《倾国》 正文 第1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倾国》作者:stlove/阿凤 文案: 宴兵破城之日,便是胡璇一心求死之时。 当年胡王大破宴都,迷恋宴子桀的生母绝色之姿,将已怀有宴王骨肉二月的她收入后宫。 宴子桀一出生,母亲便含恨而终。孤弱无助的宴子桀为求生存,便向胡王的长子、胡国的太子——胡璇百般示好以求亲近…… 二十二年后,宴子桀铁马金戈冲入胡国,一杆紫金枪抵住胡璇:“我要杀光你胡国旧臣故民,于偿我父皇母妃的血债。” “他们都是你的子民了。我不为自己求福,只求你饶过他们……” 望着自己一直暗慕的男子,胡璇心如刀割——有生之年,我只求再见你一面,还记得当日你离宫那个午后对我说:他日父皇不再追究了,或是三皇兄做了皇帝,我便回来见你…… 【倾国1谋变】 第一章 题前语:每个人都有他执着的东西。或许是权利、或许是财富、或许是所谓的理想、或许是自有人类出现以来,解了千年也解不清的感情…… 当某一样占据了心灵,其它就变得不重要,把梦寐以求的东西抓在了手里,有人便此生无憾,却仍有人皱皱眉头,慨叹一声:不过如此…… 是谁说如果握紧拳头,世界便只有手心握着的缝隙那么小,张开手掌,全世界都在手中? 为何我握紧拳头,还有毅力不倒的勇气、张开手掌,只看到生命中的一切,在指缝中渐渐流逝…… “殿下,快换了衣装,暂且出城。日后再做打算吧!”一个宦官手里挂著几件粗布衣衫,焦急地对那头顶摇冠的公子道:“五王子……不、那反贼进了宫,会对殿下不利的。” 那公子的眉头间皱了个结,面色愁苦,却不为所动,依旧稳稳地坐在殿上的龙塌上,低声喃喃道:“他总是要回来的。我们能逃去哪里?城被围了、兄弟姐妹们一定逃不出的……逃不出的……”他一身淡青底子银线镶边儿的长袍,衬上那白析的肤色、精秀的五观,一双深遂的黑眸子里闪著隐隐的泪光,使人很难想像他便是当今的储君——胡国太子胡璇。 外面的杀声渐响了。隐隐得感觉到敌兵渐渐向正殿靠近,那宦官更是吓得双腿发抖,急声道:“殿……殿下,再不走,便来不急啦。” 胡璇眨了眨眼,缓缓的转头,轻声叹道:“徐公公你走吧。胡国大势已去。”说完他长长的出了口气,怔怔的望著正殿紧闭的前门。杀声越来越响,那宦官饶是怕得很,却“扑通”一声跪在胡璇面前道:“太子殿下忧国忧民,若逢得太平定是宽厚仁君。太子不走,小徐子这条贱命便陪随殿下。”一口气说完,他又喘了口气,咽了咽唾沫道:“只是反贼定然恨极了先王及王族,不会善待了众位王亲。殿下若此番保得自身,他日还可再起东山,殿下三思,再晚便来不及了!” 胡璇这才定睛看这太监,三十上下的年纪,样貌平平,此刻面上却满是忧心。想他一个宦官,即便敌军入宫,也不会为难他,他此刻定是全心为自己著想,心中感激他,温言道:“是我们胡家欠他的。总是要还的。” “可是……”那宦官还待再说,猛然间一声暴响,正殿大门被揿倒在地,破门处,一个金甲将军骑著全身褐色的战马破门而入。 此刻夜近子时,由殿门望出去,深黑的夜空下火光冲天,四处都是奔逃的宫女和敌人的军队,守卫早已战死的战死、降敌的降敌,那将军身后跟随的一队人马也停在殿前。 若大的宫殿外,只剩渐渐响起的欢呼声:“宴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内四盏油灯被那金甲将军冲入而带进的风势扑灭了两盏,微弱的火光不安的跃动,映照著胡璇有些苍白的脸。此刻他的面色很难让人着磨。似乎国破家亡的悲哀的表像下,却又满怀着某种希望,深黑的眼眸,闪动着异样的光采看着那敌军的将领。胡璇仿佛不自觉地轻轻抬起手,却又不再向前,停在半空。朱辰微启,欲言又止。 那将军驱马前行,达达的踏蹄声回荡在殿内,扣动著人的心弦。小徐子宦官本是挡在胡璇身前,那将军的马渐渐近了,他却倒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太监,吓得一屁股向后跌坐在地上,上下牙打着颤,钉钉地望着马上那高大的身影。 那将军举手御盔。头盔下面露出的,一张英气的青年面容。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岁,剑眉郎目,英气袭人,面上几分轻蔑的笑意,藐了一眼胡璇,笑道:“三哥,你过得可好啊?” “五皇弟……你、你回来了。”胡璇望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也终令自己国破家亡的人,声音颤抖著,就连他自己都不知此刻是悲伤亦或欣喜。 “呸!谁是你五皇弟!”那将军却一声暴喝,怒道:“你胡家当日侵我父王国土,霸我母亲为妻。可怜她早已身怀有我,生下我便含恨而死。你们家里又有哪个善待过我?!这天下,本来就是我宴家的!什么时候轮到你认皇亲国戚了?!” “……”胡璇被他顶对的说不出什么,满怀的希望冷了下来,叹息道:“我知道你恨我们……” “哼!”那金甲将军一声冷哼,便不再多言,策马到大殿前,郎声道:“传令下去。今夜城内安民养息,宫中旧部一律押进大牢待审,违令者斩!三军设宴自行犒赏,守城军士不得待慢!” 军令一声一声传下去,举城欢庆之声不绝于耳。那将军这才跳下马来,令随从拉了下去,举步走到胡璇面前,蹲身在他面前,恨声道:“我要将你胡家杀得一个不留,于偿我父皇母妃的血债!” “不!五皇弟!” “谁是你五皇弟!”叭的一声脆响,那将军一巴掌抽在胡璇的脸上,立时红肿了一片。胡璇哪经得起他的力道,身子一歪,倒伏在地上。 “我是大宴国三皇子!你这个贱人要叫我皇子殿下!” 胡璇捂著半边红肿了的脸,再转头时,一向温和宁静的面容竟有了些许愤怒,更有些不可至信地看着那将军,紧紧咬着下唇,不发一语。徐公公马上奔上来,扶著胡璇道:“殿……公子你可还好?”他纵是一心向主,终是小命要紧,“殿下”二字是说什么也不敢再当着这将军的面再叫出来了。 还不待胡璇回话,那将军便一把将徐公公推了开,历声道:“什么公子!他现在是亡国之奴,便连平常百姓都不如!有什么资格用佣人!你下去忙备宫中事务!待慢了也是人头不保!知道不知道!” “你、你……”徐公公被他推得也是地上滚了斤斗,他就势坐了起来,又气又怕,身子发抖,颤声道:“你……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当日胡国强盛,灭了宴国是天下大势!三皇子他才两岁。你在宫中他也待你如亲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就算胡王千万个对不起你,三皇子待你也是恩重如山!没有他你早死了千次万次!今日里先王已逝,胡国大败,你纵是有千恨万怨,也不该如此对待三皇子!” 他这样壮着胆子叫了半天。每叫一句宴国三王子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到得他讲完了,宴国三皇子早已气得脸色铁青,历声道:“来人哪!将这不怕死的奴才押下去斩了!”门外侍卫应声进来四人,便向徐公公走过去。 徐公公也是一时气火,到了这当时候,吓得脸色惨白,嘴唇发抖,只是双目不甘的瞪着宴国三皇子,却连站起来跑都没了力气。再说又能跑到哪里?! “不要!求你不要!”胡璇兀自捂着半边红肿的脸,扑倒在宴国三皇子脚边,拉扯他的战靴战甲,哀声道:“天下都是你的了!求你放过他吧!我们胡家欠你的,与他人无关!要杀要刮都是我一人承担!求你放过他吧!” 宴国三皇子不为所动,那四人便将徐公公拖到了殿外,那徐公公兀自不停的叫著:“你忘恩负义!定是不得善终!你忘恩负义啊!” “你……”胡璇眼看救不得人,思及是自己害了他,心中酸楚,两行泪下,轻声道:“请问三皇子,是要将胡璇午时处斩,还是就地正法?” “杀你?还早!过得几日把那些打了包袱出逃的皇亲国戚都抓了回来,我一个一个在你面前杀光他们!让你们也知道什么叫国破家亡,灭顶之灾!”宴国三皇子冷笑著,一字一句狠狠的道:“连你们胡国的故臣旧民,我也一个不留!方能泄心头之恨!” “他们都是你的子民了!你不能这样!当年先……先父也没有将宴人赶尽杀绝啊。你和你的兄弟姐妹们,现在不都安好的活着?”胡璇惨声道:“我不会自求多福,就求你发发善心,饶了无辜的胡国百姓吧。” “哦!你们胡家倒是会做人情啊!也好!我本来回来便是志在天下的!看我心情了。”宴国三皇子冷笑着,腿一打片盘膝坐在地上,目光中几分戏虐的道:“我心情好了,自是饶得些人。心情不好了,一天杀几百。反正你们人多得很,王族的开始,一个一个杀!” “我跟你分开有四年了。早便不知道你的喜好了。”胡璇低下头来,声音恢复了平静,沈沈的道:“只记得你小时候喜欢跟我一起读书听曲子……你常常缠著我,说我弹的曲子好听……我这些年来没有荒废,仍旧可以弹奏……” “谁希罕那些破烂把戏了!”宴国三皇子又是一声怒吼,只是这次声音低沈了些,并不似先前的意气风发,仿似被他勾起了旧事,剑眉怒立。 “……”胡璇被他喝得禁了声。 “听说你娶妻了。”宴国三皇子慢条丝理的转过脸来,对著胡璇道:“今日里你的妻呢?” 胡璇低下头来,似乎提起了他不愿想的事,久久没能回话。 “我在问你话!”宴国三皇子伸出大手卡在了他的腮边,怒声道:“你那倾国之姿的阮美人呢?!” 胡璇被他住腮,嘴张不开也合不得,伸手挡开他,脸上兀自痛得紧:“她……她随我兄弟姐妹们走了……” “这样啊!”宴国三皇子长出了口气,脸上挂着几分讥讽似的笑意叹道:“我本想学着你父亲,也来捡个皇帝的妃子玩乐玩乐……真是让人失意呢!” 胡璇静静的坐在他身边,低着头,不答话,也不看他。 “……”宴国三皇子见他不回话,似是口头上占了便宜泄了恨,神情里一丝邪笑,欺身上前道:“那就劳烦你代替你的妻子,服侍我一夜吧!” “子桀?!”胡璇听得此言,蓦然抬头,不可至信的看著眼前人,不由的呼出他的名子来。 “不愿意?”宴子桀一声轻笑,挑了挑眉头道:“那我便忙著去清理残民罗!” “……不是。”胡璇刚说出这两个字,却又不由得心下羞耻,自己是早早的便悄悄喜欢这个不同父母的弟弟,却不敢给人知道。 “不是就乘快!军旅真是寂寞得很哪!”宴子桀扑身压在他身上,也没有什么温存,一把扯开他的衣衫。 胡璇的视线中那张面孔变得模糊,随即是一片黑暗…… “三皇兄,你求父皇把我赶出宫去吧!”只有十八岁的小王子哭著挨在胡璇身边:“不然四哥六弟七弟,还有相国,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我的!三皇兄。” “这个……我做不得主啊!”胡璇亦是心急如焚,现在宴国旧部四处兵起,这个五弟本就是父亲入宫时抢得的妃子怀的宴国先王的孩子。父亲爱屋及乌才一直照顾他留在宫中,如今天下事乱,已经有不少文武官员上书要除掉这个五弟,自己的一厢情思虽是舍不得他走,可是他留下来,也只有死路一条。 “三皇兄,你不帮我,我便真的没活路了。”尽管十八岁,都成人的年纪了,子桀在胡璇的身边还是像个撒娇长不大的小孩子,哭声道:“三皇兄……你知道我的,我跟本就只喜欢玩乐,哪里想召什么旧部做什么帝!我不想死啊!” “你别急。三皇兄帮你想办法!”胡璇也是愁眉不展。 “今日里早朝承相又进谏了!三皇兄!你再推得明天后天,我便死了!难倒……”子桀说到这里,气得脸上通红,抹抹泪道:“……难倒你跟他们怀的一个心思,都想我死?!” “子桀!”胡璇一时气急,喝道:“不许胡说!三皇兄疼你你是知道的!” “那你要帮我啊!再不走我就死定了!”子桀又扑进他怀中。 “……夜晚宫里清夜香的时候,我打典银子让他们带你出去!只是你要受苦了。”胡璇抚着他的头发,轻声叹道:“……今日午后你还如往日一般,不要走漏了风声。待到你出了宫,我便一把火烧了你的寝宫,父皇他们便不会再追问了。” “好!我打死个宫人在里面!装成是我的尸体!”子桀立时抹了抹泪水。 “这不可以!怎么能伤别人性命!” “不这样我便活不成了!三皇兄!宫里的人哪有这么好骗得过!难倒你要他们追我到天涯海角?!” “……”胡璇咬了咬下唇,无奈地点点头。 “那三皇兄,我就如每日里一般去练功了!你要保重啊!” “子桀……将来不知何日再能见你。”胡璇抚着他的脸庞,这一别过,今夜他出宫,便是天各一方了。 “来日天下太平,父皇不再追念这件事了,……又或是你当了皇帝……我便会回来,好不好!”子桀道。 “嗯!若有朝我成了天子,你定要回来啊!” “三皇兄保重!子桀这就回去了。”他定了定神,一如往常的向胡璇一笑,一撩褂子走了出去。 看著远去的身影,胡璇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心如刀割般的痛了起来。 身体一下子空洞了下来,痛苦变得麻木了。 胡璇吃力的睁开眼来,宴子桀正了正自己的腰甲,一脸无味的神色对胡璇道:“你一家三十几口,要死要活你想好!要他们活着,你便好好的在宫里给我做杂役!想一气儿死个干净,这房里随你找点什么挂在房梁上都行!” 胡璇挣扎着坐起身来,或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要协,或是本能的求生欲望,或是见到他,那复苏的迷恋:“那……我……我可以住在哪里?”胡璇身子痛得历害,穿戴衣装的每一个动作都会牵动那受过侵害的地方,是以他的动作很缓慢。 “哼哼……你倒想得美,还想得间庭院养尊处优不成?”宴子桀冷笑了两声:“这么下贱的事你都做得起,有什么你做不来的呢?去柴房做杂役吧!”说完他头也不回,摆着将军步,铿锵有声的走了出去。 失落。家与国的失落,被心爱的人轻视的失落……胡璇像失去了所有心灵的支撑一般呆坐在原地。 良久门外走进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将他连拉带拽的拖到了后宫的杂役房。 第二章 自宴军入关至今,一转眼半月有余。每日作些挑水劈柴的粗活,胡璇起初是不习惯。好在他为太子时便善名远播,宫里的旧役都照顾他,让他能少做便少做些,饶是如此,半月下来,一双玉手也磨破出了水泡,生了老茧。 这一日胡璇一如往常,挑了水送到厨房,刚刚把水桶担回柴房,准备再送柴过去,一个小太监便小跑了过来:“胡公子……”这小太监想来也是胡国旧部,称他时虽不能用旧号,却还是尊了声公子:“护国将军在护国宫传您,让您这就过去。” 宴家六位皇子如今都有了分封,自然是长皇子宴子勇为帝,所指的护国将军,自是三皇子宴子桀。自那日宴人入宫以来,举城大庆,想必宴子桀早忘了把自己安排到这里做杂役的事情,现在忽然间听到他传召自己,心中自然为能见到他欣喜,但莫名的,又起了一丝丝恐惧之心,当下胡璇犹豫着放下手中的柴捆,细声问道:“公公可知护国公传我所为何事?” 那小太监摇了摇头,颇为恭敬的道:“胡公子……你是知道宫中规举的,我怎么会知道个中原由呢?护国将军传的急,您这就随我去吧……晚了就……”那小太监也面有难色。 想来也是,胡璇自己当年也是皇子,大小事宜只让宦官们跑跑腿,他们自然不会知道什么缘由。如今的自己呢,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若是宴子桀真的跟自己过不去,那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而心中,又隐隐的希望他真的是记挂起自己来了……当下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拿出怀中的抹布抹了抹手,跟着小太监走了出去。 现在的护国宫即是当年胡璇自己的住处,旧地重入,却物是人非,不由得回想起儿时往事,似乎这宫中回廊亭榭,每一处都有与宴子桀与自己的回忆,一时间神游起来,心绪也放松了些。恍惚间到了护国宫正殿前,小太监在前面引着,胡璇便踏入了昔时自己的书房。 进了这房间,胡璇不由的一怔,房中摆设毫无变动,宴子桀便坐在旧时自己的坐塌上,放下手中正在摆弄的长剑,对小太监摆了摆手,命他退下去。 宴子桀一身淡黄色的长袍,青牙儿镶边,头顶金冠,原本就英气的仪表让这金壁辉煌的色彩衬得更家意气风发。相对的,胡璇一身有点褶皱深蓝布衫,连宫里的小太监的衣服都比他的像样子,他又刚刚放下手中的活快步赶了过来,额头的汗兀自停在面颊上,与高高在上的宴子桀竟成了天差地别。 四目相对,胡璇不知怎么忽然间想起了那夜宴子桀占有了他的事情,而那之後二人便没再见过面,现在猛然间面对,又是如此的对比,竟使他十分的不自然起来。他低下头去。 “怎么?”宴子桀声音里颇为不悦,坐正了身子:“莫非你杂役做得傻了,连礼仪都不知道了么?” 胡璇这才被他一语点醒,低身跪礼道:“参见将军。” “嗯。”宴子桀只哼了声,也没让他起来,接着道:“你瘦了些,想来是粗活做不惯吧?” 听他这么说话,胡璇心中微微暖了一下,明知道他不会只是嘘寒问暖这么简单,也明白自己不该再抱有对他的思恋,却终是忍不住为这一点儿嘘寒问暖而窃喜。 宴子桀由塌上走了下来,到他面前:“你起来说话吧。” 胡璇这才谢过他,站起身来,却不敢对视,始终低着头。 宴子桀伸出手来,拉起他的手的时候,胡璇惊得瞪大了眼睛,这才抬头看他。宴子桀半垂著眼帘,俊俏的唇角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微笑着,双手似打开包著珍宝的手帕般,轻轻的摊开胡璇的手掌,声音低弥而富有磁性的道:“看看你,果然是受不得苦。” “……”胡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不可至信的望着宴子桀,心中郁郁不去的是国破家亡的伤感,却又一心一意爱着他的执念,再加上这一刻如坠梦里的温柔…… 宴子桀挑了挑眼睛看看胡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边抚着胡璇的手边道:“你还是回护国宫来当差吧。别在那里受苦了。” “……将军,您这是……”胡璇有点搞不清状况,他不敢应声,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事实上他也不必做回答,若是宴子桀这么打算好了,也由不得他说个不字。 “你们胡家命好。”宴子桀放开他的手,一转身走回坐塌,边走边说:“我前日在城西三十里布的伏兵抓了一行人……”他坐了下来,神态悠然的道:“一行十一人,报了上来,才知道原来都是你们胡家的皇亲国戚呢……” “什么?!”还不等宴子桀说完,胡璇已惊得失去了理智,慌忙上前了一步,惊声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宴子桀双手向后撑著身子,懒洋洋地坐在塌上,挑着眉头,轻笑著藐着胡璇说道:“都说了你们胡家命好,你急什么?你们胡国的平民原来也都是这态度对将军说话的么?” 胡璇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激动,若是按法来讲,已是犯上了,当下退开身子,对宴子桀跪礼:“是胡璇一时情急,还望将军海涵。” “嗯。罢了!今日是初犯,以后却要小心些。要是你想少死些人的话……”宴子桀也不正视他,又拿起自己桌上的精雕帅印摆弄起来:“后天我皇帝哥哥要招你那位十二妹进宫为妃,你这个做兄长的,便为妹子掌宫灯吧。” “这……”胡璇闻言又是一惊。十二妹是自己母后所生最小的女儿,生下了她母后便体虚仙去。父皇对她一直是百般骄纵,她自幼便性子刚烈。当日父皇新征战死国丧之时,十二妹胡瑛便誓要为父报仇,甚至要以女儿之身批甲上阵。现在宴帝要召她入宫,这性烈的妹妹会肯么…… “这是你们胡家的福份。”宴子桀一脸不屑地说:“依着我的话全砍了。要不是皇帝哥哥看中了你这个妹妹……哼哼” 听著宴子桀皮笑肉不笑的声音,胡璇有一种力竭的感觉。 这便是亡国之人,这便是亡了国的王族,如果只是面对生与死这么简单的话,如果可以不再对旧时自己的家人字民负责任的话,就可以轻轻松松的选择死亡。 而如今,要生要死,要怎么个死法,要受多少屈辱之后是生是死……全成了茫然无法解答的问题。 “过来。做什么一幅不情愿的样子?”宴子桀完全无视胡璇的震惊,伸出一只手招唤胡璇:“你们要想好好活下去,这样做不是最好的选择么?” 胡璇的脑中一片空白,听着宴子桀的自说自话,也明明知道自己和家人只能按照他们的安排毫无选择的余地,又抱有侥幸的希望宴子桀所说的话是对的,这一切,大概只能源于自己对他抱有的、无法忘却的情愫。他茫然地走到宴子桀的塌前,宴子桀伸手扯过他,他整个人栽进宴子桀怀里。 “……将军。”胡璇忍住想哭的冲动,抬头看著宴子桀一幅轻佻的神色:“……你说的……都会是真的吧?” 是不是错觉? 宴子桀翻身将胡璇压在身下,一只手环著他的腰,另一只手抚著胡璇的脸,这一刻胡璇有一种错觉,他似乎在宴子桀眼中看到一点点沈溺的感情,但是那只一闪即过,宴子桀嘴角一咧,冷笑道:“还等什么?要本将军伺候你么?” “……复仇么?”胡璇的声音微微发颤。 “啊!”宴子桀不耐烦的扯开他的衣衫:“不然你以为呢?” 那双线条优美的唇压上胡璇的颈项,微热的气息足以平覆他心底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身体只不知何处升腾起的炽热,令惊慌不定的心被欲望之火温暖麻痹……如果这样相爱的话,那有多美好……胡璇轻易的动情,感受着渐渐褪尽衣衫的肌肤上,宴子桀微热的呼吸,发肤间温柔的摩挲,他情难自禁的伸出双手,抚上宴子桀的肩头,温柔的抚弄他的头发,将自己的身体迎向他。 “唔……”脖起的下体根源猛然被大力的握住,愉悦中突发的痛苦让胡璇惨哼了一声,他睁开迷蒙的双眼,宴子桀那副顽世不恭的鄙夷神情正正的面对着他。 “你还真是淫荡得很。”丝毫没有了刚刚还存留的温情,宴子桀的眉头皱了皱,一下子将胡璇的身体翻了过去:“跪起来!屁股抬高些!” “不……”强行被摆出这种难堪的姿势,胡璇刚刚的美梦被粉碎得干干净净。原来只是羞辱而已。好在妹妹是个女人,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宫做妃婢,而自己呢?! “我说三哥啊……”宴子桀按着胡璇的后颈子,另一手绕过他的腰身,用力的握住他最敏感的根源,让他丝毫挣扎不得,口中调笑道:“你还真是天真呢!你以为你现在可以对我说不么?你知道不知道……”他挺起的性器抵在了胡璇的蕾口,那里仍是紧闭,淡淡的粉色蕾口被渐渐的撑开,色彩越发的鲜艳起来:“现在我让你叫,你就得叫;我让你哭,你就得哭;我让你活,你就不能死;我让你死,也要看我高兴你怎么个死法。”他慢慢地念着,粗壮的根源随著他的一字一句,一点点的挤进胡璇稚嫩的幽谷。 欣赏著因为自己的冲入被过度撑撕而流出的绚丽色彩,还有那白析的身子无法自抑的颤抖,耳中传来胡璇因痛苦而哽咽的呻吟声,这一切都让宴子桀有一种复仇的快感,占领的畅意。 “你恨我吧?我也恨你。”完全没入了胡璇的身体,宴子桀却又发狠的向里一顶,仿似就要把他这样撕裂开来似的:“恨你胡家所有的人!”然后他开始大力的摆动,完全不顾胡璇干涩的谷道渐渐增流的血液,一次比一次更凶狠的贯穿:“你那个死鬼老爸不顾我娘有身孕强占她,现在我就干他儿子还给他!嘿嘿……本来你妹妹我也没想放过的,不过即然大哥要了……” 恶毒的语言清淅的传入耳中。为什么?为什么那身体的痛苦不能让自己的意识模糊?为什么要听到这些话?胡璇整个人失去了力气,头发被宴子桀向后扯着,头被扯的仰起来,他只能用双手撑起身子,跪爬在那里,像下贱的狗一下被心爱的人蹂躏着身体。忍住屈辱,不要叫出声音来,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力度的反抗。他紧紧的咬著下唇,苍白的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唇齿间溢出血来,顺着下巴滴在床单上,还有一些顺着舌头流进了嗓子,那血腥的味道……令人作呕的感觉。 “叫!”宴子桀不悦的声音由背后响起:“像上次一样,在我身子下面,像个娘们儿似的扭啊、哭啊、呻吟啊!那样才和你相配,叫啊!”边说着,宴子桀用力的把胡璇的身体压平,并拢他的双腿,跨坐在他身上,狠狠的向他的身体内用力地嵌入…… “嗯……”胡璇终是痛苦难当,他索性将头埋进褥子,拼命来压抑自己的声音。这个时候他有些恨自己,身体被凌辱摧残的痛苦麻木後,竟然泛起了丝丝快感,被剌入的谷道中敏感的吸附着那硕大的根源,麻痒难当的想要迎合身后人的律动……而这样的欲望却又让他尊严消失殆尽。 第三章 掌宫灯——其实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皇帝的大婚当然轮不到胡璇这种亡国的敌对旧皇子来参与,所谓的掌宫灯,无非就是为抬著用锦被包着的、被脱得一丝不剩的妹妹的宦臣们带路掌灯,引指他们把自己的妹妹——新皇妃送到皇帝的寝宫的差事罢了。 宴子桀来安排胡璇做这种事,把自己的妹妹亲自送到敌人的寝宫中……无非是另一种羞辱。 胡璇很想看看胡瑛现在是什么表情。那个当年被父亲视为珍宝的刁蛮妹妹,今天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受冠的?想去安慰她,想去开解她……可是这些现在都不是他可以做的。他只能提着那盏流溢着代表喜庆红光的灯笼,一步步的向前走,眼睁睁的看着众人把妹妹送进皇帝的寝宫……直到宫门再次关闭,他与自己的妹妹都没能有一刻目光相遇的机会。 胡璇对对阴暗的星空和空旷的宫宇长长叹了口气。那种压抑的心情,似乎在此刻终无力改变的情况下才得到舒解。他无奈的提着灯笼,一步步踱回护国宫——现在可以让他在宫里不做宦人不受宫刑又不能做侍卫却可以留在宫里的人,只有宴子桀。 不得不承认,现在胡璇只能回到他那里才可以安身;只能回到他那里,才可以有一点在这再也容不得他的宫里寻到一丝生存的机会;可也只能回到他那里,胡璇一直以来空洞的心灵,才能得到一丝丝希望的填补——即便每一次都失望得让人心碎。但情字,总不是一个伤、一个悲、一个喜、一个愁字可以释怀的。 皇帝娶新妃,身为护国将军的皇弟宴子桀当然也没闲着。 胡璇看著窗纸上映出的两个女子娇婉的身姿,心中不由的抽痛著。房中还不时传来两个女子娇嗔的笑语声,明明应该是动人心神的声音,此刻却似一声声尖锐的噪响,就要剌破耳膜般的让人难耐。 可是胡璇现在是护国将军的近侍,他只能夜夜守在宴子桀与别人欢好的房外听任他的差遣。 “将军,您偏心,您也要喝了芳儿这杯。” “将军啊,您看这镶绣美不美?” “……” 好多这样邀娇取宠的对话,一字一句的传进胡璇的耳中,可是却茫然的在他脑中反应不出任何意义来。只有一天,就如此难熬,那接下来的日子呢? 直到殿门打开,一个青衣女子神色暗然的退了出来,胡璇才清醒过来。 她的离去,无非宣告著另一个女子得宠了的事实。 “啊……将军你好坏。”留在房中的女子一声轻嗔之後,灯光便熄弱了。 急促的呼吸声……那是宴子桀的。明明应该听不到,但不知为什么却那样清淅的印在胡璇的脑海中。难倒是自己的臆想?焦燥与不安,伴著那女子渐渐高亢的呻吟越发的冲击着胡璇,使他仿似窒息的心痛。 “报——!”一声长喝,把胡璇由难奈的思绪中惊醒,房中的淫弥之声也因此停滞。一个侍卫疾步奔到了殿前。 “妈的!”胡璇听到宴子桀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房中的灯火便亮了起来。“什么事?敢来扰本将军的兴致?!” “启禀将军。有剌客行剌皇上!御前待卫已前往勤王,请将军定度。” 行剌皇上?那妹妹她……?胡璇心中一凛。 “可有拿下剌客?”思量间,宴子桀已由殿中走了出来。看他衣衫不整,发髻零乱,显然是勿忙披了衣服便冲了出来。他也不待侍卫回话,起步便往皇帝寝宫而去。 胡璇急忙跟在他身后,那侍卫也是起身随行,边答道:“回禀将军,尚不知剌客是否捉到。卑职只听到正殿纷乱便来向将军通报了。” “什麽人这么大胆子!真是好日子过得多了!”宴子桀边系著腰带,脚下步子没停,却瞟了一眼胡璇,低声狠狠地说道:“若是胡人旧部,就瞧着我怎么收拾你们!” 一行人到了正殿之时,胡璇只见两个侍卫将妹妹胡瑛按跪在殿外。却不见皇帝的身影。 此见胡瑛面带怒色,披头散发,衣衫零乱,胡璇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想来谁是剌客,也不言而寓了。 “皇兄可否安好?”宴子桀在殿前向殿内拜跪问道。众人也随他跪了下来。 “好个胆大妄为的女子,竟意图行剌寡人!”殿门大开,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出来。宫里的规举自然是不能抬头正视皇帝,胡璇自破城之日也没见过这位皇帝便被宴子桀差使杂役,只是此刻关系到妹妹的安危,不自觉的,他微微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窥看。 九龙黄袍——由这个特征胡璇便认出了眼前人便是当今皇帝宴子勇了,不敢再多看,胡璇低下头来,印在脑海中的印像是三十上下的男人,与宴子桀的五官样貌有些相似,只是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狡慧之色,如果宴子桀是因为武将出身所以身形高挑健实的话,那这位皇帝怕是五体不勤的原因,多了几分雍肿。乖巧娇美的瑛妹配与了他……突然想到妹妹生死关头自己还能来想这些,胡璇不由的心底苦叹了声:不怪自己要是个亡国之君,什么时候也不会有危思的念头,心中多的是些情情爱爱,这种人做男人只怕已是不成功了,还谈什么一国之君呢? “欺君犯上此罪定不可恕。皇兄要如何处置此女?”宴子桀对宴子勇道。 “怕是不只她一人谋策此事!胡国那些余孽一个也逃不了干系!寡人当时一念之仁,将他们留在城中安置,才就成今天的祸事!”宴子勇冷声对胡瑛道:“你说说看,是谁教你行剌寡人的?” “只怕是这女子不识好歹。想那胡家旧人一个个胆小鼠辈,不见得会有这个心思……”宴子桀这般话还没接完,胡瑛却也在旁同时怒喝道:“没有一个不想你死的!你便是杀尽了天下人才有安生日子可过!你们宴家就是嗜杀成性当年才亡了国!总有一日你还是要亡国的!” “哦?那寡人倒要先让你们胡家陪葬。”宴子勇不怒反笑道:“看来你们这些旧国的皇亲国戚,真是打定了心思造反了。明日都抓了来,一个一个凌迟,寡人倒要看看你们骨子有多硬气!” “求圣上开恩!”此刻胡璇已不敢再让胡瑛出言相激,当下顾不得体统与自己的身份,跪行至宴子勇身前,急声道:“瑛儿年纪尚幼,出言不逊,还求圣恩浩荡,饶过了她,天下人都会感念皇上仁心。胡国百姓一心归顺,绝无反心。胡璇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求圣上开恩,饶过她吧。” “……”宴子勇皱了皱眉头:“哦……胡璇,胡国储君嘛……” 还不待宴子勇话说完,胡瑛已是怒气难当,喝道:“谁要你这无耻之人来求情了?如今国难家劫,你不但不以身报国,却窝在这里只图荣华享乐,你对得起父皇母后和全天下的胡国百姓么?我要是你,早就三尺白绫挂在皇梁上,却不是像你今日这般跪在这里向宴狗摆尾乞怜!我不要你求情!我们胡家也没有你这样的下贱之人!” “皇兄,这胡璇当日救我活命,他才确是胸无大志之人,我才自作主张将他留在宫中……”到了生死关头,宴子桀还是出言相助。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绪,他自己也不是想得清楚,大概是因为他当年确是有恩於自己,又一直善意相待,人非草木,熟能无情?更何况,慢慢地羞辱他不是比让他一刀死了来得泄恨多了……心中给自己这样开解,宴子桀一边试图将胡璇说得毫无是处,想保得皇兄不会对他起了杀心。 “竟有这麽多后患……”宴子勇眉头皱起,不悦之色尽现于面上。 胡瑛一番责骂早已让胡璇悲痛自愧,虽然自己是怕宴人屠杀胡人才留在宫中,但也不可否认自己是贪恋着宴子桀的另一份私心。如今不只在宴子桀面前受尽屈辱,连自己的妹妹也是这样看不起自己,他心中绝望之余,也只求能让他们宴家兄弟杀了自己,早日得个解脱,当下不顾什么礼仪,奋然挺起身子,面向宴子勇道:“胡璇愿以一人之死换天下太平,求皇上成全,不要为难胡国旧部及百姓。” 宴子勇万万没想到这个胡璇是这般清秀的样貌,此刻面上全无惧意,神色凛然,微风吹得他深蓝色的宫服轻荡著,那一种文风秀骨之气不由的让他心头一动。 “你这无能的丧国皇帝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宴子桀心头大急,当下忙上前扯住胡璇的领子,对他冷声喝道:“你以为你一死以告天下就会让反人看着你的面子不再作乱了么?也不看看你如今是一副什么德行?你有资格代天下人向圣上谢罪么?这天下是我们宴家兄弟打回来的,可不是你求回来的。若说你的功德,无非就是昏庸无能才将天下送到我们宴家手中罢了!” 耻辱! 不只在敌人面前,还在爱人面前,亲人面前……天下人面前,自己在所有人眼中原来只是耻辱……胡璇望着面前宴子桀不屑与恨怒的表情、余光中胡瑛贝齿含唇对自己的鄙视,心底的酸苦一股脑的涌上来,他终是再也难以隐忍,两行泪下,颤声道:“……我只求一死……你若还念在昔日我曾救过你……便早该成全了我……” “想死?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宴子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转头对宴子勇道:“皇兄,这个痛快,是给不得的!” 宴子勇从若有所思中回过神来,看了看胡瑛,又看了看胡璇,再与宴子桀相视一笑,才道:“算了,今日夜已深沉。先将这罪女押进天牢,明日再论罪处刑。众人先退下吧!” 胡璇已是一心求死,就算是拼下这条命,也要保得胡瑛周全,便还要请求宴子勇饶过胡瑛,宴子桀已是心中大怒,当下不顾胡璇苦苦相求,拖着他一路返回护国宫。 “你当真活得不耐烦了,也是由我杀!你以为我皇兄便可在我手中给你个解脱么?!”一进了护国宫正殿,宴子桀狠狠地将胡璇摔了进去。 胡璇被他的力道一甩,人便似脱了线的风筝般的滚倒在矮塌的边上。 “你们明明想我们胡家人死,却还来玩什么把戏娶我妹妹为妃。即然结果都是死,斩了我们旧部皇族也就是了……”胡璇悲愤于心,头一次鼓起勇气泣声喝道:“难倒这样的羞辱还算不够?你们要怎么样说出来罢,不用这么惺惺作态……” “就是要这样玩弄你们又怎样?”宴子桀冲上前来,扯起胡璇的衣领,将他按倒在塌上:“我早就说过不是一死就可以了结这么便宜了!你要死可以啊!我就斩绝胡人,让他们的亡灵缠得你胡家列祖列宗永无宁日。你不是喜欢做好人么?做好人就得为天下人受受罪、受受罚!这是当年你们胡家欠我们的,如今只让你受这一点点苦,你便叫冤了么?” “……”望着宴子桀的脸,那张令胡璇无法抑制心醉的英俊面容,纵是万般的怒气与悲愤,只在相对间,便让胡璇的心又软了下来:“所有的罪果……我都愿意承担,……”胡璇垂下头来,泪水滴在宴子桀的手背上:“……求求你,不要为难其他人了,好不好?放过瑛儿吧!” “剌杀皇上,死罪难逃。你还是求上天保佑我皇兄仁厚,不诛你九族、不牵怒屠城的好!”宴子桀甩开他,走到桌前,稳稳的倒了杯茶,若无其事的道。 “……将军,”胡璇随在他身后,拉扯他的袍摆,悲声苦求:“求求您为瑛儿求求情,……您是皇上的弟弟,……又是开国有功的将军……皇上他一定会看在您的面子上放过瑛儿的……胡璇就算来世当牛做马……也会不忘你的恩德。” “要你来当牛做马?”宴子桀一声嗤笑:“你这种白面书生无非是白吃饭罢了。有什么用?不过……”他忽然转过身来:“用你泄欲倒是件很不错的消遣,你这身子怕是生来的下贱,很合这个用处呐。”边抚上胡璇兀自流泪的脸,宴子桀的笑意变得更畅意了:“你来讨好我啊,我开心了,便帮你求求情也不是什么难事。” “……”胡璇抬起泪眼看他,心中的爱意再度被粉碎为悲哀:“……还要我怎样呢?你想要的……不是都得到了么?” “呵!你不要以为你每次都像个死人似的,随意哭叫两声就很讨人开心!”宴子桀鄙夷的一把推开他:“怕是青楼女子怎么讨好恩客的你是没见过了。那你也就不要指望我会施舍你什么同情。”说着,宴子桀便起身要走的样子。 “不!”胡璇再度扑住宴子桀的袍摆:“……我求求你行行好、救救瑛儿!我什么都愿意做!你要我怎样都可以,我只求你救救瑛儿……将军……我求求您了……”自己在宴子桀的眼中早已一文不值了,还有什么不可以放下?可是瑛儿,同父同母的血亲,自己可爱的妹妹……用这样一幅毫无是处的下贱躯体来救她又有什么不可以?! 宴子桀的面上终于现出一丝得逞的笑意:“那来看看你的诚意了。来向我献吻吧!”他挑衅似的指指自己男性的根源处,轻笑着藐着胡璇。 胡璇柔顺地抬起一双瘦弱的玉手,上面还有那些天做杂役时留下的青紫淤伤,颤抖着解开宴子桀的腰带……面对着那让他数度痛苦的男性根源,胡璇的表情有一刹的变化,在宴子桀看来,分不清是厌恶、痛恨、悲伤或是无奈;而在胡璇,则是一份曾抱有的爱意,然後很快被耻辱和悲哀取代。 胡璇没有做更多的犹豫,将还没有勃然就算得硕大的物体含进口中,还未褪却的哀伤气息被宴子桀渐渐饱胀的根源阻住,胡璇的鼻息也就变得粗重起来。 他淡粉色的嘴唇柔软的在宴子桀的性具上移动,滑腻的舌头带著湿润的温度冲激著宴子桀最敏感的地带,还有那梨花带雨般清秀的面容,此刻的宴子桀莫明的又被那种侵占与凌虐之意所带来的快感引导,他难奈地,忽然用双手按住胡璇的头两侧,不在乎被他的动作惊到了的胡璇露出怎样惊讶的表情,用力的前后摆动腰身,将几乎能撑到胡璇咽喉深处的阳物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力顶进去。 几乎要窒息。就算胡璇下定决心怎样都不反抗,就算胡璇曾要一心求死,可是被这突如其来物体几乎阻滞呼吸的痛苦,让他不自觉的伸手想要推挡宴子桀,以求一丝喘息,可他微弱的反抗,跟本就像蚂蚁撼树一样,宴子桀根本不为所动的进行着单一而无休止的动作,从他的痛苦中轻轻发出快意的呼吸声。 直到胡璇快要晕阙了,宴子桀才放开他。胡璇瘫坐在地上,泪水汗水混淆在脸上,他捉紧领口大口的咳着。 “还没有完啊!”宴子桀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怒斥道:“要是你觉得为难或是太难过,我看就算了吧。你也不用太难为,胡瑛不过就是一刀的痛快罢了。” 胡璇急促的喘息著,却不敢多延误时间,力竭的摇头,用几乎断续的声音道:“……不……我不要紧……我没关系……求求……您……救瑛儿……” “哦。没事就好。”宴子桀一把拉起他,甩在矮塌上:“把裤子脱下来!不然我怎么满足你啊?” 想说什么,但是发现似乎一切语言都很无力。胡璇低下头,不敢正视宴子桀轻蔑的神情,不敢想像他看着自己、每次侵犯自己的时候是用怎样鄙夷的目光来看待自己的。如果对他说自己是真的爱他,只会换来更加羞耻的嘲笑吧?会被他看得连下贱都不足以形容了吧?是啊。难倒不是这样么?爱上如此轻薄自己的仇人,难倒不是最下贱了么?他们都没有错。瑛儿没有错,子桀也没有错。唯一最不可让人原谅的就是自己……还有什么比这样更让人心碎……那些肉体的痛苦,与心灵被心爱的人摧毁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衣衫尽褪,胡璇不自觉的夹并双腿,跪坐在塌上,依旧垂著头,身子似发冷似的抖着。那原本瘦不露骨的美玉般的身躯,被连日来的苦役累得清瘦见骨,纤瘦的身体上,还残留著昨日宴子桀暴行的印记……这一切映近宴子桀的眼中,无疑使他的欲望之火被挑得更加猖狂。 “做什么扭扭捏捏的纯情模样?”宴子桀故意奚落他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让我上了!自己张开脚做给我看!” 胡璇错愕的抬头,目光中充满了惊异与不安,甚至还有一些恐惧。他的嘴唇都在发抖,无声的向宴子桀传达着他的哀求。 “我说的话你要当做没听懂么?”宴子桀的表情冷了下来,宣告着他不可挑战的主导权。 躺下身子,张开双脚,胡璇机械的完成这两个看似简单,却让他饱受屈辱的动作,他咬紧下唇,将脸别过向一边,眼泪无声无息的由眼角落下,流过鼻梁,滴落在锦被上。 “说起来咱们行房也不只一两次了。”宴子桀慢条丝理的坐在塌边,一边用手撩拨着胡璇的私处,一边调笑的道:“可你从来都没有释放过呢!怕是我不会让你舒服。这样吧,你自己弄弄看。我倒想看看你云雨巫山时候是什么样子。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是不举之症啊。” “……”胡璇再度被他的要求惊得目瞪口呆,他转过头,含泪的对视宴子桀,终於无法忍让,哀声乞求:“……不……别这样好不好……我……我会很努力、很努力配和你……” “我说了我要看!不过你要是为难……”宴子桀挑了挑眉头,又作势起身要走:“那就算了。” “……我……我求你……不要这样对我……”胡璇顾不得自己一丝不挂,起身抱住宴子桀:“……救救瑛儿!求求你了……呜……”他再也压抑不了自己的心碎,失声的哭了起来:“……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真的……比死还要难过……” “我就是要你生不如死!那你现在满足不满足我呢?”宴子桀一把将他推开,站定身子道:“你都娶妻成家的人了,别告诉我你没有男人该有的东西。” “……我……我有。”胡璇慌张的坐在塌上,他想再去拉住宴子桀,可是又怕惹怒了他:“……我保证我一会儿会好好配和你……求求你,不要……” “我偏要!你不做我就走了!”宴子桀毫无让步,转身就要走。 “……”胡璇不顾一切的冲上来抱住他,用根本毫无技巧的亲吻来讨好他,似乎亦想用自己的身体来迎和宴子桀,一而再的贴近宴子桀的身体,却只换来生硬的碰撞。 “你这是在干什么?”宴子桀满脸厌恶推开他:“和尚撞锺么?你不做算了!不要再来烦我!” “……不!不要……”胡璇踉跄着再奔过来扑倒在他身边:“……我做!我做!求你……求你不要走……” “早这样不就好了么?惹恼了我你有什么好处!”宴子桀仍是一脸恶气的拖起他,将他丢在塌上:“张开双脚。做给我看!” 就在宴子桀一双冷冷的眸子的注视下,胡璇含泪仰倒在那里,缓缓张开双脚,纤细的手抚上自己的私处,开始上下摆动。 可是他原本就是清心寡欲的人,这样的经验本就没有过,再加上现在宴子桀对他的凌辱,无论他怎么套弄,都没办法让自己有感觉。偶尔看一眼宴子桀,他的目色渐渐变得铁青,这让胡璇几乎快要崩溃。 他只好闭起眼睛,咬紧牙关……原来做这种事情,是这么难过……会不会每个人都这样?不会吧?性爱,虽然没有过美好,不过所听所闻或看到过的春宫图,都似乎不是这么痛苦的…… 心神游走的时候,似乎忘却了羞辱与悲伤,身体渐渐发热,异样的,曾在被宴子桀占有的过程中感到的奇异的感觉涌现了出来,自己混混然的依着身体的反应触动着渐渐挺起的根源,而这时候还有一只温热的手掌包裹住那里,热情而狂暴的套弄着自己的挺立,在一次次触动顶部那丝最敏感的细线的部分的时候,猛然间一股波动由双腿中间穿过腰背直达头顶,随著身体无法自抑的痉挛,一股热流也在身体的前端冲破了底线。 还在迷茫中喘吸,胡璇一时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宴子桀的轻笑声把他从失神中唤醒:“总算不是个废人。我还以为你要是当了皇帝,怕是胡国也会後继无人呢。” 这种事情当然不是第一次,但对胡璇来说实在是少之又少的经验。现在竟然在自己的套弄和宴子桀的玩弄下释放了出来……他喘息着,无法释怀的哀伤再度袭来:无论多么伤心,爱他、对他有感觉,总是改变不了的。 “把这个呢,塞进这里。我进去的时候,才会舒服些。你也少受些苦处。”宴子桀扯过他的手,将胡璇沾了白色体液的手指往他双腿中间暗粉的蕾芯按了进去。在胡璇回过神来,慌张的想要抽手的时候,宴子桀已然放开他的手,揿起他的双腿,毫不怜惜的将自己的硕大顶进他的身体。 随著宴子桀的律动而无力摆动的身体,胡璇放弃了自己的痛苦、悲伤、快乐、爱意……所有一切的权利。没有错,他实在是什么权利都不配拥有了,只要还能为瑛儿作点事……这样也算值得…… “……求你……救……瑛儿……”在胡璇昏倒在怀中以前,宴子桀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呻吟着这几个字,然后他便无力的倒在塌上,闭紧的眼角兀自不断的流着泪水,双手紧紧的拉扯着身下的锦褥,被大力打开的双腿无力的搭在宴子桀的双臂上…… 这一刻忽然所有的快感都由宴子桀的身体中抽离。 “该死的!不解风情的东西!”宴子桀气恶的抽离他的身体,用力的将他推在一边:“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坏了我的兴致!”应该不是怜惜他才没了欲望的!一定是因为这家伙说了这种扫兴的话!这样归结了自己途中不举的原因之后,宴子桀怏怏的穿上衣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第四章 伏在床上,胡璇紧紧抓著身下的床布,咬著唇,以求忍住一直以来不能习惯的痛楚。宴子桀骑在他身上,在他的双腿间进行著单一却似乎无休止的抽插动作,时时发出激烈的喘吸声。 痛苦。 为什麽这麽痛苦? 每日胡璇能见到他的时间并不多。早上服侍他起床更衣,晚上服侍他洗涑睡觉,偶尔宴子桀来到他的房里用他的身体发泄情欲。白天宴子桀都去宫外的校场操练兵马,预备南征的计划,像胡璇这种身份也不可能带在身边参与军事,所以白天胡璇只能留在护国宫里,稳稳地做他的战俘。 胡璇开始迷惘了,不明白爱他希望得到的是什麽。如果是这种肌肤相亲的话,那麽胡璇得到了。宴子桀的身边自然少不了如花美眷,可是她们都不会得到宴子桀许停留很久的爱意。服侍宴子桀的枕边人,胡璇是唯一一个一直被他留在身边的人,可也只是一直留在身边而已。 却没有爱。 每一次几近摧残的交合,让胡璇痛不欲生。如果这就是他希望的,那麽他得到了,可是…… 宴子桀几个凶狠的冲剌,打断了他籍以分散痛苦的思绪。撕痛的被侵入的密处中,麻木到感觉不出宴子桀脖胀的分身在他体内的释动,却籍由大腿内侧缓缓流下的热流,与几近无法忍受的痛楚,让胡璇知道今天总算挨过去了。 宴子桀片刻不留,下床披上一件里衫,再拿起他自己的衣衫,开门出去。 胡璇挣扎著起身,连下床都来不及的时间,宴子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又关闭的门後。籍由微弱的灯光,胡璇看到自已移开的床单上,留下的混著经色血丝的粘稠物体……释放的那一刻,做为一个男人,胡璇明白的,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好,可宴子桀真的能在他身上,得到这种感觉麽?而他自己,被折磨得,根本无法在与他的交合中体验这种感觉…… 胡璇静静的坐在秋波亭的栏杆边,望著远处那一片青草平,草平的尽头,是一片人工的桃花林,林中置放了假山水榭。那里有胡璇与宴子桀童年的记忆。 胡王珍爱自己的每一个孩子,由大公主算起胡璇虽排行第三,却是胡王的第一个儿子,又是嫡出,胡王攻入了宴国就立了不满两岁的胡璇为太子。所以胡璇四岁开始,就由宫中的侍卫首领教传武艺。宴子桀那时候才两岁,步子都走不稳。胡璇的兄弟姐妹都知道宴子桀不是胡王所出,他又年幼丧母,难免对他恶形相向。虽然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可是感觉得出胡璇很呵护他,常常摇摇晃晃的跟在胡璇身边,要和他一起玩。胡璇就命人给他削了把小木剑,自已练功的时候也带上他一起练。 宴子桀很好动,学武就比胡璇快得多,日子一年年过去,胡璇常常被宴子桀磨得没办法,帮他写字做功课蒙混老师。宴子桀又不是太子,教宴子桀的老师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懒得理会。闲时,他们就常常在这里捉迷藏,放风筝,还有模有样的学人家垂钓…… 记得十岁那年,第一次是胡璇先钓到一条小红鲤,宴子桀拍著小手,跳得像个头小鹿,一下子扑进胡璇怀里:“三皇兄好历害!最喜欢三皇兄啦。”宴子桀儿时生得漂亮,有几分像他的母亲,就算不是亲子胡王也舍不得杀了他,也有这几分原因。胡璇记不得宴子桀的母亲是什麽模样,却隐隐约约的就记得是个美人,而眼前这个五皇弟,白白的鸭蛋脸,水汪汪的大眼睛,才八岁就一幅美人相,惹人疼得很,就算母後不喜欢他,兄弟姐妹都不喜欢他,自己却是一定要守著他。练功、学诗、玩耍、吃饭……几乎除了睡觉如厕两兄弟就是形影不离。 胡璇十八岁那年宴国旧部第一次做乱。那时候胡王已经积劳成积,身体不太好了。当朝丞相弹劾宴国降将,一并要求斩了宴子桀。消息很快传到宫里,宴子桀受了胡璇四弟的气,跑来找他哭诉,就是在这个秋波亭。 那天胡璇在这里抚琴浅酌,他还记得宴子桀一身白底蓝花银牙子的长衫,头顶著翠玉摇冠,孩子气的揉著泪眼一路奔来的,二话不说,扑到胡璇怀里就哭。 胡璇遣走侍女,宴子桀边跟他讲丞相要让父皇杀他,边哭得一塌胡涂。看著那一张日渐美丽、渐渐带著几分英俊的线条的小脸儿,现在像被雨水打过的美玉一般,胡璇的心里就像被揪著一样痛,那时候他拥著并坐在他身边却将上身伏在他怀里的宴子桀:“桀,有皇兄在,一定保你周全。皇兄不会让他们伤到你的。” 宴子桀就像溺水人,抱住唯一赖以生存的浮木一样紧紧的抱著他,在渐渐平息的哭泣声中,倒在胡璇的腿上睡著了…… ……住事历历在目,胡璇的唇角微微勾出一条孤线,沈醉在往事中浅浅的微笑著。他自幼便被人称赞清秀文雅、仪态高贵什麽的也习惯了,全然不知此刻的自己,便似一株脱水的清莲,引人遐思无限。 宴子勇就站在他身边,目光几近贪婪的看著眼前这个目光浮游的清秀人儿,想冲过去就拥他入怀,可亭子远处站著自己的仪仗队众目睽睽不说,他也不想破坏了这仙子降世般的画面。 他静静的看著胡璇,湖水反著阳光,映在胡璇深蓝色的侍服上、和他有如完玉的肌肤上,那一双晶莹的眸子,随著他表情的微弱变化,就像会说话一般,时而光彩闪烁、时而怜色幽显、亦时而疑幽含怨……就像在倾诉著心事一般,最後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低头转身,才猛然间发现面前的九龙黄袍,不由的神色大惊,怔惶了一下,忙跪下身来:“不知皇上圣临,请皇上恕罪。” 宴子勇差一点就伸手去扶他,心念一转,伸到了半路的手又缩回袖中,背在身後,故做沈声道:“恕你无罪,平身吧。” “谢皇上。”胡璇虽然听宴子桀说过,皇上答应暂时不杀胡瑛,可是行剌皇上的罪,终是不能说免就免的,是以胡瑛现在仍在天牢中,等候发落。不过就算有宴子桀求情,这也是宴子勇给予胡瑛最大的仁慈了,胡璇心中便对他有了些感恩的想法。 “旧事……多想无益。”宴子勇声音沉沉地说道:“你可知,寡人为何不杀胡瑛?” “圣上仁德,天下人自知圣上治国有方,万民臣服。”旧事多想无益,胡璇懂得。他一个旧朝国君,若是还想著旧事,那就是对新王朝的威协。含首垂目,胡璇避免正对宴子勇的目光。 “此乃其一。”宴子勇凝视著他:“想必你也听说了吧?你的四弟胡珂连同你的妻子阮鋆芷,再同胡家亲缘四人尚在逃中。你可知……他们会做些什麽?” “圣上当日攻城势入破竹,罪民一家心中惶恐,是以奔逃出宫,还望皇上体量,他们绝无谋反之心。若得知现在皇城中的家人得圣上仁恤,安居乐业,相信不久亦会归来。”胡璇答道。 “呵呵,他们怕是会去寻旧时胡国解甲归田的将军,谋议东山再起吧!” 胡璇一怔。 这事竟然还是被知道了。 也是,牵涉的人太多,又怎麽会不传开呢。 不过胡王临终的前几年里,朝纲不整,官员内斗严重,冤假错案害死无数官员,虽然还未波及到老百姓身上,但宫庭内部已是混乱不堪,宴国又势强,胡王积劳成疾,在出战之时病死行营,当年的神勇将军萧刚朝便帅一万死士誓保都城。可宴国十万大军,如何能敌? 胡璇不想白白送了各人的性命,又伤及无辜,就请萧将军密议,命众人解甲归田了。那一万死士也就随著萧刚朝,在一日之间分归乡里,隐姓埋名。 都城就只剩少数兵士,做了微弱的抵抗,就被攻陷了。 只是想来,当日与萧刚朝的密议,只有自己知道,但如今连宴国也得知了一些皮毛的话,怕是聪明如四弟胡珂,真的去找萧将军再谋起事也说不定。 不待胡璇答话,宴子勇轻笑了两声,接著道:“如今天下尚在纷乱中,但论到国势,孤王的军队是强军,孤王的疆土亦是最广阔的疆土。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如今西有楚国,西北有鹭虏、北方尚有羌国吴国,原本若这四国齐心,我大宴虽强,却也难为,可是天命如此,西漠的西砥国虽屡攻楚国不破,现今绕进鹭、羌两国,吴国亦是危在旦夕间,你还是劝你的亲族们不要多生事端,顺应天意,孤王也不与你们为难。” 顿了顿,宴子勇又道:“今日晚宴,你随护国将军来吧。不要再穿侍服了,孤王会命人给你备套体面的衣服,怎麽说也是旧时王孙,封你个安和公,你与你家众,就迁回宫里住吧……” 软禁、俘质。什麽安和公……胡璇无奈地在心中叹道。可是现在,由得自己做主麽? “待会儿孤王命人送来,你准备下吧。”说著,宴子勇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谢主隆恩。胡璇恭送皇上。”胡璇按宫中规举跪地叩首。 胡璇刚回到自己的房里没多久,门外便有宫人敲门:“公子,小人奉圣上恩诣,伺候您更衣来的。” 胡璇应了声,门便被推了开,一个老太监先进了来。 胡璇一见到这老太监,心头一紧,也不知是欢喜还是念旧的心情,一直间喜形於色。但眼见四个拖了水盆衣饰等物品的宫女也走进房来,那老太监只是看了胡璇一眼,躬身行礼,颇有含意的笑了笑,便再不言语,胡璇也便明白他的意思,不再做声。 胡璇除了那一身青紫淤伤不想让人看到之外,如今自己业已不是皇族,便让准备为他更衣的宫女退了下。想与那公公攀谈几句,又见对方只是含笑躬身,心中明白今时今日的自己还是少生是非为妙,也让他一同退下了。 不可能认错的。 胡国定国的时候,胡璇身边的太监都是胡国的旧宫人。直到有一天胡璇向父王请安回宫的路上,遇到当时的太监总管责罚一名管事太监, 胡璇认得是负责督管宴子桀起居的太监总管,见板子打得重了,便多事问了句原因,觉得也不是大过,就免了这小管事的板子。 从那之後这管事便常常会说巧不巧的遇见胡璇,报告此宴子桀所受的苦处。後来胡璇自然就知道了这太监姓安,原本是宴宫里的杂役。 宴子桀逃出宫的时候,胡璇就是命他安排的,再後来这当年的小管事终於勤快得了胡王的恩赐,升成了御侍太监总管,胡璇见他平安无事还出了头,渐渐的也就淡忘了这个人。 刚遇安公公的候,估计他也就二十出头。哪知道十几年下来,本该四十不到的人,就老成现在这副模样,一张原本还算白净的脸已挂满了沧桑之色,松动的皮肤上布著深深的皱纹,不动声色、传达信息的一个轻笑,便看得出他在宫中跌打滚爬一路走来的艰辛…… 边洗面换衣,边想著这些有没有的,胡璇忽然被自己没来由的悲天恤人之心逗得想发笑。自己如今都是砧板上的肉了,还在想著别人的悲痛;不过如果没有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怕是他一辈子也不会来想这些东西…… “你们回去吧!”胡璇刚系好衣带,还没穿上新靴,就听到远远传来宴子桀的声音:“就回皇上说,我沐浴更衣了便立刻赴宴。” 然後便听得窸窸索索的脚步声向宴子桀声音的方向迎过去,道了万安退得远了。 宴子桀走得很急,他沈稳的步子迅速的向这边移了过来。胡璇也顾不得再去穿靴子,忙著奔出去,服侍宴子桀更衣。 刚出得门来,宴子桀就走得很近了。胡璇见他神情微愠,正寻思著他为什麽事不高兴了,就这麽一转念间,宴子桀已来到他面前,伸手右手狠狠的卡住胡璇的左臂,一脚踹开房门,将胡璇甩了进去。 胡璇不明所以,被他推得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子:“……将军,这是何故……” 宴子桀恶狠狠地摔上房门:“你穿成这样子做什麽?主意打到我皇兄身上了!看不出你还挺有一套嘛!” “……我没有……”一定是宴子勇给自己点封安和公的事情传到宴子桀那里了,可这也充其量只是个巧遇吧?就算是刻意安排,无非是宴子勇把胡家人当人质全都软禁到皇宫里来,宴子桀应该明白的,为什麽要发这麽大的火。 “……”似乎在思考什麽,宴子桀背靠在门上,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你不要妄想脱离我的掌控。你也不要指望著我皇兄能让你们一家逃过这一劫。你们欠的,不只是我父王母妃的命、也不只是国仇,还有我在你们胡家受过的侮辱!你记好了。”宴子桀冷著脸,一步步的逼近胡璇:“就算你一家老小都搬进宫里来,你也别想从护国宫里迈出一步去。”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2节 “……”望著宴子桀英气俊美的容貌上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憎恨,胡璇的心就这样被他的无情一次又一次的撕扯著。有好几次,胡璇都忍不住想问他,为什麽他报复摧残的对象,会是当年在胡宫中对他最为呵护的自己?但是又怕迁怒到其他人,胡璇不敢问出口。他好想问问宴子桀:你其实是不是想找个借口,把我留在身边而已?你是不是刻意用仇恨来撕毁我们曾经的记忆?? 宴子桀在不耐烦的解开胡璇的腰带,粗鲁的扒开他的里衣。 这样就算不错了。大概是因为皇上赐的衣服的关系,才没有像多数时候一样被粗暴的扯破。 时间还很早。透过窗纸的阳光还让房中的光色显得颇为明亮。胡璇紧咬著下唇,忍住羞耻委屈得想哭的冲动,低著头,看到衣物全委落在脚下,自己瞬间赤裸的身体。 每次到了这样的境地,他那种“你其实是不是想找个借口,把我留在身边而已?你是不是刻意用仇恨来撕毁我们曾经的记忆??”的想法,就变成了一种讽剌。看来那些都真的只是自己希望的。看来那些都只是自己还怀抱著的、无论如何难以割舍的想法。不会有人像自己这样卑微的去爱,也不会有人像宴子桀那样来伤害自己所爱的人,所以,那些都是不用问就知道答案的…… 相对温柔的解开皇上赐的衣装,便又回复了以往的粗暴。 宴子桀就像拎著个傀儡人偶一样,把胡璇扯到床上。小腿垂在地上,上半个身子平躺著,宴子桀从容的分开他的双腿,面对著他,高高在上的垂眼对视著胡璇惊慌的眼神,极为自然的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起初还是在慌恐的,想从宴子桀的表情中找出一点点头绪,来平静自己的心情,可是看到他开始去解小裤的带子,胡璇惊醒著转开视线,看向一边,不自然的咬著下唇,双手缓缓的抓紧了身下的锦褥…… 双腿被那双有力的手掀了起来——深呼吸,放松……不要怕,否则他会更凶残。 高高的把胡璇的双腿举过他的肩头,两膝被宴子桀按压在胡璇的头两侧,他的整个下身浮了起来,那隐密的菊口紧闭著,随著胡璇紧张的颤抖偶尔微弱的缩动。 这具身体无可挑剔。锦衣华食的宫庭生活让胡璇的皮肤被保养的白析细致。虽然身为男性,不致晶萤剔透,但曾习武的经历让胡璇的肌肉以及皮肤都极具弹性。现在这具美丽的躯体上,遍布著自己占有时留下的淤色,胡璇羞怯著,侧著脸,紧闭双目,咬著嘴唇,紧抓床单,双腿大开的样子映在他眼中,让他的欲火蓦然升腾。下身的欲望早已勃然,宴子桀当然不会为了他的恐惧委屈了自己,向前一探身,顶在了那干涩的谷口上。 “唔……”难以忍住被撕撑的痛苦,胡璇轻轻发出了一声闷哼,然後竭力的再忍耐。 没有一丝温存前戏的谷口,干涩的紧闭著,与宴子桀的昂扬发生了摩擦,虽然被大力的顶撞,却只探进了一点点,无法再进入。 宴子桀皱了皱眉。他都被撞得有些痛了,低低的咒骂了一声“妈的”,微微向後撤腰,让自己傲人的根源轻离了微红的菊芯。 胡璇刚从痛苦中喘息一口气,猛然间使他全身痉挛的痛苦直冲头顶,他发出一声连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嘶叫,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他弓起身体,用力的扯紧床单,试图挣扎,却被宴子桀紧紧的按住。而稍稍的移动,也会让後庭撕破的伤口牵动著全身,难耐的痛。 豆大的冷汗由头上落下,胡璇全身颤抖著……似乎刚刚他都听到皮肉的撕裂声,有一股热流延著被侵犯的结和处流到了後腰,他知道那是他的血…… 宴子桀没有继续动作,依旧按著他,待他习惯著,冷冷的看他大口大口的喘吸著,泪与汗混在一起,却无力反抗的样子……待了一会儿,宴子桀缓缓的抽送了几次。 胡璇脸色苍白,他连咬紧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似乎在哭泣,在哀求,伴著粗重的呼吸声,发出呻吟。 宴子桀放开他的一条脚,空出手来扳正他的脸,让他面对自己没有任何怜惜表情的面容,一字一句的说:“看著我……璇……” “……璇……”很小的时候,子桀还很小的时候,这样称呼过自己,後来宫里规举不让,他才不这麽叫的。可是没有人的时候,子桀还会这样撒娇的叫自己……这个简单却充满回忆的称呼,让胡璇回过神来,一双还带泪的眼,不自觉的把目光移向面前这个残酷的男人。 “哼……”宴子桀的脸上露出了一幅“就知道这样会有效”的笑容,哼笑了一下,牵动著胡璇的疼伤,胡璇的眉头又皱了皱。 “你看清了,现在是宴子桀!”宴子桀依旧卡著他的两腮,一双眸子闪著不可违背的骄傲的光彩:“就是这个人污辱了你,让你变成下贱的性奴。你不要想借助别人的手来逃脱,注定了你就算死都要死在我手里。”然後他甩开他的脸,又抬起他的腿,由上向下用力地抽送起来。 “……嗯……啊……”胡璇不时发出凄惨的叫声,他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压抑了,但是那痛苦,不是意识可以控制的。 宴子桀用他的血润泽了他们的交媾,逐渐顺利的攻占著他的身体,发出舒畅热烈的呼吸,忽然间他将胡璇拦腰抱起,一个转身坐在床边,胡璇就那样被他把腿架在双肩上,胸口贴著大腿被宴子桀环抱著。这样的体势让胡璇的身体内脏下沉,而宴子桀的勃然却更深地进入他的身体…… “啊……不要!不……”就像心脏都要被挤出口中一样,胡璇再也忍受不了,力竭地哭喊出来:“放开我……求……啊……”宴子桀的眼中仿佛喷着火,他越发的兴奋,身体中嗜虐般报复的快感让他更加卖力的折磨他。他迅速的把他的身体抬高,再用力的向自己的昂扬发狠地按下去… …肉体的撞击声和交和处发出的声响,混杂在兴奋的吐息与痛苦的呻吟中…… 胡璇的发丝散乱的粘在他的脸宠、身体上,他有些目光呆滞,蜷缩在床角,随著宴子桀穿衣的每一个稍大幅度的动作,不时地轻抖著。 浅色花纹的褥子面上模糊著大滩的血渍,宴子桀斜了一眼,皱皱眉头,轻掩了下鼻子,厌恶的表情不由的浮现在他脸上:“把这些换洗了……”他才说出六个字,胡璇就像被雷声惊到的孩子一样打了一个好大的冷颤,然後他定了定神,睁大的眼睛看著似乎被自己的反应吓到了的宴子桀。 对视了一下,宴子桀收低了声音:“我把伤药放在我桌上,一会儿洗洗身子自己去拿。” 胡璇的表情有些放松下来。 宴子桀转身走向房门,又想起什麽似的,停了下,回身道:“宴会不用你去。以後你也别妄想著走出护国宫!”说完开门走出去。 “咣当”一声门被摔上之後,房里又暗了下来,漫长的暴行从天还微明持续到暮色降临。 良久,胡璇挣著的挪动著身体想要下床,隐隐约约的,远处似乎响起了声势浩大的鼓乐声。 “听说西砥国原本就与咱们宴国有和亲的,娶过咱们先朝宴国郡主。这次公主来使,是不是又……”两个忙碌的宦官走过房前,聊著今天盛宴的话题。 胡璇脑海中映起当年胡国盛世时,每每使节来访,皇宫金銮殿中的歌舞升平,父皇母後高坐正中,自己侧居右首;那样的时候总会有兄弟欺负子桀,自己就常常牵著他的小手,拥著他坐在自己的桌前,他会很安心的看歌舞表演,高兴的时候雀越的抱著自己的手臂喋喋不休的讲这讲那…… 此刻位居右首的人是他吧?他是大宴复国的开国将军啊! 他一定接受著众人尊崇的目光,意气风发的大杯酒、大口肉,畅享著他拼打来的幸福,为折辱了当年的敌人的孩子感到快意……不,不要这麽高看了自己。他根本就不会想起被他作贱的那个人,曾坐在同样的地方,小心的呵护著他……不,他根本就想不起还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 那是一种什麽样的表情,微笑过後转为痛苦绝望的扭曲?胡璇试图忍住哭声咬紧嘴唇,面部的肌肉却剧烈的颤拌著,泪水绝堤似地流了下来…… 第五章 “本、本将……裙(军)……唯(没)……没有碎(醉)……不用里呼(不用你扶)……”夜近子时的时候,宴子桀含糊不清的嚷叫声在护国宫空旷的大院里回荡。 胡璇勉强起身。 他是宴子桀安排的近侍,所住的房间就在宴子桀寝殿的旁边。宫庭侍卫都被安插在院前门与後门前,想来这也是宴子桀不想让两个人的关系被人发现故做的安排。 平日里宴子桀白天出宫操兵,胡璇都会在白天小睡上二三个时辰,夜晚都是他在门前守侍。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勉强起身,出去迎接并服侍他就寝。 打开门来,就见两个太监一左右一的扶著宴子桀,他手里还握著个酒瓶,左推右攘的不让人扶他,可是脚下的步子交叉打结、时时都有摔倒的危险,胡璇便尽量快步的迎上去。 “有劳二位公公了。”胡璇来接手,两个小太监是巴不得马上离开,可又怕宴子桀醒来,胡璇告小状,其中一个精明点儿的向胡璇道:“……真的不要紧麽?要不要小的们留下来帮忙照应将军?” “二位公公辛苦了,这里我来照应是本份,二位公公早早歇息吧。”胡璇由怀中摸出银子,每人打赏了一锭,这两位太监是皇上宫里的侍人,如今送宴子桀回府,明事理的人总是会这样打赏的:“若是日後将军还有麻烦到二位的地方,也请担待些。” 若是宴子桀的银钱小太监还不敢收,如今是近侍打赏的,也便满怀欣喜的收了下来,寒暄了两句,告诉胡璇皇上明日让将军招待使节,不用早起上朝,便退了出去。 宴子桀似乎听到胡璇的声音就安静了下来,整个身子歪靠在他身上,一支胳膊绕过胡璇的脖子架在他肩上,胡璇原本就比他瘦弱得多,吃力的把他扶进房间。 见了床,宴子桀就一头栽下去,伏在那里不动了。 胡璇忙里忙外的给他脱衣服、擦掉他呕吐的污渍、换水擦脸擦脚、再灌备好了的醒酒茶……一套忙下来,过了半个时辰,才算盖上被子让他睡安稳。 本想清理了房间就出去守著,站在门外等吩咐是他的本份,可是宴子桀不时的发出哼哼呀呀的声音,似乎还是很痛苦,胡璇索性搬来小椅,点著一盏微弱的油灯,守在床边。 尖削的下颌、弓字形完美的眉骨、高挺英气的鼻子、薄厚适中颇有男性硬郎之风的嘴唇……胡璇温柔的打量著他,熟睡了的他好让人安心。至少不会似他清醒时那麽无情。长年的征战让胡璇记忆中,宴子桀白析的皮肤变成了淡淡的古铜色,这使原本倾向於美丽的面孔,变得英气卓群……他的眉头皱了皱,嘴里喃喃出声:“……没醉……没……”。 胡璇轻笑了下,用沾湿的毛巾为他擦了擦额头,情难自禁的低声道:“还逞强!” 似乎是听到了胡璇微弱的声音,也可能醒酒茶发生了效应,宴子桀忽然睁开眼,一手按住胡璇正在为自己擦拭的手。 ……胡璇开始紧张起来,不可否认的,他现在有些害怕宴子桀,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屡次暴行,更可怕的是每一次心灵的剌伤。 就那样抓著胡璇的手,宴子桀目光迷离的盯著胡璇的脸,缓缓的抬起另一支手。 胡璇的心里开始发毛……喝醉了酒……他会不会更过份?刚刚的伤才刚敷过药,总算能撑得住了,要是他再……自己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高温的手掌抚著胡璇的脸,宴子桀的脸上忽然呈现出一个有点呆滞到让人错觉近乎天真的笑容:“……你真好看……” 心头一股暖流,似乎好多天来受到的伤害都被这酒後的梦呓抚平,胡璇怔住了,心跳得很快,呼吸有些不稳定,痴痴的盯著宴子桀。 他的手向里带,胡璇就茫然的顺著他的意,靠近他的身体,最後顺从的被他拥进怀里,躺在他的身边。 宴子桀的一支手绕过胡璇的肩拥著他,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的划过他的脸颊,停留在他的唇上,然後再度下滑,延著他的领口探进里面, 微微用力的抚弄他胸前的肌肤,而同时,宴子桀压上了胡璇的唇,带著浓重的酒气和他特有的男人的气息,灵巧的将舌绕进了胡璇的口中,肆意的吸吮撩缠。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胡璇先是惊震,这麽长久以来,他与宴子桀交合了数次,宴子桀从来都没有吻过他。而现在,他浓重的、似乎满怀蜜意的吻著他,还……另一支手抚弄著他胸前最为敏感的凸起,时而轻弹,时而夹捏……胡璇的身体开始发生异样的变化,燥热的感觉由下而上的直冲上头顶,他被他吻得几呼难以喘息,却又感到一种迷蒙的舒畅,而长久不曾有过欲望发泄下体渐渐挺硬了起来…… 第一次,想让他压上来用力的拥紧自己,忠於直觉的,胡璇轻轻将自己贴近他的身体,渴求更多的爱抚…… ……“呼呼……”…… 胡璇看著因酒醉而呼声渐起的宴子桀,他显然又沈沈的睡去了,手臂还兀自伸在自己的衣襟中压著他,一条腿也毫不客气的压上了他的身 ……要是一直这样被他拥著,那有多美好……沈溺於宴子桀酒醉後无意施与的小小幸福,胡璇也渐渐进入了睡梦中。 “妈的,痛死了!” 胡璇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如果没记错,从四年前宴子桀离开皇宫开始到现在,这是睡得最安稳的一觉。被宴子桀不痛快的声音惊醒,天色已然大明。 胡璇惊得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宴子桀围著被子、光著上半身坐在床上低著头,一手卡著自己的眉心,低声咒骂:“……每次都这麽痛!妈的好端端来出什麽使!” “……”胡璇慌忙从他背後绕下床,取了杯子,窗前的小炭灶上取下温了一夜的姜汤倒进碗中,小心的端到他面前:“将军,喝下就不会这麽痛了。” 皱著眉头接过杯子,一仰头灌了下去,宴子桀又把杯子推给胡璇:“哪个让你睡这里的?以後到你自己房里去。没规举!”然後两手一伸,示意:更衣吧! ……果然只是酒醉。可是,酒醉时候他才真的释放心底的感觉吧?——无可否认的胡璇还是被他的态度伤到了,不过以他的感觉,宴子桀真的生气的话,该不是这麽骂一句便了结了吧?他也许……真的有一点喜欢自己也说不定…… 这样想著,胡璇默默的为他更衣、整理床铺,叫人送来洗涑用品…… “命人多备一匹马,今天本将军要带西砥国使者参观校场阅兵。”宴子桀穿戴完毕,又说道:“要匹性子温顺些的。出了事看马厩的一个都别想活命了!” “是。”胡璇起身向护国宫转用的马厩走去,按著宴子桀的吩咐叫人多牵了匹马返回护国宫大院。 刚走回正院,眼见远远的,一个身著粉色彩衣的娇小身影远远的走来,身後随了两个侍从,看那女子打扮,头顶粉绢缠发,围缀著无数玉石点缀,奘蓝牙子的水粉色长裙,在腰间配了条淡蓝的腰巾,脚踏一双鞋头上扬的类似马靴的绣花靴,看妆束便知道是西砥国人了。胡璇这才想起昨天听到两个小太监说起,今次来使宴国的,是位西砥公主。这便想到了今日宴子桀是陪著她阅兵,心里不由的泛起一丝丝酸楚的感觉。 再看宴子桀,已然不似清晨起来的倦态,由书房里大步流星的赶了出来,迎向那西砥公主。 “公主亲临护国宫,怎麽不派人通知子桀,子桀也好命人迎公主的架啊。”宴子桀远远的便向那位西砥公主打招呼。 他对她自称子桀,连“本将军”、“本王爷”、或是谦逊一点的“小王”这样的称号都不用了……他们才见过一面……胡璇习惯性的随在宴子桀的身後,低著头,看著宴子桀翻飞似的脚步,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天边儿。 “叶纳还以为可以看到宴大将军赖床不起的景像才早早赶来,哪知道将军起得这麽早。”婉如铃声般清脆的声音,配著那张白中透著淡淡粉色的水秀容貌、还有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张樱红的小嘴儿开郎的笑著,露出白贝般整齐的牙齿,就像自然清丽小百灵般可爱的公主…… 胡璇知道西砥是大漠游牧民族发展起来的国家,听说他们体魄强健、勇猛无匹,性格也是豪爽不掬,今天一见这公主,却无异於中原江南的娇美女子,倒是与传言中的不尽相似。可言谈笑貌间,中原女子是决不敢开男人没起床的玩笑,也不会以堂堂公主之尊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性子确是中原姑娘不同。 这公主自称叶纳,应是她的本名,听他一口流利的汉语,想必是出自中土的老师自幼教导,心中不由的想起西砥国屡攻楚国不下,改进鹭、羌两国之事,看来西砥人也真是对中原虎视眈眈……不过这些对他来讲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宴子桀看来与她很亲昵,两人并著肩,谈笑风声,说著昨日酒宴里的乐事,一人牵了匹马,宴子桀还关心的要她小心,想要亲自扶她上马,却见叶纳公主娇笑一声:“将军恁地小瞧我了。西砥国的儿女都是马背上出生的呢。”说著一拉缰绳,一手扶安,轻轻一纵,稳稳地坐在马背上。那马识得骑主好身法,也顺她的意,稳稳的走了两步,等著宴子桀的马匹。 “公主好身手。”宴子桀也上了马背,二人并肩驱马到了护国宫门前,随行的侍从们才骑上由宫里散养马匹,随著二人去了。 仿似那公主银铃似的声音一直回荡在大院里,各宫人早散去,睡觉的睡觉,当班的做自己的活计,胡璇愣愣的向著二人消失的方向站了很久,缓缓的移著步子,走向秋波亭的方向。 本来就是这样的。这样的女孩子才配得起子桀!他总是要成家的,无论他是个皇子、平民、商人……总是要娶妻成家的这没错。自己不也是一样,在父皇母後的按排下娶了胡国丞相的女儿院鋆芷嘛……这没什麽,这是正常的。自己不该心有不甘的醋意,说起来……爱上子桀,本就是自己的不是…… 现实是残酷的,躲在回忆里总没有罪吧?难以入睡的时候,胡璇总是会来秋波亭。 秋波亭是护国宫的後花园长廊最尽头、座落於湖心的一间凉亭。平日里除了打扫园子的太监宫女,也少有人来後园。他在这里,可以安静的沈浸在自己曾经幸福过的时间里……享受难得的一份虚幻的慰籍。 “皇上架到——”随著一声长音,胡璇被从游飞到过去的回忆中惊醒,回过头来,举著金龙圆伞和双凤仪仗的仗队已停在远处岸边,一身黄袍的宴子勇已经在回廊中,向这边走过来。他身後还随了个太监,手里横抱著一把像是古琴的东西。 “胡璇恭迎圣架。”胡璇也不愿把“罪民”两个字总挂在自己前头,转身跪迎。跪……总是要跪的了。 “爱卿平身。”宴子勇走到他面前,竟用了“爱卿”两个字。看来这安和公的名头,还是给安上了。 “谢皇上。”胡璇站起身来,垂首站在胡璇面前稍侧一点的地方。 “听闻爱卿琴艺一绝,这琴,胡爱卿可还记得?”宴子勇向身後一招手,那老太监便向前一步,双手上托,一把古瑟呈在胡璇面前。 一见这古瑟,胡璇心中不由得一喜。这是当年他最爱的一把琴,音色质朴纯正,每每用这瑟弹起曲来,子桀都陶醉似的……一想到宴子桀,激动的情绪又失落下来。 “皇上谬赞了,胡璇瑟艺不精,偶尔把玩而已。” “不知寡人可有幸一闻安和公的棋艺啊?”宴子勇向後一转身,那抱瑟的公公忙将瑟至於亭中石桌之上,用袖子将石椅擦了又擦,宴子勇才坐了下去。 胡璇这才注意到,那抱琴的太监就是昨日的安公公。看来他还是得了宴国国君的器重,倒底算是宴国的老仆啊。 “胡璇技掘,怕扰了圣上雅兴,不敢造肆。”嘴上这麽说著,胡璇却很想能用这瑟再奏一曲……算是一种思忆,一种安慰。 “不怕不怕。仅管试首你喜爱的曲子。”宴子勇兴致浓浓的指了指琴,此刻远处走来两名侍女,托著玉壶点心摆放在宴子勇面前。 皇上都做了品茗闻曲的样子了,不会弹也得弹了。 “如此胡璇献丑了。”向宴子勇再一恭身,胡璇将瑟挪向侧面,避开君王的正面,坐在石椅上,起势试音。 悠悠瑟声,徐徐微风。胡璇含首抚瑟,宴王暗叹绝色。 二人各怀心思。胡璇只顾著自己浮游飘思,哪理会宴子勇早已目光如痴? 思忆到情深处,胡璇已满目茫然,怔忡抬首,似远望,如沈思,目光中没有了交汇处,怔怔的随指下琴音飘驻前尘。宴子勇也是难以自持的离了坐,缓缓的踱到胡璇的身後,不由的把手向他的背中轻抚了过去。 安公公一直低著头,目不斜视、充耳不闻的神色变化了一下,瞟了一眼著了丢了魂儿似的皇帝,连带著瞄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胡璇,嘴角勾出了丝说不出什麽意味的微笑,又垂首含胸,就像什麽都没看到过一样。 “啊!圣上!”胡璇满脸涨红著跳起来的同时,也把宴子勇吓了一跳,忙收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後。 “皇兄好雅兴,怎麽有兴致来小王的後花园散步?”宴子桀亦形同鬼魅般的出现在亭前,踱著步子,满面春风似的走过来。 “胡璇叩见将军。”借著向宴子桀参礼为由,胡璇忙偏离宴子勇伸手可及的范围。刚刚是错觉麽?腰的地方被……很暧昧的抚著……是有意?无意?自己神经太过紧张了?皇上,要什麽女人有什麽女人,不会也学人家断袖,或是学著宴子桀来向自己大展“报复”吧? “皇宫内院岂是你这种身份随处走的?”宴子桀不带好声气的对胡璇道:“白天没事做就好好睡著,晚上侍候主子也好有个精神。出了什麽差池,你有几个头担待?” 还没待胡璇回话,宴子勇便插进口来:“御弟忘了麽?昨日宴上联说过想要一品安和公的琴技。今日里便是带瑟来命他演技的。” 胡璇只得在一旁做不得声。这两兄弟一个样,神出鬼没吓死人不偿命。好好的侍卫放在那里不就是跑腿通报用的麽?遇到这样主子倒轻松了。 宴子桀神色转了和:“皇兄要听琴,让他府里奏了就是了,还在小弟後园,屈就了圣架。还望皇兄不要责怪小弟的不周。”随即向胡璇喝道:“还不快去命人摆宴设酒?皇上移架护国宫赏曲儿了!命人去把四位王爷也请来!” “是。胡璇告退。”胡璇巴不得早点离开,忙向宴子勇宴子桀告了礼,退出亭外,才转身疾步回了护国宫去备宴。 “子桀不是陪叶纳公主校场阅兵了,怎麽这麽早便回来了?”宴子勇移架护国宫,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若是宴子桀晚点回来,自己倒还可恩威并重的接近一下那“美人儿”,他这一回来,怎麽说都是他将军府上的人,当著他的面,也不好太特别亲近了。 “公主年幼喜动,看了会儿就嚷著无聊,子桀陪公主回宫,才听说皇兄移架来过了,就安排公主先在子桀书房里稍待,正好皇兄有意赏曲儿,子桀府里设宴也算是上上之策吧?” “哈哈,子桀真是朕的好兄弟,深得朕意啊!”宴子勇张开大嘴,借著三五声大笑,一肚子不高兴就这麽散出去吧。 说起这皇位,捡这个大便宜,嫡出又是大哥的他理所当然是皇上了。江山却是宴子桀打下来的,这皇上当的,在将军面前也不能太强势了。如今攻进了故都,还不知道怎麽回事,一个绝色佳人就给收在将军府当佣人了…… 当日见了胡瑛就是一见倾心,见了胡璇就是朝思暮想。 可要是将军府的婢女也好说话,就卖卖皇帝的面子,要回来算了。如今是个男人……听子桀说他们还有些过节,连搬出护国宫都执意不能放了这个人……抢、做不得;忘、舍不得。挺大个皇帝弄悄悄让人留意个仆人天天在哪儿停留的时候多;还得安排个国色天香的公主陪著宴子桀出去玩,好让他别早回来;再费点儿心思打听打听那胡璇原来爱好些什麽,把他攻城之日压了不知道哪宫的箱子底儿、根本没看在眼里的瑟翻天覆地的找出来,本想好好沟通一下感情了,偏偏……哎…… 这边儿宴子桀也不太高兴了。干嘛啊,最近没事儿就往我宫里跑?治国不行、带兵不行,好色倒是一个顶两个。先抓了人家妹妹,这会儿又看上人家哥哥了吧?让个皇帝给你当还不老实,抢东西抢到我宴子桀头上了!想唬弄我是吧?一个蜜饯换个冰糖?两个都收了! 那个胡璇也是个贱人!巴结皇上是吧?有你好瞧的! 两个人一路嘻嘻笑笑的谈天说地、各怀心思,回到护国宫的时候,已在护国宫正殿设了酒席。宴子勇正座,叶纳公主与宴子桀各坐两侧首座,四位王爷也分坐两侧。 护国宫偏殿。 “公公……这样不行!” 宴子桀在门外就听到胡璇的声音,他本来就火气大著,各人入座了,左等右等他还不来,不知道是皇亲国戚外带使者等听他的曲儿麽?还得亲自来催。 习惯性的,一脚踹开房门,里面两个太监正围著胡璇给他换装。给皇上献艺嘛,总要装饰一下。 只见胡璇身上穿著一件亮银色的长衫,纤腰上一条红得范光的腰带,正对著其中一个手拿著一件淡紫薄纱外套的太监推谢著:“公公,这件衣衫胡璇实在是穿不得!” 流光水华的服饰,虽然是乍眼了点儿,不过宴子桀也见惯了,他这一脚踹开门,就急著脾气道:“还在这儿磨蹭什麽……”半句话说完,胡璇等人这一回头给他问安,可把宴子桀下半句话给憋回去了。 穿得银光闪闪也就算了,小太监还要给他披件纱也就算了,连那张白白净净的脸蛋儿也给上了妆,本来就白如美玉的脸加了粉底,就白得出奇,两条自然的眉毛给加了黛色,就黑得分外跳跃,好死不死的还给淡淡的涂了两片胭脂在脸蛋儿上…… 想发火也发不出来,宴子桀干笑两声,走到水盆前洗了条手巾,把胡璇拉到面前,给他擦去脸上的彩妆:“……这是干什麽?唱猴儿戏麽?” “将军,给皇上献曲儿嘛,小的寻思著怎麽也得妆扮下……”其中一个太监道。 “好了好了,也没怪你们,皇上等著呢!就这麽去吧!听曲儿又不是选秀!”宴子桀不耐烦的应了句。 胡璇望著他,他现在就一手端著自己的下颌,一手拿著手巾给自己擦脸。两个人靠得这麽近,甚至可以由宴子桀的呼吸嗅到他特有的味道…… 宴子桀望著他,现在这张脸就在自己的面前,著指的是软滑的皮肤。两个人靠得这麽近,甚至可以嗅到他吐气如兰…… 猛然间推开他:“快走吧!别让皇上等急了!”宴子桀走在最前面。胡璇他就是凭这个表情、这张脸勾引皇上的吧?很想离开是吧?不会让你得逞的!看得久了,还真没发现他原来长得也算漂亮。漂亮?说起漂亮来叶纳公主才是绝色佳人,又年方十五风华正茂的光景……再度推翻了胡璇的好,宴子桀回到了宴堂。 宴子勇扬了扬手,乐鼓声停,代为助兴的舞姬退了下去。 胡璇一入得殿来,便引起了低低的唏嘘声。一是宫中的侍人识得是旧时的储君,今日竟与新皇王族同殿;二则是在坐的宴家兄弟与叶纳公主的惊豔之叹。 “咦?这不是宴将军的侍从?”先离了席的便是叶纳公主,她好奇的走到正要入座琴台的胡璇面前:“都说中原人杰地灵,那日见了你便觉得气质不凡,今天穿了这闪闪发亮的衣衫,倒更衬出几分清新之气来。” “公主谬赞了。”胡璇当著众人的面被她夸赞,也是有些拘谨起来。 “哟哟!我看看,我看看!”跟著一个男子的声音由背後传来,随声而至的,是个锦衣银寇的少年,看来不过十七八年纪,样貌亦颇为俊郎,胡璇记得他坐在未坐,想必便是宴子桀最小的弟弟。 “好个标致的人让三哥给收在宫里啦!”这少年便是宴子桀的七弟宴子俊,即然是家里最小的,平日里也就得了不少宠爱,世故经得少,人也童心未泯:“我远远的看著,还以为是个美貌女子来著。三哥,这可是你不好!藏了这样的美人在宫里……不好不好啊!”说著,他冲著宴子桀扮了个鬼脸。 宴子桀只浅笑而已,并未做什麽反应,倒是胡璇被他说到了心事,不由的心里一紧,脸上觉得发烧,低下头来,不上得偷偷向宴子桀看了看。 “你三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不会如你说的这般龌龊!”叶纳娇笑一声,俏步走到宴子桀的座边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这西砥公主对宴子桀颇有情意,宴家兄弟也看得清楚,不以为异。 龌龊——胡璇敏感的神经又被这女孩无意的二字中伤,他不由的再向宴子桀看去,却见他仍是如平常一般,笑著点点头,丝毫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现……他是怎麽想的呢? 其实也不会很难想通:他只是在羞辱自己,所以就不会龌龊;而自己爱上了他…… 一阵说笑寒暄,宴子勇便让鼓乐的乐师与胡璇和奏了几曲,他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双眼无时无刻的不围著胡璇打转。一边儿的宴子桀与叶纳公主谈笑风声,却也看得到宴子勇的一副色急之相,不由得心里不快,早早的命胡璇到自己这边来侍酒。 胡璇坐到了宴子桀座边,宴子俊也便凑了过来。席间舞姬助兴,好一番热闹。宴子桀坐得离宴子勇微近些,总能妨碍兄长的一双色目,不由的心头大快,与叶纳玩乐得更为兴起。叶纳亦是芳心暗许,见子桀对自己不拘言笑,亦是芳心暗喜。宴子俊便在一旁起哄劝酒,连著胡璇也一起劝了进去。 可苦了当今天子的一番相思,亦苦了胡璇的酸楚情意。 说是侍酒,侍了半晌,胡璇竟在宴子俊的说劝下,自斟自饮了起来…… 直到众人尽兴而归,天色已微微亮了起来。 宴子桀酒力一向甚好,昨夜又只顾著与叶纳天南地北的说笑,并未饮得多少。可一边的胡璇步子打著踉跄、上眼皮几乎贴著下眼皮,还在房里东一头西一头的侍候宴子桀就寝。 宴子桀见他拿了面巾便忘了端水盆过来,回去拿水盆又把面巾丢在一边……忙乎了好一阵,连个脸都没洗成,本来看著他这样就有几分火气,没什麽酒量,又是个亲侍的身份,竟然醉成这样,没好气的多瞪了他几眼,就任胡璇那麽忙著,也不出言相阻。 就这麽看了一会,却发现胡璇时不时的轻笑两声,想起手里的活再忙两下,忙著忙著又呵呵的呆笑两下……昏黄的灯光下,胡璇醉得微红的脸庞映得别样好看,他又半闭著眼,痴痴的笑著……引得宴子桀的身体又泛起了异样的热流。 “傻笑什麽?你过来!”宴子桀习惯了面对他就一副冷冷的表情、低沈的声音。 被宴子桀的声音一惊,胡璇在原地呆了一下,放下手中准备拿来给宴子桀换上的亵衣,费力的抬眼看了看宴子桀……这样四目相对,胡璇倒笑得更开心了,索性一手掩著著嘴,一手指著宴子桀,笑得弯了腰。 “什麽事这麽好笑?”宴子桀走到胡璇近前时,他都笑得蹲在地上了。伸手将他扯起来,胡璇就像软了骨头似的贴在宴子桀身上。 胡璇的身上有那种很清淡的体香,宴子桀把手臂围上他的腰,无意中带过他臀部的曲线,已经开始心猿意马的想像衣衫下那白析而富有弹性的肌肤了。 对胡璇一向是不用怜惜的,可以随著自己的性子玩弄和掠夺他,谁让他家跟自己家是国仇家恨的冤家呢?胜者为王,这是很自然的,没什麽好埋怨的。依著自己的性子,将胡璇扯到床塌上,然後宴子桀就向著胡璇的衣襟伸出了手…… “嘻嘻……”胡璇忽然转过脸来,竖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嘴前,开心极了的笑容对宴子桀道:“我告诉你一个……呃……一个密秘……你不……不要……告诉别人!” “哦?”宴子桀停下了动作:“什麽密秘。”会不会与胡璇逃脱了的弟弟胡珂等人有关?是他们要起事了麽?还是另有所图?这是宴子桀脑海中反应的第一个念头。 “将军……将军他……”胡璇一边压低了声音,表情也变得郑重其事了起来,可宴子桀查颜观色,这种类似儿童的顽痴动作,倒真是酒醉之人的举动了,於是他更认真的听辩胡璇含糊不清的语言……他们真的要对我动手了麽? “……将军他……他不能……”说著,胡璇又呆呆的笑了起来:“他不……不能……娶叶纳公主……嘿嘿嘿嘿嘿……”要不是宴子桀扶著他,他真要一头栽在地上了:“……叶纳公主……嘿嘿,……她是……呃……她是宴国郡主……郡主的女儿……嘿嘿嘿嘿……” 本来以为能从胡璇口中听出什麽大事来,至少也可以活捉几个在逃的胡国皇族,哪知道他竟然说起这个来,宴子桀心中不由的气了起来。 他这年龄本就是男人血气方刚的年纪,叶纳又是妙龄少女,又是西砥国的公主,刚刚好又对他有情意——如果单纯讲美貌的女子,叶纳也是宴子桀心中的第一人选了,何况与她和亲,可以先稳定与西砥的局式,就可以省下一份心来想办法攻打其他的国家,等到大事将成,到时叶纳也是自己家的人了,攻打了西砥她也没办法……如意算盘打得响…… 哪知道这个叶纳公主,是当年宴国和蕃时远嫁了的定宁郡主,宴子桀就莫明其妙的成了叶纳的堂舅舅…… 想到这里,宴子桀又一个念头闪了过去,忙问道:“……是麽?这件事你听谁说的?” “嘿嘿……宫里……宫里私下……都传开啦……呃……”胡璇打了个酒嗝,仍旧笑嘻嘻的。 宴子桀一心想从他口里听到些重要的情报,却哪知道胡璇说了这麽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心里一气,连那股子欲火也早没了影踪,他一甩手,边冷喝道:“人家娶不娶得成,关你什麽事了!”胡璇就应著“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嘿嘿……”胡璇喝得大醉,摔了也没觉出痛来,挣扎著扒上宴子桀的腿,借著倚在他腿上的力气向上攀起身来:“……怎麽不关我事?!嘿嘿嘿、我也喜欢他……”胡璇这句话,引得宴子桀莫明的心头一紧,听在他耳中,胡璇清清楚楚的说:“我也喜欢她。” “你喜欢叶纳?”宴子桀一把扯住胡璇的领子,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此刻他的表情像一头发怒了的野兽般可怖。 胡璇抬眼,迷迷蒙蒙的和宴子桀对视著,忽然间他的神色紧张了起来,双手忽然抬起,意图撑开宴子桀,边嚷嚷道:“……我喜欢的不是你!不是你!桀不会那麽对我的!”他的表情极其痛苦,紧闭的睫毛下隐隐现出泪光来,情绪变得兴奋,口齿也清淅了起来:“……桀不会那麽对我的!你不是桀!你不是他!我喜欢的是桀!不是你这个将军!不是!” 胡璇借著酒劲拼命向後挣,宴子桀倒被他闪了个措手不急,心中也是一阵慌乱:他喜欢桀?他喜欢我??他说的不是叶纳? 眼中的余光看到胡璇挣开他的手,身子向後倒了去,本能的反应,宴子桀冲了上去,硬生生的将他拉回怀中,,抬起胡璇的下颌,轻声道:“你喜欢桀?你喜欢宴子桀?” “……桀?子桀?”胡璇迷蒙的双眼再度望向神色平和的宴子桀,痴痴的伸出了手,抚上宴子桀的脸庞:“……是你回来了麽?桀?”他微笑了起来,眼角却流下两行泪:“……你终於回来了!璇好想你!……” 好笑!本来应该好笑的!宴子桀的心底这样告诉自己:这是多麽有趣的事情啊!你样那子羞!他、玷污他,可是他心里喜欢的人却是你! 哈哈!这样才越来越有趣嘛!现在他正拥抱著你,倾诉著相思之情,你更应该好好乘机的轻贱他一番。让他痛不欲生不就是你的目的麽?现在就狠狠的打他一耳光,告诉他他很下贱,喜欢男人,还是国仇家恨的敌人…… 宴子桀确是这样想著的,可他就是不由自主的把胡璇打横抱了起来,坐回床塌上,转身将他放低,自己欺上身去,爱怜的吻上胡璇的双唇。 记忆中,这是第一次吻他的唇,不似女子的口唇般香豔柔腻,却淡淡的散发著另人痴迷的清香,轻轻咬合,胡璇微微的发出呻吟声,引得宴子桀一阵燥热,他急不可待的以舌撬开胡璇的嘴唇,攻入他湿润的内部,吸允他生涩技巧的舌瓣。双手亦急不可待的伸入他的衣领中,抚摸著他的肌肤…… 胡璇微微的发颤,却不似往次惊惧的表情,多了几分羞娇之色,却也依顺著宴子桀,由著他解开自己的衣衫。 不知道为什麽,平日里引人兴奋的瘀痕,今天看在眼中却格外的触目惊心。 这些明显被抓按的瘀青,都还是前天午後的事情吧?那些变得淡了的,是上一次……或更上次留下的吧?有些不忍的看著纤细的身体,宴子桀轻轻的抚过,抬目看胡璇,他仍有些羞红著脸,却含情的望著自己。 俯下首去,再次与他唇舌交缠,渐渐的吻著他的颈子、锁骨,游移到了他胸前的两点红,宴子桀感到胡璇的颤抖越来越强烈,呼吸声也渐渐急促,极其意外的,他发现胡璇淡粉色的根源硬挺了起来……在床头的小柜子取了个小盒子,宴子桀胡乱扯开自己的衣衫,揿起他的双腿扛在肩上,急不可待的把手中盒里的膏油取了些,涂在自己早已钢硬如铁的阳物上,抵进了胡璇温热的身体。 第六章 头痛欲裂。 胡璇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天近午时。不只头痛,身上不著寸缕的躺在宴子桀的房里,下体有著黏稠的不适感,虽然根本记不得昨天倒底发生了什麽,不过猜也猜到了。 不似往次般撕心裂肺的疼痛。胡璇打起精神,起来整理了房间、清洗了身子,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桌上摆著宫里太监们每日定时送来的午饭,冷得差不多透了。胡璇也著实饿得紧,狼吞嘘咽的吃了起来。才吃上没几口,外面侍卫的传喝声就飘了过来:“恭迎将军回府。” 忙放下手里的饭菜,胡璇奔了出去。 “想不到中原的集市这麽热闹,真是太开心了!”叶纳今天一身黄色的西砥长裙,头发结了两个麻花辫儿,饰了些金玉配器,俏丽的身影在宴子桀的身边兴高彩烈的讲述著她的感受:“今天这些首饰我好喜欢!子桀你太好了!” 宴子桀一身白衫,腰束紫金带,面上溢著温柔的笑:“公主你说笑了,这市井上的杂物,公主不会真的放在心上。更何况公主金枝玉叶,这种小物件公主肯收下,是子桀的荣幸。” 身後跟著两个变装的太监,每个托了个精雕的小木盒,想来装的是极上好的饰品。 “只要你送的,就都是好的!”叶纳一是天真烂漫的表情实在招人疼惜;二来她是西砥国人,对男人有意也大大方方的示好,这不但让人看来不觉得有失体统,相反的倒别有一番吸引人的风情。 他们二人若无旁人的说笑著走向等在宴子桀书房门前胡璇的方向,亲腻之态毫不掩示,惹得胡璇心下一股难耐的心酸:子桀……若我是个女子……你会不会……不要这麽好,你会不会对我温柔一点点? “傻等著干什麽?备茶来?”走进书房的时候,宴子桀似乎还沈浸在美眷相伴的愉悦中,语气虽是冷冰冰的,面上却带著笑命胡璇去备茶。 “快呀,我要挑件好的戴上!”叶纳轻扯宴子桀的衣袖,快步与他进了书房。 小太临恭恭敬敬的放下两个木盒打开来盖子来,宴子桀便命他们退下了。 “好美!这凤钗好美!这蝶针也美!……啊!这个这个……”叶纳便像个小孩子般雀跃。 “哪个也及不得你美。”宴子桀的眼中,叶纳就像美丽的阳光,无瑕、纯真,当然还有她独特的地位,於是他不自觉的,就露出了魅力的笑容。 “咦!”叶纳忽然一撇小嘴,手中拿起了一块极为平常的碧玉吊坠,面色恼怒的道:“这块玉,玉质低下,乌混不透,样式又不甚精美,男人用都嫌土气,竟然夹在里面卖给我们了!”说著,便举手要摔在地上:“瞧我明日不砸了这奸商的铺子!” 宴子桀忽然一伸手,拦住了她,拿下这块玉,脸上莫明的闪过一刹狡黠的笑容,柔声道:“是公主眼高,这玉坠平常是平常了些,但也没有这麽不堪!不值生气。子桀留下它了,当做与你相识一场的纪念!” “……嗯……”叶纳转了转眼珠:“那也好,但你明日要带我去看大戏!” “大戏?你想看,宫里有戏子给你演啊。” “那不一样!我就是要你带我去集里看!”叶纳随手拿起了一支紫珠花钗,面泛桃红,隐隐现著少女的娇羞之色道:“你帮我戴上!” 宴子桀也不推辞,爽快的接在手中,在她右侧发髻别上这根钗子。 胡璇端了茶水点心进来。看到的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宴子桀细心的为叶纳插上那枚珠钗,叶纳眼角微侧,轻送秋波;宴子桀凝目相对,情深意切;二人似乎都未曾察觉到胡璇停在书房门前。 “……”胡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甚至是想要悄悄的退下去,却迈不动步子,手不由自主的抖著,心被什麽揪住了的痛著,想要当做没看到,目光却移不开…… “叭喳”一托盘的茶水果点尽数摔在地上,让三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将军公主恕罪。”胡璇跪下身来,慌张的收拾著地上的碎块……哪里这麽痛??心?还是皮肉??热茶水波在了双手上,可是好像又不是那麽痛,地上的东西不收拾不行的……子桀……要发火了! “没用的东西!茶水也端不稳,将军府养你干什麽的。”宴子桀被打断了涌动著的情热,心里一阵不快。 “呀!他的手烫伤了!”叶纳看了看胡璇,惊道:“也不是什麽大错,快叫人拿药来敷一下!” “……”胡璇仿佛什麽也听不到,机械的跪在地上,一双被烫得通红的手忙乱的捡拾著。 “不要捡了!快别捡了!”叶纳奔了过来,蹲身在胡璇身边,由怀中摸出一块水粉的绢帕,拉过他的双手,盖在胡璇的双手手背上,心痛的道:“这麽巧的手,再弹不出好听的曲子就可惜了。” 宴子桀皱了皱眉头:“快去上点药吧,叫别人来清理就是了!看在公主的面子上,饶了你!” “谢过将军,谢过公主,胡璇告退了。”转过身,泪在眼里打转,却不能流下来。心痛!可是那是一个多温柔可爱的姑娘啊!就因为是这麽好的姑娘,子桀才不在意什麽堂亲之忌,爱上这个女孩吧? 子桀喜欢她,是应该的!自己不可能跟子桀在一起的,这不是早就可以预知的结果麽?应该有这种心理准备了,心……还痛什麽?! “将军,绿意不要喝了……绿意要醉了……”女人娇滴滴的声音细细的由房中传了出来。 “呵呵,那就不喝了……”宴子桀轻笑了声,房里的灯光暗了下来。 “嗯……唔……将军……嗯,……你好坏……”女人的声音声而激动,时而断续,终於渐渐的淡了下去…… 只有沙沙作响的风摇落叶与月下树影相应,房中的宴子桀夜夜笙歌,似乎除了他们,空旷的护国宫院内,再就没有什麽不是寂寞孤独的了。 已经多少个夜里了? 胡璇记不太清。望著天上的月亮由缺变圆再由圆变缺,也有两三次了? 经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那仿佛可以剌穿心脏的莺声燕语,渐渐变成了一种相对於他的哀诗。如今,他仿佛就是个望月兴叹的诗人一般,每天静静的看著树影随著月光渐渐移动,这样等待黎明的到来,……今天,似乎变得更加麻木。 天气接近深秋了,夜风格外的清冷,胡璇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混帐!”宴子桀发怒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打断刚刚进入宁静的夜:“你是个什麽东西?也敢跟叶纳公主相较容姿?不过是个入了宫的舞姬,本将军抬举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麽?” “将军……将军恕罪……”绿意悲切求饶道:“将军,贱婢一时欢喜忘情,口无遮拦了。奴婢知错了……求将军息怒。” “来人!”随著绿意的求饶声渐近,房门!的一声打开,宴子桀面呈怒色一声暴喝,就这麽穿著半解衣襟的白色里衣,将脱得只剩件围胸长裙的绿意扯著胳臂拖了出来:“侍卫!” “将军、将军,绿意知错了!绿意不敢了,求将军开恩哪……”绿意吓得面色惨白。 宴子桀一甩手,绿意柔弱的身子便滚落在胡璇身前不远的地方,这时候守在院外的侍卫也冲进了一队:“将军!”众人齐声参拜。 “赏这个不知好歹的贱人二十廷枨!让她知道知道怎麽分尊卑主仆!”宴子桀一扬手,也不理会绿意的求饶声,便让众人拖她出了去。 胡璇侧身站在一旁,听著渐渐远去的悲切哭声,心头不由的抽痛。 想必,绿意是在与他欢好的时候,忘形的将自己的容姿与叶纳公主相提并论了吧?可怜的女子、可悲的女子,想要引诱面前的男人注意自己、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却不知道她面对的,是一个把所有的柔情,都放在了她攀比的公主身上、一个强势的护国将军,……宴子桀伸手拉起了胡璇的小臂,将还在神游怔忡的胡璇扯进了房中。 房门关闭,胡璇才随著清楚将要发生什麽。 宴子桀要用他来代替使他发怒的女子侍寝了…… 悲哀、自嘲、绝望……说不清楚是什麽感觉,胡璇被这种情绪充斥著身体的每一处神经,他知道自己几乎快要连站著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勇气却随之升腾,死了心的念头让他平静的扶开宴子桀的手。 抬起头来,不带一丝喜怒哀乐的表情:“将军……胡璇不愿侍寝。” 宴子桀似乎平息了怒气,却颇感意外的打量著胡璇。 “哈哈。”宴子桀忽然笑了起来,便似没听到胡璇说过的话一般,又走上前来,往日一般的拖拉著他向内室走去,边道:“什麽不愿侍寝?怎麽你也有哪几天不方便麽?据本将军所知,你应该是随时都可以的才是!” “放开我!”胡璇用尽了力气想甩开他。虽然他不及宴子桀那种马上打天下的身体强健有力,即也始终是个男人,挣得宴子桀一顿,二个人停了下来。 宴子桀回过身来,可以看得出,回头的这一刹,宴子桀的表情是阴涩可怖的。 胡璇面色微愠,却坚决的向後拖著身子,不肯随他进去。 可以看得出宴子桀在压抑怒气,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好啦,我知道了。这次我会对你好一些。”他向著胡璇靠了近来,露出的便是一副看来轻佻的笑容:“……上一次你不是也没有太痛?” “胡璇不愿意侍寝。”他依旧用平静的表情,掩饰滴著血的心。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宴子桀当然不会对他有什麽好的耐性,怒气一下子便冲上了头:“轮到你说愿不愿意了麽?跟那个贱人一样认不清自己什麽身份麽!”一边怒喝著,更用上几分气力,把胡璇往内室拽进去。 “放开我!我宁死也不会让你再糟蹋我!”胡璇拼命的挣扎,可终是敌不过宴子桀的气力,被他拖扯著拉进内室,渐渐接近了那张让他数度受辱的锦床。 胡璇用空出的手猛的由身边的圆桌上,拿宴子桀与绿意饮酒吃饭时吃剩的菜盘,将盘中剩菜一扬,泼了一桌子,随手将盘子在桌边撞碎,用手里残存的瓷片向自己的咽喉剌了下去。 宴子桀听到身後的声音,回头便看到胡璇打碎了盘子,便知道他要求死,急转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掌拨开了胡璇就要拿瓷片剌进身体的手,回手又是一巴掌,把胡璇打得身子一晃,半边脸立时一片红肿,嘴角渗出血来。 “你想得美!”宴子桀松开拉著他的手,指点著胡璇道:“死!你现在就死!你死了我就将你家小一并凌迟!你现在就死给我看!死啊!” 死都不怕了,还怕什麽——胡璇就是被这样的悲伤鼓足了勇气反抗,甚至刚刚那一刻忘记了自己为什麽忍辱活到现在的另一个原因。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胡璇所有的勇气熬蒸的一丝不剩,所有的悲哀压进了心里,他咬紧了下唇,面色惨白,模糊的目光中看到宴子桀一步步的走过来,然後自己的肩头被他的一只手按住。 “嘶”的一声,胡璇的身子微微一晃,衣衫就像毫无韧度的废纸一样被扯开,露出他一半的肩胸。 他很想忍著,咬破了下唇的血液与被宴子桀打伤的血混在口中,一样的腥腻,麻木得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心在痛还是身在痛,便这麽站在地上,任由宴子桀啃咬般的凌虐上自己的肩颈……泪就是这麽不争气的落下来。 “不是要死麽?”边带著几分怒意与嘲笑,宴子桀享受著占有与支配的乐趣,欲望变得强烈,动作变得粗暴起来,一边剥扯著胡璇的衣衫,另一支手的抚摸也变成了掐捏,轻易的在胡璇的皮肤上留下了淡淡的瘀痕:“……不让我糟蹋?……不肯上床这里也一样……”几乎咬破了胡璇胸前一边粉嫩的茱萸,宴子桀又滑回了他精秀的颈子……微凉的液体滴在了宴子桀的颧骨上,他怔了下,直起身来。 胡璇的脸一侧有点红肿,紧咬著的嘴角渗出一点血,面无表情的就站在他面前——却流著泪。他的双手也狠狠的握成拳,就似没看到宴子桀一般,静静地站在原地。 忽然有一点心痛,宴子桀的手轻轻抚上了胡璇微肿的脸庞:他曾经很疼爱自己,这些他记得;他曾经救过自己,虽然不知道他将来会夺回他的江山,可这也是不可争的、发生过的事实;最不可思意的、也不太能想通的是:他竟然会像一个女人喜欢自己般的,喜欢自己…… “为什麽不肯了呢?”宴子桀轻轻的吻他脸庞的泪,声音低柔的道:“昨夜,你不是说你喜欢我麽?” 胡璇像被针扎到般的一个惊颤,微微向後退了一步,不可至信的看著宴子桀,嘴唇有些发抖:“……我?……我…说过?……” “不然我怎麽会知道。”宴子桀又迎了上来,拥他到怀里:“……即然是这样,为什麽忽然不让我碰了?” “……”他知道了?我昨天……真的说了?说了……终於说了来了……为什麽你不嘲笑我呢?你……你还要我……侍寝……,……桀……子桀……,我……我可以相信你……至少不会因此更看不起我麽?我可以还对你……抱有一点希望麽?……我……我倒底该怎麽办…… “回答我啊!”宴子桀抬起他的下颌,柔声道。 “……”胡璇低下头来:“……我的手受伤了……沾不得水……洗净……净不了身子……”这不是理由,只是不想让自己再为情所困。 宴子桀这才想起白天他烫伤了手,拉起他的手来,才发现一双手出奇的红,双手的皮肤都被烫得起了水泡般的脱了一层薄皮,露出了下层嫩弱的皮肤。 “还痛麽?上药了麽?”宴子桀放开手,转身走向自己的衣柜。 “上了药了,不痛了。” 宴子桀拿了件自己的长衫披在胡璇身上:“回房去吧,这两天不用你当值了。”边帮他系上衣带。 “谢将军。胡璇告退。”没有任何表情,再也不对视宴子桀,胡璇转身走出去。 再看他的脸,自己一定会忍不住猜测……猜测那些子桀根本就不会有的爱意,来给自己不可能实现的希望…… 命侍女清理了房间,宴子桀早已情欲全无,也觉得倦了,便睡了下去。 一连三天过去了,宴子桀都没有再让胡璇守夜当值。 这样该算对自己仁至义尽了!胡璇这样想。他是个降王,没有自由,没有命令传示哪里都不能去,坐在房里闲无事,手又著实有些痛,连抚瑟解闷都不能。 托叶纳的福,昨天叶纳说要来看一眼胡璇的伤,宴子桀才一同来了一次。 心是真的伤了,希望也不再怀抱了,可是情却不是能说断就断。 胡璇是真心祝福宴子桀与叶纳这对有情人的,就算他们是堂亲关系,总也是男人和女人……每当想到这里,就难过得气闷。 叶纳来的时候没坐一会儿,空中便传来一声雕鸣,叶纳便推开窗子,还惊喜的说那是西砥国都少有的灵雕,训练过还可以代雁传书。便拉著宴子桀高高兴兴的追了出去说看看那雕儿要去向何方。 就只那麽惊鸿一瞥,宴子桀一个字都没有对他开过口,就这样勿勿的又离开了…… 听说那雕儿是宴子桀父亲还在位时蕃帮的贡物,一直是安公公养著的。叶纳公主便要带了一对儿雕儿去狩猎,今天一早便与宴子桀带了随从同去了。 记得小的时候,父皇也有过让小皇子们比赛射野兔、野猫、鸟类的狩猎。 那时候,父皇依著子宴死去母妃的愿望,让子桀的名子里有个桀字,是唯一胡家皇儿们当中没有“王”字的孩子。 胡王亦不愿让宴子桀做继在自己姓後的儿子,宫中人亦是都知道宴子桀是前宴王所出。 胡璇的兄弟姐妹们友善点的便不太理他,胡珂却是一直最讨厌宴子桀的,每次狩猎都说子桀没权参加,子桀又好动的很,为了这事二人也打在一起过两次。 到了子桀再大一点的时候,他虽然习武用心,最讨厌便是听到狩猎这样的事…… 今天,竟然陪著叶纳去了,开开心心的去了…… “圣上有诣,宣安和公胡璇觐见。”房门外,熟悉的声音响起,胡璇起身开门,门前站的便是安公公。 “圣上传召我?”胡璇有些不解。 “是啊。安和公,圣上这就在御书房候著了。咱们这就快去吧。”安公公是那种绝不多一句攀旧的废话,绝不多浪费一个眼神的人,垂下头去,闪开身给胡璇带路。 这是这样的人在历经两代换朝中一直能存留下来的原因吧?!胡璇无奈地想,也只得与他一起向御书房去了。 走了快一柱香时间,安公公尽是带著他绕平日里人少的小路才到了御书房,侍卫说皇上在书房後院的小阁休息著,正候著安和公,便再由安公公引著,穿过御书房後院的花园,到了一座湖心小阁前。 胡璇根本就没有继位,御书房都来得少,更何况是这座小阁,只是印像中这一处如隐於山水之间的小楼曾在很小的时候由父王带著两过两次。 到了阁前,安公公只轻传了声:“安和公胡璇奉旨觐见……” “宣!”胡璇听得出是宴子勇的声音。 “安和公,请。”安公公推开房门,将胡璇让了进去。 胡璇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却终是不太敢相信自己忽然萌生的可怕猜测,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走进去的时候,身後的门吱的一声关上了。 “安和公,进来吧。你让孤王久候了。”宴子勇的声音由小阁内室传来。 不会的……不会的……是自己多心了……那怎麽可能…… 本来就不是他的能力能反抗的事,让他见他就得见,而自己担心的事情无非是自己的隐痛之处罢了……胡璇这样说服自己,深呼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青帘挑起,胡璇轻轻的走了进来。 宴子勇并非九龙皇袍,而是一身紫云盘龙纹的便服,跷著二郎腿喝著茶,坐在那里喜滋滋的看著走进来的胡璇。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3节 第七章 “胡璇参……”胡璇躬身行礼,宴子勇早已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来,紫袍袖一扬,已架在胡璇臂下,面上几分来意不明的笑意,含含糊糊的道:“安和公不必多礼……孤王等你好久了……” “不知皇上召胡璇觐见,所为何事。”胡璇不失体统的向後退了一步。 “……嗯……哪、”宴子勇尴尬地将落空的手收到了背後,勉强一笑道:“安和公,这些日子可过得习惯啊?” “蒙皇上仁德。胡璇过得安好。”胡璇心中却想,不习惯又能怎样,把皇位还给我么? “哎,孤王也知道……”这么叹了口气,仿佛无限同情,宴子勇又向前凑了一步,使本来就说不上远的距离接近到就像要贴上的胡璇的身:“听说你曾与我王弟有些过节的,他定不会善待了你。以後你有什么难处,尽可向孤王提,孤王以仁德治天下,不会为难你们旧部皇族的。”说著,边伸出手去揽住胡璇的腰,断了他的退路。 “胡璇铭记了,多谢王上美意,要是没有别的事,胡璇先行告退。”胡璇心下暗道“不好”,只得用尽力气挣了开,这力道让两个都闪退了两步,他急忙忙的丢下句话,就要往外跑。 “璇……”宴子勇把手里的茶杯一扔,也顾不上什麽万金之躯或是什麽礼仪体统,冲上来一把抱住胡璇,呼吸急促的道:“胡璇呐……你当真不明白孤王的一片苦心?你让孤王想得好苦!”说著,便扳过胡璇的脸来欲施亲吻。 “此行万万不可!胡璇身为男子!大王怎麽可以……”胡璇窘迫万分,当下也顾不得他是不是什麽天子大王,心里就恨著这宴子勇,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扭到了,对自己怀著这份心思。还是脚底摸油溜为上策,奋力把他撞开,就欲夺门而出。 “大胆、胡璇!”宴子勇被他推得闪在一边,还没来得急站稳脚便喝道:“你妹妹胡瑛还在天牢之中!你不要忘了!” 手都按在门闸上了,胡璇硬生生的停住了身子。 缓缓的转过身,宴子勇已经走到他面前。 “剌杀大王是死罪!孤王若要定她的罪,就算护国将军求情也是求不来的。”宴子勇抚摸著那张梦昧以求的面孔,声音又放得轻柔了些:“孤王全都是为了你,才没杀她。” 就这样,被宴子勇拥进怀里。那种不同於宴子桀的男人的体息,让胡璇莫明的感到反胃,就像被……被街上生著什麽怪病的乞丐抱住似的,却不能推开他…… 闭上眼,胡璇认命了。任由宴子勇半拥半拖走进了内室的纱帐锦床,然後随著他的摆布平躺在上面,男人的身躯,压了上来…… “让孤王好好疼疼你……孤王定然不会亏待了你。”宴子勇喜笑颜开,抻手将床头罩着什么事物的绢帕扯开。 胡璇的余光,看到的竟是一个托盘,里面并排放著些形色各异的玉制性具…… “哈……”不知道是哭是笑,胡璇闭上眼睛,任由宴子勇解开自己衣襟的带子,轻轻的发出了一声长叹:“王上……胡璇无所求,只请您龙恩浩荡释放胡瑛……” “你依了孤王,孤王什麽都答应你!”宴子勇已然把持不住,也顾不上理会身下人的表情是痛苦还是扭曲,手忙脚乱地去解自己的衣衫,还不忘了凑上去亲吻拥抱。 “将军啊、将军……皇上有要事,您不能进去啊……将军……”自远而近的传来安公公急燥的叫喝声。 “本将军要见皇上呈报的必是军机要事,你敢给耽误了几个脑袋顶著?”宴子桀冷喝著,声音也急速接近阁楼。 “……啊……这、这如何是好!”宴子勇慌慌张张的由床上爬起来,刚抓紧解到一半的衣襟,就听到外面“咣当”一声响,似乎是宴子桀破门而入了。 “哎哟、皇上……”那边安公公还阴阳怪气地叫唤著,宴子勇就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 “子桀,何事这麽急著见孤王哪?”宴子勇只抱着衣襟,佯作镇定。 “皇兄,臣弟刚刚收到加急密报,说是楚国边境近来有军队调配,且西砥进犯北方众国,边防亦十分混乱不堪,看来发兵之际已至,臣弟勿忙来见皇兄,便是为此。”宴子桀学沉声言道:“若待楚国调全兵力,各方流寇四起再做防备,怕是为时晚矣。臣弟特来领命出兵西伐,还请皇兄速速定度。” 正当这说话的工夫,胡璇也整了整衣襟,由内阁走了出来:“胡璇参见将军。” “嗯?他怎麽会在这里?”宴子桀皱了皱眉头。 “哦。是孤王召安和公来,问问他前朝旧事,还有尚未归朝的胡族家人近况。”宴子勇陪笑著应对,可在胡璇看来,神色间那搪塞不安的尴尬神色让人反胃得想吐。 “这样啊!”宴子桀似是并没放在心上,又转过话题道:“皇兄,适才的提意,该当如何啊?” “哦。这个啊?!出兵嘛?!出兵!就出兵!哈、哈、哈!”宴子勇拍著宴子桀的肩头,一幅哥俩好的亲密神色道:“咱们宴家的万代基业,就落在子桀你的肩头上啦!” “可是王兄,如今故都刚复,臣弟仍担心有乱民趁机造反,臣弟这一去千里逃逃,又唯恐不能勤王,不如就让弟麾下勇将张劲,带同三万精兵留守皇都,皇兄另调配二皇兄手下的三万兵马襄助子桀,此法如何?” 宴子勇一听正中下怀,哪个不知道宴子桀手下的六万精兵是铁骑勇马,无论是对自己今次欲行之计也好、还是对守皇都也好,这个提议无非美到他骨子里了,当下点头道:“如此更是妙得紧,就这麽定了吧!明日子桀你便齐集六万军士举旗西下,四万步兵就由四皇弟子单带同,正午出发。” “好。那王兄你就多保重了。此次行军至急,酒宴咱们也别办了,王兄只在都城等子桀的好消息吧!”宴子桀与宴子勇交臂相握右拳,在胡璇看来几分羡慕、几分缅怀。自家的兄弟当年也有过这样亲密无间的景像,只是一去不返了…… “你还站在那里干嘛?不随本将军回去准备行装?!”宴子桀对著胡璇一声怒喝,把胡璇游走的心绪又拉回来。 “是。”胡璇用余光扫了一眼宴子勇无可奈何的神色,忙加紧了步子跟著宴子桀出去。松了一口气,可是不知道躲得过这次,躲不躲得过下次。 子桀,你要出兵了……我怕是……跟在宴子桀身後,看他英武挺拔的身姿,胡璇有一种无奈的悲哀。 “坏了孤王的好事!”宴子勇坐在窗前,右手重重的拍在桌上,震得玉杯玉盘跳了起来。 “皇上……”安公公低著头,却挑著一双狡猾的眉眼,轻手轻脚的走到宴子勇身後道:“皇上……怕是皇上念著的这位……护国将军……早就……” “嗯?你也看得出来麽?”宴子勇一转头道:“孤王也总觉得不对劲!怎麽孤王每次想接近那胡璇,他就冲过来打差!莫非是……”不好的预感让宴子勇皱起了眉头。 “哟~、是啊,奴才已经很小心的带著安和公绕小路来了,路上也没几个宫人撞见……怎麽这事儿就这麽巧了。”安公公即刻随声附和,好一幅讨好主子的嘴脸。 “嗯!功高盖主,孤王早就担心了!看来他真的是在孤王的身边安插了眼线。”宴子勇沉吟道:“看来此计势在必行!想我大宴如今兵力强盛,西伐之行,还真非他宴子桀不可么!” “皇上英明。”安公公低下眉眼,又恢复了以往一张双目无视、充耳不闻的木然表情…… 宴子桀的脚步出奇的快,胡璇几乎是小跑著跟他回了护国宫大院的。直直的奔著寝宫而去,推开门来,宴子桀一回身,便将身後的胡璇扯进了房中,重重地摔上了门。 胡璇知道宴子桀在发怒,而且似乎确定与自己与皇帝的事情有关。 只是他不能确定的是:他是怀著怎样的心情发怒? 如果只是因为他愤怒自己自甘下贱的话,那麽不必要这麽生气了,他不是早就把自己看得一文不值了麽?如果是有一些自己的东西不甘心被宴子勇碰的话?呵呵,那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罢了。 我不会再傻了,不会再抱有那些不该有的幻想……子桀,你究竟为了些什麽如此动怒?我还值得你这样麽? 看著宴子桀变得有些狰狞的面孔,胡璇倒显得平静了。 两个人在诡异的气氛中僵持。 “你很想离开我的掌控吧?”宴子桀守先打破了安静,压低了他的怒火,以近乎平静的声调道:“所以你才去向大王献媚!” 献媚——胡璇近乎惨淡地轻笑,垂下头,没有回答。 “或是……”宴子桀走近了一步:“你骨子里就贱得没有男人活不了?”他伸出手卡住胡璇的脸,让他对视上自己都未查觉,变得凛冽的眼神。 “哼……”对视著他,胡璇感觉到语言的苍白。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将军……这些对於你来说……重要麽?” “……”宴子桀被他问得怔住了神,顿了一顿,他恢复了残酷的本性,眯起了狭长的眼,含著轻篾的笑意道:“这麽说来你是承认了的。你就是天生的下贱!”狠狠的将胡璇推倒在地上,宴子桀单膝跪坐,高高在上的看著胡璇:“那天你喝醉了被我上的时候,就淫荡得不得了,还腆不知耻说什麽你喜欢我。想必今天,你也是用那幅嘴脸去勾引我王兄的吧?你倒是很会查颜观色嘛!什麽人对你有意思,你一读便懂,跟著就投其所好卖弄起姿色来……” 静静听著宴子桀字字穿心的恶毒语言,胡璇认命的静躺在地上,平静的与他对视著,平静得就像面前根本没有任何人存在,没有任何人对他说话,没有任何人在一点点撕碎他最後的一丝丝希望…… “你想激怒我……”宴子桀的唇角划出了一条俊美的弧线:“你想逼我杀了你?别傻了!你要走的路还很长,你要受的苦……也同样很多。你这个前朝储君,下贱到要到宴国来跟女人们争宠,可惜你这个年纪,当娈童都嫌太老……”宴子桀轻笑著,指尖轻佻的解开胡璇的衣衫,肆意的将手伸进他的领间…… “……将军……”胡璇终于开口,他实在想不出为什麽宴子桀会对自己这麽绝情,但这无休止的羞耻,又要持续到何时呢:“……如果你的目的是要污辱我,让我自己都觉得没有面目活在这个世上的话……那麽你做得很成功了……”胡璇平静依旧,宴子桀则进行著他该进行的动做,将胡璇的腰带解开,让他的身体逐渐呈现在自己面前…… “换我来服侍你好吗?”面对宴子桀的无动於衷,胡璇鼓起了勇气,他轻轻的抚开宴子桀的双手,侧身撑起自己的身体,对坐在他面前,为他宽衣解带:“……让我好好的服侍你一夜,如果你满意……就请让我解脱,好麽?” 那一双白析纤瘦的手轻轻的抚上宴子桀的衣襟,为他宽衣解带。胡璇低著头,两绺柔顺的黑发垂在脸侧,眼帘前一双曲线优美的睫毛在白析的肤色上印下淡淡的阴影,精致的鼻子、淡丽的嘴唇、尖削的下颌……几乎被扯落的衣衫难已掩盖的身躯,这一切都让宴子桀倾刻的失神。 发觉宴子桀的沈默,胡璇微微抬起头,看向那张平日里冷漠、而如今竟怀有几分茫然的俊脸,四目相对,一种难以言谕的思忆般的空气在两人之间回荡,仿佛时间忽然倒回四年前,那个在充满阴谋斗争的宫廷中步步为营的孩子、站在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兄长面前…… “……”胡璇失神的抬起自己的手,意图抚摸上那张让他思念已久的脸宠,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受苦了……子桀……” 宴子桀那只有力的手,缓缓地,盖上胡璇的手背,一瞬间的挣扎,宴子桀的笑容猛然间阴涩了起来,狠狠的推开胡璇的手,将他整个人也甩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哈哈哈哈!”宴子桀放声大笑,跟上去压在胡璇身上,以手钳住胡璇的腮边:“下贱也就算了!你还不止!我小看你了!原来你色诱的本事还是堪称一绝的!即然你这麽喜欢,我就和了你的心意,你也不要每一次都装成要死要活的样子。要是你摆出高兴的表情,本将军开心了,说不准你的目的也能达成得更顺利……嗯?”边说著,边除去自己还没有解完的亵衣,肆虐的侵犯身下那具纤瘦不堪的躯体…… 身体承受著狂暴的律动和重量,那重复了多次却依旧无法适应的撕痛,胡璇的背部被冰冷坚硬的地面磨擦,痛苦难当。连平时可以抓紧籍由分担痛苦的锦褥都没有,十指在地上抓挠出暗红的血痕……他想哭,可是发现眼中竟然半点水滴都涌不出眼眶;他想用力的嘶喊,却不清楚为什麽自己死命的咬紧牙关,从头至尾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不记得是第几次发泄,宴子桀在狂暴的情绪中安静下来,蓦然间发现胡璇早已紧咬著牙关,表情痛苦的昏阙在身下,那苍白的身体上遍布著咬痕与瘀伤,向他印证著他刚刚愤怒中的暴行…… 在他身上得到的快感远不如此刻的沈重心情来得汹涌,宴子桀神情萎靡的翻身坐在胡璇的身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恨胡璇麽?答案是肯定的。 在他那天得知胡璇喜欢自己的感情之前,宴子桀不曾怀疑过,心底的鼓动,除了恨,还可以有其它的解释。 如果没有他们一家,自己一定会如胡家的所有兄弟姐妹一样,从小就与自己的亲人们生活在一起,过著皇族该有的神仙般的生活。 可就是因为这一家人,自己国破家亡,母亲郁郁而终,从懂事开始就要受胡家孩子的冷嘲热讽,六七岁开始就担心自己哪一天会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胡璇不一样,他有所有的人疼爱。他人长得好看,天性温和,资智聪颖,又是胡王的嫡长子,生下来就是一国的储君,所有人都敬他、爱他、称赞他、呵护他…… 於是这样的胡璇,理所当然的成为自己为了保命、要拼命巴结、亲近的对像。 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只有宴子桀自己知道,每次和他在一起,就有一种被施舍同情的感觉,就有一种天差地别的感受,就有一种“你明明霸占了所有我该得到的东西、现在却用这些来补偿我”的感觉。 那是一种孩童时代就发自内心的憎恨与嫉妒,并不是他对自己好,就可以填补的伤痕。 於是每一次接近,每一次被保护,相反的,却只能加深宴子桀发自心底的痛恨与嫉妒。 有多少次他就幻想著:当有一天我冲进你的王宫的时候,要把这种屈辱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还给你!比你今日所得到的,要多更多…… 所以城破那天,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胡璇竟然还在! 所以原本打算要抓到传说中胡璇那个倾国之姿的太子妃、要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的念头也抛下了,就那样像强奸了一个女人般的侮辱了他…… 哈!他竟然爱自己! 那当初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算是爱麽? 不可否认,宴子桀有过几天时间的迷惑,用了几天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看来并不重要。因为自己根本就不会爱他,那他爱不爱自己又有什麽关系呢? 恨,是不会因为你对我的爱而消失。 不要对我说你喜欢我、爱我,然後同样跑到当今天子的床上去做同样的事情。不是我要这样看待你,是你自己做出来给我看的…… 宴子桀笑了,伸出手,去抚开与汗水一同粘在胡璇脸上的发丝:“我根本就不会爱你……”怎么会爱上一个男人——这在我看来,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第八章 正午时分,宴都武门前,六万精兵齐集,战鼓轰鸣。 红底金边的镶银龙旗在风中招展。 宴子桀一身乌金甲在阳光下映出泛青的光彩,手中一柄长枪扬起,挥军西进,前锋骑兵四万人出发後,宴子桀压阵居中,带同四万骑兵随行。 很意外,宴子桀竟然带同自己西征——这是胡璇没能想到的。一边庆幸能逃脱宴子勇莫明其妙的纠缠,一边暗自叫苦。昨天宴子桀的暴行几乎使他举步为艰,现在还在骑马随行,在宴子桀左右做亲卫,身下本就阵阵的撕痛,随著一路颠簸,让胡璇痛得冷汗连连。 偏偏深秋的太阳到了午後便剌毒得很,皮肤有种被骄阳炽烤的感觉,身体内的撕痛又仿佛随著渐渐远行的征程变得麻木,好似腰部开始的下半个身体都已不再是自己的一部分…… 胡璇自己一身普通的布衣罩了坎甲,就已被汗透,想必全身盔甲完备的宴子桀更是闷热难当吧……几次想问问他要不要喝点水,要不要擦擦汗,可是想起他的暴行,想起他的绝情,胡璇的心便冷了下来——即便那只是亲卫该尽的职责。 其实,他们原本就应该是敌对的;其实,自己原本就是该恨他的;其实,一切早就该结束了。 宴子桀早已习惯了军旅的艰苦,一直到了傍晚时分,行至一块平原地带,军队安营扎寨,宴子桀进了自己的军帐,才喝了些水。 虽然不想为宴子桀主动做些什麽,命令却终是不能不服从。胡璇受命从炊事兵那里端来宴子桀的晚饭,回到宴子桀的帐营。 “将军。末将以为连夜绕过前面山道,与左将军(宴子桀四弟宴子单)四万步兵相呼应才是上上策。今日虽已安营扎寨,但末将觉得步骑不相离,乃此次西征上上策……”说话的是宴子桀二哥三万人马的副将,虽然是由四弟宴子单带同,但二王爷宴子健似乎有些想法,将自己的亲信副将也派了来。 此次宴子桀本部麾下三万兵马留守宴都,请命调用宴子健三万骑兵。听闻这副将姓肖名健忠,亦是宴子健手下众将中的以勇武著称的佼佼者。 胡璇由帐营边侧绕至宴子桀面前的矮几,将托盘放在了几上。 宴子桀这才放下手中书卷,斜眼挑眉看了说话的肖健忠,由托盘中拿起了白面模模,咬一了口,边嚼著,侧头向身边站著的全身铠甲的男子道:“原拓,你讲给肖副将听听……”言罢,也不理会他二人,竟自拿起箸子,吃起饭来。 “是。将军。”被称做“原拓”的男子对兀自吃喝、作不闻不问态的宴子桀抱拳行了军礼,转头对肖健忠道:“我大宴国兵骑与众国不同,以骑兵为主,步兵为辅。前方山群将军唯防夜有伏兵,才在平原地安营。待天明自会绕山再行,步兵行军速度定然不比骑兵,将军此次只是用步兵做前锋探哨之用。肖副将,还有什麽疑处麽?” “将军,末将奉皇命随将军西平楚国,当然听闻强如西砥与楚国历年征战,各有胜败,未能将楚国攻占。此次行军力求速战,将军如此缓速行军,楚国有备,我军岂非更要苦战一番?未将愚见认为应当加速行军、早日平楚,以报皇恩。” 宴子桀慢条丝理的夹了一筷头配菜,缓缓送入口中嚼著:“若是肖副将你有攻城妙计,明日就可带同麾下三万将士与前方步兵汇合,本将军定不会抢了你的战功便是。” “末将断然不敢有违将军之命,只是皇上对此次进攻楚国志在必得,末将担心日久生变,才向将军进言……” “报……”还不待肖健忠讲完,帐外一声长报打断了他的话头,随著一声勒马长嘶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兵丁掀帘入帐:“报将军,前方探哨探得西砥国叶纳公主只身单骑,正向著兵营方向驰来,就快要到大营了,请问将军是否放行。” 宴子桀放下手中的咬到一半的模模,起身道:“叶纳公主来做什麽?放她进来!”言罢便一撩褂子向帐外走去。众人也只得随他出了帐。 深蓝的夜幕下,篝火与营帐成了这若大平原的唯一点缀。 胡璇定神望去,只见不远处正急驰一骑,马上人身形娇小,便是天色暗得看不清面目,听了刚刚的哨报,也知晓便是叶纳。 想著叶纳对宴子桀用情之深,竟不远千里来寻他,就算将来二人和亲,也算传得一段佳话,而自己的感情,照然於世的一天,也只是落得个笑柄……思及此处,心下怅然,却在这时,隐隐听到宴子桀狐疑地低声说道:“她这时来,莫非西砥军情有变……” 胡璇讶异地向宴子桀看去,却见他望著叶纳驱马驰来的方向,眉宇间纠结的神情,想必是在担心什麽军情有变。 哈哈哈哈……此情此景,胡璇真想大肆冷笑几声,才能开解心中的股莫明的愤怒:无论是叶纳或是胡璇,莫非子桀你心中在意的,只是为了得到这天下的计算?为什麽就连叶纳,你都会以想得知军情为第一个念头,却看不出她的女儿情思呢…… “子桀!”距宴子桀还有数丈,叶纳拉缰驻马,一个翻身跳了下来,带著哭腔向宴子桀奔了过来,全然不顾众目睽睽,一头扑在宴子桀怀里,急声道:“母後不准我们的和亲!我不要跟你分开!我不要回西砥了!子桀!我不要和你分开……呜……” “将军,末将等先行告退。”原拓与肖健忠一见此景,也不便再作停留,当下行了军礼退了下去。 胡璇是亲侍,却不能离开左右,便退开几步到了营帐入口前。 “……呃……”宴子桀四下环顾了一下,显是有点拙於应付:“外面风大,进营帐再说吧。”宴子桀拥著她,叶纳便抽抽涕涕的随著他进了去。 “命人将马牵去喂饱,再备些菜点来。”进帐前,宴子桀如此吩咐了胡璇一声。 让巡夜的士兵将马牵去喂了,自己才去炊事兵那里又备了茶点,合盘端著回了宴子桀帐营。胡璇走近帐营,便听到里面传出宴子桀的声音:“……如今正是诸国战乱危机之时,公主若这麽不明不白的在宴国消失,西砥与宴国就难免引起战事……” “将军,茶点备齐了。”胡璇也不便多听,心里也猜得出十之八九,明白宴子桀定是怕因为叶纳的出走引起两国争战,在劝她回去……好一个痴情的女子,好一个雄心壮志的定国将军…… “端进来吧!”宴子桀回了一声,胡璇便掀帘进帐,只见叶纳与宴子桀对坐在矮几两边。叶纳兀自抽抽咽咽的哭著,宴子桀眉宇间似乎也有些愁苦之色,接著对叶纳道:“待我伐定楚国,就去西砥接你。在这个当口,公主这样出走,是万万不能的。” 宴子桀说话间,胡璇便把茶点摆放在小几上,宴子桀示意胡璇在帐外侍候,边拿了杯给叶纳倒了茶,声音也轻柔了许多道:“公主不相信子桀么?子桀定不会食言,一定接公主回来。” 胡璇站在营帐外,叶纳的声音又轻细,也听不太清她说了些什麽,但由宴子桀的对话中,听得出叶纳答应了回到宴国,等到出使日子一满就回西砥,等宴子桀来接她。接下来就是两个人的海誓山盟或是温存情话,胡璇不想听,也听不太清,更站得远了些,努力平静自己心绪。 过了没一会儿,叶纳便由营帐里走出来,宴子桀命人为她单独空出一间兵营,加派守卫看护,命一行十二人天明便送叶纳回宴都。 叶纳双眸含泪,对宴子桀不舍之情尽於颜表,最终也是无奈的按他的意思进了帐营去。 宴子桀回到营帐,草草的吃了点饭,但命胡璇收拾下去,一个人坐在矮几边凝神思索。 宴子桀没有给胡璇安排休息的营帐,胡璇就只得一直守在宴子桀营中,偏偏没什麽事可做,两个人都不发一语,让胡璇觉得气氛极其尴尬。 “过来。”良久,想是宴子桀有些倦意,打了个呵欠,起身到了塌边,向胡璇招了招手。 ……胡璇沉默走到他身边,苍白的面容上纠结著几分愁苦。 “转过脸去。我不爱看你这幅表情。”宴子桀满脸不悦将胡璇面朝下按倒倒在塌上,一只手按著胡璇的後颈,让他挣扎不得,另一只手便去解开他的坎甲和腰带…… 这样跪趴在矮塌上,下体忽然变凉,宴子桀连他的衣服都没有褪去,就那样将他的裤子拉低,让他只露出私处。 昨夜的暴行和今日骑行的颠簸让胡璇的下身剌痛不已。 宴子桀似乎注意到了,竟然在塌下拿出了备好的润膏,挖取了一些在指上,便这样将手指伸进胡璇的身体。 本能对痛苦的抗拒,让胡璇的身体发出了轻微的颤抖,倍受催残的谷道里也急剧的收缩排拒著,宴子桀却霸道的用手指左右拉扯,试图撑开原本就窄小不堪的幽处,让胡璇痛得双手死死的扯住被褥。 不耐烦地很快加为两根手指、继而三根,宴子桀便不再忍耐,释出自己的昂扬,抵进了胡璇的身体。 并没每次折磨胡璇时所用的那些花式,宴子桀很随意而且剧烈的冲剌著,胡璇开始是极力的忍受,当痛苦习惯过後,密交合的秘处麻麻痒痒地升腾起一丝丝热潮,随著宴子桀激烈的撞击,胡璇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他开始有点忍不住,悄悄的将自己的手伸向自己开始硬挺的根源,想寻求一丝解脱。 “不要动。”宴子桀忽然俯下身子,紧贴在胡璇背後,一支手撑在身边,另一只手绕过胡璇直接握住了他的前面,迎著自己摆动腰肢抽送摆动,握著胡璇的坚挺前後撸动。 随著宴子桀几个猛力的冲剌,胡璇的根源也在他手中动运加快。胡璇攀上了云雨之峰,身体自然的痉挛让他的谷道内也一并收缩著,仿似涌动般的吸付著宴子桀的肉刃,宴子桀终是一声低吼,几个将胡璇顶得要将腰折断似的冲剌,释放在他的身体里。 不作声响的穿著衣物,忍著双腿几乎难以支撑身体的颤抖,胡璇缓缓退移到营帐靠近入口的坐椅边。 “叫人抬桶水来洗洗身子吧。”宴子桀懒懒的说了声,便倒在床上睡去一般,不再作声了。胡璇让人送了桶水来,尽量闪在宴子桀看不到的地方清洗了身体,再穿好衣衫,却不知道要去哪里睡下。 比起无处容身睡眠,这样尴尬又伤人的相处倒更让人心寒,不由的,胡璇打了个冷颤。 “还等在那里干嘛?过来睡觉。”宴子桀抬眼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向胡璇勾了勾手。 暗自叹了口气,胡璇走到宴子桀塌前,背对著宴子桀,侧身躺在了他让出的半边床塌上。 连日来的心神憔悴,加上行军的奔波,即便胡璇的心里有再多的苦结,终是挨不过睡意。 第二日一早宴子桀便命一队人马护送叶纳回了宴都。大军收了营帐,继续前行。如此行了三四日,宴子桀行军极缓,丝毫没有什么一鼓作气的样子。 今天日里行军的时候,肖健忠几番进言,到最后惹得宴子桀大怒,给训斥了下去,晚上安了营扎了寨,便再也没见他如每天一般来聒噪了。 一路行军,胡璇与宴子桀都行同陌路,几乎没什么交谈,除了端茶送水打理宴子桀的私人行囊,便是坐在一处,宴子桀看自己的地图,胡璇便呆呆的坐在一旁张望风景。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胡璇愿意离开。每天晚上宴子桀都会与他交欢,可是那种行为,只会胡璇觉得越发的悲哀 ——军妓?专属他的随身军妓!。想要的时候二话不说,扯过胡璇在床塌上行事,然后洗洗身子倒头就睡,早上起来就洗漱行军,如此往复…… “发什么呆?”宴子桀伸出手来,握住胡璇的手腕,拉他起身,向床塌上走去。 然后会如每天一样。胡璇都懒得去想,也不再做什么无畏的心理挣扎,随着他走过去,坐在塌边。 宴子桀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良久,二个人依旧没有一句话,宴子桀也没任何动作。胡璇不由的转头看了看他,他也正注视着自己。 “想什么如此入神?”宴子桀露出了一个几乎使人以为他完全无害的微笑。 转过脸,没有什么表情,胡璇平缓的声音道:“今天什么姿势?要我躺着?趴着?还是跪着?” “扑哧”一声轻笑,宴子桀环着他的肩,拍了拍他的肩膀:“原来你也会说笑啊。” “说笑?”胡璇露出了几分嘲讽似的笑容,没再说话。 “我一直以为要得到这个皇权、这个天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宴子桀忽然叹了口气,双目也没有什么焦聚,自说自话的道:“没想到,却来得这么快。这一切,都要拜你所赐了。” 胡璇冷冷的甩开他的手:“我承认战场上我是无用武之地,所以我没有多害人命以死抵抗。现在你也没有必要来跟我炫耀。” 宴子桀看看他,挑了挑眉头:“跟你炫耀什么?我又不是在说这个!”说完,他站起身来,在帐中踱着步子:“我是说宴家的权争。” 胡璇抬眼看了看他,低声道:“宴子勇么?” “……”宴子桀低头,似在沉思,良久开口道:“你说我会是好皇帝么?” “你要弑兄?”胡璇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宴子桀。 “我最后的一点人性,就要消失了。”宴子桀由牙根里冷冷的挤出几个子,嘴角勾起一条凛冽的弧线:“是他逼我的。不然的话,我还有点犹豫,现在看来,都不必了。”宴子桀收起了笑容,踱到了胡璇面前,蹲下身来,抚上他的脸,声音变得轻柔了,面色却愈发狰狞:“你知道他想除掉我的原因么?” “……”胡璇终是没有开口,静静的望着面前这张霸气中透着几许邪气的面孔……他不再是当初的子桀了,那个需要人保护,孤助无援的男孩子的灵魂,死在了面前的身躯里。 “他早晚是要除掉我。这没错!”宴子桀对着胡璇讲话,却全不在意他是不是感兴趣他所讲的话题:“不过这么急着除掉我,原因却是你。” “我?” “他几次三番都想勾上你。可惜我在他身边早安插了眼线。他去哪里,做什么,我都知道。”宴子桀又转身,与胡璇并肩坐在塌上:“他想得到你,急得不等我给他打下个稳稳的江山坐,就要动手了。” “所以你故意押缓行军?”胡璇接口道:“可是就算是这样,又能挨过多久?一辈子走在路上么?” “傻瓜。”宴子桀轻笑了声:“我去打仗,难倒让他安排的人乱箭射死,又或是乱刀砍死么?到时候江山他得了,眼中钉肉中剌他拔了去,再把朝思暮想的人往后宫里一放……哈哈哈哈”宴子桀似乎笑得很开心:“本事没些个,这如意算盘倒打得响。” “谁的天下、这么重要么?谁的权势、这么重要么?哪一朝哪一姓的天子当家,不过就是让百姓安居乐业为已任而已。再大的权势,终究死了便是一把黄土。”胡璇皱起眉头,有些激动的道:“就是为了这么虚无的东西,连好不容易相逢的兄弟,你也要杀么?” 宴子桀挑挑眉头看看胡璇,仿似听了多大的笑话一般:“男儿志在四方,得天下成大业的胸襟都没有,不怪乎你是个亡国的皇帝。再仁德再善良你也保不住你的百姓。不用我来打,西砥绕过楚国打了过来,你还是一样没好果子吃。” “现在天下都是你们宴家的,西砥都还没打过来,你们又何苦自相残杀?” “我没有想要杀他,至少没有这么快……”宴子桀长出了口气:“是他先要动手了。如果我没猜错,不出后天早上,一张皇榜传召,我就要被孤身召回京城了。他安插的爪牙肯定呈报说什么我不给他打仗之类,他是再也不会等下去了。这个饭桶的斤两,也就只能撑到如此地步而已。不学无术、色胆包天。”说着,宴子桀的手指轻挑的划了一下胡璇的脸。 胡璇皱起眉,别过头去:“我想家人团圆都来不急,你们却……” “早早睡吧!我什么都不会让给他。明后天,你也要随着我赶路!”宴子桀也不等胡璇说完话,笑着一推,将胡璇推倒在塌上,自己也并了排躺下,转个了个舒服的姿势,便这么睡下了。 胡璇闭上眼睛,却久久也不能平静。 果然如宴子桀所言,第二日晚上大军又安营扎寨的时候,一队快骑便赶到了营中。宴子勇派了宴子桀的二皇兄宴子健传来圣旨,说是北方各国有剩宴国出兵之际发难之势、另有胡国旧部集结兵马的民间流言,要宴子桀速速归都勤王,不得有误,攻打楚国全权交由宴子健。 宴子桀便依召行事,带了一小队人马,连同胡璇,连夜启程折回来路,向宴都返还。 一行人走了没有半个时辰,经过了一个小村庄,宴子桀便命随行的骑兵先行向宴都出发,自己和胡璇则留在这里,找了个破旧的庙宇准备过夜。 胡璇心知他恐防途中有伏兵,才行此计策,也不多言,在庙里寻了些干草铺垫好,二人便在这里过了一夜。到了天明,宴子桀去村里,跟村民买了两身破旧衣衫,与胡璇改了平民妆扮,才又向宴都行进。 二人为避耳目,以步代马,走些捷径小路,两天路程下来,也不过就翻了两座山头,经了四五个乡村。到了第二日晚上,便在经过的小镇上找了间小店住宿。 吃过晚饭,宴子桀依旧像每天一样,洗漱过后,便要睡下。 连日来躲躲闪闪,走走停停,虽然不太想与宴子桀多有交谈,但是如今步步甚危,胡璇终是忍不住心底顾忌,向宴子桀问道:“此番回了宴都,你又做何打算?” 宴子桀本已躺在床上就要睡下,听得胡璇问话,便翻了个身,面对坐在床边的胡璇道:“怎么?担心我还是担心你自己?” “哪个都不是。”胡璇低下头,若有所思的道:“我惦念家里人。” “哦。”宴子桀轻笑了一声:“那你不用担心。最坏的情况就是我被宴子勇擒了,一刀砍死。你就被他收进后宫,你家人一样借着你的荣耀享荣华富贵。” “……”皱了皱眉头,胡璇也懒得跟他争些赌气的话,又道:“他在宫里要捉你,你这么回去,是送上去给他捉么?若是回去也不能露面,还赶回去送死做什么?” “我又岂会平白无故将自己的三万精骑和得力副将留给他守皇都?”宴子桀不屑的笑了声:“我送的礼不是哪个都有本事接的!你快睡下,明天还要赶路,省省心思吧!” 宴子桀有恃无恐,早便在皇都留了自己的后招——两兄弟各有各的心思,变着招设着计的要置对方于死地——这天下的权势之争,不只民不聊生、万户家破人亡,连亲兄弟也是明争暗斗、手足相残…… 躺在宴子桀身边,有多少个夜里,胡璇都有机会一刀杀了他。 曾经不曾动手,那是因为怕连累的家人,和尚在宴都的胡国百姓。 而如今,杀了他,自己真的回到皇宫里,照着宴子勇的心思陪着他,到他腻了厌了,那时候,自己和家人又会有什么收场? 而自己亲手用这一双手,杀了眼前的这个人,还会一个人偷生下去么? 望着宴子桀睡去侧脸。只有这个时候,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才敢这样直接的、近乎痴迷的看着他。 仿佛熟睡的他,才让胡璇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就像从前的子桀又回到了身边,那个好像全天下只有胡璇一个亲人般的子桀…… 力竭地长长呼出一口气,胡璇闭上眼——他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天下人的事。这个兵荒马乱年代,总是要有人打天下。他残忍的对待自己,只是他对自己的恨意……如果可以因为这样,就不再爱他,那有多好…… 第九章 越接近宴都,就越是举步为艰。一天里遇上三队变了装的人截杀。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宴子勇派人暗中追杀了。 宴子桀久经沙场,胡璇自幼也曾习武,二人个拼着一股作气杀出生天,却也是精疲力竭,可眼下行踪暴露,也片刻不敢多停留,只求早日进得宴都,与宴子桀预先安排的人接洽才有生路。 乘着夜色,二人夺了两匹马,绕着山间小路连夜奔程。 才行得不多时,又是二十余人的伏兵冲了出来。这些人对宴子桀是招招致命,对胡璇却只求生擒,是以胡璇竭力自保之外,也要助宴子桀一臂之力,无奈二人毕是体力不支,一场恶战苦斗下来,伏兵一个不剩,宴子桀却中了数刀,衣衫破烂,血渍混着尘土,活生生的一个血泥人一般。 胡璇隐隐觉得宴子桀身上淡淡泛着一股子腥臭味,勉力挪到他身边,细看之下,不由的倒抽口一凉气,只见宴子桀刀伤之处,血渍凝结的,竟是紫黑色的血块。 “有毒?”胡璇扶住宴子桀的双肩:“不能再向前了!会白白送掉性命的!住回走,你得疗伤!” 宴子桀狠狠的咬着下唇,脸上汗水、血渍、泥灰混得乌黑一片,只剩一双眸子狠狠的盯着一个方向,兀自不甘,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子桀,性命要紧。先治了伤再说!”胡璇也不由他分说,要将他扯起来扶上马,宴子桀却拼尽力气一甩,握起手边的大刀,摇晃着站起来:“我不会输给他!” “……不行!来日重长计议!你要疗伤啊!”胡璇冲上去,双手抱住他的腰,拼力向后拉。 “你假好心什么!”宴子桀一声虎吼,出奇力大的一个回身甩得胡璇摔倒在地上。 “滚!祸水!”宴子桀的双目充着血,仿佛泛着嗜血的光,狠狠的啐了一口,头也不回的向前再走。 胡璇愣坐在地上,直到看到远远的宴子桀的身影摇了几摇,隐隐得听到扑通一声,才清醒过来。 他受了伤,又中了毒,哪能走得多远。胡璇忙牵了马过去,把宴子桀打横扛上马,自己也骑了一匹,返折向楚都的方向。 胡璇不敢多误时辰,经过了个小镇便请了镇上的医生来给宴子桀看伤。 小镇的医生却见得世面少,平日镇民得的无非也就是伤寒之病,最多是骨断筋折,却哪里医了得这种怪毒,只得草草的用自己懂的药解了能解的毒性,再清清伤口,让胡璇再另请高明。 宴子桀一直不醒,胡璇便只得用他身上的银子跟镇民换了辆牛车,把车架在马身上,让宴子桀躺在木板车上,再向楚城的方向赶路。 宴子勇只是派小队人马追杀,也顾不得太远的地方,渐向楚国的方向,一路没有阻碍,胡璇就带宴子桀走走停停的寻医。 经过了几家大镇子,医术好一点的医生,也只能暂保宴子桀一条性命,却终是无法让他清醒过来。宴子桀终日高烧不退,体力虚弱,便似个活死人般一直躺着。 胡璇也只得每日都强行给他喂灌些米粥,清理身子这样的事情也得一样不差的做下来。唯今之计,也只有二人乔装改扮,去了楚国都城寻个医术高明的医生给宴子桀看病。 接近了楚国都城,银子也用得差不多了。胡璇又不敢就这么带着伤重不醒的宴子桀进城,生怕守城的官兵疑心起来,认出二人。须知宴子桀是宴国的护国将军,要是落在楚国人的手里,想必也是没有生还之理。 思及此处,胡璇只得在城郊的近山上找了个山洞暂作栖身之所,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在林中找了些干草铺了个床铺大小的草堆,将宴子桀安置了,自己也将衣衫洗换干净,稍稍清理得体面一点,才只身下山,向楚城而去。 顺利入得楚国都城桐都,胡璇也顾不得欣赏什么风土人情,只觉得城中确是繁华喧嚣,便向人打听了城里最有名的医馆,请了老郎中随他出诊。老郎中见他平平布衣,起初是不肯与他走那么远去出诊,胡璇只得把身上的十几两银钱尽数拿了出来,郎中这才勉为其难的随他去了。 为宴子桀把过脉,看过伤,郎中亦是一筹莫展。胡璇见状更是心急如燓,忙问道:“先生,这毒可有得解么?为什么他睡了这么多日子还不见醒?” 郎中边收拾自己的医药物,边缓缓的道:“这毒对平常人来说,早就是致命的毒了。混了鹤顶红、软筋散这样致命又伤身元的毒药。这一路走来,你们也一定求过医了,那些毒本是相生相克,混在一起用,反倒没至立时丧命。只是治标不治本,有的郎中解了这种毒,有的郎中解了那种毒,最后剩下的散功之毒,不是江湖上的医生郎中,是解不了的。” “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详示。” “……他性命虽然保住了,但是他是练功之人,那些压制他内力的毒药没解掉,日子久了,把身体伤得虚了,入了内脏,伤了筋脉,现在才解……怕是难上加难。”老郎中思索着,边摇摇头。 “这样便没得救了么?医生,您行行好。指点个方子,哪怕有一点机会,我也尽量想办法。” “他现在体虚又中毒至深,须以虫草、云归这样名贵的药材早晚换服,配上我给你的方子,总是能调一调身体……只是……”医生看看胡璇和宴子桀,打量他们住的山洞,愁眉苦脸的道:“只怕一顿药你们也是买不起。” “医生你尽管开方来试,办法我来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胡璇见还有望,便竭力恳求。 郎中拿出纸笔,开了方子,交给胡璇道:“这虫草云归二味药,一两就要上百两的银子……你们……哎……”言罢摇摇头,又道:“即是如此服下去,也只是保个身元,若是想身健如初,这些还是不行。” “那何许药物方能受益终身?”胡璇虽知难上加难,可是知道就总还有希望,当下不依不饶的追问。 “当年楚先王醉心道教,宫中集结道人、珍奇药材炼制仙丹以求长生,可惜战乱不断,祸事连连,终究忧患仙逝。先王先逝后的第五年,炼就了三颗天尊丹。据老夫所知,这三颗丹药收在皇宫之中,所用药材配比,也尽得道家真谛,虽无起死回生之效,但救治还活着的人,确是人间极品。想必也只有此种丹药才能药到病除吧。” 听他如此一说,胡璇也觉得无望。楚皇宫中的宝药,自己又哪里能得来,当下有些失意,沉吟道:“如今也只得依先生的方子先调理才是上策了。” 郎中点点头,也不再多言,拿了自己的药箱走了出去。 胡璇在两人的衣物中翻来翻去,也只寻出了几两碎银,再有就是宴子桀腰间别着的一块看来质地一般的缀玉,想来也换不了几个银钱,便将宴子桀的发箍解了下来,带上银子,到城中按郎中的方子去买药材。 那虫草云归也分品次,中上等的胡璇花光了银子也不够买一钱的,无奈之下,只得选了最差的一种,只求便宜些,好把药材买齐。 买好了药材,胡璇用剩下的银钱再买了一两白米,一个小铁锅,便折回山洞。 引火烧柴,胡璇连个火折子都没舍得买,便学着书里听过的钻木取火,钻了两三个时辰,手都磨得出了血,总算得了要领生了火,先熬了米粥给宴子桀喂下去,再熬了汤药给他喂下,这一番忙下来,便又到了傍晚。 眼见再也没有银子可用,药材又不够用上三次,胡璇只得再离开山洞,进了楚城,想办法寻个杂役,也好挣些银钱。 胡璇四处打听寻问,给饭店做小斯每天也只有五钱银子,给铁将铺打下手每天有八钱银子,帮人写字买画高一点,每天也只有九钱,都还没有一两。 胡璇能做得来的也只有这个,可是九钱银子,做四五天下来,买宴子桀半次用的药都不够,二个人还要吃饭……无奈之下,胡璇只得再做打算。 一直逛到入夜,胡璇也算第一次知道民间的生活,原来宫中随随便便一个太监宫女的衣衫饰物,都不是平常老百姓用得起的东西。任什么杂役,都没有超过一两银子可得,胡璇不由得心急如燓。 可是他又不能就这么死心,若是他死了心,宴子桀便真没的救了。胡璇勉强支撑着自己疲累的身躯,接着边走边问。 “这位公子,要进来喝一杯么?”一个彩衣女子向胡璇靠了过来。 虽然胡璇一身布衣,可是他天生便眉清目秀、肌肤如玉,又教养得当,举止文雅,那姑娘有些倾心于他,便上来搭话。 胡璇抬抬头,只见自己眼前一幢若大的彩灯张结的酒楼,上面一块红匾,金漆烫着“艳月阁”三个大字,不由的暗笑了声:“连吃饭钱都没有了,哪里喝得起这种排场的花酒!”苦笑着摆摆着,便要走人。 “公子,艳月阁的姑娘都是这城中出名的美貌,听支曲、喝喝酒,有奴家们陪着解闷,七八两银钱也算公道,您就赏脸一次又何妨?”那女子离他近了,倒越发的倾心在他身上,又粘粘的环住他手臂再邀。 “七八两……”胡璇不由的心里一动,看看那姑娘,又抬头看看那花楼,正色道:“可是有人弹曲子的?” “有!当然有!”那姑娘见他心一动,高兴得不得了,便也不等他答话,就往里拉扯。 胡璇也不再推就,随着她进了去。 进了艳月阁,胡璇却不入坐,对那姑娘道:“可劳姑娘引见你们这阁中的老板?” “……”那女子诧异的打量了他一番,这男子虽是布衣,却总有些说不出的高贵气,怔了怔道:“公子这里稍候,我叫妈妈来见你。” “……妈妈?我是要见老板。”胡璇自然不知明间这种酒楼的老板是女人,更不知姑娘们俗称“妈妈”。 “奴家知道了。”那女子掩口莞尔,便上了阶梯,向二层阁楼走去。 不多会儿,便见那女子引了个三十多岁的微胖妇人走了出来。 那妇人穿戴华丽,胡璇便猜想这女人必是店中的老板娘,当下起身抱礼。 那妇人也打量着胡璇,竟觉得姑娘说得不错,这男子虽然一身布衣,却说不出的透着高贵气,样貌又清秀精致,一直竟也猜不出对方倒底什么身份,便颇为礼尚的道:“这位公子,不知有何见教?” “……”胡璇想了想,对那妇人道:“在下家中弟弟生病,颇为拮据,是想在夫人阁中谋个职事,以解燃眉之急……” 还不待胡璇说完话,那妇人的脸色便一下子沉了下来,没好声气的道:“咱们这楼里是姑娘们撑台的花楼,又不是小倌相公们的馆子,公子你找错地方了,要寻这样的职事,到对街那间才是。” 胡璇被她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可是眼下情势危急,他又不得不忍,只得你声下气的道:“在下并非如夫人所讲的那种人,只是刚刚听闻姑娘说楼中有赋曲娱客的乐职,才想一试。” “……你会弹琴?乐师这些天倒确是缺一个,你琴技如何?”那妇人倒是被提醒了一下,面上又有了几分喜色。 “夫人若不弃,在下愿抚曲一试。” “你随我来。”那妇人走在前头上了二楼,胡璇便也跟了上去,刚刚拉他进来的女子,只得怏怏的又出门去拉客。 到了二楼一间厢房,妇人指了指琴台,示意胡璇试琴。 胡璇本就钻木取火伤了手,可是唯今之计也只得一试,当下忍着痛处,却极用心的抚了一曲。 琴音已毕,那妇人只是呆呆的出神,良久也不曾开口说话,胡璇不由得心焦了起来,便唤那妇人道:“夫人,你以为在下可以胜任琴师一职么?” “呃……可以啊,当然可以啊!”妇人脸上笑开了花,随即又想了想,皱起眉头道:“可我这楼里都是姑娘们,你一个大男人抚琴,虽说样貌不错,可终是会扫了客人们的兴致,你只在二层阁楼的珠帘后抚琴,不可以让人看到,这样行不行?” “有何不可?”胡璇一见妇人应允,心下欢喜,又忙问起关心的问题来:“只是夫人,在下刚刚说过了,在下来寻这差事,是想解家中燃眉之急,这一夜抚琴,在下可得多少银钱?” “二两五钱。这个价格可是公道的。城里再没有比我家给得高了。”那妇人笑盈盈的道:“还管一顿晚饭。怎么样?” “如此多谢夫人了。”胡璇总算长出一口气,这样一天下来,总是还可以给宴子桀买上一次药,至于吃喝,自己少吃点,省下来给他带回去,也就好解下急,当天晚上便在这艳月阁里做起了琴师。 胡璇拖着疲倦的身子,赶了一个时辰的路,回到安置晏子桀的山洞时,天空已经见亮了。 彻夜不眠的弹奏极其伤神,好在这些天存了七两银子,又给晏子桀买了些药材。胡璇将在艳月阁带回来一小块熏肉弄碎,和着白米饭煮了碗粥。 强打着精神在山间的小溪里打来水,为宴子桀擦洗身子,再帮他换好衣服。胡璇坐在草铺边,眼前有些发黑,胸口也闷得慌,一手捂住胸口,急喘几口气。连日来的彻夜不眠,加上要省下银子买药,胡璇一天只吃上一两口艳月楼包办的晚饭,剩下的就带回来给宴子桀煮着吃。 体力熬到了极限,却依然不见宴子桀好转,他偶尔发发梦话,却依然醒不来。 已经花不起银子再请医生。今天早上胡璇敲开药房的门买药的时候,就只好硬着头皮问郎中,为什么按着药方吃药,还是醒不来。 郎中不耐烦地包了药材给他,告诉他他买的药品质太差,自然不太会好用。 可是……这已经是极限了。 望着睡得沉沉的宴子桀,胡璇忍住想哭的冲动。哭有什么用?哭了他就能醒来么?哭了就有银子买药…… 打起精神,胡璇端来热好的粥,用汤匙一点点喂进宴子桀的嘴里。 粥水沿着宴子桀的口角流下来,胡璇便忙把粥碗放在桌上,扶正他的颈项,让粥一点点流进去,每日如此,宴子桀喝完两碗粥也要耗上一两个时辰。 这座小山林只是靠近楚国桐都的郊林,并不算得什么大山林,也便没有些什么水果、蘑菇之类的东西可寻。胡璇每日就是在山洞附近找些吃起来不太苦涩的草叶充充饥,到了洗漱过后再要睡下的时候,已经天近正午了。 “不……不!” 胡璇睡得蒙蒙胧胧中,那段段续续的声音便传到耳中,他本是倦得很,但是那声音分明是宴子桀的,没来由的让他精神一振,便一股溜坐起身来。 “……你们……不!”宴子桀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皱着眉头,显是又在梦中呓语了。胡璇这些日子知道他渐渐开始说梦话了,但是今天的声音特别的清析,不由的让胡璇心底一喜,忙坐在他身边,轻轻的摇摇他的肩,急声道:“子桀,子桀!你醒了么?你醒来啊!” “……你们……你们没有一个是好人……”宴子桀兀自皱着眉头,身子微微发着拌,断断续续的叫道:“……你们……你们姓胡的……没一个好人……个个都想我死……都想我死!” 胡璇整个人愣在那里,瞪大了眼,仿佛又看到曾经那个少年,带着屈委和恐惧奔来他身边,扑进他怀里…… “子桀……子桀……”胡璇喃喃着伸出手,抚上他的脸:“……璇会保护你的。”这么多年了,子桀你一直被这种梦魇缠绕着么?你对我们的恨,这么深…… “……都要我死……你们……个个都要我死……”宴子桀身子抖得历害,额头上的冷汗成流的落了下来:“……宴……子……勇……我不会……输……我不……不会……放过……你……” “子桀!子桀!你快醒来!你快醒来呀!”胡璇回过神来,慌忙再去摇动他,若是这样剧烈的反应他都醒不来,还有什么指望呢? “……”宴子桀的嘴角还在一张一翕的说着什么,身体却渐渐静了下来,任凭胡璇怎么摇晃呼唤,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艳月阁) “王大哥。你来啦!”胡璇更衣的房门被推开,随着一个尚未成熟的男孩声音响起,胡璇回过头去。 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胡璇也不敢把自己胡姓透露给外人,便随便把璇子拆开,告诉艳月阁里的人自己姓王名旋。这男孩一声“王大哥”招呼的便是胡璇。 走进来的,是个看来十四五岁上下的男孩。一身褐红色的衫子,头上默绿纶巾包了个髻,几绺乌丝垂在肩上。这男孩面如白玉,唇如粉樱,一双丹凤眼透着精灵气儿,若是个女子,定是个绝色的美人胚子。 “宝伶。”胡璇转过身来,放下手中还没来得及换的衣衫,让男孩坐下。 这男孩是艳月阁里打杂的小斯,胡璇在这里弹了几天琴,多多少少也听说些阁里人的身世。听说这宝伶是小小年纪就让人卖断来的,便对他有几分同情,再加上这宝伶人生得漂亮,又机灵得很,胡璇便对他很是有好感。 前天宝伶不小心撞碎了阁里姑娘房中的花瓶,受罚没有晚饭吃,胡璇便把自己那份让了些给他。这样一来二去天天打照面,两个人又是艳月阁里除了厨子仅有的不是客人的男人,便熟络了起来。 今天胡璇比平日里早些来到阁里,便是受了这小鬼精灵的约:“你叫我早来,可是有什么事?” “嘿嘿!你看!”宝伶挤眉弄眼胡作神秘地笑着,由背后伸出一直藏着的手,手里拎了个小包裹,放在了房中的桌上。 胡璇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4节 “王大哥,我知道你弟弟最近病了,看你熬得辛苦。给你买些吃的,补补身子。”宝伶美滋滋的打开包裹,里面还放了四个大小不等的油纸包:“今天上街我自己买饭,多帮你带了几个肉包,一点小菜,你吃吃看,合不合意?”说着便打开其中一个较大了点的纸包,拿出一个包子来,举到胡璇面前。 “宝伶……”胡璇自小在皇宫长大,哪里有过这种让人施舍食物的感觉,从来都是他打赏别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兀突的让别人给他东西吃,不由得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还是个孩子……自己过得这么辛苦,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 “王大哥……”宝伶嘴角牵了牵,表情不似刚刚那般活跃了,喃喃着道:“我自小被卖进来,便没什么家人。真羡慕你弟弟有你这么好的大哥,挣银子给他看病,又舍不得吃阁里的饭,省下给他带回去吃……” “他是我弟弟呀。”胡璇被他说得更觉得窘迫。 “那天我受了罚,你把自己那份也分给我吃了,我知道你自己定会挨饿的。”宝伶沉下了脸,低着头,有些难过得似乎要哭出来的样子:“……从小到大,我记忆里,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看着他的样子,胡璇的心里又是一漾——曾几何时,也有那样一个男孩,似乎带着这份感激与依赖站在自己面前,那就是四年前的子桀…… 伸手抚上宝伶的头发,胡璇轻声道:“你还是个孩子,我这个年纪的人照顾你一下也是应该的。东西你自己留起来吃吧,我不能要的。” “我……我一个吃饱全家不饿。我这是特别买来给你的。”宝伶皱起眉头,摆出一幅大人样道:“十六也不算什么孩子了,人家这个年纪成亲的都有了。这个你不收,就不当我是兄弟了!”说着便随手把手里拿着的包子放进自己嘴里叼着,转身一股脑把桌子上的东西搂进双手,推在胡璇面前。 看着他这幅认真的样子,胡璇也觉得再推辞便不好了,摇摇头轻笑了声,接下他手里的包裹:“那我便谢谢你这一次,但是不要再破费了。我应付得来的。” “嗯!”宝伶见他收下了,这才眉开眼笑,顺手拿下自己嘴里的包子,咬了一口,边嚼边道:“这才是好兄弟。”嚼了两嚼才发现自己在吃,举着包子“嘿嘿”干笑了两声,让胡璇也有些忍俊不禁。 第十章 如每天一般,忘记所有的嚣喧与嘻闹声,胡璇把全部的精神集中面前的十三根琴弦上。对于他来说,这十三根弦上,寄托了他全部的希望和唯一的出路。 就算宴子桀仍没有醒过来,可是他开始呓语,便是伤势有所好转的征兆。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能再多有一点银子的话,可以买到更好的药,那子桀的情况,是不是就会好很多? 本来开始恨他了。 如果可以的话,在行军的时候,胡璇就想离开他,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他,那样就永远远离了残酷的现实。可是如今为什么要这么做?胡璇不清楚。 为什么要竭尽全力的想要救他? 爱情——对于他们两个之间,用这个词是可笑的。胡璇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了。 只是很单纯、很直觉的,有胡璇还在的世界,便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哪怕机会再渺芒——就算子桀不爱他,可毕竟子桀是自己唯一爱过、并爱着的人。 “即是到了阁里来,还想挂什么贞洁牌坊!滚开了!今天老子要她要定了!你给我闪开!”猛然间一声暴喝,厢房的门被重重的撞了开,一个锦衣大汉冲了进来,打断了胡璇的思绪。 “铮”的一声,琴弦应声断了一根,抽在胡璇的指头上。顾不得手上的丝丝剌痛,也顾不得擦血,胡璇本能的由琴座上站起来,向后退去。 那大汉来势汹汹,冲着胡璇便一脸色笑的扑了过来。 “这是……这是怎么了?”胡璇惊得向跟在厢房前的老鹑母问话,哪想此声一出,那大汉竟勃然大怒了起来,一声虎吼冲了过来,一把扯住胡璇的手臂便往外拉人。 胡璇一个不备,被他拖了往,踉跄的跟到厢房门前,边听得那人低吼道:“奶奶的,骗老子是个姑娘。” 胡璇这下心里明白了,是客人喝醉了酒,以为弹琴的是个姑娘,便起了别样的心思,思及此处,心下便说不出的厌恶起来。可还没待胡璇有说话的机会,他便被那大汉一甩,整个人便远远的摔了出去。 胡璇忍着痛,正要爬起身来,那大汉又跟到近前,拉扯着胡璇的领子怒道:“喜欢扮女人是吧?看在你样貌不错的份儿上!大爷今天成全你!看你还敢不敢骗老子!” 胡璇心里即知道是酒醉了的客人,也不想多生事端,砸了饭碗事小,没银子给子桀买药事大,当下忍着一口恶气,低沉着声音道:“大爷,请你放手!我只是讨混口饭吃,并无欺瞒之心。” “罗爷您看。他一个男人,说是家人得了重病急着用银子。做一般的活儿哪有这么快得些银钱的?便到咱们艳月楼来做琴师。众位若知道是个男子,免不了扫了雅兴,这就当了个珠帘。我们可不知道罗爷你怎么就爱上了琴音,非要看这人不可,不是一个心思欺弄罗爷您啊。”老鹑母忙跟在边上劝解,却也不敢叫人去碰那汉子。 “正是如此,这位罗大爷,小民也是危难之时,只求赚些银钱……”胡璇被他拖拉着站起身子,话还没完,那姓罗的又借着酒劲吼了起来:“妈的,今天就这么放过你们,以后老子怎么在桐城混?不过……”说到一半,他又转了语气,几分轻蔑的色相道:“你模样也不错,听话陪罗爷一宿,爷不会亏待了你,怎么样啊。” 看到这一脸色相,胡璇整个人都仿佛被他的酒气喷到一样,恨不得能吐点什么来溅在他身上才解恨:“罗大爷,请你放手!”胡璇用尽力气猛的向后一挣,那姓罗的男人扯着的衣襟脱了手。 说话的这当,宝伶便由楼下冲了上来,他与胡璇交好,便看不得他受人欺负,几个大步冲到那罗姓汉子的身边,扶着他的手臂,嗲声嗲气的道:“罗大爷,您就别难为他了。他家里穷,到咱们楼里来讨口饭吃。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罗爷的威风,自然不知道罗爷看上他是他的荣幸。又是个五大三粗的臭男人,罗爷就不要与他计较了,香姐红姐,还不来陪罗爷顺顺气?”说着,宝伶向长廊一边闪着看热闹的两个姑娘招了招手。 那汉子正在火头上,也不把宝伶个小斯放在眼里,用力的一甩,这便向胡璇又扑了过来。可怜宝伶半点功夫没有,被他这用力一甩,整个人便似个断线风筝一般向后摔了出去,人撞在二楼的栏杆上还力道不减,便听得宝伶“啊呀”一声惊叫,便在栏杆上一翻,身子向花厅坠了下去。 众人一声惊呼,眼看就要出了人命了。刚刚姓罗的男人与胡璇争执的时候还都看着热闹,这会儿一见宝伶掉了下去,个个都怕贪了人命官非,便呜呀乱叫的向四面散开,艳月阁里立时乱成了一团。 胡璇几乎吓得脸没了血色,心疼宝伶这一摔下去,好好个年纪的孩子便是不死也要受个骨断筋折的伤,急着要冲过去看,却被老鹑母叫上来的护院拉扯了住。 胡璇心里这个气。眼见老鹑怕了那姓罗的什么势力,把自己捉住了不说,还白白搭上宝伶,心中悲愤交集,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宝伶向下落去,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便在这时腾空里人影一闪,一个负着古剑的青年男子纵上半空,拦腰截住了宝伶,空中一个转身,竟稳稳地双双落在一楼的花厅正中。 胡璇与在场的看客皆是松了一气,连那一直嚣张的罗姓汉子也不由的向花厅下望过去。眼见没事了,还没忘记自己的花花肠子,转头对那群护院道:“把他给爷带进房里去。”便起身走在前头。 “楼上的那位爷,你劫人家的色相就算了,难倒还要带上一条人命么?”那救了宝伶的男子一个纵身,话音未落,人已隔在姓罗男人与胡璇的面前,冷声对那姓罗的男人道:“万某便是容不得这等强人所难之事,今天遇见了,脑子想不管,手脚都不答应。” 胡璇心中一喜,暗叫了声:“有救了!” “你!”那姓罗的本就是仗势欺人,刚刚见了这姓万青年的身手,便惧怕了几分,可又扯不下面子就这么算了,当下咽了咽吐沫道:“大爷花钱嫖小倌,也要由得人管了么?”说着由怀里摸出一打子银票来,隔着万俟争对胡璇扬扬手中的银票道:“这里文银一千两,你从了大爷,这些就是你的!” 胡璇蓦然心中一动:有了这银钱,子桀便有救了。 宝伶此刻也又由阶梯跑上楼来,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没好声气的道:“王家哥哥定是不会收这银钱的。” “此话当真?”胡璇也不及多想,此刻倒像是他生怕人家改了主意,不肯付这么多钱。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千两白银,买个人的价都够了。 胡璇当然知道在场有多少个人,用怎样惊异或是鄙视的眼光看他,有多少个青楼女子用妒忌的神情看着他,他说出这句话来,又怎样降低了自己的人格……可是这一刻,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就想着拿到这笔钱,子桀便有得救了……不就是挨过这一夜么?这肮脏的身体,经受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 那姓罗的眉头一挑,得意之极:“罗爷我是什么身份,会因为这点银钱失信于你么?” “如此全凭罗爷吩咐就是了。罗爷,你让这些护院们退下吧。我依你就是。”胡璇淡淡一笑。 “哈哈哈哈!”姓罗的男人大笑几声,一摆手,那些护院便乖乖的松了手。男人靠近了胡璇,将他拦腰一搂,用一打子银票在他脸上轻拍了两下,胜利了似的瞄了一眼那姓万的青年,便哟喝道:“给爷带路,要间上房!” 廊里的丫鬟便出来带路,胡璇就这么茫茫然的,被满身酒气的汉子搂着,进了一处厢房…… 房中的床板发出“吱吱咯咯”的响声,混着男人粗声粗气的喘吸声,和让人几乎发狂的肉体撞击的声音,胡璇紧咬住嘴唇,抓紧身下的褥子,祈求时间快一些过去。 身体剌痛着。比每一次被宴子桀强行施行的交合都要难以忍受,发自心灵底处的抵触。 “唔……呼……妈的!……你这身子……”男人的脸上因为猛力的运动变得涨红,青筋暴露,豆大的汗水时不时的抖落在胡璇白析的肌肤上,他用力的扳开眼前美人的双腿,极力地把他完玉的身体收入眼底,口中含糊其词的念着:“……你这身子……当真好受用……老子干过的多了……你的屁股却是最他妈的爽的……唔……张开点!……再张开点……别夹得这么紧……唔……” “一、二、三、四、五……”胡璇紧闭起双眼,记不得数到多少的时候,再重头数起。与其这样痛苦的被侵犯,想些不搭边的事情挨着也好。 明天早上,就可以给子桀买几斤好的药了。上好的冬虫草、云归,一千两银子能买多少呢?只剩十几二十两生活用就好了,剩下的全买药材……不行,还得给子桀买套体面的衣服,他一定讨厌死了一堆补丁的破衣衫……子桀……子桀……你要好起来才行……胡璇扯着身下的褥子,越抓越紧。 那男人就像发了情的雄性动物一样,完全不顾胡璇的死活,一次又一次的掠夺他的身体……直到最后,他累得像一头死猪一样伏在胡璇的身上睡了过去。 比起每次被宴子桀折磨得死去活来,这个男人再卖力气也不会让胡璇难撑到昏死过去。不过身体的那个部分,本就不能适应异物的侵入,胡璇吃力的推开身上的男人,捡起散乱在地上的衣衫随便套在身上,更没忘记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打银票,踉跄着出了门去。 天已经放明了。艳月阁里的姑娘睡的睡了,陪客的也守在厢房里,长廊中只剩下几个等在门前侍候里面陪客姑娘的丫鬟。她们都有各自要服侍的姑娘,胡璇接的这个客人不记在阁里的帐上,自然也没人来理会他。 回到自己换衣扶琴的厢房,胡璇免强换了几次水清理了身子,换回自己那套粗布衣衫,带着用身体换来的一千两银票,离开了艳月阁。 拎着几斤上好的药材,胡璇的心里低乎轻松了许多。买药的时候,郎中告诉他,最坏的情况病人也能转醒的。还定好了明后天便再为宴子桀出诊一次。想着万一宴子桀醒了,一定要好好给他补补身子才行,胡璇又买了二斤熟牛肉,一条薰鸡腿,和几只肉包子二斤白米。 路过衣饰店,本来胡璇看中的都是些价值不菲的衣装,可惜想想接下来的日子,还是买了套质地一般,样式还算好看的衣衫包了回去。 似乎除了身体传来的阵阵剌疼,胡璇便要忘记了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一般。即便心底再大的痛苦,也被迫不急待想赶回去煮药。等待那人醒来的喜悦,让他本来已经疲倦不堪的心身得到了最大的慰籍。 一碗上好的汤药给宴子桀喂了下去,和平日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他依旧那么昏睡着。胡璇盼得整个人都没了睡意,就抱着双膝,静静坐在他身边,仔细的盯着宴子桀看,恨不得从他微弱的气息、偶尔晃动的睫毛中找出一点他要清醒的征兆……一直到日落西山,喂下第二碗药……宴子桀仍旧那么昏睡着…… 好像希望随时会破灭一样。那些不祥的想法在这个时候,像是很快就要降临的灾难一样,让胡璇胆颤心惊……昨夜里一幕幕让人做呕的画面也在脑海中翻涌出来……夜风吹着黑暗的林子沙沙的响着,仿佛整个天地的混沌之间,只剩下了饱受屈辱的自己——胡璇终于忍不住,把头埋在抱着的双膝与胸口间,无声的饮泣。 如果可以,为什么不让这无能的亡国储君代替一个骁勇的君王去死?如果可以,为什么不让这不堪的身体代替一个生龙活虎的男儿去受这份病苦……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了无生趣的人要活下继续忍受煎熬,忍受不堪的回忆,被爱人伤害的回忆、被人侮傉的回忆煎熬?一直这样在痛苦中挣扎下去么…… 让他醒来吧!只要让他醒来,好好的活着,凭着他的勇武和雄心,一统天下造福万民的话,那今天这个不堪的身躯所受的苦,又何偿不是最低廉的代价…… 昏昏沉沉地,胡璇终于还是被疲惫打倒,渐渐睡了过去。直到天光放明,又是一个清晨才醒来。 看看身边的宴子桀,依旧紧闭着双眼,没有醒来的迹像,胡璇强打着精神,挨到篝火边接着熬药。 直到一碗药又熬好,胡璇端着碗,边向碗里吹着气散热度,边走到宴子桀的身边,像往常一样,他要把他扶起来,一点一点的把药喂下去…… 蓦然间,胡璇发现宴子桀睁着双眼,虽然他的目光还没有什么神彩,但他确是睁着双眼,直直的望着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胡璇太过疲劳,没有什么体力欢呼一声的话,他一定会惊喜得把药碗掉在地上。可惜也可喜的是他太累了,连高兴起来的体力都没有——以至于保住了这碗药。 “子桀!你、你醒了!”把药碗放在草铺边的平石上。胡璇跪坐在宴子桀身边,脸颊上不自觉地现出了久久末有喜悦神情。 “还好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只顾着高兴,胡璇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口不择言的望着他一直念着这几句话,全然没注意宴子桀盯着自己的,仍是那一副漠然的神情。 “你没走么……”宴子桀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声响来,胡璇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胡璇兀自欢喜着,将脸微微侧了过来,把耳朵向宴子桀的唇边凑近了些,道:“你想要什么?饿了还是想喝水?” “……我说你在这里干什么!”宴子桀深深的吸了口气,尽量放大了声音。 “……”由喜悦中惊醒,胡璇缓缓的坐正身子。 有些力虚,仿佛连日来的疲累一起压到了身体中,让人透不过气来。刚刚的那种喜悦,完全让自己忘记了他是多么的恨自己的家人,包括自己;完全让他忘记了他曾经是怎样的冷酷残忍……完全让自己忘记了现在无论是在宴子桀的眼中也好、在自己的心中也好,自己都是个卑贱且肮脏的人…… “待你好了,我就走。”胡璇端过放在石台上的药,下意识的轻晃着药碗,缓缓的道:“现在你的身体还伤得很重……” 宴子桀几乎没有力气跟他说话,闭上眼,不再理会他。 “喝药吧。喝了就会好得快些。”胡璇把药碗送在他脸边,宴子桀便似没听到一般,头也不回一下。 咬咬牙,反正宴子桀现在身体虚得很,药是不能不喝的。胡璇便一声不响的把他扶坐起来,便如他昏睡着时候一般,扳着他的嘴给他灌了下去。然后也全然无视宴子桀厌恶的目光,给他擦了擦嘴角,便拿着空药碗,走到外面捡柴烧饭去了。 过了晌午,老郎中按时来给宴子桀复诊的时候,宴子桀早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胡璇便担心他会不会就这样又一睡不醒,郎中一转身,他便急不可待的问道:“先生,他怎么了样了?” 郎中摇了摇头,一字一句缓缓地道:“醒是醒过来。毒也清了。可是这毒拖得太久,又偏偏解不得其法,伤了元气……怕是……” “怕是什么?会怎么样?”胡璇急道。 “……怕是就连挑水砍柴这样的活都做不来啦。”郎中无耐的摇着头,低头收拾起自己的药具来。 “没有什么法子能补么?” “……哎……”郎中抬头看看胡璇:“我之前给你开的方子就是在补他的元气。可是这一套药补下去,你们补得起一辈子吗?要是有可能的话,就让他吃一辈子千年人参呀、鹿茸鹿血呀、灵芝、雪莲……凡是体虚进补的宝药,就得用一辈子!世上除了当今天子,还有哪个这么补得起?断下了……哎……也就肩不能拎,手不能挑了……” “……”那不就等于一个会喘气的废人?胡璇转头看看仍在沉睡中的宴子桀,心里便说不出的纠痛:“先生……”忽然想起上次郎中提起的灵丹妙药,忙道:“我记得先生上次提起过,楚先王命道人们用灵药炼就的三颗……三颗天尊丹,那个也不行么?” 郎中“哧”的笑了起来,摇摇头道:“那三颗天尊丹乃是楚国的医药之宝。就算没有天子玉玺那般重要,也可以算得上人间起死回生的妙药了。哪里是我等一届草民可以窥望的?况且……终是人间的丹药,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算服用了,医不医得了他的病根,也还是未知之事……哎!好好的一个年轻人……”郎中摇了摇头:“选服这些药调着身体,你们住这么远的地方,看病也不方便。要是有条件的话,搬到城里,针灸调理身体也或许有些用处。” “先生说的是。这个我会想办法。有劳先生了。” 付了诊银,胡璇送走了郎中,心底便愈发的难过起来。 宴子桀没有醒的时候,每天抱着的希望便是他醒来的那一刻。现在醒来了,却落入了无望的境地。 难倒他要像个垂危重病的老翁一般、一辈子都躺在床上过活么? 端着熬好的汤药,走近宴子桀睡着的草铺前,胡璇轻轻的坐了下来,看那张削瘦了的面孔,轻轻伸出去,扶去当在他额头的黑发。 宴子桀醒来的两天,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对话。他也不肯吃胡璇的药,每一次都是胡璇强扳着他的嘴灌下去的。饭也不肯吃他的。买来的包子快放坏了,胡璇只好自己吃掉,牛肉和鸡肉都弄成肉碎煮在米粥里,像灌药一样的给他喂下去…… 每次看着宴子桀狠狠的瞪着自己的目光,胡璇便更清楚他心里对自己和家人的憎恨有多深;每一次听到宴子桀睡梦中的呓语,胡璇便更明白,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沟壑,是任何事情也不能填平的……除非一个人死掉,一个家族消亡——即便是那样,怕是恨意也不会随着仇人的死去化为云烟…… 宴子桀缓缓的睁开眼,胡璇慌张的收回自己扶着他脸宠的手。 宴子桀用那双充满厌恶的眸子冷冷地盯着胡璇。 胡璇脸有些发烧——竟然被他知道自己在他睡着的时候抚摸他的脸,他会更看不起自己吧……不过,这些还重要么?强自镇定了下,胡璇伸手去拿晾在石台上的汤药。 “喝不喝?”如每次一样,胡璇端着药碗,对峙般的看着宴子桀。 也如每次一样,宴子桀微微皱着眉头,厌恶的回视他,与往次不同的是,他竟然开口说话了:“……你走!……我死活……与你无关…… ”说了几个字,便似耗了他好大体力一般,宴子桀急促的喘息起来:“……从此以后……咱们两不……两不相欠!” 沉吟了一下,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碗,胡璇低声道:“这药……对你身子好的。等你痊愈了,咱们就各走各的!”说完,他把药碗交在右手,左手伸到宴子桀颈子下面,便要扶他起来灌药。 宴子桀使尽全身力气一挣,伸出手去打掉胡璇手中的药碗。 胡璇也万万没料到他还有这般力气,被他撞得摔坐在地上。 一碗汤药整个摔碎在地面。 宴子桀也累得直不起身来,倒伏在草铺边上,竭力地撑着自己,一双眼狠狠地瞪着胡璇,喘着大气吼道:“……说了让你走!……要么你杀了我!看到你就心烦!害我家破人亡的是你爹爹,下贱爬上我兄弟床引得他急着杀我的是你!你如今……又来装什么好心人了!”总算痛快的骂出一直压在心里的火气,宴子桀也耗尽了力气,勉强仰靠在草铺边的石壁上,急喘不止,虚汗涟涟,却还没能泄恨般的瞪着呆坐在地上的胡璇。 听着宴子桀的怒喝,望着打碎在地上的药碗,还有那渗进泥土中、在艳月楼弹三天琴也赚不来的一碗药,胡璇的脑海里似乎有无数个念头交战着——走吧!站起来,转身就走!不行,子桀会死的,他这样的身体留他一个人,不行的。他始终是看不起你、恨你的。那又怎么样?扪心自问,就算救他,也不是因为想得到什么回报……太多的挣扎一瞬间涌了上来,反而觉得头脑中交杂的是一片空白。 胡璇轻轻的叹了口气,缓缓的挪动身子,捡地上碎了的瓷片,声音有些颤抖,却强自镇定般地说道:“这药……得来不易的。” 宴子桀看着胡璇。 他又瘦了许多。身上那件土灰色的布衣在肩头钉了个深蓝的补钉。随意换在脑后的青丝散了些,垂在额前和颈子边,随着他捡瓷片的动作轻轻的荡着。原本玉雕般的脸宠削瘦而苍白,他似乎在轻笑着对自己讲那句话,可低垂着的眼帘下,分明隐隐现着泪光…… 还不待宴子桀理清自己那丝心痛的情绪,胡璇已默默的站起身来,转身出去,背对着宴子桀的方向,坐在对着洞口的篝火前,重新下药材熬起药来。 药没熬好的时候,宴子桀看着胡璇,他就那么抱着双膝,定定的坐在篝火前,身体微微的抖着—— 他在哭么? 胡璇再度端着晾了很久的小药锅走了进来,却在离宴子桀远一点的地方站了下来,定定的看着他。 “……你走吧。”宴子桀转过眼,不再看他,声音平缓地说道:“我不想再跟你们家人有什么瓜葛……现在跟着我……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况且……”他想了想,又抬头看看静静听自己说话的胡璇,接着道:“……况且我们两个都是男人……就算我感谢你为我做的……也不会爱上你。” 低下头,胡璇感觉到自己端着小锅的手在发抖。近呼自嘲的笑笑,从把自己的身体出卖给别人那一刻起,就断了和宴子桀在一起的念头——不,或许比那更早的时候。仅管是这样,为什么听到这样的对话,还会这么难过?为什么还要说出这种话来伤害我……我不过是希望你健康快乐的活下去…… “……我知道。”极力压抑着自己要哭出来的冲动,胡璇低着头,低沉且颤抖着声音缓缓地说道:“……我没抱着那种心思,也没想得到什么……”深深吸了口气,却仍没有勇气抬起头面对宴子桀的双眼,胡璇望着手中的药锅,眼中的潮湿渐渐模糊了影像:“……我只是想你好起来……可我自小没出过宫里,什么也不做不来……这药……是……是我陪人睡了一夜换了银子买来的……” 没有看到宴子桀蓦然震惊得撑大了眼看着自己,胡璇接着道:“从那时候,我就彻底断了那些念头。……我知道你一直恨我,还……还看不起我……”顿了一下,胡璇竭力的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就当我还了你的。你好了,咱们就各自走各自的路……我没什么才德,这乱世也保不住自己的国家和百姓。你成王成霸也好,救万民于水火。或是你归结田舍也好,咱们都不相干,我们胡家欠下的,我只能还你这些……” 小心翼翼的走近宴子桀,胡璇仍旧垂着头,将小药锅环抱在胸前,生怕宴子桀再打掉了似的:“喝了吧。你快些好了,就可早些不要看到我!” 他轻轻的蹲在宴子桀的身边,犹豫了一下,认命的把药锅送到了宴子桀面前,却始终也不肯抬头与他对视。 “……”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宴子桀实在想不通,倒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让他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可怜?用这个词来讲有点莫明其妙。自己还觉得自己可怜呢……心疼?心疼什么?他本来就是自己该恨的人……爱情?爱情应该可以理解,可怎么会爱上同样是男人的自己……怎么会作为一个男人去爱另一个男人? 想不通……那就不要想了。这是他……是他用自己常常骂作下贱的方式换来的药,为了救自己——喝吧!其实不想死——那就喝吧…… 缓缓伸出手,接过胡璇手里的小锅子,宴子桀自己行喝了下去。 胡璇接过空了的小锅,依旧垂着头,轻声说道:“郎中说你的身体还得用针灸调理。现在你也不能回宴国……明天咱们进桐城吧。也方便看病。” “嗯。”宴子桀低低了应了声。 胡璇转身再出去,给他拿了些肉粥吃下去。吃过了饭,宴子桀便想要小解,却苦撑了几次都站不起来,无奈只得向胡璇道:“劳你扶我出去……小解。” “……”胡璇怔了怔,便走过来,让他把手臂还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出了山洞,转到附近的树边,让他扶住了树干,自己便转过头去。 宴子桀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睡了这么多天,都不曾起来小解或是出恭,那……给自己清洗干净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如果自己认为他自甘下贱,卖身给别人也没什么太大的意外的话,那帮人清理排秽这样的事情,应该不会有人就喜欢做吧? 一边有些羞窘得红了脸,一边又着实觉得他确是委屈了太多,心里不由的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回到山洞里,宴子桀便又只能躺回草铺上,胡璇就在外面整理草药。 宴子桀不知不觉的又昏睡过去,到了傍晚醒来的时候,山洞前已经栓了一匹褐色的马,边上还停了个木板马车,想必这些是胡璇乘着自己熟睡了去城里买来的。 吃过晚饭,仍是一夜无语,第二天早上,胡璇便拿出帮宴子桀买好的新衣让他换上,扶上坐上马车,两个人往桐城去了。 第十一章 胡璇赶着马车带同宴子桀入了桐城。 苦于暂时找不到住处,便先寻了家小客栈要了间房,安置了宴子桀,胡璇这才来到街上,打算四处找找有没有便宜的住处可以借住。再加上身上剩的银子不多,宴子桀每次针灸也要用银钱,两个人的生活也成问题,便寻思着再找份安定的杂役,这样才有收入来填补日常的支出。 “王家哥哥?”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胡璇回过身来。 宝伶快走了几步到了胡璇面前,神色间几分欣喜,也带了几分忧心,他扯了扯胡璇的袖子,拉他到街边拐角没人的小巷子里,左右盼顾了下,才道:“你那天走了,我都不知道,你还好吗?” 胡璇有点尴尬,毕竟宝伶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强做无谓的淡淡一笑道:“无碍。让你挂心了。” “……”宝伶却皱了皱秀气的眉头,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你这样都是被逼的……你弟弟……现在好些了么?” “我带他进了桐城。大夫说他要针灸才能好些,我打算找间房子住下来。这样也方便他治病。” “房子啊!”宝伶眼睛一亮,喜道:“刚好我在城边认得一户人家,空房多得很,你们去那里如何?不会收很多银钱的。” “城郊?”胡璇想了想道:“……不行,我们不能离这里太远,我弟弟他身子还虚得很,不方便走动。” “……这样啊……”宝伶想了想,又问道:“你们现在住在哪里?我帮你们打听下,明天有了消息,我便去接你们。” “那真谢谢你了。”胡璇心中一喜,拉了宝伶的手,感激之情溢于面上。本来胡璇才来桐城不久,每日也没怎么在城中走动,对城里也不熟悉,倒是宝伶在桐城的日子久得多了,有他帮忙,胡璇才算安心了些。 “这也没什么。”宝伶笑笑,又正色道:“王家哥哥你自己也要小心些了,莫要遇上那罗大爷……你走了这两天……他还去艳月楼找过你,在艳月楼里弹琴的活,你……你若不想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便不能再做了。”说着,宝伶便由怀中摸出了个小钱袋,递在胡璇手中:“咱们相交一场,我也帮不上你什么,这些你拿着应应急,也算我做朋友的一番心意。” “宝伶!”胡璇忙推回他的钱袋道:“你自己也不容易,还是存些银钱,想办法离开那个地方罢。我这个年纪的人了,自然是会照顾自己,你的银子,我不能收。” 宝伶淡淡的一笑,硬是把钱袋塞回到胡璇手里,声音低低的道:“我是自小被人家卖断了的。老鹑子又不肯放人,我有再多的银钱也赎不出自己。你拿着吧!”说着,也不等胡璇再说话,便又道:“你们在哪家客栈住啊?带我去认认路,也探望你弟弟一下,明日我帮你们找到住处,好来接你们啊!” 胡璇也不好再跟他推来推去,便接了他的银子,带着他回了自己和宴子桀入住的小店。 宝伶和胡璇进房的时候,宴子桀还沉沉的睡着。宝伶来即是为了认认路,见病人熟睡,也没敢多打扰,坐了会儿,喝了点茶,便向胡璇道别离开了。 胡璇看看天色,也到了要为宴子桀煮药的时候,心想着找工也等明天宝伶帮着找好了住处再去不迟,便先为宴子桀熬了药,待他醒了喂喝下去,两人吃了晚饭,便早早休息了。 一直到了第二天午后,宝伶也没再来过,胡璇白白等了一天,一直没见他人影,想是他自己的事情脱不开身,第三日他没再等,在城里一户墨宝店找了个代人写字的差事做了起来。 这样又过了三天,宴子桀的身体调和得好了些,每天昏睡的时候少了,也能站起来走动走动。胡璇也找到了一户人家刚好有空着的房子,谈了价钱租下来,和宴子桀两个人搬了进去,暂做栖身之所。 宴子桀坐在窗前的小木桌前,顺着窗子看着院里正拿着块薄木板,扇着灶火熬药的胡璇。他手中把玩着一块劣质的玉佩。 这块玉是当初还在宴都的时候,自己陪叶纳上街买首饰的时候,混着精致的首饰一起包了起来的。记得当时叶纳看到的时候很生气,还要砸了这块玉,抄了老板的铺子去。那个时候,自己刚刚在前一天胡璇喝醉的时候,得知他心中暗恋的人竟然是自己,还恶意的把这块劣玉留了下来,想着什么时候送给胡璇,哄得他开心的时候再羞傉他一番。 后来因为胡璇被宴子勇屡次召见,自己也便没再想起这一磋来。随手把这块玉丢进了自己的衣柜。偏巧这次行军胡璇帮自己带换洗的衣服一起带了出来,宴子桀便把它收进自己腰间。这块玉值不得什么银钱,胡璇典当东西的时候也没有当掉它…… 这些日子来,宴子桀每天除了在简陋的房中和小院里走动几步,便没什么活动和消遣,每天倒只能盼着胡璇收了工回来,才有个说话做伴的人。他每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看,还为着两个人的生活在外面劳碌奔波,人一天天的清瘦下去……不知不觉的,宴子桀开始有些心疼他。 “子桀,喝药了。”宴子桀坐在简陋却干净的小房中,胡璇由外面端了碗汤药进来,边吹着气,小心的放到他手中:“今天我在集上买了你爱吃的银耳乳鸽,一会儿你可以打打牙祭了。” 宴子桀把玉佩收进手掌中,接过药碗喝了下去,空碗放在木桌上,伸出一支手拉住胡璇的手,微微一笑道:“不急着吃饭的,你坐过来,我有话对你说。”说着,边拉着胡璇并排坐在房里的矮炕边儿上。 胡璇随着他坐了下来,想问问宴子桀要说什么事情,却与他四目相对之时,发现他竟意外平静且专注的看着自己,不由的心下又是一乱——曾被伤透心了的、被连日忙碌压在心底的情愫,又硬生生的搅乱了自己的心绪。 “……我……我还要做饭……”胡璇有些尴尬,他再也不敢面对宴子桀的伤害,也不对他们之间再抱有什么希望,所以他宁愿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让自己忘记自己的感情,所以他宁愿回避宴子桀有可以再挑起他情意的表现,他慌张的转过头去,想要站起来走出去。 “璇!你听说我!”宴子桀的身体还虚弱得很,被胡璇这一起身的力道带得险些摔倒在地上,胡璇忙伸手扶住他:“子桀,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宴子桀淡淡的笑着,借着胡璇的力量重新坐回到矮炕上,他直视着胡璇,轻声道:“你不要听我说说我们之间的事么?” “……”胡璇微微颦起眉头,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你那日都说得很清楚了……不……不用再说了,我晓得你的意思……你伤好了,咱们就分开……”说到后面,他深深的低下头,让房里阴暗的光线,藏匿了他的表情…… “……我曾恨你的父亲,你的家人,包括你……”宴子桀还是轻轻拉他坐在自已身边,磁性而深沉的声音说道:“那时候我每一天都做恶梦,梦到每一个人都要杀死我……我知道你待我像亲弟弟一样好,可是偏偏你是太子,你夺走了……所有或许应该属于我的东西。” 胡璇转过头看他,无可否认,胡璇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在宴子桀没有说出来以前。 “……越是接近你,利用你寻求生存的机会,越是受到你的庇护,我就越发变得憎恨你。”宴子桀缓缓转过头来,双手握住胡璇的双手,那块微微带了他体温的玉佩,也放在了胡璇的掌心:“这块玉不值什么钱,却是现在我所拥有的唯一的东西。我把它送给你,你就快要过二十四岁的生日了吧?”边说着,他伸手,轻轻的抚了抚胡璇因为忙着干活散乱了的乌丝。 “……你还记得我的生辰?”胡璇紧张得,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般。 “怎么会不记得?从我出生到离开,也跟你一起渡过了十八个年头。”宴子桀收回了手,又按在胡璇的双手上:“……待我病好了,换我来照顾你。之前让你为我受苦了,以后我都不会让你再受苦。”宴子桀目光真诚的与胡璇对视着:“你是璇,我唯一的哥哥;我是子桀,最信赖你的弟弟。” 感受着宴子桀手中的温度,看着他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至今,唯一一次真挚的目光,胡璇原本便淡泊无欲的心中狂喜着:就算子桀不爱自己,可是至少,那个四年前,唯一信赖自己、依靠自己的子桀回来了…… 上天!不要很多,这样就足够了!让我好好守着他、保护他……不被他所厌弃,成为他唯一的信赖,这样就足够了……胡璇张开双臂,拥着宴子桀的双肩——紧紧的拥着:“桀!我的子桀……回来了!” 那一夜秉烛夜谈、举樽邀月,仿佛又做回了旧时的好兄弟一般。 胡璇依旧如每日在集上帮人写字卖画,收工回来便煮饭、熬药,宴子桀心疼他劳累,总在白天把两个人的衣服洗晒干净,即便他身体虚弱,也尽量做些事情来减轻胡璇的负担。 虽然每天的忙碌让胡璇疲惫不堪,但他的脸上却总是带着喜不自胜的笑意,清苦的日子一天天过着,胡璇却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间。 看着胡璇爽郎开心的样子,宴子桀的心中也觉得轻松了许多。而每天盼着太阳西下、胡璇归来的时间,也仿佛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宴子桀坐在门前的小椅上,向每天胡璇归来的柴门外的小路张望着。每天这个时候,胡璇都已经回来了,今天却还在远处都望不见人影。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都黑了下来,始终没见胡璇回来。宴子桀终于沉不住气,也顾不得自己的体力倒底撑不撑得相对于他来说太远的路程,推开柴门,向集市里的方向走了去。 平日胡璇有跟他提起过几次他给人写字的店铺,在城里一条算得上繁华,叫做清福街的街上,还说起过那是间卖文房墨宝的小店,叫做“文松斋”,宴子桀一路向人打听着,来到文松斋门前,却见到店铺已经关门打佯。 宴子桀也无处可寻,只得拍打店铺的大门,指望里面的老板或是管家出来开门,也好问问有没有听说胡璇今天要去哪里。 一个肥胖的老头出来开了店门,宴子桀便忙上前问道:“敢问先生,您店里写字的一个叫王旋的书生,他可有按时收工回家去么?” 那老头打量了宴子桀一番,见宴子桀衣着只是普通价钱的料子,模样生得却是俊郎,不由得撇了瞥嘴道:“公子何苦为了那种不检点的人大半夜出来逛?他早便随了那罗家大爷去艳月楼喝花酒了。想必……”说罢还撇了撇嘴,一幅轻蔑神色的道:“想必这个时辰也该服侍人入睡了。公子还是不要劳心,早早回家睡觉去吧。”说着,便一转身关上了大门。 若是体力仍如当初,今天自己看到他这一幅神情轻贱胡璇,宴子桀定要冲上去打死他才算。可眼下,他连找胡璇的体力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也顾不得跟个没相干的人生气,转身又在街上向人打听艳月楼的方向寻了过去。 璇又跟那夜的客人去了那个地方么?难倒……给自己看病的银钱又不够了?璇不是个吃不起苦的人,从跟自己在一起这些天,就能看出来……他为了自己,又受屈委了罢!如果是这样,我宁愿用便宜的药,慢慢的医,也不要璇再受这种苦了……心里盘旋着酸楚的感觉,体力上的透支也让宴子桀难过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艳月楼张灯结彩的影像在眼前渐渐接近,却越发变得摇晃模糊。酒楼里传出的笑闹声和街上莺莺燕燕与男过客们的搭话笑闹声,显得极其剌耳。宴子桀知道自己撑得太辛苦了,怕是还没有见到璇就要倒下去了,无奈,他只得撑着路边的墙壁停下来喘息一番,也好蓄蓄体力,才能像模像样的走进艳月楼…… 宴子桀靠在墙边儿,还未得半刻喘息,猛然间听得前面艳月楼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抬眼望去,艳月楼的正门中拥出了一群人,街上也很快围了些看客。 “把人给我带走!”只听到一个男人的叫喝声,艳月楼中恍惚又走出来三个人,宴子桀此刻早已力脱,两眼昏花,只隐隐看得人影,却看不清面貌,但是又一个声音在众人的低语中传出,却清清楚楚的让宴子桀听出是胡璇的声音来:“姓罗的!你不守信用!你明明说只要给你弹了几曲便不再纠缠!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宴子桀想也想得出,怕是胡璇被打了耳光,只听另一个男人带着酒醉的腔调吆喝道:“罗爷的名号你也敢乱叫!不识好歹的东西,爷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罗爷心情好,以后也不在这艳月楼里光顾你了,就收了你个男妾,天天在家里给爷弹琴,哄爷开心哦……”说到后来,语气里又转了嘻笑调子。 宴子桀强撑着,踉踉跄跄的奔进人群,好在晚上行人不多,看热闹的人也不算拥挤,宴子桀又重心不稳,摇摇晃晃的挤进人群,正看到胡璇挣开了两个押着他的打手,身上那件破衣衫却早就撕破了几处,右手的袖子也没了大半截,两个打手冲上来又要抓他,他甩也甩不开,只得跟他们缠打在一处。 与其说是缠打,胡璇本来就力弱,自幼在宫中也是身娇体贵,即便有武师传武胡璇也在这上面颇没天份,现在和这般的打手撕打起来,全然没了章法不说,倒几乎是一味的挣扎和挨打。 看客里也有说三道四的,有人便讲那姓罗的仗势欺人,边上便有人说听说胡璇也卖身给过姓罗的,现在不就是一样的事情再做一次,倒摆起身价来,无非是想多要些银钱……宴子桀听得火气上冲,一时间竟忘了自己举步为艰的状况,凭着一股怒气冲出人群,大喝一声“住手!” 右手的食指指着两个打手,便有冲上去要打人的架式。 胡璇本就挣扎得精疲力竭,这时候忽然听到宴子桀的声音,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又挨了拳脚,惊讶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头张望,却看到宴子桀双目圆挣,恶狠狠地盯着两个打手,接着走了两步,左手猛然抓住心口前的衣襟,摇了两摇,“扑通”一声面朝地的摔倒了下去…… 就这么一走神的工夫,胡璇又被两个打手扯住,那姓罗的冷哼一声,一扬手便示意带人走。 胡璇急红了双眼,拼着命挣扎,想向宴子桀倒着的方向冲过去,双手在空中狂乱的抓着,边声撕力竭地嘶喊:“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救人呐!求求你们救人呐!……放开我!” “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那姓罗的汉子来到胡璇面前,照着他小腹抬脚便踹,这一脚下去,胡璇便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弓起身子,冷汗淋淋。 “乖乖跟爷回去,少受些苦处。罗爷我要的人,看哪个敢拦?”那姓罗的得意之极,手中摇扇一收,便要走人。 “好大的口气!”人群中一人声音传了出来,同时有一道人影一晃,便听得“唉呀”两声呼喝,那两个拖着胡璇的打手便像两个大麻袋一样,“扑通扑通”摔到了两边。 两名打手一撒手,胡璇便要摔倒,便在这时一只手臂扶住了他。胡璇也顾不得是谁救了自己,奋力的一挣,又摔在了地上。他自己着实挨了一顿拳脚,站也站不稳,挣扎着再向宴子桀倒着的地方挪过去。 被胡璇甩开手的,是一个全身藏蓝缎子劲装的青年男子,青巾挽髻,双肩垂发,腰肩配了把长剑。这人面貌英俊,却颇显冷漠,见胡璇不领情,也不再过去扶他,甚至看也不看呆在原地的姓罗的汉子,只是表情麻木的向人群中走出来的一个白衣男子施礼道:“公子,此人如何处置?” 那被称做公子的白衣男子相貌儒雅,面含微笑,手中摇着把绣花折扇,腰间的紫金垂挂随着他走轻轻的摆荡着:“早就听说罗英杰仗势欺民行为不端,今天本公子倒是要看看,罗爷要的人,本公子是拦得下还是拦不下?”他身后还跟了两行家仆般打扮身高体壮的汉子,随在他身后走进圈中,自行在白衣男子身后并成一横排,静静待命。 这一文一武两个俊逸青年一出现,人群中先是沸腾了一番,围着看热闹的不少莺莺燕燕也动了心,这样年轻俊逸的客人,便是不要银子也想靠拢一番。 这青年一说话,人群便静了下来,不少人便对这白衣男子的身份感兴趣起来,想看看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罗大爷如何应对。 白衣男子也不与那罗姓汉子多说话,向那青衣男子打了个手势,便来到胡璇的身边,看他站起来又摔下去,连滚带爬的拼命向着另一个倒着的男人身前挪,白衣公子有些不忍之色:“这位……公子,你伤得不清哪!” 那青衣男子走到罗姓汉子的面前,由怀中摸出一块金色的牌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那罗姓的汉子竟然撑大了双眼,扑通一声便向那白衣男子跪了下来:“……公子……公子,罗英杰有眼不识泰山……公子……” 胡璇也力竭得很,听到那罗大爷都向救自己的人服了软,总算松了口气,抬起头来,意识模糊地指了指宴子桀,断断续续的向那白衣人道:“……请公子……救……救我弟弟……”一句话说完,手劲便泄了下来,人昏倒在地上。 “公子……公子……”白衣人慌张的摇了摇胡璇,完全没理会那边自顾告饶的罗英杰,回身对站在那边一排的仆人道:“还愣着干什么?两个都救回去!”转身站了起来,手拿折扇点着那罗英杰道:“你当真害人不浅!他们两个没事了还好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公子看哪个保得住你!”言罢气愤的一甩袖子,带着扛了胡璇与宴子桀的家仆,让人押着罗英杰,一众人便离开了花街。 “胡璇,是你背叛了我的!是你!”宴子桀怒气冲冲的指着胡璇的鼻子,发狂了般的吼着:“我要你生不如死!一定要你生不如死。” “子桀……”不知道从何说起,胡璇悲哀地望着他:“……就算是你背弃我,我也从没想过要背叛你……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我不该相信你,根本就不该相信你!”宴子桀的脸上,呈现出那种绝望的表情,慢慢的,他的身形离胡璇越来越远,仿佛要飘离到胡璇再也见不到的远处…… “桀!子桀!你不要走,不要走!我没有背叛你,没有啊……”胡璇想拉扯他,却怎么拼命也追不上他的身影,步子那么沉重,仿佛连呼唤的力气都没有…… “快去禀告皇上,说人醒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让胡璇由梦魇中清醒。 “桀!子桀……”胡璇也顾不得眼前是些什么景像什么人物,猛然由床上坐起来,向身边的女子道:“我弟弟呢?我弟弟他怎么样了?他……你们有没有见到他?” “公子,您说让皇上一起救回来的另一位年轻的公子么?”那女子轻轻挽扶他,生怕他一个身形不稳摔下床般似的:“他被安置在隔壁厢房了。皇上命御医大人为那位公子看过伤势,想来应无大碍。” 胡璇这时才注意这房中,锦罗华帐,四壁连床铺的木质都均为上层,且精雕细琢,房中的每一处摆设都精美华丽,不由的喃喃了一句:“皇上?御医?敢问姑娘这里是……” “这里是楚国皇宫养心园中的偏阁厢房。救公子回来的人,便是当今楚国的皇上。”这时胡璇才注意这说话的女子,确是一身宫娥的打扮。 在街上和那罗英杰一阵撕打,竟然打进了楚国的皇宫。到了这里,便更是要小心几分,不能泄了自己和宴子桀身份的底细。自己倒还罢了,大不了是个亡国储君,可宴子桀是如今国势正强的宴国护国将军。宴国在追杀他,楚国也视他为强敌……正思及此处,外面一声清喝:“皇上架到——” 胡璇便由这宫女扶着要起身,厢房的门已然打了开,走进房来的,正是一身九龙皇袍的天子。身后跟了个银灰蛟蛇绣纹的佩剑男子。 胡璇一眼便认出,那皇帝便是夜里在街上救了他的白衣男子,跟在身边那个佩剑的青年,便是手出一两下便丢飞了两个壮丁的侠士。 胡璇待要起身行礼,那楚国的皇帝便笑容可掬的走了上来:“不必多礼了,你有伤在身。”偏偏头对那宫女道:“快扶公子上床歇着。” 那宫女应了声,便扶着胡璇要躺回床上去。胡璇心中担心宴子桀,忙道:“草民多谢圣上救命之恩……只是草民担心草民弟弟的安危……” “这个你只管放心,朕让御医把过脉,命他们好好医了,怎么你连朕的御医都信不过么?”后面跟进来的宫女给楚王搬好了椅子,这皇帝便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还摆摆手示意胡璇坐回床上去,接着道:“朕听御医说,你弟弟是中毒不得解法才落得如今这般伤势,你们,怎么会与这么奇怪的毒扯上渊源呢?” 胡璇便把刚刚在心中计效好的一套说辞道了出来:“草民姓王,原是胡国边城乡下一户人家的长子,父母早亡,只与弟弟相依唯命。草民劣弟自幼好武,也结识了些混江湖的朋友,自然就有了些仇人。后来正逢胡国与宴国交战,草民与弟弟无法安身,便要离开胡境,往楚国这边安裕的国家迁居,哪知道弟弟仇家便在这个时候来寻仇,我们兄弟一路奔波逃命,九死一生才逃到楚国。” 胡璇一番话说完,楚王点点头,似是思量什么,转头斥退左右宫女,只剩了那侍卫一人,又问道:“那夜你与罗英杰在街上撕斗,朕也有所听闻。他强人所难确是理法难容,可你……你便真是那艳月楼里……侍客的小倌么?” 被直接问到这里,胡璇忍不住脸上一红。即便是他们在街上救下二人,也一定听说了些什么,可是当着两个陌生的男人,还是救命的恩人,一个是当今的皇上,一个是佩剑御侍,胡璇情何以堪……偏偏不小心瞄到那御侍,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微微的翻了一下眼睛,仿佛一丝鄙夷的神情掠过。 “……草民……草民……确是有陪侍过那罗英杰……”胡璇声音极低:“……可草民是为情势所迫,也没有再打算在艳月阁继续做那样的事。那日草民在街上的文墨斋要收工的时候,刚巧被他看到。他便进来纠缠,要我去艳月阁给他弹曲子听,草民自是不肯,他们将之前……草民之前……之前做过的事,叫嚷得沸沸扬扬……无奈之下,只得与他同行,他许下誓言,说是只要弹些个曲子尽了兴,便不再纠缠。哪料想……酒过三旬……他便又要……”说到这里,事情的原尾也讲得很是明郎,胡璇便羞得再也说不下去。 “朕明白了。你便是不从,那罗英杰就仗势欺人。”楚王叹了口气道:“那斯横行乡里朕也是有所耳闻,可巧那日微服私游,便救下了你们兄弟。王……”说到这里,楚王才想起打听名子,问道:“你姓王,那叫什么?” “草民贱名单字一个旋,草民弟弟单字一个桀。” “嗯。王旋,你的事,由朕做主。看来你弟弟伤得也不轻,你们便安心在宫里住下来吧。边为你弟弟医伤,朕也办了那罗英杰,给你们讨个公道。” “谢主隆恩。楚王万岁万岁万万岁。”胡璇一听他肯为宴子桀医病,那便是天大的险也要犯了。只要保住这身家底细,二人也没什么危险可言,当下满怀欣喜,嘴上边谢着恩,便又要下床跪谢。 “免了免了!”这皇帝倒好说话得紧,九五之尊却一把伸出手扶住了他:“你好好休息,朕明日还来看你。”这句话皇帝也是顺口说着,胡璇也并未放在心上,身后的那侍卫,轻轻皱了下眉,更有几分蔑视的瞄了胡璇一眼。 “皇上,草民……草民可否照看弟弟的伤势?”胡璇接着道。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皇帝微微一笑:“有何不可?他便安置在左边的厢房,你想去便去吧。时候也不早了,朕便回去了。有什么需要,跟宫女太监们说一声,朕会命他们照办。”说着,皇帝起了身,带着那侍卫出了去。 胡璇谢了恩,待他走得远了,便出了门,转到隔壁的厢房,门外守了两名宫女,见是他便开了房门,胡璇走进去,便看到宴子桀躺在床上,忙走近了去探看他,见他面色似乎好了许多,气息也颇为匀称,这才安下心来。 “公子。”房外宫娥一声轻唤,胡璇应了声,房门打开来,两名宫女托了两个托盘走进来:“皇上命奴婢备了点心,请两位公子慢用。并转告公子说,御医已为令弟服了药,明日研好了治病的方子,再为公子医治,请公子不必挂心,吃了点心,便早早安歇。” “有劳二位宫娥姐姐了。” 两名宫女放下托盘便退了出去。胡璇见托盘里有米粥,先行喂了宴子桀一些,自己也吃了些,随后又有宫女送来换洗衣衫,本来她们是要服侍胡璇及宴子桀更衣,胡璇便推谢了自己更衣,也为宴子桀换好,坐在宴子桀床边,合衣而眠。 年青的楚王意气风发的摆架回宫。佩剑侍卫随在他身后。眼看着皇上满面春风、不经意的流露出些笑意,便知道自己这主子又看上这王氏兄弟当中的那个哥哥了。 楚康帝继位乞今为止,十载有余。皇帝是风华正荗之年,后宫佳丽三千,子祠却只有一个公主和一个皇子。倒不是这年轻皇帝身子骨不好生不出孩子,只可惜他只爱男色——那种文质彬彬的纤秀男子。宫中倒是有安置男妾,只是皇帝也是人,也怕朝臣进谏聒噪。 若不是皇上常偷溜出宫去,去那艳月阁隔街的袂香坊找新来的小倌寻乐,也不会就这么巧救下这兄弟二人。 皇帝好男色并不是人人皆知。就算微服出宫,皇帝带侍卫随从,到了袂香坊附近,也只安排侍卫在附近吃喝候命,真的知道皇帝去哪里,一直随在身周侍候的,却也只有这侍卫一人而已。依着皇帝这喜好和性子,看来这位王氏哥哥……怕是合了圣上的眼。 喜欢个男宠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兄弟身上那毒本就不一般,二人又不是本地人,来路不明,那罗英杰的顶头上司又素与护国有功的矫骑将军不合,他们从的是当朝的皇叔一派,大有反楚康帝另扶皇叔登基之意——会不会这兄弟与罗英杰做戏打斗是假,熟知皇上的喜好派人进来谋事是真……这佩剑侍卫不由地深思了起来。 皇帝回眼瞄了一眼侍卫,轻声笑道:“荆爱卿,在想什么?今日这个……如何啊?”眼角轻挑了下,一幅调侃之意。 “禀皇上。”荆侍卫双手作揖,低声道:“臣不敢说。” “哈哈。朕的铁血侍卫荆云也有不敢进言的时候?说来听听,朕恕你无罪。”皇帝爽郎的笑了声,随即补了一句:“低声点儿说与朕听。” “是。”荆云又抱了个揖,跟在皇帝身畔,低声道:“圣上,须防色字头上一把刀……” “爱卿,多心了。”到了后宫院前,侍卫便不能再近,皇上带了众宫女太监进了去。 荆云摇了摇头,心里却寻思着:哪里多心了呢?若是皇帝三宫六院天天泡在女人堆里也便罢了。偏偏身边跟的都是些个再秀气斯文也倒底是男人的公子哥儿……皇叔对皇位虎视眈眈……变着花样的出招却就是不露出狐狸尾巴……好在有个护国有功的矫骑将军,又功高盖主,颇有欺皇帝年青便趾高气昂的架势……自己这个一心为个仁君尽忠的侍卫,又能做得多少呢……一边暗自慨叹,一边叮嘱侍卫打起十二分精神换班巡视,自己也终是耐不得疲劳,回到自己的营房休息去了。 第二日上午,有御医又来为宴子桀诊治,连同着胡璇,也一同把脉开了补气调息的汤药喝了。 楚康帝一下了早朝,也来了这边,命御医好生照看宴子桀的病情,便邀胡璇一同去御花园品茗赏花。 此后每日皇帝只要下了早朝,便来邀胡璇同游,或是赏花品茗,或是观奇珍异宝,花样百出。宴子桀身体调和了些,也随行过一次,却回到厢房就阴沉着脸,告诉胡璇那皇帝对胡璇没安什么好心思,言下之意胡璇也听得明白。无非就是说楚康帝对胡璇抱得,也是一番情思。 其实胡璇自己又怎么会一点不查觉,只是眼下二人本来就没有安身之处,偏偏宴子桀的病势又这么严重,最好的寄望也不过就是皇家的御医能医得好他。况且楚康帝虽有别样心思,确也没做出什么举动来,胡璇也只好能拖就拖,指望着宴子桀快点好起来,二人才好离开。 即然宴子桀懒得看那皇帝的一副嘴脸,胡璇自己其实也是万般的不愿附和,楚康帝的邀约便能推就推,推不过的时候,就勉强去着应附一番。 一直这样过了十日有余,宴子桀的伤势不见恶化,可也没得什么好转。这日楚康帝又想约胡璇看舞姬跳舞,胡璇便推说着宴子桀身体不适,自己想留下来照应。 楚康帝听闻宴子桀的伤势还没见好转,不由得气燥了起来,宣了御医来问话,御医吱吱唔唔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皇帝便发起怒来:“平日吃着朕的皇粮,医一个病人医了十余天也治不好,朕留你们何用?” “皇……皇上恕罪。这个病,并非老臣等无法可医,只是……只是这药方……”几个御医见平日里和颜悦色的皇帝真的动了怒,吓得浑身哆嗦。 “药方怎么了?天下还有朕拿不到的药材么?你们几个老不修,医不明白人来骗朕么?” 胡璇万万没料到事情发展到这样,子桀医不好是自己心焦,这个皇帝却因为自己不能陪他大发雷霆,可如今事已至此,胡璇心念一动,当即当在几个老御医身前,扑咚一声便给楚康帝跪了下来:“皇上,此事怪不得几位御医……是草民弟弟福薄命薄,皇上就别再难为几位御医大人了。这药……这药……不是草民弟弟消受得起的。” “怎么?王旋,你早就知道何药可医你弟弟的病?”楚康帝一对他说话,神色间的凛冽之色尽消,便换上了一幅关切的面孔。 胡璇欠身再叩一首,沉声道:“回皇上,正是如此。草民曾请过城中的大夫为弟弟诊病,早便知道何药可医此患。” “那是什么药,朕定让人帮你寻来便是。” “回皇上,这药其实……其实不用寻……” “不用寻?不用寻他们几个老庸医却治不来?” “几位御医是不敢妄言求药。草民亦是不敢有此窥望……”胡璇说着,神色间不由的几分愁苦。他这愁苦之色倒也不是故意做给楚康帝看,是一想到宴子桀的病势难医,便真的难过起来。 “莫非……”楚康帝坐正了身子,想了想道:“便是先帝命道士们炼就的那三颗天尊丹?” 胡璇便垂首不再做声,御医们也唯唯应是。 “怪不得没人敢说。你们平身吧。”楚康帝呵呵一笑,一扬手,命众人起来。 胡璇见他没出下言,心中便猜想:果然那药是求之不得的。不由的神色黯淡了起来。 “嗯。虽是宝药,可也就是用来救世济人的。”楚康帝轻笑着瞄了一眼胡璇失望的神色道:“你们一会儿随朕将三颗都取了来,拿去给王桀医病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众御医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也不知道是回句“谨遵圣谕”好,还是该对皇帝说句“三思”。 胡璇却是惊得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望着满面自在的楚康帝,他可是做梦都没想到那听说是人间起死回生般的宝药,三言两语便这么简简单单求了来,一时间如坠梦里。虽说刚刚跪下的本意就是求药,可是真的求来了,却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去吧,你们下去准备救人吧。还在这里等什么?”楚康帝对众御医道。 “回皇上……天尊丹不需三颗,只一颗,再借由荆御侍的内功调息,自然便药到病除。”为首的御医恭敬的答道。 “如此你们还不早早讲出来,白白害人受了这么多苦处,快快去准备吧,需要荆爱卿相助的时候,早早命人来通报一声便是了。” “微臣等领命,老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得老御医们退了下,楚康帝才向胡璇道:“王旋,这回你可安心了?” 胡璇这才由梦中惊醒一般,双膝一屈,发自内心的向楚康帝谢恩。 “你呀你!朕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要总是谢啊、礼呀的一大堆,辜负了朕的一番美意。”楚康帝说着,伸手扶在了胡璇的手腕,将他扶了起来,目光中尽是柔腻地盯着他。 胡璇饶是被他有些痴迷的目光盯得发寒,可一来他是皇帝,二来看着他赐药给宴子桀的份上,便低下头,由他拉手着腕,也没如往次一般避开来。可一转眼间,却瞄见那荆侍卫荆云,鄙夷地剜了自己一眼……胡璇心中说不出的委屈,却羞得由脖子红上了脸颊,却也只有将头垂得更低,却不知这神情让楚康帝着了迷,便伸手另一只手,搭上胡璇的手背,摩挲了起来。 其时不少宫女太监还在,胡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楚康帝就那么发痴,好不尴尬。 荆云平空里一声轻咳,总算让皇帝回了神,犹为不舍的放了手。 这么一会儿工夫,有太监来传话说几位御医已经准备好下药医人了,就等着荆侍卫过去帮手,楚康帝便也不再提什么看舞姬跳舞的事情,陪着胡璇,带同荆云,由太监引着路,向着宴子桀休息的厢房去了。 第十二章 荆云为宴子桀运功疗伤,已经进去了半柱香时间。厢房边的石桌边,坐着楚康帝与胡璇。 本来胡璇这种身份的“平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皇帝同坐的,可是皇上赐的坐,哪个又敢说什么。 胡璇曾经就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他来说眼中也没有什么大得了不起的人物,这一会儿又着实念着宴子桀的伤势,楚康帝让他坐,他就大大方方的坐下了,时不时还站起来踱几步,又极为自然地走回去坐下。 边儿上的太监宫女看得不自在,一个个低着头,你瞄瞄我,我看看你,再偷看一眼胡璇和皇上,心里寻思着就没见过这么胆子大的人。 楚康帝让人备了茶,边品着茗,边美滋滋的看胡璇在身边儿晃来晃去,仿佛什么歌舞呀、赏花呀,都不及眼前这个男人来的有滋味。 “禀皇上,相国前来觐见。”这时候走进来个传事的太监,跪行了礼道:“听闻皇上在养心园,现在就在园前候传了。” 胡璇忙站起身来退到一边。这时候若还坐着,总是不成体统了。 “让他过来吧。”楚康帝应了声,传话的太监退了出去。 “皇叔这时候来……”楚康帝皱了皱眉头,转头看看胡璇道:“……跟朕来要那欺负你们兄弟的罗英杰了。王旋,你说说看,朕怎么办好?”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5节 胡璇没料他有些一问,怔了一下,心中才理清这相国便是楚王口中的皇叔。其实他早就打定主意,待宴子桀医好了,两个人想法离开,多生事端倒怕坏了事,忙揖身还言道:“即是相国的门下,必是国之栋梁,皇上大可不必因为草民,伤了相国大人的心,请皇上定度。” 说话间,远远的便见一个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这男子虽有四十上下,却目光矍铄,仪态严肃,俨然王者之风,倒比楚康帝更像了几分一国之君。 “老臣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这皇叔给皇帝作了个揖,也不行君臣跪礼,这胡璇也是有所听闻,朝中重臣有皇帝特准的免跪之礼,也不以为异。 “免礼,皇叔来见朕,为的是什么事?可是向朕来要人的?”楚康帝却不赐他这位皇叔的坐,开门见山的问起话来。 “皇上,那贼子打着老夫的名声在外行恶,老夫并非为此前来面圣。至于如何处置此人可正国法,全凭皇上定度。” “哦?”楚康王面有诧异,随即笑道:“那皇叔今天日见朕,所为何事?” “老臣听闻宫人传言,皇上动用先王传下的宝药,为的是医一届市井草民。不知皇上,可有此事?”言罢,丞相挑了挑眉头,刻意打量了胡璇一眼。 楚康王面有不悦,却也并未表露,沉声道:“确有此事。怎么皇叔有异意?” “臣请皇上收回成命。” “炼丹即是救人,救什么人又有什么区别?皇叔不必为此事费心了。”楚康帝声音里满带了不悦。 这相国却并未把皇帝的怒气放在眼中,反而变本加利的站直了身子,面上的怒意倒比皇帝更甚,沉声道:“这等市井草民都可动用国之宝本,体法何在?皇上理应三思而后行。” 正当此时,那传事的小太监又慌慌张张的奔了过来,急声道:“皇上,矫骑将军求见,此时也在养心园外候着了!” 楚康帝眉头一皱,心中冷笑道:“朕做什么的消息都传得快,朕在哪里也躲不过两位的眼线。索性都来了,一次听两个说教总比分两次听好。”当下却没说破,让那小太监也宣了矫骑将军进来。 相国听说那将军来了,面上的不悦之色立刻变成了一种冷冽的恨意般,冷冷的站在皇帝身侧,又不时的打量稍远一点的胡璇。 胡璇本就被安排在这厢园子里住,宴子桀还在房中疗伤,自己就算想去个别处都不行,万分别扭,也只好定定的站在那边。 顺着石台小路,又走来一个近有四十样貌的中年男人,这男子一身武官朝服,头顶金虎冠,面相甚是凶狠,胡璇看得一凛,却又隐隐的觉得这样貌在哪里见过,总觉得这人五官颇熟,却一时就想不起何时有过照面。 那男人的目光也在胡璇的身上停留片刻,便向皇帝问安,竟也不行跪礼,只对楚康帝抱拳作揖道:“臣雷延武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怎么?雷将军?你莫非也是听闻了朕以天尊丹医了一个平民,来向朕说教的么?”楚康帝面上笑着,言语间却颇为不悦。 “相国来是为这个意思?”雷延武歪着嘴角笑着看了一眼相国,余光又扫了一眼胡璇,又对楚康帝道:“臣也确实刚刚听闻此事,却不敢如相国一般对皇上的圣裁有所非议……” “如此,矫骑将军所为何事?” “臣来向皇上传一个好消息。”雷延武抬着眉眼,笑道:“胡国旧部皇族胡珂在北方羌国起兵,攻下了羌国,宴国护国将军宴子桀征途中生病传闻暴毙,胡珂就乘这个机会将矛头指向了宴国。宴国皇帝宴子勇一怒之下,将还在城中的胡国皇族,一并弃市斩首了……” 胡璇就像被雷劈了一般,呆呆的站在一边,此刻脑海中闪现的,是交杂的画面。时而是幼时在宫中与手足们开心玩乐的影像,时而又想像着他们全身布满鲜血的画面,一会是宴子勇色眯眯的脸,一会儿又变成凶狠狰狞的鬼怪…… “圣上若愿此刻出兵,同胡珂一同伐宴,我大楚便可借此一战在中原立威。胡珂攻下羌国,羽翼未满,此刻可是再好不过的时机。皇上以为此法可行么?”雷延武对皇上说着话,余光却始终没离开那个清秀儒雅的书生样的男子,就连胡璇一刻间的面色苍白、吃惊怔惶的表情,也尽收眼底。 “将军不觉得楚国防西砥才是首要之事么?”相国在一边冷言冷语道。 “相国可谓目光短浅。”雷延武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嗤之以鼻:“楚国受到西砥的威协,正是由于地理环境处于西境边缘,若入都宴城,边防巩固,休养生息,中原的平原之地岂不是更好的定国之地?” “怕是有人好大喜功,攻得下宴国才算,攻不下宴国,又使楚国边防受到威协……可不只是将军一个人可以承担的罪名。”相国也毫不退让,两个人堂而皇之的在皇帝面前斗了起来。 “怎么楚国抵御西砥的一直是本将军,相国还记得这件事?” “雷延武,你、你分明是不把老夫放在眼里!” 楚康帝皱了皱眉头,正听得不耐烦,猛然间听到后面宫女太监一声惊呼,顺声看过去,胡璇竟然昏倒在地。 “快扶了进房去。”也不听二个人吵些什么,楚康帝急着命人将胡璇抬进厢房。 “皇上,攻宴一事……”雷延武兀自念着自己的一本经,楚康帝头也不回的向他摆摆手道:“雷将军全权定度便是!同相国退了下吧,有事明日上朝再议。” “皇上,国家大事、岂可如此草率……”相国也也拼着命在后面唱反调子。 “朕说了明日再议!”楚康帝蓦地一声怒喝,让相国和雷延武均是一怔,心中纳闷这平日里软柿子似的皇帝,今天竟然发起火来,眼看着楚康帝跟着扶着胡璇的宫女太监进了厢房,两人才若有所思的各自收了话题,还不忘恨恨的对视对方一眼,并着排挤着来时那条青石小路回去了。 胡璇再度睁开眼来,楚康帝一脸焦急的表情便呈现在眼前。 “王旋,你……你可还好?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皇上……我这是怎么了?”胡璇瞄了一眼,房中除了两个宫女,荆云也站在了楚康帝身边。 “御医说你是操劳过度、亦可能受了心惊,劳心劳力,适才昏倒了。放心,休息休息就没事了。身子哪里不适,要告诉朕。”楚康帝面上满是关怀,伸出手来轻抚胡璇的面颊。 “不敢劳圣上挂心。”胡璇心中想起自己家人被弃市斩首,不由的心中又是郁闷哀伤,哪里还有心思应对这个皇上,声音低沉的道:“皇上,草民好累,想静一下。” “……这个……”楚康帝识相的缩回了手,小心的把他的被子盖严了些,柔声道:“那你好生休息,朕明日来看你。” 胡璇力竭地点点头:“恭送皇上。”然后闭上眼,转过头去。听得楚康帝出了房门,命两个宫女好生侍候着,待他走得远了,胡璇猛的揿开被子,由塌上跳下来,打开门,对守在外面的宫女们道:“你们去院外休息吧,我有事了自会叫你们过来!” 几个宫女见皇上都宝贝着他,也不敢多说,便退在了院外。 胡璇推开宴子桀的厢房大门,再反手关上。扫视了房间一圈,他拿起房中一个瓷盘饰器,为了不使之发出太大声响,便扯过两张布垫垫在外面,在桌上用力一击,瓷盘便碎成几块。 捡了块最大的碎瓷片拿在手中,胡璇急步走到宴子桀床边。 就算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宴子桀还是听到了异响。睁开眼来,胡璇悲凄的表情就在面前,他手里拿着一块冰冷的东西,抵在了自己咽喉的位置。 “璇?”宴子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莫明其妙地望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哽咽了两下,胡璇的声音颤抖着:“……我杀了你,为我家人报仇……”他闭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竭力的忍住要哭的冲动:“……然后我也不会偷生……这样你死得瞑目了吧?” “……呵呵”宴子桀一声冷笑:“……即然要杀我,你弄那么多花样救我做什么?”言罢,他闭上眼。 良久,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动作。 宴子桀睁开眼来,胡璇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他,脸上两行泪水,手中那块瓷器,却仍然抵在宴子桀的咽喉处。 “好,你让我死得瞑目。”宴子桀心中有了计较,知道胡璇依旧是舍不得对自己下手,便开口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费了这么多力气来救我,现在我医好了伤,才来杀我?” “……为什么……一定要是你?”胡璇痴痴地望着他,眼里的泪不受控制的流出眼眶,看得出他在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悲伤,可是那种失去至亲的心痛还是让他的身体剧烈的抖着,卡在宴子桀脖子上的瓷器也因此划破了皮肤,流出一点点鲜艳的血色。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望着那个在自己心中,远远重于自己生命的人,胡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悲痛:失去了亲人,之后亲手杀死爱人,这样就是命运? “你恨我……那就动手!我只想知道,你费了这么大周折来救我又杀我为的是什么。” “……我不想你死……”胡璇力竭的道:“……就算我死我也不愿你死!可是……宴子勇杀光了宴城中我所有的亲人……我就算杀不了他……” “所以你觉得杀了我就是为你家人报仇?”宴子桀冷笑了一声:“……你这是在帮他!” “……”胡璇知道他所言非假,可是他现在情绪混乱,根本没办法理得清,只是怔怔的望着宴子桀,咬着唇,默默地流着泪。 “你的仇,交给我。”宴子桀缓缓的伸出手,握在胡璇抓着瓷具的手腕上,试图不惊到他一般轻轻的抬起。他自己也撑着身体,缓缓坐起身来。 胡璇茫然失措,整个人呆着任宴子桀抬开他的手,拿下他手中的瓷器,缓缓的被他拥进怀里,慢慢的被他压倒在身下。而他所能做的,只是茫然的落泪和无止境的悲痛。 拿下胡璇手中的瓷器,宴子桀的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太危险,他万一发起疯来,依自己现在的身体,怕是也占不到便宜,不如就这样杀了他……但是不行,要离开皇宫,不行……要利用他才能离开皇宫。杀了他,怕是自己也难以脱身了。 现在想来无非是楚康帝看中了胡璇的样貌,才把他们救回皇宫,又对自己不惜赐与宝药相救——这些都是因为胡璇。胡璇死在自己手里,自己亦是难逃一死。况且现在病情是不是全好了,自己还不知道,胡璇就算意外死了,那皇帝肯不肯再医自己都不好说了…… 将胡璇压在身下,缓缓抚摸他的脸庞,为他摸去泪水,尽施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子:“璇。相信我!” 胡璇闭起眼睛,咬紧下唇,无声饮泣。 “我一定回到宴都,手刃宴子勇。就算是为了我自已,也是为了你!我答应你,相信我。”他轻轻的在胡璇脸侧吻着他的泪。 自从负伤以来的体虚,一直到今天刚刚缓回一点体力,宴子桀长久以来没有过情欲,男性的像征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欲望的力量,于是他此刻对胡璇用情似的对白,没有任何冲动或是感情,完全发自于一种表演——一种为求生存需要的表演。 宴子桀只因为憎恨侵犯过他、冲动想要他的时候凌辱过他,却从未有过因为要籍由他活下来的目的去讨好般的触碰他……莫名的,宴子桀心中对两个人的肌肤之触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情绪,仿佛时光退回到旧时胡王在位的胡国皇宫中,自己要巴结着胡璇才得以安身的感觉。 可是如今胡璇把他当做神一样的侍奉,让他一直以来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情绪,不但不去想自己是因为讨厌巴结胡璇以求生存的伎俩才产生了这种抵触,相反的,他把对两个人的肌肤之亲的厌恶感归结于——好恶心,即便是为自己才卖身,可是他终是像个女人一样,被别的男人染指过…… 缓缓睁开眼,望了一眼宴子桀:“……不要骗我……你不要欺骗我……就算他是你的哥哥……”胡璇伸出双手,握住宴子桀抚着自己脸颊的手,贴在脸侧,在自己心爱的人的怀抱中,在对方寻求生存之道的谎言中,交托了自己无力承担的一切。 “我只有一个哥哥,就是璇。”宴子桀用另一只手拥紧了他,将自己的脸侧有意的在胡璇的发丝上摩挲,极力的表演着对他的呵护与亲昵。 看着胡璇无力的在怀中哭泣,宴子桀有无数个感慨划过心头:这就是爱情么?如此愚蠢——这就是爱人么?把心交出来给他骗——这就是爱我的人么?他是这么脆弱——这就是命运么?为什么你是要是一个男人——这就是男人么?为了目的也可以不择手段——这就是占有的欲望么?我竟然无法漠视你被别的男人注视、无法原谅你失去了在我眼中,原本做为一个男人根本就不必承担的所谓的“忠贞”二字…… 胡璇在泪眼中渐渐疲倦的睡去,像个无助的孩子。 宴子桀拥着他,怀中抱着的,在他看来,却是自己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救命稻草——失去了,就会没命。上岸了,便毫无价值…… 伸手摸了下自己脖子上的伤口,血凝了些,还有些残红印在手指上。 把那抹红含进自己的口中,原来自己的血也是如些的腥腻、如此的甜美。那么杀掉同样血亲的哥哥……那味道,一定也是如此……宴子桀的唇角,抹出一条凛冽的弧线。 第二日上午,楚康帝草草下了早朝便跑来探望胡璇,见他仍是憔悴,便传来御医为他诊脉开方。 宴子桀一直守在胡璇身边,精神气色倒是好了许多。楚康帝见胡璇甚是疲惫的神色,也不好打扰他休息,便拉上宴子桀吃酒聊天,寻思着亲近下“弟弟”,将来也好跟“哥哥”攀人情。 宴子桀一直伤病在床,身体还虚得很,楚康帝便命人在园中偏殿里摆了丰盛的酒宴,招了些歌姬舞姬助兴,与宴子桀同饮。 楚康帝身边一直随着的御侍荆云,宴子桀知道昨天是他为自己动功疗伤,心中想着若有朝一日自己得了这样的高手相助,真是如虎添翼,言语之间,倒是对荆云颇多了几分亲近。 荆云心里认定了胡璇是个侫幸之辈,打心底对这兄弟两个就没好感。若不是皇帝命他医治,他才懒得理会这种人。再加上平日他本就性情冷淡,宴子桀几次与他搭话,他碍着皇帝的面子应付了两句,倒让宴子桀拿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酒宴刚布置停当,传事的太监又跑来说矫骑将军雷延武在外头候着,要见皇上。 宴子桀一听,心下大惊。他当年争战杀场,曾与这雷延武数度交阵。双方都是主将,虽然没有正面交锋过,便言传之间,于对方的相貌也是颇有印像,怕他认出自己来,便要向楚王拜退。 楚康帝也是皱着个眉头,满心的不高兴。他做这个皇帝最开心的便是吃喝不愁、银钱无尽,最头痛的就是国家大事、军机谋策,心里度念着这雷延武一来必是要谈什么出征呀、战略呀,心里就闷得发慌。可楚国长年来的边防都是雷延武守着,这个矫骑将军他又得罪不起,怏怏的宣他进见。 一听宴子桀要退下,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个唠唠叨叨的将军,他当然打心里的不愿意,好说活说的就不让宴子桀退下。便这么说话的工夫,殿门一开,雷延武便由门外走进来。 宴子桀见躲也躲不过,只好心里念着阿弥紽佛求他别认出自己来,硬着头皮坐在席上。 雷延武拜过礼,果然如楚康帝所料,便要讲攻宴的军情,蓦里见边上坐了个俊郎的青年,自己也觉得几分面熟,一边细心的打量宴子桀,边向楚王道:“皇上,臣想向皇上禀的是军机大事,这位公子……”言下之意,便是想让宴子桀退出去。 宴子桀用余光看了看雷延武,也知道他在注意自己,心里巴不得快些退出去,便要向楚王拜退。 楚康帝却笑了笑,分毫也没有要谈国事的样子,向宴子桀摆了摆手,对雷延武道:“他叫王桀,便是昨日将军见过的王旋的弟弟,朕与他们兄弟合缘,设下酒宴,将军不如同席同乐。”言罢,也不等雷延武回话,便对伺候着的太监道:“来人呐,给雷将军赐坐。” 雷延武余光看了宴子桀几眼,竟也没再推就,顺着皇帝的意,坐在了宴子桀对面。 席中楚康帝有一句没一句的向宴子桀打听胡璇的喜好,雷延武则自然是对军情一言不提,旁敲侧击的打听些宴子桀的身世。 宴子桀知道雷延武可能是看着自己眼熟,想打探底细。好在他和胡璇早便通过口风,自然是与胡璇对楚王讲过的经历一个模子扒下来的。 楚康帝自然不爱听雷延武问的这些个内容,在边上跟着宴子桀起起哄,好像自己多么了解兄弟两个的过去一般,草草结束了雷延武的问话,一心就寻思着从宴子桀嘴里多问出点什么来讨胡璇开心。 宴子桀小心翼翼的挨了两个时辰,便以自己抱病初愈、体力不支为由退了席。楚康帝无奈,只得同他一起去厢房探望了胡璇,便同雷延武离开了养心园。 “璇,你好些了么?”坐在胡璇的床边,宴子桀尽量使自己的表现显得温情些,伸出手轻轻抚着胡璇的脸庞:“饿不饿?我叫人给你弄些东西吃。” 胡璇轻轻摇了摇头。 “打起精神来。”宴子桀低下头,凑近他的脸颊,柔声说道:“现在我的伤算好了,体力就要慢慢恢复了。咱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你身体没大碍了,咱们就上路,回宴都。报你一家人的仇,手刃了宴子勇那恶贼!” 胡璇这才正过眼来与他对视:“……子桀,你知道么?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希望一个人死。” “我知道。”宴子桀疼爱般的望着他,手停留在胡璇的脸侧:“璇……你恨我么?你会因为这件事恨我么?” “……”回避宴子桀温情的目光,胡璇转过脸去,没作声。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宴子桀背对着胡璇,坐正了身子,声音中几分悲切的说道:“即便我做什么,在你心中,也弥补不了他的罪是么?因为这样,我们……” 听着宴子桀似乎别有意味的话语,无可否认的,胡璇的心里动摇着。可是仇恨……一家十一条人命的仇恨,这对于胡璇来说,更甚于国土被夺的的仇恨——就算这笔帐不记在宴子桀的头上,难倒就可以还念着自己的一厢情思,希望和他快乐的相处下去么? 爱人,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现在,连兄弟也做不成了。只是两个陌路人——当他达成他的目的得到皇位,当自己达成目的,亲眼看着宴子勇死去的时候,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璇……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宴子桀似乎有些哽咽,缓缓起身,走出了胡璇的房间。 轻轻关上门,宴子桀皱了皱眉头:好不容易熬到自己伤好了,眼见自己身体恢复个三两天,就可以想办法离开楚国,现在胡璇却一副带死不活的样子,这要挨到什么时候才能走?更危险的是雷延武一定注意到自己了——这样下去太危险,过两天胡璇要是还这幅爬都爬不动的样子,只有想办法自己离开皇宫了……。 房中传来胡璇轻微的哽咽声,宴子桀的心轻轻的纠痛一下:他为自己做的,也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没办法。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宴子桀踱回自己的房间。