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养龙》 正文 第1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养龙(重生) 作者:焦糖布丁 文案: 大家可以把这个文看做《囚龙》的续篇,上辈子的敌人这辈子好兄弟亲哥俩互相扶助奔小康 八哥不是康氏亲生的,无血缘生了娃娃没有近亲结婚问题 四哥重生养大萌包子八哥,最后终于一手江山一手弟弟 四哥:重生一世,皇位那是手到擒来,没理由先机尽得还失手 四哥:至于老八,看朕收了你! 视觉版:四哥拿着水壶对着一颗挂着八哥牌子的小树苗浇水,嘴里念念有词:长大吧,开花吧,结果吧,嫁我吧…… 感谢秦始皇童鞋亲手做的封面 萌死了啃一口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边缘恋歌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胤禛,胤禩 ┃ 配角:康熙,胤礽,胤褆,胤禟等等 ┃ 其它:兄弟,四八 ================== 序言 飘回去 第1章 往事不可言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晚,畅春园内太监宫女虽然各司其职,然夜黑无风,连虫鸣之声也稀稀拉拉,颇有些人心惶惶的味道。 帝王年迈,业已久病,其实早在四五年前,皇帝乘软舆,脚背浮肿,不能转移,用手帕缠裹,才能转动。几年下来,皇帝每日山珍海味地用着,可还是只见皮骨,日益瘦弱。即便如此,皇帝每夜还是免不了有妃嫔伴驾。 皇三十五子生而不久即卒,彼时洋人大夫已有言建议皇帝节制房事,专心养身,可皇帝还是没入心,这几年更是“手颤头摇,观瞻不雅,或遇心跳之时,容颜顿改。骤见之人,必致妄起猜疑。” 这一次刚刚驾幸畅春园时身体方好,没几日却是在一场狩猎之后风寒病倒,如今已是越演越烈,眼看要变天了。 内殿中,重重帷幕阻隔了外间寒露,年迈的皇帝已经昏睡整日,他的神识混乱,时而咕哝:“贱妇!朕待你恩重如山,你却居然伙同他人玷污皇室血脉!”时而大叫:“逆子,尔之尊荣皆为朕所赐,胆敢窥伺于朕!”时而又痛哭流涕:“太子,这天下原本早晚归你所有,你又何必如此不耐……”林林总总,混乱得很。 胤禛彼时躲在重重帷幕之后,手中正托着一盏掺了五石散的参汤,他知道皇帝归天之后法体几年不能下葬,若是投毒才是脑门被驴踢了,这个时候只需一点点助兴的小药方儿,管保他回光返照。 然在诸多抱怨呓语中,还是那一句“贱妇伙同他人玷污皇室血脉”让他胆战心惊,论起来皇帝提携的女人多如牛毛,除了几个满蒙大姓之外,所有由宫女擢升分位的女人,还有近几年南下时带回的女人都算在内,不知道这个被皇帝到死都念着出墙的女人到底是谁。 参汤太烫,胤禛神游一下,忆及帝王平生总总,以及对每个儿子的态度,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手晃了晃,参汤洒出少许。 胤禛耳边回荡的是当年那句掷地有声的“辛者库贱妇所出”,他想起帝王对儿子虽说诸多无情,但除了太子被他给溺爱废了之外,其他诸子在成年之后基本是一视同仁的被无视被忽略,唯有老八例外。 说不清是哪一年开始,许是康熙四十几年,皇帝对老八的态度急转直下,小时候还见过帝王将老八抱在腿上教他习字,没过几年便是日日辱骂责罚,甚至辱及后宫。以胤禛看来,骂老八贱妇所出不等于骂自己睡了贱妇么?太不合算。 原来,竟是如此…… 问题是老八的亲爹是谁? 胤禛眼里满是疑惑,良妃听说是个安静娴淑的人,从来不生事,没想到背着人干了这么一件大事。可一个从辛者库出来的女人,能和什么男人做下这样的大事来呢? 执事太监梁九功遣了小太监来对暗语,胤禛便知道自己没时间胡思乱想下去,吸一口气,端着参汤往前走去。 皇帝迷迷糊糊听见有人禀报雍亲王前来请安,浆糊一样的脑子清醒了点儿,含糊道:“老四?他不是代朕祭天去了吗?怎么会来?”说完声音陡然转厉:“是谁!是谁走漏了消息!” 周遭的小太监早已退干净了,连梁九功也躲了出去。 胤禛就像没听见皇帝的责问,恭恭敬敬上前跪下行礼:“汗阿玛,儿臣服侍您用参汤。” 皇帝盯着他,忽然呵呵大笑起来,看起来撕心裂肺,其实他已经发不出声音,只剩一个颤颤巍巍地老人捶床打跌。 胤禛默默不语,他也想等着皇帝慢慢老去闭眼,但是他已经不年轻了,满腔抱负从始至终被压制着不能施展还得装孙子。如果皇帝仍然圣明也罢,可他老了,眼睛花了,头脑也不甚清楚,日益刚愎自用。如果不是他默许奴才传旨让老十四回京,他也不会如此。 四十年蛰伏就在这几日就能出分晓,老十四这个人他了解,根本不是帝王之才,连出将入相的才干都不够,还没有老八能干! 皇帝笑够了才道:“德妃真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一遍不够,连说几遍。 胤禛麻木地听着,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这次评论的人明显不是老十四。 皇帝仿佛忽然想通了,大声道:“也罢,朕十四岁亲政,诛鳌拜、撤三藩、收台湾,几番文治武功问心无愧,于天下之大也是旷古第一人,却不想不能得一个好儿子!也罢也罢!临到头了被人算计,非朕之故,皆因诸子狼子野心,等不及了!参汤拿来!” 胤禛自然不肯亲自喂药,亲手做下这等事不合他的菩萨心肠,于是一招手,自由两个小太监上前服侍皇帝用药。 皇帝几口饮下参汤,眼睛直勾勾看着儿子:“你很好!手腕了得,想不到乾清宫的人这些年被你居然收买了大半去,也算朕没看走了眼。”说完老皇帝有些如释重负,慢慢又道:“这天下,原本也该交出去了,自己的儿子也好,总比让那贱妇的儿子呼风唤雨地强。” 胤禛立即就觉得自己听懂了,皇帝的意思原本也是打算传位于自己的,只是仍放不下老十四,想着老十四容易受老八摆布,故而有此一言。 如此,他也心安了。 谁知皇帝却又是一笑,嘲讽道:“只是,你却心太急了,若是肯再等等,一纸传位诏书便是名正言顺。” 胤禛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凛,只怕诏书一事,无法善了了。这当然不怪自己着急,而是怪皇帝心思难测,若自己宾天之时,必然为嗣皇帝将路铺好,老爹何必为难儿子? 皇帝此时面上透出粉嘟嘟的红光,这是五石散起了作用,他的话忽然非常多,几经唠叨:“老四,来日你登了基,替朕收拾一个人。” 胤禛也正想问呢,便恭敬回话道:“汗阿玛所言,可是八弟?” 皇帝眼睛亮得吓人,哈哈笑道:“看来朕果真走了眼,以为你是最老实不言语的,谁知心思深沉、耳目众多。不错,正是老八!” 胤禛默默。 皇帝为药物催动,觉得满腔心头血都要喷出来,有些话便打不了住,滔滔不绝道:“你可知卫氏如何大胆,身为内宫妃嫔,昔日辛者库贱籍,居然勾搭朕身边之人!朕之内宫,难道就是让这起子奸夫淫妇往来自如幽会的吗?” 胤禛顿时觉得被雷劈了,然后一瞬间又有一种“原来如此合情合理”感觉。 皇帝憋了一辈子无处诉说,临到头了对着一个最不合适的人大吐苦水:“纳兰也居然敢、敢当着朕的面求恩典,允了他们双宿双栖!枉费朕如此恩宠于他!他们竟然欺君罔上——可恨可恨!” 胤禛听明白了,这才是老八悲剧的源头,想不到良妃胆子如此之大,更想不到皇帝会这么久都不知道,看来女人心思,才是帝王背后最致命的毒针。若是皇帝只一个儿子,一辈子劳心劳力,不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他突然又想着,纳兰昔日荣耀无匹,当真只是简单一句“恩宠”了事的吗?若是以往他或许不会多想,有了他对老八暗戳戳的心思,说不定君父也是一般?纳兰死得早,说不定里面并不简单,后宫中难道真有人敢大胆偷皇帝的人?是不是这件事情,本身就有皇帝的手笔,所以事发之后,皇帝没有灭了纳兰,反而让他又多活了四年,让他最后自己病死? 皇帝絮絮叨叨,说得都是当年待老八“如何好如何善”,有些往事不是过了就成烟云,他们只是藏在泥土里,等着你入土掘墓的时候再翻开,俗称回光返照。 胤禛心中一般酸一半甜:药的剂量下得合适,至多再一个时辰,这天下,就要易主了。 皇帝叨叨着,忽然面上红光闪过,暴起看着胤禛对他招手:“老四,你且过来!” 胤禛明知自己应该退,然而还是鬼使神差走过去,任由老皇帝拽着自己的手,喝道:“你且应下,来日登基为帝,叶赫那拉一族必要夺爵打压!惠妃、老大一个也别让他们好过!若老八乖顺,允他一个王爷名头,子嗣必须宗室除名。若他不肯听话,你便、你便——” 胤禛心狂跳起来,认真听下去。 皇帝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了嗓子,干瘪瘪吼道:“你便将他列为贼子,将他圈禁!焚尸!不入皇陵!使他永为孤魂野鬼——” 胤禛心惊肉跳,想不到老皇帝至死也不忘收拾老八,可见帝王一生女人无数儿子无数,临到头最惦记的却是对不起自己的那几个。不过有了皇帝的话,他处置老八也师出有名,能用则用,兔死狗烹,毫无压力。 于是他说出了最诚心的一句话:“汗阿玛放心,儿臣定当遵旨。” 皇帝却再没了动静,胤禛抬头看去,却见皇帝只有一口气在,已然血脉暴突,内火攻心。 胤禛想想让皇帝这么宾天恐让太医质疑,果断转身,对着梁九功道:“去弄个汉人女子来,妃嫔或者带来的都行,之后处置了就是,别让她有机会说话。” 梁九功意会,对服侍了一辈子的老皇帝不是不忠心,而是他不想下半辈子不是被灭口就是被守灵,人多少要为自己着想。 …… 第二日太医匆匆奔赴皇帝寝殿,宫女太监忙乱,之后内宫传出消息,皇帝宾天。 这时,在府中等待消息的皇八子等才被传唤入园,而千里奔驰的皇十四子,还不知道满城白幡,已经改天换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得已修改了一个历史内容,大家懂的。其实这个设定是很多人希望发生的事情,如果八哥不是老康的亲儿子,他这样虐他我们似乎会觉得好受一些,对不对。 当然,我更暗戳戳地希望四哥也突然跪下给老皇帝说:“其实我额娘也劈腿啦,爷阿玛是佟国维。” 突然有点嬛嬛附体的感觉…… 大家脑内故事:皇帝给纳兰下药,想和人家成就好事,结果阴差阳错造成了纳兰和良妃的好事。纳兰柔弱多情,内疚悔恨放不下,所以把自己给虐死了。老康看着小嫩八yy谁呢? 这里用了也是的“参汤”梗,四哥的粉丝们见谅了,反正老皇帝这个时候也是各种不可理喻,对吧对吧。 第一卷 我以为兄 第2章 妃子笑 胤禛做皇帝时,曾说过朕不惧骂名、一心为公。这句话不是一句空口虚言,但谁又不爱惜羽毛? 如果雍正皇帝真不在乎弑兄屠弟的名声,又何来《大义觉迷录》一说? 胤禛在九洲清宴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一次他汲取了圣祖殡天时,那一场沸沸扬扬的传位诏书之谜的教训,双重做保将嗣皇帝人选圈定得妥妥当当,用尽最后一丝心血为弘历铺了路。 灵魂升暇那一刻,胤禛发觉没有黑白无常来请自己升天,反倒能四处飘来飘去自由自在。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蹲在墙头看弘历替自己圈定庙号。说实话,世宗的庙号他很不喜欢,史书上一溜的世宗,只一个汉武帝能同自己媲美,哪里有圣祖好听?差强人意耳。 再后来,他看见弘历驱逐道士推倒炼丹炉,看见弘历黄袍加身,自己死了一个月就迫不及待给高氏抬旗,差点气活。 这钮祜禄氏怎么回事?为了讨好皇帝儿子,连重话都不敢多说,只两句场面话就允了,什么东西? 胤禛不敢再看下去,怕忍不住会突然现身吓死孝期和嫔妃鬼混的弘历,转身找弟弟去诉苦。 先折到去了老十三的地界,结果溜一圈十三不在,只有他的妻妾两三只在躲在墓室里面避讳。皇帝懒得同这群女人废话,转身奔了泰陵而去。 泰陵墓道深处的秘密石室里,有他早已长眠的的弟弟。 世人只知阿其那葬在热河路边无名荒冢里,没人知道他的皇帝哥哥一心一意,生生死死都在盼弟弟回头。宫里所有有关他的画像,都一起长眠于此,一段夸父追妻的宫廷旧事,知道的人都已经不能再开口。 胤禛正揣着萌动的心,在老八石室门前搓手琢磨措辞,想着是自己进去文绉绉说一句“老八,朕应约而来”,还是直接揽过人来暧昧吹气“等朕等很久了吧”。 忽然墓道口传来巨石移动的声音,世宗皇帝连忙迎上去看看是谁在动泰陵地宫,皇帝停灵以年计,不该这般快就下葬吧?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居然是年氏那个女人迁葬入泰陵。世宗皇帝差点气疯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弘历的意思,他居然违背朕留下的旨意,敢把年家那个女人塞进来!(弘历:我那也是效仿您老人家把十三叔他额娘塞给我皇玛法好噶?) 这件事令世宗最头痛的就是老八死活不见鬼影,他蹲在老八棺椁外整整七七四十九日,不得不承认恐怕老八已经转世投胎而去。 平时做事拖拖拉拉像个死人,让他糊个窗子要朕等一个月还多,如今赶着投胎却比谁都快。 死后才知万事空,世宗皇帝后半辈子每日劳累写折子并撰写《大义觉迷录》,如今退居二线才知无所事事。婆妈性子发作,转头还是飘回紫禁城蹲在墙头看儿子理政。 接着的事情不必说。 当他看到弘历打压怡亲王一脉时,他尚能安慰自己这是政治是手腕,是捧杀打压的为君之道。 当他看见弘历宠幸包衣打压满蒙贵女时,也安慰自己,皇帝嘛,总有随心所欲的资本。像老爷子那样的后宫,弘历自己也知道自己压服不住。 当他看见弘历口口声声跳过自己效仿圣祖,并且将《大义觉迷录》收回列为禁|书之后,一种在金銮殿上陡然现身骂死儿子的冲动时隐时现。 最后,一场后宫女人争宠导演出来的戏码波及了他为数不多的两个嫡子,弘历的不作为和神情态度令铁腕皇帝终于大呕特呕。 他恨,怎么没给弘历留下一纸墨宝:女、色、误、国! 这种濒临崩溃的情绪,一直到他看见弘历挥霍自己辛苦攒下的国库,在奉先殿私下无人处,对着圣祖牌位告天告地,对着他爹的牌位只一语带过达到顶峰。 早知道你是这么个货色!朕当年让你八叔生的肃英额克承大统也好过把便宜留给你! 不、孝、子! 朕悔啊! 一场长年累积的气闷让元神出窍的世宗皇帝耳目短暂闭塞过去,一句“何必当初”反复在心头萦绕。当年怕老八挟天子以令天下,纵使他给自己生了肃英额也只敢扔给菩萨保去养,这几年弘历对着宗室的打压从不手软,连天申都夹着尾巴做人。当年自己好歹明面上还有个怡亲王,弘历呢? 不孝子既然这样看不起你老子,朕当年傻了才让钮祜禄氏生下你! 一怒之下世宗皇帝再度睁开眼,眼前景色转换令他悴不及防。 香烟缭绕的宫室,轻裘暖被的床榻,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被气得现身啦? 胤禛还在沉吟,这时一个尖细太监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四阿哥,皇上来啦。太子殿下正在前头陪皇上他老人家说话,四阿哥若是醒了就快快过去吧。” 胤禛很久没听见有奴才敢用这样催促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眼前的葛衣太监,一丝惊疑在心头漫延开来。 这个太监好生眼熟,久远的记忆扑面而来,这个人,仿佛就是昔日废太子身边的二等太监何从文。 “四阿哥?”那太监又问了两声,也急得不行,前头还等着他去回话呢。 彼时的胤禛已经察觉了更多的异状,比如他躺着的偏殿是毓庆宫小迷宫里的一间屋子,他曾经在这里住过小半年。那时佟皇后刚刚故去,德妃不肯认回他。皇父只得将他暂记在毓庆宫里养着。 胤禛被唤回神来,惊涛骇浪不足以形容当前心境,他有些发呆得点头道:“劳烦公公了,不如让人进来替爷整理仪容,方可面君。” 何从文见状松了一口气,笑道:“是奴才疏漏了,这便让盛子进来服侍四阿哥。奴才这就紧着去复旨啦。” 胤禛更衣时一直打量忙里忙外的小太监,活脱脱正是苏培盛年轻时的相貌行事,就连给自己打绦子系腰带时半蹲着的姿势都一样。 当真是一气之下时光逆流,又活了一回? 胤禛趁着苏培盛给自己服侍净面的功夫走神,先头飘的时候最后就记得心头几个血淋淋的大字了:朕悔啊! 莫不是为了这个老天优待于他,让他再续一世重走一遍夺嫡路,矫枉为正? 想到这里胤禛激动起来,皇位名声二者能兼顾啊,一手玉玺一手弟弟。十三不用说,老八这一次总不该再琵琶别抱了吧? 等着胤禛收拾停当,赶到惇本殿时,太子正在露一手,服侍皇帝饮茶。 茶这个东西很有意思,一而蕴,二而开,三而香起,四而味出。 新进贡的岳阳毛尖,伴着文火慢慢的将十四五岁般少女的香气溢满整个屋子,盛在青花釉里红的瓷杯里黄橙橙一汪。康熙的神情舒展,目光慈爱地欣赏着太子的动作,处处透着引以为傲的慈父情怀。 胤禛忽然觉得有点讽刺,他曾经也用这般慈爱的目光看着弘历。 那时他提倡节俭,宫中人人穿着旧衣在他眼前晃荡博取皇帝青眼,他就觉得弘历的干净整洁,弘时的那就是画虎类犬。谁知逼死弘时之后,弘历却对自己存下这么多不满。子不改父道三年,礼义孝道都学到狗肚子里去啦? “儿臣给皇父请安,给太子哥哥请安。”胤禛打个千儿,麻溜地行礼跪下。 “老四来啦,身子好些没?过来也尝尝你二哥的手艺。”皇帝朝儿子招招手,十一岁的儿子刚没了额娘,亲额娘又不让回去,也不容易。 胤禛应了一声“嗻”,低着头慢慢靠近前去,早有毓庆宫太监给布了团凳。 胤礽递过一个杯子来:“别多想,孤这毓庆宫,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等到要开府成亲了再搬出去孤也乐意。” 胤禛装作腼腆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模样,太子这话明显不是当真在宽慰自己,是说给旁人听的呢。 皇帝闻言果然先一步哈哈大笑道:“你这么个小宫室,哪里能让两个成年皇子住到大的?便是公主也没有混住一宫的道理。再说你,日后有了差事或是侍妾,莫不是还要小四避着你走不成?” 太子听闻也笑了,又道:“兄弟总比女人重要。何况小四懂事乖巧,能得个重要的弟弟也算圆了儿子一桩心愿。” 皇帝听了微微一叹,想来是顺着太子的话想起有了旁的心思大阿哥,或是在感叹太子小小年纪也开始话里有话,又或者只是单纯欣慰太子与弟弟之间的兄友弟恭。 胤禛适时开口:“劳烦皇父为儿臣忧心,儿臣惶恐不敢当。”言语间被生母遗弃的惶恐之意流露无遗。 先前微微凝滞的气氛被打断,皇帝颔首,不再接着说。转头谈起这汉人茶叶的好坏与乾清宫帝王私人收藏。 胤禛老神在在听着父慈子孝的对答,觉得那讨好什么的都是天边浮云,谁不是心里一套背地一套。说来自己这个皇帝还算不错,总算没有对着皇父阳奉阴违表面恭敬实则各种不待见。 再来一世,先机在握,皇位断没有拱手他人的道理。 他唯一要费心思的,就是如何把老八收归己用。 有了老八向着朕,还怕没人替朕收买人心吗? ……(换章分割线)…… 皇帝过来毓庆宫本是打着探视四儿子的旗号,太子极有眼色地借口有折子不明深意,想取来同皇父请教一番。 皇帝应允,惇本殿很快只剩下康熙与胤禛二人默默对坐。 “小四啊,你德妃额娘本是想养回你的,只是小十四刚生下来你知道,时不时就要折腾的一宫不得安生。你留在这里,才好安心读书。”皇帝斟酌劝慰道。 胤禛深知这番话老爷子说着实不易,往后儿子们都大了,他可没这耐性谆谆善诱,不骂死骂残就算慈父了。 于是他略带惶恐道:“额娘自然也是想儿子的,天下没有隔心的母子,住哪里额娘也还是儿子的额娘。” 心底里面,胤禛的玻璃心早碎了一地,上辈子就黏不起来。这辈子再被戳破一回也无妨。往傲娇了想,皇后的养子的确也不好养回妃子名下,不然太子怎么不换给人养?所以说,不是爷不配她们养,是她们配不上爷。 康熙今日很满意看见的听见的,太子友爱兄弟,四儿子懂事听话不让人操心,懂得体谅旁人难处。都是朕潜移默化教得好啊,师傅们也该赏。 末了是太子与皇帝的对答时间,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皇帝事务多,不曾留下用膳,没多久便回乾清宫去看折子。 胤禛陪着太子有说几句场面话,也转身告退回了西偏殿里继续猫着。他要给佟皇后守孝三年,吃斋茹素,是以大多时候自己独自用膳。 苏培盛过来服侍主子净手用茶,胤禛忽然开口问了:“这几日都有谁来看过爷?” 苏培盛闻言立即道:“三阿哥五阿哥都有差人过来问候,昨日七阿哥与八阿哥一道来过,还陪爷用了点心,爷可想起来了?”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2节 胤禛直接说:“爷都记着还要你这奴才做什么,不过考考你,看你得用不。行了,你也别请罪,恭敬放在心里肚子里就好。你说小七和小八来过,他们说过什么时候再来么?” 苏培盛细细查看了自己主子的神色,见他果真没认真生气,才又笑着答道:“七阿哥八阿哥日日都有课业磋磨呢,哪里能日日来?爷要不要奴才去送个回礼,打探打探?” 胤禛不置可否,服侍过他的太监不计其数,他只给苏培盛厚葬的恩典,愿意让他跟着自己从潜邸到养心殿,就算他后来对着弘历不恭不敬也不曾厌弃,自然是因为苏培盛忠心与机灵都不缺,人才难得。 苏培盛见状立即明白自己说的算是合了主子的意思。他服侍着胤禛用了晚膳,便给主子跑腿去。 胤禛晚上在灯下给佟皇后抄写往生经,脑子里想着如何在太子眼皮底下混过大半年同老八暗通款曲。佟额娘殁时是康熙二十八年,老八虚岁才八岁,刚刚同老九几个混在一起,半年置之不理一定被带歪了,不能放任自流。 很快苏培盛带回一个消息,说是八阿哥昨日回去之后伤风,病了,今日无逸斋都没去。 胤禛立即坐不住。 病了? 病了好啊! 关键是人病了就该心软,这时爷去宽慰老八正是时候,机不可失。 至于太子和惠妃他们怎么看,他还真不在意。更何况他现在还只十一岁么,同弟弟们交好老爷子也爱看。 想到就做,胤禛仗着年纪小也不瞻前顾后,让苏培盛用盒子装了晚膳时候太子赏的鲜果,亲自去太子跟前提了提想要给八弟探病的意思。 太子笑笑:“你们几个小的倒是兄友弟恭,白日里皇阿玛说的话这便记在心里啦?若不是折子多,孤也该去的。你去罢,多多走动也是好事,也把这对玉如意带给小八,让他好好养身子。” 胤禛装作听不懂太子阴阳怪气地暗示,恭恭敬敬捧了一对如意退出惇本殿。有了这东西,他就不是出私差了,而是打着太子的名号大摇大摆往钟粹宫去探病。 大阿哥已经十七岁,刚刚开府出宫。胤禩到了去阿哥所的年纪,康熙怜惜惠妃一下子两个儿子都离开身边,特意允了八阿哥继续留在钟粹宫。 胤禛越发觉得老爷子喜欢拿儿子做人情安抚年长失宠的嫔妃或者女人,老十二不就又被送去给苏麻拉姑养,打发寂寞时光啦? 胤禛一时间很纠结,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老头子把老八嫁出去安抚安亲王?郭络罗氏那个破落户配给老八后患无穷啊。 胡思乱想间,胤禛已经一心二用拜见过惠妃,并且在小太监的引路下往胤禩住着的偏殿而去。 “八爷,四爷来看您啦。”小太监敲门之后躬着身子报了话。 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带着稚童特有的清脆软糯声音响起:“四哥快进来。” “你们都在外面守着。”胤禛将人留在屋外,自己拎了食盒踏进偏殿,一抬眼果然见一个小团子从锦被里面挣扎出半个身子,拼命往这边看。 胤禛笑着往前走,低声说:“装病就好好装吧,让人看见该露陷了。” 床上的人听了闷应一声,憋屈躺下钻进被褥里叹气。 胤禛这才好好打量胤禩,奶白色的团子惊人美貌,黑色琉璃样的眼珠子尚未沾染权利与算计,小打小闹的心思明晃晃盛在眼窝里。眼下的老八,还停留在背着大人做了坏事暗爽的年纪,最多算只没断奶的幼|齿小狐狸精。 良妃好相貌,传承在了胤禩身上混合了男人的老谋深算,沉淀化作一种在胤禛看来称得上“扮白兔吃老虎”气质。 胤禛几乎已经能想象这厮长大之后在宗室王爷间如何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谁还能给你委屈不成?”胤禛故意逗他。 小胤禩露出一张被锦被捂红的脸蛋,满眼委屈。 他昨日不过去毓庆宫探望了四哥,就被一群人说教敲打,先是七哥问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来是惠妃处处拿大哥平素如何宠自己说事,再后来连教养嬷嬷都拿中山狼的故事插科打诨,话里话外暗示在惠妃宫里要谨言慎行。他不想处罚嬷嬷,只好自己关起门来生闷气。 胤禛看着那双分明荡漾着“你们都不懂爷,大人都是坏人”水色的眼睛,心里快活也是一波接着一波。朕做了皇帝之后日日也曾对月心叹,谁能懂君心。可不就是同病相怜的一对么? 胤禛把人从被子里扒拉出来,语重心长道:“来,四哥教你。你若不想面对,装病的手段只是下下乘。若惠母妃遣个御医来诊治,即时就要露陷。你自想想,若皇阿玛知道你装病躲事,该如何看你?” 胤禩还是小孩子,最不爱听别人批评自己,顾左右而言他:“四哥多虑了,那帮太医从来都是偶遇风寒。再说我听九弟说,诊治前灌一碗热茶下去就能唬住他们。” 胤禛心头大怒,老九才六岁懂什么,必定是宜妃平素的手段了。真是近墨者黑! 胤禛深深吸满一口气,重新端起笑脸:“好了,不说这些。四哥今日带了岭南进贡的荔枝来,咱们一起吃?”他也算和老八磋磨一辈子的老冤家,这厮面貌柔弱实则死倔的性子已现端倪,再说教下去只怕不欢而散。 反正他只需要套牢弟弟就好,别的都是小事。 胤禩有点记吃不记打,年纪小对吃的总是感兴趣,并且最爱偷偷摸摸那一口的感觉。听说有荔枝,立即眉开眼笑蹭过来。岭南水果送进宫里的不多,就算有了也是先供给乾清殿慈宁宫,就算到了惠妃处也有一半留给大哥。这种一日色变三日味变的水果也就太子那里多些。 笑靥如花间,胤禛忽然有一种“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荒诞感觉。 总之,两兄弟凑在一起剥荔枝分吃甜果,亲亲密密将黏糊糊汁液蹭了一被角之后才互道晚安。 回毓庆宫的路上,胤禛慢慢在心里修正圈养弟弟的路线图。 硬来逼迫肯定不成,强势隔离他与老九事倍功半,说不定戳中老八反骨,得不偿失。不如擒贼先擒王,只把老八笼络得死死得就好。 ==================================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样自虐居然日更了 跪看见孤零零的一章戳在那里真心忍受不了明天六一儿童节,家有小孩的人懂的,大家别等更新了,这个算明天的份额四哥八哥在康熙37年之前关系都很好,所以这次八哥卖萌撒娇不可耻 第3章 谁家白兔 胤禛踌躇满志刚回毓庆宫,迎面正碰上在院中饮茶的太子哥哥。 胤礽似笑非笑端着茶杯看他:“小四回来了?” 胤禛恭恭敬敬上前行礼问安。 太子赐了座,胤禛不想喝茶也得陪着喝。他小口嘬饮,问道:“二哥这个时辰喝这般浓的茶,不怕夜里睡不实?” 太子抬手揉揉眉心,叹气道:“哪里能像你们似的,半大小孩没心没肺。师傅教的课业要精研,皇父给的折子要看好拟条陈,面面俱到。时间不够用,只能晚些睡。倒是你,也这般晚才回来,当心明日去不了无逸斋。” 胤禛诚惶诚恐道:“这次是弟弟失了分寸,下次不会了。” 胤礽笑道:“孤只是羡慕你们罢了,你不必多想。佟额娘刚刚殁了你必然伤心,兄弟间多走动总不会错。对了,小八可好?” 胤禛道:“就是底子弱,着了风有些发热,歇两日就好。八弟很喜欢那两柄如意,让我特意给太子哥哥说,等他病好了就来给二哥请安。” 太子脸上浮上笑意:“你告诉他,没事多过来走动走动。课业上的事,孤能帮总会帮的。” 胤禛闻言心里陡然咯噔一声,忍不住抬头飞快地觑了一眼太子脸上的神情,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怎么看怎样别有居心。 多年以前毓庆宫虚掩着的房门里,交错的身形、挣扎的衣袂,以及断断续续的求饶声,就这样措不及防扑入心间。 一个时辰前还娇嫩可口的软乎弟弟,终于有一天成长为扳倒太子的最后一颗黑心大树。胤禛忽然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做些什么。 如果没有这一出,老八会不会像当年一样踏进这场腥臭的浑水里?如果没有对太子的灭顶恨意,这辈子扳倒太子的那一段会不会有了变数? 如果没有接下来的一切,老八还是那个令朕寝食难安的宿敌吗?还是那个长袖善舞的狐狸吗?如果他成了不能独当一面的软蛋,像老五老七一样龟缩怕事,还是朕一心要求的人才吗? 胤禛心里忽然有点烦、有点不明所以的茫然。 不提眼前龙章凤姿浑然天成的太子哥哥,弘历的例子回放眼前,用心铺就的青砖大道或许并非成就男人的最好途径。 他想让老八经受磋磨一如当年,却不愿放任他与自己渐行渐远,各种尺度难以捉摸。 胤禛脑中翻搅得厉害,虚虚应了太子的话,面上很快露出疲惫神色。 太子亦道:“成了,你也别陪着孤喝茶熬夜。回去歇吧,明日无逸斋的课业不能晚。再隔一年半载的,你也该给皇父办差分忧了。” 胤禛忙说惶恐。 转身回了西偏殿,胤禛抬头看了好一会儿殿阁匾额上的“知不足”三个字,又抄了小半卷佛经。实在是夜深了,才净面除鞋上榻歇着。 许是白日里思绪太纷扰,夜里胤禛睡不踏实。恍恍惚惚间,许多杂乱景象入梦来。 仿佛他又当了皇帝,还是雍正朝,他在朝堂上厉斥结党贪官,堂下却没有老八几个。 场景一转,回到养心殿,胤禛朝着胤祥发脾气:“老八怎么不来?没人去传吗?这么大的事儿他就不拿个章程?” 胤祥面色古怪地看他:“四哥,你不是不知道八哥,他一贯夹在皇上与‘九爷党’之间为难,自从皇上发落九哥之后,八哥就称病不上朝了。” 胤禛一噎,九爷党是怎么回事? 这是胤祥又说:“八爷也不好做啊,他同九哥亲厚,虽比不上四哥,但也是交心过命的交情。四哥发落九哥,八哥也不好求情,这不学着五哥七哥在府里抱福晋生孩子,也算给皇上分忧不是?” 胤禛顿时觉得心头更堵了,怎么这句话听着很有几分暗示他们一党阳奉阴违的挑唆的意味?这可真不像十三该说的话啊。 不过此话暗含内容太多,老八怕事龟缩府里抱女人去啦?这算什么事儿? “朕宠着他难道就是为了养闲人吗?去去去,不管他病成什么样,抬也要把人给弄进宫来!” 人很快去传话,彼时胤祥又道:“四哥也别气,您素来护着八哥,什么事都大包大揽。九哥的性子就这样,同几个哥哥关系都不错,八哥左右为难也寻常,难道四哥想听他亲口替九哥求情?” 胤禛很想大骂一声:“放肆,朕对你也大包大揽,怎么没把你给养傻了?你不是十三,你是谁?!” 这么一挣之下胤禛陡然坐起,人也跟着从迷茫到清醒。 原来是魇住了,他松一口气。 守夜的太监轻声问一句:“爷?” 胤禛道:“让苏培盛进来,你去掌灯。爷要接着给皇额娘抄写经书。” 他必须定定神,再仔细琢磨,养老八可不是小事,养歪了不能求老爷子再生一个。 …… 一夜磋磨费思量,第二日胤禛面目青白脚步虚浮地去了无逸斋。 三阿哥胤祉与五阿哥胤祺面露惊讶,都当他是因为被生母拒之门外而彻夜难眠,不由目露同情,至于有没有人内心幸灾乐祸却不好说。 顾八代见状也不好斥责他仪容不够端正,只道:“四阿哥大病未愈,若身子受不住,再缓几日也无妨,奴才自会向皇上说起的。” 胤禛委婉拒了顾八代好意,开玩笑,这种敏感的时候,恃宠生娇的事他雍正能干得出?上面一堆人虎视眈眈瞅着呢。 课业对胤禛信手拈来倒是不难,顾八代多有照应,并不为难有时候明显走神的皇四子。 倒是康熙下朝之后随便溜一圈,瞧见胤禛的脸色颇为吃惊。皇帝招来苏培盛问了他家主子昨晚干什么去了,末了颇觉欣慰。 纯孝懂事的孩子总惹人疼爱几分,至少有这份心,就属难得。 皇帝免了胤禛下午的骑射,又顺口考校了几句各阿哥功课,转身朝毓庆宫而去。 午课结束之后,刚入无逸斋的九阿哥胤禟同胤俄嘀咕着要不要课后去钟粹宫探病。胤禛当做没听见,转身让苏培盛把自己誊写的功课送一份去给八爷打发时间。 下午胤禛窝在知不足殿继续默写经文,一直抄到脑子炸了才搁笔。 晚间沾了太子的光,胤禛又见了一回皇父。彼时皇帝正接见荷兰使臣,便拿了日间与使臣会谈时的几个问题考校太子,太子前日熬夜看完了海外人物志,对答如流。皇帝面上欣慰之色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胤禛乖巧做在一旁聆听,一面做出受益匪浅的姿态,一面偷偷感叹“父慈子孝音犹在”。 一回生两回熟,这一次三人谈话气氛和谐,太子与胤禛各有斩获。 太子得了皇帝喜爱的青玉镂花笔洗,胤禛得了一套湖笔。 胤禛暗道:厚此薄彼可不就是这样写的么? 这一日皇帝留下用膳,胤禛挑着素菜吃两口,正在走神,便听皇帝问他:“胤禛,听奴才们说你昨晚半夜还在用功,虽说课业要紧,身子也不能不顾。” 胤禛听了忙道:“儿子知道了。儿子只是看着太子哥哥日夜用功,自觉惭愧,晚上才想着多看两卷书,弥补白日碌碌。” 皇帝闻言果然转身问起太子起居,责怪太子不该太废寝忘食不顾惜身体。 太子显然对胤禛的投桃报李很满意,晚间特意嘱咐贴身太监贾应选送了一碗宵夜小食去知不足殿。 胤禛颇觉腻味,当皇帝久了疏于演戏,隐忍功力不复当年。白日里要兄友弟恭,还要应付和老八见一面之后的各种敲打试探,也觉得像老八那样装病躲一场没什么不好。 苏培盛过来请示:“爷,您瞧皇上赐的湖笔,可要收下去?” 胤禛伸手摸摸笔杆,取过一只在手里掂一掂,入手微凉致密的触感,一时挥毫狂书之性大发:“你去准备纸笔,爷要接着抄写经文。” 夜里难得安枕,离奇梦魇不曾造访。胤禛欣喜于年轻的身体,一晚安眠第二日便能精神奕奕走去无逸斋。感受过四十岁之后每况愈下,时常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糟朽躯体不可同日而语。 胤禛足下生风,刚踏入无逸斋,余光就瞅见坐在后排摇头晃脑温书的胤禩,心头顿时一喜。 无逸斋里的阿哥中胤祉最大,他先开了口:“小四来了?今日脸色倒比昨日好些。” 胤禛恭恭敬敬回了胤祉的话,那边胤祺已经对他招手:“四哥来坐吧,师傅就要到了。” 胤禛一囧,心里上还停留在对胤祺横加指责的那一幕,各种打压申斥找借口削爵夺权。虽说一部分是因为宜太妃和老九的缘故有些迁怒,但打压宗室势力是他最终的目的。 自古皇权为尊,昔日总角兄弟皆可能与你为敌。大汉文武二帝,弑兄屠叔可没人说他们不是。 可如今这无逸斋里没人当他是天子了,看众人眼光,他就是那年幼失怙的小白兔。三日皇后的养子,还没机会得瑟就成了没娘的孩子。 无逸斋的皇子一字排开,人人都有一个两个额娘,就只有他一个人形单影只,供众人挥洒兄弟爱。 ……老爷子把他与太子归一处也不是没有原因,都死了皇后额娘,没人敢养。 ======================================== 作者有话要说:四哥人父心里各种纠结有木有?太严厉了怕把萌包子养傻养离心,太放任了又怕萌包子学坏混黑社会,太苦逼有木有?敬请捉虫 第4章 隔帘品花 胤禛瞬间感叹了一遍世事无常,重新武装起兄友弟恭的姿态,他谢过胤祺,撩了袍子坐好,微微侧身问后排的胤禩:“小八风寒可好些了?” 胤禩恭恭敬敬回道:“有劳四哥惦记,歇了两日不妨事了。” 接下来是乏善可陈的读书习字时间,胤禛苦逼得重复着默书一百二十遍学子生涯,或者听师傅引经据典讲述忠孝节义礼义廉耻的忠君之道。 如果孔孟之道能让人不生附逆之心,恐怕秦汉往后都不会再有朝堂更替。 总算熬到下课,早已坐得臀部生疮忍无可忍的胤禟与胤俄立即缠上胤禩约他一同去宜妃的翊坤宫玩耍。 胤禛斜眼偷听弟弟们说话,听见胤禩为难道:“可是母妃那里,我这几日病了,也未去请安。” 胤禟还要磨,胤禛已经见缝插针地开口道:“八弟,太子哥哥还在等着咱们呢,可别晚了。” 胤禩心里手一摊,这下更不用玩了:“真是这样,前日病时太子赐了如意下来,今日好了不能忘了给太子哥哥请安。” 最后胤禩理所当然被胤禛给拐去了毓庆宫。 胤禩到时,太子还在乾清宫的偏殿里跟着皇帝见习未归,胤禛正大光明挤占弟弟空闲时光,拉了他去知不足殿交心。 看着眼前懵懵懂懂还未成精的小狐狸,胤禛先知气场大开,照着印象中老八的喜好逗他说话,也不提什么字迹工整不工整的问题,只提闲事杂项。 太子回宫时,胤禛正拿着荷兰使臣的帽子,还有欧罗巴人的假发同胤禩打趣,二人笑得前仰后合好不热闹。 “小四同小八在谈什么,这般有趣?”太子也没让人传二人去惇本殿,直接进了知不足。 “太子哥哥。”胤禛忙拉了弟弟一道行礼问安,按下心头各种不爽,这般没隐私的生活,连坐得近些都不敢,更别说深入探讨人生世态。 八岁的胤禩谦卑伶俐,不用胤禛提点,已经懂得用孺慕的眼光仰望年长的哥哥,将两柄随意赐下毫无用处的玉如意说成是兄长百忙之中仍不忘兄弟相亲的深厚情谊。 虽然言语稚嫩稍有过头,但总之让太子听得面目和善,嘴角带笑。 胤禛假笑着旁观,不大美妙的预感再度降临。 太子已经十五岁,身边已经有了美貌宫女太监环伺,众多哈哈珠子中,他似乎更喜欢面貌阴柔姣好的阿尔吉善,时时带在身边跟进跟出。 胤禛出神间,太子已经在功课上提点了胤禩几轮,并且开口询问胤禩要不要留下来兄弟几个一并用膳。 胤禩受宠若惊道:“太子哥哥开口,胤禩本是求之不得的事。只是这两日连着卧病,惠母妃那里没顾得上请安,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免了。” 胤礽当然只是随便一提。这个弟弟美貌灵秀都不缺,可惜偏偏是老大一脉的人,现在还小,随便示好也就够了,真拉拢了说不准老头子会多想。于是他摆手道:“不必介怀,孤近日也不得闲,好几晚囫囵觉都没睡成,你留下也只能让小四陪着。他这些日子茹素,你年纪小正长个子,何必陪他?” 胤禛继续吐槽:爷年轻的时候茹素念佛,一样身高七尺仪表堂堂风流伟岸情趣高雅。 胤礽转过头来看胤禛:“小四?” 胤禛忙道:“八弟身子刚好,弟弟还是送八弟回钟粹宫,方能安心。” 胤礽随意点点头,说了句:“如此你二人还是早些去,省的撞上惠母妃用膳的点儿,又要折腾。” 转眼胤禛已经携了小胤禩往钟粹宫走,沿途都是避忌二人各自退开的宫人太监。 胤禛欲述还羞,不知该如何开口提醒弟弟留心太子。这中间的尺度太难把握,若老八自此厌恶了男子之情,那朕日后岂非要多费许多力气扭转乾坤? 这是胤禩忽然开口了:“四哥,再忍忍,皇阿玛不会让你同太子哥哥同住一宫太久的。” 胤禛一愣,正要反射性地斥责“放肆,爷何须忍,能与太子同居一宫是何等荣耀”,却在对上胤禩望着他的眼睛时一怔,转而泄气,一边四下张望一边道:“就你聪明,这句话被人听去,四哥一辈子,就折在你手里了。” 胤禩脸上露出一个“四哥没训人,真不寻常”的疑惑,嘴里小声说:“君子密谈不在密室中,这里四处藏不下人,百步之外来人都能瞧得清楚,不怕人听见。” 胤禛记不起来上辈子胤禩小时候说话是不是也这般不避讳人,他只记得老八长大之后说话噎人,老九口没遮拦,句句话都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又或者老八曾与自己交过心,却在日复一日的说教训斥中,成了后来的模样,再无半句真话。 胤禛记得此生初衷,也真心喜爱这样“你我之间不避嫌”的局面。他抬手捏一捏小胤禩软乎乎的手:“这话说给我听就够了,住哪里不是住呢?我这样连永和宫都不欢迎的人,能得太子庇护总好过没有。” 胤禛一示弱,就有点天地崩坏的意味。 胤禩年纪小不懂宽慰,只能回握住胤禛的手:“四哥别多想,是弟弟说错话了。” 胤禛忽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道:“你没说错,额娘不要我,宫里怕是没人不知道。住在毓庆宫是权宜之计,只是不能时时刻刻去找你,难免生分了去。”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3节 这番话,胤禛原以为说起来会异常困难,谁知话到嘴边倒是顺理成章一样倾吐出来。上辈子千方百计写书立说遮掩的母子失和的丢脸事,这辈子亲口对一个爱恨难论的宿敌倾吐,仿佛也能得到几分解脱。 胤禩小小年纪尝尽宫中辛酸,他有两个额娘,可他也情愿自己只守着一个平凡的亲额娘过日子,好过如今必须学会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 他说:“四哥哪里话,谁为我好我自然明白的。” 胤禛尝到袒露心迹示之以弱的甜头,见状也不咄咄逼人,笑着拉起弟弟小手:“走吧,别让惠母妃等久了。” 然后两兄弟手拉手肩并肩一起去了钟粹宫请安。 钟粹宫大阿哥也在,他这半个月忙着搜集荷兰商船上的火器资料好几日不曾入宫请安,今日得空入宫,自然要留下来陪着惠妃用膳。 惠妃一并将胤禛与胤禩也留下用膳,并嘱咐厨房添两个素油做的斋菜。 胤禛蹭了饭,却不好久留。 惠妃明摆着不满老八同自己太近乎,要让大阿哥与胤禩交流兄弟情,他一个挂着太子党名牌的阿哥杵在中间挺不上道,于是干净利落告辞。 临走时,他余光已经看见胤禩缠着大阿哥问东问西,一脸纯纯濡慕的神情,正是当年皇父最爱看见的那一种。 不知怎的,忍不住想替他叹一口气。 回到知不足殿,胤禛忽然觉得前日各种琢磨都是犯傻。他不能把老八当成儿子来养,老八比他想象中,更清楚自己该走的路。 于是一夜好梦。 皇帝一连几日忙着荷兰使臣事务,太子与索额图也随从协理忙得不可开交。 胤禛因为怕羊入虎口也不敢总邀老八过来走动,静下心来抄书习功课,早年的课业温故知新挺有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太子让何柱儿来知会胤禛,毓庆宫的外间的书斋四阿哥可随意出入,只是西间后面的小书房是太子看折子的地方,要避讳。 胤禛不像前世纠结于德妃不肯养他这件事,写经文烦了,也会去书斋取几本书翻翻打发时间。 这一日胤禛独自在书斋还了前日顺走的杂书,又顺手在角落里抽了一本《隔帘花影》翻看,刚一打开就双眼发怔,手下一滑,整本书落在地上。 苏培盛留在外间没跟进了,听见动静忙叫了声:“爷?” 胤禛已经冷静下来,弯腰拾起书册,对着外面回了句:“无事,手滑罢了。” 《隔帘花影》重拾在手,饶是胤禛内里是身经百战的老鬼也忍不住脸红心跳,里面厚厚的手绘彩色插图,全是或坐或卧纠缠在一起的男人女人,有两人一处的,也有三人四人一处的,各种姿势扭曲纠结,难以想象。 太子居然将这等淫|书正大光明放在这里!怕别人看不见吗? 胤禛又羞又恼,阖上书册大力塞回书架,随意抽了另一本大步走出书斋。 回到知不足,胤禛喝了一杯冷茶才压下各种别扭,故作冷静翻出刚刚带回的新书,打开第一页。 茶杯脆在地上,水溅了一地不自知。 “爷!您可烫着了?”苏培盛这一回离得不远,扑过来救主。 胤禛啪地阖上书,面上四个《品花宝鉴》烫金大字配着一株素色兰草倒也显得几分雅趣,谁知里面的内容这般污糟不堪。 胤禛由着苏培盛收拾一地茶渍水垢,一边琢磨不知是谁给太子弄了这不干不净的东西进来,难怪太子越来越歪。瞅着太子和阿尔吉善的动静,怕是已经入过巷尝过个中滋味。若真是这群奴才为了讨好主子弄了这些东西进宫,杖毙也不算过分。 茶水重新换好之后,苏培盛转身传膳。 胤禛也不假正经了,一页一页仔细翻了那《品花宝鉴》看着,脑子里面是挥之不去当年在养心殿与福海离岛上与老八的各种纠缠往事。 这些事情,都过去十数年,称孤道寡的岁月里,时光慢慢磨去昔日的色彩。 他都要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却因为数日前那一段牵手并行的路程,重新鲜活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四哥窝在被窝里看小黄书:朕当年还是太正直了,居然不知这些手段……亏了啊…亏了老八。作者按:四哥如今对八哥还停留在单纯征服令其称臣的思想境界,只有等他看了八哥一步一步如何辛苦挣扎,才懂得体谅包容。四姐插嘴:包容?那是什么?ps:知不足殿其实是嘉庆提的,康熙朝毓庆宫的规制殿阁名称找不到,这里借用了。如果八哥十八岁以前很得皇帝喜欢之性格猜想: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小孩子?当然是懂得适时卖萌聪明懂事的漂亮小娃娃,所以可以推测,二哥八哥小十八,小时候应该都很美貌。 第5章 借刀杀鼠 这个晚上的梦自然受了白日那本书的扰动,宫室低矮屋檐下的门缝里,两具若隐若现交错叠压的人影晃动。 下面的人看不清楚脸,只听见断断续续苦哭求饶的声音,胤禛觉得自己有一股心头火烧起来,旺得很。上面的人忽然抬起头来,那张脸胤禛看清楚了,正是太子。 雍正皇帝再一次尝试了半夜惊醒辗转反侧的滋味。 睡不着,不如找点事情做。 胤禛最后窝在被窝里看了一晚上的《品花宝鉴》,最后顶着一张纵欲过度的脸去了无逸斋。理所当然被三阿哥五阿哥以及顾八代当成心思太重的小白兔又关怀了一遍。 骑射课业结束之后,胤禩蹭过来对着满脑子乌糟想法的胤禛说:“四哥要不要去永和宫给德母妃请安?” 紧跟着蹭过来的胤禟与胤俄听见这句话后,不满地嘀咕一声:“八哥,昨儿咱们说好的,今天下课去爬堆秀山的。” 胤禛:老九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讨厌,没看见兄长在说话吗?胡乱插嘴太不懂孝悌! 胤禩只当没听见,对着胤禛继续说:“弟弟也有几日没见着十四弟了,若四哥要去永和宫,不如弟弟陪四哥一道去?” 胤禛强迫自己屏蔽胤禟的嘀嘀咕咕,一脸向往又为难地对胤禩说:“可你同九弟他们都约好的,君子不强人所难……” 胤禩这个人,是遇强则强的典范,你倔他会比你更倔,你软下来他必定比你更软。听见胤禛为难了,胤禩果然转头对胤禟说:“九弟,堆秀山杵在御花园又不会跑,倒是十四弟一天一个样子,听说如今都能叫阿珲了。你们不想去看看?” 软包子泪泡蛋话都不会说,只会睡或者哭,有什么看的? 胤禟胤俄自己还是半大小子,对更小的十四弟尚没有太多兄弟情。当然他们也不会傻到当众说出“不想去”,只得借口宜妃宫里有事,改日再去。 胤禛大喜,再一次用示敌以弱占了便宜,可喜可贺。他拉着弟弟软乎乎的小手一道去永和宫,脑子里不免乱想着那册宝鉴上的各种姿势。 这个身体实在太年轻了,经不起一点激。 胤禩只觉得四哥今日紧张地厉害,频频走神答非所问,于是在永和宫门口小大人一样拉住哥哥,叮咛嘱咐:“四哥,一会儿进去了,德母妃问话,四哥可千万不可敷衍,要高高兴兴的才好。” 胤禛哑然,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提点朕为人处世? 前世今生角色都弄反了啊。 还挺新鲜的。 胤禩的神情一贯认真,就算他在说着敷衍的话,也会让人以为他在专心聆听。他现在还小,已经隐隐有了引人相交的气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满是替人担忧替人挂怀的情愫。 胤禛知道,再过十年,这双眼睛里的情绪,会慢慢被另外一种安定人心的沉稳气息替代,从此深不见底,再难窥探。 胤禛忍不住抬手摸摸胤禩的头顶。 多少年前从未想过的动作在眼下做起来,这般行云流畅,世事轮回,果然奇妙。 胤禩以为哥哥懂了,微微一笑,头一歪躲过猪手蹂躏,转身落后半步于胤禛,面上重新挂上适宜的清甜笑容。 胤禛也揉揉脸,一直将脸颊揉出血色的红晕来,才抬脚走进永和宫大门。 永和宫里,德妃正在含笑看着奶嬷嬷逗虚岁两岁的胤祯在院子里追布老虎玩耍。 德妃看见胤禛同胤禩进来面上慈母般的甜蜜笑容敛去几分,端坐着对两人招手:“小四小八,快来坐。”接着又对胤禛道:“你怎么来了?听说身子才好,怎么不多歇着?” 胤禩小心地觑了一眼胤禛。 胤禛才懒得多想,装作听不懂话中话回道:“儿子不过学太子哥哥温书熬了几夜,睡了半日也就无事了。倒是想着额娘与十四弟,几日不曾过来请安心里不踏实。” 这回答出乎德妃意料。 当然心绪只是一时松融,长达十年亲子见面不相认的痛苦重新袭上心头。红墙黄瓦夹着的青石宫道上,背向自己昂首大步走开的年幼儿子;口齿清晰唤旁人为额娘的儿子,就当他早就是别人的孩子罢。 再养回他,反倒拉低了他半个嫡子的身份。 再对他好,反倒显得巴结刻意。 何必? 有一个小十四一心一意叫本宫额娘,就足够了。 就这样淡淡的罢,对谁都好。 胤禩不好久留,请过安早早告退,回钟粹宫安惠妃的心。 胤禛倒是留着用了膳,只是一顿饭索然无味,味同嚼蜡。这么多年,他也对母子亲情绝了念头,私底下以为,只要朕再度登基时,德妃能老老实实做个太后,他别的也不再多求。 只是终究难免整晚郁郁不乐,沉着脸狂抄佛经。 太子乐得挑拨胤禛与德妃的母子关系,话里话外将这层意思透露给康熙知道。 康熙叹一阵子,后宫母子的事情他不好插足,该做的也都做了。德妃懂事,也是怕自己的身份养不了皇后养子,情有可原。这样老四只能靠着太子,也算是对太子的一线助力。 皇帝想想,让人将荷兰使臣进献的四百只荷兰鼠给四阿哥送去,让他随便养着玩儿。 胤禛囧了,他总也躲不过这几百只老鼠。 略有洁癖的世宗皇帝很暴躁,番邦来的老鼠除了长得好看些,本质上还是贼眉鼠眼的老鼠啊!凭什么让爷好吃好喝地供着?要知道皇子的定列是有限的,四百只老鼠的食量猫狗房的人明显估计不足啊。 上辈子胤禛让这几百只老鼠发挥余热,分作两队相互厮杀,循环往复,直至最后一只鼠王,再荣养到死。 一将功成万骨枯,再贴切不过。 当然不是任何人都能理解他的深意。这事貌似被老爷子狠批过,还放下过暴戾无常一类的考语。幸而那时他年纪小,之后皇父收回了斥责,只当他年少不知事,贪玩胡闹。 这件事情在他心里总是留下了一道硬伤。结果兜兜转转,他跟老鼠的孽缘,还要再来续一次。 一个晚上,几百只荷兰鼠关在铁笼子里吱吱喳喳,就算放在院子里,还在孜孜不倦地磨牙挠墙。 胤禛很暴躁。 不能杀不愿养,皇考真是为了宽慰他才送来的? 天色将明,一个晚上睡不好的胤禛濒临崩溃,居然给整出个主意来。 这日无逸斋早课结束,胤禛故意拉着胤禩说起荷兰竹鼠如何可爱如何与众不同,不仅皮光水滑,连吃东西的模样都甚是有趣。 除了三阿哥在心底酸一声“显摆”,其余几个阿哥年纪小,都有些好奇,连胤祺都支愣着耳朵听啊听。 胤禛吹嘘完了,拉拉胤禩的小手:“下课之后,一道去我屋里看,要不要?” 胤禩面露神往,眼中却有为难。日前陪着四哥去永和宫一趟,这两天惠母妃对自己也挺冷淡。今日再去毓庆宫,恐怕不妥。 胤禛看见胤禩背后的胤禟胤俄两个人已经在交换眼色,于是佯作随口道:“九弟十弟也来?” 胤禟胤俄有些吃惊四哥会主动勾搭自己,但他们年纪小不会想太多,立时就答道:“当然要!” 胤禩捂头道:“你们去吧,我昨晚习字太晚,有些头疼。” 胤禛满意了,他目标原本就不是老八,他不去也好。 …… 六岁的男孩子喜欢什么?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他们都感兴趣。胤禟胤俄连跳进水缸捞锦鲤的事情都干出来过,如果不是内宫禁明火,宫人找着他们的时候,串在树枝上的鱼应该都被烤熟了。 四百只老鼠让两个人很是疯玩了一阵子,难得知不足殿里没人拦着他们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一贯不太亲近的四哥从头到尾陪着他们逗老鼠玩,很有兄长的模样。 末了二人还不尽兴。 胤禛忍着恶心,笑眯眯摸着一只硕大老鼠,一边叹道:“这番邦的老鼠一身皮滑得很,我听使臣说,这番邦鼠的毛皮他们都用来做手笼子,不比狐裘差多少。且这畜生全大清也没几只,若能做成坎肩护手,不知多金贵。” 胤禟胤俄听了歪着头看老鼠,专心看皮毛花色。 胤禛接着一叹:“可惜爷不是女人,用不着皮套手笼子,还是养着玩儿吧。” 胤禟蹭过来:“四哥,你这里番鼠这样多,恐怕叫起来会扰了太子哥哥清净,不如送些给弟弟养吧。” 胤禛很大方地将手里那一只硕鼠塞进胤禟怀里:“九弟不必客气,这只最大的送你啦。” 一只老鼠怎么够?连个鼠皮荷包都不够做啊。 胤禟嘟囔嘴:“四哥小气。你这里这么多,不如多分几只我们替你养。” 胤禛一脸肉疼:“这…那我就多送你几只,别告诉旁人。好好养,也不许养死了。” 最后胤禟胤俄带来的贴身小太监,合力抬着一大笼黑布盖的铁笼,回了翊坤宫。 胤禛盘点剩下的五十只老鼠,琢磨着还有谁能祸害祸害。 番邦老鼠花落谁家不必说,据说最后连大阿哥府上也得了两只给侍妾们解闷,三阿哥在阿哥所里调戏两只吭叽吭叽啃谷子的番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这件事情闹得最大的,还是永寿宫的十阿哥小院里,一地鲜血淋漓的鼠皮,听说是要做一对皮手笼子,孝敬给温僖贵妃和宜妃娘娘。 永寿宫里鸡飞狗跳,一众宫女嬷嬷扶墙飙泪狂吐,据说用了五抬香粉才压下一地血腥气味。 =========================================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上一章出现过的两本书并非杜撰:《品花宝鉴》 清道光年间禁 遭禁原因:同性恋生活揭秘《隔帘花影》 清康熙、嘉庆年间禁 遭禁原因:比《金|瓶|梅》更新奇的xg模式四哥与荷兰鼠不得不说的故事由同学友情提供,不是杜撰真有其事(四哥你真的很需要心理辅导)最后,四哥黑了有木有?激萌了有木有?四哥按:原来老九还能这样用……朕突然找到了破而后立的人生捷径。 第6章 年年有鱼 这么重大的事情理所当然惊动了皇帝,他把四儿子九儿子十儿子一并传到御前诘问前因后果,当然人人都有口头训斥。 总归是小孩子们玩笑给闹的,没人存心不良,皇帝不好当真罚谁,结果还是不了了之。 等番鼠皮风波过了,胤禛居丧守孝也将近五个月,年关要到了。 心境不同,他也不曾自怨自艾,想着佟皇后在时,景仁宫如何过年,如今比之又如何。总之难得几日不用温书,能四处闲逛。 早起给各宫母妃请安过后,陪着康熙和太子说了一会子话,胤禛很有眼色地借口要寻几个弟弟玩耍,告退出来。 四九城的天空晴朗干燥,胤禛吸吸冻红了的鼻头,打算找了老八一起去看十三,培养一下感情。 胤禛真把一个人放在心里琢磨的时候,对手很难逃出掌控。比如眼下胤禛找老八,不去永和宫,直接去了翊坤宫,并且一抓一个准,拔了萝卜带出泥,抓获八狐狸一只,外带跟班两小只。 胤禟胤俄自从番鼠皮事件之后,与胤禛有了“一同挨训不分你我”的交情。他们看见胤禛走进院子,笑道:“四哥也来了?我们正要去澄瑞亭看奴才卧冰求鲤,要不要一起?” 胤禛狐疑看胤禩。 胤禩露出无奈的表情,说:“天寒地冻,鲤鱼都被捞走去温室养了,求不着的。” 胤禛了悟,这几日两人肯定学了新鲜成语,正折腾呢。于是他诱哄道:“额娘宫里,有个水缸拿棉被包了,养着几尾鱼,要看去那里看。” 胤祯年纪小,喜欢水里游来游去的锦鲤。德妃特意养了一缸在内殿,哄儿子用的。 胤禛嫉妒那鱼很久了,正好拿来做人情。 于是一伙人浩浩荡荡从翊坤宫直杀永和宫。 德妃看见一排四个阿哥顶着请安拜年的名号冲进宫里,立时头大。 自从大儿子与老八老九老十三个混在一处之后,连看人眼色都不会了。左左右右暗示好几回十四年纪小,莫要总带着他疯闹,结果他就好像听不懂,每次都打着探望十四的名号惹人嫌。 她不忍心小儿子被带坏,忙让人将偏殿章佳氏的十三阿哥抱来前头。 四个阿哥一一见礼请安完毕,胤禛胤禩留下来陪着德妃说话逗小十三,胤禟胤俄转身跑去捞鱼。 胤祥虚岁三岁,刚刚开始说话没多久,逗他说什么都要重复一遍想半天。胤禛心满意足,老八十三弟都在身侧,左拥右抱好开心,一家子在一起才像过年。 四个人一直闹到晚膳时分,膳桌上一道糖醋锦鲤是九爷十爷亲点菜,据说材料还是十四阿哥院子里来的。 虽然糖醋鱼胤禛不能吃,不过这计借刀杀鱼用得太妙。 胤禛一顿饭用得开开心心,他算明白老九老十的好处,老八当年如此落魄尚且不离不弃,只要顺着他们来,或许有意想不到的妙用。 晚上回宫时,八岁的胤禩坚持亲手将胤禟胤俄分送回宫才肯罢手。 胤禛借口不想回毓庆宫,默默陪着他。 有时候他挺好奇一个无依无靠的皇子,如何能笼络了身份地位更高的皇子替他鞍前马后死而后已。上辈子太快,一错身的功夫,昔日亲厚弟弟已经沦为路人。 这一生,他要睁大眼睛,不错一眼。 …… 除夕夜,乾清宫家宴难得热闹。 三年前太皇太后薨逝之后,皇帝整整一年忧伤不能展颜,去年除夕皇帝还思念太皇太后落过泪。 胤禛知道彼时老爷子已有出征葛尔丹的心思,这顿饭便是难得的战前轻松时刻。虽然佟皇后殁了,但终归只是众多妻妾中的一个罢了。 胤禛叹口气,倒没觉得皇父多薄情。他也是君临天下过的人,发妻死时他连丧礼都未曾出席,算起来更薄幸。 席面上众位阿哥按照顺序排资论辈排排坐,只除了太子随驾,坐在皇帝下手的御案上。 大阿哥最开心,他与福晋伉俪情深,最近福晋又给他生了一个机灵秀美的小丫头,正乐得很,于是仗着年纪大,撺掇着大家喝酒。 胤禛最讨厌老三和老五把自己当小白兔照顾,找了借口同胤佑换位置,胤佑敢怒不敢言。宫里都知道有个小小四阿哥党横行无忌,大家见状也不稀奇,只有大阿哥看向胤禩这边的眼睛微微瞠了瞠。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4节 胤禩心里啊呀一声暗道头痛,他知道明中堂去年被皇父贬斥的事情,这整整一年里面,惠母妃和大哥可没少明里暗里提点自己。 胤禛好笑看他:“怎么了?头痛?” 胤禩连忙端起杯子掩饰:“好辣。” 胤禛笑着把自己的杯子换给他:“喝这个,大哥三哥喝的酒,你不许多喝。” 胤禩小心就着杯子嘬一口:“葡萄酒?好甜。” 胤禛纠正他:“是兑了葡萄水的葡萄酒,你只能喝这一杯,醉了小心被皇阿玛批。” 动静引起胤禟胤俄凑过头来,他们今日也只喝兑了果子水的米酒,还不如他们中秋偷喝的菊花酒带劲。 “八哥八哥,让弟弟也尝一口。” …… 最后一口变两口,两口变整杯,席上小半瓶都贡献在你争我抢的二人腹中。 十阿哥的奶嬷嬷急得不成,偷偷请示了贵妃。最后由贵妃和宜妃一道出面,强行让嬷嬷太监抱了撒泼打滚撒酒疯的两个阿哥回宫。 皇帝狠狠瞪了胤禛一眼。在老爷子看来,老四怂恿小弟弟胡闹不知约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世宗皇帝第一次被扣上纵弟撒疯的罪名,颇为新奇。 胤禩苦恼道:“是我没拦住,到让四哥背了斥责。” 胤禛好笑:“你几岁?哥哥几岁?在场的除了嬷嬷抱着的十二十三十四,谁比他们小?他们那样行事你拦得住嘛?或者你替他们都喝了,倒也算拦住了嘛。” 胤禩低头憋了好久,小声说:“上次那些番邦老鼠,皇阿玛的赏赐,四哥好心送他们……” 好心?胤禛都快仰天大笑了。 总归是一段有趣的缘法,让老九老十做了打手还能赚得老八惴惴,或者这才是朕当年该走的路。 “他们也是想孝敬额娘,年纪小皇阿玛不会怪的。”胤禛昧着良心替胤禟说好话,最后不忘诱哄小白兔:“晚上守岁要热热闹闹才好。老九老十是不成了,咱们一起?” 胤禩眼仁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眼白泛着淡淡青色的光彩:“四哥不需要去永和宫和德母妃一块儿守岁吗?德母妃会高兴的。” 胤禛哑然,老八又规劝他?暗示他?引导他? 或许是酒喝得多了,也或者是他渐渐习惯了在小白狐狸面前示弱自曝其短,他晃晃杯子里的残酒小声叹气:“十三十四年纪小,额娘不会让他们熬夜守岁的。若那时只有我一人在,指不定多招人嫌弃。” “四哥。”胤禩忽然严肃起来:“慎言。” 胤禛忽然就不想要脸皮了,无所谓道:“就说给你听见,怕什么?” 胤禩连忙站起来拖着胤禛的胳膊往席外走,一边对转头看向他们的胤褆胤祉说:“大哥三哥,四哥醉得恶心了,弟弟陪他出去醒酒。” 胤禛不满自己被抹黑当借口使,借势彻底装醉,手搭在弟弟肩上,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腰。 胤禩礼尚往来,一脚踏在胤禛脚背上,碾一碾。 胤褆好笑看他,端着酒杯嘱咐道:“随便玩玩就好了,晚上一家人还要守岁。” 胤禛心里陡然不爽,这句话里面的暗指意味太浓了,傻子才听不出来呢。 胤禩却像没听出来,乖巧地脆生应了:“大哥放心,弟弟今日撑着没多喝,就等着拿大哥的压岁钱呢。” 胤褆大笑起来:“小崽子,去吧去吧。” 两个小阿哥靠在一起,吭哧吭哧相互搀扶着出了院子。乾清宫周围树木稀少,处处透着白雪皑皑的屋檐,两个人干脆往御花园方向而来。 胤禛舌头打结大声呼喝跟随太监都滚远点儿,别在跟前晃悠,说爷看着想吐。 胤禩将胤禛拽进澄瑞亭里,这下四面都敞亮着,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胤禛揶揄笑他:“八弟真是个中高手,随便说两句话都要寻个妥善之处。莫不是一贯背着人说人坏话?” 胤禩脸上神色陡变,明明暗暗几轮之后,起身冷漠道:“四哥慢慢醒酒吧,总会有奴才送四哥回毓庆宫的。弟弟这就先走了。” 胤禛吃惊地拉住人:“这便生气了?不过玩笑,许你拿四哥做借口逃酒,就不许四哥戏言两句?” 胤禩闻言回身道:“如此倒是弟弟最先得罪四哥了?这也算你来我往,钱债两清。这下四哥可以放人了吧?” 胤禛这下很想拧开老八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着什么,怎么心思如此敏感?爷都说了不过玩笑,还撑着闹别扭,他不是对着谁都伏低做小吗? 想到这个,胤禛真是怒啊,老账新帐一起算。老八对着谁都和颜悦色肯低头,就对着朕一倔到底不碰南墙不回头。 依着胤禛本性,此刻必定是你倔朕更硬,你要走就别回头,也别指望着改日有人给你下矮桩求你回头。 可是,胤禛也是世宗,也是雍正。 他记得转世初衷,不能放任死倔别扭的猎物从此生出隔阂。 于是胤禛不放手,再缓了声音:“这次算四哥说了醉话还不成么?好了别气,本来有东西给你看的。你跑了我还给谁看?” 胤禩虽然气,但总避免不了小孩天性。听见胤禛说有东西给他看,多少有几分好奇,只嘴里仍倔着:“四哥年长弟弟三岁,总该知道郑灵公的典故。君子无戏言,师傅教导过。” 胤禛很想摇晃弟弟大声咆哮:拿郑灵公比朕,朕是那个为了一碗王八汤丢了性命王位的傻缺吗?你傻了?大过年的说点吉利的成不? ====================================== 作者有话要说:郑灵公典故: 《史记·郑世家》二十二年,郑缪公卒,子夷立,是为灵公。灵公元年春,楚献鼋於灵公。子家、子公将朝灵公,子公之食指动,谓子家曰:“佗日指动,必食异物。”及入,见灵公进鼋羹,子公笑曰:“果然!”灵公问其笑故,具告灵公。灵公召之,独弗予羹。子公怒,染其指,尝之而出。公怒,欲杀子公。子公与子家谋先。夏,弑灵公。郑人欲立灵公弟去疾,去疾让曰:“必以贤,则去疾不肖;必以顺,则公子坚长。”坚者,灵公庶弟,去疾之兄也。於是乃立子坚,是为襄公。简单说,某日子公和子家开玩笑,说我食指大动就有口福了。当日郑灵公正好要请大家和王八汤。郑灵公知道了这件事,不高兴了,说赐汤是寡人说了算,和你食指木有关系,于是百般设计让子公没喝上汤。子公也怒了,把食指放汤锅了搅动,然后尝了,说“这下还是应验了吧”。总的来说,算个玩笑,但是郑灵公已经怒了,杀意渐起。子公也不是好相与的,知道郑灵公和自己起了隔阂,干脆先下手为强,发动政变,弄死了郑灵公,另立襄公。为了一碗王八汤和玩笑,搞出的政变……我嫩说神马?所以真是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四哥八哥都喜欢生气的时候乱说话,这当然都是遗传,遗传。这一章继续萌有木有?八哥知心人下一章才出来,我错误估计了字数 第7章 猫狗相偎 胤禛终究没有再继续这个恼人的话题,直接转移目标:“你一会儿要回钟粹宫守夜?” 胤禩听了也叹气,接着用欢快的声音说:“是,大年夜阖宫都要守岁,卫额娘也会在。我是定要回去的。” 胤禛已经大约清楚弟弟在钟粹宫的处境,他必须处处对惠妃亲厚对大哥濡慕,却要处处克制着与生母亲近。 有时胤禛会觉得,良妃死得更早些,说不得老八的日子能更好过。但这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良妃与德妃,终究不是同一种人。 胤禛佯作失落:“那只能改日再去我那儿了,守岁更要紧些。” 胤禩一面好奇问着:“四哥要给弟弟看的是什么?番邦老鼠已经看过了。”一面又觉得自己这样只关心死物太不仗义了,又补一句:“四哥晚上同太子哥哥一道守岁?” 胤禛脑子转得飞快,方才他嘴快随口找了借口,如今倒是不好忽悠了,只好做出高深莫测的神情说:“到时候就知道了,总有机会的。” 想起后面半句关怀,胤禛又说:“太子哥哥那里,皇阿玛不会不理会的。我如今同住毓庆宫,总能沾些光。” 胤禩“哦”了一声,又甜甜一笑:“四哥酒醒了,咱们回吧。” 胤禛被那机敏狡黠的甜腻笑容晃乱了心神,他几乎忘了老八曾经与他有过这样相知相亲的美好时光。他抬手去摸胤禩头顶,又被小狐狸皱眉偏头躲过。 胤禛不以为意拉起弟弟冰凉凉软乎乎的小手,笑道:“回吧。御花园离乾清宫不近,再不回去该有人寻来了。” 二人甜甜蜜蜜肩并肩又折回席上。 胤佑大着舌头凑过来问胤禩:“你同四哥去哪儿了?一会儿功夫不仅醒了酒,还把四哥乐成这样?” 胤禛眉梢眼角带着挑衅睨过来。 胤禩一脸纯真:“四哥在澄瑞亭吐了,雪地里红红黄黄,像是湖里游的锦鲤在抢食。之后四哥就舒坦了。” …… 胤佑吐了。 胤褆胤祺合声大叫:“老七!” 胤祉跟进:“快来人,扶七爷下去!” 皇帝声音盖过所有:“怎么回事?” 胤禩无辜道:“许是葡萄酒后劲太大,七哥有些难受。” 胤禛咬牙切齿,很想把某人往死里虐一虐。所有的事都是他整出来的,偏偏就他一脸无辜无知样。为了报复朕那一句玩笑,你还想拖多少人下水? 皇帝看着阿哥这一桌乱糟糟有些头疼。 太子目光扫过一脸懵懂的胤禩,跟着笑道:“过节小孩子喜欢胡闹也是常情,整年都拘着性子,一个晚上闹得厉害,皇阿玛就当没看见吧。” 康熙闻言嘴角又像弯又似怒,最后随意摆摆手,对太子说:“你去让他们注意分寸,别闹出笑话。” 太子应了一句“儿臣领命”,施施然起身往兄弟这一桌而来。 皇帝远远看着龙章凤姿的儿子游刃有余地同兄弟说笑,嘴角笑意难以掩藏。 …… 在胤禛看来,胤禩那无聊的举动是因为小心眼报复他一句玩笑话。 但事后慢慢发现,彼时的老七之于胤禩,更像相互打架长大的兄弟。老七和老九老十不同,他没有强悍的母族,因为腿疾亦失去了皇父的疼爱,至多享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歉疚与纵容,仅此而已。 胤禩只欺负老七,也只有在他被老七欺负的时候,才会露出真心实意委屈的神情。 康熙二十九年的整个初一,胤禩除了例行请安都躲在阿哥所。借着照顾醉酒呕吐头晕难受的胤佑,他躲过了钟粹宫惠妃与大阿哥的各种试探,也躲过了毓庆宫里太子与自己的示好。 胤禛此刻完全有理由怀疑除夕夜宴上那一幕,是这二人配合无间的演绎,只为做给所有人看。 包括胤禛自己。 老八察觉到自己的示好了? 他可是觉得为难了? 或者他以为自己是为了太子才来拉拢于他? 他是不是想要退一步了? 胤禛懒得去想。 他只清楚自己的心意,重生一回,断不会因这些许磋磨却步。 只是午夜里,脑中总会想起昔年老八落魄时,人人避而远之,唯有瘸腿老七不惧帝王威严,替老八独女送嫁。 昔日帝王曾经用险恶的心思揣测,老八当年是如何用尽心机以利相诱,求得老七出山。 如今想来,当年更加可能发生的对话是: “弟弟已遭帝王猜忌,七哥莫要再入泥沼了。” “你独女出嫁,总该有个叔伯送出门。九弟不在,这是你老哥哥我唯一还能为你做的。” 胤禛忽然有点嫉妒老七。 很难想象,向来不入人眼的懒散人,居然会是老八曾经的避风港万灵丹。像胤禩这样油盐不进的人,居然也会想去躲一躲的时候。 …… 康熙二十九年注定是朝廷大动干戈的一年。 葛尔丹以雅克萨为代价,同俄国眉来眼去,歃血盟誓,相约不负,并肩作战,目标直指朝廷。 整个冬天,葛尔丹都在肆意搜掠喀尔喀各部,囤积粮草。二月刚到,土谢图汗、车臣汗、泽卜尊丹巴胡图克图纷纷向朝廷哭诉,并以乏食请赈。 一场大战势在必行。 大阿哥嗅到了一次大战在即的对于自己可能带来的机遇,或者说,是明珠更早的时候就察觉到了的机遇。 在明珠安排下,十八岁的大阿哥在朝廷上慷慨陈词,誓要力挫葛尔丹,并且跪地请求出征为先锋。 相比于明珠一党的蛰伏请缨,索额图一党却如临大敌。他好不容易将明珠挤出朝堂,才独享尊崇不过两年,怎能容许这老匹夫借着葛尔丹再度风生水起? 就凭惠妃名下那个莽夫一样的大阿哥吗? 于是索额图寻了机会暗示太子,无论如何不能让老大一脉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就算上了战场,也得有人压着才行。 太子满不在乎,他真没把老大看成值得他忧心筹谋的敌手,至多是个将才罢了,能用就用。 同样是借机搏出位,难道只有老大会,孤就不会? 太子当然知道自己斤两,也很清楚康熙不会放他单独出征。只是这泼天军功决不能落于老大一人之手。 太子以请求披挂出征打头,试探皇帝口风。他很快发觉三十七岁的皇父自己本人亦是跃跃欲试,于是立即转了口风,怂恿推动皇帝御驾亲征,以天子之威撼四方。 彼时康熙与太子,仍在十五年如一日的蜜月期里,只觉得太子与朕何其心意相通,连亲征一事都能想到一处去。 皇帝还在等待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很快到来。六月蒙古传来消息,噶尔丹于乌尔伞大败清军,进入了距京师仅九百里的乌珠穆沁。 第二日皇帝集齐文武官员,当朝颁布御驾亲征的旨意。命康亲王杰书、恪郡王岳希率部屯归化城。 这往往复复的六个月里,都是年长的两位阿哥在博弈。 胤禛先机在握,懒得掺和一堆于己毫无益处的糟心事,他装傻卖幼|齿,日日佯装思念额娘悲怀秋月。太子试探几次,也没将他放在心上,转而拉拢更值得期待的三阿哥。 胤禛忽然很想知道老八在钟粹宫的待遇,不知道会不会比自己更艰难? 可惜老八大了,他不好总去抓人,只能没事往永和宫跑,打着请安的名头探望十三和十四,当然主要是十三。 隔几日下课之后,胤禛在翊坤宫墙角拐弯处遇见了正在折腾太监的混世魔王二人组,有些惊讶道:“怎么就你俩?老八呢?” 胤禟胤俄对看一眼,道:“裕亲王被皇阿玛招进宫,八哥说二伯父年前允了他一套文房四宝的,大概是去打劫了。” 胤禛了然,估计是听到了风声知道裕亲王也要上战场。老八怎么说还是小孩子一个,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很。 胤禛抬腿正要走,忽然顿住,目光在胤禟胤俄身上转一圈儿。 老八不在,可不正是摆弄老九老十的好时机么?爱屋及乌的道理他一直懂,正好两个人年纪小心眼不多,好糊弄得很。 于是他问道:“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有了前两次胡闹的铺垫,胤禟也没觉得四哥多严肃,踢踢脚下小太监咕哝道:“原本八哥应了一道去御花园捉蛤蟆的,这下子他不仅言而无信,还不许这群奴才带爷去。” 胤禛诱哄道:“蛤蟆有什么好捉的,要不要去猫狗房转一圈,你想养什么让奴才给你弄就是了。” 胤俄咕哝:“奴才献上的哪有爷自己捞的有趣?猫啊狗啊,只有女人才养来玩呢。” 胤禛青筋暴起。 最后胤禛还是忍辱负重,拐了两个糟心弟弟去猫狗房打发时间。 胤禟胤俄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嘴里说讨厌女人养的猫狗,但看见一笼子白嫩软乎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奶猫,神情总会有变化。 等胤禩在猫狗房找着哥哥弟弟的时候,猫狗房里已经猫奔狗跳。 胤俄大叫:“咬他!咬他!”并且冲上去踢了狗屁股一脚。 一只被狠虐过屁股的狗落进一堆猫里,会是什么情景? 据说这一日胤禟还尝试了给一只狗带上嚼头,最后因为尺寸不吻合才作罢。 两位小阿哥尽兴而归,一人捧了一只鏖战群雄得以生还的猫回宫献宝。那只力战群猫的狗自然被胤禛领走了。 最后猫狗房的太监人人领了十五个板子。 主子们胡闹,受罚的总是奴才。 =====================================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誓这是小孩子最后的胡闹,因为四八都缺失的童年而生成的怨念促成。之后就要历史推进并且长大,人会变复杂,诚心相交难免参杂心机。四哥就算想要养成八哥,也是以自己当皇帝为前提,所以小小渣,也算萌点对不?(全方位无私白莲花四哥是我的雷点,各位抱歉)八哥知心人出现了,大家都猜到了对吧?敬请捉虫 第8章 观雨偶得 胤禛其实有些担心。几次胡闹,仿佛老头子对他的看法有了转变,觉得他不够稳重,总是撺掇着小弟弟干出格的事。 胤禛痛定思痛,认为这于朕之将来道路实属不利。事有轻重缓急,拉拢老八哄骗老九几个固然重要,但也不能舍本逐末。 虽说日后开府办差也能用实力博得老爷子青眼,但若早年被扣上“拉帮结派”、“纵弟行凶”的帽子,一废太子之后只怕日后很难不受波及。 权衡利弊之下,胤禛修身养性,开始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涯。 无逸斋、永和宫、毓庆宫。 只是苦了他思念弟弟的情怀。胤祥还好,永和宫总能碰见一两次。老八那头就棘手很多,他身后总有老九两个跟着,除了在无逸斋每日碰面,私下相交却是忌惮了。 试探几次,胤禩果然也是找了各种借口推脱,每日一下课就回钟粹宫猫着。 胤禛明白,大阿哥在受命抚远大将军副职之后,比任何时候都忌惮太子一系的势力。如今朝廷俨然两党暗斗趋于明朗。这样关键的时候,惠妃自然不会愿意养子吃里扒外。 说到底,胤禛觉得这事都是皇父一时失误弄出来的。 你看,朕重用年羹尧的时候,年妃就没能养活一个阿哥;隆科多更是,朕舅舅舅舅的叫着,佟佳氏可没有一个女人在后宫哇。 皇父制衡两党的意图很好,可是怎么就忘了这两人背后都有正当年的阿哥呢?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5节 胤禛窝在知不足发脾气,深深忧心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兄弟情谊掺和进世态炎凉。总该让老八知晓朕之精白一心才好。 怎么做呢? 写诗? 虽然他同十三弟君臣写诗传递情意,不过想想这样做的对象是老八,就会莫名别扭,脸红心跳。 窗外夏雨纷飞,世宗皇帝红着脸默默写诗,写来写去,文思不通,倒是前世几首偶得跃然纸上。摘选半天,最后拣出一纸《观雨》,只将稻花改作毓庆宫廊外的桃花,将长陂换做长廊,吹干折好夹在书中。 他觉得最应景的还是《仲秋有怀》,只是“两地西风人梦隔”一句委实太过直白,怕吓着弟弟不好解释。 末了胤禛唤了苏培盛进来:“太子殿下可歇下了?”这是宫里的规矩,一宫主位不歇,低位宫人都要随时醒着以备传唤。 他是阿哥身份特殊,皇帝也说了他尽可以自行歇息,但胤禛要强,不肯在这些小事上落人口实,说他不敬太子什么的。 苏培盛小声道:“不曾,奴才方才看见索相来了。” 胤禛在心里冷哼一声,示意知道了,转身又回了案牍之前翻书。 御驾亲征,佟国维、索额图、明珠都被留在京师相互制衡。 胤禛暗笑,老爷子这回有好戏看了。 胤禛当然不会想着要去提点毓庆宫的主位哥哥,若皇父因病宣召,要如何感同身受忧心惶惶才能博得君父疼爱。事实上世宗皇帝想的更多的,是这辈子可有机会,能在盛年之前提前登基。那四十年隐忍蛰伏的富贵日子可不算好过。 惇本殿里,索额图果然犯了老毛病,事到临头开始瞻前顾后。他与明珠在朝政上对峙数年,当然知道这是皇帝有意放任为之,要踩要捧,就看谁更贴合皇帝的意思。 只是这一次,怂恿帝王亲征的事情可大可小,若皇帝在外有个风吹草动,他与太子都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会招惹皇帝事后记恨。 太子翻年虚岁刚十六,正是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典型。他春风得意事事顺心,享尽帝王独爱,只觉叔公杞人忧天。早听说当年灭三藩时叔公就干过拖皇父后腿的事,这一次他可不会重蹈覆辙。 