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于无声处》 正文 第1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于无声处》作者:章半丁 文案: 「爱不是互相凝视,而是一起眺望同一个方向。」 高中时代的他们曾是最铁的哥们儿,打打闹闹,各自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打拼。 当白玉堂发觉自己对展昭的感情时,他选择了最直接的告白。 没想到数月后展昭远走重洋,竟连一声告别都没有留下便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两人从此失去联络。 四年后,白玉堂已是当红明星,展昭也从海外归来。 当两人再次不期而遇,白玉堂不问缘由,依然选择爱他。 而展昭当年的不告而别,背后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痛苦与辛酸? 随着慢慢地接触,他离真相越来越近 相见相望难相守,一个人的痛苦是否需要两个人去承担? 本文是以《七侠五义》为原型的鼠猫耽美同人。不接受耽美的,不是鼠猫fan的还望慎入! 此文慢热,属于纯生活文,比较清水。如您不喜欢此类文,请点右上角的叉叉,谢谢。 由于此文某些方面涉及到医学,可能写的不够科学,还望见谅。我会尽力多了解一下,做到合理。 文中对于鼠猫二人,有我个人见解。如果不喜欢,劳驾点右上角叉叉,否则被雷,概不负责。 内容标签:七五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展昭,白玉堂 ┃ 配角:蒋平,江冬 ┃ 其它:慢热,清水 ☆、第一章 再见 白玉堂从来没想过能再见到展昭,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 一大早,导演梁亿古就打来电话提醒他,上午9点别忘了去木贯。白玉堂正睡得迷迷糊糊,支支吾吾地答应了。挂了电话拿起床头的手机一看,还不到7点,又倒回床上蒙了被子继续睡。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快8点了。想起木贯的事儿,一下清醒不少,掀起被子刺溜就爬起来了。 虽然白玉堂有了点心理准备,但是看到木贯影业一楼大厅里人山人海的景象,还是觉得有点头疼。其实他明白梁亿古的意思,《值得》一书自从在网络上蹿红以后,不少影业公司都想买下版权拍成影视剧,这次作者同意把版权卖给白氏,也是交涉了半年多才达成的协议。梁亿古能被白氏选中导演这部剧,心里除了高兴,对白玉堂也是有着感激的。虽然两人私交本就不错,但依然坚持请白玉堂监督面试男二号选角,也是给他面子,还他人情。 为了不引起骚动,白玉堂没有乘坐电梯,直接拐到角落的侧门,爬楼梯上了三楼。刚出楼梯口就碰上了闵秀秀。 “锻炼身体啊,有电梯不用还特意爬楼梯。” “大嫂今儿还是这么漂亮。”白玉堂答非所问,见闵秀秀手里端了两纸杯咖啡,也不客气,伸手就抢过一杯。 闵秀秀见怪不怪,笑着说:“你大哥前几天还说,好阵子没见着你了。下周你二哥从南边过来出差,正好哥几个凑一起聚聚。” 白玉堂一边喝咖啡一边嗯了声好。“大嫂定好日子告诉我一声,保证随叫随到。” “那就这么说定了。梁导在3号会议厅等你呢,快去吧。” “那我先过去了。回头见,大嫂。” 江冬站在机场急得直冒汗。说好了航班6点50抵达,他早吧吧的6点30就赶到机场,可等到7点20还没见人出来。他有点近视,平时又不戴眼镜,站在航班时刻表下面眯着眼看了半天,才发现航班延迟到8点10。这不是坑爹呢么,不把人送到家门口,家里那老两口肯定要唠叨他个十天半个月,可是白玉堂这边他也不敢怠慢,毕竟他才刚接手白玉堂经纪人职位不满两个月。等到8点35分的时候,终于看到要等的人,他忍不住咧开嘴笑。一是见到来人,真的开心。二是幸运的话,依然赶得及去公司和白玉堂打个照面。 “怎么样,做这么长时间的飞机,累不累。” “还好,就是有点困。”看江冬要帮他提行李,展昭也不跟他客气。“对不住哈,让你等这么久。”他有点过意不去,出发前赶上大暴雨,飞机临时延迟。打电话又无法接通,幸好延误时间不太长,要不然还不知江冬要闷头等到何时。 “口头上的就算了。回头你做东,让我好好宰你一顿。” “这有何难,你点地方。” 江冬火急火燎地带着展昭往停车场走,一路左观右看,看见车子开过来就把展昭揽到身后。把行李扔到后车厢两人坐进车里,江冬抬手看了看手表。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 手机铃声在安静的时候显得格外刺耳,江冬被吓了一跳。 “喂?” “啊,爸,人接到了。”刚说完,江冬就把手机挪开耳朵二尺远。老爹的大嗓门比那手机铃声分贝还高。他指指手上电话对展昭小声说:“我爸,又嚷嚷我呢。你和他说两声。” 展昭笑着接过电话:“舅舅,是我。” 江冬吐了口长气,发动车子,这个点还是先去和白玉堂打个招呼吧。得罪了一边,总比两边不是人好。 江冬在路上停车给展昭买了份清粥,跟他说自己要去公司一趟办点事儿。展昭一听,乐了。说你早说啊,我自己打车回家不是一样。江冬扶额故作委屈状,我能放你这么干,我老爹老娘也不干啊。你要这么着,那不是把我撂里面了。这回展昭不做声了。乖乖提着清粥跟着江冬进了木贯影业大楼。 “我给老头子再打个电话,让他放心。你坐这里等我会儿,我争取速战速决。” “把电话给我,我和舅舅说吧。你不用着急,正事儿要紧。反正我在这也能休息。”指了指手上提的塑料袋,笑着又补充了一句:“还有粥喝。” 展昭坐在椅子上,两眼直打架。其实他不怎么饿,飞机上简单吃了点,但是清粥散发出一股葱香的味道,还是勾起了他的一丝食欲。不知不觉竟然喝下了一大半。吃饱了暖呼呼的就顶不住困倦了。脑袋好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白玉堂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一个人裹在深蓝色的毛绒大衣里趴在桌子上睡得正熟。几缕阳光透过百叶窗间的缝隙照在他的身上,洒下斑斑驳驳的阴影。可能是听到了声响,他慢慢直起身子,揉了揉眼,向门口望去。 “白。。。白玉堂?” 这双眼睛白玉堂这辈子也忘不了。和四年前一样的清澈明亮,好像秋天的小溪流水,没有一点杂质。 展昭!展昭竟然回来了! 江冬小跑回来的时候有点急,一开门,差点撞到杵在门边的白玉堂。 “白少,你怎么跑这来啦?” “这清净。过来透口气。” “正巧,给你介绍下,这就是刚跟你说的那位,我表弟。。。。。。” 展昭唇角轻翘,笑着冲江冬摆了摆手:“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高中。。。。。。” 还不等展昭把话说完,就被白玉堂冰冷的声音打断:“江冬,你蒙我呢?难道你表弟是智障?这么大个人,回个家还要你护送?” 江冬愣了一下,想要解释两句,忽见展昭投来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直觉两人之间气氛不对,一时呆立原地,不知该说点什么。 “江冬,你忙你的。我打车回去就行了。”展昭说着,走到门边就要拿行李。 “不行。”江冬一把拉住展昭,固执地不肯松手。扭头看了眼白玉堂,只见他脸色阴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展昭,似一把出鞘的尖刀,恨不得在自家表弟的身上扎上几刀。江冬看着不觉身上一冷,顿了顿低声对展昭说:“不然你在这等我,中午午休的时候,我再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能行。” 白玉堂眼见两人在他身边拉拉扯扯,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浑身不舒服。 “行了,我白玉堂也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既然我刚答应了你,你还是送他回家,省得让人说我不近人情。” 这要是打哈哈也就算了,可白玉堂的口气让人听了就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江冬看展昭身体一僵,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更显苍白,心里也有点憋不住了。 “白少,你这说的。。。。。。” “那谢谢你了。”展昭也不看白玉堂,垂目向他点了下头。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拽着江冬就往门口走。 看着展昭倔强的背影,白玉堂突然就有点后悔了。干嘛跟他生这么大的气呢好不容易再见。可这放谁身上能不气!一个年少时最铁的死党,突然有一天远走他国,竟连声再见都没跟他说。难道他不该气?!甩他几句话算是轻的,没揍他就不错了。 下午的面试,白玉堂心不在焉,梁导问他有没有满意的人选,他始终冷着个脸,说来说去就两字,没有。梁导一向知道白玉堂的脾气,见他说话都如此吝啬,料想定是哪位不长眼的又惹这位大爷不开心了,干脆也躲他远远的,省得弄不好自己也跟着遭殃。 江冬拉着展昭走出木贯,倒不像早晨的时候那么急赶着了。反正白玉堂听他说表弟从海外归来,特意放了他一天假。想来今天也不是参加什么大活动,有他在没他在都问题不大。谁承想,见到展昭后,竟然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也不知道是展昭脾气太好,还是根本就没心没肺,白玉堂这么说他,他倒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还反过来劝自己别和白玉堂置气。 “展昭,你和白玉堂到底有什么过节?”江冬和白玉堂相处了二个月,这还是头一次见他发无名火。虽然白玉堂有点少爷脾气,但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我和他能有什么过节?”展昭唇角轻翘,露出一口白牙,笑的一脸人畜无害。 “小样儿,不想告诉你老哥就直说。笑得跟个傻子似的。”江冬说着伸手揉了揉展昭的头发。 “哪有?”展昭笑意更甚,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行了,你老哥我也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 “表哥” “咱还是快点回家,都这么晚了,再不回去你舅舅要砍死我了。” 展昭一听,哈哈笑出了声。“正好,我给舅舅买了把菜刀。” 江冬一听也乐了。“你小子,还挺会投其所好。” 两人一路边说边笑,几年未见,倒是一点不觉生疏。血缘这东西,有时候还真是很奇妙。 进了家门,老两口见到展昭,比见到江冬这个亲儿子还要开心。拉着展昭问寒问暖。江冬一点也不嫉妒,表弟人长得好,脾气又随和,谁要是不喜欢他,那才叫怪事儿。 展昭带的行李不多,给舅舅捎了把厨师专用菜刀,给舅妈带了条羊毛围巾。江夜万是个急脾气,拿了礼物等都不等就去拆包。过不会小颠着跑到厅里,晃着手里的菜刀直嚷嚷。“小昭,这刀好,我喜欢。” “你别拿着个刀到处乱跑。晚上有的是时间让你发挥。”刘蓉又气又笑,老伴就是这个脾气,高兴起来就是个老小孩儿。“小昭啊,你也累了吧,咱马上开饭,吃完你就去歇着,晚上让你舅舅好好给你露一手。” 展昭也不客套,把行李往给他准备的房间一扔,携了舅妈来到饭厅。一家人在饭桌上有说有笑。一顿饭吃得倒也其乐融融。 吃过午饭,展昭虽然困倦难耐,还是决定先去超市买点日用品。老两口死活不放心他一个人,硬是要江冬陪他一起去。说是现在道路改建,变化很大,他不认识路。叹了口气,展昭见二老坚持,连拒绝的话都不忍说出口了。 “表哥,你怎么当上白玉堂的经纪人的?”刚才饭桌上,舅母一顿抱怨说江冬这几年不知进取,最近好不容易进了白氏,当了经纪人。没想到还是当红明星白玉堂的经纪人,口气中不少欣慰。展昭一直知道江冬的工作和影视有关,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干上经纪人这一行。 “我这也是走了狗屎运,娱乐商学院的文凭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不是。” “那怎么前几年都没派上用场?” “你不也听我妈念叨呢么,前几年那是不思进取,有什么机会都被我自己错过了。这次白氏应征,我本来也是带着侥幸心理去试一试的,没想到就被录用了。” “哦。”展昭轻轻应了一声,从货架上拿了个儿童用的软毛牙刷看。牙刷的手把上有个大大的笑脸,看了就让人心情愉悦。他笑了笑,选了个蓝色的放进购物篮里。“表哥,我的事,你不要对白玉堂说。” “放心,你表哥可不是大嘴婆。” 展昭肤色白皙,低垂的侧脸轮廓清晰分明,挺直的鼻梁有如希腊雕塑般完美精致。江冬望着他,再看看购物篮里的儿童牙刷,脸上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摸样,心理却是说不出的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世界有多大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白玉堂接到好友丁游打来的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白玉堂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答应了。来到饭店才发现,原来丁游约的不止他一人。 “白玉堂,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白玉堂有些懊恼地憋了一眼丁游,对方冲他无奈地耸了耸肩。若在平时,白玉堂肯定不会介意苏红的出现,毕竟是交往了两年多的前女友。当年在传媒大学时,他们是学校里最令人羡慕的一对情侣。即便分手了,两人依然保持着朋友的关系。可是今天,今天他真是不想见。 “干嘛冷着个脸,见到我就这么不开心?”苏红望着白玉堂,半开玩笑地说。 “没有的事儿。见到美女谁不开心。”白玉堂咧嘴一笑,坐到丁游旁边,拿起桌上的菜单。“点菜点菜,别客气哈,今天我请客,丁游付账。” “你小子就知道敲诈我。”丁游作势打了白玉堂一拳,转头问苏红:“你朋友怎么还没到?” “还有谁来?” “你认识的。”苏红抿嘴一笑,故意卖关子。 “我认识?”大学毕业后,同学之间到现在依然保持联络的就只剩下在座的丁游和苏红两人。白玉堂实在想不出这第四人会是谁。突然间,他有些紧张起来,难道会是他?他的目光落在手里的菜单上,却什么都没看进去。 正在白玉堂思绪神游的时候,一名俏丽女子迎面走来。“红姐。”她声音甜润,面容姣好,和苏红的知性气质完全不同,正所谓各有千秋。 “你的保密措施做得还真好,连我们都瞒着。如果不是月华告诉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要合演《值得》的事儿。”苏红拉了丁月华坐在身边,两人看上去感情十分要好。 “演员还没最后敲定,而且男二号仍是个迷。说不定过几天我也会被踢出局。你说是不是啊,白少。”丁月华一手托着腮,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对面的白玉堂。 “丁小三,你打的什么主意?”他真是个蠢蛋,怎么会想到那个人呢?白玉堂自嘲的同时,心里又有点失落。 “你真冤枉人。我能打什么主意。”丁月华说着把脑袋往苏红肩上一靠,对着白玉堂俏皮一笑。“奇怪么?” “我才懒得管你。”苏红和丁月华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一点也不知道,他也懒得知道。 “明天我就要过去x市拍戏了,我说白玉堂,月华现在可是我妹子,你可不许欺负她。” “大小姐,我欺负她?她不欺负我就算好了。”这丁小三就是个人精,偏偏长得一副乖巧的摸样,骗取大众同情。白玉堂暗自腹诽,无力喊冤。 “我说你们也太过分了吧,这还坐着一个活人呢啊!”丁游被当成空气大半天,终于忍不住一声怒吼,怨气冲天。 席上,丁游一直努力的和丁月华套近乎。白玉堂闷头吃着碗里的蔬菜沙拉,时不时喝上两口红酒,装作什么都看不见。饭后丁游说时间还早,不如去酒吧喝几杯,也算是预祝苏红新片开拍大吉。苏红何等的冰雪聪明,早已察觉白玉堂情绪不对,推脱说明日一早的班机,还要赶回去收拾行李。也不等两位男士相送,直接开车先走了。苏红一走,丁月华也没了兴致。 “我送你吧。”丁游主动说。 “不用了,有时间再聚。小五哥,我先走了。”丁月华将围巾向上拉了拉,朝饭店门口的出租车等待区走去。 回家的路上,白玉堂把车开的很慢。往事如两边缓缓倒退的街景一样,一幕幕从眼前划过。展昭,你真特么的狠心,这么多年音信全无,再见面却连半句解释都没有。你当我白玉堂是什么?他曾经想,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遇到他。可谁能料到,展昭的再次出现,就如当年他离开时一样。毫无预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内心挣扎万分。算了吧,他若想见你,易如反掌,人家摆明了不把你当回事儿,你又何必自讨没趣。白玉堂想着,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刺耳长鸣。 可能是下午睡得久了,直至深夜,展昭躺在床上仍是毫无困意。他悄悄打开台灯,披上外衣。从柜橱的行李箱里翻了半天,掏出一本蓝皮本子。丝丝寒意从腿上传来,展昭缩着脖子打了个冷颤,小跑两步爬到床上倚着床头坐定,伸手将被子向上拉了拉盖在蜷缩的腿上。打开日记本,抽出旁边的笔,展昭盯着那一页空白,忽觉无从下笔。半响,他轻叹一声,写下很短的一行字,然后合上本子放在床头柜上。 熄灯,睡觉。 第二天清晨,展昭起来的时候,江冬和二老已经在餐厅吃早饭了。 “小昭啊,天这么冷,怎么不多睡会儿。”舅妈盛了一碗粥放到他身前的桌上。袅袅升腾的热气中散发出阵阵清香。 展昭凑近碗沿深深地吸了两下。“真香。我可想舅妈做的红薯鸡蛋粥了,做梦都想。” 刘蓉听了笑的合不拢嘴。“你喜欢,舅妈以后天天给你做。” “妈,您这是什么差别待遇啊,我真怀疑我是被捡来的。”江冬嘴里喝着粥,嘟囔了一声。 “你还有脸说,你瞧瞧你自己,多大的人了,整天没个正行。” “母后请息怒,儿臣知错了。” 刘蓉拿儿子没撤,气得直摇头。“小昭啊,你看看你表哥这个德行。” “舅妈,表哥现在的工作也算稳定下来了,您也别太担心他。” “我才不担心他。”刘蓉撇了自己儿子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摸样。展昭笑而不语,开始埋头喝粥。 “嗯,你是不担心他,你担心你儿媳妇。”江夜万一语道破天机,惹得展昭一口粥差点喷口而出,忍不住笑出了声。江冬一听他爹这话,头就大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赶紧扒拉了两口粥就准备撤。“我先上班去了。展昭,有事儿打我手机。” “哎,等下。”展昭放下碗筷,急忙喊住已冲到门口的江冬。 “嗯?” “能不能给我留个白玉堂的电话。” “他那么说你,你还要他电话干什么?”江冬有点来火,虽然他也知道不该管这些事儿,可看到展昭受委屈他就气不打一出来。 “我找他有点事儿。” 江冬充耳不闻,站在门口换鞋,半天没搭理展昭。 “你不给我也没关系,反正回头我也要去找他。” “我是怕你。。。。。。”江东话到半截又觉得不妥,轻叹一口气,从公文包里掏出纸笔写下电话号码递给展昭。“真是拗不过你。” 展昭接过来看了看,嘴角扬起一抹笑来。 “你们俩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刘蓉嚷嚷着:“小昭这粥才喝了一半,等会都凉了。” 江冬扮了个苦脸,拍拍自家表弟的肩膀,对他报以十二万分的同情。他老妈这个唠叨劲儿,他可真是受得够够的了。 江冬早早的就来到木贯。出乎意外的是,白玉堂竟比他更早。两个月的共事,他和白玉堂配合的相当默契,虽然外界久传白玉堂性格高傲,难以接近,但就江冬来看,此人可比他以往接触过的那些明星大腕们好相处多了。 “昨天的选角还顺利么?”江冬问。 白玉堂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轻轻晃着转椅,一副无精打采的摸样。“我和梁总意见一致,都没有太中意的。” “上次江导推荐的那个新人,叫童什么来着你们不准备考虑下?” “或许吧,看情况再定。现在才第一轮筛选,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九点整,白玉堂、梁亿古还有制片人陶鹏、作者柳娴准时来到选角会议厅。厅不大,有点像教室。前面的墙上挂了个投影屏,后面几排木桌木椅。阳光透过南面两扇大窗照进来,室内显得格外豁亮通畅。几个人挨着在第三排中央的位置坐下。江冬选了第一排的最右侧,方便他随时出入通知下一位参选人。 由于是全国公开选角,不少参选人是没有经过专业演绎培训的。考虑到这一点,几个人制定了一个相对简单直观的选考流程。首先是要他们说说对《值得》一书及男二号简树这个人物的理解,其二是自选一段情节,做510分钟的现场表演。 二小时过后,连一向耐心的柳娴都叹起气来。直到第9个选角的出现,才让众人打起些兴趣。来人大概170左右的身高,身形偏瘦,皮肤白皙,戴一副无框眼镜,英俊又不失儒雅。白玉堂低头看了下他的简历,目光移到名字一栏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田品,好名字。”所谓‘甜品’一下就让人联想到香醇可口的美味甜点来。可能是名字的原因,原本死板的气氛一下变得明朗起来。 “嗯,你的简介我们都看过了,条件很好。能不能简单说下,对于扮演简树这个角色,你认为自己有哪些优势和劣势。”制片人陶鹏一边上下打量田品,一边发问。 田品稍作思考,开口道:“我想我最大的优势应该是曾在戏剧学院受过专门的培训,对于把握人物性格我有充分的自信,而且我的外形和气质均和书中描写的简树出入不大。劣势么,我至今还没想到。” “简历上你贴的照片没有带眼镜,请问你本人是近视么?”梁导问。 “不,因为书中简树是近视,所以我今天特意带的。”田品说着,抬手将眼镜摘下来。“这个是平光镜,没有度数。” “你很有心,看来是做了不少准备。我能请你现场表演一段书中的情节么?”梁导继续问道。 “当然。” 梁亿古侧头和柳娴讨论了几句。柳娴抬头看了看田品,和气地说:“我很欣赏你的自信,你可以任意表演一段你认为最能发挥和体现你演绎水平的戏。 站在原地,田品眉头微皱,略微沉吟了一会儿,随即目光一闪落到白玉堂的身上。“我能请白玉堂先生配合一下么?” 江冬坐在右侧看着台上表演的田品和白玉堂,甚觉赏心悦目。帅哥么,看着就是比那些歪瓜裂枣和娘娘腔舒服。他对选角不慎了解,但相比之下,也觉得田品算是比较靠谱的一个。就是此人自信的程度,让他有点难以消受。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田品确实有那么点自恋的本钱和底气,当然,除了身高。 临近傍晚,选角结束。几人相约共进晚餐,顺便讨论彼此的想法。这种场合,江冬向来识趣,婉言相谢后,提着公文包先闪人了。 回到家时,已是夜幕低垂。白玉堂翘着二郎腿倚在沙发里,无聊地按着电视遥控器,换了好几个台也没能找到一个让他感兴趣的节目。用力伸展了一下脊背,他起身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注满浴缸,洗手台上方的镜子不一会儿就被热气笼罩,白花花一片。脱掉衣服跨进浴缸里,他将后脑枕在浴缸的边缘,闭上眼睛享受着水流拍打在皮肤上的畅快。 今夜像过去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却显得格外漫长。窗外寒风渐起,月凉如水。白玉堂躺在床上,思绪如潮。回忆高中时,想起的总是和他在一起的欢快时光。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两人一起参加市里的艺术节话剧比赛。展昭身穿黑色燕尾服,打着白色的领结,站在舞台上,像一颗金色的星星,闪着耀眼的光芒。 "air, &039;est pas se regarder l&arder enseble daion" 「爱不是互相凝视,而是一起眺望同一个方向。」 少年的眼中似有流光溢彩,声音清澈悦耳。那份激动和兴奋的感觉,此时想起仍令白玉堂心潮澎湃。而今叛逆的轻狂,热血的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 如果是他来演简树的话,一定比那些人更优秀。 盯着投影机打在天花板上的星星,白玉堂突然想起这么一段话。 世界很小,小到两个人可以在茫茫人海中相见、相知、相爱。 世界很大,大到两个人明明相知、相爱、明明在一起,却似海角天涯。 那他和展昭的世界呢? 他不知道。 白玉堂这样想着,渐渐沉入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世外桃源 展昭无奈地接过舅妈递过来的口罩。“舅妈,我就是出去走走,用不着这个。” “一大早的,外面这么冷,听舅妈的话,带上吧。” 展昭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冲舅妈摆了摆手,踱步走出大门。 “老江,我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刘蓉说着,拿了大衣围巾就想追出去。 “别去。”江夜万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见动静一声喊住老伴。 “外面这么乱,他一个人要是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办。” “他也不是孩子了,自己会注意。你这样跟出去万一被他看到,反而不好。”江夜万说着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老伴坐下。“他憋了这么多年了,现在好不容易能出去走动走动,咱们就别拦着他了。” 刘蓉一听,鼻子一酸,叹口气走到老伴身边坐下。江夜万见刘蓉红了眼圈,心里也不好受。拉过老伴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爸爸那么倔的脾气都拴不住他,这么大老远的放他一个人回来。你想想为什么?” “我知道。可一见到这孩子,我这心里。。。。。。”刘蓉说着有些哽咽。 “看见他现在的样子,你该高兴才是。” “嗯。”刘蓉伸手抹了抹眼泪,冲着老伴笑了。 腊月寒冬,三九时节。展昭围着厚厚的围巾,戴着口罩行走在大街上。他不时活动着口袋里的双手,用来抵御沁人肺腑的寒气。走走停停,偶尔会不顾形象地坐在街边的花坛边上,笑着看车水马龙,高楼大厦。 “小哥,买炮仗不?”烟酒店门口摆摊的售货员看见展昭不禁一笑。这小伙子捂得可够严实的,一张脸上就露出两只眼睛,黑漆漆的煞是好看。 “嗯,我要买。” 售货员赶紧递给他个塑料袋“喜欢哪个,您自己挑。咱家的鞭炮,保证响当当的。”展昭接过袋子,什么二踢脚,大地红,震天雷,火流星,看到不重样的就捡着拿。售货员一看心里这个乐啊。这小哥有意思,个头挺高,却是个童心未泯的娃。 “这边还有吊钱和对联,您也来点?” “好。” 回去的路上,展昭走的很慢。时不时将袋子放在地上歇一会儿,然后抬起手哈口气继续走。到家后两只手冻得红通通的,刘蓉看了一阵心疼。 “你这孩子,怎么没带个手套就出门了。快进厅里暖和暖和。”刘蓉说着跑进厨房端了杯热水出来递给外甥。展昭接过来摸了摸杯壁,温度正合适,端起来就往脸颊上蹭。 刘蓉看着他像个小猫一样左蹭蹭右蹭蹭,不觉好笑。“多大的人了,小时候的毛病还没改。” “没想到外面这么冷,脸都冻僵了。”展昭不好意思的一笑,赶紧将杯子凑到唇边喝了口水。 “累了就去歇会,明天周末,让你表哥给你去买副手套。” “不用麻烦表哥了,我自己去买就行。” “反正你和你表哥也好久没见了,正好出去聊聊天,省得在家对着我们老两口觉着无聊。而且刚你出去也看到了吧,国内变化那么大,大马路修的我都犯迷糊,你出去还不得迷路。” 展昭无语,心想舅妈还真当他是几岁的孩子啊,迷路了他也能问啊。唉。。。。。。 两人正说着,过厅突然传来江夜万的喊声:“哎呦,小昭啊,你这是买了多少炮仗啊。。。。。。” 过厅里的地板上摊着好几个明黄色的大袋子。江夜万猫着腰挨着个的看,时间过得可真快啊,马上又要过年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江冬开车带着展昭出了门。由于快过节了,商场里比平时热闹很多,楼门口新添置的临时摊位异常红火,里里外外挤满了人。两人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江冬看展昭有点气喘,忙拉着他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停下。“你在这等我会儿,我去问问几楼卖手套。”说完也不等展昭答话,转身便走。展昭抬手想拦,还没等他的声音扩散出来,江冬小跑的身影已经被人群淹没了。 过不一会儿江冬就回来了,看见表弟站在巨型的广告牌下正仰头看着什么,灯箱上橘黄色的光线隐约将他修长挺拔的轮廓勾勒出来。他是那样的聚精会神,甚至没有发觉江冬已经走至身边。 “想什么呢?”江冬拍了拍展昭的肩膀。 展昭愣了一下,随即缓过神来,笑着说“没有,就是随便看看。” 两个大男人对逛商场都没什么兴趣,买了手套就算完成了任务。商场里空气不好,江冬也不愿多呆。 坐进车里,江冬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展昭。“现在时间还早,有没有兴趣去看冰灯?”从刚才开始,展昭就显得心不在焉,话也不多。江冬知道是因为那个冰灯艺术展的广告牌。 展昭听了,心中一暖,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暗自自责。“还是算了,出来时间久了,舅妈会担心。” 虽然刻意隐藏,江冬还是捕捉到了展昭眼里那一丝一闪即逝的兴奋和期待。“等会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了。倒是你,累不累。” “我没事儿。” “那好,咱们现在就去。” 路上停了一次车,展昭下车买水,江冬在车上等他。到了目的地,刚过十点,来的人还不多,两人很快就找到了泊车位。买了门票,江冬站在门口拉住表弟,故作神秘地说:“我约了人,等会咱们一起进去。” “嗯?什么时候约的?。”展昭纳闷。 “不告诉你。”江冬一脸坏笑。 展昭扭过头不理他,一副谁稀罕知道的表情。 “行了,不逗你。就刚才你买水的时候,正好接到她的电话,就约她一起来了。”说着江冬朝远处招了招手。“说曹操曹操到。” “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弟展昭,这位是我女朋友高月。”江冬说着,抬手亲热地揽住高月的肩膀。 “你好。”展昭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你好。”高月看上去有点腼腆,脸颊微红。她并不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女子,但是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赶紧进去吧,门口风这么大,等你等得都快冻死了。”江冬故意夸大其词,惹得展昭在一旁偷偷的憋着笑。 租了防滑靴,三人准备进馆。展昭不想当高瓦电灯泡,和江冬约好看完展览,在还靴子的地方会和。江冬也不反对,嘱咐他两声,搂着高月先进去了。一进馆,展昭就被各式各样的冰雕雪筑吸引了目光。虽然是冬天,馆内外温差依旧很大。展昭紧了紧围巾,并不觉得有太多的不适。经过精雕区和冰迷宫,他在巨大的冰滑梯前停住了脚步。 人逐渐的多了起来,很多父母带着孩子来参观游玩。工作人员见他独身一人盯着冰滑梯看了半天,便出声询问。“先生,请问您要坐冰滑梯么?每人20元。” “不,谢谢。”展昭笑着答。他想起以前高中时和白玉堂一起看冰灯的情景。白玉堂最喜欢的就是那两座巨大的冰滑梯,非要拉着他一起坐。滑梯很长,转弯时垫子一滑,他超级没形象的头朝下,脚朝上就滑下来了。白玉堂看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转了一圈,高月估摸着展昭也看得差不多了,拉着江东说:“咱们出去吧。头一次见面,让你表弟等不太合适。” “和他以前呆的地方相比,这里就是世外桃源。他不会这么快就出去的。” “他不是刚从国外回来么?什么世外桃源?我听不懂。” “他是在国外没错,但是在医院隔离病房住了三年多。” “得的什么病啊?这么严重?”高月有些诧异,展昭除了有点瘦,有点白,别的看上去和常人无异,实在不像重症患者。 “血液上的病。” 高月突然同情起展昭来,见江冬表情凝重,也不再问。虽然她对血液病不甚了解,但也知道这种病很难治愈。明明还那么年轻。哎。。。。。。 当人们在街上偶遇熟人时,总会感叹,哎呀,真巧。可是当白玉堂再次看到展昭时,却觉得这是命运对他的又一次捉弄。它从来不给自己选择的机会,总是这样任性地、无情地改变着他的轨迹。 展昭就那样安静的站在那里,身形消瘦却依旧笔挺如松。他落寞的背影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与周围喧闹的人群格格不入。白玉堂心中一窒,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上前去。“你还要继续躲我多久,一辈子吗?” 展昭闻声回头,霎时呆立当场。曾经在心里默默排练过多少次再见时要说的话,此时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都两个多小时了,你表弟还没出来,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高月有点担心。 “他没手机。” “啊?”这年头谁没有手机啊,高月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你别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行不行。他以前住隔离哪用得上手机。”江冬坐在休息长椅上也开始担心起来,早知道就不该放他一个人。 “那怎么办?里面那么冷,冻得我都直流鼻涕,你表弟那身体受得住吗?”高月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要不咱和馆里的工作人员说说,让他们帮忙放个寻人广播?” “聪明。” 江冬站起身拉着高月直奔询问处。 “麻烦您小姐,我们有个朋友在里面走散了,能不能帮忙打个广播,就说。。。。。。”话还没说完,江冬的手机响了。“不好意思,您稍等一下。”江冬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白玉堂’,急忙按了接听。 “你表弟和我在一起,不用担心。” “什。。。。。。”嘟嘟嘟嘟嘟嘟。。。。。。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小姐,不用打广播了,谢谢。”年轻的小姐皱了皱眉头,一脸不耐烦。江东也顾不上计较,拉着高月回到休息区。 “怎么了?”高月问。 “我表弟和白玉堂在一起。” 高月懵了,她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跟不上思路了。江冬现在也没时间解释,一直忙着拨打白玉堂的电话,但对方始终没有接听。 “混蛋,给我接电话。”江冬忍不住破口大骂。 “是不是江冬打来的?”此时展昭坐在白玉堂的车里,心里异常烦躁。 “你不用管。”白玉堂嘴上叼了跟烟,拿着打火机的手抖得厉害,连着打了三次都没点着,气得他一把折了烟,连同打火机一同狠狠地扔在车厢里。 展昭见他这样,气得额头上血管直跳,声音都颤了。“你不要这样。” “展昭,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么?如果当年我让你为难了,我道歉。可是你一声不吭,为了我的一句话,就远远地躲开我,一躲就是四年。你的心是不是肉长的?!” 展昭低着头,脸色煞白,嘴巴抿得紧紧的,一声也不吭。 白玉堂见他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当年展昭的不告而别,像一根带刺的荆棘扎在他的心脏上,一扎就是四年,摸不着、拔不掉。有些话,他憋了很久了,今天一定要说清楚。哪怕会被伤得体无完肤,哪怕展昭会再一次判他死刑,他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白玉堂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用一种平缓的语气道:“你不能回应我的感情,我不怪你。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我是不是让你觉得不舒服。”他顿了顿,长长呼出一口气:“换句话说,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展昭突觉眼前一暗,心中大痛。没想到当年的事,竟伤他至此。那么高傲自信的一个人,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紧咬牙齿,仍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我没有。”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他宁愿白玉堂狠狠揍他一顿,或者干脆从此忘记他,也不愿见他这般自惭形秽。 犯下的错,造成的伤,已经无法弥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前尘旧梦 驾车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白玉堂的心情已经平复许多。展昭始终沉默着,只是眉宇间偶尔流露出的隐忍落在白玉堂的眼里,让他的心不自禁地抽痛。 “我送你回去。”既然他不愿面对自己,他又何必勉强。 “电话借我。”展昭突然说。 白玉堂一愣,扭头望向展昭。 “手机。”展昭伸出手直视着白玉堂。再相遇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对视。 望着手里小小的现代化高科技产品,展昭无从下手。现在的手机都没有按键了么?“还是你拨吧,我记不清江冬的号码了。”说着将手机递还给白玉堂。 白玉堂替他拨了号码,铃声响了两次就接通了,话筒那边立时传来江冬的质问声:“我表弟呢?” “表哥,是我。” 白玉堂听他嗯嗯呀呀的答应了几句,很快便结束了与江冬的通话。 “我饿了。”展昭一边说,一边抬手揉了几下胃部。他庸懒的靠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似乎刚才的不快从未发生过。见白玉堂半天不吱声,他扭头半开玩笑地说:“你拉我出来,总该请我吃个午饭吧,难道让我饿着回家?” 猫儿。白玉堂差一点就要这么喊出声来。望着展昭微微含笑的脸,往事如潮涌进他的心里,这一刻,仿佛他们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车内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 “想吃什么?”白玉堂问。 “我都行。”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2节 白玉堂笑了。其实他早应该猜到展昭会这样回答。以前就是这样,每次两人出去吃饭,都是他选地方,展昭从不挑剔。“你在国外这么多年,难道就不想念国内的美食?” “想啊,怎么不想。”展昭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手机,他学着刚才白玉堂的动作,手指头在触摸屏上划来划去。 “那好,你告诉我想吃什么,地方我来选。怎么样?” 展昭划拉了半天屏幕都没动静,转手将手机递还给白玉堂。“嗯”他歪着头想了会儿,说:“那就翡翠豆腐吧。” “就这?”白玉堂瞪着眼睛问。 “是啊,不是你让我说的么,我就想吃这个。” 白玉堂带着展昭来到一家粤菜馆,一进门,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几个漂亮的女服务生走过来,争先恐后的想要招待这位大明星,里面的顾客听见动静也都朝门口这边张望。白玉堂被几个女孩拥簇着走上二楼,展昭跟在后面,望着他挺拔健硕的背影,头一次意识到身边的人已经不仅仅是他年少时的好友,在他们分离的这段日子里,他已经成为了影艺界一颗闪亮的明星。 二楼相对安静许多,每个餐位间都设有木质镂空隔断,中式古典的装修格局,环境分外优雅。白玉堂选了个靠窗的隔间。展昭脱了大衣,摘下围巾,在白玉堂的对面坐了下来。 跟进来的服务员小姐这时才注意到展昭的存在,心想着今天真走运,一下碰上两帅哥。“请问两位现在要点餐么?这是本店的菜单。” 展昭接过菜单,随意翻了两下,然后将菜单还给服务员。“翡翠豆腐,谢谢。” 白玉堂没想到展昭这么干脆。“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喜欢的。” “没了,你点吧。” 白玉堂也不勉强,很快的说了两道菜名。服务员接过菜单退了出去。 过不大一会,上了茶和第一道菜——凉拌辣味螺。这道菜是白玉堂点的,他记得以前展昭超爱吃这个。 “尝尝看,这家手艺不错的。”白玉堂说着,给展昭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展昭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嘴里。“嗯,味道真不错。”他一边嚼着螺肉,一边口齿不清地说。见白玉堂半天没动静,展昭抬头撇了他一眼。“你再不动筷子,我可自己都吃了啊。”说着喝了口热茶,然后继续埋头狠吃,一点都不客气。 白玉堂见他吃得津津有味,自己心里也欢喜。展昭瘦了许多,脸上的稚嫩早已褪去,轮廓越发分明。“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展昭一愣,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热茶,右手沿着杯沿轻轻摩挲。“嗯,挺好的。就是当年武警大学没毕业有点可惜。” “到了国外,不是一样可以当警察?”这是展昭最大的梦想,白玉堂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放弃了。高三时,他几乎每天都在展昭耳边念叨,希望他能和自己一起报考传媒大学,可展昭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理想,最终考入武警大学。 “很多原因。后来我改学心理辅导学,发觉也挺有意思的。”展昭清了清嗓子,放下茶杯,手肘抵着桌子双手交握抵在下巴颏上。“别光说我了,说说你吧。昨天我表哥拿给我好多影碟,其中还有你近期的电影。”他说着,嘴角抽动憋不住就想笑。 “喂,有这么好笑吗?”白玉堂虽然自喻脸皮够厚,可展昭的笑还是让他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好笑,你怎么就成了大明星了呢,我真”说着又忍不住笑。 “你这还不是故意的?”白玉堂吼。 两人渐渐敞开了话题。但是对于展昭当年的不告而别,似心照不宣,都避而不谈。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展昭突然拿了大衣站起来。 “不是说了,今天我请。”白玉堂见了,急忙起身拉住他。 “就算你想赖账,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展昭笑着说:“快闪开,我要去洗手间。” 白玉堂也觉得自己想得多了,尴尬地松开手望着展昭走出隔间。 走进卫生间,展昭站在洗手池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脸色稍微有点白,不过还好,看不出什么。拧开水龙水,他漱了漱口,想着自己吃了那么多医生规定的忌食品,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片药吞下,这才走回餐厅。 饭后,白玉堂送展昭回家。车子停在小区的大门外,白玉堂同展昭一起走下车。 “展昭,我们还是朋友吧?”白玉堂觉得自己好像变蠢了,一面对展昭,他就变得好像不是自己了,他告诉自己不要再去纠结过往的事,可还是忍不住竟问些愚蠢的问题。到底想要证明些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当然。”展昭快声答道。他的声音清朗,眼里满是真诚。 白玉堂听了会心一笑,上车之前,又扭头看了看展昭。展昭笑着对他摆了摆手,目送他回到车上。 后视镜中,展昭依然安静地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映射出淡淡的金色光芒。白玉堂坐在车里,脸上的微笑慢慢褪去。不过短短数尺的距离,却有如千山万水之遥,将他和他阻隔。车子越开越快,镜中展昭的身影也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不见。 有些事,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进家以后,江冬还没回来。刘蓉纳闷,出门前明明叮嘱儿子了,怎么那小子就放展昭一个人回来了呢?拉着外甥东问西问。展昭支支吾吾一直打岔,后悔回来时忘记打电话通知江冬一声,最后被刘蓉问得实在是没词了,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想买个手机,让江冬先去帮忙看看行情,他觉得有点累,就先回来了。 “这个死小子,怎么也不说送送你。” 展昭不敢搭茬,生怕被舅妈发现破绽,又数落江冬。不过他确实想要买个手机,带按键的那种。 江冬回来以后,见展昭一边问他手机行情怎么样,一边冲他打眼色,小心思一转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两人一通瞎掰,把刘蓉唬得一愣一愣的。事后江冬小损了展昭一把,指着表弟的额头怪声怪气地说:“你丫啥时候也学会欺瞒我老妈了啊。”展昭略觉抱歉,笑着摸鼻子,江冬一把扯过他,大掌在他的头上一阵乱揉。 晚饭时,展昭吃得不多,可能是白天出去久了,总觉得没什么精神,撑到九点多就上床休息了。夜里被冻醒了,感到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冷得不行。他把手伸出被子放了会儿,觉着温度散得差不多以后抽回来紧紧贴在自己的脖子上。手心传来滚烫的热度,让他不由闭上眼暗叹一声,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打开台灯,起身披上外衣,展昭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扒拉了半天,找出消炎药和退烧药,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厨房里气温较低,他双手抱在胸前,隔着大衣来回搓着自己的胳膊,却仍是止不住瑟瑟发抖。不敢耽搁,倒了杯水吃了药,匆匆爬回床上。刚躺下一会儿又爬起来,拿了椅子上的大衣也盖在身上,这才闭上眼重新睡下。 随后的几天,展昭一直呆在家里。刘蓉刚退休不久,还不太习惯,这阵子有外甥陪着,倒觉得舒心不少。偶尔看展昭坐在厅里看杂志,她也不去打扰,总觉得身边有个人陪着,哪怕不说话,心里也踏实。 刘蓉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屋门从里面打开了。展昭猫腰提起舅妈放在地上的袋子,两个人一起走进厨房。刘蓉眼尖,一看展昭捂了厚大衣,赶紧问:“小昭,你冷啊?是不是发烧啦?”说着就要摸外甥的额头。 展昭赶紧躲。“没,我刚出去在小区里走了走,也刚进的家门。”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比舅妈高出一头还多,这么大一人了,舅妈还总当他是两岁小孩。除了保护过渡这一点,刘蓉对他倒是比对亲儿子还好。 “那就好,你要是不舒服,可要告诉舅妈,啊?” 俗话说久病成医,这些年展昭经常发烧,象这种程度的低烧,他心里有数,养个几天就好了。“嗯,您放心好了。”展昭说着把塑料袋里的苹果、香蕉、柑橘拿出来放进竹编的水果篮里。 “小昭,你能不能吃韭菜?”刘蓉将从市场上买来的新鲜韭菜放在桌面上。 “能吃。” “你舅父昨晚上不知道想起什么来了,说想吃韭菜馅的饺子,咱晚上包饺子吃。” “好啊,到时候我给您擀皮。” 老少俩站在厨房里一边摘韭菜一边聊天,刘蓉心里乐呵呵的,想着啥时候儿子要是能娶个媳妇回家,再给她生个大胖孙娃儿,那就更好了。 晚上江冬回来的时候,看见老娘和表弟正在厨房里忙和,也跟进去凑热闹,结果打翻了面碗,展昭下意识就去接,手一滑没接住,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撒了一脚的面粉。刘蓉吓得脸都白了,江冬赶紧拉了展昭的手看,然后又低下头检查腿脚,确定没划伤,才长出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刘蓉缓过神来,揪住儿子耳朵就是一顿数落,最后连展昭一块轰出了厨房。 “没事儿吧?”江冬倚在洗手间的门框上,望着站在洗手盆前洗手的展昭。 展昭扭头,突然举手五指一弹,甩了江冬一脸水珠。 “不会这么小气吧你。”江冬暴跳。 “是啊,以后那厨房估计就是我的禁地了。”说着唇边露出狡黠一笑,“去,给我削个苹果,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臭小子,你就使唤我吧你。”江冬说着,却是毫不犹豫跑到厅里削苹果去了。 展昭望着江冬跑远,低头看自己摊开的手,然后慢慢地握紧,慢慢地松开,再握紧,再松开,他循环往复的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心里的焦躁慢慢归于平静,才微笑着走出去。 “表哥,你一般在哪买手机”展昭接过江冬削好的苹果,放在嘴边一口咬下去。 “你想买手机?改天我带你去。”江冬放下水果刀,扭头问。 “不用了,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就行了。” “就你这样的,骗子见一个坑一个,还是我带你去比较保险。”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不中用,他敢骗我试试?”展昭不服气。 “不是我小看你,你可不知道这年头的骗子,手段花样层出不穷,什么玩意儿到了他们手上,都能以假乱真。真买回来假货,哭都没地儿哭去。还是我带你去。” 展昭见江冬坚持,一想自己对手机行情确实也不了解,老老实实点头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兄弟 上 这天江冬在事务所和白玉堂讨论近期行程及工作计划,没想到下午2点多就全安排好了。难得早收工,江冬赶紧给展昭打了个电话,两人约好,四十分钟后在电报大楼门口见,然后去买手机。家里远些,江冬先是和白玉堂聊了会,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告别。哼着小曲来到地下停车场,刚打开车门,手机突然响了。 “喂,你好。”江冬接起来听了没两句,脸色就变了。“高月,你先别急,我马上到。”说完挂了线,又赶紧给家里拨。电话是刘蓉接的。 “妈,展昭呢?” “你不是约他去买手机么走了十多分钟了。” “哦。”也不等刘蓉多问,江冬就挂断了。此时他急得直想挠墙,想了想,突然一拍脑门,扭头就跑。 白玉堂正要离开,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见江冬像阵风一样冲进来。 “出什么事了?”白玉堂问。 “白少,你现在有空没?我我想拜托你点事儿。”江冬一边说一边呼哧呼哧直喘。 “什么事?” “我和我表弟约好了要带他去买手机,结果刚接到我朋友电话,说她妈妈摔着了,现在动不了劲儿,我得赶紧过去瞧瞧。展昭已经出门了,又联系不上他,你和我表弟认识,拜托你白少,帮我跑一趟吧,啊?”江冬说着,双手合十,不断作揖。 “好。”白玉堂答应得非常爽快,到叫江冬一愣。不过他此时也顾不上客套了,说了句谢啦,转身就跑。 “地点?”白玉堂赶紧喊住江冬。 “电报大楼。”江冬脚下不停,一溜烟跑了。 白玉堂在椅子旁站了一会儿,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走到门口取下衣架上的大衣,推开门走了出去。 自从上次共进午餐以后,两人都没再联络对方。白玉堂好几次想找江冬问展昭的联络方式,但最终都放弃了。他觉得他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最起码现在,面对展昭,他做不到象展昭对他那样单纯,一味的只把他当做朋友。人们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但需要多久才能以平常心去接触和对待那个人,估计没人能给得出答案。 展昭到预定的地点已经有一阵子了,开始的时候在门外等了会,但楼门口恰巧是个风口,站了一会就有点受不住了。幸好电报大楼双层门,门厅虽小,但比外面要好太多了。就是总有人进进出出,时不时带入一股冷风。 门厅的角落处有个中年大叔架了个小方凳收手机,见旁边站了个年轻小伙子,咧嘴笑着问:“兄弟,卖旧手机不?”展昭笑笑摇头不语,从兜里掏出口罩戴上,站在角落里,透过窗看地上几片枯叶随着瑟瑟北风起舞。 白玉堂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在电报大楼附近的一条小街上找到个停车位。看看腕表,已经快三点半了。这附近是手机商户聚集区,各大品牌多在这里拥有店面。为了不引起太多人的主意,他将大衣的领子竖起来挡住了大半边的脸。离正门还有二十来米左右的时候,透过玻璃窗,他看到展昭裹了件厚厚的蓝色羽绒服站在电报大楼入口的门厅处正朝外张望。他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展昭一见来人是白玉堂,微愣了下。 “你那是什么表情?”白玉堂多少觉得心里有点受伤,解释道:“你表哥说朋友的妈妈摔着了,要赶过去看看,所以只好我替他来了。” “我只是没想到,来的会是你。” 两个大男人杵在门厅口,实在是有点憋闷。白玉堂拉着展昭走出大门,边走边问:“江冬说你要买手机?” “嗯。”展昭说着,伸手要把口罩摘下来。 “今天天冷,你带着吧。” 展昭听了,慢慢的放下手。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两人默默走着,都没有说话。 “想好买什么型号的没有?”白玉堂率先打破了沉默。 “没有,不过我想买带按键那种。” “价位呢?” “不要太贵的,手机对我来说就是个通话的工具,能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就行。” 白玉堂带着展昭先走进一家诺基亚的专卖店。店里人不多,只有零零散散几个顾客。两人先从左边柜台开始看起,售货员见二人似乎颇有诚意,赶紧从展台里掏出几款最新型的样机极力推荐,结果展昭哪个都不喜欢,售货员不想再讨没趣,干脆放了两人自己看,转身去服务别的客户了。 “其实刚才那几款手机都不错,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还这么挑剔?”白玉堂扭头倚在柜台上,一手托着下巴,眯着眼对着展昭笑。 展昭不理他,低头继续看柜台里的手机。“这个,这个不错。”展昭指着一个外形相当简单的按键手机说。 白玉堂顺着展昭的手指望过去。“这手机型号太老了,基本都没什么人用了。”现在电子科技发展的这么快,手机淘汰的更快,白玉堂真搞不懂展昭怎么选了个那么不起眼的。 “我怀旧,不行么?” “行,怎么不行。”白玉堂看展昭犯倔,也不和他顶嘴。顿了下,故意拿腔作势逗他:“请问您贵庚啊?” 展昭甩他一记白眼,扭头去叫售货员。白玉堂趴在柜台上闷头一阵笑。 最后还真就买了展昭选的那个,顺便还买了张电话卡。结账的时候,售货员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昨天看着个土老帽买了店里最贵的手机,今天看着挺帅气时髦的两人,却买了最老式的一款,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两人走出手机店,展昭低头鼓弄手机。白玉堂抱着手机的纸盒子走在他身边,不时凑近看一眼。 “好了。”终于插好了电话卡,展昭觉得手指头都冻得有点不灵活了。 “刚才的电话卡呢?给我,我打给你试试。”白玉堂把手机盒子夹到腋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接过展昭递过来的卡,照着上面的号码一下下按着屏幕。 展昭一听手机响了,啪,按了红色的键,电话断了。 白玉堂一阵无语。“你接起来听听啊,万一通话有毛病呢?” “哦,那你再打一遍。”展昭摸着鼻子笑了笑。 白玉堂无奈地望着展昭,平时挺聪明的一人,怎么现在这么傻乎乎的。可看着他的样子,无奈之余,又觉得有点可爱,忍不住就想拥在怀里好好疼惜揉捏一翻。 “你在这等着,我走远点。”说着白玉堂走出大概十多米以后停下来,按了重拨键。 这一次展昭按了绿色的接听键。 “喂?”电话那头传来白玉堂略带磁性的声音。“展昭,听得见吗?” “嗯,听得见。” 话筒彼端传来展昭柔和清朗的声音。四年来远隔重洋,总是幻想着有一天能从电话中听到对方的声音。此时此刻,白玉堂无法揣测展昭的心情,但是他,激动的同时,心里又难以自抑地涌上一股酸涩。 这些年,他真的是想死他了。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两个人走在路上冻得唧唧索索,白玉堂提议去喝杯热饮暖和暖和,展昭没有拒绝。路上,展昭给江冬打了个电话,得知高月的妈妈骑车的时候摔了一跤,造成尾骨骨折,幸好医生说问题不大,卧床休息一个来月便能恢复。江冬在电话里连说了好几次对不住,搞得展昭心里倒不踏实起来,忙告诉表哥,他和白玉堂在一起,手机也买到了,很满意,江东才放下心来。 两人就近找了家咖啡厅,点了一壶热奶茶,坐在窗边边喝边聊,身体慢慢暖和起来。窗外,天空阴沉灰暗,寒风禀冽,呼呼作响。不一会儿,竟飘起了小小的雪花。 “妈妈,妈妈,下雪了。”隔桌传来小女孩清脆的带着兴奋的童音。 展昭向窗外望去,洁白无瑕的雪花悄然无声,飘飘洒洒地从天际降落到人间。少年时期,他和白玉堂同在南方的都市居住,从小到大从未见过下雪。有次冬天,两人窝在展昭家里看电视,新闻上报道北方都市降大雪,看着电视里一片银白色的世界和人们堆积的各种各样形象可爱的雪人,他不无羡慕地对白玉堂说,要是他们这里也能下雪就好了。如今两人身在北方,真正看到大雪纷飞时,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了。不过他依旧喜欢看雪花飞舞,铺天盖地,似乎整颗心也随着这片洁白变得纯净起来。 白玉堂见展昭看得出神,也不扰他。一时间,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默默地坐着。 “白玉堂?” 听到呼声,两人同时回过神来向来声望去。 “柳姐,真巧。”白玉堂站起来打招呼,展昭也跟着起身静立在一边。来人正是柳娴,旁边还跟着一位和她年纪相仿,四十来岁左右的女伴。 “是啊,我和妹妹出来逛逛,这位是?”柳娴望着展昭问。 “我朋友,展昭。展昭,这是网络作家柳娴。”白玉堂介绍说。 展昭微笑着点了点头,伸出右手礼貌的说了句“你好。”柳娴打量展昭的同时,优雅地回握了一下展昭的手。 “行了,你们聊,我们先走了。趁着现在雪不大赶紧回家,不然等会又要堵车。”柳娴本也没打算长聊,和白玉堂打了招呼就和妹妹先告辞了。 冬天日短夜长,刚过五点,天色已经慢慢转暗。桌上的奶茶早已冷了,外面的雪也越下越大。“我们也走吧。”展昭说。 “嗯,我送你。”白玉堂拿起椅背上的大衣。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行。” “马上就高峰时段了,你不好打车,还是我送你。” “我舅母家离这里挺远,等你送完我再回家,天都黑了。这么大的雪,不安全。我去电报大楼那里打车,那里出租车多。”说着两人走出了咖啡厅。展昭戴上口罩,又把羽绒服的帽子拉起来罩在头上,白皙的脸上只露出两只眸子,越发显得乌黑透亮。 白玉堂陪着展昭一起走到电报大楼,两人在门口的路边等了不久,就拦到一辆空车,展昭坐进车里,向他挥手告别。那一刻,展昭的眼睛亮得出奇,眼底似有水光闪动,甚至让白玉堂有种错觉,觉得下一刻他便会落下泪来,可他始终是笑着的。直到车子开远,白玉堂才转身离去。 独自坐在车里,白玉堂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马路上已经亮起了街灯,雪花在街灯下飞舞飘落,如梦如幻。想起晚上的聚会,他打起精神坐直身体,发动发达,亮起车灯打开雨刷,脚下一踩油门,车子不一会便消失在街头漫天风雪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兄弟 下 白玉堂赶到海城大饭店的时候,除了大哥卢方和嫂子还没有到,其他几个哥哥已经在预定好的包间里侃上了。二哥韩彰和几个兄弟已经快一年没见了,本不多话的他今日里格外开心,和兄弟几个聊得不亦乐乎,见了五弟白玉堂上前就是一个熊抱,三哥徐庆更是高兴得畅怀大笑。白玉堂在四哥蒋平的身边坐了下来。蒋平和徐庆的憨直正相反,是几个兄弟里脑子最活分的一个,别看平日里最爱揭短逗弄白玉堂,但他对白玉堂的疼爱绝不少于其他任何一个兄弟。 过了十多分钟,大哥大嫂带着儿子也来了。刚过五岁的卢珍才进门,刺溜一下就窜过去抱住白玉堂大腿。“五叔,上次你说要教我放飞模型飞机的,你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啊。” 白玉堂摸了摸卢珍的头:“模型飞机就在五叔的车上,等会吃完饭就带你去拿。” “真的?”卢珍抬头望着白玉堂,眼里写满了高兴。 “骗你的,让你爸给你买去。” 卢珍一听,嘴巴顿时嘟起老高,小胳膊一甩,带着哭腔抱怨:“你答应买给我当新年礼物的。五叔大骗子!” 白玉堂一见小侄子要哭,一把把他抱到自己腿上。“五叔什么时候骗过你,刚才是逗你玩呢。模型飞机早买好了,五叔都给你带来了。”说着往屋角一指。“但是五叔最近比较忙,回家让你爸先教你玩,等五叔有空了,再带你去公园里放飞。” 卢珍刚才还没哭,这一听白玉堂说完,眼泪吧嗒吧嗒顺着脸颊往下掉。 “男子汉哭什么啊。回头三叔教你玩摔跤,保证以后没人敢欺负你。”徐庆的大嗓门在这时候特别管用,一下就把卢珍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卢方跟服务员点了两瓶白酒,对着兄弟几个说:“咱哥几个好久没凑齐过了,今儿尽管敞开了喝,怎么高兴怎么来。老二,来,干一杯。”说着端起酒杯和韩彰对干了一杯。“我说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还不等韩彰答话,徐庆就耐不住性子了,扭头问:“大哥,你跟二哥那叨叨什么呢?啥事儿啊,这么保密。” “正好今儿哥几个都在,也正想和你们说呢。大哥说木贯影业正好招人,问我的意思愿不愿意去试试。”韩彰放下酒杯说。 蒋平刚想夹菜,一听立马放下筷子,高兴地拍了一下桌子。“二哥,这是好事儿啊,如果能来这边工作,哥儿几个平时也有个照应。大哥可是经常念叨你,一门心思就想着怎么把你弄回来呢。” “这次机会不错,正好招聘我一直从事的影视剧宣传策划,我决定回头去碰碰运气。” “二哥,来,小弟祝你马到成功。”白玉堂端起一杯酒,干脆利落先举杯干了。 “来来来,你们哥几个别光顾着一个劲儿的喝酒,也吃点菜。”闵秀秀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提醒哥几个。 几兄弟吃好喝好,聊到11点多,才走出饭店。卢方一家和白玉堂是开车来的,其余几个都是打车来的。韩彰住徐庆家,蒋平胃不好,向来不喝酒,见白玉堂喝得挺多,大晚上下雪路滑,怕他出事儿,决定今晚和白玉堂一块去他家里借助一晚。一行人分成三拨,道别后,准备各归各家。 大雪还在下着,白玉堂和蒋平走到停车场时,车上已经积了一小层雪。 “我开吧。”蒋平说。 白玉堂掏出钥匙抛给蒋平,走到车的副驾驶门边。“四哥,我没醉。” “我知道。”蒋平打开车门,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钻进车里。 白玉堂喝得不少,但并没有醉。他酒量向来不错,很少有喝醉的时候,记得只有一次,是展昭不告而别之后,半夜里他拉了蒋平出去,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知。从那以后,蒋平和他的关系也比别的几个兄弟走得更近了些,四哥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心底秘密的人。 冬夜里街道上静无一人,车辆也不多,两人一路无语,过不多久就到了白玉堂的公寓。 “四哥,展昭回来了。”白玉堂站在门前将钥匙插进门锁的时候轻声说了句,身后的蒋平没做声。 两人走进门,来到房厅,白玉堂脱了大衣扔在沙发上,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半躺了下来。蒋平坐在电视机对面的沙发上,望着略显颓废的白玉堂,无奈地叹了口气。当年,他虽然不看好白玉堂与苏红的关系,但是当白玉堂告诉他两人已经分手的时候还是让他大吃了一惊。半年后,更令他震惊的是,这个一向高傲要强的五弟,竟在深夜里,为了一个男人买醉。他从未见过白玉堂那么伤心,也是那么地爱着和恨着同一个人。 “你见过他了?”蒋平问。 “嗯。”白玉堂从摇椅上站起来,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掏出一根烟递给蒋平,然后自己也拿了一根叼在嘴上。蒋平知道白玉堂从不在屋子里抽烟,站起身,和他一起走到阳台上。 阳台上封了窗户,依旧透着彻骨的寒气。白玉堂双肘撑着阳台的窗沿,吐出的烟雾喷在玻璃上,由浓转淡,慢慢消散。 “五弟,忘了他吧。”蒋平突然出声,声音在寒夜里显得有点突兀。“当年他那么对你,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你还这么死心眼地想着他干什么?” “四哥,你不明白。” 蒋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是,他是不明白。白玉堂身边从来不乏向他放电示好的女人,而他总会坚决地推开她们,保持安全距离。似乎他的感情已经在展昭的身上消耗殆尽,完全没有余力再去看一看身边的风光。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已经在他身上耗了四年了,难道还不够?”蒋平说着说着有点激动,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恨不得能一榔头把白玉堂敲醒。“我就不明白这个展昭到底有哪里好?他对你那么绝情,念过你一丝情分么?五弟,你醒醒吧。” 白玉堂狠狠吸了一口烟,腥红的火星一点点向指尖蔓延。他伸手在烟灰缸上抖了抖,灰黑色的烟灰夹着火星散落。“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四哥。但是展昭,他不一样。” 得不到的总是好的,蒋平认为白玉堂就是钻入了这样一个死胡同。自小,他这个五弟就特别出类拔萃,不论是家庭方面还是个人方面,都是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长这么大基本就没经历过失败的滋味,独独在展昭的身上栽了这么大一跟头,也难怪他一直忘不了。或许等他真得到了,反倒罢手了。蒋平这么一想,心里顿时豁亮多了,平时损人的恶习又忍不住窜入大脑。“你情圣啊,这么悲情?!是男人就把腰杆挺直了。你不是忘不了么,忘不了就追啊,磕破脑袋,撞到南墙也不回头,这才是本事,才是境界。”说着还不忘在白玉堂背上恨击一掌。 蒋平这个弯转得实在太快,白玉堂一时没跟上思路。“四哥,你说什么呢?” “我说是男人,就给我追。勇往直前,懂吧?”说着还学交警比划了一个前行的姿势。 白玉堂愣了一下,随后笑了。他的嘴角先是勾起一抹微笑,笑容慢慢扩散到整张脸上,直到最后抓着蒋平的肩膀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了起来。“四哥,你是个人才,你真是个人才。”说着又开怀大笑起来。他本就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但是对于展昭,他总是无法忘怀。蒋平的话,似醐醍灌顶,令他心中一亮,所有心结顿时迎刃而解,刚才的抑郁也一扫而空。 “你玩哥哥呢?你真要追?你就不怕人家” “四哥,感情的事情我不再想了,我只要好好对他,这不就够了么。” 蒋平听了心中一动,望着白玉堂神采飞扬的脸,突然意识到白玉堂用情之深决非是他能想象得到的。虽然他对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仍不能理解,但是看着白玉堂这么认真地说出这一番话来,也深觉感动。他诚心诚意地对着白玉堂竖起了大拇指。“五弟,哥哥这次服你了,真男人。” 哥俩个一起笑起来,掐灭烟,关上阳台的落地窗,回屋洗澡睡觉。 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清晨,展昭揉着睡意惺忪的双眼拉开窗帘,玻璃窗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花,他伸手在窗上轻轻地抹了几下,指腹凉凉的。外面的世界一片雪白,银装素裹,分外美丽。瞌睡虫和困意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他麻利地穿上外衣,甚至来不及洗漱就往外跑。 “哎,小昭,外面冷,你这是干嘛去?”刘蓉喊。 “我不去哪,就站门口透口气。”展昭刚丢下话,就冲了出去。 “这孩子哎”刘蓉无奈的语气里夹杂着无法掩饰的宠溺与心疼。 舅妈家在三楼,展昭小跑着下了楼。雪已经停了,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足足有五六厘米高。深深地吸一口气,清爽的气息顿时注满全身,他小心翼翼地跨过矮护栏,在一块干净的雪地上走了个来回。望着自己踩出的脚印,他嘴角一勾,露出个调皮的浅笑来。 回到家,江夜万也起来了,刘蓉正在准备早饭。他脱了外衣,跑进洗手间洗脸刷牙,洗漱完毕后对着镜子,咧嘴呲呲牙,没有血丝,很好。他在心里比划了个v字,笑呵呵地走进客厅。 “怎么起这么早?”江夜万还披着厚实的睡衣,坐在沙发里看着昨天的报纸。 “醒了,就睡不着了。” “早饭好了。”听到刘蓉的喊声,爷俩一起起身来到饭厅。 “他啊,一爬起来就往外跑,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刘蓉递给老伴双筷子,又夹了几块腐乳放在小碟里。 “小昭没见过下雪吧?”江夜万咬了口馒头说。 “嗯,这还是头一次见。” “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好。见啥都新鲜。等到了我们这个岁数,再看见下雪,就该头疼喽。”江夜万颇有感慨地叹道。 刘蓉撇了眼老伴。“你啊,就是懒。平时菜刀不是剁得劲劲的么,让你出去帮忙扫个雪,就开始这老那疼的了。” 展昭谁也不帮,笑着闷头啃馒头。 江冬爬起来的时候,老两口吃完早餐,歇好了,正准备下楼清理楼口的积雪。“我这爸妈,真应该给评个五好邻居的称号。” “贫嘴吧你,整天的就会耍嘴皮子。”刘蓉带上厚手套,和老伴两人一人拿了一把铁铲,下楼开工。 “舅妈和舅父这样多好。”展昭扒着窗口往楼下看,口气里透着股羡慕。 “得,等到你老了就知道了,这男人身边要是有个像我妈这样整天唠叨不完的,还不得愁死。” 展昭噗嗤一声笑了。“你这样说舅妈,小心她听见,唠叨死你!” “你不知道,我是身在苦海三十年啊。”江冬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两只爪子在空中挠啊挠。 展昭扒得累了,走回来坐在沙发上。江冬洗漱好,走过来一屁股坐他旁边,脚丫子大刺刺地搭在茶几上。 “高月的妈妈没事儿吧。” “没事儿,年纪大了,骨头脆。歇一阵子就好了。”昨夜江冬回来时,家里人都睡了。也没来得及和展昭聊。“对了,新买的手机呢,给我瞧瞧啥样的。” 展昭回房,从床头柜上拿了手机跑回来给江冬看。江冬一看,拉着身边的展昭一顿猛瞧,心里想着,白玉堂啊白玉堂,你和我表弟有啥仇啊,怎么带着他买了这么个‘破’手机! “怎么了?”展昭被盯得浑身难受,不明所以地问。 “没,挺好的。表弟,够个性。”江冬冲着展昭翘起大拇指,一阵傻笑。 作者有话要说:  我萌鼠猫已经三年,今天看到有人说是恨鼠猫才会写这文的吧,真感到可笑。 还说什么这样祸害鼠猫,真够毒辣的。连这种说词都给扣上。 对文有意见可以提,用得着这样连讽带刺的么? 此外,我这人从不在自己恨的东西下功夫,我只会在自己喜欢和hc的人身上花时间和心力。 爱不爱鼠猫,我心自知。 ☆、第七章 意外 韩彰的面试很成功,木贯希望他能尽快办妥原公司的交接事宜,在春节后正式上任影业宣传策划一职。几个兄弟都替他开心,尤其是大哥卢方,亲自去机场送他,想着不久后几个兄弟终于能在同一个城市共同创业,虽是离别,却没有一丝愁绪。 送过韩彰,卢方又回到木贯。在公司门口正巧碰到白玉堂和江冬。 “你们今天不是去录制xx节目么?”卢方问。 “嗯,录完了,一切顺利。”江冬答。 三个人一起走进公司,在电梯门口聊着。“陶总约我谈点事儿,这就和江冬又回来了。”白玉堂今天穿了件白色长款过膝大衣,更显英俊潇洒,帅气逼人。就连平时公司里经常碰面的同行,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叮铃一声响,电梯到了,三人先后走入电梯。白玉堂按下三楼和六楼的按钮。 “你哥昨天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你还和他闹别扭呢?”卢方一想起白家这两兄弟,脑仁就疼。“马上春节了,就算为了你家老头子着想,别和你哥置气了。” 不提老头子还好,一提来白玉堂就一肚子火。“我哥还不是听了那老头子的话,才敢过来和我叫板。” “老爷子也是为了公司着想,他说的话你也应该好好考虑考虑。”卢方站在商人的角度,多少能理解白言铎的想法。 “这么多年,他们没有我,不是一样把公司打理的很好。大哥,你不用劝我,我有我的考量和原则。” 电梯到了三楼,白玉堂甩下这句话,风一般走出了电梯。江冬出去前和卢方对视了一下,一个耸肩,一个挑眉,对他这少爷脾气真是一点辙都没有。 江冬望着白玉堂略显阴沉的脸,默不作声地端了杯子出去泡咖啡。回来时看见白玉堂坐在老板椅上,左晃晃右晃晃,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什么。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往沙发上一坐,决定不去打扰白玉堂。 “最近,你表弟怎么样?”白玉堂突然开口问。 这还是第一次白少主动问起自家表弟,江冬觉得有点稀奇。他从来没有细想过白玉堂和展昭之间曾有过什么恩怨。他没记得第一天表弟回来就撞见白玉堂时,白少那吓死人的眼光;第二次在冰灯馆拽走展昭,电话中那火爆不耐的语气;然后前几天竟然又那么爽快地答应去陪表弟买手机,可买回来的那东西简直都快赶上收藏品了。江冬想起以前的种种,认定白玉堂心里是记着以前的仇,不禁暗自腹诽,果然是大少爷出身,心眼真是比针鼻还小。“我告诉你啊,你可别欺负我表弟。就算你们以前有矛盾,那也是以前的事了。” “你恋弟情节啊,我只不过问了一句你表弟,又没想把他怎么着。”白玉堂哭笑不得,他看上去有那么坏么,说得他像大恶人一样。 “我就拜托你带他去买个手机,你看你给他买的那什么玩意。” “那是展昭自己挑的,他就喜欢那样的,你可别冤枉我。”白玉堂真是有苦说不出。“你表弟那倔脾气一上来,我劝他,他听吗?” 江东一想,也对,看来倒是自己错怪人了。可嘴上仍然不承认。“你那么惦记他,你打电话问他本人不就好了。” “怎麽一沾你表弟,你对我就这态度?我哪得罪你了?” “谁让你第一天对我表弟甩脸子来着。我表弟就是人好心又软,转天还跟我要你电话号码,不给他,臭小子还威胁我。你可倒好,转天来了,见着我,问都不问他一声,现在想起来问了,自己问去。” “你丫胆子大了啊,忘了当初求我的时候了,现在翻脸比翻书还快。”白玉堂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一顿,猛地坐直身体问:“唉,你刚说什么?你表弟找你要了我的电话号码?” 江冬看着白玉堂就跟玩变脸似的,刚才还略带怒意转眼这嘴角就笑得咧到腮帮子了,恨不得能来个时光倒流,把刚才不小心吐露的话全都给收回来。 “江冬,你回家吧。明天也不用来了。” “嗯”江冬埋头喝了口咖啡。“嗯?”这口气,难道? “嗯什么,明天大年三十儿了,又没什么事儿,好好过个年,咱们春节后再见。” 绝对是公报私仇!吓唬人呢果然是个记仇的家伙。望着白玉堂一脸得意的坏笑,江冬心里又一通叨咕。 大年三十的傍晚,家家都忙着烧菜做饭,准备团圆宴。展昭要帮忙,被刘蓉坚决地拒绝了。舅父刚打来电话,说饭店实在忙不过来,他这个一级大厨必须留守,看来也不能回来吃团圆饭了,江冬又不知跑去哪里,看着舅妈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展昭深觉无力。 “小昭啊,你不用站这陪舅妈,去屋里看电视去,饭马上就好。” “嗯,好。”展昭转身走入客厅,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六点了。想了想,还是决定给江冬打个电话。 “喂?”电话很快通了,话筒那边传来江冬的声音。 “表哥,你在哪呢?” “我马上到家了,是不是我妈又唠叨我呢?” “没有。路上开车小心点,我和舅妈等你回来吃饭。” “好。挂了啊。” “嗯。” 展昭挂断电话,想了想又拨了个国际长途。 “hello?”这次电话中的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爸,是我。新年快乐!” “小昭?”电话中展怀义的声音有些颤抖。“小昭,你好吗? “嗯,爸,我很好。”展昭也有些激动。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爸爸说的只是一时气话,你就当真了。” “爸,我没怪您,我只是想努力看看。我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电话那边沉默无声,展昭提了提气,继续说:“您也看到了,我都回来半个多月了,这不也好好的。您说过,只要我能坚持到年后不生病,您就不会再阻拦我。” “小昭,是不是爸爸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你的决定了?” “是。” 展怀义顿了顿,长长叹出一口气。“那好,我不拦你了。” “真的?”虽然展昭早就决定了自己该走的路,即便是父亲一直阻止,他也想要坚持,但是此时能够得到父亲的认可,他还是感动得无以复加。“爸,谢谢你。” 挂掉电话,展昭心情格外得好,他相信,这个新年,一切都会不一样。 晚上吃过年夜饭,展昭和舅妈、江冬三个人坐在厅里看春晚。江冬捧着瓜子,不停地嗑,直嚷嚷着没劲。展昭倒不觉得,这么多年没看过春晚了,现在反倒有种特别亲切的感觉。舅妈说的对,有劲没劲,不就是看个热闹么。 今年本市不禁炮,晚上从十一点开始鞭炮声就断断续续的响个不停。十二点快到的时候,舅妈拿出两挂鞭,让江冬等会下去放。展昭也穿好大衣想要跟着一块下楼。 “外面火药味太大,小昭啊,你就别下去了。”刘蓉有点不放心。 “舅妈,我带上口罩,没事的。” 刘蓉望着展昭恳求的眼神,心里一软,哎,他就受不了这孩子的眼神。“嗯,去吧。你站远点,让你表哥一个人放。啊?” “嗯。”展昭一听,立时露出一张笑脸。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去吧。”刘蓉拍了拍外甥的肩膀,扭头又提醒儿子:“别忘了拿打火机。” “不用,我在门口点跟烟就行了。”说着三人走到门口,江冬点了根烟,接过刘蓉手里的炮仗,和展昭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展昭就忘了刚说的了,江冬点然第一挂鞭以后,跑过来和他一起听响。他扮起可怜相,讹着江冬要放第二挂。江冬没辙,只好把烟和鞭炮递给了他。两人放完炮上楼,一进家门,刘蓉就瞪了儿子一眼。 “妈,您瞪我干嘛?”江冬觉得冤。 “你们俩那小把戏,能瞒得过我?咱家住三楼,不是十三楼,你妈的眼神好得很。” “舅妈,您别生气。”展昭拉着舅妈的胳膊,眨了眨眼,笑着说:“要不,您瞪我吧。” 刘蓉一听,噗嗤一声笑开了。本就不大的火气顿时散得干干净净。 三十夜里睡得晚,转天早晨天才蒙蒙亮,六点来钟就有人开始放鞭炮。展昭几次被吵醒,但仍觉得困得不行,黏在床上迷糊到快八点才起床。 才一爬起来,顿时觉得不对劲儿。鼻子里很干,他能感觉到有股热乎乎的东西正从里面往下流,用手一摸,红红的占了一手血。他赶紧从床头柜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捂住鼻子,仰头靠在床头上,闭上眼,等着鼻血停流。血顺着鼻腔流入嗓子,嘴里满是浓重的铁锈味。他伸手在牙床上摸了个来回,然后看看指肚,没有血,这才多少放下些心来。 出去洗漱的时候,他先是偷偷摸摸地朝外看了看,见江冬和刘蓉都在厨房里,这才快步走进洗手间,把手里的纸巾扔进马桶。随着一股水流,马桶里卷起了一个漩涡,那股红色顿时消失不见。 江夜万昨天在餐厅里忙和到半夜两点多才回到家,早晨下饺子时,刘蓉没叫醒老伴。刘蓉又让儿子下楼放了一挂鞭,上楼后热腾腾的饺子刚出锅,老少三人围在餐桌前边吃边聊,楼下几个孩子的叫喊声和炮竹声不时传来,好不热闹。三人饺子还没吃完,江夜万也起来了。刘蓉趁老伴洗漱的功夫,又跑去厨房给老伴新下了一锅饺子。 十点一过,家里就开始来人拜年了,一轮一轮的,基本上没断过,大多数都是老两口的朋友,一直到近中午了,人才陆陆续续的散去。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江冬的手机铃声从卧室里传来的时候,一家四口正坐在厅里看影碟,江冬特意买的,今年的贺岁大片,风评不错。 “暂停下,我去接个电话。”江冬穿着拖鞋,一溜小跑进了卧室。来电的是高月,两人在电话里一顿柔情蜜意,互诉衷肠。挂了电话后,江冬还沉浸在刚才的甜蜜中。不料刚想出屋,电话铃又响了。江冬想着可能是高月又想起什么事,接通后立即温柔地说:“宝贝儿,这么想我啊,我下午就去看你了。” 电话那边立即传来一阵作呕声:“江冬,你特么太恶心人了,昨晚的年夜饭都要被你勾出来了。” “白少?”江冬怎么也没想到是白玉堂打来的电话。 “是我。你家门牌号多少?”白玉堂问得有些急。 “你,你要来我家?” “对,我已经在你们小区里了,不过不是去看你的。” 江冬一阵咬牙切齿,这家伙真是一点不给他面子!亏他刚才还有点小感动来着,没想到一秒钟不到就被白玉堂给扼杀了。 挂了电话,江冬气呼呼地来到厅里,往展昭旁边一坐。“表弟,你仇人找上门来了。” “我仇人?”展昭纳闷,眼珠子盯着江冬的脸转来转去看了半天。“我哪来的什么仇人?” “等会你就知道了。”江冬卖关子。 没过几分钟,门铃就响了,江冬去开的门。 展昭见家里来人了,也客气地站起来,想着反正他也不认识,正决定去自己房间呆着,走出客厅一抬头,正巧看到来人走进门。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3节 “展昭,新年快乐。”白玉堂手里提着两袋礼物,眼睛直视着展昭,脸上的笑容比太阳还耀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礼物 “新新年快乐。”展昭觉得自己的腿有点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刘蓉看着外甥站在厅门口的背影,觉着有点不对劲儿,站起来就想过去扶。却见展昭扭身走回客厅,除了唇色有点白,表情和平日里没两样,还是那般的温和如玉。不一会儿,儿子带着个英俊小伙儿走进来。 “妈,您不是眼神好么,猜猜这位是谁?”江冬开始逗起自己的老妈。 “看着眼熟小冬啊,这你朋友吧,快请人坐。”刘蓉打量着白玉堂,心想着,自家外甥就是个难得一见的俊娃,这小伙儿也长得个一表人才。再扭头瞥眼儿子,就只有叹气的份了。 “爸,妈,这位是我‘老板’,白玉堂。” “白先生,您好。”江夜万先开口打了招呼,其实他心里也嘀咕该怎么称呼白玉堂,既然儿子介绍用的是老板,他想他还是客气些,用尊称。 难怪觉得眼熟,原来是在电视里见过。这一紧张,刘蓉嘴上也乱了套了。“白老板,您好。” 江冬一听老妈这称呼,笑得跌进沙发里,眼泪都快乐出来了。 “伯父伯母好,您太客气了。别听江冬瞎说,什么老板不老板的。”白玉堂说着,瞟了一眼展昭,见对方有点心不在焉,又说了句:“我和展昭也认识好多年了,今天来正好给您二老拜个年。” “这可巧了,小昭你怎么都没说过啊。”刘蓉心里高兴,自从大学第三年展昭生病,江夜万将他从a市接到这边来以后,就没见展昭和什么朋友走动过。有段日子,他总是很沉默,她甚至害怕他会再患上抑郁症什么的。 “我们是高中同学。”展昭面上依然镇静,但是心里却紧张异常,一颗心怦怦直跳,,就怕舅妈提起当年他生病的事。“舅妈,您和舅父接着看碟吧,我们几个去我屋里聊。”展昭说着,就去拉沙发上的江冬。 “不用,不用,你们坐。这快中午了,我和你舅妈整饭去,等会白先生也一起留下来吃午饭吧,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正好好好聊聊。”江夜万说完,拉着老伴一起走出了客厅。 “江冬,你告诉伯父伯母,我不在这里吃了,改天有空我再来。”白玉堂见展昭始终有点不自在,除了进门时,几乎都没怎么正脸看过他,心里有点憋闷。 江冬从沙发上直起身,正想回白玉堂的话,见展昭还傻愣愣地站在自己身边,脸色说不出的白,心里咯噔一下。“没事儿吧?”他拉着展昭的胳膊小声问。 展昭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白玉堂说:“我们出去吃吧。” 白玉堂心里一暖,笑着对展昭点了点头。“好。” 刘蓉端着茶盘走进来,她特意用的年前新买的那套青花景泰蓝茶具。展昭上前要接,被刘蓉一个扭身避开了。 “舅妈,您和舅父别忙和了,我们几个出去吃。”展昭跟在刘蓉身后,只想赶紧拉了白玉堂出门。 将茶盘放到茶几上,刘蓉望着外甥,眼神略带责备。“外面天冷,别出去了跑了。回头” 展昭一听,赶紧上前一把拉住舅母,推推搡搡就往客厅外面带,脸上还挂着一副讨好的笑。“我这朋友一向嘴刁,吃不惯家里的饭,我还是带他出去吃。”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人家。”刘蓉忍不住笑,这孩子竟然当着外人就跟自己撒起娇来了。 旁边的白玉堂一听,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纳闷。怎么展昭就这么想出去?想到把他都拉出来当挡箭牌了。难道他舅父舅母做饭很难吃?还是平日里管他太严?可看着二老慈眉善目的,也不像啊不过转念一想,刚才展昭竟然揭他短,心里又有点开心。这是友好的表现吧?想到这里,白玉堂的脸上浮起了一个灿烂的笑。 江夜万腰上系着围裙也跟过来凑热闹。“你俩在这叨咕啥呢?”看了一眼外甥和老伴,江夜万仰头冲厅里问了句:“白先生啊,您忌口不?” “不忌口,伯父,我” “爸,小昭说要出去吃。”江冬抢话。 “我这朋友口味很刁,不好伺候,我还是带” “哎?不相信舅舅的厨艺?”江夜万扭头看展昭,他可是国家一级大厨啊,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怀疑他的厨艺。 “不是,舅舅”江夜万的轴劲儿一上来,他也束手无策,尤其还是沾上厨艺。展昭急得额头都快冒汗了。 “白先生啊,等会儿您尝尝我的手艺,保证您不会后悔。”果然江夜万老小孩的脾气又被引发了。 “好嘞,伯父。”白玉堂欢快地答了声。 “是啊,小昭,今儿就让你舅父露一手,让他也显摆显摆。”就连刘蓉也向着老伴。 展昭还拉着舅妈的胳膊,可已经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抬眼看看客厅里的人,趁白玉堂不注意的时候低声在舅妈的耳朵边上说了几句话。刘蓉听了,抬头看他,眼里满是心疼。不一会儿低下头,轻轻拍了拍外甥的手背。“老江啊,让孩子们聊吧。”刘蓉说着,冲白玉堂笑着点下头,拉起老伴转身回厨房去了。 望着二老低声交谈的背影,展昭的一颗心终于慢慢落回原处。 厨房里,刘蓉不停抹泪。她觉得她这心里,比当初看到外甥躺在床上,身边没一个好友时更难过。他知道外甥好强,当年在武警大学去山里集训时病倒,撑到最后实在不行了才被教官送回市里医治。等集训结束时,病重的展昭早被舅父接回北方,他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他最爱的大学,来不及和那些同窗们告别,后来的远走重洋,更是身不由己。他还那么年轻,刘蓉越想越伤心,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止也止不住。 江夜万见老伴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别哭了,快擦擦,大过年的,别让孩子看见。” 老伴不说还好,这一说刘蓉哭得更凶了,伏在老伴胸前,低声抽泣。江夜万叹口气,伸手揽过老伴,温柔的大掌在刘蓉的背后缓慢游移,不停地安抚着双肩颤抖的老伴。 白玉堂头一次到江冬家,想着怎么也不能太失礼。起身走到厨房,展昭也跟着一起过来了。“伯父伯母,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刘蓉一听声音,赶紧用手边的毛巾擦擦眼,抬起头。“不需要,不需要,你们进去玩。” 展昭站在白玉堂身后一见舅妈眼圈通红,心里一痛,感到从未有过的惭愧和内疚。忍不住喊了声舅妈,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你舅妈刚切洋葱,辣着眼了。你们赶紧进屋去,在这里杵着,影响我发挥厨艺,快去快去。”江夜万一边说一边把两人推出厨房。 展昭心如明镜,怎能不知道二老的一片苦心。咬咬牙,硬是挤出一个笑脸:“也是,我还没告诉我这朋友,您可是国家一级厨师。” “哎?真的?伯父?那我可得跟您学学,我对美食一向超感兴趣。” “白先生也喜欢做饭?” “是,偶尔研究研究食谱,跟着做做。对了,伯父,您快别这么叫我了,叫我小白就行了。” “好好好。”江夜万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一沾上厨艺,他就象打开了话匣子,特别能聊。“现在的年轻人啊,没几个会做饭的,感兴趣的那就更少啦。你想学,我就教教你。” 白玉堂一听立时脱掉西装扔给身边的展昭,身上只剩下件白衬衣和无袖的毛坎肩,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表情。 展昭拿着西装看了看,转身走去卧室,不一会儿拿了件宽大的开衫毛衣回来。“这里冷。” 白玉堂张开口,一声猫儿差点夺口而出。可最后也只是在心里喊了一声,没敢真出口。他望着展昭一笑,接过毛衣,二话不说穿在身上。 “老伴,去给白小子找个围裙系上。”江夜万一见白玉堂这么放得开,那份疏离也少了八分,称呼上自然而然也跟着变了。 展昭倚在厨房门框上,看舅母从柜橱里拿出一个带黄色小碎花的围裙,一抹笑意浮上眼底。“舅父,我也给您打打下手吧。” “你啊,免了吧。笨手笨脚的,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这地方小,人多了反而碍事,带你舅妈进屋看碟去。” “哦。”展昭老实的支吾了一声,拉着舅妈出了厨房。 “笨手笨脚。”白玉堂看着展昭转身离去的背影,噗嗤一声笑了。“伯父,您这词还真挺适合他的。”白玉堂想起以前高中的时候,在展昭家里吃得最多的就是方便面了,后来被他抱怨烦了,展昭才换样做了次蛋炒饭,可那饭咸的根本没法吃,才吃了一口,展昭就收了碗筷,把饭全倒掉了。大半夜两人跑去街边吃大排档,那小子赌气,一边吃一边还恶狠狠地瞪他,说他嘴太刁。真是岂有此理! “小昭那孩子,有口饭他就能凑合,下厨,他不行。”江夜万说着,撇嘴摇了摇头,手下不停地忙和着。 “伯父,您这刀功,没得比了。”白玉堂倒不是故意捧江夜万,老头利落地切菜动作,看上去真是漂亮得无与伦比。 “刀功这东西,没啥窍门,只有勤练。当年我啊,每天买一麻袋土豆回来练切丝,切好了分给邻居炒菜,结果送着送着就和你伯母送出感情来了。”回想当年,江夜万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我妹妹,也就是小昭的妈妈和你伯母关系也好,那时候住的都是大杂院,胡同里同龄人多,经常一起耍着玩,粘蜻蜓,逮蝈蝈,下河捞鱼,啥都干过,可比现在年轻人的生活丰富多喽。” 白玉堂听着老爷子的一番感慨,心中不由有些羡慕。他小时候家里管得严,哪玩过什么粘蜻蜓、逮蝈蝈啊。“伯父,那展昭小时候,也住过大杂院?” “他那时候小的很,住过也不记得了。三岁的时候他父母就带着他去南方了。”江夜万说着将洗好的鸡翅放在案板上切口,然后搁到瓷盆里,倒入作料放在一边腌上。“我妹妹没得早,他爸爸后来又被派到海外工作,一去就是这么多年,这孩子,不容易啊。” 白玉堂很想问当年展昭为何突然放弃学业远走重洋,可是他又觉得不该问。如果展昭不想说,他也不愿去触碰这个伤疤。“您也别太担忧了,他一个成年人,早就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小昭这孩子在海外这么多年,才回来也没什么朋友,你以后有空就常来陪陪他。” “好,其实您不说以后我也会常来,我还要跟您学手艺呢。” 江夜万一听,爽朗的笑了。“来,拿着。”这白小子可够会收买人心的,不过这滑头劲儿,他倒是挺喜欢。不由分说,立马将菜刀递给白玉堂,什么都有个开头,那就先从刀功的基本技法开始吧。 饭桌上,展昭给舅妈一会儿夹菜,一会儿盛汤,没事儿还说点乐段子逗她,把个刘蓉哄得好不开心。白玉堂和老爷子两人也是聊得不亦乐乎,把大江南北的美食夸了个遍。江冬倒是乐得悠哉,一边吃饭一边拿着手机和高月发短信。饭后收拾妥当,老两口一起出门拜年访友,江冬紧跟着也出了门,刚才还热闹的家里转眼间只剩下展昭和白玉堂俩人。 “这个给你。”白玉堂坐在沙发上,从礼物袋里掏出一本书递给身旁的展昭。 展昭接过来,看了看封皮。“《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往事亦可追 “还记得上次在咖啡厅碰到的那个作家么?这是她写的。很感人的故事。” “记得。有时间我一定拜读。” “猫儿,你不带我去你的房间看看么。”白玉堂早就想这样称呼展昭了,从高中第二年他就开始这样叫他,虽然一开始展昭很生气,甚至动用武力来反对,但白玉堂依旧照叫不误,久而久之展昭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一个大男人的房间有什么好看的。” “我刚才和你舅父在厨房做饭,现在累了,借你的床躺一会儿,行不行。” “不行,你累了,那就赶紧回家吧。” 白玉堂感到心中似有火苗正嗖嗖嗖的往上窜,他都这么低声下气了,没想到展昭竟然还是这么冷冰冰地对他。此时展昭正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卧室里是不是有药没收好,却完全忽视了来自身旁的灼热目光。 白玉堂记得以前展昭的头发又黑又亮,额前总是有一撮头发柔顺的垂下来,把他的脸衬得清隽柔和,现在的他,头发不如以前那么亮了,发梢也略呈棕色,但依旧很好看。他移动视线,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展昭的手上。那双手很白,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可以看到淡淡浮起的青筋。盯着这双手,白玉堂心里突地一跳,有些心疼。 “猫儿,你刚才都没怎么好好吃饭,我做的不好吃吗?” “没有。”这样温柔的白玉堂,让展昭有点受不了。“早晨才吃过的饺子,我不饿。” “你瘦了很多。” “我还长高了很多呢。”展昭岔开话题。 “掰吧你。那时候你都二十一了,还长什么啊。” “俗话说得好,二十三还窜一窜呢。” “那你站起来,咱俩比比。” “比就比。”展昭嗖一下站起来,起得急了,眼前一黑,下意识伸手就去抓扶手。 “怎么了?”白玉堂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扶住他。 “别动,我左边腿麻了,站一会就好。” 白玉堂被他说的真没敢动。不一会儿,展昭抬起头,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笑:“我说我长高了吧。” 无语除了无语还是无语。望着展昭那副神气的模样,白玉堂心里着实不爽。展昭说的没错,他真长高了,竟然比他还高,虽然只高了那么一点点 白玉堂有些挫败地坐回到沙发上。四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展昭身在异国他乡,在一个没有他的地方拼搏闯荡。每当想起这些,他都会幻想,幻想如果当初他不曾表白,此时此刻,他和展昭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光景。 “伤自尊啦。”展昭站着捶了白玉堂肩头一拳。自从冰灯馆那次相遇之后,他便知道,他曾伤他有多深。所以每当看到白玉堂情绪低落时,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方设法去打断他的思绪。 “猫儿,还记得大学第三年寒假的那个春节么?”白玉堂低着头,声音有些闷。 展昭只觉喉头发堵,俯身扶着茶几坐下来。“嗯。” 那时候他和白玉堂好得和一个人似的,就算两人考入不同院校,寒暑假回到家乡,仍和以前一样整天腻糊在一起。第三年寒假,两人一时兴起,决定春节期间去齐云山旅游。上火车的时候,人潮汹涌,手里提的袋子不知何被挤得裂开个口子,苹果咕噜噜滚了一地。前面的白玉堂一直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在拥挤的人群里带着他穿梭前行。只买到站票的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白玉堂的鼻子贴着他的后脑勺,唇齿间呼出的热气一下下拂过他的脖颈、耳背。火车开启时,车轮撞击着铁轨,发出有节奏的咣当声。“展昭,我喜欢你。”耳边浮起白玉堂低沉柔和的声音,伴着咣当咣当声,一下下好似撞在他的心上。 握了一下拳,展昭拉回不知不觉中已远离的思绪。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那时候没计划好,到桂东城内的时候都晚上了,夜里只好在广场草地上扎营,差点没冻死。我还记得和咱们聊天的那个巡夜大叔,人真好。”他淡淡说着,故意避重就轻。“还有下山途中,路过小溪,你非要拖了袜子洗脚,最后还弄得我一身是水,冷死人了,知不知道。” 白玉堂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你回来就病了,好像要惩罚我一样。” 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展昭实在不想再继续这样的话题。他并不想让他想起这些的。站起身,不顾白玉堂诧异的目光,他快步走入卧室,不一会儿从门框边探出头来笑着对白玉堂说:“你不是说累了想躺会儿么,来吧。” 白玉堂望着展昭,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说好了,你可别给我发疯。” 他当然知道展昭话里的意思,以前两人总穷逗,说起来他也觉得挺没脸的。有次逗急了,他竟穿着鞋子蹦到展昭的床上一通乱踩,气得展昭一把把他拽下床,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放心好了,我怎敢在你舅父舅母家作乱。”白玉堂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如果换做展昭自己的地盘,他可不能保证。 展昭甩他一记白眼,脑袋消失在门边。白玉堂呵呵一笑,走进展昭的卧室。 卧室的建筑和家具都是纯木质结构的,摆设也很简单,除了一个书柜,一个暗橱,剩下的就是那张双人床和床头柜了。北边的墙上嵌了一扇木质的八角窗,宽大的窗台上很干净,只放了一个纯白色的瓷水杯。 白玉堂走到床前也不客气,一个后仰,身体呈大字型倒在床上。扭头看看侧身坐在床边的展昭,问:“猫儿,你要一直住在你舅父这里么?” “不,如果有可能,我不想太麻烦他们。”展昭扭过身,背对着白玉堂,望向窗外。 “你这次回来,还走么?” “不走了,过年后,我会试着找个工作。” 白玉堂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一手撑着头,侧躺着。展昭的背近在眼前,贴身的藏蓝色羊毛衫将他劲瘦柔韧的腰背完美地勾勒出来。白玉堂伸出手,手指隔空顺着他微微突起的蝴蝶骨轮廓慢慢游走。 “柳娴很中意你。” “嗯?”展昭不明白白玉堂的意思,扭头微皱着眉头望白玉堂,黑亮的眼里闪着疑惑。 “她写的那本书《值得》正在全国公开应征男二号,她说如果有可能,希望你可以去试试。” “我有我的打算,再说我也不是当演员的料。”展昭向边上移了移,倚在床头,将一条腿伸平放在床上。 白玉堂干脆趴在床上,也朝前挪了挪身体,然后一把抱住枕头将脸埋进去。 “你不怕闷死啊。”展昭笑。 抬起脸,白玉堂继续换成侧躺,脸对着展昭的方向。“猫儿,如果找工作不顺利的话,你不妨考虑一下柳娴的提议。就我个人而言,也觉得你很适合那个角色。” “我演不来的。” “你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演不来。而且以前高中艺术节话剧比赛,咱还得了第一名,你忘了?”白玉堂说着用手捅了捅展昭的腰。 展昭觉得痒,伸手啪的一声打在白玉堂的手背上。“你还敢说,当时要不是你逼我,打死我我也不会演的。” 似乎发现了好玩的事,即便被打了,白玉堂手下仍然不老实,有一下没一下的继续戳。展昭被他搞得慢慢失去耐心,忽地板起一张脸,左手捏起白玉堂手背上的一小块皮肤将那玩得不亦乐乎的爪子从腰测移开。 白玉堂疼得嗷的一声怪叫,甩着被捏疼的手,委屈地说:“你这样捏很疼的啊”还想继续抱怨,一看展昭紧抿的嘴,和射过来的眼刀子,只好干咳两声,乖乖闭嘴。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背,皮都给这猫掐红了。“好狠啊。” “你嘟嘟什么?” “不敢。”白玉堂躺平,将两只胳膊伸得老高,一手对着天花板,另一只手开始揉被掐的手背。 展昭被他这孩子气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心想故意做给我看呢,我就不看。索性一仰头靠着墙,闭了眼睛。 “猫儿,我说真的。找工作需要时间,在你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工作以前,不防考虑一下柳娴的提议。这样你也可以尽快独立,不再麻烦你舅父舅妈。” 白玉堂说的没错,但是展昭有他自己选择的路。当初和爸爸商量的时候,他就打定主意了。“好,我会考虑的。”说着,展昭睁开眼笑了。“不过工作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眼睛里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期望。 他还是这样执着,就像当年那个牟足了劲儿,一定要上武警大学的他一样。白玉堂望着展昭微翘的下颌,咧开嘴笑了。他的傲气和自己在某些方面相比,真是一点不差。“是什么工作?” “和心理辅导学相关的工作。以前我在海外学习时,有个导师一直很关照我。他前年回国发展,在警局的心理辅导部门任职。我回来之前和他联系过,他说他那里正缺人手,问我是否愿意过去帮他,这么好的机会,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白玉堂看得出展昭很开心,甚至是带着一丝兴奋的。每次提到和警察相关的话题,他总是这样兴致昂扬。工作的事看来是十有j□j定下来了,白玉堂也由衷地替他高兴。“祝你马到成功。” “谢啦。” 两人说着,伸出右手,握拳互抵,相视而笑。 “猫儿,我渴了。” 看白玉堂没有一丝要起来的打算,展昭略带无奈地问:“饮料?茶?”见白玉堂半天不做声,展昭又问:“水?” “苹果。” “苹果能解渴?”展昭真想扁他一拳。 白玉堂哈哈一笑,一个挺身从床上爬起来,拉起展昭就往外走。“我教你。” 展昭也不说话,转瞬已被拖进厨房。对于白玉堂这种孩子般任性的行事风格,他已经司空见惯了。 “用这个。”白玉堂指了指放在橱柜上的榨汁机。 “这玩意,我不会用。” “早猜出来了,所以才说教你。”白玉堂看着傻愣愣站在旁边的展昭,拍拍他的后脑勺说:“乖,去削两个苹果。”话音刚落,腿上就被展昭狠狠地踢了一脚。 “你再打我,我可就要成伤残人士了。”白玉堂伸出手凑到展昭眼前装可怜。“看看,你刚给我掐的,都青了。” “那是你自找的。”展昭丢下话,一扭头去厅里了。过不一会儿,手里拿了两个苹果回来。打开抽屉,拿出一把水果刀,展昭冲就快要贴在自己身上的白玉堂晃了晃刀子。“你给我站远点。” 白玉堂笑眯眯地挪了半步。展昭扭头,唇角勾起一抹纯净的笑,表情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乖。”白玉堂听了,身上一寒,刺溜一下闪边上去了。 拿了刀,展昭开始慢慢削皮。他自己吃苹果从来不削皮,但是看江冬削过,多少也知道怎么弄,就是手生,削不了两下,苹果皮就断开了,掉得满地都是。白玉堂看着他费劲和略显笨拙的动作,心里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费了半天劲儿,好不容易削好一个,展昭拿在手里绕着圈看,苹果被他削得坑坑洼洼的。“真丑”他将削好的苹果递给白玉堂,又开始削第二个。 “我来吧。”白玉堂走近说。 “不用。”展昭头也不抬,继续闷头对付手上的苹果。这次比第一次熟练了点,虽然削得还是不怎么好看,但是比第一个看着顺眼多了。“有进步吧。” 白玉堂接过苹果看了看,笑着说:“嗯,不赖。把刀给我。”接过刀,他顿了顿,又低声说了句:“只要是你削的,再难看我都不嫌弃。” 展昭装没听见,走到水槽边洗手。冷水打在手上,像针扎一样。说起来可能有点夸张,其实他心里还挺有成就感的,只要小心些,拿刀子不是也没问题。想着想着,不禁嘴角轻扬,微微笑了。 一边切苹果,一边偷瞄展昭的侧脸。白玉堂忽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网 傍晚二老和江冬回来时,白玉堂已经离开了,展昭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江冬买了好几本影视杂志回来,瘫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其中有一本格外显眼,暗灰色的背景封皮上,白玉堂穿了件浅棕色的皮衣侧身坐在奶白色的沙发扶手上,衣襟斜敞两边,露出宽厚的胸膛和性感结实的腹肌。他的头发漆黑,脖颈微仰,看向镜头的眼神犀利而冷漠。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展昭只觉心头一窒,酸涩的感觉迅速蔓延开来,曾几何时,那种刻骨的绝望与无力几乎将他的魂魄都啃噬殆尽。他艰难地移开视线,仰头枕在沙发靠背上,轻阖上双眼。 “累了就去躺会吧。”江冬端着茶水走进来,在展昭一旁坐下来。 “嗯,昨晚没睡好。”展昭听见声音,慢慢坐直身体抻了抻胳膊,准备回房休息一下。刚站起来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弯腰拿起被遗落在沙发上的书。 “什么书?好看么?”江冬随意问了一句。 “网络《值得》。我还没来得及看,据说不错。” 江冬腾地一下站起身,一把夺过展昭手里的书。“这书谁给你的?” “白玉堂给我的,他说这故事不错。”展昭纳闷,一本书有什么可紧张的。“怎么了?” “没,这书太火,好多地方都脱销了,正愁买不到实体书呢,先借我看看哈。”江冬说完,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把书往腿上一搁,顺手拍了拍书皮。 “你喜欢就先拿去看,我不着急。” “好,那我就不客气啦。” 展昭一笑,对江冬大大咧咧的明抢行为也不以为意。转身回到房间,才真的觉得累了,躺到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春节过后,人们又纷纷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自从上次鼻腔出血,展昭每晚临睡前,都会在床头柜上放一杯水。说来还挺管用的,自那之后,真的没再流过鼻血。他对自己日渐稳定的身体状况很是满意。想想明天就要去拜访导师谈论工作的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兴奋得睡不着觉,天刚蒙蒙亮就爬起来了。可能是舅父对舅妈说了什么,也可能是二老也感觉到展昭身体的好转,对于他现在单独出行,刘蓉已经管得不象先前那么严了。 他和导师约了十点半在警局会面,早上还有空余时间,正好可以先去医院做个定期的血象检查。临出门时,刘蓉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化验以后千万别忘了去吃个早餐,展昭顺从地答应了。 今天来检查血常规的人比平日还多,幸亏展昭来得早,等了一个多小时就拿到了结果。 给展昭看单子的男大夫姓韩,是血液科的老专家,快六十岁了,头发有些花白。“你患病几年了?”老大夫和蔼地问。 “四年多。” “嗯。”老头扶了扶脸上的金丝眼镜,抖了抖手里的单子,凑近脸仔细地看了下。“你的血常规三系均低,还够不上正常人指数的一半。尤其是红细胞过于偏低,建议你定期输血。”韩大夫说着抬头看了看展昭的面色,问道:“最近头晕的厉害么?是不是总觉得心跳快?” “嗯,有点。” “平时一定要注意,别感冒、感染、发烧。千万不要受外伤,还有,避免任何剧烈运动。”说到最后的时候,老头的口气有些严厉。 这些话展昭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不过对于老大夫严肃认真地会诊态度,他仍是很感激。“好的,我一定注意。谢谢您。”笑着对老人点点头,接过化验单,展昭转身走出诊室。 他一边走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九点十二分,糟了!他可不想第一次谈论工作就迟到!握了握拳,站在电梯门口,展昭焦急地等待着电梯的到来。可红色的指示灯一直停留在三楼,半天都没动一下。不能再等了,还是走楼梯。不料才一转身,一股大力猛然撞在他的身上,右手腕一痛,踉跄着向后退了两大步才重新站稳脚跟。 “哎呦”来人也被撞得惨叫出声,没好气地抱怨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儿,走路也不看着点。” 展昭被撞得有点晕,回回神,才发现对方的公文箱掉在地方。“对不起,对不起。”展昭急忙道歉,俯下身,帮忙一起捡散落在地的文件纸张。 蒋平一肚子的气,他的老胃本来就不舒服,来医院开个药又碰上这么个二愣子。要不是看对方态度好,一直道歉,他非要讨个赔偿不可。看看手里新买不久的公文箱,再看看地上摔断的铁扣,不由哀叹连连。 捂着被磕疼的手腕,展昭一阵自责。“公文箱摔坏了,我陪您吧。” 抱起文件和公文箱,蒋平抬头看了眼对方。“算了,也没多少钱。以后走路注意点就行了。” “那怎么行。不然这样,我给您留个电话,回头您给我发个付款的方式,我把钱给您打过去。”展昭急得不行,真是越赶时间越来事!可刚才确实是他的错,现在怎么也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蒋平看着这人,越看越觉得眼熟,可又偏偏想不起在哪见过,邪门了。 展昭被蒋平目不转睛的目光盯得有点手足无措,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张纸,干脆掏出化验单,又从上衣怀兜里掏出笔,快速的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递给对方。“真不好意思,我还有点急事,您回头发短信或者打电话给我都行,我一定赔偿。”也不等蒋平反映,将单子往人手里一塞,匆匆转身疾走而去。 坐在出租车里,展昭挽起右手的袖口看了看手腕,腕骨周围很疼,皮下泛起一颗颗小点点,鲜红欲滴,看着有点恐怖。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起来,展昭将衣袖拉好,身体稍微向下滑了滑,闭上眼,沉沉地倚在后座上。 展昭几乎是踏着点进的警局,接待处的人等他报上姓名后,带他来到电梯口。 “六楼出电梯口右拐左手边第三间房。”女接待生很年轻,一头短发配着特制的警服,干练又不失俏丽。“教授让你直接上去找他。” “谢谢。”展昭微笑着道了声谢,抬手按下电梯的按钮。小女警腼腆地回以一笑,转身走了。 站在门前,展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吐出,抬手咚咚咚敲响了大门。 “请进。”屋内传来久违的声音,展昭应声推门而入。 “好,我明白。”教授正在打电话。看到他进来眼里顿时闪现出笑意,指了指窗前的沙发,示意他先坐。展昭笑笑,解下围巾,搭在沙发扶手上。“嗯好。改日我再联络你。”匆匆挂断电话,公孙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过来拉着展昭的双臂,上上下下一通仔细打量,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真不容易,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 两人坐进沙发里,展昭亦是激动异常。“老师” 当年公孙策在加拿大温哥华地区的一所综合性大学作为外聘讲师,每周去给那里的同学们上两次大课,由于时间充裕,他心血来潮地跑去相关部门做了登记,表示愿意出任hosg学生的家庭教师,没想到过了大半年都没人来请他。转念一想也对,哪家的父母愿意请一个异乡人来教他们的孩子呢,不论是从种族文化还是思维方式上来考量,当地的教师永远都是首选。他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每天找些犯罪心理学的案例进行分析,日子过得充实起来,也就渐渐地忘了这档事。 接到校方的来电已是转年的夏天了,告知有人想请他去当导师,科目是他最为擅长的心理辅导学。他先是一愣,随即才慢慢反应过来,委婉地委托校方替他安排双方的会面,时间就定在下周一下午他讲课后。放下电话,公孙策开始思考。在他看来,多数hosg的学生年龄都偏小,而从这个学生要学的科目上来看,排除了这一点。这个年龄的学生不能去学校就读的原因多数不是来自家庭,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身体的健康状况不允许。想到这一层公孙策的心理不由有些抵触。心理学的职业病促使他头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如果这个学生是个病人,那么他的情绪甚至在性格上,都要比正常人难应付得多,希望到时候不会出现太多的麻烦才好。 事实证明,这一次他的判断是错的。当展怀义带着他来到医院,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学生时,那个孩子正躺在床上睡着。至今他仍无法忘记,当展昭被父亲摇醒,得知他是请来的导师时,苍白的脸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现出的那种无法言喻的快乐和感激。那时的他还无法理解这种快乐,但随着接触,他渐渐地喜欢上这个学生,他性格温和又聪明好学,只是不太爱说话,除了讨论学术问题的时候带出些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其余时间常是一个人沉默着,虽然他总在微笑,但淡淡的表情里却什么都捕捉不到。这是一种压抑的表现,公孙策想着,却不知该怎么帮他。几个星期后,他亲眼目睹了学生的一次发病,他被吓住了,眼看着展昭在自己眼前毫无预兆地倒下,浑身抽搐不停。那个时候他突然有点明白了,展昭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种眼神,也了解了,那种深藏在他心底的压抑和痛苦,他是没有办法帮他的,除了展昭自己,谁也帮不了他。 展昭的接受能力很快,尤其在心理学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公孙策发现,有些他都要苦思冥想的复杂疑点,展昭却能轻而易举地用最直接简单的方法一一分析透彻。他经常拿一些资料和案例和他一起探讨,从那时起,他就存了私心,想着如果有一天若是能和这位学生一起共事,将会是怎样的一件快事。如今,真的盼到了,可是 往事幕幕犹在眼前,公孙策看着眼前的学生,百感交集。“展昭,你的身体?” “好多了,您看我现在挺壮实的吧。”展昭说着抬起胳膊握了握拳头。 公孙策被他逗得一笑。他记得有位美国的心理学专家曾经说过,乐观是人类性格中最“迷人”的特质。他想他看到了,就在他这位学生的身上。但是今天,他却要亲手去打击他。如果知道将要发生的事,展昭,你还会笑得出来吗?现实是残酷的,他也只能硬起心肠来面对眼前的人。“展昭,你的能力很强,老师一直想让你帮我,可就在昨天,发生了一些事。”公孙策顿了顿,抱歉地说:“工作的事” 导师的话让展昭心中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头窜动。“老师不必为难。” “你是我最中意的学生,你的努力我全看在眼里。”公孙策想起自己曾经做出过的承诺,如今却不能兑现,深感内疚与无奈。他真的很想留下展昭,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真的求才若渴,可是很多事情由不得他。“但是这一次,恐怕只能食言了。” “您教我知识,又对我照顾有加,我已经很感激了。”虽然难掩失望,但更令展昭难过的是导师为了他的事,竟这般自责。他才是那个应该感到愧疚的人啊。“您放心吧,世界之大,我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 公孙策低声轻叹。如今不得不放弃展昭,将来怕是再难遇到这样的人才了。更何况象他这样的身体,失去这次机会,想要再找个如此喜欢的工作又谈何容易。学生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微笑着安慰他道:“我是很喜欢和警察相关的工作,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放不下。但是任何职业都有他存在的价值,所以我相信,就算我干不成警察这一行,在别的行业我也一定能找到快乐。” 听了展昭这番话,公孙策打从心眼里觉得欣慰。这个学生一直在成长,作为一个老师,这辈子能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学生,真的值了。 两人许久不见,聊得欢快,转眼间已近午餐时间。展昭不愿麻烦导师,起身告辞,公孙策一直将他送到一楼大厅。 “展昭,替我向你父亲问好。” “好。” “你和你父亲都是倔脾气,他有时候态度强硬,也是为了你好。他毕竟是你的爸爸,多体谅他一下。”公孙策拉着展昭的胳膊意味深长地说。 “我明白。您回去吧,别送了。有时间我再来看您。” 两人挥手道别,展昭慢慢走出警局,心里涌上一阵失落。冷风吹过,脖颈上透出丝丝寒意,伸手一摸,才发觉把围巾落在导师那了。幸好及时发现,不然回去免不了又会挨舅妈一顿数落。无奈地撇了下嘴角,赶紧顺着原路折回。 进入大厅,小接待看出是他,也不阻拦。展昭点头一笑,径自向电梯口走去。快到的时候看到导师正背对他站着,一边打电话,一边按着电梯的按钮。他迈步走上前去。 “展怀义啊展怀义,你这黑锅让我背的。不过我承认这次你是对的,这个工作确实存在危险,是我考虑不周” 后面的展昭什么都听不见了,他默默地转身,用尽全身的力气,飞速地逃离了这个令他难以忍受的地方。一路上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心里蹦蹦直跳,手在抖,全身都在抖。说不清是气愤、伤心亦或是无望。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他这么傻呢?!他怎么就这么傻呢!?他怎么能这么傻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病痛 展昭回到家里,刘蓉见他面色不好,上前拉着他,一阵问寒问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扶着墙换了拖鞋,展昭抬头冲舅母笑笑:“没,就是有点饿。”捂了一下胃。“舅妈今天不是说给我熬红枣粥么,我饭都没吃就赶回来了。” “放心,没人跟你抢。”刘蓉被外甥哄得眉开眼笑。“快进屋洗洗手去,我去给你热粥,马上就好。” 望着舅母转身进了厨房,展昭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回房脱掉外套换了一身轻松的居家服,随后走进洗漱间。 右手腕上的红痕扩散得更大了,手背和胳膊上也出现了细密的小红点。他打开冷水,将毛巾浸湿,拧干,然后搭在腕骨上轻轻按压。抬起头,展昭一动不动地站在洗手盆前,呆呆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他觉得不太好,眼睛周围淡淡的疼。抬起左手,指腹划过眼底,长长吐出一口气。在他的记忆中,这张脸曾是那么恐怖,皮肤苍白,眼周皮下出血黑紫一片,看上去就像一个渴望鲜血的吸血鬼。凑近镜子,他仔细地看了看,又抬起头左右扭动,看了看脖子和耳后,确定没有出血点,才略微放下心来。 吃过午饭,展昭躺在床上思绪纷乱。往事沉浮心头,记忆凝结胸中。他只觉得胸腹之间一股浑浊凝重的烦闷之气郁结难解,憋得整个胸膛似要炸开一般,眼前的一切也随之变得模糊起来。当初的离开是为了什么?现在回来又是为了什么?似乎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不管他怎么抗争,怎么努力,现实总是朝着他期望的反方向发展着,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可却无力改变。你痛恨自己的身体,更加痛恨这个痛恨着自己身体的心理。闭上眼,他一下下握着自己的拳头,握紧、松开、握紧再松开,直到心境慢慢平复。 晚上展昭醒来,嘴里一股铁锈味,两条腿也疼得不行。嗓子一痒,他咳嗽了两声,被子上溅上了几滴小血珠。 江冬被细碎的敲门声吵醒,心中暗骂,谁特么大晚上的还没来得及细想,心里忽的一沉。展昭?!赶紧爬起来,外衣都没来得及披便跑去开门。 “表哥。”展昭手里拿着纸巾盒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脸色苍白。 江冬急忙上前架着他的腋下将人扶到床上。“怎么了?” “这么晚麻烦你,真”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和我客气什么?!”江冬急喊一声,掀开被子。“躺下说。”他看得出展昭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不用,等会我还是回我自己房间。”展昭的手有点抖,身上出了一层汗。“你能帮我去24小时药店买点止血敏或者云南白药么?我的吃完了。” “哪流血了?”江东一听,心里怦怦打鼓。他知道展昭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这个时候来找他的。“快让我看看。” 展昭也不想隐瞒,抽出几张纸巾吐出一口血来。江冬一看脸就白了。 “你别紧张,只是牙龈出血,就是看上去有点吓人。本来不想麻烦你 ”展昭说着,有点气喘。顿了顿,低着头闷声说:“我腿疼,走不动。” 江冬看着展昭被汗湿的头发,一络一络地贴在额前,一阵心疼,知他定是疼得不轻。“去医院吧。”说着拿起凳子上的衣服,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 “不,这时候太晚了。如果明天还不见好再去。” “可是你这样,我我害怕。” 展昭虽然难受,可听江冬这么一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放心,我是不会为难自己的身体的。那时候你也看到过,闹得那么厉害不是也没死” “闭嘴。什么死不死的,你再说一句,我跟你急。”江冬就听不了这个字,尤其是从展昭嘴里说出来,他一刻也忍不了。“以后也不许说,永远也不能说。” 见江冬激动,说话声音也大起来,展昭生怕惊动舅父舅母,赶紧安抚他道:“行了,我错了。以后我不说了还不行么。”展昭说着又吐出一口血,抬头:“对了,你在帮我买点消炎药,头孢拉定就行。” “止疼药呢?”江冬问。 “先不用,有些药我不敢乱吃。” 江冬穿好衣服,架着展昭回房。这时候展昭走路都有点困难了,半个身体歪在江冬身上。到了房里江冬扶他躺到床上,拉起裤腿看了看。小腿膝盖以下,脚脖子以上,一片片大面积的皮下出血,颜色鲜红,还带着些微肿胀,看得江冬眼圈都红了。 “你等着,我去去就回。”江冬不想表弟看到自己这幅样子,替他盖好被子,急匆匆出了门。 展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出了问题,以前皮下出血也疼过,可是这一次疼得他恨不得将双腿锯断。“表哥,你回去睡吧。”江冬买药回来以后就一直陪着他,展昭既感动又内疚。“我吃了药,等会就好了。” “别说话,闭眼睡觉。”见展昭难受得翻来覆去,江冬哪敢回去。其实他也知道展昭睡不着,于是拿了几本杂志过来,坐在展昭另一侧的床上,一边翻看影视报道一边陪他。“明儿一早,哥就带你去医院。” “我总是给你们添麻烦。”展昭背对着江冬,嗓音沙哑。 “傻帽!我是你哥!”江冬说着,伸手揉揉表弟的头发。“别瞎想。” “嗯。”展昭翻了个身,抬眼看看江冬,笑着说:“下辈子,我当你哥。” 江冬一瞪眼,嘴巴张得老大,一个字一个字地喊:“给—我—老—实—睡—觉!” 天亮以后,展昭依然无法站立行走,这下想瞒也瞒不过二老了。 “小冬,你去上班。爸今天倒休,我和你妈带小昭去医院。”吃了云南白药,展昭的牙龈出血还是止不住,江夜万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吐血,心急得不行。这个病,一滴血都是宝贵的,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可是”江冬不放心。 “没事儿,表哥。有舅父舅妈在,你去吧。”江冬刚任职不久,这时候请假不好。展昭实在不想耽误他的工作。 “好。”江冬拍了拍展昭的肩头。今天白玉堂有个重要的采访节目,他确实有些j□j乏术。 展昭穿衣的功夫,又疼出一身汗来。江冬替他把外套拉紧扣好,又把连身帽套到头上,和父亲一起搀着他下了楼。出了楼口,刘蓉早已经叫好出租车在外面等着了。 将表弟扶上车,江冬还是觉得不踏实,转过来叮嘱老爸说:“爸,有啥情况,您记得给我打电话。” “知道。”江夜万上了车,朝儿子挥挥手,一行人直奔医院。 一整天,江冬都提心吊胆的,时不时就把电话拿出来看看。刚给父亲打过电话,也没来得及多说,只知道血还是止不住,真是要人命。 “江冬,你消停会行不?转悠的人眼晕。”一起跟着来参加来采访会场的摄影师小吴实在受不了了。 “我出去抽根烟。有啥事喊我一声。” “去吧。” 今天的采访时间挺长,结束后,白玉堂出来却到处不见助理的身影。“小吴,江冬呢?” “门口抽烟呢,我去喊他。” “不用了,你忙你的。”白玉堂说着,走出门去。 江冬站在楼外一口一口吸着烟,冷风吹过,不由缩了缩脖颈,象叹气般长长吐出一口烟雾。 “怎么了?看你一整天心不在焉的。”背后突然有人发话,吓了江冬一跳。赶紧扭头。 “采访完事了?”江冬问。 “嗯,完事了。等会儿一起去吃饭,我大哥做东。” “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们好好玩。” 晚上白玉堂和大哥卢方、四哥蒋平还有摄影师小吴,化妆师刘骏一起吃饭。席上蒋平好几次皱眉看他,一会抬头望天,一会托腮思索,搞得白玉堂莫名其妙。哥几个聊得起劲,饭局结束已是近午夜了。蒋平提出要去他那里借宿,白玉堂自然答应。一路上,蒋平东吹西扯,与吃饭时全然两样。 “四哥,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 蒋平一听不说话了,沉默半响才吞吞吐吐地说:“你看出来啦。” 白玉堂撇他一眼没搭话,继续眼望前方开车。 “我正犹豫告不告诉你。”蒋平干咳两声。“我昨天撞了个人” “什么?”白玉堂一听急了。“你开车怎么不小心点,那人怎么样?送医院了?” “你急什么啊,我话都没说完。”蒋平被白玉堂问得一愣愣的,这都给他歪哪去了。“不是开车,是走路撞着个人。” “四哥,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大喘气?!吓都被你吓死了。” 蒋平不理他,继续说:“当时我只觉得那人面熟,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谁。今天看见你,我才想起来。” “谁啊?这么神秘?”白玉堂问。 “以前只看过照片,没想到昨儿个这么巧,碰见本人了。”蒋平扭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白玉堂。“是展昭。” 白玉堂一听,心里一跳,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没想到五弟听了展昭的名字,问都不问一声,蒋平摸着下巴打趣道:“五弟,你够沉得住气的啊。” “说不说随你。”白玉堂目光犀利如刃,在蒋平的脸上扫了一眼。 这是随你的态度吗?蒋平心里嘀咕了一声,觉得还是坦白的好。“昨儿上午,我去医院开中药,就和展昭撞一块了你别瞪我,是他撞得我。” “你说他在医院?” “是啊,他还给我留了电话,想要陪我公文箱。” “然后呢?” “没然后了啊。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他赔,就把电话号码给扔了。今天看见你才想起来,原来撞的竟是展昭。” 回到家里,白玉堂走进卧室,第一件事就是想给展昭打个电话,现在的他急切地想要听听他的声音。可拿出手机一看,又犹豫了。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这个时间他是不是已经睡了?会不会打扰他休息?他站在窗前扶着额头,来回踱步,拿不定主意。突然想起什么,跑出屋大喊一声:“四哥,展昭看上去怎么样?” “你小点声。”蒋平一捂耳朵。“什么怎么样?” “他看上去好不好?” “嗯”蒋平沉吟了一会儿道:“挺好的,比照片上还帅,就是有点瘦啊” “我不是问这个!”白玉堂急忙怒声打断:“我是问你他看上去气色怎么样?是不是生病了?”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4节 “没注意,看着挺正常的。” 白玉堂听了走回屋里,一头躺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思绪纷乱。他是不是病了?不然去医院干什么可听四哥那意思又好像没什么事儿。他越想越多,脑子里转来转去的全是展昭。时不时看看手机,又叹口气放下。突然想起白天里江冬的心不在焉,更觉焦虑不安。一夜里翻来覆去,脑子都没停闲。早晨爬起来眼圈有点黑,挨到八点一过实在忍不住了,给展昭拨了个电话。 电话铃响了三声还没人接,白玉堂心里开始打鼓,终于在第五声之后,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喂,你好。”展昭的声音沙哑,鼻音浓重,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味道。 “是我,吵醒你了?”白玉堂听到他的声音,一颗悬着的心稍稍稳了下来。 “白玉堂?”展昭似乎还没醒盹儿,迷迷糊糊又问了句。“几点了?你怎么这么早啊?” “没事儿。不吵你了,继续睡吧。”白玉堂笑笑。“我挂了。” “哦。” 放下电话,白玉堂心情大好,今天一定要去看看这只迷糊猫。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探病 江冬下班后,直接往家赶。一进门,看到老娘正在厨房里煎中药。 “妈,小昭好点没?”江东问。 “血刚止了,就是腿还疼,有点烧。”刘蓉看看锅里的药已经沸腾,将火捻小了些。“他醒着呢,你去陪他聊会儿。” “嗯。”江冬应了声,转身来到展昭卧室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展昭?” “表哥。”展昭背后垫着枕头,正倚在床头看书。听见江冬的声音,抬头冲他一笑。 江冬回以一笑,走过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好点没?” “好多了。”展昭将书合拢放在腿边。 “哥觉着昨儿给你看病那老头,心眼挺实诚的。” “嗯,韩大夫人特别好。每次去做血象检查,他都耐心给我解说,嘱咐我一大堆注意事项。” “昨天不知道情况,差点犯浑。”江冬想起昨天的事儿,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昨天下午和白玉堂告别后,他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临时病房里六个人,男女老少皆有,展昭正闭着眼躺在床上输血,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青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憔悴。江夜万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他。 “爸,医生怎么说?” “开了药,说这次先吃这个甲硝唑,云南白药留着,下次出血再用。”江夜万看了看床上的展昭,起身拉着儿子出了病房。“我让你妈先回去了,她在这呆着心里也难受。” “小昭的腿还疼不?” “疼,打了止疼针也不好使。检查也做的不少,腰椎磁共振,查血管、神经,还拍了片子,都没什么大事。你妈看他疼得厉害,想让医生在给他吃点止痛药,可医生不给开。” 江冬一听,心里又疼又急。人都要疼死了,止疼针不管用,连止痛药也不给。这特么的什么狗屁大夫。 “他这一天折腾得够呛,你进去看着,我去买点水。”江夜万对儿子说。 “我去吧。要不要稍点晚饭回来?” “不用,大夫说等输完血就能回家。我刚给你妈打了电话,让她晚上给小昭做点清淡的饭菜。” “那成,您坐着,我马上就回。” 买水回来走进病房,一个老大夫正低头和展昭说着什么。江冬快走两步,把水往床头小桌子上一撂,急声问道:“大夫,我表弟病成这样,怎么不让住院啊?” 展昭动了动身子,用没输液的那只手拉了拉他。“表哥”江冬扭了扭身子没敢太使劲儿,可展昭本来也没什么力气,一下就被他挣开了。 “就病人现在的情况来看,住院对他有弊无利。他晚上在这里躺着,不如好好回家休息。”老大夫见得家属多了,也不以为意,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今天没给他输太多血,就一袋400l。输血多,可能病人暂时会感觉好些,但对心脏的负担极其不利。建议你们也是,一次只输一袋血,宁可过半个月再来,也不要一连三天输一千二百毫升血。” 虽然没研究过医学,但江冬觉得老头说得头头是道,似乎分析得还挺合理的。 “大夫,他腿疼得厉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缓解?吃止痛药行不?”江冬问。 “各种解热止痛药都有一定的毒副作用,尤其对贫血病人。而且止痛药只治标不治本,能不吃尽量别吃。” “嗯,我记下了。”展昭说着挪动了一下身子,江冬赶紧过去扶他。 “小心走针。”大夫提醒了一句。“我给你加了小牛脾提取物注射液,可以提高免疫力。你现在牙龈出血,一定要多加注意,不要感染病毒。我开了几副中药,你回去先吃吃看效果如何。” “好,谢谢您了。”展昭答道。望着表弟煞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唇,江冬别过脸去不忍再看。这个病,太遭罪了。 “表哥表哥?” “啊!”被打断思绪的江冬回过神来,见展昭掀开被子,正艰难地移动着两条腿想要下床。“想要什么?我拿给你。” 展昭闷头笑。“马桶,拿得动么?” “臭小子,欠扁了是吧!”嘴上这么说,却哪舍得真打。站起来替展昭拽了拽披在肩头的外衣,架着他一步步挪向洗手间。 “腿还疼得狠?” “好些了。” 展昭刚从洗手间出来,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门铃声。 “小白啊,快进来。”是舅妈的声音。 “伯母,展昭在家么?” “我在。”展昭深吸一口气,抓紧门框的手直抖,腿也抖,连一步也迈不动。“表哥,你去我房里把药收好。”江冬刚要走,又听表弟在耳边低声说:“什么都别说。” 江冬正要说话,就见白玉堂迈着大步走过来,一把架起展昭。“你怎么了?”又扭头冲着江冬大吼一声:“他病成这样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自己都不愿意告诉你,我告诉你干嘛?”江冬被白玉堂的话一激,脑袋一热,嘴巴就没把门的了。说完立马后悔的不行,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展昭,赶紧扭身走了。 “我就是拉肚子,拉的腿软。这也要告诉你么?”展昭两腿直打弯,他真的有点拉肚子,自从早晨喝了大夫给开的中药以后,他这肚子就一直不对劲儿。“扶我去客厅坐会儿。” “你这样子,还逞什么能,回房吧。” 展昭估摸着江冬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咧嘴一笑,说了声:“好。” “吃坏肚子还是怎么了?”白玉堂看着展昭虚弱的样子一阵心疼。“这才几天没见,你看你把自己整成什么样儿了?” “太想念祖国的美食了,又赶上春节,我就开斋了。” “吃货,瞧瞧你那点出息!” “我正难受呢,你也不说安慰安慰我。” “看你下次还敢。” 两人以前就经常斗嘴,此时又是你说我一句,我还你一嘴。等走到展昭房门口时,正巧江冬走出来。扬了扬手里的杂志,江冬故作轻松地说:“我拿走看看。你们聊。”他简直不敢直眼看表弟,摸摸脑门遁了。 屋里,展昭的大床上,两人一左一右倚在床头坐着。白玉堂不时打量着展昭。四哥说的没错,展昭是好看的,比照片里还要俊朗帅气,即便此时面容苍白,衣衫松散,却仍是透出一种清新宁静的气息,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淡然与坚定,总能轻易地触动他的心弦。 “猫儿,你说过,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嗯。” “那下一次,别再瞒我。” “”展昭没有正面回答,眼神飘向窗外。“只是闹肚子,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几天就好了。” “明明前天还能自己跑医院,今天却连走路都成问题。你还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展昭这种无所谓的语气让白玉堂气愤难当。“你就不能多关心自己一下么。” 前天?去医院?难道展昭愣住了。“你你怎么知道?”他故作镇静地问道。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几个结拜哥哥么?” 展昭扭过头来,小心地看了一眼白玉堂,见他神情淡定坦然,并不像知道什么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记得。” “你去医院的时候,是不是撞着个人?”白玉堂嘴角挂着一丝坏笑看着展昭,展昭点点头。“那人是我四哥蒋平。” 展昭只觉眼前一黑,心里像突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不停地有东西在上面凿,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他的心脏。 白玉堂见展昭瞬间煞白了脸,吓得不轻,赶紧直起身,抓着他的胳膊急声问:“猫儿,怎么了?” “没事儿,肚子有点疼。”展昭说着,掩饰性地俯身捂住腹部,过了一会儿才直起身子,低声问:“你四哥怎么认得我?他怎么说的?” 白玉堂见展昭脸色好转,替他理了理身后的靠垫,又抽出自己的放到他背后,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他在我那看过你的照片,当时也没认出是你,后来见到我才想起来。他说你撞坏了他的公文箱,还非要赔他。” 展昭心里七上八下,如坐针毡。他试探着说:“我给他留了个电话号码,可他一直没有联络我。” “他怎么可能联络你。猫儿,你不会以为我四哥真的会找你赔箱子吧。”白玉堂看展昭冲他瞪了瞪眼,咧嘴一笑:“再说了,他当时根本就没认出是你,就把电话号码给扔了。” “扔了?”展昭反问。 “嗯,扔了。” 像是突然间来了精神,展昭笑逐颜开地说:“改天我去买个公文箱,你替我还给你四哥。” “我说你怎么这么执着啊,不就是一个箱子吗。”白玉堂无奈地望着展昭,真搞不懂这猫脑袋怎么长的,怎么什么事儿都那么认真。“那是我四哥,你如果真赔他,我这中间人的脸还哪搁啊,太见外了。” 见白玉堂抱怨,展昭忍住笑,像哄小孩一样摸了摸白玉堂的头:“说得也是哈,委屈你了。” “还知道委屈我?算你有点良心。” “我还得委屈你一下。” “什么事儿?” “肚子疼,扶我去趟厕所。”这次是真的肚子疼,拧着劲儿的痛。展昭半弯下腰,捂着肚子恨不得立马能跑进洗手间,可腿又使不上劲儿,不一会儿就疼出一头冷汗,难受得只想撞墙。等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人都快虚脱了。 白玉堂看了心疼得不行,赶紧架着他回房:“猫儿,咱再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了,昨天去过了。”展昭觉得眼都花了,可又怕白玉堂担心,强打精神冲他一笑:“都检查了,没事儿的。” 回到卧室,白玉堂见他精神萎靡,不忍再打扰他,劝他躺下,又替他盖好被子,转身走出房间。 “江冬,展昭到底怎么了?”白玉堂走到客厅,追问江冬。 “你自己不是看到了么?拉肚子。”江冬头也不抬,继续翻杂志。转念想想刚才差点说走嘴,又添了句:“可能前几天吃坏肚子了吧,去医院看了,没啥事儿。” “那你怎么没和我说一声?” “怪了!他自己都不说,我跟着起什么哄。”其实江冬确实觉得够怪的表弟是死活不愿意告诉白玉堂,想想也多少能理解,谁希望别人把自己当瓷娃娃一样供着。可白玉堂对表弟,他还真有点摸不着看不透。原来以为是有仇,现在看来,他对表弟的感情绝对比阶级兄弟之间的深厚友情还要更上一层楼。 “他有什么事儿都爱自己硬挺着,下次你告诉我一声。”见江冬好似没听见,白玉堂气急,朝着江冬小腿上踹了一脚:“听见没?!” “知道啦,白少!”夹心饼真特么不好做。一边吃眼刀子,一边还得忍受暴力攻击。江冬气得直咬牙,可又无法顶撞,只能忍气吞声。 白玉堂心里很矛盾,几次想推门进去看看展昭,又怕打扰他休息。晚饭刘蓉留他,他也没客气。要说这舅妈,对猫儿真是好,还特意给他单熬的粥。“伯母,我去吧。”白玉堂从刘蓉手里接过托盘,自动请愿去给展昭送饭。 “好。他要是睡着了,就喊他起来,让他吃了再睡。” “嗯。”白玉堂应了声,端着托盘走出餐厅来到展昭的卧室门口,敲敲门,没动静。他迟疑了一下,转动门锁,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展昭侧身背朝着房门躺着,没有动。昏暗的光线从对面的窗户中洒进来,照在他的身上,在他身后的被子上投下一层暗影。白玉堂放轻脚步走过去,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窗外的光线,展昭睡得并不安稳,似乎察觉到光线的变化,不安地皱了下眉头,却并未醒来。 看看睡梦中的展昭又看看手里托盘上冒着腾腾热气的香粥,白玉堂叹口气伸出手来轻轻推了推床上的人。“猫儿,先起来吃点东西,吃完再睡。” 展昭迷迷糊糊地推了推他的手,没睁眼。他这几天被折腾得够呛,身体困倦得不行。 “乖啊,听话。”白玉堂使出杀手锏。 “我不饿,我想睡觉。”展昭嘟囔了一声。 “哦,那我和你舅妈去说一声,就说” 还没说完,就听展昭一声长叹。“你是不是脑袋上长犄角了,怎么比恶魔还残忍。”揉揉眼不得不爬起来:“别人睡时莫叫醒,和你说多少次了。” “你别又和我说这是伟人说的,你以前喊我起床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了,下手那个狠。” 呆呆地坐了会,展昭才慢慢清醒过来。“我先去刷刷牙,嘴里不舒服。”白玉堂撂下盘子扶他。展昭突然想起什么,盯着白玉堂的脸看了半天。 “你干什么这么看我?” “我可告诉你,你敢给我往我舅母那打小报告,小心我揍你。” “行了,就你现在这样,消停会吧。”白玉堂真拿他没辙,就差喊他小祖宗了。“再说了,你揍得还少啊?!” “那还不是你欠揍。” “是吗?”白玉堂咧嘴一笑,贴近展昭的耳朵,吹了口气。 “滚远点。” “你都说我欠揍了,我还不干点欠揍的事儿,那我不是太亏了。”继续偷笑。 展昭被他说得无语,气得呼哧呼哧的。“白玉堂,你等着,等我有劲的” “我等着,猫儿。”白玉堂说完,哈哈大笑。 这辈子,我都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千千结 三日过后,展昭的腿疼终于缓解了,就是仍然低烧,拉肚子,泻得整个人浑身发软,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了。白玉堂天天登门拜访,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这天江冬一进家门,就跑进展昭的卧室。急于将自己的发现告诉表弟。“醒着呢” “嗯。”展昭明显没什么精神,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 “告诉你个事儿,我这两天上网查了查,没想到那个韩大夫还挺有名,他刚转来咱这边不久,以前在杭州桐君堂给人看病,现在除了在医院坐诊,每周六在瑞草堂也有定点门诊,而且还有自己的固定论坛。我上去发帖子问了下,他说最初给你开的这几幅中药主要就是用来排毒的,现在拉肚子是正常反应,过几天就好。”江冬越说越高兴,当他看到论坛上,那些曾经徘徊在生死线上的重症患者的经历,那些发自肺腑的鸣谢感言,他的内心也一阵激动澎湃,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哥觉着,咱这回说不定真碰上好大夫了。” “我也想跟着韩大夫继续治疗,试试中西医结合的法子。” 这些年来,展昭经历了许多,承受了太多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不论是精神上的折磨,还是肉体上的痛楚。但是让江冬感到无比欣慰的是,他始终没有放弃过。紧紧地握了握表弟的手,江冬觉得此时他能做的,便是默默地,在他最需要鼓励的时候给予他力量和支持。 “你歇着,有什么事情,拨我手机,我听见响就过来。” “谢谢你,表哥。” “又来了”江冬无奈地摇摇头,站起身走出卧室。 客厅里,刘蓉正一个人无聊地看着电视剧。江冬走进去挨着老妈坐下。“妈,下次再去抓药,您告诉药房把女贞子剔除,生地减一半。” 刘蓉皱着眉疑惑地看了看儿子。“你什么时候懂这些了?打哪瞎听来的?” “我去问的韩大夫,他说如果病人腹泻太频繁,就把这两味药改下。” “真的?” “妈,这么大事儿,我能和您打马虎眼么。我特意上网问的老头。” “那明儿一早我就去重新抓药。”刘蓉就看不得外甥受苦,看着展昭蜡黄的脸,她这心里就揪得慌。“小冬啊,我看小白这几天跑前跑后的,他对咱家小昭那真是没得说,你可得好好跟着人家干,别怠慢了人家。” “我知道。”江冬有点不耐烦,老妈又开始叨叨了。 “哎?小白今儿个怎么还没来?” “我说妈,人家也有正事儿,哪能天天来。再说了,他不来您还想他不成?” “你这死小子,这是怎么说话呢?”刘蓉伸手拧了儿子的耳朵一下,江冬一声痛呼。“你看看人家小白,多会说话,怎么到了你这,就这副德行。” “您是我妈,我当然不用像他那样拍您马屁了。”江冬回嘴。 “人家小白是你的上司,还用拍咱们的马屁?要拍也是你拍人家的马屁!” 江冬被说得没了词,想想母上说得,确实是真理啊。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白玉堂再次登门造访。 “白小子,怎么这么晚了还跑。”这几天白玉堂天天来,和老两口早就熟络了。 “我来看看展昭,他今天好点没?” “胃口好点了,就是人还是没什么精神。” “他睡了?” “还没有,在客厅呆着呢。”江夜万边走边低声说:“你等会儿和他说说,让他回房歇着。外边冷,你伯母怕他再着凉。” “行,等会儿我劝劝他。” “你们聊,我和你伯母下楼遛弯去。”江夜万拍拍白玉堂的胳膊,转身回房找老伴去了。 来到客厅,白玉堂往里一瞅,人就乐了。展昭裹得跟个五芳斋的大粽子似的,拥着被子窝在沙发上。 白玉堂走到沙发前,把展昭的被子紧了紧,挪出地方坐到他旁边。“你这又是整哪出呢?人不舒服还不老实呆着。” “我躺那么多天了,躺得骨头都要散了。”展昭整个身子缩在被子里,就露出个脑袋,显得有点孩子气。“这么晚了,你还跑来做什么。” “想你就来了。”白玉堂想都没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说出口了。 “下次别来了。”展昭低着头闷声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 “猫儿,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白玉堂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压抑。 “不是。” “那为什么?”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对你”展昭不知道该怎么说,可又不能不说。“这样对你不公平。” “我不要什么公平,我也不乞求什么。”白玉堂说着,眼神始终坚定地看着展昭。“我只希望你能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做不成爱人,我们还能当朋友、当兄弟。” 展昭始终低着头,眼睛里的湿润越聚越多,他拼命忍着不让它们滑落。他对自己说,病中的人总是脆弱的,自己也一样。可心里的酸楚却止也止不住。为什么对他这么好?这种好,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我知道以前我说的那些话你不爱听,你就当我没说过。我发誓,以后我再也不说混话,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是铁哥们。”白玉堂伸出手,隔着棉被将手搭在展昭的肩头。 如果真的能回到从前就好了,可是他已经回不去了啊展昭将头埋在被子上,头一次觉得面对白玉堂,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上千倍、万倍。 “猫儿,回房吧,这里冷。” 展昭在被子上蹭了蹭自己的眼睛,他最不愿的就是让白玉堂看到这样的他。“嗯。”他还能说些什么,面对这样的白玉堂他还有资格说些什么呢。 白玉堂扶着他回到卧室,展昭不躺也不靠,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中间。 “你怎么来的?”展昭问。 “开车。” “酒后驾车是违章行为。” “有那么大味?我只喝了两瓶啤酒。”白玉堂说着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哈了口气,然后闻了闻。“我怎么闻不出?” “都说老鼠的鼻子尖,原来是假的?” “馋猫的鼻子灵,这句绝没骗人。”白玉堂忍不住还口,看到展昭狠狠地甩过来一个白眼,咧开嘴笑弯了眼。“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今天我二哥从南方过来正式上任,哥几个给他洗尘接风,我赶着”白玉堂话到半截又咽了回去。“我和他们说晚上我还有事儿,半路就跑了。” 展昭看看白玉堂,低下头说:“等会儿让江冬送你,你喝了酒,这么晚了还是不要自己开车回去。” 猫儿,你这是在关心我么?虽然他说了他不乞求什么,但是听到展昭这么说,白玉堂的心里仍是无法抑制地涌起丝丝感动。“今天好点没?” “嗯,好多了。”前几天的腿疼,着实让他痛苦不堪,夜不能眠。现在除了身上还没什么力气,展昭觉得真是好太多了。 “猫儿,你不是说年后就去谈工作的事儿吗,现在有着落没?” 展昭抿着嘴叹了口气。“泡汤了。” 想起当初展昭提起这份工作时,眼神里闪烁的斗志昂扬和坚定的信心,如今却与它失之交臂,虽然他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但那份挫败与失落感,又岂能像他说得这般简单。“猫儿,工作的事儿慢慢来,别着急。”顿了顿,白玉堂提醒道:“或许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柳娴的提议。” “不了,我真不是那块料。我想自己做点什么,比如开个小型书店之类的。”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白玉堂一愣。 “也没,现在找工作不容易,我想不如自己鼓捣点什么。”坐久了,腿有点不得劲儿,展昭一下下揉捏着酸胀的肌肉。“这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好么?” “没有,就是你这脑袋瓜儿转得也太快了,整得我都懵了。”白玉堂见他裹在被子里动来动去,只觉可爱得不行,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躺会吧,别折腾了。” “不能再躺了。”展昭说着掀开被子挪下床。“我去倒杯水。” “我说小祖宗,你真是比三岁小孩儿还难哄。” “我就是渴了去倒杯水。什么祖宗、三岁的,你才三岁!” “行,我三岁,你两岁。”反正你比我小,我看你怎么着。白玉堂故意气展昭,可气完了还得顺毛。“你老实儿会,我去斟水,正好我也渴了。”说完也不等展昭反对,大步走出屋去。 展昭无奈,看着白玉堂的背影消失在门前,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塌下双肩,闭上眼长舒一口气,软绵绵地仰倒在床上。 “猫儿,水来了。”不一会儿白玉堂端了两杯水走进来。“哎?怎么躺下了?” 展昭慢慢悠悠爬起来嘟囔着说:“不是你说让我躺会儿的?我就撂倒了。” “得,反正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投降。” 接过杯子,展昭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一杯水立马见底了。 “你慢点喝,又没人和你抢。”白玉堂看他喝得急,直怕他呛着。“怎么跟到了上甘岭一样。”“渴啊我,今天喝好多水了,还是渴。”展昭擦擦嘴角。 白玉堂转念一想,展昭这几天身体不适,又一直拉肚子,导致身体水分大量流失,也难怪会渴成这样。“猫儿,明儿再去医院看看吧,这都好几天了,怎么也不见好?” “见好了,今天下午就去了一次洗手间。” “你生病时说的话,可信度几乎为零。以前你就这样,一生病总死扛着,不到最后关头决不去医院。” “你别冤枉我,这次我去了,还去了两次。” “是你舅妈非拽着你去的吧?” “我自告奋勇去的。” “就你?我信吗?瞎鬼吧。” “不信拉倒。”展昭撇了白玉堂一眼,把杯子往床头柜上一搁,拉了被子仰面咕咚往床上一躺。感觉左下方的被角被某人压在大腿之下,又狠命拉了拉。可惜这人就爱和他对着干,拽了半天,被子依然被压得死死的。“你给我起开点。”手拉不动,直接上脚踹。 “哎呦”白玉堂惨呼。“真踹啊你” “自找的!” “你也不看着点,踢错地方怎么办?那可是命根子” 话音刚落,一个枕头飞过来,正中白五爷脑门。 晚上过了十点半,江冬外出还没回来。白玉堂看时间不早,也不想在二老家讨扰太久,起身告辞。二老将他送至门口,展昭也披着外衣走到门厅。 “记得打车回去。”展昭说。 “不用,都过了两个多小时了,酒劲儿早没了。” “小白,晚上喝酒了?”刘蓉问了句。 “就喝了两瓶啤酒,不碍事。”白玉堂答道。 “打车回去!”展昭语气带着一丝不满和生气的味道。“不然下次别来了。” 江夜万不明白外甥怎么这么大的火气,赶紧打圆场。“白小子,还是打车吧,安全点。” 白玉堂看展昭皱着眉,气鼓鼓地扭脸不看他。知道他嘴上说得虽狠,其实心里是担心他,不由心也软了。“好,伯父。听您的,明晚我再过来取车。” “路上小心着点。” “知道了,您快回去吧,别送了。” 等到白玉堂出门下了楼,二老关上门,回头一看展昭还傻愣愣地站在门厅,肩上的衣服歪歪斜斜地往下滑,眼看就要落到地上,刘蓉紧走两步替外甥把衣服拉好。“小昭啊,天也晚了,回去睡吧。这才刚好点,别再着凉了。” “舅妈,睡之前能吃点东西么?饿了我。”展昭摸了摸胃部。 “真的?”刘蓉瞪大了眼睛看外甥,见他笑着点点头,只觉开心得不得了,忙道:“你进屋等着,舅妈这就给你弄吃的去。”这几天展昭一直没什么胃口,乍一听他说饿了,刘蓉还以为自己听走了耳。 看着舅妈忙碌的身影,想起舅父在医院里奔前走后,像个孩子般跟在医生后面不时询问,那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展昭一阵阵心酸。自从母亲去世后,二老对他更是疼爱有加,为了他的病,舅妈不知道哭过多少回,每当看到舅妈红红的眼圈和舅父焦急担忧的眼神,他的心里就像被破了个大窟窿般泊泊往下滴血,却无能为力。作为晚辈,他本应尽孝,让他们安心享受晚年的幸福和快乐,可是他却让他们操尽了心,费尽了力。在二老的心中,他这个外甥远远比他们自己还要重要。展昭扶着墙慢慢走回房,他现在只想快点好起来,为了自己,为了身边那些期待的眼神,还有他,他要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四哥 上 一大早,白玉堂打车来到公司,江冬比他来得早,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今儿完事儿以后记得等我一块走,我去你们家取车。” “晓得,一早出来时,我老爸就和我说了。” 脱下大衣挂到门边的衣架上,白玉堂走到桌前,在老板椅上坐了下来。“江冬,猫儿他”发觉不对马上改口:“展昭他爸在他升高中那年就出国了吧,他怎么没来投奔你父母?” 江冬抬起身子将折好的报纸放到桌子上,又坐回沙发上。“当时我爸妈连这边的学校都联系好了,可他自己不想来。展昭从小学习成绩就好,又不爱惹事儿,他爸对他更是一百个放心。所以也不勉强他,就这么一直呆在那边了。” “那怎么后来他爸突然又带他出国了呢?” 五指穿插在一起,江冬埋头摆弄起自己的手指头。“这我也不知道,我姑父那人行事,一向雷厉风行,他要真想带展昭走,估计我表弟也拧不过他。” 长叹一口气,白玉堂坐在椅子上左右轻晃着椅背,不再发问。 会议室里,陶鹏、梁亿古和白玉堂三人坐在长长的办公桌一角,正在商议着《值得》男二号选角一事。 “现在第二轮选角已经结束,三个候选人里我还是首推田品。”制片人陶鹏首先发表了意见。 梁亿古赞同地点了点头。“江导推荐的童宇节也可以考虑下,演技不错,网上呼声也挺高。就是简树这个角色比较内敛,和他一贯的风格以及走的戏路不太搭调。” “白少,你怎么看?”陶鹏扭头问白玉堂。 白玉堂漫不经心地转了一下手中的笔,对于这种选角的事情,他并不想参与过多,尤其是白氏下属公司接手的电影。“我没什么意见。” “对了,那天柳娴说在咖啡厅碰见你和你的一个朋友,她说你那朋友给她的感觉,和她想象中的简树非常契合,有意让他来试镜。”陶鹏见白玉堂露出不以为意的一笑,问道:“你那朋友怎么说?” 耸耸肩,摊开双手,白玉堂无奈地说道:“问过了,他不感兴趣。” “这可是多少人想抢都抢不到的角色啊,你朋友竟然不动心?”梁导也加入讨论。“我听柳娴说挺帅的一小伙儿,难道不是圈内的?” “不是。”白玉堂听见柳娴这种形容,不由一笑。“他刚从海外回来,正在找工作。” 陶鹏一听笑着扔下笔,翘着二郎腿往椅背上一靠。“这不正是说服他的好时机吗?你怎么跟他说的?” “提过两次,还给了他一本《值得》的实体书。”白玉堂答道。 梁亿古笑着晃了晃脑袋,觉得不可思议。“你这朋友和你关系挺近吧,试镜都不来就把你给驳了。这要换成别人,早乐得屁颠屁颠的了。” 白玉堂无奈又有些自嘲的一笑。这话虽然他不爱听,但事实却正如梁亿古所说。在这个圈子里,不论他走到哪里,身边总是不乏各种人士献殷勤,这种无时不刻不在被人追捧和奉承的感觉,时常令他厌恶烦躁但却无可奈何。他是白氏家族的二少爷,但他更是白玉堂。他一直希望人们能把他当做单独的个体来看,但有些事情永远无法如你所想,随你所愿。展昭无疑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在展昭的眼里,他从来都是那个自傲又自信的白玉堂,管你是什么少爷,什么明星。该瞪的时候他照瞪不误,该打的时候也没见他‘脚’下留情。而在展昭身边,他也从来都是那个最本性的白玉堂,各种恶习估计只有那家伙知道得最清楚。他无法形容,但是他对展昭的感情,早已不是简简单单一个“爱”字便能够囊括的。想起展昭,他总有种自豪的感觉。“他有他的打算,我不想勉强他。” “其实要我说,干脆让柳娴自己去说,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陶鹏说。 笑着轻哼了一下,白玉堂自信地说:“他不想做的事情,你们谁去说也没用。” “你这不成心吊人胃口呢么,你越这么说,我就越想见识见识你这朋友。”陶鹏较上劲儿了。“就这么着,明儿我就和柳娴说去。” 白玉堂笑着挑了挑眉。“随意。” 下午白玉堂和江冬一起回去取车,自然不忘上楼看看展昭。江东没按门铃,自己用钥匙开的门。两人进门时,展昭正扶着窗沿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和厨房内的江夜万闲聊。江夜万听见动静儿提着菜刀跑到门厅,一见是儿子和白玉堂,拽着围裙擦擦手打声招呼,又走回去继续忙活。展昭透过侧面的门,隐约见到两人走进来,笑着冲他们挥挥手。然后慢慢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今天他穿了件羊毛开衫,正是初一时递给白玉堂的那件,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让人看了有种心疼的感觉。他的气色明显比昨天好,最起码嘴唇不那么白了,眼睛里也透出了精神头儿,清亮清亮的,如碧波清潭,轻轻转动,漾起层层波光。 “哎?我妈呢?”江冬问。 “下楼买料酒去了。”展昭答道。 白玉堂来的次数多了,也没人把他当外人。江冬哦了一声,转身进了卧室。 “刚好点就跑出来折腾。”白玉堂脱了外套往沙发上一搭,在展昭旁边坐下。 展昭撇着眼看他,不耐地说:“你别叨咕了行不行?都快赶上我舅妈了。” “自己表现不好,还不准别人批评?!”白玉堂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霸道!” 装作没听见,展昭前倾身子抓了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然后踢掉脚上厚实的棉拖鞋,打开电视机,一腿蜷着一腿盘着窝在沙发上开始看节目。 白玉堂拿他没辙,无奈地叹了口气,闭上眼仰头靠在沙发椅背上,略显疲惫。 展昭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将视线转回到电视屏幕上,淡淡地说“累了就去我房间里躺会儿。”稍顿了下,又补充了句:“我好了,你就别总跑来跑去的了。” “就算你没病,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白玉堂张开眼,侧过脸盯着展昭的侧脸目不转睛地看,似要看进他的心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并没有说你不能来,只是你有工作要忙,又不像我这么清闲自在。” 展昭轻喃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起伏波动,却让白玉堂有一种想要扑过去狠狠抱住他的冲动。以前做起来那么自然的动作,现在却让他打起了退堂鼓。他甚至有些羡慕嫉妒起以前自己的心无杂念来。展昭是那么坦然,为什么自己动不动就要曲解他的意思呢?曾说过的不乞求什么,他真的做得到吗? 两人一时无语,电视机里的综艺节目不时传来哈哈笑声,却传不进两人的心里。 一阵门铃声打破了沉默。展昭刚穿上拖鞋,却见白玉堂比他快了好几倍,已经跑出去开门了,就连从卧室冲出来的江冬都比他慢了几步。江冬傻愣愣地望着展昭说:“这家伙,当家做主人了啊。”展昭冲着江冬撇了下嘴,颇有些无奈地扯出个笑来。 门一开,带进一股冷风,刘蓉回来了。“呦,小白来了啊。” “是,过来取车,就上来看看。”白玉堂笑着接过刘蓉手里的菜篮子走进厨房。 江夜万站在水池边刮鱼鳞,看见白玉堂走进来,爽朗地说道:“今儿做的都是家常菜,不用你帮忙,去屋里聊天吧。” “您瞧出我要偷师了啊。”白玉堂边说边打开灶台右上方的橱柜,拿出篮子里的料酒放上去。“蒜和姜我给您留外边?” “嗯,撂案台上吧,等会用。” 站在垃圾桶旁边,白玉堂开始剥蒜皮。江夜万看着他,心里暗暗赞许。要说这白小子可是个大明星,而且还是自己儿子的上司,可却从没见他摆过谱。尤其是知道小昭病了以后,来的那叫一个勤,就算是亲兄弟也未必能做到像他这般。“白小子,你和小昭认识几年了?” 白玉堂仰头算了下,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十年了啊” 江夜万长舒一口气,深有感慨地道:“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有个好哥们,是当兵的时候认识的。他后来转成志愿军留在当地了,我呆了三年就复员回来了。” “那您现在和他还有联络么?”白玉堂好奇地问。 “有。”江夜万开心地笑道:“那家伙命好,生了个双胞胎,下个月他二儿子结婚,我准备和你伯母一块过去给他道喜。” 白玉堂笑笑继续低头剥蒜,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他和展昭也都是成年人了,谈婚论嫁是早晚的事儿。若是有一天猫儿要结婚了,自己会向他道喜么? “白小子,你要剥多少头蒜啊?”江夜万喊。 “嗯?”白玉堂猛然回过神来,一看案板上已经堆了一小捧蒜瓣,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注意,剥多了。” “正好,等会让你伯母做点腊八醋。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去吧。”江夜万冲他摆摆手。“改天得闲,我好好教你几手。 “您可别忘了啊。”白玉堂笑笑,转身走出厨房。 朝厅里望了一眼,没人?白玉堂信步朝展昭卧室走去。房间的门没有关,展昭背对房门,端着肩,双手撑在床沿上愣愣地坐着。“在想什么?”白玉堂走上前,在他身边坐下。 展昭扭头看看他,一笑说:“没有。” “猫儿,和你说点事儿。” “什么事儿?” “柳娴想当面和你谈谈演戏的事儿。”白玉堂见展昭不答,理解地说道:“你不想见,明天我直接回绝她好了。” “别。”柳娴如此认真,他又怎能敷衍了事。“我还是见见她。” “猫儿,你不必勉强自己,我知道你不感兴趣。” “我只是想当面和她说清楚,并不是答应去演戏。”展昭扬起嘴角笑笑:“再说了,就算我真演,估计也没人看。” “谁说没人看,我看!”白玉堂笑着举起手,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等着看我笑话?!” 白玉堂一听,哈哈笑着倒在床上。“猫儿,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展昭斜眼撇了他一眼,道:“你打的什么算盘都写脸上了,还用得着我猜吗” “你也太没自信了,我那其实是鼓励你。”白玉堂侧过身望着展昭:“说真的,这次的角色真不错,我其实也是有点私心的。” “是吗?”展昭环抱双臂,依然不为所动。“那这次只能让你失望了。” “猫儿”白玉堂顿了顿喃声说道:“其实我要说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儿。”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5节 “嗯?”展昭疑惑地望着他。 “我一直想介绍我那几个哥哥给你认识,尤其是我四哥,我和他关系最近。下周二我和他约了一起打球,你也来吧。” 别过头,展昭低下头,额前的黑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好,我也想认识一下你四哥。上次撞到他,还没好好和他道歉。” “那就说定了,到时候我来接你。” 展昭看看白玉堂,笑着点了点头。“嗯。”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四哥 中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元宵之夜,滨海广场吸引了大量的人前来观看花灯。江冬和高月也在其中。 “高月,这边。”江冬拉着高月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最后走到五彩缤纷的孔雀灯前站定。江冬掏出手机,一手揽过高月,按动快门照了张合影。“等我给我表弟照几张花灯,咱就去唱台那边听歌去。” “多照几张。” “嗯。” 此时展昭正坐在厅里看电视,窗外忽然砰的一声响,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划出一条条美丽的轨迹。火树银花,如飞瀑泻银,流光溢彩,繁华千重。 茶几上的手机传来‘滴滴滴’的短信声,细小若微的声响在烟花的爆破声中几不可闻。展昭拿起手机看,一条来自白玉堂的未读消息,打开:“明年一起看烟花。”展昭笑笑,握紧手机走到窗前。抬起头,深蓝色的夜空中,烟火还在灿烂的盛开着,一朵一朵,鲜艳亮丽。展昭仰望着漫天的焰火流光,耀眼的光芒映入他晶莹剔透的瞳仁里,刹那间,似乎生命也被照亮。 烟花虽美,却有如昙花一现。这幅画卷,他将深深记住,连同那句话,一同刻在心里,化作永恒。 展昭的身体日渐好转,已经可以出门了。太阳足的时候,他会下楼在小区里走走。正月十五一过,天气不再酷寒,但树枝还没有发芽。他慢悠悠的走走停停,想起傍晚还要和白玉堂去见蒋平,没敢太耗神,溜达了不到半个钟头就折回家了。 江夜万正在厅里接电话,见到展昭进门,立马冲他招招手。“你爸打来的,你和他说两句。” 展昭点点头,接过电话。“爸,是我。” “小昭,工作的事情” “没成。”展昭打断了父亲的话。 “那就听爸爸一句话,回来吧。” “爸,我既然回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叹口气,展昭将声音尽量放得缓和。“您说过不再阻止我,您还记得吧。我知道您是担心我,为了我好,可是我不能这样活一辈子。所以今后,请您让我自己做主。” “你怎么这么倔?”展怀义一句话说不上来,紧紧握住电话,又气又担心。“如果你身体好,爸爸绝不会阻止你,可是” “您别说了,我都明白。我一定努力治疗,决不放弃。可是”展昭咬咬牙狠下心。“如果不能改变什么,您就当放我享受剩下的生活吧。” “你这是用话逼我吗?”展怀义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我不放,死都不放!” 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响,是父亲挂断了电话。嘟嘟嘟的忙音让展昭觉得一阵头晕,放下电话,他慢慢地坐到沙发上。为什么要这样?他扶住额头弯下身,痛苦得不能自己。他不想任何人再为他担忧难过,可这一次,自己竟对父亲说出那么残忍的话。他只不过想要自由地活一把,为什么就这么难? 江夜万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走出客厅。 下午四点来钟的时候,白玉堂开车来接展昭。两人临出门,刘蓉递给展昭一条围巾。“上次那条丢了吧。” “您眼神真尖。” 刘蓉被外甥说得一笑。“这条是舅妈自个织的,暖和,带着吧。” “嗯。”展昭接过围巾,戴在脖子上。 白玉堂扭头看看展昭。红黑色的宽条围巾配上深蓝色的大衣,很协调,衬得展昭一张俊脸也越发出众。不由由衷地夸道:“好看。” “小白也喜欢?”自己的儿子都不带,刘蓉一听有人喜欢,那心里真是美滋滋的。“赶明儿伯母给你也织一条。” “那麻烦您啦,就要和展昭这个一样的。” “成。过两天就织好。” 展昭看着白玉堂和舅妈两人一唱一和,始终微笑着不说话。和白玉堂走出大门后,才鄙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人。 “我记得你妈给你织的围巾你从来不带。” “她织的不好看。” “不好看你还扔给我?!” 白玉堂咧嘴偷笑。以前高中时,他妈一到冬天就给他织围巾,每次他都拿来扔给展昭,然后再抢了展昭买来的围巾带。想想以前自己确实霸道,赶紧装乖。“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小气,陈年旧事还提它干嘛?要不这样,晚上这顿我请,算赔礼行了吧。” “这次请你四哥,理应我掏。你的留下次,好好宰你顿大的。” “就你这样?”白玉堂仰起头,对着展昭上上下下一通打量。“不是我小瞧你,估计你连吃饭的地儿都点不出,还想宰我?” 展昭瞪他一眼没搭话,继续往前走。 白玉堂用胳膊肘碰碰展昭。“哎,这样就较真啦。”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突然停住脚,展昭捂着口鼻,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感冒了?” “没有,鼻子有点痒。”擦擦眼角,又揉了揉鼻子,展昭开口问道:“你四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以前学场景设计的,现在自己开了家公司,搞房屋设计和装修,他主要负责电脑绘图。以后你要是真开书店,让我四哥给你参谋一下。他脑子灵,对这些行情一摸就透。” 展昭暗叹一口气,无奈地笑笑:“八字还没一撇呢,到时候再说吧。” 到金玉大厦网球馆的时候不到五点,蒋平还没来。两人买了水,在大厅里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白玉堂本身就够引人注目的了,现在身边又多着个毫不逊色的清隽男子,引得众人不时朝他们这边看,瞅得展昭浑身别扭。 “当演员真不容易。”展昭有感而发。 “习惯了。”白玉堂轻松地笑笑。 展昭拿起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他挺佩服白玉堂的,也很羡慕他这种我行我素的性格。换做是他,估计这辈子也习惯不了。 “四哥,这呢。”正想着,白玉堂忽然站起来向门口招了招手。展昭赶紧放下矿泉水,也跟着站了起来。 再看到蒋平,少了点陌生感,却多了种戏剧性的感觉。 “我也甭介绍了,展昭,你就跟着我也喊他四哥吧。”白玉堂大大咧咧地说。 蒋平客套地说:“五弟,你也不问问展昭的意思。” 展昭倒是痛快,喊了声四哥,伸出手来。蒋平一愣,赶紧笑咪嘻嘻地回握了一下。 “到点了,进去吧。”白玉堂说。 三人来到封闭的网球馆内,里面很大,共有六块网球场地,吊顶上的白银灯将馆内照的如同白昼。他们定的是二号场地。三人走过去,在边上的长凳处停下。 “猫儿,你在这等下,我和四哥去换衣服。” “猫什么儿?”蒋平挠挠脖子,没听懂。展昭用余光撇了一眼白玉堂,低头干咳一声。 “走了四哥,换衣服去。” “展昭第一次来,你带他先去。”蒋平说着往长凳上一坐,将球拍和装着运动装的袋子撂在一边。 “今儿他就免了。咱俩打。” 蒋平心里嘀咕上了,这五弟平时挺聪明的,今儿这是犯得哪门子傻。我和你打个毛线啊?这不把展昭一个人撂这了么。 白玉堂看蒋平发愣,拽起他就想走。“别磨蹭了,咱可就定了一个小时。” 冲展昭点点头,蒋平抓起袋子和白玉堂往换衣间方向走去。走出一段距离后,蒋平估摸着展昭听不见他俩对话了,急忙凑到白玉堂身边问:“五弟,这这整得哪一出啊?就这么把展昭晾一边了?” “你放心,展昭不会介意。” “他不介意,我介意啊。”蒋平低声嚷嚷了一句。“本来这电灯泡角色就够难当的了,你还给整个这么高的瓦数,你就不怕你四哥烧断丝燃爆泡啊?” “四哥,你想哪去了?他病刚好,身上没劲儿。”蒋平夸张的说法令白玉堂笑不可支,忍不住逗弄两句:“他要是能打,哪有你份。” “我说今儿你怎么这么发善心呢,还非要和我打?”蒋平摸了摸嘴上的胡茬子,鄙夷地望了白玉堂一眼。 换好衣服,白玉堂扭头拍了拍蒋平的肩膀。“等会儿打完球,展昭请客,四哥赏个脸?” “我点地方?” “那是。” “那我可不客气啦,就草民餐厅了。” “四哥,你可够会点地儿的啊,等会儿我得问问展昭身上带够钱没有。” “他没带够钱不还有你呢,是吧。”蒋平得意地挑挑眉,让你损哥哥,有你好果子吃。 两人换好衣服回去场地的时候,一号场地上一对儿小情侣已经开打了。展昭坐在长凳上托着腮微侧着头正看得出神。白玉堂走到展昭旁边站定,用脚碰碰展昭的鞋。“我说,你再这样盯着人家看,小心那男的等会儿过来揍你。” 蒋四爷一听这话,脑袋上一排黑线。二话不说拎球拍就跑对面场地里去了。 展昭扭脸抬起头,毫不客气地甩了白玉堂一记白眼。“去打球吧你,省得在这妨碍我研究球技。” 白玉堂笑笑,转身跑进球场。他站在背对展昭的这一边,所以看不到展昭追逐他的视线。他向左,他的视线便跟着向左;他跳跃,他的心也随着飞跃腾空。白玉堂一下下挥舞着球拍,展昭握紧手,觉得自己的臂腕也充满了力量。砰砰的击球声,仿佛是被放大了的心跳,给他的生命灌输了活力。他突然想起生病时认识的那个男孩,在他转入隔离病房以前住在他隔壁的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孩。他不知道那男孩得的是什么病,只知道他从出生开始,两条腿便不能正常行走。男孩经常会拄着拐杖来和他聊天,还会给他看他照的照片。他无法形容当他看到那些照片时的感觉,满满铺开在白色床单上的全是一张张健康的腿,坐着的、站着的、躺着的;孩子的、成人的;男的、女的;全是腿,只有腿。他望着男孩天真的笑容,喉头象堵了一块大石头般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回予他同样的笑。他知道那是一种渴望,如同他现在渴望能跨入球场一样。但是他是幸运的,比那个男孩要幸运千万倍,因为他有过二十一个健康的年头。男孩的笑印在了他的心里,面对残酷无情的命运,一个男孩都能笑得那样坦然,他为什么不能?! 蒋平站在展昭对面那一侧,开始的时候,他完全投入了精力在打球,可慢慢地有一种视线在消无声息地吸引着他的目光。虽然不是望向他,但是他却能感受到那种专注和热烈。是的,热烈,蒋平想,他并没有用错词。那是展昭看向五弟,投在五弟身影上的视线。一出神的功夫他漏了一拍。擦擦额头的汗,蒋平小跑着捡起扔在滚动的球,冲白玉堂摇摇手,走到休息长椅旁,一屁股坐在展昭旁边。 “你去打会儿?”蒋平问。 “不了,你们打。”展昭笑着答。 “在医院可真赶巧了,我听五弟说你病刚好?” 心跳没来由的加快了起来,为了掩饰紧张,展昭错开了视线。“上次我一时着急,没看身后就” “没事儿,倒是你这身板,没磕着哪吧?” 还不等展昭回答,白玉堂蹲下身子抓了展昭的右手撸起袖子就往蒋平眼底下一放。“磕成这样了。” 蒋平还没看清楚,就见一片青紫从眼前一闪而过。展昭看似随意却暗带力道地抽回手,笑着放下袖口。“四哥,你别听他瞎说。” 当时在医院那一撞力道可不小,不然公文箱也不会被摔成那样。蒋平赶紧问了句:“没伤着骨头吧?” “没有。”展昭心里怦怦打鼓,可面上仍是温和的笑着。“就是害得四哥的公文箱报废了,真对不起。而且我不该扔下电话就跑。” “我说你们俩个都够蠢的。”白玉堂一句话成功地吸引了双重火力。蒋平和展昭一起齐刷刷地望向他,眼神里一致显露出“你才蠢”的意味。白玉堂不予理会,在展昭另一侧坐下,拿出毛巾擦擦汗,不紧不慢地说:“先说展昭你,留下电话也不怕人讹诈。这年头,能随便给陌生人留电话吗?记住了,以后别做这种傻事儿。再说你四哥,给你留的手机号码你当时都不确认一下,要是假的呢?要是骗子呢?本来不用陪我也得拽着让他陪。” 蒋平都听傻了,感叹道:“五弟,骗子见了你,估计得把脚一块举起来投降。” 展昭一听,扭头看白玉堂,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四哥 下 一场球打下来,白玉堂和蒋平两人后背的衣服都让汗水塌湿了。换了衣服,三人在休息大厅先歇息了半个钟头,然后一起向草民饭店进军。临上车前,展昭和蒋平一阵客气,都想把副驾驶的位置让给对方。最后白玉堂一音定锤,四哥坐副驾驶。上车后,白玉堂透过后视镜望望后座上的展昭,对方冲他露出个赞赏的笑。 草民餐厅的菜肴价格虽然出了名的贵,可是生意依然火爆。事先没预定,三人在入口处等了快一刻钟才等到空位。运动过后,白玉堂早就饿得不行了,菜单都没看就麻利的点了菜。展昭也随意地点了个,就剩下蒋四爷还在那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看。 “四哥,我都要饿扁了,你倒是快点啊。” “急什么?今天是请你还是请我?” 白玉堂被噎得说不出话,愤愤得只能咬牙。展昭看着他们哥俩儿斗嘴,轻笑不语。 点好菜后,不大一会儿,四菜一汤就全上齐了。 “你别说哈,上菜还真够快。不枉咱等了那么久。”蒋平赞了一句。 白玉堂不顾形象的一边吃一边嘟囔:“这么贵还有人排队等位的餐厅,本市就这一家,肯定是有它的长处的。” “哥哥这不可是头一次来嘛,哪像你见过这么多市面。” “展昭也头一次来,对吧”白玉堂扭头问展昭。 放下汤勺,展昭抬起头答:“嗯,第一次。” “听见没?四哥。我都没这好命,别说带我来这了,他回来都还没来得及请我,就被你给抢先了。” 蒋平听了差点没噎着。五弟向来口没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这不是还有展昭在么,怎么也要顾及下对方的感受啊。扭头看看展昭,却见其神情坦然,丝毫没有尴尬之意。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缘由。展昭只当他是白玉堂的四哥,却不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他们二人之间的某种特殊关联,这种微妙的感觉,就像是暗地里偷窥了别人内心的隐私一样,让蒋平觉得有点对不住展昭。赶紧找了个话题打岔:“巧了,今儿一桌都是清淡菜,五弟改口了?” “我这还不是为了照顾你们俩?” “四哥也忌口?”展昭问。 “胃口不好,没法子。想当年,就喜欢吃辣的,现在只能干看着别人吃啦。” “这你们俩可找到共同语言了。展昭也好这一口。不过前阵子闹肠胃炎,现在也不敢瞎吃了。”白玉堂一边盛汤一边看看两人说:“这叫同病相怜?” “享受美食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这种痛苦你是无法理解的。”蒋平叹道。展昭目光一暗,笑笑低下头。 一顿饭下来,主要都是白玉堂和蒋平在说话,展昭偶尔说上两句。他已经习惯了这两兄弟之间的相处模式,就算他不说话,也不会有冷场的时候。 饭后,展昭起身去结账,白玉堂一把拉住他。“我和你一块去。” “不用。” “我怕你钱不够,到时候多丢人啊。”白玉堂挑挑眉,一脸坏笑。 展昭也不介意,笑着捣他肩头一拳,转身去前台了。 “老五,你和展昭现在到底?”蒋平问。 “只是朋友。”白玉堂打断蒋平。 “他为什么出国,你就没问问?” “他出国肯定有他的原因,他不想说,我问又有何用。他回来以后也没告诉我,如果不是碰巧遇到,我想他根本不愿再看到我。”白玉堂叹口气:“其实他为什么出国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是无法忍受他的突然消失,一个字都没留下,人就不见了。” 蒋平不知该如何安慰白玉堂,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五弟的肩头。 “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对他也够残忍的。我嘴上虽说只是朋友,但谁都清楚那是骗鬼的。明知道他对我不可能有什么,还这么一厢情愿的对他。”扭头看看展昭等在柜台前的背影,白玉堂无奈地说:“其实是我在逼他。” “就算你逼他,展昭也有自己的意愿。他要不想和你说话,不想和你见面,今儿也没必要和你出来,更别说见我这个四哥。要我看,他还是挺重视你这个朋友的。” “四哥,你真这么觉得?” “是,没和你打哈哈。”蒋平看白玉堂眼里直冒光,忍不住提醒他。“你别穷高兴,自己刚不是说了,只是朋友!” “四哥,你就不能改改你这劣根性?给块糖就好了,非要扔什么炸弹!” 蒋平嘿嘿一笑,夹了一口脆皮豆腐,故意吧唧着嘴,吃得那叫一个香。白玉堂看得鼻孔冒烟,恨不得能在那豆腐里放个石子进去。 饭后,三人一起出了餐厅。站在便道牙子上蒋平掏出烟递给两人,白玉堂接了,展昭摆摆手。 “我不会抽。”“他不抽烟。”展昭和白玉堂一起说道。 “展昭,我听老五说你想开个书店?” “是有这打算。” “刚好我给人装修过书吧,改天找点图纸和资料,你看看。” “谢谢四哥。”展昭笑着道谢,又有点疑惑。“书吧和书店有什么不同么?” “这几年新时兴的。比一般书店顾客面要广、要杂,装修也比较人性化。而且多数都带吧台,可以顺便出售咖啡和饮料。你要是想开个小型的书店,不如弄个书吧。以前我装修的那个书吧,才30多平米,生意还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蒋平说着从衣兜里掏出名片盒,拿出张名片递给展昭。“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别客气。” “好。”展昭双手接过名片。 “四哥,把你电话给我。”白玉堂对蒋平说。“你也留个展昭号码,回头好联络。” 蒋平掏出手机递给白玉堂,白玉堂快速的按了几个键,拨出。展昭的手机刚响,白玉堂就挂断了。“好了。” “行了,天不早了,明儿还要加班,我就先撤了。”蒋平说。 “不送。”白玉堂一点不客气。 蒋平撇了白玉堂一眼,顺手拦下一辆出租上了车。白玉堂和展昭二人目送车子开远了,才慢慢向停车场走去。 “猫儿,你在国外也开车吧。” “没有。” 白玉堂不可置信的看看展昭。“那边二手车那么便宜,而且离了车寸步难行,你就没整一辆开开?” “我住校。用不着车。”展昭笑着说。 “那你还会开么?” “当然会。” 白玉堂和展昭是高三毕业暑期一起学的开车。当时报名的人超级多,只有大货班还有空余名额。炎炎夏日,两人坐在大货车的后车斗里,忍耐着高温的烘烤,听着教练用滑稽的口音训斥同期车友,笑得乐不可支。 “那等会儿你来开车,我享受享受。”白玉堂将燃到尽头的香烟掐灭,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箱内。 “还是算了,那么久没碰,手生了。” “碰碰不就熟了。” “就你这脾气,还是免了。我可受不了你的‘伶牙俐齿’。” “我有你说得这么‘厉害’么?” 展昭没回答,将围巾向上拉拉,连嘴巴也一起捂上了。白玉堂扭头看看他,微微一笑,突然拉起展昭就往前跑。“喂”展昭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急忙跟紧了一起快跑起来。 露天停车场上空旷无人,只有几盏昏暗的街灯,在寒风瑟瑟中发着淡黄色的光。两人一前一后奔跑的脚步声和那因跑步而形成的喘气,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和突兀。车停的不远,不一会儿就跑到了。白玉堂松开手,望着倚在车侧的展昭说:“不冷了吧。” 很久没有这样奔跑过的展昭,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耳边似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平复了一下呼吸,展昭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大晚上的,你又抽风。” 这就是展昭,稍微有些暧昧的问题,他总是轻巧地躲过去,从不正面回答。白玉堂望着吐息仍有些不稳的展昭,真是恨极了又爱透了这样的他。走到另一侧,掏出钥匙打开车门,白玉堂往车上一趴。“展总,上车吧。用不用小的给您开门?” 展昭一听立马站直身体,麻利的打开车门上了车。白玉堂趴在车上闷头笑了好一阵,等展昭坐稳了,才慢悠悠地躬身钻进车内。 旋转钥匙,发动马达,白玉堂笑嘻嘻地对着展昭说道:“您坐稳了,咱这就出发。”展昭倚在车座上,正视前方目不斜视,瞅都懒得瞅他一眼。 车子在空旷的街头行驶,窗外霓虹点点,高楼大厦、树木围栏从眼前飞速划过。 “猫儿,上次给你的书,看了没?” “还没,被我表哥拿走了。” 白玉堂一咬牙,这死江冬,怎么竟和他对着干。“他拿去干嘛?” “他说这书很火,借去看看。”展昭见白玉堂不痛快,也觉得有点抱歉,毕竟那是白玉堂送给他的礼物。“他看完了,我就要回来。” “算了,反正你也不准备出演。以后有时间再看也一样。柳娴这几天忙着赶稿,我和她约好了后天上午十点在木贯碰面,到时候你直接过来。” “好。”展昭点点头。“对了,我想买个手提电脑,什么牌子的好?” “别买了,我正想把我那个老的换掉,你要是不介意,就拿走用。”展昭没说话,白玉堂怕他多想赶紧解释:“我那手提用了两年多了,早有心换了,扔了也是可惜。你又这么喜欢怀旧,收了当老古董吧,和你那手机正好配套。”才一说完,也不等展昭回话,白玉堂自个先哈哈乐了。 展昭撇他一眼道:“老古董怎么了?你拿来,我收了。” “明儿我就给你送过来。” “我不急,等你买到新的再说。” “那好,明儿中午我就去买。” “我说了不急” “你不急,我急。” 展昭已经无语望天了,这白玉堂真是想起什么是什么。四年多了,还是一点没变。 “不然明天中午我来接你,你跟我一块去?” “我不懂行。” “没事儿,我挑品牌型号,你帮我参谋参谋外观就好。”白玉堂看展昭有点动摇,赶紧添油加醋:“你收个古董,也得出点资金不是,我就让你给我出点意见。”白玉堂说着,对着展昭伸出左手,拇指和食指慢慢靠拢,只留下个小细缝。“就这么一丁点意见,划算吧。” 啪的一下拍在白玉堂的手背上,展昭被白玉堂的孩子气搞得哭笑不得:“你老实点,好好开车。” “是,展总。” 这一喊,展昭也忍不住乐了。“看你演的角色都挺正儿八经的,怎么就没学着点?” “猫儿,你看过我演的剧?” “嗯,无聊打发时间的时候看过。” “我演的怎么样?” “马马虎虎。” “真的?”白玉堂显得有些沮丧。 “不过我舅妈看得挺带劲儿的。” “喂,你这样说,我很伤心啊!”白玉堂认真地说。 展昭撇过头,手肘杵在玻璃窗沿上看向街道:“你好好演戏就好了,只要尽力了,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再说我也不是专业影评人士,有些角色,我还是挺喜欢的。” “哪些角色?” “《掌声》里的汪小涵,《无所事事》里面的丰玉高,还有《凌迟》里面的关晓伟。嗯就这几个吧。” 车窗外霓虹灯忽明忽暗的闪过,朦朦胧胧地照射在展昭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美。白玉堂不时转过头望望他,恨不得这条路永无尽头,就这样跟着他一直开到老,直至青鬓华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父亲 上 第二天中午,白玉堂带着手提来找展昭。一进门,看刘蓉正端了一盆热腾腾的汤出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小白啊,一块吃。” 白玉堂笑着答了声好,扭头对展昭说:“昨回家给你重装的系统,盘什么的都在包儿里面了。” “谢啦。”展昭接过手提背包。“你下午还回公司么?” “嗯,二点半之前得赶回去。” “那咱吃完就走。”展昭说完走进卧室放下手提,然后到洗漱间洗手。 坐在餐桌前,白玉堂看着桌上竹盘里的面点说:“这个叫糖三角吧?” “小昭小时候可爱吃这个。”刘蓉答。 “这是我舅妈自己做的,比外面的好吃多了。”展昭走进来坐下,拿了两个,然后递给白玉堂一个。“尝尝?” 白玉堂接过来,咬了一口。“嗯,好吃。”然后对着刘蓉咧嘴一笑:“您别笑话,以前我还真没吃过这个。” “花生和红糖馅的,多吃几个,对身体好。”说着在展昭的小碟里又放了个。 展昭看看舅妈,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好。” 吃过饭,刘蓉嘱咐两人先消化消化再出门。趁着这会儿时间,白玉堂正好显摆一下他的‘旧’手提。 展昭看白玉堂用的那么顺溜,用胳膊肘捣了下白玉堂。“让我试试。” 扭头一笑,白玉堂将桌上的手提移到展昭面前。展昭的食指在触摸板上轻轻滑动,看着鼠标随着他的动作而左右移动,不禁露出新奇的神色。 “你没用过手提?”白玉堂看着他生疏而略显笨拙的动作,忍不住发问。 “我爸不让我用。”展昭盯着屏幕下意识地答道。 “你爸还管你这个?” “嗯?”展昭扭头,这才发觉刚才在不知不觉中说跑了嘴。“我爸勤俭惯了,反正学校里有机房,一样。” 白玉堂忽地想起展昭的古董手机,不由发笑。“要说勤俭这点,你可够随你老爸的。” 关掉手提,展昭起身从衣橱里拿了件大衣。“走吧,不然等会儿你来不及回公司了。”见白玉堂转身出屋,展昭快速从抽屉里拿出个药瓶,倒了两颗药片扔进嘴里。 走进客厅拿了外套,白玉堂转身朝着透明玻璃窗咚咚敲了两下。另一侧的展昭正在仰头喝水,听见动劲儿扭头朝他看看,咕咚咕咚又喝了两口,然后放下杯子,擦擦嘴角走出厨房。 两人知会了刘蓉一声,一起走出家门。 到了电脑商城停车场,白玉堂泊好车,扭头看看副驾驶席上的展昭,对方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看窗外,展昭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到了?” “嗯。”白玉堂答道。“醒盹了?” 展昭伸了个懒腰,愣神坐了一会儿。突然挺直腰杆,精神大振,说道:“开路。”哐地一下打开车门钻下车去。白玉堂笑笑摇头,跟着走下车。 白玉堂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带着展昭直接上了三楼,来到一家联想专卖店。刚过中午,人不多,两人才一进店门,就有一人迎了过来。 “等你半天了,刚哥们儿叫我去吃饭,我都给推了。”走过来打招呼的是个年轻小伙子,个头挺高,剃了个平头,看上去清爽精神。 “丁游,我大学同学。这是展昭。”白玉堂给二人介绍,丁游和展昭互握了下手。 “昨儿跟你说的,想买个手提,给我推荐个好点的型号。” “打不打游戏?”丁游问。 “不打。主要就是为了出差带着方便。” “那你看看这款,和你以前那款差不多,配置稍微好点。”丁游带着两人往前走了走,在第二排手提展柜前停了下来。“一万出点头,也挺实惠。主要是速度快,性能也不错。” 白玉堂看看旁边贴纸上写的配置,扭头问问展昭:“猫儿,你觉得这款怎么样?” “看着挺轻巧的。”展昭答。 “这款和东芝最新款的超薄本相差不多,东芝那个更轻点,你也可以考虑看看。”丁游推荐道。 “不用。咱支持国产,就这款了。” 丁游瞪大眼睛道:“你这决定也太快了吧,不再看看别的?” “在网上看的时候就相中这款了。就它了。”白玉堂拿起旁边的小册子看了看,然后翻到外型那页,凑近展昭给他看:“哪个好看?” 展昭看了看,颜色还挺多。有红、金、蓝、银、棕五种。想了想说:“银色。” “我觉得蓝的好看。” “那就蓝色。” “你不是最喜欢蓝色的吗?” 丁游听着忍不住插上一句。“展昭眼光不错,这款银色设计的不错,大气又时尚,比蓝色的更适合你。” 白玉堂不死心,将小册子又往展昭眼前递去:“再看看,哪个好看?” “银色。”展昭说着一笑。“还是你自己选吧。” “那就银色的。丁游,就银色的了。” “好。你们俩先随便看看,我去给你拿机子。” 白玉堂看丁游转身走远,凑到展昭耳边轻声说:“其实我也喜欢银色的。” 展昭笑笑不语,转身向右侧的手机专柜走去。 下午回到家,展昭将新买来的鼠标插在手提上,打开机子,开始浏览网页。打开韩大夫的论坛网址,看到注册页面最上方,一段加粗的黑体字: 关爱论坛是为了给韩医生和病友间提供交流的网络平台,为了方便解答问题,我们建议大家采用实名注册。 展昭想了想,从床头柜上拿出手机,给江冬发了个短信。不一会儿,江冬就打过来了。 “是我。” “嗯,看到我发的短信了?” “嗯,看到了。上次我就随便注册了个id,咨询的时候我写了你的名字,韩大夫记得你。不过他说最好回头注册个实名账号。” “好,知道了。” “那我先撂了。” “嗯,谢啦。你去忙吧。” 展昭放下电话,双臂环抱在胸,盯着电脑屏幕那段话呆呆看了半天,最后在下面的注册id一栏打上‘展昭’二字。舒口气,展昭自嘲地笑笑。这世上叫展昭的又不只有他一人,紧张什么!再说了,他又不是什么名人,难道那家伙还会搜索他的名字不成。移动鼠标,展昭继续填写空栏项,提交,注册成功。 论坛上大部分都是咨询帖和感谢帖。韩大夫不仅将电话号码留给病患,甚至在家中也免费坐诊开药。看着那一行行感动的话语,展昭深觉触动。关上电脑,他转了转有些酸痛的脖颈,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会,然后换了睡衣爬上床。 慢慢来,总会好的。他想着,慢慢沉入梦乡。 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大学时,正在山里集训,白玉堂不知怎么突然跑来找他。而自己竟然没跟教练和同学打招呼,就随着白玉堂一起下了山。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熟悉的大街上,四处一看,正是家乡。白玉堂小跑着过了马路,站在对面向他招手。展昭望着他,却迈不动脚步。他开始心慌起来,朝着对面喊:“我的腿”可对面的人却像听不到他的声音,一直在对他微笑,向他摆手。他艰难地迈开步子,却被自己绊倒在路中央。两条腿像不是他的一样贴在地面上,什么都感觉不到。耳边响起刺耳的喇叭声,他腾地扭头,一辆货车急速向他碾压过来 展昭腾地睁开双眼醒了过来,静静躺了一会儿。然后蜷起右腿,用手掐了掐。梦里的感觉太过真实,如同身临其境。那般焦虑沉重的感觉,直接浸入到现实中来。他以前也曾梦到过无法行走,但是这一次,真切得感同身受。 柳娴望着展昭推门而出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陶鹏啊陶鹏,我是该感谢你还是该憎恨你。”如果没有这次机会,她只是觉得遗憾,可是当她和展昭面对面谈话以后,对方的气质和言谈举止,无一不让她欣赏,心中自然而然便生出一种简树一角非他莫属的强烈感觉。但事与愿违,柳娴费尽了唇舌,展昭却依旧不为所动。虽然他口气委婉,但拒绝的态度坚定彻底,令她不得不接受事实。“处事温和不一定等于中庸,语言温和也不代表没有个性,而外表温和更不见得没有傲骨。”柳娴收回视线,托着腮,望着长长的会议桌出神。或许展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吧 “谈得怎么样?”陶鹏推门而进,打断了柳娴的思绪。 柳娴撇着嘴,摇了摇头。 “不行我去说说?” “没戏了。”柳娴说着,拍了拍桌子上的书:“他但凡有一丝兴趣,也会看看这本书。” 陶鹏坐了下来,有些诧异地望了望柳娴。“白少说送过他一本啊。” “他完全没看。我问他对简树一角感觉如何,他竟然说不知道简树是谁。”柳娴的语气中明显有种受伤的味道,陶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你呀,真该看看他当时的表情。” “什么表情?”陶鹏问。 “谦逊儒雅,但绝对能让你郁闷到死的表情。”柳娴想起当时的情景,现在却只剩下笑了。“虽然不甘心,但总不能强人所愿。看来只能让田品上了。” 既然作者本人都放弃了,陶鹏也觉得没有必要再坚持。默默点了点头,予以支持。 和柳娴谈完后,展昭走出会议室,白玉堂正在外面等他。展昭左右望望,见江冬不在,稍稍放下心来。 “看什么呢?”白玉堂问。 “没,我表哥不在?” “明天要去外市录制个综艺节目,他在安排行程上的事儿。” “那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柳娴这边谈完了?” “完了。” “那好,今天事情多,我就不留你了。” “嗯,祝你一切顺利。”展昭和白玉堂告别后,匆匆离开木贯。幸好没有撞见江冬,不然被他知道,又要凭添担忧。 展昭笑笑,顺着马路向前走。前面不远处有个公交站牌,侧面贴了整幅的广告,黄色的,看上去特别显眼。他走过去站在路线指南前挨个看,可上面的路名,他一个都不认识。放弃坐公车回家的打算,他走到马路对过的报刊亭,买了几份报纸和商机杂志,然后拦了辆出租,打道回府。路上堵车,原本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开了一个半小时多才到家。展昭在小区后门下了车,散着步走回家。 爬上三楼的时候,展昭有点喘,歇息了一会儿才按下门铃。开门的是舅妈刘蓉。 “小昭,你可回来了。”刘蓉急火火地说道。 “舅妈,出什么事儿了?” “你爸回来了。” 展昭一听,不由皱紧了眉头。他并不是不想见到父亲,只是这一次他们二人要面对的问题太多,一时间心乱如麻,只好硬着头皮走向客厅。一声爸爸还没来得及叫出口,就见展怀义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吼道:“出去这么长时间,你跑哪儿去了?” 展昭低下头,慢慢走到茶几旁,将手里的塑料袋一放。“我去买报纸和杂志。” “买个报纸用得着那么长时间?” 旁边的江夜万一看情形不对,赶紧拉着展怀义坐下。“孩子刚进家门,你让他先去换个衣服。”说着赶紧冲展昭使了个颜色。 没想到才一见面,父亲就这么大火气。展昭心里也不好受,煞白着脸默默转身走进自己房间。 “怀义,你这是何苦呢?你以为这是在部队的时候啊,一发话,手下的人就得都听你的?”江夜万看着妹夫叹口气。“小昭这么大了,也有他的自尊心,你这么吼他,他心里也憋屈不是。” “就他那身体,还自己出门乱晃,我真”展怀义说不下去了。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6节 刘蓉一听,鼻子一酸,眼眶立马湿了。当年展昭的母亲,自己的好姐妹,下班的路上出了车祸,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此时展怀义虽然没把话说完,但是那种担忧和害怕,刘蓉又岂能听不出。为了不再添乱,她赶紧端起茶壶去厨房,佯装加水。然后把做好的菜,又放进锅里热了一遍。再怎么闹别扭,人也总要吃饭。 这估计是近日来展昭吃的最难熬的一顿饭了。他一点没有动筷子的欲望,却又不能不吃,几次将食物放在嘴边,强迫自己咀嚼,可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食不下咽,吃了没两口,就再也吃不动了。展怀义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却仍倔着脾气不发一言。一顿饭下来,爷俩两人都没吃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父亲 中 展昭坐在床前,望着八角窗窗台上的白瓷杯,愣愣出神。刘蓉几次从他房门口路过,看到他一动不动像个雕塑般挺直又削瘦的背影,心里象针扎一样难受。当年,她与江夜万一家住一个院儿,整条胡同里她和江夜万的妹妹江菡珊的关系最好,每天上下学两人都要一起走。如今那座陈旧的大院早已片瓦不留,却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停留在时光深处。那里记载了她的青春,友情、爱情与亲情,一切都是那般美好。结婚后,她相夫教子,江菡珊时常回娘家,姑嫂间感情甚笃,情同姊妹。后来展怀义被调到南方军区,江菡珊跟着丈夫随军乔迁。刘蓉还记得江菡珊抱着孩子与她道别的时候,小外甥不知道两个大人为什么哭,乖乖地窝在母亲的怀里,手里捧着个苹果,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不时看看她,又看看母亲。展昭小时候在大院里跟着外婆的时间比跟着父母在军区里还要久,她这个舅母就像半个妈一样看着他一天天长大。记得有一次出远门,小外甥拉着她问她去哪。她摸摸外甥的头说舅妈去看个亲戚,过阵子就回来。小外甥眨巴眨巴眼又问,过阵子是多久。她说,舅妈说的这个过阵子啊,是你一天数一根手指头,等你把两只手的手指头都数完的时候,舅妈就回来了。小外甥一听歪头琢磨了会儿,然后蹬蹬跑了。过不一会儿又跑回来,手里拿着几个的钢镚儿,拽着她衣角说,这是以前外婆给他的,现在给舅妈当路费,这样他数完一个手的手指头,舅妈就能回来了。她一听,蹲下身子,一把将小外甥抱起来,可着劲儿亲他的小脸。长大些以后,外人都说展昭的脾气随他爸展怀义,可刘蓉知道,展昭骨子里的那股韧劲儿,和江菡珊一模一样。江菡珊过世那一年,展昭不满十三岁。接到电报后,她和江夜万闻讯而至,头一次见到妹夫这般失魂落魄,整日倒在床上,萎靡不振,仿佛灵魂也随着江菡珊一起去了。反倒是展昭,安静地带着他们到灵堂祭拜,然后又跑出去买饭,回来后便一言不发,默默地陪在父亲身前。当时他和老伴只顾着安慰展怀义,却忽略了展昭这孩子。直到有次刘蓉去阳台上晒衣服,无意中撞见蹲在角落里的外甥,那顺着脸颊一行行滑下的眼泪,刘蓉这辈子也忘不了。再怎样坚强,他也还只是个孩子啊。现在外甥已经长得比她都高了,可在她心里,展昭还是那个即可人爱又可人疼的孩子。 刘蓉想着,眼眶一热,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表情,静静地走到展昭的身旁,递给他一杯温水。“小昭啊,吃药吧。” 展昭抬头说了声谢谢舅妈,然后接过水,从抽屉里拿出药,合着水仰头喝下。 “你爸爸大老远回来一次不容易,他在部队里当官当惯了,脾气冲说话直,其实心里是担心你。你自己身体刚好点,别和你爸置气了,啊?” “嗯。”展昭低头嗯了声,安慰舅妈说:“您放心,我明白。” 刘蓉正想再和外甥说两句,一抬眼看到展怀义朝屋里走来,叹口气拍了拍外甥的肩头,随后退出去轻轻掩上房门。 看着儿子落寞的身影,展怀义心里也不是滋味。走过去在儿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尽量将声音放柔和了些:“小昭,跟爸爸回去吧。你身体还没好,回来又能做些什么?” “爸,您和johnson大夫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展昭慢慢抬起头,直视着父亲的双眼坚定地说:“我不会再回去了。” 展怀义心头一跳,似乎被儿子看穿了心思,急忙掩饰道:“你回去以后,咱换个医院,不去以前那家了。”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展昭觉得胸闷得难受,咽了口唾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能恢复到现在这样,已经是奇迹了。就算换再多家医院,找再多个医生,也不可能” “我不许你这么说。”展怀义打断了儿子的话。“只要能坚持,早晚有一天能治好。到时候你要做什么,爸爸都不拦你。” 展昭闭上眼,一句话也说不出。四年了,为了他的病,父亲奔走了多少家医院,最后才找到血液病权威johnson大夫,当时他已经在隔离病房住了二年有余,病情却时常反复,后来经过johnson大夫的治疗,才得以缓解,从每周输血,坚持到二十二天输一次血,最终走出了医院的大门。父亲和johnson大夫在病房外的那一番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他的病在世界医学界被称为‘软癌’,至今仍没有治疗的特效药,治愈的可能性可说微乎其微。十年?二十年?或许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了。其实他早就预感到了,可是父亲却始终不愿面对这个事实。为了将感染和危险系数降至最低,他甚至不惜将自己再送回隔离病房。一想起夜半醒来,他将再次孤独地面对那一片片惨白的墙壁和被单,他的心口便像压了块大石头一般喘不过气来。睁开眼,他腾地一下站起身,仿佛这样便能逃离那一片将要淹没他的白。“我不回去。”一句话刚出口,却又猛地跌坐回床上。 “这次由不得你,我已经定了后天的机票,你不回去也得跟我回去。”展怀义愤怒的声音,像无情的锤子一下下敲打在展昭的心脏上。 “您明明说过不再阻止我。”随着剧烈的喘息,展昭的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他微皱着眉头,眼眶灼热,视线已模糊一片。 展怀义也来了脾气,完全没有注意到儿子的不对劲儿。“上一次我放你回来就是个错误,这一次你恨我也好,骂我也好,我捆也要把你捆回去。” “我不”展昭一句话没说完,站起来就想往外跑,可腿下一软,晃悠悠就往下倒。展怀义心里一惊,站起来拽他胳膊,可儿子还是软趴趴朝地上滑去。他赶紧蹲下身子去扶,却见展昭脸色煞白,闭着眼捂着嘴,不停地喘。 “你别吓爸爸。”展怀义也害怕了。 展昭一头冷汗,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此时他心悸得喘不上气来,胃里有如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狂吐起来。 外面的刘蓉心慌得不得了,听着里面展怀义失控地对着儿子怒吼,那嗓门大得估计隔壁邻居都能听得真真的,就算老伴不冲她摇头,她也不敢进去阻拦。这时一听动静儿不对,赶紧过来开门。这一看,刘蓉一颗心突得提到了嗓子眼,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外甥那样子,似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拳头握得她掰都掰不开,只能一下下给他顺着后背。“老江,快过来帮忙。” 展昭虽然难受,可身体上的痛苦又怎及他心里的半分?或许父亲是对的,即便回来了,他又能做些什么?这个样子,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父亲叫嚣、理论?还有舅妈舅父,定是又被自己吓着了。每次他想好好做些什么的时候,这副身体却总是和他作对。可即便这样,他也要活着。深吸几口气,努力平息着胃里地翻搅,展昭抬起头,冲着舅妈微微一笑。刘蓉眼圈一红,伸手抹了抹外甥湿润的眼角,却见他眼帘轻瞌,身子一软,倒在展怀义怀里。 江夜万和展怀义两人一块将展昭抬到床上。展怀义抽出儿子脑后的枕头,将他的头歪向一侧,一边掐他的人中穴,一边拉起他的手捏合谷穴。刘蓉悄悄走出房间,去洗手间弄了条温热的湿毛巾回来,轻轻擦拭着外甥被冷汗浸湿的额头,稍后又清理了屋里的污秽。等端着水壶和脸盆进来时,展昭已经醒了,就是意识还有些朦胧,而且腿一直不停地抖,老伴和妹夫一人压着一条,替他从上向下顺着揉,可还是止不住的抖。 望着儿子虚弱的模样,展怀义觉得就像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一样,脸上疼,手上疼,心里头更疼。“你就倔吧,就这么和我对着干!一个不顺心,就整出这么大动静儿给我看,你是想把自己折腾死,还是想把我也给折腾死?啊?” “爸。”展昭脸色如蜡,虚弱地声音让人听了揪心。“对对不起。”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江夜万兑了妹夫一胳膊肘,心里也是有点怨妹夫这火爆脾气。本来小昭刚好点,他这一回来就整成这样。“行啦,孩子难受成这样,你就少说两句吧。” 展昭眼珠转转,看看舅妈又看看舅父。“舅” “别说话了,歇会儿。啊?”刘蓉抹抹眼角,温和地说,就像哄孩子一般替外甥拢了拢额前汗湿的头发。“腿上别绷劲儿,闭上眼睡会儿。”刘蓉望着外甥听话地闭上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也不顾妹夫在这看笑话,直接就拿袄袖子抹。抹了掉,掉了再抹。她想,这要是自己的好妹子还活着,看见儿子这样,得多心疼啊。可惜她虽然疼这个外甥胜过亲生儿子,却始终不是他亲娘。不然她真想站在展怀义面前告诉他,这孩子哪也不去了,就留这了。 江夜万和展怀义一看她哭得这么凶,也都不说话了。不久前还吵吵嚷嚷的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偶尔可闻刘蓉低低的抽噎声。 展昭的腿终于不再抖了,鼻息也渐渐变得匀细绵长。看着外甥终于抵不过身体的疲累昏睡过去,刘蓉向站在床前的老伴儿和妹夫摆摆手,将两人一起轰了出去。 两个男人一走出屋,江夜万瞪了展怀义一眼。没好气地说:“吃饭前跟你怎么说的?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啊?是不是我这房门上应该再给你挂个步兵连,政委室的牌子,你才开心?” 展怀义也觉得理亏,跟在江夜万身后,一声不吭地走进客厅。 “不是我说你,这次小昭回来,我和你嫂子看见他不知道有多开心。可你这一回来,就跟和孩子有多大仇一样,你有话和他好好说不行啊,非得吹胡子瞪眼的你才舒服是吧。”江夜万可不像刘蓉,这外甥身上也留着他们江家的血,该说的他一定得说。“还有,你明知道他得了这个病以后心脏受不了刺激,你还跟他这么大声嚷嚷。以前你吼他也就算了,现在孩子身体不好咱先不说,他毕竟也是成年人了,你吼他,他心里能舒坦得了?你这一套在部队里管用,可你不能用在孩子身上。小昭从小就听话,很少顶撞大人,你如果和他讲道理,他不会不听你的,可今天我都替他觉得委屈。我那妹子要是还健在,也绝不同意你这么教育孩子。” 江夜万说的句句在理,展怀义闷着头讪讪地坐在沙发上,其实心里头早就开始后悔了。 “上次你们爷俩通电话,我就知道有问题。以他的性格很少会说出这么赌气的话,你又干啥事儿了?” “怎么就一定是我?你也太宠着他了。” “小昭这孩子虽然倔,但每次都倔在理上。”江夜万扭头看看妹夫,见他表情有点不自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初八那天,他一大早就爬起来了,开开心心地去找导师。他和我说过,这个导师和他提了好几次了,想让他过去警局帮忙,我看得出他自己也想去。这么十拿九稳的事儿,说没戏就没戏了,是怎么回事儿?” “我我哪知道啊。”展怀义吞吞吐吐地说。 “你不知道?不知道你回来问都不问他一声,来了就说要带人回去。孩子不说是他不想说,省得又和你吵。可你看看你这副德行。”江夜万越说越痛心。“你心疼他,孩子也一样心疼你啊。” “老江,我”展怀义声音哽咽了。 “我那妹子可怜,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没了,你难受,我和你嫂子都看在眼里。孩子懂事儿,从来不在你面前哭,连提都不提他娘的事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都是顺着你的意。”江夜万说着抹了抹眼。“可是怀义啊,你得想想,我妹撒手走了,你是痛失了爱人,可孩子一样没了母亲啊。” 展怀义坐在沙发上,听了大舅子这番发自肺腑的话,俯身撑着额头,双肩颤抖,哽咽不止,到了最后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父亲 下 十二年过去了,展怀义回忆当年,历历在目,仿如昨日。刚入五月,正值春末夏初,军区大院外的山坡上绿草如茵,树木葱郁。但近日来阴雨绵绵,湿气氤氲,使得气温骤降。又一声惊雷闪过,暴雨倾盆,雨水正顺着窗台斜飘而入。转头看看墙上的钟表,指针已经指向了晚上七点,妻子却还没有回来。展怀义拿起书桌上的电话,想想又撂下了。这个时候,妻子应该早就离开了单位。是不是车轮陷在泥里了?展怀义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儿子正在做作业,不时抬头看看窗外。“我妈怎么还没回来?”他声音青嫩,透着少年特有的悠扬。说是问,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饿了?”展怀义看看儿子稚气未脱的小脸,笑着说:“等不急你妈回来做饭,就去煮个方便面先垫吧垫吧。” 儿子支着下巴颏,又看了眼窗外,轻轻摇了摇头。此时大门处隐约传来车轮声。儿子开心地喊了声:“我妈回来了。”然后急火火跑去开门。待看到来人时,不禁有些失望。“李叔叔、张叔叔好。” 李立朢和张奎生是展怀义的战友,关系相当不错,都住在这所军区家属大院里,经常走动。但此时暴雨之夜,两人来访,令展怀义有些纳闷也有些不安。 “小刘,你带展昭去另一个屋。”李立朢对着身后的司机说。看着展昭捧着作业本,乖乖进了南边的屋。他深呼出一口气,望着老战友,沉重地说:“老展,你要有个心里准备,刚县城医院来电说嫂子出了车祸” 展怀义眼前一暗,后面的话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喘了两下,定定神,一把拿起外套说:“走,去医院。” 张奎生瞅瞅南屋,犹豫了下说:“带上孩子吧。” 夜里,山坡泥泞的道路上,一辆吉普车闪烁着车灯,在磅礴大雨中颠簸前行。展怀义扭头看看儿子,心里七上八下。他很听话,从上了车就没问过一句话,默默坐在自己身边,就像个小兵一样,绷着个劲儿,腰板挺得笔直。 到了县城医院,已经晚上九点多了,雨下得更大了。几人下了车,也顾不得撑伞,展怀义拉着儿子就往里跑。到了急救室门外,等来的却是一个他宁死都不愿去相信的噩耗。 “伤得太重了,抱歉。”医生摇摇头,走开了。 展怀义再也顾不上儿子,推开大门冲了进去。他踉跄着走到床前,看着床单一角露出的一缕黑发,颤抖着双手掀开盖在妻子脸上的白布,江菡珊那没有半点血色的面上沾着丝丝的血迹,他多么希望这不是她,可现实却是如此的残酷无情。“菡珊菡珊”他一遍遍喊着妻子的名,将额头抵在她的头上,痛哭失声。这一刻,他仿佛失去了所有,整个世界都没了色彩。 随后赶到的李立朢和张奎生静候在门外,待他情绪稍微稳定后,带他来到走廊长椅处坐下。军区大院内无人不知他们夫妻间感情深厚,此时展怀义悲恸欲绝,两位老战友心中也有如千斤巨石压着一般沉重。 张奎生自己也有两个孩子,二儿子和展昭年龄相仿。此时左右望望不见展昭,心里不禁有些打鼓。“老展,孩子没跟你在一块?” “小昭?!”此时展怀义才想起儿子。“刚还在这儿。”他腾地想起什么,折身向急救室方向跑去。当他再次推开急救室大门的时候,儿子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张白色的床前。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他控制不住自己暴躁的火气,冲着儿子厉声喝道。若在平日,儿子早就乖乖听话退出去了,可是现在,他仍然无动于衷地静立在那里。展怀义蹭蹭两步走上前,抬手就去抓儿子后衣领,可眼睛越过儿子头顶,落在床上的时候,手却突然顿在空中。那是妻子的手,露在床单外,大拇指断掉的地方血液已经凝结成黑色,无名指上还带着结婚时他送给她的那颗白金戒指。他将大掌紧紧地捂在儿子的眼上,手心上传来的的湿润灼热,烫得他的心都碎了。 妻子过世后,就像天塌了一样,他消沉颓丧,向部队提出了复员转业的申请,离开了那个处处有着自己和妻子身影的军区大院。那时候儿子临近初考,却不得不跟着他辗转到了一个陌生的都市。他向来脾气暴躁,现在到了新的工作环境,处处不顺,回到家里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胡乱发火。儿子总是不言不语,可儿子越是这样,他越觉得来气。有次不知为了什么,他一气之下动手打了儿子,事儿又后悔的不行。闷了几天,展怀义有点憋不住了。炎炎夏日,儿子整天穿着长袖衫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知道自己的手劲儿,想看看自己留在儿子身上的‘杰作’,又拉不下老脸开这个口。爷俩儿就这么倔了一个星期。 这天儿子放学回家,展怀义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儿子拽进屋。“大夏天的,穿什么长袖。去换个凉快点的衣服。” “我不热。”儿子低着头答。 展怀义叹口气,放下当爹的架子,低声下气地说:“你让爸看看你的肩膀。” 儿子一听,刺溜就往外跑,可他毕竟才十二岁,哪敌得过他当兵的老爸。展怀义一提他后衣领往斜处一拉,半个膀子顿时暴露在空气中。展昭死命挣扎,却不想老爹突然松了手,这一下用劲儿太大收不住闸,踉跄着就往后倒,嘭地一下结结实实地坐在地上。展怀义想拉他,却见儿子麻利地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走进客厅。 晚上展怀义站在儿子房门口,手里拿着从药店买来的红花油,犹豫了半天才抬手敲门。“小昭,是爸爸。睡了没?” “还没。” “那我进去啦。”展怀义说着推门而入。儿子正掌着小台灯,坐在书桌前写作业。他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望着儿子的侧脸说:“最近你都不找爸爸给你检查作业了,是不是怪爸爸打你了?” 儿子扭过头看看他,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没有,最近这些题我都会。” 摸摸儿子的头,展怀义心里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妻子活着的时候,这小子从来没让他给检查过作业,就是菡珊也没为儿子的学习操过半点心。可自从这个家就剩下他们父子两以后,每当儿子见他愣神或是闷闷不乐时,就会拿着作业习题来请教他,做好了还让他给核对。开始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可时间久了,就慢慢发现了儿子的心思。是想开导爸爸吧。展怀义心中一叹,看看儿子的肩头,眼前又浮起那一片青紫淤黑,心里内疚的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这个回头自己往膀子上揉揉。”说着将手里的红花油递给儿子。 “嗯。”儿子伸手接过小药瓶看了看,放在台灯旁。 展怀义站起身,看了儿子两眼,抬脚走出房,在关门的那一瞬,突见儿子扭头喊了他一声,然后别扭地用蚊子那么大点的声说:“就是黑了,其实我一点都不疼。”展怀义眼眶一热,咧开嘴冲着儿子一笑,替他关上了房门。 菡珊去世后,儿子就像他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他凶他、骂他,又疼他、爱他,每天恨不得把他绑在自己身边,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抓的太狠太用力,这棵救命稻草终有一天会承受不住,被他连根拔起,然后慢慢枯萎,直至死去。 吱呀的开门声打断了展怀义的思绪,他赶紧抹了抹脸。刘蓉端着脸盆从展昭房间走出来。“你俩谁去给他换身衣服,孩子出了一身汗,这么睡下去不行。” “我去。”展怀义腾的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旁的江夜万看妹夫一大老爷们儿顶着两只通红的兔子眼,心里也不好受。长叹一声也跟着站起来。“一块儿吧。” 展怀义感激地看了眼大舅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啥也甭说。”江夜万看妹夫欲言又止,抬手打住了他。“孩子是我外甥,我也不想看着他遭罪。” “等我先打盆热水,你俩顺便给他擦擦汗。”刘蓉说着走进洗浴间,不一会儿端了盆热气腾腾的水出来。展怀义赶紧跑过去接了。 “换洗衣服在壁橱里。”刘蓉说着,扭头看了眼老伴儿。“老江,你去厨房里倒杯温水,让他漱漱口,看孩子还难受不。如果不难受了,让他把药吃了。刚那会儿吃的,全吐出来了。” 江夜万应了声,转身走进厨房。 “谢谢嫂子。”展怀义由衷地说。 “唉”刘蓉一声长叹。“老展啊,等会儿你可别再和孩子嚷嚷啦。” “嗯。”闷头应了一声,展怀义端着脸盘轻手轻脚地走进儿子房间。 面对这样明理的大舅子和慈善心肠的嫂子,展怀义觉得满心愧疚。他真是白长了这么大岁数了,还不如一个孩子懂事儿。绕过床尾,他将脸盆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扭头痴愣愣地看着床上昏睡的儿子。儿子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睫毛一颤一颤的,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展怀义心里一痛,转身走到柜橱前,翻了翻,找出一套很浅的湖绿色睡衣,然后折回床前,叹口气,轻轻摇了摇儿子。 “小昭,醒醒,先换了衣服再睡。”儿子似乎听到了呼唤,眼皮颤颤,慢慢地睁开眼,但过不一会儿又闭上了。展怀义见他脖子上一层虚汗,手用力地抓着床单,赶紧问:“哪难受?” 展昭躺在床上慢慢地深呼吸,感觉一张口便会吐出来。此时他脑顶和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巨疼,胃里痉挛不止,一股浊气直往喉咙里涌。他喉头鼓动艰难地吞咽着口水,极力地想要控制着呕吐,可是它好像并不听话。他微微睁开眼,急喘了两下,朝床头柜上的脸盆指了指。 展怀义看出他的心思,可一想盆里有水,慌张就往外跑,差点撞上端着杯子进门的大舅子。 “怎么了?” “脸盆在哪?”展怀义满心着急,言不答词地问。 江夜万将水杯递给妹夫。“我去拿,你看着他。”展怀义也不争,急忙又跑回去,见儿子正挣扎着坐起来,头埋在横搭在床头柜的手臂上,后背一上一下剧烈地起伏着。他心疼得不得了,手掌抬起来又放下,就害怕自己这一碰,儿子会立马忍不住吐出来。几秒钟的时间,却是那么难熬。想想自己都这样了,儿子更不定难受成啥样。待江夜万拿着空盆跑进来,展怀义一把抢过来,放到床头的地上。 展昭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口就吐了。一股辛辣的气直冲喉头和鼻腔,呛得他脸涨得通红,眼泪都出来了。他一边吐一边咳,吐到最后只剩胆汁和胃液了,断断续续地挂在嘴边。 儿子这一阵撕心裂肺的的呕吐和呛咳,看得展怀义心疼如绞。若是上天有神灵,为什么要让他的儿子遭这个罪、受这个苦!看着他撑在床头柜上的手背上青筋暴突,整条胳膊都在打颤,生怕他会一个撑不住栽下床头,赶紧跑到左边,一手抓住他胳膊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肩头。 闭上眼,展昭缓了缓神。他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眼前一晃一晃地什么都看不清。终于止了吐,他抬起撑在柜子上的手,擦了擦额头和滑到睫毛上的汗滴,然后撑在床沿上慢慢抬起身子,弯起唇角气喘吁吁地说:“吐完好受多了。” 江夜万一看外甥这摸样,一咬牙,生生把涌进眼里的泪花给憋了回去。赶紧指指地上的脸盆问:“还用不?”见展昭摇了摇头,他蹲下身子端起脸盆向逃一般地出了屋。他实在呆不下去了,可能是和老伴儿生活得久了,受她影响太深,自己的心也越来越软了。摇了摇头,江夜万拧开浴缸的水龙头,开始清洗脸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二十五年 掌下的衣服一片汗湿,展怀义这才想起嫂子早先的吩咐。看儿子搭在床沿下的两只脚还光着,又怕他着凉。“先躺下,爸给你擦擦汗。” 展昭抬抬眼皮,猛挤了一下眼,然后睁开。待眼前清明了些,看到床头柜上的水杯,伸手就去拿。他手上没劲儿,颤颤悠悠,杯口一斜,洒出些水来。“爸我想先漱漱口。” 展怀义暗骂自己粗心。儿子嘴里定是苦涩的不行,以前在医院都有别人照顾,自己在一边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竟然还没记住!“等着,我去给你拿个盆。” 漱了口以后,展昭觉得好过多了。见父亲和舅父舅妈三人被他折腾地忙前忙后,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可他浑身无力又眼晕的不行,为了不再惹麻烦,他能做的最好的便是乖乖躺在床上。 展怀义见儿子脸色稍缓,虽然依旧苍白如纸,但唇色已不像刚才那般灰败,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心里略觉安心。他生来大大咧咧,以前妻子在世时,做饭家务从来没沾过手,到了后来父子二人相依为命,他也只是偶尔下下厨房,这照顾人的事儿他从没干过,此时手里拿着湿毛巾站在床前,才发觉还没帮儿子脱掉湿衣。 江夜万走进来,看妹夫像个木头人一样杵在床前,又气又没辙,赶紧走过去。“水都凉了,你这么给他擦身子,没病也给你整出病来!”说着一把抽出妹夫手里的毛巾,端着盆又出去换热水了。不一会儿走回来,和妹夫两人笨手笨脚的总算是帮着外甥把湿衣给换了。 展昭昏昏沉沉,两眼直打瞌,可总是闭上一会儿便又睁开。江夜万看他神情萎顿,提醒道:“小昭,你舅妈给你熬了粥,马上好,你先撑着别睡,等会儿吃完把药喝了再睡。” “舅父,我又让你们操心了。” “别说傻话,把身体养好了,比什么都强!” “嗯。”展昭笑笑应了声,扭头看看父亲,见他眼圈红红的,显然哭过,心脏像被人扎了一刀一般剧痛。老爸为了他,这么大老远飞过来,自己却“爸,你也去歇会儿吧。我没事儿了。” 江夜万也跟着说:“是啊,怀义,这一趟飞机也够远的。你先去小冬屋里躺会儿。” “没事儿,我在这陪他会儿。”说着,展怀义在床沿边坐了下来,拍了拍儿子的腿。江夜万一看这架势,劝也是没用,收拾了一下,端着脸盆拿着毛巾走出屋去。 “爸真没用。”展怀义望着儿子叹道。 “爸” “你小时候,软趴趴的,爸害怕,抱都没抱过你一下,为这你老妈取笑了我十二年。现在你长大了,爸还是一样没长进,连给你换个衣服都不会。” 这是母亲去世后,父亲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提及母亲,虽然父亲语气平和,却透着深深地沮丧、愧疚和无奈。展昭的心紧拧在一处,痛苦地说:“您不要这么说,是我不争气。” 展怀义摇了摇头。“你打小就听话,我和你妈从没为你操过心。你妈活着的时候,还有人管着我的脾气,她走了,我也就无法无天了。”展怀义说着一笑,看了眼儿子。“你和你妈一个样儿,看见我生气,就自个不言不语,等着我消气。只不过你妈事后都会跟我评理,我没有一次占理的。而你就是死倔,打都打不出你半个字来,什么都往自己肚子里吞。”看着儿子眼睛里慢慢积聚的泪水终于忍不住顺着眼角滑落,瞬间没入发迹消失不见,展怀义扭过头,不忍再看。“这么多年,你很少有和爸爸顶嘴的时候。头一次对我说不,是你初三那年,我被调去国外工作,你死活也不愿跟着我去。那时候我就觉得,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敢和我对着干了。也是那一次,你头一次跟我评理。你说你喜欢自己的祖国,哪儿都不想去,还说自己能把自己照顾好,将来在这里等着我回来。”眼前浮起儿子那张仍然属于少年的的脸孔,双眸清澈坚毅,言辞铿锵有力,浑身散发出强烈的自信,自己竟一下就被他说服了。“你还记得这些不?” “记得。”展昭哽咽着答。 “后来你接到大学入学通知书以后给我来电话,那时候我就想,三年前自己把你留在国内并没有错,你早晚会从小树苗长成一棵大树。直到后来你生病。”展怀义顿了顿,望向儿子的双眼。“回来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什么听你的,把你自己留下。虽然和我在一起,照顾你的还是你自己,可是最起码,爸爸能多六年和你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哪怕以后当做回忆都是好的。你懂吗?儿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时展昭再也忍不住了,泪水顺着眼眶滑落,一滴滴消无声息地坠入枕中。“爸,是我错了。” “不,你没有错。是爸爸我错了” “您别说了,我”展昭咬咬牙,抽泣着说:“我和您回去。” 摇了摇头,展怀义看着儿子也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来。都现在这样了,儿子竟还在为他着想。“从那时候起,我就想把你绑在身边,恨不得在你脚腕上栓个铁链,怕你这磕着那碰着。我只顾着自己的私心,却从来没为你想过一丝一毫。以前你身体好的时候,不知道好好珍惜,现在又跑来干涉你做自己喜欢的事。”展怀义说着,轻轻吸了下鼻子。“爸知道这些年来,真的委屈你了。” 父亲的话让展昭一阵心痛,他从不觉得委屈,从被子中伸出手来,他轻轻握了握父亲搭在床沿上的右手。“您是为了我好,我知道。” “你舅父舅妈都是明理的好人,和你妈一样有副好心肠。以后爸爸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别惹他们生气。”展怀义说着,鼻子发酸,做这个决定对于他来说真比登天还难。 “爸?您?”展昭疑惑地望着父亲,眼里的目光由不解慢慢变成欣喜,到最后的感激涕零。“您您同意我留下了?” “爸想通了,你现在是棵大树了,想在哪里落根应该由你自己做主。”望着儿子眼里仍有些困惑不定的目光,展怀义拍拍儿子的手背,笑着说:“也难怪你不信我。不过这回爸爸没和你打马虎眼。只要你保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爸” 见儿子挣扎着要起来,展怀义忙过去扶他坐起来。“想要什么?”不料话才一出口,儿子却一头扑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耳边又一次想起那低如蚊子哼哼般的声音。“谢谢你,爸。” 展怀义身子一僵,他在儿子面前严肃惯了,从儿子记事儿开始,从没对他撒过娇,此时竟像个孩子似的,和他这般亲近。他抬起手,抚了抚儿子的背,叹口气说:“行啦,这么大个人了,别和爸来这套。只要你以后开开心心的,就是对爸爸最好的感谢。” “嗯。”展昭闷在父亲的肩头狠狠地嗯了声。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展昭抬头一看,见舅妈刘蓉正端着热粥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他赶紧坐直身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湿润。 “感觉好点了没?”刘蓉端着托盘走进来。 “嗯,好多了。”虽然头和胃依旧很疼,但总算不像刚才那般难以忍受了。展昭笑笑说,但额头和鬓角的汗珠出卖了他。 “别逞能了。”展怀义板起面孔训斥了儿子一声,起身将床头的靠垫塞到他背后。“喝完粥,吃药睡觉!我也歇着去。” 江夜万提着个小桌子走进来。“来,用这个。”说着,把小木桌往床上一放,然后让老伴把托盘往上一放,左右看了看。“呦,正好。这手提电脑桌还挺好用的哈。” “行啦,你别瞎瞅了。”刘蓉伸手扯了把老伴儿,然后对着外甥说:“小昭,趁着喝了。我和你舅父下楼溜达溜达去,你和你爸好好歇会儿。” “嗯。”展昭点点头,感激地对着舅妈一笑。 江夜万拍拍妹夫的肩膀与妻子一同走了出去,房间里又只剩下父子俩。展怀义看着儿子的手颤抖地拿着勺子,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一口一口将粥送进嘴里,知他好强,心里又疼又忍不住有些骄傲。二十五年了,他第一次这样静静地看着儿子,尝试着用心去了解他。 勉强吃了不到小半碗,展昭放下勺子,揉了揉仍在丝丝作痛的胃。展怀义知他实在吃不下去了,也不逼他,将托盘端去厨房,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等会儿把药吃了。” “嗯。”展昭仰头倚在后背的靠枕上轻轻呼出一口气。“爸,你去歇会儿吧。我真没事儿了。” 展怀义望着儿子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一声别忘吃药,这才带上房门走出屋去。 展昭见房门关死了,一下皱紧眉头,闭上眼呲牙吸着凉气,身子也缓缓向下滑,慢慢仰倒在床上。和刚才那番难忍的翻搅不同,此时他胃中像有一根银针在四处游移,左刺一下右刺一下。被子被他蹭到腰下,他伸手要拉,不想一阵剧痛在心口处炸开,他闷哼一声,握紧拳头,一下捣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彻底瘫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静待着这份疼痛过去。曾经有多少次,他以为自己就要抵挡不住了,可时间教会他一件事,只要他坚持,痛苦总会过去。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睁眼看看窗外,又轻轻阖上,意识慢慢进入一种迷蒙状态。就在他将要睡去的时候,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别忘了吃药’。这是家人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了,他怎么能忘呢。轻扬嘴角,展昭满怀感激又有些无奈地笑笑,撑起疲惫的身子,从床头柜里拿出药,合着温水服下。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地任务般,他大呼一口气,撑着额头继续躺回到床上。这一次没用多久功夫,他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天色已黑。展昭觉得有点热,伸手摸摸脖子,手上一层湿汗。掀开被子,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坐起身来,按下壁灯按钮。胃疼好了许多,已不像下午时那般难熬,撑着床头柜,他缓慢地站了起来。虽然仍有些头晕,但总算是能自己行走,展昭不由舒口气,心里顿觉轻松许多。才一打开房门,就见父亲从厅里疾走了过来。 “自己瞎跑什么?起来也不知道喊一声。” “表哥要出门?”展昭看父亲心急,又见江冬提着行李站在门厅,赶紧岔开了话题。 “嗯,白少这边的行程临时有点变动,本来明天的飞机,改今晚了。刚看你睡得熟,就没和你打招呼,反正大后天我就回来了。”江冬撂下行李,单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拽着靴子腰帮往上提。 “路上小心。”展昭说着,有点心不在焉。 “知道,你好好养身体,等我回来,你要还是这么不中用”江冬伸出食指对着表弟晃悠。“我就告诉白少。” “你敢!” 其实江冬也就这么一说,没想到表弟就跟他吹鼻子瞪眼了。挑挑眉,江冬略觉意外。“逗你呢,别急。跟你保证过了,哪能反悔啊。行了,我走啦。”摆摆手,江冬提起行李又和姑父以及父母打了招呼,推门而去。 展怀义扶着儿子说:“刚和小冬聊了会儿,他说的白少,就是你认识的那个朋友?” “嗯。” “怎么这么巧?”展怀义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展昭轻咳了一声说:“爸,我想去刷牙。” “哦哦。”回过神来,展怀义扶着儿子进了浴室,刚才的事儿一下就被丢到了脑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故地重游 夜幕下的机场候机大厅内依旧灯火通明,白玉堂站在玻璃窗前望着外面的机场跑道,摸了摸大衣口袋里的手机。 “白少,白少?” 听见叫声,白玉堂扭过头来望向江冬。“嗯?” “我去趟洗手间,马上回来。”江冬拍拍靠在椅子上的行李,站起来跑向卫生间。 白玉堂走到座位旁坐下来,掏出手机思忖了会儿,随后拨通了展昭的电话。铃声一直在响,却无人接通。挂断电话,白玉堂吐了口气,抬手看看腕表,九点四十二分。可能在厅里看电视没听见铃声,又或者去洗澡了?正胡乱猜测着,江冬回来了,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谢啦。”白玉堂接过来,拧开盖子喝了两口。看看手里的手机,不死心地按下了回拨键,铃声响了好久,依旧是无人接听。挂断电话后,他有些沮丧地看了看手机屏,将它放回到口袋里。 江冬见他皱着眉头,神情烦躁,不由问道:“打给谁的?” “展昭。两次都没人接,也不知道买个手机到底干嘛用的。”白玉堂气恼地说。 “我姑父回来了,他可能正忙着和他爸聊天呢。” 白玉堂一听,立马坐直了身体,扭头问:“他爸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回来干嘛的?” 挠了挠头,江冬暗骂自己一声大嘴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盖,一边支支吾吾地说:“今儿正午刚回来的,具体回来干嘛我也不大清楚。” “你回家那会儿就没问问?” “那么赶落,哪有功夫问?”江冬搪塞着答道。“收拾完行李,我就直奔机场这儿来了。”他真搞不懂,为什么这两人一谈论对方,他总是充当出气筒的角色。撇撇眼,他有点不耐烦地说:“你回头去问我表弟不就得了。” 还想继续追问的白玉堂被江冬顶得无语,掏出烟来想要点燃,刚拿出打火机,一抬头看见禁烟的标志,只得压住心头暗火将烟又放回烟盒里。正在他焦躁烦闷时,手机突然响了。他急忙掏出来,在瞥见屏幕上那只悠闲地晃动着尾巴的小黑猫时,脸上立时浮起了笑容。按下接听键,他迫不及待地喊了声:“猫儿。” “嗯,是我。”展昭侧倚在床头,半躺半靠的姿势让他觉得有点费劲儿。干脆翻了个身,坐了起来。“不好意思,刚没听到电话。”他说着,无可奈何地一笑。其实他不是没听到,而是电话根本就没有响。晚上简单的洗漱后,便被老爸轰上了床,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往事像洪水般一幕幕涌进大脑,一会儿是母亲拿着棉花糖逗他,一会儿是父亲悲凄欲绝的面孔,一会儿又是警校集训时他趴在泥泞的山地上冻得浑身发僵。还有他和白玉堂一起在超市的仓库里打工,夏日炎炎里两人光着脊背,穿着平角的短裤拿着接水的橡胶皮管互喷。一切都是那般清晰,仿佛昨日重现。他的思绪不停地跳跃着,直至脑中渐渐昏沉。闭着眼,他忖量了一下,决定给白玉堂发个短信。伸出手来摸索着拧开了台灯,拿过手机一看,却发现屏幕上有两个未接电话的提示,这才想起是父亲临出门前,将电话转成了静音设置。 “猫儿,你回来也有阵子了,还没来过我住的地方,大后天我回来,有没有兴趣过来参观参观?” “自己设计的鼠洞?” 白玉堂一听,哈哈笑了。没想到展昭还记得这个。“不是,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洞,等以后找到了,再规划。”他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找一个喜欢的地方,建一座房屋,从里到外全由他自己设计,然后在这个家和他心爱的人幸福长久地住下去。少年的梦想总是有些不切实际的,白玉堂想着自嘲地弯弯嘴角。“现在租的公寓,也还不错。” “好,等你回来,我去看。” “猫儿,你没什么要告诉我的么?”白玉堂试探地问了问。 电话那边短暂地沉吟后,传来展昭清越干净的声音:“我爸回来了。” 展昭才回来一个多月,他爸就跟着回来了。白玉堂总觉得心中不安。“你爸是不是又想把你带走?” “没有。”电话那头,展昭的声音突然有点低沉起来。“他只是回来看看,可能后天就回去了。” “u9110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各位顾客拿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尽快前往10号候机大厅”机场内的广播想起,江冬站起身提起行李,用眼神催促着白玉堂。 ‘我才不管你爸什么时候回去,我只关心你是不是要和他一块回去。’白玉堂气呼呼地想,可也只能是想想,哪敢真说出来。“猫儿,说好了啊,等我回去。” “嗯,知道了。祝你一路顺”说到半截又马上改口:“一路平安,还有节目录制成功。” 白玉堂恨不得在电话里啵他一下,又怕惹展昭不高兴,心里像有只猫爪子一样,挠得他又痒又疼。“我要登机了,回头见。”挂断电话,他突然想起一句歌词,嘴里竟然就跟着哼哼了出来‘爱你在心口难开’江冬冷不丁撇他一眼,白玉堂也觉得一阵恶寒,差点没被自己给酸死。打了个哆嗦,赶紧跟着江冬向登机口走去。 上了飞机,搁置好行李,白玉堂刚一坐下,兜里的手机又嘀嘀响了两声,是短信。掏出来打开一看,竟然是那只猫发来的。‘刚才忘了说,手提很好用。谢啦。’白玉堂关上手机电源,手指轻轻划了下屏幕,心里美滋滋的。 飞机顺着跑道滑行,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在一阵轰鸣声中腾空而起。入夜,从飞机上望下去,流光溢彩的繁花都市尽收眼底。白玉堂看着窗外,手里摩挲着兜里的手机,头一次对这个城市产生了一种眷恋之情。 二个小时后,临近午夜时分,飞机平稳地降落。走出机场,白玉堂仰望星空,再一次踏上了这个阔别了三年的城市。这里有他的童年,有他的家人,也有他和展昭在校园以及大街小巷中留下的足迹。忙碌了一天,白玉堂和江冬到了宾馆,在前台登记后领了房门钥匙,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一早,江冬来敲门时,白玉堂已经洗漱完毕。两人在宾馆的餐厅里吃了早餐,打车来到节目录制组指定的地方。他们来的比较早,在后台等了一阵,其他嘉宾才到齐。 “白玉堂?” 正在和江冬闲聊中的白玉堂闻声扭头,只见一个打扮非常时尚潮流的年轻男子正微笑着向他走过来。想了半天,却没有一丝关于这个人的记忆。“请问?” 男子夸张地塌下肩,做了个失望的表情。“我姓童,童宇节。” “你好。”白玉堂伸出手,回握了一下对方。看着眼前这个头顶着一圈圈卷毛红发,身穿低裆背带裤的青年,他实在无法将他和以前看到过的那张照片联系起来。 “真巧,没想到这次竟然在这里碰到你。”童宇节热情地说。 白玉堂礼貌地回以一笑,并不多言。对于不了解的人,他向来懒得搭理,更疲于奉承。坐在皮椅中,他将肘部抵在扶手上,翘着二郎腿,冷眼地看着身边的人们不停穿梭于人群之中,熙攘往来。 童宇节讨了个没趣,脸上的笑容不觉有些僵硬起来。抬手转了下耳朵上的耳环扣,他尴尬地摆了摆手,走开了。 “这就是上次江导推荐的那个童宇节?”江冬站在边上问白玉堂。 “嗯,就是他。”白玉堂答道。 江冬也看过童宇节的那张照片,貌似还看过这小子拍的电视剧,就是都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这和照片上差的也太远点了吧,完全两个人了。” “我一下也没认出来。给咱看的照片估计是考虑到简树这个人物的特点,比较贴近书中的描写。” “估计是。貌似这小子最近挺火,拍了不少剧。” “嗯。不然江导也不可能推荐他。”白玉堂说着扭头看了眼童宇节的背影。一个当红的演员对于一部剧来说,显然非常关键,也是相当重要的。最起码收视率会得到大大的提升,但是就算童宇节刻意的去装扮成简树的摸样,他在他的身上还是找不到一丝书中简树的那种的感觉。清新风雅,又刚正不阿的气息。脑中突然闪现出展昭的身影,白玉堂淡淡一笑,对于柳娴曾向他坦言的那种非他莫属的感觉,他真是打从心底里赞同。“江冬,《值得》这书你应该看了吧?” “嗯,翻过。” “你说简树这个人物,和展昭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像?” “像个屁!”江冬一着急爆了个粗口出来,一咧嘴,赶紧给自己打圆场。“我的意思是说,简树顶多就是个书里头的人,我表弟可是个大活人,有什么像不像的。” 展昭是独一无二的,书里的人再像他也不及他半分。白玉堂想着,伸出手指头点了下江冬,笑着说:“你这话我爱听。” 两人正聊得起劲儿,主持人走进来,通知他们做好进场的准备,节目录制将在五分钟后正式开始。白玉堂站起身,随着主持人进场,江冬则留在后台等他。中场休息了两次,三个多小时后,本期的综艺节目终于录制完成。白玉堂推脱了几人的午餐邀请,和江冬两人早早地离开了现场。 坐在出租车上,白玉堂望着街头熙攘的人群,不禁有些怀念儿时常走的那条寂静的小街。“江冬,等会儿吃完饭,我要去几个地方转转,你随意,累了就回宾馆休息,不用管我。晚上看情况,有可能我不回去住。” “好。”江冬答。 两人随便找了个餐厅吃了饭,出门后,分道扬镳。 白玉堂先是来到了市一中,这里是他的高中母校,也是在这里,他头一次见到展昭。那时候,他还没有想到,他对他将会是如此的重要。掏出手机,白玉堂站在门口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从侧门走进校园。传达室看门的老师傅看见他这个生面孔,不由喊了一嗓子:“年轻人,找谁啊?” “师傅,我是这里的毕业生,回来看看。”白玉堂笑着答。 老师傅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越看越觉得眼熟,突然瞪大眼说:“李警坡,你是李警坡吧?” “您眼神真好。”李警坡是白玉堂演过的一个角色,在民间反响很不错。 “你真是这学校毕业的?”师傅扒在小窗户口兴奋地问。 “是,好多年没回来了。看里面变化挺大,想进去看看。” “去吧去吧。”这年头,毕业的学生还有几个会回来参观母校的啊。这小伙子挺有心,说不定将来拍戏还会来这里取个景儿啥的。老师傅着看白玉堂轻快地走进校园,关上小窗继续听电匣子去了。 悠闲地走在校园内,看着母校新建的教学楼和操场,白玉堂心里感慨万千。足球场那边正有一班同学在上体育课,看着他们奔跑跳跃的身影,不由想起过往的时光。放学后,他和猫儿经常会来这里和班上的同学一起踢足球,尤其是夏天的时候,一帮男生挥舞着汗珠,场上暴土飞扬,一场球踢完,一个个跟泥猴一样脏。那时候,他什么都喜欢和展昭争,不分出个先后胜负来,他就浑身不舒服。就连水管,他都要抢着先用。开始的时候展昭还和他争,弄到最后两人谁都占不到便宜,到了后来,展昭不和他争了,他反倒觉得没劲儿了。 离开校园后,他又去了几个地方,一下午晃晃悠悠,很快就到了傍晚。短短几年,这座伴有他许多记忆的城市正在悄悄地改变着,看着那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他的心头涌起一种自豪的开心,却又有种难掩的惆怅与失落。摇摇头,白玉堂暗叹,从何时起,他竟也悲春伤秋庸人自扰起来了。掏出电话,想了想,又放回兜里,白玉堂拦了辆出租车,向久违的家进军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华年 太阳西斜,半个小时后,白玉堂站在自家大宅前,按响了门铃。 “二少爷?”开门来的吴姨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吴姨。您怎么还这么叫我?”白玉堂笑笑。 “叫惯了,改不了口了。快进来。”吴姨说着,扭头扯着嗓子冲房里喊了声:“太太,二少爷回来了。” 大学毕业后,父亲买下了这幢小洋楼,想想他已有两年多没进过这个家门了,房门口还摆放着给他准备的拖鞋。白玉堂心里不由涌起股内疚,尤其是对他的母亲江宁。 吴姨蹬蹬蹬跑进客厅,顺着半圆形的扶梯边往楼上跑边喊:“太太,二少爷回来了。” “听见了。”江宁笑呵呵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看见儿子叹了口气,抱怨道:“春节也不说回来打个晃。” “妈。您身体还好吧。”白玉堂刺溜一下跑到母亲身旁,嬉皮笑脸地拉着她进了客厅。 “好着呢。”江宁往沙发上一坐,扭头仔细地瞅了瞅儿子。“倒是你,整天一个人在外面奔波,身边也没个人照顾。” “您看我这不是挺壮实的么。”白玉堂说着攒起拳头伸出胳膊一绷劲儿,然后撩起袖子用另一只手指指小臂上的肌肉,挑着眉毛说:“怎么样?” 江宁被他这皮猴儿样逗得一笑,伸手打了一下儿子的头。“多大了,还没个正行。” “这不是想您了么。” “你呀,这张嘴也不知道随谁。就你这点小心思,还想瞒我?”江宁宠爱地撇了儿子一眼。“这次呆几天?” “后天就得回去。” “你忙,我知道。可连你哥也见不到你的人影。你们俩在一个地儿,妈还指望你们能彼此互相照应。” “妈,我哥拖家带口的,我没事儿去凑什么热闹啊。” “那是你哥,他都不嫌弃你,你倒还挑三拣四的了。你嫂子也不是挑刺的人,云瑞又那么喜欢你,没事儿了,就过去看看他们。”江宁见儿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摸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和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知道了,妈。”白玉堂不耐烦地答了声。 “等会儿让吴姨做几个你爱吃的菜。” 白玉堂冲着老娘一笑,然后左右望望,问:“老爷子呢?还没回来?” “怎么这么喊你爸,皮又痒了?”江宁瞪了儿子一眼。“他出差去了,过几天才回来。” 站起身,白玉堂摩拳擦掌地道:“妈,不用吴姨,今儿我给您露一手,新学的,等着瞧好吧。”说着去自己的房间换了身休闲装出来,大阔步走进厨房。 晚上吃完饭,江宁和儿子唠了一会儿磕,然后回房给学生批试卷去了。白玉堂坐在厅里百无聊赖,拿起外套,和吴姨打了声招呼,走出大门。马上就要进入三月,天气已经慢慢转暖,但是早晚依旧较冷。走在大街上,寒风吹过脖颈,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手将衣领竖了起来。这片洋楼的对面,是河堤,和两年前光秃秃的景象不同,现在这里种上了一排排树木。穿过马路,轻踏在河堤的青石子小路上,他慢慢走着,最后在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皎洁的月光倒映在水面上,映射进他的眼中,闪着点点清亮。掏出一根烟点燃,他深吸了一口然后长长吐出一口烟雾,昏暗中烟头上的火星忽明忽暗,将他的思绪带回到从前。 第一次吸烟,是在他读初三那一年,那时候正值青春年少,许多新鲜事物对于他来说都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初试之后,他并没有走上吸烟之路。第二次碰烟是在三年之后,临近高考之前,他已满十八岁,那时候被他一起拉下水的,还有展昭。还记得那一天特别的热。 “猫儿,我要吃冰棍儿。”白玉堂躺在展昭的单人床上,不停地用手呼扇着给自己降温。 展昭看看白玉堂四仰八叉的懒摸样,无奈地望了望天翻了个白眼。“自己去拿。” “冰箱那么远”白玉堂翻了个身,支起下巴,一边继续扇风一边对着展昭咧嘴笑:“猫儿,就让你帮忙拿根儿冰棍而已,这么一点小忙,你不会拒绝的吧。” 无奈地叹了口气,展昭从书桌前站起身,蹬蹬走进厨房。过不一会儿空着两手而归。“没了。” “骗人,明明就是不想给我拿。服侍我一回就这么难。切”摊开手,白玉堂又一头仰倒在床上。 展昭撇了白玉堂一眼又坐回到书桌前。他明明记得前两天才刚买了一箱菠萝蜜来着,可刚打开冰箱看了,确实是一根都没剩下,他都没吃几根的,八成都让这老鼠给啃了。“切什么啊,都让你吃光了,还好意思切。” 扭头看看,白玉堂见这么大热的天,展昭仍旧坐得笔直,心里直怀疑这家伙对外界的温度感官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猫儿,你都不热的么?” “本来没那么热,让你嚷嚷的也热了。” 白玉堂一听,哈哈一笑,一骨碌爬起来,往展昭后背一趴。“走,买冰棍儿去。” “快起来,热死了。”展昭叫道。白玉堂的身子像个小火炉一样,带着丝丝热气靠在他身上,都快把他的背烤化了。 “猫儿,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好比天然降温器啊”白玉堂说着嘿嘿一笑。 “你给我下去。”展昭死命挣扎,想要挣脱赖在他背上的这条八爪鱼。白玉堂见他眉头渐渐蹙起,在就要挨爪子之前乖乖地松开了圈在他脖颈上的双臂。 就在快要出家门时,白玉堂突然想起什么又跑回屋里,不一会儿走出来,冲着展昭神秘的一笑。展昭不知道他又搞什么鬼,无奈地撇了撇嘴,锁上门,两人一起走下楼去。 看着繁星闪烁的天空,展昭悠悠一笑。“这么晚了,批发冰棍儿的地方估计关门了,咱去拐角的超市吧。” “嗯,好。” 买了冰糕和饮料,两人边吃边走。白玉堂提议去展昭家门口的小公园里先坐会儿再回去,展昭欣然同意了。 盈盈夏日中,天色虽然已晚,但仍不时有人成双成对的在这里漫步乘凉。娱乐设施旁不远处有两架秋千,白玉堂走过去,叼着冰棍儿扶着绳索坐在左边的秋千上。展昭跟过去,在右边的坐下。他穿了件白色的t恤,下面配着条黑色齐膝的五分裤,裤边卷起的黑白小方格让他看上去很清纯,又带着点傻乎乎的可爱。两人也不说话,不一会儿,冰棍儿就吃完了。展昭双手抓着绳索,向后退了几步,脚下一蹬,秋千荡了起来。徐徐夏风吹过,鼓起了他白色的汗衫,扬起了他覆在额前的黑发。白玉堂望着他,眼睛随着秋千地晃动扑捉着他的侧脸。笑了笑,也跟着荡起来,只不过他可要比展昭荡得高多了。 待秋千停下后,白玉堂突然扭头对身边的展昭说:“猫儿,和我一起考传媒大学吧。” 展昭看看他,两条细长的腿晃了晃。“我要考武警大学。” 白玉堂捏捏手上握着的秋千绳索,虽然知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但是面对即将的分离,总觉得郁闷难当。他轻轻晃动着秋千,突然想起什么,伸出右手在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然后捏出来两根,一根自己叼了,一根递向旁边的展昭。“拿着。” 愣了下,展昭伸出左手接过烟。“我不会。” “总有第一次,试试看。” “你抽过?”在展昭的印象中,从没见过白玉堂抽烟,突然见他这么说,不禁有些好奇。 “很久以前的事儿了。”白玉堂说着掏出刚在超市里买的廉价打火机点燃了嘴上的香烟,然后将打火机递给展昭。过了一会儿,却见对方没有任何动静。他叹口气一边想,真是个木讷的家伙,一边掏出自己嘴上的烟抵到展昭的唇上。“张嘴。”见展昭撇头往后躲了躲,他一下有点生气,从秋千上站起来,也不管展昭愿不愿意,把烟嘴用力往他嘴巴里塞。“笨蛋,叼着。” “我不喜欢抽烟。”展昭也急了,一把推开白玉堂的手。 “你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喜欢。” “我讨厌烟味。” “真的?”白玉堂见展昭脸色微怒,皱着眉头,好像真的很讨厌烟。 “嗯。”展昭轻声答了一声,解释道:“我真不喜欢。你自己抽吧。” 白玉堂兴致缺缺地坐回到秋千上,叹口气说:“大刘他们说,抽烟能缓解压力,我还想让你试试的,没想到你这么讨厌烟。”说着拿过展昭手里的打火机,看看自己手里闪着点点火星的香烟,一下丢下地上,用脚踩了踩,那点橘红顿时消失不见。 哪想到白玉堂是为了这个,看他一副不快的样子,展昭心里也颇觉过意不去。“我爸爱抽烟,有段时间家里总乌烟瘴气的”他淡淡说着,慢慢低下头去。 “原来是吸二手烟吸怕了啊。”白玉堂说着一笑。“猫儿,我和你说,自己抽的感觉和那个不一样的。”指指展昭手里的烟。“不信,你闻闻。” 疑惑着将香烟放在鼻下轻轻细闻,淡淡的烟草清香从指间传来,展昭抬起头,眼睛闪亮。“真挺好闻的。” “就是说。”白玉堂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打火机。“要不要试一下?” 展昭被他挑拨的也生出些兴趣来,笑着应了声:“好。” 白玉堂见他将烟叼在嘴上,凑过去帮他点燃了,见他像模像样的吸了两口,竟然没被呛到,很是奇怪。“你真是第一次抽烟?” “是啊。” “你再吸两口我看看?” 看看手里夹着的香烟,展昭也有点纳闷,不是说第一次吸烟都会被呛到的么?他又吸了两口,轻轻吐出薄薄的烟雾。“假烟?” “哈哈哈猫儿,你可真逗。假烟也会呛人的啊。”看展昭皱着眉挠额头,白玉堂忍不住又哈哈笑起来。“你刚才那叫「抽假烟」,烟没过肺,在嘴里转了一圈就吐出来了,当然不会被呛到。看着”说着,他掏出一根烟点燃,猛吸了一口,停顿了几秒钟,才慢慢吐出。“像吸空气一样吸进去再吐出来。” 掸掸烟灰,展昭将烟放进嘴里学着白玉堂的摸样恨恨地吸了一口,这一下不要紧烟雾直冲进嗓子眼,他一紧张,喉头一动,咕咚一声就把烟咽了下去,鼻孔里跟着喷出一股呛人的烟雾。他马上咳了起来,一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一手压着胸口,鼻涕眼泪全出来了。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7节 “你怎么吸这么猛啊?”白玉堂一见,赶紧拍他后背。“我都不敢像你这样,吸烟要用吞,你别给我咽进肚子里啊还给我用鼻孔出烟,真有你的。”他埋怨着,手下却不停地轻抚着展昭的后背。“行了,我看你也别学了,这么笨。”说着抢过展昭的烟,一把扔在地上。又拿起塑料袋里的饮料递给他。 慢慢止住了咳。展昭擦擦眼,赌气地说:“是,我就是笨!” “猫儿,我我就那么随便一说。”抓抓头,白玉堂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头捅了捅展昭的胳膊。“真生气啦?”见展昭撅着嘴,面无表情,他赶紧讨好地说:“走啦,请你吃刨冰。” 展昭觉得牙根边的肌肉都快绷酸了,可还是忍着没笑出来,站起身,冲白玉堂指指地上的塑料袋,然后也不等对方,自己大步流星先走了。白玉堂猫腰提起袋子,紧跟着跑上去,却错过了展昭转身时那一抹狡黠的笑。 手里的香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燃到尽头,正悄悄地从指缝中滑落,指尖上一阵热烫将白玉堂的思绪拉回,他赶紧甩了甩手,将掐灭香烟,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箱中。环抱双臂,他搓了下胳膊站起身,然后将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踏着来时的路,返步归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往事无声 两日后的傍晚时分,白玉堂和江冬飞回了北方。晚上躺在大床上,白玉堂拿着手机给展昭发了条短信说明天去找他,有空的话,顺便来他的公寓看看。展昭简短了回了一句,见面聊。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白玉堂打开星光投影机,望着满屋顶闪烁的繁星,笑着闭上眼,翻个身去会周公了。 转天一早,白玉堂先出去晨跑,回来冲了个澡,吃了早餐,打开电脑浏览了一会儿网页,九点左右的时候,拿上钥匙出了家门。不到四十分钟,他已经到了目的地。在小区里泊好车,抬头看看炫目的阳光,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心情就像这美好的天气一样清爽明媚。路过小区报刊亭的时候,他扫了一眼,前阵子他为《芭莎男士》杂志拍了封皮,好像就是最近发行的这一期。 “《电视剧》,还有这个,凡是带白玉堂的都给我来本。”这人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清晰地传进了白玉堂的耳朵。说话的是个男人,年龄大概在五十中旬,一米八零左右的个头,灰色尼龙西裤的裤线熨得笔直,看上去精神又利落。 他出道刚刚三年,虽不说大红大紫,却也是经过了一番努力才有了今天这种成绩,像刚才那位老人,这般年龄还在关注他的消息,这说明他的努力正在渐渐地被大众认可、熟悉与接受。白玉堂笑笑,心里涌起一股成就感,脚下的步子也更加轻快起来。 爬上三楼,按下门铃,一开门,白玉堂见到展昭微笑又有些错愕的脸。“这么早,今天不用去公司?” “嗯,这阵子空档多。”为了保证《值得》的演出,他推掉了几部剧的邀请,倒是难得清闲一把。左右望望,不见舅父舅妈二老,白玉堂问道:“家里就你自己?” “嗯,他们出门买东西去了。” 两人说着走进展昭的房间,才刚坐定,又一阵门铃想起来。展昭站起身来说了声你先坐,然后小跑着去开门。白玉堂来了这么多回了,也不见外,身子往后一倒,仰躺在床上。 “爸,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门外传来展昭的声音。白玉堂一听,噌的一下坐起来。“还没去呢,刚在楼下买了几本杂志,拿着不方便。”他爸不是昨天就应该回去了么?白玉堂赶紧迎出去,毕恭毕敬站好,满面笑容地向门口行起注目礼。 展昭见白玉堂从房间里走出来,脸上竟是难得的一本正经,不觉有些发笑。“爸,这是我高中同学白玉堂。” “伯父好。”此时白玉堂脑袋里装载着许多问号和猜想,一双眼睛盯着展怀义的尼龙西裤裤线一个劲儿的瞧。这不是刚才报刊亭那老头么?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杂志是买给猫儿的?可是猫儿自己随时都能买啊,难道猫儿他爹喜欢看自己演的剧? “白玉堂?”展怀义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和儿子一般的年纪,但是两人散发的气质却截然不同。“丰玉高是你演的吧?很棒。” “您看过我演的剧?” “嗯,看过。”展怀义说着,将手里装着杂志的袋子递给展昭,见他从刚才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动着左腿,轻声问道:“腿没事儿吧。” “没事儿。”展昭赶紧答,转身就往客厅里走。 “你腿怎么了?”白玉堂追上去问。 “没什么,昨晚上睡觉时有点抽筋儿。”展昭说着,活动了一下大腿。“这不还长身上呢么。” 展怀义在后面听着儿子如此笨拙的回答,轻叹着摇了摇头。白玉堂看看展昭的腿,见他走路如常,刚才那一踢也挺灵活,确实不像有什么问题,也就放下心来。展昭拽拽他,对着父亲说:“爸,我和他进屋聊。” “嗯,去吧。我还得出去给同事买点东西,你们聊。”展怀义说着又要出门。 “嗯,您路上小心。”展昭说。 “回头见,伯父。”白玉堂也跟着打了个招呼。 哐当一声,大门一关,白玉堂顿觉轻松下来。“猫儿,你爸不是应该昨天就回去了么?” “哦,他啊”展昭走进房间往床上一坐,挠了挠脖子。“工作上的事儿还没办完,就把行程推后了几天。” “你爸是怎么知道我的?”白玉堂往床上一歪,见展昭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忙道:“我的意思是,你爸是看电视剧知道的我,还是以前你就和他提过我的名字?” “你的大名现在可是家喻户晓,传遍大街小巷,我提不提还不都一样。”展昭笑着打趣,避开了重点。 “吃蜜了,嘴巴这么‘甜’。” “捧你呢,不爱听?” “你这是捧我还是损我呢?” 展昭噗嗤一声笑了,扭个身也往床上一趴。侧身躺在床上,白玉堂单手撑着头,看着一旁的展昭说:“刚我上楼之前,在小区的报刊亭看见你爸来着。” “嗯?这么巧?” “他还专门点名买报道我消息的杂志。”白玉堂的声音中带着点疑惑,又有点兴奋。 “你刚不是听见了,我爸最喜欢你在《无所事事》里面演的那个丰玉高。从那之后,只要是你演的剧,他都看。”展昭说着,扭脸对着白玉堂一笑。“他可是你的忠实粉丝。” 白玉堂伸出拳头捣了展昭胳膊一下,也跟着笑了。“那你是不是我粉丝?” “你粉丝叫什么?”展昭将脑袋侧着搁在交叠的胳膊上,想了想。