现在自己还在楚皇宫中,一定要想办法让胡璇的心向着自己,路才是最好走的…… 一连过了两天,楚康帝一下了早朝便来探望胡璇。胡璇每日进食甚少,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皇帝就只得命御医每天诊病开方进补。 皇帝在的时候,胡璇总是喝过药便沉沉睡去,楚康帝坐在边儿上,宴子桀也一同作陪,常是呆得无趣,只得早早回去。 一直到了第三日,楚康帝探看过胡璇便怏怏的回了宫,宴子桀终是按耐不住性子。 他得了天尊丹的药力,又有荆云运功相助,这些日子早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心里担心着楚国的矫骑将军雷延武真的带兵打到宴国,无能的宴子勇怕是要一败涂地,自己辛辛苦苦练就的一支军队群龙无首,怕是也就这样白白的断送在战场上。 即便雷延武攻不下宴国,宴国的兵力也会有所折损,或是真如胡璇告诉自己的那样,胡珂还从旁起兵相攻的话,只怕凶多吉少,那时候自己就算再回去,也回天乏力——左思右想,宴子桀终是觉得不能再拖了。 “璇。”轻轻的叫了一声:“楚王走了。” 胡璇睁开眼,缓缓回过头。宴子桀坐在他塌边,轻声道:“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这几天想来想去,我们越是拖下去,宴国的情势就越不好控制。怕日子拖得久了,我手下的将士真的以为我死了,归顺了宴子勇,你想报仇……只怕也是渺茫之事了。你打起精神来,咱们这两天就得想办法离开这里上路。” “我随时可以走。”胡璇低声道。 宴子桀不由的皱皱眉头:“你现在这样子,别说山高路远,只怕你出了皇宫大门就要倒下去了。” “爬我也要爬回去。手刃了宴子勇……”胡璇咬着牙,憎恨的表情尽现面色。 “……那皇帝,舍得你走么?”宴子桀低声道:“咱们总得想个理由出宫去。” “……你……你这话说得……” “我说的是实话。那色胚皇帝,跟宴子勇一个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他是不肯放你走。”宴子桀单刀直入的道。 “这事好办。”胡璇淡淡的道:“你一会儿晚一点儿让个宫女跟皇上说一声,便说我晚上睡不下觉,让跟御医求个宁神入睡快的药丸子来,说要用多些天的。” “然后呢?”宴子桀眉头挑了挑,似乎开始明白胡璇的意思。 “把药研碎了,咱们备好。明天先跟他明着说咱们想离宫,他要是没有放人走的意思,我明天晚上便找他喝酒去,想方设法也给他全灌进去便是。拿了他的令牌信物,咱们马上启程。”胡璇似乎已在心里盘算多时,顺理成章的讲述逃离的计划。 “哪里学来害人的法子?”宴子桀从打心里兴奋,嘻笑着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了捏胡璇的鼻子。只肖明天晚上,就可出了城,想法子改装回了宴都,完成自己的雄心壮志。 “……”胡璇淡然的转过脸去。 “璇……”看到胡璇仍然情貌阴郁,宴子桀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愉悦之色:“……这次又苦了你了……你去终那昏君下药,自己……自己也要小心些。” 胡璇心知肚明,要想给楚康帝喝下研碎了的药,定然是要自己与他独处没有旁人的时候。这个技俩,无非就是利用楚王的情思、加上出卖自己的色相…… “……你知道就好。此去无论我生或死、荣或辱,你都要平安回到宴都,帮我杀了宴子勇……”想起自己家人的惨死,胡璇心痛得闭起眼睛,泪湿了睫毛。 话说到了这种难堪的地步,宴子桀的心也是不由的一震。 看着胡璇憔悴苍白的侧脸,衣领遮掩下露出纤秀的颈子,想着他可能明天又要重蹈艳月楼里卖身求药的旧辙,宴子桀心里涌上一种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酸楚。 “璇。”宴子桀伸出手,扳过他的脸来,双手捧着,自己也欺近了脸去,与那双水莹莹的眸子用情的对视着:“……我宴子桀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若我注定是个败寇就算了,或是上天恩宠,让我得了这江山,我也一定会好好待你。让你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快乐终老……”说着,他又去拉起胡璇的双手,把放在胡璇枕下那块自己送他的玉佩拿了出来,放在他双手的手心,最后自己用双手包在他双手之外,紧紧的拥握着,用情的道:“……我向你发誓,璇!相信我,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望着宴子桀动情的双目,英气的眉头,俊俏的鼻子……他深爱的人的一切,胡璇强自压抑着翻滚的情绪,故做淡然的道:“嗯。我相信你。”然后,他又转过脸去,不肯与他对视。 这些天来,宴子桀总是对他温言温语,关怀倍置,甚至很多时候让胡璇错觉着他对自己的感情似乎有了回应。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这样,胡璇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就算不能成为爱人,也希望做他最亲的人,能与他朝夕相处、天长地久。 但是有多爱宴子桀,胡璇自己太清楚了。他害怕宴子桀这样的温情,这样会让他不自觉的开始偷偷的幻想,不自觉的想要对他好,情不自禁的游离在仇恨与爱意间,让自己的感情和理智做最痛苦的挣扎。 “……璇……你心里,开始讨厌我了么?”宴子桀索性翻过胡璇的身上,挤进了床里,让他对视着自己。 有点孩子气的表情、还带着点委屈和乞求般的神色,那是胡璇曾熟悉的——那个胡璇最心疼的、心爱的宴子桀…… “……我……”垂下眼帘,想让他快点从自己面前消失,却又不甘心不舍得、这得来不易的、哪怕只是自己会错意的一点点甜蜜,怎么样也对他开不了口,干干脆脆的叫他出去…… “璇……”宴子桀忽然抬起胡璇的下颌,吻上他的唇。 “……嗯……”这个举动似乎应该是宴子桀那些动作和语言之后,顺理成章的,可是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却又让胡璇矛盾的觉得太过意外,他惊得瞪大了眼睛,用极其短暂的一刹那确认宴子桀确实是在吻自己,然后他开始抵抗——尽管他的感情不想抵抗,可是他的理智支撑着他推开宴子桀。 宴子桀被他竭力的一推,闪后了几分。 “你这是做什么……”胡璇挣扎着想翻身下床,宴子桀却从背后将他揽了回来,不容他说完一句话,再度吻上他的双唇。 “……唔……”胡璇用双手去推他的肩、甚至意识慌乱的去扯他的头发,试图逃离他的控制。宴子桀强制的把他压在身下,捉住他反抗的双手,交在右手里固定在他的头顶,左手掐着胡璇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咬紧的牙齿,探入他的口中,吮吻着他柔软的檀舌…… 长期伤病,宴子桀已经积压了太久的情欲,面对着胡璇,不由的燃烧了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无可否认的,他心里厌恶胡璇曾被别的男人染指。在自己还没有伤愈的时候,虽然感动他为自己所做的,可是嫌恶却是发自内心最真实的感觉…… 但是当自己身体好起来,面对着胡璇的时候,不经意的听到他力虚的声音,看到他轻巧的动作,就不由的开始联想起二个人曾经的床第之欢。胡璇诱人的呻吟声、让人发狂的完玉般的身体,还有他想反抗、却根本无力反抗自己、并且偶尔情难自禁的痴情的望着自己的表情……那些都让宴子桀在籍由他的身体骋欲的时候,得到占有与支配的满足感。 纵情的掠夺他口中的蜜液,再顺着他精巧的下颌,延伸到他纤秀的颈子、精致的锁骨,宴子桀松开他的脸颊,伸手探进他的衣领,急燥的揭开来,揉向他胸前淡淡的樱红…… “……为什么……”胡璇的声音颤抖着:“……为什么还要作贱我……” 性欲遮挡了麻痹了神经,宴子桀听到胡璇的声音,脑海中却呈现不出他说话的意思,径顾着低下头去,吮咬着他另一边柔嫩的樱色凸起。 “……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是不是因为这副身子只值几碗汤药的银钱,所以你就可以随意糟蹋……” 就算是身体无恙,胡璇的体力也远远不是宴子桀的对手,更何况他连日来精神不振,少进水米。 放弃了反抗,胡璇悲伤的闭起双目。 宴子桀终于放开钳制胡璇双手的右手,抬起头来:“璇……你在说什么话……” “……”微微皱着眉头,紧闭着双目,胡璇不做声,身子却微微的震颤着。 “璇……”宴子桀重新凑近他面前,抚着他的脸颊:“……我不是那个意思……” “……”眼角落下泪来,终是没能忍住,胡璇睁开眼,责备似的望着宴子桀:“……你恨我的时候轻贱我……如今我……我偿还了这么多……”胡璇撑开宴子桀的身体,试图翻身下床。 “璇。”宴子桀伸手拉他回怀中,扶去他的泪:“……别哭,不是那样的。” “……我是个男人……”胡璇终于忍不住自己压在心底长久的悲哀,竭力的再度推开他的双手,背对着宴子桀,坐在塌边。 “……我知道。”其实宴子桀有一种被胡璇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感觉。如果让他去想为什么他不爱胡璇,他很轻易的就知道因为他是一个男人。可是更多的时候,在宴都时胡璇侍候他起居也好、自己伤病的时候胡璇忙里忙外也好……更多的时候胡璇对于自己来说更像一个仆人,一个仆人而已,什么男女之分? 当身体有欲望的时候,宴子桀会忽略这件事情。他知道胡璇身体的甜美,在他身上所享受到的满足,让他即便面对胡璇赤裸的身体,也只会有理所当然想要占有的想法……如果清楚的知道他是一个男人的话……自己怎么会想要呢? 如果抛开为什么不爱胡璇这个问题的话,宴子桀自己都震惊自己竟然忽略了胡璇是个男人这个事实…… “……就算曾经对你有过别样的感情……可是你……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个男人……”胡璇的双手抓紧床沿的褥子,低下头去悲切的哭诉:“……你该在攻进皇宫那天就杀了我……你不该残忍的用我家人的性命来要胁我……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一个男人不能失去的是尊严,你却还是让我屈辱的活着……怪我么?一切都怪我贪心么?就因为我想再见你一面……” “璇……你说曾经,那现在呢?现在你对我的感情呢?”宴子桀也被他的悲伤剌得心里一痛,想伸出手去拥紧他,却终是握紧了双拳,没有动作。 “……现在……”胡璇轻轻的冷笑了一声,抬起手来,动作诡异的抚过自己的脸颊:“现在这个可以用皮相达成目的的身体……还有资格说感情么……” “璇,不要这么说自己。我知道……你那么做是为了我……”再也按耐不住情绪,宴子桀轻轻伸出双手,轻轻拥住胡璇的身体:“……我知道你为我受了太多苦。我答应你……今后都会好好待你……不要哭了。” “……是我自私。”胡璇却像没听到他说话一般,自言自语的道:“……是我想跟你在一起,才离开宴都……最后害死了他们……是我害死他们的……要是我还在那里,……也许可以杀了宴子勇……也许……” 胡璇是在深深的自责,却让宴子桀翻然省悟,一个可怕的念头又油燃而升:如果这个楚国的昏君不是太不成器的话,或许现在胡璇便不会一心帮自己脱险,说不定……如果这个楚皇帝够聪明、够有手段的话,说不定胡璇会利用他的感情来达成复仇的目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别说自己曾经那样伤害过胡璇,单凭自己成为楚国进攻宴国最大的阻碍这一点,胡璇也应该会置自己于必死地吧…… “璇!不怪你!不能怪你!”宴子桀更紧的抱住胡璇:“……怪我!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舍不得把你让给他!并不像我说的那样,我并不是因为赌气,什么都不想让给宴子勇才带你走!根本就是因为我舍不得对你放手!我喜欢你!璇!对不起……一直是我的心虚作祟,不肯承认自己喜欢你这个男人,才伤害了你!璇!对不起……” 哭不出来,哭不出来!做戏的话哭不出来,宴子桀悄悄的空出手来,狠狠的在自己在腿根上拧了一把。 这一把着实拧得不轻,痛得宴子桀直掉眼泪。可自己都觉得自己扯谎扯得天花乱坠,边流着眼泪,边忍不住“扑嗤”笑出声来。 必竟是自己深爱着的人,听着他的表白,胡璇不由的怔住,回过神来,侧过身、转过头,不可至信的望着宴子桀。 怕被胡璇看到自己怪异的表情,宴子桀低下头,索性伏在胡璇肩上暗笑。这一套表演,看起来就像自己用情之至,伏在胡璇身上咽泣不止。 “……现在你才来说这些……”胡璇力竭的道:“……一切都太晚了……” “璇!”宴子桀忍住了笑,痛过了劲儿,眼泪也没什么好流的了,抬起头来,眼里水汪汪的、面上兀自挂着泪痕,握着胡璇的双肩,暂钉截铁的道:“……不会的。我们是真心要在一起的!这以后,我都会对你好!璇!相信我!” 怔怔的看着宴子桀,胡璇如坠梦里,不敢相信眼前说这句话的人,就是自己一直盼着的情人……生活中有太多意外,无论是喜是悲,发生的时候,总是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璇。我……”宴子桀暗暗咬了咬牙,狠下心来:“……我爱你!”其实说这句话原本不用这么吃力,如果真的想哄胡璇开开心的话,对胡璇这样的“美人”说这种话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当利用这种色彩也进入了思考范围的时候,倒变得需要思考的时间了…… 以至于“一直是我的心虚作祟,不肯承认自己喜欢你这个男人,才伤害了你!”这种扒开自己心底最真实感情的话,都因为利欲与危机感,被宴子桀自己忽略了。 第十三章 “……你说……你爱我?”心底的防线,被宴子桀的一句话彻底冲得坍塌。 早就爱得无药可救了,胡璇自己清楚。可是现在这样的身体,被别的男人玩弄了整夜的身体……子桀会爱么?明天,明天他要利用楚王对他的倾心去偷换他们出宫的令牌,如果没有机会下手的话,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自己清楚,子桀也清楚……这样,他还会爱么? 胡璇不是傻,只是爱得痴了。什么委屈都愿意受。他可以曾经夜夜守在宴子桀护国宫外的殿门前,听着他与各个女人们的激情呢喃,剌伤自己的心,却仍旧抱有只想分到一点点爱的希望,傻傻的期待着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一刻,他的温情包容自己一刻,他的爱情分给自己一点…… 可是他错了。他不是宴子桀,他胡璇不是那个野望得到天下的男人。那种想把一切握在自己手里的人,又如何能容忍自己认定的爱人送去给别的男人“献礼”? 根本没有办法思考那么多,胡璇只被忽如其来的幸福淹没,顺着宴子桀有力的手臂,被他拖进塌上,背贴着心爱的人的胸膛,感受着强而有力的男人身上传来的气息,胡璇根本无法抵抗他的诱惑…… “是啊。我说的。璇。”宴子桀把头搭上胡璇的右肩,他在耳边轻轻吐息。然后他身出右手,轻轻扳过胡璇的脸来,让他微微仰起头,接受自己的深吻。 闭起眼来,胡璇被幸福的感觉动摇着,唯一剩下的一点点理智挣扎着告诉自己:只有这一次,原谅我,贪图这一次被爱的感觉……我不能对不起家人,忘记他们被宴家人所杀害,但是请原谅我……真只有一次……只有一次这种被爱的感觉也好啊…… 顺从的,微微欠开自己的唇,迎接宴子桀炽热深吻的进入。宴子桀更用力的撬开胡璇的口舌,柔腻的与他唇齿缠绵。 右手向下滑,探进了胡璇的衣领,带着高温的手掌抚摸胡璇的肌肤,有意的在他的乳头上揉搓,不时的刻意微微用力轻扯,环着胡璇腰肢的右手早已溜到了胡璇双腿之间,不顾他微微想要合紧双腿的意图,隔着微薄的布料,坚持着对他下体敏感处的爱抚…… 宴子桀是要占有他。占有他的身体,是压抑已久性欲的需要,而占有他的心,才能让他不至于翻然省悟临时倒戈……床事经验丰富的宴子桀挑逗着这方面可以说成不经人事的胡璇。虽然跟男人上床,胡璇是宴子桀唯一的一个经验,可是必竟不是一次两次,对胡璇有所反应的敏感带和表情,宴子桀早就心知肚明。 当宴子桀熟练的解开胡璇的裤带,伸进手去直接覆盖他早已被挑逗得勃起的根源时,胡璇难耐的扭动着身体,不自觉的发出呻吟声…… “璇,你好美……”宴子桀却同时被他挑起了欲望,将他的身体扳向自己,顺势将他压倒在身下,刚刚温柔的爱抚进行得足够了,他开始了热烈的挑逗,剥开胡璇早已解得快当不住身体的衣衫,低下头去,啃咬他硬挺起小小樱色乳首,一只手在另一侧的乳首上拿捏,另一只手则迅速的套弄着胡璇的勃起。 “……啊……哈……”双手紧紧的抓在身上男人的双肩,胡璇忘情的仰过头去,腰部开始的上身因为难耐的激情微微拱起,双腿欲拒还羞的张开,寻求更深的爱抚…… 似乎明白了胡璇的索求,宴子桀微微露出了一抹温柔却有些得意的笑容,抚弄胡璇勃起的手更迅速的套弄着,有意在游走到胡璇最敏感的前端时握紧他…… “……嗯嗯……”胡璇咬着下唇,努力忍住自己的声音,迷乱痉挛着身体,泄在了宴子桀的手中。 双目带着薄雾一般的迷茫,微微张开的双唇急促的喘吸着,宴子桀压在他身上,忍着自己可能会伤到他的欲望,耐心的再度亲吻他。用双膝摚开胡璇的双腿,将沾着粘液的手按向胡璇私隐的幽谷,借着体液的滑腻,在微热的褶皱上轻轻的揉动…… “……嗯……”胡璇微微红了脸,意识也清醒了几分,轻轻起宴子桀:“……你……你……”他是想说自己都脱得一丝不挂了,宴子桀还衣冠完整,却终是说不出口,垂下眼帘,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宴子桀会了意,坐起身来,空着一只手胡乱的扯开自己的衣衫,顺着势,还抵在胡璇身下的手指微微的向前探进,挤进了他温暖的内部。 “……”被宴子桀这样居高临下的侵入不是第一次,可是他这样温柔的对自己却是头一遭,羞耻着自己窃喜样的心情,不敢让他再直视自己,胡璇坐起身来拥抱他的身体,用两人的肌肤斯磨传递着自己的爱意。 宴子桀索性把他拉起来,让他分开双腿跪在塌上,一根手指变做两根挤进他的身体,在他的内壁里微微转动,另一只手就肆意的在他的臀瓣与脊背之上游走…… 刚刚倾泻过的根源早就不自控的扬起,身体后侧起初的不适感消失后,由小腹升腾起的欲火延伸到了腰上一样,胡璇微微的扭动,想要一种宣泄一般的力量来满足自己麻痒难当的欲望,那两根在他体内挑动的手指,就像罪魁祸首一样在他可以得到解救的地方浅触即收,引得他的身体不由的颤动,谷道中剧烈的收缩牵动着…… “……啊……哈……桀……”胡璇忍受不住的时候,宴子桀也忍得辛苦,一个挺身把胡璇揿倒在塌上,大力的打开胡璇的双腿架在双肩上,让他的下体完全浮起,将自己饱胀的男性抵在他的幽口,却不立刻进入…… “……桀……?”胡璇迷乱着双眼,恍忽的望着宴子桀的俊脸。渴望着解救自己的力量的到来,却以一个让人羞得恨不得钻到塌下的姿势停滞了。 “说你要我!璇。快说!”像命像一般,宴子桀急促说着。由他粗重的喘吸、欲望的目光中,胡璇似乎看到他也渴求着自己,如自己渴求着他一样…… “我……”终是说不出口,身体的欲望却叫嚣着不断的涌向接触那炽热阳物禁处,胡璇难耐的轻轻动了动身体,用告饶目光望着宴子桀。 “……说,璇。说你要我进去。”宴子桀不依不饶的低下头,与胡璇纠缠了一个醇厚的吮吻,下体的根源微微的向幽谷里顶了顶,却就是不肯冲破那道防线。 “……啊!我要你……桀……”几乎是带着哭腔,胡璇双手扯紧了身下的褥子,难耐的扭动着身体寻求解脱。 “唔!”一声低吼,伴着胡璇急促的抽吸声,宴子桀那勃然的性器冲进了温热的后穴中。 虽然经过了事前的爱抚,还有体液的润泽。可是紧致的谷道还是容不下宴子桀那有些惊人的硕物,只抵进了一部分,嫩壁被撑得与热棒紧紧的摩擦,阻滞不前。 “嗯!”与胡璇期盼的感觉不同,过大的阳且撑得他痛苦,宴子桀没有像往次一样强行贯插,让他有机会在停滞的间隙中呻吟出声,习惯性的,他不敢叫痛,拧紧了眉头,准备忍耐超乎想像的痛苦。 “痛得历害是不是?”宴子桀没再动作,空出撑在身侧的一只手,轻轻抚去胡璇额角流下的汗水,温柔的探问他:“……太痛的话……”他自己也是头一次留意到,每一次蛮力的侵犯,让胡璇受了多大的苦处。 “……我可以忍……”咬着牙关说出这几个字,胡璇别过脸去。这是第一次,宴子桀温柔的对他,注意他是不是会受到伤害,因为痛楚,胡璇的根源早就微微疲软下来,刚刚的欲望也退了下去,但是他知道宴子桀还没得到释放,所以就算自己受些苦处,得到他的关爱,为他带来享受,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 “璇。对不起,忍一下……我想要……”胡璇深爱自己而献祭般的表情让宴子桀没办法停下来。他的欲望终是凌架在胡璇之上,没有办法忍耐,又不想弄伤了他打破自己爱他的说法,宴子桀又去亲吻他的身体,一只手也滑到身下去抚弄胡璇的根源。 不再受到撕痛的干扰,身体接纳着宴子桀炽热的性器,在爱抚中欲望再度来临,胡璇呻吟着,身体自然的颤抖牵引着谷道内急剧的收缩涌动,渐渐的将宴子桀的硕大接纳……借着胡璇身体的反应,宴子桀适时的轻送腰肢,终于几个轻微的抽送之后,完全的没入了温热的体内。 “啊……桀!”胡璇忘情的伸出双手环住宴子桀的颈子,仰起头再度发出呻吟的时候,已是媚人的情药一般,撩拔着两个人的情欲。 胡璇原本白玉般的肤色被情欲薰得微微透着粉红色,发丝散在身侧,纤秀的身子随着宴子桀的动作像风中的柳枝一般优美的摆动,这一切让宴子桀痴逛,让他都忘记自己的利欲和引诱胡璇的初衷,好似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就应该这样疼惜他一般,用他的昂扬一次次的在胡璇体内最敏感的地带贯穿。 紧紧的压上胡璇的身体,让他的根源在两人的小腹间,随着律动而受到摩挲。忘情的拥紧胡璇的身子,顺着自己的欲望贪恋的侵略他的唇舌,在宴子桀几个急剧的挺身中,胡璇一声低吟,释放的体液湿热了两人的小腹。他的身体自然的寻求着最享受的姿势,修长的双腿微微在宴子桀胯骨的两侧磨擦夹紧,后庭中紧窒急剧的缩动让宴子桀更难以自持。 被宴子桀几个猛力的挺身撞击得几乎昏阙,迷蒙中却感到体内热棒的跃动,一鼓暖流冲进了身体。 微微睁开眼,宴子桀仍旧停留在上方,急剧的喘吸,双目仍旧炽热的盯着自己,抵进身体深处刚刚释放的根茎丝毫没有软化的意像,也没有退离的意图。 “……桀……”胡璇垂下眼帘。看着宴子桀对自己的欲望那么明显,不自觉的心里偷偷的欢喜。 宴子桀用了好久的时间平息。 胡璇两三天来没有好好进食,这一折腾下来,早已疲累不堪。可是看着宴子桀的欲望,他就打定心思,要让他满足才好,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才得来他的关爱……他不想让他失望。 意外的,宴子桀抽离了他的身体,引得胡璇被忽然的牵扯疼得轻吟一声。 这之后,是淡淡的剌疼,随着身体里流出的热流一下下的抽疼。胡璇勾紧身体,扯过边上的被子盖在身上。 轻轻安抚了一下胡璇的脸宠,宴子桀才缓声说道:“……还有正事要做,我去跟宫女说声,让她们跟皇上要御医去。”说完扯过自己的衣衫,拿了块手巾拭了拭身体,便急急忙忙的穿上准备出去。 似乎忽然缺少了些什么。可是胡璇不清楚,撑着疲惫的身体,胡璇也把衣服穿好——就算跟宫女要桶水净身,也不能光着缩在被子里吧。 “我去去就回来。”临行前,宴子桀不忘轻吻了胡璇一下,便转身开门出去。 本想去外园叫个宫女打水清清身子,可是平时他跟宴子桀聊天怕人听到,便告诉服侍他们的宫女以后在园外守着就好了。现在举步为艰,胡璇只得长长的叹口气,坐在塌边稍适休息。 一转眼,瞄见宴子桀送给他的玉佩,拿在手里,便说不出的一鼓温情涌上心头;可又随即想着明天不知与楚康帝即将发生怎样的纠葛,心里又有一种莫明的不安鼓动着……把玉佩紧紧的握在双手中贴在胸口,倚着床栏,胡璇只能祈求上天让他的幸福稍稍停留得久一点。 晚饭前御医来给胡璇开了几副安神催眠的药。药丸药粉留下了十几样,每样包好,写好字,详细的告诉宴子桀服法服量,嘱咐宴子桀让宫女按时熬药,偏晚一点楚康帝又由侍卫荆云伴着来探望胡璇。待他们走了,胡璇与宴子桀便把药包打开,专挑了麻药和催眠的药丸压磨了,和这两种药的药粉混在一起包了个包,其它什么进补之类的药就随便塞进柜里。 吃过晚饭,胡璇便收拾两套明日里二人备着带走的换用衣衫,两个人身上也没什么银钱,边小声说笑着搬走房里的什么去典当之类的笑谈。 跳跃的烛火下,胡璇淡蓝的银边儿缎衫衬得他格外清秀,因为宴子桀待他亲切了许多,他整个人都笑得别样灿烂。 宴子桀自幼便看惯了他,攻进宴都的时候都没有觉得他别样的俊美。相处的日子久了,越发觉得胡璇言谈笑貌间,渐渐散发着别样的雅致,引得人想接近,一旦接近了,便不由的被他的美艳所吸引…… 今天午后没尽兴的情事,让宴子桀忍不住由身后抱住了胡璇正忙于包裸的身形。拿掉他手中的事物,轻声道:“不要带那么多,会引人注意呀。”双手便不老实的在他身上游走。 感觉到宴子桀紧贴着的下体已经涨足了精神抵在自己身后,胡璇顺着他的意依在他臂弯里,双手轻轻的盖在宴子桀的双手上,低声道:“……我只怕你苦不来,多为你准备些。” “我苦了你便好好补给我。”宴子桀嗅着他身体上特有的一种清淡的体味,情难自制的直接探手去他袍摆的下面,拉扯下他的底裤。 “嗯……”被撩起长衫,宴子桀直接握住了胡旋淡色的玉茎,前后套弄,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抚摸着胡璇的嘴唇,渐渐探入了他的口腔,在他的口中抚弄着他的小舌,细腻的探索着温热的每一个角落。 胡璇连想嗯下口水都困难,下体受到有爱抚又让他沉迷,唾液顺着宴子桀的手指在急促的呼吸中少许流出嘴角。 宴子桀收回沾了唾液的手指,便探向胡璇的幽处,以双指挤入,向上勾动着试图拓张紧窒的幽穴。 午后激爱所造成的伤口还在,而身体易感的部分却又被宴子桀熟络的掌控,丝丝的痛楚夹杂着呼之欲出的情欲,让胡璇双脚发抖,几乎快要站立不稳,回手扣住宴子桀的腰身已求一点力量扶持自己。 用手指让胡璇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宴子桀便解开衣衫,拉开裤带,释放出自己傲人的勃起,然后他抬起胡璇的一条腿,让他的大腿贴在胸前,由腿弯处用手臂抱拢,便由下向抵进了他的身体。 “啊……”胡璇本来就没有试过站位被侵入,又被拉起一条腿,下体被拉抻紧绷的幽口被撑开挤入的时候,别样清析的感受到火热的硕物,一寸寸的嵌入自己的体内,随之而来的,撕痛感也异常的强烈。 “……桀……这样……啊……”宴子桀的律动让胡璇几乎说不出话来:“……不要……我不行……” 宴子桀冲了几次,觉得出胡璇身子着实抖得历害,便就着这体势手臂用力一提一转,胡璇便被他从被抱起的腿侧凌空转翻了个身,宴子桀一手抬着他的腰,将他另一只腿也架了上来,这样悬空着让胡璇把体重落在了结合的部位。 胡璇为了直得起身子,只好双手环上宴子桀的脖子。每次这样类似乘骑位的体势,都让胡璇吃尽了苦头。他狭窄的穴谷很难直上直下的容下宴子桀的全部。这次也毫不例外的,让胡璇痛苦得皱紧了眉头……可是宴子桀这次说爱他,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尽自己所能的来满足他,他不想让他失望……所以胡璇忍着,不想再向他说“不”。 仰起的下颌下,那美丽的颈项、锁骨、胸前的樱红,没有坠肉的小腹,接下来稀疏的掩丛间那颜色粉嫩干净的玉茎,还有那双打开在自己双臂上修长白析的腿,宴子桀被情欲涌动着,卖力的贯穿在他的穿体中。 “嗯……啊!”随着律动,胡璇紧咬着下唇,忍住声音,乌黑的发丝随着他身体的摆动,不时的扶过他美丽的脸庞、落在精致辞的肩头、最后再被抖落…… 看着眼前美艳缭人的春色,忽然想起明天这一切,可能会被另一个男人占有……宴子桀有一股无名的火气冲上了头顶,仿佛恨不得他就这么杀了他,也不想他被别人分享…… 性欲夹杂着无发可解的怒意,宴子桀理智完全被摧毁,他猛然间把胡璇的身体拉高到自己根源的最顶端,再猛然用力的让他落下来,自己的腰身也迎上去撞击,这样反复的猛冲,好想就这样把他摧毁,让别人再也碰触不了…… “……啊……桀……不、不要……啊!”胡璇发出一连串不成声的惨叫,被戳穿身体冲上头顶般的痛苦,还有下体被猛烈冲撞而撕裂的痛苦,让他无法克制的哀求……宴子桀仿佛没听到一般,反而一次比一次更狂暴的侵犯他…… “……子……桀……求你……啊!……停、……下来!”竟然被爱着的时候,也会有比被强行侵犯时候更痛苦的交合么?胡璇不想哭,但那种痛苦仿佛打碎了身体的每一节骨骼,他求饶也没有用,只有呜咽着等待结束…… 似乎听到哭泣声,宴子桀由情欲与乱暴中惊醒,看到胡璇已然双手垂着昏了过去,整个人就靠着自己揽着他腰部的双手挂在自己身上…… 妈的!暗骂自己一句:差点坏了大事,今天把他折磨死了,明天还有得逃么?忙抱着他回到床上,轻轻的吻唤:“璇……璇?要紧么?对不起……璇,我太兴奋了……”一边扯着谎话,余光瞄见地上竟滴了不少血渍,忙轻轻的抽离身体,带着浅浅的血流,血红了他身下一小片锦褥。 宴子桀忙着拿丝帕给他擦干净,也没有什么药好用,便把晚上医生留下的进补的药粉取了此帮他敷上,见接下来没再流血,才算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气忙下来,宴子桀的欲望也消了,胡璇才算缓过这口气,睁开了眼。 “璇……你不要紧吧?对不起,我刚才太兴奋了……”宴子桀忙帮他拉好被子盖在身上,体贴般的说道。 “……”胡璇见他紧张自己,全当他是一时兴奋过了头,也只能忍着巨痛勉强笑着摇摇头安慰他:“……不要紧,睡一下就好了。” “……你不怪我?”宴子桀撒娇似的伏在他身上:“……可是我又伤了你了……” “……不怪……别说了……这事……”虽是两个人的情事,胡璇也满脸挂不住,不想让他再提起。 “嗯。来,抱你起来,撤下沾了血的褥子,好好休息吧。”宴子桀把胡璇打横抱在了边上的椅上,放下他,再去扯掉上面的褥子堆在一边儿,再把胡璇抱回来,好好扶他躺正盖上被子,自己也一起钻进被窝,拥着他入睡。 第二日里胡璇醒来的时候,宴子桀还在他身边沉沉的睡着。 小心拿开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忍着下身的撕痛,胡璇轻轻的下床换了衣衫,将他送给自己的玉佩系在里面褂子的腰间,出了房外小做洗漱。 回到房里拿备好的药包的时候,见宴子桀依旧沉睡着。眼见自己要去见楚王,若是宴子桀醒来难免两人尴尬,留恋的再看一眼,便悄悄的退出房去。 房门关上。宴子桀睁开双眼,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心里隐隐的纠痛,却又不得已而为之,气愤的一翻身坐起,便什么也做不进去,只能焦燥的在房中等胡璇回来。 一面心烦气燥的想着胡璇在干什么?此刻是不是已经在和楚王喝酒了?应该可以顺利的下了药吧?一面又担心拿不成楚王的出城令牌……时间久了,一想到胡璇可能没机会下药,心里就翻了天似的开始意想着他可能无耐之下,陪上了楚康帝的床……现在承受着另一个男人的翻云覆雨……乱七八遭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时间像挨了几年一样的难熬。 狠下心来,宴子桀咒骂了几声,安慰下自己:算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跟别的男人有染,报了仇他痛痛快快的死了倒少丢些人。忍着怒气不去想胡璇,便一门心思的开始惦念起那块出城的金牌来。 由宫里的侍女带着到了楚王的御书房前,侍话的太临进去传话说王旋求见皇上。果然不大工夫,楚康帝便风风火火的由书房里亲自出了来,喜形于色的奔着胡璇急勿勿的走了来。 御侍荆云随在身后由书房里出来,仍是一副冷漠里带着七分蔑视的神情。胡璇早习惯了他那样的目光,虽然心里难受,也只得装作看不见。 胡璇要向楚康帝跪礼,他也全然不顾皇上的万金之躯,一伸手就给拦了下来。 边引着胡璇进了平日里休息的偏殿,胡璇便把自己承他照顾、现在身体好转特来谢恩之类自己想好的一套话说了出来。 楚康帝见他感恩于自己,起初还喜形于色,果然如宴子桀所说,胡璇透着口风,说自己一届草民,不敢在深宫久留,想要离开的时候,楚康帝便面呈难色,只要他安心住着,有什么需要便开口,满脸都是不情愿放人的样子。 见再无他法,胡璇只好全当说起出宫是就之词,意在请皇上特准住在宫里的样子,向楚康帝谢恩,边说自己略通琴艺,身无长物,愿意以一曲之技稍表谢意。 楚康帝一听大喜过望,便命人备了酒膳,谴退左右,要与胡璇独饮。 看着事情一步步像预想着的进行着,胡璇心里说不出什么资味。一个男人,走到哪里,都被人用那种男女相处的心思相待,无论对方是罗英杰那样的强夺、还是楚康帝这样的礼待,虽然知道两者在看待自己的价值上或许有所不同,可是因为不是自己喜欢的人,结果都是让胡璇一样的心怀烦感。 荆云退出殿外的时候,别有用意的瞪了胡璇一眼。让胡璇不由的从心里打了个冷颤,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可是如今这节骨眼上,为了宴子桀和自己的仇,也不能打退堂鼓了。 楚康帝开心得很,胡璇弹着琴,他就美美的吃菜喝酒。胡璇每一曲完结只要一敬酒,他也照样全喝下去。酒过三旬,皇帝也免不了要如厕,到了第二次出去的时候,胡璇便迅速的离开琴座,急忙的由怀里拿出药包,打开楚康帝桌上备的还没喝的酒壶便倒下去。 盖好壶盖,把手里的纸包收在手里,胡璇长长的舒了口气。美美的想着:看你喝下去还不倒。便美滋滋的转身想回琴坐那边去。 一回头,一把深青色的剑尖笔直的对准自己的咽喉,荆云竟然无声无息的就站在自己背后,甚至算好了这样举着剑就可以恰好的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荆云一句话不说,一双剑眉下冷凛的双目不逼视着胡璇。 胡璇惊得头皮都有发麻的感觉,冷汗延着额角流下来。他此刻担心的不是自己的生死,却是事败之后,宴子桀也一定会受到牵连。而自己的仇都还没报就…… 两个人一句话不说,这样僵持着。胡璇知道自己根本逃不出荆云的手掌。那天在街上他出手救自己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身家功底了,就算是有十个自己分开向十个方向跑,也不见得有一个能逃得掉…… “荆侍卫,你这是干什么?”楚康帝一走回殿里,便看见荆云抵头胡璇站在自己的矮几前。 “回皇上。”荆云剑锋一转,横架在胡璇的脖子上,向楚康帝躬身施礼道:“王旋在皇上酒里下了药,微臣看得一清二楚,现在包药的纸包,便在他的手里。” “……什、什么……”楚康帝瞪大了眼,似乎做梦都想不到他万般呵护的胡璇会在自己酒里下药,又似乎是不太想相信一般,站在原地,直视着胡璇,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要死撑说没有么?那张纸现在就在手心里让汗打得湿透了。就算没有这张纸,抵得过么?叫来宫里的御医一验,便知道自己确是动过手脚了……胡璇呆站在原地,情急之中却半个主意也想不出来。 “你、你给朕……下的是什么药?你是谁派来的?”楚康帝终于是相信自己的侍卫荆云,也由胡璇苍白的脸色、游离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一步步的走近他。 看着年轻皇帝万般失望的表情,胡璇忽然有种负罪感——确实,他待自己一直是礼尚有佳、情至义尽……他可是一国之君万金之躯,这样对一个“草民”身份的自己,自己却用一包药回报他。 “请皇上小心,莫要走得太近。”荆云便如完全看不到皇帝的感情表现一般,一如既往的用最平静的声音说道。 垂下头,胡璇轻声道:“是蒙酣药。没有人派草民来,只是草民自己的意思。草民想要离宫,只想用药迷昏皇上,取了出城的令牌,出了宫去。” “……真的是这样么?你不是想杀朕?”皇帝完全没听到荆云的告诫一般,走到胡璇的面前。 “……皇上待草民恩重,草民没想过要害皇上。” “皇上,王桀如何处置?”荆云在旁冷声道。 “不!”胡璇瞬间变了表情,惊慌的看了一眼荆云,又看了一眼楚康帝,随即扑通一声跪在楚康帝面前:“此事全是草民一人所为。求皇上不要牵怒于他。草民只是想离宫,并没有存心加害皇上……皇上您若是不信,那壶酒,就让草民亲自喝下。证明了那只是杯迷酒,就请皇上放过草民的弟弟,要杀要剐,草民也绝没有半分怨言,生生世世都记着皇上的龙恩……” 荆云的剑随着胡璇的身形压低,依旧架在他的脖子上。 “……朕待你一番情意,”楚康帝缓缓的蹲身在胡璇面前,摆手轻轻示意荆云拿开剑锋,神色凄楚的看着胡璇:“……无论你是要迷倒朕也好,要毒害朕也好……你都那么想离开朕么?” 荆云的剑虽然离了开,却打紧了精神守在皇帝身边,只待胡璇万一有什么不适之举,便一剑了结了他。 “……皇上的心意,草民明白。”胡璇神色苍然的道:“……可是皇上,草民是一届男子……草民、草民……”胡璇实在是难堪得说不下去话,心中却念及宴子桀的安危,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明确的回绝楚康帝的心意。 其实他倒有打算,万一没有机会在喝酒时下药,就顺了皇上的意,陪了他一宵,也好找机会乘他睡了给他倒进水里喝下去。可是那必竟是下下之策,就算这皇帝仪表人材、不似那个罗英杰一般面目可憎,而且又对自己礼遇倍致,可是他也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也是千千万万个不愿意。 所以刚刚抓准了第二次机会,胡璇看准只有殿外两个侍候的太监,便赶过去犯险下药,没料到事败在一个武甚高的荆云手里。 “荆云,你退下去吧。让人守着养心阁里的王桀,不要惊动了他。朕和王旋有话要说。”言下之意,便是让人看好了王桀,万一有什么事情,王桀也是在劫难逃。 “皇上。”荆云却道:“皇上乃万金之躯,请皇上三思。” 胡璇也明白荆云的意思。 如果今天不是胡璇自己,而是换作别人来剌杀皇上的话,这个皇帝派人看住另一个剌客的同伙,以自己的命和一个平民的命做赌注,也是全然不可同比的。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6节 事已至此,胡璇也看得出楚康帝确是对自己情深意重,宁愿犯险相信自己不是要杀他的剌客,也不让荆云轻易伤了自己和自己的“弟弟”。 “朕有分寸,你去吧!”楚康帝执意对荆云摆摆手。荆云却不敢擅自离开:“皇上,此事重大。臣宁犯欺君之罪,也不愿皇上犯险。” “荆侍卫,朕知道你忠心。”楚康帝正了正神色,对荆云道:“你去吧!朕对王旋的心思,你是知道的。他要是要杀朕,朕逃得过今天,也逃不过以后。” 荆云还想说什么,终是干动了动嘴唇,却再也说不出什么,只好跪礼告退。 “坐下来……你陪朕说说话吧。”楚康帝神色黯然的坐在矮几边,示意胡璇也不要跪了,让他坐正在自己对面。 听了楚康帝与荆云的对话,胡璇看着眼前文质彬彬的皇帝,心里觉得一阵感激,顺着他的意,盘膝坐在他对面。 “朕好羡慕你的弟弟。”楚康帝抬眼淡然的望着远处,声音幽幽的道:“他有这么一个好哥哥,为了他……为了他受了那么多苦……“ ”朕也曾经有七个兄弟,他们或明争暗斗相互残杀、或被人嫁祸杀害做了牺牲品,一个接一个的死于非命。” “朕从来没想要得到什么。什么皇位、财富,朕是个知足常乐的人,或是说不成器的人,兄弟们的事我管不了,总躲得了,躲在民间逍遥快活,每日里醉生梦死。” “朕一生里最幸运的事是认识了由山里出师下山的荆云,不幸的也是认识了他。因为认识了他,朕一次次的逃离了死难,也是因为他,朕这个只想逍遥一辈子的皇子,还是没逃得过被皇位套上的命运。” “可是没有荆云救朕,没有这个皇位,朕就救不了你,救不了你的弟弟。”说到这里楚康帝看向胡璇:“朕第一次想要得到些什么,就是从在街上看到你那一刻开始。朕的心都被你牵了去。” 胡璇无措的低下头,不知道怎样面对他的告白。 “王旋。”楚康帝缓缓伸出手,抚上胡璇的双臂:“你要是不喜欢宫里,只要你和朕在一起,朕可以不当这个皇上。朕本就无德无能,皇叔比朕好得多了。朕愿意陪着你一起到天涯海角,一辈子好好待你。王旋……朕知道你是个男人,你委屈,可是……可是朕太喜欢你,太想得到你了。” “你愿谅朕的自私,你想要什么,朕都想法满足你。你什么都不喜欢,只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朕就随你走,你说好不好?” “……皇上……”胡璇被他逼问得没办法,无耐应对:“……王旋无才无德。也不过是一张男人的皮相……不值得你这般相待……” “朕爱你呀!朕看到你第一眼起就爱上你了。你说朕浅薄也好、无知也好,朕是还不了解你这个人就爱上你的样貌了。朕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天天念着一个人,就想讨你的欢心,就想着多陪你一会儿,多看你几眼……” “皇上知道王旋的过去,皇上……皇上不应该对王旋这种人倾心。”胡璇扯破了自己的伤口。他想推搪楚王,也想看看一个男人,会不会把这种事情记成一个疤总也忘不掉。像自己与宴子桀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肮脏,也总是觉得他会因此厌弃自己…… “朕不在乎。朕今后都好好守着你!不再让你受委屈。朕好爱你,好想得到你。王旋,朕要你想得快疯了。”楚王越发的激动起来,不自持的欺身上前便扑倒胡璇在地,压上他的柔唇,用情的亲吻胡璇。 “……唔……”胡璇出于本能的抵抗,得出空隙,惊声道:“……皇上……就算得不到王旋的心,你也一定要留住王旋的人么?” “王旋……你充了朕吧,朕想你想得好苦……” “……皇上……请你答应放过草民的弟弟,王旋……随皇上处置就是……”由牙缝里挤出胡璇自己都觉得羞耻的话,一次次的,自己就像个接客的妓女一样,出卖自己的身体,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看着胡璇凄楚的表情,楚康帝震惊了一下,慌忙让开身体坐在一边,像呵护着珍宝一搬扶着胡璇让他坐起来:“朕太粗鲁了。王旋……你……你不要怪朕……” 胡璇神色即尴尬、又无耐,还夹杂着痛苦摇摇头:“草民不敢。” “……王旋,你答应朕,留在朕身边,不要走。啊!”楚康帝便像哄小孩子一样,双目巴巴望地看着胡璇,柔声道:“朕不逼你,朕不会伤害你,你只要留下来,不要离开朕就好。你想要什么,朕都想办法满足你,好不好?朕只是不想你离开,你可以试着慢慢接受朕……” 看着一个皇帝,这样低声下气像个小孩子一般求自己,胡璇也无措起来:“真的不可以让草民离开么?” “……原谅朕……只有这个,朕做不到……”万般痛苦的,楚康帝看着胡璇。 “……”狠下心来,本来和子桀也是无望的。昨日里也只是一时贪欢罢了。如今宴子勇杀了自己一家十一条人命,自己怎么可以还期望与姓宴的宴子桀长相斯守……让他回去手刃了宴子勇,只要听到消息,自己便三尺白绫了此余生…… “……好,皇上,王旋可以留下来不走……”还没待胡璇说完,楚康帝便双目一亮,惊喜的道:“真的么?你答应朕了?” “只是王旋有条件,皇上一定要……要体恤王旋的心情,为王旋了此心愿。” “好,你说!朕都依你。” “请皇上命人护送草民的弟弟王桀安然出城。此乃其一。皇上不可以逼王旋……行……行那种事情……其乃二。只此两项,求皇上成全。” “朕让王桀在桐都做官不好么?” “官场复杂,弟弟他行事莽撞,王旋不乐此事,弟弟也一心浪迹天涯过自在的日子。求皇上成全。” “好好!都依你!朕都依你。”楚康帝开心的握住胡璇的双肩,深情的望着他:“朕决不让你伤心的。朕就只自私这一次,朕舍不得你离开。” 点点头。胡璇何尝不明白这种心思?自己当初又何尝不是只肖守着宴子桀,哪怕只是他的朋友、他的兄弟,只要守着他一辈子,便是自己平生所求…… 第十四章 怀着寂寥与哀伤的心思,胡璇神色黯然回到房中时,发现宴子桀就在里面等着他。一见到胡璇进门来,一幅失意的神色,宴子桀忙走到门前,向外张望了下,确定没有宫女太监在,关上了房门,焦急地问道:“怎么了?怎么样了?发生什么事么?看你这神色……”自己这么说着,不由的想到可能他与楚王发生那种不可告人的事情,心里不免一阵厌恶,也没走近他。 “……”胡璇缓缓坐在塌上,眉头间结集了一抹阴郁之色,一直没说话。 “璇!”宴子桀耐不住性子,才走到他身边并排坐了下来,伸手扳着他的双肩面向自己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别让我着急!” 抬头看着宴子桀微微皱起的剑眉,即便焦燥时也让自己为之沉迷的俊脸,胡璇有种这一别,怕是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的直觉,目光定定的望着他,缓缓开口道:“……明天楚王会派人送你出城!他答应的了。” “真的!”宴子桀立时春风满面,还夹杂了意外的惊喜之色:“他没为难你么?”话一出口,宴子桀又后了悔,他心中认定了胡璇是用身体与楚王做了交易,这么问就几乎等于在揭胡璇的伤疤。 胡璇缓缓的低下头,没回他的话,接着道:“……你能再答应我一个要求么?……我知道对你来说,一定让你很不愿意……可是……” “什么事?你说!只要能为你做到的,我一定照办!”宴子桀心中想着无非他也就是求自己待他好一些,不要抛弃他之类。这些只管答应着就是,一切都等出了城再说。 没出城之前,楚王一定都是向着他的。出了城回了宴都夺了位,天下都是自己的,这一只破鞋还不好甩么! “……你杀了宴子勇之后,一定要和我弟弟胡珂对阵。”胡璇抬起头来,乞求般的望着他:“我知道他一定不是你的对手。可是就算你不与他交锋,换了雷延武或是西砥,他总是斗不过。我只求你不要再伤我胡家人的性命。你若能生擒了他们,便好好给他们过安乐富足的日子,不要……不要伤害或侮辱他们,你答应我,这是我唯一求你的事情,好不好?子桀?” 宴子桀万万没想到这一层。听起来好像胡璇自己就没打算跟自己一起走的样子。他不走自己倒好甩了个包袱。只是……如果答应了他不杀胡珂和胡家的余党,那胡国的旧部还是有人会打着他们的旗号拉上胡家的人起事做乱……尽管早就想好了哄着胡璇,无论他说什么都先应着,可这么重要的事,宴子桀不免一时怔忡。 “……子桀?”胡璇见他不出声,焦急的道:“……你软禁了他们也没关系,让他们日子过得好就好了。这样也不行么?” “……璇,这是以后的事情。我们总要先回去再说吧?” “子桀……”胡璇觉出他在搪塞,心中凄楚,哀伤之色也不由的呈在面上:“……你说你、你爱我。却定要把我的家人赶尽杀绝么?那么我呢?出了城,夺了皇位……你会毫不犹豫的杀掉我是么?” 该死的!答应他就好了。干什么让他想出这么多来!万一还没出城,他反了悔害死自己岂非冤枉! 这么想着,宴子桀猛的把胡璇拉进怀中,紧紧的抱着他:“胡说什么?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我怎么舍得伤害你?” “子桀,你发誓!你向菩萨发誓好不好?就这一次!” 发就发!走一步看一步,先回宴都才是大事。自古成大事者遇佛杀佛,遇父杀父。连兄长都杀了,要得的报应总是躲不过,发一个誓就算不守又怎么了! 宴子桀放开胡璇,走在房中,向着西边跪了下来,双手合什念念有词的道:“我宴子桀在此对天立誓,有生之年绝不伤害胡璇的家人。如违此誓,愿受五雷轰顶之灾!”说完便五体投地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宴子桀立誓完一起身,胡璇便跟在他身边,抚着他磕得有些脏了的额头:“……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你才让你发誓,可我……我……” “我知道!”宴子桀佯作无事笑了笑,然后伸手拥着胡璇道:“这样你便放心了。安心的陪着我,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待得了这天下,我让你过最快活的日子。” 胡璇被他拥在怀中,想着明日一别,便再也见不到他的容颜,再也找不回这温暖的怀抱,心下凄然,用双手紧紧抱住宴子桀,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道:“……楚王不准我离开。你走后,只要记得我一家的仇,还有你的誓言……” “你说什么?”宴子桀一把握住他双肩,让他面对自己。 这时候宴子桀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平时只要想着胡璇爱自己爱得掏心挖肺,好像一辈子都想跟着自己的样子,就不自觉的盘算起以后自有办法甩开他;可是一听到他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或是要跟自己分开,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可能是自己的占有欲吧?仿佛天下都是自己的,他的人和心也都是自己的,硬生生的让人霸了去,便不甘心——宴子桀自己这样思量着。 “……这样也好。”胡璇转头望向一边,不肯正视宴子桀的目光,缓缓的道:“……你兄长杀了我家人,就算我恨不了你,也不可能再跟你一起。” “再说你将来得了势,君临天下,三宫六院的美女陪伴……”说着说着,胡璇便仿佛真看那么一个画面一般,心中狠狠的纠痛着:“……那时候……你又怎么会希罕我这么一个不体面的人陪着你……”每当与宴子桀面对的时候、或是自己独自静处、或是午夜梦回,想忘记却如梦魇一般缠着自己——那夜在艳月楼自己用身体和罗英杰作交易的事情,胡璇就悲从心来、自惭形秽。 “璇!……”宴子桀心里一边寻思着还好胡璇识相,一边又思及他为自己所做过的种种,心里本也是想做假用情,又带着一半真的心痛,面色凄楚的道:“一定要分开我们么?为什么上天这么残忍?” 看到宴子桀的悲痛,胡璇更为心碎,痛苦的闭上双眼,任他把自己拥在怀里,贪恋这最后一天的温暖。 “璇!你等着我!我一定回来接你!一定到这桐城,风风光光的接你回到我身边儿来!”这句话倒是宴子桀出自真心的——我的东西,我可以不要,却不能平白让人抢了去,总是要夺回来才泄心头之气。 “好。我等着你!子桀!”听着心爱的人动情的话语,胡璇虽然心里想着只要一听到宴子勇被杀了,他夺了皇位,自己便三尺白绫挂上房梁,也不想再苟且活着,每天面对楚康帝那种情思,也不想自己背负着难堪的回忆活下去……就算这些早都打定了主意,可只要听到宴子桀这一刻说这一句话,就算帮他骗自己也好,只得一刻的欢心也算对得起自己了。 天边微微泛着淡青的光芒,已经是将近清晨的时候了,养心园寂静的偏院中仍持续着微弱而激情的喘吸声。 也许是发自内心的感动,也许是怜悯,更可能是自己不甘心让别人夺走胡璇所以才想让他永远记得自己,宴子桀对胡璇出奇的温柔,用各种自己经验中的技巧挑逗和爱抚他,就连进入他身体的每一个抽送,都着量着在胡璇最敏感的地带有意的抵磨。 接连的与自己心爱的人缠绵,胡璇在激情中沉沦。宴子桀熟知他身体的每一处感觉,挑逗得他的根源几乎没有间断的一直勃起,在自己无法控制的情况下释放了多少次,自己也记不得了。粉嫩的根源到最后的高潮时只能无力的涌出一点点稀薄的液体,印证着胡璇的体力耗到了极限,终于在疲惫中沉睡过去。 奋力几个抽送,宴子桀终于结束了最后的激情,释放了自己的欲望之后,紧紧的拥着胡璇的身体。 抚过胡璇潮红未退的脸宠,看着他沉睡中依旧诱人的模样,宴子桀轻轻抚去他汗粘在面上的乌丝,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了轻轻的一吻。 胡璇在他们激情缠绵前,简单的讲述了自己给楚帝下药被荆云识破等等的事情。 宴子桀想不通、也懒得去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个痴情种子——爱的是个和自身同为男人的人,连大好的江山都不要,他胡璇是一个,楚康帝也是一个……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他不懂。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感情可以拿来利用,为了得到江山。得到了天下,想要什么人、什么感情,自然不就抓在手里了——宴子桀理所当然这样以为。 他们疯、他们痴、他们傻,随他们吧。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可是胡璇,越加发现自己似乎对胡璇的痴情有些依赖,不只是想利用他的感情,而且自己也不想失去这份感情——这是因为自己不服输吧? 如果可以的话,宁愿现在就掐死他,宁可让他死在自己怀里,也不想把他让给别人…… 天过正午,胡璇与楚康帝送宴子桀到了宫门前的楼台,便没能再向前送了。 胡璇眼见着宴子桀带着一队宫中的侍卫,骑着马,出了宫门。直到暗红色的宫门合闭,胡璇才下马跑到楼台上,看着宴子桀一队人马消失在民宅楼宇之间。 楚康帝也走上城楼,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望着早已没了“弟弟”人影的街景兀自发呆,心头没来由的一阵酸楚。 时值深秋,阵阵清冷的长风吹过,夹杂着落叶偶尔落在身边,这样的凄凉,胡璇却感激一阵阵风吹着他,才让他能忍住哭的冲动。 “皇上,天冷了,请以龙体为重。”身后的太监呈上件披风,荆云接了过来。 楚康帝回身接在手里,自己没用,却走过去,披盖在神摇思游的胡璇身上。 胡璇这才惊觉皇上陪着自己,还有那么一群仪帐跟着站在楼台下,也陪着自己吹凉风。宴子桀早便走得没了人影,自己也不得不认命的下了楼台,回到养心园的偏院去。 楚康帝下午陪着他,嘘寒问暖样样俱到,还想着新花样,问他想不想干这,想不想要那,寻着心思讨他欢心。 胡璇就算是里心苦烦,可眼见他对自己一番情意,还有他碍着自己的情份对宴子桀的恩情,也只好颇为礼遇的应对着。 回到养心园里一柱香的时候,便有侍事的太监来回,说宴子桀一行人出了桐都,随行侍卫再送他十几里路。只留十二人继续送他,余人返回来了——胡璇听了这些,一边放了心,一边也死了再见他的心。 又过了一会儿,矫骑将军雷延武便来养心园觐见皇上,楚康帝最是厌烦相国皇叔和这个将军,可一个是元老、一个是守疆有功的将军,自己这个毫无建树的皇帝又不好开罪他们,只好让他进来。 雷延武见胡璇也在,便不说什么来意,转了个弯,竟随着皇帝的性子聊起些天南地北的趣事,听得没出过远门的皇帝兴致勃勃。 宴子桀走了,胡璇觉得自己失了心一般,一个人静着也是伤怀,人多了说些什么偶尔分分心也能好过,就随着坐在一边。只是偶尔看看荆云冷着的脸,想起自己下药被他捉破,难免有些尴尬,何况他还总用一副鄙夷的神色看待自己。 胡璇一会想着宴子桀,伤怀一番,偶尔听到雷延武与皇上开心的笑几声,便打断了思绪听他们说会儿话。这么远几分看着楚康帝玩世不恭的样子,倒有那么几分宴子桀小时候的孩子气,心中不由得想道:他虽强留我下来,可我跟子桀总是没结果的,他对我礼遇有加,日后终不能害了他,若是他执意这江山,自己也没办法救得了他;若是他愿意放弃这江山,他日宴子桀发兵攻城,自己便骗他远走高飞,也算救他一命报还了恩情,这世也便不再欠什么人情,没什么牵挂,就可放心的去了…… 雷延武与皇上正讲得起兴,忽然侍事的太监又来报,说是宴子桀一行人在途中遇了山贼,被逼进了城南五里柏树坡的山坳子里,和山贼僵持了起来。六个亲兵拼死冲杀出来报信,只剩下一个负重伤回了来,到了宫前传了口信就断了气。 胡璇一听大惊,心中虽觉得这种事报到宫里来有点小题大做,但关系到宴子桀,早已乱了方寸。 “这种事还报!”楚康帝也是气得一拍石桌道:“在城里衙门带了兵就该去救人!一路报到宫里来误时!” “皇上!”胡璇急道:“让我带人去救他!” “朕怎么能让你去犯险!”楚康帝转身对身后的荆云道:“传三百朕的御侍去救人!立刻就去!” “可是,皇上……”荆云颇为不安的看了一眼胡璇。 “快去!朕更了衣,随后也出城去!”楚康帝知道荆云武功卓绝,他若快点赶去,王桀定然安然无事。他知道荆云平日只对护国有功的雷延武颇为欣赏,便道:“朕更了衣,便由雷将军护着慢慢过去!你快去,救人要紧!” 胡璇一听楚康帝要更衣微服出宫,便明白他知道自己势必要去,一定是怕出去太过招遥反而有变,才更衣陪自己出城,心下不由的更为感激他。 “臣……领诣。”荆云看了一眼雷延武,见他点了点头,便领了诣,转身快步离去。 “朕与雷将军都去更衣。你稍待会儿!荆侍卫去了,你便放心吧!”楚康帝转身对胡璇道。 “草民谢过皇上……”胡璇又待要跪谢,楚康帝却一把扶住他,也不理会有没有什么人看着,微微低了声说道:“……你的事就是朕的事,朕说过让你开心!” 胡璇窘得四下瞄了一下,心里慌着念着宴子桀的事,见众人没听见似的,便也不再多想。 “怎么还没送来衣装?要朕自己去拿么?”楚康帝转头对身后的太监怒道。 “皇上息怒,这就命人去催!”身后的太监吓了一跳,心中也纳闷皇上的衣装是哪宫哪殿都备着的,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拿来。 “都不用去了!”雷延武却一声冷笑,稳稳的坐在了石椅上。 “雷将军!你……”楚康帝再怎么没用也是个皇帝,现在雷延武在他面前发号施令不说,大摇大摆的就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让他不由的又惊又气。 胡璇也立刻发觉出什么不对劲儿来,看了一眼楚康帝,又看了一眼面含冷笑的雷延武。 “皇上!快叫侍卫!他……”胡璇虽知道说出来也怕是于事无补,可眼下这情势,却也只有一拼。 “我什么?造反?篡位?”雷延武美滋滋的打断了胡璇的话:“即然知道,我必是有备而来,又怎么会让这个色迷心窍的昏君给反咬到?” “来人!来人呐!把这个反贼给朕拿下!”楚康帝兀自不服气,高声喝叫着,眼见冲进来一群御侍装束的侍卫,却将周围的宫女太监自行押下,摆明了雷延武替换了御侍,只等荆被支了开,便起事谋反。 “雷延武,天下是我楚姓的,你以为你会得好果子吃么?”楚康帝怒道。 “时机不成熟,我自会给你儿子挂几年皇帝名。”雷延武起了身,由一个侍卫手中接过了一壶备好的鹫毒酒:“只是你在,相国在,荆云在,对我的大事,便碍了些手脚。”说着,他斟了一杯酒。 “你得不了天下!”胡璇在旁冷声道。他心中感念楚康帝的恩情,只想着拖一刻是一刻,说不定有什么转机。 雷延武举着那杯酒,正要向楚康帝走过去,听到胡璇说话,挑着眉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指望那个你骗这个傻皇帝放走的宴国护国将军宴子桀么?” 胡璇一惊,他竟然早就识破子桀的身份。而与此同时,楚康帝也怔怔的望着胡璇道:“你骗朕的?你是宴国宴家的人?” “……”看一眼雷延武,再看一眼满面失望的楚康帝,胡璇一边惊心雷延武识破了宴子桀,一边心里对楚康帝有所愧疚,一边又担心宴子桀遭了雷延武的毒手,心里乱了方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会是宴家人!”雷延武一声大笑道:“他最多就是个男宠,最坏也是个仆人,还是个忠仆。” 胡璇又是一阵羞燥……雷延武甚至能说出他和宴子桀的关系,那与子桀那些事……他都知道了吧? “楚康帝,穿着你的皇袍体面的去吧!”雷延武笑着向怔怔看着胡璇的楚康帝送上那杯酒:“江山你是一定坐不住的。至于你心目中这个小美人,你日思夜念都舍不得碰他一个手指头的时候,他可是夜夜都和他的情郎如胶似漆的缠绵呢!” “……你”胡璇被他揭破了私事,料定他是安排了人监视宴子桀与自己,连床第之事也被窥听去了“无耻!” “哪一个无耻?”雷延武斜眼看了一眼胡璇:“你自己一个男人,夜夜跟个男人鬼混不说,还用色相勾引这个呆子,你不无耻?” “……”胡璇被他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皇上,快喝了吧。我不会让你蹭得太久的。你被你的皇叔相国派进宫的男色,迷得送了性命的后话,我都给你编排好了。你儿子好好的当上几年傀儡皇帝,至于你这个小美人嘛……”雷延武向着两个侍卫一挥手,那个两个侍卫便冲过去,拿了条绳子把胡璇擒住,也不理会他挣扎,生拉活拽的给绑了起来。还在嘴里也给横着勒了根布带,防着他大叫或是自杀。 “你这小美人,我玩腻了就让他去陪你。”说着,酒往楚康帝面前一递。 “……”看着胡璇瞪大了眼向自己摇头,示意不要喝,楚康帝长叹了一口气,不喝,也是要被杀,转过头,他看向雷延武:“我顺着你的意喝了,你不能为难他和我的孩儿!”说着,手指一比胡璇。 胡璇料不到他这个时候还是念着自己,不由的怔了,力虚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也一直认为除了对自己见色起义之外,便再一无是处的皇帝……到头来,他还是见色起义,只是这义……竟是到死也还惦记的情爱。 雷延武冷笑一声,不再多言,一招手,四个待卫又冲了上来,抓扯住楚康帝,其中一个强行去扳开他的嘴。 胡璇想要挣开两个押着他的侍卫,却根本没有那个力气,他要嘶喊“住手”,也只被脸上横勒在口中的布条碍得发出不成话的吼声。 被三个大汉按住,挣不动分毫,还被人捏着鼻子扳开嘴来,他的嚷叫也全不成言语,雷延武大步走上去,抬手将一杯毒酒倒进了他口中。边上的一个侍卫在他喉头处一点,背上一拍,捏着他鼻子的人配合着手一松,一杯毒酒便下了肚。 胡璇见再无回天之术,虚脱了一般的望着他,眼中流露的,尽是悲切。 楚康帝的毒发的好快,见他瞬间铁青了脸,鼻中流出了两行黑血,接着一个哽咽,口中流出的也全是乌黑的血流,他跄踉着想向胡璇走过去,伸出手,好似想要再摸到他一般:“……我让你走……就不会害了你了……”只迈出了两步,他便倒在了地上,身子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杀!”雷延武一声令下,先前被押在地上跪着的十几个太监宫女只发出了几声零丁的惨哼,便身首异处,血溅当场。 “快些收拾好!”雷延武命身边的一行侍卫带着胡璇跟自己出去,留下的人便清理实体和庭院。 阴暗的地牢里,传来诡异的声音。其间有铁具的碰撞声,还有内体撞击的淫弥声,和男人剧烈的喘吸声。 胡璇的双手被铁镣反锁在背后,身上的衣衫早已脏烂不堪,就像一块四处都是破洞的麻布一样挂在身上。身体上布满鞭痕,平日里飘逸的青丝早已零乱,口中扔然被勒着布条,他想咬舌自尽都不可能。 他的双腿被大力的扳平,身体被平放在一张布满灰尘的石桌上,那个刚刚鞭笞过他的男人,现在就在他的身体中骋欲,不时发出满足和享受的呻吟。 胡璇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即便再痛苦。如果被侵犯以前,他想要一死百了的话,现在做什么都太晚了。他反而想活着,想找时机杀了这个男人,杀了这个害死了子桀和楚王的雷延武,为他们报仇,如果可以的话…… 雷延武穿好衣装之后,拉起胡璇,也不给他披上什么遮挡,就拖着几乎等于全裸着的胡旋出了地牢,把他押进了囚车。 街上很多人,很多叫骂声传来,还时不时有人冲上来爬上囚车砸他几拳,吐他几口口水。女人和孩子们都回避或是被男人扯到后面去,因为胡璇身上没有太多的东西挡住身体,包括身体上那些伤痕和被侵犯的痕迹。 蔬菜和鸡蛋还有脏水不断向着自己砸过来…… 胡璇被拉着游街。 罪名是:他是楚康王的相国,也就是当朝的皇叔派进宫剌杀皇上的男妓。其中共谋者罗英杰已经招供,明日午时处暂。相国一家连家仆共七百余人被矫骑将军雷延武手下的侍卫收押天牢,等刑礼隶三部定案发落。 胡璇以色相勾引皇上,在皇上酒中下毒,被判五俱型,分五日结刑,最后腰暂弃市,今天就是在向世人展示这个以色祸国的侫幸之人……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比起宴子桀的死来,这些仿佛都不算什么了。好像这世界因为没有了宴子桀的存在,就什么都变得无所谓。低着头,听着耳边渐渐意味不明的谩骂声,承受着渐渐习惯的臭水烂菜的味道,胡璇心里只在祈祷: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能杀雷延武的机会,给子桀报仇,给楚王报仇,也给我自己……复仇! 腰间那个劣质的玉坠一直系着,摇摇晃晃的,吸引了胡璇的全部精神和视线…… 游街回到地牢,晚上的时候,几个侍卫冲进来,把他身上的铁链解下,换了麻绳捆了手,最把他拖到了一处安静而萧条的庭园。 关着胡璇的房里,来了一个小宫女,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给他清洗了身体,包扎了那些并不深的鞭伤。只是一直不给他解开勒在手腕的绳子和脸上的布绳。 雷延武出现在庭院里的时候,才给他解开口中的布条,小宫女拿上来几样饭菜,一口一口的喂给胡璇,雷延武就在边上看着。 “……什么时候处斩我?”胡璇吃了几口饭,看着雷延武。 “你怕死?”雷延武似乎颇为诧异的看着他。 “怕。”胡璇冷冷的道。 “……我看不像。”雷延武坐近了他身边,仔细的盯着他,似乎在察颜观色:“你在盘算什么?想报仇?那倒有可能怕死。”说着,他似乎很开怀的笑了。 “什么时候?” “……等我厌了的时候!”雷延武摆了摆手,示意小宫女接着给他喂饭。 “……”胡璇就接着吃,嚼了几口,咽下去:“他呢?宴子桀呢?”声音,几分颤抖……很怕听到结果,却不能不问。 “你想见到他我就放心了!乖乖陪着我吧!”雷延武起了起,打横抱起胡璇,向房中走去。 他没死么?还是死了?这个人……他骗我?让我活着供他享乐? 什么时候可以杀了他?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子桀? 我竟然比恨宴子勇,还恨这个人…… 这么恨一个人 倾国1谋变完结。 【倾国2─情殇】 第一章 寂落萧刹的庭院,晚秋的夜风呼啸着扫过每一个角落。 “……呼……呼” 杂乱不稳的喘息声回荡在灯火通明的房间中。 胡璇的面色呈着不自然的潮红,汗水顺着额角不断的滑落,神色凄然而力竭的倚在窗前的木椅上,一双眸子时而迷离,却时而愤恨盯着坐在对面圆桌边上的男人。 这男人就是雷延武。他此刻悠然的品着手中的一杯热茗,欣赏着眼前被灌下春药、让性欲折磨得不堪的玉人,期待着接下来的美事。 雷延武虽然年近四十,却是武将出身,精力也算充沛,家里妻妾成群,也免不了隔三差五想要与胡璇云雨一番。 可这样貌皎好的人,每次不止是一幅痛不欲生的表情,就连勃起都几乎难见,更别说欣赏他翻云覆雨的样子了……也不知道是胡璇性无能,还是自己本事差。 今天饶有兴致的,取了些平日和女眷们偶用的房中调情之药,给他灌了下去,眼见着他被药性折磨得香汗淋淋,不由得骨子里兴奋着,就在这儿坐等他忍不住的时候冲上去享乐一番。 算着有一个时辰了,眼见胡璇挨得难过,时而神情恍忽,时而又怒目相对……想着也到了时候,雷延武便走上前去,将气虚无力的胡璇扯了起来,拖到了床塌上。 虽然每一次胡璇都抗拒,明显这次是最无力的。身体被轻微的触动便让他不自制的发出舒畅的颤粟。不只是脸上,就连白玉似的身体,也淡淡的透着一抹樱红。那被药力引得勃起的玉茎,竟美得让人难以想像,诱发着男人的欲火。 雷延武脱光了衣衫,用精健的体魂压上了他的身子,陶醉的去吻那胸前诱人的两点茱萸,大手掌在他的腰肢与双腿间游走,他难得享受眼前人这失神的媚态,自己也沉浸于销魂的温情中。 猛然间,耳边风声带起,雷延武必竟是个武将,本能的反应,他迎着风声袭来的方向抬起小臂,硬生生撞上的,却是胡璇大力击来的手腕。雷延武只觉得手臂上一阵剌痛,也顾不得发生了什么状况,回手翻腕拿住了胡璇的手臂,身子向后撤了开,才看清他手上竟拿了一支尖锐的有如毛笔长短的铁杆。 “你找死!”雷延武怒冲头顶,一巴掌打在胡璇的脸上。 胡璇被他打得偏了头,鼻中口中都流了些血渍出来。他兀自不甘的转过头,狠狠地瞪着雷延武,心中却痛恨自己失去了这么好的机会,仍是没办法杀得了他。恨就恨自己,为什么是个无力无用的书生,要受这般凌辱,却无法手刃仇人……而身体中,那一直扰得他心慌意乱的情药,却又让他连怒目相视都坚持不住,被握住的手臂很快脱了力,人也忽促的喘吸起来。 看着胡璇力虚而诱人的倒在床上,雷延武竟有些后悔打了他。 起初把胡璇捉回来,只是想用他享乐一番,玩腻了就杀了算了。胡璇这样的样貌,却是让人一见便倾心的,可不知为什么,到了现在,关了他有将近一个月了,来找胡璇过夜,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却越发的想要征服他,占有他……没有办法像自己想的一般厌弃他,甚至有的时候看胡璇被自己折磨那痛苦的表情,心中隐隐的作痛,竟也有一两次来了,看到他仇视的目光,便不再碰他,一个人又莫明其妙的回到自己的殿府中…… “……你杀不了我!”雷延武不费力的由他手中拿下铁杆:“……哪里找来的?” 胡璇紧闭双目,不回话。 雷延武打量一了手中的铁杆,丢在了地上。他强力的分开胡璇的双腿,将下身抵在了他的幽处,然后不顾他的挣扎,按住了胡璇的双手,一个挺身,进入了他。 “嗯……”胡璇咬着牙,不想发出声音,却被药力蛊惑。 “……你每天在宴子桀的身下……不是很放荡么?”缓慢却用力,几个狠力的抽插,雷延武有些恼怒:“……他占了你的国土,占了你的身子……你都不恨,……却来杀我,嗯?为的是他?还是那个没用的楚王?……嗯?!” “……”不由得自己,身体被侵犯,却产生了异样的反应,耳中隐隐听到宴子桀的名子,胡璇的精神晃忽了,余光中的男人,隐约幻化成日思夜念的子桀……“……嗯……桀……”胡璇呻吟出声。 “……什么桀!”雷延武一声暴喝,身子压上胡璇,在他身体中猛烈的侵掠:“……你现在是我的!胡璇,……嗯!我的!”他紧紧的贴着胡璇的身体,侵占着胡璇的同时,自己也沦入无边的欲境,埋首在胡璇的颈项边,尽情的纵欲。 猛然间,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雷延武又是一惊,慌忙又起了身。却见胡璇的嘴里面是鲜血,竟是硬生生的想咬死自己! “你、你……”真想一拳就打死他算了!拳头举起来,看着胡璇恨怒的目光,夹杂在游离的情欲中,却又下不去手。 雷延武功愤愤的下了床穿衣,拾起地上的铁杆,气愤地摔门而去。 胡璇看来是备好了再见了自己就要杀自己。自己却对他三番四处下不了手,舍不得他,随便找了个人鲸了面,暂了脚,拉到街上当做是胡璇给斩首了。 至今为止,自己只有一件事做对了,那就是把胡璇拉到街上去游街。他这一幅面容,让人见了一次便再也忘不掉。胡璇走出楚王宫,天下人便都认得他是那个曾毒害皇帝的人——或是鬼吧! 荆云瞒得过了,宴子桀却太棘手,听说宴国二皇子谋反,以吴境胡珂进犯回都勤王为借口,实则图谋弑兄,三皇子急时赶回皇都,斩杀了毒杀兄长篡权夺位的二哥……自己当了皇帝,这些都是宴子桀的佳作吧!现在他宴军向西北方向有所调配,北对刚刚攻了羌国的胡珂、西对自己盘踞的楚国,大有蠢蠢欲动以夺天下之势——胡璇是个祸因,若不是自己当时也贪想得到他,只要陷害宴子桀与胡璇要行剌楚王,荆云便一早把二人都结果了,现在却放回去个比楚王棘手百倍的宴子桀……一切皆因一个色字……雷延武若有所思的走回自己的寝殿。 小侍女走进房来,见胡璇盖着被子赤裸着上身,伏在床上蜷缩着,似是极为痛苦,便要走过来给他擦身,服侍他入睡。 “出去!”胡璇竭力的低喝了声。他扯着身边的衣衫废力的拭去口角的血渍。 “公子……你不要紧么?”小侍女这才看清他汗流满面,涨得微红的脸色,担心的问道:“要不要……”担心他受了伤,想请雷延武传大夫来看看。 “我说出去……”胡璇竭力的再喝一声,小侍女不敢开罪他,慑手慑脚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吃力的伸手,由枕下摸出那块宴子桀送给他的玉佩,胡璇紧紧的握在手心里,贴在胸口上:“……子桀……”脑海里,回荡着宴子桀当日那番对自己许下的情话“他日我得了这江山,我也一定会好好待你……”胡璇的身体越发得燥热难耐,心中越是羞耻痛苦,咬着唇,闭起眼,口中轻声的喃喃着:“……桀、子桀……我好难过……”为你报了仇……只要为你报了仇,我便不会再这么屈辱的活着了,我去地下见你,你不要嫌我……嫌我脏……我仍旧只是你的哥哥就好了……我只是你的哥哥就好了……可是我今天……好痛苦……桀……对不起,我忍得好难过……胡璇痛苦的闭起双目,眼角溢出泪光,将自己空着的左手,缓缓的移向自己无法解脱的根源…… “……嗯、桀……哈……”房中轻溢着如咽如泣的呻吟声…… 第二章 天空飘起了雪。 西北国土的冬季是这么寒冷。 胡璇的手掌磨出了好多硬茧。由花园铁栏杆上一点点用力折弯最后折断的铁杆,再在隐蔽的假山石边磨尖……一次杀雷延武不成,只要没死,总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嘎——”的一声长鸣划过长空。 胡璇抬起头来,一对雕儿飞过头顶阴晦的天空。思绪游走回在宴都的时候,叶纳提起过这种雕儿,安公公也养了一对儿……那时候,叶纳还吵着要子桀带她去要来雕儿打猎……前些日子里也有这种雕飞过,只是十几天才看得到一次,因为它们总能让胡璇想起旧事,每一听到雕鸣,胡璇便注意了些,最近倒是时常能看到,叶纳不是说这种雕儿稀有珍贵的么……难倒在接近大漠的国度便不同了?或是……隐隐想到什么,可对现在的胡璇来说,那些问题思考也是枉然…… 子桀。 你在天上庇佑着我,让我帮你报了仇……我就和你相见了。胡璇的嘴角牵出一丝苦笑。 被关在楚国皇宫有两个月了。雷延武这个月都没来过,自己的心情放轻松了,可是他若厌了自己不再来了,随便找个日子给自己一杯毒酒,终究便杀不到他……想起那日来,胡璇有些后悔:本来被下了药,身体便用不上力气——终于自己耐不住心中的屈辱,一次杀不成,竟做下那种可笑的事,像要生吃了雷延武一般去咬他的咽喉,现在仍活着,也不知是命好还是命苦…… “公子、公子。”侍女喜兰的声音在远处传来,想必是到了晚饭的时间,胡璇把手中还没磨尖的铁杆藏在假山的石缝中,扶了扶衣衫上的尘土,走了出去。 “公子,你在这里呀。”喜兰对胡璇总是和善的微笑着,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很单纯的喜欢一个俊美男子,便对他报以最纯洁的笑容。她当然知道胡璇被困在这里是什么原因,可是自幼就被送到宫里来做侍女的女孩,这些她倒也不是很在意:“今天加了菜,是上好的小羊肉,公子你可以补补身子了。” “加菜?”胡璇心里一凛,莫不是他真的要毒死我了?“为什么要加菜?” “……不晓得。”喜兰的答话有些踌躇。 “……”胡璇咬了咬牙:“雷延武是要杀了我吧?” “公子不是的。”喜兰忙又笑着摇头:“……将军说说出来就打死我。我不敢说的。他哪里舍……”喜兰本想说他哪里舍得杀你,话说了一半,怕胡璇挂不住脸,便硬生生的收了口:“快回房吃饭吧,冷了便不好吃了。” “喜兰,你告诉我,什么事。”胡璇走近了喜兰,专注的望着她的小脸。 喜兰左右顾了顾,终是摇摇头:“公子……” 罢了罢了!怎么样自己还是这样活着,他要杀,自己便挨不过明天,可是仇…… “你请将军来。说我要见他!”胡璇铁了心,死也要拉上他。 “将军他不在宫里了。”喜兰道。 “他去了哪里?他怎么会出宫去?”胡璇又想不通了。雷延武好不容易找了机会除掉了楚王,便急不可待的以宫中加强防备、辅助幼主之名堂而皇之地住进了昔日的太子东宫,怎么会莫明其妙又跑出去?莫非……胡璇的眼睛一亮,握住了喜兰的双肩,喜声道:“他可是去打仗了?和西砥么?” “公子!”喜兰大惊失色,左右看看了,提了声音道:“将军出宫演兵去了,再晚点便回来的。”对胡璇悄悄比了个收声的手势。 胡璇住的院子是太子殿园中的后花园中的一处偏院,便似皇帝宫中的冷宫一般,高墙围园,雷延武在前门后门都派了侍卫把守监视。 喜兰引着胡璇回了房中,让胡璇坐了下,才低声道:“……公子……雷将军说……他说……”言语里还是犹豫,不时的打量着胡璇,眼睛也不安的转动着,似乎在想要不要告诉胡璇真相。 “他说了什么?”胡璇心中真的有几分窃喜,若是他死在战场上……哈哈,心里高兴着,面上也显出几分神彩。 看着胡璇愉快的笑容,喜兰微微红了脸儿,轻声道:“将军说……若不想你死,便半个字也不能对你说……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我知道将军是不想你死……” “……不想我死便不能对我说?”胡璇皱了皱眉头。心下却想到:若能杀得了他,我早便死去了!难不成他得了绝症,怕我知道了开开心心自杀不成? “……”喜兰半晌不说话,胡璇倒急得很,连声问道:“你快说,他出城干什么去?是不是和西砥又开战了?” “……你真的不会去死吧?”喜兰兀自念着这一碴,瞪着眼问道。 “看不到他死我便不会寻死,你快说呀,别急我。”胡璇急得,一把把喜兰拉在身边儿,并排坐了下。 让自己喜欢的男子牵着手,并排坐在他身边儿,别管他是急着跟自己问消息什么也好,他现在确是专注的盯着自己……喜兰这样的小宫女,这便似最大的幸福一般,心里惴惴地跳着,不由的便说出了真话:“是打仗,却不是和西砥,是和宴国的新王宴子桀。” “……宴……”胡璇惊得目瞪口呆:“……子桀?”他的心快要从心口跳出来,扳过喜兰的身子:“你没听错?是宴子桀?不是宴子勇?” “宫里都传得沸沸洋洋了,我怎么会听错……”喜兰自顾欢喜着,红着小脸儿,头低得更深了。 “……”子桀……他没死?胡璇茫然的松开手,眼里有些湿润,心里却像打了五味瓶。 他没死!他真的没死!他……果真帮我报了仇、杀了宴子勇称帝——胡璇的表情缓缓的由怔忡变为笑容,又由笑容扭为悲哀——他没死,我这是何苦来?我……早些死了倒还少受些煎熬—— 不!我要等着,听着!听着宴子桀杀了那个畜生的消息!我不要死……心里一边这样找借口掩藏自己真正的期望,可那期望却愈发鲜明的冲上头顶—— 他说过让我等着他,他会来接我……再也不让我离开他身边,他会来接我的么? 他说过,他说过…… ——他爱我的…… 不由自主的,胡璇的手透过自己的袍摆,攥住了系在里面腰襟上的玉佩…… 吃过晚饭,如每天一般洗了澡,胡璇便躺在床上。可今天,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着,心里异常的兴奋欣喜着。院子里的风声大了些,都让他好几次误以为是宴兵冲进桐都了…… 喜兰只是个侍女,听不到太多战事的消息,胡璇便得不来任何军讯,度日如年的挨过每一天。 自己都数不清多少个夜晚没有好好的睡过觉了,只在困得撑不住的时候小睡一会儿,一有声响,便又惊醒。 庭院里传来悉悉索索微弱的声音。这么晚了,喜兰还不睡么?反正睡不着,和她打打趣混混时间也不错,这么想着,胡璇起了身,掌了油灯,开门出房。 “父皇以前就陪我在这儿捉迷藏。”身着黄袍的小孩子站在自己常磨铁杆的假山边儿,他身边的高大男人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脚步声,却莫明惊讶的看着自己。 “荆侍卫?”胡璇吃了一惊,轻声道:“你怎么……” 荆云却由腰中拨出佩剑,刚刚惊愕的表情已不复存在,也是轻声的,轻极为清淅的传入胡璇耳中的声音:“你竟然活着!” 第三章 荆云拨出佩剑,剑身平指向胡璇,面上的表情,是几分愠怒,他偏移一步把黄龙袍的小孩挡在身后,低声道:“请圣上闭好眼睛,这种事情看不得。” “……他是楚康帝的孩儿、当今楚国皇帝么?”胡璇不由得想起楚康帝,临死前还回护着自己和他的孩儿,不由得心头一酸,却无视了荆云对自己的杀气,缓缓的向前移着步子。 小皇帝闪在荆云的身后,个子不过才到荆云大腿根那么高,伸出头来,一双眼睛盯着胡璇。 “荆侍卫,他是谁?”小皇帝抬头,向荆云道:“……你不要杀他。他真好看!” 童言无忌,荆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楚康帝何尝不是死在这个色字上面?他好看,谁都会看得到,可是这人用这幅样貌,害了一国之君…… 胡璇也停住了脚步,站在离荆云指着自己的剑尖几步的地方。 “……荆侍卫,我死不足惜。可你以为你杀了我,就可以为楚康帝报仇,就可以保得当今皇帝千秋万代,那你就错了。”胡璇一字一句对荆云说道。 三个人都知道这园子是有人守着的,是以说话都是放低了声音。 “你有什么话要说?”荆云的面孔恢复了以往冷冷的神色:“……说尽了,我就送你安心上路,看你有什么面目面对待你仁至义尽的楚先皇。”可他心中却像翻江倒海一般。 眼前这个样貌皎好、文风秀骨的书生样的男人,他用色相毒害了待他百般呵护的楚王,所谓毒如蛇蝎,也就不过于此。而自己虽然受楚王之命,拼死把他的弟弟“王桀”送出了楚国国境,却到回到城中,听到楚王架崩的消息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送出去的就是现在攻打楚国的宴子桀。 那一天他就悔不当初。回到城里的时候,王旋已经被游过街押回大牢,过了两天就斩首弃市了。想想当时被斩的人被鲸面剌字,削鼻斩足……今天这个祸害竟然还安然的活在宫中。 为什么亲眼见到他在楚王杯中下蒙酣药的时候就没立时斩杀了他?那样楚王就不会最终死在他手里……为什么?是自己的罪!楚王死于一个色字,不只是这个人的诡计,还有自己的罪——无法对他下手、被他迷惑的罪! 剑尖缓缓的向前送过去,直逼着胡璇的咽喉。 “……真正的祸首是雷延武。”胡璇平静的看着跟在荆云身后的小皇子,便似完全没看到面前一寸寸接近的利器一般:“……不然我不会活到今天。也不会被关在这里。你今天杀了我,被你大楚国的矫骑将军蒙蔽,终有一天,小皇帝他也会遭毒手。” “你……”荆云想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可他不是胡涂人,猛然间醒悟,即然面前这个人和宴子桀是同党,那雷延武本应斩杀他,为什么会把他留在这里?这里已经是雷延武的属地了。 剑收了回来:当日我送宴子桀出桐城,在城外截杀我们的,是雷延武的人?荆云的思绪不由得纷乱了起来。 “……我说过,我死不足惜。”胡璇蹲下身来,小皇帝走到他面前,笑盈盈的看着他,胡璇抬手摸摸他的小脸,仿佛能寻到楚康帝的几分样貌,他怅然的说道:“只可惜楚王的仇我报不了,我也怕将来,小皇帝会重蹈覆辙。” “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荆云上前了一步,挡开了胡璇和小皇帝,居高临下的藐着胡璇:“宴王回去了,你便投了雷延武么?楚王就算不是你所谋害,亦由你而起!如果你不是来谋害楚王的话,怎么这么巧进了宫里?你的片面之词怎么可信?你说雷将军杀了楚先皇,他有什么理由要弑君?” “你只是侍官,当然不会想争权。将军又怎么会一样?”胡璇站起身来,定睛回视荆云:“你功夫比我强、阅历比我多,宫里的权势之争,却未见有我看得清楚。若非你在,就算雷延武不弑君,相国也不见得做得出什么来,楚康王的七个兄弟相继死难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我若是想杀楚皇,那天去下药就不会只是蒙酣药。” “……”想说或许他得不到别的药来害皇帝,可又说不通,若是存心来谋杀皇帝的,哪会连毒药都没准备呢……荆云一时间理不清头绪,只定定的听胡璇说话。 “你不会害我父皇的,对不对?”小皇帝一脸天真的看着胡璇,似乎想走近他,又有几分怕了荆云的冷冽神色,瞄一眼荆云望一眼胡璇,不知所措的看着两个人。 “雷延武谋反那天,一共杀了皇上身边常待太监三名,宫女十二人,他们常跟在皇上左右的,你不妨回去问探看看,便知道我所言是真是假。试问我一个人在宫中,怎么一天之内将一十五具尸首处理得干干净净?” 荆云俯身抱起小皇帝,依旧冷冷的道:“若你所言非实,我还会来取你性命。你好自为知吧!”言罢,他便看也不看胡璇一眼,抱着小皇子走向假山后的围墙,小皇帝爬在荆云的肩头,轻轻向胡璇笑着摆摆手。 荆云轻轻的一个纵身,便跃过了足有两个自己那么高的宫墙。 冥冥中,真的有命运么?荆云抱着小皇帝回到寝宫,告诉他千万不能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才命宫女哄他入睡。自己抱剑坐在小皇帝的寝宫外,望着星空,试图理清心中乱作一团的思绪。 荆云自幼便是遣孤,被山中修道的道士拾到,收作徒弟。荆云对道颇不入行,却修了一身武艺,到了师傅仙逝,不经人事自己分文全无的下山,没一文钱吃喝,又自幼为善,不偷不抢,险些没饿死在街头,便是在外出游还只是皇子的少年楚康帝救了自己一命。 后来随着楚康帝入了宫,渐渐听他讲起七位王爷谋斗中相继死去,才知宫中步步为危,尽心竭力的保着他的性命,自己唯一信任的矫骑将军,却真的会如胡璇所说,是弑君的真凶? 今天夜里,若不是小皇帝吵着要去以前的住处看看,荆云是不无论如何不会去想要探查雷延武的住处。雷延武,抵御西砥进犯楚国八年之久,他在荆云心中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竟然……会是弑君的主谋,还藏了那个人——那个谁见了都会动心的人。 如果胡璇说的都是真的,那放走宴子桀,倒底是对是错?雷延武是弑君没错,可是他也是守护楚国疆土的功臣,可归根结底,他是为自己的权势。宴子桀是个强将,这四年以来起义出兵,数度与西砥、楚国交兵,百战不败、攻回宴都复国……现在弑兄夺位出征……无论谁得了天下——做皇帝的都是杀天下人而得天下,得天下人而治天下,治天下人而泽天下…… 胡璇只在原地怔怔的望着荆云如履平地越墙而去的身形,心中思量若是自己有那般功夫……可偏就没有,想也是白想,不过心头却轻松了些,若是荆云对证了真凶是雷延武,那就算宴子桀杀不进楚国来,雷延武的命,也会有人取了……面上浮现着惨淡的笑容,胡璇俯身拾起放在地上早已被风灭了的油灯,回到房里。 那之后过了三天,胡璇一如每日吃过晚饭便洗漱睡下。习惯了没有任何人来,自己也没有任何事做,只能静静的在这个围墙里等待自己想听的消息……焦急的心绪早已平覆,现在只是一天天的看日升日落。 “璇,我来接你了。”宴子桀一身乌金甲,面上流着征战还没褪去的汗水,向自己伸出手:“跟我走,回宴都去。” 胡璇欣喜着,颤抖着伸出手。 “跟我走!”这声音这么真实,胡璇恍恍忽忽的觉得这是个梦。宴子桀的身影渐渐的黑了下去,就像一个不真实的泡影……“不!你不要走……”子桀,梦里也好,你不要消失在我面前……胡璇伸出手去拉扯,实实在在的抓住了什么。 惊慌的睁开眼,一个男人的身影在床前,不是很用力,却严严实实的掩了自己的口。 “王旋,我带你走!”荆云的声音,虽然背着光,胡璇却听得出是荆云的声音。 感觉到胡璇不再挣扎,似乎是清醒了,荆云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低声道:“我救你出去。跟我走!” “去哪儿?”胡璇轻声问道:“小皇帝呢?你走了他怎么办?” “我让他藏在寝宫后院的偏殿里,一会儿一起带他走!”荆云低声道:“宴军破关了。皇都保不住了,我带你和他一起逃出去。” “宴军破关了!”胡璇猛然间提高声音,喜不自禁:“雷延武……”还没等他说完,荆云一把捂住他的嘴:“轻声些!雷延武手下的一批是死士。现在宫里都逃得乱成一团了,守着你的人纹风没动。太子府里雷延武的人都没什么动静!” 胡璇也是一惊,自己倒没所谓,连累了荆云和小皇帝就大事不妙了。 胡璇点点头,荆云又松开手:“快走。”便去拉胡璇。 “我不走……”梦里的,会是真的么?子桀会攻进来吧?他真的来接我了么?我要在这里听雷延武死无全尸的消息。 “你……”荆云想了想,才缓缓的道:“……你都在这里关了这么久,就算你于宴王有功,他还会信你么?留在这里不见得有什么好处,你不走做什么?”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7节 胡璇明白他的意思,荆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艳月阁发生的事,自己又被游过街,说什么色诱楚王,他现在无非是说雷延武霸着自己这么久,自己回到宴子桀身边也是遭人白眼而已…… 胡璇垂下头去:“……雷延武他战死了么?” “不知道。你还在想什么?”荆云催促道。 “你带小皇帝走吧!”胡璇咬了咬牙:“他不死,我哪儿也不去!” “……跟我走,来日我追他万里也给你和楚先王报这个仇!”荆云斩钉截铁的道。 胡璇猛然间抬头,眼中泛着喜悦的光彩:“此话当真?”如果荆云这么说了,那自己定然大仇得报,以现在的自己,确是没颜面再面对宴子桀——就算心里多期望能回到他身边,再看他一眼——可事实终是拭不去的。 “我答应你!”荆云刚说完这句话,猛然间院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连胡璇都听到了,荆云自是早有所觉,将手中长剑往胡璇手里一交道:“一会儿我夺把刀,杀出去,只要过了雷延武手下这批鹰犬这一关,宫里早乱得不成样子,咱们就算冲出去了!” 胡璇拿着长剑,跳下床,抓起棉衫子穿在身上,也顾不得头发凌乱,便跟荆云出了房。 这时院里已冲进了二三百骑兵和一纵步兵,为首的人一身盔铠,却是化成灰胡璇也记得的雷延武。 第四章 胡璇拿著长剑,跳下床,抓起棉衫子穿在身上,也顾不得头发凌乱,便跟荆云出了房。 这时院里已冲进了二三百骑兵和一纵步兵,为首的人一身盔铠,却是化成灰胡璇也记得的雷延武。 喜兰也早被吵得来到院中,宫里的人都忙著奔逃,她却舍不下胡璇,一分一毫也没有想一个人离开的意思,见胡璇由房里出了来,先是一喜,却又惊见他手中拿著把剑,身边跟了荆云。 雷延武见了荆云,也是神色一惊,忙右手抬起,立时院内的骑兵长矛在手,起势欲掷,却不似中原的兵士,那一队步兵竟也架起了小弩,院门里又号令著冲进来一二百弓箭手。将前前後後堵了个水泄不通。然後他手势不变,仍高高举著右手,却瞄著荆云,对边上的幅将耳语了几句,那副将便带了十几骑兵,撤出院中。 胡璇左右看看,就算荆云武功再高,带著自己也敌不过这近千人,更何况就算他轻功好,可以像鸟一样飞出去,这四面围著的几百弓弩手,也能把两个人射得像剌蝟一样掉下来,心中一时慌得没了主意。 “荆云,你是要一个死,还是要两个一起死?”雷延武骑在马上,看得出连日的征战让他显得颇为疲累,但他终是久经沙场,对著荆云这样的高手,也丝毫没输了气势。 “……你早便勾结西砥?”荆云扫视了一圈拿著矛和弩的士兵:“……原来什麽抵御西砥护国有功云云都是盗世欺名!”嗤笑雷延武之余,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竟然当一个骗子是英雄……错信他,害了楚王。 “我没空跟你纠缠这些。你自行了断吧!今天你插翅难飞!”雷延武说著举高了右手,那些执弓弩的士兵的弦便拉得更满,左手空出来,一指胡璇:“我不想杀你,你乖乖的过来随我走!” 胡璇即不想白白送了荆云的性命,也不想死在雷延武的前面,但他更不愿意跟在他身边,一辈子杀不了他,只能供他享乐……心里挣扎著,手中的剑却握得更紧了,手心里抓出了汗。 异常的安静,院中听得到火把燃出的轻微声响。 “我没空跟你耗,你快过来!”一声怒喝,雷延武双目冒火似地瞪著胡璇。 雷延武这麽一吼的间隙,荆云身形一晃,由胡璇的手中夺去了长剑。胡璇眼见著他斜著起身向园外纵去,雷延武却右手一放,喝了声“右翼弓”,便在荆云冲的那一侧迎著荆云射起了无数箭支。荆云腾空强势收身,剑舞成一个光圈,将挡开的箭四向四外借力打去,只听得一阵惨叫,没有护盾的士兵死伤数十。 眼见著荆云被强行挡住,落回身边,猛然间胡璇的腰身被荆云揽住,胡璇只觉著眼前的景像模糊间,身子便飘离了地面。耳边生风,但听得箭支夹著破风声,划出“嗽嗽”的鸣响,接著便是叮叮当当的一阵铁器相撞的声音,眼前还闪著铁具撞击出的火光,然後翻转著落地,天昏地转之後才看清,人仍被围在园中,终是没能冲出去。 胡璇这才明白,荆云第一冲是假势,想引了一次箭势第二次再带自己突围,却终是对方人数众多,流箭密集,难以突围,这一计便落了空。 这麽一起一落之时,一批射了剑的弓弩手退了去,第二批再上前时,竟然在箭尖上点了油火,若是沾了身,不被射死也要被烧死。胡璇不想连累荆云,更想指望著他带楚康帝唯一的孩儿走,便对雷延武道:“你莫要再伤人命!我随你走,但我请你放过荆侍卫!” 便正在此时,院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刚刚那被雷延武调走的幅将回了来,手中抱了个布衣小孩哭叫著,却正是刚刚继位不久的小皇帝——楚康帝的儿子。 胡璇与荆云皆是大惊,想视了一眼,心中皆是恨雷延武狠毒,竟到了兵败之时还要害这无辜孩儿。 “荆侍卫!荆侍卫!你救救我……呜呜……他是坏人!”小皇帝兀自在副将手中哭闹,一双小脚乱踢著。 “没人能跟我讲条件!”雷延武向副将使了个眼色,那副将便将手中长刀架在小皇帝的脖子上。 “胡璇!我最後问你一次,你跟我走是不走?”雷延武喝道。 荆云虽是诧异这王旋怎麽又改姓了胡,却也没这麽多时间想这些,郎声道:“我荆云错信过你,这次败在你手上,无话可说!雷延武,你可放了圣上,保他性命,荆云任杀任剐。” “我随你走,你放下他!”胡璇也急道。 “过来!”雷延武本就被宴兵追得急,冒险入桐都来为的就是胡璇,哪料得荆云会跟他在一起,强抢是没便宜占,不抢又不舍不得。而此时除了楚国的唯一血统和荆云这个心腹大患也是最好时机,便想快快了结,好尽快撤出桐城。 胡璇一步步走向雷延武的战马前,雷延武兀自对荆云道:“丢下你的剑,受死罢!你死了,我自会放了这黄口小儿一命!” 当的一声,长剑落地,荆云赤手空拳站在这近千人的围拦当中。 胡璇回过头看荆云,箭支上的火光映得他面色微红,一双眸子闪著愤恨的光彩,定定的看著雷延武。 “放!”雷延武右手一起一落,那带著火光的箭支便似流星一般射向荆云,与此同时,他伸出手去,握住副将的手腕,用力这麽一拉,红色的血,便由小皇帝的颈子中涌了出来,惊慌的孩子停止了哭声。 “不!你这畜生!”胡璇眼见著小皇子惨死,数百道光芒向身後射去,他冲到雷延武功马前,顾不得手中什麽兵刃也没有,空著手向那马眼打过去。边上的亲兵冲过来拉住他,却为时已晚,那马被胡璇打得眼睛吃痛,一声长嘶立了起来,雷延武一个没留神,竟摔下马去。 胡璇由冲向他的亲兵手里挣扎著夺了把刀,发了疯似的乱砍。雷延武交待过这个要活的,亲兵便没人敢跟他拼命,只把他围在当中,不让他逃脱。 胡璇只顾著悲愤,这时才惊觉身後杀声喊声渐响,回过头去,只见黑压压的侍兵向著中心的人围去,隐隐见得圈中剑光舞动,听见惨叫声不断,竟是荆云临危之际见雷延武悔约,杀了小皇子,便一俯身拾了长剑,挑开射来的箭支,杀气冲顶,竟也不逃开,和一众人等撕杀起来。 以荆云的武功,若是没有弓弩手,他冲出人群杀了雷延武易如凡掌,可是毕竟他刚刚临危自救,慢了一步,身上中了两箭,试图冲出重围剌杀雷延武,却硬生生的被流箭逼了回来,再落下的时候下面也是黑压压的人舞著刀等著他掉下来送死,好不容易保了命,荆云却再也不敢轻易纵身起来,便在人群中撕杀。 胡璇亦是恨雷延武恨到了骨子里,索性今天拼了,杀一个算一个,当下用尽平生所记的武功路数,在围著自己的小圈子里,也拼起命来。 荆云稳了身法,他受伤颇重,虽未伤及要害,战了半柱香时候,仍是血流不止,体力不支起来,胡璇也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雷延武早便上了马,急得恨不得能在马背上跳脚。一面盼著快点拿下胡璇,一面看这千余人也拿不下个荆云,今天不除他,日後定是大患,宴兵又怕是很快就杀进皇宫,自己落在宴子桀手里便更难全身而退,想快快了结,却就是走不了。 渐渐听得远处号角声、战鼓声、呐喊声响起一片,雷延武大惊,心中知道宴军太近了,再不走便来不急了,当下自已先调转马头逃行在先,才命後面截著荆云的兵士跟上撤走。 就这麽要奔出园去的一刹,雷延武终是对胡璇心有不甘,由身边侍卫手中拿过弓箭,回身拉弓放箭…… 胡璇见众人撤逃,也是不甘心这样便让雷延武逃掉,也不顾身边撤走的士兵会不会有人冲上来砍自己一刀,将手中的长刀奋力的向雷延武掷了出去……刀一出手,眼见青光一闪,一个泛著青光的光点带著“嗽”的破风声向自己蹿过来,他惊觉这是冷箭的时候,那光点已到了身前,自己只觉得眼前一黑,便被扑倒在地。 大院里倾刻空荡荡的,只剩些燃著的火光劈哩叭喳的跳动著,院外渐响的喝叫声,仿佛带胡璇回到胡国城破的那天——自己坐在正殿,远远的由大开的殿门望去,无数的火光掩压了撕杀声,扑天盖地响起的,便是这时这震天动地的欢颂声:“宴王万岁万万岁!宴王万岁万万岁!” ……怎样面对他?还能奢望留在宴子桀的身边麽? “荆云!”胡璇吃力的撑开刚刚救他闪开冷箭,兀自压在他身上的荆云,说道:“咱们走!找雷延武为小……”胡璇想说为小皇帝报仇,却发觉荆云无声无息的滚倒在身边。 “荆云!”胡璇这才惊见荆云的左肩头正著穿过一支箭,还有两个钢箭尖,由後面穿过左右两肩稍下的方的胸前,左手臂与右手臂都有折断箭杆的箭尖埋在肉中…… “……你醒醒!荆云!你不能死!你醒醒!”胡璇将他扶在手臂上,竭力的叫道:“……你不能死!你还要为楚王和小皇帝报仇!荆云!你醒来呀!我带你去诊伤!你要为他们报仇!你答应了帮我复仇的!你醒来啊!”吃力地把荆云的手臂扛过自己的颈子,扶著荆云的腰身想扶著他走出去,却惊觉自己也是体力透支,刚走出两步,便脚下打软,两个人重重摔在地上……胡璇不甘心,咬著牙,两次、三次……就算自己不怕摔,受了伤的荆云也怕是给先摔死了。 胡璇挣扎著撑起身子,看看遍地尸体,还有在他眼中复生无望的荆云,似乎这世上除了死亡、屠杀、挣扎、痛苦、绝望……便再也没有其他。 “为什麽?为什麽只有我活著?为什麽!”胡璇由地上抄起大刀来,在架在自己颈子上,了结这无望的人生,正在这时面前的院门“咣当”一声被撞了开,一匹威风凛凛的枣红马冲了进来,马上乌金甲、紫金枪,英姿勃勃的宴子桀收缰停马,随即瞠大了眼睛盯著自己。 看著日思夜念的人,仿佛这一刻所有的声音和景色全都消失——目光中只有他,注视著自己。 你终於来接我了麽?胡璇的长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上,所有的委屈与痛苦化做欣慰与悲怆…… 宴子桀由马上跳下来,铿锵有力的走向委坐在地上的胡璇。 胡璇的表情那麽哀怨,昔日里美玉似的容颜上布满了灰尘与汗水和成的泥流,还夹杂著喷溅的血渍…… “……桀……”胡璇说出了第一个字。 宴子桀在他身前蹲了下来,扶住他双肩,颤声道:“……你活著!” “子桀!”胡璇猛然间回过神来,反扣住宴子桀的双臂,向倒在身边的荆云看了一眼,说道:“救救他!子桀!救救荆侍卫!求你……” 宴子桀早在楚康帝在位的时候,便知道荆云武了得,有心与他攀交,现在竟见他受伤,当下命身後的亲兵进来抬他出去疗治,边命人扶了胡璇,也送进了平日胡璇住著的房间,叫在宫中抓来的御医诊治。 胡璇的伤势不重,只是长久体弱,外加过度疲劳,御医给他开了补身的药方,胡璇喝了下去,便沈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已是第二天傍晚,宴子桀忙於处理政事,只来看看胡璇,告诉他安心养伤,荆云伤势虽重,却无性命之忧,现在伤寒在身高烧不退,怕是要昏些时日,也让胡璇安心养伤。 胡璇就算心里有千万委屈,见了宴子桀,他就算想要倾诉,却也没有什麽颜面提起自己所受的屈辱,面对著他,难免几分欣喜,又夹杂著自卑的尴尬。 宴子桀似乎颇为忙碌,稍适停留,便又离开。 …… 胡璇茫然地望著关闭的房门。 自己在等待什麽? 等的人来了,却又走了。 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了,却又放不下。 必竟他守了他与自己的约定,来桐城接他了。胡璇以为宴子桀死了的时候,想要复了仇,自己也不要活了;现在,他好生生的活著,像曾经他说过的一样,到桐城来接自己了…… 那被摧残得就要熄了的情热,莫明的升腾起来——是不是,我也可以像别人一样,对自己唯一愿望,仍保有那份期待…… 第五章 攻进桐都第二天,宴子桀便颁布刑罚、税制等规制,一并将雷延武私通西砥,假意阵守楚国边境,实则为西砥进兵中原作奠基、在中原将楚国作为西砥的后防国土的阴谋公诸于世。 各国战乱连年,楚国虽然一直安定,也是在威名远扬的矫骑将军雷延武的阵守下得以安生,楚国人如今大梦方醒,才明白西砥历来进兵楚国是假,转过楚国攻打周围邻国是真,无不气愤。 中原各国易主早已如家常便饭,但异族侵入为王,视中原人为奴役,便是小老百姓也心有不甘,雷延武的罪状一公昭,楚国非但没有人做乱,反而个个张灯结彩,迎新主入关。 宴子桀进驻楚国却并不烧杀抢掠,反而鼓励农商、制定律法安顿民生,桐城很快便恢复了繁华的样貌,半点也看不出刚经战乱的端头来。 国事处理的得心应手,为了楚境的安定,宴子桀决定稍作停留,命手下将领张劲为太守巩固边防。 一切安排停当,宴子桀心里记挂着胡璇,想去探看他。 张劲是宴子桀起兵之时便一直随他左右的心腹,与宴子桀甚为交心,一见他忙着要走,便知他记挂胡璇。早在宴子勇还是皇帝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的算了。如今南方国土大统,宴子桀眼看君临天下的日子也不远了,还跟那胡璇纠纠缠缠,说出去终是不好听。 “皇上。臣有事禀奏。”不待宴子桀转身,张劲便出言拦下他。 “张太守还有何事?”宴子桀停下身形问道。 “如今天下大定,胡氏一族也尽数死于先皇宴子勇刀下,而北方胡珂起兵做乱、来势甚凶,臣抖胆请教圣上,胡氏胡璇,皇上当如何处置?” “……”宴子桀怔了怔,自己与胡璇的事,想来张劲也应略知一二,现下房中还有四名侍着的太监宫女,看张劲这架式是论公不论私:“张太守以为该当如何?” “战则斩之,不战而招降则利用此人。此乃臣之愚见。太过纵容就……皇上三思。”张劲向宴子桀抱着拳低着头奏禀,说完却维持着姿势挑眼看着宴子桀的脸色,颇有劝他当机立断之色。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宴子桀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才道:“……如今楚国刚刚平定,胡珂等反党与羌国之事只好先放一放,这边松了劲儿,西砥强功进来,朕的江山会腹背受敌。” “……臣明白。臣恭送皇上。”张劲似乎还想说什么,终是收住了话头,宴子桀见他无话,便转身出去向胡璇的住处走去。 胡璇起了床,探看了还在昏迷的荆云。侍候他的侍女还是前些时候的喜兰,此刻喜兰备了茶点火炉,陪着胡璇在园中品茗。 宴子桀一来,胡璇心中欢喜,但此刻宴子桀早已登基为王,便与众人一同向他跪礼,宴子桀也没拦着,待到众人三呼万岁,才让他们平了身,自己坐在石桌边,喜兰忙着拿新的茶具为他倒茶。 “璇。坐下来吧。”宴子桀如往昔般亲切称呼他。 “谢皇上。”胡璇面上也有了几分神彩,这两天没得见宴子桀,这会儿他特别来看自己,便真想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好好的对他倾诉一番离别之苦,心里又忐忑着怕他还如昨日前日一般,稍坐便走,一时间七上八下的游了神,竟有几分痴恋的看着宴子桀。 “朕脸上……”宴子桀抚了抚自己的脸:“……沾了什么?” “……呃、没有,皇上恕罪。”胡璇回国神来,脸红得很。“胡璇见皇上清减了……” “哈哈,行军打仗,胖起来才怪了。”宴子桀打了个哈哈,心里却几分不舒服。 “皇上可要搬师回宴都么?”胡璇没边际的找着话题问道。 “现在不行,待这边安定了,确定西砥暂时不会发难,才好回宴都,说起来……”宴子桀喝了口茶:“你那个弟弟胡珂,也真不让朕省省心呐,在后面戳朕的脊梁呢。” “……”胡璇听闻自己的弟弟起兵是在楚康帝架崩以前,如今楚国也被宴子桀收了下来,中原兵力以宴国最强,无论如何也是螳臂当车,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在沙场死于非命,转头命喜兰等人退了出去,也便找了这么个借口,斥退了左右,才对宴子桀道:“子桀,你让我去见他好么?我劝他不要打仗了。” 左右一退下去,胡璇便改了口气,连皇上也不叫了,宴子桀心里更添了几分自己也说不清的恼气,不过胡璇所说的主意,也正中了他下怀,当下他点点头道:“如此最好,等回了宴都,你便去见他吧!” 如此,可同他回宴都了,可以劝得了珂儿的话,自己唯一的亲人可以团聚,还可以守着子桀…… “这之前你为朕受苦了。”宴子桀转过脸来,看着胡璇,胡璇听到这话,不由得低下头去。 “朕答应过你,定了这天下,便不再让你受苦了。你说说看,你想寻个什么官来做?朕与你同朝共事……” 朕——胡璇也听出对话里特别不习惯的地方,他自称朕……好生疏的感觉。可是也没有错,他是皇上,不自称朕,那又能称什么呢? “胡璇无所求。”微抬眼帘,胡璇一双眸子有些茫然的看着宴子桀——你……你对我说过的啊,你说你爱我的……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不到?连在楚城住着的那些天,或是在楚康帝还在的宫里,那样的温柔,现在都没有呢?……你听说了吧?果然是听说了我的事情,嫌我……脏……我却——不会怪你,这不能怪你…… 胡璇又垂下眼帘来,不敢再看那张没有任何感情表现的脸。 “兵部侍郎,你就做这个职缺吧!”宴子桀便似没看到他的神情一般,接着自说自话:“反正回了宴都,你去劝降胡珂,做这个职缺也合适!” “……臣……遵诣。”胡璇木然的由口中发出声音,仿佛期望——终于如所想却不敢相信的一样……落空了。 空气中流动的安静让人太过尴尬。宴子桀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对胡璇说过那句话:“我爱你……”可是胡璇是个聪明人,怎么到现在还想不通那只是自己的权益之计么? 也是,他在酒醉时对自己表白过,他为自己做的一切也能让自己明白他的感情。可那些毕竟——是这世间不容的。他胡璇可以看得开,不要江山,不要子祠,可我宴子桀却不可不要这丰功伟绩,宴子桀的江山,也定是要千秋万代万人称颂的…… 抛开这些不说,胡璇在艳月楼的经历、直至被拉去游街世人皆知的事情,他还怎么能期望自己……单单只是这个情绪,就压得宴子桀心烦气燥,他越是看到胡璇那好像对自己情重的表情,越是由他目光中读出怯懦与询问的讯息,就越发得觉得坐立不安…… 一直利用了你、亏欠了你,没错!可是不能要一个皇帝为了这些亏欠,就去奉迎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的感情吧?! “朕还有事,你好生休息吧!”宴子桀起了身,有些话,应该不用说得太明白,做到了,终能让他读懂吧? “……”胡璇伸出手,不由自主的想去挽留他,指尖触到了宴子桀转身后翻飞的袖袂,滑软质地在指尖擦出清冷的空气,呼唤他留下的声音就哽咽在喉头里,终是没能叫出声来。 “皇上摆架回宫了——”太监拖长尾音的喝声在院外传来。 胡璇的心凉了下来。抬头,天上也阴阴的飘下了雪花。胡璇拉紧了身上的披风,西北的冬季,当真冷得很呢。缓缓站起身来向站在院外伺候着的喜兰道:“喜兰。让人把茶炉收了回房吧!天气真冷得很。” 宴军入关第五日,宴子桀帅众朝臣去桐城中香火最为鼎盛的寺庙祭天求福。这也是宴子桀正式向楚国昭告自己为王的仪式。 老百姓都想着能看见天子一眼,一早便人山人海夹道观行。宴兵规束人群,宴子桀帅随行到楚国的大小官员三十余人,夹在声势浩大的仪仗随中骑马前行。 胡璇已身体无痪。走过一条条前不久,他还被几近全祼的关在囚车里拉着示众的街道,心里惴侧难安,低垂着头,生怕哪个人认出自己。 他现在已是宴子桀亲点的兵部侍郎,宴子桀祭天为王,自己不可能不随行,更何况,他也不能怕了别人认出来,便躲在宫里一辈子不出门见人。心里抱着点侥幸,也希望大家早便不记得这件事…… “王家哥哥!王家哥哥!”一个熟悉的声音由人群中传了出来,胡璇慌忙抬头寻声望去,只见夹道叩拜的人群中,一个少年抬起身子向自己招手,这少年一出声,夹道守着的侍兵便冲着他奔过去抓人,那少年吓了一跳,闪躲着向胡璇这边跑。 “是我呀!王家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宝伶呀!” 胡璇认得出,确是自己在艳月楼认识的小斯宝伶。怕自己出声慢了士兵便伤了他也说不定,忙出声道:“不要伤了他!” 宴子桀的坐骑就行在胡璇的马前,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胡璇,见他面色焦急,似乎认得那男孩,手势扬起,浩大的仪仗队便停了下来。 二人这么一问一答,宝伶刚刚在的位置便落了后,胡璇命身边的亲兵把宝伶接进来,回过头,才见他的身形才落入人群中,正向着自己这边挤过来,兀自招着手。 当今天子就停在面前不远的地方,一睹龙颜,又有哪个不兴奋呢?依然跪伏着的人群中便有人悄悄抬起头来,看上那么一眼真龙天子,人群中传出了轻轻的希嘘声。 “草民韩越之,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宝伶被接了进来,便一鼓溜的跑到胡璇的马前,不用人告诉也便知道那个穿着一身黄袍、披着红毛领精绣金龙黑披风的男人便是皇上,冲着宴子桀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高呼万岁,俊俏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转头对胡璇道:“我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想不到今天见你,你竟过得这般风光了!” 宴子桀抿嘴一笑,这自称韩越之的孩子倒底没见过世面,哪有人还没等皇上让平身便跟别人说话去的?知他对胡璇有恩,也不为怪罪,郎声道:“韩越之,你连朕怎么说话都懒得听,还跪在地上干什么?自己起来吧!” 宝伶是艳月阁中老鹑母给取的混名,他原名韩越之,对皇帝自然报得也是真名。这时候听皇帝叫自己平身,还笑着告诉自己不听他说话,不由得吐了吐舌头,慑声道:“草民书读得少,规举自然便懂得少,皇上恕罪。”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胡璇怕误了宴子桀拜祭的时辰,向宴子桀道:“皇上请先启程,胡璇带了朝越之,随后便到。” 宴子桀点点头,正要命众人起行。安静下来对着皇帝众人叩拜的人群中,猛然传来孩童的哭声:“哇!鬼啊……娘!那个是鬼……哇!” 宴子桀定马,众人也是一惊,只见人群中一个妇人惊得身子发瑟,捂着孩子的哇,不敢让他再哭出声来,怔惶的把孩子抱在怀里,向宴子桀嗑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孩子睡梦惊到了,扰了圣架……皇上恕罪……” 这一个孩子一哭,别的孩子也有跟着一起抬头看,一时间竟些起彼伏的,三四个孩子大哭着喊鬼,有人想抱着孩子走,却又不敢乱动,怕犯了天威,可孩子吓得大哭,就是捂上嘴也一样出得来声音,人群中立时又起了轻轻的骚动。 胡璇更是羞红了脸,低下头去,上下牙咬得咯咯响。 这会儿街上除了不懂事的婴儿、呆子傻子,怕是哪一个都知道、连孩子都认出来自己是被游过街、斩过首,现在还骑在高头大马上跟着天子的侫幸之人。 “起架!”宴子桀刚刚还满面春风的脸上,立时现了怒色,自顾脚下一夹马蹬子径自起行。 韩越之随在胡璇的马侧与他同行,不时的抬抬眉眼看着满面羞红若有所思的胡璇,心中满是歉意。 胡璇只觉得脑子里翁翁做响,由脖子烧得脸上一起发热,背上就像有无数只眼盯着自己,鄙夷的盯着自己……还有宴子桀那愤怒的表情,就像一根根芒剌,剌进了胡璇的心。 第六章 宴子桀祭天之后的两天,胡璇也有去过两天早朝。也不知是众目含毒还是心理作祟,走到哪里,都如履针毡,好像无时无刻都有人用恶毒的眼光,揭着自己心头血淋淋的伤疤,朝堂之上,胡璇也只是一直垂首旁听,不言不语,到了第三日,实在是难以忍受,便索性报病,朝也不上了。 有心一走了之,可这人海茫茫,仿佛天下没有自己能藏身之处,而回到宴都之后出使胡珂攻占了的吴国,说服了弟弟归顺,不要再兴干戈徒伤人命,也成了自己留下来的唯一目的……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什么人也不见,便是胡璇唯一用以疗伤的办法。 一晃又过了三天,胡璇吃过晚饭,便躺在床上想要入睡。忽然房门轻启,走进门的,竟是宴子桀。 胡璇由床上坐起身,想冲下去扑在他身上大哭一场,可终是忍了住,抬脸看着他,一张苍白的脸上,悲凄之情尽于颜表。 “身子好些了么?朕听说你病了,却也没什么空时来探看你。”宴子桀静静的走到胡璇床边坐下,声音也颇为阴郁。 “臣……无碍,皇上挂心了。”胡璇压抑着心中的悲痛,缓缓的答道。 “……”两个人都不知道要怎样继续话题,房中的安静,却让二人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淅。 “……”终是胡璇先开了口“荆侍卫呢?他好些了么?” “别担心,朕让御医好生诊治呢。” “……荆侍卫是不可多得的人材,皇上……皇上不妨用楚国先前留下的天尊丹一试,若得荆待卫相助,皇上大业,如虎添翼,一统山河,指日可待。” “朕知道。”宴子桀没精打彩的应了句。 那最后的两颗宝药的功用,他是最心知肚明的。攻进了楚国,最先抓的就是御医,夺了这两颗人间珍药,自己留用还来不急,不到万不得已,又哪里轻易给别人用……只是荆云,若是救了他真为已用,倒也无妨,只怕他恨自己夺了楚国,反而倒戈相向……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了两句没相干的话,二人又沉静下来。 天下人都知道胡璇色诱楚王并下毒的事,又有那么多人眼见胡璇被脱得几近精光被押着游街,宴子桀又岂有不知之理? 他心痛胡璇,更心痛自己的名声。一个侫幸的“男妓”——有人为他代斩不说,他现在还顶着兵部侍郎的光耀名衔,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两个人的名声一起臭下去。 若不是胡珂还在兴兵作乱,宴子桀指望胡璇能不费什么兵卒之力便劝降他,少兴干戈、少伤人命,他可能早就把胡璇一刀斩了——宴子桀确是这么想的,斩了胡璇,不光是为自己,也是为他,他现在觉得,胡璇这样屈辱的活着,不如死了来得干净! 岂只是别人呢?宴子桀看着胡璇垂着头,皎好的面容却悲伤无助的神情,心里隐隐抽痛着——岂只是别人呢?就连宴子桀自己、甚至是胡璇自己,都觉得他的经历——为人所不齿。 “……朕……害了你。”宴子桀缓缓的伸出手,怒力让自己尽量表现得平静,缓缓抚上胡璇的脸颊:“你怪朕么?” 闭起眼睛,胡璇摇摇头。 我怎么会怪你?是我自己爱上你的,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再抬起头来,看着宴子桀的脸。 你呢?你是不是……不要爱,只是有一点,有一点喜欢过我呢?——好想问,可是自己已经再也问不出口,胡璇只能看着他,无声的传递自己无法说出口的讯息。 看着胡璇对自己用情至深的目光,宴子桀许久未涌起的情涛又在胸口疯狂的叫嚣着。他现在就好想把他拥进怀里,吻着他,安慰他,要他安心,要他不要再悲伤…… 可是他做不到!他做为王者的自尊心让他做不到——我的东西,不可以被抢走,可夺回来了,即然脏了,却是可以丢掉的;他做为皇帝的尊贵使命也让他做不到,他宴子桀的江山,要千秋万代,他要的,是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和继承大统让宴氏血脉千秋万代的子子孙孙——和胡璇,注定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做为男人的理智与伦常,也让他做不到,可以因为要羞傉他、利用他,去拥抱他,爱他……那怎么可能?怜惜他,也应该有更适合的方法…… 翻涌的情潮与天人交战般的感觉让宴子桀近来面对胡璇,愈发觉得沉重。他想见他而来,想安慰他才来的,可是面对他,他竟然什么也做不到…… 如每次一样,由无奈的气氛中解脱的方法就是离开,宴子桀关上房门,走出庭院,静悄悄来的仪仗队,风风光光的走了。 房间里传出胡璇压抑而不得解脱的一声长叹。 韩越之站起身子,看了看宴子桀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一直蹲在墙根偷听的窗子,想走进去劝解胡璇几句,却终是无从说起、无法开口,心里也似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爱着人却不被那人所爱,付出太多的结果就是受到了伤害——这算做谁的错? 荆云的伤势有了好转,这两日醒了过来,身子还虚,日常起居吃饭这样的小事却自行做得来了。 宴子桀一面了了心事,一面又担心起来,若是归为已用,救了他倒是件天大的好事,若是他不肯归降,那无疑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 今天再来探望荆云,宴子桀便想试探下他的口风,若是对自己有好处,便依旧诊治他,若是他并无归心……也怪不得自己心狠,要得到这天下,总是要付出些代价。 进了房,荆云正在侍女的服侍下吃汤药,见了宴子桀,也只对他点头示礼,并不跪拜。 宴子桀心里不高兴,却也没表现出来,太监给他搬了椅子,坐在荆云对面,宴子桀才道:“荆侍卫这两日觉得身体如何了?” “多谢宴王挂心,荆云身体无碍了。”荆云只称宴子桀为宴王,却不叫他皇上。 “荆侍卫,朕爱惜你是人材,感激你曾为朕疗伤、拼死护送朕出桐城,没有你,也未见有今日的朕。你也是明理之人,想那雷延武……” “荆云心中明白。”荆云那日里被雷延武围困,便看出雷延武私通西砥,不待宴子桀言明,便接了话头:“荆云对宴王道一声贺,宴王从此称霸中原,也是指日可待之事。” 宴子桀点点头,想说的话被荆云截了住,他的心思却半点打探不到,不由得心中另做计较。 “禀皇上,”外面的侍话太监传了声:“前面兵部侍郎来探望荆云,正往这边走,想是快到了。” 宴子桀没料到胡璇这时候会来,这几日本就避着不见他,可即然来了,也不能赶他走,便道:“开了门,让他进来吧。” 胡璇径自向荆云房中走来,一转过弯进了院子的月亮门,才看到宴子桀的仪仗队也在,传话的太监已由里面走了出来,向胡璇欠身施礼道:“皇上也在探望荆云的病情,听说胡侍郎来了,在里面候着。” 这两天胡璇来探过荆云,听说宴子桀来探过他,却终不见他去看望自己,这时候遇上,心里有些欢喜,又着实的伤怀,不见了思念,见了又难过,相见争如不见,也就是如此罢。 眼下也不能转身离去,便点点头,随太监进了里院,入了厢房。 “臣胡璇叩见皇上。”进了门,先向宴子桀跪礼,宴子桀摆摆手,示意他平身,便命人赐了坐,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荆云接上刚刚胡璇没进门来时,宴子桀的问话,接着说道:“恕荆云身负楚康帝父子之仇,便是追到天涯海角誓要斩杀雷延武,不杀此人,此心难平,怕是要辜负皇上一番美意。” 荆云说这番话,胡璇一听便明白了,想是宴子桀在探荆云的口风,想让他归为已用。而荆云这番要为楚康帝复仇云云的对话,也正说中了胡璇的心思,于自己还是待自己情深义重的楚康帝,这件事,这些天更为鲜明的成了胡璇心中的记挂。 胡璇不由的抬头向荆云看了一眼,而也就是此时,荆云向宴子桀禀了这番话,也正有意无意的看了胡璇一眼。 二人四目相接,应算无心之举,却尽数印在了宴子桀的眼里、记在了心上。宴子桀虽然对男子之爱心里颇为排斥,可毕竟胡璇的姿色,自己心中有数,眼见荆云这看似无意的神情,便让宴子桀想起当时楚康帝对胡璇的情义,心中莫明的又是一震,不畅快的情绪涌了上来。 “即是如此,朕也不强求了。所谓人各有志……”宴子桀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还不待他话说完,胡璇便看出他神色有变,忙接话道:“皇上、荆侍卫,听臣一言如何?” 荆云看向胡璇,宴子桀只冷哼了一声,懒懒地道:“你讲。” “荆侍卫为楚王负仇此乃其为臣之忠,此心可嘉。”胡璇边说着,眼角轻轻瞄着宴子桀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变化,才放心的接着说道:“……西砥兵强将勇,如今天下也只有皇上的强兵勇将可挡其入主中原之势。” 看看荆云和宴子桀都没有要打断自己说话的意思,胡璇接着说道:“荆侍卫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难敌千军万马。此去凶险,若荆侍卫拼得一死可以与雷延武同归于尽,就算荆侍卫不为自己可惜,天下人也为荆侍卫觉得可惜,更何况,就算九死一生,也未见就真能如愿,取得下他项上人头。如今皇上欲统一中原,”说着向宴子桀礼仪性的抱拳拱手,接着道:“荆侍卫一边养伤,助皇上一臂之力,中原大同,方可抵御外敌,此乃天下苍生之福。胡璇素闻荆侍卫先师修道,虽知荆侍卫对修行无意,可造福天下,一已能为之事,荆侍卫申明大义,想必也不会推就吧?” “……”荆云抬头看看胡璇,又看了看宴子桀,良久没做声。 “胡爱卿所言甚是。”宴子桀适时的打破冷局,接话道:“荆侍卫精忠为主,义勇可嘉,如今朕欲一统中原,抵御西砥进犯,方可适机铲除了雷延武这等反复小人,也算为楚康帝及战事中无辜丧命的百姓复了这血海深仇……”说到这里,宴子桀别有用意的刻意说道:“荆待卫若愿意与朕并肩作战平定天下,将来与胡侍郎同朝共事,作朕的左膀右臂,朕这江山,也便是千年难得的太平盛世了。荆侍卫,意下如何?” 胡璇倒没看出什么端头来,只跟在宴子桀边上笑意盈盈的点头附和,宴子桀却多了一层心思,眼见着荆云思绪游离不定,目光终是在胡璇身上留返数度,才缓缓点头,沉声道:“草民荆云,愿凭圣上差谴。” “哈哈哈!朕此次入楚,得了宝呀!”宴子桀貌似爽郎的一笑,心中却不甚快活,自己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劲,总之便是胡璇的面子倒似大于自己这个皇帝,心下怒着,也不好发做。 宴子桀自然知道自己把胡璇冷落了他便会伤心,可这一口恶气便压在心里不得解脱,更何况这荆云,完全是冲着胡璇才归了自己的麾下,当下顺水人情地说道:“荆侍卫原为楚国人,朕与你相处过,知道你为人,对你不疑。可朕号令众臣,总要用人得以服众,荆侍卫便先跟在胡侍郎左右,待得立了些功劳,朕自会公正处理。”心中却稳稳的知道,对于荆云来说,把他安排在胡璇身边,可比安排在自己身边来得合意得多了。 果然荆云面色一喜,向他谢恩。胡璇却在旁边五迷三道的为宴子桀收了一员猛将道贺,喜不自胜的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得了荆侍卫如此能人,皇上一统中原的雄心壮志,正是如虎添翼。” 宴子桀点点头,却看也没多看胡璇一眼,只是面色和善的对荆云道:“荆侍卫,你好生养伤,快些养好了身子,朕对荆侍卫的表现,可是很期待呢。”说着,便起身欲行。 荆云与胡璇向他叩首送行之后,二人浅聊了几句,胡璇便也回了自己住处。 第七章 且说宴子桀起架回了御书房,本想着看看兵书,想想万一胡璇游说胡珂归降失败的对策,可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一想到宴子勇、楚康帝和现在又莫明其妙看上了胡璇的荆云,心里便七上八下的乱打鼓。 宴子勇为了急着得到胡璇,便提早下手想除了自己;楚康帝为了胡璇给自己宝药医病,最终惨死于雷延武的设计之下;现在荆云归顺自己完全也是看着胡璇的面子…… 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貌美书生罢了!怎么天下的好事便全让他占尽了?小的时候他就是太子,万人敬仰,宴子桀要仰他鼻息、万般讨好才能活着,现在夺回了一切,倒似这江山不是自己打下来的,反而是他胡璇受尽委屈换回来的……这么想着想着,胡璇所受的苦竟被挤得一干二净,脑子里尽是些自己终是不如他感觉让宴子桀无名火起。 越想越气,宴子桀一扬手,哗的一声把桌上的书笺揿了一地。 太监宫女吓得直打哆嗦,也不知道皇上忽然发了什么疯,噼里叭拉的全都跪下来。 “跪什么?关你们什么事了?!”宴子桀无处泄愤的一声怒吼,站起身来,太监们便要跟着他出去。 “不用你们跟!别来烦我!”一甩袖子,宴子桀气汹汹的走出御书房。 最让他气愤的,还不只是那种败给胡璇的感觉,他竟然没办法控制自己对胡璇的情欲,每次看见他,都有那种心颤着想要拥抱他的感觉……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难倒自己也要有一天,也要像那些人一样,为了胡璇左右自己的人生,为了他做这做那?为了这么一个……这么一个……如果是个女人,他早该上吊死了才是! 气汹汹的往寝宫走,一路上的侍卫、太监、宫女,见皇上铁青着个脸,谁也不敢出声,只顾着下跪行礼,宴子桀也懒得看,一心就想着快点去寝宫,抓个入宫的秀女妃子来发泄情欲。 所有人见了皇上就跪,都是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稍有移动的身影便特别引人注意,宴子桀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假山后移动的身影。就算他不在火头上,见了皇帝不跪,还走来走去的人也是罪不可恕了,宴子桀猛的站定身形,向着假山的方向一指,怒喝道:“什么人这么没规举!给朕拿了下!” 附近的侍卫一见皇上发令了,忙奔向宴子桀手指的方向,不多时,便从假山后拎出了个紫绢袄褂的纤瘦之人,他瑟瑟的垂着头,被侍卫向后架着手臂弓着腰背拎到了宴子桀面前,右侧的侍卫一脚踹在那个腿窝上,喝了声:“跪下!”那人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不知道见了朕要跪礼的么?”宴子桀气得紧,抬起腿来就是一脚踹在那人肩上。 那紫袄子的人不吃力,“呀”的一声痛呼,整个人便向后倒了去。 那张美丽的小脸纠结着眉头,却忍痛咬着嘴唇,一手捂着自己被踹的肩头,一支肘子支在地上,努力起身,然后重新跪在宴子桀面前,叩首道:“草民知错了,求皇上恕罪。” “……你是……”宴子桀心里一颤,这孩子,不是前阵子在街上与胡璇相认的韩越之么? 他怎么在这里了?定是不熟宫里走迷了路吧?想到这里,声音缓和了道:“你可是迷了路?你是胡侍郎的那个朋友,叫韩越之的是吧?” “回皇上,草民正是。”韩越之点点头,还怯怯的抬眼看了一眼宴子桀,又忙惊得低下头去。 宴子桀心中觉得好笑,怕就算了,偏偏他怕皇上发怒,还要抬眼去看皇帝的脸色,却不知道这抬眼瞄皇帝,也是欺君犯上的罪状,越发觉得这不懂事的孩子不仅好看,也傻到可爱的份儿上,当下轻笑了一声,问道:“朕恕你无罪,平身吧!你可还痛么?” “谢皇上。草民这就不痛了!”韩越之缓缓的起了身,连吓带痛的昏头胀脑,更口不择言起来。 “哈哈哈!这就不痛了!”宴子桀笑着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又问道:“你可是不知道回胡侍郎那里的路?走到了这边上?再往前,就是朕的后宫,你可万万入不得!” “……草民没见过宫里,开开眼看风景,一时起兴,走得远了,便回不去了。”韩越之纳纳的答道。 “看风景?”宴子桀倒似发现了有趣事一般,左右顾盼一下:“有这么好看么?来朕陪你看。你想去哪里看?” “……呃……皇上,小民不敢了……小民回胡大哥那里去就是了……”韩越之也看不出这皇帝的喜怒来,只想着快点脱身为妙。 “朕想散散心。陪朕走走吧!”宴子桀也不听他说些什么,向身后侍着的太监道:“为朕在偏殿备膳。” 韩越之也不敢扭着他的意思,硬着头皮陪着宴子桀前前后后逛了好阵园子,到了傍晚,陪宴子桀吃过晚膳,才让人送回了胡璇住着的东宫太子殿。 韩越之虽然不太识宫里的规举,与宴子桀相处久了,不据束了,人便显得灵气,加上在艳月楼里的生活也让他说话会讨人开心,人又天生得是一副美人相,宴子桀便多他多了些好感,接连着几日,没事便命人去胡璇住处把韩越之传来,陪他聊天喝酒看戏。 起初韩越之也只是每天被宴子桀传召的时候才出去,日子稍过得久了,竟渐渐的彻夜不归。宫里的侍女太监私下流传皇帝召了韩越之做男宠的流言,也就眼见着成了现实。 这日宴子桀在书房出来,正要摆架回寝宫去,猛然间不完处传来吵杂声,有人喊着“有剌客!”付近守着的侍卫便冲到一宴子桀近身勤王。荆云现在官拜四品,成了宴子桀的护卫,他虽然辩得剌客所在的方向,却不敢擅离宴子桀而去。 那剌客宫甚高,没耗费什么时间便由御书房后园冲了出来,也顾不得多少侍卫在守着,便拼力往外冲。 宴子桀见那剌客一身宫里太监的衣装打扮,也不太合体,想必是打昏了宫人换上的。这剌客也未蒙面,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手里一把古剑舞得龙飞凤舞一般,一般的侍卫连他一招都接不下不是被荡了开就是被斩杀了。 宴子桀回头对荆支道:“给朕拿下他!”荆云抱拳起身,一个纵跃迎着那剌客冲了过去,佩剑出鞘,一道青光也便随着他在空中掠过。 便这会儿时候,桐城太守张离便号令宫中各路侍卫前来救架,一时间御书房里里外外围了四五千人,个个手执刀斧剑棍,眼看着正中荆云和那剌客打成一团,两剑相击之声都因为招式太快,几乎连成了鸣响,各人也近不得身去,便只好守在外围观站。 宴子桀定身看着荆云和那剌客打得不可开交,心中不由得也心惊,想若是没有剌云,今天来了这样一个剌客,自己身边若是没有几千弓箭好手陪着,性命定是不保…… 胡璇早在东宫听见人说皇上在御书房遇上了剌客,便在房中坐立难安,扯起自己的甲袄披在身上便往御书房奔过去。 近了御书房,才见人都围得水榭不通。守着的侍卫也认得他,见他一个人奔了来,要见皇上,便命人冲进围防去通报,宴子桀听了传报,向胡璇这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侍卫才给他让出一条小路来。 胡璇走得近了,看到宴子桀并没受伤,才算安了心,对宴子桀道:“皇上,带众侍卫进御书房吧。”他是想让宴子桀远离是非之地,怕万一这两个高手发什么狠招术伤了宴子桀。 宴子桀却摇摇头,若有所思的望着打斗的两个人。胡璇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待到那剌客几个正面转了过来的时候,胡璇才蓦然惊觉这剌客竟如此眼熟……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胡璇努力的在脑海中搜寻有关这个人的记忆……那天自己在艳月楼,被罗英杰抓住,韩越之被一把甩下二层楼阁,当时人群中就冲出个背着古剑的青年人救了韩越之,胡璇记得这个人,自称姓万……怎么会是他? 他与韩越之应该是相识的,现在韩越之接近子桀,做了他的男侍,这个姓万的人又刚巧这个时候来宫里行剌……这些是巧合么?…… 韩越之早便取了一把弓箭悄悄的隐在远处的假山丛中,居高临下的探看远处的战事。眼见着那姓万的剌客被荆云缠住,虽不落败,却也难以脱身,韩越之心下着急,便想着法想助他逃走。 韩越之不会什么武功,早在艳月楼便偶尔陪客人玩乐时候打打弹弓,射小花箭取彩头,拉弓射箭,没有十分的准头,总还是有点指望……韩越之使尽力气,将唯一的一支箭搭在弦上拉满了弓,在他自己瞄准了宴子桀的肩上,就要松手放箭的时候,蓦然发现胡璇由人群中走到他身边…… 心思里犹豫了一下,箭尖转了方向,瞄准了胡璇,手指一松,那支箭便“嗖”的一声蹿了出去。也不管射不射得中,韩越之丢下偷来的弓,忙着跳下假山,拉了拉皱了的衣摆,绕着小路向御书房的方向跑了过去…… 胡璇还在想着剌客和韩越之的关系,猛然间听到一声“嗖”的破风声,惊觉时抬起头来,便见眼前荆云的长剑凌空飞过,打着旋和飞来的冷箭轻撞了一下,便又旋飞回荆云的手中。便是荆云这么一分神,忙中出手来救胡璇,那剌客却已一转身向宫外的方向冲去。 众侍卫不是他的敌手,太守张劲见人太多,又不敢下令弓箭手放箭,眼见那人几个纵跃便行得远了。 荆云的剑是忙中出手,力道便失了准,轻轻的扫了一下箭尾,却没能荡得开它,那箭就着余力向前冲,“扑”的一声剌进了胡璇的左臂,好在力道已被荆云那一剑荡去了几分,只是剌进了手臂,没似一般的箭支一般穿身而过。 宴子桀眼见着胡璇受伤,心中便是一惊,这时见剌客也跑了,荆云回身只是动情的望着胡璇,胡璇捂着受伤的手臂,便有侍卫过来将他扶住。 “将胡侍郎送进朕书房去。快命御医来!”宴子桀道。 “皇上……”胡璇忍着痛,进了御书房,胡璇被放倒在卧塌上,早已疼得汗流满面,宴子桀就坐在塌边,万分关切的看着他。 “皇上……命人退下……臣……有事禀……”胡璇急着把自己心里所想的事告诉宴子桀。 “待你医了伤再说!”宴子桀着眉头,此刻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明明就有人助那剌客放冷箭……他心知胡璇可能心里有了端头,可是此刻让人退下,让胡璇与自己私语,那么定然二人都要招至杀身之祸…… “皇上!我要见皇上!”门外传来韩越之的唤声,太监也冲过来禀道:“禀皇上,韩公子……” “让他进来吧。”宴子桀点点头。他此刻心中想着别的心思,也全然顾不上胡璇、韩越之两个人对于自己来说的特殊关系,只是随口应着。 “皇上!”韩越之奔进门来,一下子便扑到塌前,面上尽是关切之色:“我听说有剌客……皇上,您没伤着吧?” “朕没事……让你担心了。”宴子桀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随口应和着,面上牵出一丝用以掩盖心事的微笑,伸手抚上韩越之的头发。 胡璇轻轻闭上眼——不想看、不想听……他宁愿自己就这么静静的一个人在房中等死……也不愿看到眼前的一幕——韩越之靠进宴子桀的怀中,紧紧的抱着宴子桀的腰身,宴子桀温柔的抚着他的头发…… 胡璇知道,他就算再伤心,就算他一万个不愿意,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过问,更没有能力去阻挠。 御医给胡璇取了箭包了伤,宴子桀命荆云陪着他回了东宫,自己这一边加派了一千弓箭手,二千近侍日夜轮守。 到了傍晚,心里总是记挂着胡璇的伤势,便命侍卫随同自己去看他。 进了胡璇的房,微弱的灯光下,胡璇在床上躺着,荆云就守在床边坐着,一见宴子桀进了来,二人都向他施礼,宴子桀摆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 荆云知道胡璇对宴子桀的心思,心中虽是难过,这些日子来眼看着他为宴子桀日渐憔悴,心里不忍,便告退,到院门前守着。 “……你可好些了?”宴子桀坐在塌边,静静看胡璇。 “不碍事,小伤。”胡璇牵动了一下嘴角,勉强笑了笑:“皇上……若是臣向皇上奏韩越之一本,皇上可会觉得……觉得胡璇别有用心?” “……”宴子桀皱了皱眉头:“你有什么证据……说害朕的是他?” “……臣曾在艳月楼……皇上是知道的。那时候,今日里这个剌客,便好似当日救了韩公子之人……臣以为……事有蹊跷……” “……嗯,朕知道了。朕自有分寸!”很显然,宴子桀并不太乐于接受这个说法,面上几分萧然之色。 “皇上……”胡璇还欲进言,可是看到宴子桀斜了自己一眼,颇不耐烦的表情,终是收了口,垂下头去…… ……也是,自己再说下去,就像个争风吃醋的女人在讲得宠的人的闲言……可这话不说,自己终是放心不下…… 他果然爱上了越之么?……他可以爱上一个男人……为什么不会是我?就是因为……我已经不干净了么…… 一种想哭的冲动,胡璇还是咬咬呀忍了住。 “朕说知道了。朕会留意小心。即然你没大碍,天色也晚了,朕回去休息了。”宴子桀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便要起身离去。 “子桀!”胡璇忽然握住他的手,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第一次,他第一次有勇气主动挽留他,留他的人……留他的心,想试图抓住远走的爱,亦或是,逼迫宴子桀对自己说出绝情的话…… 他怕了这样若即若离的感觉。宴子桀即然守了约,来桐城接自己到他身边,可又对他冷冷淡淡;多少次胡璇想死了心,可是他又莫名其妙的看到自己身边探望自己……每一次小小的希望再失落,失落了再重燃……如果已经绝情了,那就说出绝情的话吧,如果还对我有感情……就不要再伤害我…… 握住了宴子桀的手,抬起脸来看他英俊的面容,这一刻胡璇知道自己很可悲,可是他就是忍受不了,颤声道:“……子桀……不要走!”宴子桀定下身形来看着他,表情很繁杂,胡璇读不懂,他强自镇静,压抑着心快要跳出心口的感觉,轻声道:“……求你……不要走……” 宴子桀能清楚的感到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传来微弱的颤抖。看着胡璇那张清秀的面容,多少次……多少次他都受到蛊惑,连他自己都配服自己的定力。 可是他不能,他要从这种关系中挣脱,不能再受到他的左右而影响到自己的情绪与判断,更不能让他迷惑了自己……他要的是天下,不是一个男人而已。而他宴子桀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就算要爱一个人,也一定是自己母仪天下的皇后,绝不会是万古笑谈中人们所说的男宠。 不可以爱,但是不代表不可以玩弄。韩越之就是这样代替胡璇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身体的好处自己太清楚了,柔韧的富有弹性的肌肉,交合处温热的紧窒……他不想自己沉轮,也不想胡璇再拉着自己一起沉轮,难倒胡璇真的不明白,两个人分开,才是对两个人最好的结果么? 他真的不明白,自己就是不想再糟蹋他,不想把他当做一个男宠,才让别人代替了他留在自己的床上么?……爱他,不可能,除非他要做一个男宠,而胡璇他……心甘情愿么?——好吧,就算他心甘心愿,自己的心结也一样解不开——宴子桀总是会清清楚楚的记起……胡璇被别的男人染指…… “放手。”宴子桀冷冷的道:“……放手、我们就是兄弟!朕不会亏待了你!” “……”手放了开,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了开……是呀,兄弟!永远留在他身边就好……这是自己曾对自己说过的——可是为什么到了今天,就无法忍受了呢?人果然是贪心的……胡璇双目无神的望着地上的某一点,没再说任何话。 “胡璇。朕不会当你是男宠!”宴子桀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潮,试图让他不要再为自己伤心,做着他自己都想不清原由的解释:“……朕……朕……”他不善言辞,也没办法清清楚楚的告诉他,自己想当他是兄长,一半的原因是对他的感动,一半原因……是嫌了他…… “……胡璇懂了。皇上……不必为臣挂心。臣……恭送皇上……”胡璇向他点头施礼,他力脱了,连爬下床跪礼的力气,都拿不出来。 最无法忍受的,便是宴子桀皱起眉头,纠杂着思绪厌恶般的看着自己…… “嗯,你好生休息吧,再过些日子,就要回宴都了,你还这样的身体,便经不起长途跋涉……”宴子桀点了点头,第一次有点讨厌自己嘴拙,怎么说谎话就那么简单,说心事便这么难? 房门关了上,人又去了。胡璇躺回床上,孤寂的,彻夜难眠…… 第八章 一转眼入了深冬,下过两场大雪了。胡璇一直没有上过朝,宴子桀也一直没有来探过他,所有朝庭里的消息,胡璇都是从荆云那里听来的消息。 宴子桀决意在正月大年之前迁返宴都,留张劲在此为太守,并连同五万精兵留守边关,其余众官员都随宴子桀回朝。 宴都四季如春,大小官员对楚国冬季的气候早便暗暗叫苦,一听说搬师回朝了,皇宫内外由上至下热火朝天的准备些天,三万人马便浩浩荡荡的向宴都进发了。 返迁宴都的第一天行程,宴子桀便坐在华丽的八马龙厩中没露过面,胡璇想看一眼他,都难如登天;到了第二天,眼见着宴子桀从里面出来,交待了行军行程,韩越之便一身晃眼的锦衣华服,与两个貌美女子一直侍在宴子桀左右,此后的几天里的夜里,皇帝的帐中总是传出莺声燕语…… 其实胡璇还是会心痛,不过他开始明白,做皇帝,便是要这样,自己的梦,终是碎了。 狠了心忘情,只要劝得弟弟归降,便和家人一起离开……仿佛成了胡璇唯一的牵挂——而那份对雷延武的仇恨,却愈发的深刻,总在午夜梦回时,便冥想着要杀了他——逃避着宴子桀对自己的绝情,把一切归结在屈辱的帐上,胡璇能做到的,也只有如此而已…… 越向南行天气便暖了起来,夜晚坐在帐外,喜兰侍着酒,荆云偶尔来陪他望望星空,天南地北调侃一番,挨过了每天眼看着宴子桀浸在温柔乡里的日子,便到了宴都。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8节 一进宴都,宴子桀便命太监向胡璇传话,宫外原来的承相府阺赐给他,黄金、白银千两,侍女三百,家仆五十,还特别关照他“身体不好,便不用急着上朝,万一到了与北方胡珂议谈的时候,皇上会传见胡侍郎”。 胡璇即然决定要死了心,每日便在府中弹琴娱兴,过得自在,少想些锁事,只宴子桀传召而已。 荆云偶尔来探望他,说说朝中事宜,最近倒是常提起韩越之,倒是有些持宠纵骄之势,在前殿后宫便公然穿着花枝招展的怪异服饰走来走去,俨然皇上的“后宫之主”……宴子桀倒也有训斥过他两次,不过说过就算了,韩越之仍旧里里外外的乱逛,也便没人敢招惹他。 胡璇便将自己之前猜测韩越之与剌客有关联之事跟荆云交待了一番,告诉他要多些小心,除此之外,自己除了暗自伤怀,也便做不得什么了。 这日里胡璇依旧如往日一般在院中抚琴品茗,喜兰便过来传话说,门外有个妇人,说是胡璇的旧识,前来求见。家丁见她衣装粗简,面上也脏得很,不敢带她进来,只好通传。 胡璇一时也想不起什么旧识,不过即然只是一个妇人,见一下也无妨,便让喜兰引她到偏厅,自己也过去了。 进了厅来,只见一个粗布衣衫、面上灰泥遍布的女子站在厅中,先中一怔,细细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夫君……”那妇人颤声对胡璇道。 “鋆芷?你……”胡璇万万也想不到自己当日那号称倾国之姿的妻子阮鋆芷,会有这样打扮自己的一天,他虽然猜想她可能是为了避开宴子桀的耳目,特别这样弄得自己面目全非,可又着实担心她是真受了苦,忙走上前去,扶着她手臂问道:“……你可受苦了!” “夫君!妾身不苦……只是好挂念夫君你……”阮鋆芷扑进胡璇怀中,失声痛哭。 “喜兰!”胡璇对还怔在一边不明所以的喜兰道:“去为夫人备洗浴的水和衣衫,切记,不要告诉外人说夫人回来了!” 喜兰应着出了去。胡璇才扶起在自己怀中哭得悲痛的妻子,柔声道:“别哭了。团聚了就好……什么苦都值得了。”边为她用袖子拭去眼泪和尘土,边问道:“四弟呢?你有他的消息么?” “……”抽咽着,阮鋆芷轻声道:“……一直是四弟照顾妾身,今日来此……便是四弟的主意……妾身,想念夫君得很……” “为夫知道。也想念你……”胡璇拥着她,久违了的亲人的感觉回到了身边。 所有自己受到的伤害,便被这久违的亲情温柔的抚平。拥着阮鋆芷,夫妻二人先道道别来的相思之情,仅管有些话胡璇说得言不由衷,可是面对自己的妻子,这个注定了把身和心都要交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的女人……胡璇的心被全部的歉意占据,对她说着她想听到的情话…… 夜入静阑,阮鋆芷洗了风尘,与胡璇吃过晚饭,二人便准备上床入睡。 阮鋆芷穿了一身淡粉的薄纱裙,里面锦绣的银衬子显得她丰盈的身材更为娇美。 胡璇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只奉父命娶了这么一位太子妃,大婚以来,胡璇偶尔到她宫里与她圆房,她也便是这般轻纱薄裳的侍着,可今天看来……就有些不自在…… 有些硬着头皮的感觉上了床,她软软的身子便靠了过来:“夫君……你被宴子桀押在宴都……四弟他说,不敢妄举……咱们悄悄离开,去与四弟汇合,重振胡国……你说好么?” “……”胡璇浅笑了一下,抚着她的秀肩,轻声道:“……过些日子我去见他。这些事,你们女人家就别放在心上了。前些日子让你在外漂泊受了苦,以后为夫的好好待你……” 若是复国有那么容易,若是胡国那时还有可与宴国相抵的胜算,哪里还会亡国?何况现在宴子桀收了楚国……胡璇心中自然有计较,也不想与她多说这些事情搅得自己心烦。 “嗯!”阮鋆芷娇柔的应着,又往他怀里依了依:“夫君说得是……” 胡璇就觉着她抚在自己身上的手,顺着胸膛滑了下去,柔腻若无骨的纤指便移到了锦被下自己的双腿中间…… 低头看她,她面上微微含羞,也不与自己对视,乌丝透着淡淡的清香,摩挲在自己颈子边。 胡璇也压抑了太久的情欲,被她这一抚弄,硬挺了起来。阮鋆芷轻解罗衫,与胡璇温柔缠绵了片刻,便主动上了他身顶,将他的挺起埋进了自己身体,纤腰摇挪,性感的红唇中溢出诱人的呻吟…… 胡璇被她的温暖包围着,却不知怎么,看到眼前丰盈的女体,精神便不由得游离,总是觉得那股情热无处渲泻,索性闭了眼,任她与自己云雨…… 闭起眼来,宴子桀那张英雄的脸孔便浮现在自己脑海里,仿佛这一刻与自己欢爱的,便是他一般,身子燥热,一股浮游的舒畅之意在全身游走着……便是这样不得渲泄的感觉,让胡璇不得解脱,又欲罢不能,便像缺少了什么一般,身体空洞着。 如果是子桀……他会……他会那样进入……这么想着,身体的欲火再涌动,却又一次次的反复平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阮鋆芷在他身上沉沉的昏睡过去,胡璇无法达到高潮,慢慢冷静下来,将她轻轻翻下身边躺好,自己陷入了悲哀…… 悄悄摸出自己一直放在枕下、形影不离的那块宴子桀送给他的玉佩,这样的身体、这样的心……怎么还能给予别人爱……怕是要像子桀曾经恶狠狠的骂自己那般:没有男人便不行了…… “哈……”胡璇苦笑着,长长叹出一口气,轻轻把那坏劣玉在嘴边吻了一下,转身背对着自己刚刚“欢爱”过的妻子,渐渐睡去…… 第二天上午,宫里便来人传话,说皇上下午微服出宫来侍郎府,与胡璇商议国事。 想到宴子桀怕是知道自己不愿出门露面,惹人嫌话,心里不由的也暗自难过,认真打理了一下装束——见皇上嘛,总要体面些,也不想让他见到自己一幅狼狈的模样,就这样惴惴的等着,果然过了正午,宴子桀便由荆云护着,便装来到了府里。 许久未曾见面,宴子桀愈发的英气袭人,一身紫色锦袍,衬得他挺拔威武,又俊郎洒脱。胡璇的心不由的鼓动着,却佯做镇定,终是紧张得连找适应的话题都想不出个端头来。 宴子桀却依然那幅游刃有余的样子,寒喧着跟他进了厢房,关起门来,东一句西一句的与胡璇聊了几句别来无恙的亲切话,便说到游说胡珂的话题上。 胡珂本就是胡璇的亲弟,虽然一直与宴子桀不合,却与胡璇一直是兄弟情深,去游说胡珂,胡璇也没做过什么谋算之想,宴子桀问什么,他便如实的应答,然后就自顾着发呆,脑子里满是宴子桀一笑一频举手投足的样子……连他自己都嘲笑自己情根深陷,终是难以自拔。 宴子桀这几天总是很晚才回到寝宫。 前些日子只是隔三差五找找韩越之尝尝鲜,最近却愈发的喜欢和他做那档子事。 一进了韩越之住的院子,他早已打扮得流光水华妖艳怪异的等着他。 说了一百次让他不要那么恶俗的穿些怪样子的花衣衫,他就是像没听过一样,仍然扎得活像只五颜六色的孔雀,还不像样子的学着女人扭来扭去,说这样才算漂亮…… 宴子桀便是喜欢跟他这么打哈哈,自在得很,好像心里所有的不快就让他那么三摆两摇逗得忘光了。穿得花哨就花哨吧,反正终是要脱了去便是…… 抚着他纤丝白析的身子,如果不看那张美艳的脸,真会不经意间联想到另一个人身上去……那人清秀得很,他跟韩越之不一样,不只是平时里的性子不同,便是在床上的风情,也全然的不同。 现在这样抚弄着,韩越之会潮红着脸,迷蒙的挑着眉眼,轻咬着檀唇,享受着并引诱着自己;璇不是,就算他含情的时候,也有些羞涩,像个呆呆的孩子一般,想要附和,却不知所措的样子…… 身体被自己进入的时候,韩越之很享受,就算是痛也很享受,无论是从他身体温热的紧窒中传来的颤动与收缩、还是由他肆情的吟叫中,都可以清楚的知道他喜欢男人,喜欢自己这样进入他……璇又是不同的,身体就像他包容自己的性子一般,竭力的接受自己,无论痛或是愉悦,他都尽力忍着声响,就算在欢爱的时候,他也不表现他的喜恶,容着自己在他身体上予取予求的寻求颠峰…… “啊……皇上……啊、哈……”发丝摇曳在美艳的脸上,韩越之轻皱着眉头,紧闭着眼睛:“……咝、啊……再……再用力、好……好舒服……”双手抓上宴子桀撑在两侧的手肩,努力起身贴近他的耳边,断续着呻吟着:“……不、不了……从后面进来……我想要皇上……呃、要皇上从后面……” 正合我意。宴子桀起了身,硕大抵在他身体里,痛快的握住他纤弱的身子,将他在自己身下翻了过去,稚嫩的菊口被牵出了丝丝血渍,宴子桀微微顿了一下,却终是看到这张白析美丽的背部,想起了那个人,情欲上涌,也不再理会他是不是伤着,猛力挺进去…… “呃……啊!皇上……好、好用力……啊……”韩越之呻吟了几声,便把腰抬高,迎合着他将自己送上去,脸却狠狠的埋下去,双手狠狠的抓着锦被,含糊不清的每个高潮来临的时候,想叫出口,却终不能出口的另一个男人的名子,无声的消失在锦被的掩挡下…… 激情褪去,韩越之拖着疲惫的身子为宴子桀披上单衣,随着他到寝殿后的浴泄中洗静身子。 一路经过殿廊,宫娥垂首伺侍,韩越之也毫不避讳,大大方方的穿着薄质的绢衫,随着宴子桀走进去。 “这些天朕忙于北方国事,又将近新年,宫中祭祀甚多,怕是不太会来你这边了……”宴子桀微微闭起眼,浸身在遍布飘花的温池中,享受着韩越之轻轻的用沾了水的绢子为他擦背,缓声道:“……过阵子后宫里的妃子产下皇子,朕总终是要立后了,你言行举指也要适贴些,朕在的时候宠着你,后宫由皇后管着,若是国母都看不过你,朕也保不得你平安……” 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波动听完宴子桀的叨念,本不想应什么话,想了想,还是换了幅娇嗔的面孔,轻轻的攘了一下宴子桀的肩:“才没几天新鲜,皇上便厌了越之,这时在让越之好自为知了……” 宴子桀挑挑眉头看了他一眼,韩越之便轻咬嘴唇,一幅受了委屈的娇嗔样:“……我是个男子,自不会与后宫争宠。平日里无非就是新鲜着宫里的东西,喜欢东逛西走着看看……这样也要定罪,怕是活不长。” “什么话?”宴子桀笑着把他向怀里拥了拥,点着他的鼻子,颇为宠溺的道:“你这小东西,久了才知道你精灵!四处招谣、却拐着弯的博朕的宠,让朕舍不得罚……”说着说着,心里不由的浮出个念头……若是他也有这般精灵巧言,那又是一番怎样的风情……人这么想着,面上没什么表现,话头却收了住。 韩越之斜着眼,轻轻瞄着身边的男人,心里嗤笑一声:果然位高权重又本就冷酷的人最可悲,心里想着哪个,却偏要麻痹自己,害了自己求之不得、害得那个人独自伤怀就算了,最终也把自己扯进这汤混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今自己也不算旁观了。 轻轻向宴子桀身上撩着水,韩越之又道:“皇上,那是不是这些日里都见不到你了?” “小妖精会想朕?”宴子桀笑道。 “……”抿起嘴来,美艳的小脸做万种风情的一笑,却不做答。 “知道了,朕抽空来看你便是……”伸手,在他小脸上轻轻一捏…… ……我才不稀罕……你不来才好,这一问真是给自己挖个坟往里跳了……韩越之扭捏着摇头闪开他的手。 看着这娇美的人庸懒的风情,宴子桀又是一番情潮,起身将他按在了身下…… “……啊……哈……皇上……那么多人侍着……”唇被强而有力的压覆上,韩越之也便随他沉沦欲海。 浴殿的大门被侍女悄声关合。 第九章 下午理过了国事,在韩越之住着的院里吃了些茶点,宴子桀换了便装,前往胡璇的侍郎府。宴子桀这些天便听到在胡璇身边安插的探子报了,说胡璇府上最近来了个女人探望他,后来也没见出府。依着宴子桀对胡璇的了解,心里知道八成是阮鋆芷回来了。 其实本就是胡璇的老婆,她回来相认也无可后非,可宴子桀本就信不过他们胡家人本本份份的把江山丢了心里也不记恨,他接连来与胡璇商议招降胡珂的事也有三四天了,胡璇就对这件事只字不提……阮鋆芷与胡珂当时是一同失踪的,如今胡珂起事,胡璇回宴都,阮鋆芷回到胡璇身边,胡璇只字不提瞒住自己……这一连串串起来,宴子桀的心里就不安稳。 今天到了胡璇府上,他仍如每日一般早早便在偏厢候着,见了他也一如往日的沉默寡言,可今天就不知怎么格外的让宴子桀看着心动,仿佛他又美丽或是清秀了些…… 胡璇给宴子桀奉上茶,顺着他的意,坐在他对面。 宴子桀纳闷,莫非看惯了妖美如韩越之,眼睛习惯了,连清雅如胡璇也顺带着看出些艳色么? 宴子桀一如往日的老调重弹,认胡珂之事。胡璇就不厌其烦的有问必答,却不多说只言片语。他时不时轻轻抬眼看一眼宴子桀,然后宴子桀的目光一转过他,他便慌忙的转目向别处……宴子桀余光中的胡璇,仍是对自己含情,心里那明明每日籍由韩越之发泄的情热,今天却极度莫明的升腾…… 胡璇那天已经极为明示的求宴子桀不要走,他仍是冷冷的走了,胡璇便心凉到了底——终究,宴子桀在楚城的所谓“爱情”不过是对自己的利用,如今还想要怎么样呢?能留在宴都的日子,再多看他一眼就好了。把他牢牢的记进心底,将来再也不见了,也不会忘记他…… 可是今天胡璇也觉出不同来了,就算是四季如春的宴都,冬天里也该是清冷的空气,宴子桀就那么热么?面上泛着潮红,呼吸急促……难倒…… ……心里不敢有这份期待,却忍不住又想要这种期待——宴子桀盯着他的眸子,让胡璇看到他对自己的渴欲……会么?他不是有越之么?那么美的男孩子,比女人还美丽……自己这种姿色……这种身体…… 不敢再深究,不敢再想,不敢再揭自己的伤疤,胡璇垂头不语。 宴子桀努力的平息自己的燥气,却愈发的欲火升腾,甚至他想敢快回宫,找人发泄,下体却不由得硬挺,情欲在身体中叫嚣——他终于想通,原来不是他自己定力不够,是他中了迷药,被人下了那种燎火的情药! 宴子桀看看桌上的茶点,再用一双冒着欲火却有些愤怒的眸子盯着胡璇。 胡璇挑眉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盯住自己,而且是那种怪异的神情,只好再转过脸去,不肯与他对视。 认命似的点点头,轻轻在口中含念了句什么,宴子桀站起身来,在胡璇还没反应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被宴子桀扯住手臂拖上了小厢房中那质朴的卧塌…… “……子……皇上?”胡璇被他扯着平放在床上,诧异的看着宴子桀的脸,用询问的目光望着他——你不是厌恶了我的肮脏么?现在又……? 根本没对胡璇的表情做任何回应,宴子桀撩起胡璇的袍摆,分开他的双腿,就那样含杂着怒火与欲望府视着表情无辜的胡璇,伸手扯去自己的腰带…… ……胡璇不敢反抗,因为他终是拧不过他;他也不想反抗,他也是一个男人,他也有欲望,他已压抑了太久,他的心全部交给了眼前的男人。所以他的要求的话,胡璇只有籍由给予,来满足自己小小的希望…… 底裤被利落的褪了下去,胡璇反应性的抓紧了身下的软垫。看得到宴子桀不同寻常汹涌的情欲与怒意,胡璇的身体渴望着,心灵恐惧着…… “……嗯……”一声竭力忍住的闷哼声,唇角微微湛出了血,胡璇忍住没有一点前戏和润滑的强行侵入所带来的撕痛,身体被充满,自己的根源也已经昭示着希望,那痛苦挨过之后,便是由身体内部升腾的急剧波动,被宴子桀的硕大摩擦击撞的隐处,是与妻子交合无法得到的快感,痛苦被麻痹…… 他的心接纳着宴子桀,他的身体也早被他熟知,被宴子桀强力的几个冲撞,胡璇便难以忍耐,久久未曾渲泄的身体一阵急促的痉挛,轻吟中先一步步入了云雨之中……这个时候他很想拥紧宴子桀健硕的身体,籍由这样来让飘飞了似的自己寻找一个寄托,无意识的伸出双手,却被宴子桀握住手腕,简单的固定在头的两侧。 起初是空洞已久的身体寻求着解脱,胡璇在宴子桀的侵掠式的冲撞中数次攀上高潮,享受着自己心爱的人带给自己的满足……可是当快感过去,疲劳来临,不堪撑撕的隐处越发鲜明的感到痛楚的时候,胡璇才想起宴子桀才释放过一次…… 他要做什么?胡璇开始害怕……今天的交合中,宴子桀没有任何一点对自己的爱抚,一直进行那种单一的抽插动作……他是在向我示警?要告诉我,我只是他的发泄对像?还是他要惩罚我,要我不要再对他抱有幻想?……可我……我早便死了心了……我什么都没有再期望!难倒只想多看他几眼……这样也不可以? 胡璇开始了微弱的挣扎,他开始感到痛苦——并且他发现宴子桀只是用欲火含怒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然后向施刑一般撕裂自己的动作…… 没有让胡璇挣扎,宴子桀的双手按住了他的双肩,把他紧紧的固定在自己的身下,更用力而迅速的抽送…… 咬着牙关,胡璇只得又抓紧身下乱作一团的垫子,强忍着让他发泄……渐渐的痛苦无法忍耐,心中愈发的悲哀,泪涌了出来,不急气的一直流,却换不回眼前这个男人的半分同情——相反的,他猛然拉起胡璇瘫软的身子,让他坐在了自己的昂扬上…… “不、不要……”胡璇竭力用双腿支起身体,想要逃走,他害怕,每一次这个体势,胡璇都觉得宴子桀会弄死自己……何况他今天……泪水滴在两个人的身体上,胡璇的呜咽已听不清声音,房间中充斥着淫靡的肉体碰撞的声响,血渍染红了胡璇身体下的垫子。 子桀他知道的吧?他知道我会受伤的……可是他……他只是情欲充了头对不对?他不会想要我死的吧?……痛得昏过去再醒来,醒来再痛得昏阙……就算要死,也要甜蜜一点,就当做他不知道吧……不知道这样我会痛不欲生…… 凶器由身体抽离,胡璇像没了骨头似的瘫倒在小塌上,眼泪早已流不出来。宴子桀翻身在他身边喘吸,良久轻声说了句:“……你还好么?” “……”怎么会好?不要再傻了!胡璇废力的动了动嘴唇,却难以发出声音,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刚刚支起身体:“……皇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宴子桀也不理会他说话,一个翻身下了塌,扯过小塌边上立着的小靠垫拭擦腿上的血渍(当然不是他的),有些恼气似地扯过自己丢在一边的裤子蹬了进去,连看也没看胡璇一眼,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回到宫里,没有让人伺候,宴子桀自己走进浴殿。清洗身上的血渍,眼前浮现着胡璇悲痛的表情……可是他也恨胡璇——为什么这么下贱无耻?不是已经摆明了关系,只做兄弟!为什么要对自己下药促成这种苟合之事? 他就这么贱么?没了男人就活不了么?那招惹哪一个不好?一定要缠上自己? 回想着胡璇难耐着数次达到高潮的表情,宴子桀自是情潮涌动,可他也更厌恶起来——他就是因为这么想要这种事情,不惜在自己喝的茶里下药!就是为了这种事情!这个龌龊的白面书生…… 一想到这里,宴子桀便气恼不打一处来。厌恶地清洗自己的身体。 韩越之懒洋洋的支着腿坐在窗前,手里拿着杯酒,仰着脸看天上的星星……哪一颗是木孖卡?哪一颗是小二?什么时候有一颗会是自己?…… 太监来传话,说皇上今天哪宫也不去了,让各宫侍人早早歇着。 意料之中的,韩越之伸了个懒腰跳下窗台,总算可以安心睡个觉。 倒底是宫里的情药好用,还是那男人根本见了自己中意的人便把持不住呢? 早点有这个机会让他们凑在一起,自己是不是少受了些苦处……今夜有空四下里逛逛,熟熟路…… 宴子桀不入后宫睡,荆云是要守着他睡在他寝殿的偏厅的。不然他今天真的想去看看胡璇……这个时候,应该带他走了吧? 他还不死心么? 其实他倒真想一剑剌了宴子桀算了。 特别是今天守在偏院边,听到厢房中隐隐的声响——别人或许是听不到的,荆云却一清二楚……不过他不会这么做,胡璇骨子里的执扭,他是知道的。 “荆侍卫也累了。不如老奴代劳,荆侍卫休息吧!”苍老而怪异的声音响起,荆云转头看过去,认得那是常在皇上身边走动的安公公。 “公公有心了。荆云职责所在!”荆云是真想走。可是他这一走,万一宴子桀出了什么事,胡璇会记恨自己一辈子…… 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有那双眸子如万年的死水,让人看不透底,安公公轻轻叨念了声“这是皇上的福气呀!”便向荆云施了个礼,颤颤微微的走开了。 直觉。只是一种直觉……没有什么理由——胡璇会离开的,宴子桀不用自己动手,只要静静的等…… 抬头看看星空,开始有些后悔当初没有跟着师傅悟道,这样似乎更能洞破人心……想要得到的人,便会更容易接近。 第十章 厢房的门合闭。 胡璇坐在矮塌前发怔。 眼泪似乎已经流不出来,胸口堵着什么一样,整个房间开始晃忽起来。 想要挣扎去拿丢在地上的衣衫,却牵动身体难耐的痛楚。 “夫君,听说皇上来过啦……”房门又被打开,阮鋆芷随着她美曼的声音进了房来,胡璇的心一下子涌到了喉咙口,脸也整个灼热了起来:“不要进来!” 阮鋆芷瞠大了双眼,看着不远处的胡璇,他双手紧紧抓着身下浸血的锦垫,衣衫零乱的搭在手弯处,坦露着大半个上身。下摆搭在腿根处,白析的腿上留下的血痕昭示着那些血的出处,他近乎绝望的望着阮鋆芷,随后低下头去不再对视她,身子不住的发抖…… “……”无力的合上厢房的门,阮鋆芷靠在门扉上,悲痛地看着低着头的胡璇。良久,她缓缓挪动两条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的腿,走近他。 阮鋆芷蹲身在胡璇面前,他就低着头,紧闭着双眼,一双秀气的眉头皱了个结,都可以听到胡璇紧咬着牙关的咯咯作响声。 伸出一只手,阮鋆芷心痛的抚上胡璇的左颊:“……他逼你的……我来之前,都听说了……” 胡璇缓缓的睁开眼,微微抬头看眼前美丽的妻子面上纠结着的心痛神情,心里不由得更觉得对不起她——不是他逼的,他只是对爱他的人很过份…… 而眼前的女人,被自己这样的一个男人,毁了本该幸福的一生。 胡璇痛苦地摇摇头。不应该再欺骗她……阮鋆芷却似忽略了这个动作一般,迎上他去,双臂拥上胡璇的肩颈,将脸贴在他的头顶凄切的道:“夫君在楚国的事妾听说了,宴子桀待你不会好,妾也知道,只是想不到……想不到……”呜咽着,胡璇觉得发丝上滴下些水来,沾湿了自己的眼角,那是她的泪。 “夫君,咱们走吧!”依旧紧紧的拥着胡璇,阮鋆芷哭着,声音却那么温柔:“咱们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和四弟,咱们一起走吧……什么国土什么皇权,不要再斗了……妾好心疼你……”说着,她便泣不成声,拥着胡璇的温香软玉的身体,随着她的哭泣颤抖着。 “……鋆芷……”忍着身体的撕痛,胡璇轻轻撑开她,面色惨然看着她道:“……我这样的人……我怎么配做你的夫君?……你、你寻你自己的幸福……” “一夜夫妻百日恩。”阮鋆芷跪低她的身子,与胡璇平视,双手心痛般轻柔的抚着他的双颊道:“……妾愿随你天涯海角,你受这些罪,痛在妾心里……”豆大的泪水,在她一双杏眸里不断的涌出。 “鋆芷……”这一刻是感动,是亲情的安慰。胡璇伸手抚着她的双臂:“好!我答应你。可是,咱们再等一等……” “还等什么?这罪、”阮鋆芷上下打量了胡璇一下,也提醒着他发生的一切,急声道:“这罪是人能受的么?” “……你听我说。”胡璇安抚着她,拼着自己力竭般的身体,缓缓的道:“四弟还在吴境兴兵……今日里,皇……”想了想,胡璇还是照旧称宴子桀为皇上:“皇上说了十五日后便出使招降。一则我担心四弟不肯降,我要去归劝他,再者四弟还年少气盛,肯不肯与咱们离开也不得而知;还有他手下的兵将,就算他肯走了,也得看他们愿不愿意归降,还要给大家一个交待……” “他宴家把咱们害成这样,夫君你这又是何苦……” “……”轻轻的叹了口气,胡璇低下头,轻声道:“打起仗来,最苦的就是老百姓,还有无辜死去的士兵……宴家如今号称五十万雄兵,四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白填了更多人的性命罢了……” “……”阮鋆芷看着胡璇,微微点头:“……妾一直都知道夫君的性子,你便是太仁慈……那就为了天下人,为了他们宴家……咱们挨这些日子……” 见她应了,胡璇轻轻扯出一个笑容:“傻瓜,也不是为了他们,若便这么不降也不和,不声不响的跑了,宴家担心咱们将来再做乱,一路追杀下来……我这是为的你和四弟……”像我这样的人,死又何足惜……只是楚王与他幼子的仇未报,我却一天就不能死的——胡璇的心里默默的想道。 “妾明白了……”阮鋆芷微微笑着擦擦自己的眼泪,又道:“我去给你拿套换洗的衣衫,……夫君就在这厢里休息些日子吧……”说着,盈盈起身出了房去。 阮鋆芷来回了两三次,为胡璇换洗拭身。胡璇知道她体恤自己连走路都站不稳,又为自己掩着藏着不让家里的仆人知道,心中羞愧着,却又感念她待自己的情深,心中思量:“此番离开之后,若是能为楚国父子报了仇,以后的日子,定要一心一意的待她才是。” 夫妻二人在厢房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荆云便来探望胡璇。阮鋆芷本也不想让宴子桀的人知道自己出现,便听到通报声就退了开。 荆云走进房来,看胡璇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样子,心头不由得一紧。 管家说胡璇染了风寒,身体不适。荆云却心知肚明,只是胡璇不说破,自己自也不会去揭他的短处。 胡璇面上浅浅牵出一丝微笑:“荆侍卫,这么早。没随皇上上朝么?” “上朝其实也不用担心。”荆云拿了小椅坐在胡璇床前:“朝上文武百官,皇上的心腹原将军也在,没人敢做乱。上次剌客之后,皇上加备了三千弓箭手,连鸟儿也飞不过了!” “如此倒也算好。天下刚定,总是免不得有样那样的事端……”胡璇想了想,又道:“韩越之呢?他……有什么怪异之举么?” “招摇得很!”荆云嗤笑了一声,完全没注意胡璇看到他的表情,难过得低下了头——当年他在楚皇宫,荆云也曾看不起他这样的男人,以色侍人的男宠一样。荆云全没在意的接着道:“他要是个贼人,也算始无前例了,如此招谣的。”话锋一转,荆云看着胡璇道:“我倒是担心你这身子骨……挨不挨得到出使那刻。” “不打紧,小病,休息下便好了。”胡璇指了指桌上的茶杯:“荆侍卫自己倒些水喝吧。这次下官招呼不周了……” “我不用,你口渴么。” 胡璇摇摇头。 “若是……若是胡侍郎规劝不了令弟,打起仗来,胡侍郎怎么办?”荆云压低了声音,终于问出自己想问的话。 “……”胡璇怔了怔,垂下头,良久没说话。 “总要面对吧?你是去是留?”荆云追问道。 “是皇上让你来问我么?”胡璇抬起头来看荆云。难倒宴子桀对自己及家人起了杀心了么?让荆云来剌探自己? 荆云也是一怔神,自己还没想到宴子桀这一层上。如今倒可做个顺水推舟,当下也不言明,只道:“……我只听你的意向,你担心我真的会害你么?” “荆侍卫要是想要我的命,我自然是活不过下一刻。”胡璇有些伤心的表情,听到荆云的回答,给胡璇的感觉——果然是宴子桀的命令:“我没有别的心事了,只求荆侍卫你……你能念着楚王当日的恩情,也代胡璇手刃了雷延武那恶人,我……死也瞑目……” “你自己怎么办?你家人怎么办?你的四弟,你的妻子,你都不管了么?” “……”胡璇瞠目看着荆云:“你……你说什么……”随即想到: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他只是随口一说,他应该不会知道鋆芷回来了吧? “皇上早知道你妻子回来宴国了。没跟你提起过么?”荆云全无意外的平静的述说着胡璇震惊的事实。 “他早知道了……”胡璇喃喃的念着,那他是以为我没跟他提起……是私通了四弟,准备谋反,所以才让荆云来剌探我么? “逃!”荆云低声道:“只有这一个字!荆某定当护你及家人逃出生天。” “……逃?”胡璇悲哀的抬起头:“逃到天涯海角?还是去西砥?……逃不掉的!他怕我们谋反,想杀了我们,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难倒你在这里等死?” “……”胡璇摇摇头:“……我尽力……”然后他闭起眼,仰起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轻声的道:“只要再挨过这十几天……” 韩越之如今已经大大方方的搬入了宴子桀的后宫,虽然后宫除了女眷和太监只有皇帝一个人能进来,不过宴子桀即然把他做为女眷来安排,朝臣上奏也没拦得下来,韩越之也乐得把自己安份守已的当成了宴子桀的“嫔妃”,反正现在出出入入每个人都给他点头哈腰,也没谁拦着,去哪里都方便得很,每日里宴子桀上朝,他便大大方方的东游西逛,什么御花园皇帝的书房、御医的御药房、皇帝招领嫔妃的宴堂……只差没挨个妃子的房间逛一圈了。 这日里韩越之由正殿刚回了后宫,心里闷得慌,便随处闲逛。宴子桀赐他的太监宫女他都不带着,一个人也乐得自在,更方便行事。 那天给宴子桀下了药,看来是促成了皇帝和胡璇的好事,这几天宴子桀都是来看看他便走了,也没再找他侍寝,听宫里的总管太监说皇上哪宫也没去,都忙于国事……人家该成双成对的都有了眉目,自己却……想着想着,不由得自怜自哀起来。 “我当这是谁呢?”一个娇滴滴女子的声音响起,韩越之由思绪中回过神来,抬头。 眼前到了一处亭榭,一身紫粉相间的缎衫女子坐在亭中饮茶,身后跟了两个宫女。 “参见荣妃娘娘。”韩越之乖乖巧巧的跪了下来,宫里皇上的女人自是比自己有身价,大小是个娘娘。 “其实你也不必这么礼待我。”荣妃嘴上这么说着,却没免了韩越之的跪礼,杏胡似的眼睛白了他一眼,一幅不屑的神情,缓缓的用茶杯盖在杯口轻磨着:“若你是个女子,想必你我也是平起平坐的身份。这让你跪我,倒着实有些委屈……”说了一串话,才慢慢品了口香茶,放在亭中的石桌上,缓缓的道:“你起来吧。” “娘娘若没事,越之这就告退了。” “别忙。你走近前来!”荣妃半睁着眼帘,挑着一双柳黛眉说道:“我闷着呢,咱们聊聊天儿。” “……”料想着这看来就刁钻的女人也没什么好话,可又不好扭她的意,韩越之蹭到了她面前。 “给本宫倒杯茶。” 心里想着她无礼取闹,可还是照做了,荣妃拿起杯,韩越之拿起精雕的小茶壶,为她斟茶。 “……这么细看你,当真是艳冠群芳,怪得不你拴得住皇上。”荣妃挑着眉头盯着韩越之,话锋一转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皇上力精图志于国事,后宫佳丽虽三千没有,十几二十人倒是也占满了宫里的殿房,按说姿色与你可相较的,也该有一二人……怎么就……” “皇上是一时的贪新。”听出话里有剌,韩越之还是想顺着她的意,应对几句便了事罢了。 “……怕不这么简单。”荣妃很端庄的一笑,向韩越之招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儿。韩越之无耐,也只得照办了。 “本宫听说……越之公子在楚国的时候,是艳月楼里顶红的小倌,怕是有得什么好人家女子学不来的本事吧?” “……”韩越之最恨便是别人提到艳月楼上面,而今天他又数度忍让,自打进了宫里来,也没人让他受了今天这么多气,不由得皱了皱眉,腾的站起身子:“娘娘即是侍候皇上的,就该自重些。怎么这么有兴趣打探别的男人的床地之事,怕是损了娘娘的清誉!” “没规举的东西!”荣妃总算找到的碴,把茶杯往桌子上狠狠的一撂,也站起身来,扬手就在韩越之的脸上打下一巴掌:“下三滥的地方来的人就是不懂尊卑!” 韩越之便觉得这一巴掌打下来,自己的半边脸火辣辣的痛,伸手摸了一下,竟有些血迹,才见着那荣妃的十个玉指上长长的指甲涂着彩色的花饰,削得尖尖的,便这么划破了自己的脸。 气不打一处来,韩越之也这么一扬手,一巴掌回了回去,荣妃毕竟是个女人,又没料得他敢打自己,一声惊呼向后倒去。还好后面两个宫女眼明手快扶了住她。 “你敢打我?”荣妃捂着自己红了的半边脸,怒喝道:“你一个男宠也敢对娘娘出手?来人!叫人来把他给我拿下!”这么一吆喝,不远处便奔来十几二十个太监。 韩越之也不走,走也走不掉,挑着眉头道:“咱们皇上面前评理去。你又不是皇后,后宫里的事,轮得到你管么?” 这么一回话的工夫,太监们便围了上来,见荣妃让拿的是韩越之,便有些犹豫,都知道韩越之现在得着宠,得罪了怕是没好果子吃。 “我让你们拿下他!听到没有!”荣妃一声怒喝,太监们便不敢迟疑,上来两个扯住了韩越之的双臂。 “我今天让你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荣妃回手将桌上的茶具由茶盘里揿了出去,回手便用茶盘在韩越之的脸上抽了下去。 “你……”手臂被拐住,韩越之挣不开,着实的挨了几盘子,被打得头晕眼花,眼前有些血红色,想是伤口被挣得更大了。 “娘娘,娘娘三思。”侍着荣妃的主管太监上前拦了下来,轻声在荣妃耳边道:“娘娘小惩大戒便好。这位主……皇上还挂心呢……” “怕什么!”荣妃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提高了声调道:“我今天打死他!皇上也不会责罚我!”说着手中的茶盘又打了下来。 这边一闹事,早便有太监往前殿里赶去禀皇上去了。 “皇上架到……”韩越之觉得这声音便似有什么神佛降世一般,努力睁了睁自己有些肿的眼睛,入目的却是模糊的血红色,隐隐的看着浩大的仪仗队走了过来。 “谁这么多事!”荣妃恨恨的念了句,却不跪礼,其它的韩越之也看不清,只听着宫女太监们惊呼着:“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便被押着自己的太监按跪了下去。 “这是谁干的?”宴子桀怒喝的声音,随即又道:“荣妃这是怎么了?” “皇上,越之公子惹怒了娘娘,娘娘惩罚他,怕是气得晕了过去。”一个宫女瑟瑟的道。 “……”想开口争辩,却半个大字也说不出来。她欺辱自己,现在倒晕了过去,韩越之也当真气火上冲,又被打着实打了一顿,眼前的血红忽然发黑,便这么跪着伏倒在地上,也昏了过去。 第十一章 云端中飞过一尾青龙,韩越之就在地面上随著它飞云的方向奔跑,只见得越来越远,就要见不到踪影了。 心里著急著。天上这时又降下一条金龙,落在韩越之身边。 韩越之心里一喜,对那金龙道:“你载我去追那条青龙?”那金龙却抬起一只龙爪,扣在韩越之的脸上,将他压倒在地。 被金龙的爪甲划痛了脸,韩越之心里恐慌著,双手抬著那只大爪,想要挣开,却全然无用,身体上的衣衫被撕开,在他和身体上也留下了深深的血痕……这条大龙想要与他交配? “不、不要!”韩越之一声惊呼惊醒,猛的坐起身来,顿觉身上脸上全都又酸又火辣辣的痛感。 “公子,你醒来啦。不要急著起来,小心身体。”侍候韩越之的宫女在身边轻声说道。 摸摸自己的脸,包了了个严严实实,韩越之不由得吃惊,也顾不得开口说话便扯动面上的伤痕,怒道:“拿镜子给我!我可是破了相?我要让皇上废了那个女人!” “公子。”侍女急声向他示意收声:“御医来看过您的伤了,说是现在……现在要调瘀血……荣妃娘娘昏倒,那边儿御医说是动了胎气。荣妃娘娘现在怀了龙种……皇上刚过去瞧她了。” “怀了龙种……”韩越之心下一凉……别说要废了那个女人了,怕是弄不好,自己是要搭上性命,怎麽在这个时候和那个女人斗起气来? 回想著自己挨打时候的一幕幕,那女人好像说过:“今天我便是打死他,皇上也不会责罚我。”原来她早知道她自己怀了龙种,偏是故意要在这个时候至自己於死地,皇上也拿她没办法…… 那如今我……是去是留? 胡璇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四天,今天总算精神好了些,来到小凉亭里散心,估计著时间剌云也差不多会来了,便向会客的厅堂走过去。 长久以来,胡璇不再上朝开始,一切的消息来源便是荆云。 荆云也知道胡璇对宴子桀有情,他多关心的,不是每件朝事如何发展,而是宴子桀的看法,是以两个聊天的时候,多是和宴子桀有关的话题讲给胡璇听——虽然诸如韩越之侍宠持骄、早便探到阮鋆芷回到胡璇身边或是荣妃怀了宴子桀的龙种之类,似乎都是颇让胡璇心伤的话题…… 即然见不到宴子桀,或是见到他就被他伤害,那就不如听听在他身边的人讲他的事情少慰情牵,胡璇渐渐的每日里盼的,便是下了朝的这个时候,荆云来探看自己,要是哪天晚了些,他便有些心浮气燥——是不是子桀出了什麽事?荆侍卫怎麽还没来…… 一直到吃过晚饭,管家才来传话,说荆侍卫来了。胡璇本都谁备宽衣就寝了,一听到荆云来了,便这麽穿著一身白色的寝服,披上长衫出了睡房去。 “荆侍卫,今天这麽晚……”一进了书房门,荆云坐在靠窗的一侧,正喝著下人奉上的茶水。 “是呀。这麽晚,本是没想再打扰胡侍郎休息。”荆云放下手中的杯子。 “怎麽?宫里发生了什麽事麽?”胡璇此刻已系好了衣衫,坐在荆云侧面。 “……”荆云顿了顿,看著胡璇关注似的表情,才低声说道:“皇上这两日在朝上和面官商议出征吴国,攻打胡珂的事情……” “什麽?他不是说……再有十日,就让我出使麽……他……”胡璇皱著眉头,後边的话终是没说出口——他终是不信任我:“今天午後皇上是阅兵?还是议政了?”胡璇又问道。 “议政,一个下午都和原将军他们在书房议政。”荆云答道:“我就一直守著。直到这会才议完。看来……皇上很有可能不招降而直接攻打胡珂。” “……”胡璇怔怔的坐著,脑子中闪过各种念头,是去找宴子桀进谏要求议和,还是拖家带口连夜逃走?进谏的话自己显然在宴子桀面前没有可信的立场,可是逃走,不只证实了自己不可信,自己倒无所谓了,可是妻子和弟弟就可能招至一辈子的追杀…… “你从没想过……”荆云喝了一口茶,抬眼看了看胡璇,胡璇便转目看他,等著他下面的话题。 “你就从没想过……”荆云的手式成掌斜著向下划了一下,做了个斩杀的手势。 “……”胡璇缓缓的摇头,震惊地看著荆云:“……你想杀他……” “呵!”看著胡璇仿似天塌了的表情,荆云一声轻笑:“我又不想当皇帝,杀他做什麽?” “那你……” “我只想著怎麽帮你逃出生天而已。”荆云淡淡的说著,也不看向胡璇。 “……”想说什麽,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两人之间沈默了下来。 若说到如今还看不出荆云对自己有意的话,那是胡璇自欺欺人。可是即然荆云没有明明白白的戳破这层窗纸,胡璇也不好说什麽。 只是每次荆云来找自己讲起宴子桀的事情,胡璇都有种利用他的感情的感觉,心里便也不自觉的对他抱有几分歉怀。 “怎麽办?若是明後天就点兵出征了,你如何自处?”荆云最先打破沈默。 “……”胡璇咬咬牙:“我去面圣!”说著,便要起身去更朝服。 “不要去了。这件事本就不是什麽秘密,是在朝堂上议的。怕是皇上想到你这一节,都传令下去,没他的传召,任何人要进谏也不准奏。” 荆云言下之意,宴子桀这一道诏便是冲著胡璇来的,胡璇自然听得懂,他想了想,半晌才道:“……那我明日里上朝便是!国事当然要在朝堂相议!” 坐著轿子的路上还好过,一进了宫里,胡璇便有种被人私语自己丑事的感觉,身上那些剌人的目光,就如一根根带了毒的芒剌,剌得自己身心俱裂一般。好不容易挨到了正殿,宴子桀上朝,众人跪礼,才算轻松了一刻。 不能正视皇上,余光里,自己思念的那个人每次一见都更觉得愈发英武了几分。今天高高在上的坐在金碧辉煌的龙塌上,一身彩丝绣的九龙皇袍,袍子上的绣龙图似乎用闪亮的丝线所制,隐隐的泛著彩光。 宴子桀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胡璇也上朝一般,听著众臣对各地方的上报。他微微抬著脸,面上不太表现出什麽喜怒之色,高挽的发髻上的盘龙紫金寇镶缀的珍珠,随著他偶尔微微的首肯示意轻轻的摆动…… “皇上,臣胡璇,有折上奏。”接了个空,胡璇向前出了一步,将自己连夜写好的折子递在了太监手上,传到了宴子桀手中。 宴子桀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看著殿中垂首站著的胡璇,随後低下头,打开手中的折子看了看。 大殿中安静得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胡璇的心里也惴惴的,不知道宴子桀接下来会说什麽样的话,做什麽样的决定。 长长的出了口气,宴子桀将折子大略看了一遍,放在手边,向胡璇望去,又看了看右侧居首的武将原拓跋,缓缓道:“原爱卿,胡侍郎如今主招降免战,你把你的道理讲给胡侍郎听听。” “臣尊旨。”原将军也向前出了一部,胡璇望向他,原拓道:“如今中原自中以南全由皇上统一,北部只有胡珂在原吴国领土作乱,羌虏等常年被西砥侵扰,为早日一统四方,原拓以为早日发兵平乱为宜。胡侍郎你是胡珂的亲兄长,原某大胆的说一句,胡侍郎所说的招降之意,原拓以为不足为信。” “臣随皇上出生入死,心迹天地可鉴。皇上若不信臣,为何不将胡璇收监候处?”胡璇向宴子桀的方向拱了拱手,又对原拓道:“原将军征战沙场,劳苦功高,自是以为以武定国方为上策。胡璇一界书生,却以为皇上治楚之时皇恩浩荡,安民息争,以万民生计为虑,此行顺应天意,是以今天昔日楚境齐心归顺,百姓安居。” “胡璇愿请命游说胡珂降兵,一是不想百姓再受争战之苦,二来不愿圣上精兵有所折损,让西砥有可乘之机。就算此次发兵胜算在握,终是要损伤人命。胡璇以人臣持节游说,对胡珂晓以理、动以情,纵不果,皇上再发兵亦不为迟。” “哼!”原拓将哼了一声,对胡璇颇为不屑,冷声道:“胡侍郎当日在楚国确是国保皇上安危,此功可奖,皇恩浩荡,胡侍郎今日依然在朝堂之上为官……却不知胡侍郎如此忠於宴国之臣,如何在雷延武占领楚国之时安然自处,如今若讲为宴国持节出使,实在不可不疑。” 料想也想得到今天在朝堂之上不免有人来揭自己的伤疤,胡璇心下难堪,却依然强作沈稳,冷声应道:“胡璇并未安然自处,当日亦是荆侍卫拼死相救,保全这一条性命。皇上入楚皇宫之时自是知情,请皇上明鉴。皇上若不放心,今日就可令胡璇出使,若三日内得不到臣回音,皇上尽可发兵伐吴!臣愿一死以谢天下!” “好了!”宴子桀止了原拓针锋相对的话头,摆了摆手,对胡璇道:“胡侍郎,朕知你念及弟弟的性命安危,只要在战场上他得以生还,寡人定然不为难他,伏以招降,这样你便不必挂心了罢!”宴子桀的面上带了些不悦之意。 “回皇上。此乃其一,然胡璇拼死进谏,请皇上收入不招而战的诏命,实在是为天下的百姓免受争战之苦、精兵不致因本可避免的战争而无端送命……”看出宴子桀仍是有意出兵,胡璇心中急切,提高了声音,义正言辞的道。 其实若是换作一般人去游说,本来也不是不可一试,可是就如原拓所说,宴子桀便是些许信不过胡璇。他不仅是现在兴兵作乱的胡国旧王,而且自己明知他一番情义,屡次利用之後又薄待於他,依著宴子桀自己的性子,他即是信不过,心下便打定了主意。 可终究只是个信不过,胡璇为自己所受的苦,宴子桀早就被感动,从他还未伤愈之时胡璇为了救他在豔月楼侍客,到後来在楚皇宫……就算自己厌弃了他,却感激他,所以宴子桀心里本就打算著,不再施辱於他,给他个好好的官职来做做,让他游说了胡珂归降,也算为宴国立了一功,再给他个闲职,让他享享人间的清福也算对得起他。 打算是是这样打算的,可是他不只为了想引诱自己对自己下药以成苟合,竟然还瞒著自己——一直随胡珂逃难在外的阮鋆芷入了宴境,回到他胡璇身边……难倒他真的是心有不甘,勾结了胡珂作乱?心里这麽想著,命他出使的念头便打消了,早日出兵为上,如今胡璇仍然执意,宴子桀不由的动起了怒。 “皇上三思。请以万民福址为本,让胡璇出使一试……”胡璇仍旧自持己说,站定了立场已示决心。 “朕意已决。胡爱卿还是为朕想想战後的安抚之策罢。”宴子桀冷声打断。 “皇上!”胡璇一撩袍摆,双膝跪地,也免不了情绪激动,朗声道:“纵是兵众将强,也难挽失去的民心!皇上一统天下,为的便是万民安居,如今万万不可一意孤行,劳民伤命……” “放肆!”宴子桀一声断喝,手一杨,将手边置著的一打折子甩在了地上,众臣忙应声跪了下,宴子桀站起身来,指著面有焦急之色,却全无畏惧的直视著自己的胡璇道:“朕容著你!念的昔日的情份!朕做皇帝,却不是要你来教的!” “皇上……” “退朝!”宴子桀袖子一摆,转身便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胡璇跪在当地,颤声道:“臣忠於君而思天下,愿为民请命,皇上不允,臣长跪不起!”话声毕时,宴子桀的侍从都走得没了人影。堂上的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悉悉嘘嘘的说些什麽,三三俩俩的退了出去。 “……”原拓走到胡璇身边:“皇上本也是犹疑著的,胡侍郎这口风却吹得是时候!”言下之意,倒是胡璇促成了这场战事,言罢,冷冷的藐了胡璇一眼,一甩袖子,出了大殿。 第十二章 韩越之在养伤,最和心意的宠妃有了身孕,皇帝本该多彩多姿的夜晚便显得有些失落,无聊的看著眼前彩衣罗裳的宫女跳得千篇一律的舞蹈,宴子桀却没精打采的打了个哈欠。 这几日来要不要出兵这件小事,便扰了他不少心力。其实根本就不应该是一件这麽难决择的事情,打必然伤兵,不打又不行。能招降是最好的办法,可是胡璇他……他太让朕失望…… 不得不承认,对宴子桀来说,阮鋆芷的归来是让他负气出兵的一个主要原因。他气什麽?他当然气自己被胡璇感动之後,已经开始想要对他好,让他享清福的後半辈子,可是他的妻子与他谋反的弟弟在外逃离这麽久,在这麽重要的时机悄然回到宴都,胡璇竟然之字不提……他们,他们一定有所图! 宴子桀最先能想到的,就是这一点……好!他们要反!便让他们反!兵行险著,让他去游说又如何?大不了攻城的时候一起杀了……反正胡璇历经生死之劫也不是第一次,他的命,本就是多活出来的! 心烦气燥,宴子桀喝光了杯里的酒,随手将杯子丢在地上。乐声立刻停了下来,灯火通明的大殿里尽收眼底的,都是恭恭敬敬跪著的拱起的後背和黑脑袋瓜儿。 “都退下去吧!”宴子桀摆了摆手,身边侍著的宫女连带著舞姬、大大小小的太监,一个个都起了身,垂著头,点著小步子,悉悉索索的退了出去。 穿著便服来到空荡荡的大殿,不意外的看到胡璇仍跪在地上的身影。看起来他似乎比在桐城的时候胖回来一些,精致的肩头不再那麽单薄,秀美的後背到束在胯骨上的腰带呈现著美豔却不妖媚的曲线……头上的纶巾下垂下的柔顺乌丝点缀在淡青色的官服上,明明是每个文官都会穿著的服饰,在他身上就莫明的引人遐思起来。 听到声音,胡璇微微侧头,余光中看到是宴子桀,便原地挪动了身体,跪著转向他来的方向:“皇上……” 扬扬手,宴子桀示意身後的太监关上殿门,整个大殿里便在四盏琉璃灯下闪著昏黄的光采。 “……”静静的看著胡璇,宴子桀没有开口,居高临下,用一种审视的神情。 胡璇的表情有些失落,守著规举,没有与自己对神,低著眉眼视线落在自己脚前的方向——心机与城府,这两个字在宴子桀度人无数的眼中简直搭不上关系,可是他曾经的敌人是胡家,他给这当中的人带来最大伤害的,是眼前这个纤弱的男子,而现在,他最不愿面对的是他——不知道为什麽,宴子桀就是很怕恨前这个看来并没有任何威胁的男人的背叛、无时无刻的不在担心著他的报复和背叛…… “……”胡璇微微抬起头:“臣想像不到……事到如今,皇上……仍是没有半点对臣的信任。”皇上二字,说得由为肯定与沈重。 “你没有资格来向朕要求信任。”宴子桀颦眉,声音低沈却冷静:“阮鋆芷的事,你要如何交待?她与胡璇逃难在外数月有余,如今悄然回都藏匿在你处,你怎麽说?” “……”没有什麽为什麽。就算自己打算静静的离开也好、为妻子和弟弟的安全著想也好,还是出於自己对宴子桀一点私心的爱慕也好,自己妻子的事情,胡璇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瞒下来。 “你想说那是你的家事,朕无需过问是麽?”宴子桀嘴角一歪,几分冷笑:“胡珂也算是你的家事了……” “皇上为万民著想的话,也该让臣一示,一来以明忠心,二来就算臣有心叛乱,皇上必是胜券在握,届时将臣诛杀,也好连根拔除。”胡璇垂下眉眼。 似乎与宴子桀重逢到今时今日,胡璇都处在一种伸头也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的境地。 我就是不想!—— 宴子桀心底一个极为隐涩的声音叫嚣著,动摇著他的冷静,让他暴怒的皱起眉头,目光里充斥了少有的怨意—— 我就是不想!不想给你机会、把你逼到必然要背叛我的一步…… 这是什麽可笑的想法!他要死就让他去死! 为了权为了欲,自己的亲大哥要致自己於死地,然後反过来一杯毒酒结束了宴子勇,利用胆小的宫人稼祸给自己之前唯一有机会坐上皇位的二哥,自己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一个胡璇,他要死就让他去死!没什麽不可以!哪一个当路,就要铲除哪一个,哪一个有价值,就要利用哪一个,这是生存之道。 并不是站在万人之上就可以呼风唤雨、就是不死之身,是用多少个人的生命代替了自己成了刀下鬼、是踩著多少尸体站在顶峰……没有回头路,只有不断的算计、不断的堆砌,若是自己摔下去,绝对会比任何一个人都死得更惨——胡璇和他的兄弟姐妹是无辜的,承担了父辈欠下的血债,却成为自己最好的例子。 宴子桀冷哼了一声,蹲身在胡璇面前,伸手抬起他的下颌:“朕答应你,给你七天时间。” 胡璇的身体有些僵硬,微微颤动著回视著宴子桀深遂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其实你也不必受这麽多苦……”冷笑著,宴子桀凑近他的脸:“……你大可以像从前一样,什麽都换得到!” 张开口,想说什麽,却上下牙打著颤,胡璇那双明丽的眼眸溢了些水份,带著不可置信却著实的悲伤,望著那张渐渐陌生的面孔…… 这是谁?是罗英杰……还是雷延武,都不是,只是有些相似罢了。比他们更强大和冷酷的宴国皇帝——宴子桀。 他的表情很平静,玩赏似的欣常著自己的手一层层剥开的衣衫下,露出让人心悸的白析肤色。 胡璇安静的跪著,身体随著他偶尔粗暴的扯动微微摇晃,有点像风中摇曳的残烛…… “你至少应该微笑罢……”宴子桀低著头,眼神有些阴冷:“依朕对你的了解,你应该十分欢喜才是!”比起你对朕下药求欢,这样不是来得更干脆?或是到了如今,还要佯装委屈?博讨爱怜? 嘴角强牵,露出一个比大哭更难堪的笑容。 曾以为最羞耻的日子过去了,被街上的男女老少谩骂、淋脏水,走在街上被路人窃语嘲笑,走在威严如宫廷这样的地方,被一个个人上人的大小官员蔑视,甚至是宫女太监暗地里调笑的话柄……原来在子桀的心里,自己就像一个为了银子出卖身体的妓女……不过好一些,至少每次交换的都是人命…… “如果……”被宴子桀推倒在地上,在他还没有让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之前,胡璇提起勇气:“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会不会偶尔记得我?” “……呵……”宴子桀很怪异的一笑,解著他自己的衣衫:“如果朕逃离桐城的时候是决别的话,朕会的!” 眼泪滴在淡蓝的官袍上,沄出斑泊的色圈。 胡璇双手紧紧的扯紧那根本掩盖不住他屈辱经历的华丽衣装,承受著身後那个无情男人的交欢。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9节 其实无关爱与不爱,战场上他注定要输给这个人。可是就因为爱与不爱,他把自己送入了万劫不复的可悲立场。 皇上回後宫了。胡璇麻木的穿戴,宫人视若无睹的垂著头进来打扫他们交合时留在地上的痕迹。这个时候,什麽耻辱,什麽尊严,但凡有关这类高尚的词句都遥远得搭不上边。 反正早在桐城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一路踉跄著回到府坻,真正悲哀的,却是面对欲哭无泪的妻子那张美丽而无辜的脸。她到现在都没睡,合衣静静的坐在房中的床上,等著被皇帝临幸过的丈夫回来…… “……”无力的浅笑,胡璇关上旁门:“皇上准了,明早我就起程,去四弟那里……”然後他静静的靠在门板上,没有勇气再向前奔出一步。 “……”阮鋆芷的表情有些麻木,垂下眼帘,轻声喃喃道:“然後就是归降……然後……然後我们就自由了……” “……嗯。” “然後……”她缓缓的抬起头,勉强的笑:“然後你就可以带著我离开了,是吧?” “……”是啊,然後就可以了!可离开那个残酷的人,把所有的爱情在他身上消磨殆尽,带著受了伤的女人,用一生的愧疚与责任来守护她——胡璇无力的点点头。 “上床睡吧。”阮鋆芷掀开锦被,躺了进去:“明早你就要启程了。” 想了想,终还是一步步走过去,脱掉了身上的衣物,坐进房中早备好了、已冷了的浴桶中,几近麻木的清洗了身体,然後穿上洁白的睡服,躺在妻子身边。 “夫君……”阮鋆芷靠进他怀里,声音有些委屈,然後她蒙胧著泪眼,抬头,用一双美曼的杏目看著胡璇永远温和的脸。 伸手抚了抚妻子的秀发,掸去她的眼泪:“睡吧,很快就过去了。”妻子是一种暗示,这个胡璇明白,可是他这幅刚刚接受了翻云覆雨的身体,是绝计再也没有那份力气了……就算没有今天与宴子桀的交欢,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幅早已接纳了男人的身体,永远也没办法给妻子期待的欢愉。 “嗯。”阮鋆芷依顺的伏在他肩头,闭起眼。 娇好的容貌,丰盈的身姿,带著悲伤与疲惫的心,依偎在身心俱创的胡璇身边。此刻,再也没有人更适合安慰彼此,轻轻的拥著她,胡璇渐渐沈睡过去。 第十三章 “皇上,臣以为不可放虎归山!”原拓听到宫里太监传皇上口谕让他暂缓发兵,当下换了官服,披星戴月来见宴子桀。 “朕一言即出,岂能反悔。”宴子桀若有所思的道。 “皇上可记得当年胡国神勇老将军肖刚朝?”原拓进言道:“臣随皇上攻城之时,并未见到这位老将,他部下的万众死士至今为止仍未现迹。若是胡璇些次离去,招了肖刚朝及其旧部与胡珂汇合,那我大宴企不是要有更多流血损失?皇上三思,不可……不可为了这样一个!幸之人块了皇上的大业!”说著,原拓报拳跪在地上。 原拓与张劲是宴子桀起兵时便收在麾下的得力助手,宴子桀待人冷淡却视二人为左膀右臂,真正敢对宴子桀进言的,也就仅此二人,宴子桀知他忠心於自己,所言也正中自己心中最担心的隐患,可是……可是他答应了胡璇。就算他不信任他,可是胡璇必竟三番四次的救过自己…… “只是延迟出兵。七日後若没有消息,依然举兵伐吴。”宴子桀没有正视原拓。 “皇上心里知道这是兵行险著!便只为了胡璇如此麽?此刻即时行军,比胡璇先一步到了吴城埋伏,胡璇到了吴城通报之时,城门大开,我军就一举冲进去,皇上,这是难得的机会!”原拓的情绪有些激动,眼中闪著光彩,仿佛这一刻便站在了他无往不利的战场上。 “朕……”宴子桀露出了少有的表情,原拓看得有些震惊,他在宴子桀的面容上看到懊悔或是难过的神色。 “朕必然要偿还一些债。”宴子桀在说完这句话之後,抬眼看看原拓。 原以为复仇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亏欠了他!就算自己的父母没有被胡国打下江山,想在想来,也许自己早就死在自己亲兄长的手下……就算此次胡璇得了机会负了自己的期望,自己亦可以光明正大的举起刀,砍下去! 如今,还要又一次利用他、背叛他麽? 脑海中不时的映出那个人悲切的神情,让宴子桀没来由的心燥——胡璇,是朕负你的多了,就这一次,我犯一次错,一次铤而走险的错——用江山的基业和胡璇赌一次……算不算对得起他了? “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说什麽债不债呢?”原拓缓缓的道:“皇上执意如此,万一事发,又有何对策?真的以兵力强夺吴境麽?” 宴子桀微微眯了眯眼,一手支著下巴,微微摇了摇头:“……明天胡璇启了程,原将军将阮鋆芷接进宫里来!” “皇上!”原拓焦急的一跺脚:“原来你是恋上这女子……” “嗯?”宴子桀错愕的看著一脸焦急的原拓,随後知他会错了意,笑了起来:“能让胡珂开城门的,不只胡璇一个,还有这女人!我见都未见过她,何来恋上之说?” “胡家会重视一个女子麽?”原拓颇为担心的道。 “胡璇会。”宴子桀坐正了身子,眼里溢著不屑的神彩:“就算他什麽都是假的,妇人之仁是决计假不了的!” 胡璇行了二日便进了吴城,胡珂亲自迎他入城。兄弟二人许久未见,自是免不了相互关怀一番。进了城中胡珂占住的吴皇宫,命人备了茶点,胡珂便斥退左右,与胡璇互述别来之情。 眼见著自己的弟弟几月未见,便又长高了几分,样貌也更家英武起来,胡璇心中欢慰,聊得久了,话题便渐渐接近招降一事。 “如今三哥你都回来了,我便没有什麽顾忌,咱们这就跟那宴家小儿拼了!”胡珂眉目里纠结著一股恨意。 “若是三哥劝你不要打呢?”胡璇定睛看著胡珂,正色道。 “……”胡珂的神色沈郁了下来,像个孩子似的呶起嘴,不时的看胡璇一眼,有点怯声的道:“三哥,男儿战死沙场,又有何妨……” “五十万雄兵,有赢麽?”胡璇道:“无非一口气争到底,胜负以明,何苦白送了别人的性命?” “有!”胡珂面色喜,美滋滋的向胡璇道:“三哥,这次可是天帮我们!我抓到了一个人!” “什麽人?” “你随我来!”胡珂起身,引著胡璇在宫中的廊道中辗转,最後来到了囚居犯人的天牢,走进阴暗的牢廊,胡珂拿起了火把,带著胡璇再向里走,到了尽头,在一间牢房前站了下来,胡珂才把火把向牢房中递近了些,向胡璇道:“你看这是谁?” 胡璇定睛看去,见里面的草铺上团膝坐著一个人影,看来娇小纤秀,倒似个女子,那女子已衣衫污腻,发丝零乱,听到了声响,正微微抬起头来,向这边望过来。 这女子脸上也沾了尘土,牢里又阴暗,胡璇一时辨不清面貌,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胡珂,胡珂只是得意的向胡璇笑著,却听那女子微弱的声音道:“……胡璇?……可是你麽?” 听那女子唤自己的名子,语音里微微带了些生涩的腔调,胡璇忽然想到一个人,瞠目看了看得意的胡珂,又看了看牢中的女子,向胡珂质问道:“可是西砥的公主叶纳麽?你抓了她做什麽?你在哪里捉了她的?” “三哥……你这麽激动干什麽?”胡珂没料到胡璇半点不开心,反而有点怒色,解释道:“这女人有用得很呢。” “这些是後话,你先把她换到好点的房间里!”胡璇知道宴子桀曾对叶纳有好感,而这女孩又心地纯真善良,心中不忍,面上也冷了下来。 “三哥,依你便是,你又何来这麽大脾气!”胡珂叫来侍卫,带著看来虚弱的叶纳出了大牢。 胡璇一路板著脸回到房中,胡珂便跟著他,一路也不知他心思,没敢言语。 一进了房,只剩哥儿俩,胡珂才开口道:“三哥!这是好机会。现在西砥大军常在羌虏一带滋事,我那日里巧了,抓到这个小公主,咱们放口信出去,说是宴子桀抓了她,让西砥去打宴国,岂不是最好的办法?” “胡闹!”胡璇气得一甩袖子,正色向胡珂道:“就算你计计如意,西砥上了当,跟宴国拼起来,哪一国胜了你都有胜算麽?西砥若得了机会入主中原,你要做中原百姓的千古罪人麽?” “……这样就可以报仇!我不管,我只要宴家那小狗死於非命!我才不管!”胡珂也怒气了起来:“自小到大你心里就护著那小鬼,现在养虎为患!你受他的气还少了麽?他这样狼子野心,根本就是死有余辜!” “你就拿天下百姓的姓命来满足一已之欲?这样你能得到什麽好处?中原谁当家,谁有本事抗得了西砥谁做皇帝,你却把外人引进来,你这……你这是……你拿什麽向天下的老百姓谢罪?” “你是借口!”胡珂回喝胡璇,手里也攥成拳,微微抖著,低沈著声音道:“他害我们国破家亡,让你受天下人唾骂,你都不恨他麽?你不配作我哥哥,亏嫂嫂日夜念著你……你是被他迷了心窍。” “叭”的一声脆响,胡璇气得一巴掌打在胡珂的脸上,也说不清是被说中了心事,还是被揭了伤疤,胡璇定定的看著胡珂:“你打不过他,我不想任何一个人白送了性命。” “三哥……”胡珂不可至信的捂著自己半边红了的脸,眼里有点充血似的泛了红,很明显他隐忍怒气,却又含了些悲伤之意,颤抖著声音道:“从小到大,你才是我心里唯一高高在上的皇兄,胡国的皇帝,天下的主……我受不了你被那小子作贱,我受不了!你总是向著他,我们这班兄弟姐妹,就不是你的亲人了麽?” “珂儿……”胡璇也有些後悔,毕竟他从来未曾对弟妹们怒目相向,何况现在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还打了他一巴掌,垂下头,胡璇低声道:“大势已定,徒伤人命。在宫里的时候,老师怎麽教我们的?为人君、为民官者,以苍生为念……以一已私欲行腥风血雨之事,人神共愤……” 胡珂静静听著,却不做声,胡璇转过身,缓缓走到窗前,轻声道:“三哥没用,保不得天下,却只求祥和之世,少造杀孽……也算不枉我读了一场圣贤书……你如今的行事,是对是错,你不明白麽?还是你要三哥一辈子……都背著你手下将士性命的罪孽苟活於世?” “你若当真为的是三哥,就别再打了……” 夜入静阑,胡璇与胡珂吃过晚饭,略作梳洗,便上床安歇了。胡璇征程遥远,想是疲惫,没一会儿便沈沈睡去。 胡珂就躺在他身边儿,久久难以入睡,望著哥哥沈静的睡颜,轻轻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脸,却终是不敢…… 从小到大,兄弟姐妹们的眼中都望著你,我们唯一高贵温和的皇太子,可你的眼中,却总是只有那个小孩的身影。 其实我什麽都不想争,却总是忍不住为了你回护他而生气,所以常常和他打架……可是最终,仍是失去了你……如果我们不是兄弟……如果我们不是兄弟的话、如果你是一个女人的话、如果我们都可以不在乎世人的眼光的话、如果你心里没有另一个人的话……那有多好,如今长高成人的我,就可以带著你,远走高飞…… ……可惜,有太多如果成为现实。 撒娇似的贴在胡璇的颈子上蹭了蹭,就像小的时候嚷著怕黑一定要跟哥哥一起睡,胡璇微微翻了个身,迷迷蒙蒙的笑道:“这麽大人了,真不长气!”溺爱著拍拍弟弟早已健壮的肩头道:“三哥在呢,快睡吧!” “嗯!一百岁了,也还是你弟弟呀!”胡珂笑著,挤进胡璇的手弯里,渐渐睡去。 第十四章 宴子桀打量著眼前的女人——阮鋆芷。这就是胡璇的妻子麽?倾国之姿……果然名不虚传。雪白的肌肤仿佛弹指可破。她微微垂著头,一双柳条黛眉下,半垂著的眼帘勾出柔美的曲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微微罩出淡淡的阴影……她不是纤瘦的女子,却是男人最容易动心的丰姿绰约。 不仅柔美沈稳,最难得的是她曾是胡国相国的女儿,三番四次要进谏至宴子桀於死地的胡国承相的独生女儿,他的夫君是当今天子最应视为患痪的前朝储君,现在他的老父仍在天牢中待审、夫君出使招降……这个女人却终是出身名门,教养得当,即便是在宴子桀面前,也丝毫没有畏惧瑟缩之色,只是依照礼法盈盈拜跪,神色泰然…… 胡璇受命出使,宴子桀也不便为难了她,便命宫人将她带到宫中一处静园安住下来。 阮鋆芷对皇宫并不陌生。当初做太子妃的她便住在太子东宫,如今即然入住的不是後宫,也很快便习惯下来。 夜晚无眠,惦念著胡璇,阮鋆芷便起了身,到园中散散心。绕过院中小廊,到了一处凉亭之时,便听得不远处的假山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若不是我看到了,真怀疑你是不是净了身,怎的总是这般色急!” “嘿嘿,净了身,净不得心……嗯……”另一个声音便是有些细腻的男音,阮鋆芷心中有数,想是宫里的太监宫女勾搭在一起,夜晚私会,宫中这样的事早有耳闻,也不想多事,便带了身後跟著的宫女,想绕到别处。 “男人骨子里便这麽好色……”那宫女又道:“你看皇上,後宫佳丽数不盛数,偏偏又霸了两个男宠来……嗯,你轻一点儿……现在又把人家老婆弄到宫里来了……” 阮鋆芷面色一冷,站定脚步,向身边的宫女比了个静声的手势,便听他们说话。 “愿打愿挨。哪一个是霸来的?你看韩公子那眉眼色相,定是欢喜得紧。那个胡璇就更不用说了……”那太监接声道:“……皇上那麽冷著他,他还给皇上下春药,求那苟合之事呢,他要是不喜欢咱们皇上,在楚国的时候又哪会落到那步田地?” “他给皇上下药?” “听皇上的近侍说的。你可别跟别人讲起来!……哟,舒服了没……我也舒服得紧,你再抱紧我些……” “……嗯……真想不通,你还是个太监,都不喜欢男人……皇上他……” “你不是男人,你不懂……那种贴上来的、又偏偏有几分姿色……嘿嘿……” “……我打死你个色胚……” “打死了我,侍候皇上也轮不你……到时候你想跟我……嘻嘻……” “……嗯,挨千刀的……” 阮鋆芷的脸色早便苍白如纸,听他们接下来也不再说什麽,净是些淫声浪语,一甩袖子,郁气难消的走了。 回到自己住的那一厢,阮鋆芷便忍不得怒气,也顾不得什麽在不在宫里,一伸手将房中的桌子掀了个底朝天,兀自不解恨,抓起房中的摆设,能扔的便扔,能砸的偏砸…… 夫君……他是被逼的。他心里其实不是那样的!他怎麽可能喜欢上那个男人?——气喘著坐在床塌边,掩著心口,阮鋆芷开始努力的安慰自己。 举步,走近房中壁上悬著的铜镜前,看自己这张花容月貌的脸……我们之间缺少一个孩子,等我怀了他的孩子,他定会一心一意的待我…… 虽然闺房之事有在大婚的时候,听专司宫中妇女生产生理之事的老宫妇讲过,母亲也多多少少教述过如何服侍丈夫,但毕竟不是全部可以言传的事情,是以阮鋆芷虽为人妇,与胡璇有过床第之事,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回想自己从嫁给胡璇至今近有三年,在宫里的时候,胡璇除了大婚之日,便只与自己合寝不过两三次…… 不会的……日子久一点,我们有了孩子,他一定会待我好的……他应该会喜欢我的……不可能是那个宴子桀吧?怎麽看都人高马大英气袭人的……他哪里有自己的姿色让夫君喜欢爱慕? 只听说过达官贵人喜欢养小倌小伶……夫君就算是文质彬彬,也说不上豔色无双,宴子桀是天下主,哪里会喜欢胡璇这样清清淡淡的姿色?胡璇就算是有男色之好……那宴子桀又哪里像什麽小倌小伶的俊俏样貌了?…… 不会的,不会的。一切都会好的,待夫君招降立了功,求皇上放了父亲母亲,一家人团团圆圆的离开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禀侍郎夫人,皇上在前殿,听闻夫人夜未入眠,这会儿传夫人过去面圣。”门外的丫鬟传了话,阮鋆芷才回过神来,看看满屋狼籍的摔了一地东西,想必又是有好事的人跑去跟宴子桀禀了……这皇上还真是,大事小情都要传…… 怏怏的由宫人引著到了宴子桀坐著的房间,阮鋆芷款款下跪。 “朕都要睡下了,听侍郎夫人院里的奴婢说……侍郎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是对朕的安排,有什麽不满意?”宴子桀一身青色龙袍,披了件黄段里子黑绒面儿的披风,眼见著是刚刚由後宫赶到院里来的。 “……”阮鋆芷心知惹恼了他也没好果子吃,早便听父亲说过这个宴子桀凶蛮霸道野心勃勃又心思毒辣,当下惴惴的叩首:“民妇一时挂念夫君安危,坏了宫里规举,还望皇上恕罪……” “……嗯。”宴子桀冷冷的哼了声,轻轻掩口打了个呵欠,也没免了她的礼,便让她那麽跪著,接著说道:“朕命你夫君出使招降,本是疑人则不用,用人则不疑。朕也不想跟你说这番话。不过你也需好自为知……你老父尚在朕的天牢之中,夫君与小叔一心归降则罢,若不然……休要怪朕为难了你们一家!你倒说来听听,你这次回来宴都,是不是受了你小叔的指使,来归劝朕的兵部侍郎谋反?” 胡珂是本有这个意思,可是胡璇看来全无此意,何况就算是真的当然也不会告诉他,阮鋆芷叩著首答道:“绝无此事。夫君一心祈求皇上的天下万民安居,待得小叔一家团圆,便想携妾等隐居山林,从此不问政事……请皇上明判。” “抬起头来!看著朕。”宴子桀仔细的听著阮鋆芷说话的抑扬顿挫,再看她的神色与表情,平静得连眸子都没有半点闪跃……如果这个女人说的不是实话,那就是一个足够阴险的角色……比起她那个有些耿直的丞相老父,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走……?胡璇要走了麽?他去哪里?他现在落得臭名照著、人尽皆知,他还能去哪里?他怎麽……他怎麽……拦住自己可怕的想法,宴子桀摆摆手:“罢了,你莫要再在宫中惹事非便是,需知现在天下是朕的宴姓,不是你夫君的胡姓!”说著,宴子桀起了身,走了下去。 “民妇恭送皇上。”阮鋆芷微微欠了个身。 走过这女子身旁,宴子桀不由的多瞄了两眼,刚巧便居高临下的望到了阮鋆芷半掩的酥胸……宠爱的妃子有了身孕、韩越之伤了脸养伤,昨日里才拿胡璇渲泄了一番,可对这个正值旺年的男子来说最近还是节欲过甚,这个时候见了这番春色,不由得心里一热,倦意了少了几分,整个身上便觉得热血沸腾了起来。 阮鋆芷见他在自己身侧停下步子,不由得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却见这皇上一幅异样的神色,似乎望著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心里虽有几分气恼,倒不知为什麽却也多了几分窃喜,掩了掩被炽热的目光盯著的胸口:“皇上,天色晚了。皇上注意龙体,早些回宫歇息才是。” 宴子桀回了神,闷闷的应了声,急匆匆的出了去。 阮鋆芷起了身,不由得几分欢喜,倒不是因为这个皇上对自己著了迷,反看这宴子桀,对女人一幅色相,哪里会跟自己夫君牵扯不清……以自己的姿色,前朝储君的太子妃,当朝皇上也难掩动心之意……(某女人的一点儿自恋心理……表当她“小白”看……) 男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或是只有自己才这样? 气喘吁吁从体态丰盈记不得姓名的妃子身上下来,身体发泄了,却仍念著心里想的那个……女人就像是山珍海味,每一样菜式都有不同的滋味,看到的吃不到,吃著的也觉得跟原来看到的不一样。 宴子桀开始穿衣服。 “皇上……不留在这里过夜麽?”女人娇羞的问道。 没召进自己的寝宫,一来是不甚和意,再者现在看来,姿色平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宴子桀起身走了出去。 “皇上,这位……留麽?”安公公现在主管後宫的娘娘妃子,适时的迎上来。 宴子桀皱了皱眉头,想也没想:“不留!” 宴子桀摆架回宫,几个太监进了刚刚侍寝的宫人房间:“皇上口谕:不留龙种!”。 不著寸缕的女人由美梦中惊醒一般,颤抖著红唇,被两个小太监拖下了床…… 这几日宴子桀倒勤快,有事没事的去阮鋆芷住著的偏园探望一眼。 看起来无非是将胡璇的妻子监禁,探看有没有异常。至於他倒底打的什麽心思,阮鋆芷心知肚明——可是夫君为家人忍辱负重,虽然自己独守空房寂寞难耐之时居多,又怎麽可以不守妇道? 一日日只盼著胡璇早日归来,家人团聚,便离开这是非之地,终於第四天,听到宫里宫人传的消息:兵部侍郎游说胡珂降宴,明天下午便返达宴都。 第十五章 正午时分,宴子桀便早早坐在金銮殿中,朝中文武百官亦垂首静待。只等百里快骑传讯,便迎接招降成功的兵部侍郎胡璇进宴都。 虽然眼看著中原一统大业已成定局,宴子桀还是不敢轻心,早早命原拓整军待命,提防有诈。 未时胡璇带胡珂入宫,各项仪礼祭拜进行完毕,已过了申时,天色渐暗,宴子桀便传膳,普天同庆。 胡珂受了封,与其说受封,不如说削了军权,当年胡璇被宴子勇封安和公,如今宴子桀封了他个平祥候,一样都是光吃饭不干活,一辈子沾不著权只拿著供养吃饭的名堂。 不过这也算对他的礼遇。胡珂降即降了,眼见宴子桀似乎对他们也并无恶意,可自幼便是打心里讨厌他,当下向宴子桀跪礼,说自己连日奔波,体力不支,想先行休息。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宴子桀点点头。见胡璇对胡珂有些牵挂之色,心下不由得不悦起来,声音也阴沈了许多:“怎麽?兵部侍郎也连日奔波,身体不适,想要休息麽?” “……”本是想这麽告退都被逼得没了路,胡璇躬著身子,怔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臣还有一事想禀问皇上。” “什麽事?”听出胡璇留了话口,即没说不退去,找件事来搪塞,且看看他说些什麽,宴子桀阴沈著脸。 “臣……”左右看了看,又望向宴子桀一眼,再低首不语——这是示意宴子桀,不好当众说出来。 “到朕近前来奏。” 胡璇恭恭敬敬地走过去,在宴子桀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什麽……”宴子桀皱了皱眉头,面有诧异地看著胡璇。 “此事千真万确。请皇上圣裁。” “……”皱著眉头想了想,宴子桀才向众人道:“宫中设宴,众人喜欢留下来便留,想回去歇息的,也自行其事罢。朕今天也颇感疲累,便不与众卿同乐了。” “皇上保重龙体。” 宴子桀起身离了座,轻声对胡璇道:“带来见我!”便离了朝堂。 胡璇垂头应著,直到宴子桀走得远了,才抬起头来望著他身影消失的帘帐,神情有些茫然,随後深呼吸,走到胡珂身边,低声耳语,交待胡珂命人将一同带回宴都的叶纳改扮成宫人装束,带到宴子桀的後宫去。胡珂让人去照办了,兄弟二人才由宫里的太监引著路,去了宴子桀安排阮鋆芷的那处庭园。 远远的,便见娇妻候在院门前,阮鋆芷见胡璇回来了,急忙由园门奔出来相迎,面上思念之色溢於颜表。 三人一同进了厢园,吃过一顿团圆饭,商议著跟宴子桀求情,放出阮鋆芷父母,一家人便离开宴都。到了天色入夜,胡珂才到边上为自己备的厢房入睡。 “夫君,你连日奔劳,妾让人备水,为你沐浴罢?” “让你操劳了。”胡璇笑著点点头,阮鋆芷便起身让宫人抬了温的浴桶进了房,服侍胡璇入浴。 坐在温水中,阮鋆芷柔荑的手指在自己身上游走,带出绵绵的情色之意,不时的在胡璇身体的敏感处若即若离的轻掠而过。 胡璇自从与宴子桀发生了床第之事,便渐渐明白自己其实原原本本就对女色没有什麽兴致,所以才会正值旺年娶了阮鋆芷,两年也就与她同房了四次。 这次阮鋆芷回到自己身边,短短的日子里明示暗引的与自己同床,每一次都弄得自己疲累不堪难以发泄,胡璇便有些怕了这样的感觉,一来那欲泻不能的感觉太难过,二来他也对这样的自己越来越没信心……男人到了这地步,便开始惧了这样的事。 她滑嫩的脸庞在自己的颈项边摩挲,已经到了明示的地步,胡璇不得不握住她的手臂,轻声道:“夫人……为夫实在疲累得很……” 轻抬眉眼看了看胡璇,然後似乎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双手圈著胡璇,认真的为他擦起身体,边道:“妾知道的。” 胡璇斜目看著肩头妻子勉强的笑容,心里不由得又抽痛了一下,轻轻帖近她的脸,柔声道:“明日里好好补偿夫人……” 牵著唇角,阮鋆芷向胡璇扯了个笑容,接著为他清洗身子。 “皇上宣胡侍郎觐见。”门外传来一阵唏唏索索的脚步声後,响起了侍话太监尖锐的嗓音。 很敏感的,夫妻二人对视了一下,阮鋆芷的面上明显挂了几分厌色,转过身去,给胡璇递了手巾擦身。 “请公公稍候,胡璇片刻就来。”胡璇应了声,接过阮鋆芷的手巾拭了拭身子,边拿了衣衫,边穿著,边走近她身边,低声道:“别胡思乱想……” “……当真是我胡思乱想麽?”阮鋆芷皱著眉,眼里含了泪,埋怨的望著胡璇。 “皇上最爱的人今天都来了宫里了。”胡璇伸手去扶拭妻子的泪,轻声道:“不会有事了……你放心。我去去便回。” 总是不能不去,阮鋆芷点点头,坐在塌边儿,也不去理会胡璇更衣。 无奈的看看妻子,胡璇披好外衣边系著衣带边出了门,随著侍话的太监出了院门。 阮鋆芷恨恨的咬著唇,随即听到隔壁厢房的门一声暴响,之後听到胡珂叫了声:“三哥留步!”便接著一阵躂躂躂的脚步声追了出去。 阮鋆芷也开了门,园里静静的,只有三个侍女守在两厢门前。阮鋆芷碎著小步奔到庭院的月亮门後,正听到胡璇对几个太监道:“几位公公请先行一步,胡璇随後便到。” “皇上候著呢,胡侍郎请快些。杂家便在前面候著。”公公应了声,便带著几个同来的太监走远了。 “三哥!他又召了你去……你不要去!”胡珂低著声音道。 “……你也来说这话……”胡璇声音有些瑟缩:“……不是那样的。他即得了叶纳……不要担心我……刚好乘这个当儿,我求他放了鋆芷的父母……” “你当真是这麽想的?还是你骨子里就放不下他?”胡珂是有些激动,但声音仍尽量压到最小。 “你……”胡璇的声音有一刻迟疑:“你这是说什麽胡话!” 阮鋆芷只气得牙根痒痒的,狠狠的扯著自己腰间的裙摆。在她听来,胡璇的迟疑——倒更似一种默认。转身,悄声无息的走回自己的房间。 “无论如何,能不去麽?”胡璇接著问道。 “咱们这就走!”胡珂道:“天下都是他的了,咱们走碍他什麽事了。” “他还没在改元大典上正式宣告给我们的永赦令,还有鋆芷的父母……怎麽办?”胡璇低声道:“……为来为去,不就是为了那一道赦免令麽!得了这个,咱们才可以走得一路顺畅,就算他想杀咱们,咱们也有一道逃得顺快的护身符对不对?” “就是全都死了,又有何妨?” “三哥要你好好活著,也要鋆芷和家人好好活著。” “……”听得到胡珂粗重的气喘声,昭示著他压抑的怒气。 “放心……三哥不会有事了,去去就回来,快回房里睡吧!”胡璇拍了拍胡璇的肩头,看著弟弟不情愿的走进庭园,才转身离去。 宴子桀坐在御书房里。胡璇进房的时候,他手里还拿著本书笺。 “臣胡璇,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胡璇一撩官袍的卦摆,跪了下来。 宴子桀放下手中的书笺,抬抬眼眼看了看胡璇,皱著眉头:“平身吧。” “谢皇上。”胡璇起了身:“不知皇上深夜召臣,所为何事。” 宴子桀向後坐正了身子,靠在自己的椅背上,挑著眉头打量著胡璇,眼里闪著烁著些许讪笑的意味。 心里不由得一颤,胡璇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麽病,似乎他现在最见不得的便是宴子桀的笑——只要一看到他笑,脑子里浮现的画面,便与狞笑冷笑这样的感觉搭得上边儿。 “皇上,臣……有不情之请。”狠狠心、咬咬牙,他不说话自己来说好了,早晚都是要说的。 “哦?说来听听……”宴子桀拿起手边备著的酒杯,抿了一口。 “……臣想求皇上开恩,放了臣的岳丈家人……让臣等一家团聚。”生怕宴子桀又疑了自己反心,胡璇忙又道:“臣只求携家小归隐农舍,过一番清静的田园生活,求皇上成全。” “……”宴子桀脸色一冷:“朕才对你胡家有了些信任之感,你莫要自己拆了这台子。让你带走家小?你当朕是傻瓜还是三岁的孩童?” “皇上……”胡璇万万料不道他到了这时候还说这样的话,眉宇间集结了一抹怨色:“胡璇只求家小团圆了此余生……皇上为何到了今日……” “朕问你,胡国神勇将军肖刚朝和他那一万死士呢?”宴子桀眯著眼,瞄著胡璇顺间瞠目凝神的表情:“就算朕不疑你有异心,你终是欺瞒著朕。你敢说胡珂指使阮鋆芷回宴都找你之时,就没带著半分反意麽?你却对朕只字未提!朕冤枉了你麽?” “……回皇上,老将军年迈,见皇上军势锐不可当,心中挂念家乡,便告老还乡。肖老将军麾下即是死士……”说到这里,胡璇也难以自圆其说,难倒要明著说不愿归宴军旗下麽? “……说不出来?那朕就代你说。”宴子桀起了身,一步步下了台阶,踱向胡璇,嘴角边扯著一抹冷笑:“他们都是你胡国的死士,不愿随归宴国,眼见守城无望,便在一夜之间全都还归乡里,是也不是?” “不……不是的,皇上……” “你也不用给朕死命抵赖!朕可以放你的岳丈,也可以让你的家人离开……”宴子桀口风一变,胡璇不由得又如得了大赦一般,欣喜而不可至信的望著他。 “……只是,朕只要个小小的定心丹。你或是你的弟弟胡璇,随便留一个在朕的王都。朕御赐府第、家仆,荣华富贵自是不用说,出出入入也有侍卫保著平安,你愿意一家老小全留下来朕也乐得清心,否则就不用想踏出宴都一步!” 这是监禁、俘虏。胡璇微微抬著头,目光里充满了失望——此生就算是把性命赔给了他,也换不回半分情义……若与他讲兄弟之情对宴子桀来说早已不足取信;若说他救他也算是生死之交,换来的不过是宴子桀疑心自己反叛也未曾一刀了结自己;现在一家老小一无所有,天下的半臂江山都给了他,他却来翻旧帐……他的心,当真不是肉长的麽?莫不是只有自己一家老小死光了,他才能给他们这点小小的自由? “……要取信於皇上……真的只有如此麽?皇上……只要臣一天不死,皇上就一天放不下心头这块悬石麽?”胡璇颤抖著声音,却近乎质问般的盯住宴子桀。 “朕说过的话,你听懂了吧?”没有半分余地,宴子桀似乎有些反感胡璇质问的口吻,皱起了眉头:“朕让你一家老小享受荣华富贵,也算待你一家不薄!休要让朕恼怒,届时朕改了主意,你们也不见得得什麽好果子吃!” “……臣懂了……皇上,没有事的话,臣告退了。”胡璇彻头彻尾的失望……原指望著定国大典,得了宴子桀的特赦昭书,就可以一家老小全身而退,从些远离这是非之地……可现在…… 胡璇茫然的转过身,连跪礼告退都想不起,麻木的向殿门走去。 腰间一紧,回过头来,宴子桀的脸架在肩头看著自己,身子却被他由後面抱进了怀里。 “朕召你来,却是念著你召降有功,想要奖赏你一番。”宴子桀边说著,一只手勾起胡璇白析的脸颊,轻轻的抚触:“你却这麽不识趣,穿了朝服,向朕来讨功邀赏给岳丈求情……” “……奖、赏……”胡璇惨淡的一笑,痴痴的念著“……奖、赏……臣?”他顺著宴子桀的手臂,握上了抚著自己脸颊的那只手,轻轻拉开,转过身:“皇上……您後宫佳丽三千,今日里又得见美豔无双的叶纳公主……”两行泪下,胡璇缓缓的弯膝跪在他身前,双目失神般的神情说道:“……求您……求您看在胡璇旧时曾救过皇上的份上……饶过胡璇……” “说什麽浑话?”宴子桀蹲身在他面前,一手去宽解他的衣带,一手抚上了他带泪的脸:“……别人不知道,朕却太清楚了。你有哪一次不是扭扭捏捏?又有哪一次不是享受云雨快活得很?” 身体被压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被瞬间拉开衣襟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清楚的感觉到夜晚清冷的空气。妻子那张哀怨垂泪的脸,愈发鲜明地映现在脑海里…… 第十六章 拖著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房中的时候,妻子早已如睡。没有像往次一般难堪的面对她,对胡璇来说倒是轻松了些许。 白天里对胡珂讲起宴子桀说的话,胡珂气得恨不得跳脚骂起宴子桀十八代祖宗。胡璇连压带哄的让他安静下来,胡珂也知道此时再无它法,便命人给宴子桀传话,说自己愿留在京里享受他赐的“荣华富贵”,下午便搬进了城里的府第,临行前交待胡璇,定要尽快携同家小离开,不要再久留。 胡璇再舍不得弟弟,这一次终是宁不过他,眼睁睁看著胡珂搬出了宫里,代自己和妻子家人成了囚笼里的鸟儿,心下凄然却也无奈。送走了胡珂,胡璇便让阮鋆芷收拾细软,只待两天後定国大典一毕,得了宴子桀的赦召,便从此远离宴都——届时如果荆云肯帮忙相救胡珂的话,弟弟也可以与自己一家团聚,心里悄悄这般盘算,便又安稳了几分。 天近傍晚,宴子桀又命人来召胡璇。眼见著妻子神色哀怨又不便多言,而自己也当真是早便怕了这层关系,鼓著勇气硬起脸来跟传话的太监说,让他们回禀宴子桀,说自己病了,明日早朝面圣便是。 忐忑的挨到入夜,没见有人再来传话,这才安心和妻子上床安睡。 阮鋆芷自昨日便冷冷冰冰的不太说话,胡璇知道她心里埋怨自己。可一心想著後天定国大典过後,得了赦诏,离开这里重新生活,那时候用心待她,多多宽慰便好了,况且这样她也不与自己纠缠行那夫妻之事,心里倒似放下了重石,稳稳的睡了下去。 月郎星稀,一小行人走近了胡璇住著的小院。 宴子桀在门前一摆手,众侍卫便恭恭敬敬的停了下来。他举步走进小院,声音轻得很。院里只站了两名侍女,遥见著是他,便要出声问安。 宴子桀依旧示意收声,板著脸扬扬手,两个侍女便急忙退了出去。 好你个胡璇,摆起架子来了是吧?宴子桀心里压著一股火,却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 深冬的宴都并不寒冷,夜晚却也有些凉意。开了门,一阵风吹进了房间,宴子桀静静的站在门前,让自己熟悉一下房中暗下来的光线,才举步进去。 掀开寝房与小厅隔著的纱帐,径直走向胡璇夫妇安睡著的锦床,又轻轻拉开床前垂著的透明帏帐——阮鋆芷面对著墙壁背对著胡璇沈沈的睡著,胡璇就平躺在自己膝前的位置……不知为什麽,与想像的不同,似乎因为不似平常夫妇那样相拥而眠,让宴子桀的火气降了几分,看著胡璇沈静的睡颜,倒觉得特别的可爱起来…… 宴子桀今天来本是打算著在阮鋆芷面前扒下她夫君那层君子的皮,好好的羞辱他一番,再把他捉回自己寝宫里去——不是给朕下药以求苟合麽?让你侍寝还拿腔拿调给朕脸色看?今天朕就让你知道什麽人惹不得……现在倒不忍心起来,不由得伸出手,轻轻的抚摸胡璇的脸宠…… 胡璇梦中惊醒的一刹,宴子桀利落的捂住了他的鼻口,待他看清是自己了,便顺手一扯,将他拖到自己身前。 阮鋆芷被身上的被子牵动了一下,轻轻的扯扯身上的被子,又睡了过去。 被宴子桀捂著鼻口拖到房外,宴子桀回手关门,才放开了胡璇。 胡璇喘著气,却也不敢大声做响,怕吵醒了阮鋆芷,又是难堪,只得悲愤的盯著宴子桀,声细如蚊的道:“你……你这是做什麽?” “朕是天子!你称朕也要尊声皇上!”宴子桀将胡璇拉进了边上的厢房,颇用力道的将他推了进去,低声道:“朕来看看你得了什麽病,连朕也敢不见!” 胡璇踉跄了几步,站定身形,看著宴子桀,凄然道:“……为什麽要是我?为什麽?你已经有了你喜欢的女人,你也有了韩越之……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不喜欢我……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要这麽对我?……我已经没有什麽了……没有什麽可以再给你了……” “不要一幅你很委屈的样子。”宴子桀冷笑一声:“朕不想碰你的时候,你不仍是很有手腕爬上朕的床?”如果那一天你不对我下药,不促成那件事情,我真的不想再碰你,即不想与你这样的人再缠扯不清,也不想轻贱了你……可惜是你自找的,你现在想抽身而出,朕就要和著你的意思麽? “你问为什麽?”宴子桀冷笑著走近胡璇:“朕说现在朕对你的身体感觉很好,越之生了病,荣妃有了身孕,叶纳是朕心仪的女子,要封她为後大婚之日才行房事,朕现在要临幸的是你,这些理由够了麽?” “……哈!”惨笑一声,胡璇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你说过……骗我也好、利用我也好……你说过、你说你会待我好,不让我受委屈……” “你受什麽委屈了?荣华富贵金银财宝你哪样少?朕给你!”冷冷的看著胡璇。 “我什麽都不要……你放了我……让我走……” “走?”宴子桀的笑容有些狰狞,猛然上前把胡璇捉住,不顾他的挣扎,强行将他按到房间正中的大圆桌上,扯开了他的衣衫:“你舍得走麽?你这幅身体没男人早就活不下去了!你走?你往哪里走?全天下都知道你是个贱货!曾爬上别的男人床的贱货!你有脸出了皇宫的门,也要有脸在街上走才行!” 宴子桀每说一句话,胡璇的脸色就惨淡一分……到宴子桀说完,胡璇已然面色苍白,嘴唇微微的抖著,瞠目结舌的看著宴子桀冷笑的脸。 “你敢告诉朕,你不喜欢这样麽?”说著,宴子桀直接把手探进胡璇的底裤,手指抵在了他的幽处。 “不!我不喜欢!不!”胡璇屈辱地挣扎,却又不敢大声呼叫,即不敢吵醒了妻子,这宫中也没一个人能救得了他。 “不喜欢?”宴子桀极为开心的笑了:“那你真不了解你自己!朕让你看看你现今是什麽货色!”一只手按住胡璇的身体,一只手用力的扯下了他的裤结,用力的分开他的双腿,架在自己双臂两侧,没有任何前戏,宴子桀掀起自己的衣摆,利落的解开腰带拿出自己的昂扬,毫不留情的顶进他的身体。 “……不……”双手紧紧的扣住桌边,以求分散身体下方传来的撕痛感,胡璇绝望的呻吟著:“……不要!不……放开我……啊!” 没有给胡璇任何适应的机会,宴子桀猛力侵犯,向他所熟知的胡璇身体中最为敏感的地带,下狠气力冲撞。 身体被撕裂,可最深处最原始的欲望被勾动,痛苦中早已习惯了男人的身体本能的寻求解脱,胡璇的心挣扎著,身体也挣扎著,可昭然若揭的男性欲望,在没有被任何抚触的冲撞下竟抬起了头……泪水随著宴子桀的律动在脸上肆虐。 “还说你不喜欢?”宴子桀得意的笑出了声音,猛然抽离了胡璇的身体,然後放开架著他一条腿的手,用一根手指进入了他,在他内壁那处敏感的地带弯了指,轻轻摩弄:“告诉朕,你喜欢不喜欢?你舍得离开朕麽?阮鋆芷那个女人,她会知道这里才是你的需要麽?哈哈!”几近嘲笑,宴子桀挑著眉头,欣赏著胡璇无力反驳平仰在自己身前饮泣:“明明这麽喜欢,朕召你来服侍,你还做什麽扭捏状?” “……不……”紧咬著嘴唇,胡璇做最後的抵抗,其实他什麽也做不到,至少他还可以说“不喜欢”三个字。 “是麽?”宴子桀的手指猛然用力向上顶,几乎将胡璇的下半个身子就这麽扯了起来,鲜红的血顺著股沟和宴子桀的指尖滴在地面。 “……”双手紧紧的扣住桌边,胡璇狠狠的咬著嘴唇,不发出声响。身体却因痛苦,不住的颤抖,刚刚抬起头的昂扬,立刻疲软了下去。 “对朕说谎的人……要怎麽罚好?你说!”宴子桀低下头去,凑近他流泪的脸颊,用唇轻轻的触碰。 “……呵……”胡璇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让他走……就再也不会……说谎……” “不好!”宴子桀冷笑道:“朕要逼到他说真话!”手指由他的身体抽了出来,在胡璇破碎了的衣衫上随意一抹,用力的贯插而入,凶猛却不急剧的缓而有力的抽送,然後低下头去,在他的耳畔与颈项间斯摩,渐渐的靠向他胸前柔嫩的红蕊,辗转舔吮…… 根源的部分再度挺起,腰腹间空洞麻痒的感觉让胡璇迷失,他一面想挣扎,却又一边沈沦,好想拱起腰肢,配合宴子桀的进入,请他快一些,猛烈一些,弄坏自己也没关系,他想要释放;下一刻又猛然清醒,用力支撑他,再也不要受他的嘲弄羞辱……似乎看透了胡璇的意图,宴子桀打开他的双腿架在臂弯,按住他用以反抗的双手,不住的在他身体上亲吻啃吮,向他紧紧包缠著自己的温暖内处,用平缓的节奏不断的抽送,意图挑起他难耐的欲火,更有意的,用小腹抵磨他挺起的根源,欣赏胡璇渐渐无力的反抗,最终沈沦的样子。 胡璇早已双目迷离,面色潮红,身体不由自主的扭动著迎合,口中却轻声的吟念著:“……不……我不……要……啊……快……不要……”意识渐渐模糊,身体松弛下来,任由宴子桀摆布。 “喜欢麽?”宴子桀唇角扯起一个笑容,抬起头来,他的眼角向房中正对著二人的窗前瞄过去……那里刚刚出现了一个人影,小心的侧在窗边,轻轻的在窗纸上点了个小洞,向内窥看…… “……不……”意识游离,地似乎不满宴子桀放慢了动作,胡璇口中念著“不”,身体却忠实地扭动了一下。 “朕让你舒服。”叫嚣似的盯著那只窥探的眼睛,就算是背光的一面,也可以隐隐看出那个女人的发式身形,宴子桀挺起了身子,拉住胡璇的双腿,猛然间狂暴的冲剌抽插,就像要把胡璇撕毁一般…… “嗯……啊、哈!……”胡璇的双手不再紧扣桌边,被突如其来的欲潮由後身直冲头顶,双手在桌面上磨挲,不由得发出沉迷的呻吟声,身体迎合著男人的冲撞,挺起胸膛、拱起小腹,寻求攀上颠峰的快感。 阮鋆芷起初只是面红耳赤的窥探,而到了此刻,她不由得瞠大了眼睛……自己的丈夫,竟然如一个女子一般,用那样柔豔迷乱的神情在那个男人身下承欢,并予取予求的迎合……她没见过这样的胡璇,一次都没有…… 而那个罪魁祸首的男人,就像挑衅一般,带著冷酷又邪恶的笑容,一边侵犯著几乎失了神的人,一边挑著眉眼,紧紧的盯著自己的方向…… “啊!嗯……”胡璇伸出双手,握上宴子桀抚著自已双腿的手臂,身体一阵巨烈的痉挛,白色的液体由他的身下喷溅在两个人身上。 “……还没完……朕让你快活一整夜!”说著,宴子桀俯下身去,拥紧胡璇寻求力量的颤抖的身体,轻吻著他的额头,挑著一双的眼睛,盯著阮鋆芷的方向。 第十七章 激情褪去,人去楼空。 胡璇强忍著双腿的颤抖与身体的巨痛,扯著自己早已衣不遮体的衣衫,踉跄著回到房间。 妻子依然睡在床上,就像自己离开时一般。甚至不敢叫人打水洗净身体,而胡璇也几乎虚脱到没有那个力气,借著微近天明的一点光线,在衣柜里取了套睡服换了上,仰倒在床上…… “……越之生了病,荣妃有了身孕,叶纳是朕心仪的女子,要封她为後大婚之日才行房事,朕现在要临幸的是你……” “你这幅身体没男人早就活不下去了!” “你走?你往哪里走?全天下都知道你是个贱货!” “你有脸出了皇宫的门,也要有脸在街上走才行!” 残酷的面孔,那个最爱的人用轻蔑的表情,字字句句残酷的话语,剌穿了胡璇的心,在脑海中回荡,胡璇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无声饮泣…… 意外的神清气爽,宴子桀意气风发的走在返还後宫的路上。 胡璇无力反抗,最後终是几近失神的与自己欢爱……就算他哭了又怎样、终是在自己身下欲仙欲死欲罢不能!看他还敢不敢托大! 脾气便是骄纵出来的。游说了胡珂归降,便持功恃宠,连招他侍寝都胆敢推拖不来了…… 那个女人,她会怎麽样呢? 看著他在窗前有些颤抖的身影,那一刻心里不知道有多快活……就好像,硬生生的从别人手里抢来了别人重要的东西…… 他能去哪里?他哪里也去不了! 像他这种人,卖了身也一样好好的活著、被雷延武关押著那麽久,也一定清白不了吧?不是传言他侍上了楚王的床麽?谁知道是真是假!就算这样,他不还都好好的活著麽?骨子里就是喜欢男人,给朕下药求欢现在又来做清高姿态……他这种人,去哪里?哪里也不会去!骨子里就爱这一口! 回到寝宫,美美的泡了澡清理了身子,宴子桀才安然入睡。 第二日胡璇报病没有上朝,宴子桀只让荆云代为探问,便没再理会。明日便是定国大典,宴子桀一统天下的大日子,定要亲自督催各项重要事宜,哪里有空再理会这些闲事。 在御书房边看看奏折,边等礼部骤一来传报庆典进程。 “皇上,兵部侍郎夫人求见。”门外侍话太监进了书房。 阮鋆芷?这个女人来干什麽?莫不是来谈条件讨要夫胥的?心里隐隐兴灾乐祸的欢喜著,宴子桀点了点头:“宣!” 不太会儿,阮鋆芷一身淡粉彩衣,将身上的水蓝披风交给了门外候著的太监,恭恭敬敬的进了来,向宴子桀跪礼。 “侍郎夫人求见朕,所为何事?”宴子桀坐正了身子,饶有兴致辞的打量著阮鋆芷……这女人,任何时候都沈得住气,仪态大方,又豔冠群芳,比起娇俏灵珑的叶纳来,雍容华贵了许多。 “民妇斗胆……求皇上开恩,释放民妇的老父。皇上一统天下的圣典之後,民妇一家返还乡里,以求家人团圆,求皇上成全民妇一片孝心。” “一家返还乡里?”宴子桀冷冷的念著这几个字,向身边的太监宫女摆了摆手,命众人退了下去,牙缝里懒懒的挤出几个字来:“……你夫君可舍得离开皇宫麽?” 话里话外的挑衅和嘲讽,连宴子桀都觉查出自己在做一件似乎并没有意义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像个女人争风吃醋一般,说出这样的话来。 轻挑柳眉,阮鋆芷却并无受挫之色,倒是几分妖媚的望著宴子桀道:“皇恩浩荡,夫君舍不得,民妇一家都舍不得。只是如今天下大定,皇上奖罚分明,民妇一家无德无能,又如何能久居宫中……自是万般不舍,也不能留在这里坏了皇上的威名……” 有些意外,又几分玩味的,宴子桀轻笑著,看著颇有献媚之色的女人,与她对视,意图读解她心中的念头。 阮鋆芷并没有回避,必竟已为人妇,没有姑娘的娇羞,却有少妇的风情,微微垂头,又挑眼传笑。 宴子桀早先便对她心痒痒的起了淫欲,还回宫里找了个身形相似的宫女临幸,今天她这般风情,虽知她似乎有所图,却也正中了下怀。起了身,看著她,一步步走近。 “你是什麽来意?向朕明说了罢。”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都由不得自己不望向那起伏的胸口前柔荑的春色。 “……民妇自幼便在京城生活得惯了,舍不得离开宫里。”阮鋆芷适时的微微欠身,做垂头倾诉状,却把诱人的春色更加开拓了几分接纳视线的角度。 “便如你这个说法,谁坐在这皇位上,你心里便向著谁了?”宴子桀蹲身在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美丽的脸。 “……可天下便只有皇上一人能坐稳这个皇位了。皇上不这麽认为麽?”阮鋆芷轻笑著说道:“……民妇只求安享荣华……” “朕成全你……”只要留心,还怕你这女人兴风作浪麽?送上门来的美色,又有哪个男人会拒之门外?将这姿色诱人的女人揽进怀中,一转身,走进了御书房後的寝殿…… 这一天,如果曾经胡璇还犹疑著自己究竟是期盼这一天的到来,还是害怕这一天的到来的话,从前天那个夜晚起,他便确定他自己真的是在盼望这一天到来。 