索额图被太子抢白臊红老脸,一瞥眼看见殿里随伺的太监各个容貌秀美,雌雄莫辩,立即引开话题:“皇上虽不在宫中,但太子一言一行必有人汇报皇上。太子万不可大意,留下把柄,授与旁人。” 太子闻言略有不快,就好像是自己明明说中了叔公难堪事,却被人用辈分压一头说教。叛逆心起,胤礽拉过何从文拦在腿上坐了:“叔公就是太谨慎了。皇父日日来毓庆宫,从未提及任何不妥。如今这里就叔公与孤二人而已,难道还有谁会知晓?” 索额图避开老脸,亲眼看见孙子辈在眼前淫|乐放荡谁都会不舒服,他跺脚道:“太子!奴才说的是正事,皇上第一次亲征葛尔丹,太子万不可等闲视之。” 太子见状越发过分,手掌探进何从文葛衣的下摆揉|弄,嘴里笑道:“请安折子每日都有传递,叔公不是还亲自掌过眼的?若嫌弃孤写得不够孺慕,不若就由叔公捉刀?” 索额图闻言努力屏息两次,最终摇着头大叹一声,拂袖而去。 索额图一走,太子将怀里的人推出去,撑着下巴发了一会儿呆,只觉意兴阑珊,转眼让人熄灯安置。 …… 第二日无逸斋上课,胤禛腆着脸将一本《拾花偶得》递过去。 胤禩茫然看他,几个小阿哥也凑过头来看这边。 胤禛撑一张正直脸咳嗽两声:“上次说要给你看的东西,我都加了注释在里面,八弟要不要带回去看看?” 胤禩还是茫然、不解、疑惑、发呆。 胤禛瞪眼,再说明白点儿周围的人就都明白了。这个弟弟怎么就这么不能同他心有灵犀呢?当年他送诗给老十三的时候,可没这样费劲。 幸而这时胤禩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乖巧接过书册:“正是这本书,四哥不提,弟弟险些忘啦。多亏四哥还惦记着。” 胤祉觉得无趣,回过头继续攻书。 听见是书本,胤禟胤俄更加没有兴趣,转头叽叽喳喳商量要不要让奴才捉老鼠喂母妃宫里那两只猫的事情。 不过两日,胤禛还没等到胤禩的回诗,宫里气氛陡然转变。 胤禛清楚得很,康熙进驻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时开始患病,从御驾亲征到患病扎营不过四日,真是难看到家了啊。 时人不知皇帝病况轻重,不日之前还踌躇满志的官员都惴惴不安着。 明珠一党得瑟起来:看吧,这可不是那谁一力怂恿皇上亲征的吧?你们就等着皇上迁怒吧! 明珠能想到的,索额图当然也想得到。 索额图原本就对皇帝亲征的事情有了后怕,如今更如铁锅上的蚂蚁一样,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得已,还是求见太子商量对策。 因为上回的不欢而散,太子对叔公的说教仍有抵触。 皇帝卧病驻扎的军情太子自然知道的最早,胤礽不是不担心,毕竟怂恿天子亲征,身为儿子的他功不可没。 可是皇父离京前对他诸多叮嘱,首要便是稳住京师动向。天子不在,无论如何,太子不能慌、不能乱、不能让人有可乘之机。 索额图见太子一脸平静,急得上火,恨不得将事情往无可挽回的方向说去。几乎已经在暗示皇帝或许就此不好,太子应该及早应对。 胤礽心头一懔,他自幼受皇父疼爱亲自教诲,时至今日从未想过对他有求必应的高大君王会因为一场小小伤病就此颓丧。 应对? 什么应对? 胤礽很是不喜叔公语气神态。当日明明是他一力敦促自己怂恿皇父亲征,如今听说皇阿玛病了,就换了嘴脸将责任压在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接口道:“应对?叔公多虑了。皇父尚能亲笔给孤写信,可见传言不能尽信。皇阿玛福泽绵长,又有天子龙脉庇护,当年平三藩灭鳌拜何其危难也挺过来了,此番必然安全无虞。” 索额图连连叹气道:“太子,这番话说给旁人打马虎眼也就罢了。太子与奴才虽然份属君臣,但宫里唯一不会害你的人只有奴才了。” 太子闻言也软了几分,只是仍倔着,张口道:“既然叔公口口声声为孤好,更不用急。皇父真有个闪失,你说大清该如何?” 索额图大惊:“太子岂可说出此种大逆之言?”语毕他四下环顾,警惕道:“四阿哥呢?” 胤礽嗤笑:“老四下了课还未回来,太叔公连皇父都敢诅咒,现在到瞻前顾后了?难道孤没说中叔公心里话?” 索额图自知不是时候与太子闹翻,让明珠那老匹夫称心如意,只能忍气吞声道:“这话太子万不可再同旁人说起。这几日太子也要素服斋食,时时面露忧虑,处处显得替皇上担心才好。” 见太子不语沉思,索额图又补上:“皇上以仁孝治国,昔日皇上为孝庄太后扶灵居丧,食不下咽,月余不曾沐浴。太子效仿之,总不会错。” 胤礽这次没再顶着干,良久之后答了一句:“叔公只管安心,孤知道该如何做。” 索额图万般不放心的走出毓庆宫,正好赶上阿尔吉善捧了课业入内。索额图盯着孙子看了许久,最后化作一句:“你也别总是跟着太子胡闹,平素多多提点太子为人处世,才不枉费入宫一场。” 阿尔吉善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闻言面上露出惶恐怯懦且欲言又止的神情。 索额图一叹,低声骂了两句“竖子竖子也”,拂袖而去。 胤礽在内殿看见一脸惶恐的阿尔吉善小心谨慎地进来,一腔无处发泄的惶惑与怒火瞬间找到了一个缺口。 他勾起手指:“你过来。” 阿尔吉善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把心一横走向太子,呐呐唤了一声:“爷?” 胤礽一把将人揽过来,按着他的头往胯|下一送:“上次玩的把戏还记得么?你来一回,服侍地孤高兴了,赏你两个人玩儿。”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推进剧情 免不了有历史事件 稍微黑了一下太纸 不过阿尔吉善的事情是真的 细节属于yy敬请捉虫 第9章 你知我知 胤禛回毓庆宫的时候,一看见门外守着的何从文就知道里面在做些什么。上辈子不明白,这辈子又不是真无知。 算了,忍一忍。 世宗皇帝推己及人,他才不信皇父不会在太子身边安插亲信。就看这些亲信会不会以为巴上太子前程远大,隐瞒不报了。 转身回了知不足殿,胤禛由着苏培盛服侍自己净面除靴。 洗手温书,胤禛思绪飘得老远。 阿尔吉善有十三岁了吧? 他这个身子十二岁不到,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年纪。老八就更不消说了,八岁,牙还没换完了,今天还看见老八苦着脸说话漏风。要等他长大,至少还得五年啊。 胤禛反复纠结,一边希望胤禩慢慢长大,就这样永远软软乎乎,会撒娇会顶嘴,偶尔也会捉弄人,天真无邪心计未满的模样,能保有多久就多久。 可另一方面他又迫切地盼望着小狐狸长成黑心老虎,够资格做他的左右臂膀,贤王明君共理江山。 再五年,老八还是半大不大的懵懂样。而自己只怕要成亲开府了,那时该如何是好? 胤禛这么一想,心里不免烦乱郁郁,一连几日阴沉着脸闷闷不乐。幸而彼时阖宫上下都知道皇帝亲征不顺的消息,没人敢多露半个笑脸。 没几天皇帝口谕,召了太子与索额图连夜启程,去博洛和屯面君。 朝中所有人都在揣测皇帝的用意,是自知不好要嘱咐后事了?或者是不安太子独自在京,要拘在跟前才能安心了? 其实康熙的心比大家想得都简单,人家就是老爹思念儿子了。大病中的人难免矫情,想儿子了就要见一见,这回日常衣物也安抚不了老头子饱受病痛的心,他急需看一看儿子担忧的脸。 胤禛深知这一次会面的后果,皇帝会对太子大失所望,进而大为斥责,甚至一怒之下遣送回京不留情面。因为之后需要夹着尾巴做人,他赶在太子离宫之后,把弟弟哄到毓庆宫,当然是打着有好东西给他弟弟分享的旗号。 老九老十也跟来了,甩不掉。 胤禛只好打发他们院子里去玩耍,告诉他们哪里不该乱走。 “四哥要给弟弟看什么?”胤禩好奇理所当然,想不出是什么东西能让四哥从除夕一直惦记了大半年。他一直以为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胤禛顾左右而言他:“上回给你的诗,你怎么后来也没回一首?” 胤禩一愣:“诗?需要回吗?” 胤禛绷着嘴角,心底狂喷:你不是平日挺乖觉的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清楚得很。皇父赐诗时,难道皇子不需要应和一首吗? 胤禩完全不明白哥哥忽如其来的郁卒为哪般,昔日同七哥他们写歪诗也会相互吹捧,或者插科打诨,总之嘻嘻哈哈过去就算了。又不是女人,需要为一首诗落泪成河,念念不忘吗? 再说那首诗真一般啊。 知不足殿暂时冷场,幸而有老九一声高昂的尖叫替二人解围。 胤禛沉眉冷斥:“怎么回事?” 胤禩已经站起来往外间走:“九爷呢?何玉柱在哪里?” 奴才们说不出个所以然,支支吾吾间胤禛胤禩已经到了书斋门口。里面传来胤禟的声音:“四哥,八哥!快进来!” 这语气里绝对是好奇混合了古怪的兴奋,胤禛瞬间燃起不好的预感,他对周围几个紧跟而来的奴才喝道:“这是太子哥哥的书房,你们都守在外面,唤你们才能入内。” 众人应了。 胤禛带着胤禩两步跨入书斋内,里面不算太乱,几本书零星散落地上,胤禟胤俄头挨头凑在一起,满脸诡异而好奇的神色。 等他看清楚胤禟手里捧着的东西,胤禛立即想要捂脸装傻。 这本《品花宝鉴》他们是怎么翻出来的? 胤禩环顾四周,确认弟弟们都囫囵无碍,才走过去问:“刚才谁在叫?怎么回事?” 胤俄扬起手里的书:“八哥快来看,这个可是好东西,没有字只有画,男人和女人打架。” 胤禛嘴角狂抽,眼睛一直往胤禩脸上扫。 胤禩凑上去,一脸狐疑地同看,眼睛里面有半懂不懂的茫然和好奇。 胤禟倒是贼笑道:“原来太子哥哥和皇阿玛做一样的事情。” 胤禛立即发飙:“胡说什么呢?什么一样的事情,皇阿玛的事你们也敢妄说的?”这话如果是从他这里被传出去的,后果简直无法想象啊。 胤禩对图画上的内容一知半解,但不妨碍他站在胤禛一边:“九弟,四哥没说错,万事慎言。” 胤禟满不在乎道:“不说就是了,四哥八哥快来看,这是什么?” 胤禩沉吟:“这个问四哥……” 胤禛脑子转得飞快,装傻:“上次我说让你看的东西,就是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都是插图,和平素的书很不一样。” 于是四个头一起凑过去,继续看。 隔了好一会儿,胤禩才不确定道:“这不是正经东西吧?非礼勿视,咱们还是放回去只做不知道吧。” 胤禟狐疑道:“不正经吗?可是这书是在太子哥哥宫里找到的,就正大光明搁在那儿。四哥不是也看了?” 胤禛捶胸,朕的一世英名…… 胤俄这时已经凑过来,一脸“我懂哦”的神情小声说:“我见过皇阿玛和偏殿住的贵人做这事儿。皇阿玛都做了,总不该是不正经吧。” 胤禛已经无力吐槽:皇阿玛你也太不小心了,还有贵妃是怎么管理永寿宫的?奴才都该拖出去杖毙一百遍! 宫里的孩子八岁知道的东西并不少,胤禩虽然小,但总归顾虑多几分,听见胤俄说的话已经猜想出几分真相,连忙合上书道:“别看了别看了,今日出了这门,和谁都不许说起。” 胤禟胤俄一起吧目光看向胤禛:八哥失态了,四哥都没发话呢。 胤禛巴不得撕了那书,挽回名声,于是义正言辞道:“我也觉得不是好东西,听你们八哥的吧。” 胤禟胤俄看了半天也觉得甚为无趣,翻来翻去都是奇形怪状的男人女人缠在一起,不如山海经里的妖怪打架好看。 胤禛趁机说:“去院子里吧,二哥不在,咱们把葡萄和石榴都摘了。” 这个提议深得人心,很快那本册子就被人抛在脑后,几个人转而去祸害园子里的花草。 胤禩喜欢安静,不爱跟着弟弟们胡闹,坐在廊下剥一颗半生不熟的石榴吃。 胤禛陪他一起坐,徒劳无功地解释道:“那个书……我真没想到他们会去翻的。” 胤禩明显没把一本书太放心上,宫里太监宫女的腌臜事他知道的比普通皇子多一分。这种书能在太子宫里堂而皇之出现,说明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看着一板一眼的哥哥小心询问的神情,他也忍不住佯装不解:“四哥说要给弟弟看的,咱们能看,小九小十就不行?” 胤禛抓紧时机表白:“咱们当然不一样,他们那么小,到处胡乱说怎么办?” 胤禩不在意:“九弟十弟不傻,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胤禛默一会儿,鼓足勇气说:“其实,我也看见太子哥哥和他的伴读做那书上的事儿了。” 胤禩睁大眼睛看过来:“真的?” 胤禛斟酌道:“也是不留意隔着窗子瞥见的,皇阿玛太子哥哥都做过,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胤禩放下心来:“那就不用担心了,说不定四哥看见那书也是太子哥哥故意留在书斋里的。” 胤禛继续诱哄引导:“只是九弟说皇阿玛是和宫里的贵人,怎么我看到太子是同伴读呢?” 胤禩眼神明显混乱了,捧着石榴发傻,一副茫然的模样。 胤禛只好挑明了自言自语:“我看这种事情不是和谁都能做的,像太子哥哥那样,就不妥。” 胤禩回过神来,狐疑看了哥哥一眼:“横竖这事同咱们无关,四哥就当没看见吧。”他真心不明白四哥为什么要同他说起这件事,十弟小不懂事也就算了,四哥这样平素行事一板一眼的,怎么也会在背后议论旁人? 胤禛气苦,朕这样自毁清誉还不是为了你这小狐狸精。若不是为了让你早作提防,何苦拿半真半假的事情说给你听。 话说到了,胤禛也编不下去,抬手抢过胤禩手里的石榴抠出红杍,往胤禩嘴里塞:“吃吧你,不把你当外人才告诉你的,你倒是话多。” 胤禩苦着脸皱拢眉毛:“四哥,好酸。” 胤禛气哼哼:“酸才好,酸了才长记性。” …… 之后胤禩一连数日避着胤禛走。 胤禛还来不及想出法子哄人,太子就被遣送回京,连同索额图一道被斥责禁闭各自府邸。整个毓庆宫笼罩了压抑的气氛,太监倒水的声音都不能大过蚊子叫。 胤禛也不敢在风头浪尖上生事,规规矩矩两点一线上学读书下课抄书,连永和宫请安都不去了。 他很明白博洛和屯发生了什么事,皇帝对太子毫不藏私的父爱从此蒙上阴影,再往后,就该兄弟们崭露头角了。 于是胤禛往死里抄写经书操弄自己,力争在皇帝回銮时把自己虐得不成人形。 至于胤禩,世宗一万个放心。 这厮本就敏感爱多心,宫中风向一变他就有所察觉,一连几日面上不见笑容。昨日远远目测,这人已经瘦了两圈。难为他居然也按住了老九两个,一时间无逸斋只闻闷头读书声。 ==================================== 作者有话要说:先放上来 第10章 ·乔迁之喜 太子被纵容溺爱十六年,尝尽皇权君恩的甜蜜,一朝天地逆转,被君父迭声大骂“绝无忠爱君父之意”,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直接撵回京城禁足。 这是何等耻辱,简直无法忍受! 太子失了常态,一开始整日郁郁,接着开始烦躁骂人,拿毓庆宫的太监宫女出气。 幸而皇帝銮驾跟着也回到京城,病情虽有改观,只是仍旧发烧,时好时坏。 太子在毓庆宫里摔打东西了几天,皇帝刚一回京,立即换了忧心如焚万般懊悔的神色,日日呆在惇本殿里抄写孝经。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6节 或许是皇帝身子不爽利,又或者是皇帝有心警告太子,总之太子的惺惺作态没能如往常一般赢得圣君侧目垂怜,连半个御赐问询都不曾有过。 胤禛忧心忡忡,如今大阿哥党与太子党已经撕破脸皮势同水火,太子这次被贬斥直接导致沉寂已久的明珠一党蠢蠢欲动。 他们中间原本就不乏像大学士余国柱、户部尚书佛伦和刑部尚书徐乾学这样的朝中重臣,近日更有昔日被太子发落过的朝臣见风使舵,投靠了皇长子一方。 捧高踩低本是常理,只是大阿哥一脉空前得势之后,他已经好久没机会同胤禩好好说一句话。 不仅胤禩被钟粹宫管束着,就连他在毓庆宫也如履薄冰。 这一年他交好老八几个没有刻意避着人,这几日与太子朝夕相对,总免不了被刺几句,比如当着自己的面对着奴才指桑骂槐,骂他们吃里扒外,看着孤失宠了,就对着旁人暗送秋波。 胤禛理所当然岿然不动。 毓庆宫借故打死了两个太监之后,乾清宫仍没有动静,安抚贬斥都没有。 接下来皇太子对着奴才的态度忽然转变了几分,开始明着暗着暗示众人,你们早被打上了太子一党的标签,就算另投了他人也不过是墙头草的角色,二心臣从来没有出头之日。 胤禛很坦然地继续抄书。 彼时佟皇后周年祭礼刚过,那时皇帝因为亲征一事草草过了,满宫里只有自己是真伤心。胤禛清楚皇帝事后算账的可能有多大,拿了孝道做借口自由发挥,也算得心应手。 皇帝不过三十七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纵使一场高热伤了天家威严,也在天气转凉的时候缓慢好起来,只是对太子仍旧冷淡。 这时候乌兰布通的军情陆陆续续传回京城,好坏参半。 驼城打下来了,可朝廷却折损了佟国纲。他的兄弟佟国维趁胜攻破噶尔丹营垒,致使葛尔丹逃匿之后向朝廷求和。 皇帝的一腔怒火发泄出来:想求和?把自己的头砍下了再同朕谈判! 三日,皇帝口谕发兵堵剿,平其余党,一举歼灭。谁知消息往来折返耗费时日,等皇帝知道裕亲王下令清军暂停进击时,同时传来的还有噶尔丹自乌兰布通北撤,沿途火焚草地,以阻追兵,失去踪迹的军情。 军情延误,追之晚矣。 皇帝深深以为如果自己当时在战场上,绝不会犯下纵寇北窜的蠢事。朝廷已经损失了一个大将,居然连一个安稳的十年都换不来吗?葛尔丹凶残狡诈,一日不死,朝廷恐怕一日不能无忧。 不管皇帝内心如何气愤,接下来是安抚降臣,重新稳定驻扎尼布楚的俄国使臣,暗中布置张家口几处兵务,以防葛尔丹逆袭,并且命额驸尚之隆等往迎佟国纲灵柩。 最后才是赏罚论功。 对于佟国纲,赐银五千两,祭四坛,谥忠勇。皇帝还亲书碑文,诸多褒奖,甚至与佟国维相顾垂泪。 有赏就有罚,十一月二十二日,皇帝命出征诸王大臣在朝阳门外听勘。议政王大臣、郡王鄂扎等奏福全在乌兰布通之战中的种种过失。 活着回来的所有人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降职处罚,包括佟国维都不能幸免,其中罚得最重的,当以裕亲王福全与恭亲王常宁为首。皇帝以贻误军机罪,罢免命福全、常宁议政,罚俸三年,撤去福全三佐领。 除此之外,佟国维、索额图、明珠等人俱罢议政。 一场持续一年的漠北大战最终以朝廷险胜结束,无数八旗将官埋骨他乡,换来朝廷中佟氏一门的再度显耀。 这一切结束之后,春节也日渐临近。 虽说皇帝兴致不高,但总归是朝廷打了胜仗,而且皇帝的身体经过一场大病也需要冲冲喜,内务府积极开始筹备新年庆典。 毓庆宫里的胤禛也终于接到皇帝旨意,等着新年过后,他就可以从毓庆宫搬去乾西五所,独自居住。 胤禛有些迫不及待了,在太子眼皮底下的日子越发难过。前一世,他一个没额娘照拂的孩子对太子俯首帖耳一心顺从,那是前途未卜的缘故。这辈子既然早知事态发展,自然不会患得患失。 再说搬走了才好便利行事,老八那头他可是有大半年没能去喂食了,也不知被养歪了没有。 …… 整个除夕家宴气氛与前年迥然不同,稍稍懂事的阿哥人人脸上都挂着虚伪的假笑。 太子至今没能翻身重获圣宠。本该在这场漠北之战中受益最多的大阿哥在回程之后神来一笔,在乾清宫密告揭发裕亲王抗旨撤军的细节,妄图博取皇帝老爷子的好感。结果可想而知,皇帝厌恶两面三刀的奴才,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一样。 裕亲王还是你亲伯父呢,当面顺着不进言,背转身就一通乱咬,当朕好糊弄喜欢听人密告是吧? 惠妃与明珠都被皇帝冷落数月,整个钟粹宫惶惶不安。 胤禩作为一颗依附大阿哥的小树苗,整张脸都不敢显出一丝血色。 胤禛照例对着胤佑一通凝视。 胤佑绷了许久,没绷住,结结巴巴说:“四哥,弟弟我、我想和三哥说几句话,咱们换个座儿吧?” 胤禛欣慰赞许微笑,日后晋你亲王爵位,不抄你家。 胤祺莫名其妙看着四哥七弟互换座位,好奇凑过去用蒙语问:“你平时都不和三哥说话的,怎么今儿倒有话了?” 胤佑憋了半晌:“我找三哥请教诗词……” …… 胤禛凑到胤禩身边,看他蜡黄的小脸,一瞬间想起了昔日养蜂夹道里磋磨岁月的十三,兄长爱立即爆棚:“他们欺负你啦?” 胤禩年纪小,却比胤禛顾虑更多,他连忙说:“四哥慎言,惠额娘待我很好。是卫额娘这几日病了,惠额娘好意让我去侍疾,熬了几晚这才有些累。” 胤禛也察觉方才险些让人捉住把柄,连忙圆和过去:“惠母妃一贯和善的,连皇阿玛也赞过。只是你这样熬着,若卫贵人好了,你却病倒了,反倒让惠母妃担心。” 胤禩低头:“弟弟知道了。” 胤禛心底长叹,不过半年失去掌控,心就远了,也不知还要花多少力气才能补得回来。 …… 除夕家宴早早散场,小阿哥们各回各宫各找各妈。 胤禛这一晚没能同弟弟说上五句知心话,躺在床上翻来翻去。只一年时间,老八身高又长了半个头,只是心思太重显得像是一根忽然拔高拉长的竹竿,一眼看见就觉得里面的芯子是空的,虚得很。 胤禛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吃斋茹素也一年有余,顺着前世的口味也并没觉得多难捱。只是今日一比对,老八再两年说不定就在身高上赶上自己。 ……如果朕不养壮一点,到时候打不过老八,可不好看。 二月的时候,胤禛带着他养了半年的百福狗,从住了近两年的毓庆宫搬去乾西五所。整个搬迁安静低调,乾西五所留守的宫人甚至带上怜悯的神色,仿佛看见又一个从此失宠的阿哥的落寞人生。 胤禛对这群毫无政治觉悟的奴才连冷笑都欠奉。他意识到一个或许可以抓住的契机:老七也住在乾西五所,那么老八还会远么? …… 搬迁这日皇帝亦有体己赐下,无外乎成套的书册与各色摆件如意一类,之后也默许了几个阿哥凑在一起热闹热闹。 乾西五所平日不开伙,这一次皇帝让御膳房的主事直接备了一桌菜送过去,架势摆得挺足,像是为“四阿哥失宠”辟谣。因为皇帝的推动,原本足不出户的几个阿哥都来给四阿哥庆贺乔迁新居,连意兴阑珊的胤祉都来了。 晚宴进行地很克制,胤禛尚在孝期不能饮酒,别的阿哥还在太子被冷落的气氛中不敢出头。聚会刚过戊时就散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还想留下来玩儿,胤禩左右为难。 胤禛开口了:“容他们一次吧,整年拘着性子,哪里是这么大小子该过的日子?” 胤禟胤俄欢呼,胤禩一瞬间目光波动,看得胤禛心里一酸。 一个有心纵容,一个欲言又止,两人目光追着小阿哥各有思量。 最后胤禛决定灌倒两个小的先,于是狼外公默默招手:“你们想不想喝点小酒?” 胤俄疑惑:“四哥不是还在守孝么?” 胤禛笑着说:“御膳房搬了一整坛米酒酿来,说是给兄弟们宵夜煮小圆子当甜点用的。大家走的早没来得及开,你们要不要尝?” 胤禟问:“不是甜汤吗?” 胤禩笑着说:“煮开之后加了桂花糖就是甜汤,生的就是米酒,喝多了也能醉人。” 胤禟胤俄欢呼一声,跑去围着坛子打转,拿了酒提子和茶碗就开始舀着喝。 胤禛回头看胤禩,笑道:“他们一会儿醉得立不住,可不是四哥一个人的主意。” 胤禩回过头来瞠了胤禛一眼,只一眼,就看得胤禛心头一乱。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眼玩笑,在有心人眼里却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 作者有话要说:一日群里偶得小段子,放上来博取大家一笑(主要是被吴骅最近的小段子闪瞎了狗眼):鱼王一共有二十多个人鱼王子,外加数不清的人鱼公主。其中排行第四的人鱼王子是大海里最敢爱敢恨喜怒无常的一条人鱼,他对生活充满的向往。四人鱼十八岁生日那一晚,他浮上水面,看见了轮船上觥筹交错的人群里的八王子,一见倾心。为了得到王子,人鱼制造风暴,掀翻了船只。人鱼托着溺水昏迷的八王子来到岸边,阴差阳错老鱼王去世了,四人鱼赶回去争夺皇位。八王子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是邻国的九公主。八王子和九公主郎情妾意,很快计划结婚。婚讯传遍江河湖海。已经当上鱼王的四人鱼听说这件事之后,找来巫婆,用所有姐妹人鱼的头发和声音换来一把匕首。四人鱼化作人形,混进宫里。在八王子婚礼的头天晚上,用匕首刺死了九公主,把她的血涂在八王子的腿上,于是八王子的腿变成了鱼尾巴,被四人鱼拖进水里。从此八王子和四人鱼过上了王子公主幸福的生活(单方面)。 第11章 菩提琼瑶 一眼对望过后,胤禩又转回头,换上忧心忡忡的神情:“他们这样,待会儿回宫不会被说吧?” 胤禛才不管旁人死活,无所谓道:“贵妃娘娘和宜母妃你还不知道,宠还来不及,怎么会说他们?倒是你提醒四哥了,这个时辰是该使个人传话去。” “八哥也喝,四哥也来尝尝,这个一点儿也不像酒,甜丝丝像冰过的酸酪。”胤禟小嘴儿甜甜,自己喝饱了之后也不忘送酒人。 胤禛接过碗,小心抿一口做做样子,又问道:“都快亥时了,干脆你们也不走了吧?乾西五所屋子多,收拾一间两间不费事。” 胤俄大叫道:“当然不要回宫。” 胤禟脸上红扑扑的很漂亮:“平日里一个人睡无聊死了,今日我和十弟一间屋子抵足而眠,多谢四哥费心安排了。” 胤禛心中一动,装作不经意偏头看胤禩:“你呢?要不要也留下?” 胤禩一时没回答,明显还在“想要”与“不妥”间挣扎。 胤禛又说:“老九老十是你领来的,总不好他们醉得一塌糊涂你倒躲清静了吧?” 这话说得太冠冕堂皇了,胤禩心中天平瞬间倾斜,跟着笑道:“那惠母妃那边,也要劳烦四哥的人去打个招呼了。” 胤禛一喜,这机会他等了多久啊,连忙拍着胸脯应了。 一晚上四个人围炉说话,胤禛养的百福就在他们脚边转悠。 胤禟把宴席剩下的鹿肉铺扔到院子里,看着百福来回奔波讨好,哈哈大笑。胤俄拿了碟子倒上酒,喂百福喝。 最后闹到亥时过半,二人一狗全部晕晕乎乎才渐渐作罢。 胤禩也跟着一道喝了三碗米酒,炉火热气一熏,整个脸红扑扑俏生生的很懵懂。 胤禛抱起被折腾调戏了整晚的百福,默默给它顺了毛擦了四腿和嘴巴,才让小太监抱下去送进狗窝安置。 接着由他与胤禩亲手过问,将胤禟胤俄两人安排在偏殿里歇下。 彼时去贵妃和宜妃宫里传话的太监都回来了,一并带回两位阿哥用惯的手炉被子香囊,还有第二日的换洗衣衫以及爱吃的点心,贵妃还送了小阿哥平素最喜爱的奶嬷嬷过来,好让两位阿哥能直接去无逸斋不耽搁。 从钟粹宫传话回来的太监只带回了惠妃一句话:“知道了。告诉八阿哥,晚上不可闹太晚,明儿无逸斋不许迟到。” 亲疏立现。 …… 安顿好了两小子,胤禛一脸正经问胤禩:“偏殿只来得及收拾出这一间烘热了的,八弟要睡冷炕头还是同四哥挤一挤?” 胤禩觉得自己被骗了,开头明明是四哥留人的,话也传回钟粹宫了,现在就说没屋子了? 或者四哥欺软怕硬,但转念也觉得不可能。总不能是想同自己也来个抵足而眠拥被谈心吧?他们好像没有那么熟。 于是胤禩用一种略略赌气的声音说:“四哥乔迁新屋,怎么好第一晚就与人挤一个床。七哥院子不远,要不我上那儿去睡?” 胤禛立即拉了他的手腕子:“不许去,没的说吃爷的宴席睡别人的屋子。你跟我来。” 胤禩想想,也没在继续别扭,他手头也有东西还没送出去,于是埋头跟着胤禛一到进了里间。 苏培盛已经收拾好床褥生了炭盆,这个屋子檀香弥漫,暖融融地让人昏昏欲睡。 胤禩敲敲头,揉揉脸,发觉自己已经困得很了。 胤禛见状也不为难他,让人进来侍候更衣就寝。 本想着抵足畅谈好好交心,现在才想起老八才十岁,平日这个点儿早睡了,今日喝了酒更是困顿。自己整日劳心,也乏得厉害。 胤禩宽衣宽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从衫子内荷包里面摸了一把东西出来,递给胤禛:“四哥,这个早该拿出来,只是东西太微末……三哥他们面前,我拿不出手。” 胤禛接过一看,是一串念珠十八子。 胤禩有些羞赧,低头说:“我看四哥除夕家宴上手上都缠着一百零八数珠,想必是时刻想为佟额娘念经的。这是英华殿门口的菩提子,还是小九小十上树打下来的,这个随身携带,不如四哥原来那个打眼。” 胤禛心头密密麻麻的喜悦,一颗一颗珠子细细捻着。十八颗五线菩提子光滑顺圆,明显是精心挑选打磨过的。阖宫上下只有两颗前朝李太后种下的菩提树,都在英华殿外。英华殿是太妃母妃们礼佛的场所,果实落叶落地就会被洒扫太监收了去,老八必然是同老九老十偷溜进去摘的果实种子。 他昔日当了皇帝之后,各处进献上来的各色念珠数珠也能挂满整间屋子,什么护国寺普济寺开光过的红珊瑚青金石的一百零八子也有好几串。可眼下他还只是一个身份尴尬的皇子,这样一串就地取材其貌不扬的念珠,才显得弥足珍贵。 胤禛慢慢捻着手持念珠,试着挂在手腕上,嘴角噙笑道:“多谢八弟,四哥很喜欢。” 他现下懂了,老八怎么不早拿出来。比这老三送的插屏摆件,和老五送的玉如意,这样的东西的确不算喜庆应景,怪不得要等到最后。 胤禩大约还是觉得东西太微末,有些丢脸,几步爬上床去,揉着眼睛打呵欠:“四哥,睡吧,明儿还要去无逸斋。” 胤禛让太监都下去外面守着,自己也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来:“四哥也有东西送你。” 胤禩翻身看他:“弟弟也有?” 胤禛从怀里锦袋里倒出一枚透雕同心玉佩,抚摸着上面的穗子:“二月是你的生辰,四哥那时忙,也没顾得上替你庆贺。只备下这东西,却也没寻得机会拿给你,今日正好算是互换信物?” 胤禩听见前半段挺感动,他生辰可真没几个人记得,也就卫贵人替他亲手做了荷包让婢女白哥送过来。惠妃留他用了一顿膳,多加两个菜,大哥忙着这段日子心情不好也没出席,胤禟胤俄太小,他没让周围人提,他们两个也无从知道。 等他听完最后一立即瞠目:“四哥又乱说话,什么叫互换信物?又不是郎情妾意私定终生!” 胤禛一颗心被这两个成语弄得心猿意马,他上辈子真不知道老八还能给他生儿子,前世今生合二为一,他们不正干着互换文定私定终生的事儿吗? 胤禛定了定神,也踢了鞋子扑上床榻,拉过吭吭唧唧各种别扭的胤禩,亲手将同心玉带在他脖子上,嘴里道:“我看野史,刘关张桃园结义,也有互换玉石随身物品的传说。可见便是兄弟结义,也有信物一说,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当然是骗人的,欺负野史无从考证,人家刘关张结义的信物至多是桃树。 胤禩低头摆弄羊脂白色的同心玉,半天憋出一句:“四哥亏了。” 胤禛看着近在咫尺的鸦羽睫毛,忽然伸手用力搂住他的脖子,将嘴唇用力贴在他的头顶:“不亏。” 胤禩吓一跳,手脚并用蹼蹬开去。他倒没往歪处想,就是觉得老四把他当小孩儿处理了。 “四哥,弟弟可不是小十三。” 胤禛一颗老心早已随着方才一丝温热的触感荡漾成一汪春水,此时此刻眼前都是欲迎还拒的小狐狸精,更别提这人还衣衫半解双眼发嗔,在自己床上瞪着自己。 要死了,勾人呐! 狐狸精! 你知不知道爷现在十三岁,不是三岁啊! 可是胤禛到底记得老八也十岁了,内务府的嬷嬷也该教授男女和合之事,若现在贸然动静,只怕会惊着小狐狸,后果难料。 胤禛一阵气苦,如果老八现在才六岁该多好,随便折腾说啥是啥。就算脱他衣服,说不定他也只当玩笑游戏,任你胡来。 胤禩无法对哥哥的气闷感同身受,他眨一眨眼睛,瘪瘪嘴,嘟嘟囔囔:“四哥把谁都当小十三。” 胤禛气不过,扑过去摁倒弟弟。 胤禩睁大眼睛,警惕而又疑惑地注视着他。 胤禛一眼不错地瞪回去,那种无法宣之于口的兴奋与禁忌瞬间蒸腾而上。弟弟衣领还没扣拢,一抹莹白的玉色掩藏其间。 手微抬,在弟弟疑惑地目光中扶上他的脖子,接着慢慢往下…… 胤禩呼吸顿住,嘴唇微微张开。 一线淡色两片嘴唇,里面透着隐隐不稳的气息。 胤禛自觉身在崩溃边缘:朕又不是不懂事懵懵懂懂的少年人,万一今晚真没把持住,日后多出许多波折如何是好? 胤禛心一横,手指忽然没入胤禩肋下,曲指勾画,用力揉捏。 身下的人身子猛地一弹,先头疑惑与暧昧的气氛顿时消散开来,胤禩身子胡乱扭动:“四哥,放手!不过是个玩笑!” 胤禛用力紧紧压制扭动挣扎的幼年弟弟,感觉一段温暖矫韧的腰在胯|下扭转翻腾的美好。 两人衣衫渐乱气息交错沉重,一点一点的热气顺着脊背在胤禛周身游走,最终汇于脐下三寸之处。 胤禩年纪小,又忙着挣动躲闪作乱的手,无所察觉。 胤禛在最后关头陡然翻身而下,滚走外侧床榻上拉过被子,闷声说:“许你开玩笑,就不许爷玩笑回去?睡觉。” 胤禩抱着肚子蜷缩里侧喘息不定,一双眼睛全是濡湿委屈的水汽。 四哥欺负人! 胤禛努力无视浑身上下写着“委屈隐忍等你来虐”的人,盯着帐顶咬牙:戒、急、用、忍! ================================================= 作者有话要说:改错字伪更。四哥送玉佩,四哥压了小小八萌包子,内伤了有木有?终于有jq有扑倒有压压了,洒泪另,注释,十八子念珠是108子念珠的精简版,随身带着方便。 第12章 兄弟同襟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7节 搬去乾西五所的胤禛过着前所未有轻松惬意的生活,这里没有毓庆宫的荣宠与战栗,只有不受皇帝待见的阿哥二三人。 胤禛很快从胤佑那里套取了情报,老八十岁生辰的第二天,老七在自己的阿哥所里用炭盆生火,给老八煮了一碗长寿面。 羊脂玉对上清汤挂面一碗,孰胜孰负? 世宗皇帝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魔怔了,陷入一个走不出去的怪圈。 就像卯足了力气折腾出一桌满八珍给一个饿极了的人,却发现他独独对着门外小馆子里一盘臭豆腐情有独钟一样。 他曾经以为弄死了老九隔离了老十保泰阿尔江阿一票人,老八失了爪牙,闹腾久了认清现实最终只能投诚于朕。 可他错了,老八宁愿倔死呕死吐血死,也不服软。 这辈子他改了手段,接近老八的同时不忘收服老九几个,怎么眼看着一切挺顺利的,又中途冒出个老七来呢? 康熙三十年大事之一的一件事莫过于多伦会盟。 康熙二十九年葛尔丹兴风作浪的根本原因是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曾杀死扎萨克图汗沙喇,致使三部内战频繁,这才给了准噶尔部噶尔丹遂东犯的可趁之机。这场大战虽以朝廷获告终,但喀尔喀被迫南迁却是不争的事实。 皇帝四月发下口谕,命喀尔喀各部王公齐集上都河与额尔屯河间的多伦诺尔,会盟阅兵。这次会盟的意图明显,朝廷希望喀尔喀继续做好他屏障的本职,各部间尽释旧怨,彼此和好。 皇帝亲点了大阿哥与太子随行,胤禛与胤禩皆在其列。 整个会盟是一场天子导演的招降大戏,康熙恩威并施,谈笑嗔怒间令喀尔喀蒙古尽折腰,赐爵、赏罚、斩杀葛尔丹附逆之徒、饮宴,并以舒怀共语。 胤禛前一世没来,这一世装傻卖萌求来的机会不容随意错过,同样站在皇帝的立场上也不得不钦佩皇父恩威尺度拿捏精巧,这番手段,确实当得千古一帝四字。朕要模仿学习的地方还不少。 胤禩比起来,要没心没肺地多,整日里和蒙古王公的世子混在一处。 胤禛一叹,年纪小,真让人苦恼,这么好的观摩机会就这样错过了,枉费朕苦心替你也求了一道随驾的恩典。 你跟着老七能学会什么?上辈子你连煮面都不会啊。 会盟第三日,赏赐、封号、博格达汗赐宴。 赐宴使整个会盟气氛达到顶点,包括蒙古三汗在内一共三十五人得此殊荣。各有封赏的老王爷一展连日惴惴不安的面容,纵容了随行而来的小世子们胡闹,当然更暗示他们可以多与博格达汗的皇子交流骑射。 胤禛从一堆叫不出名字的小世子中间挖出弟弟,押着他在席面上坐在自己身边。 “那个策妄扎布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穿着你的衣裳?”胤禛余光瞅着策妄扎布身上的海蓝色掐银线锦袍皱着眉问弟弟。 正巧策妄扎布也回过头来看向胤禩这边,胤禩抬脸对他一笑,口里对胤禛解释道:“下午同策妄赛马时他被树枝勾坏了今晚赴宴的袍子,怕随便穿一件礼数不合,本是求了皇阿玛今晚不出席,是皇阿玛口谕‘蒙古子弟亦是朕子子侄兄弟’,又说策妄与弟弟身形相仿,因此择选一件合适的赐给他赐宴时穿。” 策妄扎布是扎萨克图汗亲弟,刚刚被康熙晋为和硕亲王。扎萨克图汗无辜被杀的,整个扎萨克图因为战乱困苦不已。 策妄被封亲王之后,原先带来的衣服立即显得太寒碜了。胤禩是随扈阿哥中身形与策妄扎布最相似的人,因此借一件衣服也在情理之中。 策妄扎布年纪比胤禩还小,但草原上的孩子眉目都带着风雪打磨过的痕迹,自有一番英气,衬着一身海蓝锦袍配上月色腰带,粗犷中自有一番儒雅气质。 “画虎不成反类犬,披上袈裟也扮不做僧人。”胤禛心头冷哼,转头对胤禩道:“你注意点儿,策妄日后是扎萨克图汗跑不了,你一个阿哥和蒙古王爷私交过密想做什么?” 胤禩脸上挂着的笑容陡然一窒,嘴角仍微微翘着,但似是听懂哥哥言下之意,低头闷声拿刀切肉。 这场赐宴大阿哥与太子都有默契地没出头。太子因为先前事情有所收敛,大阿哥则是因为皇帝在会盟前夕借由吏部主事朱敦厚贪污案结狠狠发作了徐乾学,疑心这是帝王的旁敲侧击。 胤禛忙着观摩皇帝拉拢蒙古诸部,只是偶尔低头与弟弟交谈,等胤禩告退离席时,才发觉整个晚上胤禩都没说超过五句话。 胤禛以为一下子两个皇子离席更打眼,最终选择留下陪席。 直到赐宴进入酒醉环节,胤禛亲眼看见济喀尔喀汗与济农台吉勾肩搭背,相互往对方嘴里灌酒,仪态尽失。 拍拍袍子起身,胤禛觉得今日观摩已经尽兴,安抚弟弟才是当务之急。 胤禛扫一眼桌上几乎未动几筷子的烤肉,转身先从厨帐中拣选了几样冷热皆宜的肉干奶饼给弟弟做宵夜。谁知回到帐子却扑了个空。 亥时过了一半,胤禛沉着脸躺在榻上看书,终于把晚出未归的未成年弟弟堵在门口。 “你去哪儿了?这是草原不是宫里,周围虽然都是喀尔喀的王爷,但说不好也有葛尔丹的内应打算劫囚,你这么晚了出去闲逛什么?” 胤禛刚骂完,鼻尖就闻见弟弟衣衫上散发出的烟熏火燎气味,他一把拎过弟弟凑近闻仔细了:“你同谁胡闹了?” 胤禩脸上一瞬间的叛逆闪过,却又很快隐去。他绕过胤禛进了帐子,一面说:“堵得荒,出去走走醒酒,没想到碰着策妄和他堂弟。” 胤禛转脸看过了,喜怒不辨:“所以你就同他们在野地里烤肉喝酒了?” 胤禩这时已经看见矮桌上放置的肉铺与奶糕,心头那点别扭劲散了大半。他给自己倒了水,又多倒了一杯放在桌上:“四哥,来坐坐,喝杯茶再回去。” 胤禛很是想甩手离开,理会这死小子作死啊!越大越不听话,提点他难道不是为他好? “四哥。”胤禩再度开口,语气里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闷闷:“弟弟与策妄只是谈得来,他想念他哥哥才离席的。我们都觉得宴席上的恭维听着累,这样也要避讳吗?” 胤禛微微一叹,或者他也是杞人忧天。他转身折回内帐,在胤禩面前坐了:“别怪四哥处处管你,凡事多想总不会错。” 胤禩闷着低头:“知道了。” 胤禛忍了又忍,最后说:“你不懂上位人的心思,他们嘴里处处说着兄友弟恭君臣一体,可到头来兄弟们真抱成团,急得还是他们。这句话我只同你说一次,往后绝不会再说。是非对错你也大了,多说几句你就嫌弃哥哥。” 胤禛心底也有小打算,他曾想过再让老八走老路招惹帝王猜忌,自己彼时挺身而出处处照拂,或者能落个雪中送炭的情意。 可养儿子终究不是君臣博弈,当年老爷子能笑看明珠索额图你死我活,但一遇上太子的事就方寸大乱哭骂失措。他想远远看着老八长大,一步一步成就当年万人追捧君王忌惮的八贤王,可又忍不住看他作茧自缚。 他今日也是一时冲动之下将话说出口,只能安慰自己老八还小,或许听不出这句话背后的暗指。 胤禩这一边,却当真有着天翻地覆的纠结。 他不喜欢四哥处处管人的态度。很多时候他弄不明白,四哥能纵着九弟十弟,处处宠爱十三弟,怎么对着自己却总是管得厉害,时常不许这个不许那个? 他不过看着白日里皇父与喀尔喀汗王称兄道弟,也学着与几个小世子和睦相处,与人为善。 人家策妄小王爷说:“喏,我看着你在席上没吃什么,不如咱们自己去生一堆火,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他要怎么拒绝? 更何况他也才十岁啊,宫里哪里来这样的机会玩闹? 事情到这一步他都觉得自己没什么错,回了帐子看见正打算继续说教的四哥心头当然有些抵触,神情不算恭敬。 可是最后四哥说的这番话却若响雷炸在耳边。 他在皇城里独自小心活了十年,从来没有任何一人会对他说出这番话。他不傻,短短一句话,里面充满了对皇座上那天下第一人的讽刺挖苦。有些人花了一辈子或许也弄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可他的四哥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说给自己听了,他就不怕大逆不道吗? 胤禩心里胡乱翻腾着,一番忤逆不孝的话让他难以反驳。 他本不是个循规蹈矩处处受礼的人,也不像四哥喜欢平日说教。这一刻他居然发觉四哥的话才是真理,四哥身形何其高大,难道三年的差距有这般难以逾越? 胤禩又想起今日席上郁郁寡欢的大哥,这好像就是一个极现成的反例。 四月的时候,皇阿玛借由吏部朱敦厚贪污案的由头罢免了徐乾学一干人,算是给明珠一党的党徒当头一棒。明珠专门嘱咐了大阿哥要一切低调。因此这次会盟大阿哥一直万事不出头,难免闷闷不乐。 ……看起来也不是年纪越长越睿智? 胤禩混乱了,今晚收获的消息超乎想象,对于十岁的脑袋瓜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胤禛看着弟弟懵懂丧气的神色,心中叹道:还是太嫩了。 胤禛挪过身子,探手摸上弟弟发顶:“别想了,睡吧。明日阅兵,不可迟到。” 胤禩迟疑一下,这次没躲开胤禛的手:“这么晚了,要不四哥也在这里歇下?我怕明日起不来,误了阅兵就是大大的不妥了。” 胤禛愣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狐狸怕了,居然主动求他留宿? ======================================== 作者有话要说:晚来的更新 抱歉了,家里老祖宗过大寿 晚辈都要到场 大家理解的。这一章七哥只有侧面一句话的描写,又闪亮了有木有?四哥管太宽了有木有?把八包子当十三了有木有?婆婆妈妈惹八包子讨嫌了有木有?八包子脑袋瓜混乱了有木有?觉得四哥很精分有木有?最后,八爷你主动留四哥睡觉会有什么后果,送羊入虎口啊有木有? 第13章 谁人赠玉 晚上留宿在某人的想象中本该迤逦暧昧,谁知结果意外让人尴尬。 因为太晚了害怕第二日无法起身,胤禩草草沐浴之后就钻进被子。胤禛还来不及被白嫩团子晃花眼睛,扑入鼻尖的便是一股淡淡的烤羊腿味道。 “你怎么没洗头?” 胤禩困得连眼睛都撑不开:“这么晚了,若洗头等头发干了再结辫子,还不如不睡了。” 胤禛嫌弃得与他隔开一段距离:“这样大的味道,让爷怎么睡得着?” 胤禩连眼睛都懒得睁,在枕头上蹭蹭:“要不四哥将就一晚?或者弟弟转个方向去睡四哥脚那头?” 胤禛掐死人的念头都有了,朕这样情趣高雅的,难道就能对着你的脚丫子睡觉吗? 于是强力搂过来,手指使劲掐捏上弟弟腰间软肉,用力一拧—— 胤禩立即挣扎狂扳,此处是他弱点,被人一挠浑身就软了,也是上回同四哥胡闹才被发现的。 惩罚过了,胤禛用被子蒙住头发散乱喘息不定的弟弟:“睡觉。” 胤禩挣出被子,露出湿哒哒被虐过之后的空茫眼神,静静地控诉了哥哥,再慢慢合上眼睛。 胤禛以为自己无法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入眠,但少年的身体敌不过连日劳累,终于沉沉入眠。梦里胤禛自觉搂着一架肥美多汁的烤羊腿,上面细细洒了精盐和香叶,就等着自己下第一口。 胤禛自律惯了,便是在梦中也反复纠结爷孝期到底过了没有?白日一言一行不易,谁人又知梦中更危险,他转世以来就怕梦中说出了不得的话,比如“给朕叉出去”、或者“尔等跪安”一类,让人听见失宠一百次都不为过。 一直忍到后半夜,胤禛觉得下腹有一团火在烧,怀里那只皮脆里嫩的羊腿越发诱人,浑身上下都在叫嚣:咬吧啃吧吃下去,你不咬自有旁人接手。 于是不再忍耐一口咬下—— “四哥!松开嘴!” 耳边一声呼痛惊醒睡意正酣的人,胤禛瞬间清醒过来,眼前弟弟耳垂边上一排整齐的牙印。 胤禛大囧,太久没碰荤腥了,少年人的身体吃不消啊。 一折腾,已经将近卯时。这个时辰,宫里的孩子早起身准备去无逸斋了,胤禛二人也索性起身更衣做早课。 当然,胤禛压着弟弟再洗了一个彻底干净,熏得喷香才肯放人出帐子。 溜老婆,必须要老婆仪容体面,给朕长脸才行。 大阅当日。 康熙帝身着戎装,头戴镶有貂皮的头盔,佩带胯刀和弓箭,骑马绕场一周,回来下马,亲自弯弓而射,十矢九中。众蒙古王公贵族震惊地感叹称:“博格达汗,神武也!” 这一日令所有人惊惧神往的除了天子骑射之外,莫过于汉军火器营的威慑,七十门红衣大炮与八旗精锐在阳光下列队排开,皇帝一声令下,声震四野,蒙古诸汗皆目睁口呆。策妄扎布年纪小,居然一度惊惧躲避,引得皇帝和蔼安抚。 胤禛远远侧面看了策妄扎布窘迫行状,故意指点给胤禩看。 胤禩一囧,这个四哥怎么这样就惦记上别人了,也没见策妄如何得罪他啊。 胤禛尚不知已经引得某人忌惮,在御驾回鸾当日又发生了一件惹他几乎想把弟弟拎起来狠狠虐一虐的事。 第六日诸事完毕,皇帝单独会见离开哲布尊丹巴、土谢图汗,赏赐御用事物,几个小世子小王爷也在帐外相互告别。 胤禛不必亲自动手,难得清闲,抬头发觉老八又不见踪影。叹一句小孩心性,胤禛想着回京之后自己也是自己一亩三分地,日日龟缩做人,索性也抬脚四处走走。 结果转角在扎萨克图汗帐外,胤禛远远看见策妄扎布从脖子上解下一个东西,双手递给背对自己的老八。 然后胤禛眼睁睁看着胤禩也从脖子上解下一个物件,递给策妄扎布。 老八! 你、欠、调、教! …… 回鸾途中,胤禩被皇帝招到御撵伴驾,几乎到了晚上才被放回马车歇下。 彼时胤禛早已懒得同他说话,倒头歪睡。胤禛一心等着老八自己来解释清楚当日的事,谁知胤禩就像完全没有这回事一般,起居行止毫无愧疚之心。 多伦离京不过四百里,车马不疾不徐行了也有两日,眼看京城在望。 这一日皇帝好像终于想起了太子亦在随驾之列,改招太子伴驾。胤禩得了半日闲,给皇帝请安之后窝在马车里打盹。 胤禛仍旧看书,目不斜视。 巳时过半,皇帝身边的太监周奎忽然叩门曰:“两位阿哥,皇上赐下点心茶水。皇上口谕:不必谢恩,不可浪费。” 胤禛狐疑抬头,正好瞧见胤禩嘴角一抹半明半暗的笑。想着这两日某人的无情无义,胤禛也不多说,只对周奎说了句:“有劳谙达。” 胤禩打了赏,亲手接过蒙了黄布的盘子放在这架中间的铁茶几上:“四哥来尝尝,皇阿玛亲口说了不能剩下。” 胤禛继续翻书:“你自己吃,我还有几页没看完。” 静默好一会儿,也没有别的声音,连吃东西是声音也没有。胤禛心不在焉,绷住了没抬头。 书总有看完的时候,胤禛放下册子,刚好看见胤禩百无聊赖拿腰带摆弄玩儿。 “你怎么没动?” “兄长未动,做弟弟的怎好先动?” 现在到知道尊兄重道了?胤禛没好气地捻起一枚饽饽咬一口,他一贯不爱吃这类点心,眼下发愁这堆东西要如何才能消得下去。 一抬头正要招呼弟弟也吃,就落在一双笑眯眯的眼睛里。 胤禛悟了:“是你求皇阿玛赏赐的点心?你爱吃你自吃去,我吃不惯这奶味儿。”胤禛心头失落丛生,这么多年,这小子连自己的口味都闹不清楚,枉费自己多少心意。 胤禩却将盘子推过去,言语中有了劝导的味道:“四哥不爱吃,也该多用点。皇阿玛说了,四哥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三年守孝是孝道人道子道,却不该伤了身子。” 胤禛一愣,心头反复琢磨这几句话,道:“你胆子肥啦?在皇阿玛跟前都敢编排哥哥?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他是抱着弟弟做了一晚上烤羊腿的美梦,可那又如何?不能吃还不许人想想? 胤禩嘿嘿一笑:“四哥别恼弟弟啊。皇阿玛自己看出来的,说四哥这两年瘦得太厉害,便知道四哥克制守斋,一刻不曾忘过。这奶饼饽饽不算荤腥,皇阿玛说四哥该多吃点。” 胤禛心头笑死了,谁说奶饼不算荤腥,这样自欺欺人日后被人捉住把柄怎么办?不过他心头那点不爽到底去掉几分,腥膻甜腻的饽饽在齿间也带了短短一段乳香。 味道还成,勉强可以下咽。 胤禛又吃了一枚,胤禩幽幽道:“四哥不气弟弟自作主张了吧?” 胤禛横一眼:“说说你错在哪儿?” 胤禩不确定:“……自作主张?” 胤禛扔下饽饽:“拔营当日,你同策妄扎布干什么去了?” 胤禩愣了一会儿,接着一张脸可疑地红了。 胤禛原本只恨他拿了自己的东西送人,眼下却有一番不好的预感,这老八莫不是真背着自己干了了不得的事情吧? 胤禩年纪小,在胤禛的虎目怒视下绷不了多久,诺诺道:“那日同策妄道别,他说他有一个一母所生的姐姐,只比弟弟小一岁,让我下次有机会去草原……” 胤禛气得喷血:“所以你就把爷给你的东西拿去做人情了?”还是女人情?你要敢点头信不信爷现在就办了你! 胤禩连忙说:“我也说了皇子成亲无私事,要皇阿玛说了算的。策妄说不勉强,他姐姐也强悍得很,怕是不愿去京城,只说觉得投缘,日后能得一起赛马足矣。” 胤禛冷哼,愿不愿难道还是那个女人自己说了算的? 胤禩又说:“弟弟就算再不懂事,也不敢把四哥送的东西送人。你看这个玉,我一直带着呢。”说完真从脖子里面拎出那块羊脂玉给胤禛看。 胤禛盯着那玉认真看了,确认真是自己送的那块,心头方才好受些,开始教导弟弟:“你也是十岁的人了,再几年说不定也要指婚,怎么行事如此不庄重?那日的事情若传进皇阿玛的耳朵里,指不定你就要出一个蒙古来的福晋了。” 胤禩眨眼,蒙古福晋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吧:“孝惠太后不就是蒙古出身吗?” 胤禛扑上去捂住他的嘴:“这种话你也敢说!你有嘴还是吃饼吧,小孩子毛都没长齐,就想娶福晋了?” 你真娶了蒙古福晋,朕兵不血刃最高兴! 不知好歹! 胤禛气苦,这个弟弟别的地方都还好,怎么在男女之事上如此没有远见? 他分不清是更厌恶提及老八大婚一事,还是不待见老八背着自己同旁人私交过密。种子一旦种下再难拔除。 剩下的路程,胤禛一直在想一件事:若这件事就这样被皇阿玛知道,或者老八的福晋真会来自喀尔喀。反正送给安抚安亲王也是卖儿子,安抚喀尔喀也不错。 这么多年过来,他最厌恶的两个人,一个是昔日的老九,再一个就是老八福晋。 郭络罗氏那个女人配不上老八,虽然受制于后院是个好由头,令老八夺嫡争储路上无暇他顾,处处被内院拖后腿。 但若能从一开始就绝了这个源头,仿佛也不错? =====================================================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还要外出,先放上来晚点纠错八哥你伤害四哥的blx了有木有?活该被算计啊有木有?八哥你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在养肥养壮自家小攻吗?你清楚这个事情的后果吗?章节名被口口了,所以改之 第14章 授人以柄 胤禩第一次随驾出塞,虽然是短短十日左右的行程,也让他有足够的资本在弟弟面前炫耀草原风情。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8节 永和宫里,胤禟胤俄胤祥胤祯一字排开听胤禩说故事,宣扬皇父威风。 因为整个多伦会盟的行程错过了仁孝皇后的祭日,太子回宫之后闭宫不出,日日吃斋抄经,只每日傍晚去一趟昔日仁孝皇后居住的坤宁宫,一呆就是两个时辰,不吃不喝。 太子的行为坚持了一个月,终于引得皇帝垂目。 六月底,皇帝听闻太子在坤宁宫跪坐时晕倒,也不顾父子之间的冷战了,当即赶去去坤宁宫,吼了太医救治。 太医巡诊之后认为这是太子心病所致,心思郁结,再加上斋戒少食,坤宁宫闷热又无人打扇侍候,这才虚火攻心厥过去的。 康熙一直在坤宁宫守到太子转醒,二人屏退奴才父子交心直至入夜,据说期间太医被传进传出两次。 当日晚间,皇帝回到乾清宫,命梁九功搬出去年十月佟国维与马齐递上的密折一个人静坐翻看,最后长叹一声,命人烧了。 至第二日起,太子圣宠如常。 大阿哥的府上,胤褆砸了一个盅子:“皇阿玛老糊涂了?私自截断大军粮草这样的事也替太子遮掩?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兵部侍郎蒋廷锡连忙压低声音:“大阿哥慎言。佟大人以为这是皇帝尚未死心的意思,无论如何,钉子已经埋下,只要太子沉不住气再有动作,便总有犯天威的那一日。” 胤褆也知是这个理,但他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论功绩,他比老二替皇父分忧多过无数;论才华,他亦不输人。 “若太子吃一堑长一智,就此蛰伏下来呢?” 蒋廷锡小声道:“佟大人的意思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太子已然招惹了皇上猜忌,便是咱们不出手,皇上也不会养虎为患。就算皇上真有迟疑,咱们也能推动一步不是?” 胤褆慢慢琢磨这句话,缓缓笑了:“如此,便一切仰仗几位大人了。” …… 太子再度获宠之后,索额图一党连带鸡犬升天,重新扬眉吐气。 明珠一党有功而无赏,不得不暂时沉寂,等待时机。 相比于明珠的老道,本应同样忌惮帝王威仪的索额图却沉不住气,东奔西走上蹿下跳,他借着职务之便处处拉拢朝中大臣。 朝中大事与未成年的阿哥倒是无碍,胤禛被太子打上“不识时务”的标签,不做过多拉拢,近日里倒是时常赐下些东西给胤禩,当然受惠的还有别的几个小阿哥。 惠妃与明珠这一次对太子向八阿哥示好一事保持沉默与纵容,也不拦着太子请人了。 如此一来胤禩忽然忙起来。除了上课骑射,还要应付太子、四哥七哥与几个弟弟的轮流邀约,再加上要定期给乾西五所送奶饼饽饽,给母妃卫贵人请安等等,为了赶功课应付师傅考校,每日连睡眠时间都有些不足。 胤禛终于明白老八一身长袖善舞的功夫是如何炼成的。这一日他嘴里吃着弟弟送过来的奶干,道:“你何必这样逼自己?不爱去就不去呗,送这东西让个太监就成了,哪里用得着回回亲自跑一趟?” 胤禩心里嘀咕:上回让高明送来的,不就听说一口没动吗?听说还附加了一大堆阴阳怪气的话,底下奴才都不敢学。 自小认识相交两年,胤禩也认清这个四哥嘴里一套心底一套,小气计较得很,生了气还不肯直说,非要绷面子。 不过这几年的照拂他亦看在眼里,尤其是多伦会盟那晚一席话,胤禩知道这个四哥当真没把自己当外人,是以相交更诚心。 胤禛已经十四岁,开始私下谋划开府之后的步步为营。 他对大婚并无抵触,不外乎就是几个女人奴才,玩物而已。出宫之后才能施展拳脚,宫里的老路这几年零零碎碎也铺就妥当,不为收买,只是单纯示好。这个时候太子圣眷不衰,收买人心只能适得其反。一切顺着前世老路走,省却不少力气。 这两年他仿佛被宫中嫔妃遗忘了,忘了一个年近十四岁的阿哥需要福晋。这样也不坏,留在宫里坐看老八抽条长高,而他也学会了用炭盆炉子煮一碗面,给弟弟当宵夜吃。 日子飞快,转眼六月,三年一度的选秀的到了。 皇帝像是突然想起了还有几个长大的儿子也到了娶妻年纪,这一届的选秀异常热闹,几日里将东西六宫名下有待娶阿哥的妃嫔宫里逛了个遍。 胤禛的母妃虽是德妃,但德妃在胤禛的事情上不愿多沾。于是在皇帝垂询时委婉告诉皇帝,她恐怕并不清楚四阿哥心头所好,又怕误了孩子终身,求皇上亲自指婚。 皇帝心头一叹,原本是忌惮妃嫔借着阿哥争宠,现在倒是弄得老四没人要一样,指婚这种事儿居然要朕亲自过问。 皇帝隔日去钟粹宫与翊坤宫坐了,惠妃宜妃两个也不愿吃力不讨好,对着母妃健在的四阿哥的婚事指手画脚,都打马虎眼糊弄了过去。 皇帝越发郁闷,惠妃见状,笑着将听来的小笑话说给皇帝听。 皇帝听着听着不由哈哈大笑:“这事儿朕也风闻了,只是不如你知道得详尽。这个小八,什么都不懂就敢接了策妄的东西,他也十岁了,真是瞎胡闹!” 惠妃掩嘴笑:“就是这个小八啊,一门心思都在课业上,平日里看见个宫女都避着走。年前刚给他指派了嬷嬷教成人事,谁知还是闹出这么个笑话来。” 皇帝笑过了,摇手道:“横竖也就是小孩儿们的玩笑罢了,不碍事。那个策妄也不过八岁,如果身份相当,过两年孩子大了,还是这个意思,接来京城也就是了。”说罢还用手抹抹逼出的眼泪。 惠妃心头一懔,也不知这事是好是坏。 总归是卫贵人求她说的话,她也算尽力了。 皇帝当夜宿在偏殿卫贵人处,卫氏一贯温柔小意地服侍了皇帝一场。 末了皇帝看着卫氏十年如一日娟秀沉静的脸,缓缓说:“你的性子这样安静,怎么小八却那样跳脱。你可知道他第一次随驾就干了什么傻事?” 卫氏伏在帝王胸口吃吃笑着:“八阿哥闹了什么样的笑话奴婢不知道,但他的性子必然随了大阿哥,近朱者赤么。” 皇帝跟着笑起来,只是明显心不在焉。 早在康熙二十八年,安亲王殁了。不用说世祖生前差点立下“从兄弟”的遗训,单说这个先帝宠臣的昔日功勋与威望,当今皇帝就足以日夜忌惮,惦念不忘。 老安亲王终于去走黄泉路,至此之后安王一脉尽遭打压,三个郡王被找了由头变成一个。这样大的动作宗室不是没有意见,皇帝琢磨着送一个儿子去安抚一二。老五老七都明显没有前程,眼下没有母族背景的老八正好是他原先圈定的人选。 可是多伦会盟的事情好像闹得人尽皆知,皇帝不得不暂缓给老八指婚,先做观望。幸而他明年也不过十一岁,大婚还早。 …… 胤禩的笑话被拿来在各宫主位中打趣缓和气氛,这件事一开始他本人并不知道,直到连大哥都问他是不是喜欢彪悍的蒙古女人,他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胤禩第一时间冲进阿哥所,揪住胤禛的领子恶声质问:“我和策妄互换信物的事情,当日还有谁看见?” 胤禛伪装成苦思冥想状:“除了苏培盛,还有两个皇阿玛身边的奴才。哦,对了,我们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太子身边的高丛云折回来……别的没注意,怎么了?” 胤禩一脸崩溃无措外加懊恼,他从小到大事事谨言慎行,还没遇到这样大的跟头。 当然他对蒙古女人并不是有成见,只是不喜欢这样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总有一种落入圈套被人设计的错觉。 十岁的年纪,头一次出巡,就犯下这样重大的失误,以至让人捉住把柄。他那日明明光明磊落,怎么到了人家嘴里就成了私相授受? 胤禩松了手,颓丧坐在桌边,一脸茫然:“四哥,你知道,那日的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办?”他对男欢女爱还停留在嬷嬷口头教导上,不懂情不懂爱,被人当做笑谈,只觉丢脸。 胤禛心头小小愧疚一番,但立刻被“朕也是为你好”的念头占了上风,再度用“朕问心无愧”武装到牙齿。 他循循善导,用兄长特有的痛心安抚弟弟:“那日我就说过天家无秘密,人多口杂传出去就会惹祸。不过你也不必多想,你才多大,不会有人责问你,至多让你娶了那个女人,说不定也就是个侧福晋。” 胤禩失魂落魄,下意识问:“只是这样?” 胤禛又愧疚了一下,当然不止娶个女人这样简单。 不过朕的确是为你好。 最后胤禩说:“听说皇阿玛是在钟粹宫听见这件事的,我看卫贵人或者清楚些,你不妨去请个安?” 胤禩低头闷了一会儿,再抬头时,总算找到点儿主心骨:“额娘她?我不敢见她,怕她难过。” 胤禛彼时十有八|九能肯定卫氏或者惠妃在这件事情里做过推波助澜的事,相信她们总能编出话来哄老八。 胤禩惴惴往钟粹宫去,惠妃当然直接把麻烦丢给卫氏,横竖也是她求来的恩典。 偏殿里,卫氏第一次收起了与世无争的温顺表情,她摸着儿子的发辫,轻声说:“皇子婚事从来不由人,原本额娘不该插手。但安亲王一脉注定是落日黄昏,原本我都认了,谁知谁这么歪打正着传出谣言,额娘不能坐视你被送去和亲。” “和亲?额娘弄错了,皇子怎会和亲?”胤禩仰起头故作撒娇。 “一面打压一面送去儿子,不是和亲安抚又是什么?额娘平素不开口,他不该当我是傻的,只告诉我安亲王一脉昔日如何得先帝圣宠,兔死狗烹的道理读过《史记》的人都懂。” 胤禩面上的神情在一瞬间同卫氏如出一辙。 “白哥打听过了,那安亲王府上的郭络罗氏是今年秀女,可她性子太强太傲高高在上,便是在选秀时也不曾低眉顺目。你压不住她。” “额娘…”胤禩把头埋在卫氏膝上,如同一对相互依偎又无依无靠的蛾与蚕。 ==========================================================================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肥八哥稍显弱势没法子10岁啊 无权又无势刚得宠一堆人就开始各种算计四哥阴险了,八哥让他不爽了一下子,他就要让八哥不爽一辈子,传小道消息不输八爷党哦八爷总是吃“流言蜚语”的亏不过这一次他额娘也有功劳另,八爷还在养肥自家小攻的道路上曲折前行……前景堪忧啊 第15章 合卺半礼 最终皇帝指婚口谕颁下,给三阿哥指的是都统勇勤公鹏春之女董鄂氏;四阿哥的嫡福晋,是镶红旗费扬古之女乌喇那拉氏。 这一次五阿哥、七阿哥也都安排了侧福晋,而太子嫡福晋的人选仍未圈定。世人皆知皇帝还在犹豫,恨不得替太子挑选天下第一妥帖家世的女子为妻室。 太子妃的人选虽未最后敲定,但大致范围还是有点,不外乎博弈而已。 胤禛在康熙三十年年底除服,大婚也安排在十一月月底。 知道嫡福晋还是乌喇那拉氏,胤禛心头失望多过开府在即的喜悦。这个女人与自己数十年夫妻情分早随着弘晖离世消磨殆尽,再往后,连面子也懒得做了。 指婚的旨意下来之后,胤禛心头回想昔日种种,居然只记得那拉氏的枯燥的谈吐,与乏善可陈的侍奉,以及她在夺嫡路上毫无助益的母族。 初时以为,那拉氏总归是大家闺秀,管家也算井井有条。后来想起府里那些女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孩子又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这里面如果没有那拉氏的手笔,他就把皇位让给老十四去坐。 既然没有亲缘,何必再来世间走一遭? 更何况,他心头有了更值得期盼的人,能够给他生皇子。 …… 左右不过阿哥大婚,礼部内务府早有先例。旗人多礼,虽然繁复亦架不住有人烂熟于心。 胤禛将对大婚的失望转嫁在开府的人事安置上头,日夜琢磨着身边侍候的奴才谁该带走,谁又该打发去外院。 因为早早生出了金屋藏娇的念头,内务府列出庄子铺子给他摘选的时候,胤禛刻意圈选了京郊一处避人的庄子,里面就算有人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因为开府与除服相隔太近,四阿哥的府邸旧址是前明的内官监官房,修葺之后也算气派宽敞。胤禛刻意将书房的院子选得离内院更远,手书“澹泊宁静”寄托相思。 圆明园什么的,朕甚喜爱啊,可惜还有的等。 震天的鞭炮与锣鼓声中,身着喜服的胤禛站在府门口看着花轿再一次抬向自己,心头幻想里面坐着的人是嘴角噙着笑容的某个弟弟,忽然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两辈子娶嫡妻,没有一次能如愿。上辈子还能说值得期许,这一世呢? 不喜欢的人再娶一次又如何,他连揭盖头的欲|望的没有了。 花轿落地,胤禛取过弓箭连射三箭。喜娘高声唱到:“一支箭来先向东,新人脚下踏金龙,二枝箭来后向西,配了一对好夫妻,三枝箭射向轿前、轿后、轿左、轿右,射进九霄云外,百子千孙万代富贵。” 胤禩混在人群里,一瞬间有一种养壮哥哥的自豪情怀。想起去年今日,校场上的四哥骑在马上看起来弱不禁风一吹就倒,如今也能挽起五力半的弓了。 众人齐声喝彩中,新郎与抱了宝瓶的新娘前后走入内殿行礼。 …… 晚上的事情比胤禛想象的更顺利,他以为自己会抵触会倦怠,但他终究做了合格的新郎,噙着笑端着酒杯接受众人劝酒。 余光看见胤禩忙着拦阻几个小的喝酒,他几步走过去,立在胤禩跟前,举起酒杯:“八弟,喝一杯。” 胤禩不推辞,仰头一饮尽了,呵呵笑道:“四哥大喜。” 胤禛皱眉抱怨:“这酒怎么是苦的?” 苏培盛连忙跪下请罪:“爷,这酒还是方才那一壶,奴才不曾换过。” 胤禛就着杯子里剩余的半杯酒直接递给胤禩:“你替我尝尝,是不是苦的?” 胤禩愣了一下。 杯子是新郎手里的杯子,酒是新郎专喝的喜酒,五十年的女儿红,这样一杯下去,颇有半点合卺酒的意味。胤禩进退不得,莫名有点尴尬。 胤禛催促他:“拖拖拉拉的,莫非真是苦的不成?” 在胤禛无比强大而理直气壮的气场下,只得将“这怕是不合宜”五个字咽回肚里,接过胤禛手里的杯子往嘴巴一倾,半杯酒落入喉间。 在新郎官炯炯有神的目光中,胤禩舌头在齿间转一圈,疑惑道:“弟弟并未尝出苦味,可是四哥方才用过什么甜腻的点心?” 胤禛故意问他:“真不苦?莫不是作弄哥哥吧?” 连胤禟胤俄也歪过头来瞧哥哥:“是不是真的很难喝,要不要弟弟尝尝?” 胤禩把酒杯塞回胤禛手里:“不苦不苦,甜得很。你们不许找借口多喝,一会儿喝倒了我没法和贵妃娘娘宜母妃交代。” 胤禛一笑,又倒了一杯酒,当着胤禩的面儿仰头喝了,咂咂嘴点头道:“看来真是方才的糕点作怪,如今尝却是甜的。” 胤禩觉得也许是方才那杯酒作祟,腹内热气翻腾,脸颊都有些滚了。 胤禛冲他身边两个小的一笑:“别听你们八哥的,难得出宫,自该尽兴。喝醉了四哥这里有的是屋子能睡人,明儿早再回宫也不迟。” 这样一说胤禩立即忘了尴尬,连连跺脚道:“四哥你又教坏他们。真醉了明日误了无逸斋,挨骂的总不该是四哥。” 胤禛哈哈大笑地对着两个小的:“你们八哥不许你们喝,不如你们先想办法灌醉你们八哥。他不省人事了,你们还不是想怎样喝就怎样喝?” 这下连胤禟都看出来了:“四哥醉了原来这般无赖。” 胤俄连连点头:“原来平素守礼谨慎的模样都是做给人看的。” 一番插科打诨,先头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尴尬烟消云散。 胤禛看了一眼在弟弟面前极力抹黑自己的老八,将心头遗憾悉数收好,转身朝着灯火正明处大步过去。 这一晚胤禩终究没有被灌醉,而两个小阿哥也规规矩矩跟着胤禩一道回宫。 …… 胤禛顶着一身酒气撑着自己走回内室,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一样的红色,图案是鸾凤和鸣,鸳鸯戏水,连帐幔都像染满了鲜血一样。 自从那一年,老八在太庙跪了一地鲜血之后,他莫名厌恶红色,尤其是满床满褥的鲜红。 胤禛叹一口气,走上前去。 喜娘立即递过秤杆,伴随红色盖头挑起,迭声唱道:“长长久久、称心如意。” 红布下是一张女人羞涩透红的脸庞,纵使几十年看惯了的的容颜,倒退至十三岁,也煞是可爱,清新逼人。 喜娘适时说道:“请新人行合卺礼。” 新娘红着脸同胤禛一道坐在八仙桌前,低着头饮了半杯自己面前的酒,然后轻轻换了胤禛面前的杯子。 等她再拿起杯子,却是一愣:杯子里空空荡荡,哪里还剩一滴酒? 待她正要出声询问,却见一双象牙箸举到自己面前,上面夹了一个半生不熟的饺子。那拉氏想起嬷嬷说过的话,瞬间又红了脸。 喜娘目睹了这一幕,有些发愣。这四阿哥约莫是喝多了,合卺酒也一口闷了,让再来一次恐怕不吉利。 这一愣神的功夫,那拉氏已经轻启小口,咬去饺子一小角。 喜娘只能将错就错模糊了去,复又笑着问道:“生不生?” 那拉氏一张脸憋得通红,声如蚊呐:“生。” …… 第二日,新人入宫谢恩,胤禛与新晋四福晋都到得很早,没能让人瞧出笑话。 新任四福晋沉静得很,面上也藏了浅浅的娇羞,正是人人期望看见的那样。四阿哥脸上一如既往的矜持坚贞,就是隐隐透着别扭。 几个小弟弟也跟着胤禩一道前来参观新人,连五阿哥七阿哥也跟着一道打趣。 胤禛瞧见胤禩略微尴尬。虽然这个弟弟至今没开窍,自己还是一枚半生不熟饺子,但架不住心头总有一抹被捉奸的错觉。 哎,他昨晚看着满床满炕的核桃想入非非,若能串成一串用在那处,说不得多得趣……打住打住,不能再想下去。 永和宫请安一切顺利,德妃虽然面上淡淡的,不过有十三十四两个小阿哥在一旁插科打诨瞎起哄,也算热热闹闹没冷场。 德妃很快借口乏了,让一堆阿哥都爱哪儿玩哪玩儿去。 那拉氏略显尴尬,她本以为婆婆会留下自己说几句话,谁知也一道被撵出来,站在胤禛身后不知所措。 胤禛懒得哄她,只说:“你在宫里若无认识的娘娘公主,还是先回府歇着吧。” 那拉氏面上一僵,借着低头掩饰了去。 胤禩察言观色无人能及,忙打岔笑道:“四哥心疼四嫂了,怕嫂子累了却不肯说清楚,不懂美人心。” 那拉氏闻言颊上立即飞起一抹红晕,方才的委屈神色也淡了几分。 小阿哥起哄:“哦——四哥心疼了——” 胤禛一眼横过来看胤禩:“爷心疼你行了吧?这诨话你打哪儿学来的?要讨好女人也太早了吧?” 胤禩脸不红心不跳地趁机告诫弟弟:“大哥说的,女人都是要哄的,心疼的话哪里能藏着掖着不宣之于口?闷在心里除了蛔虫没人能懂的。” 胤禛闻言正要斥责出口,话到嘴边却是转了一转,最终成了:“说不过你。既然今日你们不正经,爷这就一并回去了。改日备了席面,你们一道出宫来玩。”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9节 这话一出,那拉氏立即双颊飞红。 几个小阿哥也喜不自胜。 =============================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看出四哥的用心没有?哄八哥喝了一半合卺酒,选宅子的时候连办事的房子都选好了,八哥以后叫天天不应啊。四嫂注定炮灰了,苦逼的女配啊。晚点捉虫 第16章 开门揖君 胤禛在那拉氏屋里只过了一晚,隔日他专程对着那拉氏说:德妃告诉他,女人太小恐怕不利生子,最好过个几年再说。 那拉氏一脸狐疑,这话怎么婆婆不对儿媳妇说,反倒透过皇子阿哥来讲。 胤禛说谎全无压力,又说年纪小产子恐伤身得厉害,还说了仁孝皇后,与皇上荣妃早年的几个孩子,皆没能立住,盖因生母年纪太小。 那拉氏闻言虽仍有疑,但总算也信了几分。 于是胤禛正大光明带着一只狗宿在书房,开始布置他的内宅外院。 分到他府上的管事与太监里面,有皇帝的眼线,亦有德妃的亲信。上辈子他无所谓这群吃里扒外之徒,皆因前二十年无所求,整日循规蹈矩即可。这一生他求的太耸人听闻,并且分毫不容出差错,必须未雨绸缪。 大婚三日过后,皇帝指了胤禛刑部办差,不必再入无逸斋。 新人新位,胤禛就算轻车熟路也需装作战战兢兢好几日,学那雏鸟起飞,博个谦逊稳重的好名声。 这样一磋磨,年尾也到了,早先允诺的席面也没来得及折腾。 四阿哥开府后的第一个年节过得有惊无险。 一旦开府,人情往来成了常规,比不得宫里住着的阿哥随意。那拉氏也不过十三岁,第一次掌家难以面面俱到。胤禛不愿出丑,免不了帮衬合计,一连数日在内院流连,阴差阳错传出一段夫妻恩爱的佳话。 翻年就是康熙三十一年,正月现日食,免朝贺,宫里弥漫着步步谨慎的气氛。 胤禛算着日子入宫请安,去阿哥所晃了一圈,却只在御花园看见胤禟胤俄打雪仗玩儿。 “你们八哥呢?” 胤禟胤俄对着说话不作数的哥哥颇有怨念,也不如往常一样围过来说话,只远远说道:“毓庆宫去了。” 胤禛心头一懔:“怎么去毓庆宫了?去做什么?” 胤禟懒洋洋说:“不就是课业上的事儿。前儿考校时,皇阿玛说八哥的字毫无风骨,让多跟几个哥哥学习。” 胤禛跺脚,转身就走,一疏忽居然将这件事忘了。 待他赶到毓庆宫,正碰上胤禩出来。 胤禛上前揪住胤禩左右打量:“你在里面都做了什么?” 胤禩觉得今日四哥好生古怪,诧异道:“四哥也住过这里,怎么弄得里面好像龙潭虎穴一样?不就是太子哥哥给指点几番写字手法,送了几本字帖,说说话而已。太子哥哥也忙,没说几句就被赶出来了。” 胤禛心里暗骂几句:你这蠢货!虽然你现在像童子鸡一样让爷下不了口,可你知不知道太子就喜欢你这行状的?你难道就没发觉太子身边的高丛云和阿尔吉善,还有德住,包括茶房人雅头全是唇红齿白相貌姣美的?你的明敏呢?你的善察呢?你是诚心气朕的是吧? 胤禛把所有的话都咽下,最后问:“大哥与太子如今势同水火,你不怕夹在中间难做?” 胤禩面上的无辜白目气息忽然一滞,换上一脸无奈的冷笑:“四哥都说了,世人皆知的事情弟弟如何不知。只是皇阿玛发了话,做儿子的如何能回绝?左右看人脸色罢了,总有出宫的一日。” 胤禛沉默良久,最后一叹:“我来了也不能过门而不入。待去给太子请了安,再去寻你。你和老九几个不要乱走,先去宜母妃宫里求个恩典,今日我带你们出宫。” 胤禩默:四哥好无耻,出宫还要我们自己求恩典。 …… 宜妃掌着宫务,出宫的事情很顺利。 左右胤禟也八岁了,早年太宗皇帝八岁时已经替太祖管理大帐,里外一把抓,事无巨细能干得很。宜妃早看出自己生的三个儿子资质都不算高,是以也懒得教导儿子上进,放任他们四处胡玩。当然,事后皇帝的态度也证明了她揣测非虚。 胤禛给太子请了安转去翊坤宫,在宫门口看见翘首以盼三人组。原本胤祥与胤祯也想去,可惜年纪太小,没人敢担这个责任,遂只能苦逼忍了。 四人浩浩荡荡出宫,都挤在一辆马车里,两个小的大呼小叫一路欢畅。胤禛借着昏暗的光线肆意打量十一岁的弟弟。 不过数月不怎么见面,小狐狸年前掉的牙已经长出来,要成精了。 马车晃晃悠悠回府,四福晋领着丫头在院门口接了,她笑着说:“爷的弟弟过府,求之不得的事儿呢。只是不知道几位小爷的口味,先问了可有忌讳,再吩咐厨房去准备。” 胤禛转眼问胤禟:“你们想吃什么?” 胤俄转转眼睛:“宫里的都吃腻了,咱们能去路边食肆尝鲜吗?” 胤禛心道“朕明察秋毫,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末了转头对那拉氏道:“你让厨房甭费事,爷一会儿同他们出去走走。” 四贝勒府按着皇帝的意思是以郡王的规制修缮的,其间亭台楼阁也算精巧细致,颇有意趣。几人在院里花架下吃了点心用过茶水,两个小的就吵着要外出逛街市了。 胤禟胤俄虽然各种好奇,但总归是皇子,行止间自有一派矜持尊贵。虽然偶尔评点字画,或者戳穿铺子里的仿做古玩惹了不少白眼怨怒甚至驱赶,总算毫发未伤到了大前门的东进楼。 几人是掩藏身份,扮作寻常富贵人家公子出游,点的也都是店里推荐的菜色。醋溜鱼一尾、烤羊肉一大盘、淮阳狮子头、炝虎尾,再来鲜菇烩双笋,以及芙蓉菜包,最后再上一碟菜包与咸水栗子。 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材料,甚至御膳房不屑一顾的东西,许多做法更是宫里不曾见到过的做法,或是炝炒或是大料炖煮,总之算是尝鲜,尽兴得很。 尤其是一坛五年的花雕酒,辛辣呛鼻,比宫中的陈酿劣质许多,但掺上一把干制了的梅花或者桂花,算是东进楼的一大独门卖点,不得不尝。 胤禟贪杯,三四杯下去之后还要索酒吃。胤禛自然不许,胤禩也劝他说这酒香归香,却劲头大。结果胤禟索酒不得一勺汤朝着二人泼过去,胤禛二人身边的奴才遮挡不及,两位主子袖子都湿了半截。 何玉柱正要跪下请罪,胤禟却哧溜一声缩到桌子下面,晕了。 胤禩哭笑不得,胤禛抽了半天嘴角,最后故作大方道:“小孩子酒量浅得很,不碍事。回去睡一觉就好,只是这身衫子得换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胤俄也不敢再造次,乖乖跟着哥哥们回了四阿哥府。 …… 胤禟酒醒的时候,已经申时过半,辨认一刻发觉自己大约还在四哥府上。 他踢了歪在他榻边挤占地方的胤俄:“爷怎么了?你怎么也歪在这儿?挤死了,快起开些。” 胤俄虽然没醉倒,也好不了哪儿去,此刻不算完全清醒,嘀嘀咕咕说:“头晕死了,九哥别小气。你喝倒了不要紧,八哥被你弄湿了衣衫到现在都不敢出门。” 胤禟捉住重点:“八哥躲四哥房里啦?” 胤俄说:“还好,八哥还没成亲也不用避嫌,四哥拿了衫子给他穿,奴才去拿了污了的衫子浆洗烘烤去了。” 胤禟抚额,第一次出宫就闹出这种事,下次不知要费多少口舌。 彼时胤禩倒没如何计较,只顾着担心弟弟失礼不要遭了四哥计较才好。 他穿着明显宽大松垮的袍子,窝在书房软榻上和胤禛打棋谱消磨时间,一手无聊戳着被中熏香用的铜球香炉:“四哥这书房位置也太偏了,半夜唤个人来都不方便。这是谁给弄的图纸?” 胤禛被胤禩颈间偶尔晃出的莹白玉色勾得心神不定,随口回了一句:“建府时请人相看过,这里风水是全府最佳处,下面有一条活泉的水脉埋在深处,说是需要府中最贵重的人常居于此,方能压住水龙抬头,保家宅平安,子嗣绵延。” 胤禩闻言不由大乐:“四哥快告诉弟弟,是哪个番僧牛鼻子看的?