“糖粉儿?” “找凑呢你!”白玉堂说着,伸手就去捅展昭腰眼。展昭生来怕痒,还没等白玉堂碰到他,右腿已经踢出去做自我防卫了。白玉堂回手一挡,抓了他的裤腿不放。展昭一条腿被他提在半空中悬着,挣了半天也没挣脱。干脆也不和他较劲儿了,腿一沉,说:“放手。” “喊声哥听听。” “多大了啊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把戏?” “我喜欢。叫不叫?” 换了个姿势,展昭侧着身子对着他,腿上也不用劲儿,仍被白玉堂抓着裤腿悬在空中。“就这样呆着,别松手啊。”说着闭上眼,撅起下唇吹出口气,小风打在额前上,头发也跟着晃了两晃。“还挺舒服的。” 白玉堂看他这享受样,气得牙痒痒,手一松,展昭的右腿砰地掉下来砸在左腿上。展昭闭着眼一笑,伸手揉了揉撞在一起的膝盖内测。 突然想起早先他腿不得劲儿,白玉堂半是关心半是取笑着问:“腿没磕抽筋儿吧?” 展昭撇他一眼,爬起来往床头一靠,伸脚踹踹白玉堂,示意他挪个地儿。白玉堂站起来绕过床尾,走到左边床沿下坐下,和展昭并排靠在另一侧的床头上。 “猫儿,你猜我去哪出的差?” “猜不出。” “哎!你猜都没猜!” “猜不出啊,还猜什么?” “我真是服了你。”白玉堂说着一叹。“我回家了,还去咱以前的学校看了看,变化可真大。”见展昭没搭话,他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我家不在以前的地儿了,两年前搬的家。不过长虹公园还在。”说着他撑起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我拍了照片,插手提上看看。” “好。”展昭说着,接过u盘,爬起来拿了手提,又回到床头坐下,将手提放在伸平的两条腿上。开机后插入u盘,点开后第一张照片是市一中的镶金校牌大字,嵌在大门侧的黑色大理石砖墙上,格外显眼。记忆中的那块白漆黑字的木匾早已不复存在。“真的变化很大。”展昭感慨道。 白玉堂见他看得超慢,一张照片半天也不翻页,催促道:“下面还有。” 展昭点了下右箭头,是新建的教学楼,然后接着向下看,在看到足球场的时候停了下来。“比咱们以前那个场地宽敞多了。” “是,还记得以前咱那个蹩脚的破门栏么?” “当然记得。”展昭摸摸脑袋,扭头看了一眼白玉堂。“差点让你给撞傻了。” “那次可真把我吓死了。” “谁让你那么大劲儿啊,而且那是犯规。” “当时控制不住了,看你撒丫子跑那么快,想都没想就扑上去了,然后就听咚一声”白玉堂说着捂着脑袋嗷唔叫了一声。“好痛。” 伸腿踹了白玉堂一脚,展昭愤愤地说:“撞得又不是你,喊什么痛?” “看着就痛。”白玉堂呲呲牙,吸了口凉气。“当时你就晕了,我都傻了。幸好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不然我罪过大了。” 两人说着继续往下看。“这是我家?”展昭看着那幢熟悉的家居小楼兴奋地问。 “嗯,你家那块地方都没怎么变。长虹公园那两秋千还在呢。” 二楼他家窗户上的小碎花贴纸竟然还在,不知现在那里又是谁在居住。展昭晃了晃鼠标,心里说不出的一股情绪逐渐蔓延开来。无数个夜晚,躺在床上,反复出现在他脑海中的都是这扇小窗后的情景,快乐的、痛苦的,往事就像在他的心里扎了根,挥也挥不去。叹口气,他不由低声说道:“我也想回去看看。” “这有何难,等抽空,咱一起回去。” 展昭笑笑没说话,继续往下看,心却停在了那扇窗户上。 在他离开那座城市以前的几天里,他曾在那扇窗后的房间中度过了一段煎熬的日子。那时候他每天都会看那扇玻璃窗,贴纸上的小碎花,看久了就会觉得一直在变化,那些纹路好似从来不曾重复过,就像一个万花筒一般变化万千,每一朵花瓣中都印着一段往事。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死掉,肉体所遭受的痛苦已经盖过了一切,当剧痛来袭,灵魂仿佛都已离他远去。面对死亡,他心里很害怕,曾在夜里偷偷地哭过,那种无穷无尽的折磨,已经让他忘记了什么叫做坚强。他眷恋人生,因为他热爱生命,有着想要去完成的人生理想。他不想死,因为他舍不得,舍不得那些疼他爱他的人,舍不得父亲把他养大,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也舍不得那个人,如果让他知道他不敢想下去。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世间最残忍的事。人生就是这样,有的人明明可以活,却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他想要好好的活着,上天却要从他手中夺走这个权利。那段日子,他脸色苍白,四肢干瘦,几次在生死线上徘徊、挣扎,看着父亲和舅父舅妈痛苦的眼神,他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每日的垂死挣扎,让他慢慢学会了接受,哭泣有什么用?抱怨又有什么用?这就是现实。当他清醒的时候,他就会看那扇窗,然后找一朵花瓣,开始回想过去的美好。他还活着不是吗,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想到这里,展昭扭头望了望身边的白玉堂,如果让他知道他的心猛地一揪,像被子弹射中了心脏,疼得他无法呼吸。 “你渴么?我去拿个饮料给你。”展昭说着将手提递给白玉堂,挪腿下了床。他必须要走开一会儿。 “我要可乐。” “好。”展昭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可乐。他的手有点抖,关上冰箱,他站了会儿,又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才走回房间。 “哝。”将可乐递给白玉堂,展昭端着杯子仰头喝了口水。 “猫儿,有吃的没,我饿了。” 展昭一听,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已经十一点多了。“应该有,我去厨房看看。” “我和你一块去。”白玉堂把手提往床上一搁,也爬起来。 才一进厨房,就闻到了一股中药味。指指煤气灶上的药锅,白玉堂问:“有人病了?这给谁熬的药? “哦,这个啊给我煎的。”顿了顿,展昭脑子里正在极力找词。“我舅妈找她老中医的朋友要的偏方,治疗慢性肠胃炎的。”平时舅妈煎药时,都会关上厨房的门。煎药以后也会开窗散味儿,今天早晨估计是被舅父催得急了,竟就连药锅也没来得及清洗就出门了。展昭朝外推了推白玉堂说:“这里味儿大,你出去吧。找到吃的,我给你拿过去。” “不用,找着吃食也得我来,就你那两把刷子,我可信不过。” “你说找吃的,又不是做吃的。” “是找吃的啊。”白玉堂说着,打开冰箱拿出些蔬菜。“青椒能吃吧,茄子能吃吧。炒成青椒茄子就更好吃了。” “强词夺理。” 白玉堂嘿嘿一笑,将蔬菜放到水槽边的案台上。“米在哪?” “这呢。”展昭打开靠右边的小柜橱,指了指。 “成了,你进去玩电脑吧,这里交给我了。” “哦。”展昭呆呆地应了声,转身就往外走。 “你就不说给我搭个下手啊?” “不是你说让我去玩电脑的么?” “那你也表示一下啊。”白玉堂故作痛心疾首状,摇着头哭喊道:“太无情了。” 展昭上上下下瞅了白玉堂一遍,托着下巴严肃地道:“嗯,演得不错。”然后二话不说转身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云端 上 白玉堂正在厨房里忙活,突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叮铃叮铃的电话铃声。 “哦,舅妈嗯,好的知道了好,那我挂了。”是展昭断断续续地应答声。白玉堂敲敲玻璃窗,问:“你舅妈?” “嗯,她说马上到家。”展昭走到厨房门口,往里看看。案板上放着切好的青椒。“别做了,他们买了外卖。” “做一半了,素炒青椒茄子,简单的很。”白玉堂说着拿起一头大蒜扔给展昭。展昭麻利地伸手抓了个正着。“帮我剥几瓣蒜。” “这个菜,我舅父教你的?” “不是,这么简单的还用得着教?自学成才懂不懂?”见展昭一边剥蒜,一边抿着嘴乐,白玉堂不由心情大好。“找你舅父学,就得学窍门,还有那种有难度的菜系。对了,鲁氏粤菜馆烧的那个豆腐,两面金黄,又酥又嫩,回头得问问你舅父怎么做的。” 展昭将剥好的蒜瓣洗了洗,放到案台上。甩甩手上的水珠,问:“现在干嘛?” 白玉堂拿起煤气灶上的药锅,不知往哪放。“这里面的药还有用不?” “没用了吧?熬过的了。”展昭随手接过来,按着盖,在水池里滗掉药汁,然后将锅里的药材倒进垃圾袋。其实他也是一知半解,自从上次打翻了面碗,刘蓉根本就不让他再接近厨房。 “味儿可真大,猫儿,你真喝得进去啊。”白玉堂咧了咧嘴。 “习惯就好了。而且这偏方挺管用的。总比不吃药难受强。”展昭说着,露出个浅笑。 “真是个乖孩子。”白玉堂说着点燃煤气灶,放上炒锅,倒了点油进去。 “反正比你强。”展昭反驳道。从橱柜里拿出条干抹布擦着洗好的药锅。 楼道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用钥匙开门。展昭胡乱擦了把手,跑出去开门。 江夜万手里提着外卖的袋子和刘蓉一块回来了。 “舅妈,您这买的什么?”看舅妈手里大兜小兜提了满手,展昭笑呵呵地问,忙不迭过去帮忙。 “这不你舅父老战友的二儿子要结婚了么,买点咱这的特产给捎过去。” 白玉堂从厨房里探出个头来,和二老打了个招呼。 “白小子来了啊,端几个碟子碗出来。”江夜万说着将手里的的外卖盒饭提高了给白玉堂看:“正好买了外卖,一块吃。” “好嘞,我这还炒了个菜,马上就得。” 展昭将袋子提着放到客厅,走回来就要进去厨房帮忙拿碗筷。 “你进去,这地儿小,哪招得下这么多人。让他两人忙和就行了。”刘蓉见外甥跑来凑热闹,推搡着他进了餐厅。 “你爸呢?”刘蓉去卫生间洗了把手,走出来问外甥。 “他说要给同事买点东西,估摸着也快回来了吧。” “老江啊,老展还没回来,等会儿咱再开饭。” “不等他了。”江夜万提着盒饭走进来,放到餐桌上。“小昭,饿了吧。咱先开。” 摸了摸后脑勺,展昭不忍拒绝舅父的好意,又有点想等父亲。“要不我去给我爸打个电话问问?” “你爸那脑子啊,就是直的,回不回来也不说跟你说一声。”江夜万嘀咕了一声。 刘蓉扯扯老伴儿的衣摆,笑着对外甥说。“小昭啊,去吧,问问你爸回来吃不。”见展昭走出餐厅,刘蓉瞪了老伴儿一眼。“你抱怨什么?这不是让孩子难做么,还说人家脑子是直的,你脑子就拐弯了?” 江夜万一听,也觉得自己有点没理,傻不愣登地笑了。正想和老伴儿狡辩,白玉堂端着盘菜走进来放到餐桌上。“随便炒的,您二老等会尝尝。” “好。”刘蓉笑着答。 “我去拿碗筷。”白玉堂说着转身,差点和走进来的展昭撞个满怀。 “我爸说他和朋友一起吃午饭,不用等他了。” 江夜万一见自己占理了,忙扭头对着老伴儿说。“我说什么来着。” “行啦你,少说两句。去洗洗手。”刘蓉撇了眼老伴儿,站起来将盒饭拿出来摆在桌上。“那咱就不等他了,开饭。” 四人吃过午饭,白玉堂要帮着收拾,刘蓉冲他摆摆手。“去吧,和小昭聊聊去。” “那好。”白玉堂笑笑,转身找展昭去了。刘蓉看着他的背影,弯着唇角欣慰地舒出口气。从外甥病重,她就没见过他和任何朋友走动过,现在白玉堂出现了,可说是他唯一的朋友,看着两个年轻人有说有笑的,她也觉着开心。 白玉堂走进展昭的房间时,见展昭正坐在床头翻看着手里的杂志。走过去径自提起他的手腕,歪头看了看封皮。“是你爸早晨买的?” “嗯,这还有几本,看不看?”展昭说着从床侧拿过另外几本杂志递给他。 往展昭身边的空床上一趴,白玉堂托着腮帮子看着他,笑咪嘻嘻地说:“你爸这小老头儿还挺可爱。” 展昭拿起杂志往他头上一砸,恨恨地说:“你爸才小老头儿呢?” 摸摸头顶,白玉堂笑着说:“那不是小老头是什么?老老头?” 把杂志往旁边一搁,展昭拿起个靠垫放在盘起的腿上,双臂往上一撑,望着对面的墙壁开始愣神。 “哎,干嘛呢?”白玉堂伸出手在展昭的眼前晃了两晃。“你别吃饱了就犯困行不行啊。这还有个大活人跟你说话呢。” “没有,我刚想,你说我爸是老头儿。” 看展昭有点傻乎乎的表情,白玉堂笑着说:“那都五十多岁奔六十的人了,不是老头是什么?我爸也是老头儿啊。” “我还一直觉得我爸挺年轻的。让你这么一说,才”展昭说着叹了口气。 “人都会老的,你我也一样,早晚有一天头发也会花白。”白玉堂说着用胳膊肘碰了碰展昭的大腿。“你别说,你爸倒是够精神的,你这身板可真随他,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爸帅吧。”展昭略带自豪的语气让他显得有点孩子气。“小时候看相册,我最喜欢看他穿着军装和我妈照的那张结婚照,那时候照片还是黑白的。” “我和你爸比,谁更帅?” 展昭见白玉堂一脸认真的表情,忽然就忍不住想笑,越笑越止不住,又不敢放声大笑,怕打扰到舅父舅妈,最后趴在靠垫上,闷头笑得后背一颤一颤的。 “有那么好笑么?”白玉堂板着脸严肃地问。 “你和个老头儿争什么啊。”展昭说着又忍不住笑。 白玉堂脸一沉,眉头都拧到一块去了。展昭见他真有点火了,拿起靠垫碰碰他的头。“我爸再帅,还不是你的糖粉儿。” “那不一样。” “好啦,你帅行了吧。”这人的孩子气一上来,展昭还真有点没辙。多大个人了,还和高一那时候一样,一点没变。见白玉堂脸上总算有点笑模样了,他想想刚才又想发笑,却抿着嘴忍住了。 “猫儿,等会儿去我那瞧瞧?” 展昭看看手机,犹豫了下,说:“等到一点半,看我爸到时候回来不。” “你出个门,还得你爸同意啊?” “不是。”展昭淡淡一笑。“我爸过两天就回去了,下次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我想多陪陪他。” “猫儿,你对你爸可真孝顺,比我强多了。”白玉堂由衷地说。“其实我也有日子没见我老爸了。这次回去赶上他出差,没碰上。” “那就等有机会,回去看看他。” “嗯。” 两人聊着,时间过得飞快,马上下午两点了,展怀义还没有回来。 “猫儿,这都快两点了。你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展昭想了想说:“不等了,我去和我舅妈说一声。” “好。”白玉堂开心地说了声好,跟着展昭一起走出房间。 一听展昭要出门,刘蓉心里有点不放心,拉着外甥的胳膊低声说:“别去太久了啊。” “嗯,打一晃就回来。” 白玉堂见刘蓉把展昭当小孩儿一样嘱咐,笑道:“您放心吧,我保证原封不动的把他打包给您送回来。” 刘蓉被他逗得一笑,拍拍外甥胳膊。“去吧,你爸回来我跟他说。” “谢谢舅妈。”展昭说完,走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和白玉堂一同走出家门。 坐在车里展昭不时左右观望窗外的街景。对于这个城市,大部分地段他都是陌生的。小时候外婆家的那所大院在他的脑海里,只留下一些模糊的画面。他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初春的午后,阳光明晃晃的,街道两旁种植的树木上,绿色的小嫩芽爬满了枝头,微风吹过,带进一股清香。车子慢慢驶出商业区,马路也渐渐变得宽敞起来。看着一座座平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和高档的洋楼别墅小区,再回想以前的胡同小巷,老宅旧舍,突然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心头。城市的发展固然是令人欢欣鼓舞的,但逝去的街巷老城,同样令他心痛。老城区的每一条街名都有着上百年的历史了,每一个院落都有着它动人的故事,那里曾承载了多少人的记忆,如今却再难寻其踪迹。 坐在车上看得久了,不住倒退的景象让展昭觉得有点头晕。他收回视线,仰头靠在椅背上。“你毕业后就来这里发展了?” “没有,在家那边呆了一年,直到木贯成立,我才来的这边。我爸一直想让我接手管理公司的事儿,但是你知道,我有我的打算。” “嗯。”展昭轻轻应了声。 “我哥挺能干的,而且现在云瑞大了,我嫂子也回公司帮他了。有没有我其实都一样。” “子承父业,也没什么不好。” “我不感兴趣。”白玉堂扭脸看了看展昭,他一直以为展昭是懂他的。“怎么突然这么说?为什么连你也”叹口气,白玉堂蹙起眉头住了嘴。他并不想破坏气氛。 “我只是觉得,你父亲也有他的道理。” 车里一阵沉默,快到公寓时,白玉堂见展昭闭着双目,伸出左手推了推他。“别睡,快到了。” “嗯。”展昭应了声,却没睁眼。 “怎么了?”白玉堂见他脸色有点不好,急忙问:“是不是晕车了?” 展昭淡淡一笑,睁开眼。“怪我,刚侧头看太久了。” “你怎么也不说一声,要不要停下出去透透风?” “没事儿,你不说快到了么。” “嗯,就前面。”白玉堂说着透着车窗向外一指。“右边最高那幢。” 顺着白玉堂的手指望过去,繁华的小区中,一座高楼直耸云端,看上去格外显眼。“你住高层?” “嗯。没想到吧。”白玉堂笑着说。 “是没想到。你不是一直喜欢那种木制建造的房屋?” “不是说了现在是暂时的,再说了,那种别墅我现在还负担不起。” 两人说着,车子已经开进了小区,驶向地下停车场。泊好车,展昭推开车门慢慢走下车。停车场里空空荡荡的,有些阴冷。他将手j□j大衣口袋里,扭头问:“这楼有多高?三十层?” “算上地下二层停车场,一共三十二层。” “你住几楼?” “十二楼。”白玉堂说着,带着展昭向电梯走去。按下按钮,候梯指示灯却不见亮。皱了皱眉头,又按了两下,还是没反应。“怎么搞的?”他嘀咕了一声,向侧门的楼梯口走去。展昭跟在他身后爬了两层楼,来到一楼大厅。电梯的铁门上贴了张纸,上面打印着一行黑体字:“电梯故障,暂停使用。请业主见谅。” “妈的。”白玉堂心里烦躁,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转过头,他搓了搓手,略带尴尬地说:“猫儿,看来只能委屈你跟着我爬楼了。” 展昭露出一抹浅笑,道:“幸好你不住二十二楼。” 白玉堂一听,哈哈大笑。挑挑眉毛,挑衅地说:“爬楼你肯定不如我。”见展昭撇他一眼,一副蔑视的表情,他笑得更是嚣张。“不信咱比比,看谁先上去?” 望着白玉堂略显孩子气的表情,展昭无奈地笑了笑,径自向楼梯口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云端 中 高层里的楼梯又长又陡,采光的窗户又小得可怜,灯光昏暗,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白玉堂一直抢着跑在前面,然后站在楼梯拐角处笑咪嘻嘻地看落在后面的展昭。爬到四楼的时候,白玉堂还好,展昭却已经有些喘了。 “我说什么来着?”白玉堂得意地说。 展昭笑笑不接话,扶着楼梯扶手,抬头问道:“当初怎么选的这里?” “刚来的时候住我哥那,我嫂子人不错,从来不说什么,但我也不能总打扰人家,就想出来租房子住。后来我四哥说,他负责装修的这户人家要出国,想找个长期稳定的租户。我过来一看,感觉还不错,就定下来了。这里住户不多也挺安静的,一住就住了快两年。这么久,遇到过两次电梯停用,这是第三次。”白玉堂说着一笑。“我说你脸可够黑的。” 慢慢悠悠爬到四楼半楼,展昭看看在五楼等他的白玉堂,不得不佩服他的好体力。这家伙脸不红,气不喘,看上去比没上楼之前的精神头儿还要足。磨蹭到五楼,展昭撩起大衣衣摆,往楼梯上就地一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哎,不是吧,这才五楼就爬不动了?” “加上刚才停车场,这里可是七楼。”展昭狡辩道。 “哪有你这么算的”白玉堂正想取笑他,忽听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一位两鬓花白的老大爷提着个兜子上来了。“大爷,您住几楼啊?”白玉堂笑着问。 “七楼。”老头的声音底气十足。 楼梯够宽敞,展昭坐在边上笑着冲老人点了点头。老大爷看看他,轻笑着说:“年轻人不锻炼身体可不行啊,你看我,早晚溜弯儿,现在就派上用场了不是。”老头儿说着,继续往上爬,脚步声渐渐消失。 很少见展昭在别人面前这么不顾形象,突然想起早先他说的腿抽筋儿的事儿,白玉堂不由一阵心疼。“是不是腿不得劲儿?” “还好。”展昭仰脖看看白玉堂,笑着说。由于运动的关系,此时他双颊泛红,脸色看上去倒比平日里更好些。 白玉堂看看他的腿,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歇了一会儿,展昭觉得心跳不那么快了,喘息也平复了许多。抓着扶手站起来,眼前霎时一黑,但瞬间就过去了,仿佛时间停止又恢复。这一次,他只坚持着爬了三层就有点吃不消了。站在楼梯上,他扶着扶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到心脏正猛烈而又急速地跳动着,似乎连耳膜都能感受到那如雷似鼓地震动。他伸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手心的汗,顺着扶梯向上看了看。白玉堂说的真没错,他脸是够黑的,这才刚刚八层,十二层他真的是 白玉堂站在高处,见他脸色潮红开始冒汗,鬓角都湿了,忍不住伸出手想拉他一把,展昭冲他笑了笑,没有拒绝。 “你先上去,别等我了。”咽了几口唾沫,展昭极力想要驱散喉咙里的铁锈味。“我等会儿就追上去了。” “累了就坐下歇会儿。” “不用了。”展昭倚着墙,边喘边说。这时候如果坐下了,他可能就真站不起来了。 白玉堂看看他,掏出一根烟点燃,猛吸了两口,吐出浓浓的青烟。 “猫儿,我记得以前校运动会,你还参加过5000米长跑呢,对吧?” “嗯。1500和5000米。” “想起来了,1500你跑了个第一,5000好像是第二?”白玉堂挺直腰杆,抻了抻背。“从那以后,二班那个叫什么倩的,就一直缠着你,据说还给你写过情书。” “你这都听谁说的?” “大刘他们啊。那时候全班上下谁不知道。只不过因为咱班主任是那什么倩的老妈,所以没人敢多说。”吐出口烟,白玉堂凑近展昭好奇地问:“真写了?” “不记得了。” “骗人。” “真忘了。” “瞎鬼吧你,不想告诉我就直说。” “我说你多大了,怎么竟问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我就是想知道。到底写没写。” 顿了顿,展昭老实地答道:“写了。” “写的什么?”白玉堂急声追问。 “忘了。” “”白玉堂嘴巴倏张,半天才吐出三个字来。“服你了!” 两人歇息了一会儿,白玉堂也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么一股脑的往前冲了,叼着烟,慢悠悠往上爬,倒像是在散步。爬了半层,回头见展昭半弯着腰,单手扶着腿,丝毫没有挪动的打算,不禁皱眉问道:“猫儿,腿疼得厉害?” 展昭倚在墙上,心中百般无奈,却又无计可施。如果就这样硬撑着跟着白玉堂往上爬,他估计是爬不上去了。暗叹一口气,抬头冲着白玉堂一笑,硬着头皮说:“这阵子肠胃不好,上吐下泻的,现在有点腿软。歇一会儿就好。你先上去,我慢慢爬。” 白玉堂一听,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火。为什么他总是什么也不说,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还爬什么?”他气呼呼地冲下来,一把掐灭了手中的香烟,左右看看没有垃圾桶,只好掏出烟盒把抽剩下的这半根塞了回去。一手抓起展昭的胳膊架到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揽着他的腰,低声吼道:“为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是不是我不问你,你就真的打算手脚并用着给我爬上去?”与其说是气展昭,不如说他更气自己。展昭的性子他知道,若是还能撑得下去,他是绝对不会吐这个口的。刚刚在五楼的时候,他并不是没有察觉,只是当时只想到了他的腿,以为他好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他胡来,可他怎么就忘了他肠胃不舒服的事儿了呢?明明中午才刚闻过那刺鼻的中药味。 展昭见白玉堂阴沉着一张脸,不觉有些心虚,低下头来一声不吭。 “怎么不吱声了?”白玉堂心头憋闷,扭头看看展昭,见他一双眼睛挡在下垂的刘海后,刚才脸上的那点血色也褪了个干干净净,心里真是又气又疼。难得这猫如此老实,他本不忍心再数落他,可嘴巴却偏偏不听使唤。“你真是狡猾,现在知道老实了,刚才那股子劲儿呢?” “我”展昭扭头望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白玉堂见他抿着嘴唇,胸前不住起伏,手指也是冰凉冰凉的,心中一阵紧张,大骂自己晕了头。“猫儿,你别生气。我这嘴巴你还不知道么。”他说话向来如此,很少考虑场合和他人的感受。尤其在这只猫面前,更是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几次言语过重,事后想起,他自己都觉得难以接受。 “我没生气。”展昭说着,故意往他身上一沉,打趣道:“还有四层,只能劳您大驾扶我上去了。” 见他这副样子,白玉堂恨不能打上他一顿,教训他别再妄自逞强;又恨不能将他紧紧揉进怀里,一生一世都不放手。他觉得自己就快要被他折磨死了。是不是上辈子他真欠了他的,不然这辈子为什么要这么心甘情愿的任他挠心抓肺。“猫儿,以后你别逞强了,行么?” 展昭低下头,轻声嗯了一声。白玉堂将揽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同他一起迈向阶梯高处。 爬到十层的时候,展昭已经难受得快要迈不开腿了。他头晕眼花,呼吸困难,两条腿象灌了铅一样,连打个弯都不会了。白玉堂也觉出了不对劲儿,见他身体越来越沉,额上直往下淌汗,忙停下脚步问:“猫儿,你怎么了?” 紧紧抓着扶手,展昭调整了一下呼吸,白着脸说:“胃有点不舒服,我想坐一会。” 白玉堂心里着慌,扶着他坐在阶梯上,自己则一腿上一腿下半蹲在他旁边。 “可能是刚才晕车,我歇一会儿就好。” “别说话了。”虽然不知道胃疼起来是个什么滋味,但是展昭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很糟。白玉堂心里焦急,直把这该死的电梯骂了不下八百遍。 坐在楼梯上,展昭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将头埋在交叠在腿上的双臂中,闭着眼强忍着一阵阵欲呕的感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太阳穴处的血管正蹦蹦直跳,一下一下震得他头疼欲裂。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让白玉堂见到他这副样子,就只剩下两层而已,他真不该在这时候泄气,可是双腿叫嚣着的强烈痛楚与身体上的不适,已经完全将他打败。深吸几口气,他缓缓抬起头来,头部前端一阵剧痛,眼前的景象一下子扭曲起来,连近在咫尺的白玉堂也变得模糊不清了。“你你先上去吧。”他知道说了也是没用,可心悸的感觉愈演愈烈,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白玉堂见他面如白纸,唇色惨淡,眼神都恍惚了,直怕他会晕过去。俯下身,拍了拍自己的后背,扭头说:“上来。”见展昭不动,白玉堂又说了声:“猫儿,上来吧。” 展昭摇了摇头,一手抓着扶梯,一手伸向白玉堂。“你扶我一把。” 蹲在展昭跟前,白玉堂很想替他捋捋额前汗湿的头发,伸出手来却又不敢。心疼地说:“你这个样子,就别犟了。”见他默默低下头去,双目低垂,睫毛又黑又密,湿漉漉的,想必是刚才的汗水流到了上面,心中一痛,将双手放到展昭的两条腿上拍了拍。“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见他不为所动,忍不住威胁道:“要是不让我背,那我就抱着你上去。你信不信?” 沉默半响,展昭抬起头来,唇角一弯,露出个笑。白玉堂摸摸他的头,近乎宠溺地说:“这不就对了,早听哥哥的还用得着受这种苦。”说着蹲下身子将他背了起来。 展昭静静地趴在白玉堂的背上,迷蒙中看着他脖颈处的发梢一晃一晃,晃得他双眼发疼。他咬住嘴唇一言不发,眼泪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他的鼻梁一滴滴滑过脸颊,悄悄坠在白玉堂肩头的衣服上。他知道他不该这样,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他是那么的贪恋此刻,贪恋他坚实的脊背,更贪恋他温暖的体温。枕在白玉堂的肩头上,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如果时间可以停留,他多希望是这一刻。 “猫儿,你光长个儿了,体重和高中时都没怎么变。”白玉堂把背上的展昭向上托了托。见他半天不做声,担忧地问:“是不是难受得厉害?” “那是我保持的好。”耳边传来展昭的声音,带着点鼻音,说得断断续续的,倒像是咬着牙蹦出来的一样。白玉堂见他虽难受,却还有打趣的心思,稍微放下点心来。“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后背上那人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击在他的背上,带动着他的一起,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展昭也一定能感受到他的心跳。白玉堂这样想着,仿佛体内灌注了无穷的力量,加快脚步,向上爬去。 楼梯间寂静无比,只有白玉堂攀爬的脚步声,稳健又深沉,带着沉重的回响,一下下回荡在展昭的耳边。 “猫儿,到了。”看到楼层牌号,白玉堂微喘着停下脚步,兴奋地高呼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云端 下 展昭抬起绕在白玉堂脖颈上的左手,在眼角和脸颊上胡乱一抹。“放我下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仍是晃晃悠悠,模糊一片。“你开门。”此时他难受的不行,多说一个字都觉得困难。 白玉堂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下来,单臂架着他,掏出钥匙插入钥匙孔,轻轻一转,然后伸脚踢开了大门。 “洗手间。”展昭不停地咽着唾沫,抬脚就往里走,可他哪还有力气,膝盖一软,竟朝地下跪去。 白玉堂见状,赶紧一把拽住他,半拖半抱地将他带进洗手间。展昭朦胧间看见洗手池,伸手就往前够,可腿上不给劲儿,急得眼圈都红了。等挪到地方时,再也忍不住,张开嘴就吐了。白玉堂见他撑在池边的两条胳膊直抖,指尖苍白的弓着,那力道竟是恨不得能将瓷盆抓出个洞来,心疼得要命,紧紧地环住他的腰,恨不得能替他受这份苦。他以前也见过四哥犯胃病,可没一次像展昭这么厉害的。眼看他站都站不住了,直怕他会晕过去。“猫儿,你到底是怎么了?”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抖了。 展昭把头埋在胳膊上,说不出话来,只得抬起手来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止了吐,他睁眼看了看洗手盆里的污秽,没有红色,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伸手想去拧水龙头,转了两下,竟没动。 猜到了展昭的心思,白玉堂抬脚把马桶盖放下来,扶着他坐到上面。见他满头大汗,眼底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满脸泪光,忍不住蹲下身伸出手来替他抹了两把。“好点了没。” “嗯。”展昭轻轻应了一声。 “等一下。”白玉堂说着站起身,拧开水龙头将池子清理干净,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杯子,洗了洗放在水池一旁。“来,漱漱口。” 展昭在白玉堂的搀扶下,漱了口,又简单地洗了下脸,感觉比刚才好过多了。扭过脸来,望着白玉堂,小声而带着笑意歉疚地说道:“真是对不住。头一次来就” “不舒服,就不要说话了。我先扶你去躺一会。” 默默垂下头,展昭借着身边人给予他的力量,一步步坚持着走到卧室,此时他难过至极,恨不能一下倒进床里,当头贴在枕头上的那一刻,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望着展昭紧皱双眉蜷在床上,白玉堂一阵心慌意乱,手无足措。他从小到大,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总是被别人照顾的人,哪曾照顾过别人?此时急得满头冒汗,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对了,四哥。他伸手替展昭盖上被子,掩上门来到客厅给蒋平拨了个电话。才一接通,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四哥,胃疼要怎么办?” “老五?” “是我,四哥。胃疼要怎么办?吐完了该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你病了?”电话那头蒋平的声音带着些疑问。“听音儿不象啊。” “四哥!”白玉堂急得冲着电话大声喊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胃疼还能怎么办?忍着呗。疼过去就好了。” “你再跟我这么吊儿郎当的我跟你急!” “我哪吊儿郎当的啦,胃疼就这样,没办法。顶多整个热水袋捂捂,但是照样疼,只能等它自己过去。”蒋平说完,好奇心又来了,问道:“谁胃疼?” “是展昭。” “我说呢,为了他你竟然跟哥哥我喊上了。” “四哥,他疼得站都站不住了,出了一身的汗。这正常不啊?我该不该给他吃点什么药啊?”白玉堂急火火地说。 “这么厉害?”蒋平顿了顿问道:“上次你说他肠胃不好来着?” “是,肠胃炎。” “可能是肠胃痉挛,厉害了可能会休克。” 白玉堂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想想刚才展昭煞白的脸,站不住了,赶紧拿着电话跑回卧室。 虽然闭着眼,但是展昭并没有睡着,听见动静儿,微微张开眼,见白玉堂拿着手机杵在床前,满脸焦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心里一揪,冲着他微微一笑。“我好多了。”听着电话里喂喂声越来越大,他指了指白玉堂垂下的手,提醒道:“电话。” 猛然醒过神来,白玉堂拿起电话:“我该给他吃什么?” “他现在肠胃弱,别给他乱吃东西,可以先喝点温水。如果不疼了,就别瞎用药。如果一直疼得厉害,只有注射针剂见效最快。” “知道了。谢谢四哥。” “有事call我。” “好。”白玉堂说着挂断了电话。然后打开暗橱,一通乱翻。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8节 汗湿的衣服凉冰冰地贴在身上,展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本来感觉还不错,以为中间歇上几次就可以自己爬上来,没想到却搞成这样。身体是他的,他不想虐待自己,更不想别人为了他忧心。提起精神,他摸了摸黏糊糊的脖子说道:“我身上湿乎乎的,你能借我套衣服换换么?” 白玉堂停住手,猛地拍了下脑门“马上。”他大步走到樟木的五斗橱前,拉开抽屉翻出一套衣服来。想了想,又打开最上面的抽屉掏出一条内裤来。转身来到床前,将衣服放在床上。挠着头说:“内裤是新的,我没穿过的。” 展昭一听,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他胃里已经好受许多,但是这一笑,却引得太阳穴处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立马攒紧了拳头。“抱歉,你能再帮我拿条热毛巾来么?” “好,你坐着别动。” 看着白玉堂蹬蹬跑出房间,展昭闭上眼,随着拳头地一张一合调整着他的呼吸。过不一会儿,白玉堂拿着毛巾回来了。 “猫儿,还是让我来吧。” 展昭慢慢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笑着拿过毛巾说:“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望着展昭,白玉堂有点堵心,又有点窝火。他总是这样,轻轻微笑,看似友好,却在这一笑间拉开了他与他之间的距离。似有意,又似不经意。“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愤愤说出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室。 坐在床沿边,展昭望着白玉堂离去的身影,紧咬着牙,胸口一下下地起伏着。他低下头,将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觉得眼睛疼,身上疼,心里更是疼得不能自抑。 白玉堂坐在厅里的沙发上,双肘杵着大腿,两手撑在额头上,心里也不好受。展昭就像他心里的一根刺,拔了疼,不拔也疼,时不时就会冒出来扎他一下。他受不了展昭不冷不热的态度,每当看到他想方设法地在他们之间筑起屏障,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他还病着,自己就脑中又浮起展昭苍白带笑的脸孔,扭头看看卧室的大门,他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走过去,咚咚咚敲了三下。 “等一下。”门里的展昭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抓起裤子就往腿上套。他的腿上有一小片轻微的皮下出血点,虽不严重,但也不想被被白玉堂见到。换好衣服后,头上又出了层薄汗,他用手背抹了下,然后将汗湿的衣服团成一团,左右看看,用大衣裹上,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进来吧。” “猫儿,刚才我” “不用说了,我明白。”展昭一顿,带着点傲气,不以为然地说:“就算你想把我怎么样,你也不可能把我怎么样。” 白玉堂笑了下,见展昭并没在意,心里反倒有点不是滋味,却也不愿再提。突然想起蒋平说过的话,他恨不得用脑袋撞墙,忙说:“猫儿,胃还疼么?我去给你倒杯水,你等着。” 展昭撑着坐了这么久,实在有些受不住了,挪了挪身体侧倚在床头上。突然想起什么,爬起来从大衣口袋里快速地掏出一板药,抠出两粒放进嘴里。他起得急了,眼前一花,目眩耳鸣,赶紧扶住床沿,才没一头栽下去。闭上眼,他静待着这份晕眩消失,再痛他都能忍,可是头部一跳一跳地剧痛带给他的那种强烈的恶心欲呕感,他实在是无力抵抗。 从饮水机里接了水,白玉堂转身回到卧室将玻璃杯递给展昭。展昭微抖着手接过去,仰头喝了两口。站在展昭的身前,白玉堂看着他白皙修长的脖颈和细瘦的手腕,不禁皱了皱眉头。他真的太瘦了,自己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明显有些宽松,还记得以前他常在展昭家留宿,经常抓了这猫的衣服乱穿,那时候他们身量相当,哪像现在? 捧着水杯,展昭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食道渐入胃中,慢慢传遍四肢,身上顿时舒坦了许多。他习惯性的将水杯贴在脸上,近乎贪婪地吸取着它的热度。白玉堂突然想起刚刚被打断的事儿,拉开暗橱继续翻找。 “你找什么?”展昭倚在床头,纳闷地问。他精神略有好转,慢慢打量起身处的房间。卧室里到处洋溢着浓郁的中式风,他的左手边是一扇落地窗,挂着奶白色的窗帘,两边拉着,只有中间三分之一的玻璃露在外面,窗前放着两张木藤椅和一个藤编的小茶几。床对面是一个古式的樟木柜,上面放着电视机和dvd播放机。床头柜上两盏青花瓷瓶小台灯,看上去清雅又明快。他身后床头的墙上则镶了块镂空的樟木护墙板,散发出淡淡的樟木芳香,床尾处还放了个木质带白色软垫的床尾凳。整个房间简单大方,又不失奢华。人们常说的高层豪宅,云端生活,莫不就是这般? “找着了。”忽听白玉堂一声高呼。扭头一看,见他手中正拿了个电热宝,冲着自己晃悠。 “临来这边之前,我妈给买的,她说北边冷,非让我带着。你等等啊,我先看看怎么用。” “不用看了,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用。” 展昭接过白玉堂递过来的暖手宝,把电线往上一插。“行了,接上电源,等灯灭了就好了。” “这么简单?” “是啊。”展昭笑着答。 见他鼻尖上渗着一层细密的小汗珠,白玉堂柔声说道:“猫儿,你脱了衣服躺一会儿吧。” “那你呢?” “我去厅里。” 想他自己爬了十层楼,又背着自己爬了两层,一定也很累。展昭心里一阵酸痛,抬手拍了拍身侧的床褥。也不管白玉堂是否明白他的意思,径自和衣躺倒在床上,盖上被子,两眼一闭。身侧悉悉索索一阵响,手上一热,是那人将暖手宝放在他手边。过不一阵,身后床垫一沉,他再不做它想,将暖手宝捂在心窝上,搂着那股热源开始闭目养神。 平躺在展昭身侧,白玉堂不时扭头看看右手边的人,又怕动静大了,扰他休息,始终小心翼翼的,最后脖颈都酸了,干脆翻了个身,朝着他的方向躺下。这样的情形,他曾幻想过无数次,醒着的时候想过,睡着的时候梦过,现在心爱的人就躺在他的身边,近在咫尺,他却紧张得连动一下都要犹豫半天。“猫儿,你睡了吗?”眼见对方没有作答,他轻叹一声,把被子往他的勃颈处塞了塞,翻了个身对着窗外的天空开始出神。随着时间的游走,他的眼皮渐沉,意识逐渐模糊,慢慢进入了梦乡。 平缓而均匀的呼吸声从身后浅浅传来,展昭微微地动了一下,见白玉堂没有醒来,轻轻舒出一口气。心悸和头痛的感觉已经缓解许多,只是双腿的抽痛令他有些后怕。轻轻地揉捏着酸痛的肌肉,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请求不要在这个时候发生腿部痉挛的状况。想起腿上一颗颗红色的小血点,他小心翼翼地撑起身来看了看身后的人。白玉堂面朝大窗和衣躺在那里,睡得正沉。三月初春,屋里仍有暖气,但这样睡下去还是很容易着凉。展昭暗叹一口气,左右看看,绕过床尾拿起藤椅上白玉堂脱下的大衣盖在了他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风声 这一觉很长又似很短,当白玉堂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件衣服,愣了两秒,突然转身。掀开的被子下,电热宝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猫儿?”撩开身上的衣服,他腾地站起来跑出卧室。 “我在卫生间。”浴室里传来展昭的声音,白玉堂急忙跑过去,隔着门问:“猫儿,你没事儿吧。” 里面传出哗哗的冲水声和洗手的声音,不一会儿门把手一转,展昭扶着墙,嘟囔着走了出来。“人有三急,我忍不住了,来解决一下。” 见他有些难为情,白玉堂不觉好笑。上前架起他的胳膊搭在肩膀上,问:“又拉肚子了?” “没有。”展昭说着左右看了看。“你这里好像比我舅妈家还要大。” “差不多,二间卧室,一间书房,可能厅比他们的豁亮点。等回头再带你看,现在你就先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 “那去厅里。” “你还真难伺候。”白玉堂摇了摇头,嘴上抱怨,却还是扶着他走向客厅。 把自己扔进松软舒适的沙发里,展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气。“几点了?” 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白玉堂才惊觉,刚才那一觉,竟是睡了将近一个钟头。“快五点半了。” 展昭左脑咚地一跳,撑起身子。 “怎么了?” “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等会儿。”白玉堂说着,在展昭疑惑的眼神中推开大门走了出去。不一会儿跑回来,拿起小茶几上的通讯录乱翻一通,然后抓起电话拨通了小区物业管理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语气很是不耐,白玉堂本就有气,此时更是火冒三丈,在电话里着实发泄了一通不满。挂断电话,他仍觉气愤,沉着脸坐到展昭身旁。 “猫儿,电梯还没好,物业说会抓紧修理,但是什么时候能修好,他们也不能确定。” 想了一会,展昭用腿碰了碰白玉堂的膝盖,指指电话说:“你不介意的话,我先打个电话。” 白玉堂翘起身子,拿起无线电话递给他。展昭接过来想了想,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 “舅妈,是我。” “小昭啊,你啥时候回来,你爸刚还说要给你打电话。” “我还在白玉堂家里。”按住额头,展昭背过身去。“麻烦您让我爸听下电话。” “好,你等下,我喊他过来。” 电话里传来刘蓉喊人的声音。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后,耳边炸开展怀义略带火气的质问:“我才刚出去一会儿,你又疯哪儿去了?” 父亲诘责的口气,让展昭不觉有些紧张。“对不起,爸,我刚睡着了。” “你在哪呢?” “在白玉堂这里。”展昭犹豫了下,低声说:“电梯坏了。” “他住几楼?”展怀义的声音稍微缓和了些。 “十二楼。”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挺好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晚上甭急着回来了。” “爸”展昭心中一阵歉疚,但更多的是感动。一句谢谢堵在喉咙里,几许徘徊,却惭愧得说不出口。“我” “行了,别墨迹了。”父亲打断了他的话。“明天就给我回来,听到没有?” “嗯,知道了。”展昭老实地答道。 “好好照顾自己!”紧接着,那边“咔”一声挂断了电话。 展昭拿着电话看了看,想想父亲的脾气,无奈地笑了一声。 “傻笑什么呢?”白玉堂问。 转过身,展昭将电话递给白玉堂,然后往沙发里一靠,一边揉着胃部一边说:“我要在你这借住一晚,管饭不?” 白玉堂心中欢喜,笑着在他的肩膀上捣了一拳。“你个吃货。” 展昭也跟着笑了,难得地没有顶嘴。 挂断电话,展怀义在厅里的大窗前来回踱步,房间里的光线随着他的移动忽明忽暗。江夜万被他晃得心烦,叹口气放下报纸。“怀义,坐下歇会儿。”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展怀义仰头冲江冬的房间望了望,喊道:“小冬,小冬?” 江冬闻声从房间里跑出来。“姑父,我在。” “白玉堂住哪?”展怀义问道。 挠挠头,江冬搞不懂姑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出啥事儿了?” “我得过去看看。” “这”江冬有点为难。“小昭过会儿就回来了,您别担心。” “我和他说让他今晚不用回来了。”江冬一听张大了嘴,不明所以。展怀义连忙解释:“他说那边电梯坏了。” “您先别着急,我”卧室里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江冬扭脖看看,又回转头来安抚姑父。“我先过去接个电话。”说着冲自己老爸努努嘴。“爸,您陪姑父聊会儿。” 跑进卧室,江冬忙抓起床上的手机,不料才刚接起,对方便挂断了。刚想去查来电号码,电话又响了起来,他赶紧按下接通键。“喂?你好,我是江冬。” “表哥” 江冬急火火打断了表弟的话。“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爸正嚷嚷着要去白少那里看你。” “千万别让我爸来,拜托你了表哥,别让我爸来。我明天就回去。”话筒里传来展昭急躁的声音,不太真切,仿佛故意压低了声音。 “放心,看我的吧。”江冬自信十足地说。 “表哥,真太谢谢你啦。” “我先挂了,等会儿搞定,给你消息。” “好。” 挂断电话,江冬匆匆回到客厅。老爸和姑父两人正坐在电视对过的三人沙发上,江冬走过去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做了下来。 “姑父,您要是不放心,我去一趟,您就别跑了。” “是啊,怀义,让小冬去吧,他和白少熟。”江夜万说完,站起身来,也不给展怀义拒绝的机会,冲着厨房里正在忙和晚餐的老伴儿喊道:“冬他妈。” 刘蓉听见喊声,转过身透过玻璃窗看老伴儿。 “小昭晚上不回来了,等会儿用保温饭盒盛点饭菜和粥,让小冬给他俩捎过去。” 展怀义一见这架势,也不好再拒绝。跑到儿子房间里,用小木盒装了点药,走出来交给江冬。“把这也给他带着。” “好嘞。”江冬答道,顺手接过木盒,找了个袋子装了起来。 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展昭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开放式的厨房里,白玉堂正在忙着准备晚餐。展昭静静地望了一会儿,走到另一侧的落地窗前向外望去。华灯初上,都市夜景迷人,仰望星光点点,俯瞰灯火阑珊。此时两人无声,音箱里传出清澈纯净的女声,伴着简单优雅的旋律,沁人心田。一曲终了,音乐再响起时,是一段如风吹过的钢琴曲,委婉而忧伤,似在回忆,又似在诉说着逝去的往事 若你看出我那无形的伤痕 你该懂我不光是好胜 亦邪亦正我会是谁的替身 真作假时 假当真 说来遗憾 就算我有多坚忍 若有似无有什么凭证 半喜半悲 爱本来是双面刃 是非任他们议论 没半点风声命运却留下指纹 爱你却不能过问 别走漏风声 爱我比敌对残忍 灿烂却是近黄昏 若你看出我那无形的伤痕 你该懂我看你的眼神 低哑的男声,清吟浅唱,于昏黄中缓缓流泻,似歌如诉。展昭倚靠在窗前,点点星光洒落周身,湮没在暗影中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一双清澈的眸子中,波光潋滟,仿如月夜中的深山幽潭。白玉堂站在不远处凝望着展昭,那伫立在窗前的身影犹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透着遗世独立的清冷孤单,仿佛就要与苍茫的夜色融为一体,心中不由涌起一丝哀伤。 卧室里传来一阵手机铃声,展昭似乎没听见,白玉堂看看他,喊了一声:“猫儿?你手机响了。”见展昭还是没动静,他不由拔高了嗓门又喊了一遍:“猫儿?” “嗯?”展昭似吃了一惊,猛地回过头来。 “你手机响了。”白玉堂边说边指了指卧室的房门。 “哦。”展昭应声的同时,急火火迈步,左腿一软,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白玉堂看个满眼,却忍住了什么都没说。展昭扶着左腿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近卧室。 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展昭拿起手机看看,未接电话一个,号码是江冬的。他忐忑不安地按下回拨键,担忧是否有人能拦得住自己那向来说一不二的老爸。 电话才一接通,他便急切地问道:“表哥,我爸那里” “放心,你爸在家呢,我在路上,等会就到你们那。”江冬怕展昭着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俩别做饭了,给你们带了吃的。你爸还用木药盒给你装了点药,让一块捎给你。” “表哥,真是麻烦你了。” “好了,我先挂了,等会见面再聊。 “好,路上小心。”挂断电话,展昭心中的一颗大石总算落了地。来到厅里,他将胳膊搭在厨房外围的大理石台面上,往台边的高脚椅上一坐,冲着白玉堂的背影说:“别做太多了,等会儿江冬来,他给咱带了吃的。” 白玉堂扭过头来说:“干嘛,你家里还怕我把你饿着?就一个晚上而已,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 “我舅妈正好做了我爱吃的菜,就让表哥给带过来了。顺便让你也尝尝。” “你舅妈就差把你捧手心里护着了,我看她对你表哥也没象对你这样。”从柜橱里找了个塑料袋,白玉堂将案板上洗好的菜装进去,重又放回到冰箱里。然后洗了把手,走下厨房的小台阶。“那我就偷个懒,不做饭了。” 两人走到客厅,白玉堂指指墙侧的dvd架。“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你这地方是租的对吧?”展昭一边翻着碟片,一边好奇地问。 “是,怎么了?”白玉堂关掉音响,坐到沙发上,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机。 “装修很棒,挺符合你的要求的。” “是吧,我也觉得不错,所以当初一看,就定下来了。”白玉堂左右环视了一下。“我四哥他们设计的不错吧。” “嗯,做工也挺细致的。”展昭走过来坐到沙发上,将手里的碟片递给白玉堂。 “喜羊羊与灰太狼?”白玉堂瞪大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他那半面墙的dvd,国内外经典大片都有收藏,万没料到展昭竟然挑了这么个片子。“猫儿,你爱看儿童动画片?说着板起一副认真的脸孔,凑近展昭,上下打量。“没长大?” 展昭一拳捣在白玉堂的肩膀上,对方夸张地叫了一嗓子,倒在沙发一侧,笑不可支。“你长大了,怎么还买?” “猫儿,说了你可别又打我。”白玉堂笑着坐起来。“那是给我侄子云瑞买的。”说完又俯身哈哈大笑起来。 展昭没词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喜羊羊讲的是什么,只是看着封皮很轻松,下意识就选了这个。拿起掉落在沙发上的dvd,他站起身来,略带尴尬地说:“那我换一个。” 白玉堂一把拉住他。“不用,就这个了。”说着站起身,将碟片放到播放机里,白玉堂看看电视,再看看展昭,总是忍不住发笑,为此招来好几记眼刀。 两人一边看碟,一边闲聊打趣,等江冬到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江冬一进门,直接把装饭的手提袋子递给了白玉堂,驼着背,不顾形象地呼哧呼哧喘着。 “你们俩真不愧是表兄弟,一个比一个”忽觉一道熟悉的寒光从身旁射来,白玉堂忙干咳两声住了嘴。“开饭,开饭。”说着提着饭盒走向厨房。 “我还不是怕你们等急了,三阶当一阶跑上来的。”突然想起什么,忙扭头问展昭:“你来时电梯就坏了?” “表哥,你也还没吃的吧,咱先吃饭,我都饿扁了。”展昭捂着肚子说。 被他这一打岔,江冬一时忘了要说的话。他刚才一顿连跑带‘爬’,此时再被展昭这么一说,顿时有种前胸贴后背的感觉。“被你说的我都饿了,好,先吃饭。”说着将手里令一个袋子交给展昭。“这是你爸给你装的药。” 展昭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看。这个药盒是爸爸在他临回国前买给他的,就是为了他出行时携带方便。他轻轻擦拭着木盒的表面,想起病重时,父亲守在他的床前,日夜不离的陪伴,虽然父亲很少说什么,但是那悲戚的泛着血丝的双眼,和那双握过枪支的带着薄茧的大手,无一不在向他传递着一种期望,正是父亲和家人的爱,给了他力量,让他振作,使他坚强。 “哎,你俩磨蹭什么呢?”白玉堂拿出折叠餐桌,冲两人招了招手。“快过来帮个忙。” “来了。”江冬说着跑过去,展昭望着他二人,轻轻一笑也跟着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夜 三人坐在餐桌前,边吃边聊。白玉堂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吐字不清地问:“你俩喝不喝饮料?” “给我来罐可乐。”江冬抬起头来举起胳膊说。 “我不用。”展昭跟着道。 白玉堂站起身,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边嚼边走去厨房。不一会儿拿了两听可乐过来。 打开易拉罐,江冬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然后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白少,你说说你,住什么不好,非要住高层。这电梯一停,爬楼多不方便。”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我经常爬楼上来。而且平时电梯都好好的,我在这儿住两年了,一共就碰上三次。”白玉堂说着扭头看看展昭。“今儿倒霉,早晨出门时还好好的,下午回来电梯就坏了。我要知道展昭这么难受,怎么也不会选今天让他来。” 江冬一听,夹菜的筷子立时顿住,担忧地望向表弟。“没事儿吧?有没有” “没事儿。我当时就是胃有点不舒服,现在好多了。”展昭笑着解释,提起手来去夹菜,一根筷子没握紧,落在桌上滚了几下,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我去给你拿副新的。”白玉堂站起来。 “我自己去吧。”展昭说着也要起身。 白玉堂没搭话,直接走向厨房。 “你傻啊?”江冬小声数落了一句。看表弟脸色不大好,右手紧握成拳,似是强行克制着颤抖,轻叹一声,没再多说。 一顿饭吃完,江冬帮着收拾碗筷桌椅。白玉堂端着碟子走进厨房,突然看到外围的台面上放着个塑料袋,从敞开的袋口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出是个小巧的木盒,做工精细,紫檀瘿木面抛光精良,闪着温润的光泽。 “这什么?”白玉堂纳闷地问。 “嗯?”江冬刚走出厨房,听到声音忙转过身来。 白玉堂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冲着江冬挤了挤眼,笑着说。“呦,江冬,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浪漫的。” “什么浪漫?”江冬懵了。 “嗯?”白玉堂指指袋子里的小木盒。“这不是你买给女友的?” “那是我表弟的。”江冬鄙夷地撇了白玉堂一眼。 “他一个大男人用首饰盒干嘛?”白玉堂的嗓门顿时拔高了好几个分贝。 厅里正在饮水机前接水的展昭闻言走了过来。“怎么了?” “我跟他解释不清,你自己说吧。”江冬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去厅里,往沙发上一坐。 “猫儿,这盒子你的?白玉堂吭吭哧哧地问道。 “嗯,是我的。”将水杯放在台面上,展昭将小木盒从袋子里拿了出来,在白玉堂一副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轻轻打开了盒盖。木盒里层胶合了一层硬塑,细密无缝,盒身的几个小方格中错落的放着形色不一的药片。 “这谁买的?看着跟首饰盒似的。”白玉堂嘟囔道。 嘴里含着药片正要喝水的展昭一听,忍不住撇了白玉堂一眼。“谁告诉你木制的盒子就一定非得是首饰盒?” 讨了个没趣,白玉堂撇撇嘴,转身洗碗筷去了。身后的展昭望着他的背影,举起杯子将药服下。 趁着白玉堂洗碗的功夫,江冬把展昭叫了过去。两人坐在沙发上,江冬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真搞不懂你,平时挺聪明一人,怎么一遇上白玉堂就迷糊了?你刚回来的时候,人家对你冷嘲热讽的,你可倒好,没几天在冰灯馆就跟着他跑没影儿了;买个手机也是”江冬说着,想想不对,手机的事情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也不好再深究。挠了挠头,话锋一转。“咱不提以前了,就说今天这事儿,电梯坏了,你就硬爬。傻啊你?他要住顶层呢?你也跟着爬?” “表哥,我”展昭低垂下头。“我知道错了。” 江东见他认错,心里顿时软了几分,再撇撇表弟身上宽大的衣服,多少也能猜到当时的情形,担心地问:“身体真没事儿?” “嗯。没事儿。” “你要是再敢胡来,我立马把你的病告诉他。” “不会了。”展昭急声回道。“这次是我错,你别” “你真是”江冬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他。“就算告诉他了又能怎么样?” 展昭皱着眉扭过头去,双眼直直地盯着地面,一句话也不说。见他这倔模样,江冬摇了摇头,拿起沙发扶手上的电视遥控换了个频道。“行了,我不会说的。”说着扭过脸来一脸严肃地盯着表弟。“你要是敢再有下次,我让你老爸教训你。” “谢谢表哥,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了。” “别给我装乖,口头谢管啥用,回头给哥买个移动硬盘去。” “哦。”展昭笑着一脸开心。“要什么牌子的?多大的?” “等我看好了,回头告诉你。” 白玉堂洗完碗走过来,见他二人相聊甚欢,走过去冲江冬摆摆手,示意他腾个地方出来,江冬正盯着电视看拳击比赛,想都没想就往旁边挪,白玉堂就势往中间一坐。 “江冬,时间也不早了。”白玉堂瞥眼看看江冬。“马上十点了。” “等我看完这场拳击。”江冬说完才反应过来,扭过头来面露不满地瞪着白玉堂。“轰人呐?”又看看另一头的表弟,嘟囔道:“这什么差别待遇?不看了,我回去了。”说着站起身来。 “表哥”展昭也跟着站起身,拽住表哥。用脚踢了踢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的白玉堂。“白玉堂!” “我这不是怕他回去太晚,不得休息嘛,怎么都把我想这么坏。”白玉堂说着,懒洋洋地伸出手去拽了拽江冬的衣角。“坐下吧,看完再走。” 江冬想想,其实白少说的没错,他留在这里,表弟是肯定不会去休息的。这么一想,刚才的火气也就消了。“不了,改天我看重播一样。”说完拍拍表弟的肩膀:“早点睡,我先回去了。” 没想到江冬还挺上路的,白玉堂笑着站起来送客。“这几天没什么安排,你也好好休息一下。有事儿打我手机。” “好,知道了。”江冬答。 二人送江冬出了门,回到客厅坐下。一阵困意袭来,展昭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看他一脸疲乏,白玉堂伸手拍了拍展昭身侧的沙发垫儿。“困了?” “嗯,有点。”展昭说着,掩住嘴又打了个哈欠。“方便的话,我想洗个澡。” “好,洗手盆下面的抽屉里,有没拆封的牙刷,你自己拿。我去给你找身睡衣。” “谢谢。” “跟我就别客气了。” “好,那就不谢了。”展昭迷迷糊糊地说,站起来抻了抻胳膊,走进浴室。放水的功夫,他返回厅里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挂断电话后,心中一松,更觉浑身乏力、倦意难挡,接过白玉堂递给他的睡衣,匆匆洗了澡,道声晚安便睡下了。 侧躺在沙发上,白玉堂抓起玻璃茶几上的遥控器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小,换了几个台,最终锁定在电影频道上。 展昭从来不是个喜欢看电视的人,白玉堂早在高中时代时就发现了这一点。就算在展昭家过夜,两人也是经常各干各的,互不干涉。在展昭的身边,他总能感觉到一种宁静和身心上的自由,哪怕彼此不看一眼、不说一句话也不会觉得孤单冷清和不自在。到了晚上,他总会霸占着展昭家里的那台二十一寸彩电,有时看到深夜一两点,再去看展昭时,对方早歪在床上睡熟了。这个时候,他会习惯性地抽走他手边的,然后把展昭向墙根挤挤,背对着他躺下,读他刚刚看过的。夜半,当他睡熟后,偶尔会迷迷糊糊地感到睡在床里侧的人,正扬起胳膊半压在他的身上去够木桌上的台灯,随着光感的消失,身边的人再次躺倒。身后的空隙陡然变大,他闭着眼往里移移,贴着那人的后背,满足地沉入了更深的梦乡。 窗外,月光依旧,屋内还是他和他,有些东西仿佛改变了,有些东西却始终不曾改变过,那就是展昭带给他的那种熟悉的安心的感觉。 白玉堂笑了笑,单手撑着头,将视线移到电视屏幕上。荧屏上的那张脸似曾相识,他思索了一会儿,忆起此人正是不久前在录制综艺节目时碰到的那个童宇节。片中童宇节的扮相自然清新,看上去就像一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和上次见到其本人时散发出的气息完全不同。他突然来了兴致,坐起身,仔仔细细地观看起这部新生派爱情电影。随着故事的展开,他对童宇节的演技有了更深的认识。说起长相,童宇节在偶像明星中可以排到中上,但他的身上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自己厌恶。当整部电影结束时,他终于整理出了一个词,轻浮。是的,即便是在戏中,也能感觉到那种态度。白玉堂冷笑一声,关掉电视机。像以前多少个和展昭在一起的夜晚一样,打开了卧室的大门。 昏暗中,他看到床上的人正面向门这边侧躺着,月光从对面的大窗透进来,倾泻在其身上,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左臂轻搭在被子上,细瘦的手腕和修长的五指在月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他伫立在门口,静静地望了一会儿,轻掩上房门悄悄地离去。当这扇门将他们再次隔开的时候,屋里的人慢慢收拢五指,握紧成拳。一声轻叹,低不可闻。 清晨在客房的大床上迷迷糊糊地醒来,睁着眼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白玉堂一骨碌爬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窗帘。晨光从左侧斜射进房间,照在身上暖暖的。揉了揉脸,他伸了个懒腰,拿起椅子上厚实的睡袍套在身上,走出了卧室。另一间卧室的门仍然紧闭着,他抬头看了看厅里的挂钟,时针已指向八点。洗漱完毕后,他做了份简易的早餐,端到客厅的茶几上,一边看央视四台的新闻报道,一边享受着土司煎蛋三明治的美味和热咖啡带来的香郁舒适。八点三十分,新闻播放结束,他收拾好餐具,来到紧闭的卧室门口,轻轻打开房门走了进去。门把旋转的声音并没有吵醒床上的人,他依旧熟睡着,头微微侧向落地窗那边,平躺在被子下的身体连动都没有动上一下。白玉堂蹑手蹑脚地绕过床尾走到另一侧,从床头柜边上的乌木几凳上拿起手提。‘啪’的一声响,小小的u盘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突兀。他赶紧抬起头来去看睡梦中的人,却发现对方连眉毛都没皱上一皱。他心中打鼓,放下手提,单腿跪在床上,俯身凑近那人试探性地喊了声:“猫儿?”见对方没回应,他心急地又喊了一声:“展昭”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展昭向来浅眠,若在平时,这种动静就算不醒,他也会皱眉呓语表示抗议。白玉堂心里怦怦直跳,伸出手轻轻拍打了两下展昭的脸颊。“猫儿?醒醒。” 躺在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慵懒地抬起手臂,迷迷糊糊地拨开了脸颊上的那只大手,翻了个身却并未醒来。白玉堂终于舒出口气,看看展昭,微微一笑,刚要起身,却见展昭又扭过身来,一双眼睛缓缓睁开,透着些许迷茫。 “你睡得可真够沉的,我叫了你两声你都没醒。”白玉堂站起身来拿起边上的手提。“抱歉把你吵醒了,我还以为”说着一顿,冲展昭摆摆手。“没事儿,你接着睡吧。” “不了,睡醒了。”由于刚睡醒,展昭的声音略显嘶哑,透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像是患了感冒一般。他掀开被子缓缓坐起身来,只觉两腿酸痛不已,似木石一般僵硬。他一向喜好运动,由于长久缺乏锻炼而造成的肌肉胀痛和那种撕心裂肺的抽痛不同,他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上一次还是在学校体质强化特训的时候,虽然艰苦难耐,却同样淋漓畅快。他捏了捏大腿,心中涌上一股暖流,是那么的渴望和熟悉。 “昨晚睡得好么?” “挺好的。”展昭的声音清明了些。 将手提放在床上,白玉堂轻轻拉开了窗帘。扭过头来,那人正背对他坐在床沿上,低头揉着眼睛,劲瘦的脊背微微弯曲,透着一股难言的疲惫。白玉堂心中不禁有些懊悔,真不该将他吵醒的。“身体没事儿吧?” “嗯,一觉醒来全好了。”展昭醒过盹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又坐了一会儿,慢慢走出屋。白玉堂抱着电脑,也跟着走了出来。 洗漱过后,他走回房间换掉了睡衣,来到厨房外。 “咖啡?牛奶?还是茶?”白玉堂像个服务周到的餐厅侍者一样,将煎好的土司片和荷包蛋放到展昭面前的台面上。 “牛奶,谢谢。”展昭的发梢有点湿,额前垂下几绺不羁的发丝,俊逸的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单手撑着脸颊坐在高脚椅上,看上去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慵懒和洒脱。 “请您稍候片刻,马上就来。”白玉堂拿腔作势地低头一鞠,一抬头,一张方型餐巾揉成的纸团正朝脸上飞来,他赶紧抬手抓住,看看对面的人,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正低头拿着刀叉准备用餐。他笑笑将纸巾展开铺在台面上,然后热了杯牛奶,端过来轻轻放在那张皱皱巴巴的纸巾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家训 吃过早餐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白玉堂将手提让给展昭,自己则歪在沙发扶手边看电视,不时发出爽朗开心的笑声。展昭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继续专心地浏览网页上的新闻。腰间突然一痒,他急忙沉下胳膊去挡,猛地回过头,却见那始作俑者指着电视,笑咪嘻嘻地对他说:“猫儿,你看这人像不像以前你那个四眼儿同桌?” 看看电视银屏中的人,展昭喃喃道:“像么?” “像啊,双下巴,胖乎乎的,小眯眼儿,连矫形牙齿的牙套都半点不差。”白玉堂说完,看看展昭,见他一只肘撑在膝盖上,单掌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电脑的触摸板上轻轻滑动,注意力完全不在电视上,不死心地又捅了捅他的腰眼儿。这次没躲开,手背上直接挨了一巴掌,还真有点疼。“你这家伙,下手还这么狠。” “谁让你爪子遭欠。”展昭头也没回继续看网页。 “你真无情,那时候四眼儿跟你最近乎,你可倒好,一点不念旧!”白玉堂一边揉着微微泛红的手背,一边抱怨道。 展昭姿势不变,轻轻扭过头来看他一眼,又将视线放回到电脑屏幕上。“电视里的又不是他。” “你和他还有联络么?”白玉堂好奇地问,心中有点忐忑。 “没有了。” 展昭淡淡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情感起伏变化,让白玉堂一时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其实我挺想四眼儿的,虽然那时候不怎么待见他。”他看看展昭,对方依旧沉默不语。其实他和他都知道,他不待见四眼儿,完全是因为当初他不待见展昭而产生的一种厌屋及乌的想法所造成的。“你还记不记得他故意把你的试卷发到我的手上?” “记得。”动了动两条腿,展昭坐直身子,慢慢将肩膀向后背伸展,挤压肩胛骨,紧致的背部线条顿时显现出来。 “那完全就是j□j裸地挑衅。”白玉堂盯着展昭的脊背,思绪有点纷乱。移开视线,他将目光重新锁定到电视上。刚入学时,作为化学课的课代表,他的成绩一向出众,但是第一次月考,竟让展昭拿了个第一。这也就罢了,那个胖四眼儿竟然把展昭的试卷发到他的手上?就算他视力不好,也不可能将展昭的名字看成白玉堂吧?这简直就是侮辱,蓄意寻衅生事!“我说,四眼儿怎么对你那么死心塌地?才开学多久,就认定我欺负你?” “四眼儿就爱穷逗,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谁让你当初总欺负他。” “我哪欺负他了?”白玉堂狡辩道。 “好,你没欺负他,他欺负你,行了吧。” “哼,我就看不惯他那副巴结的嘴脸,受点欺负也是活该。” “你不说你没欺负他么?”展昭忍不住瞥了白玉堂一眼。 “他自找的。”白玉堂见展昭又飞来一记眼刀,不知死的又补充了一句。“我这话可是跟你学的。”说完赶紧抓过沙发上的靠垫挡在身前,却见展昭淡定地坐在那里,并没朝他出拳。这要在平时,展昭早亮爪子了。“哎,想什么呢?” “没有。快十点了,我得回去了。”展昭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慢慢走进卧室。 白玉堂扔下靠背垫,也跟着站了起来。“等会儿,我去看看电梯修好没有。” 抱着昨天换下的衣服走出来,展昭伸手想要阻拦,最终却望着白玉堂跑出大门的背影,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带着气愤而归,一进门,展昭正坐在厨房外的高脚椅上,白玉堂望着他,讪讪说道:“猫儿,电梯还没修好。” “没关系。”展昭举举手上的衣服。“有没有塑料袋?” “可你的身体”白玉堂担忧地问。 “没事儿,下楼容易。”展昭说着拍了拍左腿。“就是腿还有点不得劲儿,放慢点速度就好了。”他顿了顿低声说:“我爸过两天就要回去了,我想回家陪陪他。” 见他如此坚持,白玉堂也不多说,进屋换了身衣服,又给展昭找了件外套,拿了手提袋把旧衣服装好,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大门。 下楼的时候,展昭走得很慢,每隔两三层就歇息几分钟,白玉堂也不催他。到了一楼大厅的时候,白玉堂让他去外面楼栋口等着,自己去地下车库开车,然后绕到楼前来接他。虽说歇歇停停,十二层楼爬下来,展昭还是有些气喘。一停下来,脑门和鼻头也开始冒汗,不过身体倒觉得无甚大碍。掏出塑料袋里的衬衣,他胡乱擦拭了一下额头和鬓角的汗滴,走到楼口对面,在花坛前的木椅上坐了下来。面前的高楼直耸入云,他闭上眼想:若是前几天心脏没有难受,若是上楼的时候悠着点劲儿,若是他的身体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睁开眼睛,他自嘲的一笑。时光永远不能倒退,与其在这里懊恼和后悔,不如好好把握眼前的分分秒秒。‘你的生命它不长,不能用它来悲伤。那些坏天气,终于都会过去。’脑中突然想起这句歌词。太阳缓缓的从高楼后探出身来,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唇角一弯,轻轻笑了。是啊,阴霾过去,便是阳光万顷,再难挨的日子,也会过去。 熟悉的车子出现在转角处,正是白玉堂那辆黑色越野。展昭站起身向前走去,车子缓缓在他身边停下。 摇下车窗,白玉堂冲着展昭一笑。“先生,打车么?全程免费。”说着探身为他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展昭被他逗得一笑,就势坐进车内。 “请问您去哪?”白玉堂玩上了瘾,假声假气地道。 展昭撇他一眼,忍笑说道:“好好开你的车。” “谢谢指点,请您系好安全带。”白玉堂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车子缓缓驶出了小区,白玉堂直接将展昭送到了家门口。展昭见他也不泊车,下意识地问:“你不上去?” “不了,你爸好不容易回来,我上去你们不得聊,改天我再来。”白玉堂答道。 展昭点头一笑,说了声好,拿起后座上的手提袋,挥挥手,下了车。走到楼栋口,身后的车子还停在原地未动,他回身又摆了摆手,见白玉堂望着他依旧不动,叹口气,转身打开楼栋的铁门走了进去。他静静地站在铁门后,听到车子慢慢开远,才抬起脚,一步一阶地走上楼去。 大门处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展怀义坐在沙发上没有动。直到听到关门声,他才扭过头。“心虚啊?” “爸,您在家啊” “你希望我不在?” “没我”展昭看看父亲,立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我去换身衣服。” “急什么?”展怀义转过头去,冷声道:“过来。” 看老爸那脸色,一顿数落是难逃了,展昭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厅里。低着头站在厅门口,大气也不敢出。老爸锐利地目光射在他的身上,立时让他有种即便是站着,也比坐着的老爸矮上好几头的感觉。 “坐下。”展怀义说完,见儿子还站在门口,不时向外看,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声音却依旧透着寒气。“别找了,你舅父舅妈出远门了,要等我走了才回来,今天没人能‘救’你。” 展昭脸上微微一热,不想一点小动作,都被父亲猜得透透的,简直让他无所遁形,只好乖乖走过去,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坐这么远干什么?” 暗叹一口气,展昭站起身来。“行了,就坐那吧。”听父亲又下指令,他赶紧又坐了回去。“这什么?”展昭抬头一看,见老爸正指着自己手里的塑料袋发问。“爸,您这不都看见了么?” “嘟嘟什么?打开我看看。” “就是我的衣服” “让你打开!”展怀义瞪着儿子,一脸冰霜。 想想衣服上溅上的呕吐物和那一身汗渍,就算干了也有味啊。这下是真没辙了,展昭闷着头,低声说道:“我错了,爸。” “哪错了?”展怀义不依不饶地继续盘问。看着儿子鼻尖上渗出的小汗珠,又有点不忍。他才回来没几天,一转眼,这小子就疯出去不见人影了,最后还得在别人家住上一晚,这让他怎么放得开手。 没想到主动坦白还不行,还得老实交代。展昭觉得真还不如让老爸打他一顿来的强,总觉得这种训斥象教育三岁小孩儿一样。“我” 见儿子吭哧半天也没憋出第二个字来,展怀义不由提高了嗓门。“是不是得我告诉你?” “我不应该让家里人担忧,不应该不自量力,不应该逞” “行了,换衣服去吧。”展怀义打断了儿子的话。他又何尝想听儿子说这些捅心窝的话,但是错了,就得老老实实认错,这样他才会记得,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走进洗衣房,展昭将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正往里倒洗衣粉的时候,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去你导师那里工作的事,是”展怀义站在门口,话说了一半,却不知该如何继续。 展昭的后背明显一僵,手下却没停。“我知道。”洗衣机里哗哗的注水声,将他原本就不大的声音又削弱了几分。 望着儿子的背影,展怀义叹了口气,慢慢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他不时朝洗衣房张望,半天才见儿子走出来。“你是不是一直在怨我?”他忍不住问。 “爸?!”儿子皱着眉望过来,眼里带着些许哀伤。“怎么会?我从未怨过您。” 就算不怨,也是会怪的。展怀义心里想。可即便时光倒退,让他再次选择,他还是会那么做。” “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那样做。” “嗯。”展昭低低应了一声。 眼前的儿子,就像以前部队里的小勤务兵似的,站在那里,腰杆挺直,恭恭敬敬,却总是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让展怀义心里有点不好受。想想也是,他每次张口不是教训便是数落,也难怪儿子和他不亲。“过来。”他抬手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儿子过来坐。 “虽然我答应让你留在这里,但是我希望,你也能答应我一件事。”展怀义向后靠了靠,身子微侧,望着儿子继续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当个警察” “那都过去了。” 儿子的声音淡淡地传来,没有什么波澜起伏,却在展怀义的心中激起了千层浪。“如果真的过去了,那就永远都不要再去想。别再和警察这两个字沾边!这就是我的要求,你做得到么”他盯着自己的儿子,越说越严厉,话如连珠炮一般炸出,又快又急。 右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面对如此激动的父亲,展昭霎时间只觉心胸窒滞,想开口,声音却哽在喉头。 展怀义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多希望能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可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为什么到现在你还忘不了?你想没想过那有多危险,你” “我答应您,不会再主动接触。”展昭打断了父亲的话。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这种妥协,仿佛要将心中一直存在的那个自己完完全全的从生命中摒弃掉一般。他握紧了拳头,却仍是忍不住全身的颤抖。 虽然不如预期的回答让他满意,但是展怀义知道,这已经是儿子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说完这句话,他看也没看儿子一眼,站起身大阔步走向阳台。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9节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天意弄人 掏出一根烟点燃,展怀义透过阳台的窗户朝客厅望了望。沙发挡去了儿子大半的身体,只隐约可见他露出椅背上方的黑发,因仰倒的姿势而略显凌乱。 能够成为一名警察,是儿子一生的追逐。作为一名父亲,他也为儿子能抱有这样的理想目标而感到骄傲和自豪。可就在刚刚,他却逼着他亲手扼杀了自己的理想。这就好比让他在自己的心脏上狠狠地刺上一刀一般,虽然他没有出手,但是刀子却是他递过去的。想到这里,展怀义的心里如千斤巨石碾过一般。 如果没有四年前那一场病,是不是一切都将不一样。 四年前的一个清晨,展怀义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准备去公司上班。就在换好鞋子,刚要出家门的时候,电话铃响了。他紧走几步来到客厅,接起了电话。 “怀义,小昭住院了。” 听筒那边的声音透着急切,展怀义听出是远在国内的大舅子江夜万打过来的,不由心中一慌,忙问:“他怎么了?” “你先别急,医院正在给他做检查,还没确定是什么病,一切等你回来再说。你放心,我和你嫂子都在。” “好。” 放下电话后,展怀义心中怦怦直跳。大舅子住北方,如今却拉着嫂子两人一起大老远的跑去南方学校那边学校看小昭,那说明他不敢多想,立即订了最近一班的机票飞回了国内。 下了飞机,他跟着大舅子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市中心医院。看着病床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苍白虚弱的人会是自己的儿子。“医生怎么说?”他沉声问道。 “昨儿做的骨穿,大夫说今天就给结果,但是报告要一周后才能出来。”身后的江夜万答道。 来医院的路上,大舅子已经和他简略的说了儿子的病情,院方初步诊断是血液病,但是具体是哪一种,还未能最后确定。听到骨穿这二个字,展怀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痛。寒假快结束时,儿子特意在归校前给他打的电话,那时他还对自己说,只有一年就毕业了,那隐隐透着开心的声音,仿佛犹在耳畔回响,为什么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竟会变成这样? 儿子清瘦的脸上戴着氧气罩,双眼紧闭,胸膛微微地起伏着。展怀义看着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人,忽然发现,这么多年,自己竟从未仔细地看过儿子。 “怀义,你先去宾馆歇会儿,这里有我,等他醒了,我给你电话。”江夜万劝道。他本没想到外甥病得如此严重,校方联络他时,也没细说。直到前天外甥突然呕血不止,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马上便给远在海外的妹夫打了电话。 “老江,他住院几天了?”展怀义问。 “三天多了,学校把他送过来以后,就给我打了电话。”江夜万见将妹夫不听劝,叹口气,搬了张椅子放在床头。 定定神,脱下大衣搭在椅背上,展怀义坐下来开始打量起这间单人病房。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光线充足。想想大舅子为了孩子跑前跑后的,心里一阵感激。“老江,真是多亏了你了。” “说这些太见外了。”江夜万答。他深知妹夫脾气秉性,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病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j□j声,展怀义急忙凑过去。儿子的眼睛依然阖着,呼吸短促而吃力。“小昭,是爸爸。”他眼眶发热,低低喊了一声。 儿子慢慢睁开双眼,迷蒙的眼神似没有焦距,定定地望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底终于慢慢浮起笑意。“爸。”他声音低哑,轻到几不可闻。 “再睡会儿吧。”江夜万走过来对着外甥说。展怀义也看出儿子精神不济,忙附和道:“睡吧,我和你舅舅不走。”儿子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舅舅,听话地闭上了眼,很快又陷入昏睡的状态。 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检查结果出来了。展怀义听着医生所说的那些医学术语,完全搞不懂重型再障是个什么病,在听到不是白血病的时候,他甚至有一丝松心。医生耐心地为他解答着各种疑问,可越说越令他心惊。“如果早几天送来就医,是可以避免发生现在的恶性病变的。”女大夫翻了翻手里的病例记录,语气中带着一抹深深的责备。 望着医生,展怀义不明所以地问:“您是说他病了有阵子了?” 大夫显得很诧异,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难道您就一点没察觉?” 想起儿子现在正遭受的痛苦,展怀义心中一阵愧疚,面对大夫的指责,他默默地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院方毫无保留地对他说,由于儿子得的是重型,如仅采用一般性治疗,很难熬过一年。即便过了三到六个月的急性期,转为慢性后,迁延不愈,后期也多会发生急变。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眼看着儿子在生死线上走了无数个来回,终于明白了当时医生看他的那种眼神,鄙夷的甚至是透着厌恶的。原本很多苦,儿子是不用受的。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他将来的人生,都会因为这些而改变。这个想法令展怀义痛不欲生。 校方来人看望儿子,是当时送儿子来就医的一位体能特训教练。展怀义带着他来到病房,儿子正醒着,看到教练来了,抬起没有插着针头的手,颤颤悠悠地想去摘面上的氧气罩。教练笑着冲他摇了摇头说:“好好养病,我们等你回来。” 儿子弯弯唇角,露出的笑容清清净净,暖如春风,却让展怀义刹那湿了眼眶,他转身轻轻走出了病房。不一会儿年轻的体能教练推门而出,对走廊里的他恭敬地点了点头。 “真的很抱歉,如果知道展昭病得那么严重,我们应该早些将他送来医院。”教练回想着在山上集训时的情景,心中不由一阵自责。封闭式的体能训练强度大,难度高,面对如此超负荷的运动,经常有同学倒下,但他从未想过展昭也会成为那其中的一员。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大男孩虽然外表温和儒雅,但内心却隐藏着极为坚强的个性。他的灵敏和韧性在同批学员中一直是公认的佼佼者,每年的特训他都能以顽强的意志力坚持到最后。看着他像大多数同学一样,在经过校医简单地处理后便重新返回训练,他心中默默赞许,虽有疑问却并没太放在心上。直到几日后,展昭再次晕倒,醒来后鼻出血不止,一卷卫生纸转眼就用光了,几个教官眼看着学生脸色越来越白,连夜就把人送下了山。到了医院,人已呈休克状态了。 冲着教练点了点头,展怀义什么都没有说,推开病房的门,径自走了进去。他无法面对,更无法释怀,自从听到医生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就忘不了。所有的道理他都懂,但他就是迈不过这个坎。每当看到儿子被病痛折磨,他除了自责,还会不由自主地去想,为什么命运要如此的捉弄人?!如果当初学校早些将孩子送到医院,病情或许不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儿子也不会遭这么多的罪,受这么多的苦。这种想法随着儿子不断反复的病情,在他的心里慢慢地形成了一个结,疙瘩也由此越来越大。 随着日子的推移,儿子每次清醒持续的时间也变久了。他不善言辞,儿子也不缠着他说话,安静地躺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展怀义一直提着个心,如果儿子询问起病情,他该怎么回答,可直到离开医院的那一天,儿子也没问过一句。他几经考虑,最终决定带着儿子出国治疗。他经常想,如果当初他没有留下儿子一人,如果当初儿子没在山里集训,如果学校在他第一次晕倒的时候便将他送去医院,是不是现在的一切都将不一样。他想象着儿子穿上警服的摸样,是那样的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就和当年年轻时的自己一样 “爸。我去楼下买点外卖,马上回来。”儿子的声音隔着阳台的玻璃门传过来,打断了展怀义的思绪。他看看阳台上的烟碟,将手里抽到一半的第二根烟捻灭,然后推开阳台的门走进客厅。儿子正站在门厅处穿鞋。“一块去。”展怀义扔下一句话,也不管儿子是何反映,回屋拿了件外套,与他一同走出家门。 从展昭那里离开后,白玉堂驾车来到白氏传媒。 “小彤,快看啊,好像是白玉堂。”大厅里,弧形接待前台一名留着披肩长发,容颜俏丽的女孩在看到门口走进来的人时,不禁对着身旁的同事发出一声兴奋地惊呼。 “谁?”正在埋头打字的小彤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头也没抬,继续忙着手下的工作。 “他朝这边来了。” 在这里当前台接待兼文秘已经一年多了,明星见得多了,久而久之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了。平日里也没见同事这么一惊一乍的,小彤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仰起脖子,目光越过工作台,向外张望。来人穿着件米色中长风衣,下面配了条牛仔裤,她眼神不好,眯着眼抬头去看男子的脸。白玉堂!是白玉堂! “你好,我找白锦堂,麻烦两位帮我通报一声好吗?” “好,请稍等。” 站在柜台前,小彤心里怦怦直跳,愣愣地看着同事招呼着她的偶像,自己却连正眼都不敢看一眼。 “白总在二楼的办公室,您可以直接上去找他。” “谢谢。”白玉堂道了声谢,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你怎么没说是白玉堂?”小彤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小声地埋怨。 “大小姐,我一看见他就跟你说了啊。”摇了摇头,女孩撇撇嘴觉得挺冤枉。突然眼珠一眼,托着腮帮笑嘻嘻地对着郁闷的同事说:“给你个与偶像相处的机会,端茶倒水的活儿,今天就交给你了。” 小彤一听,笑着嗔责地瞟了长发女孩一眼,走出前台,跟在偶像的身后一起上了楼。 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白锦堂放下手中的文件,往老板椅中一靠。“进来。”看着推门而进的老弟,他咧嘴一笑,手指轻敲着桌面半开玩笑地说:“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大忙人。” “不想见我?那好,我走了。”白玉堂说着,一摆手,扭头作势要走。 “行啦,开个玩笑,这么当真。”平时请都请不到的人,今天竟然自己登上门来,白锦堂可不想放过这么一个好的交谈机会。 关上门,白玉堂一旋身,脱掉风衣,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今天嫂子来了没?” “找她有事儿?”白锦堂问。 “请你们一起吃个午饭。” “这么好心?”白锦堂不知道自己这老弟今天到底是想起哪一出了,猜了半天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 “不去拉倒。”向后靠了靠,白玉堂将右手臂横搭在椅背上。其实也难怪老哥会这么想,他经常是能躲就躲,避而不见,哥俩儿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面。要不是上次回家老妈说的那一番话,他还不打算来。谁让这家伙和家里的老头子串通一气的,一想起这个,白玉堂就一肚子气。 “去,当然去,大明星请客怎么能不去呢。不过今儿你嫂子没来,就咱俩。” 两人正说着,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白锦堂应声后,秘书端着茶水走了进来,正是刚才前台的小彤。 “刘彤,帮我在九项饭店定个位,午餐,两位。” “好的。没别的事儿,我先下去了。”刘彤不时用余光瞥着近在眼前的偶像白玉堂,心里紧张得咚咚直跳,面上却依然从容镇静。见老总没其他吩咐,点点头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聚散悲欢 站起身,白锦堂走到双人沙发旁,将白玉堂刚刚脱下的风衣往扶手上一搭,挨着老弟坐了下来。“玉堂,咱爸说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端起茶杯,白锦堂轻轻地抿了一口,两年的迂回战他已经打累了,再继续绕圈圈,永远也没个结果,干脆直接切入了正题。 翘起二郎腿,往扶手上一歪,白玉堂单手托着下巴瞥了一眼身旁的老哥。“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么。” “咱爸年龄大了,南方的总部总得找个人接手。南北两边,你任选其一。” 软的不行来硬的了。白玉堂心里发笑,反正他早就打好主意了,随他们怎么捏咕。 将茶杯放回到茶几上,白锦堂一看老弟半天不说话,除了无奈,还有点火气。“咱爸年轻的时候,没有靠山,没有资金支持,全靠自己白手起家,现在公司业绩蒸蒸日上,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也要为他考虑考虑。” “说过多少次了,我对公司根本就不感兴趣。”白玉堂冷冷地说。他不想吵,为了这件事,他已经和老头子吵过好几次了。老哥说的没有错,父亲是不容易,为了这个公司,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才在传媒影视业界占下了一席之地。可为什么他们就不能也为他考虑考虑,难道他就能放弃自己所钟爱的演艺事业了吗? “兴趣是可以培养的。现在你进入演艺圈,难道你就能说一点没受过咱爸和公司的影响?”白锦堂站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起烟盒,抽出两支烟,一根自己叼了,另一根递给白玉堂。“我也不逼你,你回头再好好考虑考虑。其实公司上的事儿,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无聊。”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一件趣事。“对了,卢方前阵子刚签了个新人,说起来还是你大学学妹,今年刚毕业的,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叫什么?”白玉堂问。 “谭凤。”拉开半扇窗,白锦堂点燃香烟,将打火机扔给白玉堂。 “没听过。” “卢方虽然不是导演,不过眼神和头脑一流,挖掘的几个新人都挺有天分的。” “那是,我推荐来的人能错得了?”白玉堂得意地说。 “我真希望你能来公司”白锦堂说到这,见到老弟脸色又阴沉下来,忙解释道:“我不是为老爸说话得了,你不干这一行,不知道其中的乐趣,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白玉堂根本瞅都不瞅白锦堂一眼,一副谁稀罕懂的表情。 哥俩个有日子没见,除去谈论接手公司的事儿,倒是有不少共同话题。时间一晃便近午时了。两人拿了外套,一起走下楼。 “小彤,机会来啦。” 刘彤一听同事的提醒,赶紧站起来往楼梯口看。这一看不要紧,立马泄了气。 “磨蹭什么呢啊?”长发女孩兑了兑刘彤的胳膊。“还不快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咬咬牙,刘彤暗暗给自己打气,白总人好,不会炒她鱿鱼的。犹豫半响,终于鼓起勇气追了上去。“您能帮我签个名吗?”说着将准备好的纸笔递了过去。 白玉堂一愣,接过来,笔尖飞快的在纸上唰唰划过,潇洒帅气的字迹立时跃然纸上。一旁的白锦堂简直哭笑不得,手下竟然当着他的面找明星要签名,再怎么说他也是老总啊!公司的规定都当耳旁风了?“刘彤,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老总,我错了。”刘彤赶紧低头认错,身子却往偶像的边上靠过去,然后抬起头朝前台的同事挤了挤眼,一溜烟就想跑。 “签名不要了?”白玉堂笑笑冲着女孩说。 “噢,谢谢啊。”刘彤接过偶像递过来的签名,又朝老总点了点头,急忙跑走了。 “下次让我看见,直接开除。”白锦堂冲着手下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对我粉丝别大吼大叫的。”白玉堂笑嘻嘻地打趣道。 “得了吧你,穷得瑟什么。她是你粉丝,更是我手下。” 俩人说着,推开旋转大门走出了大楼。身后接待前台的小彤,拿着手机,看着同事为她偷拍的与偶像的合照,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长发女孩一阵感慨,这年头,追星的姐妹们,都疯了 到了九项餐厅,服务员带着两人来到预留好的桌位前,白锦堂望着不时从四方飘来的眼神,心中浮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平日里他常接触各类导演明星,与他们在一起,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人们注视的焦点。可眼前在座的这位,是与他一起打打闹闹成长起来的自家小弟。从刚才的签名事件到现在的众所瞩目,都让他意识到一个事实,弟弟在演艺界确实闯出了一番名堂,比起两年前,他的名气是越来越大了。突然想起近期在娱乐报道中抢尽风头的网络《值得》即将搬上银屏的消息,他单肘架在餐桌上,望着对面的老弟,若有所思地问:“《值得》的选角进行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半年前,卢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说服了老弟与他一同出马,成功地获得了这部当红作品的电影版权。那是头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白玉堂参与了白氏传媒内部的谈判。白锦堂当时心中窃喜,以为老弟心里终于动摇了、想通了,没想到如今还是空欢喜一场。 “最后一轮还没结束,只能说初步有了个意向。”说起这个,白玉堂心中总有些遗憾,随着与展昭日渐繁密的接触,他总是不由自主拿那些参选人与他相比,就像是中了魔咒一般,就连对田品,也是越想越不满意。摇了摇头,他自嘲地一笑。 “怎么?选角进行的不顺利?” “也不算。” “怎么说?” 叹口气,白玉堂放下手中的茶杯,托着下颚望看对面的老哥说:“其实我和柳娴心里早有最佳人选,最难得的是我俩看上的还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此人不是圈内的,而且已经明确地表示对出演完全不感兴趣。所以”说到这,白玉堂瘪瘪嘴,无奈地耸了耸肩。 白锦堂拿过餐巾垫到盘子下,突然一笑:“圈外人,还被你俩同时相中了?有这样的巧合?” 瞥了一眼白锦堂,白玉堂没再多说。拿起筷子指指餐桌上刚端上来的菜,冲着老哥一笑:“来来来,开吃!” 白锦堂见他避而不答,也不多问,拿起筷子率先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开动起来。 两日后,江冬送姑父来到机场,托运完行李,看看时间还早,又拉着姑父在一楼的麦当劳简单地填吧了一下,然后一起来到安检入口。 “小冬,回去吧。”展怀义心中担忧,大舅子和嫂子出远门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儿子一人,想起刚才离别时儿子的模样,不由眼底一热。“你表弟脾气倔,又是个杠头,以后你多帮我看着点他,别让他净胡来。” “姑父,您放心,我会的。” “嗯,那我走啦。” “您自己也多保重。” 展怀义点了点头,冲着侄子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安检口。江冬看着姑父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返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厅里掌着灯,江冬关上大门,回头看见表弟从门框边探出个头来。“表哥,我爸” “放心吧,姑父没事儿。这个点儿飞机已经起飞了,明儿就能到那边了。”江冬眼神不太好,隐约看出表弟眼周泛红,不禁也有些心酸。机场离别的气氛太让人难受,幸好展昭答应姑父不去送机,不然哎江冬想着轻声一叹。 “谢谢表哥。” 换好鞋子走进客厅,两人坐到沙发上,江冬听他刚才声音暗哑,担忧地问:“没事儿吧。” “没事儿。”展昭冲着江冬微微一笑,然后将视线转到电视机上。 江冬挠挠头,不知该怎么劝慰,憋了半天,呐呐地说:“等你想他了,我陪你一块儿去看他。”他侧头看看表弟,见其望着电视,眼底亮晶晶的,直怕他会流下泪来。他这人什么都不怕,就怕人哭。一时间局促不安,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了。正紧张时,却见展昭扭过头来,眼里盛着淡淡的笑意,对着他认真地点了下头,朗朗地说了声好。他一颗心顿时松了下来。站起身揉揉表弟的头发,跑去厨房拿了罐饮料,折回来往沙发里一倒。“吃过晚饭没?” “吃了。”展昭往扶手边靠了靠,伸手捶了捶大腿。“表哥,我想开个书店。”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江冬一听,忙扭身问。 “其实想了有阵子了,我总不能一直这样呆在家里。” “怎么不能,哥养你。”江冬瞪着眼睛,说得理直气壮。“你别给我整天想东想西的。” “表哥”展昭心里感激,可整天就这么无所事事地赖在家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老待在家里,我都快待傻了。” 表弟说得可怜巴巴的,江冬塌肩一叹,将搭在茶几上的脚收回来,坐直了身体,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哥知道你在家待得闷,可是你的身体” “我好很多了,而且开书店也不是什么累活。”展昭看江冬沉思,似乎已经心有动摇,忙把握时机继续‘下药’:“表哥,我待得太久了,再待下去我真的要成呆子了,你就当帮帮我好不好?” 他嗓音本就柔软温和,此时含着些央求的味道,听得江冬是一阵爱心爆棚。展昭的想法和心理他完全理解,如果换做自己住隔离病房,别说三年了,估计一个月他就得疯。表弟还那么年轻,让他一辈子窝在家里确实不现实。江冬低下头,两肘杵在大腿上,半俯下身子,将双手交握在一起,沉声问道:“你跟你爸商量过没有?” “说过,他没反对。” “那就是答应了?” “是吧。”展昭说着挠了挠头,反正父亲是没反对,他暂且就当是默认了吧。 江冬想了会,抬起身问道:“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展昭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哥帮你。” “表哥”展昭望着江冬,一双眸子黑漆似墨,璨若星辰“你真好。” “打住!快别给我灌糖水了。”抬手打断了表弟的话,江冬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将频道换到体育台,扭头冲着唇角弯弯,正笑得无比开怀的展昭说:“等会儿有拳击赛,我霸占会儿,你不介意吧。” “你看吧,我去洗澡。”展昭说着,扶着左腿慢慢站起来。 “腿还疼?” “长期不锻炼的结果,没事儿。”展昭拍了拍腿,突然做了个侧踢的动作。江冬吓了一跳,赶紧蹦起来去扶他。“小爷?你要干嘛?” 展昭呵呵一笑,道:“没事儿,我准备从明天开始练习打太极。” “咱能别折腾了不?”江冬就差捂心口了,刚才那一下,真是让他心有余悸。 “别担心,我从韩大夫的论坛上看的,他说没事儿锻炼锻炼对身体有好处,首推就是打太极。”展昭说着,比划了两下,江冬一看,还挺像模像样的。“那你自己悠着点,强度可别太大了,回头身体吃不消。” “嗯,知道。”展昭说着,走出了客厅。江冬望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边,笑着摇了摇头,回身往沙发上一躺,继续看他的体育节目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浮沉 洗完澡以后,展昭觉得眼皮下面有点疼。伸手抹掉镜子上的雾气,他贴近镜面抬起眉毛仔细地看了看。由于刚洗完澡,眼周的皮肤看上去又薄又嫩,微微有点红,但是并没有皮下出血。倒是脖子下面贴近锁骨的位置,散布着一小片象针扎一般的小红点,他伸手摸了下,也不觉得疼。转身抓起浴巾胡乱在头上擦了两下,换好睡衣,走出了浴室。 江冬听到动静,撑起身子扭头看了看。“洗好了?” “嗯。”展昭微觉困倦,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针打了没?” “还没。” “现在打吧。”江冬说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好。” 走进卧室,展昭从抽屉里拿出注射所需的工具和药剂,娴熟地划开注射药的玻璃瓶颈,将药液一点点抽入到针筒中。 “今天打哪?”一旁的江冬问。 将注射器递给表哥,展昭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然后坐到床沿边,撸起胳膊上的衣袖说:“打胳膊吧。” “屁股上的硬块还没消?”江冬一听脑袋就大了,他最怵头给表弟往胳膊上打针,一针下去,必定起包,搞得他都有心理阴影了。 “嗯,还没。”展昭说着,抬头看看江冬,见他杵在那里半天不动,就知道表哥又犯愁了,微微一笑道:“我来打,你帮我按下药棉就行。”说着抬手拿过对方愣愣举在手里的针头。 江冬一听,真是如临大赦一般,心中一松,立时应道:“好。”一针打完,鼻头上都渗汗了,虽然他只是按了下药棉,但是看到针头整个没入苍白的皮肤下,还是觉得紧张。平时往屁股上,他都是狠命扎,快速拔,可胳膊上,他还真不行,看着就汗毛直立。表弟倒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完事儿我出去看电视啦。” “嗯,那我先睡了。” “好。”江冬帮展昭收拾好药剂,转身走出卧室,轻轻掩上房门。 有了目标,展昭的生活也变得更加充实了,日子像流水一般,哗哗哗地流过。白玉堂这边《值得》的选角工作也进入到最后的冲刺阶段,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两人为了生活和事业各自打拼着。这一天收了工,白玉堂看看腕表,不到下午六点,想起有日子没见那只猫了,还真想得紧。他向来是个行动派,此时思念的感觉突然涌上来,想也不想,开着车子便直奔展昭舅母家而去。 “白小子?快进来。”江夜万打开房门,见是许久未见的白玉堂,赶紧招呼他进屋。“最近忙吧?好些日子没来了。” “是,最近抽不开身,今儿刚得空。”白玉堂走进门,往厅里看了看。“伯父,展昭在呢么?” “他和你伯母下楼买东西去了,马上就回,你先去屋里等他会儿。” 听江老头这么一说,白玉堂像吃了颗定心丸,眉眼间顿时布满了笑意。“您和伯母出这一趟远门,路上还顺利吧。” “还成,就是赶上刚过完节,人多。”两人说着,来到客厅。江夜万去厨房里沏了壶茶水,端过来放到茶几上。“你坐着,我去做饭,等会儿留下一块吃。” “我帮您。”白玉堂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 “甭沾手了,都是简单的家常饭。”江夜万朝白玉堂摆摆手,走出客厅拐进厨房。等了一会儿,还没见展昭回来,白玉堂靠在沙发扶手上,晃晃酸痛的脖颈,两眼酸涩。这几天《值得》选角接近尾声,各大媒体争相采访报道,每天的工作从早排到晚,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到了家就倒头大睡,和展昭也只通了几次电话。一想起那只猫,他的心瞬间就被一种柔软温暖的情感所填满。十年了,展昭的出现,就像一股清泉,淌进他的心里,几经流转,早已渗入到血络经脉中。那人的身上总是散发出一种静谧与恬淡,就像天际那一抹淡淡的微蓝,幽然又纯净。可他知道,对方骨子里的坚韧和倔强绝不输自己分毫。他做事从不张扬,可自己偏偏事事都要和他争个上下高低,每当他以为已经超出对方很远的时候,回过头来,那人却始终在他身后不远处,微笑着默默地前行着。即便现在,也是一样。想及此,白玉堂情不自禁地一笑,展昭就是这么一个人,总是不卑不亢的样子,但没人觉得他清高,面对世事的纷繁,无论是责难还是赞誉,他总能坦然面对,淡然处之。欠起身,他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翻看,一大块红蓝笔圈出的标记一下子吸引了他的视线,凑近一瞧,全是各类招商房屋出租的广告。正想细看,忽听门铃声大作,他急忙扔下报纸,满心欢喜地跑去开门。 刘蓉见到白玉堂,笑着点了点头,回身看了看外甥,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扭身进屋里去了。白玉堂见她脸色凝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拉着展昭问:“你惹你舅妈生气了?” 展昭撇他一眼,没搭话,换下鞋子往里走。白玉堂跟在他旁边见他一直抬手去抹鼻子,不由眯着眼凑近他的脸去看。 “花脸猫,这里。”白玉堂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右嘴角。 “不好意思,我去洗一下。”展昭捂着口鼻快速走进洗手间。身后的白玉堂望着他近乎逃一般的身影,露出狡黠的一笑。 站在洗手池前,展昭望着自己的脸,心知上当了,微微一笑,一颗悬着的心也由此放了下来。春季干燥,易流鼻血。刚才和舅妈出门的时候,走着走着突然鼻子就出血了,吓得舅妈赶紧扶他在路边坐下,然后跑去旁边的小店里买了好几包湿纸巾回来,一边给他擦鼻血,一边止不住的手抖。幸好血流的不多,很快就止住了。拧开水龙水,他洗了把脸,又漱了漱口,微仰起脖子检查了一下,确定没再出血,拿起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笑着走出浴室。 来到客厅,见那‘骗子’正慵懒地倚在沙发里。展昭走过去,踢踢那人的脚,在旁边坐了下来。“干嘛?又跑来蹭饭了?” “其实我是来学艺的,不过今天你舅父不让我搭手,我也乐得个清闲。” 展昭才不听他信口胡诌,欠身给自己斟了杯茶,靠着扶手半倚在沙发里。白玉堂见他似只慵懒的猫一般悠闲自得,旁若无人,忍不住哈哈一笑,伸出手快速地拂了一下他额前微湿的发梢。“猫儿,你还真跑去洗脸了?”展昭撇他一眼,将茶杯放到茶几上,抬起手胡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小猫捉虱子呐?来,我帮你。” “白玉堂!你皮痒是吧。” 眼见要挨揍,白玉堂立即抬起胳膊护住自己的身体,笑着嘟囔道:“好几天没见了,你也不说友善点。”他歪着身体侧目打量着展昭,见他缓缓收起了扬起的手臂,‘呼’地吐出一口气,不料刚一放松警惕,就被其一脚踹在小腿上。“你怎么这么暴力!”他揉着小腿痛喊出声,眼神里满是埋怨与委屈。 “踹你算轻的!”瞥了一眼白玉堂,展昭起身从电视柜最下面一层掏出本相册,然后拿起茶几上刚和舅母取回来的照片,边看边往相册里放。白玉堂见他唇角弯弯,低头看得起劲儿,挪挪身体蹭到他身边,歪着脖子跟着一起瞧。 “这张照得好。”白玉堂望着展昭手里的一张亮丽的纯风景照说道。“这是桂林吧?” “嗯,舅舅他们顺路去的。” “桂林山水甲天下,果然名不虚传。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你没去过?”展昭扭头问。 “嗯,一直没机会。”白玉堂往沙发后面靠了靠,一手绕过展昭的后背,横搭在椅背上。想起刚才在报纸上看到的标记,收起玩闹的心思,关切地问道:“猫儿,书吧的事儿搞得怎么样了?” “还在找地方,明天约好了一家店主过去看看。地点挺好的,就在科技学院东门附近。”一说起这个,展昭顿时神采奕奕,白玉堂望着他微乱的发丝和眼睛里闪现出的熠熠光彩,心里也跟着兴奋起来。“跟我四哥联系了没?” “还没。”对于蒋平,展昭的心里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自从上次一起吃过饭以后,对方隔三差五地就给他发一些书吧装修图纸过来,他一一看过,各种类型的都有。蒋四哥的一片热心,让他既感动又内疚,如果可能他其实并不太想麻烦蒋平,除了说声谢谢,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轻叹一口气,他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等定好地方,我会请四哥过去看看。” “好,回头我再跟他打声招呼。” “别。”展昭赶紧打断了白玉堂。“四哥一直在给我发资料,为了这事儿他已经费了不少心思了。需要的时候,我会去找他的。” “那你可别见外,我就怕你嫌麻烦我四哥,到时候舍近求远。” “不会,就冲四哥那手艺,我也不会去找别人。”展昭心里有数,蒋平这么帮他,他若是再去找别人,岂不是看不起人家一般。这点人情世故,他总是懂的。笑笑低下头,展昭继续往相册里插照片。黑色的头发挡住了他的前额,掩住了他的眼,却恰恰突显出他挺直的鼻梁和菱角般弧度的嘴唇。白玉堂侧身看着身旁的人,只恨不得能将对方搂紧怀里疼爱一番。叹口气,他将搭在展昭身后椅背上的手臂慢慢地收了回来。“猫儿,过阵子《值得》就要开拍了,我会忙上一阵子,到时候有什么事儿,记得打电话给我。” “嗯,好的。”展昭说着抬起头,冲着白玉堂淡淡一笑。“祝你马到成功。”说完摸了摸头,觉得好像那里不太对,自言自语地嘟囔道:“好像不是这么说?”闷头想了想,突然眼珠一转,眉眼弯弯,笑意盎然地道:“祝开机大吉,拍摄顺利!”末了还补上一句:“这次应该没错了。” 白玉堂望着展昭,只觉得这只猫傻不呼呼的样子煞是可爱,心神一荡,扑过去抱住对方的脑袋,‘吧唧’就在他的头发上亲了一口。手下的身体一僵,他立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腾地松开手站起身,眼神快速地瞟了下厨房。“我我去帮你舅父。”他结结巴巴地说完,逃也般地走出了客厅。 晚饭的时候,白玉堂时不时用眼神偷瞄边上的人,展昭表情如常,什么都看不出,静静地听着舅父舅妈给他讲旅游时的见闻趣事,听到开心处,还会笑着问上几句。 “小昭,来,趁热喝。”刘蓉盛了碗汤放到外甥的桌前。 “谢谢舅妈。”展昭淡淡一笑,露出一口小碎牙,显得有点孩子气。 江夜万看看对面的白玉堂,边吃边琢磨,总觉得有点不对头。平日里,这小子能说会道的,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只顾闷头扒饭,连菜都很少夹上一口。“白小子,累啦?” “啊?”白玉堂停下筷子,抬起头。“伯父您刚说的什么?”江夜万一愣,心知白玉堂心里有事儿,也不好多问,举着筷子指指桌上的菜,笑道:“没事儿,来,别客气,多吃点菜。”旁边的展昭一勺一勺优雅地喝着汤,眼睛都没抬一下。 吃过晚饭,白玉堂抢着帮二老收拾了碗筷。客厅里左右不见展昭的身影,正想去他卧室里看看,却见那人鼓着腮帮子从洗漱间里走了出来。他一见,乐坏了,笑问:“干嘛呢?” “没事儿。”展昭说话的时候憋声憋气的,听上去有点怪。 “牙疼?” “嗯,智齿。”展昭揉了揉右边的脸颊。 “拔掉吧,我的早就拔了。”白玉堂的智齿长得早,才一冒头的时候,就拔掉了。“一劳永逸。” “嗯。”展昭笑笑,走进卧室。其实他早问过韩大夫了,以前牙疼起来,都是吃消炎药,近来感觉身体不错,就想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可是检查血常规,血小板太低不合格,这牙还是拔不成,只能暂时忍着。 白玉堂扶着门框站在门口没进去。“猫儿,明天一早有个采访,我先回去了。” “嗯,好。”展昭刚走进去,又折回来。 去客厅里拿了外套,白玉堂站在门口望着展昭,欲言又止。“猫儿,我” “路上开车小心。”展昭嘱咐了一声,同时也打断了对方要说的话。白玉堂目光如电,好像要把他的内心看穿似的,让他难以面对。 “再见,猫儿。” 展昭轻轻点了点头,再见两字却没能说出口。大门轻闭,他站了一会儿,默默地走回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创业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展昭就醒了,看看时间还早,躺在床上闭着眼又迷糊了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沉,干脆爬起来,打开手提,半倚在床头,看蒋平给他传过来的装修设计图。相比富丽堂皇,超现代意识的装修风格,他更欣赏舒适、温馨,贴近人性化的的装饰效果。他把图纸挨张仔细地看过一遍后,对于书吧未来的模样,心中已有了个初步的设想和蓝图。房厅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看看电脑右下角,一转眼快七点了。抻了抻胳膊,关掉电脑爬起来,他换了身宽松舒适的运动装,走出房门。 刘蓉看见外甥洗漱完毕就要出门,忙从厨房跑出来。“小昭,今儿就别下去打太极了。”虽然锻炼的地方就在小区院里,但她还是不放心,尤其是昨天外甥又流了鼻血,想起来就觉得揪心。 “您别担心,我去半个钟头就回来。” 一看劝不住,刘蓉叹了口气,帮外甥理了理窝在脖颈里的衣领。“那你自己当心点,觉着不舒服了就赶紧回来。” “嗯。”展昭笑着点点头,推门走下楼。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穿过小区花园,前面有块空地。每天清晨陈师傅都会在这里带着一群老人打太极,他初来那两天,大伙儿好奇心起,围着他问东问西的,这阵子混得熟了,几位老人没事儿就拉着他唠家常,坐在花坛边上,展昭一边笑着听他们讲述生活琐事,一边等着陈师傅的到来。没过几分钟,不远处一个干练的老头,身着一身白色的中式武术服,提着录音机朝这边走来,正是老教练陈师傅。大伙儿纷纷站好,展昭跟着站在队伍最后,按照陈师傅讲解的要点模仿着对方的动作,一招一式尽求到位。这几天他深有体会,中国武术真是博大精深,这太极拳看着慢慢悠悠的,好似不费力,其实可不然,一动无处不动,一静无处不静,几个招式下来他已经开始冒汗了。陈师傅见他是新人,而且还是个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对他也极为热情,打完拳以后,塞给他一张经典二十四史太极拳的视频影碟,说是免费的,人手一份,算是为推广太极拳做贡献。还叮嘱他回家要好好研究,多琢磨太极的精髓,推荐身边的朋友一起学习。展昭接过来,点头谢了半天,拿着碟开开心心地走回家。 进了家门,他将碟盘放到茶几上,快速地冲了个澡,收拾妥当后,来到餐厅用早餐。舅妈做了红枣小米粥,香腾腾的,刚端到桌上,还冒着热气,让人见了食欲大增。 “舅妈,舅父和表哥呢?”展昭坐在餐桌前,抬头问道。 “你舅父遛早去了,你表哥这几天不知道忙什么,连影子都不见一个,今儿一大早就出门了。”刘蓉将盛好的粥递给外甥,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坐下来,跟着外甥一块用餐。展昭刚洗完澡,脸蛋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精神气色都很好。刘蓉瞅着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患有严重疾病的病人,心里的滋味真是说也说不出。 吃过早餐,展昭看看时间,休息了一会,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刘蓉知道他约了店主看店,不放心他一个人,非要跟着一块去。展昭笑了笑,没有拒绝。到了目的地,店主已经在等着他们了。对方是一对来自南方的夫妻,四十来岁,看上去很和气。 店铺坐落在一条宽阔的主路上,临街,由于附近没有别的商铺,看上去有些萧索冷清。夫妻俩以为他们是母子,又见刘蓉看得仔细,一直围着她介绍前介绍后,倒把展昭撂在一边不闻不问。 “我们这店一直没租过,都是自己家用来做生意,以前开的是时装店,您看这店里头还和新的一样。”男店主热情地介绍道,女店主不太爱说话,陪在旁边微微地笑着。 店铺分两层,中等大小,典型的长方形结构,打扫的干干净净。一楼的装修很典雅,木质地板,配着同色的屋顶,橘黄色的顶灯照下来,给人一种柔和温馨的感觉。二楼相比要清爽很多,白色粉刷的墙壁配着米白色大理石地面,简洁又明朗。和煦的阳光柔和的从对面的小窗洒进来,房间里顿时充满了生气。刘蓉很是中意这个小二层,走下楼来笑着对外甥说:“小昭啊,我觉得还不错。你觉着怎么样?” “嗯,还可以。就是比想象中的大。” “这不正好,一楼开书吧,二楼就当休息室,累了的时候,也有个地方能躺着歇会儿。” 展昭微微一笑,刘蓉的想法他怎会不明白,但是两层的租金只有一层用来做生意,他不得不多方位考虑。“刘先生,您这里的租金怎么算?” 男店主见展昭询问,忙答道:“不瞒您说,我们夫妻俩来北方做生意十多年了,现在想回去南方发展,如果可能,我们想直接转让。” “转让?”刘蓉扭头看了看外甥,见他正蹙眉沉思,走到男店主身前压低了声音问:“您先说个价,我们看看合适不合适。” 男店主走到边上和妻子商量了下,走过来跟刘蓉比划了个数。“这价格绝对是超级优惠了,您到哪也不可能找到比我这更低的价了。” 刘蓉一愣,闷头想了一下说:“我们先回去商量商量,回头给您信儿。” “行,没问题。”店主话音刚落,展昭走了过来。刘蓉一把拉住他,冲着男店主摆摆手说:“我们回去再想想,先告辞了。”说着,连拉带拽地拖着展昭走出了店门。好不容易舅妈松了手,展昭无奈地笑着问:“他给您开的什么价啊,把您吓成这样?” “你看见了啊?”刘蓉一下瞪大了眼睛,学着店主的姿势冲着外甥比划了下。“他说六十万。”展昭一听,皱了下眉,也不出声了。两人拦了辆出租坐上去,半天谁也没说话。刘蓉越想心里越叨咕,率先打破了沉默。“这两人看着挺实诚的啊。” “您就别琢磨了。反正我也没打算要买。回头慢慢看,总能找到合适的。”展昭笑着安慰道。 话是这么说,可刘蓉是真喜欢那店,好不容易看上个合眼的,没想打价格这么高。心里盘算了下,如果差个几万块,和人家商量商量估计还有戏,可现在这价格,最少和心里想的得差上了十多万。“要不咱再回去问问?” “舅—妈—”展昭拖长了音无奈地喊了一声。 “说不定人家看咱俩像外行,故意敲竹杠。明儿让你表哥去问。” 展昭听了,简直哭笑不得。“差这么多,表哥去了也谈不下来的。” “这可保不准,让他跑一趟也不会少块肉,反正顶多就是不买。” 眼见劝也劝不住,展昭乖乖地闭了嘴。 中午和几位导演吃饭的时候,白玉堂突然想起昨日展昭说的要去看商铺的事儿,擦了擦嘴,走出包间给展昭拨了个电话。才一接通,他便迫不及待地问。“猫儿,去看店铺了没?” 这边展昭才刚进家门,刚换了鞋子往屋里走。“嗯,看了。” “怎么样?” “还没详谈。” “为什么?” 走进卧室,展昭连外套都没脱,便一头倒在床上。“我想多看几家再做决定。” “嗯,也好。”包房里传出大声的喧哗与嬉笑声,吵得玉堂听也听不清,最后只得捂住一只耳朵,来到楼梯口。“找到合适的告诉我。” “嗯,好。”展昭躺在大床上,一只胳膊挡在眼睛上,略觉疲惫。这阵子跑了好几家店,还真有点头大。俗话说万事起步难,创业不容易。不过他一直在逛相关论坛,咨询查问,倒是学到了不少东西。他笑笑翻个身趴在床上,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怎么样?今天的采访还顺利吧?” “借你吉言,非常顺利。”白玉堂听觉展昭心情不错,心情也愉悦了很多。“猫儿,我还有事儿,先挂了,回头等你的好消息。” “好,再见。” 挂断电话,展昭大大地舒出口气,重新倒进大床里。他决定在表哥去谈之前,先和店主谈一下,虽然希望渺茫,试试总没错。 吃过午饭,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他给店主打了个电话。男店主一听是他,上来就说:“怎么样,小兄弟,我就说了,您去哪也不可能遇上这么便宜的价格了。我这地点虽然不是商业繁华地带,但是守着大学校门口,客源稳定,又清静又省心,您盘下来,将来就算自己不做生意,也能租出去。” 展昭耐心地听完,笑道:“刘先生,您出的价格实在和我们预想的相差太多了,如果您真的有诚意出手,不妨给个实打实的价格。” “六千还贵啊?”男店主说着,有些激动起来。“不是我说,您可着全城找吧,除非是犄角旮旯的地儿,否则不可能有比我这还低的了。” “六千?”展昭一听有点懵。 “您要是还觉得贵,那我可真没辙了。要不是我们急着出手,少说也得六千五一平米。” “您稍等一下。”展昭放下电话,跑到舅妈房门口。刘蓉正坐在床上叠衣服,看到他跑过来,忙抬头问:“怎么了?” “舅妈,上午那店主和您说的多钱?” “六十万啊。”刘蓉说着,又用手比划了个六。展昭笑了,笑得比阳光还灿烂,走过去紧紧地抱了舅妈一下。“舅妈,您喜欢那家店么?” “喜欢啊,可喜欢有什么用,那么贵。”刘蓉被外甥哄得心里可美,笑呵呵地说。 “喜欢就行。”展昭说完,笑着跑出了屋。 和店主结束通话后,他走进卧室,从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存折。这是爸爸临走时交给他的,里面是父亲多年的积蓄。他摸着红色的小本子,心中一阵激荡。总有一天,他要用自己的双手去赚钱治病,回报父亲与家人。 第二天展昭又跑了一趟,最后以三十九万的价格初步定下了这间六十六平米的二层小店。刘蓉见他这几天一直往外跑,想着春季易患感冒,买了好几副口罩给他预备着,一出门就塞给他一个,非得看着他带上了才让出门,监督得比大夫都勤。十七天后,展昭终于拿到了产权证,一进门摘了口罩,就到处找刘蓉的身影。“舅妈?舅妈?”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亲人分享这份喜悦,他要给她一个惊喜。 刘蓉听见喊声,从里屋走出来,一见外甥这么开心,笑着猜测道:“找着合适的店了?” “您看看这个。”展昭从大信封里拿出证明书递给舅妈。 “这”刘蓉看看地址,以为自己眼花了,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外甥。“这是我和你一起去看的那家店?” “嗯!”展昭笑着点点头,故意逗舅妈道:“六十万。” “你”刘蓉瞪大了眼睛望着外甥,拿着产权证的手一颤一颤的直打哆嗦。“小昭啊,你被人骗啦。” 眼见舅妈急得快哭出来了,展昭一阵内疚,赶紧笑着哄她:“舅妈,我逗您的,您怎么真信啊。”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刘蓉抖了抖手里的产权证。 “舅妈,您别急,我就花了三十九万。”展昭说着走过去搂住舅妈的肩膀,拖着仍然没缓过神来的刘蓉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您听我说,当时那店主比划的六,是六千一平米的意思,我后来又找他谈了谈,最后凑了个整,三十九万就拿下来了。” “真的?”刘蓉眼神里满是疑问,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您看看这个。”展昭凑过去掸了掸舅妈手里的产权证。“再怎么着,我也不能拿这个骗您啊,您说是吧。” 刘蓉低头虚着眼又看了看,抬起头伸出手指,笑着在外甥的脑门上杵了一下。“你这孩子,可吓死我了。”说完又看看手里那张纸儿,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多出了几条。“晚上让你舅父做个大餐,咱好好庆祝庆祝。” “嗯,好。”展昭笑着答。他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儿,距离自己预想的目标又迈进了一步。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白玉堂,对!站起身,他大跨步向卧室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长思短聚 两个多星期不见,白玉堂在接到展昭的电话后,恨不得马上就能结束手头的工作,和他一起去看店。他万万没料到展昭这么快就搞定了商铺的事儿,在听到对方说已经拿到了店铺产权证的时候,他的心情就和当初被告知获得了《值得》的拍摄版权时一般兴奋激动。晚上一忙完,便赶到展昭舅母家。刘蓉给他开的门,打了招呼后,他见厅里没有展昭的身影,便直奔卧室而去。 展昭正盘着腿倚在床头,手中抱着笔记本,表情专注地看着屏幕。“看什么呢?这么认真。”白玉堂走进去,在床头的另一边坐下,歪过头去看。展昭就势将手提向着他的位置移了移。“呐,这个格局不错吧。”白玉堂仔细地看了看,原来是张书吧的布景图。几乎采用了全木质装修,连屋顶都布置了条形木架。 “嗯,不错,挺古朴的。”白玉堂侧过身子,胳膊肘撑在枕垫上望着展昭,两眼笑意盈盈。“猫儿,我想去看看你的店。我知道时间有点晚了” “我换身衣服。”展昭从床上爬起来,将手提放到八角窗台上。白玉堂懒洋洋地倒在床上,看他从壁橱里拿出一套衣服换上。“猫儿,你怎么这么瘦啊。” “我这不叫瘦,叫保持的好。”初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早晚还有点凉,展昭想了想,又从壁橱里拿出一条围巾绕在脖子上。整装完毕,冲床上的人摆摆头示意出发。刘蓉见他这么晚还要出门,揽住他的胳膊低声叮嘱了几句,展昭笑着朝她点点头,扭身和白玉堂走出了家门。 小区里很安静,橘黄色的灯光照在路面上,温暖又宁静。两人穿过小铁门,向着停车场的方向缓缓走去。 “猫儿,你怎么这么利索,半个多月的功夫连产权证都办下来了。” “嗯,正巧赶上个不错的机会,就买下来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魄力的。”白玉堂笑着用胳膊肘兑了展昭一下,展昭笑笑没说话。 上了车,展昭说了地址,白玉堂知道大概方位,也不用他指路,一路上两人一问一答,在听到展昭讲述舅母的乌龙时,白玉堂笑得差点没岔了气,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有这么好笑么?”展昭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撇了白玉堂一眼。 白玉堂抹抹眼,笑道:“你舅妈可真逗。幸亏你没跟着犯迷糊,不然这事儿说不定就泡汤了。”展昭想起舅妈被她唬得手抖得模样,也跟着一笑。 到了科技学院东门,两人在院校主街对面的一条静街里停了车。下了车,白玉堂一边走一边环视四周。右手边是一排老洋房,保存的还不错,一幢幢风格迥异、各呈奇姿。左边围墙有点高,看不清里面,空荡荡的,貌似是个小公园。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偶有车流经过,小街沿途显得格外寂静,唯有路灯通明。“猫儿,这地方够安静的。”为了不打消展昭的积极性,白玉堂没有说出心里话。六十六平米,三十九万,不知展昭在这么个地段盘下个什么破店。 两人沿街走了一会儿,展昭指指前面。“到了。”白玉堂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一座褐色清水砖墙面的尖顶小二层映入眼帘。他顿时来了兴趣,拉着展昭快走几步来到小楼前。“是这个?” “嗯。”展昭掏出钥匙,打开两扇复古木隔栅玻璃门走进去,按下墙壁上的开关。 “猫儿,你没骗我?真三十九万拿下来的?”白玉堂走进去左右打量,一会儿看看天花板上的顶灯,一会儿又摸摸墙壁。 “嗯。”小店的一楼室内采用的暖色系装修在夜晚看上去更显温馨,橘黄色的灯光打在木地板上,反射不强,柔和自然,散发出一种清新的气息。白玉堂扭头看看展昭,突然拽起他朝墙后的隔断跑去,看到楼梯,蹬蹬蹬就跑了上去。 “猫儿,这前店主还挺有品位的。”二楼看上去倒更像家居,由于是尖顶房,一上楼,房间外侧是平顶,最里侧的房顶却是斜角的,角度不大,墙壁上镶着一扇木格栅小窗,看上去很别致。“这二层看着不像店,倒有点小洋房的感觉。” “嗯。以后我想把二层改成自用家居。一楼面积大,开书吧够用了。”展昭走进去,站在窗前向外望去。