宴子桀,这个曾让自己捧在手小,恨不能抱在怀里呵护的孩子,如今站在遥不可及的祭坛上,先上天祈富祷告,祈求上天保佑国泰民安,大宴皇朝千秋万代——那个无助的孩子,如今已是天下的王。 自己就算掉入了深渊……也无所谓了。这样终可以放心的离开…… 与众朝臣一同伏身在地,跪了两个多时辰,终於祭奠礼毕。 接下来便是天下大赦、功者行赏。 胡璇很快便被宣了上去。听著太监拿著皇诏,表述了他一番招降有功云云,便被册封尚书郎,官进三品,赐宅第……胡璇却在心中暗暗自嘲:果然是荣华富贵…… “胡璇接诣——” “禀皇上!臣胡璇贪安思逸、无德无能,为官亦难以服众,恐有辱圣恩。臣一心归结田舍,永不为官,不敢以弟胡珂顺应天命、归顺天子而邀功,求皇上成全臣意,赐臣以赦诏,免臣朝职,令臣归结田舍以享清平,求皇上成全。”没去接那张圣诣,胡璇等了多久,便是为的这一刻,在众朝臣面前,在天下人面前,向宴子桀讨那一纸赦诏。 宴子桀皱起了眉头,刚刚的兴致勃勃意气风发一股脑的被他这一番推就一扫而光。可又不便发作,淡淡的道:“胡爱卿的功劳,有目共睹,不必过谦。辞官之事,日後再议吧!” “……皇上,臣确是身心疲累、作为有限,臣志已坚,求皇上成全。赐臣赦诏,令臣无忧而去,安渡余生。皇恩浩荡,臣一家老小必永感於心。皇上!”这一步,决不能退,退了,便没了这个机会。要他在天下人面前应下的赦诏,日後就算他反了悔,想要对自己及家人不利,都要有所忌惮。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10节 即是旧国皇族,又是定国有功一心归顺的功臣,即不要名利、也不要富贵,只求赦诏一诣解甲归田,胡璇一而再的要求把宴子桀想留他的借口逼得没了半分退路……如果不要灭杀胡姓一家的话,这个赦诏是於情於理都要给的。 “呈笔纸来!”宴子桀冷著脸,心下老大的不悦,就像被逼著一般,提起自己的御笔,在呈著诏书的托盘上写下了赦诏,盖上了玺印,命礼官当众宣读,大意就是胡氏一心归顺,赐与金银,胡氏後人永不入朝为官(以绝後患),皇恩泽被特赦其家族…… 奉著这一纸赦诏,胡璇欣喜之余,终是觉悟此次离去,真的便再也见不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怕的男人。 又过一将有半个时辰,封赏已毕,皇帝赐宴,胡璇已不想多留,心中便急著将这赦诏送出去给了胡珂,便带著妻子家人离开宴都,便向宴子桀请退。 宴子桀懒懒的应了声:“准奏!”胡璇便再施跪礼,退开宫院,急急的返回自己住的那一厢园子。 “娘子,娘子!快些准备,咱们今日便走吧!”一进了院门,胡璇也不理会是不是有宫女听著他们说话,直直的奔著自己的厢房奔了过去。 阮鋆芷由另一侧的房间开了门,走出来,平平淡淡的向胡璇道:“即得了皇上的赦诏,还担心什麽?” “这里,少留一天是一天!咱们快走吧!”胡璇走过去,想去握她的双手,阮鋆芷却垂下端至腹前的双手,向後退了一小步,坡为不屑的瞄了胡璇一眼道:“父亲母亲刚刚由天牢里回来,在那一厢休息呢!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明天後天再启程不迟!”说著,一转身,回了她出来的那一厢去,也不理会茫然而立的胡璇。 说的也是。老人家确是经不起周折,自己只顾著高兴,却是疏乎了许多。跟进厢房想向二老请安,想著他们又在休息,只好等醒来的时候自己再来。 眼下最担心的便是留在宴都的弟弟了,胡璇便命人再向宴子桀请命,准胡珂进宫一晤,将唯一的赦诏留给了他,兄弟二人又是一番话别。送走胡珂的时候,天色便晚了下来。 眼见妻子进了岳父母的房间,没再出来,胡璇也想著是不是二位老人快醒了,该去问安,便轻轻推开房门进了去。 第十八章 胡璇推开房门,遥见著两位老人仍睡得正酣,想是牵狱之中也太难过些,这会儿总能好好睡一个觉,当下又退了出来。胡璇出了房间,寻思在房里并未见到妻子,便在小院的几个偏厅挨个进去寻了一圈,想跟她商量何时起程的事,却全无踪景。胡璇心下奇怪,当下招了院中的侍女问道:“夫人去了哪里?” “回侍郎,夫人一个时辰前便出了院去了。未曾带婢女相随,是以奴婢不知。” “哦……那夫人平日常去哪里散心?”说到这里,胡璇的心又是一阵轻轻的抽痛,自己的口味、喜恶、喜欢的把式、去处,阮鋆芷无一不知,可自己却连她闷的时候在哪里散心,都分毫不清楚…… “夫人最常去的便是东面宫里後园的秋波亭。”侍女不敢再提起旧日的太子东宫之说,只说东面宫里,但秋波亭,却是只有一座的。 那是自己最喜欢的去处。自从鋆芷嫁给自己,自己少与她同乐,常在湖心的秋波亭抚琴赋诗,她都常常来陪伴自己……胡璇顺著熟悉的小路走著,入目的,尽是充满往昔记忆的景色……如今已多时无人入住,疏於清理,也变得萧条起来。况且此番离去,当是永决,不由得心中一番悲切之意。 前面不远处的假山群中,传出女子愉悦的嘻笑声。胡璇心里盘算著或是阮鋆芷在这里同宫女们聊得快活麽?这倒也不像她,不过就算她不在,也好打听打听有没有人看到过她……当下便向著假山的方向走过去。 进了假山林立、树木交植的园林,胡璇寻声渐渐走近了两个女子,虽然见不到她们的人,两个女子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却隐隐听得清楚了。只听一个女子轻声道:“咱们是等不到太子殿下长大了……我只盼著哪一日……能得了圣宠……得了个一儿半女,也好有间房住,再也不必在这里扫没人住的园子了!” “你呀!别盼啦!轮不到的!能守在皇上身边儿得宠的,那岂会是一般人了?”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微微沈重了些:“昨日里我听我那相好的说,皇上的那位西砥的叶纳公主,可真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你说她和荣妃,哪个会当皇後,咱们得看准了巴结才是正道。不为别的,多得些赏钱,将来年满离宫了,也好有个依靠呀!” 胡璇本就不想听人碎语,现在听来是两个打扫的宫女在聊闲话,想是她们也不会遇到阮鋆芷,便悄悄转身离开——可虽然打定主意要离开,为什麽听到宴子桀心有所属的女人的名子……不由得一阵抽痛? “……叶纳是朕心仪的女子,定要大婚之日方可行房……” “全天下都知道你是个贱货!”那像魔咒一样残酷的话,在胡璇脑海中又升腾起来。 “当真麽?会美得过韩公子麽?”另一个侍女道:“朝里的大人们那样进谏,韩公子惹怒了荣妃,皇上也没拿他怎麽样呐……真是个美人!” “美有什麽用?得有手腕!”随著距离一点点变远,胡璇本就应该听不到那侍女的说话了,可下一句,却极为清淅的传入自己的耳中:“像那个胡侍郎,想著法儿的给皇上下迷药,以求苟合之事,看不出他平日里清清雅雅的人,骨子里竟这麽淫荡!” “是呀,我好像也听说过,不过是听皇上身边侍著的太监们传著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假得了麽?好像还听说当年胡侍郎流落到楚国,就勾引楚国的皇上,那时候咱们圣上还守在他身边儿,他就拼命扒著人家楚王,後来楚王死了,咱们皇上逃离桐城了,他就又跟当时的叛将叫什麽雷延武的……现在楚国收复了,他那样的人,还不得巴巴望的天天盼著皇上临幸?” ……胡璇抗拒著这些剌耳的声音,可身体却像变成了雕塑一样僵在当地。他很想辩解,可是却无从辩解,也没有必要向两个宫女或是天下人辩解。 要说什麽?难倒要天下人知道,他跟楚王没发生什麽,只是楚王爱慕自己的姿色?要对天下人讲自己没有放荡,是为救宴子桀才卖身?要告诉所有人,自己被五花大绑,连嘴巴都给勒住,受过鞭刑之後被雷延武强暴?能告诉天下人……自己自始自终爱的只有……只有…… ……只有宴子桀!……或是向人争辩说……自己没有给他下过迷药……是被他强迫的……? 两个宫女还说了些什麽,胡璇听不清了,也不知道她们什麽时候离开,天色黑了下来,阵阵寒风吹得胡璇打了个寒颤,才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停留在这里太久…… 拖著沈重的步子,胡璇走出了假山群。 很多东西,压在心里太久了。其实他很想找人倾诉甚至是对著谁大哭一次,把所有压在心底的苦处都吐出来,但是都不知道该向谁倾吐……明明是想回自己住著的小院,脚下的步子却不听使唤的向相反的方向挪去…… 经由东宫後园的这条路,直达皇上的御书房……胡璇怕见他,不敢见他……却不是不想见他……可是他告诉自己要回去,回到自己和妻子的住处,却茫然的,向著通往御书房的路走过去,缓缓的,拖著几乎沈重到担不起的步子,一点一点的挪动疲惫的身体。 “嗯……不要了……嗯……”熟悉的,却怪异的声音,让胡璇微微回过神来。是女人的呻吟声,夹杂著男人粗重的喘吸……两个声音,胡璇都好熟悉,在瞬间的怔忡之後,胡璇猛然间惊醒,向著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过去。 掩映的丛林後,两颗古树中间架起的秋千上,背向自己坐著几乎全祼著的女人,在她柔润的肩头露出的男人的脸……宴子桀! “朕爽快得很……不准不要!”宴子桀邪笑著说完这句话,才发现不远处像被雷打了一样呆立的胡璇。 宴子桀也怔住了,面上的沈溺之色瞬间消失无踪,诧异的叨念了句:“他怎麽来了?” 大张著腿坐在他身上的女人惊慌回头—— 胡璇看清了,那确是自己的妻子——阮鋆芷。 阮鋆芷向後仰身,用手指勾起落在地上的衣衫裹在身上,表情却冷淡平静,由宴子桀的身上起了来,手扶著秋千站在一边儿——神情里有点寂聊,又带著些许不屑的回视著胡璇。 宴子桀也早拾起了自己的外厂穿在身上,系了腰带,然後就那麽稳稳的坐在秋千上,也注视著胡璇。 三个人静静的。 气氛怪异到了极限。 就算是皇上,对方的女子毕竟是有夫之妇,通奸被人家丈夫看到了,只要没人较条说什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自是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但是看到胡璇那种表情,悲伤、愤恨、惊诧……说不清是些什麽,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宴子桀见过胡璇哭泣、微笑、悲伤等等……却从未见到过他的愤怒,这是第一次……宴子桀觉得自己过份了。 “胡璇……”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麽,但是总要打破僵局,或是向他解释?……解释什麽?一时兴起搞了你老婆?还是说自己是认真的,把老婆让给朕?……不过宴子桀还是开口了:“朕会给你个解释……” “去你的狗屁解释!”胡璇咬著牙,由牙缝中狠狠的挤出这几个字,完全无视宴子桀的存在,直直的看著阮鋆芷道:“……我知道……他逼迫你的……咱们这就走!好不好?” 不想她像自己一样受到伤害,不想失去唯一能和自己离开的亲人,不想失去那数度夜里依恋自己的温柔,更可能是这个时候,面对宴子桀的无情,胡璇最低限度的尊严被践踏……抢回自己的女人!胡璇的脑海里,抢回自己的女人……不能让她跟宴子桀在一起!不能让她跟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在一起…… 那个禽兽不如的……自己唯一牵肠挂肚的魔鬼…… 当皇帝被骂……自从逃出胡国起兵至今,也没有哪个人骂过自己。宴子桀的脸色一下子沈了下来,可他却没发做,只忍下了这口气,斜斜眼,看看胡璇死死盯著的女人,她却垂下头来,仍含媚色的望著自己……脸上的那抹未退的红潮,昭示著自己带给了她怎样未经历过的悦感与剌激…… 两个人竟同时,意外的扯了一抹无法沟通的笑容——彼此却莫明的清楚,那是怎样无奈和牵强的笑容……仿佛做错了事的,并不是如今这两个人…… “鋆芷……”胡璇的声音变得阴冷,面色也愈发铁青,双手在袍袖里握成了拳,身体不由自主的微微抖著:“跟我走!” 宴子桀终於站起身来,缓缓踱向胡璇——没事的。只要自己安慰他几句便好了,他心里的人,终是自己!他连命都为自己付出过,何况一个女人罢了!他一定只是下不来台阶……对他好一点,他就又如以往一样听话了! 阮鋆芷就在胡璇执著的目光下寸步未移,仿佛有点无聊似的打量著秋千的藤条,意味不明的用手让下抚触著,却不去与胡璇对视。 “听朕说……”宴子桀尽量放轻了声音,抬手去抚触胡璇的手臂…… “别碰我!”胡璇的愤怒的表情,让宴子桀有一刹看到了猛兽目露凶光的错觉,然後他伸出的手被胡璇大力的打了开来,极为痛楚又出其不易的撞痛让宴子桀不由得退了一步。 胡璇撞过宴子桀的一侧肩头,与他擦肩而过,直直的奔著阮鋆芷的方向冲了过去。阮鋆芷诧异的抬头望向宴子桀,退後了一两步,却已被胡璇扯住了手臂:“咱们走!离开这肮脏的地方!” 阮鋆芷是向後撑著步子抗拒的,只是胡璇被怒火攻了心,或是他根本没发觉,或是他压根儿就不想理会。 “胡璇,你冷静听朕说……”宴子桀没见到过这样的胡璇,竟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赶了几步挡在他身前,试图去抓他的手臂或肩膀…… 胡璇猛然间暴喝一声“滚开!”,飞起一脚,不偏不正的踹在迎面过来的宴子桀的小腹偏左侧髋骨的地方。 宴子桀著实的挨了这一脚,咬著唇忍住这一声闷哼,却被胡璇的力道踹得向後一倒,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痛得额头冒汗。宴子桀皱著眉头,捂著左侧被踢到的部分,勉强著支撑起身子。 阮鋆芷被胡璇拖拉著走得远了些,竟嚷叫了起来:“你干什麽?放开我!放开我听到没有?皇上受伤了!我不要跟你走!你听到没有……” 胡璇就像一头发了疯的牛或是扭起脾气的驴子,充耳不闻,径自扯著阮鋆芷向前走去。 第十九章 宴子桀是出了後宫偷情,本就没带什麽侍卫在身边,这会儿一吵一闹,付近几个侍卫便赶了过来,遥遥的见皇上被胡璇踹倒,勉强著撑坐起,似乎受了伤,便有人呼喝喊叫,一眨眼时间,四面八方竟围满了宫中的侍卫。 走不出去,阮鋆芷还在挣扎,胡璇怒火攻心,回头对阮鋆芷低吼道:“你还要怎样?要跟那畜生一起麽?” “……放开我!”犹豫了一下,阮鋆芷皱著柳眉,有几分怨意的瞪著胡璇。 胡璇的余光中,宴子桀身边奔来两个太监,将他搀扶起来。 “往哪里走?”宴子桀挨过了痛楚,用力一甩身边的两个太监,狠狠地瞪著无路可去而站定身形的胡璇,缓缓踱步过去。 “皇上金口玉言,只要我与弟弟一人留下来,家小尽可准离开的,此刻反悔了?”胡璇毫不示弱地转身面向宴子桀,手中却兀自紧紧的抓著阮鋆芷的手臂……无关爱与不爱,不能失去的亲情,还有一个男人保护自己妻子的义务……这是他最後仅剩的一点尊严。 “你可以走!她留下来!”宴子桀敌视著胡璇,伸手一指阮鋆芷,冷冷的道:“她已是朕的女人,不是你的家人了!” “你无耻!”胡璇暴喝道:“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 宴子桀已然来到了胡璇的近前,伸出双手,一手捉住阮鋆芷被胡璇扯住的手臂,一手握住了胡璇的手臂,冷声道:“朕让你放手!今天就算她不愿意,也得给朕留下来!” “奴家愿意!”阮鋆芷接着宴子桀的话应声,胡璇正挥起另一只手,握成拳,带著风声向宴子桀的脸上打过去。阮鋆芷却借著宴子桀的力量挣脱了胡璇的手,扑进了宴子桀怀中。 宴子桀松开胡璇的手臂,去当他挥来的拳头,却终是慢了一步,眼角与颧骨的接洽处,挨上了这一拳,打得宴子桀一个踉跄。 “皇上!”众侍卫已是一片惊呼,便有要冲近前的架式,宴子桀却甩开阮鋆芷,猛然间向胡璇冲了过去,扬手一巴掌,狠狠甩在胡璇的脸上,胡璇哪里有他的力道,被打得退了几步,还没待站稳身子,宴子桀冲上来同样的一脚,踹在了胡璇的小腹上。 “都给朕退到外面去!”宴子桀暴暴喝,眼里喷著火似地盯著倒在地上拭著嘴角的血、兀自狠狠瞪著自己的胡璇。 “……皇上……算了吧……奴家留下来,让他走吧。”阮鋆芷在宴子桀的身後跟上来,声音里带著几分惧意。 “要麽回朕的後宫,要麽退出去!朕说的话,你没听清麽?”死死的盯著胡璇,宴子桀恶狠狠对阮鋆芷下令。 最後看了胡璇一眼,阮鋆芷的双目中亦是一片死寂,然後默默转身,向一处偏门走去。 “鋆芷!为什麽要跟他一起?”胡璇顾不得痛楚,想挣扎著起身,可小腹上那一脚著实让他吃不消,挣扎摇晃著站起身,无视宴子桀的存在一般,哀声道:“他是个什麽人,你怎麽会不知道!你怎麽可以把自己送进虎口断送终身?” 宴子桀跟上来,扯起胡璇领子,随手又是一个清脆的耳光,胡璇被宴子桀狠力的打翻在地。胡璇却似不怕被打了一样,仍旧挣了挣,却看到阮鋆芷只是缓缓的、并未停滞的走继续走远了。 “朕是个什麽样的人了?你说来听听?”宴子桀蹲在胡璇面前,当住了他的视线,恶狠狠的声音像由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一双眸子闪著冷冷的寒光,就仿佛像要用目光化作两把利剑戳死胡璇一般。 “你无情无义、卑鄙无耻、忘恩负义、心胸狭隘,以已之心度人之腹……”胡璇恶狠狠的看著宴子桀,把他让自己受的委屈全都化成了恶毒的词语。 “对你这种人还要怎麽样?”不待他说完,宴子桀一声冷笑,扯起胡璇的领子道:“朕卑鄙?朕无耻?无耻的是哪一个?千人御万人骑的贱货!”恶狠狠的谩骂,一巴掌又打在胡璇已然肿起的脸上:“那天你在家里给朕下迷药,求与朕欢好,朕都嫌你脏,不想碰你,你这个做法,倒看看是谁无耻?” “我?”胡璇的嘴解溢著血,莫明奇妙又带著些许嘲笑的望向宴子桀:“我给你下迷药?以求欢好?这样的话你也能编造出来?” “朕编造?”宴子桀鄙夷地眯起眼:“你这种身子,比窑子里的姑娘清白不到哪里去。在妓院里让人睡,说的是为了给朕拿买药钱;被雷延武抓了你也活得好好的嘛!桐城人都知道你爬上了楚康帝的床!你这个贱货光著身子游街让人泼脏水……朕都看你活得好好的、美美地,半点不知羞耻!” “你以为你是什麽姿色?朕若不是被你下了药,会想要你这幅人尽可夫的淫荡货?” “……” 这是胡璇心底的伤——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 的确是被宴子桀和自己的妻子私通的事情伤及了自尊,一个男人底限的自尊,为自己爱的人卖身、被人侮辱……这些耻辱都可以忍过来,或许单纯对一个男人来讲,本就没有什麽清白贞洁之说……何况自己早就断了和宴子桀厮守的念头…… 但是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她跟别的男人私通,而且是在自己面前绝决的离开——而那个私通的男人,却是自己这一生的所爱…… 胡璇知道刚刚自己濒临疯狂了,才会鼓起那麽大的勇气,冒著弟弟与妻子家人被砍头的危险骂了甚至打倒了这个皇帝…… 如果他现在不是用这样伤人的话语作贱自己的话,胡璇可能还在愤怒中亢奋著,宁愿被他打死也不会向他服半句软、忍一口气…… 可是如果刚刚是愤怒得濒临疯狂的话,那麽现在就像是整个身体被掏空,连自己是不是真实的存在都不知道了……眼前,只有自己曾掏心挖肺的去爱、赌上生命去爱——如今却用鄙夷的目光像看著这世上最不堪的恶心东西一样,蔑视著自己……用那麽直白表露厌恶感的语句,狠狠的将自己的心戳穿……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微微的颤抖著,眼里渐渐模糊,多希望说出这话的,可以一揉眼睛之後——不是宴子桀。 什麽话也说不出来……如果我为他死了,他能念著我救过他,偶尔午夜梦回能想起我,这样就好了——曾经胡璇就是这样面对自己原本就认为无望的爱情,像飞蛾扑火一样,一次次心甘情愿的被他欺骗、利用,或是为他付出…… 或许是自己太过小人?因为想要他的惦记与思念才去做这些……所以遭了天谴? 所以才会让他不感恩图报就算了……还这样的贱视自己…… “不要对朕做这种表情!”宴子桀冷声道:“别想让朕同情你!你自己都不知道跟多少个男人混在一起,有什麽资格指摘朕?” 所有的力量都从身体里流逝,胡璇任由自己被宴子桀拉著领子,仰倒在地上:“……你一直这样看我的……那你又何苦去桐都救我……”有些出神的念著:“……对了!你不是想去救我的……”忽然胡璇流著眼泪,咯咯的笑了起来,诡异而悲怆的笑道:“……是我自做多情……是我下贱……我竟然……哈哈哈……我竟然希望你是为我去的……”他流著泪,扭曲著脸,微微挣扎了一下,宴子桀依旧扯著他,没有放手,挣不开。 “……那你就让我走啊!”胡璇望向宴子桀,仍旧带著泪,痴痴的笑道:“这样就不会侮辱皇上的威名了……” “你死也得死在朕身边!”看著似乎发了癫的胡璇,宴子桀的心里纠结著一鼓郁气,连他自己都惊讶在思考之前,这样的话已经冲口而出。 “……你终究……是想让我死……”胡璇茫然的望向远处,不由自主的叨念著:“……我也想……可是还不行……”我记得,我要为自己、为楚康帝,还有他无辜的孩儿复仇。 “是啊!你怎麽不去死?”宴子桀扳过胡璇的肩,让他正对著自己的目光,直直的盯著他。 “你活著!” 胡璇一怔神,似曾相识的话语,仿佛什麽地方听到过—— “你活著!”宴子桀猛力的摇著胡璇的肩,连他自己都被胡璇搅得发了狂,嘶声的吼著:“为什麽你要让雷延武糟蹋你?为什麽你要跟楚王纠缠不清?为什麽你不为朕干干净净的死了?” “朕带兵冲进桐都、不顾胡珂起兵作乱,朕为的是你!朕去为你复仇!可你活著!朕想问你为什麽还活著?!” “朕看到你举剑自刎的时候,真希望自己晚去一步!” “你知道不知道?那样朕就可以以为你很久以前就为朕而死!而不是让一个又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压在身下受尽蹂躏、苟延残喘而声名狼藉的活下来!” 胡璇的脑海里,宴子桀的脑海里,随著他的说话,闪现著桐城相见那日的一幕幕。 “为什麽?为什麽只有我活著?为什麽!”胡璇由地上抄起大刀来,便在架在自己颈子上,了结这无望的人生,便在这时面前的院门“当”一声被撞了开,一匹威风凛凛的枣红马冲了进来,马上那乌金甲、紫金枪,英姿勃勃的宴子桀收缰停马,随即瞠大了眼睛盯著自己。 看著日思夜念的人,仿佛这一刻所有的声音和景色全都消失——目光中只有他,注视著自己。 你终於来接我了麽?胡璇的长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上,所有的委屈与痛苦化做欣慰与悲怆…… 宴子桀由马上跳下来,铿锵有力的走向委坐在地上的胡璇。 那人的表情那麽哀怨,昔日里美玉似的容颜上布满了灰尘与汗水和成的泥流,还夹杂著喷溅的血渍…… “……桀……”胡璇说出了第一个字宴子桀在他身前蹲了下来,扶住他双肩,颤声道:“……你活著!” 原来宴子桀冲入桐都,是以为自己死了,为他复仇,怪不得那天问起他如果自己有一天不在了,他会不会想念自己,他说如果在桐城是决别,他会的…… 原来他那时候怔怔的看著自己,不是思念、不是牵挂,甚至都不是心痛自己受了伤,原来……原来他是在气恨他来早了一步…… 原来那句意味深长的“你活著”……不是欣喜……是在询问自己为什麽还活著…… 为了自己、为了你,想为我们复仇……所以才忍受雷延武的污辱……一天天的活下来…… 胡璇惨淡的一笑:“你让我走……求你!我还有个心愿……结束了,就如你的愿……”复仇,为楚王、为他的孩儿……更是为自己! 第二十章 “走?”宴子桀唇角扯起了一抹讪笑:“去哪里?你想对谁投怀送抱?是你的雷大将军、还是你的荆大哥?或是还有其他人等著你的好处?又或是你终於想通了,想要去找你的肖老将军,连同你弟弟部下归降朕的军队造反?” “宴子桀!”痛恨般狠狠的念著他的名子,眉头间纠结著痛苦,想争辩些什麽,却觉悟说什麽都是那麽苍白无力的——自己做得还不够麽?还需要用语言来表白麽? 胡璇摇了摇头:“除了野心,还有那些肮脏的念头,然後就是阴谋诡计……”扯出惨淡的一笑,缓缓伸出手,抚在宴子桀的脸侧:“原来你只剩下这些了……” 仿佛在胡璇惨淡的笑容、清澈的眸子中,宴子桀看到了孱弱的他,对自己怜悯、关怀、无耐……思绪瞬时又闪过十几年前的一幕幕,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子,所有人拥簇著、爱护著、尊敬著……把他的父亲从自己父亲手中夺走的一切给予了他,然後他施舍给自己…… 怎麽到了今时今日,他仍拥有那样的神色……在施舍、同情、可怜朕什麽?他还有这种姿格对朕做出这样的表情麽? “够了!”暴怒著,似乎更是不可否认的嫉妒著,宴子桀粗暴的打开胡璇的手,猛然站起身来,转身便要走。 “让我走!”胡璇挣扎著起身,一声断喝。 “没朕的准许,你哪里也别想去!”宴子桀站住身形,指点著胡璇冷冷丢下一句,转身又走。 “君无戏言!”胡璇吃力的摇晃著站起身:“你会让天下人耻笑!” “谁敢!”宴子桀暴怒著回过身。看著胡璇凛然的神情,几乎让他发狂:“就凭你也有资格取笑朕?”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胡璇没等说完这句话,宴子桀猛然向他冲了过了来,一双本就精勇有神的眼睛凶神恶刹般盯住胡璇,这样的距离,胡璇甚至听得到宴子桀用力咬著牙发出咯咯的磨响声。 “你这种贱货也可以耻笑朕?”猛力的伸手掐住胡璇的脖子,宴子桀暴怒的吼著:“你拿什麽耻笑朕?朕先让你知道什麽是耻辱!” “做什麽!”胡璇反抗他,用双手企图支开那只有力的手臂,却在下一刻被他按倒在地上。脊背重重的撞在地面,颈子被猛力的按到几乎窒息,胡璇的脸瞬间憋得发红,却连咳都咳不出来。 “做什麽?明知故问!做你喜欢的事情!”宴子桀跨坐在胡璇的身上,松开他的颈项,将他胡乱挥打挣扎的双手压在了自己两腿膝下,之後粗暴的扯开了胡璇的胸襟:“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男妓!你走到哪里去?你舍得走麽?没有男人你活得下去麽?朕养著你、临幸你,你哪里过得不满足?” 忽然得到了呼吸,呛得胡璇急剧的咳著,宴子桀只顾著扒开了他的上衣,便起了身,掀开他的衣摆扯他的裤子。 “放……咳咳……放开我!”缓过这口气,胡璇得了这个空隙,拉著自己的衣衫,抬起一脚踹开宴子桀,自己便要起身逃开。 宴子桀一个腾身冲了起来,就像捕食的饿狼一样,将还没站起来的胡璇又扑倒在身下。 将胡璇扯翻了身,狠狠的一巴掌打下去,几乎让胡璇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起来,口中泛著血腥味…… 将胡璇的衣衫再度扯开,利落的用袖反缚了他的双手在背後,嘶的一声由腰部扯破了他的裤子。 “不……不要……”胡璇神智有点清醒的时候,终於发出了悲凄的反抗声:“……不要作贱我……”他屈服了,流著泪向宴子桀企求。 如果曾经他还可以幻想宴子桀跟他交合,就算不是因为爱他,至少也是因为需要他的身体,哪怕只是发泄……可是今天他终於知道,只是一种侮辱…… 不想在他的眼中变得更可悲,哪怕是企求,只要他能停下来。 “作贱你?”宴子桀冷笑著:“你不是就喜欢这样麽?想朕想得去下迷药!朕要你侍寝你就摆架子,你应该是喜欢让朕这麽上吧?”狠狠的拉起胡璇的身体环腰抱在怀里,拉著他的腿强行分开坐在自己的腿上,宴子桀冷笑著盯著胡璇恐惧了的神情,将另一只手伸到他的身下,将两根手指猛然插入了他的身体。 “……啊……”前一天被伤到幽处又一次被撑破,胡璇紧张得身体僵硬,想合起双腿却被宴子桀固定住,纹风难动。他感觉到那霸道的手指在自己身体里用力前扯後拉的括张,然後身体被抬高,手指抽出的同时,自己被那炽热的凶器顶住,之後再被猛然按下去…… “……啊啊!……不……不要!”无法忍耐的痛苦,几近号叫的哀求。 宴子桀用最能伤害他的方式侵犯他,进入的时候仿佛要剌穿他整个身体,抽离的时候又好像要把所有的内脏都扯出去。 真傻。求也是没用。没有一次求他他会停下来,便何况是今天……仇,不报了,就算不甘心,也不报了……结束吧!身体就不会再痛苦,心也不会。 身体被冲撞著,努力将舌头垫在牙齿上,用力咬下去…… “你敢?”又是天旋地转的一巴掌,胡璇被宴子桀打翻在地上,然後他冲上来扯起他的双腿,继续著暴行,恶狠狠地吼著:“再寻死朕就杀了胡珂!朕就不信你敢!” 对著胡璇的身体,宴子桀已然习惯,就像他熟知胡璇的身体一样。以往的每一次交合,就算他有意对胡璇做得过份,那也是欲望使然,让他在占有与支配的交合中得到满足……对著他完美的身体,勃起是自然的……卖力的穿插著胡璇紧窒温热的幽处,向著他熟知的身体的敏感处用力的冲剌,想要勾起他的情欲彻底的征服他……如每次一样,让他在与自己交合中沉伦。 胡璇的脸肿得不像样子,甚至已经开始呈现青瘀,眼中无神,只有眼泪不断的顺著眼角流下去;不哭也不叫,更不做反抗,瘫软著身子,任由宴子桀施为。 不只胡璇没有反应,宴子桀竟然也觉得疲累不堪,就算那紧窒的包裹与自己不断剌激感觉律动的磨擦,也只是让自己的根源尽量维持著硬挺,竟然……竟然没有做爱的感觉! “叫!给朕叫!你不是很喜欢跟男人做这种事麽?叫啊!”宴子桀伸手去握住胡璇柔软无力的分身上下套弄,意图唤醒胡璇的欲望,却在自已累得大汗淋漓之後依然如故。 松开手,那本就清淡粉色的根源被他揉捏得见了血丝。 “朕让你叫!听到没有!”气恼地扯起他,又将他拉坐在自己的身体上,猛力直上直下狠捣:“你会不懂得取悦男人麽?叫!” 终於忍不住声音:“……痛……很痛……” 无意中抓著胡璇未被褪尽的腰带中,一块硬硬的东西,宴子桀低头瞥了一眼,却发现是一块碧绿的玉佩,系在底衣的腰带上。 宴子桀瞬间怔忡,停止了他的暴行,胡璇在他手上的力道一松的时候,滚倒在他身边。 两腿间深褐色的土地上,被血浸成了黑色。 看一动不动,衣不遮体的倒在地上的胡璇,宴子桀又挪到他身边。 “……酒醉的时候,你说过你爱朕的……”又将胡璇扯了起来,让他面对自己。 流著泪,肿得有些变了形的脸上,那双眸子没了神彩,胡璇无神的微微摇了摇头,几乎没了力气的身体仍旧挣了挣:“……让我走……让我走……” “朕给你荣华富贵、给你官做,你不是喜欢朕麽?……你、你留下来有什麽不好!你往哪里走?你、……”连哄、带骗、威逼、利诱……“你不怕出去了没有立足之地麽?”终於发现,自己冲破了一条界线,竟然是想留住他。 “……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你总是这麽残酷、无情,对我无情的污辱和蹂躏……在你的眼中,我连个妓女都不如,为什麽还要留在你身边?与其每一次看到你厌弃或蔑神的目光……不如不见……不如不见……“……让我走……或让我死罢!”胡璇怔怔的出神,碎碎的念著。 “走!永远都不要再相见!”伸手解了缚著胡璇手臂的衣衫,宴子桀猛然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自己本就没怎麽脱的衣衫,系好腰带:“你走!”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把他抛在身後,就像不是他要走——是自己丢弃了他,让他走! 胡璇在宴子桀松开手的那一刻,就在努力的挣扎著站起来。几次摔倒,几次再挣扎,好像习惯性的,提上被扯破了的裤子,胡乱的系了系腰带,拉拢了下因捆缚自己而弄得皱皱巴巴的衣衫,最终才撑著痛到麻木的身体,几乎是挪动著,一步一颤走了出去。 就这样痴痴傻傻的穿过东宫、走过御花园、经过重重宫门,一路上宫女太监侍卫无数,没有一个人不是瞠目结舌的看著这个人——脸上青青肿肿、还像水和泥混著涂摸过一般,双目发直神色呆滞,身上衣衫又脏又皱还残破不全,衣摆裤子上沾著大片混了尘土的血渍,一步一挪的就像没看到任何人一样,最终走出最後一层宫门……半数的宫人认得这是胡璇,虽然几乎认不出。 皇上传话让他走,便没有人敢拦他。 “看样子……那胡璇是疯了……”关上皇宫的大门,其中一个侍卫低声对身边的同伴道。 “那麽文风秀骨个人,有一天落到这地步……谁让他竟巴结有权有势的男人,自己还是个男人!遭天谴呐!”另一个极小声的咕嚷了一句。 “还想不想活了你!”同伴狠狠撞了他一肘子。那人吐了吐舌头…… “父亲、母亲,二老待女儿进了宫,就告老还乡吧!”阮鋆芷坐在父母面前,轻声道:“女儿终是要住在这皇宫里……”有点出神,喃喃道:“无论哪一朝、哪一代,谁是皇帝……” “他是皇上!”阮鋆芷的母亲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在女儿耳边轻声道:“……可这种男人……嫁不得……娘宁愿你嫁个平常百姓人家……” 阮老爷也坐著默不作声。若是他原来没那麽一心巴火想进谏弄死宴子桀,今天留在朝中继续当官,和女儿合力在朝中站有一席之地,也不是不可能……可曾经就那样了,再看看宴子桀对胡璇的态度,就知道他是信不过胡国的旧臣……如今女儿仍要留在宫中,自己就算告老还乡,却还是挂念这唯一的一块心头肉——留,留不得,去,去不安。 阮鋆芷笑著摇摇头,低声对母亲道:“女儿只是个女人家,注定著金贵命。就算嫁错了一个皇帝,也好在没让第二个皇帝嫌弃。”然後才放了点声音,对二老道:“父亲母亲安享晚年,远离这是非之地,女儿也便安心了。将来女儿有个一男半女,只要安心自保,不在後宫争风吃醋,也就是安安稳稳的过一生富贵日子。” 眼见著皇上要收女儿入宫,拦也是拦不下。阮鋆芷一番劝慰,两个老人便答应下来,待阮鋆芷入了後宫安定下来,便向宴子桀告老还乡,也免得自己留在宫中给人机会弹劾女儿,远离这是非之地。 阮鋆芷见二老终於肯离去,心头立时轻松许多。 “娘只帮你求神拜佛,只求平安富贵一生,这次的终身,不会托错了人。”阮老太不舍的抱著女儿,低声泣道。 阮鋆芷闭起眼睛,伏在母亲怀中,面上温然一笑,心中却苦道:最痛苦的不是娶错了人,也不是嫁错了人;这些都莫过於这颗心里,爱著根本不应该去爱的人…… 第二十一章 东方微白,即便是四季常春的宴都黎明前的晨风也让人颇觉清冷剌骨。守城的士兵交了早班。两列六个人守著紧闭的城门,再有不到一刻的时间,便要开城门了。这时候清冷的街道上,缓缓挪来一个身影。 走得近了,才看得清,是一个男人,面上浮肿得历害,两只眼睛几乎挤成了一条缝,一边的腮部和眼角还泛著很明显的青瘀色,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左边的一撇衣襟挂在手臂上,露出几近半边胸口,下摆和破破烂烂的裤子上还沾著血渍和尘土。 “……这个,是不是杀人犯呐?抓他回去麽?”一个守卫对其它几个人道。 那身影移动得很慢,明明到了几个人近前不过十几尺的地方,仍是一步一挪,微微低著头,向著城门继续挪动。 “不知道,问问看!”其中一个正了正腰间的挎刀,先向著那具身影走过去,另外五个也便跟上来,围住了那人。 “……你!干什麽的?往哪儿去?”为首的人满有“官威”的哟喝了声,顺手攘了来人的肩头一下,那人却向後一晃身,扑通一声摔坐在地上。 “哟……”守兵吃一惊,看看自己的手,嘻笑著对自己的同伴道:“我也没用力气!” “叫你说话听到没有?”边上一个人顺便向地上挣扎著起身的瘦弱身子轻轻踹了一脚。 没任何反应,那人挣扎著要起来,被补上这轻轻的一脚,便又摔倒,他索性坐在地上,抬起那张肿得扭曲的脸,微微晃著头,似乎在打量围著自己的六个人。 “好像在哪儿见过……”其中一个士兵忽然道“怎麽想不起来?” “哪里会见过这种人?我看看,我看看!”为首那个向前跨出一步,伸出手,掐著那人的脸蛋,左右摆了一下,道:“被谁打成这样的?血渍是怎麽回事?夜里杀人放火去了麽?” “我也觉得有点面熟……”边上的另一个侍兵也皱皱眉头,道:“什麽地方见过?” 被掐著腮部的人挣了挣,甩开了那人的手,又挣扎著站起来,口中低吟著:“……走,让我走!……” “啊!想起来了,这不是胡侍郎……麽?”第一个说见过这人的侍兵一拍大腿“……”随即又收了声。 “啊?不能吧?” “是!是他!” “哟……”接连著各人都认出了胡璇,便没人再敢动他,交班的时候守夜的士兵也交待过,皇上准胡璇出城,见了他放行便是,怎麽也没料到,平日里样貌俊秀的胡璇是这个样子来出城的……眼见著他仍是一步步的向城门挪,几个士兵在後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个也没敢出大气,眼见著胡璇快挪到城门口了,便提前开了城门,放他出了去。 恨不得走了半个时辰,那个衣衫褴褛的人影才消失在城外不远的官路折弯处。 “不是传文说胡侍郎他……得宠麽?怎麽也让打成这样……才放出来的?”两个士兵乘入城人少盘查松泄的时候聊著闲话。 “伴君如伴虎!何况他这种,以色侍人的……”其中一个不屑的撇撇嘴,低声道。 很饿。想吃什麽呢?印像中最好吃的一顿饭,是在宫里的猎场里吃到的。 那年子桀十一岁,皇子们的射猎没有让他参加。他好生难过,胡璇第二天便命人备了弓,亲自带子桀去狩猎。 那天子桀打了头小羊,说是书上说中原以外的好多地方,都是架了火烤著吃,两个人便命随著的随从找了空地起了篝火,烤了养肉来吃。 痴痴呆呆的由身边抓起一把草根,放进嘴里嚼了嚼……皱皱眉头吐出来……可是很饿,於是又伸出手去抓另一些。 “哎哟,做孽哟……”一个拎著篮子扯著孙子的老太路过,皱著眉头看了看路边儿的人,由篮子拿出了个白面馒头给了他。 很漂亮却不干净的脸孔向著老人家嘻嘻一笑,接过馒头,狼吞虎咽了下去。 不敢随便去拿人家的东西吃。这些天里也有饿的时候去拿过,被打过,只有这种别人给的……才可以吃……不然就只能吃那些苦的东西…… 一个馒头,让一连四五天吃不饱饭的胡璇觉得撑满了胃,然後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继续走。只是走,从他芒然的眼神里,就看得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一直走…… 昨天的一场大雨让他鬼画符似的脸看起来干净了些,可身上却发出一种霉臭的味道。即便现在经过这样人丁稀少的小村落,也让村民掩著鼻子闪过他。 然後摇摇晃晃的又走过村庄,村郊密林後的河边上三个男人围著火,烤鱼的味道吸引胡璇走了过去,怔怔的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直直的盯著火架上的鱼。 可是他不敢去拿,以经因为拿东西,被打过几次。踹在身上,很疼。 三个男人先是很不快活的瞟了瞟他,见他仍呆呆的望著,其中一个不由的火大,粗声吼道:“看什麽看?老子吃鱼没见过?” 被吓得一个机灵,慑慑的挪著步子,却仍三不五时的偷偷看向鱼架…… “大哥,是个女人吧?”其中一个撞了下大汉,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好像还挺漂亮。就是脏了点儿!” “女人?”汉子皱了皱眉头,又看看不远处仍呆呆的望著鱼架,蹲在地上的人:“是个傻子倒像是真的!” “我去看看。嘿嘿!”磨拳搓掌,那个男人嘻笑著拿起火上烤的一条鱼,向著缩缩在一边的人走了过去。 “色急成这样了麽?”另一个小胡子的男人不屑的白了一眼,对大汗道:“兄弟三个今天再做不成买卖,可要喝西北风了!什麽世道?统一了中原,连打劫都没处好施展身手了,还是乱些好!” “嗯。先填饱肚子,他喜欢干嘛就干嘛吧!三子享乐惯了,这阵子倒真苦了他。”大汉拿起身边最後一壶酒,喝了一大口。 “来来!还给你吃!”那叫三子的男人逗著衣衫破烂的胡璇走到了河边,道:“你去洗干净了,自然就给你吃!” 咧著嘴,开心到穿著衣衫急急跳下水,眼睛兀自望著男人手中拿著的一条鱼。 “是个傻男人!你也饥不择食了!”小胡子又白了三子一眼:“拉到一边儿去,别让我看著恶心!” “二哥!你又不是没玩过倌儿!”三子一挤眼道:“是个傻子,可是色正呐!”说完向著带头的大汉一挤眉眼道:“大哥试试?” “嘿嘿,忍得久了,今天试一下!”大汉吃饱喝足抹抹嘴,站了起来,走到河边上,一伸手,把呆笑著看著烤鱼的胡璇扯倒,便去扒他的衣衫。 “大哥,轻点儿,别弄伤了他,小弟还要尽兴呢!”三子把烤鱼咬在嘴里,嘻笑著看大汉扯开身体泡在河水里,混然不知道即将发生什麽的人,仍旧有些失望的盯著自己进了口的鱼。 终於在大汉扯光了他的衣衫,拉开他的腿,就要行事的时候,那傻男人才一声惊呼:“放开我!放开我!”冷不防的一挣,胡乱的踢著腿,将大汉踹坐在水中。 “哟哟!也不傻嘛!”大汉被这弱身子踹了一脚也不觉得痛,笑著看他光著身子,惊恐的看著自己,又看看三子,然後便要爬起来逃掉。 “小美人,哪里去?和三哥快活快活嘛!”三子一把扯住胡璇的手臂,强行将他按倒在地上。 “不!放开我!”纤瘦无力的身子做顽固的挣扎,手臂被按住了,便胡乱踢著腿。 大汉凑了上来,顺手拉住了他乱踢的脚踝,用力的分开:“今天爷们儿第一次玩男人,憋得太久了,就拿你个傻子开个头!”说著随手拍拍胡璇惊得流了泪的脸,向三子一笑道:“果然标志得紧。” “大哥快些便是,弟弟还急著呢!”三子嘻笑著催促道。 “……放开我……不要……”眼泪从傻男人的眼里一连串的流下来,他无助的摇著头,神经质的叨念著:“……他又会骂我贱……他又会说是我……我不想的……我不想……” “念些什麽?”大汉解开自己的裤结,粗暴的分开身下人的双腿。 “不要!”那个人的身体剧烈的抖著,声撕力歇的哭叫。 “啊呀!”齐声惨呼,正想要享受人间美事的大汉,还有美美的等著快活的三子,扑通两声撞进河水里,立时河水中范起一片血红色,两个人撞在河水中的石头上,没再动一下,火架旁的小胡子也伏在火堆边,背上涌著还没凝结的血流。 “……他害你成这样!”荆云收刀还鞘,看著兀自缩在地上,惊得发抖的胡璇。轻轻蹲下身来,解下自己外面的大敞,轻轻披在他身上。 瑟缩着抬头,看著身边的男人,怔了怔。 “恨他麽?我去给你杀了他!”荆云的心颤抖著,看著当日里清秀淡雅的人,如今瑟缩怔慌,双目无神,不由得心中抽痛著。 “……”嘴唇微微动了动,忽然扑进荆云的怀里,纤瘦的身子微微的抖著,抽咽著念道:“……他们逼我的!他们逼我的!不是我愿意的!不是……” 恨不得自己都要哭出来,荆云痛苦的皱起眉头,拥紧胡璇颤抖的身子,低声道:“我知道……” “……我没下贱……”胡璇孩子一般缩在荆云怀里呜咽著:“……我没有!你别再骂我……子桀!” 第二十二章 胡璇伏在荆云的怀里,委屈得哭了一会儿,便又抹了下自己花哩唬哨的脸,小心的把披在自己身上的衣衫系好。 看著胡璇有些孩子气的动作,荆云这是才晃悟:胡璇是失心疯了。 看著胡璇呆呆的坐在地面上,左右张望了一下,后又挣扎著起身,挪到被大汉扯下来丢在河中的又脏又烂的衣衫。 “荆大哥陪你买新的,那些不要了!”荆云走在他身边,轻声道。 胡璇手里拿了块碧玉,向著荆云摇了摇,嘻嘻一笑,便像个孩子得了个小泥人一般珍爱,双手摩挲著,美滋滋的向远处走去。 他去哪里?他要做什麽? 荆云没有追上胡璇去问他,只是默默随著他走,远远的看著他无悠无虑似的东跳跳,西逛逛,脚上一双破鞋,身上一件大敞,头发散乱,光著小腿……荆云心里的恨,翻腾著——宴子桀,我要你拿命来偿这个债。他对你有情,你却为何要伤他至此? 即然你不爱他,为什麽又要让他受尽凌辱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经过了一个小镇子,胡璇没有停下来,眼见著前面一个小山头,後面早就看不到镇子的影了,天又黑了下来,荆云正在想要如何野宿这一晚,却见胡璇贴著个大树根坐了下来,手中仍然握著那块玉,好像上面刻了什麽漂亮东西一样,总也看不够,又把玩了一会儿,最後收进大敞的袖子里,面上挂著一抹天真的笑意,倚著树根,就这麽睡过去了。 荆云悄悄走过去,伸手在他的伏突、天鼎两处轻轻点了穴,免得惊醒了他,这才打横将他抱起,提气奔走,翻过前面小山头,又见了一座小城镇,找了间小客栈住了进去。 跟小二要了浴桶,给胡璇擦洗身体。 入目那渐渐白析的皮肤,清秀的脸庞,荆云的气息有些紊乱,握著湿巾的手心渐渐冒出汗的感觉。一个冲动将它丢在一边,有些贪婪的,伸手抚上胡璇白析胸膛,吻上那双由於近日没有饱食变得有些苍白的唇,竟然让荆云心跳不已,难以自持…… 手掌顺著他弹性的皮肤渐渐向下游走,抚弄著他柔腻的私处,看著他因被点了穴而没有任何感知表情的脸宠,荆云的心里也挣扎著…… 想得到他。就乘著这个机会,把他占为已有,他或许什麽都不记得了,醒来眼中唯一的人就只有自己……可是,如果他现在清醒著呢?他会不会反抗?若是有一天他清醒过来,会不会恨自己? 自己这样轻薄於他……又与那雷延武、宴子桀般的人有何区差? 狠狠的吸了口气,强行压制自己的欲望,荆云站起身来,将小二送来的白色底衣底裤给胡璇穿著好,盖上被子,再伸手解了他的穴。 睡在他身边,怕是自己总要把持不住,可另要房间,又怕他起来蒙蒙憧憧的走了自己又找不到他,最後只好倚在床头,半坐半卧著,合衣守在他身边小睡一夜。 对著镜子看自己脸上那三四道淡淡的粉色疤痕,韩越之撇撇嘴。 谁说男人就不要美了呢? 看你怎麽面对这个问题。有人就是清高,不屑於用上天赐给自己比别人多出来的东西;有的人——就算是像自己,那又怎麽样?在烟花风尘地长大,能学到的自己尽量学了,最好的利用自己,利用人心……得到自己想要的。 璇他清高,他出身好,他怎麽了?他什麽都失去了……听说宫里传闻他给皇上下药的事,传就传吧,明知道他是冤枉的,可是这种事情自己是不会站出来说的。每个人面对自己的生死存亡利益立场的时候,选择总会不同吧——即便心里不好过。 可惜,若这张美丽的脸不再了……还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麽?而到最後都得不到呢?可失去的……却终究是失去了。 “皇上架到——”忽然传来的声音让韩越之心里一紧……又来干什麽?现在这张脸,看了讨厌了,给赶出宫里去,便是偷鸡不成失把米…… 没办法,起身跪在地上的时候,门已经开了,宴子桀一步三晃的走进来,身上酒气薰天。身上的皇袍毕竟是当日里新穿的,比平时多一点褶皱的感觉而已,头上的摇寇却歪在一边——宴子桀这个人,全然没了平日里那份威严的感觉。 “全都退出去!”宴子桀醒眼惺松的摆摆手。 “启禀皇上……”韩越之宫里的一个侍女轻轻出了声。 韩越之知道她待自己绝非一般的主仆之情,倒有些爱慕的意味,此刻她向皇上进言,想说什麽,韩越之一想便懂……知道她可能会犯了天威,怒了龙颜,没准会受些苦处,可是韩越之就是不想陪著宴子桀过夜,让自己根本不爱的男人那样对自己,却能将自己拉进欲望的深渊——恨这个男人,也恨自己——韩越之平静的跪著。 “什麽?”宴子桀站定了身子,微微摇晃著,耷拉著眼帘,向身後跪著的侍女藐了一眼。 “越之公子脸上的伤还未全愈,太医也吩咐奴婢们千万不能给公子吃辛辣易发之物,更不能使公子生气,坏了血气……面上的伤便会结疤……奴婢抖胆,求皇上……求皇上……”说到这里,求皇上要麽就忍忍,临幸别宫,这句是怎麽也不敢说出来了。 其实也不用说,就算是醉了,宴子桀也明白,可他偏偏不接话,看看这小宫女倒底是敢不敢说出来,终於声音越来越小,只剩一个小女子瑟瑟的跪在那里。 “给朕出去!”宴子桀冷冷一声喝,韩越之心里一寒——虽然本就没指望自己在皇上心中有什麽价值,可这样的时候,终是更加恨他。 “皇上……”小宫女悲悲切切的抬头再求他,宴子桀却向宫门前的太临摆摆手,几个太监冲进来,拉著小宫女退了出去。 即然没了退路,韩越之只好硬著头皮起了身,走到他身前,矫情道:“皇上,许久没来了,越之以为皇上早便忘记了……” “想朕了?”宴子桀迷蒙著眼,看了看韩越之的脸:“好些了,不痛了吧?” “阴雨天会有点痒,又不敢抓……” “嗯。让御医好生调养著!”说著,宴子桀自己行走到房中点著的微弱灯火前,吹熄了灯。 他想要,自己就得给。 韩越之转身把身上唯一一件披著的睡袍脱了下去,赤祼祼的钻进被窝里。 宴子桀熄了最後一盏灯,晃晃悠悠的走到床边,揭开被子躺了进去。 如今业以习惯了两个人的床第之事,韩越之就算心里不愿意,可是他的身体却在每次交合中得到了满足。心里厌恶著自己,却也无可奈何照旧侍奉他——在这宫里,若是没有了他,自己哪里会有立足之地? 见宴子桀躺了进来,韩越之便贴上自己赤裸的身体,在他的身边轻轻磨挲著,为他宽衣解带。 起初宴子桀也没太在意,就由著他给自己卸下摇寇解开腰带,脱下龙袍,褪下靴子……待他再回来给自己脱里衣,宴子桀习惯性的伸手去环他的身子,著手的,是一片柔嫩弹性却不滑腻的肌肤。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11节 “嗯?你怎麽都脱光了?”宴子桀一笑道。 “啊?”韩越之被他这句话怔了神,心里却想到:你来不就是要做这个,不脱干嘛?难倒还要你来扒?我才不傻到自己找罪受呢! “你还有伤,朕不要!朕想你,抱抱你就好了!”宴子桀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只能隐隐的看到人的轮廓,却看不清表情和样貌的光线下,韩越之甚至差点错以为这声音不是出自於宴子桀,却是自己日思夜念的那个男人。 愣著神,任由宴子桀将自己背贴著他的胸膛,温柔的抱进怀里,终於缓缓的闭上眼睛——就算是幻想,就算是假的,也让自己错一次,假装他是那个他…… “你怕朕麽?”宴子桀轻声道。 “……皇上?”韩越之怔怔的望著窗上映著的树影,若有所思,含含糊糊的回应著——不怕,怕你做什麽?大不了一死……只是不甘心罢了。 “朕在你身边便不怕……”把韩越之拥得更紧,头脸埋进他的背中,收拢著环著他胸和腰的手臂,紧紧的拥著他。 “因为越之跟皇上的英明根本比不了……皇上又怎麽会怕越之呢?”只是像你想要的身影,即不能左右你的情绪,也不能使你沈沦的人——这样自然便不可怕。韩越之轻轻的扯出一抹无耐的笑——原来你也不比我快活,就算你是天子。 第二十三章 日上三杆,胡璇美美的睡了一觉。 荆云让小二备好了洗脸水,拿了银子让他上街上买了套衣衫,又叫了早饭,胡璇才听到轻微的响声,睁开眼,醒了来。 “醒了?”荆云微笑著,走到床边。 眨了眨眼,胡璇有点惊慌,腾地坐起身来。 “怎麽了?”荆云担心他哪里不舒服,有些关切,坐在床边。 胡璇却向後一缩身子,微微低著头,抬著眼帘,瞪著一双眼睛窥荆云,显著几分惧怕的样子。 “我……我是荆云……”荆云心里一堵,想是他不大认得出自己,却又怕惊到他,轻声道:“你的荆大哥呀,你不认得我了?” “……”畏缩著摇摇头,贴著墙壁一点点向床头蹭去过去…… 荆云不知道他要干什麽,只看著他向自己身边的枕头边儿挪蹭。当下荆云便让开身子站起身来,退了几步…… 胡璇很迅速地乘著荆云起身,把竹枕掀了起来,左看右看,又去掀枕头下的褥子,到最後,掀得只剩半张床板露著,胡璇才呆呆的坐在床上,似乎愣著神,目光却游移著东瞄瞄,西望望,面上浓重的悲痛神色。 “你可是找这个?”猜想著他是在找东西。荆云由腰带的别缝里,拿出了昨天胡璇一直把玩的小玉佩,小心走近他,生怕再惊到他一般。 胡璇的眼睛一亮,咧开嘴乐了起来,伸手便抓了过去,放在手里前後翻看,喜不盛收的表情——接著咕噜噜好大的响声,肚子里打起了鼓。 荆云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可是饿了?吃饭吧!”走到桌子前,坐下来,揭开桌上放好的饭菜。 胡璇望着食皿直了眼,缓缓挪蹭过去。荆云示意胡璇坐下,他便听话的坐在荆云一边儿,玉佩交在左手里,右手微微抬起来,想去拿东西吃,又怯怯地看著荆云的脸色,半晌也没敢把手伸上桌子。 说不出什麽滋味,看著昔日里温文尔雅的胡璇,如今一幅呆傻痴儿的举动,鼻子有些发酸,心里像被一只大手握住一样的郁闷难解。 “吃吧!都是给你吃的。”荆云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放进胡璇的碗里,他才狼吞虎咽了起来。 吃好了早饭,才小心翼翼地教胡璇疏洗,他很怕人碰,自己躲起来换衣服,歪歪邪邪的穿好了出来,荆云才帮他正了正衣襟。 看上去,似乎还是昔日里那个俊雅的公子,可从他咧著嘴、苍白空洞的眼神里,荆云知道他整个人都空了…… 带著胡璇出了小店的门,就由著胡璇走。胡璇便向著来时的路又走了回去。 “你要去哪儿?”荆云终是忍不住,跟上去问道。 似乎跟荆云想处的自然了些,胡璇停下身来,看看荆云,摇了摇头。 “你想去做什麽?” “……”想了想,又摇头。 有些力虚,荆云思量了一下,才道:“你跟荆大哥走,带你去吃好东西。” “有羊肉?”胡璇眨了眨眼,咧开嘴笑了。 “嗯。”他喜欢吃羊肉的麽?荆云点点头,带他走,天涯海角。 向著宴都的方向,一路寻胡璇而来的原路走回去。 胡璇很开心,就像一个新生了便长大的孩子……这样也好,一切就重新开始。 握了握腰间的剑,看看胡璇天真的笑颜——第一次见了弱不禁风的他,为那个男人拼了性命在桐都的大街上挣扎的时候,自以为静若止水的心就掀起一阵波澜。 楚康帝要救他,荆云自己何偿又没有这个心呢? 他是祸水,就只因为他令人动心。可一路走来,荆云知道他是善良并无辜的。对自己有恩义的楚康帝死了,对於荆云来说,便没有什麽人是自己得到他的阻碍,可是要使他幸福……只有胡璇他自己能做得到。 阅过了最後一章折子,宴子桀舒展了下筋骨。这些日子里便就觉得累,打江山易守江山难,事到如今自己算是领会了。 桐城太守张劲上奏,西砥最近频频调兵蠢蠢欲动。看来久攻中原不入,又失了雷延武卧辖的重地,如今宴子桀天下刚定,他们便压抑不住终於要决一死战的架势…… “皇上……”安公公在身後头躬著腰凑了过来。 “何事?”当年胡璇便是命安公公安排宴子桀逃出胡国的,他又是宴国的老仆,宴子桀便对他重用了些,後宫正殿里大大小小宫女太监的事,便都由他掌管著。 “荣妃娘娘中午让宫人来跟皇上问安,问皇上晚上过不过去用膳……皇上……过去麽?” 不提起来的话,自己都快忘了荣妃这一码事。怎麽说她也即将给自己产下第一个孩子。 现在叶纳接来了宫里,宴子桀的心里便有那麽点挣扎——荣妃是自己在楚国的时候收的宫里的舞妓,出身七品地方官小户人家妾室的女子,美豔姿色是有,但说到为人教养,终是专横跋扈,难登大雅之堂…… 上阵子便耍著小心思,乘著她自己怀了龙种,便想害得宠的越之。 这些宴子桀都心里有数,难免对她多了几分恶感,心里还不由得暗自希望她这一胎是个女儿,便继不得自己的大统……若是个儿子,那些前宴的老臣便免不了罗哩罗索的要自己早立太子早定皇位以安天下云云…… 何况自己心里,早便认定了娇俏活泼天真可爱的叶纳才是心中的人选——就说容姿,阮鋆芷也当真算是倾国倾城…… 皱了皱眉头,本是想说不去。转念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终是忍下了这句话,长长的出了口气道:“命人去她宫里传话吧!朕沐浴更衣了便过去。” “老奴遵诣。”安公公退了开,向内侍的太监传了话,便陪著宴子桀回了他的寝殿沐浴更衣。 有意拖延了沐浴的时间,总有几分被人逼著去见她的感觉,心里异常的不快活,闷闷的走著。 手头上没了折子,一个人静思的时候,总是不由得想起胡璇……他现在在做什麽?过得好麽?宁可死……也要离开朕…… 荆云自胡璇走的第二天便没再露面了。想必是追他而去了吧? 你们相遇了麽?……朕为什麽要让你走?朕……朕该杀了你的!你说过你喜欢朕,你为朕生、为朕死过……你应该早就死了的……那样的话,朕会念著你、想著你……可如今……如今…… 理不清自己的情绪,宴子桀变得有点焦躁,似乎一直在後悔的,倒似那天放生了胡璇……若是杀了他…… 若是那天杀了他,就再也不会有後顾之忧……这个幽柔寡断却仍有羽翼的前朝储君……张劲说的没错,原拓说的也没错,早就该杀掉他了!朕一直担心害怕的,不就是他的背叛麽? 想要要回自己应有的一切,从那个高贵优雅的皇子手中,将本该属於自己的一切夺了回来,然後想要折辱他、想要击毁他,让他愄惧自己、再也不敢反抗自己……可是他倔强的要走的时候……为什麽不杀了他…… 手握成了拳,微微的抖著。 忽然听到一处宫院里传来吵杂声。只听一个女人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修仪!您别这样!回房里去休息吧!” “你们让开!你们这些坏蛋!”又听那女子恶声道:“是你们!是你们害我皇儿的!是你们哪……”声音渐渐的小了,想必是被人扯进房里。 宴子桀皱著眉头停了下来,安公公早让身後随著的太监过去看看,这会儿回来了,跪著报道:“禀皇上,是方修仪,听宫女们说,是……是……”有些犹豫,没能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是什麽?”宴子桀问道:“只管说。” “是。回皇上,是皇上不准留龙种,思癫成狂了。这阵子越发闹得历害起来。” 不准留龙种的多了,哪记得是哪个。心里愈发的烦闷,本就不愿去看荣妃,这会儿更是心烦气燥,当下对安公公道:“命人去荣妃那里传话,说朕还有国事要理,今天不过去了!” “……皇上……”安公公想说什麽,见宴子桀冷著脸瞪了自己一眼,没再敢说话。 宴子桀转身便走了。安公公不得不跟著,对那跪著的小太监道:“快去传话,还愣著,不想活了麽?” 那小太监忙起身去了,安公公这才小跑著跟上宴子桀身後。 “後宫里你是怎麽安置的?”宴子桀自己心思不宁,郁闷难消的斥诉安公公:“以後让朕省省心!” “老奴知罪。求皇上降罪。”卑躬屈膝的跟著陪不是,这小皇上惹不得的,当真是翻脸不认人。 “去越之宫里!”冷哼了声,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又转了方向。 “报!皇上!皇上留步……”远远的,小传话去的小太监飞也似的奔过来。 “又什麽事?”宴子桀已然耐不住自己的燥气,定了身一声暴喝。 小太监吓得一惊,远远的便跪了下,兀自气喘著。 安公公看看宴子桀的脸色,意在询问,是自己过去打听,还是让来人直接禀上来。 “讲!不是大事便砍了你的人头!”宴子桀冷喝著。 “……荣妃娘娘……吃了饭,便吐了黑血,这边传太医还没到,人便断了气了……” “你说什麽?”宴子桀怒目圆睁,众人便呼啦啦的跪了下,没一个敢出声。 “跪跪跪!你们就不会别的麽!”宴子桀气得一甩袖子,话音未完,人已走了老远:“喜欢跪就都跪著!看你们跪到什麽时候!”这皇上发了脾气,就算是无礼取闹,也没一个敢站起来,五体投地整整齐齐地跪著。 章二十四章 荣妃双目圆睁,七窍流血。宴子桀赶来的时候,她就那样躺在绣床上。 心里早已不知是什麽滋味,本应是生命里的第一个孩儿,就这样莫明其妙的随著他的母亲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也说不清是一种什麽感觉,连带著孩子的份儿,对这个女人的逝去多了几分伤感,想想上一阵子还娇嗲的陪在自已身边的女人,如今就这样冷冰冰的、死相可怖的躺在床上……心里不由得一寒。 四位老御医就颤颤微微的跪在身後,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人是没法救了。 宴子桀看看桌上丰盛的晚宴,还没凉。有不少还没揭开金罩盖,只有两样菜式揭开了,并未取出多少菜来,荣妃吃过的小玉碗里,还剩著她没吃完的菜。 这是剧毒,御医们异口同声的说这毒不是中原的毒,是取大漠里毒蝎的剧毒……本是要毒死朕的!在途被方修仪搅得心绪不佳,自己便不来要去韩越之宫里,还没一盏菜的工夫,自己还没到那儿,荣妃便死了。 朕不来,她自己吃饭,这饭菜——明明就是为朕备著的。 知道朕会来荣妃这里用晚善的,没有几个人——安公公和几个常随身的太监宫女、叶纳、韩越之……是哪一个? 而且事有蹊跷。这两天张劲刚刚连连上奏,说西砥要进军中原,就有人在朕的晚膳里下大漠的臣毒……这是巧合麽? 听越之说他去过大漠,最近荣妃得罪了他,他的嫌疑看来最大;叶纳来自西砥,也接近大漠,若她是假意来寻朕……实际上是来毒害朕,也不无可能;安公公和几个近侍的太监只是一些宦官,有理由来帮西砥人害朕麽…… 交待了人厚葬了荣妃,宴子桀皱著眉头,边回寝宫,边思筹著——此刻是去哪里的心情都没有了。 正待此时,便听得不远处又是一阵兵刃相交之声,夹杂著侍卫的叫喊声:“有剌客,抓剌客呀!”然後又是兵刃相接,呼叫声、惨叫声混成一片。 宴子桀周围大大小小的太监近侍忙围成一团护著主子,院里院外的近侍各执兵刃四面八方的涌了进来。 “给朕拿下贼人!拿不著活的也要见死的!”宴子桀气冲头顶,丧子之恨、下毒之仇,朕要看看是什麽人这麽大胆子! 眼见著远处空中一个人影纵了出去,空中飞射起无数箭支,不知终果。不多时原拓满面失意的来报:“臣等护架不周,剌客武功甚高,逃出宫中,请皇上降罪。” “加强戒备!”原拓息自是宴子桀重将,这样危机四伏的时刻也不能随便定了他的罪,当下宴子桀冷声道:“宫中加派弓箭手四处埋伏,只要发现行踪可疑之人,立即射杀!” 原拓得令下去,宴子桀才向安公公道:“让御膳房的厨子把宫里的器皿全换用银制!把旧时胡国的厨子全都赶出宫去!再将宴国的厨子大大小小调查了,只要没家小的,也都赶出宫去。膳食再出了什麽差错,诛九族!”安排妥贴,一时也想不出应对之策,宴子桀便只好怏怏的回了自己寝殿。 刚进了寝殿,坐在自己的龙塌上,燥乱的思绪还没平静下来,只听得院外又是破风声响声,接著又是铁器想交之声,众侍卫大呼:“捉剌客!”“保护皇上!” 宴子桀几乎是暴怒起来,再也压不住火气,由墙上拿下自己的紫金枪,来到门前,一脚踹开房门,正看到原拓带著把自己寝殿里三层外三层转得严严实实,平日里若大个寝殿一下子拥了五六千人进来,倒显得拥挤不堪。 人群的正中,一个侍卫服打扮的蒙面人,手中一把长剑,舞得生风,那人轻功甚好,见了宴子桀出了大殿,便虚晃一找,荡开众人,脚下一点,便掌剑向宴子桀的方向飞身剌来。 “放箭!”原拓一声喝令,当在寝殿前的弓箭手齐放箭支,一时间又响起那呼啸剌耳的风声。那人只得半空中将剑舞成一片光圈,荡开第一批流剑,又借了力,凌空又腾起一尺多高,再向宴子桀剌过来。 “放!”原拓一声令下,第一排弓手退下,第二批剑又射了出去。 那剌客一边荡开剑支,四下里便多了几声惨叫,几个被他当开的流箭射死射伤的侍卫,到了第四批箭支射出去,那人身法实再太快,第五批箭还没来得急备好,眼见著那个便剌到宴子桀面前。 宴子桀长枪一抖,原拓也挥刀而上,便是不敌,也不能便这麽白白送死在剌客手里,正在这时,凌空里一声长响,“叭”的一声,只见一条长鞭被拉得笔直,一端牵住了剌客的一条腿,另一端边拉在一个粉衣人影手中。 便是这电光火石的一刻,那剌客被硬生生的拖了住,他的剑又哪里长得过宴子桀的长枪,宴子桀长枪剌打拔挑一气喝成的出了四式,剌在了那剌客肩头与肋下,那剌客无奈,只得借著落地之势缩身自保,回剑斩开缠著自己的长鞭,再就势越起,欲突围而去。 众弓箭手便在这时备好了弓箭,原拓下令再放,那剌客空中护住身原,几番冲杀,虽是惨烈,终是逃了出去…… 宴子桀远远望过去,刚刚那用长鞭危难之时救了自己之人,却正是叶纳。她早已快步向宴子桀奔来,目光中尽是焦急与担心。 “公主留步!”原拓一伸手,挡住了叶纳。 “让她进来!”宴子桀知道原拓也担心是西砥人做的手脚。可刚刚那一剑……那剌客虽未剌中自己,他的剑风却已划伤了自己的手臂,若是叶纳想杀害自己,便不会在那最危的一刻出手相救,更何况——更何况自己又从打心里就不愿意相信她是来害自己的! 叶纳要哭了似的颦著眉头奔进宴子桀怀里,目光中闪著莹莹的泪水,抬著一张小脸望著宴子桀:“……你没事便好!我听说什麽下毒,又来了两个剌客……吓死我了!你没事便好了!”说著,她埋头在宴子桀怀里低声哭泣。 “没事了!幸好你在!”宴子桀抚著她的头发,柔声道:“这麽多人都在,别哭了!哭花了小脸,不漂亮了!” 叶纳撇著小嘴点点头,眼泪仍流著。宴子桀命人严加防守,带了叶纳进了寝殿。 二人小叙片刻,宴子桀命人送她回了她住著的宫里,心里却仍是被这一连串的危险搅得怒火难消,理了理思绪,宴子桀打开房门,对守殿的侍卫道:“将韩越之给朕带来!” 听到第二次有剌客的时候,韩越之便在房中坐立难安。明明眼看著他突出重围逃出宫去,怎麽难倒他又返回宫里了? 他怎麽这麽糊涂?现在连那两颗药放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三番五次的闯禁宫,真的为了那个半死不活的病人,便要这麽白白的断送性命才甘心麽? 自己入了宴子桀後宫以来这一个多月,便有四次在御药房付近见过他,难倒他真的天天都来宫里寻药……告诉他一百次也不信,自己天天守在皇上旁边都拿不到的东西,他这样东撞西撞就找得到麽?…… 得知剌客又逃走了,似乎还受了伤的消息,韩越之这颗心才算平静下来。刚喝了口茶坐在窗前压惊,蓦地门前一声长喝:“奉皇上口谕,传韩越之觐见——” 心都要从喉胧里跳出来,可又不能不去。咽下口中的茶水,努力平气应了声,便开门随著太监去了正殿。 “朕听胡侍郎说过……越之你与前些日子里在御书房行剌的剌客……似首相识?”一进了正殿,宴子桀斥退了左右,也没让韩越之免跪,便冷冷的发问。 几分惊惧的表情,韩越之瞠大了眼睛,微微张著嘴,莫明惊讶的看著宴子桀,声音颤抖著道:“……胡大哥?……他、他怎麽可以这麽说?” “……他确是这麽说!”宴子桀冷冷的盯著韩越之美丽的脸宠:“……他还说那剌客似乎姓万。在豔月楼的时候救过你。你怎麽说?” “皇上!越之不知呀!越之……”韩越之似乎要哭出来,双目含泪,怔惶的左顾右盼,似乎无处辩解的样子,最後望向宴子桀道:“皇上……越之都没见过剌客的样子……越之确不知情……” “你接近胡璇,来到皇宫,又侍奉朕的左右,为的是什麽?”宴子桀依然紧紧的盯著韩越之。那双鹰似的锐利而冷冽的目光,让韩越之险些怕得把所有自己的底细都供出来,好想就告诉他:我就是为你那两颗起死回生的药!——可是他不能,为了那个他日思夜念的男人开怀一笑,为了他再好好的爱护自己,多看自己几眼,哪怕让自己再回到他身边,只是陪著他……只为了这一点点,韩越之已经付出了太多…… “……越之出身低贱,得知胡大哥当了官……只想跟著他,讨些好处……”韩越之凄然落泪道:“……越之能服侍皇上,是越之的造化。越之……越之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会侍奉皇上左右……”抬眼,泪颜相向:“……皇上若厌倦了我,只把越之赶走,或是赐毒酒一杯,白绫三尺,越之亦不敢埋怨……皇上……皇上如今为何一定要给越之定一个罪……”说著,他伏身在地,颤抖著身子,轻声饮泣。 “……”宴子桀缓缓的踱近了他,将他扶了起来,神色中不带半点感情,却低声道:“朕不想失去你……你要好自为知……不要逼朕!” “皇上……”韩越之哭得越发凄惨伏进他怀中。 寻了个隐蔽之处换下了衣衫,给自己止了血包扎,才把由店里出来时备好的换用衣装穿上。 宴子桀那小子的枪倒也又狠又准,竟在自己肩肋之处戳了两个大洞,伤了骨头,险些骨断筋折……什麽时候禁宫的守卫变得这麽森严了?本以为今天就可以取了他小命,给胡璇讨个公道。 荆云却不知道他去之前,已经有人毒害了荣妃,又有剌客闯进了一次禁宫,宴子桀大怒,早命重兵埋伏,自己去的时候,竟已是一天里的第二次行剌……是以险象环生。 百思不得其解,肋骨处又伤得颇重,荆云心中气恼,却也担心著独自睡在店中的胡璇,当下稍做调息,便又急急忙忙的绕过城中守卫松懈之处,便向安置著胡璇的远郊小镇急奔而去。 天近初晓,荆云才回到店里。无声无息的进了房,见胡璇仍旧安睡著。 轻轻走近他。看著他微微带笑的睡脸,一夜的惊险立时化做烟消云散。轻轻抚去他挡在额前的乌丝,轻轻俯身一吻,然後坐正了身子,轻声道:“荆大哥定帮你报了所有的仇,好好待你……你莫要再伤心了。” 胡璇似乎有所感觉,轻轻的挑了挑眉头,眼皮儿也随著眼珠的转动,轻轻滑动了几下:“……嗯……桀……”嘴角边,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倾国2─情殇完结第二十五 即然剌杀宴子桀不成,再拿自己性命犯险,最後剩下如今痴痴傻傻的胡璇也让剌云放心不下。剌云心下稍做思筹,便带著胡璇向西行去。 楚康帝的仇也是一定要报,若是守卫不甚森严,就算剌杀不成,全身而退的把握也总是有的,倒不至似那夜那般狼狈,此番西行,荆云便是想著沿路带胡璇求医疗治,边找机会杀了雷延武。 这日来到山边小镇,荆云担心胡璇疲累,便在镇郊的小茶摊小作休息,要了一壶茶水,四个馒头,两样小菜,二人小做休憩吃些午饭。 镇郊都是出入城镇的交通重地,常常有些走南闯北的商家过客也在这样的地方小做休息。 荆云与胡璇刚入坐不久,便又来了五个商客,坐在边上的桌子,其中一个带头人叫道:“小二,来两壶茶水,几钱小菜。要快一点,爷们儿们赶路!” 小二应著,几个商人便闲聊起来:“妈的,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眼看著生意好了些,又要打什麽仗!弄得人心慌慌,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是西砥要打,咱们能让他们打过来麽?”另一个接话道。 “嗯,原来吴国楚国胡国分著,现在宴家的天下倒太平,咱们也都可以四处走著赶做买卖,可那西砥人入了关,不得拿咱们当奴隶,还哪有得好日子过了?” “说起来那雷延武就可恶!明明是中原的人,怎麽就帮那西砥人做事害自己人?” 听到这句,胡璇的神情蓦然怔惊了一下,低头忙著喝粥的脸神色茫然的抬了起来,手里的馒头也落在了桌上。 荆云哪里会看不到,定定看著胡璇异样的变化,心下一喜:难倒他想起什麽了?是雷延武的名子麽? “得了些个好处,便连老祖宗都不要了呗!世上这样的人也多得是了!”商人们的茶点上了来,兀自说著自己的话题。 胡璇只是怔了一会儿,便又恢复如常日里痴呆的模样,照旧大口大口的吃起饭来。 几个商人东一句西一句的扯著,荆云却早已没了心思,待著胡璇吃饱喝足,便带他进城,找了家小店将他安置下来,又请了郎中给他看病。 每一次的结果都如出一辙。 “公子这是郁怨积胸,想是受的剌激大了、悲怨压得久了,邪气冲了脑。也可能过得两三日便好了,也可能……”郎中摇摇头,收起药箱,无耐的走了出去。 下面的话,不用问荆云也知道结果了。这些天听过无数次了“也可能,就这麽一辈子,也落得个无忧无虑……老夫无能为力,侠士还是另情高明吧……” 回头看看胡璇,他就盘著腿儿坐在床上,早就由怀里又摸出那块小玉佩来,美滋滋地在手里把玩。一天里的很多时间,胡璇都在玩著这块玉……想是对他十分重要的东西,他才会如此珍爱吧? 荆云无耐的走到床边,带著一抹惨淡的笑,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胡璇虽然连日与荆云相处,对他亲近了许多,可是似乎还是十惧怕别人来碰他,不由得神色紧张,双手捂著玉佩护住心口,瑟缩著身子,用孩童般无邪又质疑的目光盯著荆云。 “你记得雷延武?”荆云缓缓的说道。 神色瞬间茫然,但是比在饭桌上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反应小了许多,很快胡璇便嘻嘻一笑,又低头把玩他的小玉。 “雷延武?”荆云不甘的又重复了一次。 胡璇再抬头,看看荆云,再咧嘴一笑,低下头去,手中扯著玉佩的绳子,滴溜溜的打著转,他自己就目不转睛的盯著看。 “雷延武?”再念一次,胡璇便没了反应,也不抬头看,仿佛就跟别人聊天与他完全无关的样子,充耳不闻了起来。 狠狠心,荆云又道:“那……宴子桀,你可……”话还没完,胡璇猛然间抬头,脸色变得苍白,唇齿间抖了起来,直直的盯著荆云,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一样,缓缓的,身子向後缩。 “你记得宴子桀?”荆云有些忍不住的妒意与怒意,冲上前去握住胡璇的双肩,声音也抬高了许多,几近吼叫般的说道:“他害你成这样,你还记得他?” “不……不要……”胡璇的眉头间纠结著痛苦,身子抖得更加历害,眼眶里瞬息充了泪,颤抖著声音哽咽著:“……我没有……不……要……” 胡璇开始挣扎,荆云的双手太有力,胡璇纹丝难移。他的腿开始在床上磨挲著,试图用脚力撑开荆云。 “……你记得什麽?他怎麽待你的?你为什麽只记得他?你说呀!”荆云不由得被妒意冲了头,手上加了力道,狠狠的把胡璇按在墙上,嘶吼著问道:“难倒如今,你仍忘不了他?你还爱著他?” “啊!”被荆云的力道捏得痛入骨髓,胡璇的额头上落下汗珠:“……疼……放开我!疼死我了……” 荆云力脱的放手,胡璇挣扎著连滚带爬似的缩到离荆云最远的床角,手里兀自握著小小的玉佩,身子不住发抖,怔惶的盯著表情扭曲的荆云。 “……”努力的平静自己,荆云力脱的垂下头去:“……荆大哥错了。弄痛你了……对不起,璇。” “……”胡璇安静了下来,低下头,盯著手里的玉佩,不多会儿,又痴痴地笑起来,一如往常的把玩著那块劣玉。 荆云实在郁闷心慌,到酒楼大厅里找了个能看到楼上房门的位子坐了下来,要了些酒菜,边听著店里的卖艺人唱著小曲儿,借酒消愁。 走过无数城镇,一来是胡璇清秀俊美,原本就招摇;二来则是他被雷延武贴过公榜处斩,对胡璇样貌觉得熟悉的人便不少,是以荆云常给胡璇配上个斗笠,怪异是怪异了点,也好过被人指指点点。 荆云本是不在意人家的闲话,就算真的动起手来,自己也未见吃夸。可是与原本就弱不禁风、如今又有如幼儿的胡璇在一起,荆云便多虑起来,也不愿多生事端。 心里很烦。不想他一辈子就这麽痴痴呆呆的过下去,那个面貌清雅、目光沈稳的俊透模样,才是荆云心中最最完美的他。想让他好起来,可又不想他忆起宴子桀,忆起能让他疯癫的悲伤……也不想让他忆起他自己付出了全部心血去爱的人……不想他的心里,把自己摆回平淡的位置——永远像现在这样,他的全部世界里,只有荆云才是特别的存在。 每一天,带著胡璇求医,一边心里希望著他能快点好起来,一边又怕他好起来,如此反复,荆云的心里也压上了那层无法挥去的阴影。 酒过三旬,荆云摇晃著步子回到楼上。终是不放心让他独自在房中太久。 正要推门而入,却听到房中传出胡璇轻微的说话声:“……璇最疼桀。” 然後声音又变得低沈了些,似乎胡璇在有意模仿另一个声音:“……桀也只有璇一个最亲的人。” “嗯。” 荆云微微挑开一点门缝向内望去,只见胡璇仍旧靠著床头一边,垂著双腿坐在床边,一手拿著玉佩,另一只手竖起食指,边说著话,食指还轻轻的勾了勾。 “玉佩送给璇。”胡璇笑盈盈的说著,左手的玉佩,挂在了右手的食指上。 “璇……璇没有东西给子桀呢……”食指勾了勾,面上是微微的羞红,又带了几分愁怅的神色。 空了的右手也伸出了食指,勾动了几下,胡璇边拟著另一个声音说道:“桀会待你好,不让你受委屈……”胡璇说完,面上泛著幸福的笑意,双手又握紧了那块玉佩,宝贝似的帖在脸边儿,闭起双目…… 本就几分醉意的荆云盛怒之下,一脚踹开了房门,冲进房去随手摔上门,直奔著胡璇冲了过去。 胡璇被突如其来的噪响吓了一跳,看到是荆云先是如常的一笑,忽然间发现他的面色狰狞,不由得便怕了起来,一下子缩起脚上了床,便挤进床角蜷起身子,试图保护自己一样…… “怪不得!怪不得你当个宝一样!竟是他送给你的!”荆云狂怒著冲过去,扯过胡璇的手臂,不顾他的挣扎,就要从他的手里夺过那块玉佩。 “……啊,放开!……不给!”胡璇拼命的反抗撕打,猛然间在荆云握著自己手腕的手臂上狠狠的咬下一口。 荆云本来就有些醉意,另一手抓住了胡璇的玉佩,用力的自他的手中夺了下来,另一手吃痛,也是猛力一甩,胡璇后仰撞在床柱上。 “……还给我!还给我!”胡璇明显痛得历害,脸色瞬间惨白,却捂著撞痛的肩头,挣扎著向离开床塌的荆云追随过去,面上尽是焦切哀求的神色,扑在荆云身边,哭腔道:“……你还给我!还给我……”手还环住荆云的腰身,不住地拉扯摇晃他。 “你心里还念著他?”荆云猛然又握住胡璇的双臂,喝道:“你没疯对不对?你什麽都记得对不对?你为什麽还想著他?他把你害成这样,你为什麽还想著他?” “……痛……还给我……你……”胡璇脸色惨白,头上落下汗珠来,却仍旧念念不忘荆云手中的玉佩,胡乱挥打著双手。 “你醒醒吧!”荆云猛力的前後摇晃胡璇,喝道:“他不要你!他不爱你!他根本就不喜欢你!”最後他用力的一甩,胡璇又向後摔倒。 挣扎起身,似乎神情有点犹疑,身子微微晃了晃,有些失神似的,胡璇又抬头看看荆云,凄然道:“……还给我……求求你……没了这个……桀会不认得我的……桀会找不到我了……” “你胡说些什麽?”荆云上前,捉住虚弱的胡璇往床上一按,拿著那块劣玉点著他的鼻尖,恶狠狠的吼道:“他根本不会来找你!因为他不喜欢你!他把你打伤了,让你出宫去!他现在得了你的老婆阮鋆芷夜夜风流快活!他心里没有你!你为什麽念著他?宴子桀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过,你知道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爱著你的人是我!是我呀!” “……”瞠目结舌的看著荆云,随著荆云的怒吼,胡璇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那当中有他日思夜念的那个男人——宴子桀,他在宴都的御书房与叶纳含情相视;他把自己按倒在床上肆意糟蹋;他打翻了自己卖身钱换来的汤药;他在桐都的时候无情的甩开自己挽留他的手;他跟自己的发妻在後花园里缠绵;他狠狠的抽自己的耳光;不顾自己的反抗与哀求用最残酷的方式凌虐自己的身体;他……一边蹂躏著自己的身体,一边凶狠的抽打自己,一字一句的辱骂自己下贱、淫荡……他暴怒质问自己为什麽不早早死掉…… “……是我!我才是想让你快乐的人!不是宴子桀!是荆云!”荆云怒喝著,伸手扯开怔忡在回忆中胡璇的衣襟,露出他白析的胸膛,带著醉意,欺身上去,狂暴的亲吻他的身体。 身下的人没有任何的反抗,荆云便用力扯去他的衣衫与底裤,纵情的爱抚亲吻思恋以久的人的身体。 胡璇的身体微微的颤抖。 荆云由胸膛向上游走,吻吮著他精致的锁骨,纤细的颈子;高温的手掌亦顺著他的腰身,滑向他的下体,抚摸著他弹性的大腿内侧质柔的肌肤,渐渐游走入他男性敏感的地带…… 唇边沾了水,荆云蓦然间看到胡璇失神的望著天花板,泪水不住的夺眶而出。 “别哭!荆大哥会好好待你……别哭!”被胡璇的泪惊得荆云慌了神,一下子由自己的冲动中脱醒出来。一手拥紧胡璇的肩,另一手中的玉佩早便丢在了一边,伸手,去擦拭胡璇的泪水。 “……何止是他……”胡璇的唇不住的震颤,惨淡的唇缝中流出悲切的泣咽声:“……你们……哪一个……哪一个……不是在贱视我?” “不是!我不是!”荆云拥紧他,气息不稳,情绪激动的说道:“我喜欢你!璇!我们……我们在一起,我好好待你,不会让你伤心!” “……”胡璇摇著头,开始反抗,表情有些痛苦,竭力撑开荆云。 触到了那日行剌宴子桀时留下的伤口,让荆云不由得剌痛,身体中情欲翻腾,借著酒力的冲动,还有几分被痛楚剌激的恼怒,他用力的抓住胡璇的双手,轻易将他按在身下:“你清醒了是麽?你终於面对了是麽?你始终都没忘了他麽?就算他这般待你?你为的是什麽?” “……放开我!放开我!”胡璇的目眼仍有些迷离,皱著眉头,想要挣扎,却全然使不上力气。 “他配不上你!宴子桀他不配得到你的人,更不配得到你的心!”荆云怒吼著,对宴子桀的妒恨让他冲昏了头,如果胡璇昏迷著的时候是乘人之危,他现在清醒了,他应该知道他该离开那个不爱的男人! 他这样的人,应该由自己来保护!自己比宴子桀更爱他! 强烈的占有欲,荆云根本不顾胡璇的反抗,把他的双手交在左手压在头顶,用身体抵住他,右手强行去拉起他白析修长的腿,强力的挤在他双腿中间。 “不!”胡璇的面色苍白,声间却渐渐微弱,面上的悲痛使美丽的脸庞扭曲:“……为什麽……为什麽要是我……我……倒底做错了什麽……” 荆云根本不理他的反抗,自行解开衣衫,便想要与胡璇交好。 挣扎对於荆云来说根本没有作用,看著眼前渐渐裸现的男体,胡璇本就迷茫不清的脑海中渐渐黑暗了下来:“……不要……不要再……” 荆云蓦然发现了异像,胡璇的脉像急剧,身体发出不规则却急剧的抖动,双目紧闭了起来,气息孱弱地吟念著:“……我已经……什麽都没有了……不……” “璇……你怎麽了?”荆云吓得失了神,眼见著胡璇抖得历害,忙起了身,拉起被子帮他盖著:“……我……我喝太多了……我……对不起,璇,你……你怎麽了?” 眼见著胡璇眼角落下泪来,再也没了反应,荆云的心猛的一凉……自己都做了些什麽?这样就算爱他了麽?爱他……就是这样麽? 苍白的脸上挂著泪。 荆云早已惊得酒醒,握著胡璇的手腕,忍著自己身上的伤痛,将内力源源不断的充入他体内。 胡璇只一息尚存,却良久也没能再睁开眼来…… 倾国2─情殇完结 【倾国3─颠覆】 第一章 高山流水、穹苍浮云,那是怎样一番心旷神怡。只在书里看到过,也听宫里的文人雅士说过,如今亲眼目睹,方知自己曾走过的千山万水中,竟藏有这仿佛洗尽心中铅华的灵气。 遥望胡璇盘坐於山顶一块平石之上,手抚瑟琴,清幽的声响与山间溪流相应成曲。 西南方深冬兀秃的荒山中,这便成了人间仙境。 长风吹过,荆云的面前扶过几绺发丝,举手荡开,望见山风扶过胡璇淡青的袍子被风鼓动,长发亦随风翻飞。他只闭起双目,微微侧头,唇角含著淡笑,纤指扶弦下那清幽的琴声不止没有停滞,更多了几分苍凉凛冽之气…… 自胡璇昏迷了三夜两日再醒来之後,他人似乎便清醒了。 胡璇平日本就少言寡语,荆云也著自己那日待他失礼,也觉尴尬。二人这两天除了叫对方吃饭几乎就没什麽对话,一直到昨夜路过这个偏僻小镇,胡璇才要求停下来,夜里由荆云陪著上了山燃著了一堆炊火,今天胡璇便一直在这里抚琴。 他……要召他的旧部麽?应该不是与宴子桀抗衡,一是五十万大军,根本不成对比,再来……他也不会有与宴子桀敌对的心吧?杀雷延武麽?为什麽不相信自己? 荆云想问,却终是没能问出口。 天近晌午,山下渐渐响起悉索的脚步声。胡璇并无知觉,荆云却耳力远过於他,向山下望去,只见得一个发髻微泛灰白的身影在山丛中闪现,向山上走来。但看身形,却仿似壮年人一般,底气中足,上山的速度也较常人快得多。 待得那人走近了些,荆云才看清来者年近六旬,却面色红润、步履矫健,显然是身强体壮内修上层的武者。 到了这时,胡璇业已发觉来人,手中瑟音乍止,向来者微微颔首一笑。那老者只向荆云抱了抱拳,便径自上山去与胡璇相会。 那老者上了山去,便向胡璇跪拜,胡璇伸手去扶他,眼见二人相交甚熟,荆云明知那定然是胡国旧臣向胡璇问安。 眼见那老人拉著胡璇向远处走了去。荆云心中知道定是老者心思慎细,对自己也颇为提防,心中不免几分恶感,索性自己也下了些许山道,远远地坐著。 直到天近傍晚,老人才下了山,与荆云少作寒暄,便径自离去。胡璇也抱著瑟琴下了山来,手中还多了一个小包裹,但他也一路无语,却若有所思的与荆云回到镇郊借住的小店中。 回到自己房中,荆云吃过晚饭,便如往日一般要洗漱休息,房门却轻响几声,但听胡璇的声音在门外传来:“荆大哥,我能进来麽?” 听到胡璇的声音,不禁心中微喜,系回自己刚解开的衣带,走过去开门。 门栏之後,胡璇向他扯出一抹淡笑,走了进来。 给他倒了杯茶,却见胡璇拿了个小包裹推在自己身前。荆云细看过去,那正是傍晚下山时胡璇手中多的事物。 “这是什麽?”荆云接过小包裹,不解地看著胡璇,打落开来,里面竟放了十大锭银宝。 “连日来多谢荆大哥照料。”胡璇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如今胡璇身体已然康复,却不敢多误荆大哥时日。荆大哥恩情只能铭记於心,小弟身无长物,仅有这些银钱,只是胡璇来日来吃用荆大哥的,望荆大哥莫要推辞。” 荆云心中为他来见自己欣喜的情绪早已不知踪影,面上没显出来,却闭口不语,任胡璇说完这番话,只是沈思不语,将小包裹原样抽了口封好,原封不动的放在桌上,推回胡璇身前。 “荆大哥……”胡璇一来知道荆云对自己的情思,二来也知道荆云这样的人定不会把银钱的事放在心上,於这样为了几锭银子推来就去的事情,胡璇也拙於应对,可若讲到自己心里怎麽想的,有些话又终是说不出口,只得微微抬脸看著荆云。 “昨夜山火,召了旧部,你便只为的这一包银钱麽!”荆云转过身云,回到自己床榻边,拿下悬在床头的长剑,靠坐在床头,一边抚擦自己的剑鞘,一边说道:“楚康帝的仇,你自己揽在身上,也不问问我麽?” “……”胡璇知道荆云必是明白自己想杀雷延武的心思,也不做否认:“这是胡璇报自己的仇,不想再拖累荆大哥……” “……”荆云侧目看了看胡璇:“你可知道你面对的不是雷延武而已?” “他只是个武将,还是中原之士……”闪跃的灯光下,胡璇半垂著眼帘,扯起一抹讪笑:“胡璇若是可敌西砥的千军万马,便不会亡国。” 荆云有一刹的静默,似是为胡璇那淡秀之色惊豔,只是此刻的胡璇那双一直澄清的眸子似乎茫然不著边际……或是深不见底,荆云显些误会自己是不是真的认错了人、看错了他……或是从来未曾了解他…… “……若我执意同行……”荆云别过头去,不再看他,语气却坚定得似乎不是在征求胡璇的意思,只是在告诉他自己的决定:“多一个,多一个帮手。” “……荆大哥应有自己的事情。”胡璇抬头看他。 “就算急於与我分道扬镳,也不在这一时。”荆云放下手中的剑,起身走到胡璇对面,坐了下来,定定的看他:“我宁愿同你一起复了这仇,也不想看你孤身犯险、九死一生。” “若我不成事,荆大哥带上胡璇的份,再同雷延武清算也不迟。”胡璇淡淡一笑,这一句只是信口说来,看来荆云打定了心思同行。 “……”荆云没再说什麽,心下却怅然:宁求玉碎,不求瓦全,你恨入骨髓的,为何仍旧不是宴子桀? 张劲连连上奏,西砥调兵迅速。 看来这一仗比想像中来得早了,宴子桀亦决意亲征。 叶纳身在宴宫,宴国旧臣以为不当,数度谏言宴子桀将她收押。。 当初宴子桀率军刚入宴都,叶纳以西砥公主身份出使,宴子桀便与她两心相许。宴子桀有意与叶纳和亲以求安稳西砥形式,自己也好安心对付北方吴国各部。叶纳母亲原是宴子桀叔父之女远嫁西磔,西砥蛮夷之族,原本亲上加亲和婚也习以为常,却以宴子桀与叶纳实为堂亲拒绝和亲。 宴子勇当时派宴子桀西征楚国,想借乱军之际治宴子桀於死地,叶纳心系宴子桀,当时还在宴国出使,星夜逃城,决意与宴子桀相守;此次胡璇与胡珂归降之际捉到叶纳,也全是因为西砥为了与西部蕃帮联手进军中原,想与西部拓泊国和亲,要叶纳远嫁拓泊;叶纳终是又一次逃婚,为胡珂所擒;前几日宴子桀宫中遇剌,危难之际又是叶纳相救,本就倾心於叶纳的宴子桀又如何肯收押叶纳,最後龙廷之上勃然大怒,众人才再也不敢进言。 此刻宫中荣妃被毒害,剌客屡见,宴国形式刚定,宴子桀可谓内忧外患,即决意出兵,又不能不防国内动乱,便安排原拓阵守宴都,叶纳随军出征。 西砥是游牧族,男女老少皆精骑术,叶纳又自幼好武,十三岁时便同兄长莫查合数度出战,宴子桀虽不担心她不惯军旅之苦,却又担心终是与她族人兵戈相向,便给她封了个中军副将,随同自己左右。 出征前日,宫中夜宴散去,宴子桀带著仪仗护卫,送叶纳回了她的寝宫。 叶纳想到两国即将交兵,心下苦闷,却终是对宴子桀恋慕太深,叛离了自己的部族。 酒到酣处,原本就性情爽郎的她终是按奈不住自己一番愁思,拥住宴子桀要离去的身形,低声道:“子桀,你不要走!” 曾几何时,这句话……在哪里听到过? 是他。胡璇,他拉著自己的手,那幽怨含情的清秀面容又浮现於脑海之中。 当时是感动著他为自己做的一切,又夹杂著些许心里嫌弃他的感觉,自己冷冷的抽回了手,对他说了些什麽? “放手,放了手,我们就还是兄弟。” 他终无力的放了开,垂下头去,没有很仔细去看他的表情,却隐隐的记得他心碎的闭起双眼…… 而如今……这个美丽的女孩,留在自己身边待自己情深意重的女孩,还要伤她的心麽? 回过身,将她拥进怀里,抚著她的头发:“我不走!永远陪著你!”说给叶纳听,亦或说给自己听?还是…… 还是…… 不敢想像自己都觉得可怕的想法,宴子桀皱起眉头,强制自己压下自己根本不敢相信的念头,深吸了一口气,扳起叶纳的双肩,让自己更清郎的认清眼前的人,极其坚定的道:“凯旋之日,便是你我大婚之时。这一生,朕终爱的女子,便是你!” “……”含泪望著宴子桀,叶纳轻声道:“若是……子桀你……”不敢说出不吉利的话,叶纳咽下了这句:“……我定是生死随你,可是……若是军情不利於西砥,我只求,能放过我的家人……你可允我?” 宴子桀猛然间感到一丝凉意。仿佛因果循环,同样的境遇、同样的感情、只有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却不断重复的出现——当日胡璇,也说过这番话…… “我答应你。”宴子桀拥她入怀,自己也闭起双目,心中却暗筹:若真要坐稳这江山,又不想违背对她的誓言,却也只有在沙场上,除尽自己心中的後患……若终有那一日,你会不会也如胡璇一般,当朝当在朕的身前面般阻挠……最终 ——也将离朕而去? 第二章 荆云与胡璇一路西行,天气渐渐转冷。 越接近桐城,胡璇的心情也就愈加紧张——那里有令他蒙羞於世人面前的记忆。 荆云於这些事心知肚明,所以当胡璇提议绕过桐城向西砥行进的时候,荆云什麽也没有点破,都随著他的意照办了。 近来胡璇晚上都会与一个人接洽。胡璇按照自己打算的计策,将需要准备的东西告诉来人,然後由他传报回去。 荆云於胡璇的谋算可算是了如指掌,更何况有自己在,荆云觉得胡璇也许做得太过谨慎,在荆云看来,他这些安排,加上自己的协助,雷延武就算有十条命也没有生还的机会。 可是荆云没对胡璇说,他想看看,胡璇这样淡泊的人,恨一个人可以做到什麽程度。况且……就算自己出手杀了雷延武,就可以得到他的心麽?亦或是——复了仇,他又会怎样?他就放得一下切了麽?可以不爱那个人?可以平平静静的生活? 在这个隐蔽的山林中已经停留第三天了。听胡璇与来人的谈话,准备好了胡璇要的一切,五十兵丁、三百犛牛、火把、六百短刀、燃油,最为万全的,也是荆云最为注意的,却是——火药。 当年在楚国时楚康帝的父亲依求道士炼就天尊丹的时候,便有过这种爆物的记载。只是十分难以配成,而胡璇竟然让人办到了,并设埋在雷延武按胡璇套计的必经之路上…… “就是这样,”胡璇对接洽的汉子道:“当後给粮仓起事的时候,雷延武就一定会赶来救援,大家就可以向设好伏的方向退,再用犛牛的火仗队由後面冲毁给粮队,逼雷延武往这个方向走。”说到这里,胡璇的面上现出了一抹惨淡的笑意。 荆云看不太懂这抹笑的意思。如果胡璇现在就在假想雷延武被他设计而死,那这个笑容有点太平淡,根本就与他这样处心积虑想害死一个人所得到的结果不相附合。 “到时候让大家将火把引了投向埋好火药的地方,瓦解了他的护卫队,就算炸不死他……”胡璇看了看荆云,双目闪著一抹矍铄的光彩,或许是自信,或许是对荆云的信任:“到时候荆大哥也可不废吹灰之力,手刃雷延武。” 荆云点点头。 “公子,即是铲除雷延武,肖老将军以为,能引得西砥王子莫查合,一举消灭,也算是为中原铲除一个祸害。”来者对胡璇道。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12节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最好。”胡璇却摇摇头笑道:“西砥的大政都是这个莫查合王子执掌,他的皇帝老父早便没了实权,他这样的身份,哪里会为了前锋军队的一个小供给队而轻易出兵?前锋阵队仍然是雷延武,这点肖老将军已经探到,这就足够了……其它的……”说到这里,胡璇似乎神游了一般,双目又没了焦聚,若有所思的道:“……就交给宴国的军队去做罢。”似乎为了掩示一下他无意的失神,拿起茶杯来,浅品香茗。 “啊!还有一件事,肖老将军要我代为传达。”那人忽然又道:“虽无关大计,不过此次宴国皇帝宴子桀御驾亲征……” 话音未落,胡璇的手一抖,茶水微微溅了出来,面色瞬间苍白。他转头望著那男子,唇齿间微微抖著,似乎想问什麽,半晌也没发出声音来。 “公子……”来者颇为担心的看著胡璇道:“……你……不要紧吧?” 连外人都看得出,更何况荆云,可荆云却佯作无事,向来者道:“这消息也不会错麽?” “不会错,宴国的前锋军队已经抵达两日,昨日宴王宴子桀才率众抵达桐城。”那人向荆云道。 胡璇微微低著头,目光游离,似乎在思考什麽,又明显的带著些不安的气氛。 “如此就先按商议好的准备吧。若有变动,明日公子想好了再传达给肖老将军。”荆云代胡璇向来人做了交待,胡璇才回过神来,草草的应对著,送走了那人。 这些天来,荆云看惯了胡璇心机深沈的面孔,甚至很多时候,荆云都以为自己之前认识的不是他……可当宴子桀这个人——不,只是这个人名出现的时候,胡璇心底的脆弱便被触动,便如现在一般,整个人有些呆滞、或是慌恐般不安的坐在桌前。 “恨他麽?”荆云缓缓坐在胡璇对面,定睛看他。 有些怯懦的抬头,回视荆云。 胡璇的目光中,又仿佛回到了他痴傻的那段时间的样子,茫然、呆滞、空洞。 “我说宴子桀,恨他麽?” 恨?不恨……我怎麽可能恨他?只是有些怨罢了。 胡璇无焦集的目光望向地面,茫然的摇摇头。 “别怕他!”荆云几分戏谑的道:“要不然荆大哥想法帮你也宰那兔崽子!” “不!”慌张的,胡璇猛然抓紧荆云的手臂,紧张的摇头:“不行!” 笑容——荆云扯著嘴角,那对於他自己来说是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定定的看著胡璇认真而急切的表情。 发现自己太过紧张,胡璇缓缓松开双手,低下头,喃喃道:“他是中原面姓的希望……不是每个人有五十万大军,都可以抵挡得了西砥的雄兵……你……我们不能这样……” “嗯!荆大哥知道!”荆云拍拍胡璇的肩头:“好好睡吧,天色不早了,有什麽事,明天起来再想。再有两天,咱们就可以手刃头号仇人雷延武了!” 胡璇默默点头,送荆云出房。关上门,力脱的倚在门板上……就算他不是中原的柢柱,他也是我爱的人……就算他不能成为我的爱人……至少也是我的弟弟……就算他伤害我,我也只能选择离开——籍以逃避。 由怀中摸出那块劣玉。总算荆云没真的丢掉它,看著它,仿佛时光就回到在桐城那段日子——在民居和宴子桀相依为命的时候,他把他身上剩下的唯一一块玉佩送给自己;在楚王宫的时候,他握著这块玉对自己说“我会好好待你,不再让你受委屈”…… 微微笑著闭起眼,泪从睫毛下轻轻的划下——如果那之後,便什麽也没有发生过…… 夜幕深沈。 西砥大军的阵营中一片混乱,兵刃相交之声不绝於耳。一个西砥兵丁打扮的男子手执一把长剑,不过几十式,便杀开一条血路,冲进主帅的帐营。 火光冲天,众兵将手执火把围住了主帐,却没有人敢再向前一步。那男子长剑架在了雷延武的颈项上,冷声喝道:“让你的人退下!” “杀了本帅,你也没命可活!”雷延武不甘的盯著荆云的脸:“若归从本帅,也可保你如楚国之时荣华富贵……” “让他们退下!”荆云的剑又向前探了几分,在他的脖子上留下浅浅的血痕:“我若想杀你,你还能说得出这些话麽?” “……”眼睛打了打转,终是无奈,小心的摆摆手,生怕动大了伤到自己的性命,让兵将退在营外。 看著左右退了下去,荆云向雷延武示意坐下。依旧架在他的脖子上。 “荆侍卫有话,不妨直说。”雷延武故做镇定,目光中却仍流动著不安的光彩。 “我是来救你的。”荆云微微一笑,随意坐在雷延武的矮桌上:“後天,你的大西粮营就会有人突袭,荆某敢问雷元帅,救是不救?” “……什麽意思?”雷延武警剔的望著荆云。 “我只问你救是不救!” “行军粮饷为根本,自是要救……” “这便是了。”荆云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微微眯起眼睛,凑近了雷延武:“你可想杀宴子桀?” “……”似乎明白了个中含意,雷延武微微一笑,神色间松动了几分:“荆侍卫有何高见?所求何事……莫非……” “我只求宴子桀死於你手。你得你的天下,我得我所求。”荆云撤了剑,微微笑著,如是这般的对雷延武低语一番。 第三章 宴子桀御架亲征,抵达桐城。桐城的旧时楚皇宫便成了他下塌的行宫。 连日来的行军奔劳,加上繁促的战事军报,与众朝臣议政完毕,又批阅快骑传来的奏折,出了大殿,已是夜色深沈。 桐城地处西北,十二月的深冬自不比江南四秀长春。宴子桀望著清冷的夜空,感觉一阵剌骨的寒风吹过身後的太监送上毛氅,宴子桀穿在身上。 眼前是一条通达宫中各处的坦平廷道,宴子桀却莫明的对一个方向产生了犹为熟悉的感觉。被直觉牵引著,皱皱眉头,不知自己心灵深处突发的感觉缘由何在,意识缥缈的向著那个方向走过去。 身後浩荡的仪伥队随著他走过去,只有风吹过时,衣袂翻飞发出的扑达扑达的声响。 心中动荡的感觉,随著渐渐熟识的景色越发鲜明。宴子桀终於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走在胡璇与自己共住过的养心园的去路上。 从即将抵达桐城的时候,便看到熟悉的驿道——曾经,胡璇曾赶著马车,带病重的自己走进那座城门。 带著数十万重兵走在桐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上,接受众人朝拜、威武自负不可一世的感觉涌上心头的时候,却忽然记起这条路上,胡璇与罗英杰等人抵死相抗、还有就在那付近的民居中,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时光一幕幕的划过脑海……心底又翻腾起酸楚与凄凉…… 而如今……宴子桀没有停下脚步,走进养心园中居住过熟悉的厢房前时,凭空的由心底开始颤栗……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停下来。 独自走进厢房,关好门。在黑暗中籍由记忆中熟悉的布置,走到房间正中的桌边,点燃灯火——一切都没变,瞬息间,在这房中的一幕幕,便恍如隔世一般,遥远却清淅的浮现在脑海中。 “……不要骗我……你不要欺骗我……就算他是你的哥哥……”然後胡璇在泪眼中渐渐疲倦的睡去,被自己拥在怀中,像个无助的孩子。 “爬我也要爬回去。手刃了宴子勇……”他紧咬贝齿,憎恨的表情尽现於面色。 “……为什麽……”胡璇的声音颤抖著:“……为什麽还要作贱我……” “……我是个男人……”他竭力的哭诉著,背对著自己,坐在塌边——现在却仿佛可以想像那时他悲痛欲绝的神情。 “……现在……”胡璇轻轻的冷笑了一声,抬起手来,动作诡异的抚过自己的脸颊:“现在这个可以用皮相达成目的的身体……还有资格说感情麽……” 跳跃的烛火下,胡璇淡蓝的银边儿缎衫衬得他格外清秀,露出许久未曾见到过清澈真情的笑意。 “桀……?”抵死缠绵的时候,他动情的望著自己。 “你说……你爱我?”还带著泪,精雕玉琢般的面孔上,那双无垢的眸子盯住自己…… 伸出手……那个时候,拥紧了他,吻著他,告诉他“相信我”…… 在宴都最後见他的时候,呆滞的目光,微微红肿的脸庞,残破不堪的衣衫难遮遍布瘀青的身体:“……让我走……或让我死罢!” 宴子桀落空的手紧紧纂成拳,微微抖著,轻轻收回身侧。 转身走出厢房,养心园中仍是灯火通明,华丽的仪伥队仍静静的候著自己。可清冷的空气就是让人觉得近乎寂寞或空洞,似乎是不习惯西北的寒冷,眼中蓦然泛起凉凉的湿意…… 朕哪里会流泪! 朕让他走的! “走!永远都不要再相见!”是朕说的!他那麽想离开,现在一定会幸福。有荆云在,至少不会有危险…… 不是想杀他麽?一直害怕他的背叛麽?——他不会有危险…… 明明说了永不相见——脑海中却没有安静的时刻,不知不觉就想到了他……那天,如果那天没有让你走,你依然会在朕身边…… ——那有多好…… “禀皇上,兵部传来紧急军情。”传话太监一声轻唤,将宴子桀游离的思绪拉回了现实。面前跪著不知何时到了近前的快探,双手呈著一封加了红印的金黄封笺。 接过封笺打开,宴子桀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静静阅过,面上浅浅浮起一抹得意的笑意:“西砥将亡,真乃天助我也!” 西北荒地夜晚的山风扯出沙哑的呼啸声。 抬头看看夜空,难得的月郎星稀,想必明天应该会是好天气。紧了紧身上的棉袍,侧头看看身边的荆云,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意。 胡璇於与荆云在山腰中伏蛰。 这条路是谋计中,雷延武被犛牛群的火丈队逼退的唯一通路。十里见方的尘土下早便布好了燃物与火药,只等胡璇看好时机,荆云发出响讯,山下埋伏的人便将用竹管架通的引燃物点燃…… 远处暗蓝的地平线上,升起了夹杂著火光的烟雾。胡璇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自已是命人在五百头犛牛的牛角上系了火把,让人将牛臀鞭痛,将雷延武救援粮营的军队逼退……但是会燃起这样冲天的火光麽?难倒苍天助我,就这样将雷延武烧死在粮营了? 思筹之下,静静向远放观视,果然不到一柱香时间,远处卷起尘土,隐隐望到一队兵马向这边冲了过来,忽明忽暗的火把映照出西砥国的羊头大旗…… “是时候了?”荆云在胡璇耳边轻声问道。 “再近一些。”胡璇的面色变得凝重:“似乎不是雷延武的军队……怎麽会是西砥的王旗?” “无论是谁都是西砥将领,机不可失!”荆云急声促道。 “……”犹豫了一下,咬下嘴唇,狠下心,胡璇点点头。 荆云由怀中拿出一支精巧灰色物件,打了火折点烟,凭空里一声破空惊响划过夜空,没有半点光亮。 眼见著那只人马再有百余丈就要冲入胡璇预伏好的地带,那队西砥人马却猛然停止行进—— 胡璇心中一惊,便看出自己的设计定是被对方了如指掌,正在惊憧间,猛然间自东面战鼓声大作,杀声忽起,胡璇回头望去,一时间面色苍白,仿佛心要从喉头中跳出一般。 冲杀的军队赫然打著宴字大旗,卷起漫天尘土,以势不可当的骑兵阵式迎向停驻了的西砥军队。 胡璇脑海中闪过前天接洽的汉子说起的那句话“宴王宴子桀御架亲征”……必是被雷延武尽数洞查了自己的设计,故意泄给宴探西砥国王由此路经的假讯,引宴军冲入自己设下的埋伏……如此想来,刚刚那西方的火光冲天,并非自己安排的犛牛火丈阵引的火焰,却是雷延武以道制道,以火势阻当了狂牛的冲撞。 所有的一切在瞬息领悟中铺展清析,却也让胡璇的心跳到了噪子口,豆大的冷汗由他的额头上流下——自己害了宴国,害了中原的百姓……却在电光火石的刹那想起这些的同时,又清清楚楚的发现自己内心在祈求上苍,千万不要让宴子桀亲自押阵,以躲过自己亲手布下的劫阵……按时间预计,不肖片刻,那些埋在地下竹筒中的火引就要燃尽…… 西砥的一队人马倾刻间後撤,宴军的铁骑紧追不舍的冲杀,就在前锋阵队冲入设伏的范围,不远处的中军阵仗中,夜空中亦透著暗红光彩的宴子大旗在火光的映照下映入胡璇的眼眸——宴子桀督军的大旗,那惨烈的红色让胡璇像被当头打了一棒,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冲上头顶——这些天来所期盼的一切在瞬息崩塌,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绞尽脑汁的设伏不只前功尽弃,更仿佛摧毁了他仅存的一点点信心,又像就要灭顶一样,埋葬他此生的挚爱…… 他蓦地起身,发疯了似的向山下冲去。 “做什麽!你不能去!”荆云一个纵身跃到胡璇面前,伸手扯住他的手臂,双目亦是坚定而不可动摇的神色:“你不要命了麽?” “放开我!”胡璇的目眦俱裂般瞪著眼,惨白的脸上兀自落下豆大的汗珠,声嘶力竭的向荆云吼道:“我不能让他去送死!放开我!” “我不会让你去!”荆云亦是决不退让,手中加了力道,狠狠的扯住拼命挣扎的胡璇。 “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与你恩断义绝、不共戴天!”胡璇咬牙切齿的盯住荆云,恨恨的说道。 荆云心下一紧……难倒……他发现了麽?转而想到为了宴子桀,胡璇竟然说出如此绝情之言,满心苍然。 便是这麽一怔神,胡璇已然狠狠的甩开荆云的手臂,拔足向山下狂奔而去。 第四章 宴军素以骑兵冲先锋阵,宴子桀当年揭杆起义复国,势如破竹般百战不败,最为精良的便是他麾下的六万铁甲骑兵。 饶是西砥大军有备,向行撤退,却敌不过素有战绩的骑兵之速,眼见著被宴军追赶上去,两军一交接,杀声四起。宴子桀中军坐阵的亦是骑兵阵营,行进速度也是相当之快,转眼间进入了胡璇设伏的地代。 胡璇与荆云藏伏的小山并不高,可胡璇一来没什麽深厚的功底,再来也没骑马攀山,荆云却眼见著他虽知冲下去阻拦宴子桀已然不及,仍是拼命向著自己设伏的地方奔过去。 荆云狠下心来,一不做二不休,也不理会胡璇是不是知道了自己泄密的事情,无论如何自己不能眼睁睁看著他送死,提气纵起,三两下纵跃,便拦在了胡璇面前,手中长剑并未出鞘,却当在胡璇面前,厉声喝道:“我不会让你去!” “让开!”胡璇试图绕开荆云,却被他反手一扣,拿住了肩头。 胡璇又如何是荆云的对手,但觉肩上便有如千鋆之力压了下来,自己双腿一沈,便再也迈不出步子。 “你这是送死!”荆云顺势将他往怀中一扯,点指扶过他云门、天溪二穴,胡璇便觉得身子一麻,竟是半分力道都使不出来,整个人瘫软在荆云怀中。 一双眸子悲哀的望著荆云,胡璇凄声道:“让我去……我怎能……我不能做万民的罪人……我不能亲手害死他。” 看著胡璇毫无掩示的凄楚之色,荆云心中亦是百般苦楚:你怎能不恨他?为何要如此眷恋他?真正想你幸福的人……是我! 心中戾气徒生,皱了皱眉头,却狠下心,绝无容让的摇摇头…… 便在此时,山下暴响冲天,卷起漫天尘土,耳听得悲号声、马嘶声、兵刃相交之声夹杂在此起彼伏的暴破声中,竟是震耳欲聋。 胡璇惊恐得睁大了眼睛,却只能望见翻飞的尘土中,飞迸出残肢断臂,就连宴子桀中军中那几面血红的大旗,都像扯烂的破布一样夹杂其中。看不到尘土那边撕杀的宴军,却听到西方响起西砥特有的号角声冲破暴响的声音,之後便是轰轰的马蹄声和惊天动地的冲杀声自西方渐渐腾响,迅雷不急掩耳的扑近了宴军…… “……子……桀……”胡璇微微颤抖著嘴唇,沙哑的吟念出两个字,眼睛直直的盯著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的尘土暴起之处。 我果然……什麽也做不来,一无是处……机关算尽,却被雷延武利用,害死了子桀,害了中原成千上万的百姓。为什麽?为什麽我生在帝王家,却全无建树,治国不富、治兵不强……上天让子桀一统中原,不是让他来造福万民麽?为什麽……要籍由我的双手害了他? 没有。就算他看不起我、侮辱我、伤害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我真的没有……子桀…… 连日来呕心沥血的谋策、日夜难眠的置布,让胡璇精疲力竭,这一刻的血卑、自哀,还有灭顶一般的心痛,让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头脑中混混然一片,眼中的事物扭曲盘旋成一片暗蓝的漩窝,再倾刻间变得漆黑一片…… 荆云看著臂弯中昏倒的他,眉头间纠结著让人心酸的痛楚,不由得心痛得拥紧了他,闭起眼,深吸一口气:错了麽?我真的错了麽?他不能给你幸福……他只会伤害你……牵扯著你的心——即便如此,只要你能忘记他,就值得。 荆云看著兀自暴响不断尘土漫天的方向,料想宴子桀终是没有生还之理,抱著胡璇走下山去。 宴子桀正带著自己的掠阵中军逼近前方与西砥大军撕杀的战场,猛然间耳边暴响声起,眼前便是尘土漫天,耳边听到惨号声,心中惊觉中了埋伏,本能的,长枪在手,扯起马缰,便要向身後返还。便在这一刻,坐骑正下方轰的一声,宴子桀只觉身子被一股力道一冲,耳边生风,整个身子腾云驾雾般腾空飞起,不肖片刻又狠狠的摔落在地上。 他征战沙场出生入死,大大小小战役不下千件,便是如此惊变之时,手中兀自紧紧握住长枪,只是肩胛处一阵剧痛,似是地面上坚起的刃器,借著自己落下的力道,剌穿了左肩头。 心中暴气徒然升起,忍著四肢百骸散开了般的痛楚,支起长枪,挣扎而起,眼中被沙尘打得泪水横溢,却更努力的瞪大了眼,力图看清周围的状况,便在这时,头顶生风,目不眼物便已闪躲不及,颈项上吃痛,竟被什麽落下的东西狠狠的又砸倒在地。 一阵头晕目眩,只听得周围窿窿作响,却什麽也看不到,宴子桀猛力抖开砸倒自己压在背上的勃然大物,又试图站起来,却冷不防背後又是一阵闷痛,又被什麽东西砸倒在地。当真是好在他全身乌金灰甲,不然被这般三砸两砸,也是性命不保。 这一次著实吃痛不小,宴子桀口中一腥,竟犯了血腥之气,而背上仍三不五时的落下大大小小的物事压在上面,竟是一时间挣扎不起。 嗜血自负的性子让他胸中的怒火更盛,支撑起头部,狠狠的呼吸了几口气,耳听得暴响声渐渐消失,虽被聋得脑子里翁翁的轰鸣,却能听得清前面不远处的撕杀声。 尘土渐稀,隐隐看得清眼前残肢断臂堆积如山,自己猛的用力站起,背上揭开落下的,竟也是死马死人的尸身。四下顾望,尘沙中隐约望得见如自己一般的身影摇晃著站在横尸遍野之处,三万中军,竟顷刻间四分五裂,前锋军队一定是腹背受敌,後面没有冲进被埋伏炸药的军队也不知道剩下多少,宴子桀握著手中的长枪,这一刻心底所想的,却不是江山的成败,而是雷延武的手段,竟如此让他意想不到,连火药这样稀有的东西,他都想得到,并布了这样一个庞大的陷阵……当初冲进桐都,看来只是自己一心为胡璇复仇,出兵太快抢了先机,若是被他防备……那自己究竟是打不打得下这河山便成了未知之事…… 只肖片刻,空气中只浮游著灰尘。宴子桀看清周围,渐渐聚在自己身周的将士,不过几百人,身後仍骑著站马没冲进火药伏地的骑兵已然与西砥後面包围上来的伏兵撕杀成一片,而前方的先锋骑兵也受了西砥重兵的埋伏,陷於苦站,两面的兵将,正被西砥渐渐逼向息所在的地带,败迹已现。 “男儿郎今日便是战死此地,也绝不让西砥军平白杀进中原!”宴子桀手中长枪狠狠的向地上一戳,暴喝一声。 他麾下的将士都是一直随他征战的亲兵,便是此刻中伏,只肖还能站起来的,便寻著他的方向靠过来。此刻听他一声威吼,众人已是死志已明,便是只剩下这二三百人,也是一呼而应,抄著手中的兵刃,齐声高喝:“宴王万岁万万岁!” 包围越缩越小,宴军死伤惨重,西砥国人又是游牧国度,身强体壮,此刻眼见宴军吃了大亏,愈战愈勇。 宴子桀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他早便抢下战马,带著为数不多的骑兵力敌西砥大军,此刻算上前锋军与未入埋伏地的骑兵,也不过就剩下不到千人,眼见著便要被西砥尽数歼灭。 便是此时,只听得远处又响起窿窿鼓声,亦是尘沙飞扬处,千军万马冲了过来,冲锋的红色大旗上,宴国的青龙招展。左军张字,右军仍是宴子桀的督军大旗。 宴子桀面上立时现出一阵惊喜的笑意,竟是留守桐城的张劲带兵来援。想是这一役惊天动地,快探早便回城报迅,张劲自做决断前来救架。心中一喜,振声喝道:“众将士奋勇杀敌,今日便将西砥军灭於此地!” 两方混战,直到宴军到了近前,宴子桀才看清,救援阵中,并无张劲的身影,却是叶纳一马当先冲锋在前,拼了命似的挥著手中的大刀左砍右杀,盯准了自己被困的方向,冲杀过来…… 雷延武本就是假借王旗引诱宴子桀,所拥兵数不过十余万,刚刚一阵撕杀已死伤惨重,此时又见宴军扑天盖地而来,救援如此之快竟是所料不及,当下鸣金收兵,宴军却不依不饶,一番苦战落荒而逃。 宴军返败为胜的高呼声中,叶纳两行泪下,心中便只惦这著番苦战,若自己来迟一步,便与爱郎生死相隔,刚刚战场上的巾帼之姿已然不见,一转身扑在宴子桀身边拥紧他,失声痛哭。 宴子桀左臂伤势不轻,却念著她对自己一番情深意重,心下感动,右手用力,将她由她的马背上揽在自己身前,紧紧相拥。 胡璇依著垫枕,静静坐在床塌上。 记忆里步履蹒跚宴子桀,一张粉嫩的小脸带著孩童傲气的神色,摇摇摆摆的走近身前的样子。 那个骄傲的孩子,从什麽时候起开始像头在森林中无助的小羔羊,与自己依偎不分了?粘著自己一起习武弹琴、垂钓狩猎……高兴的时候一张粉嫩的小脸泛著乖巧的笑意,拥著自己的手臂欢呼雀跃。 还有自己十四岁那年,和他在宫中一起带著宫女做风筝,四弟胡珂带人来跟他挑衅,他扬著小脸,挑著眉头,紧紧的依在自己身边,向著胡珂道:“这是我与三哥的主意,没你的份儿!” 那个时候,子桀还是万金之躯,半点儿苦都没受过,一张俊美天成的小脸白玉般清丽,全不似现在英气的脸庞、被日头晒得泛著铜色的肌肤。 似乎是那个时候,自己情窦初开的年纪,便对他怀著异样的心思。总想跟他聚在一起,练功也好、弹琴也好、听歌观舞也好……做什麽都好,便希望他开怀之际,撒娇般的依在自己怀里……这天下,便只有自己才是他欢愉的怀抱。 是自己……对他起了非份之想,所以……上天的惩罚,便是让自己在他眼中变得低贱如厮,再籍由自己的双手,毁了自己自儿时起,便憧憬的全部…… 颤抖著双手,捧著那块唯一留下他送给自己的玉佩,心都被绞碎了般,咬著牙,却止不住抽咽,胡璇蜷起身体,埋头在双腿与胸口间饮泣。 第五章 荆云送走了肖老将军派来与胡璇接洽的人,踱步回房。 刚刚来人传来消息,宴国援军赶到与西砥军交战,宴军似乎损失了宴子桀麾下六万精甲骑兵,却也在受重创的情险下,将雷延武督导的十六万西砥军打得落花流水所剩无几最终雷延武仓皇而逃。宴子桀生死未卜,不过想来宴子桀亲身入了伏地,怕是没有生还的机会,只能再等宴国的消息。 荆云心中也是认定了宴子桀必死无疑。那样翻天覆地的陷井,自问自己的功力也未见能全身而退。 心中担心胡璇,想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沈陷於悲痛之中,就算他会记得他一辈子,但毕竟这个人不存在了,时间……会冲淡一切吧? 好在他并未发觉泄秘之事是自己所为,这段时间,要好好安抚他才是。如此想著,荆云推开房门,见胡璇已然离开了卧塌,坐在窗前,向著远处刚露晨光的地平线发怔。 他……不会又受了剌激,像上次一样,失心疯了吧?心中颇为不安,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当下走到他身边轻轻坐下,望著他茫然的侧脸,心中那股怜爱疼惜之情又翻腾而起。 伸出手,轻轻抚开他耳侧有些零乱的发丝。 胡璇缓缓回过头来,目光中虽有悲伤的湿意,眼皮儿也有些红肿,显是刚刚哭过,眸子却是澄清的:“……我没事。” “你怪我拦著你……”荆云低声道。 “……”缓缓摇摇头,又望向窗外:“便是我去了,也来不急……”胡璇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竟是这麽没用,处心积虑机关算尽……却被雷延武利用……害死了子桀……我、我……”说著,悲凉之意涌上心头,心底便似被什麽掏空了,胸口又集结著似乎能炽透身体的郁气,胡璇闭起眼:“……我真是无用!” “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荆云用力将他拥进怀中,看著他自卑自哀,明明这些後果都是自己造成的,痛苦却让他来承担,荆云的心也被绞著痛,自己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这怎麽能怪你?你做得很好了。” 胡璇微微的挣扎,荆云便放开了他。 “雷延武原来不是传说中的纸老虎,他……他把我做的一切都探进了眼中……让我眼看著自己造就的祸事,是他一手毁了我……”再度闭起眼:“……我成了世人眼中的笑柄……哈哈哈哈”胡璇最後几声干笑,惨淡得便如垂死之人的吟喃一般,沙哑而无力。 荆云伸手扳正胡璇的身子,正色道:“相信荆大哥,一定手刃雷延武,为你与楚王讨回这笔血债。” 胡璇摇摇头,神情淡然,仍挂著刚刚惨笑的余韵:“……那样太危险了。荆大哥,谢谢你一直以来对胡璇的照顾,你实在不必再为我这种人以身犯险了。不值得……不值得……”说完,他扶开荆云的手,坐直了身子,努力平静自己一般,沈声对荆云道:“……荆大哥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胡璇也有自己的命运,天下亦没有不散的宴席,明日……咱们就分道扬镳吧!……”说完,他缓缓起了身,走向床塌,面朝里躺了下去,径自盖上被子,不再多说一句话。 终於还是要分开……他从没有与自己一起的心,就连一个同甘共苦的朋友都算不上……荆云呆坐在窗前,怔怔看著胡璇的背景。这一刻有些茫然,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叫醒他,不让他入睡?让他对著自己讲心事?开解安慰?其实胡璇什麽都不需要才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及他心底思恋的那个。 尴尬的在房中坐了良久,听著胡璇微弱的呼吸渐入平缓,或许他太过劳累,或许他伤心过度,此刻他却终是睡了下去。 荆云起身出门,已是晌午。牵了马匹直赴西砥阵营,却遥遥望见一马平川,只剩下篝火的堆烬和歪歪邪邪的障栏,西砥的败兵,连夜撤得一干二净。 想来也是,兵败如山倒,人家还留在这里等死麽?怪自己一心想取了雷延武的人头,博胡璇一个安心,这麽简单的事情却都想不起……看看日头偏西,时间尚早,心中颇为苦闷,便策马到了附近的小镇,找了间酒家坐了下来,借酒消愁。 此地虽处於西砥与桐城之间,但西砥以游牧群居为习性,是以附近散乱的小镇都是中原人士。 荆云喝著闷酒,不觉过了傍晚,听到酒店中闲聊的酒客说起宴子桀大难不死力克西砥之事,心中惊诧之余,更是凭填了些许怨怒。 竟然中了那样的埋伏,宴子桀仍然没有死。而自己呢?自己对胡璇做了些什麽?把他害到自怨自卑。苍天有眼麽?为什麽宴子桀这样无情无义的人不受天谴?而胡璇为什麽偏偏又只倾心於他?自己与胡璇在桐城之时,也共历生子之劫,为什麽……为什麽他总是一个心思要与自己分开?宴子桀没有死,他还能断了和他在一起的念头麽?而今自己呢?为了要杀一个宴子桀,已经背叛了楚康帝与自己的恩、已经对胡璇背信弃义…… 这一切都是为什麽! 越想心中越是气恼,喝到伶仃大醉,拎著酒壶出了小店的门,连自己的马都忘了牵,踉跄摇晃著走回住处。 推开小院的柴门,一个脚下不稳向前摔去,力道用得太大,一扇木门便被他这麽掀飞了出去,落在院里的地上,撞击出巨大的响声。 倚著门栏,脑海中零零乱乱的尽是怨怒,眼前的景像已然模糊,却极为清淅的看到不远处的房门轻启,胡璇神色淡然的站在门後。 胡璇在房中听到声响,便走到门前,开门看了看,竟是荆云,神情委靡的倚在门口,半扇门在小院中摔成两半。 饶是他为宴子桀的死伤心欲绝,见荆云这般狼狈神色,也不能袖手旁观,当下缓缓走了过去,还没近前,便嗅到荆云身上传来的酒气。 “……荆大哥去喝酒了?”胡璇走近他身旁,只见他一双微微泛著血丝的眼睛直直的盯著自己,想是他喝得太多,人都麻木了,当下伸手扶起他手臂,将他扛在自己肩头,另一手扶著他的腰:“……不要紧吧?回房好好睡一觉,我帮你沏壶茶水醒醒酒……” 荆云的体重便完全落在他身上,压得胡璇有些吃不消,两个人举步为艰的向荆云住著的小土房挪过去。 “……璇……你真好……你讨厌、嗝……讨厌荆大哥麽?”荆云吐字不清的喃喃著。 胡璇扶得他吃力,哪里有力气答他的话,只是紧紧咬著下唇,把他往房里拖。他终是一直照顾自己,有些感激倒是真的;但他知道荆云心中一直对自己有情,平日多少有些刻意疏离的作法,讨厌……却全然没有。 “……不说话……你讨厌我?恨我?”荆云依旧追问著。酒醉三分醒,他自己清清楚楚的知道出卖胡璇的话决计不能说出来,却又糊里糊涂的想问他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恨自己。 转过脸来,浓重的酒气吹在胡璇的脸上。 勉强站定身形,狠狠吸了口气,才有些力气,胡璇撑著他的体重,急促的道:“没有这样的事,荆大哥你喝醉了,还是先回房……”一口气说下去,吃力得很,也顾不得话没说完,把荆云接著往房里扶。 这短短的一小段路却耗得胡璇上气不接下气。把荆云扶到了房中的床塌上,便忙著烧水沏茶给他解解酒。茶壶加在房中的小灶上,胡璇又拧湿了手巾,走到荆云身畔,轻轻帮他敷在头上。 额头上一凉,荆云蓦然睁开眼。 “一会喝点茶水,早上便好了。”胡璇淡淡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便转身要去灶边。 荆云却一把拉住他,口齿依然混浊:“你不要走!” 微微一怔神,胡璇看出荆云眼中的情愫,不自觉得便更想与他疏远,用力挣了挣被他扯在手中的手腕:“我只是去给荆大哥沏茶……”话还没完,荆云猛然用力,将他拉倒在床塌上。 胡璇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发觉酒气越发的浓重,再看清时,已被荆云压在身下。 “……荆大哥,你这是做什麽?”胡璇心中一凛,羞辱的感觉让他双眉皱起,急声喝道:“放开我!” “璇!”荆云压住他身子,将他试图撑开自己的双手捉住,合於身前,一同压在自己身下,面色潮红,布了血丝的眼睛也蒙了一层湿气,隐隐现著情欲,呼吸急促的将酒气更重的呼在胡璇的面上:“不要离开我!我发誓,我会待你好……” “荆大哥!你在说什麽!”胡璇极力挣扎,可就算荆云如此大醉,他仍是动不得半分,即羞耻亦愤怒的向荆云喝道:“放开我!快放开我!你怎麽可以这般待我?” “为什麽不可以?”荆云的吼声却更大过胡璇,直震得他脑海中一阵翁响。 “为什麽你一直念著宴子桀?他那样对你!”荆云一鼓恼的把自己积郁已久的醋意吼了出来:“我却一直守在你身边,为什麽你依然念著他?我要怎麽做才能得到你的心?我做了这麽多……”做了这麽多有愧於心、背信弃义的事……终是嘎然而止,他一手握住胡璇的双腕,一手卡住他的下颌,强力的扳过他的脸,捏开他的唇,狂暴的侵吻著他。 “……嗯……住……”力气完全使不上,下颌被强力捏开,几乎要被捏碎了一般的痛苦,口中被荆云带著酒味的唇舌肆意侵掠,胡璇怒到极处,却丝毫没有办法。 “放开!放开我!”当双手受制於头顶被荆云按住,身前的衣襟被他大力的扯开,荆云的吻咬已经由颈项滑向胸前。 “荆大哥!你住手!我不想!我不想!”无论如何喊叫,荆云便似惘若未闻,吮咬著他胸前的一点樱红,有力的手已经扯破了胡璇的裤子,强行用膝盖分开他的双腿,压在了他的身上。 “我只当你是朋友!你这样待我,只会让我恨你!”胡璇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无法自由活动的双臂以手为轴,胡乱的摇晃做徒劳的挣扎。 “你恨宴子桀麽?他待你好麽?”荆云怒极的瞪著胡璇:“我不会让你走!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情欲、嫉妒、不甘、明知自己做了最可耻的背叛,却无法向任何人发泄的怨怒,借著酒力的怂恿让荆云变得残酷:“我一直不忍心伤害你、想要好好守护你,你却只记著那样一个男人,那样一个把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视若无睹的男人!” 松开胡璇的双手,按住他的胸前固定他的身体,耳中只听到他在怒喝的声音,全完完反应不出其中的意思;眼睛也看得到他悲凄与愤怒的神情,挥著双手在自己手臂上用力撕打,可这个人,这具体身,是自己长久以来渴求的…… 第六章 看得到他面上的恨意,也听得到他一直怒骂嘶吼,在自己看来,他柔弱无骨的力量,却挥动著双手,在自己按著他身体的手臂上撕打出条条血痕和斑斑瘀青,甚至用自己的膝盖和另一只手,分开他修长的双腿时,看到他扭曲的面容上流下两行泪水……但是这些都没能阻止荆云,连他自己都阻止不了自己,暴怒、怨恨,这些情绪支配著荆云的占有欲,以力量得到自己想要的,要让他屈从。 无情的用强壮的根源撕裂他的身体的时候,听到一声似乎压抑却终是冲口而出又嘎然而止的痛苦呻吟,这一刹似乎清醒,一种罪恶感压上心头。 然而欲望随著冲入紧窒的禁地而得到温暖的阻挠时,终於忠实於自己、背叛一切也在所不惜地有力挺入。 身体瞬间僵直。狠狠咬住嘴唇,眼泪依旧无助的流下来。胡璇的双手终於停止了撕打,扣入荆云有力的手臂,鲜血顺著他的手臂流在自己的身体上…… 双目似乎没有了焦聚,只觉得胸前几乎压得他骨断筋折般痛苦的大手离开,然後身体被男人灼热的肌肤所覆盖。 双腿被分开,几乎压平架在身上男人的手臂弯处,那双大手不满足的扳过他的脸,然後泪被吮去,带著浓重酒气的吻渐渐侵入了口中,仿佛要吸尽自己身体中的空气…… 下体依旧被耻辱的带起,隐秘处被撕裂的灼痛,随着男人的硬挺有力的磨擦阵阵抽痛,内脏像要被从身体中顶出来一般痛苦。 没有再反抗,做任何都是徒劳,只是身体承受的痛苦让自己不由得全身僵硬,只能随他摆布,满足男人的予取予求。 “璇……我很……很喜欢你……”咒语般的,贯穿著自己身体的男人在耳鬓厮磨间吟念著:“嗯……很爱你……”不时发出欲望满足似的呻吟,却完全无视他的泪水与痛苦,一波又一波几乎将自己折断般的猛力冲剌著。 身体再度被拥紧,越来越难以忍耐的胀痛,让薄弱的私处清楚地感觉到那凶器愈发的硬挺,然後随著几个让胡璇头脑发昏的抽插,身上的男人一声低吼,体内的热流,在身体中烙印。 痛苦被屈辱所麻痹,男人在身上喘息著,那刚刚尽兴了的根源微微柔和,,仿佛熬过了一劫,哽咽著喘出一口气,却自嘲的苦笑了起来——他们都不会这样放过自己,没有一次这样的事情……不是死去活来。 就像是印证了他的想法,高温的男人的手掌在他的身体上开始游走,还没有退出身体的凶器渐渐凝聚起力量,认命的承受所谓的爱抚,闭起双眼……脑海中闪过一张张面孔……一会儿是在豔月楼的“恩客”,一下子又变成雷延武,顷刻间又变成子桀,晃忽再出现面前男人的脸。 最无耐的是豔月楼卖身,最痛恨的是雷延武对自己的侮辱,最悲痛的是子桀肆意践踏自己的爱意……最值得嘲笑的……却是荆云会对自己做下这样的事情,就像是自己的信任,背叛了自己。 来责备谁?自己不清楚他对自己的心意麽?是不是要怪他像其他人一样轻贱自己?还是怪自己没有早早的把事情做绝,拒绝他与自己同行? 爱语不断的在耳边呢喃,却成了最可笑的讽剌,忽然间被拉起身体,被压坐在男人的硬挺上,双腿依旧被大力的分开,架在两侧,迅速的抬起再落下…… “……”没有人会听自己声撕力竭的叫喊停下来,甚至是哀求。狠狠的咬住牙关,忍住像把身体的骨骼一节节扒开的痛苦,身体下方承受著男人暴虐的私处,随著磨擦流出温热的液体。 混著粘稠的白色,血渍渐渐湿红了一块床布。面前的男人却埋首在自己颈项边发出陶醉的哼吟…… 胡璇也记不得是第几次为身体中的男人带来释放的快感,身体无力的仰倒在床上,已经不再僵硬,仿佛一根树枝都可以挑起自己麻木无力的手脚。 “璇……放出来……”男人依旧潮红著脸,沈醉的压在自己身体上,在鬓角颈项边厮摩,另一只手,抚上了自己从未释放的根源。 “叫!你会不懂得怎麽取悦男人?”脑海中闪过一幕,宴子桀就是这样,为了满足他作贱自己的欲望,无情的对待自己的身体……胡璇清楚的知道,就算自己的身体,曾在与男人交合的痛苦中学会寻求快感,但自那天起……自己便再也没有过欲望…… 为什麽要是我?为什麽一次次经历这样的事情?被毫无瓜葛的人侵犯,被最爱的人作贱……最後被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如此对待——是自己太过高看自己了,在他们眼中……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具胯下的玩物…… 末曾离开身体的男性又扬起了头,下身的私处被抚弄到抽痛,连日不眠不休的劳心劳力、被悲伤的打击,再如此被折磨一番,胡璇已然气若游丝…… 眼前渐渐发黑,胸口积郁难消,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了……死了就可以一了百麽?这样的身体……还有什麽事情不能做?……不能死……现在不能死! 抬起手意图撑开身上想要继续交合的男人,却软绵绵的使不上任何力气,眼前继续变得黑暗,胡璇终於再也忍不住:“……不……不要了……我……不想死……不想……死……” 继续著兴奋的抽送,却发现白析的身体丝毫没有了反应。那张苍白的脸上兀自挂著未干的泪痕……酒力在交合中渐渐退去,面前这张清瘦带泪的面孔愈发惹人疼惜……轻轻的府身去吻他的泪痕,退离了身体,忍著自己仍觉不足的欲望,在他的身侧躺了下来。 “璇……”抚著他毫无感应的脸庞,荆云有几分懊悔。很长时间未与女人发生过关系的身体太过猖狂的欲望,还有昨夜里带著的暴戾,在酒醉後,自己一定折磨得他疲惫不堪……想伸手去脚下扯上被子为他盖好,赫然间被染了大半个床铺的血红色惊得错愕…… “璇!你、你醒来!你醒过来!”猛然间将他拥进怀中,才发现他的身体如此低温,甚至有些微凉的感觉,柔弱的身体无力的倒在自己怀中,气若游丝的呻吟了一句“……不想死……” “璇!”竟然心痛到几乎哭出来,眼里充了湿意。自己不知道他最近身体孱弱、身心受创麽?为什麽……竟……竟在酒意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手指匆匆点过他腰腹的气穴,环在他背後的手掌源源的将内力灌入虚弱的身体,良久才听到他两声轻咳,缓缓睁开眼来。 “……璇……对不起……荆大哥……喝得太多了……”荆云握著他的手腕,确定他只是过於疲惫的昏阙,终於稍稍安了心,却也为自己失态的行为感到愧意:“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璇,忘了他,跟我走……” 胡璇微弱的力量挣扎著,荆云怕他太过用力,便顺著他的意,放了手,胡璇扯出一抹苦笑,然後转过身去,颤抖著扯著被子盖在遍布瘀青的身体上,蜷缩著身体不再有任何言语。 “璇……”荆云撑起身体,看著他闭起眼,仿佛再也不想看到自己一般入睡了似的侧脸,不由得心里纠痛:“……璇,不要恨我……我……真的太……喜欢你……” “……”唇角淡淡扯出一抹干笑,吹气似的声音低低的说道:“我知道……” 没待他说完,荆云有些大喜过望的扳过他身子拥进怀中,目光中满是期待:“你答应我了麽?与荆大哥走吧,我会好好待你!” “哼哼……”眼里流下泪来,胡璇双目无神将头歪向一边,喃喃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因为太喜欢我……雷延武是、那个罗大爷是、宴子桀如此、荆大哥你也如此……” “我不一样,我是真心喜欢你,带你走,与你在一起!好好照顾你!”荆云急切的扳过他的脸,面色上是一生山盟海誓的凝重。 “有何不同……”胡璇直直的盯著他,泪水兀自不断的落下来,淡淡的说道:“……都是一样,没有……从来没有人问我要不要……没有人听我哀求……”然後他哑然失笑,用力挣脱怔了神的荆云的怀抱,摔倒在床铺上:“……荆大哥……我……今日是不成了……你若尚未尽兴,明日亦可……我还不想死……你、你放我一马……” “胡璇!你在说什麽!”荆云紧紧拥著他:“不要这样说我,我是真心喜欢你,想带你走!天涯海角!” 微微摇头,面上仍是笑容,闭上双目,胡璇不再言语,几近虚脱的沈沈睡去。 小心帮他清理了身体,换掉了床褥,荆云便呆呆的守在床边,直到清晨,带著懊悔,目不转睛的看他苍白的脸庞,心如刀割。 一步错,步步错…… 胡璇再度醒来的时候,又是天近傍晚。 肖老将军亲自来探看胡璇,荆云便守在门外。待到肖刚朝离去,荆云进房时,胡璇的神色已然好了不少,荆云自然有听到他们对话,他已经得知宴子桀未死,此刻想必是欣喜至极,喜形於色。 心里不由得又腾起几分妒意,将白天在外面买来的饭菜给他端上来,胡璇浅浅吃了些,眼见天色放晚,看了看荆云,问道:“荆大哥,事到如今,你仍不准备离开麽?” “……你仍是恨我,不愿与我一起麽?” “我没恨你。”胡璇微微垂下头,若有所思的道:“……我只恨我自己罢了。” “是我不好……”荆云低沈著声音,走近他面前,却将他拥进怀中,含情的望著他:“可我是真心待你,想与你在一起。答应我!”然後他便去吻他。 胡璇有些退缩,微微别开头:“……我不愿,荆大哥应该明白。” “不要生我的气,荆大哥确是真心的!”荆云将他拥得更紧,欺身再吻,胡璇便没有反抗…… 胡璇对荆云说过些日子自己身体好一些便向南行,这些天二人便仍住於此地。肖老将军每日都亲自来探问胡璇一番,荆云知他为人慎细,也别不与二人同处,常常在那时便守在门外,待到他走了,便与胡璇形影不离。 这些日子来,荆云再示意求欢,胡璇虽然面色淡然,却也没有再拒绝他,只是这几日下来,荆云竟然发现,胡璇虽然年纪尚青,却已无法像正常男子一般释潮。欢爱时也会因为敏感处被触碰而勃起,而胡璇自己也向他坦然,自己已是无欲之人——胡璇自己清楚,清清楚楚的知道宴子桀恨自己不死、往死里糟蹋自己身体的时候,他便身心受创,以至如此了。 第七章 窗纸透进明媚的阳光,照在床上。荆云只觉得全身被温暖所包容,好个惬意的清晨。 习惯的将手身向床的内侧,想要拥住那温香暖玉般的身体,却扑了个空。迷迷茫茫睁开眼,胡璇已不在身边。 荆云起身下床,推开小土房的木窗,才发现日头竟然正午当空……自己竟然睡了这麽久……猛然间心头不好的预感升腾,荆云迅速环视房间。 很干净,正中的小木桌上一套简朴的茶具,旁边放了一包熟悉的小布袋。荆云忙走过去,拿起布袋打开来看,毫无意外的看到十锭黄金。 顾不得多想,回身扯过挂在床头的棉褂子披在身上破门而出,柴门之前的大树上拴了一匹黑马……一切昭然若揭,胡璇给自己下了迷药,使自己大睡不醒,然後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下,就这样离开了自己…… 策马向西狂奔,荆云的心纠结著另人窒息的酸楚:总以为这些天来他开始慢慢接受自己,不再抗拒自己……原来就是麻痹自己的防范,处心积虑的离开。 胡璇从来没有亲自去集上买过东西,他的药,一定是肖刚朝带来的。可自己就算没与肖刚朝和胡璇在房中共处,以自己的耳力,也听得清他们的对话,二人并没有提及过另人起疑的事情……转念想到桌上的茶具——是了,一定是胡璇以指为笔、沾水画字,在桌上交待了一切…… 现在他去哪里?荆云不确定……不过以他对胡璇的了解、或是他最担心的,是胡璇……独自去找雷延武。 自己伤透了他的心吧?说著要爱他、对他好……却做下了与宴子桀雷延武罗英杰那样的人一样的事情……不知为什麽头脑中不断浮现著这些天来,胡璇神情黯然的在自己身下奉欢的表情,还夹杂著那最不可原谅的一天,自己竟酒後将他伤到血浸了半个床铺…… “荆大哥……” 是不是该感谢他给自己下得不是毒药?我却伤你至此…… “子桀,喝药了。”胡璇穿著补钉的长袍,微微笑著,由外面端了碗汤药进来,边吹著气,小心的交在自己手中:“今天我在集上买了你爱吃的银耳乳鸽,一会儿你可以打打牙祭了。” 宴子桀怔怔的在这间桐城边郊民居的小房中站著,房中点著昏暗的油灯,物是人非,他的字字句句却异常清楚的在耳盼回荡。 自己告诉他,只有他才是自己最亲的人……在自己心中,远胜於想要杀掉自己的手足兄弟……他几近喜极而泣的拥著自己:“桀!我的桀……回来了!”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自己虎落平阳,他仍旧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只是当时为了让喜欢自己的他,心甘情愿的为自己付出……才小施亲近?!最多……还有一些感动,对他为自己付出的感动——可是为什麽如今回想起自己那样待他,却仿佛心头被什麽堵住了一般难以呼吸的压抑…… 门前这条小路,每天天近傍晚,胡璇都急匆匆的小跑著赶回来,自己就坐在门栏前望著远处的他,白析的脸庞因为大量的运动沾染了红潮,还带著些额角上落下的汗水…… 而如今也是那个时辰,夕阳西下,心中知道他不会再出现,苍凉之意让他觉得这个西北边城的冬季尤为清冷。 小院住著的一对老夫妇送走了当初落魄、而今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得了他一大笔莫明其妙的赏金……当初的房钱……他那个书生样的哥哥那时不是付过了麽? 四个侍卫和两名太监变了装跟在身後,宴子桀亦微服改扮,一身精绣枣色的棉袍。 远处传来马踢声,宴子桀回过头,叶纳与张劲也穿了平常富贵人家般的衣物,由远处驱马而来。 “公子!”叶纳一见了宴子桀,一张娇俏的小脸上便现出欢愉的笑意:“如期完成,一切如公子安排,妥妥贴贴。” 张劲也抢不过她一连串落珠似的奏报,便跟在叶纳身後,向宴子桀跪了个礼。 “嗯。”宴子桀扯出一抹笑意:“如此甚好,咱们回去吧!”身後的太监明白主子的意思,当下二人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开,不一会儿,便在付近的小巷牵来了七匹健马。 一行人上了马,叶纳兀自绕著宴子桀,将白天在城外见闻的趣事说与他听,直到一行人策马驰起,她仍意犹未尽的说回去接著讲。 宴子桀却全然听不进她在说些什麽,心思就在熟悉的街道上,脑海中闪过一幕幕,胡璇被罗英杰等人围在豔月楼前欺凌……那时候自己虽然体虚瘫倒,却听他兀自凄凉的向众人企求救自己…… 你真的那麽爱朕……为什麽一定要离开?是因为,阮鋆芷那个女人麽?这件事,真的是自己错了吧!那必竟是他的发妻……不该任由自己一时兴起故作非为……真的伤了你的心,所以你才会那样哀伤的说:“让我走……或让我死……” 可是那个女人,她贪恋的就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就算不是朕,只要谁是皇帝,她就会扑向谁的怀抱,你、你为何……执著於她,一定要离开朕…… 宴子桀已然不再为自己思忆起胡璇感到莫明惊诧,他离开的这些天,只要空下来不谈战事,无论与叶纳还是宫女在一起,她们对自己讲起什麽,自己都神思游走,仿佛回忆起一切就是理所当然的,他的一笑一颦、音容笑貌,与自己一同经历过的点点滴滴,便似心魔一样在脑海中任何一个地方回荡。 原来……一直以来,朕害怕的便是他的背叛……不只因为他还有胡国旧势的力量,而是因为,他的背叛,仅仅是背叛,无论後果如何,都会令自己心痛——正因如此当初才根本不想给他机会去游说胡珂,这些都只是因为,不想让他离开自己,有机会背叛自己而已……就如今日他的离开,会让自己魂牵梦绕,无休无止…… 记忆中,自己孩童时还在胡国皇宫中他温文尔雅的样子已然模糊,总是仿佛微微笑著望著自己,如此而已。可取而代之的,盘旋在脑海中剩下的一切,常常是他含怨寂寞的神情、悲哀的望著自己…… 熟悉的御书房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宴子桀才努力克制自己镇定了心神,翻身下马,健步入殿,身後叶纳与张劲随著他进了去。 宴子桀铺张开地势草图,点著上面两座山峰标识之地向张劲道:“今夜一战,便决定大宴的命运,张太守,朕今天,可丝毫容不得差错。” 叶纳探首看了看地图,上面宴子桀指的两座小山峰,便是西出桐城面里之外的两座山群的断口处。 这两座山峰隔开了西砥与中原的交接。常年以来,一直是西砥占领的要驿,雷延武上次败阵而逃,退回这处,子桀折损了六万精骑,今天,只要夺下这个要处,换由宴国阵守,西砥便是有通天之能,想攻入中原,失了门户,百年之内,怕是无望了。 于叶纳来说,虽然西砥是自己的故乡,那里有自己的父皇、母後、兄弟姐妹……可是如果在大漠的一边安居乐业,不试图进犯中原,过著两处安居的生活的话,又何尝不可?自己曾经也随哥哥莫查和几度争战,无非换来的就是尸积如山,当时的自己,却觉得荣耀至极……可是一切,便从见了面前这个俊郎的男人改变了,原来自己不过就想做他的娇妻,陪在他的身边,无论他是个皇帝、平民……每天同他守在一起,便是此生所望…… 好在子桀令自己与守城幅将一同待守桐城,若是真的随他前去参战,心中不免悲伤……可是不去,又真担心他的伤势,会不会连累他再入险境…… “去罢!”宴子桀微微点头,示意张劲退下。然後双目直直的盯著那张牛皮的地形图,眉宇间纠结出复杂的神色。 胡璇被押跪在地上,眼前可见的,只是男人的一双熊皮靴子。 “我的部下说捉到了宴国的间隙……”雷延武高高在上的藐著他,用几近调笑的口吻道:“我却以为……你根本便是要来找我的!” 胡璇微微抬起头来。身後的两个壮兵又将他压低。 雷延武对他们命令似的说了句什麽,西砥的语言,胡璇听不懂,但压在他背上的手却松了些,让他能够直起腰来。 面上微微扯出淡笑:“我确是来寻你的。” “上次用火药,这次用什麽?”雷延武纠结起眉眼,蹲身凑近了胡璇。 倾刻间又有那种错觉。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过三十的男人的时候,便觉得这人眼熟,自己被他羞辱下药的时候,曾错认他是子桀,今天看来,这人样貌似乎没有自己想像中那般丑恶……说起来年轻的时候也应是英姿飒爽的汉子罢!——又或是此刻…… 胡璇的心仍是悬著,他知道此刻已经不是雷延武在侮辱自己,而是自己来找上他,本身就是一种无耻……如果当初他将自己弃於天下人面前冠以罪名,是对自己的作贱,那麽今天,走投无路只身犯险来见他,就是自讨苦吃。 胡璇重新垂下头:“雷将军若当真如此想,痛快的杀了我便是……”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13节 “你以为我舍不得?”嘲笑的撇撇嘴,雷延武目光中的邪意却掩示不住,有些心猿意马的开始打量起胡璇。他仍如那时一般的颓废……只是更少了那份锐气,这却是当时自己一直希望的,想要征服他。 胡璇依旧摇头:“……我只是走投无路……” “这句倒是真话。”雷延武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著胡璇:“宴子桀看来是厌了你,你即杀不得我、讨好不了他,唯今便来这里了?” 胡璇微微低头,算作默认。 “脱衣服!”雷延武命令押著胡璇的西砥兵放开了手,然後直直的盯著跪在地上的胡璇,冷声道。 胡璇错愕的抬头,看著审视自己的般的雷延武目光中几近调笑的跃动,缓缓低下头,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 赤祼的身体,还留有与荆云交合後被留下的青瘀,在众人面前呈现。 “头上的发簪!”不容胡璇犹豫的口吻,雷延武命令道。 便明白他是要看自己有没有武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胡璇抬眼,坦然而微微含笑的看著雷延武,伸手除下了自己发上的长簪,远远的丢在军帐的门前:“将军还要我怎样?我只求容身之处。” 走上前,雷延武一把握住胡璇的手臂,急不可待的挥手令众人退下,转身将他压倒在虎皮毯上:“你若早这般从了我,我又怎麽舍得伤你?”一边解著自己的铠甲,一边伸手捏了捏胡璇的鼻子。 从他的眼神,胡璇看到了所有他见到过的男人的欲望一般的神情,苍凉的笑了笑:“多谢将军。”转头看看边上矮桌上放著的酒壶,伸手拿了下来。 任雷延武掀起自己的双腿,急不可待用男性的昂扬撕开身体,胡璇只是一手扯著身下的皮毯,一手将酒壶盖扬开,一大壶浇在自己的口中,却被雷延武的用力挺身,泼溅在脸上些许,顺著腮边流下。 第八章 深蓝的夜幕笼罩著大地。 宴子桀仍旧一身乌金甲端坐於一皮通体漆黑的高头战马之上。 上次一役,自己锺爱的那匹坐骑被炸得四分五裂,损失了六万精甲骑兵,并险些丧命於他手。 雷延武,今天我便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这火药得来不易,朕这次便给你个痛快——宴子桀望著一里开外的两座低峰间架起的火把在风中摇曳的光点。 “皇上,三军齐备,只等皇上下令攻城。”张颈策马来到他近前,报拳请命。 “……”微微昂起头,宴子桀面上现出傲人的笑容:“去罢!” 张劲得令策马驰去,便见不一会儿工夫,五千余骑骑兵借著黑色的夜幕缓缓前移,到了西砥阵守的关卡前约一里左右距离的时候,猛然间火把高举,故做噪声战鼓擂呜、杀声冲天的向前冲去。 眼见著冲到二百步以内、西砥的关卡上的弓弩射程笼罩之下,城头上飞出无数流箭,这五千余骑骑兵尽数拿出自己身後负著的皮盾架起盾垒,待到一波射程停顿的时机,调转马头又撤了回来。 便是这麽一冲一撤,便听到山峰那这传来连绵不绝的号角声。 宴子桀嘴角扯起了已然得胜一般的笑意,一扬手,身边的四匹快骑又策马驰去传令。 宴军最前排,缓缓架起数百架比一个人还高出尺把的竹架。 这些竹架成门字型,一支横搭於另外两支,接洽处由铁钉钉合。两个支架底端各有三角型的木架辅助支立,每边还有二人扶握,以求稳立不倒於地。 每个支架後面五步开外,都由士兵将四个手腕般粗细的厚壁钢筒用姆指粗的铁钉钉进土地。 宴子桀并没接著做什麽命令,专注望著远处,细心听著风中传来的声响。冬天的风向西北吹,虽然不利於自己听辩远处的声音,却更利于宴军武器的射程。宴子桀边听著矮峰那边的号角声渐弱,边在心中盘算著整军布阵的时间……终於,他又一次扬手,并喝了声:“点火!” 在有二人高姆指粗细、一端以油麻绳固定了弓箭头的长杆上点火,火头架上先前架好的门字型支架上,另一端座入地上支好的钢筒中,留出一个露头的火捻子,几千支比寻常箭支又粗又长的火箭对准了西砥驻军。 “放!”随著宴子桀一声喝令,数声相同的喝令传了开,站在铁筒後的士兵将火捻用火把点燃,不一会儿便听得爆响四起,一支支带著火焰的长箭飞射而出,远远的向著五百步开外西砥阵地射了出去。 第二阵、第三阵,接连不段放了六阵的同时,一万骑兵当先,其後三万步兵扛著云梯已然冲锋向前而去。 眼见著矮峰後火光冲天,耳听得嘶喊之声不绝,宴子桀终於得意的大笑起来、高声喝到:“中军坐阵留守。左右二路各一万骑兵随朕冲过去,将西砥赶出中原!” “……嗯……啊啊……”微微扬起的下颌,拖衬出颈项与锁骨间完美的曲线,微微突起的喉结随著每一声低弥的呻吟轻轻滑动。 美丽的身躯上印下了别的男人留下的痕迹,只会使雷延武有些懊恼,却让这具完玉般的身体更加撩得人心痒难当,恨不得占有他所有的痕迹,换成自己所印下的。 看著因为大力冲撞而不住闪避扭动、却全无力摆脱束服而为自己大开门户的身躯,男人占有并支配的欲望得到了最大的满足。雷延武喘著粗气俯下身躯,将他被分开的双腿以外的身体全部笼罩於自己的身下,强势的用双手扳过他的脸。 “唔、嗯……”胡璇微微闭著眼帘,形态优雅的睫毛下,一双深郁的黑眸含了水气一般,脸上还残留著刚刚溅洒的美酒,微微开启的淡色唇瓣中,露出整齐的贝齿,还有当中花蕊般美豔的红舌…… 如此诱人,雷延武贪恋的吻上他的唇。他微微有些习惯性的抵抗闭起了嘴,然而下体接受男性更有力的冲撞时,却因为需要呼吸与呻吟般的,顺从的张开檀口,任身上的男人肆虐般的吮咬缠绵。 带著浓烈的酒气,夹杂著淡淡的清香,这个人身上没有一处不是美好的。吸吮著他柔嫩的舌尖,再去用舌头抚过他唇腔中的每一处,令人迷恋的汁液尽数吸入自己的口中,雷延武前所未有的满足,身下的攻击变得越发急促,狠狠的几个冲撞,缠吻著他的唇舌,亦在他身体中释放。 “喝!你这身子,怕是让哪个男人得了,都要被你榨干才是!”雷延武意犹未尽地支起身子,轻轻拍了拍胡璇白析的脸颊,转而伸手到了他胯下,去抚弄他微微挺起的根源:“怎麽?昨日服侍哪位大爷这麽放纵?今天都没精打彩?”咧起嘴,坏笑著,离开了胡璇温暖的内部,居高临下玩赏他刚刚带给自己激情的身体。 胡璇却以手肘反撑起自己的身子,向後挪了挪身体,闪开他的手掌,面上已是一片冷情,仿佛刚刚只是聊聊天说说话一般的神色,嘴角扯起一丝决绝的笑意:“雷将军可满意?如此死法,是不是也心甘情愿?” 雷延武瞬息间变了脸色,警觉的目光微微的左右晃动了一下,转即又镇定了下来,却已不再靠近胡璇,退到身後自己丢著的衣甲边,拿起自己的衣衫披了上:“我且看看你还能玩出什麽把戏来!你与那小贼宴子桀莫非是貌离神合?做出这麽丑的戏给我看?” 看到雷延武镇定的神色,胡璇心下却微微不安起来。 他明明将自己咬在口中的毒液大部吞了去,为何还不发作? 怕是自己如今流落在外,配得到的毒药也并非宫中鸠毒一般的上层货色,而口中咬的腊囊所贪毒量又不多,还要混上遮掩腥臭味的汁液,自己又怕他警觉含了些酒在口中……不过……终是毒药……发得慢了吧? 自己虽然也咽下少许,终是比他咽下的份量少得多,就算一会儿一时半刻毒他不死,也要撑到那时手刃了他…… “……口中骂著小贼,你心里还是有些惧怕他。”胡璇微微的笑著对视雷延武。 “哼,你这个男妓样的落魄皇子,轮番做过我们的胯下之臣,却也敢来叫嚣,我倒是很佩服你的勇气,当初还一度担心你被我侮辱,想不开自杀!哈哈!”雷延武说话的时候便穿戴整齐,顺手由身边将胡璇的衣衫拿了起来,丢给他:“我就留你在身边,却要看看你们做得出什麽怪来!” 胡璇被他戳到了痛处,神色间冷冽下来,披起自己的长衫,冷笑道:“你也太自大了些!刚刚折损了十几万人,现在便口无遮拦。我要杀你,却用不上他来动手!” “……”雷延武神色微怒,转而想起胡璇设计自己的火药阵,心头不由得一紧,随手由身边拿过腰刀,杀意即现。 “报将军!”帐外的西砥兵一声传报:“两峰阵守传来快报,有一队骑兵突袭,峰上弓弩手侍队待阵,请将军明示!” 胡璇自是一个字听不懂,却见雷延武神皱起眉头,对自己道:“果然如此!今天我便拿下这宴小儿的人头来给你看!”当下甩袖出帐,在门外传来他用西砥话布兵的喝令声,一时间号角声作,原本安静的驻军大营顷刻间沸腾起来。 胡璇所在的营帐进来了两个西砥兵,二人手执大刀,并不走近胡璇。依胡璇看来,定是雷延武交待人盯著自己。 穿戴好自己的衣衫,手中握著那坏始终系在下里衣腰带上的玉佩,胡璇却心神游走起来。 雷延武的毒还没发作麽?自己也咽下去一些,仍尚无知觉……因为自己不敢把要毒药的事情交待与肖老将军,生怕他究根问题,自已难堪且被他阻拦,行事不成不说,倒平白丢尽了颜面……所以那毒药只是在城郊小镇的小药店买来的砒霜,自己买的时候店主神色有些怪异的盯著自己……难不成是假的? 听雷延武的口气,似乎有人夜袭,难倒是子桀? 刚刚纷乱的军营,如今已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和号令渐渐远去的声响——上天你要保佑我,上一次已然被雷延武利用,差点害死了子桀,这一次就算不为自己的仇恨,就算对他的补偿,让那毒快点发作……也是我最後一次为子桀做的事情。 正这麽想著,咽喉与小腹之间忽然传来轻轻的绞痛。胡璇本能的一只手捂住小腹,另一只手却将手中的玉佩握得更紧,唇角终於扬起笑意——雷延武,你躲不过今日……胡璇拜你所赐的苦,也在今天一并了结了! 蓦然间帐外远处传来嘶吼声不止。胡璇在风吹起帐帘的时候眼见著远处空中火光无数落了下来,似乎便落在举目可及的黑压压的西砥军队中,心中一喜,忍著痛,便要起身上前去看。 两个西砥兵眉目间一紧,同时手握腰刀,便有拔刀斩人的声势。 多活得这一时半刻……看子桀攻进来的胜利麽?胡璇坐下来,身体里却也越发绞痛得历害,额头上落下豆大的汗珠,身子不堪痛苦的微微发抖。 这时便听得西砥军中金呜锣响,夹杂不清的听著西砥兵大声呼喝。 胡璇只觉得吵杂声越来越近,倒像是西砥撤军的感觉——会不会是雷延武毒发阵亡……西砥群龙无首,这便败下来了……胡璇微微笑著半坐半俯在地面,却发现那两个西砥兵的脚步走过来,抬头一看,一个人的弯刀已然出鞘,面现杀机……想是雷延武交待他们,若是兵败,便杀了自己吧? 本就是中毒将死之身,死何足惧?只是子桀,我真想看你一眼……只要看一眼就好,你不必看到我……这样肮脏的我,早就不值得你看了……但我真的,好想再看你一眼…… 凭空里一支流箭穿破帐顶,射落在胡璇的左腿,硬生生的将他钉在地上,本就熬著痛苦的他不由得一声惨叫。紧接著又是一支射进来,刚好挡住二个士兵的脚步,接下来又是两三支飞射进营帐,二个士兵惊得一哆嗦,也顾不上再杀胡璇,拎著刀急匆匆跑出帐营。 咬著牙,伸出手,吃力的折断箭支,胡璇拖著一条腿,向营帐门帘前挪过去,地上拖出一条紫黑的血痕。 子桀……我从来没有争战过。在你攻打胡国的时候,虽然心中为即将丧国而难过,也为你的安危担忧而自相矛盾,却总在听闻你战场上英姿勃发万夫莫敌之时,莫明的神往……这一次,真的是最後了,我只要,远远的看一眼你,好好的记住你……下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即不会有这麽深的遗憾、也不会有这麽深的爱恋……更不要看到你鄙夷的目光…… 好不容易挨到营帐前,伸出颤抖的手,忍著身体中越发猖狂的绞痛,想要掀开帐帘。 脑海中,不明白为什麽,忽然又闪过宴子桀儿时的样子:一席淡蓝花白底子的缎袍子,双目含泪的跑到自己面前:“璇,胡珂欺负我!你以後都不要理他!” “璇!你弹琴给我听!” “璇!你帮我抄书嘛。” “璇!你真好。世上只有你待我最好!” “璇……” 门帘被挑开,四只乌黑的马蹄就在面前,其後,是整整齐齐的四排骑兵。远处,冲杀不断…… 胡璇吃力的抬起头,看到熟悉的乌金甲、紫金枪,那张日思夜念,无论如何也忘怀不了的面孔,所有的痛苦在一瞬间麻痹。 脑海中又闪过画面,宴子桀架著枣红的大马破门冲入宴都的正殿;还有在桐城,自己就要举剑自刎的时候,仍是这样威风凛凛、高高在上的他…… “看到你举剑自刎的时候,朕真希望自己晚去一步!”那句恶毒的话,猛然间在脑海中、耳边,轰鸣一般的响起。 此刻宴子桀却跃下马来,伸出双手握著他的双肩,直直的盯著他。 胡璇的面上呈现出满足的笑意:子桀……永远都不要再相见……你说过的,这一次,我终於…… ……如你所愿。 喉头间一股腥气,胡璇的嘴角流下紫黑的血。目光兀自留在宴子桀的脸上,人却软软地倒在他怀中。 “璇!”宴子桀血红了眼的一声暴喝,紧紧将他拥入怀中。 第九章 胡璇虚弱的身体在怀中微微瑟缩著,苍白的脸上带著因痛苦而流下的冷汗,目光渐渐涣散,眼帘亦慢慢垂闭…… “璇!撑住!”宴子桀举手到自己的发冠处,那两颗起死回生的丹药,便随身不离藏匿於此。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众侍卫的惊呼唏嘘之声,宴子桀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却见荆云已然纵至身前,双目直直地盯著自己怀中的胡璇。 荆云走上前来,伸手便要来拉胡璇的身子。宴子桀几乎是出於无意识的,伸手去隔当他。 “他中了毒。”荆云语气中是不可动摇的坚定,目光中带著浓重的恨意、全无容让之色,对宴子桀冷声喝道:“我要为他逼毒!你当真非要他死不可?” 宴子桀有些不舍地放开了手。 荆云二话不说盘膝坐於地上,将胡璇也拉在自己身前为他摆了个盘膝而坐的姿势,双手在他小腹至肩头各处要穴点拿,之後回掌蓄力一拍,将他转了个身,双掌在他背後凝力运功,内力缓缓注入他体内。 宴子桀回身走到帐外,命各人围守营帐,传令三军,凡活捉生拿的西砥兵将,立斩无赦。 再度踱回营帐中,胡璇依旧面色苍白,却已然醒来,目光悲切地望向自己。 荆云的天灵处缓缓腾起白雾,胡璇无力垂在双腿上的十指,亦缓缓渗出全黑的血水,染黑了浅蓝的袍摆。 如此静静过了半柱香功夫,营帐外的杀喊声渐渐平息,营帐内亦十分的安静,只有燃著的火把偶尔发出劈叭的响声。 荆云收了手势,自行运功调息,胡璇身子一软,便要向前倾倒。宴子桀一个箭步上前蹲身将他扶进怀中:“璇,你……”问他为什麽中毒……却又显而易见是雷延武下的毒;想向他问别来无恙,却眼见著他定是受了百般苦楚;想叫他回到自己身边,告诉他自己在他离开後,一直思念他,却眼见荆云便守在他身边……他们才是两厢情愿的,必竟,是自己害苦了胡璇,将他赶到了别人身边。 一时间语塞,只得静静的看著那张仿若雨後梨花般清秀苍白的面容,胡璇依旧力虚,一双略显茫然的眸子静静地与自己对视,眼神中偶尔流转的光华,竟也让宴子桀一时猜不透端倪。 伸出手,轻轻抚上胡璇的脸颊,却感觉到他刚刚恢复平静的身体微微震颤,神色间更纠结了几分愄惧般惨淡的神色。 这样的胡璇,激起了宴子桀保护与独占的情绪。 “璇……随朕回去!”终於心底被莫明的心疼穿透本已动摇了的防备,再度见到他,饱偿了思念之苦,又怎麽能眼睁睁的看著他再离开? 抱起胡璇,宴子桀起身出营帐,荆云的声音却由背後传来:“宴子桀,你即带走了他,就莫要再伤害他。我本想带走他的人,却带不走他的心!” 身形微微站定,低头看怀中人犹豫中带着不安的神情,宴子桀终是没有回头,大步走出营帐。 宴子桀命张劲留守桐西关,亲自率领十万军马返回宴都,这一天便是宴子桀与西砥叶纳公主大婚之日。 胡璇身体虚弱,被安置在随军中的车帐中。偶尔微掀帘角望著远处那俊美强健的身影,心中虽然微微纠痛,却眼见著他成就天下大业、亦要娶妻生子,心中便又几分安慰……自嘲此刻倒有点像父母望著儿子成亲一般的欣慰,又夹杂著私欲的悲哀——就算贪心一些,历经生死大劫,总算又回到他身边……纵有万般伤痛,心底那隐隐的不甘、一点小小的贪恋,让他终是选择了留下来。 快到桐都的时候天色微微泛明。 接近桐都胡璇便不再向外张望,生怕被谁发现了自己一般,静静躲在车篷中。 天下之大,又哪里有他的容身之处?走过每一个人面前,自己都是令人嘲讽的把柄——原来耻辱,是不会随著雷延武的死去而消失。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四平八稳地前行,不时听得熟悉的宫门发出吱吱的响声,想是一层层入了深宫中,又过了一柱香时间,马车终於停了下来。 “璇公子,小奴奉皇上之命,在此服侍公子,请公子移步入房吧?”马车外传来太监的传话声,正前方的垂帘被掀起,清晨的阳光射进久不见天日的车厢中,有点剌眼,晃忽间看清夹道两旁站了两名太监和四个宫女。 胡璇腿上有伤,行走不便,想是宴子桀交待过的,这两个小太监说完话,便自行上了马车,一个跪在胡璇身前等著背他,另一个来扶胡璇起身。 “有劳公公了。”胡璇腿伤也是万般痛苦,何况他自幼也是太监宫女们服侍贯了的,伸手搭住小太监的手臂,便要起身。 “奴婢叩见皇上。”四名宫女忽然齐声下跪。车里的三人听到声响,两个太监便扶胡璇跪好,便也一溜烟的下了马车跪礼。 宴子桀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紫云苍龙绣袍,笑吟吟地站在车前,一躬身子上了车,也不多话,伸手揽起胡璇的腰身,将受宠若惊的胡璇打横抱了起来,走入他为他安排的寝宫。 胡璇心慌意乱,又是在众人面前被宴子桀抱起,心中难免羞涩,低著头,只有余光瞄到周围的景色甚是生疏,也还没想到个所以然来,已然随著宴子桀矫健的脚步入了寝宫。 刚刚被宴子桀放落在锦塌上,门外的宫女便端了水盆进来,宴子桀走上前去,由另一名宫女手中接过面巾,在水中沾湿再拧干,回身坐在胡璇身畔,抬起他神情极为不自然的脸颊,笑吟吟地为他擦去面上的风尘。 或许是因为又打了胜仗、夺了桐西关阵守,西砥的危协就降低了很多,亦或是就要娶到他心仪已久的女子为妻,宴子桀的脸上,容光焕发,只让胡璇这麽挑眼一看,便不由得又坠入梦里一般——自己日思夜念牵肠挂肚的人,就在面前,每一次见面,他都仿佛比之前见到更为俊郎了些。 宴子桀将手巾还放回去,交待两个侍女外面侍候著,便又回到胡璇身边,此刻神色间的笑意收拢了些,意味深长地盯著胡璇,伸手抚触他的脸庞:“璇,朕……错了……你、你原谅朕,留在朕身边。”这句话,一直在这些天反复的压在心里,只是行军途中多有不便,更何况,此次带胡璇回宫,宴子桀心里,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直到现在,才有这个机会,当著他的面,把这句歉意说出来。 胡璇诧异地抬头看著宴子桀不惯於道歉微微泛了红的脸——他道歉,这是从何说起……一时间,胡璇心里所受的委屈让他自己来细数,他也早已混混然记不得,只是在猜想:他这一句,为的是何事?还是……还是他、他又来寻我的开心? 一想到这一层,却是在胡璇心底觉得最有可能的事情,只记得自己一次次被他羞辱糟蹋,难堪得生不如死,心头一凛,身子微微一缩,竟不由自主的闪开了宴子桀抚触自己的手掌。 感觉到胡璇明显的不安,宴子桀先是一个怔神,转而见他低垂著头,不敢正视自己的慌恐神情,心下一软,便收了手,只轻声道:“你好好养伤,这些天刚回京,朕也忙得很,又快过大年了,朕把事情都处理稳妥了,就多些时候陪你,你说可好?” ……他……他这是怎麽了?胡璇一直摸不到边际——最後一次,是怎样离开他的呢,被他辱骂、欧打、暴虐到自己神智恍惚……他现在……是在做什麽?为的又是什麽?这一次……难倒是与自己的弟弟有关?还是肖老将军的事被他发现了?或是……为什麽这般对我了? 被你贱视如厮地步的人,还值得你说出这样的话麽?子桀你……倒底还想得到什麽? 看著胡璇迟疑的表情,宴子桀本就不善言辞口拙性子又让他进退两难。自己也暗自气急,怎麽说真话就比说谎话来得费力气!心中急燥,面上便显了出来。 胡璇见他瞬间变了脸,心里更是乱作一团。 正自犹疑间,猛然宴子桀抬起他的下颌,印上一吻,淡淡铜色的肌肤上更现出几分暗红潮色,急促的道:“如此你便歇息吧,朕把一切办稳妥了便来瞧你!”然後背著手,貌似悠然的走了出去,步子却出奇的紧促。 外面的宫女送了皇上,便进来为胡璇打典早膳。 胡璇由敞开的窗子向外望去,这座宫院的景色倒别致,自己仿佛未曾来过。後院是一座假山,前面一座小的喷水池,池边种了些此刻落得光秃的垂柳,前院隐隐看得到架起的白玉栏的小桥,桥边一座小凉亭,中间置有石桌石椅,这样看来布置清幽雅致,心下倒也颇为中意。 “这里是什麽地方?”胡璇向身边忙著擦拭小桌的侍女问道。 “回公子,这里是後宫呀。”小侍女颇为敬重的向他施礼回话,语气中不免露出了羞涩的笑意。 胡璇听得心中一凉……後宫?嫔妃们住的後宫!半分没有欣喜之意,心中升腾的,却是羞涩难当的滋味,愣在那里,半晌没说出话来。 外面的宫女太监陆陆续续走进来,全银色的餐具大大小小十七八件排满了横架在胡璇床边的矮桌上。 侍女们把各色餐具盖著的杯罩启下,静静待著胡璇点菜。 ……不是皇上大婚的日子麽?还是……只有我这里是这样的?皇上大婚,用的都是金盏玉杯…… 随手指了面前菜盘里的菜式,也全然不知道是什麽东西,宫女盛在面前,胡璇便吃了下去,嚼了两口,总得心里别扭,又问道:“这里是哪一菀?” “皇上说公子有伤,便将公子安顿在这清幽的一处。”侍女没直接回答他的话,反说了这有没有的一句,胡璇心中更是郁结难消,隐隐便觉著什麽地方不是滋味,放下手中的银碗,正色问道:“那这里倒底是哪一处?” “回公子,是清思园。”仿佛连宫女都知道说出这个地方来,对眼前的人是一种涂亵,低下头,没有面对胡璇,用听来十分平静的语调回答他的问话。 冷宫! 父王在的时候便设在宫中最深处的冷宫,倒真是清幽得很——哭笑不得,胡璇放下手中的银箸子,摆摆手:“我不饿了,拿下去吧!” “公子,皇上确是交待,为著您的伤势。”侍女太监们一听这话,六个人齐齐的跪了下来,为首的那宫女声色急促的道:“服侍公子不开心,皇上会责罚奴婢等,求公子开恩……公子……您也要以身体为重呐!” 蓦然间觉得自己空洞力虚,胡璇缓缓向他们摆了摆手,再度拿起碗筷——我这样的人,到了如今,仍能连累他们被贬来冷宫……哈!子桀,这才是你的心意麽?为什麽如此无休无止?我这样的人,已经不敢期望你的爱情了,留在你身边,再贪恋着些能见到你的日子……这样,也要换来如此羞辱麽? 食不知味,也不知道吃了些什麽。碗里的东西吃光了,侍女们再换上新的送上来,然後自己就指指点点……吃到再也撑不下,才让他们撤下膳桌。 隐隐能听得到正壂中声势浩大的鼓乐声,那是为宴子桀与他将母仪天下的皇後,叶纳公主的大婚而奏起的响乐,在胡璇听来,却仿佛是埋葬了他一切的轰鸣。 心里一阵慌呕,吃下的东西又吐了出来,牵扯著腿上的伤口撕裂的痛著,吐到昏昏沉沉体虚乏力时,宫里已来了太医为他诊病。把过脉像,开了几幅消食安神的方子,再帮他涂了腿伤的药,胡璇已沉沉昏睡过去。 第十章 雷延武衣衫褴缕的坐在土牢中。 市井上砒霜的毒并不十分难解。西砥大军常年在大漠西北一带游牧,见惯了各种毒物,随军备用的防毒虫的草药救了急,被士兵扶回西砥王都再加以调治,毒伤便去了。 可眼前最为头痛的是他折损了将近十二万西砥大军,失了桐西关。论军法当处斩,如今便在牢中静待明天午时一到,身首异处。 心有不甘,想来害自己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却是那个肩不能拎、手不能挑,亡了国沦为多少个男人胯下之臣的胡璇,不由得心中怒火中烧。可此刻西砥王对自己杀意已决,就算有一万个不甘心,也只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自己命里的变数,也只有那一人了。 “咳咳咳……”仿佛要把心肺都呕出来的闷咳声由华丽的金帏帐营中传了出来。 身穿染了彩色皮衣裙的侍女们排成两队,恭恭敬敬地端著汤匙药碗退了出来。 身形膘悍却面色土灰的老国王倚坐在龙床上,兀自由喉咙中发出喉喉的咳痰声。 坐在床边的女人年近四十,却可从她尖削的下颌、美妙的流波中看出她当年俊俏的姿色。 她头顶饰了珠光宝粹的白貂帽随著她厌恶轻掩唇口的姿态,轻轻发出叮咚的撞响声。 一只手拿著中原精绣的丝帕掸了掸鼻口,翘著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上三根镶满宝石的金制套指,斜著眼藐了一眼身後的西砥国王,幽幽地转过身:“大王,雷将军,你不能斩!” “不……不能斩?……咳咳……”西砥王面呈怒意,却咳喘不止:“我早就说、咳咳……早就说西砥、西砥人是草原上的人……咳咳咳……他几次三番诱劝本王进犯中原……咳咳、现在平白损失了二十万军……耗了十二余年,西砥什麽都没得到!王後……咳咳、你不能再轻信此人……咳咳、咳……此人一定要斩……咳咳……”说到後来,西砥王早已上气不接下气,那王後却一直掩著口鼻,嫌恶地向侍守的两个宫女摆摆手道:“出去出去,大王谈国事,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麽?” 两个宫女慌张地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大王你当初若不是有此贪念,又怎麽会听了雷将军的话进军中原?”那王後声音不大,却对国王完全没有敬畏之色,压低著声音冷冷地质问般:“如今两军交战,中原有句话,胜败乃兵家常事,在这个时候斩杀大将,岂同儿戏?以後还有什麽士气可言?这仗还怎麽打?……” “王後!……咳咳!”一声断喝,接著一阵暴咳,国王总算最後缓过这口气,喘息道:“西砥人生在大漠边,长在草原间,过得就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咳咳,本王同意进军中原,为的是王後你思乡心切……咳咳,而本王确有自傲之意,以为四分五裂的中原定可轻易入手……咳咳……而今西砥将士的命填得太多了……王後……你便死了这条心吧!什麽以後的仗怎麽打……本王不会再同意发兵!”说完一番话,又是一阵急咳。 这王後正是当年宴国和蕃下嫁的定宁郡主。西砥王年近四十才得此娇妻,爱她美貌姿色,竟二十年如一日,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是莫查和、女儿是叶纳,王後生性冷淡,厌恶床笫之事,生下儿子的四年里,定宁郡主并不肯与他同床,直到第五年上,定宁群主才为他一番情深感动,又生下了叶纳一女,岂料此后得下病症,再也不能生育。 国王一直深深爱慕她,哪似自己两个兄弟妻妾成群。只是一直难以讨得娇妻欢颜,长久以来生活得知娇妻情牵中原,当时正巧雷延武这中原武夫来投西砥,自荐效命攻打中原,便成就了这一打便持续了将近二十年的战事。 定宁郡主听了国王一番话,面色冷清,微微坐正了身子,垂著眼帘,声音里带著明显的不悦:“大王此话,可是当真?” “王後,咳咳……你就死了这条……死了这条心吧!咳咳……”西砥王说著,伸出一双苍老的手,试图去拉她那双经过岁月也依然纤秀柔嫩的双手。 定宁郡主“窣”地站起身子,腰杆直挺、下颌微扬,居高临下地望著苍老的国王:“大王,你可知道……莫查和今年多大了?” “二十整了,本王怎麽会不记得?” “……”定宁郡主的目光微微游移,在她苍冷的面上隐隐泛著温柔的光彩:“是呀!二十年整了!我有二十年,没有回到宴都了……我不想莫查和与叶纳,在这片苍凉的土地上生活,那里……”缓缓伸手指向东方,回头挑著眉头,看著西砥王:“那里有本应属於我的一切!” “宁儿、咳咳……你们中原有句话:一夜夫妻百日恩……咳咳、你在西砥这麽多年,本王又待你如何?你为什麽,心一直在那里?” “传王子来!国王要见他!”没理会国王,定宁郡主向帐外的侍女发号施令,然後悠然转身:“大王,咱们还是让莫查和说说要不要发兵吧?” “他是你我唯一的儿子……咳咳、你、你想他战死沙场麽……”西砥王咳得越发历害,想挣扎著起身,却终是无力。 定宁郡主就定定地站著,看他几度摔倒,最终无力。 “父王、母後。”莫查和全身战甲进了营帐,来到西砥王的床边跪了礼,坐在他身边。 莫查和身材修长,面貌白晳,全然不似西砥大漠中成长的孩子,想是遗传了母亲的血统。 “王儿,如何了?”定宁郡主只看著自已的孩儿问道:“一切可都安排停当了?” “是。两位王叔意图乘父王的大军伤兵之际谋反作乱,孩儿已将他们抄家处斩。”莫查和边说著,利落的拿起手边的毛毡枕。 “什麽、咳咳……你们、……唔……”还不待老国王说完话,莫查和猛然将西砥王的脸上重重的压上毡枕,覆上体重。 定宁群主转过脸去,望著厚重不透风的帐营重帘,用汉语轻声道:“孩子,随著你舅舅,见你亲生爹爹去……” 胡璇静静坐在窗前望著此起彼伏的宫墙殿瓦,悲凉之意绕在心头。 在宫中静养半月有余,终於能稍适行走,却仿佛无形中被宴子桀规定关在这百尺见方的小庭院中。 宴子桀每天下了朝都换了便服来探望自己,可他堂堂一个皇帝,来看自己,就像做贼一样,一个侍卫和仆人都不带……自己,终究是见不得人的羞耻,对他来说——而一个宠人,无论如何,也确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胡璇听说上阵子宫里闹剌客,心中会担心,万一他出了什麽事,自己岂不是抱恨终生? 为什麽还留在这里?可当初即然跟了他回来,现在还要开口离去,又唱得是哪出戏? 轻轻嗔笑,低头看看自己手中把玩的那块玉佩,心里一直念著的,就是当时在桐城民居那段两个人相处的时光,好像世上只有彼此才是对方的唯一,自己每天奔波劳碌只为了他,他所牵挂盼念的人……也只有自己。 “公子!公子!”唤作玉柳的侍女远远奔了过来,语气甚是欢快。胡璇为人和蔼,这几个宫人虽然是宴国人,不知道胡璇旧时的仁慈,却也在这些天相处下来得他温言相待,与他相处得自在许多。 玉柳奔进房来,向他做了个万安,忙招呼身後两个小太监进房来。胡璇看过去,其中一个抱著七八匹缎绢样的精绣布料,另一个手中托了个托盘,上面呈放着金玉饰器,另一边排满了元宝。 “宫里今年的年货给了这麽许多?”胡璇知道这是每年过大年的时候,皇上赐给各宫宫人的物件,各宫宫人每月都有月饷,至今以来分赐这么许多的,胡璇也是第一次见。 “还有皇上大婚嘛!”玉柳是个急性子,心直口快的说了出来,才一乍舌表情尴尬地急忙收口。胡璇是个男子,又温和亲切,平日里郁郁寡欢的,玉柳跟他说话解闷习惯了,却忘记了他终是皇上後宫的人……胡璇对皇上有情,她自看得出,却还是不经心的把这话说了出来。 胡璇也见她一时口顿,勉强扯了一抹笑意道:“这些我用不上,你们分了吧。” “……”不只玉柳,连两个托著盘的小太监也长长了眼。这个主子倒大方得很,他们这些奴才,在宫里拼一辈子,也没这一托盘的积蓄。 “公子……” “我用不到,你们六个人平分了吧!”胡璇浅笑著:“谁也不许拿多或拿少了!”说罢向两个小太监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两个小太监自是心里欢喜,却又不敢相信是真的,又生怕拿了这些惹了什麽事一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个也没敢动。 “去罢!”胡璇转过脸去,幽幽地望著远处不再说话。 玉柳向两个小太监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公子……” 胡璇转头看她。 “皇上待您有意,你也得抓住皇上的心呐……”轻声轻气儿的说著一直自己也不敢言及的话题,不时的挑著眉眼,看胡璇的神色。 “……”胡璇垂下头,仍是微微含笑,没应她的话,却将手中的劣玉交给玉柳:“这个帮我缝进荷包里吧!很重要的事物,我总怕弄坏了,自己却做不好。” 接过那块玉佩,寻常人家里或许是个贵重物件,在宫里却简直就是连宫人们也不用的东西。这么寻思着却不敢多问,当下点点头,转身走到房中的小柜边,拿出针线和置放著的小块绢帕做起活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胡璇清淡的气质所感染,还是本应是冷宫的殿园便是如此苍凉。玉柳做著手中的针线活,仿佛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便只能听到针线带出的细微沙响,或是园中偶尔吹过轻缈的风声。 胡璇,他总是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玉柳就是隐隐的觉得,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有一颗死寂的心。那微微的波动,只能在提起皇上的时候,泛起莫测的流光,却又瞬息淡逝。 胡璇仍旧静静地坐著。生、或者死,如果一定说有区别的话,就是子桀的存在。就那麽一点不甘,一点牵挂,最後一点贪心,挨著这不知边际的日子,等待他每天来探望自己那一刻。 有些东西,明明得不到,能看看、也是好的。人总的贪心,仿佛草根一般,剩一下点点儿,也要生长。 玉柳走过来,将绣好了的荷包交给胡璇。正这时候,门外一声传唤:“皇上架到——” 玉柳扶了胡璇跪下来,对著院中凉亭的大门,一身紫缎袍子金丝束腰的宴子桀,意气风发地进了门来。 第十一章 宴子桀一手轻撩褂摆,迈进了门槛,还没到胡璇近前,面上带著喜滋滋的笑意,却几分佯作不悦之色说道:“朕说过多少次了,你有伤在身,不要跪……”说著来到胡璇现前双手一托他手肘,将他扶起来,顺势便将他拥进怀中。 胡璇忙著将自己的小荷包收进袖里,被他这麽一拥,脸上“腾”的泛起一抹潮红。 玉柳机灵得很,躬身施礼惘若无视般说道:“奴婢去为皇上备茶点。”边退著小步出了去,到了门口顺手一带,将房门关合。 玉柳向偏厅走去备茶,刚巧路过侍女的厢房,听到里面正为分东西闹得热闹,探头看了一眼,正要走过去,便听到其中一个小太监道:“本以为到了这冷宫来,在宫里的前途就没了。哪知道遇到璇公子这样的主儿,现在倒是感谢祖上积德!谁说宫里的冷宫最惨来著……嘿嘿。璇公子这麽淡薄财物的人,咱们跟了他,以後可有得好处了……嘻嘻嘻。”说著说著喜不自胜地笑了起来。 边上几个都应著是,忙著分份儿,另一个侍女却压低了声音道:“少美了,有一天过一天的吧。咱们主子得宠的话,还会给放到冷宫来?你看人家韩公子,大摇大摆在後宫出入,架式便像後宫之主一样,就差没跑到龙庭上坐皇上身边儿了。那才叫得宠呢!” “是呀是呀!”边上一个侍女马上接话。玉柳心里骂这些吃里扒外的当真不怕死,却好奇他们说些什麽,便悄悄停在窗边儿,细心听里面也压低了声音的聊侃。只听那接话的侍女又道:“我可听说……”说到这儿,她一抻长音,卖起关子来。 “说什麽?”“玉杉,你快说来听听!”“哎呀你说嘛……” “咱们说好了,今天这话,你们谁说出去……全家都死!”玉杉想了想,狠叨叨的对几个人道。 “好好!你说就是了!我们应了!”“是呀是呀!一个倒霉全倒霉,咱们如今都是拴在一起的呀!” “那好……我跟你们说呀!我听说,咱们主子为了皇上,陪原来桐城那个楚康帝……那个过!”她压低了声音,拿腔拿调的说道。众人也是凝神听,一时没了别的声响,玉柳便仍听得到她说话:“後来他又被那个西砥的将军雷什麽的给关了好几个月……听说、也是不清不白的。再後来他夫人,就是现在的阮贵人呐,知道了他的事儿,又爱上咱们皇上。不过阮贵人你们也知道了,虽是有夫之妇,却忒漂亮,皇上看上她了,咱们公子一气之下跟皇上翻了脸。” 几个人“哦”的轻应了声。玉杉又道:“其实你说他这样左一个男人右一个男人的,皇上怎麽会不嫌他那个?正就了这借口便把他给赶出宫去。谁知道这回怎麽又在桐城接回来了……你们说,公子只身去桐城……那儿哪有他什麽人呐?他这身子板儿,不是光受罪麽?”玉杉留了个话口,便有人跟著七嘴八舌的道:“是呀是呀,莫不是,却找那雷什麽的西砥将军了?”“嗯,看来有这可能……那咱们皇上……?” 玉柳越听越气,走到房门前,“当”一脚踹开房门,把这五人吓得同时惊颤,玉柳也不大声喝骂,挨个指点著他们,柳眉怒竖:“你们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拿著主子的东西在这里诋毁他!一个个的都不怕有银子拿没命花麽?” “哎哟玉柳姐姐你饶了我们吧!”一时间五个人齐齐的跪在地上便向著玉柳磕起头来,声色之凄惨,便像立时便要掉了脑袋一般。 “……”玉柳气得气喘,却见几个与自己一般可怜的宫人头捣蒜似地哀求自己,心里一软,冷声道:“我不去告你们的状……”话还没完,几个人便谢天谢地的向她又磕头。 “可是你们几个记好了!今天这笔帐我给你们记著!公子再怎麽也是皇上的人,是你们主子!他怎麽样,也轮不到你们在这里嚼舌根子!现下皇上就在公子房里,公子腿上好得差不多了。没准儿今天就是公子的好日子,全都去备柴挑水做自己该做的事儿去!” 几个人忙悉悉索索的出了门去干活,玉柳这才算消了口气,转身去偏厅备茶。 宴子桀拥著腿脚微微不便的胡璇缓缓踱到塌边坐下来,脸上还带著喜洋洋的笑意,对胡璇也是充满关切之情,柔声问道:“怎麽样?还痛得厉害麽?” “多谢皇上关心。托皇上洪福,好得差不多了。”胡璇虽是每天都盼著宴子桀来,可是他真的一来到了,自己的心里便七上八下的打鼓,一来是欣喜,再者,他自打心底,便已经怕了宴子桀的反复无常,生怕哪句话、哪个地方不对了,他就火光起来,所以他对宴子桀字字留意句句小心,宫里的规举,半个字也不少。而每等他来、盼他来,他真的来了,却连抬头多看一会儿都不敢。 “说话带那麽多罗缀!”宴子桀依旧嘻笑著拥著他,试图调节气氛,边转著话题道:“宫里送来东西了麽?做几套好衣裳吧。别苦了自己。再几天就过大年了,穿点豔色也喜气些,精神也能清爽些。朕命人先给你做!” “胡璇多谢皇上龙恩。”胡璇紧张的低著头,便是在他怀里,也微微欠身向他施礼。 “……”宴子桀喜气洋洋的来,却一见到他不自然据谨的神情便有些失意:“你这次回来……与朕越发的生分了!” “皇上……胡璇是民!皇上是君……”一听他话里音乐变淡了,胡璇便慌了神,抬起头来急欲辩解,却正对上宴子桀专注盯著自己的神情,心中莫明的一阵慌乱,又低下头去。 “……”看著胡璇全然不似从前的平宁淡雅之色,倒有几分惊弓之鸟的样子在自己面前惴惴不安,宴子桀心里几分懊恼。 这才去了外面几天,莫不是他的心里早就野了?心,根本……不在朕的身上了? 宴子桀这半月来确是一直对胡璇温柔有加,依著他自己所想,一个天子,每天陪著笑脸来向他示好。他若是真的爱著自己,总是该放开以前的心结……可是现在看胡璇,却根本就是从心底在排斥自己。 拥著他的手臂放了开,随著自己茫然所思,表情也麻木起来。 胡璇只静静的低头坐在他身边,一动也不动。 宴子桀微微回头再看他,胡璇便因为他的动作向後微微闪了闪身子。 “你对朕……已没有感情了?”宴子桀缓缓开口,自己的心仿佛就在喉咙口鼓动著,仿佛害怕听到某个答案——失去一颗长久以来对自己死心埋地的心。 胡璇微微张开口,想说什麽,却目光游移,半晌也没发出声音来。 爱——他不敢说出口。从宴子桀攻进宴都那天就没有立场。而如今……被他闲置在清冷的冷宫里的这付残破不堪的身躯和心意,说出来……会不会被他再度拿来做为嘲笑的把柄。 原来爱一个人,也是一种罪。 若对他说自己不爱他了呢?他会不会从此就再也不看自己一眼……瞬时间觉得自己可悲又可怜,竟然除了还贪恋著每天望他一眼而已,仿佛这生命里就什麽都没再剩下——而事实又是如此,自己已经什麽都没有了。 他不答话,宴子桀更是心里乱,有一些对自己心里很重要的支撑,仿佛就要失去了一般,猛然间扑上前,不顾胡璇慌恐的打了个机泠,紧紧把他拥在怀里:“你喜欢朕的,对不对?不然你为什麽要跟朕回来?啊?璇!” 宴子桀的体温、还有他的气息、强壮有力的臂膀,这些,久违了的思恋,胡璇闭起眼:“皇上……” “你还爱朕的吧!”宴子桀就势将他压在身下,在他耳边厮摩,这清淡的气息、发丝特有的味道、瘦不露骨的身躯……高温的手掌贪婪的滑进衣内,抚摸著相对自己微凉的肌肤,唇印上胡璇的唇,两俱身躯在锦床上摩挲出沙沙的轻响。 胡璇在挣扎。 宴子桀的拥抱,怎麽会不需要?可是却不仅仅是这样而已。 在自己曾经希望得到爱情的时候,他在糟蹋自己。 当自己只想静静的守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又来强迫自己行这事。 或许是无奈,最後自己退一步,想著只要他需要,哪怕只是发泄也好,只要这身子对他来说还有一点贪恋的价值,自己就给他……可是…… “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男妓!” “没有男人你活得下去麽?” “朕养著你、临幸你,你哪里过得不满足?” “你不是很喜欢跟男人做这种事麽?” “你会不懂得取悦男人麽?” 那些剌入心底让胡璇永不超生般的谩骂,仿佛像磨咒一般在脑海中回荡。 他神情恍惚的在情欲从心底刚要升起的时候,便被这些不绝於耳般的谩骂声所扼杀。 身体被撕开的时候,胡璇才安静下来,就仿佛一切都由不得自己,额头上早已虚汗淋淋。 宴子桀按住他的双手,在他的身体中抽送。他对他并没有粗暴,只是不让他挣扎和逃跑。胡璇腿上那块刚刚愈合不久粉嫩的伤疤清淅的印在眼底。 试图勾起他的欲望,宴子桀温柔的去吻触他,用强壮的身体自然的摆动与他的肌肤摩擦。 一直缠绕在脑海中的影子,今天就在自己的身下承欢。看到他精致清秀的脸宠和诱人遐思的身体就已引起最原始的冲动。竟然好像很久都没有床事一样,在他紧窒的身体中宴子桀竟觉得兴奋的不能自持,很快的释放出欲望,让自己平息,带著满足的喘吸由激情中清醒,才看到身下的人,竟然是一幅茫然若痴的神情…… “璇……”咽了口唾液,宴子桀佯做笑脸,轻轻顶了顶身子,牵动胡璇微微晃了晃:“……朕……太急了……很想你……别怪朕。” 新一轮的爱抚,为胡璇的激情所为,宴子桀用唇舌在他的颈项胸前缠绵,一支手撑著身子,一只手游移到他身下,去抚弄不太有精神的根源。 敏感的地带被自己所爱的人抚摸,完全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可是就在自己觉得身体要燃烧起来的时候,那些残酷的记忆就像泛滥的河水冲毁了欲望的火焰…… 玉柳和玉杉守在门外。天上已挂起了勾月。 房中男人的喘息声又一次停止。 宴子桀有些丧气地抽离胡璇的身体,胡璇才缓缓勾起身躯,拉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背对著下了床的男人。 锦床上留下交合後的污迹,混著轻微的血色。 “更衣!”宴子桀阴郁著脸、习惯性地喝了声。 房门轻启的同时,背後的床上轻轻传来胡璇微弱的声响:“不、不要……” “出去!”这微弱的声音,让宴子桀几乎没有思考自己为什麽顺从他的意思的时间,斥退了将要进门的宫女。 宴子桀皱皱眉头,又走回床边,探著身子轻轻抚著胡璇的手臂,贴著他的耳边轻声问道:“怎麽会这样的……” 胡璇将头埋得更低,宴子桀可以看到他皱起眉头紧闭双眼的侧面,便知道他此刻痛苦的表情。 他只是摇头,一个字也不肯说。 “……是雷延武折磨你成这样的?”宴子桀扳过他的身子,胡璇缓缓睁开眼,盯著宴子桀,却无从说起。 “……”逼著他说能逼出什麽结果来?他又不是第一次与胡璇云雨,自认为轻而易举可以掌控的身体竟然——无法释精?! “朕叫御医给你看看?” “不!”胡璇坚决而慌张的摇头:“皇上……您不是……要逼死我吧?” 宴子桀自然知道就算他是自己的後宫,让别人来看这不泄之症,对男人来说,也太过抬不起头来。 可胡璇执扭得近乎发狂,又让他心痛……最终在未果的沈默中,宴子桀怏怏地离开清思园。 玉柳满心欣慰的等著皇上出来,却看到的是一张拉长铁青样的冷脸,心里惴惴不安地让两名小太监把浴桶抬进房,胡璇的床上垂下隔帘,他只命他们放下东西就出去。 心里便被什麽东西堵住了一般,到了门口,玉柳咬著唇,面色愁苦的望了房中紧闭的床帏,无奈地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第十二章 胡璇浅浅吃了点儿晚膳便上床躺下了,什麽话也没说。他不想把自己的隐痛给每个人看,可现实所发生的一切让他根本没有精神支撑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今天这样的事情,回想起来,不是早晚都要发生的麽?可就是那点儿贪痴,让他盲目的回了来,现在再想要离开,却仿佛是小女子做戏一般。就这样,把自己推进了什麽也不能说、什麽也不能做,茫茫然的混境…… 玉柳心里眼看著他平静的面容下藏著淡淡的忧伤,可必竟是个下人,什麽也不能劝。想必这回算是失了皇上的心,他也有段日子想不起这偏宫里静默的人了,心里就只为胡璇心疼著。 第二天一如往常的侍候胡璇吃过早饭,玉柳便静静守在门前,偶尔窥望胡璇一眼,就那麽静静坐在窗前,望著远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算算每天这个时候皇上都下了早朝过来了,今天却连个鬼影子都望不著。三番两次稍稍向前走一走,寻思著能不能迎上皇上的身影,却总是扑了个空。再悄悄看看胡璇,也微微坐立不安,垂下头,手里把玩著那个小荷包,偶尔眼神转转,向自己这边正门轻轻望一望,遇上自己的身影,便逃避似的又转过眼去…… 到了正午午膳,玉柳一样侍候著,胡璇一如往常一样进膳。 似乎就因为两个人的安静,这园子里就变得更家空寂起来。 撤了午膳的食器,胡璇说要抚瑟,玉柳便命人把瑟搬过来。正这麽一转身,便看见宴子桀穿著一身银灰色的袍子,风风火火的由小路上走了过来。 “公子、公子!”仿佛自己见了情人一般开心,玉柳一个转身奔进房里,面上带著流光溢彩的笑脸道:“皇上来了!皇上就过来了!”说著已然奔到有些慌了神的胡璇身边,便又扶著他跪礼,就这当,宴子桀已经大步流星的进了房来。 “朕上午忙了些,来看你来得晚了!”宴子桀三步并做两步,脸上挂著微微狡意的笑容,上了前来便扯著胡璇的手,向玉柳道:“你们去候著吧,这儿没你们的事儿了。” “奴婢告退!”玉柳弯著一双月牙眼,笑眯眯的退了出去。皇上对公子挂心的话,两个人都互有情意,还怕三次两次不化干戈为玉帛麽? 盼他来,来了又徒增尴尬,胡璇的目光游离著,任著宴子桀环著自己的肩膀,就这麽晃晃忽忽的又被他推就到塌上。 顺著这个势,宴子桀把胡璇压在了身下,脸上笑眯眯的还带了几分色情相,欺身上来便亲吻他,一手揽著他的腰,另一只手也早就不安份地由他的衣襟溜了进去,口中念念有词的道:“朕来晚了,想朕没有,嗯?” “皇上……”胡璇伸手轻轻撑点在他就要贴下来的嘴唇,一双眼睛痴痴的望著他,轻声道:“……您要行这事……胡璇依著皇上……您莫要再……再……迫我……我、不行……”说到後来,面上已是浓重的悲切神色,声如细蚊,闭起眼来,便不再用力,随著他拥著自己。 宴子桀一个轻笑,依旧粘了上来,缠绵悱恻的与他拥吻:“嗯嗯……朕不逼迫你……”深长的亲吻之後,像个小孩子般的笑脸,美滋滋的盯著胡璇,倒让胡璇有些不知所以,看他还像稚儿一般的咬著一个食指,然後喜滋滋的给自己宽衣解带,就觉得什麽地方不对劲,却又全然说不出来。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14节 衣衫褪开,接受著那双高温手掌的抚摸,让人心醉的男人的气息又来到唇前,很自然的,轻启唇舌,准备迎接他,却在撩人的火舌侵入的同时,又填进自己口中甜甜香香的一些杂质。 没让胡璇有空隙寻问,宴子桀用情的与他缠吻,将自己咬开了的情药尽数缓缓填入他的口中,感觉到他差不多都咽了下去,才美美的扬起自己满心期待的脸,低头府视他,自己开始解褪衣物,期待著即将来到了激情。 “……是什麽……”胡璇错愕的盯著他让人迷惑的笑脸,一层阴狸的影子笼上心头……他不会……不会那样对自己吧?就为了想要满足……用这种手段迫自己吃下那种东西麽?不会的! “朕让御医调了一晚上,刚刚才拿回来,不伤身,又有劲儿!嘿嘿……”强壮的身体压了上来,带著炽热的体温在胡璇的身子上摩挲。 看著他只顾低头在自己身上吻吮摸索的取乐,胡璇心底一片冰冷。 ……他怎麽可以这样?怎麽可以这术对自己?关在冷宫里、像做贼一样的来看自己,只是为了这件事,然後……然後就要用所谓的一起快乐给自己吞下这样的药。 身体里面已经微微开始变化,升腾著迷乱般的热流,随著身体上承受的爱抚而微微震抖。宴子桀循环往复的吻又贴回唇上。 这一次他用一只手臂架起自己一条腿,探手在身体下侧的秘处,用一根手指揉抚、探入……由身後被剌激起的敏感发起一波混流,在悲伤中臣服的无奈,胡璇微微湿了眼睛,口中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哼吟……便在这时,幽谷中被撑支,又有异物咸的事物顶了进去,然後随著宴子桀的手指圈圈点点的按压,化成温热的东西遣散在体内…… “你、啊……你……”胡璇屈辱地抓著宴子桀的臂膀,羞耻与悲伤充满了他整个身体,而同时,那不可抗的媚毒,他的每一个撩拨挑逗,都变成销魂食骨的药引,让自己呢喃喘息、语不成声。 看到胡璇参杂著情欲红潮却微微扭曲的脸庞,宴子桀亦几乎不能自持的兴奋,留在在他身中的手指卖弄的玩转。胡璇在挣扎,可又完全不受控制的拱起腰身迎合,宴子桀便以身体压制他,近乎贪婪地望著挣扎在痛苦与情欲间的人,心理上纯脆的征服感得到了满足。 这媚药来得又汹又猛,一波接一波的快感与宴子桀施加的剌激让胡璇头脑空白,晃忽中只能感觉身体最原始的本能扭动或翻腾。当宴子桀拉开他的双腿,将昂扬抵近的时候,身体几乎是叫嚣著渴望的缠上去,在突如其来的猛烈冲撞中得到解救。 粘稠的白色液体溅在美丽的身体上,那人不住的喘吸痉挛,温热的私处急剧的蠕动收缩,仿佛要把什麽东西一股脑子吸进去一般蚀骨销魂的快感:“啊!璇……你真好!……嗯……”微微挺送,再也不能自持,一声低吟後伏在纤美的身体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带著满足亲吻与拥抱,这不是对身下人的安慰,却是发自情欲本身而为。 房间中一声高过一声浪潮般此起彼伏的淫糜呻吟之声,让守著的宫人们不禁面红耳赤。 两个小太监倒还好些,四个宫女低著头。玉杉这样的女子若有所思,仿佛如果这时在那英俊伟岸的男人身下承欢的是自己……玉柳却渐渐失落,明明看著胡璇对皇上的一番情思不得著落的时候,打心里为他难过伤心;可这个时候,却隐隐地漾起阵阵心酸。 胡璇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沉沦在正常的时候自己都无法想像的激情中,宴子桀双手扶著他的腰肢,他自己胯坐在他身上努力的摆动,像极了风中摇曳的柳枝,平日不能承受的体势,却在这个时候有灭顶的冲动,发出阵阵呢喃,最後激情的向後仰起身子绷直了腰腹……宴子桀感受到他此刻的需要,适时的坐起身子将他拥进怀中,奋力几个挺身…… “啊啊啊……啊……”在男人的背上抓出几条犯了红的血印,前端的欲液冲出了身体。 辗转反侧著,胡璇已经疲累不堪,却兀自伏在床上呻吟,像溺水不得解救的人一样在锦褥上撕扯,宴子桀在身後扶著紧翘的臀瓣,眼见著自己的硕物在充了血的谷口徘徊,便像是被他吞没吐纳,自己就算没用了什麽药,见到这番豔色,面上扯起一抹兽性的欲光,更为卖力地“满足”对方所求。 最後的激情後,胡璇全然昏厥。宴子桀心满意足又带著几分余兴为他清理身子,几番撩弄,竟又不自持的升起欲望。暗笑自己纵欲过度,看看他那惨兮兮的样子,硬生生的忍下来,抱著他在宫人送进来的浴桶里柔腻了一番,始终就见胡璇软软的昏著,最後才不舍的将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就像一只被喂饱的小狗般,得意洋洋地走了出去。 睁开眼的时候,窗纸透过来的阳光亮得有些剌眼。 胡璇揭被子起身,却手脚无力,微微坐起又跌倒在床上。这会儿才惊觉身子像散了架子一般,无处不酸痛难当,昨天午後至入夜那模模糊糊的抵死缠绵,也一幕幕清淅的浮现在脑海…… 该觉得幸福麽?这就是自己想要的?……自己是想多守著他些时日,这种事情,如果在预料之中的话,没有被暴虐……是不是就算多得的幸福? “公子醒了麽?时候不早了,再不用膳,便挨到晌午了。”玉柳清脆的声音在床帏外传来。 “没关系,午时再吃好了。玉柳你先出去吧,我更衣。” 自胡璇来宫里,都是他自己更衣,玉柳也习惯了,放置衣衫在他的床头,便转身出了去。 赤条条的爬起床,伸手去拿房置在外面的衣衫,这厢还没穿上,门前又传来玉柳的声音:“公子,皇上这就过来啦!” “哈?……”胡璇几乎力脱地一叹,房门前已然听到玉柳向宴子桀跪安的声音:“奴婢叩见皇上,公子这会儿才醒,正更衣呢。” “嗯。朕知道了,你们侍候在这里吧。”然後房门一声嘎响,外面的风吹得床帏一阵鼓动,便一会,那张脸探头探脑的由帘缝中探了进来,满脸嘻笑仿佛撒娇一般地看著胡璇:“璇好福气,睡到这时,朕却在朝上忙到这时!”说著一个纵身蹬了鞋子扭上床。 胡璇看著他仿佛无邪的俊俏面孔,竟连责骂都无从开口,而心里纠结著的心痛,愈发的鲜明。 第十三章 胡璇刚刚披上的亵衣,被宴子桀一把扯了下来,贴著胡璇的身子就开始磨挲,一边上下其手的抚过自己昨日留在他身上的淡淡瘀痕,一边陶醉般滴念念有词:“真美,朕越来越觉得璇美得很,怎麽这清清淡淡的样子,美豔起来,竟冠压群芳……朕现在几乎天天想得都是你……” 胡璇微微垂著头,就看到他一手掐捏著自己一边胸前的红粉处,另一边却缠人得吮吻上来,一边还抬起眉眼观望胡璇的表情。 别开头。 胡璇想像不出,当初一般那样可爱的面孔,怎麽如今却带著那样无情的念头对待自己——毕竟他曾经,是那样依赖自己…… 或许是自己笨。直到这一刻胡璇想到这里,才翻然醒悟:或许很久以前,那可爱的孩童已然学会了利用自己…… 而自己呢?真的不知道麽?被那张在自己眼中可爱的脸迷惑、怀著肮脏的念头……心甘情愿地帮他骗自己,把所有不好的念头强行用各种理由推翻……甚至是尘封在心底。 就像在桐城楚王宫一样——昭然若揭的欺骗。 晃忽中,他又像个吃奶的娃娃一样可爱的对自己笑著,伸著一只手,想要送进嘴里的样子——胡璇竟猛然间觉得这个笑容如此可怕,甚至比谩骂欧打自己的时候还要可怕——那是从头到尾的欺骗与无视的笑容。 蓦然伸出手,截住宴子桀就要放进口中的手,拦住了那颗就要如法炮制得逞的药丸。 宴子桀怔了怔神,定定地看著胡璇。胡璇缓缓由他手中拿过那粒没有半个指甲大的淡灰色药丸。 看了看药丸,再看看宴子桀。将这粒小东西举放在两人面前:“皇上……回答胡璇两个问题,胡璇就乖乖地用了它。”胡璇扯出一抹寂寞的笑容,痴痴的看著眼前仍旧不知所以的男人。 “这麽乖?好,你问!朕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真想问问你把我当什麽……可是害怕听到真话:“皇上,胡璇用这个……服侍得皇上满意麽?”依旧强扯著那抹笑,别有深意地望著他。 “朕很满意呀!朕的璇,简直就是尤物!”仿佛看出了胡璇有点心事,为了表示诚恳,还怜惜似的在他脸庞轻轻一吻、淡淡抚摸。 “那第二个问题……”有些害怕,怕他的暴戾,但是终是忍不住心底的哀怒,胡璇强撑著自己滴血的心,依旧淡笑如故:“这药,可是能医胡璇的病麽?” “这个自然不能……”宴子桀笑嘻嘻滴回答,面上还带了点歉意样的酐笑。 ——我不让御医来看,你就说给他们听……寻来这种自己快活的药,却全然不理我的死活……也没什麽奇怪,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全是自己贪心…… “胡璇知道了。”表情仍旧维持著麻木的笑意,缓缓的把那粒小东西送进自己嘴里,眼泪终是没能忍住,顺著两边的眼角落湿了双鬓。 宴子桀却老大不乐意,一伸手将药抢了下来,皱著个眉头:“这又不是毒药,你这是干什麽了?” “……”胡璇别过脸去,什麽也不想说。说什麽都没有意义。 “闺房之乐,用点这个东西无伤大雅,别的妃子也有用过,这个我特别交待了御医千万要调得不伤身体。璇你莫要小题大作。朕也是想你舒服才……才出此下策。”宴子桀极为认真的解释著。 他是麻木不仁……还是骨子里就是个孩子?或者在跟自己装傻?有这个必要麽?——怎麽打天下、讲阴谋,度算得比哪个都精明,自己这点儿心思,他却半分都不能明白……胡璇依旧不回应,侧著脸对著他,一幅“你说什麽是什麽、你要怎麽就怎麽吧”的架式。 “璇,”宴子桀怏求似的撞撞身子摇了摇胡璇,小孩子撒娇样的道:“别跟朕故意闹别扭了。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朕想你……朕喜欢你!”最後这四个字,自以为是杀手锏。 可惜胡璇早就听过了他的“我爱你”,哼的一声冷笑,闭起眼睛。 看看他全然不信的表情,宴子桀微微火光起来,声音高了几分调子:“再说这也是为你好,你昨天不是很享受?” “为我好?”胡璇猛然转过头来,讥讽地看著宴子桀微怒的脸:“皇上真的为我好——知道我连医病都不敢,却私自去向御医讲男子不泄,不要份医病的药来,要了这麽个东西……” “……”宴子桀一时语结,他确是一门心思放在乐趣上:“好!就算朕粗心大意了!你回来到现在,朕对你不是关爱有加千依百顺麽?” “关爱有加?”胡璇简直哭笑不得:“把我放在冷宫里保护起来,连侍女们去御厨房取晚饭要拿著特行令,不能让人知道送到哪宫哪院……皇上照顾得胡璇无微不至,无非就是想让胡璇明白,自己根本见不得人!” 又被揭开自己示好关心背後真正的面目,宴子桀开始挂不住脸子,面色阴沈下来:“不是如此还能怎样,朕还能赐你个封号不成!” 胡璇惨淡一笑:“皇上执意要去问御医要这个东西,为的不是皇上自己开心麽?胡璇除了像个淫娃荡妇一样取悦皇上,让自己知道自己一文不值的下贱之外,不知道还能得到什麽好处?” “你不是也给朕下过药,现在哪来的这麽多说法?”宴子桀皱起眉头冷冷的道。 “……到今天皇上还是这麽说!”胡璇被他侮辱至深,气郁难解,怒声道:“胡璇做过就敢认,只是胡璇没做过那样下流无耻的事情!” “你敢骂朕下流无耻!”宴子桀被他顶得暴怒起来,面色立时狰狞,一声断喝。 胡璇就算提起勇气来和他争辩,可一看他这脸色,即时吓得一条命丢了三条魂,身子一个瑟缩——最可怕的不是身体上的伤害,而是宴子桀暴怒时对他的侮辱……简直就像是万劫不复的魔咒。 显而易见的恐惧,脸色苍白,身子不自觉的发抖,宴子桀就知道自己是吓到他了。 可是胡璇的这般模样,在宴子桀的记忆里是没有的,他不禁怔了怔,想安抚他,抬起手去抚触胡璇的脸颊,他却皱起眉头,紧紧的闭上眼睛、咬住牙关,身子轻颤得更为频促,一动也不动地挺在那里。 这巴掌会落在哪?胡璇就是这麽想。猛然间身体一松,自己身下拥著的那只手抽离,睁开眼,已然看到宴子桀低头提鞋的背影,然後他站起身子,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皇上……”玉柳怯怯的声音响起,没得到任何回应,良欠,她才向胡璇这边探问了声:“公子?可要奴婢侍候午膳麽?” “嗯。”胡璇边拖著没了气力的身体穿著衣物,轻轻应了声。 宴子桀的离去无疑让他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也是彻底的空寂。 宴子桀有些日子没再来了。连下了早朝的探望都没有。他在哪里?四处流连玩转,今天陪皇後、明天去阮妃府,後天是韩越之的宫里,大後天再招新的宫女……只有胡璇是被封闭的,但是服侍他的宫人们并不封闭,胡璇若是稍稍向玉柳示意寻问,她也只能如实禀复。 很多时候胡璇都是在抚瑟弄琴,然後呆呆的神游。也许这就是结局,在宫里,一辈子终老。直到死了那一天,也许有人会想起这里有具尸骨…… 不过这样落得安静,当然不会再有快乐幸福、却也不会更悲伤,如此而已。 锦衣华食,还少什麽?什麽都不少,这不是很多人一生都希望的麽…… 日子如此平静。就连大年夜的喧嚣声都那麽遥远。 房中桌上的山珍海味胡璇让众宫人享用了,自己浅尝几口,倚在窗边,静静望著远处腾起的花火在夜空中舞出美丽的光华,嘴角边牵起寂寞的微笑——这是什麽时候的事?火药那种东西,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父王也会在年节的时候带著众妃嫔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们看这稀有的彩华,那时候子桀也在,但凡是逢年过节,都没有他参与出头的份儿,很多个这样的夜晚,晚宴结束後,自己都会招他到太子宫来吃年夜饭,给他观赏自己特别向父皇讨要的些许烟花……现在这些都是他说了算的,他可以尽情享受他喜欢的东西,自己则可以遥遥地观望。 “……公子,”玉柳早早吃过饭,守在胡璇身边,忽然看到门外人影晃动,轻声的唤了胡璇一声:“院子里仿佛有人过来了,奴婢去看看。” “……”胡璇点点头,目光里流露些神彩——怎麽,他终是会在这天,想起来看望自己麽? 第十四章 玉柳迎著来人走过去,她还没走出几步,连胡璇都辩得清了,夜幕中款款而来的是两个女子的身形。 胡璇心里失落,却也好奇几分:什麽人会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这里是冷宫,怎麽会有女子来,难倒……是不是子桀命人来探望自己?——原来自己……仍是这么放不下。 玉柳对来人施礼,引著那人走得近前,房中映出的明亮灯光照清了来人,竟然是一身彩服的阮鋆芷。 胡璇由心中升腾起一股羞愧和歉意。竟然在这样的地方、这种境地,与她相见。就算她与子桀私通……自己又有什麽资格责备她?就算不是子桀,自己这样的人,也终是要负了她的一生。 阮鋆芷并没有什麽明显的表情挂在脸上,一双杏目流光微转,打量了一圈:“璇公子这里也算清雅。” “阮娘娘,请里面坐吧。”玉柳看出胡璇的神色,这宫中就算是她们随宴国迁入的宫人也没几个不知道二人的关系,忙著帮胡璇接话,把阮鋆芷让进了房里。 胡璇此刻自是十分尴尬。以身份来论,阮鋆芷如今贵为贵妃,自己应该跪她;可是二人必竟曾是夫妻,那拜天拜地拜双亲的大婚之後,都没有一纸休书,就这样成了贵人……要怎麽跪她? “璇公子看来身子骨单薄了些。”阮鋆芷自然的坐下,房中的侍人们早已退开的退开,端茶送水的也忙著服侍她。阮鋆芷接过一杯茶,缓缓的品著,并不特别去看胡璇,目光仍是四下打量:“昨天无意听皇上说起,璇公子在这里,本宫还当皇上只是酒後酣话,没想到……” 胡璇缓缓退回自己之前坐的椅子上,也不正视她,只是礼貌性问了声:“贵娘娘别来无恙。” “宫里的锦衣华食,自然少不了什麽。一切安好。”阮鋆芷点点头,再一转脸,对玉柳等人道:“去外面侍候吧,本宫与璇公子聊聊。” 宫里与男子单独相见,这自然不是规举。可眼前这里阮鋆芷最大,又是她自己开的口,哪个也不敢不听她的,玉柳更是担心地看了一眼胡璇,生怕他被阮鋆芷欺负了一般,最後也只能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你恨我麽?”阮鋆芷玉上恢复了平静:“因为我是个背夫偷汉的女人,让你丢尽了脸面。” “……”胡璇很惊讶她这麽一问,抬起头来,看著她美豔的面容,缓缓摇摇头。 “那你又为何不恨我?”阮鋆芷缓缓站起身来,房中的灯火正在这时被吹来的晚风摇得微暗,胡璇猛然间有种错觉,那美豔的脸上竟有几分令人骨寒的阴冷之色。 当灯火通明时,她那熟悉而温柔的笑意仍留在面上。 “……因为……”胡璇沈吟,因为自己根本就没爱她、早就在她之前做过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不是身体而已,而是心……这样,又有什麽理由去责备她。可是这些,胡璇都不能坦然说出口,连有心去赔罪,都无法说出口的歉意。 “……因为,本宫知道会有这麽一天。”阮鋆芷走到他面前,却缓缓蹲在他双膝前,抬著一张温情美丽的脸盯著胡璇,她的眼里含了一层湿意,一只纤美的手缓缓抚上胡璇的侧脸:“因为你的心……留在这里了。” 她都知道……她都知道,所以才不肯与自己走。可是留在这里,就有幸福麽?还是她真的爱子桀? “……为什麽……要留下来?”胡璇问道:“到外面,也许……只是也许,你会过得更好。” “……”阮鋆芷哽咽了一下,依旧抬著脸看著胡璇,扯起一抹淡笑:“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呐。你怎麽会不懂?爱一个人,就要陪在他身边。分享他的喜怒哀乐,永远和他在一起!”说完,她很坚定的起了身:“皇上开心,我们所有人都好过。本宫今天来探望你,也是为了你好。你莫要违了皇上的心意,让他不开心,自己受了苦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接著说道:“本宫知道璇公子是喜欢烟火的,为你讨了些。可是这里太引人又不好,本宫只讨了些地旋子来,璇公子过了这个年,人也就满了二十五,心智也该成熟些,知道什麽事该做,什麽事不该做。本宫的话,璇公子可能明白些许?” “……”胡璇被她一番言语搅得头脑发混,而自己也本就是不想与她深谈自己或她或子桀的感情事,愣了愣,点点头:“多谢提点,胡璇铭记於心。” “嗯。”阮鋆芷垂著眉眼,看著眼前文静淡雅的男子,眉头间纠结起哀怨的神情,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见他始终如一垂著眼帘若有所思一般,也不正视自己,最後点点头:“天色晚了,璇公子早些歇息吧。” “恭送。”胡璇只在她出门时,才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她的身影,微风吹起她绣袄外的浮纱配饰,她去得要比来时快得多了。直到人影消失在夜幕中,胡璇一直静静的望著,只有那些许微风舞纱的影子在眼前、脑海间不停的晃动。 时间似乎对於胡璇来说成了最没有意义的东西,一转眼,大年过去了四天了。每天就是起床起漱吃三餐、抚琴发呆最後再到洗漱入睡,如此往复。 按说当皇帝也是有休息的。宴子桀过大年的这些天都应该不上朝,可是就算心里这麽悬著,见了他怕,不见他想,他终究是没来一次。 夜晚胡璇偶尔玩赏阮鋆芷送来的花火在地上盘旋的时候,总能回忆起他小时候在自己宫里的点点滴滴……如果说有什麽不能忘情,连自己都说不清。 实在是太多了。扯著他温腻的小手的感觉、他亲腻的抱著自己撒娇的感觉、偶尔倔强的样子……无论是哭泣或欢笑,胡璇看到他的,比看到任何一个人的都多……甚至是自己,他一直以来都忘记了自己,眼中和心里,早就全是这个小人儿的影子,一举手一投足,一笑一颦…… 其实原来自己也是自私的。为什麽他对自己不好就要伤心?为什麽他爱上别人自己就算要祝福也要心酸?为什麽他每每说谎自己都要佯装受骗从不拆穿?为什麽他每次稍稍流些好声色自己就要又一次飞蛾扑火样的烯起希望……这一切,无非都是还怀著想和他一起的愿望;这一切都是想——他的眼中只有自己……却把自己害得卑贱如厮。 转眼到了第八天,宴子桀才在下过早朝後来到胡璇的住处。那时候胡璇仍如每日一般抚琴。 这琴声,是宴子桀很小的时候就听惯了的。同样的曲子,那时候就像鱼跃龙门般欢快的调子,如今远远听来,却像凄冷的雨滴打在心头…… 即然是来找胡璇求欢的,这一日他仍然带了那种药,行到事中时,便拿了出来想劝胡璇用下。颇为意外,他没再拒绝,那张清秀的面容上隐隐现著淡淡的哀伤,顺从的在自己身下张开檀口,接下宴子桀捏在手中的那粒春药。 与胡璇的交欢确是让宴子桀沉迷难以自拨,何况那清秀的人全身上下因为春药的关系泛著淡淡的粉色,因为欲求在自己身下宛转求欢。 可是到了最後,药性随著精华的流逝退却的时候,宴子桀分明看到了胡璇常常闪开自己的目光,转过头去扯著锦被,轻轻的拭去他自己眼中落下的清泪。 心猛然间抽痛,拥著他,吻著他,像怎麽也爱不够一般,心底那根尘封了许久的情弦被胡璇屈从的泪水所拔动:“璇!是朕不好,朕委屈你了……” “……没有……”胡璇表情淡薄的回视宴子桀:“是胡璇的身子太脏……配不起皇上的挂心……皇上……如今还肯临幸……也是胡璇修来的福气……”自嘲的扯起微笑,那双明眸中含了最为痛彻的悲哀:“……皇上召胡璇回来,为的就是这个,胡璇该明白的……还是回来了……皇上说的没错……是我自甘……” “够了!朕错了!璇!”宴子桀爬起来简单地套上衣衫,拉著胡璇也给他系好衣襟,猛然间将他打横抱起,向门外走了出去。 “皇上!”胡璇错愕的看他,玉柳等人一看到二人这个架式出来,也是一阵惊慌,纷纷跪了下去。 “朕还你的职事,不再让你受委屈。光明正大的走在朝堂上!”宴子桀抬了抬手臂将胡璇的身子抬高了些许,不顾他的错愕神情,沉迷的在他脸庞摩挲:“这一次,朕真心要待你好!” 一切很突然。 得到这个人的感动,并不是历经生死的劫难、也不是百般辩述的说辞,而是一场欢爱後的眼泪……不过若没有那些历经生死的堆砌,那些泪的苦涩,哪怕是流成一条小河,他也不会懂吧! 胡璇复了安和公、兵部侍郎的头衔。可是他都不会去上朝,那些流言绯语就算被帝王的威严所镇压,芒剌一般的目光也会让胡璇心痛。 而宴子桀名义上让胡璇与胡珂同府,实际上则将他安置到了自己的寝宫——招进来就不让走,後宫专宠。 宴子桀去早朝的时候,胡璇也早已醒来,其实他很清楚,这离自己的幸福好远,越来越远,但是人不能太贪心。其实这样与在冷宫软禁也没什麽区别……只是这是他对自己的一番心意——他终究是个帝王,也只能做到如此而已。 第十五章 坐在桌前静静地看著书笺,打发时间等宴子桀回来。宴子桀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无论他想上朝、逛花园、看戏……什麽都行,只要他开心,这是宴子桀交待过的。 可是胡璇自己不想,甚至不敢弹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每天流连於皇上的寝宫——这样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子桀都会好很多。 如果说曾经有些付出和忍耐是被迫的话,那现在则是心甘情愿。 静静坐在桌边,房间中无端起了一阵带著外面凉意的寒风。胡璇一个寒颤,抬头张望,见里间的帐帏被风轻轻舞动。 窗子开了麽?胡璇放下手中的书笺走过去,一转眼,见到西面的偏窗半遮半掩的开著。胡璇走上前去拉好窗子,回过身,却见到一身太监衣装的荆云站在身後。 胡璇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是万万想不到会在这时见到他、再者这里是皇宫,他来到这里一个不小心但是九死一生,更何况,二人发生了那种事情,就算他曾真的待自己好,无法恨他,见了面却终是尴尬。 “荆大哥……”胡璇压低了声音:“……你怎麽会来这里?” “……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荆云专注地望著胡璇比起分开时候丰润了的脸,心中漾起一股柔情,连目光里都现出的温存,却让胡璇没来由得心惊了一下,不由得低下头,脚下不自觉的微微向後挪了小步:“荆大哥莫要再为我犯险。如今胡璇一切安好,荆大哥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嗯。”意识到胡璇的回避,荆云面色也惨淡下来,低声说道:“放心,我只是来看看你,不会纠缠你……” “……胡璇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是,胡璇确是担心他行迹被人发现,宴子桀追问起来自己也说解不清。 “嗯。”荆云点了点头:“我今天来见你,还有一件事情。你那天中了毒,是你自己下的毒?你想毒死雷延武,同归於尽?” 无可否认,胡璇低头不语。 “他没死。”荆云接著道:“西砥亲王作乱谋反,莫查和与雷延武平乱。这消息是我刚刚在正殿经过的时候听到的。” “他没死?”胡璇惊愕的抬起头来,目光有些呆滞。 “嗯。”荆云点点头,又缓缓的道:“你的皇上虽然护著你,但是依我看,总是还有人想要弹劾你。这皇宫里头的明争暗斗,荆云也算在桐城稍有见识了。待到确定你安全了,荆大哥就离开。雷延武的仇,荆大哥帮你报,你莫要……”说到後来,他有些动情,缓缓伸出手,竟好似要抚上胡璇的脸颊一般:“你莫要再以身犯险,伤了你自己。” 胡璇蓦然抬头,面上几分悲怆之间,看著荆云,步子向後退了开。那警觉的神色,让荆云的心头不由得剌痛——终究是伤了他的心。 荆云缓缓收回手,胡璇低著头目光游离。大殿里异常安静。 良久,荆云道了声“保重”,便转身向来时的窗前走去。 “保重。”胡璇低低的应了声,眼看著他开窗跃了出去,面上才有几分轻释了的神色。 眼看到了晌午,午膳都由安公公命人盛了上来,宴子桀还没回宫,胡璇不由得心里纳闷,找了个时机,悄悄对安公公道:“敢问安公公,皇上他……” 安公公微微垂著头,声音轻如细蚊,低声道:“回璇公子,皇上现在人在皇後殿,像是那边儿出了什麽事情。” 胡璇这才点了点头,可是一想到叶纳是西砥国的公主,今天荆云又说起西砥叛乱的事,不由得联想起西砥与宴国相争,叶纳与子桀都背负著怎样的心情相守? 宴子桀在朝堂上提起桐西关太守张劲昨夜上的折子。折子上说是莫查和与雷延武荡平西砥内乱,西砥王因兄弟反目气血攻心而逝。如今西砥整兵图志,对宴国来说仍旧是最为担心的外敌。 西砥位於大漠边源的游牧民族,征战对於不熟悉环境的宴军十分不利,加上上阵子宴子桀折损六万强骑,唯今之计也只有调布各路人马加强边境防守,以图休养生息。 一退了朝,宴子桀便见了叶纳宫里的太监在门外守著,说是皇後娘娘也听闻西砥王的死讯,正哭得伤心。 西砥王架崩是大事,宫里有出出入入的宫人在民间带来这些讯息也不足为奇。 这时听人提起叶纳,宴子桀心中便又挂念起她来,想想自己也著实有段日子没去探望她了,便急勿勿的去了她那里。一进了殿门,就见哭得双目红肿的人儿被宫女扶著,颤颤微微的向自己跪拜,心里一颤,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上前去,一把扶起她来:“梓童,节哀。” “皇上……”叶纳哭得凄凄霭霭,伏进他的怀中。宴子桀自见到她起,每日里见得玲珑娇俏的她笑得如阳光般灿烂,几时见过她这般模样,知道她丧父之痛,心中不免一同伤怀。 虽然宴子桀并未与生父一同生活,待到他逃离胡国的时候,自己的父亲也早已客死异乡,只与几位并不熟识的兄弟相认,但是自幼在宫中与胡珂等人吵闹打架之时,便听人提起自己母亲是被禁足於宫中,生下自己郁郁而终,虽从未见过母亲,可这父母的牵绊、与自己受尽凌辱步步为营的惨淡童年就无形中的扭结在一起,与其说心疼叶纳的丧父之痛,不如说是又勾起了他心底的伤疤。 叶纳痛哭之余,哽咽著忆起儿时父亲的关爱,宴子桀就陪著听她讲,晚膳连劝带哄她才吃了点东西,直到夜入深沉,她才缓缓在宴子桀臂弯中带著泪睡去。 从叶纳宫里出来,已天过子时。听著叶纳讲起儿时琐事,看她面上时时带起神往的神彩,自己心中却也不由得抽痛,若能记起的美好记忆,却当真一直都是有胡璇在身边陪扮——他总是温文尔雅的对自己浅笑……那样,是不是也像叶纳口中的父亲一般……溺爱著自己? 浩荡的仪帐队回到自己的寝殿时,宴子桀没有让人传报,想是胡璇已经睡了,窗纸上只映出暗淡的灯光。 静静的进了房,果然听到房中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宴子桀悄声走到床边,身心俱疲,却在暗淡的灯光下隐隐看著那清秀的轮廓,没来由的心里一阵惬意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 怕吵醒他,免了洗漱,自己脱了衣服上床并排躺在胡璇身边,轻轻身出手,环上他纤细却骨感均匀的身躯,宴子桀闭上眼,享受身边人带给自己发自心底的安逸感。 晃晃忽忽正要入梦,忽然间感到自己手臂晃动,迷迷蒙蒙睁开眼,却发现胡璇呼吸急促的捉著自己压在他身上的手臂,兀自紧紧闭著双目,额头上溢出的汗水蹭在自己的脸颊。 “璇……”宴子桀微微坐起身来,轻声呼唤他。却猛然间觉得被胡璇扣住的手臂剌痛,竟被他的指间抠入了皮肤。 “不!……不要!荆……大哥……”胡璇的呓语让宴子桀刹时瞠目结舌,他怔怔的的看著胡璇仿佛拼命的挣扎,却不得解救的表情在脸上越发扭曲。 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见到了荆云,让胡璇受了一惊,自己睡梦入酣,便梦到了伤怀往事。他喃喃呓语著:“不、不要这……求你……啊!荆大哥……不……”泪水在他的紧闭的双眼流下来,他兀自在指尖上加重力气,让宴子桀的手臂溢出血渍,却不知为什麽,那痛——却剌入了宴子桀的心。 第十六章 清晨醒来,服侍宴子桀更衣早朝。没像往天一样,宴子桀却更早梳洗完毕,已穿著一身崭新的亵衣,自己在挂配饰物。 “皇上……”胡璇忙起了身。昨夜梦境扰了他一夜,疲惫的起身,宴子桀却对他笑了笑:“你要睡就多睡会儿。朕自己来,不碍事。” 因为胡璇总是会因为宫人来侍候的时候二人同在寝殿不自在,所以胡璇在的时候,宴子桀头天都吩咐侍女们不用来侍候,胡璇不给他穿戴,他就只好自己来,这皇上做得也颇为委屈。 胡璇摇摇头,撑身起床,蓦然发现眼前的锦褥上几点血渍。自己身上毫无痛处,错愕的指著那几点血渍,看著宴子桀:“皇上……这是怎麽了?” “嗯?”宴子桀一幅不明所以的表情,自己系著围领走过来,低头看了看,却比胡璇更为惊讶的抚著胡璇的身子,左看看、右看看,边口中念念有词的道:“你伤到哪里了?让朕看看?” “皇上……不是您麽?”胡璇见他也全然不知,怔了起来。 “这些奴才越来越不像话了!连朕的床塌也打理不干净!一个个的都嫌命长了!”宴子桀眉头间几分凛色。 一听到要向人问罪,胡璇就慌了神。宴子桀发起火来砍人不算什麽新鲜事,想追究的心思也全然没了,忙道:“或许是我昨日喝的西贡酒汁,不干别人的事,皇上……” “好了。朕知道了。朕吩咐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做事便事,不罚了!”宴子桀对胡璇笑了笑,继续著装。胡璇便上前帮他穿衣挂饰。 朝堂之上心不在焉。宴子桀心里便由昨夜阴郁难解。 胡璇为他曾受过的委屈他是感动的。也发觉自己确实不能没有他,甚至沈迷於他。这也许就是一种喜欢、爱意。像喜欢叶纳一样的那种感情。 可是如果当时他为自己卖身是为了自己迫於无奈,那在楚皇宫与楚康帝和雷延武共处那麽久,又是如何说法?现在……又出了个荆云。自己头上这顶绿帽子,真是戴得够大够威风……都是些了不得的人物…… 他庆幸胡璇那时候没有死,因为自己毕竟舍不得他。可是……这些发生过的事情,却足足让他心里不快活。转而想著自己也夺了他的妻……若说心理不舒服的话,胡璇是不是看著自己也是一般的情绪? 可是朕是皇上! 但是朕又舍不得他…… 一直别扭了一个早朝,草草了事,心思游离著,便不知不觉的来到了韩越之的宫前。 於这一点,宴子桀心里也清楚得很:韩越之,是在自己心中——璇的代替品,一个只属於自己的代替品。 传话的太监传了声皇上架到,越之宫里的侍女匆忙跑出来,跪报韩越之没在宫里,说是一个人到园子里赏花去了,宴子桀款步走了进去,交待了声:“派人将他传回来!”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派出去的宫人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回来,宫里大大小小的花园找了个遍,没人寻得韩越之的影子。 色急起来自然是火气大的,宴子桀脸上阴沈了下来。 “皇上……”身边的安公公忙跟了一句:“老奴常在御药房的花园付近当值的时候,是常能遇到韩公子的,公子他尤为喜欢曼珠花,别处又没得种。越之公子他可能在那边呢。” “哦……”宴子桀点了点头,那边马上便有识脸色的冲出去找人,果然过不多时,韩越之便像个大彩蝶似的穿著五颜六色的衣衫随著宫人进了来。 “皇上!”一进门,韩越之脸上一幅委屈之色,远远的跪了下来,膝行代步向前挪,娇嗲嗲的道:“这麽许久您都不来,越之无聊才走得远了,您不要罚我嘛。” 宴子桀摆了摆手,宫人们红著脸低著头退了出去。 “不罚你?”宴子桀坏笑,招他到了近前,一手揽他入怀,一手捏著他精致的鼻子尖儿:“朕还不会轻罚你呢!” “皇上……”韩越之在他怀里假意扭捏:“可以用龙杖,不可以用廷杖!嘻嘻……” 一时间,春色满屋,充斥情欲的呻吟声在庭院中肆意飘荡。 娟儿是侍候韩越之最力的侍女,对韩越之暗有情意。如今她并排站在安公公身边儿,虽知道房里那是皇上,没得拼比,心中的酸劲儿用力的压著,却总是忍不住时不时的抬头向屋里瞄。 “丫头这是许得哪厢情呐?”安公公声如细蚊,轻轻的在娟儿耳边道:“这样的心思让别人看到了,杀头的。” “公公……”娟儿被他点到了心事,心里一紧,怯懦的神色看了他一眼,忙低下头去。 “……以後要自持。”安公公闭上眉眼,仍是轻轻的声音,神色安详的笑著,仿佛什麽都没看到过一般。 胡璇见过了晌午宴子桀还没回来,今天是安公公当皇上的值,他人也没回来,便以为他又是去了皇後那里。心中知道他不会回来,也颇为想念弟弟,便命玉柳叫人备了轿,去安公公那里传了声说自己要出宫探亲。待到玉柳得了出宫的令牌回了来,才知道宴子桀是在韩越之那里。 他是皇上……胡璇安慰著自己心头那点酸楚,乖著轿子出了宫。 一回到胡珂住处,他正醉生梦死的和一群侍女玩乐。眼睛上蒙著布条,在大花园里东奔西撞的捉著人玩儿。 胡璇众人是认得,他也没让人传报,这麽一进来,看到胡珂如此虚度时日,心中有些难过,也免不得几分愧意。若不是自己无用,守不住将山,珂儿也是愿意力精图志精忠报国的人。可惜……现在他不这个做法,只会落得人话柄弹劾指摘。 正这麽思量间,胡珂听到这边有人走近,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正正好的扑在胡璇身上把他搂了个满怀:“让我猜猜你是哪个,嗯……”撅起嘴来便往胡璇的脸上招呼。 余人一看是胡璇,忍著笑声便齐齐跪拜:“参见安和公大人。” “你这放浪子!越发的不像话!”胡璇向後别著头,由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胡珂这才一把扯下自己的蒙眼布,见到胡璇便开心得不得了:“三哥!你回来啦!”刚放开的手,又八爪鱼似的贴在他身上。 “回来了!不回来你就爬上房揭瓦盖了!”胡璇几分佯怒,却更为溺爱的抚著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弟弟的头顶,又轻轻拍了拍:“玩也玩些有规举的!看看书写写字也好,这成什麽体统。” “你回来不要念经!”胡珂转头让下人备酒菜,也不理会胡璇对自己的叨念,喜滋滋的扯著他进了房。 到了第三天,宴子桀都没有让人来传胡璇进宫。说不清哪里不对劲,胡璇却微微失落起来。这天早晨府里有人来拜会,让人传了进来,胡璇见是个老山夫的打扮,仔细辨认,竟是肖老将军。二人寒暄一番,胡璇怕胡珂见了他不死心又想起兵起事,便命人备轿与他去了城中便静处的酒楼小叙。 到得酒楼中要了个单间,酒不多时,果然肖刚朝便陈述厉害,摆明现在宴子桀精兵折损,不如乘时招旧部攻下原来胡珂曾占据的吴羌之地。 胡璇静静听著。在他心里,确是不愿与宴子桀为敌。而如今,他失去得几乎除了一个弟弟,什麽也没剩下,就连宴子桀施舍给他那点儿小小的所谓幸福,也是缥缈得仿佛随时会失去。 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愿动干戈,一是自己确实不是打天下的材料,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二是现在宴国刚刚统一中原,一旦兴兵,乘机收取渔翁之利的只有西砥。而且如今白手起家,就算运气好夺了吴羌之地,与宴军撕杀,不知又白白填了多少性命。几番思索,如是向肖刚朝说解一番,二人便举杯共饮,不再提及此事。 到了天近傍晚,肖刚朝才离去,胡璇乘了轿子回到府中,胡珂足足等了他一天,见他回来,才笑颜逐开。 如是过了一月,宫里才来人传胡璇回去。 每次胡璇一回来,胡珂开心得遍地打滚一般,一要回去,总是少不得一番别扭,却也终是无可奈何。 胡璇换了衣衫,与神色不舍的弟弟告别,坐上轿子回了宫里。 回宫立刻便由走走过过的宫人口中得知了“喜事”,皇後怀了龙种。 叶纳与荣妃不同。荣妃是宴子桀宠幸的女人,叶纳则是宴子桀口中,他爱慕的女人……听到这个消息,不同於上次听到荣妃怀孕的感觉,只是忽然间胡璇觉得,自己和宴子桀之间,被实实在在的隔开了一条鸿沟。 胡璇进了寝殿的时候天色已晚,殿院外守卫森严,殿宫前只有两个侍女远远站著,安公公双手抱在袖里。一见胡璇,忙小跑著过来,笑眯眯的道:“公子回来了,皇上候著呢,快些进去吧。” 宴子桀正坐在榻上看书。一见胡璇进了房门,将书笺一回手放在了身边的桌台上,招唤他过去身边。 “在家里过得可舒心?”宴子桀拥他进怀里,嘻笑著看著胡璇,一番久别重逢的欢喜欢之色。 “谢皇上关心。”胡璇勉强一笑道:“胡璇还要恭喜皇上,上天庇佑,早得龙儿……” “这麽快就听说了。宫里的人还真是嘴杂得很。” “这是大事,一路上不少人为这事忙著打理皇後殿里的事,自然就听到些。。”胡璇违心的恭贺他,看著他全然无所谓的样子依旧喜笑颜开的对著自己,心里却越发的害怕……这温柔的笑颜,无论他背後藏的是什麽,或是能给予自己这样的笑容多久……都怕是快要失去一般,心里一紧,身子靠向他。 “璇。”宴子桀轻轻摇了摇他,示意他坐起来听自己讲话。面对著面,宴子桀抚著他的脸,一字一句的道:“你在家这些天,除了胡珂,还见了谁?” 胡璇一怔,立刻知道他说起的应该是自己与肖刚朝的会唔,不由得心里一凉,怔怔的道:“……皇上……胡璇……没有二心……胡珂更是全然不知……肖……肖老他也只是来会会旧人……” 宴子桀淡淡的扯起一抹笑容,这会儿又全然没了刚才那般嘻笑的表情,神色间多了几分沧桑之感,抚著胡璇的头发,有些用情的与他对视,缓缓的道:“朕也并非有心监视你,那些人手,原原本本就是安插在胡珂那边的。看到这件事,也是巧合。” 胡璇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乱打鼓,这件事可大可小,全凭宴子桀怎麽想。而在自己看来,依著他的性子,怕是自己逃不过这一关……可自己生死早已无谓,若是因此害了弟弟和老将军,自己就是死也不得安心。 第十七章 胡璇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乱打鼓,这件事可大可小,全凭宴子桀怎麽想。而在自己看来,依著他的性子,怕是自己逃不过这一关……可自己生死早已无谓,若是因此害了弟弟和老将军,自己就是死也不得安心。 “你为朕受的苦,对朕的心思,朕都明白。朕若是对你无情,便不会对你说这番话。”宴子桀继续道:“若不是发生了这件事,朕都快忘了胡珂那边安插了人手的事。你……可能明白朕的苦处?” “皇上……臣弟绝无二心,整日玩乐、游手好闲,皇上……”胡璇忙著解释,宴子桀点点头,止了他的话头,接著道:“其实,朕应该是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话题忽然转到这里,胡璇心中一悸,看著宴子桀仿佛真诚的脸,静静的听他说下去。 “当日朕离开桐都不久就遇到截杀,才知道是雷延武的人。朕那时候,就认定了你一定会死在他的刀下。朕是躺进城中鱼贩的贩鱼车里混进城的。一进了城,朕就发响讯给张劲,里应外合混进了宫。张劲控兵守卫,朕在他们的掩护下进了宴子勇的寝宫杀了他,引来了那时回师的二皇子,串谋了安公公,陷害於他……最终才顺理成章的出现擒凶……你可知道,现在听来简单,当时却是生死一线间的事情?”神色间,仿佛远远的神游,闪烁著凛冽的光彩,让胡璇心里被什麽东西紧紧的握住了一般难过。 胡璇点点头,宴子桀又道:“说起来,安公公在当年就救过朕逃出这里,如今又是得他相助,虽然没有他的助言也无关成败,但朕会被人揣测;有了他的证言,朕就是大义凛然的明主,他倒是朕一等一的功臣。” 这话说著,二人不由得像正殿的门前安公公的身影看了去,宴子桀的声音虽然不特别大,但是也没有太刻意的隐藏,安公公仿佛听到了说话声,微微向殿里鞠躬。 “当时胡珂在吴国那边作乱,朕没有理会这些,第一件事,就是攻打桐城。那时候,朕听到流言,听说你被斩首弃市了。朕的心,就像当年怀著恨意冲进宴都一样,就带著那种恨意,杀去桐城为你复仇……这次你一回到胡珂府里不过几天,肖刚朝便去见你了。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没有武断判了你的罪,这麽过了一个月,後来探子报过,他没再去了。朕不愿意伤害到你,这些都对你讲了出来。到了今时今日,朕对你讲这番话,你能明白朕对你的心意麽?” 胡璇看著宴子桀深情望著自己的双眸,在房中颇为明亮的灯光下,映得他神彩精烁,面上刚毅的线条仿佛刻入了自己心头一般……胡璇动情地点点头。 “当初朕对你百般责难,削你的权、禁你的职,甚至不想让你去游说胡珂……无非就是不想有机会,让你背叛朕。”宴子桀缓缓的将他压在身下,渐渐凑近自己的唇:“留在朕的身边,一心一意的爱朕,全心全意的接受朕的感情……璇……”在缠绵的深吻中,结束了宴子桀强势的告白。 “皇上……”胡璇轻轻撑开他:“皇上的意思,是要胡璇常留宫中……不可以再去见弟弟麽?” “他进宫来看你好了。”朕子桀淡淡一笑:“你弟弟这个年纪了,待到他遇到了喜欢的女子有了家室,想看你这个哥哥才算!” 被宴子桀这麽一说,想著弟弟妻儿一家幸福的样子,胡璇心里一暖,微微笑了笑。 “来,璇……”宴子桀由床边婑几上拿下自己早备好的小药盒,取出一粒药丸送到胡璇唇边:“朕想你想得紧,今天好好服侍朕。” 这一别就是月余,一夜春宵自是激情无限。待到宴子桀尽了兴,胡璇早已意识不清伏在床上。 宴子桀伸出手臂将他揽进怀中,胡璇轻轻发出呻吟,宴子桀在他额前印下一吻,轻声道:“璇,如今你住进宫里也不是什麽私下的事情,皇後那边早就知道了,她如今有了身孕,这自是要向她拜贺,你明天也去探望她一下,别失了规举。” 胡璇神游了半晌,方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却始终是让自己觉得难堪的事情,沉吟了半晌,在宴子桀一直盯视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见他应了下来,宴子桀如释重负的笑了笑,将他又拥紧些:“朕知道你碍不开面子,叶纳她是朕的皇後,委屈你了。还有,朕选了宫里的庆应阁,亲自给它改了名,叫暖玉阁,明天让玉柳她们带你住进去,那里风景好,後园比起原来秋波亭也绝不逊色。朕喜欢听你弹曲子,以後你常常在那里陪朕弹曲解闷儿,你说可好?” 胡璇依旧点头,他安排的什麽、他怎麽安排,自己依著就是。 便由这一日起,胡璇便真的就成了宴子桀的“後宫”,住进了宴子桀为他安排的暖玉阁。这处阁园离宴子桀的寝宫较为近贴,风景亦如宴子桀所说,虽然并不算太大的园子,却也是亭台轩榭样样俱全。自己有了一处安身,就算在後宫中颇为尴尬,也少出去行走少与他人会面便是,如此安慰自己,胡璇安心的住了进去……怕是连他自己也想不到,就算他甘心为宴子桀屈就只求相守,终是命不由人,生命中一场令他肝肠寸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浩劫,却是从这一天沦入。 胡璇选在午膳前的时候去叶纳住著的东宫拜贺她。这个时候宫人们应该快用午膳的时间,想必是人去得少。选了宴子桀留给他特别为拜贺叶纳准备的几样宝饰带在身上,由玉柳提著小蓝,主仆二人便要出门去。 正这时候,传话的小太监急勿勿的奔了过来,虚着声嗓子道:“公子……皇後娘娘正向这边过来,就要到了!公子快准备接架吧!” 胡璇与玉柳错愕相视,便这当时候,园子口的两名侍女跪拜问安的声音传来了,玉柳与胡璇便双双下跪。 随著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紫纱精绣的仪凤帐出现在假山之後。二人便不再多看,跪地问安。 “胡璇你快平身!”熟悉的少女般甜美的声音传了出来,不肖一会儿,一双绣鞋出现在胡璇面前,胡璇一抬头,看到叶纳面带甜笑、正俯身示意要自己起来:“本宫要你平身,难倒你要我扶不成。”她神态娇美,依如少女时玲珑灿烂的样子,不由得让胡璇心里百般滋味。 世上当真只有这等女子才与子桀是天作的佳偶,而这样玲珑娇俏又完美无瑕的女子,自己又哪里及得上她一个指头……谢恩起身,退在侧首,叶纳已稳稳地走在前面,口中念念有词道:“皇上今早派人来说你会来看我,我早便想来谢谢你当日救我出牢笼的恩情,自己便先来了,你不会怪我唐突吧?”她倒底是孩子脾气,连“本宫”两个字也不用了,与胡璇自来熟的你你我我起来。 胡璇随在她身後进了房:“胡璇不敢。皇後娘娘架临,这里沾了贵气……” “我不是是汉人,你都不必同我讲这些套话!”叶纳笑著一指桌边的坐位,示意他坐下。 胡璇就坐,玉柳在边上忙著奉茶水果点。 “我一直想著见见你,谢谢你,後来听说你出了宫,都没这个机会。”叶纳单纯的目光看著胡璇,喜形於色,仿佛全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她分了他夫君一份的人一般,让胡璇没来由得心里愧疚之於,几分自惭形秽。 微微垂下头,胡璇轻声道:“当初是胡璇的愚弟对皇後娘娘不敬在先,皇後娘娘容人之度胡璇还没谢过,又怎麽敢担娘娘这番大义?” “你不要开口皇後娘娘、闭口皇後娘娘的。说起来,咱们认识也很久了。你记得吗?当初还在护国宫的时候,我还听过你弹琴,喜欢极了你的琴声。有空我还是想听,你可舍得弹给我听?”叶纳当真见了胡璇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语如连珠的道:“……你该称我什麽好呢?就叫我叶纳好了,我不喜欢这宫里的规举,太多太麻烦,我自己也全记不得的。子桀也常我说没个皇後的样子,咯咯……”说到宴子桀,她掩口娇笑,面上才带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之色。 “胡璇不敢。” “我让你这麽称的,什麽敢不敢!”叶纳摆摆手,示意外面的凤仪仗退远些,房中只剩了她随身的侍女与玉柳。这时胡璇示意玉柳将备好的东西奉上前来,胡璇起身微微施礼道:“娘娘如今孕有龙儿,远步移架至此,胡璇愧不敢当。这里是对娘娘恭贺的一点心意,望娘娘笑纳。” “嗯。我收下了!”叶纳依旧笑著点头,示意身边的侍女接下来,让玉柳起身退在一边,让胡璇坐下来,才缓了刚刚的嘻笑声色,正视胡璇道:“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些许……” 胡璇知道她指的是桐城那些自己过往的糗事,脸上没动声色,可心底最深的伤疤被揭了开,终是心下郁怀,垂首不做声。 “我不与那些闲语之人一般见识。我知道你对皇上的心意……”叶纳隔著手里的绢子,轻轻的在胡璇手臂衣袖上拍了拍,以做安慰,声音里,几分同情的柔美声调:“……可是他是皇上,我今天来见你,也是想同你说这话。谁人有了自己喜欢的人,都想只与他相守一辈子。可惜,我们爱上的是皇上……” 胡璇怔怔抬头看她,这看似不经人世的女孩,她倒底是真的单纯洁白,还是深熟人情世道,怎麽刚刚还一派天真,这一会儿便深沉老成。 “……我也会难过他去临幸别人。”叶纳望著门外,轻声道:“……可是他就是皇上,他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必要,江山,是要千秋万代子祠兴旺的。宫妃多了一个或十个,在我心里,已然没了区别。只要知道他心还在这里一些。”叶纳回头看看胡璇:“我起初不知道为什麽皇上留你在身边,也不晓得皇上为什麽要特别苛责你,直到你现在回来,我觉得皇上的心,也在你这里一些。” 胡璇沈默下来,静静听她对自己讲话。如果玉柳那样的宫女不敢对自己有微词,那是因为自己是她们的主子,而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把自己当朋友一样的对待,这却是久违了的感觉——一种自己还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的感觉,一种……被眼前的少妇直白的目光洗掉了所有肮脏的感觉。 “你为皇上付出的太多了,也许你应该得到更多。”叶纳对他扯出一抹笑:“可是他就是皇上……我那时也是一见了你就觉得投缘,只是没想到……”下面的话没说出来,二人意会,胡璇窘迫一笑。 “以後在宫里,大家仍是好朋友。过阵子我不方便来看你的日子,你也要去看我,给我弹弹琴,这宫里……有些闷的。”叶纳说著嘻嘻一笑,又是那番灵巧可人的娇态:“今天我在你这里午膳,你不会没有我的份儿吧?” “蒙娘娘不弃,胡璇这就命人备膳。”说著,胡璇示意玉柳去备膳。 玉柳心里一直是站在胡璇一边的。听得叶纳一番话对胡璇好感尽释,而这小皇後又著实娇人可爱,对她立时一番好感,面上笑意盈盈向她跪礼退出,心里却想著:那凶巴巴的皇上好福气,得了公子这样的玉人,还有皇後这样善解人意的可人。 胡璇与叶纳进膳时,二人已然话题翻新,天南地北的聊过好多,此刻气氛真是活络,便与自家兄妹一般自在,整个园子里似乎都是喜洋洋的气份。 便在这时,太监传话,宴子桀仍是满面春风的进了来,众人跪礼,他摆手免了,对叶纳与胡璇道:“朕还跑去皇後宫里,到了那里朕一个人对著满张大桌子,你们却在这里吃得快活!” “胡璇生性腼腆,臣妾怕他在妾宫里不自在,臣妾又闲来无聊,便到这边来。”依著叶纳的性子,她早便放下碗筷要奔到宴子桀身边抱著他英武的腰身说个不停,走了两步,宴子桀怕她动了身子伤到肚里的小宝贝,便忙摆手示意不可。