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四哥是最贵重的人不假,但若长居于此,府里的嫂嫂各个独守空房,还如何子嗣绵延?……莫不是要每晚把四嫂渡到此处不成?” 胤禛听他越说越不像话,一把掀了棋盘,在漫天棋雨中几步上前一把压倒弟弟,手指抢入这人腰间捏摸掐揉作乱,口中道:“你在宫里爷没看着,就学会这样的诨话了?男人的书房,是女人该留的地方么?你怎么不暗指皇阿玛在御书房宣召母妃啊?” 胤禩挣得厉害,只是十一岁的孩子哪里又是十四岁少年的对手? 胤禩很快绷不住,气喘吁吁求饶:“四哥松手,弟弟也大了,这样脸面往哪儿搁?” 屋里一直打瞌睡的百福见状一狗当先冲过来,跟着主子一起欺负外来人,一口叼在胤禩手臂上,呜呜示威。 胤禛吓了一跳,连忙翻身起来,将狗赶走。 他撩开弟弟手臂衣衫查看:“疼不疼?” 胤禩不过随口开了个玩笑,就被莫名其妙咬了一口,一瞬间口气自然有些不好,皱眉不吭声,心里将狗仗人势叨念了数遍。 ===============================================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甜蜜少年期的最后一章,下一章开始痛苦成长。祖龙同学断网,此章为君赶。 第17章 投石问道 皮破了一点点,微微现红,却不至于流血。 胤禛将他手臂拈在手里翻来翻去地看:“这伤不深,估摸抹些药酒就好了。我被百福也挠过咬过一次两次,与这相似,也是几日转好。” 胤禩继续腹诽:你的狗,当然替它说话。他今日真是流年不利,出个宫又是被泼汤,又是被狗咬,都不知该怪谁。 肩头一凉,胤禛已经自作主张褪下他大半上衣,仔细检查:“让我看看旁的地方有没有被抓伤,一并上药才好。” 胤禩这下不忙腹诽了,兄弟间袒胸露背何其不雅,他手忙脚乱拉拢衣衫:“不必了,只那一处有些疼,就一处。” 胤禛没拦着弟弟穿回衣服,因为他也后悔了,这样活色生香欲迎还拒的姿势太撩人。就算是奶味还没退干净的小狐狸,那也是狐狸精啊! 书房里就有药酒,胤禛默默将弟弟衣袖挽至肩头,替弟弟亲手上药。 气氛有些凝滞。 胤禛害怕胤禩察觉出先前刻意亲近做法的古怪深意,日后有了防备,不容易再哄骗过来,于是拿正经事打岔:“我送你的玉你一直挂着?那当日与策妄交换的又是什么?”谁会同时挂两挂东西在脖子上? 胤禩怔了一下才道:“那是我额娘出塞前送我的平安玉。策妄送的是他自小带在身边的护身符,我自然也得送相当的东西才算诚心正意。当时我身上拿得出手的只有额娘的玉和四哥的送到玉,四哥的东西不便送人,只能送额娘给的平安符了。” 胤禛听了即酸又甜。 酸的是策妄扎布乱送东西,老八心软惹一大堆事;喜的是老八虽然年纪小,也知道朕送的东西要小心护着藏着,宁肯送良妃的东西也不敢胡乱拿自己的东西做人情。 胤禛擦完药,替他整理好衣衫,最后道:“你既然拿了你额娘的东西送人,这宫里的闲言闲语便不算全然无凭无据。古来婚聘之物都是父母言,交换信物也是文定之礼。你当年是年纪小,但若要提防日后被人拿了这个做把柄,就要早做准备。” 胤禩果然被带歪了思绪:“四哥看,弟弟该如何应对?” 胤禛摸摸他的头:“此事全看皇阿玛定夺,无论皇阿玛做了什么决定,你万不可顶撞,也不可解释。若他们硬要说你拉拢喀尔喀王公,你就一口咬定倾慕策妄的姐姐,私定终生的罪名,总好过拉拢蒙古。” 胤禩一懔,脸上露出委屈不甘的神色,低头往死里戳香炉,戳了一床香灰。 胤禛看了弟弟一会儿,忽然一把拉过人压进怀里:“祸兮福所倚,你别担心。当年你不过十岁,他们针对你,也不过是为了打压大哥一系。何况女人如衣服,你日后喜欢什么样的,抬进门来就是,福晋只要供着就成。” 胤禩并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从小到大只有大哥在自己年幼时这般亲昵过,但那也仿佛是久远的事件了。他扑腾着想挣出来,嘴里大叫道:“四哥说得好听,四嫂难道只是供着的?你们夫妻人前恩爱宫里都传遍了,难不成是装出来的?” 胤禛忽然按捺不住冲动,低头在弟弟脸上狠狠亲一口,察觉到怀里的人陡然僵硬无措,才放开来,嘴里笑道:“别吃醋,兄弟才是手足,四哥怎么待你,你不清楚吗?你四嫂连这书房一步也没踏进来过。” 胤禩脱出身来,一双眼睛带了防备与疑惑看过来。 胤禛已经后悔方才没能忍住,惊着小狐狸了。可惜落子无悔,他安慰自己,为了不让无知无觉的小狐狸某人忽然在毓庆宫吃了亏来不及应对,只能舍身成仁。 胤禩最后还是问:“四哥把弟弟当做什么了?” 胤禛心头一喜,这许多年的功夫没有白费,他本以为老八会掩下各种风云装作一切如常同他道别回宫,之后形同陌路阳奉阴违。本已做好了被冷个一年半载的打算,谁知面前的人却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肯问,就意味着愿意听一场似是而非的解释。 或者老八也不确定,但至少他给了自己一个借口去模糊是非。 胤禛舍不得,却不得不硬下心肠自欺欺人:“当你是弟弟,还能是什么?我心中除了十三和佟额娘,就只待你最好。你自己不清楚?” 胤禩面色仍难掩怀疑。 胤禛又笑道:“看来大哥待你也不过如此,爷亲十三他可从来不会做出这个表情。”说罢露出一脸“爷同情你”的神情。 胤禩这才面色松融,想来也是想起了亲眼所见四哥与十三之间的各种互动。他用力擦了方才触及温热的脸颊,嘴里道:“这种事情日后四哥还是同十三做吧,弟弟长大了,开府在即,早不是小孩子了。” 胤禛瞬间从默默阴了老大一把的窃喜中脱出来,又忧郁了。 老八有了防备是好事,但这防备冲着自己的时候,却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 晚膳时分,自有四福晋准备的家宴一桌,菜色不算朴素但也不出格。因为中午的闹剧,胤禟胤俄吃的极为克制,整个过程察言观色。 胤禛胤禩面上不露破绽,膳后亲切道别,自有随行奴才送小阿哥们回宫。 晚上进了偏殿卧房,胤禩坐在灯下练字,却越写越心浮气躁。 那一句“除了十三和佟额娘,就只待你最好”像是魔咒一样挥之不去,颊上那玩笑似的一触也带了古怪的味道。 胤禩用力搓脸,将古怪的情形远远抛开,从脖子上解下一年来未曾离过身的同心玉,仿佛玉佩咬人一般收进木匣子里,塞回床头。 …… 二月,胤禩生辰的时候,胤禛再度邀约他们出宫玩耍。 这一次因为各种顾虑,胤禩推脱了去,连胤禟都说额娘拘着不许出宫胡闹。于是胤禛知道老八心头还在纠结那件事,还在刻意回避,却也一时想不出办法,唯有蛰伏。 五月的时候,一贯吵着缺粮的山西平阳奏称大丰收,皇帝心情大好,命户部遣官采买粮食备荒。 多伦会盟已过,蒙古各部皆臣服,六月,科尔沁进献打虎尔、锡伯、卦尓察等物一万余。 彼时皇帝刚刚在漠南蒙古设立五路驿站,京城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康熙自觉今岁诸事顺遂,连年初陕西灾荒哪一点子事也解决妥当了,于是决定再巡塞外,一来可以安抚一下去年忽略的科尔沁等部,也可一道避暑。 胤禛已经在户部任职,此番随驾不在其列。 太子与大阿哥自然在列。 胤禩年纪小,上次会盟虽然闹了笑话,但也算被老爷子惦记琢磨了一回。如今想来,皇帝也觉得这个儿子乖巧可爱,伶俐俊秀,带去蒙古不丢面子,而且可以拿他的笑话做点文章,于是钦点八阿哥随驾。 胤禟胤俄如今也有九岁,吵着要同往。贵妃与宜妃招架不住,只能给皇帝吹枕头风,居然也准了。 胤禛莫名觉得自己很苦逼,一颗为弟弟操碎了的心无人体谅,见了自己跟瘟神似的,连佟皇后祭日的祭礼都是托老七转送的。 所幸这一次行程并不长,九月的时候,外蒙传来消息,噶尔丹戕害大清使臣马迪,御驾折还汤泉。 为了震慑噶尔丹,皇帝于玉泉山大阅兵甲。 胤禛受命戎装前往,他在震天枪炮声中,看见皇帝身边紧紧跟随的太子十年如一日的骄矜贵重,而太子身侧,一袭银白镶蓝铠甲的胤禩,站在猎猎风中对他含笑以望。 御驾旋即回京,皇帝又马不停蹄谒陵,改任川陕总督、吏部礼部尚书,并且召唤蒙古科尔沁王入京商讨诱杀噶尔丹的事宜。 这样一忙,康熙三十二年的春节也到了。 世宗终于等够了四年,熬到小狐狸长到十二岁,比当年守着弘时弘历长大还苦逼,打不得骂不能,亲近一点还能把人吓跑。 胤禩十二岁生辰,胤禛不敢再生事端,挑了一本颜真卿的字帖相赠,借口刑部事务繁忙,托付老七转交。 这下连胤俄也觉察出不妥来,他同胤禟咬了耳朵,再由胤禟开口:“八哥同四哥可是因为弟弟生了嫌隙?” 胤禩一愣,想起二人生分还真是自从去年出宫那一回,怨不得老九会多想。他翻翻那本字帖,笑道:“四哥办差之后诸事繁忙,哪儿能再如以前一样陪着你们胡闹,莫要多想。” 胤禩很快将胤禛放到一边儿,他如今日日被另一件事烦恼着。 自从他入了皇帝亲眼之后,伴驾的机会多了许多,人前露脸什么的也不再怯场,以前阳奉阴违的奴才,如今都化作小意讨好之辈。他明锐得察觉到卫贵人的生活状态有了一个明显的好转,并且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如今惠妃不再拦着他亲近卫氏了。 只是皇父考校得多了,习字不免被提上日程,皇父甚至亲口布置了课业要亲自检查。 这在谁看来都是一个皇子颇受重视的前兆,胤禩敏锐得觉察了大哥与太子二人对待这件事不合常理放任态度。 对,是放任。 太子主动提及愿意为幼弟课业尽兄长绵力,而本该忌惮太子拉拢弟弟的大阿哥却对毓庆宫的拉拢态度暧昧不明。 ============================================= 作者有话要说:四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下一章小嫩八吃亏 第18章 阴差阳错 胤禩人微言轻,躲不过太子的大力拉拢,更何况皇帝乐于见到儿子们兄友弟恭臣服于优秀的储君。 日益频繁的毓庆宫宣召,让胤禩心头某个深埋的疑惑慢慢成形。他如今不再是年幼不知事的小阿哥,太子与周遭奴才们的古怪态度让他无法不疑神疑鬼:会有主子在用膳时把奴才抱在腿上,让人喂食吗? 光是想想高明腻在他腿下撒娇劝他多用一口膳,就足以让他三日食不下咽。 胤禩自我折磨数日,觉得自己快要魔怔了。不过是一年之前的玩笑,就让他草木皆兵。说起来都是那本劳什子宝鉴惹下的祸患,自从当年在毓庆宫知道男子间也能成事之后,看谁都可能背地里悖逆人伦。 如此日思夜想的摧残,胤禩很快面目青白眼睛发乌,一场春夏之交的大雨之后终于病倒,断断续续缠绵病榻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的养病众兄弟来来回回也有几次,可是来得多的也就是七阿哥与九阿哥,四阿哥只是例行公事一般探视过一次就作罢了。 胤禩不觉失落,反倒舒了口气,暗笑自己疑神疑鬼,末了又有些发愁自己这般作态会不会惹了四哥记仇,从此兄弟失和。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多那一份心? 彼时胤祥与胤祯入无逸斋也两年,十三十四在年幼的阿哥中颇得皇帝青眼,昔日抓鱼逗狗的小童子也身形拔高,自有了一派天家皇子的气度。 胤禩从胤禟胤俄的言语间,发觉了太子对十三的拉拢,已经摆在明面上。这在自己病倒之前,就已经透了苗头。 胤俄对十三的‘识时务’颇看不上眼,当着胤禩的面说过一次“小小年纪就知道依附储君谋个前程,德妃娘娘宫里出来的人都不一般,就是不知道她怎么不让自己亲生儿子去”。 胤禩心里乱糟糟,一时间觉得自己或许当真会错了意,白白糟心了一场。 随着年幼的小阿哥渐渐长大,大阿哥与太子争相拉拢兄弟毫不令人意外。十二胆小谨慎,所以太子想在十三与十四之间至少拉拢一个,合情合理。 自己同四阿哥与九阿哥几个交好,完全是买一送二的好买卖,可惜早已打着大阿哥党的标签。 因此自己这边,太子想的也许是拉拢不成,至少可以离间?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10节 等胤禩病好地七七八八,也瘦了一大圈。时值八月,康熙上巡塞外围猎,蒙古科尔沁诸部皆在。 胤禩因为这场被免了随驾,很是懊恼。而胤禛胤禟胤俄此番都在随扈之列,胤禩只得想着等四哥随驾回銮之后再行解释,缓和关系。 太子被留在京中代行监国之职,每日不忘在传递邸报的同时,向皇帝阐述拳拳孺慕之情。一切仿佛都回到康熙三十年之前的父慈子孝,那一场近一年的冷落就像从未发生过。 皇帝启行之后宫中骤然冷清许多,胤禩除了上学之外就是闭门习字,偶尔去永和宫探望因病未能随驾的胤祯。 太子因为监国之故,很长一段日子没搭理他,一直到九月才又招他考校课业。长兄如父,做哥哥的考校幼弟学业无可厚非,胤禩抱了厚厚两本字帖去了毓庆宫。 太子面上露着疲色,不过倒是容光焕发得很,他见了胤禩就招呼他一道过来用茶点。 胤禩乖乖巧巧作陪,只是吃过几口奶饼之后总觉眼皮打架,神思渐渐混沌。 这是他听见耳边有太子的声音:“小八?小八?” 接着又有太监何从文尖细的声音:“八爷,太子爷还在等着您回话呐。” 胤禩抬起头目露茫然:“太子殿下恕罪,怕是臣弟昨儿习字晚了,眼下有些精力不济。”说罢更是用力曲起手指敲头。 鼻尖淡淡龙涎香一熏,正黄色的衣袂已经闪在眼前,胤禩手上一暖,吃惊抬头,握着自己手腕的可不正是太子殿下么? “兄弟手足,你平日也唤孤一声太子哥哥,怎么如今倒生分了?莫不是听人说了什么闲话?” 胤禩急着退让闪避,难免踉跄,几步之下退在了太监何从文身上,将这奴才撞了一个仰倒。 “你这奴才,笨手笨脚的,没见着八爷困顿了,还不去偏殿收拾个榻,让八爷给歪一歪?” “嗻。”何从文低着头迅速退下。 “太子哥哥无须……”胤禩还要拒绝,只是脚步已经不稳。眼下情形,他如何不知着了谁的道儿。只是他想不透为何太子会这样大胆,就不怕有人知道? 是了,胤禩心中突然一懔,御驾北巡,宫中自然是太子的天下。 胤禩借着脚软伏在脚踏边干呕,眼神迷茫。 太子眼中闪过鄙夷厌恶的神色,冷眼看着弟弟。 太子心道:昔日老四暂居毓庆宫时,你就同老四交好,借着老四的光入了皇父青眼。自从老四不能提携你了,你就攀上了比自己还小的老九?算得可真真清楚。孤几番召询,你都推脱装病,实在不知好歹。你既然怕露出把柄,孤就非要得你一个把柄。 胤禩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却偏偏什么也吐不出来,神思更是混沌。 等着药性差不多都发出来了,太子俯下身体,面露虚伪关切,却用很轻的语气说:“孤听说,你惠母妃一直拘着你不让你去阿哥所,你也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给她儿子做军师幕僚么?你这般聪明,就甘心替人做嫁衣?” 须臾间,胤禩连挪动手指的力气也没了。 何从文返回惇本殿,小声奏报太子:“殿下,偏殿已经收拾妥当了,殿下当真要?” 太子凤眼微撩,一眼斜过来:“不该问的不要问,是不是孤宠得你不知身份了?” 何从文立即低下头双肩颤抖,低眉顺目上前搀扶了胤禩往里走。 太子立在原处良久,又招来何柱儿:“你让红玉去侍候。” 红玉是毓庆宫里颇得太子喜爱的宫婢,贴身侍候太子的二等宫女。这样扎眼的人物,连何柱儿都知道怕是不好送出去。他闹不清殿下什么心思,也不敢多问,躬身下去办事。 太子当然不为收服胤禩真心,在他看来,养不熟的弟弟不如去死。 老八近日风头太盛,今次最好能得他一个弱处,日后老大兴风作浪之时,能得一个意外之喜。实在不行了,还能拖着人一起去失宠,何乐而不为? 太子盘算得好,已经开始畅想明日命人将红玉送去钟粹宫的精彩画面;畅想惠妃如何疑心暗生;畅想老大与老八如何离心;畅想惠妃不得不以老八年纪渐长之名将他送去阿哥所;畅想他日皇父归来时闻听老八得身不正如何将他冷遇。 他只用舍弃红玉一个棋子,能得到的好处实在太多。就算有人疑心他用女人引诱幼弟,只要皇父肯听他一辩,他就有本事洗脱干净。 谁知计划归计划,现实从来惹人失落让人脸红。 不过一刻,一个面貌姣美的宫女红着脸进了惇本殿。太子一愣,调笑中隐含杀机:“不是命你在偏殿伺候,怎么不去?可是舍不得孤?” 红玉低头呐呐道:“殿下恕罪,并非奴婢不去。只是八爷年纪还小……奴婢不曾……”话到这里她再说不下去,太为难了。 太子愣了好一会儿,忽然疯魔似地哈哈大笑,俯仰不已。 千般算计,从没想过这一种可能。太子与大阿哥都是十一岁刚过就有了女人,怎么会想到这个弟弟如此没用? 红玉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太子殿下饶命,是奴婢没用。” 太子却是笑出眼泪,一挥手道:“滚下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孤亲自去瞧瞧这个老八如何年纪小。” 何从文收拾出来的屋子正是胤禛住过的知不足殿。 胤禩睡在里间床榻上,衣衫凌乱,脸上呈现出一种醉酒过后的绯红色。 太子玩惯了漂亮男孩子,本没打算对着自己亲弟弟下手,何况是自己看不上的老大一脉。只是眼前小孩情动的模样太勾人。都怪以往光顾着鄙视他,没仔细留意过。 太子走上前去,一双修长的手下意识探入被底,入手一个柔软的器官如玉一样可爱,竟然比阿尔吉善的还要干净温软。太子魔怔了似地上下滑动,很快睡着那人眉目皱起,开始细细声声喘息呻|吟,只是他隐忍惯了,那声音比小猫还弱几分。 “没想到竟然是个尤物……”太子轻笑一声,手下使出了几分手段挑拨,他久浸风月,自是清楚如何让人欲罢不能。 胤禩不过虚岁十二,嬷嬷虽然教导了男女之事,但惠妃一直惦记着送个妥帖的自己人去引导养子,而胤禩自从开春过后一直病病歪歪,因此这事一拖再拖,谁知今日遇上这件事。 神思迷茫中,胤禩只觉一股冰火夹杂了的痛快与愉悦的陌生感觉沿着脊背往上攀升。 那处自己因为嫌弃不洁而从不轻易碰触之处包裹在一阵暖洋洋的抚慰中,用令人愉悦的频率引导自己逐节拔高,再拔高。 只是那手指有仿佛存着恶意,在他就要愉悦地寻到出口时,却恶意的箍住前端。 胤禩睁开迷蒙的眼睛:“放开,快放开。” 太子看着弟弟转嗔含情的样子也一时不能自已,低声在他耳边诱哄:“小八乖,你也让二哥开心一回,二哥就让你更爽快。”说两步跪上床,膝盖分在胤禩脸颊两侧,急不可耐扯开自己的绸裤,将愤涨腥膻之处送至胤禩嘴边。 =======================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真没一开始就打算把小嫩八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他就是用宫里头陷害阿哥的老一套么,送女人不过八哥乱萌一把不给力,太纸果果只好自己上了,其实他是打算逼他来一发,然后让个女人脱光了睡小嫩八旁边……结果,计划不如变化快下一章木有肉,大家不要翘首以盼了。最后跟作者一起念:小嫩八是四哥的,是四哥的…… 第19章 胡为泥中 胤禩正因为忽然离去的温热而失落,在不满与委屈中挣得半分清醒,入眼却是血脉狰狞的一件事物,直直抵在自己唇边。 胤禩张嘴了。 他吐了。 若他神思全然清晰,只怕会宁死也忍住翻江倒海不失仪态,只是今日这事恐怕不能善了。谁知他被太子喂了药,正是一半茫然一半糊涂的当口,顾不得矜持,张嘴就将胃里茶水点心吐出来。 歪打正着。 太子像是被火烧了一样跳起来,褪至小腿的裤子仍沾了污物。平日里侍候太子的奴才连个嗝儿都不敢在打,娇贵的太子何时经历过这般无赖的场面?胤礽胃里也是一阵翻涌,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 太子连道:“不识抬举!腌臜货色!注定是个不上台面的东西!”他踢了裤子,赤着足大步跨出知不足殿,连声换人给自己备水洗沐。 何从文忙忙上前一步替太子解去腰带,小声询问:“那偏殿里面……” 太子当下怒极:“收拾一下就扔出去,别让他脏了爷的地界儿。” 何从文又将身子伏低了两分,轻声应了。 太子大步转入浴室间,一直到周身泡在热腾腾的水里,又让人狠命地往水里加了郁金,燃起龙涎香,太子才复又冷静下来。 这时何从文来报:“殿下,偏殿那位爷面色有些不好,还在吐。这样送出去恐怕不好。” 太子沉吟一番,开口吩咐:“给他换个干净屋子,收拾一下,让人去太医院传个太医来。就说老八刚到毓庆宫就犯了头晕恶心,剩下的该怎么说不用孤再教你们吧?” 底下的人这才松了口气,他们原本知道方才太子说把八阿哥“扔出去”也是气话,只是不知道这位主子会不会省过这回事来。若今日真把昏睡地阿哥抬去钟粹宫,只怕今日殿里侍候的奴才都要被皇帝招去的。 太医院的院正跟随皇帝北巡,今日内东墙下轮值的是一个副院判与刚刚上任的八品御医刘声芳。因为太后凤体偶恙,副院判不敢轻易离去,因此问清了毓庆宫要问诊的并非太子之后,只有刘声芳跟着内侍走。 刘声芳虽新晋小御医,但手上诊脉功夫一贯精得很,最善养身医治老人病富贵病。 他到了毓庆宫给据说上吐下泻的皇八子一号脉,不免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来。 何柱儿在一边问了:“刘大夫,您可千万好好诊脉罗。八爷这一年来总是病病歪歪,好不容易好几日,怎么今日走几步就倒下了?殿下本是好心好意问问八爷病情,如今反倒好事成了苦事。传出去,还不知道宫里人会怎么议论呢。” 刘声芳还在沉吟。 太子大步走进来,面露焦急:“刘大夫看,孤之八弟可是着了暑气?早知他还没好透,便不该让他顶着日头过来。” 刘声芳还未说话,何柱儿已经接口道:“这是太子关爱八爷的心意,八爷尽领了不忍推辞才这般的。依着奴才看,八爷今日进殿时就已经面色蜡黄,怕是好几日不思饮食了。” 主子与奴才一唱一和让刘声芳很快认清了眼前情形,他收了手,躬身奏道:“殿下说的正是,八爷怕是这两日早受了暑气,本就积食,今日早间又用了寒凉的东西,不巧在这时发作了出来。这一吐之下也算通泰了,臣给开个方子,睡一觉养几日,就不打紧了。” 太子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如此,有劳刘大夫了。”又对何柱儿说:“你晚些送八爷回钟粹宫,要将药方用法细细同八爷身边的人说清楚了,最好让惠母妃也知道。” 刘声芳昧着良心说:“殿下仁慈,如此最好。” 何柱儿巴着说:“可不是么,方才八爷吐得殿下一身,殿下连自己都不顾了,迭声催促着奴才们去寻太医给八爷问诊呢。” 刘声芳适时露出一个“原来如此,殿下辛苦”的表情,转身出去写药方了。 这件事最后的结论暗指惠妃照料养子不周,与太子半分关系都没有。 惠妃事后问及养子为何病了一句不透露,反倒在毓庆宫发病,胤禩只说连自己也不清楚,不过觉着神思倦怠,只当苦夏罢了。 虽然与太子最初的打算大相径庭,但多多少少也让惠妃对胤禩生了嫌隙,只是忍着没说罢了。 …… 剩下的半个月胤禩当真越养越瘦,眼看着皇帝就要还京,惠妃才用起心来调养养子。她好好地养了老八十二年,总不能刚能用上就离心了。 另外一个因为帝驾回京而略有忐忑的人,正是太子。 那日临时起意的意外让他一时失了耐心,光顾着把人弄走,留了短处。现在想来,他应该将老八留在毓庆宫休养好了再放人。一来于他名声更好,二来可以威慑老八不要胡说。 不管老八是真病还是假病,太子一直到御驾回銮也没找着第二个机会宣召弟弟进而敲打。 皇帝回銮之后诸事繁忙,太子一边腾出一只手留意钟粹宫动向,一面全副身心都忙着与皇父重温父子天伦。 钟粹宫很安静,因为毓庆宫的复宠,大阿哥一脉暂时蛰伏。 胤禩这一病瘦了许多,甚至让皇帝动了心思要将他移去阿哥所,当然后来顾忌着惠妃的面子才作罢。 胤禛探视过胤禩两次,察觉弟弟身上必然发生过一些无法开口的事,使他忽然安静虚弱。怎奈他与弟弟疏远已近一年,无论如何试探,也只得闷闷吞吞一只葫芦。 胤禛也赌了气,这件事原本他就提前数年做了防范,只是太子身边的人不容易收买,能传递消息的都在外围。这几年他开府之后加紧了脚步,为的都是谁?这么多心血栽培养大的弟弟,因为自己的善意而同他离心,谁更寒心? 养不熟的狐狸崽子! 朕养你不如养十三。 太子越发后怕当日的事留下隐患。 在十月胤禩缓慢痊愈之后,不得不回到无逸斋上课。太子当着皇帝的面,关怀弟弟身体与课业,邀约胤禩课后去毓庆宫习字。 不过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刚长出嫩芽的树苗就像被风雪扫过一样萎顿。胤禩神态一如既往的乖巧,当面甜笑着应承,惹人怜爱。 皇帝离去时特意赏了岫玉笔洗给八阿哥,以示恩宠。 太子心头却想的是另一码事,先头只顾着提放弟弟将这件事捅出去,无暇他顾。今日乍一见这个弟弟,那日迤逦的喘息再度荡在耳中。病了一个月,原本红润的脸颊泛着青白与柔弱,连衣带都松了几分,正巧是自己最喜爱的那一款。 太子忍不住心猿意马,竟然生出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若能哄得老八成就好事,那才是真的将他捏在手里。老八如今正是开窍的时候,等他识得其中趣味,到时候还不是任孤想怎样就怎样,说不定哄他给老大拆台也可。 等事情到了那个地步,老八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这段事捅出来。 至于对着亲弟下手有多逆伦,太子也只是想想就抛在脑后,在他看来,弟弟和奴才没多大区别,说不定更该死。 算起来他与阿尔吉善也是血缘相亲,照样弄得赏玩趁手了不是? 胤禩出得无逸斋,一双逆来顺受的眼睛瞬间染上阴蛰。 他站在前往钟粹宫的夹道上发呆,高明小心上前道:“爷,眼下可要回去用些点心?” 胤禩却缓缓道:“你再去弄一桶冰水来,就像之前吩咐的那样。” 高明惊叫道:“爷,这已经是十月的天气了,您之前在冰水里浸了不过一刻,病到至今还未好利索,奴才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容着主子您胡闹了。” 胤禩凝神盯着宫墙下石缝间挣扎出的一株杂草看了一会儿,忽然一笑:“也对,总不能每回宣召都用这一招,反而显得不知好歹。” 高明愣愣看着主子阴沉数月的脸忽然生出的笑意,莫名觉得违和。 胤禩又笑道:“又不是龙潭虎穴,太子殿下既然宣召,自该前往。” 高明多少知道一些上次主子被送回来之后的事,因此忧心道:“爷,不如叫上九爷一道?想必太子多少会有所顾忌。” 胤禩神色一冷:“主子的事,也是你该议论的?又不是天大的好事,你敢去找上九爷十爷的话,就自己滚回内务府去,这样的奴才爷要不起!” 高明从未见过主子这般疾言厉色,顿时不敢做声。 胤禩忽然又提了个不相干的话题:“你听说太子这几日时常宣召十三阿哥,可听得真切?” 高明道:“皇上回京之后,大前日已经是第三次了,旁的人可没这份优恩。”说到这里,他又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四爷求见过两次,只有一次让进了,连膳也未留就送人啦。”宫里的事情很少秘密,太子宫里动向更是各宫关注焦点。这一年皇帝对太子的态度恢复如初,毓庆宫里膳食消得少了都能立即召来乾清宫的垂询。 胤禩抬脚走走两步,复又停下,抬头望向永和宫方向。 高明默默跟着,余光看见自家主子肩膀几次挺直又耸拉下来,最后他听见主子用一种异常疲惫的声音说:“若我去了三刻未归,你、你就想个法子,让十三爷去一趟毓庆宫。莫要让人起疑,做得到吗?” 高明应了声:“主子放心,奴才就算不要这条命,也要护了主子周全。” 谁知前面的主子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罢了罢了,谁也不许去叫,横竖都是命。”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大家或许会问四哥干啥去了?四哥随扈去了,不再京中,鞭长莫及。又问四哥就没留后手?其实四哥的后手很有限,他也才十四五岁,毓庆宫收买太子亲信不容易,最多在外围有人。但是四哥肯定和九哥打过招呼,留意毓庆宫,可惜这次九哥也跟着走了。第一次侥幸逃脱了,第二波又来了,但是四哥彼时在京城,大家安心就是。八哥微渣,想要拖人下水又舍不得九弟,可以理解吧?四哥要暴走了。 第20章 寤辟有摽 高明从六岁起被内务府分去跟随胤禩,至今也近六年。主子的脾气他很清楚,说了不许叫人,他真不敢真的登门求助。否则事后被打出去了,哪里找自己这样忠心的奴才来服侍主子? 他人不笨,跟着胤禩耳濡目染知道些亲疏远近,清楚主子不愿让九爷十爷淌这趟浑水。可惜四爷已经生分了,并且时常不在宫里,要紧时候总寻不着人。 高明咬咬牙,往无逸斋到永和宫的路上一路好找,最后在御花园的角落里远远看见十三爷坐在千秋亭里大声背书。他用力揉了眼睛与脸颊,因为焦急瞬间红了面孔,哀哀戚戚哭将起来,声音中恐惧担忧毫不参假。 这声音果然引得十三阿哥的太监过来询问,高明将编好的借口说出来:八阿哥病势一直不曾好透,太医说伤了后天之本,要一日五次地用养胃蜜丸。今日去无逸斋得急,他忘了多带一颗药丸。本想着下了课再去取也不耽搁什么,谁知八爷被太子殿下传去了,这下耽误了用药,他又不敢打扰,才急得哭了。 胤祥七岁,近日正与太子亲近,听了这话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取了药送去毓庆宫,太子哥哥不会怪罪的。” 高明哭得更厉害了:“主子嫌弃奴才手脚粗笨,罚了奴才在御花园打扫水池里的落叶,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 胤祥琢磨了一下,跑一趟腿能得个亲善兄长的好名声。他合上书,起身道:“这容易,正巧这两日爷也该给太子殿下请安了。你去取了药丸,爷替你走一遭。” 高明闻言大喜,抬着一张鼻涕眼泪横流的脸扎扎实实给胤祥磕了一个头。心头只盼着毓庆宫那头无大事,十三爷这一走插科打诨能让爷脱出身来。 …… 胤禛虽在刑部办差,宫中耳目不少。当然下朝听政之后照例去永和宫里走一遭,却没像往常一样等到十三读书回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十三去了毓庆宫。 胤禛本着直觉已然察觉事情有异,很快得知晌午太子邀了八阿哥课后考校。前后贯通,一种无法名状的愤怒烧上来。 他一直等着胤禩退无可退来求他出手相助,是以在知道八月那件事老八并未当真受辱之后,强硬压下性子守株待兔,等着老八朝自己投诚。谁知等来等去,却等来老八拉了十三做筏子决心。 这就是他觉得心思纯良的人?舍不得套老九入壳,就算计同样没有母族势力的十三?他也许笃定了自己不会坐视十三不理,或者根本就是想祸水东引。 胤禛已经分不清前世今生,那种被辜负被背叛、被人彻底无视的怒火,烧得他不顾手段,不过后果大步将奴才甩得老远,直奔毓庆宫。 毓庆宫的门前,胤禛看见胤祥来回走动,看见他来了,面露惊讶道:“四哥走得这样急,莫不是有事?” 胤禛看见弟弟尚未入内,总算松一口气。 这一头松了,另一番隐忧这时才铺天盖地涌上心头,他张口便问:“你一直没进去?你知道老八进去多久了?” 胤祥也觉奇怪:“弟弟求见也有近一刻了,内侍通报之后却再没出来过。八哥听说进去也近三刻了。” “你课业还没习完,不许胡闹,先回去。药我自然知道替你送去。”胤禛已经来不及细想,他完全可以猜测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可恨自己不在宫中,消息传递总会受阻,这一延迟说不定就要酿成大祸。 守了这么多年,上回随驾出巡已经险些让兔子落入豺狼窝里,这回自己明明在京里,难道还护不住一个人? 看见十三还在犹豫,胤禛再无耐性,几句重话赶走不明就里的弟弟,又转身对着毓庆宫的小黄门道:“劳烦公公通传一声,就说四阿哥来给太子殿下请安。”说着递上一方碧绿玉牌。 那小黄门被玉牌闪瞎了眼睛,惊得不敢受,被胤禛强塞入怀。 小黄门摸摸襟口的硬玉,才笑着道:“四爷哪里话儿,若不嫌弃,偏屋的条凳上歇一歇,奴才这就去给通传。” 胤禛哪里能等他有去无回,撑着额头虚叫道:“许是方才晒得过了,有些头晕,正要劳烦公公扶着坐一坐。” 小黄门连忙过来伸手扶起胤禛一条胳膊往里走,胤禛却在路过门槛时被重重地一绊,瞬间向前扑倒。 小黄门连惊叫都来不及,就看见四阿哥一头撞上侧墙上突起的门柱,一顿之后整个身子跌在地上,一动不动。 “四爷!”小黄门愣过之后发出极尖细的高叫,连带惊动了惇本殿里的奴才。 因为距离近,不过半刻,四阿哥在毓庆宫请安时中暑晕倒撞伤头的消息,就传到了乾清宫。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11节 彼时康熙正巧在过问太后脉案。 这几日反常的热,老人家脾胃虚弱整日用不了几口膳,就惦记着蒙古的奶干奶豆腐,可太后有富贵病,这些东西不能多吃。是以皇帝这几日日日忧心。 皇帝惊闻四儿子在太子宫里厥倒伤了头,也急得连问两声“怎么回事”。 很快太医来报,说是四阿哥连日奔波着了暑气,今日去毓庆宫请安时一脚踩滑了才跌伤额头,伤势并不重,眼下血已经止住了,只是暂时还躺在毓庆宫的偏殿里。 皇帝听闻之后舒了口气,第一件事是吩咐慈宁宫的宫女十二万分留意太后起居行走,万不可让老人家跌倒,之后才是遣了梁九功去一趟毓庆宫传话。 梁九功到时,德妃也已经赶到,坐在偏殿榻前的软登上用丝绢按压眼角。 太子急得来回走动,忧心忡忡大骂太医。 梁九功斜眼瞧见八阿哥也立在床头,只是面上神色带着疲惫和古怪茫然。他忆起晌午太子的确应邀了八阿哥来毓庆宫习功课,也就随即释然。 梁九功将皇帝的垂询与安抚一一转达,末了对着德妃道:“皇上说了,四阿哥中暑气也是办差用心,受了伤,也别挪动,就在宫里养好了再出宫。药石都从内库出,算是皇上的恩典。” 德妃是庶母,与四儿子感情平平,不愿在毓庆宫久呆。守了三刻,知道儿子没有大碍,便留了话回永和宫。 胤禛醒来,自有奴才向他传话:德妃娘娘问四阿哥是想回阿哥所养病,还是去永和宫,两厢房间都收拾好了。 胤禛冷笑,若真有心,又何来这样一问。他佯作虚弱道:“额娘费心了,永和宫偏殿住着庶母,胤禛已经成年开府,再去恐怕不妥。额娘照顾十三十四也劳心费力,胤禛去阿哥所歇几日就好。” 毓庆宫的小迷宫里也住了太子的屋里人,胤禛哪里敢当真躺到天黑,于是等他晕眩过了,便执意起身避嫌。 太子虚伪挽留,心里却是恨极这不请自来不长眼色的弟弟,怨不得德妃不喜欢他。 胤禛话头一转:“今日弟弟不请自来,已是扰了太子哥哥与八弟的考校,怎敢再留?太子哥哥不放心奴才们的粗手笨脚,不如让八弟扶着我回去。” 太子愤恨,到嘴的鸭子飞了。狐狸何其狡诈,下一次还不知能不能哄他上当? 无奈皇帝的人在旁边看着,太子实在寻不出借口把人扣下,只得佯作忧心对着胤禛与胤禩细细叮嘱,最后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离去。 …… 送去阿哥所的路上一路无话。 两人身后跟来的太监太医统共也有七八人,人多嘴杂保不齐有谁的眼线。 胤禩让奴才将胤禛安顿妥当,指使仆从煎药熬汤,又安排了奴才去宫外四阿哥府上,向四福晋报备四爷恐怕几日不得出宫,让给收拾几件惯常的衣衫让跑腿的奴才带回宫去。 等这一切都做完了,胤禩坐在胤禛榻前,看着他额角绷带发呆。 他不相信这是他运气好。 他的运气从来没有好过。 从生下来,他的一切都是靠自己争取而来。 知道惠妃喜欢养子崇拜自己的儿子,亲近自己,他就照做,连着额娘也要避讳;知道皇父喜欢太子一般张扬聪颖的儿子,他每日刻苦温书从不倦怠;知道皇父喜欢儿子们兄友弟恭,他同兄弟们都各自交好,从不得罪;后来四哥说皇父并不喜欢儿子抱成团,他又学着拿捏分寸,以退为守。 这一次如果不是有内侍忽然高呼“四阿哥在殿前摔破头了”,他的下场如何很难预料。 四哥…… 他是无心插柳,或是早已窥探天机? 联想到两年前在毓庆宫里偶然窥见的一册春宫画册,几句看似无心的暗示,还有草原上一句大逆不道的提点…… 胤禩重重在心里锤了自己一顿。 他的小心谨慎用错了地方,竟然把四哥当做别有用心的人防范疏远。以为那些示好是拉拢;以为那些画册是暗示,是引诱;以为那些日子的亲近是温水煮青蛙的诱惑。 总之,他曾怀疑过四哥没安好心接近他。 胤禩还在神游懊悔,他心思敏感又谨慎,真正诚心相交的人很少,受了旁人恩惠一定记得。 为他出头的人要冒着什么样的风险,没人比他更清楚,所以他最后连老九几个也不肯拖累。 这一次,他该拿什么报答? ================================= 作者有话要说:渣攻渣受初现端倪咳咳 下一章四哥暴走求抚摸抚摸八哥,可怜的,对四哥相信不疑了,你的菊花将要不保。不过八哥总算保得贞操了对吧? 第21章 鱼网之设 床上胤禛睁开眼睛,目光平静扫过胤禩,开口道:“你走吧,让十三来。” 胤禩的愧疚更盛,他知道自己伤了四哥的心,只好说:“四哥受伤,就让弟弟尽一尽心意吧。前番种种,都是弟弟自己作死,四哥要打要骂都别忍着,只管出气。” 胤禛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作死的不是你,是爷。别人看不上眼,却偏偏赶着上前让人讨厌。何苦?日后你我该怎样,还怎样,便是遂了你的心意。这次是爷自己跌倒,横竖与你无关,你该讨好谁,还去讨好谁。” 胤禛太了解胤禩,若赶着表功反倒落了下乘。这个时候一定要说成都是自己找虐,才能引得某人内疚。 胤禩果然红了眼圈,低头默了一会儿,最后小声说:“谁对我好,今日弟弟尽知了。只求四哥别气坏自己,那才是折煞弟弟。” 胤禛绷着嘴不说话,他要听的不是这些似是而非的虚话。今日他冲动行事并不后悔,只是受了这样大的罪,还被太子惦记,不讨尽好处如何甘心? 胤禩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四哥受了伤,还是清心静养得好。弟弟不敢在跟前惹四哥生气,这就去唤十三弟来。” 这就走了?没门儿啊!今日不套你把话说出来,朕枉自为帝! 胤禛怒从心头起,眼前都是这人如何辜负自己的林林总总。 他顾不得头晕目眩胸闷恶心,翻身坐起指着胤禩大骂:“不说十三爷还不同你计较!你自己作死也就罢了,事到临头算计一个七岁的孩子有没有良心?你让奴才故意在他眼前哭丧,他能不上套?你知不知道若今日他真进了毓庆宫,日后倒霉的就不是你了!八弟这招祸水东引可是用得妙极!” 胤禩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他说不出“我没有让奴才这般做”的话,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奴才会如何行事,他先前几句话会引导出怎样的后果。在他谋算中,十三来,他得救,十三不来,也就是最坏的打算。 他也只是无权无势的小阿哥,若到了办差的年纪,还能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若是五哥,还能接着太后宫的手摆脱困境。可事实上呢?惠母妃绝不会为他明面上得罪毓庆宫惹皇帝猜忌,暗地里说不定会拿了这事做文章,牺牲自己拉下太子。 可连他都知道,皇父绝不会因为自己拉下太子的,到时候被灭口的只有自己。 自己死了,额娘还能有活路吗? 他要争、要活、要出头,为了额娘也为自己。 老九与太子素无交集,正巧十三这几日受太子青眼,只有他出入毓庆宫最不惹人注意。他情急之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可他的确算计了十三,也辜负了四哥。 年轻的眼睛涌出深沉的痛楚,胤禩知道自己不是纯良人,要活下去就要算计别人,也要提防被人算计。 他是愧疚,但他没有选择,亦不后悔。 于是他不再辩解,语调从失魂落魄转为温婉谦和:“四哥说的无一不对,弟弟做了什么不能不认。今日的事,弟弟欠了四哥一份情,怕是寻常作为也还不清。日后四哥想让弟弟怎么还,只管开口,弟弟绝不反悔。” 胤禛心里难言酸楚,他等到了他想要的一句话,却是在这个情形下,把人逼到了这个地步。 这几年默默守候盘养,不愿他当真吃亏,却又要狠心逼他去走前世老路。一直到今日,才从他的眼睛里看见熟悉的阴沉颜色。 欣喜、欣慰、心疼,混杂一处,还有难以言喻的失意。 自己养了好几年的小兔崽子,就这样一步一步成精了。 虽然可惜,他的选择不多,时间也不多:太子日益急躁,当年诸子夺嫡的戏码避无可避,自己再将老八护得太好,不是护着他,反是害了两个人。 今世他不曾真正投向太子党,将来又不愿再拿老八做挡箭牌掩盖野心,留下不可转寰的把柄让老九攻讦。 宁可许他一个人情,再以退为进。 痛归痛,却是长久打算。 他的结果达到了,老八欠他一个不能轻易抹平的人情,并且朝着他期望的方向成长。 两人许久不说话,胤禛最后开口道:“下次再宣你去,让人给我递个话。钟粹宫洒扫宫女阿图的表兄在我府里灶房做事,你有事可以让她想办法。我不在,你就带上老九一道去。” 胤禩不说话,他以为四哥会直接关门赶人,没想到却等到这番话。连宫里的眼线都肯告诉自己,衬得自己何其不识好歹。 胤禛绷了许久,终于问出心中所想:“我只问你,成事了吗?” 胤禩一愣,面上红黑莫辨,良久方道:“……不曾。” 胤禛闭上眼养神,不再看他,嘴里却道:“别在这事上逞意气,你知道如果你在他手里折一次,就会被拿捏一辈子。你不自爱,哥哥不能看着你往石头上碰。” 胤禩一愣,眼泪一下子出来了。 他粗鲁地用袖子拭干眼泪,用带了浓重鼻音的声音说:“四哥放心,弟弟不糊涂。知道谁对我好就不会胡来。大恩不言谢,弟弟这就先回了,转头十三就能过来。” 胤禛嘴角不着痕迹弯一弯,心里却像塞了个石头,沉甸甸的。 …… 满宫人只知道自从四阿哥在毓庆宫中暑厥倒过后,四阿哥与八阿哥又重新走动起来。在四阿哥于阿哥所养伤这半个月来,八阿哥差不多每日都会来。 胤禟当日晚了一步知晓毓庆宫发生的事。他追问胤禩当日细节时,胤禩只说太子意图拉拢,软硬兼施逼迫他。至于四哥为什么会到,他却推说不知。 胤禟也不过九岁,早已对哥哥信服不疑,闻言立即义愤填膺道:“八哥下回不可独身赴宴,有弟弟们呢,一起讨一杯茶吃想必太子殿下不该舍不得。” 经由这件事,毓庆宫没再盯着胤禩发难,送了几回字帖作罢。 胤禛伤愈出宫之后,胤禩与胤禟几乎形影不离,打着一同习字的名头晚上一直到宫门下匙才依依作别。 没过一个月,皇帝的口谕下来,老八翻年也有十三岁了,择日迁去阿哥所。 胤禩对这个口谕喜忧参半,独自琢磨了一个晚上,第二日无逸斋下课之后还是忍不住去堵截入宫听政的四阿哥,说是相约一道赏花。 胤禛欣慰至极,拉了弟弟一道去御花园溜达,专拣无遮拦的空旷处下脚,一边指点着新植的秋菊,一面道:“皇阿玛看来是下了决心要给你指婚了。今年不下旨,明年也该决定了。” 胤禩道:“四哥也这样看?其实能出宫倒不是一件坏事。”若真像四哥那样十三岁成亲开府办差,也能让额娘早些出头。 胤禛听他语气就知道他在往好处想,忍不住打击他:“你莫要高兴得太早,拣了芝麻丢西瓜。皇阿玛犹豫了这么久,这个时候忽然有了主意,你就不想想是谁的手笔?” 胤禩也在疑惑这件事,他如今习惯将解决不了的疑惑同胤禛说道:“可是太子急着把弟弟赶出宫去,倒是利大于弊。” 胤禛掐下一朵菊花,冷哼:“你到是躲了一时就开心,难道日后也躲一辈子?他日分属君臣,你要躲到哪里去?” 胤禩被说中心中隐忧,一时沉默以对。 胤禛又说:“太子还未大婚,指不定你也只是指婚罢了。再说,不是所有阿哥成亲都会出宫建府。当年我也是……也是谁都不待见罢了,倒是你,若皇阿玛要留,谁都不敢说什么。” 胤禩面上的颜色随着这句话越发阴郁。 胤禛坏心眼挑唆够了,才道:“再看吧,若真是给你指婚博尔济吉特氏,听说那个女人虚岁已经十四,恐怕等不了多久。成亲之后,开府的事只要惠母妃替你出头,皇阿玛多半会松口。有四哥在前做那引玉的砖,你出宫建府也顺理成章。” 胤禩不是两年前的懵懂少年,娶个蒙古嫡妻意味着什么他已尽知。他面上神色几变,最终定格在温顺上:“这个是不难,开府办差于大哥或有助益。横竖现在也迁出了钟粹宫,惠额娘想必乐见其成。” 胤禛离去之后,胤禩对着一盆万寿菊沉思。 皇父是防范着蒙古皇后,但宗室却还记着当年满蒙相亲的誓言。如今能对抗皇父天威的,也只有宗室之力而已。 他好像没有选择。 而这,也正是他的选择。 康熙三十二年十月,皇八子生母卫氏晋位,封良嫔,迁住储秀宫。 …… 康熙三十二年的冬天来得特别迟,菊花开得也很好,一直开到十一月。 这一年朝廷征粮顺利,报灾少;又经历了科尔沁来朝、琉球来贡赎回质子,以及鄂罗斯察汉汗来贡的大事;兼之国库充裕,修了盛京城。人人都知这是一个极好的年头。 皇帝的好心情一直保持着,十一月谒孝庄太后山陵之后不肯歇着,十二月又拉着一干儿子南苑围猎,大显天威。 御驾回京之后,阖宫上下都是贺岁的欢乐气氛。 翻年之后正月里皇帝再次指婚:皇七子指婚安亲王外孙女、额驸明尚之女郭络罗氏;皇八子指婚喀尔喀土谢图汗博尔济吉特氏。 ====================================== 作者有话要说:上部完,小狐狸终于摆脱白莲花的恶名了(好像哪里不对劲?)四哥上一章形象高大,反衬这一章各种。。。(不知道该哪个词了)老鬼对上小狐狸,八哥不被拐走天理不容。可惜,四哥别高兴地太早,八哥是当你好哥哥,可没当你好基友哦,亲~~~ 第22章 来即我谋 康熙三十三年开年不顺,显示盛京报欠收,征调山东仓济民;接着是于成龙问罪于御前,于成龙对构陷靳辅一事无言以对,被责革职枷锁,连带着革休了一干人。 在这样的气氛下,两位本就无足轻重皇子的指婚,也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皇帝的心腹大臣多多少少知道皇帝对安亲王与蒙古嫔妃的态度,两相加权,更显得命数天定,非人力所能逆转。 太子大婚的人选是孝庄太后在世时已经内定的,虽未下明旨,规制已经被皇帝交由索额图草拟,皇帝开始着手巡幸永定河与扩大步军统领权限一事。 二月的巡幸胤禛胤禩皆在随驾之列,此时二人关系早已在面上恢复如初,茶余饭后也会把臂同游。 这一日二人在堤上一边指点一边走,胤禩忽然转眼对着胤禛侧脸细看几眼,接着笑道:“四哥额上的伤,眼下总算好全了。” 胤禛一愣,抬手摸了摸眉角鬓间:“都以为要破相了。”去年在毓庆宫一撞,痂痕落了之后留下一道微微凸起的痕迹,养了半年总算平顺了,却比别处深三分。幸而正巧接着眉尾,倒显得眉飞入鬓,英气得很。 胤禩道:“那就要成弟弟的罪过了,幸而四哥无事。” 胤禛笑而不语。 他前也担心过,真破了相,日后谋事又要纠结三分。如今看来,朕果真是真命天子(得瑟)。这个伤日日摆在明面儿上,老八见了还不愧疚日深?往后他再同朕对着干,朕就拿着这面脸冲着他无声控诉。 堤岸边的泥田跑过几个嘻嘻哈哈的孩子,衣衫褴褛不掩童言笑语。 胤禩忽然道:“听说四哥府里要添丁,弟弟提前恭喜了。” 胤禛却不愿在胤禩面前谈论这个话题。 他的后院同前世没什么不同,宋氏李氏一个不拉陆续被赐下来填充宅子。上辈子生一个死一个的事情让他对这群女人暂时提不起兴趣,谁都不愿做白工不是?朕的时间精贵得很,哪能白白浪费? 不过是去一次的功夫,李氏还是有了。她上辈子生得多,死得也多,最后活下来的一子一女只有怀恪还能见人,弘时不提也罢。 是以胤禛含糊回道:“立不立得住还不知道,没什么可喜的。” 胤禩心下诧异,他记得大哥府中有喜事时,面上日日都在泛光,足下生风好不得意,怎么换做四哥却是另外一个意兴阑珊的样子,就像笃定此子立不住一样? 下一瞬,胤禩就意识到这恐怕事关后院争斗,遑论嫡庶有别,再往下想的确也够糟心的。于是默默想着日后自己成亲,总归要先尽力让嫡妻生下一男半女再说。 有些冷场,胤禩也不好再往细处问,只安慰道:“四哥不必忧心,上次听见李光地对皇阿玛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四哥也别多想,亲缘自至。” 胤禛暂时不知道弟弟的打算,自顾自琢磨要不要拿李氏的肚子试一试那拉氏。 正在这个当口,一个太监从后面追上来:“四阿哥,八阿哥,皇上急招您们回行馆呐。” 二人对望一眼,立即折返大步往回走。 …… 行馆里,皇帝正就于成龙虚告靳辅水淹民田一事大加申斥,质问他当日御状里告靳辅糜费钱粮害免民夫几桩罪名可是凭空构陷。胤禛与胤禩赶到之后都不敢随便插言,低头陪着听训。 第二日午间,京城的奏折到了,其中一条是贵妃病势转重。 皇帝不得不打发随驾的十阿哥即刻返京侍疾,并且让惠妃德妃宜妃暂代贵妃襄理宫务。 这日之后皇帝一直愁眉不展,一来为河道杂事忧心,二来是为命中克妻的命格唏嘘不已。 视察河道的行程持续一个月,三月初御驾回京。 朝廷上的第一件大事是罢免礼部尚书沙穆哈,罪名是沙穆哈妄议太子侍奉先殿仪注不敬。 这件事明面儿上是皇帝护着太子罢免朝臣,然而实实在在是在敲打大阿哥党与太子两党:一来太子仍是储君,那些意图用流言中伤储君品德的念头都各自打消;二来就算御驾不在,京城局势尽在掌握,便是太子你行事出格朕亦知晓。 总之各打三十大板,大阿哥党更是折损一员干将。 太子越发觉得皇父看向自己的眼神如有深意,昔日拳拳爱护都化作了试探。皇帝虽然明面上没有申斥他,但满朝都知道自己在侍奉先殿时做了不妥的事,让他如何不会多心? 太子日益惴惴,人前不显,回到寝宫时常关门责骂太监,鞭打宫人,仿佛这样才能好受些。 …… 康熙三十三年闰五月,钦天监说不利帝王星,忌出行。 整个夏天皇帝难得没有东奔西走,窝在紫禁城里熬苦夏,阖宫耗冰量激增。 太子的忧虑很快得到证实,七月丁卯,皇帝起用徐乾学、王鸿绪与高士奇修书。徐乾学是明珠一党的人,这番任命彰显了对太子的不满。 八月,皇帝问过钦天监,决定再巡塞外喀尔喀,这一次胤禛胤禩也照例随扈。因为钮祜禄贵妃仍旧卧病,因此十阿哥留在宫里侍疾。胤禟纠结许久,也自请留京。 八月底,銮驾驻扎跸拜巴哈昂阿,喀尔喀各部来朝。 因为五阿哥也随行,胤禛与胤祺一个帐子,十分怨念,另一个帐子住的是胤佑与胤禩二人。 这一次出巡,时年八岁的胤祥与六岁胤祯也在随扈之列。胤禩因为毓庆宫的事,对着胤祥多少有些别扭,日日只跟着胤佑混迹。 因为指婚的缘故,整个喀尔喀对八阿哥十分友善,策妄强行插|入胤佑与胤禩之间,偷偷摸摸将自己的姐姐引荐给胤禩。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12节 胤禛也远远见过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圆脸强悍的模样,做弟妹都完全不对自己胃口。他本以为老八会失落,转日却看见老八腰带上多了一颗珊瑚松石镶嵌的骨牌,并且笑得一脸荡漾。 ……他忘了老八喜欢彪悍女人。 …… 胤禛怨念日深,这个弟弟转年就要十四岁,可怎么看也不像知情识趣的模样。上次被太子欺负之后防范甚严,上回老九吵着留宿都被他打发回去了。胤禛当然也不好顶风作案,每日苦逼地扮演正直兄长。 只是这样一来,何日才能突破屏障? 真要朕看着他妻妾和睦吗?那朕的继承人从哪里来? 胤禛心里理不出头绪,打发两个小的自行去玩,亲自去拆散那胤佑胤禩策妄三人组,只带了胤禩草原四处溜达。 二人刚出营区,就看见远处一个大喇嘛只身徒步而来。胤禩不认得此人,胤禛却惊愕得很,带着弟弟上前行礼道:“活佛,怎么一个人来了。” 大喇嘛眯眼一笑,合十道:“天龙不是也只身来了?” 胤禛一懔,咀嚼着这话是不是有所暗指。 胤禩却像毫无所觉,面露崇敬道:“尊驾便是哲布尊丹巴活佛?” 大喇嘛呵呵笑道:“世人谬赞了,两位贵人也是人中龙凤不是?” 胤禩扬眉道:“哪里当得起这二字,皇帐里的人,才是。” 哲布尊丹巴却似别有深意一般对着二人道:“那里自然有金龙盘旋,只是命格天定,真龙假不了,二位只管看来。” 胤禩闻言面色微变,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如有所悟。 活佛却在这时对着他又道:“今日有缘,贫僧有句赠言,这位小贵人,万事莫强求,最忌出头。” 胤禩微怔,脸色慢慢转白。 胤禛见状忙岔开话题,对哲布尊丹巴道:“活佛,能否也对在下指点一二?” 哲布尊丹巴却大笑道:“这位大贵人,何须我再指点,你已尽知了。” 胤禛抿嘴眯眼,将凌厉的目光掩藏起来。 活佛笑完忽然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围着二人转两圈,目光在胤禛眉尾细细看了,连连抚掌道:“有趣,有趣!竟然是这样的缘法。” 胤禛奇道:“活佛的意思是?” 哲布尊丹巴道:“这本是天机不该议论。你面上一道隐隐伤痕,虽是破了相,却也破了贵人天煞孤星的命格。” 胤禛来不及斥责,抬手去摸眉尾的伤痕,那一条细细的暗红色伤痕斜挑入鬓,不细看像是浑然天成的眉峰。 胤禩却道:“活佛为何自相矛盾,先前不肯指点我兄长,现在却连命格天数都说了。” 活佛道:“于我邋遢番僧不过是少活几年多活几年罢了,于贵人而言却是大大不同。这番出世入世有趣,连带着这位小贵人的命格也破了,也算一桩幸事。” 胤禩人毕竟年轻,经不住这样藏头露尾的话,当下拿话激他:“我哥哥面上有伤,活佛做什么唬人?这同我有何关系?四哥命格再好,我也占不了便宜吧。” 哲布尊丹巴却不肯再说下去,只呵呵笑道:“中原有句话,信则灵,诚则明。老僧我还想多活几年,今日便就此作别吧。” 胤禛又上前一步道:“活佛慢走,不知您看我这弟弟的命数?” 哲布尊丹巴似是而非道:“这位小贵人命中红鸾已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缘孽尽在一念间,万事退一步,自有海阔天空在。” 胤禩想起自己指婚的传言想必已经传遍草原,因此当哲布尊丹巴说的是他与喀尔喀的联姻,只反复咀嚼后半句话。 胤禛却是心下一动,朝哲布尊丹巴看去,正巧碰见哲布尊丹巴双手合十朝他一笑。 胤禛不露声色,亦合十还礼:“多谢活佛教诲,我等必不敢忘。” 二人远看哲布尊丹巴渐行渐远,犹自无语。 良久,二人又复了先前步履频率慢慢前行。 ============================================= 作者有话要说: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兄弟并肩+哥哥蚕食弟弟的下部开始照例感谢白发捉虫四哥自残救弟弟,收获超出想象更改命格这种事,面相学上真的有哦 当然具体的说法怎样都有了 大家不必认真四哥劈腿给自己府里的女人了,这是没办法的事,这个孩子我有用,必须写;再说八哥府里的女人往后也会生儿子,不然八哥就太苦逼了对吧?公平嘛。 第23章 杀马抵罪 胤禛察觉身边的弟弟散发着无言的沉郁,轻声打断他:“还在想?参不透?” 胤禩脚步略略顿了顿,他脑中反复咀嚼着的不是那一句“退一步”,反倒是“真龙假不了,二位慢慢看”,这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点醒了他。 谁说太子定是真龙命格? 在他看来,皇父不遗余力为储君铺路,不是真为太子好。昔日荣耀顶点的哥哥早已不堪挫折,只要有人在一旁轻轻一推,那个位置就能换人来做。 想到这里胤禩不答反问:“四哥,昔日皇父为储君费尽心力择选良才为师,你我都见过汤斌、耿介与达哈塔的学问。为何皇父在三位老师初次上任时羞辱他们,又是考校又是责令背诗,让几位老师在学生面前颜面扫地。这难道是在教导二哥尊师重道?” 胤禛闻言避重就轻道:“或许,皇阿玛并非教导太子尊师,只是在提点几位太傅莫要恃才而傲,太过张狂。” 胤禩一反常态接着发问:“这就罢了,听说当年每日上课前,老师要先给自己的学生下跪,行君臣之礼。上课时,老师每当与太子说话,都必须先下跪。太子背书时,老师要一直跪着。听说不过三天,耿介就因为站立过久摔在地上,难道也是讹传?” 胤禛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慢慢道:“这个皇阿玛当年下过结语。师父们负责教导储君,应坐应立皆应自己开口,并非储君的过错。” 胤禩跟着笑,神情有些讽刺:“何止这般,听说当年,皇父宁愿自己背负侮辱储君师父的名声,也不让太子名声受累。” 胤禛假惺惺道:“都是君父兄长,不可太过妄议。” 胤禩低下头去,轻声说:“也就是四哥,弟弟才吐吐这些大逆之言。不知皇父这样养成的储君,日后会不会纯孝仁爱。” 胤禛默,后发生的事情更离谱。徐元梦后来不是险些连累得满门流放,后来康熙四十六年他的惨状,你还没见过呢。还有那个佟国纲的儿子法海,哎,不提也罢。 说起来,朕对弘历的老师够善了。 胤禩看着远处皇帝与太子的尖顶帐子,心有灵犀当真想起了徐元梦因为不能挽一张强弓而被“遂籍其家,戍其父母”的事。虽然事后帝王反悔了,但当年太子命人将其父母推落水中往复殴打的事情好多内侍宫女看见,他多多少少听说了几分。 却在这时有传令内侍骑马狂奔而来,身后还跟着两匹马。他跑得近了,未及下马口中便道:“四爷,八爷,皇上急招你们回去。” 二人对视一眼,胤禛一面牵马一面打探:“可是皇帐那边出了什么事?” 那传令内侍想想也觉卖这个人情也就是随口的事,便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十三爷同策妄世子比赛骑射,从马上跌下来,伤了腿,皇上正上火呢。” 胤禛心中有谱了,知道事情来去就好办。 他打赏了内侍,与胤禩一人一骑,朝着皇帐飞掣而去。 …… 事情的起因是胤禛胤禩做哥哥的人不在,几个小阿哥没人管,就打算跑马舒活筋骨。 前日喀尔喀几个老王爷在时,皇帝命太子在飞驰骏马上骑射,十环十中,箭箭不离靶心。 策妄年纪小,并不服气,觉得蒙古汉子骑射比这强得海了去,可惜都被老王爷拘着不许献技人前。于是这一日看见两个年纪小的阿哥远远策马到了靶场,故意在他们眼前露了一手马术。 胤祥胤祯看见同自己一般大的策妄来回在两匹骏马上穿梭,前九箭发发命中正红靶心,最后一箭直接将一只误入靶场啃草的兔子钉在地上。 胤祥也来了性子,想着如此对手,京城哪里寻得着?今日定要好好切磋一下。 胤祯更是直接让人去多牵两匹马来,他也要学着马背上上下翻飞的功夫。看着俊,杀敌也好用。 后面的事不用猜,两人都摔得不轻,胤祥跌下马时膝盖伤了,已经让随扈太医抬去救治。 胤禛胤禩进帐的时候,策妄与胤祯都跪在地上,胤祯顶着一脸的鼻青脸肿自辩:“皇阿玛,骑射功夫是满蒙精魄,初学时谁没摔过?儿子无错!” 皇帝憋了气,直接对着刚刚入帐的胤禛胤禩二人喷过去:“你们做哥哥的就只顾着自己玩乐,幼弟胡闹都不管了吗?” 胤禛二人连忙跪下请罪,态度诚恳,痛心疾首。 皇帝不好责罚刚刚拉拢过的喀尔喀蒙古,只能拿自己儿子出气。末了还要安抚策妄扎布无需多想,都是自己的小崽子眼高手低。 恰逢此时御医进帐回复十三阿哥伤情,他听见皇帝正在宽慰土谢图汗世子,于是将伤情往轻了说,只道十三爷年纪小骨子轻,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再养养就能大好。 皇子摔马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并未深究。 皇帝不能罚人,最后将摔下皇子的马给杀了泄愤。 只是胤禛胤禩二人被点了名,之后日日不敢偷懒。胤禛知道这一摔比前世提前了数年,恐怕膝伤日后还是会留下病根,于是流露出打算换帐子亲自照顾弟弟的意思。 胤禩立即察觉胤祯对亲哥哥无视自己的不满,立即表示自己愿意同十四一个帐子,日日看着,免得再出差错。 胤祯面色好转,私底下对哥哥认错道:“八哥,对不住。害你的马被抵罪杀了。” 胤禩却多问了一句:“听说那日是我的马突然猛得前窜才将十三摔了,你看得最清,是这么回事么?” 胤祯细细将那日场面说了,追问:“八哥,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妥?” 胤禩沉吟片刻,笑道:“无事,不过是匹马,我再驯一匹也就是了。”皇子的马历来最温顺,胤禩的马跟随他不下五年。从小骑到大,什么性子胤禩最清楚。突然发狂的确古怪,可惜已经无从对证了。 最后胤禩劝说弟弟:“再十日也该拔营回京了,你多多探望十三,皇阿玛会消气的。” 胤祯嘀咕:“看十三不就也看见四哥了吗?好无趣,爷不要。” 胤禩无奈,带着胤祯进出几回胤祥养病的帐子充门面。 这样过了六七日,皇帝口谕提前拔三日营回銮,明面上是塞外出巡一切顺利,私底下一份原因也是京城传来消息,贵妃恐怕已经在熬日子了。 九月御驾抵京,皇帝探视了贵妃,心底叹一口气:一为这个服侍多年行将就木的小老婆,多少让人想起已故的孝昭皇后,再想起当年的辅政四大臣——当年的老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二来,皇帝想着太子的婚事只怕又要再拖一拖了,不过这个太子妃的人选也差不多该公布出去以安臣心。 壬丙,皇帝发下两道人士升迁任命,令原福州将军石文炳为汉军都统,王继文为云贵总督。 十一月,缠绵病榻半年有余的贵妃终于不治,谥号温僖。 皇帝还在哀伤,噩耗接着传来,石文炳在赴京途中病重不治,也殁了。 整个皇城真正伤心的人不多,但贵妃的丧仪还是让这一年的的落幕微微带了阑珊之意。 皇帝觉得这一年有日食有死人不吉利,加上内定太子妃的阿玛没了,事关守孝,不得已再度推迟对太子的指婚,让年逾二十岁的太子继续打光棍,看着自己的兄弟的妻妾儿子女儿一个接着一个生。 太子没大婚,几个兄弟从五阿哥开始都陪着一道不许娶老婆,只被母妃们塞几个格格侍妾充数。 翻年过后康熙三十四年,被李自成焚毁的紫禁城终于大致恢复旧貌,太和殿修葺完善,大家伙儿终于不必风里雨里听政了。 因为内定太子妃阿玛福气浅薄,刚上任就殁了,皇帝不得不再抬举石文英为汉军都统,替未来太子妃撑腰。 这些事物与胤禩无关,他顾着安慰老十,团好老九,与胤禛往来比年前亲近两分。 良嫔升位之后居一宫正殿,胤禩住在阿哥所,每日总要请安陪着良嫔用点心用茶水。 这日他给良嫔请安,良嫔笑着一指他腰间的骨牌:“看来我儿对喀尔喀的郡主甚是喜爱。” 胤禩脸一红,低头就去扯腰间的骨牌。 良嫔顺手接过来看,嘴里道:“额娘见你换了十几件衣裳,这块牌子还好好挂着,可见重视。总不该是喀尔喀的小世子送的吧?” 胤禩莫名因为这句话想起了两年前被他束之高阁的那枚同心玉佩,脸上绷不住有些烧。那时候他真心不懂这些,说不定也做过让老四误会的事。 胤禩指婚之后,良嫔心思开阔许多,时常拉着宫女白哥畅想儿子日后生了孙子孙女该是何等美事。 白哥又将主子心事透露给八阿哥,胤禩这才想通为何额娘如此开怀。 卫氏落罪之前,外祖亦有蒙古血统,是察哈尔部的老汗王。当年因与爱新觉罗氏为敌,才被削爵罚入辛者库为奴。 蒙古人的血性百年不灭,卫氏听闻儿子将娶元太祖忽必烈后人为妻之时,立即生出‘本当如此’的感觉。 数十年一成不变的深宫生活有了盼头,她无比期待儿子嫡妻诞下拥有察哈尔与喀尔喀血统的子嗣,愿以命换。 ========================================================= 作者有话要说:八哥已经流露出对储君的不满与野心,四哥旁敲侧击看得清楚这辈子他看着老八长大,对很多事情的理解总会不一样算计归算计,真情也不会少马那件事,只是一个疑点,不会着重写,本来就是一件糊里糊涂的事,大家随意理解。感谢白发捉虫 第24章 夜雨梧桐 胤禩满了十四岁,无逸斋仍旧隔日报道,皇帝准他间日去内务府做个知事,见习事务。 内务府有太子的奶公坐镇,早已党派林立,对着新进的小阿哥阳奉阴违。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刻意排挤,胤禩熟悉手头事务异常吃力,白日最为忙碌,连老九老十也照应得少了。 四月里,平阳地动,钦天监道又非吉兆。 只是太子妃册立一事实在不能再拖,不仅儿子大了,毓庆宫人都给生了好几个娃,儿媳妇也都成老姑娘了。 皇帝在五月里将怒火发到噶世图身上,以玩灾免职。 好不容易熬到六月,等着平阳灾情都赈济妥当被人淡忘了,册封汉军镶黄旗石氏为太子妃的旨意刚刚明发下去,偏偏京城连降豪雨,淹没城郊营房。 好像怎么着也选不着好时机。 皇帝的心情直接影响了毓庆宫的情绪,原本一个太子拖到二十一岁还不指婚就够委屈的,结果选来选去得了这么个破时间发下明旨。 这个太子妃明显命中带衰啊,势必带孝出嫁,孤可不能被她带累了去。 因为迁怒,太子重新将矛头转回对方正在打入内务府的老八。 内务府是他经营多年的地盘,皇阿玛也默认了他将盘根错节的包衣捏在手里。这个时候忽然安插一个老八过来,用意绝对不止明面上说的那样简单。 老八是心思细密,为人圆融谦和,但这种人放在内务府于孤绝不是好事,更不用说早年那档子欲述还羞的事。老八事后不露声色,如果不是胆小怕事,便是存了歹毒的心思等着报复孤。 可恨去年塞外那次让十三顶了劫,否则定能将他医成瘸子长短腿。 八月之后,胤禩忙得焦头烂额之余,听说胤禛未满周岁的长子病了,抽出空来备了节礼过府探视。 …… 胤禛白日办差,晚上还要忧心长子病情,半个月下来眼眶都凹了。 胤禩叹他当日虽然口中说得无所谓,事关子嗣还是放不下。 二人转头在四阿哥府中庭院中闲步,胤禩缓缓规劝胤禛放宽心,只是他年纪小,说来说去也只得几句干巴巴的话。 年初皇父欲要赐名时,胤禛推说竖子体弱,恐受不住天子赐名的福气,不如等满了周岁再求这个恩典。 他心头对这个儿子本也没抱多大期望,只是事到临头不免仍是愤怒失望。后院的事他早已明里暗里敲打过那拉氏,这辈子对李氏也没有格外宠爱,却还是出了这件事。 天气炎热,未满周岁的稚童着了暑气,忽然腹泻呕吐不止,因为年幼灌药不利,不过一日便虚脱了一圈,连哭都不能哭出声来。 这一切仿佛与主院的福晋毫无关系,但细细去想,为何府中的嬷嬷会如此大意,让幼子在烈日下滞留过久?为何会大意地给中暑的幼童喂下冰饮?桩桩件件都经不起细推。 天气闷热地厉害,胤禛拉了胤禩直接在凉亭坐了饮绿豆百合消暑茶。 他对弟弟抱怨:“你日后娶妻迎妾,自会知晓女人的厉害。你宁可信你的对手敌手,也千万莫要相信女人的温良!” 胤禩心中嘟哝,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可怕?大不了少娶几个。 当然胤禩口中还是劝道:“四哥日日在衙门里忙着,也别因急就错怪了嫂子们,或许真是奴才大意。大阿哥若是福源至了,自然能转危为安。”他不敢大逆不道地提及皇父后宫早年能生不能养的飘渺往事,只能将一切寄托在福泽缘分上。 一阵闷雷滚过,头顶是暗沉沉的阴云,只有天边微微露出亮色,是山雨欲来的征兆。 胤禛起身,声音很硬不容置疑:“去书房,恐怕要有雨。” 劝慰才一半,胤禩亦不好提早告退,遂依言而行。 二人刚至书房,果然听见噼啪雨声零星掉落,天更暗风更劲,一派飘摇不定之象,窒闷得紧。 尚未到掌灯时分,但天色太暗屋内视线昏暗,连借着窗口的微光看书打发时间也嫌太昏暗。 这样的气氛让人胸口发闷,纵使长袖善舞的胤禩也不敢轻易再续先前话题。 屋里烧了混着薄荷的檀香,胤禩默默坐了一会儿便觉眼睛打架,撑不住想歇一会儿。 “很累?”胤禛让苏培盛上了灯,看见弟弟一脸疲惫地握着书半合双眼,忍不住询问。 胤禩揉了鼻梁,甩甩头:“是有些,许是这几日卷宗看得多了,睡得少。” 胤禛闻言抽了他手里的书,意有所指道:“看再多也没用,有人拦着你能怎样?皇阿玛也不指望你刚办差就毫无破绽,有这些功夫不如睡觉。” 胤禩一愣,第一次流露苦笑:“这话也就四哥敢说,弟弟真去睡了不知道还被说成什么模样?” 胤禛故意臊他:“不睡觉,那就四哥陪你练练字吧,许久不曾考校你,看你生疏了没有。” 胤禩连忙说:“四哥饶了弟弟吧。既如此,弟弟就腆着脸在四哥这里打个盹儿。过半个时辰就叫醒我。” 胤禛当然不会叫醒他,事实上薄荷檀香里混了安枕香,能得半夜好梦的用量。 他自己陪着吸了不少,眼睛也是涩涩酸胀。撵熄了香,踢掉鞋子上得软榻,肩并肩挨着胤禩合上眼睛。 这一觉睡得规规矩矩,窗外瓢泼大雨闷雷滚滚。 胤禩被惊雷震醒,爬起来惊呼:“都这个时辰了?四哥你怎么也眯着了?” 胤禛揉着眼睛起身,自责道:“看你睡得香,就想躺一躺。这几晚闭上眼都睡不着,原以为方才睡不着的,谁知却睡死了。”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13节 胤禛这样说,胤禩反倒不便再揪着不放。他掏出怀表看了时辰:“正是宫门下匙的时间,恐怕来不及。” 胤禛看了屋檐边上泼下的水柱,拢了拢衣裳:“这一出门浑身都得湿透,赶不上回宫也不算大事。四哥这里凑合一宿,明早直接去办差。” 胤禩想想,还真没别的法子。 方才起身时见二人恪守礼仪睡得直挺挺隔老远,早年自己多心的事情也受了教训,当下也就不再唧唧歪歪,直接点头道:“只是还得劳烦四哥让奴才跑个腿,赶着看来不来得及去宫里递个话,就说雨大路难行,今晚就宿在宫外四哥府上。” 胤禛心满意足:“这个容易。” …… 不用回宫,时间就很充裕。 二人闲闲看了几页书,胤禛同胤禩提点了内务府的盘根错节,晚膳也备好了。 因为府里小阿哥有疾,这顿饭都是素食,只多做了一碟闷蒸虾球专门放在胤禩手边。 胤禩看过来:“何必如此?” 胤禛解释道:“你在长个子,不好陪我吃素。往年许你往四哥嘴里塞奶干,眼下就不兴我往你碗里放肉?” 一碟红白相间卷曲成球的虾仁铺在碧绿的韭菜上,葡萄酒的味道蒸香扑鼻。 胤禩心头默默泛甜,他早习惯了照应周遭的人事,看人需求做个好兄长好弟弟。大哥从不在膳桌上与人腻歪,惠妃虽然曾经替他夹过菜,但从未问过他的喜好。 如今,却有哥哥,做到了。 膳后,胤禛旧事重提,非逼着弟弟当面习字。 胤禩自知躲不过,挽了袖子上阵,提笔挥毫,将昔日胤禛送给他的诗默诵写下。 胤禛在一旁观了,陡然生出几分“红袖添香夜来伴”的美妙滋味。 纸是上好的雪浪宣,诗是自己送他的诗,字亦是自己送他那本字帖上的颜体,身侧相伴的人亦是自己念念不忘的股肱重臣、血亲兄弟,甚至往后,更是下一个储君的生身之父。 字迹虽有不足,然而这一切仍然美好的不似真的。 胤禩余光瞅见哥哥面目松融,隐隐有了笑意,终于松了口气:当年不懂事得罪这位的事情,该挽回些了吧? 胤禛左右看了那副字,只觉喜欢,良久才发觉没了借口贴身指点弟弟写字,只好转而催弟弟睡觉。 胤禩在哥哥地盘上也不好坚持,只是下午睡得多了,这下躺在床上精神得很。 胤禛道:“睡不着?让奴才点一段安枕香如何?这些日子时常失眠到天亮,也就点了这香才能睡一两个时辰。” 胤禩客随主便,只笑道:“只要明早四哥的奴才记得唤咱们起身就好。” 安枕香燃上之后,胤禛又拉着弟弟东拉西扯地说话:“听说老七的额娘都往他屋里放人了,良母妃的意思是?” 胤禩觉得有些尴尬,含糊回道:“额娘说不急,总该等着成婚的日子定了再议。” 胤禛觉得这对自己算一个好消息,于是心情好接着调戏弟弟:“那怎么成?男孩子长大了总得有人教导,爱新觉罗家的皇子总不该见了女人就脸红。” 胤禩的脸真的红了。 他嘟囔道:“日后总会的,四哥成婚的早,不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么?” 胤禛一噎,很想闹一闹这只狐狸,这种拿兄长开涮的话也能随便说么? 不过想想上回只是亲亲脸就冷淡两年的事,胤禛也不得不按捺住性子,貌似随意道:“我为你好才问,你倒是拿话堵我。罢罢罢,就等着你哪日被弟弟们嘲笑什么都不懂,爷才高兴。” 胤禩装傻糊弄过去。 胤禛故意在他面前说起女子奸险,身体柔软就像盘丝洞里的妖怪,缠住男人生了儿子就要吃人的。 胤禩只当听山海经的鬼怪志,渐渐神思困顿,手脚沉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韭菜虾仁壮阳哦亲,网络食谱友情提供。 下一章大概会有点内容,大家低调一点再低调一点。 四哥才是山海经里的妖怪,养大了小孩要一口吃掉 _ 晚点捉虫。 另外,周四要入v了,入v三章更新,所以开始屯文 全文预计字数啊20w字左右一直追文的童鞋们我先追谢过了 这个周末没更新,对不起,最近全家老少都病毒感冒了,毕竟在家里还是娃娃最要紧,精力被分散了。我以为周末你能更新的,结果没码完字,下午之后都没碰到电脑。 今天更了之后为了屯入v的量,要等到周四三章 这次真的是流感猖獗,大意了,抱歉一个 第25章 虚妄一梦 身边气息渐匀,胤禛推了两下,没动静,又唤道:“小八?小八?” 还是没有动静。 胤禛翻身而起,故意弄出动静,下床倒茶。等他喝完了茶杯中的冷茶,从袖中摸出一枚漆黑药丸吃了,床上的人仍是一动不动。 胤禛又从屉中取出令一枚药丸,化在水中,端至床头。 床上的人无知无觉一脸好梦,胤禛一口将杯中水含在嘴里,对着睡着之人的嘴唇,哺过去。 …… 唇叶齿列相互摩擦吮吸,这是上辈子零星散落的梦。撬开牙关将混了助眠药物的水一点一点哄他咽下,就像那辈子喂他喝药一样,都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有时候,这些感觉模糊得像是一场梦,从来没有存在过。 青涩而年轻的身躯无忧无虑地酣睡,晚上那一碟混了人参鹿血的海味不至于让他太难受,但微微撩拨之下仍是瑟瑟发抖。 胤禛复又起身熄掉香炉中的安枕甜梦香,走回床头翻身上去,将人搂在怀里:“好好睡,不要醒。四哥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当做了一场梦。” 胤禩刚满十四岁,身量擎长,抱在怀里与记忆中成年男子瘦薄的身体很不一样,有一种雌雄莫辩的美好。 胤禛的身体十七岁,他的等待已经超过六年,并且势必还要更长更久。 这都没有关系,他雍正皇帝等得起。 只是想起毓庆宫可能发生的事,想起再一两年阿哥所里可能被安排进去的女人,想起喀尔喀草原上平白得了便宜的那个女人,心里总有不甘。 他解开弟弟松散的亵衣,用手指一寸一寸精准地去摩挲手下的劲瘦腰线,引得怀里的人呼吸渐渐重了。 他低头吻上那张嘴,怀里的人却因昏睡反应迟钝青涩,带着一点抗拒地味道。 胤禛松开他,用低沉的声音慢慢诱导他:“太子对你做过这种事吗?” 昏睡的人没了扰动源头,皱起的眉头缓缓平顺,并不答话。 胤禛于是顺从心意地用了更多力气去揉搓下面的人,年轻身体蛰伏多年不得宣泄的情|欲早已澎湃。 怀里的人是那个人,又不是那个人,陌生而熟悉。 “唔!”昏睡的人被扰动地无法安眠,虚弱发出呓语,像是求助无门的小狼崽,在陷阱网兜里吱吱哀鸣。 介于少年与青年的身躯劲瘦流畅,毫无赘余,没有普通成年男子的冗余肌肉,也没有时过境迁之后的消沉疲惫。 片刻之后胤禛喘着气松开下面人的嘴唇寸许,锲而不舍追问:“太子当日,可有对你这样?” 迷迷糊糊的人挣了挣,委屈至极道:“没有……” 胤禛积郁已久的那口气这才松了出去,原来并没有。 只是随即那委屈的声音又换了语调,竟似异常厌弃一般咕哝道:“拿开!拿开!我不要!” 胤禛一惊。 就这样一个愣神的功夫,床上的人忽然生出一股大力,将胤禛推在一边,自己翻身伏在榻边干呕。 胤禛惊出一身冷汗,以为威胁刘声芳弄来的前朝秘药徒有其表。他在一瞬间已经开始琢磨要不要将计划提前几年,一鼓作气将人办了。这次算是捉贼在床,两人衣衫凌乱人证物证俱在,再被小狐狸躲个三五年他可吃不消。 谁知胤禩干呕几口没吐出什么东西,倒是咕咕哝哝攀着床沿又昏睡了过去。 胤禛一时庆幸又惆怅,无法言语。 很快胤禛开始思考为什么小狐狸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 只是一场唇舌交缠? 不可能,上辈子让他生儿子他都没吐。 接着一种最有可能的画面闪现脑海。 久远的记忆里,失去母妃的自己在毓庆宫阴暗的宫室里不知所措。一阵古怪的喘息随风飘来,那时他还不懂,以为有人哭泣受伤,懵懵懂懂寻着声音摸过去。狭窄的一条宫门里,杏黄色衣服的仍将另一个头按在自己胯|间,用手掌按压在那人头上,催促着他再接再厉。 …… 胤禛情愿自己不曾记得这样的片刻。 他可有谋划、利用,却在亲眼见过之后无法释怀。 夺、妻、之、仇,不能不报。 一道炸雷闪过。 雨更急。 念头转过几轮,胤禛重新将半伏在床榻上睡得不甚安稳的人平推入内侧,伏低半个身子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来教你,如何行那畅快之事。” 床上的人自是听不见。 胤禛慢慢解开胤禩的白色绸裤。 “四哥,教你……” 安睡的人再度挣动起来,带着撒娇与陌生的哼声,好像半解风情,却又不是全然明白。 胤禛愿意听他毫不掩饰的娇哼,于是放过他的嘴唇,轻轻撕磨吮吸着这人的胸前,细心不留下任何痕迹,就像羽毛一样轻。 很快卷席了全身,在昏睡中,更加诚实、直白。 