白玉堂走到他身后,弯下身将下巴垫在展昭的肩窝上,打趣道:“我的地儿还没影儿,你就要先布置你的猫窝了。”话音刚落,腹部就挨了一胳膊肘。“我还没吃饭呐,你轻点。”展昭回过头愣了下,拉着他就往楼下走。“唉,我还没参观完。”展昭不理他,把人拽出店铺,麻利地关上灯,锁上大门。“我也饿了,吃饭去。”说完也不等白玉堂,大步就往停车的方向走去。白玉堂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意,笑着小跑着跟上前去。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10节 展昭搓搓手,将围巾向上拉了拉,一股寒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白玉堂见了,有点心疼。初春昼暖夜寒,大批人患上感冒,他真不应该这么晚了还拉他出来。可半个多月没见了,他又不想就这么分开。两人坐上车,白玉堂扭头问:“猫儿,想去哪里吃?” “随意,我都行。” 白玉堂笑着摇摇头,明知每次他都会这样回答,还是改不了次次都问,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即便四年没见,也没有丝毫改变。 白玉堂带着展昭来到一家小餐厅,展昭进门前抬头看了看招牌。西跳口包子铺,名字倒是挺有意思。两人进去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白玉堂也不看菜单,直接叫了一碗面,两屉小笼包,还点了个小点心。展昭随便看了下菜谱,只点了一碗粥。 “猫儿,这家的蟹粉小笼包很好吃,还有那个蟹壳黄,又酥又脆,保定你喜欢。”白玉堂掰开一次性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青花的小瓷碟,抬头见展昭正拿着勺子放在热茶杯里涮,笑着损他:“我说你比我还挑剔啊,这么爱干净。”展昭撇他一眼道:“彼此彼此。” 坐了一会儿,身上渐渐地暖和起来了,展昭摘下围巾,顺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然后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十点四十八分。他想了想,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和舅妈说了几句话后,笑着挂断了电话。 “你都多大了,晚回家一会儿还得向家里汇报?” 展昭将手机放回兜里,装没听见。厅堂里一个女侍应生端着餐盘走过来放在桌上。“您点的蟹壳黄、养生粥和东坡面。小笼包马上就好。”服务生边说,眼神边不停地往白玉堂身上瞟。 “好,谢谢。”白玉堂冲着服务生一笑,对方礼貌性地点点头,退了下去。“猫儿,就这个,你尝尝。”他拿起筷子指指小点心,忙不迭地向展昭推荐。 盘子里六个扁圆形的小饼,外壳硬脆金黄,外面沾了一层芝麻,看上去可口诱人。展昭掰开筷子夹起来一个,刚想放在嘴里咬,筷子一滑,点心吧唧一下掉下来,摔在小瓷碟上。芝麻脆皮被磕掉了一大片,散落在桌子边沿。 “你可真够笨的。”白玉堂说着故意也用筷子夹起来一个,放在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冲着展昭扬眉笑。展昭只当没看见,放下筷子,拿出纸巾擦擦手,抓起掉在小碟上的点心就往嘴里塞,吃得不亦乐乎。就在两人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刚才的女侍应生端着小笼包来了。一见展昭吃得手上嘴边都沾着芝麻,闷着头直偷乐。“蟹粉小笼包。您点的餐齐了。” “小姐,来瓶啤酒。”白玉堂说完,又抬头看看展昭。“猫儿,你要不要也来一瓶?” “不要,你也别喝了,等会还得开车。” “不怕,就一瓶,我是属于吸收酒精能力特强的那种人,就算测试,也不会构成酒后驾驶的。” “胡说八道。” “那就来一瓶吧。”白玉堂不听劝,扭头对着服务生说。 “好的。”服务生点点头却没走,歪头看着白玉堂的侧脸,略带腼腆地问道:“您是白玉堂吧?演关晓伟的那个?” 白玉堂抬起头,扬起了他的招牌笑容。“是。”展昭头一次见他和影迷对话,好奇心起的同时又涌起一股做梦般不真实的感觉。 “我能不能跟您合个影?”女服务生鼓起勇气问。 “当然可以。” 女服务生一听,立即掏出手机,笑着递给展昭。“麻烦帅哥帮个忙,按一下这个键就行。”展昭擦擦手,笑着接过手机。女服务生跑到对面在白玉堂身边半蹲下身子,抬起手比划了个v字,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展昭啪的一声按下了拍摄键,将手机递还给女孩。“谢谢啊。”女孩拿过手机看看,似乎相当满意,抬起头来瞧瞧展昭,又把手机递向白玉堂。“麻烦您,也帮我和这位明星照一张。” 白玉堂一听,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位明星啊,从不跟粉丝合照,不信你问他。” 女服务员信以为真地朝展昭望去。展昭抬脚不动声色地在桌下踢了一下白玉堂,笑着对女服务员摆摆手道:“我不是明星。” “哦,对不起啊。”女服务生略显失望,尴尬地冲两人笑笑,道了声谢,扭身退了下去。 “笑够了没?” 对面的白玉堂完全不顾形象地趴在桌子上,笑得直打跌。展昭拿他没辙,瞪了一眼,旋即埋下头来喝粥。扑面而来的热气,蒸腾的香粥很快让冰冷的手温暖起来。 “点的哪一种?好喝么?”白玉堂见他闷头喝得香滋滋,笑着问道。 “薏米红枣的,还不错。”展昭抬起头,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给我尝尝。”白玉堂拿起勺子,伸过手去从展昭的碗里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粥熬得糊糊的,清滑爽口,放进嘴里很快就融化了。“哎?真不错,下次我也点个。” 展昭本就不怎么饿,喝了几口就吃不动了。放下勺子,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白玉堂。他这几日连着跑了好几天,此时身上暖和和的,不多时便泛起困来。白玉堂吃得津津有味,偶尔抬头逗上展昭两句,见他也不还嘴,神情似有些困倦,想他这几日为了产权证的事儿跑前跑后,定是疲累难当,赶紧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到两人走出餐厅的时候已是近午夜了。 “猫儿,你来开。”白玉堂掏出车钥匙递给展昭。 “我不行,好久没开,手生了。”展昭没接。 “我说行,你就行。”白玉堂抓起展昭的手,硬是将钥匙塞到他手里。“现在马路上没什么车,而且有我给你坐镇,不用怕。” “我忘记怎么开了。”展昭推搡着,要把钥匙还给他。 “瞎说,这哪有忘的?手生摸一下就熟了,越不碰越手生。”白玉堂说着将他推到驾驶席门侧,敲敲车窗。“快点打开,冻死了。”说完绕过车尾,跑到另一侧等他。 展昭捏着钥匙,看看大街上行人无几,鲜有车辆经过,咬咬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基本的操作他都记得,就是脚下没准儿,把握不好。幸好白玉堂这车是自动挡的,倒是简单不少。 “猫儿,我这车很灵敏,脚下不用太给劲儿,轻着点就好。” “哦。”展昭脚踩刹车,将钥匙插入方向盘下的动力锁内,轻轻转动,待车子启动后,放下手刹,挂上前行档,脚底轻轻一给油,车子缓缓开向大道。 “这不是挺熟练的么?”白玉堂看他动作连贯,夸奖了一句。展昭可不是像他看上去的那般轻松,此时他两眼直视前方,腰背绷得笔直,握紧方向盘的手心里直冒汗。白玉堂坐在副驾驶上,难得看到他如此紧张的模样,不禁玩心大起,伸出指头在展昭的大腿上不停地戳啊戳。展昭起初不理他,不耐白玉堂越戳越带劲儿,弄得他半个身子都发痒,又不敢乱动,气得直喊:“不要玩了!”白玉堂听他真有些急了,乖乖住了手。倚在副驾驶席上,凝视着展昭的侧脸,笑容突然凝结在唇边。“猫儿,停车。” “嗯?”展昭快速地扭头看了一眼白玉堂。白玉堂皱着眉,指指自己的鼻子下面。“你流鼻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情谊结中肠 作者有话要说: 展昭方才全神贯注,一点没察觉,此时方觉出鼻子里湿湿热热的,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蹭了一手的血。只能用掌心按在方向盘上,白玉堂侧过身来,单手握住方向盘,助他将车停靠在路边。 “怎么了?要不要紧?”白玉堂一脸担忧。用手扭过他的脸看看,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没事儿,春天干燥,估计这两天跑得上火了。”展昭捂着鼻子说,左右看看车里也没纸巾,摘下围巾来擦了擦。擦了一会儿还在流,索性捂着堵在鼻子上。“你开吧。”他说着,用没沾上血的手去开门。白玉堂见状,赶紧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路灯下,白玉堂见他抹得脸颊上一道道血痕,一阵心疼。“真没事儿?” “流个鼻血而已,能有什么事儿。”展昭又擦了擦,将围巾折了折,重新捂在鼻子上。“估计和刚才那碗红枣粥有关,太补了。”他说着,抬起头来冲着白玉堂眯眼一笑。 白玉堂见他还能打趣,稍稍放下心来。“回去吃点败火的药。” “嗯,知道。”展昭说着走到另一侧,打开车门,钻进车里。 路程不远,街上又静,白玉堂一边开车一边不时扭头看展昭,见他似无大碍,偶尔还和自己呛呛两句,舒口气,一路将车开到展昭舅母家的小区,最后在楼栋口停了下来。 “我上去了。”展昭仍用围巾捂着鼻子,说话囔囔的,透出浓厚的鼻音。 “我送你上去。”白玉堂说着,打开车门。展昭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道:“不用了,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白玉堂将手叠在展昭的手背上,扭头望着他说:“我不进去,就送你到门口。”展昭见他坚持,低下头叹口气,抽出手下了车。两人上到三楼,展昭一边开门一边扭头对身旁的白玉堂道:“呐,我到了,你快回去吧。” “好,那我走了。”这么晚了,想着二老也已歇息,白玉堂也不好再进去叨扰,道了声再见,转身走下楼去。展昭看看他的背影,打开门走进家中。不一会儿,楼下传来大铁门的关门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沉闷而又响亮,砰的一声犹如一记重击打在他的心上。换下鞋子,展昭轻手轻脚地走进浴室,关上门,拧开水龙头,将围巾扔进洗手池里。水流哗哗地打在围巾上,暗红的印迹慢慢变淡,在水里渗出丝丝血红。这一次稍微有些棘手,局部压迫和冷敷都用了,还是止不住,最后塞了块明胶海绵,口服了安络血,一切收拾妥当后,回到卧室又不敢躺下睡,只得和衣倚在床头,拥着被子打盹。折腾到半夜快三点的时候,鼻血终于止住了。他本就疲累困倦得不行,此时浑身无力,双目晕眩,倒在床上不多时,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值得》的选角已接近尾声,男女主角的名单公布后,在民众间掀起了一股热潮评议,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网络上对于男二号人选更是众说纷纭,粉丝间也玩起了竞猜游戏,一时间《值得》一剧名声大噪,成为了近期观众中最期待的一部影视剧作。 江冬这阵子忙得四脚朝天,展昭这边的事情基本上没怎么帮得上忙,就连女朋友高月那边,都只有晚上得空的时候才能会个面,小小温存一下。白玉堂的日程更是安排得满满的,有时候一天的采访和节目录制下来,连个中午饭都顾不上吃。好在他身体不错,到了晚上狂补一顿,第二天便又以精神饱满的状态投入到工作中,就连江冬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这股干劲儿。 站在后台,江冬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下午两点多还有个娱乐访谈,如果现在这个节目录制顺利的话,中午说不定能抽出时间和女友吃个饭。高月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和江冬在一起三年多了,在他事业跌入最低谷的时候也没嫌弃过他,每当江冬想起这些,心底都会涌起一股暖流。正当他心中充满甜蜜,笑得出神时,屋外传来叽叽喳喳莺声燕语的女子聊天声,由远至近,越来越清晰。看来是节目录制结束了,他笑着推门走出去,正巧看到白玉堂从前台那边出来。 节目录制很顺利,中场只休息了一次,白玉堂心情畅快,走过来拍拍江冬的肩膀道:“完事了,走,吃饭去。” “不去了。”江冬说着,挑眉一笑。“我得去哄哄我家那口子。” “行啊你,称呼都改了,什么时候结婚?” “待定。” “小样儿,得瑟吧。” 两人边说边笑走出大楼。 “我先闪了。下午一点我赶回去。”江冬说完转身就走。白玉堂叫住他。“不用,两点之前直接去访谈那边就行。” “ok。” 江冬走后,白玉堂掏出手机给蒋平打了个电话,两人相约在市国贸大厦的顶层旋转餐厅碰面。 蒋平到达旋转餐厅的时候,白玉堂已经在等他了。服务员带着他来到餐桌前,蒋平不安地坐了下来。他有点恐高,坐在餐椅上朝窗户外望了一眼,环形餐厅似一个玻璃水球一般悬在空中,放眼窗外,除了蔚蓝的天空,什么都看不到,这让他有种恐慌的感觉,总觉得下一刻便会堕入无尽深渊。他打了个寒颤,赶紧收回视线,不由自主地把椅子挪了挪,与窗户拉远了一些距离。 白玉堂见状笑道:“放心吧,掉不下去。” 蒋平抬头看看他,笑着摇了摇头。有个当明星的弟弟,就是不一样,要是他自己,估计这辈子也不会来这种地方。“今儿得闲了?” “嗯,就中午这一会儿,下午还有个访谈。”白玉堂替蒋平斟了杯茶,放到他桌前。“四哥,展昭跟你联络了没?” 原来是为了展昭!这几日,两人鲜少见面,蒋平知道他忙,就连打球都是另找的二哥韩彰。今儿个一听白玉堂来电约他出来吃饭,本来还挺开心的,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把展昭给摆出来了。“我说老五,展昭没跟你说?我可是给他发了不少图纸。” “四哥,你听我说。”一听蒋平语气带怨,白玉堂忙解释道:“前阵子展昭告诉我了,还说你为了他的事儿费了不少心思,我这不是怕他不好意思再麻烦你嘛。他这人的性子你不知道” “打住,他的好,你自己知道就成了,别给我灌汤。”蒋平说话向来也是个不饶人的主儿,跟自家五弟更是不客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听到展昭曾提及他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开心的。“你放心,展昭那边的事儿,我会放在心上的。” “谢啦,四哥。”白玉堂笑着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点餐。蒋平一边翻看着菜谱,一边在心里琢磨。自从上次吃饭以后,他和展昭便没再见过面,仅仅有些eail往来。展昭给他的印象,很有礼,字里行间透着亲切舒服的感觉,每次四哥四哥的称呼他,看着还挺受用。就是好几天没动静了,也不知道他那边情况如何。“老五,展昭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他没告诉你?”白玉堂惊诧地抬起头问。 “告诉我什么?”蒋平也是一愣。 “他盘了个小二层的店铺。” 蒋平微皱了眉头,摸了摸下巴。“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前些日子。我跟他去看了一次,还不错,就在科技学院东门对过的那条街里。” “真没听他说。”蒋平转念一想,呵呵笑道:“装修这事儿,还得看展昭自己的意思,我看你也别跟着瞎操心了。” 白玉堂没接话,两个人点了菜,服务员拿着菜单退了下去。蒋平看看白玉堂,撇着嘴摇了摇头。要说他这五弟,什么时候为了别人的事儿如此上心过,也不知这展昭用的什么法儿,竟把这么傲气的一个主儿给驯服成这样儿。“老五,你也甭多想,展昭要是来找我,我肯定尽心尽力去帮他。不来找,我也不会怪他,毕竟这是人家自个的事儿,还得人家自己做主。” “我没多想,四哥。”白玉堂微微笑道。“可能他还没想好装修的样式,说不定过几天就联系你。” “我可告诉你,别非逼着展昭找我,搞得跟推销经营似的。” “行,咱不搞推销经营,咱直接上门服务。”白玉堂说着挑眉一笑。蒋平撇他一眼,甚是无语。“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知道。四哥放心,我自有分寸。展昭要是决定好装修,肯定会找你,我今儿就是先跟你打声招呼,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你可真够自信的。”蒋平扯出一笑,半是无奈半是讥讽道。 “那是。” 两人说着,服务员端着盘子走过来,将一叠凉菜放到桌上。“请慢用。”说完笑着点了下头,转身退了下去。 “来,四哥,吃菜。” 蒋平也不和他客气,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两日后,蒋平接到了展昭的电话,爽快地约他去看店,蒋平心道,好么,这展昭和五弟还真有默契,简直就跟商量好了一样,笑着痛快地答应了。展昭放下电话,头向后一仰,放松地倚进沙发里。上次鼻出血之后,他去医院做了血常规检查,血小板及红细胞、血红蛋白均低,最后在医生的建议下,输了400l红细胞悬液。这几日,他除了早晨在小区里打打太极,午饭后下楼散步晒晒太阳之外,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一边修养身体一边琢磨装修方案。看到不错的图纸,还会跑去询问舅妈的意见。刘蓉也不懂这些,觉得外甥给她看的图,古香古色的,张张都不错,简直挑花了眼。这日听外甥说下午要带朋友去看店,顺便谈装修的事儿,刘蓉早早的就把午饭做好了,吃过饭歇息了一会儿,提出要跟着一块去。展昭见她心气高,知她一方面是真心喜欢那小店,另一方面也是放心不下自己,不忍拂她好意,一老一少开开心心地出了门。 蒋平碍着白玉堂的吩咐,对展昭这边也不敢怠慢,吃过午饭,早吧吧就按照地址来到了小店,一下出租,看到店铺门敞着,看来展昭已经先到了。他站在外面打量了一下,周围多是旧式小洋楼和别墅公馆,环境优雅别致,在这里开个书吧,倒也别有一番风情。蒋平笑着走到店门口,一边敲门一边探头往里面瞅。 展昭听见敲门声,从一楼隔断后面走出来。见到来人,忙迎上前去。“四哥,快进来。” “展昭,你这店真三十九万盘下来的?”蒋平走进来,左右打量起小店。虽然展昭在电话里已经和他说过,此时看见实店又是另一番感觉了。 “嗯。四哥觉得怎么样?”展昭笑着问。 “值!”蒋平走到隔断后看了看,上了小二层。“展昭,你真捡着便宜了。”一说起房屋和装修,蒋平就兴致极高,他天生喜欢这行,当初自己开设公司,也是兴趣爱好所致。此时和展昭慢慢聊起来,越聊越带劲儿,一下子消除了不少生疏感。两人又从二楼转到一楼,刘蓉正巧从外面买水回来,见到蒋平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展昭忙给二人介绍。刘蓉见他二人相谈甚欢,也不插嘴,站在一边笑呵呵地看着外甥。 经过一番交谈,蒋平对于展昭的设想已经了然于心。“行,我这就回去给你画个图,你看看我理解的对不对头。” “四哥,真是麻烦你了。”展昭心中感激,可他这人实在不会甜言蜜语,呐呐地说完这句,便不知如何开口了。 蒋平见他略有些局促的表情,心想这展昭还真是够腼腆内向的,一想到自家五弟那厚脸皮,这俩的性格简直就是两极端,不觉好笑。“甭客气,你这是给我送生意来的,我巴不得呢。” 展昭一听蒋平这么说,唇角一弯,露出一丝轻浅的笑意。蒋平也跟着笑了。 ☆、第三十六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值得》的选角终于结束,对于内部几个决策人来说,并没有产生太大的惊喜,而对于外界却是爆了个大冷门。田品的名字几乎无人知晓,就连代表作也找不出一个,此次竟然能够当选《值得》的男二号,确实令不少人大跌眼镜。影片开拍发布会上,各家记者的提问也多是针对男二号一角,似乎对于田品的当选并不看好。噼里啪啦的快门声,不停闪烁的闪光灯,伴着无数的问题蜂拥而至。一时间,会场内气氛异常热烈火爆。 “白先生,是否能和我们说说您对于田品当选男二号的想法。” “梁导,请问这次在《值得》一片中启用新人,是否会对您将来的拍摄造成影响?对于影片的卖座率您又是怎么考虑的?” “田品先生,您觉得《值得》一书中的简树是个怎么样的人?您有信心演好这个角色么?” 江冬站在台下右边的墙根处,看着台上笑意盈盈不时回答记者提问的剧组成员,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自从他做了明星私人助理以后,每天都和导演及演员们打交道,对于他们的生活多少也算有些了解,他的感觉就是一个字,累!人前人后都得努力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大众,稍有不慎,这个说,那个损,就连经纪公司都会给你甩脸色。白玉堂算是个特例,遇到看不惯的事情,或是冷下脸来不屑一顾,或是毫不留情地暗损反驳。也正是因为他这种我行我素的性格,让他成为了演艺界一个风评迥异的矛盾人物,个人风格与魅力越来越强,追捧的粉丝也与日俱多。待到发布会结束后,场内及场外的走廊里依然是人声鼎沸、议论纷纷。几人来到后台,梁导拍了拍了田品的肩膀,笑道:“表现不错。”田品虽说是个新人,但面对各种问题,进退有余,圆滑的回答,滴水不漏,倒像是在这个圈子里久经磨练出来的。“孺子可教也。”制片人陶鹏也跟着赞了一句。 “白少,你点地方,大家庆祝一下。”梁导提议。 白玉堂坐在沙发里,看看旁边的女士们,笑道:“女士优先。柳姐、月华,你们说地方。” “看见没,你们几个大男人都学着点。”柳娴笑道。 丁月华站在柳娴旁边,附和道:“就是,这才叫绅士风度。” 面对众人齐刷刷投来的目光,白玉堂嘴角的笑意更深。“快打住,你们再说,我就要变成众矢之的了。快选个地方。” 除了田品,剩下几人相对较熟,大家嘻嘻哈哈地聊天说笑,最后定在柳堑庄酒楼共进午餐。 大队人马到了餐厅,也没定包间,直接在一楼的大厅里找了个靠窗的转盘桌坐了下来。白玉堂和丁月华两个当红大明星的出现,引得众人齐齐向他们这边观望。白玉堂挨着柳娴在里侧坐了下来。几个人点了菜,叫了两瓶红酒和一瓶白酒,边喝边聊。田品起初还是一脸微笑略带矜持,几杯白酒下肚以后也渐渐放开了,慢慢融入到了这个剧组团队之中。 “五哥。”丁月华碰了碰白玉堂的胳膊肘。她很少在外人面前这么喊他,但此时看到熟人也没顾上想太多。“好像是四哥。” 白玉堂朝她眼神示意的方向望去,门口正走进来的可不正是四哥蒋平。“众位,我去和熟人打个招呼,你们先吃。”他站起身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向大堂门口走去。蒋平这时也看见了他,笑着朝他摆手。 “老五,这么巧,你也来这吃饭?” “是,和剧组的人一起来的。”白玉堂凑过去搂住四哥的肩膀,显得甚是亲热。“四哥,展昭那边真是多谢你啦。” “你消息倒是够灵通,展昭跟你通气了?” 白玉堂伸起手,在蒋平的面前做了个握爪的动作。“他的一举一动均在我的掌控之中。” 蒋平斜眼撇他,嘲笑道:“得了,你也就能在我面前显摆显摆,有本事你跟他本人这么说去。” “我怕他不好意思。”白玉堂挑挑眉,坏笑道。 “你快别恶心我了。”蒋平说着做了个干呕的表情,将白玉堂架在他肩膀上的胳膊拿下来。“我约了人,不在这跟你磨叽了,既然想谢我,改天你做东,请我去东溪游泳,顺带桑拿按摩来个全套。” “好说。不过我最近只有晚上有时间,回头陪你去赶个午夜场,怎么样,够意思吧。”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订好以后我给你电话。” “没问题。” 白玉堂答完走回餐桌。刚坐下没一会儿,右边的柳娴捅了捅他的胳膊。“白少,那不是展昭么? ‘什么?’白玉堂心里暗喊一声。抬起头来一看,展昭正朝着右边的角落走过去,蒋平正咧着嘴笑着朝对方招手。白玉堂气得牙根痒痒,心道:‘好你个蒋矬子,竟然玩起我来了。’ 柳娴看看白玉堂,见他半天不动,不由问道:“你不过去问个好?” “等会儿再去。”白玉堂扭头笑道。他倒想看看自家四哥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自从展昭走进餐厅,白玉堂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对方背对着他的方向坐了下来,并没有发现他也在这家餐厅。过了一会儿,四哥和展昭说了些什么,目光还往这边瞅了瞅,但是他等了半天,展昭竟然连个头也没回。这下白玉堂坐不住了,打了招呼离开坐席就朝蒋平那边走了过去。 “你又过来干嘛?”蒋平的语气中带着点嘲弄的味道,似乎并不欢迎白玉堂前来叨扰。 展昭下意识扭头望去,看到来人后,微微一愣道:“你怎么也在?” 白玉堂听言,咬牙瞪向蒋平,却见蒋平两眼望天,一副完全不关我事儿的表情。他本以为蒋平刚刚告诉展昭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什么都没说。白玉堂把展昭向里侧推了推,顺势挨着他在软椅上坐了下来。“你俩够清闲啊。” 蒋平心里直乐,白玉堂话里有话,他怎会听不出。“展昭请我,你跟着过来凑什么热闹。赶紧回你桌去。” “猫儿,你怎么又让他宰你。”白玉堂说完也不等展昭回答,扭头数落蒋平。“上次的草民餐厅还不够本啊,你可真会点地方。” “又没让你掏腰包,你叨咕什么?” “是我要请四哥来这里的。”展昭见他二人吵吵,插了一句嘴。 “瞎鬼,你能知道这种地儿?” 展昭让他说的有点难为情,怎么他就不能知道这种地儿?虽然这是舅父工作的餐厅,但这话从白玉堂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自己跟个傻瓜似的。 “敢情就你知道这地儿。”蒋平抿着茶悠悠道。 “四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真是我点的地方。”展昭在心里叹口气,这两兄弟的相处模式还真是够奇特。“我邀四哥来顺便说装修的事儿。” “你俩研究得怎么样了?”白玉堂收起玩笑的心思,托着下巴扭头望着展昭问。 “方案图纸都定下来了,就等着开工了。”展昭笑着答。 “真的,这么快?” “嗯,主要是展昭心里已经有谱了,谈起来就容易多了。人手基本上都找好了,过两天就能开工,顺利的话,二十来天就能完活。”蒋平说完,把茶杯往桌上一撂,拿起边上的菜谱看了起来。边上的服务员见状,拿着单子走过来,等他点餐。 刚才白玉堂和蒋平两人一见面就一顿斗嘴,展昭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此时这两人可算消停下来了,他望望旁边的白玉堂,问道:“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嗯,和剧组的人一起来的。”上次一别,两人又是半个多月没见了,此时再次见到展昭,白玉堂笑嘻嘻地望着他,连眼神都不愿错开一秒。 “那你赶紧过去吧。” “没事儿,他们人多,聊得正欢呢。” “老五,你别在这起腻了,我和展昭还有正事儿要聊,改天有空我再联络你。” 白玉堂心里这个气啊,起什么腻,要腻也没腻糊你,穷嘚呗什么?可这话他只能在心里嘀咕一下,哪敢真说出来。“猫儿,那我先过去了,回头给你电话。” “好。”展昭笑着点点头。 白玉堂站起身,连个再见都没跟蒋平说,转身闪人了。 回到剧组这边,白玉堂坐下来,偶尔和大伙儿聊上几句,心思却始终放在右方角落的那个人身上。从他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四哥和那人正在有说有笑地聊着,好似挚友一般,随意而亲切。蒋平对待展昭的变化,他是喜闻乐见的,但同时又有种抹不去的,莫名的失落感在心头慢慢浮起。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感,不管在任何事情上,他总是想要去帮他,即便他知道,没有自己展昭一样可以把事情做得完美漂亮,他还是忍不住要伸出那只手。有时候他看着展昭,甚至会去想,为什么这个人要这么独立,这么要强,他近乎渴望地希望着有一天,展昭能够稍微倚靠他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求助想到这里,他不禁自嘲的一笑,这种事,估计在梦中都不太可能会发生,又怎么可能会发生在现实中呢。 “白少,想什么呢?”制片人陶鹏站起来欠过身来,用手里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白玉堂桌前的酒杯。“来来来,喝一杯。” 白玉堂端起酒杯,洒脱地一笑。“来,干了。”说完率先仰脖干了杯中的酒,然后将杯口朝下晃了晃。整个动作爽快利落,激得陶鹏心中一阵豪情顿起,跟着也举杯干了杯中酒。 蒋平与展昭这边点了四个菜,全是清淡爽口的。展昭点了一道舅父给他推荐过的鸡汤鲜炒芦笋,蒋平尝了一口直称好,一盘菜倒让他吃了三分之二去。展昭吃得很慢,看上去好似没什么胃口。蒋平抬头看看他,关心地问道:“展昭,你的肠胃炎好点了没?” “嗯,没什么事儿了。”展昭放下筷子笑着答道。 “这的菜是不是不和你口味?”蒋平一碗饭都快吃完了,再看看展昭碗里的米饭还满满的,几乎没怎么动过。 “没有,今天早饭吃得晚了,现在还不太饿。”展昭提起茶壶,替蒋平将半空的茶杯添满。怕自己扰了蒋平吃饭的心情,又添了一句。“我留着点肚子等会儿喝汤。” 蒋平一笑,伸手把服务员招呼过来,又添了一碗米饭,顺便催他们快点上汤。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展昭去结帐,蒋平坐在位子上等他。不一会儿展昭走回来,蒋平站起身朝着白玉堂那边的餐桌努努嘴。“你不去跟老五打个招呼?” 展昭拿起座位上的围巾戴在脖子上,微微一笑道:“他可能在谈工作,不去了。” 蒋平看他一眼,没说话,两人一起走出餐厅。 白玉堂这一桌人多吃得慢,连讨论带聊天,才刚吃到一半的时候,蒋平和展昭已经起身准备撤了。白玉堂望着两人走出大门的身影,暗暗叹了口气。正在他心中有些郁闷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打开一开,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我和四哥先走了。展昭。’ 展昭有个习惯,每次给他短信的时候,总会在结尾处打上自己的名字,就好像写信一样。他想象着展昭拿着他和他一起买的老古董手机,认真的输入自己名字时的样子,心底软软的,又酸酸的。这种感觉,就是爱吧。他想,除了展昭,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能让他白玉堂去爱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青春的印记 《值得》开拍准备在即,各部分负责人依次进组,美术统筹摄影等部门开始着手采景,投资分批到位。白玉堂及田品这边正在进行试装,准备拍摄定妆剧照。 明亮宽大的镜子前,化妆师正在为白玉堂整理着发型。《值得》剧中的男一号简征是一家外贸公司的对外出口业务员,从与外商签合同,到给厂商下订单,乃至最后的订船出运,一条流水线的工作均由他负责。每年创汇收益在公司里排名前十,也算小有业绩。此次定妆,化妆师听取了创作人柳娴的一些建议,给白玉堂理了一个侧分毛碎,将前面的发丝打了啫喱,露出整个前额,随意又略带几分凌乱的发丝,彰显着个性魅力。 “白少,这发型还挺适合你的。”化妆师苏烈准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杰作颇有些得意。 白玉堂摸摸自己的新发型,清爽干练,感觉也不错。笑道:“有点白领阶层的味道。” 扭头看看田品那边,倒是没太大的变化。田品初次应征时就带了副无框眼镜,在外形上特意费了一番功夫以求与书中简树的特征贴近,此时稍微整理了一下鬓角和前额,看上去比平时更显清朗些。 “来吧,一起拍张定妆照。”摄影师阚培拿起相机,摆手让他俩并肩站在一起。拍好一张后,又让女主丁月华站在两位男主中间合拍了一张。丁月华看着白玉堂的新造型,一直抿着嘴笑,白玉堂冷着脸撇她一眼,理都懒得理她。剧组里的人知道他俩是损友,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有田品不了解实情,夹在中间不觉有点别扭。 “梁导说晚上请唱歌,大伙儿有时间的,一起去啊。”阚培笑呵呵地说。丁月华一听,顿时热情高涨地响应道:“我去,我去。”站在她身边的两位男主角却没一个出声。“哎,你们俩去不去?” “晚上我约了人,你们去吧。”白玉堂淡淡地道。 “我也是。”田品跟着说。 真扫兴。丁月华瞥了他们两个一眼,嘟着脸拽着摄影师阚培走出化妆间。 田品不知道是真约了人还是本身就不想去,白玉堂倒没有说假,他确确实实有约在先。晚上十点钟感到东溪海浪俱乐部时,蒋平正坐在大厅右侧的沙发上等他。两人颇有默契地向右拐,一起来到游泳馆换衣间。 “新鲜!”蒋平一边脱衣服,一边摇头笑道。似乎正对某件事感到费解。 “什么新鲜?”白玉堂扭过头来,不明所以地问。 蒋平望着白玉堂,又是一笑,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道:“你怎么没把展昭喊上?转性了?” “这地方他最好别来。”白玉堂说完,把储存柜的铁门一关,朝着蒋平眯缝着眼睛道:“再说今儿有四哥你在,我更不可能叫他来了。”说着挑了挑眉,露出邪邪地一笑。 蒋平只觉后背一阵恶寒,用力地搓了搓胳膊上爆起的鸡皮疙瘩,道:“你着魔了吧?啊?”他知道白玉堂对展昭的心思,自然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可他还是想不通,五弟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对同性的身体产生这一想,忍不住又打了个冷颤,赶紧拿着游泳镜扭身走了。白玉堂倒是一点不觉得尴尬,悠悠哉哉地跟在蒋平后面,走出换衣间。 泳池很宽敞,设有8条泳道,标准的50米长。这个时间,泳馆里除了他俩,只有一人,浑身滴着水珠正朝外走,看来是刚游完。白玉堂走到中间泳道的起点,带上游泳镜,深吸一口气,跳入水中。他最喜欢的运动就是游泳,还没上小学以前,他就学会了游泳,是父亲教的。后来还曾受过几年的专业训练,在市中小学游泳比赛中拿过名次,但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当一名专业游泳运动员的想法。比起这个,他更想当一名演员。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不管他想不想承认,能有今天的成绩和名气,和他的出身以及家族产业白氏传媒影业公司的影响是脱不开关系的。他将头埋在水里,挥动双臂,双脚击打着水花,在泳道中自由地畅游着,健硕的躯体将优美的自由泳动作展现到一种极致,协调流畅而富有韵律。他游了8个来回,最后在泳道的尽头处停了下来,拉着跳台上的扶手,微喘着稍作歇息。 蒋平早就爬上来了,正坐在泳池边上的长椅上抖着耳朵里的水。“老五,别游太久了,等会蒸桑拿耗体力。”由于游泳和桑拿温差大,两人很少这么干。蒋平只游了4个来回就上来歇着了。 “好,再游两个来回。”白玉堂说完,仰头飘在水面上,双脚轻轻一蹬池壁,身子灵活得像一条鱼一般,朝泳道另一侧游去。 游完泳之后,两人先来到圆形的按摩温泉池里泡了泡,温热的水流带着舒服的力道一下下打在后背的肌肉上,缓解了一身的疲惫。白玉堂靠在瓷壁上,两手敞开搭在池子边缘,全松放松,尽情的享受着这份静逸与舒适。 记得那一年的夏季特别热,太阳像一个大火球一般悬在空中,路旁的大树无精打采地立在那里,叶子经不住暴晒,蔫蔫地卷起了边。柏油路面被太阳炙烤得软绵绵的,车轮碾过留下一道道清晰的压痕。他和展昭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后背的衣服都被汗塌湿了,贴在后脊梁上粘糊糊的。 “猫儿,我要吃刨冰,热死了。”白玉堂单手握着车把,抬起右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这里有卖的么?”展昭身穿一件水蓝色翻领t恤衫和及膝牛仔短裤,脸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 “嗯,前面就有一家。”白玉堂说着加快了车速,展昭跟在他后面拐进了一条小街。两人在一家小冷饮店外停了下来,锁好车,一起走了进去。 “你要什么口味的?”白玉堂扭头问。 “红豆的。”展昭说完,在边上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不一会儿,白玉堂端了两碗刨冰走过来,将其中一碗放到展昭的桌前。“呐,你的。”店家很实诚,配料给的足,汁水溢出碗沿流了他一手。展昭从袋子里掏出条毛巾递给他。白玉堂接过来坐到对面的椅子上胡乱擦了擦手,将毛巾扔还给对方。展昭麻利的伸手接住,瞥了他一眼,把毛巾放回袋子里。 白玉堂挖了一大勺刨冰放进嘴里,冻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轻吐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猫儿,你的游泳学得怎么样了?” “嗯,考到游泳证了。” “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你自我感觉如何。” 展昭抬起头,一双眸子黑漆漆的盛着笑意。“反正扑腾扑腾,淹不死就是了。”白玉堂嘴里的冰碴子差点没喷出来,捂着嘴忍不住一阵笑。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和展昭去游泳馆的事儿,那时候展昭还不会游泳,穿着泳裤蹲在台边上看他游得不亦乐乎,眼里尽是羡慕。当时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展昭那样子,就想要狠狠欺负逗弄他一番。他游过去假装休息和他聊天,却趁他不注意,将人一把拽进了泳池。他到现在还记得展昭惊恐的眸子,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就一头栽进了水里。他趴在泳池边,看着展昭在水里一个劲儿的扑腾,笑得喘不过气来。他想着展昭惊魂过后自己就能浮上来,过不一会儿却看见对方仍在水里扑腾。心头一紧,赶紧游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将人带到边上来。展昭的头慢慢浮出水面,满头满脸的水珠,头发凌乱的贴在脸颊上,不停地咳,看上去狼狈至极。白玉堂也觉得自己玩得有些过了,想他定是落水时没闭气,被水呛到了,心里一阵过意不去。 “你怎么这么笨啊,你看看,水才到你下巴磕。”他说着扶着岸边的瓷砖,一撑身爬了上去,然后伸出手,将展昭也拽出了泳池。展昭慢慢止住了咳,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眼底浮着一层水雾,有点红。白玉堂难得一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打趣道:“猫儿,你害怕啦?” 展昭觉得眼睛里又辣又痒,一边揉着眼一边走到边上的椅子上坐下来。白玉堂见他不说话,讪讪地跟过来坐到他旁边。“生气啦?我不是故意的。” “你还说不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我不会游泳。” “我哪知道你这么”白玉堂话说到一半,生生把后面没用两个字咽回了肚子里。“这么怕水。” “我没下过水,这是第一次。” “那你不早说。” “我不是和你说了,我不会游泳。” “那意思不一样啊。” 展昭说不过他,气得直生闷气。他刚才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一头栽进水里,耳朵里,鼻子里,嘴巴里都是水,脑袋一下就被水打懵了,除了下意识的扑腾,他还想让他干嘛?没呛死就不错了!到头来还被眼前这个肇事者说笨。他越想越来气,蹭地站起身,扭身就往外走,不想脚底瓷砖又湿又滑,还没走两步,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引来边上一群人侧目。 “你和我生气,也别和自己过不去啊。”白玉堂赶紧走过来扶他,想笑又不敢笑。展昭这一下摔得不轻,可还在气头上,也不让他扶,自己撑着地慢慢爬起来,拐着脚走了出去。白玉堂见他倔脾气上来了,没敢再造次,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冲澡间。 没想到打那之后,展昭竟跟他杠上了,报了游泳学习班,还考了游泳证。今天他倒是要好好见识见识他的猫刨。人都说猫怕水,他上次也算是见识到了。想到此,白玉堂忍不住又是一阵发笑。 “你笑够了没有。”展昭猜到白玉堂定是又想起上次自己出糗的事,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白玉堂一边笑,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刨冰。“猫儿,快点吃,要不等会游泳馆人多了。” 两人吃完刨冰出门开车,展昭才一推车,就觉出不对劲儿,低头一看,前胎瘪了。白玉堂已经跨上了自行车,正一脚踩着脚蹬子,一脚撑地在路边上等他。“磨蹭什么呢?快点。” “车胎瘪了。”展昭推着自行车走过来,问道:“这附近有没有修自行车的?” “不知道。”白玉堂对这边也不是特别熟。想了想干脆道:“先把车停这儿。我驮你去。游完回来再找地方修车。” “嗯,好。”展昭把车又推了回去,停在冷饮店门前,锁上车走回来,抬腿跨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 “坐好了,走啦。”白玉堂说着,脚下一给劲儿,自行车缓缓朝着街头前行而去。 两人来到游泳馆,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大眼瞪小眼地发现,四手空空,装游泳裤和毛巾的手提袋被落下了。 “我扔在车筐里,忘拿了。”展昭老实地坦白道。 “游泳证没丢吧?”白玉堂问。 “嗯,没丢。”展昭说着,从短裤的后口袋里掏出游泳证。 “回去估计也没了,丢三落四的。”白玉堂抱怨了一声,扭身走进馆里。 前台就有卖游泳裤的,两人买了新的,又买了毛巾,交完钱走去换衣间。 展昭天生的宽肩细腰、长腿窄臀,活脱脱的衣服架子。穿着衣服时,白玉堂从不和他比,但是脱了衣服,白玉堂可就信心十足了。 “猫儿,看我的腹肌锻炼得如何?”他单手撑在储衣柜上,露出小麦色的胸膛和迷人性感的六块腹肌。适中的肌肉、优美的线条,带着力量,简直完美到无懈可击。展昭瞥眼看了看,面无表情地说道:“嗯,马马虎虎。” “切,不懂得欣赏。”白玉堂气愤地撇了展昭一眼,不觉有些泄气。利索地换上泳裤,抬腿就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觉得不对劲儿,定住脚扭过头来盯着展昭的大腿一通猛瞧。“这上次摔的?” “嗯。” 展昭右边的大腿外侧,青紫了一片。白玉堂不知道他上次摔得这么狠,当时就是有点发红,也没往心上去。这时候看了,心里真有点后悔。大脑没转弯,张嘴就问道:“没磕坏吧?” 展昭笑着锁好储衣柜,将小铁牌儿缠在腕子上。“磕坏了,我还能来跟你游泳?今天你可别想再淹我。” “放心吧,哥哪舍得欺负你。”白玉堂说完,转身哈哈大笑着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 岁月如梭 往事如烟,如在眼前,可对那人的心境却早已不同。白玉堂叹口气,从温泉池中走了出来。“四哥,差不多了,蒸桑拿去。” 蒋平拿掉搭在眼上的毛巾,朝肩膀上又撩了几把温水,这才站起身走出池子。两人来到桑拿室,白玉堂见里面没人,把浴巾往木椅上一铺,横躺了下来。 “你小子,可真会享受。”蒋平在右边坐了下来,抖了抖头发上的水珠。 “四哥,展昭那边的装修进行得怎么样了?” 蒋平听他这么一问,乐了。心想憋了这么大半天了,还以为不问了呢,结果到头来还不是没忍住。“你怎么不去问他本人?” “问他?每次都是挺好的,挺好的,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店里装修挺顺的,过几天就能完工了。最近都是他舅妈给盯着。” 白玉堂略觉愕然,半是询问半是自言自语地道:“他自己怎么没去?”按着展昭的性子,他是不会这么麻烦他舅妈的,此次不知是什么原因。 “得了急性结膜炎,怕过去传染给我们。” “他告诉你的?” “不是。听他舅妈说的。”蒋平说着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脑门的汗。“说起来还是我们这边一小伙儿传染给他的。”话音刚落,就感到一道犀利的目光,如箭一般射到了他的身上,忙辩解道:“当时不知道,结果没几天,传染上好几个。” “你怎么没被传染上?”白玉堂冷着脸坐起来。麦色的肌肤上,一滴滴汗珠流淌下来,顺着健硕的胸膛滑落,消失在腰间围着的白色浴巾中。 “我抵抗力强,你有意见?”蒋平心想,咒我呢?不就是个结膜炎么,至于的么。一沾上展昭,这五弟简直就是哎,不说也罢。蒋平撇嘴摇摇头,站起身走出桑拿间。不一会儿,白玉堂跟着走出来。站在他身边,故意怪声怪气地道:“四哥,生气啦?” “跟你生气,那我不早就气死了。” 白玉堂听了,咧嘴嘿嘿一笑。蒋平岂能不知他那点小心思,幸亏只是个结膜炎,真要是个什么严重点的病,还不得被他给掐死。想着想着,眼神里就带出了不屑,心里更是把这‘见色忘义’的自家五弟给鄙视了个够。 蒸完桑拿,又去做了按摩,两人从俱乐部出来时,已过了午夜时间了。白玉堂邀蒋平去他那里过夜,蒋平也不推辞。一路无语,到家后道声晚安,各自睡下。第二天分别后,又开始了各忙各业的日子。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书吧的装修已经完美收工了。下班后,蒋平从公司出来,拦了辆出租,直奔书吧而去。今天是验收的日子,他一定得到场,而且许久没见展昭了,他也挺想知道对方对自己手下这群哥儿们的手艺是不是满意,毕竟这一次的装修方案,可说是他和展昭两人一同设计的。计程车距离书吧还有十来米远的时候,蒋平已经看到展昭和刘蓉了,两人正在门口站着说话。展昭也看见了他,朝这边侧目一笑。 “四哥。”展昭亲热地叫道。 “怎么眼睛还红着呢?”算算也有两周多了,自己这边那群哥们儿们的结膜炎风波早都过去了,展昭却还顶着一双兔子眼,尤其是右边那只眼,看上去尤为严重,泛着红血丝,看上去有点吓人。 “我也没想到它这么顽固。”展昭抹了下右眼角,无奈地笑道。 “看你这挺严重的,回头去医院打个针,拿点滴眼药吧。” “嗯,好。回头就去。” 两人说着走进书吧,刘蓉也跟在后面走了进来。蒋平这阵子有空就过来当监工,和刘蓉也慢慢混熟了,这才知道原来自家五弟的私人助理竟是展昭的表哥。他见过江冬,挺实诚一小伙儿,就是从没想过江冬和展昭这两人还有这么一层关系。真是老天都帮着你啊,五弟。蒋平心中一笑,装作没事儿人似的,探寻着问道:“最近见着老五没?” “没有。”展昭摇头答道。 “他也没说来你这边看看?” “他想来,我没让他来。”展昭说着一笑。“要是把他弄成兔子眼儿,到时候拍不成戏,他该跟我急了。” 急不急,蒋平还真不敢说。不过他是知道五弟对目前这个戏下了不少心思。为了这个剧,竟然能憋着不来见展昭,其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展昭自打装修开工以后,就开始的几天来过,后来染上结膜炎之后就一直在家里呆着。每天去医院打消炎针,两个星期过去了,眼睛里还是红红的,不过比起最初那阵子,已经好很多了。今日一来,看到心中曾经设想的画面就在眼前,他兴奋地直想高声欢呼,无法抑制的雀跃仿佛就要冲破胸膛。可惜刚刚四哥没来,自己才转了一会儿就被舅妈拉出去了。此时再次打量着室内的装潢,望着天花板上的木架横梁,隔断处墙壁上的立体木雕,他开始幻想着摆上书架和木桌木椅后的情景。“四哥,真是谢谢你了。”他由衷地说。 “甭客气,你满意就好。”蒋平笑道。他看得出展昭是真喜欢,对方的嘴角始终是翘着的,东瞅瞅西瞅瞅,好不开心。 上到二楼,刘蓉拉着外甥,指指左边角落的半弧形透明玻璃卫浴间,笑呵呵地道:“这卫浴间好,看着豁亮,还没占多大地方。” “这是四哥给设计的。”展昭笑着说。 “小蒋啊,回头我装修房子也找你,你可得帮着给设计设计。”刘蓉扭头冲着蒋平笑道。 “成,没问题。”蒋平爽快地答了声。 又看了一会儿,刘蓉说屋里味儿大,拽着外甥下了楼,走出书吧。展昭有心邀请蒋平一起去吃晚饭,话才说道一半就被旁边的舅母打断了。刘蓉看看外甥红通通的右眼,哪舍得放他去外面饭馆里吃饭。这几天还算好的,起初那几天,一直往外溢泪,眼睑肿得都快睁不开了。 “家里守着个特级大厨,咱就别舍近求远了。小蒋啊,你要是不嫌弃,就跟我们去家里吃个便饭。”刘蓉说着将外甥拉到一边,和蒋平聊了起来。“我那老伴儿啊,干的就是拿锅铲的活,你喜欢吃啥,告诉我,我让他在家里先准备着。”刘蓉对着蒋平热心地说道。 “今儿个不成了,改天我一定上门叨扰。” “你可千万别客气啊。” “真没和您客气。特级大厨,怎么咱也得去沾沾光不是。”蒋平说着咧嘴一笑。“您那位在哪个饭店工作,回头我带朋友们去捧场。” “就柳堑庄。”刘蓉笑着答。“可别去那,太贵。想吃啥来家里,让我那口子给你们做。” 蒋平一听,扭头就朝展昭看。“你舅父是柳堑庄的特级厨师?” “嗯。”展昭笑着点了点头。 “嘿,你也不说一声。早知道上次多宰你几道菜了。”蒋平笑着打趣。 “这还不好办。改天我再陪四哥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蒋平说着看了看腕表。“我得走了,约了人谈装修合约。改天再和你联络。” “好。” 三人一起来到路口,展昭先替蒋平拦了出租车,将他送走后,与刘蓉一起打车归家。 坐在出租上,刘蓉不时扭头看看展昭。最近这阵子,外甥虽然没有大碍,但是上次陪他去医院打消炎针的时候顺便验了个血象,血小板还不到5万,而且这几天总是断断续续地流鼻血,今天要不是特殊情况,万不敢让他出门。“小昭,累不累?” “不累。”展昭轻笑着答。从书吧装修开始,舅妈就一直替他跑前跑后的,每天风尘仆仆,早出晚归。每当想及此,心中又是感激,又觉过意不去。“舅妈,您对我真好。” 刘蓉笑着拍了拍外甥的手背,道:“不对你好对谁好啊。等你身体好点,舅妈跟你一块去买家具。” “好。”展昭开心地点了点头。 看着外甥眼澄似水,笑意盈盈的样子,刘蓉觉得自己仿佛也年轻了许多。自从儿子上了初中以后,就与她越来越疏远了,稍微说几句,就嫌她唠叨。工作以后更是连个人影都难见到。退休之初,她很不适应,每天呆在家里,总觉着心里空落落的。外甥的到来,为她排解了不少寂寞。这孩子从来不嫌她话多,没事儿的时候还会陪她一起下楼买菜,逗她开心。偶尔流露出的天真和单纯,是那般让人心疼怜爱。在她的眼里,总觉得外甥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可是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哎刘蓉想着,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舅妈。” “没事儿。”刘蓉收起杂念,微笑着答了一声,突然想起有阵子没见白玉堂了,拉着外甥询问道:“小白最近也不来家里串门了,你表哥也不着家,他俩这么忙啊?” 展昭微微一笑,道:“您别怪表哥,新戏开拍,肯定要忙上一阵子的。” “其实这也好,省得他整天无所事事的。现在跟着小白,我看他对工作倒比以前上心多了。你可不知道你表哥以前那德行,换了多少个明星,没一个能把他稳住的。”刘蓉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刹不住车了,展昭坐在一旁,微笑地听着,也不插嘴。路上堵了会儿车,两人到家时,天已经大黑了。江夜万做了一桌的菜,正等着他们回来。意想不到的是,许久没归家的江冬竟然也回来了。 “妈,想我没?”江冬一见母上进门,赶紧跑过来笑着迎她。 “你还知道回家来啊。”刘蓉嘴上埋怨,脸上却是笑颜如花。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11节 展昭跟在刘蓉的身后走进门,江冬一瞅见他,噗嗤乐了。“你这是干嘛呢?” “舅妈,我进屋去,晚饭我在屋里吃。您可别让我表哥进来啊。”展昭说着,捂着眼,从指缝中看着路慢慢走进卧室。 江冬看他进屋,转身就把门关上了,不由一脑门黑线。扭头问母上:“他这是怎么了?” “你多久没着家了,还好意思问?”刘蓉没好气地说。 挠挠头,江冬没敢出声。这阵子他确实忙,晚上好不容易有点时间,基本上都是跑去见高月了。女友自己有个小单元,他去了那边哪还想得起回家来。 “正好,等会儿你吃完了,该回哪回哪去,这阵子还是别回来了。” 这可新鲜了,母上没事儿就叨叨他整天不着家,现在回来了,又恨不得立马把他轰走。江冬倚在洗手间的门框边,看着正在洗手的母上,不由瘪着嘴叹了口气。“妈,您生气啦?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这阵子比较忙,您不也一直希望我努力工作来着?” 刘蓉没搭理他。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和儿子一起来到饭厅。“去给我拿个碟子来。”江冬转身走进厨房,不一会儿拿着碟子回来递给老妈。“你表弟得了结膜炎,他是怕把你给传染上。”刘蓉说着,给外甥盛了饭菜,准备端到他屋里去。 “得多久了?严重不?”江冬跟在母上的身后追问道。 看见儿子这副德行,刘蓉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说说你,这么多天不着家,也不说给家里常打着点电话。” 江冬被老妈教训得不敢回嘴,这次确实是他不对,可怎么说,他也是个三十岁的大男人了,老妈却总把他还当毛头小子一样对待,真让他有些受不住。 儿子不吭声,刘蓉的怨气也消了不少。“小昭这没事儿,我去把饭菜给他端进去。你和你爸聊聊去,最近他一直念叨你呢。” “哦。”江冬应了声,转身走进厨房。 刘蓉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真不是滋味。当他还在襁褓中哇哇啼哭时,每天都盼着他能快快长大。如今儿子大了,她也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 沉疴生变 又过了不到一周,展昭的结膜炎终于好的差不多了,就是眼睛里还留有一点点红印。清晨在家里打完太极,他打开手提,倚在床头开始查看eail。现在的网络真是发达,前几天他在论坛上咨询的问题,得到了不少网友的热心解答。众多经验之谈,给了他不少启发。这两天,他主要着手与书店和报社联络,希望能够低价收购一些库存积压书与杂志。现在已经谈妥了几家,初步还算顺利。他将拍好的书吧照片导入到电脑中,给父亲发了封邮件过去。虽然常打电话,但是他仍然想念父亲。等过年吧,过年的时候,飞回去看看他。展昭在心里默默地计划着。 刘蓉在阳台上晒完衣服,走到外甥房门口喊道:“小昭啊,我准备好了。” “好,我换身衣服就来。”展昭说着关掉电脑,起身换衣。舅妈终于同意让他出门了。 “咱先去哪个家具城?” “四哥给推荐了个地方,叫木仙林,咱先去那里看看。”展昭从卧室里走出来,身上穿了件黑色的风衣,越发衬得他脸色白皙,身形消瘦。 刘蓉看看他,快走两步走到他屋里的暗橱前,在里面找出条红黑色暗格围巾,拿过来递给外甥。“呐,这两天还有点刮风,带着。” “嗯,谢谢舅妈。”展昭接过围巾,戴在脖子上。想了想,又跑回屋里拿个了口罩放进口袋里。 “想好买什么没?”刘蓉一边锁门,一边问外甥。 “想好了。四哥给我发了不少书吧摆设参考图,有几个很不错。”展昭笑着答。“等会儿咱看完家居,我想请他跟咱一起去吃午饭,就去舅父那里。” “哎呦,我可不去。你和小蒋去就行了。”刘蓉推辞道。 “我跟四哥说好了,带您一块去。” “你这孩子。”刘蓉颠怪地撇了外甥一眼。“你舅父那里,这么多年我也没去过一次。” “那您这次正好过去看看。” “那地方太贵了,而且我也吃不惯饭馆里的菜。还是你俩去得了。” 展昭轻叹了一声,跟着舅妈走出小区。舅妈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多年来,几乎没下过饭馆,对自己是能省就省,把心思全都放在了持家上。现在他马上就能自己赚钱了,他真想带她出去开开心。等会儿他拽也要拽着舅妈一起去。展昭想着,唇角一弯,轻笑了起来。 到了木仙林家具城,刘蓉专门就爱看床,展昭被她拉着东看西看,最后第一个定下来买的就是张红木的双人床。木床采用的非洲花梨木制成,使用的传统榫卯结构固定,无钉无胶。床头的雕刻古典大气,颜色柔和温馨。两边还各带一个同款同色的的雕花床头柜。刘蓉一眼就相中了,看看价格有些贵,找售货员谈了半天,对方也不给打折。 “就这个吧,舅妈。我也喜欢,贵点就贵点吧。” “您买这个床,绝对不会吃亏。一张好床能用一辈子,您看看这质量,包您挑不出一点毛病。”售货员站在刘蓉旁边,极力推销着。“这木料,这光泽,绝对值这个价格。” “小昭,你真喜欢?” “嗯,真喜欢。” 刘蓉扭头看看外甥,见他笑意涔涔,目露真诚。知他没有敷衍,心中也高兴。“我们要是还买其他的家居,放一起您能考虑给打点折不?”她还是觉得贵,忍不住又问了售货员一句。 “这倒是可以,只要您最后买的总价能到我们店里规定的打折点,就能给您优惠。” “那得多少钱?” “到3万就能给您打个9折。” “哦,好,那我们再去转转。谢谢您啊。”刘蓉说完拉着外甥的胳膊又去转别的家具去了。几层楼逛下来,家居的部分刘蓉都帮着外甥搞定了,书吧这边的展昭自己选了一些。刘蓉看外甥精神有些不济,让他在卖沙发的地方坐下来歇息,自己跑去跟售货员讲价去了。展昭看着舅妈渐渐走远的身影,低下头松口气,慢慢揉捏着两条酸疼的腿。这阵子他没怎么走动,此时觉得小腿都快抽筋儿了。逛商场可真是个累人的活,他真搞不懂,舅妈一把年纪了,怎么精神头还这么足。他宁愿去跑五千米,也不愿意再来逛商场了,跑这一趟头就大了。幸好收获不错,剩下些零七八碎的部件也不急,以后一点点添置吧。 不多时,刘蓉回来了,展昭站起身,迎向她。刘蓉似乎对价格的商讨不甚满意,微皱着眉头道:“他们只给打八五折,说这是最低的了。” “好。” “哎”刘蓉叹了口气。 “舅妈,这价格不错了。反正买的这些家具也能一直用下去。”展昭劝道。 刘蓉听外甥这样说,心里更担忧。倒不是价格的问题,而是外甥这个性子,她真担心以后开了书吧,不赚反赔。这孩子什么都好,对钱也不太放在心上,可毕竟以后是自己开店,她真放心不下。“小昭啊,以后自己开店,你可得盘算着点,别人家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嗯。您放心吧。这个我知道。” 也不知道外甥到底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没,刘蓉摇摇头,跟着他一块去银台付费,然后留下了联系电话,等送货通知。 出了家具城,展昭又开始说服舅妈跟他一块去柳堑庄。刘蓉头一次见他这么能磨人,笑嘻嘻地,软声软语地恳求她,心里受不住,一点头笑着答应了。两人拦了出租,直奔饭店而去。 刘蓉打柳堑庄门前不知道路过多少次,却没进来过一次。饭店里装修豪华,环境优雅,服务员一个个都穿着制服,对顾客笑脸相迎。她突然觉着自己就好像红楼梦里的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真不适合来这种高档的地方。直到服务员带他们过去坐下来,仍觉得浑身不自在。 展昭将菜单递给舅妈,笑着道:“您看看喜欢吃什么。” 刘蓉赶紧摆手道:“你点吧,我不懂这些。” 展昭见她拘谨地坐在那里,好似来这里用餐不是享受,而是受罪一般,心里不由涌起一股酸涩。舅妈平时温和节俭,持家有方。对舅父,表哥还有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留给他们,却舍不得给自己多花一分钱。他拿着菜单看了看,点了几个舅妈爱吃的菜。服务员正在写单子的时候,蒋平来了。刘蓉见到他,站起身朝他摆了摆手。 蒋平坐定后,展昭将菜单递给他,道:“四哥,来,点菜。” “不看了。上次你点的那个叫什么?就点那个就行。” “鸡汤鲜炒芦笋?” “对,就这个。” “好。”展昭笑着答。 点好菜以后,展昭给舅妈和蒋平斟了茶,和四哥开始聊起买家具的事儿。刘蓉渐渐放开了,也跟着有说有笑起来。 “你们这一上午收获如何?”蒋平问。 “还不错,大件都定下来了。”展昭笑着答。 “小蒋啊,你给介绍的这地方真够大的,转悠这一上午,眼都挑花了。”自从外甥买下了这小二层店铺,刘蓉格外上心,基本每天都去打一晃。她迫不及待,恨不得家具城马上就能把家具送到,然后好好地把小店装饰一番。“回头家具运过来以后,小蒋也过去看看。” “那肯定的。”蒋平答道。想起展昭这边这么顺利就把装修搞定了,和自己那些挑刺的客户相比,简直是太让人舒心了。 展昭见他长吁短叹,似有心事,轻声问道:“四哥,碰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 “哎,别提了。”蒋平想起来就郁闷。“年前的时候,我签个了大客户,本来这么大一笔生意,心里还挺高兴的,没想到设计了好几个方案,他愣是没一个满意的。”蒋平越说越气,闷了许久,终于找到对象一吐而快。“自己开公司不容易。遇上你这么好说话的,那是福气,遇上个挑剔的,能把人堵心死。”蒋平发泄完以后,心情舒畅多了。正好服务员端菜上来。他拿起筷子,笑道:“别提这些扫兴的事儿了,咱说点开心的。”蒋平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笑着抬起头,边嚼菜边口齿不清地问:“展昭,你这边的店打算雇人么?” “嗯,得雇人。找个负责冷热饮的。” “小蒋有认识的人不?”刘蓉问道。以前她和外甥商量过,白天她是乐不得能去那边帮忙,可书吧开放时间长,下午必须得找个人手接班,她可不放心让展昭一个人呆在店里忙活。“小蒋有没有人手给推荐个?找个能从下午4点做到晚上11点左右的。” “其实我也正想请展昭帮个忙。人手我这还真有一位,就是时间上,我得回去再问问她成不成。” “那感情好,又麻烦你啦,小蒋。”刘蓉笑着答谢。 “真谢谢四哥了。”展昭不知该说什么好,四哥对他真是没得说。每次都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他,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对方。 “快别这么说,我这也是顺水推舟,要说谢,还得谢你们才是。”蒋平说着,似有些不好意思,憨憨一笑,低下了头。刘蓉眼尖,多少看出些什么,却没点透,微微一笑,夹口菜放进嘴里。 展昭逛了一上午,眼睛有点酸涩,吃得差不多就稍微泛起困来。冒着热气的茶香扑鼻而来,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深深吸了口气。突然觉得嘴唇上有些深润,一低头,茶杯里落下一点红,慢慢散开,紧接着又落下一滴。他赶紧捂住口鼻,将茶杯放到桌子上。刘蓉也注意到了,忙放下筷子,从书包里掏出湿纸巾递给他。“要紧不?”她皱着眉头担忧地问。她看不得外甥流血,一见到血的颜色,她这心里就七上八上的。 蒋平坐在展昭旁边,一听刘蓉这么问,忙扭过头去看展昭。“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儿,最近天气干,总流鼻血。”接过舅妈递过来的纸巾,展昭松开捂在鼻子上的手。积聚的血顺着手掌心淅淅沥沥的往下滴,鼻子里的血流过嘴唇下巴,不住往下淌。刘蓉一下就慌了神。“药呢?带着没啊?” 展昭拿出几张湿纸巾按在鼻子下,笑着安抚舅妈。“嗯。带着呢。您别急,没事儿。”说完扭过头来冲坐在外侧的蒋平道:“四哥,我去卫生间洗一下。你和我舅妈先吃。”刘蓉听他这么说,也跟着站了起来。展昭用没有沾着血迹的手拍拍她的胳膊,笑着摇了摇头,见她终于放弃似地叹出口气,才转身向洗手间走去。 水流带着不断滴落的血红,顺着洁白的瓷盆哗哗哗地流进下水道里。展昭从旁边镶在墙上的盒子里抽出一张干纸巾擦了擦手,然后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些药捧了水喝下。身上没带明胶海绵,只好撕了些卫生纸塞进鼻孔,可不一会纸巾就被浸湿了,血顺着往下滴,堵都堵不住。部分鼻血倒流入咽部,喉咙中一阵血腥味涌上,几乎要吐血的感觉。他强压下胃中的翻腾,将两指压在鼻梁上,希望能尽快止住鼻血。 “展昭,你没事儿吧?” “四哥?”展昭扭头一看,蒋平正推门朝他走来。 “你舅妈不放心你,让我来看看。”展昭单手撑在洗手池上,脸色煞白,鼻血不住地往下淌,一滴滴落在白瓷池中,显得格外扎眼。蒋平见状,不禁也有点担忧起来。“怎么流这么多?” “没事儿,四哥别担心。”展昭说着,觉得眼前有些眩晕,闭了闭眼,用手捧了冷水朝脸上扑了几下。这么下去不行!他定了定神,又冲了冲鼻血,撕了一团卫生纸捂在鼻子下面。“四哥,出去吧。” “可是你这”蒋平话说到一半,叹口气,跟着展昭走出洗手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住院 刘蓉坐在餐桌前,两手放在大腿上,仰起脖子,不停地朝着洗手间入口那边张望。当见到蒋平和展昭出来时,她赶忙站起身,朝着两人走过去。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鼻血已经渗透了卫生纸,顺着手掌滴得外套上都是。刘蓉一看外甥胸前的血迹,脸都吓白了。跑回餐桌前拿了背包架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得去医院!此时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完全忽略了一旁的蒋平。 展昭安抚地拍了拍舅妈的手背,停下脚步朝蒋平道:“四哥,今天真对不住” “快别这么说。”蒋平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也有点心慌。这血这么个流法,人哪受得住。“去医院吧,我跟你们一块去。” “不用,四哥。”展昭急忙叫住他。“你下午还要上班,就别跑了。有我舅妈陪我就行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别担心,回头我给你电话。” 展昭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一种拒之千里的意味。蒋平见他态度如此坚定,只好打消了跟去医院的念头。“那好,我等你电话。” “只好下次再请四哥了。” 蒋平见他这时候还有心思说这个,叹口气推了推他:“甭客气了,快去吧。” 一边的刘蓉早等得火急火燎了,点头和蒋平道了声别,拉着外甥就朝大门外走去。 到了医院下了车,展昭两腿发软,连路都走不稳当了。刘蓉架着他晃晃悠悠,才刚走到门口,展昭就吐了。刘蓉一看地上暗红色的污秽,心头一紧,立马眼圈就红了。 “舅妈您别急这个是刚才咽下去的鼻血。” 刘蓉咬着牙也不说话,使劲儿地拖着外甥往医院里走。大厅里两个护士见到展昭胸前那么大一片血迹,以为受了什么严重的外伤,忙走过来帮忙。 “他得了再障贫血,流了好多鼻血,止也止不住。”刘蓉赶忙对护士说明情况。她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声音也直打颤。“韩大夫,韩大夫在不在?” “您别急,咱先送他上楼。”小护士温柔地道。 “韩大夫在,我去告诉他一声。小张,你先扶病患上去。”另一名女护士说完,转身疾跑上楼。 血不断的从鼻子里往外流,展昭每走一步,地上都会留下殷红的血迹。他极力保持着清明,可眼前金星乱闪,两条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连迈步都变得艰难起来。 “小昭,你别吓舅妈。”刘蓉抓着外甥的手,见他眼神越来越迷离,血流得满身都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展昭只觉得冷得要命,浑身哆嗦个不停,上下牙齿直打架。“舅舅妈你别哭。我没没事儿的。”他哆哆嗦嗦地说完这几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刘蓉听了更是涕不成声,只是一直喊他的名字,生怕他会晕厥过去。好不容易撑到三楼,才一出电梯,展昭身体一沉,就往前栽,小护士急忙喊人来帮忙,众人闻声赶至,将他架到移动病床上。 刘蓉跟在旁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展昭的身体失控地颤抖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握着外甥冰凉如雪的手指,恨不得能将温暖传送给他。“小昭,你别怕,舅妈在。”她带着哭腔温柔地说道。 展昭仍有意识,他想回握一下舅妈的手,却发现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舅舅妈。”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几不可闻,犹如蚊子的哼哼声。刘蓉看出他所想,紧了紧握着外甥的手。 到了病房,几名医生将展昭抬到病床上,见他鼻出血如此严重,又将床头支高了一些,以防鼻血倒流。展昭侧着头半卧在病床上,鲜血汩汩地仍在不停地从鼻孔中涌流出来,很快润湿了枕头。她伸出一只手不停地为他抹去流到颊侧的血,可刚刚抹去便被新的又覆盖了。“大夫怎么还不来啊?”她扭头急声询问身后的护士小姐。 “去拿止血针了,马上就来。” 正说着,韩大夫走了进来。替展昭打了止血针。“给他在鼻以上的额头部位冷敷一下。”韩大夫一边吩咐旁边的小护士,一边采了血样,拿走进行血象检查去了。护士给他在鼻孔里塞了止血的明胶海绵,又拿着酒精消毒的药棉清理了一下血迹,换了个新的枕头垫在他脑后。不一会儿韩大夫就回来了,拿着化验结果,对刘蓉解说了一番。 “血小板和血色素都太低了,难怪会出血不止。还好送来的及时,再晚会儿,人就休克了。”老大夫说着又低头看了看化验单。“等会输个血小板和红细胞。” “好,谢谢您了韩大夫。他没事儿吧?”刘蓉小心翼翼地问道。 “暂时没什么事儿。不过这阵子不要让他走动了,必须卧床休息,像这种有出血症状时,每天至少要睡二十个个小时,睡不着也要躺着。”韩大夫口气严厉地叮嘱道。“对于病患来说,长时间卧床并不是件舒服的事儿,是受罪,是在磨难,这是要毅力的。您到时候得多盯着点他,别放任他随意下床。” “真是谢谢您了韩大夫,我都记下了,一定照做。”刘蓉点点头,连声答谢。 “这次血流得这么凶,打了止血针也不见得能止得住,留院观察一下吧。他鼻子里塞了药棉,血会流入咽喉里,您多注意点,别让他把血吸入气管及肺内,呛住就不好办了。”韩大夫说完,低头看了看展昭。“小伙子,听得到没?尽量把血块吐出来。” 展昭侧躺在病床上,睁开眼睛眨了眨,韩大夫见状微微一笑,扭头对刘蓉又叮嘱了几句,转身离开了病房。 血一滴一滴地滴落,顺着输血管流入展昭的体内。刘蓉一看到输液袋里的血液,心里就控制不住的难受起来。输上血以后,展昭渐渐回复了些力气,不时往地上的盆里吐着血块。刘蓉掏出一张湿纸巾,替外甥轻轻擦去嘴角的血丝,心疼地问:“小昭,好点了没?” “嗯。”展昭望着舅妈微微一笑,慢慢抬起右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刘蓉眼眶一热,又落下泪来。“舅妈,不要紧的。”虽然声音很小,但是他知道对方听了会放心很多。 刘蓉抬手擦了擦眼泪,只祈求外甥能赶紧好起来。以前比这严重多了,不是也都熬过来了么。她在心里暗暗地给自己打气。 江夜万在接到老伴儿的电话后,立马和同志换了班赶到医院。展昭的鼻血还没止住,不过出血量已经不似先前那般骇人了,躺在病床上脸上苍白,精神萎顿。江夜万见他看见自己到来挣扎着要起身,忙疾走两步来到床前将他按回床上。“好好躺着,别乱动。” “舅父,我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别跟我和你舅妈客气。好好养病,什么都别想,知道么?” “嗯。”展昭闷声应道。 “小昭,闭上眼歇会儿。”刘蓉柔声道。 江夜万在一旁碰了碰刘蓉的胳膊,示意她出门说话。刘蓉低头看了眼外甥,见他听话地闭上眼,转身跟着老伴儿一起走出病房。 “他情况怎么样?”电话里刘蓉哭哭啼啼,江夜万只听了个大概。此时站在走廊里,忙不迭地询问起外甥的病情。 刘蓉回想起中午时的情景,心里仍是噔噔直跳。拉着老伴的胳膊,皱着眉低声说:“今儿中午我们在你店里和小蒋吃饭,吃到一半他就开始流鼻血,哗哗地流得又多又急,止也止不住。”刘蓉说着鼻子一酸,叹了口气。“怪我,不该带着他乱跑。” “别乱想。”江夜万拍了怕老伴的手背安慰她道。 身后的病房门突然被推开,跑出来一个和刘蓉年龄相仿的女子。朝着两人喊道:“你们家那小哥儿好像不太好,快进去看看吧。”老两口一听,急忙跑进病房。 展昭趴在床头,不停地呕。先前他胃里就有点不适,阵阵恶心直往上涌,刚才突然腹痛如绞,不多时就出了一身虚汗。刘蓉见状,忙走到床侧替他轻拍着后背。江夜万一看他吐出来的全是咖啡色的血块,心里一凉,顿时紧皱起眉头对老伴儿说:“你看着他,我去找韩大夫。” 刘蓉点点头,一边给外甥顺着后背,一边焦急地问:“小昭,哪不舒服?” 吐过以后,腹痛减轻了许多,展昭慢慢抬起身子,重新仰倒在半支起的床头。“刚才突然肚子疼,现在好多了。”他喘了两下,唇角微翘,对着舅妈扯出一抹微笑,道:“您别害怕,那是鼻血流到胃里” 正说着,病房门被推开,江夜万和韩大夫一起走了进来。 “您快给看看,他刚呕了好多血块出来。”刘蓉急声道。 韩大夫走到床前,看了看盆里的污秽,抬起头问展昭:“这几天有没有便血的情况?” “没有。”展昭摇了摇头。 “刚才哪里不舒服?” “腹部疼,恶心。” “现在还疼么?” “不怎么疼了。” 两人一问一答,韩大夫又替他检查了一番,扭头对江夜万和刘蓉说:“没什么大事儿,刚才鼻血出血量太大,从后鼻孔流到了胃里,刺激了胃部,引起腹痛。血液与胃酸发生反应后,致使呕吐出来的血块变成了咖啡色。你们多留意,如果他有任何不舒服的情况,及时通知我。” “好,谢谢您了,韩大夫。” “不客气。”韩大夫说完,又扭头叮嘱了展昭几句,转身走出了病房。 转天,韩大夫听说展昭最近鼻出血频繁,建议他到耳鼻喉科做了个检查,看是不是由于鼻子里有血管破裂造成的。经过医生的诊断,并没发现问题。展昭在医院里又住了一个晚上,到第三天一早才出院归家。 这次出血较为严重,刘蓉记住了韩大夫的话,回到家后对外甥看管得格外严厉。不仅给他制定了作息时间表,还把手提电脑也收起来了。起初的几天,展昭由于失血过多,每日昏睡的时间比较多,还觉不出什么,这几天缓过点精神来,每天躺在床上,浑身的关节、肌肉就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在啃食着一般,又酸又麻,难受至极。 “小昭,时间差不多了,上床躺着去。”吃过午饭后,刘蓉和外甥坐在客厅里看了会电视,一看快到下午两点了,开始督促他。 展昭真有点怵头了,每天躺得他浑身骨头疼。不由自主抬腿往舅妈身边靠了靠,央求道:“舅妈,我躺得头都大了,您就让我再坐一会儿。我又不乱动,没事儿的。” “不行,快躺着去。”刘蓉冷着脸说。 怎么哄都不成,眼见舅妈是铁了心了,展昭眉头微蹙,肩膀一沉,穿上拖鞋站起身,无精打采地走回卧室里。刘蓉看着外甥消瘦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想让他高兴开心,可身体比什么都重要,上一次才解禁,就闹出这么大动静来,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能再心软了。前两天给儿子打了个电话,她也开始学习用电脑上网。韩大夫的论坛上,有一个帖子很让她触动,是一个丈夫记录下的为妻子求医治病的艰辛之路,里面的点点滴滴感人肺腑。现在这位病友的病情已有好转,最令人欣慰的是血小板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她相信韩大夫,也相信外甥。总有一天,外甥的病也会好起来的。 展昭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睁着两只眼睛,侧目望向窗外。他和白玉堂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面了,这是自打他回国后,时间间隔最久的一次。对方隔三差五的就会给他发个短信,或问好,或给他讲工作上发生的趣事,偶尔晚上还会打个电话给他。新剧已经开机三周多了,作为第一男主角,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希望他一切顺利。展昭想着,淡淡一笑,翻个身,背朝着阳光,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平地惊雷 那天中午蒋平从柳堑庄饭店回到公司以后,坐在电脑前出神愣了半天。傍晚时分展昭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是鼻粘膜有点炎症,让他不必担心。展昭的声音和平日里一样温润平和,听上去确实不像有何大碍,但他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儿,思忖了半天,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五弟常说他没事儿就爱瞎琢磨,看来也不是全无道理。蒋平摇摇头,自嘲地一笑。 “蒋总,鼎宸花园那边那个客户刚又打电话来了,说这一次的设计还不如第一个设计的好,想再看一遍第一次的图纸。可刚才我找了,第一套设计图电脑里没有存档。您看看您这里还有么?”办公室里的梁云抱着一个文件夹,站在蒋平的办公室门前,向蒋平诉说着客户的要求。 又是这个鼎宸花园的刺儿头客户!蒋平一阵心烦,自从年前接了这个客户的业务以后,不到三个月,他已经为她设计了五套装修方案,结果没一套她看得上眼儿的。现在又返回去要看第一套?“当初存档不是都交给刘复管理了么?” “是,刚去他那查的,没有。” “你先去给客户回个电话,说我会尽快与她联络。” “好的,知道了。”梁云点了点头,扭头走回外面的大办公间。 三个月以前的设计图,他应该还有存底。打开电脑,蒋平开始翻找为这家客户设计的第一套方案图。 “卡。很好。今天的工作就到这吧,大家辛苦了。”随着导演梁亿古的一声令下,一天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片场里随之响起一阵嬉笑喧哗。 “哥,要不要一块去喝一杯?”刚拍完与白玉堂的一场对手戏,田品似乎还没从戏中的角色走出来。 “不去了,明天上午我还有个采访节目要出席,你们去吧。” “那好,明儿见。” “bye。” 白玉堂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针,已是晚上十点多了。他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抬手搓了搓脸,揉了下酸涩的眼睛。他一直忙于拍戏,想去抽空看看展昭和他的店铺,却苦于j□j乏术。最近几日他总会在睡梦中梦见展昭,即便以前分别四年的时候,也没像现在这么频繁地梦到过他。有时他会在深夜突然醒来,拥着被子望着床上空空的另一侧想,如果展昭就在他的身侧,那该有多好。他努力回想着梦中的情景,却发觉除了能肯定梦到了展昭这一点之外,对于其他细节则记不起一丝一毫。 告别了剧组成员,白玉堂驾车回家,一路仍在努力回想着梦中的景象,虚无飘渺的幻影像朦胧的烟雾一般飘过脑际,还来不及捕捉,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几天刘蓉每天都会抽空去书吧打个晃,开窗散散装修的气味。家具已经运到,室内显得更有个性和氛围了。今天临出门前,她看外甥实在是闷得难受,把藏起来的手提电脑拿出来还给了他。刘蓉低头看看腕表,轻轻叹了一声。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也不知这孩子现在睡下了没。 展昭抱着电脑盘膝倚在床头上,回复完杂志社及报社的邮件,突然很想看看有关那人的消息。以前身边有人替他收集,现在却要自己动手了。他微微一笑,在搜索栏中打下‘白玉堂值得’五个字,然后按下了回车键。 整整一个上午,展昭呆在卧室里,连房门都没出过。直到门口传来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才猛然惊觉,不知不觉中竟守着电脑看了那么久。 刘蓉轻轻打开大门,将买来的菜放进厨房。看看房里没什么动静,放轻脚步走到外甥的房门口,柔声道:“小昭,醒着没?” 展昭本来躺在床上佯装假寐,听见舅妈招呼,刺溜一下爬起床来。“舅妈,我醒着呢。”可能是起得急了,眼前忽有一瞬的模糊,他闭着眼睛扶着床头柜站了会儿,然后睁开眼,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刘蓉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豆花,笑呵呵地从厨房走出来。“刚买的豆花,去洗洗手,趁热吃。” “哦。”展昭冲着舅妈一笑,转身走进洗手间。他终于知道表哥不让他看《值得》这本书的原因了,书中的简树,在某种程度上,就像他的一个缩影。相近的年纪,也患有血液病。站在洗手池前,展昭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掌心。被留下来的人,始终是最痛苦的。简树死了,而哥哥简征为了他,花尽了一生的积蓄,最后却仍要承受失去弟弟的痛苦。他慢慢将手掌紧握成拳,然后张开、握紧再张开。就算是缩影又怎么样?简树已经死了,而他还活着。他努力说服着自己,可心头的抑郁之气却凝聚成团,久久无法散去。 餐厅里,展昭低头吃着豆花,刘蓉坐在对面微笑地望着他。 “舅妈,您怎么不吃?” “我不爱吃这个。” “挺不错的,您尝尝。”展昭将盛着豆花的大腕,往舅妈的面前推了推。然后站起身。 “唉?干嘛去?快趁热吃。”刘蓉一嗓子喊住他。 “我去给您拿个碗。”展昭低头冲舅妈笑笑,转身走去厨房。过不一会儿,拿着碗勺回来,盛了一小碗豆花递给舅妈。 刘蓉接过来,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心里浮起一阵窝心的暖意。“嗯,口感真不错!” 展昭一笑,眉眼弯弯地坐下身来。 “小昭,咱那天把你四哥自个给扔饭店了,我总觉着怪过意不去的,要不回头你给他打个电话,约他来家里吃个便饭?” 刘蓉说的这些,展昭不是没有考虑过。对于蒋平,他本心并不想与之接触过多,可四哥对他,却像对亲兄弟一样。书吧的装修如果没有对方的帮忙,也不会这么顺利。他心中自然明白蒋平之所以这么做,是受了谁人的嘱托。一想到这里,脑海中不禁浮起那人的影像。自己实在是亏欠他太多了。 展昭半天不出声,刘蓉抬起头来一瞅,见外甥正拿着勺子愣愣出神,碗里的豆花都被他无意识地搅烂了,心里不禁有些担忧。“小昭,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啊?”展昭张开嘴,眉头微挑,眼睛像猫儿眼一般晶亮,又透着些迷茫。 “想什么呢?”刘蓉笑着嘟囔一声。“我刚问你要不要请你四哥来家里吃个饭。” “嗯,好。回头我给他打个电话。”这一停歇,展昭也没了食欲,低头看看被自己搅碎的豆腐脑,想想舅妈的一片苦心,笑着舀了满满一大勺放进嘴里。 午后时分,又接到白玉堂打来的电话。展昭侧躺在床上,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侧,一手张开伸向眼前,阳光柔柔的透过白色的窗纱打在瞳孔上,微微收缩。 “猫儿,书吧打理得怎么样了?” “前两天家具刚运到,过阵子杂志社和书店会分批把我订购的书运过来。” “打算什么时候开张?” “再过段时间吧。刚装修完,屋里的味道还没散尽。” “到时候记得通知我。” “好。” 对方顿了顿,闷声道:“猫儿,下个星期我就要去外地拍戏了。” “祝你一切顺利。” “你就不问问我去多久?” 白玉堂的语气稍带些不满,透着股孩子气。展昭的唇角不自觉地一弯,笑着问道:“那你去多久?”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再开口时,语气明显欢快了许多。“可能要两个多月。” “祝你一切顺利。”展昭收回眼前的手,微微抬起身子,将手撑在脑侧。 一声轻叹后,白玉堂又开始抱怨起来。“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展昭看着随风飘动的窗纱,眼神柔和深邃,想了会儿,道:“多注意身体。” 话筒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稍后轻轻传来一声柔和地应答。“好,你也是。” “嗯。” 挂断电话后,展昭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慢慢地闭上了眼。每次打电话都是对方问,他回答。自己几乎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对方一句,你怎么样这类的话。他知道自己有多残忍,也知道对对方有多不公平。今生,他亏欠那个人的太多了,就算来生报答,都无法还清。喉咙中一阵阵发堵,憋得他几欲喘不过气来。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好得让他受不了。他握紧拳头,将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 择日不如赶巧,江夜万今日午班,下午三点来钟就回到了家。刘蓉和老伴儿一说,江夜万自是高兴异常。早就听老伴儿说过蒋平与白玉堂的关系,这一次江老头对白玉堂的好感度又提升了不少。 “小昭啊,回头好好谢谢白小子,为了你这书吧,人家可是出了不少力。” “嗯。”展昭倚在厨房的门口轻轻应了声。早先他给蒋平打了个电话,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看看时间已近六点,也快到了。“我下楼去迎迎四哥。” “你别去,我去。”刘蓉耳朵尖,坐在客厅里就听见音了,走出来喊住他。 “就楼下,不碍事的。”展昭说着穿上外套,走到门口换鞋。 “回屋去!”刘蓉板着脸冷声道。自打从医院里回来以后,外甥又留过一次鼻血,虽说不严重,但上一次的教训,她怎敢忘? 展昭见她真着急了,穿着拖鞋走回来,把外套一脱,拉着她赶紧道歉:“我不去就是了,您别生气。” 刘蓉想说他两句,可一见外甥这摸样,又心软得什么狠话都说不出了。“你只要老实待着,舅妈就不生气。” 两人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铃响了起来。 “估计是小蒋。”刘蓉道。 展昭转身跑去开门,来人可不正是蒋平。“四哥,快进来。” 江夜万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听见动静,忙擦了擦手,从厨房走出来。“我是展昭的舅舅,你就是小蒋吧?” “是,您好。”蒋平笑着点点头,和江夜万握了一下手。 “你们先进屋,饭菜马上就得。” “麻烦您啦。”蒋平客气地道。 “不麻烦,还得谢谢你,帮了小昭这么多忙。” “小昭啊,我给你舅父搭个手,你们俩先去客厅聊会儿。”刘蓉道。 “好。”展昭应了声,带着蒋平走进客厅。 两人落座后,蒋平将公文包搁在沙发侧,扭头看了看展昭的脸色,问道:“身体没事儿了吧?” “嗯,没事儿了。”展昭说着,不自觉地揉了下鼻子。 “上次你那样儿,可够吓人的。” 展昭淡淡一笑,转移话题道:“四哥回去问你那朋友没?工作时间上方便么?” “嗯,问了,没问题。就等你这边招呼了。营业执照下来了没?” “嗯,办好了。”展昭说着不觉一笑。当初网上大多数人推荐找中介代为办理,为了熟悉商业环节,他愣是自己跑了好几趟。 “那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啊,啥时候开张?” “再过几天,还要进点书。” 正说着,刘蓉端着茶水走进来,笑容可掬地道:“小蒋,上次真是不好意思。” “您快别这么说,展昭没事儿就好。” “小蒋啊,让你久等了。”江夜万端着盘清蒸鱼走进餐厅时,特意在客厅门口停了一下。“来来来,快尝尝我的手艺。” 江夜万听外甥说蒋平的胃不好,特意做了好几道清淡又可口的菜。蒋平虽是头一次来,但对刘蓉和展昭早就没了陌生感,江老头又是个好客的人,席上欢乐融洽,一顿饭吃得又舒服又开心。 客厅里,白玉堂站在落地窗前,遥望远处灯火阑珊。上一次展昭来时,也曾站在这里眺望窗外。那时的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再过几天,他就要去外地拍戏了,虽然打过了电话,但在临走之前他还是打算去看看展昭和他的小店。一月不见,也不知道他的肠胃炎好点了没。他轻轻叹了口气,关掉音响,转身走进卧室。 第二天清晨,他早早的就赶到了片场,没想到摄影棚里竟然有人比他还早。 “梁导,早啊。”白玉堂精神抖擞地打了声招呼。 梁亿古扭头头来,脸色阴沉,眉头紧皱,眼圈下面一层青黑,颤声道:“白少,出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章 决裂 上 “怎么了?慢慢说。”白玉堂闻言心头一跳,忙揽着梁亿古的肩膀在椅子上走了下来。 “是田品。”梁亿古叹口气,眉头锁得更深了。“昨天半夜他在旧椽酒吧门口和人打架,让人给捅了。” 白玉堂预感到情况不妙,沉声问道:“有多严重?” “身上好几处伤,最严重的就是肚子上那一刀,我回来时,他还在重症监护室接受治疗,要24小时才能度过危险期。”梁亿古说着站起身,来回踱步。“圈里圈外上上下下全都盯着咱们这部戏呢,现在可好!哎” 来来回回的踱步声,扰得白玉堂一阵心烦意乱。自从白氏得到了《值得》的影视权,他几乎将所有的工作重心全都放在了这部剧上,为此他推掉了不少导演的邀约,选角结束后,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如今却发生了这种始料不及的事。他掏出一根烟点燃,猛地吸了两口,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闷声问道:“陶制片知道了没?” “早上刚给他打的电话,他说等会就过来。” “柳姐呢?” “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白玉堂掏出手机看了看,刚过八点。与其让柳娴从娱乐媒体的报道中得知这件事,不如亲自告诉她。柳娴虽然把影视版权签给白氏,但是自始至终,对于这部剧所投注的热情和精力绝不少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甚至比大多数人倾注了更多的心血。这件事必须得让她知道。点开电话簿,他找到柳娴的联系方式,将电话拨打了出去。 剧组成员按时来开工,陶鹏和柳娴也相继赶到。戏今天肯定是拍不成了。梁亿古对大伙儿也没隐瞒,道出实情后,让大家各自回去等消息。片场里只留下陶鹏、柳娴、白玉堂与他。几人商议后,决定对媒体实言相告。 各个部门的人都请齐了,投资也已经分批到位,如果到时候不能按期完成拍摄,片子交不上去,损失不是一点半点。四人坐在桌前,无人开口,气氛沉重而压抑。 白玉堂思忖了下,率先打破了沉默。“田品那边有人守着么?”三个多星期的共事,田品喊了他十多天的哥,虽然与这人并无深交,但出了这样的事儿,也着实令人痛心。 梁亿古答道:“有。他家里人在。我与他们互留了电话,有消息会通知咱们的。” 柳娴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心情去询问缘由了。只希望人能没事儿,尽快脱离危险期。 而坐在一旁,双臂交叉环抱于胸前的陶鹏,更关心的则是《值得》一片的进展。“田品的事儿已经出了,咱们坐在这儿瞎担心也是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必须要尽快找到新的男二号人选。” 白玉堂右手微握,指关节轻轻地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陶鹏说的话听上去有些不近人情,但确实是目前最紧迫,也是最需要解决的问题。一部剧的开拍到完成,关系到太多方面。最简单来说,为了心中理想的这部剧,他可以等,可是很多人不能等。美术、统筹、摄影,甚至从导演到演员,有几个人能等? “你们心里有没有合适的男二号人选?”梁亿古直截了当地切入了最实际的话题。 那人的名字霎时闪现在脑际,白玉堂无奈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对于自己这种下意识的想法不禁有些自嘲。他一直都有这个私心,希望能与展昭联手创造一部经典佳作,尤其这一次的男二号,又是那么的适合那人 柳娴望了望白玉堂,心里也在想着同一个人。“白少,你和展昭关系那么好,如果这次由你出面去游说,展昭应该会答应来救场吧?” 白玉堂没做声,陶鹏微皱着眉头扭头问柳娴:“你说白少那个朋友?” “是。”柳娴答。 “此时非彼时啊,白少。”似是在黑暗中突然看到一线光芒,陶鹏紧盯着白玉堂的双眼,急切地道:“虽然当初你这朋友拒绝了咱们的邀请,但是现在情况不同,若是你能出面去和他说,请他来帮忙救个场,我想一定没问题。” “是啊。朋友帮忙,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梁亿古也跟着附和。“而且这次机会难得,拍完这片,我保证他能红透大江南北!” 他可不想走红!白玉堂心中想着,却没说出来,只淡淡应道:“我试试。” 郁闷被冲淡了不少,陶鹏一笑,拍了拍白玉堂的肩头,满怀期待地道:“那好,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柳娴冲着白玉堂弯弯唇角,露出鼓励地一笑。白玉堂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他相信,只要他开口相求,展昭一定会帮他!兴奋与期待充满了整个胸膛,只恨不得能插翅立即飞到那人身旁。但是现在还不行,作为《值得》一剧的第一男主角,他必须要配合导演先将稳住媒体才行。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田品事件一发,中午以前已经来了大批媒体采访,竞相争问男二号新人选问题。一天忙碌下来,又是太阳西落时分了。 白玉堂先去医院里打了一晃,目前田品还没有脱离危险,躺在病床上,脸上青青紫紫,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让人揍得几乎破了相。田品的妈妈一直在哭,病房里景象凄惨,令人不忍目睹。他待了一会儿,叹口气走出病房,不觉心头有些压抑。此次事件,对于田品和他的家人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重创,若说从天堂掉入地狱,也不为过。 与田品的父母和姐姐道别后,白玉堂开车直奔展昭舅妈家,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那人,刚才还有些阴郁的心情顿时明朗了许多。 关掉电视,展昭从沙发上站起身正准备回卧室休息,忽听一阵门铃声大作,不禁有些纳闷,忙走去开门。 “猫儿,想我没?”白玉堂站在门口,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开门的人估计没想到会是他,眼睛睁得圆圆的,愣愣地看着自己,跟只猫似的。白玉堂笑笑,用手轻轻推了一下大门。“不打招呼也就算了,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展昭被他说得略有些不好意思,忙往后一退,请他走进屋来。“今晚你不拍戏?” “不拍。”白玉堂答着,左右看看屋里,见只有展昭一人,问了声:“二老不在?” “嗯,刚出门去剧院看戏了。” 白玉堂咧嘴一笑,径直走进展昭的卧室,在靠窗一侧的床沿上坐了下来。展昭跟着走进去,倚在八角窗前,眼里浮着淡淡的笑意,问对面的人:“什么时候去外地?” “干嘛?恨不得我早走?”白玉堂许久没见他,嘴巴又有些口无遮拦起来。 展昭笑了笑没说话,转过身,将胳膊支在八角窗的窗台上。白玉堂望着展昭的背影,很想走过去,将他拥在怀里轻轻地抱一下,可是他知道他不能。“猫儿,书吧就要开张了吧。” “嗯。”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展昭低低地答了声。即便转过身,他仍能感觉到那人射向自己的灼灼目光,热烈得仿佛要将他的整个身体点燃。 拉过床头的方木椅,白玉堂单脚踩在下面的横木上,手肘撑在膝头托着下巴笑嘻嘻地道:“猫儿,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 “嗯?什么事?”展昭诧异地扭过头来。要说白玉堂还真没怎么求过他,除了上一次他恳求他能继续与他当朋友。想及此,他心中一疼,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眼见对方眉头微皱,白玉堂语气略带不满地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啊?”展昭回过神来,眼神投向对方,微微一笑道:“你说吧,什么事儿。” 一股暖意慢慢涌起,轻轻地拂过心头。白玉堂收回踩在木椅上的脚,调整了一下坐姿,双眸中闪烁着期待的目光,恳切地道:“剧组里的男二号出事儿了,大伙儿协商以后,决定由我出面,请你去应急救个场,出演简树一角。” 展昭微微一愣,呆立原地,一言未发。 白玉堂见他神色似是有些犹豫,沉声道:“我知道你对演戏并不感兴趣,可这次实在是突发状况。男二号昨晚被人捅成重伤,现在还躺在监护室里。柳娴一直很中意你,我个人也觉得那个角色很适合你。”白玉堂说着,不觉有些兴奋,仿佛希望就在眼前,下一刻便能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猫儿,演吧,和我一起。我知道你能行。” 展昭心头一紧,慢慢扭转头,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他无法正视对方的双眼,那迫切而真诚的目光,让他心碎。 背后的白玉堂无法看到展昭搭在八角窗台上紧握的、止不住微微颤栗的双手。只道他仍在思考,忍不住鼓动道:“以前我们也曾一起演过戏,猫儿,你还记得吧?” 他怎么会不记得?!展昭痛苦地闭上眼睛,心上仿佛像有一把凌厉的尖刀在反复地剜割着,疼痛倏地传遍全身。他头一次后悔自己的决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他宁愿一辈子待在隔离室,一辈子与那些冰冷的仪器为伴,也不愿回来面对这样的事。如果他接演简树一角,就好比让白玉堂亲眼看着他慢慢死去。若是将来他知道实情,展昭心中猛地一痛,几欲窒息。他总想着,能瞒一天算一天,哪怕多瞒一天都是好的,最好今生今世到死都不要让他知道。曾经,他无情地离开,未留只字片语,以为这辈子他们之间都不会再有瓜葛,可是命运偏偏让他们再次相遇。为什么?!他还要继续伤害这个人到什么时候,四年前的一次难道还不够吗!他早就应该在遇到对方的那一刻,就飞回去的,不是吗?可是现在,说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无论他怎样做,都将是伤他最深的那个人。展昭闭着眼咬咬牙,平复了一下心境,缓缓地道:“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侩子手,正手拿利刃,将锋利的刀尖缓缓刺入对方的胸膛。 正在兴头上的白玉堂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道:“你说什么?” “你们另外再找人吧。” 展昭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无波,却在白玉堂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浪。刚才还透着喜悦的眼神瞬间闪过一抹受伤。“为什么?”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12节 “我不喜欢演戏。” “但是这个故事真的很好。”白玉堂抱着一线希望,继续游说道。“你看过我给你的那本书没有?” 虽然没有看过那本书,但是内容他已经完全知道了。展昭缓缓转过身来,淡淡一笑道:“看过了。” “你不喜欢?” “没有。” “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说了,我不喜欢演戏。” “哪怕是为了帮我?”他低哑着嗓音沉痛地问道,眼神里透着难以置信的愕然与失落。 “对不起。” 房间里寂静无声,他与他沉默相对。许久,白玉堂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忧伤。“我以为你会”他露出一丝苦笑,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滋味无法遏制地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他不相信对方会不明白。展昭静静地伫立窗前,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的眼里看不到一丝情感的波动,仿佛把他视若无物。 “展昭,你到底把我当什么?!”胸间一股抑郁之气越积越重,憋得他几欲喘不过气来。他搞不懂为什么!为什么对方会如此冷漠?难道这是很无礼的请求吗?难道这对他有什么可难的吗?只不过举手之劳,便可轻易化解他目前的危机,为什么他就能这么无情的拒绝?甚至连想都不屑去想一下!一句对不起,我不喜欢,就将他轻易地打发了?心中的某一处正在一点点被撕开,裂痕越来越大,几乎要让他发狂。 “为什么不说话?”白玉堂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强行压抑的怒气。 展昭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默默地转过身去。 望着展昭的背影,白玉堂的胸中似有什么要炸开一般。霎那间,久远的往事,那件他费尽力气,刻意想要忘却的往事,徒然浮上心头。所有的情绪如开了闸,奔涌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四年前你一声不响的离开,如今你还是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就因为我喜欢你,就让你这么不堪吗?就连帮我一下都会让你觉得不耻?”他压抑地低吼道。仿佛这样便能将心中那股慢慢浮起的绝望之感宣泄掉。 展昭双臂撑在窗台上,只觉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心脏的存在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一下一下强烈地收缩,剧烈地跳动着。一声怒吼后,四周是如死寂一般的安静,窗外一片昏黑阴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只剩下他那颗剧跳不停的心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决裂 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一直很闷,很纠结,很郁闷,很蹩脚。 再次提醒大家,慎入!慎入!慎入! 展昭一声不吭,不言不语。白玉堂只恨不得他能像以往那般和他吵,哪怕拳脚相向,大打出手。可是对方没有,他甚至安静得连一句反驳都没有。所有的质问仿佛没有激起他心中半分情绪。他的平静如同一张弹性极强的网,将所有愤怒统统反弹了回来,使得白玉堂更加怒不可遏。这么多年,在这个人的心里,他到底算是什么?!难道过去的一切,只是敷衍?!这样的展昭让他觉得很陌生,陌生得好像根本不认识! “明白了。”他冷哼一声,突然觉得过往的一切犹如一场滑稽的笑话,而他就是那个被人耻笑的主角。“原来你说过的还是朋友,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呵!白玉堂自嘲地一笑。 自从自己向他表白后不久,就有什么东西在变了,变得再也回不去了。中间四年的时光像是一层经不起碰触就瞬间融化的薄冰。当年他一声不响的离开,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他一直不愿去想,更不愿放弃。他天真地以为,只要默默地守着他就好了,就算做不成爱人,对方一样会把他当成最好的哥们儿。 哥儿们?!哈哈。白玉堂痛极反笑,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面露寒霜,讥讽道:“很好,展昭,好的很!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朋友?!什么哥们?!全是扯淡!我白玉堂在你展昭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算你爷爷我瞎了眼!”他已经忍了四年,此时胸中的怒、恨、怨一股脑发作出来,出言毫不客气,字字带刺,犹如尖刀。 展昭闭着眼,压抑着强烈的情绪。胸膛憋闷得像要炸开一般,只恨不得能向着天空大吼一声。他紧紧地握着拳头,仍止不住身体微微地颤抖,不知这样的自己还能撑多久。 “出去!”他咽了口唾沫,狠心地道。 身后砰地一声响,展昭下意识回身,猛然觉得右腿小腿胫骨处被什么砸中,一阵钻心的剧痛,脚边是被对面那人踢翻的椅子。他倚在窗边一动没动。突然觉得,这样也好。 白玉堂的胸膛一下一下剧烈地起伏着,气得浑身哆嗦。这就是他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人吗?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不信,他不信!胸口的怒气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蔓延开来,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为什么?如果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为什么要欺骗我?!” 他从不知对方会这么狠心,狠心得将他的一片真心踩在脚下。难道就因为他喜欢的是同性,他就能这般践踏他的自尊吗? “是你逼我!” 展昭的声音冷酷又无情,将自己与对方的心同时撕碎成千万片。 好一个我逼你! 白玉堂望着对面的人,只觉心头像被车轮碾过一般巨疼。原来我白玉堂在你心中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罢了。 “你放心,从今以后,我白玉堂再不会来‘骚扰’你!” 凝视着对方因愤怒而微红的双眼,展昭被他眼里闪过的那种悲哀心碎的光芒刺得体无完肤,心口似有千层冰雪塌陷下来,裂开一般的疼。望着白玉堂愤然离去的背影,他腾地转过身,双手死死地撑在窗台上,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大门砰地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沉闷清晰,如一记铁锤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停车场里空荡无人,白玉堂倚在驾驶席的椅背上,望着车窗外惨白的荧光灯,回想过去的种种,心如刀割。他与展昭相识十年,如今却走到这一步。就算他那么爱他又有何用?有些付出,永远也得不到回报;有些感情,永远也不会有结局;而有些人,注定了,永远也不属于自己。最初的愤怒、不甘像一阵大风吹过他的心间,风过后,只留下了一片怅惘。那些岁月中,他们一同走过的路,一同留下的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那些无法定格的记忆,又要如何取舍。他握住方向盘,缓缓地将头抵在手背上。 展昭像一尊雕塑一般,立在八角窗前,一动不动。仿佛只剩下一个还会呼吸的躯壳,在延续着他的生命。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转过身来,脸色苍白,惨如死灰。 房间里流动着些许的夜风,冰凉的气息让人清醒。一切都是那般的宁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他俯下身,将翻倒的木椅扶正,喘息着慢慢地坐了下来。周遭的空气中,似乎还流动着那人狂躁的气息,带着无边的痛楚与深深的绝望,压得他喉咙发堵,呼吸愈发艰难。 不知何时,脚下积了一小滩血迹,点点滴滴,清晰可见。他闭上眼握紧拳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睁开眼拐着腿走到床头柜前,从抽屉里翻出云南白药,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小腿胫骨中段皮肤最薄的地方被磕掉了一层皮,正在一点点地向外渗着血,细腻的药粉不一会儿便被止不住的血液冲散了。自从生病后,他处处小心翼翼,还从未受过外伤,但医生的叮嘱却早已烂熟在心。他从壁橱里找了条围巾绑在腿上,然后用抹布细细擦掉地板上的血迹,在门上给舅父舅妈贴了个纸条,于深夜中走出家门。 初春的夜晚,寒气袭人。展昭裹紧了外套,慢慢走在小区的青石板路上。街灯泛出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走停停,经过小花园时,在长廊上坐了下来,石椅传来阵阵凉意,一股冰凉瞬间遍布周身,仿佛心也被冻结。一只流浪猫在他的脚边磨蹭盘旋了一阵,喵的一声跃进矮木丛,消失在黑暗中。楼栋距离小区的大门并不远,他用了比平时近二倍的时间才走出去。宽阔的马路上,偶有行人从他身边经过,展昭扶着小区外的铁栅栏,看着街道上穿行的车辆,突然心痛得无以复加。人生的旅途中有太多的岔路口,一转身也许就是一辈子。而他,就是那个铁石心肠的人,无情地转过身,只将自己的背影留给了最深爱他的那个人。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是那个带着面具伪装坚强的男人,一滴滴泪水夺眶而出,落在嘴边,咸咸的。 “小哥儿,去哪?”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见展昭上了车,忙扭头热情地问道。 “市中心医院。谢谢。” 司机师傅听他声音囔囔的,透着厚重的鼻音,猜测道:“您也感冒了?最近天气反常,我们这车队上,一大批人都感冒了。” 展昭笑了一下,没做声。将头稍稍偏转,望向窗外的街景。司机见他似是不喜言谈,也住了嘴,专心致志地开起车来。 车子一路开到医院,展昭下了车,弯下腰解开围巾看了看伤口。除了还在微微渗血之外,看上去倒还好,他将围巾重新绑好,一步步走进医院。 医生为他的伤口消了毒,又打了止血针,让他躺在临时病床上。值班护士拿来几个枕头垫到他的右腿下,将受伤部位抬高,以帮助止血。 房间里有点冷,又找不到盖的东西,展昭只好将衣服裹紧,双臂牢牢环抱在胸前来藉以御寒。旁边的床位上躺着个打吊针的女孩,正在和男友低声轻笑地耳语着。望着眼前温馨感人的画面,展昭的唇角不自觉地跟着上扬,脑海里却全是那人怒到通红的双眼,带着无尽的痛楚与酸涩,一点一点的,慢慢地侵蚀他的心,啃噬着他的骨。多少个夜晚,他从梦中醒来,会突然惊醒似地发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消失殆尽,临近枯竭,好像明天他就将不复存在。这样也好,不是么?他缓缓地闭上了眼,全身的血液似是凝固了一般,寒意深入骨髓,霎时只剩一片冰凉。 刘蓉和老伴儿两人看完戏归来时,已是将近夜里十点了。一进家门,刘蓉头一件事儿就是去查看外甥有没有按时睡觉。不料卧室房门大敞四开,里面连个人都没有。扭头一看,房门上贴了张纸条,她赶紧撕下来凑到眼前。 舅父舅妈: 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别担心。 小昭 “哎这孩子。”刘蓉无奈地叹了一声,虽是埋怨,语气里却透着满心的宠爱。 江夜万换完鞋,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刘蓉将手里的纸条递给老伴儿,担心地道:“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出去。有什么事儿不能等明天再说?” “你呀,就别瞎操心了。这上不写着一会儿就回来么?” 刘蓉撇了老伴儿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进客厅。 医院里,展昭躺在病床上,医生正在为他包扎伤口。经过了一个小时地等待,止血针起了效用,血终于慢慢地止住了。 大夫一边替他缠纱布,一边口气严厉地责备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不小心着点?你这病就怕外伤,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扭头见他抿着嘴,一言不发,不由摇了摇头。“给你用的加压包扎,自己别拆,后天来医院换药。” “好,谢谢您。”展昭点点头。 “回去以后一定要多注意,别沾水,少走动。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好的迹象,立即来医院就诊。清楚了么?”大夫麻利地完成了手下的工作,又费心地叮嘱了几句。 “嗯,知道了。谢谢您大夫。”展昭说着从床上站起身。 小伙子儿倒是挺有礼貌,一直谢谢谢谢的说了好几遍,就是太不知道爱护自己了。现在的小年轻啊,哎大夫叹口气,转身走出病房。 洗完澡,江夜万穿着浴袍从卫浴间走出来,仰头朝厅里喊道:“小昭回来没?” “没有。”刘蓉坐在厅里的沙发上,心里总觉着不踏实。“我给他打个电话。” 江夜万擦着头发走进来,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也有点不放心,冲老伴儿点了点头。“嗯,打个吧。” 刘蓉抓起茶几上的电话,拨打了外甥的手机号。铃声响了两下,才一接通,刘蓉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小昭,你在哪呢?没事儿吧?啊?” “舅妈”展昭坐在出租车上,听着舅妈焦急担忧的声音,眼框丝丝灼痛,喉头发哽,几欲说不出话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气息,温和地道:“您别担心,我没事儿,马上就到家了。” 刘蓉听到外甥的声音后,终于放下些心来。“路上小心点,快点回来,啊?” “嗯,就到家了。您挂吧。”展昭安慰道。 “好。”刘蓉挂掉电话,心里还有些担忧,走到窗前不时往楼下看。“老江,你说这么晚了,他出去干啥去了?” “你整天把他看得那么紧,要是我,我也受不了。” 刘蓉听了老伴儿的话,无奈地叹了口气。“你那是没看见,上次他那样子有多吓人。再说那是大夫吩咐的,每天要睡二十个小时。咱不听大夫的还能听谁的?” 老伴儿的话句句在理,江夜万也不呛呛了。“这个点出去肯定是有急事儿,等他回来,你好好问问。” 和门卫打了个招呼,展昭直接让出租车师傅将车开进了小区。刘蓉扒在窗口上看着楼下像是外甥回来了,急忙跑去开门。不一会儿果然见外甥提了个塑料带爬上楼来。 “这么晚,你跑哪去了?”刘蓉站在门口急声责问道。 展昭朝着舅妈一笑,紧走几步进了屋。心知瞒不住二老,老实交代道:“我去了趟医院。” “怎么了?哪不舒服?”刘蓉看看外甥,见他脸色确实有点不好,忙拉着他问。 “刚不小心磕了一下,医生看了,没大碍。” 展昭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在刘蓉耳中却是心惊肉跳。“磕哪了?快让我看看。” “您别急,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要真有什么不妥,大夫也不会放我回来。”展昭拉着舅妈的胳膊不停地安慰她。 刘蓉可不听他的,拉着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你要不好意思让我看,给你舅父看看也成。” 一看舅妈大有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甘休之势,展昭只好撩起裤腿给她看。“医生给包扎好了,不让拆,说过两天再去换药。”他见舅妈仍是一副忧心的样子,赶紧拿起旁边的塑料袋给她看。“您看,还给我开了药。真不碍事儿的。”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看着外甥腿上一圈圈缠绕的纱布,刘蓉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由得一阵心疼。 “没事儿的,舅妈。”展昭说着,像是证明什么似的,对着舅妈轻轻展颜一笑,一双墨珠般漆黑的眸子里静含着淡淡的暖意,可心里却像破了个大洞一般,空落落的疼。 刘蓉望着他,心里又疼又爱,一句责怪的话也说不出口,房间里只闻一声轻叹。 ☆、第四十四章 一指流沙 寂静的深夜里,白玉堂躺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往事幕幕,如老电影般浮现眼前。画面是如此清晰,仿佛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黯淡消退。只是不经意间,画面中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连声再见都没有,只留下自己还在原地踏步。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四季流转着,不断地有人来,又不断地有人走。他习惯着那个人的存在,不管是温馨的、快乐的,还是迷茫的、痛苦的。他知道感情不能强求,说着放下,却总是在口是心非地期待着。他们都已不再是天真无邪的少年,曾经的美好仿佛就在昨天。可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生活中无论有多少不如意,不顺心,可时间不会为了谁而停留。 第二天一早,白玉堂按时来到片场。车还没停稳,陶鹏就从边上笑着跑了过来。“白少,和你那朋友谈得怎么样?” 白玉堂脸色阴沉地走下车,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冷冷地道:“另外找人。” 陶鹏被他浑身冷若寒霜的气场煞到,半张着嘴定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对方走进摄影棚。梁亿古在一旁看了,皱着眉凑过来问:“没成?” “嗯。”陶鹏沉声应道,随后叹了口气。“看来这边是没戏了,得另想办法。” “这节骨眼儿上,往哪找人去?”梁亿古一听,急脾气又犯了。 “别竟说丧气话,找不着也得找!”陶鹏瞥了梁亿古一眼,语带不满地道。“应征人的资料不是都还留着呢么,看看能不能找到个合适的。” 梁亿古心下烦躁,又无计可施,闷着声音道:“进去和白少商量下吧。” “嗯,等会给柳娴打个电话,把她也叫上。” “好。”梁亿古掏出电话,拨出了柳娴的号码。 陶鹏朝着摄影棚的方向望了望,思忖了一会,迈步走了过去。 空荡荡的摄影棚里,白玉堂正坐在一堆木板架子旁边的帆布椅子里抽着烟。陶鹏慢慢走过去,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见他面色不善,也不敢再询问先前之事。可事情总要解决,他扭过身子望着对方,半是劝慰半是提议地道:“你那边不行就算了。我让梁导把柳娴也叫来,看看能不能在以前应征的人里面找个合适的。” 白玉堂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应征时的情景,脑海中竟搜索不到任何一张让他感觉合适的面孔。“老陶,你心里有后备人选没有?” “说实话,还真没有。”陶鹏说着,不觉有些泄气。 不一会儿,梁亿谷拿着手机,大阔步从外面走进来。“柳娴说马上到。还有田品那边刚来了个电话,已经脱离危险了。” “这小子命真大,只是失去这次机会,以后再想出人头地可就难了。”陶鹏不无惋惜地道。 “其实要我看,这次的教训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梁亿谷感慨地道。自从片子开拍以来,与田品接触多了,对其品行秉性也慢慢有了些了解。此人很会见机行事,在公共场合上,态度言辞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是在台下,未免自我感觉太过于良好。剧组里不是没人和他嚼过耳根子,但为了大局着想,他总是充当和事佬。在一起工作,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愿意没事儿找事儿?如今这人落得这么个下场,虽说可怜,却也不是毫无个人原因可言。“人啊,还是别太势利得好。” 陶鹏叹了口气,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摇了摇头没说话。 没过多久,柳娴就赶到了片场。电话中梁亿古已经说了白玉堂这边的情况,结果是她史料未及的。她一直以为白玉堂与展昭关系不错,遗憾之外隐隐觉出似乎另有隐情,却也不便过多询问。 事态刻不容缓,陶鹏见人都已到齐,躬身将双肘架在膝上,一脸急切地道:“各抒己见吧,谁有人选?” 话音一落,几人都陷入了沉思,一时之间,空旷的摄影棚内寂静无声,气氛更显压抑沉闷。 几张面孔不停地交替着,猛然间,一个名字窜入陶鹏的大脑,他一拍大腿,略有些兴奋地道:“对了,你们觉着以前江导给推荐的那个童宇节怎么样?” 柳娴对此人的印象只停留在一张照片上,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由把目光投向梁亿古。 感觉到柳娴的注视,梁亿古回视她道:“江导那时候推荐过他,演技不错,人也挺红。应征那段时间,网上呼声最高的就是他。当时觉得简树这个角色和他走的戏路不太搭调,也就没做太多考虑。” 白玉堂坐在一旁,始终未发一言。柳娴扭头看了他一眼,问道:“白少,你觉得这人如何?”她相信白玉堂的眼光,更重视他的想法。因为她知道这个人有多重视这部剧,几个月的共事,她看到了他的努力与付出。 一圈圈卷毛红发腾地浮现眼前,白玉堂眉头微蹙,吐出一口烟雾,沉声道:“我看过他拍的剧,演技还可以。” “嗯,毕竟是专业演员出身。”梁亿古附和道。 除了童宇节,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几人最终达成共识,由梁亿古出面去找江导商谈。陶鹏总算是看到了新的希望,鼓励道:“事不宜迟,老梁,这次就看你的了。” “嗯。”梁亿古望着老伙伴满是期待的眼神,重重地应了一声。 早晨的时候,刘蓉不放心,吵吵着非要检查一下外甥的伤口。展昭拗不过她,只好卷起裤腿给她看。纱布缠得紧紧的,渗出的血渍已经干枯,呈现出一小片暗红色。 “疼不疼?”血不多,却看得刘蓉一阵心痛,仿佛这血是从心里淌出来的。 舅妈像哄孩子一般的轻柔语气,听得展昭心里又酸又暖。“不疼的,舅妈。”他弯起唇角冲着舅妈淡淡一笑,轻轻将裤腿放了下来。 “怎么磕的?”昨夜太晚,也没来得及细问。此时刘蓉又开始盘问起来。 “一不小心,就磕到了。”展昭倚在床头,低眉垂目,支吾着道。 刘蓉见他闪烁其辞,微叹了一声在床沿上坐了下来,责怪道:“头晕就少走动,让你躺着,你还不听,现在好了。”侧目望望外甥,见他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大气也不敢出,心里一揪,欠身扯过被子替他盖在腿上。“这几天你给舅妈老实呆着,不准下床。听见了没?” “嗯。”外甥闷着头老实地应了一声。刘蓉知他心里也不好受,可身体是最重要的,等他好了,想干什么她都不会再拦着。“躺下再睡会儿,舅妈出去买个菜,等会儿回来咱包包子吃。” “好。”展昭抬起头微微一笑,顺从地躺下身。 刘蓉站起来替他掖了掖被角,笑着走出卧室,轻轻掩上房门。 一声轻响后,床上的人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噙着的笑意慢慢散去,锥心的痛楚,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尽数淹没。他只想能做点什么,可是这样的他又能做些什么呢?心中一股难言的情绪,堵得他只有不停地大口喘息才不至窒息。 江冬告别了女友,一路驾车回家。上次回家赶上表弟染上结膜炎,也没来得及问问他店铺那边弄得怎么样了。要说他这个表哥也够不合格的,那时候信誓旦旦,口口声声地说要养他,现在却连他开个书吧都没能帮上一点忙。他一边上楼一边摸摸口袋里的卡片,抿着嘴不由自主地一笑,今天一定要把这个交给他。掏出钥匙打开大门,江冬朝客厅里张望半天,却没瞅见一个人。 “妈?我回来啦。”他提高嗓门,朝着房间里大声喊道。 展昭本以为是舅妈忘了拿东西,一听到江冬的声音,忙爬起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表哥。” “怎么就你自己在家?”江冬换完鞋子,朝着表弟走过来。 “舅妈出去买菜了。”展昭倚在房门上答道。 “吵醒你了?”江冬见表弟只穿了单薄的睡衣,忙拖着人走进卧室。 “没有,我醒着呢。” “穿这点衣服胡乱蹦跶什么?被窝里呆着去。” 展昭咧嘴一笑,踢掉鞋子往床头上一靠,随手把被子向上拉了拉。“表哥,你怎么回来了?” “别提了,剧组里出了点事儿,搞得焦头烂额的,戏也停拍了。我回来等招呼。”江冬说着在床头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心头突地一痛,展昭紧紧地攒住被子,默默地低下头。 江冬从进门的时候,就觉得他气色不好,脸白得要透明一般,不由扭过头担心地问:“是不是病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可能没睡好,没事儿的。”展昭说着,抬起头望着表哥,目光闪烁,小声地问:“那剧组找到男二号没有?” 江冬一听,立时瞪圆了眼睛,直起身大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男二号出的事儿?” “我”展昭一时说漏了嘴,脑筋一转,急忙道:“我从网上看的新闻。” “老老实实给我养病,少管这些有的没的?听见没有?”江冬伸出食指指着展昭,严厉地道。早知道就不该和他提起剧组的事儿。 没想到对方的反应竟是如此激烈,展昭知道再问也是没用,只好乖乖地住了嘴。江冬见他面露郁郁之色,心下略觉不忍。只怕自己不告诉他,他也会去询问白少。暗叹一声靠回床头,缓缓道:“你不用担心白少那边,他们联系上人了,正等消息呢。” “哦。”展昭听了,心中微觉一松,身子向下滑了滑。 江冬见状,抬手拍拍他的头,道:“躺下吧,跟我还客气什么。” 展昭轻轻一笑,像和他故意作对似的,不但没躺下,反倒向上有靠了靠。江冬无奈地撇他一眼,心道:‘真是一点都不老实!”突然想起正事,朗声问道:“小昭,书吧那边整理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开业?” “家具什么的都买好了,我想过阵子就开业。” “表哥最近忙,也没能帮上你什么。过几天我可能就要和剧组一起去外地出差了。”江冬说着,欠起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然后抓起表弟的手,将卡塞到他的手里,呐呐地道:“表哥是个粗人,也不知道该送你点什么,这个卡你拿着,钱不多,只当是一片心意。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不要。”展昭甩着胳膊,要将卡还给江冬。无奈对方紧握着他的手,银行卡像粘在他的手上一样,甩都甩不掉。 “你是不是看不起表哥?” “不是的,我不缺钱。”展昭急忙解释。 “我知道你不缺钱,但这是我给你的。”江冬说着,将另一只手也叠在表弟的手上,将他的五指慢慢收拢,紧紧地攒在手心里。“你不收,我就把它扔了。我说真的。” 展昭低着头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不知是因为刚才激烈地推搡还是什么,他的胸膛一下一下剧烈地起伏着,连江冬都能明显地感觉到他费力地喘息。 “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江冬说着,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你不要,哥拿回去好了。你你别激动。” “我要。”过了半响,展昭的呼吸终于慢慢平复了下来。他慢慢抬起来头,眼圈微红。“表哥,你对我真好。” 江冬望着他湿湿亮亮的眼睛,眼眶也跟着发热。“行了,没睡好,就再睡会儿。都快赶上熊猫眼了。” 展昭微微一笑,将手里的银行卡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慢慢躺下身。“表哥,以后你去书吧,我给你免费。” 江冬敲了他脑门一下,笑道:“你小子,难不成还想找我收费不成?!行了,别耍嘴皮子了,睡吧,中午吃饭我叫你。” “嗯。”展昭应了声,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即使有忧伤,也要把它藏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五章 亲情树 江冬坐在客厅里,望着母亲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又扭头看看表弟紧闭的卧室房门,叹息着闭上眼,无力地倚进沙发里。如果不是老娘告诉他表弟刚出院不久,现在腿上又受了外伤,他差一点就被蒙混过去。他比表弟年长六岁,到今天,他还朦胧地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姑姑抱着他从医院回来,不丁点大,裹在褥子里,只露出红红的小脸蛋,闭着眼不哭也不闹。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新生婴儿,新奇之外又有点害怕。这么小,好像一捏,就会坏掉。长大些以后,他偶尔会逗他一会儿,但总是没长性,不一会儿就腻了。与其陪着一个小孩子,他更喜欢和同学出去玩弹球、拍烟盒。到四岁表弟离开大院儿以前,他记忆中最深的一件事是,有一次他推着小车带他去门口不远的医院里玩,表弟伸手让他抱,也不知怎么搞的,一个没抱稳竟把人给摔下来,门牙正好磕在小车上。当时表弟哇哇大哭,前襟的围嘴上都是血,吓得他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把他放回小车里推回家。那一次姑姑什么都没有说,他却被老娘骂了个半死,连一向最疼爱他的奶奶都揍了他的屁股几下。中间那么多年,他们少有联系,再见面时,他已经是个大三的学生了,却瘦弱得让人不忍卒目。那时候,他真的以为他会死去。看着他饱受病痛的摧残,他狠心地想过,不如就死了吧,或许死了更好。他从不知一个人能有那么多的泪水,仿佛流不尽,每当看到母亲的眼泪,他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为何会有那样的念头。他不得不承认,母亲虽然爱哭,但心里却比家中的几个男人都更加坚强,仿佛所有的泪水都化作了一种支撑她的力量。 刘蓉解下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儿子正在出神,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指指外甥的房门。“你看着点他,我出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我去吧。” “买点枣,你不懂,还是我去吧。” “您也太小瞧我了,不就是买个枣吗。您告诉我去哪买就成了,我去。” 难得碰上儿子这么积极,刘蓉一笑,也不再坚持。“就富顺路路口的那家超市。” “哦,晓得。”江冬说着站起身。 “买散装的那种,在一楼。” “好。”江冬应着,拐进屋里拿了件外套,抛着车钥匙走出大门。 白玉堂推门而进的时候,白锦堂正坐在舒适的老板椅中与卢方通着电话。见到弟弟进来,忙冲他摆了摆手。 “嗯,知道了好”白锦堂挂断电话,移目望向弟弟。这几天网络上、电视上一直都在报导《值得》男二号被捅的消息,连公司上下的员工也在交头接耳地谈论这件事儿。想起自家弟弟对这部剧所投注的心血,白锦堂也跟着忧心。“剧组那边的事情解决得怎么样了?” “找到救场的了。”白玉堂背对着白锦堂站着,伸手打开窗户,掏出一根烟点燃。 “找的谁?”白锦堂问。 “童宇节。”白玉堂望着窗外,像叹气般长长吐出一口青烟,烟雾在眼前盘旋了一阵,被风慢慢吹散。 白锦堂没做声。他知道这个人,也看过他的剧。当初曾有心签入白氏,不想被竞争对手良才娱乐抢先一步。 “后天我出差,可能要去二个多月,过来和你打声招呼。” “那本地的戏怎么办?回来再拍?” “全都转到外地去拍。童宇节现在还有一部戏在身,剧组必须得为他考虑。” “嗯。最近他红透半边天,你们能请到他,也算不容易。”白锦堂感叹道。 白玉堂伸出手,朝窗外掸了掸烟灰,没做声。 半响不见弟弟回嘴,白锦堂不禁有些纳闷。这要在平时,对方肯定得问上两句,他红还是我红之类的话。这么闷的情况,还真是少见。“事情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干嘛还冷着个脸,有心事?” “没有。”白玉堂答着,转过身躬身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马上中午了,你嫂子待会带云瑞过来,正好一起吃个饭。”白锦堂说着一笑。 “好。”白玉堂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十一点来钟的时候,嫂子夏夕佳带着云瑞来到公司。