叶纳却是转而看到一边微微含笑沈默不语的胡璇,心里为他一酸,停下身来,向宴子桀招手道:“皇上快来坐。” “嘴里称朕是皇上,你看看你那手势,当朕三岁的小孩子一样招呼……”宴子桀不偏不倚在圆桌边二人的正中处落了坐,侍女为他送汤填饭。 什麽所谓食不言寝不语,在叶纳这里全然不成了规举,只要嘴里闲著,她就问东问西的有话题聊天,胡璇饱读诗书、宴子桀走遍大江南北,三人一时聊得好不热闹。 玉柳看著胡璇面上那仿佛甜蜜的笑容,心中微微的酸楚也得到一丝宁静,没来由的,开始为他欣喜——他终於与他爱的人,可以这般开心的相处了。 而胡璇看著面前的一双金童玉女般的天作佳人,宴子桀因为叶纳偶尔显得无知呆板的问题逗得开怀大笑,心里那隐涩的痛苦被荡平。没来由的想著:若是有一日我当真不在了,子桀也会快活得很,也便只有如此开郎纯真的女子,才配得起这傲世的男儿……我是真心希望你此生无忧,余愿足矣。 第十八章 吃过午膳,三人小叙,宴子桀便送叶纳回了她的寝殿。胡璇宫里的宫人忙著收拾残局。 玉柳不著时偷偷望向胡璇,他依旧回到自己常坐的小窗边,远远的望著,眉目里那挥之不去的哀伤之下,唇角边又添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说不清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玉柳对胡璇的那种感情,渐渐变成一种关怀、爱护,并不因为他是一个男人或是一个女人一般,而只是因为他是他,有著清秀的外表、温柔的内在,或许自己会喜欢他还是因为他是一个男人,可是他是谁的人,他跟谁在一起会怎麽样,都改变不了他是如此善良且美丽的人。 轻轻的将茶水奉在胡璇桌边,胡璇转头对她笑了笑:“皇上得妻如此,亦是国之幸事。” “……公子,”玉柳的神情里几分温柔的笑意:“公子为人太过随和,少了几分皇後娘娘的灵气,可你们都是一样真直的人,这都是皇上的福泽。” “这丫头会说话!”正这时,宴子桀又跨著大步进了来,面上喜不自胜的表情道:“皇上的福气是自然的,你只顾著讨好你的主子,连朕也扯进来了麽?”话里几分责备之意,面上却全无怒意。 “皇上恕罪,奴婢去奉茶点来。”仿佛胡璇开心了,看著宴子桀也不觉得那麽面目可憎,玉柳急急的告了个万福退了下去。 “皇上怎麽回来了?”胡璇猛的起身,却脑子里几分晕眩,眼前的事物变亮又变黑,他强挺著精神定了定神:“皇後娘娘怀了皇上的龙儿,皇上理应多陪陪皇後娘娘才是……” “朕想你呀。”这句话却不是甜言蜜语。宴子桀打从心里高兴,叶纳一路对自己说胡璇如何如何的温文尔雅仪态大方,对自己专情云云,说得他心里一阵甜美,仿佛在夸自己一样,这心思里好似也就觉得胡璇是这样的人一般,急急忙忙的回来就想见他——怕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对胡璇如此痴迷了。 而最让宴子桀心慰的是自己衷爱的女人竟然如此得体大方,连皇後都接受了胡璇,还有谁能说出个“不”字来? 走上前一把拥住步子微缓的胡璇,便往床塌上拉他:“皇後与你并不介怀,朕也颇为安心,以後你在宫里,朕照顾不到你的时候,也不会被没来由得排挤。宫里的女人们呐……”不由得,想起荣妃毒打韩越之的事,宴子桀停了口。 回想自己当时确是因为失去了都没见到面的孩儿而心疼,却对这女子没了什麽好感,仿佛她的死,除了没了孩子之外,其它倒是全合了自己心意……只是那毒……还有那剌客……都还是个未解之迷,一时心中惘然。 “多谢皇上关心……”胡璇有些力脱之感,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微微转身,却让宴子桀回过神来。 “朕喜欢你,自是要待你好。”宴子桀重新将他揽入怀中……余後之事自是一番春色。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15节 到了傍晚宴子桀回宫的时候,胡璇因为药力而力脱得连向他跪礼都没有力气。看著玉人为自己承欢而变得柔弱的样子,宴子桀心里有些心疼,而随之而来的又是沾沾自喜,美不胜收的回了自己寝宫去。 胡璇力竭的躺在床上,眼看著玉柳她们送进来的大浴桶,想去洗净身子,却连支起身体的力气都没有。就仅仅两天的欢爱,让他时常头昏目眩……自已求宴子桀不要再给自己吃药,可他却总是又缠又粘的央求自己,说白了,自己又哪里挣扎得过他,七分强制三分温情的被劝了下去……这样就是他的爱麽? 蓦然地,长空里划过一声雕鸣……那西北国土的苍凉之雕,是不是也如自己一般无依无靠?可它无牵无挂的在天空中飞,而自己就算可以飞得走,却像个风筝一样,那心,却终究牵在了另一端。 韩越之闪在御药房的後花园中,他对面站了个宫衣男子。这男子二十出头,双目炯炯,却正是当日在豔月楼救过韩越之的姓万的男子。 “万俟大哥,你不要再来了。”韩越之面有焦色,抓紧那被他称做万俟大哥的男子双臂的衣袖,尽量压低声音说道:“宫里太危险,上次你走了之後,真的来了剌客,我还以为是你不死心回了来,差点没把心都跳出喉咙。皇上又加强戒严了,现在宫中只要一声令下,别说人了,就连个鸟儿都能给射下来……你真个就拿自己的命开玩笑麽?” “为了他的病,报了他的恩情,万俟争这条命就算奉了出去又算什麽?”这男子名唤万俟争,他神色肃刹,几分愁苦之色挂在面上,眼中却闪著坚定的光彩:“左庭的命,就只有这点机会了!” “……我答应了你帮你找呀!你为什麽信不过我?”韩越之扯著他的手臂,美豔的脸上纠结起痛苦:“我守在皇上身边儿这麽久都找不到,我连御书房都有去翻过,真的没有!我再帮你留意,你不是也说了麽?端木无极他可以保得左庭尸身不腐,为什麽非要急於这一时呢?你再挨一挨,越之就是拼了这条小命,也一定给你找出来!” “……”万俟争几分审视似的看看韩越之,颇有犹疑之色,半晌没说话。 韩越之放了他的袖子,微微退後了一步,神色凄然道:“……你、你不信我……” “……”就像是默认一般,万俟争沈吟半晌才道:“你爱的是皇帝,左庭与你无甚干系,我又待你不好,你怎麽会帮著我们来骗取你爱的人重要的东西?” 韩越之心如刀割……我爱的人是你,可是我与皇帝在一起,我要怎麽对你说?对你说我是被他……被他强行污辱,没有办法才屈就麽?我只能对你说我爱的是他啊!我不想让你再看低我,我心里……本就是无法与你匹配的……而如今,我已付出了这麽多……我能眼看著你一次次犯险麽? “……万俟大哥,你当初救越之於水火之中,这份恩情,就是一辈子的。”韩越之眼中充了泪,颤声道:“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越之,越之就是死,也要报还你这份恩德,要越之如何,你才能相信我?越之知道万俟大哥你常来御药房的後花园,从这里进去探药,越之若有害你之心,怎会到今日你仍安然无恙?……是不是要我以血涂书,万俟大哥才可信我?” “……越之……”万俟争的神色间也颇为复杂,缓缓的道:“我……我也有些心急,必竟这关系到左庭的生死……” “……我知道,越之知道在万俟大哥心中只有左庭是最重要的。”韩越之含泪带笑,装做无谓的道:“所以越之发誓一定圆了万俟大哥的愿。万俟大哥就请在城中稍候些日子,若是越之有所知晓,一定放响讯通知大哥……”韩越之说著,由怀中摸出一个小绢包,打开来,里面三枚讯镖至於其中,呈给万俟争看,说道:“万俟大哥最後留给我的这些,越之都好好的带著……绝没忘记万俟大哥那日临别之言。” 万俟争沈吟了一下,再看看韩越之平端著自己当初留给他的讯镖,还有他一幅带泪的小脸,不由得心里一软,点点头:“若是太久没有音讯,我自己也会来看看你,你也要小心些……虽然你喜欢那皇上……伴君如伴虎,你要珍重。”说完,拍拍他的肩头,转身消失在园林的假山之中。 感觉著那熟悉手掌留在自己肩头的微微余温,韩越之一手紧握著手中的绢帕,一手抚上自己的肩头,想要留住那很快就消逝的温暖,却终是无力,眼泪顺著白析的脸庞落了下来。 “公子……”侍女娟儿远远的走了过来:“公子,快传晚膳了,奴婢特来寻您的!”走近韩越之,才见到他面上的泪痕,韩越之还在试图掩示,绢儿走上前去,急声道:“公子,您这是怎麽了?” 韩越之摇摇头:“娟儿,我没事,忆起往事罢了。”韩越之拍拍他的手臂,转身走向自己的寝宫。 娟儿眼看著他苍凉微微摇晃的背景,不由得心中纠痛,面上也含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只是公子年纪也还不大,日日见著他似乎身形微微高了些许,那身子骨怎麽就越发的纤细缥缈……仿佛一缕魂似的……公子这样美丽的人儿,怎麽可以这样平白没了一生的幸福…… 隔日宴子桀下了早朝到了暖玉阁,只与胡璇打了个照面便离开了。 一来是胡璇面色苍白,他说自己似乎很疲累,看来是行不得那事。再者,皇上不成文的义务里也有子祠兴旺这一项,不孝有三,无後为大,皇上的孩子要多,这是当然的,每月里都有一半的时间要挑选些宫女的画像,临幸她们,再凭皇上的感觉要不要留种……不过说起是不成文的规举,倒不如说某些男人的骨子里,觉得尝鲜总是好的。 宴子桀并不讨厌这件事,相反的曾经还喜欢过。说起来打江山做皇帝,不是要享尽人间美事麽?千秋万代、国泰民安,那是顺便的嘛! “哪一代皇帝,不是以百姓安居乐业为已任?”胡璇很久以前的话又回荡在耳边,就算现在在娇美的女人身上纵欲,脑子里想起什麽来,也不由得便出现他那清清淡淡的影子。 转而间眼前的景像模糊,仿佛都是胡璇在自己身下承受云雨的样子,身子没来由的燥热,由腰间到头顶云雨的感觉冲了上来,几个有力的冲撞,完成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起了身:“侍浴更衣!” 背後传来女人轻轻的哼吟声。 宴子桀对进来的太监们摆摆手,示意他们把女子送出寝殿。 几个人抬起包裹著锦被的女人出了去,安公公忙适时的问了一句正由宫女侍衣的宴子桀:“皇上,这位,留麽?” “……”依旧颇觉无趣,不想到那人身上简直就提不起任何兴致,言谈举指间即不是温顺的女人,也不是聪明的女人,美貌亦不甚和意,与画轴上出入颇多,摇了摇手,便转身合起亵袍,向後面的浴殿走了去。 安公公点头哈腰的应著,双手合抱进自己的衣袖中,转身跟了出去……女子的宫房中,传出一声:“皇上口谕,不留龙种。” “不……不!不会的……我要见皇上……不!!!!!!!!!!”凄惨的嘶叫声回荡在寂落的廷院中。 第十九章 阮鋆芷款款走进宴子桀的御书房,宴子桀放下手中的折子,抬头看她,几天没见,这女人丰润了些许,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豔。 想起两个人的初次的逾越,是在这书堂之後的偏殿,如今没来由的,让宴子桀倒似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般心里乱撞了起来,笑著看向她:“阮妃,何事见朕哪?” “臣妾许久未见皇上了,心中挂念,只想一睹龙颜。”阮鋆芷莲步娉婷来到他身边,缓缓说道:“皇上许久不召见阮妃,莫非心中再也不记挂妾身的温柔了麽?” “怎麽会。”笑著抚上轻压在自己肩头的葇荑小手,宴子桀转头向她道:“你看,朕国事忙得很,到这个时候还在看折子……阮妃多心!”笑著去抚她娇美的脸庞,心中又是一番甜美。 这女子不只雍容华贵看来仪态万千,更重要的是与她的房事别有一番滋味。她不似好多娇羞女子扭捏作态,却热情得连自己也几近燃烧。至於是不是与她是有夫之妇有关,这些在那个时候都不重要了。 不过她来献媚倒也是少有的事。自从入住後宫之後到现在二月有余,自己也只见过她两次而已,难倒今天真的是耐不住寂寞?心里淫念一升,令左右退下,一双手已然在她身周游走。 “皇上见妾的心思便只是这些?”阮鋆芷却羞答答的一推他双手:“妾今天来,也是有件喜事禀皇上的。” “喜事?何事?”宴子桀挑起眉头,依然色迷迷的将她往怀里扯,拉她坐在自己腿上,手探进她胸前的丰润之处缠绵。 “妾的月事两个月都没有了。请皇上请个御医帮妾身看看……”阮鋆芷媚笑著向他道。 “哦?”宴子桀心中又是一喜:“这当真是喜事。传……”心头那点欲念让欢喜欢压了下去,正要传御医,阮鋆芷轻轻的掩了他的口,柔声道:“回宫里再看,哪有在这里!皇上,您看您高兴的……” “正是正是!朕送你回宫!”风风光光地带了阮鋆芷回宫去,命御医来诊脉,当真是喜脉,这一下子宫里双喜临门,阮鋆芷这贵人也一下子就成了贵妃。 宴子桀宠幸女子虽多,当真封了号的却聊聊无几,这一下子宫里除了皇後,阮鋆芷便是群妃之首。 由阮鋆芷宫里出来,宴子桀便想去胡璇的住处,虽然想到阮鋆芷与他曾经的关系,觉得不好开口,可他要知道的事情,是迟早要知道。 这边要摆架回宫,边上的太监低声道:“皇上,平祥候胡珂进宫探望胡公子,现在正在宫中,皇上要现在过去,还是命平祥候退避?” “……”想起胡珂宴子桀可是从小到大一肚子的气,要不是看在胡璇的面子上,十个也斩了他:“摆架御书房!”满心欢喜被一句话淋得分毫不剩,宴子桀自觉颇为委屈地向御书房走去。 原拓在御书房门前久候,见宴子桀乘辇而来,先行下跪。 原拓来见自己,应该都是重要的事,他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朝堂上忠心谏言,若是私下求见,必然是不好在朝堂之上相议的秘事。心里隐隐知道他是为胡璇的事而来,又避无可避,只好命他随自己进了御书房。 果然如宴子桀所料,刚一落坐,原拓便抱拳道:“皇上,胡家後患,不可再姑息,请皇上赐死胡璇胡珂兄弟。” “……”宴子桀皱皱眉头,原拓说的是没错,从肖刚朝的出现,就有这个忧患,派出去追踪的军队毫无所获,被那肖老将军轻易摆脱。 “请皇上社稷为重。”原拓又道:“臣听闻,皇上准平祥候胡珂独自进宫与胡璇会晤,现今就在皇上後宫中,此事於理不合,皇上不可如此一意孤行,其中利害请皇上三思。” “他二人如今一心归降,并无异心,又无错处,朕又赐过他们赦诏,不能这麽做。”宴子桀沈著脸,心底知道自己是贪恋胡璇才甘冒此风险,在情如手足亲过兄弟、曾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原拓面前,不免有些理亏。 “皇上,如今西砥变动无常、我军亦有所损伤,如此间隙,若是肖刚朝作乱,後果不堪设想,皇上……” “可朕赐过赦诏……”宴子桀沈吟著。如果不是胡璇的话,原拓的说法自然是他心中所想。可是他与胡璇经历了太多,如今不只是对他的贪恋,更莫明的对他不舍……倒更像一种依赖,仿佛被他包容习惯,就像自己最亲的血亲一般,不可失去…… “赦诏仅一诣,皇上,此二人中,可选一人。” 原拓这是在逼自己。胡璇自己舍不得杀,杀了他弟弟自己就有面目对著他麽?如今自己派人阵守平祥候府邸,宴都中,又有几个人可以至胡珂於死地?胡珂一死,自己所为昭然若揭,胡璇一定不会原谅自己——他会杀了自己、无计之下也会心死自绝……就这麽想像著,宴子桀心里已是一万个不愿意,他自己都没查觉这里面更深的意思,只是茫然地摇著头。 “皇上!”原拓微微走近宴子桀座前,声音更低了几分,语气却更为坚定:“臣一心忠君,皇上可是信得过臣?这件事,就由臣去处理吧!” “原拓!”宴子桀一声断喝,显然不允。 “西砥作乱,皇上将西砥的公主封冠称後;肖刚朝形迹可疑,皇上纵容胡氏兄弟;皇上这麽做,为的倒底是什麽?这一个色字当头,却不是臣所见当日在沙场上叱吒风云的皇上了!” “叶纳……若不是她,朕还活得到今天麽?”宴子桀皱起眉头:“当日在皇宫剌客行剌,就是她救了朕的命;朕在桐西关附近中伏受险,亦是朕的皇後一马当先冲杀西砥大军救朕於水火;而今她已怀有朕的龙儿,还有什麽好说?……至於胡璇……他不会!”宴子桀实在说不出胡璇倒底待自己哪里好,哪里显得出他对自己的“忠心”,可他如今确是做此想:“如果原将军今天为此事而来,可以回去了,这件事,先搁置,没朕的诣意,不可轻举妄动。” “皇上!胡璇胡珂兄弟不可留,更不可随意进出宫宇,这於礼法不合。” “朕的眼皮儿底下,做不出乱来!”宴子桀老大不爽快地一抖手,桌上堆著的一堆折子扫在了地上:“原将军退下吧!西砥的驻防、精骑的操兵,原将军多费心力便是!朕後宫的事,朕自有主张!”情急之下,君臣之间不说破的关系自己泄了底,把胡璇明明白白地归进了後宫。 “若是後宫,胡珂可算是外戚?”原拓的性子上了来,站在原地,非但未走,反而反将了宴子桀一记,这让宴子桀火冒三丈,腾的一下站起身子,脸色铁青,正待发火,却终是认清眼前这出生入死的兄弟,强压了火气:“给朕些时间!” 原拓怎麽会不知道宴子桀的脾气,见他已然火光到这个地步,说下去只伤了君臣的和气:“臣特为此事而来,请皇上明断!臣奏请完毕,臣告退了。” “去吧!记得朕说的话。”宴子桀力脱地摆摆手,命原拓退了下去。 胡珂被引路到後宫的时候就气不打一处来。就算胡璇住在宫里他知道,可他也原以为胡璇至少有所避讳的住在前殿,哪知道一路引指,竟到了後宫中来,见著暖玉阁三个字就火气大,进了房门,斥退下人,便对胡璇虎吼了起来:“三哥!你是不是失心疯了?堂而皇之住在这种地方?你就认命做了那宴小儿的後宫?” 胡璇见他气色不善就知道有什麽事不好,被弟弟当面这麽一指,立时心中一窘,声音低低的道:“……我住在哪里……又有何区别?” “那你当初走了,又怎麽与他回来!”胡珂气得一拍桌子。 “……”怎麽说……那些因果怎麽说得出口?自己色诱雷延武下毒害他以求同归於尽、未果,自己负伤由著宴子桀抱了回来?与其跟在荆云身边、跟在宴子桀身边都是一个结果,跟自己爱著的人回了来……这样告诉弟弟?他会不会……也觉得自己死了比较好…… 胡璇沈静的面容上纠结起浓重的悲伤:“……三哥活著,丢了你的人……是不是?” “三哥!我说你怎麽回来,你这是在说什麽?”胡珂最见不得胡璇伤心,他这一悲伤,自己便什麽道理都没有了。哪里会嫌他丢人,无论他怎麽样,他都是自己心中唯一温文尔雅、高尚矜贵的人。 “……事到如今……三哥同你说心底话……”胡璇缓缓坐在椅子上,微微侧著头,不敢正视胡珂,淡淡地道:“并非他逼我……我心里……确是……是……”话到唇边说不出口。 胡璇犹豫著,胡珂的心却被狠狠的一绞。自己心里那麽想著是一回事,他在自己面前承认又是一回事,胡珂又怎麽会想像不到胡璇要说什麽,他无非就是要说:确是喜欢他、确是爱著他! 胡珂猛的站起身来,搬过胡璇的身子,双目灼人地看著他,历声道:“三哥你在胡说什麽?他是个男人!他害的咱们国破家亡!他夺了你的妻、毁了你的身,你竟然说这样的话?你怎麽可以说这样的话!为什麽?这都是为什麽!”吼到後来,连他自己都禁不推敲,不肯面对的想法充斥了整个头脑……可原因,又不言而寓……自己又何苦逼问那些答案呼之欲出的“为什麽”。 “珂儿……”胡璇无助地看著他:“……你若嫌三哥……就告诉三哥……三哥什麽也没有,只有你一个弟弟了。我现在什麽都不值……是世人眼中的笑柄……苟延残喘,为的是一种见不得人的贪念……我错了……什麽都是我错了……”说到後来,胡璇的身子微微发抖,双目涣散,无力的被胡珂抓著双肩,神色是绝望的悲伤:“……珂儿你要好好活著……这是三哥唯一的指念,你要幸福终老……娶个温柔娴慧的妻子……” “三哥……”胡珂紧紧的把眼前无助的人拥进怀里,眼里充了泪:“……别胡说了……别胡思乱想,别吓我!珂儿,只有你一个亲人!我不能失去你!我宁愿自己死,也不能失去你!” “珂儿……”胡璇环抱上弟弟的腰身,心底得到一点点温柔的抚慰:“真的麽?你真的能愿谅三哥麽?” “说什麽原谅!无论你怎样,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心底纠杂著对胡璇异样的情思,胡珂的心撕痛著,把他紧紧拥在怀里。 如果男人与男人是禁忌,那自己比胡璇还多犯了一样错误,自己所动情的,竟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哥哥——胡璇,每当你含笑吟吟、美丽的脸上带著温柔无限、陪著那个愣头愣脑的小家夥弹琴舞剑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像纠结了挥之不去的郁结,越发的暴怒。 总是去找那个小家夥的麻烦,想打得他头破血流,或是……让他永远的在你眼中消失,把你应该给予我的温柔都要回来……直到长大之後才知道,这就是因为恋慕……才会有的嫉妒。 第二十章 阮鋆芷封了贵妃,又怀有身孕,叶纳虽然不必向她拜贺,也来探望过她,自她之下有了封号的大小宫妃也自然来向她拜贺。 韩越之要在宫里生存,这一套礼数自是免不了。 女人的虚荣心,让阮鋆芷打从心底惊豔了一番他的美貌。却还有一个仅仅是个修媛的女子,也让阮鋆芷心中起了莫明的波澜。 这女子并不美豔,比起灵秀也远不及叶纳,说到五官样貌,各处平平,可那清清淡淡的气质,连阮鋆芷都感觉得出,像极了胡璇……宴子桀赐了封号的妃子聊聊无几,这样一个样貌平平、毫无身世背景、不善言辞取悦於人的女子……阮鋆芷可以想像得到她是凭了什麽得到了宴子桀的封号。 他当真爱他麽? 他临幸她的时候,他知道他为什麽对这样一个女子青睐有加麽? “妹妹客气了。”阮鋆芷命侍女接了她呈来的贺礼,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前些:“妹妹这般清秀文雅的人儿……皇上真是好眼光。” “多谢娘娘抬爱,”女子轻轻的躬身向前:“庄莹姿色样貌,全全不及娘娘万分之一,蒙皇上的垂青……” “妹妹怎麽会入宫?莫非在宫中……可还有什麽亲人?”阮鋆芷打断了她的客套话,接著问起自己感兴趣的疑问。 “回娘娘的话,庄莹家境寒微,双亲年迈,兄长们征兵入伍早已殉国,弟妹尚幼,庄莹入宫做了宫女,维持家人生计。宫中再也没有亲人了。” 阮鋆芷点点头,听到她的身世,不免几分怜悯:“当初做宫女时起初该是杂役吧?那些银饷养活一家老小,倒是为难妹妹了。” “拖娘娘的福,皇上龙恩浩荡,如今好些了。” 阮鋆芷点点头,这是自然,如今怎麽说也有了个封号,修缓也是个七品:“妹妹是哪一宫?本宫有空也去你那里散心,咱们都是侍奉皇上的人,自当以姐妹之情相待。” “庄莹不敢。娘娘若有吩咐,命人传唤庄莹便是。庄莹如今住的,是婉香阁。” 阮鋆芷与她小做寒暄,命人赏了比她送给自己贺礼还要贵重得多的银钱,才让她退了出来。 庄莹有些摸不著头脑,带著侍女回自己的住处,正巧遇上对面安公公带人向阮鋆芷那里去拜贺。 安公公见了庄莹,命随从的小太监先行带著宫妃去了,来到庄莹面前跪了安,待到平身,才向庄莹道:“修媛娘娘近来安好麽?” “多谢公公挂念。一切安好。”庄莹向他还礼,自己一个小小的修媛,皇上身边得宠的太监是得罪不起的。 “如今正值冬季,修媛娘娘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若是稍有异感,差人传老奴,老奴也好为娘娘打典。”宫里的宫人不是谁有病了都能请御医的,安公公这番话,可当真是对这个小修媛关怀之至。 “如此有劳公公了。”庄莹向身後的侍女招招手,将阮鋆芷赏与自己的银子尽数交给了安公公,柔声道:“这里是贵妃娘娘的打赏。请公公代我传给家人一半,另一半,是庄莹对公公的谢意,还请公公不要推辞。” 安公公忙跪下谢恩。庄莹笑著示意他平身,这才转身离去。 安公公看著手里一篮沈碇碇的银子,面上微微起了思虑之色。 皇上选宫女翻牌,依照的是画像。那一天哪几幅承上去,皇上大抵上选的是这个,自己心里是有数的。胡璇不在的时候,自己放明了眼神,给主子挑合心意的,这是自己必然做的事……皇後娘娘也见过庄莹,完全没在意的事儿,可这位阮娘娘却独独打赏庄修媛……莫非与自己相同,押定了庄莹,也一定会得了皇上的骨肉? 这个女人呐……安公公想通了些什麽,面上溢起了微微的笑意,颠著步子走向自己的住处。 宴子桀将胡璇召到了自己的寝宫。此时夜幕已深,若是宴子桀不拉下脸来命人去传他,也不知道胡珂是不是有打算住在後宫的想法,竟然粘了一个下午都不走。直到胡璇被宣了过来,那小子方出了宫。 下午因为原拓的奏请,自己也著实压了一肚子的火气。如今见著胡璇这个痛处的根源,自然的就觉著自己为他受了屈委,缠著胡璇将自己白日里的怨气全都在性事上发泄。 如今的宴子桀对胡璇不会恶颜相向,可是他那股子缠劲儿,就仿佛每次都硬逼著胡璇顺了自己的意吞下春药,却好言陪笑百般缠绵。胡璇自是逃不过那药性催出的欲意,总是让他身心俱疲。 胡璇是不会去拜贺阮鋆芷的。她不是皇後,只有要在宫中求个立足地的宫人们才会去巴结,僻如韩越之,胡璇是当然不会去,况且这个时候,他正守在宴子桀身边陪他翻云覆雨…… 阮鋆芷却要去见他。自己这样的喜事,怎麽能不让他知道?到了暖玉阁,胡璇宫里宫人说胡璇刚被传去了皇上的寝宫。 好,本宫也去!阮鋆芷面上扯起一抹冷冽的哼笑。 到了寝宫前,命人进去传话,阮鋆芷还在宫门前,远远望见了胡璇的身影一闪,便进了宴子桀的寝宫大门。 传话的太监小跑著在宽大的甬路上进去通报。不多会儿,皇上身边的安公公由殿里出来了,随同传话的小太监一同走了过来。 阮鋆芷微微抬了抬头,挑了挑眉头,丰润的唇角扬起一抹意兴阑珊的笑意。 “奴才拜见娘娘千岁千千岁。”安公公出来,先是带著众人向阮鋆芷跪礼。 平淡的重著眼帘,阮鋆芷懒懒的应了声:“起来吧。” “是。”安公公等起了身,他才接著慢条丝理的说道:“禀娘娘,皇上的口谕,今天已晚,皇上颇感疲累,明日亲自去娘娘宫里探望娘娘,皇上命娘娘好生回宫安养身体。娘娘,夜高风寒……娘娘是不是……” 随著安公公的一字一句,阮鋆芷的表情越发的凝重,直到此时,一声娇哼,声音里带著几分沙哑的怒意:“公公代本宫谢皇上挂怀。回宫!”转身上了自己的轿子,满肚妒意的离去。 小太监们自然听出贵妃娘娘语气里的不快,不少好事的便偷偷抬眉眼,看神色,彼此之间用不明意义的神情交流著无声的流言。安公公只微微笑著垂著,仿佛闭起眼睛,什麽也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直到阮鋆芷的随行走得远了,他才缓缓的转身,四平八稳的向殿宫前自己的位置走了回去。 “皇上……不、不行了……”随著一次高潮的来临,胡璇已然眼前发白,视线中的一切变得模糊,之後又渐渐暗淡,脑海中翁鸣不断,四肢百骸更是无力,他努力挣扎,想要撑开宴子桀已求脱身,却不知道自己缓慢无力的动作,在宴子桀的眼中便像是情人之间床笫之时的假意推就——那是诱人的吸引。 “璇学坏了!”宴子桀还没得到快意:“竟然引诱朕……” 这药太让他满意了,胡璇总是如痴如醉的样子,自己都不用费什麽力气就可以满足他的高潮。 性欲的根源高涨著,哪肯放过眼前完璧般的身子?宴子桀将试图挪出自己身下范围而挣扎扭动的胡璇扯了回来,顺式将他压在身下,一手抚著他的腰胯,一手揉着他诱人的入口,压在他身上,唇舌在他纤秀的脊背上游走吻吮。 “……不是,皇上……不……”胡璇微弱的声音几乎是带著哭腔:“……今天放过我、皇上……我真的受不住了……皇上!……”他是自己爱的那个宴子桀。可是胡璇知道,在宴子桀的心中,希望与要求的是:胡璇要把他当成给予胡璇爱意的皇上……如此区别而已——所以胡璇没资格,也不敢再叫他的名子,称其为皇上,不管他说他有多喜欢自己。 “朕昨天没召你!”宴子桀不依不饶的对胡璇发媚功。胡璇总是拒绝不了自己的软磨硬泡:“朕今天还没舒服呐!璇,你不能这麽自私……来,乖乖的……嗯!哈!”一边压著他挣扎的身体,一边将自己的昂扬在他的幽处抵磨,最後缓缓进入。 胡璇伏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呼吸渐渐频促,被药力余韵控制的身体,在被进入的时候,触到了敏感的内部,就会强迫他进入欲海。 可是他太虚弱,现在几乎没有了意识,混顿顿的由腰腹处腾起一鼓热流,身子不住的颤抖,小腹却不自主的紧缩,微微将腰力後移,迎著宴子桀的抽送翘起下体……这一切,都是在茫然中直觉的动作。 宴子桀伸手到他的前端,触到了又挺起的私处,美滋滋的咬了咬唇:“璇……啊!璇,你还说不要?……嗯……”双手由他的腋下穿过反扣他的双肩,双膝更为用力的分开他修长的腿,让自己完全的埋入他紧窒的身体中,享受著畅意的厮摩,发出强烈而浓重的喘息声:“啊……璇!嗯嗯……!你真好……” 宴子桀的抽插越频促有力,胡璇的欲火便更为肆虐的控制他的身体。他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可身体却脱离了感观,自行寻求高潮,终於越来越接近边缘,身体不住地痉挛,把宴子桀逼得一声低吟,尽数将自己的欲望注入了他的身体。 伏在胡璇身上喘息良久,满意的磨挲,他依然乖乖地伏在身下不做回应。 “璇……吻朕。”宴子桀撒娇似的甜笑,扯著胡璇将他翻了个身,却惊见他面色苍白,清秀的脸上纠结著痛苦的神色,青丝混著汗水粘在脸上,身子无力地仰倒在床上,竟然昏死过去。 “璇?醒醒!”宴子桀慌张的拍拍他的脸颊,毫无反应。再探他鼻息,竟是气若游丝。 “宣御医!给朕宣御医!” 第二十一章 乘著御医还没来的当口,宴子桀亲自给胡璇擦了擦身体套上一件亵衣,御医一进了房门,宴子桀就不奈烦地免去了他们的礼:“好了好了来快来给朕医人,耽误了都有你们好看!” 三名老御医慌张赶到龙塌边探息、观眼、把脉,最後不由自主的,三人互相观顾。 “怎麽回事?”宴子桀催问道。 三人齐齐跪下,为首的御医道:“回皇上,公乃体虚之症。性命虽然无忧……却……” “却什麽?”宴子桀听了这句话,才算安了心,坐在塌边,定定的看著三个老医生。 “性命虽然无忧,皇上……若是……公子再如此疲劳,终会药食无救……” “你这老庸医!”宴子桀气得暴怒,一声喝骂:“朕的方子是跟你拿的!让你调制得莫要伤身子,现在你拿几个头来抵这欺君之罪?” “皇上……皇上明鉴,臣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欺瞒皇上……那药确是不伤身,只是男子以精元为本,公子他原原本本就身体孱弱,这……老臣不知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宴子桀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只是一时被指出行房过度,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迁怒於他,倒让自己没了台阶下,自顾郁气,转了转眼道:“反正都来过一遭了,朕跟你说过的不释之症,你来看看,怎麽个疗治法!” “臣……须观公子的身体,方可定断……” “……”犹豫了下,老大不痛快的“嗯”了声,摆摆手让後面两个跟班的退了出去,自己闪在一边,老御医才颤颤惊惊的走上前去,解开胡璇的衣衫查看,之後帮他系好衣带又细细把诊,最後才退了开,对宴子桀道:“启禀皇上,公子的病,并非体疾,乃是心病。” “心病也会不释?”宴子桀越发的不奈烦:“叫你来,人晕了你对朕说是体虚;不释之症你说是心病;朕、朕养著你干什麽吃的?” “皇上……”老御医跪在地上不住打颤:“臣所言千真万确,公子身体无异,脉向血气微弱之外一切正常,怕是心有郁结导致身体不适,加上过……过度疲累所致……” “那就补!开方子来补!”宴子桀冷声道。 “回、回皇上,公子他、虚不受补……”老御医头上开始掉汗珠。 宴子桀真想站起来踹他个跟斗踢出去算了:“那又要如何?就这麽半死不活的!” “唯有养,才是公子这些结症的疗治之方。” “养!”宴子桀一声冷哼:“……” “是,皇上。以药调配进食,小施针疚辅治。公子不易过劳,心情渐渐开郎了,这结症也便去了。但凡後天所成的体虚之症,药补不如食补、食补又要配合血气运畅,血气中重要的一部又源於心结……公子的体虚的根源,还是心病……” 宴子侧目看了看躺在塌上昏睡著的胡璇,又转眼狠狠藐了御医一眼,半晌冷冷的道:“还跪著干什麽?等人醒麽?开方子医病了!” 老御医点头哈腰的爬起来告退,宴子桀又道:“他住在暖玉阁,以後身子由你照料著,你手下的两个,叮嘱他们一声,什麽能讲,什麽不能讲,朕的话,你可听懂了?” “老臣明白,他们二人并未被传唤,此刻该好好的府中安睡才是。” “嗯,退下去吧,调好了药直接送到暖玉阁去便是。”宴子桀斥退了御医,转身探看胡璇,没过了半柱香的工夫,他眼皮儿上轻轻流转,一声轻吟,人醒了过来。 睁开的双目有些茫然,看到宴子桀,不由得身子微微一抖:“皇……上……” “你身体不适,怎麽不早跟朕说?”宴子桀微微责备又几分关爱搬的抚著他的脸颊。 胡璇努力扯出一抹淡笑,哪里是没说过?你有哪次肯听?留下我,你为的不就是行这事麽?我若违了你的意,你又有哪一次又不是连本加利的讨还回来。 见他不言语,宴子桀心想他是太过劳累,柔声道:“璇,别怪朕,朕让御医给你看过了……” 胡璇面色瞬息凝固,眼中闪著悲哀的光华,嘴唇微微抖著——你总是这样任性,不理会我的感受。 宴子桀在他身侧躺下来,把玩著他垂在胸前的一留乌丝,淡笑著道:“御医说你没事,太过劳累,身子虚弱,是心结。养养便好了!你心里莫要想太多。你有什麽烦心事,说给朕听听?” “胡璇……如今衣食无忧……哪里会有心烦事……”胡璇淡淡的应著,微微垂下眼帘,就算平白无故的想起宴子桀曾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污辱,都会牵扯著身体的每一根神经,仿佛再也没有半分力气面对生命。 如果曾经问胡璇要的是什麽。那一定是守著宴子桀,无论是一辈子的好兄弟,还是做与他长厢厮守的人,要一生快活的在一起……自从他冲入宴都,毁了两个人那条禁忌的防线之後,胡璇知道自己变了。变得软弱、变得更贪心,在自己终於发现无法与他平起平坐的相守的时候,挣扎过、痛苦过、也受过伤。 走到今天,虽然心甘情愿的委身於他,可他想要的,终是自己此生再也得不到的——因为他是个天子,天子的爱注定不能分给一个人,何况还是他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男人。 这些天宴子桀都是下了朝来暖玉阁看看胡璇就走了,没再迫自己行那事。御医每天来给胡璇行针调药,厨房里也给他按著御医的吩咐特别调配饮食,胡珂更是每天下午没事便来陪著胡璇,一晃半月有余,胡璇的身子竟真的一天天好起来,面上也丰润了些许,微微看得出血气健康的白析肤色,将他原原本本淡秀的模样更添了几分神彩 唯一让胡璇别扭的是阮鋆芷,她每天也是三不五时的就往自己这边来一遭,有时候是与皇後一起,有时候是一个人,今天拉来了名唤庄莹的庄修媛。 胡璇对这女子倒是几分好感,人沉默腼腆,又不失大方,给人安祥的感觉。即不似叶纳那样明豔照人的灵动之气,也不似阮鋆芷混然天成的贵气袭人之感。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著,宴子桀便下了朝过了来,众人起身跪拜。宴子桀打眼便看到庄莹,仿似一眼没认出来,仔细辩了辩,问道:“庄修媛?怎麽也有心情到这里来了?” 阮鋆芷与胡璇同是如是想,宴子桀宠幸过多少女人,怕是他自己都记不清的,却能哪一个都叫得出封号麽?叫得出封号,也记得住姓名麽? “妾庄氏是陪同阮娘娘一同来这一处,妾掘劣,不善琴艺,对阮娘娘提起过,娘娘便说公子的琴艺好,带妾身过来,看看公子是不是愿意相授。”庄莹面上微微潮红,垂著头,说话的声音也是轻飘飘得让人心动。 “……”宴子桀笑著点点头,落了坐,特别坐在庄莹附近的地方:“朕有些日子没见你了,你倒仿佛也富贵了,怎麽朕宫里的人,都一天天的发起福来,你们是要找些事做做。” “皇上说得是……”庄莹微微含笑,阮鋆芷却媚眼一挑,含著豔美的笑意:“妾什麽也不做,没事就散心喝茶,养好了心情。” 宴子桀这时心里也是有些介怀,自己还是头一次与胡璇和阮鋆芷这样相处在一起,怎麽她就没半分的不自在,侧眼藐藐胡璇,一如既往的微微含笑,几乎和庄莹的神态同出一辙,这两个人都是垂著头,目光没什麽焦集,任何时候都是平平淡淡的样子。 玉柳奉上茶来,阮鋆芷适时的告退,庄莹也便跟著起身。便在这时,庄莹的身子往往摇晃了几下,险些站不稳,阮鋆芷都还没发觉,宴子桀倒先一步来到她身边,伸手扶住她纤弱的腰身,柔声道:“哪里不适了?” “……”庄莹看清眼前人,在这麽多人面前拥著自己,羞得一张小脸刹时通红,慑声道:“最近只有些晕眩,想是没休息好,让皇上担心了。” “现在才有几分血色。”宴子桀对女人总是不时的流露出宠溺的神情,让胡璇尴尬的转开眼神。 “看你面色不佳,朕一会儿传人去你那里看看。”宴子桀说完,才放开她,任她和阮鋆芷双双退去。 转身回到胡璇身边,神态自若,接著拥他入怀,问道:“最近可好些了?” “拖皇上的福,好些了。”胡璇强扯著笑容,也不正视他。这里是他的家,这里的女人都是他的家眷,自己是个没名没份的男宠……自己没资格不高兴。 “嗯,有什麽不舒服,要跟御医说,你身体不好,不要苦了自己。他们再医你不好,朕就抄了他们的家!”说著,不由得把脸凑近胡璇,在他脸颊上印上一吻。 胡璇就那麽点点头,也没闪避,面上总是一幅即不趋颜附势,也不避人千分里的淡笑。 宴子桀看著他秀美的侧面轮廓,长长密密的睫毛微微的震动,两个人肌肤相接,可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便不由得身子燥热,欲火燎身。 这阵子他倒没少在韩越之那里流连,也找过别的女人侍寝,可是太久没触碰胡璇,一见他还是难以自持。可他身子又弱,再一个不小心伤了他也非自己所愿,强行忍下自己那念头,站起了身:“朕还有事要忙,最近西砥挺乱的,朕要加些小心,你自己好好保重,有事就让玉柳他们到朕那里报一声,别苦到自己。” “谢皇上关心,胡璇记得了。”不动声色的送走他,胡璇才松下一口气,刚刚竟然被他拥吻,久违的燥热情绪让自己险些不自持……若是再引得宴子桀逼自己吃药……怕是也见不了几个日出了吧。 宴子桀哪里有什麽国事,前脚出了暖玉阁,便命人到庄修媛那里传话,今天传她待寝。 那女子是攻打桐西关之前自己翻的牌子,还足足迷了她几日,心里一开心,赐了她个修媛,宴子桀还记得昏黄的灯光下,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从去了桐西关再回来,有了胡璇在,便也自然的不记得这个女子,今天一见,仿佛又可以找到什麽来填补什麽的感觉……具体是些什麽,宴子桀却懒得去多想。 美美地在浴殿入浴,再回到自己遍试云雨的龙塌,已经心猿意马的开始瞑想,年轻健壮的身体,早便勃然欲试起来。 就在这时,殿门轻启,安公公小跑著过来,急声道:“禀皇上,庄修媛在寝宫中昏倒了,怕是过不来了,要传别宫宫人麽?” “昏倒了?是怎麽了?传御医去看过麽?”宴子桀兴头上又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一个挺身由塌上坐起,气急的问道。 “回皇上,还没呢,老奴这就去传话。” “快去快去!”没来由的心情不佳,气急败坏地坐起身,摆摆手,斥退了安公公。 第二十二章 长夜寂静无聊。今天想这个庄修媛来侍寝,就偏偏这麽巧,她赶来的时候晕倒在宫中,竟是也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心里想著的是这个人,再招别的便提不起兴致。命人备了酒菜,宴子桀索性到了胡璇这里与他把酒邀月起来。 宫里没什麽男子,说起喝酒这码子事儿,宴子桀争战沙场的时候,与原拓张劲也常常为之,大口酒大块肉,那时候一心攻入宴都复国,何等的豪情万丈!再往前的时候,就是在宫里,常常这样陪著胡璇。 那时候胡璇还是太子,他偏爱音韵,自己为著讨好附势於他,常常随著他的音韵舞剑。现今是不用了,可是看著胡璇专心的为自己抚曲,总觉得少了些什麽。 那时候,他是心中毫无介蒂的与自己在一起,而如今呢?自己是皇上,他要陪著……会不会如当年自己陪伴著他,是一样的感觉? 酒入微酣:“璇。”宴子桀举起一杯酒给胡璇,止了他的音律。 胡璇不好酒,时时浅酌而已。看著宴子桀递在自己面前的满满一杯,缓缓抬手接在手中。 宴子桀拿著自己的银盏,一仰头,咕咚一声尽了杯中之物。胡璇只好随著他,皱著眉头,一口一口咽下去。尽数落入腹中的酒水,把膛子灼热一般让人难耐,胡璇轻喝了几口,大喘著气,宴子桀看在眼中,心里就泛起淡淡的哀伤——如今人还在这里,可他们两个,都变了。 似乎酒入愁肠,麻痹了日里的劳碌,心中的感慨就多了起来。宴子桀自认为酒量是不错,可是今天对著喜怒不形於色的胡璇,就变得浅薄易醉。 一坛美酒下了肚,人便恍惚起来,挪动身体挨在他身边,伸手去抚弄他垂在银纹墨青底儿衣衫前的一缕乌丝,宴子桀的目光中也含了些哀怨:“璇……你恨朕?” 胡璇有些错愕的抬起头。 他心中不知道宴子桀做何想。只是他会问起这个问题,就代表他还在怀疑自己的心思,他打得什麽主意……胡璇心里没了半点儿底,怔怔地摇著头:“皇上……如今的胡璇……您还不放心麽?”目光中,尽是悲凄之色。 “留在朕的身边,做朕的人,是你心甘情愿的麽?” 不是。当然不是!胡璇所期望的幸福,决非如此。可是还能怎麽样? 扯起有气无力寂寞的笑容:“……是。” “……可你……为何总是郁郁寡欢的表情?”宴子桀痴痴的抬起他的下颌。 胡璇凝眸相视,宴子桀的眼中仿佛上了一层蒙蒙的水雾,让胡璇有些错觉他对自己痴迷一般——他这是怎麽了?这麽想著,却无法自抑的,胸口间鼓动不已——你当真……会在意我是不是快乐麽?你不是……只把我当做取悦你於床笫之欢的男宠麽? “璇……”那微微丰润了些的白析脸庞,让宴子桀欲火焚身,难以自持,欺身上去便要拥吻他。 附近玉柳等宫娥太监还守著,胡璇慌忙垂下头。宴子桀怔了一下,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虽然是心照不宣的事,可是不被别人看到,胡璇安心了几分——有些自嘲,这就是不同於女人的地方,女人们可以大方的接受他的拥吻与怀抱……可自己就算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这种事情,仍是会让他觉得自己与他……不堪入目。 人退了下去,宴子桀大大方方的将他拉进怀中,打横抱起,大步流星的走入寝殿。 精绣质软的绢塌上,紧紧相拥的身体随著缠绵的摩挲发出轻轻的沙响。宴子桀几乎要把胡璇揉进身体中一搬紧紧的压著他,不容他逃脱的痴缠吻吮。 胡璇亦没有挣扎,相反的他也拥紧了他。长久以来,被他轻贱、蹂躏,却只因为他刚刚嘘寒问暖的一句话,情愿把一切都给他。 很多时候就连胡璇自己也奇怪,就算曾经在皇宫里被众人呵护爱戴也好,还是亡了国,被楚康帝的关怀感动也好,为荆云数次相救感激也罢,对雷延武对自己的恶行深恶痛绝也是,无论是谁,怎样待自己,心底间,都不会像面对宴子桀一样的涌动最脆弱的感情…… 衣衫被拉开,宴子桀贪婪的爱抚,刚刚与胡璇的檀口分开的唇齿间粗重的喘吸昭示著他的激动和欲望,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定定地看著神色有些迷离的胡璇:“璇……朕想要……好不好?” “……”或许可以说不,或许……这一次说不,他真的会为自己忍耐?可胡璇衷於直觉的点点头,他也有些渴望,许久未曾有过的感觉……仿佛被他认可、被他需要,这就足以令胡璇心动不已。 宴子桀便像坏孩子得逞了一般,露出喜形於色的笑意,动作变得狂劲,利落地将自己的皇袍解开一甩,激动不已的扯开胡璇的衣裳,占有他连日来梦眛以求的身体。 院中小河水缓缓地流著,发出叮咚的妙响。湛蓝的夜空点缀著显得格外璀璨碎星——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房中如咽如泣的喘息声激荡著两人心底最甜美的冲动。 微弱的烛光下,宴子桀看著胡璇。他美丽的身体接受著自己,毫不设防的姿态,微微别过脸,扬起下颌,隐隐可见他咬著下唇,微微颦眉、紧闭双目的羞涩模样。纤细的双手紧紧揪扯著身下的绢被,柔软光亮的质地在他美丽的身躯下折出漂亮的波纹,却更显出这清秀的身子那样的诱人,就算在言语笑谈间不堪的性事中,仍然完美无瑕般引人狂想。 他的下身被自己微微抬起,接纳著自己的隐处被撑得泛著淡淡的红色,刚刚接纳过自己一次激情的幽谷因容纳不下自己的硕大,随著每一次抽送溢出自己的体液。 同样是男人,胡璇私处的两处圆润就别样的可爱,让宴子桀忍不住用指尖轻轻狎玩,这时候他的身体会不由的颤抖,紧窒温热的内部轻轻的由缩,就像要把自己吸进去一般。那粉嫩的欲望之源也同样是男人的东西,却没来由的让宴子桀更为冲动,伸手握住轻轻摆动……胡璇的身体有些僵硬,修长的双腿微微用力反抗,他的表情上也带上些许悲伤的神情,回转过头来,仿佛告饶一般地望向宴子桀。 “别怕……朕不弄伤你。”有些心疼。这个微微用力也会让男人痛不欲生的部位,曾被自己那样粗暴的伤害过,害得他……宴子桀放开他,压上他的身子,抚著他清秀的脸颊,安慰似地轻轻吻著他。 “皇……上?……”还是不敢相信他没来由的温柔,可是一切又这麽真实。胡璇饱受创伤的心灵得到一丝丝慰籍,缓缓放松了身体。 感觉到胡璇的身体起了变化,宴子桀也不想再拖长性事让他痛苦,拥紧了他的身体,埋首於他的肩颈边,有力的摆动腰肢,在他狭窄的幽谷中欲图攀上颠峰。 胡璇没来由得发出阵阵呻吟,更用刚刚还紧扯著锦褥的双手拥上了自己的背部,像得到认可一般,宴子桀越发觉得兴奋,自己都感觉到在温暖的身体内部不断的跃动壮大……那里发生了急剧的收缩,就如曾经无数次体会过的美好一般,再也不能忍耐的几个冲剌,满足地在温暖中释放。 “……嗯、呃……”胡璇仿佛发出隐忍的呻吟。宴子桀正拥著他急剧抖动的身体,小腹处无端温热的湿意让他意外,撑起身子,轻喘连连的胡璇软了身子,他晶莹的白色精华溅在了两人的身体上。 “璇?你……不要紧了?”宴子桀比胡璇仿佛更开心,狂喜地将他拥在怀里。 “……”久违发自内心与身体的快感,让胡璇一时间回不过神来,他只向宴子桀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皇上……只能、到这里了……” “嗯。”宴子桀仍在他面上印下一吻,然後温柔而缓慢地退离胡璇的身体,引得他一阵轻颤。 太过酣美,让胡璇在温柔中沈睡。恍惚间,他梦到小时候陪著剑都提不稳的小小宴子桀,步履盘蹒的弄剑;还有他们一起在宫中放风筝、在猎场御骑狩猎……那些最珍贵的回忆,都一幕幕的重现…… 宴子桀有些痴迷的看著胡璇扯起一抹纯洁笑意的睡颜,这一刻他番然醒悟自己倒底需要的是什麽,为何会对他越来越著迷——竟然是他干净的心灵,仿佛把一切都为自己付出的情意……那是让他在经过长年征战之後,最珍贵的一片净土。 “璇!朕会待你好,再也不会伤害你!”拥紧了怀中人,宴子桀满足的闭起眼睛。 庄修媛有了身孕,赐封贵妃。常常闲时,招胡璇带侍从到自己那一厢向他请教琴韵。 胡璇终日闲来无事,胡珂不来探望自己的日子,教授庄妃倒成了自己的消遣。 这日算著时晨,宴子桀又快下了早朝,今早便派人到他宫里传话,说皇上会去暖玉阁用午膳。胡璇命玉柳抱了琴与自己回宫,便在快到了的路上遇到了韩越之。 自从胡璇入宫以来,也常常听玉柳说起韩越之,似乎他实在是得宴子桀的宠,常常都听到宫人们说起皇上去他那里。 如果说自己不敢与女人们争风吃醋,是因为世人的目光中容不下的话,那麽韩越之,胡璇扪心自问,是有些羡妒之情。 自己好好的一个人,也不是什麽圣人。韩越之年轻、样貌美、活泼……最让胡璇介怀的,是总在有意无意间能想通,宴子桀那麽宠溺他的原因——他对宴子桀来说,是干干净净,只属於他一个人的…… 远远看到韩越之招摇的一身彩衣,胡璇就加快脚步想转个弯,不要与他碰面。 “璇公子。”如印像中一般活络的,韩越之带著随行的侍女娟儿凑了过来,大大方方地向胡璇打招呼。 避无可避,胡璇站定身形:“越之,好久不见。” 第二十三章 韩越之带著一脸欣喜的表情走过来,倒让胡璇错觉自己有些尴尬的心思完全是多余的。 “是好久不见。”依旧是那美豔无双的笑容。 若说韩越之此刻见了胡璇,欢喜是真的。他自打进了宫里,虽然衣食无忧,众人碍著皇上对他的宠爱也惧他三分,可是那只是惧怕、畏让,韩越之习惯了这些,难得再见到胡璇。对於韩越之来说,胡璇倒是他在豔月楼多少年磨人岁月中,最单纯美好的一部分记忆。是以远远的见到了他,心思里什麽也没多想,便一鼓溜奔了过来。 到了近前,才渐渐看清胡璇。身体看来相较二人初识的时候是健康了些,可人……一次比一次没有神彩。 那个时候胡璇为了宴子桀的伤势讨生活,可以算得上咬紧牙关渡日,就算希望渺茫也未曾有半步退缩,整个人看起来是坚强而不可动摇的。可在桐都再见到他,便是面上带著浓重的哀伤,整个人消沈至极。而如今……如今是什麽呢? 韩越之越走近他就越开始後悔叫住他,转而也想到了自己现在与他尴尬的关系,不由得脚步慢了下来。 “璇公子这是要往哪里去?”没话找话的,韩越之佯作不介怀的样子道。 “我能去哪里。自然是回住处。”胡璇最近已经习惯,无论对著谁,扯出淡淡的笑容,仿佛这样,就可以隐藏自己其实无法坦然面对这宫中任何一个人的自卑感。 “在宫里过得习惯麽?”这句话确实是出於韩越之的关心。他不想伤害胡璇。毕竟胡璇从与他相识到後来接他入宫,对他是发自真心的关怀。与宴子桀到今天这个地步,是韩越之也始料不及的。 “衣食无忧,生活安好。”问一句答一句,胡璇定定地站著,仿佛在思考什麽,面上,仍是那一成不变的浅笑。 “……”有点发觉自己自讨没趣,不过韩越之现在总算知道胡璇如今是怎样的变化了。他没了心、没了情绪、没了喜怒悲乐,没了那时候的自然,是一个屈求苟全的躯壳……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胡璇勿然转头,示意玉柳退开。回头再看向韩越之,仿佛有话要说。韩越之便命娟儿去远处等著,胡璇才缓缓开口道:“你为何要与子桀在一起?为的是什麽?” 韩越之猛然想起万俟争与自己的相识的事胡璇知道,心里没来由的一紧张,脸上微微变了色,虽然很快平稳了表情,但是心思缜细的越之也发现胡璇注意到了自己的瞬时失态。 “璇公子在说什麽?”韩越之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乱打鼓,却拿出他在豔月楼熟能生巧的一套,凤眼带媚地笑了笑:“我与璇公子现在都是侍候皇上的人,皇上不偏不倚,各个关爱,璇公子说这话……难倒是争风吃醋所至?” “……”胡璇微微沈吟,知道韩越之是在打晃子,可是又实在拿不出什麽来逼他说真话:“我知道你与那姓万的男子相识,就算皇上不追究,你也适可而止。皇上有多宠爱你,这些与我全没干系,只是想劝你莫要动歪了心思……最後伤到自己。这里,必竟是深宫……” “你莫要用这种莫须有的借口来诋毁我!”韩越之的语气忽然高了起来,怒不可抑般的对胡璇吼道:“说起那姓万的男子来,他在豔月楼也是见过你的,我当时为谁被摔下楼去的?他不过救了我一把,你今天拿到宫里来说这番话……若是你不这样害我的话,我又何来什麽歪心思能伤到自己之说?” “越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希望你不要伤害到皇上……” “你话说得好听。怎麽你爱皇上,别人就不能爱了麽?皇上年轻有为,文采武略,倾心於他的人数不胜数,你为何偏偏来为难我?我知道你与皇上交情匪浅,可你若是、你若是……”说到这里,韩越之有些哽咽,仿佛怒极而泣:“你若是这般诋毁我,为的只是让皇上心疑我而抛弃我,也太过狠毒,你这样便是要害死我才罢休!璇哥哥,你何时起变得这样了?我们曾经的交情,那些甘苦的日子,你当真半点不念旧情麽?” 胡璇被他一番抢白怔了神,不知道如何应对。他本就也是不善言辞,现在听韩越之仿佛占尽了道理,而自己心里又有那一点点对他的羡妒之意,竟站在原地百口莫辩地看著他,看著韩越之嘤嘤而泣,纤瘦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竟是一番我见犹怜的模样…… 胡璇心中有心疼,走上前一步,轻轻伸出手,想要安抚他,却在这时,宴子桀的声音由背後响起:“哪个都不怪,别哭了,有什麽好哭,朕没责备过你不是麽?” 胡璇错愕地回过头,见玉柳远远的抱琴站著,她身後是静静停下的仪仗队,宴子桀已然由自己身边擦身而过,拥著韩越之的肩:“好了,怎麽说也是个男人,哭哭涕涕成什麽样子?璇是为朕好,也是为你好,知无不言而已,他没在朕的面前讲过你的小话,私下里跟你这样说,还不是护著你麽?看看你哭的,来,朕给你擦擦眼泪……”说著,便像哄小孩子一样抬起韩越之的脸。 胡璇垂下头,没再看下去,脑海里呈现的,是宴子桀小的时候,也常常因为受了气在自己身边哭泣,那时候,自己也这样哄过他,给他擦眼泪,把他抱在怀里:“别哭,没事了,三皇兄在,不让他们欺负你!” “皇上……皇上……”韩越之可全然不理会多少人在场,环住宴子桀的腰身,仿佛委屈至极的道:“越之是真心守在皇上身边,若有半分半毫想害皇上的心,让越之五雷轰顶不得好死……皇上……唔唔……”然後软绵绵的伏在宴子桀怀中哭道:“越之宁愿皇上现在就杀了我,也不愿皇上厌弃越之的一天,随便让人找个借口把越之推到那步田地……” 一言及胡璇,宴子桀脸上表情微微变化了一下,抚著越之的肩头道:“朕都说不怪你了,璇是护著你,也是为朕好……来,别闹脾气了,朕陪你回去。”说著拥著越之的肩头,转头对胡璇道:“你也累了,回去好生休息,朕待会儿过去看你。” “皇上不必为胡璇操劳,胡璇告退了。”依旧换上那幅沈稳的浅笑,胡璇缓缓退开身,心底的酸楚仿佛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胡璇回到暖玉阁用过午膳,宴子桀便又到了他这厢来。 宴子桀向胡璇示好,玉柳等侍女便明白这位皇帝又打得什麽心思,纷纷退了下去。 胡璇自入了後宫来,哪里还会不明白宴子桀的心意,只是他身心疲劳,身子才恢复不久,便想开口拒绝他——或是自己是不是心里因为韩越之的事……微微与宴子桀呕了口气也说不清。 正要开口示意,宴子桀便长叹了一口气,拥著胡璇的肩头,轻声道:“今天在朝堂上又说起胡珂的事,他当真让朕头疼。到了这个当口理应避避嫌才是,朕却听探报说,最近又见肖刚朝去平祥候府上,派出去的军队虽是无功而返……”言及此处,便不再多言,转过头来,看著胡璇,眉头间纠结著一抹淡淡的愁思。 “皇上……”一听到这样的消息,胡璇的心就会提到嗓子口,焦急地扯住宴子桀的手臂,平日里那份平淡的气质也全然不见,颤声道:“……皇上明鉴、应该只是肖老将军叙叙旧,决无其它。胡璇……胡璇的命虽不值什麽,却愿以自己的性命担保……皇上……” “你别急……”宴子桀紧紧拥著他,沉声道:“朕若有意为难他,就不会三番两次压下去。朕给你提个醒,再见到胡珂,你说说他,不要给朕添乱,朕看著你的情份上,也不想跟他为难。但若他不知收敛,是总有一天要出事情的!” “……胡璇明白。”心里打著忧思的愁结,面上溢著痛苦的神色。最近,这样的胡璇会让宴子桀由心底的升腾起怜惜之情。他抚上胡璇的脸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耳鬓边厮磨著,柔声道:“朕真心好好待你,别乱想了,你只肖规束好胡珂,朕为你们做主……” “谢皇上……”胡璇闭起眼睛,力脱地躺在温暖而有力的怀抱中。 “璇……朕和胡珂,哪一个在你心里才是重要的?”宴子桀颇有深意的低头看胡璇秀美的脸宠,终於忍不住心底的疑问。问出口来,自己都觉得太不像自己,竟然也被胡璇感染上些许儿女情长。 “……”胡璇再怔怔地望向他,一直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如果问起自己来,在心中恐怕也是没有答案。 “若朕伤了他,你一定……会恨朕一辈子吧!”宴子桀怔怔的出神,精锐的目光鲜少的没了焦聚,转而又回过神来,痴痴地望著胡璇:“可若是相反,你会不会也一样恨他?” 没有经过任何考虑,胡璇心底的答案由唇齿间缓缓流出,坚定而真挚:“胡璇绝不苟活……若是他伤皇上分毫,胡璇以死谢天下。” 宴子桀牵强的笑了笑,抚著胡璇的脸,将他压倒在身下,缓缓贴近他的唇,低声道:“……你这是为了天下、为了他……还是为了朕……”没有等待回答,以吻箴言。 胡珂还在向暖玉阁走著的时候,便远远的看到宴子桀的仪仗停在院前,果不其然到了近前,玉柳等胡璇平日里近身的侍女,也远远地站在寝房外。 房中上演的是什麽戏码,胡珂心里有数,这时候的心底,是一种难以平静的暴怒——他拿三哥真的当做供他取乐的女人?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势,他就让百十来号人等在门外守著他做那禽兽不如的事情……双手在袖子里狠狠握成拳,胡珂没再靠近。 倒是安公公识大体的走到他近前,躬身施礼道:“老奴给平祥候爷请安。皇上现在里面,平祥候可是要候著?” 越听这句话,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胡珂冷冷的哼了声,一个字也不说,转头便走。 “敢问候爷,若皇上回宫了,要传给公子说候爷来过麽?”安公公追问了一句,胡珂暴怒的喝了声:“不必!”头也没回地走去。 安公公望著胡珂的背影,嘴角牵起一丝冷笑,无奈地摇摇头,长长的出了口气,便又双手抱回袖子里,悠哉地回到仪仗队之前。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16节 第二十四章 转眼过了月余,宫中的生活安定了下来,胡璇似乎开始了自己一成不变的人生。每两三天便去庄妃那里教授她音韵琴艺,如果他不去的话,最怕的便是阮鋆芷来自己这里做客……胡珂偶尔来探望自己,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便是宴子桀来到他的阁里,几乎固定的时间,见固定的人,仿佛一直到死,生活就是这个样子。 这天用过午膳,宴子桀已经命人来传话,说一会儿来他宫里。玉柳玉彬正忙著打理房间,宴子桀便向这边就过了来。 一众人等到了院里接架,胡璇却远远望见宴子桀面色不善,心中正思量他是不是有了什麽心烦事,宴子桀已然大步流星的到了进前,也不理会跪著的胡璇,绕过他跨进了房间:“余人远远的候著,胡璇随朕进来!” 玉柳担心的向里面瞄了一眼,可有些事情终不是自己能理得了的,心思犹疑著,随著宴子桀的仪仗队退到了阮外。心里著实不安,玉柳悄悄挪到今天当班侍候皇上的的太监身边,轻声问道:“敢问公公……我家公子……怎麽犯了龙威?皇上今天……” “……”管事的太监没好眼色的瞄了玉柳一眼,哼著鼻音道:“别担心你家公子了,还是关心关心你们自己的小命罢。” “公公这话从何说起?”玉柳心里一惊,料知事情不小。 “……今天便只有公子主仆二人去见过庄妃,刚刚庄妃院里的公公来传报,庄妃流了产,皇上请御医过去看过了,是被人下了蓇蓉粉,这接下来的话,还用说麽?” 玉柳错愕地站在原地,人便像被天雷劈到一般……这无妄之灾,怎麽偏偏巧落到了自己与公子的头上! “你给朕个解释!”房中,宴子桀坐在塌上,声音冷冽,却不高亢。 胡璇跪在他面前,听得出他在压著火气……可是,这要从何说起:“皇上……胡璇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朕问过庄妃,她今天上午没见过任何人,除了随身的侍女,便只有你与玉柳去过,与她共进过茶点。”宴子桀声音有些颤抖:“胡璇,你给朕一个交待!” “……”胡璇无措,怔怔的跪在地上,良久沉吟道:“胡璇……没有做过!” 宴子桀恶狠狠地点点头:“好……你不说,难倒真的要朕大张旗鼓的来查办你?” “皇上……”胡璇一边心惊,又一半无措:“胡璇当真不知情,如何向皇上禀明?” “……”宴子桀努力压制著自己的怒意,嗯了口唾液:“……璇,朕心里有你,你若从实招了,用心改过,朕便不与你为难……胡璇!你从实向朕招来!” “……胡璇无罪可招。”胡璇绝望地望著眼前的男人——你已然认定了是我吧?没有过别人见过庄妃……我不怪你……可是把罪名加给我,下毒的祸首依然逍遥为祸:“皇上,胡璇死不足惜!只是胡璇就算担下这个罪名,真正的祸首仍然逍遥法外为祸宫中……” “你不要觉得朕宠著你,就动不动用死来挤兑朕!”宴子桀一声暴喝,猛的站起身来,走到房门前,一脚踹开房门:“来人,给朕搜!” 仪仗後方全身侍甲的近侍,由原拓带领了十人,迅速冲进了胡璇住著的暖玉阁,仔细翻查院中的每一厢房,每处事物,甚至是院中的亭台轩榭也不放过。 宴子桀回身坐在胡璇面前的塌上,双目冷冷地盯著垂首不语跪在面前的胡璇,放在双膝上的手紧紧的抓扯著自己的皇袍,骨节间偶尔发出“咯”的一声轻响。 过了两柱香的工夫,原拓带同两个侍卫、手里拿著一个小布包进了房来,向宴子桀跪过礼,便被他招到近前,打开手中的小布包,里面一张油纸,包了些黑色的粉沫。 “皇上,这些是在厨具房外春日春燕筑的窝巢边搜到的。” 胡璇瞠目看著原拓手中自己从未见过的事物,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又夹杂了些许恐惧,怔怔地望向宴子桀:“皇上……胡璇不知……” “把暖玉阁的侍人都给朕传进来!”宴子桀接过原拓手中的纸包。 玉柳玉杉等人瑟瑟的进了来,跪倒在地。 宴子桀挨个的观过,每个人都面呈愄色,每个人都逃不了干系,而这当中,哪一个才能知情……还是…… 玉杉抖得历害,宴子桀便指了指她:“你说!” “……皇、皇上……奴婢不知……不关奴婢的事……”玉杉上牙打著下牙,面色惨白。玉柳听了她这话,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你是不知,还是说不关你的事?”宴子桀捉住她慌乱中的错语,目光中闪过凛冽的光彩:“只肖你道出真相,朕不为难你!” “皇上……”玉杉怕极了般的瑟著身子,目光不时的在房中游移,却更多的时候停在胡璇的背後。 胡璇只是认命地跪在地上,他的脑海中,实在对这件事情一点端头都没有。 “说!”宴子桀恶狠狠的一声吼,吓得玉杉一个哆嗦,哇的地声哭了出来:“这……不关奴婢的事,公子的东西,奴婢不敢问,也碰不得的。” 胡璇瞠目结舌地回过头望向跪在地上失声哭泣的玉杉。 “玉杉,你怎麽可以这样加害於公子?”玉柳跪在边上,心中饶是害怕,可在这关头,她若不说话,便只有眼睁睁看著玉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推搪之词就要害死胡璇,是以顶著项上人头落地的危险,不顾死活地怒斥玉杉。 “……谁也不用说了!两个都给朕拿下!”宴子桀心中一时间转过无数个想法,理智让他如此判断,命众侍卫将二女押下了大牢。 房中只剩下胡璇静静地跪在宴子桀面前,他已然死了心,今天……就要死在他的刀剑之下了?这样也好……索然无味的生活——鸡肋之说再恰当不过……果然,逃不过的,终究是逃不过。 “朕没回来之前,你就给朕静静的在这里等!”宴子桀冷声道。 “……皇上……”胡璇缓缓抬起头:“如果一定要把罪名加在胡璇的头上,胡璇仍是要说,皇上日後……还是要小心宫中的恶人……” “你若没做过,朕会还你一个公道。”宴子桀起了身,走到他面前蹲身下来,双手捧起胡璇的脸颊:“朕愿意相信不是你。所以朕要审!你若是相信朕,就把一切交给朕……”在胡璇茫然的脸上印下一吻,宴子桀起身走出房去。 宴子桀回宫换了便装,探望过庄妃,本想带著她去审问二女实情,却见她哭得凄惨,终究只稍做安慰,便去了关押重犯的天牢。 最让人意想不到、却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的,宴子桀来到天牢的时候,玉杉与玉柳竟然双双身亡。玉杉是被玉柳头上的钗子剌死的,而玉柳是撞墙自尽的。关押著两个女子的牢墙中尽是鲜血。 宴子桀暴怒,追问看守的人为何不把二人分押,负责的人却是原拓。他向宴子桀认罪,自己是疏乎,原以为皇上很快便来提审二女,没想到玉柳竟然是这样胆大的女子…… 宴子桀心中愤怒,就算是原拓,也毫没情面的赏了他五十廷杖,打了个屁股开花拖回他府中静养。让检尸官来验尸,玉杉、玉柳死因确是如众人猜测,二女身上有撕打过的痕迹,玉杉被玉柳手中的钗子剌在喉头、心口数个致命的血洞,而玉柳确是撞墙自尽而死。但最让宴子桀介怀的是……玉柳的身上,竟然有男子的精血,换而言之……她有与男子在这之前行过房事。 其实宴子桀一直不甘心,也不想相信是胡璇所为。胡璇不应该是个傻人,将明明已经得逞,剩下的蓇蓉粉藏在自己的宫中而不倒进院中的湖水中消毁……除非,他还要害别人。再者,上次荣妃被害的时候,胡璇离开了皇宫,那一桩案子至今毫无眉目,如果是同一人所为,那麽不可能是胡璇。 但是看玉杉的表现,玉柳的反应,仿佛与现在的情形连在一起,倒形成了另一种结局:胡璇与玉柳有私情,玉杉知道实情,玉柳为了保护胡璇杀了玉杉……可是这样一来,只能把胡璇推入绝地而已……玉柳真的会这麽胡涂麽?还是……就算不这样做,只要玉杉活著,终究是保护不了胡璇,所以才下此杀手? 可是若胡璇与玉柳有私情,他们两情相悦就好……胡璇又为什麽要害庄妃的孩儿……难倒是嫉妒、吃醋?那他岂不是更应该痛恨阮妃才是?而阮妃也常常来他这里小坐…… 一个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翻腾,让宴子桀心浮气燥。不知不觉的又来来暖玉阁,唯今只剩下两个太监和宫女战战兢兢地向他施礼。 宴子桀举步入房,胡璇就如他走时一般,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直到听到他进来,才缓缓的挪转过身体,向他叩首问安。 宴子桀没说话,走上前去将他拉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扯上了床塌,几近粗暴地扯开他的衣衫,籍由性事发泄自己心中难解的郁结。 胡璇,就算你害了庄妃的孩儿,是因为朕偏宠了她的话,那你与玉柳的私情,又做何解?这宫中除了朕和越之,你就是最後一个男人……那留在玉柳身上男子之物,又会是谁的? 房间中淫弥的肉体撞击声越来越频促。胡璇被宴子桀按伏在床上,下体被他抬高,几近摧残般无休无止的重复生猛的抽插动作。 胡璇紧咬著牙关,苍白的脸上纠结著悲伤痛苦混杂的神情,他的双手扯紧绢褥已求不被宴子桀撞倒再拉回……如果一定要承受,也少受些苦处。就前几日里的温柔,已然像飘远的梦一样不真实…… 一个猛力的冲撞,胡璇忍不住、一声惨呼。 手中紧扯著的绢褥,被宴子桀的一个凶狠的力道“嘶啦”一声撕破,胡璇人整个人倒伏在床上,宴子桀伸出大手扣著他的肩头又将他拉了回来,指尖扣住的白析皮肤上,被指甲大力的划出一条又一条血痕。 胡璇最终无力的抱住床栏,身後的男人继续著无情的侵犯,可胡璇连发出声响的力气都没有,终於在宴子桀满足後放松了力道的时候,胡璇一个不支滚落在地上。 很快被宴子桀拉起来,将胡璇仰平放倒在床上。他健壮有力的双手,在胡璇的双肩稳稳地按定了他的身子,不由分说的用膝盖强行分开他的双腿。 在宴子桀阴沉的目光中,胡璇甚至连他的欲望都看不到,仿佛只有无尽的暴怒和压抑。 “……我…没有……”打破了许久的沉默,胡璇颤抖著开口——为什麽不能相信我一次,为什麽…… 听到胡璇孱弱的声音,宴子桀停下了发泄似的动作,阴沉著双眼定定地看他悲痛的神情。此刻宴子桀的脸上,也纠结出绝无仅有的悲伤之色,声音有些沙哑:“就算害庄妃的是你,朕也不想追究……” “朕是伤心,可朕不想失去你!为什麽?玉柳和你是怎麽回事!你告诉朕,这宫里的男人,不是朕的,你和越之,你说、是谁?你告诉朕呐!”最後一句,宴子桀几近嘶吼,眼里充著悲愤的火焰,仿佛是一头发了狂的狮子,张开血盆大口,就要生生吞了胡璇一般。 “我……我若是说我不知道呢?你会相信我麽?”胡璇悲哀的看著他:“……我没有……玉柳她又怎麽可能……” “你没有、她不可能!那谁来告诉朕是怎麽回事!玉柳杀了玉杉,在牢中自尽了。身上的伤是仵官在朕的面前验的!难倒朕一心想嫁祸你麽?难倒……你不知道……朕每想起你与别人有过的私情,都心如刀割麽?”宴子桀的声音开始颤抖。 仿佛哽咽,又似怒极的颤音:“就算是你一时错念,朕可以以为你是妒忌害了庄妃。就算是你、就算是你做的,朕也不追究!可是你为什麽要和玉柳做出这样的事来?啊?你不爱朕麽?你不是爱朕的麽?为什麽不再把朕放在心上……却让朕……爱上了你?……” 仿佛在哭,好像受到了伤害的人不是胡璇而是宴子桀。 宴子桀伏在胡璇的肩颈之间,身体偶尔轻轻地颤动。 胡璇听到了期盼许久爱意的表白,可这个时候,心里却一丝一毫幸福的感觉都没有。耳边,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第二十五章 中宫传出了定案。皇上亲审,玉杉玉柳合谋争宠後宫,害了庄妃意图嫁祸胡璇,宴子桀将二人赐死。 当夜,庄妃因伤心过度,在自己宫中用三尺白绫自缢。 这其中自有不明不白的地方。就像害了庄流产、胡璇失宠,这两个女子就能得到圣宠麽——这种说法太过简单。 可是深宫之中,本就有迷障重重……皇上定了案,给了个说法,偶尔有大臣稍进微词,宴子桀也一幅不愿再提的神情压了下去,让这件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便这麽不明不白地石沉大海、不了了之。 安公公面色沉痛地走到宴子桀的寝塌前,声音低重而沈缓:“皇上,老奴……遵照皇上的旨意,办好了。” 宴子桀疲惫的点点头:“朕交待你做了太多事情,这也是信任和重用你,你要好自为知。” “老奴忠於皇上。知道什麽该说、什麽该做……”安公公抬起苍老的脸,面上带著仿佛悲天悯人的神情:“可是皇上……这样做,真的是对皇上……最好的决择麽?” “你倒是忠心……”宴子桀干笑了声。一个老太监,一直为朕尽心尽力。可是胡璇……你倒底还爱不爱朕?就算朕相信不是你害了庄妃的孩儿,你为何要与那玉柳…… 无论这件事是谁所为,最终牵连到你。若是有人借此事弹劾你於朝堂之上,朕当如何自处?就算为了你、为了朕吧!朕压下庄妃这件事,你可能领会朕对你的一番心意? 朕是在拿江山的安危……在赌你对朕的情意! 一转眼过去两天平淡的日子。 这日宴子桀正在书房批阅折子,安公公来报说原拓求见。 依宴子桀所想,原拓挨的那顿板子,至少也该十天八天下不得床,他即然无法朝事,张劲的秘件又是直传於自己,如果不是西砥的军事,那就该是为胡璇的事来的。 几乎是反射性地听到原拓求见便点点头,示意安公公让他进来,心底却老大的别扭。思量的时间仅仅是一瞬间,宴子桀忽然叫住安公公:“安总管!” “老奴在。”安公公忙停下正退著的步子,又挪到宴子桀桌前。 “去把韩越之给朕传来,越快越好!” “是……”安公公有些不明所以,还是依旧应著。 “一会儿不用让他报,直接让他进来!”宴子桀交待了一句,摆摆手:“让原将军进来吧!” “老奴遵旨。” 安公公才退下去,原拓便支著两根竹拐、几乎是一步一挪蹭地来到宴子桀面前。 吃力的跪礼,到宴子桀准他平身,几乎耗了半柱香的时间。宴子桀没免了他的礼,原拓自是心中有数,这是皇上在整治他失职之过,痛得头上冒出老大颗汗珠,也不敢哼一声。 “原卿不在府中休息养伤,急著见朕,为的是何事?”宴子桀半垂著眉眼,微微晃著头,一幅安闲又冷漠的神情。 “臣……有疑惑,向皇上表奏,求皇上为臣明示……” “哦……”宴子桀挑起眉头,靠在龙椅上:“原卿想不通的事?朕以为,原卿、是朕的心腹,朕所想,该是原卿所望才是!” “若以国事论,臣自问,忠君爱国。”原拓一字一句的应对,并不因宴子桀的神情影响到他任何情绪,只是身体尚虚,听来有些勉强之音。 “原卿是朕的朝臣,自当为朕打理朝事。至於其它的事情……原卿还是有不能涉足的限度才是吧?” “原拓面圣为的自是国事。”原拓抬起眉眼,正视宴子桀。他虽体弱,却目光炯炯——这男儿沙场上的豪情,无论在何处,都能让宴子桀心中一亮,仿佛有他与张劲这样的忠勇之将在左右,天下便是囊中之物。 “皇上……”正这时,韩越之一身大紫花豔青底儿的袍子闪在正殿门前,移著莲步,微微向宴子桀施礼,用他那十年不变宴子桀早就看惯了的柳枝摇曳般的步子挨到了宴子桀身边儿。 “让朕等得好急。”宴子桀全然不理原拓是幅什麽神情,将韩越之的纤腰一揽入怀。 韩越之是有些惊讶。平日里他要是这幅步相,宴子桀就算不责罚管束他,也会皱起眉头来训斥他两句,今天怎麽就这麽亲热起来? 韩越之低头看著宴子桀眼中扑朔迷离的光彩,脑子里微微转了转弯,当下就顺著他的意,向他怀里一依:“越之要来见皇上,自是精心打扮,怎麽晓得皇上这般急……不过知道皇上这麽想念越之,真是让越之打从心里快活。” 两个人在原拓面前眉来眼去旁若无人,让原拓皱了皱眉头,厌恶地望向一边。 “原卿,你的事呢?朕一向当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朕的心腹。你有话直说。”宴子桀还不忘了原拓在场,转头向他道。 “臣所奏之事,是有关於另一位公子胡璇,皇上以为,在韩公子面前说道此事亦无妨的话,原拓自可一一禀明。” “但说无妨。”原子摆摆手,全然不在意,回手还在韩越之的小脸上捏了一把,向他调笑道:“上次荣妃没打烂你的小脸儿,这会儿越长越白净了。” “皇上……”韩越之麻痒痒地往宴子桀身子里拱了一记蛮腰,声音亦麻得人一身鸡皮疙瘩——原拓就想不通那征战沙场、铁马金戈打天下的勇夫到了哪里去,现在天天看著这些娘娘腔的男人软了骨头……只一个稍稍得宠的韩越之便媚成这幅雌鸟儿样,那得宠的胡璇岂不是…… “臣想请皇上明示,为何胡璇与玉柳勾搭成奸淫乱後宫、涉嫌毒害庄妃的龙种,皇上不将他处以极刑,任由他现在逍遥後宫?”打消自己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原拓正色向宴子桀说道。 “他勾搭成奸?毒害龙种?”宴子桀脸上的阴沈之色终是掩示不住,一瞬闪过即逝:“玉柳是朕新宠的女子。庄妃之事你也会说胡璇只是涉嫌,早就有人在胡璇离宫之时毒害过荣妃,原将军为何如此肯定胡璇就是祸首?” 原拓当场瞠目结舌,不可至信的望著宴子桀:“皇上……您、您……您就这麽信得过那胡璇?玉柳……是皇上的新宠?” “……”宴子桀闭上眉眼,微微点头。可是连韩越之此刻都不可置信般地在宴子桀没看到的时候怔了怔神——玉柳那姿色……怕是连宴子桀最不出彩的庄妃都比她强上那麽一两个来回…… “皇上,您这是在回护胡璇!”原拓冷声道。 宴子桀猛的向原拓一挑眉眼:“你又为何如此肯定?莫不是……”宴子桀没说下去,几乎没这种可能,原拓就算讨厌胡璇,可他指掌的是侍卫,就算有机会入了後宫巡视,也没什麽机会下毒害庄妃……而宴子桀也相信他不会来害自已的孩儿来达成陷害胡璇的目的。 “臣……连臣……皇上也信不过?”原拓一向刚毅的脸上,现出扭曲的悲痛神色。 “原拓,朕没有信不过你!朕相信你。”顿了顿,宴子桀盯著原拓的双目,一字一句的道:“在沙场上,你有多少个刀口是为朕挡下的,朕心中有数……”之後的目光中有些神往,痴痴的道:“每个人被冤枉的时候,都有这种神情。你有的——他也一样有。” “可此人毕竟是皇上的心腹大患。臣以为,这次是个好时机,就算是借口,也是个好借口,皇上您……” 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态度,宴子桀将韩越之拉进了怀里,掐了掐他的小脸,斜了一眼原拓,漫不经心的道:“只要不是他,朕为什麽要找借口去害他?朕现在,还对他中意得很。” “……皇上,机不可失。” “原拓……”宴子桀拥著韩越之,抬起他的小脸给原拓看清楚:“你告诉朕实话,光看这眉眼脸蛋儿,你说、他美不美?” “……”原拓侧头垂眼,却没说话,一种默认。 宴子桀笑了笑,正身而坐,接著把韩越之搂进怀里。韩越之就像个美丽的人偶,任他摆布,又软软地依进他怀中。 “这一张美丽的脸,陷些被荣妃给打毁了。只因为美丽、朕偏宠而已。”宴子桀正色道:“原将军以为,除掉朕的男宠,草草结案,那足可以至朕於死地的西砥巨毒,就可以销声匿迹,从此再不出现於後宫之中麽?” “……”原拓依旧垂著眉眼:“皇上是铁了心,不除此人?” “……他没犯错,朕就不会伤他分毫。”韩越之看著宴子桀那冷俊的脸,全然想像不出这是宴子桀可以为一个人说出口的话……如果曾经是胡璇一头热的话,久经烟花地看遍人情的韩越之可以肯定,如今的宴子桀,已今非昔比,爱上了胡璇——那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感情麽?做到这个地步来回护他……他还不清楚麽? “……臣却以为,他是一根暗剌,应及早拔除。” “朕答应你,若他有错,朕依法处置!”宴子桀向前坐了坐,正视原拓:“原卿,你还信朕不信?” “臣明白!臣不敢有疑皇上。臣只请皇上记住今天皇上所说,天子一言九鼎,决不可反悔。” “朕答应你!” 原拓向他跪了礼,又一步一挪地出了大殿。 宴子桀缓缓长出一口气,拥著韩越之的手也放了开,紧闭眉眼,眉头间纠结著一抹烦燥之意:“越之,给朕捏捏颈子,朕有些疲累。” 第二十六章 宴子桀前日的狂暴让胡璇吃不消,这两天举步为艰。 韩越之坐在他床边,由侍奉胡璇的太监手中接过汤碗汤匙,一口一口地喂胡璇吃午膳。 玉柳的事,宴子桀看样子是当真了。现在胡璇的宫里就剩下四个小太监,一个宫女也没有。 胡璇无力,也许子桀也是如此吧?就算他不想相信,一切看起来又都太过真实。 韩越之来探望自己,对自己讲起宴子桀在原拓面前力保自己的种种。就算绝望於宴子桀不信任自己,可他把玉柳的事揽在了他的头上,那却是为护著自己……但是胡璇知道这不是真相,没有人比胡璇更清楚宴子桀以为这件事是自己所为,让自己吃了多大的苦处。 不甘心。 玉柳,就算不是为了你,为了子桀,又怎麽能任由那祸首随著庄妃的自缢在宫中隐匿? “璇哥,你安下心来,好好养伤。”韩越之语重心长的道:“皇上这般爱护你,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不能无视皇上对你这一份心意呀。” 胡璇转眼看看韩越之。 这次才真真的仔细看他,与在桐都重逢的时候印像不同了。 身高窜出了许多,几乎快与自己一般的高低了。原本精灵美丽的小脸儿,如今成熟了起来,一张白析尖削的瓜子脸上,微微扬起的杨柳眉下,水汪汪的凤目中流露出他特有的豔美神彩。嘴角含著温存的笑意。 仅仅是这麽一打量,竟被他日趋成熟的美豔迷了心一般,胡璇都不由得在心里念了声:好美的人。 见胡璇不说话,韩越之接著道:“璇哥,你心里,可是恨我麽?” “……”胡璇抬眼又看看韩越之,摇摇头:“你多心了。我只是觉得事情太过巧合,好意说你一句,我心里,原本也不愿意看到再有人受伤害。无论是皇上,还是你。” “我知道了。那天我太激动了。”韩越之低下头,像认错的孩子一般皱起眉头呶起嘴,眼中的流波更多了些水气,眩然欲滴的泪水让他原原本本的豔美又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神态:“……我怕你恨我。我怕你恨我早就知道你对皇上的心意,还去勾引皇上……” “……我没有。”胡璇低下头来,心里寻思著:就算不是你,也一定会是别人,他的心和人,又哪里会只属於一个人? 就算是会属於一个人,那也是娇美乖巧的叶纳或是美豔无双的越之,像我这样的人……我若因为这样恨下去,不知要恨多少个了。 “没入宫以前,只有璇哥真正待人好。越之见了你那一天,就觉得咱们投缘。”韩越之轻轻探身,伏在胡璇的床边,依旧低头,声调里几分哭腔的道:“後来听说你做了官,越之便想沾些光彩。哪知道……哪知道……”说到後来,韩越之越发的哽咽。将手里喂到胡璇一半的汤碗往桌边一放,竟然抖著肩头,伏在胡璇的床塌边呜咽哭泣:“……我开始不想的……璇哥,你不能怪我……不能怪我……我没有办法……”他哭得越发凄惨。 胡璇不愿往坏处去想人,可是他经历了太多,早便看尽了人情冷暖。 或许越之他真的只是想有荣华富贵,这时候,是不是子桀真如他所说——胡璇自己也感觉得出,这次回宫来,宴子桀是对自己远好过从前……或许是真的被自己感动,他蒙生了情义……越之这个时候来接近自己,只是不想竖敌难做吧? 缓缓伸手,拍拍韩越之的肩头:“……别哭了。我不会怪你,我自己,又何偿是随著自己心意,一步步走到今天呢?有些事情,不是你我之力所能改变……越之,我真的不怪你。” “璇哥!”韩越之抹抹眼泪,却好似还忍不住激动一般,复又环住了胡璇倚在床头的腰身,继续拉咽不止。 这倒反过来成了胡璇安慰韩越之,天近傍晚,安公公传话说皇上要来胡璇的暖玉阁了,韩越之才抽抽咽咽的带著两只哭得红肿的眼睛离开。 宴子桀进门的时候,胡璇早早被侍从扶著跪在地上候著他。 宴子桀沈默著,走上前去,伸手把胡璇扶回塌上。 房间里很静默。两个人并排坐在塌边,双双低著头,良久没有一句话。 宴子桀微微侧目看胡璇恭谨的垂头不语,幽暗的烛光不安的跃动,看不清他的表情。 “璇……朕……是在强留你麽?”宴子桀强作镇定,可他隐隐的听得到自己发自内心的颤抖夹杂在声音中。 从什麽时候起,看著胡璇沈默不语无助的神情的时候,就开始让宴子桀心头阵阵的抽痛……那永远温柔如春光般明媚的笑容是什麽时候渐渐离自己远去的?那心甘情愿守在自己身边的温暖,是从何时起一日日化得微弱,最终消失无踪的?那朝夕相处的人,又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变得咫尺天涯般不可捉摸…… 胡璇的头埋得更深了。 很多时候,就是他这种沈默让宴子桀难耐,脾气不由得狂燥起来——焦急,却又放不下姿态,宴子桀如履针毡:“其实朕早该知道……你这次回来之後,心已不在朕的身上了。” 我没有……我的心里,怎样才能容下别人,连自己都想知道。 可是真的可以再说出来麽? 曾经还可以算是一个平常人的自己,或许可以因为长久以来的肉体关系,讲出口,但是现在呢?那个时候的自己被你轻贱如厮,如今又把自己至於何地才能向你讲我……爱你。 说了,又如何?我能得到我真心期望的麽?我最好也不过是你喜欢的人当中的一个……一个连信任都不足取的肮脏男人。 “璇。你倒底想怎麽样?你告诉朕呐!”宴子桀转过身来,握住他的双肩将他扳向自己,微微摇晃他:“你是不是……想离开朕?你的心,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朕喜欢你……朕想挽回,你告诉朕一个办法好不好?你不要……”宴子桀的声音开始剧烈的颤抖,他将看似毫无反应的胡璇拥进怀里:“……你不要再让朕伤心……朕心很痛!很久以前,朕就知道,你的背叛……会让朕心痛……” “胡璇没有背叛皇上。”无力地伏在他怀里,胡璇被痛苦与柔情交杂的情绪不断的侵袭:“……为什麽皇上不能相信我?哪怕只有一次……皇上为什麽不能相信我?” “朕相信你。庄妃不是你害的,对不对?你不会害朕的孩儿,对不对?” “……那玉柳……皇上那样对我,为的其实是这件事。”胡璇哭笑不得:“胡璇在皇上心里,就算不是阴险狡诈,也一定有如水性杨花?” 那样对胡璇是牵怒,甚至不可否认,宴子桀确是以为玉柳的男人,一定是胡璇。可现在被他当面问出来,宴子桀又不好意思承认了——必竟自己口口声声喜欢他爱他,却不能相信他。 “皇上……玉柳的冤,就请皇上为她讨个公道。”胡璇抬起头,坐正身子,定定的看向宴子桀:“胡璇确与她没有私情。这接二连三的事,皇上不觉得可疑麽?” “胡璇听说过现在禁宫防守森严、巡哨频繁、加派弓箭手,全因上一次荣妃被害、宫中闹剌客所至。宫中御厨房尽数换成宴国家有老小的御厨,甚至皇上用膳都要用银针一一试过……而这次庄妃龙儿遇害、胡璇被嫁祸。两件事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要害皇上或是皇上的龙儿,皇上,您不这麽觉得麽?” 宴子桀沈著脸点点头,这两天,自己又何尝没想这些:“是又如何?”宴子桀低声道:“半点端倪都没有。朕在想,上次荣妃遇害那天宫里闹剌客,这次嫁祸於你,还有玉柳的死……”此刻即然要使胡璇认为自己相信了他的清白,那自然玉柳的死便归在庄妃遇害的事是同一批人所为:“朕在想,能在宫中如此神通广大,自由出入禁宫的,倒底是什麽样的人。朕也有想过你说的话,考虑过你说过认识越之那个姓万的男子,但是他面孔生疏,若是长久伏於禁宫,不可能没被侍卫发现,若是再有武功如此高强之人,便是荆云……”说到荆云,宴子桀心头猛然划过一道阴猩的影子,仿佛是胡璇的梦呓,又仿佛……是掠过脑海中一个呼之欲出的领悟。 “怎麽可能会是荆云?他哪里会做这样的事。必竟你们君臣一场。”胡璇的声音扰乱了宴子桀头脑中还未升腾清淅的念头。 回过神来再想努力去想自己刚刚想起什麽,却是一片空白了。宴子桀浅笑了一下:“宫里的人都识得他的样貌,所以朕也觉得出入天牢、禁宫,又不让人起疑的,只有原拓。但是……” “如何?” “他不会害朕!”宴子桀脑海中映现的,是沙场上一幕幕浴血的画面。 “此一时,彼一时。”胡璇轻声道。心下却思量:那时候江山未定,而如今……又怎可同日而语。 “不会!”宴子桀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若是原拓真有心害自己,没必要拼著屁股开花劝自己杀胡璇。倘若自己如今不是为胡璇所沉迷,胡璇这样的身份,是决计不会让他留命。 又倘若是原拓加害庄妃龙种嫁祸胡璇就更没道理。原拓掌有兵权,宴国刚定,他只肖起兵造反,却没来由的不害自己而转这麽大个弯子……怎麽想都不是道理。 暗自嘲笑自己,对宴子勇这样的血亲尚存了几分戒心,对张劲与原拓,却是生里来死里去的信任……若是胡璇也能让自己这般放心,那有多好。 回头看看他沉默不语,宴子桀不由得回想:这麽长久以来,却也许不是他不值得信任,只是由於他特别的身份,自己无法给予的信任……这样,害得他一天天疏离自己。 “璇。”宴子桀拥他入怀:“朕相信你。朕一定相信你!你不要离开朕!” “……”你说的几分真话? 这一夜宴子桀难得的温柔,只拥著胡璇、仿佛呵护一个稚儿一般,拥著他入睡。 韩越之静静坐在窗栏前。 娟儿见他良久不语,轻声探问:“公子,可是有心事?” 韩越之微笑:“娟儿,我曾对一个人动过心……也曾有一个人……为了我,把性命丢在了那吃人的大漠……你说……是不是,每一个人,为自己真心爱的人,都心甘情愿的付出许多……”就好像宴子桀,连江山社稷,都可以拿来赌。 “……”无语看著心仪以久的主子,他这番话,好像敲到娟儿心底不敢说与人知的私恋上:“……是啊,公子,情这一个字,误了多少人的一生呐。” “无论谁也逃不过麽?”韩越之淡淡地笑:“说的也是,我也逃不过……”他拿过娟儿拖盘里的小酒壶,掀开壶盖,颇有豪气地喝了一大口,然後望著远处的明月,幽幽含笑,美豔的唇扯出一抹血红的豔色,让娟儿看著、不由得痴了。 第二十七章 “贵妃娘娘……”安公公的声音在阮鋆芷的寝宫前响起:“皇上让老奴来传话,一会儿皇上来探望娘娘,娘娘准备接架吧。” 阮鋆芷目光里几分愠怒,抬著杏眼向殿门前望了望:“劳安公公进来,本宫有话想问问安公公。” 殿门“吱呀”的打了开,夜风清清冷冷的吹了进来,掀动纱帐重重。安公公迈著有条不紊的步子出现在阮鋆芷面前,微微抬眉眼,打量了下她阴郁的神色,忙垂下头、恭恭敬敬地跪礼。 “庄妃的事就这样了了?”阮鋆芷沉声问道:“……就只是两个侍女争宠?” “回娘娘,皇上是这麽说的。”安公公仍旧跪在地上。 “……”阮鋆芷沈吟著:“这样一来,像我这样怀了龙儿的,不是要千万小心……”说著,神色诡异地看看自己微微胀起的小腹。 “娘娘,皇上也是太过操劳……”安公公静观其色,小心翼翼的答道。 “安公公服侍过前宴、胡国、今天的天子身侧……怎麽说也是守过三代国朝,如今是服侍天子身边的人,就算为了皇上……安公公为什麽不向皇上进言?” “娘娘的意思是……”安公公抬起头,脸上是寻问的意味:“……请娘娘明示,老奴……愚顿啊。” “宫里的事情,公公也会不懂?”阮鋆芷的面色越发阴冷起来,有些质问的神色,纤手也不由地紧紧撕扯著袖前的柔纱:“还是……公公心里本就有别的打算?” “娘娘!”安公公一脸惧色,慌张跪地叩首:“……圣意所决,决非老奴的浅薄之言可以改变!老奴年迈,只求安渡晚年,娘娘开恩哪!这话让皇上听去了,老奴怕是要白赔上一条老命呐……娘娘!” 阮鋆芷越发怨恨地盯紧安公公:“这麽说来,公公也是觉得有什麽地方有疑处了?” 安公公依旧五体投地地跪著,只微微抬头,望向阮鋆芷:“娘娘盼望的,又是什麽结果呢?” 坐正了身子,阮鋆芷冷笑一声:“本宫能有什麽盼望?本宫嫁给皇上的时候已是他人妇,有人会听本宫的愿望,而为本宫鞠躬尽粹麽?”眼中流露的,却是憎恨与渴求的贪婪之色。 被这阴郁的表情剌到了心头,安公公忙低下头:“老奴但求一条老命安渡余生,只要娘娘有差遣,定为娘娘效尽犬马之劳。” “……”微微笑著点点头:“本宫就等公公这一句话。”阮鋆芷的神色即刻活络了些:“……他日本宫若有出头之日,好处定也不会少了公公一份。” “奴才不敢存这份心思,只要皇上、娘娘、主子们开心,老奴便再无所求啦。” “嗯。”阮鋆芷点点头:“皇上护著的人,怎能成天下母!终是有尽头。公公也得为自己,选条後路。皇後娘娘母仪天下。公公是照应皇上的人,该劝劝皇上以国体为重。公公不能只为了皇上一时开心,落得皇上将来的责怨,本宫这番话,公公凭心说,是不是为著公公好?为著皇上好?” “娘娘说得是!老奴白添了满头白发,老奴知错了。”安公公跪在地上,哪敢说半个不字。 眼前这个女人,就像是……就像是一面镜子,浅显的镜子。虽然照不出太沉深的东西,却好像把浮华的表像尽数呈现一般……倒底是什麽东西,如此相似? “璇哥,嗯!”韩越之拿起拖盘中的玲珑包,面上尽是天真美豔的笑意,递在胡璇面前。 “我自己来就好了。”胡璇接过他手中的小包子,放入口中,韩越之也随手抓起一个丢进自己嘴里。 最近一个月里,韩越之常常来陪伴胡璇,求著他教自己多读些书、学些音韵,胡璇打发无聊日,感觉与韩越之也亲近了好多,便似在桐城艰苦的日子那时候一般。 近来太平,胡珂也常常进宫来探望自己,可以说这是宴子桀攻入宴都以来,胡璇最平静的日子。 玉柳的死是个迷、未能杀得了雷延武是胡璇的遗憾,再有……就是阮鋆芷的探望让自己颇感不自在。 这麽久在宫里住下来,不能习惯的男宠之冠早便扣在头上挥之不去,好在人都是有适应力的,如今仿佛一切都安定下来,胡璇只每天与越之聊笑渡日,也算自在。 算起今天倒是第五天没有见到弟弟了,他平时最多两三天也总要来探望自己,想到这一层上,胡璇的心思便不安起来。 “璇哥,我不多扰了,快近晌午了,皇上下朝就过来了,我这就回去了。”韩越之起身向他告辞,胡璇也不便多留。 最近宴子桀倒算专情於他,虽然也有偶尔翻牌宠幸宫女,多时还是只到胡璇这处来,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韩越之退去没多久,宴子桀便到了。 胡璇迎了他,陪他吃过午膳,小做消遣,宴子桀便柔柔腻腻的又哄他行那事。 这小子倒当真精神得很。 胡璇偶尔也拿自己来比较。想自己与阮鋆芷大婚那年二十出头,就算自己原本对女色不感兴趣,偶尔情潮涌起之时,满脑子宴子桀的影像,一个人悄悄的在房里解欲,虽是羞人之事,却也少之又少。自己记忆中,也就只有那麽三五次……这个家夥,天天粘、日日要,仍然每天生龙活虎。 但宴子桀对自己仿佛情人般的宠溺温柔,胡璇也日渐感到。性事中了解的好处也渐渐多了起来,想想每次自己都不到虚脱无力他才不罢休就觉得可怕,可是精神状况还好的时候被诱惑,怎麽说也是个正值旺年的男子,心里也是窃窃思欲著就了他的意。 就像日子久了,两人相处得和顺了,宴子桀仿佛儿时的脾气也回了来。便是胡璇印像中一般的,任性、孩子气。可是只要顺著他的意,给他说些顺耳的话,再容许份围内提些小小的要求,他也都随著自己的意。 胡璇这边情迷意乱的想些有没有的,宴子桀早在他身子上忙得一塌胡涂。二人的衣衫不整,宴子桀温热的大手在他的衣襟里大行其事,急切之余也不忘爱抚来引诱胡璇的情欲,在他身子上吮吻啃啄无所不施。 “……皇上……”胡璇双手环上他的腰,轻轻为他边解开腰带,眼里含著迷蒙的湿意,轻声道:“珂儿好几天没来探望我,若是明天还不来,我怕他病了或是惹了什麽乱子,想去探看他……” “……朕命人带他来宫里……嗯……璇……”浓厚的吻带著他男性的气息在胡璇的唇舌间辗转,生怕让什麽事打扰了这香淳的欲意。 “……他若是病了,皇上……呃……啊、啊……”宴子桀不疾不徐的抚住他的下身套弄,唇齿啃啄胡璇胸前诱人的一点淡淡粉红,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身,将他的身体微微抬起。 早已习惯了被他撩拔,胡璇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迎合著他的步调升温,很快就要降服,宴子桀却坏心眼地停了手,由枕边拿起备好的润油,在自己早已勃然震跃的硕物上擦抹一番,便又扑回胡璇的身子压住他,这才心满意足的长驱直入。 “……他若是病了……呃、嗯……”宴子桀吃力的念著快不成句的话音,接著胡璇刚刚的话:“……朕准你去……快去快回、不……嗯,不准留宿……” “……知……道了,皇、上……”胡璇微微点头。两个人都结束了心里挂著的事,便再也抵不住迷乱的情欲,在满屋春色中翻云覆雨。 宴子桀派人来通报胡璇,说命人去定祥候府上探看过,定祥候重病不起的时候,酉时已过。 胡璇挂心胡珂的身体,急不待天明,便连忙遣人到宴子桀寝宫去请求出宫探望弟弟。 宴子桀虽然不愿胡璇深夜出宫,却知道他心念弟弟,不让他去看一眼,这一夜怕是他都无眠,便命一队侍卫换了便装随胡璇出宫,还特别传了御医随後到定祥候府,临行前千叮万嘱胡璇快去快回——这二人恩恩爱爱的日子,宴子桀便是生生霸著他的气势,恨不得把胡璇关进笼子才好。 胡璇心中感激也无时多言,当下向他谢了恩、换了衣装带一众人出了宫直赴胡珂的住处。 一进了定祥候府,官家安排众侍卫在大厅吃些酒菜,等待胡璇。 胡璇急勿勿地随仆人进了胡珂住著的厢房。房中汤药之气甚是浓重。 胡璇心中饶是急切,却怕胡珂已然入睡,此时又不敢吵醒了他,轻手轻脚走到胡珂的床边。 直到天至子时,不只胡璇没回来,连派出去的一众侍卫也没一个人回来,御医更是不用说了。 宴子桀心里本就带著几分不安,不愿让胡璇去探望胡珂,心里总像罩了个影子,觉得自己最不愿面对的事情仿佛就要发生。 越想越心燥,终於挨不得这一刻,由床上猛然坐起,大喝一声:“更衣!” “珂儿,你吓死三哥了!”胡璇微微用力在顽皮的弟弟头上敲了一记,拿起手边的茶水又喝了一口:“以後不许这般胡闹。我好不容易才出宫来,有一不能有二,你这样装下去,下次我想出来看你就难上加难了!宫里又不是不准你去,你这是干什麽?” “三哥……没有下次了!”胡珂顽皮的神情黯淡下来,有些委屈地看著胡璇:“……可你还念著下次、你就没想过……要离开那色胚宴小儿?” “……”胡璇面上微微一红:“珂儿,三哥……不是同你讲过心里话……” 清清楚楚的记得胡璇说过“……我心里……其实是……”他是没说得完,胡珂知道,眼前这人的心,完完全全装的全是那全天下胡珂最恨的人。 胡珂还记得那天,他这看似平淡无奇、甚至是没说完的半句话,伤得自己万念俱灰一般。一切……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又被逼无奈的改变了。 “你不要再说了!”胡珂低下头,房中的灯火微弱了下来,他的表情沈郁得让胡璇没来由的心头一紧,收了口。 “我知道你不会甘愿离开他。但是,三哥……”胡珂复又抬起头来,面上尽是坚决不可动摇的神色:“他的皇宫不是你能安安稳稳呆下去的地方。今日他贪恋三哥你貌色、他日人老珠黄呢?先是荣妃,然後是庄妃,接著就是对你的弹劾……我是宁愿让你恨我,也决不让你的命一点点损磨在那宴小贼的手中!” “珂儿!不要胡闹!这话被人听去是杀头的罪!”胡璇狠狠的拍了拍胡珂的头壳:“你若不想三哥有麻烦,就早早成家立业、娶一房好妻氏,安享荣华快乐终老,三哥便再无它望!”胡璇觉得有些疲惫,临行前宴子桀也千叮万嘱要自己尽早回去,时间拖得长了,让人知道胡珂装病终是又有麻烦,看看天色不早,起身道:“以後不许这样了,有空来宫里看看三哥……” 话没说完,这麽一起身,头脑一片晕眩,几欲昏倒,只觉得天旋地转,伸出手想扶什麽东西,却眼花得什麽也看不清,耳边只听到胡珂的声音回响在耳畔:“三哥……我不会让你回去他身边儿了!” “珂儿……你、你……”胡璇翻然醒悟他给自己下了迷药,却连话还没说完,便沉入无底的黑暗之中。 第二十八章 阴暗的夜空中雷雨交加。胡璇坐在马车中,无力的身体随著马车的疾驰颠簸。 胡璇想不到,胡珂竟然还是与肖刚朝暗中结集,准备反宴起事。醒来到现在,他怕胡璇离开,竟然强行给他灌了两次迷药。 其实就算是不被灌下迷药,现在胡璇又怎麽可能离胡珂而去?他是亲弟弟,如今即然不是自己昏倒那天,想必宴子桀必然发现胡珂不在城中,定会断定他是谋反了。自己现在离开弟弟,也只能眼睁睁看著他与子桀势成水火……无论是亲人、还是自己爱的人……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胡璇抱紧了身体——为什麽这麽孤独,仿佛所有的人都离自己远去。 帘帐开启,一身蓑衣的胡珂矮身进来,将蓑衣置在篷口,然後挪近胡璇:“三哥,过了前面的山路,再走上不到百里路,就会有肖将军的人接应咱们了。” “……”胡璇抬眼看看胡珂:“为的是什麽?你竟然是这样想做天下主,那如果今天坐在皇位上的是我……你又会如何?” 胡珂没回话,转头掸掸自己沾湿了的袍角。 “……”胡璇复低下头:“你也会造三哥的反?那你当初又为什麽肯放弃吴城归降。” “你知道不会!”胡珂面上几分愠火:“归降是三哥所望。胡珂也无心理那什麽皇权江山。” “你现在与肖将军汇合,还说图盼的不是这个?” “我说不是就不是!”胡珂藐著帘帐的一角淅淅漓漓落下的雨水:“他要麽杀了咱们,要麽放咱们走。他把你囚在宫里……我咽不下这口气!” “……”胡璇沈默,低下头去:“……原来是为三哥。你把所有人流血牺牲的罪担下,却要三哥在心里背一辈子。” “……我不管三哥怎麽想,我管不了那麽多!”胡珂挑眼看胡璇:“你和他在一起,我活著一天,就不能容!你得跟我走!” “……”胡璇惨淡一笑:“我让你这麽抬不起头,你干什麽不一刀杀了我?” “我没有!”胡珂一声断喝,握住胡珂的手臂:“你是这世上唯一重要的人,我就是不能眼睁睁看著你被他糟蹋!” “……”胡璇无力垂下眉眼:“……那咱们离开就是,你又何苦做乱?” “他肯放咱们一起走麽?”胡珂冷笑道:“若不起事一搏,这辈子你就要被他禁在那宫里,直到有一天他厌你如弃履。三哥,难倒你心里不清楚?咱们就算只是一起离开,也会被他追到天涯海角,一样是没安生日子过!”就算是我,也不愿意被他困在皇城,眼睁睁看著你守在他身边——可胡珂心底的这点私念,却不敢对胡璇直说出来。 胡璇目光有些茫然,胡珂所说不假。 宴子桀早就明明白白说过,兄弟两个人,要麽全留下,要走只许走一个。珂儿不允自己留下来,可他只身留在皇都,不也是自己的牵挂麽?珂儿想与自己一起离开的心,确是比自己来得急切吧?可若一起走……今天这个地步,又成了预想中的必然, 正这麽思量时,杂乱的暴雨中传来渐渐接近的马蹄声,胡珂探头出帐看了一眼,忙转身披上蓑衣出了去。 胡璇勉力撑在帐蓬的窗口前向外看去。只见雨中一骑极快的单骑与胡珂会了面,二人说些什麽,却全然听不清。 胡璇看自己随行的一批人马,竟是马多人少,看来是以备日夜兼程赶路换力拉车的马匹。 胡珂与那接头人说完话,便转头高喝一声,立时又响起三四声夹著雨水拍击出清脆的鞭响,胡璇只觉得身子向後一晃,摔坐回蓬子里,马队的速度,又快了些许。 这样颠簸急剧的一直行进,却在不到一盏茶工夫,听到仿佛千军万马的马蹄声。 这样的暴雨,能听到声响必然距离不会太远,胡璇慌忙再探头去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竟是怔了神,离自己马队不过一里的後面,被马蹄激飞的雨水与空中落下的交集相撞,形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那雾气之中,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是宴军的铁骑,正势不可当的急速接近。 “三哥!坐回去!”胡珂来到窗边,面上已然有了怒色。 “珂儿!”胡璇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道:“留下这马车和多余的马匹,三哥骑马与你们一同走!拉车终是太慢,会被追上!”这时候胡璇也想不了太多,心里只担心若真被追了上,自己身首异处也就算了,可胡珂却万万不能落在宴子桀手中! “你的身子怎麽能骑马!”胡珂一听他肯与自己走,心里豁然开郎,但那迷药,却是自己给胡璇下的:“坐进去吧!咱们只管尽力跑就是!他出不了多少人,前面山路狭窄,入了那里他们便赶超不了咱们,出了山路,肖将军听到声迅必会派人接应,大不了就是在这里拼一仗!”胡珂仿佛精神抖擞,用湿漉漉的手抚了胡璇的脸一把,按著他的肩将他推进军篷里。 茫然地抚著自已脸上残留下的雨水,胡璇就觉得胡珂的动作哪里别扭同,却又想不明白个所以然,心中又担心後面的追兵、对将兴起的战事也难免挂怀。原本以为平淡终老的人生,不知道又要面对什麽样的变数。 马车越来越颠簸,雷声隆隆,南方国土冬日里的暴雨阴冷而沉重,压得人仿佛不能呼吸。那在雨中渐渐接近的马蹄声亦有如轰鸣般地让人心惊。 胡璇的心脏都仿佛要跳出心口一般,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倒低是在为弟弟担心、为子桀伤怀,还是为自己左右为难的命运悲叹。 就在这时,猛然间战马的嘶鸣声划过天际,撕破暴雨沈重的气息,让胡璇由打心底起了个冷颤。也就在这时,疾行的马车嘎然急止,胡璇一个斤抖撞在篷壁上,险些没这麽就冲出篷帐摔到外面去。他心中的惊忧已然支撑著还中著迷药、虚弱的身体迅速的扒住车门,掀开车帘向前处望去。 兀突的山群黑压压的就在面前不远处,大雨滂沱的夜里看来阴森可怖,只是比这让人更为心惊的,便是山路之前早便有一队乌甲骑兵拦路而驻。 胡璇回头,後面的兵马也井然有序的围住了自己的小马队。 胡珂的战马希溜溜的呜鸣著打转。 “胡璇,你给朕出来!”宴子桀沈重有力的声音响起,胡璇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口。 若是途中还为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点温情、被弟弟这样生生扯断的事而多少有些遗憾的话,那现在他更害怕面对他……但是不知道什麽力量,让胡璇撑著篷壁,走下车来。 胡珂提马来到身边,一俯身将胡璇扯了住,用力向上提。 胡璇本就没什麽力道,又被下了药,就这麽软棉棉的被胡珂提上了马。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17节 “璇!朕不眠不休……寻了你两夜了。”宴子桀早已提马向前,身後几个侍卫跟了上来,却被他挥手止住,声音里,有些虚弱悲切:“……你答应过朕……你、你回来!” “……”自己跟他回去,那弟弟如何自处?胡璇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情绪交错争战,一时间却想不出个端倪来。 “三哥!若是天亡我们,今天珂儿就是战死这里,也决不让你再受他的恶气!”胡珂的声音在耳畔传来。 胡璇微微侧头看向他,散乱的头发乱糟糟的贴在脸上,雨水顺著他的发丝不断流在颈子上、衣衫里。他是自己宝贝的弟弟,当年在宫中,又何时尝过这种辛苦。 “朕待你……仍不够好?”宴子桀的马缓缓的向前踱,他的声音并不大,特别是在这样的暴语中,或许是他不想让他的军队听到他近乎请求的对白,却字字清淅的传入胡璇耳中。 “皇上……”胡璇一挣,胡珂没能抱得住他,胡璇便一个跟头摔下马。 宴子桀一惊,胡珂也跟著要下马,胡璇忙抬头向胡珂道:“冲出去!”然後他回头,悲切地看著宴子桀:“皇上……你念珂儿只是挂念手足情深的份上,放他一马!” “……”宴子桀紧紧的握著手中的长枪——胡珂,如何能饶?他是在做乱!可是到了今天,自己都无法想像当初是怎样安然自若的欺骗胡璇,现在,竟连一个权益的谎言都无法向他说出口。 “皇上……您让草民兄弟归结田舍吧!皇上!”胡璇挣扎著跪在地上:“求您让我们走吧!” “三哥!”胡珂的眼中,闪著仿佛不可至信般愉悦的光彩。他竟然想通了,愿意和自己离开宴子桀——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心,也是满足了。从小斗到大,宴子桀,你终是夺不走他! 与胡珂愉悦的情绪相反的,他有多快活,宴子桀便有多心痛,看著胡璇悲切地恳求自己,竟然是在恳求自己让他们离开……这一切,难倒都是璇你预先所知的麽?你在宫中这些天对朕的温柔顺从,都是为了麻痹朕,然後一走了之麽? 可是这些天的温柔情缠,让朕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甜美,那麽真实的感到爱、并被爱著。就算是欺骗,朕怎麽还能舍得下、放得开? “你答应过朕……”宴子桀的眼中有激动的光彩,如果不是暴雨天,胡璇真的要错以为他哭了——那扭曲的表情一样揪扯著胡璇的心,不知所措的噶了噶嘴唇,胡璇说不出半个字来,只是怔怔地望著宴子桀。 “胡珂!”宴子桀抖了抖手中的长枪,指了指胡珂:“你今天逃不出!乖乖与朕回宴都,朕饶你不死!” “呸!你休要做梦了!”胡珂一声响亮的回绝,彻底毁了胡璇仿佛看到一线生机的感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今日你杀了我们兄弟就是!想让我们跟你回去,再做你关在笼子里的饲物,你想也别想!”胡珂说了两句,看看也是没什麽生机,却不知怎地,看著宴子桀仿佛绝望的表情,心里就是特别畅快。索性也不知道有没有明天骂得到,当下接著扬声喝道:“早就知道你这小贼狼子野心!当日你在我胡国宫里,吃我胡家的、住我胡家的,锦依玉食一样不少,享受得不过瘾又做起皇帝梦来!如今天下你得了,还来矫作好似待我们胡姓家人仁至义尽,封什麽平安公、平祥候?你待你自家兄弟尚且不厚,作这套戏给谁看?假仁假义吆喝著天下原本是你宴家的,你却不知道你爹他就是荒淫无道才亡的国!你现在就跟你老子是一个德行,终有一天,还是要遭天谴!” 宴子桀本就心下作难,被胡珂这一激,反倒动了杀心,眉宇间纠结出凶恶的神色,上下牙咬得咯咯作响:“你寻死,朕今天就成全了你!” 第二十九章 “皇上……”胡璇摇摇晃晃地站在地上,他此刻终於知道说什麽都来不及了,只怕今天,自己就算把头像捣蒜一样磕碎了,也挽不回弟弟一条命。这就是命!认命地向著宴子桀的马匹挪过去。 此刻胡珂终於清醒了过来,不敢靠近宴子桀,却也不甘地望著一步步向宴子桀挪近的胡璇:“三哥……” 来到宴子桀的马下,胡璇缓缓抬手,抚了抚宴子桀黑色的战马,抬头向他道:“请皇上先手刃了胡璇吧!不要让我看到弟弟惨死。” “……你……终是不肯同朕回去?”宴子桀低头看这一张清秀的脸,纠结著心痛。 “……胡璇可以死在皇上的手中。”胡璇抬头,深情地望他——今天应该是最後一眼,好好记住他,来生……不要再相见! “……”宴子桀的喉咙就像被什麽堵了住,他猛然间跃下马,身後的侍卫便冲上来十余人,护在宴子桀身後不远处。 “朕来寻你了!朕命令你跟朕回去!”宴子桀握住胡璇的双肩,几乎嘶吼,激动与愤怒让他暴力地摇晃著胡璇。 “……如果可以……我想两全!”胡璇直白的望向宴子桀:“可是今天,皇上以为,胡璇应该如何自处?” 胡璇的境地,又有哪个会想不明白。看著他无助的悲哀,宴子桀心痛难当:“那朕……要如何才能两全?” “杀了我吧,我决不会恨皇上……”胡璇仿佛如释重负地微笑,看在宴子桀的眼底,却剌得他心都在滴血。 “到如今……朕对你……已下不了手!”宴子桀由牙缝里低低的挤出这几个字,生怕别人听到一般,将胡璇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拥入怀中,在他耳畔,用情而低声的说道。 “胡璇知足了!”胡璇伏首在他肩头,仰著脸任雨水把涌出眼睛还温热的泪冲掉,手却悄悄伸向宴子桀腰际别著的腰刀,猛然间撑开他的身体,一抖手将拔出的短刀架在了瞠目结舌的宴子桀颈子上,回头向胡珂喝道:“珂儿!带著你的人冲出去!再也不要回来!” “三哥!”胡珂也是万万没料到这个变故,但思绪间一下子想起,若是自己就这麽逃了,胡璇定无生路,眼里充了血,提马便要冲过来。 “你再不走,三哥就自绝於此!”胡璇知道胡珂打的什麽主意,他无非就是想趁乱跟宴子桀拼个你死我活,可眼下胡珂带同这不到十人和二十几匹马,又怎麽是宴军那一队铁骑的对手?此刻哪有那麽多计较,这两个人,保得一个算一个。 胡璇微弱的力道一手扯著自己的手臂,一手的刀锋就架在自己脖子上——宴子桀此刻心里的苦涩,就像被人打掉了牙往肚子咽一般。 其实他可以乘著胡璇向胡珂喝话的时候推开他,然後就让身後的铁骑将他们两个踏成肉泥!可是他就定定地站在那里,盯著一直用悲切的目光看著胡珂方向的胡璇。 ——朕负了你那麽多,这一次,朕偿还你! 一场雨下到天近佛晓,胡珂那一小众人早离开几个两三个时辰有余。 胡璇终於再也不支,手中短刀“当啷”落地,人向後仰倒过去。 後面的侍卫这才敢冲上来,宴子桀却一步上前,拾起地上的短刀,喝住众人,一转身蹲在胡璇身边。 宴子桀的神情悲切,皱著眉头,终是狠下心来,向著胡璇的左胸前,一刀透骨! 平祥候胡珂作乱,携同胡璇逃出宴都,皇帝亲帅兵马,将胡璇手诛,平祥候落逃。 该省的省,该简的简,虽然稍有流言,随著胡璇的死讯,朝堂上便安静了下来。原拓等人不再为如何弹劾胡璇废尽心思,接下来是搜缴叛党的议奏。 荆云伏设了几天,想找机会杀掉宴子桀。可是似乎因为上次闹剌客的前车之鉴,荆云伏设这两天,他发现虽然守备距离宴子桀并不太近,却是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近千人的脚步跟从。 这些人的武功在荆云来说并不算什麽,但是人多势重,杀了他逃生却是机会渺茫。而自己一心为胡璇报仇,死也便死算了,但最让荆云犹疑的,却是另一件事……宴子桀总是到了一处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令荆云都无处追从。 一连忍了几日,荆云终於有些耐不住火气,在後宫之中的警备巡视要比朝堂前轻松些许,到了一处假山嶙峋的地方,荆云知道宴子桀就要在这里莫明其妙的消失,於是他运足底气,长剑在手,猛然间一个纵身,便向宴子桀的背後直剌而去。 听到风声响起,宴子桀身周的侍众已然结阵,便随著“有剌客!”的呼声,四外里呼啦啦的涌进人群。 荆云眼明,并不被人多所扰,正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却猛然间听得一阵不寻常的破风声向著自己疾驰而来。当下不得不半路收招,回手应付。对面,却是一个身著宫服的男子,手执一柄古剑,正剌向自己。 荆云一眼便认出这男子的招式,就是当初自己身为胡璇侍卫之时,闯入宫中的剌客,二人过招,此人武功决计不在自己之下,不由得心惊,凝神与他相斗。 这时宴子桀的兵阵已然齐备,弓箭手、禁宫禁军已将不大个庭园围得水榭不通。 宴子桀一眼认出了荆云,再去看那太监服侍的男子,印像中也想起此人便是前些时候的剌客,遂令众人守侍,凝神观望。 荆云心中却没了底。 这人不是剌客麽?怎麽在自己要杀宴子桀之时却向自己出招?刚刚那一招向自己来的绝不是错觉。他为的是什麽?这宫中还有什麽不为人知的秘密? 二人越斗越急。一个人的功力已是虎虎生风,两个斗起来颇有飞沙走石之势。二人却各不相让,荆云是一心想剌杀宴子桀,那男子便百般阻挠招招杀式,让荆云无法出手尚要自救。 宴子桀这等沙场上的功夫自然看不清他们的招式,只见两个人影交错成数个人影,二人相持不下,心中渐渐开始有了寒意。 有这样两个人伏在宫中,根本怪不得侍卫。常人哪里有这般天马行空的武功?心中杀机一现,手势一扬,头阵的流箭便如飞蝗一般的射向二人——这两个,就算不能抓活的,断然一个也不能留!宴子桀心中打定的,就是这个主意。 第三十章 有这样两个人伏在宫中,根本怪不得侍卫。常人哪里有这般天马行空的武功?心中杀机一现,手势一扬,头阵的流箭便如飞蝗一般的射向二人——这两个,就算不能抓活的,断然一个也不能留!宴子桀心中打定的,就是这个主意。 这却怪不得宴子桀目光短浅,他哪里知到高手斗力真气护体。一人尚且好说,现在是两个人拼力的力道,那些箭支射过去,钻了二人空子近了身的被二人荡掉,那些被内力弹出去的箭支却四处飞散,一时间哀号惨叫声不断,四外围著的御待竟被弹回的流箭瞬时伤了数十人。 宴子桀这边上守卫一弱,荆云便找空向他出招,那男子又追上来缠斗。这次宴子桀束手无策,硬是拿二人奈何不得。 荆云被流箭这麽一启发,心中又有了计较,与人相斗之时,便顺手在身周附近抓起箭支,便想以内力打出去射死宴子桀。 那男子便是与韩越之有过交的万俟争,见荆云行事,便猜得到他心思。荆云亦是高手,防不得他出手,却可以防害他的准头,当下万俟争凝了十二分精神,只看准荆云出招之时,便以自己的力道破了他的准头。 这二人手法甚快,周围的人根本看不清谁在往外抛流箭,只是流箭四下飞射,谁也保不准哪刻便没了性命。 宴子桀自回宫以来,便不准後宫闲杂人待到这处静园来。这边打得不可开交,外面的人却听不到风声,根本没来救援,有心想逃的人不下少数,可是若是今天皇上平安无事……那自己岂不是抄九族的罪? 众人早乱了分寸,却没人敢离开。平日里威风的禁宫守卫,在这两个武林高手面前竟散乱得像揭杆为旗的起义军一般,水水汤汤乱作一团。 不肖倾刻,禁侍死的死伤的伤,这时才有脑子回过神的人跑到宴子桀身边:“皇上,快离开此地吧。” 宴子桀这才回过神来,感情是人都让这两个高手震傻了,哪个都只知道成堆结群的看打斗,命都快保不住了竟没人想起来移架。 “宴子桀!今日我定取你命来!”荆云这时早便打红了眼,人也豁出去了,眼见著他要走,来日防备更严,哪里还杀得到他? 宴子桀这厢转身便要走,荆云拼死打赖的与万俟争对招,宁可打个你死我亡,也决不放过宴子桀一步,硬生生的便要与万俟争对上一剑,一人一个窟窿,看你有命保得了皇帝,还是我有一口气杀了他。 万俟争又岂会吃这种亏,本能的化开这一招,向後一退,便这个当,荆云猛然收势,回身翻转,便向宴子桀又冲过去。 他这一次是不管自己死活也要杀了宴子桀,万俟争眼见向荆云出招已是拖不住他人,当下手中长剑运足了力气脱手掷出,那长剑便像个打回旋的陀螺,转出一个光圈当当正正地在宴子桀身前“铮”的一声与荆云的剑撞了上来。荆云被他这力道撞得身子一斜,向边上落了下去,手一著地,身形不停,借著力又蹿了起来,仍是当心一剑向宴子桀剌过去。 这时候万俟争跃过来接了自己的剑,便又要上来缠斗。 宴子桀身前,沾了血的白衣人影当在荆云面前。 宴子桀一惊,拥住身前人:“璇!朕不让你出来!你为何不听?” 胡璇左胸前一片红色血渍,面色苍白,两眼犯直地盯住荆云。 荆云看著胡璇,心里说不出翻涌的倒底是一种什麽情绪,悲伤、心痛、欣慰、惊喜……硬生生的停住自己的身形。 万俟争眼见他疾发疾停,内功了得。却见他早已没了杀意,自己也绝非赶尽杀绝之人,宫中近来的大小事项自己也在剌探中有所耳闻,再加上自己也经过情事,见这三人神色,便些许明白些情由。当下也是回身收势,旋了个圈子侧立於荆云与宴子桀、胡璇当中,多少有些防著荆云发难。 “荆大哥,你当真是剌客……要害皇上麽?”胡璇虚弱地倚著宴子桀,声音有些发抖。 “……”荆云只是看著胡璇,动了动嘴唇,半晌没说出话来。 宴子桀心里有数,心里想起胡璇梦中的呓语,不由得酸性子升腾了起来,将胡璇更紧的拥进怀里:“朕不让你出来,快回去,朕传御医给你止血。” 荆云听到这话,猛的身形一动,万俟争警觉著跟上前,却见他已剑还左手,右手食指在那被皇帝称作“璇”的男子胸前要穴轻扶两指,止了他的血。然後人影一晃,借著力几个纵跃,人已去得远了。 眼下自己也算是个剌客,还留在这里干什麽。万俟争当下也是提气纵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远远的听到宫里敲锣打鼓喊抓剌客,宴子桀眉头一皱,心里骂道:一群饭桶,捉得住哪个才怪了。当下拥着胡璇,不忘转身吩咐:“今天在这里的以後都守这一宫,今天的事泄出去半个字,杀无赦!” 看著胡璇胸前这一指来长的刀口,宴子桀皱起眉头——这一刀当时还真是够狠得下心了。或许是被胡璇利用自己的感情所激怒,而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不然带他回宫里,哪还能有他的活路? 老御医给胡璇上了金创药。好在宴子桀人杀得多了,刀枪有准头,这一刀下去半份没伤了胡璇的要害,只准准的剌入了他手臂与胸口的接洽处,伤了骨肉是难免,流血过多也是自然,并不是什麽要命的历害伤口——可就算如此,这位公子可是岂今为止惨之又惨,变了样的倒霉事掉在他头上。 御医退了出去,宴子桀坐近胡璇的床边,伸手去抚他苍白的脸:“朕不让你出去……你就是不听话。” “……”胡璇面有愁容低下头来。 “荆云怕是也信朕杀了你,来找朕清算的。”宴子桀扯出笑容,抚著胡璇的青丝:“现下你没事了,别担心了……你看,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朕怕是也不会长命,你这是给朕活著的。” 胡璇吃惊地看宴子桀:“皇上……” 温柔充满依恋地看著胡璇,宴子桀挪蹭到他身边,和他倚著床头并排坐著:“……璇……”说著侧过脸,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那些日子里胡璇一直高烧不退,感染了风寒的刀伤化了脓水,他清醒过来是宴子桀带同人马将他悄悄带回宫里第二天的事情。 身体撕痛的感觉,让胡璇皱著眉头,当意识逐渐清淅,那雨夜中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的时候,他蓦然睁开眼。 “皇……上……”眼前出现的人是宴子桀,虽然不会太意外,却让胡璇紧张且恐惧。 “璇,你醒了!”宴子桀仿佛松了口气,轻抚胡璇憔悴的脸庞。 “皇上……”胡璇挣扎著想起身,胸前的巨痛却让他微微一抬头,便又倒回床上。 “朕伤了你。”宴子桀直视著他:“朕悄悄带你回宫的。自前日起,胡璇早已死在朕的手中。” 胡璇错愕地看著宴子桀:“皇上……这是为何?” “朕……不想失去你。”宴子桀垂下眼帘,也不去看胡璇,却仿佛有点像害羞的孩子一般。 “胡璇……求死!”胡璇淡淡的道。 “璇……”宴子桀纠结著痛苦的神情看著他:“……你还不明白朕的心?如此厌恶朕?” “……皇上杀了胡璇,胡璇不会……有半分怨言。”胡璇有些力虚,声音轻缈:“皇上要定天下……杀了胡璇是常理。胡璇……愿代弟弟受罚,请皇上放过他!” “他若作乱呢?”宴子桀反问道:“他若作乱……你仍是不准朕……” “所以胡璇求死!胡璇什麽也做不到,却不能眼睁睁看著皇上杀了我的亲人,还佯装不知陪在皇上左右。” “不许!”宴子桀的眼微微有些发红:“你心里喜欢朕的对不对?不然你那天也可以用手里的刀子杀了朕!璇,朕待你是真心,朕也放走了胡珂,只要他不再作乱,朕不去与他为难……朕、朕不想失去你,朕对你的心,也不能感动你?” “……”听著自己一直爱慕的人说著令人心动神摇的情话,看著眼前贵为天子的男人向自己恳求一般的表白,胡璇心里又岂止是星点波动?那天自己利用他的感情,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不但没有责罚,还待自己百般温情……过往的一幕幕,与他一起的快乐、悲伤,仿佛刻在石碑上一样鲜明的浮现在脑海中。 自所受过那些苦、所期盼的,无非是他真心相待,可到了今天,竟然无法坦然接受:“……皇上……胡璇要怎麽办才好?” “璇,朕答应你,只要胡珂不再起事,朕一定不为难他!你、你不要离开朕。” “若是胡珂……胡珂兴兵作乱,皇上……珂儿被皇上所擒杀之日,就是胡璇倍伴皇上终结之时。届时,请皇上赐胡璇一个痛快……皇上,您可应允胡璇?” “璇!朕……答应你!” 宴子桀轻轻伏在胡璇身边,便如同今日一般,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御医说他身上还中有迷药,在雨中用刀子架了自己两三个时辰,他是怎麽挨下来的? 若不是那天在雨中,自己没舍得伤害胡璇,才任著他用刀架著自己放走胡珂,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已疼爱胡璇、依恋胡璇的心,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也不是没听过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故事,那曾在宴子桀看来多麽可笑和无稽的事,竟然险些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不,应该已经开始有这种影子了。 宴子桀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再陷,却又糊里糊涂的贪恋这一点温柔,一而再再而三地贪图胡璇的温存、放宽自己心中的限度。 从不杀他们、到厚待他们,再因为对胡璇爱恋,放走了几乎做乱已成定局的胡珂。这是最後了……这已经是极限,不能再忍! 宴子桀也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金口玉言,只要活捉了胡珂,定然不为难他。可战场上兵戎相见的话…… 胡璇是怎麽说的?他说:“胡璇明白。胡珂被皇上擒杀之日,便是胡璇陪伴皇上的终结之时,届时,请皇上赐胡璇一个痛快。” 好,就以那时为限吧!宴子桀心中这样安慰自己,这便是贪欢一晌、放纵自己一次——你就是死,也要死在朕的身边! 小心拥紧胡璇,揽著他的肩头睡下,便只这样相拥而眠,竟是人间的美事。像那美梦那样,不知什麽时候,微微的波动,便醒於这勾心斗角遍布陷井的混世。 第三十一章 宫殿中传出轻幽的奏乐声,阮鋆芷倚在高床软枕上,品著美酒,浅尝佳肴,面上微微含笑,欣赏著眼前舞姬的柔歌轻舞。 仿佛有些遗憾。没能亲眼看到。 胡璇,你如愿以偿了麽?终於死在他的手下了麽?仿佛心里狠狠出了一口郁气——真可惜不能看到,他亲手杀了你的时候,你肝肠寸断的表情。 你心痛麽?你甘愿麽?你一定很无奈、很悲伤、很不舍吧!那麽我呢? 我的滋味……夫君臣服承欢於男人胯下,可他心里却心里记挂著令他蒙羞的男人、冷落著妻子……怎麽样?痛麽?背叛,被自己爱的人背叛舍弃的感觉,被对方毫无爱情可言的虚伪感情所伤……你懂了吧? “咯咯咯……”阮鋆芷眼里含了泪水,却诡异地忍不住笑出声来:“跳得好……都退下吧,每人打赏了。” “谢娘娘。”众人向她施礼缓缓退了出去。 接下来呢?会有什麽好戏看? 选择留在这里,果然没有错。 宴子桀,你自做孽,不可活。老天是有眼,怕是没了两个没出世的孩子,也不能让你觉悟这是报应吧? 我就是要看你们不得善终! 前半生爱错了人,後半生所托非人。我阮鋆芷一生的幸福毁在你们两个手中,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麽好果子吃! 恨只恨,为什麽是个女人?是个亡国承相的女儿!即不能持刀冲上战场手刃憎恨之人,也没有能力做後宫的翻云覆雨手,还有…… 表情纠结著怨恨,垂眼看看自己日益丰满的小腹,嘴里轻轻的吟了声:“……千秋万代?呵呵、哈哈……”泪水溢出她的眼眶。 “这麽说……胡璇没死。”韩越之面上呈现微微惊喜的神色,扶上万俟争的手臂:“那万俟大哥可有看皇上拿出药来?” “那种伤,怕是用不到这种药。”万俟争浅笑了声:“好在我跟著那皇上,不然他真让人杀了,寻也寻不来!” “那就还有机会。”韩越之轻轻一笑。 “越之……”万俟争看看他,神情里纠结了几分苦楚:“你……是为了争宠,才出了这个主意?” “……”韩越之浅笑的面容瞬间凝结,微微现了怨意:“万俟大哥怎麽想都好……只是这药一日找不出来,左庭便没得救对不对?” 万俟争不语。想自己一生行事还算对得起天地良心。若是为救自己的命害上不相干的人,那万俟争倒宁可看开生死,顺其自然。可是左庭……那是自己心中挚爱,比自己的性命……不,或许比世上的任何都来得重要,白白的牵累了那个胡璇,只希望拿到解药的日子,拼了一身的功力,为他解毒,也就算补偿了对他的伤害,除此之外,也确实别无它方。 “万俟大哥,世事难全随人愿。”韩越之茫然的望著夜空:“……越之只为报得万俟大哥的恩情,将来万俟大哥与越之无缘再见之日,偶尔能记起越之这个人,越之也心满意足。” “呵。”一声浅笑:“自然记得你。只怕你在宫中日日笙歌,早忘了万俟争这个人。” “……”垂下眉眼,轻扯唇角,韩越之确是国色天香之姿,没来由的让万俟争为他心弦一动,韩越之低声道:“万俟大哥的恩情,越之生生世世都不会忘……” 气氛有些怪异。万俟争假意四处张望一下,避开这说不清的情绪,望望夜空:“今天宫里也闹得一塌胡涂,我也不能再久待了,万一被人发现你也有危险,快回你住处去吧。” “嗯,那药用得差不多了,万俟大哥下次帮我再带一些来。我怕被人发现,每次用得份量不多,有些又沾在手上,没全给他服下去,怕是还要撑些日子。” “如今他被皇帝关在禁园,你有机会见到他了麽?” “不能关一辈子的,防著有机会的时候没药用,还是备著点好。”韩越之狡黠一笑:“天色不早了,万俟大哥快些回去吧。多加小心!” “嗯,你自己也小心,别沾服了那药。”万俟争转身,人影很快消失在假丛中。 韩越之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才惨淡的一声冷笑,转身向起寝宫的方向走去。 待韩越之走得远了,娟儿才缓缓由假山丛中走了出来。手中的丝帕一直掩著自己的鼻口用以减轻呼吸时发出的声响,却也让她好生气闷难当。深深的呼吸几口空气,心头回想著韩越之与那万俟争的对话,却仍不觉气畅,迟疑著步子,终於背向韩越之离去的方向,向另一处走去。 一晃眼又是一月有余,已是初春季节。庭院中稀松的萌生出嫩绿的草芽,宫中楼台轩宇之下偶尔可见衔枝筑巢的春燕,一派生机盎然的气像,让人自然觉得神清气爽。 胡璇的伤势已无大碍,只逢阴雨天微微牵痛。日里无事,他也不敢抚琴作声,常常静坐园中,只看日升日落,茫然渡日。 胡珂一直没有什麽消息。胡璇心中虽希望如此,却仍是担心他爷少气盛不甘心,再闹什麽乱子出来。 宴子桀待他温存有加。若不是亲身体会,胡璇根本想像不到当初那个顽劣的少年、或是那表情阴冷的男子,竟然有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面。 如果可以,胡璇也希望日子就可以这样过下去。毕竟这对他饱受创伤的经历来说,却是人生中最为平和安静的一段时间。 宴子桀今天来探望他的时候,面上显著几分疲惫。 “皇上。”胡璇迎著他过去:“今日朝上有劳心事?”心中担心的,却是胡珂的事情。 “莫要担心。”仿佛知道胡璇的心思,宴子桀向他浅笑:“不是胡珂的事。西砥发兵了。好像要在桐西关决一死战冲入中原,朕为此烦心。” “……西砥。”胡璇不由得想起叶纳:“皇後娘娘此刻的处境……一定不好过吧?” “她为这件事昏倒了两三次……”宴子桀看看胡璇,仿佛自己爱著的两个人,都是相同的处境,夹在亲情与爱情之间挣扎,为了自己,他们苦了太多。 其实如果没有胡璇的经历,宴子桀现在就不会这麽容易理解叶纳的愁苦。 而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清质男子,却教会了自己太多情愁爱恨。 而叶纳是女子,又贵为自己的国母,尚且伤怀至此。那他呢?是个男子,委身於自己,见不得世人,为自己被囚於深宫禁院之中,终日与孤独相伴。思念自己的家人、背负著世人所不容的流言匪语,抛弃了生存的名意,默默守在自己身边…… 蓦然间鼻子发酸,将胡璇一拥入怀,带著强烈的爱意,与他唇舌交缠。 “璇……你为何让朕如此不舍?”扳著他有些发怔盯著自己的脸颊,宴子桀这一刻仿佛在代替胡璇而辛酸,眼中渐渐湿润,却终於忍住,双唇微微发抖,含情的看著他:“朕……愈发离不开你!” 不愿被人所知,甚至对胡璇都不愿说出口,却骗不到自己。 这一月有余,每天来看胡璇一次,便越发舍不得离开他一般,怎麽看也看不够。仿佛只与他静静坐在一起,感觉时间、空气、阳光、夜色……所有存在却在平时完全无法感受的东西,像静止的泉水一般静静的停在两人的身边,那种惬意安然的感觉,足以抚平宴子桀曾经乖张霸气,让他享受人间最美好的、欲罢不能的贪恋。 宴子桀心底最清楚不过,这些都是胡璇对自己一次次无所保留的付出与包容,才会让自己感觉的甜美。越是这样想,越是回想自己过往对他的欺骗伤害,越是对他不舍……每天仅仅拥著他恬静入眠,无数个夜里,看他偶尔痛苦的梦呓、或是痴迷的看著他清丽的睡颜,都让宴子桀心痛、害怕……哪一天胡珂作起乱来,自己又如何下得了手?没了他,自己还有什麽幸福可言?还有哪个人……会像他这般用尽生命成全自己,又有哪个人可以代替他陪伴自己人生这将近二十年中的点点滴滴累积的情愫? 届时,倒底是失去了他的生命、他的爱意?还是……自己一生的幸福? 胡珂啊胡珂!这一次,朕向天求你安享生活平安终老,不要再来跟朕斗……朕不想! 甚至现在最可怕的,宴子桀连仗都不想打。不可否认,不知道这算不算人们口中的“红颜祸国、玩物丧志”,只要有闲时,宴子桀就鬼使神差的往胡璇身边跑——他倒底能陪朕多久?多见一眼是一眼,多守一天是一天。 第三十二章 只是一个深吻,宴子桀便气血翻腾,难以自持。双腿间勃然而起,情潮上涌。 这连月来,宴子桀翻过两次牌子,哪次都提不起兴致,心中只念著胡璇,又念著他身子没好,也不敢对他用强。说起来好笑,一个皇帝,实在难以隐忍的时候,都释在胡璇的手里,这时又是这番情景,不由得脸一红,低声道:“帮帮朕?” 胡璇脸上腾地一抹红潮。想著宴子桀的反应,自己也有些涌动,喃喃低语:“皇上……咱们进房去罢。” “你摸摸看,怎麽好走?”宴子桀耍赖撒娇似地一笑,扯著胡璇的手按在自己私处,这一抚之下,那里不由得又一阵勃动。 宴子桀低头便在他颈子边厮磨起来,倒像极了向人取悦的宠物,吟念著:“璇……你快帮朕呀……快、嗯!”一双手不由得抱紧胡璇,在他身子上摩挲。 胡璇自伤病以来也没得渲解。多少次给宴子桀释解的时候,自己也欲念徒起。只是他天性羞涩,从不表露,今天宴子桀这三磨两磨,二人身体相触,再也掩藏不住,竟也勃发起来。 宴子桀面上忽然闪出一促狭之意,咧嘴一笑:“璇也想?朕帮你?”说著,便伸手直接去解他的裤结。 “回房、回房,皇上……呃!嗯……”还哪里挡得住他,被伸入裤子中的大手几番揉抚,身子一软,便伏在他身上促气不止。 “说起来你也好久了……”宴子桀满脸嘻笑,像得了什麽好玩事物一般欣喜,更加卖力的套弄:“有没有想过?” “皇上、呃!”胡璇又急又羞,强忍著欲火:“……别在这……” “没有人来!”宴子桀猛然将他抵在身边不远的大树干上,不由分说便扒下他的底裤,掀起他一条腿架在手弯上,另一只手抚上他紧翘的臀瓣:“朕还没试过与你在外面交好,不一样的!嘿嘿……”一声坏笑,手指延著他柔嫩的圆润处与幽谷花芯间来回游走。 “……皇……啊……”被他的手指轻轻探入的时候,久违的不适感与其间夹杂的欲念吞没了理智,胡璇微微仰起头、眯著眼,檀口微张,喉结颤动,本能的寻求快感。 “璇,你里面好暖。”微微向前挤了挤身子,隔著质地滑软的袍子,自己早已挺起的昂扬在胡璇被打开的下身抵磨:“朕好想……嗯、好想要你、你的身子……可以了麽?” “……”听到他的求欢之语,胡璇微微睁开眼,沉迷地看著宴子桀:“呃、回房……皇上……” “越来越会摆布朕!”宴子桀得逞一笑,手指更深探入:“可以就是可以,怎麽这里不可以,进房就可以?忍得朕好辛苦!”使坏地在胡璇体内柔韧的皱紧处找到那销魂的一点,指尖频促的勾动,胡璇一声沉吟,仰起脖子,双手用力的抓上宴子桀的双臂:“哈、啊!不要……这里……”再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身体随著对方的挑弄颤动著,不自主的迎合他指尖的抽送。 “……朕不忍了!璇!”宴子桀喜出望外一撩袍子,也顾不上刚刚还抚弄胡璇下身的手没清理,便在胡璇口中搅了几指,沾了他的唾液,润了润自己的宝贝,一声低吟,长驱直入。 “呃……、啊!”有些撕痛,却不自觉地攀附上让自己在痛苦与享受间挣扎的男人,向他寻求解救的方法。 “先、忍朕一下……啊!朕……等了好久、嗯、忍不住了!”好像初尝情事的少年一样不能自持,才在他紧窒的内处冲撞了几下,宴子桀就已经忍不住,浓重的热流随著硕物欢愉的跃动冲入了胡璇的身体。 伸手在交合处沾了些粘液,一只手抚著他的腰肢,另一只手套弄著他晶莹剔透般的欲源,借著自己尚末疲软的余力,在胡璇高温的内处用力地冲顶他最脆弱的敏感处。 有力而不失温柔的磨抵让胡璇享受著久旱逢甘露般的满足,腰背与小腹间无法克制的热流在身体中叫嚣著寻求出口,终於附紧男人的身体,任由他带自己攀上云雨的颠峰。 胡璇辗转呻吟著释放的同时,那诱人的幽谷中,吸吮一般的缩动剌激著宴子桀尚停在他身体中享受余韵的昂扬。 宴子桀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感受的挑逗,贪婪地又发起下一轮攻势。 春光明媚的午後,庭院中沈吟低语、缠绵不尽。 为狂欢付出代价是理所当然的。享受了忍耐许久的满足,神清气爽地回到正殿阅折子,竟然在阵守吴境的奏折中看到胡珂起兵叛乱这一章。 西砥出兵桐西关,胡珂这个时候添乱子,腹背受敌。 宴子桀气愤难当,刚刚的好心情一扫而光,“啪”地一声将折子摔在地上:“传原将军!” 不到一盏茶工夫,远远听著急促的脚步声,不多会儿,原拓一身武将朝服进了御书房的大门:“皇上深夜召臣,可是军情紧急?” “你看看!”宴子桀指著刚刚被安公公拾起来的折子,安公公便忙又把这折子递给原拓。 “……”大致看了一遍,略明其意,原拓亦皱起眉头:“攘外必先安内。皇上,胡珂要不是头脑简单就是有意破坏。他这时起兵,分明是在帮西砥分裂中原。此人不除,对我军实在不利。外面攻城,他在城中盗洞,当真可恶至极!” 宴子桀又何尝没想过这些,终於皱著眉头,点点头:“朕再招降他一次,晓之以理,等西砥之役过後,再同他纠缠。只是这个莽夫……”想起自小到大一直与他斗个没完没了,又在这时候乱来,不由得心里烦燥。 “皇上……”原拓微微一笑:“他若肯降,又怎麽会叛乱?西砥桐西关一战,折损也不比我军少;上次内乱,又有损失,咱们跟他打,胜算是有,只是费些力气,这胡珂不知好歹,皇上一并铲除就是。” “话虽如此,还没与西砥交锋便损兵折将与胡珂周旋,胡珂此次又得神武将军肖刚朝相助,那老头也小看不得……所以我在想……”宴子桀皱著眉头……真相,能告诉原拓麽? “此时怕是只有死拼!”原拓接著道:“胡珂势弱依然起兵,为的是为胡璇复仇。没有胜算也要让皇上折损兵马,为的就是誓死一搏,选西砥进犯这个时候出兵为的就是如此,怎麽会听皇上的道理?” “正是如此!”宴子桀缓缓抬头,看著原拓:“所以才要安抚他。如果胡璇没死,朕以胡璇为人质要胁他,他便不能打!胡璇才是胡国的储君,那时候胡珂再发兵便是要逼死作为人质的旧国储君,无论是他们的兄弟情义,还是他的将士,都让他再也没有理由和朕打下去……” “皇上说笑了,死人又如何能……”原拓先是不经意的一笑,猛然间翻然醒悟,不可置信地看著宴子桀:“……皇上,您、您的意思是……” 宴子桀缓缓点点头:“胡璇没死。” 原拓退下,宴子桀也阅了最後一些地方上琐屑的折子,便起架回宫。 “皇上……”安公公的声音由背後响起,宴子桀回头:“何事?” “恕老奴多言,皇後娘娘最近凤体违和,皇上许久未去探望过皇後娘娘了……”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宴子桀面上欣慰一笑,拍拍他的肩头:“臣是老的忠!说的是,朕这就去她那里看看吧!” “老奴尊旨。”安公公亦是安慰般地笑了笑。 许久未见叶纳。今天一见,她原本娇小的身材小腹已然凸起,面上添了几分臃肿,精神却憔悴不堪。 宴子桀心中一痛,忙快步上前:“梓童,你身子可安好?朕近来忙得很,冷落了你,不要怪朕。” 叶纳因为故国与宴国的交战心神憔悴,一见爱郎,满腹委屈变成泪水涌上眼眶:“皇上……臣妾安好……”嘴上这麽说著,人却扑进他怀中,嘤嘤哭泣起来。 “别哭!朕这不是来看你了?安心为朕生下皇儿,朕立他作太子,好不好?朕的小皇後?”宠溺的抚著她的发丝,心里却也为西砥的军情颇为烦乱,这安慰,倒添了几分应付勉强之意。 “皇上……”叶纳对左右摆了摆手,斥他们退下,才泪眼婆娑的道:“您可记得,您答应过臣妾的事?” “若有一日战场上与我父兄兵戎相接,求皇上莫要伤他们性命……”叶纳的话回荡在宴子桀脑海中,果然像极了曾经与胡璇经历过的一切,周而复始。 “朕记得!朕答应你!”闭起眼,拥紧叶纳,全然相反的打算在宴子桀脑中打定了主意。 如果今天对自己说这番话的是胡璇……自己已然无法再对他阳奉阴违的欺骗……是不是……有一天,对叶纳,也会重复相同的事情……直到伤透了她的心,才蓦然发现自己的歹毒之处? 心里有些厌恶感徒然而升,撑开叶纳的肩头,正视她:“朕是皇帝,梓童,如果有万一,只是万一……你也不要恨朕,朕待你,是真心的!” “臣妾只能求皇上尽量满足臣妾的恳求。妾已嫁给皇上……终身之事,交拖皇上……皇上……呜呜……臣妾好辛苦!”说著说著,便又伏进他怀中痛哭。 安慰叶纳,直至她入睡,宴子桀已然烦燥不堪。离开叶纳的宫殿,命安公公小心照看後宫的一切事项,专注照顾叶纳与阮妃,便带著近侍,去了胡璇住著的禁园。 第三十三章 初闻胡珂作乱,胡璇只觉天旋地转,满目苍凉之色望著宴子桀,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璇你静下来听朕说……”宴子桀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臂,带他坐在桌前:“现在西砥进军中原,朕不能跟胡珂打。所以……你愿不愿意让胡珂知道你尚在人间,朕再试著招降他一次。” 胡璇有些犹豫。虽然宴子桀近来对他温存体贴。可是毕竟胡璇当初受他百般侮辱利用,一到这样的时候,难免心里有些残留下来的惧意……他会是想利用我牵制珂儿……然後……将我们一并除掉? 应该不会,不然当日……为什麽放珂儿走?那日事关生死……他的命在我的刀下,他也是不得以为之……那该如何……脑海中瞬息闪过无数个念头。 宴子桀看著他闪烁犹豫的目光,也是心中一紧,摇了摇胡璇的身子,正色道:“西砥进兵中原,胡珂现在起事就像在帮西砥是一个道理,璇若你是胡珂,你会像他这般任性妄为麽?再说朕若下了狠心对胡珂赶尽杀绝,虽然有肖刚朝相助,可毕竟他们如今的势力难比朕百中之一,朕若不是为的你,也不必多做这一层打算,难倒是……你就不想和和气气地说服了珂儿,留下来常伴朕的左右麽?这月余来,朕也为你想过,你好生生的一个人,哪能让朕把你关在这园子里一生一世?那时你假死是权益之计,如今平乱招降有功,你大大方方的随在朕左右,谁也不说不出什麽,所以朕……” 说到这里,宴子桀缓缓收了口。他似乎猛然间想到,一提起胡珂作乱,自己根本首先考虑到的,就不是如何平乱,而是……怎麽样才能避免与他打仗,一切皆因胡璇所致。 胡璇听著宴子桀说话,权衡利弊,如若不允,珂儿与子桀相争,西砥坐收渔人之利。若是允了,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自己一家团聚,却总不至於因为一已之私,害国内兴战,成为中原百姓的罪人。 缓缓点头,抬头再看宴子桀时,他却神游似的走了神:“皇上……您在想什麽?” “呃……朕在想,这次你出去,不要住在後宫了,朕在前殿安排你住一园,也免得你难过。” “胡璇多谢皇上体恤。”面上带著温柔的笑意,心中却淡然想道:现在住在哪里,自己都已是个闻名天下的男宠……又有什麽区别。 即然胡璇没有异议,宴子桀命人起草招降胡珂的招降书,另一手就命原拓加紧操练兵马,要与西砥一决胜负。 是夜、胡璇便由禁园中迁到皇宫中宫的溢馨菀。 结束了已死之人的身份,摆脱了後宫男宠的头衔,正大光明地做起被俘质的亡国太子——胡璇坐在院中静静望著夜空,淡淡苦笑。 天意弄人,一年之前,自己一直过著锦衣华食万人簇拥的日子,哪想得自己一步步沦入无休无止的深渊。 这边招降书还没写出来,边关张劲又传来快报,西砥军情有变,大举入侵的调兵布阵最近有所收敛,颇有驻兵张望之势,快探呈报西砥已然不再向桐西关行军,而是数百里之外安营扎寨。 宴子桀一收到这密报,心里一紧,当下便又招原拓入宫相议。 消息传得太快,招降书没拟出来,所知之人并不算多。西砥一定是收到情报胡珂可能按兵不动才又行观望不急於进军……那麽,倒底是胡珂乘西砥进军作乱……还是根西砥就知道胡珂要作乱,才在此时兴兵进军…… 当日荣妃被毒害本来矛头也是指向宴子桀,所下的毒也是西砥的毒,第二件庄妃的事看来与西砥无关,将矛头指向胡璇……是算准了胡珂会怒极作乱?还是只是巧合? 如果胡珂、胡璇与西砥有勾结的话,不会连胡璇真死假死的消息都不知道,且一听说要招降胡珂就按兵不动……那麽与西砥有关联的人——叶纳。 可她又两次救宴子桀於命悬一线的关头…… 迷雾重重,军臣二人在书房相议到深夜,也终是没有一点端头。 到了第二天招降书呈上的时候,北方吴境已然传来战讯,吴城将领中伏,胡珂已然率众杀入吴城,占城为王,改国号胡,神武将军肖刚朝执掌帅印,有形有样地反宴复胡。 这就如同在宴子桀本来就乱得著火的心烦事上浇了油。 当机立断机不可失,宴子桀公昭天下,胡璇被宴国所擒押在宴都,要胡珂归降。到了三第日又得胡珂反讯。 胡珂又哪里肯相信宴子桀?信笺中亦说得明明白白,宴子桀手刃胡璇之事传得天下皆知,要谈和可以,让宴子桀说的活著的胡璇出面,才肯与宴子桀谈和——说的是谈和,不是归降,不然就算胡国旧部拼到最後一兵一卒,也势必与宴子桀周旋到底。 事已至此,宴子桀心中得出一个结论,宫里有西砥的奸细、与胡珂无关。毕竟西砥收到了宴子桀拿胡璇为人质的消息便驻兵扎营不再进犯,而胡珂这个呆小子……告诉他胡璇还活著他都不信! 与众朝臣计议良久,主战派虽然主张一股作气将胡珂铲平与西砥一较高下,但处此危机时刻,原拓一来知道宴子桀的心思里,让他杀胡璇,他一定舍不得,而与胡珂相斗,又著实折损兵力,有胡璇作质,也不妨一试,在原拓一干将领主议和的情况下,三日後宴子桀携同胡璇北上,二十万大军随行,来到了吴城。 胡璇骑马随在宴子桀身边,远远地看到城墙上坚起熟识的胡国大旗,思忆游走,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心上八下的乱打鼓。 来到城墙外的护城河边,前锋军队停驻。 胡珂远远的在城墙上看到胡璇,竟欣喜得忘了形:“肖将军!你看,三哥!当真是三哥!他还健在!” 肖刚朝点点头。此刻兵力远远不及宴子桀,断然不能开城门议事,肖刚朝命人向城下喝话:“宴国国君来意已明,若要议和,请释放胡国太子胡璇,以示诚意。” 这自然是狮子大开口,别说是放了,就算现在像从前一样,让胡璇再去游说胡珂,宴子桀也是断然不肯了。 示意身边的侍从回话,那侍从就按宴子桀交待的回应道:“胡珂兴兵作乱,胡璇定然不能放回城中,胡珂若肯归降,则是造福中原百姓,官爵如住昔,决不为难胡氏兄弟及从属。” “宴子桀!”胡珂早便按奈不住,挥手让喝话的士兵退开,自己站在城头上高声叫道:“当初胡珂就是信了你的谎话归降,本想随从兄长归结田舍。哪知你狼子野心,对兄长百般迫害,今天你的话还可信麽?你快快放了我兄长,西砥入侵之事,也可以与你重偿计议,否则断然不会信你这一套!” “朕当日不肯让你家小众数离去,防的就是这一天你旧部仍不甘心,危害江山社稷,今日之事足以证明朕所虑有因,你让朕放了胡璇,朕又如何信你不再反复?”宴子桀将战马向前一提,回声喝问。 “你当日守信放我一家远去,自然不会有今日这些事态!根本就是你言而无信,胡珂若无诚意归降,当时又何苦弃城赴宴受你什麽平祥候之衔?” 一连三日,如此反复,胡珂不开城议事,降也不降,咬准了要让宴子桀放了胡璇。於公於私宴子桀又哪可能放人?攻城又实属不易。宴子桀心想那肖刚朝以不足万人兵马竟然以声东击西里应外和的手法攻入了此城,迁灭连计俘虏共计五万余人宴兵,他行事慎密、谋算以久,当真是个强悍的对手,心中更是几分忌惮,不愿兴兵。 最後只得签定合约,吴城为界,隶属胡珂。西砥军不灭,两不相扰。胡璇仍是人质,被宴子桀又带回了宴都。 这个结果,对於胡璇来说,私心里也是他最想看到的。所以宴子桀让他对胡珂施压的时候,胡璇并没有如他所说,只是模棱两可地应付几句——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宴子桀招降之後,会对胡珂做出什麽样的事来。 如今回到宴宫,仅剩自己面对宴子桀的时候,看著他严肃的表情,胡璇不由得心里有点发瑟,静静坐在桌边,微微颔首,不言不语。 宴子桀又哪里会看不出胡璇的那点儿心思,心里压了一股火是确实的。可是胡珂说的也没有错,自从他们归降之後,自己是对胡璇百般刁难。那个时候确实是打从心里厌恶胡璇,跟别个男人有染,却为了想接近自己而给自己下了迷药以求欢好……但是就算今天看来,自己当真是喜欢他,不然又怎麽会将错就错,错一回,步步错? 心里虽然不高兴,可看他沉默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责怪,缓缓踱到他身边,蹲身在他面前,仰著脸看胡璇有些不自在的表情,伸手抚上他的脸庞:“你不信朕?你不相信朕是一心一意招降胡珂,所以不帮朕说话?” “皇上……”没有什麽好抵赖的余地,胡璇也从来没想过要欺骗宴子桀,只是他虽然近来待自己温柔有佳,可是那些惨痛的记忆还是在自己觉得危险的时刻冲上头顶历历在目。 胡璇的身子微微发抖,脸色变得惨白,在宴子桀看在眼里,就像受伤了的小兔子,没有力气逃、又恐惧的面对野兽一般的错觉。 “璇,朕没怪你的意思。别这样……”心痛,宴子桀站起身来将他拥进怀里,温柔地抚他柔顺的青丝:“朕待你是真心的。等到你放了心了,西砥的危机解除了,你再劝胡珂。朕不逼你!” 胡璇安静下来,微微抬头看看宴子桀,稍稍带著些许诧异的神色。 他这是怎麽了?上次用刀架著他的颈子放走胡珂,他也没追究自己。这次可是一块疆土呐!虽然吴国原来也只是个小小的城国,算上周围的乡村属地也没有一个宴都大,但那也是王权的一部分……他竟然……胡璇是害怕宴子桀,但是一想到弟弟的安危,他还是那样做了,心里是打好了底,若是真被他折磨得撑不住,就一了百了吧——带著那些天来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美好记忆。 “自小到大,一直都是你爱护朕。朕不明白你的心意,一直欺辱你……现在朕喜欢你,补偿你。你……不要再不相信朕了。璇……”抬起他的下颌,用情含住那双淡色柔软的唇瓣,以舌齿轻触。 ——是真的麽?是谁说过:我们都是男人,就算我感动你为我做的,也不会爱上你。 是谁说: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男妓…… 又是谁说:朕看到你自刎的时候,真希望自己晚去一步…… 将我伤害到不敢期盼爱情,现在却说:你喜欢我…… 在你心里那样的人……怎麽还能让你喜欢?你想要我的身子,拿去吧!早已不值什麽,却不要用那样温柔甜美的语言哄骗我……我即没有让你甜言蜜语宠爱的价值,也不敢再相信这些——只是怕有一天再失去的时候,会万劫不复。 第三十四章 安公公静静守在阮鋆芷的床塌边儿,看御医为她牵线诊脉。 良久,御医收了线。 “本宫这是怎麽了?”纱帐中,传出阮鋆芷有气无力的声音。 “娘娘保重凤体。回娘娘的话,娘娘这是气血攻心,怒得极了,阻了心脉,血气含毒,娘娘要好生调理才好啊。”老御医恭恭敬敬的回话。 安公公皱皱眉头,面色愁苦。怎麽也是夫妻一场,感情这位娘娘看来盼的是……一听闻死讯了就夜夜笙歌欢愉达旦,一听到没死成的消息……气得昏倒?这麽浓重的恨意麽?跟了当今的皇上,锦衣玉食不更好麽?现在肚子里怀了龙种,母凭子贵。只要肚子争气,什麽争不来呢?……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听下去。 “没别的隐疾是麽?”阮鋆芷接著问。 “回娘娘,娘娘凤体健康,决无其它隐疾。”心里就想著,怕是从小就是承相的女儿,从没受过气,长大了又嫁给那个文文弱弱的胡璇,也一定是让人顺惯了,有点什麽事不顺心,发气脾气来就气成这样,真是造化弄人。可这宫里除了皇上和他那位夫君两个人牵杂不清的事,还有谁能气成她这样啊!这麽说起来,也怪不得她脾气大。 国色天香的一个女人,含著金汤匙出生的。 嫁了头一个夫君作了别人的男宠,嫁了第二个夫君是宠他第一个夫君的男人,如今怀了孩子,这两个男人天天搞得如胶似漆、人尽皆知……哎! 暗自想了一大套,可是半个字都不敢说的。 “如此本宫知道了。开了方子让人抓药,太医受累了,就早早回去歇著吧!”帐里传出阮鋆芷冷淡的声音。 “谢娘娘体恤,这些都是老臣该做的。娘娘也请保重凤体,按时服药,老臣告退了。”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18节 阮鋆芷没再答话,御医叩首起身开了方子交由安公公,便退了出去。 “怎麽还是你侍著?皇上呢?”阮鋆芷问道。 左右顾顾,这宫里只有自己算外人,安公公忙应道:“回娘娘,皇上陪同安和公去吴城招降胡珂了,若是顺利,近些日就回来了。” 良久帐子里没出声,安公公垂下眉眼——别把她气死在帐里吧? “娘娘早点安歇,老奴在娘娘宫里候著,娘娘有什麽需要尽管传老奴一声……” “安公公,你留下来陪本宫说说话吧!让余人都退下!” 左右退了下去,安公公轻手轻脚的走近纱帐。 “公公多大的时候入的宫?”阮鋆芷缓缓的问道:“本宫若没记错,公公该是前宴时就在宫中侍役的了。” “多谢娘娘关心,老奴确是前宴时就在宫中服侍先王。入宫的时候,已经二十了。” “那麽好的年纪,怎麽不找个好姑娘成亲?倒想起到宫里来做宦人?” 安公公微头微微皱了皱,却也不太明显,轻声道:“老奴那时确是有心仪的姑娘,只是姑娘家中安排了门当户对的婚约,老奴心中悲痛,便入了宫。” “没在一起,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越是相处得久了,再分开才心痛吧?” “娘娘说得是。” “……”阮鋆芷隐隐浅浅的道了自己些许心事,想想深说无益,当下缓缓说道:“公公忠的是宴国,忠的是当今天子,本宫上次也说过了,公公为著皇上好,就该劝劝皇上远奸狞、疏小人。公公要尽心呐!” “娘娘的意思,老奴懂得,娘娘请放心吧!娘娘如今身怀龙种、又忧国忧民,实是难得的奇女子呀!”顺著毛往上捧,好听话对谁都有用。 果然阮鋆芷一声轻笑:“嗯。公公去休息吧。本宫也累了……” 安公公微微颤颤的退了出来。 又是一个傻女人……为情所困的傻女人。这里是後宫,缘份是一个人定的,那就是皇上!无论你做什麽,他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又能改变什麽? 他不喜欢的人,不要以为有了个种就可以呼风唤语摆布他的行事——比如说你阮鋆芷。他喜欢的人,就算翻倒他半壁江山,他还是喜欢——就像……前宴的西宫——安锦莹。 自幼相依为命的兄妹感情深挚。自己到了十六岁上就参军服役,妹妹担心自己受苦,即便是个女儿家,也常常扮了男装来到军营中探望自己,给自己带些她亲手制的点心。 回想起妹妹甜美的笑容,安公公苍老的脸上,浮现起一抹少有的温情,随即转瞬即逝。 那一年宴国的国势还不如如今这般强大,西有楚国,北有吴国、羌虏,西北方还有胡国的境地。 宴王那时候操持兵马,勤於国政,常常来兵营观看操兵。 那一天他忽然架临,探望自己的妹妹慌张退去,正巧撞在了年轻有为的君王身边,一头掩在帽子下的青丝展落……就是那一眼,让妹妹成了千古罪人……让君王拜倒、倾了江山、却也注定了一生的不幸。 缓缓的闭起眼,安公公微微皱著眉头……唯今还可以留住对你的记忆的,仅仅是那一点点血脉……你若在天有灵……不要怪哥哥,不要怪哥哥……就算你怪我,又能改变什麽? 宴子桀如每日般在御书房阅折子。 阮鋆芷远远望了望,没如预期的进去参拜他,坐著轿子,来到了胡璇住处。 扶著自己再也藏不住的小腹,迈著更显尊贵的柔步,缓缓踱进了胡璇的书房。 他一如既往,闲时看书写字弹弹曲。人是比旧时清减了许多,可原本清秀文雅的人,越发多了几分秀美……阮鋆芷扯起一抹笑意:“听闻璇公子转危为安,本宫来探看探看你。璇公子近来的神彩似乎好些了。” “多谢娘娘挂心。”每次见她都尴尬。只想著说出口让她别再来,可是又显得过於小家子气。胡璇佯作沈稳对应,心里却扭著个劲儿,说不出难受的滋味。 “公子命好。”阮鋆芷倒也从来不计较他对自己的礼术不周,笑盈盈地坐在服侍胡璇的小太监搬给自己的软椅上:“皇上回宫至今,本宫都没幸能见上一面,公子近来,可有见过皇上?” “……”怔了一怔,胡璇答道:“为了吴境的事,也见过皇上,只是皇上事忙,胡璇也不是有机会常见。” “是啊!皇上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也足够操劳。这江山,是要一代代传下去的。皇後娘娘最近似乎也劳神得很。公子若是见了皇上,提一提这事儿吧!我们做妃子的若是说得多了,便有邀宠之嫌,终归是不大好。本宫与公子颇为熟识,也算旧交,公子为著皇上好,提提这码事,将来皇上真得了益处,也会感念公子的大义对不对?”边说著,有意无意的在自己的小腹上摩挲著纤手,微微抬眼,满面善意微微含笑看著胡璇。 可这字字句句便像尖锐的细针一样,扎在胡璇的一处又一处死穴上。 没错。就算自己与子桀相处得再久,都是没有结果的事情。他是一个皇上……子子孙孙,千秋万代……也没错,自己是个亡国的储君,他为自己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些让帝王不该去做的行径,就像在自掘坟墓一般。最重要的是,当事过境迁,有一天他回忆起今天与自己的种种,不恨自己便是好的了,还提什麽感念。 阮鋆芷大大方方地留下来吃午膳,宴子桀听闻她到了这浸馨菀,中午时分也便过了来。原原本本对阮鋆芷时常探望胡璇也有些不开心,现在更是过份了。胡璇都住到中宫来,她怎麽连朕都没见过,就先到了这一厢……这个女人!就没介怀那旧一层的关系麽!还是……她根本是故意的? 一进了门,阮鋆芷大著个肚子跪著礼,胡璇也在她身後跪著,宴子桀原本板著的脸便收了几分,免了二人的礼,直对著阮鋆芷道:“阮妃,怎麽都没见过朕,便来了这一厢?” “回皇上……妾去过御书房了,皇上正为国事烦劳,妾不敢打扰皇上。”阮鋆芷柔美的笑意果然动人,温文婉约的应答道:“璇公子得过大劫,妾便想著来这一厢探望他,想等皇上忙过了再去拜见皇上,哪里知道皇上这会儿就移架到此……” “哦。”这倒变成了在等自己,宴子桀微微点了点头:“你是後宫的贵妃,没事不要抛头露面往中宫来。再说日子一天天近了……”宴子桀扬著下颌,意在说阮鋆芷腹中的胎儿:“你要也小心些才是!听朕的话,以後不要随意乱走动,有什麽事让人传话,朕去看你就是。” “多谢皇上体恤!”这夫妻二人便仿佛没了胡璇这个人一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自家话来:“妾来见皇上,一是许久未见龙颜,记挂著……再者……” “什麽?”宴子桀扶著她落了坐,才示意边上的胡璇也坐下。 沉著一口气,别扭著坐在他们对面,也不去看两个人浓来浓去,垂首不语。 “皇後娘娘最近多烦劳,妾前阵子去探望娘娘,只觉得娘娘越发的憔悴了,想跟娘娘说请御医看看,娘娘也推说不打紧……妾前日里都奈不得身子不适昏倒了,难过得以为再也见不到皇上就这麽去了……”说到这里,泪水泫然欲滴之态:“想娘娘更是心力焦竭吧?这才想著今天来见皇上……请皇上过去看看,给娘娘做个主吧。” 一番话说得宴子桀温到了心窝里,面上温情无限:“朕都得你们这种好女子,爱妃为朕的皇後、社稷著想,皇後为了朕专心国事,也多方隐忍,朕的福气呀!”说著拿起杯子浅酌了口酒:“下午朕便过去,爱妃也好生休养,朕让你们受苦了。” “妾来见皇上就为如此,皇上事忙,妾就不多扰了,先行告退。”说著缓缓起身,向宴子桀施礼,有意再向胡璇看了眼,这才退下。 待阮鋆芷一走,宴子桀转了脸,声音里几分沉冷对胡璇道:“你就不能劝劝阮妃?怎麽都没些顾忌?” 胡璇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与阮鋆芷的旧事,可这根本就不关自己的事。阮鋆芷如今是她的妃子,没事跑来自己这一厢,他碍不下脸来说……让自己去劝? 不由得气郁,却又说不出口,微微点头:“胡璇不敢对娘娘有微词。胡璇的身份所限……” “你在和朕说封号的事情麽?”宴子桀微微板起了脸。 “胡璇不敢。” “……”对女人发不起的脾气,对著他便严责了些,想想也是自己的不是,见胡璇也没什麽反驳,这倒冷静了下来。可心里终是有些阴狸,饭也没吃下几口,只道:“朕还有事,你好生休息吧。”说著,起身出了去。 门外传来太监的喝话声:“摆架皇後殿。皇上起架啦……” 第三十五章 入了晚春,天气渐暖。青天碧草的园子中让人神情气爽。胡璇就坐在小凉亭里看书。 “璇哥!”韩越之由小院儿处走了进来,身後跟著娟儿,一如既往提著个小篮子。 放下书笺,胡璇微微含笑向著他:“越之,你来啦!” “我不来看你还能找谁?”韩越之笑盈盈在往胡璇对面一坐,招招手让娟儿将小篮子里带的点心摆上石桌,转头对她道:“再让人备新的茶水来!” 娟儿退了下去,韩越之伸手拿了盘子中的碧色小粘包,喜滋滋的对胡璇道:“今天这个可花了工夫,璇哥你尝尝看!” 胡璇早习惯了他隔三差五的“民间美食”。韩越之便有这个习惯,吃包子饺子还是饼子都是直接动手的。反正也没有别人,胡璇也便不说这些小事,就著他便也以手代箸,接在手中。 这小包子晶莹剔透似的,可以看到里面微微透出淡褐色的馅儿来,拿在手里软棉棉的,放在嘴里咬上一口,外面碧色的皮儿竟像是糯米制成,柔韧软滑,透著淡淡的茶香味儿,嚼下去里面是豆沙的馅儿,还入了干果仁儿,果然清香得宜。 “亏你想得到。”胡璇笑著赞道:“我托你的福,多尝到这麽许多好东西……” “什麽呀!”韩越之把盘子向胡璇推了推:“璇哥喜欢才好,尽管多吃些。这些都不是什麽珍贵东西,我还怕你吃惯了宫里的山珍海味,嫌我这种东西不好吃……” 胡璇微微摇头,浅笑作答。 他本就不掸言语,偏偏他住在哪里都门庭若市。阮鋆芷来探、韩越之来望,叶纳三不五时的也过来天南地北的聊。 宴子桀就更不用说了,每天必然来踩回门槛。胡璇倒有些怕他来了,仿佛回宫伤好以後,就没有哪天能缠得过他。每天被他缠著欢好,累到手脚无力。午後若没让他尽兴或没让他得逞,晚上定然想方设法的给召进他寝宫去……想见他却又怕见他,相比起来,韩越之每天来看看自己,送点吃的聊两句闲话,倒轻松多了。 “璇哥,你这是看什麽书?”韩越之看看那卷书笺,皱了皱眉头,他只浅识字句,读书解意颇为吃力:“有那麽好看麽?说的是些什麽?” “这个……”胡璇笑著拿起书笺,在手中轻轻拍了拍:“好看呐。写出来的戏,虽说都是编度的故事,却很曲折。你要看麽?” “我可不看,累死人了。你给我讲讲,我听听?” “……讲……”胡璇想了想,还是给他长话短说吧,怕是他这样的性子,说得久了他也听不进去:“……说的是一个国君宠爱一个女子,这女子却浮华虚荣、极尽奢侈,最後这个国君变成了昏君,赔送了江山的故事。” “……”韩越之皱了皱眉头:“国君也有这般痴情的人?或是那女子太过美丽?” “两者皆有。不过不是只写儿女情长,这国君并不是储君,後来谋了权,起初也是历精图志……哎。”胡璇自嘲的笑笑边摇著头:“不过都是编造出来的,只有我这种闲人才当真的看,然後伤春悲秋。” “即然你知道你自己这个样子,就不要看这种凄凄惨惨的东西了!”韩越之撇了撇嘴:“你身子骨自来就不好,该找些乐子,让自己愉快些才是。”说到这里面上多了几分关怀之色问道:“璇哥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身子还有什麽不适麽?” “没有。最近都觉得很好。”胡璇淡笑,就算自己身体确是不大舒服,但也不至於逢人便讲吧? 最近倒是常常头晕目眩,东西也不太能吃得下,心里觉得不是上阵子挨那一刀伤了元气的话,便是让宴子桀没日没夜折磨得心力憔悴。 他这人自是能忍便忍的性子。本来自己这身份留在宫中,就巴不得别人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哪里还会动不动就因为些小毛病招御医进宫探病? 胡璇的意识开始飘远。 这是最近常有的事。 这个时候宴子桀正在他身上大行其事。 好在他体量自己身体虚弱,最近就算与他交好,也只是自行其事,不再反复挑弄强求胡璇的高潮。 如果说没有攀上云雨之峰的交合是折磨的话,在胡璇开始昏沉的时候,已经对他在自己身体中肆情的凶器感到麻木。 胡璇只是随著他的性子附和,直到他尽兴。而自己的头脑中则是轰鸣连连,目光所及也是一片苍芒的混色。 宴子桀极兴地一阵抽送,享受的低低呻吟了一声,将男性的精华尽数倾入了身下人的体内,稍做停滞,平覆了自己的喘息,才支起身子,溢了汗的一双手掌抚著胡璇神色茫然的脸宠,轻轻啄吻:“璇……你真好!”云雨过後再美美的品尝他柔美淡秀的檀唇、极尽余韵的温情,才微微退身,离开了他的身体,却依旧将他拥进怀中。 带汗高温的身体,紧紧帖著胡璇似乎天生便相较而言凉淡的皮肤,说不出的受用:“朕太喜欢你了,才会总想要你……你不会怪朕对吧?” 眼前模模糊糊的辨得是宴子桀愉悦的笑脸,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却迟顿到反应不出任何意义,胡璇牵强的扯动唇角,以浅笑应答。 胡璇只觉得自己头脑晕眩,人仿佛就要窒息,却并不痛苦,眼前本就模糊的景像渐渐晕成一片血红,再渐渐变暗,直至一切感觉都消失。 宴子桀眼中所看到的胡璇,扯著一抹淡淡的笑容,有些茫然的望著自己,笑意渐渐褪却的同时,缓缓闭上了双眼,柔若无骨的身子顺从的被自己拥在怀里。 一番云雨,让宴子桀年轻有力的身体燃烧热情,此刻越发觉得胡璇身子如微凉的白玉,抱在怀里滑润而舒爽。正沈浸在幸福中,猛然间惊觉——这身子是不是太凉了些? “璇、璇?你怎麽了?”吃惊地拍了拍胡璇的脸颊,完全没了反应,一边又怨怒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痛、终是又将他折腾得吃不消了,一边披上褂子,命人传来了御医。 总是让御医因为行房过度这种事来医救人,就算是个皇上,宴子桀也终是几分挂不住面子。这次他倒没急着问御医怎麽样,只是静静坐在边上的软椅中静候。 胡璇清醒的很快,御医还没到他早便醒了。可是人即已召了来,宴子桀又坚持,胡璇心中羞赧,却也只能硬著头皮让御医诊治。 “皇上……”御医面有愁色跪在宴子桀面前。 “……朕知道了!”宴子桀皱起眉头,也不想再听那些老调重弹的废话,摆了摆手道:“你只管开药给他调治便是!朕知道自己该怎麽做!”说著,偷偷瞄了一眼胡璇,他只闭著双眼静静的躺著,似乎想用沉睡的表像来逃避一切。 听到这番回答,御医倒似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宴子桀,忙又五体投地的叩首,心里却纳闷儿——怎麽皇上会诊病了?还是这毒……根本就是皇上给下的? “怎麽?”宴子桀查觉到老御医的神色有些怪异,追问了一句。 “皇上可是知道,公子身体中,中了天竺麻陀草的毒?” “……??”宴子桀一怔,怎麽不是房事过度……“中毒?”心中一凛,一个箭步奔在胡璇身边坐了下来,看看同样错愕的胡璇,又看著地上跪著的老御医:“那是什麽毒?会怎麽样?要怎麽医?” “回皇上,这麻陀草是天竺传入的一种麻药,更有剌激人兴奋加速气血运行之功效,但此物只能偶尔适量使用,才有如上功效。若长久多次服食,便会毒入五脏经脉,依附於此药生存,若是有时这种东西供不上病人所需,病人便会发狂至痴,挣扎至死……” 宴子桀的手微微发抖,紧紧握著胡璇无力的双手,怔怔地出神听著。 胡璇想不出自己怎麽会中了这种毒,而对他而言,这鸡肋样的人生,除了弟弟的亲缘,和得来不易的这点温柔,亦或是那根本无望的复仇,胡璇早便生无可恋。 此刻胡璇颇为平静地听著老御医一字一颤的缓缓道来,感到宴子桀紧握著自己手的手掌微微的颤抖,缓缓转脸去看他担忧的俊脸儿,心底不由得一股暖流蓦然而升:子桀……你是在为我担心吧! “……而臣观公子症状,乃是分为数次或数十次进服此毒,每次毒量微弱,毒入血肉,尚未潜入内脏,若是平常之人,这种时候无法发现症状。公子体弱,难以负其毒力,便有此不服之症征。老臣对此毒的浅薄所知,以针灸、调药合医,尚可愈治公子,再晚了便只有束手无策,只是臣想请问皇上……这毒……是不是要解?”御医先前还以为宴子桀知道胡璇身中此毒,可说著说著,观皇上的面色,又仿佛茫然,是以详做说解,出此一问,哪知宴子桀一声怒喝道:“废话!朕难倒不是来让你医人的麽?” “是!臣这便为公子施针。” 胡璇在房中接受针疗,宴子桀已在外面挨个审服侍胡璇的小太监。不问则已,一问之下,才知道叶纳、阮鋆芷甚至是韩越之,都数度来到胡璇的住处。 他们来到中宫前殿,必然要出後宫,那一定是打著去见自己的旗号而来,可问问自己,除了叶纳,与阮鋆芷和韩越之可没有那麽多次相见的时候。 一想到阮鋆芷这一层,宴子桀心里不由得别扭了一下。 接著盘问,得知这其间韩越之时常带著点心来探望胡璇。回想起荣妃死时,也正是她开罪了韩越之之後不久的事,心中微微做了联想,又想起胡璇说起过他与那剌客相识,前阵子二人还在後宫中为此时争执被自己撞到……莫非……这些都是他想杀人灭口……所以不动生色的除去胡璇? 银针可以试出真正的毒药,但相对罕见特殊、并无实旨性毒素的药物,就如蓇蓉粉那种堕胎药,或是麻陀草这种麻药却是毫无征兆,防不胜防。 在宫中用毒已经是第三次,三次,让宴子桀失去了两个未出世的孩子,这一次又险些就把胡璇也赔了进去——如果韩越之是为了报复害了荣妃、为了争宠铲除地位还不高的庄妃再嫁祸胡璇,嫁祸不成再下毒伤他……似乎一切就说得过去。 那皇後与阮妃……岂不是更危险?一想到这层,宴子桀忙命人再传御医,分别去叶纳与阮鋆芷的两宫为她们诊治,自己则带同仪仗近侍,来到了韩越之住的一厢庭院。 第三十六章 韩越之一如往常,摇曳多姿地迎出来,面上带著美豔的笑意,附上宴子桀的身边儿:“皇上,今天有空想起越之来……”没待他话说完,宴子桀太力一甩韩越之挽上自己手臂的双手,反手就是一巴掌,正正打在韩越之的脸上。 这一掌不轻,韩越之那瘦弱的身子打了个旋,咚的一声反身撞在身後门栏上,脚下步子又不稳,跘在门槛上,一个趔斜摔进房中。 娟儿吓得要上前扶他,宴子桀却一声怒喝:“滚出去!”众人惊恐,慌忙退出房去。 宴子桀迈步进房,韩越之捂著半边脸,面上尽是惊惧之色,又仿佛不知所以地望著宴子桀阴沉的脸,心中却隐隐觉得,想必他是为觉察自己下药的事而来。 “你好大的胆子!”宴子桀两步迈到他身边,不顾他慌恐挣扎,扯起他的领口,拎小鸡一样地扯在自己面前:“你在朕的宫里可当真是做了不少好事!今天朕就与你清算一番!” “皇上……”韩越之声音里带著颤音,而他心底也确是慌恐,可毕竟现在宴子桀什麽也没说出来,自己贸然开口只会坏事,当下面色悲切:“……皇上为何如此对待越之?” 宴子桀眯起眼睛:“你到现在还给朕装傻?”一切全凭猜测空想,宴子桀心里也不是很有把握,他这气势来,一是为胡璇中毒怒火攻心,再者,便是为了诈得韩越之自己说出来。 “越之不知皇上所为何事……”韩越之双脚离地,凭空被宴子桀拎在半空,领口处紧得他吐字不清。一张粉嫩的小脸因为窒息微微胀红,刚刚被打的左半边脸红肿了起来。美豔的凤目中含了泪,他天成的妖美让楚楚可怜的神色更为打动人,宴子桀心里微微一软,用力将他摔在房中的软塌上,跟上一步,指著他的鼻子喝道:“你做的好事,朕都找上你了,你仍不知悔改!” “皇上……”韩越之捂著自己的半边脸,眼泪珠子似的落下来:“越之……什麽也没做过……皇上……您这是为何……”只要宴子桀不说出来,韩越之是打死也不会开口,自己哪知道他说的是胡璇下药的事,还是追问自己和万俟大哥的事……万一他不知道的自己招了,那岂不是找死?他若证据确凿,还来抓自己问什麽,不早就捉去砍了头?难不成他对自己有情,只是来教训自己一番?单单是那昏天黑地的一巴掌,就知道这个男人有多麽翻脸无情了。 “你要朕说?”宴子桀踱步至塌前,居高临下藐著韩越之:“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你赖也赖不过,朕来问你是让你自己认罪,你却当真没有半点悔改之心?” “越之不明白。”韩越之脸上带著泪,楚楚可怜的仰望著宴子桀:“若是越之当真触犯了皇上的天威,越之甘心受死……可是皇上……”韩越之挣扎著坐起身来,仿佛柔弱无力般的挨到宴子桀脚前跪下,哭诉道:“……越之什麽也没有做过,为什麽……要这样对待越之?难倒是皇上厌弃了越之。” “朕厌弃了你?”宴子桀皱了皱眉头:“朕还不够宠你?中宫後宫的大墙在你来说视若无物入履平地,连皇後都不似你这般张扬,你得寸进尺的为害後宫、屡次弄毒祸害他人,当真以为朕舍不得动你分毫?” “皇上何出此言?”韩越之心里发凉,面上的惊慌之色却是没半分掺假,错愕地看著宴子桀,唯有嘴上只能打死不认帐的赖著——心里却盘算著:莫不是把荣妃、庄妃连绿柳的帐也算到我头上了? “胡璇中了天竺陀麻草的毒,每日胡璇除了在中宫与众宫人用膳,吃的就是你带去的东西,你要怎麽赖?” “……这、这怎麽可能?”韩越之全似惊讶过度不明所以:“越之都有吩咐下人按宫中规举用银针试过,怎麽会有毒?” 宴子桀心里在想:他是不知道天竺陀麻草量不大很难试出……还是根本在跟朕装傻? “你推也没有用!胡璇中的毒你脱不了干系,如此看来,荣妃与你争执之後便中毒身亡、庄妃堕胎嫁祸的是胡璇,而胡璇又刚好知道你与剌客相识……越之,这些你都想一一推谢?还是当真就这麽巧,三件事,每件都跟你扯得上关系?” 原来你只是猜!韩越之面上苍然一抹苦笑:“……越之知道皇上偏爱璇公子,可皇上就算此时忧心深切,拿越之来抵上这个害人的罪名、後宫就可以安宁了麽?皇上或是一心想要越之消失……”说著说著,韩越之潸然泪下,模样甚是悲惨,看得宴子桀心里不由得一阵纠痛……猛然间韩越之身子摇了摇,颓然倒地,竟然也昏了过去。 这倒太出乎宴子桀意料,怔了一怔,走上前去,见他面上泪痕未干、脸色惨白。 御医来诊过韩越之的病,竟然也中了天竺麻陀草的毒。 若是他下的毒,还用赔上自己一起毒进去麽?那如果不是他,却为何阮妃与皇後安好,半点毒质未沾,只有这两个身中同样的毒物? 而韩越之与胡璇相同之处,一来他们都是男宠,再者,他们都有吃韩越之带来的食物……那做怪之人……便在韩越之的宫中?而韩越之即然中毒,他自己不可能知情……那对庄妃、荣妃也是他下毒的推测就又完全没了底儿…… 待到御医为韩越之施过针退下,宴子桀便坐在韩越之床边儿,韩越之委屈的起身,伏进他怀里失声痛哭。一边叨念著些什麽“以为皇上厌弃了越之……”“越之死不足惜,却不愿皇上眼中的越之是个万恶之人……” 韩越之本就天生貌美,胡璇不在身边儿的时候,宴子桀常常临幸他以求寻那种与男子交合的满足,实心里对他也是颇为宠爱,如今冤枉了他一番,赏了个巴掌才发现他也中了毒,心中不免对他有愧起来,更是怜爱倍至百般哄劝。 这一夜宴子桀便留宿韩越之房中,庭院中吟哦声声、爱语绵绵。 连日来御医都为胡璇针灸疗毒,宴子桀心中确是体量他体弱,夜里便没再缠他,总是探望他一下近夜才离去。 没有宴子桀缠著,胡璇的日子倒显得格外漫长起来,终日无所是事。月明风清,胡璇身後随著两个太监,缓缓走在中宫的园林幽处。 夜风中望望星空,舒缓下心怀,边七上八下的想想近来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便走得远了些。两个小太监见他没停,也只是静静随著,并不多言。 迎面一队御待巡夜,为首的侍长正是原拓。 胡璇曾在朝堂上与他有数面之缘,知道他对自己印像恶劣,便静静闪在一边,待他走过去。 原拓走到近前,看著这容姿清秀的男子,怎麽著心里都不舒服,厌恶的想无视他走过去,却也著实为了弹劾他受了宴子桀不少恶气,要不是宴子桀拦著,自己也早杀他个十回八回了。心里越想越气,眼见著与胡璇错面而过,忽然一扬手,巡队停了下来。 原拓一手握上腰刀的刀柄,迈著方步,挑著眉头,神色间几分蔑视地向胡璇走过来,口中念念有词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胡国的储君,当今的璇公子。” 胡璇听出他话外有音,皱了皱眉头,转身遇走。 原拓伸出手臂,正正当在胡璇胸前。胡璇停下步子,转头凝视原拓:“敢问原将军,有何赐教?” “这里是中宫,并非後宫。夜黑风高,最近宫里不安宁。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便喜欢在这样的时候搞些不规举的动作,璇公子理应好好呆在房里候著皇上圣架,不该四处乱走,坏了宫里的规举!”原拓藐著胡璇冷笑道。 胡璇虽然恋慕宴子桀,却终是为自己男宠的地位心中自愧,他又挫於唇舌之争,当下垂下眉眼,淡淡的道:“原将军说的是,胡璇这就回去了。”又待起步,原拓却兀自不解恨的说道:“还有胡珂现下在吴城作乱,宫中就里应外和的事态不断,璇公子这个时候言谈自如,也真难为了你了。” “原将军什麽意思?”胡璇脸色沉了下来。 “没什麽意思。原某只是想提醒璇公子看清自己的位置,别以为自己有皇上的恩宠就可以为所欲为。如若不是皇上的偏护,原拓的刀下根本就不在乎多几个孤魂野鬼!也总比让他们肆意危撼皇上的江山社稷来得好!”原拓自说自话,仿若无事的望望天,兴叹一声:“夜黑风高,本将军的话说完了,璇公子快些回去安歇吧!皇上今日留宿的是後宫,不会来中宫这边了!” “胡璇自知亡国之人,从降至今安守本份。”胡璇冷冷的哼了一声,心中也著实气愤:“胡璇只是不知道大宴国的将军也要理会皇上的私事。将军熟知宫中规举,自然是不会越权!”言罢一甩袖子,荡开原拓挡在身前的手,举步便走。 “亡了国也能这般神气!再得宠也不过是只不会下蛋的鸡!” 胡璇“籁”的回过身,面上涨得通红,声音里已是强压恼羞之火:“原将军莫要欺人太甚!” “又怎样?”原拓扬起左边嘴角,摆出鄙夷的神色,缓缓踱向胡璇:“欺辱你又怎样?你有什麽本事?无非在圣上面前搬弄是非吹吹枕边风。可惜皇上圣明,你还是省省罢!” “你……”胡璇正要还口,却见不远处两个人影,细看之下,是安公公抚著阮鋆芷走近了。 “我当什麽人如此义正严义正言辞,原来是原将军。”阮鋆芷面上不愠不火地微微笑著。近有半年的身孕让她原本丰润的身材走了样,她一手搭在安公公双手上,一手支著自己的腰侧,挺著个大肚子,一步一顿地走了过来。 原拓对他们两个是一个比一个厌恶,一个比一个看不起,却碍著阮鋆芷贵妃的身份,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拜礼,冷冰冰的声音道:“娘娘千岁。” “璇公子如今即是皇上的人,原将军用得上来操这份心麽?依著原将军刀下不在乎多几个冤魂的话来,本宫也是该杀,这腹中的孩儿……”说著神色冷冽下来,越发恨毒的盯紧原拓:“原将军是不是也一并了结了好些?” “原拓不敢!”母凭子贵,对著她,原拓不得不忍下一口气:“微臣只是担心娘娘及公子的安全,这夜黑风高夜,好心劝公子几句罢了。娘娘身怀圣上龙儿,也要小心身体,不要为了微臣几句闲言动了气,微臣是万万担待不起的。”这番话也是不冷不热,话中带剌,自有所指。一是说阮鋆芷入了夜就不该来这边,再者也是旁敲侧击的说她回护胡璇。 阮鋆芷冷笑一声,丝毫不吃他这套:“後宫中事态连连,如今连中宫的璇公子都中了毒。本宫怕是原将军拿贼人也是毫无办法,在宫里闲坐怕是成了下一个被牵连的人!原将军以为让後宫众妃坐卧难安、让皇上百忙之中还为剌客恶人分心的事情,又是哪个人办事不利呢?” “微臣自会向皇上请罪……” 不待原拓说完话,阮鋆芷又是一声哼笑:“皇上倚重原将军,自然惜材舍不得。所以说……皇上便袒哪个,那是皇上的事,轮得到谁来说不是?就算谁人都可以讲,原将军你自己的位置也该摆正些才是!” 原拓本就不敢与她正面相争,此刻被她一番抢白,就算心中再有不愤,也只有压著火气,垂头抱拳不语。 “原将军心中不服,自可向皇上告本宫的状!皇上圣明,自会有所仲裁。夜黑风高了,原将军好好尽自己的职去罢!”把原拓施在胡璇身上的话一字一句的还给原拓,最後让他退去。 原拓虽然离开了,心里刚刚松下一口气,却又为面对阮鋆芷几分尴尬,胡璇微微颔首:“多谢娘娘,夜色深沉,胡璇要回去了。娘娘也保重凤体,少些操劳。” 阮鋆芷神色似乎恢复了平静,可看著胡璇对自己闪避垂目之举,眼中不由得闪出几分悲愤的流光,身子微微的发颤。安公公感觉出她的变化,担心的抬眉眼看看阮鋆芷,手上加稳了力道。 “本宫这些天身子不舒服,今天刚刚好些,特来探望璇公子的。” “……如此,多谢娘娘挂心。”胡璇只得收回正待迈出的步子。听到她这个说法,心里说不出的杂乱滋味涌了上来——如果当初你肯同我一起离开,今天我们两个的境地,会不会都好一些?不,也许只是我自己觉得好过些,相对你来说,还是留在宫里比较快活吧?也不是……离开与不离开,怕是我这一生,都没办法舒心的过日子……久久挥之不去的无奈与愧意。 第三十七章 韩越之并没有想到,自己避无可避的服了毒,却救了自己一命。 虽然万俟争也交待过天竺麻陀草的毒少量配进食物中,银针不易试出。可韩越之终是担心事败,每次都将毒粉沾在双手上,与胡璇一同进食的时候,沾在自己拿过的食物上给他服下。 而自己怕他疑心,也一同服了毒。哪知道这个胡璇体弱不堪,这麽快便事败,还差一点赔上自己小命? 自己午後常常被御医施针驱毒,宴子桀那厮就更是可恶!他体恤胡璇体弱,却天天留宿自己这边。怨恨交集地早早爬起来,来到了御药房附近万俟争常常混入宫中会来的地方等他。 这是第四天,果然没过多久,万俟争的身形由假山丛中闪现。 韩越之每次都只需要等他就是。万俟争自然会确认周围暂时安全才会现身与他相见。 “事情败露了!”韩越之一见到万俟争,面上露出了失意的神色,皱起眉头道:“我不晓得那个胡璇那麽没用,才服了那麽点儿就撑不住昏倒了!” “他们有没有怀疑你?”万俟争有些担心的神色,让韩越之不由得心里一甜,想了想,韩越之摇摇头,俏皮一笑:“宫里这麽多人,疑到我干嘛?” “当真?我看你也不安全,不然……你还是出宫吧?” “……那左庭的药……”以为万俟争终於肯带自己走了,韩越之不由得喜上眉梢,一张美丽的脸宠笑得更为明豔。 “我自己想办法!”万俟争神色坚定的道。 “……”仿佛又一次落入深渊。韩越之努力收起失落的表情,仿佛出神的喃喃道:“所以……不能就这麽放弃……只差一点点了……” “你又想到什麽?” “……万俟大哥尽管放心,皇上宠爱我得紧,这些天天天留宿这厢。”韩越之回过头,目光里尽是决绝的冷豔,鲜红的唇在晨光里映出让人目眩的色彩:“不过看得出他更紧张胡璇,绝计会为了他拿出药来!反正现在来慢功也不行了,索性……” 万俟争定定的看著他,仿佛知道他将说出一个更为卑劣的办法,而自己却又当真无计可施,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堕入韩越之的设计之中。 “……索性万俟大哥给他补上一掌,只要将他打成重伤,半死不活。胡璇如今住在中宫,夜里皇上在後宫、中宫守备并不如後宫森严,万俟大哥夜里下手,十拿九稳。然後就改换衣装伏在胡璇近处,只要宴子桀一拿出药来,万俟大哥便出手夺药!到时越之定会注意风头,全力配合万俟大哥携药出宫!” “……那时我若假意以你为人质……皇上会不会不顾你的安危,让我携你离开?” 於这点,韩越之确是没有自信,不过他妙目中流光一转,笑道:“万俟大哥只管放心,越之自有计议!” 此时已是初夏时节,自宴子桀攻入宴都至今,迎来了他自己第一个寿辰。朝中大行祭事祝祷,到了傍晚,後宫中自然也少了不与嫔妃们相聚的晚宴。 宫中无处不是张灯结彩,宫人们穿梭忙碌,让平日里寂静庄严的宫殿充盈著鲜有的喜气洋洋之意。 胡璇又怎麽会不记得这样的日子?只是如今的宴子桀,又岂是如往年一般,自己用一套华服、一柄宝剑或是一匹俊马就可以把他哄得欢天喜地? 胡璇是降君之身,原原本本在朝堂上向他祝过贺之外,便就再也无法融入这喜庆的时节当中,早早洗漱完毕,坐在院中浅浅品茗,便转身欲回房中安睡。 夜空里蓦然划过雕鸣,凄凄冷冷。那种凄凉而无所归依的悲伤又徒然涌上心头,胡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公子,夜黑风高,小心著凉呐。”身後的小太监适时的将手中的薄绢披肩披在了胡璇的身上。 “已是初夏,天气哪会有那麽冷?”胡璇淡淡一笑,举步向厢房走去。 “璇公子……”安公公苍老的声音响起,胡璇停步转身:“安公公,这麽晚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皇上在御花园设宴,特命老奴传召公子。”安公公不疾不徐的答到。 “传召……”胡璇皱了皱眉头。在後宫设宴,又把自己召去。 “公子……皇上候著您呐。”看胡璇微微颦眉,安公公小心翼翼的提醒他:皇上传的,您不能不去。 心里别扭著,却也只能随安公公入了後宫,远远便听到鼓乐声声、笑语盈盈,渐渐走近了,胡璇也看得真真切切,宴子桀这宴上的“宾客”,却都是他後宫中得过宠的嫔妃。 御花园正中舞姬们彩袖翩翩轻歌曼舞,宴子桀位居正中,面上几分潮红,显然这酒宴已近了尾声。 居宴子桀右侧首位的矮几边坐著叶纳,左侧首则是胡璇最不愿面对的阮鋆芷,依次向後是各宫嫔妃落坐。 虽是为宴子桀祝寿,但毕竟是皇宫之中,规举甚多,各宫嫔妃酒後言笑,或歌或舞,却仍井然有序各居其位。 这其中酒过忘形的,怕是只有宴子桀一人。一见胡璇走了过来,手中杯子没轻没重的住矮几上一敦,摇摇晃晃的便要站起身来。 空场中的舞女识趣地止了舞蹈款款退下,浩大的鼓乐声瞬息而止。胡璇在宴子桀几前停身跪礼,宴子桀身後的太监宫女便紧张著酒已至酐的宴子桀,两个上前扶著他站稳,身後的几个哈著腰,虚抬著手,生怕哪个不小心松了劲摔著了皇上。 “璇!来……你到朕……这边儿来坐……”宴子桀咧著嘴儿、眯著眼,亲切之色尽现於面上。 “……皇上传召胡璇来,可是要听曲助兴?”胡璇已然看出他确是醉得不轻,颇为失态,便挑出这麽个看来还算体面的借口解窘。 “皇上要听璇公子的曲子,去命人将璇公子的瑟取来。”叶纳也看出宴子桀醉酒失态,忙提高了声音命身後侍著的太监去取乐器,事实上则是给宴子桀提了个醒。 “嗯?……”宴子桀半抬著眼帘,仿佛定了定神,半晌才点点头道:“朕的生辰,你就为朕奏上一曲助兴吧!” “仿佛少了越之公子,这宴间也少了几分亮丽活脱的气氛。皇上不将越之公子也一同传了来麽?”阮鋆芷面上含笑、几分妩媚的望向宴子桀。 席间一时鸦雀无声。 无论是阮鋆芷与胡璇的旧事也好、阮鋆芷今时今日的地位也罢,这番话似乎都不应该是她可以说出来的,可是她就那麽面含娇笑、平淡无奇的将这番话自然的说给宴子桀及众人听。 叶纳也好、胡璇也罢,整个宫中在席的宫人算在内,没有一个不在心里默默地闷了一口气,却只有宴子桀醉惺惺地眯眯了眼,又仿佛真的在努力思考这个建议一般,缓缓应道:“朕也喝得尽兴了,怕是你们也都累了,一会儿早早歇息吧!越之他也不会弹曲子,就算说笑话怕你们也没力气听了罢!不传他了!” 说话的工夫,去取瑟的太监已然将瑟抱了来,在胡璇的身前摆了琴台。 “多谢皇上体恤。”阮鋆芷依然不疾不徐地笑著:“臣妾有孕在身,当真是累得很了,请皇上容臣妾先行告退。”缓缓起身,向宴子桀万福,便示去意。 宴子桀对於她与胡璇的相处早便介怀,如今她此举,反倒正合了宴子桀的心意,他立时面现喜色,点点头道:“阮妃为朕辛苦了,早早回寝宫安歇去吧。朕明天再去看你。” “多谢皇上体恤,臣妾告退。”言罢向宴子桀及叶纳欠身施礼,阮鋆芷退了出去。 叶纳自幼在西砥长大,少识中原音律,听得胡璇弹琴也为数不多。如今胡璇这一曲清响,仿佛雨後放晴的清晨,在叶纳的脑海中,便似自己儿时起早去踏春般的景像,走出自己住著的帐篷,远远望见清朗无云的碧色天边腾起一抹金红,脚下碧草连天一望无垠的嫩草牙儿上挂著的露珠,映闪著耀眼的光彩,天气间尽是芳草的清香气息……而一时间,仿佛又回到在宴都与宴子桀初识的那些天,他陪自己逛街狩猎、关怀温情无微不置,四目相对时含情脉脉,少女情怀初放时的忐忑与甘美……一时间说不清是喜上心头……或是怅然若失,整个人却茫然随乐声神游,忽略了眼前的人与事。 宴子桀却仿佛酒醒了几分。静静的坐回坐塌上,双目痴痴的盯著垂首抚琴目不斜视的胡璇。 他与胡璇自幼一同长大,听过太多他的琴声,太了解他用音符表达的喜怒哀乐,这乐声中佯作欢喜的造作之音,他又怎麽会听不出来? 而眼前这个清秀的男子,面上的沈稳之意早已不同於往昔娴静安然,时时都能让宴子桀轻易的读出压抑黯然,甚至是心灰意冷……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拜自己所赐?想到这一层,不由得心痛。 酒後的感情似乎更为急剧。不知觉间,宴子桀已然由侍女扶著离坐,缓缓绕步踱到胡璇身侧。 胡璇一心抚琴,眼角瞥到宴子桀的龙靴,心中一惊,琴音顿止。 宴子桀痴迷著眼,缓缓向胡璇脸上抚过去。 叶纳由思绪中清醒,豁然看到这一幕,心里一阵酸楚——原来那乐声於自己来说,最为引人之外不是其中的欢喜之意……却是一去不返的惜旧缅怀之情。刻意别开视线,惘若无视,心中却裂开一缺口——或是这缺口早便存在,自欺欺人也早已是许久之前便开始的事情了:“皇上……时候不早了,臣妾也颇感疲累,想先行回宫歇息了。” 宴子桀由酒醉溺情中惊醒清了几分,看著发妻面色自若微微含笑,才算几分慰怀,停滞了动作,面上柔情尽现,柔声道:“梓童早早休息吧。”随即转身对各宫嫔妃道:“你们也陪朕至这个时候了,想是都有些累了,各自回宫好生休息吧。” 叶纳先行,随後众宫妃也陆续起身离去。 胡璇低著头,摸不清宴子桀倒底醉了几分、葫芦里还装了什麽药,再待下去不知道他又弄出什麽“故事”来,便想要混水摸鱼随著众人一同退下。 宴子桀却一伸手擒住了胡璇的手腕。胡璇想做无视挣了两挣,却也不敢太较力,看著宴子桀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终究惹怒了他自己只是凭添难堪,便尽量用自己的身子当著别人的视线,由他扯著站在原地。 庭院中留下的宫人皆做无视神色,只是早已寂静无声,仿佛此时掉下一根针在地上,也能打出回响。 宴子桀再度伸手,想要去抚摸胡璇的脸颊。 空气中弥漫著尴尬的的气息让胡璇不由得发窘,微微侧脸闪开宴子桀的手掌,轻声道:“皇上,您喝醉了,请保重龙体……” “……你受了这麽许多苦,朕为什麽不可以好好爱护你?”宴子桀倔强的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抬住胡璇的下颌让他面对自己,声音里丝毫没了醉意,反而清淅得让每个人都听得到一般:“朕喜欢的人,朕不会再让他受委屈!” “皇上……”胡璇目光游离,脸上早已一片赤赧:“您真是醉得深了……” “朕说的话,是你听不懂,还是你不想听?”宴子桀不由分说将他拥进怀里,就像说著天下最理直气壮的事情一般,直视著胡璇,清郎的声音道:“朕说喜欢你、爱你!胡璇是真的不相信了,还是不需要这些了?” “……皇上……”急燥与羞涩,却在宴子桀坚定而温暖的怀抱中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温情涌上心头。 “朕发誓……再也不负你!”浓重的酒气随著温暖的唇霸道的侵上胡璇的双唇。 月郎星希的夜空下洋溢的感情仿佛可以无视任何人,也仿佛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第三十八章 胡璇并非如韩越之那般美艳的样貌。棱角微现的鹅蛋脸儿,比自然的肤色要白析,透着混然天成的温柔色彩。腼腆随和、平淡直白,曾为皇子的他非但没有被奢华骄纵的生活染上半分骄纵气,反而使他形成了无欲无求看淡权势利禄的性子。 这样性格的胡璇在色彩斑斓的皇宫中,举手投足之间都与上至天子下至侍仆的众人截然不同,仿佛一尘不一般,让人只要远远看着他,便心生慕意想要接近——也许正是如此,在尚未了解他的真心的时候、在仇恨与压抑和步步为营的宫廷生活中,宴子桀才早早的就把这艳慕,归结为嫉妒与憎恨。 而今胡璇微微垂着眼帘、侧脸避开自己的视线,仿佛无措又无可逃避地躺在自己身下。宴子桀心头一暖,又紧拥了上来,蜻蜒点水般地吻触胡璇的脸颊及檀唇,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回荡在宽敞幽静的寝殿中:“今年的生辰,你送朕什么贺礼?” “……皇上……胡璇没有准备。”胡璇挑眼看了宴子桀一眼,忙又别过头,心中没来由的被他这句话触痛——自己已不是当初的太子殿下,他也不再是那个整天赖在自己身边儿的无助稚儿,自己如今落得这步田地,吃的用的住的都是他的……竟然连生辰的贺礼,都没有办法再给他。 “朕的生辰,你都不放在心上。”宴子桀凑近了胡璇的脸,仿佛孩童般顽劣一笑:“要罚!”然后呶起嘴,撒娇似的又吻过去。 胡璇的记忆中,他向自己讨事物的时候,便是这幅扮傻卖乖的表情。那时候他是十几岁的男孩,如今已是天下主,可在胡璇心里……他就是这幅粘着自己的表情最是可爱——心里蓦然一抖,一股暖流由心头涌到了脸上,鼻子有些发酸,眼睛也变得潮湿,心里却久违的欣喜。 胡璇伸出双手环上他强健的身子,温柔地看着宴子桀,轻声道:“如果我还有皇上稀罕的东西,又怎么会吝啬不送给皇上……” “有。”宴子桀的笑容渐渐变得凝重,一字一句的道:“把你的全部都给朕!其它的,朕都不希罕。” “……”欲言,又止。连命都可以交给他,自己终究还剩下些什么…… 这一夜的欢爱激情而狂乱,而宴子桀仍时时不失温柔。胡璇只记得他不停的要、不停的要,不断的在自己耳边像咒语一般的沉吟: “璇……朕好爱你” “璇……你好美” “璇……说!你是朕一个人的……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朕的……” “璇……叫朕的名子……” 汗水中交错相扣的十指就如两俱紧紧交缠的身躯,沉溺于甘美淳厚的爱意中,让人耗尽身心的每一分力气,却又贪婪地不愿挣脱出来。 至少这一夜胡璇是满足的。 在欲望中仍然竭力保持清醒,哪怕多一刻,也想感受自己深爱的人对自己回应的爱意——这绝不是他在用自己发泄欲望,至少这一夜……他是爱着自己的。 就算不敢想像天明的时候、或是酒醒之后,他的眼中是不是又充满了野心,或是他的身边是不是拥簇着别人,至少相信几乎耗尽了生命的全部——换来的这一夜倾情相待。 一连已是第四个早晨留在宴子桀的寝壂,胡璇在昏睡中听到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透过窗纸的晨光朦朦胧胧,有些昏暗。胡璇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看到宴子桀穿戴衣饰的背影。 听到有所声响,宴子桀回过身来,走到床塌边,抚着胡璇散乱的青丝:“朕下了早朝便回来,璇你别回去……”然后俯首,在胡璇额头上印下一吻。 “……皇上……”声音有些沙哑,胡璇挪动被每夜接连的欢爱折腾得几近乏力的身体想要挣扎起身:“……胡璇该回中宫了……” 话音未完,宴子桀一指当在胡璇唇前,嘴角扯起一抹宠爱的笑意柔声道:“朕说了要你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称朕的名子,你忘了?回去做什么!朕不想你离开。下了早朝朕就回来。”说完笑着让胡璇躺下,稍做温存,便举步出了大门。 胡璇静静地仰倒在床上,思绪不断的飘飞。 就算要让他呼唤他的名讳又如何?这样就能更亲近么?他在自己的面前,永远是“朕”。 而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是这样八尺男儿之身,委于后宫做一个男娈……?可是如今的自己,还能再要求什么? 就算不愿意做一个男宠,你舍得离开么?就算你离开了,天下又有你立足之地么? 就算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生活下去,除了不堪的记忆未雪的仇恨、永无善终的思恋,自己还能做什么?如果可以在这乱世有所作为……自己又何尝会是个亡国之君? 可就算自己真的可以与他一争高下……自己就真的会与他争么?又何况那本就不可能……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满意地看看再没有任何进谏的百官,宴子桀笑眯眯的扬了扬手,便起身离座。干净果决地了结了朝堂上众官员的奏事,宴子桀便早早结了早朝奔回寝壂去。 人于情爱之中便如沐春风,任哪一个都看得出皇上春光满面神采飞扬。 龙辇也懒得乘,非得快着步子小跑般的赶回去,才能让自己像早便要飞了的心在急促的呼吸中找到一个合乘的拍子。 身后的仪仗侍卫跟着一路悉索声不断的小跑,眼见便要进了后宫正门,身后一声长报:“禀皇上,原大人请求觐见。现在御书房等候。”一个传话的太监由仪仗最未跑得满头大汗赶到宴子桀身边跪报。 宴子桀停身,才觉得自己都有些气喘,走得太急。心里暗笑自己一声,可原拓朝堂上不奏,又来独自求见,就算不是紧急军情也必然是有关自己的大事……或是……虽然一想就头痛,又不能不见,当下摆架御书房。 原拓并未带任何奏折,全凭谏言。大体上说的就是最近北方胡珂占领的吴境与宴国的边城交界处出现太多西砥商贩,原拓布属兵将多加提防严格查守,竟然三番四次与数批假扮的商贩兵戎相见。由此可见,商卖为假,另有所图才是事实。而似乎又无意与宴国相遇,只是接近吴城无法不经过宴国边界。 奏上事态,原拓最后才加以他自己所作推想:“……臣以为……胡珂攻占吴城,或许是早一步的计谋。胡人为复国不惜与西砥窜结,西有西砥调兵周旋,北有胡珂攻城占地,而胡璇此人……皇上不可不防。以臣愚见,此刻事态有所动变,皇上不如兵行险招,扣押胡璇,强行攻入胡珂所据吴城,虽损伤无可避免,却是万全之策。”就知道一说杀了胡璇,宴子桀定然又是不依,改个软口为扣押,只肖除了胡珂拿下吴城,还愁那个以色误国的无耻男人离死的日子远么! 宴子桀皱眉沉思。 原拓于军情自然不会无中生有。事实如原拓所述,那么原拓的进言就是为防万一的最后底限……可是当初不强行与胡珂交兵夺城,一来是不想损伤兵力让西砥有机可乘……再来就全是为的留住胡璇的心,想时日一久,天下大势一定,也由不得胡珂不归降。只是如今看西砥的动向……难倒胡珂那黄毛小儿真的因为复国心切,不惜与西砥结盟引狼入室?——若是胡珂,真能做出来也不意外,可是胡璇…… “皇上……此事,还有思量的余地么?”原拓见到宴子桀凝眉沉思,进一步推进自己所思:“只怕此事……胡璇也未见毫不知情……” 原拓话未完,便看到宴子桀不悦的脸色一闪,微微坐正了身子,复又垂下视线,面色凝重,似有所思,并未斥断自己进言,当下继续道:“难倒皇上不记得当日再度招降胡珂之时,胡璇并无存心诚心招降胡珂之意?” 这一句,倒正中了宴子桀睁眼闭眼想自欺欺人的隐处,不由得让宴子桀的身子又是一震。 “难倒皇上也不记得……当日在桐城攻进西砥占领的桐西关之时,璇公子是以何等身份留在西砥么?”言下之意,众人冲进营帐清清楚楚的看到胡璇衣冠不整……做的是雷延武的男娈。 宴子桀眉头索的更深,却仍未打断原拓的话头,渐渐挑起眉眼,有些阴郁却又游离不定的看着原拓。 这个往日冲锋陷阵果敢决绝的男儿——怎么会流露出这样矛盾又无力的神情?原拓的心一沉——他本就应是君临天下冷俊果敢的王者……是那个人,改变了他,让他变得犹豫不定……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自己无法完成的梦想,于是追随这个天赋予他冷酷与果断男人,让他带领自己见到梦想……而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宠……怎能容他毁了这一切! 他若失去了他的冷酷、掺夹了在这乱世多余的柔情,那将意味着在战争年代注定被弱肉强食的规则所淹灭。 “璇公子可以在离开宴都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留住雷延武的大营……皇上不会真的为这样一个人动了情罢?”原拓站直了身子:“臣连日来有所思,前日也是因为西砥的假商贩之事忽然想到,西砥蛮夷人,怎么会懂得用稀有的火药用法,更勿论布阵,就算并非胡璇计议,难倒就当真与他半点关系没有?” 宴子桀的腮边肌肉微微的发抖,上下牙齿微微发出磨咬的咯响声,放置桌案上的右手缓缓纂成拳,身子微微的抖着。 “而尚有庄妃堕子、玉柳、王杉之死……”原拓总算言尽:“皇上……三思。” 第三十九章 宴子桀仰头闭目,长长出了一口气。 原拓是第一次见到他的面容上纠结着痛苦,可几乎让人能感到他内心的疲惫表情——就算是在浴血奋战的撕杀中,那个嗜血的男人带着满身的伤痕、血与汗混着泥土凝在破烂不堪的战衣上、几乎力竭到呼吸都会使胸口裂痛般的时刻,他都没曾有过的疲态。 “朕心里有数……原将军,你退下吧!”声音亦是孱弱不堪。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19节 “皇上……”原拓心中一凛:“发展到如今这步田地,皇上仍是纵容他……”话未说完,宴子桀已然恢复了平常的神情,没有喜怒哀乐,平静的摆摆手:“原将军,朕心里有数。你也劳心劳神,早早回府养好精神整顿兵马吧!”说着,宴子桀的眉目间失神远望不着边际:“……又要开战了,你是朕的左膀右臂,为朕操练出最强健的兵马,这是你的职责所在!” “臣……领命!”顿了顿,即然宴子桀说要开战——那今天自己的进谏,看来并不是未起到做用。 “心思还是要放在西砥的军队上。”宴子桀淡淡的道:“就算要与胡珂交兵,虽有损兵力,也是胜券在握,最大的根患仍是西砥……” “臣明白……”原拓抱了抱拳。 “……”看了看原拓,宴子桀的脸上牵扯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朕有些闷,如今打下这天下,咱们朝堂之上君臣之别,却越发的生分了。原将军陪朕浅酌几杯可好?” 天近傍晚,宴子桀仍是没有回宫。胡璇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若说留,就算宫人再怎么佯装无异,自己也觉得百般不妥,若是走,没宴子桀的准许,经过后宫到中宫的各个关卡被例行的盘查询问,胡璇也自觉尴尬,进退两难之时,便听到寝殿外远远传来传报的声音,接着一众人的脚步声接近了寝殿正门停了下来。 胡璇缓缓踱到窗前,轻启窗栏,看到彩凤仪伥之前,衣着华贵的身材凸显的叶纳站在殿门前的空庭处。 “禀娘娘,皇上在御书房与原将军饮酒至今仍未回宫呐。”宴子桀殿前的常侍太监跪在叶纳身前回话。 “……”叶纳神色淡然的微笑点头。 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满面春色一派天真的女孩儿,变得如此沉郁稳重了?胡璇看着叶纳那与她年纪极为不相称、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的老妇人一般的仪态,心中不由得一颤——这深宫中,又有多少个人是真正快活的? 金饰玉器的装典下,掩埋了多少人曾自由的心灵。 韩越之、阮鋆芷、安公公、玉柳、玉杉、叶纳……就连子桀曾天真的表情也被苍桑与狡计所取代。有多少个人是心甘情愿的被埋葬、又有多少人是身不由已……直至可以见到无望的坟墓,却仍执着不甘离去。 “本宫在这里等皇上回来。”叶纳抬手点了点寝壂的方向:“你引路吧!” “呃……娘娘……”太监跪在地上没动,支吾不语。在窗后的胡璇更是尴尬……自己眼见现在想走也是出不去了,这小太监终是要把自己在这里的事报给叶纳听,总不能装做没听到声音不出门吧? “怎么?”叶纳皱了皱眉头。 胡璇掩好窗栏,急步走到壂门前,拉开壂门,正听到那太监道:“……是以璇公子正在殿中候着皇上。” 叶纳抬头看到胡璇的一刹那,胡璇摸不透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总知是扭曲,不是以往一派天真毫无顾忌的笑意。 “胡璇见过娘娘。”每次见到叶纳,她总是会笑吟吟的免自己的跪礼。胡璇也不愿像宴子桀的男娈一样,对他的每一个女人一一跪拜——其实做一个普通的官员也是要向嫔妃们行礼,向皇后跪礼,可就算胡璇这样安慰自己,心里还是本就带着几分自卑,越发的不愿跪。 可今天叶纳半垂着眼帘,若有所思,仿佛没有看到自己,也仿佛就直直的看着自己,没有任何举动,静静的用皇后该有的宁静姿态站在自己面前,等待自己的跪礼一般——膝头沾在地上的时候,一种很久以前就曾想得到的尴尬之意终于成为现实的感觉…… “本宫有要紧事来见皇上,要在皇上的寝宫等皇上下朝归来,璇公子不会介意是吧?”叶纳勉强维持着她本就不善伪装却又不得不伪装的平静。 “娘娘言重了。胡璇这便要回中宫,娘娘请。”挪开自己的膝头方向让出通向大殿的道路。 “璇公子,见到本宫你不必跪的。本宫说过多少次了。”叶纳的笑容回到了她的脸上,可语气又完全无法控制的发颤,她想要伸出手来扶起胡璇。 “谢娘娘。”胡璇自行起身:“如果娘娘没有事,胡璇先行告退了。” 叶纳点点头,没再留他。胡璇仿佛松了一口气,急促的走开。 心思游离,还没走出多远,狂然间听到一阵风声,还来不急想是怎么回事,只是心头一紧的一刹那,便又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兵刃相交的长鸣之声。 胡璇回过头,竟然是荆云与那个数度见到的姓万的男子又打在一处。两个招式甚快,只见得剑光飞舞,撞击的声音连成一气,形成剌耳的嘶鸣声。 便这么一会儿工夫,四周又围来数百守卫,不肖片刻,黑压压的御侍卫便围集在这一处。 这两个人在宫里打起来已然不是第一次,这次侍卫们仿佛有了默契一般,搭弓举箭,并不贸然放箭。 “不要伤了好人!”胡璇心中虽不想见荆云,可是他数次有救于自己,心中挂念他安危,急声喝道。 “快走!”荆云回头对胡璇喝了一声,又与那姓万的男子对斗在一起。 那万俟争心下可气急了。 依着韩越之的计在胡璇的住处守了几天,想打他一巴掌都没见他人影,好不容易找到皇帝的寝宫找着了他,可是在那里生事只会让事态严重,自己脱身太难不说,就算脱了身也难以再换了衣装守在胡璇付近伺机偷药……心里打算的是在胡璇落单的时候打伤了他再让人发现将他救回,这样自己悄声无息的扮装掩在附近伺机夺药,好不容易有现在这个僻静之处下手,竟又被那个屡次坏事的荆云给盯上……如今只好拼到底,将胡璇打伤,自己力求脱身。心中百般思量,手上招术却半分不敢怠慢。与荆云这样的高手过招,当真是生死一线间的事情。 换了几式想找个空隙冲过去打胡璇一把掌都被荆云硬生生拦下来。 荆云也是连多半个字都不敢跟胡璇多讲,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让这顶尖的高手得了逞,想必胡璇那幅身子骨受他一掌,就算不死也没了大半条命。 胡璇更是不知所以,压根也想不到来人行剌是为的给自己一巴掌,与荆云无论如何算是生死之交一场,又怎么可以在他与人搏命之时观阵略战都不做掉头一走了之,束手无策站在侍卫边上干瞪眼,却没半分主意。 宴子桀与原拓饮得正欢,忽然有人来报后宫有剌客打了起来。宴子桀略闻详情便又知道是那两个人,眉头一皱:“他们要在朕的宫里闹到何时?”杯子往桌子上一摔:“原将军,你随朕带兵过去,若是他们斗得一时半刻走了,也无可奈何,若是斗得两败俱伤,就就这个时候一并除了去,才少了莫明其妙的祸端!” “此事臣去即可,皇上还是以龙体为重,在此静候为好。”原拓抱拳起步,便要出去,宴子桀想想也是道理,便安坐在椅子上,忽然间心里想起了什么念头,向那传事的小太监道:“还有什么人在场?” “后宫的御侍,和中宫的胡璇公子……”话还没回完,宴子桀已然风也似的冲向门外。原拓连忙带同侍卫紧随其后。 其实宴子桀想起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心里一时的酸意,想起胡璇的梦呓,心里寻思着荆云这时候跟人打起来,会不会是与胡璇有关,随口一问,却正应了自己的想法,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拨步便往后宫奔过去,还不忘随手将御侍手中提着的紫金枪夺在手中。 叶纳刚在宴子桀的寝殿中坐稳,品上一杯茶的工夫,就听到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怎么了?这么吵?去看看怎么回事。”叶纳示意身边的侍女探看。 侍女打开殿门,叶纳由门隙间望过去,殿前围了千八百号御侍,看来是有什么事发生。 侍卫首领看到殿门开启,忙转身向叶纳回禀:“禀娘娘,后宫出现剌客,娘娘请在殿中稍候。” 叶纳皱皱眉头:“又是剌客?可拿下了?” “回禀娘娘,恕末将等无能,剌客武高强,尚末拿下。”侍卫长面有惭愧之色,心里却叨念着:那两个家伙,又哪里是说拿就拿的?怕是用千八百个人同时扑上去压也不见得压得住吧! “……莫非又是从前那个人?也真是胆大妄为了!”叶纳皱着眉头道:“本宫这里倒不打紧,你们千万好好守着皇上那边,别出了差子才是要紧的差事!这会儿工夫还好皇上没在后宫,千万别让皇上这时候涉险!” “……”侍卫长面有难色:“末将等自当尽力。” “各官嫔妃那里你们也需守好,虽然剌客不太可能是向着妃嫔们去的,也要多加小心别有了闪失。……”叶纳想了想,又道:“璇公子可安然回到中宫了?” “璇公子身陷险境,便在剌客打斗之处,不过侍卫统领关大人已然带同四千御侍赶到相救……”说到这里,这侍卫长又面有难色,仿佛话未说完,却又不再说下去:“……呃,娘娘,末将出去了。娘娘请在殿中静候。” “……你有什么话没说……”叶纳心头一紧,心底压着的那点儿隐隐不悦的预感腾了上来:“……如今皇上人在哪里?” “……回娘娘,皇上……正向着寝殿这边赶来。” “你们这班混帐!为什么不拦着皇上却让他以身犯险!”叶纳一声怒喝,将自己心底由醋意而引发的怒意呼喝而出,全都发泄在这个小侍卫长身上,当下玉手击桌,也全然忘记自己已是孕妇之身,便往外走。 “娘娘!您别去,小心凤体!”侍卫侍女们吓得大惊失色! “哪个也别碰本宫!”叶纳心头早便全是宴子桀的安危,还有那腾然而起的妒意:“都随本宫把皇上拦下来!那里皇上不能去!” 众人哪敢再动她一下,只得前后左右护着她向闹剌客的方向走过去。 荆云与万俟争打得不可开交,却也看到自东方向和东南方向有两方仪帐又向这边移了过来。 “皇上……”胡璇也已然听到身后声响,心中一紧:他怎么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心里寻思的时候,身后的围团便让开了一条路,宴子桀手握紫金枪,满头大汗的率先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仿佛黑了脸儿的原拓。 便是胡璇这个担心的神情,搅得荆云心中一阵痛。眼见着胡璇面上焦急之色毫无掩示,向着宴子桀的方向举步而去。 就是这么一松神儿的功夫,万俟争一招虚晃,钻了个至命的空档,飞身连纵,长剑交在左手,运了五成力道一掌直直的向胡璇背心拍过去。 胡璇面前便是宴子桀。他哪里还顾得身后有什么变化,口中急声呼道:“皇上怎可以身犯险……” 宴子桀眼见着一个人影急速冲向胡璇身后,余光中似乎看到另一个熟悉的人影向这边奔过来,还听到熟悉的女子的声音:“皇上!危险,闪开……”可这些在这样的千鋆一发的时刻,在宴子桀脑海中根本形成不了任何反应,他只能终于直觉的纵身扑向胡璇,紧紧把他抱进怀中,将他扑到在地就势几个翻身脱离开那虎虎生风的掌风。 叶纳看到宴子桀纵身赴险,一颗心都要从喉头里跳出来,自己早便将生死之事置之度外,一个箭步冲向宴子桀便要把他扯到后面去。 宴子桀抱着胡璇这一纵力道不小,又是两个男人的重量,便这么牵着死命扯住宴子桀龙袍的叶纳甩了出去。 叶纳还来不急惊呼,万俟争就算想收掌也来不急,他本就身法极快,眼前的女子又是飞身撞来,虽收了点力道,还是正正打在这柔弱的身子上。 “娘娘!娘娘!快保护皇上娘娘!”侍卫这时才跟上来,便是这么一乱,万俟争已然没了下手的余地,趁乱突围,荆云紧追其后。 “璇……”宴子桀晃若梦中,兀自抚着身下惊得脸色苍白的胡璇。而胡璇却仿佛傻了一般,努力抬起头,越过自己的肩头向后面直直的望着。 “娘娘流血了。快传太医……”人群中杂乱的吵杂声,这时才在宴子桀早已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形成具体的意识,他仿佛被雷打了一般,缓缓回过身,望向倒在血泊中的叶纳……猛然间一声虎喝,发了狂似地抱她在怀中嘶吼:“叶纳!皇后!你醒过来!你醒过来啊!” 第四十章 看着叶纳没有半分血色的睡颜,宴子桀仿佛整个身体被掏空。 御医苍老颤抖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老臣无能呐……皇上。老臣救不了皇子壂下……皇上……” “朕有天尊丹啊!你用那个救!”自己仿佛能捏碎对方每一根骨头一样,紧紧握住老御医的手臂:“你要救朕的皇儿!救朕的皇儿……” “老臣……以死谢罪……” 手上的力道随着什么由每一个毛孔飞散出去,头脑一片空白,佛仿自己已经不存在这天地间。 宴子桀茫然的双目没有焦聚,摆摆手,摇摇晃晃地往壂外走去。 “皇上……您小心龙体……”安公公颤着跟在宴子桀身后,生怕他一不小心摔着似的,伸着双手紧张着要扶住他。 宴子桀什么也听不到,在空旷的宫院中麻木地走着,最后在御书房前停下来:“备酒!” “皇上……酒入愁肠,只会更伤身呐……”安公公慑着声音道。 “朕说备酒!”一声怒喝,似乎带着哭腔。安公公不敢再说话,忙示意身后跟着的太监去备酒膳。 叶纳聪明、大方、美丽,所以自己认定了一生最爱的女子就是她。她产下的皇儿,在她怀孕的那一天,就注定了要比荣妃、庄妃、阮鋆芷所出在自己心目中拥有更高的地位,这是自己清清楚楚意识到的。 而如今让自己失去这个孩子的,竟然是自己……为了救胡璇! 如果没有胡璇,自己一定会爱她一生一世,给这个拥有明艳笑容的女孩一生的幸福。如果没有胡璇…… 可是……竟然到了今天才知道,没有什么能和这个人比拟。他与自己共同生活的十八年……竟然像自己生命中一部分一样不可以失去——所以在他有危险的那一刻,自己竟然看不到周围的一切,眼中只有他…… 亲手断送了自己孩儿性命的人,竟然是自己——“……”眼泪由宴子桀的眼角滑下,他张着嘴,哑声而笑,笑得凄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御医亲口说,叶纳身材娇小、子宫微凉,这种体质多为遗传,能怀孕已是万幸之幸。定宁郡主生下第二个孩子之后就再也不能生育,而叶纳被掌伤流产,再也没有生育的机会——就算是剌客千错万错,如果不是自己出手去救胡璇,叶纳一定不会犯险。在那一刻,为了眼中的那个人,自己断送的是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孩儿、江山社稷中自己最最希翼的盼望,并断送了……从很久以前,就注定无法全心全意给予那个可爱女孩一生的幸福——做母亲的幸福、做女人的幸福,而自己就连用感情来补偿她,都是那么无力。 自己迷恋的倒底是什么?说不出。只是这一刻天地间什么也没剩下,那种十几年前在深宫中步步为营、孤立无助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恐惧,由心底发出的毛骨耸然的感觉,让宴子桀觉得全身冰冷。 好想回到——那个仿佛能包容自己一切的臂弯中。 胡璇怔怔地坐在床栏边出神。 皎洁的月光照由敞开的窗子照在房中,映在他水色的睡袍上,那清冷的色彩又反映在他苍白的脸庞。 脑海中一回荡着的画面都是叶纳面无血色被宫人抬走的一幕幕。宴子桀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那个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害怕。 千万不要让叶纳和她的孩子有所闪失,宁愿挨下那一掌的人是自己。可以由宴子桀绝无仅有的无措神情中看出他们对他来讲有多重要。 人流在身边向着宴子桀与叶纳的方向走去,自己就像空气一般的存在……也有人注意到自己,胡璇迎上目光,对视的是原拓怨毒的蔑视。 为什么……这件事……自己是不是真的难辞其疚?如果那个时候子桀他不冲过来,叶纳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是因为这样,才会招致那样怨毒的恨意……如果原拓会这样想,别人也会这样想吧?是自己这样一个人害了一国之母……子桀也会这样想——甚至连自己都没办法找个借口推就…… 这个时候很虚伪、很自私的希望有个人走过来告诉自己:这一切其实不怪你…… 除了希望他们母子平安,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可那流在地上一条长长的血痕…… 或是自己根本就不该留在这里,把自己和子桀、还有叶纳这样无辜的人们推进了不幸的深渊……跟着珂儿离开就好了;当初没有跟着子桀回到宴都就好了;或是如子桀所说的,自己自杀的时候,他来晚一步就好了;又或是——从来没有爱过就好了! 无力垂在腿上的双手蓦然握紧了衣摆——他是要我为这次的事情承担罪名引颈受死……还是让我选择离开?——那样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决不会再带给子桀半点不幸! “皇上架到——”拖长的尾音还没有拉完,宴子桀便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房门。 扑面而来的酒气,接着沉重的身躯伏在自己的身上,连起身跪礼都来不急。 “皇上小心呐……”随在宴子桀身后的太监跌跌撞撞的跟进房来。 “出去!”宴子桀伏在胡璇的身上一声断吼,头就顶在他的胃腹处,让胡璇有些闷闷的吃痛。 “皇上……” “朕让你出去!”就那么头顶着胡璇,宴子桀转个了脸儿。因为酒醉使他原本微微古铜色的皮肤显得暗红,一双充了血的眼睛就像一只发了狂的猛兽,吓得跟班儿的太监一个哆索,连告退都忘了说,捣着小步子退了出去。 听到宴子桀暴怒的声音,胡璇由心底发寒。 傻子也知道现在皇上心情很不好……而……他会像所有人一样认为是自己的原因,才会害娘娘受伤……头皮有些发麻,甚至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不过……本就是生无可恋。如果宴子桀会把这笔帐记在自己头上,胡璇便会欣然一死了之——就算有再多不甘。 可以感觉到宴子桀的身子很烫。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悲伤,还是自己发抖的牵动,胡璇觉得他也在发抖。 依旧把头伏在胡璇的腹部,仿佛挣扎一般的抬起手,胡乱抓攘,在触到了胡璇的手掌的时候停下,出奇力大的握住胡璇的手。 有些吃痛,而触感下那幅火烫身体的人,双手却冰凉。他现在就像个受了爹娘的罚责面壁、又气得想不开的孩子,就那样把头顶在自己的身上,左转转,右转转…… 皇后娘娘怎么样了?皇子安好么? 可胡璇不敢问出口,耐着痛静静的坐着,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情的发生……是责打怒骂、还是摧残凌辱……他会不会念在这一场情份上,赐我一个痛快?还是不要受那些苦……若是被他牵怒了、怨恨了,就痛痛快快的自行了结……这样,一切都解脱了。 “璇……”宴子桀终于发出沙哑的声音,同时放开握着胡璇手腕的手掌,顺着势将胡璇往床塌里挤,双手环上了胡璇的腰身,然后臃懒地伏在了他的胸口上。 “……朕好难过……”声如细蚊,胡璇却感到胸前灼热的气息外,还有湿稠感——他哭了么? 心好像被刀割了一样揪痛,是难过、同情、伤怀……还是可怜自己都没有去同情别人的立场,仍旧在心痛?——这样迷茫着,不自觉的抬起手,抚着宴子桀停在自己胸前的脸颊和发丝。 “璇……”宴子桀忽然抽出停在胡璇腰下的左手,握上胡璇抚在自己脸边的手掌,有些激动而深长的吻着胡璇的指尖,贴在自己的脸庞摩挲:“……朕失去了又一个皇儿……朕好伤心!不能再失去……” 看不到宴子桀的表情,可是手上的湿度和他急剧的颤动让胡璇确定他是在哭。 “……朕不能再失去你!”猛然间一个挺身将胡璇笼罩在他的身体下,扯起胡璇的双手固定在他头两侧,泛红的眼睛紧紧的盯住胡璇,用一种让胡璇几乎错觉宴子桀似乎在害怕的神情与胡璇四目相凝:“……你是朕的!朕不会失去你的!对不对?你一定不会背叛朕、离开朕的,对不对!……你说!对不对?” “……”嘎了嘎嘴唇,让胡璇意外,良久才呐呐的应道:“……是……” “说!你的人你的心全都是朕的!”脸上有些失控的闪出喜色,又被挣扎的悲伤所扭曲,宴子桀用又膝强力分开胡璇的双腿,隔着衣料胡璇也可以感到他的欲望抵住了自己,然后被他浓重酒气的深吻所控,仿佛要被吸干身体中所有的空气一般几近失神的狂吻…… 胡璇不难理解男人那种发泄怒意的形式。而就算自己不愿意充当这种角色、在别人或是他眼里看来,都是惺惺作态而已吧?任由他狂乱无章的肆意侵吻,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然而一切没有持续,当热吻结束,宴子桀像个受了伤的孩子一般又将头窝进胡璇的胸前手脚并用的俯在胡璇的身上与他紧紧相拥。 “朕好期望他的出生……”仿佛呓语般的,宴子桀有力无力的喃喃着:“……他就会是朕的皇儿……继承大统的皇儿……是朕的皇后的皇儿……” 字字句句,撕扯着胡璇的心。 “……然后朕平定了天下,就可以天天陪着你……再也不用去为什么子子孙孙去宠幸后宫了……” 愕然。 “就可以什么都拥有了……江山、权势、皇后、皇儿、你……”宴子桀痴痴的笑:“……这是朕皇后的皇儿……朕最心爱的女人的皇儿……朕最寄予希望的孩儿……他还那样幼小,就死在了母亲的腹中……朕看到了啊……”语无论次之后又是失声痛苦。 胡璇神色惨淡:“……娘娘还年轻,皇上正值壮年……” “……你要是能给朕生个孩儿有多好……朕就安安心心的守着你们……再也不用怀疑你会离开朕……”宴子桀喝得七晕八素胡言乱语,却也保不得哪一分是他真正的心思。这听来颠三倒四仿佛天下最大最愚蠢的笑话般的酒后之言,却毒剑一般的在胡璇的心头上又划下一刀。 原拓的讽剌清淅的回荡在耳边:再得宠也不过是只不会下蛋的鸡! 果然是一个丑陋无比的角色。这就是怀着不该怀的心思、爱着不该爱的人,上天给予的惩罚。子桀所要的幸福,是自己根本给不起的——这样的话,还有权利自哀自怜么?把他推向不幸的人正是自己,还有什么可以争辩……还有什么立场向他要求更多的感情?…… “璇呐……别离开朕……” “朕好伤心……好寂寞……” “璇……在你身边,好舒服……” “璇……你总是这么温柔……” “璇……朕真的很喜欢你……” ……相拥着,在两个人被精神上的伤痕折磨得再也撑不住睏意的时候相拥而眠——如此相互依偎。 第四十一章 胡璇支开了身边常侍的太监,独自来到自己住处园中的院子。 四下环望一番,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道:“荆大哥……你在麽?我猜你在……胡璇……有事想问你。” 转角的长廊边月亮门外,走进一个身著宫中杂役服的人。胡璇仔细看过去,不意外的发现确实是荆云。 “……荆大哥留在宫中,倒底是为的杀皇上,还是为的保皇上?那姓万的男子,又倒底所为何事?荆大哥……”胡璇缓缓的踱过去,直视著面色有些憔悴的荆云,一字一句的道。 “……我留在宫中……”刻意转开胡璇的视线,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著,却字字句句清淅的传入胡璇的耳中:“……与那皇帝没半点干系!” “……你不是为了剌杀皇上?”胡璇可是清楚的记得自己被宴子桀假意剌死的那一次,荆云拼了命似的想杀宴子桀。 “……”荆云淡淡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昨天那个剌客却是冲著你来的。” 胡璇皱皱眉头,不明其意的看著荆云。 “他想杀的人是你。”荆云望向胡璇:“你知道他的来头麽?或是跟什麽人有关联?” “杀我?”先是惊诧,然後是思虑,一个个念头在胡璇的脑海中闪过,良久没有做声。 “你想到什麽?”荆云问道。 “……”胡璇抬头,看向荆云,缓缓开口,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想要杀我的理由。” “争风吃醋?”荆云面部表情有些扭曲似的勉强一笑:“那後宫嫔妃们的手腕可了得了,这种高手竟然也请得到。” “……若是这样……还是最简单的原因……”胡璇的目光游离著,这一刻却全然不再因为自己在後宫中的身份而尴尬,更可怕的想法让他的思维一直延伸下去:“……若我所想不错……庄妃的死、玉柳玉杉的死、我中天竺麻陀草的毒、还有这个剌客……都有关联。” “……你指的是什麽?”荆云走上前一步,越发接近胡璇。看他思虑中眼帘微垂、目光游离,仿佛几日未曾接近,他人越发的白淅起来,目光中一抹幽淡的神彩像温柔却溢彩的流光,淡樱色的檀唇微微翕合,便只这麽一瞬的接近,又让荆云心中不由得一荡,当下又挪开步子,不去面对胡璇。 “……如果原因不在後宫……而是……”胡璇越想越觉得顺畅,抬起头,有些恍然大悟的神彩道:“……西砥的内应所做的手脚。” “西砥?你说雷延武?”荆云这时候倒想打胡璇一巴掌,难倒是他以为雷延武对他锺情,派人跑到宫里来害他麽?但胡璇又不像这麽自以为是、以姿色自傲的人,更何况,荆云知道男人对他的欲望,对他造成怎样的伤害……胡璇倒底想说什麽? 一听到雷延武的名子,胡璇脸上立时一片苍白,仿佛强自镇定,深吸了口气,才道:“……现在我死了,最得好处的就是西砥。……”看看荆云仍然不解的直视自己,胡璇缓缓开口道:“……我死了,珂儿就与宴国势成水火。唯一在他们相斗中得到好处的,就是西砥。” 荆云总算理清思绪,缓缓点头,听著胡璇继续说下去: “我回到宫里的时候,宫中上下已经改成银制食器。御膳房的杂役全部查证重新征用,每天给各宫送膳食都以银针试探。宫中人心惶惶,步步为营,皆因为我离开宴都的时候,荣妃被毒死。” “听宫中人说,皇上去荣妃宫中的路上停了一会儿,突然改变主意不想去了,本来为皇上准备的晚膳由荣妃一个人吃,就这样被巨毒害死。之後我回到宫中,珂儿得了赦诏,每日无事就来宫中闲逛,在雷老将军行迹暴露的时候,矛头就指向了我……间接拖累了庄妃、玉柳、玉杉……” “那你可有怀疑的对向?”荆云问道。 “韩越之!”胡璇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只是猜想。因为他有去过西面大漠!又与那姓万的男子有旧交……只是……他是与我一同中毒,莫非这是苦肉计?又或是我猜错了人?可是……我却再也想不出比他更贴切的人来……” “要荆某动手,你只要说一声便是了。”荆云面色淡然的看著胡璇。 缓缓摇头:“若是杀错了人……害了一条性命,恶人仍是在宫中逍遥。再给我一点时间……想一想……”说到这里,胡璇忽然抬起头,双目直视荆云:“荆大哥,胡璇感谢荆大哥数次相救。但是……但是胡璇心意想荆大哥也是明白的,胡璇想请荆大哥无论如何不要伤害皇上……若是荆大哥心中不平,若是会做对皇上不利的事,胡璇宁愿引颈受死,也不会再接受荆大哥的恩义。荆大哥……你能答应胡璇的请求麽?” “……”心里酸楚的滋味,荆云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但是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沉稳地点点头,口中低声说道:“你若有事找荆某,只屑在这样僻静的地方唤荆云便可。万事小心……” “……多谢荆大哥。”看著荆云转身在月亮门後消失,胡璇才仿佛松了一口气,转身回房。 对於荆云,胡璇的感觉很复杂。如果可以不相见,胡璇宁愿再也不见。 胡璇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也三番四次被他所救,在自己心里,是一种尊敬和亏欠。但是感情,无法补偿给他。 可是必竟,他们之间已经无法回到当初仿佛什麽都没有发生过的境地,每次见到荆云,胡璇都会不自在——无法回报的感情、无休止的被他救助接受他的恩义……如果没有这些的话……会恨他。 看著胡璇走远的背景,荆云心中又何尝不是打番五味瓶。 这一生最负的人,恰恰就是最爱的这个人。一生中最悔不当初的,便是出卖了他,想利用他杀掉宴子桀。 那个时候觉得自己没有错。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把那个人从他的心中彻底除去。想得到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和一颗完完整整的心……但是自己错了。是自己犯的错让他心灰意冷、竟然含毒色诱雷延武想要玉石俱焚。 还有什麽能为他做,拿什麽来补偿他?杀了雷延武,为他消去了雷延武的仇恨,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代为抚平他心中——由自己所创下的伤疤? 紧紧握了握藏在袖中的长剑:胡璇,我会为你复了仇。甚至是用性命做代价——只是,要确定你会快乐的生活下去,才会离开。 叶纳静静的坐在塌上,面色苍白,神色忧郁。 阮鋆芷与韩越之分别落坐在床头布置的两张小椅上。二人都带著种愁苦的神色陪叶纳聊天解慰,仿佛没了孩子的人是自己一般面色哀痛。 “皇後娘娘,无论如何,皇上的心思还是在您这里,这些天皇上天天饮到大醉……您不打起精神来,皇上的心里不也好受……”韩越之轻声轻气的道:“不然,娘娘可想看哪出戏?越之让人安排?皇後娘娘是国母,您不开心,从皇上到面姓,便没一个会心里好过……” “越之这张小嘴也太会说话,我总是学不来。”阮鋆芷淡淡地藐了一眼顺风讲好听话的韩越之,心里笑他倒底出身低微,巴结人也不会弄点儿像真事儿似的措词,听得人一身鸡皮疙瘩。她轻轻抚上叶纳的手,语重心长般的道:“咱们做女人的,嫁了人,一生就随了人。娘娘,咱们服侍的是皇上,享受的多一些,经得也要多一些。娘娘体恤皇上,不追究这件事,皇上也不会轻易就这麽饶过害了皇子的人,娘娘且打起精神来,也好看他们的下场。若是这般愁结伤了凤体,怕是真的和了些个人的心愿。” 韩越之眨了眨眼,原来这阮鋆芷和自己怀的是一门心思,生怕叶纳不往胡璇的身上想,仗著自己大个肚子,就开门见山的往人家身上推黑锅……也不知道这女人是真不知道她自己说话的意思,还是在这儿装傻充愣——可眼下即然她说的话合了自己的心意,当下便接著顺杆向上爬:“……听阮娘娘的意思……难倒这里有什麽文章?” 叶纳心下憔悴,本就不愿多开口说话,这二人进来与自己寒暄半天,总有你一句我一句没完没了的话题。 应该是很久以前,自己就很介意胡璇的存在。只是那个时候,自己抱有一种幻想,幻想宴子桀最爱的人会是自己。 他是个皇帝,皇帝自然会有三宫六院。这些她不是没有想过,而且很用心的打理自己的心绪,让自己做一个公正平和的皇後——宴子桀母仪天下的娴内助,然後生下一群皇子公主,父慈子孝…… 从什麽时候起开始不安,叶纳已经不清楚了。只是宴子桀越发的难以自控,没有节制不听劝谏的常常在胡璇身边徘徊,自己已经一天比一天清楚。 然後不断的安慰自己,在子桀面前显得自己大方、得体,在胡璇面前做得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有多少个夜晚,自己抚著日渐胀起的小肚,感觉著身体中生命的微动给自己带来难以想像的阵痛——叶纳抱著唯一的希望:皇儿生下来,一切就都改变了。子桀,一定会清醒,究竟什麽样才算一个家。 晚宴那天子桀大醉,见到胡璇时几乎不能自持的失态,让叶纳几乎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於是她安慰著自己,压抑著几乎醋意到愤怒的情绪离开……一切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丈夫在生死一线的时候,为了那个男人,把自己与孩儿置之度外,目光中存在的只是那个人……将自己推入了无底的深渊。 恨。 怎能不恨? 可是要恨谁?恨自己不该一心念著夫君,才奋不顾身的想要将他在身与心俱危险边缘拉回?还是恨剌客拳脚无眼……还是恨夫君……或是恨……那个将自己牵入不幸的男人! “文章?”叶纳的眼中闪出一抹黠光:“……原来你们也觉得……这当中有些不妥?” “娘娘也这样觉得?”韩越之的表情大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样色。 阮鋆芷淡淡一笑:“其中的那位荆侍卫……” “听说是璇哥的旧识……”韩越之接上话,表情却是一幅茫然状:“怎麽?这有什麽关系麽?” “……当年皇上留用他在宫中为三品御侍,他都毫不心动,随著璇公子出宫了,这会儿出现在这里……”叶纳神游似的接著道:“……就算这次没伤到本宫,本宫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或许只是巧合。”韩越之看看阮鋆芷,她不动声色,看看叶纳,她皱了皱眉头,火上浇油似的接著道:“皇上还是心思里牵挂著璇哥的,娘娘就算要问话……也别太难为了璇哥,惹得皇上不开心……” 阮鋆芷点点头道:“怕是皇上也不是没想到这一层,可真心为著皇上想,这事情不弄清楚了……总会有点让人不放心。” “这本也是後宫的事,而且伤及本宫及未出世的皇子的性命!本宫只是过问,都不可以麽?”叶纳冷冷一笑:“若是箇中真有隐情,皇上也决计不会放纵恶人危害後宫!” 第四十二章 宴子桀近日来虽然不误朝事,但是态度消沉,夜里几乎都是在胡璇的寝宫留宿。但他已对胡璇心生爱慕,也不似原来一般对胡璇发泄脾气。有些时候二人只是相拥而眠,一夜无事。 宴子桀来到胡璇住处的时候,他正在看一叠厚重的书笺。 “在看什麽,给朕说来听听?”侍女给宴子桀脱去靴子,忙著帮他换水洗漱,胡璇就在边儿上陪坐。 二人的话题就算不多,却因为这段日子的温情相处,一点都不显得尴尬。相反的,胡璇有一种只要静静在他身边坐著,仿佛时间都像宁静的潭水一般,点指可触。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安祥。 “皇上想听?”胡璇斜眼看看宴子桀,微微含笑。 “你说什麽朕都想听。”侍女给宴子桀洗好了脚,帮他抹净,便退了出去。宴子桀便一如往日、像个大粘糕一样又拥上胡璇的身子,和他双双坐在床头边。 “是个前人杜撰的故事。皇上日理万机,少听这些也无妨。” “就是因为每天都是朝事国事,朕累得很,你给朕讲故事,解解闷儿。”宴子桀说著拿起书笺盯着胡璇笑道:“朕的眼好累,阅了折子,想听故事也不成,看来得自己看才是。” “……说的也是一位帝王,早年历精图治,把国家整得井井有条,後来爱上了一个女子,便荒唐起来,最後亡了国的故事。”胡璇由他手中拿过书笺,说道:“胡璇是怕皇上不想听这样的故事……” “这有什麽?因色误国,朕不会!”宴子桀毫不在意的拍拍胡璇的肩头,接著道:“那妃子呢?最後是怎麽了?跟著新皇帝?还是殉情了?朕倒想看看能迷倒一国之君的女人的结果。” “倾国倾城的女子。这女子原来是受人所使,有意陷旧王於不义。但旧王死後,又被新王倾慕。这女子回忆种种,原来早已爱上了旧王,最後自绝了。”胡璇神色黯然的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人若是连自己的心意都不了解,最後才是悲痛欲绝的苦果。” “……”宴子桀静静的听著,没做声,转头望向胡璇。 “皇上……怎麽了?” “叫朕的名子。”宴子桀温柔的凑近胡璇,男性的吐息吹在胡璇的脸上,渐渐接近的吻态,柔声道:“……朕懂得自己的心意了……不会让你难过……”以吻封言,浓重而温情的拥吻。 “……朕想要你,好不好?”吐息不稳,宴子桀潮红了脸儿,几近痴迷的望著胡璇,手却早已难耐地向他的里衣探了进去。 “……”垂下眼帘,宴子桀对自己的尊重,让胡璇心悸。这种被爱护著的感觉是甜美的,虽然并不是他感情的全部,但是对於如今的胡璇来说,已太奢侈了。 长裤尽数除去,衣不遮体的长衫掩映著胡璇的身体。胡璇羞红著脸儿,目光迷离,随著宴子桀的挑弄发出隐忍般诱人的呻吟。 宴子桀已耐不住性子,伸手去解自己衣冠整齐的衣带。猛然间外面一阵吵杂,隐隐听到“抓住他!”、“剌客!别让他逃了……”,接著便有侍官在门外向宴子桀禀报说有剌客,请皇帝移架。 “你待著,朕去看看!”宴子桀猛地起身跃下床,走到门前抄起自己的不离身的紫金枪,便开门而去。 胡璇慌乱的穿衣,只听到宫门前侍卫宫人等劝阻宴子桀回寝殿去,声音越来越远了。 拉上裤子拉著衣带冲出去。胡璇心里仿佛有不好的预感,远远望著人流涌动的方向,跟著宴子桀的身影飞奔过去。 随著宴子桀身後不远冲进人群,胡璇才看清被宫中侍卫围住的是荆云。正听到侍卫长向宴子桀报事:“……臣等在璇公子住处发现此人行迹,便追拿至此。” “……没有行凶也是闯进宫里来的!即是受了伤,拿下了!若是这样也让他跑掉,朕还养你们做什麽!”宴子桀冷声道。 胡璇心里一紧,想著荆云定是暗中观护自己被人发现行迹才至此。只是……他怎麽受了伤?饶是离荆云与众侍卫打斗的地方还有些距离,胡璇也看得清楚,荆运左侧背部有一大片暗色,将他深蓝的宫服染得发黑,那定然是负伤流出的血。 胡璇也早见过荆云与万俟争相斗时的场面,都是飞沙走石、惊天动地的,却哪里见过他如此不济的疲态。心中不忍,忙冲到宴子桀身边,急声道:“皇上,荆……荆云曾数度救过胡璇,胡璇知道他绝没有危害皇上的心思,皇上……您放过他吧!” “……”宴子桀发现胡璇也跟了来,先是一惊,之後皱起眉头看著面色焦急为荆云求情的胡璇,冷声道:“他屡次闯入皇宫已是死罪,与人无尤!你快快回去!” “皇上……”胡璇面色愁苦地再向荆云的方向一望,回头向宴子桀道:“皇上……您放过他,胡璇以人头担保,他绝没有害皇上的心思!胡璇数度为他所救,求皇上开恩!” “给朕把胡璇带回去!”宴子桀冷冷的一甩袖子,已怒意满面、妒怨交集。 胡璇看到左右向著自己过来的侍卫,哪里还肯让他们拿到,当下转身,奋力冲向打斗的方向。 “胡璇!你给朕回来!”宴子桀随後就要跟上去,侍卫哪里肯让他过去,忙当在身前抱住宴子桀的腿:“皇上……您不能去呀……” 宴子桀心中焦燥,没他的命令,与荆云交战的这些人自然不会停手,可胡璇现在就已经拔足狂奔离荆云越来越近,四周的弓箭手拉满了弓,就等宴子桀一句话。 “都住手!让他走!”右手握著枪,左手的拳握得咯咯作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 “皇上?”侍卫长错愕的望向宴子桀。宴子桀眼中却只有抢了掉在地上侍卫的长刀,冲向荆云那边的胡璇,又怒喝了一声:“朕说让你们住手!” 打斗停了下来。荆云早已汗流颊背,喘吸着看因为过度激动奔跑同样狼狈的胡璇,又看了看宴子桀,之後强提一口气,护著自己的周身要害,顺著侍卫让出来的路走到院子的墙边,纵身而去。 看到宴子桀的脸色,胡璇这时候的心才跳到了嗓子眼儿,长刀落地,站在原地有些发愣,也不看宴子桀,就那麽静静站著。一时间刚刚还吵杂不堪的大院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回房里去!”宴子桀转身走在前头,这麽丢下一句话,也不看胡璇,举步走在前面。 进了寝房,刚刚的温存感早已消失。胡璇远远的站在宴子桀身后。这时候才知道害怕总觉得晚了,可情势所迫,就算重来一次,自己也会如此。 “荆云来宫里倒底是做什麽?”宴子桀回身,见胡璇不走过来,便一步步的向他踱过去:“……你为了他连朕的命令也敢违抗……他在你心里……” “皇上!”胡璇心里是害怕,却没半步退缩,抬起眉眼看著宴子桀不悦的表情,声音里强作沈稳,正色道:“……胡璇为的是恩!荆云数度救胡璇於绝境……胡璇不会置这样的人生死於不顾!” “……”宴子桀没说话,静静的看胡璇有些悲切的表情,依旧一步步踱向他。 其实胡璇很想逃,宴子桀的残忍他早就领教过。可是能逃到哪里?而自己仅仅作如此想,犯了什麽罪……一定要逃?强打著精神,有些悲哀地望著宴子桀——若是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他依然可以毫不留情的对待自己,那继续下去,还有什麽意义?死就只有一次……不要怕! 在胡璇的面前站定,面色里有些扭曲的痛苦望著胡璇,缓缓抬起手,抚上胡璇的脸颊:“当真……如此而已?” 没回他的话,痛苦的闭上眼睛,点点头。接下来会是什麽……胡璇不知道。 “……”宴子桀将胡璇拥进怀里:“……朕知道了!你若是还可以见到他,要他不要再来宫里!没有下一次了!” “……”抬头看著宴子桀,感觉着他身体传来的温度,胡璇几乎难以相信眼前这个人是曾经那样对待自己的宴子桀……而他也不是几年前宫中那个处处依赖自己的男孩儿了——他是一个君王,用一份感情来回报自己所有付出的君王。 “璇……”宴子桀拥著他,抚著他的发丝,在他耳边深情地道:“别害怕朕、朕以前待你不好……朕知道。朕看著你难过的表情……心里闷闷的。”抬著胡璇的下颌,将他清秀的面貌正对自己:“……朕的心里,已经很爱你。” 温柔的情潮又让春色充满宽敞的房间。 云雨之後,宴子桀带著心满意足的倦意拥著胡璇,享受著不同於欢爱的肌肤之亲。 