却在最后的关头,胤禛坏心地箍住胤禩,低头咬他耳朵:“告诉哥哥,太子对你,可有这般?” 这一次胤禩用挣动很直白地回答他:“没有没有!松开!快松开!” 胤禛却再进一步:“说你想要,四哥就松开。” 胤禩眼角带出水痕来,一瞬间痛苦委屈和欲|望交织冲击而下,神思混乱张口顺从道:“想要……快松开。” …… 身下的少年浑身每一寸肌肉都绷紧成一条微微拱起的弧度,带着异样的张力,在胤禛手中达到畅快的顶峰。 重重的鼻息交错不定。 胤禛低头着迷地盯着他面上每一份诚实的表情,痛苦、愉悦,到畅快、释然,最后归于昏昏欲睡的空茫。 身体落回柔软被褥之后,方才还缠着他再快一点的人已经没心没肺地闷头睡去,徒留自己一人在一旁受冰火煎熬的苦楚。 胤禛拾起方才解开的绸裤,细细擦拭了手间的黏腻白浊,重新给床上的人穿戴整齐。 等着一切都做完了,他起身开门而出,在苏培盛的低声惊呼中立在廊下暴雨中,由着泼面豪雨将身上浇了透湿。 一直等到周身野火都散尽,胤禛在偏方重新换了干爽亵衣,回书房规规矩矩躺回原处,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虚妄的梦境。 寅时刚到,苏培盛在门外轻叩门板:“两位爷,是起身的时辰了。” 胤禛没动,外面的人叩门多用了三分力气,倒是惊醒了好梦正香的胤禩。 胤禩迷迷糊糊转醒,脑间糊涂涂一片像碗搅浑了的杏仁茶,什么也不记得,只余一身久睡将醒的疲惫。 胤禩慢慢侧了侧身子,正欲翻身坐起,忽而一僵。 被褥下的亵裤里,一片冰冷黏湿的触感。 这是? 胤禩尴尬羞愤难当,下意识转头去看身边的人,却见着一张眉头隆起面露苦楚的脸。耳边听见他气息沉重无力,胤禩连忙伸手去摸胤禛额头。 怎么这般热? 方才的尴尬与怀疑都化作焦急,胤禩恼恨自己怎么睡得这样沉,竟然不察四哥烧热至此。 他连忙汲了鞋子下地,连声唤人:“苏培盛,四哥烧了,快去请大夫。” 苏培盛早知这结果,无比怨念地叨叨:“主子爷总是这般不爱惜自己,昨日之前已经受了凉,还非要给小主子守夜,劝也劝不住。八爷您日后该好好劝着爷才好,总是这样可怎么好?” 胤禩跺脚:“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作甚?大夫呢?难道要爷去请?” 大夫就在大阿哥的院子隔壁,虽是儿科圣手,但医治寻常头痛脑热也不在话下。 很快药方开出来,药也煎上了,连四福晋与几个格格也赶来了,只是为了避嫌,皆一脸忧虑地在书房外。 胤禩这次也觉出不妥来:都来了,只有嬷嬷丫头守着小阿哥么? 他年纪小未成家,又身为客,不好多言,只好借口上差的时辰近了,不得不先行告辞离去,只留下话说下了差再过府探视。 昨夜暴雨洗过,地面不免泥泞。胤禩不肯坐轿,固执在青砖地上徒步前行。 哥哥的后院不容他置喙,但他绝对有自信,若自己病倒,良嫔绝不会借机邀宠。若是将来自己有了子嗣,能见他子女的额娘不顾孩童安慰,争宠于前么? 胤禩深知这个哥哥虽然独来独往不善交际,但绝对称得上睿智,又不乏先见之明,那么他说的府中女人作怪是真的了? 想到这里,昨日对李氏那点微末的同情也散尽了。 一双黑缎暗云纹的靴子已经沾上泥泞点点,就像通往紫禁城的路上,必不可免会沾染到阴谋算计一样。 锦衣鲜服只是表象,袍服顶戴之下,是比鸦羽更暗黑的污垢泥浆。 内宫如此,后院也是如此,看来自己果真不该小看女人。 胤禩刚到衙门,就听见小吏来报:“八阿哥,内务府詹管事请八阿哥快去一趟。” 胤禩一皱眉,这个詹世久从来都是能躲则躲的人,今日急着找他,恐怕不是好事。 第26章 铁板烹掌 胤禩猜得没错,詹世久寻他是为一笔烂帐。 每年宫里修葺宫殿,都要从南边采买木材。今年五月,一整船的上等杉木楠木从四川起运,到了江浙忽然遇见连绵大雨,不得不停船靠岸,等着水位稳定再行船。 结果一拖再拖将近一个月,木料受了潮变性生霉,押运官递了折子请朝廷调拨。结果折子递去造办处之后如石沉大海,再无回应。一整船木料就这样霉烂在漕运码头上,肥田都不行。 乾清宫里,一众内务府造办处、营造处于库储司的管事跪在地上听皇帝训话。 康熙将一本折子砸在地上:“三万多两银子的木材就化为乌有了?这件事是谁经手的?怎么没早作准备?钦天监早有报备,今年梅雨来得早,怎么能让木材船在五月起锚?” 詹世久诺诺道:“今年年初奏报,太和殿修葺需要最后一批木料,才命人增伐的。至于船运时间,则是由刚到内务府的知事过目了的。” 说罢他拿余光瞟了一眼跪在前列的八阿哥。 皇帝目光也看到了胤禩头上,沉声问:“折子是你批的?” 胤禩自然知道这是一盆染了墨的脏水,不管他应不应,已经照着他的脑门儿扣下了。他忽然想起昨夜胤禛说过的那句话“皇阿玛也不指望你刚办差就毫无破绽”,一咬牙认了:“儿臣有罪,四月的时候刚开始办差,那段日子的确接到工部漕运与造办处的七十八本折子,想来是这本折子被漏了去,或者混在别的折子里被派发下去。” 好几个跪在地上的人一起斜眼看过来。 皇帝闻言沉吟,这个儿子还是嫩得很。假认罪真叫屈,以为旁人听不出来么? 一个圣名的皇帝当然不会偏袒自己的儿子,他倾向于更加严厉地对待储君之外的儿子。 在他看来,没有享受过父爱的自己不会让储君重复同样的命运。另一头,早年朕受过的磋磨,没理由拦着儿子不让他们体味一二。 整船木材霉烂的事情势必要有人顶责,皇帝不想在这个时候打压太子的势力,那么八阿哥被当殿训斥受过的事情就顺理成章。 大半个时辰之后,詹世久一行人躬身退出,相互交换一个颜色,该干嘛干嘛去了。胤禩又被训了几句,却没被叫停内务府的差事。 等胤禩出得宫时,已近正午,毒辣日头高高挂在当空。昨夜豪雨积水尚未排尽,被热气一蒸,烘出蒸笼一样的闷热。 胤禩马不停蹄赶去储秀宫给良嫔请安,交代昨晚去向,只字不提在乾清宫被训斥排挤的事情,只说一切顺遂。 良嫔不明就里,用膳过后就催促着儿子用心办差。 胤禩意兴阑珊走在宫道上,心头一点儿没有将功补过报效君父的意思。眼下看来,皇父对太子奶公把持内务府的事情不仅很清楚,更是放任纵容。那么他将自己放在太子圈定了的内务府,动机有待商量。 或者他根本就是为了试探敲打储君?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14节 总之倒胃口得很。 看看日头,胤禩转脚就去了校场探望多日不见的弟弟。 胤禟欢呼着奔向哥哥,缠着胤禩看自己同胤俄比划布库,最后还缠着哥哥也上场较量一回。 眼看就要下学,毓庆宫的何从文过来传话:“几位爷,太子殿下宫里刚得了几样有趣的吃食,说是提前给九爷庆贺生辰。又说八爷若得空,也一道去才好。” 胤禟扔下弓箭,自有奴才递上汗巾子给主子擦汗。胤禟一面大灌凉茶一面道:“太子哥哥平日忙得很,今日怎有这番雅趣?” 将满十二岁的胤禟身量已经张开,只比胤禩矮半个头。平素耳濡目染宜妃的爽利,说话行事并不似胤禩那般隐忍婉转。 何从文笑得一脸奴才相:“太子说日后大婚,太子妃免不了要想宜妃娘娘讨教宫务,九爷也是殿下的弟弟,平素多走动总是好的。又说八爷在内务府被奴才们欺负了,今日一道,算给八爷赔礼压惊。” 这明显是假话,并且越矩了,但能将拉拢的本意摆在明面上,倒好过遮遮掩掩的官话,想来是太子刻意让奴才这样说的。 胤禟随手解下荷包扔过去:“赏你的。告诉太子殿下,弟弟们受宠若惊,先去换件衣裳,自当赴宴。” 何从文下去之后,胤禟让胤俄先回永寿宫,又拉了胤禩一道走:“八哥,方才那奴才说你办差被奴才们欺辱了,可是真的?” 胤禩不欲多说,只淡淡道:“内务府早已是一块铁板,横空出来一个阿哥让他们束手缩脚,焉能不为难?小事罢了,不值一提。” 胤禟道:“太子奶公不是内务府的么?若他能提点一二,会不会更便宜?” 胤禩道:“快打消这个念头吧,他不提点还好些。若真提点了,保不齐要弄出大事来?” 胤禟立即觉出不妥来:“不会真是那位授意为难八哥的吧?” 胤禩道:“你不许瞎琢磨乱出手,这事皇父清楚得很。他老人家尚且不闻不问,你就该知道这后面的意思。” 胤禟嗤之以鼻:“忍气吞声,谁能敬你?只会让奴才觉得你是颗软柿子好拿捏。” 胤禩不语,他毕竟也才十四岁,心里堵一口气难免激愤。 之后二人更换衣物整理仪表,携了胤俄一道去毓庆宫赴宴。到时发觉里面颇为热闹,胤祺胤祐与胤祥胤祯已经到了。 太子坐在主位上,斜斜倚着条枕看弟弟们说笑,间或问两句日常功课,大多时间是胤祥在说话。 胤祺听汉话很是吃力,他来也是因为宜妃怕老九胡闹,让他看着。胤祐胤祯也很沉默,大家和太子都不熟。 几人落座之后,胤祐凑过来跟胤禩咬耳朵:“早间皇阿玛斥责你了?” 胤禩嗔过来:“七哥耳目敏明,来看弟弟笑话?” 胤祐足下踢他小腿:“不识好人心,今日不是怕你沉不住气,爷才不来受罪。阿哥所里爷躺在地上用膳都没人说什么,谁来这里陪笑。” 胤禩踩回来:“爷好歹是有差事的人,要你来教?” …… 太子宴请兄弟,明白不给面子不来的人不多,真正尽兴的更少。 席间大家都摆出十二分兴致佯装评点毓庆宫的新菜式,绞尽脑汁。太子心情不错,命奴才细细讲说每一道菜的典故来由。 一开始的醉虾醉蟹鱼脑豆腐还好,讲到后面一道烹鹅掌时,却说这道菜可观可食,做菜时,在鸡鸭房择选最为肥硕爱闹的活鹅,洗干净脚掌之后放在烧红抹酱的铁板上。那鹅受不住热,连连跳脚像是舞蹈一般,最后鹅掌熟了,剁下装盘,鹅还活着,可以做汤做菜。 那食膳间的小奴才唇红齿白,口齿伶俐,说得活灵活现。 在座的几个年长阿哥,除了胤祺后知后觉还在自我翻译之外,都面露惊诧。这等残虐之法,同炮烙有何不同? 那太监又说:“单看此禽在红热铁板之上蹦跳得欢,浑不知自己注定是那盘中佐酒小食,不过滑宠于人前罢了。” 胤禩心下一动,隐隐明白了几分。 这是意有所指呢。 胤祐试探道:“这位公公好典故,只是这菜做起来费工费时,不好多吃吧?” 那小太监却道:“这道菜太后赞过鲜美,又说一鹅多吃,可免宫中奢靡浪费之风。” 胤祺勉强听懂了,颇为不解。太后赞这菜时,并不知道做法如此有违天和,只怕知道的奴才也不敢在太后赞过之后再生事端。太子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真只是炫耀一道菜色? 之后的宴席几个年长阿哥吃得极为克制,生怕不小心夹中哪一只被狠狠虐死的畜生尸首。 胤禩忽然想起四哥貌似自从搬出毓庆宫之后就只吃素,荤腥碰得极少,若不是自己用奶干奶豆腐养着,还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形状。 莫不是在当年他在毓庆宫里,当真陪太子用过什么膳吧? 想起四哥,避免记起早间离去时烧得虚弱的哥哥,记起离去前午后探视的许诺。 若自己今日爽约,小心眼的四哥会记仇吧? 一顿饭吃得半饥不饱,胤禩脑中惦记着某人,兜兜转转又向良嫔抱了假,踩着点儿出宫探病。 一路上胤禩回味这自家额娘与午间明显不同的忧虑神色,想必是这半日里也听闻他在乾清宫被斥责的事情。 良嫔说:“八阿哥,人谁无过,日后尽心尽力就好。” 四哥也说过:“看再多也没用,有人拦着你能怎样?皇阿玛也不指望你刚办差就毫无破绽。” 这两句话里,都隐隐透露着以退为进的意思。可太子的行为却是咄咄逼人,这一忍再忍,难道要像五哥七哥那样?可五哥七哥有母妃护着,自己呢? 四阿哥府很快到了,胤禩让人通传之后,很快高无庸迎出来,直接引了胤禩往书房走,口中道:“八爷可算来了,主子听说您留下话下差了就来,一直撑着没睡。” 胤禩心一虚:完了,忘记使人递话啦。 第27章 天子西征 胤禩快步往书房走,人没踏入内堂就开始叨念:“四哥你这书房太偏了,弟弟一路行来都出一身汗,大夫往来还不跑断腿?若是夜里发了急症怎么办?” 屋里。 金兽小炉里燃着香,胤禛正半坐在床上看书,见胤禩进来,哼一声:“人没进门就呱噪开了,你也别插科打诨了,说出迟来爽约的理由,四哥放过你。” 胤禩闻言讪笑着上前坐了,道:“上午被皇父训斥,膳后正要出宫,毓庆宫忽然有请,便耽搁了。” 胤禛闻言一怔,接着面有怒色,连声音都硬起来:“你还敢去?” 胤禩面上的笑容忽然变得飘渺,一瞬间像罩上了云雾一样不可捉摸。 胤禛听见弟弟说:“太子是储君,又有君父眷顾,他若发令要与小九庆生,敢不去的人不多。便是九弟,也不好明目张胆推辞了去。四哥不会不懂?” 胤禛目光看着他因为端坐而露出的鞋面,上面是满满的风尘与干涸的泥渍,轻轻叹道:“你不同,不该冒险。” 胤禩一笑:“七八人皆在座上,何来冒险一说?四哥不会以为,上次胤禩‘不知好歹’过后,太子殿下还存了拉拢心思吧?” 胤禛闻言有所悟,接口道:“那便是警醒了?何至于此?” 胤禩转转手上的扳指,垂目怅然道:“约莫是我刚入内务府办差,太子想要提点一二罢了。四哥无需太操心,好好养病才是。” 胤禛听出他语气中的暗讽,道:“你能这样想就好。这几日内务府的事也别顶着干了,好好看看兵法谋略,我看着朝廷大约是要用兵了。” 胤禩一愣,他知道川肃总兵潘育龙刚捉了潜入三岔河的噶尔丹属下回子五百人,皇父也刚下了旨意人让苏努与阿席坦备兵,但四哥就这样先走一步思虑至此了? 按着四哥的意思,自己这次也会上战场?如果能得一点半点军功护身,日后在朝堂之上的确助益良多。 胤禩心头暗喜,但转念想起面前的哥哥府中还有生病的小阿哥,不好流露欢喜神色,转头四顾转移话题。 桌上放着一页裱糊了一半的纸,摊开放着正在晾干,正是昨晚他写的字。 胤禩惊讶道:“四哥病着,怎么还做这样的事?再说又不是多拿得出手的东西,何必这样?” 胤禛一脸正直:“难得有了进益,自然要裱起来。日后你每年写一张,我替你存着,就当存档在案,日后有据可靠。” 胤禩莫名其妙有些脸红,这番话实在亲昵,让他不知所措。 胤禛又道:“十三的诗也存在我这儿呢,已经有小半本子。等日后他大了,做一本诗集给他,多好?” 胤禩又觉得自己多心了,内心自动捶打一番:“那就有劳四哥了。” 胤禛叹气:“我也就是个操心的命,哪天不为弟弟操心了,也就到了闭眼的时候。”说完不等胤禩开口,又问:“昨晚我好似不大好,扰着你睡觉了没有?” 胤禩愧疚更甚一步:“我昨晚就像睡死了一样,四哥你觉得不妥,怎么也不叫醒弟弟?拖到天亮烧出好歹了可该怎么好?” 胤禛装作叹气:“我呻唤了,你没醒。” 胤禩也奇道:“平素我睡得并不沉,夜里敲更的声音都能惊醒的。昨日却不知怎的了,下午也睡得实,晚上不知做了什么梦,醒来也不记得。” 这回换了胤禛心虚,试探道:“都说你不必熬夜看卷宗,累成这样谁能赞你一句好?” 胤禩抻着头道:“横竖都是错,不看更容易被捉把柄。四哥不如将昨夜的燃香送我一些,能得几夜安眠也好。” 胤禛笑道:“这个容易,让你拿马车驼回去都成,睡上一年也没问题。只是怕你恨不得接下来半年一日当做两日用,嫌白天不够长。” …… 接下来朝廷的局势果真如胤禛所说,用兵之势越发明朗,连秋决都暂停了。 十月里,明珠与内大臣索额图视察噶尔丹,朝廷亦同时着手三路备兵噶尔丹。 康熙三十五年的春节一切从简,一来是因为年前十一月时天有日食,恐不利君王;二来是为备兵;三来平阳地动几省减免税赋。 胤禛的大儿子终是没有熬过康熙三十四年,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抽搐着夭折了。 李氏当场哭得晕厥于地,那拉氏也是一脸难过,亲身守着李氏整整一个晚上。 反倒是胤禛很镇定,当他得知长子未能序齿就没了,只淡淡说一句“知道了,比着规矩办,不必声张”。说完又低头继续裱糊那副《观雨》。 胤禩得知此事,着了素服上门至祭。 胤禛身上清减一分,精神尚好。他见了胤禩先一步开口:“不用说那些没用的话。菩萨托梦给我,这个儿子同我没缘分,我心里清楚。你这次必定随军出征,一切准备妥当了没有?” 胤禩一肚子话被憋了回去,心里暗讨:这个四哥若不是当真看通世事,就是冷心冷肺,或者是面子功夫强悍不露端倪。就算嘴再硬,哪里有人死了儿子会不伤心? 可腹诽刚到一半,又瞧见哥哥眉尾一段斜飞入鬓的深色痕迹,心头又一软。 四哥对自己,是很好的,不该多想。 四阿哥府上没了第一个阿哥,因为四阿哥本人并不为皇帝重视,兼之小阿哥尚未序齿,最终并没惊动多少人。 整个冬天,朝廷忙着备战。正月里,皇帝下诏亲征噶尔丹。 亲征的旨意下达不久,皇帝在二月谒陵祭拜,告祭太庙社稷。接着上谕,皇太子留守监国,凡部院章奏听皇太子处理,硕鼎为蒙古都统,诸位成年阿哥分掌一旗,随圣驾启行。 很快,第二轮口谕下来,大阿哥胤褆执掌正黄旗大营,三阿哥执掌镶红旗,四阿哥正红旗,五阿哥掌正黄旗,七阿哥掌镶黄旗,皇八子掌正蓝旗。 太子即喜且忧。 皇父留他监国,并没加设旁人辅佐掣肘,说明对他仍是信赖有加。但诸多兄弟执掌八旗一事仍让他坐立难安,疑心皇父意在消弱储君权利。 随军的皇子里,除了老三,其他的都对他并非真心恭敬。这里面更多人多多少少同老大一脉沾点关系,比如作死的老八,和老八一贯交好的老七。 太子觉得急需和妥帖之人商议,偏偏索额图又去蒙古视察噶尔丹了。很快皇八子随驾,皇帐贴身随军的旨意也传来,太子觉得这件事必须重视,让人带了一封迷信随军,嘱咐他务必转给索相,不可让旁人窥见。 …… 二月底,皇帝亲自率领的六路军师启行,开始了长达半年的御驾亲征。 每隔两三日,便有大军邸报送回京城,太子看了心里越发焦躁。 皇帝此次身先士卒,每日一餐,大到军士安置小道掘井行李驼载,事事过问,每日五更起身,风雨无阻。大军军心稳定固然好,但手下的人却连传递口讯的机会都没有,一连月余,邸报也未提及皇帝对随军有何不满,这让他摸不准下一步该如何走。 三月十七日,仍在行军途中,一切如常。 彼时中路军已经会和,胤禛执掌的正红旗也一并前行。虽然众军士已经复了一日两餐的步调,但皇帝仍坚持自己一日一餐,不肯多食。 这日胤禩偷偷溜出帐子,寻着正在巡视营帐的胤禛,将他拉到暗处说话。 胤禛先开口:“你怎么瘦这样多?” 胤禩道:“皇父一日一餐,做儿子的怎能越过君父?四哥不也每日只食一碗饭么?还当弟弟不知道哪。” 胤禛笑道:“听说你做的很好,为难你第一次做随军,便能面面俱到事事经心。” 胤禩脸一红,被哥哥毫无保留地表扬还是第一次:“都是皇父事事操劳,我从旁学着。滚诺尔那次,真没想到皇父会在雨雪里亲自检视大军安营驻扎妥当了才进行宫。军心如此,此役告捷指日可待。” 胤禛听着弟弟话里对君父满满的孺慕之情,忽然觉得他好可怜。 今日视他如亲自,转眼背弃责骂圈禁。被君父抛弃的孩子,岂止一个老八、一个十三。 不过弟弟难得流露红脸模样很爱娇又羞怯,一点不像廉亲王,倒让他不由自主想到早年四贝勒府里,每回考校过关的弘时。 ……其实那时他对弘时期望很高,却流于严厉。反倒是后来元寿天申出生之后,他一心蛰伏夺嫡,平日和蔼宽厚得多。 哎。 胤禛不想陪着弟弟一起颂扬君父,直接说:“战时不比寻常,不可擅离职守,你找我想说什么?” 胤禩道:“明儿个皇阿玛生辰,虽然皇父早已口谕停止庆贺筵宴,但弟弟琢磨着咱们为人臣子的,总不能什么也不表示。四哥您看要不咱们几个兄弟私下给皇父贺一贺?” 胤禛当然不会漏过这样的好时机,他进而道:“当然要贺一贺,你找过老五他们没有?” 胤禩摇头:“弟弟想先听听四哥的意思,若四哥觉得不妥,就不必再找五哥他们了。” 胤禛笑着摸摸下巴上刚刚长出的胡茬子,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兄弟一起做一碗寿面,一碗只一根面的那种,明日给皇父进上。你觉着?” 胤禩抚掌道:“这样好,只需比平日早起半个时辰,竟不会耽搁行军事务,四哥果然同弟弟想到一处去了。” 胤禛默,早知道你上辈子做了什么,朕自然先机尽握。 第二日一早,除了领正黄镶红旗的大阿哥与三阿哥因为在东西二路不曾到场之外,其余四哥阿哥手捧素面,亲手侍奉君父早膳。据说这碗寿面还是阿哥们亲手赶制,并且生火煮的。 皇帝理所当然训斥几人罔顾“天子一日一食”的训诫,折腾半晌与军务无关。 骂完了又问:“谁擀的面?真是亲手揉的?” 接着各种献宝孺慕自不必提,总之皇帝用完了这一碗缺盐少味的素面。 第28章 王于出战 皇帝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午后,京城邸报送到,其中附上太子亲手为君父准备的生辰贺礼,以及一份父子情深的诗作。信中提及儿子在京如何思念担忧老父,日夜难寐,每日得空都不忘焚香祈祷君父旗开得胜。 皇帝一日的好心情达到顶点。 三刻之后,却有一名贴身护卫的旗丁自帐外闪入,跪在皇帝跟前道:“送信使刚刚私下跟索相见了面,并且传递了一卷私信。只是隔得太远,奴才看不真切上面的印章。” 皇帝听后,半眯眼睛沉默着。 康熙二十九年的出征噶尔丹时,病榻前太子毫不悲戚的神情再度在皇帝眼前回放,回京之后大阿哥的密告也忽然浮现心头。 那时大阿哥泣道:“储君曾经密令断绝大军粮草,意图……意图不轨啊皇阿玛!” 太子! 索额图! 这一次他为了掣肘太子,早早将索额图送去蒙古勘察噶尔丹,半点兴风作浪的机会都不给他留下。为了彻底监视他,甚至还一道将明珠也送去同他作伴。 可眼下呢?太子仍不遗余力同索额图暗通款曲。 这次是为了什么?难道太子就一点大局是非都不论了?连等着老父寿终正寝的时间都不愿意等了? 皇帝的手抚过太子字字溢满孺慕情思的诗作,慢慢叠好,却不像往常那般放入铠甲之下的里衣衬袋中,而是转手放入机密要件的密折盒子里。 四月十日,帝率军至科图,这时埋伏在厄鲁特蒙古准噶尔部的探子传来消息,俄罗斯或有助兵噶尔丹。 彼时东路大军因故未到,西路大军孙思克部穿越大沙漠时,连日遇大风雨,马畜踣毙,实在无以为继。眼看先前就要形成的合力围剿噶尔丹残部之势就要付诸东流。 索额图进言道:“噶尔丹或以远逃,望皇上以安危为重,班师回朝。” 彼时皇帝对索额图已经怎样也看不顺眼,当众怒斥道:“此次进兵,筹画再三。我军既至此地,噶尔丹有可能被擒,怎么能懦怯退缩?” 至此,所有人都明白了皇帝的决心。 接下来整整一个月的备战与调度,三路大军如同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只等着一声令下。 五月初八,准噶尔探子传来消息,噶尔丹连夜遁逃。皇帝当即亲率前锋兵追赶,沿途获器械帐房等物不计其数。胤禩眼下虽然虚岁未满十六,连续四日跟着皇帝彻夜奔波行军,精神不减,眼中燃满斗志。 噶尔丹这上次本就大伤元气,穷途末路之下不得不往俄罗斯边境猛逃。 一个皇帝只身靠近别国边境着实太过冒险,这一次连同众阿哥也恳请皇帝班师。 皇帝沉吟片刻,命领侍卫内大臣马思哈为平北大将军,率轻骑追剿噶尔丹,并往迎费扬古西路军。 胤禛给胤禩递了一个眼色,胤禩意会,当即跪地请战,求皇帝准许他跟随马思哈继续追剿敌寇。 皇帝正欲斥责他当知忠于职守不该贪恋军功,但转念想起此子已配了蒙古嫡妻,蒙古人尚武论英雄,如果能让老八挣得一点半点的军功,日后大有好处。更何况康熙二十九年噶尔丹大败之后潜入喀尔喀,屡次屡书索土谢图汗和哲布尊丹巴。这也算是欺负到老八老婆娘家了,让他挣一挣面子也好。 皇帝的儿子,怎么能压不住蒙古?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15节 十三日,康熙帝命皇八子留下助战,率部班师,驻克勒河北。 十四日,御驾起程返京。 皇帝转程之后,军事部署顾忌少了许多。费扬古认为噶尔丹是惊弓之鸟,光是一味追击恐最终难以取胜,不如且战且退诱敌深入。 前锋统领硕岱领命带领四百骑兵,佯装偶遇敌兵,力战之下逐节败退。 前锋离营之后,四阿哥在大帐内遍寻不着八阿哥。 硕岱在前线厮杀时恍惚看见一个熟识背影,当即大惊失色:“八阿哥,你跟着马思哈将军,怎么会在这里?” 胤禩嘴角一抹血,是拭汗时沾上的,他嘴角咧开露出白牙:“皇父命爷助战,怎能安逸呆在后面?我大哥四哥五哥都在杀敌,爷焉能落后?再说我有大将军手谕,你真要现在看?” 硕岱惊愕否认:“大将军断不可能。” 胤禩却将一拍胸口:“军令状在此,大战过后将军自可取看。你信不信,爷手里自有噶尔丹心心念念冒险也想要的东西!” 硕岱这下束手束脚了,不管这个阿哥是不是握有皇帝手信,如果他在自己眼下伤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他当即下令周围护从靠近八阿哥,不可让他伤着分毫。 胤禩大怒,加紧马腹往前一冲:“爷是大哥带大的,无需你们当做女人保护。”他从身后斜跨牛皮卷筒里取出一支乌油油的火器。 硕岱哑然:“这是?”虽为统领,此等物件却未亲眼见过。 胤禩卖他一个笑容:“神器也。” 接着,举枪,瞄准,发射! 连珠铳,戴梓发明,二机轮以开闭,石击火出,计二十八发! 硕岱目瞪口呆,此物在手,何愁蒙古不安? 对面有噶尔丹的军士幕僚原本不信清军如此不敌,却在听见对方阵营里有个刚刚成年的皇阿哥,立即有准格尔逃兵大声吆呼:“擒贼先擒王!清朝皇帝的小儿子在这里,活捉他!” 又有更有远见者高呼:“活捉清朝皇帝的儿子,夺过他手里的火器!” 游移不定的噶尔丹骑兵瞬间找到主心骨,立即潮水般向一匹枣红烈马上的年轻人突围过去。 胤禩也不恋战,拍马撤退,连同周围的硕岱手下步兵骑兵也一路东逃,往预定围剿之地昭莫多而去。 噶尔丹军士亦有人认为应当适可而止,掩护女眷辎重先北逃入俄罗斯才是正理。但方才火花闪过的神器太惹人注目,当场见识过的人都生出畏惧与占有的情绪。 这样的东西,若能拿捏在手,日后何愁大清骑兵? 大营里,费扬古紧急密会自己的女婿皇四子,向他透露皇八子手持皇帝御笔手信,可便宜行事的事。并说:“八阿哥手里仿佛有朝廷机密火器,不可为外人掌握。” 胤禛气得三尸暴跳,他留下老八一为多些私下共事独处的机会,二来卖个一个人情允他得三分军功。这次围剿噶尔丹朝廷必将大胜,他才敢怂恿老八留下。 老八的军功只会招惹太子越发忌惮,可挑拨大阿哥与太子两党针尖对麦芒互掐。可他绝没想过会老八会瞒着自己身入前锋营! 但他很快想通,老八手里的机密火器必然是戴梓发明的连珠铳,前世皇父忌惮甚深,至死也没令此等火器现诸人前。 想不到老八一路随侍晨昏依帐殿,居然能哄得皇父许以此等机要秘器托付。仔细想来,诱击噶尔丹一役,京城及西安八旗兵、绿营、察哈尔蒙古兵、喀尔喀蒙古兵,以及俄罗斯的探子都在,的确是展示大清国威的好时机,一来恐吓噶尔丹余孽,而来威慑蠢蠢欲动的噶尔丹,再来能令蒙古再不敢生出异心。 可是这都是胜的情形,若老八不慎被俘呢? 胤禛以帝王之心揣度,简直无法想象若俄罗斯渔翁之利得到连珠铳,大清之后的百年运势该如何改写。 老八还是太嫩!太大意了!如此贪功冒险,不该托付重任! 很快消息传来,硕岱的前锋营已经在将噶尔丹诱往昭莫多的途中。昭莫多北依肯特岭,东峙丘陵,西临河水,正是围而歼之的好地方。但若朝廷大军不够快,硕岱一行就会被先一步围而歼之。 胤禛急不可耐请求先一步带兵敢去昭莫多安排伏击。费扬古踌躇半晌,见四阿哥心志坚决,只得安排得力人手保护,并且将作战计划布置周密才放人离开。 第二次伏击噶尔丹异常顺利,胤禛前世经历过,安排布置得心应手,只是糟心弟弟只身犯险令人牙根作响。 胤禛素来知道胤禩平日里性子看着圆和随性,冲动起来却不顾后果不计身份。 这一次呢?胤禛想不出老八不顾一切的原因,莫非真是为了给土谢图部撑腰报仇不成? 若真是这样的白痴原因,朕一定在回去的路上,做死他! …… 伏击战从中午开始,持续将近两个时辰,仍胜负未分。 噶尔丹不过两千骑兵,但是背水一战,各个异常勇猛。连噶尔丹的妻子阿奴也不顾流矢徒步砍杀,战况胶着。 阵中,胤禛亟不可待地建议奇袭噶尔丹后部辎重,宁夏总兵殷化行听见立即道:“四阿哥此计甚好,兵贵神速。不若出两路奇兵,分别进攻准军侧后,加之正面合击,必胜。” 这场厮杀酣战的伏击,在三刻过后骤然扭转形势。辎重被袭之后,噶尔丹的骑兵步兵阵脚大乱,贼首左突又袭,企图重拾老一招,夺路奔逃。 胤禛早有准备,命正红旗五百人堵死噶尔丹退路。 正在这时,一声清亮叱喝想起:“噶尔丹,你就要扔下自己的女人跑了吗?” 噶尔丹一回头,看见阿奴一脸是血的被围在清军步兵中,也正回头看向自己。 下一秒,她就倒在血泊中,双眼圆睁。 远处的马背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手中握着冒着青烟的火铳。 第29章 野有死麇 噶尔丹震惊之余,仰天大啸:“我要你抵命!”说罢不顾奔逃,转而朝手持连珠铳的少年合身扑来。 胤禩不避不让,高声朗笑道:“噶尔丹,你屡次犯我大清、欺凌喀尔喀与活佛。我大清岂能容你,我手里的火铳一共能发六十发,其中尚余二十八发火药,你自觉有命到爷跟前否?” 噶尔丹失控大叫:“小畜生不必骗人,沙俄火铳也就三发罢了,大家擒下他!必能避人退兵。”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亲随便有两人倒地。 胤禩染血覆尘的脸上带着笑眯眯的神情,轻声数到:“已然三发。”接着冒烟的枪口对准贼首,少年轻笑:“你躲,还是不躲?” 噶尔丹一滞,连同周围的骑兵步兵也跟着不再喧嚣,都等着下一发空膛,或者另一个人倒下。 胤禛眯起眼睛远远看着戏弄老鼠一般的胤禩,只觉陌生。他印象中的老八虚伪狡诈、城府深沉性子倔强,极少如此张扬肆意。美玉明珠染了血经了霜,竟意外地自己也屏住呼吸,忍不住目光追随。 噶尔丹咬牙,突圆的目光紧紧盯着枪口,接着目光慢慢扫过矮草之上已经气绝多时的妻子。一咬牙,转身,匕首直刺入马臀两分:“好汉不惧死,但有命在,才能为我厄鲁特子弟妻儿报仇雪恨!” 吆喝完毕,噶尔丹一马当先往正黄旗与镶黄旗交接的空隙突围过去。 胤禛忙命人严阵以待。 却在这时,一声火石爆炸的裂响传来,突在最前的噶尔丹身形微顿,目光似有诧异、有不信、有不甘,胸口被弹片击穿的血洞汩汩流出血来。 接着,他像是突然被抽去了脊梁,歪斜着,从坐骑上倒在地上,不动了。 周遭的噶尔丹残余步兵、连同一道助战的蒙古各旗,都畏惧地看着马背上少年手中的火铳。 一怔之下东路大军的大阿哥第一个回神,高举龙旗大声呼喊:“神器在手,逆贼伏诛,天佑大清!” 接着是此起彼伏的一片迎合之声,胤禛一边指挥手下骑兵牢牢围住余孽,莫要大意纵虎归山,一边转头去看马背上的少年。 胤禩手中的连珠铳冒着袅袅青烟,夕阳下朝他荡过来一个如释重负的开怀笑容。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剩最后两发火药,若再射偏一次,今日结局难料。 接着,是杀尽一意顽抗的噶尔丹残部,以及打扫战场,清点大清骑兵伤亡与俘获厄鲁特残部子女、驼马、牛羊、器物。 这一次围剿噶尔丹,结局与前世稍有不同。由于胤禛的提早进言,大军在日落之前便已鸣金收兵,不至于月下追窛三十里;而胤禩的横空出场,让噶尔丹失去了苟且余生又一年的机会。 其实,这样很好。 胤禛深知帝王心思,皇阿玛有多遗憾当年未能让噶尔丹死在自家军队的枪口下。是枭雄也好、贼寇也罢,能让大清皇族大动兵戈的人,曾经“乃招徕归附,礼谋臣,相土宜,课耕牧,修明法令,信赏罚,治战攻器械”的人,不该死在莫名其妙的女人身上。 噶尔丹终于死在昭莫多。 而昭莫多一役,必然将大清皇帝神速用兵,不声不响深入蒙古腹地的事迹写成传奇,大清连珠神器能连射六十发的威名也必将震慑整个蒙古,最终传遍俄罗斯。 …… 夜里,蒙古草原的天幕缀满繁星,浑无白日里的闷热肃杀。 费扬古分出两千人轮值以防噶尔丹漏网之鱼,余下将士杀牛宰羊,燃起篝火,庆祝大战得胜。 胤禛也饮了三大海碗的酒,在帐前立了一会儿,一直等到听说大阿哥出了八阿哥的帐子,才慢吞吞踩着矮草往胤禩住的帐篷走去。 谁知还是扑了个空,胤禛问门口的侍卫:“八阿哥不在帐中休息,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那侍卫回道:“是喀尔喀的世子来访,扶着八阿哥一道去湖边了。” “扶着?”胤禛察觉有异,皱眉道:“八阿哥受伤了?” 那侍卫道:“八阿哥的坐骑曾被流矢射中,扑跌下马时伤了膝盖。” 胤禛立时想起雍正年间老八反复发作的伤腿,记得那时太医也报廉亲王的腿上红肿流脓,他彼时痛恨老八已极,只觉他是故意拖延医治,借口闲散不赴。 胤禛想想,趁着酒意又往湖边走。 远处八旗兵丁的喧闹声渐渐远了,草原暗河的声音潺潺汩汩,伴着时大时小的虫鸣声,恍如二世。 远处有刚刚变声少年嘶哑的声音:“八阿哥,博格达汗的儿子,当年果真没有看错你!我敬你!” 蒙古少年身形拔高不少,短短两年已经超越胤禩,远远看去反倒更像哥哥。 对面的便服少年坐在草地上,旁边地上放着一柄刚刚削成的简易拐杖,抬手接过整个酒坛仰脖就饮。 胤禛放重脚步走近前去,在二人行礼之前先开口:“你身上有伤,不该多饮,适可而止方好。” 胤禩转头看他,并不起身,扬扬手里的酒坛:“四哥,一道来。” 策妄扎布给胤禛行了蒙古礼:“四阿哥安好?” 胤禛对策妄扎布没什么好感,不过随口嘉奖勉力外加关怀几句,便借口土谢图部有人聚众闹事,让他去盯着。 胤禩笑眯眯看着哥哥赶走未来小舅子,拍拍身边草地:“四哥好威仪,就是不知为何对策妄如此忌惮。” 胤禛走过去坐在草地上,目光在弟弟绯红的颧骨上扫一圈,低头夺过他手里酒罐自己饮一口:“你这次太冒进了,纵是贪功也不该如此激进。” 胤禩低头傻笑一声,扔了一截草根出去:“是我跪了一夜求来的,败了,皇阿玛也不过少一个儿子;胜了,能让我额娘不受人欺负。” 胤禛违心安慰他:“你额娘已是嫔位,就算你像老五老七一样,日后也没人会看轻良母妃。” 胤禩扑哧笑了,前仰后合不可自己,捂着肚子断断续续道:“四哥说什么笑话,皇子阿哥尚且有人能肆意轻贱,何况一个后宫女人。” 胤禛心中一动,缓缓道:“你活着,才有盼头;你死了,世上必然没有良嫔。” 胤禩笑声哑然而止,抢过酒坛又仰一次脖子,很久之后才接口道:“活着被人轻贱,不如一争。还有什么比军功来得更快?时不再来,四哥不会不懂。” 胤禛皱眉沉默很久,他扮演不受宠爱老实本分爱护弟弟的兄长久了,久到自己总不自觉将自己当做老八来揣摩。 一瞬间,他觉得很难过,像是一根细长的针在穿破皮肉,探入脏腑。 但很快,他记得早前念叨的初衷,开口训人了:“可你亦不该如此冒险。你想过没有,你若被俘,连珠铳落入任何人手中,你就会是大清罪人!” 胤禩再灌一大口酒,喃喃道:“前锋营,四百人,最后存于不过一百。四哥,你知道皇父是怎样允诺我便宜行事的吗?” 胤禛看向他。 胤禩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在君前赌咒立下军令状:人在火铳在,人若被俘,器毁人亡,绝不苟活。” 胤禛目光中有了然、亦有震惊,半晌才道:“你又何必?何必如此?这样急,不像你。”他想说,你还年轻,可以忍。但他终于没有说出口。 老八一无所有,手中握有的只是虚无的帝王宠爱,他是如何孤注一掷全力一搏的?这不像康熙四十七年之后的老八,却不见得不是康熙三十七年之前的胤禩。 皇父好算计。 赌输了,失去的不过是一个安抚蒙古的皇子,实在不行再换一个宗室和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赌赢了,却是一番不世大业。一个许婚蒙古的年轻皇子得此殊荣,拉拢蒙古的意思不亚于震慑的意图。 只是这个恩典皇父不愿留给大阿哥,是为了太子,亦是为了制衡明珠二党。 皇父好狠心。 胤禩却拍拍酒坛:“什么像不像,弟弟是什么样子,自己都不知道。来来来,要喝酒就一道喝,要训人就改日,弟弟今日九死一生,不想听扫兴的话。” 胤禛听了闭了口,抢回只剩一半的酒坛猛喝一口,再递回胤禩手上:“不醉不归。” 以命相搏半生荣宠,他能懂。 希望他,日后不悔。 …… 一个晚上,一坛酒并不够,校尉随从又给两位主子弄来第二坛酒,据说还是从噶尔丹辎重里弄来的好东西。 胤禩甚至喝到解衣除袜,最后双腿踏在水里嘻嘻哈哈,就像个没心没肺十五少年。 他们甚至还踩死了一只走了八辈子背运的鱼。 …… 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营帐。胤禛夜里醒来时,他还和弟弟勾肩搭背一道躺在床上,半身衣裳半干半湿。 胤禛头痛得厉害,发脾气让奴才进来,问他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侍卫很无辜,跪着说两位爷抱得太紧死都分不开,自然也无法更换衣物。 胤禛低头看着拧成麻绳一般乱糟糟的衣物,无语,挥手让他们赶快把干净衣物弄来,然后出去该干嘛干嘛。 接着是帮助睡死的弟弟更换染了河泥污渍的衣物。 翻弄当中白嫩嫩的身躯曝露出来,曾经毫无瑕疵的躯干上如今遍布各种割伤擦伤,右膝青紫至今触目惊心。 胤禛手指一寸一寸抚过尚未结痂伤痕,只有胳臂上的一道较深的刀伤被包扎过,其余都任由他们自行愈合。 胤禛避过他的手臂,慢慢将弟弟摊开躺平置于榻上,缓缓低下头。 弟弟的嘴唇,很热。 很苦。 第30章 寤辟有惊 这个晚上对于胤禩而言似梦非梦,似幻非幻,离奇得很。 先是与哥哥相依相偎,依靠着取暖,赶走草原深夜的寒露水汽。 接下来,半干半湿的衣物慢慢离身,他觉得冷,需要更多的热气覆盖自己。于是他循着自己的心意做了,手指触及的范围内,果真有一件热气翻涌的东西。 抓住,让他更贴近自己。 整晚饮下的大量酒液此刻显现了威力,睁不开眼,脑子混沌,只在感官的趋势下去追逐陌生而激烈的欢乐。 年轻的身体很诚实,尚不会自欺欺人的清心寡欲。 胤禛的唇舌循着上一回发掘出的敏感处慢慢游走,最后慢慢覆上一片青葱之中微微挺立的小柱之上。 没有成年男人的味道,只有蒙古暗河里带来的青草气息。 沉浸在陌生情|欲里的少年陡然发出一声极其惊悸的喘息,像是被拿捏住咽喉命脉的猫。 这一声轻微的低吟让原本还在犹豫的人突然没了顾忌,用自己完全陌生且不敢置信的方式取悦另一个人。 昏昏沉沉的少年挣动起来,接着无法克制地浑身绷紧僵硬,所有骨骼经脉全部拉长成一个奇异的弧度,像是一张绷到极致的弓。 弓弦在来来回回的拉扯中懵地断裂开来,轻轻的一生促响就像是从身体深处迸发出来一样,伴随着悠长婉转的一声低吟,爆发开来。 胤禛抬起头,将嘴里残余的浊液吐出。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却没有想象中那样不堪。 不想再等! 胤禛骤然将脱力昏睡的少年翻转过去,让他赤身伏在软榻上,微微起伏的线条在夜色下隐隐绰绰,少年脊背上嶙峋起伏的脊骨像是塞外那一段分割天下的长城。 胤禛眸色明暗不定。 还不是时候! 胤禩比前一世更早更激进地展露峥嵘,必然引起更多变数。 他必须等待。 微弱的理智还在,并未因为一场及时行乐而分崩离析。胤禛既痛恨自己醉得不够彻底,又庆幸自己尚且能够自制。 胤禩不会喜欢一个男人,因为一段充满算计的往事,他甚至极端厌恶男子相亲。 兄弟与琴瑟之间如何跨越,胤禛从未像今日这样为难过。 退,不甘心;进,却投鼠忌器。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16节 他要老八甘心情愿的契合相随,而非如前世一样的对抗折磨。 兄弟,可以是一对天生的羽翼;然,也可能阴差阳错变成毕生宿敌。 那么,让他再欠自己多一点,多到有一天他自觉无法偿还。到那个时候,或许他就可以? 胤禛忽然笑了,有一点佩服自己的耐心与手腕。 以退为进他做过很多次,但对一个人费尽心思退让至此,唯此一人。 他小心搂过贪醉痴睡的弟弟,翻身躺下,让胤禩趴在自己身上,再次引诱少不更事的弟弟情潮涌动。 少年很快臣服于另一轮感官的刺激中,在哥哥手中寻找方才的美妙快|感。 年长的兄长引导他唇齿嬉戏,从生涩到酣畅淋漓,最终得到解脱。 两次过后,胤禛没再为难弟弟,腾出一只手,用指腹在自己颈间耳侧揉捏到发热发疼,直到皮肤红肿将裂,才换一处继续自虐。直到自觉够了,才单手放在胤禩肩上,阖目任由睡意与疲惫一起涌上。 …… 第二日要拔营,早晨自有号角催人晨起。 胤禩迷迷糊糊转醒,觉得额角闷痛不已。想要起身,却一手撑住一方软热的东西,接着耳边有人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吟。 “嗯……” 胤禩吓了一跳,酒意完全醒了。 当前状况着实超出他的意料,甚至超越了他的理解范畴。他的四哥大半个身子着躺在自己榻上,眉目紧紧皱着。 这是什么情形? 晨曦的阳光透过帐幕投射进来,再往下看,胤禩瞳孔针缩。他四哥颈侧胸前几块紫红瘢痕,趁着其余几处青色瘀伤,分外惹眼。 再往下看,胤禩没有勇气了。 二人贴在一处,羊皮软被下黏腻沾湿的冰冷触觉他并不陌生。 可是,为什么会是四哥?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胤禩爬起来捧着脑袋使劲儿回忆,可惜零星片段毫无助益,只有一段酣畅淋漓的模糊记忆。这让原本不确定的少年面色雪上加霜。 膝盖的刺痛让胤禩找回些许神志,他突然想起,以自己目前的行状,应该是打不过完整囫囵的四哥的吧? 胤禩试探出声:“四哥?四哥?” 回应自己的是一段模糊至极的轻哼,像是醒不了的噩梦。 胤禩又察觉另外一种可能,并且开始顺着回忆昨晚四哥到底喝了多少?自己又喝了多少? 难道真的是黄汤下肚,四哥倒了?蚂蚁撼树了? 胤禩被自己想法击倒,迫切想要另外一个人反驳自己。于是他用力推了推胤禛:“四哥,快醒醒。” 沉睡不安的人慢慢转醒,目光从迷茫到不解,好像弄了许久才想起身在何处。 接着胤禩看见哥哥撑着床榻起身,却在刚刚坐起一半时陡然僵住,继而脸色发白,嘴唇抿紧,一言不发。 胤禩耳边一轰,吓得口不择言:“四哥,你…昨晚……你哪里不舒服?” 胤禛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用一种令他无法理解的眼神默默控诉,然后慢慢开口道:“没什么,与你无干。” 胤禩眼冒金星,真是他干的? 可他真是一点都不记得啊。 不敢置信地翻身下地,胤禩顾不得自己尚且赤身露体,扑上前来扶着胤禛的脊背,声音发抖道:“四哥……你让我看看……我真不知道……” “我没事。”胤禛一却把隔开他,身形摇了一摇,靠撑着榻边才稳住。 胤禩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怎么也想不起事情的经过。他是喝酒了,他对自己的酒量并不清楚,昨晚那种情形,只想暂时抛却烦扰的事。 多年的相处相知,他相信四哥是值得信任的人,因此亦敢将自身托付。可结果让他有点傻眼。 胤禛看着胤禩一脸震惊与慌乱不知所措,心头升起窃喜与一丝说不清的于心不忍。昨晚趁着酒醒与不甘拟定的剧情已经按部就班,在他早晨露出第一个欲言又止的神情之后,就不能回头。 他侧开目光,故意躲闪弟弟慌乱的实现,压低了嗓音开口道:“你先穿好衣裳,别让他们进来。” 胤禩同手同脚避开哥哥穿戴妥当,想去扶他却又忍住,转头扔下一句“我让他们去弄些水来”,低头灰溜溜地去了外间。 胤禛当然不会在原地等待弟弟回来服侍梳洗,那基本就等于谎话难圆真相曝露。他欺负胤禩人嫩没经验,趁着他心神大乱言语诱导。但胤禩毕竟不是傻瓜,稍微多瞧几眼就能察觉破绽。 为今之计,不如不见。 于是等胤禩亲手端了热水回营帐时,发觉已经人走床空。不仅哥哥,连同床上的单子和昨晚弄脏的衣物,都被拿走了。 胤禩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一直等着手里的热水转温变冷,还是回忆不出有用的片段。 他的膝盖是很疼,但的确没有疼到不能行动的地步,用拐杖只是为了做给旁人看。如果昨晚四哥喝得比他更醉,那么或许真的……? 可四哥怎么会一点反抗也没有呢? 他想不明白,弄不懂。 原本好好的一切,就要因此被打散扯破了么? 帐外好像有人唤他,一连几声,胤禩失神地问:“什么事?” 侍卫是大阿哥身边的人,在帐外恭敬道:“八爷,大阿哥与那拉将军要写军情折子,请各位旗主都去大帐一趟。” 胤禩看了一眼收拾干净、连一条褶皱也没有的床铺,拾起地上的拐杖,掀开帘子道:“走吧。” 大帐里,大阿哥与费扬古面容轻松地站在中间,几个阿哥都在,胤禛当然也在。 胤禩心里有鬼,不敢多看胤禛,转头给大阿哥与费扬古先行了礼,接着挨个问好。 大阿哥笑看着胤禩,道:“老八这次立下大功,受了伤本想让你好好歇几日。不过昨日将捷报送去拖拉阿林,今早就得了皇父回执,让以详情上报,所以不得已让八弟再辛苦口述一番。” 胤禩忙道:“这是臣弟本分,何况只是腿伤,并不严重,当然军务要紧。” 这边五阿哥忽然开口了:“四哥,你脸色不好,可是伤得厉害?” 大家伙儿一众掉转头看着胤禛。 费扬古是胤禛岳丈,当然愿意体谅女婿,于是问道:“臣看四阿哥颧骨泛红,怕是有些热症,要不要先回营帐歇着?晚些再述战情?” 胤褆眉头一皱,他带兵打仗地多,深知草原上的热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弄不好要成大病。这个几个弟弟在他手里不能出大事,于是跟着道:“很是。老四你先回去歇着,转头让你的副将来述战报即可,无需操心。身体要紧。” 胤禛见目的达到,也不推辞,将手一拱:“多谢大哥、那拉将军体量,身子不争气昨晚怕是着了凉,这便先下去了。” 一直到他出帐,也没给胤禩一个眼神。 第31章 实劳我心 皇帝在回銮途中获悉捷报,这番大喜不亚于早年平定三藩、诛杀鳌拜。 他深知噶尔丹对于朝廷是怎样的心腹大患,如今贼首既死,大清与俄罗斯之间至少能再得三十年互不相犯,喀尔喀蒙古腹背受敌的危机亦能暂解。 更何况探子来报,大清机密火器震慑了在昭莫多参战的所有兵士,从敌人到盟友,无不敬畏大清国威。 皇帝大喜,连发几道上谕做余下军事部署,并且降旨嘉奖,从优议叙。一面让费扬古继续驻扎科图已观后续动向,一面让诸领兵的皇子将领赶来与圣驾会和,一并班师回朝。 费扬古隔日再上详细军报,连同密折一道,陈述几位阿哥各自阵前对应,并且暗示八阿哥伤了腿,四阿哥亦有伤在身,恐要耽搁行程。 康熙见了儿子表现颇为满意,由其对立下大功的八儿子,自然多了几分容忍,特意口谕让胤禩慢慢走,不必赶路。 …… 京城里,监国太子烦躁不安地走动,将一本密折来来回回的揉搓。 凌普见太子如此,忍不住劝道:“太子莫急,索相不日也当跟随圣驾回京,这次随驾索相必然有功,总能拿出一个应对。” 说到这个太子就来气,一个不忿就将桌上刚刚沏好的滚茶一手挥翻:“别提这件事!这样大好的机会,孤只恨不能随驾!他倒好,真就这样贪生怕死?随便听几句流言就劝皇阿玛回銮!生怕皇阿玛不厌恶他!与子为谋,怎能成大事?” 凌普被暴怒的太子吓得噤声,却看见储君手上一块被滚水烫过的红斑,连忙呼喝太监去请太医拿伤药。 谁知太子却一脚将替他处理烫伤的奴才踹倒在地:“这里谁是主子?一个一个吃里扒外只知道拖后腿!” 凌普知道自己越了本分,被迁怒也怨不得旁人,连忙膝行跪地亲自上前拿了伤药与绷带替太子处理伤势。 奴才都退下之后,太子忽然又皱眉道:“阻战也就罢了,怎么叔公在皇阿玛身边,还让老八得了这样大的军功?孤让他提防提防,他就是这样提防的?” 凌普手一抖。 太子“嘶”了一声,正要踹脚,终究顾忌着面前的人是自己奶公而只是一把挥开:“你上回说正蓝旗里安排的人手怎么没用上?上回不是传回消息已经入了前锋营,怎么没用上?” 凌普左顾右盼,在太子不耐烦的目光中小声道:“后来没消息了,听说前锋营的人四百人只回来不足一百人,保不准?” 太子闭了闭眼,半晌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都是废物。” …… 胤禩得了缓步慢行的优恩,连忙打听四阿哥病情如何,是不是也脱离大军慢一步走。 很快侍卫带来消息,四阿哥坚持说没事,半刻之前已经骑马追随正红旗骑兵去了。 胤禩听了呆愣许久,眼神放空没有落处。 原先还存了七分疑惑,现在只存四分。 可他还是想不通,怎么可能是四哥呢? 四哥又怎么会? 自从上回在四贝勒府留宿时早起时惊现尴尬一幕,他回宫之后没再推辞良嫔给他安排的引导宫女。男女之事,他已经懂得,不能用少不更事糊弄过去。 那晚他喝得太多,忘了谨慎。事后翻查噶尔丹辎重队里的藏酒,的确有助人兴致的鹿血酒鹿角酒,他不记得昨晚喝的是哪一种。 问了替他们取酒的侍卫,也是一知半解。 这仿佛是一间无头公案,从细微末节推演出最不可置信的结果。能够替他解惑的人只留下一句“与你无干”就潇洒走人。 ……其实说四哥是仓惶逃避也不为过。 胤禩一方面继续难以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方面纠结该如何解决。 四哥也真是的,打不过自己,还不会跑么? 那几年的奶豆腐奶干都白吃了吗? 跑了,难道自己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吗? 现在难道要主动去问四哥,这件事该如何了解?看四哥的态度,应该是不愿自己再提这件乌龙鸟事吧? 或者,他应该像四哥一样,当做不知道、没发生? 胤禩回程反复纠结一整路。 他打了一堆腹稿见了四哥该如何说第一句话、如何问安、如何示好,结果等他摇晃一路将近七月才回到京城时,听说四阿哥自请同保住、大喇嘛晋巴扎木素几个人去西藏给达|赖喇嘛、、第巴和策妄阿拉布坦颁旨去了。 京城此去西藏路途遥远,四哥那副摇摇欲坠的身板儿…… 胤禩的失落直接写在脸上。他真干蠢事了,活该给哥哥厌弃。 防来防去,结果自己才是最混蛋的那一个。 翊坤宫里,胤禟胤祯凑过来:“八哥,你不知道,朝野上下把你传的可威风了。可把老十眼红坏了,直嚷着恨自己小了两岁,不然这次军功就该是他的。” 战火洗礼过的男人成长惊人,胤禩在短短半年中经历了君父的恩宠、考验、试探与防备,他如今知道老十这辈子怕是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任何一个皇帝也不会允许皇子威胁自己地位。 要怨,只能怨血脉、怨生不逢时。 说到血脉,胤禩嘴角勾出细微弧度。他不正在做着不服输不认命的事儿吗?他和老十正相反,老十因为温僖贵妃而不得不退避,自己曾经因为生母而曲意逢迎低调做人。 胤禩笑笑说:“但我却希望老十一身武艺无处施展。” 胤禟不解:“为何?” 胤禩:“无处施展,就是无仗可打。天下太平了,百姓才不苦不累不会无处容身。这次漠北一行,一将成名万古不归。同我一道的八旗子弟们,回来的不足三成。”说完一声叹息:“你们上战场了,我会担心。” 胤禟听了,眼圈发红。 胤祯也不再吭声,低头慢慢偎进哥哥怀里,埋头乱蹭。 …… 翊坤宫里兄弟相亲的对话转日呈上皇帝御案。 皇帝只是防范这个立下大功的儿子会不会在旁人撺掇下生出旁的心思,没想到得了这样一段熨帖无比的感言,兄弟和睦总是好事。 这倒是个能造就的好孩子。 老大怕是难以为太子驯服,这个八儿子好好磨练培养,必能成为能臣能吏,给太子做臂膀。 想到储君,皇帝眯起眼,对着跪在殿下低着头的太监说:“你亲耳听见太子让人往正蓝旗里安插人?” “回万岁的话,是。” “这个人后来自请入了前锋营?” “是,听说死在了昭莫多。” 皇帝并不愿意往深处想,只对太子手太长四处安插亲信越发不满。朕还在呢,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康熙遣退诸人,摊开索额图刚刚呈递上来的致仕(退休)折子,提起朱笔。 是该敲打敲打了。 …… 转天皇帝发了上谕,准予索额图以年老体病为由致休,赫舍里氏心裕暂代领侍卫内大臣一职。 满朝大臣不管随驾出征过没有,多少都听说了索额图临敌怯懦贪生怕死拖后腿、把皇帝气得激愤泪流的囧事。 很多多年跟随皇帝的老人都知道,索额图懦弱怕死已经不是第一次,早在吴三桂叛乱之时,他就因为临敌退缩畏手畏脚而遭到皇帝的申斥,没想到越老越不会学乖,这次长途跋涉还没开战,就请鉴回銮。像他这样一辈子托人后腿不知自我反省沉默是金的人,真不多。 索额图自从被皇帝在营帐中痛斥过后一直觉得无脸见人,大军胜利噶尔丹伏诛更显得自己鼠目寸光贪生怕死。装病半个多月在府里也不见皇帝抚慰赏赐,不得已,只得知情识趣递上折子请求致仕。 这对于诸事不顺的太子而言无益于雪上加霜。 然而这一切都还没完结,乾清宫冷眼旁观麻尔图、额库礼、温代几个昔日对索额图马首是瞻者连续出入毓庆宫,在八月里,又一道圣旨颁下,入巨石入水一样惊起一滩鸥鹭。 皇长子胤褆封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封诚郡王;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佑、皇八子胤禩,晋为贝勒。 皇帝年富力强,刚刚赢得一场稳定北方的战役,这个时候分封诸子,是储君势微的征兆。 连跳两级的大阿哥与三阿哥备受瞩目,当然私下也有许多人为余下的几个阿哥鸣不平。 胤禟在胤禩住的西无所发脾气:“皇阿玛好生不公,八哥差点把命丢在昭莫多,怎么能同旁人一般处理?” 胤禩反倒认认真真仔细端详那卷锦面犀轴贝勒诰命,好像在看女人青葱如玉的手腕与明眸。 胤禟第一次觉得八哥没志气,继续叨叨。 胤禩转而安抚他道:“慎言。军功不论多寡,但凡上战场的没人不是把头栓在马背上。四哥五哥七哥哪个不是以命相搏?再说贝勒爵位能有粮银庄和瓜果菜园三万亩,更不用说炭军、煤军、灰军、薪丁,到时候置了田庄随时等你们去住?” 胤禟立即被转了注意力,蹭过来小声说:“八哥,你又同四哥置气了?怎么这回四哥自请三次非要去西藏?” 胤禩心里一虚,强撑着面上不露:“哪里的话,四哥骑射水准你们也知道。这次多半是被爷威风震慑,觉得愧对兄长称谓,躲出去避一避风头。” 第32章 终风且霾 进封贝勒的消息传到胤禛耳朵里时,他刚刚到达西藏。 分封的旨意比上辈子提早了将近三年,胤禛虽然惊讶,却也觉得并不意外。 这辈子老八同老大的关系离心得早,又因为同蒙古联姻的关系得了半个免死符,连带良妃也彻底脱离无人问津的尴尬地位。 这一次远征噶尔丹胤禩功劳不小,一举歼灭噶尔丹,免了上辈子后面两次远征噶尔丹的诸多麻烦与军费损耗,封一个贝勒已是委屈了。 不过这样一来,储君面临的压力陡增。 没有了第二次远征噶尔丹,索尔图失去一个绝好的起复时机。失去一大臂膀的储君,会对兄弟分封掌权如何应对? 胤禛忽然觉得出使西藏远离京城,是自己做的一个极其正确的决定。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17节 一来能够避开老八:他心思细腻,说不好哪天就让他瞧出端倪,到时候自己百口莫辩无从解释;二来搜罗策妄阿拉布坦的错脚,不让他在朝廷眼皮子底下坐大;三来规避京中风云,这一轮不管谁先出手都同自己没有关系,朕可是本本分分为君分忧的老实臣子。 …… 京城局势暗藏波澜,皇帝亲口赐下皇八子宫中养伤诸多恩典,连伤药也从帝王私库里走,就差亲手照料。但在军功上,康熙极少在人前大赞儿子有勇有谋,反倒时常夸耀大儿子在行军作战时的勇猛,堪当大任。 太子在毓庆宫闻听皇帝口谕之后神情越发阴郁,碍于皇帝坐镇宫中,他无处宣泄,只能死命折腾宫里的太监婢女。 胤禩养伤一直到了九月,在良嫔的悉心照料下终于大好。 皇帝一连几日传了皇八子伴驾,龙心大悦之下再度晋封良嫔为妃,跃居四妃之一。 几日后皇帝宣布出巡塞外,安抚晋封此次大战中出力最多的蒙古王公,顺便处理噶尔丹归降过来的残部事宜,听说费扬古俘虏了噶尔丹的儿子塞卜腾巴尔珠。 一时间宫中盛传皇八子深受帝王宠爱,皇帝甚至愿意等到儿子能上路了才銮驾启行。 太子仍旧留下监国,这看似仍是帝王倚重储君的象征,但联想到八月里被连连申斥的麻尔图、额库礼几人,大家又不那么肯定。 帝王心思你莫猜啊,前年为了太子才刚贬斥了明珠,没过多久就换了索额图。 这一次皇帝出巡是为梳理战后琐事,顺便视察边境军民生业,比起二月的御驾亲征犹如天壤。 一路上皇帝心情大好,几乎每日都有伴驾皇子被赏赐的记录,其中直郡王诚郡王与八贝勒获赏最丰。中途经水路过黄河,皇帝乘兴做《凯旋言怀》诗,以一句“黄舆奠四极,海外皆来臣”直抒胸臆,对于自己再建不世功绩的自豪毫不掩饰。 九月中,皇帝到达鄂罗音布拉克,亲自审过塞卜腾巴尔珠之后觉得此子怯懦,并不像他父亲,顿觉心安,命人将塞卜腾巴尔珠连夜遣送回京,让皇太子令诸王大臣、八旗官兵、民人一起围观痛斥之后,交由宗人府看管。 接着是皇帝酌买皮裘、牛羊犒劳驻守漠北的将士,以及进封喀尔喀参战蒙古王公,赐金、命诸大臣行庆贺礼。 当晚欢宴,蒙古王公不要命地大拍大清皇帝马屁,将皇帝夸得堪比尧舜,又将皇帝的儿子夸得天花乱坠。 皇帝当晚大醉欢言:“朕这个大儿子,正是吾之千里良驹。” 皇帝的话,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草原,传回京城,穿进监国太子的耳朵里。 皇帝在草原事毕,回程路行至满汉混居的定边,考察过后颁下旨意,准许蒙古人在定边、花马池、平罗城三处就近贸易,许汉人与蒙古人在边外一同耕种,各自约束,勿致争斗。 接着御驾正要取道宁夏,谁知皇帝忽然改了主意,直接从水路回京师。 回程途中,出巡时的欢声笑语不再闻,皇帝时常一个人对着滚滚浊水叹气发呆。 胤禟喜欢赖在胤禩舱内不走,他偷偷问胤禩:“皇阿玛回去的这样急,可是朝堂上有什么大事不成?活着是哪个母妃病了?” 胤禩塞了一只酥油饼进他嘴里:“别平白咒人,皇父的安排自有用意,哪里是你我能打探的。” 胤禟不服气,咬掉一口在嘴里大嚼:“才出来多久就要回去?一路蹲在船舱里只吃不动,都要长胖了。” 胤禩顺手掐了他腰眼上刚刚长出的厚肉,点头附和道:“还真是,其实也不错。下回你同老十打架,光扑上去就能把他压趴下,吃不了亏。” 胤禟立即扑上去捶打哥哥:“八哥你欺负我,哪有这样说弟弟的?” 兄弟二人厮打消食完毕,胤禟跳起来喝茶,末了问:“八哥你怎么反倒瘦了?刚刚摸着骨头都数得清,这几日总见你茶饭不思,有心事?” 胤禩正在整理衣袍的手微微顿住,继而轻叹一口气,半真半假道:“只是忧心太子那边与大哥之间……恐怕会波及你我。这次回京,怕是不得安生了。” 胤禟闻言也是一默,半晌幽幽道:“看来四哥是个怕事的,早早躲了。” 胤禩一噎。 胤禟毫无所觉继续背人说坏话:“弟弟看四哥可不像八哥你说的是被你臊了面皮,他是早就算准了京中要出大事,出去避祸啦。说起来这个四哥早年起就事事能得先机,想不到如今有麻烦也不先知会咱们,怕是要离心了去。” 胤禩转回神正巧听见“离心”二字,心头一颤。 早年一幕幕似假非真的过节扶持迎面扑来,最后定格在哥哥面容眉尾一段赭红的痕迹上。 胤禩一声叹息压过胤禟絮絮叨叨的抱怨:“别冤枉人,四哥回来时嘱咐过我不可锋芒尽露。他不愿卷入事端,难得是错?纵使参透先机,也要有人肯听才作数的。” 胤禟脸一红,想起这几日老呱噪着皇父不公,要替八哥出头一事,可不正应了“锋芒尽露”四个字。 于是连忙反省。 …… 转眼到京,各个阿哥各自回宫各找各妈。 宜妃搂着儿子连掐几把肉,才笑哈哈地张罗着让奴才去炖一盅黑灵芝来给九阿哥剐油去膘。 良嫔宫里正相反,早已煨好一锅烂烂的果子狸人参汤,给儿子养身子贴秋膘。 直到这时,随驾诸人才知道皇帝紧急回銮的真实原因。 一是西藏第巴派遣使者,向朝廷奏报,喇嘛早已亡故;二是毓庆宫再出事端,太子鞭打奉恩将军海善,使其遍体鳞伤滚落尘土中,宗室脸面蒙尘,怨声载道。 海善是恭亲王常宁第三子,皇帝不可能为了一个太子得罪所有宗室,必须该安抚的安抚,该惩戒的……找人代受。 十月初五日,康熙谕内务府处死曾于太子处的膳房人花喇、哈哈珠子德住、茶房人雅头,罪名是行径“甚属悖乱”。膳房人额楚圈禁家中。 对于宗室的安抚自是抚慰赏赐,将太子德行有亏归于奴才挑唆不知事,命太子亲自上门探视海善作结。 宗室对这样的结局当然不满在心,但碍于刚刚结束的昭莫多之战让皇帝天威不容撼动。总不能为了这样一件小事触皇帝霉头,只能暂且忍耐,留待日后图谋。 …… 康熙三十五年的冬至很快到来,整个京城都忙碌着年节庆典。 这是一个大好的年景,混乱五年的北方草原终于彻底平定,同噶尔丹眉来眼去出谋划策的假达|赖第巴也被朝廷揭发惩处。 还没正式晋封贝勒的四阿哥已经传来进展,将会随着西藏第巴使者尼麻唐胡图克图一道赶在年节前回京,商讨达|赖喇嘛转世后续。一同递回的,还有第巴言辞恳切的请罪密信。 皇帝觉得这样的年景再好不过,等不到新年,便降下口谕,来年太子大婚,迎娶太子妃石氏。 彼时朝臣对于储君威信已经大打折扣,对于这件事笑得牵强,道贺也是阳奉阴违,当然除了太子一党。 太子早对这个命中带衰的女人没好印象,但想着大婚之后无论如何更多一个妻族助力,对于他如今的境地也算有所襄助,总算连着几日春风得意。 谁知除夕晚上,皇帝借着酒兴,在前来道贺的蒙古王爷面前当众口谕:开春之后,老七老八也一并选个好日子成亲,早日开府,为朕分忧。 自从皇帝处置了太子处一众太监宫人之后,将自己的心腹太监都送了过去,明着是关爱这 太子,私底下却是不大信任这个儿子的意思。 天晚上,毓庆宫表面仍是风平浪静,只听说太子在书房里读书到天亮,也不曾歇下。 皇帝闻听之后,对着远处重重叠叠的飞檐叹了一声气。 哎,当初做了那些事,现在又何必一再试探朕? …… 转年过后正是康熙三十六年,二月龙抬头,钦天监圈选的吉日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太子大婚。 皇帝终究不忍心亲自看大的储君日日惶惶,正月里发下一道谕旨,着令索额图管理水路设站事务,并协理太子大婚事宜。 虽然不能官复原职,但总是重新起复。 索额图的起复,不仅对大阿哥党是个打击,对于皇太子党之外的人都不是个好消息。索额图倒下之后,他们没少上过弹劾索额图过往劣迹的折子。 这一起复,自己下场难料。 谁知偏偏有人自作孽,往穷途末路里钻。 第33章 近乡情怯 谁知偏偏有人自作孽,往穷途末路里钻。 索额图吃了帝王贬斥的苦,与连受打击的太子关起门来潜谋国事,狠狠发泄了各自胸中的恶气。 末了索额图让太子好好办差,当务之急,还是在朝中树立储君威信为先。 太子连声叹气:“老大老八这番风头可大了,老大被夸了千里驹,恨不得将这几个字做成匾额挂在他府邸门口。老八也是小狼崽子,哎,当初叔公你怎么就没下一下死手?” 索额图不傻,回道:“谋害皇子罪名太大,当时战场瞬息万变,老臣想的是借一借噶尔丹的手。再说,凌普安排的人也出力了,只是八阿哥命大,这才捡回一条命,风光了。” 太子不置可否,只道:“如今倒好,孤大婚他也比着上么?皇阿玛亲口让按郡王的仪仗给他办,再加上蒙古那一系的恩宠,生生将孤的给比下去了。还谈什么储君威仪!” 索额图闻言心思一动,抚掌道:“这个好说。皇上将太子大婚诸事托付于老臣,老臣自该尽心,再者老臣是储君叔公,为储君谋划天经地义。太子自可放心,这事便由老臣替太子出头。” …… 索额图的方法很直白粗暴,先是暗示钦天监将皇七子皇八子成亲的日子往后推个三五个月,并且在拟定太子大婚仪仗上做手脚,处处捡着大清从未有过储君的漏处,将太子大婚的规格几乎抬高到和皇帝一样。并规定仪式上,太子在主敬殿接受百官朝贺,行二跪六叩礼。 皇帝看了索额图连同礼部一并呈交的太子大婚仪轨之后非常烦闷,批复道:“太子所用的仪仗等物,太为过制,与朕所用相同。” 最后讨价还价,各让一步,太子仪仗略略低于皇帝大婚规制。 这一切同胤禩没有关系,他倒更希望索额图继续跳脱下去,替太子在皇阿玛眼里抹黑。 开春之后胤禩被皇帝指了工部的差事,跟着胤祐办差,这几乎成了他最为开心的日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四哥对他的各种回避。 索额图千辛万苦为太子准备的大婚的确奢华耀眼,皇城内外皆震动不已,唯有皇帝面下不虞。若是储君一切用度都与君同,何来君臣之分? 太子大婚过后五日,日有食之,旋即,康亲王薨逝。 太子妃被无辜迁怒,有苦难言。 转眼入了五月,天气渐热。 山西又出大事,御使奏称,山西巡抚温保等官贪污库银激起民变,请万岁彻查。 皇帝对山西很是伤脑筋,当庭大骂道:“简直不知所谓,竟然让治下百姓逃入山中!温保不久前还敢上折子自称为官甚善,万民颂美,想为自己立碑。朕看百姓对他应当是恨入骨髓,不吃其肉无以泄心中之恨!” 结果温保一事的处置还没出来,八百里加急,福建宁化发生民变,百姓抢劫富户,抗击官府。 皇帝一时头痛不已。 索额图不思为君分忧,反倒暗恨自己何必将八贝勒的成亲日子推迟,若按原先日子,不正好撞在枪口上?真是多此一举啊! 这两件事的民愤极大,非祭出得力能臣不足以平民愤。皇帝从心腹大臣往下数,发觉多多少少都已经站队,不管是大阿哥一党,还是皇太子党,他都不敢在这个当口起用,要是他们趁机打压异己怎么办? 不得已,皇帝开始圈选站队不明显的人,李光地算一个,但这个人也是老油子,谁都不得罪,让他去保不准就大事化小,起不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或者皇子也成,分抬年轻皇子办差,不就是为了分化两党吗? 刚去了一趟西藏的皇四子首当其冲进入帝王视线,让他去山西应当可以,方案朕都拟好了,就差个能执行的人。儿子么,就是拿来用的。再派一个隆科多跟着,想必无事。 再一个是去福建的人选,这个棘手些。路途远,所以老七就不成了;那里汉人土著聚居,老五汉文粗通,去了大半时间都耽搁在翻译沟通上,事倍功半,显得朝廷无人可用。 老三和老八倒也都行,但老八眼看要成亲了,这个时候远离京城也不妥;老三年纪偏大,同太子一贯交好,虽然允文允武,但早已以太子马首是瞻。 如今他下了决心要打压太子气焰,这个时候把老三外放出去,好也不好,实难定论。 就在皇帝犹疑不决时,京城发生家仆怒杀宰相明珠之妻的大事,朝野皆惊。一时间弹劾明珠治家不力御下不严、其妻草芥人命的折子纷至沓来。 皇帝挑出诚郡王具名的弹劾明珠折子,心中了然多过失望。这一次太子没出面,就让弟弟做出头椽子了? 老三也是的,储君和老大的事儿,你掺和什么! 算了,谁也别走了,李光地去福建。 儿子什么的,朕现在一个都不信! …… 九月底,胤禛从山西回来,错过了七贝勒的喜酒,正巧赶上八贝勒成亲。 先行回宫述职,雍正爷当然死命诋毁策妄,见微知著将西藏所见呈报上去,暗指策妄狼子野心,将来必定不服管教。 再看自己府隔了一条街张灯结彩的门庭,胤禛心头又喜又酸又苦。 喜的是老八对他真心实意有心修得半生好。他避了老八将近一年,老八还是将府邸宅基选在了自己王府隔壁,用意自明。 酸的是这人成亲在即,自己还不得不笑着道贺,再送他入洞房。 苦的是自己几番谋算,若老八日后看出端倪、又或者他无论如何只有兄弟情,不肯从了自己,该如何收场? 想到底,还是难。 转头回四贝勒府,蒙尘已久的后院都搽脂抹粉迎出来见一见自家男人。 胤禛在福晋小妾的服侍下换了衣服用过茶,接着毫不怜惜地挥手让各自都回自己院子。 宋氏李氏面上流露出失望来,却抵不过胤禛不屑一顾的态度,都神色凄苦退下去。 那拉氏没走,让奴才呈上几张单子来:“这是月前七贝勒成亲开府,我拟出的单子。比照着太子大婚时减了三成,爷瞧瞧可还合适。这里还有给八贝勒成亲的礼单子,我琢磨着爷与八贝勒关系更亲厚些,是不是要酌情再加一二成?” 胤禛垂目扫过礼单,转头道:“搁这儿吧,我晚上好好参详参详。这些日子你一人操持内外也辛苦了,早些歇着罢。” 那拉氏面色一僵,这样也太不给嫡福晋留面子了,日后府里立威恐怕不易。 胤禛一抬眼,眼里掩去腻味,耐着性子道:“你先去弄些热食,晚上就摆在你的院子里。” 那拉氏这才露出笑容,娇娇柔柔应了声:“是。” …… 晚上胤禛正要去那拉氏的院子,前院就有门丁来报:“爷,八贝勒上门了。” 胤禛手里的书立即一把抓了。 默了好久忽然自己“嗤”了一声,怎么自己躲他还躲成习惯了? 还真怕他了不成? “请八爷进来。”胤禛吩咐了,站起来走两步,又捡着桌前近灯的位置坐了,继续看书。 不知怎的,书上的字都不进眼,脑中反复浮现的是“近乡情怯”四个字。 “四哥可回来了,弟弟好是惦记。” 人未到、声先至,胤禛不用回头,也知道会有一个人夹风带笑踏进来。 胤禛搁下书,稳重起身再回头:“你这个点儿来,不是为了蹭一顿晚膳吧?有什么要紧事情,明儿不能说?” 胤禩听了这句话的语气,便知道这个四哥其实是欢喜的。他松了口气,笑道:“可不就是听说四哥回来,赶紧着来看看,想着赶紧定下明日的接风宴,就在弟弟新修缮的府里,大家一起聚聚?”说到最好,不免带了三分讨好的意味。 胤禛心里暗道:谁有兴趣同一大堆人阳奉阴违,这个时节大家都该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少见面免得被人栽赃结党。 于是他面上露出意兴阑珊的意味:“免了吧。你就要成亲,府里事情也多。何况福晋尚未过门,杂务无人操持,想必事事都要靠你,改日吧。” ======================================== 作者有话要说:(上接正文) 胤禩面上露出失望的神情,让胤禛一瞬间觉得自己正在欺负小孩子。 沉默只很短一瞬。 终究是胤禛自己也想得紧,虽然他熬着姿态故作冷淡,但真把弟弟气跑了他又要头疼。于是他轻咳一声说:“这也是为你好,不想被人参了结党就老实呆在府里等着娶亲。你真有心,今日就留下,陪四哥用个便饭,就算接风了。” 反正他正好不爱见那拉氏,晚上留宿的事情正好免了。 胤禩听了,面上一喜,又带着忧心道:“今晚想必四嫂和小嫂们已经备了膳食给四哥接风,我留下怕是不妥。” 胤禛立即说:“他们不过是皇家奴才,自然与你我不同。”说完他不等胤禩再开口,转头向书房外吩咐:“去知会福晋一声,晚上八贝勒过来商议大事,就不过去了。再让厨房做几个热菜,就摆在书房。” 胤禩心头小小对四嫂愧疚三分,转眼就抛在脑后,大喇喇坐下开始问候胤禛西藏与山西之见闻。 胤禛好笑陪着弟弟插科打诨,默默享受八弟全力尽出的无声讨好,刚刚升起的半点愧疚随风而散。朕当年费尽心机都不能得找个弟弟半分软和示好,这辈子围着他殚精竭虑谋算七载,总该讨些好处。 墙上还挂着康熙三十四年胤禛亲手裱糊起来的《观雨》,桌上清粥素食,几个荤菜,精致不掩匠心。 胤禛在八弟的小意迎合之下用了晚膳,正琢磨着晚上该留人还是送客,就看见弟弟从怀里取出一只锦盒小心翼翼递过来:“这本该是是四哥生辰贺礼,今日才得了机会送过来。” 胤禛心头一软,语气跟着低沉温软下来:“何必赶着跑一趟,改日使个人送来也是一样。” 胤禩小心觑着哥哥脸色:“那如何能一样?本就晚了,再使人送来,谈何诚心正意?” 正文完 这两天忙,天气又热,昨天貌似中暑或者怎么了,非常不舒服。又迟到了一天对不起,为了弥补大家,放600字在作者有话说里当福利。 四哥回来了终于能有对手戏了,八哥还乐观地盼望一切过去,大家看出来了有木有?四哥难道会接受嘛?这是强推的节奏有没有?下一章八哥成亲,肯定有点什么的。 上一章楼下的童鞋够资格送分分的我都送了,实在没力气一条一条回复了请见谅,等我身体恢复了就马力全开。 亲耐的们,朋友写的《满目河山空念远》(错字终于改回来了)也要入v啦,大家千万不要错过这样红楼体偶尔金x梅和评书体客串的好文哦(她家八哥已经上桌啦): 第34章 匏有苦叶 胤禛被说得心虚,连忙低下头借着打开盒子掩去尴尬。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18节 锦盒里是一只拇指肚大小的血砗磲佛头三通,和一个同样质地的佛塔串在一起。 胤禛一瞬间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串五线菩提,顿时如有所悟,抬头惊讶看着胤禩:“你磨的?” 弟弟面上露出被看穿的害羞:“南海进贡的红番砗磲,磨了几个才得这样一个能见人的,不知合不合用。” 胤禛不说话,看着弟弟,然后撩开衣袖,褪下手腕上一串捻得油亮光滑的十八子,放在佛头一处,认真比划着:“大了一些,还算趁手。你有心了,四哥领这个情。” 胤禩看见那串十八子时,立即就想到了蒙尘已久的同心玉佩,接着不可避免又想起了草原那个不清不楚的晚上。 两人一时都无话可说。 半晌,胤禩硬着头皮开口:“四哥,那天晚上的事……我无心的。” 胤禛早有准备老八死不开窍,仍不免听了丧气失落苦闷,最后都转为无形怒火郁积胸中,闷声不言,犹自酝酿陈醋。 胤禩等不到四哥回声,心头越发没底,抬头看去,接下来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或许这件事在四哥心里还没过去? 只有一个佛头祈求原谅是不是太轻易? 胤禛心里也是一溃千里地自我鞭挞外加放逐:说什么从小养熟温水煮蛙,老八就是块石头,煮了七八年也还是石头,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拐了放身边,等他长大知荣辱时,已经没有回头路走。 ……都怨自己回来太晚,再早个两年,哪里会有今日的折腾! 胤禩最后绷不住,声音低颤:“四哥,你可还在怪弟弟?” 胤禛想说:当然怪,哪里能这样轻松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至少也要情债肉偿才说得过去,你敢不敢、愿不愿? 不过这些话他当然不会说出口,他只能苦逼地说:“你什么也没做过,何来怪罪一说?” 胤禩小声问:“那……四哥?” 胤禛怒了,怎么着,还要逼苦主主动和好不成?朕就是不依,你要怎样? 于是他将锦盒往桌上一放,沉声道:“身为皇子怎么如此怯懦?是就是、非就是非,对着一件事情惦念不忘,当初又何必行事?” 胤禩不敢出声。 胤禛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将心头所想心头所盼喷薄而出。那时自己有理也成了没理,一整年都白忍了,于是他转过头端起茶碗望着窗外:“夜了,你府里想必还在忙着迎娶婚嫁之事,你也回去罢。” 主人端茶送客,客人也不能赖着不肯走。 胤禩无比惆怅地回了隔壁府邸,他也闹不准四哥心事。东西送出时这个哥哥看上去也不是不高兴,可旧事重提之后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处。 …… 八贝勒迎娶蒙古郡主并不会因为四贝勒的不痛快而推延时日。 从八月开始,喀尔喀的蒙古王公陆续抵达。策妄扎布在九月也骑着大马来了,亲自将自己的姐姐送进京城。 成亲当日,京城里老远就听听见锣鼓喧天的阵仗,皇帝特意交代内务府比照郡王的规格置备婚仪,就算是太子党把持的内务府也不敢在小处做手脚。 一路欢庆,喜棚里张灯结彩,因为蒙古王爷世子的加入更加热闹豪放,管你是什么官,拽着了就得饮下一整碗酒,不喝就说不给喀尔喀面子。 这样的场面储君不肯久呆,他与八贝勒面和心不合的事情几乎放在明面上,草草将皇帝赏赐亲口颁下之后便借口闪人。 储君走了,蒙古人放得更开,将一众打着贺喜名义前来讨好八贝勒的官员灌得叫苦不迭。 大阿哥自持身份,招呼蒙古人去了,七贝勒也刚刚大婚,加上八福晋娘家都是蒙古人,为新郎官挡酒的责任兜兜转转压到了胤祺肩膀上。 劝酒人中,以策忘扎布最卖力,一个人差不多干倒了十数以上的满蒙大臣王公。 轮流敬酒时,到了四贝勒跟前,胤禛却不接杯子,只说:“让他们小的先同你喝,我一会儿单独同你喝。” 胤禩对胤禛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意与心虚,他不敢硬来,装作不甚在意大笑着朝胤祐胤禟几个的席面走去。 酒不择人,纵使胤祺以身相替,胤禩到了最后仍是喝得双眼发直步履虚浮。 胤祺已经溃不成军,不得不让出新郎身旁的位置。 胤禛恰到好处走上前去,一手提了一只粉彩鎏金酒壶,另一只手一把捉了胤禩的手臂:“八弟,四哥有话对你说,你来。” 他的舌头有些大,眼神也不甚清明,手掌上的热度惊人。 胤禩直觉不该应,但因为那线始终悬于头上的心虚,让他不能随便寻个借口将眼前的人向旁人一样打发了去。 一旁的胤祉带着醉意笑道:“老四,老八还要入洞房……再灌下去,可连壁角也没得听了。” 胤禛大着舌头抵回去:“许你们灌,就…就…不许我们喝么?来来来,咱们兄弟说说知心话。”说完踉踉跄跄拉着人就往喜棚连着的内院走。 胤祉在后面拿了筷子敲桌:“老四!老四!诶,老四醉大发啦,内院外院都分不清楚。快老七老九快去拦住他……再不拦着他就要带着老八见媳妇儿啦。” 胤祐胤禟起身都带倒不少东西,叮叮哐哐的一阵,胤禛一面儿拖着胤禩走,一面回头拿手指他们:“你们……你们都不许跟过来!咱们就说两句话,你们凑什么热闹?” 这种情形胤祐胤禟也糊涂涂没了章程,只把胤禩盯着看。 胤禩只得摆手说:“我同四哥说几句话,没事没事,再让奴才开两坛酒,咱们回来接着喝。” 胤禟立即转头问胤祐:“七哥,皇父赐下的法兰西葡萄酒还没喝完对吧?” 胤祐四处张望:“听说……听说老八打算私藏一瓶的,走…咱们去找找?” 二人很快把弟弟/哥哥抛在脑后。 …… 过了葫芦门,转过太湖石的影壁,就是与觥筹交错的外院截然不同的内院。 虽然也四处张了喜庆的宫灯,但已经能听见花木在夜风鼓噪下互相交叠挑逗的声音。 