白云瑞一进门,见到沙发上坐着的白玉堂,撒丫子跑过去,扑腾一下蜷着腿蹦到小叔的腿上。 “小叔,你怎么不来看我?” “这不来了么。”白玉堂摸摸小侄子的头,笑着说。 “这不算,你是来找我爸的,不是来看我的。”白云瑞已经快5岁了,跟个小人精一样。揽着小叔的脖子,一脸不开心。 白玉堂被小侄子逗得一笑,捏捏他的小脸道:“小叔知道错了。为了给你赔不是,等会你想吃什么,小叔请你。” “我要吃麦当劳。可乐还有薯条,还有冰激凌。”白云瑞想都不想,小嘴噼里啪啦地讲了一堆。 “好,先问问你爸妈,同意不同意。” 白云瑞刺溜一下从小叔的腿上蹦下来,抱着夏夕佳的大腿开始起腻。“妈,小叔答应请我去麦当劳,你们也一起去吧。” 这哪是询问?白锦堂和妻子相视一笑。夏夕佳笑道:“那你保证以后不许欺负幼儿园里的小妹妹,我就让你去。” “我没有欺负她。”说完,黑溜溜的眼珠一转,立马改口道:“嗯,我以后不欺负她。咱们一起去麦当劳吧。”说着又跑去抱小叔。 白锦堂无奈地摇摇头,儿子完全把他当空气了。“走吧,下午我还有个会,早去早回。”说着起身走到门口,从挂衣架上拿起外套。 白云瑞好久没见到小叔了,想他想得不行。一路黏在白玉堂的身上,像块口香糖一样。白玉堂也真是疼他,让他骑在脖子上,一路引来不少公司员工的侧目。他也不在乎,逗着小侄子,边说边笑地走出公司的大门。 麦当劳二楼,几人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了下来。白云瑞抓着薯条吃的不亦乐乎。 “云瑞,今天你就跟你小叔去他家里吧,明天妈妈再去接你好不好?”夏夕佳笑嘻嘻地逗着儿子。 云瑞一听,放下薯条。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妈妈,瘪着嘴道:“那你和爸爸一起来吗?” 白锦堂终于找回了点面子,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你妈都说明天去接你了,当然是你自己去。” “那小叔家有没有大铲车?” 白玉堂一听,笑着问道:“什么铲车?” “就是有个爪子,能伸好高的的车。” “他家没有,就咱家有。”白锦堂乐得不行。这阵子,家旁边那块平地盖楼,儿子每天跟着了魔一样,每天早晨爬起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扒着窗户看外面停着的大吊车,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喜欢。 “那不去了。”白云瑞说着扭头看看小叔。“小叔,等你家里有大铲车我再去。”说着抓起一跟薯条吃起来。 “哥,我看以后云瑞说不定能成建筑师。” “得了,他不给我惹事就是好的。” “等他长大了,要是真有兴趣,我看跟着你蒋四哥学学,也不错。”夏夕佳笑着说。 “这主意挺好。”白锦堂附和道。 大人们一有了孩子,很多话题都是围着孩子转。白玉堂倒也不觉得无聊,他喜欢孩子,觉得他们天真又可爱,尤其是云瑞和卢珍俩个皮小子,一个比一个爱人。 “话说我小时就挨过一次打,还是因为你。”白锦堂诉说起小时候的事儿,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冤枉。 白玉堂笑而不语。要说父母对他确实比对他哥宽松多了。有老妈护着,老爸再怎么和他生气,顶多也只是喊上几句,却从未动手打过他。 “当时要不是我,你早丢了。说不定被人贩子拐跑了,现在当小偷了也不一定。”白锦堂还在念叨着。 “你不管我,我也认识路。”白玉堂狡辩道。 “得了吧你,你那时候才几岁,连事儿都还不记得呢。” 其实白玉堂根本没什么印象,要说有,也全是从他哥偶尔几次的穷白话里记住的。他哥说,那时候是冬天,他才不点大,带着围巾自己就往外跑。他哥一看赶紧把他拦住了,问他去哪。结果他说他要去出去找妈妈,据说当时还挺像个小大人的。他哥当然不放他自己出去,就哄他,结果他说什么都不听,就是非要出门。他哥只好带着他一起出门。走了两个桥头才往回折。回来的路上遇到骑自行车出来寻找他们的大舅,二话不说将两人驮回了家。家里已经乱翻了天,还以为他俩被人给拐跑了。亲戚朋友们全都出动了去附近找他们。要说这是真事儿,他还真得感谢他哥。 “这顿算答谢。”白玉堂对着白锦堂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突然良心发现了啊?”白锦堂瞥眼看他,一脸鄙视。“而且就一顿麦当劳,你还真会打发人。” 夏夕佳坐在一旁抿着嘴一个劲儿的笑。其实她一直觉得这哥俩个关系挺好,就是平时不常走动。 “妈妈,我要去滑滑梯。”云瑞吃完了,又开始赖人。 “你俩聊,我带他下楼玩会儿去。”夏夕佳说着,拉起云瑞走下楼。 白锦堂见妻子带着儿子走远的背影,微微一笑,扭头问老弟:“上次你来,我跟你说的事儿,你回去考虑了没?”白锦堂见弟弟这次主动来找到,虽然有些事情他不想提,提了也觉得没多大希望,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我说有,你信吗?”白玉堂拿起汉堡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白锦堂被他说得无语,摇着头吐出一口气。他在父亲和弟弟之间,就是个夹心饼。两边他都理解,可两边也都是杠头。照这样下去,事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弟弟现在的事业正一步步走入正轨,虽不能说正如日中天,却也是取得了不小的成绩。让他放弃,实在太难。而父亲那边,也确实需要找人接手。父亲的身体近几年来一直不太好,前两天母亲才打来电话,说父亲腰间盘突出的老毛病又犯了,腰疼得不行。躺在家里还不得清闲,一会儿一个电话。他听了也觉无奈,只可惜就算他说破了嘴皮子又怎么样,老弟自有打算,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谁说也不管用。 白锦堂看了一眼老弟,拿起可乐喝了一口,叮嘱道:“自己出差在外,多注意身体。”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苦涩滋味。那人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可又有几分是真心的呢。白玉堂暗自自嘲,拿起餐巾纸抹了抹嘴角,道:“嗯,知道了。” 第二天江冬陪着表弟到医院换药。见他走不了几步就停下来喘息,身体还不如前阵子,心中不觉有些难受,早知道他应该先把他放在医院门口的。 江冬抬手按下电梯按钮,扭头对着展昭道:“书吧那边先别急着开业了,等把身体养好点再说。” “嗯。”展昭微喘着答道。 两人搭乘电梯上了楼,等不一会儿,来了个女大夫为展昭换药。 “伤口没大碍,给你换普通包扎了。” “好。”展昭答道。 江冬看着表弟小腿正中胫骨处一大块黑紫,边上似乎还有点肿,担忧地问护士:“真没事儿?好像有个肿块,您再给看看。” “磕成这样,肯定得肿。回家热敷一下,吃点活血化瘀和消炎止痛的药,慢慢就吸收了。” 刚才换药前,江冬已经把表弟的情况说得很详细了,可还是有点不放心,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他有再障贫血,就怕外伤感染,您再给看看。” “别担心,外伤没有感染迹象,皮下出血过几天自己就会吸收。”女大夫微笑着耐心地解释道。“要是有情况,随时来医院。” “好,那谢谢您啦。” “不客气。” 换好包扎,两人走出医院。江冬让展昭在门口等他,自己去停车场取了车,然后绕道前门来接他。展昭上了车,冲着表哥感激地一笑,突然想起什么,道:“表哥,我带你去书吧看看吧。” 江冬心中确有此意,可又有些担忧对方的身体,迟疑地问道:“你的身体?” “没事儿的。反正你开车,我也不需要走路。” 明天他就要出差了,一走就要近三个月,书吧开业估计是赶不上了。说真的,要不是担心表弟的身体,他早就自己开口了。江冬想着,扭头冲着对方咧嘴一笑。“行,那咱就去打一晃。”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六章 分飞 江冬把展昭放在店门口,自己往前开了一段,找了个泊车位将车停好,然后小跑着折回书吧。 一进门江东便被书吧内古朴的装修吸引住了。木质地板与红色的砖墙,还有天花板上的木搭架无不给人一种温馨怀旧的感觉。连他这个大老粗都快爱上这地方了。左右不见表弟的身影,江冬快步走到隔断后面。 “小昭?”他轻轻地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顺着木阶梯向上望,二楼回廊上的房门是开着的。当他走进房间时,展昭正背对着他,站在对面的木格栅小窗前。屋外阳光肆意挥洒,零星地洒在窗台上,他迎着光站在那里,周身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黄。江冬突然忆起很久以前当表弟从昏迷中醒来,朦朦胧胧中曾呓语过的一句话。他说他想出去晒晒太阳。他无法想象将近四年的隔离室生活这个人是怎么度过的。换做是他,可能早就疯掉了吧。 或许是站得久了,展昭扶着窗沿活动了一下腿。江冬走上前去,轻声道:“回去吧,等书吧开业了,有的是机会来。” “嗯。”展昭也不想舅妈担心,扭头冲着表哥一笑,道:“我很喜欢这里,你觉得怎么样?” “说实话,比我想象的还要棒。”江冬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眼里闪着赞叹与喜悦的光芒。怪不得老娘和他说起这里时那么兴奋。他笑了笑收回视线,道:“走吧,不然回去晚了又要挨数落。” “好。” 两人下了楼,锁好书吧大门,一路不敢再做停留,直接开车回了家。 自从《值得》一剧开拍以来,江冬很少回家,一想起儿子明天又要出远门,江夜万特意多做了几个菜,傍晚时分,一家四口聚在桌前,江老头高兴地拿出一瓶红星二锅头,摆在桌上。 “别多喝,小冬明儿就得回去工作了。”刘蓉提醒道。 “知道,就喝两盅。”江夜万笑着拧开瓶盖,然后小心翼翼地往细瓷青花酒盅里斟满酒,一股清新酒香顿时扑鼻而来。 除了家里来客人之外,老伴儿平时鲜少喝酒,估计今儿也是高兴,刘蓉笑笑不再言语,端起碗来开始盛饭。 外甥这几天不知是不是在家里待得闷了,精神总不大好,眼圈周围泛着一层淡淡的黑青。刘蓉将一碗热腾腾的米饭递给他,顺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来,别管他爷俩儿,咱吃咱的。” 展昭笑了笑,拿起筷子吃起来。 “小冬,你这是头一次跟白小子的戏吧。多长个心眼,别总和以前一样任着性子耍。”江夜万一边吃着下酒菜,一边嘱咐道。 “得令。”江冬说着拿起酒盅抿了一口二锅头。 一副没正行的样儿!刘蓉念叨着,狠狠地瞥了儿子一眼。扭头看看外甥,见他似有些心不在焉,正闷头慢慢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连口菜也没夹,不由笑着问道:“想什么呐?”说着欠起身,用勺子舀了几块鲜嫩的脆皮豆腐放在他桌前的小碟里。“趁热吃,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谢舅妈。”展昭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起筷子夹着一块豆腐放到嘴里,一股温热滑嫩带着香醇的味道顿时在口中蔓延。“舅舅,您做的脆皮豆腐真棒。” 江夜万听到外甥的夸耀,笑得合不拢嘴。“喜欢就多吃点。” 虽然这么说,可一顿饭下来,展昭连一碗米饭都没干掉。刘蓉想起韩大夫说的药物影响食欲问题,也不忍心逼他,等消食后喝了药,就把人轰上了床。 半夜江冬起来去洗手间,瞥见从表弟卧室门缝里透出来的光亮,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敲了敲门。“小昭,没事儿吧。” “没事儿。”房门里传来展昭地应答声。 江冬想了想,仍有些不放心,低声道:“那我进来啦。”说着也不等表弟回话,直接推门而入。在看到对方的情形后,不由低喊一声:“你不要命啦?” 展昭正手拿毛巾,光着膀子站在床头。似是没料到表哥的突然闯入,一时愣在原地。旁边的木椅上放了盆水,水面上隐约可见丝丝热气曲折升腾。 “冻感冒了怎么办?”江冬急忙关上房门走过来,拿起展昭搭在椅背上的睡衣就要扔给他。可触手一摸,又湿又冷,心下顿时明白过来,眉头一蹙,问道:“怎么出这多汗。” “没关系,经常这样的。”展昭边说边投了条热毛巾继续擦着身体。“你回去睡吧,我真没事儿。擦完身体,我换个衣服就睡。”由于贫血和常年不被光晒的原因,他的肤色白皙得有种透明感,抬臂的时候,一条条肋骨清晰可见。江东看得一阵揪心,系好睡袍,走近他道:“我来吧。”说着伸手去拿他手上的毛巾。 “真不用,你快回去睡。明天还要出差。” “别墨迹,等会儿水都凉了。我就给你擦个背。” 展昭见拗不过他,将毛巾投了投,递给江冬。江冬接过来,站到表弟的身后,一手扶着他消瘦的肩膀,一手轻轻地替他擦拭着后背。想起自己就要出差,突然有些不舍。“以后夜里要是不舒服,别自己憋着。知道不?” “嗯,知道。”展昭答了声。微微低头的姿势使得他的后背微躬,颈椎露出骨节分明的凸起。看得江冬恨不得能从自己身上剔下点肉来贴到他身上。 “这里疼不疼?”后腰上有一块轻微的皮下出血,江冬没敢用力擦,只拿着毛巾轻轻的在皮肤上按了按。 “不疼。” “有点出血,回头洗澡的时候注意点。” “哦。” 擦好后背后,江冬拍了拍展昭的肩膀,将毛巾递还给他。“快点把衣服穿上。” “嗯,好。”展昭走到壁橱拿了身新的睡衣出来,抖了两下套在身上,然后端起木椅上的水盆,冲着表哥微微一笑,道:“表哥,你去睡吧。” “嗯,你也赶紧睡。” 两人一起走出卧室,江冬看着他把水盆和毛巾整理好,乖乖进了卧室,才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宽大的双人床上斜放着一个敞开的行李箱,旁边散落着几套衣服。白玉堂坐在床头,愣愣地望着手里的手机,突然一阵心烦意乱。有些事儿明明不愿去想,却偏偏自己钻入脑子里,越想忘记越是想起。四年前,他曾为了那个人在深夜买醉,也曾想过这条路不好走,但却从未想过,如果那个人不认同,这条路根本就走不通。他早就该听四哥的话,忘了他。他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相框,缓缓地翻了过来。相框里的照片上,是两个搭肩而笑的少年,后面是齐云山壮观的日出云海,他与他背光而站,任由金色的阳光洒满背部,仿佛天地间最耀眼的光华都汇聚到了他与他的身上。 “简直是太美了。怎么样猫儿?我选的景点不错吧。”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13节 “嗯。”少年望着他微笑着重重地应了声,眸间漾上一丝神采,静静望着天边的日出。 绚丽的景象随着日出的光芒投映在他的瞳孔里,而眼前的人却像一道刺青般纹在了他的心上。 他看了一会儿,将相框里的照片抽出来,狠狠地攒了几下,随后扔进一旁的纸篓里。人,总要学会忘记,去忘记那些该忘记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将空相框扔回抽屉里,然后&039;砰&039;的一声把抽屉推上。 第二天傍晚时分,剧组人员在安检口集合。意料之外的是,白玉堂竟然看到了老同学丁游。 “你小子,这是上哪去?” 丁游拿起登机牌在白玉堂的眼前晃了晃,道:“和你们一个地儿。” “干嘛去?” “当贴身保镖去。”丁游挑了挑眉头,笑得一脸灿烂。 白玉堂瞥了一眼老同学,正要‘鄙视’一番,突然察觉有人正往这边看,扭头一看,却是丁月华。对方似有些不好意思,立时移开了视线。这反应也太明显了吧。白玉堂心中一笑,道:“别说,你这护花使者还真够称职的。” 丁游哈哈一笑,完全没觉得不好意思,嬉皮笑脸地道:“那是,紧随领导脚步,领导向东,咱不敢向西。”说着,两手还形象的比划了两下。 “我可告诉你,月华是我妹子,你要是又抱着玩玩的心思,欠早找别人去。” “不是玩玩。”丁游说着,朝着丁月华的方向望了一眼,再开口时,语气柔和了好几倍,倒好像是说给女友听的。“这次是认真的。”说完怕老同学不相信,又重重地重复了一声:“真的!” 白玉堂看着对方眼里的幸福,微微一笑,穿过安检过道,向登机口走去。江冬默默地紧随其后。这几日,他已察觉出不对,除了公事,白玉堂甚少与人谈笑。或许对方还在为工作上的事情烦心吧,他也不想过多询问,只求尽心尽力把本职工作做好。想起离家时表弟的状况,不由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待剧组人员在候机大厅坐定后。他与白玉堂打了声招呼,走到安静处给家里拨了个电话。 在听到老娘地应答后,他急忙开口问道:“妈,他怎么样了?” “刚从医院打完针回来,现在睡下了。” “怎么不留他住院!” “医生说他的外伤没事儿,让看情况,不行明天再去。” 江冬听了气得直喘大气,可又无法发泄,毕竟这不是老娘能左右的。“韩大夫在不在?” “韩大夫今天没出诊。” 江冬扶了扶额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不安稳。“妈,您多盯着点他。” “嗯,我知道,你放心吧。” 刚挂断电话,候机大厅便响起了登机广播。江冬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朝着剧组的人群走去。 夜幕低垂,星光闪烁。坐在飞机上,随着轰鸣声响起,白玉堂再一次俯视这个城市。与两个月之前相比,它依然灯火阑珊,川流不息,却在此刻显得虚无缥缈。摩挲了一下口袋里的手机,往事不断涌上心头。人生真如一场戏。他能将所有剧本都尽力演好,却偏偏没能掌控好属于自己的这一场。曾经的眷恋,已成妄念。 展昭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和随风飘扬的窗纱,突然急迫地想打个电话。他爬起身,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下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可能是太紧张的缘故,号码竟然拨错。他再拨,还是错,接下来的一次又一次,号码总是拨错。他烦躁地将手机扔在床上,快速跑到客厅里拿起家用电话继续播,可不管他怎么努力纠正,多么认真地按,打出去的时候却总是有个数字是错的。他抓了衣服匆匆走出家门,心中只想能打个电话。看到公用电话,便过去拨,可没有一次拨得出去。他奔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急得满头大汗,却束手无策 “老江,老江?快醒醒。” 江夜万睡得正沉,突听老伴儿在耳边低喊,翻个身迷迷瞪瞪地问:“怎么了?” “小昭有点不对劲儿,得赶紧送他去医院。” 一听此言,江夜万睡意顿消,忙起身穿衣。“又烧起来了?” “嗯。”刘蓉心里七上八下的,就害怕出点什么事儿。早知道昨天就不应该听那大夫的。 换好衣服后,江夜万疾步来到外甥的房间。展昭双目紧闭,烧得满脸通红,浑身却冰冷,不停微微颤抖。江夜万一看,心直往下沉。 “别折腾了,叫救护车吧。”他扭头吩咐了一声老伴儿,然后走到卫生间拧了条湿毛巾敷在外甥的额头上。不一会儿刘蓉走回来,两人合伙儿帮外甥套上了外衣,焦急地等着救护车的到来。 外甥烧得迷迷糊糊,竟开始说起了胡话。刘蓉听了几次都没听清,握了他的手心疼地问:“小昭,你想要什么?” 江夜万俯下身,将耳朵凑进了去听。“电话?他好像说要打电话?” 刘蓉眼圈一红,哽咽着道:“这孩子,想他爸爸了吧。” 江夜万心里一酸,叹口气,轻轻地拍了拍老伴儿的肩头。 夜深人静,冷清的马路上一辆救护车呼啸着疾驰而过。那不停闪烁的急救灯,似是在诉说着一个事实。世界上每一天都有人降生,而每一天也会有人离去。 江夜万紧紧地握着老伴儿的手,彼此慰藉着。 “他会没事儿的。” “嗯。会没事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到此算是一个结束的点。木有一点存文了,挠头。 如果牙膏挤得慢,有可能会停更两天,还望各位见谅。 好想打上完结两字,考虑到有可能被淹楼,还有可能被追杀, 暂且——上部完——就这样吧。飞速遁走~ ☆、第四十七章 点点滴滴 制片部门已经预先联络好拍摄场景和电源事宜,设备也都按时送派到现场。在踏入异地城市的第二天,白玉堂便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由于童宇节同期另有一部剧在身,剧组重新安排了拍摄计划,以求全面配合对方的时间。 陶鹏走到老友梁亿古的身边,掏出一根烟递给他,然后拿出打火机为他点燃。“下周三童宇节就进组了吧?” “嗯,不过他说了,不跟剧组一块住。” 到了这个时候,陶鹏也别无所求了。人家都答应来救场了,这点条件说来也不算啥。“成,让他自己找酒店,费用咱给报销。” “好,回头我转告他。”梁亿古答道。 白玉堂正披着件风衣坐在折叠椅里看台词,身旁不时有人晃来晃去,视线忽明忽暗,抬头一看却是场记乐小登。他把台词往腿上一撂,问道:“有事儿?” 乐小登不是新人,但也不算老手。做场记两年有余,也见过几位明星。眼前这位他在电影、电视、杂志上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可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头一回。有的人光往那一站就能散发出强大的气场,说的就是像白玉堂这样的人吧。对方见他没回话,似是微有些纳闷。拿起腿上的台词抖了抖,继续埋头看。乐小登暗骂自己愚蠢,为了女友,鼓足勇气拿着手里的贺卡走过去,兴奋中又带着点紧张,道:“您能给写几个字儿么?” “写字?”白玉堂一愣,抬起头来问。 “我女朋友是您粉丝,今天她过生日,我想请您在这上给写个生日快乐,然后再签个名儿。”乐小登说着挠了挠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白玉堂一笑,伸手拿过卡片,摸摸口袋却没找到笔。乐小登赶紧把自己的笔递过去。 “看看行么?”白玉堂写好后,将卡片递给乐小登。 乐小登拿过来一看,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腮帮子,赶忙点头答谢:“行行行,太行了。谢谢您啊。” “不客气。” “乐小登。”不远处的梁亿古高呼一声,乐小登一个激灵立马扭头回道:“来啦。”说完朝白玉堂点了点头,指指导演那边。“谢谢啦,我先过去了。” 看着乐小登跑远的身影,白玉堂一笑,继续埋头看台词。十分钟过去了,视线却还是停留在刚刚停下的那一行。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把手上的台词一折,放进椅子旁边的行李袋中,然后站起身穿上风衣,拔高嗓门冲着大伙儿道:“我去买咖啡,你们有谁要?我请。” “我。”一旁的丁月华先举手答道。众人也不跟他客套,纷纷回应。 江冬适时地走过来,低声道:“我去吧,买几杯?” “6杯。”白玉堂答完,拍了拍口袋。“走,一起。” 从片场出来右拐,街道把角的地方就有一家咖啡厅。两人一路无语,各有心思。却不知在同一时刻,想着念着的却是同一个人。 在白玉堂的印象中,展昭从没过过生日。他问过他,对方只是笑笑说,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可自己不同,每一年的生日,母亲都会给他买个蛋糕。即便离家到了北方以后,老娘还会在网上订购,然后在生日当天,派送到他眼前。他很感激母亲,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养育之恩和宠爱,更多的是他觉得母亲了解他。即便父亲那样施压,她也从未在自己面前提及过关于继承家业的事。而且他记得,母亲也很喜欢那人 “怎么没叫展昭过来?”一家四口坐在饭桌前,母亲抬头望着他问道。 “他打工,来不了。”白玉堂拿起可乐灌了一口。今天是他生日,也不知那人记得不。“等会我去找他,晚上不回来了。” 夏日天长,吃过晚饭,天还大亮着。临出门前,母亲把剩下的蛋糕打了个包递给他。“拿着,明天你俩当早点。” “不带了。” “给展昭。” 白玉堂想了想,从母亲手中接过蛋糕。早点肯定是没戏,当个夜宵倒不错。“我走啦。” “骑车小心点。” “知道。”白玉堂答着,提着蛋糕走出家门。 到了超市的时候,展昭打工还没结束。白玉堂将自行车停在道牙边子上,坐在后座上一边看街上人来人往,一边哼着歌等他。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肩头突然狠狠落下一掌,回头一看,正是自己在等的那人。 “你等我下,我去取车。” 笑得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下手可一点没留情。“快点啊。”白玉堂催促道。 “嗯,马上就来。” 展昭说着,跑回超市的存车处取车。白玉堂看着他后背塌湿的汗渍,揉揉肩头,暗道一声笨蛋。不多时,展昭取了车,骑在上面悠悠地溜到马路上,他赶紧跨上车,猛踩两下追了过去。 “生日快乐。”展昭扭头望了望他,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无形无状地潜入人心。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白玉堂瞪大了眼一脸惊诧,伸出右手去摸对方额头。 “哎”车头一歪,两人的车把挂到一起,歪歪扭扭地冲出去好长一段,方找回平衡。 “你能不能好好骑车。”展昭甩甩被夹到的左手,愤愤地瞥了对方一眼。 “我那不是要检查一下你脑瓜是否正常么。”白玉堂狡辩道。 展昭懒得理论。此时他又累又饿,只想填饱肚子后好好睡一觉。“你吃过晚饭了没?” “这都什么点了了,当然吃了。”白玉堂说完,还嫌不够,继续补充道:“今天我生日,你还想我陪你一块儿饿着啊?” 展昭被他说得一笑,道:“过生日来找我,不是要请我啊?” 白玉堂抬起右腿,照着对方小腿就是一脚。展昭骑着车,也没躲。反正力道也不大,顶多就是裤子上留个脚印而已。“不请算了。” “你想吃什么?”才一开口,白玉堂就发现,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人绕进了坑里。 “烧烤。” 答得可真痛快,白玉堂扭头看看旁边的人,无奈地叹口气,道:“行行,今儿我请。” 两人来到立交桥附近的一家烧烤店,小店不大,生意倒是很火,这个时间店里还是满满的。服务员带着两人来到靠墙角的一桌坐了下来。 “牛肉,五花肉,明太鱼”两人来过好几次了,白玉堂连菜单也不看,张口就点。“猫儿,你想吃什么?” “红薯片,海带丝。”展昭靠在里面,半倚着墙道。 “再来两瓶啤酒。” 服务员记好菜单,点点头转身退了下去。白玉堂拆开老娘给包好的蛋糕,冲着展昭道:“哝,我老娘让带给你的。” 展昭看看自己的手,拿起餐巾纸擦了擦,捏了一块放进嘴里。 “你也真行,好不容易放个假回来,还非得打工。累不累啊你?” “反正也没事情做。” “明天不去吧?” “嗯,明天休息。”展昭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含混不清地道。 看来是真饿了,一块蛋糕转眼功夫就被消灭了。白玉堂真是服了他,一把将剩下的那块蛋糕拽过来包好。“别吃了,等会儿还有烧烤。” 话音刚落,服务员端着方盘走过来。将点好的菜和啤酒放到桌上。 白玉堂已吃过晚饭,只是偶尔夹上几口凉菜,多数时候都是看着对方吃。展昭不太能喝酒,一瓶啤酒喝得贼慢,白玉堂直替他着急。不过对方的酒量他真不敢恭维。绝对是属于那种不喝正好,一喝就倒型的。高中时这家伙还有个外号,叫‘一杯倒’。现在能喝点啤酒也算不错了。 “猫儿,你酒量比以前有长进啊。”白玉堂说着,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笑什么?!”展昭颇觉无奈。这是体质问题,他有什么办法。 两人吃好喝好出来的时候,已经大半夜了。白玉堂看看展昭,心想,这回还挺给力,一瓶啤酒喝干了,出来竟然没打晃。两人慢慢悠悠,沿着河边一路骑车回家。谁成想,这人这么不禁夸,才一进门就往地上躺。 “唉唉”白玉堂一个没拽住,跟着俯下身。“别真把自己当猫啊?”怎么酒劲儿突然就窜上来了,连个预警也没有。白玉堂揽起他的胳膊把人架到床上。刚躺下,那人又自个爬起来。 “我说你老实点行不行?”白玉堂把人按回去。展昭也不说话,迷迷瞪瞪又爬起来。白玉堂无奈地望望天,也不去管他了,任由他瞎折腾。 展昭晃晃悠悠站起来,碰倒了床前的椅子,也不自知。他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掏出一个硬塑小册子,递给白玉堂。“这,给你的。”说完蹭到床边,往上一倒。 白玉堂看看床上的展昭,又看看手里的册子。翻开一看,是两张邮票。1979年发行的西游记87 88两张筋票。他从初二的时候就喜欢上集邮,展昭是知道的。他经常拉着对方和自己一起逛集邮中心和邮票交易市场。这套邮票他收集了很久,就差这两张筋票了。“猫儿,你在哪搞到的?” 床上的人没回话,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熟了。 虽然现在这套邮票不难搞到,但是当时那种喜悦的心情,是当下集邮所体会不到的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早就在日间的一丝丝接触中沉沦,直至最后的无法自拔。 回到剧组时,丁月华正在和老演员何秀书对台词,对方在剧中饰演她的母亲。由于以前合作过,两人关系甚好,在剧组里还真如一对母女。白玉堂走过去,将咖啡递给丁月华。 “现实啊,就是这么残酷。”何秀书长叹一声感慨道。“要是我女儿爱上这么一个人,我也得好好考虑考虑。” 丁月华没做声,父母的心她懂。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换做是她,现实中发生《值得》书中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也会踌躇,毕竟她没有真的遇到,一切妄断都是空谈。 白玉堂不会去想这么多。他的想法一向很直接。他认为,简树为了弟弟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这就足够了。哪怕最后失去女友,也不可惜。如果一个爱他的人,不能接受他为家人所做的一切,甚至把他的家人当成是一种拖累,那么在一起又有什么将来可言。 中午吃过饭以后,剧组开始整集人员,准备到预先协商好的一家医院,拍摄男主简征与女主徐丽的一段对手戏。江冬也随同大部队一起到了医院。 一切就绪后,导演一个手势,摄影机对准了病房门口的两人。 徐丽眼圈微红,望着对面的男友简征,哽咽道:“我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和你说这些,可是” “既然知道不应该说,那就不要说了。”简征的眼睛里有着一种痛心的悲哀,语气却冰冷,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女友的话。“我明白,就这样吧。” “对不起。”眼泪慢慢浮上眼底,徐丽无助的样子看着令人心碎。 “你没有对不起我。”简征看着眼前的徐丽,这个他交往了三年多的女友。她有一颗善良的心,却太软弱。他并不怪她,只觉得悲哀,为自己,也为她。他转身刚要进入病房,却被她低声喊住。 “他的眼睛好些了么?” “左眼已经失明。” 徐丽没有再问。简征顿了两秒钟,推开病房的大门走了进去。门外的徐丽望着在眼前关闭的房门,泪水终于决堤。 “卡。”梁导一声令下,盯着屏幕道:“很好,一遍过。” 江冬一直在旁边看着,他想,高月是个好女人,他应该给她一个承诺。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江冬忙走到拐角处按下了接通键。 “小冬,他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骤现的化验单 母亲的话令江冬微微松了口气。“大夫怎么说?” “皮下血肿,有点感染。” 当初他那么恳求大夫,为什么就没能好好给他看一下。江冬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捣墙泄气。“妈,我明天回去。” “别。”对方急声阻止道。“他不让我告诉你,就是怕你跑回来。你头一次跟剧组,请假不好。你放心,这边有我和你爸呢。” 江冬心里堵得不行,隔了半响,闷声道:“有什么事儿,您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了,撂吧。” 刘蓉挂断电话,提起长椅上的手提袋向住院部走去。来到病房外,她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却发现外甥正醒着,看到她进门,侧过头来微微一笑。 “好点了没?”刘蓉走过去,将袋子撂在桌子上,替他整理了一下被子。 “嗯,好多了。”展昭看上去并不像他说得那么好,脸色煞白,几近透明,一双眼睛却被高烧烧得晶亮,透出些不似病人的神采。 “闭眼再睡会儿。”刘蓉捋了捋外甥额前微湿的头发,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哄一个不肯入睡的孩子。 “舅妈,您也歇一会儿吧。” 外甥的声音很低,听上去软绵绵的。刘蓉拍了拍他的手,道:“你不用担心我。快听话,睡觉!” 展昭烧得头晕眼涩,浑身乏力,偏偏脑子像上了弦的发条,不停地转啊转,怎么也睡不着。为了不让舅妈担心,只得乖乖地闭上了眼。 刘蓉见他终于磕上眼帘,眼眶不由阵阵发酸,回想昨夜的情景,心中真是又痛又怕。昨夜外甥被送到医院时,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好不容易喊来值班医生,可对方在得知外甥是再障贫血的患者后,怕出事承担责任,竟然连点滴也不敢给打。老伴儿当时只差破口大骂,自己更是急得手足无措,眼看外甥呼吸越来越弱,那种绝望的感觉,简直要将人压垮。好在后来叫来一个主事儿的大夫,才给挂上退烧水和消炎水。挨到韩大夫来,一看外甥的情形,立即便下了住院通知。刚又抽血化验,还给腿部的伤口拍了片子,也不知结果如何。 刘蓉低头看了看外甥消瘦的脸颊和手背上扎着的输液管,默默走到一旁的折叠床上坐了下来。病房外突然响起敲门声,紧接着,韩大夫和另一名男大夫一起走进来。刘蓉急忙起身打招呼。 “这是外科的周大夫。”韩大夫指了指一旁的医生。 “您好。”刘蓉礼貌地点了点头。 展昭听见动静,也睁开了眼。 韩大夫走过去,俯身望着他道:“躺着别动,我让外科的周大夫看看你的腿伤。” “好。”展昭配合地应了声。 查房结束后,刘蓉被两位大夫叫到了医生办公室。 韩大夫翻了翻手中的病录,抬起头来沉声道:“皮下血肿面积较大,一般情况下,院方会建议手术切开引流,但是考虑到他的血小板太低,凝血跟不上,目前只能使用穿刺来抽除积血。病人可能会反复发烧,到时候你们多留意着点。” “好的,真是谢谢您了,韩大夫。”刘蓉听得有点迷糊,什么穿刺她完全不懂。但只要能让外甥好起来,什么她都答应。 傍晚的时候,终于和远在欧洲开会的妹夫取得了联系,虽然外甥不让她说,但这么大的事儿,她怎敢隐瞒。刘蓉和妹夫简单地说了几句,随后把手机放到外甥耳边,让他们父子交谈。 “我没事儿了,爸,您别担心。” “嗯,我会的我答应您。” 外甥语气平和,虽然有些无力,却让人心安。从昨夜到现在,刘蓉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慢慢地放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她对穿刺逐渐有了些了解。看着护士用注射器一点点地抽出积血,她站在一旁,心里就像刀剐一般难受至极。起初的几天,做了三次穿刺引流,抽出去将近二个单位的血,可每次抽完后,过不了两天又会有血涌出,一直不见明显好转,血小板指数更是下滑到低谷。白天外甥的情况还好,可一到了晚上就会发起烧来。不到几日人又瘦了一圈。她和老伴儿轮流守着,到了第九日晚上,人才不烧了,但仍需隔天就抽一次积血。她本来担心外甥一直卧床会产生心里抑郁,可一切似是杞人忧天。与隔壁经常摔东西发泄的病人相比,他安静得令人心疼。刘蓉时常想,要是能有个朋友陪他说说话就好了。 蒋平给刺头客户回复完邮件,在办公室里一通翻箱倒柜。可找了半天,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那份书面草图。他烦躁地踢了一脚转椅,走到办公室门口朝外间喊了一声:“梁云,你来一下。” 梁云正在伏案整理资料,一听老板吆喝,立马小跑着过来。“蒋总,什么事儿?” “我以前扔在柜门二层上的图纸,你看到了没有?” 梁云一愣,道:“您等等。”说着走到屋角,打开铁抽屉,从第二格里拿出一个档案夹。“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蒋平接过来,从里面抽出几张图纸看了看。“对,就是它。” “上次听您说是废弃的图纸,我就收起来归档了。”梁云解释道。 “没事儿,不怪你。” “那我先出去了。” “去吧。” 走到办公桌后,蒋平坐到老板椅中开始一页页地翻看资料。突然一张皱皱巴巴类似表格的单子出现在眼前,拿近一看竟是张验血报告单,署名:展昭?他瞠目结舌,百思不得其解。在看到背面的电话号码后,终于回想起来,是那次在医院中与展昭相撞后,对方匆忙离开时塞给他的。明明记得扔掉的,怎么会在这?他迟疑了一下,将化验单塞进办公桌的抽屉里,拿起电话拨出了展昭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蒋平一愣,以为自己打错了,重新再拨,还是提示关机。‘可能手机没电了吧。’当时的蒋平如此想着。没想到接下来连着好几天,不仅电话打不通,短信eail也没收到一个回复,他隐约觉得不对头,决定抽空去展昭舅母家走一趟。谁承想来到家门前,竟然吃了个闭门羹。“难道去国外旅游了?”他纳闷地走下楼,突然想起自家五弟,当即拨了个电话过去。 “四哥?” “嗯,是我。” “想我了?”白玉堂调侃道。 蒋平撇了撇嘴,虽然与五弟远隔两地,但对方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摸样却似近在眼前。“问你个事儿,知不知道展昭去哪了?” 电话那头突然一阵沉默,蒋平不明所以,继续道:“他怎么好像人间蒸发了?我联系” “不知道,你别问我。”电话那头的白玉堂不耐地打断了蒋平的话。 “你一向盯他盯得最紧,不问你问谁?” “说了不知道!”白玉堂突然一声怒吼,震得蒋平耳膜一震。“还有,以后别和我提他!” “哎?!你”蒋平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追问,对方已经挂断了。 这又是整得哪一出?嘟嘟嘟的忙音不断传来,蒋平无奈地挂断电话,带着满腹疑惑走出小区。 白玉堂看了看不远处的江冬,冷声一笑,人间蒸发?是啊,以前不是就蒸发过一次了么,有什么可新奇的。他放下电话,毫不迟疑地走进摄影棚。 童宇节终于进组,梁亿古特意给了他两天时间,让他消化剧本内容。当红明星可不是白说的,身边四个助理,几人就像一个小团体,吃住行等等全部自己搞定,走到哪都会带起一阵风。陶鹏心里虽然有点不满,但碍于求人在先,一个字也没说,里里外外给足了对方面子。 由于中途换人,《值得》一剧愈发受人瞩目,各大媒体不时前来采访。童宇节人气倍增,与白玉堂不分上下,连日来,两人的剧照持续占据着娱乐报道的头版头条。 今天要拍摄一组内景戏。主要是简征与简树两兄弟间的对手戏。白玉堂看着化妆后的童宇节,不得不赞叹化妆师高超的化妆技术。对方染回黑发,面色苍白,容颜憔悴,真若重病之人。 “准备好了没?”屋中传来导演的一声高喝,拉回了他的思绪。 “好了。”摄影师答道。 梁亿古朝着白玉堂打了个手势,白玉堂点了点头走出房间。 “开始!”导演一声令下,摄影机开始运转。白玉堂在门外默数5秒钟后,推门走了进去。 简树倚在床头,正在偷偷地写着什么,听到响声,立即把记事本合上塞到被子下。进来的简征发现了,却没有挑明。 “眼睛好点了没?”简征走过去,坐到床沿边问弟弟。 “还是看不清,可能要废掉了。” “别瞎说。” 简树笑笑没说话。 “卡!” 梁亿古喊了一声,白玉堂和童宇节同时向镜头这边望过来。 “简树的笑,要表现的更洒脱一些。此时他已经预见到了结果,虽然无奈,却并不畏惧。要把这种感觉表现出来。”梁亿古站在摄像机镜头前,对着童宇节解说着。“好,再来一遍。” 白玉堂站起身,走出房门。默数5秒钟,继续。这一组镜头,拍了4次才过。出来休息时,江冬拿着饮料走过来递给他。 “怎么样?拍得还顺利么?” 白玉堂接过饮料喝了一口,道:“勉强。” 江冬见他心情不大好,也不再多问。“中午我请,想吃什么?” 白玉堂想了想,道:“火锅。” “ok。” 一路上,蒋平想了很多,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转道去书吧打了一晃,也不见任何开业迹象。就算那两人又闹掰了,展昭也没必要玩消失啊。回到公司后,蒋平下意识地又拿出那张化验单。望着天文般的数据,脑中不停闪现出展昭鼻出血不止的画面。他犹豫了一下,将单子上的名字折掉,扫描后上传到医疗在线咨询网上。 日子一天天地过,展昭的情况也日渐好转。 “晚上想吃点什么,舅妈做给你。”刘蓉坐在折叠椅上,一边削着苹果一边问道。这几天外甥的唇上终于有了点血色,精神也比刚入院时好多了。 展昭倚在床头,想了想答道:“鸡蛋羹。” 刘蓉抬头看了看他,不由一笑。小时候外甥就特别爱吃鸡蛋羹,只要一喂他这个,他就会笑,不停地对着她依依呀呀,说着那些大人听不懂的话。她将削好的苹果放在瓷碟里,切成小块插上牙签端到外甥面前。 展昭接过碟子,拿起一块递给舅妈。“舅妈,我想给表哥打个电话。” “等把这吃完。” “嗯。”展昭笑着应了声。“晚上不要让舅父过来了,我” “嫌他睡觉打呼啊?”刘蓉故意道。 “不是的” “那就别说了。” 自从住院以来,二老跑前跑后,不知为他操了多少心。展昭望着舅妈双鬓间的缕缕白发,心中隐隐作痛。“舅妈,对不起,我又让您担心了。” 刘蓉见他神情黯然,不觉鼻子一酸。“又说傻话。” 展昭倚在床头,眼见舅妈眼圈见红,猛然醒过神来,暗怪自己说错话,忙笑着打趣:“要不您打我一下吧。” 刘蓉被他逗得一笑,白了他一眼,道:“别贫嘴,快把苹果吃了!” 展昭见她终于破涕为笑,心下一松,拿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 下午江夜万来替老伴儿,刘蓉回到家蒸了鸡蛋羹,还熬了个胡萝卜肝末粥,正在往保温壶里倒粥的时候忽听门铃一阵响,急忙从厨房走出来开门。在见到来人时,不由一愣。 “小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善意的谎言 蒋平盯着电脑屏幕,心中砰砰直跳。医疗在线网上已有三个大夫做出回复,内容大同小异,均怀疑血液系统出现疾病,并建议立即就医做进一步诊断。他对血液病了解不多,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白血病。难道?自从在柳堑庄看到展昭严重鼻出血不止以后,他一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此时心底有个答案就要呼之欲出,却又不愿去接受。憋了好几天,最终忍不住又跑来展昭舅母家。 “小蒋?” “伯母,您好。”蒋平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对方似是没料到来人会是他,表情惊愕地愣在原地。 “展昭在么?这几天我一直联系不上他。” 刘蓉回过神来,忙将他请进屋。外甥一直不愿让别人知道他的病,一时之间她又找不出个合理的说辞,呐呐半天,竟是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两人来到客厅坐下,蒋平见她拧着眉,面露抑郁之色,几次欲言又止,忍不住单刀直入地问道:“他是不是病了?” 刘蓉一惊,忙问:“你怎么知道?” 对方的反应如此诚实,使得蒋平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测。他长长一叹,将与展昭如何在医院撞见一直到前几天发现化验单最后决定上网咨询的经过大致叙述了一遍。 刘蓉坐在沙发里,一直静静地听着。在听到对方提及已得知外甥患有血液病的时候,不禁落下泪来。 “他现在怎么样了?”蒋平见她神情悲戚,心中亦觉难过异常。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刘蓉忙抬手抹掉眼泪。“还在医院里,过阵子才能出院。” “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和您一起去看看他。” 刘蓉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他一直不想让你们知道,如果你去了” “您放心吧。我只去看看他,不会多说的。” 刘蓉心里一阵过意不去,叹声道:“小昭是个老实孩子,性子又要强,瞒着你们,也是不想让你们为他担心。你别怪他。” “我明白。”蒋平只觉喉头发堵,只希望一切真如刘蓉所说这般简单便好了。“他得的是?” “我正要给他去送饭,咱们路上说吧。” “好。”刘蓉走进厨房,将做好的晚饭又热了一下,然后装进保温盒,与蒋平一起走出家门。 路上刘蓉越说越多,心中积压的情绪像突然打开了缺口,一股脑地将所有的感受全部倾诉给对方。“那时候他病得很重,医院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他父亲抱着一线希望把他带到国外去治疗,命是保住了,可这些年他一直待在隔离室里,一待就是三年多。”刘蓉哽咽着,每当想起这些,她就想哭。仿佛只有眼泪才能宣泄她心中的疼与爱。 蒋平心中越来越沉重。除了叹息,他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变得那么苍白无力。他本不愿多想,可一切的一切,连在一起,无一不在向他暗示着更深一层的答案。 到了医院,蒋平先找大夫开了个药方,然后去药房拿了些胃药,随后与刘蓉一起来到内科特需病房区。两人在病房外停住脚步,刘蓉扭头看了一眼蒋平,稍稍平稳了一下情绪,推门走了进去。 刚给父亲打完电话,展昭正躺在病床上与舅父说话,见到舅妈进来,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可是在看到她身后的人时,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伯父您好。”蒋平笑着走进来。 “好。”江夜万站起身打了个招呼,将椅子让给他,自己则坐到折叠床上。 蒋平将公文包搁在椅子上,坐下来望着展昭道:“怎么看到我像见到鬼一样?就这么不欢迎我啊?还是说几日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展昭只觉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大脑像结了冰似的已经完全不会思考了。“四哥,你怎么来了?”他挣扎着坐起身,不自然地笑了笑。 蒋平见他撑在床上的手直打颤,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心中不忍,忙将准备好的台词说出来:“这两天胃疼,刚来医院开了点药,正巧碰到你舅妈,听说你肠胃炎犯了,就过来看看。怎么样,好点了没?” “好多了。”展昭说着,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正在往他背后塞靠垫的舅妈。 刘蓉朝他一笑,道:“是啊,要说也真巧,我一进医院大门,就碰上小蒋了。” “我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住院了也不说一声。” 蒋平轻松调侃的语气和态度与往日无异,展昭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缓缓落回原处。微微一笑道:“反正也没事儿,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四哥的胃还没见好?” “没办法,以前喝酒落下的毛病。时不时地抽两下,习惯了。”蒋平无奈地道。 “先吃饭吧,饭菜凉了对胃口不好。”刘蓉适时地插了句嘴。“小蒋也跟着一块吃点,今儿带得多。” “您别客气,晚上我还有事儿,待会儿就得走。” “喝碗粥再走。” “是啊,四哥,我舅妈熬的粥比饭店里的还好吃,你尝尝。” 江夜万刚才不知道是啥情况,一直闷声不语,此时也被哄骗住了,走过来望着蒋平道:“别看我是一级厨师,做菜行,熬粥还真比不过你伯母。” 蒋平一看这架势,干脆顺势而为,也不再客套。“那我就尝尝。” 喝了粥以后,蒋平与展昭又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刘蓉出来送他。两人走到楼下,蒋平扭头对刘蓉道:“您别送了,回去吧。” “小蒋,我想求你个事儿。” “您说。” 刘蓉低着头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道:“小昭回来以后,身边只有你和小白两个朋友,我和他舅父虽然能陪他说话,但毕竟和朋友不一样。以后你要是得空,能来陪他说个话么?” 今天,蒋平不知道看着刘蓉流过多少眼泪,但是她所有的眼泪加在一起都不如此时她的这个请求更令他心酸。“您放心吧,等他出院了,我会常去您家中叨扰的。” 刘蓉心下感激,含泪道:“谢谢你了,小蒋。” “您回去吧,我走了。”蒋平说完,对着刘蓉点点头,转身朝着住院部的出口走去。 刘蓉望着他的背影,抹了抹眼角,叹口气慢慢走回病房。 深夜,住院部里安静得有些吓人。展昭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不停地反复握拳,想要平复自己烦躁不安的心绪,可是他发现,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真的是巧合吗?他无法再思考下去。疲倦地闭上双眼,却怎么也睡不着,有个身影不停的在他的脑海中徘徊,带着愤怒,充满绝望,就像刻在了脑子里一样。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将之挥去。扭头望望折叠床上熟睡的舅父,他抬手摘掉了隔音耳塞。重重的鼾声在耳畔响起,一下一下敲打着他的耳鼓。这鼾声中包含着多少劳累,熔铸着多少关爱,他又该如何报答。舅父已是奔六十的人了啊,白天要上班挣钱养家,晚上还要来医院陪他无声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涌出,爬过鼻梁,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在枕头上。 蒋平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的一直做梦。第二天一早来到公司,第一件事儿就是给白玉堂打电话。 “喂?” 对方的声音带着浓浓地睡意与不耐,蒋平略觉过意不去,忙道:“还睡着呢?那我回头再打给你。” “四哥?”昨天熬夜拍夜戏,此时白玉堂困倦的不行,闭着眼躺在床上迷迷瞪瞪地问:“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你先睡。等你睡醒了给我电话。” “墨迹什么?赶紧说。” 打电话之前,蒋平本来是想问问白玉堂前阵子和展昭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却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完全改变了主意。“我想买辆车,什么牌子的好?” “转性啦?你不是说一招手马路上的出租车都是你的私家车么?”白玉堂调侃道。 蒋平气得一瞥眼,愤愤地道:“不说算了,回头我自己查去。” 白玉堂一笑,道:“想好价位了没有?” “三十万左右的吧。” “车型呢?” “越野。” “我个人比较喜欢斯巴鲁森林人,途观和道奇酷威也还可以。”白玉堂说着打了个哈气。“你要不急,等我回去再说。或者你找大哥跟你一块去买,他懂行。” “行,回头我再好好看看。你接着睡吧,我挂了。” “好。” 挂断电话后,蒋平单手支在桌案上抚额叹了口气。这要他怎么问,又如何说?虽然他与展昭相识时间不长,一开始也确实是因为五弟的拜托才去帮他,但几次接触下来,他已经将对方当成了兄弟、朋友。可白玉堂是他最疼爱的弟弟啊!如果现在告诉他,他肯定会不顾一切地飞回来,戏拍不成是小事,可以后呢?世间为何会有这么多无奈的事情,蒋平叹息着,头一次体会到选择的艰难。 接下来的两周,四哥没再来过医院。那个人也没有试图联络过他。看来,他是真的放弃他了。展昭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内心深处,却一点一点,撕裂了开来。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局吗?今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了,应该开心才对。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他淡淡一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今天江夜万倒休,跟着老伴儿刘蓉一起来到医院接外甥出院。两人正收拾东西时,看到韩大夫和周大夫推门走进来,忙停下手中的活,热情地和两位大夫打招呼。 “展昭今天就出院了吧。”周大夫问道。 “是啊,这阵子真是多谢您二位了。”江夜万点头答谢道。 “回去以后,按时吃药,隔两天来医院检查一次,暂时不要走路,以防止并发骨髓炎。千万别掉以轻心。知道了吗?小伙子。”韩大夫不放心地叮嘱着。最近他和展昭也熟了,早就知道对方的名字,可还是一口一个小伙子的叫。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14节 “嗯,知道了,谢谢您。”展昭微笑着答。 “出了医院大门右拐有个医疗器械商店,那里能租轮椅,建议你们去租一个,躺得难受了,可以稍微起来活动一下,但还是那个宗旨,每天必须保证卧床二十个小时,睡不着就闭眼养神。”韩大夫说着,扭过头望着二老道:“长时间的卧床会使人肌肉酸疼,没事儿的时候就给按摩一下后背和四肢。年轻人躺不住,到时候还得麻烦您二位多监视着点他。” “好嘞,您放心吧。他要不老实,我就凑他。”刘蓉笑着说。 一听这话,众人都笑了起来。韩大夫也跟着起哄道:“行,有您这句话,我肯定一百个放心。” 展昭脸上一热,略觉尴尬,坐在床头讪讪地一笑。 大夫走后,江夜万紧跟着去店里租了个轮椅回来。两人搀着展昭将他扶到轮椅上坐下。 “这是说明书,回家以后你看看。”江夜万将店里给的小册子递给外甥。 “不用,这个我会用。”展昭一笑,只轻轻一转动轮子,轮椅就格外灵活的转了个圈。 江夜万一看他玩得这么溜乎,倍感新奇,笑着问道:“啥时候你还学会玩这个了。” 展昭笑笑没说话。刘蓉望着他有些孩子气的笑,眼眶一热,心里把个直脑子的老头子给埋怨了个透。“走啦,都收拾妥当了,回家!” 江夜万是个老小孩,一看外甥出院了,心里高兴,推着他就往外走。刘蓉气得没辙,忙把人喊住:“你给我站住!” “不是你说要回家么?”江夜万不不知道老伴儿为何着急,忙刹住了脚步。 “把这毯子给他盖腿上。” “哦,忘了。”江夜万接过薄毯,盖在外甥的腿上。 刘蓉提起收拾好的物件,跟在爷俩儿的背后走出病房。 出了医院的大门,展昭望着湛蓝的天空,只觉心中似有只飞鸟腾空而起,带着他在天地间自由翱翔。嘴角不自禁的上扬,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 回家的感觉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 感知生命 片场里,梁亿古坐在折叠椅里,已经急得没脾气了。除了一个字‘等’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乐小登。”旁边的陶鹏扯着脖子喊了一嗓子。 乐小登听见召唤,赶紧颠颠地跑过来。“陶总,有啥吩咐?” “看见王连没有?” “刚还在这儿呢。”乐小登左右瞅了瞅,道:“我去给您找找。” “嗯。”陶鹏看着乐小登跑远,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梁亿古。“别愁眉苦脸的了,或许他真有事儿。” “你信吗?”梁亿古瞥了陶鹏一眼,没好气地说。 陶鹏也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把咱都当成什么了?全片场的人就等他一位。红人了不起啊?”梁亿古抱怨道。“迟到个几分钟也就算了,一次比一次狠,这都几点了?耍大牌也要有个度!” 乐小登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梁亿古暴躁的气场,扭头对负责统筹的王连道:“呐,陶制片找你,你快过去吧。” 王连朝着陶鹏这边一瞧,正巧看到对方向他招手,忙走过去,问:“您找我?” “昨天给童宇节的拍摄通告没打错吧?” “错没错,我给您拿一份来,您自己看吧。”王连心里不服,沉着脸冷声答道。上次童宇节迟到,就说自己给了他一份错误的通告,真亏他连这种理由也想得出来!简直就是污蔑! “算了,不用了。”陶鹏略觉过意不去,说起来,以前和王连也合作过,对方的工作能力他还是蛮肯定的。“白少他们呢?”他扭头问道。 “和江冬在外头抽烟呢。”王连闷声答。 梁亿古心中烦乱,把手中的剧本往旁边的小木桌上一撂,站起身道:“我也去抽根烟。”话音刚落,突听门口处一阵低声喧哗,抬头一看,却是一直在等的人来了。 童宇节跟着助理边说边笑地走进来,一看到边上的梁亿古和陶鹏,忙走过来道:“梁导,陶制片,真对不住,我” “不需要解释了。”陶鹏一抬手,有些不耐地打住了对方的话。“全片场的都在等你一个人,赶紧进去化妆吧。”再道歉,再解释又有什么用?马上就十点了,再耽误耽误,一上午就什么也别想干了。 梁亿古站在旁边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直到对方走去化妆,才叹出一口气来。 陶鹏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算了,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拽吧,以后有的是他后悔那一天。” ‘要不是为了这个剧,他才懒得伺候!真把自己当大爷了!’梁亿古心中憋气,却又没法发泄。到了这一步,也只好忍气吞声了。 江冬看看旁边一脸寒霜的白玉堂,心中着实为他感到不平。这阵子片场里的气氛一直很压抑,大伙儿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没人敢说,一个个都快憋出内伤了。尤其是白玉堂。如果不是为了大局着想,估计这戏早就拍不下去了。 “进去吧。”江冬沉声道。 白玉堂猛吸了一口香烟,重重地吐出一口烟雾,然后掐灭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箱中,转身走进片场。 上午的戏紧赶慢赶,最终还是没能完成计划。中午吃完饭,剧组赶到提前预约好的血液病专科医院来拍摄另一组镜头。 摄影师在走廊里架起了摄影机,对准了坐在门诊外长椅上的两兄弟。 “准备开始!” 随着梁亿古导演的一声令下,胶片缓缓转动了起来。 “腿疼的还厉害吗?”前几日弟弟做过腰穿以后,总觉得左腿疼,晚上翻来覆去的连觉都睡不好,简征看在眼里,心里急得不行,今天特地带他来看诊。 “好像好点了,就是有点麻。”简树说着,低下头捏了一下自己的左腿。半响低声问道:“哥,徐丽怎么也不来找你了?” 扭头看看弟弟,简征心中像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沉默了一会儿,直言道:“我们分开了。” “为什么?”简树抬起头来问,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令人心碎的东西。 简征心中一疼,摸了摸弟弟的头道:“你别瞎想。她们公司要派她到深圳去工作。我和她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现在不分开,以后也走不到一起。” “哥,明天烙铁请我去吃饭,你也来吧。” “我跟你们去凑什么热闹。”简征笑道。“你俩好好玩。” “下一个,26号。”两人正说着,一名大夫推门出来喊号。 “到咱了。”简征说着,搀扶起弟弟,一起走进看诊室。 “卡!这一场不错,大家先休息一下。等会儿继续。”梁导说完,让摄影师把镜头倒回去,重新审视。 医院的空气总让人有种憋闷的感觉,江冬递给白玉堂一瓶矿泉水,与对方来到大楼楼口外透气。正闲聊时,突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两人一看,不约而同跑上前去。 一个女孩瘫软在地,一旁的中年妇女正在尝试着将她拉起来。白玉堂忙帮着把女孩搀扶起来。 上了年纪的妇女急得就快要哭出声来,颤声道:“求您帮帮忙,这是俺闺女,就住隔壁楼的病房。本来要过来检查的,走到这就不行了。” 江冬一看女孩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胸口不住起伏,似乎连呼吸也困难,忙到:“先回病房吧。” 几人正说着,一护士正巧路过,看到女孩情况,转头对中年妇女道:“都这样了,赶紧去急救观察室吧。” 中年妇女一听就哭了,白玉堂二话不说,对江冬说道:“我背她,你在后面扶着点。” 江冬岂能让他背,忙半蹲下身子道:“我背吧。”救人要紧,白玉堂也不和他争,一把将女孩拖上江冬的后背,将人送到了急救室。 女孩在吸上氧气之后,气色恢复了不少,终于一点点缓过气来。 急救人员埋怨道:“为什么不租个担架过来呢?” 中年妇女含泪道:“开始的时候租了,闺女说觉得自己能走过来,没想到” 女孩颤巍着双手摘掉氧气面罩,道:“怪怪我。我太任性了。不怪我妈。” 母亲一听哭得更凶了,忙把氧气罩给女儿带回去。“别说了,歇会儿吧。都怪妈,是妈想的不周到。”说完扭过身来一边哽咽着一边不停地向白玉堂和江冬两人道谢。“真是谢谢您二位了。” 江冬心中一揪,想起表弟住院期间,不知又受了多少罪,叹道:“您太客气了,我们先走了。”说罢拉了一把旁边的白玉堂,转身走出病房。白玉堂并没有注意到江冬与中年妇女的交谈,一路上他的脑子里全都是少女苍白的脸,和垂在江冬脖颈两边无力的手臂。虽然在拍摄前他已经查看了一些有关血液病的资料,但是当亲眼见到病人的痛苦与家人的无助时,这种视觉的冲击远远不是书面文字所能比拟的,他看到了病魔的残酷与那些心灵上的煎熬,还有一种令人感动的东西——人间的慈爱。 自从回到家以后,展昭的病况日渐好转,气色也比在医院的时候好多了。刘蓉看在眼里,喜在心中。今天去医院复查,周大夫也说恢复得不错,从上周开始,已经能正常行走了。炉灶上的中药咕嘟咕嘟地散着特有的药草气味,刘蓉掀开锅盖用筷子挑了挑锅里的药材,关掉火,将熬好的药汁滤进瓷杯里,端着走进外甥的房间。 展昭正倚在床头看书,见舅妈进来,忙把书撂在一旁的枕头上。 刘蓉走过去,将瓷杯放在床头柜的杯垫上,嘱咐道:“别放太凉了。” “嗯,等会儿我就喝。”展昭笑着应了声。 “书我先拿走,等你下午睡醒了,我再还给你。”刘蓉说着,绕过床尾拿起他搁在枕头上的书,慢慢走出卧室。 展昭无奈地叹了口气,端起床头柜上的药瓷杯,吹了吹迷蒙在杯沿边的热气,轻轻抿了一口。药还有些烫,却并不太苦。喝完药以后,他爬下床来,拿着瓷杯走去厨房。 刘蓉正在刷药锅,听见动静,扭过头来道:“药喝完了?” 展昭举举手中的杯子道:“嗯,喝完了。”话音刚落,忽听门铃一阵响。他探身把杯子往案台上一放,转身去开门。 门口摆着个一米来高的大木箱子,江夜万站在后面道:“小昭,你往后点,等会别碰着你。” “舅父,这买的什么?”展昭好奇地问。 “刚和同事出去,买了个消毒柜回来。”江夜万乐呵呵地答道。 刘蓉也跟着出来向外看。“买回来了?” “嗯,让同事帮着挑了个。你俩别站门口堵着,先让我们把东西抬进去。” 刘蓉拍拍外甥的肩膀道:“你进屋睡觉去。” “哦。”展昭笑着应了声,扭身走回卧室。 窗外,小区里绿树成荫,花坛中草木葱郁。五月的阳光,清晰明媚,带着些微的炽烈,舔噬着他手背上的肌肤。展昭在窗前静静地站了会儿,走到床边慢慢躺回床上。意识刚有些朦胧,一阵嗡嗡声传入耳中,顿时将他惊醒。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迷迷糊糊地喊了声表哥。 对方似是一愣,半响笑了一声,道:“展昭,是我。” 展昭一下醒过盹来,忙睁开眼,道:“四哥?” “是我。前阵子出差去了,也没顾得上给你电话。怎么样,身体好利索了没?” “好了。谢谢四哥。” “书吧那边啥时候开业?上次听你的意思,好像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展昭闭上眼,摸了摸额头道:“嗯,还要再多进点书。过阵子就开业。” “店都整起来了,放在那不开就是浪费。有些事儿等店开起来以后自然而然就上正轨了。书可以慢慢一点一点补进。我以前给人装修过书吧,等会儿给你打听打听进书渠道。晚上在家不,我过去和你说。” 展昭左右为难,他实在不想跟蒋平再有过多接触。“四哥,你别跑了,回头我” “不欢迎我?” “不是!我” “那就这么说定了,下班我就过去。我先去开个会儿,先挂了,晚上聊。”蒋平说着挂断了电话。 展昭握着电话平躺在床上,脑中不停闪过与蒋平在一起相处时的画面。四哥是个很诙谐的人,说话风趣,常引人发笑,但做起事儿来却认认真真,半点不含糊。对方一直对他很好,在书吧的事情上不知道帮了他多少忙,他心中除了感激之外,也早将对方当做哥哥一般看待。只是现在想及此,心中不由一阵烦乱,胸口似憋了一口气似的,一直压进心底。 傍晚快七点的时候,蒋平来到展昭舅母家。刘蓉开的门,一见是他,忙热情地把人邀进屋来。 “小蒋来啦,快到屋里坐。” 展昭在房里听见动静,也迎了出来。“四哥。” “呐,这给你。”蒋平说着递过来一个塑料袋。展昭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几罐花茶。 “你不是喜欢泡茶?”蒋平笑着道。“不过你那方法太唬人,回头我教你怎么泡正宗凉茶。” 蒋平这么一说,展昭才想起以前聊天时,两人曾经谈论过泡茶。那时候他智齿疼得厉害,蒋平建议他泡凉茶清火。他就说他有试过,还把方法也告诉对方,没想到当时就被四哥取笑了一翻。其实他泡茶纯属就是自己闹着玩,没想到四哥竟记住了。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一笑道:“谢谢四哥。” 江夜万正在厨房里做饭,见他们走进客厅,隔着玻璃喊道:“小蒋啊,在这一块吃饭。” “是啊,小蒋,都是家常菜,你别见外。”刘蓉跟着道。“咱家里吃饭早,饭菜都得了,你俩去饭厅吧,有啥事儿吃完再聊。”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蒋平也不是第一次留下吃饭了,刘蓉更是与他心照不宣,饭桌上气氛融洽,和乐融融,可是几人的心里却隐藏着另一番苦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见微知著 饭后,江夜万和刘蓉下楼去遛弯。蒋平坐在客厅里与展昭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 “你买完家具以后,我还没去看过呢。改天你要是过去书吧那边,就给我来个信儿,我去瞅瞅。” “好。”展昭心里矛盾异常,对于蒋平他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蒋平弯下腰,从沙发旁拿起公文包,掏出几张名片递给展昭。“今天问了个书吧的朋友,推荐了我几家书商,以后你可以找他们进书,要是新出版的书,还可以打电话让他们帮你预留。” 展昭接过名片,感激地不知说什么好。“四哥,真是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以前总听展昭说谢谢,他一直觉得是对方太客气,从来也没把这两个字认真地听到心里去。可这一次,明明还是这两个字,蒋平却感受到了这其中包含了多少深刻的感情。他心中有所触动,语气之间不知不觉便流露出一股真情。“你要真把我当成四哥,以后就别再跟我说谢谢这两个字。” 听到对方这么说,展昭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豪情。“好!四哥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别和我客气。” “说起这,上次和你说的雇员的事儿,你可得给我想着点。”蒋平半是打趣半时认真地道。 “嗯,我记着呢。” “你店里不是都归置得差不多了么?要我说不如先把店开起来,别的事儿可以以后慢慢完善。”蒋平见他似有些犹豫,攒和道:“你店铺在那晾着,晚开一天就是多浪费一天资源。” 这个道理展昭心里也明白,可是舅妈肯定不放心让他这个时候开店。他沉吟了片刻,抬头道:“嗯,我会考虑的。谢”蒋平指着他两眼一瞪,展昭立马意识到,笑着收住了口。 “这一期的影视娱乐报道又与大家见面了,今天我们的记者专程来到了《值得》剧组的拍摄现场,现在就请大家跟随我们摄像师的镜头,一起来目睹一下本期我们要采访的主角——白玉堂先生的风采。”电视机里传出女主持甜美柔和的声音,听在两人耳中却不同凡响。 展昭的眼中划过一丝浓浓的伤痛,虽然一闪即逝,却没有逃过蒋平的眼睛。自从知道展昭的事情后,他有心不去谈论自家五弟,可现在这种情况,如果再刻意回避,反倒不自然。他往椅背上一靠,故作轻松地道:“这小子在咱们面前吊儿郎当的,一上镜头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嗯。”展昭看着电视,低低地应了声。 “对了,最近他好像心情不太好。上次通电话,还把我也给吼了一顿。不知道是不是拍戏的时候遇到不顺心的事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蒋平说着,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展昭。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只能看到对方的半个侧脸,却无法看清其表情。半天不见展昭回答,他又试探性地问了声。“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你俩闹别扭了?” 展昭半天连个姿势都没换过,在听到这一句话时却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四哥不要问了。” 蒋平望着他消瘦挺直的脊背,突然心中一阵酸涩。不知是自己的潜意识作祟还是怎的,他愣是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出了一股情绪,一股压抑得令人难以喘息的情绪。或许他真不该问的。 “得。你俩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蒋平装作没事儿人似的说了句,人却再也坐不下去了。提起沙发旁的公文包起身告辞道:“天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改天你去书吧,别忘了给我发个短信。” 展昭跟着站起身,也未强行挽留,答了声好,和蒋平一起走到门前。 “不用送我。”蒋平从口袋中掏出车钥匙,冲着展昭摇了摇。“我买车了。”说完自己先笑了。“改天带你去兜风,让你四哥我显摆显摆。” 展昭被他说得一笑,道:“好。” “回去吧,我走了。”蒋平说着,朝他摆了摆手,转身走出大门。直到出了楼栋口的大铁门,他才终于吐出了那口一直憋在心口的气。 转天,展昭将四哥的建议如实的告诉了舅妈,没想到这一次舅妈竟没有反对。 “小蒋说的也有道理。”刘蓉笑呵呵地道。“反正书吧那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等你身体再好好,咱就把店开起来。” “您说真的?”展昭眼中一亮,立时扭过身来问。 “这还能骗你?”刘蓉放下手中正织着的毛活儿,笑道:“明天我先过去把你那小二层布置布置。” “舅妈,您真是太好了。” 刘蓉嗔怪地瞥了他一眼,道:“先别拍马屁。我可说好了,到时候作息时间全得听我的。不听话,别想我带你去店里。听见了没?” “听见了,听见了。”展昭开心地答道。只要能先把店开起来,他就已经很知足了。“对了舅妈,四哥说他想去店里看看。”说着顿了顿,朝着舅妈一笑,问道:“这阵子我表现不错吧?” “还成。”刘蓉看他那样儿,一下就猜到他的小心思。想想外甥在医院和家里闷了也有快二个月了,也怪心疼的。心中一软,道:“这两天风大,等天儿好点,我就带你过去看看,到时候把你四哥喊来。” “好。我去给四哥发个短信。”展昭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突然眼前一黑,晃了两晃就往茶几那边倒。刘蓉吓得一把扔下手中的竹签,赶紧起来将他扶住。 “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展昭缓了一会儿神,眼里满含歉意地道:“没有,是我起得急了。您别担心。” “才刚夸你表现不错,你就得意忘形了啊?起那么急干嘛?回头再磕着怎么办?” 面对舅妈的一通数落,展昭忙低头认错。“我错了。”他就害怕舅妈反悔,如果真那样,那刚才说的不就全泡汤了!“这次我真记住了。” “你啊,就是改口快。”刘蓉见他没事儿,一颗揪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今儿你可是坐了大半天了,等会给你四哥发完短信,就睡觉去!” “嗯,好。那我先回屋啦。” “去吧。” 望着外甥慢慢走回卧室,刘蓉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回沙发里,继续忙活手上的毛线活儿。 晚上出来吃饭的时候,展昭发现,家中桌椅的边角都绑上了厚厚的毛织物。原来舅妈一直在织的就是这个。摩挲着桌角的编织物,他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只觉眼眶灼热,视线模糊。 一周后,蒋平接到了展昭打来的电话。约他周末一起去看书吧。到了约定这一天,他开着新买的黑色越野早早地便赶到了目的地。没想到刘蓉和展昭比他还早,书吧的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蒋平上次来时店里刚装修完,显得空荡荡的。这一次再来,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红木的书架、木桌木椅和装修的格局搭配的天衣无缝,木架天花板上洒下来的橙黄灯束,舒适柔和。奶白色的窗纱,红黑格子的桌布和靠垫温馨朴实。整体格局无不透出一种深深地特有的怀旧情愫。蒋平走到书架前,拿起上面的一本书随意地翻了翻。如若每天能在这里停留一刻,静静地品读,也是一种享受。他笑了一下,把书放回到书架上。 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他低低地喊了声:“展昭?” 刘蓉听见动静,从隔断后走出来。“小蒋,这么早就来啦。” “周末没事儿,就赶早过来了”蒋平点头打了声招呼。“展昭呢?” “在楼上呢。” 蒋平沉默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问道:“他的腿好点了没?” “还是有点出血,不敢让他多走路。”刘蓉想起外甥腿上那一块黑青淤紫这么久还没消退,心里不由一阵难过。“医生说能恢复成这样已经不错了,慢慢来吧。你先坐,我去喊他下来。” “甭喊他了,正好我上去瞅瞅。” 刘蓉一笑,道:“那好,你俩慢慢聊。” 展昭来书吧后不久,便被舅妈轰到楼上休息。小二楼已经布置得妥妥当当,和在家里一样贴心舒服。他趴在床上,将书放在枕头上一页页地翻看着。只不过这姿势实在是有点难以消受,没过几分钟就撑不住了。肋下痛得不行,腰更是像要断掉一样。他把脸贴在书上,闭上眼睛慢慢趴倒在床上,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动一下都艰难。 咚咚咚地敲门声突然想起,房外传来蒋平的问话声。“展昭?是我。” 展昭一听动静,忙撑起身子爬了起来。“四哥,快进来。” 蒋平推门而入,只觉眼前一亮。快走几步来到花梨木大床前,重重往上一坐,颠了两颠,笑道:“你小子还挺会享受,别的不说,这床挑得还真不错。估计价格也‘不错’吧?” “还好,当时买的家具多,打了不少折。” “刚我在楼下转了一圈”蒋平说着竖起个大拇指。“挺棒。连我都忍不住要羡慕了。” 展昭微微一笑,道:“不然四哥也开一家吧。” “我?”蒋平哈哈笑道:“等你这儿打出名气来,我申请开个连锁店,咋样?” 刘蓉端着奶茶走上小二楼,听着房间里隐隐传出的笑声,心中对蒋平充满了感激。“小昭,我进来啦。”她轻轻敲了几下房门,推门走了进去。“我刚学着做的奶茶,你俩尝尝看味道对不对?” 蒋平和展昭一人拿了一杯,蒋平多少有些客气,喝了两口,赞道:“味道不错。”展昭一仰脖咕咚咕咚一下就喝去了大半杯。蒋平看得一乐,道:“有你这么喝奶茶的么?” “啊?”展昭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正好渴了。” 刘蓉责怪地瞥了他一眼。“屋里不是有新买的饮水机么?渴了也不说自己倒点水喝。” 虽然舅妈语气严厉,但展昭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坐在床边笑笑不语。 “小蒋,你看书吧这样这样能开业了不?还需要归置些什么?”刘蓉将盘子放到木茶几上,在靠墙的沙发床上做了下来。 “主要还是看您和展昭的意思,依我看随时都能开业。”蒋平说着顿了顿,道:“饮料这块儿您不用犯愁,我以前和您说的那个雇员,她知道怎么弄,回头您找个时间,我带她过来和您说说。” “那可真多谢你啦。” “您太客气了。” 接下来,蒋平和展昭又聊了许多书吧运作的细节问题。比如新旧书籍的换购,代购服务以及网上书店等等。刘蓉陪着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到楼下继续归置东西去了。过了一个来钟头,看到俩人从楼上下来,走到书架前挨个看,还连说带比划的。虽然她不知他们在聊些什么,但见二人聊得欢畅,心中也觉得欢喜。 不知不觉间,已近中午。蒋平也没料到一聊就聊了这么久,若不是刘蓉过来喊他俩人,他还聊得劲劲儿的。 “你俩也不饿啊?刚你伯父来电话说,家里都做好饭了,你俩有啥话,回家吃完饭再聊。” “下午我还有个事儿,今儿就不过去了。”蒋平说着,扭头看看展昭道:“电脑的事儿容易,不用急在一时,回头咱再慢慢商量。” “好。”展昭笑着应了声。突然想起什么道:“四哥,你不是说要给我看车的么?停哪了?” “哎,你不提醒,我还真差点忘了。就停前面把角儿了。走,我带你瞧瞧去。” 关上书吧大门,三人一起来到街上。走出有五十来米的时候,蒋平往前面岔路口的地方一指,道:“看见了没,就黑色的那辆。”说着挑了挑眉,自卖自夸地道:“怎么样?够帅气的吧。” 刘蓉和展昭一听,不约而同乐出了声。 蒋平嘿嘿一笑道:“当然,是车帅,不是你四哥帅。” 他这一补充,旁边两人更是笑不可支。几人走到车前,蒋平突然兴致大起,也不容他二人拒绝,一个个给推进了自己的新车。直到把人送到小区门口,才开车离去。 望着渐渐远去的车影,刘蓉扭头看看外甥,感慨道:“小白和他四哥都是好人,以后可得好好和人家相处,啊?” “嗯。”展昭心中一疼,拉着舅妈的胳膊笑了笑。“走吧,舅父还在家等咱呢。” 刘蓉笑了笑,转身和外甥一起走进小区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 书香应归途 一周后,书吧正式开业了。名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有间书吧。蒋平站在木隔栅玻璃门外,抬头看了一眼木牌匾,笑着走了进去。 店里异常安静,零散地坐着几个顾客。展昭背对着大门,坐在右边靠窗的软椅里,正捧着一本书看得聚精会神。蒋平走过去,在他的肩头轻轻地拍了一下。对方扭过头来,一见是他,异常高兴,露出的笑容比照在他身上的阳光还要灿烂。 “四哥?快坐。” “你这店主太不合格了,顾客都走到跟前了也没发现。”蒋平压低了声音道。看他面前的书桌上还有纸笔,不觉新奇。“这看得什么书这么起劲儿,还记笔记?” “没,随便写着玩的。”展昭合上书,拿起纸笔半撑起身问:“四哥,想喝点什么饮料?我去给你弄一杯。” “你弄出来的东西能好喝得了吗?”蒋平半信半疑地道:“凉茶瞎整整没事儿,饮料?还是算了吧。” “这次不是瞎弄,李姐教过我的。” 蒋平顿了顿,故意怪声怪气地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尝尝吧,来杯热巧克力奶。” 展昭无奈地笑了笑,起身朝着冷饮台走去。 李上娟正拿着抹布擦台面,见他走过来,抬起头来问:“想弄什么?我来吧。” “热巧克力奶。”展昭将手中的书本放到后面的架子上,走到柜台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 李上娟麻利地拿起巧克力粉瓶子,打开盖子,往玻璃杯中舀了两勺半的巧克力粉。见展昭仍杵在一旁,笑笑道:“你去吧,等会儿弄好了,我给你端过去。” “好,那我先过去了。”展昭也不和她争,走出冷饮台回到蒋平这边坐下。“李姐说她弄。” “这可怪不得我了,只好改天再品尝你的手艺。”蒋平说着又打量了一下店里。“开业没几天,就能有这些顾客上门,还算不错。” “嗯。”展昭开心地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李上娟端着饮料走过来。蒋平接过饮料,笑着问道:“怎么样?这环境不错吧。比你以前待过的那家强不?” “当时还以为你吹牛来着。”李上娟和蒋平也算老相识了,说话直来直去,也不见外。 “哪敢跟你吹牛?条件要是不好,介绍了你也看不上啊。” “得了吧你,我哪有你说的这么挑剔?” 展昭在一旁嘻嘻笑地看着两人斗嘴,没有插话。李姐与蒋平年纪相仿,性格爽朗,极好相处。每天早晨8点到中午12点在邮政局上班,下午就到店里来做兼职。有她在,真是帮了自己不少忙。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展昭扭头见到来人,忙欠起身道:“四哥,你先坐。我去去就来。” “你忙你的,甭管我。” 蒋平本以为是有顾客光临,也没在意。等喝了几口饮料再抬头时,却见展昭与那人在右边墙根儿的位置落座,随后低声耳语了几句。对方的年纪比展昭要大上将近两旬还多,头发有些花白,戴着金丝眼镜,一副专家学者的模样。看表情,两人相谈甚欢,仿佛是多年的老友一般。刘蓉不是说展昭只有他和五弟两个朋友的么? “这人是谁?你见过么?”蒋平朝着展昭的方向扬了下下巴,向李上娟打听道。 李上娟仰脖往门口的角落处看了看,然后推了推蒋平,让他向里挪个位子,自己挨着坐了下来。“见过两次。不过不知道是谁,应该是小展的朋友吧。” “小展?”蒋平扭过头来,笑着问:“你就这么称呼你们老板?” “他没把我当雇员使唤,我也没把他当老板看待。”李上娟说着,收回视线,扭头看了蒋平一眼,问道:“小展今年多大了?” “应该和我五弟同岁。” “那24了?不对,25。”李上娟算了算,看了那边的展昭一眼。“有时候感觉他挺成熟的,有时候又觉得跟小孩儿似的。” “你才跟他接触几天?就这么感慨来感慨去的?那是你老板,别瞎琢磨了。” “谁琢磨了?”李上娟不满地瞪了蒋平一眼。“我就是觉得他人不错。” “在你眼里,谁都不错。” “懒得和你说。” 一看李上娟真有点火了,蒋平也不跟她逗了,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他怎么个好法。” “感觉!”李上娟答。 蒋平扭头一乐,鄙夷地道:“那我还感觉我自己也不错呢,人不可貌相。” “奇怪了,难道你觉着他不好?”李上娟反问道:“那你把我介绍到这儿来干嘛?” 蒋平摸着下巴干咳了两声,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上班时间,你快忙活去吧。人家不把你当雇员,你可别把自己当老板。” 好像说得挺在理的,李上娟拿起盘子站起身道:“那我先过去了啊。” “嗯。”蒋平望着李上娟的背影,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和李上娟相识两年多了,对方的性格大大咧咧,几次他话中有话,对方竟然完全听不出来。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就不明白。 展昭和那人说了大半个钟头,才将人送走。蒋平见他拿着个文件夹走过来,随意问了声:“谁啊?” “我以前的导师。” 蒋平见他似是不愿多说,也没再问。两人聊了一会儿,又有几个顾客上门。蒋平望着展昭不时忙碌的身影,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滋味。万事开头难,希望过阵子顾客知晓流程后,经营会变得轻松一些。不然照这样下去,真怕他身体撑不住。正当他担忧的时候,刘蓉回来了。 今天路上有些堵车,刘蓉回来的比平时晚了将近一个钟头。一进门就拉着外甥往后走。“走,上楼吃饭去。” “舅妈,四哥来了。”展昭说着,朝着蒋平这边指了指。 刘蓉顺着外甥的手指望去,这才注意到蒋平,忙过来打招呼:“小蒋来啦。” “嗯,来了一会儿了。” “我这刚从家里捎过来的饭菜,还热着的,你跟小昭一块上楼吃点去。” “不了,待会儿我就走。展昭你快上去吃饭,正好我在这看点资料。” “那四哥你慢慢坐。”展昭也没客套,和蒋平打完招呼后与舅妈一同来到二楼。 刘蓉将手提袋放到茶几上,扭头对着外甥道:“先去把手好好洗洗。” 展昭微微一笑,将手里的文件夹和书本纸笔放到窗台边的书桌上,转身走进浴室。刘蓉从塑料袋里将饭盒拿出,一一摆好,又替他斟了杯热水放到边上,这才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展昭洗好手后走出来,在另一侧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放进嘴里。 刘蓉见他气色有些不好,担心地道:“等会儿吃完饭你就歇着,下面有我和你李姐呢。” “嗯,好。”展昭确实觉得有些疲累,这一次出院以后,身体一直恢复不过来。为此他有些心焦,却又无可奈何。“舅妈,四哥他是不是” “嗯?”刘蓉听得心里一惊,故作镇静道:“你四哥怎么了?” 展昭抬头望了一眼舅妈,淡淡一笑道:“没事儿。”他低头往嘴里扒了一口米饭,口齿不清地道:“我的电脑您放哪了?” “医生说了,最好别碰这些带辐射的东西。” “我就发几封邮件。”展昭说着顿了顿,道:“我保证每天只用半小时,这样行了吧。” “我考虑考虑。你先别想这些,好好吃饭。” “嗯,那您回头可得考虑考虑。” “行啦,瞧你这啰嗦劲儿!” 展昭笑笑继续低头吃饭,心里却烦乱不安,犹如理不清的一团乱麻。 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不管《值得》这部剧在拍摄中曾遇到过什么挫折,经历过什么不快,风波都已经过去了。剧组众人齐聚一堂共同庆祝此剧的杀青,因为开放了媒体探班采访,就连一向不合群的童宇节也出席了本次活动。开香槟,互相敬酒,最后还玩起了游戏。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也许今后还有合作的机会,而有的可能一别就再无交集。饭后,女一号丁月华提议去k歌,大家纷纷响应,挪窝来到ktv继续狂欢。 陶鹏的男低音醇厚深沉,将一首欢快的《浪花一朵朵》完全唱出了另一番感觉。 乐小登喝多了,窝在沙发里拽着白玉堂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卷着舌头说:“明儿咱就各各奔东东西啦。真真有点舍舍不得。” 近三个月的接触,白玉堂和他早就混得熟了,此时听乐小登这么说,回想当初这小子拿着生日卡片找自己签名,仿佛就如昨日发生的一般,心中不觉也有些惆怅。他抬手打了一下对方的脑袋道:“有什么舍不得的,以后要是想我,随时欢迎你来找我。” 乐小登没回话,白玉堂扭头看看,发现他早就抱着自己的胳膊呼呼地去见周公了。心中一软,突然便想起那人。他喝醉了也是这样,一点也不闹人,像只猫似的窝在床上,只是静静地睡。那些年的时光,仿如一场梦,醒来后,发觉连自己都不能肯定有些事是否曾真的发生过。坚持了那么多年,一心一意信任的、向往的,终究化作了泡影。 白玉堂将乐小登放倒在沙发上,走到梁亿古这边,凑到对方的耳边道:“梁导,我先撤了。” “哎?这才来多久你就要走?” “困了,回去睡觉!”白玉堂拿起沙发上的外套,站起身向房间里的众人挥了挥手。“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太不够意思了。”丁月华正唱着半截,一听他要走,劲儿头没了大半,连歌都不唱了。 “回去我请你和丁游成了吧。”大小姐就是难伺候。白玉堂无奈地摇了摇头。 “走吧,快走吧。”丁月华拿起话筒不耐地冲他摆了摆手。白玉堂撇嘴一笑,朝大伙儿又道了声别,转身走出ktv包间。 江冬在杀青宴后跟着一起来到ktv,碍于身份的关系,他很少参合这些聚会。一楼的酒吧里人不多,他点了杯啤酒,坐在吧台前边喝边等,倒也清闲自在。明天就能回家了,想起高月,心里不禁美滋滋的。以前也曾分别过数月,但这一次的感觉却完全不同。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般强烈的思念,有的只是一种淡淡的挂念,每天收到她的消息便会觉得心安。是该带她见见家人的时候了。正当他想得出神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起来。他急忙接起来。 “我在门口了。”电话那头传来白玉堂的声音。 “好,这就来。” 简单的通话后,江冬挂断电话,结账走出酒吧。白玉堂穿了件白色的衬衣站在ktv大门的门外,即便在晚上,也引来不少侧目。几个服务员正隔着落地玻璃窗不时朝外张望。 “这么快就出来了?怎么不多玩会儿?” 白玉堂闻声扭过头来,见江冬正推门出来,道:“听他们喊得头都大了,就出来了。” “回去?” “嗯。” 两人打了辆车,直接回到宾馆。一出电梯,江冬的手机又响了。他看看来电显示,笑着按下了接通键。 “这么晚了,你小子怎么还没睡?...嗯...知道...书吧那边怎么样?” 白玉堂一直并排走在他旁边,听到这里,也猜出是谁打过来的电话了,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烦躁。“我去睡了!”他愤愤扔下一句话,也不等江冬回话,抬步就往前走。 江冬愣了一下,举着电话,朝着白玉堂的背影喊了一声:“好,明早我喊你。” 回到房间后,白玉堂将外套随手往沙发上一扔,向后倒进柔软的双人床里。刚躺下没多久,又腾地坐起来,只觉心里愈来愈烦乱,仿佛胸口处绑了一捆火药似的,随时都要炸开。他站起身,踢掉鞋子,脱下衣服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从蓬蓬头里喷出,淋洒在肌肤上,带走了一身的疲惫与酒气。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待心境平复,开始慢慢享受起这份暖人的舒适来。 第二天一早,白玉堂与江冬搭乘最早一班的航班飞回了阔别近三个月之久的城市。出了机场大厅与江冬告别后,他掏出手机给蒋平拨了个电话。 蒋平正坐在电脑前,专心致志地设计着装修图,听到手机响了,忙抓起来接了。 “喂?你好。” “四哥,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三章 左右为难 下班以后,蒋平开着车去西跳口包子铺买了外卖,如约来到白玉堂的家。上到十二楼,在外面按了半天门铃,才等到对方来开门。 白玉堂穿着睡衣,慵懒地倚在门框边,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你再不来开门,我就走人了。” “买吃的了没?” “你丫真是个属猪的,一睡醒就知道吃!”蒋平提起外卖在白玉堂的眼前晃了晃。“喏,蟹粉小笼包,你最爱吃的。”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15节 闻到包子的香味,白玉堂的盹一下清醒了大半儿。“帮我放碟子里,我去刷牙。” ‘真当使唤菲佣呢?!’蒋平撇了他一眼,半是生气半是无奈地走进厨房。 洗漱完毕后,白玉堂从卫浴间走出来,在厨房外围的餐椅上坐了下来。蒋平把放着包子的盘子朝他这边推了推,道:“蟹壳黄卖完了,我买了两份皮蛋瘦肉粥。” 从下了飞机回到家,白玉堂就一直睡,现在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捏起个包子就往嘴里塞。“开车来的?” “嗯,吃完下楼你开一圈,看看性能如何。” “大哥跟你去买的?” “没有,老二跟我去的。” 两人吃过晚饭,来到地下停车场。白玉堂坐在驾驶席上,看看车里的装置设备,点头赞赏道:“不错。还装了飞歌导航啊?” 蒋平听他夸奖爱车,心里美得不行。五弟最大的爱好就是鼓捣车,他要说不错,那肯定错不了。“看你车里那个不错,就也装了个玩玩。要不要出去兜一圈? “走。”白玉堂也来了兴致,笑着接过蒋平扔过来的钥匙,发动引擎后,将车子开出小区,朝着郊外的方向驶去。 天刚擦黑,昏黄的街灯一盏盏亮起,过了附近的军区大院,马路上车辆见少,更显清净。蒋平望着车窗外不住倒退的街景,似有意似无意地问道:“展昭的书吧开业了,你不过去看看?” 半天没听到答复,蒋平扭过头来看了白玉堂一眼。对方直视着前方,脸色阴沉,眉头微蹙,刚才的愉悦表情早已消失不见。“你俩到底怎么了?”他憋不住问道。 “不是和你说了以后别提他,没听见还是怎么的?” “你跟我嚷什么?不服气找展昭去。”话音才一落,一道寒风刺骨的眼神便朝着自己这边凶狠狠地射过来。蒋平回瞪了对方一眼,不服气地道:“跟我凶有个屁用?我好心一问,你还跟我甩脸子?” 三个月来,白玉堂觉得自己每天都在努力地尝试着忘却一些事儿,一些人。可偏偏就有人不长眼!他气愤地将车停在马路边上,摔门走下车去。蒋平见他胡乱发火,也有点来气,嘟囔了一声下车绕过车头,打开驾驶席侧的车门坐了进去。 白玉堂站在道牙边子上,掏出一根烟点燃,背对着蒋平一言不发。 明明身边有那么多女人坦言示好,为何偏偏就像着了魔一般地认定了展昭呢?蒋平见他如此消沉颓唐,心中也不是滋味,叹口气道:“上来吧。你不爱听,我以后不提就是了。” 说起来还是自己把那人介绍给四哥,后来又玩命地拜托他关照对方。再怎么晕头,自己也不该对四哥撒气。白玉堂暗觉惭愧,掐灭烟头,转身小跑了两步,默默回到车上。蒋平无奈地撇了他一眼,发动车子,掉了个头开始往回开。 “我和他完了,这一次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坐在一旁的白玉堂突然发话,声音沉闷压抑,听得蒋平心中一颤。若在以往,他巴不得对方能与展昭划清界限,毕竟这份感情不同于寻常,但是现在他却丝毫也开心不起来。 “怎么了?前阵子不是好好的?”他顺着白玉堂的话问道。四年的杳无音讯五弟都忍了,这一次竟然说掰了就掰了?他实在想不出理由。 白玉堂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柳娴很中意他的事儿么?” “嗯,记得。” “田品出事儿以后,剧组想请他来演男二号。”白玉堂说着顿了顿,扭过头来道:“你是知道我的,以前他拒绝过柳娴,我也理解,可是这一次性质完全不同,我以为他会帮我,可事实完全相反。” 听到这里,蒋平的心里仿佛打翻了调味瓶一般,五味杂陈。嘴皮子一向利索的他,此时竟觉得舌头打结,连句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或许他有他的理由?”他小心翼翼地道。 “有什么理由他不能告诉我?!我是这么不通情理的人吗?!如果你看到他当时的态度,你就不会这么说了!”白玉堂说着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叹道:“其实四年前他那么做,我就应该明白的。” ‘要是真明白就好了!’蒋平暗叹一声,只觉心中的矛盾与日俱增,越来越为难。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出于好心,可为什么在面对这两人的时候却有种越来越抬不起头来的感觉?自己的选择,真的对吗? 回到住处后,蒋平陪着白玉堂看了会儿影碟,然后冲个了热水澡,道声晚安便去客房躺下了。白玉堂睡了大半天,此时毫无困意,独自坐在客厅里继续看碟。其实他很想问问四哥关于展昭书吧的情况,却一直忍耐着,只字未提。 蒋平闭着眼躺在床上,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值得》一书曾风靡网络,几乎家喻户晓。在得知五弟要拍这部剧以后,他还专门上网看过。如果剧组请展昭去演男二号简树,别说别人,就连自己一想到最后简征抱着弟弟简树的尸体失声痛哭时的场景都觉得受不了,更不要说像刘蓉等等这些展昭身边的家人了。更深一步地想,如果将来五弟知道了这一切,想起今日种种,又该如何自处?光是请展昭去演这个角色,估计就够令他痛彻心扉,懊悔交加了。若展昭真演了简树,那这个阴影,这个伤,将会潜伏在他的心里,一辈子也难消除。他脑子里纷乱如麻,一会儿想起自家五弟在深夜买醉,一会儿又想起展昭眼里闪过的痛楚。感觉自己都快要憋出病来了。 第二天下班后,蒋平来到书吧。看到临窗而坐的顾客比前两日又多了不少,心中暗喜,唇角一扬,笑呵呵地朝着冷饮台那边的李上娟走去。 对方正在打饮料,看到他来,停下手中动作,招了招手。“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展他表哥的女朋友,高月。”李上娟大大方方地为两人介绍。“高月,这是蒋平,小展说的四哥就是他。”其实今儿她也是头一次见高月,两人年纪相仿,没几句话功夫就聊到了一起,甚是投机。 “四哥好。”高月笑着叫了一声四哥。 “你好。”蒋平礼貌地点了点头。以前他和江冬见过几面,但并不太熟。此时想起自家五弟和展昭以及江冬这三人之间的连带关系,只觉脑袋又大了一圈。 李上娟将调好的两杯饮料放到托盘上,一旁的高月抢先端了起来。“我来吧。” “好。就门口那桌。”高月朝着她眼神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端着饮料走过去。 蒋平把公文包放到饮料台边上,单臂撑在台面上往李上娟跟前凑了凑。“展昭呢?” 李上娟抬手向上一指。“和江冬在楼上歇着呢。”说着顿了顿,扭过头来问蒋平:“小展是不是心脏不好?” “出什么事儿了?”蒋平心中一颤,急急问道。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李上娟瞪了蒋平一眼,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只觉一阵心紧。“今儿下午的时候,我看他站在书架旁边半天不动劲儿,觉得有点不对头,就过去看看。谁知道我还没碰到他,他就摇晃着往边上倒。幸好旁边有个小伙子把他扶住了。”李上娟说着,眉头微蹙了起来。“当时他脸儿煞白,嘴唇都没血色了,刘姨又不在,我吓得不知怎么办好。江冬他们要是不来,我真得抓瞎。” 蒋平听得心里一阵打鼓,眼神不时朝隔断后瞄,想上去看看,又有些犹豫。 “刘姨跟我说过他身体不好,没想到这么严重。” “你就别瞎操心了?人都说了身体不好。”蒋平不耐地道。 “我就是觉得心里难受,干嘛?还不能有点同情心啊?冷—血!”李上娟说着狠狠地瞪了蒋平一眼,扭过头去。 高月端了盘子走回来,见气氛有些不对,转身去书架上拿了本书,坐在电脑查书处旁边的座椅里慢慢翻看起来。蒋平叹口气,用胳膊肘轻轻地兑了兑旁边的李上娟,低声道:“我跟你说个事儿,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事儿?”李上娟气儿还没消,冷着脸瞥了蒋平一眼。 “是我俩朋友之间的事儿。”蒋平见李上娟眼里闪过一丝兴趣,笑着缓缓道:“我大学的时候结识了一个哥们儿叫辛少,那时候整天玩在一起,疯得不行。后来有一天辛少喝醉了,告诉我说他喜欢一个人,这人是他高中时的死党,叫康修。可是康修好像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因为在他向对方告白后不久,康修就出国了,临走也没告诉他,而且一别就是四年,毫无音讯。” “这两人不是死党么?就算康修不喜欢辛少,也能继续当朋友啊?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人了?这也太坑人了吧?”李上娟带着满眼的疑惑问道。 迟疑了一会儿,蒋平摸着额头支吾着道:“他俩都是男的,所以” 李上娟盯着看了蒋平半响,突然醒过味来,瞪大眼睛道:“两男的?” “嘘,你小点声。”蒋平赶紧四下里看看,幸好没扰到顾客。扭过头来,作势指了指对方。“你别一惊一乍的行不?听我把话说完!” “哦。”李上娟好奇心起,托着腮帮子问道:“后来怎么样了?康修回来了?” “嗯。康修回来后,无意中又遇到了辛少,辛少始终忘不了他,心甘情愿只和他做朋友。后来辛少就把康修介绍给我认识,还一直让我多关照康修。” “辛少可真够痴情的,康修这么对他,他就一点都不怨恨?” “不怨不可能,但肯定是喜欢更多。不然怎么能那么委屈求全。” “嗯,也是。要是我,估计很难做到这样。” “男人间的感情比较深沉,你不懂。” “那女人间的感情还比较细腻呢,你懂吗?”李上娟锵锵道。 蒋平觉得很无奈,他和李上娟两个人就像冤家一样,每次说话总少不了吵吵,奇怪的是,自己不但不觉得厌烦,反而还乐在其中。“你还听不听了?” “听啊,接着说。” “后来我和康修的接触慢慢多了起来,从他家人那里得知,他得了很重的病。当年好几次踏进鬼门关,差点没命,后来出国也是迫不得已,这几年他一直都在海外治病,但见效甚微。” 李上娟突然有些难过,闷声道:“康修也喜欢辛少吧?” “或许吧,这个我也不能肯定。” “不然他为什么不告诉辛少呢?他要是真那么不能接受辛少,回来后又何必再答应和辛少做朋友?”李上娟说着一叹。“要真是这样,那康修也够可怜的。” 蒋平叹了口气,不置可否地道:“现在他俩吵翻了,据我所知,这次康修应该是有他的理由的,只不过他没告诉辛少。他一直不希望我和辛少知道他生病的事儿,到现在我也没敢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蒋平说着一顿,扭头问李上娟:“如果你是我,你会把这事儿告诉辛少么?” “会。”李上娟认真而又肯定地点了下头。 “你怎么想都不想的?康修连明天是否还能活着都不能保证,如果我告诉辛少,那不是害了他?再说了,他俩可都是男的!” “都是男的怎么啦?”李上娟深深地凝视着蒋平,道:“你是不是歧视同性恋啊?辛少可是你的朋友!你和他那么要好,应该了解他吧。四年他都没有忘记康修,可见他对康修的感情有多深。就算你能瞒他一辈子,可你能保证今后他还能遇到像康修这样让他全心全意付出的人么?再说康修,如果说当年他是为了不让辛少知道他得了病才狠心离去,那么他对辛少的感情一点也不亚于辛少对他的。他宁愿放弃辛少,也不愿拖累他。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去珍惜?”她说着,微微一顿,感慨地道:“谁又能保证明天会发生什么?人活一世,活着的时候就应该好好的在一起。如果我是他们的朋友,我肯定会告诉辛少,不然我会觉得良心不安,也没法面对他们。” 蒋平被李上娟一席话说得头也抬不起来。人的想法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在他想来那么难的问题,在对方想来却如此简单?不过李上娟有一句话令他深有感触,他已经觉得难以面对那两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四章 心力交瘁 展昭闭着眼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江冬坐在床侧望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想责怪又不忍心。他本以为出院这一个月多,表弟应该在家养得好好的了,谁承想回来一看,人竟比他临走之前看着还让人揪心。他真搞不懂,就这个样子,老娘怎么还舍得放他来书吧晃悠? 床上的人轻轻地地动了一下,江冬忙俯下身子询问:“好点了没?” 缓缓睁开眼睛,展昭在看清身边的人时,微微一笑道:“嗯,好多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就是有点头晕,不碍事儿的。” “还说不碍事儿,上次磕成那德行,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不说,到现在血肿都没消干净,你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江冬火气一来,噼里啪啦就把人数落一顿。低头看看表弟,见他垂目盯着被角,白着脸一言不发,又觉得自己像个大恶人一般,心里真是又气又疼。“等会儿我送你回去,你给我在家老实呆着,这阵子我有假,书吧这边我来看。” 展昭咬着牙,只恨自己的身体为何这般不争气,连看个店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他越想越觉沮丧,心中抑郁得几近发狂。江冬见他眉头紧蹙,呼吸急促,嘴唇都发紫了,吓得赶紧替他抚胸顺气。 “你别着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江冬暗怪自己言重,想开导对方,又嘴笨得找不出词。想了半响,傻笑着道:“你这书吧挺好,就让我暂时当几天店长过过瘾。等你把身体养好了,我再把店长的位子还给你。这样总行了吧?” 展昭只觉心口堵得难受,想像以往一般与之说笑,却发现连扯出个笑容都无比困难。“表哥,我真的很没用。”卸下坚强的面具,他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看着一直支撑的东西在眼前一点一点地崩塌,他却像水中的浮萍一样,什么都抓不住。 江冬从未见他情绪如此低靡过,不觉心中大痛。哑着嗓子喊道:“不许你这么说。”他一把拌过表弟的肩膀,让他直视着自己。“你看看,书吧不是已经开起来了么?这里有你的心血,你一点也不像你说的那样!” “我真的努力了,可是” “哥知道,哥都知道”望着眼前这双清澈、却堆满了疲惫与伤痛的双眸,江冬只觉眼底灼热,嗓子里像卡了一块石头似的。他伸出温热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表弟的脸颊,强笑道:“你现在不是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么,别灰心,慢慢来。” “嗯。”展昭低低应了一声,心中深感惭愧。明明是他自己太过任性,现在却要对方反过来哄他。“表哥,刚刚是我犯傻,以后再不会了。” “这才对。你躺着,我去楼下拿杯饮料。” 江冬朝他微微一笑,站起身走了出去。长久以来,他所看到的,一直是他的笑脸,不管有多艰难,对方始终微笑着面对。他以为自己了解他的苦楚,可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设身处地的考虑过他的感受。轻轻掩上房门,江冬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只觉心中像被人来回撕扯一般的难受。 下楼看到蒋平,江冬微微一愣,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四哥来啦。”虽然他比蒋平大,但自从白玉堂介绍的那一天起他就跟着这么喊,也懒得改口了。 蒋平朝他摆了下手,望了一眼后面的隔断,低声道:“听说展昭不舒服,怎么样?好点了没?” “没事儿,正在楼上躺着呢。”江东说着,从冷饮柜里拿出一听可乐,冲着蒋平举了一下。”四哥要喝点什么?” “不用,我还有点事儿,就是进来打个晃。”蒋平提起放在冷饮台一旁的公文包,道:“展昭不舒服,我就不上去打扰了,改天有空我再来。” 见他一副匆忙的样子,江冬也不强留,道了声好,将人送到书吧门口才又折回二楼。 蒋平觉得自己跟个孬种似的,尤其是听了李上娟那一席话之后,连展昭的面儿都没见就开溜了。他真希望展昭得的只是肠胃炎,这样在面对对方的时候他就不需要伪装,心里也不会觉得那么难受。逃离一般的离开了书吧,他快步走到车前,钻进车里,发动马力后绝尘而去。 晚上回到家以后,江冬拉着老娘进了卧室,把门一关,低声道:“妈,您糊涂啦?小昭那样,您怎么还让他往书吧跑?” 刘蓉叹口气,扭头望着儿子道:“他都闷了两个多月了,再不放他出去,真要把人闷坏了。就算去书吧,我也只让他活动3个小时,其余的时间都让他在楼上待着。” “他出院也有一个多月了,怎么身体比我走之前还差?” “你是没看见他住院那时候,韩大夫都说了,这个伤现在能恢复成这样已经算是奇迹了。”刘蓉说着,走到床前,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明天你带他去医院查个血象。” “好。” “去的时候好好谢谢人家韩大夫,可能再过两周他就回桐君堂了。” “您说韩大夫要回去杭州?”江冬心里‘咚’的一下,好不容易在韩大夫这里看到了些希望,他可不想就这样放弃。 “嗯。” “那小昭以后看病怎么办?” “上次我问过了,韩大夫说最好能自己去,如果实在病重去不了的话,家里人带着病例过去给他看也成。” 江冬舒了一口气,扭身坐进墙边的沙发里。刘蓉看着儿子,突然一笑,道:“你和高月认识多久了?还偷偷摸摸的不告诉我和你爸?真有你的。” “现在不是告诉了么。” “喜欢人家就专心点,别整天不着调。” “知—道—啦。”江冬就听不得老娘的唠叨,故意拉长了音,语气中满是不耐。 刘蓉也知道儿子不爱听,不过今儿见到了未来的儿媳妇,心中高兴,也就无心再计较这些了。“行了,我出去了。你也早点睡。” “嗯。”江冬看着老娘走出房间,顺势向后一倒,懒洋洋地倚进沙发里。 五弟一走就是将近三个月,卢方见他终于杀青归来,心中欢喜,周末的时候特意喊了几个兄弟一起到家中小聚。白玉堂上午十点来钟就过来了,跟着大嫂闵秀秀一起在厨房里准备午餐。卢珍跟个小跟屁虫一样,不时在他身后转悠来转悠去。 “五叔,你上次说教我放模型飞机的。” 现在的小孩子,记性怎么都这么好?白玉堂捏捏他的小脸,呵呵一笑,道:“你老爸没教你?” “不要他教!”卢珍小脸一板,气鼓鼓地道:“他把模型藏在柜子上,碰都不让我碰。” 闵秀秀摸了摸儿子的头,扭头冲着白玉堂无奈地摇头一笑。“你去厅里和他玩会,不然这小祖宗赖在这,咱什么也别想干。” “好。”白玉堂擦了擦手,提着卢珍的两条小胳膊让他双脚踩在自己的两脚上,一挪一挪的从厨房里来到客厅。 可算有人跟他玩了,卢珍高兴得咯咯直笑,扬手往书柜上一指。“五叔,你看,模型就在那上面呢。” 白玉堂顺着他的小手一看,还真是。“走,五叔带你下楼放模型飞机去。” 卢珍一听,嗷的一声欢呼,放开他转身跑到厨房门口冲着里面喊道:“妈妈,妈妈,五叔答应带我去放飞机了。” “好,记得听话,知道么?你要是淘气,下次我就告诉你五叔不让他带你玩了。” “我听话!” 白玉堂从书柜上拿下模型飞机,走过来拍拍卢珍的肩膀,朝着门口一摆头,道:“走,开路!” 卢珍听他发话,跟个小大人似的,蹦跶着走去门口。 两人正在小花园里玩得起劲儿,二哥韩彰笑着朝两人走了过来。“玩上瘾啦?” “二哥,什么时候来的?”白玉堂笑着打了声招呼,慢慢停下手中的遥控。 “有一会儿了。大嫂让我来喊你俩,上去吧,哥几个都到齐了,马上开饭。” “好。”白玉堂答着,扭头看看正蹲在地上摆弄飞机的侄子。“卢珍,走啦,吃饭啦。” “哦,来啦。”卢珍拿起飞机,蹬蹬地跑过来。白玉堂和韩彰两人一人抓了他一只手,小人精一抬脚,两个叔叔合力将他提起来,悠着他,有说有笑地跑回了家。 饭厅里,几个兄弟边喝边聊,简直比小馆子里还热闹。 徐庆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旁边白玉堂的杯子,率先仰头干了一小盅酒。“老五,这次戏拍得怎么样?” 想起这部剧,一时间千滋百味齐聚心头。白玉堂举杯干掉了杯中酒,微微一笑道:“紧赶慢赶,总算拍完了,看了点镜头,还算不错。” “听说童宇节这人挺臭屁的。”大哥卢方夹了口菜,随口道:“上次招进来个新人,叫谭凤,说起来还是你学妹,正好和他一起参加个综艺节目,在后台的时候和他闹了点矛盾,搞得最后节目都差点录不下去。” 蒋平在一旁偷瞄了一眼白玉堂,见他眉头都皱了起来,忙打岔道:“拍完就好。”说着吆喝一声道:“快吃,不是说等会打牌么?我可等着赢你们几个的了。” 众人听他这一说,七嘴八舌开始把矛头指向他,霎时就把刚才的话题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下午吃过饭后,几个人在厅里架起桌子,开始搓牌。正玩得起兴,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二哥,你先替我。”白玉堂说着掏出手机走到门厅接了起来。“大哥,什么事儿?” “明儿你先别过来了。”话筒里传来大哥白锦堂的声音。 “嗯?你有事儿?”白玉堂说着一顿,道:“那好,回头等你有时间了,我再过去。”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道:“咱爸后天做手术,我明天回去。” 白玉堂一听,心里咯噔一跳。“手术?咱爸怎么了?” “别着急,就是腰间盘突出的老毛病。保守治疗这么久了都不见好,医生建议做个微创手术。咱爸也同意了。” “你订好机票了没有?”白玉堂急声问道。 “还没有,咱妈刚给我打的电话。”白锦堂心中为难,老娘特意嘱咐他不让说,但他觉得还是得跟弟弟通个气。 “帮我也订一张,我和你一起回去。” 白锦堂想了想,叹了口气。“好,订好机票以后,我给你电话。” “好。” 挂断电话,白玉堂也没了玩的心思,推脱说有点急事儿便匆匆告辞了。 转天一早,白玉堂和哥哥白锦堂二人搭乘了最早一班的航班飞回了家。 江宁正在医院中陪伴丈夫,看见两个儿子推门而入不由愣住了。 “妈,这么大的事儿您还瞒着我?要不是我哥告诉我,我还不知道!” “这不是你爸怕你担心么,而且你刚拍完戏,跑来跑去怪累的,就没和你说。”江宁说着瞥了一眼旁边的大儿子,微微露出些埋怨。 白玉堂扭头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慢慢走到床边,低头轻轻喊了声:“爸。” 虽然经常可以在电视杂志上看见儿子的身影,但是白言铎已经两年多没和小儿子打过照面了,此时见他赶来,心里头高兴,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值得》拍完了?” “嗯,刚拍完。” 白锦堂见父亲终于和弟弟心平心和的说上话了,忙向一旁的母亲使了个眼色。“爸,我和我妈出去买点饭,等会就回来,你和玉堂先聊。” 江宁叹了口气,走到窗户前,从沙发上拿起背包,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二儿子,然后默默地跟在大儿子身后走出了病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风波 这一次谈话,父亲只字未提有关接手白氏娱乐的事,白玉堂略觉疑惑,心中松懈的同时,看着老父躺在床上,腰疼得连翻个身都困难,不禁又觉一阵内疚。晚上回到家中,母亲在客厅中朝他招了招手。 “玉堂,你来一下。” “妈,什么事儿?”白玉堂走过去,在母亲的身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江宁望着儿子,微微一叹,道:“近几年,你爸的身体大不如前。虽然他老是板着个脸,但心里最疼的就是你。这次动手术瞒着你,也是不想你跑来跑去,怕你累着。”她说着,轻轻地拍了一下儿子的手背。“你也大了,也该为他着想一下。有些事情妈不愿多说,但接手公司,并不意味着你就要完全放弃自己的事业。” 白玉堂如此聪明,怎会听不出母亲话中的深意。有大哥二哥的帮忙,二者兼顾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他天生对管理这一行就没有兴趣,所以也从未斟酌过。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向椅背上靠了靠,道:“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江宁舒心地一笑,站起身道:“累了一天了,早点睡。” “嗯。” 第二天一早,兄弟两人与母亲赶到医院,经过了不到两个小时的等待,父亲的手术终于顺利完成。由于采用的是微创髓核摘除术,切口仅缝合了两针,三天后,白言铎已经可以下床走动,第六天便出院回到了家。看到父亲又能行走如常,白玉堂心中的一颗大石总算落了地。这一次在家中待了将近十天,临走时,竟觉得有些不舍。 将儿子送到小区外,江宁叮嘱道:“回去以后和你哥两人勤走动着点。” “知道了。” “回头考虑一下妈说过的话。” 白玉堂伸手拦了一辆出租,扭头对着母亲,认真地道:“我会的,再给我些时间。” 江宁笑着拍了拍儿子的后背:“上车吧,有空常来电话。” “嗯,您回去吧,我走了。” 司机帮着将行李放在后备车厢中,白玉堂朝母亲摆了摆手,钻进车里。随着车子的前行,母亲的身影渐渐变小,透过后视镜,他看到母亲在转身时偷偷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心中蓦地一酸。母亲说的没错,他也该为他们着想一下了。 短暂的歇息之后,《值得》一剧进入了最后的宣传阶段。这一日,白玉堂准时来到万达影城为影片宣传造势,一道而来的还有剧作原创柳娴,导演梁亿古,制片人陶鹏及另外两位主要演员丁月华与童宇节。 主持人非常历练,见到这样罕见的强悍组合依然淡定从容。“请问梁导,当时《值得》一剧中途换角,对这个剧有没有什么影响?” 梁亿古坐在最靠近主持的位子,当即微微一笑道:“当时突发状况确实令剧组有些措不及手,因为戏已经开拍了,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不得不换角,这时候对于整个剧的拍摄进度肯定是有一定影响的,幸好中途耽误的时间不多,后来找到了童宇节,大家努力配合,最后如期的把这个剧拍摄完成了。希望到时候能呈献给大家的是一部完美的,没有令你们失望的作品。” “好,谢谢您。下面我们就给观众放一段片中的镜头,来一起看一看片中两位兄弟之间的感人画面。” 大屏幕一闪,医院的重病监护室中,简树躺在床上,戴着呼吸机,生命迹象微弱。简征站在室外,透过玻璃窗遥遥地望着弟弟,自他眼底溢出的悲伤,似浓浓的迷雾一般,化也化不开。“你不会死的。”他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鼓励弟弟一般,当话语出口的同时,一行泪水跟着滑下。 镜头虽短,当大屏幕灰掉的那一刹,女主持的眼睛里微微荡着一层水雾。她微微一笑,道:“相信看过《值得》这本书的朋友们,对这个情节都不会感到陌生。下面就请饰演哥哥简征的白玉堂先生,来说一下您对《值得》这部剧及其对简征这个角色的一些想法。” 每次在屏幕上看到自己,总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白玉堂坐在坐席上,稍微向前欠了下身子,凑近话筒道:“喜欢《值得》,是因它值得喜欢。我想喜欢这个故事的人,和我都抱有同一种心情。在面对选择的时候,简征做了他认为最值得的事。即便最后他没能保住弟弟的生命,他也永不后悔。我想,他活出了一种自我。就我个人而言,我非常欣赏这个角色。希望我所演绎的简征,能够最大限度的将书中的这个人物呈现给大家。谢谢。” “看过刚才那个片段,我想大家对这个简征已经是非常的期待了。”女主持虽是捧他,却说出了不少场下观众的心声。 在柳娴与陶鹏纷纷发言后,童宇节是第五个被采访到的人。 “其实我在接到消息的时候,还有另一部剧在身,所以时间上有些冲突,不太好安排。不过当时另一部剧的导演很好说话,为了配合《值得》的拍摄,最后删减了很多我的戏份。” “那这样说来,等于是你牺牲掉了另一部戏,来保证《值得》这边的拍摄档期,是这样吧。”主持人很会说话,童宇节自己没有直面说出来的话,经过她的一番解说完全变成了一种夸耀。 童宇节笑笑表示默认。“后来梁亿古导演联系到我,我很惊讶,虽然是救场,但还是很感谢《值得》剧组邀请了我。” 他这一席话说得梁亿古和陶鹏心里拔凉拔凉的,脸上的表情明显露出不自在来。主持人觉出气氛不对,忙笑着请出丁月华来。 这一环节的宣传结束后,几人走到后台。陶鹏作为一个制片人,大牌人物没少见,气也受过不少,可这种软棉花糖还真是头一次见。童宇节的说辞恰到一个临界点上,让你有气儿也没法发作,最让他郁闷的不过如此。可梁亿古不像他,媒体自由提问环节一完毕,才一出前台就指着前面的人喊上了。“童宇节,你他妈有什么不服,你直说。” 丁月华也有点看不过眼,上前拉了一把梁亿古,低声劝道:“梁导,算了。”自由提问时,童宇节处处标榜自己,含笑暗讽,好像有意作对。但这个时候媒体还没散尽,如果发生什么冲突,对双方都没好处。 童宇节也憋了好久了,当初他拜托江导推荐,网上呼声最高的他本来心中已稳操胜算,没想到这几人竟然选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田品。他就搞不懂了,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人?后来剧组出事儿了,就又想起他来了,怎么早没把他放眼里?反正目的也达到了,他咧嘴一笑,道:“不服?您可真会说笑。我哪句话说我不服了?” “你不仅轻浮,你还够龌龊。”白玉堂丢下一句话,看也不看他,转身像风一般从童宇节身边走过。 童宇节一个箭步跑到他身前,伸胳膊一拦,仰起脖子吼道:“你他妈说谁龌龊!” 白玉堂鄙夷地望着对方,抬手拍开对方的胳膊。“说的就是你!” “白玉堂,你别以为自己是白氏二少就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哼!”白玉堂轻哼一声,满眼的蔑视。“让你这种人演简树,简直就是糟蹋了简树!” 童宇节气愤当头,挥起一拳就像白玉堂抡了过去。白玉堂上身向左一闪,右腿猛然抬起狠狠踢向童宇节的腰眼。他这一脚又准又快,对方避之不及,歪斜了两下后,发狂一般地朝他扑过来。旁边几人一见架势不对,忙将两人拉开。 丁月华牟足了劲儿,拉着白玉堂的胳膊就往影城外走。“小五哥,你先回去吧。反正今天的宣传也结束了,就不要和那种人计较了。”她一边说一边不时地朝后望。娱乐媒体对于这种事儿,向来是恨不得‘无风也起三尺浪’的,听闻一点风声,马上便会钻空子蜂涌进来。“趁媒体还没过来,快走吧。” “就算媒体来了,我也不怕。”再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又岂能在这种时候离开,让别人为他善后?白玉堂挣脱开被她拉着的手臂,气愤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想找事儿,尽管让他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他较劲儿?”丁月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把他拖出大门去。“你放心,刚才旁边没几个人,童宇节自己没理,就算媒体来了,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说着,朝外推了一把白玉堂。“走啦!难不成你希望被那些个媒体像马蜂一样围着质问?” 一想起那些媒体,白玉堂就一阵头疼。丁月华见他已有些动摇,忙推着他的后背道:“你在这只会越搞越乱。听我的,先回去。” 白玉堂朝里面张望了一下,那边的童宇节也已被人拉走,刚才还充满喧嚣吵嚷的走廊里,一下子清净了不少。 “呐,人都散了,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见场面已得到控制,再留下也没太大意义,白玉堂望着丁月华,心带感激地道:“那好,我先走了。谢啦,妹子。” “客气什么,快闪吧你,等会儿我也撤了。” 白玉堂微微一笑,朝她摆了摆手,转身走出影城的大门。 江冬站在万达影城门口,看看手里的手机,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表弟刚来电说,最近与一家出版社一直在商谈的新书发行签售会终于搞定了。话筒里的声音透着淡淡的喜悦,让人听了忍不住也感到开心。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江冬笑呵呵地扭身,刚要回影城,却见白玉堂迎面走了出来。 “回木贯。”白玉堂说着,脚下不停,朝着停车场的方向疾步走去。 江冬急忙跟上去。“活动结束了?” “嗯。” 来到停车场,两人上了车,直奔木贯。 白玉堂越想越来气,坐在驾驶席上,瞥了一眼旁边的江冬,略有些不耐地道:“刚你上哪去了,半天不见人影?” “刚我表弟来了个电话,影城里面太乱,我就出来接的。”江东说着,不觉有些兴奋,扭过头来道:“对了,回来以后你去他的书吧看过没有?真挺棒的。要说还得谢谢你四哥,没有他帮忙,就我表弟那小身板,还真不行。”他生来大大咧咧,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不快,想起表弟不由憨笑连连,只想与人分享这份快乐。“他刚来电话还跟我说,刚谈下来一个新书发行的签售会。” 白玉堂一听之下,一张本就冰冷的脸立时罩上一层寒霜。“别跟我提你那什么表弟!” 江冬被他吼得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对方对表弟甩脸子,但是后来两个人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敢情好与不好都他说了算?听他口气如此不善,不禁也有些来气。“我表弟招你惹你了?” “没听见我说什么还是怎么的?!” “我说你有病啊?!怎么总跟我表弟过不去?!” “你才有病!当初剧组出事儿,我那么求你表弟来救场他都不答应,要不是他拒绝,今天能轮得到童宇节这个垃圾在这里大放厥辞?!”白玉堂嚷完以后,心里不但不觉得泄气,反而更加烦躁。看也不看江冬,将车拐进木贯公司的大门,直接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童宇节是童宇节,你扯上我表弟干什么?”江冬说完突然一愣,扭头大吼一声:“你刚说什么?”霎时间,他只觉似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似的,刚刚还满怀喜悦的的心一下子被浇了个透心凉。想起那段时间表弟的身体状况突然急转直下,腿上也受了伤,不觉心中大痛,想也未想,猛然揪住对方的衣领,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你说你找过我表弟让他出演简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 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说声抱歉,其实这一章的后半部分昨天晚上就写好了,但是一直不满意,修啊修啊修,所以今天更的晚了,嘿嘿,鞠躬~各位看官多担待~ “是又怎么样?!”白玉堂怒斥着一把拍掉江冬的手,歪歪斜斜地把车停稳,甩门冲下车来。“你丫是不是疯了?!我找他救个场而已,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蒋平刚把车熄了火,还没来得及开门下车,就见自家五弟的车从对面开过,紧接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划过,车子在右前方停了下来。他急忙下车锁上车门,正要走过去,突听一声怒吼传来,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显得格外突兀。 “你他妈没长心就算了,连眼睛都是瞎的!亏我表弟对你那么好!”江冬怒吼着蹦下车。 白玉堂眉头一挑,眼如利剑,冷冷地道:“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谁眼瞎?!” “除了你还有谁?!就算我表弟答应你,我也不会答应!你是要看着他死吗?!还是你想让他看着自己慢慢的死?!”他越想心中越难以承受,眼圈一红,咚的一拳砸在后车厢盖上。“妈的,大爷不伺候你了,你另外找人吧!”说完转身就走。 白玉堂被江冬劈头盖脸一通臭骂,心中蹦蹦直跳,隐隐觉出有什么不对,一把将人拉住。“你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放手!”江冬怒瞪着白玉堂道,心中恨不得能把眼前这人打个稀巴烂。 蒋平站在暗处,心中的痛一点也不比江冬少。如果江冬知道五弟对展昭的感情,他还会这样说吗?他觉得自己不论是从白玉堂这边来说,还是从展昭那边来讲,他都没有做到一个当哥哥应该做的。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疾步走上前去,从白玉堂的身后一把将其拉住。“五弟!” 白玉堂一愣,扭过头来。江冬随即挣脱了他的手,带着愤怒扬长而去。 “四哥!你拦着我做什么?!”江冬的话,让白玉堂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极度不安和恐慌的情绪。他奋力挣脱蒋平拉拽着他的手,急切地道:“我有事要问他!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别去了。”蒋平见瞒也瞒不下去了,闷声道:“你要是完事儿了就跟我回家。有件事儿我想告诉你,是关于展昭的。” 放下电话,展昭闭上困乏的双眼,慵懒地倚进舒适的沙发里。想起刚刚在楼下谈定的签售会,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丝弧度。前几天检查血象,实在是不容乐观。输了血小板以后又产生了过敏反应,整个人像换了一层皮似的。今天若不是出版商要过来看看,家里人还不会放他出来。 咚咚咚,门外突然想起轻微地敲门声,打断了他飘忽的思绪。 “展昭,我能进来吗?” “老师?!快进来。”展昭急忙欠起身,刚要站起来,腹部突然一阵绞痛,疼得他当即弯下腰去。 公孙策闻声推门而进,见展昭坐在沙发里,单手撑在矮茶几上,面色似有不妥,忙走过去,道:“没事儿吧? “没事儿。老师快坐。”展昭欠身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些位子让给老师。“上次的案子怎么样了?” 公孙策坐在他身侧,哈哈一笑道:“别急。这次来就是想和你说说这个事儿。”他边说边从公文包里掏出几份资料,然后将里面的照片拿出来一一摆在茶几上。“你指出的那个人,经过我们的调查,还真有点问题。” 这阵子,刘蓉开始在家里学习自制糕点,今天带过来一些,免费供大家品尝,没想到反响还不错。 “刘姨,您怎么做的,味道可真正。”李上娟拿起碟子里吃了半截的蛋挞,张嘴咬了一口。“回头您教教我,我也做个试试。” “好,等会儿我把方法给你写下来。”刘蓉见她喜欢,心里也高兴。“你爱吃,明天我再给你带点儿过来。” “刘姨,您真是太好啦。” 李上娟人直,嘴也甜。虽说是来店里打工的,却与刘蓉和展昭一点间隙也没有。一个月的相处,早就熟得跟一家人似的。刘蓉也喜欢她,晚上回家做饭,也捎带着她那份儿。 “对了刘姨,刚才上去那人是谁啊?来过好几次了。” “听小昭说是他以前的一个老师。” “哦。”李上娟好奇心起,不禁又开始嘀咕。老师没事儿光跑来找学生干嘛啊?“展昭以前学什么的?” “大学上的武警大学。” “这么厉害?”李上娟睁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在她眼里,展昭文雅干净,一点看不出来还进过武警专校。“那后来怎么没当警察啊?” 听她这么一问,刘蓉心里不禁有些黯然,叹口气道:“后来他病了,身体一直不太好,就没当成。” 李上娟偷偷瘪了下嘴,暗怪自己没长脑子。怎么把这个事儿给忘了。急忙岔开话题,聊起签售会的事儿。 公孙策与展昭聊了近一个钟头,经过一番仔细的推敲,展昭把分散的证据巧妙的连缀在一起,使得原本乱了头绪的案情豁然明朗。公孙策望着眼前的学生,欣赏佩服的同时更觉遗憾。若是每天能与他共事,一同讨论分析悬疑案情,那将是多么畅快的一件事!可惜他微微叹了口气,将资料放回公文包内,起身告辞。 “等案子有了结果,我给你消息。” “好。我等着。” 见展昭要送他,公孙策忙抬手拦住。“不用送我。你快歇着。”他从进门的时候便觉得展昭有些不对,但两人一谈起案情,浑然忘我,不知不觉间便将这些忘在了脑后。此时见他面色比自己刚进门时又白了一些,心中歉意顿起,当下微微一笑道:“放心吧,遇到棘手的问题,我会再来找你的。” “好。”展昭笑着答了一声,但仍坚持着将导师送到了书吧门口。 “好了,我走了。自己多注意身体。” “嗯,我会的。” 送走了导师,展昭长长舒出一口气,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忙一把扶住门框,才堪堪站稳脚步。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待眼前景物恢复常态后,转身慢慢走回书吧。 刘蓉将放着糕点的小碟子用保鲜膜封好,递给外甥。见他气色不好,柔声道:“上去躺会儿。饿了就吃两块点心,等消了食再睡。” 展昭笑着接过点心,答了声好,推开隔断的暗门走上楼梯。忽觉一阵恶心,紧接着喉咙里一热,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捂,一股热流已从口中喷了出来。溅得端着碟子的手背和点心上一片血红。 刘蓉听到隔断后传来一阵猛烈地咳嗽声,心中担忧,推开暗门往上一看,立时白了脸。外甥躬身趴在楼梯的扶手上,脚下的地板上一片刺眼的鲜红。“小昭!”她吓得大喊一声,急忙冲上前去。外甥的白衬衣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胸前和手臂上到处都溅满了血。 展昭咳呛得说不出话来,看着舅妈焦急哭喊的脸,想要安慰一下,却忍不住哇的一下又呕出一大口血来。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所有的声音都变得虚无缥缈,连自己的心跳声他都快感觉不到了。