胡璇望著他,几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自然逃不过宴子桀的眼:“你有什麽事?对朕说、不准瞒著朕!”温柔的抱紧胡璇,宴子桀吻著他光洁的额头。 “……胡璇……有不情之请。” “说,朕能做到的,自然合了你的心意,只要你别让朕成了无道的昏君就是!”嘻笑著,抚著胡璇的发丝。 “胡璇……挂念弟弟……” “朕派人打探消息好不好?” “……不可以……去探望他麽?” 宴子桀温情的神色一时间又冷俊下来,皱著眉头,没做声,动作也随著胡璇这句话停滞了。 “皇上依旧不信胡璇?” “……”出了一口气,宴子宴正色道:“……他若不让你回来怎麽办?” “胡璇绝不愿与皇上势成水火,自然是要回来。若是胡璇不归,皇上大军压境便可。能背叛皇上的胡璇,皇上再留著我也是没有意义。”即然话已出口,胡璇便索性讲下去:“皇上难倒不想证明看胡璇的心意麽?若是胡璇仍有意叛离皇上,皇上把这样的胡璇留在身边,也不如一刀结束了的好,不是麽?皇上!” “……朕怕胡珂又胡来,绑著你不让你回来!朕……不能让你去!”到时候打又打不得,不打又怕胡珂真的做起乱来让西砥捡了便宜,这不是自己往死路上赶麽? “……可我真的想去……只是想看看弟弟……”胡璇的面色淡淡的几分愁苦:“……若是珂儿不让胡璇归来,便是有意与皇上为敌。胡璇自绝以谢皇上……这样、也不能让胡璇去麽?” “……”胡璇的说辞其实是让宴子桀动心的。不愿与胡珂为敌,有一半原因是胡璇,因此让了一片国土——这本就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做为!若是胡璇假意留在自己身边,其实不如一刀来得痛快。可自己舍不得……这一次,不是一个楔机麽?若他的心果然不在自己的身上……就可以狠下心来! “……皇上……”胡璇依旧不依不饶的碎碎念道:“……就以七天为时限……请皇上让胡璇去吧!” “……明天朕派人送你出境!早去早回!”温柔的再抱紧胡璇,眉目间又呈现一抹狡笑:“……七天不见……今天就先让朕爱个够罢!” 第四十三章 为免朝臣非议,胡璇出宫之时宴子桀并不想张扬。自己与胡璇乔装改扮,以体恤民情、微服出宫之由,带同一众侍卫出宫。胡璇便混在这一众侍卫中。 出城不久,宴子桀便让胡璇找空给胡珂写了信笺封了上,命一快骑先行送往胡珂处,这才分了十人保护胡璇去边关,当日便分道扬镳。 胡璇思亲心切,除了夜里住宿几乎马不停蹄地赶路,到了第二日傍晚便抵达北面与胡珂所占吴城——如今胡国的边境。 一路相安无事,十余人是奉了宴子桀的密诣接送胡璇。胡国城外与一队胡国军马接洽,为首的将领是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手里执着之前快骑送来的信笺,送信的快骑便由对方队伍中回到宴方,胡璇早做交待回城之时派人与他们再约地点,便单骑随胡国兵马到了城下。 待到宴人退得见不到踪影,胡城这才开城门放行。 才进了城门,胡珂便耐不得性子,冲上来一把拥住胡璇,喜不自禁的道:“好三哥,我可想煞你了!” 胡珂身後肖刚朝一众人等向胡璇进礼。胡璇书信中早已言明自己不愿太多人知道自己入城,胡珂明白他介怀曾被雷延武公告天下以色诱杀楚王之事,便只带了一行侍卫与肖刚朝来迎接他。 一见了胡璇,胡珂只顾欢天喜地,拉著胡璇坐上马车,一路尽是探问近况。 进了如今胡国的皇宫,胡珂忙命人上茶点备宴,自己便粘在胡璇身边一步也不肯离开。 膳宴备毕,胡璇与胡珂入了饭堂,肖刚朝与接迎胡璇的小将军早已候著,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一同见礼,余人便只是宫中侍人。 落坐席间,肖刚朝向胡璇引介,迎他的小将军是肖刚朝的侄子肖远,少女是肖远的妹妹肖宁。 少女娇滴滴的向胡璇进礼,神色间几分红韵、腼腆带笑,时不时的轻瞄胡珂。胡璇已是成人,便看出其间端由,只是弟弟仿佛木纳,只顾著与自己大诉离别之苦。 胡璇见这女子文静轻娴,虽不是什么美艳丽人,却也算得可爱,心中为弟弟欣喜。 落坐席间,肖刚朝不只一次向胡璇提起自此不再返宴,反宴复国之事,胡璇稍作踌躇,搪塞作答,最后只得施与眼色,肖刚朝才算停了这一番话题。 胡珂心里开心,哪里管什么复国打仗的事,巴不得停了这话头,多和胡璇叙述几句闲言碎语也是快事,只是一听到肖刚朝要胡璇留下来,心里快活,喝了个大醉伶仃。那肖宁十分体贴,劝他适量饮酒、多喝伤身之类,胡璇心里盼弟弟早日成家立室,看着眼前一幕心中欢喜,也少许进酒。 这一顿饭吃下来便已入夜,胡珂醉眼惺松,好在有肖宁劝着才没醉倒,跟着胡璇回了寝殿,由宫女为他洗换了衣衫,依旧粘着胡璇同睡一室不肯让他离开。 胡璇自是疼爱弟弟,况且此次前来也绝非会晤如此简单,待到宫人都退下了,和弟弟并排上了床,少叙闲话,转到了正题上。 “三哥这次来看你,一是心里牵挂,再者,还是想向你打听打听你心底的打算。三哥不会害你,你要说真话,你真的一心想要与宴国开战复国么?” 胡珂酒醉,却也不至神智不清,听到这里,正色看向胡璇:“……三哥作何想?” “是三哥在问你!” 胡珂略作沉默,缓缓道:“我恨他!若是我就是想杀了他,三哥你可助我?” “三哥何德何能?若是可以与宴军抗衡,又何必亡国再复?”胡璇面色沉重。 “……便是不能复国又如何,我却就是不想让他逍遥自在了!” “你就拿兵士的命、老百姓的命去填你的性子?” “……”长长呼吸一口气,良久,胡珂才道:“我本就无心成王称霸,只是我心中恨他!恨他……对三哥你……”胡珂说不下去,胡璇也心领神会,不想多言,绕开话题,又说道:“若你无此心,又何苦陷中原百姓於危难?胡璇不愿做他们的罪人,珂儿你却陷三哥于不义……” “……”胡珂看了看胡璇,仿佛委屈似的道:“当初肖将军在宴都暗中与我联系,后来被宴子桀摸出端头……我心里只想着与三哥你离开宴子桀的掌控,便作下了这事。事到如今,也算不负将士们的血汗。若是三哥执意,珂儿心不在王权,也可以让权给那宴小儿……只是这样,咱们就会有好日子过么?当初我归降于他,他不还是将你伤得……无情遣离。我只恨他心狠手辣那般待你!” “珂儿你若只是负气走到今天这步,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胡璇缓缓的道:“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于你问个明白,你倒底怎想,是不是因为想复国,就可以不计手段,与西砥联兵进军宴国想求渔人之利。” “……”胡珂错愕地看胡璇:“三哥你在说什么?我再怎么任性也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怎么可能做那引狼入室的勾当!” “你明白便好。”胡璇欣慰一笑,继续道:“我有听子桀提起……” “是宴小儿!”胡珂别扭的接了一句。 胡璇朴哧一笑,道:“说你这里边境常有西砥士兵假扮的商人出没,还与宴军交过兵,我便担心此事,特别来向你问个明白。你这么说,我也便放心了。你要记得,无论谁成王称霸,都应以百姓为先才是固国之本。可中原就是中原,西砥进来,则是另一番景像。他们只会奴役中原的百姓。若因私心与他们谋事,中原便再无安静之日……” “三哥,我都说我明白,你不要再念了。我只是知道宴小儿这样担心,所以即便有谣言,我也不出面澄清,对宴小儿假作有此事之态让他不敢贸然发兵。但我胡珂算不得什么英雄,还有几分气节。就算是战死,也绝不会做那种蠢事!”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胡璇道:“若是有一天天下太平了,三哥与你离开这纷争之地,咱们过那世外桃源的日子去,你可原意将现在的国土归还宴国?”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20节 “这个自然。”胡珂眼中光采一现,喜道:“三哥可是当真?” “三哥骗过你?” “三哥!”胡珂喜滋滋地便似个撒娇的孩子,一头扎进胡璇怀里揽上他的腰:“那真是太好了!那我现在就修书将城池还了他,咱们走吧!” “……现在……”胡璇微笑着摇摇头,抚着弟弟的头,轻声道:“……还不行,有些事,还没完。” “什么事?” “……”胡璇不想把宫中自己中毒种种说与他听,便道:“三哥这次来,还有另一件事要你办。” “什么事?”胡珂神色郑重,支起了伏在胡璇怀里的身子,颇为严肃地看他。 “……我想你派人查查西砥倒底是什么动向,宫中妃嫔宫人无辜遇害,”矛头是指向宴子桀这码事自然也不提:“我总觉得跟西砥的阴谋有关系,可能有内奸,却毫无头绪。” “那还用问,自然是那个叶纳公主了……”胡珂理所当然似的说着,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道:“这还不好?就让他们杀了那宴小儿,咱们等现成的就是!” “宴国尚视西砥为强敌,当年肖老将军也难敌宴军。咱们兄弟,都不是领兵打仗平乱世的材料。误国误民而已。”说到这里,胡璇也仿佛自责起来,脸色黯淡了下去。 “三哥我开玩笑呢!”胡珂心里也自然知道这是实情,嘿嘿一笑,没再接着这个话题:“说到刚才的事,三哥想我怎么做?” “西砥可有与你通使?” “有,刚进了城没几天,便命人来了,说什么联手共创大事,珂儿回绝了。” 胡璇点点头,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中间隔着宴国的西北边防,西砥垂涎这里也是攻不来的。下次如果西砥再有使访,你不置可否,只与他们商贸便是。也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让士兵组成商队渐渐接近西砥。注意哪些人与宴军边防常常接触,我想通敌的初线,也就应该在这里。” “宴小儿的事,我不理!说来说去,你这是帮着他!”胡珂赌气满脸不快之色。 “帮三哥!不是帮他。三哥留在宴宫,万一给牵及……” “那你就别回去!三哥……”胡珂又靠在胡璇身上发嗲。 “我答应子桀……若一去不返,他便发兵兴伐。”而自己也是贪恋那一点点温情,也许不长久:“西砥的奸细除了便是大功告成,届时三哥答应你离开,咱们不理他们和西砥的战事了,好不好?” “嗯!” “所以为着这一天,你帮三哥!” “只是这是他宴小儿的事,三哥你讲与他听就好了嘛……”话一出口,胡珂自知说错了话,胡璇脸上也是挂不住的神情——在那宫中,哪有胡璇立足之地,还说什么取信于人!谁会无偿听信胡璇说的话?就算宴子桀最近温言温语,那也不过是仅限于情色之事,若说进言,胡璇自踌还没那等份量。 “三哥,依你便是,我若有消息,如何告诉你?” “你直笔书信送派使者送往宴国交与子桀就是。三哥与你定一套咱们自己用的简单的暗语吧,计数跳念!要让人看了不起疑才是……我的书信……免不了要给人审的。” “……”胡珂神色黯然,却也只得点点头。 胡璇便起身来到床前,取了一片白绢帕,胡珂研墨,胡璇落笔前边对胡珂道:“你要记熟了,千万别弄错。” 胡珂在边上看着胡璇清秀的字体渐渐呈于绢布之上: 三十、十八、二十、十五、七…… 写了满满的字迹,胡璇千叮万嘱,让胡珂记熟烧掉。之后夜已深沉,胡璇一来劳累,二来不胜酒力,很快便上床睡了去。 撒娇似地附着胡璇的身子,胡珂却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身边熟悉的气息入鼻,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胡璇安祥清秀的睡脸儿,竟没来由得身子一股燥热。 越压抑自己不去想,紧紧闭起双眼,却更为直觉的嗅到胡璇特有的体息,身体上隔着衣料的触感也可以清淅的感触他的曲线与肌肤的弹性。 身体渐渐不可抑制的勃起,胡珂吓得想要离开胡璇,微微撑起身子,却越发清晰看到胡璇的面貌,借着酒劲的蛊惑,胡珂竟然不但没离开,反而鬼使神差的渐渐向胡璇靠过去,终于以双唇印在了他柔韧清香的檀唇上。 胡珂身体腾地燥热起来,激起一股欲流。胡璇睡得深沉,只觉得有东西触着自己的唇。 胡珂也不知道胡璇发的是什么梦,瞥见胡璇微微皱起眉头,轻轻的哼了声:“……不要……” 这一出声,却让胡珂惊了一声冷汗,猛地冲身而起披上外衣便往外走。 胡璇被他的大动作惊醒,迷迷糊糊问道:“珂儿你回房睡么?” “嗯,天气热了,我去别处睡。”丢一下句话,人便逃也似的出了去。胡璇睡得胡涂了,这里就是胡珂的寝房,他还回哪个房里去睡? 伺候在门前太监见胡珂出了来,便要跟着他。 “不必了,朕一个人静一静。”胡珂遣退随行,向自己常常独坐的湖边走去。 第四十四章 如今已是正夏,南国夜风中夹杂着湿气,闷热得让人心慌意乱。 胡珂压抑着自己心底的欲念,急步来到自己常常独坐的湖岸边。 这处风景与宴宫中太子东宫後院的湖心亭有些相似。只是少了一座亭子。 胡珂有几次想在这里建一座一模一样的亭子,但眼下与宴国对峙,自己兴建亭台也非明智之举,便做罢。时常想念胡璇的时候,独自一人来到这湖边,忆起儿时种种,虽然总能记起胡璇身边跟着宴子桀那个小拖油瓶,却也是自己最留恋的回忆。 胡珂被胡璇的呓语惊得清醒了神智,只身冲出房外,欲意却依然在心中挣扎。如今他就在自己的寝殿,如果自己一意想要得到他,凭着自己的体魄,对付胡璇简直易如凡掌,可他是自己的亲哥哥,这样的话,自己与禽兽又有何区别!可是……他若是回到宴都,离开自己……这是最让人挣扎的,宴子桀那小畜生就可以为所欲为。而自己,不只担心胡璇的伤心,心底那点最后的理智和几乎要把自己冲毁的欲望交战、而自己的欲望又与宴子桀对胡璇的做为相计较…… 本来以为出来静静心吹吹风便好,可偏偏天气潮热,弄得胡珂脸红心跳心中挣扎苦闷而不得解。 远远地,湖边垂柳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自己常常停驻的位置。 “皇上……”肖宁听到声响回过头来,一双妙目中闪着些惊喜的光采望向胡珂。 肖宁对自己的情意不是看不出,只是自己心中牵挂着的人,让自己平日里对她的情愫全然无顾。即便有需要的时候随意叫两个歌姬舞姬发泄一下,却也绝对不想染指这个女子——她是肖将军的侄女儿,自己还是要斟酌行事,如果不能对她负责……那又如何面对肖将军? 而今天却不同一番景像,那欲望借着酒劲疯狂的叫嚣着要寻找出口。胡珂已然顾不得那许多,几步上前拥住错愕的女孩,看不到她有些娇羞的拒绝,眼中模模糊糊的是刚刚的那张清秀的睡颜、可又隐隐约约的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哥哥,于是他放心大胆的在自己幻想的蛊惑下,不顾女子的挣扎吻住了她…… 胡璇一早起来,洗漱完毕,没见胡珂,便向侍女问话,得知胡珂在前厅,便寻了过去。 一进得厅房,便听到肖宁的抽咽声,肖老将军满脸阴沉地坐在肖宁身边,胡珂正坐垂头不语。 “……这是怎么了?”气氛有些怪异,胡璇进房关门,望向胡珂。 “三哥……我……”胡珂红着脸,支支唔唔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爷……”肖老将军向胡璇抱拳,声色沉重:“皇上……昨夜……”肖老将军年岁已长,说的又是自己侄女儿的事,也有些语拙。回头瞥了瞥肖宁,又看看胡璇,没再说下去。 胡璇看这情景,便猜出个端头,面色微怒走向胡珂:“珂儿你怎么可以这般胡涂?你若心属肖姑娘,也要有规举才行,这话传出去,你让肖姑娘以后如何自处?” “……”胡珂已然酒醒,即便后悔,却也无奈自己冲动之下做出了那事,眼下亦是无话可说,可让他就封了肖宁为妃,依着肖老将军的身份,定然是不妥。可若封她为后,就等於认同了自己衷爱的妻子一般,胡珂心里又别不过这股劲儿,心里犯难,抬头看着胡璇,没来由的又是心悸,忙垂下头去,不再做声。 看胡珂的表情,胡璇已然知道自己所想无错,当下正色道:“长兄为父,此事由为兄做主。肖姑娘若愿意,你便娶她为妻,早定婚日;若她不愿……你就凭肖老将军处置!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别指望三哥偏袒你!”胡璇心中是打定了主意知道肖宁不会不愿意,说任凭肖老将军处置云云,全属给肖刚朝一个台阶下。 如此选了最近的日子定下了婚事,胡璇已在这里留不到那时。 转眼到了到了第五天早上,胡璇悄然返宴,胡珂依依不舍地换了便装送他到了城门,才由肖远带著一行人将胡璇送到宴境。 胡璇与接洽的宴兵会合,向肖远别过。此处已属宴国周边荒郊,距宴国边城的防筑城市,骑行也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一众人等不再耽搁,直向宴国而去。 行了约有半个时辰的工夫,便入了一处林间小道。这一处森林虽然面积不大,却怪树林立枝高叶茂,将阳光遮去了大半,若是夜晚定是阴森可怖,可在这酷日炎炎的盛夏昼日,却又是格外清爽的避暑之地。 “公子,大家在这里歇歇脚再起程吧?”其中一个侍卫向胡璇道。 胡璇知道自己虽然才刚刚出城,但他们迎接自己一去一回,想是倦极;回想起来路也似乎少有这样的清爽之所,点头同意。 一行人找了处荫凉之地停下来。侍卫给胡璇送来干粮茶水让他歇息,便有三人牵着马匹去附近的河边饮马。 正在这时,不远处又走来一队十几人的商队,看打扮也是中原的百姓,众人不以为异。 胡璇自然知道最近常有西砥人假扮商旅在边境滋扰,心里不由得一紧,细看这些人身材魁梧,越发觉得不似寻常百姓,忙吩咐众人道:“小心些,快让人将饮马的唤回,咱们速速启程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来时路上便只有这一处好歇脚,为了接这么个侫人马不停蹄,现在连喘口气也不让便往回赶——本来他们对胡璇便心存蔑视,可碍着天子面子,也没人敢非议他,几乎在这一刻却不谋而全都在心中怨骂:果然是个侫幸的娘娘腔,惜命得要紧。 但也没人敢违了他的意,两个人慢吞吞地向饮马的人方向走去,其中一个低声对另一个嘀咕着:“看他那幅怕死的相!” “就是,他出城连宴国都少有人知道,哪会有西砥兵来抓他?他又不是皇上!抓他有个屁用啊?这种窝囊货,怪不得亡国做男宠!” “我看他八成是让皇上攻打胡国吓得走线了,草木皆兵,脑子有问题!” 胡璇看着两个人慢吞吞的走,心里又气又急,眼见着那队商旅也在不远处停下来,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心中更加觉得不妙,当下起身喝道:“快走!”便招手命一众人等与自己向河水的方向跑。 众人还在慢吞吞的起身,那边的商队的却猛然间尽数骑上马冲了过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手里多了些怪样的兵刃。 这时才知道备战为时已晚,落在後面的两个人被追上,只听到两声惨呼便绝命当场。 胡璇起身时早已扔了包袱,只抄了单刀,握在手中带着众人向河的方向狂奔。 那三个饮马的人牵着马匹正往回来,远远的见着前面宴兵与胡璇一同奔来,搬弄是非面一众人数不多的马队追杀,当下纵身上马,带着马匹迎上去。这些人也都是御侍,平日里有些功底,只是与骑马之人较力,没了马便落了败像,宴兵的马匹带到胡璇等人面前,众人各自上了马,后面追截的人马也追到。当下已顾不得细想细看,便全力撕杀起来。 胡璇虽然自幼习武,可惜他悟性不高,即便用心也只是招式纯熟,又哪里是这般拼杀於战场的士兵的对手,还没几式,便知道自己硬拼要吃亏,心念一转,乘乱跃下马去,看准了对方的马脚便砍。 马匹断腿吃痛,将人摔了下来,在地上鱼打挺似的挣扎嘶叫。胡璇也顾不上许多,向着另一匹马又砍过去。如此一来,马倒绊马腿,一时间二十余人的战团混乱不堪,可西砥的士兵多数落马,宴兵便占了便宜,胡璇正有些得意之时,猛然间身后生风,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人扑倒在地,接着脑后重重挨了一记撞击,眼前发黑,再也不省人世。 胸口背部肩头火辣辣地撕痛,胡璇睁开眼,入目的是山壁之上已有些暮色的天空。 想起身,却觉得胸口与肋侧痛得历害。低头看,自己只穿着长裤,散着襟口,胸前与肋处都被包扎起来,上面还透出少许血渍——原来自己受伤被救了。心中安稳了下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由头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个熟悉到令胡璇发寒的声音传了过来:“好些了么?” 胡璇顾不得痛反射性腾地坐起,回过头来,手里拿著两个馒头和一包东西走过来的男人,不是雷延武是谁! 胡璇全然不知道此刻自己已然惨白了脸,目眦俱裂般瞪着对方游刃有余的笑脸。 雷延武自顾走过来,藐了眼胡璇的神情,全若无睹地将小包放在胡璇手边打开,里面飘出的香味让胡璇知道是些羊肉。雷延武颇有调笑之意将一个馒头递在胡璇面前,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馒头,边嚼边笑的说道:“……想不到这样也能遇上你,咱们还真是有缘呐!饿坏了你我会心疼,吃罢!” 第四十五章 胡璇狠狠地瞪着雷延武,哪里肯吃他的东西。现在冷静下来,倒觉得身体痛得历害,低下头去,见胸前伤口的血渍又沄开了一大片。 “别逞强!吃吧!”雷延武向前递了递手中的馒头,胡璇却别开头。 “即然要杀我,何必惺惺作态!”胡璇冷冷的道,心中却打定了主意,他若是再有辱于自己,便头一撞死,也决不让他得了逞。 “……我哪里舍得?”雷延武向前挪凑近了胡璇,胡璇顾不得身子痛向后移开。 “你这刀伤是乱中被谁砍到的就不清楚了,可不是我做的。”雷延武见胡璇一味挣扎躲闪,便住了身形。 “……你在那里截杀我们,还说不是你所为?” “这可冤枉,绝对是巧遇……说起来,你不觉得这就是缘份?”雷延武嘻皮笑脸地藐着胡璇,似乎心情格外好。 “胡说八道!” “我骗你做什么。”雷延武不屑地说道:“跟宴子桀还周旋不来,我又哪里会放那么多心思去侦查你?……”雷延武说到这里,顿了顿:“你出城干什么来了?去给那姓宴的小子作说客招降你弟弟?” “……”胡璇不想与他多言,转开视线:“我与你势成水火,你今天不杀我,我终有一天还是要手刃了你!” “你在我身上也费了不少心思,没错我也受了你的不少苦处,只是可惜……今天遇到你,我一眼便认了出来,自然是要把你弄到手里才算。”雷延武伸手想去抚胡璇的脸庞,胡璇怒目相对,伸手打开了他的手掌。 “脾气变坏了。”雷延武也没再为难他,他吃不吃东西也由着他,将馒头放在小包上,自己抓了两块羊肉放进嘴里嚼,转身走到不远处拴着的马匹处取了水袋,一个自己喝,也拿了一个放在胡璇身边,便坐了下来:“今天天色晚了,入了山谷会有狼群。便在这里过夜,明天赶路。” 胡璇本想说“你以为我会跟你走?”,可心里计较着想等他入睡便杀了他,然后架快马逃回去,当下不再多言,躺下便睡。闭上眼睛,心里却委实着急,若是再不回去宴国,宴子桀当真出兵讨伐胡珂如何是好。与雷延武在一起,心中厌恶,也不放心安睡,只是闭目养神。 且说宴子桀在宫中,胡璇离开,他方知度日如年。朝廷之上的各方事项搅得他一个头几个大,夜里召宫妃,没半个时辰就给赶出寝宫。去探望叶纳,却更是悲怆满怀;去看阮鋆芷,心里就别扭得如履针毡。 安公公在门外守候,耳听殿中一声闷喝:“出去!给朕滚出去!”接着便是扑呼一声人摔落地的声音,安公公摇摇头,微微皱眉,便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女人打开门,衣衫狼狈发髻散乱慌慌张张地退出了来。 “皇上……”安公公战战兢兢的在门前探看,不知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要传别宫主子么?” “……”里面没有宴子桀任何声音,安公公有些犹豫,转头示意身後两名小太监随自己进去探看。 “服侍朕更衣!”宴子桀懒洋洋的声音传了出来,三人连忙进去帮他穿戴配饰。 穿戴整齐,安公公在宴子桀身边跟着,随他来到了胡璇的住处。 似乎从上一次胡璇离开,宴子桀就养成这种习惯,只有自己到胡璇曾存在的地方,仿佛才能留住什么,整个人踏实下来,不再心烦意乱。即便回忆起二人过往,想起胡璇悲哀的神情,心里隐隐的心痛,可这些却莫名的有另一种甜蜜。 安公公将房中油灯点燃,宴子桀在房中的圆桌边坐下,小太监奉上茶点。宴子桀拿起桌上放置的茶杯让人倒了杯茶,放在鼻边,只嗅不饮,仿佛这房中的每一件器具,都有他留恋的气息。 心里微波荡漾,面上呈了些温和的笑意。安公公在边儿上看他和颜悦色,心里安了下来,忙在边上借机讨好的道:“皇上,要听听曲儿解闷?还是让老奴给您说说书?” 宴子桀常常让胡璇将书上看到的故事讲给自己听,这些天天在自己身边的人自然知道。此刻看安公公一把年纪,回想起当年亦是胡璇命他舍身犯险将自己救出胡宫,毒杀宴子勇的时候又全仗他投靠自己直指二哥弑君,他可算是自己出生入死的忠奴,又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当下露了个笑脸,对他道:“好啊,你选个有意思的,念给朕听。” “老奴尊诣。”安公公颤颤微微的挪到堆放书笺的柜前,在其中抽看了几套,浅浅读过,一一向宴子桀讯问是否听过,宴子桀都点点头道:“这套璇也给朕读过了。” 回过头去看,安公公一套又一套的翻开看,老朽手拙,被宴子桀一看便慌了神,手一抖,将书架上的书笺碰落了一地。 “皇上恕罪……”安公公惊慌跪地。 “恕你无罪,平身以。”宴子桀眯着眼一笑,摆手命他起身,突然间瞥见一卷画轴展开,其上隐隐是一个女子的画像,当下举步走过去,亲自由地上拾起翻看。 安公公神色一紧,似欲阻拦,被宴子桀一藐,才慌忙低下头。 宴子桀心中即刻起疑,极为犹疑地看看画上的女子。这一看之下,竟是惊为天人,而心中同时却升起另一番醋意。 “这画上之人是何宫宫人?”宴子桀将画轴抖在安公公面前,剑眉微坚,声色冷冽。 “……这个……老奴……”安公公吱吱唔唔,却半晌不开口。 “你不要跟朕说你不知道!”宴子桀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来:“朕没见过的画像,你们竟然给放到这间房里来了,你们服侍的,倒底是谁?” “皇上明查!皇上明查!画中之人绝非如今宫中妃嫔……皇上明查啊!”安公公身子抖得历害,头像捣蒜一样在地上叩起来没完。 “那你定然知道此人来历!给朕讲,有半句假话,朕便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宴子桀眯起眼,心里越发地别扭——胡璇自回宫以来与自己生分得很,难倒……竟是这画中女人的关系? “皇上……”安公公抬起磕得紫红的额头,看了看左右的太监,欲言又止。 “你们退下!”宴子桀摆摆手,他是打定了心思要知道这女子的出处。 众人退了下去,宴子桀正坐在安公公面前,历声道:“讲!” “皇上……画中人……老奴若没有看错,应是……前宴国的西宫娘娘……” “母后?”宴子桀瞠目,一惊之下又站起身子。再看画中人,虽无半分印像,可安公公经过三朝,这种事情若真的要查也一定查得出个结果,他应该不会胡言乱语才是:“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老奴绝不敢有半句谎言!”安公公颤颤微微地道。 “他……他为何要留朕母妃的画像?”宴子桀看著画中人,言辞间不由得颤抖。 他的母亲与他的童年,就是宴子桀一生中最大的恶梦。 母亲怀胎二月被胡王收为宫妃,自己生下来就是个拖油瓶。母亲郁郁而终,自己步步为营,每天担心生死之余,还要被胡珂等人笑骂为杂种。母亲堂堂的一国西宫娘娘被人辱做祸国淫妇……这些都是宴子桀心中的隐疤,而此刻他即想听得母亲的经历,又巴不得记得和知道这一切的人通通死光,犹疑之间,眉目间杀意已起,目光阴冷了起来。 “安公公于朕的母后经历,所知甚详?”宴子桀缓缓坐回椅上,盯住安公公。 “老奴……”安公公神色凄然,却不去看宴子桀,垂下眉眼,老泪纵横。 “……”宴子桀有些不解,再度逼问:“为何不说?” “……皇上……请赐老奴一死……”安公公匍匐于地,低声呜咽。 “为何求死?你何罪之有?” “……老奴……丢了皇上的颜面……求皇上赐老奴一死。” “说,朕免你死罪。” “皇上……让老奴去吧!”安公公说安,猛然起身,拨步便要向墙壁上撞过去。 他又哪里有宴子桀的身形快,宴子桀一把扯住他——好不容易有人知道详情,自己又如何可以让他带着母亲的一切归于黄土? “朕命你说!恕你不死!你却宁可求死,也要违朕的意?”宴子桀声色俱历。 “皇上……老奴……不想令皇上蒙羞啊!”安公公老泪纵横,可怜丂丂地望着宴子桀。 “究竟何事?你要朕急死才甘心?还是你曾害过朕的母后?从实招来!”宴子桀几近暴喝。 “皇上……太后娘娘……名锦莹……本姓安……” 宴子桀听着安公公哭诉,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姓安……与你……” “是老奴的……妹妹、老奴的亲妹妹啊!皇上……”如此说着,老泪纵横。 宴子桀手中的画圈落地,怔怔退了两步,双目发直,扑通一声摔坐回椅上,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四十六章 安公公俯身在地失声痛哭,却极力忍着声音,房中一时间只能听到他仿佛窒息的哽咽声。 宴子桀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缓缓开口道:“……正因为如此,你才一直侍奉在朕身边,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救朕于水火;也正因为如此,你才会助朕夺位,帮朕名正言顺的坐上皇位;也正因如此……你才会如此关心朕的喜怒哀乐,尽心尽力……原来,你是朕的舅舅。” “老奴不敢……老奴什么都不能为皇上做,老奴只能为皇上打理锁屑之事……就连使皇上开心这样的小事……老奴都做不来……” “……平身。”宴子桀想要伸手去扶他,安公公哪里敢受,慌张抹抹眼泪自己站了起来。 “坐。”宴子桀指指身边的椅子。安公公也不敢贸然坐下,几近怔慌地看着宴子桀。 宴子桀向他点点头,他方才敢颤颤微微的坐下。 “我母亲即贵为西宫娘娘,她的兄长怎么可能……还是其中另有别情?”宴子桀虽是问话,但语气已颇为随和。 “皇上……种种已是前尘旧事……皇上就让一切过去吧。”安公公满目苍然的摇摇头:“如今皇上贵为天下主……太后娘娘在天之灵,定可慰怀了。” “朕要你亲口讲来!”宴子桀不自觉的露出了平日里强势的帝王嘴脸,忽而又想起安公公终究是自己的舅舅,便又刻意改换了神色道:“这其中的曲折你讲与朕听,朕……想知道母后所承受的一切苦难。”在宴子桀心中,他恨透了胡家人,也听闻自己的母亲是怀胎二月被收入后宫,所以无论是年少不经事时,还是如今成人,依他所想,定是胡国人污蔑自己的父皇母后,这其中指责母亲的流言绯语,必竟是有人刻意策谋——想起自己的母亲,宴子桀便与自己不堪回想的晦涩的童年牵连在一起,胸中涌起剌痛般的悲痛。 安公公静静想了想,向宴子桀施了礼,缓缓走到书柜前,拿起一卷书笺,打开来,略看几眼,便老泪纵横,抖步挪在宴子桀身前:“皇上……您可看过这上面的故事?” 宴子桀犹疑着接了过来,读了个开头,便知道是胡璇对自己讲起过红颜祸国的那个故事,反应性的神经一紧,挑起眉头,看着安公公,几经思踌,缓缓开口问道:“……这其中……写的可是实事?” 朕的父皇……果然是昏君?朕的母后……果然祸国殃民? “皇上……”安公公老泪纵横:“……这一切,皆因一个情字啊!您不要埋怨您的父皇,也不要错怪了您的母后,他们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只是错生了时代,被奸人所害……皇上……” “事实是如何,你从实讲来?”宴子桀叭的一声将竹笺拍在桌上,那竹笺不吃力,线绳尽断,一片片的散在桌上。 “……这书中所写,多为杜撰。”安公公道:“宴人撰写此书,为胡人所改,后来胡氏王仍觉无颜面对世人,将此类书籍封存。其实娘娘她……娘娘她命好苦啊!皇上……”越说越激动,安公公苍老的脸上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宴子桀的腿大哭不止。 “母后所受的苦……你一一讲来!”宴子桀心中已然抽痛,扶起安公公。 “老奴绝不敢有半名谎言。”安公公望着宴子桀:“此事皆因娘娘的倾国之姿而起。胡氏当时只是宴国边境地方得势的小国之君,而各国战乱连年,这小国竟也变得富甲一方。宴国当时基业尚稳。那时北方势力分散,胡王也有意一争天下。胡氏王乃是心思慎密之人,胡璇公子倒是像足了他的性子……” 宴子桀微微频眉,安公公继续道:“老奴本是胡国人,被征召入伍,娘娘尚且年幼。偶尔改扮男装来军中探望老奴。有一日被胡氏王撞见,识知了娘娘女儿之姿,倾心相求。当时娘娘年幼,胡氏王为人虚伪貌似君子,用尽各种手段讨好娘娘欢心,娘娘窃与老奴语,心属胡氏。” 宴子桀眉头一挑,惊道:“莫非……朕的父王是……??” “不!皇上……娘娘谨言慎行,是一等一的好女子。皇上确是宴王所出。老奴记得那日校场阅兵,宴王亲临边关与胡氏王交好定盟,正是胡氏邀约娘娘相见之日,娘娘避无可避又遇到了宴王,宴王倾心于娘娘。那胡氏何等的奸狡,看出了端倪,竟改口要将娘娘送与宴王。” 宴子桀听到这里,手已然纂成拳,身子微微的抖着。 “娘娘即已心有所属,即便不能与胡氏结亲,也不想被当做玩物一般送与别人,那胡氏竟将老奴扣压,以老奴的性命相协,娘娘无奈,最后从了胡王的意,入了皇宫。”安公公说到这里,又跪了下来,哭诉道:“……也是老奴害了娘娘的一生呐!皇上!” “……此事……与你无尤。”宴子桀声音里已有了颤音,三度扶起安公公,道:“你继续讲,后来呢……是不是那胡王又以你性命相迫逼母后极尽奢华祸国殃民,将朕的父王活脱脱的害成了一个昏君!” “正是如此。”安公公点头道:“如今回想,那胡氏大抵是见了娘娘的头一天,便如此打算着。以至于以后行事有如行棋一般不加阻滞,一次次的逼迫娘娘行各种过份之事。更不止于此,娘娘不愿为那些祸事,胡氏心狠,竟将老奴废成宦人。” 宴子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狠狠一拍桌子:“胡氏老贼!” “老奴拼死逃出胡国入了宴宫之时,大势已定,为时晚矣。而此时宴王心醉娘娘,为娘娘所做的一切,早已使娘娘感动心移。娘娘一心与宴王同生共死,哪知……”安公公继续哭诉道:“哪知那胡氏也是心属娘娘,宴宫被攻破之时,娘娘舍死保宴王平安,胡氏依旧垂涎于娘娘,遣宴王离去。后来胡氏得知娘娘身怀有孕,终觉亏待娘娘,杀不忍、纵不容,便将娘娘封于禁宫,娘娘产下皇上,便……含恨而终!” 宴子桀听着,心如刀割,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娘娘一生为情所扰,死不瞑目。皇上幼时容貌简真就像娘娘儿时一模一样,连老奴见了都误以为娘娘再世重生,那胡氏也是思念娘娘美貌,将宫中画像尽数收藏。想来这一幅,胡璇公子也是由胡氏处传得。” “够了!”宴子桀一听到胡璇两个字便心烦意乱,不愿再想。 “……是。”安公公宁眉静目,声音悲切深沉:“皇上对胡公子的心思,老奴也略知一二。老奴只见皇上朝事得力,并末为胡璇所左右心绪,心里也想着……娘娘的悲情就此沉于人世……只是想不到、胡公子给皇上念过这一节歪书,皇上于书中的娘娘,又做何想?” “……”胡璇给自己说这故事之时,少有加以感情评述,此刻想来,自己也免不了对书中的女子愤然,而胡璇无形之中,竟让自己对娘亲心生愤意——难倒他是全然不知?还是有心所为? “……胡璇他当时……尚少不更事,不会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你说是不是?”宴子桀仿佛在向安公公询问,又好似在问自己一般沉吟着。 “……”良久无声,安公公低头不语,宴子桀有些焦躁,站起身来,拿着画轴,在房中来回踱步。安公公颤颤微微地将桌上散乱的竹笺收起,放入书柜之上。 宴子桀卷起画轴,不经意间,瞥见散乱的书笺之下露出一块彩色的布角。信步走过去扯出来,却见上面圈圈点点的不知道写了些什么东西。 “这是西砥的文字?”宴子桀抖落开给安公公看。 “……”安公公弓着身子上前看了看,茫然的摇摇头:“老奴并不识得,或许可请皇后娘娘一证。” 宴子桀于这样的文字图案确是在叶纳处有见过的印像。或是书卷、或是织布纹绘、又或是装典图饰,虽然没有确切的印像,但确实心中已觉得此物非同寻常。 “传原将军来见朕!”宴子桀冷下声音,面色凝重。 “是。”安公公抹了抹眼泪,转身出了去。 没多大工夫,原拓带着御待来到房中。 “一处不谁放过,给朕细细的搜,凡是有可疑之物,尽数呈上!”宴子桀令道。 “末将领命。”原拓遣散一干人等,于房中上下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在房中另一幅画卷的下轴中,轴中空处抽出了一个小药包,又在偏厢的物置处搜出了冬季用的小暖炉,灶中仍有尚末燃尽的花布角,与宴子桀手中的织物极为相似。 宴子桀随即召御医前来试药,御医一见,面色慌张:“皇上,这是毒害荣妃娘娘的异域奇毒啊!” 宴子桀心中的怒火已然腾于头顶,当下命原拓在御书房候架,带着仪仗来到叶纳宫中,向她问织物上的文字是否是西砥文字。 叶纳一见宴子桀面色不善,便觉出什么不对,再看他拿给自己的织物,便觉熟悉:“皇上哪里得来的信绢?” “信绢?”宴子桀问道。 “这是西砥五族普通的书信所用的织物。”叶纳接到手中,看着信绢上的文字,用汗语译念道:“时机不稳,稍安忽燥。见机行事,勿漏行藏。时机成熟之时,依计毒杀……宴王,”念到此处,叶纳抬起眼来莫明惊诧地看着宴子桀:“皇上……这是?” “只有这些?”宴子桀脸色已然铁青。 “思君情切,还盼速晤……”叶纳最后抬头望向宴子桀:“……延武致。” “……”宴子桀闻言气得肺恨不得都炸了开来,一把夺过绢布。 “皇上您疑心臣妾……与那雷延武……”叶纳苍白着脸,向后一步步的退开。她流产小休不足半月,几乎没下过床,今天听宫人说宴子桀来这厢宫里,便起身整淡妆相迎,哪料他一来了竟拿来这么个东西。 “梓童……”宴子桀强压怒火,整了整面部表情望向叶纳,低沉着声音道:“此事与你无关,朕只是让你看看写些什么。” “那这是何人……”叶纳正想问,忽然想到:“莫非是胡璇?” “你又如何想到是他?”宴子桀跟上这句追问,在他心里,这事似乎有人陷害胡璇,他绝对不会……他绝对不会什么? 是他绝对不会,还是自己不希望他会?! “宫中与雷延武相识之人,除了臣妾与胡璇,臣妾想不出第三人来。皇上若以为是臣妾……臣妾也无话可说。” “……不是梓童你!”宴子桀神色由愤怒转为泄气,最后缓缓的转身,向外走去。 “皇上……”叶纳还想追问,宴子桀却扬扬拿着信绢的手,摇了摇头,脚步虚浮地挪了出去。 第四十七章 宴子桀坐在御书房里,原拓面色平静的站在他面前。 宴子桀皱著眉头不开口,原拓站得安安稳稳。原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但是由搜出的证物来看,私通西砥、意图毒害皇上而害死荣妃的确是胡璇,如今胡璇私逃在外……仿佛这一切也并不出乎意料,宴子桀的踌躇也不出乎意料……而发兵伐胡珂……也势在必行了吧? 宴子桀冥思苦想,胡璇离宫的时候荣妃被害,难倒宫中有他的同谋?记得那天也闹剌客,如今想来……宴子桀脑海中回想那青色的剑芒,当时只在脑中一闪即过,如今想来,不是荆云是谁?难倒胡璇他受了那麽大的屈辱,失妻受辱,为的只是被谴离皇宫不受怀疑?他那时候……就吃准了朕不会杀他? 不由得凉意由背後升到头顶。 可……要是有人陷害他便好了! 竟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宁愿找不到凶手,也不愿原凶是他!或是宁愿相信他是被逼的…… 他与朕有七日之约,七日,他若回来,是不是对朕还有情?非也!他回来只是受人摆唆来害朕,他现在,与对他朝思夜念的人相会去了——“点兵……”缓缓地,两个字出口,却没了下文,宴子桀的思绪又回到了母亲的身世上。 母亲的仇要如何算?算报过了?必竟胡璇曾经数度救过自己……那时候,他出於何种心情?是喜欢朕?还是……利用朕吞并各国,然後轻易取而代之? 他若曾喜欢朕才为朕做那些……那如今他……已然伤透了心,背叛了朕?还是说……他根本就没对朕有过一点点情意? 那四年前他宁违胡王的意也要命安公公送自己出宫,为的又是什麽?为什麽刚刚巧安排的就是朕的亲舅舅?胡璇……你心里倒底知道多少,倒底想要做什麽?朕……要如何对你? “皇上,点兵……”原拓等著下文,又见宴子桀沉思不语。 “点兵,驻扎北关,命张劲全力阵守桐西关……再有四日,便是七日之限。胡璇不归,大举攻伐胡珂!” “胡璇离开是皇上准的?”原拓一惊:“皇上怎可如此纵容此贼?尽早诛之方是上策!” “朕不用你来教!”宴子桀已然心烦意乱,一声暴喝。 当夜宴国国君宴子桀御架亲征,宴兵向北关进发。 说回胡璇总算挨到半夜,听得雷延武酣声渐响,悄悄起身。 此地离宴地不远,雷延武为防引人注意,并未引火加柴。 胡璇借著月光朦胧看到四周,尽是远山丛林,不远处拴著两匹马,心中打定了主意,杀了这雷延武乘快赶回宴都——莫让宴子桀等急了出兵这才是正事。 他早便恨极了这雷延武,当下看准了身边一块大石,吸了口气,忍住身子伤口的痛楚,一挪身,用力搬起那大石,转身向著雷延武躺著的方向便砸。 这一回头,风声一响,胡璇已见到雷延武一个鱼打挺撑身坐起,退後了两步。而自己就将这十余斤重的大石高高举过头顶…… 这一泄气,伤口剧痛,胡璇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拼著力将大石向雷延武抛过去,随即转身便向马匹的方向跑去。 “想跑!”雷延武一声冷笑,随後扯住胡璇的手臂,猛地用力向後拖,胡璇被他扯得伤口撕裂,一声闷哼倒在地上。 雷延武就势压上他身,一声淫笑:“看来你精神不错,我也不必不讨好、假装什麽惜花之人了!”当下伸手便扯胡璇被血染红了星星点点的长衫。 “……”胡璇恨怒交集,随手抓起地上的石沙便往雷延武的脸上丢,接连与他拳肘相搏。可雷延武骑坐在他身上,死死按住他,只是一个回头,挨了些石子,不痛不痒;胡璇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身体又被药物一伤再伤,哪里是武将出身雷延武的对手! 雷延武气急,扯起胡璇将他双手拗到背後,便用扯开的衣衫紧紧一缠。此时胡璇被他拥入胸前,胡璇心中杀他的心思是思极成狂,张开口便向雷延武的喉头咬。 雷延武发觉时,已然被胡璇的牙齿撞到了颈子,一个吃惊用力将胡璇推倒,向後一退,回过劲儿时又冲将上来一手按住他身子,一手去解自己的衣带。 胡璇此时恨天恨地恨自己百无一用,即杀不得他,何苦再苟活受辱?自己死了也好,若是被他弃尸荒野,还有机会被人找到尸体向宴子桀呈报,这样也不至於子桀与珂儿交兵……当下认命的闭起眼睛,不再看雷延武悄悄的将舌含於双齿之间,咬舌自尽。 雷延武的大手猛然卡在了他的腮边,几乎要活生生的捏掉了他的下颌骨。胡璇吃痛又惊慌间张开了嘴,被雷延武扯了腰带横於口间紧紧围头系了死结。 当真是求死亦不能,活生生的被他羞辱。可胡璇便知再无计划,也不肯乖乖就犯,只是竭力挣扎,嘴里兀自唔咽不清的谩骂雷延武。 雷延武只顾压在他身上,慢条斯理地解衣衫,欣赏身下人无力反抗的样子,借著月光只见胡璇胸前肋下的伤布沄满了红渍,却仍在挣扎,包扎的布料已然止不住鲜血,顺著缝隙滴流在地面上。 可最让人不可思议的就是,如今明明狼狈不堪的胡璇,看在眼中,仍让人觉得清秀文雅,仿佛挣扎也可以用什麽美好的词汇来形容一番……原因在哪里? 雷延武有些痴迷的伸手,卡住胡璇摇摇晃晃的下颌固定住他的面部,直直盯著他。 胡璇眼里已然湿润,可那双明澈的眸子,无论多麽的绝望和悲伤,却总能让人看到它们看似薄弱温柔的主人心底的执著与不屈。这时候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就像冰冷的潭水,让人有些剌骨的痛意,却更清楚的查觉到他仿佛高贵而纯洁……就像一朵在淤塘中兀自倔强生长的水莲,不蔓不枝…… 胡璇也著实挣扎得累了,身体也痛得麻木了,晃忽看著眼前男人仿佛相似的轮廓,却完全不同的人,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人之将死,连人也看得眼花,竟然数度错以为这个人是宴子桀。饶是如此,他依旧用微不足道的力量胡乱踢腿,用力摇晃想晃却晃不动的颈子。似要挣扎到至死方休。 “……”雷延武伸出另一只手,掸了掸胡璇眼角的泪水,忽然柔声道:“……本来你是无辜的,我知道你很苦……”然後他仿佛有些心痛的苦笑,手指点点胡璇胸口那条由宴子桀剌他作假死时留下的伤痕的位置:“……这已足够让你心痛了吧?” 胡璇有些怔忡,不明所已的盯著雷延武——他当日被雷延武囚禁的时候,有时雷延武也看他抵抗的拼命,不碰他的时候也有……这个人,倒底在想什麽?当初自己不肯跟他走的时候,他不也曾一度想杀了自己放了冷箭麽? “人生有很多事情你想不到。我不为难你,你走罢!”雷延武竟然起了身,放开胡璇。 胡璇将信将疑,几度撑起身子,却力竭得几乎坐不起来。 雷延武走到他身後,将他扶起,解了手缚,胡璇便忙挣扎著挪开,解开自己脑後的结扣,小心翼翼地向後退,恐防他突起发难。 “骑马去吧!会快些!”雷延武径自走向马匹的方向,解了一匹牵给胡璇。 胡璇绕著他小心接过马缰,才拼了力爬上马背,催马便行:“你今天不杀我,来日胡璇也不会记你的恩情!” 雷延武只站在原地看著他远去,也不追赶,唇角扯出无奈的苦笑,摇摇头,直到望不见胡璇的身影,才解开自己留下的马匹,上了马,兀自沈思——面对这个人,自己总是险些误了大事。 胡璇快马加鞭赶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路至宴城,已是丑时将过。城上灯火通明,城外四面平川荒无人迹。而此时力竭,方才知觉自己伤口剧痛,低头看时,血红了身下的马背和自己的衣裤……一时间头昏眼花,只想拼力去拍打城门,催马前行,却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头顶一冷,眼前一黑,摔下马去,不省人世。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晃惚中的情景让胡璇松了一口气。仿佛知道这里是自己住了很久的那间房,隐隐的得似乎房中空旷了许多,却一时也反应不过来这麽许多。 胸口微微发痒,想必是伤口在慢慢长和的反应。 总算回到了宴宫,想到宴子桀也没对胡珂发兵,不然还哪里会好好的容自己躺在这舒适平坦的大床上。 想不通为什麽雷延武赔上了十几条西砥士兵的命捉了自己又不杀……不过总算是回了来。 缓缓睁开眼,身边的小太监便发现了异样,喜滋滋的呈上一直温著的汤药:“公子总算醒来了,这些天让皇上担心不少,快喝了这药吧?”听到门外细碎的脚步声远去,想是有人已经去向宴子桀通报了。 “……”胡璇被他扶坐起来靠在床头,缓缓喝下这一碗药,才问道:“现在是什麽时辰?我昏睡多久了?”即然已经到了宴都,至少也有两天了吧……胡璇心里这样想著。 “回公子的话,现在已将近辰时,公子您回到宫中已昏睡了三天了。娘娘和皇上都挂念著您的身子,娘娘常派人来探望,皇上更是朝事一了便来守著您,常常坐在您身边儿一动不动呆上一个晚上,就那麽合著衣睡著了。”小太监讨好似的妙语连珠讲了一大串。 自己间接害叶纳失去了孩儿,至今都没有去探望过她一次,而自己身受重伤,她依然牵念……想到这里,胡璇有些内疚;而再听到宴子桀常常来守著自己,虽觉著小太监有些夸张,不过总是能沾些边的吧?这麽一想著,心里微微的漾起一抹温暖……子桀,终於对自己还是有情的。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门被通的一声撞开,内宫常侍叶纳的一个太监气势迫人地进来:“公子,皇後娘娘请您过去一趟,您这就跟我们走吧!” 胡璇觉他来意不善,思量间,小太监已然接话:“公子刚醒来,身子尚虚著,奴才为公子整了衣衫便……”还没说完,那内宫太监将胡璇身前的太监一推,向後一摆手,後面跟上来的两个太监便将胡璇生拉活拖著架下床,也不理会胡璇的问话,便将胡璇拉向了後宫。 胡璇身边的小太监心里也觉出不善,便打著主意待他们一走了便到正殿去传报皇上,眼珠这麽一转的工夫,那带人来的太监首领挑著眉头走了进来:“这院里上下都放明白点,皇後娘娘理的是後宫的事,再怎麽也是国母,跟皇上是一家人,坏了事,你们想好自己的头放在哪里才妥帖!闲着没事的,就回自己的房里去,知道太多了总是不好!杂家这番话,你可听懂了?” 小太监吓得半张著嘴,急忙点头,那太监冷笑一声,押在内宫侍从的最後扬长而去。 第四十八章 胡璇不记得有什么对话,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罪名,但是这种痛苦他甘于承受——即便这是一个牵怒于自己的女人的报复而已。 偶尔会听到身后的太监数著十一、十二、十三……这样的数字,然后因为痛苦再忽略一切。迷迷茫茫间可以看到无数个身影围在自己身周。 被拖拉着“请”到叶纳面前起,那个曾经温柔和善而且开郎自信的女孩儿的面容上,便扭曲着莫名的恨意。然后指点著自己骂出胡璇永远想像不到在她口中会说出的话:“你这种败类迷惑皇上也就算了,竟然私通西砥,连与西砥亲如本宫亦能明白不能为的事情,你竟然做了也就算了,还大大方方地欺骗皇上去赴别人的邀约!你还知道不知道羞耻?” 胡璇甚至还不明白所指何事,叶纳却语如连珠的道:“胡璇,你私通西砥危国在先、更为剌杀皇上不惜屡次下毒祸及后宫妃嫔,纵色淫欲、有负圣恩、有辱后宫,本宫今天容你不得!来人呐,乱仗打死这无耻的妖人!” “娘娘……”胡璇确是想从叶纳口中问个究竟,倒底所指何事……可是当他被四个太监按住手脚,抬头对上叶纳冷利怨恨的目光时,忽然明白——无论什么原因,自己今天都要死——她眼中再也容不下自己的存在,她失去孩儿的怨恨已然全部施加在自己的身上。 沾着冷水结着倒剌的廷杖雨点一般的落在身体各处,根本没有给胡璇任何时间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非是要给自己一个善终,更是出于恨意的折磨。 如果不是自己……子桀不会犯险,叶纳也就不会被牵连。她爱的是他,所以承担后果的只能是自己。意识已经飘远,起初还无数次被痛苦惊醒的意志再也没有了,胡璇只恍惚间看到那天拼死扑倒自己的宴子桀的脸,那张英俊的面容上,一双精勇有力的眸子确是满怀情意的盯紧了自己;还有他喝醉了酒,痴迷而疯狂般的拥住自己,口中喃喃著“朕真的好爱你……”;偶尔闪过他曾经残酷的面孔,胡璇仿佛可以选择跳跃这样的画面,重温远去了的、那个乖巧的少年,依赖的围在自己左右“璇,我们一起去钓鱼……”“璇,你弹曲子给我听……”“璇,他们不让我这样叫你……我只偷偷叫就好……”“璇,我不愿意你跟胡珂好,你只要待我好……” “胡璇!”宴子桀红了双眼,远远望到地上血肉模糊的身体,发了疯似的暴喝着奔了过来:“给朕住手!宣御医!把这般不知死活的东西都给朕拿下!” “皇上……”叶纳吃惊的从藤椅上站起,错愕地看宴子桀——他如何来得这么快?再晚一会儿……再有一会儿……他明明就能回到我身边了……为什么! 侍卫拿下了叶纳带来的一干宫女太监,却独独叶纳没有人敢去碰,只有两个侍卫站在她身边,不知所措地看看叶纳,再看看宴子桀。 宴子桀冲到血人似的胡璇身边,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和事,仿佛整个头脑中一片血海,心头像被什么绞著一般的痛,抖着手,却不敢去碰那微微起伏的身体。 “璇……胡璇……”宴子桀蹲在他身边,声音里发颤,猛然间像一头发了怒的狮子般狰狞的抬起头来:“御医死了么!为何仍不来医人?” “皇上恕罪……”御医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远远地奔过来,到了近前还要跪礼,宴子桀却冲上前去,一把捉住御医的发冠将他甩到胡璇身边,暴喝道:“跪跪跪,不知道朕养你是医人用的么!” 御医忙爬在地上先探息诊脉,小心揭看胡璇的伤处,再命身边跟来的御医们拿出药物简单敷上,忙跪向宴子桀道:“皇上,皮肉伤重,筋有淤涨骨尚无损,性命无忧,请皇上命人将公子抬入房中,老臣才好施以医治。” “对对、”宴子桀也早乱了阵脚,忙命人将胡璇抬到最近处的别园。 “你……”宴子桀看看站在身边的面怀悲色的叶纳,刚刚的暴怒的脾气却又仿佛发泄不了来一样,二人定定相视,叶纳眼中莹莹的泪水仿佛在责怪自己的薄情……仿佛在怨恨自己情之所种的胡璇。 “他明明是罪人……私通西砥、负情于皇上、与雷延武私会、毒害后宫……任何一项都是死罪……皇上……臣妾可有做错?”叶纳流着泪,一字一句的说道:“皇上若因此记恨於臣妾,就请处斩臣妾罢!” “……”深深吸了口气,宴子桀摆手,示意众侍卫放开叶纳的宫人,转过身:“朕不怪你,但是……”停了一下脚步,声音却冷静而深沉:“朕决不容你有下一次!”回过头来,宴子桀脸上现出悲哀的神色,仿佛不可动摇却又向叶纳哀求什么一般,凄然道:“胡璇这些杖子,是替朕挨下来的!” 对着昏迷的胡璇,宴子桀陷入前所末有的迷茫。 已派人带著安公公的绘像,去安公公口中的北方小镇暗访,回报说那里少数久居的故胡居民认得出安再旺这个人,更因为记得他有个貌美如花的妹妹安锦莹。安再旺入了当时的胡国军队,过了不久便销声匿迹,再往后听说安锦莹为宴国皇帝纳入宫去,便再没有人见过安再旺。但安再旺离开镇时也就是二十岁上下,如今画中之人除了苍老一些,与画中人极为相似的,却也只有此人。 如此一来,证实了安公公与自己的亲缘。那么这个人是自己的亲舅舅——他一直以来对自己鞠躬尽粹不求回报,从小的时候在自己身边侍差、到救自己出胡宫至今,已然二十余载,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他仍不会向自己透露实情。 如今天这一切都是实情,那么胡璇他…… 眼中映着那苍白清秀的面容,那种温柔的、想去拥抱他入怀的冲动却冲涮了所有前尘旧恨——只有胡璇,只是看着他,仿佛就可以让人进入观音菩萨的莲花池紫竹林一般,那里只有宁静祥和、清尘脱俗,不再为任何欲念牵伴……胡璇竟然能勾起自己全部埋藏在心底、甚至曾经刻意反抗欺辱、胡璇所压抑的感动——这所有的一切,让他如何把这笔帐清算在这人的头上? 这些天胡璇意识飘离,口中不断喃喃著自己的名子,听来即温情又心痛。宴子桀几乎是天天嘴对着嘴喂他吃饭喝药,亲手为他擦药上身甚至侍候他出解之类也丝毫不觉难为……曾经他也这样照料过自己,那时候的情况要比现在简陋拮据得多了。 晚上,宴子桀便并排躺在他身边,即想拥着他,又怕碰痛了他的伤口,常常就是那样愣愣地看着胡璇的睡颜渡过大半夜,然后疲倦的睡去。 朝堂上的压力极为不堪,胡璇出宫成了天下皆知的事。弹劾胡璇的主战派加紧了对处死胡璇的压力,原拓即然看到了那些在胡璇房中搜出的东西,虽不明言,也不再沈默,不断奏请宴子桀尽早处斩胡璇。 每天朝堂上都会因为胡璇的生死奏上一两个时辰的折子,宴子桀只是皱着眉头,即不应、亦不否,有人长跪不起请命,宴子桀就让他们跪到昏倒再拖回府阺,然后再周而复始…… 宴子桀甚至不敢也不想去见叶纳。竟然曾在沙场血雨腥风中拼过来的自己,像个逃跑的懦夫一样,不敢再面对那个被自己辜负了的女人。 知道自己对不起她,知道爱上胡璇是天理伦常不容的事情,可是……这一切都已经发生。没有什么能和他比,没有什么让宴子桀看到血肉模糊的胡璇的时候来得疯狂,仿佛谁活脱脱撕下自己皮肉一般毛骨悚然的恐惧。 他从心底责备叶纳,却因为自己对她所亏欠的,竟然没有办法、更确切的说是理直气壮的理由,面对面的去向这个自己曾发誓要利爱她一生的女人讨个说法。一个女人为自己毁了一生,而胡璇呢……暂且不说他为自己做过多少,仅仅这皮开肉绽的一顿板子,就是替自己挨下来的。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21节 一连三天叶纳没再见到过宴子桀。她神情呆板地坐在床头,双目无神。侍女侍奉她吃过午饭退了下去。 安公公奉宴子桀的命前来探望她。 听到声响,叶纳眼里闪过一抹流光,探头见只是安公公施礼进了来,便又泄气地坐了回去,神色复又茫然。 “娘娘……”安公公转了转眼,轻手轻脚的凑近前来:“御花园的花儿今天开得特别艳,娘娘午后要不要赏赏花、散散心?” 叶纳摇头不语。 “地方贡上了上好的丝绣,娘娘看……”安公公还想变着法的撩起叶纳的兴致。 “皇上呢……”叶纳缓缓转头,直视安公公。 “皇上……还在朝堂上议事呢。”安公公应道,接着又继续他的话题,这一次却不是为了挑起叶纳的兴致,而是想转移话题:“不然娘娘想看哪折戏……?” “皇上依旧一下了朝,就去胡璇那一厢?”叶纳喃喃道。 安公公垂着头,没再说话。 叶纳珍珠般晶莹的泪珠涌出眼眶,断了线儿般的一滴又一滴打落在她衣襟前的彩锦上:“……我好想念……父王……还有母后。”她像个受了伤的小孩子一般,委屈地哭着,声如细蚊的哽咽:“……还有莫查合哥哥……他们……都好疼我……” 安公公紧紧皱了皱眉眼,苍老的脸上也浮上了悲切的神色,有些心疼般的看看叶纳,又垂下头。 “我不必为了任何人……而装作大方得体。可以、可以很任性……把喜欢的东西占为已有;不必佯装大方……连自己心爱的夫君……”仿佛说不下去,埋首却无声的哭泣,安公公递上丝绢,叶纳轻轻抬手搪了开,微微抬起头:“可他依旧嫌我做得不好。还是我不够漂亮?为什么?为什么、不是阮妃,不是越之……也不是……我……唔唔唔……” 午後明媚的阳光将大地晒得几乎干涸,却照不暖深宫中的一轩楼阁。 第四十九章 熟悉的胭脂味。 胡璇睁开眼来,阮鋆芷杏目含泪坐在自己身边的木椅上。她如今怀著近八个月身孕,不只身子胖得走了形,连面上都多出几分臃肿之感,却丝毫不影响她天生雍容华贵的美艳。 “你受苦了……”阮鋆芷用绢帕拭着自己的眼泪,悲凄地看胡璇。 “阮娘娘……”胡璇嘎了嘎唇,心里没来由的感动。所谓的一夜夫妻百日恩吧?自己落得凄惨,却也只有她会流下泪来。 “你即然走了……为何还回来受这份苦?”阮鋆芷几乎止不住失声痛哭。 “……我不想皇上与珂儿兴兵……咳咳……”喉咙干得要紧,胡璇想要喝口水,却环顾房中只有自己与阮鋆芷二人,无奈地看了看不远处桌上的水杯,却连起身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阮鋆芷却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桌前拿起那杯还温着的水,又走回胡璇的身边,似乎还想要伸手扶胡璇起来。 “多谢娘娘……”胡璇忍着背上的牵痛抬手示意她停下,自己挣扎坐了起来,接过水杯喝了下去。 阮鋆芷接过空了的杯子,却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呆呆望着手中的杯子,眼泪却不住的掉落下来。 “娘娘……保重凤体……”胡璇只道她为自己委屈得哭了,心下不忍。 “你受这苦,也是我害的……”阮鋆芷悲切的哭道:“若是当初我听你的话,一起离开……哪里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娘娘此言,让胡璇……愧疚之极……”胡璇皱皱眉头,越发觉得由打心底对不起她。 想自己与她夫妻三载,应付一般的行房,平日里独自抚琴清遣,也从不曾想著与她小会片刻。与宴子桀相会之后,心里更是一门心思挂着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早已对不起这个女子。而今她却仍为自己受苦落泪自责,是自己负了她的一生。 越想越是无力,而胡璇已至今日这个身败名裂的地步,却连一声对不起、一个理由都给不了这个可怜的女子?——心中如此想,胡璇强自镇定,抬起头来看阮鋆芷,缓稳而真诚地道:“阮娘娘,您不必为胡璇自责,今日一切,皆是胡璇自取。胡璇有负娘娘在先,如今娘娘修福、胡璇落难,这也是……”胡璇自嘲的苦笑道:“这也是因果报应。” “……你受得这般苦,让我如何不心痛……”阮鋆芷已然泪若珠雨,再难自持的一步上前,将胡璇的头拥入自己的怀中,竟然抱着他失声痛哭。 胡璇自守礼术,觉得这於理不合,可又不敢冒冒然推开她以免伤了她的身子,想说话却被她丰满的胸脯闷得气都喘不上来,就这么唐慌间,忽然外面传报:“皇上架到——” 阮鋆芷忙松开胡璇站在一边,边用怀中的丝巾拭泪,胡璇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宴子桀便进了门来。 见到二人,宴子桀脸上明显的不高兴,却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到胡璇塌边坐下,惘视阮鋆芷的存在,语气里仿佛冷嘲热讽的道:“朕还担心璇的身子不好,命人加炖了补品,现在看来倒也颇有闲情嘛!” “让皇上挂心了……”胡璇低声应着,却不正视宴子桀,也不去看阮鋆芷,只是目光无交集地落在地面上某一点。 “阮妃听说公子伤重,前来探望。皇上即然来了,想是与公子有要事相议,阮妃告退了……”阮鋆芷面色淡然说完,便拜礼告退。 “……”宴子桀打量了她一番,面上泪痕斑驳,双目湿红,显然是哭过的。心里颇不畅快。可看著她那圆圆滚滚的肚子,想起自己前前后后失去了三个孩儿了,不由得心里又一软,平息了怒意,点点头:“阮妃也要多注意身子,以后不要中宫后宫的走来走去!” “阮妃明白。劳皇上挂心了,阮妃这便回宫中安心静养。” 宴子桀点了点头,阮鋆芷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二人沉默不语。 胡璇途中被雷延武一劫已受伤颇重、吃惊不少,不辞劳盹赶回宴子桀身边却又挨了一顿板子,命没了大半条,却到现在都不知发生了些什么变故,总觉得除了叶纳为失了孩儿恨自己之外,仿佛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可是他又着实不敢开口向宴子桀问——而且也不想再问了。时至今日,自己恨不得把命都给了他,他若还是信自己不过,就算再解释,又有什么意义? 宴子桀与胡璇坐在房中,胡璇不开口,他亦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些事情很奇怪。曾经在自己心中,杀光胡家的人为自己和母亲血耻似乎也不足以泄愤——可真杀到了宴都复了国,让宴子桀自己凭心回想,胡家人他原本就不曾杀过一个。而当初面对胡璇,只是一门心思地折辱于他,发狠泄恨。但时至今日,面对胡璇,自己就常常在想:他是无辜的,他那时还不懂事,所以不应该牵扯在他身上。 而且胡璇为自已所做过的事情、承受的苦楚,似乎那些往事都历历在目,不得不承认的感动与情愫已经无时无刻不缠绵在自己心中。 很想让胡璇解释他房中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可宴子桀自己就已经厌烦了对他没完没了的怀疑和质问;还有雷延武也好、荆云也好、楚王也罢,无论是谁,那些都是过去……如果他给朕一个理由或说法,朕一定愿意相信他——那就当做不是他!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他如今都回到了朕的身边,那么——朕要的便是如此而已。 “朕给你敷药……”良久,宴子桀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胡璇静静坐着,任由宴子桀揭开自己的衣衫,露出体无完肤的身体,偶尔被沾粘的血块牵痛,胡璇也咬牙撑住不发出声响。 宴子桀蹬了靴子上了床,坐在胡璇的背后,用手指沾了药,轻轻抚在胡璇背後的伤口上,动作温腻轻柔,生怕弄痛了他一般。 过了半柱香工夫,背后被上好了药膏,痛楚得到了缓解,胡璇感觉宴子桀质地软滑的衣料触碰著自己的背部,隐隐传来他身体的温暖,而宴子桀的一双手,伸到了自己的腹前来解开裤结。 胡璇默默起身,红痕遍布的背影赤条条的呈现在宴子桀面前,让宴子桀的双目有了些湿意,他声音沙哑而轻柔的道:“璇,伏身在床上……” 胡璇依依言伏在床上。宴子桀沾著药的手在他的臀部腿部温柔的走过,被药力抚平了伤痛後,麻麻痒痒的感觉引起了异样的反应,胡璇的身体因为想要抑制、却不得抑制的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着。 宴子桀自是有心,意欲升腾。可这伤痕累累的身子……压制着自己的欲念,手掌却不自主的在胡璇的臀部抚摩了起来,借着药膏的腻滑,轻易地将手指滑在了胡璇双腿间两处圆滑之后抚弄起来。 胡璇双手绞紧了被褥,依旧将脸埋着,身体微微紧绷却又不耐痛苦而松驰下来。这时候仿佛自虐又认命的升腾起一股想哭的悲哀:就算自己伤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也要依着性子,不肯放过么? “璇……”宴子桀终是收了手:“你转过来,看着朕。朕有话要问你!” 胡璇就像一个木纳了的人偶,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依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动作,没半点反抗,只是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却又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自己完全无法预想的下一刻。 胡璇起身吃力,宴子桀就半拥半扶他。 四目相对,二人眼中皆是对方读得懂的柔情和读不懂的疑惑。 宴子桀一手揽着胡璇的肩颈,一只手又在药盒中抠了些药,轻轻抚上胡璇胸前与肋下的伤口,双目却直直的盯着胡璇:“……从今以后,朕说从今以后,也就是说既往不咎……你全心全意的属于朕,好不好?” “……”我又何时不是全心全意?我已经付出了所有……你当真看不到……我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了吗?胡璇双目有些悲凉的回视他,檀唇轻启,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答应朕!留在朕的身边……为了朕。胡璇!”宴子桀的手掌微微向下游走,握住了胡璇微微反应的下身,上下抚弄拿捏,引起胡璇轻促的呼吸,却也因身体的痛处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放松……”宴子桀的气息吹在胡璇的脸上,然後他边蜻蜒点水般的吻著胡璇,手掌的上下动运不断的加快,呢喃的在胡璇耳边道:“……把一切……都交给朕、只为朕活着!” 许久末解的欲流冲斥着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麻痹了肉体的痛苦,心中却更凄惨起来。胡璇伸手抚上宴子桀的肩头,痛苦却又享受的表情,皱着眉头,却动情的望向宴子桀,断断续续的道:“……早……很早以前……就是这样啊……啊……”身体的冲动让胡璇不由得发出呢喃吟哦,让宴子桀更冲动卖力的上下套弄。 胡璇的双腿伸直绷紧,胸口不住的起伏,面上已然潮红,却依然忍着意欲,双目悲切、断续对宴子桀说道:“……如果……皇上……呃……哈、皇上至今……也只是欺弄……嗯、欺弄胡璇……呃!啊……”已经濒临边缘,胡璇仿佛在跟宴子桀做一场拼比,一个想要争服的欲望,一个竭力平静的说解。 可胡璇终究是个盛年男子,又是在心爱的人怀中,渐渐不支——他终于开始明白,爱上这个男人,却不可能征服他、也无法拥有他。如自己不能征服他,便只能被他囚固、永远无法挣脱、反抗。 胡璇的双目开始模糊,心底仿佛就要有什么东西被摧毁,湿意在眼中浓重,仿佛快要滴落:“……欺弄……胡璇、便、便……嗯、一无所有了、呵、啊!啊……” 宴子桀仿佛饥渴到要吞下胡璇一般,盯住胡璇的每一个变化,终於在他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感到他下体的跃动,宴子桀却松开了手,忽然强行探入胡璇的后处,借著药物的滑润以一指冲入了幽处,点住他所熟知的暖处,前後摩抵抽插。 “呃啊啊啊啊啊啊……”禁忌而不同于交合的方式让胡璇羞涩而迷乱,自然接受的同时无法自抑的攀上颠峰,身体不住痉挛释放体液,沉沦於痛苦与柔情之间,却无力再做任何思考与挣扎。 宴子桀拥着迷乱喘息的胡璇,抚着他微微有些苍白的清秀脸庞,忍下欲望,怜惜地轻轻吻触他,为他舒放未尽的余韵。 西砥蠢蠢欲动、胡珂据地为王,这些国事牵扯上胡璇的生死、叶纳的纠绊,再加上宫中屡屡发生的无头公案……这些东西在心里无时无刻的交杂,表面上冷静沉稳的宴子桀其实心底下早跟开了锅的沸水没什么两样,烧得他自己心急如焚却毫无端倪——却不如说,如果祸端是胡璇的话,他宁愿不追究。 而这一刻他虽然明白自己宁愿不追究,其实是发自骨子底儿的不想相信这一切与胡璇有关,但他自己似乎都忽略了他不愿再追究下去的真正原因。 宴子桀离开朝堂,最愿意做的事就是来到胡璇身边。只有在他身边,他才能把一切都抛到九宵云外;只要看着他、拥着他,就能感觉到宁静与祥和的气息。或是有些好笑,宴子桀也意识到自己的欲望过於强盛,却只是面对胡璇的时候——或许是自己到了好年纪?或许是舒解心结压力的需要?或许是……太依赖他的爱! 第五十章 朝堂之上几乎成了宴子桀与众臣冷战的公堂。 齐齐整整跪著两排文官武将,请求宴子桀斩杀胡璇讨伐胡珂。站在一边的官员,多是跟风张望,见皇上纹风不动,大有不悦之意,自己也就不跟著凑热闹去讨碍眼,可是若说杀这个胡璇,自己也当然举手赞同便是。 原拓比较例外,他是主张斩杀胡璇,却也不希望就此与胡珂交兵,必竟西砥是大漠的强国,不可勿视与胡珂的战力牵引对西砥造成的有利条件,是以他也如宴子桀一般犹豫……只是宴子桀为胡璇更多一切,而自己则只是为战事。 但胡璇不除……终究是最大的隐患。这件事在朝堂上已争执了十余天都没有结果,今天仍是议过了各地政事,又上演相同的戏码——皇上死气沉沉地坐著,那两排主战派就地跪著,其他人站在一边全不做声。 退了朝堂,那些主战官员也不依不饶不让宴子桀歇著,追到御书房来请愿。原拓也想跟进事态的发展,一直随著宴子桀留在御书房。 御书房里的光景也跟朝堂上没什麽大区别,两排人跪著,宴子桀冷著脸坐著,只是站著围观的排场没那麽气派罢了。 “禀皇上,六王爷觐见。”书房外进来传话的太监在前排挤了个地方跪了下来传报,宴子桀铁板的脸总算缓了缓,点点头:“传!” 自宴子桀夺位以来,与宴家兄弟颇为疏远,将他们各赐府地安享荣华,也是做为变向的软禁。六王爷宴子俊是宴家兄弟中最小的一个,宴子桀自出了胡宫与宴家兄弟相认,也只与这最活泼的兄弟相处得好一些,不过自登基至今也只给了他个闲职,连朝堂都不是天天得上,今天他忽然来到,也颇为意外。 宴子俊年不足十八,与宴子桀只是二月有余未见,身量也蹿高不少,如今一身银蛟纹的藏青银牙袍子,发顶白珍珠摇冠,胸前垂了两绺青丝,倒也全然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儿了。 “子俊拜见皇兄,万岁万万岁。”宴子俊一撩袍摆单膝跪下。宴子桀摆手示意他平身,问道:“子俊何事来见朕?打猎还是听戏?朕正头疼得紧呢!”宴子桀也耍起了脾气,故意说与请命的众臣听。 “皇兄说的主意都是子俊心里想的,可这些是後话。子俊今日拜见皇兄,便是听闻了皇兄的烦心事,来为皇兄解忧的。”宴子俊站起了身,英俊的小脸儿上满是少年郎的意气风发、神彩飞扬之色。 “哦?”宴子桀挑挑眉头,笑道:“子俊不妨说来听听?” “其实子俊才疏学浅……”宴子俊踱著步子,缓缓走到群臣身边,指点著他们道:“却以为,皇兄治国有道,君临天下福泽苍生,是位明君。也是众位老臣誓死相随的根本。只不过宫中多了个戏子、舞姬般的人物,又只不过,这个人是个男子,而且巧在是亡了国又要复国的胡国的储君……你们便以下犯上,没完没了地请命!其实依子俊看,到了今时今日,攻不攻胡珂,与杀不杀胡璇现在根本就没关系!皇兄、原将军,你们说是不是?”宴子俊笑著望了二人一眼,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群臣道:“你们起来吧,别再烦皇兄了。有这个精神还不如在家里多理大事的好。” “王爷……此言差矣……”为首的老臣试图接上宴子俊的话。 “住口!”宴子俊小脸一绷,面色不悦的道:“你们每天只知道说什麽侫幸之人祸国、却没见到胡国没了胡璇一样有胡珂做皇帝、一样要复国麽?杀不杀胡璇,根本就无关大局。你们这明明就是在欺君犯上!皇上养一个宠人,也要问过你们养哪一个才行麽?” 这几句话说到宴子桀心坎里,美滋滋地在龙坐上一挑唇角,回护著宴子俊,不打断他斥诉大臣。 “果真如六王爷所言……”原拓忽然接上宴子俊的话,面前宴子桀抱了抱拳:“那皇上就更该杀此人。” 原拓一向未多言,何以在宴子俊说到自己心坎的时候逆了自己的意?宴子桀莫名地看著原拓。 原拓恭恭敬敬一字一句的道:“皇上可曾记得,臣向皇上请命斩杀胡璇的时候,皇上答应过臣什麽?” “朕……记得!”宴子桀回想了一番,便是在御书房里,宴子桀曾答应原拓,若是胡璇有所犯行,自己定当依法处置,决不手软。 “而依臣所见,胡璇确是没有一项能逃过斩首凌迟的罪行……”原拓继续道:“如今铁证如山,胡璇暗中勾结西砥即成事实,那麽与胡珂所订之约,只是拖延皇上攻打胡珂的缓兵之计。皇上……臣也请命,皇上心中也如六王爷所言,胡璇已无关大势。那麽与胡珂的条文也可作罢,此人……不可留!请皇上明断。” “原将军……”宴子俊微微涨红了小脸,万万没想到自己来给宴子桀说解,倒底是太无经验,被原拓抓住了话柄倒弄成了僵势:“本王却不觉得胡璇有勾结西砥……” “王爷,人不可貌相。证据是皇上与臣有目共睹。”原拓面不改色:“无论从证据来看,还是胡璇旧时的地位来看,今天即然种种征像都证明了他有反意,那此人势必不能再留……” 有道是君无戏言。 依如今种种迹像,由随胡璇出宫被劫杀逃回的亲兵口中得知、确是符合了字条上的留言之意——即胡璇被劫是假,会晤雷延武是真;而房中曾用过的西砥剧毒也正是当年荣妃之死的祸根;若是以当时胡璇不在宫中为由排除他的话,那与胡璇渊源颇深的荆云却又俨然那一夜的剌客……最让宴子桀心里不平衡的,却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玉柳玉杉庄妃之死,都能与胡璇扯得上关系,叶纳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在荆云出现的时候“误伤”流产……一件两件是意外,件件都与胡璇扯得上关系还是意外麽?! 於情理来讲,宴子桀确是没有借口再留胡璇的命了。宴子俊在一旁满面不快的道:“天下都是皇兄的,只肖国泰民安,皇上愿意养哪个,你们都还管得真宽!当年先王王兄宴子勇纳胡瑛为妃,也不是哪个都没说什麽?难倒她若有了宴家骨肉,你们也要联名上书请奏将她处斩不成?” “可那胡瑛毕竟是女子。皇上如今此行……实在是……有违伦常呐……”为首的老臣颤颤微微的道,余人见得原拓也一同请命,当下竟上演了齐心合力推波助澜的一幕,心昭不宣的齐声振振有辞道:“求皇上处斩胡璇,以除後患,以正纲纪。” “住口!”这次轮到宴子桀火大,猛拍矮几,断喝道:“大逆不道的东西,给朕滚出去!你们都给朕听好了!胡璇被朕禁封於後宫,从此除了侍服他的两名宦侍与朕,他再也不会见第四个人,如此你们便没话好讲了是吧!朕不会给他机会反!都给朕退下去!还有哪个敢与朕聒噪,拖出去廷杖二十!都给朕滚!”宴子桀何止点点心烦意乱,简直燥得连连击案,怒气上涌,连脸色都犯了红,额上青筋暴跳。 原拓与众臣瞠目结舌。宴子桀为人果断、手腕独断、铁面无私到冷酷无情这是一般老臣人人皆知的——即便他曾经的作风颇有刚愎自用的嫌疑,但人人也皆知,这样战乱的年代,若非这样的人,实难统一中原成就霸业。由一众宴国旧臣暗地组建的小小起义组织发展到今天攻入皇都占城复国,宴子桀沙场修罗的印像早已深入人心……他今天竟然为了一个男子与众老臣反目相向自毁誓言。 这当中最为失望的,却成了原拓。当初宴子桀亲口答应过他,让自己相信他——的确自己从来没有怀疑他,而今却证明完全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一切的错都纠结在那个本该破城之日便不在世上、那个仿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胡璇的身上。 原拓的脚步沉重地回荡在空旷的宫宇间。胡璇莫非就是自己命中的克星?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精勇果敢的男人,他是怎样把他变成今天这般模样的? 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纠结在原拓心中的郁结挥之不去。他紧紧的握了握腰刀的刀柄,垂著头渐渐走远。 宫里早便传开了皇上为胡璇龙颜大怒斥责众臣的流言。胡璇这里也早便听到了那些添油加醋的料。如今胡璇已被宴子桀下命迁入後宫中那间众所周知的前朝冷宫,他侍房中的小太监却忙得不亦乐乎。 胡璇静静坐在窗前。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神情茫然地盯著长空万里无云。 “公子……这些曲谱都带过去麽?”小太监满面春风地凑近前来问胡璇,手中拖著一摞子竹笺。 胡璇回过头,牵强扯出一抹自嘲的淡笑:“小连子……这是去冷宫……带这些做什麽。” “……去哪里,主子都还是主子。”小连子却毫不在意地笑道:“公子别太难过了。皇上为公子龙颜大怒力保公子,对公子的心意还不明了麽?这次虽然看来是将主子关入冷宫,其实是近了皇上的身边儿。公子……该开心些不是麽?” 胡璇仿佛被什麽压住了胸口,几乎被这句话咽得不能呼吸。他强做苦笑,转头望著小连子,淡淡的道:“小连子,你那天……舍著自己的安危跑去向皇上求救,胡璇还没谢你。” “公子,这小连子可不敢当!”小连子扑通一声跪地。 “我知道……”胡璇伸手去扶他,小连子哪里敢让他扶,乖乖地站了起来。胡璇又道:“你们在宫里,为的是家中老小……胡璇房中有些什麽值钱的物事,你尽管拿回家去。有机会就出宫去罢!此次公公你救了我,只怕……你在宫中,也不会再被安排到其他得宠宫妃的身边,难以出头不说……” “公子……”小连子泪眼汪汪地跪在胡璇面前,凄切地道:“公子是心灵眼明之人,小连子原原本本就是个杂役,本来在宫里没人面没势力没银子,就根本没什麽出头之日。跟著的主子就是小连子的天!公子过得好了,小连子也沾光,公子过得不好了,小连子在哪里也不过就是一个下等的奴才。小连子确是怕公子出了事,自己失去了衣食父母!所以小连子会尽心尽力服侍公子,用自己的命换公子的万全!公子莫要赶我走!” “我不是要赶你走……”胡璇惨然道:“我逃得过一劫,逃不过二劫。你跟在我身边,总是要受牵累。” “公子,小的自从跟著公子,公子为人大方,处处照顾小的。小的如今家里买了田,父母由兄弟姐妹们奉养,已是享受了人间天伦。这一切,都是公子平日的打赏。公子是小连子再生的父母!小连子已是残人,上半生不能还父母恩,却总算依著公子的可怜尽了孝;回到家中,也无颜面对家乡父老;所以这残生,就算在宫里为公子失了性命,也只是还公子的恩情,公子,您留下小连子吧!” 胡璇为人不张扬,对物质几乎是无欲无求。只要有套自己合意的换替衣饰,便不愿再把心思用在这上面。平日里宴子桀给各宫的打赏、奉饷,从没少了胡璇一份。胡璇自己不用,由著宫人们私下分剐变卖,却不料这当中却有感恩之人,拼了得罪皇後娘娘的小命跑去向宴子桀告急求救。 胡璇见他恳切,点点头:“那小连子公公你就眼明些。”转过头看看窗外,胡璇幽幽的道:“若是有一天我真保不得自己了,公公你就能逃则逃吧。” 正在这时,门外一声长喝:“六王爷架到。”胡璇与小太监同是一惊。胡璇一时还没想起是哪个王爷,刚抻头望了望,门外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头顶珍珠冠一身青袍的宴子俊,他喜笑颜开地向胡璇道:“咱们真是好久不见,胡璇可还记得小王?” 一见宴子俊,仿佛有著宴子桀旧时的影像,一时间竟不由得神游,愣在原地直直地盯著宴子俊,即不答话也不回礼。 宴子俊见他怔怔的望著自己,俊俏的脸上颇为自得的一笑,大大方方地在房正座坐下来,转而左右顾了顾:“这里也满好。不过之前没怎麽得见你,这会儿你也要搬开了。不晓得以后还听不听得到你的妙音。” 第五十一章 虽说是强行镇压了联名请命,不过宴子桀还是为自己这一举动捏了一把汗。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胡璇是不能留的——可是自己这麽做了。 无论相信他与否,自己喜欢的是他。做皇帝的便是要呼风唤语,连一个人都保不住,自己做这个皇帝来干什麽。至於幽禁胡璇,这自然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来可以将他留在身边,也便於保护他;再者无论他有没有私通西砥,这样子就算想私通也不可能,而且又可以为他摆脱嫌疑;还有想当初刚接胡璇回来,那时候是把他不声不响掩人耳目地藏起来,如今自己身为天子,都摆明了喜欢他,他即是这麽喜欢自己,也不会拘泥这些小节……说不定他正为终於可以与自己光明正大的长厢厮守而暗自欢喜……反正自己只要不因色误国便是。 宴子桀午後宴请宴子俊在宫中赏曲看戏,让宴子俊先到後宫自己的寝殿等候,於原拓私下聊了一会儿,才命人安排酒宴。 想是宴子俊在自己寝宫中候著,便径直向後宫而去。无意中瞥到小径一身彩衣惹眼,细看过去,竟是韩越之带著侍人跪礼。 宴子桀力保胡璇,不但没有像自己想像中那样不自在,反而心底放松了许多,心里也打算著一会儿与宴子俊把酒,让胡璇奏上几曲助助兴,正是心猿意马之时,看到了久违的韩越之。 自来男人贪新鲜也没什麽奇怪。宴子桀自然也知道自己渐渐喜欢这样文文秀秀的男子多於女子,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颇多,几乎都是围著胡璇打转,这一转眼看到韩越之,心里一阵骚动,便向著他过了去。 “越之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韩越之声音里少了几分精神,在别人听来仿佛过於娇弱造作,在现在的宴子桀耳中听来却格外受用,心里便这麽没来由得被他勾得痒痒的。 “越之,在这里做什麽?”约请了宴子俊在宫中赏曲子听戏的事一转眼便抛到了脑後,宴子桀向著韩越之走过去,拖著他的手臂将他扶起来。 韩越之就势轻轻向前探身,便是依著宴子桀的身子,腻著他站起身来,一张美豔的小脸上带了些愁苦之色,半嗔半怨的轻声道:“……越之想念皇上……怕能再见皇上的时日无多了。”说著说著,眼眶里便晶珠闪烁一般的含了湿意,仿佛深情不舍地望著宴子桀。 “何出此言?越之莫非身体不适?朕让御医给你看看?”宴子桀面上有些焦切,抚著他眼角的泪湿。 韩越之心里一动……可是想了想,怕是自己终究没有能让他拿出药来的份量,便打消了念头,摇摇头道:“若是没有人想杀越之,越之这身子,倒还算硬郎,可以多服侍皇上些年头。只是……” “何人要杀你?”宴子桀一听他说这话,心里仿佛有了些端头,面上的焦色了没了,仿佛看透了韩越之的心思般,用调笑的表情看著他。 “……”韩越之微微垂著头,声如细蚊的喃喃道:“……璇哥伤成那个样子,朝臣们还是要他死。怕是越之这样的人,也活不长久。越之一介草民,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可惜了……”说到这里,他面色红韵,却更悲切般的落了泪水,只顾低头哽咽,不再说下去。 “可惜了什麽?”宴子桀笑著抚著他的发丝,便这麽明晃晃地拥著他的腰向韩越之的寝宫走过去。 韩越之“小鸟依人”的依在宴子桀手弯,低声诉道:“……可惜了越之好不容易能分享到皇上的爱护,却没那般好命多停些时候。幸福的日子,总是让人觉得那麽短。”最後这句,他倒是想起与万俟争初识的时候有感而发,说得真切,让宴子桀著实乱感动了一把,忙紧拥了拥他:“朕不会让人伤害你!朕是天子,连个韩越之也保不得麽?” “可是、皇上,您看璇哥……”韩越之神情悲悯的道:“现在他无论是身还是心,一定很难过。璇哥的心思在皇上身上,日子过下去,璇哥知道皇上的心意,必然会好起来;可身子就受不住了。他本就少经劳事,据越之所知,近来也是创伤不断……”说到这里,韩越之看看宴子桀,仿佛乞求般的说道:“皇上,越之想命人特别熬些补物,您就准我常去看看璇哥吧?” “你别操心了。”宴子桀拍拍韩越之的肩膀,与他双双与了寝宫,侍女服侍他们洗尘更衣,宴子桀边说道:“御医看过璇的身子,并不是什麽重伤。”想来皇后是想折磨他一番,还没等到下了绝手自己便赶到了这句话却没说出口,又道:“他虚不受补,用再强劲的药材也是徒劳,皮肉筋骨的伤总是要些时日,任什麽灵药也不能一两天便长痊愈。朕对他幽禁,也只是避避那些老保守的风头,过阵子息事宁人、璇不再被他们拿来牵扯了,你自管去探望他便是……” 说着说着,已到了韩越之的住处。侍女们退了出去。韩越之在心里吐了口晦气:原来你还是觉得他伤的不够重,舍不得你那留著救自己命的宝药罢了!宴子桀却已拥了上来:“好久没跟越之一起了,今天好好服侍朕。” “皇上……”韩越之面上微红,却一挑凤眼,迎和著宴子桀仆入他怀中,耳鬓厮摩间喘息著说道:“……越之也想念皇上得紧!嗯……”说著自行宽衣解带,拉著宴子桀的手抚上了他自己的身,颇为享受的眯起眼睛:“越之思念皇上却见不到皇上的晚上,当真寂寞。” “住手!住手……” 阮鋆芷额头上湛著冷汗,紧张而急剧地摇摆著头,紧紧皱著眉头,一双手死死的扯著身下的锦褥,在梦魇中挣扎。 那一幕活色生香的画面不断的重复。胡璇被宴子桀压制在身下,两具雄性躯体的违常交合……那个挑著眉眼,仿佛证明著从自己原本完美无缺的生命中,夺走了什麽的男人,怪异而夸张地嘲笑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残酷得近乎摧毁一般折磨着身下被征服的猎物。 温柔的微笑著、仿佛阳光一般温暖的人。在阮鋆芷的记忆中,胡璇是那种一直是闪著柔和光辉的人。就像天上的仙人——即便他成为了自己的丈夫,鲜有的性事对情根深种的少妇来说虽然是缺憾,可这缺憾也成了他在阮鋆芷心中独特的优点:胡璇绝非凡夫俗子,对女子专求容貌肉欲。所以,无疑就算胡璇一生不再与她行房,缺憾也会被自己冠在他身的光环所完美。 可是那一天—— 所有的一切都破灭。原来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的想法。 他可以对自己相敬如宾、淡泊无欲,可他明明在那个男人的身下受尽了屈辱!他却……他却露出那种狂乱的表情、潮红了脸颊、身体在挣扎中却颤栗著享受,在痛苦中沉沦,被肮脏的污染之後——同、流、合、污! 兽性的占有、堕落的背叛,剥开了美丽的面纱——他的温文而雅识书守礼,不是因为他清心寡欲爽郎脱俗,完全是因为他……他喜欢男人!他一切表像只是为了隐藏他真正的欲望,虚伪得仿佛受尽了委屈,却把自己的人生添入了他不可示人的墓穴! “嗯…啊、啊……”那清秀的脸颊竟然呈现那样沉迷於肉欲的表情,几近失神地呻吟著、颤抖著释放……阮鋆芷几近抓狂,猛然间一个挣扎:“住手!停下来……” “娘娘,您怎麽了?”寝殿前侍著的宫女听到声音忙跑了进来:“皇上吩府御医在偏厢伺候,娘娘要传御医过来麽?” 几近愤怒的喘息,小腹微微的牵痛,阮鋆芷用了好一会儿才由梦境挣脱:“不要!”冷冷淡淡地应了两个字,闭上双眼。 也许是白天听说宴子桀在朝堂上回护胡璇的事情有关,阮鋆芷的脑海不由得呈浮出他们两个人甜蜜厮摩的影像。 那个曾经是自己夫君的男人,他如今就用那幅无比温情与包容的微笑面对著另一个男人。 胡璇,其实就算你真的被叶纳打死了,知道了宴子桀对你的心意,就算在九泉之下,想必你也会满足吧?而我被施与的这锥心剌骨的痛苦与耻辱,要由谁来偿还? “安公公在外头麽?”阮鋆芷忽然又睁开眼,问侍女道。 “回娘娘的话,安公公今天守侍娘娘,现在殿外候著呢。”侍女应道。 “传他进来,你出去吧!” 应著阮鋆芷的话,安公公进了来。 “本宫刚刚发了恶梦。”阮鋆芷轻抬眼帘,由垂帐的缝隙看向安公公。 “……娘娘发了什麽梦,天明前说了出来,便不灵验了。”安公公应道。 “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阮鋆芷淡淡的道:“本宫梦到皇上,没穿著龙袍……也不像便装,是一身普通的农家衣衫。皇上身边儿还有个小男孩,那小孩不断地扯打皇上!”阮鋆芷说著,顿了顿,接著道:“男童意解小人,本宫好生心惊。” 安公公抬了抬眉眼,面色凝重,复又恭重的施礼:“娘娘,如今宫中再无一人可以说服皇上。”说著,带了哭腔,语色沉痛地哽咽道:“老奴亦是心中不安。斗胆请娘娘好生归劝皇上。老奴原来只知道奉顺着皇上的意,皇上喜欢接近谁就安排著,从不进逆言。如今看来,不只成了祸害,祸及後宫,还殃及国体危害社稷,老奴有罪呀!娘娘、唔唔唔……” “你如此说,我便明白你的心意了。”阮鋆芷勾起一抹笑:“皇後娘娘晚了一步。不过我也不希望她伤到了璇公子!可本宫与公公、皇後娘娘都看出了一样端倪,皇上确是不能再这麽下去了!公公……你平身吧,本宫不怪你!” “娘娘、谢娘娘不罪之恩!”安公公颤颤微微站起身来,微微靠近阮鋆芷的方向,低声道:“毒害嫔妃、诱猥宫女!侍宫外男子、甚至是通敌叛国,皇上都给压了下来。娘娘您可知道,皇上当时不只不严查庄妃流产之事,为了息事宁人,更将与那胡璇不清不白的玉柳之事包揽上身。庄妃死因不明,皇上也不再追究,口口声声说庄妃是皇上亲自赐死。如今荣妃之死总算真相将明,皇上又一力压制,不容查证;胡璇通敌、与雷延武素有勾结这些都证据确凿,皇後娘娘亲自看到那西砥文书……这些、皇上全都压下来……老奴不敢再想,却不能不痛心疾首!” 阮鋆芷淡淡扯出一抹笑:“的确是罪名繁多样式古怪!不过可惜所有情由,只是根据证物猜测,皇上不愿相信,便可以不信。而这些所谓的证据,也可以由人来安排不是麽?” 安公公瞠大了眼睛:“为何有人极力想害璇公子?” “这个我不想知道!”阮鋆芷垂下头,又挑挑眼帘看看安公公:“明天安排本宫进见皇後娘娘吧。” 安公公应声退下,阮鋆芷抚著自己日益涨痛渐增的翩然大腹,笑容都变得扭曲,暗淡的灯光照在她未上妆的苍白面孔上,一双深隐了的杏目闪出悲凉的光彩,泪终是滴了下来。 第五十二章 宴子俊在胡璇房中停了一盏茶的工夫,後宫的管事太监便来了一队人帮胡璇往幽园里搬东西。 宴子俊一路随胡璇到了後宫他的新住处,待一众人等将房中物事都安置停当,已是天近傍晚,仍不见宴子桀的踪影。宴子俊耐不住性子,打发小连子去问问皇上身在何处,回话的便传回来说在韩越之的住处。 宴子俊明明看到胡璇面上一阵尴尬的神色,佯作无视般向小连子道:“那宴膳可有准备妥当?” “回王爷,御厨房一个时辰前便准备停当了。” 宴子俊也不再追问这事,便命小连子先行向御厨房传了些酒菜,在胡璇处小饮。如此到了天色入夜,宴子桀仍无踪影,宴子俊依礼法亦不能久留,向胡璇作别。 胡璇也微微有些倦意,正准备入寝的时候,宴子桀才回到他这里。 由侍人为宴子桀换上寝衣,宴子桀厚著脸皮一如往天粘在胡璇身边,与他并排坐在床边,柔声道:“以後你搬来这一厢,朕光明正大守著你,你若有什麽住不惯的地方、有什麽需要的东西,只管叫小连子去要来。璇,朕与你长厢厮守,你可开心麽?”对午後只顾欢愉忘了酒宴的事只字不提,宴子桀的脸上却表现出十分欢喜的样子:“朕可舒心得很。”说著轻轻揽了揽胡璇,想著他还有伤,也不敢太用力。 胡璇就茫茫然听著,微微点头。按说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自己就该满足。终於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了,而且他屡次回护自己,也算对自己有情。可是越发不明白自己心底的空洞感从何而来,自己究竟想要些什麽?为什麽心底的感情到了今天才觉得愈发的无望?原原本本就没剩下什麽的心底,变得更加空洞。 “璇哪……”宴子桀看著胡璇不太有喜怒哀乐表情的侧脸,觉得他一定是在心底埋怨自己午後在韩越之那边的事情。可是说来也奇怪,就算叶纳贵为皇後,自己原原本本就时常临幸别宫宫人,也从不会觉得面对她的时候有什麽不妥,可到了胡璇这里,就变得不自在,好像犯了什麽错的小孩子,总想企求愿谅。 可一想到胡璇是因为自己而生了醋意,心里又著实除了一点点儿心疼他的感觉外,还有些沾沾自喜! 大小自己也是皇帝,临幸别宫实属正常,宴子桀安慰自己一番,又在胡璇身边粘了粘蹭了蹭,十足的小孩子撒娇的模样,红著脸在胡璇的颈项耳际引诱似的吐息,边喃喃道:“璇你身子有伤……你看朕……忍得……今天就、你不会在吃朕的醋吧?” “怎麽会?皇上多心了。”胡璇依旧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转了话题道:“皇上这几日,可有收到珂儿写给胡璇的家书麽?” 自胡璇回宫至今,宴子桀收到过一次胡珂亲笔信帛,胡璇也早便言明宴子桀可以先行审看再转於自己。宴子桀细细看过,还多了些心思,用水药等物事浸泡,确定当中确无异相,才交给了胡璇。 胡璇转了话题,宴子桀也自在了许多,近来也著实没收到胡珂的信帛,如实告诉胡璇,二人稍作浅聊便入了寝,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宴子桀早朝,原拓报病未到,朝中已然再也没有人敢言及胡璇的事情,宴子桀这才舒了心。 一连几日相安无事,宴子桀下了朝偶尔去韩越之那里解解欲,便都乖乖回到胡璇的宫里,由午後至傍晚二人真是如胶似漆寸步不离。 甚至胡璇已经快忘记了自己被禁入冷宫之说,每天和心爱的人相守,宴子桀总是待自己温言温语,那一起相处的时光,倒就像自己原原本本心中所求的惬意。只是在他离开上朝或是下朝未归之时,却会异样地涌起一股自我厌恶的情绪——那是一种梦昧以求的愿望和自我否定的冲突。 宴子桀今天回到胡璇住处的时候,他一如每日都在看书。由小连子服侍著换了便装,宴子桀无意间瞄见架台上堆架的书笺中,并未系好的一卷画轴颇为眼熟,走过去打开来看,竟然是自己母亲的画像又出现在胡璇的房中,心中颇为火光,却也末在面上现出来,抖开画轴,向走到身边来的胡璇道:“这画中人,璇可知道是谁?” 胡璇微微笑著摇摇头道:“前阵子也见过这画轴,画师精工巧笔、人物栩栩如生,我也似乎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此女子。”胡璇抬眼看看宴子桀,莫非是後宫中的妃嫔这半句却没说下去。 宴子桀紧紧的盯著胡璇的表情,甚至是入微的探看他目光中的流波,他依旧是如一股缓缓而流的温泉水一般清澈见底般的恬静,宴子桀复又看了看画卷,低声道:“朕也不知晓。” 胡璇点点头,又看向画帛:“这女子的容姿当真风华绝代、或许是前朝流传下来的。”说到这里,便又收了口,似乎有所想,怔怔的出神。 “你又想到了什麽?”宴子桀将画轴卷起。 “……如此芳华也难敌百年。人生无常!”想说总是要归为一把黄土,却在宴子桀面前不敢说出这番话来。 “……让人将这画卷还放回去。”宴子桀心里自然是别扭,每天与胡璇亲亲我我的房中置著母亲的画像。而胡璇如今说这番末说完的话,也确是让会了意的他不太舒心。 “这画胡璇颇为喜欢,可以向皇上……” “不行!”宴子桀忽然变得暴燥,一声断喝。 胡璇一惊,心中觉得宴子桀并非对这画中人一无所知,他却有意隐瞒自己,便收了口,不再出声。 宴子桀心里燥意顿起,只让胡璇好好歇息,拿著画离了房。 阮鋆芷的身孕已八月有余,已不便於走动,可她偏偏时常要去叶纳宫里逛一逛。其实原因她自己也再清楚不过,只有这个时候,可以接近胡璇所住的地方,或许……可以远远地由宫墙的镂空中看到他一眼也说不定。 如果不是那样的贪恋他,也便不会这样痛恨他。 迎面走来一队御侍,阮鋆芷在掩映的丛林後看到为首的正是原拓。听宫人传谣原拓报病在府已久,难倒今天康复了? 缓缓的走出林荫小道,原拓这才看到阮鋆芷的身影。他的脸色有一刹那的惊慌,目光也急速的游离,阮鋆芷便定定的仔细打量他,冷声冷气的道:“原将军一直报病休养,现在可无碍了?” 很快恢复了镇定,原拓带头向阮鋆芷施礼。 “末将并无大碍,有劳娘娘挂心……臣尚有要事在身,请恕臣先行告退。” “慢著!”阮鋆芷喝住就要动身的原拓,冷声道:“本宫现在身子不舒服,你们一众人等护送本宫回宫!” “娘娘……”原拓刚想回驳,一眼瞄见阮鋆芷紧紧盯著自己的一双杏目,便没再说下去,回身对身後一排侍卫道:“你们负责送阮娘娘回宫,不得有丝毫差池。” “……”阮鋆芷已然证实自己心中所想,本来还想阻止原拓片刻,心中却觉在此处再拖延时间也是徒然,当下带著自己身後的随从,与原拓的一队侍卫回宫。 阮鋆芷一转身,原拓便匆匆的向胡璇住著的方向走去。 阮鋆芷示意贴身的侍女和太监上前,低声耳语,便忽然一声娇喝,捂著腹部叫痛。 忙著将阮鋆芷扶上他的车辗,那个随身的小侍女早急急的奔了开。众人只道她是先行回宫侍寝,哪知道她一路冲出後宫,连口气也不歇的奔到正殿外,向传话的太监道:“快禀皇上,娘娘身体不适!” 小太监哪里敢待慢,忙进去禀事,宴子桀自然挂念这唯一的孩儿,面色微怒道:“御医没侍在阮妃左右麽?” “皇上……”阮鋆芷的小宫女忽然在宫外高声呼叫,宴子桀心中一紧:“传她上殿!” 小宫女得了令奔进来,面色慌张跪倒在地。众朝臣皆是不敢喘大气,宴子桀走上前来,问道:“阮妃怎麽了?” “回皇上的话……”小宫女左右顾了顾,轻声对宴子桀道:“原将军带著待卫到胡公子那处去了……” 胡璇正由小连子侍墨书画,猛然间院中传来一声暴响,接著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胡璇讶异,望向小连子,小连子便奔到门前要去探看。 原拓正带人破门而入,吓得小连子一个踉跄向後退了开。 胡璇放下手中的笔,定神望向来人:“原将军,这般声势来此,所为何事?” 原拓盯著胡璇,握紧了腰间的刀柄,铿锵有声的一步步向胡璇走过去。 “将、将军……”小连子看著原拓的气势,就算想护主,也不由自主的打颤。想挡在原拓身前,却被原拓一掌推倒,摔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起来,又小步跑到胡璇身边。 “胡公子一点都不觉得——作为一个亡国的储君也好、君王的男宠也罢,公子的命,都活得太长远了麽?”原拓的唇角开始微微的含笑,就算是没有皇命,先斩後奏,今天搬掉的这块绊脚石,无论对自己、对皇上、对国家,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将军要谋反?”胡璇毫无惧色,迷起了眼,仿似在洞悉,又似乎已然了然於胸的模样,神色泰然的盯著原拓。 倒是原拓一怔神,随即冷笑道:“这句话该回敬给公子才是!” “如今天下之势,将军一定要杀身为人质的胡璇,可谓另有所图!胡璇一直猜想可以自由进出内宫与天牢的男子只有几位将军,却万万想不到竟会是原将军你!” 原拓神色更为一凛。 胡璇一声冷笑:“我死也算值得,总算让真凶露出马脚!原将军对胡璇所言之事,倒当真是记得清楚,听得明白!”言罢,胡璇缓缓坐在椅上,对小连子道:“连公公,接著研墨罢。” “……原拓并无不忠!”原拓的脸色阴沉下来,腰间的佩刀磨擦出清冷的声调缓缓出鞘:“只是公子不可留!” 第五十三章 原拓一步步走近。 研墨的小连子全身发抖,墨汁不由得溅在桌子上。 胡璇只垂著头,在铺好的锦绢上凝神弄墨,完全无视於原拓一步步的逼近。 “什麽人!” “皇後殿御侍,何人在此做乱?还不速速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为首的将领高声喝著,已带人硬冲进房来。 原拓皱皱眉头,手中尚握著腰刀,转向为首的军官问道:“何人派你们来此?所为何事?” 冲进来的军士一见是原拓,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左顾右看,房中除了胡璇还有原拓,就剩下一个太监。 为首那将领向原拓抱拳道:“末将奉皇後娘娘之命,来此捉拿乱党,劳原将军与末将同行一遭!” “何来乱党?”原拓眉头皱得更深。 “……这个……”那御侍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面有难色的道:“末将只是奉命行事。如今末见歹人,还请将军与末将同行,向皇後娘娘复命!” “哼……”原拓皮笑肉不笑回头瞥了一眼胡璇。 胡璇也是全然不知始末,淡淡然的看一群人上演的戏码。 “公子当真有本事!”原拓全然不理会那将领,手中提著刀,便向胡璇而去。 “原将军!莫非行凶之人便是将军?”那御侍首领一急,忙出刀拦在原拓面前,被原拓狠狠的一瞪,才急急收了口。 “这侫人此时不杀更待何时?你等退下!一切後果由原某承担!”原拓对那侍卫首领凛然道。 “……这……”侍卫首领有些犹豫。 “公子知晓何人是真凶,原将军要杀人灭口!求大人救救公子!”小连子忙不顾命地跑到侍卫首领身後急声呼唤。 “原将军,此事还是向皇上禀明……”那侍卫首领虽然猜测皇後因丧子之痛牵怒胡璇,可毕竟皇上宠胡璇也是宫里人都清楚的事情,此事可大可小,一时间犹豫不决。 “此人狐媚惑主!不可再留!你便当没来过这糟,如实向皇後娘娘复命去罢!”原拓说完,一手搪开那将领,转身便向胡璇而去。 正在这时,人群中一阵唏嘘。 原拓举刀向胡璇便砍,胡璇冷冷的盯著原拓,不为所动。只有小连子一声惊呼:“皇……”下句还没说完,原拓面上一声冷笑:“皇上今天也救你不得!” “当”的一声,紫金枪擦过原拓的左肩,镇掉了原拓手中的大刀,入地有声,急剧的颤抖发出翁翁鸣响,斜插在胡璇与原拓之间。 胡璇已看到宴子桀狂奔而来。 原拓却瞠目结舌,兀自不甘地盯紧胡璇。 “原拓!你如何向朕解释?”宴子桀护在胡璇身前,一把抄起剌入地上的长枪,面色暴怒。 “皇上!原拓愿以一已之命换此妖人的性命!”原拓额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盯住胡璇,咬牙切齿地道。 “你抗朕的旨?胡璇不准杀!”宴子桀犹为心惊地将胡璇扯在身後,就想著刚刚自己若来晚一步,胡璇便血溅当场,心里胆寒,将他牢牢护在自己身後,怒向众人喝道:“你们都反了麽!” “皇上!”原拓扑通跪地,面色肯切:“此人不能留!皇上如念在原拓拼死沙场与皇上并肩做战的情份,就请皇上赐死胡璇!否则,就请皇上杀了臣吧!” “原拓!你听不懂朕的话?”宴子桀声音里也发抖,原拓无论在朝堂还是自己心中,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如今说这番话,当时是将自己逼到了绝路。 “皇上!臣请命!”胡拓再请。 宴子桀断然摇头:“任何人都不准伤胡璇!朕不准!”言罢,向跪守在房中的侍卫道:“全都给朕退出去!” 众侍卫退下,原拓不依不饶地盯住宴子桀。 而胡璇此刻却是满腔激动,宴子桀对自己的情份,让胡璇头脑发白,全然忘了自己就在生死一线上,怔怔地盯著宴子桀的背影出神。 “胡璇已经为朕如此!他曾数度救朕於绝境,如今甘心为朕背负侫名幽居後宫!原拓,便如当初沙场上的你数度以性命为朕相搏,你让朕如此难为……” “臣忠心为皇上、为社稷!胡璇不同啊,皇上!”原拓继续请命道:“此人不除,後宫难安,皇上亦会在战略上分心,难倒吴城如今还受制於胡珂,皇上能说这与胡璇并无瓜葛?求皇上以社稷江山为念、赐死胡璇!” “原拓!”宴子桀回手扯住胡璇的手腕,却望著原拓:“胡璇如今已为朕幽居,不问世事。他已与朕盟誓,若与胡珂开战之日,便是胡璇命绝之时。朕、朕所衷情的人便只有他,你就当做放朕一马,连这小小的欢愉时刻,也不能留与朕、与他相守麽?” 原拓万万料不到那个冷冽决绝的宴子桀,会面色凄惨而真挚的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怔怔看著面前的二人。 宴子桀回头与胡璇相视,他们牵著的手紧紧相握,微微发抖。 这样的场面不只没让原拓大起反感,反而说不出的心痛,仿佛能感觉到那相握著的双手间蕴含的温暖,直触自己征战多年血迹斑驳的心底。 “原拓……你别为难朕……”宴子桀回视原拓,几近恳求的声色。 “……臣……”咬咬牙,向宴子桀叩首:“臣告退!”拾起长刀,退出门外。 小连子跟上来关上房门,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中只剩下二人,仿佛一切凡尘锁事都抛诸身外,动情相拥。 “娘娘、娘娘……”安公公老泪纵横的跪在叶纳面前哭道:“原将军忠心为国、阮娘娘命人传来禁宫贼人作乱之说,全属妄言!请娘娘明断。” 叶纳面色苍白,昔日里娇俏玲珑的面孔上全无色彩,惨淡的望著空旷的殿堂:“阮妃……为何如此回护胡璇?” “娘娘……”安公公低声哭诉道:“皇上为了那胡公子,已魂牵梦绕。宫中谣言已至荒诞,阮娘娘如此做为,实是依仗身怀皇子为所欲为!老奴忠心为皇上、求娘娘规劝皇上,莫要再近奸人!唔唔……如此纲法方可正、民心才可安呐!” “你说……宫中谣言?”叶纳皱了皱眉头,问道:“什麽谣言?” “这、”安公公摸了摸泪道:“这个……奴才不敢说。” “只管说来!本宫给你作主!你都信不得本宫麽?” “……奴才不敢,只是此事事关重大。” “说!” “是、是!娘娘……奴才只是听闻杂役谣传……胡公子与阮娘娘、藕断丝连,常常私下有交。” “……嗯……”叶纳丝毫不意外地缓缓点头:“也只有此说,才好解释阮妃的行径!”她缓缓起身,在安公公的面前轻轻踱步:“胡璇牵涉毒害荣妃、庄妃,本宫的皇儿也是他在场的时候被人误伤,只有阮妃安然无恙。”误伤二字,说得尤为音重:“他出城与西砥将军私会,这其中,有什麽牵连,看来可以理得清了!” “娘娘……您说的意思是……”安公公不解,抬头望向叶纳。 “……本宫的意思是——急不来!”叶纳苍白的面上微微含笑。 韩越之静静站在院中,纤细的手中握著三枚万俟争留给自己的响迅,双目含泪,茫茫然望著夜空怔怔出神。 万俟大哥,你许久末到宫中,可是有何不测?你要越之如何自处? 信步在院中徘徊,隐隐听到丛林後低声耳语,韩越之轻轻走过去,但听一个太监低声道:“……那璇公子当真是让皇上神魂颠倒,在大殿上暴怒不说,今天还与原将军反目。” “他们夫妇俩倒是夫唱夫随。这谣传怎麽就越传越像真的呢?”另一个太监接话道:“阮娘娘也算是用尽了心机,连皇後那一宫都使人给骗来了侍卫,要我说呀,皇後娘娘是巴不得那璇公子被碎……” “可不是,一个男人,这麽得宠,就算我是娘娘也忍不下去。可你说那阮娘娘……她还是真胳膊肘往外拐……” “你怎麽知道她就是往外拐?人家——那可是从小的夫妻呢!”声音越说越低,两个人唏唏嘘嘘地笑了起来。 韩越之听了个大概,明白了些许,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胡璇若是被冤枉至死,他却一万个不愿意的。若是胡璇死了,还有什麽人能逼宴子桀拿出那药来救人? “咳!”韩越之一声轻喝,那两个太监大吃一惊,脸变了色,慌慌张张向韩越之磕头跪礼。 “你们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韩越之将手中的响迅收进袖里,背著手,笑盈盈地盯著二人:“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可惹杀头的罪!” “啊!”二人一惊,相视一眼,齐齐向韩越之磕头求饶:“公子,求公子开恩。奴才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求公子别说给皇上听,奴才一辈子感公子的恩德。”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22节 “公子,奴才们一时糊涂,求公子饶命!” “嗯?让我饶你们?那可以,”韩越之笑吟吟的道:“那你们倒从实招来,这话风,是哪里听来的?” 二人又是俯首相视,半晌答不上话来。 “本公子没璇公子的份量,也是可以跟皇上说得上话的。”韩越之缓缓转身道:“你们不说实话……那我可就……” “公子开恩!这话风由朝臣至内宫,甚至是民间都有暗暗流传了!”其中一个急声道。 “骗人!”韩越之柳眉一竖,回头怒斥。 “奴才们不敢!”另一个急声道:“开始阮娘娘常在中宫後宫走动,内宫中早就传出诽言,如今已是漫天风语,只是没人敢传到主子们耳朵里,求公子开恩呐!” “当真?”韩越之踱了回来,细看二人,已是冷汗连连惊色难掩,确是不像在说假话。 “公子,这话要传,总是会传上去,求公子别开这个头,饶过小的们!” 第五十四章 自胡璇受伤一月以来,宴子桀这是初次与他重温情事。 胡璇身体上的伤痕还清淅可见,宴子桀就算没由著性子尽兴,可这一番情思之苦总算小小的满足,喜滋滋地拥著胡璇,轻轻吻触:“璇,朕好喜欢你。”缠缠爱语仿佛倾诉不尽一般,不断在胡璇的耳边呢喃。 “……”情事後的胡璇颇为疲惫,而除了与宴子桀两情相悦的欢喜之余,胡璇心里一直搁著另一件事——真凶倒底是什麽人? 如果是原拓联同谋反,他有机会剌杀宴子桀,或是针对叶纳的身份加以要挟,为什麽一定要杀自己?原拓在宴国举兵起事,与西砥里应外合,那不是比除去自己以求珂儿攻打宴国来得更顺畅?如果不是原拓……那又会是谁? 而今就算宴子桀待自己有情,可自己对他说的话,真有那个份量,可以让他相信自己而与原拓反目麽?而说出来,原拓亦手握兵权,宴国将发生怎样惊天动地的变化?如果不说,那深宫之中又隐藏著怎样的危机? “璇,你怎麽心不在焉?与朕在一起,想些什麽?”宴子桀拥著胡璇。 “皇上,胡璇在想,珂儿占据城池,终是皇上的心腹之患……” “嗯……”胡璇说到政事上,宴子桀板正了面孔,认真的听著。 “如今宫中亦对胡璇非议四起,皇上不如将胡璇秘密送入西砥,胡璇愿以死铭志,珂儿定会命部下归降,助皇上铲平西砥。”胡璇小心的绕著弯子套话。 不过这也确是他心中所想,与其在宫中平白被人指摘,而这份浓情又不知何时便到了尽头,还要让宴子桀为难,自己也总算得到他或多或少的回应,这样便心满意足,若是宴子桀当真依著自己的意思把自己送走,也应了当初他那句“看到你举剑自刎的时候,朕多希望自己去晚一步”……谁知道自己这种人,将来会在宴子桀心中是个怎样的角色呢? “你在说什麽?”宴子桀面色严肃的扳过胡璇的脸:“朕如今对你的情意,你还当做儿戏?你要看看朕的心麽?” “……胡璇不敢。只是原将军,他为何一定要置胡璇於死地?原将军掌管兵权,轻易出入中宫後宫,他若铁了心想除掉胡璇,亦是迟早的事。与其平白无故的死,不如为皇上的社稷、家人的平安……” “朕不准!他不会了!”宴子桀将胡璇拥了拥紧,深情的道:“朕守著你!不会让他再伤害你!” “可原将军为何一定要置胡璇於死地?”原拓在宴子桀心中的地位,又岂是如今的自己可以妄加诽言的?於是胡璇引著宴子桀往自己所担心的方向想。 “他怕朕因色误国!他一直信不过你真心待朕!你的心意,朕明白就好!”宴子桀轻轻的抚著胡璇的脸庞,温情尽现:“你甘心为朕幽居後宫,朕怎麽会不知道你心底的挣扎,朕会疼你,别乱想了。”看著胡璇有些庸懒的神情别有一番风韵,宴子桀的欲望又扬起了头,可是胡璇久伤初愈,他也不想为难了他,索性起身披上衣衫,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分缓自己的那份心思。 “原将军对皇上忠心耿耿,这是皇上之福。”胡璇小心窥看宴子桀神色。 宴子桀果然笃定的点点头:“正是!若不是原拓当初数度救朕於水火,朕就算有九条命,也难有今日。他是朕的左膀右臂!”面上几分欣然之色,胡璇知道多言无益,硬生生的将自己的话吞回肚里。 正在这时,门外一声长报:“禀皇上,阮娘娘身体维和,太医已经在为娘娘诊治。” 胡璇与宴子桀皆是惊色相视,宴子桀便顾不得沐浴,拿起衣衫便往身上套:“璇,朕要过去看看阮妃,你好生休息,朕晚些来看你。” “阮娘娘身怀龙种,事关重大,皇上不必为胡璇挂心。”胡璇早已披上衣衫,边为宴子桀整配衣饰。 宴子桀坐上车辇,命人往阮鋆芷的宫里去。 路上又有人来传话,说阮鋆芷动了胎气,是要早产,如今御医都已经到了她宫中。 宴子桀也不知是担忧还是欣喜,只命人快快驱车。 还没进了阮鋆芷的院,便听到一声嘹亮的孩童啼哭之声。 初为人父的喜悦,宴子桀几乎忍不住想飞进园子里第一眼看看自己的孩儿。这时迎面跑来一个小太监,满面欣喜的跪在路边:“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阮娘娘为皇上产下一位精勇神气的皇子殿下。” 这时宴子桀已入了阮鋆芷的院,待车辇停了,便举步入房。 宫中人倒是手脚利落,宴子桀来到塌前,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孩已经抱在他面前。 宴子桀此时倒完全想不起阮鋆芷,只顾欣喜地看著自己的孩儿,想伸手去抱,又怕自己力大伤了他。 孩子刚生下来,总是还睁不开眼,嫩嫩的皮肤白里透红,微微有些婴儿皱。他刚刚还在大声啼哭,一双小手不停的舞著。 宴子桀小心翼翼的伸手一个手指,想去触碰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面上,尽是新奇与温情的样色。 这孩儿仿佛知道宴子桀来到近前,竟然忽然止住了哭声。宴子桀更是欣喜,笑呵呵地向他凑近,想伸手指去碰碰他的小手。哪知这孩子忽然又舞起小手来,叭叭有声的在宴子桀的脸上实足打了两记嫩嫩的拳头。 旁人看著宴子桀错愕的神色想笑不敢笑,抱著孩子的侍女可吓得脚都软了,忙跑在地上求饶。 宴子桀了股子欣喜劲消了大半。摆摆手,示意她起身,才又想起阮鋆芷,却看到她只是直直地看著天花板,面上全无喜色,即不去看孩儿,亦不与自己相视。 好好的一件喜事忽然变得无趣,宴子桀嘎了嘎嘴,想说什麽,又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皇上可为皇儿想好名子了?”阮鋆芷有气无力的开口。 “哦……”宴子桀忽然想起,长久以来,如果连之前自己失去的孩儿也算进来,自己前前後後也有四个孩子了,可竟从来都没想到他们名子的事情,不由得一时无以相应。 “……”阮鋆芷与宴子桀对视,两个人竟生出了些许陌生之感。见宴子桀陷入思绪,阮鋆芷平淡的转过头,又望向天花板,不再言语。 “璇哥”韩越之好不容易央求宴子桀准他来探望胡璇,带来一小罐滋补的汤药,让小连子用银针验过了便让他退了下。 其实胡璇猜想韩越之不会傻到亲自来害自己,无论什麽目的,都不会有人明明白白的把自己赔上。可用银针试毒早就成了宫里的必行之事,这宫中人人自危,刚刚平复的国家就是这样动荡不安,胡璇若不是平淡处之,也难免每天都有难以自保的感觉。 事到如今,他总算能体会当初宴子桀那个求生欲强、对人生充满不满与希望的男孩的处境。 韩越之开门见山的将宫人们流传的谣言如实讲与胡璇。 胡璇越听越心寒。这深宫勿须有的罪名太多,众口铄金,一泡脏口水也可以淹死千百人。只是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对阮鋆芷从来都是有举无解,那孩儿怎麽可能是自己的?只是这话向谁说? 对韩越之说?对宴子桀说,还是向天下人解释? 这宫中没有一个人能倾心相谈。子桀也好、越之也好,自己心里那点儿猜测,对任何一个人说出口都不知道会带来什麽样的後果。 这个时候倒想起荆云来,寻思若是有他在便好了,却也记起自上次他负伤离宫至今,已经有月余未见他。这当中自己也有试探著在无人之时想寻他出来,他却始终没有现身。 韩越之煞有介事的叨念了一番,也不敢久留,向胡璇告别。 送走了韩越之,胡璇茫茫然坐在院中。 初秋的正午阳光依然炙热。小连子忙里忙外的打理各处卫生,宴子桀不在的时候,胡璇多是一个人打发闲时。 心中又想起荆云,这时候多希望有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前前後後胡珂已经带来三封信帛,皆是未有所获,看不出边关西砥重要人物与宴国何人有所接洽,要知道真凶是何人,简直大海捞针。 如果把事情往坏的方向想,叶纳是西砥的公主,她也不是全无可能——只是看来她那麽爱子桀,当真会做这样的事情麽?原拓是表面看来玉柳事件的最有嫌疑的人物,可是毒害荣妃那一次,真的是他想杀宴子桀的话,那他在其它与宴子桀相处的机会岂不是更能得手?而安公公历经三代朝廷皇族,他曾救子桀出胡国,应该是宴国的老奴,又得子桀的提用,还是个宦官,做这些事应该也没些个好处……阮娘娘是胡国旧人,宴子桀朝中并无重用胡人,所以她在宫内宫外都应该是失势的状况。若是她想害自己,那这次就不会用急智来救自己,还害得她早产……想到这里,心底对阮鋆芷的歉意又多了几分。 最後想到韩越之。 他初入宫廷,也是无依无靠。应该不会有那麽大的势力命人下毒害荣妃、害自己……可那行藏怪异的男人也算在内的话,又不好说。但当初他与自己一同身中麻陀草之毒,如今也来苦口婆心提防自己小心…… 越想越觉得哪个都不像,可最让人怀疑的还是原拓与韩越之。但他们又都是宴子桀心中得宠的人,不是单凭自己无证无据的向宴子桀去说就能有结果的事情。而韩越之在宫中自己尚无法自由的接近他,原拓的行踪作为自己却更无从下手查访——若是这个时候荆云在…… 思绪所到之处,胡璇不由得喃喃道:“荆大哥……若此刻你在……胡璇便不会这麽无所是从……” “哦?” 胡璇一惊,回过头去。小院的月亮门後,荆云微微笑著踱了出来:“难得你有事想起荆某,说吧。荆某定会尽力而为。” 胡璇一喜。忙走上前去:“这许久末曾见到荆大哥,一切可安好?” “看我像不好麽?”荆云爽朗一笑。 胡璇看荆云,人瘦了不少,面上有些疲色,总觉得不似从前那般精气:“荆大哥上次负伤离去,胡璇担心不少,现在已然无碍了麽?” “那点伤算不得什麽。”荆云淡淡一笑,安慰胡璇道:“要害你那家夥果然了得,跟他周旋受了些伤,你不用挂心,他也没讨得好处。你说说,你要荆大哥做何事?你这里看来清静,那小皇帝在你的围墙外布了不少暗哨。这样保得你平安,可行走之人绝无仅有,荆某来去却不是那麽方便了。” “这样……”胡璇还不知道宴子桀已经派人把守,当下对荆云道:“荆大哥,胡璇想托你去原将军府,探看他的行藏可有怪异。” “他要谋反?”荆云问道。 “不!”胡璇缓缓摇头:“我不清楚,但是我怕是他与西砥有所勾结,无凭无据。” “知道了。若有消息我想办法来通知你。”荆云点点头:“那家夥伤得可不轻,怕是一时半火还不能来为难你,但你自己处处小心。” “有劳荆大哥。”胡璇点点头:“喝杯茶水吧?” 荆云看看天色,笑著摇摇头:“快到正午了,荆云不能久留,这就告辞了。” “保重。”胡璇面上一红,想是他说宴子桀快下朝归来的意思。 荆云告别胡璇,小心翻过宫墙,闪避暗哨。 可与万俟争一斗拼得大伤筋骨,他时时的捂著肋下重创的伤口,血渍还是缓缓浸透了他的衣衫。 第五十五章 阮鋆芷面色苍白地依在床头。双目有些呆滞。 怀中白白胖胖的孩子哇哇大哭,侍女们要孩子也要不下来,在边上干瞪眼。其中一个使使眼色,让另一个去传人。 阮鋆芷听到房外开门关门的声音,才缓缓回过头,看了一眼瑟瑟的宫人们,又低头看看怀中的孩子。 “宁儿……”阮鋆芷叨念著宴子桀随随便便给孩子安上的名子。宴宁字择安……这是皇子的名子麽?阮鋆芷惨淡的笑了笑。只怕那是宴子桀当时的心意。 这个孩子不只自己不欢迎。连他都对这个孩子不抱有一丝丝关爱。他当时只是想要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过到老。阮鋆芷现在都常常在假想,如果当初失掉孩子的不是叶纳而是自己,不用指望宴子桀会酒後成狂,怕是跟荣妃庄妃那时一个样,他连滴眼泪都不会掉。 低头抚抚那哭得涨得紫红的小脸,阮鋆芷的眼泪滴在孩子的脸上,她却扔然牵强又怪异的笑著:“你哭什麽?你有什麽好伤心?你知道不知道你哭得好烦?” 真想掐死他。 不是母亲都当自己孩子是心肝宝贝麽?这个小东西为什麽这麽面目可憎?怎麽看都有宴子桀那深深印在脑海里禽兽般的影子。 如果你是他的孩儿就好了。温文尔雅、神态谦和……也不好、他也不会喜欢你,也不会想要你!你和母亲都是一样,被爱与不爱的人拒之千里,他们只顾自己的快活,从来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 抖著手,咬牙切齿的伸向幼嫩的小颈子:“别哭了!你好烦……” “娘娘、娘娘!”宫女失声惊呼,上前去拦阮鋆芷想抱下皇子赶快回皇子的寝殿,却又不敢用力伤了这母子二人,三四个宫女忙做一团。 终於孩子是抱了下来,门外安公公正引著御医也进了来。 “你们怎麽侍候娘娘的?”安公公在门外就听到宣哗声,斥退了宫女,忙带著御医上前给阮鋆芷问安。 “本宫没病!带他来做什麽。”脸上还挂著泪痕,刚刚还失心疯的样子,如今阮鋆芷又摆回了一幅冷然的表情。 “回娘娘,御医是来为娘娘调理身体,并不是为医诊。”安公公笑咪咪的讨好。 “本宫说了不用!”阮鋆芷转过头。 隔著纱帐,御医与安公公都看不到阮鋆芷的表情,却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到她的不悦。 “是,那奴才与御医告退,请娘娘安心静养保重凤体。”安公公小心翼翼的道。 “御医退下。安公公你留下来!”院鋆芷冷声道。 御医退了下去,安公公怔怔守著。 “宫里的谣言,是你传出来的?”阮鋆芷冷冷的问道。 “娘娘……?”安公公表情惊慌,不明所以似的颤抖著发问。 “……虽然你将本宫也害进来了,不过本宫并不恨你……”阮鋆芷悠悠的道:“我曾经以为活著、享受至高无尚的女主的地位、戴最金贵的珍宝、吃厌了美味珍馐就是幸福和快乐……” “於是我离开了他。随著他的家人逃离……但是很久以後我发现并不是那样,那样并不快乐。於是我选择放弃坚持得到名利和地位,无论他是一个降臣,他是生是死,都要回到他身边……” “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当我发觉他背叛我的时候,我责备自己……毕竟、是我先离开他,我想要好好补偿他,於是我不受诱惑,心甘情愿的做一个亡国侫人的妻子默默的守著无数个他被别人召去侍寝的夜晚。” “……”说到这里,阮鋆芷的眼中泪如雨落:“……哼哼、可是我发现我又错了,原来不是因为我的离开他才背叛了我。原原本本,我就是他生命中被利用的棋子!他的心根本不在我这里,他却用他华美表像、残酷的枷索、不容抗拒的地位将我摆在了他虚伪的婚姻里。哈哈哈”阮鋆芷哑然失笑:“所以我恨他!那个时候就恨得发疯了!所以你总是陷害他。我知道,可我就是不说不来!” “娘娘……老奴没有!老奴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安公公听到这里,惊慌叩头。 “你不用狡辩!我又不会害你!”阮鋆芷一抖手揭开纱帐。 安公公一看到她,不由得一惊。那个仪态雍容,就算在怀胎十月也美豔动人的女人,竟然在三五天的日子里两腮凹陷、眼睑灰褐面色苍白。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的她就算夜里走出去被人误认为女鬼也再不稀奇。 “其实我知道是你,也是机缘巧合。”阮鋆芷盯著安公公,幽幽的道:“是从庄妃开始。” “……”安公公抬著眉眼,却依旧匍匐,只是不再争辩,静静听著阮鋆芷说下去。 “庄妃曾经不只一次跟我提起过,你待她很好,提点她服侍皇上,还为她家里人常常送银钱。”阮鋆芷仿佛神游了般,双目没了焦距:“庄妃堕胎那天,我去看望她了。她真是个善良又温柔的人。”仿佛真的像极了胡璇,却又没把这话说出来:“……哭得很凄惨,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是谁送来的这份汤。我看得出来她知道,因为我问真的是胡璇和侍人送来的麽,她连连摇头,一直说不是。她会这麽肯定,她只是知道胡璇是冤枉的,可她根本不敢说——则是因为你手里有她家人的性命!”阮鋆芷说到这里,得意的向著安公公一笑:“她与我说宫中太险恶,她想要离开,过平平静静的生活,她哪里会自缢?我才离开她那里,回到宫中,皇上便来探望。皇上还念过,庄妃可怜,今後要好好待她,没想到第二天又见皇上的时候,皇上就说,是他赐庄妃自缢。本来那个时候我只是怀疑你。而这些天娘娘来探望我,提起你竟然,对皇後娘娘说起皇上为胡璇赐死庄妃。你是皇上身边儿的人,实是不该再提这些话。” 安公公不再做声。 “你们要怎麽处心积虑的害我和我的孩子?”阮鋆芷惨淡的转过脸去,也不去看安公公:“我知道无论是在宴子桀的手中还是在你们手中,我阮鋆芷都没有善终。不过……”她回头,又微微含笑:“你们必然要达成我的心愿才行!” “娘娘,把您推到这一步的,也是您自己啊!”安公公的神色也平和下来,缓声道:“如今宫里的谣言,都是因为娘娘常常去胡公子那里所致,怕是连娘娘自己也差点要以为是真的吧?娘娘那样做,无非为的就是离散公子和皇上的感情,用您特别的身份在他们中间划下一道难堪的界线,害公子再无立足之地。可为什麽到了原将军动手的时候,娘娘又急著要救人呢?” “本宫曾是倾国倾城的阮美人。”阮鋆芷削瘦的脸上泛起不再美丽的微笑:“相国的金枝玉叶、一国储君的正室,拥有太多美好的东西,在心中所爱的人的光彩下更加完美。——直到很久以後,被利用、被欺骗、被自己爱的人从头到尾的背叛!成为世上最可哀可笑的怨妇……爱那麽深,恨就会那麽切!” 阮鋆芷转身,走下床塌,踱向安公公:“所以,你们要达成本宫的心愿才行!” “娘娘要的是……?” 甜蜜小白h番外 午後的幽院阳光明媚。伴著轻风扶草、零星虫鸣声,古香古色的窗栏处不时飘出诱人的呻吟声。 胡璇的长发散在淡青的缎布之上,透过窗纸的阳光将他柔顺的黑发与锦缎特有的光质映出柔和而亮丽的光彩。他仰起头,随著宴子桀的摇动,玉雕般的颈子上,小巧的喉节微微的滑动,不可自制地溢出呻吟。精致的锁骨架起他纤细而并非单薄的胸膛,白析的皮肤上依然清淅可见条条淡粉的伤痕,因为激情与沸腾变得更为红豔。 那些伤痕清淅的见证著为了与自己相守,胡璇曾受到的委屈与伤害。右胸口接近肩头的伤是自己剌下的、肋下胸前斑驳的伤痕是他拼命逃回宴都被劫路的西砥军所伤,修长的大腿那个接近圆形的伤疤是他在桐西关西砥营被流箭剌穿的,而背後遍布的伤痕则是自己发妻牵怒於他…… 胡璇确实不如韩越之美豔,而这样的身体也不再如当初一般完璧无瑕,可宴子桀却由心底产生一种接近於怜惜或依恋的感情,仿佛要做出力所能及的补偿一般,对胡璇特别的温柔有加。 即便是让宴子桀几乎迷失的性爱中,他也不时提醒自己不要伤到他。 温柔的揽起胡璇的身体,浓烈纯厚的缠吻上他淡色的檀唇,吸吮柔软温热的舌瓣,有力而不失温柔的摆动腰肢。 可以看得出胡璇已经失神,微微颦眉,由精致的鼻腔发出哼吟,一双手臂迎合著环上宴子桀的背,胸膛和腰腹借著他的力量与自己紧紧相依,那温暖的内部频频收缩,甚至可以感到小腹前胡璇粉嫩的根源急促的脉动。 宴子桀当然明白胡璇这个时候要的是什麽,可他身体不好,自己也不能多次行事,每次都想稍稍拖延时间,让销魂蚀骨的感觉延迟长久些。可是在胡璇的身体里,感受到他的邀约和欲望,自己就总是不能自持——仿佛有些被打败的感觉。 宴子桀狠狠心,忽然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喘著粗气,顽劣地盯著胡璇不明所以的表情,缓缓睁开眼,双目潮湿的望著自己。 胡璇开始微微的摩挲,就在要攀上高峰的时候停下,意识迷离与清醒交接的时候身体自然的追随欲望,可羞涩如他又无法将欲望说出口。 “忍一忍,朕想久一点……”宴子桀狡黠的笑著,就那样停在胡璇的体内,开始亲吻与爱抚。 胡璇不住地轻轻摇动身体。正在好处忽然停下来,本能的反应当然是不答应。宴子桀高温的手掌由他敏感的腰腹部慢慢向下滑,不怀好意的在胡璇的根源处留连,更助发了胡璇的欲求,吐吸混乱的发出不成声的呻吟,随著下身的勃动,体内的收缩也更加急剧起来。 还不只如此,仿佛不可忍耐的,清秀的面容上呈了情热的淡粉色,表情中那份挣扎在痛苦与愉悦边缘的诱人模样给宴子桀带来了视觉上的冲击。他的身体又一直像要把宴子桀的精力全部吸进去一般不断的涌动收缩,忍得宴子桀好生不堪,豆大的汗珠落下来。 “璇……你、你是故意的!别动、别……”宴子桀不堪的伏在胡璇身上,拥紧他的身子想克制,却因为两个人身体的摩擦加剧了胡璇下身的感触。 “桀、子桀、呃……嗯……”胡璇拥紧宴子桀的身体,一阵急剧的抽搐攀上云雨之颠,让宴子桀忍无可忍,也一同沦陷。 第五十六章 荆云来到胡璇住处的时候,宴子桀还在上朝。 轻轻由窗口跃入房中,小心的关回窗门。走到宽大得能容下五六个人也不显拥挤的大床,胡璇还在沉沉入睡。 映著初晨透入的阳光,缎子面上反射著柔和金黄的光彩。质地柔软的白色睡服下,胡璇纤美的颈子与锁骨交汇出精致的细条。乌黑发丝掩映下,那张秀气的面容上淡樱色的双唇微微张翕,仿佛在说什麽,却又发不出什麽声息。 荆云不觉得心动,想走近,却又不敢走近。 即怕自己把持不住,也不想把这美景打破。 胡璇置在枕边的手开始扯紧褥子,平滑的手背上微微跳起筋脉,显然他在用力。刚刚平和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身体微微开始颤抖:“……不……不要……”浓密的睫毛下落下两行清泪:“……荆……哥、你、你这……待我、……会恨……不……呃、啊……不要……” 荆云像被雷打了一般站在原地,看著胡璇在梦中近忽竭力的挣扎。 荆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听到胡璇急促的呼吸声有了变化,情急之下闪身到房中梁柱与纱帐之後。 胡璇猛然坐起,坐在床上急促的喘吸,抹了抹面上末干的泪迹,平覆自己的惊梦。 荆云心疼,不只为伤害背叛了胡璇的行为而懊悔,更因为事到如今他才能想通,对於胡璇来说,宴子桀对他的欺辱、雷延武的伤害、或是他曾经历市井之上无赖的折磨,都不如自己对他的伤害来得深。原因只在於:他曾信任自己,将自己视为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而如今,自己亲手打破了一切。 “公子可要小作洗漱用早膳?”门外传来胡璇常侍太监小连子的声音。 “……等一下不急。连公公你先忙吧。有事我再叫你。”胡璇看到荆云走了出来,提著几分声音遣退小连子。 待脚步远去了,荆云才道:“我来得正巧。” “……正是,荆大哥可有什麽消息?”胡璇起身下床,来到桌前,为荆云倒上一杯水。 “我在原拓府上潜伏七日,此人上朝之外还会去演兵操练,偶尔去风月之地饮酒作乐,并无异常。” “没有与什麽朝堂之外的人过切的接触?” “……除了皇上,他连朝臣们都少有言语,连他的管家我也有注意,表面看来确无异像。”荆云道:“或许时日久一些……” “……”胡璇摇摇头,若有所思的道:“我之所以想要荆大哥查证此人,正是因为他若谋反,勾结西砥这一项却於理不通。当时桐西关一战,宴军出动三万精甲骑兵出战,余外三万由原拓带同阵守宴都。他若像雷延武一般是西砥的人,来个里应外合,那时候夹击桐城,宴国早已不在。况且内容膳食他并无权沾手,无端端的害死宫女宫妃更是於理不合……若不是他……”胡璇的眉头锁得更深,有话却没再讲下去。 “你信不过荆某便可不说。”荆云淡淡的道:“我不会怪你……”他说这番话确是出自内心。虽然猜想胡璇并不知道自己曾背叛他,假借他之手助雷延武杀宴子桀,不过这层内疚之意却总在心中排徊。 “胡璇数度死里逃生全仰丈荆大哥,哪里会信不过荆大哥……只是……”胡璇急忙辩解,可又心无定数,面色愁郁,又停了下来。 “有话直说无妨。” “……只是,若是内宫中人,荆大哥却每日处於险地……胡璇心有不安。” “荆某小心些便是。”荆云一笑,心下却想著为了胡璇的安危,自己之前又哪一天不是在深宫之中?只是胡璇的住处一向清静,这次要探查别人,却还是要小心些,况且自己伤重未复……想到这里,不由得便注意到自己的伤口,肋下仍然隐隐抽痛:“这次是谁?是那个西砥小皇後,还是那个韩越之?” “荆大哥以为呢?” 荆云曾来宫中剌杀宴子桀,宴子桀眼看就要毙命於自己剑下之时,是叶纳所救。这一层虽然也没对胡璇提起过,不过荆云心中却猜想不是叶纳。而那个韩越之,即然胡璇说他与那万俟争相识,自己又屡次在宫中与他交手,而他伤了叶纳那一次为的是杀胡璇,那韩越之就不无可能,当下道:“我觉得那姓韩的小子有些怪异。” “……”胡璇想了想:“越之曾与我一同中麻佗草之毒,听御医说那毒害人致深,我便觉得不会是他。叶纳数度救子桀於水火,若不是因为那次意外,也早有了皇上的龙儿……会麽?” “这麽看到倒是那小公主可疑了。”荆云听了胡璇此番话才道:“只有她有了孩子便可以得个便宜江山来坐,丢了孩子却是意外。打仗不如坐等,她是皇後,打掉了别的妃子的孩子,自是他的孩子坐江山。不知我这样想是不是小人之心。”荆云说到最後笑了笑。 胡璇才面有难色的对荆云道:“正因为无从下手……才觉得难为荆大哥……” “原来是两个都要查……”荆云却面无难色:“这宫里的侍卫或是将军,打仗若是胜於荆某,武功却不足为惧,你只管放心。我小心保自己周全便是。” “……也不急於一时,荆大哥好生保重。” “嗯,你也要保重。”荆云郑重的看了看胡璇,起了身:“我这便去了。你也快些用早饭吧。” 由後窗送走了荆云,胡璇洗漱,到了快晌午宴子桀下朝回来,才一同吃了午饭。 过了午後,宴子桀与胡璇闲来无事,心潮一起,便说要带著胡璇却看自己的孩子。胡璇生性温柔,喜欢孩童,更何况又是宴子桀的儿子,欣然同往。 到了太子殿,宫人们说小太子刚刚吃饱了奶水,正开心的时候,引著宴子桀与胡璇进了去。 二人套了件干净的衣衫,洗净了手脸,便来到床架前看那孩子。 小宝宝白白胖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著两个人,手背上带著四个小小的婴儿坑,胡乱抓著头上吊著的响铃,玩得正欢。 胡璇是见过儿时的宴子桀,更何况小孩子本来也看不出太多样貌上的差别,这一看之下,在胡璇眼里简直俨然一个小小宴摆在面前,由打心里的疼爱。 孩子向两个人伸著手,小脸上笑得跟花一样,呀呀的不知道哼些什麽。 “……”胡璇伸出手指去逗他,他便抓著胡璇的手往嘴里塞。 “这次怕是要咬你!”宴子桀笑著道:“上次还打了朕两拳,真是个生龙活虎的小子。” “宁儿皇子……”胡璇只顾笑著逗孩子,也不敢太大力扯手,只牵著不让他放进嘴里。 正这时候,传事的太监进来说阮鋆芷在宫里吵著要见皇儿。 二人正喜悦的情绪仿佛被什麽一扫而光。胡璇心里空荡荡地站直了身,宴子桀表情也僵住了一个笑容,想了想才道:“朕随皇子一起去探望阮妃。你们护送公子回清思园吧!” 胡璇对此并无怨言,而他也没有立声可以埋怨。只是心里那阵酸楚越发的鲜明。 宴子桀与众人到了阮鋆芷宫中,远远的就听到她的嘶叫:“本宫要见皇子!他是本宫的孩子!你们为什麽还不将皇子抱来?!啊!你们是不都不想活了!!” 御医在门外随宫人们守著,一见宴子桀来,纷纷跪拜。 “她这是发哪门子疯?”宴子桀心里本来就不顺畅,一听到阮鋆芷的声音,更是烦燥不堪,喝道:“这样见皇儿,要吓哭朕的皇儿麽!” “回皇上”御医满头冷汗,颤颤惊惊的道:“娘娘这是产子之後的抑郁之症,妇人也常会因为第一个孩子身体不能承受、心理末有万全之备而发生此症,只是娘娘……似乎……” “什麽?” “颇为严重,应有心结所致,老臣无能,请皇上罪责。” 宴子桀心里又是一凉,自己待她不好,所以才致如此吧?凭心而论,阮鋆芷自从来到後宫,自己与她交好就没有两三次,平日里在胡璇那里撞见她都比到她宫里看望她的时候多。她又从不争宠,由这一点上来讲,宴子桀对她还是心有好感,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心中不忍,当下命人开门入房。 房中弥漫著让人做苦的中药气,四处的垂帘不止挡了风,就连阳光都射不进来。房中微弱灯光在昏暗中摇曳,看到披头散发面目瘦陷的阮鋆芷,宴子桀都不由得一口冷气倒抽:这哪里还是那个号称有倾国之姿的美人! “阮妃,你好好休息,这样会伤身子。”宴子桀暗自压了压惊,缓步走到阮鋆芷身边。 阮鋆芷仿佛陌生似的看看宴子桀,良久不做声。 “是不是怪朕冷落了你。朕忙於朝事,辛苦你了。”宴子桀抚著阮鋆芷的手,柔声道:“朕陪皇儿一起来看你。”说著招了招手,命人把孩子抱近前来。 阮鋆芷的眼泪珠子似的落下来,滴在宴子桀的手背上。 “好了,朕都来了,别哭了。哭了就不美了。养好了身子,朕陪你和皇儿看大戏。”仿佛在哄小孩子一般,细心的抹去阮鋆芷的眼泪。 宴子桀假做的温柔确实胜於他真心真意的温柔万倍。此情此景不由得让宫人们都觉得温馨宜人,和乐融融。 正在此时,门外的传话太监进了来,头冒冷汗,急促的道:“皇上,原将军在清思园附近捉到西砥奸细,与皇上安置在清思园的侍卫对峙。皇後殿侍卫受皇後娘娘的命令保护皇子殿下,如今已守在殿外,请皇上移架皇後殿。” 宴子桀一听胡璇又被牵扯,忙道:“胡璇他人呢?” “回皇上,公子尚末回到清思园。” 宴子桀一撩褂摆,起身向外走,边道:“命人将胡公子找来,平平安安给朕带到皇後殿!谁伤他一根头发朕抄你们九族!余人随朕摆架皇後殿!” 声音远了,阮鋆芷静静的听著宴子桀远去的声音,眉头间纠结起怨恨。 第五十七章 宴子桀来到叶纳所住的宫殿院中,四周早已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守卫。 想像得到叶拓已带人来到叶纳宫中,宴子桀四处张望了一下,没见到胡璇的身影,心里几分不安,沉著步子走进内园中。一进去,便见地上一片白布罩著一具尸体,打横放在地上。宴子桀心中不由一紧,向左右问道:“这是什麽?” “回皇上,这是西砥内奸的尸体。”一个侍卫长跪下来回话,宴子桀心里松了口气。 “臣妾参见皇上。”叶纳由内堂走了出来,身後跟著面色严肃的原拓一同拜礼。 “梓童没有受到惊吓吧?”宴子桀走上前去,蓦然间发现叶纳的神色也早不同往昔,那灵动活泼,全身上下总是让人觉得洋溢著阳光般的光彩已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常见到宫中沉闷庄重的气份。莫名的觉得她与当初的阮鋆芷哪里有几分相似,或许是那种珠光宝器的雍容华贵,亦或许是那种让宴子桀再也看不到底的毫无表情的目光。 “皇上,臣妾一切安好。”叶纳淡淡的笑,也不如从前,总是在脸庞勾出两条好看的弧线、下巴尖尖的,嘴里露出两排贝齿。现在只是淡淡的笑,让宴子桀的心里又是一空。 “原将军,这是怎麽回事?”宴子桀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回皇上。”原拓边示意侍卫揭开尸体上的白布,边道:“臣在清思园附近寻视的时候,发现在这人行为怪异,想要上前寻问,此人拔腿便逃。臣与众侍卫一同围截,这人奋力抵抗,後来服毒自尽。臣搜其身,得到当初在中宫胡璇公子住处一样的锦布,上面写满西砥文字,本想到清思园与胡公子盘问,却与皇上伏下的守卫对峙,臣无奈,便带来请娘娘过目。其中……” 说到这里,叶纳将放入袖中的一块布锦递在宴子桀面前,接话道:“应该是宫中接信人的回信。笔法语句都显不熟,并不似真真正正的西砥人所书。上面回复就是暂时压兵桐西关,时机末成熟之前,不可轻举妄动……以免……”说到这里,叶纳皱皱眉头,看著锦布,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太明白。 “就照锦布上的直说。”宴子桀将信将疑的看著叶纳。 “以免伤及书信人的家小……盟约破弃。”叶纳说到这里,将布锦交给宴子桀,抬头真切地说道:“皇上,依臣妾看,此人应有家小。是内宫中的禁卫将领也说不定。” “……这……”宴子桀皱起眉头。叶纳这句话脱开了胡璇的嫌疑,宴子桀心里自然松了一口气,但长久以来宫中悬案不解,又生事端,著实让他心烦。若说是内宫将领所为,那些几乎都是自己与原拓征战沙场出入生死的死士……若是他们当中有人谋划,非同小可,当下向原拓到:“将宫中守将带到这边来一一盘问,朕要看看出事这段时间他们都在哪里做些什麽。” 原拓得令,命人唤各处守军将领来到园中。正在这时,一队人远处走了过来,传话的太监来报,是去找胡璇的一队人马已经来到,宴子桀命他们也进来。 园子里静静的,只有宴子桀一个人心平气和的品茗。叶纳坐在宴子桀的身边亲自为他侍茶。原拓手按腰刀站在他们身後。各处守位宫人各居其位。 宴子桀抬头向胡璇看过去,他平静淡秀的面上有几分愁怅,也正望向自己。 一阵微凉的秋风拂过,让胡璇淡蓝的下摆微微翻飞,他踏著黑色锦绣的靴子一步步的走近,那似乎有所犹疑的步子让宴子桀的心头突然一阵紧,放下手中的茶,裹了裹身上的披风。 胡璇走到近前,宴子桀赐坐。这时众侍卫长足有二三百余人已来到院中。 宴子桀一一让他们说明两个时晨内,各人均在何处,各行何事。众人不是执勤守卫,就是换班就寝,其余的在中宫或各处执勤都有对证,放假回家的总不能算进来,前前後後问过,都没有什麽人独行独往,当然这也是宫中规举所致。 末果众人退下。宴子桀本想与胡璇同回清思园。原拓有奏,宴子桀便命人送胡璇先行回去,自己与原拓到书厅议事。 叶纳命人送去水果茶点。侍人退下。 “皇上可有所闻宫中谣言?”原拓开门见山的道。 “什麽谣言?” “有关於阮娘娘与胡璇公子之说。”原拓坦然道:“皇上的心思臣能体会,可为臣之本,让臣不得不奏。” “……”宴子桀微微皱起了眉头:“又关胡璇的事?阮妃又怎麽了?她刚为朕产下皇儿,形貌疯癫,这样也关了她的事?” “臣听闻传言,大有阮娘娘之子,并非皇上所出之指。”原拓正视宴子桀,一字一句的道:“皇上屡次在铁证面前回护胡璇,今次仍然执意不除麽?” “什麽!谁传的!”宴子桀暴怒,一掌重重击在桌上,茶盘水果一阵乱蹦叮当作响。 “……只是没传到皇上耳中而已。依臣所见,中宫内宫侍官、上至皇後、下至侍女,外至朝臣、还有天下百姓,怕是不知之人无多。”原拓面色严肃又道:“事到如今,皇上究竟还信不信臣的忠?” “……朕怎麽可能不信你?”宴子桀的暴戾之气平息了些,声音有些力虚,微微发颤:“……可那是谣传!” “皇上可要滴血验亲以还胡璇清白?” “胡闹!”宴子桀随口而出:“朕的儿子也要来验岂不成了天下的笑柄!”可话一出口,又觉得为难,不验,难倒就真的要杀了宴宁以求清静麽?所传之事……也末偿不可虑。 “阮娘娘怀胎八月生产,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胡璇夫妇未进宫时,同住一处,宫人皆知……”原拓继续道:“皇上当真觉得谣传不可信?” 宴子桀皱起眉头,静静坐著听原拓讲下去。 “就算胡璇与阮鋆芷前时有情,後来阮娘娘入了後宫,臣执勤也多见阮娘娘不顾规条多次会见胡璇公子,皇上也不会不清楚吧?” 见宴子桀没说话,只是怔怔的坐著,原拓又道:“皇上……胡璇与西砥私通证据确作。上次就是在他房中搜出证物,皇上不查。随胡璇前往胡珂处的侍兵回来报雷延武半路劫持胡璇而去,可胡公子就平平安安的回来了。皇上这些都不追问?荆云依仗武之高进出中宫後宫,虽然臣难辞其咎,可皇上也知道荆云与公子的交情,就当真从来末曾想过这个中原由?” “依臣愚见,胡璇确是私通西砥、祸乱後宫之祸首。而其心最为叵测之处,竟是利用自己的发妻孩儿,想要篡夺皇上的江山。皇上不以为,作为一个前朝的皇子,胡璇的命,确是活得太长久了麽?” 宴子桀一直不说话,助长了原拓的气势,原拓又道:“公子亡国,能在皇上的庇护下生存,到了桐都,能在楚皇宫立足;被雷延武所困,後来又被他留在桐西关西砥大营,而後又被劫平安而返,皇上都不觉得……胡公子有他自己的生存之道麽?” 宴子桀气得心都在发抖,可他并不是气原拓的陈辞,也非气胡璇所为。因为这一切在宴子桀心中,还末成定数,他只是气——当年那个威风八百叱吒沙场的自己,本应早早就将胡璇这样的亡国之人一并消灭以绝後患,而如今,不只多生事端,自问自心,依然希望这一切都是巧合。 而当真,就这麽巧麽? 原拓最为凶狠的两句话就在於:“而其心最为叵测之处……竟是利用自己的发妻孩儿,想要篡夺皇上的江山……”“,皇上都不觉得……胡公子有他自己的生存之道麽?” 这两句确是扎中了宴子桀心中的死穴,如依摆在眼前的种种迹像,胡璇委身於自己,为的就是让自己做他儿子的便宜爸爸,百年之後夺回自己由他手中夺走的江山,而胡璇……又何止只委身於自己,以求生存? 这两句让宴子桀不由得又怒又羞。 “……可这些……都是推想。”宴子桀强忍怒气,沉声道:“朕不妨与原将军交心,试问皇後上次杖责胡璇,皆因牵怒痛失皇子,西砥文字皇後也识得,就算朕回护胡璇,难倒皇後真的就可以脱离陷害胡璇的干系?” “那皇上的意思是皇後是始作俑者?真正的西砥奸细,却是皇上的皇後?” “……不。朕只是说胡璇的事情。”宴子桀想了想,摇摇头:“皇後待朕一片真心,若没有他,朕早死於剌客之手,或是死於桐西关雷延武的埋伏。” “那也就是说,皇上仍记得桐西关一役,西砥设伏火药阵,杀伤我们数万精甲骑兵之事?”原拓又道。 “那是朕的奇耻大辱,怎会忘记?” “请皇上恕臣多心。”原拓由怀中拿出一块锦帕,打开来递给宴子桀。 宴子桀边打开来看,原拓边道:“臣以为西砥兵中能知火药者聊聊无几,雷延武布设如此阵式也颇费周张,而胡璇又是在雷延武营中所擒。臣多了心,请张劲明查暗访,张劲将详情写於此上,说明的正是,向各方术士买取火药的人都是中原人士,而这些人……” 宴子桀拿著锦布的手发抖,原拓一字一句的道:“都是如今驻守吴城肖刚朝的将士。皇上……此计……非雷延武所设,乃是璇公子所为。”原拓一改直呼胡璇的姓名,重重的说这最後一句。 宴子桀将那锦帕狠狠的纂在手中,身体因怒气而颤抖,牙齿咬合得咯咯作响。 “皇上……请皇上圣裁。” “……朕……知道了。原将军……你辛苦了。”宴子桀缓缓的起身。可以看得出他在极力的压抑怒火。 “臣明白。臣告退。” 原拓退了下去,宴子桀佯作无事,与叶纳小叙,摆架回宫。 这平时走惯了的一段路,今天走起来特别的难走。 宴子桀急著回去,想问个究竟,毕竟在他心里,他不愿这些都是胡璇所为。可那些证据,又让宴子桀觉得根本就无需再问。 挣扎。为何还会挣扎。皆因这心里——那麽深的爱上了他! 第五十八章 宴子桀一路回宫,边走边回想叶纳所说锦帕上的内容。 经由原拓向自己奏明民间流言,宴子桀不由得联想到,叶纳说所持那锦书之人表明有家小一说,那麽如果是胡璇,他很可能根本就知道阮鋆芷的孩子确实是他的。 这一切如此顺理成章,难倒…… 回到清思园,胡璇仍如每日一般看书写字。见自己回来,放下手中事物,和小连子一起服侍宴子桀更衣洗漱。 宴子桀心情沈重烦燥,让小连子退了下去。胡璇自然看出他不开心,问道:“皇上似有心事?是有关那西砥奸细麽?” “不是,”宴子桀正视胡璇,与他对坐在床塌前,没有什麽表情,面色平静的问道:“璇,你对朕说,你上次去胡珂那里,还见过什麽人?” “……皇上……”胡璇觉出事有蹊跷,表情微微发怔,只看著宴子桀,想在他的目光里找出些许端倪。 “你被雷延武劫走,是如何逃回宫中的?” “……他放了我啊。”胡璇坦然应道:“皇上……” 宴子桀眯起眼,面色狐疑状:“他?放了你?他劫走了你又如何放了你?” “……”胡璇当初就是对宴子桀实打实著对宴子桀这么说的,如今让他来找一个雷延武平白无故放了自己的理由,自己也著实说不出,不由得语塞。 “……桐西关的火药阵……你如何对朕解释?” “……”胡璇的面色瞬时苍白,瞪大了眼看著宴子桀,嘴唇微微发抖:“如果我说是我设计谋杀雷延武,却反被他洞破,假手谋害皇上……皇上、你可信我?” 明显感觉到胡璇的颤抖,宴子桀发自心底心疼。扶著胡璇的双肩,面色凝重的看著他道:“你对朕讲实话,那你又为何在雷延武的营帐中身中巨毒却一身酒气?” “……我、我……”当时胡璇被雷延武假手伤宴子桀,胡璇本就伤心欲绝,又被荆云强暴,万念俱灰,才想色诱雷延武同归於尽,饮下酒水遮挡口中咬破毒囊的气味,以求借吻触之时让雷延武一同中毒……可这番话,让胡璇又如何说出口,一时语结,随即他垂下头,面有悲色,声音有如呜咽的道:“……我确是以色相……劝雷延武进酒……与他一同服毒……以求……”说到这里,胡璇再也说不下去。 宴子桀心中挣扎,胡璇所言若是真,那他所受的屈辱,又何尝不是自己所受的?若他还在欺骗自己……那铁证如山的证据又让宴子桀如何处之? “……你待朕一片真心,为何那荆云行踪神秘,常在宫中出入,还牵连皇後堕子。胡璇,荆云倒底有何所图?此事当真与你无关?” “……皇上……”胡璇忽然抬起头急声道:“事到如今,胡璇不可不言。胡璇追溯前事,玉柳玉杉之死,可出入中宫後宫的,必然是皇上的近侍。那日原将军来取胡璇性命,胡璇已然点破此事……胡璇只是担心若对皇上实言,不知朝中将有如何变故,一直不敢向皇上求证说明,才请荆云相助跟查原将军的行踪……” “胡璇!”宴子桀忽然暴怒,一把推开胡璇,人猛地由塌上站起,指著胡璇冷声道:“你也会说此事要查证?你、你竟敢在朕的面前诋毁朕的大将军?凭你也配离间与朕出生入死的原将军?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皇上……”胡璇绝望,怔怔地盯著宴子桀,两行泪下——他终於说了——凭你也配……凭你胡璇一个男宠……也配……?? “荆云出入宫中又何止一日两日?在那之前又何尝不是?你将朕当什麽人,你将朕的皇宫又当成什麽地方!”宴子桀继续吼道。 “……皇上!”胡璇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声音异常坚定:“皇上总是信我不过,胡璇早有言在先,皇上可以将胡璇送往西砥。皇上若是扔不放心,可以将胡璇处死。送到西砥,向天下人昭告西砥杀我,让珂儿降归……胡璇愿以死铭志,皇上又何苦向胡璇一再追究?深宫迷离,多少冤情层出不穷,胡璇不敢有怨言,只是胡璇把心都掏给皇上……何苦事到如今,定要逼我认罪?” “你说何苦!你说是何苦啊?!胡璇!”宴子桀怒吼著走上前来,握住胡璇的双肩用力摇晃:“朕为你挡下多少罪名?为你与朝臣反目,为你割舍半臂江山!朕是喜欢你!朕不想失去你!朕要你的解释,你却来告诉朕你解释不清,你把一切指向朕的将军!胡璇!你说说这都是为什麽!啊!朕若有意杀你、朕若下得去手,你还会活到今天?你是在宴都攻破的日子就该不再存在的人!你说何苦!朕喜欢你啊!这样够不够!啊?!” “……”胡璇听著宴子桀的怒吼,仿佛能感到他内心与自己一般的挣扎翻滚。宴子桀所说的一切,胡璇不是不知道。他确是为自己让步许多,可百口莫辩,自己还能做些什麽? “荆云在宫中倒底有何图谋,你给朕说出来,朕不与你追究!”宴子桀压抑了怒气,力求平静的说道。 “……荆云,确是在探察祸乱後宫之人。荆云为人正直,是可以相信的人……求皇上最後信我一次!” “荆云……哈哈哈!”宴子桀不可置信地放声大笑,又推开胡璇,指点著他道:“你倒是很了解荆云。他全身上下,都是好处是不是?” “皇上此话何解!” 出於一瞬间近似於自私的想法——自己已经声名狼藉,不愿宴子桀再把自己看低,何况又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万万不能透露自己被荆云强暴过的事情,有生以来,第一个面对宴子桀的谎言,由胡璇的口中说了出来:“胡璇与荆大哥君子之交,皇上即是贱视了胡璇,又何苦拉上别人!” 这话不说倒还好,宴子桀又不只一次听到胡璇的梦呓,就算现在玉皇大帝下来说他们是清白的自己也不会信——胡璇竟然堂堂的对自己说谎! 宴子桀几乎气到要暴跳,血红著眼紧紧纂著拳,另一指手指著胡璇微微发抖,咬牙切齿气粗著喘了半天,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後气愤地一甩袖子,摔门走了出去。 胡璇隐隐的知道自己发梦,却哪里会知道自己梦呓,压根也没往宴子桀识破自己的谎言那上面想,只当他气自己抵兑他才发了火气。 宴子桀中宫设宴,宴请原拓等一干朝臣。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23节 心底那股火气无处渲泄。宴子桀一杯又一杯的灌酒下肚。原拓知道他心情烦燥,小做劝介,仍是无效,也不再多言。 安公公边上侍著,看著宴子桀眼中潮湿,不由得面露悲色:“皇上……酒能伤身,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以已故的太后娘娘为重,保重龙体。” 听到母亲,宴子桀心中稍做平静,放下酒杯,令停舞乐,对满座朝臣道:“如今流言菲语扰乱朝纲,朕决意,明日殿上滴血验亲,请太医准备一切,以安民心。” 正在此时,安公公附近的一个小太监上来传话,安公公听著,皱了皱眉头,走到宴子桀身畔,低声耳语。 胡璇失魂落魄似的坐在堂中。 正自独思之时,小连子进来传话,说有人夜访。胡璇正想说谁也不见,门外已闪进两个人影。 二人身形不高,都是黑色披风遮体。为首的那个揭下披风的帽子,胡璇才看到是面色憔悴的阮鋆芷。 “阮娘娘……”胡璇不由得一惊,忙让她就坐,急道:“娘娘产子还不足一月,怎麽可以四处乱走?” “事到如今,璇公子还能安坐於此?”阮鋆芷面上念著淡淡的埋怨之意,坐了下来,挑著一双深陷了的杏目望著胡璇:“璇公子至今仍以为宫中还有可以安身之处,不肯离去?” “……”胡璇略作沉默,让小连子为阮鋆芷倒了杯热水,才缓缓的道:“事已至此,胡璇百口莫辩,娘娘不该在这个时候来,免受胡璇的牵连。” “璇公子是怕本宫受牵连,还是怕本宫牵连了公子?”阮鋆芷一字一句的仿似逼问,直盯着胡璇。 “胡璇自觉亏欠娘娘,不敢牵连娘娘是真。”胡璇面色依然平淡。 “呵……”阮鋆芷一声惨笑,抬头又望向胡璇:“璇公子想必也听说了,上次原将军一事,本宫可是急中生智,公子这个人情,便偿不尽。” “正是如此,胡璇更家感激娘娘,娘娘还是早回,以免落了些个别人的话柄。” “不急这一时。”阮鋆芷从容地笑著摇摇手,喝了一口杯中的温开水,又道:“本宫还想问问公子,可知道本宫……”说到这里,阮鋆芷顿了顿,抬头望向胡璇,也不管是不是有自己的侍女或是小连子在场,一字一句的问道:“……璇公子可知道本宫,对公子的一番情意?” “娘娘?”胡璇愕然皱眉。不过次此千百个念头闪过脑海,胡璇似乎也不是此时才觉出阮鋆芷一直对自己仍有情意。只是自己不去想,沉迷於自己的感情,而忽略了其他人的感情,包括她。 “公子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而已。”阮鋆芷垂下眼帘,将手中的杯子当的一声顿在桌上,显然微愠,复又抬起眼帘,冷冷地盯著胡璇道:“这就是本宫没与公子离开皇宫的原因!” “……”胡璇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即是如此,娘娘理应择良木而栖,今天这番话,更是不该说。” “你错了!”阮鋆芷站起身来,一步步的逼近胡璇:“……你只知道你自己的感情不可压抑,你不知道,别人也像你一样,深深的爱著一个人吧?” 胡璇语结地望著阮鋆芷阴冷的表情,却在那双冷凛的双目中,不断的落下泪来:“你可知道,真正的痛苦,绝非如你一般受尽委屈、无处立足、甚至是众人的排挤怨恨?这些根本就没什麽!” “真正的痛苦,只有你最在意的人才可以施加给你!这点道理,璇公子,你可想得通?你若想得通,就该明白我阮鋆芷有多麽恨你!”说到後来,阮鋆芷几乎是目眦俱裂地盯著胡璇。 “……如今胡璇业报已至,娘娘可以静静看下去。”胡璇说不出的心痛,不知是为这个女人,还是为自己。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胡璇望过去,示意小连子去看看何人。 阮鋆芷忽然提高了声调:“胡璇,你好狠的心!阮鋆芷错信了你,你这一辈子,都休想认回你的宁儿!你只管卖国求荣,与你的雷大将军,演你的好戏吧!” 门咣当一声被踹了开,宴子桀已然满面涨红,恨恨地望著眼前不知所以怔在当场的胡璇,伸手一指:“……你们、好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你们骗得朕好苦!” 题外注:晋江里的大人们是好问的,为了避免这个问题,我还是要先说一声。 就是这一章已经很明了,小阮要用自己和孩子的命来报复胡璇。 应该会有人不相信有这样狠心的母亲,不过有一种产妇抑郁症,就是产后失调所致。心理压抑的妇女百分之七十都会患上,当然要看自身周围的条件决定病情的发展。。。严重的会抑郁到自杀或杀害自己的孩子这也是有例可寻的(我是参看知音杂志第几期的一个读者留言寻医看到的)。小阮那种行为……就是颇为严重的精神失常产后抑郁症了…… 第五十九章 越过宴子桀的身后,胡璇看到院中已被宴子桀带来的侍卫所举的火把照得灯火通明。宴子桀的表情是愤恨的,阮鋆芷是悲婉凄绝的,而胡璇,仿佛失了神,无力地站在原地。 他不是不想解释,可是他清楚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宴子桀都不会再相信自己。 “将这两个贱人给朕押下,把那个孽种给朕抱过来!”宴子桀头也不回,盯紧胡璇,由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不!”胡璇在侍卫的手中挣扎拒捕:“皇上、胡璇今日就自绝于此,宁皇子实是皇上所出,胡璇但求死后,皇上滴血验亲……” 还不等胡璇说完,宴子桀走上前去,一个耳光狠狠抽在胡璇的脸上,打得他两眼发黑,头歪向一边,唇角立刻渗出血迹来。 “到现在你还跟朕狡辩扯谎?你真把朕当成傻瓜?!你死了还想看朕的笑话?让朕对着天下人召告朕不只戴上你的绿帽子,还养着你的拖油瓶!?”宴子桀骂着骂着,凶狠的表情扭曲成冷笑,冷笑又扭曲成悲愤。 阮鋆芷表情冷淡,面上带泪,轻轻甩开侍卫的手:“我有话想对皇上说!你们走开!” 宴子桀回头看向阮鋆芷,她就缓缓踱过来。 这一刻宴子桀才第一次觉得,这个美丽的女人,原来一直不开心。她没有过太多的喜怒哀乐——也许只是自己没有看到过。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悲哀绝望,可扪心自问,她却从没有在自己面前开心无忌的欢笑过。 “我想不到,你到了今天,还是这样无情……”阮鋆芷径直向胡璇走过去,侍卫看着宴子桀的示意,放开了押着胡璇的手。 这一刻怕是宴子桀也疯狂了。他想看,他们说出真像,自己要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受着怎样的蒙蔽。在这一刻,就让一切落幕,看这对小丑最后的表演——如此而已。 “阮鋆芷,一个是你亲生的孩儿,一个是你孩子的亲生父亲,你倒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让他们骨肉相残?你向皇上说,告诉他那确是他的孩子!”胡璇急道,可看着眼前神情冷淡,有些痴傻状的阮鋆芷,胡璇的心在悲痛之余,仿佛也被这个女人染上心碎的滋味。 “……我不会再帮你骗人!”阮鋆芷背对着所有人,只面对着胡璇,微微的绽开残酷的笑容,逼近胡璇。 胡璇想要去推挡她,却不知为什么,一步步的向后退去——这时候并不是怯懦,而是失神。 “……”猛然间眼前人影一晃,阮鋆芷一头栽进胡璇的怀里。 胡璇被她吓了一跳,才回过神将她扶起来。着手是湿热的触感,手中摸到一个硬物,脑海中才浮现刚刚的一瞬,阮鋆芷已然由袖中拨出短刀自尽。 “为什么!”胡璇惊呼着摔坐在地上,任由阮鋆芷倒伏在自己肩头。他绝望地吼着:“一切让我承担就是!鋆芷你为什么要害你亲生的孩儿?” 阮鋆芷的气息微不可闻,在胡璇的耳边吹佛:“我恨他……更恨你、你得死在他手中、方能泄我心头之、恨……我要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宴子桀听不到最后他们说些什么,却也看得到阮鋆芷的刀子透了腹。他一边想听他们最后的对话,一边却又潜意识的担心胡璇的生死,试图靠近,却又晃悟自己被胡璇欺骗,为何依然担心他的生死,心中气恨。 阮中传来孩童的啼哭声。 阮鋆芷翻身滚倒在胡璇身边,血染得胡璇的淡蓝衫子一片殷红。 胡璇瞠大了眼,惊恐地看着宴子桀:“皇上、宁儿确是皇上所出。皇上、你不能杀害你亲生的骨肉!” “哼!”宴子桀仿佛听到最可笑的笑话一般,一声冷笑:“事到如今、你还在强辞狡辩?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胡璇我看你还不止,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地步,你还能做这一幅无辜的表情给朕看——你果然不同于常人呐!” 胡璇痴痴地摇头:“……皇上,你最后信我一次,你要把胡璇凌迟刨心……胡璇绝无半句怨言。可宁皇子,他是皇上的亲生孩儿!” “他即是朕的孩子要你来关心做什么?”宴子桀一声暴喝,回身由抱着孩子的宫女手中,粗暴地抢过包着小锦被的孩子,举起来便往胡璇的身上砸过去。 胡璇看着宴子桀一边串的动作,惊呼一声冲上前去,拼了命接住哇哇大哭的孩子,就连摔倒在地也极力支撑。 胡璇听到自己手臂撞在地上传出一声破裂的声响,随后传来锥心剌骨的痛让他几乎瞬间失神、头上冷汗淋淋。 “你敢说他不是你的孩子?”宴子桀开心的笑了。怎么越看那孩子,白白净净的,越看倒越觉得理应是胡璇的孩子才对:“你比朕紧张得多了!” “要、要怎样?”胡璇颤抖着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缓缓站起身来:“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你杀害你自己的骨血?我是那么……、那么……”我是那么爱你——把生命都可轻易交给你——爱你的一切,早便丢弃了自己,所以怎么能看你们骨肉相残?这确是胡璇所想。他早便生无可恋,唯一的也是他活下来的一切,都是前一天还待自己温情如水的宴子桀分给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爱意,可竟然到了这一刻,才恍悟自己不只从来没有对他说过爱,而且到这个时候才直直正正的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立场,把那三个字、说出口。 胡璇一直觉得自己羞涩,才不会去向他表达,很难得有这样一刻,头脑中如此清淅地明白——自己身为一个亡了国沦为男宠的男人……早已没有了说爱的权力和资格。 孩子兀自在怀中挣扎哭泣,胡璇感到温暖的湿意模糊了自己的眼,满目模糊的灯火中,一只小手不断的舞动,一切在头脑中翻江倒海,却明白今天已然到了末路。 死亡并不可怕。真正让人不甘与恐惧的是爱着的人对自己的憎恨、猜忌、鄙夷……永远的让自己在他心中扮演背叛的角色——而自己确是拿出生命来交换的爱情这样终结。 胡璇终于知道阮鋆芷不要自己死在别人的手中,用她和她孩子的命换来的是什么。不只如此,她还要宴子桀弑子,要他们两个伤害她的男人——万劫不覆。 那恨意,如此深刻,深刻到让胡璇无力招架。 “皇上……皇后病重,请皇上快快移架皇后殿吧!”此刻有人传话给宴子桀,胡璇都清清楚楚地听到,却反应不过来那些话的具体意义。 “将尸体埋了,把胡璇关进大牢!给他的嘴堵上,他要是死了,拿你们问罪!”宴子桀冰冷剌骨的声音再度回响,胡璇仍是没有反应。 恍忽间有人来拉自己,胡璇只是衷于直觉地挣扎。就那么用剌痛的手臂抱着啼哭的婴儿,被茫茫然地拖着不知向哪里走。 直到兵刃相交的声音和在眼前闪过的刀光剑影,才把胡璇由痴茫中惊醒。眼前一身宫装的荆云一气喝成,将自己身周的十个个侍卫杀的杀、打晕的打晕,扯着自己往隐蔽的地方逃。 胡璇自然跟不上荆云的展开轻功的步子,手中的孩子被荆云接在左手,右手拦腰揽住自己,一路向后宫最接近外面的宫院疾奔。 孩子到了荆云手中便没了动静,想是被荆云拿了什么穴。胡璇只觉的眼前发花,耳边生风。偶尔在有守卫的地方停下来,才能看到荆云刚毅的侧脸,小心的观视周围的情况。 不过胡璇明显的感觉到荆云的身体在发抖,自己的腰间一片湿热。他低下头去看,才惊觉荆云靠着自己这半边肋骨处已然红透了半边衣衫。显然荆云受了伤。 “荆大歌你这是……”胡璇吃惊不小,荆云忙示意他收声:“以前伤的,不打紧。咱们逃出去!” 待到周围没了动静,胡璇又被荆云拉上一齐奔走。 眼见前面不远就是后宫最靠近外面的一处后院,只要翻过那面二人多高的大红宫墙,他们就逃出生天。 荆云例行的停下来,与胡璇藏身于一处假山之后,隐隐的听到远处一排巡罗队伍的脚步声走远,荆云才带胡璇又往前行。 宫墙的暗堡忽然火光通明,四周同时燃起上千上万只火把。城头上架起无数支火箭,包围的圈子越拢越小。 “皇上自然担心又是璇公子命人做的手脚,防了一招调虎离山。果然没错。”安公公冷笑着,阴阳怪调的走出来:“璇公子,皇上平日也待你不薄,你是去是留,全凭皇上的意,不能自己做主呀!” 人群越拢越紧,却出奇的安静,只听得到偶尔四处响起噼噼叭叭的火把燃烧的声音。 荆云一手抱着孩子,揽着胡璇的手松开,握着剑,将胡璇紧紧的护在身后,小心地观望周围的动静,心中也是暗暗叫苦。 就算全身无伤,还可保自己周全展开轻功逃离火箭阵。可如今身受重伤,带上全然没有武功的胡璇和一个小孩子,自己哪里有半分把握。 “荆大哥……”胡璇的声音由背后轻轻的传来,就算在这样的时刻,胡璇宁静淡然的声音仍不由得让荆云心头一动:“你带着孩子走,不要管我!” “今天同生共死。荆某不会让你单身赴死!”荆云低声回应道。 总是说解不清,已到了这个地步,胡璇也别无他法,只得又道:“你帮我照顾这孩子,就算为胡璇的一点血脉……” 荆云都不由得瞠目回视胡璇:“当真是你的孩子?” “假不了!”宴子桀由让开的人群走了进来,面上是阴阴冷冷的讪笑。 胡璇一声无力的仰天空笑:“老天爷,这就是你作弄人的造化!这就是天谴?”什么话让他听去不好,这个时候让宴子桀听到这句话,这是天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荆大哥!求你!带孩子走!算我求你!”胡璇说完,猛然向前一步,扯过荆云的剑就往自己脖子上抹。 荆云惊得用力一甩,将胡璇推开了几步,人群中便有人冲上来用矛剑想要抵住胡璇。荆云慌张之下用力失了分寸,可如今回过神,又哪里肯让人动胡璇,便要冲上去救他解围。 “走!”胡璇声嘶力歇的一声高喝:“我求你走!” 正在这时宴子桀已然一扬手,无数支箭支带着火光向荆云站着的方向飞射而来,荆云无奈,将剑舞成一团光圈,纵身而起,借力打力将箭支打向四外,这一纵就跃近了宫墙,落地又提气一纵,冲上城墙。 宫墙上刀刃相接之声不断。胡璇已经被宴子桀五花大绑。终于在宫墙上的杀声平息之后,有人来报荆云冲杀出去,胡璇才算安下心,只是他一天之中倍受折磨,已然心力交竭,眼前一黑,人昏了过去。 第六十章(卷三颠覆完结) 醒来的时候,并不如自己想像中的牢狱。还是自己常住的那间房,小连子在身边满面喜色:“公子你醒啦!奴才这就去禀皇上!” “连……”胡璇气虚又犹疑的叫住小连子:“……连公公……” “公子,有何吩咐?”小连子忙在他身边侍下,满面关怀之色。 “我……为什么在这里?”不是该在大牢么?难倒自己做了一场恶梦?还是自己已经死了的幻像?怎么到了地府也要住在子桀的皇宫里么? “公子不在这里要住在哪里?”小连子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我没死?”胡璇不解,喃喃道:“那、连公公可知道,皇上要怎么处置我?”问话的时候,发现断了的手臂也被包扎医治,虽然隐隐做痛,却可以忍耐。 “……皇上?处置您?”小连子掩着脸笑了:“皇上哪里舍得?”小连子笑咪咪的说道:“皇上抱着您回来的!还让御医好好的医您。您昏了三四天了,皇上一如往常,下了朝便过来守着,这会儿上朝呢!还吩咐奴才,只要您醒了,马上传话给他。皇上……待您真是用了心思呀!” “……”胡璇错愕,这不可能可。那天宴子桀气愤难当,是胡璇亲眼所见。那暴怒的脸色,那近乎癫狂的神色,让胡璇至今心有余悸,他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思量间,小连子开门出去又回了来,手里端着一盆水,来给胡璇擦脸。 “皇上对着您的床头一直坐着,不时就独自跟您说话。”小连子边给胡璇擦洗,边念叨着:“皇上说过去的都过去,一切都结束了。皇上就想让您醒过来,开开心心的活着。皇上说得真切,我听着都心里难过得想哭。公子您固然受了苦,可皇上他心里也为您煎熬着……” 胡璇在床上醒了醒昏睡得迷离不清的意识,心底隐隐的不安让他支撑着自己坐起:“不要去告诉皇上……连公公,你帮我拿件太监的宫服好不好?” “公子?”小连子不解的看着胡璇:“您、您要走?” “……连公公,把你的衣衫件与我一套就好了。”胡璇忙道。 “可……”小连子面有难色的道:“我刚刚出去,已经让皇上的侍官传过话,皇上怕是。这会儿就过来了。” “不要紧!他不会来得这么快!”胡璇仍有一线希望的道:“连公公,就算胡璇求你……” “公子您要小连子不会不办,公子您等下,我这就给您拿来!”小连子放下手里的事物出去。胡璇慌忙起身,用左手理了理头发,穿好鞋子。就这么会儿工夫,门外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胡璇心下一凉,知道宴子桀果然来得很快,人怔在当地,走已是绝望。 门开了。宴子桀满面喜色走进来,正对上胡璇悲哀无望似的神情怔在当地。 “璇……你不要紧吧?可是手痛得历害?”宴子桀忙走上前,想要扶住胡璇。胡璇反射性的向后退开,犹疑地着望着宴子桀。 正这时候,小连子拿了衣衫,一出自己的房门,就看到院里停着宴子桀的仪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抱着衣服向宴子桀去跪礼。 宴子桀瞄了一眼小连子,冷声道:“朕来了你这奴才也不好好守着你主子传话!朕的规举是不是太松疏,对你们这些奴才太好,你们都无法无天没半点规举了!” “……皇上恕罪。”小连子怕得发抖,跪在地上瑟瑟着身子。 “……是我让连公公收拾房间去。”胡璇轻声轻气的接话。 宴子桀回视胡璇,神情便变得温和:“……你想离开朕?所以让他去取衣衫?”宴子桀的手指向安公公手里抱着的衣物。 胡璇垂着头,却小心翼翼的挑着眼看着宴子桀,没做声。 宴子桀深吸了口气,命众人退了出去。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过往的,都过去了。”宴子桀缓声道:“过去你对朕,还有朕对你的,都扯平了。” “那天朕被突如其来的事态压得愤恨,让你受苦了。”宴子桀说着,一步步的走近胡璇,胡璇不可置信的微微摇头,一步步向后退,终于无路可退,被宴子桀逼压在床栏上。 “你原谅朕也好,心里还恨朕也好。朕爱上了你,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宴子桀微微抬起手,用指尖抚着胡璇的脸颊,柔声的道:“……朕想要你好好的、快乐的活下去。就算不能与你相见,也想知道你一定幸福快乐的活着。这……就是爱吧?” 胡璇的眼中微波涌动,更加不可置信的看着宴子桀温柔的目光,唇齿微微抖了抖,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 “朕喜欢你,发狂了。朕总算知道……我们不可能有结果,之前都是朕太任性。你会埋怨朕、恨朕,都不能怪你。单单只是让你屈身于朕,你就受了谁也受不起的委屈。所以,你若执意要走,朕也不会强留。你若能留在朕身边,亦是朕梦寐以求——胡璇。”说完,宴子桀抬起胡璇的下颌,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和抗拒,还是强势却温柔的以吻封箴。 “皇上、所言当真?”胡璇抬头,望着宴子桀温情的面孔,不可否认他又被打动,可是事实是他们无望,这一次胡璇理清了心绪,去意已决。 “绝无虚言!”宴子桀神色坚定。 “胡璇请皇上让胡璇离开!”胡璇义无反顾,将这句话抵着自己的心痛,说出了口。 “……”宴子桀的表情有一瞬的冷冽,随之而来换作些许失意,可他却勉力一笑,很温柔的点头:“朕答应你。” “多谢皇上!”胡璇喜不自胜,挪开身子就要走。 “璇!”宴子桀猛然拉住他,胡璇脸色一白:“皇上这就反悔了?” “不是、”宴子桀紧紧的拥住他,还小心不要伤了他受伤的手臂:“一天、只要一天!让朕……再好好的拥有你。就一天、好不好?”近乎恳求,宴子桀的眼里闪着哀求的湿意,温柔的盯紧胡璇。不管他的应对是应是否,将他压倒在床上,深情纵吻,不让他发出半点反抗的声音。 胡璇被宴子桀吻得几乎窒息。宴子桀压在他的身上,一只手按住了胡璇还可以行动自如的左手,另一只手熟络的解开胡璇的衣衫,大行其事。 而宴子桀早已熟知胡璇的身体,轻易的撩拨起欲火,让胡璇还来不急做欲与理知的挣扎的时候,便顺利的占有了他的身体。 那处依旧痛苦,不过宴子桀似乎用了什么在那里,撑胀得历害却没有撕痛。 情欲到了深处,就只剩急剧的喘息可以表达感情的激动。胡璇一直没有能从宴子桀所掌控的情事中挣扎脱出的机会。受伤的右手被高高的举过头顶,宴子桀紧紧的拥着他的腰身,在他的身体中驰骋。 一切都那么温柔甘美,这种温柔胡璇享受过。就在前几天,他也是如此体帖的对待自己。一切都被那场天翻地覆的诬陷所终结。 两个人就像用尽生命爱上最后一天一样,不住的缠绵。 侍人送来午膳、晚膳,宴子桀穿着小衣陪胡璇一起吃,宠溺迷恋的神情不舍地望着他。 胡璇是心动,想到要离开,亦不能不心痛。但是他清楚即便再继续,即使人间有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传说,宴子桀的另一半,注定不会是自己。 已经无法再顾念太多的依恋,尽情的将自己燃尽,两个人用灭顶的爱欲和缠绵无限的温情享受即将失去的一切。 这一次宴子桀没有食言。在天光放明的时候,依依不舍地让胡璇起身打理。温情缠绵地看着他拿起小小的包裹,走出自己的视线。 胡璇坐在马车里,何去何从他不知道。宴子桀也没有问起过。这应该就是绝别。 车夫三不五时的问路。胡璇出了宴都便打典车夫离去,然后在附近的小店稍做休息,买了马匹自行上路。 一路上走得颇不自在,胡璇本就样貌清秀惹人注意,偏偏消息仿佛不径而走,茶馆酒楼休息的时候,常常听人提起,当今皇上有多么仁义宽厚,重情重义,将胡璇放走之事传得满城风语。 胡璇只好买了斗笠,少做掩藏。他本就无所去从,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胡珂的据城,可又着实担心自己会被人跟踪,再拿来做文章。便小心翼翼找了家野店过夜,准备第二天启程。 他心里打算着见到了胡珂,就让胡珂派人寻访到荆云,把宁儿带在身边,携同胡珂的家小一起归结田园,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忘尽所有的伤心事。可不由得,就又会想起宴子桀最后的温柔,想起自己在他身边被人诬陷的罪过,也想起这当中牵连死去的宫人们,最为担心的,却是宴子桀的身边危机重重,而自己,不只什么都不能做,还成了恶人假手的工具。 辗转反侧,直至二更天,才渐渐睡去。 胡璇这一觉睡得好久。醒来的时候,手臂痛得历害。隐隐听到周围一片吵杂声。 胡璇勉强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在记忆中最后留宿的野店,竟然身在一个山洞中。自己全身被缚,倒在一片干草铺上。 现在已是天明,身边不远有一群男人围在地上赌博,叫叫嚷嚷的十分热闹。 胡璇这一醒来,身边便有眼明的往他身边放了碗水。也不给他解开绳索,不冷不热的说了声:“喝吧!” “……呃。”胡璇的嗓子着实干渴得很,勉强着抬头在并不干净的碗里喝了口水,才抬头向坐在身边,看来像看守着自己的人问道:“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何要将在下缚在这里?” “这里是山洞,我们是强盗,为什么缚你在这里,还用问么?”那人不冷不热的应了句,便又不说话,转过头去也不知道叫谁,大声嚷嚷道:“快一点啊,换班到我了!” 人群里便有人哼哼哈哈的应了声:“还差半个时辰呐!” “可我身上没什么银钱。”胡璇接着道:“你们把钱都拿走了,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 “……你急什么?我比你还急呢!”那人老大的不高兴,没好声气的道:“好端端的房子不住,跑来住山洞,还不都是你这害人精拖累的!你等着吧!到时候自然会放你走!” “……”胡璇想不通他在说什么,可隐隐的觉得事有蹊跷。 再想打听什么,却无论哪个人都不再理会他。每天一日三餐给他送到面前,他要大小解便排场着一行十来个人押着他到山里的林间,十几个人四面八方的背对着站好,胡璇就在正中间自行了事。当真就连想逃跑都没有机会。 可胡璇越发觉得怪异,这些人行动有素、言行也颇为规举,自己从小到大没见过盗匪,却也在戏中书中有所知解,总觉得这样的山贼强盗有点怪异。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忽然有传信的人来传话,这群强盗竟然二话不说,一行十余人丢下胡璇独自在山洞便走的得没了踪影。 胡璇手不吃力,单单磨开缚着自己的绳子就耗了半个时晨,正要离去,忽然又听得脚步杂乱,想藏身却没有去处,又被一群人结结实实的堵在山洞里。 那些人为首的手上拿了张画像。看着胡璇对比了一番,给旁边一个带路的老者银钱打赏,便上前来给胡璇跪礼:“属下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你们……是珂儿的人?”胡珂问道。 “正是。皇上听说王爷被强盗所劫,派属下等出城寻找王爷。”为首的人道:“属下等办事不利,一直末能寻到王爷。皇上,也微服出宫,来寻王爷,末将已发了响讯,想是皇上再有一两个时晨,也能赶到了。” 胡璇听着听着,心中那点怪异的预感越发的升腾,直觉性地问道:“你们如何联系他?” “回王爷,与皇上的联系都是用特制的响讯。” “这里距城池有多远?”胡璇又问道。 “回王爷,少说,也有一天路程……” “……”胡璇的心底越发的紧张:“快快命人带上响讯骑上快马向城里赶回去,沿路发响讯让胡珂回城!越快越好!快!” “王爷?”为首的人不大明白,胡璇已然几分气急:“我让你们快!没听到么?再晚就来不及了!” 那为首的人自然不敢违逆胡璇,忙让人先行下山驱快马按着胡璇说的去做了。 胡璇让众人也不可在此久留,急忙出了山洞,走下弯弯曲曲的山道,乘上各自的马匹向胡珂驻占的国城疾驰。 一路行到入夜,在荒凉之地寻到一处野店,人盹马乏,胡璇本不想休息,却也没有办法,路程尚远,强行行进只会白白累死马匹,便与众人在此借宿一宿。 天近扶晓,胡璇便叫醒了众人速速启程。 初秋的早晨,阴蒙蒙的天际压着重重黑云。天地间掠过的秋风卷着沙尘让人窒息。 一行人出了野店门,便策马疾驰。 到了一处山谷,唯一的通路竟然被人拆去了架桥。 伐木造桥耗费时间是不可能,胡璇忙命众人回马绕路。刚刚奔出没多远,狠然前发现不远处渐渐涌动起黑压压的波浪。 胡璇带头停马,那马儿也是不安的举踢长嘶。众人细细看去,才看清是围伏在四周的宴军渐渐围近。 宴子桀正中首当其冲,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紫云盘龙藏青色的袍子被风鼓得叭叭作响。 他策着马,仿佛游刃有余、神情阴冷地盯着胡璇冷笑:“朕学着你,小小的演了一场温情大戏,滋味,好受么?” 胡璇只觉得天昏地暗,脑中空白,直至宴子桀来到面前,才沙哑着声音,苍白着脸色说道:“你、……果然利用我!” ——卷三颠覆完结—— 【倾国卷四 缘浮】 第一章 宴子桀居中首当其冲,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紫云盘龙藏青色的袍子被风鼓得叭叭作响。他策著马,仿佛游刃有余、神情阴冷地盯著胡璇冷笑:“朕学着你,小小的演了一场温情大戏,滋味……好受么?” 胡璇只觉得天昏地暗,脑中空白,直至宴子桀来到面前,才沙哑著声音,木纳地说道:“你、……果然利用我……” 天空响起了隆隆的闷雷声,乌云压得天地间混沌一片。风肆虐的吹着,只听得到衣料被风肆虐吹抖的声响。 宴子桀藐著胡璇,不屑而轻蔑的道:“兵不厌诈。胡公子最能体会这当中的含意了。”言下之意,你不是一直都在用计蒙蔽朕么! “……”胡璇苍凉的笑,风吹起他的发丝掠过他精致的面容,无端端的散发着凄绝的美:“胡璇死不足惜,请皇上枉开一面,放过这班将士。” 宴子桀依旧带着那摸讪笑,策马上前,他身后的侍卫寸步不离的跟上来。宴子桀道:“倒是你会做人情。”趾高气昂地抬了抬下颌,又道:“可惜不成!除了朕这些亲侍,全天下都知道朕将你放走了!”陡然脸色一变吼道:“将胡璇拿下!余人给朕杀无赦!” 一时间马蹄卷起尘土,模糊了胡璇的视线。可兵刃交接的撞击声和身后传来的惨叫声让他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其实胡璇知道最简单的解脱方法就是死。可是连眨眼的工夫都没用上,他便被人拖下马,手臂的接骨又一次被拉扯错位的痛苦让他昏阙。 宴子桀平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风沙打得他眼有些剌痛。终于在沙尘渐渐平息之后,他闭起双目。面目间呈现的,是鲜为人见的苍凉。 一泼冷水打在脸上。胡璇一个机灵惊醒。随着身体的抖,手臂牵连着剌痛。 胡璇挣扎着爬起来,抬头看到宴子桀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面前。 这是一座牢房,点着三四支火把。整个房间弥漫着怪异的味道。宴子桀身后是两排侍卫和太监,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更让胡璇吃惊甚至是感到恐惧的:他看到被缚在十字木架上的胡珂,全身毫无遮掩,伤痕斑驳,伤口微微发黑,仿佛是凝了许久的血块。此刻胡珂垂着头,全然没了意识。 瞠大了眼惊惧的表情,胡璇看看胡珂,又看看宴子桀,竟然好一阵子没说出话来。那张刚刚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现在不只全无血色,冷汗更是淋漓落下。 “你要怎样!你要怎样才放了珂儿!”胡璇的表情不再是哀求,是最后的勇气和愤怒:“你对我的恨向着我来!你……放了他!” “哼。”宴子桀哼哼一笑:“你犯的罪本就是诛九族的罪,朕怎么可能放人?!胡璇,凭你城府之深,也会向朕提出这般无知的要求?” “你是非不分、黑白不辩,胡璇半点不会怪你。一切皆有所小人所使……”胡璇的声音发抖,由牙缝里一字一句的挤出这句话:“……可你绝情绝义伤我至此,今天我胡家绝在你手上,就算是天命,终有一天,你也会有天收!”胡璇恨恨的言罢,挣扎而起,举头便向身后的木桩上撞过去。 宴子桀暴喝一声起身,拉扯住胡璇的衣角,却终是胡璇死意坚决,只是拉得胡璇一顿身形,便即听到嘶的一声,一片衣角断在宴子桀手中,胡璇应声倒地,额上血流如柱。 “传、”宴子桀的表情先是怔忡,随即冲上前去,用手和衣衫胡乱捂着胡璇流血的额头,回头高声呼喝:“……传御医!传御医!” “皇上……”安公公示意身后的太监去传御医,他却走到宴子桀身边,轻声轻气地说道:“让他去了吧。皇上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宴子桀脸色苍白地看著胡璇。心中一刻的恐慌被恨意所代替:他害得我痛不欲生,我怎能便宜了他! “他施给朕的,朕要百倍千倍的还给他!”宴子桀表狰狞,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 阮鋆芷的面目极为可怖苍白,深陷着的眼睛几近暴裂地盯着胡璇,伸出血红的手,卡在胡璇的喉胧上:“……不要你说、……什么都不要你说……我只要你死、要你恨!”一晃眼原拓一身铠甲,表情木然的瞄了几乎被阮鋆芷扼死的自己,在不远处的黑暗中走过。 然后胡璇看到宴子桀,表情痛苦地望望自己:“……你骗得朕好苦!”转而又是冷笑:“朕扮得很像吧?” “……”胡璇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看到阮鋆芷阴冷的双目越发的接近,而自己几近窒息。 听到静谥的空气中有人的喘息声,胡璇瞬间觉悟的只是生的痛苦。 为什么不能用死来解脱?天不长眼么?要受多少苦处才是尽头?有人说苦尽甘来,可苦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身体四肢百骸像被拆过了一遍。由头到脚没有一处不是酸痛。可另一种奇异麻痹的感觉在自己的身体中滋涨蔓延。怪异的感觉让他吃力地睁开眼。自己是用平仰的角度看到了血淋淋的弟弟正在做痛苦的呻吟。 “混蛋!畜生!”胡璇觉得心都被人掏出来撕扯一样,而他此刻发现自己竟然被亦裸裸的伸展双手固定在一张钉了桩的木桌上,一双脚被两个太监一左一右的扯着。 宴子桀就站在他双腿中间,阴冷地笑着看着自己:“……现在你还有力气骂,就痛痛快快的骂!一会儿好戏上台,朕怕你舒服得骂不出声!” “宴子桀!你是畜生!你没有人性!你怎么可以……”胡璇由羞怒至悲愤,到后来竟然哽咽着骂不出声音来。 他可以感到自己撞破头的胀痛,他救醒自己为的是要在弟弟的面前侮辱自己。他怎么可以绝情到这一步。 咬舌。就在这个想法陡起并付诸行动的时候,宴子桀适时的伸手卡住了胡璇的腮。 “别急!”宴子桀狠狠的笑道:“你即然可以安然的在楚皇宫立足,一面勾引楚王,一面和他的侍卫如胶似漆,竟然连谋反的西砥奸细雷延武也能与你立盟,每日每夜在朕的床上展尽魅色,又何必羞在这一时?我想你还不知道,你这个弟弟,一直都觊觎你的美色……今天朕也是好意,成全他一番,他想做不敢做的,朕也让他过过眼福!” 微微的挣扎都会扯得胡璇手臂断骨之痛。而这样的痛压抑着身体里另一种奇异的感觉。 胡璇不是第一次被宴子桀下药,他自然知道自己已经被他用了春药。他竟然就在自己的弟弟面前…… “看来你也是用惯了,对你没那么快的反应吧?”宴子桀向身后招了招手。身后的太监垂着头,恭敬地呈上拖盘,宴子桀的手在其上的小罐里搅了搅,左右的太监配合着把胡璇的双腿拉开抬高。 剧烈的挣扎只能使胡璇的血脉愤张,却丝毫不能移动,频促抖着身子,私处却被宴子桀的手撑撕,借著滑腻的药液左右搅动。 “朕让你的好弟弟清清楚楚的看看,他的哥哥是怎么在一个又一个男人面前买弄姿予取予求!”说着宴子桀哼哼一声怪笑:“他还不知道,他丢了个土皇帝的帽子,拼命奔走寻找的好哥哥,不只是喜欢男人,而且还喜欢跟很多个男人搞在一起。怕是若是早让你知道了弟弟的心思,也能给些甜头!” “唔……喇咧……”胡璇就算想哭天抢地的叫骂也被宴子桀卡住说不出完整的字来。却在这个时候,让他更为绝望的,听到了胡珂的声音:“……啊!宴子桀,你这个狼崽子!你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胡珂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们的嘴封得不太好!”宴子桀阴冷地盯着胡璇,话却是对执刑的侍卫说的:“他竟然还有力气叫骂?” 那侍卫一听,还哪敢站在一边,举起一个木牌,照著胡珂已血肉模糊的脸又是一顿板子。 胡璇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迅猛的药性已经开始让他的身体不可自控。宴子桀羞辱般的在他的身体里抽插的手指已经不再是折磨,相反让胡璇舒畅得震颤。空气中飘浮的药香更是催情的良物,让胡璇在宴子桀松开扼着他的手之后开始用力喘吸。 “胡珂。看好了!你的好三哥,在谁的床上都是这么媚人!”宴子桀挑着眼笑,藐一眼被侍卫扯着头,却倔强的闭紧双眼的血人,也不理会,又招了招手。 身后的太监奉上一个罩着锦布的拖盘,拉了开,呈上形色各异的亵具。粗的就宛如小儿手臂那般粗,细的却细过女子妆用的钗饰。 胡璇的吐息不均匀却极为醒耳的在牢房中回荡。他胸前的淡色柔软的樱红已然涨成两点琉璃似的珠萸。胸口上下起伏,腰腹挺起,脚被拉向两边,由膝盖开始不住的蠕动,想要合紧般地微微摇晃。口中含糊不清的偶尔呻吟:“……不、要……不……要、看……嗯……哈……”已经不知道他经受怎样的撩拨,身体泛起异样的粉红,在宴子桀拿起一支玉棒抵在他的幽处的时候,胡璇竟然已经颤抖着高潮,并发出一连串呜咽般的媚吟“嗯啊啊啊啊……” 似乎是药性太强,药也用得太多,宴子桀本人亦涨红了脸。 现在他已经不在乎胡珂有没有在看,而是聚精汇神地用手中事物不断折磨眼前的身体,看胡璇仿佛一个人翻云覆雨,宴子桀自己又何偿不是欲火焚身?可太过怪异的感觉让他心中嗜虐与憎恨的情绪抵御着情欲,眼中泛起异样的光彩,唇角扬起邪质的弧线,阴笑着抽出沾了血的事物,却捡起一根更为惊人的器具发狠地插了进去。 “呃!啊啊!!!!嗯!啊……”胡璇的身体像被放在砧板上却没死绝的鱼一样跃动不止,血在他的下体不住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肉体在欲望中迷失,悲愤在扑天盖地的快感中做最无力的挣扎,欢愉中夹杂的痛苦般的喊叫,抵抗亦或是渴求的摆动腰肢,在仰起的筋脉突起的颈子上,随着喉结的滑动发出本能的呻吟。 诡异的一切,仿佛在这个阴涩的房间充斥。憎恨、绝望、悲哀、情欲、挣扎、血腥、残酷、怨妒、征服……唯独没有真正的欢乐与愉悦。 不只宴子桀,他的侍卫,甚至是胡珂……无可否认的男人面对那样诱人的剌激带来的感观冲激,就连太监们的身体也勃发起一种原始却并非情欲如此单纯的跃动。 只是这一刻根本没有人明白,每一个人都在人生中挣扎的过程中被弱肉强食的规则所摆控;欲望中沾污的,尽是不能属於自己的美丽。 第二章 “要不要?说!”恶质地将玉亵抵在被撑到合不拢,却依旧微微张翕的幽户之前,宴子桀却停了手。 胡璇被药物所煎熬,完全失去了理性,难耐地摆动腰肢,想要自行靠上前去,却被缚在桌上的双手牢牢的固定。此刻他的痛苦不仅仅来源於内心,骨折的手臂流下殷红的血迹。 几乎呻吟不出声音,沙哑着喉咙,淡如空气般稀薄的气息:“……要、我……要……啊……”下一刻身体再被撑开,发出不知是满足还是痛苦的呻吟。 胡珂俨然成了个血人,只有那双眼直直的盯住宴子桀。那双白底黑眸的眼睛才当真是目眦俱裂,恨不得目光可以变成利器将宴子桀碎尸万段。可惜此刻他只能发出呵呵的低吼,被酷刑折磨得腮部肿胀、有气无力。 “要、……啊……”胡璇迷乱着,汗水泪水混著他的几绺长发粘在他的脸上,皱起眉头,不住的呻吟,竟然在又一次高潮来临的时候动情的呼出声音:“……子桀!啊……”那同时他的身体痉挛,仰起颈项,极为鲜明地失声痛哭。 宴子桀瞬间表情凝固,就像被雷打了一般定定地看着胡璇兀自抽搐呻吟、甚至是在情欲中竭力的挣扎哭泣。 “解药……”宴子桀颤抖着回过身,抓起拖盘上沾湿的布巾,仿佛泄了力似的拭了拭手:“给他解药!”说完,交待了侍官给胡璇洗漱,便走了出去。 石室里静悄悄的。胡璇和胡珂被并排绑在两个木架上。宴子桀不让他们自杀,特别吩咐了人在他们嘴里都塞上了布条。 胡璇一直垂着头,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一直到眼里再也滴不下泪来。胡珂整张脸都被打到肿得走形,他总是昏睡了醒,醒来就看着胡璇,直到再度昏睡。 朝堂上的宴子桀越发的果决精断。由征兵、布粮这样的小事,到蕃交、法制,无一不亲力亲为。 原拓远远看着如今复又回到从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君王模样的宴子桀,心中长长出了一口气,长久以来心头悬着的一块大石,总算落地。 深夜里最热闹的是韩越之的寝殿。那里夜夜笙歌。 几乎每一天无节制的索求让韩越之苦不堪言。他明白自己成为胡璇走后的代替品,然而他却无法从宴子桀的身上得到任何温柔,每次几近暴戾的交合都让他以为自己会死掉,只有在宴子桀高潮来临时,呢喃著仿佛“璇”这样的名子的时候,才会平息那种痛苦,然后在黑暗中被宴子桀紧紧拥入怀中迎接下一个早晨。 宴子桀不喜欢韩越之说话,也不喜欢听他发出任何声音。 韩越之明白,他不想打破他还拥着胡璇的幻想,有的时候真想忍不住问问宴子桀倒底知道不知道他自己真正的想法,却终是不敢开口。 牢狱里弥漫着怪异的气味。 来送饭的太监们皱著眉头和鼻梁子上的方寸交叉口,老大不情愿的“服侍”胡珂与胡璇进食。 其实就是一个人卡住了腮,别一个手里抓着泛黄的米饭像往小口的布袋里死命的压物件一样的敦。 “劝你们乖乖的!别难为杂家!”带头的一个太监哑着嗓子、掩着鼻子尖声尖气的没好声气:“皇上不想让死的,你就自求多福,有饭就吃有觉就睡!绝食牵连到杂家也跟着受苦,杂家也不会给你们好颜色!” 胡珂与胡璇均是有气无力,拖着一幅疲软的身躯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过他们也没机会说什么,除了一天被人灌一次饭,嘴里便又被塞好。 胡珂心里骂遍了宴子桀十八代祖宗,就是最后还抱著那么点小小的不甘,心里就着磨为什么不连鼻子也给自己一起塞住! 他想寻死并不是因为每天没事抽打他消遣的用刑有多麽难熬,而是由狱卒的口中听到对胡璇的漫骂,胡璇那激动频促的气息让他知道他有多痛苦。他是自己的哥哥,他一直在自己和兄弟姐妹之间尽善尽美,在他心中最难堪的,一定是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被人侮辱。 没有人敢去动胡璇一根手指,因为夜里宴子桀三不五时喝多了酒才会冲到这里来发酒疯。只有他可以把负了伤的胡璇扯下刑架,口中历数着诸如胡璇私通西砥、毒害宫妃、淫贱无度……种种扣在胡璇头上的罪行,然后对他施暴。 胡璇被堵住嘴,绑着身体。身上还是被捉回来时那件衣衫,已残缺不全。他总是闭起眼睛,把头转向背对着胡珂的一侧。 胡珂又怎能不知道他哭了?那个时候胡珂也会紧紧的闭起眼,侧过头,尽量让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可是总能在宴子桀历声吼叫谩骂或是喘息的空当,听到胡璇哽咽的气息。 收复原来胡珂占据的呈城的时候,西砥的零散军队与宴国军队在附近的边界相遇交兵。宴国大胜。活捉西砥降兵五千人有余,宴子桀坐在朝堂上,听完呈报,只张翕嘴唇,表情肃板的说出“坑杀”两个字,便大笔一挥,批下了折子。 地方官隶办事不利,黄河决堤,宴子桀沉下脸,简简单单的:“开仓放粮、诛九族。” 吴城再有小部胡国旧民暴乱,宴子桀依旧“就地正法”。 原拓直到这时才隐隐的觉得脱了轨。宴子桀已经不只是原来的他,他变得孤怪冷癖,少言寡语。这样强的强硬手段如果是在刚攻进宴都的时候还无可后非,可如今天下大定,西砥又虎视眈眈,长此下去……不免心忧,再度在御书房上奏的时候,宴子桀只是定神看着原拓,无动于衷地听到他把话说完,淡淡的应了声:“朕自有分寸。没别的事,原卿退下吧。”便再无后话。 听后宫里的太监们说最近宴子桀最宠的便是韩越之。看来——要将另一个也除去才是…… 今天宴子桀来到大牢的时候,一如往次脸色潮红,眼睛里也湿蒙蒙的,显然依旧喝过酒。只是没有像每次一样冲进来就大吼大骂,然后再施暴;今天他只是冷冷地站在牢门前,直直地盯住胡璇。 感觉到来人,胡璇芒然的抬起头,看到是他的时候,身体不住的发抖,低下头去,只剩微弱而不规则的鼻息声。 “你想死么?”宴子桀看了看身后托着酒盘的侍官,忽然走到胡璇面前,抬起他的下颌,看那张被自己打得青紫瘀伤遍布的,不再美丽的脸庞。 胡璇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有所反应,转过眼眸,对视上宴子桀。 “朕成全你!”宴子桀向身后的太监招了招手,他们上前来将胡璇放下来。宴子桀伸手扯去胡璇嘴里的布,也没回头,命令身后托酒盘的太监道:“赐酒!” 太监讷讷地走上前来,整个盘托在宴子桀面前,轻声道:“回皇上……并未带同酒杯前来……” 胡璇也不说话,只是抖着身子,脸上淡淡扯起笑容,发直地看着那壶酒,强行压抑手臂的颤抖,自行伸手去取了酒壶。 他望了望自己的弟弟,回头看向宴子桀:“……” “你放心!朕赐你们个痛快就是!”宴子桀大着舌头,眼中闪过一抹狭促的光彩,摇晃着身子道。 胡璇便打开壶盖,一仰头饮下壶中的酒液,之后将酒壶原封不动地还回托盘,只用一双悲哀、可又似乎绝望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宴子桀,脸上带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 两个人四目相视。宴子桀的目光很怪异,甚至是有些调皮,看着胡璇认真地等待死亡,喷着酒气道:“你一定不甘心吧?没什么说的了?” “……请皇上也赐胡珂一个痛快。”胡璇强撑着精神,发出使喉咙扯痛的声音,他起初以为这是毒酒发作,面上笑意更浓,再不能自抑,眼中滑下两行清泪。 他的手缓缓摸向腰间,脏亏亏的腰带间别着一个滚得发黑的荷包,没有人去注意,他只费尽了他自己仅有的力气,将它扯了下来,紧紧纂在手里,收进衣袖。 就可以解脱了!离开命运的捉弄和人间残酷的折磨。宴子桀终于能赐自己一个痛快,这是胡璇始料未及的。或许是他念着过去的情份发了善心,或许是……他玩腻了……无论如何,自己解脱了! 可喉咙间的痛苦挨过了去,胃里微微泛暖,再无异像。 长时间的折磨和关押,思维在痛苦和羞耻之间徘徊,胡璇一时反应不过来太多,只是有些莫明其妙,寻问似地望向宴子桀,好像在问:毒酒为什么不灵? 宴子桀忽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一盘腿摔坐在地上,指着胡璇,竟由眼里笑出眼泪,断断续续的道:“把……哈哈哈、把他给朕绑回去!哈哈哈哈!” 胡璇被人扯着头发扳开嘴塞上布条,复又被挂上刑架,胡珂唔唔啊啊的挣扎,一双血红的眼睛暴怒地盯着由众人扶起的宴子桀,眼看着他踉跄地由人架着走了出去,笑声在阴暗的廊道中回响良久。 第三章 如果说日里的宴子桀冷俊无情,那麽夜里用放浪形骸来形容他亦丝毫不为过。 胡璇被人拖了一路带到了宴子桀正在饮酒的偏殿。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24节 宴子桀放下手中的杯子,跌跌撞撞般的走下台阶,来到了衣衫褴褛的胡璇面前。摆摆手,左右退了下去。 宴子桀缓缓抬起脚,用靴子尖儿拔动了一下胡璇的肩头,胡璇便扑通一个翻身,仰倒在地面上。 他整个人已经瘦骨嶙峋,磨破的裤褪间隐现著破了皮正湛血的膝盖,双手被反绑在身後,嘴里也塞满了破布,虽然每天有人给他清洗,可那张被宴子桀打得青青紫紫的脸看来肮脏不堪。 胡璇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神彩,只剩下胸口微弱的起伏和那凉薄的体温让人知道他尚有一口气在。塞了布的口角不时的湛下一丝丝血水,仿佛代替了原本应有的眼泪,点点滴滴的落在地面上。 宴子桀皱了皱眉头,蹲下了身子,用手撩拨著胡璇不再柔美光滑却有如枯草的发丝:“……代朕死去的荣妃、堕胎自缢的庄妃、胎死腹中的皇後与朕的皇儿,这些命你要怎麽来填!” 胡璇自然不会有回音,宴子桀提起胡璇,拎著他的领子。胡璇的断手一只没有得到医治,错位的骨节被宴子桀隔三差五的折磨一而再再而三的破裂,单是那抽筋扒骨的痛就让他不堪忍受,他的身子又开始发抖,冷汗不住的由额头渗出。 “很痛麽?”宴子桀松开手,胡璇扑通一声摔回地上:“自己的发妻可以送与别人、自己的孩子也可以做你仇人的儿子,甚至还可以委身於人……一边勾结雷延武设计想害死朕,一边在朕的面前表演温存的戏码……”宴子桀冷笑著:“你让朕现在仍心有余悸。” 胡璇忍受著接近身体所能承受的接近极限的痛苦,在地上不住的发抖。宴子桀就仿佛自言自语的继续一个人的表演:“……朕学著你的办法,也对你演了场温情戏,放出你出城被劫的消息。你知道麽?你那个弟弟还真是爱煞了他的好哥哥、全然不顾城池和他那土皇帝的帽子,不要命似的四处奔走寻找你……胡璇呐……你可以败朕的事,也可以成朕的事。朕到现在都常在想——或许真让这天下翻天覆地的,不是朕,却是你——”说到最後三个字,宴子桀恨恨的由牙缝里挤出来,忽然拖拉著胡璇走了一小段路,然後将胡璇的脸紧紧帖在一块冰冷的东西前:“抬头看!你看看你是个什麽货色?你妄想让朕为你痴迷,让你翻覆山河?啊!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 胡璇无意识的睁开眼。面前的人让自己也著实一惊,想挣扎著退远,却被宴子桀狠狠地按住。 在意识清醒之後才翻然醒悟光滑的铜镜中映出清淅的人竟然是满身污腻蓬头垢面的自己。 没有疏理容装,男性的生理会让他的下颌嘴周生出星星点点的须茬,平日里疏理整齐的鬓发如今天已然乱得像马厩里堆放的稻草,破烂的衣衫磨损的裂缝混著血渍和尘土,甚至这个时候还可以透过不顺畅的鼻息嗅到自己身上发出淡淡的尘土腥味。 “谅你也不会知道有一天你会成这幅模样吧?”宴子桀冷笑:“放下华丽精美的服饰,你不过就像一个市井乞丐,你也指望你这样的姿色可以倾覆朕的江山麽?”他松开了手,胡璇就在镜面上打著滑缓缓落倒在地上,在光洁的镜面擦出一条条划痕。 “你是故意的吧!”宴子桀开始解开他华丽的衣衫,居高临下盯著胡璇:“你是故意把朕父王母後被人污蔑的故事讲给朕听、你故意把朕母亲的画像拿给朕看!你从打心底就什麽都知道,却偏偏给朕讲那些世人诋毁他们的故事!你让朕看不起自己母亲,怨恨自己的父亲!你比谁人都狠毒!你害朕一个又一个亲儿!把你自己的老婆送给朕!啊?妄想可以不用一兵一卒颠覆了朕打下的江山!” “朕为了你与朝臣反目!朕为了你一次又一次帮你掩盖你私通西砥的证据!朕为了你从来不肯纠查你房中毒死宫妃毒药的事!这些你看在眼里美在心里是不是?你每天在朕的床上上演温柔的戏码,不惜用身体取悦朕,跟你私通雷延武、荆云都是一样!你想利用让你迷得魂不付体的男人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啊?胡璇!你的心好毒!你一定每天都在偷笑朕为你痴情为你挣扎痛苦为你众叛亲离是不是!啊!” 宴子桀开始去抓扯胡璇的裤子,胡璇便开始了本能的抵抗,一双脚不住的胡乱踢捣,他痛苦地挣扎,发出呜咽,压在身下的手臂剌痛得他汗湿了衣衫,可他用最微薄的力量做最後的抵抗。 酒後的暴怒和痛恨,渲泄的欲望受到了阻挠,宴子桀自然会暴怒,他霍地站起身来,随手抄过身边不远处立著有半个人高的烛台,狠狠的往胡璇的身上砸。 “你还在朕的面前拿什麽架子?让你不识抬举!你再挣!你再挣啊!你跑啊!”宴子桀的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涨红了脸怒骂,铜制的烛架带著刚刚还燃著的热油一下又一下无情的砸在胡璇的腰背、胸腹、手臂、双腿…… 渐渐胡璇的身体仿佛自我保护一般的蜷缩成一团,勾在地上不住地颤抖。宴子桀将手中的事物一丢,冲上前去扳正他,却不是去发泄男性的欲望,而是像市井的妇人撕打一般在胡璇的身体上拳打爪撕。 胡璇被布片塞满的口中鼻中不断的滴出血水,人已然苍白了脸,泪与汗模糊著,整个人湿淋淋地在宴子桀的身下抽搐。 “皇、皇上?”背後突然响起叶纳惊讶的唤声,宴子桀喘著粗气,亦是满头满面的汗水,转过头,一双凶狠却又茫然的眼睛望向站在殿门前,惊得瞠目结舌面上全无血色的叶纳。 “谁让你来的!”宴子桀也不动身,就那样跨坐在胡璇的身上喘著粗气,回过头,依旧直直盯著不省人世的胡璇。 “皇上……”叶纳声音里发著颤音,一步步挪到宴子桀身边,眼睛却再也无法从惨不忍睹的胡璇身上移开:“……皇上您这是在做什麽!”不知为什麽,叶纳的眼里充了泪,仿佛胡璇的凄惨模样触动了她心底那丝被恨意掩埋了的怜悯:“……他即是死有余辜,皇上杀他便是。皇上您……” “朕做事不要你来管!”宴子桀霍地站起身高喝一声:“来人!” “臣妾命他们退下去了。”叶纳不可置信的望著表情冷漠的宴子桀:“……” 宴子桀木然转过脸,看著叶纳,没再说什麽,俯身扯著胡璇的领子就要拖著他出去。 “……皇上究竟是在折磨谁!”叶纳忽然纵声道。 宴子桀漠然的转过头:“……是胡璇!他死了……死在朕的手里,朕就自由了!皇後自当没见过就是!”说完,拖著胡璇,在地上留下一条肮脏的血迹,走了出去。 “皇上,御医求见。”韩越之宫里的侍话太监在帘帐外轻声道:“御医说……” “嗯!”宴子桀翻了个身,将原本给压在身下的韩越之并排拥在了怀里,懒洋洋地道:“是朕命他来的,传他进来吧。” “是。”宫人退下去,换上了老御医。 “怎麽了样?”宴子桀沉着声音。想起刚刚那惨不成人形的伤者,再听皇上不甚和悦的声音,老御医手心里开始浸汗。“回皇上,经臣观病诊脉,乃是气郁攻心、脾肺俱伤,伤口恶化血气败腐,成了长久末治的伤寒,若、若不是天尊丹那样的宝药……怕是没得救了。”皇帝把个活生生的人整成那样让自己大半夜的跑去诊治,也不知道这皇上倒底是整那个人还是自己。听人说让皇上给送出城的人,一转眼就那幅样子摆在自己面前……皇上神秘兮兮的搞,自己也不敢说出人名来。 韩越之依在宴子桀的怀里,一听到天尊丹三个字,眼中立时一亮,抬头看宴子桀。 宴子桀闭著眼,听御医再没後话了,才道:“就这样?” “……是……皇上。”御医瑟瑟的点头。 “那你退下吧!”宴子桀淡淡的一摆手,然後一翻身,又将韩越之压在了身下。 “皇上……救人要紧,您怎麽让御医退下了……”隔著绢帐,韩越之只听到御医一步步退下去的脚步,心里却又著急了。 “不救也罢!”宴子桀狠狠把韩越之往身下一按,上下其手扒他的衣衫:“别吵,乖乖地服侍朕!” 如今胡璇已然不在宫中,有关那药更是无从著手,现在好不容易听到了这麽个话题,就算会惹宴子桀不高兴,韩越之还是抖著胆子接著娇嗔的道:“……皇上,什麽人得病啦?”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人!”宴子桀显然不耐烦,皱著眉头,掀开帐子吹熄了床头的灯火。 “那还要劳烦御医?哎呀……皇上……轻一点儿……”韩越之边撒娇边顺著话题往上爬:“皇上你把越之伤了……越之要是也没得救,皇上就不心疼麽?” “朕心疼,好啦你别罗噪,专心些……嗯……”宴子桀被韩越之吵得心烦,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冲进去,让他什麽也说不出来就是。 “呃!皇上、你……”韩越之果然语音断续,可今天却特别来神,依然不依不饶的道:“……你伤了越之啦……唔、呃……好痛……皇上……啊……” “好了好了……”宴子桀喘著粗气,抚了抚韩越之:“朕轻些就是。你是不是在跟朕耍娇?每天也都是如此,怎麽今天叫得特别欢!” “皇上……”韩越之忍著阵阵的剌痛,一双玉臂环上宴子桀的脖子,满面娇豔的神情,只可惜黑著灯宴子桀也看不到,他依然一个音三次拐、娇嗲嗲地哼哼著:“……您说您最疼越之了,要是……呃、嗯……皇上、哈,要是越之……呃,也病了……您救不救越之……呃……啊,皇上轻点儿……” “朕疼你,哪会让你病了!唔,越之,别吵,专心点儿……”宴子桀按住韩越之的小脸,冲上去一顿狂吻:“别吵……让朕好好疼爱你……” 第四章 十月。西砥分兵两路,一路北进,一路扎营桐西关前扎营驻栈,其入主中原之心昭然天下。 张劲连连上疏朝廷。宴子桀分兵二十万进驻桐西关,命原拓带兵直防西北边境。而宴都亲兵六万精骑兵亲力亲为阅兵操练,大有御架亲征之势,中原上至朝臣下至百姓不无振奋。 宴子桀连日忙於军政,可也忙坏了不用再夜夜侍君的韩越之。找空子就宫里四处钻,没事就悄悄溜进宴子桀常常留恋歌舞的宫殿里翻个烂遍。 一天没找到那两颗保命的丹药他都不死心。 这天韩越之来到了宴子桀曾与胡璇共住的清思园。韩越之也不理会侍卫,径自大大方方的向前走。 韩越之一向得宠,从死去的荣妃到近日来宴子桀留住他宫里宫中上下无人不晓,一般的侍卫也不敢上前拦他问话。直到到了清思园园前,守园的侍卫长看到韩越之,才敢上前拦问:“公子,此处没皇上的充许,不得掸入……公子游园玩赏,还请移步别处。” 韩越之掂著垂下的一绺青丝,轻佻的卡巴著眼上下打量了侍卫一番,白了白眼悠然的道:“你也会说没皇上的充许?怎麽本公子是不是让皇上诏了来,还要皇上先行告知你一声?” 宫里的侍卫都是狗眼看人低,韩越之依仗得宠给人白眼也是习以为常。那侍卫果然也不敢待慢他,抬眼看了看他,忙低头道:“末将不敢,末将这就请示皇上……” “呵,皇上召哪宫的宫人,是内侍太监的事,怎麽现在改了规举,都由御待过问麽?好吧!你即然赶我走,那我就走!即是没事也就没什麽人担待,有事的话,我却什麽也不用担待……”说著纤腰一扭,人就要走。 那侍卫却头上冒汗。现在皇上正在上朝,这得宠的韩公子哪个知道他是不是皇上召来的?听他这语气自己是要扛事情,韩越之也说得在理,更何况这园子本就是皇上享乐的地方,召谁也不算奇怪。忙跟在韩越之身後:“公子若是受皇命前来,末将就是掉一百次头也不敢担公子半步。” “好吧!你说的废话本公子全当没听见过!你也不用再提,本公子也是有些容人之量!”韩越之大大方方的转身,只身进了园子。 只要自己没偷了那药,宫中平安无事,到了哪里又能如何!韩越之也是混得胆子大了,把皇上扛在嘴上早是家常便饭。 一路进了园子,韩越之冲著主屋就去。 房间布置的清雅,一切整整齐齐,显是有人常常清理。韩越之也不多误时间,上至房梁下至床底的隐角,大到衣柜小到花瓶,能翻的就翻,届不到的地方就拿了房中的长物去捅,忙里忙外扑腾了大半个时晨半个药粒都寻不到。他也不死心,出了正室向偏室去。 这一进偏室,不禁吃了一惊。房中四处垂帘,黑压压的不见光。墙角边仿佛传来可怖的呜咽声。 韩越之从不曾踏入过这厢庭园半步,可宫中有这样的一处房间也著实另人起疑。好奇心徒起,壮著胆子开著门向里走,习惯了房中的黑暗,才隐隐看清房间里,吊绳刑架齐全。地上只铺了张干净的锦褥,柜子上摆了些盖著绢布的拖盘和一些瓶瓶罐罐,然後就只有角落里勾著瑟瑟的人影不时的发出呜咽声。 仿佛猜想到是何人,韩越之的心底不由得一紧,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去扶住那人仔细看,竟然是衣衫破烂遍体鳞伤的胡璇。他被反缚著双手,绑紧了双脚,连嘴里都给塞上东西无法出声,一双渴求似的眼睛直直的盯著韩越之唔唔有声的呜咽。 曾为了得药不惜下毒伤害,可无论生死都是个痛快。韩越之做梦也想不到天天把自己当成这个人抱著的宴子桀,竟能把他思念著的真人折磨成这幅不堪的模样。 这一刻韩越之想扯下胡璇的塞布解开他的绳缚,可自己长久以来受下的屈辱就会在那之後成为凭白的付出。 手停在了胡璇面前,然後无力的垂下去。 他甚至可以看到胡璇双目中刚刚的期待变成明晃晃的悲凉和绝望。 即是平白的搭上了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然没什麽好再回头。 韩越之深深的吸气,站起身来,在房中寻视了一圈,拿起桌上铺盖拖盘的绢布为已所用,却在看到拖盘中形状怪异的玉制性具後心中又是一凛。 被这些东西玩弄,那种屈辱又何止於死?韩越之缓缓的转过身,面上显然带著悲凉,看著胡璇,一步步踱过去,口中念念有词的道:“我知道你一定很苦。我即撞见了你,也不能留著你。越之害你不少,不过总算最後为你做件好事,送你平安上路吧!” 胡璇听到这番话,仿佛又充满希翼的看著韩越之,微微点了点头,闭上双眼。 韩越之便走过去,手拿著绢布,缓缓盖上了胡璇的鼻口。 胡璇没有丝毫挣扎,而体虚如他也无可挣扎。安静的闭上眼,任韩越之越来越用力的压著绢布阻止他唯一得以呼吸的鼻腔。 “……”胡璇眼角缓缓滑下的清泪,没端由的惹得韩越之心里酸楚。他收了力,轻声道:“冥目吧!他是爱著你的!他心里只有你。他抱著我的时候,也常常念著你……” 胡璇皱起眉头,泪却落得更凶,身体微微的颤抖。在这一刻,这样的话听起来即不真实也不感动。是一个好心人在自己临死之前的安慰。 这样惨无人道的折磨,任谁可以对自己爱著的人做得出来?就算真的有千不该万不该,念著昔日的情份,竟然连一个痛快也不能施舍给自己,要假由别人的手来结束——这就是他的爱麽? 韩越之复又用力,却在这时那另胡璇毛骨耸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这是在妒忌他?”宴子桀鬼魅似的出现在门前。 韩越之吓得手一抖,已然翻身跪向宴子桀:“皇上、皇上饶我了我吧,我只是一时妒意攻心……皇上……” 胡璇已然蜷著身子开始发抖,鼻息轻弱却急促不匀。 “你好大的胆子!”宴子桀沈著声音踱了进来:“朕命人看守的禁地你也敢来!你还敢动朕的人?” “皇上、皇上!”韩越之匍匐哭喊著爬也似的挣到宴子桀脚前,这麽一刻间就又惊又惧的哭成了个泪人,嘴上还兀自强辩著:“皇上,越之知错了。越之只是妒意蒙心!皇上……求您饶过越之一次吧!越之不敢了!” 宴子桀的目光有些怪异,打量了一眼没了人形的胡璇,又低头藐了藐韩越之,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里缓和了几分:“你起来吧!” “皇上……您不恕越之之罪,越之万万不敢起身……”韩越之抱著宴子桀的腿失声痛哭。 “……好了!朕疼你,你知错就是!”宴子桀亲自扶起韩越之,将他的小脸拥在怀里,仿佛抚著自己最心爱的人一样,轻轻的摸著头:“你只是一时的妒意,却不能学他那般黑了心的只想害人……这样朕就会很疼你,知道麽?” “皇上……越之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一个怅然若失,一个纵情大哭,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上演似乎情深意重的戏码,只剩胡璇哆索著蜷曲在冰冷的地面,无声的饮泣。 宴子桀抬眼。他又怎麽会忘记为了谁才放下了朝堂上的事,一听到传报就让自己狂奔至此的? 放开了韩越之一步步踱近,这个时候不只是胡璇的呼吸越发急促,就连韩越之也在刚刚小命不保的危险中回过神来,心头像绷紧了的弦一样仿佛被什麽东西死命的撕扯的恐怖。 宴子桀忽然回过头,挑著眉头看著韩越之,用手比著胡璇:“他有什麽好值得你妒忌?论姿色论样貌不及越之半分,论品行犹为不堪,淫贱无耻就天下无双!你见过他爬上楚王的床的时候、还好似强做屈委的夜夜在朕的身下奉欢的下贱模样麽?”说著话,已然返身冲到了胡璇身边蹲跪在地上,扯起胡璇的领子,继续吼著:“你是怎麽勾上雷延武让他在桐城里把你在楚皇宫的太子东宫圈养的?你对他施展了几分身手?你被荆云上的时候是不是也一边叫著不要一边哭喊著颠鸾倒凤云雨巫山快活得很?你整天说你委屈,朕怎麽一直都见你不知羞耻的在一个又一个男人的生边活得好好的?你还知道不知道廉耻二字啊!你这个贱货!人尽可夫的贱货啊啊啊!!”骂到後来,宴子桀几乎声嘶力竭,扬起他的巴掌在胡璇已然青瘀遍布的脸上狠狠的抽了三个耳光。 胡璇本就气若游丝,被这三巴掌打得天昏地暗,人就那麽被宴子桀扯著领子吊著昏在那里。 胡璇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正有人给自己疏理侍浴。身边摆了身干净的衣衫,自己那堆破烂衣衫堆在不远处的托盘。 一见他醒来,管事的太监忙道:“小心著,皇上吩咐了,别让他自尽了。给嘴封上!” 其中一个小太监忙卡著胡璇的腮,另一个就适时的送上麻绳,再给胡璇捆上嘴。 给胡璇穿戴整齐,再给绑棕子一样的缚好。正要将胡璇人抬出去,外面传话说皇上已经来了。 宫人们唏哩哗啦跪在地上。 宴子桀一如既往冷著脸走了进来:“都退出去。” 第五章 “皇上……这里……”太监回头看看还没理净的浴殿。 “出去!”宴子桀没带喜怒的再说一次。 哪个还敢再留,一个个低头著悉悉索索地退了出去。 宴子桀一步步往前走,胡璇就挪著身子往後蹭。 低著头,那铜镜中映出的他就算是疏理干净,也因脸上身上的瘀青让人不敢直视。 或许这也是人的一点本能。明明已经狼狈不堪,胡璇仍会垂下头,意图掩藏自己的丑态。 无疑宴子桀的绝情伤到了胡璇不再贪生;也不可否认他在自己亲生弟弟面前对自己的污辱和毒打磨毁了胡璇肉体上的反抗力;那永无休止的谴责和谩骂也无情的剥夺了本就在他面前无处容身的尊严。 胡璇算是知道哀大莫过於心死。可心死了人却活著——此生最大的悲哀莫过於心里爱上了不该去爱的人。他又哪里知道,阮鋆芷当年就痛哭失声的伏在父母的怀里说过如此相似的话。那同等样的悲痛欲绝,他却不是这世上经历的第一个。 宴子桀终於将胡璇逼在了墙边,表情轻浮的用手指勾起他的下颌:“今天……是你的生辰!” 胡璇紧闭著的双眼睁开,只是一瞬的错愕,复又别过头去——眼角瞄见宫人们勿忙退出去没能拿走的自己破烂的衣衫,那个磨得发黑的荷包里,正是去年这个时候,这个人亲手送给自己的。他说过——他说待他得成大业,一定会待自己好……他也曾拿著那块玉佩,握著自己的双手,誓言旦旦的说要自己相信他爱自己……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两个人在桐城小镇上的小屋中过著平淡清苦,却对胡璇来说是一生最开心的日子。 只有那个时候,自己才曾是他的全部——他利用、籍以生存的全部……可是那样,就足够了,为什麽,还要苟延残喘到今日?皆因自己心里还抱著那样的幻想,希望有一天还会回到那个对方只拥有彼此的时候——可自己竟然天真到期待一个帝王会全心全意的属於自己…… “朕可没忘了,即是你的生辰,总要好好的赏赐你一番。”宴子桀向前近身,阴冷的嘲笑:“来吧,这些天没有朕的临幸,你也寂寞难耐得紧吧?别做出你很委屈的样子,朕知道你是什麽货色!” 即便胡璇不再美丽,可那神情,只肖一个眼神中的流光、只是一个微弱的呼吸,都让宴子桀轻易的勾起欲望。他眼中有些喷了火似的,难耐的看著开始畏缩的胡璇,原始的征服和占有欲翻涌作祟。 不做任何思考,将胡璇强行压倒,伸手扯开刚刚让人给他穿好的裤子,也不顾他痛得挣扎抽搐,在他的脸上颈子上胸前发狂的亲吻啃咬。 宴子桀用膝盖强行分开他赤裸的双腿,架在双臂的臂弯,拿出自己的昂扬,没有任何滑润的强行进入,终於在顶到自己都发痛的时候撕裂了他的身体长驱直入。 胡璇绷直了脖子,仰起头瞪大了眼,鼻吸频促,泪汗交集。下体和手臂处非人能忍耐的痛楚让他由昏阙中瞬间清醒再昏阙再清醒……不断的交集,脑海中一黑一白的翻涌,不能做任何思考。 急促的喘吸竟然将口中堵塞的绢布喷了出来,气若游丝的他竟然连咬下舌头自尽的力气都使不上,绝望的失声痛哭,呜咽著含糊不清的呻吟:“………呃…杀……我……嗯……求求……杀了我……呃呃呃……” 数度奉上性命去爱,没有换回半点怜惜,落在心爱的人手中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杀你!”宴子桀一边冲剌一边恶狠狠的念著:“杀了你啊!……嗯!朕何止要杀你……嗯?啊!朕要将你碎尸万段……啊啊!” “我……我没有……求……”胡璇断断续续的申诉,此时此刻对他最大的仁慈就是死亡。悲哀在於死亡都不由得选择,凄凉的向口口声声说曾喜欢过他的而自己也深爱的人做最後的申诉:“……我……被……啊!被他……们……啊、被诬陷……求你、信我……” “啊!你到如今还死不悔改!”宴子桀暴怒,扯著胡璇的头发声嘶力竭的吼著:“毒杀荣妃是陷害、毒害庄妃也是陷害、私通雷延武是陷害、阮鋆芷死前供认你的孩儿也是陷害!你敢说你不是恬不知耻的跟雷延武在桐城鬼混?平白捉了你又放了你为的是什麽?明明就是你跟他勾搭成奸谋算朕的江山!朕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你,你每晚躺在朕的身边喊你荆大哥的名子!你告诉朕你们还是君子之交!啊!胡璇!你要骗朕到死方休!你还死不悔改!啊!你好毒的心呐!!”吼著吼著,宴子桀就像发了疯似的,竟然也眼里带泪,涨著血丝发红,猛然张开口,向著胡璇旧伤未愈新伤不断的胸前狠狠的咬下去。 “啊……”嘎然惨呼之後哑然失声,胡璇把身体绷成一条线,胸口被宴子桀咬得湛出血来。宴子桀张开了口,恶狠狠地怒吼,却带著哭腔:“我恨不得将你抽筋扒骨,亦难渫心头之恨……啊!” 扯起胡璇的身体,凭空将他翻了个身,扶著他的腰胯猛力的贯插。 胡璇的颈子和脸侧顶在地上,支撑著唯一的著地点,随著宴子桀的运动在平滑的地面上磨擦。 胡璇的身体完全没了反应,只像一个会出气的人偶任由宴子桀在他身体上施暴。 “朕要亲手折磨你至死!”宴子桀恶狠狠的叨念:“你不能安分做朕的人,就不要做人!朕要你做鬼也记得朕!你就算做鬼朕也不放过你!啊!你这个……啊!”就像许久不经人事,很快的在胡璇的身体中渲泄,却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与愤怒,拉起胡璇,看著他泪眼模糊的无力状,邪恶的面孔越发的扭曲,拉著他受了伤被缚在身後的手,将他固定成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体势,猛然将他向著自己的根源按下去。 血渍很快殷红了光滑的地面,不住的由交合处点点滴滴的落下。胡璇的身体就像海浪上的小舟,只随著那人的运动无力的摇摆起伏。 偶尔可听到他无力的哼吟,波动的发丝在空中划出苍凉的曲线。 不知道是第几次发泄,宴子桀终於注意到胡璇不住地咳血。他身上的绳结尽被自己扯了开,可是虚弱如胡璇连抬手掩口的动作都已不能,只是一下一下弹跃著身体,不停地咳著,随著侧头的动作一小口一小口的自唇角流下血滴。 或许是得到了满足、或许是有些疲惫,宴子桀终於结束了暴行,起身披上衣衫,转身出去。 良久都没有人来整理浴殿。 胡璇的体温升高,可他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冷,在喘息良久之後,本能向那堆破烂的衣衫挣扎,颤抖著握住了那个黑黑的荷包,将赤裸的身体蜷成小小的一团,瑟瑟的发抖。 “……救……救我……好冷……”声如细蚊的呜咽“……救……我、……桀……” 宴子桀阴著脸回他自己的寝殿的时候,叶纳正在等他。 二人相对,沈默无语。宴子桀亦不先开口,叶纳也只是用一双仿佛心碎的眼睛盯著他。 宫女侍奉著叶纳为阴郁沈默的宴子桀更衣洗漱,送上茶点,小心退了出去。大殿里依旧是两个人的静默。 宴子桀竟然一个翻身上了床,躺在那里闭起眼。仿佛这殿里就没有叶纳这个人一般。 “……皇上日理万机,如此疲惫,连句话也不想对臣妾说……?”叶纳的声音里带著女子应有的悲凉。 “梓童你也颇为辛苦,回去早早安歇吧。”宴子桀简直不分白天晚上,明明才是正午刚过。 听著他仿佛失心的疯话,叶纳惨然一笑:“臣妾在宫中每日养尊处优,何来疲惫之说,只觉皇上心中有忧,不能分担,心中挂牵……” “即是你也知道不能分担,就让朕静一静!”宴子桀倔著翻了个身,脸向床塌的里面,言语间不附感情的淡淡然。 “皇上如今得了一个天下,这难倒不是皇上当初的雄心大志麽?”叶纳上前一步,声音有些激动。 “啊啊!正是如此!”宴子桀依旧应著,语气中却颇有不耐之声。 “为人君者当以天下苍生福泽为已任,皇上为了一个宠人如此消沈……” “朕谁也没为!”宴子桀忽然一声怒喝,挺身坐起,向著叶纳大声吼叫:“朕为的是自己心中一口郁气!皇後你听到这些满足了没有!” “子桀!你不要再为难他,也不要再为难自己!”叶纳失声痛哭,不顾宴子桀的暴怒扑进他怀中:“你那不是在折磨他!你是在折磨你自己!你让妾的心好疼……” “……”宴子桀坐在塌边一时没一声响,怔怔的出神,双手茫然的抚上叶纳的乌丝,良久才道:“朕得了天下……又岂会在乎一个胡璇!皇後你莫要如此伤心,惹得朕也心痛!朕只是恨他心肠歹毒,教朕诋毁朕的父母、杀害朕一个又一个孩儿……朕绝不会轻饶了他!”说到最後,竟然咬牙切齿,仿佛此刻胡璇就在面前,手里狠狠的用力,竟捉得叶纳半个手臂痛到麻痹。 “皇上……呃……皇上……”叶纳痛得惊呼,宴子桀才双目发直的松了手劲,兀自喘著粗气,仿佛在极力平消自己瞬间腾起的怒意。 叶纳无可置信的摇著头,悲伤苍凉的看著宴子桀,泪若珠雨,一步步缓缓向後挪著:“……我只原回到初见你的那时……和你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可就算你心里放著谁,如今我亦不悔……”看著宴子桀依旧只是坐著,对自已肺腑之言竟无半分反应,叶纳猛的转身,掩面哭著奔出殿堂。 第六章 用过晚膳,韩越之在殿前求见。 韩越之甚少求见自己,宴子桀本是想静一静,一想是他,不知心里怎麽就不忍心不见。传他进了来。 一进门,韩越之便凄凄惨惨拥住宴子桀,泪人也似的依在他肩头:“皇上……越之思前想後……今天都太过鲁莽,险些做错了事,皇上……越之心里难过,请皇上责罚越之吧!” 宴子桀怀抱著他。 这孩子身高已然比刚进宫的时候高出了不少,竟然也将有自己眉头那般高矮,少年纤细的骨骼也成熟起来,就这麽静静抱著他,不发出半点声音……倒真似抱着胡璇。 仿佛习惯而强制性的打断了自己想下去的念头,宴子桀长出了口气,抚著韩越之披在背上的长发,声音低沈而温柔:“你知错就好,别哭了。朕不怪你!” “可是皇上……”韩越之站起身,几近平视的微微仰角对视著宴子桀:“越之自知能侍候皇上左右是修来的福气。越之今时今日对皇上一片真心……越之只求,若是有一天,皇上厌了越之、或是越之有什麽皇上不能容的错……皇上……您念在越之今时今日情份的份儿上,赐越之一个痛快……万万不要……那般……”说到这里,声音发颤,也不去看宴子桀有些微愠表情发紧的脸,只管又拥住他,凄凄然的道:“……不要那般折磨越之,越之……心会碎的……皇上……呜呜呜……” 他说过——若是朕与胡珂开战,将是他与朕与诀之时……他求朕赐他一个痛快…… 宴子桀的眼中微微发潮,神游似的只拥著韩越之,怔怔的出神,思维却飘远——可是他……他负了朕!转念到这里,宴子桀的表情又瞬间冷冽,忽然推开韩越之,握紧他的双肩,看著他,表情郑重的道:“你不负朕,朕自不会难为你,朕会好好待你,你要一心一意的待朕对你的一份情……” “……皇上会如此动怒……”韩越之抽泣著,一张美豔的脸宠梨花带雨:“无非是心中还对他有情……即是有情,就饶过他罢……他病成那样,若再不施救……” “朕岂会在乎一个胡璇!”宴子桀这次真的暴怒的将韩越之一推:“你不是妒恨他,又做什麽来为他求情?他死有余辜!” “皇上恕罪!”韩越之扑通往地上一跪,表情真挚的道:“越之只是不想看皇上心忧……越之错了!皇上息怒……” “……”宴子桀的喘息仍有些急剧,他努力的定了定神,咽了口唾液,才缓声道:“你退下罢!朕累了!” “……越之告退。”韩越之瑟著身子退了出去。 不知是深秋的晚风太过剌骨,还是只是不习惯天气刚刚转凉,空旷的深宫大院让韩越之不由得身子一抖。 他身边随行的小太监奉上披风:“公子,小心著凉。” 韩越之扶了扶面上未干的泪痕,却无论如何压抑不了心底的悲痛,眼中又湿润起来,可苍凉的笑意却停在唇角——可惜了胡璇那样好的一个人……可牵连他的这一切,都是宴子桀的业报吧!若是璇哥你曾知道有一天你会如此下场……那麽当初,你还会不会奋不顾身去爱他? 御医给已经烧热到昏迷不醒的胡璇开了幅药灌下,面上那些青青肿肿总算因为这两天皇上没来“临幸”得到轻微的缓解,断手的接合处没能及时医治又不断破裂,想恢复已不可能。 御医暗叹著气摇了摇头:接好一只手又能如何,怕是手还没长好,命便早没了。 胡璇昏睡的时候便不停的发汗,皱起眉头,唇色惨白,干结枯燥,他嘎著嘴唇念著什麽,却因为太过虚弱连声音都发不出。 可他人从醒了开始,就双目发直,不言不语。只要房中一有人进来,就疯狂叫喊缩在床角抱著头不肯见人。直到房中再无他人,他才呆呆的放开因为过度用力又挣破了的血淋淋的手臂,茫然的坐在床角。 或许是因为他失心疯,倒能稍稍平息他心中的郁积,咳血的情形倒也变得少了,可早伤了心脉,这样的人终是活不长久。 御医也有想过,这样究竟是在救人还是害人。明明依胡璇的状况,普通的药石已难再救,拖延时间只是增加他的痛苦……可皇上又不准他死……如今皇上将几个御医扣在宫里轮流为他诊病,怕是哪个想弄死他给个解脱,都怕别人又来揭穿自己……毕竟一家老小百十来口人命…… 是不是人要倒霉连遇著他的人也都一起被扯进来呢?御医,平平静静,只要尽心竭力就是好好个行当,怎麽老了老了,还被这麽个人扯得伤神伤心…… 一声“皇上架到——”,老御医只好摇摇头,暗叹一声:自求多福,便起身接架。 果不其然,由宴子桀进房的那一刻起,胡璇就超出他体能所限一般,灵落的一个翻身,啊呀嘶叫著抱起头往床角钻。 宴子桀拧起眉头,盯住御医。 “回皇上……”御医头上冒著冷汗:“……公子这是抑郁成疾、惊吓过度,失心疯病。”胡璇的嘶叫让他不得不提高几分声音,免得吵得皇上听不清。 “那你为何不早告诉朕。”宴子桀颇有怒意的随口应了句,御医却心里叫苦:明明是你吩咐了不死就不用去呈报的。 “有什麽法子?”宴子桀不耐烦的道:“就让他这麽一直叫下去?”说著话,人却更近了床塌几分。 胡璇仿佛听到有走近,吓得一个转身,抱著头将头部挤在墙角,嘶叫不断,撅著屁股瑟著腿朝外,姿势极为不堪。 “皇上……”御医抖著:“只肖房中再无旁人,公子就可安静入睡。” “那这些天的饭他都是怎麽吃的?”宴子桀说不出心里是一种报复的畅意,还是微微的心痛继续问道:“就这麽!!呀呀的按住了往里塞?” “……公子肯吃饭了。”御医如实应著:“都是公子自己吃的。还有所喜恶……” 明明就没了体力,胡璇依旧嘶叫不休,宴子桀和御医一问一答的工夫,他早已叫到透支,渐渐哑了声音,扑通一歪身子,倒在了塌上。可身体仍然瑟缩著,又昏阙过去。 宴子桀直直的盯著胡璇,来到床塌前。 那幅弱不禁风又表情痛苦的模样当真惹得宴子桀鼻子一酸,可他强吸了一口气,镇了镇心神:“你退下吧!” 御医忙扯著下摆退了下去。 胡璇醒过来的时候,神经质的转著眼睛看过房间一周,宴子桀就定定的坐在他身边看著他的一举一动。 直到良久,胡璇也没有再嘶叫,盯著宴子桀看了半天,终於缓缓开口:“子桀……”神色间忽然有了神彩,仿佛微微带笑。 “你识得朕?”宴子桀的表情冷了下来——仿佛不知所以的胡璇更让人怜惜,这条美丽的毒蛇清醒的时候是那样的让他心有余悸、恨之入骨。 “……你要走了麽?”胡璇的气息很弱,弱到几乎听不清,可宴子桀却很清楚的由他嘎动的唇齿间读懂他的对话。 有些茫然,心里甚至有些侥幸的希望——他还是疯的吧? 有些莫明其妙的,宴子桀接了句话:“为什麽要走?” “……你说的呀……”胡璇的气息开始断续,眼帘缓缓的闭了起来,嘎著嘴唇:“……你不走了麽……那就好了……”面上带著淡淡的笑,竟然安然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宴子桀再去胡璇那里,一进门,一如既往的,他依旧抱著头,缩进墙角,嘶叫不停,直到御医侍人退了出去,房中再无他人,胡璇才茫然的怔了怔,然後认出宴子桀,面上又复欣然:“子桀……” 宴子桀定定的看著他,也不说话,缓缓走到塌边坐了下来。 胡璇支撑著虚弱的身子,缓缓下床,一步一喘,径自到房中的桌上倒了杯水,转身递在宴子桀面前,面色温善:“……你该喝药了。” 宴子桀皱了皱眉头,接过他手中的杯子,狐疑的看了看清可见底的白水,转手放在了床边的小柜上。 胡璇又走过去,仿佛委屈的拿了起来,喘息著走到他面前:“……你不喝药,身子不会好……” “朕容後就喝!” 宴子桀直视著胡璇清静的眸子,心中却几分不安:他不会又弄到了什麽怪毒下在里面?他倒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那你要记得喝……”胡璇说完,轻轻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宴子桀忽然向前一步,一把扯住他,声音里几分愠怒:“你休要想逃!” 胡璇软软的摔进他怀里,手臂上的裂伤撞得他一痛,啊的一声惨叫,满头大汗的皱著眉头,盯著宴子桀,断续的道:“……我……饭……给你……” 真的疯了?宴子桀的眉头间舒缓了几分,仿佛还带著点不明韵味的得意。 那後来,宴子桀便兴致勃勃的哄著半个傻子的胡璇上了床。他没什麽力气反抗,也没什麽男人该有的反应,可是他就是能带给宴子桀性事上的满足,因为他总是在忍受著交合的痛楚越发鲜明的时候,紧紧的皱著眉头,轻轻的喃喃著:“……救我……子桀……救……救……我……” 然後再见面的时候,宴子桀已经知道先让人退出去,自己再走进去,胡璇总是会支撑著走下床塌,到桌边倒上一杯水,喘息著递在宴子桀面前:“子桀……你该喝药了……” 第七章 发现胡璇枕下滚得发黑的荷包,宴子桀心底的怒意与醋意膨胀了起来。胡璇所用的饰物一直不多。在清思园住著的时候,偶尔会看到这个荷包,这种集市上随处可见的东西自然不会是宫里的分赐,但看那荷包所用的绢料,却绝非寻常百姓家的绣物。 自玉柳那件事以来,宴子桀仍是偶然会在胡璇的房中什麽地方瞄到这个东西。 只是宴子桀自己都不知道,胡璇总是寸步不离的别饰在长衫的里套腰带上,他猴急的去想和他交好的时候余光看到,那个时候也不会去在意那些。只是如今要他回想这个东西常在哪里见到,他还真的想不起。 如今虽然这个荷包滚得黑了,但还是一眼让宴子桀认了出来。 胡璇依旧如住常给他倒水,回过身,却忽然看到宴子桀手中抓著那个物件,叭的一声水杯应声碎在地上,胡璇扑在宴子桀身上,疯了似的瞪大了双眼,又撕又扯的叫道:“还给我!还给我!你把它还给我!” 宴子桀被他扑得一惊,反射性的一背手,伸手将胡璇推了出去:“这东西是玉柳那贱人送给你的、是不是!” 胡璇退了好几步,终於一个斤斗摔在地上,手骨的挫痛让他瞬间止了刚刚还号叫似的声音,抖著身子在地上挣了挣,爬了起来:“还给我!你不能拿!我求你……还给我!” 宴子桀面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跳动著,站起身来,一步步踱近胡璇,越发凶狠的盯住他:“你不说是不是?是不是玉柳那个贱人送你的东西?啊?” 胡璇忽然涨红了脸,捉紧了自己的领口,不住的咳了起来,鲜红的血流由他的唇角渗了出来。 宴子桀确并不意外,冷然的欣赏著他垂死的挣扎,心里漾著残酷——你死啊!你死了朕便不恨了! “还给我!还给我!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把它还给我……”胡璇扑倒在宴子桀腿边,挣扎著死死抱住宴子桀的腿,血染在宴子桀的衣摆和靴面上。他不住的拉扯摇晃著他,像个被人抢了心爱玩偶的孩子一般失声大哭:“……还给我……啊啊……” 宴子桀注意到他焦急无措的神情,心底剌痛之余,蓦然腾起一种复仇般的畅意,他将手中的荷包举得更高,面对接近痴呆癫狂状的胡璇却露出了更为阴险的笑意:“你自己来拿啊!拿到了我就还给你!” 胡璇脸上还流著眼泪,半张著有些干裂挂血的嘴唇,看了看宴子桀,然後他扯著宴子桀的裤子与下摆开始勉力想要站起身。 几次因为手骨不吃痛而停滞,痛得他虚汗连连,才没到半盏茶的工夫,衣衫已然大部汗湿。很执著地一直盯著宴子桀高高举著荷包的手,完全无视宴子桀时快意、时而恶毒、又阴晴不定的表情,踮著脚,努力伸手去拿那个荷包。 眼看著就要拿到手了,胡璇脏乱的脸上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即便已然被折磨得这麽不堪的他,这时候依然让宴子桀心中一动……而这急剧的荡漾,让宴子桀在瞬间惊醒,憎恨胡璇的同时,更加排斥自己对他的动情,心底涌起的暴虐情绪让他无可自扯的愤怒,他猛然将举著荷包的手缩回背後,狠狠一推胡璇,胡璇又吃了力道,一声惨叫之後狠狠的摔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床塌边,再跌倒在地。 “……还……给我……”他复又挣扎著想要爬起身来,有些痴呆的表情上加杂了痛苦的神情,豆大的汗珠由额头上滑下来:“你……把它还给我……求求你……” 宴子桀不屑地藐著手里的荷包,有些妒意,几近狞笑著缓缓踱近胡璇,手里扯著的荷包线让黑漆漆的荷包垂在空中滴溜溜的打转,胡璇就像一条垂死的鱼一样在地面上挣扎再摔倒,眼睛却始终不移开那个小荷包。 “我拆了给你看?”宴子桀停在胡璇面前,高高在上的垂著眼藐视著他,伸出手,扯著那荷包猛的用力,嘶的一声,布被扯开,露出里面塞著的香料,而宴子桀手中抓著的大半中还露出半块碧色的玉佩。 宴子桀怔了,胡璇却眼中流光微现,咧开嘴笑了,又挣扎著想要起身。 “你……”宴子桀紧紧纂著手中的玉佩,不可置信地摇著头……是你玩的把戏!你又想蛊惑朕!——胡璇,你若对朕有情,哪会做下那些心狠手辣的毒事!朕……又上了你的当! 胡璇咳得历害,几乎伏在地面直不起腰来,一口又一口的血随著他几近掏心挖肺的咳喘声溅在他自己的衣衫和地面上。 宴子桀手里拿著那块玉发抖。他怔怔地看著胡璇好似要把心都咳出来一般瘦弱的身影,发自心底的爱怜之情让他的鼻子发酸。可是他真的爱自己麽?这不是他的又一次欺骗麽? 