二人踉踉跄跄入了春秋廊,胤禩将前来侍候的小厮赶得远远的,拉了一直拽着他不放的胤禛一同坐在金桂花树圈起的隐蔽处。 “四哥……你也醉了,坐下歇会儿吧。” 胤禛固执地拖着他的手:“我没醉…没醉…我只想同你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成了家的人啦。” 胤禩静下来,低头“嗯”了一声,又抬头傻傻地笑。 胤禛说不出心头滋味,继续说:“往后,你府里也会有格格有阿哥,儿女双全,妻妾成群。” 胤禩纵使微醺,也觉得这番话的内容与语气混不是一回事儿……这交代后事一样的神态是怎么回事? 他脑子慢了半拍,顺着这话道:“那就承四哥吉言。” 接着是一阵沉闷的空白。 胤禩叹气:“回去吧,四哥。” “回哪里?”胤禛忽然问:“回喜宴?回四贝勒府?还是回草原?或者你想的,就是回到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那几年?” 胤禩别过头,说他逃避也好、无胆也罢,总之他不想在今天回答这个问题。 胤禛不肯容他回避,伸手掰了他的脸正过来对着自己:“你扪心自问,四哥待你不好么?这几年事事替你着想,别的兄弟谁能做到这样?就是老七,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能为你受罚还是提点差事?” 这句话说到这时已经带了浓浓指责的意味,像是苦守空房的妻子控诉丈夫用情不专。 胤禩的下颚还在哥哥手里,抵触之下没能立时分别其中示弱求全的意思,冲口而出道:“七哥从未自比过四哥,四哥又何苦自比?四哥待我好我知道,可我能怎么还呢?一辈子把四哥当兄长敬着还不够?” “当然不够。” 胤禛忽然仰头就着手里的酒壶壶嘴灌了一大气酒,揽了胤禩的肩膀一把拉近,低头吻住弟弟凉薄的嘴唇,一点一点厮磨吮吸,撬开齿关,将嘴里的酒水强硬灌过去。 胤禩惊了一惊,等脑子里乱哄哄的声音都远去了,才发觉唇上濡湿滚烫,软乎乎的热度从唇峰一直延伸到唇角。甘冽的酒水被温暖的口腔暖过,顺着唇齿间的缝隙溢出不少,大半仍是在唇齿胶着时吞进二人喉咙。 胤禩没有动,也不敢动,浑身僵硬地等着热度离开,才抬头直视哥哥。 胤禛用手掌扣了他的头,与自己额头抵在一处,缓缓说:“我只求、只求你把四哥,放在心上。” 胤禩没挣扎,也没动。 胤禛慢慢又开口道:“一辈子有多长,就放多久。” …… ===================== 作者有话要说:表白了有木有?长足进展了有木有?亲小嘴了喝交杯酒了有木有? 好吧,我必须告诉大家,最近家里稍微有点杂事,估计下一章更新隔日做不到了,但是绝对不会超过一周。等我找回状态一定加油赶进度! 晚点捉虫 第35章 绸缪束薪 一辈子有多长? 胤禩对这个问法并没能感同身受,他不过十六岁,才刚刚成亲迎娶福晋,骤然听见兄长表白一时无法回神。 夜风将二人身上萦绕的酒气都吹散了,冷却的身体强迫着头脑回到当下、回到眼前。 胤禩艰涩开口:“四哥,你我,都已有妻室。” 胤禛却丝毫没感受到对方的为难,固执道:“那又如何?她们不过是摆设、诞育子嗣的工具,岂能交心?” 胤禩一时居然找不到反驳的词汇,喏喏开口:“皇父刚刚处置了太子宫人,四哥当知此事冒天下之大不韪。” 胤禛见他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着实惹人爱怜,忍不住又拉过来耳鬓厮磨地安抚:“这个不必担心,四哥能护得住你。” 胤禩挣脱出来,偏过头不去看他:“四哥,你我之间,份数兄弟。不该这般……” 胤禛默默看他良久,松开手。 胤禩手臂失了温度,心中难安。 胤禛说:“回吧,我自己回去,你去洞房。”说罢不等胤禩反应就抬脚往外院走。 胤禩跟着起身,惴惴不安跟在胤禛身后走出回廊,二人在葫芦门前立定。 胤禛没回头。 胤禩轻轻唤了一声:“四哥……” 胤禛还是固执而孤单地站在葫芦门下,不回头,他说:“不管你逃不逃避,你,已经被四哥放在心上。” 胤禩心尖一颤,不知如何接口。 胤禛又说:“我已经把你放在那里,放了一辈子。这个情,你注定欠我的,一辈子还不了。” 胤禩一皱眉,用略高一个阶的声音打断他:“四哥!” 胤禛回过头来,他的目光让胤禩下意识偏头回避。 胤禩声音和缓下来,他方才一闪眼,看见四哥眉梢的淡色痕迹,心头一软:“四哥,你醉了,回去吧。” …… 胤禛转身回到喜棚,周遭人一见新郎没有跟着出来,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想不到这四贝勒不声不响,为了给新郎挡酒,居然把新郎人给偷跑了。 胤祉道:“想不到老四一直闷声不吭的,倒是好哥哥。怎么,怕老八喝倒了不能洞房?” 这番话立即引来满脸通红的直郡王一皱眉,嗤笑道:“老四和老八一贯不同的,反衬得咱们几个只会撺掇着胡闹。” 胤祉笑笑不接腔,低头品一筷子炒梅花北鹿丝,细细嚼着。 胤禟高叫道:“四哥不厚道,方才八哥还应过要回来喝新酒的,怎能半途落跑?” 胤禛咧着嘴嘿嘿笑:“喝倒了你们八哥,还想不想听壁角儿啦?” 胤禟胤俄一愣,连忙异口同声:“听壁角、闹洞房、当然要!” 胤禛一口闷了杯中残酒,放下就说:“走,四哥带你们去!” 胤祉连忙起身拦着:“老四,怎么你刚刚才把人弄走,现在又带头撺掇着弟弟们胡闹?” 胤禛露出一口牙:“八弟不入洞房,咱们怎么去闹洞房、听壁角?” 胤禟附和:“就是!” 胤祐头痛了,不明白怎么这个一贯沉默不敢出格的四哥忽然热衷于胡闹,只能转头吓唬小的:“你们几个,当心惹恼了八哥。” 胤禟胤俄胤祥胤祯几个闻言一起巴巴看着胤禛。 “包在哥哥身上。”胤禛一挥手,相当的有谱。 胤祐:……八弟,四哥要胡来,哥哥不敢拦啊。 …… 喜房里,胤禩浑浑噩噩在喜婆与嬷嬷的引导下挑去新娘盖头,珠冠下露出一张女人圆润喜庆的脸,颊上红扑扑的分不清是胭脂还是羞涩。 胤禩有些愣,这就是要和他一辈子相濡以沫的人了。 可是方才,有另外一个人,也对他许下了“一辈子”的诺言。 胤禩忽然觉得今日真是喝得太多,太阳穴周遭鼓鼓得疼。 赞事嬷嬷看见新郎官先开盖头之后一直发愣,忍不住笑道:“新郎官与新娘子请行合卺之礼。” 胤禩回神,挨着博尔济吉特氏起身在曲脚桌前坐了。一旁的赞事嬷嬷将二人面前的酒杯注满酒液,又备下了子孙饺子和小汤圆,引导二人将礼做了全套。末了有请两位新人在大红婚床上坐定,跪着将二人的衣摆结在一起,跪下齐声祝贺道:“二位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嬷嬷退下去之后,屋内只剩刚刚结成夫妻的两个人。 胤禩将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某个人赶走,静下心来面对一辈子一次的人生大事。 他想起方才还没有仔细瞧过博尔济吉特氏的模样,于是侧过脸用带了笑意与温柔的神情说:“策妄说,草原上都叫你乌日娜金?我也这样叫你成么?” 博尔济吉特氏也跟着转头,目光碰触夫君的眼神之后脸颊更红,情不自禁将头埋下去,轻声说:“好。” 胤禩眼前一亮,这个福晋的模样很讨人喜欢,想必能讨额娘欢心,忍不住升起逗弄的心思,于是故意问她:“你不敢看我,是因为爷长得丑?” 博尔济吉特氏忙道:“哪里会?在草原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喀尔喀的恩人,手刃噶尔丹替我阿瓦报了仇,我弟弟也说你好得很。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你这样好看……” 胤禩一愣,宫里的女人说话可不会这么直白。这辈子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毫无保留的赞扬崇拜,居然就是自己要相互扶持一生的女人。 胤禩心底涌起说不出的爱怜,没有男人不喜欢被自己的女人崇拜。想来皇阿玛喜欢看女人崇拜的目光,也是这个缘由。 但他仍开口佯装不悦道:“喀尔喀的恩人是你的博格达汗,没用皇阿玛的神武用兵,我又哪里能得这个机会?往后这番话,可不能再说了。” 博尔济吉特氏垂眉一会儿,不吭声。 胤禩以为他该再说几句宽慰的话,小姑娘一个人远道京城,离乡背井也不容易。 谁知乌日娜金又道:“这些官话我和我弟弟也会,早年跟着阿瓦学过。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这样想的。” 胤禩绷不住心头发软,将声音放得更低:“折腾了一天,累不累?” 这一次博尔济吉特氏面上的红云一直烧到耳根颈侧,头埋在胸口不肯抬起。 胤禩忍不住去拉她的手,刚开口说了几个字:“你我不如……” 门槛处忽然传来响动,像是有一张烙饼拍在门上。 博尔济吉特氏立即警觉起来:“谁在外面!” 胤禩突然头痛。 门果然被人扑开,老十老十四像两只小倭瓜一样被门槛绊进来,在地上滚了一圈,门槛站着笑呵呵的老四与一脸好奇的老九,胤禛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三。 门外两侧站着欲言又止一脸失落的赞事嬷嬷和陪嫁丫头。 …… 胤禩有不好的预感,但仍不敢置信。兄弟成亲还从来没人敢真闹一闹新房的。 胤祯站起来一副被人抓奸在床的扭捏神情:“八哥…你继续…就当弟弟没来过……继续啊继续。” 胤禩囧着脸看着弟弟连滚带爬又滚出去,并且带上门。 …… 胤禩这个晚上为了撵弟弟花了半数时间,本来应该和小福晋鱼水共欢的缠绵夜最后也是悄无声息地做了,就怕一个不留神,被人听了壁角。 如今他已经不惮于用最恶劣的心思揣度胤禛:这人明摆着撺掇小弟弟们当枪手,让爷办不成事,心太黑! 对于成亲的这个晚上,博尔济吉特氏倒有另一番想法:那个四贝勒看起来和自家爷关系不错,居然花样百出撺掇小叔叔们胡闹着玩儿。后来她得知四贝勒府就在隔壁街上,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第二日入宫各处请安,皇帝因为还对昭莫多大捷记忆犹新,亲自与儿媳妇嘱咐几句,让小新人赶快开枝散叶。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19节 良妃宫里,博尔济吉特氏对婆婆丝毫没有怠慢的意思。她私下无人时亲口表示说:“察哈尔大汗的子孙,纵使罪籍也都是英雄。” 婆媳二人一拍即合,良妃撵走儿子拉着儿媳妇的手开始,开始细细嘱咐胤禩平日喜好,从吃穿用度到言谈举止,并且传授早生贵子密方。 出宫时,博尔济吉特氏面上露出迟疑。胤禩问了才知她担心自己性子不细,恐记不住丈夫喜好,伺候不周。 胤禩笑着安慰:“这些活自有你周围的奴才做,你是当家主母,府里的事总不会比蒙古里外都忙时更多更繁杂。再说你看我额娘细心本分过了一辈子,皇阿玛喜好什么都知道,可又如何呢?夫妻之间,不在这些,只在乎心里有没有对方。” 他很少说这样直白的话,但福晋于他不是寻常人,日后荣辱与共风雨同舟都靠她主持后院,能尽快让她安心最重要。 更何况,昨晚博尔济吉特氏饱含崇拜的话,也让他愿意宠着这个女人。 成亲当晚的闹剧让胤禩暂时忘了回廊里的事,头三天各种回门见礼事物繁杂,也让胤禩得过且过。但发生过的事情总不会水过无痕,静下心时,胤禩偶尔也会想起那句“一辈子”的许诺。 四哥说,这是一辈子还不清的债。 胤禩有时候会想,就一个晚上的糊涂事儿,大不了赔你一晚上不就得了。大男人何必这么计较,为了一个晚上难道要爷内疚一辈子? 第36章 谁家木秀 康熙三十七年开始,原本关系回暖的四贝勒与八贝勒又开始走下坡路。 二人府邸相对,但走动并不勤快,原本四福晋与八福晋偶尔还能说说话,但康熙三十七年年尾的时候,四福晋忽然患了崩漏的妇人疾症,渐渐不能长久理事。 转眼又翻过一年,灯节刚过。 胤禩在工部混得如鱼得水,前半年有胤祐照拂,上手很快,因为机敏善察,很是整理了不少规避亏空陋习的记数法,呈报御前总览。 只是这样一来,工部造办处与内务府勾结在一起的手脚没法做了,敛财的路子被迫中断,再度得罪某人。 胤禛觉得这辈子老八性子逆得厉害,让他老实点儿做人偏不肯,非要和自己对着干。上次挣军功的事情,得罪了太子也得罪了大阿哥,这回他还得寸进尺,非要衬得老七碌碌无为不可。 这当然同自己刻意引导有关,老八这辈子同太子关系交恶得早,又被老大防备,不得已奋力一搏。只是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在变。 一方面是恐惧今生事务脱出掌控,另一方面是婆妈性子发作,四贝勒再度亲自登门,造访刚刚下朝的弟弟。 胤禩用虚情假意的笑容将人迎入书房,让下人上了茶,却并不让奴才走远,并且特意将房门窗户大大敞开。 “四哥年后户部办差,不是忙得很,今日怎么有空来?” 胤禛觉得这辈子朕真是对老八各种包容退让。若以往,得这样不阴不阳的话,早翻脸交恶了,哪里还会杵在这里当没听懂呢? 胤禛就着青花连枝盏呷一口茶,自顾自道:“忙是忙,但总有忙了偷空的时间。倒是你,过于急躁了些。” 胤禩一怔,眼光不能自己扫过哥哥眉尾,不争气地叹了口气。 胤禛继续问:“你以为真对上了,皇阿玛会护着你?” 胤禩放下茶盏:“四哥,我不想说这件事。我只认为这是朝廷弊端,应当改,会得罪谁,爷不在乎。” 胤禛却道:“你以为死命得罪太子,大阿哥一脉就会再将你视为羽翼党徒?你未免太高看大哥了。” 胤禩也怒了,走几步将窗子合上,转身道:“四哥真想知道弟弟怎样想?我不过只想尽臣子本分,做该做的事情,最好让皇父知道有人早已将皇位视为囊中物,蚕食国库,不配为储君。若成了,不管日后如何,也好过日后他做皇帝。” 胤禛急了,上前一把捂住胤禩嘴巴,在他耳边道:“你魔怔了,这样妄议储君国祚的话也敢说这样大声,谁能保证你府里没有别人的眼线?” 近身相贴让胤禩浑身一僵,但他很快将话题继续下去:“今日之前,弟弟从未妄议过谁。上的折子从来没有独独指向哪个兄弟。便是七哥也因为我被皇父传去问话,可爷不后悔。四哥想听真话,我就说给你听,别等我说了真话,你又怪我口出怨愤之言。” 胤禛的手仍然虚虚掩在胤禩口鼻之上,方才胤禩顾不得挣脱就直接开口,热气暖洋洋喷在胤禛掌心,烧心得很。 胤禛眼神柔和下来,就着这个姿势并不避让,叹口气道:“四哥说不过你,你小声些,莫让人听见就成。” 两年时光,二人身量皆有拔高,远看不差分毫,近处一比,胤禛仍是略高二指。借着这个微弱的优势,胤禛将弟弟压在门窗之间的粉墙上,下巴抵在他耳侧。 胤禩仍是僵硬着,他已经十八岁,并非不通俗物的孩童,这般亲密无间,同福晋在一起时也是不多。 胤禩不敢力搏,怕引得外间奴才发觉,只能压低嗓子喝道:“四哥松开手,你不让说,弟弟不说就是了。这像个什么样子。” 胤禛却不理他,更是伸出手环抱住弟弟肩背,将下巴死命搁在胤禩肩窝上,闷声说:“让我抱一下,小时候你都由着我抱的,那时候多乖。” 胤禩气结,这人还有脸说小时候,说不准早年那件事儿自己也不是多心!那时候听说你也抱十三的,说不定你也把他放心上啦?当然他不好这样问,省得引出让他招架不住的话。 胤禛继续说:“我不能时常过来,可心里一直挂着你。这些日子你不来,四哥很想你。” …… 鼻尖都是迥然不同于女子身上或浓或淡的香味,胤禩并不喜欢这样弱势的姿态。 博尔济吉特氏没有京中闺秀淑女那般爱红妆喜妆扮,但终究是个女孩儿,偏好或温柔或奔放的花果熏香,喜欢桃红翠绿鲜艳的颜色。 胤禛一身墨绿色的常服,暗金色绦丝腰带,腰间只坠了一只香囊,熏的是檀香混了松柏香。他的身体既不柔软也不娇小,甚至比自己更僵硬。 狭小的房间里,两个人的身影诡异的交叠依靠在门边的墙上。 胤禩呼吸艰难,后手扣住胤禛箍在自己腰间的手正要掰—— 胤禛先一步松开了手,往后退,一直退回书桌边,转过身去,从手腕上取下一串念珠慢慢拨弄。 胤禩觑着,可不就是早年自己送出去的那一串么,这一下子不免又心软以及心虚了几分。先前凝积起来的狠话都忘在脑后。 这时门外管事太监来报:“爷,福晋打发奴才来问一声,四爷可要留下用个便饭?” 胤禩抬眼去看胤禛,吃不准该如何回复。 胤禛一叹气,扬声道:“很不必,晚间衙门里说不准还有事儿,我得赶回去。你同八弟妹自便就好。” 胤禩松一口气。 胤禛却趁着四下无人凑近他,在他还没来得及皱眉的时候耳语道:“总有一日,四哥能平心静气看你与福晋恩爱、看你儿女满堂,但还不是现在。” 说完他不等胤禩有所反应,抬脚走出书房门槛。 胤禩愣愣立在原处站了一会儿,一直到高明小声在外询问:“爷,四爷已然出了角门,真不要送送?” 胤禩这才回神,紧几步赶在胤禛出府时送了一把。 晚间博尔济吉特氏与丈夫用膳时,察觉他神不守舍,好几回夹了姜丝入碟。 她不似汉化的满人闺秀,会旁敲侧击看丈夫眼色行事,直接问道:“爷心思不在膳上,可是日间出了什么大事?惹您心烦?” 胤禩看了一眼满碟子不能吃的姜丝葱段,叹气搁下筷子,随口道:“这两年工部事务不少,我估摸着今年又要随驾出巡,这一走不知多久。你一个人在府里,我牵挂得很。” 博尔济吉特氏笑道:“爷太小看我了,我们蒙古男人外出打仗放牧,晒干的牛肉马肉捆在马鞍上就走,一走半年一年都有的,女人在家操持家务天经地义。若是人人都牵肠挂肚,不如窝在帐子里和女人生娃娃,还打什么仗?” 胤禩听了这样豪迈的话,立时笑了:“和你一说,反衬得我小家子气。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用膳吧。” 博尔济吉特氏又道:“爷哪里是个小气的人,明明胸怀天下,不过比那些莽夫汉子多了牵挂,才入红尘的。” 其实博尔济吉特氏的话里有大不敬的字句,因是闺中私话,胤禩也不计较:“胸怀天下可不能随便往人头上安。你最近读了什么书,入红尘都能说出来了?” 博尔济吉特氏道:“春节过后太后不是患了膝盖疼的毛病么?这几日陪着太后说话,听她说起《维摩诘经》,就叹过‘不入红尘,何出红尘’的话。我也不大懂,就觉得菩萨入红尘受百般苦,是一种修行。今日拿出来用,怕是不合适?” 胤禩却笑着夹了胭脂肉放入她碗里:“合适得很。福晋聪颖,学什么都一通百通。” …… 转眼到了康熙三十八年正月二十一日,皇帝果然以水患连年发生为由,下旨第三次南巡。仁宪太后同去,胤禔、胤祉、胤祺、胤佑、胤禩、十三岁的胤祥,与十一岁的胤祯随往。 胤禛被钦点留在京中,辅助储君监国。 銮驾一路南下,四月初四渡太湖时,有百姓奏跪在岸边头顶板凳告御状,称水东地方田地已无而钱粮尚存。 皇帝见了命人暂缓前行,停靠一日,让告御状者上龙舟细细禀奏。 午后皇帝辗转无法安睡,换了便服,让胤禩胤祥胤祯陪着自己去岸边随意走走。 当地知府赶来听训,回禀道:这几年夏多豪雨,水位年年上涨,堤坝年久失修,及风浪冲坍,处处皆有。 皇帝闻言,不再说话,举目远眺汤汤河水。 第37章 田畦稚童 皇帝因不愿扰民而不许地方驱赶百姓,岸边田畦处有嘻嘻哈哈的孩童奔跑玩耍,衣衫凌乱赤脚污衣,看见衣着华丽的贵人都远远围观。 知府正要让差人将顽童赶得远一些,胤禩却看出皇父眼中怜悯神色,上前一步道:“阿玛,船里应该还有些午间剩下的馒头,要不要?” 皇帝闻言立即颔首道:“让他们取来。” 很快一提篮的馒头送至君前,皇帝远远朝着小童们招手:“你们过来,这里有些吃的。” 小童们你推我我推你,反复踯躅很久,谁也不肯轻易上前。 胤祯年纪小,想着皇阿玛的话就连太子王公都不敢怠慢了,这群小崽子倒好,于是朝着他们嚷道:“还不过来?叫你们呢。” 胤禩却拦着他,道:“想必他们家里大人嘱咐过,不许白拿旁人东西。”说罢亲手提了篮子,取了几枚馒头,上前去塞入前面几个年长的小童手里,道:“那里站的是知府大人,你们不必怕,是他送与你们吃的。” 那群小童目露疑惑,低头你推我我推你,越发不肯上前。 胤禩回头见那知州面上已然露出尴尬神色,忙亲手拿了一只馒头,紧几步上前塞进领头一个孩童的手上。 孩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一窝蜂地抢光胤禩手里的提篮,揣在怀里。 胤禩对着怀里揣了两个大馒头却不吃一口的孩童问:“怎么不吃?可是吃不惯?” 那小童答道:“这是要留给家里爹娘弟弟的,晚上一家人一起吃。” 皇帝远远听了,目露慈爱,上前问道:“你是家中老几?有几个弟弟?他们都乖不乖?” 那孩童道:“我是大哥,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弟,他们都还小,调皮得很,只会吃饭不会干活。”言语中却是浓浓的兄长自豪。 旁边一个只抢了一个馒头的小童怯生生问:“大叔,还有吗?我家里也有两个弟妹。” 皇帝一愣,直起身往后交代:“只要是吃的,让他们再去取来,有多少拿多少。” 几个小童见状撒丫子飞奔回村子,很快带了更多小童一起往这边跑来,将侍卫手里拎着的馒头点心和米面团子全部搜罗|干净,又一窝蜂地跑回村子。 皇帝远远看着孩童背影,缓缓道:朕不到江南,民间疾苦焉能知道。 那知府登时冷汗就下来了,诺诺不敢应言。就是胤禩几个,也一时不好接腔。 皇帝忽然又道:“晚上叫上老大几个,咱们一家人也一起用个饭。” 晚间膳食却不似皇帝畅想的哪般父慈子孝。 康熙说出门在外,不必讲究宫中那许多规矩,于是随口问了几个儿子白日下船,可有什么斩获。 直郡王为长,最先开口,却是说他以为江南本该富庶,但今日便服上街,却看见路上多有乞丐流民,沿途打听,似有人对当地知府知州有所不满。 皇帝不怒不喜,沉吟听胤褆将打探的见闻一一道出。 胤禩默默吃一筷子五柳鱼肉,琢磨着这几日见过的沿途官员名单,如果自己记的没错,这里面知州刘启功是太子举荐的,两江布政使早年也曾是索额图的门生,衙门里盘根错节更不消说。 皇帝听完胤褆回话,不做评论,反倒问:“老三老五老八,你们如何看?” 胤祉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今日只去了淮扬楼喝茶,只是听读书人谈论今年朝廷增开科举选拔人才一事。置于乞丐流民,儿臣并未亲口询问过,不好做论。” 胤祺更低调,表示自己虽然去了街市,但只去了玉器行与书铺为太后淘换小物件,并不曾留意其他。 胤禩左右为难,轮到他时,只得硬着头皮道:“儿臣观今日稚童神色,似乎对刘知州大人颇为畏惧。不过历来百姓畏官府、教导孩童躲避身着官袍者也属常情,并不能以此仓猝作结。” 胤祯咕哝道:“八哥你说太客气了,那刘知州一看就知不是好人。” 皇帝丝毫不为小儿子口出狂言而不快,反倒饶有兴致地发问:“哦?你怎么看出知州不是好人?” 胤祯非常靠谱地说:“他身形超过三尺宽,衬得那几个孩子就像豆芽菜一样。更何况八哥说了是知州给他们送吃的,他们反倒越发畏惧,儿子便知其中有门道。” 胤祥琢磨了半天,发觉能说的话都被哥哥们说尽了,只得低头装作乖巧不乱插话。 开头几个阿哥都自称儿臣,只有胤祯这里自称“儿子”。也不知是因为这个称呼更贴近皇帝今晚“家宴”的宗旨,还是皇帝对前头几个儿子遮遮掩掩的回复有所不满,康熙对小儿子越发和颜悦色:“难为你还留意了旁人脸色,可惜以身形外貌论人品,还太嫩了,要多像李光地他们学习学习?” 胤祯心理腹诽一句:学李光地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吗? 不过面上仍是恭恭敬敬应了声:“嗻,儿子知道了。” 皇帝又扫一眼旁边低头听训的儿子:“你们几个也是,出来便该多看多学,不懂更要仔细学。只听自己想听的话,怕招惹是非就噤口不言,岂是皇子所为?” 几个人齐声应了“嗻”。 胤褆面色难堪,这个话题由他起,却朝着他没预见的方向滑过去。 胤祉胤祺松了口气,两相不得罪再好不过,横竖被训斥几句也少不了几块肉。 胤禩垂着头面色如常,不知在想什么。 …… 皇帝这口气一直憋着无处倾吐,在江宁时心血来潮检阅当地驻军,将江宁、苏州绿旗兵骑射较差者全部发送河工效力,总算出了口恶气。 十五日,皇帝入住江宁曹家,御笔为明陵题“治隆唐宋”殿额,并且将修建明太祖陵一事布置下去。 江宁织造的私人花园风景如画,专为迎驾而修建的别苑更是亭台楼阁处处独具匠心,忽而斑竹戚戚,忽而水榭楼台掩映其间,将江南苏杭风情悉数收罗。 皇帝烦躁劳累的心在这短短几日之内得以舒缓,终于决定再次启程,前往视察黄河。 这一次再度宣召于成龙,只为肯定靳辅之束水冲沙之法,并且乘船一路检视新埽,就修防诸事指示下去。 之后銮驾未做逗留,径直沿水路回京。 一路上皇帝闷闷不乐,时常对着两岸风景出神。 胤祯又扭着胤禩读书下棋打发时间:“八哥你觉着是不是治河不顺,皇阿玛才如此忧心?” 胤禩却在思索之后摇头:“我看不是,塞北事定后,朝廷重心自然放在南边。南边儿的事,可不止黄淮事务。” 胤祯丢下一颗子:“八哥的意思,是官场?” 胤禩也落下一子:“孺子可教也,果真出门能长见识。” 胤祯观棋良久,负气投子道:“八哥也不让让我,下回不下棋了。闷死人了,还老输。” 胤禩笑笑,一粒一粒将棋子放回棋篓:“不下就不下吧,走吧,咱们去看看能不能去底仓钓鱼。” …… 皇帝回京之后,果然召开九卿会议,将江南百姓生计日益艰难的事与众人分说。接着皇帝唤出大阿哥,命他将自己所见所闻细细说与众人听来。 胤褆按捺住兴奋之情,将自己探查到的事一一详尽道出:什么地方官私派豪取,或借端勒索以馈送上司,或将轻微易结案件牵连多人,故意拖延时间,索诈财物,但督抚对这些情况知情而不参劾,反将行贿官员荐举一类。 九卿听了莫不面露惊愕神色。 皇帝最后令九卿合议永革横派、严禁贿赂、察吏安民之法。 这只是整顿吏治的一个起点,因为皇长子的参与有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而众人只要联想到苏州知州按察使都是谁举荐的,心头都不可避免地往某个方向猜测。貌似自从去年索额图致仕过后,就一直没被皇帝召见过? 皇上终于看不下去了? 六月,皇帝谕上:今后各督抚要正己率属,查参贪污害民官员,尽革积弊,不得仍前因循,如被纠参,督抚一并治罪。 一波刚平,皇帝就令吏部将朝廷官员名册与俸禄悉数上报,一本册子拉开了皇帝裁减中央各个机构的序幕。整整一个月,陆续被裁减的满蒙汉藏大臣超过一百二十人。 这个政令对还未来得及在各部安插亲信的年轻阿哥们影响并不大,但对于在朝中经营数年的大阿哥与太子二人却是沉重一击。 毓庆宫里,太子控制不住地一巴掌将奉茶宫女抡在地上,热茶将宫女胸前烫得绯红。 太子仿佛从宫女痛苦又不敢出声的隐忍表情中得到一瞬间的解脱,劈手夺过桌上的笔洗抡头浇上去。 好好的小女娃,瞬间如被泼了污水的小母鸡一样瑟瑟发抖。 太子忽然半蹲下来,用温和不少的声音询问宫女:“烫不烫?冷不冷?冰里火里的滋味很难受对不对?” 旁边何从文见势不妙连忙上前跪在太子跟前:“太子爷啊,都是奴才们的错,您的手烫伤了那奴才们可是万死不辞。”说完连连对着太子使眼色。 皇帝虽然借口使惯了老人儿要回了梁九功,但毓庆宫今非昔比,处处都有乾清宫的眼线。 太子狠狠闭眼,末了站起身来道:“粗手笨脚的,以后不必再到内殿侍候。” 何从文扯了那宫婢往外推,躬身道:“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太子一人呆在惇本殿里,抬眼看着墙上帝王亲笔题写的匾额,慢慢放声大笑。 第38章 一日尽欢 皇帝回銮之后开始关心所有儿子的后院,这时他才发觉四儿子后院居然连个丫头也没生出来。招来胤禛好生考校一番,政务奏对毫无破绽,低调内敛,行事不乏老辣,不过生不出儿子来也是不好看的。 晚上回府不久,内务府的人就送了两个格格过来。 胤禛冷静打赏了内务府来人,末了让人将新格格领去拜见福晋,让福晋斟酌着安排院子。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20节 哎,虽然他一心只巴望着弟弟的肚子,但府里一直不见动静也是不行的。单说子嗣单薄一条,皇父宗室就不会看好。 晚膳胤禛让人直接摆在那拉氏的院子里,算作安抚。 那拉氏将自己摸底的情形像丈夫说了:“那郭氏是内务府包衣的女儿,武氏好些,是知州武柱国的继福晋的女儿,爷看,什么样的名分更合适?” 胤禛想,那么这个郭氏是老爷子的人了?上次太子的事,让他对许多儿子都开始防范了?或者只是随便指过来,提醒他皇子义务的? 那拉氏神色娴淑,真像是替初来乍到的姐妹争取名分的嫡妻。 胤禛上辈子连那拉氏的丧礼都没出席,这辈子哪来还会考虑她的心情,直接说:“既然是皇阿玛赐下的人,都好好安排就是,名分就定做格格吧。” 那拉氏藏在桌案下的手纽了纽帕子,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恭敬:“知道了。爷看我最近身子总不见大好,我瞧着武氏生的秀美,今日听她说好也是读过书的,不如晚上让她服侍爷?” 胤禛暗笑了,这个那拉氏,死抓着府务不肯放手,自己生不出来,就拼命抬举汉人格格,两辈子都一样。李氏宋氏得宠又如何,生下来还不是要被弄死? 胤禛沉吟片刻,这两个人的底他还没摸透,应该再放一放,于是说:“还是先放在你那里教规矩吧,不急。晚上就去宋氏的院子。” 那拉氏低下头应了,心里越发苦楚。 胤禛又说:“你也是,这府里库房里的药都用上。一直这样,怎么能顺利生下子嗣呢?” 那拉氏抬起头,眼里闪过讶然:“爷,可是妾身不争气了?” 胤禛用很和蔼的声音劝慰:“你就是想太多,旁人生的再多,终究不是你我嫡子嫡女。” 那拉氏的眼神终于带出点儿真心,也燃起半分斗志。 胤禛拍拍她的手:“所以你快些好起来吧,我等着呢。” 那拉氏目露泪光,别过头去。 胤禛想着,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就好好把握吧。 晚上胤禛果然在宋氏的院子里过夜了。 …… 隔了不多日,胤禛发觉皇帝果然陆陆续续给兄弟几个都赐了人,连刚刚成婚一年的胤禩也得了两个奴才。 胤禛很想听听隔壁府里会不会传出福晋冷落新格格、或者对丈夫各种防范提点的传闻——毕竟上辈子郭络罗氏干过堵着门不让内务府的轿子把人抬进去这样的蠢事儿。 胤禛非常非常坏心眼地等着。 可是消息传来的时候,听说老八已经在其中一个女人屋子里歇过了,并且两人都抬举成了正式格格。 胤禛怒了。 这个博尔济吉特氏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也懒得等规矩教好没教好了,在十日之内将自己府里的两个新格格先后给办了。 闰七月戊戌,胤祥的生母章佳氏殁了,死后晋妃位,算是安抚眼下还算得得宠的十三阿哥。 这一次仍然让诚郡王在不足百日内剃发而被降爵为贝勒。 皇帝夜半无人时总会一个一个盘算几个年长儿子,越想越觉得他们不知所谓:老大老二早已水火不容;老三难道是为了了避嫌,故意整出点小事来被贬斥?他到底有多缺心眼儿,才会在众兄弟都额发胡子一塌糊涂时候,顶着倍儿亮的脑门儿来上朝? 皇帝最后决定出巡,眼不见心不烦。 这一年的整个下半年,皇帝的銮驾几乎都在东奔西走中度过,夏天在塞外出巡,秋天巡视永定河,入冬之前还敢去盛京谒陵。 做为安抚,胤祥整个行程都随驾出巡。当然,为了让京中局势,大阿哥也被皇帝随手带在身边。 胤禛算是成年皇子中最省心的一个,这一次做为恩宠,也被钦点随驾。只在十月底返京时,那拉氏笑着对他说:“恭喜爷,宋妹妹有了身子。” 胤禛第一个反应是如释重负,总算能给老爷子交差;第二个反应是心虚,不知道老八知道了会怎样想自己? 结果没等他纠结扭捏上几日,十六岁的胤禟冲冲上门,对他说:“四哥,咱们好好商量怎么给八哥贺一贺,八嫂子有喜啦!” …… 这一年真是硕果累累的一年,胤禛后来知道不仅博尔济吉特氏有了身子,他后院的一个格格和刚刚被查出有孕。 这个时候四贝勒已经没脾气了,让那拉氏备了丰厚的贺礼同胤禟胤俄胤祯一道上门道喜。 想想日后,他总该让老八留下子嗣儿女。 这样想,也能自我安慰几分。 胤禩是年十八岁,正合了那首诗: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恩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康熙三十三年的那件事仿佛已经被他遗忘,三十六年他婚宴上的事情仿佛也随着时光流逝了去。他脸上都是万事随心的神采。 胤禛让奴才将贺礼奉上。 胤禩诚惶诚恐地回礼道:“四哥太客气了。听说府上小嫂也有了消息,正琢磨着这几日上门贺喜。不成想四哥先到了,这可折煞弟弟。” 胤禛志在眼前人,对其他虚礼就不大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厚礼道贺。他说:“大可不必,不过一个格格有孕,还不值当你亲自出面。” 胤禩小心观察了面前人的神色,确认他不是客套,才笑道:“总归是喜事,四哥若不嫌弃弟弟府里酒食粗糙,就在今日一并贺了。弟弟可是早被了薄礼,今日倒是赶巧儿了。” 胤禛颔首笑道:“合该这样,大家也许久没闹过酒了,正要一起热闹热闹。” 或许是“闹酒”二字引起了胤禩某个记忆片段的联想,他的目光闪烁了几分,别过头去招呼奴才出来上茶点。 胤禛暗自发笑,若无其事随着胤禩往堂屋走。 …… 十一月的谒陵过后,皇帝大肆晋封大学士,马齐、熊赐履、张英、弗伦皆榜上有名。 这一次内阁大换血与年初的大肆裁剪冗余官员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皇太子在历经数次监国在朝堂中建立起来的亲信被裁剪大半,皇帝这样的举措已经不是怀疑,而是明晃晃的警告。 再往后走呢? 所有人都感受到皇帝对于朝廷权利日益强势的把握,早年纵容太子扶植亲信嫡系的事情,如今也成了敲打储君的由头。 大阿哥与太子的党争,仿佛只是表面。 太和殿金碧辉煌的屋檐下,真正对抗的,是盛年而强势的皇帝,与羽翼渐丰的储君。 毓庆宫这一次很平静,出席除夕家宴时面露矜贵笑容,脊背挺得笔直,行止分毫不错。 皇帝目露沉郁,正黄礼服的太子挺直肩膀坐在皇帝下手方向,远远望去,仿佛有两轮金日在闪耀光辉。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这个道理难得还要朕再来教你? 胤禛仍是着了墨绿色福字马褂,为了图喜庆,腰间用了浅黄腰带,上面缀了福字玉佩。或许是清心寡欲的缘故,他这两年还在长高,幸而早年老八喂他奶干奶豆腐,没瘦得像个门板黄瓜脸。 席面吃到一半,皇帝起身送太后回宫歇息。 这是老习俗了,皇帝在,大家都不得尽兴。中途康熙总要借故离开两刻,一来自己也休息休息,二来让小阿哥们都敞开吃喝。 皇帝前脚刚走,气氛就热络起来。 太子满饮一杯,端了面前的鎏金镶玛瑙执壶起身,径直朝阿哥们做的这一桌大步而来。 胤褆“嗤”了一声,声音不大,正好让同桌周围的两三人都听见。 刚刚降为贝勒的胤祉眉间一皱,用众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询问:“大哥面色不大好,可是酒喝得急了?” 片刻之间太子已到跟前,面露关切对着直郡王道:“三弟说大哥面色不大好,孤瞧着可真是有些白。要不要让奴才们扶着去歇一歇?” 胤褆自觉军功甩太子几条街,更在太子党连遭打压之后认为储君势微,不足为惧,于是借着这话也不起身,只撑着头呻唤道:“果真是饮酒太急,上了头,恐怕不能受太子敬的酒了。” 胤祉带着五分酒意笑道:“大哥可真是无福消受这般佳酿,储君敬酒不受可是大不敬,不如弟弟替大哥喝了吧。” 太子笑道:“小三儿懂事,孤没白白疼你一场。”说罢果真将酒递与胤祉。 胤褆最是讨厌骄傲矜贵占尽死人恩惠的老二,也腻味满嘴夹枪带棒让他吐之不出咽之不下的老三,当下也不抢白,直接招了太监扶起自己往乾清门外走,说是醒酒。 太子笑笑,并不阻拦,转头顺着排辈一个一个敬酒下去。 轮到胤禩时,太子替他满上一杯,张口道:“八弟在昭莫多的事情孤已然听说了,你年纪小小就能如此作为,来日必然青出于蓝。” 胤禩心中一叹,暗道太子你已经不用挑拨爷和大哥的关系了,你不知道爷送去大哥府上添丁之喜的贺礼都被以同样的理由送了回来? 太子继续说:“你立下头功却不自傲不矜夸,更是难得。日后办差若有不通之处,只管来问孤。来,今日定要满饮三杯。” 胤禩已经可以想象这番话传出去之后众人可能有的揣测,哎,他这个身份,还真是做不得主。 一口气喝了三杯,太子才大笑三声:“好!好好!” 胤禩心头一阵烦热,直冲脑门儿。 太子拍拍他的肩,将他按着坐了,转头去给胤禟胤俄几个敬酒。 胤禩扶着额吐两口酒气。 胤祐凑过来小声道:“太子和旁人只喝一杯,就只对着你连敬三次。都说让你别太张扬,你……自求多福吧。” 胤禩想扯松衣领,却顾忌着场合不敢放肆,闻言回道:“我无害人意,虎有伤人心,能奈何?更何况或许只是拉拢也说不定。” 胤祐嗤笑道:“你就掩耳盗铃吧。”说完又转过头去吃菜。 胤禩吐两口浊气,眼前喧闹而虚伪的欢闹场面只觉疲累。 不知怎的,他侧头往胤禛的方向看一看,正见他用同样彼此都懂的目光正凝望自己。 没来由的心虚涌上,却撑着不肯让旁人瞧出端倪,胤禩朝他隔空举起杯子。 胤禛一怔之下嘴角弯起,低头饮尽杯中酒。 第三卷 灼艾分痛 第39章 伯乐与马 康熙三十九年的春节在顺天乡试舞弊案的风波中迎来元宵节。 舞弊案自大清开国以来屡禁不止,这一次牵扯甚广,连大学士王熙、李天馥,尚书熊一潇,左都御史蒋宏道,甚至湖广巡抚年遐龄也牵扯其中,被举子们大书特书抨击问候。 江南文人难缠,皇帝深有感触,康熙一时头大如斗。 无论如何,这件事必须有人担责任,主副考官必定无法善终。 正月二十八的顺天科场复试,由康熙帝亲阅。 彼时胤禩府里博尔济吉特氏的肚子已经显怀,肚子越大越思念草原奶食,并且时常默默叹气。 胤禩整日下了朝便陪着福晋,替她宽心。 胤禛这日同老七老九老十十四几个一起上门,替胤禩贺寿。 他对胤禩说:“十三还在孝中,不便亲自上门,礼物就由我转赠了。” 胤禩笑道:“何必这样见外?他一个没开府的皇子,破费这些做什么。”说完了又将人都迎进来。 经过外院时,已然觥筹交错人来人往,道贺的人大多面生,穿着虽然喜气,却不见高雅,一晃眼,还能看见一两个执扇纶巾的牛鼻子道人。 胤禛入了内院,看见阿灵阿与保泰都在,角落里一个人,可不正是何焯么。 当然更多人是遮遮掩掩,来了放下礼物就走,并不留下享受宴席。便是这样,仍是好不热闹。 胤禛沉吟良久,终是没能抵过心头不安,搁下礼物之后只匆匆饮了半盏茶,就借口府里事务先回了。 胤禟瞧着他的背影咦一声,皱眉问:“四哥怎么回事?弟弟瞅着他可是不大高兴。” 胤俄掀一掀茶杯盖子,笑道:“怕是被这个阵势惊着了,这个四哥一贯躲事装散人的,这么多年九哥还不清楚?说不定除夕宴上那件事,就让他忌惮了。” 胤禟笑:“也是,又多一个被‘青出于蓝’膈应的。” 胤祯听了故意将杯盏弄出响声,以示自己与亲哥哥不一样,是有胆识有担当的男人。 胤禩招呼送了胤禛出角门,回来正巧听见后边段,低声喝道:“别胡说,四哥府里是真有事。自己兄弟不能乱了阵脚。” 胤禟一瘪嘴,转头问胤俄:“听说大哥只是让人送了一盒十几颗珍珠过来?你见过没有?” …… 八福晋因为有了身子,也不好操劳,忙活了半日就被丫鬟扶下去歇息,胤禩少不得亲自出面。 不用说,有了毫无架子的皇子坐镇,一日中内外院子皆感宾主尽欢,好不热闹。 胤禟胤俄二人都饮得偏偏倒到,被胤禩塞入马车送回各自府邸。 一直到晚上众人陆陆续续都散尽了,胤禩却不肯歇息,他直觉今日有人还要上门说教。 三刻过后,下人果然来报,四贝勒来了,说是府里事情耽搁了,这回才得空,想同爷说几句话。 胤禩意会得笑笑,让人将四贝勒避着闲人引进来,二人默契无言转身去了书房。 之后自有机灵奴才送上提神醒酒的酽茶。 胤禛久久不愿开口,这一晚氛围太暧昧,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默契,不忍打破。 倒是胤禩先说话了:“四哥要训人,就训吧。” 胤禛也就直言了:“往年生辰也不过七八人而已,今年这个阵仗,你太冒进了。” 胤禩却道:“除夕夜宴上的事四哥也亲见了,那位越发着急,步步紧逼,弟弟不愿束手就擒。再说今日来的人大多并未邀请,都是自己过府的,留下东西弟弟都转眼让人添了礼送回去。最后饮宴的,还是常来常往的几个兄弟熟人,弟弟总不好堵着门口不让进吧。” 胤禛知道老八惯是巧舌如簧的人,顺着他的思路走肯定说不过他,于是道:“我只说一句,皇子与朝臣结交犯了忌讳,你听不听得进去?” 胤禩沉默一会儿,仍是一张处变不惊的脸:“是犯了皇阿玛的忌讳,犯了储君的忌讳。可人就这一辈子,一味退让他们就能容我好过?” 胤禛默。 胤禩苦笑道:“连一道长大的哥哥都能因为一句话冷眼相对,还有什么能长久的?”他所求的,不过是一线前程,一个不必受制于人、看人眼色的后半辈子,又有谁能懂呢? 胤禛等他将苦笑咽下,才轻声说:“我知道,你不甘心。” 胤禩抬头看他。 胤禛继续说:“你在等。” 胤禩不确定他能懂,下意识接口:“我在等?” “正是。” “等谁?” 胤禛一字一顿道:“一个伯乐。” 四个字一出口,胤禩瞳孔猛然针缩。 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原来真有人能一语道破!原来还是有人懂自己的! 想到这个人是自己四哥,胤禩又觉得并不奇怪了。 这个哥哥虽然遇事躲闪从不轻易出头,但从早年的几次交手来看,胤禛总有先见之明。这一点上,就是连七哥也不如他。 只是胤禩很快又自嘲笑道:“伯乐难求,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又能如何?” 胤禛气老八的顽固如牛,却也为他话语中灵光乍现的预见而心事重重。 他自认是伯乐,于许多重臣皆有知遇之恩,举人不避亲、任人不避嫌,可对老八……他早年亦认为自己已经给过他许多机会,是他咎由自取辜负了朕;可近十年过去,他脾气因为时光蹉跎日益平顺之后,才觉当年亦有遗憾。 也罢,这辈子,朕就做你真正的伯乐! 朕就纵你!容你!信你! …… 于是胤禛收起说教的心思,起身牵了弟弟手握在掌心,温言道:“我知道你。你既然想做,就去做。再不济,哥哥也能养活你。” 胤禩本因为这个动作异常别扭,听完这句话却不再忙着抽手,兀自发愣。 同样的话胤祐和胤禟都分别说过。 一个是劝他不要争不要出头,安安分分过日子,自有哥哥照拂养着;另一个是告诉他前进路上弟弟一路作陪,不离不弃。 他胤禩何德何能…… 胤禩狠狠心,慢慢说:“四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无需如此。” 胤禛心中一叹,手里紧一紧,又松开:“你现在听不进去也属寻常,记得有什么觉得不牢靠的,就使人递个话过来。”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21节 胤禩这次没拒绝,轻轻“嗯”了一声,借着转身抽出手,转头去桌上倒茶:“四哥不愿惹事上身,弟弟这里也便不要久留了。府里人常来常往的,保不齐让有心人知道了,反而多想。” 胤禛虽然想留,但眼下的确时机不好,胤禩防备又深。 他只得闭口不言,饮了夜茶自行折回府里。 许是晚上茶太浓,胤禛辗转反侧睡不着,掰着手指头算数:从胤禩八岁开始守着他长大,如今已是十年有余。 夺嫡路上再做一回旁观者,心境分外不同。这辈子虽因他的扰动破了大哥与老八之间虚无缥缈的盟约,但老八却在旧路上走得更急,可他再说不出一句“悖乱已极”的考语于他。 而他做的,一直是看他平地起高楼,再看他满棚延宾客,最后,再看他大厦屋檐倾。 他不是好哥哥,比不得胤祐,甚至比不得老九。 他曾经认为登基之后恩封亲王就是对老八最大的恩典,必能让早年与自己背向而行的弟弟感恩戴德。 可如今,他却有另一番滋味在心间。有时候恩惠太大,于人于己都不是好事,正如皇父如今这般。 老八这个人,太重情。如果他再狠一点,大可言语暗示拉自己也下浑水。 可他终究没有。 老八的一辈子被毁了,可自己又好得了哪里去?上辈子四十余年蛰伏退让,登了基有将肃清政敌放在首位忙活,等兄弟们都死绝了,也轮到他了。 如果不是不甘心,他何必笃信道士丹药,求长生? 他死前耳朵听不见,却亲眼看见鼻子滴下的汩汩鲜血。这辈子十几年不愿回想,可心底哪能没有遗憾呢? 胤禛睡不着,那线被勾起的不甘反复折磨煎熬自己。 索性不睡了,起来读佛经,凝神静气。 …… 这一年,朝政上都是杂事俗物。 张鹏隔因在年前南巡时得了皇帝青眼,调任河道总督,专理河道事务。 又有策妄阿拉布坦是不是有私自出兵青海一事,在朝中争论不休。 只是皇帝刚刚胜了一场针对准格尔的打仗,兼之太后就要过大寿,不愿再动兵戈,于是朝廷静观其变,将重心都放在增开的科场事宜上。 六七月里,四贝勒府与八贝勒府上陆续传来好消息。 先是四贝勒府上宋格格顺利生下一个小格格,虽然不大,但样子讨喜哭声响亮,总算破了四阿哥膝下空空的魔咒。 再来是八贝勒府上,嫡福晋与格格张氏先后在一个月里生下孩子。博尔济吉特氏生了一个白胖敦实的小阿哥,张氏晚了十几日,也生下一个秀气的小女娃。 胤禛第一时间给胤禩的儿子送了添盆的礼,也仔细辨认了新侄儿,看不出像不像弘旺,不过看轮廓更像博尔济吉特氏,皮肤也不算白,倒是老八的女儿和胤禩很像,眉目清秀。胤禛爱屋及乌,私底下对八贝勒府的庶女更喜爱些。 胤禩更是喜得像傻子一样,平素逢人三分笑的八贝勒这几日的笑容已经超出正常寒暄的范畴。于是人人都知道八贝勒年轻得意,对一双儿女喜爱得紧。 四贝勒与八贝勒这三个儿女生的正是时候,紧接着的八月就是太后六旬万寿节,皇帝早定了阖宫庆贺,因为北方安定无战事,让内务府筹备只管铺张些,讨得老人家高兴最重要。 第40章 炭中有粟 太后年纪大了,一生没有丈夫亲缘,但与康熙感情一直很好,对着皇帝的儿子也视如己出。 胤禛与胤禩的儿女为太后寿辰添了一笔喜庆,尤其是胤禩府里的大阿哥差几日才满月,就被宫里传话人让乳娘抱入宫中,因为太后急着看。 博尔济吉特氏出生蒙古,对这些也不讲究,隔日亲自携了儿子入宫陪太后说话。 太后本就喜欢八儿媳妇的爽利,如今更觉得她乖精懂事,趁着皇帝来请安,让皇帝给重孙当场赐了名字。 因此很快众人都知道了,八贝勒府中未满月的小阿哥在寿康宫得了皇帝赐名弘旺,寓意子嗣兴旺。 这个赐名因为太后寿辰的加入,带了若有若无政治的意味,引得更多人心思浮动。倒衬得太子妃亲生的三格格三岁生辰无人问津。 转眼倒了年尾,死了几年的安亲王再遭追贬,降为郡王,连带子孙爵位也一降再降。原本在七贝勒府里还掐尖要强的郭络罗氏一时间病倒,连除夕家宴也错过了。 胤禩这辈子与郭络罗氏无甚交集,反倒对胤祐府里娶了这样拖后腿的福晋颇为同情。 胤祐母族不弱,郭络罗氏对上戴佳氏一族原本不占太多优势,不过有了安亲王外祖一脉还能说得上话,但入宫侍奉也是不能免的。 郭络罗氏与七阿哥成婚近四载来一直无所出,府里阿哥只有侧福晋生的弘曙。成妃也不过是暗示她身为嫡妻,应该主动替府里张罗事务,比如可以抬几个人,哪怕是丫鬟收房也可以,生养的孩子还不是唤她嫡母? 郭络罗氏对着成妃不敢甩脸,可回了府却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了好一阵子,阴阳怪气的,弄得胤祐很长一段时间闷闷不乐。 这一次打压安王一脉,原本该替妻族遭贬发愁的胤祐反倒心头窃喜,暗道看郭络罗氏还拿什么脸面甩爷脸色看。 胤禩在年节家宴上偷偷劝胤祐道:“七哥,祸之福之所倚。听说成母妃与皇阿玛来年正要给你指个侧福晋,届时府里事务就有人操持。” 胤祐半醉发脾气道:“原话送还给你。你如今鲜花着锦的,哥哥不敢沾光。今年你生日,哥哥也不上门了,一碗寿面想必已经不稀罕。” 胤禩听了面色微僵,良久之后缓缓道:“不来也好。” …… 康熙四十年,就在一场飘飘渺渺的瑞雪中,悄无声息的来了。 康熙早已察觉策妄阿拉布坦有狼子野心,不亚于昔日噶尔丹,于是在开春之后越发留意蒙古动向。 年初皇帝两度巡视畿甸与永定河,皇八子依然不在随驾行列。到了这个时候许多人才留意到,自从康熙三十八年开始,九次出巡中,皇八子只有一次随扈同行,反倒是年幼的十三阿哥次次不落,再往下排,四贝勒也常年随扈。 这里面是不是也透露了某种讯息呢? 五月后,皇帝刚刚视察完永定河回京,就听说喀尔喀蒙古生计艰难,于是决定再巡塞外。这一次连同储君在内一共有九位皇子随扈,包括皇八子。 御驾亲至西巴尔台,康熙亲眼看见兴安境内喀尔喀蒙古各旗非常贫困,命各处牧场借马,让各台吉名下马匹凑足十数,以八年为期,繁养生息。 之后皇帝又视察蒙古各部各旗,召见各个亲王郡王公台等。 只是越走得久,皇帝面色越发难看。 草原上人仍在传唱博格达汗远征噶尔丹的威仪,但总有人有意无意提及皇八子手持神器诛灭噶尔丹的威风。昔日对储君毕恭毕敬的蒙古王公,似乎有意无意将更多欣喜的目光转向另一个儿子。 这并不是说皇帝对储君已经尽释前嫌爱护如一,而是不能容忍这不受掌控的局面在眼皮子底下发生。 七月,随扈出巡的领侍卫内大臣费扬古在随驾途中病倒,眼看日益沉重。 皇帝自觉非吉兆,八月行围时全力尽出,一矢穿透两只黄羊,并将手中弓箭引断,一时震惊蒙古诸人。 胤禛随驾在侧。 他做过皇帝,他能懂。 他能从帝王不服输不服老的目光中看见怯懦与畏惧。 纵使不愿服老,可面对风华正茂日益矫俊威武的儿子们,皇帝就不再是单纯的父亲,甚至也不再是单纯的君。 他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害怕老去,害怕日渐衰微拿不起弓,害怕被虎视眈眈的儿子夺去一身的荣耀。 九月回銮时,费扬古终于不治,死在路上。 皇帝尚未叹息完毕,简亲王雅布也随即薨了。 一次巡幸死了两个王公,皇帝所有兴致都没了,草草了事,命还京。 回京之后许多人察觉皇帝明显不同的沉郁气息,先是追封厚葬费扬古与雅布,接着传唤太医细谈养身养性。 最后,皇帝传唤了赋闲致仕数年的索额图,并且屏退奴才叙话近三刻,末了又传召太子一道前来。最后索额图是两眼红肿哭不可遏地被搀扶出宫。 殿外伺候的下人只听见他一路口里唤着“奴才对不起皇上”出的宫门。 这个不同寻常的举动让众人都在观望,莫非索额图要再一次踩着死人的肩膀起复啦?皇帝顾念旧情,几次南巡都不忘昔日伴读的曹家。那么赫舍里氏因为一个太子,或者终将不倒? 这一年大选,从四阿哥开始往下,到十阿哥身边都给指了人,唯独八阿哥被漏过了。 往好里想,这是因为八贝勒府里人丁兴旺儿女俱全,皇帝不愿催逼;往坏里琢磨,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胤禛自觉这是一件好事。他虽耐心足够,但亦不愿老八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 而且,他的耐心不多了。 …… 十月,简亲王雅布丧仪上,忽而传出有佛僧与八贝勒路遇而过时,手中念珠金刚绳突然断裂,珠子散落一地,继而连呼“贵人”。 当然这件事当日被弹压住了,但几日过后却像忽然长了腿一样开始在宗室间散布开来。并且有人绘声绘色说,那日僧人事后对旁人又说过:“此人面相贵重,贵不可言。” 这件事越传越大,甚至连八福晋博尔济吉特氏都听人蒙古来的人问起这件事。 晚间胤禩回府,照例逗弄一番弘旺与小格格。末了博尔济吉特氏一边伺候他用膳,一面问起这件事。她说道:“听说爷日前得了僧人相面?” 胤禩眉头一皱,搁下筷子:“你从哪里听说的?” 博尔济吉特氏一笑道:“今日九弟妹府里吃茶时听人说的。知道的人还不少,裕亲王世子福晋还说那僧人脸都放光了。” 胤禩闻言沉声道:“这话别再往外传下去,这几日也别再出去。还有,谁递帖子也不要接,就说弘旺这几日不大好,脱不开身。” 博尔济吉特氏是直肠子,当即柳眉倒竖道:“爷怎样这样咒人?但凡有话不能直说么?犯得着这样藏着掖着,到时候别怪我说不好听的话。” 胤禩深知媳妇性子,和自己额娘一样,儿子就是命。自己方才那番话算是口不择言了,因而只得软下声音来:“不是我咒弘旺,那个僧人来的蹊跷,先前我还不确定,今日听你这样说,只怕是有人有心算计了。” 博尔济吉特氏闻言立即站起身来道:“会是谁?我可是应对不妥了?” 胤禩拉了她坐下,慢慢说:“眼下一切尚难定论,只是曾经有人说过,行事张扬决非好事。这几年也许外人瞧着咱们府里风光了,可你时常出入内宫,该知道这半年来,我额娘宫里有何不同。” 博尔济吉特氏慢慢回忆道:“额娘面上倒看不出什么不妥,身子也安好。只是仿佛有段日子没在请安时见着皇阿玛了。”她嫁入王府时胤禩正得宠,隔不了几日就能在储秀宫看见皇帝。仔细想来,这半年来,还真是有所不同。只是她虽然是蒙古亲王之女,但草原上直来直往嬉笑怒骂皆随心,一时无法将这些细微末节的不寻常联系起来。 胤禩见她神色不安,也就不再多说,只道:“你也别多想,这几日入宫请安之后速去速回,谁请也别出门。我瞅着这阵风吹得邪,怕是很快就有动静,是福是祸总有定论。” 博尔济吉特氏闻言立即问:“爷就这样坐等旁人下手?不争一争?” 胤禩:“我已在明处火上烤着,如何争?” 博尔济吉特氏回道:“这皇城里我就依靠着爷一个,许多事情不懂也就直言了。母妃性子温软不争,我冷眼瞧着若不是白哥姑姑护着,早被人给欺负了去?白哥姑姑说过,这几年因为爷的缘故,额娘心境方好些,不再日日愁眉不展。在喀尔喀,要护着族人,哪里能不争?” 胤禩听了心中一软,最终叹气:“别多想,天塌下来也有爷撑着。眼下有人用了捧杀的法子,争反倒是错了。你只管好好安抚额娘,余下的一字不要多说。” 博尔济吉特氏大约从胤禩的神态中察觉此事很不寻常,于是低头应了,不再多问。 隔日胤禩从工部回府,还未进门就看见另外两顶青呢红顶的轿子后一脚到了。 胤禟胤俄从里面钻出来,对他咧嘴一笑:“八哥,可是贵人事儿忙,怎的这几日总也请不来?弟弟们只好自己来啦。” 胤禩听见“贵人”二字就头大如斗,当即四下看了,沉声道:“不许胡说,都进来再说话。” 第41章 鸡鸣胶胶 一时三人进了堂屋,胤禟先一步开口道:“怎么八哥听了传闻反倒愁眉不开?” 胤俄也不去喝茶,支愣着耳朵听。 胤禩呷了口茶:“怎么你觉得这是好事?” 胤禟摊手:“不管好不好,总之我瞅着周遭的人事儿,都没觉着这句话很是在理。而且宗室们不也是……” 胤禩猛地将茶盅一搁,水溅出来洒在桌上:“糊涂!糊涂!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你们不记得了?难道这件事你们没往别处想?” 胤禟不说话,胤俄却道:“八哥,别错怪九哥。九哥瞧着没心没肺,只是安慰你呐。咱们不是听了觉得心里不安生,来求个准话了吗?” 胤禩起身拉起胤禟的手道:“老九,对不住了。这几日我心里乱没底的,错怪你了。” 胤禟反手拉了胤禩的胳臂,一并坐了:“咱们什么交情,虚话八哥也不多说了。就赶快给弟弟们透透底儿,这个事情可有什么章程?” 胤禩叹气一声:“那个僧人来得蹊跷,从前与雅尔江阿并不熟识,那日谁也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我琢磨着,怕是有人要玩捧杀了。” 胤俄道:“其实八哥也不必万事往最坏里想,早年噶尔丹刚被剿灭时,也吹过这样一阵风,皇阿玛不也没说什么?” 胤禩道:“那时不同,皇阿玛需要别的儿子弹压储君势力。可现在储君已然处处受制于皇阿玛,再有风声传出,恐怕……” 胤禩没再说下去,他皱眉细想,忽然觉得这股邪风传出的时机正是皇帝最忌惮儿子的当口,说不定就和毓庆宫那位有关系。 于是他说:“今儿你们留下用个饭再走,之后多看少说。若是皇父问起,就推说不清楚,总之别让麻烦上身。” 胤禟胤俄一起问:“那八哥你呢?” 胤禩道:“我年前才对七哥说过福祸相依,如今还是这一句话。总之躲不过,静观其变先。” 胤禟忽然想起一件事:“那个僧人?” 胤禩道:“已经让人去看着不让旁人下手,只是接下来要如何,还一时拿不准。” 胤禟本想说杀了了事,如今也觉得人死反而百口莫辩,于是闭了嘴。 晚上胤禩送走两个弟弟,在书房立了一盏茶的时间,忽然鬼使神差从多宝架的锦盒里取出同心玉佩来看。 这个东西跟着他已经十年,却只贴身带了一年。 有缘无缘? 就像眼下,是福是祸? 胤禩最终将东西又细细收了,抬步出门,对高明说:“随爷去四贝勒府上走一走。” …… 四贝勒府里,胤禛早已做好开门揖弟的阵势,茶酒点心都备好了,连宵夜都有。 胤禩最后会来求助于他一点也不稀奇,这十数年潜移默化的功夫不会白费。 因为他的唠叨,老八比之前世更懂木秀于林的结果,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因为一个张德明像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况且眼下老八与老大早就离心,他靠不着别人,只能来找自己。 于是,胤禩刚开了口,他就毫不保留地说了自己的看法:“依我看,赶快将那个僧人以妖言惑众的罪名给收押了。再来,查查他以往的底子,看看有没有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故事,实在不行,织罗一些也是成的。” 胤禩一怔,他真没想过这样做,不禁有些担忧道:“这样会不会动静太大,皇阿玛那边儿?” 胤禛暗笑:“你糊涂,这已经是大动静了,皇阿玛早知道了。就看你反应呢。” 胤禩一时如雷贯耳,他一直想着这事是谁在后面做手脚,想着让事情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想着最好能悄无声息过去,却独独忽略了关键的一点。 或者他一直故意不去思考这最最坏的一点? 胤禩看胤禛的目光微微变了,软和中带了更多一分信任:“那刑部那头,就劳烦四哥给十三打个招呼了。我这些日子不便见他。” 胤禛看着气氛如此好,伸手拉过弟弟的手拍着:“十三这边你安心,我自然向着你的。” 胤禩被这句话暗地里的意思弄得心里一突,用力将手往回抽出,状似深思道:“这个僧人来得蹊跷,四哥看,可是那边出手了?” 这回轮到胤禛心虚。 张德明的事情他最清楚,这辈子早了七八年,他也不想再等。老大与老八离心之后不见得会再去弄一个铁口直断 ,可朕能啊。 不过是老大用过的法子,他借来一用,不算无中生有。 胤禛装模作样沉吟一番:“依着我看,有两拨儿人也说不定。这阵传言这些日子越发活灵活现,背后必然有人出力。” 这也是胤禩担心的事,他拧眉道:“四哥也这样想?” 胤禛忽然问了一句:“那日大哥可也在场?” 胤禩嘴一抿,眉间沉郁之色更重,没回答。 胤禛满意了,祸水东引也完成了,连第二个可疑的人也抛出来啦。朕可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 隔两日,果然有人状告法源寺一个僧人平日持身不正,收人钱财与人相面时,见着衣着华贵的人就拼命说好话,赚取赏钱。又说此人贪心不足,居然在亲王丧礼上大放厥词,企图攀上大树,事后见无人搭理,有诅咒别人一年之内就要家破人亡。 事情上升到妄咒皇室身上,更牵扯到紫禁城中的那一位,于是由大理寺转交至刑部,开始大张旗鼓的拷打审讯。 因为事关皇帝,刑部的人左右为难,用刑太过怕打死了,量刑不够又恐他不肯说出真相,只得日日变着法子折磨犯人。 七八日过后,那僧人撑不住花样百出的刑罚,终于招了,说是一个穿了葛衣的人花大价钱让他这样说的,又说那人声音尖细,一听便知是宫中的公公。 刑部秘密呈报皇帝之后,龙颜震怒,让人抱了几个皇子贴身太监的画像去辨认。结果那人居然指着毓庆宫一个太监说“正是此人”。 这下事情不仅牵涉皇子,更攀扯了储君。 皇帝密令心腹张熙监审,明珠隆科多旁听,结果没想到这僧人再度反口,说是皇八子让他这样说的。这个结论与构陷储君同样让人难以信服,据说揭发这个妖僧的,就是八阿哥府上的门客。 此时这个僧人已是血肉模糊,只能爬着走。 刑部差吏根据他的供述在法源寺他的禅房里搜出一坛金银裸子,并一些内务府造办处的玉器佛珠什么的。这件事已经明晃晃地指向了储君,或者是曾经在内务府呆过的皇子。 皇帝面色沉凝漆黑如墨,咬牙切齿下令:“给朕用力地审!将他的党羽全部挖出来!看他还要攀扯出谁来?”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22节 当天下午,刑部掌事连同十三阿哥一同面色苍白入乾清宫请罪,因为那个妖僧居然面壁畏罪自尽了。 皇帝当场砸了三彩龙形笔架,这样重要的人居然就让他这样轻易的死了,让所有失察的人都降职一等,再滚去写折子看是谁动的手脚。 关键的人证死了,皇帝左思右想不甘心,让人将妖僧尸首拖至菜市场鞭尸过后再死后凌迟。 再下来,皇帝传召了胤祉胤禛二人,让他们领了镶蓝旗与镶白旗各五百人将法源寺团团围好,审问从上到下所有僧人。 这两个人选在皇帝看来是极好的。 老四能力不错,行事一直不偏不倚,即不巴结太子也不与别的兄弟结党。听说早年对老八挺好,这几年也淡了,只是和十三还时常走动。老三能力弱一分,但在礼部也是老人了,跟太子交好,能与老四相辅相成。 可惜无论皇帝再如何布置,这个口出狂言的妖僧就像突然疯魔一样口出狂言,连找个他出家前的家人都一无所获。 皇帝敏锐地察觉这是一场针对储君或者皇子的阴谋,但死无对证的感觉激怒了九五至尊隐藏的暴戾。一道口谕,凡与此事相关者悉数紧闭府中,不得走动,且要自述与妖僧关联。 胤禟闻言急了,这件事情越闹越大,连三哥四哥都因为办差不利被斥责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件事情保不齐就要在储君与太子中间牺牲一个。依着皇父作风,被牺牲的总不该是太子。 八哥被禁足了,难道自己还没有腿儿没有嘴儿吗? 隔两日,皇帝听说裕亲王的病还是没多大起色,又传了内医院的太医问个福全脉案,知道这个哥哥已经是在拖日子。 福全自从康熙自从康熙二十九年因大阿哥密告延误军机被斥责之后,十年里一直本分为臣、不生事端。 恰逢皇帝因为两个或者更多儿子们相互构陷而唏嘘气苦,这一段绵延数十年的兄弟君臣情意就显得难能可贵。 思及早年的兄友弟恭君臣何乐的日子,皇帝打算微服出巡探视一番。 皇帝白龙鱼服上了裕亲王府,裕亲王世子因为牵扯番僧一案也被禁足在府里没去上差。皇帝到时保泰正在父亲榻前侍候,皇帝来了连忙行礼问安,并且告退下去。 皇帝免了福全的礼,坐在榻边同他回忆早年一起上课背书课后淘气的往事。 裕亲王心头清楚这个皇帝弟弟心里烦躁的根源,又自知身子一日差过一日,想着自己看好,又一直同儿子交好的八阿哥,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尽一尽力的。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四哥绝世好攻的形象……崩塌了吧? 未达目的算计八弟他不含糊啊,我都不忍心让八弟知道真相了太残酷太残酷 这是为大家服务的存稿箱,周末家族活动,要去没网络的地方旅行周一回来 第42章 野火焚原 福全说:“皇上啊,这些年奴才瞧着您日理万机很不容易。早年亲征时,吃的用的都同军士一般,所以我大清将士才能才能这般骁勇,不畏生死。” 这话说进皇帝心坎里,谁说当皇帝的就能享福,就能锦衣玉食? 福全又说:“都是先帝当年慧眼世人,光是看皇上河边饮水便知后世事。” 这话勾起皇帝对世祖皇帝为数不多的怀念,据说当日也有护国寺僧人参与立嗣。一时间,皇帝对僧人既爱又恨,面上露出烦扰的神色。 会不会有人,也利用当年的事,替自己造势? 福全深知皇帝多疑猜忌,索性全说了:“奴才愚钝,可是说错了话惹皇兄如此烦忧?” 皇帝道:“并非尔之顾,只是你也知道,朕这几个儿子。哎!”这番话他着实找不着人倾诉,人前他是至尊无上的君王,天下事无不握在掌心。就算面对几个儿子闹出的这出戏,也要在臣子之前装出心中有谱的样子。 福全自然说:“皇兄多虑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奴才从小看着皇上几个儿子长大,知道各个阿哥都是极好的。” 皇帝忽然觉得自己听腻了这样无由头强自吹捧的话,想听一听实话,于是说:“你也说从小看着他们长大了,说说你自己的看法。别把他们当储君当阿哥,就当自己的子侄评论。” 福全立即说:“奴才怎敢?” 皇帝虎着脸说:“让你说,只管说。否则朕把这几年赐给你的东西都搜走,不给你陪葬。” 这话虽是玩笑,很像早年未亲政时兄弟二人的胡闹,比如:“朕让你写就去写,不然朕让皇玛嬷给你指个凶悍丑福晋。”一样。但私底下,皇帝却在暗示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愿听你一言的深意。 福全得了皇帝首肯,撑着身子给皇帝磕了头:“那奴才就直言冒犯了。依奴才看,储君早慧得天独厚,尽得皇上文韬武略真传,但唯独缺了皇上身上的一样东西。” 皇帝如有所悟,但仍顺着问:“为何?” 福全咬牙,拼着性命道:“一个‘仁’字。” 皇帝眼中光芒陡盛,威压如有实质铺面而来。他半辈子帝王荣耀堪称旷古烁今,而三十五岁之后所求的便是一个“仁”字。 裕亲王只一句话,便将储君无可逆转的弱处暴露无遗。 皇帝眯起眼,盯着在自己威压下气喘不稳的哥哥,状似随意问道:“太子的确日渐焦躁。依你看,老大老八呢?” 福全自觉今日已经越了臣子本分,但话已至此,有些事情当下不说,他便永远没有机会开口,于是咬牙道:“皇上,这番话奴才本打算带进棺材里去,但又感蒙受圣恩,无以为报,就直说了。皇上可知内务府里的包衣奴才把持皇家私库的勾当?” 皇帝一愣,未曾想裕亲王会说这样的话,当下接口道:“你说。” 裕亲王道:“内务府看似规矩严密,但采买油水最重。那上回一船建殿的木料来说,从广西买来的就是霉烂糟朽的料子,算着时日赶上汛期在扬州停靠旬余,等着全坏了臭了,再报上来。这笔银子最后由谁出?这是内务府欺负新人的老一套了,欺上瞒下的法子更是不胜枚举。” 皇帝闻言沉吟,愣然想起了早年内务府排挤老八那档子事儿。最后老八一个人也没攀咬,自己顶了,他是明知底下的问题却替太子遮掩?或者本来就是为了邀买人心? 福全索性将心头知道的内务府阴私一并叨念给皇帝听。这里面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日厨房针线处采买的货品价格翻倍,从中吃拿回扣几乎是一种惯例,本来是悄悄拿,如今有了太子撑腰,更是无法无天。说到底,太子早将整个内务府看做自己的荷包用了。 这事触及帝王底线,内务府掌管皇帝衣食起居,但凡入口的都要经内务府的手。若是这上面做了手脚…… 皇帝面沉如水。 福全觉得自己已经说够了,便住了嘴,假装无力为继,靠在迎枕上喘息。 皇帝自己脑补了周遭的人是不是已经生出旁的心思,居然无一人敢向他直言进谏。今日若不是为了试探安抚福全,还不知什么时候才知道这低下的奴才如此大胆无所顾忌,指不定那日朕就栽在这件事情上头! 皇帝将杀意收起,却仍不就此放过硕果仅存的亲兄弟,继续问:“大阿哥、老三老四与老八几个,你看如何?” 福全心里苦笑,自己终究还是遭了惦记啦。今日不说出个三五六来,怕是不会善了。 裕亲王只得将剩下的话也一并说了:“大阿哥早年军功卓著,可惜性子有些僵直,重武轻文;三阿哥文武兼修倒是人才;四阿哥奴才瞧着倒是闷头干事儿的能臣,做事也老道,就是性子太沉,谁都不交好,奴才也吃不准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至于八阿哥,犬子与八哥交好,说得好了倒显得偏颇。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但凡同八阿哥办过差的人,倒是都会赞一句他心性好,不务矜夸。” 皇帝觉得今日已经收获足够讯息,草草安抚裕亲王三五句,又当面指了太医局的首领太医必须轮值日夜驻守,才打道回宫。 这一轮兄弟叙话,对皇帝的影响远比他自己想象中更大。 皇帝第一次发觉,太子在自己的纵容默许下掌握内务府之后的无穷遗患。 再者,储君在宗室间不得人心已成定势,反倒是自己一心栽培做储君臂膀的八儿子被人看好。 裕亲王今日这番直言,几乎就将“请立皇八子为储”放在明面儿上。这到底是他一个人的意思,还是更多人的意愿? 皇帝开始思考福全的话,他当然知道早年大阿哥密告裕亲王的事,让福全绝无可能支持胤褆。 后来太子在自己出巡塞外时监国理政,听说也与裕亲王发生不睦,甚至在内宫会见大臣时口出恶毒之言,辱骂叔父朝臣。只是后来储君鞭打宗亲事发,更加惹人注目,他才未及深究。 皇帝暗自说服自己,福全这是因为私怨进言,仅仅只是他一人之意。 康熙低头饮了一口刚刚换上温茶,开口道:“传佟国维、马齐明日入宫。” …… 隔日皇帝下朝之后屏退众人,只单独让佟国维与马齐并李光地,命这三人轮流入乾清宫议事。 这番君臣奏对自然无第五人知晓。 三人离宫之后,皇帝手书明诏,彻查内务府! 毓庆宫得知消息是在这夜稍晚的时候,当即也不顾宫门落匙没落匙,让心腹何柱儿拿了毓庆宫印信出宫去凌普府上。 何柱儿前一脚出宫,后一脚就有人去乾清宫报讯。 皇帝默默掀着茶盖,神色淡然道:“知道了,该怎么办差不必朕再说。” 来人退下之后,皇帝对着额角冒汗的梁九功道:“你这个首领太监,手段可不怎样。让人在眼皮子的底下将乾清宫的消息就这样往外透,是不是也该领罚?” 梁九功立即知道皇帝这是在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了,他涕泪齐下地扑倒在地,磕头谢恩道:“奴才犯了这样督导不利的大罪,原是没脸在万岁跟前侍候了。只是那群小兔崽子尚不知事,奴才怕他们不知万岁平素喜好。求万岁留下奴才一条狗命,让奴才将功折罪,等着万岁将他们使用趁手了,再打发奴才自生自灭。” 皇帝嗤笑一声:“你倒是会来事儿,这么说了朕再罚你日后岂不是连趁手的人也没了?得了,你也别磕头了,自己去领五十个板子,再罚一年俸禄。底下的人如何清理,朕就不过问了。” 梁九功立即知道皇帝还没抛弃自己,五十个板子威慑多于惩罚,自己失了面子,才会狠下心来折腾底下吃里扒外的小畜生。罚俸更是雷声大雨点小,这年头太监全靠主子的赏赐贴补家用。 看来这一回皇帝真打算出手对付毓庆宫的眼线了,说不定顺带别宫的也要一并掐了? …… 皇帝对内务府的清理来得毫无征兆,力度之大、决心之重更是让人始料未及。 时人后知后觉意识到皇帝这番举动之前只去过裕亲王府上,那么是裕亲王对皇帝说了什么了? 当年储君口出恶言辱骂裕亲王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不敢说而已。那么是不是裕亲王自知不起,为了给子孙承爵留个路子,不不得已出手了?按着裕亲王一贯的行事方法,是不是他已经察觉到皇帝对储君的不满,才给了皇帝这样一个开刀的口子? 不管大家如何疑心,内务府的各种阴私都被揭发出来,于是人人都知道内务府名义上是皇家奴才,事实上已经背地做下各种无法无天勾当的事实。 这里面内务府总管凌普首当其冲被各种弹劾奏折提及,纷纷暗指其依仗储君奶公身份把持内务府,待其有如自家私库,连年节时给京官或者上面人的孝敬打点,都是从内务府中走。 至于这个京官与上面之人是谁,仿佛是一件不言而喻的事。 皇帝等的就是这样的契机,当即令皇八子胤禩与晃十三子胤祥一道清查凌普家产。 这一次胤禩很好的理解的皇帝的意思,完全没有搭理可能是索额图府里小厮的人从后递进来的条子,带着谕旨坐镇,一板一眼,狠狠地查。 当皇帝看到他完完整整呈交上来凌普的家产明细卷宗,七分愤怒立即涨成九分甚至十分,斥道:“凌普贪婪巨富,众皆知之,所查未尽,如此欺罔,朕必斩尔等之首!” 胤禩压低了身子,凌普与他素有结怨,就怕他一次死不透,不可能徇私瞒报。他深知自己这一次恐被迁怒,但是祸躲不过,也不知要如何才能以身免责。 而他身边的胤祥却忽然磕头道:“皇阿玛,八哥办差一丝不苟,绝无半分瞒报不实之处。” 这话一出,胤禩立即叫糟,老十三还是太小了,不懂皇帝现在已经是逮谁骂谁的境界。这个时候就该什么都别说别做!四哥都没教过你吗? 战火果然烧到胤禩身上。 皇帝连前言都不顾了,大骂道:“老八你当然尽心尽力了,你本来就是一个到处妄博虚名的人。可谁又想到你是这样落井下石的人?你莫不是以为太子倒了就该轮到你了吧?朕还活着呢!” 胤禩身子抖了一抖,萎顿几分,头碰在地上。 他只能说:“儿臣不敢,儿臣绝无此意。” ================================================== 作者有话要说:哎,福全其实算得上是真心为八哥好的,他代表了很大一部分宗室的意见。康熙即位的时候,其实宗室(安亲王)的意见很说得上话,他只是没想到皇帝弟弟对权利这样紧抓不放,会这样极端的对待来自儿子们的威胁。 当然其实这件事情老艾家上演了无数次,比如以前储英、和后来的小三儿神马的,越是标榜我老艾家不杀儿子的,其实底子越虚,对吧(他们喜欢疼死儿子和骂死儿子,反正皇家就没正常人)? 八哥受苦了,我一定让四哥来“安慰”你。 晚点捉虫,周末旅行腰要断了,上一章的留言有空了再回。大家不要生气哦。 第43章 隰有长楚 皇帝的怒火无人能受得住,平日惯常标榜仁爱宽容的君主也不例外。 皇帝骂完了皇八子又接着骂皇十三子,罪名从邀买人心变成不知勤学不知忠孝尊卑,父兄奏对时妄自插话,昔日储君受宠时就曲意讨好,如今翻脸揭发也毫无情分。 胤禩与胤祥二人不敢反驳,心中血泪崩流也只能伏地请罪,口称儿臣惶恐、儿臣不敢。 这一日皇帝在乾清宫里宣见八阿哥与十三阿哥并未刻意避着朝臣,天子的怒火发得无人不知,只是大家分外不懂,怎么起头的是太子奶公,挨骂的却最后换成了办差的人? 明日听政到底自己应该怎么站队? 稍微偏向八阿哥的朝臣,诸如马齐一流,心里立即腹诽道:让查的也是您,怪落井下石的也是您,底下办事的人要不要说话啦? 胤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到跪安的,事实上自从一句“妄博虚名”开始,整件事情已经脱出了他能掌控与笑对的范畴。 他能猜到,皇父令他查抄凌普,恐怕也存了寻隙找茬伺机迁怒的打算,但他没想到这一波怒火会酝酿了这样久,这样毫无预兆。 出了宫乘着轿子一路浑浑噩噩回了府。 这几日因为朝廷气氛很重很压抑,博尔济吉特氏知道自己男人近日接了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今日正要复旨,便带着奴才远远在门口迎了。 但等她亲眼看见自己男人面色惨白地从轿子里出来,弯腰是差点碰掉了头上的顶戴时,忍不住上前叫一声:“爷?” 这一声,终于让元魂出窍的人堪堪回神。 胤禩发僵的眼神重新覆盖上活人才有的神采。 接着,博尔济吉特氏就看见自己的男人露出一个安抚人心的笑容来,就像往日下差回府时一样,并无分别。 只是她觉得这分笑容有些过了,带出几分急切证明的意味,在人影往来的府邸门口想证明八皇子仍然尊贵,是天家血脉。 四年京城的生涯让博尔济吉特氏懂了许多,知道京城的男人想哭时会笑,想笑时反倒哭丧着脸。眼前这一幕,多么不祥。 只是她还不能完全理解丈夫的苦衷,她总以为,天大的事,敌不过一条命。人活着,就该知足,才能报仇雪恨。 王府的男人主人并没给她开口说出第二句话的,胤禩已经恢复如常向她走来,拉了她的手道:“怎么站在外面?你生了弘旺之后腿总会疼,快进去歇着。” 博尔济吉特氏想说一句:别装,是男人就别怕琢磨,天塌下来也不过身家性命陪了。旁人骂一句话又不伤身,一滴血都见不着,听过就该转头忘。当年我阿玛哥哥们死时都没哭,领着族人把人埋了,转头照样照顾弟弟妹妹。 可她终究说不出口。 她的丈夫看上去就像是断了翅膀的海东青。 入了内府,博尔济吉特氏很按着草原的习俗给丈夫的端上热腾腾奶茶与安抚人心的酒食,可她知道丈夫需要的恐怕并不是这些简单的东西。她前十七年都是一个人坚强过来的,不屑于别人安慰,也不会安慰心事重重的丈夫她想,男人的事情,自该自己承担。于是她问:“爷,可要让人去九爷府上问一声?兄弟们说说话,什么大事都能理出头绪的。” 胤禩心一动,却是想到另一个人。 于是他回道:“老九那个性子你也知道几分,他来还得我劝着。再说这几日,能不走动就不走动吧。” 博尔济吉特氏转了转手帕,有些明白丈夫没说死的意思。老九性子急不成,那么换一个性子稳重的就行? “要不我让个奴才去隔壁府上跑一趟,看看四哥是不是下差了?” 胤禩没说话。 他真是很需要一个懂他的人,哪怕是专程过来骂一骂他。 …… 四贝勒府上。 那拉氏这几日身子利索许多,能起身打理府中事务。胤禛正例行公事陪着福晋用膳,听说隔壁有人来问爷回来了没,他立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拉氏见丈夫停箸不动的样子很纠结,便试探问道:“八弟府上人不常来,来了说不定是有事,爷看着要不要?” 胤禛脸色沉下来,将筷子一搁,道:“没看见正用膳呢?食不言寝不语,这府里的规矩怎么回事?” 