身体里的力气仿佛全部被抽光,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砰地一声跪在台阶上,整个世界一下子黑了下来…… 蒋平将自己的越野留在木贯,转身上了白玉堂的车。 “四哥,你想要告诉我什么?我现在就要听!”白玉堂坐在驾驶席上,扭过头来望着蒋平,冰冷低醇的嗓音中透出一股霸道。 “回家再说,先开车。”蒋平系上安全带,见对方仍是一动不动,眼神犀利,目光灼灼,像是要把他盯出个几个窟窿来似的,不由长声一叹,道:“听我的,先回去。” 白玉堂盯着他又看了一阵,愤然转过身去,二话不说,飞速将车开离了木贯。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重。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胸口,令人喘不过气来。白玉堂面如寒霜,神色冷峻,浑身上下都透着凛冽的寒气。蒋平不时瞅瞅他,又扭头看看窗外,心中惶惶不安。 下了电梯,白玉堂打开房门,踱步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说吧。”他说着,啪的一下将钥匙串扔在茶几上,铁扣环砸在玻璃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 蒋平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暗叹一口气,慢慢走过去,在白玉堂的身旁坐了下来。思忖半天,却不知从何说起。 白玉堂见他眉头微锁,犹豫不决,心中更觉忐忑,只觉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四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刚才你为什么拦着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低头躬下身,蒋平将双肘抵在膝盖上交握住双手,呐呐半响,低声道:“展昭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白玉堂只觉如遭电击,下意识地攒紧了拳头。想起刚刚在停车场江冬过激的反应,忽然感觉到一阵恐惧。顷刻间仿佛从天下掉下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紧紧笼在其中,无从挣扎。他想要问,问他到底得的什么病,问他现在是否还好,然而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蒋平慢慢抬起头,望着白玉堂,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沉声道:“是血液病。” 白玉堂回视着他,仿佛像听到了天底下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儿一样。微微一愣后,竟靠在椅背上轻轻笑了起来。“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蒋平望着他僵硬的笑容,只觉喉咙像被堵住了一块大石一般难受。他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可现实的残酷,无人可以改变。他伸出左手,轻轻地搭在对方的大腿上,闷声道:“我知道,你一定希望我是在和你开玩笑,但是这一次,四哥没唬你。” “我不信!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他只告诉你却不告诉我?!”白玉堂嘶吼着,觉得心中像破了一个大洞似的,说不出来的痛。 “他并没有告诉我”蒋平说着,抽回手握成拳头抵在唇上。沉默片刻后,缓缓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与展昭的第一次碰面么?当时他留给我一张纸,上面写着他的电话号码。我以为我扔了,可前阵子突然在文件夹里看到,是他的验血报告” 白玉堂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怒声驳斥道:“验血报告又怎么样?你只是猜测,他又没有亲口告诉你!你不要咒他!”他只觉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说,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内心深处的焦躁与不安,让他坐立难安。他踱步走到落地窗前,只觉那根理智的神经就要崩断。 “我也希望这只是猜测,我更希望他好好的!”蒋平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也不好受。从四年前五弟在深夜买醉的那一刻开始,他便知道他对展昭的感情陷得有多深。如今真相就在眼前,就连自己都觉得痛心不已,对他来说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打击。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想起展昭更觉感伤。“就在这之前,我和他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他突然鼻出血不止,当时的情况很吓人,我想了想,就把单子传到了医疗网上,后来又去问了他的舅妈” 白玉堂将双手按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慢慢地闭上了眼。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画面清晰得仿如昨天。他想起春节后自己去看他时,他病得站也站不稳;想起他来自己家时,他坐在楼梯上,难受得脸色煞白,满头冷汗;想起他背着他时,他轻得让人心疼的体重;想起他在浴室里吐得几乎晕厥;想起深夜中,他站在街灯下用围巾捂着鼻子止血的模样;想起他请他去救场时,他背对着自己,静立在窗前的消瘦脊背江冬说得一点都没有错。他没有心!就连眼睛都是瞎的!他只觉眼眶发热,心疼得几乎要撕裂开来。为什么要逼他去演简树!他到底都对他做了什么?!脑中突然闪过《值得》中的情景。简树最后弥留的时刻,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最后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猫儿他在心中深深地喊了一声这个他曾经费劲力气想要遗忘的名字。如果他将要从自己的生命中消逝他无法再思考下去,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 蒋平看着他的脊背随着深呼吸一起一伏,知他心中定是难受至极,走上前去想要拍拍他的肩头安抚一下,抬起手来悬在空中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他知不知道你已经知道了?”白玉堂极力的压抑着自己几乎要失控的情绪,哑声问道。 “不知道。我去和他的舅妈谈过。她说展昭不希望让你我知道。而且”蒋平说着,一咬牙,狠下心道:“而且他是在四年前患的病,当时医院里几次下了病危通知,后来出国也是为了治病。这些年,他一直住在隔离病室里。” 四年?!白玉堂将右手紧握成拳,放在嘴边恨不得能将之咬下一块皮肉来。‘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白玉堂的心在嘶喊。蒋平的话犹如一把尖刀利刃,一寸寸地凌迟着他的心。他恨自己的自以为是,对于当年他的离开,为什么只字不提!为什么从不去追问原因!他以为他懂他,其实他一点都不懂!他以为他爱他,却只是一味地索求,忘记了爱他的根本。当他在忍受痛苦的时候,自己又在哪里?! 白玉堂的安静,令蒋平害怕。他宁愿他对他大喊大叫来宣泄心中的痛苦,也不愿见他如此沉寂无声,默默忍痛。“老五,你”他张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现在好不好?” 蒋平听他声音哽咽,心中愧疚,低下头道:“不太好。你刚去外地拍戏,他就住进了医院。腿部外伤造成感染。” 腿伤?感染?白玉堂痛得心里一缩,猛然间想起那一次与展昭的争吵,自己在盛怒之下踢倒在对方脚下的椅子难道? “伤在哪里?现在好了么?”他颤声问道。 “小腿胫骨。出院快两个月了,但听他舅妈说,血肿还没消干净” 白玉堂只觉脑中轰然一响,紧闭了一下双眼,猛然睁开。“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他嘶吼着突然打断了蒋平的话。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16节 “那时候你在拍戏,我” “拍戏能比得上他的命还重要吗?!”白玉堂腾地抬起头来,望着蒋平,眼里是深深的,抹也抹不去的伤痛。“四哥,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对他的感情的人,为什么连你也要瞒着我?!你知不知道我对他做了什么?!”他说着,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我把椅子踢到他的腿上!那个伤是我,是我弄得啊!”他说着痛苦地俯下身去,五指j□j头发里,几乎泣不成声。 蒋平心中咯噔一紧,他再怎么聪明,也没有想到过,展昭的腿伤会是自家五弟造成的。如果知道是这样,打死他,他也不会吐露一个字。他僵立在原地,望着白玉堂一颤一颤的脊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蒋平一惊,立时掏出来按下接听键。 “蒋平,不好了。展昭吐了好多血。” “慢点说,展昭怎么了?” 白玉堂一听,立时抬起头来,一把抢过电话,吼道:“展昭在哪里?!他怎么了?!” ☆、第五十七章 情牵生死线 江冬接到母亲的电话时,正在气头上,一听对方语不成声,心里砰砰打鼓,撂下电话就往医院赶。急救室外,李上娟正陪着母亲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在看到母亲手上和衣服上沾染的血迹时,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妈,小昭怎么了?!” 刘蓉一见儿子,揪着他的衣角,哭得更凶了。李上娟听她哭得嗓子都哑了,心中也觉戚然。抬起头来望着江冬道:“下午展昭把他的老师送走以后,上楼的时候突然吐了好多血” “我我应该早听你的不应该让他总往书吧跑都怪我”刘蓉抽泣着,断断续续地道。 江冬被母亲哭得不知如何是好,伸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劝慰道:“妈,您冷静点。这不怪您。”护士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着,他看着她们白衣上的点点血迹,想象着表弟躺在急救台上的样子,只觉心里缩成了一团,拧着个的疼。 “上娟。”正在这时,走廊尽头突然急急奔来两人,李上娟急忙朝来声处招了招手。“蒋平。”江冬也跟着扭过头去,一看之下,顿时火冒三丈。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指着来人的鼻子就骂:“你他妈还来干什么?!你是不是想他早点死?” 蒋平一愣,扭头看看白玉堂,见他眼圈通红,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咬着牙,任由江冬责骂却一声不吭,不由愧疚连连。如果他早一些告诉他,何以致今天这样的局面。 刘蓉也被儿子这一喊惊住了,忙站起身将儿子拉住。“你干什么?怎么对人家这么说话?” “妈,您不知道!他”江冬说着一顿,只气得快要把牙齿咬碎。他怎么对老娘说得出口!要是老娘知道了,估计立即就得晕死过去。 “伯母,是我的错!”白玉堂瞟了一眼对方身后的急救室大门,收回视线一脸悲伤地看着江冬,痛声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只想看看他!” “你还想看他?!你他妈还有脸来看他?!”江冬说着也不顾老娘的狠命拉拽,冲过去就要大打出手。 李上娟早看出情形不对,当即和蒋平两人合力将江冬拉住。就在这时,身后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位急诊男大夫走了出来。几人忙焦急地冲上前去。 “大夫,他怎么样了?!”江冬和白玉堂异口同声地喊道。 “情况不乐观,希望你们能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宛若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刘蓉一听,当即腿就软了,李上娟忙把她驾到椅子上。 “医生,我求您救救他!救救他”江冬抓住医生的胳膊,哀声乞求道。 “我们会尽力的。” 猫儿!不会的!不会的!白玉堂愣了两秒钟,突然一把将医生推开,风一样地冲进了急诊室。 “哎,家属不许入内”男大夫急急挣开江冬的手,跟着跑了进去。 展昭静静地躺在急救台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名男大夫正在给他做心肺复苏,随着胸外按压,他的嘴里不断有血液涌出,仿佛生命正在随着这鲜红一点点流逝。白玉堂望着眼前的一切,只觉眼中似有千针乱刺,心脏上宛若插入了一把利刃,痛得几乎要死去。 几名在边上帮忙的护士见他突然闯入,忙跑过来将他拦住。“先生,我们正在急救,家属禁止入内,请您在外面耐心等待。” 白玉堂奋力挣脱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展昭,突然放声嘶吼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是在惩罚我吗?!如果你不醒来,我会恨你一辈子!你听到了没有!我说到做到!”灵魂仿佛被撕碎一般,他任凭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滴滑落脸颊。“为什么你要这么狠心?!算我求你了,猫儿” “先生,请您立即出去,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跟进来的男大夫一边将他向外推,一边厉声怒斥道。 蒋平站在门外,听见那一声受伤的咆哮后,再也无法旁观,叹口气走进来将白玉堂拽了出去。“老五,你冷静点,展昭一定会没事儿的。” 江冬站在一旁望着白玉堂,只觉怒气填胸,挥起拳头就朝对方捣来。白玉堂躲都未躲,一拳被击在下颚上,踉跄两下,嘴角顿时溢出了红色的液体。蒋平吓了一跳,忙把江冬拉开。 “你他妈满意了吧?!啊?!现在跑来假惺惺了?你知不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江冬骂着骂着,突然红了眼眶,失控地蹲在地上哭出声来。 白玉堂只觉心中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扯着,恨不能一头撞在墙上,哪怕头破血流。 急诊室的大门被推开,一名女护士走出来,不耐地道:“请你们保持安静,这里是医院,还有很多别的病人和家属!”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会注意的。”蒋平连忙点头致歉。女护士瞥了几人一眼,转身返回急救间。 刘蓉早就无心过问儿子和白玉堂之间的争执,坐在椅子上不住饮泣。蒋平看看李上娟,道:“上娟,你先带伯母去外面大厅里歇会,这里有我们。有消息我给你电话。” “好。”李上娟点头应了声,转身对刘蓉道:“刘姨,您别担心,展昭会没事儿的。咱先去外面等着。” “我不去,我哪也不去。”刘蓉抬手抹抹眼泪,瞅瞅边上的急诊室大门,心中倒比刚才镇静多了。 江冬闻言,抬起头来,慢慢站起身走到老娘身边,蹲下身道:“妈,您就听大伙儿的,去歇会儿吧。” “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们谁也别劝我。” 无奈地叹口气,江冬知道再说也是没用,幽幽地闭上了嘴。 这边三人,那边两人。突然间的沉默,让气氛更显沉痛压抑。蒋平拍拍白玉堂的肩头,将他拉到墙根处,不时地打量着他的下巴,生怕江冬那一拳力道太猛将他下颚打骨折。“没事儿吧?” 白玉堂轻轻地摇了摇头,闭上眼一句话也不想说。蒋平见他悲恸欲绝,低头一叹,心中祈求展昭能挺过这一关。不然 耳边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惊得蒋平立时抬起头来。白玉堂一拳捣在墙壁上,力道十足,手背上立时鲜血迸流,顺着墙壁一滴滴滑落。 “老五!” “四哥,都怪我!我应该早就发现的!可是我” “老五,我知道这时候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蒋平说着一顿,将手放在他的肩头道:“但是如果让展昭知道你这样,他会比你更难受。你听四哥的,他一定会没事儿的。” 白玉堂闻言,只觉心中剧痛不已,无声地将额头抵在墙壁上,闭上眼,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经过了将近四个小时的紧急抢救,展昭终于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被送进icu重症监护病房,同时医院下发了病危通知书。刘蓉握着笔,手颤悠得不行,根本无法签字。江冬站在一旁,看着那张通知,心中无比沉重,哑声道:“妈,我来吧。”说着从母亲的手中拿过笔,咬了咬牙,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白玉堂站在一旁,脑子里满是展昭被推出急救室时的模样。他的身上插满了管子,氧气面罩下的那张脸苍白得几近透明,如同沉睡一般安静地闭着眼睛,无论大家怎么呼喊,都不能将他唤醒。看着他被推入隔离病房,看着那扇门在眼前关闭,一瞬间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与他,却被分隔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请大家止步。这个时间段是不允许家属探视的。为了保证重症患者不被细菌病毒侵袭、最大限度减少感染的发生,希望你们能多理解,配合我们院方的规定。”小护士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道理,众人纷纷被拦在门外,焦急无措。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去看看他?”刘蓉急切地问道。 “新入icu科的患者,必须要等到我们医护人员进行必要的医护操作之后才可以进行短暂探视,这个要等候有关医护人员的安排。今天的探视时间已经过了,您可以到我们icu的医患沟通室留个联系电话,有任何情况,我们会及时通知您的。”小护士说完朝众人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病房。 收到消息后赶到的江夜万拉着老伴儿的胳膊叹了口气,扭过头来朝着蒋平几人道:“真是谢谢你们几位了,陪着等了这么长的时间。” 刘蓉也跟着点头道谢,想起儿子的混帐行为,心中着实过意不去,满含歉意地道:“小白,我替儿子跟你道个歉,他性子急,火气大,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刘蓉说着低下头就要鞠躬。 白玉堂赶紧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架起来。“伯母,您快别这样。是我的错。您放心吧,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江冬瞪他一眼,气愤地扭过头去,心中怨气依旧未平。 “我替小昭谢谢你们几个。”刘蓉说着转过头来拉住李上娟的手道:“小李,这次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在身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姨,您别客气,这都是应该的。”李上娟柔声道。 江夜万见众人心情沉重,感激地道:“真是麻烦大伙儿了,都先回去吧。” 医院不让探视,呆在这里也是于事无补。蒋平暗叹口气,沉声道:“那我们先回去,有什么消息,您一定要告诉我们。” 江夜万点点头,道:“好。谢谢你们几位了。” “小冬,你去送送人家。”刘容道。 “嗯。”江冬朝母亲点了点头。 “伯母你太客气了。”蒋平说着,扭头望向江冬,道:“江冬,你送你父母回去歇着,这边有我,你就甭管了。” “没事儿,我送送你们。” “听我的,你父母年龄大了,你先送他们回去。” 江冬拗不过蒋平,点头道了声谢,转身回到父母身边。 蒋平朝李上娟使了个颜色,扭头又拉了一把身旁的白玉堂,却发现对方脚下像生了钉子似的纹丝不动,不禁无奈地喊了一声:“老五!” “我不走,你们走吧。”白玉堂低声说着,转身坐到icu重症监护室门外的椅子上。 蒋平叹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先回去吧。你坐在这里也见不到他。不如回去养养精神,等他醒了再来。” “四哥,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不会走的。” “你真是哎”以五弟的性子,这个时候估计谁来劝,都劝不动了。蒋平无奈地摇了摇头,扭头对李上娟抱歉地道:“上娟,你先回去吧。我这走不开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点。” 李上娟隐隐看出些什么,对着蒋平点了点头。“嗯,那我先走了。有什么消息,通知我。” “嗯。” 江冬瞥眼看了白玉堂一眼,转身与父亲一起搀扶着母亲下了楼。出了医院以后,刘蓉的情绪渐渐地稳定了下来,一进家门便按照医院的要求,将洗脸盆,毛巾,水杯等等生活常用品收拾好交给儿子。“看能不能和医生好好商量一下,进去看看他。就放他自个一个人,我”她说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妈,您甭担心,小昭会没事儿的。”江冬望着哭泣的母亲,鼻子也跟着发酸。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冲着老爸道:“爸,您和我妈歇着,我走啦。” “去吧,有啥消息马上给家来个信儿。” “好。”江冬说着打开房门,提着母亲准备好的东西匆匆赶回医院。他先是将物品交给负责人员,然后跑回楼上的监护室,却发现蒋平与白玉堂两人还未离开。他走过去,与蒋平点了点头,隔着几张座椅在不远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瞄瞄白玉堂,却见他低头俯着身,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一种沉闷的气息,与浓浓的消毒水味儿混在一起,几欲令人作呕。三个人默默地坐在监护室外的椅子上,谁都不吭声。 蒋平看他两人一个比一个倔,也知道江冬还在怄气,暗叹一声,站起身道:“你俩先坐,我去买点饭回来。” 江冬一听忙站起身来。“四哥,你坐,我去买。”自从回来以后,蒋平对展昭的好,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虽然与白玉堂置气,但对蒋平却是心带感激的。说完也不等蒋平回话,咚咚咚便跑下了楼。 过了半个来钟头,江东提着盒饭返回。他先是掏出一份放在椅子上,然后将剩下的两份递给蒋平。蒋平接过盒饭,道了声谢,扭头看看白玉堂,见他始终闷头不语,叹口气,抬起胳膊肘捣了捣对方,道:“老五,先吃饭吧。” 白玉堂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扭头看了看他,却哪有胃口吃得下去。“四哥,你吃吧,我不饿。” 蒋平见他这个样子,心里真是又气又疼。“你想守着他,我知道。但你要保证自己先挺得住才行,不然你拿什么守?”他说着,将手里的盒饭往前一递。 虽然知道四哥是在激他,但对方说的确实在理。白玉堂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接过盒饭,掰开一次性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回首才知道 第五十八章回首才知道 夜晚的医院走廊里寂静无声,偶有医生护士走过,脚步声显得异常的响,发出空旷渗人的回声。 蒋平闭着眼歪在椅子里发出轻轻的鼾声,时断时续,过不一会儿就换个姿势,睡得并不安稳。坐在不远处的江冬也合着眼,将后脑抵在墙上闭目养神。只有白玉堂,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两只眼睛微红,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监护室的大门,丝毫没有睡意。 纷纷乱乱的往事不停地涌入大脑,让他的心像撕裂一般的疼。他想起大三时那个酷热的暑假,展昭在超市里打工的那段日子,自己总去找他,或者直接去他家里等着。他从不怕吃闭门羹,因为那里就像是他的另一个家,钥匙就和自己家的家门钥匙拴在一起。 每次展昭打工回来,进门第一件事儿便是去冲澡。有时候自己会等他等的睡着,醒来时发现那人正清清爽爽地站在小电风扇前,一边啃着手里的冰棍一边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他总会扑上前去抢他的冰棍,哪怕夺得一身汗,也乐此不疲。而展昭会揍他,甚至踹他,抢不过就狠狠地咬上一口冰棍,然后瞪着乌黑晶亮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他手里把冰棍夺走。那时候他们整天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衣服混着穿,围巾换着带。他是那么的健康,那么的充满活力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变了?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那一句话,让一切都回不去了。四年来,他几乎每天临睡前都会想,却始终想不通。他觉得不该是那样的,但除了这个原因,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有什么能让展昭做得如此决绝?他像钻入了一个死胡同,寻遍每个角落却找不到一个出口,每天生活在浩瀚纷繁的社会中,同时也生活在自己心里的牢笼里。 他紧紧地盯着监护室那扇门,恨不得能将它在眼前烧毁。他从来没有那么渴望地想见他。即便四年前,他悄无声息地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时,他也不曾有过这么强烈的感觉。他只是一味地一味地在想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将他和他的那些细微的点点滴滴串在一起过,如今想起,才突然间明白,那些日子他们是如何一起走过的。他只知道他爱展昭,却从来没有注意过,那个人对他的感情。他不知道当初展昭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和自己一起爬上十二楼,更不曾想过为什么冬夜里那么冷,展昭还会带着他去看书吧,陪他吃饭;还有自己去外地拍戏前,他在电话里叮嘱自己多注意身体为什么因为一件事,自己就将发生过的这一切都抛在了脑后?!除了出演简树,对于自己的要求他几乎从未曾拒绝过甚至是纵容!为什么自己从来都没有好好地想过,一心只考虑到自己对他的感情与付出。他恍然发现,原来自己竟是这般的自私、自大、自以为是! ‘展昭,你用最狠的方式,让我懂得了这些。如果你不醒来’他想着,眼底一阵灼热,双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江冬闭着眼,隐隐约约地听到压抑的抽泣声,心里也跟着纠紧。他知道,那是白玉堂。想起下午时,对方那双泛红的眼睛,和手背上干枯的血渍,心中不由略觉歉意。他当白玉堂的助理已经半年多了,这是他从事这个行业以来跟的时间最久的一个人。两人之间早就不仅仅止于上下级的关系,尤其是后来中间又多了表弟这层联系。一想到这里,心中不觉一痛。他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他想此时他能做的,最好的,便是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 第二天一早,刘蓉和江夜万赶到医院,与大夫恳请了半天也没能争取到探视权,江冬好说歹说将二老送回了家。 蒋平看看坐在一旁的白玉堂,见他眼圈一层黑青,一看就是一夜未睡,忍不住劝道:“回家歇会吧,最起码洗个脸,缓缓精神再来。” 还未等白玉堂答话,走廊尽头突然疾步跑来几名医生和护士,匆匆进了监护室。白玉堂腾地站起身跟过去,心脏像被钝器狠狠砸中一般,急声追问:“他怎么了?”回答他的只有大门砰的一声巨响,他再次被反锁在外。 白玉堂觉得自己的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忧心如焚过,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哪怕让他看他一眼也好!他头一次感觉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在病魔面前更是不堪一击,他握紧拳头抵在唇上,默默地乞求着,希望上天不要将他带走。 过不多时江冬赶了回来,一见病房里不时有护士进进出出,心里突突直跳。忙冲过来问道:“他怎么了?” “不知道,大夫不让进。”蒋平见他焦急,开导道:“医院没有给家属打电话,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别紧张。” 话虽是这么说,但江冬哪放得下心来,抬起两臂握着拳头不时地上下来回晃,像给自己打气一般。 这一次过了一个多小时,大夫就出来了。几人忙围了过去,争先恐后地发问。 “大夫,他怎么样?” “大夫,他没事儿吧? “内脏深部出血,情况非常危险。目前我们采用的静脉注射丙种球蛋白治疗,同时输注血小板,希望他的血小板能在短期内快速提升,否则血止不住,只靠输血维持不了几天。如果并发颅内出血”大夫说着摇了摇头。 白玉堂望着大夫白大褂袖口上的斑斑血迹,一双眼通红。“无论如何,请您全力救他!” “这个肯定,放心吧。”老大夫和气地答道。 “我们能进去看看他么?”江冬低声下气地恳求道:“求您了,就进去看他一眼。” “现在不行,病人还处在深度昏迷中。如果情况允许,会有人通知你们的。” “谢谢您了,大夫。”蒋平答谢道。 老大夫点了点头,沿着长长的走廊慢慢走远,一转身消失在尽头。 下午快两点的时候,江冬接到了通知。下午3点3点半是icu病房的正规探视时间,每次允许探视人员两名,由于展昭是新入icu隔离监护室的患者,且病情十分不稳定,院方只给了10分钟的探视时间和一个名额。江冬立即给家里拨打了电话,然后和蒋平打了声招呼,急匆匆奔回家去接老娘。 蒋平看着江冬的背影,叹口气,转身走到白玉堂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回家歇会儿吧,你又看不见人,在这儿待着能有什么用?”他见白玉堂不听劝,也有点上火,说完又觉得不忍,想想里面躺着的那个,再看看外面坐着的这个,心里一阵刺痛。 白玉堂端坐在椅子里,目光直盯着对面的墙壁,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四哥,你回去吧。” 蒋平无力地塌下肩,在白玉堂的身边坐了下来。白玉堂看看他,知他放心不下自己,想起昨夜四哥陪着自己在这里坐了一夜,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四哥,你不用陪着我,回去吧。” “老五,合着昨天我跟你说的你都忘了?你要是自己先倒下” “我没忘。”白玉堂很平静地打断了蒋平的话。“只要他醒来,我看他一眼,就回去。” 白玉堂的目光清楚地在向他诉说着他的坚持。蒋平看看他,正过身子向椅背上靠了靠,没有再继续劝下去。 刘蓉跟着儿子进入了icu科的大门,找到了负责安排探视的大夫。女大夫拿着登记表格,一抬头见来了两人,忙耐心地解释道:“由于病患的特殊情况,目前只允许一名家属进去探视。你们先商量一下,商量好了告诉我。” 江冬看看老娘,扭头对女护士道:“您能不能通融一下,再给我们加一个名额?” “对不起,暂时还不行。这也是为了病人着想,请您配合。情况允许时,会通知您的。” “妈,您自己进去没问题吧?”江冬担忧地问。昨天老娘一听大夫的话,差点没晕过去,他就害怕到时候老娘看到表弟的样子,心里承受不住。 “没事儿,你别担心。” 女护士见两人商议好,将表格递给刘蓉。“您在这儿签个字。等会儿进去之前,会有医护人员要求您穿上隔离衣和鞋套,戴好口罩、帽子,然后用消毒水洗手。您跟着配合一下。尽量避免接触患者,以减少感染的发生。” 刘蓉点了点头,鼻子却不禁一阵发酸。小心翼翼地跟着医生来到隔离室门口,发现蒋平和白玉堂两人还守在门外,忙快步走上前去。 “小蒋,小白。你们俩别守着了,身体要紧,快回家歇着。我替小昭谢谢你们了。” “伯母,您快别客气。”蒋平说着看了看一旁的大夫,收回视线对着刘蓉道:“您快进去看他吧。” 刘蓉点点头,感激地望了两人一眼,转身和女大夫走进了监护室。 里面很大,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房顶上的白色荧光灯打在一尘不染的的橡胶地板上,照得连人影都清晰无比。四四方方的房间里,中间是一座弧形的医护工作台,除了靠大门这边,其余三面全都是重症监护单人病房,一扇扇双扇门紧闭着,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到病房中的情形。 按照医护人员的要求,刘蓉穿戴好隔离衣帽,做好探视准备工作以后,跟随女护士来到了10号病房外。还没走到门口,她就看到了里面的外甥,眼睛瞬间便湿润了。 “进去吧,别超过十分钟。”小护士推开门,站在门外提醒道。 “谢谢。”刘蓉道了声谢,轻轻地走进了病房。 病房不大,却有种空旷的感觉。看着床头左侧一大堆不知名的治疗和监视仪器以及架子上挂着的一袋袋药液,刘蓉的嗓子眼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心里的痛有如无边的潮水一样漫延开来。她慢慢地走到床头,低头望向病床上的人。外甥就像熟睡中的婴儿一般安静乖巧地躺在那里,如果可以不看他鼻子和嘴巴里插着的管子,如果可以忽视他因为病痛而消瘦惨白的一张脸,那该有多好。她伸出手,想要替他捋一下贴在额前的头发,突然想起医生提醒过的话,一双手颤颤巍巍,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双颊流了下来。 “小昭,舅妈来看你了”她说着说着,轻声地抽泣起来。她的外甥,年仅二十五岁,正是青春大好的年华,却得了可怕的血液病。四年多了,他受的折磨还不够吗?如果老天有眼,求你开恩,让他好起来吧。刘蓉默默地祈祷着,望着外甥的眼里写满了心疼与宠爱。她抬手擦了擦双颊,哽咽着道:“小昭,舅妈给你爸爸打了电话,他后天就回来看你了舅妈没本事儿,你爸爸把你交给我,我却把你看成这样都怪我我对不起你爸爸你要是心疼舅妈,就快点醒过来吧,哪怕是看舅妈一眼也好” 病床上的人一丝反应也没有,只有心脏监视器发出有规律的嘀嘀声,显示着微弱的生命迹象。 转天,展昭依然没有醒来。下午探视后,江冬和父亲从监护室里走出来,看着门外一直未曾离去的白玉堂,心中的滋味,真是说也说不清。这些天,他想了很多,也知道自己不该责怪白玉堂,但只要一想起表弟,他就无法平静。如今他唯一的弟弟就躺在身后的监护室里,生命垂危,难道真的要像《值得》中的简树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人世吗?一想到此,他的心脏就揪疼起来。抬眼看看坐在椅子里的白玉堂,对方两天两夜没合眼地守在这里,一向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子,整个人显得异常的疲惫与憔悴。‘他对表弟,真的挺好的。’江冬感慨着,张开嘴巴想对白玉堂说句,回去吧。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愣愣半响,所有的语言全凝成了一句话。‘小昭,你快点醒过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 暗夜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空隙洒进来,一丝柔和的光线隐隐约约地照在白玉堂的脸上。他习惯性地将胳膊挡在眼上,在半梦半醒中又迷糊了一阵,再睁眼时,看看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已经指向九点了。他抬起脚轻轻地碰了碰床上另一侧人。 “猫儿,快九点了。” 展昭裹在暖暖的被窝中睡得正熟,被他吵醒,眉头微蹙,翻了个身裹紧被子准备继续补眠。 “猫儿,我饿了。” 闭着眼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展昭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一想起外面的大冷天,不由缩着肩膀打了个冷颤。白玉堂知道他怕冷,突然玩心大起,腾地爬起来一把掀开了对方的棉被。 “干什么?冻死了!”展昭冻得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过来。想也不想一脚就踢了出去。 砰的一声,白玉堂猛地跌到床下。尾巴骨好疼!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坚硬冰冷的椅子上,头顶是惨白的日光灯,身侧是紧闭的监护室大门。 他太累了,累到居然会睡着。那个人就躺在这扇门的另一侧,是不是也和刚才的自己一样在做着梦?他想着想着,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猫儿,你都睡了那么久了,也该起床了&039; 蒋平昨晚回到家里,一夜没睡安稳,第二天一大早便匆匆赶回了医院。来到监护室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白玉堂,对方正将后脑抵在墙上闭目小歇。他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在旁边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料才一坐下,那人便醒了过来。 “四哥?”白玉堂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缓缓坐直身体,抬手揉了把脸。 “吵醒你啦?”蒋平坐过来,把买好的早点向他一递。“趁热吃。” 白玉堂接过手提袋放在椅子上,挺直腰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抻了抻双臂,打起精神道:“我去洗把脸。” “嗯。”蒋平应了声,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叹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江冬从走廊的另一侧走来,看见他在,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了下来。 连着三天了,蒋平和白玉堂两人对表弟的担忧、挂念他全看在眼里。江冬心中感激,却生来嘴笨,搓了搓手,呐呐道:“四哥,这阵子真是谢谢你们了。” “你和展昭都叫我四哥,这么说太见外了。”蒋平听他说‘你们’,知道他话中所指何人,想起自家五弟,扭过头来劝道:“你和我五弟共事也有大半年了,他的为人我想你也知道,关于展昭的事儿” “四哥,我知道”不等蒋平把话说完,江冬低沉的嗓音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是我一时冲动,我知道不该怪他”江冬说着慢慢地低下了头。 他性情耿直,言语间略有些难为情,却满带真诚。蒋平望着他,不觉微微一笑。他和江冬两人都是当哥哥的,对方的心情他理解,想必五弟也不会怪他。他稍微放下心来,抬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江冬抬起头望向蒋平,感激地回以一笑。“下午有两个探视名额,你和白少进去看看他吧。” “那你和伯母伯父呢?” “没事儿,都和家里商量好了。下午我去接我姑父,今天赶不上探视时间了,明天我再带他过来。还有”江冬说着微微一顿,沉吟片刻,缓缓道:“你和白少说说,让他回家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他的。” “好,我知道了。”蒋平见他表情困窘,心下暗道:‘果然是个直肠子的老实人。’不过对方的想法和他倒是不谋而合。今天探视以后,不管展昭是不是醒来,他都得把老五弄回家! 说话间,白玉堂走了过来。江冬起身略带尴尬地朝他点了点头,随即扭过头来对蒋平说道:“四哥,你们先坐,我回去接我妈。”说完,也不等蒋平反应,便转身离开了。 蒋平陪着白玉堂又坐了一会,然后回公司里打了一晃,下午在探视时间前返回了医院。一进icu科,看见刘蓉和白玉堂正围着展昭的主治医生询问病情,忙加快步伐凑上前去。 “情况还不是很稳定,内脏出血还没有完全控制住,不过病人的意识已经有所好转,昨天下午已经摘掉了呼吸机。”主治医向两人说道。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白玉堂沉声问道。 “这个不好说,现在还处于浅昏迷中。” “大夫,您多费心了。请您一定要救救他,他还那么年轻”刘蓉红着眼圈,颤声道。白玉堂在一旁默不作声,望着主治医师的目光中含着深深的祈求。 “放心,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的!”医生说完,拿着病历夹离开了。 三人来到监护室门口,心情都有些沉重。到了探视时间,蒋平与白玉堂站起身,安抚了一下刘蓉,随着护士一起走进了监护室的大门。 蒋平偷眼撇了撇身旁的白玉堂,尽管对方表面看上去一切如常,但他的心里仍忍不住砰砰打鼓。“老五,等会你看到他”话到一半,却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四哥,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儿。”白玉堂说着,低下头仔细地用消毒水将手清洗干净。蒋平望着他,心中暗自一叹,只求一切真如他所说那般才好。 换上医护人员准备好的隔离衣,两人跟着护士一起向10号房走去。 他,就在那扇门后,想着马上就能见到那人了,白玉堂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两条腿像灌了铅一般,每迈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猫儿不会有事儿的!’他在心里反复地告诉自己。当他站在玻璃门外看到他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崩塌。心上像是有把生了锈的刀子在慢慢的切割着,疼痛难忍。 他推开门,天花板上的荧光灯发出惨白的光芒,比窗外的阳光还要亮,刺得人两眼发疼。病床上的人消瘦不堪,身上盖了条白色的薄被,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令人不忍目卒。室内异常安静,床侧监护仪传来的滴滴声和氧气瓶内冒出的水泡声显得格外的清晰,不断刺激着白玉堂的耳膜。 对于这一切他并不十分陌生,当初拍摄《值得》时,这些仪器也曾连接在他的弟弟——简树的身上。在简树最后弥留的时刻,那些象征着生命的曲线和数字变得杂乱无章,像一颗藤蔓一般迅速攀爬上他的心脏,缠绕、勒紧,仿佛肺腔里最后一点空气都要被挤压殆尽,让他无法呼吸。直至最后,跳动的曲线变成了安静的直线,那些不停变换着的数字最终定格为‘0’的时刻,他抱着自己的弟弟失声痛哭,恨不得能冲上去狠狠砸烂那些仪器,他多希望那些生命的迹象能够再次跳动起来,哪怕它依旧杂乱,依旧无章如今,命运好像故意戏弄他一般,这些仪器所显示的数据,由虚假变为真实,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无声地向他宣告着生命的脆弱。 他握紧拳头闭了闭眼,努力地挥走脑海中不停闪现的画面,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慢慢走到床头前。床侧的铁围挡,触手一片冰凉,心仿佛也被冻结。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展昭,像是要将他刻在心里、骨里、血肉里。短短几个月不见,他更加瘦了,两腮和眼窝都塌陷进去,两侧的颧骨尤为突出,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像是泡沫一般,仿佛稍不小心下一刻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可即使这样,他仍然是好看的。眉毛又浓又黑,鼻梁挺直,嘴唇不厚也不薄,唇角微翘,总像是在对人微笑。只是此刻有些干裂,罩在氧气罩下,呈现着病态的苍白。 “猫儿”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就像不忍心吵醒沉睡中的婴儿。 展昭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露在薄被外面的手臂上散落着细密的小红点,被针扎过的地方青紫一片。白玉堂站在床边,看着血袋里的血一滴滴流入展昭的身体,一种无法言语的痛袭满了全身。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将展昭的手轻轻握在手中。虽然竭力地控制着,却仍止不住微微地颤抖。 “猫儿”白玉堂望着展昭,抬手抚上他浓密柔软的黑发,轻轻摩挲着。他想求他快些醒来,但喉咙里像堵了块巨石一般,除了喊他的名字,竟什么也说不出。他慢慢蹲下身,将头抵在展昭的手背上,一滴温热的液体悄悄滑入两人紧握的手间。 蒋平站在白玉堂身后,看着他伏在床边轻微颤抖的双肩,忍不住鼻子发酸眼眶灼热,别过脸,不忍再看。 忽然白玉堂感到握在手里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微弱地仿若错觉,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紧紧盯着那只修长苍白的手,紧接着他感到那只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 “猫儿!”白玉堂用力地回握住他,扭过头惊喜地看向展昭,一颗心却在顷刻间坠入了无底深渊。展昭眉头紧皱,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得吓人。那冰冷的手指,用仿佛能捏碎骨头的力道,紧紧的抓着他。紧接着,他的身体突然紧绷了一下,开始剧烈地痉挛起来,仿佛承受着极大地痛苦一般。 白玉堂将手放到展昭的后脑上,一把托起他的头,偏向自己,嘶声吼道:“四哥!快去叫大夫!猫”一句话还没喊完,就见展昭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氧气罩上顿时一片鲜红。 蒋平闻声转头一看,只觉心都凉了一半,一秒也不敢耽搁,转身冲出监护室,大声喊道:“大夫!大夫!快来看看10号房的病人!”喊完急忙转身跑回病房。 白玉堂托着展昭的头,一边不断地胡乱擦拭着从对方口中汩汩而出的鲜血,一边不停地低声喊着:“猫儿!猫儿!”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无助,一遍遍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却始终等不到回应。心中的绝望如同不断漫延的洪水一般,一点点吞噬着他的希望,仿佛要将他推入无尽的深渊。 蒋平奔回房间,见他神情慌乱,急忙上前拉住他颤抖的手,哑声劝道:“五弟,冷静点儿,快放开展昭,医生马上就到!”话音刚落,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展昭的主治医带着一众医生护士奔进监护室。 一名护士疾步走到床前,抓住仍跪在床头死死拽着展昭手不放的白玉堂劝道:“先生,请您放开病患,我们要对病人进行紧急抢救,希望您能配合!” 蒋平见状,赶紧使劲儿去掰他的手,狠心地喊道:“老五,快放手,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白玉堂闻言颓然松开了手,任由蒋平将自己连拖带拽地拉出了监护病房。 身后的大门砰得一声紧紧关上,好似砸在他心上,陡然间痛彻心扉。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一下子抽干,他沿着墙壁缓缓滑落,蹲下身,将沾满鲜血的双手狠狠地j□j发丝间,心底是一种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绝望得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蒋平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像是突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此时此刻,所有的劝慰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他默默地站在一旁,将手搭在对方的肩头上。 刘蓉提着矿泉水走上楼,刚拐进走廊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蒋平和白玉堂。怎么这俩人这么快就出来了?她心下嘀咕,待走近看清白玉堂衬衫上的一片殷红时,心中陡的一颤,手里的手提袋砰的一声掉在地上,矿泉水瓶顺着又滑又亮的橡胶地板咕噜噜滚出好远。 “小昭?!小昭他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贪玩了,让大家久等了。非常抱歉。 ☆、第六十章 苏醒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一、六十二章重写,暂时锁定。 可能会停更两天,还望各位见谅,修正后会一起放出来的o 展昭只觉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就好像被卡车碾过一样,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不断地撕扯着他的神经。昏昏噩噩间,隐约听见有人在说着什么。用尽全身的力气微微睁开眼,视线内一片红色的雾,模糊不清。恍惚间,看到几个身影不停地在自己身边来回晃动,虚幻缥缈得仿佛进入到了另一个空间。眼皮很沉很沉,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此时此刻,他只想沉沉地睡去。可偏偏有人不随他愿,刚闭上眼,眼皮就被人掰开,一股强光打过来,瞳孔猛地一缩。所有的一切都是红色的,仿佛是用鲜血染就的一般他想着想着,眼前一黑,重又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时,迷蒙间,只觉眼睛上罩了一层东西,厚厚地,什么都看不见。他艰难地移动了一下头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里就像被刀片划过一样,连呼口气都火烧火燎的痛。 “小昭?!小昭!你终于醒了!”耳边依稀传来一人略带兴奋的声音。 脑中的混沌渐渐退去,展昭突然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舅舅妈”他费尽力气微微张开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展怀义握着儿子的手,见他嘴唇微启,轻轻地把耳朵凑过去,却连一个字都听不清,心中一痛,视线瞬间变得模糊起来。“小昭,是我是爸爸。”他说着,两行热泪沿着脸颊滑了下来。 江夜万站在床头的另一侧,看见外甥终于醒来,揪了好几天的心,终于松下了一半儿。“小昭,先不要说话了。”他说着,轻轻地摸了摸外甥的头。平日里,他鲜少对外甥有如此亲近的举动,此时见他躺在监护病床上,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心里有如刀割一般。“怀义,你先看着他,我去叫大夫过来瞧瞧。” 展怀义抬起头望向大舅子,感激地点了点头。 在医院中守候了整整三天,白玉堂被蒋平硬生生地拽回来了家。他身心疲惫,一进家门,连澡也没来得及洗,一头倒在床上便昏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昏黑,他迷迷瞪瞪地爬起床,推开卧室的大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橘黄色的灯光柔和昏暗。蒋平正歪斜着身子躺在沙发里小歇,听见声响,缓缓睁开眼扭过头来。 “醒了?”蒋平将胳膊肘撑在沙发上,慢慢坐起身,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睡了一觉之后,白玉堂的精神好了很多,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晚上十一点了。没想到一闭眼的功夫竟睡了这么久。他长吁出一口气,走到蒋平的身旁,在沙发里坐了下来。看看对方疲累的样子,眼底不禁浮起一丝歉意。 “四哥,这几天真是” “得得得,打住。”蒋平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人家江冬跟我客气客气就罢了,你也跟我来这套?” 白玉堂望着他微微一笑,咚的往椅背上一靠。蒋平见他眼底黑青消了不少,心中不觉一松,抬腿碰碰他,道:“你先去洗个澡,我去买个外卖。”说着捂了下胃口。“你能熬得住,我这老胃可受不了了。” “好。”白玉堂答完却并未动身,懒洋洋地倚在沙发里,望着落地窗外的夜景,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快去!”蒋平拍了一下他的大腿,站起身来准备出门。刚要转身,却听身后那人低沉地喊了他一声。 “四哥” “嗯?”蒋平闻声扭过身来。 “展昭醒来过?是吧?”白玉堂的语气有些忐忑,很不确定,望着蒋平的双眼里,闪动着挣扎与不安,又祈盼又害怕地等待着一个回答。探视出来以后,他的大脑就像短路了一样,几乎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觉醒来,当时医生说过的话就像一场梦一样不真实,让他无法确定。 蒋平听他这样问,心里突地一痛。想起当时展昭的情景,脑海里闪现的全都是展昭苍白痛苦的表情和氧气罩上满眼的血红。那种冲击连自己都觉得心痛如绞,更不要说眼前的五弟。他望着白玉堂,眼神里写满了确定,坚定地回答道:“是!他醒来过。虽然时间很短,医生也说意识仍然处于混沌状态,但是在急救的过程中,他确实醒来过。”他说着,微微顿了一下,道:“他的眼底有些出血。而且我和他舅妈说了,暂时不要和他提起你我。” 听到这个回答,白玉堂一颗悬着的心略微踏实了些,像是被重新注满了能量。“谢谢你,四哥。”白玉堂说着,站起身慢慢走进浴室。 第二天下午,白玉堂正在家中上网查看有关再障贫血的信息,手机突然嘟嘟嘟的响了起来。 “喂,你好。”他正看得专心,随手一把抄起电话接了起来。 “是我,白少。”对方的声音有些低沉,正是江冬。“我表弟刚刚醒了。” “醒了?!”白玉堂不敢置信地反问道。“你说他醒了?!” “嗯,我爸和我姑父刚进去看过他。医生说出血情况略有好转,但情况仍然不太稳定。” “那他的眼睛?” “上午眼科的专家来会诊过了,说眼底没有再继续出血,慢慢会吸收掉的。” 抬起手遮住眼睛,白玉堂靠在椅背里,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如果那双眼睛心脏蓦地一紧,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疼得让他无法呼吸。他紧紧地闭了闭眼睛,努力压抑住内心纷乱的情绪,长长吐出一口气,道:“谢谢你,江冬。” “白少”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那头传来江冬略带嘶哑的声音。“对不起,我不该怪你,都” “江冬,如果你还当我是哥们儿,就不要再说了。”白玉堂坐直了身体,打断了对方的话。“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的。还有”他说着一顿,缓缓道:“暂时先不要告诉他,我和四哥去看过他的事儿。” 江冬满腹疑惑,老娘这样说,四哥这样说,现在连白少也这样说。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进去看他的么?” 天知道,他有多么希望能马上去见他。可是上一次的事情告诉他,现在还不行,他不能再莽撞行事了。白玉堂微微一叹,轻声道:“等他好一点,好一点的时候我再去。” “也好。”江冬低声答道。 “有他的消息,及时通知我。” “好的。那我先挂了。” “嗯。” 放下电话,白玉堂颓然地倒进沙发里。望着天花板,眼前不停地浮现出展昭的身影。他缓缓闭上眼,任由交错闪烁的画面,在脑海中盘旋游荡。 刚醒来的那几天,展昭多数时间仍处于昏睡状态,这几日,身体渐有好转,维持清醒的时间也比以前变得长了。自从眼底出血后,为了避免血液集中头部,增加眼内血容量,护士帮他把床头稍微抬高了一些。每天带着护眼罩,眼前漆黑一片,随着时间的推移,偶从梦中醒来,他会突然发现自己对时间失去了感知。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床侧的仪器发出有规律的声响。一种压抑的情绪陡然爬上心头,无声无息地渗入骨髓,慢慢地啃噬着他的心,比切肤之痛还要令他难以忍受。每日每夜,他最期待的时刻,便是那短暂的,仅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能切实的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的。 监护室外,蒋平与刘蓉坐在长椅上低声交谈着。展昭已经住院十多天了,蒋平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躲下去了。对方如此聪明,估计心中早已料到七八分,若是再避而不见,反倒不合情理,令人猜疑。与刘蓉商议后,两人决定来个顺水推舟。 “等会儿我就不和你一起进去了,他闷了好些日子了,你和他好好聊聊。”刘蓉望着蒋平,满带感激地道。 “您放心吧,我会的。” 两人正说着,负责探视的护士走了过来。蒋平站起身,在护士递过来的的登记簿上签了名,跟着医护人员走进监护室。 小护士轻轻推开病房的大门,对着躺在病床上的人柔声道:“展昭,有人来看你了。” 展昭正有些困倦,昏昏沉沉的几欲睡去,一听见小护士这么说,立刻精神了起来。昨天父亲说今天舅妈和表哥会来。听着脚步声慢慢走近,他微微一笑,开心地道:“舅妈,表哥,你们可来了。”他身体刚有好转,声音听上去软绵无力,透着几分鼻音。 蒋平见他眼睛上带着护眼罩无法视物,听到有人来,竟表现得像个孩子一般兴奋,鼻子一酸,走到床头,在木椅上坐了下来。“展昭,是我。” 展昭的身体明显一僵,放在身侧的手不自然的紧紧攥住了床单。蹙着眉低声道:“四四哥?” “嗯,是我。身体好点了没?” “好好多了。谢谢四哥。” 蒋平见他苍白消瘦,唇无血色,神情中仍有未消褪的紧张,心中犹如针刺一般。以前因为五弟的原因,他怨恨过他,甚至在心底无数次的责骂过他。如今望着眼前的人,他只希望他能够快点好起来。以前他这样想时,总情不自禁地会联想到自家五弟。想着如果展昭真有什么,那老五会怎么样?而这一刻,他不是为了老五,也不是为了其他的任何一个人而考虑,他只是单纯的,发自内心的希望对方能好起来。他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真的很想很想继续当眼前这个人的四哥,今后能像一个真正的哥哥一般,疼他,爱他。 “展昭,四哥对不住你” “四哥?”展昭一听,心中咚的一跳,急急打住了对方的话。“你没有!你一直对我很好,我” “不,展昭。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蒋平说着一顿,见他有些气喘,心下担忧,忙欠起身子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展昭摇了摇头,待气息稍微平稳后,缓缓道:“四哥你不要这么说,你没有对不住我。”他说着,停下又喘息了一下,断断续续地道:“你对我很好我都记在心里。” 蒋平见他连说话都费劲,却还固执地想着别人的感受,眼眶不由一热,道:“先别说话了,四哥听你的,不说就是了。” 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展昭” “四哥” 话一出口,彼此一愣,又同时打出。 展昭微微一笑,道:“四哥,你先说。” 蒋平犹豫了一下,闷声道:“其实上次你住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病了。”他说着,不时地打量着对方,却见展昭平静得犹如一潭幽湖一般,自始至终,脸上连一丝表情的变化都没有。“你是不是?” “嗯。”展昭轻轻地答了一声。 蒋平望了他半响,长声一叹。“原来你早就猜到了。”此时他见对方早已知情,心中反倒一松。试探地问道:“展昭,你和老五之间是不是有些误会?” 他这一个弯转得太快,展昭听他忽然提及那人,心脏像蓦地被人捅了一刀似的,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煞白如纸。 蒋平见他眉头紧蹙,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心中一疼,劝道:“告诉老五吧。” 展昭只觉得喉头发堵,眼眶热辣辣地疼,虽然对方看不到他的眼睛,却仍是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展昭,你知道老五对你”话音未落,突见对方扭过头来。蒋平自知说漏了嘴,也不想再隐瞒,一五一十地道出了四年前白玉堂喝醉后向他吐露出实情的经过。“我从来没见他为了谁那么伤心过。告诉他吧,展昭。不管你对他是什么感情,你们都曾经是铁哥们一样的好兄弟,他有权利知道。而且现在你不告诉他,如果将来有一天他知道了,他会痛恨自己一辈子的。这对他不公平。” 展昭越听心中越痛,只觉喉头像堵了一块巨石一般,呼吸渐渐急促,到了最后连胳膊都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蒋平见状大惊,忙跑到床头的另一侧拿起氧气罩给他带上。“展昭,你别着急,四哥没有怪你的意思。” 展昭想对他说,他明白,让对方不要为他担心。可费尽半天力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胸口不住的剧烈地起伏着。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伤害了那个人的,这个事实一辈子都更改不了了 ☆、第六十一章 暗中探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只修改了最后的部分,看过的亲们可以直接只看最后就可以了。o 从监护室的病房里走出来,蒋平的心上就像压了一块大石一般沉重。如果今天展昭的眼睛没有带着护眼罩,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坦言地说出这一切。对方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仿佛蕴藏着无数的感情,平静时让人觉得温暖,悲伤时却会流露出一种让人无法言喻的痛。他还记得那一次去刘蓉家中看他,当电视里毫无预兆地出现老五的画面时,他第一次无法避免的在对方的面前提及五弟的那一刻,对方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痛楚。虽然只有一瞬,却无声无息地敲打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小蒋,他怎么样?”刘蓉一直等候在监护室外,见到蒋平出来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蒋平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实话,展昭的情况并不乐观,但已经比上次的情形好了很多倍。“我和他聊了一会儿。如果可以,过两天我想再来看看他。” “那真是太好了,他一个人在里面,眼睛又看不见,我就害怕他再闷出点病来”刘蓉说着眼圈一红,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在眼圈里打着转。“你能经常来和他说说话,解解闷,他也不至于太寂寞。” 刘蓉边说边擦着忍不住滴落的泪水,蒋平见她难过,心中也不好受,安慰道:“伯母,您别担心,展昭会没事儿的。”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小蒋。” “您快别这么说。” 两人说着,来到医患沟通室。展昭的主治大夫和刘蓉也熟了,见到她来,点了点头,三人一起走进左侧的房间。 “医生,他怎么样?”每次询问病情,刘蓉都迫不及待。她恨不得大夫能马上告诉她,外甥可以转出监护室了,这样他就不用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那种冰冷的地方,家人也能随时随刻见到他。 “病患以前有没有肠胃疾病史?” 刘蓉愣了一下,道:“近半年里,没有。” “昨天傍晚,病人突发性腹部疼痛,伴有高烧。检查后已经排除了肝、胆、胰腺等问题,目前暂时还无法确定病因。”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腹痛已经缓解,就是还有点低烧。有什么变化,我们会及时通知您的。” “谢谢您,大夫。”蒋平谢道。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17节 “陈大夫,他什么时候能转到特护病房?”刘蓉忍不住问了一声。 “现在还不行,内脏仍有轻微出血,还存在一定系数的危险,需要在监护室里再观察几天。过阵子如果情况有所好转,会让他转去普通病房的。” “您多费心了。” “不客气。” 蒋平冲着医师点点头,搀着刘蓉走出咨询室。刚刚进去探视时,展昭虽然很虚弱,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身体上的不适。现在回想起来,不觉有些内疚。或许,他太心急了,不应现在就提及五弟,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前想,往前看了。 蒋平按了半天门铃,不见应答,正要掏出手机,突听房内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大门被打开。 “你这是怎么了?”他望着眼前的人,眼睛瞪得老大。 “干嘛一副见到鬼的摸样?”白玉堂哼哼唧唧地道。 “你几天没刮胡子了?” 白玉堂摸了摸下巴,转身走进客厅。“不记得了。”说着转过身来挑挑眉道:“帅么?” 蒋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咧着嘴道:“求求你,赶紧刮了吧。”他见白玉堂已不像前几日那般颓唐,心下轻松不少,跟在对方的身后走进客厅。 茶几上除了一台手提之外,堆了一大堆外卖的空饭盒。白玉堂向来是个喜欢干净的人,蒋平还从未见他的房间里这么乱过。“你这是研究什么呢?至于忙成这幅德行?”他说着扭头瞥了一眼倚在沙发里的白玉堂。对方笑笑未答。蒋平无奈地摇了摇头,撂下公文包,从厨房里拿出个大塑料袋,一边收拾茶几上的垃圾一边说道:“昨天我去医院看展昭了。” 白玉堂愣了两秒,蹭地一下坐起身,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袋子,道:“你去看他了?他怎么样?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他一股脑连珠带炮地问。 蒋平看他一眼,道:“比上次咱进去看他时好很多。”说着从对方的手中拿回袋子继续收拾。白玉堂蹦起身,与他一起快速地将房间打理干净,然后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四哥,我说你就别卖关子了行不行?” “我跟他说了”蒋平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蓦地打断。 “你跟他说了?!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来着?!不要着急,不要冲动,结果你竟然自己跑去跟他说了!他”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怎么一沾上展昭,老五这脑瓜子就跟进了水一样。蒋平气愤地瞪了他一眼,道:“我只是告诉他,我知道你和他之间的事,劝他不要再瞒着你。” “那你不能一口气说完?!” “你给我机会了吗?” “我”白玉堂被蒋平说得没了理,往沙发上重重一靠,道:“你现在说了,他肯定又要憋屈自己,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声。” “我就问你想不想见他。”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白玉堂扭头看看蒋平,也不知对方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没好气地道:“我当然想见他!可是现在还不行,当初你不也劝我来着。” “那好,后天我还去看他,你来不来?”蒋平说着扭头看看白玉堂,见对方直愣愣地瞪着他,遂又补充道:“你放心,他带着护眼罩,什么都看不见。到时候你只要别出声就行了。” “我去!” “好。”蒋平说着斜眼瞥了瞥他,表情怪异地道:“你赶紧先把你这胡子给我刮了去,看着真别扭!” “这叫男人的魅力。”白玉堂说着摇了摇头,一副你不懂的表情。突然神色一正,扭过头来沉声问道:“四哥,你和他说了以后,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蒋平淡淡地道。 白玉堂闻声,慢慢低下头去,心里的滋味说也说不出。他期待他能有什么反应?他咬咬牙,心道:‘猫儿,不管你是什么反应,我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两天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他终于又能见到那个人了。白玉堂眉头紧锁,在监护室门外的走廊上不停地来回踱步。蒋平被他转悠的心烦,无奈地道:“老五,你能不能坐下消停会儿?” “几点了?”白玉堂问着,走过来在蒋平的旁边坐了下来,双手交握不停地轻轻晃动着。 “还几分钟就到了。”蒋平扭过头来看看他,忍不住一笑,道:“紧张什么?你这阵子不是天天就盼着见他呢么?你要是不想进去也成,我自己去。” 此时白玉堂满门心思都放在病房里面那人身上了,对于蒋平的调侃也懒得还嘴,搓搓手,犹豫地道:“要是一个不小心,他发现我了怎么办?” “那不正好,省得你还得偷偷摸摸的。” “四哥!你能不能有点正形!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哪没正形了,我说的是事实。”蒋平不紧不慢地道。 以前自己急上房的时候,四哥玩了命地劝他,现在他想通了,对方却反倒不当一回事儿似的。白玉堂瞪了身旁的人一眼,不再言语。 好不容易进了监护室,蒋平用胳膊肘兑兑白玉堂,道:“记住了,等会不管发生什么,你千万别出声。” “嗯,知道了。” “进去时,走猫步。不然被他发现了,我可不管。” 白玉堂心里本就紧张,奈何四哥就像故意跟他作对一般,一会儿蹦出一句风凉话,他气得直呲牙,却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持续的低烧,使得展昭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有时醒来会突然忘了身在何处,缓上好一会儿才能醒过神来。背部脊椎酸痛难忍,全身的肌肉像有万只蚂蚁在撕咬啃噬,这种比疼痛还折磨人的滋味,让他如同陷入地狱一般。 房门突然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展昭,这两天感觉好点了没?” “四哥?”展昭平躺在床上,朝着来声处偏过头。 “嗯,是我。”蒋平在床头的木椅上坐了下来,低头看看他。 “已经好多了,谢谢四哥。” “又客气!” 展昭微微一笑,没再说话。此时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吸了毒一样,已经快要忍耐到一个极限了。想要动一下,无奈浑身绵软无力,连动个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两条腿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痉挛起来 白玉堂从进来以后,两眼就一刻没离开过床上的人。他还是那么苍白,连嘴唇上都看不出一丝血色。露在薄被外的胳膊上还打着点滴,手背和肘窝处被针扎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几乎找不出一点好地方。突然,那人别过头去,就像是感觉到他一瞬不瞬的目光一般,被子下的两条腿也开始抖了起来。他在一旁看得心急,忙揪住蒋平的胳膊,指着床上的展昭,一个劲儿地打着哑语。蒋平也看出些不对劲儿,忙欠起身问:“展昭,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展昭实在觉得难于启齿,咬咬牙,扭过头来小声地道:“四哥,我想翻个身,你能帮我一下么?” 蒋平听得心中一痛,喉咙顿时像卡住了什么东西一样。一旁的白玉堂立时就要过去扶他,蒋平抬手一拦,眼睛似一把尖刀一样将他定在原地。 蒋平小心翼翼地扶着展昭的肩膀,一点点搬动着他的身体,让他面朝自己这边侧躺过来。“这样好点了没?” “嗯,谢谢四哥,舒服多了。”虽然有人帮他,但一番折腾下来,展昭仍有些气喘。不过换了姿势以后,身上的肌肉总算不像刚才那般僵硬得直抽筋了。 白玉堂在一边看得两眼生疼。以前的他是那么的健康,充满了朝气,现在却连翻个身都需要人帮忙。他交握住双手抵在唇上,感觉自己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几欲失控。蒋平扭过头来,轻轻地朝他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应该注意自己的情绪,可当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寻求帮助的时候,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这让他如何能平静!他捂着口鼻走到一旁,轻轻地做了个深呼吸。 蒋平看看他,重新坐回到木椅中,对着展昭轻声道:“展昭,上次我和你说的老五那边”他说着故意停下来。果不其然,身后的人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已经凑了过来。 展昭沉默了一会,缓缓道:“四哥,咱们不要再说这个了好吗?” 白玉堂暗自一叹,虽然早就料到这人会如此回答,但心中总抱有一丝希望,想着有一天,他能亲口告诉自己这一切蒋平扭过头来望望他,无奈地摊了下手。 “四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展昭躺在床上说。 “你说。” “再过几天,书吧那边有个新书发行签售会” 还不等展昭说完,蒋平已抢过话来。“这个我知道,你李姐跟我说了。你放心,这几天书吧也开起来了,到时候我肯定过去凑热闹。” 展昭微微一笑,道:“谢谢你啦,四哥。” “你能找我帮忙,这说明我有用武之处,你就别客气了。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还改不了。下次再跟我提谢字,我可能帮也不帮你了啊。” 展昭心里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以前那人经常跟他提及这几个哥哥,说他们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够义气。虽然他还没见过其他几个哥哥,但是四哥对的好,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只是现在却没办法告诉那人了 白玉堂见他和蒋平两人聊得亲昵,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为什么你什么都可以去拜托别人,却偏偏躲得我远远的?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不值得你依赖吗?’这些天来,他天天想,虽然明白展昭的做法,但此时见他和别人如此坦承,心中不觉又有些怨气。到何时,这个人才能在自己的面前老实一点呢 ☆、第六十二章 为己与为他 三十分钟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白玉堂开着车,脸色阴沉得好似窗外暴风雨将来的天空。轰隆隆一阵响,细密的雨丝从天而降,打落在车窗上,嘀嗒嘀嗒的响,空气压抑得使人难过。 蒋平坐在副驾驶席上,看着窗外疾步奔走的行人,微微叹了一口气。展昭现在的状况,不见时令人忧心,见了却更让人挂念。自己就这么带着老五去了,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老五”蒋平开口想劝,却又不知怎么说才好。停顿了一会儿,沉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展昭已经比咱上次去看他时好多了,说不定过阵子就能从icu转出来了。” “嗯。”白玉堂轻轻应了一声,心里涌起一股酸涩。想起临出病房前,展昭躺在床上,微笑着轻声与四哥道别,当时他真的很想冲过去抱他一下,哪怕就一下,却在下一刻不得不转身,像风一般快速地逃离了那里。他怕他不走,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对他来说,这种忍耐是一种折磨,一时一刻他都不想再继续下去!有时想想,他真的很恨展昭。恨他的坚持,恨他的理智。他只想与他心无间隙的在一起,像以前一样,哪怕不能解决他所有的问题,最起码,他们可以一同面对。 雨越下越大,透过车窗往远处望去,天地间仿佛罩了一层网,灰蒙蒙的一片。雨刷不停地左右摇摆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四哥,等会儿你还回不回公司?” 蒋平掏出手机看了看,道:“这个点儿了,不回去了。”说着扭过头来望了望白玉堂。“有事儿?” “我想去书吧那边看看。” “好。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一块儿去。对了,你去外地拍戏以前,书吧还没开业的吧?” “嗯。”说起来,自己才去过书吧一次,还是在展昭刚刚盘下店面的时候。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有点冷,回去的路上他流了很多鼻血,一直用围巾捂着鼻子和自己说笑。 蒋平见他心事重重,不愿多言,也没再继续聊下去。两人到达目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近五点的时间了。 可能是天气的缘故,书吧里人不多,只三三两两地坐了几个顾客。才一走进去,白玉堂的目光便被吸引住了。店里的装修格局和氛围很像那人的风格,古朴中透着一股清新雅致,安静中带着一种笃定坚持。 李上娟托着腮坐在饮料台前,正觉得有些无聊,忽见蒋平与白玉堂走进来,忙笑着朝两人招了招手。蒋平见白玉堂正在专心打量店中的摆设及书籍,扭身丢下他,径自向李上娟走去。 “你们俩怎么来了?” “刚去医院看完展昭,老五说想来这边看看,我就跟着一道过来了。” “展昭好点了没?”李上娟关心地问。 蒋平微微一叹,道:“比前阵子好点,不过人还是很虚弱。” 李上娟听了心里也自难过。自从展昭住院以来,每天来书吧的心情都变得阴郁沉重起来。她想着,扭头看了眼蒋平,眼珠一转道:“蒋平,你跟我还绕圈子。什么辛少,康修的,真有你的。你跟我说实话,你说的这俩人是不是你五弟和小展?” 女人的第六感真是蒋平歪过头,摸摸脑门道:“这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这么说过。” 两人正说着,白玉堂走了过来,笑着冲李上娟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指了指饮料台右后方的雕刻墙面问道:“四哥,这里的隔断给打死了?” “没有,做的是暗门。”蒋平说着,扭过头来问李上娟。“二楼开着呢么?” “开着呢。刘姨没锁。” “我带他上去看看。” “嗯。” 蒋平说着,走到隔断的墙壁前轻轻往里一推,一扇木门随之而开。原来木门采用的是和墙壁同样的漆色与雕花,连把手都经过了巧妙的设计,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这道暗门。 “四哥,你去和李姐聊,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蒋平知道他想独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关上暗门,白玉堂往里走了几步,抬头看看左侧的木阶梯,转个弯,慢慢地走了上去。小二楼的房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他站在门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慢慢走到木格栅的窗前站定。他记得那天晚上展昭就站在这里,自己凑过去开他玩笑,结果还挨了他一拳。他轻轻一笑,望着窗外淅沥沥的雨丝,想着他与他过往的点点滴滴,心中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沉沉甸甸的,又疼又涩。 几日来阴雨连绵不断,直到了周末天气才渐渐放晴。时值六月,上午十点刚过,太阳的热度已经毒辣得令人瞠目结舌。白玉堂驾着车,如约来到大哥卢方的家中。 坐在沙发了,白玉堂笑着问:“小不点呢?”平日里他一来,卢珍早就黏上来了,今日不见小跟屁虫的影子,还真有点不习惯。 “有他在,咱甭想干正事儿。我让你大哥带他去爷爷奶奶那边了。”闵秀秀递给他一罐饮料,在他身旁坐下来。“我说你是想起什么来了?怎么突然想学打针?” 白玉堂喝了一口饮料,往沙发后轻轻一靠,扭头望着大嫂,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准备当个私人护理。” “就你?”闵秀秀瞪大了眼睛,突然扑哧一笑。“你别把人给护理疯了。”说着又有些疑惑,微皱起眉头担忧地问:“你是不是病了?得给自己打针?” “你看我这样儿像吗?” 闵秀秀仔细地看了一下他,气色与精神都很棒,确实不像是生病的样子。白玉堂见她看着自己琢磨来琢磨去的,咧嘴一笑,道:“大嫂,你就别猜闷了。其实拍《值得》的时候我就想过了。做我这一行,多学点东西总不会错。” “这倒是。”闵秀秀说着,轻声一叹,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当护士时的日子。 “大嫂,我听大哥说,你以前还在省级的护理技能大赛上拿过名次,怎么后来改行了?” “人生啊,不可预知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以后有时间再给你说。”闵秀秀说着站起身,从书柜里拿出一张教学光盘放进影碟机里。白玉堂一边看,一边听着大嫂的讲解,一张盘看完,对于打针的一些基本注意事项和要领,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接下来的实际操作,白玉堂一看见针头脑袋就大了。他一向是个健康宝宝,从生下来到现在,去医院打针的次数屈指可数。说起来有些可笑,他不怕拳头,不怕刀枪,可见到这细长的针头,不由自主的就怵头。 看着针头贴近自己的胳膊,白玉堂只觉头皮发麻,一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大嫂,你可轻点啊。” “多大的人了,还害怕打针?”闵秀秀瞥他一眼,故意取笑道:“还是你不相信你大嫂我的本事。” “我哪敢啊。” “不敢就把脑袋给我扭过来,好好看着!” 白玉堂被她说得略有些难为情,慢慢扭过头来。虽然一针下去一点没觉得疼,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咧了一下嘴。 “看会了没有?” “差不多了。” “来,你给我打一针试试。” “我给你打?”白玉堂瞪大了眼睛反问道。 “害怕啊?”闵秀秀一见他这摸样,忍不住笑了。“有我给你把关呢,放心来吧。” 两个人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起劲儿,竟连中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回去对着自己勤练着点,‘自残’多了,自然而然就掌握了。”闵秀秀说着站起身,走到卧室里拿出一本书递给白玉堂。“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技巧,这书上都有标记。你回去好好看看。” “好,谢谢大嫂。”白玉堂接过书随手翻了翻,果然内页有红色笔的重点标注。“大嫂,你这么勤学向上啊。” “别贫嘴,胳膊伸出来,我再给你演示一遍无疼注射。” “不用了吧”想起那针头,白玉堂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脖子。 “想学就得学精点!来,胳膊。” 白玉堂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书往旁边一放,老老实实地抬起了胳膊。 一转眼,展怀义已经回来快三个星期了。这一次再见到儿子,他想了很多。这大半辈子,生命中重要的亲人已经都走得差不多了,如今儿子病成这样,他真的不愿再与他分开。前几天,总公司又来电催促,希望他能赶紧回去上班。如今,也该是做个决定的时候了。 “老江,我想请调回国。” 坐在一旁的江夜万扭头看看他,又看看右侧紧闭的监护室大门,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和孩子说了么?” “还没有。等公司那边有了消息再说。” “嗯,也好。” 两人等了一会儿,负责探视的小护士带着两人进了监护病房。 晚上回到家,江夜万跟老伴儿说了妹夫的打算。刘蓉一听,皱着眉道:“那小昭以后就不能跟着咱住了?” “嗯,怀义的公司在咱这边没有分公司,他准备带着小昭一起回南方。” “不成!”刘蓉急火火地道。 “怎么不成?你再舍不得小昭,那也是人家怀义的娃,人家说了算。” 老伴儿的话虽然直,却一下捅中了刘蓉的心窝子。“我就舍不得。”话一出口,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下来了。 江夜万一看老伴儿伤心,心里也不是滋味。凑过来拍拍她的后背,道:“这次又不是把他带出国,想他的话,咱随时都能过去看他。” “那不一样。”刘蓉一边不停地抹着眼泪一边道:“怀义的人你还不清楚,先不说他那臭脾气,他连照顾自己都成问题,小昭跟着他我怎么放心得了。还有他那工作,三天两头的出去开会,到头来还不是小昭自己一个人在家,不行” “这个你放心,他说将来请个看护什么的。” “你傻啊你!”刘蓉说着扭过头来恨恨地瞪了老伴儿一眼。“看护能有自己家里人贴心?我可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什么看护。”老伴儿不说还好,说完更叫她不放心。“不行,明儿我得和怀义说说。” “我说你就别瞎操心了行不?怀义是小昭的爹,还能不为自己的儿子着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说你是直脑子你就真一点不会拐弯!”刘蓉气得也不哭了,站起来铺好被子,道:“你甭管,回头我和怀义去说。” 江夜万见老伴儿犯起了倔脾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穿着睡衣躺上床也不再言语。 这天刘蓉和儿子来看望外甥,探视前两人先来到医患沟通室咨询病情。一进门,小护士抬头朝着两人一笑道:“找陈医生吧,他在呢,进去吧。” “谢谢。”刘蓉点头道了声谢,和儿子一起走进右边的侧门。 陈医生不拘言笑,却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大夫。见到两人前来,抬手指了指桌对面的椅子,道:“两位请坐。” 刘蓉温和的一笑,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陈大夫,我外甥这两天的情况怎么样?” “病情略有好转,但是这一次内脏深部出血比较棘手,目前仍伴有血尿现象,而且情况比较严重。”陈医生说着,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展昭的病例,翻看了两眼,抬起头来对刘蓉说道:“至于间歇性腹疼,造成的原因有很多种,怀疑是胃溃疡所致。以后在饮食上,一定要多加注意。” “好,谢谢您了。那他什么时候能转出icu病房?” 陈大夫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位家属每次询问准少不了这句。“再等几天看看情况,如果没有太大的问题,就可以转去特护病房了。” “真的?!”刘蓉又惊又喜,激动得仰起头来对着站在一旁的儿子道:“小昭能出icu了!” 江冬心里也高兴,朝着老娘咧嘴一笑,露出齐齐一排牙齿。 “不过他的身体状况仍存在很多问题,恢复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希望你们做好心里准备。”陈大夫好心地提醒道。 “嗯,明白了。这阵子真是多谢您了,陈大夫。”刘蓉满心感激地道。一想到外甥马上就能从那个冰冷孤单的地方转出来,欢喜得忍不住要落泪。 这一关,外甥总算是挺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整个重写了,以前那个梗,后面再用o ☆、第六十三章 艰难的抉择 作者有话要说:  让各位久等啦,非常抱歉。 最近沉迷游戏,睡觉时间都觉得不够用了,泪奔啊~ 更新半章,表示俺还木有坑~ 最近这两天,展昭的精神略有好转,小护士偶尔会把床头架起来,让他半卧着靠一会儿。蒙上眼睛后,眩晕的感觉变得很奇妙,身体像是在黑暗中不停地旋转,仿佛下一刻便会倾倒在地。他经常会从浅眠中惊醒,然后在半睡半醒中度过剩下的大半日时光。往事和梦境不停地在眼前穿梭交织,思绪一片混沌不清,却提不起一丝思考的力量。 “小昭。”正当他迷蒙的时候,房门被推开,温柔的声音轻轻传进耳来。 “舅妈。”他忍不住开心地喊道。 刘蓉走到床头,低下头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外甥,心疼得恨不能替他受这份苦。这二十多天,外甥每天孤零零地待在这里,除了冰冷的仪器,连个能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尤其是他的眼睛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忍不住揪痛。一旁的江冬看老娘又开始感伤,忙道:“刚才我们去问陈大夫了,他说过两天如果情况允许,你就能转去普通病房了。” “真的?”展昭兴奋地问。 “真的,哥不唬你,不信你问我妈。” 还不等展昭开口询问,刘蓉已经抢着道:“嗯,刚陈大夫亲口说的。” “舅妈,到时候我要吃你做的鸡蛋羹。”展昭笑嘻嘻地道。 江冬一听,咧嘴乐了,扶着床头的铁护栏讥讽他道:“你小子,整天待这儿,没事儿就琢磨吃呢吧。” 展昭也不生气,一想起再也不用吃医院的营养配餐了,心中就莫名的开心。“表哥,我听舅父说你准备结婚啦,恭喜你。” “我爸这嘴可真快”江冬嘟囔了一声,道:“我还想亲自告诉你的。” “谁说还不都一样。”说起这,刘蓉比儿子还开心。以前她整天念叨,恨不能儿子能赶紧找个女朋友,没想到这小子蔫不溜丢的还挺有主意,刚把女友介绍给家里人认识,就谈到终身大事上了。 “可我连日子都还没定呢” “表哥,你害羞啦?”展昭打趣道。 “有精神拿你哥找乐了啊?看你好了我怎么收拾你的。” 这兄弟俩,不见时互相惦记,见面就逗弄。刘蓉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从墙角拉过木椅,坐在床头开始和外甥闲聊起来。 书吧小二层的房间里,展怀义坐在沙发上,望着左侧墙上的木格栅小窗,表情沉静,内心却思绪万千。十三年前,一场车祸夺走了妻子的生命,原本幸福快乐的家庭也在瞬间被摧毁。那时候他萎靡不振,消极颓唐,整日浑浑噩噩,一心沉浸在失去爱妻的痛苦里,甚至忘记了儿子的存在。离开部队大院后,他把全身心都投入到新的工作中,用忙碌来麻痹自己,忘却悲伤。半年后他被公司委派到海外工作,一走三年有余,没料到再回来时,听到的却是儿子病危的噩耗。这一切仿佛是上天对他的报复。当他可以好好珍惜和爱护他时,他没有做到,现在就算是想要补偿,也已经找不回那些错过的时光了。为什么偏偏在将要失去时,才意识到对方对自己的重要性?!如今他只想能在有限的生命中,多待在他身边一会儿。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他无从抉择。上一次回来,大舅子的一席话犹如当头一棒将他敲醒。作为一名父亲,他鲜少关心过儿子的心理,至于儿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从来没有思量过。几经琢磨,他终于决定放手,让儿子过他想要的生活。可是如今,儿子再次病倒,看着他苍白瘦弱的样子,他实在不愿再与他分开。可就在昨天,大嫂的一番苦心相劝,句句在理,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抉择。他回来,第一,将失去在海外工作的津贴补助,这笔钱对他来说相当重要,儿子治病的花销不是小数目,他不得不权衡;第二,带儿子回去南方与带他出国其实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最大的问题是,由于工作的原因,他不能随时陪在他的身边,把他交给看护,就如大嫂所说,怎比得上自己家里人放心。第三,就是这里,这间书吧。展怀义想着,将目光从窗户上移开,细细地打量起房间里的摆设。他还记得儿子给他发送的邮件里,字里行间充满的喜悦,无不透出对生活的热爱和自由的向往,一张张精心拍摄的照片,带着他的努力,含着他的心血。当初他狠心地要求儿子放弃了当一名警察的理想,难道他要再一次逼着他放弃这里么?他怎么忍得下心! ‘菡珊,如果你泉下有知,一定会责怪我没有好好照顾我们的儿子。’想起亡妻,他的心里一阵刺痛。如果她还活着,是不是一切都将不一样。 一周后,展昭从icu转到单人特护病房。展怀义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儿子的身边。他想过了,尽可能的在自己能陪伴他的日子里多陪陪他,因为他决定了,过不久就回去。虽然离别是痛苦的,但是他开始学着去尊重儿子的想法,改变自己能改变的。虽然晚了些,但是他再也不想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下去了。大舅子和嫂子两人对小昭的爱一点也不比自己的少,把儿子交给他们,他放心。 这些天他时常与儿子聊天。由于儿子的眼睛还没有恢复,生活上存在着诸多不便,偶尔他会开口请求帮忙,每当这个时候,展怀义都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儿子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自幼时,儿子便与菡珊更为亲近,对自己却总是恭恭敬敬,很少有亲昵的表现,长大后更是如此。在海外的四年里,儿子住在隔离病房,虽然他有时间就过去陪他,却从未像这一次这样每日与他朝夕相处过。离别的日子越是临近,他越是舍不得。夜晚熄灯后,他躺在医院的陪床上,看着不远处儿子消瘦的身影,久久不能成眠。 “小昭,睡了没?” “还没。” 展怀义翻了个身,面向儿子这边,轻声道:“再过两天,我就回去了”他说着,鼻子不禁有些发酸。“我不在的时候,好好和你舅父舅妈相处。” “嗯。”展昭应了一声,半天没说话。一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只闻浅浅的呼吸声。 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皎洁的月光从纱帘的缝隙中洒进来,白色的墙壁被染上了一层暗淡的蓝。入睡前摘掉护眼罩,朦胧中,展昭望着微微舞动的窗帘一角,心里犹如针刺一般难受。前几天舅妈已经和他说了,父亲为了他原本打算请调回国,带他一起回南方,可最终却放弃了这个想法。这其中的缘由,不用别人说,他也明白。自从生病以来,家里上上下下的人,全都以他为中心,无时无刻不在为他着想。所有的这一切,让他无以为报。他和许多病人一样,曾有过消极的想法,觉得自己就是个包袱和累赘,事后想想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他们。家人对他的爱是无私的,而他最好的回报,便是积极的配合治疗,让他们放心。他轻轻地屏了一下呼吸,喊了一声:“爸”多少感激在心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对不起,爸我又让您操心了” “好了,什么都不要想。时间也不早了,睡吧。”父亲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令人心安。展昭微微地侧过头,眼眶不由自主的便湿润了。 透过蒙蒙的月光,展怀义看着儿子轻轻地擦拭着眼睛,心中一疼,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儿子终也是舍不得他的吧他想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最近这些天,蒋平真是有苦难言。每次从医院探视完展昭出来,老五都会拉着他一起到高层这边。若在以往,他自是无所谓,可如今每次过去,必要遭到一番试针苦刑。 “我说老五,你对展昭可真够下心思的,就是对我这四哥也太残忍了点。” “别打岔,刚才打的那针疼不疼?”白玉堂举着针管,目不斜视地盯着蒋平问。 “打针能有不疼的?这不找乐呢么?当然疼!不信你给自个扎个试试。” “怪了,没错啊”白玉堂喃喃自语道。他绝对是按照大嫂教他的方法和书上讲解的要求一步步做的,该注意的他也都注意了,给自己打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多疼,怎么四哥次次都喊疼? 蒋平哪知道他的心思。其实他嘴上说疼,完全是出于心理上的作用。就老五这样,怎么瞅也不像是会打针的主儿啊,一看见他拿着注射器,虎视眈眈地向自己逼近,针头还没刺进胳膊就已经感觉到疼了。 “老五,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展昭摊牌?”蒋平一边揉着胳膊一边问。 白玉堂把注射器上的一次性针头拔下来扔进沙发旁边的纸篓里,好似没听到蒋平的问话一样,自顾自收拾着注射用具。 “哎,问你话呢!”蒋平提高了嗓门道。 其实白玉堂的心里也没底。一向自信的他竟有些犹豫踌躇起来。“等他好点再说吧。” 蒋平看看他,张开嘴想要说什么,想了想,又打消了念头。突然想起什么,扭过身来兑兑旁边的人道:“有报道说你把名导周普的新剧给推了?” “嗯。” “为了展昭?”蒋平说着,凝视着白玉堂的脸,不由摇头一叹。“我说你什么好,周普在影视界的名气,多少人巴不得他能找上门,你怎么反倒打起退堂鼓来了?这将来要是展昭知道了,也” “四哥,你别说了,我自有打算。”白玉堂打断了蒋平的话,仿佛并没把推拒名导的邀请看成是什么大事一般。“再说这次的决定也不全是为了展昭。我是看过剧本以后才决定推了的,那故事我不喜欢。” “那你这次拒绝了周普,就不怕以后别的导演不找你?” “不找那是他们的损失,我有什么可愁的?” 蒋平望着他不可一世的模样,心里即无奈又佩服。要说娱乐圈,人员混杂,有几个不想出名的,只要有名导邀约,谁还会去考虑什么剧情。像白玉堂这号人物,真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不过,这是好事儿,他不愿随波逐流,自己这个当哥哥更应当大力支持他才对。 “四哥,我想拜托你件事儿。”白玉堂突然道。 “说。” “明天书吧的签售会,我不过去了。到时候麻烦你多费点心。” 蒋平疑惑的看着他,实在是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前吵吵嚷嚷着要去,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你别这么看着我。”白玉堂说着,往沙发里一靠,缓缓道:“这些天我想过了,展昭有他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并不想去打乱。如果我去了,未必是件好事。”他说着扭过头来看了一眼蒋平。“四哥,你懂我的意思吧。” 五个兄弟中,蒋平是和白玉堂走得最近的一个,虽然老五没有把话说透,但他心中已经了然。再怎么说,老五也是个公众人物,就这么冒然出现在书吧签售会上,对于书吧将来的发展虽有益处,但对展昭个人来说却有着不可预知的影响。 “嗯。”蒋平望着白玉堂,头一次觉得身边这个五弟是真的成长了。“明白了,你放心吧。展昭交给我的事儿,不用你说,我也会放在心上的。” “谢啦,四哥。” “说谢不如出去给我买点吃的,就你们小区右边那家店,爆炒猪肝,来一份。” 白玉堂忍不住咧嘴一笑,站起身爽快地道:“等着。”说着抓起茶几上的钥匙快步走出门去。 ☆、第六十四章 冗长的日子 书吧签售会很成功,店里也跟着卖掉了不少书刊。关店后,江冬驾车直奔医院,绘声绘色地将当时的情景讲给表弟听。 “今天来的人可真多,多亏了有四哥和李姐的帮忙,不然我自己还真忙不过来。” “表哥,真是谢谢你。”展昭说着微微一笑。“上次你说的硬盘我还没给你买呢。” “对啊,你不说我都给忘了。”江冬一拍脑门。“我正想在家里装个台式机,到时候跑不了你的。” 展昭笑着挪动了一下身子,道:“现在几点了?” 江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快十点了,怎么?有事儿?” 展昭本想给蒋平打个电话,但时间已晚,又不知对方是否已经歇下,思忖了一下道:“表哥,你帮我给四哥发个短信。谢谢他。” “好。”江冬答了一声,开始低着头发短信。这段时间他和蒋平也混得熟了,还找对方聊过将来房子装修的问题。“四哥这人不错,对你够铁的。” “嗯。” “其实白少”话一出口,江冬立马醒过味来。吐吐舌头,忙把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其实白少对你也不错,你俩又早就认识了,告诉他又有什么?”他虽然改口,但却说出了心中所想。有时候他真搞不懂,有什么理由,能让表弟那么固执的非得瞒着白玉堂不可。而白玉堂那边也是,知道了也不敢告诉表弟。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东西,他完全想不明白。直说了不就得了,哪用得着这么曲里拐弯的。“我说” “表哥,你就不要再问了。”展昭低声打断了江冬的话。 江冬见他刚才还唇角弯弯的,一听到白少两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连眉头都拧成了疙瘩,心中一叹,拖长了声音,无奈地道:“好好,我不说了。” 两人正聊着,江冬的手机嘀嘀嘀的响了起来。打开一看,是蒋平回复的短信。 “四哥让我告诉你,说甭跟他客气。还有他明儿出差,大概得走两周,让你好好养身体,等他回来再来看你。” “好。”展昭说着,微微移动了一下胳膊。“表哥,我真想洗个澡。” “开什么玩笑?!”江冬瞪大眼睛喊道。“你这才刚好点,不行!”连翻个身都费劲儿还想洗澡?!没门! 他只是感慨一下,没想到表哥竟当真了。展昭叹口气,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我身上都发霉了。” “那你让我看看长蘑菇了没有?要是长蘑菇了,我就让你洗。” 展昭被江冬说得无语,小声道:“就算没发霉,也发酸发臭了。” “瞎嘟嘟什么?你那纯碎是心理作用。每天都给你擦身子,干干净净的,哪像你说的那样。”江冬站起身,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放,扭头道:“我去洗个澡,你给我老实睡觉。”自从姑父走后,这小子总是一个人愣神,今天好不容易有了点兴致,自己就陪他多聊了会儿,没想到一下忘了点,竟闹到这么晚。江冬想着,心里直后悔,这要是让老娘知道了,他俩谁都跑不了,肯定得挨一通教训。 “行啦,别愁眉苦脸的了,等你好了,天天洗都没人管你。”江冬说着抬手按下墙壁上的电灯开关,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把眼罩摘了吧,用不用我帮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你去洗澡吧。” “那好,早点睡。” “嗯。” 江冬见他没再坚持,借着月光的清亮,转过身,轻轻地走进洗浴间。 夜里,展昭觉得有点冷,把薄被向上拉了拉,翻个身准备继续睡。鼻子里突然有东西流了下来,抬手一抹粘糊糊的,将手指凑到眼前,又看不清,模模糊糊的一片,嘴巴里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他趴在床上,半撑起身子,眯着眼,借着月光伸出手臂在床头柜上摸索,可摸了半天也没找到纸巾。 一旁的江冬睡得正熟,发出轻微的鼾声。展昭无力地趴在枕头上,觉得脸颊处湿乎乎的,又黏又腻,心中不由一阵烦闷。表哥已经为了他的事忙了一天了,他真的不想吵醒对方,可是他闭了一下眼,沉吟了一会儿,轻声喊道:“表哥” 江冬没有动,展昭看着暗处的表哥,闭上眼又喊了一声:“表哥。” “嗯”江冬在睡梦中,发出轻轻的呓语,动了两下,却并没真正醒来。 表哥一定很累,展昭悠悠地想。此时他头晕目眩,一股股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冒,浑身唧唧索索的,却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 江冬迷迷糊糊中貌似听到表弟在喊他。突然一个激灵,忙翻身爬了起来。 “小昭?怎么了?”他刚刚醒来,还不太能适应黑暗,摸着黑走到表弟的床头,也没看清楚状况。 “表哥我好像流鼻血了。” 江冬听他说话喘得厉害,一点底气都没有,心里一惊,也顾不上对方的眼睛,直接摸到墙上的电灯开关按了下去。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他手直打颤,忙按下墙上的呼叫按钮。 展昭半睁着眼趴在床上,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头发都湿了,一绺绺地贴在额前。鼻血汩汩地流,染得枕头上一大片红。 江冬赶忙将他翻了个身,只觉触手一片濡湿冰凉,心里一揪,忙道:“你等等,我去打盆水来。” “嗯。”展昭望着晃动的光影,轻轻地应了一声。 江冬见他还清醒着,稍稍放下点心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洗浴间。不一会儿,端着一盆热水返了回来。床上的人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无息,连眼帘都阖上了。江冬怕他已经晕厥,忙不迭拍拍他的脸颊,低声唤道:“小昭?小昭?醒醒” “表哥我醒着。”展昭微微睁开眼睛,强打起精神道:“就是流了点鼻血没事儿的,你别着急。”他双眼里一片血红,似要滴出血来一般,令人怵目惊心。江冬见状,心疼地道:“灯光刺眼,闭上眼说话吧。” “嗯。”展昭应着,轻轻合上眼睛。 江冬把他脸上的血擦干净,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块明胶海绵帮他堵在鼻子里,又喂他喝了安络血。见值班医师这么半天还没来,心急地又按了两下呼叫按钮。 这一次有惊无险,等护士赶到时,取出明胶海绵看了看,血已经流得没那么急了。 “护士小姐,他没事儿吧?我刚给他吃了2片安络血。”江冬站在一旁问道。 “还有轻微出血,不过问题应该不大。过半个小时看看情况,如果还止不住,按铃叫我。” “好,多谢您。”江冬见小护士急匆匆要走,扬声喊道:“不好意思,还得麻烦您一下。能给来个替换的床单和枕头么,还有病号服,我们自己换就成。” “可以的,请稍等一下。”小护士说完,推门走了出去。 一晚上折腾下来,天蒙蒙亮的时候,鼻血终于止住了。早晨刘蓉来的时候,看见儿子和外甥还迷迷瞪瞪地睡着,只不过两人的位置却对换了个。她看看病床上的儿子,又看看陪床上的外甥,心中满是疑问,却没忍心吵醒两人。到儿子醒来才得知昨晚发生的一切。 “我看他实在撑不住了,就没敢再折腾,等他醒了再说吧。”江冬低声和老娘耳语道。 刘蓉见儿子眼圈一层青晕,低声道:“今儿你就甭去书吧那边了,在这陪他聊聊天。” “嗯,好。” “你去洗脸,我出去买个早点。想吃什么?” “您看着买就行了。”江冬说着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走进浴室。 刘蓉望着儿子的背影叹了口气,扭身走到陪床前,替外甥把薄被向上拉了拉,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后,转身走出病房,轻轻地掩上了门。 洗漱完毕后,江冬走出卫生间,看了一眼依旧沉睡中的表弟,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头柜前,拿起手机走出病房。 清晨,住院部的走廊里静悄悄的,连个过往的人也看不到。他先是给女友发了个短信,然后拨通了白玉堂的电话。 “白少,是我。” “展昭怎么样?”电话那头的白玉堂一上来就急迫地问。 “昨晚流了不少鼻血,折腾得够呛,现在还睡着。”江冬如实答道。“今儿傍晚,我是过去接你还是直接到会场碰头?” “你不用来了,就一个小节目,我自己去就行了。” “我还是过” 话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的白玉堂打断 :“我说你不用过来你就不用过来。好好在医院里陪你表弟,需要你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江冬见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再坚持,沉声道:“那好,有事call我。” “嗯。” 挂断电话后,白玉堂拿着手机缓缓地靠进沙发里,还没两秒钟,突然蹭的一下又坐直身体,迅速地播出了一个号码。电话铃响了几声后,嘀的一声,直接转入留言系统。他烦躁地按下切断键,正想把手机放到茶几上,突然一阵铃声大作,吓了他一跳,忙又按下接通键。 “老五,这么早,什么事儿?”蒋平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囔囔的,似是刚睡醒。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告诉你大概两周了么?干嘛,我这还没走呢,就想我了?” “办完事儿赶紧回来。” “嗯。”蒋平答完,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头,问道:“我说你这大清早的打电话过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白玉堂被他说得有些过意不去,歪着身子往沙发里一躺,道:“用不用我送你到机场。” “良心发现了啊?”蒋平故意调侃道,但知他最近心情抑郁,也只是点到为止。“不用,我走之前还得去趟公司,和同事约好了,一起从公司走。” “那好。路上小心点。” “嗯。”蒋平答完,又加了一句:“放心,我尽量早回来行了吧。没别的事儿我挂啦。” 白玉堂一听,不由自主地笑了。“嗯,你继续睡吧。” 接下来的几天,白玉堂参加了几个综艺节目的录制,在与童宇节不合以及推拒周普导演邀约的双重报道下,他的事业不但没有受到什么负面的影响,反倒有蒸蒸日上的倾向。近日来,接连不断地收到了好几个制片方的邀请。 办公室里,卢方看着站在窗台前心不在焉的白玉堂,语重心长地道:“老五,这个圈子你知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没有人能够永远站在浪尖上。人红一时,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抓住时机,错过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想一想,这可是关系到你将来一生的影视业发展,别不当一回事儿!” 大哥的话,他都懂,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白玉堂转过身,往沙发的扶手上一坐,两条长腿随意的交叠在一起,沉声道:“除了方纯那部剧,其他的都推掉。”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18节 短暂的一愣后,卢方的眼中立时浮起欣喜的笑意。“好。那方纯这边” “我会好好考虑。”方纯一直是他很想与之合作的女演员之一,演技好,风传人品也不错。最重要的是,这一次的剧本也很棒,是他一直憧憬的以谍战为题材的影片。虽然目前谍战题材的影视剧已经扎堆,很难再起风云,但似乎每个男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军人梦,虽然他不像展昭那么热衷的将这个梦当做终身事业去拼搏奋斗,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同样想好好地过把瘾。 “我会和对方协商,看他们什么时候要确切答复。你考虑好了给我个信儿。” “嗯。那就交给你了,大哥。” “放心吧。”卢方说着,微微一笑,道:“你大嫂跟我说,前几天你和她学打针来着?这又是想起哪一出来了?” “学无止尽,你说是吧,大哥。” 卢方看着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这个五弟,真是随心所欲惯了,想起什么就是什么,既让人羡又让人忧。 正在他感慨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卢方道。 韩彰应声推门走了进来。“我刚约了老三一块吃午饭,正好老五今儿也在,一块儿去。” “走。”卢方说着站起身,扭头看看还坐在沙发扶手上的白玉堂道:“老五,走了。” 白玉堂犹豫了一下,慢悠悠地站起身,与两个哥哥一起走出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五章 无声胜有声 上午十点多出了机场,蒋平直接打车回到家中,美美地冲了个淋浴后,倒在床上便睡。这几天他出差在外,交际应酬一大堆,酒是免了,但每天陪客户玩到深更半夜,早就想痛快地补一觉了。再睁眼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他爬起来抻了个懒腰,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拨出了白玉堂的电话。 “老五,是我。” “四哥?” “嗯。”蒋平应了一声,问:“现在有空没?” “有,什么事儿?” “我过去找你,还是你来我这儿?” 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里传来白玉堂惊诧的声音:“你回来了?” “嗯,事儿办妥了,就早回来了。” “等着,我过去找你。” “好,顺便帮我带份包子过来。” “行,那我挂了,等会儿见。” 还没等蒋平回话,电话已经被挂断。听着一阵嘟嘟嘟的忙音,蒋平歪头一笑,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悠闲地走进客厅。 一个小时后,白玉堂提着热乎乎的包子赶到了蒋平的住处。两人洗了手,走进厨房开始边吃边聊。 “四哥,有饮料没有?” “没,我很少喝那玩意,茶行不行?” “算了,不用了。”白玉堂夹起一口凉菜放进嘴里,边嚼边问:“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知会一声,我去机场接你多好。” “这不怕你忙么,就没告诉你。”蒋平说完,沉了一会,问道:“展昭那边怎么样?” 白玉堂轻轻一叹,道:“听江冬说,这两天精神好一点了。” “我不在这几天,你去看过他没有?” “没有。”白玉堂闷声答道,心想他哪敢啊。就江冬那大神经,不去都指不定哪天被他说走嘴,要去了还不得立马露馅。琢磨来琢磨去,硬是憋着没露面。 蒋平天天不是见这个就是看那个,周旋在两人之间,都快活活被这两人磨死了。“吃完饭跟我走,看他去!” 白玉堂感动得就差掉眼泪了。五个兄弟中他排行最小,四个哥哥对他全是疼爱有加,什么事儿都想着他,让着他。可是四哥蒋平,对他真是最知根知底的一个了。“四哥,你乃真知己也。” “快别酸不拉几的,听了一身鸡皮疙瘩。”蒋平哆嗦了一下,道:“赶紧吃,吃完开路。” 白玉堂咧嘴一笑,闷头啃起包子来。 两人到医院时,展昭挂着点滴,刘蓉坐在一边的木椅上正给他一勺一勺地刮着苹果泥。蒋平敲门走进去一看,有些想笑,在他的印象中,只有喂小孩儿才这么吃。可转念一想,心里又有点难受。 “小蒋?”刘蓉扭头一见是他,不觉有些惊奇,站起身来道:“你不是出差去了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四哥?”床上的展昭喊道。 “嗯。提早回来了。”蒋平说着,走到床头,看看病床上的展昭,道:“不错,比我走时气色好多了。” 展昭听到他来,心情大好,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有点孩子气的小碎牙。“四哥的事情都办好了?” “嗯。差不多了。” 刘蓉见外甥开心,把苹果放到床头柜上,笑道:“小蒋,你陪他聊着,我先回家做饭。” “好,您去吧,这儿有我呢,放心吧。” “那就麻烦你了,等会儿他表哥就过来。”刘蓉说着,提起手提袋,又跟外甥嘱咐了两句,才转身离去。 走到走廊尽头,刚要拐弯,正瞅见白玉堂站在墙边,似是刚打完电话。 “伯母,您好。” “小白来啦?”刘蓉走过去看看他,温和地道。 “嗯,今天正好有空。”白玉堂说着,稍有些不自在。 “你四哥在呢,你也去看看他吧。我回家做饭去。” “好。那您慢走。” “嗯,去吧。” 白玉堂对着刘蓉点了下头,转身向病房走去。 蒋平看见白玉堂推门的时候,故意拉了一下床头的木椅,咯吱的磨地声尖锐刺耳,掩去了开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蒋平坐进木椅中,半响没说话,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四哥,上次的签售会真是多亏你了。” “举手之劳,其实我也没帮上多大忙。”蒋平淡淡地答了一声,看似有些心不在焉。 “事情办得不顺利?”展昭问。 “没。”蒋平说着长长叹出一口气。 一旁的白玉堂恨不得捣蒋平一拳,这阴阳怪气儿的,干什么来了? 平日里四哥能说会道,今儿这么闷声不语的还是头一遭,展昭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小心问道:“四哥有心事儿?” “没有没有,你别多想。”蒋平急急火火地道,听上去反倒令人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四哥和我还见外?”展昭轻笑道。 “没有,我”蒋平说着微微一顿,略有些迟疑地道:“昨天晚上有个新闻,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什么新闻?”展昭疑惑地问。 “湘竹立交桥醉驾追尾,导致八车连撞,二死六伤。” 展昭眉头微蹙,低声道:“我不知道。”他心里咚咚直跳,总觉得今天四哥有点不对劲儿。“四哥想说什么?” 白玉堂目不转睛地盯着蒋平,搞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这和展昭有什么关系?和他说这些干什么? “展昭,其实”蒋平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四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那你先保证,等会儿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太激动。” 听蒋平这么一说,展昭心里不觉有些紧张起来,点点头道。“嗯,四哥说吧。” 蒋平抬头瞥了一眼白玉堂,闭了一下眼,咬咬牙道:“当时老五也在车祸现场” 白玉堂不可置信地望向蒋平,恨不得能将对方盯出两个窟窿来。嘴巴里一个劲儿地打着哑语:‘你搞什么?!’蒋平抬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示意他保持安静。 “你你说什么?”展昭只觉得心脏像被子弹射中一般,他极力控制着,但指尖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展昭,你听我说” “他在哪?他他怎么样?” 白玉堂看他脸色煞白,连声音都抖得不成样子,心里一阵刺痛,不停地向蒋平摇着头,可又害怕得不敢出声,直急得汗都冒出来了。 蒋平半天一句话也不说,房间里安静得似乎能听到心跳声。 展昭只觉得太阳穴处的血管一突一突地跳,疼得好像要炸开一般。四哥刚刚说那人也在车祸现场难道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母亲静静地躺在白色的床单下的画面,断掉的大拇指处黑红色的血液混着泥土已经凝固不可能!这不可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猛地抬起右手一把扯掉眼罩,拔掉针头,身子一侧就要下床。他动作极快,待蒋平反应过来时,见他差点一头载到床下,吓得魂儿都要飞了,赶紧站起身一把将他扶住。 “展昭,你冷静点。”蒋平见他像是冻坏了似的,四肢冰凉,抖个不停,心里不禁也有些后怕,忙把他放倒在床上。 白玉堂两眼通红,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一把抓起展昭的手,蹲下身喊道:“猫儿!我没事儿!你不要听四哥瞎说!我就在这,我好好的!” 展昭的手攒得死死的,极力地控制着颤抖,可怎么也停不下来。耳边突然响起那人的声音,毫无预兆,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他慢慢侧过头朝声音望去,依稀中却只能看到一团红色的影子。 “猫儿,你别吓唬我。”白玉堂见展昭呼吸急促,鼻尖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更是白得吓人,急得大喊一声:“四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蒋平傻愣愣地杵在一旁,刚才的胸有成竹早就吓得不知跑哪儿去了。他实在是没料到展昭的反应会这么大。此时一听白玉堂叫喊,顿时醒过神来,忙按住展昭不停打颤的双腿,道:“展昭!四哥逗你的,你别着急,老五他好好的。” 展昭躺在病床上,张着嘴不停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左边锁骨下都像针扎一样的疼。此时他多少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无奈身体好像不是他的一样,一点也不听使唤。‘他没事儿?!他就在这?!他看到自己这幅样子了?!’他脑子里不停地转着,一时间千思百想齐聚心头,越想心里越着急。 白玉堂见他眉头紧蹙,呼吸困难,连嘴唇都泛起了青色,慌忙之中瞥见墙上的紧急呼叫按钮,连按了下去。“四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喊大夫啊!”他说着,又按了好几下按钮。 “哦。”蒋平傻不愣登地应了一声,转身跑出病房。还没出走廊,就看到陈医生带着两名护士从另一头走过来。 “快,陈医生,您赶紧看看展昭” 陈医生点下了下头,与蒋平两人快步走进病房。 砰的一声响,病房的大门被推开,白玉堂急忙站起身,一把将刚进门的陈大夫拉到床头。 “大夫,您快点给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 大夫抬起胳膊拦了一下,道:“请您退后,并保持安静。”说完转过身去,开始查看展昭的情况。 蒋平见白玉堂急得眼圈通红,满头是汗,心中内疚连连,走过去将白玉堂拉到床尾,劝慰道:“老五,不要妨碍医生的治疗。” “四哥,你到底在想什么?!”白玉堂扭过头来低声吼道。“他现在身体这样,哪受得了这种玩笑!”他说着,眼里慢慢浮起一层雾气。 “老五,我” 白玉堂哪还有心思听他解释,一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如果展昭因此发生了什么他紧紧地握住双拳,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床上的人,连一秒都不愿错过。 “展昭,放松点”陈大夫说着,慢慢掰开展昭紧紧攒着的手指,然后托起他的头,抽出枕头,让他平躺在床上。“闭上眼,别睁开。”他说着,俯下身,把听诊器放到展昭的胸前,抬腕看着表,默默地数着他的心率。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却有如一个世纪那么长。白玉堂紧紧地抓着床尾的铁杠,望着浑身痉挛不止的展昭,直急得连后背都淌下汗来,白色的衬衫软塌塌地贴在皮肤上。 收回听诊器,陈大夫将展昭的头偏向自己这边,一只手的拇指按在展昭胸口上的中穴穴位上,另一只手掐在他虎口间的合谷穴上,扭过头来对着身后的小护士吩咐道:“异搏定,静脉输注。”小护士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不多时拿着药液和注射器返了回来。 “来,你们俩帮忙按一下他的肩膀和腿。”陈大夫扭过头来对着蒋平和白玉堂两人道。 白玉堂立刻跑到大夫对面的那一侧,双手按住展昭消瘦的肩头,心里一个劲儿地念叨着:‘猫儿,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由于刚才拔针的动作过猛,展昭被针扎得青紫的臂弯里,有一小处轻微的出血。小护士细心地用药棉将血迹擦除,然后娴熟地将注射器中的药液缓缓推入到静脉中。几分钟后,展昭浑身痉挛似的颤抖终于渐渐得到了缓解。 陈大夫再次检查了一下展昭的心率,扭头看看悬在床边的输液针头,冷着脸,语气严厉地责备道:“病人现在非常虚弱,请你们多注意,不要刺激病人,尽量避免让患者出现情绪上的波动。如果再出现此类问题,那不好意思,只能请二位出去了。”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注意的。”蒋平连连点头。 陈大夫瞄了两人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吩咐小护士为展昭换掉输液针头,重新挂好点滴后,一行三人才走出病房。 白玉堂双眉紧蹙,扭过头来对着蒋平,冷声道:“四哥,你也出去。” 蒋平轻咳了一声,自知理亏,呐呐道:“那我在外面等你。”说完,转身灰溜溜地也退了出去。 白玉堂拉过墙角的木椅,挨着床边坐了下来。刚才的一番折腾,展昭身上的衣服早已汗湿了大半儿,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前和颊侧,衬得脸色更加苍白,整个人看上去了无生气,虚弱不堪。 “猫儿,你真要吓死我了。”白玉堂说着,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搭在展昭的手背上。感觉到那人的手指轻轻一颤,瞬时间整条手臂都绷紧了劲儿,心中不由一疼,哽咽着道:“你怎么这么傻呢?!”他的语气中包含了无数的感情,仿佛这些年来所有的爱与恨全部融合到了这一句话中。 展昭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极力地想要掩饰住此刻内心的翻涌,只是紊乱的气息与胸膛不规律地起伏早已出卖了他。白玉堂见他紧抿着嘴,牙咬得连腮帮子的肌肉都绷了起来,叹口气,抬手慢慢抚上他的头发,轻轻地摩挲起来。 “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只是以后千万别再这样和自己过不去了”他说着,慢慢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对方的肩头上。“我真的要被你吓死了” 肩头被一股温热慢慢打湿,展昭只觉得心中如有锥刺一般疼痛。这些年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他都对他做了些什么?他一直坚持的,自以为是为对方好的选择与做法,到头来却还是无可避免的深深地伤害了这个人 房间里静无声息,这一刻,仿佛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两个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只要身边的这个人还好好的活着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六章 伤痕 病房外,蒋平一边搓手,一边不时地来回踱步。刚才那一下是不是有点太过火了?展昭要是被他吓出个好歹来,别说老五不放过他,他自己也得悔死!这回五弟得恨死他了 正想着,走廊拐角走出一名女护士,待走近一看,正是刚才给展昭注射针剂的那个女孩。蒋平笑着朝她点了下头,小护士瞥他一眼,冷着脸走进病房。蒋平自讨了个没趣,叹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白玉堂正趴在展昭耳边,一听见房门响,头也没回,冷声道:“四哥,没让你进来你” “对不起,打扰一下。” 白玉堂一听不是蒋平,赶紧低头抹了把脸。 “请您让一下。”小护士走到床边,将病号服一放,抓起展昭的手腕,开始替他号脉。 “他没事儿吧?”白玉堂站在一旁,低声问道。 小护士沉吟了一会儿,放开展昭的手腕,道:“嗯,暂时没什么事儿。”说完俯身就要替展昭解衣。 “不麻烦您了,我们帮他换就好了。” 小护士抬起头,看看白玉堂又瞅瞅蒋平,眼神里尽是鄙夷与不信,犹豫了一下,道:“好吧,就是千万不要再刺激病人的情绪了。” 蒋平在一旁杵了半天,听小护士这么说,心中惭愧,赶忙抢着答道:“不会了不会了,您放心吧。” 小护士见他二人态度诚恳,一直板着的脸孔终于松弛了下来,摇摇头转身走出了病房。蒋平也不想留下来碍眼,挠挠头,低声道:“我出去打个电话。”说完也跟着退了出去。 白玉堂见他溜得比泥鳅还快,也没心思理会。低头看看床上的展昭,见他从刚才就一直侧着头闭目不语,叹口气,转身走进卫浴间接了盆温水出来。他将投好的热毛巾搭在盆沿上,弯下身开始替展昭解衣,不料手才刚碰到扣子, 便被对方轻手推开。 “猫儿,你别乱动。”展昭那一下一点力道也没有,却透出一股无形的拒绝。这让他心里又涩又疼。“你就老实这一回,行不行?” 他的口气中有责备,有怨气,却透出深深地无奈与恳求,展昭听在耳中,心头犹如刀割一般疼痛。当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再次触碰到自己的肌肤时,已经再也提不起力气和意志力去反抗什么了。 随着衣服一点点被解开,白玉堂望着眼前苍白的肌肤上一片片大面积的皮下出血,有如瘀血一般几乎布满了整个身体,直把牙都要咬碎才忍着没落下泪来。