真的不会是他惧怕了朕杀了他……又来迷惑朕的把戏麽? “还给我……还给我……”胡璇痴痴呆呆地望著宴子桀手里的东西,一只手攀著他的衣料,用身体支撑著意图站起来,伸出虚弱不堪的手臂颤抖著去拿。 宴子桀心里爱恨交集,人已呆若木鸡地站在房中,任胡璇用尽吃奶的力气扯著他紧紧握著那块玉佩的手,任胡璇怎麽摇晃、撕打,他都石像一般没了反应,只在自己的的脑海里翻腾思绪。 胡璇抢不下来,委屈地抬头看看无动於衷的宴子桀,一只手掐著在宴子桀手中露在外面的半边玉佩,再低头看看那只紧紧握著不放的手,忽然张开口,发狠地咬下去。 这一吃疼,宴子桀猛然间又暴怒起来,俯身扯起胡璇的领子,用手中的玉狠狠的点著胡璇的额头吼道:“你一直在跟朕装疯!”然後阴冷一笑:“亏你还想得出这种技俩?朕平日里赐你宫里的,哪个不比这个值钱?演戏也要像一些,你以朕还会受你的诱惑上你的当?你跟朕装疯……朕就打到你疯!” “啊……”胡璇被宴子桀扯著领子的手用力一甩,风筝似的又摔了出去。 那块玉牵在胡璇身子上,又掉落在地上。 胡璇挣扎著起身,挪著身子去拿玉。 宴子桀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前,一把抢了起来:“砸了它!让你装疯卖傻!”手高高的举了起来,胡璇的脸色瞬间苍白。 “还给我!……啊啊啊啊”胡璇在地上边挣边爬,失声大哭。 暴怒著举起手中的那块玉,劈叭有声摔在地面。胡璇的哭号声嘎然而止。 玉佩碎成了三块,带著些许碎片映在胡璇瞬间空洞的眸子里。 大殿中只回荡著宴子桀的暴怒叫骂声:“贱货!你连这种破烂货都不配用!” 胡璇什麽也听不到一般,忽然又府身,向碎玉的方挪过去,宴子桀骂他他也全若未闻,简直让宴子桀狂怒到失去理智。那股怒火无处可泄的感觉让人抓狂,宴子桀绕到胡璇背後,照著他的臀部狠狠一脚踹下去,胡璇一声闷哼,扑倒在地上。宴子桀抬脚踏在他背上,胡璇却依旧手脚并用著向前爬,形像可悲又可笑的挥动著双手手和双腿在地上挥划,在地上留下一片血痕,却挪不动半分。 “你还表演什麽!”宴子桀俯身扯著胡璇的头发,吊著他抬起头,居高临下吼他:“丧尽天良的事都让你做尽了!你还跟朕表演什麽情深意重?啊!” 胡璇仿佛什麽也听不到,就一直挣扎,被踩在宴子桀脚下不停地咳血。 宴子桀急喘著解开腰带,露出与怒意相叫嚣的欲望,俯身分开胡璇的双腿,也不理会他咳完了便找空向前爬,只要他微微向前便再扯回来,一手托著他的小腹,一手扯破他的裤子,露出那个被他摧残得伤痕累累的幽处,毫不怜惜的用愤张肉刃撕裂孱弱的身体…… 剌骨般的痛苦让胡璇猛然仰起头,伸直了脖子,双目暴眦,干涸的嘴唇嘎了嘎,喉结微微的滑动,浅浅的一声闷哼,没能再发出声响。然後身体随著身後男人的冲撞而摆动,却依旧撑著单手向前爬、被拖回来,再向前爬,再被拖回来…… …… 胡璇脸色惨白,侧身倒在地上,小口小口的啜著气儿。他已体无完肤,血渍让他不堪的形像更为凄惨。 宴子桀就坐在他身边,双目发直,面上的肌肉不住的抽动,仿佛一会儿勾起怒意,一会儿又暗自发笑。 良久,宴子桀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仿佛被糟蹋了的人不是胡璇而是他,双目有些失神,却一板一眼的整好了自己的衣冠,打开房门,脚步虚浮的出了去。 原拓来到清思园房中的时候,御医正在为胡璇调药。原拓来得急促,御医始料不及,心里怕著胡璇又要抱头嘶叫,忙当在门前:“原将军,这一厢您不能乱闯……” “连你也吃了他的迷魂药麽?你是皇上的臣还是他的臣?”原拓用手搪开御医,面色冷俊。 胡璇缓缓转过头,他却没似往日一般哭叫,直直的看著原拓,声音虚虚缓缓的道:“原将军……是来取我性命麽?” 御医听到胡璇虚弱的声音,仿佛乎然想通了什麽,只是面有悲色的回过身,眼中悲意难掩望著气息孱孱的胡璇。 “原某……来送公子一程。公子好走,皇上的心也就静了!”原拓沈著脸,拔出腰间的佩刀。 “……何人……害我、害皇上……原将军究竟知道不知道?”胡璇用一支手支撑著自己坐起身。 此刻他面上虽有瘀伤,神色音却恢复了几分神彩,竟然有了些力气,说话也顺畅了许多。 “……”原拓并未出声,只是停下脚步看著胡璇。 “贼人只想我死……吴城的驻兵便可与宴国反目……”胡璇继续道:“可将军一来勾结西砥之说理不通、再者如今还甘冒有违皇命之险来取胡璇性命……怕是一心一意为著皇上……” “……”原拓回头摆摆手,示意御医等人退下。 那御医心里著量著,胡璇已然灯尽油枯之身,还受这样的折腾,不如死个痛快……由原将军担了,自己老命一条也保得住,当下神色凄然的退了出去。 第八章 “公子不必多说这些……原某让你死得冥目便是。”原拓缓缓抽出佩刀:“玉柳玉杉死在天牢,确是原某命人施为!其它均与原某无关,公子还有什麽要问。” “……”胡璇皱了皱眉头,苍白的面上几分恨意:“将军这麽做……只是不想……皇上审得清楚……”说到这里,大喘了几口气:“还胡璇个清白?” “正是!”原拓点点头,走近了几步,已然来到床塌边,垂著眼帘看著胡璇:“只肖你一死,皇上也便不会再分心朝政,由後来皇上容胡珂占据吴城来看,原某也并未做错。只肖皇上一心一统天下,宫中几个阴毒鼠辈又有何患!” “可惜了两位姑娘的大好年华……”胡璇惨然一笑:“就用这条命赔了两位姑娘又有何妨?只是……”说到这里,胡璇又咳了咳,点滴血渍由他的指缝间湛出:“……只是胡璇一直有疑……无人可以相信……将军即是一片忠心……胡璇还有几处想不通……告知将军……请将军思量” “你说。” “宫中素有奸人……”胡璇一字一句的道:“无法查明……将军与皇上……未入桐都之前,都久居宫外,胡璇……父亲在世……之时,并未曾封存宴国旧史,胡璇少有所知……定宁郡主……乃是皇上叔父之女……依野史载……”胡璇已然吃力,上气不接下气,但仍撑著断断续续的道:“皇上的生父……夺位之时,年经尚浅,并无子女……而……咳咳……而皇上的叔父的妻氏最後一胎,乃是龙凤双胎……咳咳……” 血一点一滴的继续滴在床褥上:“……西砥再无外将……雷延武是唯一非西砥人,却一直受重用的将军……咳咳……胡璇在想……那龙凤双胎,就是雷延武与定宁郡主……民间……民间亦有传言,皇上的叔父曾为保下……一点血脉,只将女婴留在宫中,男婴送出……将军以为……可信否?” “……”原拓听著胡璇的说词,一时间复杂,难以猜透,可又并非全无根椐,他临死之人,言真言假,宫中书籍都有可查,只是事关重大,一时也不好否认,便只点了点头。 “……将军肯信便好。”胡璇微微带笑,继续道:“胡璇已经没有机会……咳咳……没有机会知道何人害我……但害我之人,襄助西砥……咳咳,私通雷延武在城外劫我再放我……咳咳……此人定是在深宫之中,让这人……继续下去,实是危险万分……但只肖瓦解西砥……咳咳……便可解患。” “那是皇上的事,与这雷延武与定宁郡主又有何干?”原拓想得入神,不由得问道。 “所谓……山不容二虎……”胡璇继续说下去:“若是入主中原……雷延武原为正统……定宁郡主的莫查合……又做如何处置?”胡璇面上微微扬起微笑的神彩:“……离间……是为上策……只肖……将二人关系……公诸於世……西砥兵将……定然分裂……不会支持雷延武……而雷延武……咳咳……又怎可将正统之位……拱手於人?” “……”原拓皱了皱眉,这胡璇心思慎细、谋到此步…… “将军……莫非在疑一个将死之人?”胡璇抬眼,望向原拓。 “……原某只是可惜你生不逢时,无力力挽狂澜,才亡了国。若是多与你些时日……当真还不知定数。” “……”胡璇微笑著摇摇头:“我胸中本无大志……只求安乐一生……能绝地思至此处……咳咳……全仗沦落人下咳咳……所经惨痛、心有余恨……不能手刃雷延武……”说到这里,胡璇抬头:“胡璇还有一事,请将军成全……” “……”原拓并未马上应答。 “胡璇死於将军之手……仍谢将军仁慈,只念将军看在胡璇蒙冤之事……就算不能大逆不道有违皇命救我弟弟……可否也赐他一个痛快?胡璇……余愿足矣……” 原拓开始向後退,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後退,无可否认他的心开始动摇。 “将军不杀我……”胡璇提著一口气,微微含笑,咳倒似好了些:“胡璇命也不长久了……到了今时今日,胡璇……总算什麽都可以说出来……也不必……再害怕被人指为居心叵测……”胡璇生怕原拓走了似的,又接著抢白道:“内宫之中,还有两人……值得怀疑……一位……便是能写西砥文字的叶纳公主……此人我不必多言,还有一位……安公公……” 胡璇正说到这里,猛然间房门一声暴响,被人踹了开,宴子桀怒红著眼冲了进来。 原拓连拦都还来不及,宴子桀已然一阵风似的冲到床塌前,扬起手掌,朝著弱不禁风的胡璇就是一巴掌,打得他一个翻身,狠狠摔在床内。 “你跟朕装疯卖傻也就算了!临死还要陷害朕的皇後与亲生舅舅!你是宁可你那雷延武大将军入主中原、名正严顺的坐上皇位,将朕害入万劫不复的地步是不是!朕待你一翻情意,你不但毫不感念,还变本加利,到今天这个地步还在算计朕!你……” “皇上……胡璇所言……”原拓觉得倒也可以参谋,宴子桀却红了眼回过头,对原拓怒喝道:“暂且不说皇後!四年前冒死救朕出了胡国皇宫的安公公就是朕的亲舅舅!胡璇他即然能知道朕父皇母後的事情,连朕的叔叔都查得一清二楚,他怎麽会不知道!他分明是要假手於你害得朕唯一的亲人也不得好死!你竟受了他的唆摆来与朕为敌麽?” 原拓一时无以应答。 宴子桀暴怒的摆摆手,命原拓也退下去。 “你起来!”宴子桀回过身,不依不饶的扯起胡璇的领子。他那半边脸已被宴子桀打得肿了起来,唇角带血、目中含泪,绝望的盯著宴子桀,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别摆出可怜相来迷惑朕!朕刚刚还在外面听你讲得振振有词!你再继续讲啊!胡璇!你当著朕的面讲啊!”宴子桀暴红了双眼,撕的一声扯开胡璇单薄的衣衫:“你这不要脸的贱货!朕不嫌你朝三暮四留你在身边,你该一心一意服侍朕就是,你不只不感恩,还谋算著朕,要陷朕於不义。即想在原拓的面前害朕的皇後和舅舅,又想你的雷大将军名正言顺归为正统?”宴子桀的眼眯了起来,可以见到他的眼皮频促的跃动:“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权欲薰了心,不知道你自己是个什麽身份!苦头吃得不多!不懂什麽叫一个怕字!” 胡璇只几近绝望的看著他,抖著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25节 “到了朕面前你不敢说了?你刚刚不是振振有词麽!朕看你精神好得很,不然你再装疯消遣朕呐?啊!”利落的扒光了胡璇的衣衫,带著暴怒的冲压上去…… 房间中传出断续的怒骂声和激情的喘息声。 宴子桀摔门而去的时候,胡璇才恢复已再不清淅意识。身体上瘀伤遍布,可那些肉体上的伤害,又怎比得他已千疮百孔的心。 挣扎、不可抑制的咳血,腔肺以及百骸都在撕扯著的痛楚。 胡璇的眼前在发黑,身体已然冰冷,血泪模糊在伤得快没了人形的脸上,他咬著牙,拖著一条已然不能动的手臂,按照模糊的思维中仅存一点不甘的记忆,摸出了放在枕下的三块碎玉。 紧紧的抓在手掌中。悲伤、绝望、心碎……没有什麽可以形容他这一刻的心情。就算是宴子桀无情到连一点记忆都不想留给他,就算是破碎……那也是自己惨淡後半生中,最为温情的一幕。 胡璇的身体不住的发抖,体温早已被宴子桀的折磨消耗殆尽。他也没有力气再咳出来,不住的抽搐著身体,由唇角涌出鲜红的血水,他的身体渐渐的蜷曲……最後终於一动不动。 听到胡璇死了的消息,是用过晚膳在御书房批折子的时候。笔当郎一声掉在桌上,他怔了半晌,才猛然起身,一路狂奔到清思园。 御医在房中清理,一听到皇上来了,忙跪了下去。 宴子桀急喘著,瞠大了眼来到床边,掀开白色的被头。 那个条美丽的毒蛇……死的时候,竟会是这般的丑陋麽……宴子桀怔怔的看了看青瘀的脸,再不甘心的去摸摸他的身体,接近冰冷的温度。 “怎麽会死?他怎麽会死!”仿佛不可相信的,宴子桀回过头,并没有悲伤,只是质问:“午後他还神气好得很,振振有词的跟原将军诬陷朕的亲人,这会儿怎麽就能死了!” “……皇上……”御医瑟著身子:“……那是……将死之人……倾释了体内仅有的精力……回光返照之说……老臣……” 宴子桀的表情怔了,唇齿嘎了嘎:“……返……”摆摆手,回过身:“你们出去罢,朕送他一程。” 宴子桀坐在床边,目光中鲜见的温柔又重现於面上,抚著胡璇凉淡的脸宠:“……即不愿做朕的人……你便不要做人了……” “去吧!”他又淡淡的笑了笑:“朕的恨,就随著你去了!朕会一统天下,做个好皇帝给你看!……”说著,眉目间又多了几分忧伤,揭开胡璇的被子,侧身躺在他身边,拥了拥他已然微微僵硬的身体:“若是你一心从朕,那荣耀,朕又何尝不会与你分享?” 无意识的抚著胡璇身体的每一处,直到摸到他紧紧纂著拳的手,再被划伤,宴子桀才缓缓坐起身来去探看。透过胡璇指缝,露出的碎玉划破了宴子桀的手。胡璇的手边延著已然凝固的血痕,想必他死前很痛苦,紧紧的握著,让玉碎也剌破了手掌。 宴子桀淡淡的笑了,又撑著头,侧躺在胡璇身边,带血的手指延回胡璇的面上:“你真坏!到死还想害朕为你伤心,为你一蹶不振麽?”轻轻的在胡璇的面上印下一吻:“白费心机了!朕很快就会忘了你!连你这个人都记不起!朕做个好皇帝,让你做鬼也不能安心!”下一刻,宴子桀利落得翻身下塌,面上带著一抹冷冽的笑,大步走了出去。 第九章 宴子桀出了清思园。御医站在园前,同一队仪仗静静守著。 “摆架,回宫!”宴子桀表情冷然,唇齿音微微颤动。 “皇上……公子的尸身……如何敛葬?”御医上前一步。 “……”宴子桀停了身,没应话,双目茫茫然的远眺。 夜风吹得他的锦袍抖响,也打得他眼中显了湿意。他没眨眼,喉结微微的上下涌动,良久才道:“暂且由御医保管。莫要有了损伤……”言罢,才转身上了车辇。 行了一半,原拓深夜朝服拦车求见。宴子桀沉著声气,转架御书房。 “原卿深夜见朕……所为何事。”一进了御书房,宴子桀的声色才颇显疲惫。 “臣有二事。其一,是向皇上谢罪,臣抖胆,使人害死玉柳玉杉两名宫女,以求胡璇不得昭雪。此乃死罪……向皇上请罪。” 宴子桀淡然一笑:“原卿是知道朕不会为此事与你动怒,你这又何苦。你一去了清思园,守卫便向朕报了,虽然你与胡璇对话,朕并未从始自终句句入耳,但朕听得了大概。原卿一心为朕为国,朕心里有数。那件事就让它过去,就算此事非他所为,荣妃之死、皇後堕子、私通西砥、宫中闹剌客种种他也脱不得干系……是朕……枉纵了他!”说著,宴子桀放在桌面上的手纂成了拳,微微发抖。 “谢皇上体恤臣心。臣有愧……”原拓叩首,又道:“此乃其一。另一有一事,臣深夜见皇上……” “胡璇所说雷延武乃宴氏後裔之事?”宴子桀颇不痛快的神色现了出来:“那个贱人是巴不得有谁把朕拉下台!”说到这里宴子桀的声调高出了许多,几近吼著大声喝道:“雷延武若进了中原朕还不得乖乖的将皇位拱手相让?” 原拓忙进言:“皇上请听臣一言,皇上说雷延武进军中原……可那也是入了中原之後的事情。皇上会轻易让他入了中原麽?若是在那之前,也就是正乘此刻西砥分兵两路,若胡璇所言属实,我军就可乘此刻将这消息发放於莫查和所领北上的军队之中,使其分裂。胡璇做何用意不讲,但若及时,确是西砥军中的一处死穴,绝不失为一条离间的上上之计!” 宴子桀大喘了几口气,依旧握著拳:“他害朕的皇儿、诋毁朕的父皇母後、连妻儿都肯赔给朕,朕就不信他能给朕出什麽好主意!此事要查证,朕不会让他死了做鬼也来取笑朕上了他的当!”宴子桀著了魔似的念了一长串,才转向原拓道:“命礼部选十个门客,即刻进宫,翻查史料,包括如今已封存了的胡国旧典,一个字也不许漏!限时三日、将先皇及有关先皇得权的书笺通通筛选齐备!” 原拓微微一笑,这才是那个阴冷果决的皇帝,随即应道:“臣领旨,只是皇上……那十个门人……做何处置。” “……”宴子桀看著原拓,原本僵冷的面上忽然会心的一笑:“原卿这是在考朕?” “臣不敢!”原拓回以淡笑。 “一切未查证属实之前,只得操兵演阵,不可轻举妄动……”宴子桀表情变得也快,即又平复了刚刚才缓和了的表清,面上又带上几分苍然,淡声道:“夜也深了,朕颇为劳累,也要歇歇了,原卿要多费心思了。” “臣不敢当。臣为皇上、为社稷,万死不辞。”原拓锵声得令,告辞离去。 宴子桀独自坐在御书房良久,眼中渐渐潮湿,两行泪水缓缓的流出他的眼眶,再仿佛不可抑制的如珠跌落。房中只有他微微压抑的喘息声,他就那样笔直的坐正了腰杆,连一点点哽咽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老御医的手,颤颤微微的拿著一根银针,扶起胡璇微微僵结的身体,一张苍老的面上纠结著不忍的悲意。 都已经伤到了这个地步,那延缓不断的,终究是什麽。 是医者行医几十年的悲悯之心,让他没有再对蜷僵於床上的胡璇施救。救活了又如何,无非要在下一次或下下次或不远的折磨中死去……於是他抖胆先向皇上呈了死讯,这时才敢做最终的了解。 断了吧,就算你有什麽冤屈、什麽不甘、什麽执念,都断了吧——这一针下去,那仿佛不死不僵的微微脉动就彻底结束了。 老御医抖著手。深宫中,不是第一次为杀人而入针,而这一次,竟然心中发涩,却义无返故地为著一点慈悲之心,将那根银针剌入了胡璇後颈的脊椎。 然後将尸体放平,老御医命人进房,一同打典防腐的药材,准备敛尸安放的各项事宜。 忽然间门外传来兵刃交接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其间还夹杂著一声声惨叫,随著几声断续的:“有剌客、抓剌客……”,然後响起了一声不长不短的鸣锣声。 房中的御药房的药倌儿们吓得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老御医也张慌不知所措。 就这麽个空当,咔查一声门栏窗纸应声而破,一个身影风也似的闪过众人面前,冲入房中,抱起胡璇的尸体。 那一停顿,众人才看得清是个面貌冷俊的的青年人。房中的灯光被他冲进来的风势扑灭了几盏,只剩下两盏微光不安地摇动。那阴影在青年悲切愤怒的表情上显得格外阴涩恐怖。 荆云当年也曾入宫为侍,老御医自然认得出他,抖著声音道:“荆……荆大侠,他人已去了,你便让老夫……” 荆云抱著胡璇的尸体身,全不理会御医说些什麽,利落地在他心口手腕一抚而过,随即面色更加悲愤,一掌击在胡璇的胸口,抬起一双凶暴有如愤兽般的眸子环视房中一圈,仿佛竭力压抑愤怒抑或是悲伤,隐隐的念了句:“……荆大哥来晚了、这就带你走!”猛然间人影纵起,带著胡璇的尸身,两个纵跃便由来处跃了出去。 房中各人惊魂未定,老御医良久才抖著声音道:“还怔著干什麽,快命人去禀皇上……”这才有人应声奔出房去。 老御医也不知如何是好,眼下只得打理房中散乱的药物,待到走近床前,才看到床栏上露出一点明光,仔细看下去,竟是自己剌入胡璇颈椎的那根银针,倒著针尾剌入床栏,想是荆云一掌拍在胡璇尸身上震出,竟然只剩下寸毫针尖露在外面,不由得额上背上冷汗淋淋,人一虚脱,摔坐在地上半天也没起得来。 宫中已然灯火通明有如白昼,成千上万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天,让皇宫上空腾起了黑压压的烟雾。 荆云一手抱著胡璇尸身,一手握著长剑,双目泛著冷光,咬著牙不要命似地冲杀。恨意与心痛已让他发狂。 他此时恨的,并非害死胡璇的宴子桀,而是自己,为什麽就那麽笨!竟然会相信宴子桀已经送走了胡璇的谣言而在外四处无目的的寻找,直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江湖门派乃至官兵截杀,才翻然省悟胡璇仍在宫中! 而自己来到时,看到的是他惨无人形的尸体。那一块块深深浅浅的瘀痕,就像是一块块利器剌入了自己的心中,让自己仿佛被千刀万剐的心痛。 宫中御侍集结的奇快,竟然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列仗排阵集结了愈万人将荆云围在中心。弓弩架满,而後方的火把仍不断的接近。 与荆云缠斗的侍卫死的死伤的伤,渐渐退入围护,最终只剩下荆云一人被围在圈中。 此时最为不妙的是肋下的伤口,竟然因为荆云一时动气运力过猛而再度挣破,不合时宜的撕痛著湛出血迹,染红了胡璇白色的衣衫。 宴子桀穿著一身质地滑软的明黄睡袍,散著发髻由人群中走出来。冷冷地盯著荆云:“朕没想到你还有命来!不过朕知道你没命回去。” 荆云微微开始喘息,回视宴子桀:“若非胡璇相拦,十个你也早毕命於荆某的剑下!” 宴子桀微微抬脸,冷哼一声:“他打著朕做他儿子便宜爹爹的如意算盘,怎麽肯让你伤朕分毫!”言下之意,你也无非被他利用而已。 “无怪他心忧天下苍生,却说你会是一统天下的明君,果然够冷情!”荆云一声惨笑,却别过头去看依在自己身边面貌青瘀的胡璇:“可惜了你一番情深……荆大哥就算死,也不会将你交於这狼崽子手中任他羞辱!” 手中剑指宴子桀,抱紧了胡璇,冷声喝道:“今天荆云尚有一口气在,便不会将胡璇交於你。你的招式尽管使出来罢!” 原拓已带人随至宴子桀身後,在宴子桀耳边低声耳语。宴子桀面上更为得意,向身後招了招手,排在後位的数百弓弩手齐齐上前,将箭端对准了荆云:“朕让你死个明白。胡璇曾在西砥设计火药阵,意图将朕炸得尸骨无存!今天朕也作了些个小玩意。”得意的又看了一眼火把备齐的箭阵,继续道:“这些火药箭齐发,想是你今天连灰都剩不下,荆云你一身武,也难敌朕的千军万马,终是要做朕的骑下亡灵!”想著胡璇与荆云的暖昧,说到後来当真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仿佛此刻就能将荆云碎尸万段一般的痛快,咬字也越发的阴狠。 荆云却惊怔在当地,心中翻腾,目光发直。 宴子桀自然已为荆云被自己震到,更是畅意的笑了笑:“还是你准备自刎以求个全尸?”随即阴冷的道:“胡璇他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朕兴陵也要将他封在墓内,永生永世他也别想脱了朕的摆布!你将他放下,朕赐你个全尸!” 荆云却目中微湿,看了一眼胡璇,又转头看看宴子桀:“是我害死他!荆云今日可以昭告天下,可以将一切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个昏君!胡璇所布火药阵确是为诱杀雷延武,是荆云蒙了心,假手铲除你这个昏君出卖了他!荆云理应被世人千刀万剐,可承下这罪的……竟然是他!”男儿有泪已是悲愤难当。荆云此刻一字一句,句句泣血,虽将自己一直羞压於心底之事供於众人面前,心痛与悔恨让他此刻方知生不如死。 宴子桀更是瞠目结舌,刚刚的得意之色已然全无,上下牙抖得打撞,身子震颤,一时间脑中翁响大作,竟然不知所以的呆在当场。 荆云强吸一口气,却无半点抽泣,依旧挺直了腰杆,执剑而立:“今天你将荆云化成灰,荆云也无半分怨意,你欠他的清白,明明白白地还给他!荆云还是一句话,只要一息尚存,也不会让他再受你的羞辱,你便将我们二人,尽化飞灰好了!” “……你骗朕……”宴子桀抖著声音,不可置信,越发阴冷狠毒的盯紧了荆云,抬起手来,弓弩手已然准备点燃箭支:“你和胡璇狼狈为奸,你想让朕背负昏君误人的罪名?” 正在这时,一声脆响。胡璇垂著的手松了开,一双玉碎剌在他的手掌中,另一片,叮当有声的落地。 宴子桀怔怔的看著那一片带著凝血的碎玉,还有那被剌穿了的手掌,脑海间回荡的,竟是在桐城的小房中,胡璇与自己共处过的点点滴滴: “子桀,喝药了。”胡璇由外面端了碗汤药进来,边吹著气,小心的放到他手中:“今天我在集上买了你爱吃的银耳乳鸽,一会儿你可以打打牙祭了。” 第十章 正在这时,一声脆响。胡璇垂著的手松了开,一双玉碎剌在他的手掌中,另一片,叮当有声的落地。 宴子桀怔怔的看著那一片带著凝血的碎玉,还有那被剌穿了的手掌,脑海间回荡的,竟是在桐城的小房中,胡璇与自己共处过的点点滴滴: “子桀,喝药了。”胡璇由外面端了碗汤药进来,边吹著气,小心的放到他手中:“今天我在集上买了你爱吃的银耳乳鸽,一会儿你可以打打牙祭了。” 或是夜风吹得太劲,或是火把燃著的烟雾太过浓重,宴子桀竟惊觉自己的眼中泛起了湿意,有些怔惶的高举著示意点火放箭的手,竟然茫茫然地盯著胡璇的尸身迈出了两步。 “皇上!”原拓一惊,慌忙上前扯住宴子桀的手臂:“皇上小心!” 从自己的迷失中惊醒,宴子桀才发觉自己的手举得隐隐作麻,缓缓的收回,复又狐疑地看了看地上的碎玉、僵直著依在荆云身边的胡璇,又望向荆云:“他没死?” 荆云由鼻子里哼笑了一声,满面凄苍:“也算你这昏君仁慈,命你的御医一枚长针,走风府、穿天柱,一针结束了他的苦楚。你还指望他能活过来找你锁命麽?” “……你说什麽?”宴子桀瞠了眼。 “……”荆云却不知下针之事宴子桀全然不解,只冷眼瞥了他一眼:“你已夺了他性命,此时又做什麽无知模样!荆云今日是铁了心要带他走,你最好命你的侍卫瞄准了放箭,莫要让荆云剩得一口气带他离去便是。”言罢将胡璇抱紧,长剑在手,转身便向自己瞄好的去处冲过去。 宴子桀只盯著荆云的背影发愣,脑海间斑驳交错著胡璇的一笑一颦,竟没了半分反应。 “皇上!”原拓见宴子桀不出声,忙提声高喝:“点火!” “住手!”宴子桀猛然回过身,目光中炯锐,却隐隐含著波光:“全都住手!让他们去!” 荆云听到宴子桀喝声,微微停住身形,淡淡回头一瞥,看了看胡璇,柔声道:“荆大哥带你走!”便展开身形疾奔而去。 没了宴子桀的命令,谁也没拦荆云,便这样收了兵各自退回驻处。 宴子桀一步步挪到刚刚荆云站著的地方,俯身拾起那片碎玉。一角还沾著胡璇已干涸的血渍。 这时说不清是恨、是爱、是怨、是悲……是仿佛所有的力量都由身体的每一寸发肤被抽空,一幅身体已然空无感觉。 回到寝殿,宴子桀传来御医,老人家已经抖瑟得不成样子,一张老脸早已苍白,抖著唇齿老泪纵横匍匐在地:“皇上开恩!请饶过老臣一家老小,老臣愿以死谢罪……皇上开恩哪——” “……是你亲手……杀了胡璇?”宴子桀沉着脸。 “老臣……老臣见公子形状甚惨,而医救无方。明日後日也是挨不过去,便向皇上……呈了死状,皇上准敛了,老臣便施了针……皇上……开恩……” 宴子桀深深吸了口气,靠回椅背上。胡璇没有天尊丹便医不得,这个自己早就听御医说过了。而胡璇当天也确是回光返照之说,御医也三番五次说过胡璇已经灯尽油竭……自己要他死,受尽苦楚的死,无论如何,迟一步早一步的结果…… 平息了心中的波澜,宴子桀又道:“他已死之身,本应僵去,如何会张开手掌?” “公子早已是垂死之躯,体温淡凉。人有血气经脉肉骨筋髓之分。公子似是余念难尽,迟迟未能归去,便有如犯人被斩头,仍有余气或是昏阙之人强持意念不肯轻生……臣向皇上禀过死讯,才以针剌公子风府天柱,那时公子即时毙命。还没许久,荆……荆云便闯入房中,抢走公子的尸身,想是颠簸所至。” 话已至此,宴子桀确是知道胡璇已然死去。长长地叹了口气:“你退下吧!朕……不与你追究!” “谢主龙恩!谢主龙恩……”老御医得了大赦,一拜再拜退出殿堂。 宴子桀缓缓由怀中摸出那块碎玉,怔怔的看了半晌——荆云说的会是真话麽?就算荆云说的是真话,可胡璇你骗朕是不争的事实,你将自己的妻儿与了朕,阮妃死前已然将你揭穿对不对?你负了朕,一直谋算著朕的江山不是麽?你与那荆云……他舍命救你,你……却当著朕的面否认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你欺骗朕……对不对?你私自出宫私会雷延武……对不对!他若是一心捉你,又怎麽会平白无故放过你?你明知道朕父皇母後被人诋毁,还要朕知晓那些编度的故事……朕没冤枉了你!对麽! 你为何如此心狠!到了今天,仍让朕为你魂不守舍!啊! “啊!”一声暴喝,宴子桀腾地起身,狠狠的将手中的碎玉再一次摔在地面上。 “皇上……您怎麽了?”安公公听到声响,惊慌的在外面探声。 宴子桀喘著粗气,摔躺回自己的龙塌:“朕没事!”手臂横当在面上,泪却止不住由眼角滑落在耳际。 荆云自己伤得不轻,可胡璇这口气断绝了,他又哪里有心思给自己疗治。给自己草草拿穴止血,将大敞扯下一条在肋间拦腰一围,打横抱著胡璇,身形展到十成,真叫一个飞檐走壁。 穿过城街,小心闪过巡哨,背负胡璇攀上城墙,杀了两名守城的士兵,才算逃出了宴都。 一路月朗星稀,荆云片刻未停,奔到郊山中一座小村舍的附近,才转了个弯子,绕到山後,再小行一段路,抵达一座建在山林中的小木屋时,距离开皇宫已有三四个时辰。 荆云刚到了门前,房门便自行打开。房中走出一位少女,十七八岁,服侍仆素,头发上简单的结了个髻,横插了支簪,是个道姑的打扮。 “师哥你回来啦。”那少女向著荆云迎去,似乎已然知道荆云是为救人而去,看到胡璇本也不为惊异,只是走近了才看清胡璇青瘀遍布的脸颊,不由得人一惊,皱了皱眉头:“怎麽伤成这般模样?”说话间,已与荆云双双进了房去。 房中简陋,两张木床、一张木桌,四把木椅和两架小柜。一盏油灯忽明忽暗。一个满头白发的老道盘坐在一边床上。见荆云回来,微微睁开眼。 荆云将胡璇的尸身横放在床上,忙转身向老者跪拜:“师尊,求您救他一命!” 那小道姑走上前去抚了抚胡璇的脉,回过头,面有难色的道:“师傅……这人已经断气了。” 老者起身下床,荆云喘著粗气跟在老者身後。他自己已然伤重,血红了半边衣衫,此时到了房中,一口气歇下来,疲盹之感竟然腾冲而起,步子一趔斜便要摔倒,那少女眼快,忙上前将荆云扶了住。 老者只探了探胡璇的鼻息,也抚了抚脉向,转过身,满面淡然之色对上荆云焦切的神情:“徒儿……万事皆有造化,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师尊,您若不能救他,这世上还有何人可以?”荆云推开少女,双膝跪地,面上神色悲切。 老者摇摇头:“他气血瘀心、伤及脏器,以至经脉不调……本是油尽灯枯之躯,又被人施针封穴……”老者又回头看了看胡璇,以指轻压他的颈项:“……”凝神思索,便不再说话。 “师尊!”荆云跪著向前几步,扶著老者衣摆,悲切的道:“可是还有方法?” 老者看看荆云,缓声道:“无论如何,都要救此人,也并非不可。只是……” “师尊请明示!”荆云目现流彩,喜不自禁。 “……为师想问你,为何定要救此人?”老者帘下眼帘,凝视荆云:“即便付上性命,也在所不惜麽?” “正是!”荆云想也不想,神色坚定:“即便是要以命换命,徒儿也绝不皱皱眉头……事因……”说到这里,荆云语结,想了想,复又抬头道:“事因皆因徒儿一时贪念,做下错事,连累他被人误会,招至如此祸手。” 道人想了想,缓声道:“当年为师之所以命你下山,令你师弟告诉你为师已不在人世,为的便是你执念不了、不能专心悟道,想你尝遍世间情苦,得一份清静自然之心,你到了今时今日……仍是如此执著?” “……徒儿愚钝,有负恩师教诲。”荆云垂首,他确是无心向道,乐药道经半点无心参磨,只负了一身武艺,如今想来若是自己当初肯静心学艺,便可救胡璇一命也未知,心下不禁惨淡:“只是师尊常言,正心至正,正世间不正之人。徒儿下山以来,得楚康帝器用,一直身在宫中,衣食无缺,荒废时日,不思进学,心中沾染污念,一步错犯下终身悔事。而他……”荆云说到这里,目光中透著隐隐悲情:“他从未责备过徒儿所犯下的罪行、默默承担别人所带来的苦楚……徒儿所见的他,是宁愿自己蒙受不白之冤,也不愿天下大乱、百姓流离。有佛语也讲大慈大悲……无论他於公於私,做到此处,徒儿方知……正心至正、大慈大悲,也便在於此。试问这样的人……又如何能让他含冤莫白而去……师尊……”说到後来,荆云已泣不成声。 第十一章 空旷而黑暗的大殿飘荡著激情的喘息声。 隐隐可见人影,两具躯体辗转缠绵。 “皇上……呃……轻、慢一些……呃、啊……”男子的声音仿佛被撞击所扼制,随之而来的是更为激情的肉体碰撞。 韩越之被宴子桀强健的身体压住,漫长而似乎无止尽的交合已持续了很久,身後的男人竟然还没有要释放或结束的征兆,一味不断的冲剌,甚至可以感到汗水滴溅在自己的背後。而交合处被撑撕冲撞到麻痹,却又在一次次被拉扯再被狠狠填充而不时地激起痉挛般的抽痛。 明明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发出声响,可是那种非人所能承受的痛苦延续是那样可怕,韩越之双手扣紧了锦褥,失声哀求:“……皇上……不、要了……不……行……求……啊啊……” 宴子桀忽然扯起他,就那样扯著他纤瘦的身子借著交合的力量将他翻了个身,狠狠按著韩越之的後脑将他埋在锦褥中,一手托著他的腰胯,由背後更为粗暴地冲入。 就像一个溺水的人,韩越之无法呼吸,双手在不断地划动挥打,渐渐因窒息头脑开始混浊,却越发鲜明的感到身体中的硕物跃动和膨胀…… 终於一声低吼,宴子桀绷紧了身体,将自己释放,而後伏倒在已全然没了反应的身体上喘吸。 翻了个身,长长的出了口气:“去清清身子!”宴子桀说完话,没见韩越之动作,这才一惊坐起,翻转过他的身子抱在手臂上,韩越之已苍白了一张美丽的小脸,得到呼吸时猛然一阵暴咳,充著泪睁开了眼:“咳咳、咳……皇、咳……皇上……咳……您要、咳杀了越之麽……呜呜呜……”韩越之醒过来就依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朕……太投入了……”宴子桀颇为难堪地皱皱眉头:“朕以後小心些……乖,别哭了!”将他拥进怀里,忍著自己总也理不清的烦燥情绪,安抚差点便没被自己弄死的小美人:“乖,别哭了……朕错了……好不好?” “……越之不敢当……”韩越之抹著眼泪,拉涕著起身:“越之去清洗身子……皇上不去麽?” “朕累了,休息下,你先去吧!”摆摆手,见他也不哭了,便这麽闭上眼。 脑海中没有一刻清静。总是胡璇,时而是他默默垂首,不愠不火幽幽含笑,时而是他面呈哀怨望著自己……宴子桀总能控制自己想哭的情绪,至少在别人面前,所以似乎他也很能控制自己去想什麽。每当眼前仿佛胡璇的影像越来越鲜明的时候,就像自己心中有一只手,将就要释放记忆的盒子忽然关闭,然後自己清楚的告诉自己——朕已忘了这个人……和有关他的一切! 韩越之一拐一拐的走向浴殿,下体撑胀的痛苦和激情後的体力消耗让他几次都要摔倒。 最後扑在了一名宫女的身上,那宫女换扶他,竟然让韩越之羞愤交加,狠狠的一推,强撑著又自己向前走。 宫女还以为得罪了他,吓得在後面跪地磕头。韩越之又哪里有心情理会她,皱著眉头咬著牙,一著美丽的小脸已然被痛苦所扭曲,眼中含著泪,直到挨进了浴殿,宫女关合了大门,他才闭著眼,任自己栽进小池塘般的温水中。 浮上水面,水流在他的脸颊上流下,混淆了苦涩的眼泪,他张开口,大口的呼吸,将自己不能哭出来的声音借由空气释放。 万俟大哥……你究竟在哪里?你倒底如何?是生是死?你若不在了,越之受这份苦楚,为的又是什麽? 抓起托盘中置放的浴巾,狠命的擦拭著被宴子桀留下的瘀痕,擦到皮肤泛红,心底的压抑却随著皮肤的剌痛更加暴燥,猛的将浴巾丢在水中,暴跳著拍打水面,发泄著他不得渲泄的悲伤和思念。 “越之,好玩麽?”宴子桀的声音在背後响起,韩越之猛然停住动作,利落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流水和泪水,回过头来,已是一幅娇娆的笑意:“那之後在水里这麽一泡,真是好生畅意,皇上也下来试试?” “哦?”宴子桀庸懒一笑:“是嘛,朕也试试。”由侍女服侍他褪下裹著的袍子,赤条条的下了水,也学著韩越之那麽拍了两拍:“这样打得手痛呐!”有些不满抹抹溅在脸上的水、看看被水击红了的手掌。 “皇上不得法!自然会痛……”韩越之媚眼带笑:“再力大些,就不会痛了。” “哦?有这事?” “玩也得有方法,即然是要开心,就得用力的开心!”韩越之这麽说完,学著自己刚才的样子,却怎麽也在宴子桀面前发泄不起来——皇帝终究是挺可怕,白白的惹怒了他掉了脑袋就真不值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浴殿中就只有两个人开怀大笑的声音夹杂在劈劈叭叭的水花溅响的声音里,任谁听来,都是那麽畅意自在。 “师兄……”小道姑为胡璇将手臂包扎好,缓缓的抬头看一边闭目养神的荆云,面上带了几分难过,幽幽的道:“你……真的要试行此法麽……” 荆云睁开眼,看了看躺在木床上的胡璇,见他面貌已然瘀青尽化,恢复完好,心中安慰,淡淡一笑,起了身,走到道姑身边:“有劳师妹了。” “师兄……”道姑的面上有些幽怨,也夹杂了些许无奈:“咱们不试试再寻寻那药麽?” 荆云佯作轻松的笑意沉了下来,坐在床边,看著胡璇,轻轻抚开他垂在胸前的发丝,声音颇为惨淡:“那人即是要至他於死地,又怎麽会舍药救他?他若是想救,不是早早便救了麽?我与师尊合力为他清瘀顺阻,已颇费时日……若是再去寻药,万一得不到,耗了时间,他尸身腐化,便再不能救,那师兄就算死一万次,也不能弥补这个遣憾。”抬头看看小道姑难过的神色,荆云撑了个笑脸:“师傅也言,万物循环,尽是天道。有消有长、有化有生,一命换一命……这是道理!师兄总是不悟,最後也是以身试道。即是一化一生,又有什麽好难过!师妹……”拿起桌上的手巾,递给小道姑:“时候不早了,去侍奉师尊吧!以後的事,师兄就仰丈师妹费心了。” “……”道姑点点头,看看荆云,再看看胡璇,转身出了房。 老道就坐在小房前的石台上,闭目养神。 “师傅……师兄他……”小道姑泪眼蒙胧的走到老道身边,侍在一旁。 老道睁开眼,面貌上无甚表情,依旧是一幅不变的淡然:“众妙无门是谓玄之主;群魔尽扫是谓武之真。你师兄执念不曾了,师傅如何教化,总是不通。他这世的领悟,便在救与不救,偿与不偿之间了尽。”老道言罢,复又闭上双目。 夕阳将道人花白的须眉映上了淡淡的金红,那一身淡灰的道袍被晚风所鼓动。便仿佛一遵披了衣衫的铜像,最後终於在夜然下混然不可见。 荆云打开房门出来的时候,已然力虚。头上尽是未干的汗水,面色一片灰苍,只是推开房门,他已力有不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再也挣扎不起来。 “师兄!”小道姑和老道同时迎上去。老道俯身将荆云扶进自己臂弯,直到看到那张全然没了血色的脸宠,苍老的面上纠结心起痛:“徒儿……” “师、……师尊……”荆云的目光开始恍惚,吃力的抚上道人的手臂:“带……请带……徒儿……走吧……” 老道痛苦的闭上双眼,发须随著他缓缓的点头微微摇动。全不吃力地打横将荆云抱起:“清童,一切就照你师兄的嘱咐,为师晚些便来寻你。” 小道姑红著眼点点头。 “……师妹、快、些去……他快醒了……”荆云指著房中,面上微微带著模糊的笑意。 老道转过身,一道飘影似地离去。 小道姑清童终於看著道人远去的身影,一行泪水流下脸颊,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转过身进了房中。 第十二章 胡璇皱了皱眉头,清雅秀质的面容上肌肉微微的抖动。 清童微微湿红著眼。走近床边,手里拿著刚刚在水盆中洗好的布巾,为他擦拭著头上的汗水。 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盖出两片好看的阴影,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清灵深遂的眸子,黑玉般幽暗,却仿佛让人可以看到底一般,竟有一刹让清童惊讶窒息,仿佛悲伤也被掩盖,专注地盯著有些茫然的胡璇。 “……这里……”转动著流光,胡璇虚弱的开口:“……请问……”看著眼前陌生的道装少女,胡璇有些不明所以。一切与自己昏倒前的景像完全接架不上,不由得无所是从。 “这里是宴都郊外的小镇,小道道号清童,是荆云道兄的同门师妹。公子若不介意,直乎清童即可。”清童回了神,在桌上取了杯水,递给胡璇:“你渴了吧?” “荆大哥……”胡璇仿佛回过了神,由清童微扶著坐起身靠在床头,接过水杯,喝了口水:“荆大哥他人呢?现在何处?是他救胡璇脱险……他无碍吧?” 清童微微垂了垂眼皮,接过胡璇的杯子,走到桌边:“师兄要陪师傅云游四方,不再理世事。”言罢,转身走到胡璇面前又接著道:“师兄说欠胡公子个人情,要清童代为转达。” 胡璇自以为清童指的是自己被荆云酒後强行污辱之事,不由的颊上一红,低声道:“……荆大哥数度荆胡璇於水火,早已不欠胡璇什麽……” “……可荆师兄还是放在心上的。”清童并不知胡璇心思,接著道:“师兄走前交待清童,一定要转达给公子。公子曾设计助宴王诛杀雷延武,是师兄当时贪念徒起,向雷延武出卖讯息,以至公子含冤,为宴王所憎,遭此毒手。师兄心中一直愧疚……” 清童话到此处,胡璇瞠大了眼,人竟怔了住。他本就刚刚清醒,身骨尚虚,这一番话倒让他吃惊不小,不由得眼前一花,便有几分不承重事,胸中积闷,恶心欲呕之感。慌忙扯紧了自己胸口,急急地喘气,额头上却已冒了汗。 “胡公子……”清童却也才觉得自己说得急了,忙又去倒了杯水回到胡璇面前:“……你要不要紧。” “……”胡璇只是兀自发怔,目光游离,万难相信荆云竟做过此事,一时间千头万绪,竟然无从开口。 “师兄心中一直为此事有愧,他已在宴王面前澄还公子清白。”清童垂下头,心中想著荆云以命偿情,微微苦涩,声音哑了下来:“师兄也不敢请公子原谅,自知无颜再面对公子,便与师傅同去四海,他日相见无期。” “……”胡璇微微颤了颤唇,已说不清自己倒底是什麽情绪。那一役,曾是让自己永无翻身的一次失败。不只自己万念俱灰,还在那之後被荆云……而自己也无耻到万般无路以求与雷延武玉石俱焚,更是险些害了宴子桀的性命…… 再想到宴子桀,心中的悲痛更是扑天盖地的袭来,已然力不能支,身子摇摇欲坠。 “你身子刚复原,还得休息些时日。”清童忙扶著他躺下,缓声道:“还有你的手臂,久伤未治,筋伤骨损。师傅与师兄为你接骨治伤,终是晚了些时日,日常劳力全然无碍,只怕如写字弄琴那样细致之事,再也做不来了。我与公子也不能相处多时,过些时候便要追随师傅而去,公子要小心善待自己。” 胡璇听著,缓缓点头。这一躺下来,身体有了著落,才能平顺下那些繁乱的思绪。 想到自己曾求原拓了结了弟弟,想是这时他已不再受那刑熬,而自己孑然一身却什麽也做不来。雷延武的大仇未报,自己含冤莫明,世上再无亲人,子桀亦与自己不共戴天……这条命,荆云救回来,又何去何从——当真不如死了干净,便不再为那些事所恼心。 思及此处,心下惨淡。 清童转在房外,不一会儿端了小碗热腾腾的米粥进了来:“我熬了素粥,一会儿你吃下吧!想是你也饿得紧了。” 胡璇转过头,微微笑著点头,却没动身。 “还有那孩儿……”清童说到这里,胡璇便又忽然想起荆云救的孩子,不由得精神振了振,忙开口问道:“他现在何处?” “送在镇上刚刚产子的人家里,师兄付了银钱,托人照料。待明後天你身子好了些,我引你去寻他。” “我……”胡璇竟撑起身来:“我这就不要紧了。” 清童皱了皱眉头:“当真是你的孩儿……” 胡璇语结。这句话荆云也问过,自己未曾作答,小道姑说了出来,自是荆云所述,自己当时情急之下只求荆云带了孩子快走,随口便说是自己的孩子,这样想来倒是也欺瞒了他,一时语结。 “看你这般紧张倒真像了你的孩儿。”清童扯著一抹淡淡的苦笑,拿了小木椅坐在胡璇面前,用汤匙挽粥,递在胡璇嘴边儿:“师兄说你这人心善,绝计不是那阴诡无情之人,或许是情急救人,骗他来著。”说著说著,清童眼里竟微微泛了泪。 胡璇低头小啜一口粥,感激荆云竟对自己如此明白,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也没去注意清童的表情,只伸手接了她手中的饭碗:“有劳了,我自己来吧。” 清童接著道:“你被救出宫的时候,已是断绝了气息。如今你重得新生,宴王早以为你已不在人世,想是也不会再做追究。师兄望你好自珍重,只要真正的开心快活……他才能安心。”清童交了饭碗到他手中,很快转过身去出了房门。 我在他心中——已是个死人。拿著碗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鼻子发酸,却哽咽著咽下一口粥去。压抑著发抖的心痛,胡璇惨淡的摇摇头。 他确是希望自己死去。而自己呢,又何尝是第一次断了想要与他一起的心思……可一次次再重新被牵回他身边。但如今不同了——胡璇已死!这一次即是死了,便当真可以离开他! 胡璇几日未进食,自是饿得慌,清童又给他盛了一碗,热粥下了肚,身子暖暖地,微微泛了疲惫。 清童已回了她自己的偏房,胡璇便自行整了整床褥,便又要睡下。 手指触到枕下冰冷微硬的触感,不由得抬起编枕探看。 两片洗得干净的碎玉,一跃映入眼中。 胡璇的心开始狂跳,头脑发胀,人也觉得窒息。刚刚忍住那悲哀或是绝望或是委屈,一股脑冲上心头——还有那甜美破碎的记忆…… 抓起那两片东西,就要摔在地上,却整个人发抖,举著的手颤颤微微抖了很久。闭紧双眼,皱著眉头,紧咬著下唇,忍受那不堪的断断回忆……最後力虚地倒在床上。 “皇上……唔……”韩越之痛苦的呜咽一起一伏的持续。 “不要吵!”宴子桀狠狠的喝了一声,用力的向上提了提韩越之的腰胯,气急败坏地猛力冲剌。 “不要了!不要了……越之真的会死……皇上……”韩越之实在忍不住,这时还哪有半分交欢之感,明明就是每天都要被他这麽活活的撑开身子磨上一个多时辰,再好的技巧也全然没了半分享受,血渍常常染红了大片床塌,可一到了晚上还是可他一个人往死里折腾。结束了再仿佛无辜似的一句两句话安抚,这麽下去迟早被他弄死在床上。 宴子桀对韩越之是宠爱日加,什麽珍奇供物珍贵珠宝新鲜玩艺,只要宫里新的好的东西,一准是让人先挑出来送到他宫中,其它再给余宫里分派,连叶纳那里也没有这样特别关照。在後宫的太监宫女眼中看来,韩越之虽不能名为皇後,却早比皇後受的宠遇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这时这刻的惨事,却只有韩越之自己知道。 痛楚越发没得忍耐,韩越之这些天常常是在床上昏死过去,一直到重见早上的太阳都醒不来。 赶著宴子桀上早朝,韩越之狼狈的爬起了床。洗漱穿戴完毕,来到自己的厅房,由小柜里摸出一只万俟争曾留给自己的响讯,拐著脚奔到後院,放响了一支上天,眼里就含著一夜都干不了的泪,巴巴望的仰著天,心里思箸著:“万俟大哥,你若三日未到,越之就算不能刃了那恶贼,也诀计自绝於此,再也不受这恶贼的折磨!” 晃忽间,韩越之耳中听得有人说话:“娘娘请公子入宫一叙,请公子……”脑子里尽是自己的悲哀怨愤,想也没想,带著哭腔,韩越之怒喝了一声:“不见!”一转过头,正对上安公公微微吃惊,瞠著眼对上自己的表情。 安公公忙收了那惊讶的面孔,一张苍白的老脸堆多了几层皱纹,陪笑著道:“公子,您可不能不去呀……” 韩越之宫里平日除了宴子桀便少有人大大方方的进来,来找到後园处更是他意料之外。愤情之下脑子还没反应声音倒先喝了出去,现在一见是安公公受皇後的命来的,就算再得宠,要是真追究也是吃不了兜著走,当下定了定神:“公公,不知皇後传我何事?”这脸上总带著笑的老太监就是让自己莫明地看不顺眼,可宴子桀就是中意他,也听说过当年安公公救宴子桀逃出胡王宫的事情,韩越之也对他颇有几分忌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他在安公公面前连“本公子”样的自称也免了。 “回公子,娘娘只命奴才传话,奴才不清楚呀。” 自己曾被荣妃打过一顿吃过哑巴亏,胡璇著实的吃过叶纳一顿板子。後宫当权的女人真是可怕,韩越之不想去,可又却不得,当下应著,说是回房换套衣衫,吩咐自己随身的太监,待自己一走了,就马上往前殿里跑,去告诉皇上自己被皇後传去训话。如此交待了,才匆匆地随安公公去了。 第十三章 跟着韩越之的小太监也算精灵,望着安公公和韩越之前脚出了门,后脚就要往朝堂那边跑。刚出了院门没几步,便见御侍正拦住了安公公和自家公子说话。小太监没敢露脸,便闪身在假山后面听着。 “杂家是是奉皇后娘娘的命来请公子过去的。怎么这后宫什么事都归你们御侍府过问?”安公公吊着腔子,声音里颇有不快。 “公公见谅,皇上吩咐过下官好好守侍公子,不能让公子有个闪失。皇上特别吩咐过,无论公子被何人传去哪里,在下都要随行。”那御侍长这么应着,可让韩越之心里长长的出了口气,接话道:“那你就随着本公子走一遭,也不能让娘娘空等了。” “公子……”安公公马上不高兴了:“皇后娘娘的去处,传了哪位便要去哪位,怎么能坏了礼术?” “……公公见谅,小的项上人头,担的是皇上的诣,若是未将不能随同公子,未将也是不能让公子只身独行了。”那侍卫长倒是寸步不让,若是没宴子桀的交待,他也不敢这般顶撞安公公。 “难倒去了娘娘的宫里还能出什么差子?” “恕未将皇命在身,不能不从!” 安公公没了好声气,见韩越之也不插话,只得一翻白眼:“即是如此,劳御侍长随杂家走一趟吧!” 一行人走得远了,小太监也不敢怠慢,忙拔了腿便往中宫跑。 韩越之认得这个御侍长便是上次自已到清思园时骗过他进了园子的那人。想是他上次被宴子桀好生责备,今天轮到他守自己,便再也不敢有半分松懈,心里安了几分。 随安公公来到叶纳的住处,到了宫前,安公公停下脚步,转头向那御侍长道:“到了娘娘这处,御侍长您就在外面守着吧!” “这……公公……”那御侍长面有难色,强行要进去也不是规举,可皇上的吩咐若是公子有了差池自己也担待不起。 “皇上和娘娘自是一家亲。”安公公接着道:“后宫再怎么还是娘娘做主,您不是连这点儿道理都想不通吧?” 韩越之一颗心里七上八下,只盼着时间拖久些皇上能赶回来。 无奈之下,韩越之只身随安公公进了去。 韩越之在殿厅里候着,安公公进去传话,不大会儿,叶纳便出了来。 叶纳如今已是珠光宝饰疏妆得雍容华贵,早已不似当初那个天真灵动的女孩儿。一见了韩越之,微微淡笑里总带着那么点儿高傲的气质。 韩越之自是风月之色见得多了,心下暗筹:你笑得再得意也没用,还不是心里恨着我霸着皇上?可谁又想霸着他了?我倒巴不得他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才是。 心里那么想着,面上可全是恭谦之色:“娘娘千岁千千岁。”双膝着地,磕头一点不含忽。 “本宫找你是来聊聊家常。”叶纳微微扬手示意韩越之落坐。 韩越之谢过恩起身落坐。叶纳便命人奉了茶点上来。 韩越之哪里敢吃,生怕她放了什么毒药害了自己,装模做样的沾沾嘴边,马上放下了听叶纳说话。 “本宫传你来,是想跟你说说侍奉皇上的事。”叶纳浅饮了口茶,开门见山的道:“如今皇上还未有后继,你即是侍奉皇上的人,也该劝劝皇上。后宫佳丽三千,皇上专宠你,也无可后非。可大宴国的将来,还是要皇上的子子孙孙继承。”说到这里,叶纳挑着眉眼,微微含着一抹淡淡的冷笑:“胡璇的结果你是也看到了。今日皇上图着开心,可过些日子,也不知道如今的日子在皇上心里得着什么结果,越之你是聪明人,该好自为知。” “娘娘教训的是。”韩越之忙接话道:“越之心里也这般想过。我一届男子……”说到这里,微微脸红,似有些自卑的样色:“早明白侍主也终日,越之不敢贪心。” “你回去,慢慢劝皇上架幸后宫吧。”叶纳点点头,继续说道:“本宫已不可能再有子祀,今天我传你来本也不是跟你为难。可你想,长久下来,就算后宫里的嫔妃们什么也不说,朝臣们也终是会将这事归结在你身上,日子久了,江山基业稳了,皇上心里怎么想,都不好说。皇上现在宠着你,你便要为皇上全心全意的想,将来也不会落个不是。” “越之明白了。”韩越之忙应声道:“越之……” 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一声长喝:“皇上架到——” 韩越之心里总算大石落地,慌忙与叶纳起身接架。 宴子桀大步流星的走进来,面貌上几分肃色:“越之在这里做什么!” 叶纳这么跪着,抬头迎上宴子桀的目光:“臣妾寻越之来说说后宫里的日常琐事……皇上以为有什么不妥么?” 宴子桀板着脸,看看韩越之,韩越之忙应声道:“娘娘要越之谨守宫规,刻知礼节,好好侍奉皇上……越之很是受教。” 宴子桀左右看了看,才道:“都平身吧。” 叶纳起了身,面上笑吟吟的问道:“皇上不是正在上朝么?怎么这样急匆匆的赶来了?莫非皇上担心……”说到这里,面色变得愁苦,微微侧过头去。 宴子桀自胡璇挨了叶纳那顿板子,心里便与叶纳产生了际隙。如今胡璇早已不在,那份防患于未然的心思自然用在了韩越之身上,命侍卫加守韩越之的园子。 如今这样看来,叶纳未对韩越之做什么举动,自己倒有些左右为难下不来台,心里对叶纳也颇有歉疚,面色缓和了些道:“皇后说哪里话。今天朝上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朕早早回来,听说越之来到皇后这里,朕与皇后也颇久未见,特别来探望你,怎么?你不都不想见朕么?”说着走上前,挽着叶纳的手,双双上坐。 “皇上、娘娘,越之先行告退了。”韩越之自是会看脸色,还不趁机开溜!跪礼退了出去。 叶纳就用一双灵眸看着宴子桀,一瞬间,仿佛让宴子桀感受到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藏尽了人间的爱怨。这不由得让宴子桀心头一紧。 当年自己娶她的时候,便是山盟海誓。如今,那个天下朕只钟情于你一人的诺言早被抛诸脑后,甚至连面对她都颇觉为难,而这个曾在西砥被捧为金枝玉叶的女子,才不过十七岁,她孩子气的牵怒让胡璇吃了苦头,自己便疏离于她,如今更担心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越之身上,更对她偏解甚多。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一定明白自己的心思……想到此处,不由得为难起来。 “皇上的心思,叶纳明白。”叶纳伸出柔腻的小手,抚上宴子桀的手背,人也靠了过来:“皇上一已经厌弃了叶纳……责怪我对胡璇的牵怒,才命人如此回护越之吧?” “梓童,没有的事!”宴子桀忙拥着她辩解:“你莫要胡思乱想!朕只让他们好好护着越之,哪知他们这么大胆子!一会儿朕赏他们几十杖。” 叶纳看着宴子桀瞬间温情脉脉的表情,心底一软,鼻子也酸了起来,眼里泛了湿意:“臣妾已不能为皇上留下子祀……皇上这样下去……臣妾心里担心……又不敢去对皇上讲,生怕皇上心烦……才会让越之……劝劝皇上……” 看着叶纳委屈的神情,宴子桀也当真得自己让她受了苦处,当下拥紧了她:“你看,倒底你是朕的皇后,一心为朕着想。朕明白了,你别哭!”抹去她流在面上的泪水,轻轻在她腮边一吻:“你为朕离开父母抛却家园,朕这一生,不会辜负了你。将来谁有了朕的皇儿,朕让她过裔给皇后!朕不是没有想,别难过了!”宴子桀说这话倒是真心,论样貌或是出身,乖巧或是温顺,叶纳确是他心中与自己最为匹配的女子——而也确是为了一个匹配而已。 当初就因为“匹配”这个词,自己才会认定了她是自己一生终爱的女子。 久违的与女子同床,宴子桀本就是为补偿叶纳,尽一下为人夫的责任。可是眼前丰盈双峰、细细的腰肢、触手圆润的臀瓣,这一切竟然不能使自己兴奋。借着叶纳对自己根源处的服侍勃起,卖力的让她享受,其间闭上眼,脑海中总会不由得去想像另一个模糊的身影,却被女子特有的娇吟唤回现实。然后在感觉升腾的时候又心猿意马的想起那个人,却被自己惊醒,强迫自己说那是韩越之,就这么折腾着,直到叶纳都累得昏阙过去,宴子桀才带着一身不得渲泄的欲火退下阵来,逃兵似的去了韩越之的住处。 宴子桀走了,叶纳缓缓的睁开眼,由床上坐起身。安公公的声音在门外传了进来:“娘娘,要宫人们服侍娘娘洗漱更衣么?” “安公公你进来。”叶纳披上小衣,坐在床帏之内,门吱呀的一响,安公公进了来。 叶纳轻轻揭开床前垂帘,露出一张略带疲色的面容,轻声道:“那些给韩公子备的茶水你可清去了?” “娘娘……都随着夜香一起运出宫去了。娘娘放心。”安公公小声的应道。 叶纳安心的笑笑点头:“让侍女进来伺候本宫梳洗更衣罢。” 第十四章 韩越之回到自己住著的园中,心里已是七上八下。今日有惊无险,但叶纳招自己入宫本就不是什麽好事,再如叶纳所说,现在宫中没有了胡璇,日子久了自己就算不成了众矢之的,宴子桀厌了自己的那一天也怕是没有好果子吃……如今他如此在意自己,无非是因为身边再没有了别的男宠。倘若哪一天他想开了,再招了些个进来,无论是谁,只要他在他们身上能找得到胡璇的影子,那自己又落得什麽下场? 心烦意乱,谴退了下人,自己在园中焦燥不安的踱来踱去。一直担心著万俟争的安危也未见他出现过本就寝食难安,再加上今天这样的事情出现,自己亦是危机重重……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如今胡璇已然不在了,除非宴子桀受伤才能让那药现身麽?可是要是伤了他,任哪一个还能逃出这宫中麽?就算是万俟大哥也难以全身而退吧…… “越之……”熟悉的声音轻轻的传来,韩越之蓦然一惊,看到小院回廊的石门前,万俟争闪身在那里出现。 一时间千头万绪,这些日子受经历的恐惧和委屈还有满心的思念,尽在这一刻涌上头脑中。韩越之也顾不得那麽许多,向著万俟争迎上去,扑在他身前紧紧拥住他腰身,眼里已落了泪:“万俟大哥,你这麽久没出现,越之担心死了!” 万俟争一声轻哼,韩越之听出不对,忙松开双手抬头看他。 近月余未见,万俟争人消瘦了许多,面色铁灰,显是重病在身。韩越之一惊,忙让身让他坐在身後的围栏上:“万俟大哥……你这是怎麽了?” “受了点伤,一直没办法来见你。前日有听到你的响讯,我还担心情况有变……生怕你出了什麽差子……越之,你没事吧?”万俟争带著淡淡的笑,依旧是那般温暖的神色,让韩越之心中安慰。 “越这太久未见你……心中挂念。而最近宫中变化颇多,胡璇已死……”韩越之说到这里,万俟争颇为惊异:“那个胡璇死了?如何死的?那皇上不是有宝药,竟真的就没拿出来救他?” “还救呢!”韩越之撇撇嘴:“原来那胡璇是处心积虑的将自己的妻子孩儿送与皇上,让他白捡个儿子来继承大统,阮妃与胡璇反目,亲口揭穿的。皇上一怒之下,活生生将他折磨死的!” “……竟有这般曲折?”万俟争仿佛思量,喃喃的道:“我观胡璇那人淡泊无争,不似这般心机沈重之人……心里著实为著下药伤他之事耿耿於怀,寻思待得了解药,拼上性命也不能让他有所损伤……竟是这般胸积城府……实是人不可貌相……” “宫里这些人,没一个说得清的!”韩越之依旧是一脸不屑之色,又道:“万俟大哥,如今怎麽办……” 万俟争也一时间没了主意,缓缓的道:“若是我身子骨好的时候,捉了那小皇帝逼他交出药来也未尝不可。可我担心那凶霸霸的小皇帝骨子硬,他若不肯交,我能杀了这乱世定国之主做万民的罪人麽?” “我看他惜命得要紧,是不会拿出那药来的!还会设好伏兵,一网打尽!”韩越之接话道。 “正是如此。若是当真得不到,万俟争就算不能全成而退又有何妨,但左庭岂不是没得救……”万俟争说到这里,面上现出愁苦之色,惹得韩越之心头一紧,说不出的辛酸咽在胸口,可万俟争只是有些茫然的盯著远处,接著道:“若是再打草惊蛇,他有了防备,取药更是难上加难……此刻如何是好!”说到这里,才转头看看韩越之,说道:“何况你那般倾心於他,万俟大哥也不能伤害他分毫,徒害你伤心。” 啊!——韩越之心里一声慨叹:我真恨不得你一掌打死他!可惜的就是你们这些愚腐的正义之士总将什麽天下万民挂在嘴边,才让这个霸道的家夥成王成霸。还没等答话,又听到万俟争喃喃的念著:“这皇帝倒也是个好皇帝,平覆了中原的战乱,如今也算天下安生……却是太专断霸道了些……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这样的人……倒底还有什麽弱点……” “他的弱点已经死啦!”韩越之懒懒的应道:“……”正要往下说,乎然心念一转,怔怔的出神,没再说下去。 万俟争半晌没见他再说话,自己也由思量中挣脱,问道:“你在想什麽?” “万俟大哥,你伤势可算严重?若是咱们取了药,你可否逃安然出宫中?” “你有办法麽?” “你先答我呀!”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26节 “我势必活著闯出去。”万俟争心下思恋的是左庭,就算为了他,自己也不能死在这里。 韩越之又岂有不明之理,心中惨淡,面上却全然没现出来,笑著并排坐在万俟争身边:“越之有办法了。十日之後,万俟大哥养好身子,便到我这厢园来再聚!” “什麽办法?”万俟争打量著这个喜怒不形於表的漂亮男孩,越是相处得久了,越是不明白他倒底想如何。 “你要来便是。”韩越之四下望了望又道:“天色也不早了,我怕呆会皇上又过来了,万俟大哥早早去吧。越之见到你无恙便安心了。” 万俟争还想说什麽,韩越之已然起身送客之状。万俟争如今有伤在身,也确是担心久留有变自己不能全身而退,当下与他别过。 送走了万俟争,韩越之一个人静静的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吹了许久的晚风。 秋风寒凉,便似此时可以把他的身体吹空一般,什麽爱恨情仇,都吹得消失无踪。自己已然没有资格再要求心爱的人来爱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成全了自己爱他的心愿……而自己所背负的一切,无非是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过所承受的罪果。 良久,身後传来碎切的脚步声,韩越之转过身,自己随侍的小太监奔了过来:“公子,皇上架临了,在寝宫等著您了,公子快更了衣过去吧!” 他……他怎麽真的就来了?按说该留在皇後那里吧?看看天色,勾月东游,这麽深的夜还跑过来……仿佛忽然想通了什麽,韩越之才微微一笑:“我不更衣了,别让皇上等得急了。” 月下一身白底银纹的衫子,衬上他皎好的容貌,那一双凤眼带媚,肤色如玉,当真美豔不可方物,让小太监看得都有点痴了。 “还愣著干什麽,引路!”韩越之笑吟吟的一拍小太监的肩头,那小太监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转过身引著他向著寝宫去了。 胡璇与清童到了附近的村子去看宴宁,一见那孩子便由心底的疼爱,逗留许久才回到住处。 说来胡璇倒也惊奇。自己原原本本身体不错的时候,也是经不起折腾,常常是陪著宴子桀打猎打到一半,他还兴致勃勃,自己早已疲累不堪。记得当年在宫中每次陪他寻猎自己都要腰酸背痛在宫里养上个十天半月才能缓过一口气。 可今天这山路崎曲,也或许是自己心情畅快,随著清童来回这一趟,竟然全无疲感。 身体无碍,便有精力想些琐事。胡璇本来身无分文,这些天的起居食物都由清童照料,有心带孩子走,可又完全不知道要怎样去抚养一个出生未满月的婴儿;想让那户人家接著照料孩子,又没有好给人家的银钱,不由得为难。 後来才得知荆云早给了那户人家足够的银钱,村里人家倒也实在,只是喜滋滋的让胡璇将孩子一直寄养著便好。 胡璇这才安下心来。一旦离开了那天真美好的面孔,心底的阴涩之情便排山倒海的涌上来。随著离村户越来越远去,胡璇刚刚的喜悦就一分分的减淡。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些让他不堪承受的记忆。 “你若担心孩儿,也可以到村里跟他们一起住。”清童见他郁郁不欢,便以为他心系孩儿。 胡璇常常神不守舍,便似刚刚一路走来,竟渐渐的忘记了身边还有清童在。 “求他们照看宁儿已是多有叨扰……”胡璇微微笑著摇摇头,与她说话的工夫,便来到了二人住著的小院,清童随著胡璇进了房,径直走向胡璇房中的小柜,打开柜门,拿出一个木盒放在胡璇面前。 胡璇坐在桌边,不解的看看清童,便伸手去打开盒子,里面放了足足二十锭金子。 “师兄……”清童每每说到荆云,都有些黯然之色:“……他为你备好了这些,说是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 胡璇颇感诧异,看看清童,问道:“荆大哥有经营什麽行当麽?单单只是为宁儿付的银钱,胡璇如今都难以偿还,还哪里好意思再用他的钱。有劳清童你帮我还给他罢!” 清童摇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都城里的赌庄老板失窃了五千两的银票,一日里便被几家钱庄倒换过。我那时就猜是他,他笑著说这里没有那麽许多,余外的钱他早散给城中贫苦人家了。” 胡璇点点头,忽然又道:“尊师可以再收宁儿为徒麽?” 清童皱了皱眉头,看著胡璇:“你自己不要照顾他麽?” 胡璇面色郁重,沈声道:“我背著太多为我死去的人命,怎麽可能自己躲起来过逍遥的日子……”说到後面,脑海中斑驳交错的,或是桐城被雷延武陷害的片断,时而又是玉柳温柔的笑颜:“况且宁儿跟著我……”想到自己已然声名狼藉,那一个幼小的孩儿跟著自己不知道还要招来多少无妄之灾,心底不由得腾起一股悲意。 “师兄救了你,便是想你好好的生活下去,你这样,不是辜负他一番心意?”清童面上显然微愠:“你还放不下那些情仇爱恨,却不知有人为你……为你……”说到後来,清童只皱著眉头,眼底泛了湿意,却不再说下去。 “我知道荆大哥救我自然犯险。”胡璇自己被救了出来,料想荆云或是受了伤,可他即然不愿再相见,也无法当面言谢,颇为歉怀,但荆云已不在人世,是胡璇万万也想不到的:“只是此仇不共戴天,荆大哥也一定会想要向那雷延武讨命。即是荆大哥救了在下,尚有一口气在,胡璇也是不甘心。” “你这些都是借口。”清童越听越气,此时全然没有了修道之人的沈稳,十足一个气郁愤怒的姑娘家,眼里的泪不断的落下来:“我知道你经历过那些……你心中一直放不下,也不甘隐姓埋名,便还要去那泥沼里一争高下!这便是你!师兄他救错了你!当初我与师傅来寻师兄,他便为著你伤得像个血人一般还在和一个男子打斗。师兄得了师傅老人家相救,虽然将那男子逼下悬崖,却伤及筋肋一直重伤难复。他挂念你安危一次又一次负伤入宫;听说你出宫不辞劳苦四处奔波寻你……他时时不以你安危为念,你怎麽半分也不领情?” “可……我负著的仇,亦是荆大哥负著的仇,就算我不报,有朝一日,荆大哥还是会去犯险。”胡璇挂不住脸,垂下头去,可声音还是沈稳:“……即然清童你都知道胡璇的过往,试问我这样的人,怎麽可以让一个小孩子享有他该享有的乐趣?难倒我要他一生如我一般离群索居?胡璇已然身无长处生无可恋,死何足惜。” “即是如此,你干什麽不干干净净的死了!便要咽不下那口气让人用针封了你的要穴!也不用害得……害得我师兄……”说到後来,清童伏在桌上痛哭不止。 “……”自是不甘,是谁一直在害自己,自己所受的那些苦楚要向谁讨还,那是胡璇到死也不能甘心放下的:“荆大哥……他如何了。” “他……他为了过气给你,灯枯油竭,人已然不在人世了!你却不珍惜你自己换来的这条命!是师兄代你去死的!他还担心你知道会难过,不让我告诉你真相,哪知你这人……你这人真是冥顽不灵!”清童霍然起身,狠狠的一拍桌子,说完一句话哭著奔出房摔门而去。 胡璇被清童这一番话震得惊在当座,目光发直的望著桌上在灯光下被映得闪著金光的满盒金宝,渐渐被湿意模糊了视线。 第十五章 胡璇别过荆云的师傅已是醒来的第三日。由小村庄向西北行进,胡璇买了马匹代步。 西砥有意进军中原,如今已然天下皆知。莫查合的军队驻扎西北,雷延武屯兵桐西关,宴国向东、向南皆是面海,已然有被西砥包围之势。 桐西关雷延武与宴子桀交战折损近二十万大军,宴国的强骑精兵也损伤近十万,自此两方一直僵持不下。 依胡璇所见,当初西砥一定有内应在宫中,欲将自己置诸死地,引胡珂与宴国反目相向,届时乘乱收利,而如今中原大统,西砥的计划已然失败,便另做打算,分兵两路围住中原,已有决一死战志在必得之势。 胡璇最为不甘的,便是自己明明已经将一切盒盘托出,竟然半点不能取信於宴子桀,还遭他百般凌辱几乎死不冥目。 想想自己一直身受迫害,想必如今弟弟也早已西归,连累荆云赔上性命,而这一切……都归结在宴子桀对自己不能信任,猛下毒手所致。每每想起,心痛之余,这些白填了的人命,又怎能就此作罢?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带著不足月的宴宁归隐山林落个逍遥自在麽? 对自己厚待有加的楚康帝和他的孩儿就要白白的死去?自己为宫人所陷害,连累心地善良的玉柳就这样含冤於九泉? 不可以!所有的一切都不会随著胡璇死过一次而结束!荆大哥你没还完楚康帝的恩义,就由胡璇一同还报! 胡璇处处小心,几乎都是傍晚人烟稀少的时候开始赶路,遇到实在崎曲的山路或丛林才夜里露宿,到天光微明再继续赶路。 这天胡璇绕过胡珂曾占据的吴城,夜色下远远望著厚重的城墙,不由得想起与弟弟在城中相会的情景,想到如今他已然不在人间,胸中闷燥,泪湿眼眶。 小做停顿,打起精神继续西行,又过了两三个时晨,已是夜色深重。眼前是漆黑不见天边的丛林,胡璇已然无法前行,便下了马匹,架起小帐,准备在这里过夜。 捡了干树枝架起火堆以驱赶蛇虫。这些天来心事沈重,日日赶路又要防人认得,这麽一停下来,疲倦之意便袭卷而来,胡璇也不多耽误,俯身便要爬进小帐安睡。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马蹄声,胡璇直起身回头看,五支火把在夜幕下格外醒目,正向著自己的方向疾速驰来。胡璇心头一紧,难倒会是宴子桀知道自己没死,竟派人找到自己麽?可是眼见著这几人就到了近前,自己去解马逃走也已然来不急。 “三皇子殿下!”传来苍老的声音,胡璇心中一宽,竟然是肖刚朝。 肖刚朝带头下马,便向胡璇叩首,胡璇忙过去扶起他:“老将军请起。” “果然是三皇子殿下!”火把的映照下,肖刚朝满面欣慰,眼中却带著湿意:“老臣守城不利,吴城失陷,四皇子又不知所踪,老臣带部下四处寻访,只寻到了四皇子殿下的随从的尸身……想是……”说到这里,胡璇听到嘤嘤的女子哭泣声,这才发现肖刚朝身後跟著身形矮小男装打扮的肖宁。 肖宁与弟弟成婚是自己给作的主,如今想是这女子伤怀,心中不由得更为凄哀。只是胡璇明白他二人已有夫妻之实,这事情终是不能瞒下去,当下挪步到肖宁面前,看了看肖刚朝,才转向肖宁缓声道:“珂儿……在宴都……遇害……”说著说著,自己心底涌起悲意,已是不能自持,却强自低头忍著眼泪涌出眼眶,可他知道,此刻的肖宁定是更为心碎。 “三皇子……你说的可当真?”肖刚朝忙上前一步,扶著胡璇的双肩,仿佛不可置信,却又万分悲切。 胡璇深吸了口气,点点头:“此事真切。我亦是死里逃生……害了荆大哥一条性命……” 肖宁此时却悲愤交集,身子摇了摇,便要昏倒,肖刚朝与胡璇同时伸手去扶他,肖宁伏在肖刚朝身边,颤声哭道:“叔叔……我要为他报仇!我要为他报仇!呜呜……” 肖远亦随後扶住肖宁:“大哥定然帮你一同寻这个仇!妹妹!” “……”胡璇转过身去,心中揪痛。夜晚的林风格外清冷剌骨,他望著远处无尽的黑暗,便像自己的前路茫茫,见不到一点光亮。 肖刚朝等人因寻找胡珂、胡璇的下落一直没有远离吴城,在附近隐蔽的山林中小驻。前一日胡璇连夜赶路被探哨看到却不敢贸然寻问,探哨便向肖刚朝等人传报,一众人便四散在附近寻找胡璇的行踪。 一旦认出是胡璇,还哪里肯让他单行,胡璇扭不过众人,便与他们来到了暂时栖息的住处。 胡璇与肖刚朝入了主帐,肖宁一直哭泣不止,肖远送她回了她的营帐,也便过来一同议事。 “三皇子,如今做何打算?”肖刚朝奉上侍兵倒的执茶递给胡璇,依旧毕恭毕敬的道:“如今这一干人等都效忠於胡国,三皇子,即便不能复国,四皇子的仇,咱们不报麽?” “肖将军……”胡璇垂下眼帘,看看手中茶杯飘气的气雾,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宴子桀当真可杀麽?若是他一死,又置中原的百姓於何地?他的千军万马必然四分五裂,会有谁来统领抵抗西砥?” “三皇子一向仁德为怀,可……这仇……”肖刚朝自然知道就算杀了宴子桀也不见得就能由胡氏取而代之,如今大势已定,不由得愁眉不展。 “宴子桀一死必然是宴家的权争,届时吴城桐城四处起兵争权,西砥进犯,那便是我们种下的祸根。”胡璇缓缓的道:“我当日看到大势以去,请老将军解甲归田不再做无妄牺牲,今日又怎麽会在天时地利人和全然不占的情况下让大家以身犯险?” “老臣明白三皇子的苦心……”肖刚朝苍老的面上纠结起痛苦,一双精勇有神的眸子里淡淡涌著湿意的光彩:“若非老臣执迷,便不会害了四皇子也……” “老将军无须自责……”胡璇垂下头,低声道:“当日我与珂儿皆受酷刑,胡璇将死之际求原拓给珂儿一个痛快。珂儿……珂儿是我害死的!” “三皇子……”肖刚朝悲切的望著胡璇。胡璇一向仁厚,待朝臣当如子民,更何况他的亲人……仁慈如他,竟然为胡珂求死,可想刑罚之残酷,更可想胡璇的心痛。 “若非我留在宴宫,西砥想利用杀我使吴城与宴国反目一直加以陷害,珂儿也不会被牵连进来。”胡璇复又抬起头,望著微微的灯火,神情却极为冷寂:“是何人害我,我死有不甘!连累了一位朋友为救我身死……我又岂能让他们平白死去?而此时剌杀宴子桀,无非是为歹人铺做嫁衣之举……肖老将军,你想想可是不是这个道理?” “三皇子肯定是西砥?三皇子如今何知道是何人害你?” “……”胡璇摇摇头,扯出一抹淡笑:“我不知道……这却是我正要做的事。” “请三皇子示下,老臣有力所能及之处,必然拼尽余力,也要为四皇子讨回这笔血债。” “……”胡璇的眉目间流转波光:“……如此……有劳将军……”有人相助自是再好不过,胡璇向肖刚朝如此这般的交待一番。 一番言毕,胡璇微微含笑。 肖刚朝点头应是,忙又问道:“如此设计,岂不是有机会一同铲除宴子桀?” 胡璇的神情瞬间凝固,他不作声,微微吸了一口气,转目看著肖刚朝:“这其中的利害,我已向肖老将军言明。我只求手刃雷延武、找出幕後操控一切的真凶为珂儿报仇,届时胡璇将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宴子桀此人的性命究竟能不能取得、要不要犯这个险,全凭将军做主。” 安公公望著夜空,呵了口气搓了搓手,向身边的小太监道:“入了深冬了,夜风深重,去给皇上备件披风来!” 小太监应声去了。安公公走近御书房门前。 宴子桀披星戴月正在阅读的,是礼部呈上来的旧史书笺。原拓就站在一边静静的候著。 宴子桀纠结著的眉头始终没有展开过。史记中多有记载自己父亲早年历精图治,後来荒淫无度,专宠自己的母妃安锦莹之事。正史所记父亲的兄长才是嫡出,因病而逝,几位皇子争权互相残杀相继身死,刚出生的定宁郡主不能继承大统,才由父亲继任君王。 而野史则全然不同。书明宴子桀的父亲乃是残暴弑兄,手段阴毒到斩草除根。最後一个定宁郡主因为是刚出生的女婴而非男婴才免遭毒手。而宴子桀的父亲就为了安抚朝臣民心,对定宁郡主关爱有加。直到十五年後与西砥和蕃,才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将定宁郡主嫁出。而後专宠安锦莹失德亡国,而胡璇所言定宁郡主其实有双生兄弟之事也确有记载。 一直读完最後一卷,宴子桀才气恼得将书笺一推,抬头看看原拓道:“那些个收集书笺的门客如何处置了?” “臣……已经送他们上路了。”原拓抱拳,一字一句的应道。 宴子桀板著脸,鼻子里重重的出了口气息,点点头:“如此看来,雷延武此人的身份也确是可以利用。只是要尽早……” “皇上说得是。” “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不要张扬。半月後校场点兵,时机成熟了,朕便御架亲征,与西砥一拼高下!” “臣领诣。” 宴子桀招原拓近前,如此这番的交待,原拓点头应承。 第十六章 到了十一月,西北国土已然进入冬季。荒凉之地已然寸草无生、树木难见。沙尘随著剌骨的西北风打得人脸发痛。 如这般孤立在荒郊旷野之地般的野店却是行商旅客们最为喜爱的驻足之处。 这座看来有些古旧破落的野店极为敞亮。一楼是如同寻常酒家的座席,却因为建筑面宽敞空了好大一块空地,也常有走南闯北的卖艺人在这里租用店家的地面表演,收看客们些赏钱。 正中杂耍的人装扮不似中原人,更近似於边区其它民族。但这里本就是交界之处,任什麽人什麽装扮在这里,都不足为奇。 周围的看客都是些商旅之人,多是三五成群结成帮夥的,偶有那种独行独往的看看行头也想必是那种传说中的大侠剑客或是世外高人,便更是没人理会。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这样的地方反倒成了人间和乐融融的净土。 到了傍晚人聚得多了,难免有桌椅不够用的时候,便有些好攀交结友的与人凑在一张桌子上闲聊。 胡璇坐在二楼的客房里,偶尔窥看下面自家兄弟的动静。看到他们很顺利与各方商人融和聊谈,面上欣欣然微微带笑。 到夜色微沈,胡璇便披了抖笠下了客房,招呼了同来的四个汗子离开了野店。 一行人策马疾奔,没用上一个时辰,便回到了驻地附近。 胡璇回到营地时,派向四方的兄弟已然回来不少,陆陆续续又回来了三五批,肖刚朝点了点人全了,才让众人各自休息,与肖远肖宁连同胡璇一同进了主帐。 “公子以为如何?”肖刚朝按胡璇的吩咐,已然不再称他皇子。 胡璇面上微微扬起一抹饱满的笑意:“这两天大夥儿进行得很顺利,我看不要多久,西砥军队就会动荡不安人心惶惶了,我们可以准备下一步的行动了。” “真是多亏了三……”肖刚朝一时还是改不了口,顿了顿:“公子心思慎细,这法子按说也不是很难,却怎麽老臣就没想得到!” “如此看来,千军万马,也难敌公子一计离间。”肖远笑道:“当年雷延武占据桐城死守不弃,与宴子桀僵持多时,如今看来……他也不敌咱们公子一计。” 肖刚朝开怀而笑点头应是。 “……”胡璇面上全无喜色,心想若不是自己被如此陷害,又哪里会被逼上绝路,却绞尽心思想这种害人的把戏。而过往之痛一旦由心底浮起,自己便很难从那种悲痛中摆脱,不知不觉间,面色已然沈了下来,当下扭转了话题说道:“最难的并非在这里。而是到了最後关头……” “公子说得是……?”肖宁在旁追问。抓出原凶,为胡珂报仇,肖宁连日来人瘦了一大圈。人的神气还好,面色已然苍白。 胡璇缓缓道:“雷延武必竟掌军良久,很难说他与莫查合谁胜谁负。就算他落难而逃,以我们如今的人力……要活捉他还颇费周张。而且明日开始……”说到这里,胡璇抬起头来,目光中闪出精锐的光彩:“便到了最难的关头。如今谣言四起,西砥军心混乱,莫查合一定心里不安稳。定宁郡主就算是雷延武的姐姐,可在弟弟与儿子之间也一定难以取舍,所以他们一定会通使相议。无论他们是要雷延武只身相会,还是要一封信件,我们都不能让他们交到手!” “难倒这就要去剌杀雷延武?”肖远一脸惊色的问道。 “何人能去?”胡璇转头面向肖远,定定的看著他,眉目间微微含笑,几分玩味,却又仿佛希望肖远接下任务般的凝重。 “公子……当真……”肖刚朝亦颇为不解,心里寻思雷延武如今再怎麽也是三军统帅,以这里的人的本事,哪有人能进出自如说剌杀就剌杀。 胡璇却扯出一抹笑,摆摆手,拍了拍肖远的肩头:“……此事定是行不通。” 肖远一时不知进退,嘎了嘎嘴,咽了口唾沫,才道:“……肖某并非贪生怕死……只是也觉得……全然不可能……” “正是如此。剌杀雷延武,全然行不通的。”胡璇说到这里,刚刚那抹淡笑又沈了下来,他想起荆云……若是他在,也尚有一线希望……只是他为了救自己,已然身死。心中悲痛之余,想到他未能为楚康帝尽的义,自己又怎能不完成? “那公子说明日里要打起精神,做些什麽?”肖刚朝追问道。 “即是不能阻止雷延武回复,那我们就只好阻止他们通使!”胡璇一字一句的环视三人,最後目光与肖刚朝相汇:“我们要在各处要道伏下人手,只要有西砥信使,便……”说到这里,缓缓抬手,仿佛有些犹豫,却终究硬生生的做了一个“斩”的手势。 “此计甚好!”肖刚朝一拍手,面上被灯火映得红光焕发:“这样一来,这边收不到雷延武的回复,必然料想他反心已起,已然命有不从,还不想方设法先除之而後快麽!” “正是!”胡璇点头应道:“就算与宴国一争中原势在必行,若是谣言未起之时还可以先不做计较,但如今军心已动,安内是西砥大事。我们离间雷延武与莫查和,西砥人一定是支持莫查和王子居众,如此一来,他们定然不能以攻城为先,自乱阵脚。我们便可寻机活捉雷延武,问出来龙去脉,为妄去的人讨还一个公道!” “即然此事可行,如何不能依法泡制?雷延武本是正帝之子,皆因宴子桀父亲弑兄夺权才流落民间,乘雷延武逃难之际再将此事公诸天下,宴国刚统一中原不久,各国余部尚有势力,定会一应而起,讨伐暴宴。如此将这个让人假手伤害公子杀害四皇子的宴子桀也一同推下去!岂非大快人心!”肖远接上了话,说到後来已是声情并茂激动万分。 一说到宴子桀,胡璇便不自然的微微侧首,肖刚朝也原有此意,但胡璇说过,天下大乱,并非他所愿,一直间也不好顺著接上肖远的话,心里还是隐隐盼著胡璇应允。 “如此甚好!”肖宁却忙接上哥哥的话,眼中微微泛泪,神色却坚定异常:“就算不能杀了他,也要让他那个皇帝做不安心!他害死我夫君,我要他这一生都不能安宁。” 胡璇怒力平静自己百味翻腾的心潮,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道:“明天的事还很重要,天色也不早了。各位早早休息吧。” “公子……你看这事……”肖宁还想追问,胡璇却摆摆手,微微笑道:“单单想要捉出一个雷延武,我已精疲力竭。那宴家的事,我是半分不想过问的。全凭几位权商便是。”言罢,便转身要向肖刚朝告辞。 “公子你、你根本不想杀了他为我夫君报仇麽?”肖宁却不知为何,眼中含泪,直视著胡璇,微微有几分怒意的说道:“他是你的亲弟弟……就算是宴子桀被人假手,可我夫君必竟身死他手……公子为何一再回避?” “宁儿!”肖刚朝忙走上前一步断喝道:“公子心存天下苍生,岂是你一届妇人能明了的?你怎麽这般无礼起来?” 胡璇身子微微发抖,咬了咬牙,勉强打著精神回过身来,望向肖宁,沈声道:“冤有头、债有主。於这其中利害,胡璇早已向各位言明。於他宴家的事,我必是不想再过问半分。我并没有拦著的意思。只是在胡璇看来,找出真凶,一切便已了结……” “可我夫君必竟死於宴子桀之手……你这是砌词狡辩……”肖宁哭得更历害,肖刚朝却听到这话,冲上去一巴掌挥在肖宁脸上:“放肆的东西!肖家忠的是胡氏,你竟然这般没上没下!若非胡王当年重用,肖家十余口人早已疫病而死不在人世,公子今日就是要你死又有何妨,你竟然这般大逆不道……” 还不待骂完,肖宁已然一转身奔出帐去。 “肖将军……”胡璇著实为眼前的状况难为,更何况他已然心力交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理会她!她发过了小孩儿家脾气自然就好了。公子,刚刚宁儿出言多有冒犯,请公子原谅她。”肖刚朝却再向胡璇作揖。 肖远看看帐外,再看看肖刚朝与胡璇,想跟著妹妹出去安慰,又觉不妥,当下站在原地看著二人。 胡璇黯然摇头,心中却被宴宁的话隐隐戳中痛处——即便就算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地步,自己已然伤心绝望,强迫不断的提醒自己,宴子桀对自己已然绝情绝义。就算心中恨他怨他……只愿从此与他行同陌路、生死两不相见,却不愿做任何伤害他的事。 这便是如今自己所想。 不时的想起那些天与宴宁相处的日子,孩童天真美好的表情,这是胡璇这些天来安抚自己伤口的良药。那甜美不夹杂质的纯真笑颜,仿佛甜美的甘露,让胡璇饱尝苦涩的心底微微漾起希翼的暖流。 此番他拜别了荆云的师傅继续北行,本就是想结识一些西砥通商的人散布谣言扰乱军心再做打算,哪知道如天意一般肖刚朝竟然又找到自己。 本是险阻重重的事情如今有人相助一帆风顺的进行下去,自己是不是就能快一些了结这此尘缘旧事,抱著那天真单纯的生命,给予他人生中不尽的关爱,在青山碧水之间了结这不堪的一生、留下最後一丝甜美的回忆…… 荆云的师傅答应过宴宁一满十岁,便来寻他们并传授宴宁药石之理、养生修行之道,带他云游四方历长见闻——胡璇竟总是在脑海中想像著那之後宴宁平坦快乐的一生,心底不由得升腾起一丝丝甜美、一丝丝希望…… 一时间思绪飞快的游走,仅仅一眨眼的工夫便经历了人生百味的感情,正在这时,门外的哨卫奔来进来:“公子、将军,小姐她骑上马远走了!” “什麽!”三人皆是一惊,胡璇只道:“老将军你留守此地早些安歇,我与众人寻她回来!”说话间已与肖远冲到了帐外,吩咐了十余人,一同纵马向著肖宁奔走的方向而去。 第十七章 一行十余人纵马离去,出了山林,面前便分出三支小路,胡璇命两人随自己走左路,其它人分走中路右路,继续前行。 出了那片山林便少有林区,皆是向北向南延伸的驿道,偶有丘陵山群却也不算太大的阻碍。 肖宁已与胡珂成婚,就算只是肖将军的侄女这一层便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如今这层关系。胡璇边追寻心里更是著急,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真是对不起弟弟。 肖宁责怪自己不回避谋剌宴子桀之事,胡璇亦是万般无奈。凭心而论,若非自己对宴子桀那种特有的感情,就算主谋并非是他,清算了雷延武及西砥的旧帐,再去报复他也并不为过。只是一方面不忍再看统一的中原四分五裂,百姓为战乱而奔波於生死之间,更因为那一层虽已心死,却无法解脱的情愫。 更何况他拥兵众多,又岂是一时一计可以轻易搬倒的对手……这女孩定是丧夫心痛之极,也绝对听闻过各种有关自己的流言,才对自己心存歧见、咄咄相逼。 便是思量间,已纵马行出颇远。这一代本就接近西砥驻地,如今众人也不敢呼喝,只是边走边依仗目力寻探。 “公子……”其中一人驱马来胡璇身边问道:“已行出这麽久,过了前面坳子就是西砥驻营十里之内了,不能再向前了。” 胡璇勒马,左右看了看。除了四周不零散的山丘,目之所及却再也没有什麽醒目之物,有心回去,却又担心肖宁一时动气,真的不知不觉冲了过去岂不是身处险地,一直间犹豫不决。 “公子,肖姑娘也知道这附近的地势,想是不会向这个方向来了,咱们绕路寻别处吧。” 胡璇一听,自己方才心中混乱,才想也没想便往有路的地方寻,这时才想起这话也有道理,当下点头应是,三人策马回奔。 正在这时,猛然间当头那匹马一声悲嘶倒地,胡璇与另一人急收马缰,马儿却仿佛吃惊,纵蹄长嘶,胡璇一个坐不稳,由马背上滚落下马。 此时周围丘陵间亮起百余火把,已将三人团团围起。 定睛看去,竟是皮衣铁甲的西砥兵。 政事军事安排妥当,原拓业已按照宴子桀的吩咐密行其事,除了操练兵马,只待时相成熟发兵边境,朝堂上的事倒显得松疏起来。 比往日早下了朝,宴子桀也无所是事,生怕自己闲下来便心底空洞的感觉,急不可待的便往韩越之的园子里赶过去。 平日理政都是到了傍晚,今天格外的早,韩越之身体疲劳,一觉睡到正午,这时候听传皇上就要到了,忙由床上爬起来整理容妆。这一急动,身体由内到外无一处不是酸疼难当,再加上自己近日来体调每况愈下,竟不由得眼前发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公子、公子,您这是怎麽啦!”服侍他的太监可吓坏了,慌张著扶起韩越之,扯著嗓子嚷嚷著:“快!快传御医!” “不用了!”韩越之忽然一声断喝,迷迷糊糊的借著小太监的力站起身来:“我不过是起得急了,没事!总劳什麽御医!快给我整理容妆,皇上就要过来了!” 宴子桀进房的时候,韩越之正穿著一身里衣,坐在铜镜前,由太监侍候束头发。 宴子桀进屋看到这一幕,一举手免了他们的礼,饶有兴致的看韩越之映在镜中的脸。 这孩子美豔。竟然到了十七八岁上也没见相貌因为成长而走样儿,乍看之下绝对是个明眸皓齿妖豔无双的美女。只是那美豔……似乎於自己过於浓烈,他的每一个笑容那样眩目,明豔得似乎有些剌眼,却不似那曾经拥有的……温柔如春风拂面的淡淡微笑…… 宴子桀站在地上,莫明的脑海间神游起来。镜中的影像慌忽间变成那张让忙碌与放纵压下的面容,却如同鬼魅一般无时无刻不在他安静下来的时候,以任何一个借口出现在眼前。 镜中那个人仿佛是五年前的他,笑容亲近而温柔,没夹杂半点忧伤。胡璇他微微低著头,由镜中反映著微微抬眸回神著自己,然後流露出腼腆一笑……那时候的他……才是全心全意、对朕有情的吧?为什麽那个时候没有珍惜、没有发觉……要是那时候不一心离去复国,在他的庇佑下好好的陪伴他……就算有一天朕被人害死了、他也会真心真意的牵挂朕、为朕而伤心思念、不会绞尽心机来算计朕吧? 如果朕不离去……是不是就能拥有他的爱?像朕喜欢他爱他一样…… 湿意模糊了眼眶,镜中的影像变得模糊。宴子桀一个箭步跨上去,推开正为韩越之理发的太监,弯腰俯身、由背後紧紧拥住韩越之的身子,脸颊贴在他的头顶,颤抖著声音沈声说道:“……不要离开朕!不要离开朕……” “皇上……”韩越之披头散发的摇了摇身子,宴子桀似乎平静了下来,保持著拥著韩越之的姿势站了一会儿,才松开他,俯著身搬著韩越之的身子转过脸来面向自己,抬起他的下颌,印上一吻微微笑道:“越之好美,朕好喜欢你!” 韩越之分明看到那精勇眸子中浅浅的湿意,不知为什麽心里隐隐的抽痛著,抬手抚著宴子桀的脸颊,显有的温柔表情浮现於面上:“……皇上最近太劳累了。越之好生心疼……” 韩越之这样的表情倒是少见,恍惚间又与哪个人重了影,宴子桀眨了眨眼,定了定神,让自己仔细的看清眼前人,最後才扯出顽劣的笑容,点点韩越之的眼下,柔声道:“还不是因为你?看看你自己眼圈都黑了,腮也陷了……这两天就瘦成这幅样子……朕以後得待你更温柔些才行。”说著站起身来,拥著韩越之,缓缓走到坐塌边:“传膳。” 如今皇上也不分膳厅还是寝房了,韩越之宫里的太监低著头走出去,不过自从那璇公子出了宫,自家公子越发得宠,心里不旦没似原来一般喜悦,怎麽就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 这些日子来,宴子桀都是傍晚来,跟韩越之一起吃了饭入了浴,便拥著抱著一打滚到了床上。今天时候显然早了很多,不过跟宴子桀仿佛也确实没什麽事好做,做什麽也提不起兴致,每天他无非就是想把自己往床上扣著那麽一按,做那种事罢了。 於是今天吃过饭,有话没话的两人在园子里左逛逛右晃晃,倒是时间长得尴尬。一回了房韩越之也很有自觉的开始换浴衫。 干那当子事自是痛苦,也比这麽怪异的气氛让人好忍耐,那简直就像疼痛和心如刀割的对比,至少痛还有处可痛,可心如刀割的难耐倒底难耐在哪里都有口难言…… “早上起来你不是沐浴过了?”宴子桀扯住他的手,拥进怀里,用脸颊摩挲著他的耳鬓。 “正午起来,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时辰了。越之怕脏了皇上的身。”是女子接待皇上都要一清再理浴池子香料里新鲜出锅儿的,更何况自己是个男子? 宴子桀哑然一笑,抚著韩越之的长发,柔声道:“看你这些天清瘦的,神彩也不好了,朕今天不要了,你好好陪著朕就是……”把韩越之往怀里揽了揽,就那样双双倒在床塌上。 躺在高温而有力的怀抱中,韩越之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脸被荣妃打伤的时候,也有二人相拥著这样入眠的夜晚。那时候胡璇也没在宫中……他的感情就转向自己身上寻求依赖。可他为什麽……总是将人伤到体无完肤,才去安慰感动呢,就像自己和胡璇都是这样……可这也不能怪他……胡璇这一次确是做过了,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忍的……只是他对胡璇有多残酷,才像他心中的爱怨纠缠的感情有多固执吧……而他自己……清楚这些麽…… 不由得觉得这个强势霸气的男人像一个脾气倔强的小孩子,明明丢了喜爱的玩具却拿著另一样在手里含泪逞强……怎能让人不心疼呢?至少他对自己或是胡璇,都有尽量的温柔过…… 忽然很想安慰他,韩越之回手也拥紧了宴子桀的身躯,低声喃喃道:“这样温柔的皇上……越之好喜欢……” “越之说得是,朕以後都得对你温柔些。你看你,疲累成这样。过些天朕御架亲征,你身子不好便不能陪著朕了……” “皇上要御架亲征?”韩越之猛的抬头,他於政事并不关心,也懒得过问,更没人主动跟他提起这个,这时候一听,倒真是一惊:“还要越之随行?”天哪,你要是出去了,我还跟谁讨药去?你死在外面我更没路寻了。还要把我带上?兵慌马乱的,别让战马一不留神踩死我! “嗯,怎麽?你不愿去?”宴子桀调笑的挑著眉头看韩越之惊惶的表情,他这样的人怕打仗是自然的,也并没深想,只当他胆子小,点点他的鼻子尖笑道:“朕会保你周全!你得陪著朕!” 韩越之这会儿才醒了神儿,觉得自己惊过头了,当下沈了气,点头道:“没有,皇上要越之死,越之都不会说个不!只是担心皇上要出征……越之惊慌得失礼了。” “你这麽爱护朕,朕又怎麽会不善待你?”宴子桀又拥紧了韩越之。 正在这时,殿外有人来报,说叶纳在宫中昏倒,御医已然传去,特来向宴子桀呈禀。 宴子桀这一刻才惊觉,那个曾经是自己心目中认定了自己最爱的女子,早已成了自己的包袱……总在自己都自然的将她抛诸脑後的时候,要不得已的去面对她……可这种无耐,却是自己造成的。 也许做皇帝的男人就会这麽自私。如果是一个姿色平雍自己从未放在眼里的女子,自己也便不会如今天这样自责;又或是自己没有深深的爱过别人,就不会体谅今日这个女子的心痛……正因为她曾是那麽完美、正因为自己知道那种心疼……才会像补偿和施舍一样,被牵著鼻子走下去。 宴子桀起身整理衣衫,韩越之转身在小柜里取了一盒东西出来,呈在宴子桀面前:“皇上,这是蕃邦进贡的灵芝,皇上赐给越之,越之也还用不上,皇上带给娘娘,她心中也会欣喜。” “……”一时间感於韩越之於自己或叶纳的包容,一时间又愧於自己偏爱韩越之,连国母晾在一边病倒,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勉强扯著笑容接在手中,拍了拍韩越之的肩头,转身出了去。 宴子桀一走,韩越之整个人就垮了下来,人倒在床上,仿佛力竭似的喘著粗气……已然时日不多,必然要在他出征之前拿到那份灵丹,只求老天保佑,让一切顺利达成,自己也不枉费了一番心血与苦楚。 第十八章 胡璇三人被绑到了西砥军营,拖拖拉拉的扯进了主帅营帐。正中坐著的弱冠男子相必是莫查合。他与胡璇所想像的样子不同。本来以为西砥人皆是高大勇猛、肤色微微泛著铜色,或许有点像宴子桀肤色那般,毕竟长年游牧,被阳光暴晒也是在所难免。可莫查合并不是。 确切得讲他有些白,而且近乎於苍白的感觉。身为统帅的地位让他精锐的眼神与他的年纪颇显不符,身材看来颇为壮实,却也因为他白淅的肤色显得颇为病态。 坐在他身侧的是一个同样白净的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珠光宝器,这大概就是如今的西砥皇太後、旧时宴国和蕃的定宁郡主了。 两个人颇有默契的同时打量胡璇,并不去注意其它的两个人。 胡璇被反绑著双手。他本曾经骨折,经荆云调救和清童每日以药换调运功疗治愈伤还算奇怪,这时这麽一捌,已然隐隐牵痛。 “宴国的奸隙!”定宁郡主缓缓的说著西砥话,胡璇等人并听不懂:“王儿,将他们严刑拷打,逼问出同党!” 莫查合挨个的环视一圈,点点头,同样是西砥话命令道:“将三人押入牢营,本王要亲自监审!” 这麽说著士兵就冲上来扯起三人要往外去。 胡璇等人自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麽,以为这样便要拉出去砍头。胡璇心中不甘,冷哼道:“便是寻常百姓也不放过,这样你们也妄想入主中原?” 定宁郡主与莫查合自是听得懂,眉目间微有不快,莫查合摆了摆手,示意士兵停下来:“你是寻常百姓?”说著,起了身,由矮几後走了出来,面上冷笑著踱近胡璇面前:“中原的寻常百姓还真是日子好过,养得身娇肉贵。” “这样的借口就要杀人?”胡璇冷哼一声:“怪不得兵强马壮如西砥却一直难以攻入早就四分五裂的中原,原来是凶残成性,嗜杀残暴所至。” “这激将法颇为老套。”定宁郡主在後面接了话,缓缓的挑著一双黛眉,抬起眼帘来看著胡璇:“你还是本份的招认了为何而来,还有多少人与你共谋,我王儿一开心,或许可以免你不死。” “妄想!西砥狗贼,爷爷今日就是死於此地又能如何?”身後的两个已然深不住气高声喝骂起来。 胡璇皱皱眉头,回头望向他们两个,示意收声,他们却全然视若无睹只顾谩骂。 莫查合已然奈不住脾气,抽出腰刀,一左一右便砍了二人,胡璇出口却已来不及:“你不能杀!他们是雷将军的……”血浅当场,人头落地。 莫查合与定宁郡主同时瞠大了眼望向胡璇。 “你、你们……”胡璇此刻却当真是心里悲痛。这些人一直忠於肖将军,而肖将军对胡氏一直感恩,忠心耿耿,为了复仇,又添上了两条人命……心里一边悲痛,一边努力的告诉自己要镇定、要挨到最後,找出真凶、手刃雷延武,却怎麽也不能平息自己的情绪,双目有些呆滞的看著死去的两个人。 “你说什麽?”莫查合走近胡璇面前,扯著他的领子,眯著眼打量著有些失了神的胡璇:“你再说一次?他们是谁的人?你又是什麽人!” 胡璇努力的放缓呼吸,将自己由一片空白的挣扎中唤回,缓缓对上莫查合的眼:“他们谁也不是!他们谁也不是!你杀了我吧!” 莫查合开始狐疑,难掩犹疑之色的看著胡璇,又回头望向同样皱著眉头的定宁郡主:“母後……” “……”定宁郡主也良久不响。 “将他押入牢营!”莫查合终於站起身来,命令士兵将胡璇押到了一处放置著刑具的营帐,将他绑在了架好的木桩上。 若是一心求死,胡璇便会咬舌自尽。可是这时他不会。心底积压的那些哀怨早让他抛弃了一切坠入了复仇的深渊。即便情难释,可自从拜别荆云师傅的那日起,他便已清楚的知道自己早已孑然一身,再无所靠依。能得肖将军相助,顺利完成自己做要颇费周张的事,如今都挨到了这一步,怎能不好好的留著这条命?而且这条命,是荆云以死换回来的!如今,自己背负的,又何只是一已之仇? 莫查合走近营帐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以後。胡璇已经困乏得被绑在架子上昏昏欲睡,却被帐外听不懂的语言惊醒。 莫查合的面上带著些讽剌的笑容,缓缓的走到了胡璇面前,伸手轻挑的抬起胡璇的下颌:“我当是谁呢!原来你就是桐城时候被雷将军捉住、关在禁园孪养、色诱楚康帝的胡国储君、胡璇!” 胡璇皱了皱眉头,心底的伤疤被揭,而此刻更真切的意识到,自己已然臭名照著,连西砥人都能说出传言中自己的糗事。 “……是啊!我恨死他!有意陷害他!那又如何!”胡璇微微扯起一抹淡笑,有些苍凉意味的回视莫查合,莫查合心知自己与众人商议这人身份之时,他必然有时间考虑如何应答,但此时胡璇的应答法,却与自己推算的截然不同。 依莫查合所想,胡璇若是雷延武所使来剌探自己、并且忠於雷延武,那他应该努力脱解他与雷延武的关系——而胡璇就应该想到这些,所以一定会反其道而行,努力拉近自己与雷延武的关系,让自己不相信他而杀了他——这样,他才是受用於雷延武的人。 如果是宴国——本来一开始看到是中原人,便样以为。但是当有人翻出曾经雷延武帖於桐城中昭告天下刑斩胡璇的画像,证明了这个人就是胡璇的时候,这个可能性就成了零。必竟莫查合了解胡璇身上发生的一些事,胡璇应该与宴子桀势成水火。 如而今胡璇的回答,将他自己处於一种孤立的状态……这样反复思量,莫查合终於推定:胡璇的来意即然有怪异,那麽他一定会把自己的身份向相反的位置表现——也就是说,胡璇有所依附——那确是他情急之下呼出口的雷延武,如今他欲盖弥彰,将自己的身份孤立,一定是与雷延武有什麽盟约或勾结! 主意敲定,却耗了莫查合一小会儿的工夫一直拖著胡璇的下巴冥思苦想,眼中的光彩随著灯火的闪烁扑烁不定,便似胡璇心中七上八下的打鼓,却要强做淡然求死状。 莫查合得意的笑了,缓缓放开胡璇的下颌,退了一步:“你如今说什麽都没用了!情急之下的那一句便出卖了你自己!” 胡璇浓重的喘著粗气,心底一稳,却是为自己重重的出了一口长气,自己吃定的——就是莫查合听到了传闻,根本不可能再信任雷延武会忠於他! “你与宴子桀反目,便投效雷延武?”莫查合有些蔑视般的藐著胡璇:“可你知道你落到今天这般下场……他也是功不可没的麽?” 自上次胡璇吴城会胡珂,返宴途中被雷延武所劫持,再莫明其妙的放回去,此後宫中传言自己私通西砥,胡璇被宴子桀质问的时候才方知自己早便中了他的圈套。如今莫查合这样一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可自己如今佯作投效命雷延武,便不能让莫查和查觉出自己明白此事,当下瞠目结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与震惊一般看著莫查合,唇齿间发出沙哑的声音:“……你、你说……什麽?雷将军他、……他陷害我?” 莫查合眯起眼、撇著嘴角,有些得意的藐著胡璇,哼的一声冷笑。 “不、不可能!你骗我!”胡璇再咬著牙,怒视莫查合:“你以为我会听信你的话出卖雷将军麽?你骗我!” “我骗你?”莫查合由後腰中抽出几卷极小的编锦,上面有些极小的的字迹,展在胡璇面前,胡璇大略看过去,书面上所呈载的文字竟全是汉字,所载均是这一年多当中,胡璇以及宴子桀在宫中发生的大小事宜。 “这就是另你无法翻身的缘由!”莫查合拿著一卷置於胡璇面前,这一卷正是胡璇在宫中被阮鋆芷陷害之後的简要概说,上面还清清楚楚的写著:胡珂被计擒,胡宴反目兴兵已然无望,请大王备战攻入中原、即时里应外合……云云。 胡璇看得心头发紧,惊恐愤怒的表情也不必掩藏。他深知这时自己一个表情一个眼神都能左右莫查合对自己的判断结果,当下抬头望向莫查合道:“即然你拿著这些书信,怎麽便一口咬定是雷将军所为?你也识得汉字,为何不能是你?” 莫查合冷冷一笑:“当初桐城谋杀楚帝、将你游街示众,你以为雷延武都一一请示过本王麽?”说到这里,莫查合又是一声淡笑,走近前来,轻挑的抬著胡璇的下颌,眯著眼、探头靠近他:“莫非你真如传言所说……你勾引宴王是假,私慕雷延武是真,并与他私通图谋不诡,事败之後便全心全意归从了他?是以至今,你才仍不相信雷延武会害你?”说到这里,莫查合的嘴脸阴冷了起来:“雷延武设计你亦是假?与你合谋事败才是真?” “不、不是这样!”胡璇摇头,眉目间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又仿佛出神的想著什麽,双目茫茫然发直。 “他一边利用你、一边陷害你。到了今天,你落入我手中,不能不算是上天给你一个机会复仇,怎麽?你难倒还舍不得他不成?”说著,莫查合的手微微用力一甩,胡璇的脸歪向一侧。 胡璇缓缓转过头,望著莫查合,满目思疑茫然。而他心中却心如明镜,莫查合已然对雷延武起了杀心:“……你即然不相信雷延武,那麽自己寻他讨还公道就是,何苦折磨我!我劝你还是将我杀了的痛快。” “他必竟在我西砥掌军多年,怎麽是一句话说除去便能除去的事情?”莫查合嘿嘿一笑:“本王听说你设计过火药阵,你若能成功除去雷延武,本王便保你荣华富贵、快活终老。你为以这个交易,划不划算?” 胡璇心中一喜,喜得是原本自己还设计拦截信使以使他们产生隔系相互猜忌,如今看来,即便没有这一招,莫查合心里已然容不下雷延武。可是随之而来又有一忧,便是那火药本是难求之物,配练过程即危险又耗时颇久,假莫查合之手除去雷延武自是好事,可上次桐西关已然用尽混身解数才弄得到那些火药,那东西又岂是一朝一暮说有便有的? 可自己这担心的事便不能对莫查合说出来,万一自己少了这麽一层利用价值,保不准便立时没命。 “要诱杀他不难。”胡璇苍然一笑,声音微有虚弱之色:“但今天我被活捉一事,是一个字也不能泄漏出去的!” 第十九章 “皇上!皇上!”安公公满头大汗、声音中夹著急喘奔进御书房。 原拓皱了皱眉头,皇上与自己密议国家大事之时,他这样急闯进来,於理法不合。可是他即是皇上的舅舅,自己却也不好再说什麽。 宴子桀也是颇为不悦,皱了皱眉头,问道:“出了什麽事了?安总管你也慌成这样?” “皇上!……”安公公摸了摸汗,跪在地上大喘几口气才道:“……老奴听韩公子宫里侍人来传话,说是公子犯了急病,御医已经为公子看过了,是中了天竺麻陀草的毒,已然病入膏肓,老奴不敢怠慢……” 说到这里,宴子桀已然惊得睁大了眼,站起了身,狠狠的一排案几喝道:“朕不是早便让御医医过韩越之的毒?为什麽倒愈演愈烈了!” “……皇上……老奴不知啊……”安公公瑟缩著身子,一幅委屈欲哭的样子,一张老脸扭曲得很是难看。 “即是如此,亦是天意。”原拓从旁上前一步,抱拳向宴子桀道:“皇上何不放开胸怀?韩公子这样的人,无论是於国还是於皇上、无论是在如今还是在将来,都不会是一个光彩的角色。皇上何不顺从天命……” “住口!”宴子桀一声断喝:“你可知朕不能再……”就要说出口,那总在心底翻腾却一直被自己压抑的想法,即然就要不可压抑的在众人面前呼之欲出——朕不能再失去越之!朕不能连对胡璇的思念都无可寄托…… 宴子桀暴怒的眼中泛起了湿意,但他却很快的冷静下来,微微气喘著坐回椅上,又向安公公道:“御医可说了如今韩公子还有救?” “是,皇上。”安公公点头应著:“还是需皇上那枚天尊丹方可施救……” “你传朕的旨,命御医准备,朕稍後就命人送药过去!”宴子桀平静的、一字一句的交待。 “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去!”安公公叩著头,退了出去。 原拓却上前一步:“皇上!那药……” “原卿!”宴子桀一挑眉眼,冷冷的看著原拓:“竟然还有人在宫中使毒!你猜这人为的是什麽?” 原拓怔了怔,万万料不到宴子桀会问出这句话来,回视上那双微微泛著异样色彩精勇的眸子,原拓缓缓的道:“为了夺药……更是为了害皇上?” “朕正做如此想。”宴子桀沈声道:“若是没有了这两枚宝药,那些乱党定是少了许多後顾之忧……” “即然皇上也做如此想,便更不能将那药给韩公子用!”原拓道:“正是因为他们对皇上的饮食无从著手,才由皇上的身边下手……皇上三思!” “天竺麻陀草是五石散般的幻毒。解也急不了一时半刻,朕就送一颗药过去,我倒要看看演出什麽戏码来!”宴子桀由身边的小匣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倒了一粒麽指大的黑色药丸出来,扬声道:“来人!” 门外的太监进了来,原拓更是焦急,上前道:“皇上!您即知道歹人心思,便不可犯此险行!” “原卿!”宴子桀皱著眉头,狠狠的瞪了原拓一眼,招上那小太监道:“快快送会韩公子宫中,朕要处理国事,傍晚便过去探望他!” “奴才尊诣。”小太监毕拱毕敬的接过药丸,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却说那小太监拿了药,慌忙的便往韩越之宫里跑。韩越之厢前的常侍太监接过药,更是片刻不敢误的进了房去。 韩越之的脸色苍白,一双眼圈却黑得吓人,整个身体不住瑟缩抖动,不住的在床上翻滚,不时的发出仿佛撕心裂肺的惨叫。 “快、快给公子服上!”御医忙招呼那小太监过来,扶起韩越之,御医从旁道:“公子,快服了这药!皇上赐您的,吃下去就好了,老臣可为公子根治。” 韩越之一只手死死的扯著床单,满面汗迹,一双眼盯著小太监手中的药丸,另一只手抖著伸过去,勉强开口问道:“真是……天尊丹麽?” “皇上御赐的,不会错了!公子您快服下吧!”身边的小太监也急得一头汗,韩越之抓过药丸,却猛的一翻身,又伏在床上痛苦的抽搐翻滚。 “快来人按住公子给他服了药!”老御医忙著要叫人,韩越之却一个打挺冲下床,复又摔在地上,挣扎著起身,扑在床前的桌上,虚汗涟涟喘吸著道:“还、还传什麽人按著我!水呢!给我拿顺药的水来!”说著人发狂似的将桌上明明放好了的水杯一股恼的推翻,人又摔倒在地上。 “快拿水来!给公子下药!”小太监一边叫著,一边和御医一同将韩越之又扶上床。 那边人送过水来,韩越之早将手一扬,药入了口,再由人扶著喝了几口水,倒在了床上。 侍人给韩越之擦拭唇角边黑色的药迹,老御医却有些疑虑,想要走近去看。 “还不给本公子施针?”韩越之抖著身子,恨恨的望著御医:“若不是你无能,本公子还用受今天这份苦处麽!你再不给我医好,我便向皇上讨个公道!” 老御医哪里还敢耽误,忙打开针包取出银针为他医治。 银针入穴,那御医手法也似乎颇为了得,韩越之的面色竟然眼看著就渐渐好了起来。白淅的面貌恢复了原有的豔色,连额上的汗珠都显得晶莹剔透。 宴子桀在御书房等消息,竟然是来人回报说韩越之已然吃下了药,御医正在施针。 宴子桀皱著眉头,颇为不解的看看原拓,摆摆手令太监下去,狐疑的道:“却当真无人出手夺药?” “若意欲取药之人……正是韩公子呢?”原拓缓缓的道。 “……只为了耗尽宴的宝药?连自己的性命也赌上去?”宴子桀不可信的摇头微笑:“朕若是偏不救他呢?” “……”原拓低下头,向宴子桀抱抱拳,沈声道:“……皇上……请恕臣直言……” “旦说无妨。” “……”原拓抬抬眼,望了望宴子桀全然不在意的神情,复又垂下头抱拳道:“臣怕的是……皇上的弱点,只怕除了皇上——便再无人不知了。” 这一句,便让宴子桀那佯做自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然後他的表情缓缓平覆,最後形容僵硬的坐在椅上,半晌只是茫然的望著紧闭的殿门,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原拓也只那麽静静的站在原地。 朕会忘记的!——宴子桀深深的吸一口气,这种方法不只一次将他由思绪仿佛坠入无底深渊之境救回——只要越之在……朕慢慢就会忘记胡璇! 手不自觉的伸向腰间,握了个空,胡璇才恍惚想起那两片碎玉自己早留给了宴宁。习惯性的在想起他的时候去凭念的东西,已然不在。 深深吸了一口气,闭起双眼——我会忘记的,再也不与他相见,总有一天……至少我会习惯忘记! 帘帐一揿,莫查合气汹汹的走了进来,在胡璇身边一坐,怒骂道:“雷延武竟是铁了心要反本王!竟然连本王派去的信使扣杀!” 胡璇心中暗自一喜:即便是自己被西砥所擒,肖刚朝等人依然依计行事,不曾怡懈。 “……我早劝过你用我的计,你便不肯听,你即疑心我,便杀了我最好!”胡璇冷声冷语的道。 莫查合转眼看了看胡璇,神色间确是带著一抹洞察,还夹杂著三五分的不屑:“你这计未免太过冒险,若伤到我母妃,你有十条命也偿不来!” “雷延武敢伤太後那就是自掘坟墓!太後一来是他亲姐、二来亦贵为大王的母後,於情於理,他都不敢如此明白的篡位!这样一来他不只无法进军中原,更不能在西砥立足!太後亲临,还能说不是最为万全的计策麽?” “……”莫查合亦嘿嘿一笑,神色轻挑的依上胡璇的身子就势将他压倒,喘吸间已然多了几分急促,用指掂著他的下颌,直直的盯著他,笑著说道:“母後也正是如此说的!人家都说你以色诱主、倾城倾国,我看倒并非如此!汉人的剑有双刃,伤人伤已全凭御剑!本王就要让雷延武试试本王的手段!” 一句说完,用力的扯开胡璇的衣襟,那白玉样的肌肤暴露在火光照出昏黄而明亮的空气中,散发著诱人的色彩。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27节 胡璇即不反抗,也并非顺应,只是自然的躺在原地,任他施为,脑海中回荡著的,是莫查合那句话:以你旧时的地位、今日的心思,若不是凭这份姿貌,你怎能活到今日? 这就是我要活著的代价——胡璇那一刻仿佛忽然才想通,确实如莫查合所言,仅凭自己是刚亡不久的胡国储君这一点,就没有理由在楚康帝的宫中存活,更没有理由在雷延武的手中死里逃生,宴子桀更不可能容自己一直到那时那日……原来一切,是拜自己的样貌所赐! 胡璇开始有些动摇,仿佛那天战胜了莫查合得以生存的、并不是自己苦思多时的反间或是离间,而是凭了这幅样貌,在他挥刀斩了一同被捉来的同伴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有今时今日这一幕! 第二十章 灯火通明的营帐内,虎皮毯上的两具躯体交缠翻滚。 莫查合的双眼闪著兴奋的光彩,极度的欲望让他原本有些苍白的面孔涨得潮红。 胡璇真是尤物。越跟他在一起就越沈迷其中难以自拔。虽然胡璇本身的性能衰败是一种缺憾,但是用过一次药之後,便知道他那时候的甘美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胡璇的身体很干净,像一块乳色的温玉。仿佛透明似的让人错觉一种柔润的光华。此时他胸前挺起的两点小小的樱色茱萸极为诱人怜爱,色泽鲜而不豔,更像他的性格一般让人在情潮翻涌的性事中感受著水波荡漾般的温柔。 那精致的锁骨和仰起的颈项架出美好的交线,随著喉结的涌动发出轻轻的喘息呻吟,声音较女子低沈而磁性。乌黑的长发散在橙黄的皮毛上,为情欲所勾动的身体微微的扭动,撩得人心痒难当。 莫查合伸手去握住胡璇那粉玉样的勃起,立时引来他一声惊啜,身体忠实的挺了一挺,发出一连串好听的呻吟:“嗯……唔……”他试图别过脸去,努力支撑身体想要脱离掌控,却在莫查合适时的上下摆动手腕时而招架不住,最後又无力的仰倒下去。 “他们有没有在这样的时候告诉过你……嗯?”莫查合撑开胡璇的双腿,将自己抵进他温暖紧窒的幽处:“你这个时候……啊、你这个时候很美!” 身体直觉的想要求寻享受,即便有不适的撕痛,却还是随从欲望迎了上去。可胡璇的心里却在做最激烈的天人交战。 谁能忍受自己在自己根本不爱的人身下一次又一次的被这样侵犯?可胡璇选择了生存,他就必然要承受。如果莫查合只是单纯的对自己凌辱或用自己发泄之後便离去,或许胡璇的心里还会好过些,可以安慰自己并非自己所愿,而是时势所迫。 可是如今呢?胡璇跟本控制不了自己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在身体中叫嚣,甚至不知羞耻的呻吟、迎合。 若仅仅如此,便全当自己也颇久未解欲,放纵一次而已。可事情并非如此简单:明明不可以再去对那个人抱有幻想,可在自己难以持欲的时候,脑海中总会不受控制的想像与自己鱼水交欢的——仍是宴子桀。 甚至意识迷离的时候,胡璇还会惊异的自问:他为什麽又会待我这样温柔了……时间就像回到了自己还被关禁在宴国的清思园,宴子桀每日对自己极尽温情…… 不对!不对!一切都已然不再。他已对我恩断义绝!他一心想要我死!我又怎麽可以还贪图他的温柔!不应该思念他!不可以再想他……强行挣扎著在欲望喘息的时候清醒过来,而看到眼前莫查合在自己身体中骋欲的那种享受的表情,胡璇却又几乎崩溃……然後不知不觉中身体被强迫著再度向欲望的颠峰攀援……如此往复,一场性事却是胡璇心中泣血的挣扎与交战。 莫查合几近狂暴的拥著他的身体,猛力的冲剌,胡璇才完全被药力与欲望摆布,一声接著一声的不断发出哼吟,身体得到释放的时候,悲伤扑天盖地的袭卷心中的每一个角落,那声轻微仿似呼吸的“子桀”,随著他消耗殆尽的体力在轻颤的唇角边淡然流溢。 莫查合离去,安排守侍胡璇的士兵大大方方的抬来浴桶,给他注满温水。 胡璇这个时候都蜷缩在被子下。有些空洞的眼神,表情上扯出一抹淡笑:这样也好……无怪他会看不起自己,这样的自己也不配去想他……再过一些时间……一定会…… “万俟大哥!”韩越之如今已是神清气爽的样子。御医施针一毕,他便急急忙忙的遣走了下人,来到了後院,果然万俟争已然如约等在那里。 “什麽事这麽高兴?”万俟争看到韩越之神采飞扬的样子,心中微微安慰:“我听宫人传闻说你病了?现在不要紧了麽?” “我……”韩越之放低了声音,走到他近前:“我装病的!你看!”说著张开手掌。 万俟争面上惊异之色难掩,仿佛不可置信一般的看看那颗药,又看看笑吟吟的韩越之:“这、这就是天尊丹了?” “正是!快拿去吧!”韩越之将药丸放在万俟争手中,此刻却忽然想到他拿了药走了,或许自己再也见不到他,神色间不由得黯淡了下来:“万俟大哥……你将来,可还会记得越之?” “说哪里话?”万俟争将药收进衣袋,抚了抚韩越之的头发,低声道:“万俟大哥怎麽不会记得你?只是你在宫中陪著那小皇帝,衣食无忧,不会记不起万俟大哥才好。” “我不会……”韩越之抬著眼,静静的看著万俟争,最後扯出一抹淡笑:“你看他待我多好,一听说我病了就忙拿出药来了!你便不用挂心越之了,只肖……还会记得越之这个人,即便将来咱们两各一方、相见无期,越之也心满意足!” “万俟大哥有空便来探望你。”万俟争点点头:“可这小皇帝的心性也不知道能持多久,只是你即然喜欢他,有缘份能在一起也是好的。若然将来有什麽变故,你便放万俟大哥留给你的响迅,万俟大哥拼了性命也保你周全。” 韩越之心里一暖,笑著点头:“我知道了!万俟大哥快去吧!我怕一会儿他议过政事便向这边来了!” “越之,保重!”万俟争拍拍他的肩头,转身离去。 韩越之望著消失在宫墙後的身影,长长的出了口气,随即转过身去向另一边偏门而去,并没有再回自己的住处。 宴子桀与原拓商定五日後出征,一切即定,这才离开御书房,向韩越之的园子赶去。刚入了後宫院门没多久,迎面便跑来韩越之的随从太监,一见宴子桀,慌忙跪倒:“皇上、请皇上责罚,奴才守侍不周,公子人不见了!” “什么?”宴子桀一惊:“越之不是病了么?怎么会不见了?” “公子经御医疹疗,气色已然好转。公子谴奴才去备水为他清洗身子,奴才去过再回来,公子便不在宫中了。奴才们寻了个遍,有人说看到公子出了後宫,奴才这才向这边寻来……” “出了後宫?”宴子桀一时千头万绪的还来不急理清,心中只责怪自己平日对他纵容有加才让他来去自如:“传朕的诣,见倒韩越之就给朕拿下!现在就派人去找!找不到你便洗静了脖子候著吧!”宴子桀气汹汹的说完,转身便向中宫而去。 韩越之来到中宫,便直奔偏园里养马的马厩。看守马厩的侍卫见著是他,也不敢多做阻拦,只上前问道:“公子可是要选马麽?” “正是!给我牵匹腿脚快的!”韩越之神色间难掩一点慌张。即然得了药,万俟大哥也离了宫,自己即便是死,也不在这鬼地方呆下去了。这才一路小跑来牵马,只要出了那宫墙,天南地北的,就算自己死,也要做个自在鬼——若让那宴子桀发现自己骗他的药,还害过胡璇,岂不是要被抽筋扒骨?他对胡璇都那样了,自己又能有什麽好下场! 侍卫牵了匹健马来到韩越之面前,溜虚讨好的道:“公子,这匹马如意麽?这是为皇上出游狩猎特别选养的一披健马,这一匹又是这当中的极品……” “好了好了!这个打赏你!”韩越之哪有心情听他聒噪,随手由自己怀中摸出一锭自己带出来的金子丢给他,扯过缰绳便纵身上马。 “多谢公子。”那边侍卫话还没完,韩越之便催马而去。这时那侍卫才反过劲儿来,有什麽人敢在宫中这样驰马的?出了事自己不还是要人头担待?当下忙追上去叫喊道:“公子!公子!您不能在宫里骑马!快下来……公子……” 韩越之哪理会他这套,狠狠抽了两鞭子、生怕马跑得不够快,向宫门的方向纵马而去。 一上了马,韩越之也便安了心。自己早便偷了宴子桀拟诣的竹笺,胡乱刻了字上去,还封了明黄的绢套和金漆的御印。只肖赶到宫门,拿著那麽一晃,骗过了守卫说是奉旨出宫,那自己就算逃出虎口。心里美滋滋的,伸手到了怀中,摸出竹笺握在手中。 路上自然有侍卫想要拦下他,韩越之便将那明黄的事物一晃:“本公子奉旨出宫!速速让路!” 夹道跪下一排排的侍卫。 策马奔了一柱香时间,总算来到宫门前。守门侍卫见到韩越之远远的奔来,便要上前打听,韩越之早将手中的明黄事物高举,远远便喝道:“本公子奉旨出宫!快快打开城门!迟了唯你是问!” 那侍卫一听,先跪倒在地,韩越之喝声一过,已然纵马来到他面前,急急一收缰绳喝道:“大胆奴才!还不快快打开宫门?” “公子请见谅,属下实有检证之职,请公子出示令牌或内侍总管发放的批文。”那侍宫一字一句的应道。 “本宫子奉的是皇上的旨!要他们来干什麽!”韩越之壮著胆子将手中的黄绢布向前一递,在那侍官的面前晃了晃,故意将那个大金印让他看得清楚:“怎麽连里面的密诣,你这个守宫门的小官也要亲眼看上一看麽?” 那大金印确是皇上的玺印没错,侍官再也不敢多说,忙叩头道:“下官不敢,请公子恕罪。” “还罗唆什麽?快快开门!”韩越之气愤的将手中的黄物一收,一声断喝。 眼见著众人将横在宫门前的大红木抬起,左右各三人用力向後拖拽著厚重的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红色的正中终於亮出一点点光亮的缝隙。 韩越之的心欣喜著,仿佛心脏都要跳出喉咙一般:我就要自由了! “传皇上口诣传见韩越之公子!”忽然一声高喝,夹杂在碎响的马蹄声中,一个内宫侍卫策马由远处奔来。 那刚刚开启了缝隙的大门立时止了响声,众人不明所以的望望韩越之,又看看疾速奔来的御侍,再也不去拉动宫门了。 “不要理会!快快开门,误了事你们担待得起麽!”韩越之做垂死挣扎,历声斥喝。 “请公子稍候,待内侍说明因由,公子去与留便有结果。”守宫门的侍官这样应著,那骑马的内侍已然来到近前,拿出腰中一块金牌高声喝道:“传皇上口喻,韩越之假造圣诣、私自出宫,速速将其拿下面圣,余人概不追究罪责!” 第二十一章 宴子桀纵马而至的时候,韩越之已然被两个侍卫按在地上。那匹马早已不见,只剩不远处地上的一滩血水。 宴子桀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向惊慌恐惧而瞪大了眼盯著自己的韩越之。 宴子桀的表情很奇异,并没有任何怒意或是痛苦,接近於平静,却微微皱著眉头。 傍晚的风吹动他紫底金花的龙袍,那冷豔的色彩仿佛铺垫著某种苍凉的意味。 “朕待你不好麽?”宴子桀站在韩越之面前,居高临下,用他惯用了的高度藐视著跪在面前的人:“怎麽连你也要背叛朕?嗯!” 韩越之开始发抖,那是发自心底的恐惧,但他却不再献媚也不再妥协。抬著那双线条优美的凤目,漆黑的眸子里隐隐含著怨意,咬紧了嘴唇,最後他猛然转头偏开脸,不看向宴子桀,也不做答。 “你为了谁人来谋害朕、骗取朕的宝药?一颗就够了麽?就值得你拼出命来骗,然後这样狼狈的想要逃走?”宴子桀缓缓蹲下身来,终於用麽指与食指狠狠的钳住韩越之的腮边,强迫他面向自己,提高了声调忽然间暴吼:“朕还待你不够好麽?为什麽要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朕!啊!” 那只手掌的力道猛然增大,韩越之痛得眼泪忍不住涌出眼眶,可他却瞪大了眼,狠狠的回视宴子桀,仿佛在做最後的反抗。 “呵……”宴子桀放开了手,颤颤微微的站起身,微微退後了两步,指著韩越之,发出冷笑声:“哼哼哼、朕算是知道了……男宠都是没心的!任朕怎麽待你们……你们都要逃!你们没有感情!你们、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你们……啊!”终於忍不住一声暴叫,抬起脚来,向著韩越之的身上脸上狠狠的踹过去:“啊!啊!你们全都骗朕!背叛朕!朕要你们都不得好死!啊啊啊啊啊!” 一连四五脚踹下去,韩越之算是被两个侍卫扯著,没倒在地上,可也就是因为这样,他实实在在的挨下了这五脚,脸上立时瘀青带血。 “哼哼……”韩越之冷笑,悲伤的目光却带著些鄙夷的意味回瞄向宴子桀:“你、你有什麽资格要感情?” “你说什麽!”宴子桀更为暴怒,冲过去提起韩越之的领子,一双眼瞪得暴红:“朕没有资格!你这下贱的男宠就有麽!” “璇……”韩越之青肿的面上带著懒洋洋的笑意,眼泪却不断的在眼角落下来,而口中这个字,更是让宴子桀瞬时有屏息的感觉:“璇哥为了你……被人糟蹋身子……你却嫌他脏……不肯碰他。就连我想搓和你们的好事,给你下了药,你也会怪在他的身上……你对他有多好?你有多了解他?你侮辱了他还不算,强抢了他的妻子,将他打得重伤,在众人面前侮辱,让他不堪入目的离宫而去。他不反你……还要反谁!你扪心自问,当初他飞蛾扑火的全心全意对你,你又给了他几分真心?他孤苦伶仃的在太子东宫夜夜思夜著你、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等著你的时候,你呢?”说到这里,韩越之叫嚣似的提高了声调,冷笑著看著宴子桀苍白了脸不发一言的表情,大声说道:“你夜夜在我的床上跟我翻云覆雨情话绵绵!你配说感情?你的感情是你自己亲手毁去的!你根本没爱过他!你爱过他就不会那将他伤成那样,绑在阴冷的房间里,供你用各种各样的东西凌辱糟蹋他!”说到这里,宴子桀怔著神,松了手。韩越之亦就势一甩,正了正自己的衣襟,依旧冷笑著,声音却放轻柔了:“爱一个人会好好的将他捧在手心里呵护,只要他开心、奉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所谓。可你呢?”伸手,直指著宴子桀的鼻子:“你放不下你的江山、你的社稷、你的三宫六院、你的千秋万代!你宁可扼杀了他,也不愿放弃这些对不对!你有什麽资格谈感情!” “不是!不是!”宴子桀猛然间暴吼,额头上跳起了青筋:“就算我对他好又怎麽样?他将妻子送与我是计谋,他谋算朕的江山!朕失了江山又如何!朕一切都没了他就会爱朕麽?他才是把这些看得比朕重要的人!他才是负心人!他!我恨他啊啊啊啊啊!”全然枉顾了周围的兵士,宴子桀跌入前所未有的癫狂,泛红的眼里充著泪,竭力撕吼。 “你就是这麽自私才会有这样的报应!”韩越之也红了眼,两个人对峙,就像市井骂街的妇人一样与宴子桀做口舌之争:“你口口声声对我好!你哪里对我好?你只有跟胡璇不冷不热的时候才爬到我的床上来!他中了毒我也中了毒,不敢去碰他天天来糟蹋我!我心里根本不爱你,你却为著你自己的心思强暴我!你杀了胡璇,就找我来做代替品!每天往死里折腾我!你以为擦干了那些脏血分给我些绫罗绸缎珍珠翡翠就是对我好?你真是个傻瓜!怪不得你从来都不会觉得胡璇委屈,因为衣食无缺你就觉得是你对他好了!可怜他为了你连身体都出卖了!果然卖到了你手里是个好价钱……” “住口!”一声暴喝,宴子猛的抬起巴掌,狠狠的甩在韩越之脸上:“不准你说他!不准!不准……”一连三掌打下去,韩越之口鼻流血,可他仍倔强的瞪著宴子桀。 冲动著抬起手要再打下来,却终究停在半空。宴子桀亦有些茫然的看著面前似曾相识的那张瘀紫遍布的面容……那个时候……胡璇他也是这样呢……可是他的眸子里,只有让人心碎的悲哀与绝望——从来都没有这样狠狠的逼视著朕…… 手缓缓的放了下,宴子桀渐渐恢复了平静:“你乖乖的跟朕回宫,朕不跟你追究!” “哼……”韩越之一声冷笑:“我不去!” 皱眉,宴子桀冷声道:“你中了毒,没朕的药救你就会死!” “何妨?好过在你身边活!” “你没吃那药!你是拿给何人的?” 韩越之这时才一怔,猛然间惊悟,望著宴子桀,断断续续的道:“你、你怎麽……知道、我没吃药?” 宴子桀微微苦笑:“朕猜想有人想要夺药,为防险,只拿了颗醒脑安神的补药让人送过去……” 说到这里,韩越之瞠目结舌、目光发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御医说你有起色了,那就决计不是吃了朕的药的功效,想必是你自己服用了天竺麻陀草混淆了御医的耳目,此刻才要携药出宫吧?”宴子桀踱近韩越之,伸手抬起他的小脸:“你假装病愈却不肯吃药、想要将它带到何处去?你自己的小命……你都不理了麽?你要知道,你这毒……除了这药便没得解!” 哑口无言,不可置信的望向宴子桀,眼里落下泪来:“你……你好毒的心……” “……”宴子桀微微一笑:“老天就是会作弄人。朕怕的是别人来夺药便救不得你,却想不到剌破了你的诡计!” “……”韩越之摇著头,泪若雨下,一步步的微微向後挪,绝望悲伤之色再无半点修饰。 跟上去,一字一句的,宴子桀又问道:“如何?你乖乖跟著朕,朕就命人为你医病!” “你将药赐给我!”韩越之站定了身子,盯著宴子桀:“你将药赐给我!一颗就好!我就用尽生命陪在你身边!” “你为谁!”宴子桀眉宇间眉意急现,声音也变得阴刹。 “为……”此刻,韩越之的表情变得很柔和,那是宴子桀极少在他的身上感到的气息:“……我爱的人!”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宴子桀并无想像中自己得知答案後有些忌妒或伤心,只是有一切失落,仿佛失去了什麽东西,再也找不回来的失落。 “值得麽?” “值得!”韩越之义无返顾,直直的望著宴子桀。 “……”举起手,除下自己的金玉宝冠,两粒乌色的药丸落在了宴子桀手中:“这两颗药,可以救你们两个人的命……”宴子桀盯著韩越之,缓缓的说道。 韩越之发直的望著宴子桀的手,再看看他的表情,终於在他貌似平静的表情中寻到了他残酷的意味。 “朕让你去救他!”说著,将一颗药丸扔在地面上,随即走上前去狠狠的一脚,将它撵得粉碎。 韩越之瞪大了眼,却只能看著他抬起脚时,被风吹散得只剩下一块小小黑印的灰石路面。 “朕让你选、也让他选!朕要看看,你倾情相付的人……对你有多情深!朕让你知道……多情却被无情负的滋味!亦或是……让你永生也得不到你的爱侣!”说著,另一颗药,随意抛给韩越之,随即,面上带著一抹仿佛阴冷的笑意,向身後招招手:“给他马匹!让他出宫!” 韩越之慌忙由地上拾起药丸。这太出乎自己的意料,却足以让他欣喜。仿佛这一年来,只有这一刻,这个倔强的家夥才因为他的坏心思做了唯一一件好事,甚至乎然间觉得他有几分可爱…… 呵呵。韩越之在心中暗笑——无非是你得不到情爱,便要有情人生死相隔天各一方罢了……你又哪里会知道……我心中的那个人,是不屑对我多顾盼一眼的? 韩越之接过侍卫送上来的马缰,最後看了看宴子桀,勉强提力爬上了马背。 回头看看宴子桀,他带著那抹残酷却在自己眼中仿佛可爱的笑容望著自己。“你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许得到?是不是?” “那又如何!”仿佛得意的,宴子桀的笑意更为浓重。 宫门大开,韩越之回过头:“所以你根本不在意失去我,因为你想得到的就不是我!”回过头,青瘀的面上扯出一抹悲悯似的笑,最後望一眼宴子桀:“你失去了什麽东西,你便想要毁掉别人的什麽东西!究竟是胡璇让你明白……还是我让你明白?皇上!保重!”皇上那二字,尤为音重。 马蹄绝尘而去。宴子桀却怔怔的站在当地——你想得到的就不是我,所以你根本不在意失去我……你失去了什麽东西,你便想要毁掉别人的什麽东西…… 朕失去的……朕想毁掉……别人的幸福! 第二十二章 睡梦中,胡璇猛然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坐起身来,自己睡著的营帐中已然冲进来十名西砥士兵。两个人走上间将胡璇扯起来拉在正中强行将他按跪在地,这时定宁郡主才走入了营帐。 这个女人的面上显然带著冷冷的微愠,清冷的眸子藐著胡璇:“你很有本事。竟然想煽动王儿弑杀他的舅舅!西砥从此动乱分裂,这就是你的目的?” 胡璇心里是有些紧张。这个女人,是自己最为不安的因素。必竟一个是她的儿子、一个是她的弟弟,想必在这种情况下,她心里不能取决的犹豫是任何一个人难以想像的焦躁。 即便她不知道掀起这场对西砥来说至命的流言菲语的人是自己,但自己在这个时候出现,并且怂恿莫查合说服她去见雷延武,无疑是将她无法脱解的戾气转向了自己。 但这是不能不冒的险!胡璇定睛回神她:“太後以为以太後的身份归劝轻释雷将军军权之行、有何不妥?” “如此一来便会让王儿与雷将军覆水难收,从此隔阂难消。”定宁郡主的声色变得愤恨:“即便他日对战宴国,雷将军从属於我,听命於皇儿,士气大削,哪里还有半分胜算?” “太後即然如此说,便是相信雷延武此人确是怀有野心。”胡璇不急不徐的应道:“即是如此,太後便不难想像西砥入主中原之後,大王会是什麽样的结局!太後以为那时,还有力回天,保住大王的性命麽?” 定宁郡主确是听完莫查和一番话之後未动声色,待他离开後已然怒意难消来找胡璇,有心想要杀他,却隐隐的在心里知道有些事自己还未理清。只到胡璇此刻将话说得明明白白,道出了她心里隐隐知道的、却不愿正视的结局,才算真正的理清了心绪,沈下了微微激动的声音,静默良久没有做声。 “一旦兴兵中原、讨伐暴宴,那名正言顺的皇储必然非雷延武莫属。”胡璇继续说道:“那西砥士兵所拥戴的大王,是不是要将西砥士兵用性命拼下的江山拱手於宴氏——太後您的亲生弟弟?” “没有这层关系,西砥与宴子桀还是要一争天下。西砥能争得中原,那中原便易主为西砥,王儿自当为王!与什麽宴氏正统无关!”定宁郡主的神色显然有些飘忽不定,却仍不依不饶的在口舌上说出自己心底有些自欺欺人的想法。 胡璇淡淡一笑:“若是太後您自己都觉得您说的这个道理无可非议的话,何苦至今仍在听胡璇言解而不杀了我?” “你、”定宁郡主气燥的看著胡璇。 “大王已对胡璇言是,雷延武将信使扣杀,他的心迹已然无需再多言。太後爱子心切、与兄弟同枝情深,虽是为难,又岂可当断不断?”说到这里,胡璇自己的心中亦在流血,想当初宴子桀攻城,自己家众被扣押,自己被宴子桀将自己留在宫中,那时便是谨言慎行度日如年,直至家人惨死於宴子勇手下心如刀割之痛。後来又到胡珂兴兵之时,自己每天就在这种左右为难一颗心忐忑不安中度日如年…… 试问自己那份心思已不是一届肉身可以承受的煎熬,又怎麽会已所不欲强加於人……可自己这条命,如今已非为一人而活,便陷再多人於腥风血雨之中,那仇又岂能不报——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与她的儿子——才是令自己生不如死的罪奎祸首!於自己所受的苦就算可以不追究,但弟弟因此牵连至死,这个血海深仇,一定要向他们讨还! “……”定宁郡主双目直直的看著胡璇,鲜豔的嘴唇微微发抖。 “母後!”莫查合的声音传来,他讲的是西砥话,胡璇听不懂。定宁郡主的面上显然一紧,回转过身面向风风火火走进来的莫查合。 “母後!您怎麽在这里!这麽晚了,您该休息了。”向不远处依旧被按跪在地上的胡璇望了一眼,确定他确实无恙,才仿佛松了口气,依旧用西砥话对定宁郡主道:“母後,您要杀他麽?请与王儿借一步说话。” 定宁郡主的目光依旧游离不安,却终是同莫查合缓缓走了出去。 过了许久,莫查合再回到胡璇的营帐的时候,胡璇依旧被人按跪在地上。 莫查合摆了摆人,命两个士兵退了出去。胡璇拂了拂衣裤,站起身来。 莫查合大大方方的坐在了胡璇睡著的皮毯上,向他招了招手:“你莫要怪我母後,她心里为难,牵怒在你身上。” 每次这样的时候,心里都会厌恶的抵抗,但是犹豫仅仅是一瞬,胡璇还是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只要太後能归劝雷延武前来历丘与大王相会,那便是他的死期!胡璇自己被欺骗利用的大仇一报,便再无牵挂。我能体会太後心思中难以取舍的感情,又哪里敢有半分怨言?” 莫查合满意的点点头,抚了抚胡璇的脸颊:“还会用火药那种东西,你还不是笨得不可救药。咱们也算相交匪浅……”说到这里,眉目里尽是调笑的色意,凑近了脸对胡璇道:“这麽看来你倒真是越发得惹人怜……”由腰中摸出一个小小的脂盒,放在枕边,顺势将胡璇压倒,欺身而前。 胡璇微微抵抗,神色间微微带了几分凄楚向莫查合道:“若是我引暴那火药身死,即便炸不死那雷延武、他落荒而逃,大王你有朝一日得成大业、也一定要代我手刃那人,我方死得瞑目。” 莫查合得意的一笑:“那时杀一个雷延武又有何难?念在今日这情份上,本王成全你就是……来,良夜短暂……” “大王!那些个士兵……”胡璇又支撑他:“若然走露了风声……” “你放心!”莫查合已然颇为不耐:“为了本王的大计,本王也自然会交待处理!他们现在都上路了!” 胡璇没再反抗。这样的人,胡璇已经见得很多也听得很多。古来今往,有过多少人,还将有多少人,踏著别人的尸体通向自己的目标——而今,自己终於也走上了这条路。 无论是为了权利、金钱、或是说得好听一点理想、或是说得仿佛理直气壮一点——复仇,那些都是欲望,有不同麽! 在药力未起又不堪的承受莫查合的做为之时,胡璇总是闭起眼睛忍耐。如果极力挖空心思让他去想一些抵抗那些耻辱和不适感的吻触的话,脑海中常常浮起的,或是在山中每日去逗玩大半个日宴宁的那张可爱的小脸,或是仿佛时光倒回幼时,那充满春色的宫园中,宴子桀粘著自己左右终日相伴,亦或是看到年幼的兄弟姐妹与宴子桀争吵不休的一幕幕——最近胡璇才会去想,或许,自己的兄弟姐妹守在身旁、可爱的宴子桀虽然受了委屈,却倔强的依仗自己的锺爱不肯让步与身为皇家後人的孩童们一争高下……无论是怎样的喧哗吵闹,无论胡璇最终要为了宴子桀而斥退自己的家人、或是因为宴子桀的无理取闹而回护自己的兄弟姐妹,但那些对胡璇来说,都是快乐的记忆——就只因为那些自己深爱的人都在自己的身边。 而子桀呢……他於那时的记忆,是不是如自己一般,每每回想,都是春光明媚碧草繁花的景像麽?都只是年幼无知、天真孩童的胡闹而已麽? 不是!根本不会是那样……所以注定一开始,那场思恋就注定无望。那仇怨交结的结蒂,是在还不经人事的无知年少的时候开始,就根种并成长、根深蒂固。 结束了!无论是於情还是於理、无论是为别人还是为自己,亦或是心碎亦或是不甘,这段情都必须要结束!一日比一日更加坚定的告诉自己这个道理、一日比一日更理智的让自己忘记对他的情结—— 在身体与思维被欲望与药力所驱纵之後,即便脑海中无法自控的会浮现他的影像,胡璇总是竭力睁大双眼,残酷的逼迫自己被其他男人凌架的事实,咬紧牙关,那个禁忌的名子,再也不会屈从於欲望而冲出口中。 第二日清晨,定宁郡主——西砥宴太後率五百亲兵向雷延武的大营而去。莫查合自然要送行。胡璇也被军营的吵闹声警醒。 睡梦不断却可以被细微的声响打断的睡眠、让连夜被莫查合索求的胡璇疲惫不堪,他虚浮著脚步挪到营帐之前,轻轻揭开锦帐,冷冽的空气由缝隙扑进,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直到太後的侍队远走,纵横排列的士兵们才分队离散,各回到营中或自己的岗位。 胡璇晃忽的想起一年多以前,自己被宴子桀带同随军随行的时候,那时才是第一次看到军营的生活。只是那时为家人所忧心、亦有心逃离宴子桀,那时候并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直到现在,亦是难以想像,那血肉横飞、人间修罗场的沙场上,便是如今面前平静军营生活中,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所造就的。 不意外的,天空中划过熟悉而苍凉的雕鸣。胡璇由缝隙中抬眼看过去,万里碧空中,一只大雕盘旋鸣叫,清冽的声线带著苍凉的气息划过心头——胡璇的面上扯出一抹苦笑,这时只有血雨腥风的场面在脑海中更为清淅的呈现,那从未亲眼所见、尸积如山硝烟弥曼战後余殇。 蓦然间一惊,自己神游的时候,一直窥看的缝隙前出现了莫查合意气风发的笑脸。胡璇向後退开,莫查合便举步进了来:“你还在这里看什麽!快去准备!” 胡璇点点头,转过身去走到盛满了水的水盆前去洗漱。 莫查合由身後跟了上来,粘在胡璇身後,环住了他的腰身:“我竟然也有些舍不得你!” 胡璇微微的一怔,心中却害怕他又改变了什麽主意。 莫查合嘻笑著胡璇的颈侧摩挲了一番:“若是你大难不死,本王也不会嫌弃你从过雷延武或是宴子桀,你就留下来,好好陪著我。他们给你享受的荣化富贵,本王也一样会给你,怎麽样?嗯?” 胡璇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却仿佛感恩又不可置信的看著莫查合:“大王……当真麽?” “中原不是有句话:君无戏言麽!”莫查合得意的点点头,这才离了胡璇的身子,正了正自己的衣襟:“一会儿本王命人给你送来一套亲侍的衣装,你换上了,也方便行事。一过了晌午你就随本王同行!” 这日上午,莫查合大营的二十万士兵,五万留守,余人分为五组,每隔半个时辰便有一组出发。到了午後,胡璇随同莫查合最後一批人马向北行进。 第二十三章 夜色下,通往宴子桀寝殿的路上,急匆匆的走著两个人影。 安公公两手抱在胸前,微微欠腰。天气转冷,匆忙的节奏让他的吐息急促,在空中留下淡淡的雾气。 “你要记清。”安公公微微侧了侧身,身后的男子跟了上来,只差一点就撞上安公公,愣头愣脑地一顿步,又退到安公公身后,探头侧向安公公,听他训话。 “别自作聪明多说话。最好能不出声就不出声。”安公公交待着:“疼你也得忍!皇上心气一烦,你小命不保。杂家提点你,是福是祸,也得看看你自己的造化。” “小的记住了。”那男子低低的应了一句。 安公公撇著薄薄的两片嘴唇点点头,半翕着眼继续向前走。 宴子桀由大牢走出来。身后的仪仗浩浩荡荡的随他离去。 “皇上。”原拓跟在宴子桀身后,低声道:“您今天来亲审……可是……另有打算?” “……”宴子桀仿佛正陷入深思中,顿了一顿才侧头看看原拓:“一切照旧。这些待与西砥交战后再理清也不晚!”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边疆来消息了没?安排去的人,都妥当了?” “回皇上,张劲太守连日快报,都说还没到,不过想必皇上启程的时候,一切便已经顺利进行了。” 宴子桀点点头,便又不说话了。 原拓知道宴子桀最近时常神游,特别从韩越之离开那日起,听宫里的侍官太监说皇上总是难以入睡。睡到一半便起来砸东西。想是他喜欢极了那两个男子,都先后离他而去,一时心绪不宁,晚上睡不好,白天气色也差,常常精神晃忽,原拓自是能看出他强打着精神理政。 但宴子桀天性倔强,如此一来,不但不精神萎靡,反倒变本加利不忙到夜深绝不回宫安寝,最近一日三餐都是在御书房里,原拓也偶尔被他叫上一同进膳。 每到回寝殿时宴子桀定然十分疲惫,可步子渐渐向寝宫移近,心里就越发惧怕那个空旷的房间。要是回去了……又睡不下…… 这些天宴子桀都时常有错觉。一个人入睡,那殿房安静得就像自己浮在一处黑暗、空旷、永远没有光亮的空间,甚至不知道何时就会摔向见不到边的深渊……那种孤独的心惊胆颤,就像时光倒流回五年前,尚在胡国皇宫中,每日每夜不断反复的可怕梦魇。 犹记胡珂那时总是嚷着怕黑,竟也不怕侍女太监流传,常常钻去胡璇的寝宫安睡。而自己呢?只好留在忽明忽暗的灯光映照的房间。比起黑暗,仿佛那摇曳不定的灯火,地面上晃动的影子,就像不知何时便会突起的危机,会让独坐在床头的自己心惊胆寒!黑暗却似乎更为安心,就像——遇到了可怕的袭击,只能闭起眼什么也不看——在黑暗中把命交给上天……却又不甘心。 不知不觉,已来到了大殿前。连原拓是什么时候离去的,自己都没有印像。 宴子桀的脚步有些犹豫,站在阶台的下面,微微仰头望望深蓝的天空,这座白日看来气宇轩昂的宫殿,不知为什么,夜晚却像是一间进去了便出不来的庞大古刹。 “皇上……”安公公悉悉索索的小步跑了下来,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您回来啦,快准备就寝吧。入了深冬,皇上要以龙体为重呐。” 宴子桀再由仿佛自虐的可怕心境中挣扎出来,点点头,示意安公公引路,走了过去。 打开殿门,房间比每一天要阴暗,也没有侍女来伺候更衣。宴子桀倒仿佛习惯了和胡璇在一起时候的亲力亲为,也并不在意,回头向安公公道:“浴殿备好了?” “回皇上,早便备好了。”安公公笑咪咪的道:“皇上若没吩咐,老奴告退了。” 宴子桀点点头。上两天他还总给自己抱上宫人的画像来问要不要传侍,传了两个女子来,也没什么兴致,又给谴了下去,今天他没聒噪,倒也不错。 房门关合,宴子桀便举步向自己的龙塌前走。这时候才发现旁边的屏风边上,静静站着一个人影。 房间太阴暗,进门的时候宴子桀跟本没发现。如今余光藐到这个人影,与某个在心中久久不忘的身形极其相似。宴子桀此刻第一个惊心的感觉竟然是——鬼! 但那绝不是恐惧。宴子桀仿佛更有几分兴奋,脸上忽然现出神采,猛的转头向那个方向望过去。 是一个人。微微低着头,不自在的用手抓着腿侧的袍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有些失望,却又仿佛足以安慰。宴子桀向他走过去。 那是一个长发拔肩的男子。身形样貌的轮廓……和那人确实相似,才会让宴子桀一度以为那是鬼魂。 到了他近前,宴子桀抬手,用指尖掐着他的下颌,抬起他的脸颊端详。这人不仅面对帝王有一种本能的畏惧感,更显而易见是个羞涩的人。不敢正视宴子桀,目光游离不定却绝不敢正视君王。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呼吸频促,身体微微发抖。 宴子桀收了手,转过身去给自己宽衣解带:“该准备的,安公公都让人给你准备过了?” 男子跟了上来,小心翼翼地伺候宴子桀更衣。依旧垂首轻轻点头,几乎难以闻声地应了声“是”。 这幅紧张羞涩的样子让宴子桀心里一动,很快脱了个精光,披上浴袍:“去那边等朕。”手指了指宽敞的龙塌。 宴子桀很快由浴殿回了来,已经开始带有某种兴奋和冲动。这次这个有些淡然,竟然比韩越之多了些神似……不由得急燥,几乎是小跑着回来。 走到塌前,放底罗帐,尽量让光线更暗,只能隐隐看清对方的轮廓,宴子桀这时早已急不可待,掀开锦被扑了上去。 很投入的一场欢爱,如果不接近那具身体,不微微辨别出那微弱却不同的体息、如果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让人失落、如果……这场欢爱后,自己可以像从前那样依偎在那温暖的怀抱里……宴子桀会几乎就以为这具体身,是自己一直渴求的。 由背后拥紧他,享受欢爱后的温暖,那种空洞的心理似乎得到了一些填补。寂寞黑暗或孤独仿佛不再可怕。随之而来的,是扑天盖地的疲惫,连日来的夜不成眠积起的倦意袭卷而来,心底却荡漾着暖意,竟在意识迷离间,唇角含笑含糊呢喃:“璇……我……不走了……”时光仿佛飞回到十八岁那年,那个即将分别的午后。 转身前,自己分明看到了他不舍的神情。那时候有种什么样的冲动涌上了鼻子?酸酸涩涩,比自己受过的任何一种委屈,都让自己觉得揪心。如果只是单纯的恨,是绝不会那般酸楚到想哭……可是那么久、那么远的心情,要到五年多以后、伊人不在的今日,才翻然领悟。 记忆中的胡璇总是高高在上的,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种祥和的光辉。原本就是受人尊敬拥戴,永远气定神闲、微微含笑,高贵得就像天上的神人降世。 你凭什么!原本,我应是皇子,你却是一名草芥!原本,如果我愿意,你的温柔就应该只有我能拥有…… 他绝不只是待自己这般温柔,这种高贵的温柔,也绝不是自己那种拖油瓶的“皇子”可以占有的! 还有……那朝不保夕的命运。如果命都没有了,还想要拥有什么?如果,能重新拥有这天下,还有什么不可以得到? 可朕——真的不知道,你也如此自私。 胡璇哪!如今朕也如你当初一样,高高在上。你看,你不是也难于自安,不肯全心全意接受朕的情爱,一定想要夺回朕的江山么! 如果……那时候,朕没走……你就把全部的温柔,都给朕一个人…… “好不好……”宴子桀拥紧了那个身躯,脸上笑意更深。 男子忍着剌疼,却愣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死死咬着唇、皱紧眉,点点头以示应承,却全然不知身后的人,早已入梦自呓。 胡璇随莫查合行军,还未到两个时辰,前方便有快报传来。 胡璇知道莫查合这次行军甚密,并不张扬声势,完全是为了不让雷延武发觉。这正是自己的主意,莫查合也觉得最为上策,才如此行事。 胡璇知道,如今以一已之力,必定全无成就。要想成全自己的心意,必然要将计就计才是上策。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要顺著莫查合有力的方向去游说,才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契机。离间本就是险计,要取信于这个人,必然要深入其心。 此时传来的快报胡璇虽然听不懂,莫查合依旧对胡璇也是颇有防犯,只让那通信的使者在耳边轻语。 胡璇只管大大方方地看著莫查合的表情,发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手扯着马缰,微微发抖,低低的向来人交待了些什么,那快使应声策马而去。 莫查合命大军停驻,向胡璇招了招手,两人骑马向前走了一小段,估计后面大军再也听不到二人的说话声距离,莫查合才勒住缰绳。 胡璇关心大计,本也无妨,便向莫查合问道:“大王,可是有何变故?” 莫查合皱着眉头道:“母后的人马遇劫……人数不多,却以死相拼……” 胡璇一惊,心想莫非雷延武当真得到消息,先发制人,想杀了定宁郡主而自立门户?可这让人想不通……他那就等于竖敌西砥、自寻死路……莫非……隐隐的猜测,或许是肖老将军他们依旧行事,见到有通使便拦杀……是以那一路人马并非西砥军士……?? “如今太后安好?”胡璇思不得解,只得又问。 “嗯。那伙人来历不明,全被母后的卫队杀死或自尽。为防有变,我已让第一军转路护送母后向雷延武阵营而去。”莫查合的眉目间纠结着思虑。 “如此一来岂不是让雷延武有了防备?”胡璇面色一冷,颇感不快。 “难倒要本王眼看着母后送死不成!”莫查合亦立时冷脸。 “如此一来又如何能引得雷延武入阵?那就不如大王这样领兵而去,讨伐雷延武,大王振臂高呼,西砥士兵还不唯你是命?”胡璇已然心中焦燥,此时自知偏离了自己的计划,不由得心急,再加上连日来自己忍气吞生受著莫查合的凌辱,情急之间,竟不冷目相对,与他争辩起来。 “这也未尝不可!”莫查合猛然扬起鞭子,向着胡璇狠狠的抽下来,胡璇一个不防,被他打得正着,一声惊呼摔下马去。 莫查合骑在马上扯缰提住因主人的暴戾有些不安的马匹,声色俱历,用鞭子指点摔在地上的胡璇,狠狠地道:“若非母后心有不忍,执意劝说雷延武,本王还要留你用什么火药阵、诱歼计?本王不过想给母后个心安才用你出谋划策,你不要不知好歹,给你几分颜色就爬到本王的头上!母后若安然无恙、本王又可不废兵卒伏诛雷延武,尚可记你一功,若是母后出了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凌迟刨心!哼!”言罢狠狠瞪了胡璇一眼,回身纵马归队。 跑也是跑不掉,更何况都挨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胡璇捂着兀自抽痛的肩头站起身来又爬上马,见莫查和已然带军队向自己的方向行过来,便默默无声归入到他军队中。 第二十四章 “大王……别、别这……啊!”昏暗的营帐中轻轻飘浮著胡璇若有若无如泣如咽的喘息声:“我……啊……” 全裸著身体,被缚住双手高举过头顶,缚在支架营帐的架柱底部。胡璇仰倒在铺平的兽皮上,辗转呜咽,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莫查合并没有给胡璇用药。这么做纯粹是一种心理压力的解消。母后的安危,还有这些天来对自己千依百顺,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世上唯一依靠的胡璇今天竟与自己怒目相对,还有雷延武不知动向的对策、亦或是不久之后发生的变化,这些都让莫查合心烦意乱。 午后小小的争执过后,他很快恢复了那幅气定神闲的样子,这的确让莫查合动肝火,却又不知道可气在哪里,冲进帐子来起初就是想拿他泄泄火气。 或许是感受到自己的粗暴,胡璇竟出现了那种微微惊恐的神色,仅仅是一瞬、流过即逝,却让莫查合感到了某种满足。当做情事的调料也好、或是本来就想好好的折磨他享受一番也罢,那种妄想征服的欲望面对这个无时无刻不显得柔弱、却又无论如何都觉得掌控不到的人蓦然升腾。 没有用任何药物,玩弄他已经没有了男人该有的反应的身体,听他时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向自己告饶,微微有那么一点点心痛之余,竟然兴奋又满足于这种游戏。 干涩的幽处微微被手撑出了血渍。莫查合只用了点平常滑润的脂膏在自己涨大了的根源上擦均,然后一挺身,在他忍受极度痛苦的呻吟中,享受着占有的畅意。 胡璇这一刻有些失神。身体上的伤害对他而言,已经变成了一种恐惧的心理反应。 他自然不愿让自己在服了春药后,巫山云雨的时幻想对方是宴子桀,因为避免那样,仿佛可以忘记他虚伪给予的美好。可他更不愿在被伤害的时候想起他,那胆寒心惊的、痛入骨髓的折磨……可是却由不得他不想,心碎的片断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腾,身体被凿开的时候,竟然闪现着自己将死之前,宴子桀那场粗暴的侵犯时,如野兽般恨恨地盯着自己的双眼……莫查合所造成的伤害没有那般痛苦,却使胡璇几乎昏阙。 不顾那幅身体急剧的颤抖和挣扎,狠狠的按住了他,再猛力晃动着腰杆享受了高潮,甚至还意犹未尽的享受与平日不同、那紧窒内部传来急剧的颤抖,带给了自己无法言喻、销魂蚀骨的余韵时,才发现胡璇竟然惨白着脸,双目有些失神,咬紧牙关,面上挂着些许清泪,不住地颤抖抽搐。 退离了他的身体,也不去理会胡璇微乎其微的挣扎,扳开他的双腿,看那隐处,夹杂着血色,伤得并不重。 满足之后又有些丧气,也觉得胡璇无碍,莫查合起了身,自顾擦拭身体,开始穿戴衣物。 胡璇依旧被吊缚着倒在那里,近乎本能的,他开始缓缓蜷缩身体。 莫察合想做出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又仿佛不能。余光瞄了几眼那孱弱的人,莫查合也惊异于自己刚刚怎会做出那种匪夷所思的事来。无奈地叹口气,一边系好自己的衣带,一边坐在胡璇身边,给他解开了缚紧手腕的绳子。 “……你……不要再冲撞本王。”有些尴尬、却强持面子,莫查合将胡璇拥在怀里,扯过被子披在他身上。 “……”胡璇努力的平息自己难以承受的心惊,被他拥在怀里良久,才力虚地道:“大王……说得对……是胡璇错了……大王心系太后的安危,是人之常情……只怪胡璇弑杀雷延武心切……” 听胡璇这么一说,再加上他那被自己折磨得惨丂丂的样子,莫查合心里软了下来,拥紧胡璇道:“你受委屈了。本王确是牵挂母后,心中烦燥……你放心,无论是为本王的大业,或是念今日一场情份,本王一定会帮你手刃雷延武。” “……有大王这一句话,胡璇死也甘心。”说着,便挣扎起身要给莫查合叩头。 莫查合虽与女子有欢好,却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折磨人。胡璇又是天生得动人,让莫查合本就有点愧疚的心里即时心虚愧疚起来,复又拥紧了胡璇,缓缓道:“若你是个女子……本王怕是真要让你牵了心去……” 这话说得胡璇心里一酸。自己不是没有想过,倘若真的生为女子,会不会得子桀多一些温存……至少不会让他弃如破履百般凌辱……归根结底,因为自己是个男子……所以无论如何委曲求全、无论如何拼尽生命的去爱……最终不过因为自己是个男子……便从未有得到他的怜惜。 从来 没有 得到过…… 曾经还抱有一点点温柔的记忆,如今看来也都是自欺欺人。这一刻、这一句,莫查合无心的话语,却仿佛比身体上的折磨更让胡璇心力交竭,那些挣扎的、希望的、痛苦的、努力忘记的、拼命压抑的……将他整个人折磨得痛苦难当,胸口越发苦闷,眼前渐渐混沌,头一歪,在莫查合的怀里昏了过去。 莫查合命胡璇带去引暴事前伏设好的火药,已是自西砥大营出发后的第三天。 照莫查合所说,雷延武已经听众太后归劝,带同三千近侍只身向莫查合的西砥驻营进发,估算当晚便会路过伏设火药之处。 胡璇不敢多误,随即准备起行。莫查合便便点了二十名西砥兵随从胡璇。 或许还有多多少少的不舍,胡璇上马之前,莫查合竟然拉住了胡璇的衣袖:“你若活着回来,本王绝不会亏待於你。” 胡璇有微微一刻的怔视,当初也曾有人,说过相似的话。看着莫查合,胡璇只是微微颔首,低声道:“大王会明了,若要成事,必有所为,有所不为,事不随人意。胡璇此行,未见日后还能有与大王重逢之日,就算有多少恩怨过节,也便在今日全数扯清。大王勿须为胡璇挂心……”言罢,返身上马,回头道了句:“大王珍重。”便再也没回头,脚下用力一催,纵马而去。 莫查合的不舍确是真心,眼望胡璇带同一队人马消失在晨光里,定定站了良久:也罢——当真如胡璇所说,不从人愿之事比目皆是。此次准备火药匆忙,无法多耗时日巧妙架设,只能以血肉之躯犯险,胡璇与莫查合早知是凶多吉少,想是胡璇再也不会回来,心中阴沉落没起来。 天空中盘旋著的雕儿破空长鸣,飞旋了许久,冲落下来,正正架坐在莫查合抬起的手臂上。莫查合抬起另一只手,勾了勾雕儿尖尖的嘴:“只有你们才真正的自由,与世无争。本王却执着于那些……”眼神不由得向东方望了望,长长出了口气,一抖手,放飞那雕儿,才传令三军,汇集于距胡璇引燃火药处十里外驻阵,以备雷延武逃脱时全力截杀。 胡璇纵马而行。天空中那盘旋著的大雕一声长鸣,引得他抬头望去。唇角,牵起了一抹无奈的笑意——极为少见的,那或许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也会拥有的、晦涩的笑容。 渐渐接近了伏设火药的废丘,胡璇就越发紧张。多日来的隐忍受辱,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刻。 胡璇言语不通,这二十人自然不是留给胡璇听他调遣的。而是火药阵引燃有序,这二十人一来是保他平安到达,二来刚是监视押送之用,若是胡璇不肯照计行事,定要死于这些人刀下。但胡璇此刻心中又何偿不是打算着,若要依着自己的布设,必然要置这二十人于死地方可。 胡璇一路行一路想,不知不觉到了正午,已来到了布设火药的丘道边。其中一个为首的西砥兵上前来,将一卷布轴递了上来,胡璇打开,上面是莫查合亲自点画的火药布式,完全与自己所要求一模一样。那士兵又示意胡璇跟随,绕到了一处隆起的石丘之后,胡璇这时便看到引爆用的火折、药引堆放齐全。 示意明了,胡璇带众人上了小丘的半山腰。下面是与对面石丘交接之处,隔开两连山双丘的是一条约二丈余宽的关外驿道,无论行军还是通使的必经之路。 胡璇由丘上望下去,心里思量着如何甩开这二十余人,那些人却行路行得累,各自下了马,席地而坐,喝水的喝水吃干粮的吃干粮,两个三个人结伴轮班去小解。 胡璇接过其中一人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天色还早,雷延武的速度据莫查合所算,最早要傍晚才可以到达这里……索性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耳边不断传来身边那些西砥兵的言笑,虽然不明其意,胡璇便知道他们的笑料定是自己。微微睁开眼,侧头看过去,果然那二十人三三俩俩围在一处,用那种说不出是轻蔑、嘻笑、调侃、甚至胡璇见惯了的情色之意盯着自己说笑。 心中何其不堪,可此刻胡璇只能转过头,压抑心里翻滚的复杂情绪,闭起眼睛,不再做杂想。 天边渐渐暗了下来,最西处的交界线仿佛起了薄雾般腾起了尘土。 众西砥士兵心照不宣的住了口,尽量不再发出声响,且不约而同的围向胡璇。 这个示意自然明了,到了这个时刻,胡璇若不依计行事,死的也将会是他。 胡璇站起身来,拂了拂身上的尘土,识相的在两个士兵的押解下徒步下丘。 到了丘下的驿道边,两个士兵便自动退到了胡璇身后更远一些的山石后,只将胡璇一人留在了引爆火药的山丘後的引爆口之前。 马蹄隆隆声渐渐听得到。 胡璇拿起燃枝,蹲藏在足以挡住他身形的山丘之后,心中颇是紧张,却还是向身后的丘陵望了望,看看那两个西砥士兵。哪知那二人自是惜命得要紧,早早退得远远的,竟然登上了颇高的地势,露著两个褐色皮帽的脑袋尖望着胡璇,这会儿也全然不理胡璇是不是要逃了。 胡璇由鼻子里轻轻一声嗤笑,回过头拿起火折子握在手里,另一只手便拿起那十来只长长的火撵子,继续小心的观望西边方向。 尘土越来越浓重,马蹄声亦越来越响。 雷延武——胡璇的手开始发抖,紧张的发抖,头上开始冒起冷汗:胡璇今日的成败,就看你聪明还是糊涂!从你身份已然披漏於西砥大漠的那一天起,你便注定在此再无立身之地——你倒底明白不明白! 第二十五章 点操兵马的校场上最近时常出现宴子桀的身影,距他出兵亲征之日已然不远,他亦事事亲为。直至深夜,才返回自已的寝殿。 “皇上。”一回来,那几分欣喜又几分於男人过于甜腻的声音传来,这些天来一直服侍自己的男子由房里迎了出来。 宴子桀坐在塌上,由著他给自己褪下靴子,宽衣解带。 “皇上,白日里皇上命人赐给很季伏的人参,季伏命人入了汤……想是能为皇上驱寒……皇上……” 宴子桀将手指压在了他的唇上,示意他收声,才低声道:“命人盛上来吧!” 季伏——越发难掩的性格,在一日又一日相处中流露。宴子桀想要的温柔并不是这一种,那一种安然、淡泊、温暖、包容,当真如晨曦或暮霭的感觉,却与面前之人相去甚远。 这个男子太灵动,仅管他歇力少言,施尽温柔,但那种东西并非造作而来。 季伏转身离去,宴子桀更衣入浴。 就连浴殿里,都仿佛印下了胡璇的影子。他痛苦的、挣扎的…… 摇摇头,不想去想,也不愿一个人安静的独处,宴子桀随便抹了抹身上的水,披上浴泡,又回到寝处。 房中弥漫著一股清香。塌前的矮几上放好了一碗热汤。季伏早已钻进了塌中,正由暗处静静的望向自己。 宴子桀来到塌边,掀开被子钻进被窝,拥了拥季伏已然脱得精光的身子:“后天朕要亲征,你随朕出征可好?” “全凭皇上作主……”声音低弱的,甚至有些抖。宴子桀心想是不是昨天又伤到了他,伸手便向下面探去,边问道:“还痛么?朕伤了你?” “没有……”急急的应著,季伏却颇显慌张的撑开宴子桀:“皇上,汤要冷了,您喝下吧……” “嗯……”宴子桀点点头,命季伏去掌亮了床头的灯火。 他很少让房间灯火通明,这与不想看清季伏的面容有绝对的关系。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28节 宴子桀坐起身,拿起那只汤碗。 季伏把脸转向一边,仿佛害怕宴子桀看到了自己容貌便不再宠爱。 余光藐了藐季伏,宴子桀送到唇边的碗又停了下来,凑近他耳边,轻声道:“你也喝一点吧……朕也怕你着了风寒……来……” “这么贵重的东西……”季伏忙转过脸来,对上宴子桀,声音打颤:“……季伏受用不起……” “受用不起你还敢骗朕!”宴子桀忽然将碗往地上一倾,立时发出一阵嗞滋的轻响声,地上竟化出一股烟沫,被毒性化出一块块小小的土坑来。 季伏脸色惨白,缩着身子向后挪,上下唇打颤,惊慌的望向宴子桀,猛地他想起什么,忽然向床头扑过去,手里抓了东西就要往口中塞。 宴子桀的反应又岂是他能比的,手腕被宴子桀钳子似的手握了住,再被宴子桀硬生生的扒开手掌,抢下那包还没能打开纸包的药粉。 “是谁让你来害朕的!说!”宴子桀压低了声音,全然没有打算张扬这件事。 季伏慌张摇头,仿佛几分哀求地望着宴子桀,眼里微微泛起湿意。 这时却不由得让宴子桀心头一紧——胡璇那凄哀无助的神情便仿佛浮现在眼前。 “……”宴子桀只夺了药,松开了紧握着季伏的手,神情亦是一种绝望的痛切之色:“……为什么要害朕!为什么……你告诉朕!朕恕你无罪……” “……”季伏努力平息喘息,缓缓正了身子在宴子桀面前跪下叩首:“皇上……您……赐死季伏……” 宴子桀冷下脸来,扯起季伏,让他正对自己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即便你不说,你的出身、你的家乡、你的亲友、你所认识的人……只要与你有关,朕都能查得到!此刻你只要告诉朕,你是谁所使,朕就为你做主!” 季伏果然表情中开始一种微妙的挣扎,可仅仅是一刹,他又望向宴子桀:“皇上……季伏一人之罪……” “根本不会是你!”宴子桀狠狠地将他甩在塌上,直指季伏道:“你根本没这个胆量来杀朕!弑君不只诛九族,更连作亲友,季伏你招出主谋,朕为你做主!” “皇上……”季伏伏倒在床塌上,已泣不成声,泪眼望向宴子桀道:“季伏家人已为恶人所擒……无奈之下被逼如此、季伏死不足惜,但求皇上为季伏作主……指使季伏的,正是内宫总管安公公!” 宴子桀的脸色刹时惨白,像被雷打了一般怔怔站在当地,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朕……的舅舅……” 卷着尘灰、雷延武的骑队以种十分稳定的速度前行。 倘若当真是要炸毁这批人马,胡璇这样侧头观探是极其容易被发现的。可也好在他一动不动,只忍着不时让眼睛发痛的沙尘,仔细盯紧眼前一披又一披奔来身边又随即掠过的军队。 山头上的二十个西砥兵可是又急又害怕,急的是这胡璇怎么还不引爆?可又害怕,会不会引爆的时候将自己也圈进去?听人说过雷延武与宴子桀那一役,仿佛是十分可怕的东西……左想右想,可是面临雷延武的大军,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露了马脚,只好一个个捏著把汗盯紧胡璇。 雷延武的大旗出现,胡璇也隐隐认得便是雷延武的身形坐骑于马上。当下猛然起身,手里握紧火撵,撑着石丘跃入了驿道。就是这么一连串动作的功夫,刚刚还距胡璇颇远的帅旗已到了胡璇面前。 “雷延武!”也不理会隆隆的马蹄声是不是能将自己的喝叫声传过去,胡璇定身站在驿道侧,直直的盯紧帅旗下全身铠甲的将军。 今天胡璇就没穿著西砥的兵装,他这样忽然出现在驿道上,自会引起军队的注意,十几个士兵围了上来,长矛架起,将胡璇围在正中。 军队的行进缓缓停了下来。雷延武遥遥的坐在马上向胡璇的方向望过来。 有些讶异,却还是命人让开一条路,雷延武催马来到胡璇面前:“你如何会在这里?今次又玩什么把戏?是毒酒,还是火药阵?” 胡璇气定神闲的一笑,扬了扬脸面前雷延武:“我来救你!”说着,将手中的火撵子向雷延武挥了挥:“若我听命于人来炸死你,你认为这个人会是谁?” 雷延武的表情瞬间凝了下来,但决非惊讶,而是陷入沉思,目光有些茫然。 胡璇没多给他时间,一声断喝:“雷延武!你今日反也是死,不反亦是死!你若不甘心,就速速命人将那二十人伏设的西在砥兵拿下!否则今天胡璇与你同坐一条船便全都赴往黄泉路!是生是死,全看你是一念之间!”说着,手狠狠一指自己身后的丘坡上。 雷延武抬头望过去,隐隐看到移动的人影,沉着嗓子,对身边的西砥将领下命,只见那人领了命,带同几十人骑马向着丘下小道而去,胡璇才算松了这口气。 “可你为的又是什么?”雷延武立定了马匹,由高处藐视胡璇。 “你当我还蒙在骨里?”胡璇眯起眼,冷笑回视雷延武:“有些事总瞒不过一世!定宁郡主与莫查合联同安公公如何计害我,我如今已心知肚明!” 雷延武神色间一凛:“莫查合连此事也对你说了?” 胡璇淡淡一笑:“他们自然不会说!若让那母子二人知道我连他们的底招都识破,又如何还能让我存活到今日?又如何能信我一心襄助他们铲除你雷延武?” “……”雷延武冷笑:“所以你将计就计,想杀的并非雷某,而是莫查合!” “正是!”胡璇说这话的工夫,雷延武派出的一队人马已然回了来,多牵了十几匹战马。 胡璇藐了一眼,继续对雷延武道:“胡璇大仇未报,今日赌的就是你雷延武的野心!你若还算聪明,便不能把希望寄于莫查合甘居人下!你今日若当真是单身赴死,就算胡璇有眼无珠救错了你!你若有心一争天下……”胡璇面上的笑意更为饱满,伸手复又指了指北方:“莫查合的十五万大军分成五批就押在十里开外!你今日要么成王、或是败寇,再没有后路!” 雷延武翻身下马,脸上阴晴不定,直直盯紧胡璇,来到他面前极近的地方停住。 胡璇没有半分退缩,坦然回视雷延武。 静默良久,雷延武才开口道:“我若弑莫查合,在西砥便无立足之地。这点你应该明白。你犯险只身置此地,为的又是什么。” “你若争天下,本就不该是西砥大漠。”胡璇道:“杀机已起,由不得你休养生息!” 由雷延武微微得意的神情中,胡璇知道自己又猜中了……只是此时心中才晃忽发觉,只要顺着权利的欲望向上延伸,无论是雷延武、或是莫查合、亦有宴子桀……仿佛很轻易的就知道他们即将如何做出选择……然后只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加以引诱,便又十分轻易的就可以讨好与左右。 “……”雷延武终于放声大笑:“那今日雷某就要谢过你的好处了!”拍了拍胡璇的肩头:“可惜你却没有任何价值了!” “当真如此?”胡璇一声冷笑:“是脱离西砥之后、你动荡不安的军队与宴子桀一争高下的胜算高?还是天下大乱各自为政有机可图?” 雷延武某名的又被胡璇的提议吸引——或是他自己也开始觉查:这个美丽的人,任何一个建议,只要有一点道理,就会比别人的道理更容易让人信服。 “我可以让你以我为人质……”胡璇淡笑,更逼近雷延武:“这样你所掌控的,就是宴国旧朝势力……和胡国旧部的力量。到你得成大业那天,再杀我不迟!或是……”胡璇挑衅的笑了笑,那笑容却令人没来由的心荡神摇:“或是你根本就怕不是我的对手?” 第二十六章 “我可以让你以我为人质……”胡璇淡笑,更逼近雷延武:“这样你所掌控的,就是宴国旧朝势力……和胡国旧部的力量。到你得成大业那天,再杀我不迟!或是……”胡璇挑衅般地笑了笑,那笑容却令人没来由的心荡神摇:“或是你根本就怕不是我的对手?” 雷延武的表情一瞬间扭曲转为讪笑,之后“哈哈哈”几声轻蔑已极的干笑,轻佻地伸出手捏了捏胡璇的脸颊:“我还当真以为你一向淡泊,原来也怀着这种心思。也罢,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耍得出什么把戏!” 胡璇由着他扯着自己的脸皮儿,似笑非笑地看着雷延武,待他说完了话,抬起手来打开他的手掌:“你究竟带了多少人马来?” “十万驻营,十万已先行驻兵于此。”雷延武也恢复了肃色。 “最好不过。”胡璇说道:“莫查合只是随意点给我二十西砥兵。你要你亲信的、他不曾见过的二十人回去向他复命,他必不会认得。就让他们说你的军队已被我炸毁,如今你生死未卜,他一定会调散人马,亲自坐阵。你的人马由后方包抄,便可一举直歼莫查合。他的主军一溃,群龙无首,定宁郡主又在你营中……”说到这里胡璇笑了笑:“如何善后却是你自己的事了!” “定宁郡主就在我营中,我在桐城的亲兵自都随我左右,万一她已然掀动兵士前后夹击又当如何。”雷延武带着一抹狭促的神情,向胡璇问道。 “那便是你命不好!”胡璇心中知道定宁郡主血亲情重,此番来见雷延武当真只是游说之意。可离间之策也就在于此。定宁郡主虽是为释解雷延武的兵权而来,全无杀心,但莫查合又岂能容下雷延武,于是起了杀机让自己有机可乘。如今雷延武想不信自己都由不得他。 雷延武那种自以为被逼上绝路的心情,到正中了胡璇的下怀,但自己却万万不能将定宁郡主的本意说出来——即便那些于雷延武是不是有影响,都已不再重要。 可雷延武已是身经百战,他即然提防莫查合而私自调动了十万大军而来,又怎会不安插眼线以防定宁郡主军中发变呢?——吃准了这些,胡璇冷笑回视雷延武,也颇有些侃调的表情,讪讪的道:“你若当真担心,我也可以帮帮你,但你要留下二十人给我,让我留在这里。” “……”雷延武藐了藐身后可能埋伏火药的地方,会意的对胡璇笑了笑:“我留下一千亲兵给你。你也不要想耍花样,小心人头不保。”说着,招了身后一个将士:“李幅将,你带手下一千兵留在这里助他重新伏设火药!”用的竟是汉语,随即想到雷延武久居桐城,部下必然是中原人士心腹居多,胡璇也便不以为然。 宴子桀面色不善,推门一出大殿,左右的小太监都跪了下来。 环视一周,并未见安公公人影,想起今夜并非他当值,转身向门前的小太监道:“安总管人在何处?” “回皇上。安总管今天不当值,没来过……”小太监恭敬地回应道。 宴子桀点了点头:“除了你们几个守在这里,还有谁来过?” “回皇上,除了奴才们,没有别人来过。” 宴子桀心里一稳,忽然高喝一声:“来人!” 殿园外立时冲进一队御侍,跪身殿前候命。 “将这些奴才全都给朕拿下!”宴子桀一声令下,十余名宫女太监还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便让士卫绑脚背後都按了住。 一时之间只有呜咽求饶声在殿前回荡,静寂的夜空下空旷的庭院更显苍凉。 “竟然联同歹人毒害朕,杀无赦!”宴子桀狠狠的一甩袍袖,转身回房。 季伏泪汪汪的跪在地上望着宴子桀,宫殿外只传来渐渐远去的呜咽声。 宴子桀也定定看着季伏:“今日你为朕死,他日朕定还你个公道!”如今就算去找安公公,他是自己的亲舅舅,与不曾谋面的母亲有着亲缘。他若抵死不认,自己又能如何?当真要杀了他么?那是自己自幼就怀着悲愤不平深爱着的母亲——的一唯亲人……他亦曾冒生命危险将朕救出胡宫、也为朕嫁祸二皇兄谋杀宴子勇时做了证词……他一直守在朕身边追随左右……真的会是他么?可季伏……今天就算朕饶你不死,倘若真如你所说,那你的家人又如何能幸免存生? 宴子桀刚刚夺过的药包丢在了季伏面间。这个平日佯作静淡的男子终是含着泪一声轻笑,缓缓伸手拾起药包,整个含进了口中:“无论结果如何,季伏都是将死之身……只求皇上他日查得真相……还季伏及家人一个清白……季伏再无所求……” 房间的灯火被风吹灭了一盏,昏黄的暗阍间,宴子桀怔怔的看著那个熟悉的身影缓缓的倒在自己的身前……背叛!所有人都背叛!却出奇惊异的发觉这一刻并非痛恨,而是深入骨髓的悲哀与苍凉。 宴子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起黑暗中季伏已然淡去体温的身体,抚着他面上未干的泪水,看著他由唇角不断湛出的黑血,竟然悲痛到想哭,却掉不下眼泪,亦发不出半点声音。 而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一个又一个影子的淡去,却终是没有人能像他一样留在朕心底。 一种怪异的念头,宴子桀甚至开始庆幸胡璇于自己的背叛,如若在这宫中,他终有一日也为怀着各种念头的人害死在自己面前,那种背痛……又何止于今日自己所怀有的恨意? 背叛!你们是朕最贴心的人、还有最亲的人…… 为什么…… 要背叛朕! 雷延武带兵奇袭莫查合,莫查合主军溃败,十五万兵马便如胡璇所说,像没头苍蝇一般自乱阵脚,最终十五万人马被雷延武十万军队或杀或俘半成,余人散得不知所踪。 莫查合并未战死,雷延武仍在派人四处搜寻。而胡璇就随同雷延武占胜归来的军队在白天设伏炸药的山丘之后已然秃兀的丘林间扎驻,试图以逸待劳。 莫查合没有死。胡璇心有不甘,一个人坐在营帐内,听着军阵中偶尔传出的说笑声,心中不断的翻涌着各种念头。 如今天莫查合已溃败,只要雷延武一股作气,一定能将他伏折至永不翻身甚至擒杀,自己大仇得报,可雷延武……又如何对付?如今已是不自由之身,玩弄技俩亦难掩行踪……何时才能将他手刃,还了楚康帝与他的孩儿一个公道、将荆云欠下的恩义偿清?!而这条命,是荆大哥所与,那之后——自己就可以在山林间了此余生,偿尽别人所给与自己的恩情,用苟延残喘的生命报还…… 不由得悲从心中来,却也在茫茫然中想起宴宁白白胖胖的小脸,呶起流着半点口水的小嘴儿,挥扣一双小手咿咿呀呀的可爱模样。酸楚的心头,犹然腾起一摸甘甜之意,不由得,愁苦的面容上扯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想什么如此开心?”雷延武揭来帘帐进了来,大摇大摆的来到胡璇身边,并排坐了下来。 之后他理所当然似地伸出手拥上胡璇的肩头,凑近了一张微带酒色之气的脸孔,色迷迷地盯着胡璇:“才几月不见,你又出落得精致些了!” 厌恶地,胡璇扳开他的手,站起身来:“你我现在可算是共坐一条船。如今亦可算作与你合谋,你休要再轻贱于我,也自掉了身份!” 雷延武双手后向后撑着,盘膝坐在毡毯上,笑吟吟地等胡璇讲完话,才一声嗤笑,优哉游哉地站起了身,走到胡璇面前,抬手去掐他的下颌。 胡璇仍是向后退,面上难掩厌色。雷延武却更上前,将他逼在营帐的砥柱上:“你再退就出去,我军中也不在意美色共赏!” 屈辱之意盘旋于心头,皱着眉,胡璇把拳纂得紧紧的,还是忍了下来:“你今日羞辱於我……来日我定当报还!” “我又不是第一次羞辱你!”雷延武伸手在胡璇无处可避的面颊上摩挲:“你当我会毫无戒心的留你在军中?让你如你所想的得成大事?”说着将胡璇扯向身后往毯上一甩,自行宽衣解甲的走上前去:“你有什么本事,便在我脱离西砥入军中原站稳脚跟之前使出来,若是那时还不成事,你没了价值,我自也不会留你!” 被男人压上身,肆意玩抚,胡璇将头侧向一边,唯一能做的,只是死死扯紧身下的毛毡。 “……”雷延武三下两下的剥光了胡璇的衣衫,上下其手也见他毫无反应,自己亦是有些挫败感,丝毫不得趣,不由得怒由心生,掐着胡璇的脸颊让他正对自己,恶意嘲笑道:“今日还留着你的价值,也无非就是还可为我所用,再加上……”毫不掩示的上下将胡璇精裸的身体看了个遍:“行军泄欲的好用处,还做什么清高?” 胡璇皱眉,闭起眼,努力把这些嘲笑当作耳边风——这时只剩一下个意念:活下来,杀了他!一定要活下来杀了他!就算最后自己已经笑不出——可他却一定要输!这样才不枉这一场隐忍。 “……”见胡璇不答话,闭着眼不理会自己,雷延武忽然将胡璇扯起来,拉着他就要往营外走。 “做什么!”胡璇一惊,眼里不由得泛了红,溢出点点湿意,这时在脑海中斑驳交错的影像,是在牢中,无数次在一双双眼睛中自己被宴子桀所凌暴……“你放手、放开我!不要!别……”声音在发抖,那幅冷淡或是宁静的神情已然不在,这美丽淡雅的人儿露出脆弱的一面让雷延武不由得心头一热。 “……”一瞬怔忡后,雷延武恶意的笑容又浮于面上:“你乖乖的侍候我,我也不会让你太难堪!”走近了兀自在惊恐中挣扎呆立的胡璇,雷延武得意的揉捏他根本没有反应的下体讥讽的笑道:“如今你胡璇侫幸之名传扬天下,随便你落在谁人手里,偷腥的猫都会想沾沾烂鱼!你跟我做什么清高?你在宴子桀身子底下什么样子以为我不知道?” 胡璇的脸色惨白,却不再反抗,随着他拉扯重新倒回毯子上,茫然若失地望著着顶塔形的营帐,仿佛那是一个混浊不清的旋窝,将满身污腻的自己盘旋着吸进去。 “别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好货色!乖乖让本将军开心些,或许你合用在床上,我让你活久些也说不定!”雷延武不依不饶地扳过胡璇的脸,直到胡璇的表情上,淡淡流溢出一抹无奈的干笑。 第二十七章 宴宫中锦灯溢彩,中宫正殿侍从内宦忙着准备盛大的酒宴而人流穿棱。 内宫中亦是不同于往日,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女们各司其事,即便井然有序的皇宫中,也因不断穿行的人流而显出几分活泼的生气。 宴子桀一身华丽的明黄紫龙盘云的礼服,静静坐在殿宫的龙塌上。他的神情有些呆滞,甚至是纠结,良久一动不动的陷入深思中。 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尽是胡璇的音容笑貌。那种不断的失去,无法压抑的孤独感侵袭着他。斑驳的影像不断的翻转,恍惚间呈现着胡璇悲切的神情、瘀伤遍布的脸颊,就随着这种思忆,纠结着痛苦,宴子桀的表情开始扭曲,呼吸变得沉重。 “……最、后……求求你……”胡璇忍受着自己的暴力,那虚弱的声音在自己的身下传来:“相信我……一次……” 那天……朕做了什么?因为他无端的指摘自己的舅舅——安公公与自己的发妻而暴怒……而胡璇他不断的求饶、几近绝望又再无它路向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求救…… 那时候在想什么?在想他又玩什么技俩来害朕。在想他要朕众叛亲离至死不休不知悔改…… “……我……死亦不能瞑目!”他绝望的用几乎残废的手臂扶上自己的双臂:“……子桀……你若对、对我有过半分情意……就念在……我……啊……”他想说念在我们的一场情份上……让朕相信他一次吧?可朕……用暴力阻止了他再说出任何话。 眼泪从眼眶中流溢,宴子桀扭典着苦笑的脸孔发出一声哑笑,然后双手捂上面孔,粗重的喘息呜咽。 胡璇——朕尽力了!朕好累!没有任何理由再继续自欺欺人的相信和庇护你。 那一定与朕当初如出一辙的恨意,才会让你不惜渡妻儿与朕、宁可屈身求全,也要谋算朕的江山,方可平息的怒意吧?即然你对朕如此之痛恨…… “但害我之人,襄助西砥……” “但只肖瓦解西砥……咳咳……便可解患。” “内宫之中,还有两人……值得怀疑……一位……便是能写西砥文字的叶纳公主……此人我不必多言,还有一位……安公公” 季伏死去之后,那天宴子桀在门外听到胡璇字字泣血的话语便不断在脑海中翻腾。 即然你对朕如此之痛恨,那你残余生命中所留下的这些——你倒底想要与朕赌什么,朕到今天仍是想不透! 你们都让朕想不透!朕的舅舅,曾在朕危机四伏的时候、冒死将朕救出这王宫,却在朕得享天下他余有荣焉可安享天年的时候,要将朕至诛死地! 宴子桀站起身来,缓缓踱到书柜前,伸出手,在一个檀木盒子里取出一块碎小的劣玉。 捏在指尖,递在唇边,印下轻轻一吻。宴子桀带着泪的面上呈现温柔的笑意,眸子却在泪光的掩映下闪出凛冽的光彩:“……你如此不甘,朕便与你赌到底!” 如此你在九泉之下,是否便可安息—— 殿门大开,鼓乐声起。华丽的仪仗随着意气风发的宴子桀,浩浩荡荡的向中宫而去。 酒宴是为西砥雷延武兵变、莫查合流亡、西砥不战自败而设的庆宴。原本再有三日便是宴子桀初定御架亲征之日,如今西砥溃不成军,众朝臣心中便猜想御架亲征或是延迟,或是不了了之。 哪知宴子桀一到了宴堂之上,便昭告群臣不可贪饮,次日辰时集兵午门前御架亲征。原本喜气洋洋的宴会刹时变得安静,只能听倒衣衫与发丝的摩擦声,众人皆是瞠目结舌、讶异相顾。 宴子桀占驻宴都也仅仅一年有余,国基未稳不易再向西砥扩张,只要西砥没有了危协,此时休养生息稳固中原方为上策,这是满朝文武官员深植入心的想法,却没有人料到宴子桀如此野心,竟然急于出兵一举剿灭西砥,那这个年青的天子的欲望,是要将西砥大漠也一并归为已有! 就连原拓也不免一时怔忡,满堂文武皆是心怀犹疑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安公公垂着头,微微抬起眼角瞄了瞄宴子桀不可一世的神情,随即又恢复他依旧充耳不闻的神情。 原拓意欲劝谏,宴子桀却一意孤行。一场宴饮便在朝臣们忧心惶惶中早早了结。 雷延武心事重重的由帅帐走出来,皱着眉头沉思着便来到了胡璇住着的营帐前。 本来是为两天都查不到莫查合的行踪而烦燥,心里那种不安的火焰就像要把整个人烤焦一般燥动,听完各方派出的探兵回来的呈报,依旧未果。身心疲累,原本是想回自己的寝帐休息,可思绪杂乱间,便来到了胡璇的营帐前。 即来之则安之。雷延武长长的出了口气,掀开帘帐,果不其然看到正要入睡的胡璇有些气厌的望向自己的表情。 雷延武依旧走了过去,大大方方往胡璇睡觉的毡毯上一躺:“靠过来些。”伸出手,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 胡璇侧过头,看看雷延武没动身,用平淡的声音说道:“如若你是莫查合,现在该做些什么?” 雷延武被他问得一怔神,随即明白他想与自己继续什么样的话题,坐起了身子,仰头向天想了想:“藏好自己,又想暗中集结失散的兵马东山再起吧!” “而你四处搜寻他,为的是怕你挥军中原之日,腹背受敌不是么?”胡璇根本不去看雷延武,双目茫然的望向军帐边,没什么表情继续说道:“若是定宁郡主有机会选择,你猜她是会选儿子还是兄弟?” 雷延武忽然暴怒似地一把扯过胡璇的领子,将他拉近自己面前,恶狠狠地瞪着胡璇低吼:“你倒底怀的什么心思!” 胡璇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平缓下来,直视着雷延武:“我哪里说错了?你要成大业,就不能逃避这个问题。” 雷延武越发凶狠的盯着胡璇淡然的表情,怒火中烧,却渐渐松了力道,最后人也茫然的瞪着眼,转过身坐正,不发一言。 “即然不能为你所用,那你就必然要铲除。由你妄想得到天下那一天起,这种事情你就应该有心理准备!”胡璇和雷延武并排坐着。谁也不去看谁,胡璇自言自语,雷延武就一动不动地听着,就仿佛两个天涯沦落人萍水相逢的闲聊。 “驻守桐西关阵营的兵马,有多少是真正能为你所用而不受定宁郡主指控的?”胡璇望着前方,向雷延武提问。 西砥原本拥兵六十余万,强过中原任何一个国家。当年宴子桀兴兵也不过不到二十万。可迟迟不能攻进中原,正是因为中原四分五裂,可西砥算是外敌入侵,竟然不谋而和的以抵外为先。 自宴子桀攻入宴都,天下大统,所拥军队也有六十余万。与雷延武桐西关一战,各有损失。雷延武在桐城聚众,迁回西砥之时自己便拥兵将近二十万,桐西关损伤十余万人中有半成是他自己的亲兵,如今算下来,西砥军队四十万众,真正能随从自己的最多也不过十几万人,便更是忧心莫查合有机会翻身,那自己别说挥军中原,就算在西砥者难以逃出生天。 “五六万,多不过十万。”雷延武缓缓的道。 “就是驻守在那里的一半兵士?”胡璇补问道。 “嗯。”雷延武点头,又看向胡璇:“不过我有吩咐心腹的副将……”说到这里微做犹豫,可还是对胡璇如实相告:“……监视太后,不能让她有任何发表言行的机会。” 胡璇会心一笑:“就是监禁质押。看来你自己也早下了决心嘛,还一幅道貌岸然,责怪我破坏你们亲缘关系的样子……” 雷延武皱了皱眉头:“你有话就直说。消遣我你有好果子吃?” “如若她此刻兴兵诛杀你,是不是你下手的时候也会好过些?”胡璇回视雷延武。 雷延武定定的看着这个相貌清秀诱人的男子,即便是他口中说出的是血亲相残尸积骨散的人间惨事,那幅容貌仍是带着淡淡的柔和,看不到一点他心中所计量的残酷的端头。 莫非这种人才是真正的修罗?仿佛悲悯却温柔的注视着战火中挣扎的生命,唇角间泛着淡淡的微笑…… 心底不由得一寒,却无论如何与面前这美丽的面容配调不到一起的想法让雷延武回过神来:“或许是这样吧!可我不能犯这个险。定宁郡主一旦兴兵,莫查合有机可乘,宴子桀再兵进桐西关,那是掘土自坟!” “你可以请君入瓮。”胡璇仍是淡淡一笑,仿佛别有用意地盯住雷延武诧异的神情:“那批火药还没有用场,可以一举将你的后患清除。” “你的意思是……” “给定宁郡主机会,让她救子心切而兴兵,声势越大越好。可你却不能给她留下太多人,一定要出奇不异的让你的亲兵斩杀一批,再留一批给她,然后你命亲兵向桐西关靠近,佯做进军中原之势,沿小路向这边靠拢与你汇师。” 雷延武仿佛神游,却喃喃的顺着胡璇的思路说道:“莫查合听到这声势,势必带人拼死与定宁郡主汇合,会召集兵马向桐西关进发……” “对,他别无它路!”胡璇暂钉截铁的接着说道:“定宁郡主若也向这边靠扰便好,就算她不来在原处等待莫查合,也没机会见她的宝贝儿子第二眼了!废丘就是莫查合绝命之地!你的守军与桐西关绕进的亲兵汇师于此处埋伏,待爆破之后左右夹击,他便必死无疑。可这些都要有一个前题,定宁郡主兴兵的声势一定要响要大,才能引得他拼死一搏……” 胡璇话没说完,雷延武已然暴红着双眼,忽然伸手卡住了胡璇的脖子。可雷延武的手的在抖,兴奋沸腾的血液让他的脸都有些泛红,胡璇可以听得到他急促的喘吸,而知道他血液中权欲的沸腾与亲情做着最残酷的挣扎。 胡璇仿佛有些无奈,却仍是平静地笑了:“你没有退路了。” 第二十八章 胡璇仿佛有些无奈,却仍是平静的笑了:“你没有退路了。” 雷延武良久讪讪一笑,凑近了胡璇的脸:“那你也一样没有退路!” “那就要看到最后鹿死谁手。”眯起眼,胡璇y亦摆出一副仿佛不可一世的神情:“或许中原大乱,你雷延武能沾到的好处,我胡璇也一样……” “你怎么一样?”不肖的一笑,雷延武大大方方伸手去掀胡璇的下摆,熟练的去解他的裤结:“你这一辈子都没机会翻身!胡璇、”雷延武逼近了胡璇,两个人几乎额头对额头,鼻尖顶鼻尖:“你也不想想你自己……”神情猥亵,在胡璇的身体上任意把玩。 胡璇奋力地一推雷延武,坐起身来,声色微愠斥道:“你多等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倘若莫查合当真集结人马,我看你悔不悔此刻所作所为!” 雷延武倒也没生气,哼哼一声冷笑,转身要出帐,却又忽然站住脚,回头看了看胡璇:“即是太后与莫查合没有向你合盘端出,你又哪来的自信就确定不是我在害你?而且……”雷延武顿了顿:“你还知道安公公的事?” “……”胡璇沉默不答,雷延武好不容易得胡璇计谋诱歼莫查合,也不急于一时解开自己心中疑惑,便不再多做追问,举步出了去。 胡璇松了口气,仰倒在毡毯上。瞑瞑中的天意吧?当自己认出盘旋于莫查合大营大雕正是长年在宫中见惯不怪的那双雕儿之时,一切都已经不再难以解释。 只是有一点想不通……宴子桀曾说过安公公是他的亲舅舅,回想当年,安公公一直守在子桀身边照顾左右,直到后来子桀被自己安排出宫,那样担风险掉脑袋的事情安公公都肯去做,为什么到了如今子桀成了天下主的时候,安公公却要挖他的墙角襄助西砥? 而如今子桀要亲自西征之事已然传得沸沸洋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安公公却以舅舅的身份伴在他左右,那子桀岂非危在旦夕? 想到这里,胡璇的心不由得抽紧。不可否认,他是心系他的安危,为之动容。可一下刻他皱起眉头闭紧双眼,贝齿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强迫自己:我已经不认识他!不要再想他!同他天涯陌路,生死两不相见,又有何关系! 但心中星火燎原,那忧心情切与自欺欺人的想法天人交战,胡璇神色纠结痛苦。他缓缓抬起手,捂上自己的脸颊,埋首于双膝间,身子微微的发抖,却不发出一点声响。 即然决意次日出征,宴子桀并没有纵饮,可仍是喝得站不稳脚步,摇摇晃晃地爬上车辇回了寝宫。 安公公从旁扶着宴子桀入了寝殿,边命人去备醒酒汤来。宴子桀迷离的目光看看安公公:“……朕……不用……”脚下一跘,人就要摔倒。 好在安公公与身边的小太监一齐抢上去,才给扶了住,连抬带拱的给弄到床塌上,开始忙里忙外给宴子桀更衣洗漱。 宴子桀今天的酒力非常的差,竟然呕了两次,送醒酒汤的小太监赶来的时候,宴子桀正在刚换好的新褥上喘着大气儿,大有不省人世的样子。 “都退下,让皇上好好休息吧!”安公公命一众人等退到了门外。 “皇上……皇上?”安公公轻声唤,走近了龙塌,弓着腰轻声唤道:“皇上……把醒酒汤喝了再安睡吧?” 宴子桀咕噜了句什么,吧哒吧哒嘴,便再没有了反应。 “皇上……”安公公的声音很小,又凑近了唤了声,宴子桀仍是不动。 他这才缓缓的退到了床边置著汤碗的几边,轻轻的由怀里拿出一小包粉沫倒了下去,无声无息的再将汤碗的瓷盖盖好。 回到宴子桀的身边,为他盖好了被子,颤颤微微的走了出去。 回手关好寝殿的大门,安公公看了一眼门前的小太监,细着嗓子轻声道:“杂家还要准备皇上亲征的事项,你们待一会儿醒酒汤凉了点儿,服侍皇上喝下去。” 门前的两个小太监应地,安公公便又颤颤微微走了开。 直到听到门外细碎的脚步声远了,宴子桀才将眼睁开了一条缝。表情维持着一种迷茫,仿佛竭力平静了良久,才缓缓起身,悄声无息的来到小几前,拿开碗盖,用自己备好的银针试了下去。 银针澄净的发亮,并无毒质。仿佛舒了口气,却仍有些狐疑。宴子桀将银针再收好,盖回碗盖,再悄声无息的回到床塌上。 不大一会儿,两个小太监进了房来,一个来扶宴子桀起身,另一个就去拿汤碗。 “朕……烦燥得很……”宴子桀迷蒙着眼,指着其中一个,大着舌头说道:“你出去吧!没朕的……嗝……朕的吩咐,闲杂人等……呃、嗝不得入内!他留下……来服侍……” 其中一个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殿中又变得昏暗。 宴子桀忽然一挺身,揽着小太监的脖子凑近了自己,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出声!听朕的话!” 小太监本就吓了一大跳,强行压惊点头。宴子桀才放开了他,低声吩咐:“将你的衣衫都脱下来……” 小太监颇显扭捏,却不敢说个不字。如今已是个残人,皇上瞧上了自己,要让自己服侍他也没太让自己难为……只是观皇上身边留过的那些个公子,死的死走的走……换成自己这么个残人……下场就能好些? 宴子桀皱着眉头,看他犹犹豫豫扭扭捏捏,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还时不时的用那根本说不上半个媚字的眼角仿佛“含羞带俏”的看看自己…… 一时间不知是哭是笑,心里就寻思难为这位,真就当自己色欲蒙了眼,连他这样的也饥不择食?可大事当前,也不与他计效,耐着性子等到他脱了个精光,指了指桌上的汤碗:“喝下去!” 小太监张着嘴怔了怔,确定了宴子桀的意思,便光溜溜的走过去拿起汤碗喝下去。 …… 初更响过,安公公吸了口气,手里的画轴缓缓的卷起,苍白而皱纹遍布的老脸上,一双深黑的眸子隐现在下塌的眼皮儿下,在跃动的灯火下忽明忽暗的映出点点未干去的泪痕。 抹了抹脸上的犹存的湿意,安公公嘴角牵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然后起了身向宴子桀的寝殿走去。 来到宴子桀的寝殿前,守门的仍是自己未走时的一名小太监,另一边却没见人影。安公公皱了皱眉头:“人呢?” “回公公,皇上留小富子侍候,小的在外面守着。”小太监恭恭敬敬的应道。 安公公点点头:“皇上喝了醒酒汤了?” “回公公,小富子在里面服侍皇上喝下了。皇上好像还让浴殿里备了温水,又去沐了浴才睡下的,如今好久没有声响,想是熟睡了。”安公公是得皇上宠的,又是这后宫宦人的总管,皇上也好像对安公公特别好声色,小太监们自然对他问话不敢待慢。 安公公点点头:“我进去看看,小富子服侍皇上万一不顺手杂家也好帮帮他!”安公公自顾自的念着,轻轻开门进了去。 关上房门,昏暗的房间里安静得几乎听不到声音。 安公公用气儿一样的声音唤了声:“小富子……”没人应。 聂手聂脚走到床塌前,隐隐见得厚实的锦被下宴子桀侧身背向自己,埋头睡得正酣,安公公的嘴角微微勾了勾。仿佛又想起什么,又转身来到放着瓷碗的小几前,轻轻打开来,借昏暗的灯光和窗纸透过的清冷月色,看清了碗里空得见了底,他的唇角终于扯起阴涩的笑意。 仍有些不放心,小心的走到通往浴殿的一厕,又用气儿一般的声音唤了声:“小富子……”回廊转过去才有侍女守侍浴殿,安公公的眼前确是一半个人影都没有。 转过身来,房中的阴影衬运动会背后回廊中的光色交错,安公公那苍白的脸在房中映得铁青中,又微微泛出一点昏黑的颜色,眼神中充满了扭曲的色彩,似乎由于身体中某种情绪的沸腾,他开始狞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这次却不犹豫,由怀中摸出一大块厚厚的帕子,快步走到宴子桀床前,口中小声叨念:“……早就不该留你到今天!早就……嘿嘿……我还是心太软啦……心太软啦……险些坏了大事……”唏唏嘘嘘吹气儿似的念着,将床上的宴子桀翻了个脸朝上,手中的一大块布帕压了上去,生怕憋不死他一样,一条腿干脆跪上了龙床,整个身子支撑双手向下压,一边用力,一边念念有词。 “去见锦莹吧……她很想念她的好儿子!去吧!别怪我……嘿嘿……我别我!”声音很底,很压抑,如果不是距离太近,根本听不清。 那双眼瞪得微微暴突,在夜光下看来有些可怖,甚至可以看到眼角向瞳孔伸延的血丝。 深浸在野心、扭曲的欲望、复仇的畅意、亲情的挣扎、当然还有弑君所犯险的恐惧……这些极为复杂又沈重到足以另人发狂的情绪中,安公公几近癫狂的表情让人胆寒。 “为什么!你倒底是为什么!” 宴子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的时候,安公公还保持那呲牙咧嘴的表情:“嘿嘿……痛快……痛快……痛快……”他咿咿呀呀地叨念,仿佛魔一般,却又忽然怔住神,阴涩的神情瞬间变为惊呆,缓缓直起了身,目光对上站在塌上,由床头厚重的帏帐后冲到面前,一身太监宫服的宴子桀愤怒的表情。 不可置信的低下头,慌忙抖开自己刚刚还拼命压着的人脸上的厚布,竟然是小富子依旧熟睡不醒。 “你、你……”安公公啜气儿瞪眼,游离著目光,腾腾腾的退了三步,终於扑通一声摔坐在地上。 “你是朕的亲舅舅……也要来杀朕?”咬牙切齿的提高了声调,宴子桀走下了床塌。也就在这时,房外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殿门被撞开,原拓带人冲了进来:“臣受皇上命在此守候,皇宫内外臣仔细搜查严加看守,并无异像。” 宴子桀点点头,摆摆手命原拓等人退了出去。 殿门关合。宴子桀的嘴角一抽一抽地勾动,仿佛想要努力做一个冷笑的表情,却良久只是勾动嘴角,不可置信地盯紧安公公:“朕还给你机会、朕不相信身为宠人的季伏、更不可能相信渡妻让子的胡璇,可你真没让他们失望……原来这才是朕的亲舅舅!” 第二十九章 殿门关合。宴子桀的嘴角一抽一抽地勾动,仿佛想要努力做一个冷笑的表情,却良久只是勾动嘴角,不可置信地盯紧安公公:“朕还给你机会、朕不相信身为宠人的季伏、更不可能相信渡妻让子的胡璇,可你真没让他们失望……原来这才是朕的亲舅舅!” 安公公委坐地上,双目有些茫然若痴之状,唇角抽动上扬,在嘴角边挤出两条深深的沟纹:“居然骗了我……哈哈,什么出征、什么醉酒……” 宴子桀仿佛有些力脱,却仍努力做出气定神闲的样子,居高临下藐着安公公,话音里却微微发抖:“季伏的死,便是朕给你服的一计定心丹。可你竟然真的要谋害朕……竟然当真为西砥做内应谋害朕!”说到后来,宴子桀几乎有些激动,声音调高了许多:“朕若不赌上你有所图谋与西砥勾结假意出征,你又如何会奈不住性子便乘今夜下手!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是朕的亲舅舅!亲舅舅……啊哈哈哈……”那惨淡的笑声有气无力,宴子桀的步步微微向后蹭了蹭。 佝偻身躯微微的颤抖,被昏黄的烛光投射出一片姿态扭曲的阴影。 宴子桀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退至塌边缓缓坐定,低沉的声音在静谥的殿堂中回响:“为什么?是谁许了你好处!”安公公垂头只作不理,仿佛神游般的喃喃道:“一步错、步步错……不应该的……度人无数、怎会错看了你?” 宴子桀握紧了拳头没有发作,再次问道:“朕再问你一次,为什么要这样做!” 安公公抬了抬眼角,没精打彩地望了望宴子桀:“一个阉人奴才……皇上斩了就是!这条老命,有赚无亏……” 宴子桀倏地站起身,探手抄起安公公的领口提着他挨到自己面前,血红著眼睛咬牙切齿道:“你当真以为朕狠不下心杀你?” 安公公慢慢抬起头来,满是皱褶的脸上扯出一丝冷笑:“奴才是沾了谁人的光彩,奴才自然知道!只是此刻多言无益,赔在老奴手上的命够多了……哈哈、皇上连此生至爱都杀得,区区一个奴才,皇上又何需手软挂怀?”说到后来,那张扭曲的脸越发笑得畅快,尖锐的声音剌得人心头发毛。 宴子桀的心头微微犯起凉意,不由得一抽紧:“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命够多了!” “只错在……我当日心软,救你出宫,种下今日的祸根!”安公公并不应宴子桀的话,茫茫然的望向一边,自言自语的道:“不过不要紧!还有得救!嘿嘿……” 宴子桀冷着脸,手越收越紧,安公公嘎着嘴却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来,脸渐渐变得紫涨,嘴角却始终挂着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阴笑。 宴子桀大怒,提手便要打过去。可下一刻安公公却全做无视的将头转向一边,对他不理不采。 面对这样一个形状痴癫的老者,他是自己心中纠结了二十余年、受尽别人诋毁侮辱的母亲的唯一的亲人……他话里有话的弦外音亦牵动宴子桀心里的某根弦……宴子桀终於松开了抓住领口的手,将安公公往地上重重一顿。 看他伏在地上大口喘息,宴子桀心中被背叛的愤怒与对至亲的怜惜,等等许多情绪纠结着疼痛。 露出半分苦笑,宴子桀缓缓说道:“朕生死又能如何,只是朕待你们一番诚意,为何换不回半分真心?胡璇便也罢了,朕夺了他的江山,可你、你是朕的亲舅舅,曾度生死于外救朕于水火,你今天为的又是什么!……”到得最后声音涩哑,无法接续。 心中苦闷至极,却又无处发泄,空荡荡的寝宫中只有安公公费力的喘息声,宴子桀焦躁的在殿中走了两步,一脚踢翻了放着瓷碗的小几,瓷碗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殿门一声暴响,原拓带人冲了进来,刚叫了半句“皇上……”宴子桀背着身,一扬手,止了他的话音,复又指向趴在地上的安公公,冷声道:“将他押入天牢,好生看守!待朕提审!”原拓领命,谴人将安公公押了下去。 雷延武不安的在帐中踱步。派人找到胡璇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随同胡璇去搬移火药的二十士兵无一生还。 军医在胡璇的营帐中为他医诊。 说完全不在意胡璇的生死,那是假的。并不只因为他还可以帮自己出谋划策或是他的身份有利用的余地,更是因为自己还贪恋他! 不过转迹想到或许他的心永远不会属于自己,雷延武的唇角又牵强的勾出了一抹笑意——那样便等我成了大事之后再杀他不迟! “将军……”军医由营帐中出了来,雷延武连忙走上前去,向营帐内望了望,问道:“如何?” “应是受到撞击震荡昏阙,下官已经细细诊疗,并无大碍,稍稍休息一下,便……”雷延武听到这里便摆了摆手,举步来到胡璇营帐中。 胡璇将眼帘抬抬看了看他,又要闭目睡去。 “什么人做的?”雷延武坐在由侍卫搬来的木椅上。 “……或许……是莫查合的散兵……”胡璇虚弱的声音说道。 “火药可是移好了?听说是回来的途中!”雷延武最关心的还是胡璇的布设。 胡璇吃力地点点头,扯出一抹淡笑:“我还以为……是你兔死狗烹……用不到我了……便要斩草除根!” 雷延武讪笑一声:“死不了就好,穿好衣衫,到我的主帐来!”言罢,起身出了去。 白淅纤长的手指在勾勒著西域地势的皮制地形图上游指,明明是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却仍是让雷延武心动,几乎好几次忘了眼前的大事,沉浸入与胡璇交合的幻想中心猿意马。 “之前伏设的火药,我带人向宴太后的方向移近了些。”胡璇微微皱地起眉头,身子微微远离了不知不觉中便向自己靠陇的雷延武,微微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莫查合知道我原来的伏设地,这里虽是必经之路,他或许会派变装的士兵先行过查探,过了这段地域,又或许他会急于与宴太后会合而大意轻心,前面恰好还有这块地,行路颇窄,周围矮丘颇多,是伏设良地,雷将军的大军自可在这里汇合埋伏!”说到最后,胡璇几乎是吼出来,用肩头狠狠的一顶入坠梦里的雷延武。 雷延武倒是神色轻松,点点头,用西砥话向周围的几员西砥将军通译一遍。那几个人即是雷延武的忠部,即便没在桐城停留过,想是也听说过胡璇的事情,颇有轻佻神色地藐着胡璇,几个边与雷延武说军情,边嘻嘻哈哈地拿胡璇打趣。 胡璇自然坐不住,在雷延武说到半路的时候便起身要先行回营,雷延武却反射性的一把捉住他便往怀里拉。 即便无数次提醒自己要忍,可情绪一上来的时候沉稳如胡璇亦怒火中烧:“雷延武!”一声断喝,面上已然绯红,尽是羞怒之色双目恨恨地盯住雷延武还欲施轻佻的神态。 对上胡璇悲怨羞怒的神情,雷延武怔了怔,松开了手:“你回营帐,没我的准许,不要随意走动!” 胡璇还哪里肯多待一刻,甩开了他的手,疾步出了雷延武的营房。 在雷延武议事后来到营帐寻欢,胡璇只能一如既往的承受。他即没有据绝的立场,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人有很多种,如果说曾经的自己受到伤害的时候还会怀着必死的冲动挣扎,如今就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他不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就像宴子桀,即然得不到爱,就算受到伤害,却没有办法选择恨;可他却是一个有恩必还的人,无论是玉柳、楚康帝、或是荆云,他们的命,换来自己的生存,即便如此痛苦,也要活下来,为他们讨一个公道……可那之后呢?! 胡璇不只一次想像,当所有的恨都随仇人的生命消失,自己又当如何?生无可恋的自己有权利选择死亡么!就算没有幼小的宴宁要照顾,自己就可以理所当然结束荆大哥用命换回的生命么……每每想起荆云,是心中绞痛的亏欠,他为自己付上生命,自己却无力偿还一分爱意——连胡璇自己都意识不到为什么不去计较他曾经的背叛和伤害——一切只缘於他近乎懦弱的善良。 昏暗的牢房里传出磨擦拖拽的声响。安公公被两个侍位架起手臂扯进了一间大牢,最后被丢在厚重的干草垫上。 侍卫锁上牢房,然後脚步声走远,随着火把的远去,大牢里又只剩下一盏微弱的油灯照出方寸大的地方。 安公公疲惫地伏在草垫上,一动不想动。这个时候是用思绪纷乱、或是一片空白都不够贴切。明明有好多事情需要去想、去算计,可却无从下手,不知所谓。 “你!你也有今天!”一个熟悉的声音,由对面传来。安公公缓缓撑起身子,眯着眼向对面的牢房望去。 不只是声音熟悉,连轮廓都熟悉,是……? “我三哥早就怀疑你这阉贼不是好人。怎么?你哪里得罪了宴家小儿,也落得如此惨淡下场?” 安公公起了身,缓缓走近牢笼,渐渐看清由牢笼木栏中间望著自己的,是胡珂充满恨意与嘲笑的面孔。 “……呵呵……”安公公尖着嗓子轻轻地怪笑,颤抖步子转身走回草铺:“你没死呐!他舍不得杀你……还当真是情根深种呢……呵呵呵,好笑!好笑!” 胡珂皱了皱眉头。他的脸上已没什伤痕,也清洗得还算干净,看来是没有再被用刑:“本来我也不敢说这句话,现在倒有些底气了。”胡珂说到这里,一声冷哼:“你死我都还没死!这条命只要多留一天,就离你们这班禽兽受天谴的日子近一天!我倒要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是什么下场!更恨不得手刃了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为我三哥报仇!”说到后来,胡珂有些失控。昏暗的烛光下,他面上那双凶光毕露恨意难掩的眼睛显得有些狰狞。 “哼哼……”安公公垂着头,坐在草垫子上,尖声尖气的轻笑两声,也不看胡珂,喃喃道:“胡璇那贱命的小子还当真有本事,连你这一血同胞的兄弟也给迷得甘为他死……呵呵呵……” “你休要出言侮辱我三哥!”胡珂更怒,一声暴喝。 “侮辱?”安公公接上胡珂的话,抬起头来:“入狱许久,你可惦念过吴城的妻子?” 胡珂竟然语结。 安公公复又缓缓的倒在床上:“人呐,也是畜生。不管你们怎麽血脉相连,他就算不为了自己看中的人去杀你,至少也会背叛你!我原来也以为……”安公公的话音渐渐的淡了下去,仿佛要睡著了一般的喃喃:“……两情相悦,为情私奔,那听起来是一件多么可歌可泣的事情。可是呀,如今不再这么想了!再也不觉得……吃准了心软的亲人会原谅,是件多么聪明的事儿……可是……嘿嘿嘿”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竟然也不后悔……想当初……为了什么呢?一幅皮相、一腔欲火而已……可如今,一切都变啦……都变啦!” 胡珂静静的扒住牢房木栏,怔怔的的出神,牢房里又恢复了昏暗的沉寂。 第三十章 西北风呼啸,天上飘下了入冬季的第一场雪。 胡璇裹紧了身上的皮毛大氅,将领子向上拉,挡了挡被疯吹得剌痛的脸颊,专注望着远处的地平线。 飘落的雪花让天地间仿佛布了一层沙帐,蒙胧中的西北荒地仿佛成了一幅水墨丹青的画轴。而此情此景在雷延武的眼中,胡璇被风吹得泛了红肤然无疑更添了几分秀色,只可惜大敌当前、成败一战,雷延武也知道分寸,定了定自己那份心思,静静地守候的莫查合军队的到来。 这几日已经依计伏诛了拥护定宁郡主及莫查合的小部西砥士兵,而雷延武的部众已于此处扎营伏设。现在这条埋好了炸药的通路周围布设了近十万随雷延武长年征战的亲兵,这当中有西砥人,亦有桐城中投军便一直随从雷延武的人。这支军队是有野心的,也恰恰是因为这种野心而同时隐伏着一种危机。 那些跟随雷延武叛杀莫查和的士兵、或是那些由桐城入了军最后便背井离乡来到西砥的士兵,如果不是随波逐流,便是有野心追随强者成就一番事业的人。比起莫查和,雷延武在战场上的功绩似乎更为显卓。那些人,也无非是求一个能为他们带来胜利福利的将领——于这点,雷延武心知肚明。所以这一役,事关成败。 只要西砥的后患除去,自己的队伍壮大,再以正统的名份挥军中原……想到这里,雷延武不由得轻飘飘起来——那时候是何等的威风!为了君临天下那一日,如今所冒的风险吃的辛苦又算得什么……神威凛凛的冲入宴宫,宴子桀那条小狗被自己踩在脚下,臣民齐呼万岁……哈哈哈。 不由得得意的轻轻笑出声。胡璇皱了皱眉头,神色间颇有不屑地瞄了瞄雷延武:“专心些!莫查合的军队,随时都会出现!” “你放心!”雷延武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唇角上扬,颇有得意之色地说道:“如此苦心将他逼到这条路上,又怎么会在这关头出了差子!”言罢嘿嘿一笑,伸出手,轻佻的去捏胡璇的下颌:“说起来多亏了你的好计,事成之后,本将军好好犒赏你!” 胡璇皱眉头闪开他的手指,转向一边远望,不与他做口舌之争。 雪下得不久,零零星星的飘到傍晚便停了下来,大地盖上一层薄薄的白衣。已经守了四个多时辰,再厚的衣物也早被寒气浸透,胡璇已然身体有些麻木不支。可今天是他大仇得报的日子,说什么也不肯如众人一样换班一直在冷风肆虐的山丘间等候。 黄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傍晚的时候,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队人马。人数颇众,隐隐看得出有大旗招展。 胡璇的唇角扬起微笑,呵了口气搓了搓手,又裹了裹紧身上的皮氅,面色已然较之前轻松许多。 “终于来了!”雷延武弓着身子来到胡璇身边。他刚由营帐中离开不久,又一路急行,到了胡璇身边便扯了他冻得冰冷的双手捂在手里,笑嘻嘻地说道:“这次是我的功劳!这批军队确实是莫查和的人!可这批大军的之后,还有一批商队……这小子还真诈!” “我说他自作聪明!”雷延武微热的手掌捂着胡璇的手,胡璇不但没有温暖的舒适感,反而厌恶得像被扎到一般,更何况他已冻了四个多时辰,雷延武如今的温度对自己来说简直就像把手放到沸水中煮一般的疼痛难挨,狠狠的抽回手,望着那批渐渐移近的军队,胡璇继续说道:“他只当他打着大旗的军队可以做探路为他自己的行藏做先锋和掩护,就不想想他如今的处境!若是他当真在军中,敢这样明晃晃的打起大旗行军才奇怪!” “他在西砥必竟是正统的名份。”雷延武不屑的看胡璇:“你又怎知道他必定不会弧注一掷!” 胡璇淡淡一笑,心中想到:你们这种人,都是拿别人的命为自己铺路,又怎舍得以身犯险!却没将这话说出口,只是望着远方:“酉时前后莫查合才会出现吧!” 正在这时,又有探报来报,叽哩咕鲁的说些什么胡璇也听不懂,却见雷延武神色凝重,不由的心急,忙问道:“出了什么状况?” 雷延武看了看胡璇,目光游离地说道:“似乎还有其它的小部军队打著莫查合的旗号向这边赶……我想……他是虚张声势。”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29节 “我也这样想。”胡璇点点头:“就赌那批商队。如此看来,莫查和与这些军队相护掩护,他们不会相离太远,只要一个队伍遇了险,其它队伍就会掩护或绕行,但若是莫查合受了险,就一定会聚众一搏……”说到这里,胡璇目中流光一闪,急切的向雷延武道:“就赌在那支商队上吧!天给你好机会!可以将他们一举歼灭!” 雷延武点点头,本来有些犹豫的心思总算落了地。虽然胡璇不完全可信,但至少目前莫查合是他们的大敌,自己又是他唯一的依靠,而所言之事也与自己不谋而合,当下谴走那探哨,自己却留在胡璇身边一同观望。 第一批军队走过眼前的谷道,然后没有半个时辰又走过第二批军队,到了第三批之后,果然见一小众西砥平民打扮的骆队经过,不远处还跟着第四批军队。 手微微发抖,此刻寒冷或是疼痛都已被仇恨与兴奋所代替,划着了火折子,胡璇将露在自己手边的干草枝引燃,之后迅速的填进导接山下谷道埋下火药的第一个竹筒中…… 一切进行得那样顺利,终于在那批小商队的正前方,一声轰响震天动地,继而哀号声不断,并未被炸死的十几个人开始向后退,而后面的军队便冲上来欲施营救。可刚与死里逃生的商人队伍会合,便又是一阵隆隆暴破的响声,这一次却比刚刚的声势更惨裂,几乎可以看到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肢体在空中腾起在掉落。 雷延武军队的号角声吹起,千军万马便似决堤的洪水一般涌了下去。雷延武亦起了身,拉起胡璇道:“走!” 胡璇一怔,望向雷延武道:“你说什么!我?” “我是不会给你机会逃!”不由分说,雷延武拖起胡璇拖着他便向山下冲。 “你让我送死!”胡璇挣了挣,却甩不开他那有力的大手,而骨折过的手臂隐隐的剌痛,怕是那本就一直接合不好的裂处又被他捏得裂开了。 “是又如何!”雷延武看了看前方撕杀的战场,颇为不奈地站住身,依旧扯着胡璇,将自己的长枪架在了肩上,却把腰刀解下递给胡璇:“我不会给你这小子有机会害我!你在战场上活得下来,我自然也暂且不会为难你!” 胡璇恨恨地接过刀,无标地被他拖着向前冲过去。 边奔跑边甩开刀鞘,只是一转眼的工夫,自己已经被卷入了撕杀的战场。 满目刀光剑影混着血色,号叫声、兵刃的撞击声不绝于耳,而没给他发呆的机会,一个人迎面向他扑了来,那人面相很恐怖,沾满了血,瞪著眼,身上无数条刀口,却兀自举刀向自己砍来——胡璇没有打过仗,本能地面对恐惧向后退,却在下一刻被一道白光带起的红色血水模糊了视线,眼前的人由右侧的颈子至左胸口被人由后面劈开……带着沉重的冲力和那让人做呕的血腥味,胡璇被那尸体撞倒。他甚至看到杀死这个人的西砥兵抽出大刀又向别人砍去。最终倒在地上的时候,那带着体温的血液几乎涌进了自己的鼻口,胡璇才想起要推开尸体——我还有事要做,不能留在这里! 挣扎起身,盲目地挥舞大刀,无论是雷延武的人还是莫查合的人对自己来说没有区别,他一味的向外冲去。 雷延武轻易地扰乱了莫查合军队的阵角、围擒了假扮商人的那一批人。当中一个人受了伤,半边身子血肉模糊,却依旧有人护着他意图逃脱——那就是莫查合! 雷延武带兵冲杀进去,将那批假扮商人的西砥人砍的砍,杀的杀,终於,他如愿以偿的将长枪架在了血人似的莫查合的脖子上。 此刻他太过兴奋了!兴奋得几乎要高跳和狂叫!这一役是自己挥军中原的关键所在。而自己赢了!赢得这么彻底!沉浸在狂喜快意中的他,虽然保有将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却被喜悦冲激了思考。明明莫查合被擒,他的人马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杀志渐静,可身体斜后方一角突起突灭的撕杀声明明入了他的耳,却被他得意的喜悦所忽略,狂笑地盯住莫查合:“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狼子野心!”莫查合虚弱却细毫不畏缩地怒视雷延武。 “西砥是你的!中原是我的!”雷延武狂妄而笑扬起下颌:“或不是你和你娘存心置我于死地,我还不致这么快走到今天这步!” “你将自己的身分公诸,无非就是想正了自己的名份挥军中原。你拿什么打仗,当然是用我西砥的军队!别说得那么好听,什么西砥是我的中原是你的,你根本就是想要篡权!胡璇没估错你!只可惜他死得早……” “胡璇?哈哈哈!”雷延武一阵狂笑:“你以为这火药是我自己得来的?是他跑来亲自送给我的!多亏了他,否则我又怎能这么快便将你擒下……你自以为是,却不知他一早洞破了你是害他的主谋,处心积虑要你死!这次,你栽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手里!你栽得狠了!没命翻身了!” “哼哼……”莫查合有一瞬的失神,却依然强作冷笑,那张血迹模糊的脸扭曲得极为难堪:“……我为了杀你,与了他的火药,又何止于此……雷延武!看来不只我被利用……哈哈哈哈!”说到后来,莫查合竟然真的大笑起来,虽然他面上那浓重的不甘之色依然纠结,却仍是笑得极为畅意与讽剌:“堂堂的西砥……竟然就被一个侫人颠覆得翻天覆地!哈哈哈,枉你我自视人杰一场……可笑啊可笑……哈哈哈哈哈” 雷延武尚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只当做他是死前一逞口舌之快,长枪一抖,扎入了莫查合的胸口些许,痛得莫查合笑声嘎然而止,咬牙切齿的盯着雷延武。 “怕是不能如你所愿!我不会给他杀我的机会……”忽然在不久之前那阵短暂而莫明其妙的撕杀声让雷延武停住了口——为了杀你,与了他的火药,又何止于此——莫查合刚刚的对话在脑海中轰响回荡,他猛然转过头,在一张张面孔中搜寻胡璇。 “人呢!他人呢!胡璇他人呢!”一声高过一声,最后几乎变成嘶吼,雷延武暴怒的将手中的长枪一抽,暴怒转过身向自己的亲卫道:“传令撤兵……”话音未落,他瞄到刚刚自己埋伏的山丘上,隐隐晃动着人影,心中惊觉不妙,却为时已晚,一阵暴破的响声在身边此起彼伏的响起,夹杂着尘沙和血肉模糊了神线。 胡璇由山丘上站起身,紧紧纂着拳向下观望,边微微侧头,向身后的肖刚朝道:“即刻命人击鼓摇旗呐喊!惊退了残兵我们就要速速撤离!” “是!公子!”肖刚朝手中的银牙黑底的小旗子向远处摇了摇,惊天动地的战鼓声与喊杀声响起,一时间山丘上坚起一面又一面宴国的青龙旗,不远处的一队骑兵扬着尘土雪沙,在月色下扑杀向暴破过后的战场。 “宴国的军队!”、“宴国的铁甲精骑!”、“我们中埋伏啦!”、“快逃啊!”一时间,近十万兵马向着西方一哄而去,身体无恙的士兵踏着伤兵的逃去,跑的慢的士兵被后面拥上的士兵扑倒踩踏,而受了惊的马匹慌不择路的踏着人奔逃…… 雷延武扯住一匹身边掠过的战马的马缰,挂上了马背,然后稳住身形纵马而去。 “雷延武大势已去!”胡璇清冷的声音说道:“次此战败,西砥决不会有人再愿意追随他!而他原本势起西砥,短期之内无力掀起什么风浪兵指中原,那之前,定宁郡主会跟他清算弑儿的血债!”楚王、荆大哥……你们、安息吧! 第三十一章 西北的夜空寒星闪烁,寂静而漆黑的山谷显得格外苍凉。 而就是在这样的山谷深处,十几支野营帐中,透出微弱而柔和的火光。 温暖的营帐正中燃着小小的炉火,胡璇身子微微打颤,脸上却难掩一抹欣慰的笑意,坐在小炉边搓手取暖。 肖刚朝与肖远坐在他对面。肖远适时的送上一杯热茶,胡璇点头谢过,接在手中,抬起一双深遂而幽静的眸子,向肖刚朝道:“今天有多危险,你们只该按计划点燃火药才是,不该冲进去救我……若是因我事败,下次再找这样的机会怕是没有了。”只要能杀了这两个人,为枉死的人复仇,这条命,又何足惜? “可三……公子您原本说您不会参战,竟然也入了战场,肖某决计不能忘恩负义,将您置诛死地!”肖刚朝神色坚定的道:“仇可以慢慢报,只求问心无愧……可亲手将公子您送入绝境,肖某做不出来!好在公子吉人天相。呵呵!”说到后来,苍老的面上豪爽一笑。 “这也是我意料之外……”胡璇喝了口茶,即然已经冲散了雷延武的兵马,莫查合与雷延武身置火药阵当中,想是难以逃生,如今只能听天命,等探子消息:“我没想到雷延武这般不放心我,仍要拉我入阵。”胡璇歉然一笑:“我还真不是领兵征战的材料,冲进去便不知所措了。” “那日公子带雷延武的人去移火药,正巧我等探寻公子下落遇到……”肖远接话道:“虽然公子命我们将雷延武的二十兵众尽数杀死离去,想必雷延武还是起了戒心吧。” 胡璇望着火光,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幸好遇到你们。不然就算我瞒过雷延武只移了一半的火药炸莫查合,另一半留着炸他,看今晚的情形,他也不会给我机会去点火害他……这人真是狡诈多疑……”说到这里,抬头笑道:“看来也是天意,让我遇到你们。” “只是公子以身犯险留在他的大营,属下一直心中难安。”肖刚朝出于自责的话语,却无心的揭了胡璇的伤疤。他留在雷延武身边日日受辱,此刻心头不由得一紧,仓促转了话题:“雷延武大势已去,定宁郡主势必为爱儿不能与他善罢甘休,以后的事咱们也不必多操心了。肖将军的这几千将士……未知老将军如何打算?” “他们随肖某隐去之时,皆受公子的恩悯,家中安乐富足,不愿再起事的便没再回来过,这些人,都是甘为公子风里来火里去的!公子意下如何?” 胡璇怔了怔,思绪游离间,肖刚朝又道:“公子当真无意东山再起……” 胡璇抬头,坚决地摇摇头:“雷延武溃败,西砥亦势力薄弱。宴……”说到那个宴子,他仍心有余悸:“宴王断然不会再亲征大兴干戈,试问如今宴国之势,我等又如何抗衡?我昔时尚不会徒填人命,何况势力相差至今日地步?肖将军……这话……以后便不用再提了。” 肖刚朝虽然若有所思,却仍是点点头,正在这时,快探来报,说是寻到了莫查合的尸体,已然面目难辩四肢残缺,再加上大军逃散之时的踩踏,早已毙命多时,只是并未寻到雷延武尸身,已经加派人手仍在寻探。 肖刚朝点头,向胡璇道:“这雷延武若不死,咱们随公子擒杀他,他死之后,一切全凭公子定度。” “胡璇!胡璇!”雷延武痛得咬牙切齿,此刻正有一个士兵卫他包扎左臂上那条深可见骨的刀伤,这是他逃离战场之际被乱军中的刃物所伤。 探兵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不时的瞄瞄雷延武那好似想要讲口中之人活剥皮生喝血的表情。 “上了他的当!”雷延武甩开了士兵给他包扎的手,羞怒难当的道:“你们自然探不到宴军的影子!全中了胡璇那贱人的计!”气郁难消的狠狠一拳砸在面前的石台上,手痛得发麻不说,伤口又迸裂了些许。 举目看看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不足千人跟随自己,而这当中,还有半数以上是迷茫不知去路才跟在自己身边的吧?想自己平日待军士不薄,为的是收买人心,可到头来,真正甘心留下来的,又有几人!人情冷暖,这倒也就算了。最恨就是谋算自己到今天这步的那个胡璇!为什么早早就知道他是个祸水,仍旧将他留在身边?如果当初一剑杀了他,情况是不是比今天好很多! 只要我雷延武不死的一天,胡璇你就夜夜难安等着脑袋搬家吧! “将军、”雷延武的幅将走上前来,在他身畔轻声道:“事到如今,定宁郡主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如何是好?” 这人是雷延武在桐城的左右手,一直追随自己到今日,以今日之势,也只好相信他还能为已所用。雷延武重重出了口气:“办法自然是有!” 阴暗的地牢一时间亮起了无数火把,将整个昏暗的空间照得通明。 宴子桀沉着步子,踱在了安公公的牢门前。 “宴子桀!你害我三哥!不得好死!你不杀我!便等有一日我取你项上人头!”胡珂突然扒在身后的牢栏边,咬牙切齿地咒骂。何人能不惜命,只是胡珂如今什么也做不得,就算要死,他也要骂个够本才是。 宴子桀背向他,微微侧过头,只淡淡的垂着眼皮瞄了他一眼,但全做无视的回望向另一边牢中的安公公:“你要见朕?你肯对朕说实话了?” 安公公委坐于草铺上,缓缓抬起头,那张原本就布满皱纹的老脸,几日未见,竟然瘦得骇人,就像一层布满褶皱的皮贴在一块头骨上,那双眼睛空洞无神,活活的一具丑陋的行尸一般。 宴子桀皱了皱眉头,很明显,这种皮相超出他久经沙场的阅历范围,一种不同于血腥的恶感让他微微转过脸,不去正视安公公。 胡珂仍然嘶骂不止,却也因为看清了安公公的面貌,不由得嘎了嘎嘴,一时间竟然止住了叫骂声。 “我……”安公公颤抖着由草铺上爬起来,一步步的拱向牢栏,最后扒在了牢笼边,把那张苍老而可怖的脸由两个木架当中透了出来:“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 “你想通了?”宴子桀微微有些得意:“你一心效忠的西砥内乱,雷大将军手刃莫查合……舅舅!”宴子桀狠狠念着最后两个字:“你终于看清了时势,来跟朕攀亲戚了?” 安公公的神情很复杂,悲伤、怨恨、挣扎、不甘、无助……甚至宴子桀以为自己的错觉,那当中似乎还夹杂一些悔恨和绝望般的悲痛……他当真,还感念这点骨血亲情? “皇上想知道……老奴即然当初救你于水火,为何又反过来要皇上死么?”安公公怒力平静着自己的语气,上气不接下气的向宴子桀问道。 宴子桀的眉宇间几分痛苦:“朕不知道、朕多想知道!” “……嘿嘿”安公公笑了笑,微微低下眉眼:“毕竟、你是锦莹唯一的血脉……当年,我确实是心软,可怜了你……而且、救走你,会使内忧外患的胡国更加混乱不堪……” 宴子桀抬头,一双眸子阴冷的盯住安公公:“你那时就在利用朕?” “哈哈!哈哈!”胡珂在身后大笑了起来,手比着宴子桀:“你也被人玩弄到今天!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称王称霸!真是天下的大笑话!” “将他的嘴给朕封上!”宴子桀一声怒喝,便有侍卫打开胡珂的牢笼,不顾他挣扎喝骂,用块布将胡珂的嘴塞得严严实实,只能听到他用鼻子微微的哼响。 “我并非为了西砥。”安公公又抬起头,目光虽然望向宴子桀,却很涣散,仿佛透过他,看到遥远过去的一幕幕:“我为的……是自己的一厢情思、我那未出世便再也见不到父亲的孩儿……”说到这里,他苍老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忽然凝了神憎恨的盯住宴子桀,仿佛怒不可抑的指着宴子桀:“这一切!锦莹的一生、我的一生、我娘子的一生、我孩儿的一生!啊!这一切,都是你父亲一手毁去的!都是他那禽兽啊啊啊啊啊啊!我恨不得将你们宴家每一人斩尽杀绝、抽筋扒骨、嚼肉饮血再挫骨扬灰!可你们、拿什么来赔我的一生?啊?你说啊啊啊!!”声厮力竭地吼着,最后几乎失了声,眼里闪现泪光,一波一漾的由他满布皱纹的苍老肉皮上落了下去。 “我……父王?”有些出乎意料,有些事情确实是自幼在胡宫中长大的自己所不知晓的。由胡家胡璇以外的几个兄弟口中听到的,尽是对自己生身父母的辱骂,宴子桀很自然的认为那些都是诋毁,仇恨的种子一天天在幼小的心中滋长,憎恨地扒住胡璇那根救命稻草的同时,看着他被众人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看著他用原本该是自己拥有的一切来施舍自己……没人知道那时候嫉妒与恐惧让自己每一天怀着怎样的心情度日、没人知道自己逃出胡国那一刻在苍凉的山郊发泄时痛恨的嘶吼!更没人知道在边疆战败受伤高烧不退时听到胡璇在宫中娶了倾城美人时那种近乎疯狂的嫉妒!更没人知道自己冲入桐城时看到胡璇那种终于有的放矢的疯狂念头……这一切……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著什么? 这一刻,胡璇曾在宫中给自己讲起的那个故事的画面一幕幕的在脑海中闪过——宴子桀纂紧了手,难以自抑的由心中发抖,微微向后细碎地挪步,目光有些散乱,口中如吹气般的喃喃道:“他说的……是真的?……会是真的?是真的?真的么……?真的?” “即然要向皇上说出一切,我自然会如实相告!”安公公小口的啜气儿,以为宴子桀在怀疑自己,垂着眉眼道:“当初你出征的时候,确实是我在怂恿宴子勇除掉你……”不意外的,安公公看到宴子桀回过神来,皱眉盯住自己,又继续说道:“我那是看出来了,你几个兄弟里,他最妒忌你,你也一定会是我将来最不好对付、最下不了手对付的一个,所以我想借刀杀人……可惜呀、他算不过你!不只被你里应外和的毒杀,还转手嫁祸给二皇子,顺理成章的登上了王位。我不帮你假证言,也是死路一条,做了个顺水人情,就着当年救你出宫的恩情,还能讨个好!”安公公得意地笑了笑,抬起眉眼看看宴子桀:“反正有必要的时候,抖出杂家是皇上亲舅舅的关系,只会更得皇上的信任!机会,总是会有的!” “朕要问为什么!”宴子桀阴狠地瞪视安公公,逼近了他,伸手扯着他的领子,甚至忘记他被关在大牢中,只将安公公在牢栏上卡得差点没喘不上一口气憋死,才回过神又狠狠的一甩,将他摔坐在地上。 “咳咳……”安公公在地上一顿猛咳,才转过头,目光亦是恶狠狠地瞪着宴子桀:“定宁郡主的父皇才是正统的嫡子,你父亲为了谋位不惜弑杀所有的兄弟、斩草除根!留下一个刚出世的女婴,还狠了心在十五年后不顾她的哭求将他送去蕃邦和亲!你知道不知道!那是我一生唯一衷爱的女子!啊!?你父亲是将她绑上了那血红色的銮车,命人押送她到西砥的啊啊啊啊啊!”说到后来,老泪纵横,失声痛哭:“还怀着我们不足三月的骨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都是你的好父亲,一手造的孽!我要你们偿!我要你们以命来偿!” 第三十二章 “你父亲待定宁好,全然是做给别人看的!”空旷的地牢中,飘荡着安公公虚浮的声音。 遗退了侍卫,命人押走了囚犯,宴子桀独自一人,静静站在安公公面前,思绪随着他的话语翻飞,仿佛看到了自己出生前发生的一幕幕。 这一刻,宴子桀的心底那么挣扎。他很怕!很怕传言中丧行失德的父皇和母后的谣闻成真,可那从他懂事起,就在心底一直翻腾的疑问又让他忍不住听下去。 “当初他夺权篡位的时候,定宁是个女婴,才逃过一劫。为了向天下人公昭嫡皇子及家小的死是意外,你父新留下定宁,并百般向市人示好,凡有盛大庆事,就算你的大哥二哥及当时唯一的公主没有出席的份儿,定宁也一定带随左右!哼!他可以骗得过天下的百姓,却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久居深宫的定宁!有人能将与她龙凤双胎的哥哥救出宫中,就自然有人会告诉她真相!” “这些你又如何得知?”宴子桀冷冷的问道。 “你父亲那时还算勤政,时常参阅校场,定宁偶尔随其左右。说来也是天意,西砥王第一次谴使宴国的时候,校场阅兵後设宴,谈及联姻之事,你那恶毒的父亲便要将定宁远嫁西砥蛮夷之地。定宁一气之下私自离宴逃走,摔下马时是我救了她!我一见她……”安公公的神色间漾起温情却带些扭曲的笑意:“自然惊为天人……不像那些讨好宴王追从她要将她带回去的侍兵……我要救她!我打倒了最先追上来的士兵,抢了马匹,护送她逃走……我们逃出了宴都……那段时间……是我们最幸福的日子……”安公公的神色涣散,思绪已经飘远了:“能与自己心目中神仙样的女子在一起,再苦也是快乐的,但我心里牵挂还在宴都中相依为命的妹妹。送定宁逃出城的当晚,我悄悄的返回城中,想去家里找妹妹,却发现,家中一片狼籍,已经人去楼空。” “当时我没有办法,不敢在城中久留,只好转身连夜出城。可也巧了,就在城郊处,遇到了妹妹和一个有钱的公子在一起,他身边还跟了些好像负了伤的家丁。我细问之下,才知道官兵捉不到我,便来家中捉拿我的家人,妹妹正由外面买菜回来,在路中被一队官兵擒住,那位公子……”安公公抬头,看了看宴子桀:“就是养了你十八年、一直不忍杀你的胡王——胡璇的父亲。” 命运就像一个转轮,在它酝酿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仿佛行同陌同路,当它开始运转的时候,那些命运中某一点纠缠的人们就会被错综复杂地扯在一起,由不得任何人挣扎。 “说起胡璇来,跟他爹爹还真有几分相似。都是心眼儿好的人!就算他当时贪图的是锦莹的美貌,还是一路上对我们照料有加。”安公公自顾自地说,尽管看到了宴子桀表情一瞬的扭曲,仍然继续。 “但是我带走的是郡主。我那时候确实是好心,我知道胡族是在边城刚刚兴起的小部族,我们去了那里,总有一天会被宴王的使者发现,那个时候牵连了他们,我们也一样在劫难逃。更何况……”安公公哼哼一笑:“定宁早知道她哥哥的下落,易名为雷延武,投效楚国,做了一个小小的先锋。楚国毕竟离宴都路遥,背后又是西砥,宴国不敢轻易进犯,两国相争,西砥得势,那才是宴王最怕的!定宁打定了心思要去楚国,我怎舍得她一个人历经艰险,于是我劝锦莹随我一同走。” “你娘啊……”安公公微微笑着摇摇头:“她对胡王动了心。可是我对她陈述历害,更告诉她,为了胡王,我们也不能将定宁的身份说出去,更不能留在胡族部境。你娘狠下了心,随我们走了!”说着,他低下头:“去楚国的路上,我们小心翼翼躲避你父亲的搜寻,你想呀!你父亲的兄弟都被他杀光了,他自己早年一心治国打天下,又没生得下个够年纪成婚的女儿,就算生下啦,他也未见舍得送出去,你让他到哪里找第二个郡主去和蕃呢?他就一直追捕我们,一直追!一直追!逼得我们胆颤心惊,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向桐城赶路。”边说,他嘿嘿一笑:“可也就因为他的逼迫,艰险重重,我保护着定宁和妹妹,定宁竟然心仪于我,我们,就私定终身,嘿嘿嘿……”说到后来,那阴阳怪气的笑声淡淡的,却接连不断的,持继续了良久。 宴子桀十分安静地站他面前,脑海中翻腾着各种各样的想法,想要理清那些他不曾知道的事情,却又隐隐分神,想着一些似乎不贴边际的人与事…… “我们就要到桐城啦!就要到桐城!”安公公突然低低的吼了起来:“竟然躲不过他!他的士兵捉了我们三人回去!我与定宁天人永诀!她被拉上花轿出嫁的那一天,我就被你那个畜生的爹……押去后宫做了宦人!”说着,安公公的声音开始发抖,怒不可抑的盯著宴子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抬起虚弱颤抖的手,比着宴子桀:“你说!你们这一家子姓宴的、欠我多少!欠定宁多少!你说!你说啊!” 宴子桀亦有些不知所措,却在这时忽然跳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又忍不住问的问题:“父皇不会这般待你!除非朕并非母后与他所出!” “哈哈哈哈哈!”安忽然收了手,表情瞬间转为大笑,仿佛听到了世间多么可笑的笑话,一边捶胸顿足,一边颤悠悠地坐回草铺:“你那父亲是个禽兽!你当他当时知道我是你娘的哥哥便不会那样对我么!他为了他自己,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当初还有个姐姐呢,你父王亡国时就怕女儿受辱,将女儿尽数杀了!你们兄弟在外多年,你父亲可是病死过几个孩儿?!他自己恶事做尽,只留儿子传香火,但凡生下女儿,不是都尽数给他弄死了?!” 宴子桀虽然听说过胡王攻城的时候,长公主被宫内乱党所杀,此时听安公公一言,又忆及确是听兄弟们偶尔言及,奔波流亡生活中,确是死过三个刚出生的兄弟姐妹——如今才知道这当中情由,不由他不信,竟一时震惊到人也僵住了。 “定宁到了西砥那天,与西砥王成亲,宴国大赦。我被他施了宫刑,他就安心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安公公狞笑着盯紧宴子桀:“你娘也得了大赦,管事的太监看到了要被送出宫的她,竟然将你娘带去给你那父王讨好他!嘿嘿嘿嘿嘿嘿!天意!这就是天意呀!嘿嘿嘿嘿!我们这样的一介草民,很容易就被人遗忘!你父王只知道宠爱你母亲的美色,却忘记了去追究她的身世!所谓的祸国怏民、残害忠良,都是我暗中教使你娘吹的枕边风!你父王弑兄蹿权在先、荒淫无道在后,大势注定已去!若大个宴国,半年须臾,便毁在我的手里啦!哈哈哈哈哈哈!”安公公尖着嗓子,眼里满溢泪光,却极为畅意地大笑。 宴子桀的手紧紧的纂成拳,面上怒不可抑,却又在胸口荡漾一种撕裂般的心痛:“就因为你想报复……你毁了我娘的一生幸福!” “你说这是什么屁话!”安公公用力的大喝,苍老的身子因为用力在草铺上重重的一颠:“你娘被那禽兽毁了清白之时,又哪里有半点爱他!你娘是被逼的!你娘一定恨他入骨……只是……后来、后来……”渐渐消失了声息,仿佛自言自语地喃喃:“昏庸无道、纵情声色,却偏生对你娘宠溺专爱、言听计从……却骗到了她的心……不应该这样的!这不是我害的!”安公公痴痴呆呆地叨念:“……她不应该爱上他!我是她的哥哥!被毁了她清白的畜生断送了一生……她怎可以对他动情!这不是我的错!是她的错!对不对!”安公公忽然像个迷茫的孩子,竟然忽然转身宴子桀,瞪着一双失神似的眼睛向宴子桀急声道:“是她的错!她不该爱上他!对不对!你说对不对!” “……”宴子桀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专注盯着安公公:“是你毁了一切!” “当然是我!”安公公回过神来,带着几分不争的骄傲一般,仿佛有些不可一世地看宴子桀:“胡王冲进城的时候,他还要带你娘走!我自然不会让你娘随他去!绝对不行!”安公公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我亲自在乱兵之中找到他们的!是我亲自将一切说出去的!所以那个禽兽,终於对你娘死了心,放了手,自己逃出去!谁知道,胡王擒到你爹的时候,你娘竟然跑去哭着求他别杀他!” 宴子桀怔了神。 “为什么!啊?你说为什么!”安公公恨得直咬牙:“她明明应该恨他的!应该和我一条心恨他的!她为什么求他别杀他!” 两个人良久无声。 “胡王还是爱着你娘。”安公公终于又坐回草铺,淡淡地笑着:“将她收在后宫待产。将所有有关这段旧事的流传封存……”安公公悠悠然地转头,迷茫的笑着呆立在原地的宴子桀:“我与你,都是托了你娘的福气!” 第三十三章 倾刻间,宴子桀坚持的信念坍塌——朕的父王、母后……那于孩童时一直在心底坚定的信念、反抗的基底,全部成了自欺欺人的泡影。 手紧紧纂成拳,身体微微发抖。一双精锐的眸子依旧盯着安公公,却又浮上莫名的阴涩与失落:“……朕的母后……一定很疼苦、很疼苦!”宴子桀的嘴唇发抖,言语间发出颤音,悲痛且厌恶:“为了你,她离开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衷情的胡王;又为了你……伤害了对自己用情至深的父王……你、可有过半分亏欠之意?” “……”安公公目光虚无,神色间亦泛起淡淡的哀伤之色:“如果没有……我当年又何以身犯险救你出宫,为自己埋下这……”说到这里,目光里又充满了怒怨,狠狠瞪着宴子桀:“为自己埋下这悔不堪言的孽恨!” “……如此说来,你为的,并非是要害死朕这般简单!”宴子桀深深吸了口气:“你逼迫母妃让她祸及父王的江山社稷之时,便有野心想要夺得这天下了!” 安公公的面颊抽起一抹冷笑:“我的孩儿已经成了西砥的王子,这样做,又哪里不合人情?” 宴子桀的表情哭笑不得:“朕真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到今天才能想通、私通西砥的亲舅舅,就用一双雕儿,将朕戏耍得团团转!那雕儿,一定是定宁郡主送给你的!对不对!” 安公公得意地点头:“胡王又哪里知道定宁郡主的身世!他那时全心全意讨好你的母妃,我让她要下这对雕儿,她就顺着我的意,给我求来了。