前来报事的奴才立即抖若糠筛,磕头请罪。 那拉氏自觉在奴才跟前失了面子,也不吭声。 胤禛状似随意又换了双筷子,夹了胭脂鹅掌放进那拉氏碗里,温声道:“可见这府里还是离不开你的,那些奴才的规矩如何上得了台面?” 那拉氏有些不敢相信,抬头看着胤禛。 胤禛又补一句:“好好养了身子,这府里也总该有个嫡子才好。” 那拉氏立即知道自己没会错意,只是奇怪丈夫怎么忽然改了对他不闻不问的态度。 那报信的奴才自然被主子无视了,一直跪在地上也不敢起。 …… 胤禩一个人在府里坐了一个时辰,觉得身上莫名很冷,加了一层罩衫也不见暖和。 博尔济吉特氏后悔自作主张提出请四爷过府的的事了,去请了不来,可不更让人难受么? 桌上的饭菜热了又冷,终于这这个时候,去隔壁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博尔济吉特氏忙问:“可是四爷才下差?” 那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垂头回道:“是,四爷说晚间衙门还有事要赶着办,就不过来了。” 博尔济吉特氏很想大骂一声原来也是个怕事的,无事时充兄长,有事就忙着避嫌。可她终究忍住了,哼笑一声道:“四哥一贯忙,爷是知道的。” 胤禩露出善解人意笑容,道:“既然忙,就不等了。咱们把菜热一热,你别陪我饿着。” …… 晚膳胤禩不知道自己用了什么,他只是记得将博尔济吉特氏给他布的菜全放进嘴里,到了最后,连博尔济吉特氏也劝着他莫要晚间积食。 真奇怪。 他做的事,明明是大家期望他做的。怎么他顺着大家的意思走了,反倒成了错? 入了夜,胤禩只想一个人呆着。 他在书房里看书,自己排列棋局,最后又自己将棋子一粒一粒收好。慢慢想着下一步该怎样走、怎样说、怎样安抚弟弟、怎样撑过这一次。 更鼓又敲过一次,四哥真不会来了。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23节 他还记得四哥说过的话:“不能时常过来,可心里一直挂着你。这些日子你不来,四哥很想你。” 不过才一年,他是不是也后悔这句说过的话了?或者他想通了?又或者是当真害怕这次的事情,要避嫌了? 胤禩忽然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为什么不让老九过府,反倒在这样的时候想听四哥训一训自己,再出个主意? 那件事,他从一开始就拒绝了,没留情面。如今四哥回避了,合情合理,他也不该心有怨言。 他也许可以想,原来四哥也与寻常人没有什么不同,也是趋吉避凶的人。 那么,他们之间,不欠情,只欠一次债。 情,他还不了。 债,容易。 隔壁四贝勒府。 胤禛独自一人在书房咂摸一串随身十年的手串,每颗珠子都油润有光,烛光下带着微红的色泽,深深浅浅都是日日盘玩日积月累的成就。 他不是不想去,也不是不懂现在雪中送炭或许能有趁人之危的机会。 时下老八府邸周围,必然不满君父眼线,这当然是他不便轻易过府的一个原因,可更重要的是:他是皇帝,不屑于一次又一次近似于讨好的上门安抚。 话也说够了,也是时候让老八明白,朕是愿意纵你容你,但朕的情意并非随时恭候,可以任你呼来喝去! …… 京城风云并未随着皇帝在乾清宫的一场发泄而终结,很快言官御史开始弹劾凌普周围的人,野火几乎是瞬间就烧到了索尔图身上。 索尔图自从康熙三十五年之后,名义上还在管理河道水路事务,但事实上早是个闲置的角色,差不多算是致仕了大半。 他本以为死在当下这是这辈子最丢脸的结局了,只想留着一口气等太子继位之后再重新起复出山。连凌普府上的人来求救也狠心拒之门外。 只是这一次皇帝没打算顾念往日君臣情谊,当日便扣下一顶“议论国事、结党妄行”大帽子,令宗人府将其锁拿问罪。 前后两日,更有大臣麻尔图、齐世武、额库礼、温代、佟宝几个,以附党造次罪,均遭禁锢。 太子党人,一夕之间,折损大半。 太子心惊,他这几日一点消息也没法从乾清宫弄出来,先前笼络的人都莫名其妙没再露面。这在以前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难道君父已经当真要打算对他下手了? 太子心底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康熙二十九年断绝大军粮草的事情做成了,是不是他也不必遭受今日的磋磨?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太子强令自己不可再想下去。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当年他并不完全知情,只是受了索额图的挑唆才装作糊涂。一次也就万死之罪,不可再有第二轮念头。 但太子心底对昔日父慈子孝的画面的确淡漠两分,他弄不明白,自己由始至终都按着君父默许行事,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这样,为什么一朝就突然被猜忌了? 太子虽然偏激,但亦知道自己在宗室间名声比不过老八。 世人都以为他暴戾无常,其中当然有他自身脾气控制不住的缘由,也有那么一小部分,是他害怕皇父忌惮他收买宗室,才刻意妄为的。在热衷掌控一切的帝王身侧做了二十几年太子,其中步步惊心无人能懂。 无论如何,索额图不能倒。他已经没了宗室的支持,而索额图手中结交的汉臣文人不能丢,这些人脉都是赫舍里氏从索尼时就开始经营起来的,是他日后登基治国的本钱。 于是太子连夜动用京畿与镶黄旗一系的人脉,给宗人府里被囚的索额图传递消息,让他务必低头认错,实在不行就效仿当年明珠如何脱罪。 索额图得了消息,愤愤想着我怎么像明珠老匹夫一样自认谋反大罪?此一时彼一时,我真认了说不定连你这太子也要受牵连。 乾清宫里的皇帝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得知有人将消息传递进宗人府,心中愤怒不足以用言语形容。 他当夜下了谕旨,皇三子与皇八子接旨后即刻前往羁押索额图的审讯,必须让他说出点什么来。 ======================================== 作者有话要说:预感这一章会被拍死到土里埋起来 所以我放上来果断闪了 四哥不是全心付出的好丈夫,他傲娇了,要让老婆明白,朕不是你暧昧着想来就来的哥哥。 乱起章节名了,相思苦啊。 晚点捉虫 第44章 风满西楼 胤禩这几晚一直没能合眼,接到旨意也不知是福是祸。隔壁的人他是不想再去请了,总不能有福是避着,有难了才记得,就当个普通寻常兄弟就好。 可惜如今却是没个商量的人了。 连夜提审索额图的事情很隐秘,连博尔济吉特氏都不知道丈夫半夜着了朝服出门所为何事。宗人府门前胤祉也来了,二人相顾不说话,眼中都是凝肃。 索额图虽然被囚,但宗人府的管事顾忌着他是仁孝皇后兄长,未曾锁链加身。 胤祉胤禩二人入内之后,二话不说先让手下镶黄旗亲兵先将看守索额图的兵丁都捆起来堵住嘴巴推入隔间,防止走漏风声。 索额图到了此时仍不知犯了帝王死穴,只想着连明珠那老匹夫都能逃出生天,凭着与元后与太子的关系,总能最后让皇帝的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对着两个深夜突审的皇子,索额图不肯自降身价,被问得紧了,就索性一跪到底,说:“贝勒爷们就同皇上说,老臣能招的都招了,不能招的也招了。无言可供,求主子怜悯,饶奴才一命。” 胤祉不露声色与胤禩对看一眼,相互盘算着该如何像君父回话。 三贝勒亲近太子党,虽然由胤祉主审,但八贝勒旁听,明摆着是不能完全信任胤祉独自问话。那么皇帝是真想办这个两代仆从了? 胤祉与胤禩不敢隐瞒,只将夜审结果逐字逐句呈报上去。 乾清宫一时未有动作,但毓庆宫的主子不知从何处察觉到这次君父摧折其羽翼的决心,忽然放软了态度,给皇帝呈了一本折子,明着承认近日行事偏激怀念往日君恩父子情,暗地里却是将责任推在君父冷落,与大阿哥和弟弟们的咄咄逼人上。 皇帝收了折子,不应不答不召见。 三日之后,密令下来,处死索额图于幽所。 毒酒与白绫端至索额图跟前时,这个自认为必将熬到储君登基的两代大臣还是不敢置信,正如第二日晚一步接到消息的储君一样,除了说“不可能,皇上不会这样做”之外再不能言。 胤禛知道,皇帝的仁君名声,从来都不是留给他亲近的人的。 康熙四十年的夏天奇热无比,光是坐在府里也让人心烦意乱。 索额图幽死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年老持重的朝臣也开始蠢蠢欲动:储君势微,他们是不是也有了机会,做下一个位极人臣的大臣?要知道当年若不是索尼看好当今天子,赫舍里氏如今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猫着呢。 在这样的气氛下,皇十八子出生了,因为密妃是皇帝新宠的缘故,总算给多事的皇城带来一丝和缓的喜气。 但刚过一个月,裕亲王没撑到仲秋,薨了。 一两年内连续死了这么多亲王宗室,皇帝心情可想而知,于是还在吃奶的幼子不管了,直接下旨北巡蒙古,能带上的儿子都带上,老三老四与十二留在京城监国。 御驾承载着皇帝储君与皇子的患得患失离开京城,胤禛目送帝王仪仗走远,忽然觉得自己等了那么久的机会,似乎近在眼前了。 他需要尽快布置,内医院的人,他已经按了上辈子的思路收买妥当,接下来就是九城巡防、步兵营与内大臣的人选。可惜他这辈子不得已仍是办与世无争,与这里面的人都没多交情,隆科多彼时好未曾入朝为官,收买无用。领侍卫内大臣的位置还握在赫舍里一脉手中。 年羹尧去年刚刚中了进士,分到他旗下,如今供职翰林院检讨,连内阁大学士都不是。倒是他的内人是纳兰性德的女儿,这一层关系可以用一用。他妹妹现在还是丫头片子没参加大选,不能用这层关系拿捏他。 想到最后一层,胤禛默了,这辈子他还真不屑于踩着女人的肩膀上位,尤其是让年羹尧依着国舅身份忘乎所以。 何况老八的性子他清楚,如果不持身立正,他必要疑心自己不是诚心和他好。 还好他对年羹尧自视甚高的性子了如指掌,老实本分踏实办差是不够的,只要对他做出足够知遇的姿态,再许以高利,他这个人就会心动。 胤禛在京城忙着拉拢年希尧与年羹尧兄弟二人,并不急着在丰台大营里做手脚。他对老爷子了解很深,越是人不在京的时刻,耳目越多越灵敏,专等着人做小动作呢。 不过他或许可以做点动作,安在别人头上? 京城太热,一直到九月都骄阳似火,邪门儿得很。不提胤禛这头如何操作,很快宫里就有了动静,刚刚出生的皇十八子不好了。先是大哭两日,腹泻不止,接着吐奶吐水什么都喂不进去,哭声渐渐弱了。 监国的三个皇子立即商讨要不要将这件内宫事呈交到蒙古去,胤祉以为混在折子里提一句就好了,胤禛却认为应该将胤衸的脉案与情形单独写一本折子报上去。 胤陶年纪小,虽然被留下监国但基本朝廷上的事他插不上嘴,这一次也不例外。 最后胤祉听说小十八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害怕出了事给他扣上个瞒报遮掩的名声,也不再坚持,由着胤禛写折子报上去。 接着就是等。 京城消息没传来,还没满百日的皇十八子殁了,这一次连序齿都没能排上。 这次胤祉不说话了,庆幸第一次没拦着老四不让写折子,连夜亲手写了邸报连同太医院每日的脉案与药方一道送去蒙古皇帐。 胤禛对自己说自己没做错,这么小的孩子被人照顾疏忽多么寻常。更何况上辈子十八弟活到八岁还是没了,这辈子不如早去早投胎,说不定还能投到帝王家。如果能如上辈子一样拉下储君,朕日后善待你母妃就是。 接着,蒙古陆续传来消息,太子因为对幼弟的死毫无哀容被皇帝训斥。 接着事情就像当年一样,一眼不顺百眼不利,皇帝想起康熙二十九年的往事,太子对着病重的阿玛与幼弟都能如此冷漠,一心只惦念自身得失,如何能不寒心不伤心? 十月二十四四日,皇帝在布尔哈苏台行宫,上召诸王大臣侍卫与文武官员等,命他们齐集行宫前,令皇太子允礽跪,流着泪控诉朕包容太子二十年,然其恶越张的往事。说到失望处,更是连昔日尽力掩盖的戮辱诸王、贝勒、大臣、官员,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窥伺朕躬起居的罪行也公之于众,连私自攘取御马的事情也不漏下。 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皇帝对储君死心的预兆。 尤其是当皇帝大声说出太子生而克母,为了替索额图报仇打算鸩毒圣躬的罪名时,在场人都以为太子从此再无起复之望。 皇帝当场告祭先祖,称江山断不可托付太子的消息传回京城,胤禛觉得自己可以行动了。 接下来是一场风云迭起的权利更替。 太子一党的人在一夕之间被弹劾问罪收监,往日宽仁的皇帝似乎忽然失去了耐性与仁心,但凡是他认为带坏太子的人,都一个不留情地拘禁起来,就连太子也被命移去上驷院旁设置的毡帷居住。 整整六日,皇帝不曾安枕,近臣内侍都感同身受,日夜难安。 八日过后,皇帝祭天祭祖,昭告天下,废太子,幽禁咸安宫。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与朝臣议事时,每每提及废太子仍会悲痛哭泣,不能自己。 大臣宗室体恤皇帝悲苦,纷纷上折子宽慰君王,也有人看到另一场保驾从龙飞黄腾达的希望,借此痛击落水废黜储君,力争让落马的皇子再无起复一日。 这样一群人中,就有人旁敲侧击希望皇帝早立新储,以安社稷、安臣心、安民心。 皇帝心里像挖了个大洞,朕和儿子是有了嫌隙,但哪里容得了一群奴才指手画脚?朕倒要看看,这样众口一词的后面,都是哪个主子在给你们撑腰! 废太子圈禁咸安宫,皇帝指了大阿哥与四阿哥过问废太子起居用度,胤褆在复旨是暗示皇帝,儿臣可为皇父分忧,请杀逆臣废储。 康熙面上不露,转日便在朝堂上宣布,诸位大臣但凡四品之上的,可以上书直言议立皇储。 站在前头的直郡王正面露得色,忽然听得君父道:“朕前命胤褆善护朕躬,并无欲立其为皇太子之意。胤褆秉性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除了他,尔等大可直言推举。” 刚刚还面含春意的直郡王脸色陡然转白发青,垂着的双手也发抖僵硬,耳中再难听见任何声音。 这天晚上归家时,胤禛让奶嬷嬷抱来了大格格逗弄。 大格格已经能蹦出几句短短的话,很是讨喜。胤禛逗她叫了阿玛,末了说:“这几日就将大格格养在福晋那里,爷瞧着喜欢。” 宋氏刚刚燃起的斗志被瞬间踩在泥里,一边心疼亲生女儿,一边恨福晋使手腕抢人。 胤禛对这群女人没兴趣,他只在心里对这娇憨的女儿道:阿玛这一次就借你避一避祸,若一切顺利,日后你就是固伦长公主,朕保你一世荣华安逸。 议立皇储的事情惹得满朝沸沸扬扬,各部官员免不了道路以目相互暗示递条子,力争押中宝山。 这个时候,四阿哥府里传出夜请太医的消息,接着听说四贝勒府里唯一的小格格病了,四阿哥好几日都办差恍惚,神不守舍,之后递了折子请休沐三日。 从皇帝到朝臣都知道四阿哥这是躲事儿呢,不过看看人家李光地也病在府里不能起身了,再加上四贝勒一贯低调避事的模样,谁都觉得这事挺寻常。 连皇帝都准了四贝勒的休沐不计较。 胤禛在府里扮慈父好阿玛,连安插在朝廷里的耳目也悉数不理会了,专心养着因为着凉惊风烧得只剩几口气的小格格。 …… 不过四日,晚间阖府用膳的时候,高无庸在膳厅门外探了个头。 胤禛放下筷子,立即有人递上布巾胰子与水盆给主子净手。那拉氏与宋氏立即也搁下筷子,那拉氏问道:“爷怎得只用了这样些?可是菜式不合口味?” 胤禛起身:“你们接着用,一家人吃饭,不必讲究虚礼。” 这句话让在场两个女人很是脸红了一下,二人起身目送胤禛大步离去,接着坐下闷头用膳不提。 胤禛直入书房,高无庸立即从怀里递上一本黑皮纸封:“爷,这是宫里刚刚送出来的,奴才怕是要紧事,这才大着胆子扰了爷用膳。” ======================================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卡文卡得厉害,这一章挠破了头才挤出来,虽然是过渡,但是牵扯到下面关键的走势,大家辛苦久等了啊。 抱歉抱歉抱歉。 下一章应该会顺一点,细节场面了吗说不定初夜就在这里了。 晚点捉虫。 第45章 无请相就 高无庸不会因为一本无关痛痒的折子打扰主子用膳,能让他冒险而来的,必定是黏杆处在宫里的路子有消息。 胤禛撕开密密封好的折子,拧眉看了,信上只聊聊数语,且都是藏一半说一半无关紧要的事物,但中间透露出一个要紧的讯息:日间皇帝下朝之后召见诸位阿哥,其间急火攻心,涕泪不止,连晚膳也没吃下。 胤禛合上折子,高无庸立即低头将点燃的蜡烛送上。 胤禛亲手将手中的折子送到烛火上烧了,开口问道:“八爷回府了?” 高无庸道:“半个时辰前轿子回来了,不过是九爷亲自送回来的。” 胤禛以为这更证明了自己的推测,于是又道:“去盯着,什么时候人走了,再来报给我。” 高无庸应了退下不提。 胤禛独自书房看了一会儿佛经,又翻了一遍邸报,喝了一盏茶,最后出声问:“回话的人呢?” 门外立即有人进来,正是高无庸,他道:“爷,奴才使人留意着了,想必这会儿人还没走呢。” 胤禛却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间走:“不等了,直去。” 时值十一月初,天气已然转凉,京城里也是一场秋雨一场凉,完全瞧不出半月之前的酷热。 高无庸取了雀翎的披风来给主子披上:“主子这会子去,可要奴才们先去八爷府里通传一声。” 胤禛自己用手拢了披风,道:“去也无妨,再让人备下几盏戒酒平气安神的药,一起送去。” …… 八贝勒府,四下里奴才都刻意放慢了手脚,人人面上都流露着惶惑不明的犹疑。这股不确定由来已久,只是今日尤为不寻常。 胤禛进门先碰见博尔济吉特氏迎出来。 博尔济吉特氏是草原女子,四年京城生涯仍学不来京城闺秀的那一套含蓄,见了胤禛直接一福身:“四哥来得不巧,爷眼下已经醉了,恐怕不便再见客。” 一个“客”字用得巧,将近日里受的憋屈全部砸向来人。自从上回请人而不来之后,博尔济吉特氏便将隔壁的四贝勒看做胆小畏事不值深交的人,今番再见也没了好脸色。 无知蠢妇! 胤禛心里暗骂,老八压根就没有娶个贤妻的命,上辈子这辈子的老婆都只懂给他树敌招祸。也不想想若爷真是落井下石,还会捡着这个当口上门吗? 雍正帝眼下不屑于与妇人较真,直道:“这事是他醉一场就能躲过的吗?我今日正要来问问他,当年嘱咐他的话,他是信了还是不信?” 博尔济吉特氏愣住,一时不知该放人还是继续拦着。 胤禛索性不理她,越过博尔济吉特氏直接往内里走。 博尔济吉特氏当下娇喝一声:“里面是内眷居所,四哥还是莫要胡闯得好。”她今日真是开眼界了,隔壁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强盗,把弟弟家的内院当自家后花园逛。当年在蒙古,都没人这么开放! 胤禛冷笑一声道:“老九不是也在书房里头,莫非老八还让内眷一道出来合家围坐把酒言欢不成?说这种笑话给谁听?” 博尔济吉特氏登时气得心口疼,从来没见过和女人呛声的男人,没想到隔壁住的不仅是伪君子,还是小心眼毒嘴烂舌。等她后知后觉想起为什么隔壁的对自己府里动向了如指掌的时候,胤禛已经越过拱门,大喇喇往书房去了。 博尔济吉特氏顿足对闫进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给爷报个信儿。” 闫进不过是奴才,哪有长驱直入的四爷更快? 天虽凉了,胤禩却和胤禟在院子里对坐。 闫进赶到的时候,正看见自家主子不动声色坐在八角石桌边,嘴角噙着含混不明的笑容。反倒是对面儿的九阿哥开口在说话:“哟,还几日不见,四哥可是心宽体胖。想必府里大格格的疾也该痊愈了罢。” 胤禛上辈子就听惯了老九目无君上的大逆之词,深知自己若是认真就输了,只哼道:“借九弟吉言。不知八弟府上今日是个什么日子,这样把酒言欢对月高歌,都快弄得京城人尽皆知了。” 胤禟虽然躁了些,但也不是不知事的人,闻言眼神带了迟疑回看胤禩。只是他嘴里仍犟着:“四哥没听人说过借酒浇愁么?这年头难道连场失意酒也不让人喝了?在宫里不能随心所欲,被责骂了也要磕头谢恩,回了府里还要将被骂的考语装裱起来一日三叩首?” 胤禛告诫自己无数次要淡定,可对着老九他的脾气总是无法遏制,一口气闷在心里也不开口,只皱着眉将目光投向隔桌不语的胤禩。 胤禩像是没听见方才二人的话,八宝鎏金酒壶一倾,又是端端正正八分满一杯酒。 他自顾自抬手一口饮尽了,才将头转向从角门处摸进来之后,一直装做壁花的闫进:“不是吩咐了莫要让等闲人随便进来,怎么回事?” 胤禛立即气了半死,朕上辈子真没圈错你! 闫进暗自叫苦,福晋让他来他又不能推脱,几个主子不睦弄不好就要奴才炮灰舍命的。他只得诺诺道:“是福晋嘱咐奴才来问问,说四爷来了,要不要让厨房多弄几个菜送来?” 胤禩一笑,目光转向胤禛:“人言可畏,四哥敢留?”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24节 这是今晚胤禩第一次与胤禛目光相接,里面没有胤禛想象的痛苦彷徨,反倒透着点兴味挑衅的意思。 胤禛心里一动,立即哼道:“既然来了也看见席了,哪有过府不饮的道理?留,当然留!” 胤禩的笑容忽然淡了,方才一瞬间的情形消退无踪,重新挂上万事不经心的无聊神情。 胤禟一万个不愿意,提高了声音叫道:“八哥!”你也管管奴才,或者赶赶四哥。 胤禩转转酒壶,亲手给自己与弟弟满上一杯,缓缓道:“喝完这一杯,你也回吧。我这府里不安生,就不留你了。” “八哥,你!”这回轮着胤禟气死,怎么也没想到被撵走的居然是贴心贴肺的自己。 那头胤禩已经将酒满饮了,眉间毫无松动的痕迹。 胤禟泄了气,他倒是想留,但瞧着八哥神色,仿佛是有一笔账与四哥要算,自己留着反倒碍事。 也罢。 …… 未几,院中人事更替,石桌上残席撤下,换上新备的冷热小菜各四碟。 胤禛淡然坐定,等着奴才都退下了,才执起筷子夹了碟子里的一枚果子往嘴里送。他晚上没用完膳就惦记着这头,现下见着人了才觉着饿。老八从来都是难啃的骨头,肯定还在记恨半月多前的那件事,必须吃饱了,才好降妖伏魔。 胤禩瞧着他连用半碟笋丝,嗤笑一声:“四哥果真心宽胃口好,惦记着弟弟府里这口吃食儿了?” 胤禛搁下筷子,拾起布巾擦手:“同你说话不知多累,惦记你这里是爷活该。” 胤禩却说了句浑似不相干的话:“四哥休沐在府,却是耳目众多。” 胤禛毫不隐瞒:“蛇有蛇道,再看不起眼的钉子也有他的作用。当年我同你说过的话你一句没听进去?” 胤禩眼神茫然了一会儿,苦笑道:“四哥没说过,别想唬我。” 胤禛却更加犀利道:“你记性好,想必也记仇我这些日子对你不闻不问。可我倒要问你,去年是不是同你说过树大招风万事莫出头,这你总不该抵赖?” 胤禩呆滞的眼神略略回转,重新看向杯中残酒,不说话。 胤禛最见不得老八对他视若无睹,默念一句“朕不计较”一口闷了自己杯中的酒水,却因辣吼连连咳嗽。 胤禩还在神游,没有替哥哥抚背也没想起该让奴才弄一杯水来。 胤禛自己咳完了,怒由心生,斥道:“你作死么?喝这样烈的东西,拿来洗伤口都嫌太辣。” 胤禩这才仔细去看哥哥狼狈形态,呵呵笑道:“不是正好,我的心肝脾肺都该洗洗,洗洗才好。”说罢又要自斟一杯。 胤禛拦住他:“我还没骂你呢,喝醉了我白来了。” 胤禩眉眼一凌,摔开他的手:“四哥今日想着落井下石来?要说教就请早,晚了弟弟醉了可就听不见。” 胤禛呼啦一声站起身:“我落井下石?真狠心爷只需隔岸观火就好,犯得着巴巴地赶来受你冷眼吗?我同你说过的话,你那一句放在心上?老七老九说的话你句句都信,就爷说的听过就忘?” 胤禩忽然也怒了,将手中泼了一半的酒杯一下子砸了:“四哥好没道理,句句话针对七哥九弟算什么?爷蠢、爷傻也自己认了,不敢埋怨哥哥弟弟。今日堂口风大不清净,四哥还是早些回吧,日后不敢拖累。” 胤禩说完了也不理会胤禛,隔着桌子又去捉那鎏金酒壶。 胤禛一把捉了他的手往自己跟前拽:“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二人隔得近了,睫毛眼睑的颤动都能一清二楚。 酒气笼罩的夜色里,微微张开的唇透着水润的光泽。 胤禛满含怒气的脸忽然敛去几分,眉目松动下来:“你不是不肯应我么?上回爷不来,你就这样生气?” 胤禩怒道:“爷值得生气么?四哥想试探也寻错了人。你要的爷从来都给不起,平白拿这话堵我想证明什么?” 胤禛盯着胤禩眼睛看,忽然更凑近三分:“想证明你心里其实也想着爷,你认不认?” 胤禩一怔。 对方的眼睛近在咫尺,他仿佛在里面看到星星点点的戏谑神情。 胤禩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在那天晚上,曾经有短暂的一瞬茫然与失落,他亦笑道:“四哥好笑话,九弟不来爷也失落,七哥不来爷也难过,这么说弟弟心里有的人还不少。” 胤禛被他撩拨得不行,怒焰压制不住,一把在胤禩嘴角咬了一口:“还说不上心,你就知道怎样气我?” 胤禩真怔住了,醒悟过来一把隔开二人距离,眉间也沉凝下来:“四哥,这件事情,还说说开得好。” 胤禛看他神色心头一懔,绷着脸问:“你待如何说?” ==================================== 作者有话要说:我低估了我的啰嗦,下一章下一章哈 咳咳 晚点捉虫 第46章 谁能执热 胤禩冷笑:“那个晚上的事,只有你知,我却不知。四哥还不明白?” 胤禛冷静下来:“你打算不认账了?”他就知道老八没那么好唬住,上一次还是让他记仇了。 胤禩反唇相讥道:“四哥这是打算讹上弟弟了?” 胤禛的理智被这一句话彻底抹煞,他暴怒道:“讹上你?爷犯得着处心积虑讹你十几年吗?这么多年爷对谁这样上心过?你早先年纪小爷纵着你,你到是越来越没良心。” 胤禩呵呵笑起来:“四哥说良心?”他指了指自己心口:“这里头乌漆麻黑的,都是和哥哥们学来的,请杀弟弟的有,袖手旁观的还少吗?” 胤禛看见胤禩的表情很奇怪,嘴角明明像在笑,但眼底透着一抹茫乱。但这样的失控只是很短一瞬,面前的人再次镇定下来,眼帘虚虚耷拉着,像是走了很远的路,有些疲惫了。 胤禛不太确定,这样的情形算不算按照自己的预期在发展。老八不肯开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事,他情愿弟弟冷嘲谩讽无理取闹,好过这样敛藏不露。 他做过皇帝,懂得医理,凡事憋在心里只会折寿伤身。 于是胤禛试探开口:“老八?” 胤禩像是忽然被抽干了精气神,侧过身缓缓道:“言已尽,酒亦见底。四哥回吧,我是个不吉利的人,连累生母遭辱,你还是远着好。” 胤禛忽然悟了,事情原来到了这个地步?上辈子良妃死后才被诟病出身,眼下良妃还活着,不知听见儿子被责骂会如何应对,难怪老八举止失常。 雍正一时心生懊悔,上前一步拉过弟弟死死抱住:“对不住你。” 胤禩浑身僵硬地由着他抱了一下,才错身避让:“与你无关。四哥一心做避世闲人,今日也不该来,你走吧。” 对着油盐不进的弟弟,胤禛忽然有些慌、有些乱。 他心眼不大自己知道,更知道老八性子比他还扭,上辈子世事逼人他与弟弟形同路人,老八却也再没回头和好的意思,奔着一条黑路到死也没回头。 这辈子,断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在发生! 胤禛手上用力,将刚刚避开身半步的弟弟死命搂回来:“我今日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走。” 胤禩再难冷静,用力去挣脱他的胳膊:“爷不稀罕!” 胤禛双手难以压制胡乱挣动毫无理智的弟弟,是以用身体将不服管教的人往墙边推攘:“别惹恼了我,对你没好处。” 胤禩后背抵着坚硬的墙,冷沁沁得颤了一颤。他手脚暂被制住,但嘴里却不服输:“四哥想做什么?” 胤禛低头凑近他侧脸:“别装糊涂,我想怎样……”说罢更近三分,几乎贴在对方腮边:“你清楚。” 胤禩却一反常态转脸迎上,神色带了浅浅暧昧,与他几近唇齿相碰,低声喃道:“四哥这是想趁人之危了?” 胤禛闻得对方鼻尖喷出的酒香,又在月下得人轻声细语,说是引诱也不为过,正心猿意马着,忽然肩膀被人用力一撞,跌跌撞撞倒退数步,险些踉跄于地。 再抬头,看见弟弟嘴角弧度勾起,声已入耳:“若四哥上回肯屈尊前来,说不定弟弟一时冲动也就肯了。如今还指望我扫榻以待么?四哥未免太小瞧人了。” 胤禛听不见胤禩挑拨的话,只觉肩头隐痛,心头更怒。 他踢腿将袍子撩了别在腰间,朝墙边立着的人逼过去。 胤禩眉一沉,忽觉不妙来。 只这短短一瞬的迟疑,二人再度短兵相接,胤禛上手直接拧住胤禩的胳膊别过去,往死里用力。 胤禩没想到胤禛会一声不响直接下手,疼得闷哼一声一个矮身打滚将身子反转过去,口中喝道:“四哥你来真的?” 胤禛抢一步上前,双拳往弟弟肋下一擂。 胤禩连退却也晚了,硬生生挨了五成力,比不得方才隔壁疼,但却让他一步踉跄往地上滚去。 再下来,他已经起不了身,有人赶上了单腿压在他腰腹上。 这时胤禛喘口气,才缓缓开口:“我真心实意待你,可你呢?要人帮忙了才记着爷,平素里你何时将我放在心里?” 胤禩正要反驳,胤禛已一把抽了他腰间汗巾子,几把将他手腕绕上。 胤禩怒喝道:“四哥松开,外间还有奴才,闹大了谁都不好看!” 胤禛忽然一笑:“正是呢,八弟好好掂量,声音大了谁更难看。” 胤禩瞳孔一阵针缩,他是喝了酒,也借酒撒疯大半个晚上,但剧痛之下难得清醒:四哥并不是在开玩笑。 胤禛打好结,才拽着他的手掌摘下他拇指上一枚墨玉扳指在手里掂量:“老九前年送的,你尚且这样日日带着。爷给的,莫不是也贴身藏了吧?”说罢就要去剥他衣领。 胤禩忙左右滚动避开他的手,眼瞧着就要开口。 胤禛面上冷静心中却是忐忑,终究没干过这样的事儿,听见弟弟欲要呼救,已然先一手将扳指塞进胤禩嘴里。 胤禩被扳指卡住牙关,只能呜呜出声。 想是院子里动静大了写,外院奴才试探着问了声:“爷?” 胤禛念头一转,一把将弟弟的绸裤拉到脚踝,从地上拉来半坐在地上,身上揽了他的肩,在他耳边低语道:“你想唤人进来只管做,丢脸的不是爷。” 胤禩这时才吐出嘴里的扳指,绑在一处的双手只往裤子哗啦。 胤禛见状,一抬手将滚落在地的玉扳指敲碎,趁着胤禩抬头怒视他的当口一把连右腿的靴子也给扯下扔远了。 胤禩别气得嘴唇发抖,无法成言。 胤禛这才将人从地上拉起,扣在怀了背过身去,只露出完好的一侧对着门。之后某人越俎代庖道:“进来。” 闫进进来是,觉得眼前情形有些古怪,自家爷一言不发被四爷扶着,连面都没回自己一个。反倒是听见四爷说:“你家爷方才喝得多,让他们把我带来的醒酒汤热一热送到屋里来。” 闫进知道自己是谁家的奴才,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应下。 这时一直闷不啃声的主子开口了:“快去,马上拿来。” 闫进听出主子的语气有些急,这很不寻常,试探问:“爷,可要奴才先扶了主子进屋歇着?” 胤禩只觉得仅剩的一条裤管也要到底,耳根发热,生怕在奴才跟前丢了大脸,语气不免有些急,想也不想就催:“再送些瓜果过来,要快。” 闫进听出不寻常来,但又不敢再问,只得躬身退下。 闫进一走,胤禛将耐性悉数收起,将人连拖带抱往书房里拽。 经过方才的事,胤禩也不敢声张。这府里的人到底是不是都干净他自己也不敢断定,更何况还有个蒙古媳妇儿在,若事情惊动了她,总不能将福晋也灭口了去? 一直到二人心有灵犀都进了屋关上门,胤禩才有开始奋力挣动,只是声音明显带了刻意压制:“四哥这是强人所难?” 胤禛转手将人用力推在墙上压制住:“对你早该这样。” …… 胤禛的动作很粗暴,没有丝毫手软的意思。 胤禩忽然猛吸一口气,咬牙道:“别!快松开,等会有人进来。” 胤禛却不多话,几下将他上身袍子撕得七零八落,露出光裸的脖子来,才叹气道:“我送你的,果然不在。” 胤禩的心,因为这句话,忽然软了一下。 十年。 这辈子,还会有多少个十年? 他自问没那个心,花十年去等一个人慢慢回暖。 这样的情意,他曾经以为无法报答,如果他要的只是一夜,自己还了也就罢了。 一双带茧的掌,忽然探入他凌乱衣袍之下的腰腹。手再热,总热不过人酒后发烫的身子。 胤禩微微惊了一下,身体瑟缩。 那只手毫不犹豫的往下,握住他尙无反应的那一处,缓缓揉弄。 胤禩倒吸一口凉气,浅浅的低吟被死死压在喉头深处,只余牙关些许流泻的颤音。 胤禛觉得这人的身体,在自己手中慢慢热了,微微颤动着。 …… 沉溺只有短短一息,被夹在墙壁与某个胸膛之间的人开始用力挣动。 胤禩就算说服自己这件事早晚会发生,事到临头还是会懊恼与无法掌握自身情动的困境。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手在身上游走,挑拨拿捏,无法克制的情|欲被渐渐唤醒。 “啊……嗯……”胤禩哽咽一下。 他语调里微微上扬的部分落入身后人的耳内,像是极美的一样让他着迷,手下动作越发失了控制。 “啊,别!疼的。”胤禩努力弓起腰,想要摆脱冰火煎熬的错乱感觉。 胤禛笑着低声道:“知道疼就乖一点,被乱动。” 胤禩被人捏住了脆弱处,腿脚止不住发软,嘴上不肯认输,只能拼命忍着越来越急的喘息。他不曾自渎过,与女子同房时亦中规中矩,并不清楚被旁人拿捏的感觉竟是这般无力。 胤禛熟悉任何一个八弟在情动时的反应,他手下越发放肆,另一只按着他腰的手也渐渐后移,顺着光裸的脊背一直往下。 胤禩惊得往前躲,却被前方的刺激折磨得再无发故作镇定,一声短促而急躁的闷哼溢出。 却在这时,门外有步履踩在青砖上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接着有人在门口询问:“爷,消酒的点心与茶面子来了,您看?” =================================== 作者有话要说:我果然啰嗦,不唧唧歪歪了,大家看文。不过下面的估计要省略不少,jj打击厉害,定制补全。 晚点捉虫 我家果然慢热死人,阿烨家的都闹离婚了,我家的才刚求婚…… 章节名:出自诗经,执热通止热,断章取义就是谁能解救炎热的意思。 第47章 逝不以濯 胤禩浑身都僵硬了,他衣衫已经解开分挂臂上,弱处还被人捏在手中不住狎昵挑逗。 胤禛瞧出老八窘迫形态,吃死他不敢张扬,手下越发卖力,另一只手欺人更甚,直往他尾骨之下的阴暗处打圈试探。 胤禩喉头骨碌滚动一下,溢出极短一声低斥:“松开,有人来了。” 胤禛却四周圈拢,箍在他勃发的根部:“你的奴才,你让进,哥哥不拦着。” 胤禩人生中第一次拥出捅人一刀的念头,至少也要一个墨玉镇纸拍过去砸他头破血流才能解气。 胤禛虽在调侃,但终究停下动作等着胤禩回转气息。 胤禩定了神,顾不得去拨开掐住自己弱处的手,沉声开口斥道:“怎么去了这许久?” 闫进道:“主子息怒,奴才方才去小厨房时正巧遇见福晋也遣了人来问爷何时歇息,这才耽搁了几息。” 胤禛哪里听不出来这奴才是给府里女主子报信去了,当下不爽,手下四指围拢快速揉弄几下,一掌扣着腰腿发软的弟弟将他更用力地摁在墙上,嘴凑近他耳朵:“这里你是主子还是你福晋是主子?怎么奴才不听你的话,倒赶着去和一个女人回话?” 胤禩也想透各种原因,本就不快,听了胤禛阳奉阴违的话更是暗怒丛生。 他平日里脾气好在府里对博尔济吉特氏礼遇有加,并不是怕她,而是觉得一个女人孤身从草原来,就算为了与策妄的交情也该对他好些,谁料如今府里的人倒是不知轻重了。 他当下冷道:“你再去回福晋,就说爷薄酒困乏,就在廊下书房歇了,让她也别操心。” 闫进听出主子语气中的怒意,背心立即就透了冷汗,暗道自己没猜中主子心思,当下也不敢再问东西放哪儿了,诺诺应了声“嗻”,双手捧了两个盅子一盘果子,退守廊下不敢多事。 胤禛贴着墙把胤禩翻过来正面相对,拨开他被套拢的双手架在自己脖子后面,仍半压着,一言不发嘴唇直接压上去。 湿热的吻胶缠绵着,抵抗越发微末难以察觉。 胤禛不着急,手下顺着腰线往下,男人的指甲故意滑过顶端细腻的褶皱,慢慢加速。 黑暗中很快有浓重的呼吸响起,以及衣物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接着一声短促的惊悸:“别碰!”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25节 之后便是“唔”的一声哀鸣,再不能成言。唇齿交融的滋味恍如隔世,舌尖顶开了齿列往里巡游卷席,像是欲壑难填的兽。 胤禩同福晋同房时也曾情之所至,缠绵枕榻,但博尔济吉特氏再豪放,也是女子会羞怯。单凭一个吻就让男人喘息腿软的事还不曾发生过。 胤禛单手架着胤禩,却因为相仿的身形相互激磨而难以克制自己,索性钳制了眼前人就往斜侧里的榻上压。 胤禩下盘没站稳,被胤禛踉踉跄跄带去床榻边,膝弯碰着榻沿就立不住,整个人往后倒。他一仰倒,手腕还套在胤禛脖子后面,两个人都连带着骨碌碌一齐滚在一堆。胤禩毫不保 留地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他身上痛,但仍紧闭了嘴不肯示弱,手一举绕过胤禛的头顶,龇了牙口就去解腕子间的束缚。 胤禛哪里由得到嘴的鸭子都长翅膀扑腾?他一手抽了帐子垂下的丝绦,几下补捆了胤禩,打了死结,一把将他翻了身压在榻上,嘴里道:“你总是不认命,别乱动,我没打算伤着你。” 床上的人身子用力拱了拱,白费了劲儿却挣脱不得分毫,忽然之间像是泄了气,将脸埋在柔软的床褥中,不再回应。 胤禛心知方才的话勾起他伤心事,也有几分怜惜。 他慢慢撩开弟弟身上虚虚掩着的袍子,轻轻说:“骂你是为你好,都像老九那样怂恿着你,你当真是对你好?” 胤禩闻言亦不抬头,冷笑闷道:“九弟可不会这般逆行,四哥持身不正,何以服人?” 胤禛听了这话倒是不恼,反倒放下一颗虚晃已久的疑心,他俯下|身咬了一口弟弟的脖根,用嘴唇摩挲着他肩上裸|露肌理,缓缓道:“他若这般,你以为我会容他?” 肩膀皮肤本就敏感,嘴一开一合似触微触的酥麻惹人头颈发痒,但胤禩却因身后人言语中的独断乾坤而微懔。 这话说得太独断,浑似九五至尊落子无悔,一言定人生死。 胤禩微微转脸,眉间迟疑:“你……” 回转间一阵熟悉的热气笼罩上来,他的嘴角被咬住,继而唇齿被顶开,炽热的舌头翻搅进来。 衣服凌乱落地,铺散在脚踏床边,像是纠缠难分的命运。 胤禩只觉荒诞,他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个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体,更加懂得让自己快乐。 汹涌的激动层层叠叠涌上心头,胤禩睁大眼睛望着顶上黑漆漆的罩子。没有人点燃室内烛火,这阵黑暗让悖乱的行为得到放纵。 他咬牙忍着,疲惫与自弃轮番折磨着他,却不知为何在他耳内又重复会响着白日里皇父的诛心之语。 …… “胤禩此人,一向工于心计,拉拢王公邀买人心左右逢源,岂是托付大业之人?” “其母出身辛者库,罪籍耳。如此低微之人岂可比之储君?尔等不必再提八阿哥。” 胤禩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又觉人生只有笑话。 在老四面前落泪算什么? 天底下,谁不是在等着看他笑话?真正心疼他的人,除了额娘还有谁? 他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气,不是说爷是悖乱不臣的人吗?爷先前行事规矩被枉扣了这样的罪名很是冤屈,不如就当真逆伦一回,至少不负有人费心织罗的罪名! 因为突然的想通,胤禩放任了自己,也放任了胤禛。 他努力放松因为不适而抽紧腰腹,克制自己反手而攻的本能。 只是,他仍固执不肯睁眼。 不肯面对。 胤禛隔着一双手去吻他的唇,察觉到他异乎寻常的乖顺,这个吻亦和缓下来,带着不容错会的安抚意味。 胤禩鬼使神差张口迎合过去,以此逃避身下异常难耐的探入。 他不停告诫自己:“这种事情,四哥能忍,爷也能。” 相隔了一辈子的再次相遇,是命运的垂青;相隔两世的再度相拥,却是费尽心机的算计。 胤禛等不及弟弟彻底松融接纳他,便急不可耐地想要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 不知什么时候,胤禩自己移开了手,他睁大了虚无的眼睛,看着月色映在窗棂上的枯枝残叶,觉得那好像是自己的后半生的预兆。 “不要怕。”黑暗中好像有人在说什么。 胤禩还是茫然。 胤禛用更深的挺动想要唤醒他。 激痛果然让人冷静,胤禩的眼睛眨一眨,里面浮现出委屈而痛苦的质疑。 “为什么?”他没开口,但胤禛却听见了。 从来没有这样心酸过,胤禛用力拥住他:“不要怕,会好的。我替你算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富大贵的命,福在后头。” 胤禩以为自己会嘲笑四哥“谁是那一人”,但刚开口,却尝到咸涩温暖的液体。 黑暗中又有人说:“不要哭。” 胤禩闭上眼,更多滚烫的东西滚落脸颊,没入柔软的床铺,氤氲成渍。 胤禛用力拥住弟弟。 他不后悔,一直到这个时候,眼前的人才与前世阴险沉着的权臣重合。 可他们好像又不完全一样,一个死不回头,另一个委屈顺从。 胤禩鼻尖闻到甜美的血腥气息,股间黏腻湿暖的东西顺着腿一路留下,滴落褥上,宛若心底血洞。 …… 胤禛渐渐失控,他追逐在本能寻找快乐。十三年帝王生涯让他几乎忘记的忍耐,历经有一个十年之后再度如愿,他亦失魂落魄。 不知多久,床上被压制的人在一阵急切的吱嘎声后发出微弱而艰涩的声音:“四哥,莫再这样,弟弟受不住了。” 胤禛却是恍然未决,他脑内热气愤涨,哪里听得哀婉的示弱?只觉身下那处被暖融融的紧致咬吮包裹着,像是服用仙丹之后的欲罢不能。 侵入从疼痛到麻木,胤禩经历了起起落落的折磨与安抚,他的所有心思都淡了,散了,抓不住也捉不回,虚无睁着的眼睛只有微弱的光晕晃动,昏昏欲睡。 黑暗中的屋子里终于想起了长而满足的低吟,像是飞蛾终于扑进了灯火的一声欢歌。 ================================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实在对不住大家了,天气突变家里小朋友着凉发烧了,实在没心思码字,拖了一天才上来。据说两会期间卡得很严,先上这么多试探风声,定制的时候再补齐吧。 上一章有一些留言我晚点回复哈,大家不要怪我 5555 四哥醋劲好大,大家闻见了木有? 第48章 谁嫌弃谁 胤禛脱力倒在身下人身上,气喘渐匀。 再回神时,才有力气去看沉寂无声的那人。 “老八?” 没人应答。 胤禛又不确定地唤:“小八?” 良久才有断续的声音响起:“你出去。” 胤禛松口气,却不顺着做,反倒是重新揽了弟弟肩背,就着相连的姿势翻身跪坐而起。 忽然失去背部支撑的人因为坐起而将某件事务吞得更深,昏昏沉沉的胤禩陡然被激烈的酸胀激得半回过神。 他浑身失了温度,只觉股间滚烫难耐,不住求饶:“松开,四哥,松开……” 胤禛一面轻轻地抚慰他身前柔软器官,一面那牙齿吮咬他脖根颈侧,含糊哄到:“乖,再忍忍,四哥让你爽快。” 失了依托的飞蛾注定无法渡秋,但相互依偎的错觉却能让人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虽然累极,胤禩的感官却也再度被挑逗起来,他觉得在短暂的疼痛与畅快间,自己还是被人喜爱尊重的皇子。也许就像四哥说的,他只是暂经挫折,天明就好。 他用失去温度的手环住胤禛脖子,将头靠在哥哥身上,闭了眼,放任自己的喉咙溢出婉转呻|吟。 一切渐入佳境。 夜色正浓,情之所至,不至天明不罢休。 …… 这晚上月色明朗,乾清宫的皇帝不肯回首白日自己对某个儿子说过的话,反倒偷偷吩咐内侍送了伤药去十四阿哥寓所,又命德妃接驾。 储秀宫里,良妃独坐天明,望着宫墙上的漆黑天幕,轻声问身边的婢女:“你说,八阿哥,他在做什么?” 九阿哥府里,胤禟与胤俄二人也一夜不能成眠。 胤禟急躁道:“你说爷怎么就扔下八哥走了呢?四哥靠不住,八哥最难的时候他袖手了,这次还想做什么?” 胤俄却道:“今日皇父必然会问八哥府中动向,八哥让你走亦是想过周全。八哥让四哥单独作陪,未免没有拖四哥下水的意思。” 胤禟抚掌道:“我曾这样想过,只是不明白为何四哥这回不请自来。” 胤俄呷一口茶,道:“听你说八哥言行,恐是心中有数。你猜来猜去也无用,不如明日一道去问八哥。” 胤禟顿顿足:“只好如此了。” …… 漫长的黑夜总会过去,苦痛却像从未离去。 天色微明,交缠停歇不久,屋内暖意散尽,只余人走茶凉的颓丧。 胤禩短短睡了不过一个时辰,昏昏沉沉听见远处梆子敲更的声音,艰难翻了个身,正巧牵动了伤处,发出微微一声嗤声。 胤禛睡得沉些,但他整晚抱着弟弟不肯松手,连睡着亦紧紧靠着。些微动静立即吵醒了他,支起半个身子连忙去扶胤禩。 “哪里不适?” 胤禩自觉这件事难以启齿,亦不肯流露半分脆弱。他平静翻身朝里,用自以为最平稳的语气说:“今天以后,四哥与弟弟互不相欠。” 胤禛尚未从昨夜的甜腻中回神,便遭两世冤家背向而对,无情嫌弃。 他生出被知己无情曲解的涩意,昨晚他说了上百句誓言,转眼天亮,他还记得,有人已经忘却。 胤禛就着昏暗晨曦光看向床你,里面的人闭眼合唇,一脸云淡风轻无所谓,趁着肩膀后侧一块新鲜的暗红痕迹分为不协调。 胤禛心软下来,他替弟弟将被单拉至肩膀:“总会过去的,我说过你命中有龙护体,无需自苦。” 胤禩放空整晚的神经好像想起写什么,他微微睁眼思索,转脸看着胤禛:“四哥,你说谁是龙?” 胤禛却不敢再透露更多,他怕弟弟举一反三想通关节,推测出自己早知先机刻意坐视的用心。 他不能赌。 胤禛道貌岸然扶了弟弟躺平,手指伸入薄被替他按腰,口里道:“你是皇子,自有真龙护体。早年老祖宗但凡成就功名者哪个没经历打压磋磨,我常年礼佛,自然懂些面相,说了你可一定要信。” 胤禩冷笑推开他的手:“四哥不必,弟弟只是还情还债。这些好听的话说出去怕是地下的小十八都不会信。” 胤禛一阵气苦,怎么好话掏心话这个弟弟总喜欢往死胡同里揣摩。你在皇父那里受了委屈爷替你记着,你就连说句软和话都不肯吗? 他叹口气,转身下榻自行更衣。 不多时穿戴妥当,胤禛也不唤人,自行掀开帘子出门。 床上的人这才缓缓睁眼,嫌恶地一把掀开锦被,撑着身子欲要去寻散落于地的衣衫。 只是一下子发了猛力眼前有点发懵,胤禩撑着床沿谢了一息,双脚刚刚下地走了一步,便觉汩汩热流缓缓流下。 这是? 胤禩茫然了一会儿,忽然愤然从地上拾起一件衣服胡乱在腿间擦拭。昨晚盘踞心间的那抹报复与逆反随着什么东西一起从身体中流逝了,剩下的是独自面对残局的自我厌弃。 他擦拭到再撑不住腰身,才捡起地上还算干净的中衣披在肩上。一种茫然与不知所措的情愫压倒了他。 随着天光渐亮,一屋子混乱而淫|靡的气息再难掩藏,就这样明晃晃的提醒着自己,行差踏错一步的可耻后果。 胤禛再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失魂落魄站在屋子中间的胤禩。 他将热水搁下,皱眉上前:“你做什么?穿这样薄着了风又要病歪歪三五个月,作死给谁看?” 胤禩好像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还会回来,眼里就流露出这样一种茫然的孩子气。 胤禛拉一拉他,把他往床上扶过去:“你现在病了,皇阿玛会怎么想,你不清楚?” 胤禩还是一脸茫然不解的样子,斟酌道:“这个时辰,四哥应当上朝……”话到一半,他又顿住,接着自嘲一笑,低下头去,缓缓道:“险些忘了,四哥还在休沐。” 胤禛自觉不能同老八讲道理,昨晚的事情是遂了他的愿,但今早老八明显不在状态,一心只想着这是还债,从此两不相干。 他叹了口气,转身去取了热布巾子,回来对胤禩说:“昨晚伤着你了,不方便让奴才看,我来吧。” 胤禩侧头看见床褥中间褐色干涸的一片污渍,努力遗忘的昨夜片段又排山倒海的袭上心头。 交错的喘息,吮吸与啃咬,失控的纠缠,从不配合到不由自主躲避疼痛的拥抱,都像这一床污秽的痕迹一样,发生过了,就在眼前。 胤禛等不到他回应,于是手上用力将他摁下趴了,一点一点替弟弟擦拭脊背。这样的事情,他上次做时,仿佛已是隔世烟云了。 胤禩乖巧伏在枕上,告诉自己事情已然这样了,就闭上眼睛忘记吧。四哥说的对,奴才不能看见这样的情形,而他自己,也无力再理会其他。 …… 胤禛的动作很轻很流畅,并不像是从未侍候过人的王府主子。若在往常,胤禩还能疑心调侃一番,眼下,他只想一个人呆着。 他需要想想从前,在盘算今后。 于是他在胤禛转身放布巾子的时候再一次开口:“四哥回吧,经后,不必如此。” 胤禛的身形顿了一顿,恍若未闻地转过身来,递给胤禩一杯将将不烫嘴的茶:“你歇两日,该如何办差还如何办差,别和皇父拧。” 胤禩好像突然想起烦心事,苦笑自嘲一下:“四哥不知道?皇阿玛停了我的差事,令从今日起,闭门思过,连额娘也不让见了。” 胤禛默了一会儿,又安慰道:“别多想,皇阿玛先是君才是父,说不定转日就轮到我被训斥了。” 胤禩好像从这话里抓到什么讯息,但他身上又累又痛,脑子也不够冷静不能细想,于是紧紧闭了眼不肯再言。 胤禛叹了口气,转身亲自去催厨房的粥品。 …… 这一天胤禛终究没能重温旧梦亲手喂弟弟喝粥喝药,他刚去了厨房没多久,自己府里高管事就找上门来,说刚刚宫里来了旨意,让四贝勒即刻入宫。 胤禛把粥菜亲手放在胤禩床头,对着仿佛沉沉昏睡的弟弟说:“皇阿玛急召,我不能留下。你歇着,我会让你府里奴才去宫里抱病,只是若来人不是刘声芳,你……你最好不见。” 床上的人未动。 胤禛长叹一声,长身而起出门去。 良久,屋里有低沉笑声响起:“想不到…四哥,你好手段呐。” …… 胤禛在马车里急急换了衣服直入乾清宫递牌子,接着毫无悬念地被皇帝先晾在殿外半个时辰,一直等着听政毕了,才唤他进殿。 入殿之后,胤禛请了安,垂手而立。 皇帝开口了:“老四,你府里的大格格可是好了?” 胤禛忙道:“托皇阿玛荫蔽,昨儿已能进食粥菜,儿臣正打算今日复职上差,给皇阿玛请安呢。” 皇帝却无心听这些虚话,冷笑一声:“听说你去老八府里喝酒,女儿也不顾了。怨不得你有了心情走动,原来是无债压肩一身轻。” 这番为难本在胤禛意料之中,他立即跪下磕头道:“皇阿玛息怒,儿臣府里格格病时,八弟托人寻了不少药送来。眼看着丫头好了,这才过府道谢。谁知昨晚八弟似乎有心事,儿臣与八弟早年还算要好,便想着开解一番。” ====================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了,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神马!居然这一章还有肉渣?不敢相信! 再有心声:偶棉早就猜到,你家八哥又装鸵鸟了! 晚点捉虫 第49章 出其东门 胤禛几句话解释了昨夜突入八贝勒府的缘由,没什么错处。 但身为皇帝的疑心仍觉时机太巧,康熙只哼道:“倒是巧,你丫头病了老八送药;他有心事你开解。说说你倒是如何开解的?” 胤禛早有腹稿,回道:“儿臣去时,八弟已是有些多饮了,连声说对不起君父对不起良母妃,儿臣听得糊涂,细问他却不肯再说。”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26节 皇帝又问:“你又说了什么?” 胤禛:“儿臣只道皇父教导是慈爱,八弟日后实心办差,便是错了也该将功补过,何须一味消沉?” 康熙虽知这是冠冕堂皇的话,听了仍是受用。他并不觉得骂老八有何不对,虽是早年宠爱过的儿子,但终究比不得太子矜贵。骂一骂就借酒浇愁没出息,朕早该骂一骂! 皇帝态度和缓几分:“你接着讲?” 胤禛一听就知道皇帝把方才自己提及“良妃”的事情滤过了,于是只说:“今晨儿子离开时,八弟已然进食起居如常。只是昨夜仿佛受了些风淋了雨,有些昏沉。儿臣已经自作主张让他府里下人去太医院报了。” 皇帝略略颔首,没再深究:“既然你府里没事了,便复差罢。一个皇子,总不好日日围着内院打转。” 胤禛憋了一下,他自有抱负雄心,可看看有抱负的兄弟们的下场,还容得自己显山露水吗?老八进了被骂,自己退了还是被责,这就是君啊。想想自己当年不知是不是也这样过,想起步步谨慎的张廷玉,又想想老八。 哎。 跪安之后,胤禛转身出了乾清宫,却鬼使神差没直出西华门,反倒去了储秀宫。 论理他是成年的皇子不该和庶母同一屋檐下惹人嫌疑,但他觉得老八两辈子的心结都在良妃身上,这个时候若能雪中送块炭去,保管比说一百句好话都管用。 …… 胤禛从宫里出去之后去吏部走了走,耐着性子坐到下差的时间看过往卷宗,直到觉得今日也能交差了,才起身回府。 回了府一屋子女人都在等着自己男人回来进膳,胤禛心思旁落,草草吩咐各院自便就躲回书房。 那拉氏猜测今早的乾清宫急招恐怕不是好事,指不定男人在宫里受了气被敲打了。于是她做足贤惠样,让厨房做了胤禛爱吃的东西,却不亲自送去,只让胤禛信任的奴才送去书房,并且敲打各处院子无事不许生非。 胤禛在书房的时间,将府里的暗线与密报都理了一遍,觉得该封的都封住了,该漏出去的也都按着自己的意思漏出风声。他又仔细安排人手将后院都看牢了,以免发生“大格格忽然哭着要阿玛不肯喝药”一类的紧急事件,才从书房侧面一道暗门直接去了八贝勒府。 胤禛让奴才敲的也是八贝勒府的后门,惯是帮厨下人们进出的那种,门房看见紧裹黑色大氅明显不像寻常奴才的人立在门口时,一时不敢随便开口。 苏培盛亮出一块牌子,上面干干净净一个“九”字,那门房也是没见过太多市面的下等仆从,一贯在偏院伙房做事,哪里能在这种情形下辨识真伪呢?于是他很好的顺着胤禛让他想的方向理解下去,把人让进来稍坐,并且飞奔了去报给大管事,说“九爷府来人了”。 胤禛就算准了眼下老八府里人心不稳,就这样一路长驱直入了书房。因为他是从侧面来的,高明安排的路子也是一路避人而过,居然没人发觉有异。 直到高明在主子书房外的院门处迎人时,才第一个露出惊愕的目光。 只是这个时候情势,已经容不得他知会主子,不得已紧走几步,隔着半个院子喊了声:“爷,隔壁的爷来了。” 胤禛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入了书房,看见胤禩站在桌边,目露疑惑地看着他:“四哥?” 胤禛朝身后的奴才示意阖上房门,高明为难又看向主子:“爷?” 胤禩不愿在这种时候再看见眼前的人,但拦着人不让进的事情他亦做不出来,面上不觉带了这种进退不得的不情愿。 胤禛直接无视了弟弟明显不欢迎的态度,亦无视了桌上盛着碎裂扳指的玉盘,张嘴直说:“今日宫中请安,我去了储秀宫一趟。” 胤禩一怔,恨自己无能为力,整日自怨自艾居然忘了宫中额娘心中更是惶惶不安。 他收敛了烦躁不安的情绪,对着高明说:“下去吧,在外院守着。” …… 胤禛自顾自坐下,端起桌上刚刚备好的茶水闻一闻,果真是老九爱喝的龙井,他嫌弃地放下,道:“良母妃那处你只管安心,她让我带话来,说你只管安心,无需担忧储秀宫。” 胤禩垂眼,良久之后,若有似无叹了口气,幽幽道:“是我不孝,累及额娘,实在无颜再入宫……” 胤禛截住他的话:“昨晚我说过你不认命,今日却要再骂你不懂帝王心。你这样一味自贬,就能让你额娘得人尊敬?” 胤禩隐忍一日的无措忽然化作怒火,他将桌上的茶具一下在推在地上:“那又如何?这几年步步谨慎又如何?我自视再高又如何?还不是被人诟病出身,四哥是皇后养子,何时懂过弟弟的难处?” 胤禛顺手将桌上盛放了扳指碎片的盒子也一股脑儿扫在地上,大吼道:“爷不懂?难道早年在乾西五所的那几年都是爷自愿去住的么?你日日同十四要好,去永和宫并不少,何时听过我额娘叨念爷?你算有个额娘为你牵肠挂肚,说这话是讽刺爷亲缘福薄么?” 胤禩看着地上碎得补不起来的扳指残片,目光闪烁过后分外难懂,他侧过头不再吭声。 门外响起奴才试探的问声:“爷?四爷?” 胤禩只得缓缓开口:“无事,再去上一壶四爷常爱喝的茶。” 高明应喏之后脚步声渐远。 胤禛默念几声“戒急用忍”,绕了碎玉靠近胤禩,口中道:“常言道玉碎瓦全,我却说碎了便再无指望,你心里的抱负呢?指望呢?你从此自怨自艾,就能一日成龙?” “四哥!”胤禩截断他,冷笑一声:“龙子龙孙九样命,有呼风唤雨的,亦有伏地驼碑的,四哥不必劝我。” 胤禛被噎住,嘴唇抖动,连说两个“你”字,不能成句。 屋内一时有些窒闷之气,炭火燃得太猛。 幸而不多时奴才们就上了新茶,高明头也不抬地将地上狼藉收拾了,重新掩好门退下。 胤禛在金瓜普洱的热气中心气平顺了几分,再看胤禩时,才看见他异乎寻常的虚弱气色,因为生气,连袖子都在微微发抖。 他心里一软。 里间的软榻早换了崭新被褥枕具,屋内也燃着桑枝的香味,令人神清气爽。看得出有人在刻意抹去昨晚靡|乱的痕迹。 胤禛心头一笑,故意放软了声音问道:“你今儿脸色很差,身子可好?” 胤禩面上泛出一线薄弱的尴尬与怒意,他克制着回道:“四哥挂心,今日话已带到,弟弟想歇了。” 胤禛却是无耻补了一句:“你身子弱,不如我陪你躺躺?” “四哥!” 胤禛嘴是更没遮拦:“你不知道,这种暗伤若不好好上药,拖得久了会出大毛病。上回从蒙古回来……我断断续续拖小半年才能如常。” 这话说得含糊暧昧,却点中胤禩心头为数不多的愧疚。胤禩只知那一回四哥躲他整一年,并不知道更多首尾。听这话的意思,四哥当年一路在外舟车劳顿,想必吃了不少苦。 胤禛看他面上神色难辨,又从怀里摸出一支曲颈瓷瓶,搁在桌上:“这是藏药,性子猛些,但好得快。” 胤禩更加尴尬,一言不发,也不抬头。 胤禛心底一笑,一步上前伸手去拉弟弟的手。 胤禩连忙侧身避过:“四哥?” 胤禛一赖到底,直言意图:“我料你必不会让旁人替你上药,这伤你自己也折腾不了,莫不是你想借此一病数月让君父以为你对他老人家不满?” 胤禩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断续道:“我没……四哥别……”却被胤禛一手捉了往床上拉。他被整夜折腾身上酸疼不能细说,有些地方的确火辣辣的,步子迈大些就刀割样疼得厉害。当下没怎样反抗,就被带去了床边。 …… 昨晚的记忆看来并不是都美好,胤禩身体靠在枕上的动作略显僵硬无措。 胤禛手掌往下时,胤禩慌不择路一把扣住,眼睛直直看着对方,不肯妥协却又拒绝不了。 胤禛用软和的语气说出强硬的话:“我知道怎样上药。今日教你,日后自然你自己来。” 半晌,胤禩闭上眼,认命低头。 烛光灯火下的坦然面对比想象中更难堪,胤禩闭目伏在被褥中,强迫自己的神思飘向朝堂,想想明日上朝,应当用何种神态回话,是小心谨慎心灰意冷,或者是不为所动? 下了朝,该去储秀宫请个安,那时又该如何说话?如何君前奏对?如何安抚额娘? 身后传来细细密密的辣痛, 比之昨晚更胜,胤禩绷直了脊背兀自忍耐着。这样的疼的确能催人清醒,面对现实。 有人在耳边对他说:“忍着点儿,好得利索些。” 胤禩觉得这声音这语气很熟悉,昨夜里好像他也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过什么必有后福一类的话。 可是真疼啊。 四哥…… ====================== 作者有话要说:八哥就是死鸭子嘴硬哦,你看他其实在四哥面前已经一推就倒了……噗噗 四哥亲自上药,肯定上的是宜子宜身的好药啊~~ 嗯! 题目出自诗经,赞扬四哥是坐怀不乱的男子汉(捂嘴~) 第50章 兄弟同裘 胤禛上完药,扶他侧身躺好,慢慢说:“让你疼的药才真能疗伤止血,你藏着捂着不去看,难道那伤就不在了?你仔细想想,哥哥说的可对?” 胤禩苦笑着不说话,他早过了听人说教的年纪,眼下的情形着实可笑。 昨晚同他一起做了逆伦坏事的人,今日做了正人君子像,同他讲道理? 胤禛看他神色便知他听不进去,沉默了一会儿,他用更小是声音说:“你且看着,忍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这样的例子,无需我说吧。” 这话果然引得胤禩眼神波动,有闪烁光溢出。 胤禛心里看得一阵难耐,方才替他上药是引出的邪火无处发泄,只能重重咳嗽一声以示正经:“隔两日能起身走动,就递个牌子入宫请安吧。就算是为良母妃考量,你也必须忍。” 胤禩觉得自己这次居然听进去了,自嘲道:“学四哥吗?” 胤禛亦笑道:“随你怎么说,你自知在做什么就好。” 胤禩收了笑:“四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胤禛仍旧面色带笑看着弟弟:“本以为你不会问。” 胤禩沉默一会,慢慢说:“四哥别想唬弟弟,早年你是对弟弟说过很多话,可事态逼人的道理却忘了提点。这些都是过去事弟弟不想提,但四哥你当年不是选择了避祸么?既然避了,就不该再趟这趟水。” 胤禩一直看不懂这个哥哥,明明是清心寡欲的样子,偏偏非拉着自己往邪路上走;早年就装出一副祸不沾身的孤臣模样,却在自己最受打压的时候非要插一脚。如果自己从此之后就被帝王打压嫌弃了,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难道真像四哥说的,他能掐会算,知道自己日后有位极人臣的一日,才来雪中送碳? 胤禩不敢信,生父那日一席话,几乎否定了他的存在。 谈何将来? 胤禛抓了弟弟的手扣在掌中,慢慢道:“你就是想太多。你看昔日储君如何风光,被废时祭天告文又是如何无情。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觉得废太子听见‘生而克母’那句考语时会不比你伤心?那还是捧在手心养大的儿子呢,我们算什么?骂了也就骂了,你能指望皇父给你下矮桩?他能默许太医院给你用药,就算是有心安抚了。” 胤禩不接腔,只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放在身侧。 胤禛皱眉看他:“你用力做什么?不怕伤口裂开?” 胤禩回视他,不躲不闪,正色道:“四哥,我以为,今天早上,弟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胤禛不解:“说什么?” 胤禩吸一口气:“昨晚只当弟弟赔罪,四哥过了就忘了吧。日后也不必如此。” 胤禛沉下来。 他当然记得早上胤禩的话,只是那时他可有当老八是别扭说气话。 可眼下,他知道,老八是认真的。 …… 这一晚胤禛走时很平静,他预演过几十种老八可能有的反应,这不过是其中一种,并且不是最坏的一种。 他走之前细细交代了胤禩藏药的用法以及这几日的饮食要点。他交代得仔细平和,就像是早年关爱懵懂的弟弟,这样的举止无疑让老八心更不好受。 迟早是要散的,当日能狠心不见,今日又何必如此。 朝堂风雨历来多变,胤禩不过托病闭门在府数日,就有各色人物上门暗中打探,只是因为皇帝打压时用了妄自钻营的罪名,明着上门探视的人寥寥无几。府中黑云笼罩人人自危,幼小的弘旺与大格格亦不敢高声哭闹。 胤禛隔日上朝时,看见老八来得比他更早些,一人立在自己的位上出神,虽然身形寥落,面目大半隐在阴影中。 胤禩听见身后有人寒暄时唤“四贝勒安好”,回头正见胤禛目光也望着自己,澄澈正明,略带探寻。他心里终究还是记得四哥早年的好,颔首算是答理。 议立储君的风波仍未过去,皇帝不知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在八贝勒销假入朝的第一日再度提及推举一事,并称昨晚受先孝庄太后与元后托梦,称储君有错,但错不至如此。 众朝臣历经这半月的连番起伏,心中多多少少都明了,皇上对废太子父子情分死灰复燃,先前说过的话都要自己咽回去了。 皇上,不带这样坑奴才的……您不知道奴才们已经狠狠得罪太子了? 对于皇帝的暗示大家心知肚明,但敢接着皇帝的话头往下说的人几乎没有,先前的太子死忠都在第一波的清洗中被打压殆尽,余下的几个虾兵蟹将实在不敢妄自出头,他们好不容易保存了一族性命,不想再丢得莫名其妙。 而马齐佟国维几个老臣却不一样,他们有足够强大的祖上功绩荫蔽,不惧帝王威慑,考虑的更多是家族日后的走势。 依附太子是最坏的选择,还不如做个纯臣。可惜他们上一回已经流露本意,不能在帝王打压之下就做了墙头草。 于是满朝没人啃声,都低头看脚尖。 皇帝却非要逼着众人弃暗投明一般,金口玉言点了马齐的名,让他畅所欲言。 马齐心里恨死了李光地,明明大家约好了一同力挺八阿哥,这厮当时说得含糊勉强应下,隔日就装病龟缩在府里,没种! 帝王金口玉言他不敢当众违逆,心一狠,马齐出列奏道:“回万岁的话,奴才当日曾与佟大人一道上述称八阿哥勤谨温廉,堪当大任。今日再问奴才,奴才仍是此话。” 佟国维立即在心里把马齐也恨上了,要下水自己去死呗,何必一定要拖着大家一起去? 不过他懂老富察氏的意思,皇帝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要为复立储君制造声势,他们这群早已站队的老臣必须放手施压,错过了这个时机,废太子一旦起复,他们族人来日堪忧。 皇帝果然目光扫向他:“佟国维,你还这样看?” 佟国维亦无退路,出列下跪:“回万岁的话,奴才附议富察大人之言。” 皇帝沉吟,慢慢问:“尔等谁还有附议之言,皆出列罢。朕倒要看看,八阿哥是不是当真人心所向?” 话说的慢,却不轻,生生惊出堂下跪着的两位老臣一身冷汗。 金銮殿前,自然无人敢做应答。 一片沉寂。 佟国维出列的那一刻,胤禩耳边就想起空茫的细鸣之音,啸叫得耳鼓生疼。 恍然间他好像听见皇父又发怒了,大声训斥马齐和佟国维。至于说的什么,他却听不真切。 接着堂下跪着的马齐仿佛也疯魔了,大声据理力争着什么,口称帝王言而无信云云。 接着事情越发失了控,皇帝大步踏下玉阶,普天下头一着,对着臣子抡拳头追打,威仪尽失。 满朝大臣目瞪口呆,马齐不敢还手,只能连连躲闪,连遮挡也不敢。 胤禩只默默看着群臣躲闪、笑怒皆不敢言的闹剧,一时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一直到皇帝大声斥责再度提及自己名字时,胤禩才懵然回神,想也不想双膝跪地,头碰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木木道:“皇父息怒,儿臣万死。” 皇帝想起这个儿子这些日子一味称病的儿子,还比不得在永和宫里委屈苦恼的小十四懂事,连入宫递折子请个安都不会!难道做阿玛的骂儿子几句话你还顶上了?他当即砸了折子在地上:“你在府里装病的时候,倒是不忘邀买人心!让半朝宗室替你说话,昨儿连裕亲王也递了折子替你求情,你……” “皇父息怒,八弟断无此意啊!” 一声求情打断了帝王的话,这是极少发生的事情。 众人都或多或少用惊诧的目光瞟向出列跪地的四贝勒身上,连正要出列求情的九阿哥都愣住了。 通常来说,皇帝脾气上来了,那是不管骂什么下面的人也只能受着,然而今日仿佛生出许多特例来。先是马齐出言顶撞圣躬,惹了皇帝殿前追打,再来是一向谨慎行事的四贝勒打断君父金口玉言,替弟弟求情。 康熙也被噎住,一时间指用手指指胤禩,又指指胤禛,连道几声:“好!好!尔等可是沆瀣一气,好得狠呢!” 胤禛一口到底:“皇阿玛息怒,儿臣绝无此意。” 这一声过后,胤禟似也突然回神,跟着一跪:“皇阿玛息怒,儿臣敢以命保,八哥绝无此意。” 接着胤俄与胤祺胤祐也陆续跪倒,一起奏请君父息怒。 马齐与佟国维对视一眼,跟着跪倒大声符合。有了前车之鉴,保泰满都护、景熙、吴尔占、苏努、阿布兰、阿尔松阿、阿灵阿也都长跪不起,金銮殿上一时请奏之声连番成遍。 皇帝左右环顾,站着之人早已寥寥无几,才忆起力挺太子之人都被自己削得不敢抬头,如今腹背受敌的却是自己,倒真显得自己就是那孤家寡人了。 他口中连道:“好、好、好……”忽然重重地捂着胸,慢慢滑坐于地。 梁九功尖细的声音响起:“万岁爷!万岁爷!传太医啊—传太医——” 接着便是群臣的声音:“皇上!皇上保重龙体啊!” 皇帝却一手拽着心口的衣服,一手抖索着指向跪拢跟前的几个儿子:“都…都……宗人府……给朕圈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把康师傅追打大臣的梗码出来了,感谢提供史料 这一章四哥高风亮节啊,八哥死鸭子还在嘴硬,不过快了快了,他心已经软了 晚点捉虫 章节名字我头痛无力仔细想了,算了就邪恶一把 通假字了 早上被我家太后打发出去办事,回来累死了,爬上来更新 大家别嫌弃太晚哦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27节 第51章 囹圄同命 博尔济吉特氏在府里等得忐忑不安,再一次觉得京城比不得草原,明艳光鲜的背后都是步步惊心的悬崖绝壁。她的男人早晨离府时不像是去上朝,反倒像去奔赴战场。 在她记忆中,早年草原上阿瓦们也曾端起脸训斥自己或者幼弟,发怒的时候轮着鞭子抽也是有过的事。但那时候即便是被骂了打了关在羊圈里紧闭,周遭的牧民和奴隶也会偷偷送来马奶和青稞糌粑。她和弟弟们都知道,这是阿瓦和额吉默许的。 可是天朝的皇帝好像不一样,博尔济吉特氏只觉一夕之间,整个王府都被人遗弃了。 就在惶惶不安中,博尔济吉特氏打起精神安抚了弘旺与大格格,又交代奴才早早烘暖布鞋与常服袍子,等着家里的男主子如朝归来。 但她等到的是连滚带爬的一个奴才,跪在她面前哭道:“福晋,不好了,爷和几位阿哥们都被皇上下旨关进宗人府了!” 博尔济吉特氏还在愣神,年幼的大格格被来人语气惊吓,已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博尔济吉特氏慌忙让张氏带了小阿哥与格格到后面安抚,之后细细盘问报信的人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报信的人是贝勒府的家丁,早晨抬了轿子去西华门,却在下朝时没见着爷出来,只看见闹闹哄哄前后几顶轿子的乱了,接着就有消息传出,说各位爷今儿都有去无回,晚膳要在宗人府用了。 接着更坏的消息陆续传来,宫里也有公公递了明话儿,说是让各府家眷给自家主子收拾几件贴身衣物,由奴才们一并给送到该去的地方。 贝勒府里愁云惨雾,博尔济吉特氏正要使奴才去隔壁四贝勒府打探消息,那传话太监却是不耐烦地催促道:“福晋还是快些个,奴婢这里还有好几个王府要赶着去呢。” 博尔济吉特氏无法,只能摸出金荷包塞过去:“公公瞧瞧这衣服备得够不够,要不要再添些?” 那传令公公瞅瞅包了衣服的包袱,凑前道:“奴婢瞧着好几位爷都一起被送宗人府了,这架势,怕是不好啊。福晋要不要多备几件儿?” 博尔济吉特氏又褪下一对赤金镯子塞给小太监:“劳烦公公多多打点。” 那小太监凑过来小声说:“福晋也莫要担心,皇上也是气急了,天下哪里有不闹架的父子不是?指不定八爷什么时候就出来了。” 博尔济吉特氏心神不定,觉得这话前后矛盾理不出头绪。她不好多问,只能道了谢,让人送了来人出门。 正在这时,奴才又来报:“福晋,隔壁四福晋来了。” 博尔济吉特氏连忙让人将人引进堂屋来,还没行礼眼泪就下来了。 那拉氏上前拉着她的手:“你看你,我不过来,你可不是就胡思乱想了么?” 博尔济吉特氏不愿示弱人前,她用手绢拭了泪,收敛情绪,将方才那太监的话都说了,才道:“不瞒姐姐,我家爷这几日闭门不出是真病了,宗人府是个什么地方……皇上他真就不顾了吗?” 那拉氏指了椅子让她坐:“正为这事才来的。你四哥前日上朝时就说了,若今番皇上单单囚了八弟一个,那就合该担心担心;但若是一众皇子叔伯都没回府,事情反倒不必急了。” 博尔济吉特氏好似懂了几分,面色神色稍缓:“四嫂的意思是?” 那拉氏摇摇手:“君心难测,我也只是照爷的吩咐传个话儿,但听着方才那太监的话儿,也是这个意思。” 胤禩极少回府同内眷讲起公务,博尔济吉特氏对京中局势并不敏感。 但那拉氏一族在京城也算大姓,根深叶茂,她知道几位皇子执掌六部的格局,因此胤禛一同她说起这事,她便能推测一二。她只是疑惑,自从八阿哥被皇帝斥责之后,自己男人也太上心了些。 不过这些疑惑只能归在心里,同谁也不能说的。 …… 博尔济吉特氏当然不会知道她的镯子与银子都送错了了人,这些传令太监都在宫里当值,管不得宗人府里更多事务。 胤禩与众兄弟被一路送去宗人府,一直到晚膳的时分,饭菜端上来,他仍不觉得饿。 白日里的情形反复回放,那些被自己忽视的细节都跃然纸上,马齐与佟国维替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无异于雪上加霜,但他仍旧弄不懂四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当朝替自己出头了呢? 送饭的小兵丁见来收碗时见胤禩对桌上餐碟纹丝未动,就小声凑上前来说:“八爷,您多少用些吧。这里不比外面,晚上阴气重,不吃东西受不了的。” 胤禩回头看他,目光中带了审视与探寻:这个人他并不认识,没理由在皇帝厌弃他的这个时候对他雪中送炭。 那小兵丁见状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支小瓶子递过去:“奴才阿林,八爷不认得奴才也是寻常,奴才本是镶白旗的,胞姐是在四爷别庄里打理院子。这是热的普洱茶,四爷交代了给八爷备下的,说瓶子不易洒,还能握在手心里取暖。” 胤禩怔怔接过瓶子,掌心里的确暖和不少,目光垂下落在瓶子上不说话。 那太监又小声道:“晚上八爷别急着睡,奴才再送些热水过来。” 胤禩听了一笑:“也是四爷交代的?” 那太监得了胤禩好脸色受宠若惊:“自然是四爷交代奴才们小心侍候,再说能服侍八爷也是奴才的造化。” 胤禩笑笑,看了矮桌上的盘碟:“没有什么胃口,你都收了去罢。” 阿林也不好多劝,低头收了碗碟退下。 胤禩神思回到当前,有心评点周遭。床榻硬,却还算干净,地面洒扫过,桌椅矮凳也擦拭过,墙角还堆了一堆蒲团。同是宗人府,这里同数月之前审讯索额图时的地方看起来迥然不同,看得出是刻意为皇子们收拾出来的房间。 莫非也是牢吏们看在四哥面子上收拾的? 胤禩难得自我调侃,思及四哥白日说过“回护”的话,目色松融下来。 晚间阿林果然又偷运了厚厚的被褥进监房,还顺了一瓶新的热茶以及两个驴肉馍馍。八福晋准备的衣物也送来了,阿林道:“八爷就当奴才是您家的奴才,有事只管吩咐,我这几日就在前头值班,您说声‘渴了’奴才就立即听候差遣。” 胤禩想想又问:“外面有人可有人递话回我府里,说不必担心?” 阿林道:“八爷只管安心,事情四爷想必早有安排。其实这几日各王爷贝勒府都有打点的,依着奴才看,皇上若真是想为难各位爷,早将奴才都换了,新来一拨,谁都不认识公事公办不是?奴才这些讨好主子的小手段,在那几位爷眼里,想必还算不上什么的。” 胤禩暗道这个奴才可真不像四哥调|教出来的,这样圆滑会来事儿,他笑道:“你很会说话,快去当差吧,有事少不了你的。” 心思安定了,胤禩方觉着腹中饥饿。平素不上眼的驴肉馍馍吃着也分外美味,就这热茶这样的离奇组合也不觉诡异。 胤禩用完了一只半馍馍,觉着周身回暖,心情大好地在铺了软褥的榻上歇息不提。 宗人府里人心各不相同。 最郁闷的要数胤祉,他是被胤禛逼着跟着下跪替老八求情的,结果也被一呼噜关进监牢,虽有热茶热饭,但敌不过被老八牵连被君父厌弃的焦急,整夜难安。 最淡定的要数胤禛,这种事情上辈子就来过一次,他早有准备,日日参禅写字,一派既来之,则安之的意思。 胤祺胤祐虽然心中惴惴,但他们原本也不是有野心的人,替老八求情都是为了弟弟,算是本心本意,发了半日愁就各自吃饭睡觉,该干嘛干嘛了。 至于胤禟胤俄二人,一心只惦记着替八哥不平,埋怨皇父不公,晚膳吃了精光。衙役们顾忌宜妃受宠,也不敢为难他们。 至于先前挨了板子的胤祯,还在永和宫里养伤,这次因祸得福,没蹲成号子。 皇帝这次气性很大,一连十日,始终没有松口将人都放出来的意思。 后宫里各宫娘娘的心肝宝贝都被羁押了,阖宫愁云惨雾对着皇帝也没好脸色。宜妃被关了两个儿子,也不侍候皇帝了,御驾怎样来还怎样送出去。 康熙的銮驾一时成了宫里最不受欢迎的对象,连一贯温顺的德妃为了屁股刚刚结痂的儿子也对皇帝各种冷淡。 皇帝一怒之下,下旨南巡。江南多美女,人间多富庶,山不就朕,朕也不是非山不可的,江南水乡就不错,多几个密嫔这样的更好。 天子南巡的事情摆上议案,这一次群臣都欲言又止。 皇上啊,您的成年阿哥都被关了,只一个直郡王还能上朝,您真放心?废太子可还被幽禁在咸安宫呢,这议立储君的事情,也没下文了? 群臣想谏,可是皇上病了,一连两日不上朝,让人着实担忧。那日朝堂上皇帝被气得剜心剜肺的样子许多人还记得,就是装病那也是被允许的。 