他想要为他擦一擦身体,拿着毛巾呆立半响,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疼不疼?”他哑着声音问道。 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样,展昭再清楚不过。这么多年的坚持,他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一刻。 短暂的沉默后,空气中传来他轻微地回话。“不疼。” 白玉堂用毛巾轻轻地擦拭了一下。“这样呢?疼吗?” “不疼。” 白玉堂心中一松,不管怎么样,这家伙总算是开口说话了。他躬下身,慢慢为他擦拭起身子来。自从住院以来,展昭瘦得几乎脱了形,白玉堂看着他细瘦的两条腿,心脏像撕裂一般,阵阵揪痛。虽然他一向不如自己健壮,但身材匀称,矫健有力,如今却被病痛折磨得如此苍白憔悴,仿佛生命之光随时都会枯萎熄灭。每当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便无比害怕,恨不得能有一种能量能延续眼前这个人的生命,哪怕是将自己的生命分给他一半,他也愿意。突然一道疤痕映入眼帘,不大,却很显眼,正在小腿中间皮肉最薄的地方,凹进去一小块,边上一圈青青紫紫的痕迹。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展昭的腿微微地颤了一下,白玉堂扭头看看他,心疼地问:“是不是还在疼?&039; “没有。” 想起当时自己就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一般,肆意宣泄着心中的怨恨,不仅在言语上伤了他,还当时的力道有多大,他心里很清楚。那一脚,带着满腔的怒火,几乎踢碎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他无法想象在自己离开后,这个人是怎样度过的那个夜晚。 “猫儿,对不起”他哽着声音道。“我真混,你骂我吧。” 展昭半天没说话,白玉堂见他胸膛一下一下起伏得越来越剧烈,忙凑到他眼前,道:“哪里不舒服?” 明明都是他的错,为什么道歉的却是这个人?“是我的错全是我。”展昭侧着头躺在那里,睫毛乌黑湿润,眼角一滴水光越聚越多,最终轻轻落下,一滴滴滑过鼻梁与发际,悄悄地没入枕头里。“是我” 白玉堂望着不知何时早已被泪水打湿的枕头,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抱住。“不要再说了”他说着,泪水也跟着滚滚而下。“猫儿,今后我们都要好好的,别再躲着我了” 展昭一句话也说不出,心中积聚多年的情感有如洪水决堤一般倾泻而出,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思念仿佛全都化作了无声的泪水。此时此刻,他更加深切地体会到,原来自己曾经狠下心来想要放弃的,却是他这一生中最无法割舍的。 江冬和蒋平走进病房的时候,白玉堂刚给展昭换好衣服。他从来没伺候过人,这一番折腾下来满头大汗,坐在木椅上呼哧呼哧直喘大气。展昭两眼生疼,想睁开眼看看,又怕吓到对方,静静地躺在床上,抿着嘴一言不发。 和白玉堂打了个招呼后,江冬径自走到床头,低头一看表弟的模样,眉头立时凝成了疙瘩。“怎么没带眼罩?” “嘞得慌,就摘了。”展昭支吾着道。 他眼睛周围一圈淡红,江冬见了信以为真,哦了一声,从床头柜的塑料袋里翻出一个新的眼罩来。“还是带上吧。”他说着,用手抻了一下皮筋儿。“这个挺松的。” “嗯。” 白玉堂站在一旁,看着江冬为展昭带上眼罩,扭头看看蒋平,一摆头,示意他出门说话。两人出了病房走到拐角处,白玉堂蹙着眉头道:“四哥,你到底在想什么?明知道他身体不好,还和他开这种没边没沿的玩笑!” 虽然早就料到对方会这样说,但蒋平的心里还是觉得冤。“本来我只是想吓唬他一下的,谁知道他反应那么大。” 白玉堂又气又无奈,倚在楼梯把手处,沉声道:“他的母亲就是因为车祸过世的。” 蒋平一愣,默默地低下头,再怎么也没有想到其中还有这层缘故。“老五,我” “算了,这样也好。”白玉堂长吁出一口气,扭头望向楼梯间的透明窗。他和展昭迟早都要摊牌,这一次四哥的方法虽然欠妥,但一想起那只猫当时的举动,心疼的同时又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四哥,你先替我看着他,我去去就回。”说完转身蹬蹬蹬奔下楼去。 蒋平趴在楼梯扶手上,朝下喊道:“哎?去哪?” “回家。”白玉堂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声。 蒋平望着他渐渐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走回病房。 天气渐热,江冬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倚在陪床的床头上咕咚咕咚地大口喝着。进门以前,蒋平将他拦在门外,说白玉堂和表弟正在聊天,这么看来这两人是说开了?他扭头看看展昭,擦了擦嘴,道:“小昭,其实白少对你挺不错的。你刚进icu那时候,他在走廊里整整守了三个晚上。” 展昭闭着眼,只觉心口憋闷得厉害。原来他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江冬见他没说话,挠挠头道:“那时候我脑门一热还打了他一拳” “打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打他?” 江冬自知说走嘴,嘟囔着道:“他说曾经和你提过救场的事儿,我一听,没控制住,就” “表哥,当初是我非要瞒着他的” “嗯,哥知道。就是当时转不过这个弯来,现在想想,挺对不住他的。你放心吧,不就是一拳头么,回头我让他也捣我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冬见表弟着急,嘿嘿一笑,道:“我知道,这不逗你呢么。”他说着,故意卡着嗓子,摇头晃脑,文邹邹地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说完咚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道:“放心吧,你哥我早跟他道过歉啦。” 展昭舒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松弛下来。他大病未愈,刚才又好一番折腾,此时只觉浑身肌肉酸痛,疲惫得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一阵敲门声后,蒋平推门走了进来。 “四哥。”江冬点头打了声招呼。“白少呢?” “他回家一趟,等会儿就回来。” “哦。”江冬应了一声,把矿泉水瓶往窗前的小方桌上一放,掏出手机开始给高月发短信。 蒋平走到床前,低头看看展昭,小声道:“展昭,刚才是四哥不对,不该和你开那样的玩笑。” “没关系的,四哥。”展昭说着,微微侧了个身,抬起手臂撑在床上。 蒋平忙俯身问:“怎么了?” “我想起来靠一下,脑袋都要躺扁了。” 他语声柔和,淡淡地说着玩笑话,蒋平定睛望了他一眼,心中又酸又暖。“我帮你。” “好。” 一旁的江冬闻言也走过来帮忙。“四哥,我来吧。” 蒋平扶着展昭,低头看看床侧的升降把手,尴尬一笑道:“这床我还真不会弄。” “简单得很。”江冬躬下身,摇了几下把手,把床头调节到舒适的高度,然后从沙发上拿过两个靠垫塞在展昭的后背。“硌不硌?” 展昭靠在床头上,微微一笑道:“不硌,正好。” 江冬扭过头来对着蒋平道:“四哥,我出去买点外卖,等会儿你和白少也一起在这儿凑合吃点。” “不用不用。”蒋平急忙摆手。 “四哥就不要客气了。”展昭在一旁轻声道。 “是啊,四哥。你在这坐会儿,我马上就回。”江冬说完扭头看向表弟。“困了就睡觉。” “嗯,知道了。” 江冬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转身走出病房。 蒋平坐进木椅中,关心地问:“展昭,你晚上吃什么?” “我吃过了。”展昭答。 蒋平一愣,突然想起来时,刘蓉正在给他挖苹果泥。他自己常年胃病,犯起病来痛苦难言,每天只能以流食充饥,展昭内脏深部出血,还有胃溃疡症状,估计暂时也只能吃这些了。他想着想着,不由发出一声轻叹。 展昭微微一笑,侧过头来道:“四哥不用担心,你们来时我刚吃完。我舅妈天天盯着我,我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早晚要被她养成胖子。” 蒋平看了一眼他细瘦的手腕,无奈地一笑。心道:‘你要是真的变成胖子,不知会有多少人开心。’ “四哥,这次出差生意谈得如何?” 一说起这个,蒋平顿时来了精神。“托你的福,谈成了。” “真的?恭喜你,四哥。”展昭也为他高兴,毕竟这是对方第一次签订大型商业办公楼装修的合同,意义非同凡响。 “我也没想到这么顺利,对方是个爽快人,给他看完创意图以后,第四天就把合同签下来了,不然我还得在那边多飘几天。对了,我给你买了本书,今天一赶落忘带了,改天拿给你。” 展昭道了声谢,好奇地问:“是什么书?” “先不告诉你,等你眼睛好了自己看。” 展昭一听,不由笑了。四哥可真会卖关子,说得他心里痒痒的。“四哥,我表哥说他也要找你装修新房,到时候你这边忙得过来么?” “放心,这次接的活儿挺大,我准备招点人。其实早就有这打算,这次正好实施,把商业和家用装修两块都搞起来。” “好,到时候人手不够,我去给你打工。” 蒋平一听,哈哈哈笑得好不开心。“你要来了,我给你个副总当当。” 两人像平日里一样谈天说地,却只字未提白玉堂,仿佛刚才的一切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聊到后来,蒋平见展昭脸色差强,精神明显不济,想起刚才自己的一个玩笑差点导致对方晕厥休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道:“展昭,你不用陪我聊天,睡一会儿吧。” “没事儿的,四哥,我不困。” 望着表情沉静的展昭,蒋平心里直把个白玉堂给念叨了个遍。老五啊老五,关键时刻你丫这是回的哪门子家啊,你家猫不就在这呢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七章 君心我心 江冬和白玉堂两人先后返回病房,前后相隔没有两分钟。自从展昭住院以来,房间里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白少,我刚买了几份小炒,凑合吃点。”江冬将窗前的小木桌搬到两张病床的中间,又从小冰箱里拿出几罐饮料来。 白玉堂刚进门,一头的汗,抖着衣服走进洗浴间。“你们先吃,我洗把脸。” “四哥,来,别客气。”江冬一边说,一边将买来的盒饭从塑料袋里掏出来摆在木桌上。 蒋平来之前刚吃过,一点也不饿,但见对方如此热情也不好推却,点头道了声好,把木椅转了个个,陪着江冬一起慢悠悠地吃起来。 江冬扒了两口饭,突然想起什么,站起身从床头柜上的小塑料盒里拿出一副耳塞,走到展昭这边,轻声道:“睡一会儿吧。” “我还不困,你去吃饭吧,我没事儿。”展昭道。 “都好几个小时没睡了,不困也眯一会。” 展昭心中一叹,实在不想别人吃饭的时候还为他操心,侧过头来道:“四哥,你们吃,我歇一会儿。” 蒋平赶忙抬起筷子,摆手道:“你睡你的,甭管我们。” 展昭微微一笑,抬起手来一阵摸索,江冬知道他想干嘛,也不言语,抓起他的手放回身侧,将耳塞替他带好。蒋平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由一阵感慨。展昭身边的人都对他很好,如果没有这一场病,他的生活不知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白玉堂从浴室里走出来,顶着湿乎乎的发茬在江冬旁边坐了下来。“他不吃么?” “嗯?”江冬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一边夹菜一边压低了声音道:“这个他现在还吃不了,放心吧,早先我老娘喂他喝过粥了。他一下午没合眼,估计现在也累了,我刚给他带了耳塞,先让他睡一会儿。” 白玉堂看看对面床上的展昭,没再说话。 吃完饭,几人把桌子收拾干净,江冬见展昭半天也没动静,似乎已经睡熟,扭过头来对着蒋平与白玉堂两人道:“四哥,白少,天也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你回去。晚上我陪他。”白玉堂答道。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江冬挠挠头,虽说白玉堂和表弟两人是好友,可毕竟白玉堂是个超级大明星,又是自己的直属上司,让他窝在这里替自己看护表弟,这种事,他怎么能答应?!“白少,你还是回去。他现在情况稳定多了,你也别太担心,有事儿我会call你的。” “说了我陪他,反正我最近也清闲。”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别磨叽了。” 他俩人说着说着声音不觉大了起来,展昭本来就没睡稳,听见争吵声,取下耳塞,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白玉堂一见把他吵醒了,忙走到床头道:“没事儿,你睡你的。” 展昭听他语气急促,想起刚才江冬刚说过的事儿,心里不由一紧。“表哥?到底什么事儿?” “他说他要留下来守夜,我让他回去他不干。”江冬如实答道。 展昭听了一叹,低声道:“你还是回去吧,我已经没事儿了。” 白玉堂静静地凝视了他一会儿,突然低下头来在他耳边轻声耳语道:“你离不开你表哥没关系,我就在这里打地铺好了,反正我也无所谓。” 展昭只觉头上青筋咚咚直跳,直把拳头攥得死紧。白玉堂的性子他清楚,对方绝不只是说来玩玩那么简单。他咬咬牙,无奈地道:“表哥,你回去吧。” “这?!” “没关系的。”展昭道。 一旁的蒋平拉拉江冬,道:“放心吧,有我五弟看着他,没事儿的。他俩也有日子没见了,让他们好好聊聊。” 白玉堂见江冬望着他一副不放心的表情,沉着脸冷声道:“放心,我不会把你表弟吃了的。” 江冬一瞥眼,见对方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拒绝反倒显得矫情。走过来低头看看表弟,道:“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不要聊得太晚,早点歇着。” “嗯,知道了。” 白玉堂见他话中有话,明显说给自己听,心里一阵厌烦。“行啦,你俩走了,他就能歇着了。” 蒋平见他一脸不耐烦,心中暗笑,忙与展昭道别。“展昭,那你歇着,改天我再来。” “好,四哥慢走。” “那我也撤了。”江冬说着,握了一下表弟的手,转身与蒋平两人一起走出病房。 白玉堂看看输液架上的吊液马上就见底了,按下呼叫器把小护士叫来替展昭拔下针头。护士走后,房间里再次回复了安静。白玉堂从一边拉过木椅,靠近床边坐了下来。 “猫儿,你要是累了,就睡吧。” 展昭听着他轻柔的语气,心中一窒,缓声道:“那你也早点休息。”话音刚落,手便被对方攥住。温热的体温从对方的手心缓缓传来,暖暖的像一股魔力,慢慢注入到血液中,流到全身各处。 白玉堂望着眼前的人,心头涌起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回头想想,这许多年,对于这个人的事情,就算到了现在他也是只知皮毛。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生的病?什么时候离的校?还有这些年他在海外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他一点都不了解。分别的那些日子,他一直在怨恨与回忆中苦苦挣扎,如今思念的人就在眼前,心中的情感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只恨不能将他溶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 他记得大三寒假那一年,他们从齐云山旅游回来之后这人就病了,可开学将至,两人匆匆归校,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四年的时光。 “猫儿,是不是从齐云山那次开始,你就知道自己的病了?” “没有。” 虽然话题沉重,但有些事情不能永远逃避下去,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白玉堂俯下身,将双臂撑在床沿上,微侧着头望着展昭道:“我听四哥说,你在集训的时候被教官连夜送下山,为什么一直到你出国,都不肯告诉我一声?” 等了半响,却等不到一句话。床上的人吝啬得一言不发。白玉堂望着他,心头又气又疼。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个人还是这样。他轻轻地抬起展昭的手,慢慢地贴在唇上。 展昭觉出不对,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却被对方紧紧抓住。“不要这样。” “不要怎么样?”白玉堂恨恨地道。“我被你耍了这么多年,现在你还要对我说不要这样?!你究竟要逃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你就不能老实一点!还是说你又要找个什么混账理由把我推开?!” 呼吸好似在瞬间停止了一般,展昭只觉得心脏像被人挖出来一般难受,连呼吸都变得疼痛不已。话一出口白玉堂便后悔了,他还在病中,自己这是发的哪门子脾气!眼见展昭呼吸越来越急,连手都打起颤来,心里直恨不得能捣自己两拳。 “猫儿,我我不是要对你发脾气,我只是着急”他叹口气,将展昭的手握在两掌间,轻声道:“不管是什么事儿,以后都别再瞒着我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上一次是我不好,如果你还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我只希望今后你能老实一点,不要再说那些口是心非的话了,你知不知道我听了有多难受” 展昭静静地躺在床上,心上像是被锥子凿了一个大洞一样,撕裂般的疼。虽然看不见,但黑暗之中仿若能感觉到对方那双黑色的眸子,深邃炽热,正紧紧地盯着自己,仿佛灵魂都已被看穿。封埋已久的情感,突然被这人一语道破,j□j裸地呈现开来,让他无所遁形。明明最不想伤害的就是对方,为什么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对不起,我” 白玉堂听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心中一疼,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他的嘴唇上。“别说了,我全都知道。你说我自大也好,自负也罢,从今以后,你再也别想把我赶走。” 展昭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人生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可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他有他的家人,有他的责任,有他的事业 “你喜欢《值得》这个故事么?”白玉堂突然低声问。 展昭屏住呼吸,哽声道:“喜欢。” “我知道你有自己想要坚持的东西,我也一样。”白玉堂深深地望着他,真想就这样将他拥在怀里,一辈子都不再放开。“猫儿,你懂我的意思么?” 他怎么可能不懂?!展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曾经狠心的将这个人推开,以为这样他就会走出自己的世界,不会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悲伤,不会在自己离去的时候难过 “猫儿”白玉堂低低地喊了一声,将额头抵在展昭的手背上。“一辈子很长又很短,我不想再与你错过什么。不管将来怎么样,我们说好了,一辈子都要在一起。不要再躲着我了,好么?” 一辈子在一起这种事他不知曾在心中想过多少次。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谁都不知明天将会发生什么。如果不幸真如四哥所言那样,他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身边这个人本是他心中最想要好好珍惜的人啊为什么他会那么傻?“嗯”展昭哽咽着答道,再也忍不住,慢慢回握住对方的手,泪水潸然而下。一辈子很短,短到或许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一步路却很长,长到他耗费了那么多年的时光。“对不起” 白玉堂抬手轻轻地摘掉了展昭的眼罩,将手掌覆在他的眼睛上。他并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如果当初是自己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的选择将会和这个人一样。他想他再也遇不到像展昭这样死心眼儿的人了。在这个世界上爱他的人或许有很多,但最爱他的,爱到可以放弃他的,今生今世却只有这么一个人。回首过去,曲折的道路,他们兜兜转转,绕了那么多弯才走到今天这一步,谁对谁错早已不再重要。人生能有几个四年,错过的,再也无法找回,但将来的日子,他一定会与他一起走过。 六月末,还未入伏,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寂静的夜晚,窗外偶来传来几声蝉鸣,白玉堂躺在陪床上,望着不远处的展昭,辗转难眠。 “猫儿,睡了没?” 过了半响没听到对方的回复,白玉堂微微一叹,翻了个身。下午那么折腾,他一定累坏了 “睡了。”身后突然传来淡淡地回答。 白玉堂闭上眼,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猫儿” “嗯?” “睡吧。” “嗯。” “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 “或者”白玉堂翻了个身来,重新面对着展昭这边,轻声道:“我去你那边。” “” 黑暗中,展昭背对着自己安静地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在他的身上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半天等不到回答,白玉堂伸出长腿,碰了碰旁边床上的人。“喂!行不行啊?你倒是喵一声。” “我已经睡着了,你不要吱吱吱吱地叫个没完没了”展昭小声嘟囔道。 白玉堂听他这样说,一骨碌爬起来,蹭到对方的床上。展昭被他一把从身后搂住,惊得抬起胳膊向后一捣。 “干什么?” “不干什么,睡觉!” “热死了!”身后的人象个火炉一样,展昭挣扎了几下,向后踢了一脚。“你回去。”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19节 “不热啊,挺凉快的。”那一拳一脚跟挠痒痒一样,落在身上既不疼也不痒。白玉堂心中一疼,将脸颊慢慢贴在展昭的后颈上。“你不是睡着了么?” 展昭被他说得无语,向前挪了挪身子,闭上眼不再说话。白玉堂微微一笑,将环在对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轻声道:“睡着了,就别蹭来蹭去的了” “白玉堂!” “好啦好啦,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八章 连枝共冢 夜半醒来,恍惚之间不知身在何处,愣怔了一会儿,才想起白天里所发生的一切。真的就那样睡着了?年少时,他们也曾同床共枕,但心却从来没有这般贴近过。白玉堂想着,心底不由浮起一股暖意。身旁的人睡得很熟,呼吸声又轻又浅,轻到他几乎听不见。他小心翼翼地抽出环在对方腰间的手臂,撑起身子看向他。冰冷的月光下,展昭的脸色越发显得苍白,嘴唇上看不到一丝血色。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叫醒他。白玉堂叹了口气,起身走进洗浴间。 睡梦中,展昭忽觉额头上一暖,迷迷瞪瞪睁开眼,看到有个人正站在床前为自己擦汗。身体里的水分像是被烤干了一样,喉咙里疼得直冒烟。“表哥,我想喝水。”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嘶哑干涩得像是铁片在摩擦,实在是有够难听的。 白玉堂手中一顿,眉头立时皱了起来。“你怎么总想着你表哥?你就那么离不开他?” 展昭刚闭上眼,腾地一下又睁开。“白玉堂?” “睡癔症了?不是我还能是谁?” 展昭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才醒过盹来。微微一笑,道:“你怎么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可不,你睡得跟只猫似的,我可受罪了。”白玉堂说着,手下却没停。替他擦完鬓角,又跑去灌了一壶水回来,插上电源。 “把灯打开吧。” “你的眼睛没事儿么?” “嗯,没事儿。我不睁开。” 黑灯瞎火的,确实不方便,眼罩那东西带着又不舒服,白玉堂想了想,走进浴室又拿了一条毛巾出来,折叠了几下,盖在那人的眼上,这才把灯打开。低头一看,心中不由大疼。“怎么出这么多汗?” “没事的。”展昭抬手胡乱擦了下脖颈,抹了一手背的汗。“你扶我起来一下。” “躺着吧,别乱动。” “不要紧,反正等会儿也要起来喝水。” 白玉堂一想也是,试着调节了一下床头的高度,然后俯下身揽着展昭的后背,把枕头竖起来垫到他的身后。“这样坐着行么?会不会很累?” “就一会儿,没关系。” “把衣服换了吧,都湿了。” “嗯。”展昭单手捂着眼睛上的毛巾,另一只手向床头柜指了指。“下面的行李袋里有我的衣服。”他说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白玉堂见了,轻轻兑了一下他的胳膊。“别舔了,越舔越干。水马上好了。” “嗯。”举着的胳膊开始发酸,展昭索性把眼睛上的毛巾拿了下来,趁白玉堂拿衣服的空挡,摸索着开始解扣子。 “你跟你表哥就那么不见外,怎么到了我这,就这么逞强?”白玉堂将找出的浅蓝色睡衣放在床边,抓住展昭正在解衣的手往旁边一放,开始替他脱衣。 “我哪有?” “我说有就有!刚才你还跟你表哥说你想喝水来着。可你从来不跟我说你想什么。”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你别给我转移话题。”白玉堂说着,扳着他的肩膀,把衣服脱了下来。后背早就湿透了,连垫着的枕头面都潮了,入手一片冰凉。虽是初夏,展昭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冷了?” “嗯,有点。” 白玉堂怕他受凉,不敢再磨蹭,正好电水壶的水也开了,先斟出一杯来晾着。快速替对方擦干身体换好衣服后,白玉堂低下身子,扭头道:“猫儿,你别乱动,我背你到对面床上去。” “嗯。”展昭应了一声,抬起胳膊。白玉堂见他终于老实了一回,忍不住凑过脸去在他的颊侧上亲了一下。展昭的双臂顿时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伸也不是,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白玉堂看了个满眼,见他依然紧闭着双眼,不由捧着他的脸在另一侧也亲了一口。 “不喜欢?” “没有。” 白玉堂转过身去,满脸笑意。“上来吧。”感觉到身后的人贴到自己的脊背上,他回手托住对方的腿弯,一下就把人背了起来。“搂紧了啊,不然摔下来我可不管。”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一记爆栗,白玉堂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 “没什么。”如果说出来,就不是一记爆栗能够解决的问题了。白玉堂轻笑着将展昭放到床上,扶着他慢慢躺好。“你躺着,我去叫护士小姐来换个床单。” “明早再说吧。” “猫儿,你想和我同床就直说好了,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你!”展昭被他说得无语还嘴,干脆扭过头去不再听他胡言乱语。 “这样就生气啦?”白玉堂忍着笑,戳戳他的大腿。“你不告诉我怎么想的,我对你可是毫无保留”他说着低头贴近展昭的耳侧。“我就是想与你同床共枕。” 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耳畔,一下一下,平缓悠长。展昭窘得不行,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彷佛能听到心脏撞击胸膛时所发出的强烈撞击声。白玉堂望着手足无措的他,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却不敢再继续造次。惹毛了这猫,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而且他的身体也需要休息一想及此,心中不由一阵钝痛。展昭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耳根越来越热,这人却像黏在他身上一样,推也推不动。 “我要喝水。” 白玉堂见他说得理直气壮,微微抬起身,笑着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有求于我,还敢这么霸道。”他说着转过身,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陪床上没有床头板高度调节,他只好揽着展昭的肩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展昭懒得和他斗嘴,睁开眼,模模糊糊摸上对方端着的水杯,捧过来就喝。 “悠着点,水还很热,小心烫到猫舌头。”白玉堂见他着急,赶紧把水杯往后一挪。 展昭渴得不行,却只能一点点抿着热水润喉,只觉越喝越渴,就像到了上甘岭一般。白玉堂见他额头和鼻尖上都冒了汗,突然心疼得不行。 “猫儿,喝完水继续睡吧,你都没睡多久。” 展昭低着头,嘴唇贴在水杯杯沿上,轻声道:“嗯,你也是。” “那我明早再叫护士来换床单。” “好。” 嘶哑的嗓音,平静而温和。白玉堂微微收紧了一下搂在对方肩头的手臂,真希望时光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刘蓉一晚上没睡踏实,第二天一大早提着熬好的桑葚干粥匆匆赶到了医院。到了病房门口,抬腕一看手表,7点刚过,也不知那俩人起来了没有。外甥比他们吃得早,晚上休息的也早,这个点也该垫吧点东西了。可现在里面还有个白玉堂,冒然进去又不大方便。走廊里静悄悄的,病患们多数都还在睡梦中,刘蓉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抬起手轻轻敲响了病房的大门。 展昭一向轻眠,总是夜半醒来便再也睡不沉,半梦半醒中忽听有人敲门,忙捣了捣身后的白玉堂。 “醒醒,有人来了。” 白玉堂睡得正香,乍一被吵到,不由皱起眉头,将环在展昭腰间的手臂一收,大腿也跟着大大咧咧地搭到了对方的身上。 “快起来。”展昭挣扎了一下,那人却依旧死沉死沉的,像个八爪鱼一样扒在自己身上,无奈之下,只好抬手在对方的大腿上轻轻掐了一把。 “嗷”随着一声痛呼,白玉堂总算是睁开了眼。“猫儿,你不老实睡觉,掐我干什么?” “快起来,有人来了,可能是我舅妈。” 白玉堂一听,盹立时醒了,赶紧揉着眼爬起床。紧贴在后背上的温度突然散去,展昭不觉有些心疼起这人来。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夜不能眠的日子,现在却折腾得连对方也睡不安稳。 敲门声停了一会,突然再次响起,白玉堂三两下穿好裤子,套上t恤,抬声应道:“请进。” 房门轻轻地被推开,刘蓉笑着走进来。“不好意思啊小白,打扰你睡觉了吧。” “没有没有,正想起呢。”白玉堂说着,走到病床的右侧打开了一扇窗。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一瞬间冲淡了鼻间充斥着的消毒水味道。 刘蓉走进来,把保温瓶放到桌上,低头看看外甥,突然一愣,温和的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外甥躺在病床上,眼睛微微睁开着,红得吓人。虽然她早已见过,但如今看了仍觉心痛难忍。可这一次倒不是为了这个。她定了定神,柔声对外甥道:“昨儿晚上睡得好不?” “嗯,挺好的。”展昭笑着答了声。 “我熬了桑葚干粥,等会儿趁热喝点。” “好,我正觉着有点饿呢。” 刘蓉见他难得有些食欲,心里也高兴,扭过头来对着仍立在窗边的白玉堂道:“小白啊,我捎了早点过来,你也去洗漱一下,等会一块吃点。” “好嘞,那我就不客气了。” 刘蓉微微一笑,看着对方欢快地走进浴室后,低下头来对外甥道:“等着,我去给你端杯水来漱漱口。”说完也走进洗浴间。 白玉堂一见刘蓉前后脚跟了进来,不知对方需要什么,正要开口询问,刘蓉已经先他发话。“小白,小昭那脸上昨晚上就那样了?” “嗯?”白玉堂一愣,不知对方所指,转念一想,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他脸怎么了?” 刘蓉见他声音猛地拔高,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没什么,就是突然出了好多出血点,你别担心。”她话音才一落,就见白玉堂蹬蹬蹬地走了出去。想要喊住对方,又怕外甥听了心里起疑,连忙跟着小跑了出来。 白玉堂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走到床头蹲下身,仔细地打量着床上的人。展昭觉得眼前人影一闪,视线顿时暗了下来,模糊之中辨出是白玉堂,不由轻轻一笑,放低声音道:“蹲这干什么?怎么不去洗脸?” 散布在下眼周和鼻翼两侧像针尖扎出来一样的细密血点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白玉堂望着他,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一般透不过气来。“不干什么,看看你需不需要刮胡子。” 展昭抬手蹭了蹭下巴,笑道:“还好吧。” “嗯,胡子不用刮,头发倒是该剪了。” “这个不用你管,快去洗脸。”住院两个月,头发也长了。天气渐热,出汗的时候,脖颈上粘着一层头发确实不舒服。展昭见他不动,抬手推了一下。“去吧,回头我让我舅妈帮我剃。” “嗯。”白玉堂答了一声,站起身走向浴室。 刘蓉站了一会儿,见白玉堂心思细腻,和外甥闲聊打岔却只字未提皮下出血的事儿,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原处。 展昭虽说饿,却只喝了小半碗的粥。刘蓉想多喂他吃些,又怕他胃口受不了,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小白啊,昨晚上谢谢你啦。”刘蓉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着坐在沙发上正在吃早餐的白玉堂谢道。 “您甭客气。” 虽说白玉堂和他们走得近,可毕竟对方是个大明星,又是自己儿子的上司,这么麻烦人家,刘蓉实在觉得不妥。“你还有工作要忙吧,小昭这里你就别担心了。如果有需要,我让小冬告诉你。” “没事儿,最近我清闲,而且我和展昭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正想和他好好聊聊。这阵子就由我来盯着他吧。”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白玉堂瞥了一眼倚在床头的展昭,心头不禁火起。这猫也太沉得住气了吧,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小子也不说喵一声支持一下。“展昭?”他喊了对方一声,把话题扔了过去。 自从住院以来,舅妈每天奔波于医院和书吧之间,忙得不可开交。一想起这些,展昭的心里除了愧疚,更多的是心疼与难过。舅妈舅父这个年龄,本来是应该自己照顾二老,让他们享清福才对。而且那个人的心思他也了解。“舅妈,就让他来吧,您回去好好歇歇。我没事儿的,您别担心。” 刘蓉见外甥也跟着附和,心知他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心头一暖,道:“那好,你们年轻人也好说话,舅妈就不在这惹嫌了。” “舅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刘蓉见外甥蹙起了眉,像个孩子一样把自己的话当了真,不由微微一笑,拍拍他的大腿道:“舅妈逗你呢,知道你不嫌弃我。”说完扭过头来看看白玉堂。“小白啊,那小昭这里就麻烦你啦。” 白玉堂赶忙站起身答道:“您放心,有事儿我给您家里去电话。” “成。那我就先回去了。”刘蓉说着提起手提袋又回头看了眼外甥,转身走出了病房。白玉堂跟着出了房门要送她下楼,却被拒绝了。“他这里离不开人,回去吧。” “那您慢走。” “嗯,回去吧。” 白玉堂目送刘蓉的身影消失在住院部走廊的拐角后,转身返回病房。 展昭倚在床头上,还没有带上眼罩,可能是脸上多了出血点的缘故,精神看上去并不太好。白玉堂轻轻走过去,在床沿边侧身坐了下来。 “猫儿,再睡一下吧。” “才刚醒,还不困。你不用去公司么?” “你看看你,还没说两句又要赶我走。” “我不是” 白玉堂也不管他,连珠带炮将对方的话打断。“刚才也是,要不是我喊你,你都不说出个声,就这么不想和我待着?” “我没有那么说。”展昭见他不讲理,气得喊了一句。 白玉堂见他着急,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却还是忍不住逗弄。“那你怎么想的,说出来给我听听。” “你明知道”展昭说到一半儿,突然醒悟过来,原来这人早就划好圈等着他往里跳了。“我困了,想睡觉。” 白玉堂见他脑袋一歪,倚在靠枕上真就一副困倦的样子,轻轻一叹,替他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毛巾被。展昭心中不忍,微微睁开眼道:“昨天没睡好吧,等会护士来换完床单,你去补个觉。” “有本事担心我,不如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 白玉堂天生嘴毒,明明好心,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却能呛死人。展昭早就习惯了他这种关心人的方式,想起昨日里四哥所开的玩笑,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感情。他活着,如今就坐在自己的眼前,原来只是和他赌气都是好的。 “我是不会放弃的。”他轻轻答了一声,闭上眼不再言语。不管对自己,还是对身边这个人,他都不会再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九章 前路漫漫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白玉堂已经在医院里待了五天了。他一步也不想离开展昭的身边,只要看着他,心里便觉得满满的。他不愿再与他错过一分一秒,竭尽全力地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那些他们曾错过的时光。展昭和以前一样不喜多言,但是对于他所提出的问题,却不再刻意回避。每当看到对方老实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就会忍不住地想要将他拥进怀里好好地揉捏疼爱一番。 天气渐热,在医生的允许下,展昭已经摘掉了眼罩,但为了避免刺激,大夫叮嘱最好少用眼,所以多数时候他都是闭着眼,偶尔几次睁开,被那人看见,还挨批受数落。不管这人对他多么体贴,训起人来却一点不留情面。这样的他,也蛮可爱的。展昭想着想着,唇角不觉弯了起来。 白玉堂正在气头上,却见对方一点没自觉,被这么数落竟然还笑得出来,不由冷着脸恨恨地道:“不管你了!下次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再不多说一句!”说完气愤地扭过身去,甩给对方一个后脑勺。 展昭听他真火儿了,心里一下就软了,抬手碰碰旁边的人,低声道:“我也没说什么啊?不一直听着呢么” “你每次都这样,知错不改!我说你又有什么用!” “我哪有?”展昭实在觉得冤枉,见白玉堂仍是不依不饶,心里也没了辙。睁眼这种事儿,叫他怎么忍得住?“不然我还是带上眼罩吧。” 白玉堂扭过身来看看展昭,见他下眼周的出血点还没消,叹口气道:“算了,天这么热,别带了。” 展昭见他松口,微微一笑,赶紧转移话题。“你不是说今天要回去一趟?” “嗯,等你表哥来了我就走。” “别等他了,你去忙你的。有事情我直接按铃叫护士。” 这些天展昭的精神略有好转,白玉堂却仍是不放心他一个人。电视柜旁边的行李袋里已经积攒了一大堆换洗衣服,虽然片刻也不想离开这人,可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去解决。“猫儿,晚上我就回来。” “晚上你在家里好好歇歇,我这里没事儿的。” 白玉堂知道他关心自己,心中一荡,慢慢抓起对方修长瘦削的手,轻声道:“我现在只想抱着你睡,怎么办?” 虽然这些天没少听这些‘胡言乱语’,但展昭还是觉得脸上烧得慌。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身边这个人总是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些令人肉麻的话。“我说正经的呢,你不要” “我说的也是正经的。”白玉堂坦然自若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展昭和他不一样,对感情的表达一向含蓄,可他偏偏爱极了他这种青涩的反应。明知道他的脾气秉性,却总是忍不住磨他逗他,连他自己都觉得矛盾。“晚上我不在,你就不会想我?” “不想。”展昭尴尬地抽回手,闭着眼道:“你快走吧。” 白玉堂笑着凑到他跟前,吧唧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我去去就回,别太想我哈。”说完嘿嘿一笑,扭身收拾东西去了。 展昭被他搞得哭笑不得,躺在床上听着对方轻快地哼着曲子以及不时走动发出的声响,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江冬不一会儿就到了,白玉堂见他走进来,赶紧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提起行李拽着对方走出病房。 “他睡觉呢?”江冬问。 “嗯,刚迷糊着。”两人往前走了一段,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白玉堂将行李撂在身旁,扭过头来对着江冬道:“我回去一趟,你帮我看着点他。” 江冬盯着白玉堂,突然咧起嘴哈哈笑了起来。“你可真逗,那是我表弟?还我帮你看着点他?你真把他当你们家宠物猫了啊。” 这阵子有白玉堂在医院守护,可江冬每天依然照旧不误的往医院里跑。白玉堂看见他就皱眉,可又没辙,再怎么说这也是展昭的表哥,而且江冬这人看着大大咧咧的,对猫儿那可是真好,连他看了都觉得感动。 “行了,不和你穷白活了,晚上我就回来。”白玉堂说着提起行李站起身。 “哎,别”江冬赶紧拉住他。“你都守了好几天了,我来吧。” “是不是哥们儿?” 江冬被白玉堂锐利的眼光盯得难受,嘿嘿一笑道:“是哥们儿我也不能这么麻烦你啊,再说” “那就别废话,我说我来就我来。”白玉堂说完也不管江冬的反应,转身像风一般的走人了。 江冬看着白玉堂的背影,挑眉撇撇嘴,一脸无奈地走回病房。 白玉堂先是回家打理了一下,然后换了身正式点的衣服,如约来到木贯。卢方早就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了,一见人来,立马拉着他坐到沙发上。 “我说你小子跟我玩失踪呢?这么多天连个人影都不露。” “这不露了么。”白玉堂嘻嘻哈哈地道。 “得了吧你,要不是我召唤你,你还不知在哪快活呢。”卢方是个沉稳的人,就算平时说话也是正儿八经、循规蹈矩的,今天倒是难得和白玉堂调侃一回。 “大哥,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儿?” 卢方弯腰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两跟烟然后递给白玉堂一支。 “别诱惑我。”白玉堂说着,轻轻推开卢方的手。 卢方一愣,道:“这吹得什么风?你小子竟然戒起烟来了?” 白玉堂抻开双臂,往沙发背上一靠,认真地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健康很重要。” 卢方看看他,再看看手里的烟,叹口气把烟放回烟盒里。“我说方纯那边你到底啥打算?再过两天就得给人家准信了。” 对于大哥卢方,白玉堂心中不无感激。《值得》一片近期就要在各大影院放映,接近尾声的宣传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j□j,他一连推掉众多采访节目,大哥许是考虑到他与童宇节不合,竟连一个字都没说,就这么由着他的性子来。若是换成别人,早就懒得管他了。 “接了。” 他答得简短精炼,卢方没想到他这么痛快,愣了一下,咚的一拳捣在他大腿上。“那就这么定了!等会儿我就回复人家。” “嗯,那就交给你了,大哥。” “没问题,你就放心吧。”卢方说着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翻了翻记事表,抬起头来望着倚在沙发里的白玉堂道:“我说,《值得》的宣传采访你推了那么多,这临放映之前的最后一档节目你怎么也得去露个面吧。” “好,什么时候?” 卢方的脸上真是笑开了花,五弟这是怎么了?本来还想着要好好劝一番的,没想到今儿个这么好说话。“就后天下午,你们剧组不少人都出席,回头我把行程告诉江冬。” “嗯。”白玉堂应了一声,挺起腰背,坐直身体道:“大哥,你每天坐在这办公室里挖掘人才,替他们寻找影视合作机会,难道就不觉得无聊?” “这个啊我喜欢这一行,就跟你喜欢演绎是一样的。”卢方沉吟了一会儿,走到老板椅中坐下,左右晃了晃。“别人看了也许觉得无聊,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这个行业,而且每个人喜欢干的都不一样。一个人这一生中,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实在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要我说,咱们都算是顶级幸运的人。”一聊起工作,卢方不由来了兴致。“对了,上次跟你提过的你那大学学妹,谭凤你还记得不?她可真是一根好苗子” 卢方后面说的什么,白玉堂已经无心去听。大哥说的没错,他们都是幸运的人。如果能把这份幸运分给那人一半就好了 展昭醒来时打了个寒颤,后脊梁顿时窜上一股凉气,拉拉身上的毛巾被,还是觉得冷,想了想,翻个身趴着去够床头上方的呼叫按钮。 “醒了?” “表哥?”展昭笑着朝来声扭过头。“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想要什么?”江冬看他费劲儿地撑着胳膊,忙扶他重新躺好。 “我想让护士加一床被子。” 江冬一听,眉头不由蹙了起来。“怎么了?觉得冷?” “嗯。” 江冬摸摸他的额头,抬手按下了呼叫器。“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就是有点冷,可能刚睡醒的关系,没事儿。” 这么大热天的还觉得冷,就算是一般人也不正常,更何况他这身体?江冬低头望着表弟,心里一阵焦虑不安。 展昭侧身躺在床上,虚眯着眼道:“表哥,我现在好多了,你不用天天跑来看我。” “不想看见我啊?” “不是。”展昭急忙解释。“你要筹备结婚新房,还有工作要忙” 江冬一笑,打断了他的话。“你忘了,我的工作跟着白少走,他不接戏我也落得个清闲。这阵子算是空档期,一年到头难得有这种时候,不然那家伙也不可能整天待你这儿晃悠,你就甭瞎想了。” 展昭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江冬见他一直有意无意地搓着胳膊,也不知这大热天里该怎么替他取暖御寒。环视了一下四周后,拎起电热壶去浴室灌了一壶水出来。 小护士敲门走进来,听展昭说想要床被子,扭头匆匆离去,过不大会儿,抱着床被子返回来,又顺便给他量了j□j温。 “38度2,有点烧。”小护士甩甩体温计道。 这阵子展昭的情况刚见稳定,江冬真怕他再遭罪。“怎么办?要不要吃消炎药?” “你们等会儿。”小护士说着,看了看展昭床前挂着的病历牌。“我去让陈大夫过来看看。” “好,谢谢你啦。” “不客气。”小护士说着,转身退了出去。 展昭不觉有些沮丧,前两天刚停了点滴,还想着出院指日可待,谁知道身体这么不争气!他一人生病住院,全家上下都跟着受累,现在又多出那个人来,整日里为自己担惊受怕,一想起这些,他就觉得心里憋得慌。 陈大夫来了之后,听了听他的心肺,又检查了一下喉咙,开了点退烧药嘱咐江冬让他饭后服下。“发冷是高烧前兆,一定不要掉以轻心。发现不妥,马上按铃叫我。” “好,知道了。谢谢您。”江冬目送陈大夫出了病房,转身倒了杯热水扶着展昭喝下。 果然不出医生所料,到了傍晚时分,展昭的病情突然反复,不但高烧不退,人更是被腹疼折磨得痛苦不堪。白玉堂回来时,展昭正扒在床沿上吐得昏天黑地,他胃里也没多少东西,此时只剩下苦水和酸水,带着血丝,看着令人忍不住也跟着难受。 自从他从icu出来以后,这已经是第二次腹痛,每次发作起来折腾得他都像少了半条命似的。起先只是上腹部轻微疼痛,然后慢慢呈放射性向西周扩散,到了最后从心口到肋骨两侧到小腹,无处不撕扯般地痛。 白玉堂见他疼得人直打蔫,连话也说不出,直急得眼圈通红,一边顺着他的后背一边抬头问江冬:“这怎么办啊?” 江冬也着急,站在一旁直攥拳头。早先大夫见表弟疼得厉害,说是怕造成颅内出血,一看止痉挛药不管用,连吗啡都用上了,可还是止不住疼,最后只能摇着头走了。现在白玉堂问他怎么办,他哪知道啊! 白玉堂见江冬半天也没说话,低头看看展昭,见他好像不吐了,脸贴在床褥上趴着,一动也不动,心里一紧,赶紧蹲下来拍拍他的脸。“猫儿,好些了没?” 展昭闭着眼,脸色苍白得吓人。白玉堂见他紧咬牙关,直疼得满头冷汗,心疼得一把握住他的手道:“你喊出来也没人笑话你的。” 展昭知他担忧,强打精神回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断断续续地道:“现在不不那么疼了。” 白玉堂见他岂自逞强,心里又疼又气,扶着他慢慢躺好,和江冬两人一起替他擦干身子又换掉了湿衣。 晚上江冬也没敢回去,和白玉堂两人轮流守了一夜。第二天天亮,展昭的腹疼缓解了,可烧还是退不下来。江冬望着昏昏沉沉的表弟,拉着白玉堂走到窗户边,低声道:“以前这医院有个外请的老中医大夫,是血液病专家,上一次展昭住院就找的他。现在他回去杭州了,我想带着展昭的病历去那边跑一趟,我争取当天回来,如果来不及,明天你活动之前我肯定赶回来。” “你别赶落,我这边不要紧,活动我自己去就行。他这里有我看着,你放心。” “嗯,好。”江冬说着扭头看了一眼展昭,回过头来叮嘱了一句:“他说不让告诉我妈,等会儿我妈来了,先别和她说。” “明白。” 两人商量好了之后,江冬不再迟疑,当即赶回家拿上展昭最近的骨穿报告,病历以及血检报告等资料,登上了最早一班开往杭州的列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章 一线曙光 “行了,别逞能了,你舅妈都走了。” 展昭倚在床头,听白玉堂这么一说,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我哪逞能了?现在已经不疼了。” 白玉堂斜着眼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那你也给我老实躺着。”说完也不管展昭愿不愿意,揽起他的肩膀,把身后的靠垫撤掉,按着他躺回床上。 展昭刚躺稳,房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俩人以为是大夫查房,也没在意,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进来,白玉堂眉头一皱,转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位五十开外,身形偏瘦的男人,米色衬衣,灰色西裤,一副学者派头。见到白玉堂,点头颌首一笑,道:“请问现在方便看他么。” “您是?” 还不等来人答话,展昭已经撑起身,朝着门口道:“老师?是老师么?” 公孙策听见他的声音,心里一安,笑着和白玉堂一起走进来。“是我。” “老师,您怎么来了?”展昭见到他格外开心,睁着的眼睛里虽然一片暗红,却无法掩饰地流溢出一股激动的神采。 “早该来的。就怕打扰你休息。”公孙策见他要起来,忙道:“躺着吧,我坐一会儿就得走。” 展昭笑笑,还是在白玉堂的帮助下倚在床头上坐了起来。“老师,上次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公孙策正说着,白玉堂拉过来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聊,他点头一笑,慢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今天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好消息的。” “案子破了?” “嗯,该审的都审完了,人赃俱获,证据确凿,就等着最后结案了。” “太好了。”展昭兴奋地道。 “这次多亏了有你的帮忙。”公孙策由衷地道。“这个案子拖了半年多,幸亏找到了突破点,不然可能又会变成一起陈年积案。” 白玉堂见他二人聊得兴起,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也不插话。一直到公孙策起身告辞后,他才忍不住拉着展昭发问。 “猫儿,这个人就是你以前说过的,那个要推荐给你工作的心理辅导学导师?” “嗯。” “我看他对你挺赏识的,怎么后来工作的事儿突然就不行了?” 展昭微微一笑,道:“老师也有他的难处,我去了说不定还会给他添麻烦。现在他经常来找我一起分析案情,就好像以前我跟着他学习的时候一样,这样不是挺好的。” 白玉堂见他笑得傻不呼呼的,心情也跟着大好,趴在那人的大腿上腻着不起来。“猫儿,我知道你喜欢这一行,但是要量力而行,知道么?”他知道在这个人的心里,海有多宽,天有多广,不管什么事儿,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这么轻描淡写。 “嗯,我知道。”展昭心里一动,把手放在那人的后脖颈上。 这人的体温一向比自己低,此时从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却一直烫到了心里。白玉堂仰目望向展昭,心疼地道:“你不用陪我说话,累了就睡吧。” 因为发烧,展昭的眼周有点红,闭着眼半卧在床头,睫毛乌黑纤长。白玉堂不知怎么的,抬手就摸了上去。展昭眼皮一颤,吧的一下拍掉对方的手。“白玉堂!你能不能老实会儿。” 白玉堂嘿嘿一笑,见他要揉眼,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别揉。” 展昭只觉睫毛根处痒痒得不行,只恨不得能伸手挠两下,无奈手臂被这人抓着。 “放手。” “不放。”白玉堂拽着他,也不敢太使劲。看着对方挤眉弄眼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展昭没好气地道。“你这人手怎么这么欠,明天给你剁了!” “你舍得?”白玉堂一听,笑得更欢了。只要和展昭待在一起,他总控制不住自己,不是这招一把,就是那撩一下,以前展昭还能瞪瞪眼,踢他打他,现在身上没劲儿,自己也更加的无法无天了。他见展昭终于放弃了挣扎,松了松手上的力道,轻声道:“猫儿,明天晚上我要去参加个节目,可能回来晚点,你不用等我,自己先睡。” 一眨眼的功夫,这人已经在医院里陪着自己待了一周了,想起昨日里表哥说的话,展昭低声问道:“最近你怎么都没接戏?” 白玉堂见他一脸认真,也收起玩笑的心思,坐直了身体道:“本来我昨天回来以后就想告诉你的”想起昨夜里展昭经受的折磨,心里不觉丝丝地抽痛。“前阵子我推了几部戏,一是我自己没什么心思,二是剧本我也不喜欢。”白玉堂说着,看看展昭,见他安静地听着,微微一笑,握了他的手道:“昨天我去和我大哥见了个面,接了一部新戏,九月末开机,到那时候我可能又要忙了。” “在哪里开拍?要去外地么?” “嗯,本市和外地都要取景。”说起这部新戏,白玉堂也有不少期待。“猫儿,你猜猜这部剧是什么题材的?” 展昭想了一会儿道:“猜不出。” “给你个提醒,是你最喜欢的。” “警察?!”展昭身子往前一探,后背一下没了支撑,就势就往斜处里倒。 “哎”白玉堂吓得赶紧去扶他。“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展昭倒不觉得什么,笑着问:“我猜对了?” “不算对,但沾点边。” “刑侦?军事?或者红色题材的?”展昭也来了兴趣。 “算你不傻,是谍战片。”白玉堂说着,扶着展昭慢慢躺好。摸摸他的脑门,还是烫手。“猫儿,睡一会儿吧,都坐了一上午了。”他真搞不明白,这人烧得跟个火炉似的,怎么精神头还这么大。 展昭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得知白玉堂接了这样一部剧,竟比当事人还要开心。“你演好人还是坏人?” “嘿!瞧你问的!”白玉堂一甩头,道:“我这么帅,像演坏人的样儿么?” 展昭一听,哈哈笑出了声。白玉堂难得见他笑得如此开怀,不由趴下来紧紧抱了他一下。这个人就是这点好,虽然当不成警察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遗憾,但他始终能正视自己,即便两人聊起这些话题,他也不用在展昭的面前顾虑些什么。这就是他认识了十年,倾尽全心爱着的人。 江冬紧赶慢赶,最终还是没能在当天返回。晚上他给家里和医院打了电话,展昭裹着被子,迷迷糊糊中听到白玉堂对着电话那头一通询问,才得知表哥一大早赶去杭州替他求医的事。 “让我和我表哥说两句。” 白玉堂立在窗前,扭过头来走向他。“吵醒你了?” 展昭打了个哈欠,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睛。“没事儿,我还没睡沉。” 白玉堂见他慵懒得跟只刚睡醒的猫似的,心头痒得不行,不管三七二十一凑到对方的嘴唇上就是一口。他这一下亲得有些用力,离开时发出好大的声响,窘得展昭耳根子直发烫。 “手机给我。” 白玉堂在床沿边坐了下来,笑着将手机凑到他耳边。展昭就势按着他的手,贴近手机道:“表哥,是我。” “你俩人干嘛呢?怎么这么半天?”电话那头的江冬一上来就问。“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好多了,你别担心。” 白玉堂见展昭和江冬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一会儿把手机往上抬一下,一会儿又往下移一下。展昭拿他无可奈何,聊了一会儿就把手机推还给他。 “接着睡吧。” “嗯,你也别太晚。” “知道。” 白玉堂见展昭精神欠佳,待了一会儿便熄了灯也躺下了。夜半醒来,却发现对面床上的人正蜷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心头一紧,忙爬了起来。 “猫儿?猫儿?” 展昭头疼得象要炸开一样,恍惚中忽觉有人在不停地摇晃自己,睁开眼,愣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你怎么醒了?” 白玉堂见他还没烧迷糊,稍微放下点心来。“给我挪点儿地儿。” “别,你还是去那边睡。” 白玉堂看他不动地方,干脆推推他掀开被子自己蹭上了床。展昭虽然烧得厉害,但神志却清醒得很,见他不听劝,抬手一把将身上的被子撩开。 “你干什么?!”白玉堂赶紧将被子替他盖上,展昭不由分说又撩开。 “这么热的天,你跟着我这样会捂出病来的。” 白玉堂见他冷得上下牙直打架,身上却滚烫,紧紧地搂着这人恨不得能把自己身体里的能量分给他一些。展昭怎不知他所想,心头一酸,闭着眼将手覆到那人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上,轻声道:“你回去吧,我没事儿的,到早上就好了。” 自从知道展昭的病以后,每多一次见他受折磨,白玉堂的心里便多一份心疼,也愈加地明白了这个人当初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的‘绝情’。 “猫儿,出院之后,和我一起住吧。” “嗯,到时候看情况。” “你这回答跟没回答一样!” 展昭无奈地叹口气,道:“你不是九月要去拍戏?” 白玉堂嘿嘿一笑,道:“原来你指这个?不早说。” “那我还能指哪个?” 白玉堂心里美得不行,趁机拉过被子,刚盖好又被展昭一把撩开。 “你这猫爪子就不能消停会儿。” “你不过去,我就这么睡一晚上。” 展昭一犯起倔来,白玉堂还真拿他没辙。咬咬牙,还是一骨碌爬起来。“倔得跟头驴一样!” 展昭任他说,也不回嘴,笑着拉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白玉堂侧身躺在陪床上,透过月光看着展昭的身影道:“猫儿,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嗯。”展昭应了一声后,故意拿腔作势地道:“请问我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臭猫!”白玉堂轻声一笑,伸出腿轻轻踹了临床那人一脚。 展昭动了一下,拉拉被子,闭着眼带着微笑慢慢沉入了梦乡。 清晨来临,展昭却没能像他说的那样没事儿。吃药、贴退烧贴、挂点滴,一通忙活后,热度还是退不下来。刘蓉来了以后,展昭强打精神喝了点粥,没想到过不一会儿就撑不住了,哇哇几口吐了个干净,这下想瞒也瞒不住了。 “你这孩子,怎么烧成这样也不说一声”刘蓉本想再埋怨几句,可看他那难受样儿,又不忍心,坐在床前的木椅里直叹气。 “舅妈,您别生气” 刘蓉长叹一声,隔着被子拍了拍他,柔声道:“下次别再瞒着舅妈了,啊?” “嗯。” 展昭烧得厉害,从下午开始就一直昏睡,晚饭也没吃上两口,刘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傍晚江冬赶回来的时候,白玉堂已经离开医院去参加节目了。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20节 “韩大夫怎么说?”刘蓉拉着儿子轻声问道。 “他说不管怎么着先把烧退了,还给开了一个月的中药,让先吃着看。”江冬想起自己提回来的那一麻袋中药,心里真不是滋味。“妈,你先回去吧,小昭这有我看着就行了。” “那韩大夫没说吃点什么退烧药好?” “有,给配了几种药,来时我在路上的药店里买了。”江冬说着,从手提袋里掏出几瓶药来。“等会我喊他吃,管用不管用先试试吧。” 刘蓉看看病床上的外甥,眼眶一热,嘱咐儿子道:“你多注意着点,有啥事儿赶紧给家里打电话。” “知道了。”江冬见母亲担忧,劝慰道:“您别担心,最难过的一关他都挺过来了,不会有事儿的。” 这一说,刘蓉更觉得难过,擦擦眼睛,提起没怎么动过的晚餐回了家。 白玉堂录制完节目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回到医院时展昭还在睡,江冬躺在陪床上刚迷糊着,一听见声响马上睁开了眼。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又回这儿来了,电话里不是告诉你我过来么?” 白玉堂没答话,径自走到展昭的床前。病房里很暗,只有床头的台灯亮着,柔和的橘黄色灯光打在那人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倒不似白日里那么苍白。 “他怎么样?”白玉堂轻声问道。 江冬也没了睡意,爬起来倚在床头上道:“早先给他吃了药,就是这次我去看的那个韩大夫给开的,明早烧要是还退不下来,我再打电话过去问问别的法子。” “嗯。”白玉堂说着,拿起床头柜上的药瓶看了看,又轻轻地放了回去。“大夫看了他的病例和化验单以后怎么说?” “说的很细致,大都是些注意事项什么的,要求很严” “都要求什么?” “你也知道,他这个病抵抗力低,一个感冒都有可能会引发肺部感染。这次病得这么厉害,就算是出了院,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让他出家门了。”江冬说着,轻声一叹。“以前我们见他恢复得不错,还放他去饭店里吃饭,让他和别人一块儿练太极,还有书吧那边也是,以后再不能这样掉以轻心了。” 别的都还好说,可书吧那边累积了这个人多少的心血。白玉堂凝视着展昭的侧脸,只觉心头沉甸甸的,一阵钝痛。 转天早上,展昭的高烧终于退了一些,人也有了点精神,江冬一见药片有效,早饭后又配了一些给他吃。 “四种药混一块儿吃没事儿么?”白玉堂站在一旁问道。 “韩大夫就这么给配的。” 白玉堂见江冬把药片掰开,有的只取了四分之一片,不由上了心。“回头你把这个配方给我写一个。” 江冬扭头看看他,从床头柜上装药瓶的手提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呐,就这个。” 白玉堂接过来,当即打开手机原字不动地记录了下来。 下午四点来钟的时候,展昭终于不烧了。江冬望着表弟,觉得这一趟真没白跑,而白玉堂也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的曙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一章 舆论风波 上 送走了六月,更加炎热的七月已经来临,《值得》一片终于在暑期档正式与观众见面,上映不过短短几日,票房就已突破千万大关。对于一部没有巨资打造的都市生活情景片来说,这样的成绩实属难得,而白玉堂的演绎事业更是由此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白锦堂坐在老板椅中,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鼠标砸在办公桌上。《值得》刚上映没两天,网上突然风传出白玉堂是同性恋的谣言。小秘书告诉他的时候他还不信,不料上网一看,帖子正在论坛首页飘红,点击率蹭蹭暴涨,内里爆料更是说得头头是道。他旋转了一下坐椅,板着脸望向窗外。娱乐圈向来是八卦的集散地,尤其是明星的私生活更是经常被大众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正所谓枪打出头鸟,人红是非多。成名后,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看到,各种流言蛮语和负面新闻便接踵而至,没有人会去考虑事情本身的真实性,更不会去关心当事者的心情。以前公司里的明星也曾被这样那样的谣言恶意中伤过,但这一次,事情竟然落到了自家兄弟的身上! 另一边的卢方也刚在网上看到这篇帖子,惊讶气愤的程度绝不亚于白锦堂。刚要打电话去问白玉堂本人,一阵急促的铃声却在此时不适时宜地响了起来。 卢方顺手抄起电话,尽量地压住内心的不耐。“你好,这里是木贯影业。” “卢方,是我。” “锦堂?” “嗯。关于玉堂的那则谣传你看见了没有?”白锦堂单刀直入地问道。 “刚看见,我正要给他打电话。” “我刚打了好几次都没通,等会儿你要是联系上他,告诉他给我回个电话。” “好。” 卢方刚要撂电话,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白锦堂略带犹豫地问话声。“玉堂好久没和我联络了,他这阵子有没有对你透露过什么,比如说新交了什么朋友这一类的?” 卢方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按了按额头,叹道:“没听他提过。这帖子一看就是有人胡诌出来的。你先别着急,等找到玉堂把事情问清楚了再说。” “好。” 挂断电话后,卢方立即联系白玉堂,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江冬接到卢方的电话时,正在书吧里看店,一听对方所言,当即驾车赶往了医院。 这些天,展昭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了,但眼里的出血点却始终不见消退,视力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猫儿,你要拿什么?” 展昭侧身靠在床头上,伸着手不停地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我的手机呢?” 白玉堂见他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心上仿佛被人用利刃狠狠地划了一刀,痛楚霎时涌了上来。“你要打给谁,我替你拨。” “打给我爸。” 白玉堂拿起展昭的手机,刚打开通讯簿,病房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股热风顿时涌了进来。 “白少,你怎么不接电话?”随着话音,江冬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儿了?”白玉堂见他满头大汗,忙问了一句。 江冬走到陪床上坐了下来,抹抹额头的汗,道:“今天网上有篇关于你的帖子,你看到了没有?” 白玉堂放下手中的手机,疑惑地问:“什么帖子?写什么了?” “说你”江冬话到一半,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白玉堂见他欲言又止,眼神不停地在自己和展昭身上瞄来瞄去,眉头一皱,突然就没了耐性。“有什么不能说的?到底什么事儿!” “说你”江冬支吾半天,还是说不出口,干脆一把将白玉堂拽出了病房,直走到十米开外的长椅处,才低声道:“说你是同性恋!还把你在医院里一直守着我表弟的事儿给抖落出来了。” 白玉堂低头沉默了半响,自己在医院里待了也有段日子了,许多医生和护士,乃至病人及家属都见过自己,今天出现这样的帖子也不足为奇,但令他担忧的是,事情已经牵扯到了展昭。“这件事先不要对展昭说。” “嗯,晓得。”江冬是个直脑瓜的人,一心只想着表弟身在病中,能少让他知道一事便少知道一事。对于白玉堂和表弟的关系,却始终没有多想。“卢方正急着找你呢,你先给他回个电话。” “好。”白玉堂应了声,却没动。“江冬,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事儿?” 白玉堂顿了顿,直视着江冬,沉声道:“其实那帖子说的也没什么错,我和展昭已经决定在一起了,他出院以后会搬去和我一起住。” 江冬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道:“你说我表弟要搬去和你一起住?”说完突然觉出不对劲儿来,两眼一瞪,盯着白玉堂就像见到了怪物一般。“你你刚才说”他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又觉得什么都不明白,刹那间,脑子里象进了浆糊一样,所有的思绪全都粘在了一块儿。 白玉堂向来不喜欢遮遮掩掩,他与展昭走到这一步,实在不希望再拖拖拉拉下去。“江冬,你没听错也没想错。” 江冬似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瞪着两眼一句话也不说。怪不得表弟一直不愿意告诉白少他的病,以前只道他们是铁哥们儿,原来这俩人竟是这样的关系?白玉堂见他盯着自己,眼神闪烁不定,不由面色一正,坚定地道:“江冬,我不求你理解,但希望你别阻止我们。”说完也不管江冬是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白少”身后的江冬突然喊住他。“别忘了给卢方回个电话。” 白玉堂定住脚步,扭过头定定地望着江冬好一会儿,突然一笑。“谢啦。” 江冬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话已送到,我先回书吧去了。” “好。”白玉堂望着江冬疾走的身影,转身向反方向走去。 展昭坐在病床上,听到开门声忙望向门口,待看清来人后,不由有些担忧。“帖子上说你什么了?” “管他的,爱说什么说什么。”白玉堂关上门,笑着走到他身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你刚不是要给你爸打电话?我现在就给你拨。” 展昭见他故意避而不谈,眉头不由自主地拧成了一个川字。“到底说的什么?” “我不关心,也懒得关心。”白玉堂说着,将手机贴在展昭的耳边。“通了。” 展昭暗叹口气,从他手里拿过手机,与父亲慢慢交谈起来。他语声清润,无波无澜,心里却止不住有些烦躁。表哥向来直言快语,他不说就已经够可疑的了,现在竟连这人也不愿说。结束通话后,他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扭过身来望着白玉堂道:“你不是总说我不告诉你我在想什么,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想知道那帖子上到底写了什么。” 白玉堂被他问得有些心烦,不耐地道:“你怎么这么杠!不就是个帖子么?都说了我不关心!” “可是我关心!”展昭也有些急了。他知道对方是怕他担心,可白玉堂越是不说,他心里越觉得憋闷。他无法左右自己的身体,可也不想整天被人当做易碎的花瓶一样捧在手心里供着。尤其是这个人!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展昭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愈加清晰可闻。白玉堂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心中的滋味说也说不清。展昭不擅表达,对感情却极其认真,即便心中有什么,嘴上也不会说。要是以前自己听到他说出这样亲昵的话,指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儿,可现在听了却只觉得心酸。 “我出去打个电话,你先躺会儿。”白玉堂从充电器上取下手机,扭头看了一眼展昭,转身走出病房。 “大哥,是我。” 卢方一听是白玉堂的声音,总算是松了口气。“我说你跑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一个。谣传的事儿你知道了没有?” “嗯,刚江冬跟我说了。” “你在哪呢?” 白玉堂想了想,如实回道:“在医院。” “你真在医院?是谁病了?” “现在不方便说,回头我再和你细聊。” 卢方一听白玉堂的口气,不由来了火气。“还回什么头啊!估计狗队仔都已经追到医院门口了。你先给我回来!” “你放心,该回去的时候我会回去的。” “都什么时候了?现在你就该回来!”卢方无奈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别把谣传当儿戏,如果处理不好,对你将来的事业只会有弊无利,尤其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我明白。” “你真明白就好了!”卢方气得嚷了一句。他本以为那帖子只是无中生有,可听白玉堂话中的意思竟似真有其事,这怎能不叫他着急上火。“你哥找你一上午了,你赶紧给他去个电话。这次的事情,公司这边暂时不会给予回应。你自己想好了,我还是那句话,你最好不要再在医院里逗留,马上回家!” “谢谢大哥,我还有点事儿,先挂了。” 卢方拿他一点辙也没有,放下电话后立即又给蒋平挂了个电话。平日里老五和四弟走得最近,现在只能看老四能不能说得动他了。 展昭倚在床头上,等了半天也不见白玉堂回来,干脆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凑到眼前一个键一个键地摸索着拨通了江冬的号码。 江冬正坐在车里愣神,一听见电话响,忙接了起来。 “喂,你好。” “表哥,刚才你说的那个帖子上都写了些什么?” “小昭?”一听表弟这么问,江冬的舌头不由有点打结。“你怎么不歇着,白少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你们要合伙儿瞒着我?” 他语声压抑又隐隐透出一股委屈和不服,听得江冬心中一阵难受。刚才从医院里出来,他坐在车里想了半天。从表弟回国后第一次在木贯遇到白玉堂时两人之间令人不解的争执,到白玉堂春节来访后渐渐变成家中的常客,再到后来由于《值得》男二号救场一事白玉堂对表弟产生了误解,一直到今天白玉堂守在医院里对表弟无微不至的照顾。这一切仿佛连成了一条线,那时候他还搞不懂为什么表弟铁了心非得瞒着白玉堂他的病,更搞不懂白玉堂连去病房探视都偷偷摸摸的不敢相告,现在想来却不得不感叹两人的用心。他虽然惊讶于白玉堂与表弟之间的关系,却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排斥。可他个人的想法并不能代表所有人。人嘴两扇皮,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怎么看待,谁也不能控制。如今事情在网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白玉堂又是个公众人物,先抛开同事、家人、公司这些不说,就连有些过激粉丝的行为也不可预测。表弟现在的身体已经够令人担忧的了,他怎么敢再告诉他这件事。 展昭听他半天不出声,只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烦闷得直喘大气。他思前想后,实在搞不懂为何表哥话到嘴边又咽下,有什么事情非要拉着白玉堂到走廊里去说?而事后白玉堂表现出的焦躁和明显的掩饰更是令他不安。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白玉堂绝不会连打个电话都要背着他。他越想越急,一颗心悬到了半空,焦虑得像着了火一样。“你不说算了,我自己查。” “哎,你”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展昭已经挂断了电话。这还是他头一次见表弟发脾气,竟任性得像个小孩儿一样令人哭笑不得。江冬听着电话里传出的嘟嘟嘟盲音,一咬牙跳下车,疾步向住院部跑去。 走廊里,白玉堂正在和哥哥白锦堂通话,一时之间,他无法解释清楚,可电话那头的大哥大有一副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就决不罢休的势头。 “你不愿意过来找我也行,我去医院找你。” “你别来!”白玉堂对着电话无奈地吼了一声。“等会儿我去找你,行了吧。” “别来公司,你直接回家去。到家以后给我来个电话,我去你那。” 白玉堂顿了一下,沉声道:“好。”反正大哥也不可能不让他出家门,正好回去拿些替换衣服。挂断电话正要回病房,一抬头忽见江冬从走廊那头跑过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江冬跑得呼哧呼哧的,喘着大气断断续续地道:“我我表弟他说他要自己查。” 白玉堂闻言顿时眉头一皱,蹬蹬蹬扭头就走。江冬见他一张脸冷得似能刮下一层寒霜,大气也不敢出,默默地跟在对方身后走向病房。 一推门,江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状况,就听白玉堂一声怒吼,震得他耳鼓嗡嗡作响。 “你在干什么?!不要命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二章 舆论风波 中 展昭跪坐在茶几边的地上,刚打开白玉堂的手提电脑,还没等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被人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地拎了起来。他费尽浑身解数才蹭到窗边拿到电脑,现在被白玉堂这么一拽,只觉眼前金星直冒,两条腿软得好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一样,怎么努力也无法支撑起身体来。一旁的江冬跑过来要帮忙,刚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我回来再说?非要逞什么能?”别看白玉堂嚷的声高,动作却极为轻柔,一手揽着展昭的手臂,一手环着腰身将他缓缓地驾到床上。 “等你回来有什么用?!我问了你会说吗?” 展昭倚在床头,一脑门的汗。江冬见他唇色泛白,还没说上两句话就喘得厉害,忙兑了兑白玉堂的胳膊。白玉堂也心疼,可一想起这人的倔脾气又满肚子的气。低头看看展昭在地上蹭得脏不溜秋的两条腿,真恨不得能揍他一顿。 “你看看你这腿都成什么样儿了?磨破了怎么办!刚好两天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我有小心,不会弄破!” 白玉堂见他还有理嘴硬,气得蹭的一转身,话也不说一句地走进了浴室。 江冬当了半天的大衣架,现在见两人终于走开了一个,心头一松,走到表弟跟前,低声道:“你倔起来可真够要人命的,我今天算是领教了。” 展昭心里也不舒坦,白着脸一声也不吭。他本以为到了今天,他和白玉堂俩人之间已经再无隐瞒、再无间隙。他不想看到因为自己这幅破烂的身体就被‘特殊对待’,他也想认认真真的为他分担一些事,哪怕他帮不上多大的忙,至少,他没有被排斥在他的生活之外。原来被心中所念的人隐瞒会是这样一种滋味。想到这里,心中突然难过之极,仿佛有什么东西挤压着胸口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表哥,我真有你说得那么倔?” 江冬见他还有心思问这个,嘿嘿一笑,在床边的木椅中坐了下来。“可不是,能有几个人把白少倔得没词的。不过你也是,才刚好点就” “江冬,你在我背后叨咕什么呢?”白玉堂端着一盆热水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脸上仍是怒气未消。 江冬被他吼得一哆嗦,扭过头来看看对方,小声嘀咕道:“我能说你什么啊。”说完回过头冲着展昭做了个鬼脸。以前和这两人单独待在一起时也没觉得什么,可现在就连座下木椅都让他觉得难受。尤其是白玉堂时不时瞄过来的视线,更是令他如坐针毡。怪不得那次表弟留宿在白玉堂家时,这人要想着法子轰他走呢。要说自己也够迟钝的,竟然一点苗头也没看出来。江冬想着想着,又是轻轻一笑,望着展昭说道:“我刚没打招呼就从书吧跑出来了,没事儿的话,我先回去啦,晚上我再来看你。” “晚上有我在。” 江冬站起身,眉头一挑,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白玉堂,不服气地道:“那我也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白玉堂眉头深皱,眼色阴郁,拿着毛巾一下一下地替展昭擦着腿。他早就想到过会有这一天,却不料来得如此之快,让人措手不及。他什么都不怕,只怕身边这个人会受到伤害。娱乐圈中是非多,很多事情是常人所不能理解与想象的。尤其是明星的性取向,始终是个敏感的话题,一旦遭人议论,风声四起,身边这个人不知会遭到多少污蔑、诋毁与谩骂。自己嘴上说不关心,可心里怎能不介意。人活着,如果万事都像嘴上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望着掌下那人瘦得像竹竿一样的两条腿,只觉心头越发沉重。 展昭倚在床头静静地望着白玉堂,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一阵疼惜与愧疚,想要服个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心疼他的辛苦,更感动他的包容,想要努力地替他分担一些来自生活和工作上的压力与烦恼,每每却适得其反。如果他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或许便能让他依靠 一进病房,蒋平便觉出气氛不对,可碍于两人都在,又实在难于开口。直到白玉堂说要出去办点事儿,蒋平跟他出了房间,才得以有机会说到正题上。 “老五,这阵子你还是别来医院了。”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白玉堂冷着脸,声音里明显地透出一股烦躁。“是大哥让你来的吧。” “大哥也是为了你好。”蒋平说着,将他拉到前面的长椅上坐下。“你先听我说,等我说完以后,你是决定去、还是留,我都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白玉堂定睛看了一眼蒋平,双手抱胸靠进椅背里。 “我知道你不在乎舆论怎么说,可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你别忘了,这里面还躺着一个呢。”蒋平说着朝着展昭的病房指了一下。“要是真被媒体和粉丝找到这儿来,你和他今后还能有安生日子?” “那难道我就应该把他自己留下来面对那些人吗?这个时候我怎么能一走了之!” “我知道你不放心他,可你留下,不是更称了别人的口舌之快?你听我的,先忍过这一阵,等事情淡了,自然而然就没人再关注这件事儿了。” 白玉堂十指交握俯下身,手肘撑在膝盖上,眼中满是气愤与无奈。九月他就要去外市拍戏,要走多久还不知道。现在只剩下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他只想与那个人安安静静,快快乐乐地渡过,不想今天就连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都变得难如登天。四哥说得轻松,可他自己心里清楚,今日一旦离开这里,不知又要等到何时才能再见。 蒋平见他低头不语,想起方才病房里那股压抑的气氛,叹口气道:“你俩怎么跟小孩儿一样,这才好了几天,怎么又拧巴上了?”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正戳在白玉堂胸间那口闷气上。“还不是因为这事儿?” 蒋平一愣,道:“展昭知道了?” “不知道。” “那你俩闹什么别扭?” 白玉堂重重地叹出口气,把早先发生过的事情对蒋平大致讲述了一遍。蒋平听后真是哭笑不得,没料到一向沉稳温和的展昭竟也有如此任性的一面。 “老五,要我说这事儿你还是告诉展昭吧。” 白玉堂眉头一皱,一脸诧异地望向蒋平。“我告诉他岂不是凭白给他添堵?” 蒋平摇头一笑,道:“平时看你挺聪明的,怎么一沾上展昭,脑子就跟进了浆糊一样?你也不想想,要是展昭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知道还好说,现在他明知道有事儿,你还死活不告诉他,那他岂不是更着急?难道你放他自个在那猜闷儿他就不堵心了?” 白玉堂低下头,心底涌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涩。“可是他身体才刚见好,我真怕” 蒋平轻声一叹,见他神情低落,心里也有些黯然。“展昭这次虽然固执了点,但我想也不全是没有理由。所谓当局者迷,关心则乱,他也是担心你。” 这些话即便四哥不说,白玉堂心里也清楚。可此事来的太快,在他还没想好如何应对以前,实在不想累及展昭。 蒋平见他愁眉不展,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缓声道:“我知道你不放心他。但展昭早晚会有耳闻,你总不能把他护在身后一辈子。”他说着一顿,无奈地笑了笑。“其实你们俩啊,骨子里头差不多,都是又倔又傲,还贼有主意。以前你不是总跟我念叨展昭这好那强的,怎么现在这么点事儿,你就怕他受不住啦?我倒是觉得展昭是个挺能经得住事儿的人。” 蒋平这一席话,只听得白玉堂心中惭愧不已。蒋平是他的四哥,更是他的挚友知己。即便在得知自己对展昭超乎寻常的感情后,也从未低看过他一眼。他知道四哥了解他,可不想短短数月,四哥竟把那人也看得如此透彻。而自己只想着保护他、如何不让他受到伤害,却忘了一直以来,那个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四哥,我明白了。” 蒋平见他眼神清明闪亮,微微一笑道:“真明白了?” “嗯,真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和他说。”白玉堂对着蒋平感激地一笑,站起身走向病房。 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东西都在改变,而展昭是一个很难被外界和生活改变的人,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最欣赏也最佩服的一点。即便世上所有人都将展昭当做是玻璃人一样,展昭也不会在意,可若连自己也那样想他待他,他心里一定不好过。白玉堂望着走廊前方病房的大门,心思已经飘到房间里那人的身上。 走进病房的时候,展昭正在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手机。白玉堂径自走到床头,望着盯着他发愣的展昭,微微一笑道:“笨手笨脚的,又干嘛呢?” “没干嘛。”展昭说着动了动两条腿。“你不是有事儿要出去?怎么又回来了?”话音才落,手上一空,手机已被白玉堂夺了过去。“哎,你” “你说没干嘛,那一定是有在干嘛。”白玉堂瞅了一眼展昭,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是一条打了一半,还没来得及发出的短信。看着那几个明显输入的错别字,心中突然一阵刺痛。 展昭显得略有些不自在,低声道:“刚才是我不对。”说着便要伸手去拿白玉堂手中的手机。 白玉堂一抬胳膊,盯着展昭的双眸道:“是要发给我的么?” 展昭抓了个空,重新倚回到床头上,抿着嘴也不答话。 “你就是不老实,明明可以打电话,非要发短信。这条信息我先替你存上,等你眼睛好了自己看看,打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也不怕我看了笑话。” 他心中有所动,偏偏嘴上死不承认。展昭在一旁听着,到最后已是止不住满眼笑意。 “还好意思笑。”白玉堂存好信息,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刚才我也有不对。”他说着拉起展昭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手背上微微突起的掌骨处轻轻地摩挲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人把你我的事儿放到网上爆料了”白玉堂说着,慢慢抬起头望向展昭。 展昭沉默了一会儿,扭过头来轻声问:“就这个?” “嗯,就这个。”展昭的反应很平静,一双幽深的眼眸中扑捉不到任何一丝负面的情绪。白玉堂眉头微皱,疑惑地问:“猫儿,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展昭微微一笑,道:“反正也左右不了别人说什么,生气有什么用。只是你” 白玉堂见他眼神一暗,凑过去将手指埋进他的发丝里,轻轻地拢了一下他的头发。“别担心,他们爱怎么说让他们说去。只要你别瞎想,我就什么都不怕。” 展昭望着眼前这张英俊帅气的脸,轻声道:“嗯,我知道了。你不是还要去办事儿么?快去吧。” “好,我去去就回,你等我。” 展昭微微一笑,道:“不用着急,反正我也跑不了。” 白玉堂望着近在眼前的人,突然觉得很不舍。如果可能,他希望把展昭藏起来,对全世界隐瞒,隐瞒有这么一个人。可又恨不得大声地喊出来,让全世界都知道,知道他喜欢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三章 舆论风波 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很懒,更新得的速度越来越慢。 非常感谢一直追文的亲们,在此真诚地说声谢谢。 白锦堂皱着眉头坐在沙发里,右肘撑在扶手上,食指和中指用力地抵着太阳穴,思绪一片混乱。想起刚刚白玉堂所说的那一番话,仍觉难以置信。医院里的病人竟然是展昭?而且从未在他面前谈及过个人感情问题的老弟,竟然直言不讳地说论坛上关于他和展昭两人的说辞并不只是谣传。如果不是谣传,那岂不是事实?白锦堂闭上眼缓缓倚进沙发里。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用膝盖碰了碰旁边的白玉堂,道:“你和展昭来真的?” 白玉堂侧过头来看了一眼白锦堂,轻轻一笑,回道:“嗯,真的。” 白锦堂凝视着一脸认真的小弟,突然觉得他长大了。那隐隐透出的坚定,更为他添了一份成熟的魅力。“那你打算怎么办?” “别人爱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我只想和他好好的生活。” ‘大众和媒体可以放开不管,可是父母这一关呢?’白锦堂坐直身体暗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后低沉着声音道:“现在网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我来时,已经有几家媒体在网上发布了相关报道。咱爸的工作性质你也知道,就算他看不到那个帖子,不出两日,他也会知道这件事。”他说着一顿,扭头看了一眼白玉堂。“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对咱爸妈说?” “看情况吧。”这件事白玉堂也曾想过,父母都很喜欢展昭,尤其是母亲,他只希望在二老得知自己与展昭的关系后,不会摧毁那些年来他们对展昭日渐积累起来的好感。只是依照父亲的脾气,他多少也能预见到,事情绝不会像他期待的这么简单。 白锦堂见他眉宇间闪过一丝愁色,轻叹道:“关于媒体这边,我和卢方一个意思,具体怎么处理还看你个人。” 白玉堂低声嗯了一声,迟疑了一会儿,轻声问道:“那你对我和展昭的事情怎么看?” 白锦堂没答话,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喝了两口后才沉吟着道:“说实话,我不支持”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白玉堂,端着水杯走到沙发前重又坐下。“但也不会反对。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我的意见也左右不了你的生活。” 这样的回答已经足够了。白玉堂心中涌起—股暖流,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浓浓的感激。 白锦堂见他如此,心中倒觉得有些惭愧,若有所思地问了句:“展昭的身体怎么样了?” 白玉堂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道:“比前段时间好多了。”他本不想谈及展昭的病情,可网上竟连展昭患有血液病的事情也爆了出来。在这次舆论事件当中,这一点是最令他气愤的。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可以,但是他忍受不了别人对展昭的指指点点。一想起这些心中就似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让他无法平静以对。 “这段时间你先不要到医院去了,等事情淡了再说。” 白玉堂眉头一皱,站起身冷声道:“如果今天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我就把他自己丢在医院,那以后呢?是不是别人一说什么,我就得从他身边逃开?!既然我已经决定和他在一起,就不会畏手畏脚!” “腿长在你身上,你要非得现在回去看他,没人能够阻拦。可你这样做只会使事情越搞越大。现在媒体已经盯上你了,你再这么任性下去,只会给人家制造话题。”白锦堂见他拒不听劝,心里也有点冒火。“话我已经说到了,听不听全在你。”他说着站起身,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扭头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白玉堂。“我先回公司了,有事打我电话。还有,你要是和展昭联络,帮我给他带个好,过两天我再去看他。” “嗯,我会转告他的。” 白锦堂见他一脸心意已决的样子,摇着头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白玉堂的住所。 夏日天长,傍晚将近七点的时候,天色还亮着。白玉堂收拾好换洗行李,提着旅行袋刚要出门,蒋平却赶在这个点上来了。白玉堂脑子一转,也不邀他进屋。蒋平站在门口,一看对方这架势,伸出两手按在白玉堂的肩头上推推搡搡着进了房间。 “四哥,你要找我有事,咱们可以路上说。”白玉堂挣开蒋平拉扯的手臂,杵在门口淡淡地说。 蒋平微仰着头盯着他的双眼,不紧不慢地道:“早先你还和我说你明白了,你倒是说说你都明白什么了?”他说完也不管白玉堂是何反应,走到厨房的案台边,在高脚椅中坐了下来。“我记得展昭的书吧在开签售会以前,你和我说过一句话。你说你并不想打乱展昭的生活,这是你说的吧?怎么现在全忘了?” 白玉堂在门口定定地站了好半天,突然砰的一声把行李扔在地上,一言不发地走进客厅,重重地倒进沙发里。蒋平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过来。 蒋平自认没有这么伟大,在白玉堂和展昭两人中,自己更偏袒谁,他心中有数。只是有时候不得不把展昭搬出来。老五的个性不是一般的强,做事果断,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甚至连几个哥哥们的意见也不听在耳里。只有在提起展昭时,他才会思量一下。这次的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毕竟目前只是网上爆料,媒体也只能靠标题来做做文章,实质内容却不敢轻易乱写。可如果在医院被媒体撞见,事情就极有可能会被无限的放大。白玉堂有多热爱这份事业,蒋平早在大学时期就知道。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闯出这份成绩实属不易。虽说大众对于同性恋的接受度比以前好多了,但现实中又有几个人敢毫不畏惧地坦承自己是同性恋的?虽然他不歧视同性恋,但身边大部分人一提起到这个话题就一脸厌恶的神情。况且演艺圈的操纵权并不在大众的手中。想要封杀谁,只不过是某些人的一句话而已。他相信老五心里也清楚,只不过为了展昭,他连自己最热衷的演绎事业都可以放弃。从这一点上来讲,蒋平很理解白锦堂和卢方的心情。作为哥哥们,自己和他们有着同样的想法,他不能坐视不管。虽然把展昭丢在医院确实有些不仁义,但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你也别太着急,别看现在闹得凶,等人们一发现新的话题,自然而然就不会再关注你这边了。”蒋平推了推白玉堂,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白玉堂倚在沙发里,仰面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自己不是公众人物,今天的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虽然他和展昭仍要面对很多的问题,但至少展昭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推出来遭万人议论。在医院里待了不过短短几周,他已经深切地体会到生老病死给人们带来的痛苦与折磨。不管一个人多坚韧,在残酷的病魔面前也终究会有倒下的那一刻。他并不是个悲观的人,只是不得不面对现实。展昭的生命就像游走在悬崖峭壁间的钢丝上,似乎随时都会从他的眼前消失。每一次夜半醒来,他都会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摸摸身边的人,当暖暖的温度和真实的触感从手心传来时,他会脆弱得想哭。哪怕只是安静地拥抱,也觉得弥足珍贵。一个人从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便努力地成长着,岁月中不知经历过多少欢笑,流淌过多泪水,生命何其不易,何其坚强,可为什么在灾难和疾病的面前却又如此的脆弱?他不知道展昭的生命还剩下多久,所以更加珍惜他们在一起的时光。虽然不能做到时刻把他拴在身边,可如果仅仅是为了逃避别人的眼光与评论就这样与他分开,又是多么的可悲与可笑!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拉起蒋平快步走向门口。 “哎,老五”蒋平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白玉堂扭头看了一眼蒋平,突然放开手,拆下钥匙铁环上的家门钥匙递了过去。“你要不愿意走也行,正好替我看家。”说完提起行李,打开门扬长而去。 大门砰的一声在眼前关上。蒋平愣了一下,随即抓起厨房案台边的公文包,也跟着冲了出去。 “等等。”蒋平快步追上等候在电梯门口的白玉堂,将钥匙抛了回去。“老五,你也太不听劝了,你就不能” 白玉堂一把接住钥匙,抬手打断了蒋平的话。“四哥,我想过了。虽然我说过不想影响展昭的生活这种话,但现在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再说这些岂不天真?今天的事情摆在眼前,不管我愿不愿意看到,展昭的生活都已经受到了影响。逃避并不能改变世人的看法,如果这个圈子容不下我,只要我还能好好的和他在一起,我就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他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竟会犹豫,哪怕只是片刻,都让他觉得不可原谅。生命不可以重来,今生今世,他只想成为展昭的白玉堂,而不是世人眼中所期望的那个白玉堂。 出来大半天,展昭没来过一个电话,甚至连短信都没发一个。不理解他的人可能会说他淡漠无情,可白玉堂的心里却再明白不过这人的想法。只不过心里是心里,嘴上是嘴上。一进病房大门,白玉堂好似没看到旁边的江冬一样,直冲冲地走到展昭面前,凶巴巴地道:“你可真憋得住。”说完突然变了脸,在床沿边一坐,挑挑眉一脸坏笑地道:“想不想我?” 展昭半卧在床上,一愣之下顿觉尴尬不已,抬腿就往那人的尾骨撞了过去。白玉堂装模做样地揉揉屁股,见他瞪着眼,一副要咬人的表情,只觉开心得不行。“忘了告诉你,你表哥知道咱们的事儿了。” 江冬本来坐在陪床上低着头装木头人,一听此言,立马抬起头,带着满目的疑惑望向白玉堂。“你不是说” 白玉堂耸耸肩头,伸出右手指了指展昭。“你表弟贼拧,我拿他没辙,只好把网上的事情告诉他了。” 展昭狠狠地瞥了他一眼,随即扭头望向对面的江冬,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表哥,我本来这两天就想告诉你的。”他说着稍稍一顿,唇角慢慢浮起一丝淡淡的浅笑。“出院以后我打算搬去和他一起住。” 江冬没料到表弟竟然这么坦承直率,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我妈肯定不会答应。” 展昭睫毛轻垂,沉吟了片刻,抬起双眸道:“我会好好和舅妈说的。”话音刚落,左手突然被人轻轻攥住。暖暖的温度传来,令人怦然心动。他慢慢收拢五指,紧紧地回握住对方的手。 白玉堂凝视着展昭的侧脸,心中又酸又甜,只恨不得能将这人狠狠地搂进怀中,好好地疼爱一番。可碍于江冬在场,又不敢太放肆。 “江冬,你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两点来钟。” “有没有媒体来过?” 江冬先是看了一眼展昭,然后将目光转向白玉堂。“有。医院不知道情况,还以为是来探视的,就把人放进来了。我来时正巧看到四哥把他们轰出来。” 白玉堂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四哥竟然只字未提!他扭过头望向展昭,不自觉地将手握得更加的紧了。“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四哥就把他们推出去了。”展昭见他胸口起伏,气得直喘大气,心中一疼,轻轻地移动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低声道:“我没事儿。” 江冬本想询问一下白玉堂那边的情况,可一看对方脸色,又打消了念头。站起身,收拾了一下床上的杂志道:“你们俩个聊,我先回去了。” 展昭心中感激,一句“谢谢表哥”应口而出。江冬瞪着他,作势在空中挥拳敲了他脑袋一记。“说多少次了,再说我真揍你。”展昭脑袋一偏,笑笑不语。 “我先走了,有事给我电话。”江冬冲白玉堂摆了摆手,抱着一摞杂志走出了病房。 短暂的安静之后,白玉堂慢慢俯下身子,将头贴在展昭的胸口上。“猫儿,想不想我?” 怎么又来了?展昭闭着眼睛靠在枕头上,轻声笑道:“你多大啦?” 白玉堂抬起头,将下巴抵在展昭的心口上,伸出手指比划道:“三岁。” 展昭被他逗得笑出声来,忽觉腰间一紧,被那人紧紧环住。力道之大,直勒得他两肋隐隐作痛。“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白玉堂窝在展昭的胸前,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我知道你想我,我也很想你。” “说什么大话。” 展昭的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药香,与房间里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混合在一起,充斥在白玉堂的鼻间。 “猫儿,我真幸福。” 展昭笑着抚上那人的头发,眼眶却不由自主地一阵发热。 “我也是。” ☆、第七十四章 难关 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玩游戏,心都玩散了,让各位久等非常不好意思,自抽蹲墙角去~ 自从媒体来过医院之后,谣传之风越刮越旺。虽然没有捕捉到白玉堂与展昭的合照,但白玉堂与江冬同时在医院现身足以证实了事件本身绝非子虚乌有,空穴来风。一夜之间,白玉堂和江冬俩人的微博关注人数成倍的增加,评论中骂声与支持声僵持不下,吵得不可开交。白玉堂并不关注这些,无奈手机整天响个不停,就连丁游和丁月华这俩口子也跟风凑热闹,搞得他心烦不已。简单的通话后,立刻关了机。 “还是开着吧,万一有工作上的事情找你怎么办?” “不开,找不到我他们会联络江冬。”白玉堂把手机往陪床上一扔,走到展昭身边,挤着他坐了下来。 展昭往边上挪了挪,白玉堂就势把下巴杵在他的肩头上,望着他的侧脸一个劲儿地瞧。展昭被他看得发毛,扭过头来动了动肩膀,道:“你别这么盯着我行不行?” “猫儿”白玉堂一脸认真,抬手慢慢指向自己的眼睛。“眼屎。” 展昭猛地把肩膀移开,白玉堂的脑袋往下一磕,只听嗷的一嗓子,白玉堂捂着嘴,口齿不清地道:“我的舌头” “谁让你不长记性的。” 白玉堂半天没说话,一会松开手看一下手心。展昭见他不像是开玩笑,抬腿轻轻碰了一下他。“没事儿吧。” 白玉堂扭过身去不搭不理,展昭拉拉他的胳膊,笑道:“不会咬断了吧?给我看看。”话音刚落,白玉堂已经扭过身朝他扑来。“哎”随着展昭的一声惊呼,两人一起倒了下去。 狭窄的病床上,白玉堂搂着展昭,不停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展昭只觉得浑身发热,连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起来。“别闹了。”他抓着白玉堂的头,微微地喘息着。 白玉堂抬起身子在展昭的侧面躺了下来。一手撑着头,一手摸向展昭的额头。“没事儿吧。” “嗯,没事儿。”展昭仰躺在床上,歪过头看向白玉堂。 “你舅妈怎么还没给你剪头?”白玉堂说着,撩了一下展昭额前垂下的发丝。“这么长,都能扎辫子了,要不明天我给你买个发卡。” “买来你带。”展昭拍掉白玉堂的手,随即闭上了眼。白玉堂听他气息仍有些不稳,暗怪自己玩得有些过火,换了个姿势趴在他身侧,也不再言语。 这阵子,展昭的身体渐有好转,虽然还有尿血和间歇性腹痛的症状,但血象有所回升,人也比前些日子精神多了。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两个人像少年一般忘情地开着玩笑,所有的烦恼全被抛在了脑后。随着接触的增加,欲望也愈来愈膨胀。他很想触碰他。白玉堂望着身边的人,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毛手毛脚的小毛头。当欲望的潮水来袭时,哪怕隔着衣服拥抱,展昭低低的体温也似蚀骨一般让他无法自控。他恨不得能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就这样一直紧紧地抱着他,直到天荒地老。他对一个人的感情从来没有这样激烈过,不管是身还是心。这让他有些害怕。身边的人似乎睡着了,呼吸渐渐趋于平稳。白玉堂将手臂轻轻搭在展昭的腰间,眼皮一阖,也渐渐沉入了梦乡。 嗡嗡嗡的手机震动声在夏日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刚迷糊着的两个人同时被吵醒。白玉堂打了个哈气,抬起胳膊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递给展昭。 “喂,你好。”展昭的声音带着点鼻音,隐隐透出些慵懒的味道。“嗯,他在,你等下。”展昭说着,将手机递给白玉堂。“我表哥找你。” 白玉堂微蹙了一下眉头,接过手机贴到耳边。“江冬,你找我?” “你的电话又怎么啦?”电话那头传来江冬的抱怨声。“你哥急着找你,让你赶紧给他回个电话。” “哦,还有别的事情没有?” “没了。等会我过去,要不要给你带点饮料?” “捎两瓶可乐过来。” “好,等会儿见。” “嗯,bye。” 挂断电话后,白玉堂拨通了白锦堂的手提电话。展昭躺在床上,闭着眼听他聊了几声就挂断了,睁开眼睛低声问了句:“工作上有事?” “不是。”白玉堂鼓着嘴,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爸妈来了,现在在我大哥那里。” 展昭顿了一会儿,撑起身子倚在床头道:“那你快去吧。” 白玉堂盯着他,半响闷声道:“这就完啦?” 展昭忍不住一笑,低声道:“我等你。” “这还差不多。”白玉堂一个翻身蹦下床,抓起电视柜上的钥匙,又跑过来揉了两把展昭的头,这才开门离去。 展昭叹口气,突然瞥见陪床上那人的手机。“白玉堂。” 房门应声打开,白玉堂立在门口,笑嘻嘻地道:“我还没走,就开始想我啦。” 展昭面不改色,指指对面的床。“你的手机。” 白玉堂走进来拿起手机,板着脸指着展昭道:“刚才叫我什么?” 展昭微微一笑,道:“一时改不过来,下次吧。” “哪那么多下次给你!” 展昭被他磨得快没了脾气,无奈地道:“快点去吧,你爸妈还等着你呢。” “这次暂且放过你,等我回来再好好收拾你。” 白玉堂说完,在展昭的一记眼刀之下笑着推门而去。 书房的茶几上的放着两杯热茶,阳光从不远处的落地窗洒进来,照在透明的玻璃面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白言铎坐在木藤椅里正与对面的儿子畅谈着公司的发展事宜,一阵敲门声突然传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房门轻轻地被推开,白玉堂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爸,您来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去机场接您多好。” 白言铎扭头看看二儿子,不带一丝喜怒哀乐地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白锦堂轻咳了一声,站起身伸出食指摩挲了一下人中,道:“玉堂,你和咱爸先聊,我去给夏夕打个电话。”说完走出书房,顺手带上了房门。 白玉堂看了一眼父亲,走过去,在他对面的藤椅中坐了下来。 “最近工作怎么样?”白言铎说着,端起茶几上的热茶轻轻地抿了一口。 “挺好的。”白玉堂简短地答了一句。自从上了大学以后,他与父亲几乎再也没有像这样平心静气地交谈过。传媒学校最后那一年,他被导演相中,从征选者中脱颖而出担当了一部警匪片中的男一号,那时候他雀跃不已,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要与家人和朋友分享这份喜悦。可惜展昭正在山中集训,无法联络,而父亲在得知消息后,却沉着脸再一次向他表明了不希望他踏入演艺圈的态度。他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辛辛苦苦创立影业公司,却一直极力反对他从事演艺事业。即便是为了继承家族产业考虑,也没有必要非得做到这一步。六年来,父亲从未询问过他工作上的事。如今乍一听到此言,不禁有些感慨。 “爸,您的腰椎好点了没?” “嗯,好多了,做完手术以后就没犯了。”白言铎将茶盏放下,抬头望向二儿子。“最近关于你的一些风传和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他直指问题中心,口气中隐隐透出一股无形的压力。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白玉堂心中仍是猛地一跳。其实在进门以前,他已经想好了,这一次不管父亲说什么、问什么,他都准备实言相告,好好地与他沟通。 “爸,其实网上说的也不全是编造,这阵子我确实一直在医院” 白言铎一听此话,眉头顿时紧紧皱起,再看儿子的态度,心中不由窜起一股火苗,却极力压制住,不动声色地继续听着儿子往下说。 “住院的人是展昭” 这个名字对于白言铎来说并不陌生。从小学到初中,儿子从没带朋友来过家里,直到进入高中才改写了记录。展昭是儿子唯一邀请来家中做客的朋友,给他印象极其深刻,是个谦逊有礼的帅气男孩。 “朋友需要,应该帮忙。既然这样,明天让卢方出来发个声明澄清一下。”白言铎说着一顿,语气严峻地道:“你这阵子先不要去医院了,外面风声这么大,多少注意一下影响。” ‘影响?!’白玉堂脸色一沉,心脏像被利刃刺中一般,尖锐的疼。“注意什么影响?我和他影响谁了?” 他面带不屑,冷声冷语,却一下激起了白言铎的怒火。“影响我了!”白言铎口不择言地怒吼一声,直气得心口闷疼。从事情一开始,他就隐隐觉出不对。按照儿子的性格,如在以往早就站出来抨击媒体胡编乱造了,可是这一次竟然一直隐忍不发,连个声明都没有。虽说现在许多明星也会借此来做文章以搏眼球,但一旦经媒体指出有同性恋之嫌,必会出来加以澄清。他只不过是要求他回应一下媒体的置疑,暂时回避一下,谁料儿子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其中的缘由虽没挑明,但他心中也已隐隐猜到。“我不管你和展昭是什么关系,从今以后你少和他来往!”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21节 “我是不会和他断绝来往的。”白玉堂再也没了绕圈子的心思,父亲的的言谈总是轻易就能击破他忍耐的底线。本来打算好言相谈,如今看来就像是一场笑话。“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和他已经决定在一起了。” “你说什么?!”白言铎怒气冲冲地瞪着儿子,突然猛地一拳砸向茶几的玻璃面。“你这个混账!” 江宁刚和儿媳妇去附近的幼儿园接完小孙子回来,一进家门就听书房里传来一声震天怒吼,急忙推门走了进来。 “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得嚷成这样?” “你自己去问问你的‘宝贝’儿子吧!”白言铎说完气愤地站起身,砰地一声摔门而去。 江宁看着紧闭的大门,无奈地长叹一声,扭身走过去,在儿子对面的藤椅里坐了下来。 “你和你爸难得见上一面,这又是闹的什么?” 白玉堂看看茶几的玻璃面,幸好没有砸裂。想起老父那狠狠的一下,心里又有些不忍。每次他和父亲谈话,最后的结局总是不欢而散,好像他生来就与父亲八字不合一样。这些年他一直避着父亲,不管是在生活上还是事业上,能不聊就不聊。今天好不容易拿定主意想要好好说的,却还是搞成这种局面。 江宁见他半天不说话,柔声劝道:“你爸年龄大了,他说什么你就听着不就是了,非得和他锵锵,回头把他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妈,我” “你呀,和你爸一样。两个人顶上了谁也不知道退一步。上次回家才刚好点,这会儿为什么又吵上了?” 白玉堂看看母亲,见她好似对网上的事情毫不知情,不由试探性地问道:“妈,您还记得展昭么?” 江宁一愣,道:“怎么不记得。不就是你那个高中同学么?你不是说他出国了么?” “年前的时候回来了。” 脑海中那个温和男孩的身影勾起了江宁许多的记忆。那时候眼前的儿子还是个少年,成天没个正行,整日里嘻嘻哈哈。时光似流水,岁月如穿梭,一晃好多年过去了,儿子已长成大人,想必那个男孩也一样。江宁想着想着,不由感叹道:“可惜你现在不常回家,不然邀他来家里坐坐多好。好些年没见他了,还怪想的。” “妈,您那时候不是总跟我说,如果有个像展昭这样乖巧听话的孩子该多好。如果他真愿意当您的儿子,您要不要?” “当然要!”江宁一笑,豪爽地道:“他要认,我就收。就怕到时候你又不干。” 想起当年的事,白玉堂咧嘴一笑。“不会的。回头我就跟他说。” 江宁心中高兴,转念想起老伴儿与儿子的争吵,又觉无奈,摇头轻叹道:“真不知道你怎么交上展昭这样好脾气的朋友。你和他认识这么久了,怎么就没跟人家学着点。” “他不是也没和我学到半点。” 江宁瞥了儿子一眼,道:“没学到正好。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子就够了。”她说着一顿,突然想起什么。“你和你爸吵架关展昭什么事儿?” “妈,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江宁见他一脸认真,笑笑道:“那得看是什么事儿,你先说来听听。” 白玉堂沉吟了片刻,望着母亲语声沉稳地道:“妈,我想和展昭一起生活,就像你和我爸这样,过一辈子。” ☆、第七十五章 难关 中 作者有话要说:  让各位久等了,抱歉~ 午时还是阳光灿烂的天空,此刻却被乌云层层笼罩,天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江冬站在窗边,一边不停地用手扇着风一边向外张望。展昭看他热得难受,建议他把空调打开,可江冬却犹豫了半天。 “开一会儿问题不大。” “不用,等会儿一下雨就凉快了。你身体才刚好点,再着凉了怎么办?” 展昭看看表哥汗湿的后背,低头拉过床尾的毛巾被搭在身上。“我盖上点,不要紧的。” 江冬看他坚持,咬着牙沉默了两秒钟,随即抬头一笑,道:“那好,就开一会儿,等屋里凉快点了咱就关上。” “嗯。”展昭笑着把毛巾被网上拉了拉,倚在床头看了一眼窗外。“快下雨了,我给舅妈打个电话让她别过来了。” “那你晚饭怎么办?韩大夫说以后最好不要吃外面饭馆里的东西。” “没事儿,我订一份医院的营养配餐就行。” “都这个点儿了还能订么?” “能订,等会儿护士来查房,我和她说一声。” “那好。你先躺会儿,我出去给白少买个饮料,来的时候一赶落给忘了。” “不用买了,他” 展昭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江冬抬手打断。“不行,这饮料必须得买,不然那家伙又得嘚呗我。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望着江冬推门离去,展昭无奈地一笑。想起白玉堂,不禁又有些担忧。这个时候伯母伯父突然而至,想必不只是巧合那么简单他轻轻闭上眼睛,记忆如汹涌的潮水一般纷沓而来。他去白玉堂家里的次数并不多,几乎掰着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伯母人很和气,对他格外的好,偶尔看到白玉堂欺负他,还会替他撑腰,指着那人的额头又是揭短又是数落。他还记得那时白玉堂瞪着他的眼神,似认真又似玩笑,带着满腹的不服气,恨不得一口能将他吞掉似的。那副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又忍耐装乖的模样,至今想起仍令人忍俊不住。展昭笑着睁开眼,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刚要给舅妈打个电话,门外突然传来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请进。” 房门应声而开,护士周曲走了进来。 “展昭,这人非要进来看你,他说你认识他的。” 紧随在护士身后的中年男子神情冷凛地向前走了几步。“展昭,还记得我么?。” 虽然眼前的人有些模糊,但这个声音展昭却并不陌生。“伯父?” “嗯,是我。” 虽说展昭认识这人,但旁边的周曲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点不对头。刚才在住院部接待处的时候,这老头虽然有礼有节,但态度强硬,一张脸冷得几乎能刮下冰碴子来,怎么看也不像是来探望病人的。问他是展昭的什么人,他又不说,只要求进来探视。由于前几天刚来了一群不相关的人,护士长特别吩咐过,一定要问好了情况才能放人进来。这两天周围的同事们一得闲就在议论网上那件事儿,周曲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这老头看上去气度不凡,挺有派儿的,不知是个啥来头。她立在门前,不停地打量着来人,一会儿看看老头,一会儿又看看展昭。犹豫地道:“展昭,这人” 展昭猛然回过神来,冲着周曲微微一笑。“是我认识的人。” “哦。”周曲应了一声,又瞥了一眼来人,眼神里仍带着些许的疑惑。“那我先去查房啦,有事按铃叫我。” “嗯,谢谢你,周护士。” “客气什么。你先聊,等会儿我再过来。”周曲说完,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病房。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气氛也变得愈加的凝重与尴尬。展昭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心跳,抬起头来望向来人。“伯父,您坐吧。屋里有点乱,您别介意。” 白言铎闻言也不客气,在距离床头不远的木椅中坐了下来。病床上的展昭脸色苍白,消瘦不堪,一看之下已是病态尽显,除了那双眼睛。如果不是那隐隐透出的血丝,这双眼睛和他记忆中那个少年的眼睛一样,明朗清澈、温润如泉,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是一丝也没有变。白言铎的心中泛起隐隐不忍,可一想起这人与儿子的关系,眉头又深深地皱了起来。 “展昭,今天我来这里的原因想必你已猜到。作为一名父亲,我希望你能离开我的儿子。”他语气严肃而冰冷,不含一丝的感j□j彩,一上来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请您原谅。您的要求我无法答应。” 白言铎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愤怒,目光冷冽地射向展昭。“你们在一起,对玉堂来说只有弊而无一利。为了你,他可以不顾一切,甚至放弃最热爱的工作,让多年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他要顶着多大的压力,才能和身为同性的你在一起?如果你为他考虑过,今天就不会做出这样的回答!” 心跳剧烈地加速,一下下猛烈起来,仿佛要蹦出胸膛。展昭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视线却始终不移地直视着白言铎锐利的双眸。“这是他的决定,我相信他不会后悔。我也会努力地做到不让他后悔。” 白言铎冷哼一声,面色更加阴沉。“今天他不后悔,将来呢?人言可畏,世事难料。一辈子几十年,先不要下什么定论。” “这不是什么定论。”展昭忍不住回道。“这只是希望。” “可笑。希望和现实的差距可以轻易地摧毁一个人的意志,你们又能坚持得了多久?” “一个人没有希望,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展昭的态度不卑不亢,沉稳从容。白言铎被他说得词穷,一时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气得两眼冒火,七窍生烟。为什么他所说的一切都仿佛石沉大海一般,竟激不起这个人心中的一丝涟漪?他愤怒地咬了咬牙,冷漠地道:“先抛开这些不谈。他的生活呢?你病了,他可以无微不至地照顾你。如果他病了呢?你能全心全力地看护他么?恐怕就算是一个小感冒,他都要离你远远的!他和你在一起根本就不会有幸福,更别提什么将来!我知道这话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可这就是事实!如果你真心为了他好,就请你离开!” 白言铎刻薄的话像一把利剑,直刺展昭的灵魂。反对他们的理由有许多种,而这一种是最令他痛心的一种。正如白言铎所说,这就是事实。刚才还闷热的房间象是突然涌入了一股巨大的寒流。展昭只觉得浑身上下犹如寒冰刺骨一般,连心脏都被冻得发疼。 “我会努力治病,总有一天,我会象他照顾我一样地照顾他。如果如果我不能亲自照顾他”他努力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像自己的身体一般颤抖得那么厉害。“我会请人请天底下最好的看护。就算我爬不起来,也不会丢下他不管。” 江宁坐在藤椅里静静地听着儿子推心置腹地讲述着这些年来他和展昭的事。开始的时候她还会偶尔的打断儿子的话,问上几句,可慢慢的,她只剩下了沉默。窗外的天空越来越阴暗,仿佛上天也感受到了房间里的那股压抑与沉重。看着儿子微红的眼圈,她的心头一阵刺痛。自从儿子懂事起,她再没见他哭过。可如今他成人了,是个站起来比当年的言铎都魁梧的男人了,却像个孩子一般,在她的面前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最脆弱与最真实的一面。她听得到,更看得出来,儿子对展昭的一片心思,恐是别人说什么也难以改变的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将视线缓缓收回,重又落在儿子的身上。 “玉堂,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你要想好了”她说着微微顿了一下,望向儿子的眼神中尽是担忧。“这条路不好走,如果选择了,将来就容不得后悔。” “妈,这些我早就想好了。”白玉堂说着,低下头看了一下自己交握的双手。“我知道我一直很任性,这些年来让您操了不少的心”他屏了一下呼吸,慢慢抬起头来。“可是在展昭这件事情上,我无法让步,也绝不会后悔。” “那展昭呢?你敢肯定他也不后悔?” “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法和您细说,但是有一点我敢肯定,就算有一天他后悔,也是后悔对我不公平。以前我不懂,可现在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为了我,他可以躲得远远的,什么都不说”他说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您和我爸是为了我好,可是在这个世界上,能这样对我的人,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如果今天我为了别人的阻拦就放弃他,那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我去坚持的?丢了工作我可以再去找别的,可要是丢了这个人,我还能再往哪儿去找一个像他这样的?” 江宁望着儿子严肃又认真的表情,忽觉眼眶一酸,也不知是为了这一番话,亦或是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细细思来,展昭能这样对待玉堂也确实不容易,只是他那身体儿子若是和他在一起,将来不知要遭多少的罪,受多少的苦 白玉堂见母亲不停长吁短叹,却也没再发难,心头一松,走过来扶着藤椅,蹲在母亲身边道:“妈,您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他么?展昭和当年一点没变,您要是看见他就能明白了。” 江宁无奈地一笑,心道:‘喜欢是喜欢,可哪个当娘的不是更心疼自己的儿子?’她轻声一叹,低头看着儿子,柔声道:“那改天你带我去看看他。” “妈”白玉堂咧嘴一笑,眼眶却不由一阵发热。 江宁微微一笑,摸了摸儿子的头。“先别高兴得太早,我可还没答应呢。” “不怕,等您看见他,就该夸儿子有眼光了。” 江宁瞥了儿子一眼,伸出食指杵了一下他的额头。“多大了,还没个正行。”她说着微微蹙起眉头。“这些事儿你和你爸爸说过没有?” “没来得及说。” “你别怪你爸,他也是为了你着想” 白玉堂面色一沉,站起身道:“妈,这些我都知道,您就别说了。” 江宁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老伴儿和儿子的脾气一样,在这个问题上,看来暂时是无法沟通了。“等会儿在你哥这吃完晚饭,你带我去你那儿看看。明儿一早我和你爸就回去。” “学校不是正放假么?您这么赶着回去干嘛?多待两天,我带您到处逛逛。” “我不赶,可你爸公司那边离不开他。等下次吧。”江宁说着站起身,嘱咐儿子道:“等会儿出去,你少说两句。你爸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别非得和他对着来。他那脾气你还不知道?你和他锵锵,能有什么好处?” “行,全听您的。” “这还差不多。” 两人边说边来到客厅,云瑞许久没见到奶奶和小叔叔,围着他俩人不停地转来转去。 “奶奶奶奶,今天大青虫赛跑我们组得了第一。还有,这是我画的画,你看。” 江宁坐到沙发上,翻开小孙子递过来的小本子。“这是你画的?” “是啊,这个是老虎。”白云瑞趴在江宁的腿上,指了指本子上的画。“后面还有长颈鹿。” 白锦堂从另一边走过来,一把拉起儿子,笑着道:“去,让你妈给你换个衣服,等会儿咱和爷爷奶奶还有小叔一起出去吃饭。” 白云瑞一听,撒欢地喊了一声,转身就向卧室跑。江宁看着小孙子活蹦乱跳的模样,直笑得合不拢嘴。“你爸呢?” “他说出去办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没说去哪?” “没有。” 白玉堂闻言,心头顿时一跳,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第七十六章 难关 下 作者有话要说:  许久木有更新,在回国旅游之前更一整章。 俺下月月初才能旅游回来,所以近期可能暂时不会更文,和亲们说一声。 再次感谢一直追文的亲们,么么~ 江宁面色一沉,厉声道:“你给我站住。” “妈!” “回来。”江宁指指旁边的沙发。“坐下。” 白锦堂一看气氛不对,挑挑眉,默默地走出了客厅。 白玉堂眉头紧蹙,冷着脸在原地站了半天,最终一咬牙,带着满腹的气愤与无奈在母亲的身旁坐了下来。 “妈,您和我爸是不是串通好了?” “你这个白眼狼!我算是白疼你了!” “那您干嘛拦着我?!” “不拦着你,难道让你去找展昭去?别说你爸去没去找展昭,就算是去了,你这时候过去,能顶什么用?继续和他吵?”江宁望着儿子,打心眼儿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是你爸爸,你现在这样,他比谁都着急。来之前,你爸只说过来办点事儿,你的事情他连半个字都没和我透露。他这么风风火火地赶过来,还不全是为了你?就他那脾气,今天要是不去找展昭说说,他是不会死心的。你不是对展昭信心十足么?他要是不后悔,就算你爸去了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你有什么好怕的?” “妈,您不知道,展昭他”白玉堂欲言又止,心中的忧虑与不安几欲令他发狂。他怎么能不怕?为了不让事情更加复杂,他并没有将展昭的病情说得很详尽,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展昭能活到今日,不知曾尝尽多少艰辛,受尽多少折磨。