连你娘都不知道,那使者私下见过我!嘿嘿……不过其实一对蕃帮进贡的雕儿而已,不是西砥的人,也自然难以明白其中的妙处,谁又会放在心上?” 若非当初叶纳提起过那雕儿经过养驯,可以千里传书,宴子桀到今天都想不到这一层,心中一凉,追问道:“后来胡国与楚国两度交战、屡战屡败,都是让你知了先机,辗转传信给雷延武的功劳了?” 安公公抿嘴一笑“那时你娘已去逝了,我一个不受用的宴宫宦人,也不能知道很多,最多几时出兵、出动人马这类消息如此而已……” 这已是制人先机——宴子桀的手掌心开始冒汗:“朕有意攻打胡珂的时候也是你通风报信,西砥才调动兵马伺机入侵。胡璇秘使吴城被西砥洞知,也都是你‘如此而已’的作为?” 安公公抬头:“我即然要将真相告诉你,便会清清楚楚尽数说给你听!不错!这些都是我通的风报的信,当然,还少不了雷延武的配和!” “雷延武曾数度与你交战,险像还生,从你冲进宫中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是我的危协。你毒杀宴子勇夺位后,我又想试着用毒。没想到毒杀你不成,荣妃做了替死鬼,便打草惊蛇,宫中饮食已然无从下手,我不能再妄动。于是我就等时机!这个时候,你迷恋胡璇,并且追查出肖刚朝的行踪……你知道么?机会来了!而且是大好的机会!”安公公唇角边扬起得意的微笑:“雷延武给我出了个好主意,不用亲手杀了你,只要除去胡璇,逼胡国的旧部造反,宴国一乱,西砥就有机可乘。于是我就又堕掉了庄妃的胎,嫁祸胡璇,逼你杀他!” “……”宴子桀皱起眉头:“你做梦朕会上你的当吧!” “你敢说你就相信胡璇,一心认定不是他做的么?”安公公冷笑:“只是我没想到你那么迷恋他,一个男人,竟然为了他压下所有的事端不去查!不过这样也好,自然我也不用太担心自己会暴露——勒死了庄妃假做她自缢,你都不去查不去问!还自己背下黑锅说是赐缢!一切,都是你色迷了心窍吧!” “如此说来那女人也死有余辜!她没了朕的孩儿,都不向朕供出你,她无非是你利用过除去的棋子罢了。”宴子桀冷冷的应道。 “杂家早安排人捉了她的家小……”安公公姿态丑恶的掩口一笑:“季伏的事,也正是如此。” 宴子桀皱了皱眉头。 “玉杉也是如此,一个小宫女,倒也好对付。只是我到了天牢,还没来得及动手,原将军就到了。”安公公忽然转头看向宴子桀,挑着一双仿佛无助又带些调笑的神情,一只手捂著胸口说道:“我当时这个怕呀!真怕你问出什么来。哪知……呵呵呵呵”安公公仿佛笑得流了眼泪,用手掸了掸眼角,嘲笑般地看宴子桀:“还有人恨胡璇不死,那两个女人,竟然被原将军使人杀啦!哈哈哈哈哈!” 宴子桀整个人惊呆,甚至抖着身子,又向后挪了两步,有些失神的倚着牢门——“事到如今,胡璇不可不言。胡璇追溯前事,玉柳玉杉之死,可出入中宫后宫的,必然是皇上的近侍。那日原将军来取胡璇性命,胡璇已然点破此事……胡璇只是担心若对皇上实言,不知朝中将有如何变故,一直不敢向皇上求证说明,才请荆云相助跟查原将军的行踪……” “你也会说此事要查证?你、你竟敢在朕的面前诋毁原拓?凭你也配离间朕与朕的将军?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这一刻浮上脑海间的……便是当日自己与胡璇争执时,那一字一句,竟然仿佛震耳欲聋的雷鸣清淅的浮现。即便早就知道原拓做下此事,但宴子桀尚无法排除其它的悬案,与胡璇有关的可能,如今一切被安公公和盘托出,再回想当日胡璇说过的话,宴子桀竟一瞬眼前发黑,心痛到几乎无力承担。 安公公也没理会宴子桀,自顾自己的又往下说:“一计不成,再施一计。我想胡璇他自己被人陷害,或是有了警觉,便跑去吴城暗通他的弟弟,那些日子西砥传信,说边境总有吴城的探子改扮的商队,偶尔还会交战……那时候雷将军就又将计就计,擒了胡璇,留个伤兵回来宫中报信,再把胡璇平安无事的放回来,为的是让你疑心他私通西砥。我在宫中栽赃险害,在他房里放西砥文字的锦布,也为了自保,将真正的身份借由你娘的画像辗转告诉你……谁知道,你还是色迷心窍,一力回护他!” 宴子桀此刻已哭笑不得,打倒了五味杂瓶也不如他如今尝到的滋味这般难以品述,他只能保持一种自嘲又悲哀的苦笑道:“即然你都盒盘托出,那你就告诉朕……朕的皇后……也是你们安插在朕身边的对不对?她舍命救朕,为的只是取得朕的信任!你那些个西砥文字,是飞雕传信带来的、或根本就是她亲手所书?” “……”安公公撇了撇嘴:“若不是这个死丫头,你早让来路不明的剌客杀了还好!她若是有半分胳膊肘往娘家拐,我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是真?是假?他说的,倒底有多少是真话,掺了几分假话?叶纳真的能全脱了干系?如果他此刻因为儿子的死万念俱灰而盒盘拖出,那他说的就是真话;可他回护朕身边唯一与西砥有渊缘的女子,是不是另有别情……宴子桀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翻腾起些个念头。 “几计不成,到了后来,就不得不下些个狠药!”安公公却不理会他,又继续往下说。这时候他浮起一抹自鸣得意的笑容,挑衅似的望着宴子桀:“说起这件得意的事情来,皇上都不得不佩服、也不得不感谢我!” 宴子桀的头脑已然混乱不堪,半点找不出头绪,强打精神,做出半分不示弱的神情,冷冷的问道:“哦?什么事让您老人家如此得意?” “我识破了阮妃腹中之子乃胡璇所出之事!”安公公得意地说道:“就以此事要协,跟她做了个交易!用她和孩子的命,换毁她一生幸福的男人的命!” 宴子桀心底的痛处被揭出来,他的神情在一瞬间扭曲数度,最终压抑叫嚣的怒意,缓慢而深沉地吸了一大口气,应道:“如此多谢舅父大人了!只是真让朕想不通……那女人,即是怀胡璇的孩子……如何想要倒戈,害了胡璇的性命?” “女人心,海底针!”安公公不无愤意的盯紧宴子桀:“皇上是男人,不太会懂。”言语之间,揭指自己是宦人的终身大耻,阴冷地道:“更何况,阮娘娘她原本贵为相国之女,金枝玉叶。被胡璇一个侫人搞得没了半分体面、毁了终身幸福不说,嫁与皇上,留下个祸根,又被人识破,她已早知善终无望,自然要拉上她最爱、亦最恨的人一同赴死!皇上,你可想明白了?” 宴子桀久久没能做声。他心底隐隐的抽痛——阮鋆芷,这个女人,带着那蒙羞的恨意、被背叛的恨意、爱却不能拥有的恨意……好多那些复杂的情绪,宴子桀仿佛亲身所受,那与自己对胡璇当日的恨意何其相似?被他欺骗、背叛,那样深深的爱他、偏护他,却最终……一场空! 是啊!若然自己不是个皇帝,若然自己也是一个只能随命运颠簸逐流的女子,也一定会如她那样,做最后的报复吧! 一切,该是源于那个疯狂的夜。那个女人,在窗角窥视、被自己挑衅。于是从她接近自己开始……就已注定如此落幕。 “可怜了胡璇那个糊涂虫,一心系着皇上、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他的亲生孩儿,还口口声声地求皇上滴血验亲呢!”安公公面上的笑意不明。或许可以理解为得意、或是对胡璇的不屑,但在宴子桀眼里,却仿佛是对自己最无情的嘲笑,嘲笑自己为他利用了弱点,嘲笑自己姑息养奸还动了真情,嘲笑自己若非他,早把半壁江山交给了他人的儿子…… 可胡璇……他……不知情……? “……”安公公叹了口气,缓缓的道:“我看那人,也是有情于皇上……不然阮妃又如何会一心想他死!皇上不妨想想,胡璇从头到尾,有没有想过要帮皇上找出真凶!皇上也可以回想,当年最让皇上耿耿於怀的桐西关之战!” 宴子桀听到这里,纷乱的思绪又让安公公给强行扯了回来:“是他害朕!” “非也!”安公公掩口一笑:“荆侍卫不也说过么?那是他嫉妒皇上霸著胡璇,向雷延武通风报信,想假手杀了皇上!雷延武这也告诉我了。那时候的胡公子,还一心念着皇上,想帮你除去你的心腹大患。所以说那时候的璇公子,还是对皇上有些情份……” 宴子桀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虚浮无力,几乎失去了呼吸的力量,茫然若失的走出牢门,一步步向不远处侍着的卫队挪去,背后回荡安公公提高了嗓门的声音:“想助西砥攻进胡国,却被皇上您捡到了便宜!想助西砥攻进宴国,又被雷延武捡去了便宜……老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呐……” 幽暗的寝殿,只燃着一盏忽明忽暗的小油灯。 宴子桀呆呆坐在塌前,双目失神的盯住地面上的某一处。 “子桀……你受苦了……”初入皇宫时,被自己百般欺凌的胡璇,掩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忘情地望着自己。 “子桀……我想你……喜……欢……你……啊……”盛醉下的他,展开身体,羞涩的承受自己的交欢,轻声呢喃着爱语。 “……这药……是……是我陪人睡了一夜换了银子买来的……”穿着打补丁的破衣衫,垂着头,结结巴巴地对自己告白的胡璇……他还孤苦难挨的侍候无法清醒的自己数个难挨的日夜。 “……你说……你爱我?”自己为了欺骗胡璇,说出那句我爱你时,他那震惊中带着虚弱喜悦的神情,至今仍清淅在目——他若是对自己无情,又何苦因为那三个字……欣喜无限。 在雷延武的营帐中,怀中抱着口吐黑血的他,他面容上苍凉的笑意…… “放开手,我们就是兄弟!”那是唯一的一次,他对自己的挽留……看到他垂头睫下隐隐的泪光…… 是不是在那之后一次次的伤害,才让原本倾心于朕的他……渐渐的远离…… “子桀……喝药了……” 那温情的笑容,像一只温情的手,抚着宴子桀如今千疮百孔的心,可也佛仿是最温柔的剑,撕挑自己内心的悔恨…… 如果当初对他好一些,朕……不会失去他的感情!是朕亲手毁了他的情!他才万念俱灰…… 他对朕有情……至少有过情!是不是! 你不是从头到尾都在骗朕的!对不对!——眼里的泪,一滴滴滑落,宴子桀伸出手,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呆呆地出神,不断的伸手抹去泪水,那泪却不断的涌出来。 ——朕终于还是拥有过你的心吧!胡璇!——朕真的……以为你是从头到尾在骗朕!不然朕会给你机会解释……就算你知道那是你的孩子……如果、如果你能早些知道……如果你有机会跟朕说、朕决不会狠心要把你唯一的孩儿杀掉……朕……只要能挽回你的心……啊!你知道不知道……朕什么都愿意做!你……你若是心里有朕一分一毫……朕把江山给你,能换回你的心也好——但又怎可能啊?所以朕不能那样做、对不对!朕错了!朕错信了他们……朕真的以为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朕…… “是真的……朕真的……”捂着脸,小声的抽泣,身子向前倾,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好爱你……唔唔唔……”身体颤抖且蜷缩,宴子桀呜咽着在地上哭作一团。 “……”哭着哭着,宴子桀仿佛发冷似的,抱紧自己的身体,头顶在地上,不住的颤抖。 胡璇满身是伤、悲哀的向自己哀求的神情、还有他疯癫时,喃喃著自己的名子求救、被自己灌下迷药在人前侮辱时的高潮,含混的呼叫自己的名子、在自己愤怒的暴打时衰弱的审辩:“被……他、们……陷害……求、求你……” 那原本想要戏弄他……却在他死时仍深剌入掌的碎玉…… ——他死的时候……还对朕有情吧!是真的!对不对!是朕逼得他……若不然……他那么喜欢朕…… 咱们从新来过!回到桐城那时……朕什么也不要!一心待你好…… 身体好冷,宴子桀不住的发抖,尽力的拥紧自己,发自心底的痛苦与寒意让他思念那温柔的怀抱,却再也寻不到! 是朕害了你!他们和朕一起害了你! “啊啊啊啊啊!”发疯一般的嘶吼,宴子桀重重的,一拳又一拳的向冰冷的地面砸下去。 清冷的深宫中,传出撕心裂肺般的嘶叫声,良久不断。 第三十四章 “滚!滚出去!全都给朕滚出去!”虚掩的殿门传出沙哑的吼叫声。接著暗红的大门一开,两名太监垂退了出来。伴着唏哩哗拉的杂响,竹笺笔砚或是砸在两名太监身上,或是腾空飞出门口,劈叭有声地落地。 原拓带着一众侍卫来到宴子桀寝宫外站定,眼看殿前的宫人们小心翼翼的收拾被宴子桀抛出的事物,却对宴子桀的暴怒执扭束手无策。 深宫,一直是庄严而凝重的气息。 原拓心中,一直是这样的。曾几何时,这清冷的气息仿佛可以剌骨,那寂寞竟仿佛可以忽视一切的障碍,仿佛可以听到宴子桀沙哑的喘吸就在耳边回荡,可那屏闭的大门,又仿佛孤绝得障开一切,让人只身伶仃,不被看到、也看不到一切…… 原拓不知怎地,鼻子竟微微有些泛酸,心里微微地绞痛。并不能说清楚原因,只是一度以为胡璇的死去可以换回那沙场修罗样的强悍王者,却眼睁睁地看他一步步走向近乎偏执的孤绝,而今天……一种怎样的预感……说不清!是什么让他失控、是什么让他心痛?他的心……历经屠戳洗练,当真还可以痛么?胡璇的死、韩越之的离去、季伏的消逝,随着安公公终于被揭开那层虚伪的面具,西砥亦面临瓦崩之势,大好的河山都在你手中了……还有什么能与这种成就与骄傲抗衡,让你悲愤至此? 身后传来细锁的脚步声。原拓回过头,一队人正向这边走来。映照的火把下,原拓看清叶纳走在最前面,她的长发在脑后束起,头上罩著雪白的毛皮绒帽子,披了雪白的毛皮披风,随着走动由下摆处偶尔闪现明黄的裙角,显然是睡梦中醒起便向这边赶了过来。 原拓等人要向她施礼,她只摆了摆手,命众人收声,急步来到寝殿前,向侍在门外的太监轻声问道:“皇上如何了?” “回娘娘,此刻龙颜大怒,奴婢们进去也被……骂出来……” “……”叶纳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己走上前推门进去。 房间中的被褥锦帐被铺扯得一堪糊涂。桌几倒地,房中的摆设歪邪零乱的倒在地上。 “滚!朕让你们……”宴子桀身上穿的龙袍已然褶皱得像一团闪光的破披摆,头上的发冠歪歪邪邪,发髻散乱,呲牙咧嘴地坐在地上。 昏暗的房间,那双暴怒的眸子,或许因为掺杂泪水,格外的明亮剌眼。 宴子桀看到她,嘎然止住了喝骂声,由鼻子里哼出粗气,木纳地过头,也不去看叶纳,哑着嗓子道:“你来做什么!” “皇上……”叶纳的声音轻柔而颤抖。她急步来到宴子桀身前,惊慌而心疼地想要去扶他,却在面对面时才蓦然发现宴子桀衣襟遍布血渍,惊惶之余凝神盼顾,才看清房中无处不沾着片片点点的血渍。 “皇上!你快让臣妾看看哪里伤著了!传太医!快传……”叶纳惊得失了分寸,才想起叫传太医,却被宴子桀一把扯住:“不必!” “皇上!您伤在哪里……”叶纳不知所措的环视,才发现宴子桀右手的袖口才是最大的血污之处。她忙抱住他的手臂,小心探看,虽然心里有准备,却还是“啊”地一声惊呼,两行泪下,抬眼看着神情茫然的宴子桀,哭声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快……快请御医来看看……皇上……” 那只右手保持握拳的形状,手背与手指交接的最端处已然血肉模糊,叶纳甚至看到了白色的骨头透过残破的肉皮支架出端头。 “你说!你为什么要害胡璇!你为什么要冤枉他!”宴子桀忽然一抬手,将叶纳推开几步,却没用太大力将她推倒。一双悲愤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叶纳:“你是为了你口中对朕的爱,还是为了你母后与兄长的大业!” “……皇上……您说什么!”叶纳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说什么……我、我怎么会害胡璇?” “事到如今你还抵赖?”宴子桀皱起眉头,抬起血淋淋的手,手指指向叶纳的时候,随着他的动作骨节发出轻轻一声响,血滴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上。 仿佛那滴血,滴在了叶纳的心头。让她泪湿了双眼。 “安公公都对朕说了!”宴子桀面色痛苦,一字一句的对叶纳说道:“……你救朕的那一天起……不,或是你见朕的那一天起,为的只是得到那宝座,于是你不惜一切,就算用身体、就算用诡计……” “我不是!”叶纳突然大声哭喊,狠狠扯着自已胸口前的衣襟,悲哀地看宴子桀:“我没有!我为的只是你!这世上我最心爱的男人!为了你我可以抛弃我的祖国、我的亲人!生我养我的故土!这些我都能为你做!为什么我却得不到你的心!我串通安公公写了那篇假字!没错是我想要胡璇死!可那些确实是他做的对不对!谋害荣妃、庄妃,最于也因他失去了我们唯一的骨肉!为什么你不恨他!为什么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应该是他做的!他是亡国的太子!他不这样做还有谁会这样做!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黑了心回护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我恨他!不只恨他夺走了我的爱人!我还恨他会毁了你的一切!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只要他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宴子桀面上显出一份惊异的表情,瞪大了眼狠狠地抽了口气,面部的肌肉微动,随即他点点头,冷冷看叶纳几近失控的哭诉。 “只要他死了,你就可以回到我身边!我可以什么都没有,我已经抛弃了那麽多!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却不能失去你……子桀!”叶纳哭着,一步步挪向宴子桀,张开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寻求那强壮而温暖的怀抱:“……现在好了呀……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你说过……这世上,我才是你心仪的女子……对不对……” “你骗得朕,还不够苦么!”宴子桀突然一扬手,又将叶纳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就算朕宠爱胡璇,朕可有亏待过你?他、朕哪里待他好过?!要你忌妒到不惜陷他死地!”宴子桀走一步上前,目眦俱裂地红了眼,手指摔倒在地的叶纳,仿佛字字泣血:“你与朕相识之初,日日相伴,游山玩水,好不快活!胡璇他在朕的宫里被人欺凌耻笑……朕一心系着你,得知了他的心意,还糊涂得拿块你丢掉不要的破玉块想要羞辱他!朕为宴子勇所害,中毒不醒流落荒山,胡璇他日夜守候吃尽苦楚……他救了朕朕还嫌弃他!朕把看得如珠如宝的你娶进宫的时候,他只能默默地在后宫见不得人的角落接受朕大婚的赐赏!他见到你要跪拜、朕甚至永远都无法赐他一个封号!他……为朕受了多少委屈……”宴子桀的泪成了串的流出眼眶,过往那一幕幕,就像重现了一般,随他的斥责怒吼,更为清淅具像地在脑海中闪现。 曾经的玩弄与毒打,胡璇那凄苦无助却求死不得的悲哀神情,带给了憎恨中的宴子桀多大的畅意,那么今天所还报给他的剌伤便更翻了倍般地让他痛不欲生。那些画面像一支支生满了毒剌的手一般撕扯宴子桀的心,他一再告诉自己要冷静,告诉自己已经错了、告诉自己虽然错了可什么都晚了……他却仍无法让自己在痛苦与悔恨中得到一丝丝的喘息。 “他被朕打得遍体鳞伤不成人形的时候!他还有值得你要嫉妒的地方?你为什么那般狠心?啊!为什么就不能对朕说一句真话,放过了他!……放过了朕……啊……”指着叶纳,说到后来,宴子桀双膝一曲,跪坐在地上,哑着嗓子垂头低咽。 “皇上……皇上……”叶纳缓缓地起身,亦是泪流满面,一点点挪身到宴子桀身前,小心的捧起他血淋淋的右手:“……是臣妾错了!您将妾千刀万剐……如果皇上能泄恨……随皇上如何处置……只是皇上……”叶纳小心的用干净的裙角轻柔抚着宴子桀受了作的手:“……您不要伤害自己……您是大宴江山的倚望、是万民的福衹……” 宴子桀缓缓抬头,泪湿的双眼没有了往日精勇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茫然涣散的神情。 叶纳忽然松开了手,站起身来,走到紧闭的殿门前,伸手推开。 清冷的夜风吹了进来,寝殿中的纱帐随冷风飘舞,迷离间看得到深暗无边的天际下,空寂宫院阶梯下远远站着一排排的侍队。 叶纳那沾血的白披风鼓起后现出的明黄袍子,让她在深蓝的背景下格外的亮眼。纤巧的身姿拉扯着衣袂鼓动,好像一朵夜空中静静昙开的淡荷。 她深深吸了口气,含泪的一双妙目看着宴子桀,伸手指向殿外:“皇上年少时忍辱负重、逃离这如囚牢的深宫,布衣起兵、铁马金戈征战沙场,到如今……有多少人的尸骨,铺垫在了那通往宴都的路途中?如今……他们的亲人、他们的兄弟……”叶纳指向远处阶梯下站守的侍卫:“他们都等着皇上……” 宴子桀由鼻子轻轻哼了哼,站起身来,摇晃著走到门前,关合了大门。 昏暗中,两个人静静相视。 “……皇上是为胡璇,才冲入这座城中么?”叶纳轻柔的声音传出唇间。 “……”是?非?半年前,一定不是的,可如今再去回忆,宴子桀却动摇了。他闭起眼,睫毛沾的泪湿湿的、凉凉的,让他可以清淅的看到由懂事起,脑海中胡璇的音容笑貌——那些曾令他嫉妒的、怨怒的、想要摧毁的、还妄想得到的——却都是那么美好!美到只要想起,就会魂不付体一般的向往,美到只要想起……就会为无情的扯碎时胆肠寸断……甚至于因为那美丽、以至自己心底的破碎都那般绝对。 第三十五章 “三日后、朕午门点兵。征讨西砥,不得有误!”宴子桀此言一出,原拓瞠大了眼睛,随即扑通一声跪地:“皇上三思!” 宴子桀低垂了眼帘,看了看满面不解、却夹杂着焦急祈求之色的原拓,不为所动,依旧沉着沙哑的声音道:“朕说的话,原卿没听懂?” “皇上!此行万万不可!”原拓跪着挪近了宴子桀:“当初皇上要御架亲征,那是因为西砥虎视眈眈意图进犯中原,实乃下下之策却也再无它方,只得兵戎相见。可如今,西砥已不战自溃。皇上定国不久,万民尚处水火之中,即便皇上有意一统天下,眼前也不是最好的时机,如今再强行出兵,只会将万民再度推入水火之中,实非明君之道啊!”说到这里,原拓明显看到宴子桀面上怒意徒起,却还是坚定地叩首倒地:“臣、冒死,求皇上收回成命!” “原拓!”宴子桀由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朕……念你一片忠心”说起这一片忠心来,宴子桀心里又是一阵酸楚,若非他们这班原老大臣一心想要除去胡璇……那日天牢二女不平白丧命的话,也许便不会酿成今日的苦果……“……不与你计较!朕意已决,原卿不必多言,早早退下吧!军备之事,原卿多用些心便是!” “皇上!”原拓心激动,哪里肯退下,做冒死进谏之势,复又抬起头来,抱拳道:“臣死不足惜!臣惜的是大宴的战士出生入死拼下的江山将会毁於皇上一念之间……” “原拓!”宴子桀一甩袖子,愤怒得向后退了一步。手上的伤痛刚刚麻痹,这一动怒却痛了起来,宴子桀咬了咬牙,将手背在身后,冷冷地盯着原拓:“朕要扩张疆土,缴灭西砥、手刃雷延武以绝后患,那时再减赋税徭役安定民生,又有何不可?难倒原卿有意全权代朕打理国事、朕连发兵征讨,都要得了原将军的亲允方可?” “臣不敢!”面对宴子桀砌词狡辩般的咄咄相逼原拓却无半分畏缩,凛然面对宴子桀,几近平静地说道:“皇上发兵西砥,依臣所见,已有三患。其一西砥如今四分五裂,军不聚众一盘散沙,而疆土辽阔、西砥又是游牧民族善骑射散战,皇上要依西砥的步调,分兵多路逐一击破时是凶险万分。而此等行事只会拖长战时,军备不济令民不聊生,此乃其二。再者,自皇上入宴都短短一年,朝野动荡、各城各处仍有旧朝残余势力妄图复国蠢蠢欲动,且……皇上难倒忘记了……”说到这里,原拓顿了顿:“皇上如何登基的艰险?拥护各位亲王的老臣、留守宴都的各位亲王……皇上都做如何打算!臣以为,现在看来风平浪静无所动作的亲王们,是皇上的大患之首……只此三项皇上发兵之行,实为凶险。皇上!” “朕、意、已、决!”宴子桀的身子微微发抖,却还兀自咬牙道:“在原卿的心中,或许是这江山最重要。可在朕的心目中,只有自己才最重要!原卿,你可听懂朕这番话的意思?忤逆了朕意的……朕”神色变得狰狞,宴子桀俯下身子,狠狠的说道:“……一个、都不会放过!” 看着宴子桀那双凶狠而残酷的眼,原拓还想说什么,却又为其中那抹坚定冷艳的神彩压迫得说不出半个字来,二人就这样相视良久,原拓泄气地叹了口气,垂头道:“臣……领命。” 宴子桀缓缓直起了身,神色转向平静:“还有,皇后那边……” 原拓若有所思望向宴子桀。 “你派人封锁起来,在朕出征之前,别让她发觉朕要出兵之事……”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也别让她觉得出怪异,吩咐好她宫里的人!” “皇上……”原拓低声道:“皇上仍是拿不起、放不下?”言下之意,即然你已经觉得叶纳不可靠,又何苦为一个女子伤神,不如杀了她的痛快。 宴子桀笑了笑,这原拓当真是不知死活,可这也便是只有他与张劲才会做的事。事到如今,自己才为坐在这龙椅上,仍有人对自己知而无不言感到如此的欣慰——当真是红尘催人老。 “朕……已经失去了太多……”缓缓转身走向内室:“朕累了,要进去休息,你命几个宫人来打扫一番,也早早休息吧!”声音渐渐远去,听来那么疲惫无力…… 荒兀的山岭间一队人马勿忙行于其间,为首的七八个人骑着战马,后面跟上的百余人步行队伍已越拉越远,个个急声息喘,面红耳赤,显然体力不济。 “肖将军,你同肖宁肖远各位由前面山道向北行,往吴城返还!”胡璇微微收了马缰,令行速稍缓。 “公子的意思是?” “肖刚将,你还尊我声公子就听命于我!”胡璇颇为气急,忽然扯了马缰,向相反的方向提马奔去,来到拖得长长的步兵队伍中,收住缰绳,高声喝道:“众位奔命于西砥,今日一场浩劫在所难免。” 后面跟不上的向前赶来,前面肖刚朝等人也纵马聚了过来。 “西砥兵散行于各处,兵力散乱却人数众多,如今我们后有追兵,前途尚不知几多险阻!照此下去只会拖累众兄弟为西砥尽数围捕!如今只有一拼,哪十位兄弟无牵无挂,请随胡璇一行!”此时西北风强劲,将胡璇白玉似的脸儿吹得两片红,那双精锐灵透的眸子与他温透的外表截然相反,坚定而凌历地在众人中扫视而过。他穿着一身淡青的棉袍子,领口翻出纯白的里子绒拖衬他一张俊脸格外引人注目。 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只是渐渐向马上俊透的青年围拢,仿佛仰望神祗般地望着他。 “公子!此行不可!”肖刚朝总算第一个反过劲儿来,纵马来到胡璇身边:“如若此举势在必行,那就由老将……” “肖将军!”胡璇一转头,满面焦色盯住肖刚朝:“你若还称我一声公子,自然要听命于我!此刻多言无益!再向东北百里,便可接近吴城边境,你戎马一生,只肖胡璇拖得住身后的追兵片刻,前路众兄弟的性命,就都仰仗将军你了!” “公子不可……” “难倒要众兄弟平白丧命于此么!”胡璇一声断喝:“众位都有家小妻女,肖将军你是要胡璇担下这些条性命的血债?!” “我等愿随公子赴汤蹈火!”余人中七七八八的附和肖刚朝。 胡璇摇摇头:“来不急说这些,追兵就要到了,胡璇只要十位兄弟随行。众位还有家小的,请同肖将军向北速速去罢!再晚了,只是凭添性命,于事无补!”神色间,已是愠怒交集。 “不可!公子!”肖刚朝还欲多言,胡璇已然暴怒:“肖将军,你领兵已四十余年,自然要知轻重!怎么在这个时候还要婆婆妈妈!你再不走,胡璇宁可自绝于此,也绝不再与众人同行!” 环视剩下零零散散的百余人,这当中自然有无牵无挂,从打出了家门便没再想过活着回去的,可也有念及家小神色犹豫的,更有慌张无措左顾盼的人……肖刚朝咬咬牙,向胡璇一抱拳:“未将随公子同行。”转身对肖远肖宁道:“你们带人向东北走!能走多快走多快,能走多远走多远!” “叔父!”二人齐声呼唤意欲制止,肖刚朝却声色俱历一声怒喝:“走!” “公子、叔父……”肖远稍做犹豫,向二人揖了揖,带头转身纵马,肖宁见兄长如此,便也随行。 大风沙很快将路上的行迹拂去,胡璇与肖刚朝带同十人伏进山丘间的小路,静静的等候。 “公子,咱们人数太少,走小路怕是也被探到虚实,何况还有可能再遇到西砥的散兵,西面不远处有山林,虽然此等季节已经枯兀,仍旧可以掩藏行踪迷惑敌兵,不如咱们向那里去吧!”肖刚朝对胡璇低声说道。 胡璇点点头。与一行人小心掩藏,凝神在呼啸的风声中听寻难以辨别的声响。直到隐隐听到追兵散乱的脚步声,众才起身向西面的枯荒的山林中逃去。 入了山林,胡璇与肖刚朝弃了仅有的两匹马、在崎曲的山路中躲闪追兵悄声的行进。直到天色暗下来,虽然追兵早便没了影踪,可众人也身陷深山,不知方向。 西北大漠边境的夜晚寒风剌骨。扎驻起火只会再引来附近的敌人。胡璇与肖刚朝商议连夜悄声下山,向北方吴城逃奔。一行人所带干粮无多,稍做休息将干冷的食物吃了些,再也剩不下多少充饥的东西,便形同断了后路、忍着疲惫与寒冷,连夜向山下走去。 一路小心慎行,天蒙蒙亮,众人总算绕出了山路,行到一片荒枯的丛林。正要松一口气,却忽然间噪声起,呼呼啦啦地冲过来几百人,将众人团团围住。 “胡璇!咱们还真是有缘!怎么就这么巧!” 胡璇心中暗呼一声惨,仅仅是西砥的追兵也就算认倒霉了。可遇上雷延武,当真是冤家路窄。 冻得僵冷的手扶在了腰间的佩刀。 却正在这时,附近又是一阵噪响,不远处又有一队西砥兵拿着武器冲杀过来。胡璇自是听不懂那些士兵喊的什么,但见那声势,是与雷延武这一队人拼命来的。 那队西砥兵确是莫查合的军队散乱后聚起的一小支。带头的大汉骑在马上,口中嚷嚷:“杀了中原的叛徒雷延武!为王子报仇!” 这边雷延武的人就立时乱了阵角,近千人乱哄哄的,矛头也不再尽是指向胡璇等人。这当中开始有人动摇,向着冲来的士兵奔去过,三三两两的投下武器示降。 还没一眨眼工夫,几乎是大半数的人都缴了武器。却也仍有近百雷延武的死士,团团护住雷延武。 胡璇看准了时机,向众人使使眼色,十个人一齐向后奔逃而去。 雷延武心知肚明大势已去,眼下就算有千条万条计,也没有说话的工夫去狡辩,当下命自己的侍从向著胡璇逃跑的方向追:“捉了那宴国的奸细!向山里逃!”心中却想,天杀的胡璇,害我至此!今天我雷延武拼死于此,也决不会让你这条小命逍遥了! 一时间胡璇等十来人在前面跑,雷延武的百十来人在后追,再后面跟着一帮乱哄哄大叫的西砥兵。 本来胡璇等人就刚刚出了山,现在情势危机,便也只能再向山中跳,一入了山路,追兵的马匹便成了包袱,便有那么四五百人跟着进了山路追下来。 “咱们往高处去!用石头砸,守得一时是一时!”肖刚朝已然年过半百,却倒底是身经百战,经过一夜奔劳,精气却全然不输给胡璇等人,沉着冷静,带头向崎曲的小路攀行。 第三十六章 这座山林并非参天入云的高耸,占地却极为辽阔。入了山便怪石嶙峋。 胡璇等人随肖刚朝攀行,走起山路来倒是人少占了便宜。后面追上来的追兵吚吚呀呀地乱叫,在山角下聚成了堆儿,剩下那些雷延武的死士与追上来的追兵边打边向山上攀,便再也顾不得追胡璇等人。 胡璇渐渐听得吵杂声远了,心头微微放宽。随着身前的肖刚朝攀上了一排怪石,顺小径拐了个弯,到了一处山石交夹出的狭长山路,才发现同行的只剩下六人了。众人猜想是慌乱之中没跟紧前面的人,攀沿的时候拐差了路便走散了,可眼下后面还有追兵,亦无法再回头去寻人。何况又一日一夜无眠无休体力都挨到了极限,刚刚被追兵逼得个个绷紧了精神,如今一停下来,各人均是疲惫不堪,已再难继续前行,便找了处隐避背风的小山洞进去,几人挨在一处依偎取暖,顺便稍做休息。 宴子桀沉步来到了关押安公公的牢房前。两个侍卫将火把架好,退了下去。 这一处是牢房的最深处,除了安公公,甚至连其他的犯人都没有。每日除了送饭的侍卫之外,甚至不会见到第二个人——无疑宴子桀的出现,让在寂静与昏暗中独处久了的老人有些欣喜,甚至仿佛不在乎他是不是要来取自己的性命,脸上是那幅皱得极为难看的笑意,颤颤微微的来到宴子桀的面前,扒着大牢的木桩子,将脸卡在两根木桩中间的空位,咧嘴向宴子桀傻笑:“……皇上……是来送老奴一程嘛……” 那声音苍老、无力、沙哑、虚弱……让宴子桀心中狠狠的抽痛——年迈的老人,天真的笑容,让宴子桀错觉就像……就像军营中曾听说过的,年迈的祖父,等待站场归来的孙子一般……那种久违而亲切的笑容——这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扬起脸,暗子咬紧了牙关,垂下眼帘,如以往一般完美的藏好自己感情的表露,高傲冷漠的姿态藐视安公公:“朕……顺著你的意,一定会发兵西砥,除去雷延武,为舅舅的孩儿,报了这个仇……” 没错,宴子桀说的这些,就是自己向他透露那些前尘往事、顺便旁敲侧击的想要把祸事转稼在雷延武身上的目的……但是他这样明明白白的说出来的时候,却让安公公莫明的开始心慌,他瞠了眼,嘎了嘎嘴,想问宴子桀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究境想要问些什么…… “可你不要妄想朕会放过定宁郡主!”宴子桀残酷地眯起眼睛:“……你不要想让朕觉得父王亏欠了她的,朕就会放过她!舅父你要知道,朕不是这种人!” 安公公怔了怔,若有所思地向后退开,最后缓缓坐回草铺上:“……是嘛!嘿嘿……” 并没有宴子桀预想中、能看到安公公慌恐不安、或是激动狰狞的表情,过份的平静让宴子桀意外,皱起了眉头,不可理解地看着安公公。 “我也以为……我还在乎她……”安公公深深吸了口气,歪著个头,微微翻眼缓缓地说道:“我本来也是想保护她……可是真奇怪,就算被皇上识破了……我也不难过……”又仿佛自嘲似地低头哑笑,拍了拍大腿:“……这些年来,我害了好多人,但我都觉得,他们不如我痛苦!”抬起了脸儿,忽然又起身跑到了牢笼前,扒着木桩,脸上带著痴傻的笑容,就好像孩子一般灵动的表情说道:“打仗吧!皇上!嘿嘿……让他们全死!谁也别好过啦!嘿嘿嘿嘿!” 宴子桀微微退开身子,看着安公公扯起自己的衣角,低着头,仿佛在跟谁打架一般地比比划划:“打死你!我也打死你!啊!我要杀了你!我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扒你的骨头抽你的筋!那我……我、我杀你的老婆!杀你的儿子!我……我抓你去当太监!……我就是不杀你!就是不杀你!嘿嘿嘿……” 他疯了!他失去了儿子的那天,就疯了吧!他毕竟不再是一个男人,失去了全部。扭曲而压抑的二十年里,他提心吊胆的活着。即面临死亡的恐惧、又贪心的不能离去,自己做着人下人,却将更多人推向痛苦的深渊。爱却不能得到的苦、背叛了亲人的自责……可是他是一个人,他才会思念他的孩子,他是一个人,他当初才会心软到冒死将自己救出、他是一个人……所以他做了那许多他必然要做的绝情的事之后,也同时在他自己心底种下了阴涩的苦果…… 自己呢……宴子桀走到了清思园。有一刹那的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好久之前,胡璇还住在里内的时候,心底那种无法压抑的暖流忽然升腾,仿佛一推开那道门,就可以看到他由里面厢房走出来,带着温柔的笑意迎向自己…… 然而再度扯回现实,面前关闭的大门与延绵的宫墙,衬起院落中高出的草木,与月光交映出清冷的影子,铺在宴子桀眼前。 酸楚到抽痛的感觉,咬牙闭起眼,深深的吸气,让自己平静。摆摆手,让仪仗队停下来,自己上前推开门,走进那座久违了的庭院。 他不敢在院里停留。他怕面对早已被他下命封起的偏厢,直直的走向曾经胡璇住过的正房。 无可否认,自己已经离不开那温柔的回忆。就算在暴怒与憎恨冲得昏了头的时候,他竟然无意识的将胡璇扯离了二人留下温柔记忆的房间,在当时陌生,而如今会如梦魇一般夜夜梦见的偏厢里、做下了那些惨无人道的事情。 借着月光,静静的来到房中的圆桌前落坐,神情茫然的抚摩桌面,脑海间不由得会回忆起与胡璇一起用膳的一幕幕、走到书架前,又仿佛会看到胡璇静静的坐在窗前椅子上读书的情景、回身来到床塌前……那人动情的呼唤、欢愉中总夹杂些许忧郁的神情……如今竟然让宴子桀每一根神经都在撕痛。 缓缓坐回塌上,温柔的抚摸光滑的缎子被面儿,缓缓的伏身在上面,却再也臭不出那魂牵梦绕淡淡的体息;由怀中摸出一块小小的碎玉,闭上眼,泪水随着将玉片贴在唇上的动作,由眼角流溢、滑过鼻梁,最后一滴一滴打湿床褥。 朕错啦! 握着玉片贴在唇前的手微微的发抖,更用力的捏紧,一双眉头纠结得更紧凑,双目闭得死死的。 朕和他们一起害死你…… 要出征!要所有的人赔你的命……!连自己也不能放过!就这样一夜夜被悔恨和痛苦撕扯着赔给你! “璇……朕明天就出征!”了结了你的心愿!朕要手刃雷延武!朕的命,你要不要!是你取走的好机会!你不要,就是不愿谅朕,不肯愿谅了……让朕每一夜都思念你,想着你的好、回忆对你的粗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至死不休! 朕很无耻是不是!到现在,还妄想你会愿谅……像每次一样…… 午门前,宴国的青龙旗迎风飞舞。宴子桀一身乌金甲,骑着高头大马,手握紫金枪,在高高的点将台上扬手。 战鼓轰鸣中,数十万军士振臂高呼:“宴王万岁万万岁!” 战鼓声嘎然而止,刚刚震天动地的点兵场一时间静得仿佛可以听得到水滴落地一般。 那操控着数十万人生死的手臂只要挥出,数十万大军便浩浩荡荡地向西方挺进。 谁也不知道他手心中紧紧握著一小片碎玉。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30节 “让我进去!听到没有!”一声尖锐的呼喝,打破了深沉的静谥。 宴子桀顺声音回过头。那远得仿佛不着边际的方向,士兵让开了一条路。 叶纳纤秀的身姿出现,她在自己的脖子上架了钢刀,疾速向宴子桀的方向奔跑过来。 宴子桀的面上现出了些许的挣扎,却很快摆回冷静的面孔,一动不动地看她以自己的性命要协,冲过重重阻碍,登上了点将台。 三日不见,她消瘦了好多。原本白净丰润的小脸变得单薄,眼周微微灰暗,一双杏眼因为眼圈的下陷显得有些兀出,那黑白分明还带著湿意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一身金黄的彩服被风吹拂,来到了宴子桀的马前,依旧将钢刀架在自己的颈子上,扑通一声跪在宴子桀的坐骑前:“皇上!您不能出征!” 将下颌抬得更高,仿佛挑衅,也仿佛接受挑衅,有些怀着敌意,宴子桀藐视叶纳:“皇后该在后宫!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很显然的一时语结,可她却吸了口气,全无退让地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凛然的口吻回应道:“臣妾曾随皇上征杀疆场!” 她救过他。这宴子桀清楚的记得。 “朕一定要去!” “与散沙般的西砥军队、打没头没脑的仗,劳民伤财?将还没从战火中挣扎出来的子民再推入苦难的深渊?让动荡不安的朝堂再起风波、还是让蠢蠢欲动的人有机可乘!为了大宴的江山,皇上不能出征!”就像在对所有人宣告一般,叶纳义正言辞地高声喝应,可无论她如何睁大了眼想要止住泪水,却仍是断了线一般的滴落下来。 有些心疼,却为被忤逆了的怒力占了上风,宴子桀皱起眉头:“朕要踏平西砥!让中原的百姓永绝后患!皇后你越发的没分寸了!给朕放下钢刀,回到你的后宫去!” “皇上……”叶纳的声音微弱了下来,轻飘飘地传到宴子桀的耳中,她痛苦的面容上不住的落泪:“您还当我是您的皇后么?到今天仍觉得我会害皇上么?” “……你是朕的皇后!只要你乖乖地回到后宫,永远都是朕的皇后!”那是一生都无法补偿、也无力补偿的亏欠,宴子桀的口吻也平静下来,轻声的回应。 “那就请皇上不要出征!皇上……您知道,不能出征的……何况……” 不等叶纳说完,宴子桀的面目又愠怒徒升:“要朕命人拉你回宫么!” “臣妾愿一死,只求皇上为大宴的江山、为万民……收合成命,不要出征!”扬起了纤绣的颈子,绝无让步地在手上加了力道,一丝鲜红的血迹沿着刀刃滴落,就像她的泪——可这一切,却让这个娇弱的女子的表情更显坚决。 宴子桀的喉结微微的滑动,咽了口唾液,深深地吸气:“放下刀!回去!” “不!”叶纳摇头,泪水落得更凶,表情更为决绝:“为了皇上的人民!为了我的亲人……皇上……” 风吹得更大了。叶纳华美的袍子翻飞,一朵美丽的风中之花静静地停驻在宴子桀的面前。 战甲下的袍子被风扯得叭叭作响,宴子桀静静地回视她,良久,他举起手,残酷地看她越发惊愕而绝望的瞪大了眼盯紧自己,出发的手势不可动摇的挥起。 战鼓声轰鸣中,宴国的军队由皇城中延伸,黑压压地仿佛延伸到天尽头。 毫无动摇地扯起马缰,那马儿立蹄长嘶,转过身,全无留恋地将如盛开的风花美丽的人留在了身后,即便听到了那格外显耳的钢刀落地之声,宴子桀面部的肌肉微微的抽动,他却没回头看一眼,纵马下台,带着他的铁甲骑兵,延着夹道让出的一条大道疾驰而去。 第三十七章 胡璇与众人小憩了半日,便出了藏身之处。此时山中已是草木荒枯,一行人已近一日未进水米,山中又恐有西砥的伏兵,便是遇到山狸狼豹打死了也不能起火,如此看来即便不被生擒也怕是要活活饿死。眼下无计,众人只得又打起精神乘夜路出山。此次若是再遇敌兵,也只能拼死,再不能再向山中返还。 打定了这个念头,一行人便向山下的方向行去。才没走出多远,空气中飘着的肉香味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这时还隐隐能听到吵杂声,远远望过去,墨色的夜空中隐隐浮升烟雾,想来也是西砥兵架了篝火在山中宿营。众人便不敢再前,绕着相反的方向再向山下去。 一行人尽量放轻脚步,除却护身的刀剑,将身上能撞出响的铁具杂物都丢弃。山中太过黑暗,这途中,一人眼不见物,与众人离得远了,脚下打空,众人听到惨呼回头看时,只能模糊地看到黑色的身影,在山壁上撞了三四次落了下去。无疑让众人心情紧张,更是小心脚下行路。过了险处,来到一处山势颇缓处,众人加快了步调,却在这时,听到前面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人无奈只得再向来时路退还。 可山中原本就崎曲少路,大道容易暴露,胡璇等人不敢走,追兵也料想得到,是以胡璇带的这几人,时时便能发现零散的西砥兵亦在附近。只是那些散兵或是抱怨连天、或是咒骂不休,让胡璇等人占了先机发现,闪闪躲躲地走了一段路。 行到途中,正经过一处比较高的小径,箫刚朝隐约见下稀稀落落的脚步声传来,轻声唤了众停身,低声道:“下面有人,这队人数似乎不少。”胡璇此刻也发现了声响,轻声向众人道:“再向前还要遇到西砥兵,听这队人数算是颇多,咱们就在这险山处跟他们拼了吧!大家上去藏好,他们过来了便往下砸山石,待到人落得差不多了,便杀出生路,再向前行一个多时辰,咱们便冲出去了!” 众人也觉此法可行,点头应是。 胡璇将刀背打横吵在口中,带众人向身边的山壁上方攀援。好在这山怪石嶙峋,凸凹之处极多,没攀得几丈便有几人栖身之所。众人忙将身周大大小小的山石罗列堆积。 不多时,果然有队,胡璇与众人交换了眼色。那队约有三四十人,行到险地,也将队伍拉得颇长,隐隐听得一个西砥汉子说了句什么,还有一人应声。那声音胡璇如何听不出,当真是冤家路窄,除了雷延武还能有谁。 胡璇一行人是要绕开西砥兵向西边接近沙漠的方向去。雷延武却是要向接近桐城的方向去,两队人白天都上了山,可下山的路却是相向的,是以便又遇到了一处。 这机会让胡璇得了,还能不把握住?他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按照记忆中听得雷延武声音的方位,估算他大抵行到自己正下方的时候,带头向山下推面前堆好的石头。几人见他有了行动,也跟着一起将堆好的石头推下去。 下面那条山路并不算太窄,可毕竟并非山中大道,那一行人数又颇多,全无防备之下被滚落的山石袭击,被砸到的人失声惨叫掉下山去不说,还扯上身边的人。被扯的人或掉下去,或慌忙中甩脱逃走,再撞上前面的人,前面的人亦或是向后逃再撞上人,一时间落石声夹杂著惨叫声惊起,却又在瞬时落向山脚而没了声息。 胡璇等人本就身居高处,黑暗中只看得到人影却辩不清样貌,也不知雷延武的死活。可这样占了便宜,却足足让几人精神为之一振。胡璇的头脑冷静下来,示意几人收声。眼见山下的小路上堆了近十具尸体,活人分在两边,颤颤惊惊,过了险地的不敢再回头,没过的也不敢再向前,挨过了一时半刻,竟分做两支向两个方向走开了。 听到没有声息了,胡璇便同众人下了高处,踏过尸体向着原本要去的方向再行。不大工夫来到一片较为平坦的地段,刚刚精神一松,忽然间十几个人由对面冲了出来。 “好你个胡璇!我就猜到是你!”雷延武竟然命大不死,手中提着长刀,由山石后走出来,两眼冒着野兽般的凶光瞪视胡璇。 “好命大!毒你不死、炸你不死、砸你依旧不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眼见此刻是拼命的时候,人数相差并不算太多,强拼一股气就算没命活着也可能手刃雷延武,胡璇也分毫不示弱地握紧了手中的钢刀:“你的项上人头就是等这把刀来取的!” “你害我至今天这地步,我不杀你枉为人一世!”雷延武也是一声暴喝,举刀便向胡璇砍来。 这一动十几个人冲将上来,将胡璇等人围在中间,一时间兵刃相交之声乍起。 若说杀敌最不济的,当属胡璇,其他人都是久经沙场,肖刚朝更是勇猛无匹,雷延武虽然人数颇多,却占不到便宜,倾刻间便被肖刚朝迎面砍死了四五人。 雷延武只顾向胡璇下手,胡璇原原本本就力不从心,手伤又迟迟未愈隐隐做痛,渐渐力有不支。肖刚朝眼角瞄见,便来救胡璇,可这一来剩下的人便又被敌人人多占了上风,或被砍伤或被砍死。 不到半柱香工夫,便只剩肖刚朝护着胡璇,雷延武的人也只剩下五人,雷延武忽然喝了句西砥话,便只身向肖刚朝攻过来,剩下的五个人竟不约而同的冲过来向胡璇猛砍。 胡璇与肖刚朝明白,雷延武定然是杀胡璇心切,一个人拼死挡住肖刚朝,让众人砍死胡璇。 肖刚朝又哪里肯让雷延武得逞,一伸手将胡璇扯到身后,竟然以一敌六,沉声喝到:“公子先走!” “肖将军!胡璇难以杀出生天!你留下我,一个人想法逃回吴城吧!”胡璇定然不肯走,右手已撕痛难当,挣开肖刚朝的手,将钢刀交在左手,也全没了什么武功套式,迎着来攻自己的那几个人玩儿命似的砍过去。 众人都看准了胡璇力弱,一见他与肖刚朝分了开,竟又不约而同的向他招呼过去,胡璇力有不支,手中钢刀架住砍来的三人,肋下被第四刀划中,这一吃痛无力,钢刀脱手,人重重的向后摔倒,肖刚朝呼喝着追上来,拼命的横扫两刀,一举由后侧栏腰斩了两个,上前一步,将大刀抡了一圈,又将身侧二人砍倒在地,眼见还有一人追到了胡璇身前,当下来不急多想,停身收势,拼出混身力气一声暴喝,便见寒光一闪长刀出手,扑的一声由那人后穿胸而过,那尸身直挺挺地倒在胡璇身边。 胡璇惊魂未定,向肖刚朝望过去时瞠大了眼睛一声惊呼,却为时已晚,雷延武在肖刚朝身後亦是一刀穿胸。 老将军瞪大了眼,双手握住穿至胸前的刀身,口中溢着血,兀自向胡璇说道:“公子……快走!”便听得“铮”地一声脆响,肖刚朝竟然挽断刀身,猛地一回身带着一声钢刀裂肉的闷响,血淋淋的手握着半片钢刀剌进了雷延胸前。 可他转身之际已被雷延武紧握着的半支大刀划开了半边身子,巨痛让他这一剌失了准头,只剌在雷延武左肩靠胸的地方,似有不甘,却仍是双止炯炯瞪着雷延武,最终直直地仰倒在地上。 胡璇惊恨交集,抖着身子咬紧牙,由身边的尸体手中夺过刀,握在手中,怒喝中冲向雷延武:“天若有眼,今日定要你这恶贼死无全尸!”极度的悲愤让胡璇几乎发了狂,全没注意到身边挣扎起一人,拿着刀柄向胡璇的后颈狠狠的一顿。 胡璇眼前一黑,人直直地伏倒在地上。 雷延武长出了一口气,提刀逛步走到胡璇身前,垂眼恨恨地盯紧胡璇,握着刀的手发抖,却迟迟未有动作。 “将军……”那人却是一直在桐城便追随雷延武的幅官,腰间的刀口流着血,他强忍痛楚挪到了雷延武身边,藐了藐胡璇,喘着粗气道:“想不到这么几个人也拼成了这般模样!” “我真恨不得将这贱人碎尸万段!”雷延武咬牙道。 “大事要紧……将军暂且忍忍吧!”那幅将喘息说道:“唯今也只有将罪名让他扛下,将军才能取信于太后,再寻翻身的机会!” 咽了口唾沫,雷延武兀自不甘地点点头:“你给自己好生包扎止血!我先绑了他!”说着忍痛将深入寸许的刀锋由自己身前拔了出来,俯身在胡璇的袍子上扯下长长的一条布交给那幅将让他包扎,又撕了条布,斜着右颈子与左腋下草草的捆了自己的伤口,再撕烂了胡璇的袍子,将他的手背在背後绑紧,还没忘了将他的口中也横勒了一条,才狠狠地在胡璇的小腹上踢了一脚。 胡璇一声闷哼,蜷起身子,皱紧眉头。 “这样怕是要冻死,挨得到见到太后的时候么!”那幅将看了看胡璇,雷延武这一顿撕几乎就等于撕破了胡璇的棉袍,破碎的下摆见可见单薄的里衣,这西北的寒风剌骨,那点东西穿不穿除了让人看着不同,於保暖却没太大作用了。 “就是要让他说不出话来!”雷延武冷冷一哼,俯身拎着胡璇的领子将他扯了起来。 山洞中燃着篝火,雷延武将自己啃完的骨架向边上一丢,抹了抹手,拿起身边盛了些雪融的水的石器,来到蜷倒在一边胡璇的身边蹲了下来,扳着他的脸,也不给他解开口中的捆布,直接将水倒进了他口中,引得胡璇一陈呛咳。 “要给他些东西吃?”副将也吃得饱饱的,将手中剩下的半个貂子肉向前递了递。地上还放着两条死山鼠和一头死貂子。 “饿不死!”雷延武一声冷哼,又道:“将那些烤了,带上路!” 副将应了,便伸手去扒皮烤肉。 咳过之后的胡璇发出低低的闷哼声,微微的抽动了几下身体。 雷延武看着胡璇,一时的失神,随即而来的更是痛恨——自己若非迷恋他这姿色,早在桐城就一刀杀了他哪里还有将宴子桀放虎归山之事!自己又怎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伸出左手扯着他的领子将他提到眼前与自己对视:“你不是说天有眼便要手刃我么!你倒看看现在自己是什么下场!” 胡璇由痛苦中挣扎出几分精神,微弱的喘息,用几乎没有感情色彩的表情看了看雷延武。只是他此刻全身一阵阵的犯冷,头脑昏沉沉地涨痛,全身更像散了架子一般酸楚难当,又饥饿力虚,竟然想怒目相视都打不起半分精神。鼻子轻轻发出一声冷哼,无力地瞄了雷延武一眼,自然的垂下头,全然一幅不屑的神色。 恨一个人,他是恐惧,或越是愤恨,自己才能得到渲泄的快感和满足——可如今胡璇的淡然无视、那一幅生死度外的神态,却让雷延武仿佛被什么闷住了一口气一般,想要爆发却找不出一个出口。 咬牙切齿的点点头,面上凶光毕露,雷延武喘着粗气点点头,一松手将胡璇又顿回地面:“好好好!我倒是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说着便右肘将胡璇面朝上的压正,左手粗暴地去剥扯胡璇本就破碎不堪的衣物。 胡璇自然要挣扎,却无奈本就已经体虚,双手又被缚在身后,没挣扎两下便被雷延武将衣服扒了个全开,身体便明显感受到寒冷的空气。 不解恨地时候劈头盖脸地在胡璇的身上凿几拳,雷延武回头向幅将一脸恶笑:“怎样?试试!这身子好消受得紧,生来就是给爷们儿们消受的!” 幅将哼哼一笑,摇了摇头,捂着自己腰上的伤口:“今天没福份了,将军自便吧!” 身体暴露在严寒的空气中,身下的凸凹不平的土石带着冰冷的温度让胡璇身体紧绷。 任雷延武粗暴的在身体上啃咬,病痛却让胡璇的意识渐渐飘远。 雷延武上下其手肆意作贱,却发现胡璇只是咬紧牙关,仿佛走了神一般,冻得泛红的脸上,那双迷离的眸子望着洞顶的石壁,竟然全无感觉般地神游太虚。 第三十八章 山洞燃着的小火堆,发出轻微的劈叭响声。那副官手中拿着木枝烧烤剥了皮的貂肉老鼠,不时斜眼、有些不屑又邪气地看看眼前活色生香的一幕好戏。 “妈的!贱骨头!嗯!”雷延武喘着粗气,揪住胡璇的发髻、手肘抵着他后心处,另一支手扶着他的胯骨,将他提成半跪的姿势、压在冰冷的石壁上狠狠地抽cha。 雷延武只解开自己的裤结,用自己的肉刃卖力地折磨胡璇,可胡璇却被他扒得几乎全裸,只剩上衣被团得抹布一样堆在被反缚的手腕处。 过长时间的侵犯,纤瘦苍白的身躯被猛力撞击、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碰撞的青瘀明显的浮现,甚至好多出擦出了血渍,却因过于寒冷的空气很快地凝结。 被扯着头发、无力地仰头,眼眸绝望而空洞,泛着湿意的双眼和额上涌现的经脉,昭示着他正承受怎样的煎熬和痛苦。 与每次强迫交合不同,胡璇清楚地知道雷延武是在折磨他,用伤害和屈辱泄愤报复而已,情欲二字分毫扯不上关系。即便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他们的眼中是多么不堪的笑料,可如他所愿的呻吟和哀号只会换来他们的满足和嘲笑——而自己如今唯一可以做的反抗,也只有咬紧牙关不做声响而已。 开始期待死亡,胡璇不是第一次经历。每当身体与心灵都不能负荷伤害的时候,生命的终结就成了他最大的期待与幸福。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胡璇才会有一种自私和市侩的想法:回想自己一生,也算是与人为善。无论是谁,只要稍稍施舍一点同情给自己,在这时亲手结束了这仅剩一口气屈辱的性命,也能让自己在九泉之下心存感激……无论是谁也好,只要一点点同情,帮自己结束…… “哧、”那幅将饶有兴致的一声嗤笑,转了转手只的枝架,瞄了一眼胡璇,不冷不热滴说道:“将军莫在他身上浪费那些气力啦!这么一个废人,还真难想到便是媚色无双、辗转于桐城宴都奉欢两国君王的侫人,今日未将算是长了见识!” 雷延武闷哼了一声,想是也折腾得累了,身子向后一退,提了裤子系好,边走向那幅将边道:“这你可有所不知!”随着他的离开,胡璇的身子贴着石壁缓缓滑倒。 “想他这身子,是给人玩儿得废了!”雷延武俯身拿起自己的腰刀,又向瘫倒在一边的胡璇走过去,边回头面带淫色地向那副将道:“当初在桐城,我安插的探子可是夜夜回报,这贱人天生的淫荡,据说那叫声只比那花楼里的姑娘更会撩人!”说话间又转回胡璇身边,扯住他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想是本将军不得法!今天我倒要看看他脾气硬还是我的刀硬!” “将军……您不是要……”那副将颇为担心地皱了皱眉头:“还是以大事为重……” 胡璇力脱地看着雷延武提刀走来,反而心安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更自然地仰起脖子,只等这一刀,便再也没有那非人可忍受的屈辱。 “我自有分寸!”雷延武邪笑,咬牙切齿地将胡璇往石壁上一按,右手的腰刀并不出鞘,却倒转了个方向,用刀柄的位置狠狠的向胡璇的下身捣上去。 “呃……”干涩而生硬的痛楚戳开了身体最脆弱的隐处,仿佛头都要炸开的磨擦与撞击让胡璇终于没能忍住,一声凄惨的呻吟嘎然而止,绷直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不平的石壁上,却随着粗重的喘息渐渐无力,复又瘫软地倒向雷延武的臂弯。 那幅将只瞥了瞥嘴,摇摇头讪笑:“早就不是什么清白身,还做什么清高!自讨苦吃!”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就是爱这一口!”雷延武一手揽住胡璇无力而颤抖的身躯,右手的刀鞘微微抽出,满意地听到胡璇孱弱的呻吟呜咽,并在他身体因痛楚发出急促的颤抖时更为得意地冷笑:“想那宴子桀当日将他丢在楚康帝的床上回到宴都,攻城掠地之时早便将这贱人的死活弃之不顾!他倒好,三番几次来害本将军不说,还乖乖地窝到人家后宫里去,夜夜与那人颠龙倒凤!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人尽可夫游街示众的破烂货,也真当自己的姿色可以倾国倾城?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绝色美女?”一边恶狠狠地辱骂,手里的刀鞘狠狠地又捣弄了几下,胡璇起初急喘着忍耐,直到听到雷延武最后几句话的时候,雷延武蓦然感到依俯于自己臂弯的身体急促的颤粟,那粗重的喘息间竟隐隐含着几分哭腔。 “人尽可夫游街示众的破烂货,也真当自己的姿色可以倾国倾城……”极度的撕磨涨痛,让胡璇根本无法昏阙。身体本就遭受过非人的虐待,一次次把他从即将失去意识的边缘再残酷的扯回,那些努力封存于心底的可怕记忆,被自己不甘被玩弄嘲笑的意识所埋控,一次次地告诉自己,要忍下去——不要让他得逞! “抬头看!你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你妄想让朕为你痴迷,让你翻覆山河?” 为什么……不只是同样的凶残,就连那恶毒的话语都如出一辙……胡璇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无情的撕扯,几乎窒息。那种再也无法压抑的悲伤扑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如今承受暴行的身体,仿佛回到了一个月前那生不如死的岁月。极度的恐惧让他瞬间瞠大了眼,沙哑的喉咙底处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声。 雷延武的双目中闪过一抹得意与残酷的光彩,狠狠地拔出那柄粗大的刀柄丢在一边,翻过他的身将他压倒在地,掀起他的双腿架在手臂上,压向胡璇的胸前。 胡璇的身体僵硬且急剧的抽搐,刚刚那双淡然赴死般空洞的眸子如今泛着水色,与身体一般节奏颤抖的眼眸出卖了他的恐惧。 扬起手,狠狠的一个耳光打得胡璇一偏头:“贱人!想起你的情哥哥了?可惜他这会儿正美人坐怀吧!当初他将你打得半死被荆云救出皇宫,你还不死心!跑到西砥来害我大事,想讨你情哥哥的欢心,好再让他夜夜像对女人一样好好疼你是不是!” 仿佛很认真的在听雷延武说的话,而且句句清淅入耳,胡璇被勒住嘴,无发回应,却急促地摇动有些僵硬的头颅。 “可惜你绞尽脑汁讨好他也没用!你不只是只不会生蛋的鸡,还奉欢于多少男人身下!街上妓女卖了身子还有钱赚,你却是给人白玩儿的!”看着胡璇原本被冻得发红的脸儿渐渐变得苍白,绝望崩溃的神态,雷延武心里那鼓怒火总算有了泄处,越发兴奋地狠狠打了胡璇一巴掌,连嘲笑谩骂的声音也更加有了底气:“你如今天侫名远扬,就像一条发了臭的腥鱼,是男人都想沾沾你的腥罢了!还妄想有人会喜欢你?真是不知廉耻!你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雷爷好好疼你!你还扮什么三贞九烈相!嗯!”掏出自己一直未得渲泄的欲望,凶狠地侵入血迹斑驳的幽处。 胡璇的意识迷离,那恶毒的谩骂却字字入耳,且仿佛恶梦重生般地充斥着他的脑海: “你想利用让你迷得魂不付体的男人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是不是?” “你还在朕的面前拿什么架子?让你不识抬举!” “论姿色论样貌不及越之半分,论品行犹为不堪,淫贱无耻就天下无双!你见过他爬上楚王的床的时候还好似强做屈委地夜夜在朕的身下奉欢的下贱模样么?” “你还知道不知道廉耻二字啊!你这个贱货!人尽可夫的贱货啊!” “朕不嫌你将你收在后宫,你还不知感恩!” “朕几天没临幸你,忍得辛苦吧!朕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 孱弱抽搐的身体随着凶猛的节奏在冰冷的地面上磨擦,所有的坚强都被撕扯破碎。告饶一般抽泣呜咽,悲哀绝望的眼眸中,泪水不住的滑落…… 明明带给他最大伤害的,是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可胡璇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在绝望失神的时候,总是渴望他的救赎——救……救我…… 宴子桀坐在军帐中的小几前,看过最后一折快马送来的文件竹笺。 帐中昏黄微弱的灯光,恍忽间,仿佛回到一年前自己出征桐城时的情景——胡璇掀开帘帐,微微垂着眉眼,端来自己的晚膳。 扑上去,狠狠地将他推倒,然后肆意的玩弄践踏!那高洁仿佛天人的温柔与优雅、让人期望却又无法接近!狠狠摧毁之后,是不是就能占为已有? 他在哭泣。曾几何时那温柔的笑容已被挥之不去的哀伤所替代,复仇的畅意之后,看到那被自己伤到体无完肤的人蜷缩着身体、不省人世地虚弱呻吟,那让自己儿时起就嫉妒得发狂的高雅已如愿以偿的被摧毁,为何还纠结着沉重的郁意并愈演愈烈? 桐城的山洞外,那坐在篝火前微微发颤的背影那样让人心痛。 “放手!放手我们就是兄弟!”无情地面对他哀求一般的挽留,眼睁睁看他放手、默默地垂下头,那铺出好看阴影的睫毛下,让人心碎的泪光…… 冲入桐西关,将那挣扎着掀开帘帐的人,拥进怀中,嘴角边挂着黑色的血渍,无法再多说出一个字,只用那双濒临死亡的眸子,传达一抹凄凉又依恋笑意…… 奉欢于自己身下,媚药褪却后,转头悄悄拭去的清泪。 “……求……你……呃……啊……”那根本没有机会和力气再去说完的话,悲痛欲绝的做最无力的控诉与哀求,被粗暴的扼杀在自己的怀中。 恍忽间又仿佛见一个狂怒的背影,在赤祼且伤痕累累的双腿间,拿着什着卖力地折磨——住手!住手!宴子桀的心狠狠地撕痛,此刻的心底仿佛嘶号一般——朕让你住手!不要这样对他!不要! 宴子桀清淅地看到胡璇那于欲望与痛苦间挣扎扭曲的神情:“救……救我……子桀!”——朕让你住手啊!!!!!! 瞬间,那狂怒的施为者转过脸,狰狞的面孔——宴子桀!一个冷颤由一刻失神的梦魇中挣脱,大口大口地喘息,额头上、手心里,湿潮的汗水。 “禀皇上。桐城太守张劲派遣的快骑已到达营中,现在帐外候传。”营帐外侍守的声音传来。 “传!”长出一口气,努力定下心神,宴子桀的表情恢复淡定如常。额上与手心薄薄的汗水很快冷却——神思游离地见来人入帐,跪地拜礼,可那淡淡的声音却延缓不断地、仿佛在天边传来,又久久在耳边回荡——救……救我……子桀…… 第三十九章 夕阳西下时分,昏暗荒秃的山道间三个人影走走停停。 原本山路难行,拖带着几近不省人世的胡璇,还要躲闪西砥的散兵,行程十分缓慢,一晃十天过去,胡璇单薄破烂的衣衫自是不用说,连雷延武与那幅将亦是衣衫褴褛、肮脏不堪。 栖身的山洞鼓进一阵夜风,胡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此刻蓬头圬面,已看不出什么气色,但一双眼微微发肿、目光迷蒙,干裂的嘴唇不住的微微发颤。衣衫破烂、一双裤角残破得只挡得住膝盖,露出的小腿遍布尘泥与凝结的疤痕。 雷延武留住胡璇的性命,缓缓接近西砥西南方,向定宁郡主率众驻扎的方向。胡璇对于他来说,还有留下来的价值。何况将胡璇折磨到这幅形态,大损胃口,也就拖这幅气胡璇便没再受他折磨,隔三差五强行给他塞些食物让他饿不死,却也从不肯给他吃饱。 “过了今夜,咱们就出了这山林了!”雷延武望了望天空中隐隐显现的星光,低声对幅将说道:“向南到太后营中,尚有几日路程。带着这废人,难以藏身,咱们也走不快,需得抢几头畜牲代步。过了这一劫,咱们这苦也就挨过了!” “将军说得是。”那幅将,点点头道:“即然如此,不如在此地就将他除去!越到眼前,未将越是担心,若是太后不依不饶,将他医好,他反正也是活不成了,将过往合盘拖出……” “不!”雷延武摇摇头:“现在杀了他,才会让太后疑心。一定要将活的交给太后。” “可是……”幅将犹豫,皱起眉头。 “没有可是。”雷延武冷笑:“我就是要让他有口难言!待到了大营,你我得以安身,我自然不会让他有机会开口说话!” 那幅将点点头,二人不再多言,架着胡璇继续走。西砥的散兵在夜晚多是扎营休息,要敝开他们不再多生枝节,便只有夜晚赶路,而山路难行,深夜更是凶险,这隐隐能看得清路的时刻就格外宝贵。 一晃行军半月。离桐城越来越近,每日军情全依仗快骑日夜兼程通传。与桐城太守张劲的军情往复越来越快,留守宴都原拓传达的军情也就随着距离越来越远而渐渐变慢。 这一日宴子桀正襟坐在矮几前,凝神听信使汇报了桐城近日来的军情及部署。 那信史呈报告一段落,宴子桀点点头,打断他西砥布兵调遣的汇报,缓缓道:“张太守处事严谨、布设周详,着实为朕分忧不少。今天你一路辛苦,在军营休息一晚,朕刻好了信箋,你明日一早带同返还吧!只是……”说到这里,宴子桀皱了皱眉头:“此次反间西砥,朕派来散布谣言的那些士兵实在是功不可没,他如何对朕的这些功臣都之字未提?你回去对张太守说,让他论功行赏!” “皇上,此事张太守曾向下官交待。”来人恭恭敬敬的答道:“张太守说,此次西砥虽然不战自乱,但实非皇上所派遣将士之功。” 那人说到这里,宴子桀不解地皱起眉头,却没打断他说话,只听那人继续道:“皇上派人来到桐城之时,张太守秘密迎接众将士,命人精心准备为众将士乔装改扮,以方便潜入西砥,散播谣言扰乱西砥军心,只是一切尚在进行谋划中,西砥已经无端端地流言四起,没经过几天莫查合便与雷延武在废丘交兵,继而雷延武又故技重施,以火药阵炸死莫查合。这一切皆是皇上授命于天、本应一统天下,便顺理成章的使西砥在朝夕间瓦解溃散,并非众将士之功。是以,张太守让小臣向皇上呈明,赏罚自当有依,皇上派下来的将士劳苦可偿,功赏却不可行。请皇上圣裁。” 宴子桀听到这里,竟是双目游离心神不定的神色。一个也不知是自己的期望,还是太过于接近现实的念头在他心头鼓动。他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持,嘴唇微微打着颤,一只手纂成拳,骨节轻轻的握出一两声咯响。 “……”那信使见宴子桀不出声,自己也不敢接话,只跪在原地。 人还没有到……便谣言四起!能知道雷延武与定宁郡主这层关系的人,这世上还会有几人?而在西砥知道这件事,会将它说出去用以瓦解西砥的,又会是谁?宴子桀的脑海中,比自己提前知道这个真相的人,除了安公公,便只有胡璇……就算还有别人也知道这件事罢了,可当年桐西关一役,那火药阵就是胡璇所设……这次又是火药阵…… 会有如此巧合? 不会!不会有这么巧!胡璇一被荆云劫走,西砥便谣言四起……是胡璇!是胡璇用了计,再设了火药阵,不废一兵一足,就将西砥毁于旦夕……对不对! 胡璇!朕的璇!你没死,对不对! 难奈的激动,这种发自内心的期望,越是期望,便越觉得所发生的一切都仿佛是这期望成为现实的证明。宴子桀竟然失神的站起身来,目光游离,喃喃自语:“……璇!……对不对!……没死……” “皇上?” 被来使一声轻呼打断思绪,却不明所以。宴子桀回过神来,缓缓坐回矮几前。 灯台上的烛光映着他沉入思绪的脸,面上那刚毅清淅的骨格映出的阴影随着火光的跃动微微的游移,却遮不住那双精锐的眼眸中矍铄的光彩。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良久,宴子桀才抬头,笃定地向那信使道:“你一路辛苦,今天便留宿军营。明日一草,带上朕刻好的书箋交你带返回桐城,交给张太守!” “末将领诣。”那信使抱拳,又道:“桐城的部署,张太守命未将向皇上呈报……” 宴子桀一摆手:“不必了!你只管去休息,朕会在书笺中交待清楚!你且先行退下吧!” 夜风正疾。下山后,雷延武与那幅将在散居的西砥民居抢了马匹代步,夺了干粮充饥,将昏迷的胡璇打横架在马背上,与那副将策马疾行,往桐西关宴太后驻扎的西砥大营急急赶去。 行出几十里路,蓦然间破风声夹着撕响,斜地里扑射来十余支长矛。雷延武侧身在坐骑身后,闪过疾器,马匹却被长矛剌中,一声长嘶就地蹿起,连同胡璇给一同摔下马去。 那副将心知行踪败露,就算此刻孤身难出重围,即便逃出,前路依然多险。当下抄刀,勒马纵身来到雷延武边低声急道:“将军,此番如何是好!” “……”眼见十几骑人马举着火把由暗地里冲出,渐渐围近,雷延武将心一横:“见机行事!” 人群中为首的西确砥汉子一声断喝:“雷延武!你罪无可恕!乖乖受死吧!” 雷延武扯起胡璇的后领,将无骨似的人提在左手,右手落马时扔紧握的长刀狠狠地往地上一杵,面色庄重,沉稳粗重的声音中夹着责问的气势,钪锵有力的低声吼道:“要问本将军的罪,你等凭的是什么!” 为首的西砥汉子回喝道:“你勾结宴国奸隙,害死莫查合王,况且你本就是宴人,对西砥本就心存不轨!就凭这,雷延武你死有余辜!” 雷延武一声冷笑:“说得好!若我雷延武是宴人便死有余辜,那你等忠的是太后还是西砥国?依你所言,太后亦是西砥郡主,千里迢迢来劝雷某解兵权、见莫查合大王,这些是亦是对西砥心存不轨、有意至莫查合王于死地,亦是死有余辜!是不是!” 众西砥兵渐渐围近,雷延武面不改色。那为首的西砥汉子被他抢白一番,不由得怔了怔,瞪着眼咽了口唾液,再来回话,声音却少了几分底气:“太后与你怎可同日而语!” 雷延武目光凛然地扫视渐渐围拢的西砥兵,虽然心中已是叫苦连连,面上却不动半分声色:“当初太后来到桐西关,劝雷某解兵权、会大王,这是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雷某只带五千人马与大王数十万大军汇军,忠君之心可表!只因半路为奸人所设计,大王听信小人谗言,欲至雷某于死地,又不知正中了奸人连环之计临难废丘火药阵,雷某亦是死里逃生,千辛万苦捉拿这宴国奸隙胡璇,总算黄天不负有心人,如今他为我所生擒,雷某只求将这奸人交予太后,望太后查明真相,严惩这吃里扒外的贼人,以祭大王在天之灵。试问由始至终,雷延武何罪之有?” 那班散兵本就是军中默默无名之辈,于当初真相如何并无人详知。听到雷延武一番说辩,竟然将信将疑,无所是从起来。为首那汉子几番思量,终于缓缓地道:“雷将军这番话,亦只是一面之词……”言语间却已不再直呼其名,用了尊称,显然已经偏信了他的说法。 “是真是假,一见太后便有分晓。”雷延武见缝插针,继续说道:“如今大王刚刚蒙难,宴国就已大军压境,更是御架亲征!若非胡璇这宴国的奸隙,时机会这样砌合?”说着,提了提昏死的胡璇,更提高了几分声调:“宴子桀失德丧行,与这妄幸之人狼狈为奸,施尽手段害死大王,又陷雷某于不义。如今西砥动乱,他便大举发兵。雷延武生于宴都,却险亡命于宴国;投效的是亲姐、当今的西砥太后,虽不才,亦尽心竭力为西砥大业耗尽十余寒暑。如今西砥国难当头,各位倒底是要在此与雷某一争长短,还是见过太后请她查明一切,众人一心对抗暴宴。各位心中,现在可有了计较?” 雷延武阵守桐城之时亦破有战功名声大振,加之是太后亲弟,在西砥军中向来地位显赫,他这一样一番说解,确实让众人心动,一时间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竟不知如何是好。雷延武的幅将见状,忙借机煽动人心,高声道:“将军为西砥征战数十百阵,早与宴国是水火不容之势,无论私恨或是国仇早与宴国结怨至深。今遭离间陷害实不意外,众位皆是西砥忠勇之士,怎可在此时助长宴国,再来与将军反目,让宴国坐收渔人之利?” “正是!”雷延武双目炯炯,振臂一呼道:“众兄弟随我一同见太后,与那宴子桀周旋到底!让他有命入西关,无命出大漠!为莫查合大王报仇血恨!” 第四十章 宴军六十万大军压境,防守由桐西关向北延伸,加筑城墙。 西砥王莫查合死后,雷延武不知所踪,军营之中已是人心慌慌,虽有残军四十万之众,军心动摇便难与宴军力敌。太后领兵后撤五十里退入西砥边荒山中,以边境天险阵守边境,意图以逸待劳。 太后带军转移,宴军探哨遍布,历经四五日周折,雷延武虽在途中集结了散落的四五千人马,却不敢贸然行进,几经思量绕路而行,以求由西砥后方的沙漠边缘,接近太后所领的主力军队。 又是一个夜晚的来临。绕山道而行,自然也只能在山领间安扎最为安全。每一天的谨慎行军和与姐姐会面后的说解,让历经百战的雷延武亦感心力憔悴。 微弱的火光下,扑闪的光影落在身边人的脸上,忽明忽暗的晃动。昔日的明眸皓齿文雅俊秀、已全然与眼前的胡璇没了分毫干系。即便如此暗淡的灯光下,也不难看出他瘦得脱相的面容上遍结尘迹。浮肿的双眼极为凸起,干涸的嘴唇上裂开皮肤间淤著尘土的灰色,脱起的干皮皱出一个个小小的坑迹,在灯光下布起的阴影更显出他憔悴不堪。而连日的风寒与发热,却让他的气息与微弱的生命混然相反,每一声喘吸夹带喉咙的呜咽声,粗重而急促。 营帐的垂帘掀起,幅将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水碗走入:“将军……”颇有犹豫之色,却在与雷延武对视之后,默默地将一碗汤药交在雷延武手中。 雷延武转过身,单手扯起胡璇将他倚在一块石边坐稳,用手卡住胡璇的两腮迫他张口,只对着热气腾腾的药碗吹了吹气,便灌药下去。 难奈的苦涩和高温让昏沉无意识的胡璇牵动眉头,有气无力地咳呕了几声,便又昏死过去。 “将军……”那幅将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压低了声音、面有忧色地道:“留着他……当真无碍么?” 雷延武抬眼看看他,将药碗交还幅将手中:“你是担心我心中尚有私情,才不忍下手?” “……”幅将犹豫,并未接话。雷延武长长出了口气,面色凝重:“莫查合之死,若使太后无地方矢,单凭你我一面之词,就能平她怒火?匡论取信于她!胡璇如今只剩一口气,挨不到太后面前,你我终究有杀人灭口死无对证之嫌。只要到了军中,将胡璇做为箭靶,届时他不死难以平民愤。” “可若太后不轻信,将他医好,他……” 雷延武一摆手,依旧低沉着嗓子道:“他已病成这番模样,无药可救或是猝死根本是毫无意外之事……”意重深长地看了看幅将,雷延武面上得意地一笑:“人即到了太后手中,这可与你我全无半点干系了。”说著,雷延武将药碗递在幅将手中:“这里面医风寒的草药甚少,医创伤止痛的草药我每日都混了几剂进去。他早已全身经脉筋肉麻痹,没机会醒来了!” “将军深谋远虑!”幅将闻言,心中一宽。 雷延武点点头,又道:“当日废丘一战,在桐城一直追随我的中原士兵大抵已经逃散回去,那也无妨,只是近日渐渐归结而来的散兵,若有从前的部众,一定要严秘监管。”那幅将认真听着,点头应是,雷延武继续道:“此次你我保得平安并不难,必竟宴子桀大举进犯,国难当前,我给她一个合理的说法,将胡璇交予她,一切顺理成章,面子上是过得去。即便信与不信,一是骨肉之情、二来你我亦在无将之师中可当一面。可夜长梦多,一旦战事稍平,难保流言再起。所以为长久打算,太后便不能掌兵权。可若她不依,那便不能不逼她亦带兵出战!”雷延武向着副将,比了一个杀的手势:“这样,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幅将皱皱眉头:“将军可狠得下心?” “事关生死。由她解我兵权那时起,我便被她逼上不归路……又哪有选择的余地。”雷延武长出一口气。他身经百战,即便在桐数度与宴子桀所带领的强兵交锋,也未曾如今日一般面现倦态:“时候不早了,你也早早休息吧。前路还长……” 副将退去。 一夜无话。 一转眼又是三日过去,距太后阵守的险地越来越近,而宴军的探哨快马亦越见越多。这当中为保行军万全,雷延武曾下令扑杀宴军探骑四名,眼见翻过几十里开外三重横断的三头,便能与大军汇合,雷延武心中焦急,令军队全速行军,力求夜晚到达大营。 雷延武带兵正急行,前面尘土飞扬,一匹快马疾奔而来。雷延武看清装束,是自己所派出的探骑。那人快马来到军队前,雷延武见他貌似急切,下令军队止步。那西砥探子翻身下马跪地,吐息急促地道:“将军,十里前方山坳,发现宴军旗帜,恐怕当中有伏,请将军定度。” “来得真快!”雷延武一摆手,对那探哨道:“再探!” 那探子得令而去,雷延武吟不语,不下任何军令。眼见四五千人停在丘陵夹出的土道之中,那幅将与众人皆是一门心思的焦急,策马来到雷延武身边:“将军,不如暂时撤入山谷,再从长计议。” “宴子桀行军,怎会如此出漏?其中有诈……”雷延武沉吟道。 “可此时必竟行踪败漏,如今之势……”幅将颇为忧心地瞄了一眼行装不整的四五千人:“未将觉得无法应战……将军三思。” 这时人心早已慌乱,集结时各队人马为首的小将领皆向雷延武的方向围拢,军纪尚且不说,仅是面貌中那一丝焦急与猜度,便已表明立场。 雷延武此时回身策马,向众人道:“我与宴子桀数度交兵,此人脾性我最了解。他为人贪婪气盛,若有十成把握,绝不让对手有生还之理。此次伏兵漏旗,定然有诈。你等随本将军冲锋,过了前面险地,便是太后驻兵之所,大家便再无险患!” 人群中刹时一片唏嘘之时,那几个将领互换眼神,其中一个向雷延武道:“雷将军、此一时彼一时,你不可因与宴子桀赌气,或是想向太后邀功,将一众兄弟生死拼进去。” “正是!”旁边一个小首领又接话:“现在宴军大举压境,连太后的主力军队都不敢妄动。如今探哨探出宴军所在,雷将军你却将众兄弟往火坑里推……这未免太儿戏了!” “……”雷延武气得咬牙切齿,知道这一班人如今惜命得要紧,也不如从前般对自己毫无芥蒂。宴子桀那一两面旗,竟将自己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将军。”那幅将凑近雷延武,低声道:“此刻小心为妙,不如先遁入山陵丘间掩藏行踪再做打算……” “……宴子桀拥兵六十余万,他若能将咱们一举迁灭,还虚张声势伏什么兵!即然已经查到咱们行踪,举兵杀来就是!你们此刻不随我冲过去,明天就看不到升起的太阳!”雷延武心中怒恨,此刻一腔怒火又转到了胡璇身上,瞄一眼架在破马车上兀自昏迷不醒的纤瘦人影,眼中竟似喷了火——若非此人,自己怎会落魄至厮:尽失人心,将有令而军不从…… “雷将军,你看看我们手中武器、身上装备,怎可与宴军交锋!”军队中已乱七八糟地吵嚷起来,有人干脆丢了兵器,转头便走,口中还呦喝着:“兄弟们散了吧,大伙都不随他去,看他自己会不会杀过去送死!”“雷将军也拿兄弟们的性命开得起玩笑。”“回家放羊放牛,还有命在!跟他去却只有死路一条。” 还有些不声不响的,只静静看着周遭的情势。那边雷延武身边的小头目也各自为政:“兄弟们,想活命的跟我走!”“先入丘陵,隐藏行迹,再做打算!愿意来的兄弟随我走!” “将军!”那幅将见情势危急,忙低声劝雷延武道:“将军此刻要硬闯确实危险,隐入山中,派探哨冲去与太后联络,请求救援……” “……”雷延武咬咬牙,心下骂道“今天被你们这些蠢人累死!”却眼见再无它方,即便心中猜想前路宴军不多,却也难以一已之力冲过伏截,只得咽下心中恶气,提高声调道:“众人撤兵入丘谷掩藏行踪,待探哨归来再另作打算!”如此一说,原本散走的大部分人也归回队伍。 再说西砥探哨探到的宴军伏兵,不是别人,正是宴子桀。 此刻他亦忧心忡忡,坐立不安在枯木林中踱步。转了几圈一回头,焦躁地问身后的侍卫:“探哨可有消息?” “回皇上,还未归来。” 宴子桀的眉头扭作一个结,心中的慌慌不安越发难以压抑。自前日到达桐城,他便加派人手四处寻探西砥军情。而最为重要的是那种急切寻到胡璇下落的心情。 若说胡璇未死,并无真凭实据,可就仅凭雷延武身世的谣言无故起风波,废丘炸散西砥两路军马的火药阵,那种胡璇仍尚存人间的想法让他夜夜难以入眠。他率骑兵急进,一边日夜兼程赶路奔赴桐城,一边再命快骑指示张劲齐集兵马作势强攻西砥,为的就是逼退定宁郡主,使散乱的西砥兵力向一个方向集结。然后一面命前锋军队跟近西砥主力牵制,一面分兵围近西砥主力试图隔断不断向太后投奔的散乱军队。再命军中高手剌探西砥大营、探马四处查访胡璇的下落。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宴子桀人已抵达桐城,却没得到任何有关胡璇的消息。可那种根本可以说是毫无根据地相信胡璇仍活着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而真切。宴子桀也曾不只一次用理智劝慰自己:那不过是朕一厢情愿的希望,他即便在废丘火药阵之时尚在人间,时隔半月有余,西砥又哪里还有他容身之地? 但于事无补,那种急切的渴望和无法切断的念头让他坐卧难安,一抵桐城,他便不顾张劲等众守将的反对,竟然改装私自带兵寻查。那在桐城行宫中,与兄弟手足一般的张劲反目相向也在所不惜,孤注一掷任性行迳,就与当初在宴都出发时的义无反顾无异。宴子桀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行为毫无理智可言,但若不如此…… ……朕也会发疯。 如果在宴都发兵,想用鲜血来向西砥讨债是一个疯狂的念头的话,这种失而复得的念头,却更让他比起前者甘之如饴——这就是他此刻的心情。 张劲呈报西北方位的探哨已有四人行踪不明,宴子桀命探哨向所失踪的方向再做探查。 果然黄天不负有人心,宴子桀出巡的第二天,就有探子回报西北方有一批人马聚众四五千人,延小路由后方绕行,向西砥太后守军靠拢。 宴子桀听取多方呈报,与张劲等人猜议,那领兵之人极有可能是雷延武。 一想起雷延武此人,宴子桀就由打心里地发狠,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亦难泄其恨。到了正午,宴子桀私巡,途中又回来五骑探报,宴子桀命侍卫截下,竟听探子报说雷延武军中带同一辆马车,看情形甚似押解刑囚。 宴子桀心中一紧,追问刑囚样貌,却让探子为难。想探哨皆是远观敌情,力求全身而返复报军情,哪里能看得清型囚的样貌去。众人只是异口同声能说出刑囚衣衫褴褛,看身形高挑消瘦,被绑在马车的支架上,就再也说不其它来。 这一刻凭的是什么根椐宴子桀说不出,就连石沉大海渺无音讯他都无法相信胡璇已死了,这次猜想雷延武押解之人就是胡璇,还要有什么根据! 宴子桀此刻就恨不得带兵冲去抢人下来看个究竟。可回身看看自己带出来的二十余人,与四五千人又如何抗衡。即便如今宴军强势,可地盘毕竟是西砥人熟悉的边郊荒野,一个不谨慎就有遇上西砥散兵的危险……可若那人,当真是朕的胡璇…… 心头涌上一股好久不曾有过的冲动,焦切、急躁,温暖……一想到那人近在咫尺,甚至有了想哭的冲动……朕决不能再错失这一次。 宴子桀心中打定主意,向五个探子交待一番,命他们速返桐城,便带众骑向雷延武行军的方向奔去。 雷延武派出的探哨,探到的正是宴子桀这二十余人在山中伏蛰,故意露出的旗帜。 宴子桀这一招行事太险,他自己手心中何尝不捏了一把汗。倘若这其中看到自己大旗的不是雷延武的探子,而是在山险那方阵守的太后驻军的探子,又或是其它散队的西砥兵,又或是他们不畏一死,冲杀上来与朕一决生死…… 可赌就是赌。 宴子桀一边等等桐城的援兵,一边按耐不住焦急的心绪。一次次的听探子回报雷延武渐渐向山中移去,心中只觉得又一次接近的人仿佛又要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而远去。宴子桀猜想,定然是雷延武有意硬闯,余人不从才会如此拖拖塌塌。虽然雷延武带人冲过来自己就危在旦夕,但若任他遁出丘陵山道,便再难探到消息。宴子桀终于忍受不住,奔到自己的坐骑前纵身上马:“随朕来!” “皇、皇上……”众人跟着这个彪莽皇帝早已担惊受怕,可宴国毕竟不是受创的西砥,也就没人敢跟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皇帝理论,一行二十余人,硬着头皮跟从宴子桀纵马奔去。 第四十一章 雷延武带兵入了丘陵之地命众人掩伏,再派探哨,不多时,那探哨急急归来。雷延武这次将探哨带在一边,私下问话,也不理会各处的小头目如何怨毒的目光。 那探子呈报,桐西关宴军异动,正往此刻的方向移来。 雷延武心中一惊,此刻确定刚刚宴子桀漏出马脚人是退敌的虚计,却也毫无办法,眼见错过了时间,如今宴军后援已到,难当其力,当下命众人再向来路退回,暂求全身而退。 若说打仗此刻自然没人肯,可一听撤军,逃命还是要拿起精神,当下一众人向来路返还。还没行出十余里,又有探子来报,后方中伏,又有逾万宴军拦在后路。 雷延武此刻真是怒意焚心。一恨这班怕死又无谋的蠢兵不肯随自己早冲杀过去,二恨自己又中宴子桀一计,当下不再与众人为伍,纵身跳上押着胡璇的马车,策马向刚刚退来的来路又冲过去。 那副将与众人一听说后方有宴军万人,此刻亦没人肯向后退,也一窝蜂地跟着雷延武又奔回去。 刚行出没数里,猛然前方尘土飞扬,杀声乍起,隐隐看到宴国的青龙旗在沙尘中若隐若现其间杂夹着马蹄奔腾之声与零星的喊杀声,气势甚是唬人。 西砥的散步东奔西走,早已乱了阵角,此刻见前后都有敌兵,有些人便停在原地想聚在一起,有些干脆就抱头向左右奔逃而去。 雷延武亦被宴子桀这番折腾怒火中烧。想宴子桀的方向,虽离桐城较近,但山路险多,援军倒不如後方阵守的军队来得快,他此时若有援手,还叫什么阵。当下一声暴喝:“要活命的随我来!” 逃去的人有大半,毕竟也有人担心四处中伏,想来当官的是最惜命的,他雷大将军都不怕死了,自己也跟着一搏就是,当下还剩三五百人随着雷延武向前冲去。 宴子桀担心失而复得,怕自己逼得雷延武四处奔走而又失去了胡璇的行踪,可雷延武一冲过来,宴子桀也是心中一紧:后方援军还有多久能到,凭一已之力,又可与那四五千人支撑多久——但自从自己以为那雷延武押解的战俘,十之八九是胡璇的时候,这样的后果,又岂会是自己料想不到的。 此刻再弄玄虚也没什么用处,宴子桀一声号令命拖着树枝摇着大旗在山道中奔跑造势的士兵停下来,拔出自己的腰刀,高呼道:“朕曾在桐西关中伏,与麾下三百余士同雷延武十万兵马拼杀一个时辰有余。今日又是如此!不过对方散兵败将千人而已……”话说到这里,雷延武的军队已经越冲越近,可此时却仿佛万马奔腾的冲杀声由西方响起。宴子桀面上神采一振,知是援军已到,当下不再多言,调整马头,带领二十人一字排开,在扑面的尘沙中向疾奔而来的西砥军迎战。 蓦然间响起惊天动地的冲杀声,山谷後漫起的弥天风尘,雷延武心中即时凉到了底。援军已到,还哪里有路可逃。面前只有那二十余人,目光凌利地,认出首当其冲的宴子桀。雷延武将手中大刀紧握:“杀了你也不赔!” 只身单车,向一字排开的二十人冲过去,雷延武惊觉自己的喊杀声是如此孤绝而鲜明。一时的惊怔,手中扯疆,脚下劲缓,余光中,才发现怯战的士兵早已零零乱乱地落在后方不肯再前进,甚至有人跪地高举兵刃以求降不死。 宴军那黑压压的万余铁甲骑兵,与散乱的几百人相比,竟然仿佛有扑天盖地的气势…… 大势已去。雷延武不甘心,他心中恨不得能冲过去,力取宴子桀的首级以泄一已之恨,可竟然发觉身体丝毫使不出力气驱马冲过去。 宴了桀呢。此刻,他的心仿佛要从嗓子口随着一口血气涌出来。那被雷延武缚在马车上,早已被折磨得没有人形枯柴一般的人……谁人认不出,自己却再清楚不过——那就是朕的胡璇! 他怎么垂着头?脸肿得历害,似乎还眼不开眼……璇啊!你抬起头,睁开眼,告诉朕你还活着!朕……来救你啊! 心中一面悲切地难以抑制情绪,而另一个理智又在挣扎:平静!静下来,不能让雷延武看出破绽…… 强自定神,微微启口喷出急促的吐息,面上表情依旧僵硬冷凛,可脚下仍是不由自主的一夹马腹,那马儿吃力,也通灵甚得主人的心意,竟然跶跶地向着雷延武的方向小跑了两步。 宴子桀这一动,身后赶上来的军队也向前涌动。西砥兵竟然皆举刃过头,就地请降。 雷延武坐在马上,手起刀落斩断了拖著马车的缰绳,他这一举是决意死战,解了战马的拖累,却不想正中了宴了桀的心意。可那架板的车子没了拉力,一声闷响倒在地上,胡璇被缚在木架上随之倒地,那重重的一摔,本已昏死的人并无反应,却又让刚宽了心的宴子桀心中又一阵抽痛。 有关胡璇如何被宴子桀惨下毒手,雷延武所知甚详。即便他清楚地知道胡璇多么深爱这个宴子桀,可以他自己看待胡璇有如一个满足征服欲的玩物的心情,此刻他便是半分也想不到,面前这个男人冒险设计与自己周旋,挥帅动众地前后包抄,为的就是身后那被自己折磨得没了人形的男子。 宴子桀回神勒马,微微仰起头,神色倨傲地打量雷延武:“雷延武、你回头看看!何谓识时务者。” 雷延武一声冷笑:“人生百年敌不过一死!怎么?你带了这么多人来,到了本将军面前,倒不敢冒进了?”这是十足的死鸭子嘴硬,死也要做回硬骨头。 关心则乱。宴子桀一边想着雷延武或许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可心里一边计较雷延武离胡璇太近,自己若是命人冲杀过去,难保不会刀剑无眼伤到胡璇,又或是雷延武以胡璇的性命向自己要胁……如今他也只能让自己保持着一张悠哉游哉的脸孔,眸子却时不时的往倒在地上的人瞄去,心里盘算怎样才能让雷延武离开胡璇远些,方可保他平安…… “朕知道你心中不服气。”宴子桀貌定神闲地说道。 雷延武冷哼一声:“若非这般怕死之人所累,雷延武根本不会上你的当撤兵!” 宴子桀心情甚好似地一声笑:“呵呵,怎么?将有令而军不从,这并非你失德所致?!”宴子桀心神游离,这话一出口,心里即时懊悔,也不知是自己心理作祟,还是当真如此,宴子桀就觉得雷延武眼中凶光毕露,余光很很地瞪了胡璇的方向一眼。 “朕给你个机会!”宴子桀忙提高了声调,籍机向前策马,靠近雷延武几步,而身后的军队一动,雷延武扯着坐骑,又向后退了两步,正正踏在胡璇倒着的车板边。 宴子桀险些没喊出声来,却极力压抑自己,但脸上的焦暴之色却再难掩示,狠狠地向后一摆手:“没朕的命令,谁人也不准动一步!” 不只宴军意外,西砥兵意外,连雷延武也意外。宴子桀接二连三的异常举动太过让人不解,不由得狐疑地望向他。 宴子桀瞬间变脸,又是一幅气定神闲之态:“朕与你结冤,是家恨并非国仇。父母之仇即是不共戴天,籍由你与朕之手了断亦是再好不过。”说着提了提手中长刀,继续道:“朕与你比试一场,你若胜出,朕放你走!你若技不如人,此番便没有怨言了罢!” “……”雷延武自守门户,满心狐疑,漠然地看宴子桀,却并不答话。 “如何?”宴子桀却不轻动,只在原地老老实实地等雷延武回答。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宴子桀是受了菩萨点化不成?上风占尽只管杀来便是,他此刻为的是什么?若说这个人念在亲缘血肉之情不忍下手,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连自家的兄长都下得去手,如今与自己念的是哪门子经? 雷延武怎么想也想不通,一边思疑,一边拖延般地应道:“此话当真?”心里却无数个念头涌起——他倒底顾忌些什么而不敢妄动? “君无戏言。”宴子桀又借机向前催了几步马,距胡璇只有十几步之遥,目光不觉地就想好好地看看他伤得如何,有没有醒来,知道不知道朕已来到你身边……朕想办法带你走……可脑子中紧绷的弦让他克制自己,仍小心地盯紧雷延武——或是再接近些,只要他一走神,朕也有机可乘杀了他。哎,现在就叹自己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救人,早预设弓箭手岂不是好……也不成,乱箭伤了璇……强行扯回自己几乎无法制控的思绪,宴子桀望向雷延武:“准备好了么?” 没有太多的余地思考,亦没有立场开出自保的条件,雷延武将心一横:“来吧!”一声断喝,催马向前冲去。 宴子桀心中一喜,面上神采一现,提刀纵马奔去,迎着雷延武挥刀砍去,却在二人交过一招错身换位时,宴子桀纵身下马,借力一跃来到胡璇身边,边挑开缚住胡璇的绳子,将他一拥入怀,回过一张仿佛野兽伺猎般凶光毕露的脸,暴喝一声:“给朕杀!”手中长刀向着雷延武一指,两方静待的兵马立时一拥而上。 雷延武翻然省悟,调转缰绳提马来到宴子桀身前劈头盖脸就是一刀砍下来。 即然人已到怀中,还哪容他伤到半分。宴子桀单手架起一刀,身子一闪,转手便斩下雷延武坐骑的马脚。那马一声长嘶,就地翻跃打滚,雷延武被它甩去老远,就地滚起红了眼仍要向宴子桀冲去,却被赶上来的骑兵一支长矛穿破大腿、牢牢地钉在地上。 宴子桀将腰刀并于手臂之后,拥紧胡璇,情绪一松下来,才觉出扑面而来一股难闻的气味,竟是从胡璇身上散出。比起自己对他面般折辱之时,更为不堪……再看那他双目肿涨得活像大眼金鱼,脸上血迹泥渍斑驳,嘴上裂纹干皮纠结,气息更是入少出多……心中悲痛,却也为他仍有一息喜极而泣,竟抚着那脏腻不堪的脸庞贴在自己颈颊边,不顾众目睽睽,耳鬓厮摩,黯然落泪。 “哈哈哈!”雷延武强撑着一口气,一声暴笑:“想不到!想不到!哈哈哈,你宴子桀竟为胡璇这贱人而来!”在劫难逃,心底不甘地气急败坏,雷延武恶狠狠地笑骂:“他今天能让你宴子桀神魂颠倒,当日又何偿不是施尽解数迷惑莫查合与楚康帝!这贱人在我营中亦是夜夜奉欢、下一个亡国的就是你宴子……” 宴子桀恨得双目冒火,抱紧胡璇急步而来,用极了力道一刀斩下,雷延武话音未落身首异处,那头颅滚落到地,兀自瞪着眼睛,嘎嘴念出一个“桀”字。 “下令收兵。”宴子桀解下自己的袍子披在胡璇身上,纵身上马将他横抱于怀中。 “皇上,降兵……”张劲亦策马随其身后:“降兵如何处置?”。 宴子桀此刻只顾得怀中那气息孱弱的人,心中恨怒,转眼扫过,冷冷地丢下个“杀”字,便头也不回,纵马而去。 寒风剌骨。宴子桀单手将怀中人紧拥了拥。他却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原本清瘦的脸庞如今瘦得两腮下陷,与自己相仿的身高,却轻得一如十几岁的孩童,隔着自己裹在他身上厚厚的毛裘,却清楚地感觉到骨骼的硬度……一股热流又涌湿了眼眶,宴子桀深吸冰冷的空气,脚下加劲,连连催马,带著军队急疾回桐城。 到了行宫宴子桀才下马,打横抱着胡璇急步走入。宫门前快骑呈报军情,早已在门前守候,一见到圣架忙奔上前跪地,话还未出口,宴子桀抬起一脚便将人踹倒,暴喝一声:“传御医!”便疾风似地入了内宫。 张劲接过快探手中书笺,面色颇为深重,凝眉随御侍入内。宴子桀将胡璇抱入自己寝宫,便寸步不离守在胡璇身边。看他全无知觉微微发抖的纤瘦身躯,心中爱怜之情难当,一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一手轻轻的抚摸那肮脏不堪的脸颊,又是一阵鼻酸——又不免怨天尤人起来,心中开始懊恼当时心灰意冷,怎么就将最后一颗丹药毁去!不然此刻……越想心越燥,抬头向外低吼了声:“御医还未到么!” 这厢御刚好来到应声入内,宴子桀摆手免了他的礼,命他医诊胡璇,才起身坐到一边,也没有半点打算离开的意思。这时张劲入内,来到宴子桀身前施礼:“皇上,原将军送来急件,请皇上过目。” 宴子桀是几欲发作,但此刻御医已经开始号脉观诊,他也定气安神了些许,忍着自己的脾气,接过张劲手中的书笺。 张劲从旁查颜观色,只见宴子桀刚刚舒展的眉头又渐渐纠结,看到最后竟似气急一般地微微发抖,张劲轻轻唤了声:“皇上、请保重龙体……” 宴子桀抬眼看看张劲,将手中书笺一甩、交到他手中,却转头对御医道:“伤势如何?” 第四十二章 这厢御医刚好来到应声入内,宴子桀摆手免了他的礼,命他医诊胡璇,才起身坐到一边,也没有半点打算离开的意思。这时张劲入内,来到宴子桀身前施礼:“皇上,原将军送来急件,请皇上过目。” 宴子桀是几欲发作,但此刻御医已经开始号脉观诊,他也定气安神了些许,忍着自己的脾气,接过张劲手中的书笺。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31节 张劲从旁查颜观色,只见宴子桀刚刚舒展的眉头又渐渐纠结,看到最后竟似气急败坏一般地微微发抖。张劲轻轻唤了声:“皇上……请保重龙体。” 宴子桀抬眼看看张劲,将手中书笺一收交到他手中,却转头对御医道:“伤势如何?” 出了房,宴子桀低头不语凝眉沉思,张劲紧随其身后。 原拓命快骑送来紧急秘笺,上面所书,正如当初发兵之时原拓与叶纳劝阻时所言,自从自己带兵出师那日起,宴子盛便蠢蠢欲动,煽动支持他朝臣势力在宫庭与民间散播流言并兴兵意图攻入皇城篡位。原拓带领麾下士兵与御侍缴杀宴都反叛势力的时候,吴国旧部与胡国由肖远为首的复国力量亦在北方展开进攻。原拓为平外乱不得不亲自督统边防,宴都内的宴氏乱党由叶纳同宴子俊带兵镇压。宴子俊被乱箭所伤,叶纳独立支撑,内忧外患情势堪危。这一封争件就是奏请宴子桀早日班师回朝。 桐城的冬季气温寒冷,宴子桀深深地吸一口气,试图冷静自己此刻的思绪。 胡璇的病情,本该及时医治,便无性命之忧。但胡璇似是长久心胸郁结、自身血气败坏,大伤肝脾,实是吉凶难测。而今他原本伤寒入体长时未得医治,又被麻药伤及经脉,即便医好了伤寒发热之症,亦难脱凶险,何时苏醒,更是未知之事。试问此刻又哪里经得起舟车劳顿。 “张劲。”宴子桀转过身:“朕命你天亮启程,带同兵马赶赴宴都。” “皇上……”张劲单膝跪地,面色凛然道:“臣并非有意抗命,只是皇上出征之时便是一意孤行,如今原将军加急军情,宴都状况定然汲汲可危。臣斗胆问皇上,难倒皇上不远千里兴兵征讨,到如今,置宴都安危于不顾,为的都是……” 宴子桀身子站得笔直,居高临下神色笃定地看著张劲,并未打断他说话。张劲见宴子桀的脸色无动于衷,心情更是激昂,胸中翻腾的尽是当初与宴子桀原拓征战沙场热血沸腾的画面,一时间出生入死般的兄弟之情涌气,竟抬起头来,激动地问道:“……为的都是那个亡国的胡璇?皇上将曾共同浴血奋战的将士置于何处?又将江山社稷置于何处?甚至是背景离乡骨肉分离、如今又以弱质女流之躯,为皇上固守皇城的皇后置于何处?” “依卿之见,该当如何?”宴子桀的语气出奇地冷静,仿佛丝毫不为张劲苛责的语气所动。 “皇上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帅兵返回宴都以定军心,镇平乱党。” “宴子盛等人谋朝篡位,暗中筹划,想必为时不短。”宴子桀复又抬起头,神情里有些寂寞,茫然地望向远处:“朕反复思量,如今边关,西砥已不足为患,只要原班驻军镇守便可……正如张劲你所言,朕实该为此次轻率妄为之举,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张劲苦笑摇头:“皇上所言可是真心?亦或是……”宴子桀转头回视,张劲继续道:“胡璇伤重,难以承受舟军劳顿,皇上才执意留在桐城?” “……”宴子桀长长出了口气,定定地看张劲:“你想劝朕即刻启程?” “能定军心、能慰天下人心的,是皇上的龙威。” “胡璇留在桐城,由你与御医好生照料?”宴子桀发问,张劲点头,还不待说话,宴子桀的面色忽然间冷下来:“然后你会做个不怕死的忠臣将他杀害,对朕说他无药可救!张劲!”宴子桀走近张劲:“朕可猜错了?” “……”张劲神情间转为一抹落寞:“皇上……臣不敢!” “你与原拓,皆敢对朕直言顶撞,无非是明白朕心中记挂当日出生入死的情宜!朕并非绝情之人。而胡璇数度救朕于水火,亦是九死一生,朕不容任何人再伤他分毫!”说到最后,宴子桀面色冷俊。 “皇上,臣感念皇上还顾念臣的忠!”张劲情绪激动,接上宴子桀的话说道:“皇上重情重义,这是天下苍生之福。但!胡璇他不同!胡璇的存在,就有如宴子盛一般,是皇上稳坐江山的一根暗剌,这些人随时随地有可能名正言顺的谋朝篡位!皇上不可姑息……” 张劲说到这里,宴子桀也当真动了火气,正要发作,忽然房间里传出一阵吵杂与乱响,宴子桀一惊,转身便向房里奔去。推开门,只见宫女太监四五个人与御医一同扑在床上,地上打碎了些个瓶瓶罐罐。只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咿咿呀呀地发出空气磨擦般地嘶叫,这当中传出那御医慌的叫声:“压住,快压住!” 宴子桀急步上前,只见胡璇眯着眼,一幅瘦弱不堪的身子挂着半解的衣衫不停地挣扎,眉头间纠结痛苦,无法发出声音却仰头仿佛竭力的嘶吼。 “这是做什么!”宴子桀心里难过,脸上呈了怒意,却也只能向御医发问。 老御医忙了一头大汗,却同宫人们一同按着胡璇不敢撒手,只得弓着腰回话:“皇上,老臣发现公子身体多处重创,命宫人为公子擦拭,老臣才好为公子敷药。哪知公子神智不清,突然醒来,挣扎撕打。公子虽然有伤在身,但梦魇之中,极为力大……” “……”听到这里,宴子桀摆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皱着眉头道:“小心些,切勿伤了他!” “是,臣遵旨。”御医忙答应着,示意宫女继续为胡璇解衣。可胡璇就像垂死挣扎一般,竟有拼命的架势,一众宫女手忙脚乱,竟然奈何他不得。 宴子桀在旁,眼看伤痕累累的胡璇神情越发凄惨扭曲,隐隐间听出那沙哑的声音不断的重复:“……放开我……不要!……不……” 眼睁睁地看他渐渐被解去衣衫,病弱的身躯却愈演越烈的挣扎,终于一个宫女被胡璇猛力撞开,众人一乱,胡璇竟然挣扎而起,逃命似地冲撞开众人便要向床下逃。可他毕竟神智不清举动不稳,又双眼眼皮肿胀目不见物,一个踉跄就要栽下床去,宴子桀上前一步,将他一拥入怀。 话说胡璇那污迹遍布的身体和下身那条又脏又破的裤子,众宫人哪里敢让他在宴子桀身边猛蹭,当下边向宴子桀念着“皇上恕罪”,边一窝蜂似地赶上来想拉起胡璇。 熟料胡璇就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纤瘦的手臂出奇地力大,拼命扯着宴子桀的袍子,紧紧地扣住他。宴子桀一时惊怔,只感到耳边炽热的吐息,嘶哑着呻吟:“放开……救……救、我……” 宴子桀一瞬的失神之后,正见众宫人七手八脚地想要拉走胡璇,胡璇则迷迷糊糊地越发用力抱紧宴子桀。 “住手!”宴子桀忽然拥紧了胡璇,一声断喝。从人忙应声停了手退在一边。此刻的宴子桀眉头间纠结着难以言寓的心痛之色,一手回抱着胡璇,另一手兀自架在空中比着众人,那架式,竟仿佛抱紧心爱玩偶的孩子,委曲地面对想要抢夺的人。 胡璇这时竟然安静下来,不再嘶喊,只是双臂兀自用力,紧紧地勾住宴子桀脖子,迷迷茫茫地昏死过去。 “你们退到房外去!没朕的传唤不得入内。”宴子桀命众宫女太监退下,最后招手唤张劲到近前:“明日一早,你带兵启程。朕押后半日,为你垫后,慎防叛军设伏!” 张劲闻言,面有喜色,点头应是。 宴子桀脸上扯出一抹苦笑,坐在床边,将胡璇放倒躺平,伸手拍拍张劲的肩头:“朕曾为江山社稷对胡璇不起,却从未为他对你们这班生死与共的兄弟不起!” 张劲一时语结,心知自己一时情急,只以为宴子桀为胡璇不肯回朝,竟没容这个皇帝说完话。此刻听得他设想周全,心中一宽,已无须再多言,当下行礼退下。 宴子桀接过御医手中递来的湿巾,细心地擦拭胡璇的身体。 明亮的光线下,拭去灰尘渐渐露出的皮肤上,难掩过往那深深浅浅的伤痕。过份的纤瘦让他的骨骼清淅地显露,伴随指尖传来的触感,入目那深浅不一新伤旧痕不断的体肤,宴子桀的心狠狠地抽痛。 胡璇感染风寒发热不能入浴,体内麻药沉积又不能服药。宴子桀依御医所言,命人在房中安置火炉取热。 房中气热闷人,宴子桀只去了外袍,一直守在床前,眼见御医为胡璇针疚拔筒,起初吸出体外的,尽是污黑的血渍,直至血色渐红,才收手,又以泻手刮痧,整个过程耗尽两三个时辰。 宴子桀一直细心关注胡璇整个过程中气色表情的变化,心绪混沌。直到御医为胡璇翻身放平,盖好棉被,宴子桀才回过神来,轻声问道:“如何?” 御医顾不得擦汗,恭恭敬敬的应答声中微带粗气儿:“回皇上,体瘀初清,但公子体热未褪,老臣调配姜汤使公子袪毒排汗。只是体内长久积压的麻痹药性,只能静养,等到公子身体状况好转,药性也就渐渐抵消。” 宴子桀点点头:“今天就照这个法子医吧。你去准备,明日正午朕要带同胡璇返还宴都,途中胡璇的病情就由你看顾。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向朕开口,朕要胡璇万全地随朕回到宴都。” 御医脸色一变,面有难色,只是抬眼看看宴子桀,他又转过身去,用一块湿巾小心的拭擦胡璇的额头,神色专注,再也不来理会自己,纵是有万般难处,看来也是交给自己担当了,当下硬着头皮点头应是,调好了姜汤由宴子桀接下,便退去准备启程之需了。 第四十三章 北关的城墙外杀声震天,吴国与胡国复国的军队与原拓带领的守城军相持不下,皇城中亦是战火不断,叶纳几乎不眠不休带人固守城墙,抵抗宴子盛结集的乱军叛党攻城。皇城内有叛臣反乱、外有敌军攻城。强兵铁骑初定天下的朝廷发生这种事情,当真是史无前例。 张劲率领前锋军队势如破竹,却终是远水难救近火。宴都城墙下的反乱势力听闻张劲援军之势,自知已无后路,向宴都发动猛功。城内支持宴子盛的乱党乘机里应外和发起兵变,叶纳帅众御侍浴血奋战,平息了宴都内的战乱,兵力便已有所折损,叶纳亦是疲惫难当。但城外攻势强猛,宴子俊带伤上阵,与叶纳联手控制大局,箭如飞蟥的攻势中,叶纳亦不慎肩头中箭。 “皇嫂!”宴子俊带侍卫来到叶纳身边,举起盾牌团团围住叶纳,只是半月有余的时间,这娇弱的女子阵守墙头,心力憔悴,昔日里美妙的容颜如今苍白惨淡。 “皇嫂保重凤体。”宴子俊看看叶纳的箭伤,准准地穿过护肩铁甲下的缝隙,剌透身体,忙转头向身后的士卫道:“护送皇后回宫!” 叶纳痛得头上冷汗涟涟,被后面赶上来的太监宫女扶下城头。 皇帝没有坐镇皇都,长久来独立支撑的皇后中箭,年轻的亲王亦是负伤上阵,一时间,莫名的慌乱之意无形的蔓延在整个皇城的守阵之中,抵抗渐渐变得无力,城下的进攻却愈演愈烈。沉重的撞击城门的木桩声像乌云密布中轰呜的雷声,鼓震得人心头郁闷难当。 投石、浇油、放火箭,宴子俊无所不用,心中亦只有撑到张劲大军来援的念头强行支撑着自己,身体的伤口越发扯痛,冷汗不断落下,意识渐渐迷茫,仿佛期待援军的希望亦越发飘远………… 正在这时,原本为压抑的气氛笼罩的护城墙上的士兵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宴子俊打起精神,回头望去,竟见城墙的阶梯上,包扎完毕的叶纳仍是全副铠甲加身,单手提刀,神色庄重而凛然地走上护城墙。只见叶纳振臂举刀,提足了底气高声喝道:“宴国的将士!为了你们的家人永享太平,帝王正在征战西砥——那就是我的故乡!”说到这里,她停了话音,由身边一名侍女扶着,走下阶梯,又缓了缓声音,继续道:“如今,我已身为大宴国的皇后,就是大宴国的国母,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就是我的子民!皇上为了他的子民远征西疆,却有大胆恶人乘机谋反作乱,陷你们的亲人于水火。狼子之心,上苍可见!为了爱惜子民的君主、为了你们的家人,宁可身死,决不能让宴都失守!” 这个娇小的女子,肩甲下的伤布隐隐透出红色的血渍,那张平日灵动美丽的容颜如今却有号令天下兵马的精勇神情。夕阳西下,余辉铺洒了她一身金红耀眼的光彩……试问一个女子如此,那些热血男儿又岂能怯战? 城墙上再度掀起激昂的战鼓声与呐喊声,却没人看到这女子眼中晶莹的泪光。叶纳微微咬紧下唇,巾帼之姿威风堂堂地登上城楼哨堡。 一场奋战,由正午持续到入夜。叛军背水一战,又知宴军主力尚在途中,原拓又带领守城大军与胡国吴国的军队大战于北疆,是以拼死强攻。宴军在叶纳与宴子俊轮番坐阵督军之下,以城墙有利地势死守不下。护城河下积尸遍地。 一场血战,起初战鼓轰鸣杀声冲天,到最后只听得到兵刃相交之声与四处偶尔传出的惨号声。直至深夜,一路宴军受原拓军令由北境赶到,包抄城下亦早已疲战的乱军,宴都之危总算缓解,但叛军主帅以及宴子盛却侥幸逃脱。 “皇嫂,保重凤体,请皇嫂回宫……”宴子俊话未完,叶纳一摆手,精神徒然松弛让她微微有些思绪浮游,倦意仿佛打碎全身的每一个骨节,她却犹然不舍地望着远处:“我想在这里……静一静。” “皇嫂在担心皇兄?”宴子俊劝慰道:“皇兄矫勇善战,定会凯旋而归。”想说西砥定然不敌,却又忽然想到叶纳的立场,没说出口。 叶纳回过头,看看宴子俊,唇角牵扯出一抹淡笑:“这本宫知道。”她又回过头去,不再多语。 宴子俊无奈,悄悄命人让御医伺候。 清冷的夜空下,萧条的城头,卸下坚强面容的女子,目光中溢出些许晶莹。那义无返顾的背影,如今还深深地印在自己脑海中——弃自己的以死相逼而不顾……那种感受,别人不会懂,却瞒不过,如他一般深爱一个人的自己!谁又能知道,为背叛自己的人开脱他任性的罪责,用美好的谎言帮他欺骗别人,自己心中,又吞下了怎样的苦果。 夜,还漫长,终究是守护这座城,还是守护那份姻缘? 终究是那个人先归来,还是他的心会……再回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宴子桀行军亦有五日。张劲派快骑连连送来的捷报并不能使他舒展眉头,宴都的情势根本不容乐观,而胡璇……一直沉沉不能醒来。 理政、责任、心忧、愧疚……一齐排山倒海的压来,宴子桀都觉得力有不支。只自己不只对不起天下苍生、对不起昔日征战沙场的兄弟、对不起如今昏迷不醒的胡璇,更有甚的,是身边一个天下主,竟然让身为发妻的弱质女子为自己的又一次任性背负起一切…… 但,这一次,本就是没有回头的选择。朕、不后悔! 为胡璇的伤势,不只单单为胡璇专备了马车,连宴子桀的营帐中架了四鼎火炉取暖。 所有白天接到战报后的忧心与焦躁,在夜晚来临,拥着昏迷不醒的胡璇入眠的时候,都变得云淡风轻一般,抛于脑后。 不知拥了胡璇多久,宴子桀陷入混沌,半梦半醒之间,便觉得燥热难当,可身边那纤细的触感却分外令人心悸。迷迷糊糊地辨认眼前泛着红潮的睡脸,竟是朝思暮想的胡璇。 胡璇颦起眉头,干燥的唇微微张开,呼出撩人的温热气息吹拂在宴子桀的颈项上,被擦洗干净微微溢着香气的柔软发丝随着身体微微的晃动,磨挲在宴子桀的脸颊边,十分受用。胡璇的动作似乎开始变得强烈,仿佛呓语一般频频张翕的唇蹭过宴子桀的下颌……宴子桀一下子被冲了个昏,眼前一花,下意识翻身压在胡璇身上,噙住胡璇的双唇。 长久以来的思念、悔恨,夹杂着失控的情欲,宴子桀的欲望冲到了脑顶,呼吸粗重急促,情绪激动地颤抖着手去捉住胡璇的双手,十指紧扣按在头侧。原本便赤祼的身体相互磨擦,根本未经过思考,即便身下的人仿佛在用微弱的力量呻吟、抗拒,宴子桀依旧强势地以膝头撑开他的双腿……微微的一个空隙,那悲伤无助的声音,曾数度缠绕在自己脑海中的声音如今真切地回荡在自己耳畔:“救我……求……放过我……唔、唔……救我……” 宴子桀瞬间回神,看到胡璇痛苦地皱起眉头,微微仰着脸儿,纤细的颈子上随着喉结微微的滑动,发出孱弱的呜咽声。 “璇!璇!”强压下自己一股欲火,心中却也埋怨自己险些犯了大错,宴子桀拉紧被子,侧身躺下,一手拥着胡璇,一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醒醒!是朕!……璇、你醒来啊!……你醒来啊!” “……不……”虚弱的呻吟变弱,最后嘎嘎嘴,任由宴子桀如何召唤,胡璇又沉沉昏睡过去。 身体酸痛难当,四肢沉重得像被缚上了千斤石,但可怕的梦魇远去,胡璇竞开始享受起这种久违的安宁。仿佛时光重回许久以前,自己睡在檀香缭绕的寝殿中,柔软的锦缎包裹着自己……晃忽间,似乎脑海中闪过一幕幕胆颤心惊的画面,却不愿再回想。又或许那只是恶梦,当清晨睁开眼,一定一如往常地满园春色——胡璇努力地缩紧身体,本能地向温暖舒适的方向靠近。手——温柔的抚摸,感觉无比安心,就像父王的手曾抚摸自己稚气的额头。还有熟悉的气息,是子桀!稚嫩带着童音的哭腔,耍着娇一样,依赖地靠进自己的怀中,温暖的、软棉棉的身体,抱在怀里那么舒心。他抬起俊俏的小脸儿,含着泪的眼眸中只有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疼惜、爱怜,甚至是不知名的被依赖的满足感,紧紧拥着他。 “别怕、璇……会保护……子桀、别怕……” 宴子桀眉头一皱,将昏沉的胡璇拥得更紧:“朕……对不起你!璇……璇!你醒来吧!你醒来啊……”不住地耳鬓厮摩,不停地轻轻吻触,几乎有将怀里的人揉进骨血的冲动,却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悔意,也无法向不省人世的胡璇传达。 再看胡璇陷入深睡,一时间的悲切过后,忧心又压上胸口,让宴子桀感觉沉重得几乎窒息。从第一天听到他梦呓就惊喜着以为他很快清醒,一直到现在,成为揭起自己心底愧疚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每夜每夜,感同身受地被煎熬。 正在此时,营帐外忽然传出几声微弱的破风声。宴子桀仗着功底不错,眼明耳尖,听得声音不对,便警觉地要起身披上衣衫传人问话,这时只觉房中的火光被一阵微冷的空气吹得一晃,随后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时,一个裹着宴军侍卫战袍的人影站在床前,一把泛着青光的宝剑稳稳地压在自己颈子上。 这把剑宴子桀自然识得,脸海中翻然想起荆云。 宴子桀赤膊坐起,用手扯了扯锦被,为胡璇盖好,缓缓伸手扯过自己丢在枕边的长衫披在身上,边系腰带边站了起身:“荆云,好久不见!” 来人将剑一直架在宴子桀颈上,一手除下披风的帽子,露出的,是满头白发,雪眉银须的老道人:“你这昏君恶事做绝,道人今日实欲取你首级!” 宴子桀却不动声色,前言不接后语地道:“道长可识得荆云此人?” 道人将架在宴子桀项上的剑微微用力一顶,宴子桀只觉喉头微冷,之后丝丝热液缓缓流下,想是被划破了皮肤。那道人开口道:“即是我欲取你这昏君人头,却亦不愿为逆天之事。昏君你劫数未到,道人暂且留你性命!今天给你这昏君一个警示,你速速命人将那婴儿放还,如若不依,贫道决不留你这昏君活过三日!” 宴子桀一声哼笑,对手实在武功高,自己命悬一线,也就只能将被骂昏君的火气压下去:“道长即是来救人就好说了!那孩儿过得安然无恙,比起在贫苦农家不知道好出多少。”说着一指床上昏睡的胡璇:“道长好人做到底,先救那孩儿的爹亲如何?” 第四十四章 张劲领兵开道势如破竹,在离开桐城第七天晚终于抵达宴都,宴都失陷危机迎刃而解。收到宴都转危为安的战报,宴子桀才算松下一口气来。胡璇由那道人每日调药医治,虽然尚未转醒,连日来梦呓却渐渐多了起来,吐字也较前些日子更为清淅,体热虽有反复状况,却总算有褪下去的时候。 渐渐接近宴都,已经是行军的第九日。估算行程,第二天的下午就可抵达宴都。 宴子桀坐在营帐外,看著军帐隐隐透出的灯光,等待道士为胡璇医诊完毕退出。这些天道人在军中,与宴子桀少有言语,宴子桀只知道他就是荆云的师傅,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荆云为救胡璇性命已……不在人世。想来剑客皆是剑不离身,道人所带的正是荆云的佩剑,想来亦不假。如此一来,这道士即便为爱徒的人情,也要救胡璇与他的孩儿,便不难解释。只是想到此处,便想起自己当时负恨对胡璇百般折磨,心头那股懊恼之外,又多了一番犹豫——这道士武功如此高强,他又恨朕妄动干戈,逼朕放走宁儿是他来的第一目的,其二则是向朕示警;遇到胡璇出手相救纯属意外,那么当他救醒胡璇,朕…… 是不是要永绝後患? 正思及此处,迷茫的思绪间便觉得眼前光亮了许多,回神看去,道士正由营帐中走出,宴子桀忙起身过去问道:“道长,人如何了?” 道人面色不善,只将手中包好的两大包草药交给一旁侍着的太监,才转头对宴子桀道:“明日即到了宴都,今后只将这两包药外敷内服早晚各一次,不出五天,人便能醒来,届时,我会再来带走他父子二人!” 宴子桀倒也不与他多计较,只是问道:“道长不与朕一同进入宴都?” “……”道人冷冷地将脸别过:“该去时,贫道自然会去!” “道长本是修道之人,惯于云游山水,不喜拘束。”宴子桀点点头,面上微微有愁苦之色:“只是……若这当中,稍有异变,朕只怕……”说着,抬眼向胡璇的营帐望了望,转而面色诚恳,又向道士说道:“朕亏欠胡璇良多。道长又与他颇有渊源,此次亦是为他父子前来见朕,道长就请与朕一同入宴都,待到胡璇转醒,,让他们随道长同去;朕也算偿了些许人情、了了一桩心事。道长意下如何?” 道士本是对宴子桀兴兵劳民又造成祸乱之举十分厌恶,连日来对他声色冷淡,本也就不好与他一同入宴都。但此次除了向他示警,更是要救无辜的孩儿而来,又巧遇胡璇重伤,一同进宫其实倒也是最好的办法,听到这皇帝如此说,心中也想这皇帝并非善类,只要处处小心留意,自己全身而退倒也并非难事;想这皇帝捉了胡璇父子二人,并极力救治,想是暂时不会伤其性命……如此打定主意,便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第二天午后,宴子桀率兵抵达宴都。因宴都刚刚平息战乱而免去礼乐。命人将胡璇与道人安置在中宫,宴子桀便移架东宫探望负伤的叶纳。 渐渐接近东宫,远远见彩女宫娥随同叶纳跪在远处,宴子桀脑海中仿佛回忆起那日自己发兵之时,叶纳飞扬在风中的彩衣,那张哀怨的泪颜,与如今渐渐接近一张消瘦的脸庞重合,眼中缭绕的明艳色彩,却莫名得变得哀艳凄凉,自己的心头,仿佛也被一种凄凉的感觉压得郁闷难当。 步子,渐渐缓了。竟然不知不觉,在十几步开外就停了下来。眼中,明明看到那个女子仿佛带泪含笑的期盼的表情,却又茫茫然地在纷乱的思绪想要想通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头绪。 “皇上。”宴子桀再回过神来,那抹温柔的光彩,已随一阵淡香来到面前,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梓童,你辛苦了!”听内宫太监说起叶纳肩受箭伤,宴子桀有意地向她领口间望去,只见纤秀的颈项旁,白纱缠肩,心头那种压抑的感觉,立时又沉重些许。 晚膳是在叶纳宫中吃过,二人沐浴过后,便双双就寝。叶纳有伤,二人久别,小做亲昵。宴子桀却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内心那种夸欠的感情在叫嚣,让自己游离的心思,一次又一次的归回身体中,明明是面对自己曾一度以为天造地设的发妻,却又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即无法离开,又不甘愿地留守。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叶纳在臂弯中的呼息渐渐微弱匀称,宴子桀却越来越挣扎难眠。如今回到了自己宫殿,竟不如行军中那一支简帐让人安心入眠,脑海中回想的,都是这些日子那幅在自己怀中夜夜呓语的瘦弱身躯,竟是到了初更仍不能入睡。 终于,他尽量小心的抽出自己的手臂,缓缓起身,系好自己的衣带,准备离去。却在这时,身后传来叶纳低低地呼唤:“皇上……您要回去了?” 宴子桀停住身形,咬咬嘴唇,转过身来,又坐回塌边,揽着叶纳的肩并排又躺回她身边:“朕只是睡不下,想走动走动。想必是天气转暖,还有些不习惯。” 叶纳迷蒙著睡眼依在宴子桀的肩颈边,微微点点头,一只白净的香臂缠上他的肩头,似是梦呓,又仿佛低语,轻声地在他耳边叹道:“皇上……不要再离开臣妾,不要再让臣妾担心……我好怕……” 点点滴滴凉淡透过身上的绢袍沾在宴子桀胸前。他低头,拥紧怀中微微颤抖的身躯:“朕让你受苦了!是朕对你们不起。”一时间感慨良多,由心底叹一声“你们”,却连宴子桀自己都来不急多想。 “臣妾好怕……唔唔”伏在怀中,叶纳嘤嘤哭泣:“……好怕自己会再无缘见得您一面……” “是朕不好!”宴子桀抚着她的发丝,低头吻触她的额头,沉声道:“朕会好好治国定邦,再也不会让梓童你受这等苦楚!” 叶纳总算安心,在他怀中倾诉几番离别思念之苦,宴子桀点头应着,也时时回答几句,有几次都想开口,将胡璇的事细细与她说明,却几次都话到了嘴边,都咽了回去。 洋溢着温柔流光的寝殿又恢复夜晚的宁静。吐息如兰的娇妻睡在怀中。宴子桀——君临天下的帝王,却心头百般滋味,彻夜难眠…… 第二天朝堂议事,宴都之危已解,宴子桀下令捉拿宴子盛为首的一干叛臣。北方边境,以肖远为首的复国势力虽不再攻城,却也未能一网打尽,纵容终成心腹之患,宴子桀亦下令缉拿歼杀。又议定减税免徭役以安抚民心。久别朝堂一月有余,他倒也当机立断处理得爽快干净。 下了朝,宴子桀便前往中宫探望胡璇的病情,来到胡璇入住的院子,只有几个宫女守侍,宴子桀向其中一个问话道:“道长今天可有来过?” 那宫女跪地应道:“回皇上,还没来过。道长吩咐奴婢等准备盆皿器具,晚上为公子薰药医治。” 宴子桀皱皱眉头,急声问道:“为何之前朕未曾听到此种医法?是不是病情严重了?” “回皇上,昨夜公子有醒来,却即刻又昏阙过去……” “你们为何不命人告诉朕知道!”宴子桀心头一怒,竟失了冷净,扯起那侍女的领口将他拎到自己面前,一双眉目活似吃人的猛兽,吓得那侍女紧闭了双眼,急声告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昨夜道长有为公子把脉,说是无碍,皇上又在皇后宫中,奴才们不敢惊扰!皇上饶命……” 宴子桀只听到她说胡璇无碍,这才松了口气,恨恨地放了手,想让她传道士来,可又想他对自己多是不理不采,也不见得传得来,当下郁郁地推门进房。 宴子桀走近宫帏低垂的塌边缓缓坐下。胡璇面上的气色,已比起当初救回时稳有缓和,透过窗纸柔和的光线落他身,洁净的白色领口与乌黑的发丝,衬得他略显苍白的肤色更显几分剔透。 伸出手,缓缓抚上那熟悉得面容,他发现他今天与每天的沉睡有些不同,清秀的眉头间纠结仿佛解不开、淡淡的凄苦神情。心里纠痛,甚至在期盼他醒来与欣喜之余,又开始恐慌:要如何面对? 指尖划过脸他的脸颊,在他的腮边下颌流连,过往一幕幕瞬间在脑海中走过,那淡淡的笑容、绝望的泪水,混成一个旋涡一般在胸口翻江倒海:他会原谅朕么?他还会如从前一般,温柔地笑。那久违温暖的怀抱,是否还会视朕为唯一…… “禀皇上……”门外传来近侍太传话:“小公子带来了。” 宴子桀回过神,正坐了身子:“抱进来吧。”门吱呀地打开来,一个侍女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进来,宴子桀接过孩子:“你们都退出园子去,没朕的传唤不用进来!” 那宫女退了出去,宴子桀低头看看怀中的孩子,两三个月未见,个头已经大出好多,白白嫩嫩的小脸儿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著自己,不哭也不闹,只是挥舞小手,不时发出衣衣呀呀的声音,模样极是讨人喜爱。 宴子桀抱著孩子坐回床边,将小襁褓放在胡璇身畔,柔声道:“璇,你醒来。你看看,朕把谁带来了。”宴子桀说着,用手指逗弄逗弄胡乱挥舞的小手,继续对胡璇道:“是朕错怪你,朕不止伤了你的人,也伤了你的心。你醒过来,不要恨朕,让朕补偿你……朕会好好待你的孩子,视如已出……”说到这里,他眼眶有些发红,心思里却又想到:难倒朕又骗他?连昏迷的胡璇朕也要欺骗么?说到视如已出,确是朕如今的心思。当初以为他有心欺瞒自己骗取皇位将自己的孩子也狠心送给自己,便对他百般折磨;可如今即便说是要视如已出,朕打下了这江山,就真的能将宁儿立为皇储? 一时间千头万绪,宴子桀只得摇摇头,叹口气,又自言自语地对胡璇道:“你通情达理,定不会这般刁难朕是不是?朕发誓,诚心诚意待你……朕……想你想得好苦!”越是对胡璇吐苦情,宴子桀便越是伤心,那过往的一幕幕,在以为胡璇身死时、在知道自己冤枉他时、在由桐城回宴都至今……都同样成了折磨自己的梦魇一般,在脑海中盘旋。 强打精神,宴子桀抱起孩子逗弄,时不时再同胡璇说说话,时间便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时辰。小孩子终于犯了饿,哇哇大哭起来,宴子桀才传了人进来将他抱走,自己却又回到房中,守在床前。 也不知时间如何过的,宴子桀伏在胡璇的肩头,贪恋那没有脂粉味的淡淡体味,彻夜未眠的庸懒之意袭来,渐渐地睡去。 至到耳畔再传来轻声的呼唤,宴子桀才迷迷茫茫睁开眼,只见随身的小太监跪在身旁:“皇上,道长来为公子医治了。” 宴子桀一听,精神了几分,坐正了身子道:“还不快请道长进来?” “是。”那小太监转身去开了门,老道士一脸肃色地走进来,只是礼仪性地向宴子桀欠欠身,也不多言,便只顾摆弄自己带进来的几包药石。 “道长……朕听闻,昨日他已醒来,又如何会昏倒?莫非是伤情有所反复?”宴子桀也是十分不愿与这老道交谈,但眼前却受着委屈也只得攀谈。 道人摇摇头,也不看向他,淡淡地道:“他曾身死之躯,为人所救,人醒後虽然元气强于自身,却与天道相违,并非自己身之气,受到伤害之后伤情重于别人,一时之间难以痊愈皆是意料之中。”说罢,抬起头来,这才正视宴子桀:“今日他就会醒来,休息过一夜,天一亮,贫道就会带他及那孩子离开皇城。想以天子九五之尊许下的诺言,不会不算吧?” 宴子桀眼中光彩一现,忙道:“当真今日就可醒来?” 道人一声冷哼:“正是。贫道是问皇上,许下的诺言,算是不算!” “朕乃天子。”宴子桀点头起身向外走去:“道长只管救人,今日好生休息,养好精神才好启程。” 到了房外,宴子桀些许喜形于色,传唤身边的小太监,如此这番交待。 那小太监应声下了去,宴子桀便在院中等候。院中本也有石椅雕栏,随从官女为他奉上精秀的椅垫儿,可宴子桀就是坐不下去,三不五时地又站起身在院中踱步,到了后来,索性也就不坐,这样在院中晃了足足两个多时辰。 第四十五章 忐忑不安,一面担心著胡璇醒来如何面对,一面又迫不及待地希望他快些醒来,宴子桀在园中踱过了漫长长的两个时辰。 终於,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道士走出房来。宴子桀心中一激动,刚刚那些挣扎倾刻间无影无踪,迎上两步,口中问着“道长,如何”,身形却完全没停下的意思,径自往房门里走。 道士一伸手,拦住宴子桀的身形,淡淡地道:“胡璇人虽醒来,身体情况却远远比我想像中衰弱。” 宴子桀闻言停步:“他究竟如何?” “唯今只期望皇上不要食言,明日让贫道带同胡璇离去。”道人依旧一脸冷漠地道:“此后胡璇归隐田舍,或是隐没山林,生老病死,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再不足让权倾天下的皇上挂怀。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倘若胡璇再有心翻覆,置万民于水火,贫道便权当做今日不曾救过此人。话已至此,皇上与他会上一面,就算了结一世冤结,不要耽搁太久,否则他气力不支再度昏死便性命堪忧。” 宴子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让自己放过胡璇,不再迫害。而他则担保胡璇不会再兴兵作乱,否则会亲手了结胡璇的性命。 宴子桀点点头,恢复一如即往的沉稳神情:“有劳道长。就请道长休息一夜,明日正午,朕命人备齐车马。沿途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向宫人索要,朕会命人如数备齐。” 道士总算有了几分好颜色,淡淡地打量了宴子桀一眼,点点头,由太监引路出了园子。 宴子桀走到门前,示意宫女先不要开门,自己在房门前正了了正衣冠,喜形于色的表情让身边的宫娥想笑又不敢笑,眼见这皇帝就像要见情郎的姑娘般的紧张样,只得将头垂得低些,涨得一张小脸儿通红,生生忍到宴子桀摆手示意开门。 房中浮着浓重的药石味,宴子桀早已习惯,不以为异,一步步接近床塌,终于如愿,看胡璇一双清明的眸子,也正直直地对视自己。 宴子桀一步步地向他走过去。长久来的思念、忧心、悔意、愧疚……任何感情和思绪,都变得苍白,甚至这一刻,没有尴尬、喜悦、激动……所有的一切与想像全不相同,只是头脑中空白,眼睛里只看到那一双清明的眼、苍白的脸。 “璇……”宴子桀着魔似的坐在床塌边,缓缓伸出手,一如他昏睡那时,想要抚摸那张清秀的脸颊,却在指尖就要触及的时候,胡璇微微地摆头,目光亦随即错开。 这时候才真正回神,像被剌到一般,宴子桀的手微微一抖,稍作犹豫,最终不甘愿地收了回去。诸如“你醒了”“你受苦了”一类在脑中翻复无度的开场白早忘得没了踪影,宴子桀呐呐地说道:“朕……错怪了你。” 胡璇的目光尽是茫然。只有他微弱起伏的胸口,还有坐在他身边能感到他虚弱的颤抖证明他活着。 “朕知道……你恨朕。”宴子桀垂下头,神情颇似做错事的孩子,低声喃喃:“朕说什么,也抵不过朕做过的。你受的冤屈,早已真相大白,你……”不时地偷瞄一眼胡璇,想从他微弱的表情变化中寻找一点契机,却见胡璇只是缓缓地闭上眼睛,再没有任何反应。宴子桀失望之余,想起道士说他再度昏死便性命堪忧,不免心惊,慌张地双手抚上他双肩,轻轻地摇动,低声而急促地问道:“璇!胡璇?你怎么了?你别吓朕……” 会意到宴子桀的误会,胡璇睁开眼,嘎了嘎嘴唇,微弱的声音,宴子桀听不清,忙凑近了耳朵细听:“多谢皇上……放胡璇……一条生路。明日启程后,此生……相见无期……”宴子桀瞠了眼,缓缓坐直身,鼻子有些酸,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胡璇缓缓张翕的唇:“……皇上好生珍重。” “璇……”宴子桀的声音有些发抖,神情呆滞地盯着胡璇,此刻脑海中却不由得回忆起当年被宴子勇伏杀,胡璇带自己在山中养伤,清醒过来那一幕。冥冥中,天理循坏报应不爽:“……璇……” 想像当初如胡璇那般淡然地答应离去一样,爽郎地笑一声,点点头,说声:如此甚好,你我恩怨一笔勾消——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木纳地看胡璇再度闭起眼睛,宴子桀才定了定自己的心绪,凑近胡璇,低声道:“胡璇,原、原谅朕……自此、重新开始。” 胡璇的眼皮儿微微的涌动,好看的睫毛铺出的阴影亦随著轻轻晃着,他却只用吹气儿般的声音断断绪绪地说道:“……好累……请……准……休息吧……”似乎还想翻个身,晃了晃肩,没使得上气力,便依旧纹风不动地躺着。 宴子桀只是愣愣地看着胡璇,良久不做声。最后缓缓地起身,手掌紧紧地纂成掌,身子微微发抖、怏怏走出房间。出了房门,内侍太监在他耳边低语几声,宴子桀点点头,回头望了一眼胡璇睡着房间,决然地转身离去。 给胡璇医伤确实耗费体力,道士由太监引路回到自己的住处,沐浴过后,便有人送上丰盛的膳宴。宴子桀命人备的酒菜,道士并不愿多用。只用自己随身带着的银针试了试毒,吃了一碗饭一盘菜,剩下的就让人撤下,自己盘膝吐纳,养精蓄锐。正打坐间,便听到园子中有些杂乱的脚步声,听得是些宫女太监,显然并无甚内功修为,便依旧闭目凝神。不过一会儿,院子里安静下来,又过了不多时,空气中微微飘出淡淡的薰香气味。正在这时,只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像是一众内宫侍卫。道士便留心了几分。 外面倾刻间变得吵杂,只听一个底气十足的声音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中兴坛作法招惹怪力乱神!全都拿下了!” “冤枉!”其中几个宫女的声音惊呼:“我们在此祈福,并非做法。” “没皇上的准许,私自设坛,就是死罪!” 道士一声冷笑,心知有诈。深宫中的欲加之罪绝不罕见,只是这皇上的技俩也太过低劣,何况凭自己一身功夫,就算如今有了戒备不能剌杀那昏君,想要全身而退,仍是绰绰有余。有恃无恐,道人一声冷笑,拿起身边长剑拂尘,起身下塌开门出房。 这一开房门,空气中扑面而来一股烧纸的焦气,道人心中提防,忙闭了气,正见一群侍卫押了几个宫女,还有人掀了刚刚架在那里的祭坛,那几个宫女一见道人出来,连声哀叫:“道长救命!” 道人一甩扶尘,冷笑一声:“不必多害人命。有什么话,叫那昏君来与贫道说罢!”蓦里破风声起,宫墙上多出二十余名弓手,二十余支冷箭齐向道人射来。道人身形不动,青光一闪,手中长剑出鞘,周身划出一片青色的光圈,只听得铮铮数声,飞来的箭支又嗖嗖地向来时方向弹射回去。那此弓手也早有了准备,放了箭便跳下墙头,竟然也没被伤到。却见道人挡开射来的箭支,周身却弥漫淡淡的白烟,道士心知箭支上或许沾了毒粉,当下纵身想要跳出,却在下一刻发觉体肤奇痒,瞬时又如万针剌身,紧接著血脉五脏无不涨痛,竟是半分内力也提不起来。也就在此时,一片火光亮起,院门冲进一列御侍,宫墙上亦架起百余弓箭。道士不及多想,忙退入房中,关门自守。 那些侍卫却紧随其后破门而入,而此时,道士已经不支,鼻孔中流下一行紫红的血流,身体摇摇欲坠,又兀自不甘地拄着长剑站在房中。 道士深识药理,依自己如今症状,乃是宴子桀知道自己为胡璇医伤内力大耗,在自己沐浴的水中、吃的食物中、甚至空气中,都加了药物。只是这些东西,分别开来,于人无害,在水中的药物无色无味由体肤浸入;混在饭菜中的,因其自身无毒银针亦试不出;而最后那些毒粉,才是引发前两者的关键,此种毒计防不胜防,而此刻想通,亦于事无补。 无数火把灯笼,将宴子桀一身精绣皇袍照得光彩夺目,他神色凛冽间带着几分得意地冷笑,一撩袍摆跨进门槛,笃定的步子来到道人面前,背起双手,倨傲地藐视:“道长,这些天来辛苦了!朕今日的安排,道长可还满意?” 道人只觉五脏六腹绞痛胀裂一般地纠痛,口角滴下暗紫的血水打在地上,仿佛能听到回音,额头上瞬时浮现的冷汗昭显他此刻所受的痛苦。本想凝力运功逼毒,哪料这一运功,更是四肢无力,气血翻腾,喉头一热一股腥血喷出,人却已软倒在地,尤为不甘地,抬起头怒视宴子桀:“虎狼……之辈,道人……饶错你!” 宴子桀勾起一边唇角,一声冷笑:“哼!朕乃天子,天地授命,容不得你这看不破的道士随意诋毁。”言罢,颇为得意地走几步绕开道人,坐在房中正中的木椅之上:“死到临头,你还嘴硬么?” “……多行不义……妄动干戈、刚愎自用、劳民伤财、置、置万民……于水火,你算得……什么明君、何敢……妄称天子!?”道人几番努力想要挣扎而起,却终是敌不过那穿肠般的痛楚,最终伏倒在地。 “朕就说你看不破。”宴子桀接过随从太监递上来的香茶,摆手命众人退出,随退浅抿一口:“朕知道你是何用意。一是来救孩儿,二是不巧遇到胡璇,看在徒儿情面救他,三是犹豫是否要剌杀朕。这些归根到底,你都无非是想向朕讨个说法,让朕给你个冒然兴兵的理由、要朕向你交待朕是如何个治国法!朕说的,可合道长的心意么?” 道人一声冷哼,虽不回答,却也是默认。 手执银雕的杯盖,缓缓地在茶杯沿摩挲,宴子桀沉静的目光,浮游般地盯紧杯中物,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以胡璇的能为,朕从不曾小觑。只要朕狠得下心,赶尽杀绝,那便可以名正言顺除去谋朝篡位的危协,如此,朕可坐稳江山,天下亦更趋大安。想必这简单的道理,道长也一定想得到……”宴子桀挑起眉眼,看向道人:“朕说道长看不破的,也就在一个情字。道长即然亦无法为这清明至理而出手杀胡璇助朕定天下,又有什么资格来向朕讨说法?” 道人眉头间的痛苦神情更为浓重,沾着紫黑血渍的胡须随唇齿微微的颤动,几翻嘎了嘎嘴,最终一声虚叹,闭目不语。 宴子桀点点头,放下茶杯,刚刚的倨傲已然不再,声音里带著几分冷酷,一字一句地说道:“朕乃天子!可杀,不可辱!今日之事,道长亦算咎由自取。怪不得朕分毫!”言罢起身,宴子桀向前走近两步,沉吟问道:“道长是要就死,或是求活?” 道人一怔,随即睁开眼仰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看宴子桀。静默半晌,方才缓缓开口道:“我要活。” 宴子桀点点头,缓缓举步向外走,淡淡地声音由道人的身後渐渐远去,却也异常清淅地传来:“朕只毁去你一身功力为绝后患,药已命人备好,你服下清了余毒。此生此世,不要妄想踏出这处宫墙半步!” 第四十六章 宴子桀走出房门,胡璇缓缓睁开眼。虚弱的表情淡淡现出一抹苦笑,倘若不是荆云的师傅出现,对自己讲明明日就携同自己离开,怕是再见宴子桀,除却引刀自刎,已没第二条好出路可想——那些不可能忘记的伤害,令胡璇心有余悸。 无可否认,当听到熟悉的声音“原谅朕,自此重新开始”,那种心悸与挣扎是无法忽视的。即便心里多么清楚他对自己绝情甚至根本无情,那股思慕之情都让自己手足无措。如果不是身体虚弱到说话都使不上力气,一定又会在他面前慌乱挣扎到无所适从……几近苍凉地扯出一抹苦笑,缓缓合闭的眼角,泛着淡淡的湿意——那些希望得到的,从来就未曾得到,又何来重新开始的说法? 他人有些瘦了,却更多出几分成熟稳重的气质。乍眼的明黄色穿在他的身上,原本就英气袭人的他更显卓绝。再观自己,一幅破败不堪的身躯,如今病得气息奄奄,苟延残喘的活下来尚需对方肯高抬贵手……彷佛生命中的一切已被吞噬,相应的全部丰满在他的身上。胡璇不由得想起宴子桀在桐城的民舍间,第一次对自己表露心底的思绪时说起的那句:“我曾憎恨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却拿这些来补偿我。” 莫非冥冥中有逃不开的命运因果生生不息的循环? 罢了。一切都结束了! 抵不过渐渐飘远的意识,太过虚弱的胡璇经不起一时的伤感,又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是抵不过腹中饥饿,闻到一股食香,胡璇睁开眼。 宴子桀的脸凑在面前,让胡璇不由得心惊。 他笑嘻嘻地坐在床头,伸手欲掀被子扶胡璇起来,还边念念有词地说道:“可算睡醒了。帮你擦脸的时候都听到肚子打鼓。来,坐起来喝粥。朕特别让御厨为你做的。” 宴子桀将胡璇扶了起来,背后垫了个软枕,自己也大大方方地坐在床头,回手端起桌上食盘中的那碗粥舀了一勺送到胡璇嘴边:“来,放了有一会儿了,冷热刚好。” 胡璇就像个娃娃被摆布,本来一见到宴子桀就脑子里乱成一团,想要自己来,却努力抬了几次手都使不出气力,额头上倾刻间就上了一层薄汗。 宴子桀收回了汤匙,体贴地拿起腰间别着的一块丝岶给他拭了拭,便又舀粥来喂他。 茫茫然地被喂下一碗粥,温润的暖流下腹,胡璇才觉得自己提得气几分气力。宴子桀问他要不要再添一碗,胡璇摇摇头。宴子桀便又扶他躺下。 胡璇虽是大病初愈,脑子倒还算清醒,心中警觉什么地方不妥,虚浮的声音问道:“敢问皇上,道长何时才来接我同去?” 宴子桀面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但也只是一刹的事情,面带温柔,坐在塌旁,边为胡璇拉上被子盖好,边缓缓说道:“道长见你身体太虚弱,不宜劳顿。他又有急事在身,不得不离开,临行交待朕要好好照顾你,待到他眼下的事情了结,便再来接你。”眼见胡璇的脸色随着自己的说辞越发僵冷,怕他疑心,忙又说道:“道长也想早去早回,今天一早仓促而去。他本想向你交待一声,哪知你一直沉睡不醒。你若不静心养好身体,真到了道长来接你那一日又如何是好?”说着,转身在床头的柜子,有意拿出当日未入宴都是道人交给自己的草药包:“你看,道长连你休养这些日子的草药都备好了。”说完,又将药包放回去,转身向目光有些呆滞的胡璇:“听朕的话,养好身子,朕才能安心……”说到后来,他抓起胡璇的双手合起握在自己掌中,将他的指尖贴在自己嘴唇前轻轻的吻触,紧闭起双眼,眉头间纠结一抹凄苦神色。 胡璇的目光微微流转,对上宴子桀缓缓睁开的双眼。 在宴子桀眼中,那双曾经温柔而清澈的眸子早已失去了它应有的光采,如今剩下的,只是空洞与茫然,尚有淡淡的哀伤,那曾为自己一举手一投足而变化的流光——早已不再。 “璇……”宴子桀声音有些哽咽:“……是朕、错信奸佞。你、你再相信朕一次、原谅朕好不好?” 胡璇的目光微微转了开,显然他经过了一瞬的思考,却又重新对视宴子桀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虚弱而缓慢的声音说道:“……皇上、这次……是真心……要放过、放过胡璇么?” 宴子桀期待的表情一瞬间消失,苍白了脸坐直了身子,紧握着胡璇双手的手掌也失去了力量,神情茫然地盯着胡璇:“……朕那样伤害你,朕真是不该!胡璇,朕……在求你原谅,朕的意思,你明白不明白?” 胡璇眨了眨眼代替点头,嘴角牵强地扯出一抹淡笑:“……胡璇……明白了。”显然他大病初愈,体力不继,神情间又多出几分倦意与恍惚:“……没有……怪过皇上,皇……是一国之君……治国安天下,胡璇能明白。就请皇上……放胡璇……归依乡野。如若不能、请赐一死,感恩不尽……” “……”宴子桀满怀期待的心冷了下来,不过这种结果也并不意外:“……就算你执意离去,不养好身体又如何经得颠簸?你好生休养。朕晚些再来探望你。”不知是要逃离胡璇对自己再无眷恋的结局,还是逃避自己此刻无所是从的拙态,宴子桀含糊应话,为胡璇拉好被子便独自离去。 胡璇被悄悄送入后宫养伤。那处胡璇最后住过的清思园,仿佛成了宴子桀自己都不敢面对的恶梦,宴子桀命人将那一处封起,将胡璇安置在流苏菀。 流苏菀是后宫中偏南的一处别院。宴子桀考虑胡璇需要静养,而他本人也一定不愿住在后宫中显眼之处。流苏菀接近皇宫最内层的宫墙,三重宫墙后,就是一片荒地,三十余里开外,便是宴都城墙与护城河相环。 庭院面积不算广阔,亭台轩榭却也样样俱全。如今正是晚春之时,草木逢春,知节花开,建于水榭之上的凉亭与寝殿,无不被水光荡漾铺上一层流华的光辉,景色怡人。 经过四五天的调养,胡璇行动依旧吃力,常常走几步便开始头晕目眩,但一天里的清醒时间已经多了起来。长时间没有食物滋补的身体开始正常的进食,人眼看著一天比一天饱满了些许,神情却始终如一的淡然。常常静静地坐卧在殿前凉亭的竹塌上,逃眺出神。 宴子桀每天比上朝还准时来流苏园。胡璇的的饮食起居,只要时间可能的情况下,都是他亲手包办。但每当面对胡璇对自己无爱无恨的凉淡神情,连宴子桀自己都觉得这里实在没有自己容身的余地。命歌姬来唱唱清静的小调、或是找些杂耍艺人表演、或是自己讲蹩脚的笑话……宴子桀花样百出,胡璇千遍一律的给足面子勉强一笑,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在尴尬中渡过。 这天宴子桀下了早朝,又像每天一样往流苏菀去。即便再怎样喜欢的人,天天碰壁样的相处,宴子桀心里也有些拐扭。可回想种种,自己受得这点委屈,若是能换回哪天胡璇不计前嫌,那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天天想花样,胡璇身体精神又都不大好,很多把戏也得顾及他的状况,各形各色的试到黔驴技穷,仍是博不到他什么好心情。而自己一个君临天下的皇帝,心心念念的人总算醒来,近在咫尺却更似远得天各一方,那种滋味也着实不好受。 眼见快到了流苏园,宴子桀命仪仗停下,自身后的宫女手中接过抱来的宁儿,满怀期望地走进流苏菀。远远地,望到远处的凉亭里,胡璇倚着竹塌而卧,两侧各站了一名宫女太监守侍。 胡璇原本是背对着宴子桀的方向,直到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双双下跪,胡璇才勉力动了动身子,想要起身接架。宴子桀却早已大步流星地赶到近前,提了提自己并不算足的底气,转到胡璇面前,脸上扯出讨好的笑意:“你身体不好,别乱动。璇,你看朕把谁带来了?” 胡璇抬眼看到宴子桀怀中的襁褓时,原本淡漠的神情瞬间凝固。直到宴子桀坐在塌边,喜滋滋地将怀中的孩子送到胡璇面前,胡璇的目光直直地盯在孩子的脸上。 一转眼就是四月有余未见,孩子已经长得白白胖胖,但胡璇还是一眼就认得出这孩子确实是宴宁没错。只是此刻见到宴宁,一直以来的经历已经让他再也没有办法把事情往美好的方向想,在他脑海中形成的想像,绝对不会是宴子桀已经与宁儿相认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怎样找到宁儿的?宁儿托在接近北境的吴城乡村一户平民人家……他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找到他?他真的相信宁儿的身世了?阮鋆芷已经死去……这世上还会有什么人为这孩子澄清他的身世?! 一连串想也想不通,理也理不出头绪的问题在胡璇脑海中盘旋。 “璇,你看,朕将他养得白白胖胖。”宴子桀见到胡璇瞠着眼,双目发直,只以为他惊喜过望,心中不免有了几分底气,微微提高了声音,有些得意地又将孩子送近了几分:“他很乖,都很少哭闹。长得白白净净漂漂亮亮,你看……很像你呢……” 胡璇缓缓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着宴子桀自名得意的笑脸。 这么多天来,总算见到胡璇露出些带情绪的反应,宴子桀心里小鹿乱撞,也顾及不了那么多,接着道:“你很念他吧?朕怕你前些天精神不是太好,太突然的惊喜承受不住。今天将他抱来,总算做对了一件事。”说着,笨掘地抱著孩子晃了两晃。 胡璇一时不知所措,嘎了嘎嘴唇,理不清自己错乱的思绪。眼中那可爱的小生命,白白胖胖的脸上一双水潋样的黑眸子,好奇地望着身周的一切,粉嫩的花苞样的小嘴唇上,挂着晶亮的口水珠,还有那婴孩特有的奶香气……这太过单纯美好的生命,吸引着胡璇的目光,仿佛一瞬间,涤清了记忆中的一切,仅剩眼前那似曾相识的小脸蛋儿,胡璇竟缓缓抬起手,想要摸摸孩子的小脸,而他自己的神情,已在不知觉间,由错愕变成了一抹温柔的微笑。 一切都那么美好,胡璇的眼中只看得到流苏园中荡漾的流光,和那纯洁可爱的小脸儿,还有自己纤瘦的手指,缓缓地接近……蓦地,一只大手忽然闯入视线,将刹那的美好生生撕裂,胡璇回过神来,却见宴子桀握着自己的手,轻轻地抚上宁儿的小手。 胡璇看着宴子桀的侧脸,一时间百感交集,微微用力抽手。 宴子桀转头,面上的笑意渐收,语气极尽温柔:“璇,孩子也四月有余了,你给他取个名子吧!” “……”胡璇又是错愕,随即看了看左右的侍女太监,宴子桀会意,命二人退了下去。 “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宴子桀现在心情好到极点。果然胡璇见到宁儿反应不同,只要有宁儿在,日子久了,也总能讨得胡璇的欢心原谅自己……就这样,便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皇上……即然,知道胡璇的冤屈……”胡璇仍旧依在塌上,心理上的不堪重负,让他连说话都变得吃力,但他仍尽力让自己的语言尽量显得流畅:“……为何到如今……仍在怀疑……宁皇子的身份?” 宴子桀显然一怔,但随即想到安公公对自己说过的话,才想到胡璇至今也不知道宁儿是他自己的孩子,当下温情一笑,轻声对胡璇道:“你身子刚好,朕没来得及跟你讲那么多。安公公向朕供认罪行的时候,也对朕说了。他当初有意谄害璇你……”想说阮妃,如今却总觉得有几分不妥,顿了一顿,才道:“阮鋆芷与你……其实是他看出了阮鋆芷对朕与你的恨意,想逼迫阮鋆芷知道自己投无路,与他合谋……害朕与你反目。而这个孩子确实是你所出,亦是阮鋆芷亲口对他所言……而你……却一直被蒙在骨里。”说完,宴子桀轻轻用手臂碰了碰仿佛神游中的胡璇,问道:“璇,这是你的亲生骨肉,难倒你不开心?” 第四十七章 胡璇缓缓转目向宴子桀:“……皇上到今天,依旧听信安公公之言?” 宴子桀察觉胡璇神色不对,忙安慰道:“朕如今并非偏信于他。只是你还不知道,朕已将他收押。这些都是他心知大势已去之时亲口供认……”说到这里,宴子桀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也只有在胡璇面前,他才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自己时常掩示得很好的脆弱,目光没有了焦距,呐呐地说道:“……他……是朕唯一的亲人……却害得朕好苦!” 胡璇见他如此神情,心中仍旧不由得牵痛。只是事关宁儿的身世——而自己与阮鋆芷行房,一向……有举无解,几乎可以说是另一种没有痛苦的折磨……这话又难以启齿,只得又说道:“皇上……就不能为宁儿……滴血验亲一试?” 宴子桀只顾出神,听到这句话,想也不想,冲口道:“阮妃是孩子的娘亲,都已亲口承认,胡璇你如此固执、为的是什么!?” 平常百姓滴血验亲尚有流言诽语,更何况是一国之君,胡璇说出这话,确是情非得已。本来已经够生硬的气氛,宴子桀回问这一句,胡璇便即刻想起他之前给自己定罪,说自己要他做孩子的便宜爹爹。心中一冷,想他口口声声说冤枉了自己,却不过如此而已。心中又想:就算自己无解,但……宁儿是自己所出的可能性也并非绝对没有……两人四目相对,一联系到阮鋆芷,这时的气氛竟尴尬到让人结舌。二人不约而同地转开视线。 宴宁躺在宴子桀的怀里,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望着胡璇,也不知嘴里嚷些什么,依依呀呀的挥起小手。 胡璇看着孩子天真单纯的笑脸,一刻间又陷入了迷惘:无论这孩子身世如何,在这阴谋充斥的皇宫中,他当真会幸福么?至少自己带他离开,会给他全部的关怀和爱护……田舍之家,温馨洋溢的平淡幸福,自己从未有如此刻般向往。即便已身败名裂,只能离群索居,但是若是荆云的师尊收他为徒,等到将来他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远离这虎狼之地,又何尝不是一桩人间的美事? 如此想着,胡璇的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竟不自觉的缓缓抬起手,抚上那柔若无骨的小手。 宴子桀看到久违的笑容,不由得痴了。曾几何时,那是只属于自己的温柔,竟然面对自己,却再也不会出现了。 宴子桀小心地将宁儿送近胡璇面前,看他有些痴茫的微笑,仿佛沉浸在难以言寓的幸福中,宴子桀也被这种和乐融融的气息感染——没有了过去,也没有了未来。时间,在这午后暖意浸人的庭院中停滞。 直到孩童的啼哭声打破了祥和的宁静,宫女抱着孩子去哺乳。胡璇望着宫人们远去的背影,又被拉回这无力且无可奈何的现实。 并非自愿,却无能为力,只有再度陷入沉默,坐在那张竹椅上,双目毫无焦距地盯着自己下摆的方向,那是一种完全的封闭,那样自然的淡陌了周围的一切——抱括当今天的天子,宴子桀。 静坐了一会儿,见胡璇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宴子桀微微倾身,俯身在他耳侧,极尽温柔轻缓地说道:“璇,你是不是累了?回房去休息一下?” 胡璇点点头,便要起身,却在下一刻,宴子桀有力的手臂托起他的后背与腿窝,将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一刹的惊惶失措,让胡璇险些喊出口。 他拒绝!他拒绝宴子桀所有的温柔与善意。他已绝望过:他不敢想声名狼籍如自己会在这万人之上的天子眼中还有一席之地;他曾抱有天真幻想的爱情梦想被现实一次次的击碎、崩塌;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再奋不顾身地,相信“爱情”这美妙的字眼,会发生在原本就为世人所不容的二人之间;他更不敢想像,宴子桀温情的背后,倒底还隐藏著什么…… 可当错愕的眼,看到那俊俏的下颌、英挺的侧脸,感受到那充满力量、散发着不可违逆的气息的时候,胡璇发现自己的心,依旧无法抑制的波动了。那种期望得到的幸福,仅仅沾到了边角,就让他的理智崩溃。他知道不应该,也不可能!所以他选择无视、之后沉默,一次次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 来到了宽大的锦床前,宴子桀稳稳地让胡璇躺好,随即坐在床边,将薄被给胡璇盖在身上。 胡璇闭起眼,索性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去看、不去想。然而他就是这样清楚的感觉到,一双手,轻轻地撩开自己额前散乱的发丝,摩挲一般地在自己的耳际将它们疏理整齐,然后那双手沿着自己的脸侧,散发著温暖的热度,轻轻地、还微微发颤……错觉那是一种呵护、疼惜一般的抚触…… 心跳。胡璇无法抑制,益发明显的感觉到熟悉的体息带着温热的呼吸接近自己…… 胡璇蓦地睁开眼,宴子桀那张英俊的面孔就在自己的上方,那双平日里精勇冷凛的眸子中,多出一抹渴切的神色。即便如此,他却不同于以往的强势暴燥,只是极为温柔而缓慢地俯下身来。 胡璇吃力地别过头。 宴子桀怔了怔,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僵硬地坐起:“璇,你好好休息。晚膳的时候,朕再命人唤你起床用膳。” 胡璇点点头,算是应承,便听到衣料摩挲的声响,是宴子桀站起了身,脚步声远去。不刻,远远地传来“起架”的传喝声,胡璇的心底承载不下那太多亦太多沉重的情绪,又昏沉地睡了过去。 身体的孱弱,让胡璇即使在沉睡中亦常冷汗连连,身体粘腻而睡不踏实,半梦半醒之际,模糊的听到些微弱的声音。 “你去了这么久,要是公子醒了你我都不在身边,怠慢了怎么吃罪得起……” “刚才取药的时候碰巧遇到皇后身边的侍女,和她说了几句话,不小心耽搁了时辰……” “皇后身边的侍女,跑到御药房?莫非皇后……” “听说皇后娘娘身体抱恙,我也没敢细问,皇上现正在皇后那儿陪着呢。” “……” 像是服侍他的小宫女在说话,但胡璇无心也无力再听。这深邃皇宫的生活,即使是死,他也不愿再置身其中。安慰自己:谁与谁如何,爱与不爱,全都与我无关。 道长,何时才能来?隐居乡野,此生了无牵挂,悠然地看着孩子长大……教他读书识字、盼他娶妻生子、一生安稳幸福……心中涌现一幕幕期望中模糊不清的画面,明明该有些许温情的感觉,可那辛酸的湿意,还是沾染了眼角。 寝宫中,叶纳坐在塌边,不再明艳的脸上透出憔悴的神色,宴子桀坐在她身边,半晌两人竟是相对无语,宴子桀眼神盯着一处,不知在思虑何事。 侍女端了清水与药丸进殿来,将手中事物放于前殿桌上,走进叶纳身边施礼道:“娘娘,服药得时辰到了。” 宴子桀这才好像睡醒一般回过神来,想想最近一段时日常常驻留在胡璇处,确是有些冷落叶纳,便略带些歉意的问道:“梓童现在感觉好些了?” 叶纳放下手中杯盏,向宴子桀微微颔首道:“谢皇上关心,臣妾只是略感头晕乏力,并无大碍,这便是今天御医开过的药方,喝了便没事了。”顿了一顿,又犹豫似的缓缓问:“皇上,璇公子……身体可曾好些?” 自胡璇回来,宴子桀心知朝中素有人想要弹劾胡璇,加上上一次胡璇死里逃生,对去到胡璇住处的人更是严加防范,此刻一提起胡璇,宴子桀心头便如千丝缠绕般困郁难当,又好像这丝有生命一般把他的思绪往那人身上牵,仿佛迫不及待的想要守在那人身边再也不离开。 叶纳见宴子桀许久不回答,心下只道宴子桀还为自己加害胡璇一事耿耿于怀,此刻便轻声软语道:“妾身自知以前对璇公子不起,一直以来都……有愧于心,如今皇上与璇公子既平安归来,妾身只希望璇公子早日康复,否则臣妾又有何面目面对皇上……”说到这里,声音哽咽,憔悴的容貌带着苦楚的神情,让宴子桀原本便繁乱的心思更添了些许焦躁与不安。 “梓童言重了。”宴子桀将叶纳拥进怀中:“朕一直以来让你受了委屈。以你弱质女子之躯为朕阵守江山,如今你身体不适,也该是那时的伤患所致。而你过往所为,又如何不是为了朕的社稷着想……”说到这里,宴子桀顿了顿:“梓童,只是……人非草木,熟能无情,朕将你的情铭记于心,朕亦不能、……不能忘却与胡璇过往将近二十个年头的点点滴滴……你明白朕的心意么?” 叶纳的表情看不到,只觉得一点温热的水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看到她乌绢般的绣发随她轻轻点头晃了晃。 宴子桀只将叶纳抱紧,轻声说道:“朕知皇后待朕之心,朕决不亏负!” 娇弱的身躯安静地睡在怀中,而宴子桀的思绪飘飞,迎来的又是一个漆黑的无眠夜。 第四十八章 胡璇静静合目躺在庭院中的凉塌上,只有透过头顶树缝撒下的细碎阳光为他带来了些许生气。 宴子桀每天下朝之後都会来陪坐到胡璇休息,仍旧不肯回去。晚上他也有向自己示好,但胡璇拒绝,他便赖皮只拥着胡璇睡到天明上朝。于是每日午前便成为了胡璇一天之中唯一可以安静独处的时光。 并不愿意见到宴子桀,虽然清醒后宴子桀一直温柔有加。就算偶尔对宴子桀说的谈笑小做回应,那也是害怕真的触怒于他、自己与宁儿怕就挨不到等到道长来的那天。 感到他刻意的温柔,仍旧会心跳,就连胡璇自已都恨自己,竟然不能对他真真正正的忘情。 这样半个月下来,虽然天天补品汤药不断,身体慢慢丰盈了一些,但胡璇的精神却是越来越差。 胡璇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因微风而轻轻摇摆的树叶出神,宴子桀一心认定宁儿是自己和阮鋆芷的孩子,现在哄着自己,宁儿自然锦衣玉食。一旦自己不在或是惹恼了宴子桀,那宁儿会被如何处置?胡璇苦笑起来,现今只有等待道长快些接自己和宁儿出宫才是办法,而道长现在身在何处? 宴子桀下朝后匆匆赶往流苏园,自从胡璇那日见了宴宁之后,明显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松活,虽然神情仍旧凉淡,但却也不太过排斥自己的接近,不时趁递喂汤药补品时还可以轻轻揽一揽胡璇的双肩。这一点点进展让宴子桀心中雀跃不已。如今胡璇的态度让宴子桀觉得,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把这个心心念念的人重新拥入怀中。 不过自那天后,却没有再让胡璇见到宴宁,这点倒是有意为之。 嫉妒!虽然跟一个孩子争宠有些可笑,但那温柔的笑容祥和的目光,曾经只属于自己,如今那个小家伙已经完全吸引了胡璇的注意力。 才进入园中,便见到胡璇穿着夹衣躺在凉塌上发怔,宴子桀忙快步走到凉塌边执起胡璇的手道:“虽说快到夏天了,但你身体不好,衣着单薄躺在这里仍是不妥,手都凉成这样了。”胡璇正在出神并没有注意到宴子桀进园,猛然被宴子桀执起手来,抬起的眼中尽是惊吓和畏缩。 感到胡璇微微用力抽手,宴子桀便放了开。心中有些发苦,但随即便换了笑容,接过侍从递过的薄被替胡璇细心盖好。 用过午膳,宴子桀便坐在凉塌旁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胡璇说话,胡璇大多时候都是脸上挂着虚无的淡笑静听,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宴子桀满腔兴冲冲被胡璇的态度不软不硬的顶了一下,自顾自的说了一会也觉无趣,便道:“这里风大,璇,进屋去吧。”此时连草叶也不过轻微的摇摆一两下,何来风大之说,胡璇都没来得及反应,一双大手便将自己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进了房去。 将胡璇在床上安顿好,宴子桀舍不得抬起身,依旧将双手撑在胡璇头侧,目不转睛的凝视胡璇。胡璇眉头微蹙,病态苍白的皮肤仿佛通透得能看到血液缓缓流动。待宴子桀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吻上了胡璇的颈侧,连胡璇坚决地扭头闪避都未曾觉察。但唇上触及的是朝思暮想的肌肤,闻到感到的是熟悉的体息,宴子桀体内的思念欲望一同涌出,上半身便压上了胡璇,双手也拥紧了胡璇的肩,嘴唇寻找熟悉的气息不断落下吻来。 胡璇用微薄的力量推据他。宴子桀微微抬起脸,眸子里的欲望胡璇看得懂,但胡璇却闭起眼,侧过头去,抵抗的双手仍不松力,执意表示自己的拒意。 宴子桀心中只觉得烦闷不堪,几次三番都想狠下心来用强,但自己过去的作为才令胡璇如今这般抵触,怕是一意孤行也只有雪上加霜。可就算是想找别人发泄欲望,却又是除了胡璇谁都不想要。宴子桀越想越觉得心中憋闷,站起身强压火气道:“……你好好休息,朕明天再来看你”说罢便掀帘离去了。 直到听到“起驾”的吆喝声,胡璇才放松了身子,觉得眼睛酸涨却又干涩得流不下泪来,只能睁开空洞的眼睛望着床顶一眨不眨。 自那天过后,宴子桀仍旧每天都来,但两人之间沉默的时间却愈发的多了。多一半时间是胡璇闭目养神而宴子桀则坐在他身边批些无关紧要的奏折。胡璇的抗拒让宴子桀心中一天比一天焦躁。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32节 这日和往常一样,胡璇静静地依靠在床头,宴子桀则略微靠在胡璇身侧看折子,自那日之后宴子桀便不再有向胡璇求欢的举动,但却总是挨挨靠靠占些便宜,胡璇推拒无果也就由他。 时间慢慢过去,日头偏西又到了胡璇服药的时间。宴子桀放下折子正待传药,就有侍从禀传进来低声说有密报呈上。宴子桀沉吟了片刻便道:“呈上来,朕在这儿看”,侍从从怀中取出一个密封好的圆筒呈上,便垂首退下了。 宴子桀看折子也全不避讳胡璇,只坐在塌边自顾自地看,胡璇就在他身侧,就算不是有意想看,也能瞥见些许。余光中,胡璇仿佛看到了极为敏感的“胡氏”二字,心中一紧,顺着目光看过去,却发现密折上赫然写着擒拿胡国乱党的家小、正奏请宴子桀收监批斩云云。胡璇看了这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宴子桀也完全不避他,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才放下了。 胡璇知道当日宴都宴子桀的兄弟作乱之时,肖远亦有带兵进犯,但那之后也听宫中传闻宴子桀四处缴杀乱党,已大有所成,却不知他心狠至此斩草除根,连无辜的老弱妇孺也不肯放过——但,这样才像他的作为不是么? 胡璇的心底发寒,他不知道自己将这句话说出口会有什么后果:“……皇上……是要斩草除根……?” 沉思中的宴子桀抬起头来看着脸色泛白胡璇,仿佛慌张似的收起了密件:“你不必为这些事劳心费神,朕自会处理。” 胡璇脸色又白了几分,问道:“他们……非死不可?” 宴子桀直视胡璇:“朕也有朕的苦处。” “……”胡璇嘎了嗄嘴唇:“皇上即做如此想,就不该再留胡璇的性命……” “你跟他们不一样。”宴子桀转开视线,不肯正视胡璇悲伤却渴求自己慈悲的双眸,心底却窃喜一切都顺着自己的意发展下去。 宴子桀虽然残忍,但或许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必然的。胡璇对这些道理心知肚明,也仿佛可见自己无望活着踏出宫门那一日,声音淡淡地飘荡在空旷的房中:“若有一日皇上决意除去胡璇……请皇上不要为难胡璇的孩儿……赐我们父子一个痛快,胡璇感恩不尽。” “朕……朕没有这个意思!”宴子桀忽然转过身来,双手扳正胡璇的双肩,让他正视自己,脸上尽现焦切之情:“到了今时今日,胡璇你仍不能明白朕对你的一番情意?” “……”胡璇垂下眼帘:“社稷为重,胡璇不会有半分怨言……” 宴子桀仿佛气结,就这么胡璇对坐了半晌,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不杀!” 胡璇的眸子中,仿佛温柔的流光,没能逃过宴子桀的眼。 仿佛更为坚定诚挚,宴子桀又道:“朕为了你,不杀!” 胡璇不可致信地抬眼,对上宴子桀专注的目光。宴子桀的声音放轻柔了许多:“真的是为你!璇……” “……”胡璇想说今日之举,不原成为宴子桀日后的恨事,但那些必竟都是些无辜孱弱的生命,一如自己或宁儿,胡璇嘎了嘎唇,最终垂下头去:“多谢皇上开恩。” 宴子桀却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坚实的胸膛传出的鼓动彷佛震透胡璇心底的力量,他男性沉着而磁情的声音在而边随着吐息温柔的回荡:“……朕真的是为了你!”胡璇看不到,宴子桀微微得逞的狡笑。 之后,宴子桀又传了药进来,胡璇喝了药便闭目睡去。 当晚,替胡璇掖好被角的宴子桀却不肯同往常一样离去,只在屋里来回踱步。胡璇虽感不解却也没有理会,自顾闭目养神。忽感身上一凉,随即一个温热的身体钻入被中,紧紧的将自己拥在怀中。胡璇大惊忙用力推拒,可宴子桀却越抱越紧。耳边灼热的气息令胡璇慌乱得不知所措,正待挣扎时却听到宴子桀低声的恳求:“璇……不要、不要拒绝朕,朕、真的喜欢你!朕为你可以做一切……你不要再拒绝,好不好?”虽是问话,却丝毫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黑暗中的亲吻热切地落了下去。 胡璇嘴角泛出一丝苦笑,静静偏过头去,努力地压抑自己想要反抗的心情。 胡璇静静没有任何动作,宴子桀知道自己捉正了胡璇的软肋,心中大喜,妄想许久的事情今日总算得逞,当下支起身子,手忙脚乱的为自己宽衣解带。 胡璇听着耳畔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堪的感觉涌上心头,心中又有几分抵触,终于鼓起勇气转过头,对上宴子桀兴奋得泛着光彩的眼:“皇上……胡璇仍有伤……” 哪里肯放过机会,宴子桀放开自己解了一半的衣衫,激动却也温柔的覆上胡璇的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低声道:“朕会温柔些,一定不伤了你!”也不待胡璇再说,痴缠地吻上他泛着淡香的檀唇,拥那副思念良久的身体入怀。 被雷延武用刃物划伤的伤口尚末完全愈和,胡璇错觉有把生满倒剌样的铁具在体内抽撤一般痛苦难当。本能的反应咬紧了牙关,闭紧双眼,将头侧向一边,隐忍耗尽了他的体力,巨痛却又让他无法昏阙…… 宴子桀就全然相反。怀中拥着的,是日思夜念的人,现在自己就在他身体的深处享受人间至乐。虽然也知道胡璇的身体完全没有情欲的表像,自己这样一味求欢是有些自私,但太久的隐忍让他着实难挨。 胡璇的身体虽然有些不自然的僵硬和颤抖,但那包紧自己的内处却温热紧附,更不乏些许温润,宴子桀埋头在胡璇颈子边,没动作多久便泄了一次欲望,稍做喘息,便又要重整旗鼓再振风威。支起身体,想与胡璇亲热一翻,才见他紧咬牙关闭起双眼,脸色苍白,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表情极为痛苦。 “璇……”宴子桀耐着性子,伸手抚摸胡璇的脸颊,柔声道:“朕很小心了,还是会疼么?” “……”胡璇茫茫然睁开双眼,澄清的眸子中带了些许湿意,牙关依旧紧紧咬合,静静地对视宴子桀。 “朕想你……想、想了很久……很久”宴子桀点水般地吻着胡璇的脸:“……不要再怪朕了、朕对你是真心!”宴子桀每一个轻轻的动作,都会牵痛胡璇的身体,宴子桀说得越动情,胡璇的表情越痛苦,身体越发抖得历害,结合着的私处,却反而急剧地引起一阵蠕动。这样的反应,怂悀着宴子桀叫嚣的欲望。 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宴子桀轻轻的撤身离开,果然见胡璇随着自己的动作表情越发痛苦,直到彻底离开,宴子桀起身去看,鲜血混着白色的粘稠染红了一片锦褥…… “你怎么不早说……”话还没说完,却想起胡璇明明说过他自己有伤……而情欲作祟的自己只想着那些外伤或是他体虚,根本没容他说完话。 宴子桀回头向殿外呼喝:“快给朕传御医!” 胡璇努力地拖着将要失觉的腿合拢身体,痛苦与难堪让他难以负荷,可那一双有些畏缩的眼眸却小心翼翼地盯着宴子桀的神情,仿佛在读解对方的心态。 “……”宴子桀看着这样的胡璇,竟然有想哭的冲动。拿过身边的衣衫披盖在他身上,自己也套上件薄衣:“……胡璇……朕、不知道。不是有心伤你!” 颔首。别的男人在那里留下的伤,面对着自己最爱却也最怕的男人,胡璇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也不知道他倒底是怎样的感觉。 御医慌慌张张地奔来,为胡璇医疹敷药。之后宴子桀抱着胡璇进了内堂休息。 即便胡璇如何宽慰自己,这些比起曾经的羞辱早已不算什么,却仍在听到御医在外面对宴子桀说起旧伤未愈请圣上斟酌之类的说词之时无地自容。 直到御医离开,侍女们换好了新的床褥,宴子桀才走进来,复又抱起胡璇,将他安置回床塌。 “皇上……”“璇!”两个人同时开口,四目相对,又同时收声。 “你先说。”宴子桀并排在他身边躺下,一只手环在他身下,另一只手扯好被子为二人盖上身。 “……”胡璇沉吟,眸子不安的微微晃动,没有直视宴子桀,轻声地说道:“……皇上……明日,能让胡璇见见宁儿么?” 心被狠狠撞痛。他的隐忍,只是为了报答、取悦……之后……宴子桀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朕对你的心意……你仍是不明白?”朕费尽心思设计讨好……不过想换回你心甘情愿,而你如今这般提出条件、朕做的这些又算做什么! 胡璇显然不知所措。胡璇知道宴子桀为了自己放生那些人命、自己再拒绝他定然会惹恼他不开心,依着他……仍旧惹他不开心……但这痛不欲生的一遭,为的又是什么。卑微至此,尚说什么心意?胡璇强打着精神壮起胆子抬起头,回视宴子桀,声音有些激动:“……皇上……求您,让我见见孩子……” 宴子桀真是差一点就暴跳起来,牙齿已经咬得作响,这一刻说不出是为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心情着急,还是为他忍着自己的伤害只想交换见孩子这件事暴怒……但他终于还是忍了下来:“朕答应你……” 胡璇的脸上即刻有了些神采:“真的?” “君无戏言。”神色黯然,宴子桀强扯着一抹笑点点头。 胡璇微微含着笑意,转过头去缓缓闭上眼,也轻轻地点点头嘎了嘎嘴,似乎说的是谢恩一类的话,却轻得几乎让人听不到,然后他就沉睡过去。 第四十九章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很快就到了盛夏。 宴子桀准宫女们每天将宁儿抱去流苏园与胡璇相见。到了宴子桀下朝的时候,也就将近傍晚,宁儿早被宫人抱走。 胡璇依旧不会主动与宴子桀交谈,但宴子桀若是问话,胡璇也简单作答,并不忤逆他的意思。 合起奏折,宴子桀张开手臂,伸了伸筋骨。 房中的光线并不明亮,只有矮几附近的两盏油灯泛着昏淡的光线。 出奇的安静,甚至听得到垂帐帏幔后传出胡璇微弱的呼吸声。 白天上朝,傍晚回来流苏园,连折子都命人搬来批阅。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宴子桀就是这么一成不变的过来的。 借着昏暗的光线,宴子桀缓缓环视一周。若大的寝殿,简单的摆设,一张园桌、四张木椅、一张矮几、一张寝床,整个房间空空荡荡,若不是手中刚放下的折子,很多时候宴子桀在这厢园子里都很难想起这就是富丽堂皇的皇宫…… 尚不只如此。摆设的冷清,远远比不起气氛的尴尬。 平时别说胡璇不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就算是回答问话,也是能简则简。说好听的是有问必答,实际些的话,就是能给皇帝个台阶下。 晚上宴子桀批折子的时候,胡璇多是坐在一边发呆,偶尔倦了,就不知不觉靠在床栏边浅睡。只要胡璇一睡着了,宴子桀就将他唤醒,让他躺在床上好好安睡,久而久之,宴子桀批折子的时候,胡璇也就一个人静静地上床睡了。 宴子桀起了身,来到床边儿,伸手掀起垂帐,胡璇侧著身背向自己沉沉地睡着。 因为太安静,宴子桀知道胡璇这是假睡,因为他知道,他若真的睡熟了,总是梦魇不断,不会如此安静。 上两天胡璇发梦发得历害,哀叫似的断断续续发出声音,吐字不清楚。宴子桀一边儿听着,以为过会儿就好了,也没想吵醒他。哪知道不一会儿,胡璇越发嚷得历害,哭了似的哽咽,又像是喘不过气儿来似的顿着音。 宴子桀觉得不好,掀开帐子去叫醒他,就见胡璇侧伏在床上,一双手死死的扯着褥子面儿,一张脸上又是泪又是汗地粘着发丝,身子蜷曲不住地发抖,嘴里断断续续地叨念:“……放开我……不、……不是我……” 宴子桀鼻子一酸,心头像让什么狠狠抽了一下似的。他一手扳着胡璇的肩轻轻摇,连声唤道:“璇!胡璇!是朕!你醒醒!醒醒!” 胡璇身子一个机冷,一边用力挣扎,一只手反手扣上宴子桀的手腕,那力道出奇的大,指尖都把宴子桀的皮肉戳出了血渍,即便是这样,仍旧不曾转醒。 宴子桀手臂吃痛,松手也不是,不松手还不是,索性上了床,扳过胡璇,上了双手握住他的手臂用力摇了摇:“璇,你醒醒!是朕!你发梦了!快醒醒!” 胡璇忽然睁大了眼,那双眼充了泪,瞪着宴子桀的脸,手上的劲道却更狠了。他想坐起来,却又被宴子桀扳住身坐不起,哽咽着道:“……不要!你相信我!是他们逼我!你相信我!你……” 胡璇越哭喊越激动,手指越陷越深,细细的血流顺着胡璇的指节缓缓地流下来。宴子桀整个人呆若木鸡,紧紧咬着牙关盯着胡璇,眉头狠狠地纠结,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胡璇的声音嘎然而止,清明的眸子瞬间变得迷茫又空洞。挂著泪的睫毛轻轻晃了两晃。 宴子桀觉得手臂上的指力渐渐轻了,而那痛感才蔓延到四肢。 胡璇这才真正脱出恶梦,缓缓收回手,似乎看到指尖沿流的血迹,模样有些惊慌,原本就气色不佳的尖削脸庞更显苍白。他微微发颤,一点一点想要抽身脱离宴子桀笼罩的范围,眼帘半垂,有些不安的左右顾盼。 其实无须多问,宴子桀也大抵猜得到胡璇发了怎样的梦。想到胡璇受过的苦楚,自己又何尝不心痛。他想伸出手把胡璇抱进怀里,却微微一抬手,胡璇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畏惧地盯紧宴子桀向后退。 “璇!胡璇!”宴子桀稍作犹豫,依旧缓缓向他伸出手,放轻了声音:“朕知道……朕知道了!你别怕……朕不伤你!” 胡璇盯了宴子桀半晌,依旧有些畏缩。宴子桀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若不是胡璇恶梦初醒神智还不清淅,他会连畏惧的神色都好好地收起…… 宴子桀觉得鼻子发酸,眼里有些湿,胡璇的身影随即变得模糊,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控制不住地发颤:“璇……你回来朕身边!朕知道朕错了……朕……不该不信你……啊!胡璇!”手终于触到了胡璇,宴子桀的眼眶滑落一滴泪。 这时才能看清胡璇。他委屈得像个孩子,无措地看着自己,虽然胡璇亦竭力地忍着哭声,泪却决了堤似的不住滑落。 宴子桀将他清瘦的身子拉进怀里紧紧拥着,头抵在他的肩颈,有些贪婪似地吸着胡璇特有的气息,一手轻轻地、怜爱似地抚着他的发丝,颤声道:“朕知道你委屈……你想哭,就哭吧!” 胡璇没抬头,埋首在他胸前。起初身子的震颤起伏大了些,渐渐听得到他猫呜一般的低咽。再后来断断续续地抽咽着、痛哭着,很快就让宴子桀的胸襟湿了个透。 那天胡璇哭了很久,一直到疲惫地在宴子桀怀里睡过去……宴子桀就那样抱着他,脑海中不断翻复着过往,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整夜。 宴子桀掀起被子一角上了床,贴着胡璇的身后躺好。伸手,拥着胡璇。透过质地柔软的衣料,感受身前人传来的微温。 自宴子桀做了为胡璇不杀胡国造反的旧部那场戏之后,胡璇身子养好,便不再反抗宴子桀。 依着胡璇的品性,宴子桀清清楚楚地知道胡璇是在偿还,偿还他为他不杀的恩情……而自己当初做这场戏,无非也就是利用胡璇这一点。 他知道这手段卑鄙,可想得到的心又让他屈从于欲望。 胡璇隔三差五的就跟他提起来要走,宴子桀就用这样那样的借口搪塞,偏要胡璇留下等道长来接他。他不放人胡璇也没办法,只好有一天天盼着、一次次失望,隔三差五再念起这回事,如此往复。 宴子桀心里总想着,只要时间久了,胡璇忘记那些旧事,一切就可以从头开始。自己一定要待他好,将亏欠了他的,也补偿给他……可事情又不似想像的那么简单。 晚上呈来的折子,就又有谏臣说起什么江山社稷千秋万代,自然说起子祠的事情。 平时没人提,宴子桀也就懒得想了。胡璇在眼前,好像什么都能忘到脑后去:江山是朕的、天下是朕的,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朕的,胡璇自然也要是…… 可真的这一碴被提起了,宴子桀又不得不想。 子祠,千秋万代,那是必然要传宗接代。 宴子桀想着那自然是朕要做的事,却想不起也不会去想胡璇若是真正爱着自己,会不会心酸会不会心痛。但他着实一想着要去临幸别的女人,自己是多少有些不情愿……心里怀着那么点委屈,就想着这些天是该点哪一宫的妃嫔传宗接代了……可每次批完了折子,看着胡璇,心里的欲火一升起来,就非他不可,哪里也不想去了。 看看眼前人,安安静静的,仿佛真的睡着。 宴子桀的手就往上移了移,伸进胡璇的领口,时轻时重的在他单薄的胸前抚摸着。 单单是触及那微微有些淡凉的肌肤、嗅着胡璇发丝带着的香气,宴子桀的呼吸就不稳了起来,身子也向前靠得更紧了些。抬起头,顺着胡璇的颈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向上啄,轻咬他的耳垂儿,手上仍兀自不闲着,一路摸到了胡璇的腰间给他宽衣解带。 宴子桀从上向下看,胡璇的睫毛微微晃动,身子有些发僵——摆明了车马是想装睡蒙混。这也是这些日子总会发生的情况,有时候宴子桀忍着,就收了手不再纠缠,但有的时候觉得难耐,三缠两缠,胡璇也就依从了他。 今天宴子桀心里被折子扰得烦,上次同胡璇行房到现在也是四五天前的事了,年青气盛忍得久了,就有些不依不饶。 宴子桀索性起了身,将胡璇侧躺着的身子扳正了,压上去。 胡璇的衣襟都给他拉开了,人也给扳正了,再装也装不下去了,尴尬的垂着眼帘,左右盼顾着,也不动作。 宴子桀早习惯胡璇这个反应。胡璇心里有结,自己曾那么对他,是再正常不过。他在西砥塞外让人折磨得不成人形,宴子桀也心中有数。御医给胡璇把过脉,说是身子虚,剩下的不调仍是心结。胡璇原来就让自己折腾出过那不举的毛病,现在依旧是那个病。 宴子桀不敢乱来,再也不敢给胡璇下药了。所以胡璇没反应,多是由着宴子桀发泄。 宴子桀知道这事情只是自己取乐,就不多做难为,只要胡璇别挣扎拒绝、顺着意默许了,他就快行快了也不想让他难过。 宴子桀时常也觉得自己委屈,但胡璇的委屈他更清楚。 他常想着自己只要待胡璇好些,他有天知道了,总会好过来。不过委屈还是委屈,心急还是心急。 宴子桀抱着胡璇的身子,在他身体里驰骋着,说不清那股委屈倒底是为自己还是为胡璇,明明心里欢喜着能抱着喜欢的人,却又求之不得的心境,忏悔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呢喃着:“喜欢你、……璇、朕……真的……喜欢你!……” 胡璇的下颌架在宴子桀的肩头,微微侧着脸儿,望着透过月过的窗子,眼神总是空洞的,偶尔划过一丝悲伤的流光,转瞬也就消去了…… 胡璇昏倒的时候,宴子桀还在上朝。 由大殿外一个传一个,传到宴子桀近身侍从的小太监,他踮着小步,轻手轻脚的来到宴子桀近前,做了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畏畏缩缩地等着宴子桀点头。 宴子桀点头,他就走上前来在宴子桀耳边耳语一番。宴子桀立时变了脸,命他去传御医。自己手边事重,也只好草草先了结,急急忙忙下了朝赶回流苏菀。 到了胡璇床前,宴子桀眼见着胡璇惨白着脸儿,昏睡不醒。回过头向还跪着的三个御医问话:“这是怎么了?患的什么病?前阵子不是好好的么!” “回、回皇上……”为首的太医颤颤微微的应道:“公子今次昏迷,与当日公子刚刚回宫的症状毫无差异。臣等不才……不知、不知如何才能令公子复醒,请皇上降罪呀……!”说着,三个人就往地上猛磕头。 宴子桀一怔神的公夫,就见眼前地上微微犯了暗红,三个老御医竟磕破了头。 宴子桀喝了一声:“免了!朕问你们,你们说胡璇如今的症状与回宫时毫无差异,就是说……”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心头一紧:“就是说那道士根本没医好胡璇的病?” “正是。”为首的老御医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哆哆嗦嗦地应道:“臣等三人为公子汇医,发觉公子病本未除,此次病发如此凶猛,该是公子的病脉曾被人以药石、内功压制,慢慢施以疗治方是去本。而此本未去……中途……中途……”老御医说着,微微抬眼看看宴子桀的脸色,就不敢再说下去。 宴子桀心中正急,看他这扭捏神色,心中更怒,喝道:“看什么!照实说!” 老御医忙用袖子擦擦额头的血渍和冷汗,急忙应道:“中途弃医,前功尽弃,才会再度昏厥。臣等不才,回天乏力,请皇上降罪……” 宴子桀气得身子发抖,手纂成拳握得骨节咯咯发响,看一眼胡璇,再看看三个哆哆嗦嗦的老太医,忽然一转身,恶狠狠地向着房外走去,咬牙切齿地念道:“不修福的老杂毛!朕要你偿命!!!!” 第五十章 宴子桀气势汹汹来到一处厢园,到得厢房前,“咣当”一脚踹开房门冲身而入。 房中榻上,白须道者盘膝静坐纹风未动。 宴子桀冲上前去,直指道人喝道:“你这不修福的老杂毛,朕念你对胡璇有恩,留你一命,你却原原本本就想置他于死地是也不是!” 道人缓缓睁开眼,对上宴子桀:“胡璇伤重垂危,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医好的伤患。当初贫道向皇上请辞,想日后以自身功体再为胡璇慢慢医调,哪知皇上……”说到这里,道人摇了摇头:“皇上想留住胡璇,却一手撮成今日的结局,冥冥中自有天意。” 宴子桀居高临下,垂下眼皮儿,冷声对盘膝而坐的道人问话:“朕再问你一次,你要生、或是死?想好了再答朕!” 两道花白的眉毛下,苍老的眼皮动了动、睁开,往往抬头,对上宴子桀:“我要生。” “……”宴子桀似乎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神色微微缓和,抿起嘴儿,深深吸了口气,点点头又道:“即是如此,这就随朕去吧!” 老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事到如今,贫道已被皇上废去一身修为、自已早已如风中残烛,又如何能医治别人?” 宴子桀一声暴喝,忽然俯身扯起老道的领口,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你敢戏弄朕?” 道人神色泰然,对上宴子桀凶神恶煞的脸,依旧淡然:“与皇上戏言,并无乐趣。” “你……”宴子桀一时语塞,发了狠似的道:“你不信朕真的杀了你?” “哼哼、”道人冷笑:“兴兵西砥生灵涂炭、只为一已私欲罔顾天下苍生,如此帝王,要杀区区道人,有何不可信?” 宴子桀恨得咬牙切齿,也不与他做口舌之争,狠狠地道:“你医是不医?” “皇上可知,胡璇其实几近死过一次?”道长缓缓站直了身:“当初胡璇被御医银针封穴,气血僵凝,气已绝身未死。是贫道的徒儿,为胡璇过气续命,一消一长,一命换一命,方使胡璇复生。” “……”宴子桀心知道人所说的事是自己一手促成,心中隐隐牵痛,手上的力道便不由得松了,沉声问道:“有所耳闻,那又如何?” “胡璇身体受创、长期积郁,脾脏皆损,贫道为他医治之时,他虽不似前次几乎命绝,却也几乎不久于人世。”道人缓缓道:“贫道素知胡璇仁厚,心中不忍,即便皇上几乎为此人使天下苍生蒙难,贫道仍一心医救。所耗时日,没有一年半载,怕是他仍不能完全康复,所以贫道向皇上请辞,待日后以自身功体,慢慢助他调医。而今、贫道一身修为已毁,世上怕再难有人能助他死里逃生,唯今可行只法,只可续命、无法医治。” “……”宴子桀中觉得脑中混沌一片,自己的私欲竟致胡璇于死地,心中一片僵冷,两眼发直,人几乎站不稳,微微晃了晃,喃喃道:“续命……拿什么来续?他能撑得多久?” “世间万物,皆是一消一长。”道人继续说道:“一人命长,一人命消。续命自是以命来续。贫道已是风中残烛,自已当知天年将近,更无力以此法救得他人活命。” “……以命续命……”宴子桀沉吟,狐疑之色不由得浮上了脸,心中猜测这老道是不是搞什么邪门的方子来害自己,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璇死,遂又问道:“如何续法?” “依照贫道所授心法修练,配以药石,推宫过血为他续补元气。”道人答道:“但此法一行,便是两人一命,倘若换人再渡血气给胡璇,气血不调,经脉错乱,便会血凝而死。但若施救人一直以此法为胡璇过血续命,自身亦会元气大伤,寿期早近。届时,便再回天乏术,天命难违……” 宴子桀心中疑惑不止,又问道:“你即已说不能换人过血气,如何当初荆云救过他,如今还可寻第二人来行这方子?你终究……怀的什么心思!” 道人摇头:“我徒儿救胡璇时,拼的是一身功体,并非推宫换血之法。何况依那时胡璇的状况,推宫过血根本是药不对症。而如今,倘若我徒儿在世,又或贫道一身修为尚在,无须谁人赔上性命,只要慢慢为胡璇调理,假以时日必可痊愈。可如今……”说到这里,顿了顿,只淡淡瞄了宴子桀一眼,接着道:“……只有此法可行,尚且凶险。单以常人气血尚不成事,还要调配药石做引、进补,最后救不救得胡璇性命,仍要看他造化。贫道这番说解,皇上可能明白?” 宴子桀任再多个悔不当初,也全然于事无补。回想荆云师徒种种、包括那被自己一时意气毁去的天尊丹,竟仿佛冥冥中真有天意、因果循环…… 微弱的灯火不安的跃动,铺在胡璇暗淡色彩的脸颊上的光忽明忽暗。 胡璇的神情很安详,几乎让宴子桀以为这张脸再也呈现不出其他的表情来。 宴子桀知道,若不是昏迷,若只是睡着,胡璇会一直不安的梦呓,可如今……如此安详。 宴桀桀坐在床塌边,抬起手,轻轻抚上胡璇的额头、鬓角,看着那熟悉的脸庞,脑海中是自儿时起至今、一幕幕的掠影。 宴子桀的内心挣扎着:要让谁来给胡璇续命过血?谁能对他不离不弃?而当他们都灯尽油枯的时候,朕仍是要失去胡璇。又或是……干脆为他做个短命的皇帝? 最后这个念头,在宴子桀自己看来着实疯狂。 宴子桀缓缓将胡璇扶在怀中,再转身,由塌边小几拿起依足老道开的方子配的汤药,一点点地给胡璇喂下去。 泛着腥苦气的汤药不时地由胡璇唇角溢出,宴子桀轻轻的拭去。 在宴子桀记忆里,儿时的影像已经模糊,依希记得儿时在宫中与胡珂治气不肯吃饭,胡璇玉雕似白淅的手,拿着汤匙,温言细语地哄着自己吃完一碗粥……胡璇的样子真好看,那时候他脸上似乎总是带着如春阳般温暖的笑,任多少年后忆起,心底都会漾起一股暖流——可那时,为何会恨呢?! 手指轻轻划过淡凉的肌肤,宴子桀的身体微微发抖,眼里泛了湿。宴子桀又想起在桐城郊外的时候,自己受伤不能自理,他每天都是这样半抱半扶着自己,一勺一勺地喂自己吃每一顿饭…… 宴子桀抱紧胡璇,想要揉他入骨血一般地拥在怀里,耳鬓厮磨,声音打颤:“朕要将你的生命交托与谁……” 第二天的朝堂议事让宴子桀心情低落到极点。 如今天下大势已定、百业待兴,一切似乎有条有理地进行,最让文武百官关心的莫过于江山基业,那自然是皇储一事。 如果单单是如此,也不是头一遭。 可如今胡璇就那么昏着,天子后宫仍无女子怀有龙种这样的事,仍能让他们参上他一本。 其实宴子桀心里知道,胡璇回宫出过几次差子,自己皆是拂袖而去弃朝政于不顾,如今演变到这步田地,却责怪不得众人。 但扪心自问,关心则乱,但若胡璇真再有个万一,自己仍能稳坐朝堂不闻不问不动生色? 不能…… 可转念又想:他如今也只剩下一口气昏在床塌上,还能指望他出什么万一! 一边神游,一边安抚众朝臣。过堂似的早朝总算散去,宴子桀架着车辇急勿勿回到流苏菀去探视胡璇的病情。 宴子桀进房的时候,宫女向他禀说,午前,胡璇曾清醒过一段时间,只用了点茶饭的时间,便又昏了过去。依着方子由御医给胡璇喂过药,如今他仍在房中昏睡。 宴子桀摆摆手令宫人退下,缓缓走到胡璇床塌边。 望著胡璇,陷入沉思。究竟让谁来为胡璇续命……他还能陪在朕身边多久? 宫女两次来问用膳,宴子桀都摆摆手免了。这样不知不觉,已到了掌灯时分。这时又有内宫太监来提醒,说皇上该选今晚陪侍的宫妃了。 宴子桀这时才想起在朝堂议事时安抚众朝臣说过的话,何况皇子总是要有。只是这时候,胡璇他昏睡,可朕却——心念到此,就像要被人绑着架到床上去给哪个女人临幸一般,宴子桀心里闷得像打翻了五味陈杂,竟是说不出的难过滋味。 郁闷难当,宴子桀想了想,终于让太监传话下去,御花园设宴,令众嫔妃园中赏月,与天子同乐。 那内侍太监领命退下,宴子桀又那么出神地望着胡璇,守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内侍太监再三来催请,宴子桀才更衣离去。 御花园中灯火通明。 宴子桀来的时候,众人齐身跪地。 再见叶纳,晃若隔世。 宴子桀望着她,静、美丽、端庄……早已不似初识时那灵动天真的少女,如今俨然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 叶纳失去了孩子是个意外,在那之后她再不能生育也早已是众所皆知的事实。除此之外,宴子桀应该十分满意自己当年“门当户对”的选择, 做为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或是一个娴良淑德的皇后,叶纳都做到了。 而宴子桀亦为她心疼,不由得想起她为自己策马带兵在战场撕杀、不由得想起自己一意孤行发兵西砥,这个娇小的女子又再度浴血城池……就算他不再能为朕生儿育女,她亦永远都会是朕的皇后——这是朕所能给的,最大的回报。 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但他的心早已牵系在闲塌上奄奄一息的人身上,仿佛随时都会随他生命逝去而碎裂。 宴子桀走上前去,扶起行跪礼的叶纳,心痛地拥她入怀:“……” 叶纳抬起脸,万般温柔地看着宴子桀,伸出手缓缓地抚上他的脸颊:“皇上,许久不见,您有些憔悴了……” 宴子桀应说国事琐屑,是有些疲累。便与叶纳一同落坐,再令众人平身。 虽说举杯消愁愁更愁,但真到了如今这地步,宴子桀沾了酒,竟想喝他个不省人世——是醉也好,或是糊里糊涂地点了谁一夜云雨都好,如今清醒就是一份折磨。 真正醉生梦死的人说来是消遣,太过清醒的人呼出这句话才是恸哭! ——是谁说“难得糊涂”?说得这么贴切! 宴子桀一杯又一杯地猛灌下肚,脸上满是笑意,仿佛今夜就是来尽欢的,那看似顽世不恭的张狂神态,酒沾了衣襟双眸空洞的倦态,都让叶纳撕心裂肺般地心痛。 起初她还劝停,后来她亦同醉。 席间的妃嫔或是一同借酒消愁,或是籍机献媚,一众人在园中闹得仿似花街夜市,似乎这一夜就是天上人间,无人不痛快,没人有烦恼,天下太平,个个都是喜上眉梢。 最后宴子桀醉到不省人世。死死地抱住叶纳不放手,哪个妃嫔也没点。 叶纳还有几分清醒,命众人散去,同宴子桀一同坐车辇回他的寝殿,一路上,宴子桀仍是死死地抱住叶纳的腰身不放手,唇角不时地流出些酒水,呢呢喃喃地念着: 为什么……为什么啊!不能永远陪朕……为何不能…… 第五十一章 宴子盛再度起兵,联合西砥残军前后夹击滋扰边境。宴子盛更以弑君篡权之名讨伐宴子桀。 朝堂之上,也因后宫无所出而对胡璇的弹劾愈演愈盛。 宴子桀钦点张劲原拓发兵讨伐乱党,自己亦督师阵守宴都。连日以来心力憔悴。 眼见胡璇在床塌上,昏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一拖再拖,转眼就是半月过去,身体每况愈下,宴子桀仍是犹豫不决,难能为他选定一个为他过血气续命的对像。 一转眼三天,胡璇都没醒来过。道士亲自为胡璇把脉,摇头叹息,向宴子桀说明,自己可以再下重药使胡璇拖延病情,但若是一两个月内,再不能有人及时为他过血医治,怕是命不久矣。 宴子桀夜晚疲累,守在胡璇身边,常常睡不过一两个时辰就惊醒过来。 时光仿佛总在他身边流回到自己以为胡璇已经不在的那段日子,无论梦中还是睁开眼,都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空荡荡,望不到边的黑暗。 那种危机四伏的感觉,一如儿时的梦魇,不断地袭来。仿佛这世间无时无刻不被死亡般的寂寞所危协,那种步步为营的可怕感觉搅得他再难入睡。 胡璇隔三差五的会清醒一会儿,宴子桀遇上的时候着实欢喜,几乎都要喜极而泣,握着他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是反反复复的念着:“璇、你别离开朕!别离开朕……” 胡璇很孱弱,几次想开口说话,终是嘎了嘎唇,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牵强地扯出一抹淡笑,再缓缓闭起眼,昏睡过去。 每到这种时候,宴子桀都几乎有种错觉,他不会再醒过来。疯狂地把御医和道士召进宫来为胡璇救治,几次折腾下来,也不过就是胡璇的病情如此反复,毫无办法。 宴子桀有的时候就回想过去,他想如果不是阮氏的陷害、如果不是安公公的图谋、如果不是雷延武的迫害、如果不是韩越之拿走了起死回生的宝药……朕都不会失去胡璇。可到了最后,也难再自欺欺人下去:阮氏的陷害是自己听信、安公公亦是利用了自己仅剩的依恋的亲情来欺骗自己、最后又是被自己逼到了死处,几乎把胡璇整个人推到了雷延武手中,而韩越之只拿走了一粒药…… 当初自己都以为胡璇再也不在这个世上了,自己都觉得生无可恋,再也不想留着那药自救,才恶狠狠地毁了去——他要天下有情人不得善果,要韩越之救得了别人却救不得他自己……而最终,自己的幸福,却也毁在自己的手中。 宴子勇当初为了胡璇终于下决心要除朕、宴子桀单做了替罪羊赐死天牢、宴子盛如今仍旧不死不休兴兵做乱要反朕、安公公亦不念与朕的这份亲情要至朕于死地……可朕的胡璇为了朕曾受尽委屈又九死一生,朕还能给你什么呢? 宴子桀忽然又恍悟……倘若璇不在了,自己都生无可恋,那为什么——救他的不能是朕呢! ……是不是要等到再以一次以为真的失去了,才来后悔莫急?! 朕的江山,若是没有了胡璇,早就成了积骨成山、血流如何的人间炼狱,那朕、如今却又反复得贪恋些什么呢? …… 这么想着,宴子桀急令宫人备了车辇,往道人的住的一厢园子去了。 十天后,原拓张劲凯旋而归。宴子盛被张劲斩杀于北方战地,其降而不擒、就地正法,是宴子桀的一道密令。 胡璇再睁开眼的时候,觉得全身不再如往次一般力乏。挣扎起身的时候,就有侍女来扶他,边有人小跑着出了门去。 胡璇隐隐知道她们是向宴子桀报讯去了,却也奈何不得。 身子感觉十分轻灵,是难得的好精神。怕是长时间来自己醒了昏、昏了再醒,饮食甚少,有些饥饿。这时门外飘来一阵食香。接着轻巧的脚步声接近,有人打开门,一队侍女各奉拖盘呈了膳食进来。 乘宫人们在桌上摆布的时间,这边伺候胡璇的宫女就伺奉他洗漱穿戴。 胡璇想自己真是饿得慌了,心里念着宁儿,心思却也忍不住就往桌上的食物上面飘。 宫女侍奉胡璇落坐,为他添汤加饭,边上一个内侍太监道:“公子,皇上正在朝上,吩咐奴才们伺候公子膳食,待公子吃得饱了,就抱小公子前来探望。……” 胡璇一听,心中就没来由得一软,点了点头,又听那太监接著说道:“皇上还说小公子近来已会走路,聪明健康得很,请公子放宽心思,勿以为念……皇上下了朝,也会来探望公子。” 前面的话听着还顺心,一听到宴子桀要来,心里总是有些隔阂。 如今活在这世上,最期望的无非是远离这是非之地,做个平常人,将宁儿带大,教他读书写字,做人的道理,给他一生幸福……至于这个不该再想的人,胡璇是早已告诉自己,断了这个念头。而在这宫中最引以为乐的时光,无非是每天看着宁儿的几个时辰,接下来陪着宴子桀的时间,则都成了只为短暂幸福而付出的代价…… 可再痛苦的磨难都挨过来了,而今看着无辜的幼小生命,佛仿给自己惨淡的人生带来新的期望……这些又有什么不能忍? 只要再忍一忍……只要再忍一忍,道长来了的时候,就可以自由了——就是这样的希望,支撑着胡璇一天又一天。 几近胡囵吞枣似地用过了膳,胡璇就急得让人抱孩子过来。 宁儿果然会走路了,要由宫女扶着,似乎每一步都要向前跌倒似的,蹒跚向胡璇走来。 宁儿小小的,矮墩墩地,穿著青花银线精绣的小袍子、黑底粉花的绣鞋,像个肥肥圆圆地小鸡雏一般惹人怜。他仿佛认得胡璇似的,一边奔也似的走着,一边舞著一只小手,嘴里咿咿呀呀地哼哼叽叽,粉嫩的脸蛋上,艳红的小嘴儿咧着笑,阳光的照映下,口水珠儿闪出异常耀眼的光彩。 胡璇的心都软了,明明早该不清楚的记忆,却不知为什么就样清淅地浮现在脑海,仿佛回到二十几年前,那个幼小的孩童,用他稚嫩的小手拉起自己的衣摆,死死地抱住,纯洁美丽的眼睛依恋地望着自己…… 胡璇微微向宁儿伸出手,脸上现出一抹有如春日暖阳般的笑容,这抹笑的神采让身边的两个宫娥不由得看得怔了住,而胡璇自己,却也陷在回忆里如痴如醉。 那久违了的幸福,还在五六年前自己不知人世苦楚的生活,仿佛一幕幕再现,却又不知为什么,那回忆好像眼前的孩子一般——就在眼前,仿佛就是昨天,可当那温润的小手触及,被拉回到眼前的一方景致,终知再也回不去。 是喜是悲?胡璇不知道。抱起可爱的孩童,泪断了线似的落了下来。 宁儿在流苏菀陪了胡璇一个下午,到了傍晚被宫女抱了回去。 这时候有宫女太监呈了汤药来,胡璇也不闻不问,照数喝了下去。 宴子桀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 依旧有人抱着小山丘似的两垛奏折,放进了胡璇住的那厢寝房。 胡璇陪着宴子桀用晚膳,宴子桀对他嘘寒问暖,甚至亲自为他盛汤添菜。 胡璇有些尴尬却又没别的办法,照数全都吃下去,吃到再也压不下任何动西…… 曾几何时,与这个人一同进食,都变成了一种折磨? 到了晚上,洗漱完毕,胡璇依旧早早地上床——无论睡不睡得着。只有这样,面对一如即往坐在矮几边批奏章的宴子桀,胡璇才不会觉得太尴尬。 胡璇入了梦,这一夜他梦到了荆云。 胡璇觉得他的样子很憔悴。那许多的记忆在一瞬间划过脑海,想起他的不好,也想起他对自己的好…… 荆云对胡璇苦笑,说:“我欠了你的,却不知这样还不还得起……” 胡璇默默摇摇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胡璇想说,哪个做人,能对人没有丝毫亏负?可这句话,没对他说出来。 荆云点头,又说了些什么,胡璇似乎听不清,他只觉得荆云是在说,他的师傅会来带自己走,要自己好好活下去——胡璇有些自嘲的想,或许这只是因为自己想听这番话,于是便觉得荆云也会这样说才是。 这么一走神的工夫,荆云的身影渐渐的淡了,好像越退越远,又好像渐渐变得透明。 胡璇叫了声:“荆大哥……”就这么一用力,人从梦中挣了出来。 睁开眼,自己已经翻了个身,面对着宴子桀的方向。 寝房里很昏暗。唯一有些光亮的地方,就是宴子桀坐几前的一盏高架的油灯,照亮他面前方寸的桌几。 宴子桀垂着头、眉头微微颦促,对胡璇的醒来似乎没有察觉。 宴子桀的侧脸依旧线条英挺,俊俏得让人心动。或许是灯光的关系,胡璇觉得他有些消瘦了——大概又是些烦心的国事让他愁眉不展了吧。 若是这时能如许久以前,在他身边,出言宽慰,为他沏上一杯清茶,或是抚上一曲……心动,却又牵起了心痛。 之后他再度闭起双眼,努力如每一夜,硬生生的逼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直到再度陷入睡眠。 感觉到胡璇的呼吸似乎渐稳了些,宴子桀才微微抬起头,坐了半个时辰,眼前的折子根本都没换过,也没看得进去。 是什么时候开始,胡璇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让自己牵肠挂肚。 他望着昏暗中根本看不清的床塌上的人影,却格外的安心——朕的胡璇,就在那里。 叶纳静静地坐在妆静前,观视铜镜中饰满珠钗的容颜,珠华掩不去的憔悴。 似乎听到了一队并不清楚的脚步声远远地走来,叶纳忽然转过身,向大开的殿门外望过去。 身后的宫女无奈,却又不得不紧着步子奔到殿门外去。望得一会儿回来,不敢对上皇后那充满期望的眼眸,只得垂头,轻声道:“回娘娘,是宫中的侍卫……”小心抬眼,果然见那张美丽的脸努力地用平静掩示失望,忙又垂下眼帘说道:“娘娘,时候不早了,奴婢服侍您就寝……” 珠钗一支支地卸下,叶纳茫然呆坐,眼光停留在镜台前一只锦盒上。 那里面装着大婚之前,宴子桀送她的首饰。 那些都是二人在街市中游玩买来的饰品,并不名贵,却仿佛装载了她全部幸福的记忆。 那时候的宴子桀,陪她逛街、陪她打猎、陪她看大戏、陪她游山玩水……他为她戴上珠钗,那时候他的眼神很专注—— 叶纳想到这里,悲哀地苦笑——无论他多专注,她都不曾看到宴子桀为她着迷。 就像前些天宴子桀喝得大醉,抱紧自己的腰身,不住地问:为什么不能和朕在一起……为何不能……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是在问胡璇。 叶纳忽然想到一件事,猛地转过头去,还带着不得解的神情纠结眉头望着身后的宫女。 那宫女吓了一跳,生怕是自己不小心弄疼了娘娘,扑咚一声跪在地上就要磕头。 叶纳一摆手,让她莫慌,叫她到近前,轻声在她耳边道:“将御医传来,就说本宫心神不宁,请他来诊诊脉。千万不要惊动了皇上,记下了么?” 宫女点点头,叶纳摆手,她才起身退了出去。 红叶飘落的时节,又是一年的秋天。 平平淡淡的过与世隔绝的日子,业已成为一种习惯。 胡珂暗自嘲笑,人真的就如老鼠,再恶劣的遭遇,竟然也能习惯下来。 到了今天,时间虽然不能抚平自己心中的怨恨,竟也就这样茫茫然的活下来了。 胡珂还在天牢那时,就由宫中侍卫的闲聊中听到胡璇没死的消息。如果依胡珂自己所想,这怕是除了那无望的复仇之外,自己至今仍能活下来的仅有的慰藉。 再后来,自己就被宴子桀派人接到了中宫这处偏僻的园子中软禁。 吃喝穿戴,那自然是宫中的锦衣玉食。不需什么劳作,也有侍女太监随身伺候。 胡珂有的时候还觉得宴子桀这老小子是荒唐到离谱,还会照顾到他男人需要,三不五时的让人问问他要不要娶妻纳妾,言下之意似乎是你要女人,宫里的侍女你看中了也成。 到胡珂让人传话给宴子桀,什么也不要,就要见兄长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后话了。 胡珂心里是盘算,若是三哥还活着,说不定也受着了不得的苦,但总不能因为自己搞出什么事端,连累了他更生不如死。但宴子桀我就不信你关我胡珂一辈子也让我见不着你一眼,哪天别让我戴着你,来个玉石俱焚,这样即不会害了三哥,自己也算出了这口恶气,死也不赔本了。 静下来没事想这些有没有的,胡珂坐在塘子边,望空似地出着神儿,一边嗑着瓜子。 之后有些口渴,扔下手里剩的些个,准备倒杯茶来润润喉咙。 胡珂不喜欢让人侍候自己,让宫人们没事都闪得远远的,有用处自己自然会传唤就是。所以他身边儿也没个人,正要自斟自饮的时候,余光就瞄见园门口有人影走过来。 胡珂抬起目光来看,是两队宫女,再往后,一身明黄袍子的,那想也不用想,就是宴子桀了。 胡珂心里一紧,第一个念头就是手上没什么东西好砸他!竟不由得把手里的茶杯握得紧了。 再盘算他今天来是为的哪出,这么会儿工夫,侍女们停在夹道两边,宴子桀已经来到他面前。 胡珂纹风不动地坐着,斜眼瞪了瞪宴子桀,即不施礼也不下跪,神色还里还夹杂些不希罕的神采。 宴子桀背着双手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藐着他,脸上那神情当然也谈不上友善。 两个人这情景这表情,都再自然不过。 十几年前,在这宫中,每次两个人遇上,都是这么个架势。接下来该是三言两语不合就扭打到一起的状况,可今天却又不尽相同了。 身后有太监给宴子桀搬来坐塌,宴子桀落坐,就摆摆手让身近处的人退开了些。 胡珂也不再看他,径自抓起一把瓜子,又没事儿人似的咬了起来。 原本他就是爱干净的,自幼也是让人伺候大的。以前瓜子是人家给剥好了的,这阵子养成这个习惯了,倒也干干净净的把皮子收在一个盘子里。如今宴子桀来了,他倒像是不解恨想摔东西似的,扑扑扑地往地上吐皮子吐个不停。 宴子桀白了他几眼,目光也转到某处风景上,沉着嗓子道:“你总是让人传话说要见胡璇,今天朕来了,你倒不问了?” 胡珂的动作果然如预想的顿了下来,目光转回到宴子桀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番。 饶是胡珂对他有再大的脾气,但这段开场白着实让他动心,胡珂终于把手里的瓜子又扔回盘子里,又给自己斟了杯茶,边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明明白白地说吧!” 第五十二章 饶是胡珂对他有再大的脾气,但这段开场白着实另他动心,胡珂终于把手里的瓜子又扔回盘子里,又给自己斟了杯茶,边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明明白白地说吧!”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33节 宴子桀抿嘴笑了笑,有些玩味似的目光看着胡珂故作漫不经的表情,心里却对胡珂如今七上八下的心情了如指掌。 不急不徐地,宴子桀放轻了声音说道:“朕即然向你提起胡璇,自然是有心成全你们兄弟团圆。如今特来看看你的意思,似乎你在此处久享安乐,倒也对此事并不太在意……” 胡珂的表情明显僵了些,好像极力忍下一股怒火不得发作一般,身子微微发抖,僵着脖子依旧看着远处的风景,却又比刚刚更多了些不自在。 宴子桀心里有些得意,仿佛胜券在握,又继续道:“……你还不知道吧。胡璇身染重疾,朕想尽了方法医他……” 胡珂果然再也沉不住气,猛一回身,手里的瓜子哗拉一声掉在地上,竟然起身向宴子桀扑了过去,两个人立时扭作一团倒在地上。胡珂扯着宴子桀的领子,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凸,历声吼道:“你这狼心狗肺的恶贼!我三哥待你不薄,你三番五次折辱于他!如今你又弄出什么法子来折磨他!!!” 胡珂这边一动,退到不远处的侍卫就呼呼啦啦地又冲了上来。 宴子桀身经百战,这一个冷不防被胡珂占了便宜,但扭打了几下,竟也一个翻身与胡珂分了开。两个人狼狈地由地上一个打挺纵了起来。胡珂还要向前扑,宴子桀这边跟他扭打了起来,一边喝令冲上来的众侍卫退开。 那些侍卫即得了命令,却也不敢退开太远,只是手执兵刃,围着两人退开一个小圈子。 胡珂又和宴子桀扭打在一处,这次谁也没放倒谁,两个人手腕遏着手腕,纠缠地扯住对方的领子衣襟,都使足了气力憋得面红耳赤。 “你这蛮牛!不分清红皂白!”宴子桀屏住气,咬牙切齿地向胡珂道:“朕若是想法子折腾胡璇,还会千方面计想办法为他医那不治之症么?” “你少跟我惺惺作态!”胡珂涨红着脸,全不松力道:“天下的恶事都让你作尽了!你以为我会信你?!说我三哥得什么不治之疾,我看这病八成也是你折腾出来的……” 胡珂有心无心的这一句,正揭到宴子桀心里那道暗疤。本来两个人拼气力僵持不下的局面,宴子桀此时心里一震,力道立时松了下来。仅仅是一瞬间,胡珂得了这个机会,右手肘用力一顶,将两个人纠结的距离推了开,随手勾起一拳,狠狠打在宴子桀脸颊上。 宴子桀头一偏,人向后踉跄倒了下去。 胡珂想要拼命似的,一纵身又扑了上去。 两个人扭在一处,胡珂倒也没占什么便宜,便又被冲上来的侍卫给架了开。 宴子桀心里是对胡璇有愧疚,冷不防被胡珂戳中了心事,一个分神,才被他占了便宜。可之后吃了亏,被胡珂补上了三拳两脚,心里那股火气上来,脾气就冲得旺了。 他喝开了侍卫,提着袍裾冲了上去,又跟胡珂两个你一拳我一脚拼起气力来。 若说小时候打架,各有胜负。 但这些年来,胡珂虽是好动,但养尊处优,自然不及宴子桀征战沙场那般体魄,没半柱香工夫,胡珂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坐在地上,兀自不甘地狠瞪宴子桀,喘着大气,几次想挣扎站起来,最终还是摔坐在地上。 宴子桀稍稍好些,脸上也是几块青红,精秀的龙袍不只滚得一身灰尘,还被拉扯得有些皱褶,看起来颇为滑稽。他站在地上摇摇晃晃,似是也有些力竭,一只手指点着胡珂几番,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来,哑着嗓子道:“朕再问你一次,胡璇、你倒底见是不见!” 胡珂藐了他一眼,没好声气地应道:“你这是废话!能见自然要见!” 那边有宫人服侍宴子桀落坐,再为他端茶送水。胡珂自己爬将起来,坐回自己的椅子,自己也倒了杯茶。 两个人都耗得没气力打下去了,这时才算安静下来。 流苏菀中另一番景像。 叶纳让随行的四个宫人守在门前,只身走进了园子。 胡璇在远处亭中的竹塌上侧卧,正做浅睡。 在园中侍候的两个宫女正要去唤醒胡璇起身接架,叶纳一扬手,她们便乖乖跪在原地不动了。 有一种,女人特有的心理…… 想看看,那个人,全心全意,呵护着、爱护的这个地方、那个人……全无预兆的来看,是一番怎样的情形…… 叶纳一步步走近。卧塌上的胡璇的身影,很单薄,青丝垂下的曲线,称得他身形的起伏,仿佛都是那么温柔无力…… 终于走近的时候,才看到胡璇侧卧的怀中,抱着酣睡的宁儿。粉嫩的脸蛋儿,微微张长红润的小嘴,呼吸匀称,神色安然地睡在胡璇的怀中。 阳光下,胡璇的侧脸被照得清净如通透的白玉。他的眉头有些纠结,仿佛睡梦中都脱不开的痛苦纠缠……饶是如此,仍让人有种想要抚慰呵护的美感——如此的恰静。 这就是,那个人,深爱的地方、深爱的人…… 如果自己,一如孩童时天真,是否也会像胡璇一般,得到他全心全意的爱…… 如果自己,顺利地生下宝宝,那孩子,如今也一定像这个孩子这般可爱…… 可如今的自己,夜夜独守清冷的深宫。这个园子的每个角落,似乎都被阳光照耀,那温暖如此久违,如此让人怀念,怀念到几乎要让人落泪, 连自己,都听得到自己越来越粗重的鼻吸。忍着嫉妒到要哭喊嘶吼的冲动,竟然如此让人难熬。 叶纳的双手在袖子里紧紧地纂成拳,甚至身子都微微有些发抖,那双眼却依旧不甘与高傲,居高临下地藐视胡璇和他怀中的孩子。 仿佛感到陌生的视线,胡璇的表情微微松动,睁开了眼。 起初也许是因为初醒,也是因为毕竟露天的阳光有些剌眼,胡璇有很短的一瞬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他小心翼翼地坐起了身,方看清眼前的女子,不禁一怔,口中喃喃道:“……娘娘……” 叶纳点点头,向身后不远处跪著的侍女招了招手,两个忙走到近前。 叶纳道:“抱小公子回去。” 两个侍女听令行事,由塌上将仍熟睡中的孩子抱走。 胡璇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往哪里落定,却仍不时地偷望渐渐被抱走的孩子——那神情,又让叶纳心中莫明的抽痛。 看吧看吧、就是这个神情! 他是用这幅让人心痛的表情勾引他的?! 让人心生怜爱的人啊…… 这么想着,叶纳已经走上前去,伸手拉起胡璇的手腕。 胡璇一惊,推开她也不是,由着她也不是,这时,却见叶纳扒开他的掌心,看他手掌心中,那个愈合到连自己都几乎要看不出的伤口。 那只是比一般的针要粗一些扎出的伤口…… 胡璇自幼在宫中,也没听说过有人用这种法子医病。不过又或是没人得过要用这法子医的病,自己又不是太医,不知道也不奇怪。 但看叶纳如今的举动,显然是知道些许端倪,心中便想,这或许是用西砥的方子,开口道:“胡璇的命,是娘娘相救?” “……”叶纳盯着胡璇,放开了手:“宫中的太医,都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本宫何德何能。” 虽然她语调平平淡淡,却让胡璇接不上话。但就一怔神的功夫,心思却转到了别处——即然如今这病来得奇怪,当初就是道长医好的……如今——???? 心里出现了一层可怕的阴影,由骨子里向外发寒。胡璇茫然地望向叶纳,有些语结地说道:“那娘娘……又是如何得知……我这处伤口……” “本宫近日身体微恙,昨日传见御医,由他口中听得一二。”叶纳缓和了神色,缓缓在胡璇对面的石椅上落坐,继续说道:“宫中数不尽的珍奇药材、医理奇书,皇上一声令下,没什么做不到,你只管安心养病,也不要顾虑太多。只是……” 胡璇的心思却一直纠结,不知不觉的走了神,直到发觉话音顿了下来,才有些清醒,忙应了声:“……是。” 叶纳继续说道:“……为了子祠的事,朝中上下闹了不只一天了。本宫知道不该再来找你说,却劝也劝不听皇上……” “本宫也知道,要你说这件事,是难为你。但若是不说,这江山社稷……皇上或许是心中有数,但也不能一总孤行枉顾了朝臣们的忧心……” 胡璇只是垂下眼帘静静地听。 叶纳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喜欢皇上,会为他好。” 胡璇的神情开始莫明的慌张。 “……皇上也是真心待你。可皇上就是皇上……他有无尚的权利,可也有皇上不得不做的事情。” “胡璇啊……你会劝劝皇上的,是不是?” 胡璇嘎着嘴唇,几次欲言又止。 叶纳心思细腻,又道:“本宫也是如你一般,一心为皇上着想。但若你有难处,尽可对本宫直说……” “娘娘……”胡璇鼓足了勇气,仿佛就像溺水的人挣扎一般,哪怕是一丝微弱的希望也不想错过:“……可救胡璇,离开这里么?” 有一刹那,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静止了。 叶纳有一种久违的,想要大笑的喜悦——与其说是喜悦,又不如说觉得滑稽。 自己拼命的追求的爱,深爱眼前的这个人,他拥有自己最想拥有的东西,却偏偏一门心思想要挣扎逃离,将自己当成希望与出路…… 明明是上天开的玩笑——却又压得人笑不出来。 我也想你离开啊——只要你离开,我就可以拿回应有的一切…… 宴子桀回到流苏菀的时候,似乎有种错觉,觉得今天胡璇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太特别,只是宁儿早早就不在了。胡璇依旧坐在竹塌上看书笺,对自己应话的神情,很随和罢了。 可就是这样……也足以让人欣慰…… 又或是说……他知道快要与弟弟相见了?应该不会吧—— 这么想着,吃过晚膳,宴子桀照旧开始批奏折,胡璇依旧翻了些书笺继续看。天色晚了,胡璇默默地洗漱过后便上床睡了。 宴子桀下了朝就沐浴更衣,等了一晚上等的就是这时候。一见胡璇上了床,自己也忙起了身,一溜烟似的跟着钻进了锦被中。 胡璇根本连装睡都没得装,这种情形不免有些尴尬,被宴子桀扳正了身压住,有些不自然,微微偏开头望向一边。 宴子桀仿佛爱怜似地,用一只手指,佛了佛胡璇鬓角的发丝,再轻轻划过他脸颊,柔声道:“朕想告诉你件事,你若是开心,就常对朕笑笑,好不好?” 胡璇回过眸子,仿佛想要看他,却又不知不觉的避转开。 “朕想守着你,一生都待你好。”宴子桀轻轻俯首,吻了吻胡璇的脸颊,呢喃似地说道:“给你锦衣玉食,让宁儿也一生无忧,还有你的弟弟……” 说到这里,胡璇的身子猛然一震,瞪大了眼,原本就没有焦距的眼神,变得更加茫然无措,死死地盯住某处怔了神。 “胡珂他没死。好好地住在中宫……”宴子桀依旧温声细语,轻轻地用脸颊摩挲,像极了一只讨好的猫:“……璇,你……你若想见他,朕就安排常让你们见面……你不要再恨朕,和朕相守一生,好不好?” 午后萌生的喜悦与希望,再度冰冷。 那莫明的阴影与恐慌又袭上心头。 一切只是巧合?还是他太过残忍,莫非一切,都要在他手中掌控? 胡璇缓缓回神,看着眼前那张讨好的,似乎无辜到不能再无辜的表情,心都要被绞碎了般的绝望。 “……珂儿……”我好想见他,可我有颜面再去见他么? “嗯。朕见过他了,也跟他说了。璇,你想见他吧?”宴子桀拉下了帏帐,带着炽热的吐息压了上去:“只要你开心……朕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重重的帏帐后,传出声声低咽呢喃,缓缓地飘荡在夜空,仿佛是无数哀哀切切的期望,在深黑的夜幕下,魂飞魄散。 第五十三章 秋天的午后,落着有些冰冷的雨滴,淅淅沥沥的。清冷的空气、深灰的天空,这样的天气本就容易让人觉得阴郁。 胡珂撑着把油纸伞,在门堂前不远定定地站着,微微扬着头眺望着远处。 “朕若对胡璇无心,也不会千方百计地医治他。”宴子桀那天对自己说话时的场景,不断地在脑海盘旋:“如今不只胡璇锦衣玉食,就连他的儿子,朕也爱护有加……” “宴子桀,你还要脸不要?” “哼、”宴子桀那时候的表情,那么游刃有余。那自信的表情、那自信的应对,如今依旧能深深地剌到自己心底的痛处:“朕要不要脸?胡璇对朕的心意,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胡珂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在宴子桀的皇宫里,胡璇说那句话时、寂寞又飘远的神情:“……事到如今……三哥同你说心底话……”胡璇那时候坐在椅子上,都不敢正视自己,声音淡淡地说:“并非他逼我……我心里……确是……是……” 每每想到那一幕,胡珂的心,就有如被什么利刃绞着一般的痛。 “朕确实有负于胡璇,但如今再说那些,也于事无补。”脑海中,宴子桀那天说过的话又再度浮现耳畔:“朕如今待他确是一番诚意。你也不要说朕强加于人,胡璇他受过的苦处……”宴子桀顿了顿:“你与朕都心中有数。在宫中,天大地大朕最大,有朕在,就没人能动胡璇一毫发,没人能给他脸色看。他若离开这皇宫,还能安然于世么?他为朕受过的苦,换来的就是孤苦零丁的下半生么?朕待他有情,他待朕有意,朕今后也不会难为你,亦会好好抚养胡璇的孩儿成人……” 一时间,胡珂又想起当初胡璇那痛不欲生的神情,对自己说:“……你若是嫌三哥丢了你的人……” 胡珂垂着的手臂微微发抖,缓缓纂成了拳。他的神情微微有些痛般的扭曲,紧紧咬住下唇:倘若你能幸福……可宴子桀,他真的能给你、你想要的幸福么? 胡珂的思绪这样游离的时候,余光中瞥见远处的丛木掩映之后,一小队宫人人随着车辇进了庭院。 车辇中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宴子桀与胡璇。 宴子桀起了身,挑开遮雨的垂帘,远远便看见胡珂。 宴子桀回头看看胡璇,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飘忽不定,但显见也是望见了胡珂,晃动的眸子始终没离开远处那人的身影。 宴子桀放下帘帐,坐回他身边。这些日子他对胡璇嘘寒问暖,自然地把手盖在胡璇的手背上,放柔了声音问道:“是不是有些冷?身子抖得历害。朕让他们给你加件衣衫来。”说着一扬首,就要传唤人。 胡璇忙摇了摇头,应道:“不是。”硬生生将手抽了回来,没什么表情,定定地望着足前方寸之地。 在流苏菀的话,胡璇与宴子桀相处亦是颇显不自在,但长久以来,如此坚定地拒绝、刻意拉开距离这种事情,几乎就没有。 宴子桀心里知道他尴尬的心情,这并不十分难以理解。可心如明镜的知道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心底却泛起一股淡淡的酸涩,好像外面那雨直接打进心里一般的让人透心凉,却也无可奈何。 车辇停了下来。 宴子桀说了声:“走吧。”便先行起身出去,听着后面悉悉索索的声音,也知道胡璇是跟了出来。 宴子桀下了车辇,随行的宫人忙着引宴子桀进入厅堂,摆放茶水点心。 宴子桀走了几步,掠过胡珂的身边,发现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方回头,见胡璇也是微微垂着头,表情极其地尴尬,一双眼眸不住地在身前的方寸之地盼顾,却就是不肯往前走一步。 宴子桀回了身,走到胡璇身边,声音很柔和、低沉:“有什么话,进去说。” 听到这声音,胡璇总算有了点反应,缓缓挑起眼帘,神情却掩藏不住些许慌恐,望着眼前久违的亲人。 胡珂也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伞都脱了手掉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胡璇身前,欣喜得有些发抖,伸手握上胡璇的双肩,颤着声音道:“三哥、三哥!你果真活着,我、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宴子桀轻轻地咳了一声:“这还下着雨,有什么话,进去说吧。”说着,自己便先行进了去。 遣退了宫人,宴子桀独自落坐在厅堂正中的桌几边,拿起刚倒好的茶杯,用杯盖磨着杯子,边挑着眼看着落坐在房中另一边的胡珂与胡璇。 胡璇的神情显然有些无措,慌张得似乎想避开胡珂的视线,却又忍不住去看胡珂。 胡璇收在袍袖里的手纂成拳,纂得出了汗,却是凉的。 “三、三哥!三哥!!”胡珂声音打着颤,满脸似要喜极而泣的表情,人才坐下,就隔着桌子拉着胡璇的手,欣喜的声音里带着些哭腔:“三哥!三哥!我好想你啊!” 胡璇的神情安稳了下来,不过动作依旧有些呆滞,他缓缓地抬起并没头,犹豫了几番,声音轻到几乎让人听不清:“珂儿……你不怨三哥么?” 宴子桀听到胡璇这句话,刚刚还泰然自若的神情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立时变得沉闷,低头盯着手里拿着的杯子,却也不去品茗,不住地用杯子盖磨着茶杯的口沿。 胡珂专注地盯着胡璇,认真地应道:“我怎么会怨你?我只想是想你、三哥!”若不是想着给你抱仇,或许我也撑不到今天——这话胡珂倒不会说出口。 胡璇微微牵动唇角,淡淡笑道:“珂儿……三哥也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你……” 几度梦牵魂绕的温柔笑容,如今就在面前。可胡璇的笑,再也不似儿时般记忆那样单纯的温暖。那双饱含沧桑、甚至已经有些卑怯的眼眸,让人一见就会有一种心疼的感觉。 胡珂问道:“三哥,我听说你病了,现在还好么?” “……”胡璇望着胡珂,缓缓抬起手,指尖有些凉,轻轻地抚了抚胡珂的侧脸,低声应道:“有御医调治,没什么大碍。”这句话说得声音极低,眼光还有些游离,不时地往宴子桀的方向偷瞄,极其不自然,随后他又问胡珂:“珂儿……你的脸……” 胡珂前两天跟宴子桀打了一架,脸上的青紫敷了药也没能尽数消去。 宴子桀又在一边不是味,自己脸上也淤青着呢,胡璇可是一句也没问过。 “不碍事。”胡珂这么应着,胡璇却颤声问道:“……他、他们……折磨你是么?” 宴子桀可听不进去了。 本是想用胡璇牵制着胡珂,同样让胡珂牵制着胡璇,才先来连哄带骗地让胡珂上了自己的道儿,哪知两人三言两语,自己就又靠上了那害人的角色,他当下把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声音里明显不高兴:“朕没有!” 茶杯发出当的一声响。胡珂倒没什么反应,胡璇却惊得身子一震。 胡璇这个微小的变化,逃出不胡珂的眼,也没让宴子桀看漏了。房间里立时安静了下来。 宴子桀心里开始不舒坦,茶也喝不下去了,扭头往门外望着,声音冷冷地:“以你们二人的身份,也不是很方便长谈。来日方长,今天有什么话,快说快了,胡璇还要定时吃药,同朕一同回去!” 胡珂一听这话,忙又拉起胡璇的手,急声问道:“三哥……你还、有没有受苦?听说你病了……他、”说着藐了藐宴子桀,继续说道:“他让人治好的你,是么?” 胡璇微微垂着眼帘,点点头,声如细蚊的问道:“宫里的人……有难为你么?” 胡珂摇摇头:“大不了就是一刀,有什么好难为的。可是三哥你、你……”胡珂有太多话想对胡璇说,可宴子桀就在身边,却什么都咽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胡璇似乎也是同样的感觉,他转头看了看宴子桀,终于开口:“皇上……能让胡璇,与弟弟小做独处么?” 果然宴子桀的表情冷了下来,那神情仿佛是在说:朕让你们见面已经是仁至义尽,还谈什么独处。但他即刻起了身,声音幽幽地道:“朕在门前透透风,依你们目前的身份,也不是很方便久谈。”说着往门外走了过去,还不忘回头嘱咐胡璇一句:“璇你快一点,也要体量朕。朕等着你,一起回去。” 胡璇被宴子桀这么一说,立时脖子到脸红了个遍,即刻垂下头去,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宴子桀就站在厅堂门前,那距离说远也不算太远,若是胡璇与胡珂正常的对话,还是能听得到。 胡珂拉着胡璇有些发僵的身子往里走了几步,之后站定,双手扶着胡璇双肩,凝神盯着他,声音放得很轻:“三哥……你心里……还喜欢他,是不是?” 胡璇的身体抖得更历害,脸上的表情几乎羞愤欲死,拧起了眉头紧紧闭起双眼,垂着头:“……珂儿……我没有面目见你……更没有面目见九泉下的亲人……可是、……我不想……我自己……怎么会想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三哥……你别这么说、别让我担心你啊!”胡珂紧紧握住胡璇双肩,声音压得很低,却极为笃定地说道:“……如果不是我知道你活着、只要有机会,哪怕是拼上这条命,我都想杀了那忘恩复义的东西……” “不、不……”胡璇忽然抬起头来,轻声道:“……为了我、不值得!” “……你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还有谁会更值得?啊?三哥!” “……”胡璇的神情忽然有了些许光彩,仿佛有所期望:“你……真的不怪三哥?不嫌我、我……”胡璇说不下去,胡珂应声道:“……三哥,你在我心中,一直就无人能替代,是让我尊敬的兄长。” “珂儿……”胡璇湿润的眼瞳微含一抹期望的神采,他紧张地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宴子桀,轻声道:“你再忍一忍,三哥会想办法,我们逃出去,走得远远的。我们重新开始生活……好不好?” “……”胡珂想说我们怎么逃?我们逃得出去么?你若是生活得这般痛苦,我就跟他拼了,我们也不活了!但他看着胡璇充满希望的目光,那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忽然想到宴子桀说起胡璇的孩儿,忙问道:“三哥,他用你的孩儿,要协你是不是?” 宴子桀在那边回身往里看了看,胡璇这一时三刻,怎么说得清那些牵牵连连的头绪,他只得应道:“……他待宁儿不薄。” “那他又如何待你?” “……珂儿……”胡璇努力震定自己,问道:“三哥只问你,愿不愿意与三哥一同走?愿不愿意到一个远离这儿的地方,哪怕是天涯海角,到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 胡璇的心里,还抱着小小的希望,希望得到平静与温馨的生活。为了这个期望,他愿意再赌一次,为了这个期望,哪怕赌注是生命。 胡璇知道,如果这一次他真的逃不脱,那结果就是死亡。 但这样下去,被宴子桀掌握着孩子与弟弟,忍辱偷生,总有一天,到他厌了倦了的一天,也同样不会有什么好的收场。 “三哥,”胡珂笑了,如果他说不,他说他要杀了宴子桀同归于尽,那一定等同于把胡璇和他的孩子推向了死亡:“你说怎样,珂儿都听你的。” “……好。”胡璇的唇角牵起了笑意,还要说什么,宴子桀却转了身,缓步走了过来,边走边道:“璇啊,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说着来到两个人几步外,停了下来。 胡珂与胡璇舍不得分开,却也于这种状况奈何不得,再小叙了几句闲话,胡璇才随着宴子桀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 胡珂跟到门外,一直望着小雨中渐渐远去的车辇。胡璇也一直把头伸出来望着,直到转过了弯,任谁都再也望不到谁。 胡璇从胡珂那里回来之后,就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有些没焦距,却在仿佛失神的时候,唇角不住地牵起一抹极为温柔的笑容。 这变化让宴子桀有些吃味儿,但胡璇心情好转起来,看着那温柔的笑脸,宴子桀的心情也就舒畅许多。 晚膳的时候,宴子桀传来宫里的乐官鼓乐歌舞,让胡璇坐陪。胡璇似乎也许久没这样专注地看过歌舞,时不时有熟悉的调子也轻声附和吟唱。 宴子桀心情大好,免不了贪杯,到后来渐渐有些醉了,就伸手去揽胡璇。胡璇极是尴尬,轻轻挪开。 宴子桀也知道自己有些失体统,让胡璇脸上挂不住,这才让人退了下去。 宫女服侍宴子桀洗漱更衣直到上床就寝,胡璇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一个人来到偏厢,叫人打了桶水,洗漱了一番才上床就寝。 顺着架起的窗子,望着雨后格外晴郎的夜空,这样独处的时候,胡璇才能全身心的放松。 一直以来,胡璇所经历的那些痛苦,还有他如今尴尬的身份,都让他无形中的自卑,就算在一个小小的宫女或太监的面前,都觉得会抬不起头来。 而今天,他见到了胡珂。 他没有像自己想像中那样,如所有人一样厌弃自己。虽然胡珂的存在,仿佛是在宴子桀的手中多了一样牵制自己的条件,但胡珂对自己一如即往的依赖,却让胡璇的心底注入了一股力量。 胡璇开始想像,如果可以离开,会过着怎样悠然的生活。乖巧的宁儿,最疼爱的弟弟,在山野乡间,搭起一座小房,一个简单的小院,他们可以砍柴种地,教宁儿读书写字,或许……有一天,找到弟弟失散的妻子,又或许有一天,弟弟再娶妻生子……就算自己经历了怎样的不幸,但幸福的期望,可以倾注在下一代的身上…… 胡璇这样想着,人渐渐得有些倦了,恍惚间,听见轻轻传来一声开门的响声,胡璇才由飘远的思绪中清醒,回过头,透过窗纸的月光,让他可辨得出,那是一身明黄睡袍的宴子桀关合房门走了进来。 胡璇整个人都僵硬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床塌前,掀了被子,钻了进来。 带着酒气的身体欺上了身。宴子桀一手扶着他的脸颊,一边在亲吻,一边呢喃:“……璇,为什么……一个人来到这里呢?”他吻了胡璇的唇,然后,一直很久,他都很缠绵的吻着他。 燥热的手掌,穿过领口,抚摸着胡璇的胸口,在他胸前小小的茱萸前停留,用两个指尖轻轻地夹弄。 对于宴子桀,胡璇很难让自己没有感觉。无论曾经是利用还是欺骗,但宴子桀确实曾带给胡璇,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甜美;可也就是这个人,一次次把他推向绝望的深渊。 胡璇并不沉溺于肉体的欢愉,更何况对如今的他而言,身体,早已没什么所谓的愉悦。但他并不是死人,所以面对宴子桀,总是会有无法抑制的鼓动。但那些残忍,也同样让人无法忘记。 每个这样的夜晚,宴子桀的纵情享受,就成了胡璇欲望与绝望交错的折磨。 宴子桀像催眠似地,总用深沉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倾诉着:“璇……不要离开朕……真的、……喜欢你……”有力的手臂环着胡璇的肩,宽厚的胸膛带来仿佛能熔化人的温暖,另一只高温的手掌,顺着胡璇的腿,滑进了他私秘的方,温柔地抚弄着。 胡璇死死地纂紧了褥子,时而清醒时而迷茫,不做反抗也不做迎合。他曾知道那种幸福,好像两个人都要燃尽了似地想要拥有对方。但他不知道那时候的宴子桀会不会像自己一样地忘情投入,就像他现在不知道宴子桀在这样折磨般的交合中倒底有多享受。 宴子桀喘得很急,他撑开了胡璇有些僵硬的双腿,指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了带来的润膏,缓缓地探入胡璇的身体。 然后他又压了上来,一边吻着胡璇,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喜欢你……璇……” 宴子桀缓缓进入,尽量不会伤到胡璇,等到他习惯了,宴子桀似乎有些忘情起来。他紧紧拥住胡璇,呢喃声渐渐模糊不清。到了这种时候,胡璇便再没有丝毫的身体的愉悦,只能一直承受,直到宴子桀肯结束。 他微微偏过头,习惯性地寻找窗口,望向深蓝的夜空,静静地等待时间流走,就算偶尔有不适的痛楚,屏住呼吸,静悄悄地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忽然,宴子桀停了下来,不离开他的身体,却一直亲吻抚弄胡璇的身体。 胡璇对这样的行为,有不好的回忆。当初他喝毒药,想拉上雷延武一起死的时候,被宴子桀救回宫里,就有了这个毛病。那时候宴子桀不知道,在清思园的时候,曾苦苦强求了他一个下午,那羞愤又难熬的一个下午……胡璇不愿再想起。 “皇上……”胡璇轻轻地撑开宴子桀:“不……不用了……我不要紧……” “……璇,”宴子桀抚弄的手依旧没停,却点水似地吻了吻胡璇的唇,呢喃着道:“朕,真的喜欢你……不要离开朕。”他游离着亲吻,由他的唇,沿到了鼻尖儿,再亲吻胡璇的眼皮儿、脸颊、颈项,还有那精致的锁骨,在那里不断的徘徊吮弄。 胡璇阻止不了他,随着他的爱抚,却也渐渐有了些反应,但他知道就是因为这样,也许宴子桀会一直不依不饶,一边燃起欲望,一边被心底的记忆冲悔,那样痛苦的滋味在心里不断的翻转。 “璇……你答应朕,不要离开朕!”随着宴子桀一个有力的挺身,胡璇闷哼了一声。宴子桀又伏下身了拥紧了他,伴着有力的挺身,喘吸越来越重:“璇……喜……欢你、你……你说,你也还喜欢朕……你说……说啊……” 胡璇听到这句话,忽然间整个人僵了下来,双目有些无神,正对上宴子桀欲望燃到极致的双眼。 那是胡璇最怕被人提起的事,怕任何一个人说出来,特别是宴子桀……那是让自己陷入泥沼无法自拔的原因,就像一根毒剌,永远拔不出胡璇的心。 那种绝望的悲伤,深深地印入宴子桀的双眼,甚至让情潮上脑的宴子桀的心都抽痛了起来。 无法压抑的欲望,还有无法压抑的悲伤,宴子桀忽然伏身在胡璇的颈边,紧紧抱住他的身体。 身体随着宴子桀的冲撞摇晃。迷迷茫茫地,胡璇仿佛听到:“喜欢……璇……起、对不起……” 第五十四章 如果不是宴子桀提起,胡璇也早不记得生辰这回事。去年的时候,那真是不堪回首。仿佛秋天就是个多事的季节,无论是最值得回忆的,还是最不愿记起的,都在这个季节发生过。 宴子桀的意思是办得热闹些,胡璇也沾些个喜气,人能精神几分。 胡璇本来不喜太过宣闹,但他心里另有一番打算,全由着宴子桀的性子,竟然应允下来,只说不要太张扬。 这个不要张扬,宴子桀颇能会意。胡璇的身份尴尬,只求个痛快便好,不要搞到那些个忠君的大臣们再来一番什么抵死直谏。 胡璇又问宴子桀说,能不能也让胡珂同乐,宴子桀有些犹豫。 胡璇没做什么矫做之色,只是平平淡淡地说,在去年自己尚在宫里的时候,还能容得胡珂进出禁宫来探望自己,怎么到了今时今日,天下大定,反倒容不下了。 宴子桀立时便想起那个雨夜,自己决心金屋藏娇的一刀,复又想起以后的种种。 他发现他与胡璇的过往,真是两个人就算想要面对回忆,竟牵牵连连的说不出个头绪。 仿佛是一场纠结的梦,记得真切,却难以表述。 对胡璇,也是越发的心疼。他几番思考,终于应承胡璇,但说也只是酒宴同乐一番,如今的情形,还是不方便让他们兄弟多有相聚。 胡璇自然知道,宴子桀到今天仍旧后继无人,朝堂上有关此类的折子,依旧被宴子桀的安抚政策一天天的拖着。 宴子桀早已不在皇帝该待的寝宫就寝多时,没来流苏菀的日子也确实是有那么几天。 至于干什么去了,可想而知。不过看来,是没半点建树。 今天就是那样一个夜晚,难得的安静,宴子桀让人传话说不过来了。 平时宴子桀在的时候,胡璇总是觉得尴尬,早早睡下。如今早已成了习惯,还没到掌灯时分就已经觉得睏倦,想要图个清静看看书笺却提不起精神,当下洗漱过后准备就寝,却足足躺了好几个时辰发觉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胡璇抬头,望着宫窗透过的月光,怔怔地出神。若是每天这个时候,身后的矮几前,有那个人,点着微弱的灯光,静静地批阅奏折。 已经有大半个年头了。翻竹笺或刻字的微弱声响、或是几乎听不出的呼吸声,他在身边存在,又成了一种习惯。 胡璇从未在自己心里,否定过对宴子桀的感情,却也在很早之前,就否定了还能在一起的期望。 如果问胡璇自己,这些年来最常有的感觉,是一种怎样的情绪,那毫无疑问,是心痛二字。至于这当中有着怎样牵牵绊绊的缘由,却早已连自己都理不清。 胡璇想着想着,渐渐眼前发黑,身体忽如其来的麻痹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想起身叫人,却发觉自己连翻身都不能,终于动作微弱地挣扎着抬了抬头,一泄力昏倒在床上。 宴子桀此刻也不大好过。 太监们将侍寝的妃子送走,宴子桀就好不郁闷地将侍候就寝的奴才们打发下去,一个人盘坐在龙塌上、皱着个眉头天人交战。 朕是不是请个御医看看比较明智呢?不举这毛病总不会传染吧! 再说……像胡璇那种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态度,自己都生龙活虎地,怎么越到着急的份儿上,越不管用呢? 胡璇他那个毛病,不是让人下了什么药吧?朕跟他在一起久了,所以招上了? 那让个御医给他看看?以前也因为昏迷之类,看诊过不少次了,没说过有问题啊!要是明着跟他说查这个毛病,他一定不肯。 那查朕也不大光彩……可也不能就这么下去。 “啧。”挺郁闷地有没有的胡思乱想一通,之后又笑了,心里着磨着:怕是喜欢胡璇喜欢得真了。原来还好将就,如今自己心如明镜,还怎么个将就法。 回胡璇那儿去吧。 这么想着,正要起身,又想,他大抵睡下了。今天自己这一番折腾,虽然没弄出啥建树来,可也没什么气力再贪欢了。他现在也不是怎么太爱见朕,那就算了罢。 于是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早,宴子桀上朝议政,正说到减免农税的时候,传话的小太监来传,说胡璇今天一早就没起来。 宴子桀虽然对胡璇牵心,但一来对他那病的来胧去脉已有知解,再来这阵子已经被抵死直谏搞得头昏脑胀,竟有些愄怕了那种烦燥。心里七上八下的,也终是没中途离朝,悄悄命人传御医和荆云那师傅过去,才继续议政。 昨夜就郁闷难当、早上又如坐针毡,直到下朝,逃也似地赶回了流苏菀。直到见着胡璇那一刻,才算心里真的安稳下来。 荆云的师傅早已不在,但为胡璇疗伤用的药材一应配备俱全。宴子桀看到这些的时候,心里不知怎么就微微心虚起来。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当时那是做得过河拆桥。