哎,天家无私事,谁叫皇上疼爱的儿子行为不检,被人找着错处攻讦了?群臣们力挺其他阿哥,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啊! 南巡的事情提上日程,诸如佟国维这样的老臣心里反倒安定了。 皇上要走,众位阿哥们迟早是要放出来的,总不能京里只有直郡王一人坐大? 转眼就要到新年,宗人府里的气氛也好转许多,各王府的女主子也托人打点送来了酒食肉干或者锦被寝具,诚郡王与四贝勒那里,连文房四宝也没落下。 只是胤禩却越发心浮气躁,这几日他想得很多,哪里不明白诸位兄弟都是受了自己牵连才身陷囫囵。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四哥绝壁亮了啊,八哥你还硬什么,躺平任照顾算了吧 这一次四哥绝壁是吸取了上辈子某次事件的教训,关键时候不能退啊,退了就不能he了啊 感谢白发和皇上轮流捉虫 第52章 谁家欢喜 隆冬将近,宗人府里关的都是矜贵主子,奴才们不敢怠慢,早早在个囚室外面燃起最好的炭火,随时备下滚热的茶水。 裕亲王病虽重,但宗人府里肯卖他人情的兵丁不在少数,再加上胤禛的提前关照,胤禩的囚室也算收拾得宜,每日两顿膳食也未见克扣。但这几日很奇怪,胤禩对着平素爱吃的几样菜失了兴致,整日郁郁寡欢。 这样的情形在宗人府里不算少,据说诚郡王那里早就开始长吁短叹日日写了撕撕了写,更不用说九阿哥与十阿哥那边的各种暴躁烦闷。 对于胤禩的懒散消瘦,连阿林也疏忽了,只是变着法儿的从八贝勒府弄了新的食谱往里送吃的。 胤禩吃得少,却开始白日随时犯困,能靠着墙角睡过去。不过五七日,人又瘦了一大圈儿。 就在阿林也开始着急的时候,宫里终于传来消息,皇上准许各位阿哥各自归府。 …… 来接胤禩的自有高明。 原本博尔济吉特氏也想来的,但四福晋那拉氏拦住了她,说这并非什么体面的事儿,且府里还有孩子要照看,不若守在府里热了菜饭汤水更好。 纵使知道宗人府里主子必然受了罪,但高明看见自己胤禩疲惫行状时,仍是忍不住跪地大哭。 胤禩觉得头昏沉得厉害,听见哭声与喧闹越发头疼,挥挥手不耐道:“别吵了,过来扶爷。” 高明拿袖子擦了眼泪鼻涕,回身栓好门,从布包里取出干净的衣袍亲自侍候胤禩更换。 却在更换里衣时,小声地“咦”了一下。 胤禩揉揉额头:“怎的?是不是瞧着爷胖了觉着不应该?” 高明破涕为笑嘟囔道:“主子说这话说得让奴才觉得委屈,奴才方才瞧见主子脸都凹下去了才难受的,这会儿看见主子身上倒是见宽,方才好受些。” 胤禩也跟着轻松几分:“跟爷久了你倒是越发不知尊卑了,当心打发你去站门帮厨,治治你这口没遮拦的毛病。” 一番闲话,方才的伤感气氛都散了,胤禩换上崭新的夹袄也觉神清气爽,一扫半月来的晦气,衬得面色都红润几分。 主仆二人刚刚出了宗人府大门,还没上轿,一抬头就看见另一顶蓝呢轿子停在道旁雪地里,一个眼熟的太监正在地上跺脚搓手,真是苏培盛。 胤禩迟疑一瞬,开口问道:“苏谙达,我四哥可在轿子里?” 苏培盛立马上来笑着打千儿道:“给八爷请安,我家主子正在轿子里等八爷出来呢。” 胤禩再抬头时,看见胤禛已经抬脚跨出轿子,朝自己走来了。 半个月未见,胤禛也略略清减了几分,神色还好。 胤禩想起宗人府里的各种关照,心中有些哽又有些堵,他也紧走几步,轻声道:“四哥。”便再说不出话。 毕竟是在人来常往的宗人府前,胤禛隔了一臂距离之后也停住,用平和中正的语气说:“没事就好。” 胤禩心里一酸,偏头又看见转角处胤祐也从轿子里探了个头出来,朝他一笑,接着不等他有所应答,就放下帘子走了。 胤禛装作没看见,抬头看看晦暗的天空:“走吧,别等老九他们,你病刚好,留个奴才给他们递个话就好。” 胤禩想留的,但出来被寒风一激的确难受,头晕地几近反胃。一边高明留意着忙道:“爷在外间站了一会儿脸色越发淡了,还是听一听四爷的话吧。” 胤禩亦怕当众失态,拿手撑了撑心口,道:“也好,回吧。” …… 胤禛看着胤禩艰难地弯腰跨进轿子,等着凌乱的雪地上又踩出一条混了泥水的黑迹之后,沉声看口:“去把阿林找来,爷有话要问。” 暖轿停在八贝勒府前,福晋连着众人早悄悄迎了出来。 高明低声轻唤:“爷,回府了。” 谁知连叫两遍也无人应,正待他要提高声音的时候,八福晋几步上前按住他的话头,拿了玳瑁护甲拨开厚重的棉布帘子。 轿子里,胤禩斜斜歪在轿子夹壁上,已经睡着了。 八福晋叹了口气,示意轿夫将轿子直接送进前院,该散的都散了,才招来高明细细问话。 …… 而胤禛那头,得到的消息足够惊喜与惊吓。 据阿林说,胤禩在宗人府的后面七八天里食不下咽、嗜睡、犯困、人懒洋洋没精神,偶尔用些吃食也是胃口大变,有时候前半个时辰还吃得香甜,筷子一放下立即就全数吐出来。 胤禛听在最后心头已经冒出一个极其不敢相信的念头:难道就是那么一次,就…… 可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皇父的威压犹在,老八整个人都在风口浪尖之上。如若当真如他所猜所想,如何能掩饰过去? 胤禛立在暮色渐浓的风里许久,凝眉思索。 苏培盛小声提醒道:“爷,福晋那里怕是还等着呢。” 胤禛回神:“回吧。” 胤禛回府时天色已经大晚,那拉氏与李氏宋氏前前后后殷勤服侍着自己男人用了晚膳又换上干净布袍。 照理说这样的日子他应该一个人呆着或者安抚安抚后院里的女人,毕竟年节将至,许多事情都要有个章程,万不该在入宫请安时露怯。但胤禛自从听说隔壁老八回府时没在门前落轿,反倒一径儿连人带轿子直接抬了进去,心思就再难安生。 按着阿林的意思,老八这几日反常得厉害。他好面子,就算再累,也不会晾着一众家眷在风里站着不理,自己坐暖轿进府。 胤禛想着也没心思同几个女人虚与委蛇,招了苏培盛耳语几句,便借口要读书备寿表,独自去书房了。 那拉氏面上很不好看,这大半个月她独自撑着,在府里忙前忙后身心俱疲,本想着无论怎样爷归家也该给自己些体面,谁知还是让宋氏李氏看了笑话。 那拉氏娴淑地将人都遣散了,让贴身的婢女海兰去看看苏培盛都做了什么。不过半个时辰海兰回话,说苏总管让人出了府,是往太医院的方向去的,一刻之前,听说刘太医进了八爷府。 那拉氏沉吟。 不是她妇人之心心眼小,但他总觉着她家男人对隔壁的弟弟关心太过,几乎到了心心念念时时刻刻放在舌尖绕在心头的地步,否则也不会在这之前再三交代自己安抚博尔济吉特氏的那些话。 若是四爷一贯待兄弟如此,她亦不计较,但这突然蓬来的关爱,仿佛从头至尾都只冲着一个人去的? 海兰等了许久仍不见福晋回神,忍不住唤了一声:“福晋?要不要奴婢去和苏总管说一声?” 那拉氏的手慢慢滑向小腹,缓缓说:“只说我忽然腹下疼痛,无法安歇,不必刻意惊动谁。” 海兰立即会意,她侍候那拉氏拆了繁琐额饰,又扶着福晋在内室躺下,才转身佯作慌张地奔跑出去,用刻意压制的声音叫着:“张嬷嬷快来看哪,福晋不大好了!” …… 胤禛正在书房里写字等消息,很快就皱眉问道:“怎么乱哄哄的,内院是怎么回事?” 苏培盛很快进来奏道:“回爷的话,听说是福晋晕倒了,方才请了和府里相熟的大夫来看。” 胤禛“哦”了一声,觉得这样的手段他都看腻了,不过那拉氏倒是和前一世不大一样了,也会做筏子争宠了,倒是很不一般。 兴许真有什么缘故?或者觉得自己今日给她下脸了? 这时海兰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外院求见,隔着拱门道:“爷,大喜啦。” 胤禛觉得这府里的奴才合该好好教训下,这样乱哄哄一点章法也没有。不过他心底又隐隐有了另一段揣测,于是耐着性子问:“怎么这样急,福晋如何了?” 海兰见主子并未发怒,于是跪倒报道:“爷,大喜啊,福晋方才晕倒,原是腹中有了小阿哥!” 苏培盛一听,也有些惊诧,连忙拿余光去瞅主子。 胤禛微微愣下,想不到果真是这样,也就是上回在那拉氏房里做了做样子,想不到真就有了。这在以往不算坏事,但若让老八知道了,恐怕他会多想。 苏培盛见主子出神了,连忙和一声:“恭喜主子,大喜了。” 胤禛回神也做出适宜的神情,说了句“好”,本想说让奴才好生侍候着,但转念又觉那拉氏这头还是应该安抚一二,便道:“去福晋的院子,对了,让人去请太医来,多个人把脉更安稳些。” …… 这个晚上福晋的主院很是乱哄哄了一阵,就在宋氏几个等着看好戏的时候,听说福晋有了身子的消息,接着听说爷也去了主院,并且亲手给福晋喂了药。 几个女人又妒又叹,都是留不住爷的人,谁叫人家肚子争气呢? 胤禛耐着性子安抚了那拉氏,心底越发不耐,总是惦记着隔壁府里另一个人。这个人和后宫里女人借着肚子争宠的做法可不一样,若他先一步察觉异常,会不会再来一次无法挽回? 很快刘声芳来了,据说是从隔壁府里直接赶来的,看上去很是失魂落魄,像是受了惊吓与打击。 胤禛等着他给那拉氏过了脉,用眼神示意他书房说话。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到底谁更渣谁更可怜啊…… 晚点捉虫 昨天没更新抱歉了,一整天都在外面跑,下午回家流感各种困倦,早早就迷糊过去啦。 第53章 履迹有子 先说八贝勒府邸,胤禩被人迷迷糊糊扶下轿在堂屋的耳房安置了,只觉肚子里空空落落的有些烧心。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28节 博尔济吉特氏忙让人传了早已备下的吃食与马奶酒,满满一桌子胤禩平日爱吃的,可惜男主子却显得意兴阑珊。 博尔济吉特氏问:“可是不合爷的胃口?爷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再去准备。” 胤禩摆摆手:“不必,方才腹内有些饥,现在又觉着腻。厨房有粥品吗?” 博尔济吉特氏又道:“有新鲜的斑鱼肝粥,最是明目的,爷不如进一些?” 胤禩想想也不欲多事,便说“也好。” 只是等粥上来之后,那微末的腥气随着热气蒸腾,胤禩只觉胸腹中一阵翻江倒海,额头也突突直跳。他连忙摆手道:“算了,有些不好受。我回去躺一会儿,就不用了。” 博尔济吉特氏被他瞬间惨白的脸色惊道,连忙起身搀扶:“爷,我瞧着你不大妥当,不若请个相识的太医过府来看看?” 胤禩正忍得难受,忽然门外有二总管报道:“爷,太医院刘太医到门口了,说是四爷专程遣了他过来给八爷瞧病的。” 博尔济吉特氏一愣,瞧见胤禩面上也是茫然的惊诧,忙道:“还是四哥有心,刘太医来的正是时候呢,快把堂屋收拾了,让刘太医进来。” 胤禩被人搀扶着坐在堂屋主位上,刘声芳就拎着药箱进来了。 之后是号脉切腕望闻问切,只是刘声芳的神色越诊越茫然,越问越出虚汗,到了最后提笔不知该写什么方子。 博尔济吉特氏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拷问他,刘声芳只能含糊其辞,说是八爷在宗人府里受了寒湿之气,郁积在胸中,才至食不下咽,是肝郁之症。 胤禩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言道:“最近睡得还算好,就是总不醒。” 刘声芳心里咯噔一声,差点直接张口就问“八爷是否胃口大变喜酸喜辣喜甜”了,但他终究不敢胡乱放肆,只说:“奴才学艺不精,不如再让奴才给切一切?” …… 等着刘声芳从八贝勒府出来时,天色已黑透。 他站在门口发呆还没回神,就被出来劫人的请去四贝勒府,这一次据说是四福晋不好。 这一次诊脉要顺畅得多,滑脉往来流利,如珠走盘,正是梦龙之兆,除了四福晋底子弱胎相不大稳当之外,其余的都好。 刘声芳这次底气足些,开了安胎药又说了恭喜的话儿,正要擦汗,就听见四贝勒对他说:“你随爷来书房一趟。” …… 书房里炭火燃得不算重,刘声芳的汗衫却都湿透了。 上回他给八贝勒善后时,就知道两位主子模模糊糊的关系,这种皇城阴私他也从祖上听得多了,自从被四贝勒拉下水,早已一身泥,只盼着全天下都和他黑一样才好呢。知道的越多或许死得快,但那也得留着主子功成名就、或者一败涂地的时候才行,所以在那之前,他还算安全。 可今晚早些那一起脉让他严肃地怀疑了自己四十多年的医术,居然将八爷和四福晋摸出一摸一样的脉象来。 ……八爷或许果真只是风寒入骨的贫血之相?可他却也把到营卫调和的实热之兆,又是怎么回事? 胤禛听了刘声芳前言不搭后语的回话,慢慢喝茶定神,看来自己揣测是真的了? 记得上辈子让老八去跪太庙之前,他们也就在一起呆了一个晚上。这辈子他是想着不能让老八在宗人府里把身子拖垮了,才处处留意。看来老八倒是个宜家宜子的命数了? 想着想着胤禛嘴角忍不住有些绷紧。 刘声芳觑着主子行态,越发吃不准这位心中有什么章程,小声道:“四爷,许是臣技艺微末,怕耽搁了八爷的症状,要不要再举荐一个可靠的人?” 胤禛略略回神,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话:“听说你除了善治富贵病老人症,还懂些妇人之疾?生产术也懂三分?” 刘声芳觉得莫名其妙,想着总不可能让自己给四福晋接生吧,于是带着疑惑回道:“回四爷的话,内眷之疾臣也只懂三分。太医院陈忠实是臣的好友,祖上也是医科圣手了,或许更有几分把握。” 胤禛对这人没兴趣,他也懒得同刘声芳废话,直言道:“八爷府里你这几日常去,就说是爷嘱咐的,怕八爷在宗人府里烙下了病根。” 刘声芳应了,觉得自己还要好长一段时间面对离奇古怪的脉象,正好回去翻翻医书,也不错。 他正想告退,又听见胤禛说:“八爷的肚子……他的脉象若是有什么古怪,第一个来报我。你回去也看看医书里可有男人产子的先例,先别同旁人讲,自己知道就好。” 刘声芳顿觉五雷轰顶,他真没听错? 四爷也是这样想的? …… 转眼就到年底,阿哥贝勒府里也开始忙碌置备年货,人情往来也是必不可少的。 胤禟出来之后被宜妃好一阵心肝宝贝的疼爱恶补,飞速养了一身膘出来。年节前他们自然会去八哥府上走动,相邀喝茶听戏。 这一日他们拎着从宜妃宫里新鲜搜刮的宝贝上门。听说八哥这几日精神头很差,于是让下人也莫要通传了,自己直接大摇大摆地进门往堂屋走。 刚进耳房的罩间,胤禟就惊讶得“咦”了一声,吵醒又打盹儿睡过去的胤禩。 胤禟几步上前给胤禩拉了拉滑落腰间的被角:“八哥你这几日好好吃东西了么?怎么脸都抠下去了?” 胤禩睡得舒服,醒来觉着比早上好几分,懒洋洋也不想动,手指了指身边的椅子:“你不用上朝么?怎么又来了?” 胤禟担忧看着他:“刘声芳就没说什么?这样瘦下去怎么得了?”又想起八哥方才的问题:“皇父都无心上朝了,一副恨不得即刻南下的模样,咱们上朝不上朝又有什么区别?横竖百官的进谏他老人家也听不进去。” 胤禩不会接这个茬,有些话他一个月之前还能说,现在却不会再出口了。世易时移,万般无奈。他只撑起半个身子坐得正些:“你又带什么来了,老这样跑不怕宜母妃叨念?”想想又问:“什么时辰了,今儿也留下一道用膳吧。” 胤禟犯愁:“八哥你总是睡,晌午睡午后又睡,晚上不会睡不着?这儿都要正午了,难不成你还忍心把弟弟空着肚子赶出去?” 胤禩正要笑,博尔济吉特氏身边的大丫头代玛在帘子外报道:“爷,九爷,福晋遣了奴婢来问,午膳摆在哪里?” 胤禩问:“可有热锅?” 代玛笑道:“正是呢。” 朝胤禟伸出手:“你过来扶我,咱们今儿一道热热乎乎用一些。” 许是有弟弟作陪,午膳时胤禩胃口尚好,二人一道吃得出了一身汗,搁下筷子回了耳房更换内衫。 胤禟一贯随意的,在八哥家也不回避,二人刚脱了夹湿的中衣,胤禟就上来捏捏哥哥的胳膊腰身:“真是瘦了不少,今日弟弟带了铁皮石斛和最好的肉苁蓉,八哥你就用一点儿吧。” 胤禩伸着手让弟弟给自己披衣服:“宜母妃的东西都快让你给搬我这里,别了,刘声芳开的方子我在用,这几日胃口好多了。听说那药最好别合着旁的大补之物一道吃,会犯冲。” 胤禟亲手给哥哥拉好衣服,嘀咕道:“刘声芳别是庸医吧,药方给弟弟也看看,说不定能不相克的。” 胤禩也觉着奇怪:“药方子不在这里,都是刘声芳每日把药送来,说是祖传的不能漏出去。只有几味大药说了下,都是寻常性子温和的东西,无碍的。” 胤禟听了也不知该不该撺掇哥哥乱吃补药,还是干脆将刘声芳关起来逼问药方。祖传秘方什么的的确有,有些事情就是皇子也不能强求。 胤禟的担心又持续的半个月,除夕便到了。 各王府的阿哥都整装入宫,胤禩虽然被免了差事,但这一年皇帝分赐金荷包时也并没漏了他,听胤禟从宫里带来的消息,说良妃今年的赏赐比往年还丰厚一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我自己感觉有些拖沓,所以放了几百字在下面给大家当福利,最近写得卡文都是细节,抱歉了 我争取快一点把这段捋顺写下去写八哥怀孕不好整啊 —————————— 胤禩入宫前由着 博尔济吉特氏替他理容整装。 博尔济吉特氏拿了新做的袍子替他穿上,微微叹气,不过是提前三个月做的,却又是打了一圈。这大半个月来,胤禩饮食恢复了六七分,人却仍是懒懒的,吃了也不见长肉。 胤禩拍拍她的手:“今日入宫给额娘请安,礼数我不担心,你只需高兴些就好。” 博尔济吉特氏忍了忍,没忍住,开口道:“爷,额娘真正想看的,是你高兴啊。你这样,难免额娘挂心。” 胤禩张了张嘴,叹了口气:“这样吧,你多拿几件衫子来,都给爷穿在里面,这样看着稳妥些。” 博尔济吉特氏没想到丈夫整了这么个歪招,瞠目半晌无奈照做了,看上去活脱脱一个富态皇子定了一张清瘦的脸。 储秀宫里良妃看见八阿哥时也怔了一会儿,接着捂嘴笑道:“八阿哥,你这阵子补可是都补到肚子上去了?” 胤禩讪讪脸红,就是衣服穿多几层觉着太热。 博尔济吉特氏在一旁插嘴说着胤禩每日口味变化,正打趣呢,宫里人就来通传,说是四贝勒来给良妃请安。 良妃笑道:“快请进来。”接着良妃转向胤禩与博尔济吉特氏:“这几日我这里倒是热闹得很,四阿哥九阿哥十阿哥都来过,成妃也送了桃酥过来。” 博尔济吉特氏心里觉得越发奇怪,怎么隔壁的四哥对自家事情突然就上了心了?不仅隔三差五遣太医来亲自探视,连储秀宫都没落下? 第54章 江有汜 疑问闷在心里,博尔济吉特氏也不能说出口,毕竟宫中的事情她还太生疏,不懂其中曲道。胤禛进来时也并未显得刻意亲厚,稍坐一刻就说还要去别的母妃宫。 良妃还在留几人一道用膳,胤禛正在推辞的当口儿,殿外宫女来报乾清宫的太监来传皇上口谕,赏赐了几个菜给储秀宫。 良妃领着儿子媳妇跪接了口谕,神色淡淡地给传旨太监打了赏。胤禩亦垂着头看不清喜怒,博尔济吉特氏一时不敢搭腔。 胤禛只当没看见,低着头告辞。 这回良妃没再挽留,笑着让宫婢给四贝勒拿些储秀宫小厨房刚刚新做好的蜜糖果子带回去给小格格吃。 这时胤禩却在一旁突然开口道:“额娘,儿子也许久没想永和宫请安了,不如趁着四哥在一同去,就让乌日娜金留下陪您用膳可好?” 博尔济吉特氏惊讶极了,乾清宫刚赐了宴这里却走人,连那里送来的菜也不愿见,这是明摆着下皇帝的脸,传旨的太监还没走远呢。 良妃却似毫不反对,笑道:“这几日四阿哥也陪我说过许多话,你们兄弟是该多走走呢。去吧,额娘也有许多话要同乌日娜金丫头说,你呆着反倒碍着咱们婆媳。” 这次连胤禛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愣怔表情。 他没想到印象里温婉无争的良妃居然敢这样行事,总以为他数十年不声不响与世无争,因为老八才混到妃位,想不到骨子里如此傲气。 再转头看老八神色带笑,胤禛好像又参悟了几分老八骨子里带来的别扭习气从何而来,原来一个藤上不结两样瓜。 胤禛由这件事想到了德妃以及回避不了的老十四,开始严肃怀疑为什么一颗竹子也能出好歹两样笋。 胤禩已经同良妃道了安,转身朝他走来:“四哥?” 胤禛回神,觉得老八现下的神情居然带了浅浅的勾引与挑逗,他克制住不住往胤禩腰身出溜的余光,矜持地同老八一同告退出去。 出了储秀宫正面,胤禛才装模作样劝弟弟:“你这是何苦,让皇父知道了又少不了要申斥一番。” 胤禩哼笑道:“君父赏罚皆有定论,弟弟大逆罪名一日未消,留着也不敢取用那些赏赐,留下被人说不知深浅了。” 胤禛沉吟,当年老八腿伤发作脓肿得无法走路,皇父赐药也是口称不敢受,那是他只觉得这人不识好歹,今日立场不同了,只觉得他委屈亦有道理。于是他也没在继续说教,反倒岔开话题引弟弟分心:“今日见你,倒比先前气色好了许多。刘声芳可还使唤趁手?” 胤禩同哥哥并肩一路往永和宫走:“正要同四哥说这个,刘太医毕竟是御用的人,总往弟弟府上跑,难免被传出闲言碎语。” 胤禛沉吟,这个事情他的确也想过,避嫌是应该的,但老八现在的情形也不容闪失,不过他貌似自己并不清楚? 胤禛转头用余光打量弟弟,满腹疑惑却不敢多问,想着什么时候试探一番,总不能由着他瞎折腾伤了身子。 二人各自都有心事,转眼便到永和宫,早早有了奴才进去通传。 胤禛二人尚未入宫门,十四就迎了出来,笑着给二人行礼:“四哥八哥,今儿可巧,一道都来啦,弟弟正说要去寻呢。” 胤禩笑着同他答话,胤禛在一旁听着,心底颇为诧异十四今日对自己的亲近。在他与老八渐行渐远互不干涉之后,胤祯早对自己没了好脸色,这一次怎么? 不过转念一想,好像又明了了,大约是日前当殿替老八出头这件事也传入后宫了,才让十四态度有了转寰。想着亲弟弟为了一个旁人同自己甩脸又谄媚,心底虽有不屑,但又因为这个‘旁人’是老八而只能暂且忍耐。 往好处想,只要老八向着自己,也算一并拿捏了十四。 胤祯对着亲哥哥仍是扭捏,这大约是胤禛素来以不苟言笑的态度示人的缘故。 众多兄弟中居然只有废太子与胤禩从未真正怕过胤禛这副面孔,连胤褆与胤祉都不喜与胤禛单独叙话。 今日有了胤禩在中间穿插,兄弟三人有说有笑入了永和宫,相继给德妃见礼。德妃面上兴致不高,这个胤禩很能理解,任谁心尖子上的幼子不久前因为旁人被打的皮开肉绽也不会开心。不过德妃还算克制,没在几人面前流露过多情绪。 十三阿哥听说四哥也来请安,携着兆佳氏也后脚跟来见礼,永和宫里一时坐得满满当当,很是热闹的样子。德妃看着幼子难得开怀,对着胤禩问东问西,爱屋及乌的性子发作,主动开口道:“这个点儿了,老八你也留下一道用膳,今儿正好一桌子,谁都不许走。” 几人都松了口气。 德妃这时才突然想起什么,转向胤禛:“怎的只你一人入宫了,你福晋呢?” 胤禛对这样的无视早就心灰意冷,这个话题还是他不愿提及的,于是他只含糊道:“她身子总是那样,却也叨念着额娘,说是要快快养起来好来给额娘请安。” 德妃对那拉氏不算喜爱,但也不会冷淡到完全无视的地步,面子功夫总还会做的:“我宫里有些灵芝与肉苁蓉,包些给你福晋带回去,有了身子的人是要矜贵些。” 胤禛一滞,一时间有一种爬墙被捉奸的错觉,他不敢去看胤禩反应,垂着头面色赧然道:“额娘怎么知道了?” 德妃毫不在意透露在儿子府里安插眼线的举动,只道:“你府里子嗣单薄,这个年节是有这样的消息不易,让那拉氏好好养着。她年纪也不小了,又是第一次,府里可有妥帖的嬷嬷?” 胤禛不愿府里有人横插一脚,自是答道:“已是备了四五个,都是妥帖的人选,不敢让额娘担心。” 德妃也不是当真关心儿子府邸,几句话也就放下:“你是个有主张的孩子,既然这样说,额娘也就放心了。” 胤禛略感诧异,这句话是几十年的记忆里少有的温和。虽然说没有真心安排人手的打算,但也算承认了自己亲子出生的地位。 再谢恩时,胤祯在一旁插话道:“弟弟总说四哥置身事外的,谁料原来都错了。这一次都怪额娘不让我上朝,不然那日也一道跪了,宗人府咱们兄弟一起蹲过,才叫乐。” 德妃嗔道:“你还赶着去了,还不快规规矩矩坐好了。” 胤禛随即了悟,原来德妃这番作态是为了胤祯的几句话。 这时方才一直不吭声的胤禩开口了:“才知道四嫂有喜了,眼下年节临近,恭喜四哥双喜临门。” 胤禛立即回头看他,极其小心地想要探寻胤禩面上细微的变化,却因时间太过短暂无从看清。紧接着是十三也向他道喜,兆佳氏与跟着说些吉祥话。德妃的话头很快转向小儿子,说是翻年也该成婚开府了,有什么不懂就要向几个哥哥多问多学。 前年大选时,皇十四子已经定下福晋完颜氏,只是因为皇帝觉得完颜氏太小,多留了一年在完颜罗察膝下承欢也好。 几番打岔,午膳用得也热闹,很有年节将近的味道。 胤禛细心留意着,胤禩果真对平素用惯的鱼虾河鲜提不起劲儿,只捡着寻常的笋丝野鸡片与八宝鸭掌用了几筷子,就低头喝汤去。梨片伴蒸果子狸端上来的时候,老远就闻着香味,可唯独老八脸色白了白,之后再没动筷子。 胤禛看了不免犯愁,这个事情是真的,时机太不凑巧。 他心头有事,面上不见喜庆神色,德妃最是不待见他这样,膳后直言道:“老四,你既然担忧你福晋,就快些回去,告诉她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经。” 纵使再不抱期望,这样明面上撵人的态度也让做过皇帝的胤禛面上不好看。 他再一次想起当年太后在他登基后的诸多刁难,每每母子相顾时,太后要么掩面不见、借口政务忙让他快些走,要么就是当面抹泪叨念十四。胤禛想着,若是转年兆佳氏有了身子,难道她也会这样赶人不成? 胤禩瞧见胤禛面上的阴郁一闪而过,于心不忍起身也跟着一道告退。 十三晚了一步,见状却不好再开口,总不能四哥一走三个人都跑了,只得留下来作陪。 出得永和宫门,胤禩先开了口:“四哥方才可有心事,怎么在德母妃跟前险些失了态?” 胤禛终于逮着机会正眼看他:“方才,额娘说我府里的事,你……别多想。” 胤禩一愣,面色飞出一抹难以看懂的薄怒,陡然转嗔道:“四哥说什么话?你府里有了喜事弟弟道喜才是正理,哪里来的多想?” 胤禛却不依不饶,不许他退却:“那天晚上的事情,你就非要徶得一干二净么?” 胤禩低喝:“别说了。” 胤禛抿着嘴看他。 周遭有宫人捧着吉庆物品路过,对着二人屈身行礼。 胤禩亦不低头,绷着并不开口。 他想问,德母妃难道是说的假话么?难道四嫂不是有孕了么?既然如此,弟弟恭喜又有什么错?四哥不想听恭喜的话,难道还想听他质问当日说过的话为何不作数么? 我胤禩和你只是兄弟,有什么资格过问后院宿在哪里? 胤禩想着越发觉着自己气苦得莫名其妙,这几日他不似往常平和,总是容易动气发怒。他的怒气一半是冲着胤禛去的,另一半是莫名其妙的自苦。 不过是两个人一场不能为外人道哉的龌蹉事,今日他却在乍听四嫂有喜的时候心里横生出一段膈应来。 他亦说不清那番自嘲从何而来,不过是睡了一夜难能拦着哥哥不入后院了。 但他心里终究难以坦然面对,那一晚在一瞬间他几乎要相信了。 可是相信什么,他连自己也不清楚。 ========================================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誓这是最后的别扭,而且是孕夫的别扭(等同于骂老公“你个死人要不是你我不会这么难受咱们离婚”),之后慢慢水到渠成八哥是嘴硬心软的 大家要相信我 八哥不肯留下用膳的解释虽然看起来比较离谱,大家会说留下来不去吃就好了嘛,不过你们也知道,八哥是对着皇帝赐药都说“不敢受”的人,他的别扭不止对着四哥的。 第55章 别试探我 这一日四贝勒与八贝勒最终在储秀宫前的宫道夹角里分道扬镳。 胤禩最后对胤禛说的话是:“四哥,天将变,恐有疾风骤雨。弟弟这几日琢磨良久,储位一日不定朝政一日难安,你我……再走动下去难免招来祸患。” 胤禛心里被方才胤禩的话伤得厉害,闻言只说:“你接着说。” 胤禩喉头动一动,最终道:“四哥还是避疾着罢,若你我同日落水,连个搭手的人也没有。” 胤禛却直直问他:“你这番话,也同老九说过了?你也让他同你避讳些?” 胤禩垂下半个头,没出声。 片刻之后,胤禛抬脚与他擦身而过,留下一言:“如你所愿。”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29节 积雪堆砌的宫道上,二人背向而行。 胤禩觉得自己真实蠢得可以,居然做着这样任性的事情,浑不似原来的自己。方才的话其实说得很没道理,眼下的局势难道四哥不懂么? 方才吃下的什么东西在腹中翻腾搅动,他突然觉得胸腹都在抽搐着疼,他扶着墙角突然昏天黑地地吐起来,方才胸腹中的瘀滞气闷都像寻着了一个缺口往外窜。 等他吐得浑身脱力了,身上一松就要往顺着宫墙往地上坐。 一只手凑肋下托住了他。 那个人说:“别坐,地上太凉。” 胤禩觉得有热热的东西拼命涌上眼眶,他死死忍住了,直接后仰靠着后面的人:“我这样怕是不好让额娘看着,劳烦四哥扶我出宫。” 另一只手从左侧拦住他,将他像是从侧面合抱了,撑起他整个身子,在他耳边说:“忍着点,到了马车里就躺一会儿。良母妃宫里我去打点。” 几句话正是说到胤禩心坎儿里,他闷着头“嗯”了一声,一只手紧紧拽着哥哥的衣袖,顺从听话。 胤禛心里软和下来,哎,都有了自己的骨肉了,还同他这张嘴计较什么呢? 两辈子又不是不知道老八这死犟的臭脾气,若他肯早些服软撒撒娇,哪里能闹到当年那个地步不是? 哎。 马车了,胤禛结结实实叹了口气,为了多舛的前途。 老八的状况越发难以掩饰,眼下还能用脾胃不合糊弄过去,明年开春除去厚袄,那时站着坐着都显眼得很,又要怎样蛮? 胤禛板着手里的翡翠绿扳指,慢慢转动。 胤禩缓过一口气,在摇晃的马车里睁开眼睛,正对上哥哥一双凝住不化的眉。 “四哥……”他吐出两个字,却不知该如何继续。 胤禛抬手摸摸他的额角:“你方才虚汗出得厉害,现在可还难受?想不想吃点什么,我让奴才们去弄。” 翠玉的扳指凉凉冰冰,贴在额角上很是舒服。胤禩抬头磨蹭下,一时间像只温顺而虚弱的狐狸,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疗伤。 这样的画面让胤禛有些冲动,这只狐狸难得在自己面前露出虚弱的形态,很想抓过来狠狠揉弄疼爱一番。 他哑着嗓子又问:“小八?” 胤禩打起两分精神:“方才一番折腾,是有些饿了。” 胤禛诱哄他:“不如去四哥那里,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弄。” 胤禩撑起半个身子,撩开厚厚的车窗布帘,一股子混杂了雪水腥气的清凉冷风鼓吹进来,令人为之振奋。 胤禩自觉舒爽几分,看了道路两旁泥泞的污雪也不觉抵触,居然生出一股“道阻且长,不畏何惧”的喟叹来,他忽然说:“四哥,这里附近可有便宜的食肆,不若陪弟弟走一趟吧。” 胤禛扶着他坐得舒服些:“这个不难,只是你穿得单薄,靴子也薄,泥水湿足了又要寒从足底入。想用什么就让奴才端了来,不是更好。” 胤禩苦笑道:“四哥看弟弟就这样没有么?” 胤禛立即表明立场:“不是怕你身子娇贵些一吹风又脾胃不适吐得天昏地暗,你想去难道我会怕么,陪你走一走又有什么?” 胤禩面色微赧,故作无事道:“也不知怎的,这些日子吃了东西总是不易克化,堵得很,方才倒让四哥见笑了。” 胤禛用软得能拧出水的声音轻声问:“你想吃什么,嗯?” 胤禩低头想了想:“旁的还好,只是对那一年四哥、九弟十弟一道喝的酸梅汤想得紧。” 胤禛心里嘀咕着忘了问刘声芳也不知这酸梅汤喝得不,嘴里小心翼翼道:“听说那东西里面加的冰不干净,再说找个天气也不宜,上回府里大格格嘴馋让下人弄来喝了点儿,又是吐又是烧折腾了半个月才妥当。咱们不如吃些别的?” 胤禩虽然想得紧,但听见这话也不好再坚持:“那,听四哥的。” 胤禛受宠若惊,忙道:“不如咱们一边走,一面看着,有何意的就坐下用用?” 胤禩一瞬间有一种离奇的错觉,居然觉得四哥是在讨好自己,可这样的感觉他又自觉莫名其妙。 他侧开脸,佯装贪恋市井风光,将眼光落在车窗外,以此躲避过分暧昧的气氛。 胤禛忽然觉得自己找到点感觉,老八并不是没心没肺只会伤人心的小混蛋,如果对他示之以弱,他只会更弱更软和。 想到这里,胤禛腆着脸伸出手,趁着二人相距不过一尺的优势,一把握住了弟弟的手。 胤禩浑身僵硬了下,确实在这样不容置疑的热度中想起了方才一路扶持的情意,居然怔怔地不想抽出来。 有一瞬,他觉得,有人不离不弃搀扶着,又有何求? 马车没回府,辗转去了前门食肆,二人裹了厚厚的棉布袍子,藏起一身锦衣,远远看了只像寻常富家旗人兄弟挚友一样沿途随意点评沿街店铺。 苏培盛与高明老远跟在后面,听见二人时而高声说些什么笑话,难得轻松。 “那时候小九非说镇店的羊脂白玉瓶是仿的,险些被打出去……” “还不是你总是纵着他们不通人情世故,这些话怎么能说出去?” “四哥别冤枉人,明明是宜母妃的过错,弟弟哪来的道行纵坏他们?” “宜母妃是纵着他们宫里张狂,宫外的可是你……” 苏培盛扑哧一声笑了,两位主子这样相互折腾着,他们做奴才的都好些日子不敢高声谈笑了,累啊。 高明他对视一下,都在心底按下几分偷笑,接着高明紧走几步上前,讨好道:“爷,前边儿再往里走,就是百姓的摊子了,那里路不好走,东西怕也不合爷的胃口,要不要……” 胤禛闻言却来了性子,他自觉那几年深居宫中的日子都白过了,日日念叨着为天下百姓计,可百姓们过着什么日子他却是凭着早年的见识估计的。于是他问胤禩:“日日养尊处优,想不想今日也寻常一回?” 这句话正和了胤禩的意,他回了一记极赞同的笑:“四哥说的极是,不如今日乘兴而去。” 胤禛心中一热,手指在袖中抻一抻,忍着拉住对方手的冲动,负手先一步往巷子深处走去。 胤禩知道这样不智,他应该提醒四哥年节将近,出行不可这样随意,最好打道回府勿生事端才好。可他偏偏又贪恋一份纵容胡闹的兄长情谊,纵使里面参杂了不清不楚的十年光景,那也是他现在唯一还能依靠的力量。 二人一前一后慢慢踱步,胤禩低头看着四哥衣摆上溅起的泥水,心里糟糟的,自己也闹不懂到底自己希望退一步还是再进一步。 或许,就这样着。 一步一步走下去…… 前面的人忽然开了口: “就这家吧,又玠说这一家的一味西施舌是不错的……” 胤禩听得新奇无比,方才的纠结抛在脑后,奇道:“又玠?西施舌?这名字未免唐突了古人,却不知是什么做的。” 胤禛险些说漏当年李卫的事情,故作玄虚一指店面:“去了就知道。” 百姓的铺子大多是陈年桌椅,边角都磨损了的,好些的店面就是擦得干净些,平素有头面的旗人都不爱来,怕与贩夫走卒同间食肆损了身份。 胤禛胤禩二人却神色自若地对坐了,又用眼神暗示苏培盛无需伺候,让二人隔着坐了另一桌。 小二极少招呼这样明显是权贵的客人,平素流利的报菜谱也结巴了。 胤禛打断他:“我们也是头一回来,只听说你们这里的西施舌美味,弄一份上了,别的拿手菜随意上两三样儿,爷用得高兴自有打赏的。” …… 菜上上来时香气扑鼻,原来西施舌竟是一大碗清汤,浮着一层尖尖白白的东西。碗是粗陶碗,大刀阔斧的花纹并不华贵,但其味比之大内菜色毫不逊色。 旁的几个小菜也相得益彰,便是店家自制的酱菜也别有滋味。厨子是南方请来的,河鲜菜做得极好,一道鲫鱼双烧也很是新鲜。 胤禩居然食指大动,胃口比中午好了许多。 胤禛一面细心哄弟弟多用几口饭,一边陪他说些得趣话。 胤禩喝了汤,道:“这蛤肉的确色白而滑嫩柔软,只是取这样的名字未免唐突西施,过犹不及。” 胤禛笑:“不若你取个名字?” 胤禩一愣,遂道:“便是叫白露浮雪又如何?往来食客尝的,可不就是美人舌罢了?莫不是四哥还能让店家改了名字?” 胤禛自觉为搏弟弟一笑,下旨改个菜名未尝不可,于是道:“要改容易得很,现在我就让人去把店家叫来。” 胤禩连忙用筷子架在胤禛筷子上:“四哥!弟弟不过玩笑,你可别当真!” 胤禛抬起头来看他,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深沉意味,一字一句慢慢说:“老八,我说的话,你最好当真。你说的话,我自然也往心里去。” 胤禩心中一阵细细的颤动,面上静静看着他。 胤禛最后说:“所以,你别总给四哥说玩笑话,四哥若当真了,怕会伤着你。” ==========================================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今天码出来就放出来,做明天的份额 免得大家不上不下 四哥又另类表白了有没有?又把威胁恐吓当情趣了有没有?这一章果断甜了有没有 阿烨你开森了一点有没有? 胃疼,不想想章节名,就酱紫直白吧。 第56章 天子恩罚 那一日回去之后,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先行回府,正在府里焦急盼念自己男人。胤禩神色未见异常,只随口解释兄弟几个闹着去了趟城郊。 那日更晚的时候,四贝勒府送了一个方子过来,也是酸梅汤,但却没有山楂,只加了桂花调味,据说是四爷让刘声芳看过的,说与八贝勒药石不犯冲,偶尔喝喝也无妨。 胤禩在书房里将方子来来回回仔细看了,心中一处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寻常的暖意,连他自己也觉离奇。 这天晚上胤禩去了博尔济吉特氏的屋子,胤禩道:“隔壁府里四嫂有了身孕,你看看咱们送个礼过去,表表心意。” 博尔济吉特氏亦笑道:“大过年的,竟有了这样的双喜临门,四嫂还瞒着我呢。是该好好合计。明日我拟了单子,爷帮着掌掌眼?” 二人说说闲话,共枕而眠,虽然盘算着同一件事,却是衣不解带,心无并蒂两生花。 …… 不过十数日就到了年底节庆,胤禛胤禩并未刻意再走动。 博尔济吉特氏亲自上门送去厚礼也只有两个女人关起门来说笑,爷们儿几个自是不会出面寒暄。 胤禩偶尔饮了桂花酸梅汤也能开胃几分,虽然自觉胃口大变古怪得很。每每问及刘声芳,对方也只说寻常人偶尔脾胃大变也是有的,想吃什么吃什么不碍事,却列了个长长的禁忌食单子交给下人。 胤禩也曾起疑,怎奈年底诸事繁忙,入宫频繁。人一忙起来身子不适也不甚明显,他一门心思放在皇父刻意冷淡嫌弃与储秀宫的事情上,自身不适反倒忽略了去。 整个年节,被冷落的皇子除了胤禩,还有貌似无辜躺枪的皇十三子胤祥,储秀宫的赏赐不缺,但皇帝却未曾再度光临过,满宫小主都只能独守空闺。 良妃却比众人想得更恬静,只是面色难掩苍白,孤苦无依的睡莲一样沉静无争,美得惊心动魄。 宜妃穿了吉服套上最华丽的护甲,像一只骄傲的张扬的夜莺,她旁若无人地携了良妃一并坐在席上,嬉笑怒骂毫无顾忌。 德妃总是矜持而克制的,这曾是皇帝抬举她的由头,但如今却成为皇帝嫌弃她不够谄媚温柔的缘由。 年纪最长的惠妃早已失了帝宠,唯一一个能引得帝王侧目的儿子眼在风暴中心,也是步步小心,不肯多言。 唯独荣妃面有得色,容光焕发。 康熙看了在座诸人,转头旁若无人地吩咐人将祭祀祖宗的胙肉送去咸安宫 。 在场诸人无不听得心惊肉跳,就连与太子一贯亲厚的诚郡王的脸色都诧异了一瞬。胙肉都送去了咸安宫,这废太子复宠的路还会远么? 康熙四十一年新年伊始,皇帝就迫不及待宣布南巡,视察京畿河道江南漕运。胤禔、胤禛、胤禩、胤祯、胤禄随往。 诚郡王与七贝勒胤祐留在京城坐镇留守,皇帝特意将二人传来嘱咐咸安宫用度事宜,令二人不可怠慢。 这一次的随驾名单很有意思,两个被帝王责骂的儿子,一个八贝勒仍被钦点随驾,另一个从年前开始就被可以忽视了,仿佛根本没有皇十三子这个人。 只有深深懂得皇帝意思的老裕亲王明白,在皇帝看来,他可以容忍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儿子,但却鄙视一个毫无立场的墙头草。老八与太子不睦已久,他如何行事先不谈,但皇十三子当年如何紧跟太子今日都成了他忘恩负义的罪状。 皇帝不放心一个一呼百应的儿子,或许也有丝毫爱惜他才干的意思,一时想不好要如何处置,打算将他带在身边紧紧看着。 可是计划敌不过变化,皇帝的銮驾在畿甸巡视河道两日刚要启程,皇八子不知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伤了脾胃,吃什么吐什么,短短半日就面色苍白腹痛如绞。 康熙听了下面奴才奏报,疑心老八这是不肯走,暗中装病,于是宣了随行的两个御医分头给老八过脉。 刘声芳因为年前献了一张宽心解郁方,让皇帝从七日不免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受了皇帝亲眼,这一次也在随驾之列。而另一名随行方太医善齿科能治各种牙疾牙疼,对旁的却只是一知半解。 二人过脉之后一合计,的确是脾胃虚弱血气亏虚的表症,方太医虽对脉象有沉吟,但也不想质疑比他当值更久更受帝王亲睐的刘声芳,于是二人一并在皇帝面前回复:“八贝勒脉象确实浮而急促,有失血脱水之兆,再行下去,恐怕不好。” 皇帝一时踌躇了,按着他的意思是几碗药下去还是跟着銮驾走,可如果当真死在半路上了百姓和随驾大臣会怎么想? 正在这时奴才来报,直郡王与四贝勒一并求见,说是京城的邸报刚刚送达,问君父要不要先过目。 政务自然比烦心的儿子更重要,皇帝让人呈上邸报一目十行的看了,没有机密要件,却有一条内宫的条子,储秀宫主位的良妃从銮驾离开皇城时便卧病,已经有两日了。 皇帝放下邸报叹口气,对着大儿子与四儿子道:“既然病了,就让老八就地养着吧。朕看他那个样子,回城也是折腾,就在此处附件安置吧。” 胤褆心头一喜:这是要圈着了? 他对这个母妃养大的弟弟早没了多少情分,本以为老二倒了该轮到他的,想不到议立皇储时居然让老八独领风骚,虽然被皇父一竿子撸了下去,难保日后不会因为宗室的缘故重新起复。 这时胤禛却进言道:“皇阿玛也是顾惜八弟,只是畿甸的河道衙门正在防备桃花汛。八弟总归是个皇子阿哥,他在这里,只怕让奴才们要分心。” 政务再一次战胜儿子安危,皇帝几乎没做纠结就开了口:“既如此的确不好误了正事。老四,你看老八挪去何处更妥当?” 胤禛在心头替老八狂一声屈,面上按着早已想好的剧本走:“儿臣早年分府时,分得一处庄子离这里不过三五十里路,并不远。那里一直空着种些蔬果花草,安置八弟倒是正得宜。” 皇帝一听,立时也觉得不错,哥哥的庄子安置弟弟,旁人怎么也挑不出他这个做阿玛的错处来,当即便允了。 御驾按时启行,皇四子得了口谕留下安排皇八子移榻事宜。 当然在这之前,皇帝特特安排了所有随行的儿子一并探视老八,并且逼着他们联名呈上帖子,奏请八弟原地留下养病。 皇帝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绝情,他只是又想起来了远在咸安宫的另一个儿子,也不知他知不知道按时增减衣物。 儿子都是债啊。 大队启行之后,胤禛守在弟弟床头大半日,向他描述别庄的风光。 胤禛用他仿佛读条陈或是议事般的特有语气,叙说那里有庭院有楼台,还有一池鲤鱼,因为地脉下有热源,四季蔬果不断,美得很、静得很。 胤禩听得嘴角带笑,日前骤闻被君父软禁时的冷嘲自讽已经随着别庄美景日渐具体而淡去。他说:“京城滴水成冰,只怕池子里的鱼都成冰层里的冻鱼了,说不定天暖冰化时,就是一池子的俎上冻鱼。” 胤禛却在听闻“俎上冻鱼”四字微微出神,久远的混乱记忆向他合身扑来,半是辛酸不是求不得,与现下重合之后眼前都是灰蒙蒙一片。 “四哥?”胤禩说话的气息仍是弱,却带了点向往:“咱们何时动身?” 胤禛回神,眼睛忍不住往弟弟下腹出溜:“等不及了?你受得住?” 胤禩面色有些粉气,说话也带了固执:“在这里躺着算什么?不过是几十里地,来去就当眯一觉。” 胤禛对上辈子老八的胡来任性记忆犹新,一个个弃他而且的小阿哥小公主更是屈死冤鬼。他急急按住胤禩,板着脸斥道:“我在这里难道会由着你胡来么?快躺好,能不能走岂能由你说了算?” 胤禩被按倒,委委屈屈露出烦闷的神色,幽幽叹道:“也不知额娘如何了,最近总是不安。” 胤禛咯噔一声,眼前立即又浮现了上辈子良妃过身之后老八在短短半年之内哀毁伤身必须由人搀扶行走的往事。不行,京城的事得先瞒住。他道:“宫里有成群的太医小心翼翼侍候着,比这里强,没消息才是好事。” 二人絮絮叨叨说几句,胤禩的精神头儿便散了,迷迷瞪瞪歪过去。 胤禛慢慢看着他呼吸均匀深沉了,想着銮驾启行的矜贵与张扬,想着独处一隅的卧病皇子,心也渐渐定了。 有些事,他也不得不往前提一提,就算为了老八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胤禩睡了一个时辰方醒,精神好转几分。 屋子里有粥品特有的米香飘散,让他觉得这三日吃啥吐啥的脾胃居然有些饥渴,他动了动,想也不想就开口唤了声:“四哥……” 昏暗里一个声音回道:“爷?可是醒了,要不要进些茶水粥品?”正是高明。 胤禩苦笑,他真是魔怔了,怎么会一开口就找四哥? ===================================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法定四哥仙游归海日,发文纪念庆祝{?},甜了有木有? 晚点捉虫 第57章 狼虎与温香 高明见主子不说话,上前扶着胤禩坐好,又端来热茶漱口,一面絮絮叨叨说:“四爷守了爷小半个时辰,说是有折子要写,在这里研磨铺纸怕吵着爷,就转去衙门书房了。特意交代了小米红糖粥拿小火吊着,让爷醒来先用一点,想吃什么再吩咐奴才们去弄。” 胤禩又笑了:“那粥听起来是给女人吃了,难道不是应该直接上药?四爷是这样交代到的?” 这时有人大喇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谁说粥品是专给女人吃的?药补不如食补,医术上都这样说。”话音刚完,胤禛也迈着大步踏进屋里。 胤禩仗着身上软也不见礼,低头继续喝了几口粥,才道:“再不动身,怕是君父不乐了。” 胤禛抢过粥碗试了试温,没递还过去,亲自舀了粥喂弟弟:“你就是爱瞎想乱说话,这句话让人听见了得杀人替你遮掩。埋头过日子多看少说不会么?” 胤禩苦笑,乖乖张嘴喝粥。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30节 胤禛眼神软和下来,眼前的狐狸精爪子朝人他不介意,只要莫冲着朕来,旁的什么都好说。 一碗粥快要见底,胤禛又开口道:“下午的时候我已经给老九写了私信,你也不必再担心城里的杂事,安心自己养着。明日若无碍,就启程去庄子。” 胤禩眨眨眼,面上神色带了自己也不知晓的依赖与信任。他说:“四哥想得周到,弟弟不如。” …… 第二日启行,胤禩精神很好。 马车由胤禛亲代诸多事宜,沿途同胤禛谈说佛经过了大半,眯瞪了一小会也就差不多到了。 胤禛的庄子在一日之间大致布置妥当,安顿两位主子也不嫌局促,寝屋内外都熏置妥当,一丝阴冷都不见。 胤禛一路拽着弟弟的手入内室,生怕他在雪地上滑到。 胤禩只觉想笑:“四哥太过仔细了,我又不是那样毛糙的人。” 胤禛想说那颗不一定,你四十多岁的时候一样让哥哥操碎心伤透心,更别说你还不知道你自己身上的大辛秘呢。 晚上二人夜话畅谈,一切好像回到了十年之前把臂同游少年时,无所不谈,不怕惹人忌讳。 胤禛是奉旨留下安置弟弟,并不能停留太久,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弟弟的肚子。 整个晚上,他欲言又止,只将“有什么事想得开些,活着才能荫泽后人”掰开揉碎了说。又拿废太子圈禁之后弘皙的处境做比,暗示不管怎样,总有多想想弘旺和大格格, 胤禩听得烦了,回一句:“四哥好生奇怪,人能活谁愿死?弟弟还没当郡王呢,舍不得那笔俸禄月米。” 胤禛心里嘀咕“那颗不一定,当年许你一人之下的总理王你一样赶着去死”,面上却笑道:“我批过你命,命中富贵至少亲王,可别不信。” 胤禩听了只笑不答,被问得急了,才说:“四哥的话,弟弟信。” …… 胤禛只在别庄陪弟弟呆了两日,皇帝已发了口谕催问行程。 胤禛舍不得老婆,却不得不走,临行前推荐了刘声芳的内侄徒弟刘瑾在别庄伺候胤禩起居用药,让他只管宽心静养,全当替宫中的良母妃养好身子。 胤禩越发奇怪胤禛的态度,这样唧唧歪歪磨磨唧唧根本不像对付弟弟,反倒比博尔济吉特氏对着自己更腻歪,到底怎么回事? 胤禛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胤禩琢磨着胤禛临走前的话:“刘瑾是自己人,有事别自己憋着,让他递个话不会少块肉。” 他觉得自己并非多心,四哥一贯低调无求,但接连收买皇帝身边的贴身太医却好像意有所指。难道四哥真有什么盘算不成?比起他学习君父以仁贤搜罗有志之士的策略来,四哥的行为明显剑走偏锋了。 胤禩好像捉到些什么头绪,又觉得自己揣测离谱。 谋逆的事情,怎么可能呢? …… 奉旨给卧病弟弟移榻的四贝勒在三日之后追上銮驾队伍,皇帝也只说招了他来问问老八病情。 胤禛满面忧愁,说老八移榻前还能下地,移榻时不知是不是颠着了还是磕着了,到了庄子就昏昏沉沉食不下咽,遗溺不知。 康熙这才打起几分精神细问。 胤禛随口将上辈子康熙五十四年老八那场突如其来的恶疾细细陈述。那场病曾经彻底绝了岌岌可危的父子情分,也同意绝了胤禛与弟弟重叙旧好的希望。 胤禛当然恨,当年他明明是不赞成给老八移榻的,怎奈皇父威逼暗示,他那时一味隐忍待机,也不知为什么就那么听话不知推脱,同老三联名写了条陈奏请,从此与老八割袍断义。事后无论他多少次对老八示之以皇恩,都无济于事了。 康熙懂医理,细细问过之后也心中打鼓。他是厌恶老八结党,但逼死儿子的的名声他不能背。去年死了一个幼子,今年又废圈了一个儿子,无论如何得让老八再撑一撑。 想到此处皇帝假惺惺命胤禛务必留心府中老八事务,当然也不忘暗示若老八果真不成了,也不是君父下旨移榻的后果,是他自己福薄。 胤禛谦卑应承了,转头出了皇帐,正巧遇上在殿外听传的刘声芳。 胤禛免了刘声芳的的礼,道:“刘太医,我方才看见皇上手背有红肿,可是出门在外,天寒冻伤了?” 刘声芳茫然道:“微臣并未曾听闻皇上说起啊。” 胤禛笑笑,只道:“皇上忧心百姓生计,疏忽圣躬也是有的。听说白敛防止冻伤,不如呈上。” 刘声芳正要说“只是皇上一直服用茯苓,茯苓恶白敛,只怕药性相冲”,却忽然看见四爷脸上一抹深沉浅笑,心中顿时一突,满头大汗低头道:“微臣疏忽了,自当用心。” 胤禛只当看不见他面上惊惶,笑笑转身径自离去。他当然不担心刘声芳反水,因为他自己早就半只脚踩进水里。 皇帝一路南下,沿途各省官员如同孔雀开屏般争奇斗艳,拿了地方政绩比拼对朝廷的忠心。 皇帝记不清这是噶尔丹被剿灭之后的第几个春天,他也刻意遗忘是谁手刃了自己的心腹大患。他沉浸在万人颂扬天子恩德的喜悦中,徜徉在百姓自发送来“千古一帝”匾额的亢奋中,也荡漾在各州知府的知情识趣中。 密妃的得宠让江南道场看到升迁的希望,他们将四处搜寻来千里挑一的各色没人归入族谱,唤作自家的内侄女外甥女,用各种方法引荐给皇帝,只求能得一夕枕上伴君的荣耀,得意光宗耀祖。 皇帝并不是这样好色的人,但他亦非克制女色的君王。年前他被宫中妃嫔联合冷落嫌弃的委屈压倒一切,皇帝亦是男人,需要被温香软玉温柔呵护的错觉。 随驾的阿哥们都不多事。朝堂上的格局已经成型,年长的阿哥独当一面不容撼动,便是皇帝偏宠汉女多生几个弟弟也是半满半汉的血统,成不了气候。 地方上的孝敬大多冲着皇帝而去,当然也有人看中年轻的皇子,将自家“表妹子侄”引荐给直郡王或者诚郡王四贝勒,连年纪不大的十四阿哥也不例外。 皇帝虽然自己枕着温香软玉歇息,却看不得儿子们沉溺于红颜枯骨。御驾启程离开苏州的时候,直郡王就被皇帝大加痛斥一番,令其不可沉溺女色。 舟行南下一路来到江宁府,江南织造在官道上跪迎圣驾。皇帝对这个奶兄弟一如既往地和善熟悉,拉着曹寅的手叙述多年离别的情分。 当年曹寅南下做官时,曾立下军令状要在三年之中为皇帝凑够两百万军饷钱粮,他的确做到了,而帝王也如同当年分别时说的那样,一役成名,四海安定。 君臣二人把酒言欢、坐饮畅谈,曹寅谨慎,自知病儿子难堪大任,索性让姻亲家的子侄出来伺候皇帝。 皇帝在江宁曹府下榻几日,由园子的时候偶见残梅深处一抹嫣红飘过,踏着残血寻去,却是一个红玉短袄丫头打扮的女子正在扫雪,间或趁着落雪舞一段,身姿娇俏甜人。 皇帝看得有趣,挥退侍候的奴才独自上前,趁着那女子脚下足湿往斜里侧滑的时候上前扶住,娇俏女子回眸,如小兔般受惊不安。 一段人间佳话就此成就。 世人当然不会知道皇帝白龙鱼服在江南与曹府女眷的一个婢女鱼水合欢,亦不会知道曹府怎么会突然多了一位远房的表姑娘,当然更不会知道皇帝在四月启程往济南的回程路上,随扈队伍里多了一位身份未明的小主娘娘。 这一趟对漕运盐运以及地方事务的行程皇帝很顺心,一直到回程将近皇四子来报说,京郊养病的老八情况不是很好的时候,才想起是有这么回事。 老八还没好么? 彼时皇帝身边的新贵人已经姓曹,人过中年的皇帝饱受儿子如狼似虎的苦,刚在软玉温香中找到些再活一回的错觉。他对不尴不尬不疼不爱的儿子不愿理会,但又不得不有所表示,于是亲口指了皇四子快船先回京,探视病情。 消息漏出去,胤祯在龙舟上吵着要跟着去探病,谁都劝不回。 皇帝怕了这个幼子的闹腾劲儿,一面暗怒老八收买弟弟人心,一面不得不允了。 四爷快马加鞭一路回京,后面跟着一只亮晃晃的拖油瓶。 =========================================== 作者有话要说:大假要到了,不得不告诉大家一个消息,这个假期我估价不能保证更新了。家人旅行聚会就要将近一周,没有网络保证,背着本本随时码字会被全家人喷死的。 所以,大家理解吧,我会码一章四八见面八哥知道自己有包子的反应,不让大家抓心挠肺,但是之后真的木有办法保证了。 见谅 晚点捉虫 第58章 蒹葭之思 临近京郊,胤禛始终寻不出借口摆脱烦人的亲弟弟。 几次连番试探之后,胤祯怒曰:“四哥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怕爷见了八哥收不了场?” 胤禛气死了,他和老八就那么点儿少的可怜的私人时间都被搅和了,算月份老八肯定已经六个多月了,还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形,真是急死人。 在胤祯怀疑与揣测的目光中,二人最终赶在四月底回到京畿,胤禛也不理会别的,直接回了自己京郊别庄。 管家早得了传讯做下安排迎接二位爷。 十四抢先问道:“八爷呢?” 那管家觑了一眼自家主子,垂手到:“八爷在内院,这些日子足不出户,奴才已经去通传了。” 胤禛觉得这一眼别有深意,正合了他某个隐秘的揣测,心里更急,顾不得说话,脚下不停往里迈过去。 胤祯见状也弃了审问奴才的力气,大步紧紧跟着往里闯。 谁知二人刚到角门,却听见里面有一声磁器碎裂声,然后胤禩的声音有些急促有些喘:“别进来!” 胤禛立即止步,转头看向胤祯,示意他停脚。 胤祯却恍若未闻一样往里冲,嘴里大叫:“八哥!八哥!是弟弟我啊,你怎——” 门被大力拍开的同时,里面的人一声急急大喝:“滚出去!”接着又有什么东西落地。 胤祯躲过了,刚刚看清里面的人向前倾着撑在床沿上,就被人揪着衣服拖出去。 胤祯一面倒退一面大叫:“四哥放手,你做什么?!” 胤禛用尽力气将他往外拖:“别招惹你八哥,他急了伤了,你付不起这个责。” 胤祯扭着乱跳:“爷还没看清楚呢,你怕什么了啦?八哥在里面要是有个好歹的,爷就是闹到皇阿玛那里也不惧!” 话音刚落,就听见屋里一声闷响。 胤禛送了胤祯,将他撇在脑后自己抢上前去往门口赶。胤祯呆了一下也急得赶上来。 刚到门口,屋里胤禩开口了:“十四,你别进来。” 胤禛胤祯二人齐齐停住,胤祯委屈至极地唤了声:“八哥,弟弟马不停蹄催四哥一路过来的,你就这样狠心?” 胤禛挡在门口不让胤祯往里闯,自己也耐着性子不进去。 里面的人停了一会儿,果然又开口道:“十四你先等等,四哥进来吧。” 胤禛回头睨了胤祯一眼,目光充满某种意义上的同情与怜悯,然后回头像是斗胜的孔雀一样昂首踏入内室。 …… 屋里昏暗,拉了厚厚的布帘遮住窗口透进来的光,只能隐约看见模糊的人影。 胤禩坐在床榻上,斜斜靠着床栏,有些气喘的样子。 胤禛眼睛能看清屋里的东西之后,目光就再也不能从弟弟隆起的肚子上移开,仿佛那里揣了个金蛋。 胤禩留意着哥哥的神情,悲从中来,他真是没脸活在人世了,连哥哥也嫌弃他是个怪物。 他转身想避开探寻的目光,却因为方才蛮横用力有些虚颤,转身时踉跄一下。 胤禛一步跨过门口到内室的距离,一句“你别胡来”想也不想就出口。 二人身形稳住,胤禩回头用一种谩嘲讥讽的目光看他:“四哥莫非以为弟弟作死么?” 胤禛不为所动地将他往床上带,扶弟弟坐妥,面色温和如水:“做好别摔着,饿不饿?吃过东西没有?” 胤禩不说话。 胤禛给他塞了垫子垫好后腰,又殷勤去给弟弟倒水试温。 胤禩摸摸看着胤禛忙碌,等着水递到唇边,才问:“四哥不问?不怕?不恶心?” 胤禛的表情像一只温顺的老虎,无害又强大,他用他读奏折时特有的低沉声音说:“我只是觉得你太辛苦。” 胤禩就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眼眶有点熏着难受。之前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情就想浮云一样淡了。和自己一起做了坏事的人一点儿吃惊的表情也没有,好像一切都是意料之中。 他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不再躲避,只低头苦笑:“额娘不该生下我。” 胤禛却说了个不相干的事:“济南进宫一盘仙桃,说是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食一枚可增寿六百岁。你信不信?” 胤禩眼睛直了一会儿,自嘲笑道:“活六百年,活着受罪么?” 胤禛听出他语气中放逐一切的颓丧,温声道:“有什么事,自然有我替你担着,早说过了,别不信。我这不回来了,有什么事合计合计再办,你别一个人闷着。” 胤禩抬眼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说了一个“我”字,却接不下去。 胤禛觉得自己可以打破这个僵局,于是他吸一口气,说:“我听刘瑾说了。” 胤禩没抬头,身子却僵硬绷直成一尊石头。 胤禛握着他的手:“事儿是咱们一道做出来的,这事儿四哥来办,你安心养在这里就好,别胡思乱想。” 胤禩好半天蹦出几个字:“四哥不觉得,弟弟是怪物么?” 胤禛顿了一下,没说话,只将手掌抽出来,按在胤禩的肚子上。 这是他想了两辈子的事情,上辈子只摸了一个晚上,就被老八猜出心底不舍,用自杀三千的方式编出与老十四的故事故意气朕。 害得他,有儿子,不敢认。 大掌揽上肚子,胤禩浑身僵硬了,他强忍着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再种上一只石碑说“世上从未有过八阿哥此人”的冲动,慢慢放软声音,自言自语道:“我是怪物,不该存于世间。” 胤禛心疼死了,这句话他第二次听见老八说出口,第一次是庆幸他有自知自明,这一次却是替他委屈。 他抱着弟弟,把他压在自己心口上:“你是我的人,我会护着。” 胤禩闭上眼,无言以对。 这样静怡的时光并未持续多久,门外传来胤祯急不可耐的踢踏声:“四哥!八哥?你们好歹也念着弟弟担心一场,让弟弟进来啊?” 胤禩动了动动,睁开眼睛。 胤禛好像很能体会弟弟内心的迟疑与抗拒,他握住胤禩的手:“你不见他一眼,他是不会罢休的,怕爷把你欺负了去。” 胤禩手很凉,还是不说话。 胤禛又道:“我扶你坐着,盖上被子装作休息,他粗心得很,必定看不出异常。” 胤禩还有些犹豫,外面胤祯有可怜兮兮叫道:“八哥,让弟弟进来,看一眼才能放心啊。” 胤禛手上用力,这次胤禩没有挣扎,顺从地坐起身靠在一边。 胤禛取了锦被替他搭在腰上,却在碰触肚腹的一瞬间一怔,一段清晰的震颤从指间传递过来。 胤禛一脸傻气地睁大眼睛,瞪着手下隆起的地方狂看。 胤禩羞愤欲死,搭过手隔开恼人的视线,扬声道:“十四,进来吧。” 话音未落,胤祯就扑入门槛,几步抢上床头挤开胤禛,抓着胤禩的手上下打量:“八哥是怎的了?怎么这样弱?那些庸医怎样说?” 胤禛一把挥开他的手,生怕他用力压在胤禩的肚子上,嘴里嘀咕道:“手脚没轻没重的,你八哥如今弱得很,你压着他谁来赔?” 胤祯心头奇怪,但一时间却不及反驳,而是盯着胤禩问:“八哥,你这样瘦,怎的肚子反倒?” 胤禩面色白得发青,微微有些抖,幸而室内昏暗别人看不清楚,他不知怎样回答。 胤祯狐疑。 胤禛急智冒头,沉痛缓声说:“刘瑾说是腹内积了水,脾水病。医术上说脾虚则土不制水而反克,肾虚则水无所主而妄行,要小心养着。”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字数有点少,是旅行途中手机码字的节奏 抱歉了大家将就看 吵架肯定木有啊,别扭肯定有点的尽请期待哦 晚点捉虫 第59章 孰轻孰重 胤祯年纪轻一心扑在布库骑射上,对医术一类知之甚少,听了只觉太高深有些头晕。他看胤禩安静坐靠在床上,并不反驳四哥的话,面上的确有惶恐有疲惫又不安,却独独没有求助的神色。 他看不懂,只觉胤禩身形微微违和,哪里透着不对劲儿。 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却不会给他更多机会探寻内室辛秘,不用胤禛暗示,胤禩已然开口:“十四,你一路行来可是辛苦了。本该给你接风,身子不争气,只能委屈你了。” 胤祯听着他说话还算平和,稍有底气不足而已,便咕哝道:“八哥你可吓死弟弟了,四哥什么也不说只顾一路狂跑,弟弟怎么问也不交代两句。害得弟弟一路还当 八哥被奴才欺负了。” 胤禩一笑,颇有些媚态横生的错觉,胤祯看得一愣。 这人不是八哥吧?怎么回事? 胤禛太懂了,老八弟控的性子冒头了,对着弟弟千般好万般忍,自己万般不适难过也要撑着安抚他人。 说得难听就是邀买人心借病博取同情,说得难听就是讨好别人成了习惯。这和他自己骨子里不与人相亲异曲同工,都是不确定、不敢信。 于是胤禛开口打断二人:“十四,你八哥说话累,横竖你也会留几日,不急在这一时。” 胤祯固执问胤禩:“八哥说要歇着,我就走。”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31节 胤禛的手都不用捅胤禩,胤禩就自己开口:“十四你头发上还挂着灰泥,不如明日再叙?” 胤祯用哀怨的眼神看了八哥好几眼,也没能得转寰的余地,不甘心又问:“那……四哥不是也一路风尘?” 胤禛目光正直道:“我不放心你八哥,留下问问刘瑾。不如先让奴才带了你去梳洗歇息。” 胤祯不懂了,只能想八哥鸟一样重复问:“八哥?”你不赶赶四哥? 胤禩心虚极了,他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药怕是快凉了,劳烦四哥端来我喝。” 胤禛立即心神领会:“凉药你不能喝。”他转头诚挚看着亲弟弟:“十四,你出去的时候催催他们重新煮碗药来。” 胤祯憋屈极了,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 胤禩含笑以对,不露分毫行怯。 胤祯争不过两个联手对外的的哥哥,苦逼着脸愤愤退出,转头去吼厨房的奴才出气。 屋里有短暂而纠结的沉默。 胤禩终究身心脆弱,抵不住炽热探究的目光。他先一步开口了:“四哥打算何时用药?” 胤禛还在一旁神游估算月份,胤禩问他的时候,他正在想如何将这件事妥善瞒下直至孩子落地。听见询问下意识就接口:“自然是去热了再用,凉的倒要你先用肠胃去暖药,伤脾胃。” 胤禩嘴角牵起古怪的自嘲,慢慢说:“还怕这些?不过是个孽种,早去早投胎。我便是拿了一条命去度他又如何?” 胤禛醒过神来,琢磨了两遍老八的话,总算觉察出点不同寻常的味儿来。他跳过老八对自己盼望已久的嗣子的称呼,直接追问道:“投什么胎?你要拿命度谁?” 胤禩像看白痴一样看他:“弟弟腹中这团东西,不知是个什么罪孽的所在,难道让他早早去了不是仁慈?” 胤禛只觉腹中一股气郁往上顶穿肺腑,手指和嘴唇都微微发抖。 他一路赶回来,听见的就是如前世一样的话? 他们都这样的关系了,老八竟然还狠得下心不要他? 因此他当真责问出口:“你就这样狠心?” 胤禩的神色发苦,像是用苦瓜水黄连汁浸过,他哑笑道:“不然能怎样呢?抱着他一起死?可如了四哥心意?” 胤禛忍啊忍,没忍住,厉声斥道:“你就是这样看我的?你这样张口说胡话就对得起你我这几年的情分?” 胤禩自知方才一时冲动,说了过分的话,只得闭口不言。 胤禛听不见老八回应,越发心酸,话也喷薄着往外冒:“这几年我一直等你想明白,可你始终闭目塞听假装不知。如今都这样了,你还说这样的话咒自己冤枉我,你的心被狗吃了?” 胤禩垂着头,手指握了握又松开,慢慢说:“四哥别和弟弟计较吧,这几个月我是怎么活下来的,自己都不知道。” 胤禛一听这话,心里就疼得厉害,也不顾那些道貌岸然的姿态了,一步跨上榻歇做了,揽着弟弟肩背说:“别想了,我不是来了么,有什么事一起担着。什么也比不上一起活着更重要。” 胤禩这次没推拒,他真是贪恋一份不离不弃的情谊,这种东西以前他觉得说起来就是笑话。 气氛缓和下来,他才轻轻又说:“四哥,这个东西不能留。我让刘瑾想办法,他就拿话糊弄我。他是你的人,你来说。” 胤禛很想掰着老八的脸和他探讨对自己“嫡子”的称谓,不过眼前总还记着这事需要安抚的人,就温言劝道:“一切以你的安危为重,等我问过刘瑾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 胤禩听了眼框发热,想不到除了额娘,还真有人在乎他死活。 他想过很多次,以为四哥听说这件事必然同自己存了同样的心思,销毁作孽的证据。不敢是不是真心,他都领这个情。 胤禛瞧着老八姿态放软,整个人都信任地依靠在自己肩膀上,觉得自己还应过说些什么更进一步。 他刚开了口问:“你这几日可睡得好……” 就听见门外有人大踏步往里闯,最近还叫着:“八哥,药还温着,弟弟让他们热了端上来啦。重新煎一副等太久……”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因为胤祯踏进门来看见两个哥哥亲亲热热依偎在一起,气氛奇怪得很。 胤禛想想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显得欲盖弥彰了,索性不起身,还是揽着弟弟的肩膀,喇嘛地问:“你说的药呢?” 胤禩颇为尴尬,因为同样的原因也不好多做什么,只笑道:“又让你跑一趟,劳烦了。” 胤祯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觉得两个哥哥神色正直,好像不坦荡的人反倒成了自己。于是只当面前一切如常道:“我看见厨房有个奴才在抓药,就让他端了跟在后面,好像正是四哥府上的大夫。” 胤禛听了忙道:“刘瑾吗?正要传他来,倒是正好了。十四你去歇着,让他进来侍候就得了。” 胤祯糊里糊涂就再次被忽悠出去,一直到回了客房也没琢磨出是哪来不对劲儿。 另一头,刘瑾捧着药入内侍候胤禩用,胤禛用眼神暗示刘瑾在外屋说话。 胤禩用了药,在里面忐忑不安地等,突然觉得腹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跳动了一下。 他一怔,用手按住。 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自从两个月前头一遭出现之后也隔三差五的发生,越来越频繁。也就是那一次,让他察觉自己身上恐怕有不同寻常的疾症,并非当真如刘瑾之流说的气郁于胸引发的中焦郁积。 他已经不能回想第一次用自残来拷问刘瑾之后的局面,那时他是真的想死,一了百了。对他来说,活着反倒要面对一辈子的自厌自弃。 外屋的主仆并没商量太久,很快就前脚跟后脚入了内室。 胤禩看着胤禛面上沉凝的神色,又看了看刘瑾一脸忐忑的样子,心中坏念头轮番撕扯残存的耐性。 好在胤禛比他更沉不住气,先一步开口:“老八,我和你说的,你听了先别急。” 他的声音沉重缓慢,像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胤禩屏住呼吸。 胤禛说:“这个孩子,不能下重药,只能听天由命。” 胤禩茫然了一会儿,没整明白,就问:“听天由命是何意?” 胤禛示意刘瑾上前说话。 刘瑾道:“两位爷,小人这几日查阅医书古籍,只在汉唐和前明时的残稿里寻出三个例子,其中两个用了药落胎,胎落下来,人也跟着没了。奴才琢磨八爷的脉象,也是主脉与子脉纠结缠绕,互生相伴,怕损其一会伤其二啊。” 胤禩扶在肚子上的手紧了紧,他感觉手下又有微微的震颤。 胤禛以为他不喜欢,忙道:“你先别急,听他说完。不是还有一个没说么?” 刘瑾得了主子暗示,道:“唐朝有一个节度使,他府里养了个伶人是个家养的戏子,忽然胃口大变腰围也宽松起来。因为是奴才角色,因为容貌身形损毁被嫌弃冷置在阁楼上,谁知九月之后居然在剧痛中生下一个女婴来,父女皆平安。” 胤禛接口:“这第三个人之后活了多久?可有损伤精元?” 胤禩心中奇怪的感觉又冒出来了,他觉得胤禛很怕他短命的样子,并不像是装模作样。 刘瑾这次很快回道:“这个伶人一直活到八十岁,无疾而终。” 胤禛觉得话说得差不多了,几句话撵走刘瑾,让他再接再厉再拟定方案。 转头胤禛坐在床头,拉了老八按着肚子的手握在手心:“我觉着这事儿,应该以你的安危为重。我对外就说你十分不好,你安心在这里养着。” 胤禩低头想了一会儿,鬼使神差没反驳,而是问:“那皇阿玛要是派人来?” 胤禛很靠谱的说:“法子是人想的,大清朝最有脑子和人脉的两个人都在这里,害怕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住大家了 拖了这么久国庆之后家里出了点事儿很是纠结的几天 没时间摸电脑 今天补上,算是提前祭奠八哥升暇的日子。 晚点捉虫 辛苦大家一路久等,我争取折腾完八哥的心事,整一点h来 希望四哥敢下口啊 另,四哥你的信心是咋来的?多么乐观~ 第60章 愿同此心 胤禩在短短半年历经数度变故,不可能像再活一回的胤禛一样乐观面对周遭。他听了胤禛的话只觉是在安慰自己,苦笑道:“纵使有刘声芳能为我遮掩,太医院却不止一个刘声芳。” 胤禛当然知道这时间麻烦事儿,他犹疑着要不要再试探老八一下,于是沉吟道:“处处受制于人,当真只能听天由命。” 然后胤禛就看见胤禩的眼睛暗淡下去,嘴边的纹路也勾出无奈而丧气的弧度。 胤禛瞧着够了,怕他哀思过渡伤了肚子里那个,就拍着胸脯说:“人总有弱点,皇父尚且不能舍弃一个废太子,何况寻常人。这事儿你别琢磨了,大不了我弄个快死的人来,让太医隔着帘子切脉,这种障眼的法子用得好能过关。” 胤禩的思路被这样一带,也觉着好像还成。毕竟是在京郊别苑里,没病装病的本事当年赫舍里氏索尼用得比谁都纯熟。 当真想要操作一下,好像不是不可以。 只是……胤禩又开始愁之后的事。 真要把这个兄弟成奸的罪证摆在明面儿上? 生下来?他简直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从真相大白的一刻起,他已经想了无数法子想要弄掉这个东西,但刘瑾跪在他跟前哭求说,四爷临行前交代了,凡事等他回来担着,若八爷在奴才几个手里有个闪失,全族都别想活了。 他不甘心,也舍不得就这样糊里糊涂闭眼。皇父说过的话他不会忘记,懂得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笑谈天下的道理。吕布天生奇才,可惜短命。 再想想宫里的额娘,他更狠不下心,就这样等到今日。 等到四哥说,生下来,你的命更重要。 一息之间,纠结忐忑的心好像当真安定下来,胤禩的手又不由自主覆上自己的腹部,这个动作他最近做得越来越频繁,心烦的时候也做,发呆的时候,也做。 他轻轻对自己说:就这样吧,还能怎么样呢。 胤禛瞅着弟弟发怔的神情有些吃不准,老八发起狠来他见识过的,可以笑着让他心血费劲。他轻轻摇了摇弟弟:“你怎么想?别吓四哥。” 胤禩慢慢闭上眼睛:“就听四哥的。” 胤禛受宠若惊,完全没想到说服老八能这样容易,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上辈子手段用尽也只保下一个肃英额,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血脉,最后连老八的尸骨也只得焦枯一把,陪葬都不体面。 他还在犹疑,就听见胤禩慢慢又说:“弟弟这条命,就交给四哥了。” 胤禛一把抱住他:“会好的,自然会让你好好的。” …… 晚上胤禛借口胤禩病情反复,命令刘瑾死守内院,将缓过一口气来想要再度探病的十四挡在院子外面。 整个晚上,胤禛极有耐心的陪着胤禩吃饭喝茶,谈论南下见闻,甚至不惜博君一笑将皇父新收一名小主的事情都拿来谈笑,只默默隐去了梅林深处的细节。他始终记得,良妃的过去是老八心底一线抹不去的自卑。 胤禩原本是不热衷于这一类俗物的,但将近四个月的圈禁养病生活让他觉得一切都乏善可陈,人越来越懒,乍听新鲜趣事,脑中想起皇父道貌岸然的君王模样也做窃玉偷香的好色事,也算解气。 胤禛一面陪弟弟说笑,一面默默观察胤禩的饮食喜好:突然能吃川椒了,不喜欢狍肉獐子肉。 胤禛心里嘀咕:会不会这一胎是个丫头? 用过消食的茶水,胤禛按着刘瑾的医嘱,陪着老八在巴掌大的小院子里走了三圈才放他回屋休息。 胤禩站久了有些乏,除了外衫却还不见胤禛离开,心里突然害怕起来:“四哥赶路也累了,不如也早些回去歇着?” 胤禛神不守舍地“嗯”了一声,拿目光打量弟弟,说:“我再陪陪你吧。” 胤禩生怕胤禛看见他肚子的异常隆起心生厌恶,连忙裹着中衣一咕噜滚进床里。他自己现在还无法直视穿衣镜中的身形呢。 胤禛那头当然是各种惋惜,他还没看出所以然呢,打死也不走。 看老八缩在被子里做缩头乌龟样儿,胤禛忽然来了兴致,也几下除了袍子往被子里一挤:“老八,同你说个事儿。” 胤禩惊得连忙往里挪:“四哥不累吗?今晚谈得够多了,有事忘了改日再谈就好,弟弟这几日怕热得很,睡觉伸手伸脚怕不够规矩,扰着四哥安眠就罪过了。” 胤禛根本不去理会弟弟的挣扎,直击主题:“憋了这么久,想不想出去透口气?” 胤禩一下子哑了,他想了想四个月里屈居的豆腐干大小的小院子,又摸摸自己明显鼓起来的肚子,面上神色迟疑不定。 胤禛想着早些时候刘瑾说的话,但凡有孕者,宜慢走稳行,适量吐纳,心宁则优,久坐久卧都不利于日后生产。胤禛当然知道老八憋得久了,能把自己憋出病来,甭管是为了大的着想还是为了小的好,都得按时投喂、适时放风。 再说自己这几年的布置,不就是求个能不露声色做些小动作么? 于是他又说:“这个别庄的人都稳妥,每隔三五日,厨房采买总有车辆往来。你若放得段,咱们一道扮作采买的仆丁可以进城。” 胤禩的一颗心啊,随着这句话噗通噗通活泛过来。 他真想啊,哪怕只是拿脚去踩一踩京城的地面也好啊。 胤禛继续说:“皇父尚未回京,做些手脚不算难事。只是十四在这里却是个变数,他真要胡来,刘瑾挡不住他。更何况我也打算将刘瑾带在身边,你我只身出门,总不放心。” 胤禩立即不怕死了:“十四那头,我去说。” 胤禛心满意足登堂入被窝,雀占鸠巢,手朝胤禩摸过去:“明儿再说吧,理由你随便想。今儿我太累,躺下就不想起身。你挪点地儿容我猫一个晚上。” 胤禩浑身僵硬地挺尸。 胤禛感觉弟弟浑身的毛都立起来了,生怕他一个紧张伤着肚子里的那个,连忙拽过他的手摸骨,一面儿胡诌:“来,上回给你看过面相,今儿来给你摸摸骨……嗯,是必有后福的命格,寿终正寝,有孝子贤孙送终。” 胤禩不躲了,由着手心里一圈热度蒸腾着,他真是太需要一个人对他说这些话了。谁也不会真想死得这样不明不白,要么轰轰烈烈,要么遗臭万年。人在世上走一遭,不就图个留名史书,不被后世人指着牌位说:“这是个胆小糊涂鬼”。 他死鸭子嘴硬道:“四哥别唬我,命格这东西,从来无定数。” 胤禛听出他话里隐约到几不可闻的哭腔,忽然翻身凑过去,在弟弟耳边说:“我也替他给看看?” 胤禩还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感觉肚子上一热,一张大掌毫不扭捏的覆盖上了。接着这只大手更是毫不矫情地开始上下左右摸过去,带了点比先前更明显的急切。 胤禩回过神来脸都要紫了,这件事情知道归知道,被人这样毫无阻碍的“掌握”还真是不能想象。 他挣动起来,一把掰开胤禛的手,转身向里躺着,不吭声。 胤禛呼啦坐起来,怒道:“我的儿子,不给摸吗?” 桌上的烛火没来得及吹灭,胤禛看见面向里侧的胤禩肩背僵硬得耸动几下,像是用力呼吸的节奏,接着慢慢这个频率又平缓了。 然后里面的人闷闷说了句:“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胤禛又是心疼又是愤怒,爪子一把强硬按上弟弟腰身,呲牙道:“人是爷睡的,肚子里面是爷的种,你在纠结什么?爱屋及乌你听过没有?” 胤禩反射性地挣了挣,忽然生出早死早超生的心思:两个人都这样的关系了,太矫情反倒显得不男人。 他闷不吭声由着哥哥快速摸了个遍。 胤禛说完方才的话眼睛就有些发红,多少年他这些话没处倾诉。 对着老八他得忍,对着旁人他更得忍——他是天下至刚至诚的君主,是铁腕说一不二的皇帝。