那个人对他的好,他恨不得能割开胸膛,掏出自己的心,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这样一个毫无所求的人,本应得到更多的爱与关怀,可为什么现在却要承受这些荒谬的指责与质问?他这一生从未遇到过什么难题,也没什么渴求,除了对展昭。可就是这么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却让他看透了人间世故,饱尝无奈。就连自己的亲人也无法理解 “妈,如果今天我爸非要去问个清楚,我也有不得不去找展昭的理由。” 江宁见儿子眼眶微红,抬手拍了拍他紧握的双拳。“你爸是个有分寸的人,你就听妈一次。”她说着,微微叹了一口气。“只要你能忍过这一时,你爸那里由我去说。” “妈” “放心吧,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短短几分钟,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白玉堂沉思良久,最终哑着声音道:“那您至少让我给他打个电话。” 江宁见儿子不再固执己见,心头一松,微微点了点头。“去吧。” 白玉堂快步走到客厅的阳台上,掏出手机拨通了展昭的号码。不远处一排排绿色的落叶松幽静安然,他的心情却随着耳边嘟嘟嘟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变得愈加得焦灼不安。“猫儿,接电话啊”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微抖着手再一次拨出了那一串已经熟悉得早已印在心中的电话号码。 “喂?” 电话终于接通,白玉堂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阳台上的铁护栏,急声道:“猫儿,你没事儿吧。” “白少?” 江冬的声音从那边悠悠地传来,令白玉堂更加抓狂。“展昭呢?” “他正在里面做骨穿” “为什么突然要做骨穿?”他临走时,展昭从未对他提起过要做骨穿的事情,难道“他怎么了?” “你别着急,他没事儿。刚大夫来查房,我表弟说他想尽快出院,陈大夫就建议他先做个骨穿,等结果出来了以后再看情况。” 白玉堂闭上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刚才有没有人去看过展昭?” “好像没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我今天可能不能过去了,你多注意点他,有什么情况,马上给我电话。” “知道了,放心吧,没事儿我先撂了。” “嗯,晚点我再联系你。” “好。” 挂断电话后,江冬朝着手术室的大门望去,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他将手机揣在兜里,在冰凉的硬塑椅里坐了下来。他问过表弟,做这检查疼不疼,表弟笑着说一点也不疼。他半眯着眼,幻想了一下穿刺针穿入骨髓腔的感觉,那画面顿时令他汗毛直立,连坐下长椅都似结了冰一样寒冷刺人。他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抱着双臂在走廊里开始慢慢踱步。 白言铎归家后,白玉堂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安静得不像是以往的那个他。饭席上,江宁与儿媳的话题始终围绕在云瑞的身上,白言铎和大儿子也多是谈论公司里的事,只有白玉堂,像是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人,偶尔独斟自饮,完全无法融入其中。江宁毕竟是疼爱他的,也知道以他的个性脾气,能做到如此已是不易,也就由着他去。晚饭过后,江宁说要去二儿子的住处看看,白言铎也不阻止,一扭头阴沉着脸上了大儿子的车。 此时白玉堂再无顾虑,一路上与母亲推心置腹,将这些年自己与展昭两人的事情说了个透。此时江宁才算终于明白,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变故,她一句话也没有插,在看到儿子抬手擦眼的时候,却忍不住也跟着流下了眼泪。她一向很喜欢展昭,从第一眼见到那孩子的时候就特别中意,后来得知展昭在少年时期丧母,心里便更多了一份疼爱。只是她再怎么样也没料到,儿子会与那孩子发展到这一步。晚上回到大儿子住处的时候,已是夜里近十点。儿媳已经哄着云瑞睡下,老伴儿和大儿子还在客厅里闲聊。她冲了个澡后,穿着浴袍半倚在床头,脑子里闪现的全都是二儿子的事,这让她不由又联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房门轻轻地被推开,白言铎缓步走了进来。“累了就早点歇着吧,明一早还得赶回去。” “言铎,玉堂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白言铎没答话,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走到床头在老伴儿的另一边倚着床头靠坐了下来。 江宁见他沉默不语,心里来气。一撩被子,直接躺倒,背对白言铎,道:“明个儿你先回去,我在这边多住几天。” 白言铎看着妻子的后背,暗叹一口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包庇他。你儿子被个男人拐跑了,你就一点不生气?” 江宁一听真是哭笑不得,扭过身子笑道:“就他?他不拐别人算好的,哪有别人拐他的份儿?你要是说他拐别人我倒是信。” “你怎么竟帮着别人说话?” “不是帮着别人说话,这种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玉堂要是不愿意,谁又能拐得了他?你儿子那脾气跟你一个样儿,他想干嘛你还不清楚?”江宁说着,撑着床铺坐了起来。“再说了,你一会儿说我包庇咱儿子,一会儿又说我向着外人,合着我怎么着都不对。” “那还不是你给他宠成这样的。” 江宁瞥了一眼老伴儿,道:“我是宠他,可玉堂从小到大也没让咱俩操心过,他什么都靠自己,你又管过他什么?” 白言铎被妻子说的无语,心中也觉愧疚。平心而论,他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从没下过什么功夫,不论是在教育上,还是在生活上,一直都是妻子江宁一手包揽。尤其是在玉堂高中的时候,公司的事业正处于巅峰状态,每天忙早忙晚,一周下来和儿子根本说不上几句话。要不是有一次腰椎突然犯病,他连儿子有展昭这么个朋友也不知道。也正是那一次,他才对展昭有了初步的印象。如果当初知道儿子会与这个小伙子发展成这样的关系,他是断然不会接受他的帮忙的。 江宁最恨的就是丈夫闷头不语,他宁愿他把心里的想法都爆发出来,也不愿这样将矛盾与不满埋下。“言铎,你忘了咱们年轻的时候了?” 白言铎听妻子语气突然放缓,扭过头来望着她,轻声道:“没忘。” “那你还怪他们么?” 白言铎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个‘他们’,他当然知道所指是谁,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中的芥蒂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根除。他也知道,这其中,最难过,最受累的便是妻子江宁,可他宁愿面对心里的真实感受,也不愿违心地欺骗她。 “言铎,玉堂现在走的这条路,可比当年你我要难多了。”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不管能不能相提并论,来自父母的意见与压力总是对孩子影响最大的当年你我的事情难道还不够吗?玉堂也是个大人了,自有他的选择,就算我们阻止,他也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去找别人的。”江宁说着感慨的一叹。“你别说,这点他倒是百分之百随了你我,咱俩谁都别说谁。” 白言铎想起当年,唇角不觉浮起一丝笑意,伸出左手握了妻子的右手,只感叹时光飞逝,岁月催人。当年江宁出身书香世家,而他毫无背景,事业无成,两人的事情一直遭到江宁双亲的反对。他始终忘不了江宁离家追着他出来那一刻的表情。婚后这么多年,他从未与妻子家中的人来往过,可如今人老了,妻子的心里他又怎会不懂。再怎么样,父母毕竟还是父母。 “今天下午你是不是去找展昭了?” 白言铎的思绪被妻子的问话猛然打断,顿了一会儿,才沉声道:“嗯,去了。” 江宁无奈的一叹,道:“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声?都这么大岁数了,做事儿还这么冲动。你这次可是冤枉人家孩子了。” “你看看你,又来了。什么人家孩子?!那小子把你儿子都给收复了,你还人家孩子人家孩子的。” “哦,合着就玉堂是你儿子,是你的宝,那人家展昭他爸就不把人家孩子当宝啊?你怎么不反过来想想,是咱儿子把人家孩子给收复了呢?再说了,你看看你儿子那样儿,谁要是把他给收复了,我还真得佩服人家有本事呢。” 白言铎说不过妻子,站起身拿起床头上的浴巾浴袍道:“行了,早点歇着吧,明儿一块回去。” “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又赶上放假,我在这边和云瑞多待待,你先回去,我过两天再回去。” 白言铎看看妻子,见她心意已决,只好默默答应。“我去洗个澡,你先睡。” “嗯,轻着点,别吵着孩子。” “知道了。” 两夫妻一夜无语,第二天一大早,白言铎匆匆赶回南部公司。江宁迫不及待地想见见展昭,午饭过后,便跟着白玉堂一起奔着医院而去。 江冬看看躺在病床上的表弟,又看看守在床头满眼担忧的老娘,想要埋怨几句,又觉不忍。“妈,您说我说您什么好?” 刘蓉鼻子一酸,也是后悔得不行,可她是真心疼外甥。看他躺了两月,现在精神好点了,就想扶着他走动走动,谁知道好事没办成,还差点出了差错。“怪我” 江冬长须一叹,在陪床上坐了下来。老娘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尤其是对表弟。“您也别太担心,他现在就是身子虚,养一阵子就能下地了。” 刘蓉偷偷摸了把泪,这才想起一折腾,儿子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小冬,你去买点吃的,顺便给你爸打个电话,就说晚上让他从饭馆里带点外卖回来,我晚点再回去。” “行,您想吃什么,我一块买回来。” “买点包子就行。” 江冬应了声好,抓起床头柜上的车钥匙,转身走出了病房。医院去多了,也有好处。因为每次从那里出来,他都会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比起那里的很多人,他就像是上天的宠儿。可是表弟却没有他这样幸运。 “江冬!” 江冬刚下楼,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喊,一回头正瞧见白玉堂从电梯那边走过来。 “白少?”江冬抬手摇了摇手中的钥匙,折身迎了过去。 “妈,您还没见过他吧,这就是我和您说过的我的新助手——江冬。” 江冬一愣,万没料到白玉堂会带着自己的母亲来探望表弟。“伯母,您好。”他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来。 江宁微微一笑,回握了一下对方的手。“玉堂给你找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没有,他挺好的。” 江宁心下觉得好笑,这展昭的表哥看上去也是个有趣之人,和那孩子长得一点不像,性情好像也差之甚远。 “你这是上哪去?”白玉堂问道。 “没事儿”江冬见白玉堂带着母上过来,也不愿多说。“我娘正陪着他,我带你们过去。” “他怎么样?”白玉堂走在江冬的一旁,低声询问道。 “正打着点滴睡着”江冬话才说道一半,就见白玉堂怒瞪向他。“你听我说” “我和你说什么来着?有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这不是”江冬本想顶撞两声,奈何旁边还有外人,又不好发作,只能低声道:“你先别嚷嚷,等会儿我再和你细说。” 白玉堂气愤地瞥了他一眼,带着母亲走进病房。 ☆、第七十七章 日出日落 作者有话要说:  旅游回来啦,让各位久等了,非常抱歉~ 先放上一章,大家先凑合看~ 在白玉堂的印象里,展昭的睡眠极为轻,身边稍有动静便会醒来。可现在接连三人走进病房,病床上的人却仍旧陷入昏睡中,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床头悬挂的输液瓶里,晶亮的药液一滴滴落下,仿佛带着清脆的声响,一下下敲打着他的脉搏,带动着他的心跳。 刘蓉听见声响扭过头,一见是他来了,忙扶着床边站起身。“小白?这么大热的天儿,怎么没在家多歇两天?” “这阵子轻松,在家里待着也是呆着。”白玉堂笑着走上前,微一侧身,指指身后的母亲道:“伯母,这是我妈。” 刘蓉一愣,忙弯腰点了点头,将身旁的椅子向前一拉。“您快坐。” “您就是展昭的舅妈吧,来的匆忙,也没和您打声招呼”江宁说着话声一顿,将目光慢慢转向躺在病床上的展昭。“我就是想过来看看这孩子。”记忆中的少年骨骼隽秀、健康明朗,如今却只剩下满眼的苍白与瘦弱。想起往事种种,江宁心下不觉一片黯然。“我听玉堂说他住院有阵子了,好点了么?” “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刘蓉见江宁客气,只好拉着她在旁边的陪床上一起坐了下来。“这两天又开始让他喝中药,就是一上来剂量不敢太大,怕他受不住。” 江宁轻叹一声,附和道:“试试中药也好,虽然见效慢了点,但是副作用小。” 刘蓉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病榻上的外甥。“是啊,慢慢来吧。” 江宁坐在陪床上,安静地望向床上的人。不管她心中如何期待,展昭仍是没有醒来。不过这样也好,她可以任由目光肆意地停留在青年的脸上,慢慢地看他的脸庞与少年时有何变化与不同。时光是偏爱他的,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与玉堂日渐成熟的面孔不同,展昭的面孔上仍旧透着些许少年的味道,与其说是长相,不如说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气息。当初头一次看到展昭的时候,她便心生欢喜,不想这么多年过去,再见时却是这样一番光景。江宁想着想着,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刘蓉为人随和亲切,虽然只是初见,江宁却没有感觉出一丝拘谨来。不知不觉间,两人越聊越多。江宁偶尔会谈起一些白玉堂与展昭高中时期的事儿,刘蓉听了只觉更加心疼。 “小昭的母亲没得早,他爸爸又在海外工作,身边也没个人照顾他”刘蓉说着眼里一热,却硬是生生的将眼泪忍了回去。“幸好他交了小白这个朋友,这阵子也是,多亏了有这孩子帮忙,不然小昭整天对着我们,闷也得闷出病来。” “孩子们感情好是好事儿,以后您可别和玉堂见外,有什么事情尽管找他。”江宁看看儿子,又看看病床上的展昭,心下却比刘蓉看得更透亮。这俩人又岂是谁多亏有了谁就说得清楚的 这一次的探视,一直到江宁离开,展昭都没有醒来。江宁心中遗憾的同时,不禁又暗自松了口气。说实话,在得知老伴儿冲动之下来找展昭对峙之后,她对展昭是心怀一丝歉意的,想起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她甚至不知该用何样的表情去面对这个年轻人。只不过在见到展昭之后,她更加明确了一点,不管是自己的儿子“拐”到了展昭,还是展昭“收复”了玉堂,她对展昭都怨不起来,更提不上怪与恨。路是两个孩子自己选的,她只是希望,在这条路上,她充当的不是去阻碍他们的那个角色。 江宁坐在车里默默地看着窗外,许久才开口道:“玉堂,你俩的事儿,展昭家里的人知道了么?” “到现在为止,就只有江冬知道。” “那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和他说过,希望他出院后能搬去和我一起住”白玉堂说着扭头看了一眼母亲。“他说他会和他舅妈说。” “嗯。”江宁轻声应了一声,没再多问。“等会儿我和你嫂子带云瑞出去玩,晚上我就不去你那边了。” “嗯。” “你爸身边离不开人,过两天我就回去。展昭这边你回头替我带个话,就说让他好好养病。等以后有机会,让他来咱新家这边看看,到时候我还给他包黑米粽子。” 没想到母亲还记得展昭爱吃黑米粽的事。想起以前端午节时的情景,白玉堂鼻子一酸。想要对母亲说声谢谢,喉咙却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知道,母亲能这样说,即是已经接受了他与展昭的关系,而对于父母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也是,以后多个人照顾,更得注意自己的身体。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别自己硬扛着,你哥和你那几个拜把子的兄弟都是真心为了你好,以后多听着点他们的话,吃不了亏。” 以往母亲的叮嘱他总是听不进去,每次都是点个头应付了事。可是这一次,他像是平生头一次体会到了母亲这些年来的用心良苦,每一句,每一个字,他都仔仔细细地听到了耳里,牢记在了心中。“妈,您放心吧,我会的。” 待到白玉堂送完母亲折回医院时,病房里只剩下江冬一人,正捧着份炒牛河的外卖吃得津津有味。看到白玉堂返回也不觉惊讶,只抬头嘟囔着问了声:“不用陪着你妈么?” “不用。”白玉堂走到床头低头望向展昭,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怎么还没醒?” “大夫在点滴里加了安神的药,估计晚点才能醒。” 白玉堂见江冬故意避重就轻,心理来气,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江冬见瞒也瞒不过去,暗叹口气,将盒饭放到一边的床头柜上,低声道:“今儿一早来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我妈见天热,怕他躺得难受,就想扶他起来走几步” 还没听完,白玉堂已经忍不住右手扶额。 “我说,你别这样行不?我妈也是好心。” “我知道。”白玉堂放下手,却仍是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我妈一看他晕倒吓得腿都软了,现在心里还不定后悔成什么样。说实话,有时候我都不敢想,要是小昭真有点什么,她能不能受得了” “他能有什么?”白玉堂瞪着两眼反驳道。 “我这不就是”话还没说完,两道冰冷的视线已经射了过来。“得,我不说了还不成么。” 白玉堂看着江冬,心里愈加烦乱。一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一些问题。刘蓉对展昭有多好,他并不是不清楚,可江冬刚才那一番话,却也让他意识到,将两人合住的问题交给展昭去说,是多么令那人为难的一件事。 江冬虽然嘴上说不说了,可看见白玉堂一副阴郁的表情,忍不住又低声劝道:“别担心,他没什么事儿,就是身体还没恢复好。”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慢慢将目光又移向展昭。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展昭的性格,除非是不能忍的痛苦,不然他绝不会在人前显露,更不会去说。有时候他真的很气这样的展昭,可每当想起来的时候,又心疼得要命,对着那人不知不觉间就什么脾气都没了。他真不知道自己能拿他怎么办,他还能拿他怎么办? 江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略带犹豫地问道:“你妈是不是知道你俩的事儿了?” “嗯。”白玉堂神思飘忽地答了一声。 “我看她好像不反对?” 白玉堂慢慢抬起头,忽然对着江冬一笑。“江冬,我真的很感谢我妈。” 江冬没有说话,只对着白玉堂郑重地点了一下头。从对方的话中,他已经得到了答案。为了小昭,为了这两个人,他同样感谢能做出这样决定的江宁。 展昭醒来时,窗外天边正一片火红,霞光万丈。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年齐云山上那片壮观的日出云海。 “真美啊”他不禁轻声感叹道。 “猫儿,你醒了?”白玉堂手拿饮料,一把关上小冰箱,快步走到床前。 展昭望着他,一双眼睛慢慢由迷茫转向清明。最美丽的光景总是有这个人陪在身边。那时是,现在依然是。 白玉堂看他笑嘻嘻地望着自己也不说话,抬手摸摸他脑门。“睡迷糊啦?” 额头上一阵清凉,好不舒服。展昭眨了眨眼,微微笑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还不定把自己又搞成什么样?”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白玉堂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将饮料往床头柜上一撂,俯身将床头位置调高了一些。“舒服一点了没有?” “嗯,好了。” 也只有在理亏的时候,这家伙才会这么老实。虽说这次不怪他,可白玉堂还是忍不住心有埋怨。“以后学乖点,知道了么?” “我又不是小孩。” “你连小孩儿都不如!” 白玉堂低低吼了一嗓子,脸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展昭见他这模样,也不放在心上,只是闭了嘴也不再吱声。 “渴了吧,喝口水。”以前两个人锵锵惯了,可现在怎比当初。白玉堂一边暗骂自己,一边端起早已晾好的凉白开递到展昭面前。 展昭抬眼看看他,然后低下头就势凑近杯子。额前的碎发跟着垂下,遮挡了大半个杯子。白玉堂张开空着的那只手放到展昭的额前,向上一抬,饱满的额头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上次不是说让你舅妈给你理发?”白玉堂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嘴角笑成了四十五度。展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喝水。白玉堂等他喝完了,才放开手,笑着揉弄了一把他额前散乱的头发。 “我舅妈呢?” “你表哥把她劝回家了。至于你表哥,我把他赶走了。” 展昭一听就笑了,抬手捣了白玉堂的大腿一下。“手机给我一下,我给我舅妈打个电话。” “嗯,等我先给你表哥发个短信。” 打过电话后,展昭心下略宽。刚松了口气,忽听白玉堂在身旁轻声说:“猫儿,今天我妈和我一起来看你了。” 展昭心里突的一跳,扭头望向白玉堂。“伯母来了?” “嗯。”白玉堂拉了椅子在床前坐下,单肘撑在床上,托着腮看展昭。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还以为这家伙多少会多少觉得有点紧张什么的,没想到竟冒出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来。白玉堂一瞥眼,故意道:“我叫了你好多次,根本叫不醒你。睡得跟头猪一样。” 展昭笑笑,道:“那实在是对不住,回头只好拜托你跟伯母说声谢谢了。” “你怎么都不说问问我妈是什么意思?” 展昭眼珠一转,晶亮乌黑的眸子里透出一抹浓浓的笑意。“你脸上都写着了,还用得着我问?” “你再问我一次,我不就又能开心一次。” 听他这样说,展昭一下子突然心疼得不行。“伯母真的同意了?” 白玉堂轻轻握了他一只手,搁在颊侧上蹭了蹭。“我妈真的很喜欢你,连我都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只是我爸那边有点难”他说着轻轻一叹,闭上眼睛闷声道:“他是不是来找过你?”握着的手微微一紧,虽然只是一瞬,展昭略有些僵硬的反应却还是没能逃过白玉堂的眼睛。原本还期望只是自己的猜测,原来父亲真的来找过他了。白玉堂心中一紧,俯下身来将头贴在展昭的腰上。“他有没有为难你?”其实不用问,白玉堂也清楚,依照父亲的性格,他一定会把话说得清清楚楚,不留余地。 “他并没有为难我,有些事他说的确实是事实。”展昭的声音平静温和,仿佛那一天的事在他的心上从不曾划过任何痕迹。“不过我已经告诉他我的决定了。” “那你干嘛这么急着出院?”白玉堂知道眼前这个人并不需要他的安慰,说他坚强也好,说他倔强也好,展昭仿佛生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微微抬起头,闷声问:“真的不是因为我爸?” “真不是。” “那为什么?” 展昭听他声音急切,轻声道:“我不出院,我表哥的婚期就一直定不下来。他和高月的事情你也知道。”他见白玉堂的脸色微微有些缓和,又道:“现在我好多了,又不用每天输血,出院以后,我舅妈也不用每天跑来跑去的。”白玉堂静静地听着,慢慢地将头又枕回到展昭的腰上。展昭微微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只是我舅妈那里,你要多给我一点时间。” “没关系,多少时间都可以。” 屋里传来白玉堂低沉的回答,令人感动又心安。展昭闭上眼,虽然依旧困乏不已,却不愿就此睡去。“上次你说的那个红色题材的电影,你要扮演的角色叫什么来着?” 白玉堂抬起头,下巴颏垫在展昭的腰眼上。“罗赞。” “给我讲讲这个叫罗赞的故事吧。”展昭迷迷糊糊地道。 “现在保密,等上映以后,我带你去影院里看。” 有多少年没去过电影院了,展昭想着想着,嘴角不觉弯了起来。白玉堂见他意识又开始朦胧,知道药效还没过,捋捋他额前的碎发,抬起身低声道:“睡吧,晚上我不走。” 展昭却突然睁开眼来,昏暗中犹如黑曜石一般深邃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直视着白玉堂。“这片子什么时候上映?你可要说话算话。” 白玉堂一愣,哈哈笑起来。“行了,保证不骗你。我用人格担保!” “你的人格值钱吗?”不说还好,说了肯定是骗人。以前这家伙经常这样。展昭想起往事来,突然就笑了。 就再信他一次吧。 ☆、第七十八章 曝光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拜个晚年,还有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如有的亲留言所说,确实是越来越没有紧张感,越来越怠慢了。不过这文应该还有个两三章就会完结了,自己也不想就这样有头无尾的结束,所以还是决定有时间就将这文写完。 谢谢一直以来追文的亲~ 十月中的温哥华多雨,气候却依旧温和,只到了晚间才会微微透出一丝秋季的寒意。下班后,展怀义像往常一样,先是顺路在一家常去的中国小店里打包了一份晚餐,然后开着他那辆93年的黑色二手车直奔家中。房子是六年前买的,在一条安静的无尾静街上,开到头就是了。左边的邻居是一对来自澳洲的年老夫妇,另一边则住着一对当地的年轻人,带着两个孩子,还养了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阳光灿烂的日子,花猫总是会跑到这边来,舒服地趴在书房的窗栏上晒天阳。他还记得儿子出院后的那段日子,每当看到花猫时,总会隔着窗子温柔地喊它的名字‘be’。小猫似乎也很喜欢他,半立起身子扒在窗子上一边遥望着他,一边发出喵喵的惹人怜爱的细微叫声。那一段日子虽短,却给展怀义留下了极为强烈的印象,以至于大半年过去了,看到花猫出没,仍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儿子。 换掉一身正装,展怀义披了一件针织绒衫提着外卖来到书房。一个人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了在电脑桌前用餐。匆匆用过晚餐,准备完下周会议所需的文件后,他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1:12分。今天是儿子出院的日子,这时候应该到家了吧。他想着抓起一旁的电话听筒,拨了个越洋电话过去。 “喂,你好。” 电话那边的声音低沉而又有力,展怀义愣了一下道:“是小冬么?” “舅父?” “嗯,是我,小昭是今儿出院吧?” “啊,我们已经到家了,您等会儿,我去喊他。” “哎,不用!”展怀义赶紧一声喊住了外甥。“他要是睡了,就别吵他了。”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22节 “没睡呢,这小子一进家门就想着能去洗个澡,现在估计也快洗完了,要不等会儿我让他给您打过去?” 展怀义一听,不由乐了。“又麻烦你爸了吧。” “没有,今儿我爸那边有人订婚宴,请不成假,小昭的朋友正帮他呢。” “朋友?” “啊”电话那边的外甥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继续下去。 “是白玉堂么?” “哎?您您也认识他?” “嗯,上次回去匆匆见过一次。回头替我好好谢谢他。” “好好的。” 知道挂断电话后,江冬的心口仍然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刚才差一点说跑了嘴,幸好舅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儿。他一边拍打着胸脯,一边松口了气。 “哎,洗完了没有?”他放下手机,朝着浴室的方向吼了一声。 白玉堂正拿着毛巾给坐在椅子上的展昭擦头发,听见江冬喊,笑着对展昭道:“看你表哥急的,生怕我会吃了你一样。” 展昭瞥他一眼,扭头对着门外扬声道:“洗好了,马上出来。”他太过想念这种清爽的感觉,只是对于身体才略有起色的他来说,一个简单地冲澡就几近耗费了他所有的体力。 吃过午饭后,白玉堂一直赖在展昭的床上。 “新戏已经开机,过两天我也要进组了” “嗯。” “下个月要到外景地去,可能要离开一阵子。” “哦。”展昭应了一声,扭头看向躺在身侧的人。对方的双眸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他移开视线,抬手摩挲了一下床头柜上蓝色的日记封皮。 “记得按时吃药。” “好。” “常给我发短信。” “嗯。” “还有,记得想我啊” 白玉堂孩子似地央求语气,让他的心头泛起一片温柔的涟漪。展昭唇角微微翘起,揉弄了一下对方的头发。 “行行行,知道啦。” 展昭出院后的第二天,网上就爆出了照片。如果说以前只是众网民的猜测,那么现在便有了确实的蛛丝马迹来加以验证。本想着展昭出院后,白玉堂会一点点回归到事业的正轨上来,谁知道事态却在一刹间就远远地偏离了卢方的预料。这是他第一次有形的认识到这个叫展昭的人,虽然只是通过几张图片。由于角度的问题,照片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最下面的一张镜头被拉得很近,趴在五弟身上的人,脸色苍白、身躯单薄,卢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五弟会对这样一个消瘦得一塌糊涂的人抱有那种偏执的感情。随着偷拍事件的爆发,这两个人的事情已经变得家喻户晓,令人无从掌控。各个媒体打来的电话更是令他焦头烂额,唯一令卢方感到庆幸的是,至少方纯这边还没有显露出一丝想要解约的表示。老婆闵秀秀得知此事后,倒显得比他冷静许多,将前阵子老五求着她学打针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而对于照片事件引起的影响,她似乎对于那个叫展昭的人持有更大的兴趣。 “老五这次可真是煞费了苦心。” 听着老婆不时的感叹,卢方心里更觉烦闷。白玉堂是他的五弟,二人结交也有许多年。不管是和家里闹别扭,还是在工作上有什么不愉快,他一直是站在一个当哥哥的立场上对白玉堂加以劝慰。只是这一次,他从一开始就心生抵触,在他的意识里,他始终认为五弟不应该是会走上这一条路的人。思忖良久,只能把几个兄弟中最有点子的老四喊来一起商量对策。谁知道这一次就连老四,他也看走了眼。 “大哥,老五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你要是想着他连这也是闹着玩的,你就看错他了。” 蒋平不温不火的语气,让卢方一时气急。“我没说他是闹着玩,可闹到现在人尽皆知的地步,对他有什么好?除非他以后再也不想在这个圈子混了,那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就因为知道老五不是闹着玩,他才着急。他要是闹着玩的反倒好了! 蒋平叹了一口气。本来他是抱着说开了的心思来的,可见大哥反应如此过激,一时之间也只好暂缓话题。“方纯那边不是还没有动静么?” “现在是没动静,可他再这样搞下去,什么都难说。” “你先消消火,我要是碰到老五,会说说他的。” “老四,平时只有你和老五最亲近,你一定得好好说说他,如果连你都说不动他,那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了。” 老五哪是这么容易就说得动的人?蒋平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嘴上却还是应了下来。“行,回头我说说他。对了,嫂子怎么看这事儿?” “你嫂子什么都偏向老五,老五虽然最听你嫂子的,可这件事儿,我看你嫂子这边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蒋平没做声,眼底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下午要走访客户,蒋平一直忙到晚上下班才给白玉堂打个了电话过去。不出所料,这小子果然还在展昭的舅妈家蹲着。路上堵车严重,到展昭这边的时候,正赶上饭口。老两口都在家,做了一桌子的菜。刘蓉特意给他们拨出来几碟子,蒋平也不客套,和白玉堂两个人端着饭碗就往展昭屋里跑。 房间里没有木桌,江老正要把客厅的茶几搬过来,被白玉堂一手拦了下来。 “您别忙活了,这个就行。”白玉堂搬起饭厅里的座椅,用手指了指。 “这哪行?”江老说着,弯下腰又要去搬茶几。 “真不用,我们上学那会儿经常这么干。” 江老想起自己当兵的时候,在连队里也和人这么挤在一起吃过饭,笑笑站起身也就由着他去了。刘蓉从阳台上拿出来两个木板凳递给蒋平。两个大男人这就么挤在展昭的屋里,围着椅子吃了起来。 蒋平是个心如明镜的人,自从白玉堂和展昭在一起后,他尽量不去打扰这两人,自家五弟的行动每时每刻都流露出一种强烈的希望,那就是希望能多陪在展昭的身边,尽最大所能地弥补这些年他们所错过的时光。白玉堂的心不难了解,只是嘴皮上却仍旧改不了毒舌的毛病,尤其在面对展昭的时候,有时候就连蒋平看了也不得不在一旁摇头。 “赶紧吃你的饭,别老盯着我和四哥看。”白玉堂放低手中刚刚用来指着展昭的筷子,夹了口凉菜放进嘴里。“你要是羡慕,就赶紧给我把身体养好。到时候别说下床吃饭了,就是你要喊着去书吧我也不拦着你。” 展昭也不回嘴,倚在床头笑着和蒋平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着。也许是碍于自己也在的缘故吧,经过几次之后,蒋平也慢慢习惯了这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方式。 “展昭,我听你舅妈说书吧这边忙得不得了,最近又招收了新人帮忙打理?” 还没等展昭回答,白玉堂已经抢着道:“是啊,自从开了签售会以后生意就火得不得了,现在展昭又出院了,她舅妈一门心思想着怎么照顾他,书吧那边两个人打下手也好。” 蒋平抬手用食指挠了挠脑门,总觉得要说的话有些难于启齿。“你李姐可能要辞工。” 白玉堂和展昭同时停下来一起望向蒋平。蒋平赶紧道:“她姐姐一直在国外,前阵子替她父母也办了签证,她爸妈和姐姐的意思是想让她也一起过去。” “这样啊,那只好再招人了”白玉堂嘟囔了一声,埋下头继续吃饭。 书吧那边正火,这时候要辞工确实有点不是时候。虽然展昭笑着表示一点都不介意,但蒋平还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对不住啊展昭,那时候还一直让你给她留位子来着。” “没事儿。”展昭笑着答。虽然与李尚娟相处时间有限,但对方性格爽朗,对他像对弟弟一样亲切。住院期间,李姐更是常来探望。如果舅妈知道李姐要辞职出国,一定也会舍不得吧,还有四哥“李姐决定了么?” “还没最后决定,她就是先和我打声招呼。” 展昭对别人的事情一向是看在眼里,却很少去参与自己的意见。他总是遵循着自己的原则一个人默默地前行着。可这一次,他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四哥,李姐要是出国了,你怎么办?” 蒋平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许是会错了意,可乍一听展昭这话,心里还是不禁狂跳了一下。白玉堂却比蒋平显得更吃惊,一副要喷饭的模样。“猫儿,你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什么都不知道呢” 话音刚落,一根筷子飞过来,幸亏白玉堂利索,一抬手抓了个正着。“四哥,看见了没,连展昭都憋不住发话了,本来我还想回去再教育你来着。”他边说边站起身走出房间,过不一会儿手里拿了一副新的筷子,走过去递给展昭。 蒋平虽然不至于害羞脸红什么的,但还是觉得有点小尴尬。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忍功就这么在这两人面前给破了。“你李姐这人你们还不知道,主意一定谁说了也不管用。再说了,这种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干涉。” “不是我说,你可真是够愚蠢的”白玉堂瞥了蒋平一眼,嘴下可是一点都不含糊。“我说的对吧,猫儿?” 展昭真是哭笑不得,只好跟着白玉堂低声附和了一句:“四哥,李姐还没和我舅妈提起这事” 他说得含蓄,白玉堂却受不了了。“人家找你商量,就说明注重你的意见。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缩起来一个字都不说,我算是服了你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蒋平也没了那一点掩饰之心。“要是说了不成,那我真是比死都难看。”这一份感情他已隐藏多年,一点点积累起来的爱,让他害怕听到一丝拒绝的声音。如果被拒绝,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保持着一颗赤诚的心,甘愿与对方一辈子只当朋友。 “不试试看,怎么能知道结果?”白玉堂说着望向展昭,那种柔和的带着种‘恶意’味道的笑,让展昭后背一寒。展昭想了想,低声道:“李姐是个好人,如果换做是我,我一定会设法把她留在身边。” 听上去有些孩子气的话,却让蒋平心头大动。身边这两个人的经历,有一大半是他看着走过来的。或许正因为他们走过那样艰难的路,才会得出这样坚定地选择。他的心中突然充满了希望,他想就算说出来,李尚娟也绝不是那种谈不成恋爱就连朋友情份也一并摒弃的人。“好,明天我就去说!如果成功了,我请。如果失败了,你俩儿也别想逃。” “这才像个男人。”从刚才就一直盯着展昭不住打量的白玉堂此时才将目光转过来,给了蒋平一个赞赏的眼神。只是他的脑子里却一直盘旋着方才展昭说过的话。展昭说:‘如果换做是我,我一定会设法把他留在身边。’猫儿,当初的你是不是也曾抱有过这样的想法,最终却不得不将我留在了原地这么想着,白玉堂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无名的酸涩,只不过这一次,是带着幸福的酸涩。 蒋平本就是个爱说之人,有他的地方绝对不愁会出现冷场的情景,更何况一个是自家五弟,而另一个早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知己一般的存在。许久没见到这两人,在多年的秘密被捅破后,更是浑身都变得轻松了起来。几个人一顿海聊,说得最多的还是蒋平接手商业办公楼那边的事,一切进展得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这在公司开拓商业发展这一层面上不得不说是一个非常振奋人心的好开端。白玉堂和展昭二人也自是为蒋平感到高兴。后来蒋平还提起了刚接手的江冬这边的新房装修,话题一直围绕着这些琐事展开,一直到天黑,蒋平和白玉堂两人告辞,走到停车场之前,蒋平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过网上爆照的事。 “要不要去我那?”空旷的小区停车场上传来白玉堂的声音。 “好,正好我有事儿要和你说。” “你要是来教训我的,那就免了。”白玉堂似是早有所料,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屑的味道。 “放心,我只问你几句话。” 白玉堂缓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蒋平。“说。” 蒋平也不绕圈子,单刀直入地道:“照片的事儿,展昭知不知道?” 白玉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额前的碎发随着呼出的气息颤动了一下复又归回原处。“开始的时候不知道,没过几天他就开始问我,我看他都知道了也就没再瞒他。” 蒋平一愣,皱了皱眉。“他是怎么知道的?”在他感觉,江冬这人虽然脑筋直,但也不至于缺根弦到这个地步。展昭才出院,这种事情告诉他也只会平添烦恼与无奈罢了。静心乃养生之念,何况是对于病重之人? “说起来挺戏剧性的。” “怎么?” “是展昭他爸打电话过来问他的。” “什么?!” 蒋平的一声惊呼在空旷的停车场上响起阵阵回荡。 ☆、第七十九章 分别前夕(上) 对于蒋平瞪大的双眼,白玉堂无奈地置于一笑。“你是开自己车过去,还是怎么?” 蒋平虽然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但这一次实在是等不及想知道事情的始末。“明儿你还过来不?” “来,后天我就得去外地拍摄了。”白玉堂说得平淡,却连自己都听出了其中的无奈与不舍。 “那麻烦你,今儿就跟着我车回去,明天你打车过来吧。”一道凌厉的目光望过来,蒋平却似没看到一般,仍是眯着眼,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干嘛?这么点事儿你都不乐意?” “你可真无耻!” 无耻就无耻吧,反正最后妥协的人是你不是我。蒋平心下一笑,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继续说。”还没等白玉堂关上车门,蒋平就耐不住了。 “有什么可说的,反正他爸是知道了。” 蒋平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你说他爸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白玉堂摇下车窗,将胳膊肘搭上去,对于蒋平的问话,却缄口不言。 “我说你倒是给个话啊。” 白玉堂知道蒋平有此问是出于关心,倒不是他想吊人胃口,只是对于此事,他本心并不愿谈及。 蒋平看他半天连个字都不蹦一个,多少也看出些苗头,叹口气一踩油门,缓缓将车开出小区。“你不愿说就算了。” 十月深秋,夜晚寒意渐浓,路上行人寥寥,偶见几人也俱是行色匆匆。风不停的从车窗外吹进来,冻得蒋平浑身一颤。他看了看副驾驶席上的白玉堂,却忍住了没开口。有些事他能帮,可有些事不是他想帮就能帮得上的。车子绕了个圈,盘旋着上了铁架桥。一直沉默不语的白玉堂却在这时忽然开了口。 “第一次我见到展昭他爸的时候,他爸刚从外面回来,一抬眼就认出我是演‘丰玉高’的那个人。后来我问展昭,展昭说他爸很喜欢看我演的剧,还开玩笑说他爸是我的忠实粉丝。我本来不信,后来看到他爸买回来的那几本杂志上全都有我的报道,我就想或许他爸是真的挺喜欢看我演的剧。” 蒋平顺着白玉堂的话想了想,也就猜到了展昭的父亲一定是在网上看到了有关报道后,这才打电话过来找儿子质问。“他爸真的是你粉丝?”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来,好像展昭他爸如果是白玉堂的粉丝,事态就会向好的方向发展一样。话一出嘴,连蒋平自己都不禁嘲笑起自己的愚蠢来。 “不知道,反正他爸是知道了。” “只从网上片面的报道,他爸不见得就信。” 刚才还微冷一张脸的白玉堂突然扭过头来冲着蒋平一笑。“你这话真是说到点子上了。可惜展昭不懂圆滑,对他爸毫无保留地坦白了。” 不知道怎么的,白玉堂满嘴吐槽的话,听在蒋平耳朵里却有一种暗暗自得的感觉。 “那他爸怎么说?” 白玉堂又笑了,这次是带着苦涩地无奈。“他爸还没等展昭把话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蒋平听他说的平淡,心里却是一沉。“那展昭” “他这几天一直尝试着给他爸打电话,他爸始终不接。换了我的手机打过去,他爸一听是他,喊了一句就把电话挂了。”白玉堂说着又是自嘲地一笑。“你知道他爸那声音喊得有多大声么?要不是碍着展昭,我一定要对着他喊回去。” 蒋平没做声,白玉堂的声音带着一种苦闷的味道悠悠传来,即便寒风不断吹袭,心中那种压抑的感觉却像一根丝一样缠在心头,久久都散不去。 “我爸虽然不同意我们之间的事,可我知道我爸还是向着我的。他去找展昭,劝展昭不要再和我在一起,虽然骂我混账,却从来没说过一句让我感到绝望的话。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展昭他爸能对我发火,哪怕扇我几个耳光我都认。” 蒋平抓着方向盘,喉头像堵住了一样,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有些人气急了会口不择言,却不知道伤害的往往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就算白玉堂没有说,他也能想象的出,展昭的父亲所说的话是何等的绝情。他呼出口气,眉头不由暗暗皱起。 “那展昭”蒋平又问,却连自己都没发觉一直在重复着的语句。 白玉堂挺直了腰,将车窗摇起来。“他每天都试图联系他爸,我劝他,他也只是说有些话一定要和他爸说。有次可能是我语气不太好,他气得直打哆嗦,我知道这些年他爸为了他不容易,可现在他爸正在气头上,根本就不搭理他。有时候我说话也不好听,可我不想看着他这样,他这样只会令自己更难受” “也许过阵子他爸就心软了,毕竟展昭的身体和咱们的不一样。” 白玉堂很想说一声但愿,但自从江冬那里得知,展父连展昭的舅妈都不给面子而吵翻之后,便不再对其抱有任何的幻想与希望。对着那样温顺而又无微不至的女人都能口出阙词的话,想必气愤早已蒙蔽了理智,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去添乱。出院短短几天就发生这样的事并不是他想要看见的,可有些事能瞒得过今天,却不可能瞒一辈子,他只是希望展昭的身体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幸好展昭比他想象中要来的更加坚强,日子一天天过,就算在他面前,展昭也不曾露出过一丝消极的样子。反而会时常劝慰他。‘我爸的脾气就那样,他不是真心要那么说的。’每当他提及,展昭都会这样说,白玉堂听了心里钝钝的疼,只想一辈子把眼前这个人抱在怀里,哪怕天底下的人都反对,他也不在乎。 “四哥,我想等拍完这部戏以后,找个机会和他爸好好谈谈。”白玉堂的身体稍微j□j了一下,深陷进椅背里,目光在夜色里透出一股少见的深沉。他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唯独在展昭这件事情上,心中曾辗转千回,似乎盼了千百年,才终于等到这一天。他一直以为,感情不过是两个人的事,可横在他们中间的那些障碍,却无时不刻不在啃噬着他的心。原来想要带给一个人幸福,哪怕是世间最平淡的那种,对于他们来说,都成了一种奢望。 似是早有所料,蒋平并未觉得意外。只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便将视线移回到前方的大路上。“不准备和展昭打声招呼?” 白玉堂一笑,身子向右边的车门上靠了靠。“要是和他说了,就是有机会也会变成没机会。” 蒋平总觉得不妥,可又知道白玉堂的性子,犹豫了一下,微蹙起眉头。“这事儿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和展昭商量商量,毕竟那是他爸。谈好了自然是好,可要是谈掰了,岂不是难上加难。” “我明白,可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也就算了,可那是他爸啊。他都已经病成这样了,我”白玉堂说着,摸了摸上衣的口袋,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戒了烟,皱了皱眉倚进靠背里,只觉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一般沉甸甸的,烦闷异常,只恨不得手边能有什么东西能拿来任他狂乱摔砸一番才好。 蒋平实在猜不出展父到底说了什么,能让白玉堂如此激动。对方不愿说,他也不忍心问。他能理解白玉堂的心情,可对于展昭的父亲,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听见那些伤感情的话,又或许是因为他曾经听刘蓉谈及到展父,话里行间流露出的那些为人父的心酸与苦楚,他始终对这个老人存有一丝敬畏的好感。其实对于白玉堂和展昭的感情,即便到了今天,他仍然难以理解,却又无法否认那些真情曾带给自己内心深处的触动。他想,就算是他,也是曾经矛盾过的,只不过在矛盾过后,他愿意选择接受。 “老五,我说话可能你不爱听,但是我们不能总是用自己的思维去揣度别人的思想。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为什么不试着先给对方一点思考的时间?其实对于你父亲,也是一样的道理,这事儿急不得。” 白玉堂望着窗外,心头抑郁之感已平复许多。“四哥放心,我会仔细考虑以后再做决定。” 蒋平应了一声,也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好在这两人都认定了对方,再难,又有什么事是比治好展昭的病更难的?他心里轻轻一叹,将车缓缓开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吱声。” “谢啦,四哥。” 蒋平将车停稳,扭过头看白玉堂。自从认识展昭以来,他从自家五弟嘴里听过的道谢声简直比以往那些年加在一起的还要翻一翻。 白玉堂见他摸着下巴,眯着眼笑得意味深长,不由绷起脸问:“干嘛?” “听你说客套话,真不习惯。”蒋平说着推开车门,摇着头,故意打了个冷颤,缩着肩膀下了车。 虽然蒋平看不到,白玉堂还是忍不住朝着对方的后背狠狠地撇了一眼,“刚才那句是替展昭说的。他没事儿就在我面前提你,次次都要把你感谢个八百回,我还没说不习惯,你倒挑上了。” 蒋平听他语气里一股子不情愿,不由抿起嘴闷声发笑。这可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一物降一物啊 第二天一早,白玉堂也不用蒋平送,直接打了车去见展昭。他到得早,按了半天门铃才听到屋里有响动。 “怎么这么早?”展昭披着件绒大衣,眼里仍带着点朦胧的睡意,笑着倚在门栏边。 白玉堂赶紧闪进来,一把关上大门,半扶着展昭走进屋,把人按回到被窝里。“你舅妈他们呢?” “去早市了。”此时展昭已经完全清醒,透过窗帘钻进来的光线,使得房间温暖而柔和。 白玉堂躺到他身旁,看着他睡得有些乱的头发撒在枕头上,又比住院的时候长了一些,忍不住抓起一缕缠在手指头上把玩。“时间还早,再睡一会。” 展昭拍开白玉堂的爪子,扭过身拿起床头柜上的小闹钟看了看,倚着床头坐了起来。“八点多了,不睡了。” 白玉堂看他眼底仍泛着淡淡的青色,心里有点难受。一咕噜爬起来走到衣橱前,从里面翻出来一套厚实的绒睡衣。“今天降温,多穿点。” 展昭接过来,将身上的衣服换了,慢慢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天空有些阴沉,楼下的大树上叶子稀疏枯涩,已见秋冬之意。白玉堂不愿他多走动,未过一会儿,又想拽他回床上躺着。展昭有些无奈,挣又挣不开,只好使劲按住白玉堂的胳膊。“你坐一会儿,我去洗把脸。” 白玉堂心里紧张,却也明白不可能一辈子把对方像玻璃一样捧在手心里。展昭见他终于松开手,朝他笑笑,转过身,慢慢走出房间。白玉堂一瞬不瞬地望着展昭的背影,渐渐放下心来。对方的脚步虽然仍有些虚浮无力,却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看了就叫人胆颤心惊。他慢慢呼出一口气仰倒进床里,不管事情向着何方发展,能够看到展昭的身体日渐好转,心情总会好上许多。 展昭匆匆洗漱后回来,一进门便看到白玉堂四脚八叉地躺在床上,不禁觉得好笑又有点心疼。从他住院以来,白玉堂就一直守在身边,出院以后更是每天跑来跑去,人都跑瘦了一圈。虽然白玉堂说口口声声说为了新剧要减肥,但这人的辛苦展昭心里却比谁都清楚。他放轻脚步,缓缓走到床头,弯下腰来垂目望了白玉堂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要不你把衣服脱了躺一会儿,我舅妈十点多钟才回来。” 白玉堂正有点迷糊,听见展昭在身旁轻语,腾地一下睁开眼。“走路都跟猫一样,诚心吓我呢?” 展昭一笑,侧身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收拾好了,不过带点换洗衣服而已。”白玉堂说着,抬起手扳着展昭的肩膀,向自己一点点拉近。展昭也不反抗,单手撑着床,顺着力道向后慢慢仰倒,头部落下正好枕在白玉堂的小腹上。白玉堂摸着他的头,又把眼睛闭上。“有你表哥给我使唤呢,甭担心。” “他回来就要结婚了,你可别忘了给他留点余力。” “瞧你说的,这点人道,我还是有的。” 展昭笑笑,翻个了身换成侧躺的姿势。“昨天你哥给我打了个电话。” 白玉堂一惊,撑起半个身子望向展昭。“我哥?他给你打电话干什么?” “没说什么,就找我问了个地址,说过几天清闲,想来看看我。” 白玉堂砰地一下倒回床里,想起白锦堂确实对他说过要看看展昭,可那时展昭还在住院,他以为只不过是一句客套话而已,没想到大哥真的把这这事儿放在心上。可什么时候不好,偏要等到他拍戏走人了才单独来。要说不是故意的,打死他也不信。“你把地址给他了?” “给了。” 白玉堂觉得自己真傻,地址这东西白锦堂随便招个手就能搞到,问不问展昭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展昭看他有点气呼呼的,撑起身子侧趴到他身旁。“你别紧张,你哥对我一直挺客气的。” “他敢对你不客气,我凑不扁他。” 他口气不善,展昭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你不告诉我,早晚我也会知道。”白玉堂一看展昭的脸色就知道对方并没真的生气,腻腻呼呼地朝这边又靠近了些。“猫儿,昨个我托四哥给咱们找房子了” “等你拍完这部剧回来,我就搬去和你一起住。” 这本来是他想要说的,却被展昭顺着接了下去。最简单的一句话,此时听在耳里,竟比天下间任何深情的许诺都要撩动心弦。白玉堂狠狠地盯着身旁的人,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对方眼中任何一丝神情。展昭的双眸亮晶晶的,带着盈盈笑意,明明近在眼前却又仿若远在天边,像雾一样惝恍迷离,如梦乍回。白玉堂再也忍不住内心激荡,一把揽过展昭的头,劈头盖脸地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又让大家等了许久,游戏误事啊t_t,向各位道歉。 ☆、第八十章 分别前夕(中) “猫儿猫儿”空气中不时传来阵阵低喃,带着异样的嘶哑。白玉堂紧搂着展昭,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像是要将人一并吞下去似的,用力地吸吮着对方的唇舌。 此番热情来势汹汹,令展昭有些招架不住。或许是因为生病的关系,白玉堂其实很少吻他,即便有过那么几次,也都是像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逝。展昭闭上眼,一股难言的酸涩陡然从心底蔓延开来。他用力地回拥住白玉堂,仿佛要耗尽生命中所有的冲动一般努力地回应着对方。 本是青涩无比的动作,却让白玉堂几近疯狂。一股强烈的欲望从身体和心里同时翻涌出来,像潮水般席卷而来,瞬间将他淹没。他的吻狂乱又霸道,带着一丝掠夺的意味不停地在展昭的唇齿、脖颈与锁骨间反复流连,直到发觉对方被他吻到快要窒息時,才微微不舍地将人放开。 肺里的呼吸像要被抽空了一样,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展昭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半睁半闭的眼睛里浮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显得有些迷蒙。 “还好吧?” 两个人的脸靠得极近,鼻尖几乎碰在一起,灼热的呼吸扑在脸上,令展昭尴尬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慢慢松开埋在白玉堂发间的手,不动声色地推了推对方。“没事儿。” 望着展昭脸上难得透出的一股血色,白玉堂头一低,情不自禁地含住了对方的耳垂。展昭哪受得了他这样的挑拨,脊梁骨一麻,整个身体像触了电似的,差点没哼出声来。滑进衣服里的那只手更像是烙铁一般,所到之处,每一根神经都跟着叫嚣着,肌肤烫得仿佛要燃起火来。 “哎,你摸哪里?!”胸前的一点突然被揉捏,展昭的身体陡地一颤,胳膊一紧立时将那只不老实的手夹得严严实实。 “当然是摸爱摸的地方啊,谁让你一大清早就这么热情,这可怪不得我。”白玉堂笑着抬起头,见展昭眉头微皱,双眸里氤氲着的水汽似乎更重了些,那股似怒非怒的表情此时看在眼中竟比平时多了几分难言的味道。他牟着劲儿,动了动被夹住的手指,毫无意外地感觉到展昭一直紧绷的身体像弹簧一样蓦地弹跳了起来,幅度之大,让他的额头差点撞到自己的牙齿上。 “你!” “不服气你也可以摸我啊,我保证不还手,让你尽情地摸个够,怎么样?嗯?”白玉堂说着挑了挑眉。 “不用了。”展昭说着喘了口气,眼神瞪得圆溜溜的,一瞬不瞬地盯着白玉堂。“你还是留给自己自摸吧。” 臭小子!白玉堂看着展昭眼里闪烁着的那一抹狡黠的目光,心里恨得直咬牙。明明在别人面前明明彬彬有礼,文雅谦逊,怎么一到了自己这,就幻化成一只牙尖嘴利的猫了呢?真不知上辈子怎么招惹这人了。其实从很早以前,他就发现自己哪根筋不对了,兴许真是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什么?他笑了笑,放开展昭径自蹦下了床。再这样下去,难免擦枪走火,虽然他本人一点都不介意,甚至有点求之不得,但考虑到展昭目前的身体状况,哪怕再难忍,还是硬逼着自己耐着性子把已然微微窜起的欲望慢慢压制了下去。 “你别动,我去拿个毛巾给你擦擦汗。” 刚才还似置身于火炉之中,此时热气渐渐散去,寒意上侵,才觉出身上透出一股湿凉来。展昭抹了抹额头,跟着坐了起来。“别麻烦了,我去冲个热水澡。” 白玉堂犹豫了一下,道:“用不用我帮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展昭说着站起来,走到柜橱旁,从里面翻出一件蓝色的套头运动衫。白玉堂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转身走到门口,才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别洗太久。” “知道。”展昭扭头笑了笑。“烤箱里有我舅妈做的早点,你要是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 白玉堂摸了摸肚子,撇着嘴嘟囔:“你耳朵怎么这么尖?” 展昭一听,嘴角不自觉得扬成了弯月形。“叫那么大声,想不听到都难。”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展昭洗完出来的时候去饭厅里探了个头,发觉白玉堂正在埋头喝粥。他把毛巾散开往头上一搭,走过去在对面的餐椅上坐了下来。 “真不等我啊。” “你好不容易发号施令一次,我当然得尊听。”白玉堂抬起头,笑得一脸灿烂。“你这样,特像我们小区里除草那老大爷,一年四季不管春夏秋冬,脑袋上总搭着条白毛巾。”他说着,抬手把展昭头上的毛巾拽了下来。“去把头发吹吹。” 浴室里待久了,有点喘不上气。展昭现在浑身暖和和的,坐在饭厅里一动都不想动。“等一会儿再去。” 白玉堂像解决战斗一样,几口就啃完了手里的豆包,喝干了碗里的米粥。“走,我给你吹。” 等白玉堂收拾完桌上的碗筷,展昭想赖着不起来都不行了。“我自己来。” “行啦,就你那呼噜呼噜毛的把戏,只能骗骗你舅妈。”白玉堂不由分说就把人拽进了浴室。 通风扇还开着,浴室里的热气消去了一大半。白玉堂抬起胳膊,从浴巾架上拿了一条毛巾擦了擦洗手盆前的镜子,然后拿了把椅子让展昭坐下。吹风机呼呼地发出响声,吹着头发、掠过耳根,偶尔有热风钻进耳朵里,引得展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舒服么?”白玉堂轻轻地揉着展昭的头发问。 “嗯。”展昭闭着眼哼了一声,舒坦得直想睡觉。 “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展昭睁开眼,微微扭了下头。 “老实点,还没吹完呢。”白玉堂两只手按着他耳朵,让他脸朝前方。镜子虽然擦过,水珠却未干,像被雨刷刮过的车窗,映射出两人的影像有些模糊不清。 “你还记得大刘么?” “记得。”展昭答完,半天不见白玉堂回话,不由有点担心。“他怎么了?” “没怎么。前阵子你我的事情在网上曝光以后,他突然在微薄上找我,说想见见你。其实打我出道以后,和咱班上的同学几乎就没什么联系了,或许是他们觉得我变了吧。” “说的也是,你现在可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我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来安慰安慰我?” “那你教我。” “我教你的能顶个屁用!那我还不如自己安慰自己呢!”白玉堂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末了又开始嘟嘟。“挤兑我你就这么开心啊?” “要是连你都不能挤兑了,那我挤兑谁去?” “你这都跟谁学的?是不是我四哥教你的?”白玉堂越听越不对劲儿,这小子最近说话的口气怎么越来越像那蒋矬子了。 相比白玉堂的小激动,展昭还是那一脸淡然的笑。“四哥就教过我怎么做凉茶,其他的可都是你教我的。” 白玉堂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忍不住就给展昭的脑袋来了一下。“你能不能学点好的?” 展昭朝着镜子的白玉堂瞪了一眼:“你打我干嘛?” “那是你自己找打!”白玉堂愤愤地道,突然间就来了戏弄之心。“不然你学学刚才咱们在屋里那样” 展昭若无其事地抓了抓被头发弄得发痒的右腮,开始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刚才说大刘想见我?” 白玉堂知道他脸皮薄,也不拆穿,只抿着嘴偷乐。“嗯,他说四眼知道你和我还有联系之后,天天打电话骚扰他,可四眼儿记仇,又不愿意正面和我联系,只能拜托他。而且大刘说他自己也挺想见你的,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所以让我先来找你探探风儿。” “差不多有六年没见了吧,我也挺想他们的。”展昭不无感慨地道。 “那我回头转告大刘一声,就说你答应了?” “嗯,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展昭刚答完,又想起什么。“他们现在在哪个城市?我记得四眼儿是在上海念的大学。” “大刘就在咱们市,四眼儿留在上海发展了,放心,他坐高铁到咱这儿用不了多长时间。” “那好,回头你把我的手机号码告诉大刘。” “好嘞您那。”白玉堂装模作样的拍了拍展昭的肩膀,一个躬身。“头发给您梳理好了,请您先到屋里歇着,小的这就给您端早膳去。” 展昭一下没绷住,差点笑出声来。“行啦,今个儿朕高兴,不用你伺候。” “这如何使得。”白玉堂说完,洗了把手,一步一退,出了浴室才转身,一溜烟真跑厨房给展昭端早膳去了。 展昭扶着洗手盆的白瓷沿,望着白玉堂的背影,笑得肋骨疼。 正如展昭所说,刘蓉十点多才回来。江冬一直没见人影,估计此时正和未来的老婆大人泡在一起。白玉堂帮刘蓉一起做了午饭,饭后逼着展昭小睡了一会儿,等展昭醒来时,白玉堂正伸着腿,抱着手提在他旁边浏览网页。 展昭看他笑得贼兮兮的,探过脑袋想一瞧究竟,不料白玉堂反应奇快,一把扭过显示器就是不给他看。 “你在看什么?” “少儿不宜,不适合你。” 展昭瞥他一眼,倚着床背坐起来。“不给看算了。” 白玉堂看他还有点迷瞪,摇了摇头,替他把被子向上拉了拉,一直盖到下巴磕。“你先保证不生气,我就给你看。” “行。” “你答这么快,一看就没动脑子。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给看算了。”展昭说着,缩着肩膀打了个哈气。 他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反倒勾起了白玉堂的兴趣。“你看这个。”他抱起电脑放到展昭腿上,指着屏幕上的一张图,边看边乐。 图上画的是两个婴儿,粉嫩粉嫩的,一个穿着淡蓝色的肚兜,嘴里叼着个奶嘴,胖胖的小手篡着拳头,睡的正香。另一个光着身子趴在旁边,正在偷亲那个睡着的小孩儿。展昭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个图到底有哪点能让他生气的。“挺可爱的。” 白玉堂一听,竟然趴在床上狂笑了起来。展昭被他搞得莫名其妙,把电脑往旁边一堆,掀开被子走下床。 白玉堂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道:“那那画的可是你你跟我。” 展昭愣了一秒,低头挠了挠眉头。“不会吧” “还有别的,要不要继续看?” “不用了。”展昭这句真是比早先那句行答得还快。白玉堂看他这反映,笑得直捂肚子。展昭心想,以后这人要再给自己挖坑,他可不跳了。 洗完脸回到屋里,床上的被子已经折好了,方方正正地摆在床头。手提也关了,放在八角窗台上。白玉堂坐在床沿上,正一脸笑呵呵地望着他。 “想不想去书吧?” 展昭眼睛里一亮,瞬时又暗了下去。“我舅妈不会答应的。” “你就说想不想去就行了。” “当然想。”展昭淡淡一笑,透出些许的无奈。书吧开张后,他从来没有和白玉堂一起去过书吧,可是在梦境里,那样的情形却不知已曾出现过多少回。这个愿望像心魔一样一直深深地盘踞在他的心头。 “看在你今天表现不错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找你舅妈去求个情。”白玉堂说着站起身,刚走到门口又扭过头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换身暖和点的衣服。” 虽然期待,但展昭对此事并没有抱太多的幻想。毕竟刚出院不久,偶尔能在家里走动走动,已经是舅妈表示出的最大的让步了。“我舅妈要是不同意就算了,以后再去也一样。” “放心,我有分寸。”白玉堂露出自信地一笑,转身走出房门。 ‘白玉堂出马,一个顶两’。以前白玉堂经常拿这句话当口头禅,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也灵验了?结果出乎预料,展昭一时之间高兴得像个孩子,搂着舅妈一个劲儿来来回回地说,舅妈你可真好。惹得刘蓉心里软绵绵的。白玉堂先把车开到楼洞口,然后拉着展昭一步一蹭地下了楼。展昭里面穿着厚实的毛衣,外面套着件奶黄色的绒大衣,临出门前刘蓉把他拦住,让他带上口罩,又替他拉上帽子,然后在脖子上系了一条羊绒围巾,直到把他裹得和白玉堂的穿着整整差了快一个季的级别,才放心让他出门。白玉堂在一旁抿着嘴偷乐,刚一上车就笑称今后要改呼他为‘北极猫’了。展昭的一颗心早被喜悦填得满满的,管白玉堂喊他什么,只微笑不答。 这样的生活忍不住想让人依赖。白玉堂话语行事间,很少把他当成重病之人。该留给他的空间,他极力的不去阻止。偶尔一回的放纵,他也不会再像初时那样,有如对待易碎的花瓶一样露出紧张,甚至是惊恐的神情。展昭忍不住想,在他们分离的这段岁月中,终究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年少时的感情放纵轻狂,经历过感情的分与合之后,他们都成长了。虽然本性依旧,但如今的两个人更加了解对方,也更加懂得生活。就算将来有一天自己不在了,白玉堂也应该能够带着坚强的微笑继续生活下去。所以在活着的时候,自己一定要把最快乐的记忆留给这个人,这样在他将来想起自己的时候,才能露出最温暖也最灿烂的笑容。可能没有人告诉过白玉堂,那是最适合他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一章 分别前夕(下) 正午刚过,太阳正足。天空一片蔚蓝,碧空如洗,连一朵云也看不见。如此晴朗无风的日子,却隐隐透出一股干冷来。 “别兴奋过头了啊。” 展昭坐在副驾驶座上,闻言手下一顿,转瞬又把刚刚解开的第二颗大衣扣子系了回去。白玉堂侧着身子等他把安全带系好,才缓缓发动车子。 “这么多年没碰过车,还知道怎么开么?” “当然知道。”展昭边说边把摘下的口罩塞到大衣口袋里。“上次不是才开过?” “那也能算?!”想起上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两个人结伴去书吧,白玉堂的心上有种丝丝拉拉的疼。“回头我带你去练练手。” “好是好,不过我的驾照已经过期了。” 白玉堂眉头一皱,咧嘴咬了咬牙。“想让你为我服务一次,还真不容易。” 展昭忍不住一笑,眉眼间尽是愉悦的神采。“满足你!改天我就再去考个本好了。” “么啊~”白玉堂扭过头朝着展昭打了个长长的啵,一脸温柔甜腻的表情。“爱死你了。” 展昭一把推正凑过来的脸,眼睛瞪着白玉堂,嘴角却挂着笑意。“老实开车!” 十月的北方,路两旁的杨树叶子已经黄了,阳光透过高大的树梢洒进来,只剩下点点斑驳的影子。光影中,展昭的脸忽明忽暗,时光像是突然产生了一个缺口,让白玉堂有种恍惚的错觉。眼前的景象蓦地与几个月前的画面重叠到一起。那时,他们也曾像这样一起坐在车子里,展昭淡淡地对他说,他喜欢他在《掌声》里演的汪小涵,还有《无所事事》里的丰玉高、《凌迟》里的关晓伟那时他听着展昭柔和的声音,曾在心中期望前方的路永无尽头,就这样与身边这个人一直开到老,直至青鬓华发。只是当时夜幕深沉,他独自沉浸在自我的感情中,却没能透过那些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看透隐藏在展昭内心深处的,那些远比自己更深沉、更执着的想法。白玉堂看着他苍白消瘦的侧脸,内心深处忽地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幸福与满足感。这一刻,他终于能够全然明白展昭那时的心情。就像如今的他一样,心中也有一种决绝。若是能让展昭重新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的身体,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取。以前他曾那么渴望得到展昭的感情,现在却时常会想,只要这个人能一直这样,在他看得到的地方,继续努力地生活着、快乐着,便已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 停好车后,两个人慢慢地朝着书吧的方向走去。快到门口时,白玉堂突然顿住脚步,抬头向前方那座褐色清水砖墙面的小二楼望去。 “侧门的钥匙带着了么?” 展昭也跟着停住脚,这才清醒地意识到问题所在。虽然白玉堂从不与他说,但他知道白玉堂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朋友的、家庭的、公司的、以及社会的。虽然他心中坦然,更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待他与白玉堂之间的关系,但是事临其身,却无法不去考虑身边这个人的处境。人生中总有这样或那样的无奈,今后他们怕是再难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出入公共场合了。“对不起,我忘了。” “干嘛要说对不起?”白玉堂一愣,皱着眉头望向展昭。 展昭忙收起心思,微微一笑道:“那我收回。”他说着,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给李姐打个电话,她那里有钥匙。” “别麻烦了。”白玉堂一把抢过展昭的手机,替他放回口袋里。“走,咱们就走正门。”白玉堂说着,拉起展昭就往前走。 “别!”展昭的力气哪比得上白玉堂,再怎么铆劲儿,还是抵不过对方的拖拽。“我这样子进去,少说也得吓跑一半客人。” 白玉堂一听,忍不住停住脚,扭过头来仔细地审视起身后的人来。展昭带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两只乌黑晶亮的眼睛,这样的装束确实很难不引人注目。“也是”他笑了笑,眼光犹自黏在展昭的脸上。这张面孔他曾不知看了多少年,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让他觉得看不够。 展昭看身后有人走来,忙拉着白玉堂往墙边靠了靠。“那我打个电话,你等一下。” 展昭的脸庞已经略显成熟男人的气概,但眉宇间仍透着一股青涩,尤其是从帽檐边缘滑出的几缕头发,让他看上去有种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矛盾气质。白玉堂站在他的身侧,看着他掏出那部老古董手机,有些笨拙地拨着号码,却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露出玩笑的嘲弄目光。 “好了。” 展昭挂断电话,朝着白玉堂望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一笑,并肩朝着书吧的侧门拐去。等了还不到一分钟,就见不远处蒋平小跑着奔过来。 “呦,四哥。难得看到你翘班。”白玉堂一看见蒋平就不忘打哈哈。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蒋平瞥了白玉堂一眼,转头调侃起展昭。“好家伙,你这裹得都快跟粽子一样了。” “是我舅妈” “去你的,见过这么好看的粽子么?”还不等展昭把话说完,白玉堂一把搂过展昭的肩膀,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正低头开门的蒋平。 “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开了门,三人一起挤进书吧隔断后的过道里。 “四哥,是不是事儿成了?”白玉堂一进门就忍不住凑近江蒋平问。 蒋平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 “就你这满面红光的样子,一看就知道。” 蒋平挠了挠头,脸上渐渐露出一抹难为情的笑来。“说起来,还是托了你俩的福。” “就是。”白玉堂说着,搂着展昭拐上了小二楼的阶梯。“我先带展昭上去歇会儿,你和李姐好好那什么一下。” 展昭在一旁听了,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四哥,那我等会儿再过去看李姐。” “嗯。你先上去暖和暖和。”蒋平看到展昭过来,心里其实是吃惊的。昨天在家里还那般小心翼翼,今天这么冷的天,却跑到这里来。他盯着楼梯上白玉堂与展昭的背影,不由轻轻叹出口气。分别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尤其是在临别前,他想现在的他,多少也是有那么点感触的。 脱了一身武装的展昭走到窗台前,轻轻撩开奶白色的纱帘,透过木窗棂,窗外的街景映入眼帘,除了树木已有些枯萎外,其他一切照旧,和几个月前看上去的景致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他记得,那一天也是阳光明媚,他站在这里里,人却像被寒冰冻住了一样,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白玉堂从身后环住展昭的腰,低声在他的耳边问:“想什么呢?” 展昭望着窗外微微一笑,抬手将掌心覆在白玉堂温热的手背上。“好久没晒太阳了,上次还是我表哥带我来,我才想起来在这里站上一会儿。” “以后要是你想晒太阳,哪里我都陪你去。” “真的?” “真的。” “我想去齐云山。” 白玉堂忽觉眼眶一热,将环在展昭腰间的手臂狠狠地紧了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胸膛间那个瘦削单薄的身躯依然存在。“好,你说哪里就是哪里。”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时间像是凝固了一样。两个人立在窗前,享受着这难得的静逸时光。明明那么短的一段路,他们却走了这么长的时间。可白玉堂却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哪怕只是为了这一句‘我想去齐云山’。或许,展昭和他一样,从没有忘记过,在那辆开往齐云山的火车上,他像一个初识爱情滋味的少年,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过的那句话。 “我喜欢你,猫儿。”时隔多年,再一次说出这种话,滋味却又不一样了。 展昭转过身,笑了笑,头一次主动地揽过白玉堂的头,将嘴唇贴了上去。 老天爷总爱开玩笑,两人正情浓蜜意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我进来了。” 展昭一愣之下,正想推开白玉堂,蒋平已推门而进。白玉堂仍然背对着门,可两只眼睛已经瞪得贼圆。他知道展昭脸皮薄,只好咬牙切齿地把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四哥在心里狠批了一遍。 蒋平一进门就觉出气氛不对,脸上却装出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单手端着一杯热饮朝展昭一递。“你李姐给你做的,她说你喜欢喝这个口味的。”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23节 展昭早就缓过神来,脸上却仍是觉得发烫。他绕过白玉堂,走过来接过杯子,一张嘴,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蒋平就抬起手指头晃晃悠悠地指他。展昭笑了笑,把刚刚想要说的那句谢谢及时地收了回来。 “我的呢?怎么没有我的?”白玉堂扭过身来,大刺刺地往沙发上一坐。 “我喝了。”蒋平说完也不看白玉堂,冲着展昭摆了摆手,转身带上门又急匆匆地走了。 “死矬子!”白玉堂一拍沙发肘,冲着大门就吼了一声。看见展昭端着热饮走过来,才放低了声音。“就知道跟我来劲儿。” 展昭很庆幸他还没喝一口饮料,不然非被这两兄弟给逗喷不可。“四哥人真好。” “哼,在你心里谁都是好的。”白玉堂不服气地道。 别看他人高马大,犯起脾气来实在是跟三岁小孩儿没什么区别。展昭笑着把手里的热饮杯凑到白玉堂的嘴边,白玉堂低着头抿了一口尝了尝,觉得味道还不错,捧着展昭的手,微微一仰头,又喝了几口。展昭唇角一弯,慢慢将身子倚进宽大舒适的沙发里。 “累了吧?”自从出院以后,展昭还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从刚才起,他就总是会无意识地抻一下腰,白玉堂知道他站久了腰眼和肋侧会疼,心里也有些担忧,自己是不是太过特意忘形了。 “还好,我想下楼看看。”只不过稍微一放松,就觉得力气松懈了大半。展昭直了直身子,刚要站起来,却被白玉堂一把拉住。 “先把饮料喝了。” “嗯。”展昭应了声,端起杯子慢慢喝了起来。 “猫儿,你爸”白玉堂停了一下,还是继续问了下去。“他最近有没有回复你。” “没有。”展昭的声音很轻,淡淡的,听不出一丝喜怒哀乐。“我爸的脾气不好,等过了这阵子就没事儿了。” “真的么?你别骗我,猫儿。” 白玉堂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莫名的心酸,展昭想对他笑笑,却觉得脸颊上的肌肉像是突然坏死了一样,连咧个嘴角都变得如此生硬僵直。“我爸这辈子不容易,是我让他伤心。”他低下头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双眸,深深地望向白玉堂。“我应该早点告诉他的。” ‘早告诉他,他就会原谅你么?’白玉堂很想这样说,却又心疼展昭,不忍在他伤口上继续撒盐。想起自家的老头子,何尝不是一副横眉竖眼的样子。只是相比展昭的父亲,自家老父更是不管不顾。一个明伤,一个暗伤,哪一边都不让人好过。他本想趁机和展昭商量一下,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个打算。不用说,他也知道展昭定然会阻止他前去找展父谈话,他最不想展昭在中间为难。或许四哥说得是对的,有些事情不得不依靠时间来解决。 “先不想这些了。走,下楼看看去。” “好。”展昭将没喝完的饮料杯放到茶几上,笑着站起身。 下楼以后,李尚娟看到展昭,揽着他的胳膊一顿嘘寒问暖,她是真喜欢展昭,在这个小老板的面前一点也不拘束,直看得旁边新来打工的小妹心里一阵羡慕连连。 展昭说要随意看看,白玉堂也不阻拦,只远远地地站在饮料台后面的阴影里,安静地遥望着他在一排排书架间往复流连。古朴的装饰着绿叶的木藤架下,那个人的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与多年前在午后的教室里看到的那个他一样,有着耀眼的光辉。芸芸众生里,目光惟独被这一人牵引,一望便是一生。展昭似乎察觉到他热烈的视线,抬起头朝着他望过来。如果你望着的人能够抬头回你一笑,或许一个人的一生就变成了两个人的一生。白玉堂望着展昭,眼神定格在了他淡淡的笑颜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结尾真的可以当结局了,我恨啊,为什么我没有将最后一段的句子留到完结的时候再写!到时候岂不又要花费心思去想,挠头! ☆、第八十二章 坦诚以对 这一次身体恢复得格外缓慢,但渐渐趋于稳定的病况,多少让家里人放下心来。展昭是个闲不住的人,在舅妈刘蓉好不容易松口的情况下,又开始着手与出版社、报社、杂志社之间的联系。有过一次成功举办签售会的经验,就像是推开了事业中一扇崭新的大门,以前从来不予回复的几家出版商,现在也会时常发来eail推销他们的新书订购方案,有意进行长期合作。展昭看着这些邮件,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暖流。能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全靠家人与朋友无条件的支持与帮助,这样的付出令他无以为报。他轻敲键盘,认真仔细地回复了每一封邮件,最后又给远在海外的父亲写了一封信。信中他像往常一样,淡淡地讲述着一些生活琐事,比如表哥结婚的日子终于定下来,舅妈每天忙于为新房添置家电,书吧又招手了新的员工过来帮忙等等。而对于他与白玉堂之间的事情,却只字未提。 这个城市的秋天格外的冷,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照进来,仍驱不散身上阵阵寒意。关掉电脑,展昭揉了揉有些晕花的眼睛,慢慢从椅子里站起身来。他附下腰半趴在八角窗台上,将手掌轻轻贴在窗角旁的铁皮暖片上,丝丝暖意从指尖传来,慢慢渗入四肢百骸。一眨眼,白玉堂已经走了快半个月。身边突然少了这个人,日子竟也显得格外悠长起来。他悠悠一笑,转身走到床前给白玉堂发了一条手机短信。 “猫儿,想我了?”很快他便接到了白玉堂打过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特别大,展昭听得耳边一震,不由将手机伸远了些。“你在哪?”他下意识地问了句。 “在山上,刚拍完一场外景。”阵阵喧哗中,白玉堂的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今天头一天拍爆破的戏,我的耳朵到现在还嗡嗡的。” “怎么搞的?没事儿吧?”展昭心头一跳,不由有些担忧。 “嗯,没事儿。可能是我动作幅度过大,翻坡儿的时候耳棉掉出来了”电话里突然传出一片嘈杂声,紧跟着传来白玉堂与一位中年男子的交谈声。白玉堂的声音沉稳冷静,透着一股成熟男性特有的坚定与自信,展昭安静地听着,眼前突然有些恍惚起来。前几天他刚刚看过剧里白玉堂的定妆照,年轻的男子背着光靠窗而立,一身绿色的军装将他笔挺的身形衬托得更加出色挺拔。他的眼神直对着镜头,眼神深邃而又悠远,仿佛洞察着整个世界“抱歉,副导演过来过来找我说点事儿。” “哦”展昭猛地收回神游的心思。“那你先去忙,记得下次小心点,不然炸聋了可没人管你。” “有你管就行了,我这辈子可还指着你养活呢。” 爽朗的的笑声陡地传来,展昭忍不住也翘起了唇角,说出的话却与表情完全搭不上调。“我挂了!” “哎!等等!四哥给你的那些照片你有时间看看,喜欢哪个回头告诉我。” “知道了,反正也不急,等你回来以后一起定。” “好,那有空我再打给你。” “嗯。” 挂断电话后,展昭在床上闭目躺了一会儿。想起这几个月来经历的事情,犹如一场梦,彻底地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或许他和白玉堂真的有缘,可在这份缘分中,一直努力争取在一起的那一个,却始终都是白玉堂。他腾地睁开眼走下床,从屋角的衣橱里提出回国时携带回来的拉杆箱,蹲在地上开始翻起来。 此时的白玉堂正披着一件厚实的大衣坐在远郊外的一座山头上。此处荒凉偏僻,人烟稀少,光秃秃的石子山上除了他们一队拍摄人员和跟随而至的几位娱记,只剩下满眼望不到边的砂砾。 “没事儿吧?”江冬裹着件军大衣半蹲在旁边,一边检查着白玉堂的耳朵一边担忧地问。 “没事儿,就是还有点耳鸣。”白玉堂挣脱了江冬的手,歪头揉了揉耳朵。可能是受到了听力的影响,他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大了许多。 “等回到镇上,找个医院看看吧。” “不用。”白玉堂说着站起身,掸了掸衣角上沾上的灰尘。“过两天你就回公司吧,这边也没什么事儿,你不用一直跟着我。” 江冬也跟着站起来,扭头对白玉堂道:“再过两天,等爆破的戏都拍完了,我再回去听候卢老大的差遣。” “好同志。” “我一向如此。” 白玉堂笑了笑,道:“这次算我放你婚假,回去好好准备准备。不用向我大哥报道了。” 江冬一愣,咧着嘴开始嘟囔。“小昭对你还真是毫无保留” 自从知道他与展昭的关系后,江冬从来没有没有为难过他,但总有点气不顺。白玉堂知道江冬极不情愿把展昭交给他,可也没料到江冬竟能别扭到这个份上,还真是让人跌破眼镜。“你可别怪到他头上,是你妈和我四哥聊起来的。你也真不够意思,这事儿有必要瞒着我么?” “反正还早。”江冬摸着鼻头缩了缩脖子,把军大衣的领子竖了起来。“放心,瞒着谁也不可能瞒着你,我和我老婆还等着你那份大礼呢” 两人正说着,嘀嘀的短信声传来。江冬掏出手机看了看,抬起头对白玉堂说:“是我表弟,他问我你的耳朵是不是真没事儿。” 白玉堂微微皱了一下眉,嘀咕道:“就爱胡思乱想。” 江冬瞥他一眼。“谁让你自己告诉他的。” “我乐意!” 江冬看他这样儿,恨不得上去揍他两拳。不远处一家特约的娱记公司正在做现场跟踪报道,要不是副导演与方纯几个先在那边挡着,白玉堂可能连休息的时间都腾不出来。他不是不知道白玉堂的用心良苦,只是这人一向嘴贱,总让人气不打一处来江冬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冲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这儿风大,去车里待会儿吧。” 白玉堂点了点头脚下却没动,江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在旁边也没做声。 “江冬,要是有一天我不从影了,你还愿意跟着我么?” 江冬一怔,怎么也没想到等了半天白玉堂竟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作为一个艺人,白玉堂正是大红大紫的时候,虽然前段时间他与表弟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但白玉堂一向我行我素,在对待这件事的问题上不卑不亢的态度,更是为他凭添了大把的人气。在影视圈中,急流勇退的人不是没有,可他从来没有想过白玉堂也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为了我表弟?”他不由自主地问。 “我可没这么伟大。”白玉堂笑了笑,抬脚往山下的面包车走去。“江冬,你记着,一个人无论做什么,最后的决定都是由他自己选择的。所以说,去考虑是为了谁这种事儿一点意义也没有。” 江冬站在山头,望着白玉堂渐渐走远的背影,心里渐渐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是赞赏、钦佩还是感动,他也说不清。 吃过晚饭后,展昭跟在刘蓉的身后走进厨房。刘蓉把碗筷放到水槽里,扭头对着外甥道:“进屋去,来这里挤着干嘛?” 展昭笑了笑,反倒往前又走了几步。刘蓉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拧开水龙头开始洗刷起碗筷来。 “舅妈,我想和您商量个事儿。” 刘容一听他这口气,下意识就皱起了眉。这一次展昭发病,差点把她吓出心脏病来。出院以后她更是紧张的不行,每天像是盯小孩儿一样,哪都不放他去。可自己这样,又和以前妹夫的做法有何不同呢。刘蓉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听听外甥想说什么再做定夺。“说吧,什么事儿。” 展昭刚要张嘴,却听刘蓉又急着道:“要是书吧的事儿,就免了。” “不是。”展昭说完,顿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想回去看看我爸爸。” 刘蓉仍旧低着头刷碗,脸上虽一片平静,心却拧紧了。“这么远的道儿,你那身体吃不消。再过过吧,等好点了咱再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不是她亲生的,怎么就这么舍不得放不下。也正是因为如此,妹夫的那句话才具有这么大冲击力,让她日也想,夜也思地纠结了好一阵。现在听外甥说要回去看看,心里竟隐隐泛起一股酸来。“赶明儿我让你舅父在单位给你爸去个电话,和他好好说说。你爸爸的脾气就这样,年轻的时候就火爆,现在一把年纪了,还是一点没改。你听舅妈的,别总想着这事儿了,啊?” 展昭听着刘蓉近乎恳求的语气,只觉得嗓子眼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难受。可每天看着舅父和舅妈像哄孩子一样的呵护着他,连他爸爸的名字都尽量回避着不去提及,难过的又岂止只是他一人?这种感觉就像一条穿着鱼骨头的线,连在每个人的心上,一个人疼,几个人跟着一块儿难受。展昭咬了咬牙,慢慢抬起头来。“舅妈,我替我爸爸给您陪个不是,都是因为我” 刘蓉眼眶一热,慢慢停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看向外甥。“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你爸爸说的也没什么错,他就你这一个儿子,考虑的自然也就比我和你舅父多”她见展昭动了动唇,忙抬起手止住了他要说的话。“要说不生气,那是假话,可想通了,也就没那么憋气了。就像你爸爸说的那样,这事儿如果搁在你表哥身上,我和你舅父估摸着也得大动肝火。舅妈这么说,并不是不在乎你,也不是低看你,明白吗?” “嗯。”展昭闷声应道,眼圈有点发红。刘蓉有多心疼他,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母亲去世后,刘蓉给予他的关爱绝不亚于一个亲生母亲。没想到到了这把年纪,还要为了他的事儿受委屈,受埋怨。而对方竟是自己的父亲,这更加让他难于忍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虽平淡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舅妈,您就答应我吧,我一定会好好注意身体。一到了那边我就给您来电话。我爸爸虽然还在气头上,但总不会把我拒之门外。” “他要是敢不让你进门,我就敢不认他这个妹夫!” 展昭看刘蓉眼神闪烁,似乎已经有了那么一点动心的念头,忙又道:“我就去两周,圣诞节一过我就回来。” 外甥好心要回去看他爸,自己这么死乞白赖地拦着好像个大恶人一样。刘蓉盯着外甥望了好半天,终于叹了口气。“晚上我先和你舅父商量商量再说。” 展昭见刘蓉终于松了口,心里高兴的同时又有点不舍。“舅妈,我会想你的。” “先别高兴,我可还没答应你呢。”刘蓉嗔怪地瞥了一眼外甥,又开始忙活起来。“就会说甜话来唬我。还想我?别念叨我唠叨,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说真的呢,舅妈。” 有点孩子气的外甥,总会让刘蓉不由自主地想去疼爱。想是外甥也早就摸透了她的心,要不然怎么每次他口气一软,自己就败下阵来呢。刘蓉一边擦着洗好的碗筷,一边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回到卧室,展昭思忖良久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白玉堂。白玉堂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有此行。 “记得定好机票以后告诉我一声。” “嗯。”不知道为什么,白玉堂的态度让展昭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喂,生气啦?” “不敢。” 展昭一听就笑了,心道果然。“那你装什么深沉?” “你以为我爱装啊!”白玉堂喊了一嗓子之后,心里果然舒坦了不少,尤其是听到展昭的笑声以后,气儿一下就消得无影无踪了。“本来我还想等拍完这部戏以后和你商量着一起去,谁知道你贼主意这么大。” 展昭心里抱着歉意,语气不由自主地就软了下来。“那下次咱再一起,这回算我欠你的。” “这可你说的啊。”还不等展昭把话说完,白玉堂就急着把话接了过来。“那春节的安排你得听我的。” “行,你说去哪咱就去哪。” “这还差不多。来,亲一个。” 话筒里传来清脆的隔空亲吻声,展昭弯起唇角轻笑着道:“等你回来,给你个实在的。” 白玉堂那边突然没了声音,隔了好一会儿才冒出一句:“哎?居然开窍了?” “晚安。”展昭说完,手指一按哔的一声结束了这次的通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三章 聚会 转天晚上江夜万趁着老伴儿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时候把展昭单独叫到了屋里。自从昨夜老伴儿和他说过外甥的打算后,他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儿。除了担忧展昭的身体之外,他基本没为这个外甥操过什么心。平日里他和孩子们也不见外,没事儿就找个乐子逗逗趣什么的。印象中,他鲜少以长辈的姿态和语气与外甥交谈过。 “我听你舅妈说,你想回去看看你爸爸?” “嗯。”展昭坐在沙发里低低地应了一声。“圣诞快到了,我想回去陪陪他。” “也好,你回来也快一年了,应当回去看看他。”江夜万沉了一会儿,又道:“你爸爸脾气不好,点火就着,你回去以后多顺着点他,别什么事儿都硬来。” “嗯,我会的。” “要是扛不住了,就回来。” 展昭低下头,没吭声。 江夜万侧头看了看外甥,心里头也有点乱。一开始知道展昭与白玉堂的事情时,除了震惊,他的大脑已再无任何余力去考虑其他。他怎么也想不到,外甥竟是个同性恋,而且居然和那个白小子走到了一起。对于展怀义的心情,他多少有些理解,可对于妹夫过于偏激的做法,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赞同。或许是由于妻子总在他耳边叨咕的缘故,起初对这件事请就没多少抵触心情的他,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路上需要什么,提前告诉你舅妈。明天去医院检查,顺便开点药带着。” “好。” “去吧。明天还得早起,早点睡吧。” “嗯,那我去啦,您也早点歇着。” 江夜万点了点头,看着外甥走出房门的背影,不禁轻轻叹出口气。依他看来,这一去,外甥免不了会碰钉子。解铃还须系铃人,纵使他有一万个不放心,也只能放着展昭去了。 刘蓉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血检报告单。最近外甥的身体总算有些起色,除了偶尔的低烧和间歇性腹痛之外,倒没再有过出血症状。她不敢奢望太多,只求外甥的病能慢慢恢复就好。 身后的检查室大门轻轻被推开,展昭从里面走了出来。黑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英挺的脸庞愈发白皙,隐隐透出一股病态来。 刘蓉急忙收起化验单,抱着大衣走上前去。“医生怎么说?” “检查完了,一切正常。”展昭笑着接过大衣披在身上。 刘蓉可一点也笑不出来。只要一来医院,她脸上的肌肉就像坏死了一样绷得紧紧的,想露出个笑模样都难。展昭倒像是习惯了一样,一路上哄着她有说有笑,看上去精神极好。 两人出了医院,顺手打了辆出租车坐上去。 “师傅,麻烦您,去景园小区。” 刘蓉一愣,歪着头去瞅外甥。“不去书吧了?”昨晚上还央求个了半天,今儿就转性了? “嗯,今天天儿不好,不去了。”展昭笑着望了望车外阴沉的天空。“周末我想和两个朋友出去走走。” 刘蓉无语,心道原来早就盘算好了。“招待他们来家里见不是一样?干嘛非得跑去外面。”其实她也清楚年轻人的心思,可就是放不开这手。看着外甥仍然淡淡微笑着的侧脸,又觉得有点于心不忍。“出去外面跑哪有在家里舒坦,不然你带他们去你书吧那边的小二楼坐坐,那里隔音好,你们上面怎么闹,也影响不到下面的书吧。渴了楼下就有饮料,饿了出门就有餐厅。多方便?” “我说出去走走也是去朋友家,您就放心吧。” “反正我也管不了,到时候自己多当心点,啊?” “知道啦,舅妈。” 刘蓉这才算放下点心,脸上的表情也开始柔和起来。 周末展昭临出门前,刘蓉难得爽快了一把,只叮嘱展昭要是晚回来一定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展昭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冲着刘蓉保证了一声一定之后,转身走出了家门。这是出院以后他第一次一个人出来走动,想到就要与多年不见的老同学碰面,心里即期待又有点兴奋。他很想打个电话给白玉堂,又怕打扰那人拍戏,摸着手机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大刘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展昭。” 刚下车,展昭就看到有人向他挥手。 “大刘。” “你他妈还认得我啊。”走过来的男子个头很高,身体魁梧健硕,和一米八零的展昭站在一起竟还要高出半个头来。“这么多年连个信儿都没有,我还以为你早把我们给忘了。”多年未见,大刘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直来直去。“走,先到我那坐会儿去。” “四眼儿呢?” “放心,下了高铁他直接去我那。” “好。” 展昭跟着大刘像做梦一样上了他的车。车子很干净,里外都很崭新。展昭坐在副驾驶上,一边摘围巾一边问道:“新买的?” “不是,买了有一年了,就是平时不怎么开,一直在车库里放着当摆设。”大刘扭头看了一眼展昭,低声道:“最近这几年,你怎么样?” “还好。你呢?” “我也就那样。”大刘说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其实自从你没了消息以后,我们几个也没再聚过。要不是前阵子在网上看到你的消息,四眼儿这辈子也不可能托我去联系白玉堂。你知道,从上学的时候,那两人就不对付。” “嗯,我知道。”展昭沉了一会儿轻声道:“当年走了也没告诉你们一声,是我不对。” 大刘看着展昭苍白的脸色,突然就觉得一阵难过。“算了,过去的事儿就甭提了。你要是真觉着对不住我们,等会儿和四眼说去,这么多年了,他可是一直都惦记着你。”大刘说着扬了扬眉毛,笑道:“就怕等会儿你见了他不敢认,这些年,四眼儿的变化特别大。” “真的?”展昭有些惊奇。 “嗯,等会儿你看见他就知道了。” 大刘说得一点不假,展昭见到四眼儿的时候,还真有点不敢认了。上学的时候四眼儿贼瘦,属于那种小风一吹似乎就能把人给吹跑一样那种类型的。现在不但体格壮实了不少,连眼镜儿也没了。四眼儿一进门也愣了一下,然后不由分说一个熊抱就冲着展昭扑来。 展昭也有点激动,紧紧地回搂了对方一下。“四眼儿,你的眼镜儿呢?” 四眼儿本来就有点眼圈发红,听他这么一问,差点没喷出眼泪来。大刘就怕四眼儿破坏气氛,走过来拖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人拽开。“先把大门关上去。” 四眼儿一扭头看见大门还开着,四步并作两步推上大门,一溜烟又冲回来,冲着展昭笑道:“我做了激光手术,早就不戴眼镜儿了。” “别看这小子上学时土吧兮兮的,现在比谁都潮。”大刘忍不住插了句嘴。 “去你的,看不惯我比你帅是吧?” “你和我比有个鸟用,有本事儿和白玉堂比去。” 四眼儿一听这话顿时哑巴了,看看展昭,半天憋出一句话来。“展昭,这些年你跑哪去了?还有你和那个白玉堂那啥是真的么?” 展昭笑了笑,淡淡地点了点头。“这几年,我一直在加拿大,去年年末才回来。我和白玉堂的事儿也是真的,他没告诉你们么?” 四眼儿眼睛瞪得贼大,半天惊得说不出话来。大刘倒没显得有多吃惊,只皱起了眉头低声问道:“你的身体怎么样?前阵子好像闹得挺凶的。” 展昭感激地望了大刘一眼。“现在好多了,基本没什么事儿了。” “你怎么会看上白玉堂这主儿” “四眼儿,你再嘟嘟,小心我把你赶出去。”大刘忍不住踹了旁边的四眼儿一脚。 四眼儿知道大刘的脾气,生怕真的激怒他,只好不情愿地闭上了嘴。他有很多话想要问展昭,可最让他想不通的还是展昭怎么和白玉堂那家伙搅合到了一起。不过现在有大刘在,他也只好先忍着。 可能是许久没见的缘故,四眼儿的话特别的多,围着展昭问这问那,也多亏了他,使得本身还有点拘谨的展昭很快便融入到这次聚会中。展昭对于大刘和四眼儿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毫无保留。虽然四眼儿话里话外总是排斥着白玉堂,但展昭还是要感谢这两个朋友。他们虽然没说接受,却也没有因为自己与白玉堂的关系,就摒弃掉这份在多年前就建立起来的友情。 四眼儿明天才回去,大刘劝展昭晚上也住下。刘蓉接到展昭的电话,也没阻拦。三个人去外面的餐厅吃了晚饭,回到家又开始海聊,四眼儿一边用手机微信和女朋友聊天,一边看大刘和展昭下跳棋。几个人边聊边玩,时间过得飞快,凌晨过了才爬去睡觉。 第二天,展昭带着大刘和四眼儿去书吧打了一晃,然后和大刘一起把四眼儿送到车站。车站外人来人往,四眼儿看着展昭,突然就有点难受起来。 “等你从加拿大回来以后给我来个信儿,到时候咱们再聚。” “嗯。” 大刘最受不了四眼儿的这股黏糊劲儿。高中时就这样,现在都快娶老婆的人了,还这样。“行了,想聚还不容易,你一个高铁过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快走吧,再晚赶不上车了。” 四眼儿也不看大刘,冲着展昭又道:“那我先走啦,回头我有空再过来。” 送走了四眼儿,大刘才问展昭:“你什么时候回加拿大,用不用我去送你?” “不用。等我回来,我再联络你。” “那好。” 自从白玉堂再次出现在展昭的生活中以后,展昭身边的朋友也越来越多。与老同学刚聚完没两天,白锦堂便打来了电话。展昭以前和白锦堂见面的次数也不少,但却没说过几次话。自从白玉堂去外地拍戏后,白锦堂隔三差五就来个电话,除了问问他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之外,偶尔还会和他说一些白玉堂的事儿。比如这一次,白锦堂若无其事地告诉他,白玉堂前阵子突然打电话过来,让他帮忙办理一份往返加拿大的签证。说完又反问展昭,最近是不是要回去加拿大。展昭本来也没准备隐瞒什么,就应了一句,是的。没想打白锦堂问完他回去加拿大的日期后又说要来机场送他,不管展昭怎么委婉地拒绝,白锦堂丝毫不为所动。临行当天,展昭终于在机场大厅与白锦堂碰了面。一见面,白锦堂就一直冲着展昭笑。展昭客气地喊了声白大哥,便闷头不做声了。 “玉堂第一年去上大学的时候,是你去火车站送的他吧。” “嗯。”展昭轻声答道。那一年白玉堂比他早去大学报道,他还记得他们两人抱着铺盖卷在火车站里的情形。 “那次有事儿没能送他,后来想起来总觉得有点遗憾。这次要是不来送你,我觉得以后也会觉得遗憾。”白锦堂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展昭究竟会怎么想。“我妈不介意多一个儿子,我也不介意多一个弟弟。你可一定得回来,听明白了吗?” 展昭用力握了握行李的把手,抬起头道:“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不用给他办签证了。” “好,那到时候我就不来接你了。”白锦堂说完,狡猾地笑了起来。签证其实早已经办好了,他相信,就算展昭到时候不回来,另一个也会飞过去找他。只不过这一次,他希望展昭能够积极一点,不要总是让白玉堂为了他奔波。这或者是作为一个亲哥哥的一点私心吧,可他自认这种做法对于展昭这个新弟弟,也没什么坏处。“祝你一路平安。” “谢谢你来送我。”展昭道了声谢,在登机广播中,拉着行李箱向安检通道走去。 白锦堂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展昭的身影被人潮渐渐淹没,再也望不到时,才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第八十四章 银色圣诞 展昭的班机于温哥华当地时间下午5:45分抵达,展怀义和同事打了声招呼,提早了一个小时离开公司,急匆匆赶往机场。路上碰到堵车,等停好车赶到接机大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 圣诞将至,机场也比平时喧嚷许多,大批的乘客涌现,很多都是急着归家的。展怀义看着一群群行色匆匆,背着庞大旅行包的年轻人,心头霎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思乡情绪,而在这其中,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那个让人又气又疼的儿子。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不是他所能理解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儿子会堕落到与一个男人搅合到一起?他曾经为了儿子执着地坚持着军人的梦想而骄傲过、自豪过,认为他终于成长为了一个有担当的好男儿,可现在,他觉得儿子是如此的陌生。他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儿子的选择。他不知道儿子今天所做的选择,是不是也有他的错。他这一生从未喜欢过什么明星,对此也不感兴趣。只是第一次在病房的电视里看到白玉堂时,儿子掩饰不住地笑容,让他骤然发现在这片四壁皆白的小小空间里,他至少能为他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些微乎其微的事。自那之后,他开始一点点地收集白玉堂的资料,网上的,电视上的,报纸上的,还有杂志上的。他会细心的将他们打印出来剪贴成册,然后带去医院。慢慢的,这已经成为了他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但对于白玉堂这个人的了解,却仍只是停留在最初的阶段。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在这个人的新闻报导中看到自己儿子的大名。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儿子与白玉堂高中相识,他一定会认为这个展昭只是一个与自己的儿子同名同姓的陌生人而已。 “爸,我在这。” 嘈杂的人群声中隐约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展怀义腾地回过神来,扭头向身后望去。展昭穿着件黑色的套头绒衫和牛仔裤,又瘦又高,拉着行李向他走来,看上去就和那些赶着回家过节的大学生一个样。望着风尘仆仆的儿子,展怀义一向冷峻严肃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些。 “去吃点东西,还是先回家?” “回家吧,飞机上吃过了,还不饿。” “嗯。”展怀义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推开大门走了出去。上次他回来时,展昭还没出院,虽然现在人看上去比那时候强多了,可脸上还是没有一点血色。他轻轻叹了口气,脚步也跟着缓了下来。展昭始终走在他身后,他不说话,展昭也不多言。 回家的路上,展怀义在一家港式餐厅里买了几份清淡的炒菜和明火粥。一进家门,展昭先去泡了个热水澡。换好睡衣来到餐厅,展怀义已经将饭菜重新热过,菜肴虽说不上丰盛,但徐徐升腾的热气和飘香的味道,却为这个平日里格外清冷的家凭添了一份温和的气息。展昭心中一暖,拉开餐椅在父亲的对面坐了下来。他吃得不多,却不挑食,桌子上三个菜,每一道他都浅浅地尝了几口。 “没有胃口就不要勉强了。”展怀义说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展昭。“去歇着吧,后半夜可能会下雪。你屋里的柜橱里有毛毯,冷了自己拿出来盖。” 展昭也是真的累了,与父亲道了声晚安,回到屋里头一挨到枕头就睡着了。他本来也不急于与父亲挑明问题,现在回来了,看到父亲终于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对他不搭不理,心下大是感激。父子二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谁都没有提起过那些令人争执与不快的话题。日子在难得的安宁中流逝,转眼已到了圣诞夜。 展怀义今天回来的早,进家门时,手里还抱着一颗小型圣诞树和一个大袋子。 “爸,这不会是您买的吧?”展昭接过父亲手中的大袋子,低头朝里面看了看。 “单位同事给的。” “郝姨么?” “嗯。”展怀义轻轻应了一声,和儿子一起把圣诞树抬到客厅的窗台下。展昭小心翼翼地掰开圣诞树的枝子,然后拿出袋子里的装饰品,开始一点点往上挂。 “晚上咱喊郝姨过来一起吃饭吧。” 展怀义坐在沙发上,看着一边忙活的儿子,淡淡地说了声不用。他知道郝清对他的心意,所以一直都不愿和对方走得太近,除了工作上的事儿,他不想再和郝清持有任何私人上的接触。这颗圣诞树也是实在推却不掉才收下的。 展昭给圣诞树挂完装饰,又去超市买了些东西回来。展怀义基本没下过厨,看着儿子在炉灶前忙活,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索性一转身去客厅里看电视去了。没了舅妈刘蓉的看管,展昭总算有了一次‘大显身手’的机会,照着菜谱,竟也鼓捣出几样看上去还不错的菜肴。 展怀义看着一桌子的菜,拿起筷子挑了一口香菇油菜尝了尝。“和你舅父学的?” “我也想,可是舅妈一直不放心让我进厨房。”展昭边说边盛了一晚饭递给父亲。 “那是为了你好,别不知好歹。” 展怀义其实早就后悔了,后悔不该有气乱撒,对着刘蓉说出那些伤人伤己的话。事后他深觉内疚,可又拉不下脸来向刘蓉道歉。他抬头看了一眼儿子,开始问起侄子江冬的婚事。 “我出来时,他那边的新房已经快装修好了,婚期定在2月26日,您回去么?” “3月初我得出差,你和小冬说一声,我就不参加了他的婚礼了。” “嗯。” 爷俩儿饭桌上话不多,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无非都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展昭捏着筷子,几番欲言又止,正鼓起勇气要开口时,却被父亲抢先了一步。 “我知道你想和我说什么。”展怀义面如常色,低头夹起一口菜放进嘴中。“你跟那家伙的事儿,我不想听,今后也不想听。除非你想通了现在就和他一刀两断,否则以后你也不用再费力气来看我了。” 展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经过了整整四年的时光,他才想通了这件事,确定了自己将来要走的路。他曾无数次幻想与父亲谈及此事时的画面,只是从没料到过父亲竟会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他并非想要自虐,可此时此刻,他真的希望父亲能像以前那样,哪怕打他骂他一顿也好。 “对不起,爸”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展怀义说完站起身,看也不看儿子一眼,扭身走进了书房。 所有的言语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展昭默默地低下头,呆呆地望着满桌仍冒着热气的饭菜,感觉心一下被掏空,有些东西已经再也无法填补了。 圣诞夜,外面雪花飘飘,以前在加拿大待了近四年,都没看到过下雪,这一年第一次看到白色圣诞,展昭却再也没有了当年那种兴致。展昭望着窗外,回想起这些年与父亲在加拿大生活的点点滴滴。生病5年了,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深知这种痛苦,更明白照顾病人的家人所承受的,远远比他这个病人还要多得多。父亲为他所作的一切,就算来生也无法偿还。他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一份孝心,多顺从父亲的心愿,少惹他生气。可就算这么简单的事情,如今他都做不到。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开心过。他很少听父亲提起工作上的事儿,也从未听他提到过任何一个同事。有时候看着父亲孤单的身影,他真的希望父亲能有个交心的朋友,至少能有个说话的伴儿。门外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展昭推开卧室的房门,向着客厅望去。展怀义正蹲窗台下的圣诞树前摆动着东西,树上缠绕的五彩灯,一闪一灭,让他的身影忽闪忽现。展昭背靠着门,默默地望着父亲弯着腰有些佝偻的脊背,心酸得无以复加。他本来是想飞过来陪着父亲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为什么到头来却搞成这样?他很想走过去帮忙,但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半步都迈不开。 ‘爸,请原谅儿子的不孝’展昭蠕动着嘴唇,哽咽着对着父亲的背影无声地诉说着心中的歉意。深深的自责与内疚像一把尖刀一样刺痛着他的心。 如果没有白玉堂,展昭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白玉堂的到来,像极了他惯有的方式,突然得让人措手不及。 当深夜里耳边的手机突然嗡嗡振起,展昭听着指示走向窗边,慢慢拉开窗帘看到街灯下白玉堂修长的身影时,仿佛夜里的梦仍在继续着,懵懵懂懂的还没有醒来。所以他头一次那么放纵自己,在没有吵醒父亲的情况下,飞一般地打开大门向着那道人影冲了过去。 圣诞早已过去了四五天,雪却一直没有停。白玉堂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张开双臂微笑着,身上挂着片片雪花,像是等了他一个世纪那么久。 “猫儿,我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 白玉堂紧紧地拥抱着展昭,过了要一会儿才将人缓缓放开。“我在旅店租了辆车,上去陪我待一会儿吧。”他边说边摘下围巾,替展昭裹上。展昭笑着缩了缩脖子,跟着白玉堂上了车。 “说了不让你来的,再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喂,我好不容易浪漫一回儿,你就不能配合着点么?再说了,离你回去还有9天呢,你就一点儿不想我?” “可是你的戏” “放心,一点不耽误。本来这次开机就晚了,指定要在元旦前杀青的。”两个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一同坐在后座上。白玉堂揽着展昭的腰,似乎只有借着拥抱,才能缓解这些天来对他的想念。“你爸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展昭说着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你的耳朵怎么样?” “我就知道你得问这个。”白玉堂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喏,我把医生的书面诊断书都带过来了。” 展昭接过来,弓着身子凑近车内灯仔细地看过后,才放心地坐回到座位上。“算你听话。” “你都发话了,我敢不听么。”白玉堂深深地凝视着展昭的双眸,笑意盎然。“喂,说好的奖励呢?” 展昭一听也笑了,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头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他慢慢闭上双眼,将有些冰冷的嘴唇毫不犹豫地覆在了白玉堂的唇上。 元旦那天,两个人白天去参观了downtown的姜饼屋和姜饼人的展览,晚上又去看了史坦利公园的圣诞灯会。即使在国外,两个大男人靠在一起照相,也还是会吸引来不少人的目光。白玉堂悄悄地凑到展昭耳边,笑眯眯地说:“其实我特想告诉他们你是我的爱人,你怕不怕?” 展昭答:“怕,怕你没这个胆儿。” “小子,你等着。看谁没胆儿!”白玉堂说完快走两步,将相机递给过路的一名当地人。“exce , you take a photo for and y partner please?” “sure。” 白玉堂跑回来,将右臂搭在展昭的肩头上,顺便亲了一下展昭的脸颊。“来,笑一个。” 展昭笑了笑,低声送了白玉堂八个大字。“贼心不小,贼胆够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五章(完结篇) 能给予的 归国后,很快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春节。 大年初一,白家。 锅里的水已经滚开了花,咕咚咕咚地冒着泡。江宁端着一盖子板儿包好的饺子冲着厅里的老伴儿道:“言铎,你去看看孩子们醒了没。” 白言铎坐在客厅里似乎没听见,江宁微微叹了口气,放下饺子,快步走了出来。“儿子们好不容易回来过个年,你就别折腾了。” 儿子们,儿子们,叫得可真顺口。白言铎听了忍不住想吐槽,可最终还是忍住了没开口。其实在江宁的潜移默化下,他早就没了再去阻止孩子们的心。他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走到儿子的房门前。正要敲门,房内忽然传出一阵悉悉索索声。 “天这么冷,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儿子的声音透出一股懒洋洋的鼻音,一听就是刚睡醒。 “吵醒你啦?”是展昭那小子。 “没有嗷”儿子一声狼嚎,惊得白言铎差点碰倒门边的花瓶。 “怎么了?”展昭关心的语气。 “睡落枕了,脖子后面不得劲。” “转过去,我给你捏捏。” “就你那两把刷子,还是算了吧。” “那你就一把刷子,不是也给我捏过。” 房里传出儿子哈哈的大笑声。“你丫这嘴巴真是越来越欠抽了。” 儿子的语气一点都不给展昭留面子,听得外面的白言铎直皱眉头。 “让不让捏?” 房间里又是一阵声响,过不久传来儿子哼哼呀呀的声音。 “哎,就这” “好受点了没?” “猫儿,想不到你还真有一手,回头咱开个按摩店吧。” “行啊,你手艺比我好,我不跟你抢活。” “也不知道是谁刚还说我是一把刷子来着。” 房间里突然没了声音,紧接着木床板发出一阵吱呀声。白言铎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尴尬过。虽然没被人瞧见,但还是有种趴墙根偷窥的感觉。他蹑手蹑脚地走下楼,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来被儿子察觉。 江宁问他,他也只好装好人,说天冷,让孩子们再睡一会儿,等饺子煮好了再去喊他们。妻子转过头来看看他,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来。他望着江宁,这个和他过了大半辈子的妻子,突然就想起楼上的那两个人来。 为什么他以前活得如此执拗?说起感情,只要幸福,两个人谁和谁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同?能陪在身边一起生活,在贫困、病痛和苦难时,仍能不离不弃给予对方关怀的人,就值得一生守候。儿子是他和妻子共同的血脉,可直到今天,他才真正地感觉到,他为能有这样一个儿子而感到无比的骄傲。值得的人和事,他会一直坚持到底,永不放手。至少,他希望,在妻子的心里,自己也是那个值得她坚守一生的人。 对于早餐,展昭一向没什么胃口,可碍于身体的原因,再也不能像年少时那样不管不顾。勉强吃了几个水饺,便放下了筷子。 “多吃几个。”白言铎冷冷地道。说完又觉得有点掉面子,不冷不淡地又补上了一句。“你妈昨晚上包的,别让她白忙活。” 展昭愣了一下,马上把刚放下的筷子又拿了起来。旁边的白玉堂看看老父,又看看展昭,突然觉得鼻子一阵发酸。他原本对于母亲的话并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可真等到了这一瞬间,竟美好得觉得有些不真实。他抬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到展昭的碟子里。展昭没做声,低着头夹起饺子放在嘴里,一下一下地嚼了起来。 “好吃么?”白玉堂笑着问。 展昭抬起头来,闪着一双被水汽蒸得有些湿润的眼睛。“好吃。” “好吃就多吃几个。”江宁说完,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身旁的老伴儿。白言铎的脸上仍是冷冰冷的,低着头自顾自地吃着碟子里的饺子。“来,你们爷俩儿也多吃点。” 今晨的饭虽然不如昨夜丰盛,却温暖了一桌子人的心。 尾声 六年后。 江冬躺在床上,来回复去地翻着身。白天接到老婆的电话后,他就一直处在兴奋状态。自从四年前高月宫外孕流产后,这还是头一次又怀上了孩子,夫妻两人开心得不得了,在电话里就开始计划起了未来。再赶上今天剧组又杀青,晚上庆祝的时候,不免多喝了几杯。此时一闭上眼,脑子里浮现的全都是将来和妻子一起照顾宝宝的事儿。偏偏隔壁不消停,床铺咯吱咯吱的响,比他这边还厉害。他脑袋晕沉沉的,朝门口扫了一眼。地上散落着几张名片,不用看也知道是每天都会收到的那些招小姐名片。旁边屋里传出的声响越来越大,江冬的脑子突然嗡的一响,瞬间变得清醒无比。一个翻身蹦下床,套上短裤就冲了出去。 “白玉堂,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 房间里突然没了声响,过了好半响,白玉堂才围着条浴巾来开门。“江冬,大晚上的你作死呢?” “你才是要作死,你要是心里没鬼,就让老子进门瞧瞧。” 两人在门口僵持了半天,谁也不让路。 “让不让?” “不让。想进自己爬窗户去。” “你别欺人太甚!” “我怎么就欺人太甚了?” 江冬在看到白玉堂身后慢慢走出来的人后,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愣了好一会儿才捂着双眼道:“是我作死,我喝多了,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你们继续继续”说完一溜烟跑了。 白玉堂砰地一声关上门,扭头挑起眉,装模作样地对着身后的人道:“你看你,头一次来探班,就搞出这么大动静,影响多不好。” “闭嘴!” 白玉堂嘴都笑得合不拢了,跑过去半蹲下身子,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别疯了,快放我下来。” “这边临街,除了你表哥,没人听得见。” 展昭双脚悬空,挣扎了两下又下不来,只好指指屋角。“那去浴室。” 白玉堂正求之不得,扛着展昭就冲进了浴室。 自从四年前从大哥白锦堂的手中接下了父亲留在北方的产业,白玉堂已经鲜少接戏,这一次也是应了圈中好友的邀请,才答应出任剧中的一员。展昭不是个浪漫的人,也不懂得这些。可正因为如此,他偶尔的一些举动才使得白玉堂更加的开心和激动。白玉堂从未想过展昭会来。五个小时的车程对于他来说不算长,但对于展昭却不算短。当夜色深沉,他躺在床上接到展昭的电话时,他并没有多想。不想报出宾馆和房间号没多久,这人居然敲响了房门,神一般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虽然白天他才和这个家伙说过明天他就到家,但是能提前一个晚上看见展昭,白玉堂还是觉得幸福无比。 第二天一早,江冬又来砸门,欣喜地告诉两人,高月怀孕了。这一次检查一切正常,实在是把他高兴坏了。打过招呼之后,连早餐也没吃就马不停蹄地往家赶。白玉堂和展昭却不急着回家,在宾馆里歇息了两天后,两人驾车一路南行。虽然齐云山一直没去成,却在杭州转悠了一大圈。展昭坚持着要走完九溪十八弯,白玉堂见他兴致极高,实在不忍扫他的性,只好勉强答应了。幸好走到最后几弯的时候碰到一位住在杨梅岭的当地村民热情地邀请他们去家中喝茶。阿姨家是专门做茶叶生意的,临走前,两个人还买了好几包新鲜的龙井茶。 第五日,展昭接到江冬一通电话,说是收到父亲从加拿大寄来的一个包裹。展昭心里咚地一跳,恨不得能立时飞回去看一看。 放下手机,展昭坐在床沿上抬头望向刚从浴室里走出来的白玉堂。“咱们明天回家吧。” “累了?”白玉堂擦干头发,走过来坐在展昭对面的沙发上。 “累到不累,就是想回去了。” “好,那咱们明天就回去。” 从杭州开车到家车程大概要半天,展昭虽然急着回家,但白玉堂担心他的身体,还是决定在中途歇上一晚。一路上,两人轮流开车,即便是在白玉堂驾驶的情况下,展昭也很少闭上眼休息过。这些年展昭的身体时好时坏,二年前的一次肺部感染,让他足足在医院的无菌室里闷了将近6个月。朦胧中他好像见到了父亲,以为父亲终于原谅他了,可当他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父亲却已经离开了。虽然只是短短地一瞬,但是展昭还是非常感谢父亲的出现。只是他不知道,在他陷入深度昏迷的时候,白玉堂曾经怎样声嘶力竭地和展怀义争吵过。白玉堂从来没在人前那么失态过,也从来没有如此深恶痛绝地责备过任何一个长辈。虽然展怀义是展昭的父亲,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从内心深处痛恨着这个人。他不明白,为什么都是父亲,展父就不能像自己的父亲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疯了还是怎么的,他一直对着他喊着,甚至忘记了他斥责的人是展昭的父亲。 回到市区时,正是傍晚。天边云霞片片,迸射出一片亮烈的瑰色光华,为这个城市凭添了一份绚丽的色彩。 展昭开着车先来到舅妈这边的小区,从后车厢里拿出旅行时给家人捎带的礼物,拉着白玉堂就往楼上跑。可能是在车上坐得久了,上到二楼的时候差点没一个跟头栽倒。白玉堂吓了一跳,赶紧从后面把他扶住。 “这不都到家门口了么?干嘛还这么急。” “我爸给我寄了包裹。” “那你不早点跟我说?”白玉堂恨不得朝展昭的脑袋敲上一榔头。他拽着展昭的胳膊,脚下也开始快了起来。再过几天就是展昭的生日了。如果他不提起,展昭从来都不记得。不知那老头是不是心软了,居然在展昭生日前寄来了东西? 刘蓉一开门,脸上立时浮起了笑容。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鼠猫]于无声处 作者:章半丁 第24节 “不是去南边玩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说想您了,吵着要回来看您。”白玉堂笑着打趣。 这么多年了,刘蓉早就不把白玉堂当外人了,回身拧了一下白玉堂的耳朵。“竟会说好听的。” “是真的,猫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舅妈,恭喜啦。” “恭喜什么?”刘蓉一脸疑惑地问。 展昭正要接话,却见江冬飞速从客厅里窜了出来。 “你两口子真会赶时间,快点洗洗手吃饭了。这还有个孕妇等着呢。” “啥孕妇?”刘蓉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冲着江冬连眼睛都瞪圆了。“高月有了?” “妈,我本来准备在饭桌上告诉您的,都被这两小子给破坏了。” “你这臭小子,是不是要等孩子生出来了才告诉我?结婚就给我来这么一手” “妈,您看您,又来了” “快,赶紧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多稍几个菜回来。” “得了吧妈,我爸这都快进家门了,您要想吃,明天我和高月一块带您去。” “你们啊,一个个的嘴都甜着呢。”刘蓉瞥了儿子一眼,扭头对着展昭说:“累了吧,咱先吃饭,你舅父一会儿就到家,不用等他。” “好。” 平时展昭来,难得碰上江冬两口子也在,一桌六口人凑齐了,好像过节一样,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饭后,刘蓉把展昭叫到屋里,将展父寄来的包裹交到他手上,然后悄悄退出了房间。 一路急匆匆的赶回来,可真正拿到包裹的时候,展昭却捧了半天才打开。 木箱子里放着一摞的杂志,还有一本剪贴册。展昭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杂志,封面上是白玉堂最新参与的那部电影剧照。杂志上贴着一张工作用的绿色黏贴纸,上面写了一句话: “小昭,生日快乐。以后要好好生活,好好对他。” 眼眶瞬间变得湿润,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迅速模糊了视线。展昭颤抖着双肩,泣不成声。他想起那时在隔离病房里父亲无微不至的关心,哪怕自己从来没说过想要什么,可父亲还是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了讯息。那些年,他昏睡的时间多过清醒,每次醒来,电视柜里总会多出一些新的杂志和碟片,大部分都是白玉堂的。他何曾不知,父亲这些小小的举动,全是为了让他开心。 白玉堂走进屋时,惊讶得程度绝不亚于心中的担忧。“猫儿,怎么了?” 展昭将手中的杂志递给白玉堂,哽咽着道:“我爸我爸说让我好好对你。” 白玉堂眼眶腾地一热,将展昭紧紧地搂进了怀里。这确实很像是展父能做出来的事,展怀义从来没要求过他白玉堂什么,却那样严则苛刻地教训着展昭。 当看到展父邮寄来的那些杂志和剪辑册,白玉堂才终于知道,原来他一直不曾离开过展昭的生活,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活在他的身边。以前是他不懂爱,现在,他想,他渐渐地有些懂了。他想要用一生的时间与展昭生活在一起,带给他所能给予的、不管是作为一个爱人还是作为一个家人的全部的爱。 “猫儿,这个春节,我们再一起去趟加拿大吧。” “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拖了这么久,终于在新年这一天完结了。 感谢一直追文的亲们,因为有你们的鼓励,我才能坚持到今天。 谢谢。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24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