但他又自问,那道人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何况还出言相逼,仿佛自己不按着他的意思就要杀了自己,试问这样的人,又怎能留着? 这么一想,倒也觉得自己是逼不得已,人家也着实没有责怪自己的理由了。 胡璇醒来的时候是傍晚,窗纸还透着夕阳最后的一抹光,房中却已掌了灯。 宴子桀床在床头打盹,一只手还握着自己的手臂。 昏黄的光,让宴子桀的脸铺上了些阴影。原本就俊俏而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更为英挺。 他有一张好看的脸,却并不似自己这般带着书生气。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太多,在胡璇的回忆中,明明清淅得记得他的眼角眉梢,却很难在脑海中拼凑出多年以前他的模样。每每回忆,仿佛连微笑都带着几分狡邪。 而每天虽然起卧同塌,胡璇总是早早睡下。等到宴子桀死皮赖脸钻进补窝儿的时候,早已入夜甚深熄灯拨火。 也有几次宴子桀故意不让人熄灯,胡璇却是固执不从。这次回宫之后,宴子桀除了想要交欢这点颇为纠缠,其它说来,对胡璇真算千依百顺。即然胡璇死活不依,他也就顺了他意的熄灭灯火。 所以胡璇能见到宴子桀睡着的光景,并不怎么多。 这一刻看来,他微微纠结着眉心,睡得不是太安稳,脸上的肌肉不时地微微抽动。但没了平日的霸气,也没带那种让胡璇心惊胆颤的狡笑。胡璇暗自着磨:不知多少人看这幅睡相,要以为他是个怎样的正人君子。 仿佛感觉到什么,宴子桀的表情舒展了开,像是要醒过来。胡璇心里一惊,习惯性地想要闭眼装睡,却忽然又想到,现在要是装不醒,就不是装睡那么简单了,又不知他要怎么为难给自己医病的御医们,何况昏也不能一直装下去。 宴子桀一惊:“你醒了!”随即抬头向门外道:“快传御医!” 门外侍官应了声是,没一会儿工夫,御医就进了来。想是宴子桀一直留他们在胡璇的园子里,根本不曾退去。 御医为胡璇诊脉之后,说了些个诸如病情好转身体无碍之类。之后又将备好的汤药奉上,由宫人服侍胡璇喝了。 这一番忙下来,就到了传晚膳的时间。宴子桀朝服还没换,这时便说要去寝宫,又吩咐御医当夜留宿流苏宛,晚膳也没留在这里吃。 胡璇不愿与宫里人多接触,那御医同他同座用膳也自然不成规举。御医正要退去偏厢的时候,胡璇蓦然发现自己刚被宴子桀握过的衣袖,沾了一点点血渍。 本来那一点血迹很难看到,像是自己手掌心那种细小的伤口才会弄出来的形状。这时不由得心下一怔,随口问那御医,自己的病情倒底是个怎样的状况。 那御医说并无大碍,只是体虚需要调养。言辞之间颇为局促,倒让胡璇错觉他不太愿意与自己多交谈。于是由得他回了几句话,便匆匆退下去了。 胡璇又换过衣衫,才独自用膳。边着磨着,见到那血渍一时之念也该是自己错想。无论如何自己那一瞬间的想法都太不靠谱。说不定是自己昏迷时弄上去的,又或是御医为自己医生时不小心沾上的。当下也不以为异。 晚膳盘具由侍女撤下后,胡璇又看了会儿书笺便洗漱就寝了。 这时候正殿的内宫太监来传话说,皇上今夜不过来了。 到了第二天,宴子桀又依旧如常,一下了朝便来胡璇这边。 宴子桀最喜欢看的,就是胡璇逗弄孩子的这个光景。于是这大半年下来,流苏菀这边多了条不成文的规举,宴子桀来的时候,大多不用传旨接架。 起初陪着胡璇的宫女太监们老远望见了,还会下跪。那胡璇自然也会知道,于是起身接架。后来宴子桀又几次三番的特别“关照”,所以如今宴子桀踏着小径独自走来,胡璇身边的宫人们即然不敢冲撞龙颜,就只好垂头代礼。如此一来,倒俨然成了一副对皇帝的无视状。 宴子桀一口咬定孩子是胡璇的,胡璇虽然也几次想要澄清,但转念又想,这孩子闹出这么一场曲折,就算宴子桀真的滴血验亲认了,也末必有多喜欢他。何况将来后宫再有子祠,宁儿势必要被卷出争权夺势的那些阴谋。如此一想,也就不再多言。 但如今必竟是在宫中,胡璇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单纯待人,虽然等于默认了宁儿,却也从没提过要给他改从自己的姓氏,为的是有防一日自己落得什么祸事,还要保这孩儿性命。是以胡璇一直只唤“宁儿”。 也不知道,宴子桀是个什么心思,回避也好还是没想起也好,他从不问及这件事,与胡璇说起他时,也只唤他作“宁儿”。 宴子桀远远走过来,见胡璇背对着自己的方向,坐在竹塌边。宁儿则坐在他对面安放的一张锦布软椅上。 胡璇总是拿着小铃当若是毛布偶之类,不厌不烦地逗弄他。如今宁儿已是牙牙学语之际,高兴的时候,偶尔还会冲口说出些单字来。 每到那个时候,胡璇总是特别开心,抱过孩子像宝贝似地搂着,脸上不自觉地,就荡漾出一抹如三月春阳般的微笑。 宴子桀站在胡璇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定定地看着,不由得,竟然也心醉了起来,笑容不知觉间竟呈现了难得一见的温柔。 宁儿却在这时望见了他。平时宴子桀不是特别亲近孩子,宁儿仿佛知道似的,也不与他亲近。但眼下正被胡璇逗得高兴,又见了常见的人,不由得挥着小手,断断继继地叫两声,那发音听起来,就好像在叫:“……娘……娘!” 本是件喜人的事,但胡璇一想到他的娘亲,不由得心下一寒。又见宁儿张着小手向身后的一个方向张望,一侧头,就见宴子桀走了过来。 宴子桀自然也听到孩子的只言片言,脸上的神情也不是很畅快,来到胡璇身边,携了他坐下,摆摆手命侍女将孩子抱下去了。随后言左右顾其他地对胡璇道:“后天你的生辰,准备得差不多了。朕命人传旨给胡珂了,届时朕赐他在你左首。想必到时候太吵闹,让宁儿受了惊吓就不好了。还是不让人抱他来了吧?” 胡璇点点头,知道他说的在理,又提及弟弟胡珂,这倒像是在安慰自己刚刚的情绪。心神有些恍惚,竟脱口而出道:“听说小孩子学语多是先会的这个单字,皇上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胡璇这一句可算是无心的安慰,却着实让宴子桀大大地感动了一把。于是“惹祸上身”,胡璇被他抱了个满怀,亲吻了好久。 其时宫人们早已退得远远的,而胡璇最近也不太逆他的意,宴子桀这一天下午满面春风,一直到用膳的时候都几乎合不拢嘴。 胡璇就寝的时候,刚迷迷糊糊睡着,就觉着背后一凉,知道又是宴子桀爬上了床塌。心想他今天上来得早,免不了又是纠缠求欢。于是早就习已为常,由着他将自己揽进怀里上下其手一番,情话照样听了不少,却到最后什么也没做,只在临睡前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你伤才刚好,朕不强求。” 第五十五章 胡璇生晨那天,宴子桀还在上朝,流苏菀中颇为忙碌。 胡璇这厢园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让胡璇和心的是景致秀丽,草木水榭占地颇广,厢间套房倒是不多。还没到下午,常侍的宫女就来跟胡璇说各宫院送来的贺礼,已占满了两间厢房。 明明这场宴事并不张扬,但从内宫管事到各宫妃嫔,都有命人呈来大礼。 虽身居后宫却毕竟是男子,宫妃们不是能亲自来贺,胡璇又不好推拒于来道贺的宫娥太监们,也只能由得他们。 到了傍晚时分,宴子桀才架临。他今天穿的一身便服,也颇有喜庆之意。紫红底儿的锦衫套着明黄精绣的半衫,头顶雕镂的紫鳞发冠,别了只配套的发簪,上面还缀一颗流光溢彩的紫玉。腰间更较平常的装饰,多佩了一块通透的玉雕盘龙。 宴子桀迈着雍容雅步、神采奕然,真让人错觉今天过生辰的仿佛是他。 胡璇拜礼过后,宴子桀揽着他进到内室,没事找事说要陪胡璇去拆看贺礼。 那么多的东西哪能挨个看遍?于是宴子桀传人奉上礼单,点着几个自己有兴趣的让人翻出来,这会儿倒不管是不是胡璇想看了。 最先点的,竟是宴子桀的六弟宴子桀俊送来的贺礼。那是一份雕工精美的翡翠香炉,香炉通身异彩斑斓,确实是一份厚重的大礼。 宴子桀不由叹到,这物件自己都不曾见过,怎么就让六弟得了去呢。 胡璇见状,随口应道皇上若是喜欢,择日命人封好奉上。 宴子桀说:朕只是那么一叹,是你的生辰贺礼朕怎能拿。于是又放开去看别宫送来的事物。 叶纳皇后的贺礼送到,三宫六院之首都记挂这件事,即便再不张扬,门庭若市,也是必然了。 宴子桀又张罗着拆看皇后的贺礼,叶纳送来的自是一些雕金饰玉的美物。之后宴子桀又看了几宫宫人的贺礼,便不再看了。 忽然拉着胡璇的手,表情甚是专注,边由自己怀中摸出一根牵着红线坠珠的事物,在手掌中摊开来,道:“这是朕特命人为你雕制的。” 胡璇看过去,那是块通体透明的翠玉,雕得一片清荷浮于云形之中,其上尚有一枝,含苞待放。即便是在房中,那翠玉仍旧流光溢采,显然价值连城。看那玉质,竟与宴子桀腰间所佩盘龙同出一体。 胡璇当时一怔,随即退了一小步,颔首道:“胡璇无功,枉受奉禄,又怎敢受皇上此宝物?请皇上收……”话还没说完,宴子桀跟上一步,拉着他手硬往他手里塞,边道:“即是你生辰,与朕说这些做什么?朕赐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胡璇还想推就,宴子桀上前一手揽着他腰身,另一手拿着玉尚来抬住他下颌,人向前几步,便将胡璇抵在了房中的雕柱上。欺身上来,又是一场唇齿缠绵。 待到放开了手,宴子桀又要把那玉饰佩在胡璇身上,胡璇又要推拒,宴子桀忽然脸上纠结着一番仿佛委屈的神色,抵住胡璇肩头,低声道:“你一向偏爱玉饰,朕费尽心思,不过是想讨你欢喜。朕待你这份心思,你不领情,还待怎样?” 胡璇此刻心中一酸,表面上却没什么波动。与宴子桀对视一晌,宴子桀便还要往他腰间别那块佩玉,胡璇这才以双手承接,低声道:“稍后胡璇还要更衣,承皇上圣意,胡璇愧领了。”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34节 之后胡璇要去沐浴更衣,宴子桀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嘱咐说你要将朕送的东西佩在身上啊佩在身上!他今天这股劲道哪里有半点君王的气势,俨然一块大膏药般讨好的孩子。胡璇都被他念得有些头晕,心底又漾着那股自己已经竭力压抑的波动。所以当胡璇终于得以摆脱他自己进了浴房的时候,脸上虽然微微泛着红,额头倒也仿佛要爆了几根青筋。 终于全身浸在温水中,胡璇方得一刻放松。 这喧闹的一天着实难过。不由得心中也想到,自己尚年幼时,宫中的大小庆典,除了必要的祭典和列席,基本就拉着宴子桀陪在房中躲清闲。 如今细细想来,儿时的宴子桀好动又喜欢争峰头。大概该是十分想要去参加那种宫宴。但又一直不被认同首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该是怨恨与自己守在一处的吧? 又细想起,除了陪自己弹琴练字,宴子桀从不曾自己主动弄过一弦一墨,而那时他的心境,也该是比自己不喜喧闹的这种情绪,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璇抬眼看台柜上摆放的拖盘。呈放着为自己新作的彩衫。那块玉佩在昏暗中几乎通透不可见,却又映着房中灯火泛着柔和的光采。 胡璇嘴角牵出一抹寂寞的苦笑。 他只以为自己偏爱玉饰,便说费尽心思讨好自己。又如何知道,在自己眼中,那块早已被他亲手打碎的劣玉,与眼前这块,有怎样的天壤之别? 玉质虽劣,却是宴子桀落难途穷之际,唯一的拥有——如果它还完壁无缺,那对自己来说,就算有些自欺欺人,也是生命中最为美好一段的印证。而这块宝物,即便价值连城,假如宴子桀现在就冲进来拿起摔个粉碎,怕是也再难惊起自己心底一丝波澜。 他不懂!他怎么会懂?甚至于——想要要求他去懂的人,该是犯了天理不容、大逆不道的罪过。 胡璇拿着一块软巾,掬起水来,借着灯光擦洗自己的身体。垂头入目的,是灯光的映照下,清淅可见的斑驳疤痕。 每一道都是屈辱的记忆,仿佛时刻提醒着自己的过往。触目惊心之余,总有锥心之痛。 胡璇清秀的眉头纠结起来,紧紧闭起双目,努力平息那时不时就会翻涌出来剌痛自己的心绪——怎能相守?我心中所念所想,你可曾有半点顾念? 酒宴将开始,胡珂便由侍卫陪同列席。宴子桀正座,胡璇陪坐于右首,接下来便是胡珂落座在胡璇身边。席间歌舞甚欢,但三人的气氛却颇为尴尬。胡璇和胡珂相视,流露的视情十分亲切,却碍于耳目众多,言语之间总有不便,只是说些嘘寒问暖的话。宴子桀则被风光的晾在一边,他倒几次想亲近胡璇,可与胡珂自幼便不和,胡璇见了胡珂的神情,便再没有自己插足的空档,心中颇是吃味,歌舞也看不下去,只憋着劲吃喝。 行到宴中,宴子桀酒意颇酣的时候,叶纳架临,解了宴子桀颇为尴尬的处境,却也让胡璇与胡珂有了亲近的空间。兄弟两个人借着酒意凑得近了,低声谈笑,神情间皆是十足的欢喜。 久违胡璇发自内心的笑颜,几分醉意的宴子桀此刻看在眼中,竟有恍若隔世之感,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依在叶纳的身边,好几次都看得痴了。 酒宴散后,胡璇与胡珂自是依依不舍,叶纳也知情识趣地回到自己的寝殿。胡璇小做洗漱去了酒气,便有太临陪送回厢房,宴子桀一早换好了睡袍爬上床塌等着他。 一见胡璇来了,宴子桀命人熄灯拨火,边招呼胡璇过去。 黑暗中,胡璇默默上了床塌,宴子桀便欺身近前亲昵索欢。 这大半年来,宴子桀早已习惯了胡璇爱理不理、仿佛例行公事的架式,但也不知今天是自己酒醉、又或是胡璇酒席间见过弟弟心情愉快,宴子桀总觉得今晚的胡璇,态度十分温软,配和似地由着自己尽兴。一时间胡璇终于被自己打动的情绪飘飘然浮心上心,宴子桀心情大好,尚汗湿着的身躯拥着胡璇一阵温柔亲抚,趁热打铁地柔声道:“璇啊,你别离开朕。你看现在,你能与家人团聚,朕亦一心待你好,咱们这样长长久久下去,你说多好!” 昏暗中看不到胡璇的表情,他微微挪腾了身子,轻声道:“……皇上以为好的,就是好的吧……”那话语中分明夹带着无奈的幽怨之意,与刚刚的温顺承欢截然不同,宴子桀一怔,紧张道:“……这是什么话,如今又有哪里不好了!” 胡璇沉默。宴子桀却觉得胡璇难得心情好,肯与自己谈到他心事,忙不依不饶地接话道:“……胡璇,你说、如今还有什么顾虑?又或是你仍记恨过往、嫌朕如今待你仍旧不够好?” “……”胡璇叹了口气,缓声应道:“皇上……胡璇并非心盲,又怎会不知,朝堂之上,早成众矢之的,亦是皇上的心结。皇上如今待胡璇的心意,胡璇已深感圣恩。但我以男子之身,身居后宫,已遭人非议。皇上又将弟弟留于中宫,胡璇不是不能明白皇上忧心,只是如此下去,怎是长久之计?胡璇愿将身前后事尽抛脑后,只安于后宫奉欢君上,但他日弟弟也因此成招致大祸,胡璇又岂能安心?” “……”宴子桀几度欲接话,又着实开拖不了,而胡璇此刻话语温婉伤情,将心事娓娓道来,一字一句触着宴子桀的心头软处,他竟也不忍心打断。只在昏暗中听胡璇继续说道:“胡璇直到今日,仍是那番心意,于情于理,皇上赐胡璇兄弟与九泉下亲人相聚,胡璇绝不会有半分怨恨,只是为着自己贪图安乐,置手足于水深火热,实难心安……又说什么长长久久的快活……”说到后来,话语声越发低沉微弱,那凄切缥缈之感,让宴子桀心头酸苦,他拥紧了胡璇,安慰道:“胡璇,你再与朕些时日。朕再为胡珂设府,但朕也与你实说,将他安于宫中的确不是久之计,而安置于宫外,朕赐他豪宅府坻、安乐渡日,却也不可能还他一个你想像中完整的自由。待到一年半载情势安定,朕亦可时时安排你兄弟二人相会。但朕虽身为天子,所能做到,也仅限于此。你可能体量朕的苦衷?” “皇上说的……可都当真?”胡璇的声调里,显然有了几分喜气,宴子桀点头应声:“朕从前待你不好、欺你瞒你。今后只要你开心,朕能做的,都补偿你!璇……”说着,欺身上前,扳正胡璇身子压在身下,双手十指紧紧相扣,缠绵吮吻中,模糊听得到宴子桀在说:你答应朕,这一生一世,再也别离开朕。 如此又过了一月,胡珂再受封号平祥候,由宴子桀赐平祥候府搬出中宫。那一日,胡璇由宴子桀便装率宫人陪同,一路送胡珂到中宫门外。宴子桀体恤胡璇即将与弟弟暂作分别不舍之情,自已带人稍站得远了些,让他二人依旧在自己眼皮底下稍做“独处”。胡璇对胡珂良多嘱咐。到了中宫大门之外,胡珂由原拓率众随行。胡璇依依不舍站在城头,宴子桀也膏药似跟在他身后。仿佛这样的日子,曾经也有过——那时在桐城,宴子桀离去的时候,自己也那样站在城墙哨堡之上,遥遥相送——如此不舍的送别,只愿此生,不再经历。 宴子桀贴近了胡璇身后,柔声慰言道:“璇,回去吧!别太难过了,稍待些时日,朕为你好生安排,来日方长。” 胡璇缓缓回头,一双眼眸中涌动出的情绪太过复杂,竟让宴子桀在一瞬间怔了怔神。他忽然上前握紧了胡璇手臂,劝哄而急切地道:“你信朕!” 胡璇微微颔首:“皇上,回去吧!” 宴子桀心头莫明的沉重,他此刻亦想起当初在桐城,胡璇目送自己走后,自己未能看到的神情,会是如此么?那看似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掩藏的千丝万缕,越发如一道道不明其意的魔咒,绕得宴子桀心头一阵慌乱,却又全然无从说起。 第五十六章 这一年是大宴开国后,宴子桀的第三个生辰。开国元年是宴子勇称王,那一年宴子桀流落桐城,第二年与西砥周旋宫中又多生事端草草了事,到了这一年,国势已趋向安定,便要张灯结彩举国欢庆一番。 本来只是一般的庆典,也不必大费周张圣架出游,但宴子桀心里早做了盘算,实在觉得宫中耍不出什么花样再讨胡璇欢心,更是一心想借着点什么名堂携他游山玩水一番,便一意孤行拟了旨,要登岳祭天。这一来一往耗时颇久,国势虽趋安定,但朝堂仍对乱党尚未肃清、圣架出游实非明举之事呼天呛地地闹腾了几天,怎奈这个开国的皇帝君威太盛,一意孤行起来果真天下无敌,于是宴子桀终于力斗群臣大胜了一回和,如愿以偿地携了胡璇、带同皇后、点齐了亲兵浩浩荡荡地出宫去了。 携同胡璇,实在是没有名目,是以胡璇的处境又是十分尴尬,仿佛便是读书人藏了春宫绘卷在书笺中一般,依照宴子桀的主意,穿了随行侍卫的衣装,出内宫时混在兵骑之中。到了当夜行至另一座城池宴子桀下榻之时,被宴子桀命人连召带拖地拉去同宿一房。次日乃是早早起身,换了便装,由宴子桀厚着脸皮在亲侍太监的陪同下,坐了皇亲国戚的孪车随行的。 叶纳绝不是个糊涂的女子,出城时便知道自己的陪同,不过是障眼法,是以对自己乘坐之外多出的孪车不闻不问。但当过了几日,分明知道那孪车日日空设,胡璇是与宴子桀同乘龙辇的时候,再识大体,心中不快也偶尔在神色间流露。胡璇自已不愿在人前现身,也正中了宴子桀的下怀。而宴子桀对叶纳更是自觉理亏,用膳时总是陪同叶纳,进食却只是装模做样,至于是吃过了,还是待到陪过了叶纳再回去与胡璇一起吃,叶纳都不会过问。 除却了这一点尴尬,宴子桀对自己这次名为祭天实为出游的主意实,在是大大暗自赞许了一番。胡璇每日坐在车辇中无所事事,唯一陪着他的活人就宴子桀一个,就算没话说一个人躺着休息,宴子桀都好粘着他拥在一处寸步不离。胡璇再怎么不自在、再怎么无聊,宴子桀却是满心欢喜,都觉得没有比这更有趣的消遣了。何况自从胡珂离宫之后,胡璇对宴子桀态度早有软化,宴子桀说起什么话题,比起从前应付点头,偶尔感兴趣的话题,胡璇也能多说出三言两语。所以这段在别人觉得漫长无趣的行程,实在是宴子桀心中快乐得不得了的事情。就连祭典前后斋戒锁事,宴子桀仍是每日荣光焕发神采奕奕。 直到祭典完毕,开始回程,宴子桀便拖拉行程,滋扰民生,游山玩水起来。回程第二天,到了胶东郡边界,宴子桀架临当地府衙,命人肃清山林趋逐闲杂人等,次日便让胡璇换了侍从的行装,带同一纵人打猎去了。 胡璇清楚地记得,宴子桀幼时是最讨厌听到狩猎这样的事。那时尚是自己父亲在位,起初宴子桀也去过几次,总是和自家兄弟打过一架闹得父皇动怒收场,后来便没他参与的份儿。而如今,物换星移,他已身为天下主,什么都由着他性子——胡璇纵马随在宴子桀身后不远处,眼见着有人驱逐出山狸野物,他策马拉弓的身姿,心中不由得一动。 宴子桀当初由自己安排,逃出宫中,曾有多少个夜晚,胡璇回想着白天听到的战报,瞑想着他的样子,仿佛如今重现在眼前,而自己却无力再付出那份思念的心意。 此时已是初秋,正午阳光明媚,山林之中入眼的多是嫩黄艳红的树叶,宴子桀一身淡紫锦袍,策马疾奔,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铺洒在他强健的身躯,每当他射中了猎物,驱马掠过由地上捞起,随即一勒马缰,炫耀地露出仿佛骄傲的孩童般开怀的笑颜,胡璇的心中便百味交集翻腾一回。 怀念、憧憬、甚至是明明依旧深深爱恋,却掩藏不住心中早已深种的失落、无奈、绝望、悲哀…… 宴子桀并不急于下山,命随行的众人选了荫凉的好地方生了几处火,单看那命人呈上的酒水杯盏,可见就地取材烧烤野味本就在他的打算之内。这把式是小时候他便与胡璇弄惯了的,远远遣开众人,与胡璇单独坐在一处,开膛破肚到扒皮穿枝,都是宴子桀亲力亲为。宴子桀心情大好,手中忙着事物,嘴上也没闲着,一边说着如何如何痛快,渐渐便说到了今打到的野物,可惜没有小羊,他可记得胡璇那时候最喜欢吃烤好的小羊肉,说到这里,似乎也忆起了从前,忽然顿了顿,脸上带着些若有所失的神情,抬眼对上胡璇视线。 胡璇扯出一抹淡笑,随即转开脸,仿佛眼中望着远处的风景,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静默下来。 吃过了烤野味便算用过了午膳,宴子桀命众人驻守原地,拿了壶酒,牵了两匹马,拉上胡璇沿着林中小溪踏秋。 此刻刚过了未时,秋日午后的阳光本是灼人,但山腰轻风阵阵,又有枝丛掩映,透过缝隙的阳光,与枝影遮挡的阴荫凉交错扶过脸颊,竟撩拨得人有些倦意。 宴子桀左手拉着马缰,右手握着胡璇的手,拉着他信步沿溪边一路前行。宴子桀侧目看看胡璇,他只是垂首默默前行。或许是奔波了一个上午,胡璇的前额有一绺发丝微微隆起,随着他步子起伏俏皮地晃动。流淌的溪水映射的波光在胡璇的脸上、身上,不时铺散出柔和的光韵。 宴子桀看得有些着迷,步子缓下的同时,已凑近了脸。胡璇本是默默和着他的拍子停下了脚步,惊觉宴子桀的靠近,心下一慌,本能地向后退开,表情中带着几分讶异,更现出了这阵子已难得一见的责备与排拒的神情。但那神色很快被不安与羞涩所取代,胡璇偏开头望向溪水,沉默地逃避。 宴子桀没有漏看到那转瞬即逝的神色,在那一瞬仿佛心跳错落了一拍,就像一根琴弦抽破了指尖,震惊的一瞬尚且茫然,在那之后才是纠心的抽痛。 那天宴子桀缠着胡璇陪他在山林中走了很久,施尽温言软语,一会儿说说胡珂、一会说说宁儿,纠纠缠缠要胡璇应允一生相守。折返回行的时候,已是天近黄昏,又硬是拉着胡璇跟自己同乘一骑。他双手拉缰环拥着胡璇,死皮赖脸地贴着胡璇的肩颈耳鬓厮摩。 对胡璇说对不起、之后向他“耍赖撒娇”,顺便亲昵占些便宜,要他应承与自己天长地久,这些于宴子桀来说,即愉悦又会让他变得安心;可是胡璇在胡璇心底却是另一番滋味…… 宴子桀返回宴都的第五天,便是他的生辰。 这日正殿设宴款待群臣,胡珂尚有列席,胡璇却不能出面。酒寝散去后,宴子桀醉意颇深,本想转架流苏菀,却有张劲传来加急秘奏,宴子桀展开亲阅,一看之下,立时便清醒了七分。 此刻昏暗空旷的房间中,宴子桀只穿着一身明黄的睡袍,盘膝坐在宽大的龙床上,手掌心里拿捏着三片碎玉,呆呆地出神。 逍遥快活的日子会另人觉得光萌转瞬即逝;忧心不安的日子会让人度日如年。而宴子桀心中的这段日子,却是喜忧参半,享受愉悦的同时,一边又惴惴不安。 由初夏到深秋,宁儿已经由蹒跚举步到呀呀学语。直到接到张劲上呈的密报之前的这段日子,宴子桀还身在胡璇的温柔乡中,每日过得轻飘飘如坠雾里梦中。 自从胡珂出宫之后,胡璇待宴子桀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饶是宴子桀早在胡璇生辰之前便有所提防,但太久以来的尴尬相处已经让他疲惫不堪。难得胡璇对自己千依百顺,于这个转变,与其说是色迷心窍,不如说宴子桀确实乐在一晌贪欢、大有自欺欺人的味道。 但就算是他心中忐忑,最大的估算,也不过是胡璇想法设法逃离宫中,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一边令原拓张劲督促各地对肖远的残余势力大做扫荡之时,胡璇竟然尚有法子能辗转另他军中异动。 宴子桀将这件事联系到胡璇身上,并没有实旨的证据。但让他疑心的开端,就是胡璇的生辰开始。那次明明依了胡璇的意思,不要太过张扬。但宴子桀到了寝殿,听了宫中亲侍太监陈报胡璇那边受礼的盛况,便本能地感觉出有些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而那之后胡璇变得亲和,温言软语诱拐自己放胡珂出宫……就是因为放胡珂出宫是必行之势,胡璇对自己的诱言才显得过于画蛇添足。但也只因为势在必行,宴子桀又乐得讨胡璇欢心,大可算作将计就计。 胡璇与胡珂这小半年来只会过一次面,其他时候都是互通书笺,由宫中侍卫传呈给自己先行过目。这兄弟两个倒是亲热得很,即便见不到面,天南地北照样无所不谈,却也看不出任何异像。而胡珂由原拓派人监视,依原拓的呈报,该是没机会弄出什么把式。 而眼下军情异动却又极其微妙,仿佛有瞒天过海之势。蒙混君命,并不追截乱党,只是潜移默化一点点地调度宴都驻城兵马。当然眼前看来,尚无法动摇大宴国开国皇帝立下的军威。但于宴子桀亲身坐守的皇城来说,却又隐隐伏下了危机。 而最让宴子桀懊恼的,是他直觉地知道这件事与胡璇有关,却无法从胡璇身上摸出分毫线索,甚至是想要对胡璇开城布公地问个明白,都仿佛是欲加之罪、无中生有。宴子桀假想过好几次带着怨气与不愤向胡璇指问,但要怎么问出口呢?是问:“为什么你忽然对朕温情顺从?你这就原谅朕的所做所为了?”还是拿出君威来狠狠打压:“朕说是你干的,就一定是你干的!你快从实招来!” 张劲的密疏尚算及时,宴子桀总算肯正视那些心底有意掩示的顾虑、看到了端倪——必竟与都城兵马调配有直接关联的人,就是原拓。若非张劲密报,那些微忽其微的调派锁事,他是无论如何也看顾不到。 问题出在原拓身上,驻兵的异动便不再难解释。只是宴子桀心中想不透,原拓曾经那么痛恨胡璇,却为何如今又反过来甘为胡璇与自己做对。如今虽为君臣,宴子桀确顾念沙场之上的生死交情。而此刻看清这个真相,在宴子桀心中无非是火上浇油。原本认清心中所爱虚与委蛇之态便纠结苦楚,如今又被自己一向视为心腹之人计算反叛,宴子桀这一次当真陷入了泥沼般的境地。 然而更为痛心之事,并不止于此。 事到如今,无凭不据不能质问胡璇,而原拓因自己降旨追查乱党,本就有兵权在手,零散调动人马自是无从问罪。宴子桀对这两人束手无策之外,更要再一次陷入血亲相争的局面。 原拓虽然开国有功,但若想造反有理出师有名,还是要依付于皇族。先不论依当今宴军之势,胡氏想打翻身仗能不能成。但若是他当真改投胡璇,自己忍痛割爱,打的还算是别姓人。但假使他依付的是自己唯一活着的兄弟、尚算疼爱的小弟弟宴子俊……想到这里,当初狠下心来毒杀宴子勇、设计陷害二皇兄、识破亲生舅舅意图毒杀自己之事的那些过往,便一幕幕又在宴子桀脑海中重现。 这个时候的宴子桀,是极为自嘲的。扪心自问的话,自幼时起,他最为珍视的,便是亲情。他一边痛恨着那些人“诋毁”父皇母妃,一边心中怀恨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为自己的亲人报这血海深仇,而最后却与兄弟舅舅生死相搏。 可另一方面,当年尚未攻入宴都,行军驻扎在荒郊的夜晚,甚至是做了国君、胡璇的冤情澄清之时,宴子桀也时时会“良心发作”,感念他亦是胡家养大,仿佛胡璇才是他真正的血亲……但即便是如此,最后看来,他与胡璇仍旧要背道相驰。 那些与他有着最深情感牵绊的人,最终都要自己亲手扼杀。 孤独伴随着权利。明明得到了天下,却发觉离自己原本朦朦胧胧中臆想的东西,逐样地在自己手中毁去。 宴子桀苦笑着看看手掌中那三块碎玉,微微摇了摇头,沉吟呢喃着:“……朕舍不你……当真舍不得你……” 第五十七章 虽然宴子桀几乎每日在胡璇园中留宿,但召胡璇至他的寝殿,是自胡璇再住进流苏菀中,便没发生过的事情。 晚风夹着几片零丁的落叶,在空旷的宫院地面上翻卷着。胡璇随着一行宫人来到殿前停住时,正有一片枯叶随风滑进他的足底,踏出轻轻一声沙响。 胡璇裹着披风、垂着头,耳边听着殿内隐隐传出的传话声,微微抬起脚,看那干枯的碎叶被秋风卷走时,耳畔传来内侍太监一声轻唤:“请公子入殿吧。” 胡璇没犹豫,依旧保持着来时的姿态,微微垂着头,脚步稳缓地走上石阶。披风不时地翻飞,露出他穿着淡青的长衫后摆,修长的身形虽然挺得笔直,却也在这空旷的场景中显得格外的孤零单薄。 胡璇进去了之后,宴子桀一如往常,温言软语地说了些情话,之后将备好了的调情春药劝胡璇喝下去,再要求欢好之事。 之所以说是劝,是因为宴子桀也确实不曾逼迫。胡璇就算不知道自己若抵死不依,宴子桀会不会逼迫自己喝下那碗药,但事实,胡璇只稍作婉拒,宴子桀撒娇般地央求,说这一天不同往日,想要特别的欢愉,胡璇便依了他。 明明在看到那种东西时倍感耻辱与不甘,却还是喝了下去。倒底是假意温情哄骗、抑或是心底动摇情难自禁,胡璇已无心分辨。 胡璇隐隐记得宴子桀一直撩拨挑弄,让自己几番失控。夜中小做休憩的时候,宴子桀尚拿出那三块碎玉,说他如何珍惜这份长长久久的情意,依旧要自己许诺长厢厮守……胡璇那时候神智不算清淅,他只能记得自己该是满怀悲愤,恼羞成怒却又不敢发作,该是压抑着情绪怒诉了些狠话,却在次日醒来时,全然记不起——只是那碎玉的一片,已被匠师钻了孔,穿了根红绳,赫然挂在颈项前。 宴子桀自那一夜尝到了好处,之后又几度想要如法泡制。但胡璇似乎认定了那一日确是特别所致,竟再也不肯依从。宴子桀失望之余,不好逼迫,情事上免不了更加纠缠。胡璇实在吃不消他的折腾劲,入了初冬的时候,终于又犯了这一年中第三次的晕眩症。 尽管胡璇这个毛病宴子桀心中有数,但眼见在自己的龙床上把人折腾到不省人世,当时还是手忙脚乱了一番。待到次日宴子桀下朝,胡璇醒来的时候,这位国君已将有两日一夜不曾合眼。 让宴子桀十分委屈的是,尽管自己熬得神色憔悴,但胡璇见到自己的头一句话,竟然是想念弟弟。宴子桀一边委屈,一边又不想他不开心,心时明明担心着胡璇是不是又弄出什么玄虚来,却仍旧硬着头皮答应让他们兄弟会面。 只是宴子桀心想,以胡璇病情初愈做借口,不让胡璇出宫,只接胡珂一人进宫,安排人盯住了他二人,还能闹出什么把戏来! 而当天胡珂进宫,宴子桀也确是这么做的。虽然他自己仍在上朝,早便安排了一纵内宫侍卫环护流苏菀,又命自己信任的两个内侍太监守在胡璇房中,将胡璇与胡珂的对话内容转述自己。待到下朝,也不管兄弟二人乐意还是不乐意,自顾逗弄宁儿,死皮懒脸地一直蹭到天色变暗,胡珂离宫。 那天之后,就有胡珂府中侍人上报,说想是胡珂因为担心兄长病情,回府之后便大病一场,卧床不起。宴子桀立时派了御医前去医治,胡珂却无论如何也难以痊愈,落下了个腿脚瘫痪不能行走的怪病。人终日坐卧于房中,大小解皆要人扶持,起初胡璇甚是伤心,宴子桀只好准他出宫探望。待到日子久了,胡璇似乎也认了命,出宫入宫也不是件小事,才渐渐去得少了。 其实宴子桀日理万机,即便他每天都有几个时辰与胡璇相守,但实难在两人独处的时候窥探到胡璇的动向——可是以胡璇的身份,如果不动用足够的精神摆布人力物力,他也实难由这身宫之中脱身。 所以即便胡璇掩藏得再深,但因为牵涉实在太大,宴子桀接到张劲又一次秘疏的时候,便已经确定了胡璇的动势。 这时适逢年底,宫中为筹办庆典,免不了多些运送贡品物事出出入入的车马,而还都进贺的官员也陆陆续续地往来。宴子桀就借着这个时机,秘令张劲使五千精兵侨装分散入城,并令张劲本人以述职为由还都。 到了大年这一天,皇宫内外无处不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上午仍有各部官员出入中宫,宴子桀除了做庆典之前的礼祭,也在中宫停留颇久不得脱身。到了午膳时,才得了空档,来到胡璇的厢园,一同进膳。 如今已是深冬,气候十分干冷。房间正中燃着火炉,因怕宁儿不懂事误撞上去,尚有四名内宫太监背向火炉面朝外环立于房中。 流苏苑里不成文的规举早已自成一格,是以宴子桀到的时候,胡璇仍是没听到传报,正在盘腿坐在房中床塌上,拿着结了红绫的摇鼓逗弄宁儿。 于宴子桀本身来说,胡璇没发觉自己来的时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地看上一会儿,也是十分得趣的事情。 今天胡璇穿了一身嫩青的夹袄,腰系着一系深蓝的缎带,宴子桀十分满意地看到自己送胡璇的碧玉系在他的腰侧。宁儿则穿了一身喜庆的粉红小袄,肥胖的小腿儿被棉裤包得严实,拐着个圈形坐在黑底儿红花的锦蒲团上,正扬着手仿佛想要抢下胡璇手中的花鼓。 胡璇似乎今天心情特别好,有意逗弄宁儿,偏偏让抓不到。宁儿似乎着了急,晃晃悠悠地要站起身来,却腿脚不稳,没待站起就踩上自己的裤脚,四脚朝天又摔在软棉棉的被褥上。 即便是这样,胡璇仍怕摔痛他,忙倾身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宁儿环在怀里,清秀的脸上洋溢着宠溺疼爱的笑容。 宴子桀只这么看着,便情难自禁地动起情来。明知自己一旦走进房去,一切便似梦境一般转瞬不见,却仍是鬼使神差地挑开垂帘走了进去。 胡璇是皇子出身,自幼便知道这看似欢庆的几天,其实帝王只是在晚宴时颇算享受,但又或因白日里忙碌不可开胶,直至晚宴仍旧疲惫的情况也不足为奇。所以宴子桀这时仍要抽空来坐坐,是让胡璇颇感意外,而心中想到这或许真是二人最后一面,又免不了几分忐忑、几分伤怀。 之所以在这一天谋事,并非是事有凑巧,而是胡璇几度前思后想,最后挑定的日子。胡璇虽然不知道宴子桀即位之后如何改制,但依前年在宫中所见,与旧时自家过年并无太大的异处。 由这一天到年初的几天,大小庆宴不断,内宫中任何一处天子有可能驾临地方虽然依旧井然有序,但也正因如此、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马虎,内宫侍从才特别忙碌。这样的时候,手抱绫罗稠缎、拖盘抱盏的宫人在各个厢园小路随处可见,御膳房、浣洗房、御药房等等诸如此类能与庆宴祭典搭上边的地方,大车轻驾进进出出也就不足为奇——这是一年中绝无仅有混水摸鱼的好机会,胡璇等啊挨啊,也就盼的这一天。 宴子桀一来,侍女便适时地抱过宁儿,带他到另一间厢间。这时便有内侍陆序侍候宴子桀洗漱传膳。 宴子桀落坐,胡璇也与平日无异,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有宫女来奉汤分菜时,胡璇也不知是自己心里有鬼,或是真的被宴子桀看出了什么端倪,只觉得他的双眼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 胡璇心中虽然不安,但此刻若稍有不慎,定会功亏一溃。当下微微侧头,轻声问道:“皇上有话要说?”余光中,果见宴子桀确是盯着自己,微微带笑。那神色之间,并没有让胡璇感觉到特别的危险气息,而相反,越是想着这可能是最后一面、越是看着他那人畜无害的笑容,胡璇的心底,就越发泛起酸来。 宴子桀摆摆手让侍女退下,自己拉着椅子挨近胡璇,柔声道:“朕今日颇忙,晚上也是要按旧制,陪皇后及宫妃守岁,不能来陪你……” 胡璇听着他这番话,心中又是一番别样滋味。 若说对宴子桀有意疏离,即便并非自己真心之情,但正是因为刻意为之,早已成为习惯。他此刻亦不由得泛起第一个念头,便是暗自腹诽:你自管去,又有哪个想你回来陪伴? 但无论他如何刻意摒拒宴子桀于身外,却仍清楚地知道,对他的疏离,只是因为恐惧。而那份情愫,是自己此生也无法摆脱的束缚。本来每每有离拉开距离的同时,自己心中都承受着一份无望又无奈的哭涩,而今天却该是此生的决别之日,那一种心情,自是多添了几分难舍。 宴子桀却自顾自在他耳边继续低声道:“……待过了大年这些天,朕安排你去见平祥候。朕不对你食言,你千万别不开心!”说着,温热的手掌覆上了胡璇的手背,紧紧地握着。 此时房中已没了别人,胡璇心中惴惴,被宴子桀这番亲昵的动作搅得心头慌乱,脸上沄了一片淡红,又加旁边小暖炉之中的火光映照,那模样神情让宴子桀见了心头便似被猫儿轻轻挠了一般,他心头一痒,复又笑嘻嘻撒娇似地在胡璇耳边吹了口软气儿,浮着声音道:“过了这个大年,朕再来,便又是一年的头一天。那也算得个不同寻常的日子了,胡璇呐,你再许朕一次嘛……” 胡璇一听他说荤话,明知他说的就是上次生辰那夜给自己喝了情药的事,还哪里肯老老实实地坐着,当下脸色一沉,慌张便要推开他。 宴子桀熟知他心性腼腆,早有准备,随即张手将他拉进怀里,不依不饶地呢喃着:“朕不多求……就一天,一天就好!胡璇……璇呐,你依了朕吧……啊,你依了朕吧!”宴子桀为着年事足足忙了些天,没得和胡璇什么亲近,现在眼前“人面桃花”,房中又“寂静无人”,即便没几刻时间好好享受,揩揩油也是美事。何况胡璇越是往外挣,宴子桀越是揽得得趣,于是变本加利嘻皮笑脸地不依不饶,边亲着胡璇的嘴唇,边肆无忌惮将手伸进胡璇领口去。 两人本是坐在桌边,一个挣着一个追着,缠缠打打跌跌撞撞便挪腾到了后边的软塌上。胡璇挣扎得急剧,宴子桀怕他真动了气,一边不肯收手,一边又陪着笑脸低声下气地哄劝道:“……璇,你别生气嘛。今日事忙,朕、朕就要出去,又不会真做些什么……你让朕好好抱抱嘛……朕在门外都窥见啦。你对宁儿就好声好色,怎么就不肯和朕多亲近亲近……” 宴子桀每说一句,胡璇的心头便沉重一点,到了后来,看着宴子桀撒娇似地带着委屈的神情,又想也正如他所说,今日他事忙,也当真没什么时间做些什么,何况这一别,想见无期……这么想着,胡璇泄了力道,由着宴子桀拥紧并排躺上塌上。 宴子桀得了默许,自然心里欢喜欢,在胡璇耳边吹吹气,啄几口香,一只手环着他肩,一只手在胡璇领怀里贪婪而不失温柔地抚弄。 一时间,房中安静下来。宴子桀连日疲累,这一刻怀中拥着软玉温香,心中涌气莫明的安宁祥和。他看着胡璇的侧脸,柔和的声音微微带着几分沙哑:“……若是人生中,没那些琐屑事扰人,朕就这么和你,长长久久,岂非美事一桩?……”胡璇好看的睫毛微微晃了晃,只是依旧那么躺着,并没应他的话。宴子桀又叹了口气,将脸埋在胡璇颈子边,不无几分苍桑之感地叹道:“……是对是错,已走到了今天,再说那些假如曾经怎样,也是徒然……”说着,他忽然翻了身,挪在胡璇头顶,正视胡璇,神色专注地说道:“……胡璇,你和朕,都不要再想过去。你也别再想着离开朕,咱们就这样,一生守在一起!胡璇,朕是真心!好不好?”胡璇看着宴子桀,深黑的眼眸泛起流光,微微地晃动,仿佛欲言又止,只是出神地回神他,始终没出声。 宴子桀却神色凝重,双手交叉盖上胡璇的手,与他十指交缠紧紧相扣,继续说道:“……你答应朕。只要你答应,朕才安心。才相信这长长久久……”胡璇正要应话,宴子桀却又讪然一笑,神情间多了几分无奈:“……也是,你也不是第一次,被朕逼着说这番话了。不知怎地,朕仍是不安心……总是不安心。生怕哪一天,你就离开朕了!”说着,他伏在胡璇的颈边,咕嚷着道:“……可你从来不会骗朕的,是不是?只要你应了,朕就该相信你!是不是……” 胡璇闭起双眼,轻轻应了一声。之后良久,门外有内侍太监叫话,说时辰到了请宴子桀去慈宁殿祭拜,宴子桀才起了身,兀自不甘地缠着胡璇小做亲昵,之后勿勿随众人离去。 胡璇怔怔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偏厢,见宁儿早被宫女喂饱,如今正在午睡。那粉嫩一团的小脸,带着孩童特有的纯洁天真神情,张着红红的小嘴儿,挂着口水珠儿,睡得正酣。 其实此刻的胡璇似乎懂得,或许宴子桀在自已身边得到的慰籍,与自己在宁儿身边得到的慰籍,有几分相似——都是那份心灵底处,求之不得的安宁祥和。 只是他仍旧不懂得……宁求玉碎,亦不肯放手。 第五十八章 当宴都被白雪覆盖、家家户户闭门准备迎新的时候,平日繁华的宴都街头反倒显得有些清冷。 一条僻静的小路端头,随着一阵急奔的马踢声,卷起一阵雪尘。 胡璇披着青锦段白绒底子的披风,微微俯身,一手护着怀中裹着小锦被睡得正酣的宁儿,一手提缰,双脚不断轻夹马腹,催其快行。 随胡璇同行的马队,有三十余骑。他们都与胡璇装束相同,披着青锦披风,身着深蓝的内宫宦官衣装。这些人受命于原拓,在他的安排下掩护胡璇出宫,向着胡珂平时住着的府宅急驰而去。 胡珂的宅府距皇宫算是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这段距离就成为胡璇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他并不知道叶纳会在什么地方令人埋伏,截杀自己——但之所以选择让叶纳知晓自己计划脱走的一部分,就是因为胡璇知道:她已比如今在宫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希望自己死。 即便叶纳没有原拓一般的兵权,但要暗渡阵仓使唤几个内宫侍卫,倒不算什么难事。而刚好原拓也顾忌事败,并不敢太过张扬,大张旗鼓地起兵带自己出宫——所以依胡璇所想,让叶纳的人马来拦杀原拓派来押解监视自己的这队人,使自己有机会乘乱脱走与胡珂汇和,虽然是拿性命在搏,却也是唯一能彻底摆脱那些纠缠的办法。 胡璇弓着身,意图用自己的身体抵挡不知何时会从何处射来的冷箭。怀中的幼小身躯,与自己依偎的部分传出温暖的体温,仿佛与自己浑然一体。 胡璇用下颌轻轻顶开锦被的一角,被下了迷药的宁儿,小脸儿微微泛红,在摇篮般的怀抱中流露着一如往常般安静酣畅的神情。 面对宁儿的时候,胡璇也往往是自嘲的。他珍爱这个孩子,不仅仅因为同情他是一个一出生就没了娘的小生命;更不是因为,他一出生就注定的坎坷命运,仿佛可以安慰自己饱受沧桑的心;而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宴子桀。 ——那个明明对自己一再欺骗、一再心狠情绝的男人,竟然到了最后的关头,仍然牵制着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感情。 就像比起不愿看到宴子桀伤害无辜的小生命,胡璇倒更为在意,那将是一场亲子相残的事实——即便那种惨剧发生,或许宴子桀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就像如今籍助于原拓之手离开,如果不兵行险招招惹叶纳的话,或许此行更为安全。然后就算自己落在原拓的手里,受其控制,甚至连寻到肖远肖宁的胡珂也因此受到牵制,但摆脱的办法可以慢慢想。 但如此一来,胡珂等人受到自己的牵制,不得不被原拓利用。原拓想要扶正宴子俊,籍机造反的胜算就会更大。即时无端兴兵、宫中一场内斗势必难免;又或是闹到相持不下的地步,即而兴起一场战事;到了那种情势,刚刚坐稳江山的宴子桀就算不被扳下台,立下的皇权君威,也要折损得剩不下几分。 每每想到这处、也是胡璇最难以自欺欺人的地方——他并不是圣人,甚至是一个寄人篱下见不得光采、亡了国的旧诸、于帝王塌上奉欢的男宠,如今的他又有什么立场,为又要饱受战事之苦的苍生心力憔悴?!即便那个男人再绝情、再无情,但要胡璇选择,他仍不会愿意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众叛亲离,落得个万古臭名遗笑于世人。 所以胡璇选择借助叶纳的力量脱身的这条险路,一是对自己来说,摆脱纠缠的最好办法;二是可以籍由他们一场撕杀向宴子桀示警;至于宴子桀发觉真相之后,缉除叛党国泰民安——实在是胡璇在私心选择之后附带的好处。 预想虽然不错,但是一路急驰,并没有受到拦截。随着渐渐接近胡珂的府第,胡璇反而渐渐不安起来。若是叶纳有心放自己脱走,那自己岂不是要陷入原拓布设的陷井?!胡璇有意地收缰,放慢了行进的速度——这时的他,反倒是唯恐天下不乱,殷切地期盼叶纳派出的人马与自己身边这一行人来场血斗。 然而事态并没有因为胡璇的刻意脱延而按照他的设想进行,胡璇被夹在这三十余骑的正中,挤进了胡珂府宅前面不远的一处弄巷。 望着那数度来见胡珂时,见惯了的两扇黑漆大门,胡璇的心头有一些紧张,更有些许失落——他无法掌控今日的局面,要落入原拓的控制,便也可预知宴子桀不久之后,即将面对的惨淡光景。 一行三十余人驱马进入民宅夹道的小巷,实在显得过于拥挤。但越接近宅院的前门,气氛越发的诡异——即便是寻常人家准备除旧迎新,没什么人在自家门前出出入入,但家家户户紧闭房门,于自家门前突然降临的马踢声无动于衷,反倒似是过于警惕,竟让驱马而入的不速之客们感到慌恐不安。 一阵冷风夹着墙头瓦顶的雪尘扑面而过,马儿们似乎感到了异样的气氛,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更有几匹不安地发出希溜溜的低啸。 胡璇的坐骑不安地甩着头,似乎想摆脱骑手的掌控,在原地踏蹄打转。 胡璇抱紧了怀中的孩子,一手狠提了提缰绳,那马才站定了身形,被后走上来的同行之人挤着缓缓地向前走。 然而依旧没有任何异状发生,一行人来到了小巷子的尽头。 深黑的漆门两侧,是延伸向两边的院墙,左右两侧皆是尽头,与此间的民宅封死了两端的通路。而胡璇等人走来的小路,就是这扇大门所拥有的唯一出路。 这时两个侍卫跳下马,走到门前去拍门。 里面应声响起小跑的脚步声,之后很快“吱呀”一声,黑色的大门拉开了缝隙。 胡璇认得,是胡珂府中的管院。 众人并不下马,而是驱骑而入。胡璇也被夹在正中间,跟着进了院子。 院中尚有两个仆人站在门前,到众人都进了来,便将大门关合。这时胡璇只听随自己同来的人中,一人向管院问道:“可是收到了城外的消息?” 胡璇知道,这个所谓的“城外的消息”,是指原拓派去监押胡珂的仕卫传回的音讯。 那管院的应道:“回大人话,已经收到。”胡璇听到这里,心头就是一凉,他想自己没能摆脱原拓的设计,珂儿也定然没能成事,受制于原拓了。 这时就见那管家往里院院门走,边道:“大人请稍等,小的这就将信笺拿来。” 胡璇这时心里就犯嘀咕:此事对原拓来说,亦是时间紧迫,时时刻刻都担着事机败漏被抄家杀头的危险,怎么指命的手下收到信笺,不好好地收在身上以便配和来人,却偏要放在里面浪费时间呢?! 正着磨着的时候,忽然由四面墙头探出数名黑衣人,手架弓箭,已将胡璇一众人围在院内。 胡璇却没料到叶纳竟然有本事让人占了胡珂府地,不在路间截杀,竟来了个瓮中捉鳖之法,心中大惊,再去看那管院进了院门,随后便跟着冲出一队黑衣人,或手执长剑大刀,或手执长枪,又在院中将众人围住。 此时胡璇一行人坐骑受惊低鸣,被围在圈中,不断地碰撞,那些骑手也显然方寸大乱。 胡璇此番却打算好,不成功便成仁——此番不死在此处,即便留在宫中,也不过是同一个结果,无非是屈辱地再苟延残喘些时日,即然到了这地步,哪还有不拼的道理?!只是可怜了怀中的婴孩…… 眼前没有第二条路可选,胡璇抱紧了孩子,一声呼喝,猛提缰绳,双脚用力一夹马腹,那马匹受人驱使,一声嘶鸣,猛地冲出马队,狠命向前冲,竟一马当先奔入了里院的月亮门。 然而胡璇在一瞬间看得清楚,那些围截的黑衣人并没有向他发难,而是极其配和地让他冲出众围,将原拓派来的人拦在了前院,放自己脱走。 这个变故实在令胡璇不安——叶纳那么深爱着宴子桀,怎么会放走恨之入骨的自己?更不可能会成就原拓的诡计而陷她的夫君于死地! 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人并不是叶纳派来的人! 但是还有谁呢?难倒是珂儿反制了原拓的牵制前来救助自己脱逃?! 太短的距离,胡璇来不及再做多想,马匹就已冲到了胡珂的房门前。 胡珂假辞养病的大半年时间里,胡璇就让他一边与肖远肖宁暗中取得联系,一面与原拓的手下配和,在胡珂的房中的睡床下,挖通一条通往城外的暗道。 眼前的房门,就是胡璇拼搏的希望。 如今希望就在咫尺之地,眼前的变故也是一瞬间发生,再无睱理清思绪做什么计较。他纵身下马,虽然并没消耗任何体力,却因为太过紧张与激动,喘吸急促,甚至在岁未隆冬的寒天,额角冒出了汗水。 他暂时抛开了一切顾虑,奔向房门,伸手推开,不顾一切地冲进去! 冲进房中的瞬间,胡璇就已经后悔了——却又仿佛不单纯是后悔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心情。 他满以为推开房门奔向的是希望,却不料等待自己的是最无情的绝望。 然而在他想转身逃离的同时,却眼见房中光线一暗,随着身后一声响,房门被人关合。 昏暗的房间四周,站满了全身黑衣的侍卫。房中床边架着小几,上面端放着还微微冒着热气的茶水。 宴子桀一身淡橙色的锦袍,端坐在床塌正前,手中端着一杯热茶,右手捏着杯盖在杯子沿边轻轻摩挲,神情仿佛若有所思,眼神里却又有些迷离的神采,若即若离地瞄了几眼胡璇。 第五十九章 宴子桀一身淡橙色的锦袍,端坐在床塌正前,手中端着一杯热茶,右手捏着杯盖在杯子沿边轻轻摩挲,神情仿佛若有所思,眼神里却又有些迷离的神采,若即若离地瞄了几眼胡璇。“你不是应该在慈宁殿主持祭典?” “珂儿被你捉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或是“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又或是想问他怎么识破自己与原拓等人的计划……这一瞬间有太多的疑问在胡璇脑海中徘徊,也有不可知的恐惧让他陷入茫然的状态。 胡璇怔神的一刹,有侍卫上前将他怀中的婴孩夺走。胡璇还尚不能摆脱震惊与恐惧带来的无措,便已被人反扣了双手按在原地。 当胡璇真正由眼前突变带来的冲激中回过神的时候,已有侍卫上前搜胡璇的身——只是原拓根本不会给他佩备武器防身,侍卫搜不出什么。 待到那侍卫低头退开,宴子桀才抿了一口茶水,将杯子慢条丝理地放回桌上,缓缓起身。 恐惧随着宴子桀的接近急剧升腾,胡璇由一瞬的清醒又即刻陷入头脑空白的状态。 那种恐惧早已深深地植根在胡璇心底,即便他时常可以刻意掩藏,但当此刻,却快要冲毁胡璇的理智。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颤,寒意由脚底直冲头顶,若不是由人架着双臂,怕是此刻他即便不是慌忙四处逃蹿,也是要瘫坐在地上;这种恐惧让他几乎有发狂尖叫般的冲动,却又虚脱了似地愣在原地,微微嘎着嘴,发不出任何声响。 即便他不曾“背叛”过宴子桀,却领教过“背叛”他的滋味,更何况如今被逮了个正着?! 宴子桀微微皱着眉头,神色复杂地盯着胡璇,在他面前停身,慢慢抬起手来。 胡璇咬紧牙关,闭起双眼扭开头,想躲却又甩不开两边的人,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暴行。 带着茶杯透出的余温,宴子桀的手掌抚在胡璇的脸颊,那么轻柔:“……为什么……”宴子的声音有些缥缈:“为什么、一定要走?”随后,又微微提高了声调:“朕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你的心?!” 胡璇缓缓睁开眼,仍旧有些畏惧的神色瞄向宴子桀,却看到那个英挺的男人双目有些泛红,神情是那么委屈而悲伤地盯着自己。然而比起关怀眼前的男人倒底为了什么事而悲伤,胡璇自己的处境才更另他心忧。他与宴子桀对视了片刻,宴子桀也似乎觉得胡璇有话要对自己说,神色间竟带了些许期待,仿佛鼓励般地殷切等待胡璇把话说出口。 于是胡璇终于鼓起勇气,努力使自己颤抖的声音传入对方耳中:“……珂儿呢?你将他怎么了?!” 宴子桀显然对胡璇的这句对话极其失望,他顿了顿,目光在一瞬间变的暗淡,低沉的声音笃定地说道:“朕会给你个交待,但你也要给朕个交待。”说完,他复又抬起头,环视了房中一周,用仿佛游忍有余的表情掩盖思量中的情绪,又向胡璇道:“你随朕去个地方!” 没有选择——已经多久了?胡璇已经记不得自己做出选择,是多么遥远之前的事情——眼睁睁地看着侍卫抱着襁褓走出去、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永远可以摆控自己弱点的男人远离的背影,胡璇自己也被反扣着手臂,半推半就地被托上了宴子桀预先命人备好的帐车。 似乎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胡璇走下宴子桀的车驾时,才知道来到了城中宴子俊的王府。 原本宽敞的院落中站满了变装的宫中侍卫——看到这个架势,胡璇也不难想到,或许在自己尚未出宫之前,宴子桀便早已识穿了自己一切的安排,将宴子俊扣押。 宴子桀一路进了正堂,早被一众侍卫监禁的宴子俊起身接驾。宴子桀斜着眼瞄着宴子俊,坐上正堂主位,胡璇则被侍卫押解着站在侧首。 宴子俊显然十分惊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几番窥了窥宴子桀的脸色,最后五体投地,半个字也没说。 宴子桀看了看胡璇,胡璇咬紧嘴唇低下头去。于是他又转眼看宴子俊,缓缓开口:“朕一向待你不薄,你竟联同外人反朕?!” 一直伏在地上的宴子俊终于又抬了头看了一眼宴子桀,却眼里含了泪,复又伏在地上,带着哭腔道:“三哥……是我错了!我不该……” 宴子俊这一声“三哥”,不知勾起了胡璇多少甘美与痛苦的回忆——曾经有多少个孩子这样呼唤自己?!包括如今高高在上的那个无情的君王,然而事过境迁,如今听到这一声呼唤,唤的人即不是自己,那些过往也不会再重现。 宴子俊伏在地上哭得凄凄惨惨,宴子桀的神态却十分平静。他半垂着眼帘,依旧保持着他高高在上的神情,低沉的声音问道:“……朕问你为的什么!天下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还缺什么?!一定要扳倒了朕才甘心?!” 宴子俊哭得伤心,只是一直伏在地上说他错了,哭个不止——甚至就连胡璇看到眼前的情形,也绝难想像,这个就是一直站在原拓背后,想要借助自己的力量推翻宴子桀的人物。 “……小七。”宴子桀落在椅柄上的双手绞着袖子纂成拳头,声音里也开始微微打颤:“……朕当年逃出宫中,与兄弟们相聚,朕一直最亲近的,就只你一个!朕以兄弟之情待你、你……你也算对得起朕!” “……三哥、三哥,是我糊涂!是我糊涂!”宴子俊终于抬起脸,已哭得似个泪人:“……我是不该鬼迷心窍……” 不待宴子俊说完,宴子桀一拍桌子,因声断喝:“你也知道你是鬼迷心窍?!那原拓是个什么角色?!莫说朕看低你,你同他联手反朕,若让你们得逞,论心机比势力还是讲用兵,你哪样是他的敌手?!这个乱你也敢反?!你再看看他!”宴子桀伸手一比胡璇,目光却还是盯着宴子俊,历声喝道:“他当年设计火药阵,又一人使计让西砥天翻地覆,你不度算自己的斤两,就敢与虎谋皮?!” 宴子桀这一番斥吼,不止骂得宴子俊狗血淋头,就连胡璇倾刻间也有天旋地转的错觉——那些步步惊心且又受尽屈辱的过往,就这样在那个男人口中掀开。这样沉重的一击是胡璇始料不及的——他从打进门的时候也就认清了,这不过是一场“公堂对质”,大不了自己认了脱逃离叛;却万万没料到审讯盘问一样没有,血淋淋的伤疤就被这样轻易地拎出来做例子。 “我知道!三哥……”宴子俊哭得凄惨,却缓缓跪正了身子,面前宴子桀哭诉道:“……我知道,我不是什么经世之材。我原原本本,也不敢动这个念头……” “……”宴子桀一撇嘴:“有了原拓唆摆,你便有底气了?!” “不是!”宴子俊说着,狠狠抹了把眼泪,挥手一指胡璇,瞪着眼向宴子桀道:“是他!” 胡璇这时被指证,本也并不意外。宴子桀刚刚那一番话远远大于如今被指证的杀伤力,他倒可以定定地稳住身形,并不抵认。 宴子俊却继续说道:“若只是原拓游说,子俊绝不敢动那不该有的念头!可是三哥你却一直迷恋这个男人,上至朝臣下致百姓、非议日盛,就连原拓那般一心追随三哥的良将,都起了异心;当日原拓前来游说,胡璇便早已与他达成协议,子俊无论应允与否,这贼子绝不会甘休!三哥,今日是子俊负你,自当受死!但就算我死,我仍不甘!当年我家兄弟一同打下天下,如今却要毁在这、这无耻之人……” “住口!住口!”宴子桀忽然拍案而起。宴子俊却不怕死了一般,向前膝行,侍卫上前拉住他,他却也拉住了宴子桀的衣摆,嘶声吼道:“三哥!你不能再执迷啦!三哥!子俊错了!可三哥,你是天子!你不能一错再错啊……三哥!……” 第六十章 胡璇穿着青底子的棉袍,在房中四名太监的看守下,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塌边。 正中的圆桌上摆着已经冷了的饭菜,无论他吃还是不吃,只要他没发话,照例办事的宫人们都会适时地撤下一桌,再换上另一桌菜式。一队人推门进来的时候,远处的鼓乐声时高时低地飘进房来,到宫人门退下去,关合房门,便只能听到偶尔宣哗声。 这间房仿佛与世隔绝的安静。只有胡璇脚前的暖炉燃着柴火,透过镂空的雕花在他脸上铺下晃动的阴影,那不安的节奏,才是胡璇如今心底的滋味。 他不知道自己已这样定定地坐了多久。也记不太真切是怎样随着宴子桀回宫。仿佛记忆最后的片刻,就是宴子桀在王府中暴跳如雷,和宴子俊在厅堂中对质嘶吼。 又或是那之后,宴子桀曾奔到自己身边,紧紧地抱住自己,向着在场的宴子俊说过些什么……胡璇竟然记不真切了。 再后来呢?怎样进了宫,怎样由人服侍梳洗更衣?!胡璇的记忆就只剩下无章的杂乱影像。 到他自己都觉得坐得太久的时候,已将近子夜。房中换了四个太监来守夜,宫女们撤下年夜饭,轮流又送上各种点心蔬果。这时为首的宫女走近胡璇,问他要不要准备出去看近新的花火。胡璇回了神,应了声所问非所答的对话:“……皇上呢?” 宫女显然被他问得一怔。皇帝当然要陪后宫守岁,这个前朝的储君又岂有不知之理?!可眼前的这个男子,端庄而安静的坐在塌前,一张素雅白净的脸庞上,空洞而不安晃动的眼眸,出卖了他已经脱离常人的神思。 宫女压低了声音,小心回话,说守岁是惯例,皇上应该在后宫。胡璇茫茫然地点点头,仍旧定定地坐在塌前,一板一眼地应道:“……那我等着他。” 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胡璇恍惚地知道来过两次御医,为自己把脉,又灌了两次汤药——但他并不知道此刻的宴子桀,在后宫大院的金雕龙凤座上,已经心如乱麻如座针毡。 胡璇并不知道宴子桀看得是哪折戏,观得是什么歌舞。但胡璇没吃饭,几时发呆,什么时候问什么话,宴子桀却一清二楚。御医给胡璇把脉,说是受惊过度,神智涣散,已开了一幅宁神安眠的汤药,可胡璇竟然依旧瞪着两眼坐在塌边纹风不动——听到这话时,宴子桀几乎就要跳脚离座。可眼前正是一年一度的大事,朝廷上下早就对他后宫无祠多番催谏,眼看着皇后为首的三宫六院,个个“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他还哪能起得了这个身?!于是又命御医再去好生诊治,到了第二次御医来回话,说是胡璇又喝了汤药,已经就寝,宴子桀才算安心。 于是这一夜留在叶纳寝宫,到了第二日又要忙备新年祭礼,一直到了将近午时礼毕,宴子桀才得空来到胡璇的住处。 宴子桀还没进房的时候,胡璇就穿着个单袄里房里奔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个太监一路小跑,却不敢伸手去拦他。胡璇披散着头发,奔到宴子桀近前,劈头便问:“珂儿呢!宁儿呢?!他们倒底怎样了!” 胡璇显然一直担忧,原本就清瘦的脸庞如今更是苍白憔悴。他似乎急切地想要奔上前来拉着宴子桀摇晃质问,却又仿佛是届于身份地位不敢有那种作为,只张着一双手勾着指头的手掌,全身蓄着力微微发抖,执着地盯着宴子桀等待答案。 看着这样的胡璇,宴子桀才翻然醒悟起御医说过的话——胡璇早就犯过那失心疯病,如今就算他平时看来与常人无异,但他心中一直积郁难消,心神错乱失常,实在是理所当然的状况——宴子桀自然知道从前的胡璇,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也亲眼目睹着胡璇怎样一步步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更不只一次看到他恐惧慌乱的神情……可他真的忽视、也或许根本就不愿面对——胡璇根本早就神智失常的事实。 那个曾经像天人一般闪闪发光的人,那个言谈笑貌间、无时不流露着俊逸之气的人——他用本能的底限,支撑着恍忽的神智,努力扮演着一个神智正常的人…… 心痛着,宴子桀缓缓伸出手,看到那自己早已习以为常——胡璇一瞬间恐惧畏缩的神情,之后他一如即往地在片刻间以仿佛平静无波的表情代替,维持那个等待答案的表情面对自己。宴子桀缓缓搭上胡璇的肩,尽量放软了声音,柔声道:“朕没伤害他们……你跟朕回房里,朕同你好好说说话?” 胡璇用了一小会儿时间反应宴子桀发出声音的意义,之后缓缓点头,木讷地随着宴子桀进了房去。 遣退了左右,胡璇的神态就开始变得不自然。但他中规中举地站在原地,有所不甘地盯着落坐于塌上的宴子桀,显然仍旧执着于自己并没得到答案的对话。 宴子桀抿着嘴,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胡璇,缓缓招了招手。 胡璇身子微微晃了晃,却没走上前去,又开口说道:“……珂儿呢!你倒底将他怎么了?”这时却连平时对宴子桀的尊声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宴子桀有些无奈,搅和着那难以平覆的心痛,耐着性子低声软语又说了一次:“璇,你坐近前来,朕全都告诉你!” 胡璇终于犹豫了片刻,轻着步子挪到宴子桀身前,由他拉着并排坐下。 宴子桀看着胡璇那时不时就发愣犯直的目光,心底除了怜爱与疼惜之情、除了翻江倒海的悔意,更涌起那种不肯放手的保护欲。他不顾胡璇微弱的抵触,双手扣上了胡璇的手背,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说道:“……朕向你保证,没伤害胡珂……” “……”胡璇果然有了反应,目光转向宴子桀,但显然是猜测与犹疑的神色,还有那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哀伤之情。 “……你当真半点感觉不到朕待你的心意?为何执意要逃呢?”宴子桀接着说下去,胡璇的脸色便转为沉寂,转向了一边。 “朕舍不得再伤你的心,却又不能放任你离去……这份心意,你仍不领情么?”宴子桀继续自说自话:“半年前,朕就摸出了你要逃走的端倪,放任你走到了这一步,无非就是想你明白朕对你的心意,能够回心转意。但前事怎样都好,现时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死心么!”话说到这里,胡璇果然瞠目,讶异地瞪着宴子桀的脸,声音打着颤:“……什、什么……你、你早就知道?!” 宴子桀正待答话,胡璇却冷不防一抽手,倏地起身,神情紧张而狂乱,低声吼道:“……原来、原来你早就洞破一切,为的只是让我自以为是,自投罗网?!你倒底要怎样?我还有什么值得你欺骗?!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胡璇说到后来,已经激动得有些气喘。宴子桀觉得他气色不对,忙上前扣住他双肩,急声喝道:“朕没骗你什么!是你一心想离开朕!朕就是知道,若是不容你走到这一步,你终究不会死心!如今逃也逃过了,朕都不想跟你追究!朕只要你一心一意留在朕身边!为什么到了现在,你仍旧不明白?!” 宴子桀一发威,确是有效。胡璇禁不住打个颤,却强自镇定下来,双目茫然地盯住宴子桀一小会儿,恍忽间呢喃道:“……怎么、怎么会……明明、不该……” “……应不应该,都已即成事实。”宴子桀放开了手,神情间也是一片惨淡:“朕多希望,好好的待你,就能跟你重新开始,一生一世都守在一起……”他话说这里,去看胡璇。胡璇却神游似地兀自发愣,仿佛根本没将他的告白听进耳中、放在心里——仅管已经知道了胡璇神智并不同常人,但满怀希望与不禁觉得委屈难当的心情让宴子桀着实心凉,他终于平静了自己起伏的心绪,恢复了自己冷静的心态,正色道:“……也罢!事已至此,你逃也逃了,朕捉也捉了!现在你也该死了这条心了!只要你将这件事来胧去脉向朕交待个明白,朕保证,绝不伤你!不再向你追究!”话说到这里,胡璇的身子显然一震,脸上又闪过那种恐惧的神态。宴子桀心中被牵动,忙又缓和了声色,柔声道:“……朕一言九鼎,你全如实说出来!朕仍旧好好待你,绝不容人伤你毫发!你的孩儿,你的弟弟,朕一样命人好好服侍,绝不让他们受苦处!” 胡璇将宴子桀上下打量了一翻,那绝望悲伤与讽剌一般不信任的神情,着实让宴子桀受伤又火大。胡璇淡淡声音又一次空荡地飘出口中:“珂儿呢?他倒底怎样了?” “……”宴子桀再压怒火:“你都说出来,朕就告诉你!” 胡璇垂下头,轻轻叹出一口气,身子微微地摇晃:“……即然已将我捉回,亦与七王爷对质过,事情的始未,也该猜到……还要我说什么呢?!” “……朕想不通,就是想亲口听你说出实事!” “事实就是……”胡璇缓缓向后踱了一步,抬起脸来正视宴子桀:“……我留在宫中,天理世人,皆不能容。此番计议,我已打定心思,即不成功,便是身死!我早已不堪那时时惶恐、日日心忧的境地。此番事败,甘愿受死!……皇上已权倾天下,生杀大权手中在握,即视我为眼中钉,又口口声声有情,为何却宁要我生不如死,捉紧我的弱点摆控,半点不肯放过?!我已活到如今这番场景,生即无欢,死又何偿不是解脱,你却……你却……只是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六十一章 宴子桀神情一凛,便要接话,胡璇却惨淡地扯出一抹苦笑道:“……皇上曾说我早不该活在世上……有许多时候,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宴子桀即刻知道,胡璇说的是为阮鋆芷与胡璇反目时,自己辱骂他那时的事情。又要辩解,胡璇却自说自话地继续说道:“……我也曾数度求死……但那些、那些强加于我的不堪……并非我所愿!莫非我当真天生命贱、该当受了那些由人强施的恶事之后,便自绝弃世?!为什么如今我想离群索居、重新开始,便需要给所有人一个理由?!为什么我要活下去,就需要一个理由?!单凭我想活下去……就不行么!……即便不能……但若皇上口中所言的情份,稍许有些真心,就当赐我全家上下一个痛快!却不是以我孩儿弟弟的性命要协,再次逼我落入绝境、忍辱偷生、落得一个让人不齿的笑柄!……都已将我逼到了这个境地……尚说什么真心相待!……”胡璇说到后来,落了泪。 宴子桀一边自责,却又急于挽回,急声道:“……朕是有错!但凭心而论,朕何偿不是一心补偿,诚心待你好想要挽回?朕如今所求,也无非就是和你天长地久!你若心中仍有芥蒂,大可告诉朕怎样做你才满意,朕做足你的要求!这样仍不算真心?你为何就是不能明白朕这一番心意?!” “……”胡璇摇头:“非是胡璇不明白!真正不明白的,是皇上啊!皇上当初口口声声羞愤难平的,便是寄人篱下朝不保夕的处境!如今胡璇深感其苦,已觉不堪!深觉久在宫中,家小必将招致惨劫。若是不能脱逃求生,所求就是……” 宴子桀终于失了耐性,暴跳如雷厉声断喝:“朕乃天子!!天下都是朕的!朕要保你,谁敢动你分毫!!!你一面说着往事已矣、想要重新过活,却又一面对朕的过错耿耿于怀!你说的这些,根本就是一心离开的借口!事实如此,你还有什么好说?!啊!你还有什么好说!!” 胡璇终于惨白了脸,挂着未干的泪痕,迷离的目光望着眼前仿佛疯狂了的男人——宴子桀这一段暴喝,足以将神智迟顿的胡璇在片刻间震醒。胡璇嘲笑自己: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和他的对话,语言永远那么苍白空洞,怎么会又一次犯了错,期望他可以被自己打动?! 胡璇缓缓转身,坐在桌前的木椅上,目光渐渐飘远。 宴子桀双手握紧了拳,面对着突忽其来的静寞,犹难平愤地粗喘了一会儿,眼见胡璇对自己放任,不理不睬,心中焦燥,不依不饶地说道:“……这些闲话也不必争了!朕只问你,今次出宫,你倒底是如何安排,都有什么人从中协助!你一五一十全向朕说出来,朕绝不跟你为难!”话音落了,等了半晌,胡璇却根本不做回应,仿佛认命等死,不再理会他。 宴子桀不甘地咬牙道:“……朕总算知道,即便朕的江山毁于一旦、即便朕的朝堂颠覆不堪、即便朕众叛亲离,在你心中,也不值一哂!”宴子桀说着话,转到胡璇身前,见他微微垂下了眼帘,虽然有了微小的反应,却仍是不肯与自己面对。宴子桀站定身形,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可即便你早已对朕绝情,朕心里却只有你一个……你不是担心胡珂么?朕告诉你……”果然一说到胡珂,胡璇即时有了反应,身子一颤,警觉地抬眼回视宴子桀。宴子桀顿了顿,继续说道:“朕是到了胡珂房中,才发觉密道的事情!派人走通密道探出胡珂等人聚众之地时,他已与肖远等人汇和,将原拓派去的人伏杀!朕派兵去拦截的时候,已被他识破了先机,早已脱走了!” 这个说法的确另胡璇意外,他眼眸转了几转,嘎了嘎嘴,半晌才应道:“……骗……骗人的谎话……” “……朕说的是实话!”宴子桀说谎的时候,胡璇也曾觉得十分真诚,所以无论如今宴子桀说的倒底是真话还是假话,神情还是腔调倒底真诚还是虚伪,在胡璇来说,都根本无从分辩。 “朕若是捉到了他,大可用他来要协你……”宴子桀声音变得柔和,缓声说道:“……朕就是知道,你并不贪生,才大费周张,生怕你警觉有变,便要求死……如今,朕将心事都和盘向你托出……你却只觉得朕形色可憎,置朕的生死于不顾!” 胡璇努力分辩着宴子桀倒底几分真话几分假话,却只让自己的思绪变得更加纷乱。宴子桀声调变得有些激动,继续不依不饶地说道:“……朕如今不过要你一句话求实,你却还顾着什么同盟之谊,不肯说出真相、为了一心想要置你于死地之人,存心欺瞒朕?!你只顾着逃离朕的身边,便与皇后联手!却不知道最想你死的那人,便是她么?!” 话说到此处,胡璇再不能无动于衷,吃惊之下,瞪大了眼睛回视宴子桀:“皇后并无反心、亦无兵权……” “朕的皇后虽无兵权,但她若狠下心来,命几百御侍矫旨出宫尚可做到。”宴子桀焦切的神情中纠结着几分恼恨:“朕不妨实话实说,早在你生辰之时,朕见到你园中那般丰厚的贺礼,就已猜出有人想要瞒天过海。但朕无实证,却已断定皇后有份参与此事的时候,便好言劝诱,想让她对朕说出实情。但她却丝毫不肯向朕透露,分明是怕朕阻挠,十成十怀定了杀你的心思!你却自作聪明求助于她,岂非自寻死路?!又或是即便朕如今掏了心待你,你却也甘冒此险,定要弃朕而去?”说到最后,宴子桀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壶杯盏一阵乱响。 胡璇此刻心神纷乱,又被宴子桀这一震惊得七魂飞了三魂,一时间又只怔坐在那里,半晌没能应对。 宴子桀性子急燥,与胡璇争执,自是打得两人争吵不休自己强势得胜的主意,可胡璇本就性情温吞,每每总是憋得宴子桀有气发不出,现下就是自己一段抢白之后落得个冷场的尴尬境地。 宴子桀见他仍不肯合盘托出,气得双手握拳,身子发抖,几欲发作,却又有想吼的没吼完,顿了几顿,才又压低了声音向胡璇道:“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你想着就算皇后被朕识破了,你还有原拓那一式后招!” 宴子桀说到这里,胡璇果然吃惊不小,猛然抬头时,脸上几乎失了血色般的苍白。 宴子桀将胡璇的神情看在眼中,便当他是一心欺瞒自己,心中恼火又盛了几分,一边是无奈又恨痒难当的冷笑,一边咬牙切齿地道:“朕能估到皇后,又岂会估不到原拓?!你好大的本事,令朕与九死一生的知交反目成仇!早在那天清辰出宫之前、你与原拓暗通信笺照计行事之后,朕便命人将原拓拿下了!胡璇,你一计三路人马,被朕在宫中封杀了两路,还指望胡珂能带着几队不成气的人马来救助你么!” 胡璇的身子微微发抖:“……即、即然都知道了……还要我招什么!……” “朕知道,你无非就是利诱原拓,以你胡家声名造势作乱,让他可攀附于你或我七弟有机可乘图谋篡位;又拿捏准了朕的皇后想至你于死地,又不能在宫中动手,若然让她得到机会,定然会在宫外对你发难,这才求救于她。再令她派来的人与原拓安排的兵马相杀,你便可借胡珂留在这里的帮手之力由秘道遁走。” 宴子桀口中所述的猜想,确是胡璇心中原原本本的计较。虽然已被宴子桀擒回,又被他识破说出,仍存了几分不甘。心中一动此种念头,免不了现于颜表,宴子桀正说到气头上,一见胡璇这个神情,更是恼火,当下又是气愤又是心痛,咬牙道:“胡璇,你动起手腕当真让朕好生心惊!上阵杀敌朕绝不输你,但谋算人的心,朕却远远及不得你!你可知道,这几路人马被你摆弄得险些自相残杀,毁了朕苦心经营的大好河山。无怪当初西砥天翻地覆,今日朕的大宴国又险些重蹈覆辙!你对朕的心意分毫没有感动,却反而心冷绝情设下这等险计——你也算对得起朕待你的情意!真亏你夜夜在朕的龙床上与朕欢好之时,还能忍得假意顺从……” “不是!不是!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胡璇脸上扭曲着痛苦的神情,待到宴子桀说到令他难堪之处,人显然已经失控,拼命摇头喊道:“……我这一生,若非错动了情念……怎会一次又一次、落到这种境地……” 胡璇眼眸中满是空洞绝望,水潋般的眸子对上宴子桀微微错愕的神情,胡璇仿佛失了神,缓缓转开视线哽咽道:“……我原本借原拓之力,便可安然脱身。那样涉及人少,未必被你发觉怀疑……只是、明明知道你早已众叛亲离……想让你看清……才甘冒大险……” “……一心救你的,是会反叛朕的人、……一心杀你的人,才是诚心待朕的人……”宴子桀此时才缓和神情,脸上尽是悲伤与怜爱之意。缓缓蹲下身来,扳正胡璇双肩急声喝道:“朕是看清了!可若你当真遇险受难,朕虽知道是何人杀你,却不可能为你报仇!你可知道朕决意为……?”宴子桀话没说完,猛然间嘎然而止,将胡璇拥进了怀里,狠狠抱住,仿佛想将他揉入骨血一般——“你可知道朕决意为你修身续命的时候,便一心要与你同生共死”这句话,硬生生地咽回了腹中。 胡璇陷在强而有力的拥抱中,籍由身体传来的力量与温度那样鲜明。宴子桀有些粗糙的肌肤在自己颈项边摩挲,炙热的吐息伴着粗重而不稳的呼吸喷在颈人侧。 濒临神智崩溃的胡璇,思绪得到了一刻的抚慰——这仿佛传达着珍惜与爱意的拥抱,是曾经的自己一直渴求的;然而当经历了人生一次又一次的坎坷,让他明白了那是绝不可以期望的。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即便他无力改变自己的感情,也断然不会使那份爱意有所表露。 “……你不相信吧!?……”宴子桀有些无力的声音,低沉地在胡璇耳畔呢喃:“……若是你死了,朕会痛不欲生!” 第六十二章 傍晚的流苏菀灯火通明,每日为迎接天子御驾,原本仆从人数并不算多的庭园在这个时候总是显得忙碌不堪。 胡璇穿着一身淡水蓝锦缎的长袄,系了条素青的腰带,吊佩着宴子桀在他生辰时赐送的玉盘缀子,坐在廊台下架起的暖塌上。头顶束发的缎带与几绺青丝柔顺地垂在胡璇身前,他微微侧身,斜倚着栏杆,望着远处湖边的几条垂枝雪挂,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 经过一段时间的将养,胡璇的气色中带了几分微润,可他神情间的空洞与孤寂,仿佛已根深蒂固地在这厢庭园中开枝散叶,悠远而绵长的忧郁,就像夜昙的暗香一般,感染着任何一个角落。 每天从宁儿被抱走之后,他就算不是坐在这里,也一定会在某一处,无声无息、一动不动地坐着。时常伺候胡璇的两个小太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主子,只是他们不太想得通,眼前这个除了样貌算得上文雅周正的男子,跟其他后宫中的娘娘妃子们相比,简直就木讷无聊到让人乏味,倒底是什么地方能把当今天子迷得魂不守舍,天天日日下了朝就直奔到这边。若是眼前的主子懂得讨人欢心也便罢了,偏偏总是一幅要死不活将就应付的神态,受命侍寝时的表情那就更不用说,简直就像受了冤狱的犯人要被送上刑场——服侍这样不会讨好天子的主子,其实是满让人提心吊胆的。不过好在他们入宫也不是一天两天,于胡璇由桐城到宴都的艳名,多少也是有所知解,于是眼看着不苟言笑的君主每天贴着脸皮讨好的情形,也便渐渐习惯下来。 身后的小太监看看宫人们将各项事益打理得差不多了,才俯身在胡璇耳畔轻声唤道:“公子,时候不早了……不如回房准备迎接圣驾吧。” 于是胡璇起了身。 对于这样的日子,让胡璇自己形容的话,就是两个字——“认命”。其实他不只一次对命运这种东西低下头——换回的皆是苦果,胡璇不是不知道,甚至是这一次,也一定不会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走下去——可他别无选择。 同宴子桀一同吃过晚膳后,宴子桀今天完全没有批阅奏折的意思,只缠在胡璇身边同他亲昵闲扯,然后就有宫女太监忙碌地在院中托着东西不时地走过——这个时候胡璇依旧要认命——然而又是有些许不同的。 胡璇并不是全然没有感觉,宴子桀确实仿佛在自己身上注入了许多感情——似乎不再是纯粹的玩弄与欺骗。就比如说大年过后的几天,宴子桀就不断地让胡璇看有关边防追查胡珂下落的奏折。起初胡璇是认定了宴子桀在以胡珂要胁自己的顺从,于是胡璇忍着身体越发明显的不适感,屈从宴子桀夜晚的渴求,终于不支昏倒。那之后,宴子桀有十几天都不再碰过他。其中有一天晚上,宴子桀就叫胡璇坐在自己批阅折子的矮几前,告诉他说让他看胡珂的折子,只是让他知道胡珂并没有死,并不是想要要胁;更让胡璇看他亲手刻写盖印的折子,上面刻着只许生擒活捉胡珂,决不许人伤他分毫。宴子桀那时很激动,捉住胡璇的双手,一双眼里闪着渴求又委屈似的流光,信誓旦旦地说决不再做让他伤心的事,即便要担负再大的陒险,只要换得回两人一生一世的相守…… 面对着宴子桀,胡璇怎能不心动?何况他也走投无路别无他选。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35节 于是胡璇自己也认为,即然已经无路可投,就这样认了,岂不就是当初自己心心念念的、与相爱的人共渡一生?! 可是又怎能相提并论?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胡璇努力压在心底的一切,就算他每天拼命挣扎着让自己忘掉、不要轻易从心底或是脑海翻起任何一个影像——于是仿佛自己也记不起倒底发生过什么——却再也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份迟来的“爱情”。 说不出的悲伤、绝望,那些混杂的记忆碎片,就算自己拼命的不使它们连成一片、在脑海重现,而那些残留下刻骨铭心的悲痛,却再也挥之不去。 认了命的结果,并不能使人随遇而安的过活。残酷的挣扎仍旧如影随形——这样的身心,如何还能体会什么叫快乐、什么叫喜悦! 沐浴过后,胡璇默默地走回寝殿,宴子桀早已躺进落下垂帐的床塌,如今正一手掀着垂帘,露出披散了发髻的脸蛋和明黄的领子,喜不自胜地望向自己,招了招手,示意胡璇快快过去。 胡璇不无尴尬地微微垂下头,余光中瞄见两个宫女熄了房中几盏明灯,只留下床头微弱的小油灯。 悉悉索索的裙摆脱地声远去,随着房门吱呀的关合而消失,胡璇这才一步步挪近床前,由着宴子桀扯着自己的手腕翻到在柔软光滑的锦褥上。 雄健的身体带着炽热的体温覆在身上,急促的吐息喷在颈项胸前,时而又游回唇齿间,仿佛让人窒息的缠绵。 宴子桀揭起他的下摆,一条腿跨上胡璇的一条腿,一手揽着胡璇的腰身,一手去抚弄他双腿间的性器。 衣衫渐解,热情汗湿了宴子桀的身躯。他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快要脱缰的欲望,时而急燥粗鲁,又时而深情温存。胡璇性器有了微弱的反应,之后小小的间隙中,宴子桀在枕边摸出了什么,又回到贪恋的身体时,淡凉的膏油伴着手指缓缓探入了紧窒的禁地。 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渐渐变得频繁急促,宴子桀扶着胡璇的腰胯,有力的摆动着腰肢,享受着身下的人才能带给自己的欢愉。 然而却不是极致的欢愉。 那种全部的占有、对方奉尽一切的温柔与热情,宴子桀深深的体会过——绝不是如今这种无奈屈从的神情、僵硬的身躯带来的感觉,所能比拟的酣畅的快乐。仿佛这是自身所求,最无奈的一种欲望。甚至于宴子桀自身都在每一个早晨清醒后下定决心——再也不要这样,要慢慢的等到他回心转意,真真正正的甘心留在自己身边。 可一次次面对胡璇空洞无望的神情,一次次的心理受到挫败,就越发得觉得他渐渐飘远,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为飞烟,再也捉摸不到——就越发的不安。 于是这种明明只会越发压抑、只会越来越觉得无趣又后悔的事情,却反似中了毒一般,折磨着对方的同时,自己也不知道是享受还是在折磨,无休无止的重复。 宴子桀也不只一次有过这种念头:即然面对他这么痛苦……就已经不再爱恋了吧? 可是却又每每想到他即将不在人世、或是想到他决心离开,自己再也触碰不到,便仿佛整个世界都要毁灭一般的心痛。 欲火一直燃烧到两个人都精疲力竭,宴子桀伏在胡璇身上喘息良久,方缓缓起身抽离。随着他的动作,身下人发出轻轻的呻吟,随后缓缓地翻过身去就要起身下床。 宴子桀忽然由背后抱住胡璇,两个人侧身倒回床塌。胡璇不知所措,微微发愣,只觉得紧拥着自己的身躯微微的抽搐。宴子桀将头埋在自己后颈,渐渐发出呜咽声:“璇……胡璇、……喜欢你啊!……朕真心……喜欢你啊……” 胡璇怔了神,眼里也渐渐溢了湿气。 昏暗的房间,低声呢喃的简单语句,不断的重复:“真的喜欢你……不能失去你啊!” 胡璇想不到,事到如今,他的眼泪,仍能让自己如此心碎。于自己要离开宴子桀,心里倒底怀着怎样的苦涩,胡璇心知肚明;胡璇也知道,面对背叛与离弃,这个暴戾的男人会怎样的愤怒与狂暴——但胡璇真的不知道,这个在自己心中堪称心冷情绝的男人,倒底会为自己的离开,哭得这么伤心。 荒唐的心境、荒唐的日子,就那样茫然且无目的的过下去——胡璇等待的,是不难想见的惨淡收场。 胡璇不知道是一年、三年、还是五年,但当人老珠黄,那种情形并不难猜想;何况宴子桀当年绝情之时,也曾说过,自己这个年纪,当娈童都嫌太老——归根结底,那一天总是要来吧…… 罢了,即然都已无路可选,这一生,也只能偿尽了他。自己刻骨铭心的他,即便是毁在他手中,又能如何呢?! ——于是胡璇渐渐变得麻木、习惯,也不再去多想。这样不再心力交结的日子,胡璇的身体慢慢有了好转。 三月之初,冬雪初融,湖边的树桂不时地倏倏滑落。胡璇穿着一身嫰青的褂子,弓着腰、牵着宁儿的小手,陪着他沿着小榭蹓步。 这时胡璇近侍的小太监小跑着奔了过去,向胡璇禀传,有别宫的太监过来求见。所报的宫妃名号,胡璇印像中并不相识,但曾经与叶纳谋事,她为掩人耳目,也总是辗转让其他宫里的侍女太监代步传信。 胡璇这一刻极其警觉——他如今已认命留在了宫中,这个最恨自己的女人此刻派人前来,此事绝非自己所望。但事实如何尚不能断定,胡璇命人将宁儿抱走,传了那宫人到了厅中问话。 那宫人只说自己主子请公子明日一叙,有事相告,万望赐见。胡璇问不出所以然,也就只好应允——他如今尚担心的,便是胡珂的情形。宴子桀所说的情况,倒底是真是假,胡璇无从定判。而对方无论是何目的,但有可能是胡珂的消息,便是龙潭虎,胡璇也要闯。何况以叶纳的身份,尚不敢在宫中对自己下手,而自上次事变之后,内宫之中已尽是宴子桀亲点的守卫,即便有人要设计陷害自己,动用御待已是不大可能。至于是毒酒下药也好,只要自己不喝,便不足为患。但若有人强行动手,只肖一声呼喝,也自有御士前来救助——更何况,一已生死之事,胡璇也早已不挂在心上。 送走来人,一切一如往常。第二日一早,宴子桀离去上朝,胡璇便穿好便服,吩咐人不要将宁儿抱来,辰时刚过,昨日来过的太监便来到园中,请胡璇过去。 于是胡璇只带了常侍的两名小太监,随着那人出了流苏菀。 第六十三章 其实胡璇自回宫以来,宴子桀单单对他,已设了颇多特例。诸如在流苏菀内众人见了圣驾不施跪礼便是一例;尚如宁儿在中宫被接近内宫,有时胡璇晕眩病刚刚愎醒,宴子桀也不只一次说过他大可直接去中宫探看宁儿;又如胡珂假病之时,胡璇出入禁宫仿佛成了家常便饭——从那时起内宫中也便有宴子桀传下的口谕、不成文的规例,只要有侍官陪伴,内宫中的亭园厢院,几乎少有胡璇不能擅去的地方——或是说只要胡璇乐意,大可如当初韩越之在宫中招谣过市来去自如,偏偏胡璇却不以此等事例为乐。 看今天来的这太监赶算的时间,胡璇便知道今天是有一番风波——辰时正是一天之中第二队御侍交班的时段。此时宫中御队走走过过虽然最为频繁,却各不守其位——也就是说这个时间宫中没有发生任何动乱,就算有再多的侍卫,也不会在不属自己隶属之地自做主张多管闲事。 这小太监脚程颇急,引着胡璇绕了几条小路,遇了几路交接的御队,皆未向众人过问。于是四人再向前走,到了一处假山掩映的月亮门前,那小太监请三人绕到小山后静等,过不多时,便见一路侍卫由月亮门中走出来。那众侍卫一绕过弯路不见了踪影,那小太监便忙向胡璇道:“公子请随我来。” 胡璇隐约觉得这园中之人,一定与自己颇有渊源,当下便跟了那小太监急步进了园门。胡璇的两名亲侍也不敢疏忽,一并跟了进去。 这厢园子并不太大,亦没有亭台轩榭之类的布设。正对着三间一排的厢房门前,就是一块青石铺的空地,靠近院门布设了些假山松石——这处原本就是该是宫妃皇族们赏花玩景走累了之后,小憩的去处,胡璇却想不出会有什么样的人物会被安排在这里居住。 那小太监这时才道:“现在房中的,是公子故人。小的受命引公子来此,此刻该是向主子复命的时候了……” 胡璇心中隐隐不安,正要问话,那小太监却继续说道:“小人与公子不能比,公子只说游园到此,便无人敢问公子的罪。若是被人知道小人引公子至此,不只小人性命不保,就连我家主子也难逃一劫。就请公子仁慈、准小人退下吧!” 胡璇听了这一番话,心中便是明白,这小太监日后,定是不会再在宫中出现。至于他是生是死,绝非自己所能左右。而他此刻一意护主决心离开,便是他自己所选的路——而眼前这座房中,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胡璇却更为牵心。于是摆摆手,让他退去,便急步向正中的厢房走过去。 推开门来,是一阵清幽的檀香。 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布设简陋却干净的房中。正对房门的圆桌上,一盘茶盏边,布了一只青铜的香炉。香炉中白烟袅袅不断飘升。透过那蒙蒙的白雾,胡璇看到正对自己的床塌上,盘膝而坐、白发长髯的道人,正微微张开双眼,用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瞳看着自己。 胡璇心底涌起无数个念头——有直觉间就感觉到恐惧的、也有抱着侥幸心理而感觉欣喜的。他嘎了半天嘴,动作僵直地挪进房中,半晌才回过神,几步奔到道人身前双膝跪倒,伸手拉着道人的衣摆,仿佛捉住了浮水的木板一般,颤声急道:“……道长!道长!您是来接我离开的么?!” 道人微微苦笑,轻轻摇了摇头:“半年之前、贫道为你施针下药,救你复醒,实是想在次日带同你离开。只是那夜却不慎遭人设计,武功尽失。自那时起,便从未能离开这宫中半步……” 胡璇立时便傻了眼,脸色在一瞬间一片苍白。他明明不敢问,也不想问,或是明白几乎没必要再问,却仍是在震惊之下喃喃出声,一字一顿地说道:“……是、何人……计害道长……” 道人仍是一幅荣辱不惊的淡定神容,声音平缓地说道:“害我之人,正是当今天子。” 胡璇整个人泄了力,双目发直,顿坐于地,身形摇晃几乎就要摔倒。他身后的两个随侍太监一个奔上前来扶他,另一个就受了眼色,急匆匆奔了出去。 这时换班的御侍正走了过来,与那小太监迎了个正着,众人向他盘问,又有两名御侍同他一起远去——然而无论周遭再发生什么样的变故,胡璇只是傻了一般坐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 宴子桀狂驱车辗赶来,大步流星奔进门的时候,胡璇已被小太监扶着,背对着大门,坐在圆桌边的木椅上。白发道人仍紧闭双目,盘膝静坐,对周围的人或事态,丝毫没有动容。 听到有人破门而入的声响,胡璇缓缓站起身来,颤抖着身子回过头时,脸上已是一片未干的泪迹,双目中却仍不断的湧下泪水。 那绝望的神情又一次出现在胡璇的眼眸中,剌得宴子桀心头一片冰冷。宴子桀觉得自己几乎是壮着胆子向前挪了两步。 胡璇惨白着脸,不断落着泪、紧紧地咬着下唇,身子摇摇晃晃地向宴子桀走近。 宴子桀伸出双手,想拉眼前的人入怀。胡璇却咬了咬牙,仿佛困兽的低吼一般,压抑却充满了愤怒的咬牙骂道:“禽兽!禽兽不如!”随即宴子桀眼前一花,只听得“叭”地一声脆响,随后宴子桀一偏头,紫金步摇撞得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他被胡璇一个巴掌打在脸上,嘴里磕出了血腥味,身形不稳向后退了两步。 宴子桀就算再内疚、再觉得理亏,但突然挨了这么一巴掌,哪有不火光的道理。他正了身,正要发作,却忽然看到胡璇弱不经风的身子不住的发抖,双手紧紧纂成了拳,流着泪的双眼,除了绝望、悲伤,更传达出一种让宴子桀由打心里发寒的神情——怨恨! 宴子桀曾见过胡璇出离的愤怒,但那是绝望与悲伤。即便自己曾在胡珂面前折辱他,他也曾那么激烈的传达过绝望也怨恨,但那时自己心中也尚怀着恨意——而如今,当自己满心满怀只剩下追悔与爱怜时,眼前的这个人,却对自己,只剩下了怨恨。 周围的御侍就要上前捉住胡璇,宴子桀却一摆手,用袖子抹了抹溢血的唇角,强自定了定神,又向胡璇伸出一只手,声音有些虚无缥缈:“……胡璇、同朕回去吧。” “……”胡璇在大打出手愤怒之后,才由震惊中渐渐脱出。手掌火辣辣的痛、帝王唇角的血迹、他还不忘回头看了看正襟而坐、神态自若的道人,刚刚发生的一幕幕在脑中重现——胡璇才算弄清楚自己倒底做过了什么。 见胡璇并不向自己走近,只是目光游离地站在原地发愣,宴子桀又向前挪了一步,声音有些抖,却依旧软了声气,仿佛劝诱一般说道:“……璇、胡璇……同朕回去吧!” 胡璇回了神,眼里不断落着泪,微微侧眼瞄着宴子桀,神情中夹了些讽刺还是不屑的味道,偏起唇角轻轻冷笑哼了两声。 宴子桀再也忍耐不住,冲上前去拉起胡璇的手,急促的声音里仿佛也带了哭腔吼道:“回去!同朕回去!” 胡璇被拉走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不再为尘事所动,如雕像一般的白发道人——那白发苍苍的老人,因为自己,失去了最心爱的徒儿;又因为自己,被毁去了一身修为幽禁在此;而过往的一切翻然在脑海中不断地涌起,胡璇怨怒的眼眸中落干了泪,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凄凉。 第六十四章 宴子桀不能理解、却又绝对十分了解胡璇的心性。 就比如,宴子桀很了解,如果胡璇有武功、行走江湖,那绝对会是一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士——有太多时候,胡璇都会把他人的利益看得比自己更重要;又或许说,只要胡璇认定了对方在他心中足够重要,那麽胡璇是会为别人去牺牲自己的利益甚至是生命。 了解胡璇这样的心性,才让宴子桀一次次地有机可乘,游刃有余地把他摆控在手掌中。 但至於为什麽胡璇会有这种烂好人的心理,宴子桀就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了。 因为那样的了解胡璇的性情,所以——就如宴子桀知道如何摆布胡璇一样,他也心知肚明自己的某种恶质作为暴露之後,在胡璇的心中创下的伤痕有多少份量。 一边坐在朝堂上不得不面对繁复不堪的奏议,一边又心神游荡不安——这样的情绪也渐渐使宴子桀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上了年纪,越发觉得这些重压已快使自己崩溃,再也不堪负荷了。 他命人在流苏菀看守着胡璇,直到傍晚下朝回去,洗漱的时候,听看守的人回报,说胡璇自从被宴子桀拉回流苏菀之後,便一动不动地委坐在床栏边,目光呆滞,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整个一下午,也不曾进过半点水米。 宴子桀当然知道自己害了道士的做为,在胡璇心中是多麽不堪的事情。但若认命的由着胡璇不理会自己、甚至是怨恨自己,那却不是他宴子桀的性子了。 宴子桀更衣过後,便传膳到流苏菀。到众侍人将膳食摆放好了,宴子桀就清了场,命人全部退下去。 房中只剩二人,胡璇仍是依着床头一动不动,宴子桀便并排坐在他身边,一边揽着胡璇轻轻摇晃着他,一边开始哀声央求老调重谈。辩解大抵如自己当时是多麽想留他在身边;又说道士的武功太历害威胁到自己不得已而为之;又说自己怎样怎样诚心诚意待胡璇好……任由宴子桀在胡璇身边软磨硬泡了半个时辰,胡璇始终如一,纹风未动,也未曾开口应过一句话,甚至是空洞的眼神都不曾看向宴子桀。 於是宴子桀觉得底儿也打得差不多了,又唤人进来,将膳食换上一席,再让众人退出去的时候,宴子桀就不再讲自己的那套道理了。他一幅知错已改,语重心长的神情,低声软语地又说道:“朕再如何不好,到了今时今地,待你的心意总是不假。胡璇呐,你就算真的不再顾忌咱们相处二十几年的情份,你就看看宁儿的面上,好好善待自己。” 胡璇依旧没什麽反应。 宴子桀轻轻摇了摇胡璇身子,又道:“你看,膳食换了一桌又一桌。你不肯愿谅朕,朕也不吃了!这麽换下去,也算是劳民伤财,你说是不?”宴子桀本是同胡璇肩并着肩坐在床沿边,现今他挽了胡璇的手臂,稍稍用力,想拖他到桌边。哪知胡璇倒也顺从,没让他费什麽力气,便随他挪到了桌前落座。 宴子桀一见他顺着自己,心中大悦,忙亲力亲为给胡璇添汤加菜,一边卖力讨好,说桌上的几样菜点是平时胡璇喜欢的,要他多吃些。 胡璇一直不曾正视宴子桀,进食的时候,眼帘中同样隐忍着湿意。 宴子桀也知道他的脾性,定然是一时之间仍想不通。但胡璇对自己的死缠烂打最是没折这一点,宴子桀也太有自信。於是想着来日方长,不急不急,和颜悦色地讨好胡璇到吃完晚膳。 胡璇洗漱过後,一如往常地早早上床就寝,宴子桀批了几份重要的折子,其它的略看了看便放下,也挤上了床塌。 他再没分寸,今天不是个该寻欢作乐的日子这点自觉,总还是有的。而且胡璇对自己心软归心软,光拖时间等,那也是等不来的。於是宴子桀扒着胡璇,继续老调重谈,声色委屈、断断续续地讲着自己当初左右为难的立场和心境,摆摆自己的道理——直到夜深了,自己也敌不住倦意,沈沈睡去。 宴子桀侧着身,一手环过胡璇胸前搭着他的肩,一条腿也老实不客气地压着胡璇,呼吸沈重睡得颇酣。 胡璇这时才缓缓转过头,借着那昏暗不明的光线,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颊,目光是那样的绝望、悲伤——又透着缠绵的不舍。 这短短的三年,仿佛耗尽了胡璇的精力。也就是在这不堪回首、举步为艰的三年里,胡璇渐渐的清楚,并不是宴子桀变了,而是自己自己欺欺人的念头,终究再也靠不住了。 如果让胡璇说出,倒底宴子桀好在哪里,让自己如此割舍不下那份感情——胡璇说不出。归根究底,除了那一幅让自己着迷的皮相,更重要的是,宴子桀骨子里的那种倔强强硬,不甘服输的狠戾,都该是自己没有的——对於自己不曾拥有、又颇俱欣赏的东西,带着憧憬或是向往,这样的东西,在自己的心里,都该是闪闪发光的。 在几乎朝夕相处的十八年中,对於宴子桀那乖巧委屈的表相刻意的欺骗,胡璇并非未有察觉他的任性和不甘。只是当初的自己,抱着非份的幻想,一心用自己的心底的期望,塑造着一个假相自欺——其实那份不甘服输的倔强,那份争强好斗的暴戾,都是胡璇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都是他能隐隐的在宴子桀塑造的假相之後感受的东西。 但当宴子桀卷土重来,把他的强势狠戾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时候,胡璇渐渐看清自己内心所爱的真相的同时,也深受其苦。 依着宴子桀的地位与性情,他所做的一切,该当是情理之中吧。如今的胡璇,不是不能明白——只是不能原谅! 第二日清晨,宴子桀起身的时候,胡璇仍旧睡着。 宴子桀轻手轻脚披了褂子出门,发觉阳光有些剌眼,是个明郎的好天气。想想最难挨的一天也过去了,眼前又是一片好风景,心情不由得舒展了许多,却仍不忘嘱咐胡璇的亲侍宫女太监好好照顾胡璇,便起驾回自己的寝殿准备上朝去了。 午後微风吹过,柳条打着晃,流苏菀中一派宜人景色。 胡璇有些慵懒似的神情,抱着熟睡的孩子半卧半坐在石廊中的竹椅中。身後不远处,站着两名宫中的侍女。 胡璇微微侧头,身近的侍女即刻上前,轻声道:“公子有什麽吩咐?” 胡璇道:“天气热了,让众人各自休息去吧。” “公子……”侍女面色犹豫。胡璇人随和,遇上阴风天冷的时候总是吩咐声让下人们回房休息,换班守园,这倒不奇怪。但今天是宴子桀特别吩咐了要小心伺候的,这小宫女倒有些为难了。 “不要紧。”胡璇又点头,“只劳两位照应小公子即可。待会儿到皇上下朝的时候,再请众人回来就是。” 那侍女点头应着,向远处站着的两排内侍太监走去传话,不多时,人就悉悉索索的退了出去。 胡璇又作小憩,之後对两位宫女说有些渴了,让二人去备些茶点。 两个宫女不敢待慢,双双走出园子。转过了园口前的小回廊,尚有两名太监留下守院,那宫女便留神叮嘱了一句:“公子让备茶点,我们这就去准备,劳两位公公费些神照应公子一会儿。”这才走远了。 胡璇见两个宫女走出了园门,便缓缓起了身。 他这微微一动,怀里的宁儿似乎也惊了梦,张开小嘴哼了哼。 胡璇见他那招人疼爱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酸,微微抬臂将那可爱的小脸儿贴近自己,眼中微微泛了湿,轻声沈吟道:“宁儿,你我留在宫中,早晚有一日不得善终。如今已经逃离无望,你莫怪我心狠……来世你再做人,切莫再投入帝王家,也不要侍奉朝廷,安安乐乐过一生……” 过往不堪回首,早知道宴子桀对自己百般欺骗,却料不到到了今时今日仍是如此。连累道长废去一身修为,自己与这孩儿又岂能在宴子桀身边得个好结果? 想宴子桀昔时对自己百般折辱,就算是万分之一,这幼小的生命又岂能承受?到时候宴子桀仍会以弟弟的性命为要协,以这孩儿的性命为要协,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胡璇这麽想着,就不由得从心里往外发寒,抱着孩子的手臂不由得收紧。 宁儿仿佛感知胡璇心里的苦楚,挣扎着由梦中醒来。 胡璇看着孩童一双天真无辜的眼睛,心中更是酸楚难当,泪停不住地落下来。 宁儿一见胡璇落泪,小家夥更是心惊似的忽然扯开喉咙,号啕大哭。 胡璇死意已决,生怕有人听到孩子的哭声前来救人,咬牙转身奔到回廊的栏干边,紧紧闭起双眼,向着湖心纵身跳下去。 第六十五章 园外的守院太监听着两个侍女吩咐,就着磨着到内园去。侍候胡璇这厢园的宫人们都知道胡璇身体一直不大好,防着他有什麽吩咐找不到人,两人刚走到园门前,见胡璇正起身抱着孩子,忽然间孩子大声啼哭。两个太监正对着眼神,商量着要不要赶紧去找侍候小公子的那些宫女,正这时候,眼见胡璇往栏杆边奔着跳了下去。 这俩太监吓得心都要从嗓子跳出来,齐声高喊:“不好啦!胡公子抱着小公子跳湖啦!快来救人呐!”这麽喊话的公夫,两人拼了命的往胡璇跳下去的地方奔。 两个太监赶到湖边,哪敢怠慢,双双跳下湖中去救人,随後院外奔进来的侍卫太监有二三十号人,又跳下四五个人去帮手。 胡璇虽是死意已决,跳进湖中就狠命抽气吸水,恨不得早死早脱生。但忽然呛了水,免不了本能的咳嗽。他一只手将孩子抱得紧紧地,另一只手拍了几下水。湖水涨潮似地往鼻子腔子里头涌,胡璇觉得胸口撕裂似的痛着,又不断地只往自己身体里涌水。鼻腔喉咙胸口无一处不被湖水呛得撕痛,还有那窒息的苦楚,在痛苦中头脑一片黑暗,这濒死的痛苦,竟也似曾经不堪一般,实难承受。 可怜了前一天才弃朝奔回後宫的宴子桀,上午的早朝才安抚了一班敢於忠心死谏和一些随声附和唯恐天下不乱的应声虫,下午就听到胡璇抱着孩子跳湖的消息。 他就算习惯了胡璇发病晕眩,可跳湖却是头一遭——还是抱着宁儿跳,死意可见坚决。 那一刻宴子桀仿佛听到晴天一声霹雳,头脑一片空白,只隐隐觉得此刻乃是天崩地裂之事,惊到自己忙然无措。就在众目如炬之下,踉跄着起身,一边嘶吼着:“传了御医没!快给朕传御医!”一边拨足狂奔冲出正殿,抛下身後的一片唏嘘之声。 宴子桀驾车赶到流苏菀的途中,已遇到一个传事的太监,来报胡璇和小公子皆已由湖中救起,生死未卜。宴子桀到了流苏菀院门前,里面正奔出後一个小太监,说胡璇已经给救过来了,小公子还未复醒。 虽然听到胡璇救过来了,宴子桀心头算是得到片刻宁静,但若宁儿就这麽死了,胡璇对自己的心结,这辈子也难指望解得开了。宴子桀急步过去,远远看着胡璇萎坐在远处的亭廊中的身影,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胡璇身上披了件干衣,一左一右两个太监生怕他再闹出什麽乱子架住了他。胡璇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处几名太医围成一圈,看诊布团上小小的身躯。 宴子桀来到近前,挡住了胡璇望过去的视线。 胡璇的目光缓缓地顺着绣龙的褂子爬上了宴子桀脸。 胡璇苍白的脸上,透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诡异,几分不屑又仿佛在冷笑的眼眸中再也不见了往日的畏惧。 此刻心有余悸的,其实是宴子桀。当心惊过後,剩下的便是恼怒。宴子桀双手垂在袍袖里,紧紧握着拳,全身气得发抖,连牙都咬得咯咯作响。 若大的庭园中,只有不远处的御医几个人在幼小的尸身边忙碌着,其他人等皆静静地跪伏在地上。 “……你倒底要怎样、是不是要朕为你倾了城亡了国,你才甘心!” 胡璇的发丝垂落几绺,湿哒哒地粘在脸上。他盯了宴子桀半晌,最後轻轻地一声冷哼,缓缓转过头去,望着早已平静的湖水,竟不去理会眼前气得红了脸的人。 宴子桀的语调变得诡异:“你不怕死!孩儿的性命不要了、弟弟也不管了?……全都豁出去了?铁了心离开朕?”说着话,微微向前挪了一步。 胡璇依旧毫无反应,望都没望宴子桀一眼。 “朕待你还不够好麽?你要朕怎麽偿你才算和心?”宴子桀皱着眉,仿佛他的表情更掺了些委屈:“……为什麽你这麽狠心,宁死也不愿留在朕身边?你不是曾为朕,连命都可以不要麽?为什麽到了今天,朕全心全意待你,你却能绝决到如此地步?!” “……”胡璇终於缓缓转回视线,神情里满是悲切与怨恨,声音凄冷而抑扬不定地说道:“……由始至终……对我都是欺骗……”慢慢抬头对上宴子桀:“……胡璇早已想不出,到了今天,我还有什麽价值让皇上如此费心设计……” “朕是待你好!朕对你一番情意!”宴子桀即刻回道:“是那老道以下犯上,又要带你离开!他威胁朕,朕如何能让他全身而退?朕昨日不是同你讲得清清楚楚?!朕待你一番情意,朕待你与宁儿自问不薄!当初胡珂在宫中,朕也不曾有半点难为!朕说过,就算你觉得朕有负於你,这些还不够,朕也愿意再补偿你!朕已做到如此地步,你、你……你就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连孩儿的性命也赔上了!?”宴子桀胀红了脸,几乎吼到失声。 胡璇知道激怒了他,眼下死也寻过了,索性心一横,长久以来积压的愤怒一股恼冲上了心头,此时竟双目怒睁,迎向宴子桀,嘶声喝道:“够了!不要再在我面前虚情假意!你当真以为我是傻的,还看不穿你那些骗人的勾当?!” 宴子桀顿了顿,立时销了三分气炎。静了一晌,才定了定心神,逞着强接话道:“朕待你是真心的好!这已是许久之前的事!朕没再欺骗你了!” 胡璇不知是哭是笑,唇角的肌肉有些抽搐,发出几声讽剌般的冷哼,继续说道:“当初就算不是别人陷害,由始至终,对我都是利用欺骗!事到如今,胡璇早已一无所有,皇上大可不必为了胡璇、还做什麽假诣,造什麽放过胡国旧民谣言!做此一举,难倒不是明知我心软、欺我愚顿!让我感恩戴德、结果於我不过是再加羞辱!道长救我一命,皇上却废他修为,将他禁於内宫,又何来对我的情宜?又说什麽留我弟弟性命、实是出於待我一番情意、更是待我宁儿不薄!其实皇上当初便是为引胡人旧部营救他的性命、想要一网成擒;宁儿在皇上眼中,何偿不是迫我就犯的工具?!胡璇所言,可有差迟?如此手段,照然若揭,胡璇何德何能,还让皇上如此费心机巧言相欺?” “……”胡璇所说的一番话,确是他原原本本心里的算盘,如今就这样被胡璇撕破了脸皮,宴子桀也算清楚,他是再也哄不回胡璇的心了。他几欲暴发,却又怪不到别人头上。而如今对胡璇用情,又是千真万确,又恨又羞又恼又怒,气到整个人发抖。即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宴子桀也便不怕拿出自己嚣张的本钱,当下唇角才牵强勾出些许诡异的笑意,竟由盛怒转成了一张无赖的嘴脸:“即是连宁儿都赔出去了,朕也知道了——你不怕死!” 胡璇莫名的心头一紧,眼见着宴子桀又一步正正挪到自己身前:“可你也太天真!”说着话,缓缓蹲身下来,一只手慢慢抬起,想要抚摸胡璇的脸颊。 胡璇偏头闪躲,侧目瞪视。 宴子桀忽然一伸手扯住了胡璇的领子:“你当不怕死就能摆脱朕了?”宴子桀咬牙冷笑:“当初是你喜欢上朕的……” 胡璇身子又是微微一颤。 正在这时,一声嘹亮的孩童哭声划破了静默。 刹时间,宴子桀神情得意,胡璇煞白了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几个老御医的方向。就见一个小太监奔了过来跪报:“拖皇上洪福,小公子复醒了!” 这一下胡璇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像从地上弹了起来似的,挣扎起身就要甩开身边两个太监,推辞开宴子桀桀,就要向着孩子的方向扑过去。 胡璇身边的两个小太监精明着,生怕他伤了皇上,立时冲上来一左一右押了胡璇的两臂将他按在地上。 宴子桀几乎摔倒,双手後撑,又有宫人赶来扶起他。他一定了身形,横踏一步,又一手揪起胡璇的领襟,死死盯着面如死灰的胡璇,头也不回地下令道:“将小公子好好医治,出了闪失,唯尔等是问!” 第六十六章 宴子桀几乎摔倒,双手後撑,又有宫人赶来扶起他。他一定了身形,横踏一步,又一手揪起胡璇的领襟,死死盯着胡璇吓得慌了神的脸,头也不回地下诣道:“将小公子好好医治,出了闪失,唯尔等是问!” 御医哪敢怠慢,同几名太监宫女抱了宁儿回去房中。 胡璇的眼神随着孩子被抱走的方向移动,宴子桀恼火地一耸胡璇的领襟,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此刻四目相对,胡璇已没了不怕死的本钱,眼里满是恐惧无措,而宴子桀则神情阴冷地藐着胡璇,胜券在握般地威吓於他。 胡璇力脱般地缓缓开了口:“……你、你要怎样!?那还是个孩子……他、他还什麽都不懂!……” 宴子桀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微微蹙起眉头,反问道:“怎麽?此刻你终於知道他只是个孩子?!你也会说他还什麽都不懂!”随即咬牙切齿,那声音狠得打着颤,仿佛由牙缝里挤出来:“你都不惜要他赔命,也要辜负朕的心意……如今你又对朕说起他只是个孩子?!” “……”胡璇一时间冲激太大,上下唇微微发颤,几翻嘎了嘎嘴,竟对不上话来。 “说话啊!”宴子桀一声暴喝,胡璇蓦地一个机泠,惊魂未定的神情使苍白面容更显得几分憔悴,颤抖虚浮的声音道:“……我又何偿不想悠然度日?……今日的一切,难倒不是受你逼迫?!” “当初是你先喜欢上朕的!”宴子桀凑近了胡璇,逼视着他:“如今朕动了心,仍要随着你的心意说放便放?” 胡璇心虚又不堪质问,本能地闪躲着他的视线,别开头去。 “你要求死麽,朕绝不再拦你!”宴子桀说着,忽然又一翻手将他整个人快要提了起来:“你想让朕不痛快!朕就让你看看,朕整治你的手段倒底有多少能耐!” 胡璇被宴子桀蛮力拖拉着走了一路。後面跟着一队内宫太监,个个低头缩脑,生怕在这节骨眼上讨了麻烦,小踮着步子紧随其後。 胡璇脑中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面对的是什麽,那种比死亡还要让人心惊胆颤的感觉让他整个人失去了反应,像个傀儡似的踉跄着脚步随着宴子桀的力道一路走过去。他心里其实想要抵抗,甚至於几度想要挣开宴子桀的手掌,却被那大得惊人的力道拖扯得几乎倒地,眼前的身影更完全不为所动,发了疯似地扯着他一路走下去。 一路掠过眼中的景像,是自儿时起便再熟悉不过的一砖一瓦,即便物是人非,胡璇都能感觉到一路整整齐齐跪着的宫人们,不敢观望却又极尽所能偷偷投来的目光……有一刹那胡璇自己都觉得惊讶:这种被人当众羞辱的不齿感,何时在自己生命中,已成了家常便饭——竟是为眼前这个令自己心惊胆颤的身影沦落到这个地步,又全然无力反抗。 每当胡璇的身形顿一顿,宴子桀拉扯的力道就更大一些。胡璇早已有如惊弓之鸟,到了後来越走越快,几乎变成了小跑,领子又被揪得紧,胡璇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直到眼前一晃,身体重重地撞在了宫墙的石垛上,领口才算松开,胡璇本能地用双手往身後一撑,大口大口地呼吸。定神之後,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中宫的城头。眼前仍是一层层宫墙,站着一排排肃然而立的侍卫,这样的景向一直延伸到自己视线的尽头。 胡璇不明所以,忽然宴子桀又近身上前,复又扯住了胡璇的胸襟狠狠地一拽一推,胡璇只觉背後撞上了身侧的石壁,宴子桀暴红了双眼欺身在胡璇面前,一手指着延伸到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层层宫墙:“你看到没有!” 胡璇心里七上八下的乱打鼓,脑海里一片空白,气息不稳,眼神中竟是无措与惊恐。 “……”宴子桀的气也喘得急,他仿佛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暴躁与怒意,紧紧地抿着嘴唇,可粗重的鼻息却随着他一起一伏的肩头不断喷在胡璇的脸上。见胡璇没有应话,宴子桀又重重地吸了几口气,压低了声音对胡璇道:“这天下都是朕的!你也是朕的!朕说有多喜欢你,你都不肯信,朕就让你看看!”说着,指着宫墙下的队伍的手又狠狠地点了两下,声音更高出些许:“你敢离开朕,朕就有本事翻天覆地,让天下人来赔命!” 这摸不到头绪的对话,就仿佛小孩子耍无赖,即便胡璇预感到要发生可怕的事情,却也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闹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宴子桀又凑近了胡璇的脸,神情间是一片阴冷,咬牙切齿地说道:“朕以为你死了的时候,就要出兵西砥。即便兵连祸结,也不能平息朕的恨怒!但如今你就在朕眼前,朕不能失而复得,也不会由得别人好过!他们害你是为这江山,但若朕当真失去你,此番悔恨亦都使朕一生不能安乐!即然朕心中不好过,这世上就不容有人过得快活!” 胡璇渐渐皱紧眉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宴子桀渐渐扭曲得仿佛野兽一般狰狞的表情,听他一字一句残酷的告白:“朕知道你心软!一直都知道!朕不只会拿你的弟弟、你的孩儿来要胁你,朕还会施尽所有的手段!你求死,朕不再拦你!你有胆不妨同朕赌赌看,看朕是不是说得出做得到?!” 此刻宴子桀凶狠的表情,残酷的字句,已令胡璇整个人都僵住。宴子桀却不依不饶,继续发狠说道:“朕让天下人给你添命,朕要你到九泉之下都脱不得朕的手掌!朕要你是生是死都为朕负上数不清的命债!你胡家宗庙已毁,总算有碑有坟!朕还想到使人行法事,将这些一五一十告知你九泉下的先祖!你不只心里有朕,连身子都赔给了朕!朕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能一死百了、以何面目见你列祖列宗!” 胡璇越听越是心寒,失了神般地盯着宴子桀,身子不住地发颤。 宴子桀却冷冷一笑,那如同魔咒一般的声音又一度在胡璇耳畔响起:“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生生世世都别想脱了朕的手掌心!” “……”胡璇心中又是气恨又是恐惧,他气息不稳:“……你为什麽……会变到、如此残忍?” “朕没变过!”宴子桀压低了声音,顶住胡璇的额头,鼻尖儿与胡璇的鼻子对着,几乎贴在了一起:“你从前爱的就是朕!如今仍旧是朕!朕没变过!”宴子桀又吸了口气,离开胡璇些许,定定地看着他无措地连连摇头,自说自话地继续说道:“即便你不爱眼前的朕,朕也不会放开你!” 胡璇两行泪滑了下来,他无力反抗,抬起发抖的双手,缓缓扶上宴子桀扯着自己领襟的手腕:“……我不懂……”哽咽着,字字泣血般悲凄而无力:“……口口声声说是对我有情……却一次次欺骗逼迫……令我……痛不欲生……为什麽、……我落到如斯境地、只求你见怜……赐我一个痛快……你都不肯成全?……我不懂、不懂……” 宴子桀用力摇了摇胡璇,嘶吼似的声音里倒也发了颤:“朕不要你懂!这天下是朕的,你也是朕的!你若不顺朕的意,朕就翻天覆地给你看看什麽叫做心痛!” 胡璇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竟隐隐望到似乎宴子桀暴红的双眸里也充了些湿意。 良久,宴子桀牙缝里狠狠地挤出几个字,仿佛是试探,又仿佛是要胁:“朕再问你一次,你信是不信!” 胡璇再熟悉那目光不过,自己向往与崇慕的,又使自己生不如死——强势的、根本不容人违逆的霸气。 胡璇紧紧咬住下唇,有些干涩的嘴唇沿着牙齿的边缘渐渐泛了白,再透出艳红。 宴子桀盯着胡璇的双眸在一瞬间晃动不定,他自己都说不清那百感交集倒底算做是爱还是恨。他收回指着城楼下几乎用力到发僵的那只手,卡住胡璇的腮,制止他近似自残的隐忍,这明明是对他的心疼,却又为那份求之不得的心情打从心底涌出一股无的放矢的怒意。 胡璇最终放弃了所有的力道,颓然地闭上双眼,整个人就像力脱了似地倚着城墙,胡璇缓缓萎坐在地。 宴子桀知道胡璇终於又一次屈服於自己了——却全然没有半分愉悦。 第六十七章 之後的十几天中,宴子桀将胡璇软禁於流苏菀之中。他自己不曾踏足过,也不准胡璇再见宁儿。流苏菀中的宫女太监增派到四十人,对胡璇的一举一动都严加注意。胡璇自那天被人从宫墙上押回来,也一直是一幅茫然失魂的状态。他即不吵闹也不多说话,大部分时间就在静坐出神。到了用膳时间也不闹别扭,只是进食甚少,眼看着人就瘦了一大圈。 宴子桀终於沈不住气,来到流苏菀,一进房门,就看到胡璇目光呆滞、规规举举地依着床栏坐着。宴子桀看在眼中,自然觉得他这是有意做给自己看的,心中恼火。怒视边上端着拖盘的两个宫女,二人皆是下得跪地求饶。宴子桀又看看桌上尚冒着热气的饭菜,更是火光。当下抢步上前扯起胡璇手腕,没费什麽气力就将他拖到桌前按着坐下,随後在桌上狠狠一拍,断喝道:“吃!给朕吃光!” 胡璇一个机冷,回视宴子桀的目光有些迟顿,神情与对话全然没有斗气作对的气势,几乎如同吹着气儿似的声音虚浮地说道:“……我、吃不下……” 宴子桀一撩褂子,对着胡璇坐在他身边,指尖敲打了两下桌面,命令般地又狠狠地重复一次:“朕说让你吃!” 在那双发了狠的眼眸怒视之下,胡璇开始被迫进食。他吃得极慢,又好几次噎到,在宴子桀的催促逼迫下,吃了将有半个时辰。 直到宴子桀觉得可以了,才命人收下碗筷。胡璇去洗浴的空档,宴子桀又命人将今夜要批阅的奏折搬了过来。 胡璇回到床上没多久,宴子桀也跟了过去。他这十几天点过两个宫女,也到叶纳宫中留宿,皆不觉得尽欢。胡璇就是这麽特别,简直就像喜爱极了的事物,只要眼看到了,手触得着,便要拿在手中揣在怀里才安心。於是宴子桀摸上了床,就老不客气地去解胡璇衣衫。 胡璇竟不似从前默默依从,伸手捉了自己襟口,!躲宴子桀的动作。宴子桀先是一愣,黑暗中两人对峙,静了半晌。 自己是帝王,胡璇身居後宫——宴子桀自来也不觉得要同他欢好,是件他能左右的事。相反自己对他冷漠表现都一向包容,实在是自己爱惜他而不计较的大度。於是宴子桀此刻还是压了性子,理所当然地低声斥责道:“朕今夜要你!不许你反抗!”说完了,又伸手去拉胡璇。 胡璇仍旧向後躲,颤声应道:“……还要逼我……做那种事……我、我已……恨你……” “这事由不得你!”宴子桀心头一恼,扑上去按住胡璇就去扯他衣带。 胡璇没什麽气力,却不肯就犯,继续道:“……还要迫我供你取乐……你究竟还有没有人心!……放手!放开我!!!” “你别不知趣!”宴子桀铁了心,反正胡璇已不敢求死。他人就在自己身边,想要两不相干的过活,简直是痴人说梦。如今二人早已撕破了脸皮,难不成还要等着他回心转意不计前嫌?当下只管按住胡璇,嘶拉一声扯开了他亵衣,一手钳了胡璇的脸颊,恶狠狠地说道:“是哪个没有人心?!最先勾引朕的是你!让朕众叛亲离的还是你!别说你胡家还是胡璇欠不欠朕的,这天下只要朕想要的,没人能说不!何况还是你胡璇!” “我不欠你的了……不欠!”胡璇继续根本没有作用的挣扎,宴子桀随便他在手自己的手臂上留下抓痕,一手按着他,一手粗暴的扯烂胡璇的衣衫,兀自发狠地喝道:“不管你欠不欠朕的,朕要你,就由不得你不给!何况你一直身居朕的後宫,早该认份!你该不会还做痴想,朕留你在此,是要做什麽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吧!”胡璇拼命挣扎,虽然没什麽太大的气力,却也使急於发泄的宴子桀不好沾到甜头。宴子桀 索性起身,亲也不亲了,一手按住胡璇,一手摸出润滑用的膏油,拉下了他的小裤,栖身在他双腿中间强行撑开,手指抠了膏油便往胡璇私处涂弄。 胡璇挣得更烈,宴子桀极是焦躁,探身压住了胡璇,恶狠狠地要挟道:“你莫不是忘了当初朕整治你的把式?你再不识抬举,朕就给你好看!”黑暗之中,宴子桀仿佛看到胡璇那震惊与恐惧的表情,在一瞬间,房中静了下来。 这话猴急之时冲口而出,也是他霸道的性情使然。一旦说出去了,却连自己都心虚後悔,但眼见有了效,胡璇不动了,宴子桀也就揭了过去。伸手再去摆弄胡璇,他果然不再反抗了。 他在黑暗中听到微不可闻的泣咽声,宴子桀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去,但他年轻气盛又忍了些天,再怎麽心情不好,怀里也是自己一心想要的人。他就是不甘心放手、就是一心想要占有——即便亦使自己精疲力竭。 到了宴子桀渐渐忘情得趣的时候,胡璇突然撑手在他胸口推拒,昏暗之中听到胡璇几声干呕声,怪声怪气地叫了两声:“放手……起来、让我起……!”宴子桀本能地知道这时真的不对劲,忙起了身让开,胡璇翻身坐起还来不及,伸手掩口的同时,已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宴子桀忙唤人掌灯,到了房中灯火照明,宴子桀已在胡璇身上披了被子,胡璇仍掩着口,却伏在床上呕吐不止,几乎直不起身来。 胡璇这一阵搜肠刮肚的呕吐,冲得宴子桀心头一阵清爽,再也不着磨什麽欢好恩爱了。 到了胡璇终於不呕了,被人扶在一边的塌上坐下漱口,宫女们将被褥换新。这中间胡璇又呕了两次,直到吐出的全是水,仍干呕不止。 直到没什麽可吐的了,胡璇人已几近虚脱。宫女为他小做洗漱,替换了衣衫,便被扶上床躺下。宴子桀一见他真的出了毛病,那担心害怕就是真的了。何况宴子桀心虚的是,自己逼着胡璇吃东西,怕是害得他吃了太多肠胃不顺,传御医来看过所说的结论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这一夜只好守着胡璇乖乖睡觉,被他三呕两呕的惊醒了几次,也没大睡好。 那之後宴子桀仍是每日盯着胡璇,逼着他吃两餐,只是份量觉得已少得不能再少了,可胡璇还是隔三差五的便呕上几回。宴子桀担心胡璇的身体,可道士又是两人心中的结症。於是他几次传了御医,心想要是胡璇真犯了什麽了不得的毛病,御医束手无策,再找道士来医。但御医诊了几次,胡璇也只是气血不调、胃口不顺,并没什麽其它的病症。宴子桀也一直盯嘱御膳房给胡璇做些养胃口的膳食,胡璇已经进食甚少,却仍无改善。 宴子桀不是不想把心思花在胡璇的身上,又换而言之,如果情况允许,他很乐意把所有的精力与时间放在胡璇这边。只是这时朝中竟然有人集党劫牢。天牢重地守备森严,自然经历了一场血战,宴子俊未能逃出,但原拓却被救走。这一事件闹得惊天动地,又加上年末宴子俊与原拓谋划的一场叛乱,立时使朝堂乃至整个国土又陷入了动荡不安的局面。 稍远离都城的地方都有传来兵叛起事的战报。宴子桀已经不敢再任由自己儿女情长,御书房中几乎彻夜灯火通明。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是这样内外交困的时节,体虚的胡璇又一次犯了昏阙的毛病。当两日不曾合眼的宴子桀,亲身边他推宫过血之後,竟然也头昏眼花,当场昏了过去。 宴子桀转醒的时候,已身在自己的寝殿之中,叶纳喜忧参半的神情出现在眼前。 宴子桀只是疲劳过度,已昏睡了将近两天,宫女服侍他洗漱进食,叶纳一直守在身旁。 宴子桀用膳,传御医进来,问过了自己的病情,得知无碍,眼光瞄了瞄叶纳,终是敌不过心忧,复又问道:“胡璇如何了?” 御医如实答人已转醒,情况仍如之前,时常呕吐。 宴子桀点了点头,便要命他退下,这时叶纳忽然插话,轻声道:“皇上,臣妾也有一事……” 这连月来的情势动荡,已使宴子桀有如惊弓之鸟,生怕听到什麽弦音。此刻查觉叶纳神色犹豫,宴子桀心中便觉得她所说之事,定然是举足轻重的大事,即该示意御医退下,又斥退了左右,方让叶纳开口。 叶纳微微颔首,神情颇是怪异,仿佛似笑非笑,并不与宴子桀对视,缓缓说道:“拖皇上洪福,臣妾喜得龙脉……” 宴子桀一听,眼中立时一亮,神情间尽是欣喜,忙放下手中事物,一把捉了叶纳两手,握於掌中,急声道:“……当真…此天大的喜事,为何不早说?” 叶纳柔声轻笑,之後轻声道:“……皇上昏迷之时,臣妾心忧,也有所不支,御医把了脉,方才知晓……” 宴子桀先是一脸怜惜之情,柔声应道:“又让梓童为朕劳心了……是朕对你亏负……” 叶纳摇头浅笑,双目中亦尽是对他的爱怜之情:“皇上说哪里话,臣妾与皇上是夫妻……担君之忧,实是情难自禁。绝非皇上之过。” 宴子桀本就对她心存愧疚,如今又被她感动。更加她此刻怀了自己的孩子,宴子桀眼中的叶纳,简直就是天赐神女一般,俨然是来救助他的福星。 第六十八章 按宴子桀心中的想法,叶纳此刻怀胎,虽无大定天下的神力,却足以可称得上是朝廷上下的一剂定心丹。於是心中大悦,欢喜之色现於颜表:“……这是大喜事,朕待会儿要拟诣,举国同庆。为皇後与龙儿向天祈福!”说着紧握了握她双手,几分玩笑几分认真的说道:“这次定要为朕诞下白白胖胖的皇子!” 这日午後,皇後有喜、天子要亲自向天祈福祭祀的消息,刻意而夸张地风传出去。 宴子桀也没天真单纯到以为自己有了後继香灯,便可不废一兵一卒大定四方。他打算的,不过是先攘内,再平乱。哪知次日信心百倍走上朝堂,却全然事得其反——原本使自己狼狈不堪的局势,如今不止未有好转,反倒发展得一塌糊涂。 宴子桀是武将开国,为人又独断专行,并不大重用文官。而朝堂剩下的,皆是自起事之前,便随从生父左右、并且未联同几位兄弟反乱的老人家。前些天四处叛乱战事不断,这些老臣们束手无策、每日垂头丧气哎哎叹息;到了皇後有喜这件事传出来,他们总算有了发挥之处。於是这一天宴子桀再上朝,接的折子听的奏议,皆是一些追根究底!幸倾国的陈腔烂调。 这下子宴子桀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有沈着一张脸郁闷无语的份儿。若单纯只是打仗平乱,即便原拓不在,就算前後随着几个翻脸的兄弟叛变了些个武将,仍是有张劲和当初的一些旧部,尚有自己可以天子亲征,倒并非太过棘手。 只是如今暴乱不安,却又没有集成气候,打又不知道往哪打,偏偏又不住地蹿起反乱势力,搅得天下不安,朝堂哗然。宴子桀有心平乱无地放矢,心里最宝贝最舍不得的胡璇,又每天不断被提名施压,便发展成了仿佛只要杀一个胡璇,便天下大定的的势头。 但宴子桀心知肚明:若是早些时候,杀一个胡璇,是可以天下大定——至少那时候子俊没有造反、原拓没有背叛,自己没有落下太大的口实,皇权君威立得稳,那些暗藏野心的家夥也没胆子公然做乱。可事到如今,就算杀了胡璇,召回原拓,局势也未必会好转──更何况,肯舍了阳寿去救的人,又哪里舍得拖去杀他的头! 但这些想头归想头,自己觉得实在是有道理,却又不能当成理由对众大臣说得出口。 这样纷乱不堪的日子里,宴子桀日渐暴燥。积压的怒火不能随着不断的发兵平乱而平息;偶尔传来的战报远敌不过四处军情动荡的暗探传报来得多;不断传来对胡璇的弹劾奏章成车的收入库中压放不发;回到後宫中,去探望身怀有孕的皇後也会滋长清君侧忠臣的锋头…… 更让宴子桀恼火不堪的是胡璇。胡璇平时绝不会与宴子桀对视,更不要提两人之间有什麽对话。宴子桀每次黑灯瞎火地求欢,也不过是沾得满唇泪水,听得无声饮泣。而眼看着胡璇身体每况愈下,宴子桀更是被那种无力感折磨得抓狂暴燥。 这一日的朝堂上,又传出新的探报,称西北亦有集党作乱之势,据地方官员实探,为首的乃是胡国老将的侄儿肖远——於是这一话题,很容易便引起了幕後黑手便是胡珂、此事与胡璇大有关联的话题。 胡璇该杀,乃开国以来,便数度未果的留滞话题。如今又有了借口拿他开刀,仿佛那些大臣们觉得倒底是谁在皇帝点头之前说得最後一句,除了胡璇这个祸害便可归功於已。於是一班朝臣,几乎是声泪俱下、死而後已同仇敌忾的架势,不依不饶地追讨。直至朝堂之上左相老泪纵横地趴在地上,说胡贼数度做乱,朝廷都忍让,现在四处的乱党才敢校仿,归根倒底,胡贼也是全靠胡璇这个嬖宠得到保护,此人实在不该再留了。 宴子桀当时就觉得自己脑中有根弦崩断了一般,火光得仿佛眼前一片模糊的血红。他发了狂在朝堂之上一声暴喝,大怒之下一掌拍案,竟断碎了许多奏笺,纷溅了满地。 这一发虎威倒是镇得满朝文武再无缀言,纷纷跪地请圣上熄怒,但也再无人进谏,仿佛天下就只剩一个祸害——那就是胡璇!仿佛除了此人该死之外,再没什麽事值得议政了。 宴子桀憋了一肚子闷火下朝,回去流苏菀,胡璇仍像个活死人一般,只往一处静坐不动。 宴子桀仍带着朝上的压力,没精打采地颓然落座,房中只剩两人,一左一右地坐了良久。 “……你只怨朕心狠手毒……”宴子桀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回荡:“……可朕为你落到今时今地,你也该有所耳闻……”宴子桀巴巴望着胡璇会有回应,可他仍旧毫无反应,空洞的眼底甚至没漾起过半点涟漪,宴子桀心里那个连自己都反复着量却怕到不敢问出口的话,终是忍不住又说了出来:“……你究竟,是在怨恨朕……还是早已变了心?” 心早已被踏得粉碎,还谈什麽变不变心? 胡璇只眨了眨眼皮,仍旧没回应。 宴子桀等了半晌,仍旧换不回只言片语。他自嘲似地几声干笑,晃晃悠悠地起身走出去了。 胡璇晚上在侍女太监的监视下,强吃了些饭菜,过不多时,又是胸口涨痛难当。他这些日子早习已为常,知道自己又要呕吐,忙掩了口,示意门前的侍女。 那侍女也机警,慌忙由塌下取出器皿,胡璇抢在手中,抱住就是一阵呕吐。那侍女稍稍退开,随即有两人从外面呈了漱口洗手的器物进来。 各人只将器物并置於桌上,便退开几步,静等胡璇使唤。 胡璇呕了一阵,觉得自己吐得差不多了,拿起盛着温汤的小碗漱口。本来呕出些秽物,胡璇也不会去看,只是不经意着眼处,有些许惹眼的腥红。 胡璇吐水的时候瞄了两眼,知道自己是吐了血。他苍白的脸颊微微抽出一抹苦笑,继续漱了几回口,将剩下的水一股脑倒进去冲淡了血渍,放将那器物放低,才起身去洗手。 到宫女们把这些都撤下去,胡璇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还要反复上几回,坐了许久,也没觉出什麽不对,这才上床就寝。 胡璇独自一人早睡的时候,房中是不会熄灯的。只要宴子桀没发话说今天不来流苏菀,房中的灯火就要为他留着。 胡璇朦胧将要入睡的时候,便听到有开门声响。他迷迷糊糊地知道来人该是宴子桀,也懒得理会,只管保持姿势,继续装睡。 脚步声不只一人,仿佛有人走到床塌边放置了东西退出去。而身後一沈,才该是宴子桀上了床。 灯火熄暗,胡璇心口跳得历害,宴子桀这麽早爬上床,今晚该还是不会放过自己。果然就如胡璇所想,此刻一只手,已掀了被子,随後胡璇便被两只大手老实不客气地扶了起来。 宴子桀仿佛知道他已醒来,又或是不在乎他是不是醒着。胡璇也没有去看宴子桀,只是隐隐觉得气氛与平时,多少有些不同。 随後胡璇被宴子桀的大手卡住了两腮,抵在床头,眼见着他一手端了一只盛了汤的小碗送到眼前,胡璇才难得将视线对上宴子桀的脸。 那双深遂的眼,在暗淡的光线下仿佛透出冷冽的光茫,像两只冰冷尖锐的钢刃,剌得胡璇心口剧痛。 糊里糊涂地被灌着汤,胡璇才从异样的香气中警醒。他想要挣扎推开,却为时已晚,宴子桀卡着他腮的手更用气力,逼着胡璇张口仰首将小半碗汤药喝了个七七八八。 胡璇呛得一阵暴咳,捉紧领口,在渐渐习惯了的光线中,模糊的看清宴子桀麻木不仁的神态,极为平静地将小碗放回塌前的小几。 “……是、……是什麽……”胡璇心底打着颤,在震惊之下,将这个傻问题呻吟出口。 “春药!”高大的身影起身立於塌前,堂而皇之地宽衣解带。 胡璇定住一般,仰头盯着眼前的一片黑影,明明是这样昏暗的光线,胡璇却仿佛看到了——撕去了期骗的假相之後,竟是那样绝情的一张脸孔…… 宴子桀脱光了钻进了被窝儿,也不急於动手,只盘膝而坐,两眼发直盯着被逼到墙角的胡璇。 胡璇蜷坐角落处。 这样静静耗了很久,直到昏暗中,渐渐清淅地听到胡璇无法自抑的急促喘息,宴子桀才像食客等到了烧好的热汤,伸手将几近瘫软的胡璇扯倒。 宴子桀骨子里就是个霸道的人,特别是当他称帝之後,不知不觉中,便更加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世上的一切,没有什麽能脱出自己的摆控。 胡璇也不会例外。何况自己疼惜容忍的,乃是对自己有情的胡璇。即然如今胡璇都已不再将自己放在心上,那麽就让他取悦自己——绝不能委屈自己,这是宴子桀做人的底限。 於是当他自然狠得下心来,只在需要发泄的夜里来找胡璇。结果也不外就是他像从前一样,默默地忍受。胡璇虽然无法反抗,在清醒的时候,也绝对不会配和。这样的性事当中,得不到心灵乃至身体真正的满足,宴子桀那种求之不得的空洞心理得不到添补,就变本加利地有意无意地要玩个够本。於是长久以来一头热情的性事,不知不觉他就开始发挥了骨子里的恶嗜,养将了不少恶癖。他觉得至少在他发挥那些不常见的手段时,胡璇是有反应的,哪怕是痛苦的或是难以忍受的,甚至是想要拒绝又终究没能开口的微妙动态……即便自己几番让他喝药,他也再无缀言。偶尔自己兴致正高,弄些个器具玩得过火,胡璇就算吓得身子发抖,也绝不会再有半个不字。就算是他对自己不闹不笑不肯说话,可他也总归不再反抗。 籍由着这样的手段,宴子桀将注意力由自我厌恶中转离,自我满足的同时,不断在胡璇的心灵印下不可挥去的屈辱印记,莽撞无知的想要寻求另一种能够得到满足的出路。 宴子桀也很无奈地面对了现实——至少这一世,他就算再也得不到胡璇的心,那也就只能霸住他的人。 於是那麽理所当然的,宴子桀将朝政上带来的压力,籍由对胡璇愈发贪婪的索求发泄着。 第六十九章(修改) 服过药的胡璇,身体稍适撩拨仍旧会陷入无法自控的境地,但偶尔清醒的间隙就会无意识地推拒宴子桀的亲吻缠绵、仿佛这样的交合会让胡璇有不好的回忆,他甚至有时会呻吟出几句有如梦魇时的支言片语——这对神智清醒的宴子桀来说无疑是极大的重创。而更为难耐的是,宴子桀被当头棒喝激到一瞬间心头冰冷、无意再继续情事的时候,胡璇却又会沦入迷离的状态,继续索要……到了那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时候,宴子桀偶尔会强撑着了事,实在没了情绪的时候,就只好让人拿来清水和调释了的解药打发了胡璇。 从前他一直认为,胡璇即然可以为自己付出性命,那麽他对自己一定是死心塌地——就算他不承认,就算他想不开,他也一定还是对自己怀有情意的。所以胡璇就算对自己神态冷漠,宴子桀还是想要给胡璇吃春药。因为那样的胡班,身体反应便与正常的男子无异。而宴子桀不仅可以享受他在高潮时给自己身体上带来的愉悦,更在坏心戏弄神智不清的胡璇时,恶意调弄又不给予,好整以暇地享受他投怀送抱地服伺自己,也不会觉得那全是情药所致的结果——至少从前,宴子桀是隐隐怀着这种心理,乐於认为催情剂下表现的热情,也有一部份,是胡璇掩藏收起的真心。 可是如今,他为胡璇的存在负担的压力是极其沈重的、他对胡璇的占有欲也是超乎自己想像的强烈,所以对已经不能付给自己感情的胡璇,让宴子桀那样的压抑而又暗暗怨恨。 原本宴子桀是知道,自己这样对待胡璇,他就算不敢再求死,却也绝不会再为这份感情回头——他自己也不再指望胡璇会原谅自己、或是抱着犯傻的念头,还期望什麽尽释前嫌、重修旧好。 於是往後再兴头一起,想要胡璇喝春药供自己取乐的时候,也是冷下脸狠着心,逼迫着他强行灌下去的。 ——然而反复了几次,变着样贪着床事的新鲜感过後,面对着视自己如虎狼唯恐避之不及的胡璇、又或是被药物催得几乎抓狂的胡璇,宴子桀又渐渐在这样的性事中不满足起来。 就算是寻常的婢女男宠,得诏侍寝,表现稍有不如意、服伺稍有不周道、感觉少许不体贴,宴子桀都会心里老大不痛快——何况胡璇从来都给他“被逼就犯”脸色看。但若就只如此,实在是一头热的事情,靠着权利得到一个人,不认也只好这样了,宴子桀也不会想不开这个道理。问题就在於,在他心中,实在有得对比。 拿什麽来对比呢,当然是他记忆中,当初对自己痴心爱恋的胡璇。宴子桀也时常想,自己对胡璇“委屈求全”、“万般忍让”、“呵护宽容”、“沈迷而不能自拨”的原因,除了经历这许多生离死别刻骨铭心的心的曲折之外,当初胡璇对自己的柔情爱恋、带给自己的满足与享受,也是腐骨蚀心的。 所以无论当初他刚刚沈迷於男色,胡璇在身边的时候宠爱韩越之,还是以为胡璇死去的时候宠爱季伏,他都能在黑暗中由微妙的不同感觉到那种无法填补的失落——更似如今,即便身下承欢的这个人,明明就是胡璇,他仍是觉得不够、还不够! 胡璇不是那样的!他要的胡璇,不是那个身体接受着自己,仿佛动了情的时候,都不肯正视自己一眼的胡璇;他要的那个是,羞涩着、愉悦着、不肯说出渴求,却用那双潋水的眼眸、偶尔忍不住窥望自己的胡璇。他将要攀上狂潮的时候,不是紧皱着眉头神情痛苦而挣扎的哭泣,该是紧紧抱住自己,埋首在自己颈项边耳鬓厮摩着,用身体最深情的结合传达着相许一世的爱意。他要的胡璇,会情不自禁地呼唤自己的名子,仿佛不断确定相互拥爱的两人就是彼此一般,不会这样明明身体难耐着渴求,却仿佛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不错宴子桀是会在他疯狂索求的时候、忍不住本能的激动贪求肉体的欢愉。但当胡璇药性渐褪,在清醒与迷离中游荡的时候,宴子桀却一次比一次更早的清醒,品尝了数度难奈的滋味。 如今这份感情,仿佛已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网,而宴子桀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设网捕食的猎者,还是同样被这张网蠹蚀的猎物。 他一面厌倦甚至蔑视着自己靠着药物的控制得到胡璇的身体,却又在短暂的孤寂与空洞中反复着欲望,再度不甘心的渴求。 然而上些天听闻胡璇晚饭後又犯了那呕吐的毛病,便真有些天没敢再打他的主意。忍到又一次卷土重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天之後的事了。 宴子桀再绝情,也不过就是想要他取悦自己。其实胡璇有个三长两短这样种事,他想都怕得心惊,当然不会真心弄伤他。於是这一天命人放好了呈药的小碗在床头,便让人熄了灯退下,并没急於逼迫。 然而极让宴子桀意外的是,胡璇竟然在昏暗中,几番对视自己,又几番回避与自己相遇的目光——明明胡璇的心情,也该是挣扎着,最後却是他自己起身,乖乖地拿起那碗药,自行喝了下去。 第3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36节 事到如今,与其相信胡璇愿意取悦自己,倒不如说胡璇愿意委屈求全,以抚慰自己随时可能牵怒於别人的心绪——宴子桀不是没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可他却又私心里希望,就算胡璇再也给不起心,或许渐渐沈溺於欲海——也是好的! 於是百感交集着,怀着那些或想清楚告诉眼前人的心情、又怀着那些永远不想眼前人清楚的心情,眼睁睁地看着昏暗中的人影坐在床塌上,静静地等待翻天覆地的情潮将他自己吞噬。 胡璇抵御不了药物的侵蚀,仿佛一边低声饮泣,一边又热情的渴求。宴子桀一如往常发泄了番过後,竟被那捉摸不清的压抑情绪搅得心头清冷,没了初时的那股热情。可胡璇却依旧被药物催得欲火缠身,脸上仍旧挂着泪,可张开的双腿却紧紧缠着宴子桀的腰身,邀他带给他新的一番欲浪。 此刻胡璇乌丝展落,仰首呻吟,扒上宴子桀撑在两侧的手臂,微微抬了抬腰身,显然不想让体内的热情离去。宴子桀也知他难过,附身下来拥紧他的身躯,却沾了脸侧一片泪湿。他仿佛下了好大决心,狠狠吸了口气,紧闭双眼狠狠摆动腰肢,想依靠肢体的摩擦逼迫自己投入状况——可闹腾了半天,那只能支撑着奄奄一息的欲火折磨得他身心俱疲。 他有些无奈,心想着该让人给胡璇拿解药来,於是喘着粗气撑起身来,便要抽身离去。此时胡璇却仿佛泣咽一般地呢喃道:“……别、别离开……”这如泣如诉之声,即时让宴子桀心头一紧,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怜爱,仿佛能涌动自己全身的血脉,想要将身下的人狠狠揉进骨血。昏暗之中,宴子桀正对上胡璇迷离的双眼,那双眼仿佛泛着雾气,映出朦胧的月光,他微微颦蹙着眉头,泪水与汗水交织的脸颊那麽明艳却又惹人心疼,微启的檀唇下呼出诱人的热息,含糊不清地呻吟了声:“……为、为…什麽……” 仅仅是一个神态——宴子桀这一瞬间也辨不清了。他不知道此刻眼前的胡璇,倒底是迷乱的、还是清醒的。那惹得自己心碎的神情,倒底是在倾诉迷欲火焚身的不满足,还是在悲凄地质问自己为什麽会这般待他—— 这股会令自己心疼到几乎心碎的爱怜、这样一声呼唤便能令自己情难自禁的依恋,便是对他情欲的始作俑者啊! 宴子桀再附下身去,眼中尽是渴望与爱惜地看着胡璇,手掌抚摩着他额角汗湿了的发丝,颤声应道:“……喜欢、因为喜欢……才不舍得放手啊!”他眼里的泪滴落在胡璇的脸颊上,与他的汗水混成一片。他贪婪地亲吻温软的唇舌,奋力地贯穿柔韧的身躯,仿佛想要籍由此刻,倾尽自己的情意。即便宴子桀再强势,可面对已经失去了的爱意,他也只能感到无助。他已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换回那颗心、那份情,却只能在这使自己将要发狂的境地中,如中了魔一般不断地呻吟着:“……喜欢、你!不想……分开!朕喜欢你啊胡璇!……不要同你分开……” 胡璇几乎要被他撞断了腰肢,无助地呻吟着,却也渐渐被他送上了极乐的狂潮之颠。两俱急剧颤抖的身躯紧紧相拥着良久,汗水的胶着使爱欲泄尽的躯体感受到暖昧的缠绵抚慰。 宴子桀喘着粗气,撑起手肘,高温的手掌微微抖着抚去粘在胡璇脸上的发丝,他深情不舍地盯着意识迷离的胡璇,不时地亲吻着他的脸颊、鼻子、眉眼,竟是那样的爱不释手,随着他的动作,滴在胡璇脸上的倒底是汗水还是泪水,已混然不辨。 “……如果、一定要分开……倒不如就这样……死在一起!”浓重狂热的亲吻,掀起了又一波绮靡之欲──明知迎来晨光便又要将这一刻的迷乱美梦冲得魂飞魄散,这一刻却仍要耗尽全部去拥有。 已有许久,他不曾深情地亲吻他,不曾流露出半点爱怜,亦不曾那样紧紧地拥着他,迎来天明。这一段时间宴子桀若不是要胡璇陪侍自己,根本就不会再到流苏菀。他自己当然不觉得尴尬,就算多施些温柔,也换不来半分好颜色,於是也习惯了冷着脸,行完那事就穿衣走人。 可是这一天,他犹豫了。他拥着胡璇,在迷蒙的光线中,与他对视了良久。他是有些期待,期待他又会向自己服软,甚至再离奇些,说他真的还爱着自己—— “皇上……”胡璇虚弱缥缈的声音,微微地传来。宴子桀心头狠狠地一震。 这样的时光,仿佛依稀有过——胡璇那双望着自己的眼,那微微颤抖的唇齿,明明有话要对自己说。可自己也满怀着期望,期望他能说出自己想听的话语时── “……孩、子……我想、看看……” 第七十章 这样的时光,仿佛依稀有过——胡璇那双望着自己的眼,那微微檀抖的唇齿,明明有话要对自己说。可自己也满怀着期望,期望他能说出自己想听的话语时── “……孩、子……我想、看看……” 幻灭!——明明心知肚明的结果,宴子桀还是在一瞬间暴怒。根本不容胡璇把话说完,推开他翻身坐起,拉过自己的睡袍,黑灯瞎火地往身上套。 “皇上……求……求您让我……”那虚弱的声音里带了泣咽的哭腔。 宴子桀心头狠狠地抽痛,手上的动作缓了下来,於是身後传来细小的布料摩挲之音。宴子桀慢慢侧首,看到胡璇颤抖着手臂扯着被子,却又遮掩不住他未着寸缕的身躯,匍匐於床塌之上。明明光线那麽昏暗,他眼中湿润的光彩却被微弱的灯火映得那麽剌眼——剌得宴子桀觉得脑中还是胸口,都那麽痛苦不堪。 宴子桀的僵持,显然让胡璇不安,他就像在黑暗中期望被赐予光明的人,卑微而无助地企求着:“……我只看看……看看就好……皇上……” “朕明日准人抱来,给你看看!”宴子桀应过话,起了身来拿起披风。胡璇应了声:“谢皇上……”宴子桀也没有即刻就走,他还是隐隐希望:除了交换、胡璇能对自己也有那麽一点点感情;即然已经谈过了他牵挂着的人,他也还有几句软话,留给自己……但是良久,身後都再没什麽声音。於是他深吸了口气——发觉似乎早该认命的人,除了胡璇,仿佛尚有自己。之前对胡璇自行喝下春药、取悦自己的行为那些种种猜测,在情事中无法集中精神,隐隐抱着那种痴傻幽想的自己,宴子桀除了狠狠地暗自嘲笑一番之外,就只剩下一肚子无处可泄的窝囊气。压抑自己几乎快要被逼到哭出来的情绪,暗自咬牙切齿地痛恨着自己又犯了痴傻轻易就动情,怏怏地走了。 第二日,他还是记得吩咐宫人,隔三差五的抱宁儿到流苏菀园外,让胡璇隔着上锁的门栏望一望他。可宴子桀着实怕胡璇哪天又一个求死意决,伤了宁儿,自己可真的没了货真价实的筹码,是以特别吩咐,千万只能让胡璇隔着园子看看,绝不可以让他碰到孩子。 在这动荡不安的时节,午後的时间,宴子桀多是繁忙,再加上最近他也不怎麽踏足流苏菀,就几乎没有什麽闲空,目睹眼前的一切。这一天经过流苏菀附近,乃是去叶纳的寝宫探望过後,起驾回御书房的途中。若是平时,宴子桀也不会想要绕过去看看。只是他透过假山石道,隐约望见一队彩衣宫女排在流苏菀园外的路上,心中便想起,该是宫女抱着宁给来见胡璇的时候,当下宴子桀命自己随行的侍从停下,独步穿过假山花枝掩映的小路,向那边走了过去。 但宴子桀隐隐期望着,也许能偷窥到面对宁儿,胡璇展现的那抹温柔。 但当宴子桀看到胡璇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已太久没有好好地端详过胡璇,没有在光线明亮的地方看到过他,竟然只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胡璇已经苍白瘦弱得几乎脱了相,仿佛是自己刚从西砥救回来的那幅凄惨模样。 宫女们抱着宁儿,站在园门外,隔着门栏让胡璇看看。胡璇由门栏间伸出双手,却摸不到宁儿。於是胡璇白得不自然的脸,就那样架在木栏间,直勾勾地望着孩子。 直到宫女们施礼,按部就班地转身抱着孩子离开,胡璇伸着苍白而颤抖的手臂,就像要抓住些什麽,而那张悲凄扭曲的脸上,尽是仿佛生离死别的神态,张着嘴唇,似在无声的呼喊。 宴子桀愣在原地,眼看着胡璇良久都保持着那个姿势和神态架在门栏间,之後由身後的太监半扶半架的拖回去。 宴子桀的心在发颤,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恐惧感,渐渐浮上心头。 到抱着宁儿的宫女离开,宴子桀才思绪游离地进了流苏菀。他进房的时候,胡璇正面无表情地靠着窗栏,坐在竹榻上,偏着头目光涣散地望着园子的方向。 小桌上摆着茶点,还有一杯斟好了的茶,显然放了许久,已没了热气儿,仍满满的没有喝过的样子。 宴子桀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儿,情不自禁伸手去抚摩他的脸颊。 胡璇微微眨了眨眼皮。 宴子桀忽然冒出个邪念头,该是此刻就这麽要了他,他也不会反抗? 於是他鬼使神差,扳正了胡璇的身,动手去解他的腰带。 胡璇是有反应的——只是很短的时间,用一瞬间不解、再用一瞬间明白眼前的人要做什麽,最後仿佛镇定下来,果真一动不动地挺在那里。 宴子桀盯着他的表情,拉开了他的衣襟。又向前凑了凑,继续扯他的小衣,煞有介事地将另一只手由胡璇的领口探进去,在他的身前抚弄。 终於胡璇还是不能泰然自处,微微颦促起眉头,却认命地缓缓闭合眼帘,好看的睫毛颤微微地抖着,闪出一点点晶莹的色彩。 宴子桀还是收了手,为他系好衣带,伸出手指抹了抹胡璇溢出眼角的湿意。 胡璇缓缓睁开眼,依旧没有正视宴子桀,慢慢偏过头,又茫然地望着窗外。 宴子桀定定地看了胡璇一会儿,开口说道:“你想念孩儿吧?” 胡璇身子微微震了一震,却仍旧没动。 宴子桀凑近了些,终是忍不住流露出爱怜之意,柔声道:“你若保证,不再伤了孩子……朕今後,还准他进来陪你……” 胡璇终於转过头来,目光依旧有些涣散,颤颤微微地点了点头,半晌才将含在口中的“好”字挤了出来。 於是仿佛时间又倒了回去,胡璇有所付出,换取宴子桀对他的偿与…… 此後,他又可以安心熟睡在胡璇的身边,只等待时间消磨去胡璇仅存的棱角。却不知那些在他下床便走的日子里,越来越多的夜晚,胡璇已经无法成眠。难进水米又无法休息的身体,渐渐在每次呕吐下腹的东西时都夹杂了血水——胡璇甚至比宴子桀派来的御医,更清楚自己的生命,已将耗失殆尽了。 他依然爱恋宴子桀这个人,却绝不留恋在他身边。一边暗自庆幸自己终於就要解脱,一边却又想用所剩无多的时间,悄悄地把他记在心底……於是他看不看得开,也无力挽回什麽了。他大概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仅剩不多的时间,将自己仍有留恋的,多看几眼,记在心底。 在这样不成眠的夜里,借着幽幽的月光,用那感情复杂的眼眸,静静地盯着他的睡脸,直到清晨的曙光透过窗纸,照亮昏暗而空旷的房间。 宴子桀依旧强势地镇压此起彼伏的动乱,随着叶纳小腹渐渐隆起,清君侧的呼声也越来越高涨,压收不发的奏折,也很快堆满了一处小库房。 如果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以鱼与熊掌兼得,宴子桀也觉得那个人除了自己,不会有第二人选。宴子桀觉得总算由焦头烂额的境地中挣脱出来松口气了。他的强势镇压与不做回应,对如新生幼苗似的叛乱、还是不大成气候的老弱文官来说,确实很有效用。 对於眼下的胡璇,只要宴子桀答应次日让他见见宁儿,头天的夜里,他也会很识相地听凭摆布。 而胡璇微妙的改变,也使宴子桀心中惴惴。最近他到流苏菀的时候,胡璇已不似之前那样茫然呆坐,有时候是躺在小塌上小憩,有时候则是在看书笺……虽然同宴子桀依然没有对话,却也不再是那副老死不相往来的神态了。 於是宴子桀又多少免不了自以为是的想——他或许还是认命、又说不定……仍旧对自己有些情意,或许再不过多久,他们会慢慢的和好——要好到什麽份上呢?宴子桀时不时也会自己发一发白日梦,瞑想一下,要回到从前,自己还有没有离开胡国的皇宫那时,胡璇对自己那麽温柔用情、千依百顺——那有多好! 於是宴子桀尝试着,又对他稍施爱怜。宴子桀并不是吝啬付出感情,只是一次次受到挫折之後,他也开始小心翼翼地“自我保护”起来,生怕自己又会错了意,动错了情,“伤透了心”。 房中仍是昏暗的,床头的小几放着托盘,锦被上零乱丢着几个形色各异的亵具。宴子桀抱着胡璇,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适应着他身体的反应缓缓抽送,享受对方渐渐接纳自己的快活。 这种体势很难让胡璇适应,但胡璇不曾拒绝过。 何况就算宴子桀那阵只寻渲泄的日子里,也绝对没有想要弄伤他的心思。只不过没喂胡璇服药的时候,他知道这个体势让胡璇适应,很难,很漫长——最後也很享受。 他渐渐得了趣,发觉今天的胡璇似乎有所不同,体内微微漾起蠕动,缠得自己极是舒适畅快。他好奇伸手摸了摸胡璇下身,却仍是没什麽精神。但此刻已到了自己兴头的当口,也无!顾及太多,自然是要卖力些。於是手臂更环紧了瘦弱的腰肢,吮咬着呈在面前诱人的身躯,开始放纵自己欲望在紧窒的身体中肆虐。 胡璇带着哭腔的呻吟声,在此刻却是催情的良剂。这让他会欲火焚身般的回应更加勾起了他的情欲,热流仿佛在体内横冲直撞,使得他四肢百骸都舒畅得颤抖不已。但此刻又仿佛怀中人并不配和,一只手推撑着自己的臂头似乎想要挣脱。宴子桀这个时候只是靠本能反应,一手更紧地抱住怀中的腰肢,一手去揽对方的後颈。岂知在迷蒙间被对方的手肘猛然撞在脸上,宴子桀一个吃惊由情潮中脱出,才注意到胡璇一手掩住鼻口,断续地哽咽地说道:“……不、不行了!停、住……唔……住手……唔……” 宴子桀恍悟胡璇这时发了那个作呕的毛病,硬生生在紧要关头停了下来,退身去帮他拿床下的器具,便听得一阵咕弄声,鼻间即刻扑来一阵腥甜的气息。 宴子桀还没站起身来,整个人傻在地上。他征战沙场多年,看也不用看,凭着气觉,就已知道胡璇根本不再是呕吐秽物那麽简单……借着昏暗的灯光回头,眼见淡色的锦被上一片乌黑,胡璇一支手撑坐着,一只手掩口,那些浓黑的液体顺着手臂不停地滴落。 “来人呐!传御医!掌灯!给朕传御医!!”宴子桀扑回床上将胡璇抱进怀里,还哪管什麽好看难看,只披着被子盖着胡璇半边身子,蹭了满手鲜血,嘶声喊叫。 第七十一章 房中灯火亮了起来,宴子桀全裸着身子将同样寸缕未着的胡璇抱在怀里。一条染了血的被子围着胡璇的半身,披在宴子桀的肩头。 宫女们一见这情形,吓也吓傻了。顿了片刻,方有人奔开提水,有人上前来递上绢布小心擦拭。 宴子桀瞠着眼看着怀里满身是血的胡璇,抢了条绢布在手中,而转眼尽被血水浸透。他手足无措,索性扔了绢布,推开宫女,张着一双满是鲜血的手架着胡璇,抖着声音反复的念叨:“……怎麽会!……怎麽会这样?!胡璇,你别吓朕!没事的!御医就来了!你不会有事!……” 胡璇仍旧呕了两口血,目光迷离涣散,满头青丝散落,胸口咽喉乃至腹中,无一处不剌痛难当。他呕过了,便开始大口大口想要吸气,却又由鼻中吸入了血液,呛得他又是一阵急咳。 宴子桀只紧紧抱住他,不住地叨念着:“御医就来了!没事、没事的!你不会有事!” 胡璇总算得了片刻喘息,渐渐涣散的目光勉强维持着看着宴子桀的脸,伸出满是鲜血的瘦弱手臂,握住了宴子桀的手肘:“……这次……是真、撑不久了…………”胡璇一张一翕满是血红的唇齿,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会!朕不会让你有事!你不会死的!”宴子桀反手抱紧胡璇,就如发誓一般重复着。 胡璇强吸了几口气,继续说道:“……求皇上……宁儿……不要……折磨、我弟、……” “朕不会!朕不会折磨他们啊!”宴子桀带了哭腔:“胡璇!朕真心喜欢你!不会再骗你!你相信朕!” “……”胡璇几乎要翻了白眼,又抢了几口气,强撑着说道:“……还求皇上……不要……做法事……我亦、没面目……见先祖……我、只……求、死後…,焚尽此身……扬灰於天地。权当此、生……不曾……来过这一遭!……” 宴子桀眼里充了泪。当初威胁他的那些话,竟让胡璇濒死不忘。 此刻的胡璇,亦是双目含泪,却也饱含着希望,用许久以来,不曾有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眼中渐渐模糊的脸。 “……是朕不好……朕不该用那样的话逼迫威吓你……朕会好好待你!你别吓朕,别离开!”宴子桀失声痛哭,转而伏首在胡璇脸侧,沾了一脸的血渍,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呢喃道:“你不会有事!你不会死啊!胡璇!……”转而又忽然抬起头,向门外历声喝叫:“御医呢!御医为何还不到!” 门外即时有小太监扑跪进来应话:“圣上息怒,圣上息怒。小人等又去催请了。” 这边胡璇却强撑着气力,死不甘休般地盯着宴子桀,气息奄奄地问道:“……求……应我!答…应……我……皇、皇上……求、求……” 宴子桀眼睁睁看他目光越来越涣散,呼吸越来越急促,紧紧地扣住自己的手传来急促的颤抖,正要出言安慰,却转瞬间只觉得扣在手臂上的那力道消去,怀中一沈,胡璇仰头昏死过去。 宴子桀这下几乎吓得失心疯,埋头抱着胡璇的身子号泣,一下叫着胡璇你醒来、你不会死,一下又喊御医再不到就抄他满门的狠话。一直到三位老御医们吓得哆哆嗦嗦进门,看清了胡璇实是昏死并未断气,宴子桀才算止了哭号,起身下床命他们医人。 三个老御医忙活半天,都心知胡璇身上最了不得的病根,就是他之前得下的那个昏阙的毛病。但那病本来已稍有转色,原本也不会是一时三刻便要了人命的急症。发展到这个地步,乃是不断被施压恶化的结果。 至於这罪魁祸首,正是身後那个才肯披了件睡袍的男人。 眼下胡璇根本身无疾症,却伤经乱脉狂吐鲜血,眼看气息奄奄,这归根结底,同那昏阙不醒的疾症是同因所致。於是三人忙活了半天,轻声嘀咕了几声,互换了眼色,齐齐回身向宴子桀跪倒,为首的老御医禀说,胡璇这不是别的毛病,就是久郁不散,气血不调,积久了才发的急症。病因与那昏阙的怪症实属相同,而身体孱弱致此,也绝对是因为那怪病所累。於是三人异口同声的咬定,老臣等惶恐、老臣等无能。摆明了车马就是在说,这病,还是要那道人来医。 宴子桀只矗在一边发愣,有宫女上前要给他擦脸,他也在茫茫然中觉得碍眼,一手挥开。直到挂着一脸血,光着身子披件单衣,到完了三人的对话,才算给一语惊醒梦中人,忙又遣人去招道士前来。於是没多少时候,道人只身披睡袍,也被人请了过来。 宴子桀即知道与那怪病乃是同出,反倒觉得该是有救,稍许宽了心,命侍女给胡璇穿件单衣小做擦拭,自己也洗了洗手脸,穿上了亵衣。 待到道士来了,宴子桀也不缀言,直让那道人去诊病。 道人把了胡璇脉相,便心中有数,回头复命时,宴子桀还没落坐。 道士直言道:“抑郁成疾,到了此时,已是病入膏荒!此次发病绝非外因所致,乃是病人自觉生不如死。皇上便是砍了贫道的头去,仍是一句无药可救!” 宴子桀听了这番话,弓着身子还没坐到椅子,人就那个姿势晃了几晃,仿佛将要摔倒,最後才扑通一声摔坐在身後的椅上。他此刻神情呆涉、双目发直,一向健康的肤色也仿佛泛了青白,一直抖着嘴唇,良久也没回过神来。 道士继续说道:“到了今时今地,常人修为无法助胡璇打通七经八脉生死玄关。他病情一落千丈,实是他本心里便毫无求生之念,经脉错乱,水米不进,药石无救。此次呕血,已是命不长久、大期将至的征兆。但若圣上真心悲痛,是该问知他有何未了的心愿,助他完成。贫道自问技穷,再也救他不得了。” 道士後面的话,宴子桀有听进去,只是这一刻他听着听着,渐渐神思浮游了起来。 生不如死——这个词宴子桀绝不是第一次听说,也绝不只一次听到胡璇亲口说出,更不是不懂这个词的意思,只是他不能明白……明明可以好好地活着,为什麽就不如死了来得舒心? 若说起屈辱,宴子桀自己身就曾寄人篱下,朝不保夕——但他却是那样渴望着生存、甚至是无时无刻地不怀着怨恨、负仇的念头,即便步步为营,却越发激起他求生的欲望,曾几何时叹息过什麽生不如死?! 而他也一直认为,胡璇如今的处境,大抵与自己的曾经相似。如果说稍有不同,那即是以男子之身奉欢於人落人话柄。可曾经的胡璇只是一个万事做不得主的太子,而今自己却是身为天下主的天子,保区区一人又不是什麽难事,更不会由人去戳他的痛处。所以胡璇不只一次对自己说,久居宫中,定会招来杀身之祸,想要带着宁儿离开,或是求个速死,宴子桀都一直只觉得那是他要离开自己的借口。 至於胡璇想不开,尽为些不相干的人与自己斗气,那更让宴子桀觉得是他性子偏软,自找的不自在——於是宴子桀是实实在在的不能理解,胡璇所谓的生不如死,倒底不如在哪里。於是胡璇的“生不如死”,一直被宴子桀理解为他杞人忧天,想摆脱自己的夸张说法。 但直到听到胡璇药石无救的这一刻,他突然懂了。 他猛然间忆起曾经、以为亲手断送了胡璇生命的那时,是怎样的摧心裂肺、肝肠寸断。他忆起了是怎样的痛苦,让他有血染山河、将人间变成地狱的冲动——生不如死、死不甘休的悲恸。 即便他仍不能懂胡璇倒底为了什麽“生不如死”,但这一次,他总算相信胡璇不是在夸大其词,他是真的强撑着挨到了奄奄一息的境地。 “……我、只……求、死後…,焚尽此身……扬灰於天地。权当此、生……不曾……来过这一遭!……” 泣血的哀求、绝望而迷离的目光,那个曾经俊逸文雅、仿佛天人一般的人物,在自己怀中耗逝着所剩无多的生命。 宴子桀双手纂得紧紧地,茫茫然间不知御医已为自己把过脉,竟自呆坐在木椅中,眼泪断了线似地夺眶落下。 一屋子人静静地等着宴子桀回神,良久,宴子桀才回过神,目光有些呆滞,缓缓转向道人,喃喃地问道:“他还能撑得多久?” 道人想了想,沈声道:“难挨过初秋。” 此时已是盛夏,眼见再有不到两个月的光景,就是枫红叶黄的季节,宴子桀听着这近在眼前的日子,心头一阵冰冷。 他令侍女为胡璇小做洗理,又命道士与御医给胡璇调制些缓解病痛的汤药,御医们去熬药的时候,宴子桀坐在床边守着昏迷的胡璇,又向道士发问:“胡璇这吐血的病,原是与那昏眩的毛病同一个病根。如今也不过该是病发得重了,便吐了血。即是那昏眩之症有得救,这吐血的毛病,也该有得医才对!道长你再想想法子,朕定重赏,绝不食言!” 道人只是听着宴子桀一厢情愿的表现诚信,心中早已对此人了然,当下只道:“贫道乃清修之人,素於凡尘俗事无所求。无论圣上赏与不赏,贫道与胡璇是有缘人,若能相救,自不会袖手旁观。只是到了此时,贫道自问回天乏术,圣上即为天子,也当知人力有限,天意难违。” 宴子桀听了这番话,心知无望,下意识地紧紧握了胡璇手臂,盯着他惨白没有血色的脸,呢喃道:“天意……难违……天意、天意便是让朕沈迷自此……却又亲手断送了他的性命……这便是……天意?!” 道士自身於凡人情爱早已看开,但眼见宴子桀如此暴戾独断之人,对胡璇用情至深,不禁暗叹惊奇之余,或许是因为对胡璇颇是同情,竟也被宴子桀难能的痴情稍有感动。於是此时不由得便多感慨了几句:“圣上早知如此,又何必强求。胡璇心中郁结,难倒不是圣上霸气凌人一手促成?” 於这番话,宴子桀心中了然——自已一直用权威逼迫胡璇就犯,摆布他心软情深的弱点,至少每次胡璇发病的时候,自己是真心的悔过。然而一旦胡璇醒了过来,自己又无法控制地想要拥有霸占,一错再错,无休无止地重复——直到无可挽回。 只听道士继续说道:“於患病之人,能治实为上策,救乃无奈之举。胡璇那耗命的晕眩昏症,圣上亏损圣体,以补其身,实是因无人可治,方使此法补救。”说到此处,亦不禁神色黯然,声音凄苦:“爱徒荆云,天资聪颖,少逢奇缘,得通周身经脉,修为实非常人所能及。若然他此刻能还魂复生,或许还救得胡璇……只是可惜……只是可惜……”说到最後,闭目摇头,老泪纵横悲不自胜。 第七十二章 但说到荆云,宴子桀心中还是有过不去的结。只是眼下胡璇性命堪忧,他只求淘出个救人的法子,也没心情骨头里挑剌,去争已死之人的是非了。 他听道人说若是有荆云那样的修为,胡璇便有救,於是眼中一亮,便想起当年宫中也曾入过一个飞檐走壁的剌客,当下又向道人问道:“难倒道长便不再结识那等江湖好手?” 道士叹息摇头:“贫道一生云游四海,结识江湖好手无数。便是有道高僧,也不过是修得自身健郎,正果皆在神髓……难寻!难寻啊!” 宴子桀眼见无望,神情沮丧。只能眼巴巴地又盯着胡璇发愣,眼泪在眼圈里打了着,心中徒然冒出那自暴自弃的念头,怪怨起天大地大,坐拥江山的皇帝最大,却寻不出一法子来救眼前人——且为了这权倾天下四个字,几乎亲手将自己挚爱之人逼死,做这皇帝,倒底有些什麽好处! 此时道人又说道:“圣上已伤胡璇至此,当真要看他郁郁而终,仍不肯放手麽?” 宴子桀忽然转头,直勾勾地盯着道士,冲口而出道:“莫非道长就是想带他离开,偏偏不肯出手救治?” 道士无奈苦笑,摇头道:“圣上若是做此想,贫道亦无话可说了。” 宴子桀知道自己又动了多余的心机,回头看看胡璇,沈声道:“但若他离开便可活命……朕……这次、便肯放手了……” “他实命不长久。”道士说道:“亦是皇上一手促成他心中死结。但若他一心离开,圣上真心体恤,本该放他自在……或许如此,他也能多撑些时间,过上几天舒心自在的日子。又或是圣上信他不过,便应了朝臣之心,赐死胡璇,於他来讲,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宴子桀没再出声,他若是肯,还怎会让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当下只是盯着胡璇出神,直到御医们端来熬好的汤药,他起身在一边,看着他们给胡璇一点点喂下去。 ——莫非只有离开自己,胡璇才算活得开心? 这念头动起来,搅得宴子桀自己心头一片冰冷。 胡璇曾心系於已,几度险些赔上性命,到头来换得的不是两情相悦,却是——离开自己,才能活得快乐?!又或是,由自己亲手断送他的性命。 御医给胡璇喂过了药,宴子桀才吩咐众人离去,这一夜折腾下来,天已近了丑时。 皇帝在流苏菀夜传御医,这件事情在当夜就私地里传得开了,叶纳那一厢也早就听到了消息。她一夜未敢惊扰,只命太监宫女不断打探,到了清辰未睡,等到宴子桀平日该起身的时候,来到流苏菀外候见。 叶纳得传进去房中的时候,见宴子桀仍是一身明黄的睡袍,发髻散乱地坐在床塌边,丝毫没有动身准备上朝的意思。 胡璇则躺在一边,披散着头发,一张秀脸苍白如布。 透过窗纸射入的阳光,照在宴子桀憔悴的脸上。他一夜间便生也许多胡碴,仿佛苍老了许多。叶纳细细打量,竟然发现,他的两鬓及头顶,竟然一夜间掺了些许白丝,那是常有听闻却不能得见的一夜白头啊! 还是宴子桀缓缓抬头,无精打彩地念了声:“梓童……前来见朕,所为何事?” 叶纳想说,皇上不该准备早朝麽?但她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她转念又想,问问胡璇的病情究竟如何,但其实她已得知情况,也不想听到宴子桀为此刻说些什麽痛不欲生痛失所爱的惨调。她顿了一顿,才柔声说道:“皇上、以基业为重,还请保重龙体……” 宴子桀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怪笑,垂头丧气地应道:“……梓童是来安慰朕的,朕已知晓。今日十分疲倦,朕想静静。已传了口谕,免却早朝!梓童无事,亦不必为朕担忧,好生回寝宫休养身体吧。” 叶纳实是想劝解他能看开,於情於理,胡璇都是他的一块绊脚石。但眼见宴子桀如此伤心不振,此刻说出这番话来,也只能讨他嫌恶。何况胡璇眼见是个撑不久的死人,这些慰勉的话,留在日後宴子桀忘记了他再说不迟。何况无论胡璇转不转醒,宴子桀一向也算勤政,又能罢了几日朝堂?!几番思量,她最後只简说了两句慰勉之词,乖乖地回自己寝宫去了。 第二日胡璇醒来不久,宴子桀已疲惫不堪。但停了一天早朝,是想打起精神做做样子,该去抛个头脸接接奏折了。一边让侍女给胡璇喂米汤,一边让人服侍自己洗漱更衣,准备上朝。哪知胡璇才喝了几口粥,又开始犯呕,侍女忙拿器皿过来,他吐还没吐出来,竟一头栽到侍女怀里,又昏阙过去。 眼见胡璇是那昏眩症又发了,宴子桀不敢大意,请来道士与御医为他看诊,最後还是依了之前的方子调了药浴给胡璇浸泡,最後喂他服药再过血气。於是这一日,宴子桀仍只命内侍太监接了奏折,朝事又免了去。 但这一次胡璇病势颇重,竟发起热来。到了傍晚,时时发梦说胡话,仍是不曾清醒过。宴子桀心疼他,即舍不得他离开,却也真正的悔悟,觉得自己实在害得胡璇几乎没了命,心中难过,身体又实在挨到了极限,扛不住疲倦,最後倚在胡璇身边睡着了。 宴子桀一这觉就睡到傍晚。若不是胡璇梦呓惊扰,宴子桀仍能一直睡下去。宴子桀惊醒时,就见胡璇发着汗,神情极是苦楚,身体颤抖挣扎,口中不断含含糊糊地喊着:“……不要……住……手!放开我!放开我……救……救我!……救……” 於胡璇的这种表现,他看到的是什麽梦境,宴子桀不难想像。 也不可否认,胡璇曾被他人染指,这一点,宴子桀当初,也是由打心底的看不起他。甚至於许多时候,在性事上刻意折磨,都不免有些这样的心理作祟。 但自从胡璇死里逃生,被自己从西砥救回,那样的情绪,早已彻底的改变了。宴子桀甚至不知不觉中便想明白,那种事情,让自己有多心疼他,在胡璇心头的伤口,就只会比自己更疼上千百倍。 他甚至不只一次在看到胡璇发恶梦的时候想,如果胡璇能把对那些记忆的痛苦,尽数转为对自己的责备该多好。他也不止一次想,如果自己可以令到他忘记那些伤痛,那该有多好!——然而自己真正做出来的,却是雪上加霜的恶事。 他伸手摇着胡璇,柔声呼唤:“胡璇……是朕!你发梦了……醒醒、是发梦了……醒醒啊……” 胡璇忽然反搭上宴子桀手臂,似乎是要攀着自己坐起身来。宴子桀想他大抵该是醒来了,忙扶他靠进自己怀中坐了起来。 此时胡璇仰着脸,微微睁开眼,含着泪的迷离双眼微微弯了起来,脸上呈现着一抹悲凄的笑容,含糊不清地呢喃道:“……子桀?……你……来救、我了?” 他直呼其名,宴子桀已许久没听到过。但似乎这是多自然的事情,宴子桀竟心头一暖,顺口应了声:“是朕,朕在这里……”他还没说完话,胡璇含笑的眼里竟涌出了泪,捉着宴子桀手臂的手指更有气力,他哽咽道:“……我真、是傻……你、即嫌弃了我……又那麽恨我…哪、哪会来救、我?!可我、……总觉、得……你……会来。其实、只是……我希望、你会来……我真、傻……”他越说声音越小,越说气息越弱,说到最後,脸上带那总也挥不去的悲伤,含着一抹苦笑,又泄了力道昏过去。 这烧到头昏的胡话,字字句句剌透了宴子桀心中最软弱的地方。直到这一刻之前,自己还在想胡璇已对自己没了感情——可傻的是自己啊!怎麽会觉得胡璇已经无情了呢?他明明一直……期望着自己可以依靠…… 而自己,却只是做了些,无论他如何挣扎,都寸步不让地将他活活推进深渊的事情。 宴子桀深深地自责,紧紧拥着毫无知觉的人,在他的耳鬓间厮摩亲吻——明明如此爱不释手,为何那麽多缠绵的夜晚,紧紧相连的身躯,都不曾能够把少许的爱恋,传达给他知道呢? 宴子桀傍晚少许进膳,亲手给胡璇喂了米粥和汤药。 到了夜里,宴子桀虽然也熬得疲惫,心中却十分挂念胡璇的病情,是不以让宫人熄灭灯火,自己合衣睡在胡璇身边,心神不定,也便睡得不太安稳。迷迷蒙蒙间,就听到胡璇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喊着:“……父、父皇……母後……” 宴子桀一瞬间警醒,撑身起来,盯着胡璇,却见他因伤病而惨白的脸上,竟然带着一抹迷离的笑意。此时胡璇身体微微抖动,尚嘎着嘴唇,话音不是很清楚,宴子桀隐隐猜着,他该是梦到了他的双亲,此刻说的,该是好想念他们一类的对话。 正在这时,胡璇忽然伸出手,仿佛在抓什麽东西。宴子桀下意识便将自己一只手伸出去,握住了他的手掌。他盯着胡璇。此时胡璇的神情间现出的,乃是他长久以来,求之不得的温柔笑意,竟使宴子桀一瞬间看得怔了神。 这时胡璇呢喃的呓语中,含糊地说出“宁儿”两个字,宴子桀心中一动,柔声问道:“……璇,胡璇,你想念孩儿了麽?朕让人给你抱来……”胡璇却渐渐皱起眉头,神情变得愁苦,微微地摇头,额上开始渗出汗水,呢喃声中带了些惊慌失措的味道,提高了声调说道:“……不、不要……父……母後……” 宴子桀眼见这势头,胡璇怕是又见了什麽恶梦,心中紧张,张口便要唤醒他:“……胡璇!你醒醒!你又发梦了!朕在这里……你醒醒!” 胡璇的眼里却突然流下泪来,急剧地微微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喊叫道:“……不要!不要!!……你……应过我……不要说了……!!”宴子桀生怕他见了什麽可怕的梦境,再急得吐血,当下将胡璇扶进怀里,急声唤道:“胡璇!你醒醒!是朕在这里!是朕在这里!”他握着胡璇的手,忽然感到胡璇也加了力量,此时胡璇竟睁开眼,流着泪说道:“……你明明答应我不会做法事,却终究……还是欺骗我!……” 第七十三章 即便胡璇睁开了眼,宴子桀还是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由梦境中脱出。可每一次胡璇仿佛能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都让宴子桀的心境颇为激动。胡璇那些让他摸不著头脑的梦话倒底是什麽意思,他也无从追究,只求他能早一刻清醒,自己也才能将悬著的心稍稍放松那麽一会儿。 “朕没骗你,你昏睡了好久了,胡璇。”宴子桀目光专注地看著他,微微摇晃:“你快醒过来……只要你肯醒来,朕什麽都答应你……” 胡璇的气息由急促变缓,目光也渐渐有了焦距。宴子桀觉得他这次好像真的要醒过来了,心中一喜,继续唤他:“璇!胡璇……你醒过来了,是不是?……你昏了两天了,别吓朕……你口喝吗?朕叫人给你拿水……”宴子桀一回头,正要张口,忽然间手臂上一紧,回过头来,正见胡璇仿佛使出全身的气力扯住自己,一双尚含著湿意的眼睛,悲切又怀著渴求似的盯著自己,他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皇、上……我……梦到……自己、已死了……” “不会!朕不会让你有事!”宴子桀刚刚欣喜於胡璇醒来,却又被他这句话惊了心,忙将拥了他肩的手收得更紧,发誓般的正色道:“只要朕活著,绝不会让你有事!……” 胡璇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眸现出更复杂的神情,他微弱的声音继续说道:“……有、我真的梦到…我已死了!…还看到父亲、母亲……”越说下去,声音越悲切。 宴子桀怕他伤心再昏了过去,急忙劝慰:“一个梦罢了,明日早朝过後,朕就让人给你解了……不会有事,你别胡思乱想!” “……皇上……,你听我说……”胡璇却极是执意,扯著宴子桀的那只手,更加了些许气力,示意自己是真的有话同他讲。宴子桀静了声,定定地看他:“……好,你说。” 胡璇就那麽依在他怀里,喘了几口气,使出全身的气力定了定心神,才继续说道:“……我梦到……自己死了,见到……父亲和、……和母亲……”说到父亲和母亲,他复又垂下头,闭合的眼帘使泪水掉落在衣襟口:“……他们说……我……的事、……他们……都知道了……”他终於忍不住激动的情绪,哭了出来:“……他们……没法原、谅我!……我令他们蒙羞……我、我……”说到後来,胡璇只是失声痛哭,仿佛认定了梦中的看到的,便是他死後发生的事情。 胡璇这由一梦境便引出一发不可收的悲伤,宴子桀还真是束手无策。他生怕胡璇再伤心昏阙,只能连声安慰:“璇,你别哭!你都没事,别拿一个梦当真!道长他精通玄门之道,朕这就命人去传道长来,立刻让他给你解梦……” “皇上……我尚在人世,这我知道!”胡璇终又抬起脸,眼中尽是悲切地看著宴子桀。 宴子桀见他似乎已恢复了常态,心中稍稍宽慰。由胡璇的掌下抽出手,抹去了胡璇脸上的眼泪,柔声道:“你即明白,就该放宽心,别再说这些傻话徒令自己伤心……” “……”胡璇垂下眼帘,咬了咬嘴唇,鼓起很大的勇气,才慑慑说道:“……可我当真很怕!” 宴子桀却想道:到了今日,你才怕死。朕可为你,早就豁出去了半生的阳寿! 他是这麽想,可却没半点後悔的意思。反倒觉得胡璇有了求生的欲望,让自己心情豁然开郎了起来。随即连拍了拍胡璇的背,苦笑道:“朕说只要有朕在,就不会让你有事。你怕什麽?!” “皇上不必劝慰我……我心中清楚、自己命不长久了……”宴子桀一怔,正要接话,胡璇却又握住他的手,用极是认真的表情继续说道:“……可皇上曾说……若是我死……便会令人作法事,将我的……事……尽告九泉下的父母先祖……” 宴子桀这才恍然大悟,胡璇哪里是怕死?!即便自己当初,发狠要协的恶言恶语,也令胡璇一直耿耿於怀,即便到了生命临危之时都不能忘怀──这才是他怕的,他的梦魇,竟然终究还是自己。 宴子桀已不知这一刻是在气恨自己,还是在心疼胡璇。他慌了神,脸色有些发白,急声辩道:“朕不会!不会那麽做!那些都是气急败坏的蠢话!”他像是要把胡璇揉进骨血里似的紧紧抱著他:“胡璇!朕只是不想失去你才那麽说!朕不会真那麽做!” 胡璇听他这麽说,神情才适有舒缓,认真的盯著宴子桀,目光中尽是无助:“此话……当真?” “一定不会!”宴子桀也让胡璇闹得鼻酸:“……朕说那些蠢话,无非只是想要胁你留在身边……舍不得你走。即是这样锺情於你,又怎麽会真的做那种事?!”可他自己一面劝慰胡璇,心下却又焦急。他当初明明就是知道胡璇会把自己的恐吓当真,就是知道这样的威吓对胡璇会有用,才专捡他最怕的来说。把他逼到了这个地步,才出言劝慰,他又怎麽会这麽轻易就相信?! 胡璇果然不会相信。他由宴子桀的怀中挣扎著坐正,脸上兀自挂著泪,双目专注地盯著宴子桀,极其认真地说道:“……事到如今……就算我已来日无多……皇上、……仍旧……不愿放我走吗?” ──放你走,便真的无人再能救你了! “……你离开了朕,天下间……还有谁,能用最好的御医、千金难寻的药材,医你的病啊?”宴子桀的目光在听到胡璇问话的一刻,便黯淡了下来。微暗的光调下他的表情僵板,唇齿间微弱而频促地颤抖:“……莫非你要的快乐生活,一定就在没有朕的地方?!” 胡璇垂下眼帘,嘎了嘎苍白的嘴唇:“……是。” 这轻轻的一个字中,含著畏惧,又饱含了坚定。气氛一瞬间凝固,仿佛时间在这一刻也被冻结。宴子桀整个人傻了似的,双目忽然没了焦距,无力地松开了拥著胡璇的手,撤身缓缓地委坐在他面前。 “……为什麽……”宴子桀像个委屈的孩子,他终於忍不住鼻酸,眼里含了泪:“朕用满腔情意待你,你却只还朕个心死情歾?” “……所剩残生,胡璇只想归隐山林,过一过寻常山野人家,幽静的生活……即便只是短暂时日,胡璇也心满意足。” 当初宴子桀初定天下,威震八方,尚不能放过胡氏王族。如今流寇四起,国朝动荡,此时若想让宴子桀放人,胡璇也清楚,那本就是痴人说梦。可如今自己病重,已令群医束手无策,胡璇又隐隐抱著期望:期望宴子桀若当真如他所说,待自己真有几分情意,就该让他远离这个让自己不堪的禁宫,消声无息地消失於这个世界。 “……即是如此,你所图不过是安乐二字。”宴子桀央求讨好般地又道:“宫中珠宝无奇不有,美酒珍馐享用不尽,这天下你想要什麽,朕必定为你寻到……岂不是好过民间那贫苦生活百倍千倍?!你却为何一定要离开?!” 胡璇回视宴子桀那双尚含著泪的眼,正色道:“莫非在皇上心中,安乐二字,便是坐拥异宝尝便珍馐?” “皇上总是说我心中不能放开往事,其实并非如此。即然往事已去,估且不提。胡璇只同皇上讲现在。我身为男子,久居後宫,令朝堂哗然、世人不齿之余,自己又何尝不是羞愧渡日?何况、胡珂逃亡在外,我手足兄弟不能相聚;宁儿留在宫中,与我相见也要皇上恩准;道长因为我遇害,他明明该如闲云野鹤一般自在,如今已满头白发之年,却如陷牢笼……我胡家即为前朝王族,有关人等,皇上皆不能容。此种道理,胡璇能懂。但即便无恨,又岂能无怨?……终有一日,他们尽要死在皇上手中……有生之年,与皇上相伴,又如何叫胡璇心中安乐?!……” 胡璇这一番抢白本来无非也是老调重谈。但此次胡璇由鬼门关走过一遭,让宴子桀吓得几乎丢了魂。他从前还真就不能懂胡璇的“生不如死”,但如今、胡璇这些话,他似乎能体会了。 只要自己是帝王,便无法给胡璇一个让他快乐的承诺。他稳坐江山,要牺牲的第一人,永远会是胡璇。 宴子桀想得出神,盯著胡璇发愣。胡璇就像风中的残烛,生命脆弱得就像随时会无声无息的消逝。可最害怕这个结果的,并不是胡璇,原来是自己…… 宴子桀忽然低下头,委屈地苦笑道:“就算朕向你起誓,绝不伤害胡珂和宁儿……也会放道长离开……你仍不会相信,是不是?” 胡璇幽幽地应道:“皇上要的是千秋万代的江山社稷,这番话,皇上自己信吗?” “……若是当初同你流落桐城……你我未曾回来,不知如今朕与你,是否便会快乐许多……”宴子桀失落之极,不经意的呢喃出口,却让胡璇整个人为之一震。话音落後片刻,二人不约而同的四目相对,那彼此相依为命的过往,虽已时隔久远,竟然只肖不经意的提起,便又历历在目,竟美好得让人无法忘却。 第七十四章 胡璇仍没能离开皇宫,无论二人如何纠缠,结果都不外如此。宴子桀只给了胡璇一个模棱两个的答复,说自己要再想想,让胡璇好生休养。 胡璇也没天真到相信自己或许还真有一天能活著离开这个囚笼。可他即不能认命,又无法反抗,结果依旧要被困在这个牢笼,於是他唯一还能做到的,便是保留自己的底线,将对宴子桀的感情封在口中,到死也不会说出来。 宴子桀依旧每天下了朝就来陪胡璇,但气氛实在是诡异。他或许担心胡璇的身体,绝不来骚扰纠缠。可也不再如曾经,变著各种心思讨好胡璇。他每天所做的就是同胡璇一桌吃饭,表情温和地对胡璇说几句关切之词,例如你要多吃一点,养好身体之类,之後便在房中批阅奏章的矮几边坐下,批阅得累了,就望著胡璇发发呆。待到夜深,与胡璇同寝,总是要拥著他,却没有其他动作,也没有多说过什麽闲话。 这样僵持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宴子桀就收到由张劲处派来的密报,就在胡珂由秘道逃出的东北方,肖远与胡珂曾有秘会,但仍无法得知军马的藏匿之处。宴子桀看到这个密件,头便涨得一个有两个大。他明知道就算自己肯无所是事地耗下去,藏在暗处的叛军却容不得他一拖再拖,却还是为著胡璇,藏了私心,跟张劲打了个太极,并不给他任何回复。 然而就是事有凑巧,在接到密报的第二天,竟又有人来劫天牢,几乎将宴子俊救到了城门口,虽然最後叛党被杀的被杀,自尽的自尽,宴子俊最终没能被救,却仍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自此之後,民间便四处有人发贴告示,细数宴子桀弑兄篡权、残暴嗜杀、荒淫无道等等罪行,於是少数城中,已有宴国将士杀了守城官,或是自立为王,或是打著救出宴子俊拨乱反正的旗号起义。 民间如此,朝中也是波涛暗涌,自然有大臣早对宴子桀不满,想要寻找时机另立新王。只是民间起义尚不成气候,宴子桀在宴都的皇威仍在,没人愿意先出头平白丢了性命。但他们不说,宴子桀却不是不知道。接连发生这样的大事,那些奏章上还在闲扯民生社稷如何如何的大臣,显然已是怀了异心,连谏言都懒得写了。 垂落的纱帐後,胡璇静静地沈睡。宴子桀坐在短几边,合了手中刚看过的一份奏章,表情茫然地向床塌那边望过去。 如果自己狠得下心,一切尚还来得及。这大概也是宴子桀犹豫不决的本钱。 他有些想得入神,不知不觉便从矮几边站起身来,神情恍乎地朝著床边走过去。掀开纱帐,胡璇背向著自己,一动也没动,或许真的已经睡著了。 宴子桀缓缓在胡璇身後坐了下来,一只手臂撑著自己的身体,慢慢探头去看胡璇。 月亮铺照出清冷而微弱的光线,这就足以让宴子桀分辩出胡璇精致的轮廓。暗夜掩藏得住一切,却无法将胡璇掩藏起来。莫说只是微弱的光线,就算胡璇消失在眼前,宴子桀一样时常能在脑海里随处翻出他的人影来。只是,怎麽都像看不够似的……因为,他一直无法拥有他。即便他们已有过无数次的肌肤之亲,宴子桀还是无力的感觉,只能这麽看著他……就算胡璇直到死的一刻仍被自己拥在怀中,可他还是没能把心交给自己。 朝中有官不辞而别,民间接连几座城池起义,原拓由暗变明,煽动著弑杀暴君另立明主的血雨腥风,而胡珂与肖远也结党成军,不知何时就会明刀明枪的向朝廷宣战…… 这些宴子桀再也拖不下去,张劲一封又一封的急件催得宴子桀头晕脑胀──可一切明明本不该如此为难。 胡璇可以睡得这麽安稳,当然是自己多用了心思,有关胡珂的消息,还未能让他知道……可还能瞒得住多久?!他若知道了…… 宴子桀不敢想。每当一想到胡璇掩著口,顺著手肘不住地落下鲜血的画面,宴子桀就觉得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 不知不觉地,他竟然已伸出手,轻轻用指尖拨开胡璇落在脸侧的青丝,爱怜地触碰那微凉的肌肤。 胡璇惊了一下,转过头来,宴子桀才回过神,尴尬地收回手:“……将你弄醒了,朕不是有心的。” 胡璇不知怎麽应对他,缓缓又转过头去,背对著宴子桀继续假寐。 宴子桀并排躺在他身後,一只手由胡璇的脖子下伸过去,另一只手搭上胡璇的腰,就似这些天一样,由背後环住胡璇,但他睡不下:“……璇,朕知道你还醒著……就想跟你说说话。” 顿了一顿,见胡璇也没理睬自己,便只当自言自语,继续往下说:“你别再恨朕了。……朕做了很多错事……都是因为想不通……即是彼此有情,为何不能厮守在一起……”很明显的,感觉到胡璇的身体微微发抖。宴子桀不敢想像胡璇是用怎样的心情在听自己说话,因为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胡璇尚能对自己剩下多少情份。 宴子桀很心虚,生怕胡璇跑了似的又拥紧了他些:“……朕到如今,还是不能懂你。可朕的感情,早就全系在你身上……你是否愿意,朕并没想过。只是觉得……天下间,朕想得到的,便能得到。但并不想……逼死你……到了最後,朕还是舍不得你死……”宴子桀的话音里开始哽咽,他强自吸了口气,继续说:“……所以,你只管安心养伤……如今外面,也正乱著。再给朕一点时间……朕准备好了,一定送你走……”宴子桀说到这儿,胡璇终於有了大一点的反应,身体微微动了动,却又没有後话了。 宴子桀咬了咬嘴唇,脸贴在胡璇的脑後摩挲著,似乎在确认属於胡璇的气味:“……你一定又不信朕,不过没关系。这次不会太久……所以,你即然想离开,就要养好身体……道长呀、宁儿呀,朕都让他们随你走……你要身子骨硬郎了,才能活得快快乐乐……”宴子桀正说著,感觉到压在胡璇颈项下的手臂,一阵湿热。 “……朕知道你一定哭了……可你倒底是有一点舍不得朕、还是欢喜欢而至呢……?”他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也无谓强求。只紧紧地拥了胡璇一会儿,便起身下了塌,复又坐回矮几边埋头理政。 胡璇必竟无从知晓宴子桀倒底说的是真是假,但即然他说不会很久,勉不了心中有一点点期待,不过几天时间,精神气色都好了很多。而这一次,与他相反的,宴子桀在接连不暇的政事中,几乎没了睡眠,眼看著眼圈腮边往下陷,脸色也越来越暗淡。 宴子桀有意嘱咐,无论如何,不能让胡璇听到乱党的消息,所以胡璇也感觉得到,自己身边的人每天没了闲话,他所真正关系的事情,再也问不出了。宫女太监对他仍然服伺得仔细,宁儿也按时抱来相聚,宴子桀同样每天回来同他一起过夜……但这太过突然的“天下太平”,显然无法让胡璇安心。 他有几次想问问宴子桀,是不是有了胡珂的消息、又或是就要开战了?但宴子桀明明看到自己想要对话的表情,却只是庸懒地笑笑,随即便低头伏案忙他自己的朝政,全然没有要同胡璇交谈的意思。 期待与不安再次令胡璇纠结。他明明感到了什麽却又根本无法猜到端倪。宁儿不在的时候,胡璇连书简也看不下去,许多的时候就坐著发呆,猜那些自己明知猜不到的事情。 这一天胡璇坐在凉亭里,两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在亭中四角站开了陪著他。忽然间院前传话的小太监忽忽地奔过来,还不等他到近前,便看见小路上又出现一队人,竟是叶纳,带著几个彩女和太监,疾步向这边走过来。她速度非常之快,眼见是带著些怒气冲过来的,胡璇身边的下人皆有些惊慌失措,忙随同胡璇起了身接驾。 自叶纳与胡璇私下达成协议,助胡璇逃离之时起,就连彼此间传递信息的人,都是叶纳挑选自其它後宫的侍从,为的就是避嫌。事败之後,虽然向胡璇揭露宴子桀囚禁道长的人,胡璇猜到也是她指派的,但两人从未有过正面或间接的交集。今天她突然到来,来意必然不善,可至於是为了什麽,一时之间却想不出来。虽然如此,却避无可避,胡璇也只好硬著头皮面对。 宴子桀心情大好的时候,都从不规束胡璇与他私下见面的时候要行跪礼,宫妃们更不必说,而他们三人,当初也曾聚在一起过,一向的惯例,胡璇都不必跪接国母,所以胡璇仍是欠向颔首,以示礼术。 叶纳来到他面前,刚刚站定身形,胡璇一声“娘娘”还未出口,就听得“叭”的一声脆响,叶纳一抬手,狠狠一巴掌已先甩在了胡璇的脸上。 左右的侍从自然吃惊。一边是皇後,可另一边,哪个又不知道皇帝被他迷得失心疯。众齐齐跪下,胡璇身边常伺候他的两个小太监更是挤在胡璇身前向叶纳下跪讨饶。 胡璇僵在原地,怒也不是走也不是。心里又不知为的哪般。但以叶纳的身份,就单捉一个倒霉鬼来出气都没人敢说个不字,何况他们之间的种种牵连,她实在是太有理由恨死了自己,一巴掌又何必问什麽因由。 “跪下!”叶纳一声怒喝,胡璇心中一凛,却并未动。叶纳怒目圆睁,指向胡璇身前两个小太监:“本宫是一国之母,你们这些个不懂事的下人,是不是至今都未将宫中的礼节讲给你们主子听?!让他给本宫跪下!” 两个小太监瞄眼胡璇,却也不敢去动他,只是捣蒜般地不住向叶纳告饶:“皇後娘娘恕罪。娘娘息怒。公子身体虚弱,还求娘娘开恩……” 胡璇却缓缓曲膝,跪倒在地:“娘娘是一国之母,礼当受此跪礼。是胡璇之过,请娘娘恕罪。” 第七十五章 叶纳总算深吸了口气,压下了这口怨气,神色间的怒意,却分毫未减,冷冷地道:“胡璇,你说得不错!这一跪,不是叶纳要你跪!是你迷惑皇上、祸国秧民实在不浅!我现在,就是以一国国母的身份,要你来跪!” 胡璇顿了顿,自嘲般地由唇角泛起一抹无力的苦笑,一瞬即逝,声音平缓的应道:“……自开国至今,娘娘所言种种,胡璇亦有耳闻。胡璇抖胆,请问是何罪状令娘娘今日动怒?” “……”叶纳正欲开口,藐了眼左右跪下的宫女太监,将她们斥退。她自己站在原地,表情虽冷,声音却微微发抖:“胡璇……是否皇上对你用情越深,你便越发的胆大妄为了?!” 胡璇被她问得头皮发麻。他自己受尽了宴子桀带来的苦处,仅管他口口声声都是有情有意,胡璇却觉得,宴子桀根就不懂情──所以他所谓的情,在自己也好,别人也好,都应该是另一种东西。倒底是什麽,胡璇说不清,但那绝对不是一种什麽美好的感情。 而如今叶纳这种质问的语气,仿佛是在说,宴子桀的那种“情”,自己不光应该明白,也该领会。 胡璇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叶纳等了良久,得不到回答,只当胡璇默认。继续问道:“……那麽皇上待你的这份心意,你就没有一点感激?定要陷他於万劫不覆之地,你才甘心?!” 这句话胡璇答得出:“胡璇从无此心。”他答得问心无愧。 “可你却这样做!”叶纳历声道:“莫非你以为胡珂流亡在外,便有机会为你胡家复国?!你该知道,当今天下,早已不比从前!朝野人心动荡,国土狼烟四起!你怀的那份复国的心思,不只帮不了你,一旦你害我夫君兵败国亡,届时大好疆土必将四分五裂!那时群龙无首,势必枭雄四起!黎民百姓徒受战火之苦,你就是遗臭千古的第一号罪人!” 叶纳所言,胡璇心知肚明。但胡璇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倒底又干了什麽,让她新近烧起了这把火。但能加给自己的罪名实在是太多太好选,若是她只是今天终於按耐不住火气,来向自己讨旧帐,那寻问自己倒底又犯了什麽罪,实在是多此一举,於是他只好默不做声,静静地跪等结果。 叶纳见他不应话,是然是认为宴子桀喜欢他,他是有恃无恐。而自己还真就怕犯了宴子桀的大忌,不敢明刀明枪的对胡璇。当下咬著牙,放下狠话:“胡璇,本宫不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如今本宫是不能拿你如何。可你也不必太过得意。但若真有一天,你害我夫君国破家亡,只要我有一口气,你都休想全身而退!你想清楚!就凭胡珂,他连原拓尚且不敌,还能指望他为你胡家定国平天下?!本宫今天来,只是奉劝你早早收了心,规劝皇上收回成命。否则宴国大难之时,必是你的忌日!”叶纳说完,转身便要走。胡璇却忽然问道:“……娘娘所言皇上的成命,是指何事?胡璇不知,请娘娘明示。” 叶纳停了步,狐疑地转过脸来:“你是在愚弄本宫?!” “……胡璇不敢。” “你死不悔改?!定要见了棺材才落泪?!”叶纳暴怒,转过身来,一双杏目仿佛要喷出火来,恨不得能即刻将胡璇烧成了灰。 “胡璇被禁於园中,平日能见之人除了皇上,就是这些下人。皇上不准他们讲的话,胡璇听也听不到。於胡璇的处境,娘娘该能明白。” 叶纳稍做沈默,继续道:“即便你不知,也定然与你脱不了干系!皇上下诣在北方接山连海建造城墙。尚不只如此,调动回朝督工的,竟然是阵守边疆的张劲将军!如今天下,谁不知道胡珂已同肖远集军北方。你在这时让皇上大兴土木调动将军,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胡璇听到胡珂果然要起兵,心中便是一阵绞痛,头上立时隐隐现了汗。可他又觉出叶纳所言,有些蹊跷,当下应道:“娘娘何以认定是我所为?……” 还不待胡璇说完话,叶纳一声怒喝,指著胡璇:“……本宫看错了你。本宫一直以为,你虽然有心机,可也算敢做敢为。到了今日,方知你就如传闻一般令人不齿!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若只兴建护城墙,你还可诋毁皇上,说他急功近利行差就错,与你全无干系!可事情怎就这麽巧?!那麽多城池起义作乱皇上都未乱了方寸,偏偏轮到了胡珂皇上便兴起土木临阵易将?!你还敢说不是你做的好事?!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 胡璇强忍著胸口乱翻的血气,待到她说完,才继续道:“……若果真如娘娘所言,我知道珂儿在北方集结……又怎会让皇上在那里兴建城墙,将自己弟弟的行踪,暴露给皇上知道?……” 叶纳只是听到张劲被调离桐城之事,心中急躁,担心宴国最为致命的後防崩塌瓦解,便直接联想到了胡璇的头上。直到此刻胡璇反问,她才被问了个哑口无言,竟也愣住了:“……那……或许是你们与原拓勾结……,化兵之计!” “……那就假若再如娘娘所言,……胡璇若有这般本事……就绝对会为自己的弟弟打算,让皇上、将张将军调去镇压原拓……而不是、而不是去督工北方……对上珂儿……”胡璇心头越来越难受,血腥气冲到了喉头。他知道张劲离开桐城,对宴国来说,是多麽凶险;可当他听说宴子桀竟是让张劲直面对上胡珂,就更是肝胆俱寒。这两个最让他牵心的人,都站在了生死一线的边缘,而他们彼此,却是不惜一切代价,要置对方於死地…… 就在叶纳也头脑一片空白,呆在原地的空档,眼见脚前一晃,接著远处的宫人们失声惊呼,忙奔了过来。这时胡璇竟已倒在自己脚边,唇角挂著血迹。 胡璇宫里的人忙向叶纳禀退,说要去传话给正在上朝的宴子桀。叶纳却一手拦下,说由她作主,只传道士与御医来给胡璇看诊,其他人等,一律不许去惊扰朝堂。 到了宴子桀下朝的时候,道士和几个御医仍守在胡璇塌前。这一次胡璇又吐了血陷入昏迷,完全是忧心所致。宴子桀就要迁怒於宫人,追问了缘由,方知是叶纳惹的祸,当下气得头现青筋,连车驾也不传,气冲冲地向叶纳寝宫去了。 叶纳坐在房中,正待宫人伺候晚膳,忽然间听到门外宴子桀一声怒喝:“都给朕滚开!”随即房门一声暴响,宴子桀破门而入直指著叶纳虎吼一声:“你好大的胆子!哪个让你去胡璇那里胡说八道?!他有个三长两短,信不信朕要你赔命!!” 宴子桀会来问罪,叶纳本不意外。但一开口,竟是要自己给他赔命,却十足将叶纳的心剌了个窟窿。 她瞠了目,眼里立时含了泪,想要站起身,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提不起,嘎著嘴想要唤宴子桀,却只是发出叹气一般的空响。 “不要给朕看你的眼泪!朕半点也不会心疼!”宴子桀吼得更凶了,到了叶纳近前,根本不顾忌她身怀有孕,伸手便扯起她的领子,双目里恨得现了血丝,咬牙切齿的道:“朕以为你经过前事,便会改了!枉费了朕还信你!想不到最後害死他的,竟会是你啊!!!”说罢一甩手,将叶纳狠狠摔在了床上:“朕就不该信你们!明明你们一个个就都憋足了心思要他死!朕还是错信你害了他!你说!你拿什麽赔给朕?你说啊!!” 叶纳让宴子桀一甩,呛了口气,挣扎著起身,眼泪籁籁地涌了出来:“……只要是为了皇上的千秋基业,妾身赔上性命,也绝无怨言!” 她的表情是那麽坚决。而这句话也唤醒了怒火中烧的宴子桀。 他看著眼前这个曾为自己数度舍身犯险的女子,心中也隐隐抽痛:“……他是朕心中挚爱!是朕对你不起!你若怨恨,就只管恨朕,与他无关!” “……心中、挚爱……”叶纳抓紧了襟口,哭泣著喃喃道:“……皇上、何尝不是妾身心中挚爱?!……可爱皇上的人,甘心为皇上死!他若也对皇上有心,便该为皇上死!若然不是,死何足惜?!” “……”宴子桀被戳中了心中痛处,只得无奈应道:“朕就是不舍得他。……” “皇上……”叶纳伸出手,轻轻扯了扯宴子桀的衣袖,拉他并坐在床塌边,柔声哭诉道:“……您曾说不会因色误国……可如今……,这些莫非还不算?” “……” “妾身自知不该干涉政事。可皇上,如今非比寻常,臣妾求皇上三思,收回成命,与张将军合力缴贼……重振大宴国威!”叶纳缓缓地说道:“……臣妾今日所犯之过,皇上不能原谅,便赐死臣妾……只要皇上能平心中愤恨,臣妾无怨无悔!” “……你口口声声,愿为朕死……”宴子桀转过脸来看他,心疼之情溢於脸上:“可朕问你……你倒底爱的,是朕?还是朕的江山?” “……”叶纳万料不到,在宴子桀会这样问她,心中委屈,反问道:“……难倒妾身与皇上初识之时,皇上便承天子之位了?” “即是如此,朕宁失半臂江山,也敌不过失去胡璇心痛。”宴子桀坦言道:“……你即然这麽说,便该成全了朕的心!” 叶纳万料不到宴子桀会说出这句话,简直是失心疯一般。瞠目结舌地与他对视了半晌,方结结巴巴地说道:“……莫非……那些诣意……都是皇上……一意孤行?!” “不错。” 叶纳脑中一片空白,双目无神呆坐在那里。只有眼泪不住地夺目而出。宴子桀心中对她有愧,伸手去反正了她,极是认真地说道:“……朕不会离开胡璇!你若愿意,朕亦会照顾你一生,绝不亏负!” “……”叶纳呆若木鸡,又哪里会应声。 宴子桀看了看叶纳的隆起的肚子,继续道:“若你不愿意,朕也无法勉强,可给你足够财富,……与孩儿一生享用不尽。”最後,他深吸了口气,松手起身:“……只是,你已知道了朕的用心,便不能由你四处走动。这些天,你就委屈些吧!”言罢,宴子桀起身出房,留下叶纳一个人独坐床头。一时间,窗外响起了铠甲列队之声,将叶纳的寝宫层层围住。 随著房门的关合,那个消失在门後的身影带走了房间中最後一抹通透的光线,霎时间,叶纳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黑暗。 第七十六章 倾国,结局 宴子桀是曾说过会放胡璇走。胡璇期望归期望,但于宴子桀的诚信,胡璇实在已被伤得不敢高估了。 直到午后张劲引了一队亲兵,抱了衣甲,来请胡璇换好准备出宫,胡璇才仿佛大梦初醒,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于是张劲又重复了一次,说已经将小公子抱上了车,道长也有人去请了,胡璇这时才真正相信昨夜宴子桀说送他走——竟是真话。 胡璇在房中更衣,此刻他的心绪极其复杂。一边急切地希望离开,可回想昨夜的宴子桀,除了心中隐隐抽痛之外,更莫明地升起了一股不安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不愿发生的事,明明自己知道有些地方不对,却又实在猜不透。 胡璇换过衣装,戴好盔甲,刚要出房去,忽又想起,奔到床边,由枕下摸出一片系了绳的碎玉,收入怀中,才转身出房。 胡璇同张劲等人一路走出内宫,才知道今日中宫阅兵,穿的也是自己身上这幅铠甲。又急行了一阵,拐入小路,便有两架空置的柴车,尚有几个侍卫已在等候,张劲命手下与胡璇四人一组,推两架木车,一路过关交令,行了将一个时辰,便走出了最后一层宫门。稍行离了宫门,胡璇此刻未见宁儿与道长,心中担忧,便唤张劲:“张将军……道长与宁儿……今在何处?” “请公子放心,已在客栈想候。”张劲言罢,继续带一众人前行,入了闹市,便转进一家客栈。张劲引胡璇到了上房,果然见道长已抱了宁儿,在房中守候。三人来不急小聚片刻,张劲已拿出预备好的包袱,交给胡璇,嘱咐他快些换衣,圣上吩咐要连夜送三人出了京城。 说到宴子桀,胡璇心中就是一紧,但道长在场,此时又时间紧迫,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便只好接了衣装,去内室换下。这次再赶路,已有预先置好的马车供三人乘坐,胡璇三人进去,车内放好了两个包袱,装的都是金锭金锭,尚有小包中放好了临时用的碎银。张劲一行人也都换过便装骑马同行。傍晚之前,众人便已顺利通关,出了宴都。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7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37节 直至出了宴都许久,张劲等人一直随行,胡璇终于忍不住,探头出马车。张颈见他张望,便策马来到近前,胡璇问道:“……一路有劳张将军,我等已出了宴都……将军此刻,是否该回宫复命了。” 张劲轻声应道:“此时天色已晚,前路再无城镇。如今动荡不安,圣上吩咐,我等保护公子到前面城中,待到明日送公子三人由边郊小路启程,方可回宫。” 胡璇心中一酸,静默一晌,言语之间,颇有窘态,轻声道:“此后……圣上左右,也仰仗将军费心……请张将军代胡璇向皇上谢恩,并告知皇上,胡璇请他万万保重龙体。胡璇会祷祝皇上得建太平国土,创万世基业。” 胡璇说完,并未即刻听到张劲应声,这才抬眼去看张劲,却正对上他用一种似笑非笑,又仿佛颇是纠结的神情盯着自己。胡璇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更是翻腾的历害,这时张劲才释然一笑,应道:“请公子放心,公子之言,在下定会转呈皇上。只是皇上也有交待,望公子此后放开胸怀,安乐渡日,千万保重身体。莫辜负了皇上一片苦心。” 胡璇总觉心中不安,想要询问,却又实在不知从何问起,于是点了点头,放下垂帘坐入车帐中。 此后果然如张劲所言,第二日白天送三人的马车出了城效,一众人便与胡璇等人告别。此后胡璇三人心中顾忌架车的马夫是宫中安排,便在途中小镇又换了一架。胡璇本无去处,又知自己身体该是撑不长久,就算有心寻找弟弟,也未必能撑到相见之时。而道士又说,桐城乃久安之地,早年他云游之时,知道那附近的郊外山中,有一处废弃的道观,可供三人安身。于是胡璇便与道人一路向西同行。 三人白日赶路,傍晚投宿,行程并不太快,行了五日,也只走了一半路程,来到了大梁城附近。为防途中多生事端,并不进入繁闹之城,三人只在城边不远的小镇上找了家客店歇脚。与一老一少同行,胡璇力所能及的,自然是要多操劳。于是道士在房中陪同宁儿,胡乘天色未晚,去集上买些换用物品。转了没半个时辰,胡璇已将所需的东西买得差不多,正要往回走,却听到身后一阵铜锣嗓响。胡璇回身去看,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穿着一身麻布的蓝衫,手拿大铜锣,边敲边喊:“宴王殡天!大梁封城啦!大梁太守唐宽已扬旗自立,国号大梁!……” 后买还喊些什么招兵买马之类的话,胡璇没听进去。只听到前四个“宴王殡天”,胡璇便觉煞时间天崩地裂一般,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直至身上一阵闷痛,摔倒在地。胡璇在地上愣了许久,回过神时,方觉有人拉扯自己,这时才见身边围了几个过路人,其中一位热心的小贩还在扶自己起身。 胡璇由人扶着站起身,早已不见了那敲锣大叔的身影。此时街上颇是热闹,买东西的卖东西的,尚有原本坐在房中的,都奔了出来,四五成群结成一堆谈论眼下的事态。 身边的几个热心人问胡璇是不是病了,住在哪里,要不要送他回去,胡璇忙应不碍事,随即便问道刚刚说宴王殡天,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大嫂便道:“听说一个什么原将军造反,打进宴都去了。要立皇帝的弟弟做新君,皇上见大势已去,在宫中自焚了!” 胡璇险些又要摔倒,这时身边的那小贩却道:“不对不对!”胡璇一听,心中立时又有了希望,忙向小贩问道:“那是如何?” 那小贩一板正经地说:“我午后在大梁城听说,那昏君前些天斩了十几个进谏的文官。原将军是好人,一呼百应,这才打到皇宫里去的!那昏君自知没好下场,才在宫中自焚!” 一时间众说纷云,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胡璇也不知自己是怎样告别了几人,只是本能地往自己入住的客店走,一路上尽是听到“昏君已死”、“原将军打进皇宫去”、“宴王在宫中自焚”、“大梁太守造反啦”这类话题。 胡璇越走越觉无力,越走越觉得身体虚浮,头脑发胀。或许是天色已晚,红霞当空的关系,胡璇只觉得脸上一片酸胀,眼前景像泛红。不知不觉,唇上落下一道热流,溢入口中几分腥甜,胡璇神色呆滞地低下头,却见自己胸襟前,正淋漓不尽地落下细细的血流。这一看下来,又觉得腹中胸口顿时一片胀痛,喉头一紧,心中已觉不妙,手中东西还没来得急放下,身子便一个踉跄,随退一口鲜血狂喷了出来。 胡璇强打着精神,想着自己还要回到客栈,免强站住。这时已引得周围的人注意到他。胡璇也管不了别人如何看,只想着要往客栈的方向走,这时便望见白发飘然的道士,正从远处抱着孩子向这边赶来。胡璇想迎过去,却脚下踩空,身子向前直直地落下去。眼见自己就要狠狠地摔倒在地,忽然眼前伸出一只手,拦腰将自己拉住,胡璇身子软绵绵地摔进身后人的怀中。 那是一张记忆中见过的脸,棱角分明,剑眉郎目,肩头还可看到古铜色的剑柄……似曾想识……似曾相识…… 胡璇却没机会再想起。 那剑客扶了胡璇,也望见一白发老者一手怀抱稚童,一手急挥着奔了过来。 待到道士来到跟前,那剑客已把过胡璇腕脉,拿了他几处大穴。剑客与老者四目相对,二人不约而同地怔住了。 原来那剑客,便是当年数度闯入禁宫救药的男子。他当年与荆云连斗了半日,不分高下。至置途中遇到这白发道者,出手相助荆云,使这剑客受伤颇重,隐于乡野将养半月有余。 此番再会,为救胡璇,四人同回落角的客店。那剑客助胡璇疗伤,约过了一柱香时分,头上已白烟袅袅,此后胡璇又呕了一口乌血,那剑客方收势停手。老道简单为胡璇擦洗了脸颊衣衫,将他平置于床上,盖好了被子,这才向那剑客道谢。 那剑客也知道人当日修为了得,如今再见之下,方知他修为尽毁,二人小做交谈,方知当初事情缘由。 那剑客坐在桌边,此刻正说道:“晚辈复姓万俟,单字一个争字。当年屡入皇宫,其实为救在下重伤的朋友,与身处宫中好友联络,伺机求药。那时在下又寻药无方,只好依好友之计行事。对胡璇,也是颇有亏欠。那时在下是想,无论最后能否取到药,即便拼尽自己功力,也要救胡璇无恙。只是后来听闻,胡璇已死于宫中,在下好友又为求药之事,身负有伤,私下天山,下落不明。在下寻访路经此地,得遇胡璇,也算是机缘巧合,天意促成,如今能助他渡过瞑关,也了却了在下耿耿于怀的一件心事。” 道人释然点手,指捻长须,应道:“原来如此。当日只见爱徒与少侠相斗,贫道爱徒心切,便出手伤了少侠,并未明此中渊源,还请少侠不要介怀。” 万俟争应道:“当日若非道长手下留情,万俟争今日定已不在人世。道长手下容情,万俟争心中明了,道长言重了。只是道长修为已是炉火纯青,而如今……” 道人微微摇头,淡然笑道:“……此中说来话长。但武者修行,诣在强身健体,并不以此争一日长短。而今贫道亦可从寻他路,清心自养,于那些事情,也全然不放在心上了。” 万俟争点头应是,此刻复又望了望胡璇,眉间现出些许难色,犹疑道:“此刻他性命虽已无忧,但长久积郁,又数负伤,我虽助他打通心脉渡过生死难关,可他竟郁结冲脑,险些即时毙命。是何等经历,竟使本该气壮之年的青年,落得如此惨状……”万俟争着说,又微微摇头道:“这番醒来,即便道长妙手施针,助他慢慢化去脑中淤结,怕是若无三年五载,亦难恢复如常。” 道人眼观胡璇,也现出怜悯之色,叹息道:“往事即于他不堪回首,但相较心智清郎的苦楚,或许如今……也算是幸事,只望耗上三五载,待他痊瘉,也该可以放开胸怀了罢!” —————————————————————— 宴开国四年,诸候叛乱,叛将原拓引兵攻打宴都。宴子桀于宫中自焚,原拓拥立宴子俊为王。此后十年间,天下大乱,兴衰更替大小诸国数十之多。 宴子俊登基不到半年,大梁太守唐宽带兵逼近宴都,原拓护宴子俊逃弃舍皇都逃入吴城据守。 宴子桀雄兵铁甲一统天朝国土,盛名一时。他初时亦施法布政,鼓励耕商,国势日渐安定。只是贪淫好色,渐渐疏于朝政,在天下归一尚未安定之时,便制造了一道不可弥补的裂痕。但当原拓起势,尚未经历浴血奋战,宴子桀的大将张劲便不知所踪,只留下皇城中一片火海,宫门大开,便异世移主。于宴子桀一人所建造的强大军事帝国,在一夜之间倾覆,一直是个令世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如此迷离的帝王,便有了众说纷芸的倾国戏本——只是此王残暴贪淫,后人也并不以之为风流佳话的样本,渐渐便被淡忘。 宴子桀的皇后叶纳,亦孤身回到故土,此后的四十年中,这个女子带领战争之中重受创伤的西砥人民,建立了西部空前繁盛的时代。 自胡王病逝,至宴王开国,胡璇并不曾继位,后世正史之中,仿佛有后人刻意除去,胡璇降宴被软禁之后的结局,亦再无从考究。只偶有野史记: 诸候皆反宴自立,群臣谏上立诛宠佞。 上以数谏故,怒,厉声于朝,击案而去。遂辍朝数日。 内官鸠杀胡璇,帝疯,抚璇尸大恸,阖室而泣。 疑文臣所图,乃令禁卫诛杀数十人。是夜,宫中烟起,帝自焚。 翌日,俊将虎贲之亲近者寻于殿,唯见焦者二。不辨帝璇,遂以帝礼偕葬之。 松柏参天,山间流水潺潺。山间一条青石小道,蜿蜒连绵。林中响起轻快的歌声,一个手提竹篮的姑娘,由林中小路雀跃着奔下山来。这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年纪,衣衫简朴,却也干净。她肤色似是被日头晒得黑了些,一双小手,亦颇显粗糙,显然是农家的姑娘,做惯了粗重的活计。她走了一小段路,便不再沿石路下山,而是转身斜穿入林中,奔了片刻,便到了一处向西的山坡。 这处山坡,正对斜阳,远远望过去,远山林立于一片红霞之下。山坡的平石上,坐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高的身影背后背了一个竹筐,里面放着捡来的柴枝,矮的身影,却只是个小娃娃,依着身边的大人,微微晃着身子,似乎正低头吃着什么,很是用功。 那小姑娘还未走近,就扯着噪子叫道:“……王大哥!道长说已到了时辰,就要吃晚饭了,让你快快带了孩子回去!”一直到这姑娘奔到了那人身前,那人才仿佛有所反应,半晌结结巴巴地应道:“我知、知道了。这、就……就……” “知道了,这就回去!”那小姑娘嘻笑着接话,由手里的篮子中拿出一只小花鼓,交在那小孩子眼前,捏了捏粉嫩的小脸儿,又道:“小东西!就知道吃!牙还长不齐,便会啃馒头了!这个给你!”把小鼓塞到孩子怀中,又对那姓王的男子道:“时候不早了,我要下山去。不然爹娘会惦记!又要骂我了!王大哥,你记得早些回去!别让道长久等了!”说着,便又提了篮子,奔下山去。 那个身影仍旧望着远处的红霞,许久未动。他头顶包了条淡绿的布巾挽发,身穿软麻的淡绿半衫,一条灰裤挽到膝下,脚上是一双草鞋。一双有些痴茫的眼睛,望着远处仿佛火烧似的天边,渐渐透出了些许悲伤的神色。他缓缓地抬手,由自己腰间扯出一条红绳,吊着一块穿了洞的碎玉。他缓缓收紧手掌,仿佛凝思苦想,却终是寻不出个端倪,最后才慢慢起身,俯身扯起身边孩童的小手,往山上走。 蓦然间,山道中响起马蹄声,直到一个牵马的男子,行到了坡前,那背竹筐的男人才有所反映,寻着声音,向来人望去。 一头全身枣色的高头大马,背上搭了两只鼓囊囊的麻袋。牵马的男人,一身精绣的锦衫,黑腕收袖,腰系青带,脚踏银丝盘云靴,一身高贵又利落的江湖客打扮。那牵马的男人,对着背竹筐的男人咧嘴一笑,随即伸手一摸头上的汗水,撒娇似地说道:“竟搬来这么远,走得我好苦!” 此刻天边的红霞又暗了些许,山腰间吹起一阵晚风,山林涌动,落叶纷飞。那背竹筐的男子微微眯起了双眼,怔了半晌,猛然间掌中的碎玉滑落在地,他清明的眼中,滑下两行清泪。 倾国之夫妻相性100问 剧情进入白热化。小璇万念俱恢,执意离去。这时,小宴与其亲娘s量议,不如来场公访,借此表明心迹,求得小璇原谅。 於是,这个午後,戏台高架,万众围观。神情憔悴的小璇和势在必得的小宴坐在会场正中。 主持人:以s为首的众角色。群众,小璇干妈亲卫团。 在众干妈亲卫团的唏嘘声中,s上场,开始了第一轮采访。 001请问你的名字 小宴:(一撇嘴,满脸不屑状)朕不必回答吧! s:(拎耳朵大吼:我是你亲妈!小心让你做受!快说!) 小宴:(无赖视死如归状) s:(奸笑:你再不说,我让人xx你媳妇) 小璇:(……脸色惨白)算了吧太後……反正大家都知道……(被太後一眼瞪回) 小宴:算你狠!(夺过毛笔,纸上龙飞凤舞签上“宴子桀”三字) 小璇:胡璇 002 请问你的性别是? 小宴:朕乃太後亲儿 小璇:前朝储君 003 请问你的年龄是? 小宴:文太长,我记不得了~(扭头)璇~你帮我记着没? 小璇:最後过生日那次,是25吧 s:友情提醒——那是虚岁 004 请问你的性格是? 小宴:朕自认为平易近人 众人:=_=|||| 小璇:(瞄一眼太後)……据说是滥好人…… s:记下,小宴:自以为是,小璇:……确实是滥好人 记过抬笔,s正色对小璇:现在是采访时间,胡璇你不用太入戏,胆大些,放开些!明白? 小璇:(抬头,双眼放光,不可思议看後妈)当真? s重重点头。小璇重重点头,吸气,坐直,不防又被小宴扯回怀中。 005 对方的性格是? 小宴:(满脸沈醉状)温柔体贴,深得朕心~ 小璇:小孩子,得哄他。哄好了就撒娇,哄不好就发飙 006 两个人如何认识的? 小宴:朕记事就认识(指尖儿在小璇脸上轻轻划动) 小璇:(微微陶醉状)我也是…… 007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小宴:(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忏悔状)好吧,我承认!印象就是:我一定要利用这个人来生存…… 千夫指:哇你还那麽小~~人精哇 小璇:(无奈皱眉) 第一印象?和现在这样子天差地别就对了 小宴:(忙抱紧小璇,一指太後)朕会改,朕被她逼的! s柳眉一竖,小宴禁声,抱紧小璇对後妈防备状。 008 喜欢对方哪一点? 小宴:(两眼色茫茫)哪点都喜欢~是点全喜欢~ s:话里有深意,对观众坦白些!对得起j们麽? 小宴:好吧 、3点!一定要让朕说得这麽露骨麽?! 小璇:(一脸茫然,思维飘远中)…… s:胡璇,答题!敬业! 小璇:我实在……想不出…… 小宴:石化状。 s笔记:小宴,食色性也!小璇:爱入膏荒。 009 讨厌对方哪一点? 小宴:瞒着我做事 小璇:我说了你不信,怎能怪我欺瞒。 010 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麽? 小宴:(满面春风拥紧美人)相当的和谐 小璇:(沈吟,挑眼向小宴寻问状)是麽…… 小宴低头亲吻:朕会改…… s:咳咳!show要压轴!众人jw:後妈小器…… 011 您怎麽称呼对方? 小宴:(亲昵一声,唇又呼上)璇~~ 小璇:(转头闪过)皇上……不要…… s一声怒吼:说了show在後头!众人哄然:换主持!!! 012 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小宴:(被太後扯着头发,依然拼命向小璇翘嘴中)叫朕名子…… 小璇:璇就很好 013 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小璇:(脱口而出)狮子。 s:下一题。(挥笔记下,不用问,小璇是兔子,我早想好了!) 小宴:(嘎嘴中)……不想和动物……h…… 014 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小宴:(忘形状)睡衣~~~各种睡衣~啊~~~哈哈哈! 小璇:他好象什麽都不缺 015 那麽您自己想要什麽礼物呢? 小宴:(挣开太後拉扯,低头一吻)朕富甲天下,璇你把自己送给朕,朕就最喜欢了 小璇:(即时陶醉状)目前就很好,没有特别想要的 0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麽?一般是什麽事情 ? 小宴:没有!我怎麽会对璇不满呢? 小璇:精力过剩,事情就不想多说了…… 众人异口同声:我们懂! 017、您的毛病是? 小宴:(仰脸、皱眉、苦思状)我的毛病~~~~璇说我不好的都是我的毛病~~~(事实上朕觉得自己真没什麽毛病) 小璇:(低头沈吟)容易信任别人 018、对方的毛病是? 小宴:这是什麽问题!朕的璇是最完美的!你是安公公派来挑拨我们夫妻关系的麽?! 小璇:参看16题…… 小宴:(痛苦状)这该是优点吧? 众人齐声道:是哇! 小璇:(摇摇欲坠状)世风……人心…… 019、对方做的什麽事情(包括毛病)会让您不快? 小宴:(哀求望向小璇)朕没有不快,你原谅朕吧!(随後接道)不要再说16题的事了! 小璇:不语…… s:快回答。 小璇:我想想…… 小宴:(满面得意状)朕十全十美,璇儿自是要好好思量一番。 众人默,十分锺过後。 s:胡璇,後妈在此,不要惧他淫威!大胆回答问题! 小璇:(委屈状)……太後,我实在是数不过来……(小宴完全石化) 020。您做的什麽事(包括毛病)会让对方不快? 小宴:(回头大嚷)上茶、备膳! 小璇:(茫然状)开戏到现在……他没表现得很快活状…… 小宴:(即刻回头)这正是朕想说的! 应小宴要求,全场吃便当。暂休场。吃饱喝足,s平胃中,代主持人阮鋆芷款款上场。 021、您们的关系到了哪种程度? 小宴:(对视新主持小阮)如胶似漆 小璇:(沈吟自语)涉临决别 小阮挥笔记下:肯定要玩完!复婚有望! 022、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小宴:(神游状)记不太清啊……那时朕太小,怎麽说也是老相好了! 小阮:(迅速折断一只笔) 小璇:(努力回忆状喃喃自语)应该是他的寝殿,我去看他,还在摇篮……(小宴冲上来吻住小璇,含糊听到声音:记不起的可以不说……) 小阮:非礼啊!!!!!!!!!!! 众人:????????? 023、那时两人间的气氛怎麽样? 小璇:(开口欲言)…… 小宴:(不奈烦地)过! 024、那时进展到何种地步? 小璇:(神游中)他吃我的…… 小阮及众人指小宴齐呼:禽兽啊禽兽!!!! 小宴:(一声暴喝拍案而起,手指众人)你们倒底指望一个摇篮里的孩子怎麽样! 小璇低声沈吟未说完的话:……手指。 小阮抬笔付记:三天看到老! 025、经常去的约会地点是哪里? 小宴:他在哪里朕就去哪里。(言罢,温情靠在小璇颈边偷香。) 小璇:湖心秋波亭(常扑到那里哭诉) 小阮:我也常去秋波亭。 小宴:你那不算约会好不好! 小阮:你还不是自己跑去的! 众人:换主持!!!!!!!! 小阮: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主持情绪不稳定,再被小璇干妈团推下,叶纳接棒上场。 026、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麽样的准备 小宴:(脸色一沈)准备跟他兄弟打架! 小璇沈吟半晌:记得的有十五次以上,要一次次说麽…… 叶纳:说吧,我学学! 众人:还行不行了?怎麽都酱??又被赶下台去。小璇干妈团操纵大局,终於又推上另一位主持。 倾国中最美艳无双腹黑势弱没人疼没人爱的杰出十大少年奖得主之一:小受韩越之。 027、是由哪一方告白的? 小宴:权当是朕! 小璇:(感动中,望小宴,崇拜状) 安公公乱入,一脸奸笑:杂家听到过皇上说胡璇酒醉吐真情。 小宴忙抱羞红脸找地洞的小璇入怀:酒醉不能算!朕说了不算就不算! 安公公持续发狂状被拖下。 众人:守房门的差事儿好呀~! 28、您有多喜欢对方? 小宴:(借安慰机会对小璇上下其手念念有词)璇,朕好喜欢你! 小璇:(茫然状)……曾经沧海难为水。 众人:(垂泪)干儿呀! 029、那麽,您爱对方吗? 小宴:(挺胸抬头)朕只爱胡璇一人! 小璇茫然望过荣妃、庄妃、叶纳、季伏……等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最後目光转回主持面上,又茫然落在某处。 小宴:=_=||||太後无良……璇…… 030、对方说什麽会让您觉得很没办法拒绝? 小宴:(拿起茶杯浅尝不语) 小璇:(沈吟)拒绝……没办法拒绝…… 越之挥笔记:基本,皇上没答应过啥要求,璇哥的拒绝也全无效。 031、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您会怎麽做? 小璇:(失控状入戏)随便你爱谁都好,要麽杀了我,要麽放了我!(脑海中一幕幕旧事掠过,痛不欲生几欲昏阙) 小宴:(紧抱小璇)朕喜欢你呀!朕再也不变心了!你相信朕! 越之抬笔记:皇上再字用得实在!最後四字可以无视。我也听过n次。 032、能原谅对方的变心吗? 小璇:(依在小宴怀中,双目微湿,安静下来,喃喃自语)习惯就好了…… 小宴:(左右看过一圈,警戒状)没有这种可能,还是朕最帅! 众人扬起手中鸡蛋菜皮:d,你离小璇远点儿试试! 033、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1小时以上,您会怎麽办? 小宴:璇没迟到过 小璇:皇上似乎从来都只定日子不定时辰,尚未有迟到之说……(微做沈吟)爽约还是有的。 小宴:朕国事压身…… 小璇:(点头沈吟)……传宗接代兹事体大…… 众人鸡蛋菜皮举得更高:你离开小璇半步就可以! 越之:(悄声)传宗接代还不关我事呢…… 034、您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一部分 小宴:(猛转头,含糊其词)参看第八题。 侍女a奉上托盘送上香巾。小宴背对众人猛擦,侍女a退下,托盘香巾染红,小宴鼻周围明显的粉红印迹。之後,期待状望小璇。 小璇转头,面色微羞:我想的与皇上想的方向不同…… 众人唏嘘:口是心非……果然小璇害羞哇。 越之挥笔记:相看两不厌。 035、最喜欢对方的表情是? 小宴:(再度猛转身) 侍女b手托托盘奉上香巾…… 小璇:五年前……(小宴猛转身,手执香巾掩鼻口,急唤小璇:大家想听的不是那个,休要再提!血滴延香巾落下) 036、两人在一起时最让您觉得心跳加速的事情是? 小宴:(急忙再转身) 侍女c上…… 小璇:(面色委屈状)他发怒的时候…… 广告直入,小宴後台补血中。 主持越之手持一包小粉:您为您梦想的情人不肯h而烦恼麽?您为看得到吃不着而心烦意乱麽?请用花月好牌情趣饮用料,无色无味情药之最。 请参看倾国xxxxx集小宴误以为小璇下药情节,效果显着无效退款…… 众人:切!骗人的! 越之:?????? 众人:他不用药也一个效果的吧! 广告失败,转回现场。 038、做什麽事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小宴:(後台擦鼻血中)你们还让不让朕上场了?又问这种问题! 小璇:(斩钉截铁)回忆! 039、曾经吵过架吗? 小宴:(脸色苍白上场,赌气吼)没有! 小璇:(痛不欲生状)……皇上从不用吵的…… 越之现抬笔记:打老婆的沙文猪! 040、都是些什麽样的争吵呢? 小宴:(喝茶,远望)朕不作口舌之争。 小璇:给我半天时间,我会努力列清楚。 越之:(暗躇)真列的话我能帮璇哥一回。 041、之後如何和好呢? 小宴:(放下茶杯,探身向小璇)原谅朕,从前的事,过去吧!朕会待你好! 小璇:…… 越之笔记:腹黑攻的甜言蜜语对专心小弱受是种致命的杀伤武器。 042、转世後还希望作恋人吗? 小宴:(指天指地)生生世世! 小璇:(神游地重复小宴一句台词)胡璇他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朕兴陵也要将他封在墓内,永生永世他也别想脱了朕的摆布! 越之笔记:谁有胆下辈子还跳火坑? 众人群情愤恨:小璇,现在就踹了他! 043、什麽时候会让您觉得自己是被爱的? 小宴:(心安理得状)朕是受万民爱戴的!绝无例外! 小璇:(欲滴状)如果今次他肯放我走的话……那……曾经该是爱过我…… 044、什麽时候会让您觉得也许他已经不爱我了? 小宴:他骗朕……的时候,(话完,拥小璇,柔声安慰)朕明白你的心,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小璇:(茫然望天,无视小宴)他打我……从来都没爱过的话,何来不爱之说…… 045、您的爱情表现方法是? 小宴:朕坐拥江山,璇要什麽,朕就给他什麽。 胡璇:(哀求)求你放我走啊…… 众人:把皇位还他!!!!!! 小宴:(伸手向s一指)更新啦!!!! s:损孩子!拿亲娘挡架! 046、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小宴:出水清莲,这种形容勿须多言吧? 小璇:断肠草…… 047、两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吗? 小宴:(斩钉截铁)没有! 千夫指:都那rp了还需要瞒什麽你! 小宴:(拥小璇,摸下巴,扯唇角对众人冷笑)你们急什麽,以为挑拔之後就得入朕的後宫? 048、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会有自卑感吗? 小璇:(远目)从开篇开始…… 小宴:(远目)从儿时开始…… 众人:(叹)这麽说来这小子也挺不容易的……女人是祸水呀(众望s) 049、 两人的关系是公认还是极秘呢? 小璇:(垂泪)是我……对不起皇上……(!名昭着说) 小宴:(抱紧)是朕的错!你相信朕!朕以後待你好! 众人愤怒加bs:你就会这一句! 050、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持续到永远呢? 小璇:(不能自已,落泪)厌弃……不如放我离去…… 小宴:(喃喃台词)胡璇他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朕兴陵也要将他封在墓内,永生永世他也别想脱了朕的摆布! 连同小璇,众人一同恶寒。 因为吃过饭,中场没休息。 51 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小宴:(整理衣冠)璇不喜欢在下 小璇:(双目迷茫,仰天喃喃)偶尔被迫在上…… 此时远处传来两股声音: 我是攻攻攻攻攻攻(雷延武、荆云、原拓、楚康帝携一堆不知名人士) 我是受受受受受受(季伏携一堆不知名男女) 52 为什麽会如此决定呢? 第3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8节 倾国 作者:smtlove 第38节 小宴:(继续将小璇搂在怀中,挑眉状)难道还有别的方案? 小璇:(无助、眼望後妈) s:(在後台翘二郎腿,举出剪刀手奸笑g) 53 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麽? 小宴:(在璇的脖子上啃)如果他主动点,朕会更满意。 小璇:(努力推开猪头)如果他有一点点温柔…… 众人:宴你这个禽兽! 54 初次h的地点? 小宴:(仰天)今天天气不错 小璇:正殿的地上。 55 当时的感觉? 小宴:朕有些痛心。 s:你就是为了泄愤嘛~ 越之:(喃喃)有泄欲因素 小璇:(叹气)……痛 56 当时对方的样子? 小宴:很痛苦的样子。 小璇:见到了仇人一样。 小宴:朕也是一时气盛…… 众怒:那里後来的二时气盛、三时气盛是怎麽回事? 57 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话是? 小宴:(转头怒向侍女)添茶!都托着香巾傻站着干嘛? 小璇:(垂头,明眸含泪)他早走了…… 群情愤涌:踹了他!!!!!!! 58 每星期h的次数? 小宴:(抱着小璇忘天)星期是什麽? s:就是七天,你这白痴。 小宴:太後最清楚。 s:你这损孩子又找死呢吧? 二人又展开唇枪舌战…… 小璇:(茫然)不知道。 59 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小宴:看他的身体情况……充许的情况下希望按天计算。 小璇:(转头)……一周……一二次尚可…… 小宴:璇,朕抗议。 众人:抗议无效。 60 那麽,是怎样的h呢? 小宴:(摸下巴,流口水)三十六招、七十二式…… 小璇:我没决定权…… 越之:(低头痛哭)我领教过……55555 越之主持太过激动悲愤,下场。接下来,玉柳在众人掌声中上场。 61 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小宴:(满脸阴沈看玉柳)男人的事…… 小璇:(垂首摇头、情绪微微激动)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小宴:(抱紧小璇,对玉柳)下一题。 62 对方最敏感的地方? 小宴:(桃心眼忘形状、顺带上下其手)全部,嘿嘿。 小璇:(垂头挣扎)……不、不要…… s後台传音:咳咳,注意影响。 玉柳:我也是狼,不介意。 s:(怒)没人问你! 63 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小宴:(凝神半天,鼻血冲天) 侍女d早等候多时,香巾奉上。 s:瞧你这点出息,真给本太後丢人。 小璇:饿虎扑食。 众人一致点头:果然是禽兽。 64 坦白的说,您喜欢h麽? 小宴:喜欢。 小璇:……真的可以说实话麽? 玉柳笔记:公子是被迫的…… 65 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 宴璇异口同声:床 众人齐指小宴:说谎! 小宴:(翻眼思量)好吧,有在地板。 众人又指:老实交待! 小宴:(侧头)嗯,也有庭院…… 众人不平:还没说完! 小宴:(抱紧小璇,一脸不屑状)我看你们是巴不得在这里! 众人叹息:被看穿,没戏! 66 您想尝试的h地点? 小宴:(双眼喷火)朕哪里都想尝试哇! s:为娘帮你达成心愿。 小璇:(忽然挣扎起身,入戏更深,含泪颤声向小宴)……放了我吧!求皇上放我走…… 小宴:(箭步冲上)璇 荆云突入,青光一闪,当在胡璇身前,剑指小宴:昏君住手! s控场,没收凶器。情绪不稳的胡璇由荆云作陪继续答题,小宴与荆云双目交汇出激烈火花。奇怪的是:并没有耽美狼误会此二人暖昧。 67 冲澡是在h前还是h後? 小璇:(垂首)前後都有。 小宴:(瞪荆云)连边冲边h都有! 荆云:(挑衅状)在河边璇冲完我们才…… 雷大叔凌空传音:看俺就不冲! 会场骚乱,s拿起喇叭:大叔没戏份,别出来碍眼! 68 h时有什麽约定麽? 小宴:(扭头望璇,微笑,再微笑) 小璇:…… 小宴:(抱住转圈)璇,朕太爱你了。 众人黑线_||| 玉柳愤愤笔记:禽兽皇帝想上就上! 69 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麽? 小宴+小璇:同黑线_||| 远处传来一干男女笑声,其中一个大叔叉腰屹立,笑声最盛。 小宴:(挣脱璇,双目暴血,指指荆云、指指大叔)我受不了了! 小璇:(悲痛状)我的名节…… 荆云:(义薄云天状站起)一切皆是荆某所为!与他无干! 小璇:(悲痛欲绝状)……跳进黄河洗不清…… s清场:那是演戏!演戏!没沾着腥的下去站着!上来越帮越忙。荆云被赶下台,不愤,指小宴:你下来! 小宴:(指荆云)你上来! 荆云:(指小宴)你下来! 小宴:(指荆云)你上来! 无限循环。中场间歇。傍晚灯火通明,采访再开。无人肯继续采方,s抓丁胡珂。 胡珂不从,s威胁:你若不从,我让你们兄弟乱轮!让你三哥痛不欲生自绝身亡! 前面一句话,胡珂还在取舍挣扎中,後面一句却正中死穴,只得顶压上场。 70 对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小宴:朕行动很表明朕……反对的态度! 众人:(鸦雀无声,不知道骂他什麽好了。) 小璇:(避开胡珂视线,尽量好哥哥样)如果反过来讲的话我会赞同。 71 如果对方被暴徒强奸了,您会怎麽做? 小宴:(绿帽子n顶,黑线万丈)别拦我! 众人:作戏太假,s都说是演戏了,你还假激动个啥! 小璇:得逞的暴徒只有一个…… 小宴:(双目冒火,暴吼)说,是谁!朕为你做主!敢动朕的…… 小璇:(轻轻用手指指小宴) 小宴:(正襟、“威”坐,一脸杀气,标榜:谁敢说我?)下一题! 胡珂恶眼相对小宴,挥笔记:贼喊捉贼。 72 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後? 小宴:为什麽会不好意思? s:哼哼哼,果然是我亲儿。 小璇:(面红耳赤)会。 众人:小璇过来,干妈团耐你。 小宴:(死死抱住不放)勾引朕不成就勾引朕的心头肉…… 众人:去死啦你! 胡珂:(泪)三哥…… 73 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 小宴:(负手而立)原卿和张劲麽……(没说完话,低头干呕状) 原拓张劲应声纵到台上,手执大刀一左右一站在小宴身边护架。 小宴:(直身,正对张劲脸,掩口,忍呕,转身,正对原拓,再忍呕。终於众侍女上,二人退下,小宴後台补装休息中。) 小璇:拒绝。 众人:相敬如冰……清莲的璇呐。 胡璇情绪不稳,众干妈再施压力,主持再换,宴子俊上场。 74 您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小宴:(臭屁状,摇摆上台落坐)当然。 小璇:我很被动。 小俊:皇兄就是榜样。 众人:禽兽家族!!!!!! 75 那麽对方呢 小宴:……总会好起来。 小璇:不动粗的时候(低头脸红羞涩状) 小宴:(色眼)璇,你说什麽粗来着…… 众人:.e¥...…… 76 在h时您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小宴:要你。 小璇:爱你。 小俊:对调说一下让大家更有现场感可好? 众人:弟弟比哥哥hd…… 77 您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小宴:璇的哪种表情很都……(鼻血飙出,侍女地f眼明手快,赶紧捧上双层香巾) 小璇:只要不凶狠就很好。 小宴:(一口血喷出,与鼻血混成一片,侍女ghij……奔上香巾掩其嘴)唔,唔,朕以後都不凶…… 小俊笔记:还是很和谐。 78您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小宴:(望向s)太後,您该更新了! s:滚!死别拉上老娘! 小璇:(望小宴)不可以。 79您对s有兴趣吗? 小宴:那是我亲娘好不好! 小璇:(叹)她把我害惨了。 s:手中茶杯捏碎。众人:不是说她! 小宴:(正气凛然,下巴一扬)哦,朕不屑! 小璇:一点点可以吧…… 众人:璇呐…… 小璇:往死里打不算的…… 小宴:(边悔过着,边喷鼻血)众侍女托香巾上。 80 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体了,您会? 小宴:(整装再战)这种情况绝对不可能。 小璇:我会轻松很多。 小宴:璇,朕以後会待你好…… 众人:这话你已经说好几次了。 81 您对强奸怎麽看? 小宴:(望天) s:(得意中)儿子,妈教你打太极。 小宴:哼哼哼 s:哈哈哈 小璇:(喃喃着)别那样…… 82 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小宴:h怎麽会痛苦? 小璇:h怎麽会不痛苦? 小宴:璇,朕……被打断抢白,众人齐声:以後会待你好! 小俊摇头笔记:璇君有阴影。 83 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您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小宴:(望璇,欲言又止) 小璇:往事不要再提。 小宴:(扑上来)璇,我爱你…… 86 攻方有过强暴的行为吗? 小宴:(一脸坦荡)没有! 小璇:…… 小俊笔记:皇兄睁眼说瞎话。 众人:禽兽啊禽兽! 87 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小宴:反抗无效。 小璇:…… 众人:不是说没有麽!!!!!!!! 88 对您来说,「作为h对象」的理想对象是? 小宴:……没概念。 小璇:爱人。 89 现在的对方符合您的理想吗? 小宴:符合! 小璇:(含羞默默点头) 90 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宴璇异口同声:没有!(答完,小宴面露喜色望着小璇,无限感动g,小璇转头望向後妈。) s环视一周:道具拿出来比量不好看。因为不算小,所以应该算没有! 众人:哇,这样也行…… 91 您的第一次发生在什麽时候? 小宴:(翻白眼)……让太後安排吧! 小璇:(垂头)应该是新婚夜? 92 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宴、璇:(异常和谐的同望天)天渐晚了…… 小俊笔记:不是。 93 您最喜欢被吻到哪里呢? 小宴:(拥着小璇献媚状)璇肯的话哪里都好。 小璇:(含羞依进小宴怀中,食指不自觉的划着自己的嘴唇) 94 您最喜欢亲吻对方哪里呢? 小宴:(掩鼻口,含糊其词)全身。 侍女e香巾奉上。 小璇:(起身坐正)嘴唇。 95 h时最能取悦对方的事是? 小宴:(春风满面)朕乃全材…… 小璇:(幽幽道)子桀这方面要求不高。 小宴:???????朕是有要求的…… 小璇:(继续刚才的话)只要不反抗。 小俊付笔记:可怜的皇兄,期望的只是一条死鱼……上天呐…… 96 h时您会想些什麽呢? 小宴:爽! 小璇:(望後妈)一首歌。 众人:璇很享受麽……安心了。 s:唉?我怎麽不知道?什麽歌,说来听听。 小璇:(望天)……上帝、救救我…… 97 一晚h的次数是? 小宴:一次。 众哗然,指责:你这禽兽,不可能! 小璇:(维护小宴地说)他在说见面时间的均数…… 小宴皱眉:确也有一次的时候…… 小璇:(摇头)时间不会跟三四次有太大区别…… 众人:这样还差不多…… 小璇:世风……人心…… 小俊笔记:皇兄或化整为零,或化零为整,用兵如神…… 98 h的时候,衣服是您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小宴:通常自己脱,他的也是我来脱。 小璇:(点头) 99 对您而言h是? 小宴:想做就做。 小璇:……(折磨。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100 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小宴:璇,天晚了,你看…… 小璇:皇上,放我走吧…… s上场收笔记,对众人道:戏还没完,入戏是正确的。 回首,小璇被送回躺着的房间,众人各就各位,只有荆云在台下与小宴对吼。 宴:你上来! 荆:你下来! 宴:有种你别吊钢丝! 荆:有本事你把剑还我! 宴:行!你上来! 荆:你下来! s笔记:不听话的,死人我管不了,活着的我还治不了麽?改剧本去!反攻!nnd! 显然,今次访问对s与亲儿小宴的初衷没有半点功效。 end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38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