皇帝就像是没有隐私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须被满朝监督,被全天下人看着。一个曾静闹出的风波他领教透了。这样的话,他以为再没机会说出口;而老八,也从没这样乖顺过。 他不想等着再度冷静说出虚伪的谎言,借着一鼓作气的冲动,他从后面抱住弟弟说:“老八,把他生下来,我绝不委屈他。我们一道,把他养大看他成家,这辈子都要好好的。” 胤禩在一瞬间脑子里翻腾了很多东西,但好像又全是茫然。 这么个妖孽的所在,是妖是鬼他自己都不清楚,但四哥说他要养大他,看他成家——就好像他全然相信自己能当真生出一个完整的孩子一样。 他说的这么笃定,他几乎都要相信这不是一句安慰的话。 烛火在最后的挣扎中忽然陨灭了光华,屋里只剩一室寂静。 胤禛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胤禩的回答,心底微微失望与自嘲:他还在盼望着什么呢? 却在这时,黑暗里传来一个很闷很闷的声音。 “好。” ======================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了一天,但是布丁家的确又出了些大事,正应了屋漏偏逢连夜雨的老话。详细的不多说了,我会注意自己的生活也会努力更新,希望大家理解+不离不弃。 总感觉下一章是要点肉的节奏啊,上一章修文时说了几句对八哥软弱的看法,有兴趣讨论的筒子可以随便翻看,随便评论。 这里八哥最后的回答,其实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是一个意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神马,只觉得自己应该答应。也许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亲会有所体会。 第61章 厚此薄彼 胤禛的心情因为这个简单的字激动起来,好像二八的毛头小子一样冲动难以自制,他掰过胤禩别扭的头,顺着腮角亲过去,沿着清瘦的弧度一路往前,直到触及温热的唇角。 胤禩鬼使神差松开牙关迎合着,一直到无法呼吸。 胤禛的手指往下探进中衣里,从亵衣合不拢的缝隙往里往里摸,终于毫无阻隔覆上坚实突起的肚腹。 胤禩用力喘了下,克制住退却遮挡的本能,却控制不住浑身僵硬的痉挛。 胤禛松开嘴,低声哄他:“别咬牙,那里面是我儿子,别伤着他。” 胤禩忽然想笑,有心情搭个腔:“谁说一定是儿子,说不定是个怪物,就像我一样……” 胤禛扳正他的脸,双目在黑暗中灼灼放光:“不是儿子,那至少也是个丫头。只要是你生的,你想让他将来做皇帝,说不定也能成真。” 胤禩忽然觉得有点胆寒的意思在背后冒出来,面前这个人话里的意思已经不容许他顾左右而言他,是赤|裸裸的暗示,暗示他的今后荣华。 这已经不像是寻常的安慰,更像一种承诺。 承诺他今后要么是一条手眼通天的路,要么就是乱臣贼子的路。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32节 他动了动僵硬的胳膊,才觉手心尽是冷汗。伸手攀住胤禛的手臂,胤禩说:“别说煞风景的话,想做什么就做。” 胤禛眼里风暴云集卷动着,沉郁的颜色化不开,他手指慢慢剥开碍事的衣服,嘴里道:“你不想听,就只当听不见。这样的话我只对你说过,也只会对你说,从来不会瞒着你。你若是想去告密邀宠,四哥就拿这颗人头博你一笑。你只要记得好好带大咱们的儿子就好。” 胤禩不说话,寻了黑暗里发出声音的方向将嘴凑过去,像是飞蛾赴火那样不顾后果。 这样的急切点燃了煎熬的另一个人,什么试探与表明都抛在脑后。 胤禛欺身半压在胤禩的腿上,有点喘息,有点压抑:“你受不受得了?” 胤禩在黑暗里已经清晰地感受到胤禛像是一张绷到极致的弦,他呵呵笑了:“说受不了,你能忍了?” 胤禛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问过了,这个月份小心点儿能行,你不舒服说一声就好。” 胤禩用更久的沉默回答他,不知怎的让人觉得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胤禛手指动起来,顺着隆起的高处一路往下。 夜色里有喘息响起,渐渐浓重。 胤禛欣喜地发觉老八变得敏感而诚实,虽然肢体仍僵硬着,但对于自己的触碰变得渴望配合,他感觉自己也热得厉害,四月的晚风已嫌太暖。 他深知胤禩自从被圈养之后大半年不曾近得女色,因为养病连寻常女人都要避嫌,这半年的憋闷无处纾解,他的做法算得上趁人之危。可那又如何?他乐意,老八也不曾抗拒。 手中染上轻薄湿滑的液体,臂弯里的弟弟还在大口喘息。胤禛心痒难耐,就着这个姿势让胤禩朝里侧躺了,沾了湿液的手指探入他腰脊下面缓缓揉按打转。 刚刚平复下来的呼吸又紧了。 胤禛安抚他:“我试着来,你若疼了就喊停。” 面朝里躺的人没出声,但胤禛却知道他已经允了,欣喜地探入一个指节。 “唔……”胤禩急促而短暂地呻|吟一声,刚刚放松下来的身子又绷紧了。 胤禛到了这时才懊悔那一晚太粗糙,没安抚好老八就上了。这人眼子矜贵,折腾不得。可他不甘心,好不容易心意通了一半,不捅明白谁知天亮了老八还认不认帐。 他心思一转,趴在胤禩耳边轻声说:“别怕,不会硬来,你闭上眼。” 胤禩正想嘲笑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闭上眼是何等多此一举,忽然觉得温热的气息顺着脊梁一路往下,到了脊骨末端仍未停下。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股间最难以启齿的地方一阵湿暖的触感,令他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抖着,紧绷着。只是湿热的触觉,让他的紧张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断了,人像是融化的蜡烛那样摊开成渍,只有咬牙哀哀喘息的力气。 胤禛从没想过自己会做这样的事讨好老八,但当他真打算做的时候,也不会多想。 迸发的情|欲就像是黄河决堤时那样无可阻拦,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征服这个人,让他甘心情愿承欢身下。 他用这样毫不保留的手段很快让胤禩只有喘息的份,前头发泄过的地方又隐隐有了情|动的迹象,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直白。 胤禩也忍得辛苦,难耐与渴望交替折磨,他虚弱地说:“别…了,你来吧。” …… 胤禛也觉得可以不用忍了,爬上来从后面揽着人,扣着胤禩的腰,想狠狠将自己往前送。可是他又记得上辈子那场马车里无知无觉的毕生遗憾,不敢无所顾忌行事。 他顶入一半,停住,狠狠喘息。 胤禩亦觉不上不下地难受,他忍不住出言相讥:“怂了?做不来要不要换人?” 胤禛气得狠狠在他颈侧咬上一口以示发泄:“还不是怕你伤着,你可真是作死。” 再来无人出声,窸窸窣窣的摩擦动作与黏腻的水声交织成趣。 胤禛始终克制着自己只在浅处动作,不愿钻得更深,他觉得老八的那处收缩绞裹着自己的宝贝,既是痛苦又是愉悦的渴望。 胤禩已经无法思考,身下某处脆弱处被反复摩擦顶动,比他想象地更直接更难耐,他细细呻|吟着,用声音引导身后的哥哥朝他更敏感的地方攻过去。 胤禛一只手始终抱着弟弟的肚子,另一只手扳过他的脸深深吻上去,探出舌头在里面翻搅,吮吸。 很快胤禩浑身抖动起来,一阵轻轻的痉挛之后身下再次溢出滑腻的液体。 他的身体因为本能抽搐痉挛着,胤禛在一瞬间也露出痛苦而极致愉悦的表情,他咬着牙拔出自己的东西,用床上的衣服接了,才倒下拥着弟弟一同喘气。 两个人都没说话,胤禛心里是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满足,总算心意相通的做了一次,身心皆感畅快。 胤禩觉得身上沉重的枷锁好像暂时被移开了,之前沉重的自弃被另一种逆伦的禁忌快乐取而代之,他闭上眼睛,慢慢放软身体沉入黑甜。 胤禛喘息均匀还想再说两句情话,才发觉弟弟已经不知何时睡了过去。他借着月光仔细看了胤禩面上神色并无痛苦,手下隆起的肚腹处也没有异常鼓噪,才放下心来,草草整理自己,阖眼歇息。 这个晚上胤禩难得好眠,牛鬼蛇神一个也不曾入梦。天色将明时,反倒梦见一丈祥云浮动,背后一线金光时而闪现。等他欲要上前探寻究竟,那到金光骤然大放异彩,继而直直扑射入腹,隐匿不现。 胤禩被猛地一惊,睁开眼,下意识去摸自己肚子,却搭在另外一只手上。再回头,看见胤禛眼下青黑,从后面揽着自己睡得正沉。 胤禩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一次两次行差踏错至今,他亦不知何为对错。但胤禛给他的感觉很有一种说不出的坦然,好像他做的一切都是绝对不容置疑的正确,他甚至不屑对自己隐瞒篡位的野心。 他到底洞悉了多少前后事,才能有这样天经地义的执着? 胤禩想得正出神,身后的呼吸忽然乱了,接着是唔哝呓语。 “……老八,你可是真狠心……那是我的儿子!你怎么能……” 后面半截胤禩听得模模糊糊,他觉得奇怪,昨儿不过说了一句不要这个孽障的话,怎么四哥就给魇住了? 胤禩生出好笑的心思,正要细细听了好日后留着取笑四哥,胤禛已经呼啦睁开眼睛,里面急得泛出红来。 胤禩一愣,呆呆问:“四哥你魇住了?哭了?” 胤禛刚说了一个恶狠狠的“你”字就忽然回神,琢磨了一息,抬起袖子胡乱擦了眼睛,说:“都是你害的,今儿十四肯定一早就来找麻烦,你得哄好他。哄得不好,爷想把你偷出去也没法子。” 胤禩捂着肚子笑。 胤禛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在心底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担心整晚老八睁眼不记恩情,又一味作死,天快亮了才迷糊过去,眼下看来暂且多虑了。 …… 二人刚刚起身没多少工夫,胤祯就踩着点儿打上门来。 胤禛正在哄胤禩多吃一口早膳,胤祯就拍门而入,接着一阵大眼瞪小眼,胤祯狐疑看看朦胧的天色:“四哥你昨晚整晚在这里?” 胤禛很正直地反问他:“不然呢?基本就没怎么合眼。” 胤禩的脸有点发热,示意胤禛停了手里的劝食的动作,欲盖弥彰道:“四哥,给个方便,让我同十四说几句话。” …… 胤禛向来是说是风就是雨的性子,想做的事情半点等不得。胤禩说话避着他的时候他也没闲着,出去吩咐下面的人安排厨房采买的名目以及车辆。胤禩哄人的能力他不怀疑,说到底他最恨老八不肯拿出半点真心哄自己。 一个时辰之后,胤禩已经坐在京城近郊溜达的马车上,胤禛借口拷问他和胤祯早上说过什么。 胤禩被逼得急了,嗤笑一声说:“我就说四哥打听了京城里住的古怪医叟,不看王孙贵族不出诊,探脉全凭喜好,必须亲身上门。” 胤禛听他谎话说得如此之溜,忍不住和他拌嘴:“可见你满肚子坏主意,谎话张口就来。老十四这样诚心待你,你倒好。” 胤禩斜眼看他:“四哥不忍心亲弟受我蒙骗,不如打道回府同他说清楚?” 胤禛很无耻地笑道:“你我不是更亲么?我只怨你连谎话哄我开心都不肯。” (伪更捉虫) 第62章 行道迟迟 胤禩听了索性直白了问:“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清楚么?亲兄弟有这样开玩笑的么?” 胤禛不露神色看他:“你觉着,爷这么些年是同你玩笑罢了?” 胤禩听了默一会儿,慢慢说:“也不是玩笑,只是不明白。” 胤禛很温和地问:“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说。咱们也好久没说过知心话了。” 胤禩抬头看他,像自言自语那样说:“我们是兄弟,这样的事情根本不该发生。这么些年我也不曾听说四哥府里有过小倌人养过戏子。便像是老九那样恣意行事的,也不过是尝鲜猎奇,从未当真。这是祸乱纲常,要是让人知道……我,不敢想。” 胤禛听他叨叨说完了,才说:“我没你想得这样多,只知道从小就中意你,想着有一天你能明白。” 胤禩:“可这是,是不容翻身的大罪。” 胤禛不说话,只拿眼睛瞧他。 胤禩觉得那种无处可逃的感觉又回来了,好像这个人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人声渐渐嘈杂了,就要入城门,车外的把式轻声叩门:“爷,要入城了。” 胤禛“嗯”了一声,亲手替胤禩整理了衣服,又把帽子戴歪几分,笑道:“行了,谁看这样面黄肌瘦的也不像个王孙贵胄,一会儿你就闭着眼睛打盹儿吧。” …… 入城很顺利,想来是车把式腰牌户籍一应俱全的关系,往来城里采买办事都是家常便饭,守城兵丁只例行询问就放行了。 胤禩四个月来头一回出来放风,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胤禛说:“街市那头往来的皇亲国戚太多,保不准被谁瞧见了要出事。今儿委屈你,咱们去下城的食肆走一走,哪儿路窄,马车过不去,下过雨之后除了百姓没人肯去。” 胤禩听胤禛安排得如此妥当,只有顺从点头的份儿:“一切都依着四哥行事。” 刘瑾跟着后一辆马车入城,也跟着弃了车,拎着药箱和车把式远远跟在后面。 昨晚急雨泥路湿滑,胤禩脚滑了一次之后不敢托大,他倒不怕闪着肚子里那个,只怕在 哥哥和奴才们面前摔得失了身份,由着胤禛扶着胳膊一路走。 雍正爷终于实现了同弟弟牵小手逛街市的美好愿望,虽然道路泥泞、前途曲折,但挡不住心头春光乍泄的雀跃:老八没想过远远地同老九互通有无,也没想过同十四知无不言兄弟情深, 他能依靠的,只有朕一人。 胤禩被关得久了,没走太久已经有些喘有些累。胤禛看得分明,便问:“出来也小半天儿了,要不要找个歇脚的地方歇一会儿?” 胤禩还想撑着,忽然一股久违的焦香味飘散过来,他“咦”了一声,抬头张望。 胤禛瞧他那馋样儿有些乐,佯斥道:“我庄子上的奴才饿着你了不成?这里的东西怎能入口?也不怕跑了肚儿?” 胤禩早听出这人言语里的喜欢,径自拉了人一道往香处寻去。 走了几步,看见原来是便道深处一家低矮茶棚里一个老妪在炸馄饨。 胤禛见胤禩脸上跃跃欲试的神情,就打算让后面跟着的刘瑾过来先试吃一下。胤禩却一拉他的袖子:“哥,这里都是寻常百姓的吃食,谁整那么多规矩?不想吓人也吓着人了,端的招人注目。” 胤禛听他亲密无间地唤自己“哥”,心都要化了,哪里还会说不好。 那老妪平素招待的都是贩夫走卒至多是个土财主,王孙公子可没见过,随口招呼着:“两位爷,要不来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胤禛还在犹豫,他怕老八吃了市井里的吃食给弄坏了。 这么会儿功夫那老妪手下不停,一把碧绿的葱花下锅,又在油汪汪的锅里又下了七八只小巧的馄饨,就着锅柄摇晃翻搅,片刻功夫白生生的干馄饨都变做金灿灿的,上面裹了一层绿色的葱花,焦香更浓。 胤禩一反连月来闻见油烟就恶心的习惯,突然觉得有些饿,又拉一拉胤禛的袖子:“四哥,尝尝吧?” 胤禛撑不住老八示弱,稀里糊涂没立场的从了:“都依你,不过我要先问问刘瑾这个能不能多吃。” 几个人依次挤入小棚坐了,当然是分坐两桌。刘瑾先尝一只,给胤禛比划手势,示意少食无碍,胤禛这才招手让端两碗上来。 东西上了桌儿,被近在眼前的油味儿一激,胤禩的胃口好像又没了一半。但他乐得看胤禛唧唧歪歪叮三嘱四的,就装作胃口大开的模样一口气吃了两只,叹道:“怎么家里的味道总和外面不一样?这葱味儿都香几分。” 那老妪听见有斯文公子夸她的馄饨,早笑开了絮絮叨叨说:“这位爷真是和善人儿,咱家的馄饨每天也就只这么点儿,卖完了可就没有了。葱都是野地里长的,自然是比田里种得有野味儿。” 胤禩笑而不答。 胤禛倒问:“听口音老家人不是京城人?” 老婆子从老瓦缸里打了一小碟子酱菜也端上来,叨叨道:“是前年南边水灾逃难上京的,还好京里有个外侄子投靠。这东西北方都不这么吃,可不是老婆子家乡的做法么。可惜今儿芝麻用完了,不然洒几粒儿更香。” 其实油煎的馄饨并不美味,太寻常了,油气重、馅料少,就图个新鲜。反倒是那新酱的野菜有些滋味。 胤禛回头时,看见弟弟已经吃了好几筷子。他皱起眉毛:“要细嚼慢咽知道么?这里的东西并不精细,你浅尝辄止就好,别吃得克化不了。” 胤禩趁机把土陶碗推给他:“四哥光说教了,也尝尝?” 胤禛看老八难得淘气的摸样,一面叹息着把碗揽过来,一面说着:“你就记着吧,就我容着你胡闹。除了毒药,你给的我可是都吃了。”说完就拿筷子夹一只往嘴里放。 胤禩听得心头一震,抬箸隔在胤禛的筷子上:“四哥,你素来不吃这些的,算了吧,我不饿了。” 胤禛斜眼看他,坚定地把筷子上的馄饨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神情就像品评御膳一样正经。等他咽下喉咙,又说:“你就算真喂我吃毒药,要是下工夫哄我,我也睁着眼睛咽下去。” 胤禩莫名脸一红:“谁拿药喂你吃?平白无故说这些做什么?” 胤禛盯着他慢慢说:“让你安心。” 胤禩搁下筷子:“别说了,回吧。” 胤禛:“好不容易出来,不再走走?” 胤禩摇摇头:“出来半日,怕十四性子急,让四哥难做。回吧。” 胤禛见老八难得贴心替自己着想,自然千依百顺:“都依着你。” 二人起身往外走,自有奴才跟着留下银两。胤禛趁机拉住老八的手:“往后得了空,你想出来再想法子。只是最近怕是得委屈你些,皇阿玛回京之后太医是免不了的。” 胤禩:“这个我自然懂,个中诸事,还要劳烦四哥了。” 胤禛笑:“自有我在,你可安心。” 回程途中,胤禩早没了乍听放风时的跃跃欲试,那种令胤禛熟悉的愁容又重新挂回脸上。他坐在马车一角,好像在发愣,不知在想什么。 胤禛也在看老八,他在猜老八在想什么,是君王归来的连续打压?还是男子坐胎的无措命运? 记得雍正二年时,汝福密奏老八在内右门下发呆,零零碎碎推测廉亲王所思所想迎合圣躬,千方百计将老八与隆科多扯上关系。 他那时气老八不识时务、不知进退、不尊兄长、不敬君上,也不知怎么就那么愤怒,就往死里去逼这个人。 他本意上,多么希望老八认清现实,知道只有效忠君王才是为人弟为人臣的道理。可后来那几年,也不知事情怎么就走向了那个极端。 这都是命啊。 胤禩思绪比胤禛想得要简单得多,他在愁肚子里这个东西到底怎么办? 原本以为就是一副药下去的事,一了百了再无牵挂,至多搭上自己一条命。昨晚他累得无法思考没往深处想,胤禛回来明显打破了他最初的打算。四哥想留下他?留下他想做什么呢?皇族繁衍子嗣都有宗人府呈报造册,这个孩子……就算能活着落地,放在哪里养却成了问题。 刚想到这里,胤禩又自嘲了。他听胤禛洗脑一日,居然就真觉得会生下个全手全脚的娃娃,要不是呢?不也就不必愁了? 胤禛凑过来:“琢磨了半日,想什么呢?” 胤禩喉咙动了动,转了话头:“想着那碟酱菜味道不错,府里宫里都没尝到过。” 胤禛觉得自己对老八在想什么,好像有点懂了,但还是隔着一层纸、一层帘子,他吃过步步紧逼人财两空的苦,这一次他有的是耐性:“你觉着喜欢,不如让弄进府里?刘瑾说你胃口总不好,这样下去养不好。” 胤禩心头软下来。 他想:就这样吧,事情等到了那一日再说,杀头前,总该肆意一回。 胤禛还要说什么,驾车的把式小声叩了车门:“爷,府里的詹总管在前边儿路口呢,怕是有事。” 第63章 暗室欺心 胤禛神色一凛,拍拍胤禩的手以示无碍,低声吩咐:“叫他过来回话。” 片刻詹总管在帘子外报道:“爷,晌午的时候太医院陈太医和刘公公来了,说是皇上不放心八爷病,特意带了恩典来。” 胤禛不露声色问:“你们怎么安置的?” 詹总管道:“十四爷出面拦着了,说八爷身子弱昨晚整夜没睡正在补眠呢,没让人进内院。之后让奴才出来找爷来着。” 胤禛与胤禩对看一眼,道:“这事儿办得不错,你们这就从偏门回去。隔半个时辰再说八爷醒了让人进来。” 詹总管应了一声“嗻”。 胤禩有些担心,手按了按肚子又放下:“四哥?” 胤禛倒是很不急:“这事儿有四哥呢,早猜着皇阿玛这一手了。太子倒了之后,他谁都防着呢。你等会儿安心躺着就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胤禩皱着眉默了一会儿,叹道:“幸亏有十四在。” 胤禛把吐槽和腹诽咽下肚子,略略颔首道:“这次他算应对得当。”他对十四诸多不满,但眼下他的确需要这个亲弟弟配合着遮掩遮掩。 未几,马车自偏门悄悄驶入别庄,胤禛刚搀了胤禩从后门回院子里躺下,胤祯就抢入急吼吼道:“可算回来了,再晚点爷就要撒泼拦阻太医了。” 胤禩有点累,强笑道:“这次全赖有你拦着。” 胤祯凑上来:“八哥见着那布衣牛鼻子假半仙了没?给治病了没?” 胤禛先开口:“这些话晚些再说,我先安排太医进来,你该做什么都清楚么?” 胤祯最不耐烦四哥这目空一切爷最大的态度,当即顶回去:“爷自然知道该做什么,问题是你能拦着他们不给八哥瞧病?”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33节 胤禩连忙出声打断:“老十四!” 胤祯瞅了瞅胤禩,嘀咕一声:“八哥怎么偏心了?” 胤禛心里飘了一下,也不同十四计较,对胤禩道:“我一早让刘瑾在后院准备了个人,等会儿把他塞在床下的隔断里,隔着帘子让他把手伸出来,你不吭声就行。” 胤禩听了心中大安,神色也松融下来。 胤祯脑子有点打结,嘀嘀咕咕道:“四哥,怎么听起来,像是早有准备?这人总不该是今日随便请回来的吧?” 胤禛很正直地说:“你八哥是皇阿玛交到我手上的,自然上心许多。这病症不好治,总不能拿了你八哥试药,在后院养个让刘瑾练手的有何不妥?” 这话一出,连胤禩都一脸佩服地看向胤禛,大约是被他出口成章的谎话佩服得五体投地。 正巧这时刘瑾在门外叩门:“爷、八爷、十四爷,人给带来了。” 胤禛看了两个弟弟一眼,道:“抬进来吧。” 接着一个腹大如鼓的人被抬进来,露在外面的四肢都细细瘦瘦,只有腰腹膨大,一晃眼真与胤禩眼下的行状有点近似。这人被安置在床榻下面的夹层里,放下帘子果真让人看不出端倪。 胤禛问刘瑾:“等会儿不能让他出声,可办实了?” 刘瑾垂手道:“已经用过针服了药,万无一失。” 一息之后,太医终于被允许进屋请脉。屋子里光线很暗,帘子都放下,又近酉时,天光将尽,只看见床里躺着一个人,侧脸正是八贝勒无疑。被子下的一只手早就伸出来,搁在榻边垫着 的软枕上。 陈进爵低着头走进来,上前细细去看胤禩脸上神色,怎奈室内昏暗,只得一点模糊不真切的影子,因为眼睛紧闭着,显得昏沉沉奄奄一 息。 屋里有浓浓的药味,陈进爵拿鼻子嗅了一圈儿,有些不得重点,药味太杂,辨不出几位主要的药材,只得坐下探脉。 屋里无人说话,陈进爵凝着的眉越皱越拢,这脉象是大渐之人的路数啊? 许是他犹豫得久了,屋里有一爷明显沉不住气。 胤祯可不管兄长为尊那套,直接揪着陈进爵道:“请个脉要不要再给你沏一壶茶慢慢品?有个说法没有?皇阿玛面前你也这样拖拖拉拉 作死?” 陈进爵连忙收手告罪道:“四爷十四爷见谅,实是脉象浮而浅,不同寻常。臣才疏学浅行医至今还未曾把过这样的脉象,才失态了。” 胤祯与胤禛对看一眼,目中露出得色,转头继续逼问陈进爵可有妥当的方子?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又说八哥是天潢贵胄矜贵异常,不 陈进爵满头大汗,诺诺不知如何作答。 胤禛看差不多了,便慢条斯理开口道:“陈太医,我这弟弟最是担心哥哥安危的,言语急切了些情有可原,咱们借一步说话。” 陈进爵立即露出如蒙大赦的表情,擦着汗起身低头应道:“嗻”。 胤禛示意胤祯留下,自己抬脚大步走出内室。他不担心十四瞧出什么端倪,眼下老八同自己一条心呢。 等着陈进爵也弯着腰跟出去了,胤祯才问出憋在心里好一会儿的疑惑:“八哥,为什么这床会有夹层,四哥是什么时候做的打算?” 胤禩睁开眼,神情让人琢磨不透,他乍听时不是没怀疑过,但很快又觉得无所谓了,都是皇子皇孙的,谁人家里没点辛秘龌蹉事儿,往床底下藏个人算什么。 于是胤禩主动遮掩道:“这是前朝太监留下的屋子,听说翻新的时候下面搜出几个空坛子,还有褥子,怕是哪个太监怕犯了事儿,给自己弄的藏身所吧。” 胤祯一听就信了,毫不怀疑:“这事儿四哥也同八哥说过?怎么也不和弟弟们说道说道,害我琢磨半天。一听这太监就不是善茬儿,谁 平白无故给自己挖窖来着?” 胤禩只笑笑,不接腔。 胤祯以为他弱得不想开口,就替他掖好被子,自顾自说:“四哥也真是的,八哥都病成这样儿了,还出门求诊?按着爷的法子,直接把他全族男女老幼都绑来,不给开方子就全押着,看 谁硬得过谁?” 胤禩扯扯嘴,没笑出来,幽幽叹道:“人是不是真心实意的能看得出来?但凡学医的,谁没几个方子,医不死人,罪也让你受够不是?” 胤祯想想没反驳他的话,讨好道:“八哥你渴不渴?弟弟让人给弄些热水来?” …… 外间里,胤禛拿出做过皇帝的架势,几句话将陈进爵的推搪堵死了。 陈进爵不敢再拿模棱两可的话糊弄眼前这人,两个膝盖当时就在威压之下跪了,颤颤巍巍叩头道:“四贝勒恕罪,臣命虽然微贱,但就算为了主子知遇之恩也当竭尽所能。只是有句话, 医者医病难医命。四爷,奴才不敢说有妙手回春之能,但亦当尽力。” 胤禛冷哼:“这套话唬弄旁人得行,爷却不爱听。我只同你说,爷这弟弟矜贵得很,他若是出了事,不止这里的十四爷,还有宫里头的九爷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陈进爵汗如雨下嘴唇发白,他早知入宫侍奉主子并非美差,为求善终不得不紧紧依着皇帝的意思行事。早些年还好,这两年皇子大了各自有了势力,拉拢收买的不少。他一直不敢偏颇任 何一个阿哥,日子越发艰难。 胤禛冷静看着陈进爵。 他没打算再收买一个太医,有时候,得用一人不需要多、也不需要官位高,一两个足以。 就在陈进爵举足无措之际,胤禛忽然又松了口,说了几句软和话,又说太医院的老一套他都知道,让他务必尽心,不可推搪,若真是天命难违,他自然也是理解的。 这是他当皇帝的老一套,狠狠抽一棍子之后再送一碗热汤,百试不爽。 陈进爵虽没有当场投诚,但也几近涕泪齐下。 他恐惧于面前四贝勒流露出来的威压,几句话流露出来的深意让他险些就要忘记初衷。太子当然拉拢过他,但他迟疑了并未效之以忠。 前年废太子时,太医院里的同僚莫名其妙的没了两个,也没人敢问。他彼时还庆幸自己从未想过背叛皇帝,但今日他却有点担心。这间屋子里三个皇子,要么如狼似虎,要么深藏不露, 就算是病得要死的那个,也在宗室里呼声很高。自己若能在皇帝面前稍微婉转些,能得半份情也好? 屋里胤祯守着哥哥休息,隔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小声问:“八哥,我瞅着这院子里就这间屋子一张床,昨儿四哥歇哪儿的?” 胤禩在榻上没勇气睁眼,装作没听见。 胤祯等半晌没回应,伸手替他掖被角儿,觉得手下有点儿烫,忙低叫道:“八哥你可是烧了?要不要弟弟去把刘瑾找来?” 胤禩忍啊忍,没忍住,睁眼压低声音吼他:“别说了,皇阿玛的太医还在外间,什么事等他走了再说!” …… 陈进爵最后会怎样回宫复旨胤禛并不担心,但凡顾忌身家性命的也不会胡乱说话,更何况他确认陈进爵当日并未瞧出太多端倪。陈进爵一走,他就着手赶十四回宫去。 胤祯各种不情愿。 不过这一次胤禩和胤禛完全在一条船上,他用哀兵的姿态,拉着十四的手,让他回宫安抚良妃,安抚胤禟,并且一再声称这个重任非卿莫属。 胤祯拧不过两个哥哥联手,加上胤禩担忧良妃食不下咽模样让人揪心,他在陈进爵走后 第三日,也离庄启行,回宫复旨去。 转了大圈儿,雍正爷终于得偿所愿,让弟弟心甘情愿被他圈 第64章 投石问道 胤祯稀里糊涂被两个哥哥撵回京城,先入宫给君父复旨,声泪俱下地形容八哥如何憔悴如何孱弱,如何在又幽深屋子里挣扎求存,说得皇帝心底涌起不耐与愧疚,迫不及待借口政务将 他赶去永和宫探望德妃,连试探也顾不得了。 十四退下之后,皇帝反复琢磨了下,几个儿子窜供可能性有多大。年初命老八退养口谕许多宗室都有不满,福全又称病不上朝了。他面觉着老八可恨,面又觉着老八若真没了,对自己名 声可是大不利。 呷了口冷茶,皇帝烦躁得骂了端茶宫女,转头问梁九功:“陈进爵还没回京?” 梁九功低头道:“还没听说陈太医递牌子,不若让老奴去催催?” 康熙沉吟之后:“去罢,让他回来即刻来见朕。” 胤祯在永和宫用了茶水点心,被德妃像对待心肝宝贝似地询问了出门在外起居饮食,连连说了几句“瘦了、黑了”,才放他出宫去见福晋侧福晋。 胤祯骑了马刚到府邸门口,就被闻讯赶来九阿哥捉得正着。  胤禟亲自坐了轿子在他府前等他,见了他就叫:“十四, 去见八哥了?” 胤祯心里一肚子话没处吐槽,好不容易见了个同样忧心八哥人了,立时将立在门口恭候他老婆小妾都挥手撵回去,转身就拉着胤禟手道:“九哥,八哥可真苦啊,留在京里也没去看看他?” 胤禟皱着眉说:“倒是想去,可皇阿玛出巡了,哪个阿哥能无诏出京 来来回回把额娘都烦死了也没成,好容易才等着回来了,快说说。” 胤祯四下瞅瞅:“一句话也说不清楚,走走,九哥去府里仔细说。”时二人同入了十四阿哥府,并且前后脚入了胤祯书房。 胤祯因为酷爱行军弄武,书房大半都是兵书,外面大块院子花草都被铲得差不离儿了做演武场,连石桌石凳也嫌碍事给搬走了。 二人在廊下抱厦处凭栏立,胤祯细细将在胤禛外宅所见所闻说给胤禟听,胤禟眯着眼睛望着廊下挂着鸟笼子,不知在琢磨什么。 说尽了,胤禟才问:“说八哥住在四哥那里,仿佛并没受什么委屈?反倒处处替四哥说话?” 胤祯颔首:“觉着四哥处处握着先机,试探八哥几次,却都被八哥挡了回来。” 胤禟默了会儿,慢慢说:“不知道京中局势,皇阿玛出巡,三哥坐镇宫中,倒是没什么动作。可宗室和大臣坐不住啊,这几个月底下多少动静,你想得到?” 胤祯对这件事情的敏感程度,远远没有身处其境的胤禟来得高,他疑惑道:“年初皇阿玛刚斥责了大哥,给咸安宫赐了胙肉,这群人还不消停?” 胤禟神色暧昧道:“大家都求个前程,无可厚非。皇阿玛就算想起复立二哥,只怕半数朝臣也不答应。” 胤祯年纪还小些,没把自己前程也拴在这个上面,只附和道:“当年的事情,出力的人不少,谁也不想等着被报复。爷对二哥起复没啥想法,只觉着若二哥能当,八哥也能当。” 胤禟目光灼灼看着他:“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胤祯收了玩世不恭的神色,正脸看着胤禟:“必然真心,若有半句虚假,天打雷劈。” 胤禟转而笑道:“不是哥哥信不过,实在是……人心难测,最近朝中风言风语,一说皇阿玛有意复立太子,一说皇阿玛欲要择贤而立。” 胤祯忙道:“九哥可知风声从何而起?” 胤禟冷笑道:“这四九城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有心人能不知道?皇阿玛人未到京,咸安宫情形已经过问过两次了,这里面还不够人细想?” 胤祯想想喃喃自语:“论理都是哥哥,二哥生而为储,他复立不复立爷是无所谓。只怕他……”说到这里他忽然打住了,联想到出巡前后皇父对自己态度变化,他心中亦有不安。想想 只说:“听说二哥前几年脾气变得厉害,不复早年矜贵端华,听说那次海善的事……” 胤禟也不去接他话:“这些说也说不清楚,既然回京了,便自去好好打探好好琢磨吧。 你还能去一次别庄不?” 胤祯奇道:“怎么,九哥不能去?” 胤禟气得踢脚下青砖:“皇阿玛防范八哥防得如此紧,生怕等与八哥勾连,谁都不许去。让四哥看着也是瞧在四哥一向不偏不倚谁都不卖好。” 胤祯想想道:“这个去试试,能去次,或许便能去第二次。 胤禟连道:“好好好,爷便是要这句话,且去想个好折子去。若真能求得这个恩典,到时候爷托带句话给八哥。 胤祯应下此事,胤禟见他满身风尘,也不欲留下久呆,正要告辞,便听见廊下小太监来报:“两位爷,八贝勒府上福晋递了帖子,说明日得空,请家福晋过府一聚。” 胤祯看着胤禟道:“莫不是八嫂也 一直没去看成八哥?” 胤禟冷笑道:“天底下都没有这样理儿过,做妻室不能给丈夫侍疾,非得安排到叔伯兄弟屋子里去。八嫂这几日也一直等你回京呢,得了空了也跑趟吧,她虽然是草原女子,这个时候往 外跑也不妥。” 胤祯又应下了:“这个自然。” …… 胤祯回京刚三日,知道丈夫病情不轻的八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便不顾一切直闯乾清宫,求皇帝准她出京去给胤禩侍疾。 儿媳妇长跪玉阶外,手捧绢书默默流泪,老皇帝脸皮再厚也绷不住了。 看着博尔济吉特氏变得萎黄的一张脸,满蒙亲善,誓约言犹在耳,何况这拦着媳妇不见丈夫的事情确有些过了。皇帝只得转寰语气,让陈进爵来圆谎,将老八病说得险恶,之前实在不便 见人,如今才好转几分,最后模棱两可地准了她出京。 胤祯这时还在洗风尘,等他隔日知道八贝勒府动静时候,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带着年幼弘旺一路狂奔出京。若不是担心大格格年纪小身子不比男子经得住折腾,只怕连大格格也要一并带去。 十四福晋听了好一阵羡慕,连连叹道:“八嫂真是血性草原女子。” 胤祯知道了头尾之后却与胤禟百思不得其解:四哥把八哥养在庄子上,还算得上照料弟弟以全兄弟情谊,难道还要并收容八嫂并小侄子?怎么想也该考虑先将八哥挪回京城吧? 皇帝借口自然是陈进爵说八贝勒命悬一线,不可移动,谁动谁倒霉。 但深知内幕机密的胤祯却有些担忧,八哥并不像传言中那样命在旦夕,八嫂去了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事端来?这样想,胤祯免不了在乾清宫哭着跪着求皇父再许他去见见八哥。 皇帝并没准,也没说不准,却说永和宫德妃最近也身子不爽利,让十四莫要有了兄弟忘了额娘。 这个帽子挺大,胤祯不敢闹了,不孝罪名扣下了,再兄友弟恭也没用了。 胤禟坐不住了,皇帝已经明明白白露出议立太子意思,好几次都在朝会上敲打朝臣。胤禟额娘是宜妃,行事泼辣平素不管政务这次也暗地里警告胤禟不许私自生事,有什么想法不可瞒着 她。 胤禟琢磨了几次,便在皇帝来宜妃处用膳时候踩着点儿来请安,暗示怀念昔日兄弟一起的日子,怕八哥养病无聊,想去给他说些故事解闷儿。 皇帝眯着眼睛饮了盏龙眼汤,不说话,探究与猜忌目光掩藏在眼帘之后。 宜妃佯斥道:“不知事的孩子,早年机灵劲儿都被狼吃了?阿玛这几日正烦着,却拿这事儿来瞎折腾?多大点儿事啊,至于吗?” 皇帝听了好受几分。 女人么,还是跟着自己久懂事,宜妃德妃都算合意,随口拉家常也比那几个新晋贵人答应合心意。便是宠爱不复当年,他也愿意是不是来这两个宫里用个膳歇个脚。 他眯着眼睛问:“哦?看这事儿如何妥当?”宜妃给皇帝换上热茶,笑道:“左右小九儿也是记着早年事情,那时他了不能见风,老八给他隔三差五送几个小物件儿,或者来给他说个新 故事。这番情谊记着总比忘了强,皇上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帝很享受自己女人不动声色推销儿子卖弄风情小手段,在他看来,女人要么懂事、要么安分、要么年轻美丽,太清高反而不伦不类,女人怎么可能比男人更聪明?他因而享用了这番温 柔小意,顺着道:“继续说。” 宜妃道:“听说老八媳妇儿也去了,妇道人家带着孩子走得急,想必许多什物拉下了这几天还得再送次。不如让几个弟弟,但凡有心将搜罗小物件也并随着马车送去,这不心意到了,也 没让皇上为难?” 皇帝抚掌道:“还是说得合朕心意。” 宜妃捂着嘴笑:“臣妾不过为皇上分忧,妇道人家不就这点儿鸡毛蒜皮事儿吗?” 皇帝转头对胤禟道:“你额娘说得事,有什么稀罕物件儿,就先送去老八府里吧,过两天朕也有批药药赐下,整好一并送去。” 胤禟心里郁卒得不行,但又无计可施,只得讪笑着先应了。 第65章 妾不能羞 胤禟还在想着回去之后如何同苏努几个合计下怎样传递消息,皇帝却不肯放过他,已然半眯着眼睛问道:“当年老八都送过什么?”  胤禟随口道:“有半个手掌大乌龟,还有只猫。” 皇帝笑着看向宜妃:“哦?就后来宫里养的那只?” 宜妃面不改色替儿子圆谎:“正是呢,小猴崽子静不下心来,病好之后哪里还记着喂食儿,就放臣妾这里养了,难为皇上记着这件事。” 皇帝笑着颔首,却拿话问胤禟:“想给老八送些什么过去?总不会也是猫啊狗啊乌龟什么?” 胤禟时有些张口结舌,他真没想好。 迟疑间,宜妃宫里养在廊下金丝鸟睡醒了找水喝,叽叽喳喳清脆叫了两声。胤禟福至心灵,指着那只鸟儿道:“八哥卧病已久,儿臣打算弄个会学舌小八哥鸟儿给八哥送去,先教他说些吉祥话,也让八哥开心开心,皇阿玛觉着可好?” 皇帝一愣,哈哈大笑道:“真有,这歪主意也想得到!”说完他起身抖抖龙袍,对宜妃道:“朕还有折子,这儿子说话到别有意思。” 宜妃假装听不懂里面的意思,装傻到底:“皇上慢走,身子重要。” 皇帝心情不错地大步出了翊坤宫,宜妃虽好,但天色将晚,他更喜欢年轻温柔娇媚容颜,这是男人追逐权力目:要么问鼎天下,要么温香暖玉。 皇帝离去之后,宜妃笑容淡下来,拧着胤禟的耳朵嗔道:“小崽子,让好好跟着五哥学不学,非要趟这趟浑水么?非要额娘替你担惊受怕么?” 胤禟慢悠悠回道:“额娘就甘愿一世为妃不成?” 宜妃气死了,怒道:“小兔崽子,你要害死额娘不成?额娘这把年纪了难道还要和个南蛮小蹄子争宠不成?五哥多老实的人,怎么额娘就生了你这样不安分的?再多说一句,额娘把听见这话的所有宫女都送到府上去!” 内殿都是宜妃的心腹宫女,闻言假意配合跪下磕头:“九爷怜悯奴才们吧,放过宜主子吧。” 胤禟环视一周,哼了声:“爷才消受不起你们几个,爷出宫给八哥找八哥鸟儿去。” 宜妃瞪着眼睛看着儿子背影远去,想了想对着奴婢春子道:“去给五爷府上传个话,说想他福晋做得蚕丝饵饼。”    …… 胤禟既然发了话要送只鸟儿给胤禩,便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买了只八哥鸟关在府里每日逗它说话,想着如何让一只鸟来点醒八哥。 他并不知道,另一个女人的突然到来,已经让他的八哥从逃避中不得不面个残酷的现实。 博尔济吉特氏领着弘旺只用了一天一夜便赶到胤禛在京郊的庄子里,这还是因为小孩子在路上耽搁了关系。 突如其来的到访,让胤禩从这段虚无养“病”生活中想起一件事:他还是另一个孩子的阿玛,也是个女人的丈夫。 胤禩不肯让这个草原的女人看见自己最脆弱的样子,他让人安置了博尔济吉特氏,吩咐贴身侍候的高明找来长长的细棉布,一圈一圈将膨大的肚子缠绕起来,并且咬着牙说:“再用些力。” 胤禛听说了消息不顾一切从偏院侧门闯进来,将高明往外面轰:“滚出去,都给爷滚出去!” 高明原本也不赞同主子这样自虐,闻言立即放下手里的棉布弯腰往外退。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34节 胤禩冷笑道:“原来四爷才是我的主子爷,也罢,爷这座小庙是养不起你这样大面子的奴才,你日后就跟着四爷吧。” 高明听了“噗通”一声立即跪住了,哭道:“爷,奴才不走了,死也死在您跟前。” 胤禩不说话。 胤禛缓了口气,才道:“你拿个奴才出气有什么用?这样为难自己就能自欺欺人?” 胤禩撑着床,慢慢说:“你要怎么样才满意呢,四哥?这样不人不鬼的,就算活着?” 胤禛绷不住鬼煞脸,过来扶他坐好:“我知道你不想在那个女人面前失了体统,可也不能胡来。刘瑾说这才刚刚安稳几分,被这折腾要是出事儿了怎么办?你福晋一来就出事?让她死活要留下守着你,才真是坏事。” 胤禩还是不吭声,一脸倔强。 胤禛忍了会儿,又软和几分:“我来帮你弄吧,你自己拿捏不了分寸。让高明找件宽点的袍子,坐在那里不会让人瞧出端倪。” 胤禩嘴唇动了动,最终低头默许了这样的安排。 胤禛最后还是叫来了刘瑾,两个人一左一右三言两语逼得胤禩不得不妥协三分,没把肚子往死里勒。等高明给胤禩套上一件新做的崭新宽袍子,果真不再显得突兀。 胤禛不便杵在屋子里打扰人家夫妻团聚,看胤禩当着自己的面上演夫妻和睦的场面跟在心口上扎根针差不多,但他严格交代了高明不许让他主子危及自身。 胤禩听在耳朵里,心里越发苦楚,他怎能坦然面对福晋和儿子? 很快博尔济吉特氏便被引进门来。 胤禛从侧面出来,他并不想同这个女人有任何点头的交情。事实上他很想折腾个法子让这个女人也和上辈子的郭络罗氏一样,再也不会在他与老八之间横插一足,但他觉得现在不是好时机。 身后并没传来大哭的重逢之声,只有稚子一声怯生生的“阿玛……” 上辈子的经历,让胤禛最恨拿子嗣争宠的女人,以前郭络罗氏无嗣想争宠也没法子,这辈子他忙着布置,倒让这个女人捡了便宜。 屋里头,胤禩看见才三岁的儿子规规矩矩得给自己行礼问安,又看了博尔济吉特氏面上暗含的担忧,先前的愧疚都化作父子夫妻间的脉脉温情,他只说得出:“这些日子,也苦了你们。” 博尔济吉特氏忍住了没哭,当年她的父汗和大哥被噶尔丹围杀的时候更是血流满地。她预想过几种更惨烈的会面,譬如她的男人只有一口气,转眼就要咽下,如今看来情况并非最糟。 她只红了眼角,然后说:“别人家的屋子养病总是不便的,爷若还撑得住,我们的马车就在外头。” 胤禩一瞬间真想说“好”,可他还没有忘记自己不能为外人道出的秘密,只能将不能回家的缘故半推给君父帝王,他说:“皇阿玛若准我归家,不会拖到今天。虽然糟粕病躯不便移动是一个理由,可皇父害怕万一有个闪失,会遭天下人诟病才是根本。” 博尔济吉特氏并不买账,直接回道:“我不懂。” 胤禩慢慢叹了口气,抬手摸摸弘旺的法顶:“弘旺也该剃发了吧?我这阿玛再没用,也想亲眼看着他成家立室,娶妻生子。” 博尔济吉特氏好像明白了一点儿,她的男人和君王之间有了不容言传的龌蹉,父子离心、相互猜忌,甚至或许私底下恨不得对方去死。她能明白这样的局面,却又不完全理解,这样的转变仿佛就发生在一夕之间。 那一年草原上,年轻的王子身上染血,骑着高头大马替她手刃了仇人,皇帝嘉奖的旨意传遍蒙古,那一幕始终记在她的心里。不知在什么时候,意气风发的王子变得战战兢兢、束手束脚,做什么都是错。 胤禩看穿面前这女人晦涩的目光,他无力解释,因为三年前他也没想到一个储君的浮沉会给自己这样一个致命的坎坷羁绊:先给自己一个泼天大的憧憬,再一刀斩下去,最终血流成河。 这个下午过午的阳光斜斜照进格栅的窗户,在床前地板上投出一个个的图案,胤禩来了兴致教幼小的弘旺下棋胡闹,等弘旺累了就让他窝在自己身旁打盹儿。 博尔济吉特氏一直默默陪着父子两人,手里拿着过年时新学的刺绣打发时间。 她心里不知怎的一股陌生的不安,面前的丈夫心思好像已经不在她身上,他好像并不愿意振作起来奋力一搏。 这只她曾经崇拜过的海东青像是被熬鹰人驯服了,甘心躲在一只精致的笼子里休憩,养病。 她手跟着心一起烦乱,有什么事情不确定了。 胤禩昏昏欲睡中察觉屋里另一个女人的不安,面对半年不见的妻子,他也不觉得还能再安抚她些什么,只能徒劳地赞:“你的手艺越发好了,从前不曾见你绣过东西。” 博尔济吉特氏心里更苦。 她的丈夫不知道她会不会刺绣、会不会酿马奶酒、会不会做大锅的肉汤,她的丈夫只会下意识的讨好周围的人,包括自己,这难道就是天潢贵胄真正的样子? 博尔济吉特氏或许能理解丈夫卧病还有安抚自己的意图,但她却不愿接受这样的施舍。她想追随的是当年草原上打马扬刀的男人,她忍着泪,起身道:“我去看看厨房,下午喝药的时间该到了。” 胤禩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轻轻抚摸着弘旺毛茸茸的发顶,微微笑道:“辛苦你了。” 博尔济吉特氏看了一眼被针线刺缝得凹凸不平的绣绷子,指尖的针眼微微发疼。 另一头,胤禛招来刘瑾秘密询问:“你看八爷这肚子,可瞒得了多久?” 刘瑾对这个问题早已想过多次,闻言即道:“回四爷,奴才推测八爷的胎已经七月有余了,按着民间的算法,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他故意将话不说完,留着让主子自己想。 胤禛拧眉不出声。 刘瑾又补了一句:“依奴才看,还有个难处。” 胤禛:“你说,别遮遮掩掩。” 刘瑾道:“八爷的肚子往后这一两个月,怕是要瞒不住了。” 胤禛也在忧心这件事,老八的媳妇来了他不能拦着。可那个女人生产过,又没人敢拦着她贴身服侍老八,或许很快就会察觉有异,留着必然是个祸端。 他一面想着,不自觉已经将话说出口去:“老八福晋不能留下,你看有什么法子。” 刘瑾心里一喜,接着冷汗又跟着滚下了。 他喜的是主子拿他当半个幕僚看待,但惊的是主子话里暗示的意思,怕是要见血,这事还要办得不着痕迹。 第66章 两相筹谋 晚上胤禛没往西院老八屋子里去,老八媳妇来了,他这个做叔伯的是得避讳几分。不过到了掌灯时分,苏培盛捧着包东西忽然探头探脑地进来:“爷。” 胤禛原本心绪就有些不宁,见状眉头拧:“什么事?内务府学规矩呢?” 苏培盛打了个马扎,小声说:“方才八福晋让奴才给带了话来,说是有福晋东西托转交给爷。” 胤禛愣了下,忽然想起自己府里那拉氏也正在坐胎,南巡之前安抚过后就再无只言片语相慰,或者这个女人忍不了了? 他目光落在那堆物件儿上,沉声道:“什么东西?” 苏培盛低头将东西捧上前去,胤禛随手翻看,是一件崭新缝制的锦袍,滚边都是去年围猎时皇帝分下来的狐狸毛,一撮撮用金丝缀缝了,针脚细细的。 胤禛看了心头微微有些软,目光也松融起来。 苏培盛见状讨好步道:“福晋带话来说,这时节乍暖还寒的,最是容易起病了,这件袍子是比着爷放在书房里平素最爱穿的那件袍子赶出来的,希望能赶得上春寒料峭时给爷遮一场风雪。” 胤禛点点头,想着早前给那拉氏想好的出路,难得愧疚。 苏培盛没察觉气氛有异,只讨好道:“爷,要不要奴才服侍着爷试试?” 胤禛颔首,伸开手臂让苏培盛给自己更衣。。 苏培盛并不知道主子心里晦涩,他只尽职做好奴才取悦服侍主子的本分,殷勤地伺候胤禛披上崭新的夹袍。 只是当袍子上身之后,苏培盛却忍不住“咦”了一声。 胤禛沉默着,身上崭新的袍子明显瘦了一寸,不合身,长短也有出入,而这绝不是那拉氏在委婉抱怨他数月未归。 难道是他冷落福晋久了,让这个女人忘了丈夫的身形? 不,那拉氏一贯沉默。上辈子能默默缩在后院,纵使自己疑心她在自己子嗣上做过手脚也无从证实便知谨慎,这次如何会如此不小心? 胤禛慢慢回忆那拉氏带的话儿,那句“比着放在书房里的袍子”听起来仔细回味起来倒有一些画蛇添足的意味。 书房里的袍子? 胤禛眯起眼睛慢慢回忆着,自己平素起居在书房,衣服确是放置了几套常用,不过……柜子里好像也有一套是老八早年穿过的,那是他们彼此关系尚好,留宿时互相穿套衣服也寻常。 那拉氏心细如发,从之前不露痕迹在他后院做手脚便可知一二,那么是故意的? 胤禛沉下眉目,觉得这事不合常理。 莫非在暗示朕,朕和老八的事儿,她已经知道了? 或者是在借机告诉自己,自己行为已经到底线了,再过就会引起旁人注意了? 苏培盛察觉到了屋里气氛陡然转冷的趋势,他很想违心地说“兴许是爷过年心宽体胖了”,可总不能昧着良心说“爷连带着身形也长啦”,因此不敢轻易吱一声。 胤禛皱眉评估着身上的衣衫,也没说话。 良久,外间忽然有走动的声音,然后有人低声说:“主子,八爷来了。”声音正是刘瑾。 胤禛回神,第一时间自是喜不自胜,老八扔下博尔济吉特氏不管,倒是想着自己;再来是各种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苏培盛适时提醒:“爷,要不先将衣服换了?” 胤禛担忧老八在屋外站久了,一面扒拉这件糟心袍子,一面开口了:“何苦让八爷等着?你让他先进来。” 苏培盛知道这是主子对自己说话了,连忙起身去开门,弯腰对着门外人道:“八爷,您老快进来。我家爷说当心天黑水汽重,有什么事儿要紧的,您老使个人来传个话就行了。” 胤禩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大约是大半日面对博尔济吉特氏都要小心掩藏觉得有些累了,想要透透气。一个人走得久了,不知不觉就想找个人说几句真话、听几句心里话。他进门时还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想听什么,抬头就看见胤禛只披了件单衣在屋里站着。 胤禩立刻进退维谷了:“四哥已经歇下?” 胤禛示意苏培盛重新给自己披上先前的袍子,嘴里道:“并没有,方才试件衣裳 罢了。” 胤禩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随意搁置一旁的那摊衣物上,忽然想起白日里,博尔济吉特氏也是从随身行李中翻捡出春夏冬新衣数件,连靴子帽子坎肩马褂都是新缝制的,这里面当然许多是出自毛氏几个的手,算是对着主子表忠心。 胤禩好像明白了什么,目光中带了一点点难以言传的退缩意味。 胤禛在胤禩开口之前先说道:“苏培盛,去弄壶热茶来,看看厨房还有什么便宜的,都端来。” 胤禩这下不好借口天晚了,只好说:“四哥怎么这个时辰还进食,不怕积着了?” 胤禛幽幽地睨了他一眼,状似无意道:“之前看书,也不觉着饿,便没用。一个人闷得慌,你若不想歇着,不如咱们一道说说话?” 胤禩想要拒绝,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还在担心什么呢?就算自己再小心,过不了几日怕也要原形毕露了吧。 于是他伸手自己解下沾了夜露的披风,笑道:“正有此意。” 茶水端上来,配了三五个热好的小菜,一小碗粳米饭一碗糙米粥,粥是胤禛让刘瑾专门嘱咐厨房为胤禩准备的。 胤禩刚坐下,胤禛已经自己夹了一筷子羊肝慢慢嚼着。胤禩原本没什么胃口,但见胤禛胃口还好,也觉得腹中空了几分,便一道执起箸,捡了枚小奶饼送入嘴里。 胤禛慢慢吃着,看老八也用了几筷子,心里越发开怀。他想着,老八自己怕是还没发觉,他的心已经开始向着自己了,这次来,正好把自己的思量同他说说,也不怕他多心。 胤禛抬起头,正要说话,便看见胤禩也一双直勾勾的眼睛看着自己。 “四哥……”他先开了口。 胤禛像是预感到了一些东西,停了箸,温和地看向弟弟。 胤禩迟疑了一下,慢慢说:“今日乌日娜金劝我,若能走动得了,还是回京城得好。” 胤禛没接腔,他当然知道老八不可能同意,于是给了弟弟足够纠结的时间。 胤禩隔了很久才下了决心,用更低声音说:“四哥可有什么法子,让乌日娜金回去么?这样下去,我怕总有一日会……”。 胤禛心里翻腾了一下,觉得两个人一起合力做坏事琢磨坏主意的滋味太有意思了。老八想阴他福晋却欲言又止不老实的模样真是憋得慌,让他忍不住装作为难的样子说:“这事我的确在想,只是她近半年不见你,已是说不过去,我纵使想让她回去,却寻不出道理来。” 胤禩哪里不明白四哥这是故意拿乔呢,他却难得配合着做出愁苦状,凝眉道:“也罢,生死有命,便是回去也是不惧,四哥不是说过,船到桥头自然直么。” 胤禛瞪眼:“爷可没说过。” 胤禩不甘示弱:“四哥说过让我万事不操心的。” 胤禛心头一下子就甜了,他小心问:“……你便信了?” 胤禩眼睛慢慢透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像是在说“我不信,又能怎样”。 胤禛看得有点惊心,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他曾经一直恨老八那个时候不信自己的招抚,恨他当面做人背后搞鬼,恨他懒惰不赴,可是现在看来,他当时或许真有很多无奈。这辈子这样掏心掏肺地待他,仍替不了许多事。 想到这里,胤禛也失了胃口、没了逗弄心思,改说正事:“你既然信四哥,四哥也不欺你。下午时候我便同刘瑾说了这事,只是师出无名却不好办。” 胤禩不插言,亦不露神色。 胤禛:“你知道,她是奉了皇命来侍疾的,这之前宗室早已不满皇父对你的处置,她真要坚持你回京养病,除了太医谁也拦不住。” 胤禩眉毛动了动:“四哥的意思是让刘瑾出面?” 胤禛却摇头:“刘瑾还不够分量,如果让皇父遣了刘声芳以外的太医来,保不住要出事。上次手段用一次还行,多了难免漏出端倪。” 胤禩抿了嘴:“那……?” 胤禛咬了咬牙,问:“你知道当年远去西藏之前,皇父曾有意让我南下赈灾。我知道查珂珲是太子的人,皇父明知我与太子昔日龌蹉,却下旨让我出行,你知我是怎样推过的?” 胤禩眉头拧得更紧,仿佛已然从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中剥离了哥哥想说的话。 果然,胤禛缓缓道:“诈寒疾。” 胤禩晃了晃神,似乎已然顺着这三个字往下想。 胤禛觉得自己等了足够久,久得他忍不住试探:“老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不可。”胤禩却忽然被惊动一般抬头,目光锐利直视胤禛:“四哥不可让他们对府里大格格动手,她是庶出,却也是爱新觉罗氏的格格!” 胤禛心中一突,他其实觉得一个庶出的大格格不足以撼动博尔济吉特氏的决心,但若是亲生的弘旺就不一样了。更何况孩子年纪小,长途奔波,要做手脚也容易,最后还能给这个女人扣上一个护嗣不利的帽子。 但胤禩的语气,让他不能继续诱导下去。 胤禩大约是觉得自己方才应对的语气有些过了,略略缓和口气说:“四哥,我知你在替弟弟操心,但弟弟就这一子一女,我……于心不忍。” 胤禛在心里吐槽一番“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大局者可弃小利”,“凡做大事者焉能妇人之仁”,但他目光仍然柔和下来。 这便是老八啊。 不管世事变迁,世易时移,他总是对身边的人心软。 只要是他愿意放进心里的人,他总是狠不下心。 第67章 千里寄只鸟 胤禛花了两辈子时间揣摩人心,当然,世上值得他花心思的人屈指能数。上辈子他将心思都用在君父身上,最终问鼎天下,独步乾坤,一手握紧了大清命脉,却独独失了兄弟父子亲缘天伦。 这辈子,他只放了小半心思在君父身上,余下大半都在面前这个弟弟身上。他眼下很是庆幸,当年碍于宗室,他没对着老八一子一女下死手。 只是眼下却有些犯难,不能对老八儿女动手,还有什么能让老八福晋顾此失彼、疲于应付?老八后院那几个小妾可不够分量,娘家又远在漠北草原,更是鞭长莫及。 胤禛沉入思绪,不置一词。 一室微微死寂沉默过后,胤禩迟疑地开口道:“四哥,当年你说你诈疾,那药可稳妥?” 胤禛抬头,目光落在对方脸上,似在探究对方未尽之意:“是药三分毒,何况是逼得活人发热发寒,谁能说万无一失?当年也是宫中有僧侣说,四贝勒当求药西方,才得西去机缘。”  胤禩已经懒得吐槽怎么宫里佛陀僧侣也有四哥的人,他只忧心道:“如此,这个法子万万不可用在稚子身上,若有个好歹……悔之晚矣。 胤禛听了却略有不快,老八舍不得儿子丫头受罪,那他是真想和那个蒙古女人一道逍遥去啦? 胤禩却是狠了一番心,艰涩说道:“四哥,乌日娜金只是个女人,若是身子受不得长途奔波病倒了,也是有的。” 胤禛睁大眼睛看着胤禩,目光中有一种难掩的玩味。 老八舍不得子女,但终究是选择了与自己合谋,对他发妻下手。只要老八默许,他能让刘瑾做的手脚太多了。 老八肯狠心对自己女人动手,他再乐见其成不过。 这个晚上二人合谋什么不言而喻,缺口打开了之后再无顾忌。 这回胤禛一反常态不做言堂,他心甘情愿给弟弟做起幕僚,向他分析博尔济吉特氏卧病种种可能的应对,以防万一。 胤禩第一次坑老婆,难免心有愧疚。听胤禛分析地头头是道,又不免嘀咕四哥此招运用纯熟,心思缜密。 末了二人又喝了一气茶水,才敲定最终说辞。 博尔济吉特氏尚在,胤禛万般不舍,却也不敢强留弟弟过夜。 胤禩看哥哥脸上纠结,一反方才运筹帷幄老奸巨猾模样,不免好笑,只是笑着笑着,却眉头隆起,“嘶”地吸一口凉气。 胤禛看被弟弟用眼神揶揄刚要借机发作,见状连忙将人拉进身边,手掌抚上隆起地方,急急道:“可是他又淘气了?踢你了?痛不痛?要不要再坐坐?” 胤禩凝眉撑一会儿,忽然低低笑了:“四哥,你方才可不是这样个样子。” 胤禛嗔道:“我什么样子,你倒是说说?话也是你说的,我不过是出出主意罢了。” 胤禩还是笑:“我方才是坐得久了,腿肚子一阵转筋。四哥方才成竹在胸,此刻倒是……” 胤禛不理他,就着手下温热挺张肚皮,隔着衣物好一阵磨蹭:“这么晚了,他也该睡了。我不留你,省得你气我。” 胤禩嘴角一弯,好像如释重负一样,方才那一点点愧疚暂时从脸上看不见了。他轻声说:“四哥,我回了。” “好。” “四哥……” “恩?” “莫晚睡,身体为重。”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35节 …… “好。” 第二日博尔济吉特氏早便亲自督着厨房煎药熬汤,事必躬亲,服侍丈夫起居用膳,空闲时候让弘旺背书给胤禩听。 胤禩总觉得对不住这个女人,沉默得很。 晌午时分,博尔济吉特氏让弘旺去温书,自己一面做绣品面陪胤禩说话,状似无意地又开始劝胤禩归家:“爷,便是不为你我住在四哥府上叨扰不便,也该替四嫂想想吧。四嫂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个肚子,可从去年四哥随驾之后就再未回过府,如今都要临产了,连个书信都盼不到,一个女人,何等不易?” 胤禩不说话,眉宇间有点疲惫腻烦。 博尔济吉特氏却没留意道,只拿了绣一半的荷包往丈夫腰间比划,接着说:“四嫂可怜儿见的,过年时候就做了件夹袄袍子,这儿都开春了也没机会让四哥披上,这次才托我带来,哎,还指不定明年穿要不要改动呢。” 胤禩目光闪烁了下,他也想起昨晚书房里放着旁那件袍子。 博尔济吉特氏道:“这个蝙蝠绣了好几幅,这只的样子最好,等……”话没说完她的脸色一白,额头渗出薄薄汗液,拿手绢捂着嘴突然冲了出去。 胤禩对着一旁目瞪口呆的高明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看看福晋,让刘瑾赶快来一趟。” 高明忙忙应了声“嗻”,跟着去了院子。 胤禩目光很疲惫,他靠在床上,昏沉沉睡意涌上。 刘瑾很快替博尔济吉特氏过了脉,说是心神损耗之后又长途奔波,因为一路没好好用膳伤了脾胃,恐怕得养,再者福晋似有风热之疾,是内火被冷风一吹给引出来。 博尔济吉特氏还要争辩,刘瑾便道:“小主子是不是午膳也用得极少?恐怕稚子年幼,更经不得摧残,不知福晋可愿让微臣替小爷也瞧瞧?” 博尔济吉特氏或许可以不顾自己,但心中无论如何不敢轻慢宝贝独子,闻言立即催促刘瑾替弘旺过脉。 刘瑾不负众望地带回消息,将博尔济吉特氏说得胆战心惊。身上本来就寒冷交替难受得紧,自然以为幼子同自己一般苦楚。独独忘却考虑了三岁弘旺一面在长途奔波之后,对一桌子不爱吃的东西,用得当然不会多。 关心则乱,让儿子饿几顿肚子是胤禩的底线。 博尔济吉特氏的重心很快转移在儿子身上,或许是小孩子被问得烦了,日日苦药得喝着,很快见了生人就会哭闹,仿佛当真得了疾症,日益消瘦惊惶。 胤禩心里不好受,连带着觉得腹中也有些躁动不安,令他辗转难寝。眼前那件缀了狐狸毛袍子和床边扔着蝙蝠的绣品在眼前交替。 又过三日,弘旺除了瘦了一圈倒也无大碍,但撑着照料儿子的博尔济吉特氏却撑不住彻底卧床了,整日寒热交替着,已有伤寒迹象。 这样一来,博尔济吉特氏的小院子被彻底隔离起来,连胤禩也不得不从主屋里搬出,去到更远的景园养病。 胤禛觉得终于能扬眉吐气了,老八和自己就隔了一堵墙,整日窜门谁也不用避讳。 但他没高兴过半日,京城有信使来,同行还有位传旨的公公。 那信使是九阿哥府上派来,送来半个马车吃穿用度赏玩把件,还有一只掐丝玛瑙镶嵌的鸟笼,里面铺了苏绣软垫,连拴鸟铜环山都嵌着玛瑙绿松石。里面只八哥鸟逢人就说“爷吉祥”、“爷万福”。 胤禛对老九屡有陈见,觉得这满车礼物都是个“俗”字打头,不待见得很。兼之随行而来的传旨太监带来皇帝口谕,让四贝勒旋即回京复职入朝,接待西藏来使。 胤禛愁死了,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走? 眼下博尔济吉特氏病了到时候借口,但也只能稍作拖延。他做过皇帝,知道君王底线,朝中事务再小也是公家事,除了死了亲娘,还真没借口推脱。 在这样的纠结中,胤禛只随意看了胤禟给胤禩带来的小玩意儿,便一股脑让仆从给搬去胤禩那里。 晚上苏培盛来报,八爷晚间未用膳,整个下午一言未发。 胤禛正恼火,闻言立即斥道:“怎么伺候的?可是哪里服侍得不妥?刘瑾看过了吗?” 苏培盛小声道:“高明说,八爷约莫是看了九爷送去的东西之后才不对劲儿,开始还以为是累着了,后来让刘瑾去看,也给撵出来了。” 刘瑾都被撵出来了? 这可不寻常。 胤禛也不顾烦心事儿了,抬脚出门,沿着门廊往隔壁胤禩屋子走,一面继续问:“可打听出缘由来?” 苏培盛跟在后头急急道:“听说八爷起先乐着,有兴致逗九爷送的雀儿说话,后来忽然就让人拿开了。” 胤禛闻言一顿,收腿,停步。 忽然?恐怕不是心血来潮这般简单。 胤禛很快将注意力放着那只鹦鹉上,是不是老九又做了手脚?他几乎忘了上辈子登基之后老九与老八私传密语旧事,以为这辈子再不用提防。 那个鸟笼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胤禛还在揣测演练接下来的试探与拷问,那头却有个人连滚带爬地滚进来,正是高明。 他膝盖还磕在地上,也顾不得礼数地哭道:“四爷!四爷!我家主子怕是要……要……发作了!” 胤禛一怔,刚刚收回脚大步跨出,语气也更急躁:“刘瑾呢?滚过来了没有?” 高明一边哭一面说:“刘大夫晚上一直不敢走,在外院候着,方才已经进去了。” 胤禛又喝问苏培盛:“早先准备的嬷嬷呢?” 苏培盛小跑地跟着,道:“瓜尔佳嬷嬷早跟着高总管伺候着八爷,眼下必然也知晓了。” 因为院子仅一墙之隔,说话间胤禛已经跨入隔壁院子的葫芦门。 自胤禩搬来之后这里被关照得紧,仆从不敢再轻易入内,因此进进出出都只长伺的几个太监,嬷嬷只有瓜尔佳氏一个。 里面传来有人低低压抑地喝斥:“滚出去!都滚出去!” 接着是刘瑾与瓜尔佳氏为难的小声规劝:“主子爷,您别再为难奴才们。奴才们一条贱命死不足惜,爷安危要紧啊。” ——————————————————————————————————————————————————————————————————————————————————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打破周更魔咒啦 撒花剧情终于要滚滚跑起来啦 等不及看小包子说实话,八哥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写 这一段咋办,略过吧 写不出台狗血的桥段来晚点捉虫解释下上一章提到的那拉氏送衣服问题,在这个事情上,那拉氏冲动了,她是一个怀孕的福晋,肚子里面是王府继承人,但是从怀孕到快生,老公都对她不闻不问。她或许很早就在猜测老公和八爷的关系,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肚子里这个影响了荷尔蒙,她肯定受不了生娃的时候老公从头到尾不露面,还不为公务为私事,又或者她从德妃那里得知皇帝也不满她老公假公济私这么久不干正事,所以出言提醒:你们两个那点子事儿有人知道了哈!这一章,老九的确传暗语了(或者是明语),他和八哥的小秘密了,他为了八哥好,也正常。可惜他不知道八哥肚子里有个娃啊。暗语大概很多人都自己猜得出,我就不特别说明了,要说也留到下章说。 第68章 螽斯衍庆 胤禛听见胤禩的话,立即明白他还是没过自己那一关,赶紧几步跨进屋门,沉声对着跪了地奴才说:“你们先出去,外屋候着,该准备些什么都先备好。出去都把嘴巴闭严实了,这里规矩你们都清楚。” 苏培盛得了主子示意,做几个手势让屋里人都悄悄退出去,只留两个主子说话。 门合上之后,有些昏暗。 胤禩闭着眼睛靠在床上,眉宇间有些微微隆起弧度,随着呼吸加速越发拧紧。 胤禛有经验了,知道这约莫是在发作了,连忙上前伸手摸他肚子,果真是手绷到极致僵硬。 胤禛无措起来,他抓住胤禩手按压虎口处,默默陪他忍过这波。 一息过后,胤禩慢慢放松了身子,他睁开眼,看着面前人,迟疑地叫了声:“四哥……”  胤禛替他按摩压红的手,低声道:“这样撑着也不是法子,还是让刘瑾他们进来罢,恩?” 胤禩眼睛里面有种难以言传的痛苦溢出,他又闭上眼。老九带来的话,并不仅仅一句“锦衣玉食,何人甘为笼中雁”,还有句藏在软垫里的纸条:“皇父意立太子,时不我待;时机稍纵即逝,大丈夫悔之晚矣”。 胤禛不确定地问他:“老八?可是又疼了?” 胤禩慢慢说:“不该是这样……” 胤禛懂了,他仍旧握着弟弟的手,低眉沉声:“是不是,老九同你说什么了?” 胤禩睁开眼,慢慢说:“不是他,是全天下有眼睛人都在说。连乌日娜金都能瞧出端倪来,四哥何苦自欺欺人?” 胤禛眼底已经燃起怒气:“他说了什么,让你以为我在诓你?” 胤禩苦笑,指着窗外屋檐下的鸟笼子:“四哥你看,好好一只鸟,何故耽于安逸,何故困于笼中,除了等食等死之外,还有振翅一日?昔日谈论旗人今日沦落富贵笼中鸟,整日提着鸟笼游走打发的日子,昔日老祖宗的荣光都被忘记了。” 胤禛沉默下来,他好像有些懂了,虽然不愿,却不能说出“一派胡言”的话。胤禩太了解他了,他说旗人懒散无异于笼中金丝鸟,自己无法反驳。 他做过皇帝,曾经因为旗人生计务必头痛,因此不能昧着良心告诉弟弟:做朕的笼中金丝鸟,也是旁人求不来的福气。 他需要的,是一个位列亲王左右手,而非一个养优处尊只知逃避的闲散宗室。 如果他能容忍老八避世度日,或许上辈子和老八就不会闹到那个地步。他是个帝王,懂才、爱才、惜才不亚于圣祖,但这一切都是为了能让“才”为君所用。 老八能振作,他是欢喜的,为了这个,他可以放老九一马;但这番决心却下的不是时候。 他只能说:“老八,别想这些,眼下最要紧。” 胤禩呵呵一笑,“嘶”的吸口气,浑身都颤抖起来。 胤禛抱住他:“别忍了,你要做什么,都由着你,但得留着这条命,听哥一次行么?” 胤禩闭上眼,忍着这波过了,才虚虚靠在胤禛身上,慢慢笑着说:“我也不想死啊,这样死了算什么?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胤禛愣得就想起了上辈子老八的死来。 亲者痛、仇者快。 他那时一直在求死,可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尝尝血肉剥离的痛? 如果再次把他锁进装饰华美的府邸,他会不会再次狠心让自己再痛一次? 胤禛咽下喉咙里的苦楚,他对弟弟说:“要活着,才能堂堂正正回到朝堂上。你有才干有能力,不输任何人,不甘心,也清楚。但你别拿自己胡来,算是为了哥哥,听我一次罢。” 胤禩仿佛听出了哥哥压抑着痛苦,他没再纠结,握着胤禛手臂说:“我听四哥的,让他们进来吧。” …… 接下来事情虽然曲折,却并不离奇。 胤禛说服了胤禩接受眼下事实,或许是因为信任与依赖,胤禩对刘瑾与瓜尔佳氏的请求格外配合。 虽然疼痛越来越烈,但胤禩还是咬着牙吃了人参元宵。 胤禛亲手喂胤禩吃东西,吃到一半忽然听得一声轻微声音,接着胤禩脸就白了,呼吸也骤然急促。 一旁一直注意两位主子情形的瓜尔佳氏明白这是离最后时刻又近了一步,不待主子发话先步上前,摸了摸胤禩肚子,又掀开被子看了看,道:“破水了,主子爷,怕是就在今天晚上了。” 胤禛与胤禩对看一眼,他看到弟弟额头渗出的汗水与惊惶不安。 他说:“放心,我让人看着院子,不让人进来。” 胤禩嘴唇已经开始发白,他动了动腿想让自己觉得没那么疼,却徒劳无功。他说:“四哥,我疼……” 胤禛皱眉看着瓜尔佳氏:“要多久?” 瓜尔佳氏为难道:“主子爷,这事奴婢真不敢说,有的顺利些,两个时辰就能见着头,若遇着不顺,折腾到明日天黑也是有的。” 胤禛烦躁间,胤禩又经历了一波剧痛,他手指抠进肉里,已经见血。 胤禛忽然站起身,对着苏培盛说:“拿烈酒来!” 瓜尔佳氏忙道:“爷,若八爷醉了无法用力,怕是有危险。” 胤禩忍过这轮,眼睛已经染了淡淡红色,他抬头看着胤禛,有种任人鱼肉的脆弱。 胤禛轻声问他:“我让他们拿烈酒来,喝了你能忍着不睡,撑过这关吗?” 胤禩吸口气,点点头:“我会。” 胤禛转身朝门外,对着跟过来的苏培盛道:“去拿最烈的酒来,不必多。”说完又问刘瑾:“可有什么能止痛?” 刘瑾思索片刻道:“西洋传过来的烟膏能止痛,只是不可多用。” 胤禛咬牙道:“放一些。” 刘瑾躬身道:“奴才明白。” …… 烈酒端上来,胤禩在疼痛间隙慢慢饮了,很快觉得一股激烈热流沿着胸腹往下窜,腹中骚动更激,但奇迹般的疼痛离他远去了。 很快他觉得自己像看到了青天白日里翱翔天际的鹦鹉,仔细看来,却是脱离樊笼的一只海东青。 胤禩眼底闪现温暖白色光晕,里面好像有一个人的影子,他伸出手去够,嘴里叫着:“四哥,是不是你……” 胤禛握住他高高举起的手,他眼中已有热意:“是,是,我一直都在。” 瓜尔佳氏是个女人,见状早已红了眼圈,强自镇定低头遮掩失态,伸手探进被里,说:“爷,一会子还请您扶着八爷,奴婢与苏总管替八爷扶着腿,只是奴婢怕该让八爷用力的时候,八爷听不见。” 胤禛闻言弯腰坐在榻上,让胤禩靠着自己,他紧了紧胤禩的手,轻声说:“听得见么?一会儿我握你的手,你便用力?” 胤禩放空的眼睛里有一线光闪过,他好像找回点神智,明白自己并不是在无边无际自由放纵的草原上,而是身处幽暗皇城一个充满不为人知隐私的暗黑私宅里。 可那又如何呢?他知道身边有个他愿意相信的人。 整晚断续低吟,让胤禛急切又恐惧。他觉得一直到这一刻他与弟弟才真正心意相通,可惜明日不知会如何。 他急切地想看到这“第一子”落地,又不愿天明之后这样的相拥再难重温。他知道不是老八不愿信自己,而是他还过不了这一关。 他还需要时间,自己还必须等。 天色微明时候,烈酒中混杂了的鸦片药性渐渐淡去,在最后一次用力挣扎中,一声虚弱的像猫叫的啼哭在屋内响起。 这声音对于胤禛却似震耳欲聋的震撼。 等到瓜尔佳氏将刚刚落地的婴孩收拾干净递到主子怀里,并且说一声“主子,是个阿哥,瘦一点儿,但康健得很呐”的时候,胤禛才发觉自己嘴角尝到咸涩的味道。 而胤禩,已经脱力沉沉睡去。 …… 胤禛抱着儿子轻手轻脚走去外间,在清晨朦胧天光里细细端详臂弯里皱巴巴的脸。在他看来,世上没有哪个孩子会比他更有福气。 他轻声对儿子说:“你的福气长着呢,日后有你的造化。” 瓜尔佳氏离得最近,也没听真切主子说的话,上前道:“爷,天色要亮了,再不将小阿哥抱走,怕一会儿要惊动外院人了。” 胤禛又细细得端详了儿子,捏捏露在襁褓外软弱无骨的小手和指头,才转手递给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难得看见自家主子如此情绪外露,默默在心头记下,知道自己宁可舍了命也要护住手中的小主子,若能等他平安长大,日后不是因这段阴私被灭口,便必借福沾光,飞黄腾达。 瓜尔佳氏刚要转身,胤禛忽然又道:“且慢。” 他重新接过襁褓中的稚子,转身一步回室内,坐在胤禩床头。胤禩还因脱力昏睡无知无觉,胤禛执起胤禩的手,在婴孩脸上摸摸,低头对怀里的孩子说:“孩子,这也是你阿玛,你要记得。” 胤禩眼睑动了动,却抵不过沉沉睡意,犹自无觉。 胤禛从胤禩腰间解下十四岁之后从不见他离身的玉牌,塞进襁褓里,强笑着对着儿子说:“这是你阿玛的见面礼,是你郭罗玛法赐的,不怕他日后不肯认帐。” 瓜尔佳氏跟在后面,听到此处再忍不住流下泪来,转身拿手绢拭了。 苏培盛也低头耸拉着肩膀。 远处传来雄鸡打鸣的声音,远处仆人也要起身了。 胤禛狠下心来:“抱走吧,从偏门送出去,不要让人看见了。” 瓜尔佳氏接过小阿哥,屈身道:“爷只管放心,奴婢便是舍了命,也要护住小主子。” 瓜尔佳氏离去之后,胤禛在屋里陪了胤禩半刻,高明便来传话,说瓜尔佳氏已然顺利出府往京郊别庄去了,并未惊动旁人。 胤禛替胤禩掖了掖被子,转身出了屋子。 天色已近透亮,院子外都是仆从走动发出细微的声音,一切都井然有序。 苏培盛小声说:“爷,昨儿传旨的李公公又来催了,问爷何日回京,他好回宫复旨。” 胤禛沉吟片刻,却不回复这个问题,只说:“京里王府可有消息?福晋可还安好?” 苏培盛有些不明就里,回道:“昨儿的消息,福晋一切安好,胎象平稳,大夫说或许还有月余。” 胤禛对着日光抬起头,眼中湿润早已不在,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他说:“你去安排,告诉他们,福晋也该生了。” (伪更捉虫)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纠结重新了几次,所以没赶上四哥阴历生日,抱歉了。也许有人会说剧情倒退,八哥和四哥好不容易交心了又要折腾,但在我看来这是八哥必须经历的,他还没很好的接受自己给四哥生娃娃这件事实(正常人都难接受吧),他还想要做为一个天潢贵胄去争取自己应有的东西。之前因为皇父的厌弃他躲到四哥怀里了,逃避到现在也该振作了对不对?大家放心,我谁也不虐,八哥无意识的时候念着的是四哥,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对于四哥最后一句话,大家应该猜出来一点点,我这里先不剧透了。有不同意见大家可以随便探讨的,自由评论。晚点捉虫。 第69章 偷龙转凤 胤禛离去之后,高明入内清理房里的污秽。熏香燃气驱散了淡淡的血腥味道,他转头看见床上本该昏睡的人腮边有隐约的水渍,早已干涸。 高明噗通一声跪在胤禩床前,小声哭道:“爷,这是何必呢,好歹看一眼小主子也好啊。” 床上的人仍不见动静。 高明摸摸眼睛,头一次不顾主子的意愿自顾自地絮絮叨叨:“方才瓜尔佳嬷嬷抱着小主子出去,奴才隔了一臂的距离也没敢看太仔细。那小脸红彤彤的,像极了爷,手里还握着一只龙牌,拽得可紧啦……” 胤禩还在睡,只是那道干涸的印迹再度湿润。 …… 第3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36节 很快皇帝再度传下口谕,皇四子回京复旨,暂理理藩院蒙古王公事物。 胤禛走的那天,他问胤禩:“你喜欢什么名字?” 这是那日之后,二人首次提及这个艰涩的话题。 胤禩默默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四哥做主吧,他……与我再无关系。” 胤禛猛地吸了口气,声音带了薄怒:“我不曾逼迫过你,他的出生我是满心欢喜的,也必会好好待他。可你呢?你不认他,是嫌弃他?还是嫌弃我?” 胤禩的眼泪又滚下来了,他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四哥,我只是认为,这样对他,更好。” 胤禛很想痛骂他一顿,但他亦知老八倔强更胜自己,如今他认定自己亲缘福薄不肯认下儿子,逼迫也无用。他只能暂且忍下,固执道:“给他起个小名儿吧,算是你替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日后他只是我的儿子,叫你八叔。” 胤禩闭了眼睛,最后说:“我只想他能得天地祖宗庇佑,不受亲缘之苦,一生有福。” 胤禛轻轻说:“那就叫福怡吧。”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字眼,如今提前给了心爱的儿子,旁人再不能碰。 胤禩不置可否,只问:“四哥何时回京?” 胤禛道:“就在今日,我走了,你……自己照顾自己。” 胤禩闭上眼睛,很久才道:“四哥放心,弟弟没那么容易倒下。” 这句话让胤禛心底有些担心,但他选择了沉默,也许是这一刻安静平和之后,再见不知是何场面,也许是因为他有些理解胤禩的选择,不忍戳破。 皇四子的马车还在路上尚未入宫,四贝勒府里福晋忽然动了胎气的消息就传到了永和宫。 德妃对老四感情平平,听了四儿媳妇动了胎气并不如何惊慌失措,只厉声让人好好照料、务必尽心,连语气都是公事公办的模样。 胤禛赶到京城,刚到宫门口,便听见有太监传了皇帝口谕,让他先行回府看顾福晋,入宫复旨之后再提。 胤禛刚到府门口,就感到里面一阵压抑的慌张,往来仆从面上都带着惊慌与不安。再仔细看下去,里面还混杂了幸灾乐祸的窃喜。 胤禛懒得理会这群无知蠢材,他不等众人上前问候,先斥道:“怎么回事?贝勒府的规矩呢?福晋无法起身你们便是这样侍候的?” 这是那拉氏院子里的戴佳氏赶来噗咚跪倒在胤禛面前,她哭道:“爷,求您救救福晋!” 胤禛皱眉道:“怎么回事?福晋现下如何?” 戴佳氏哭道:“刘大夫一直不肯用药,说药性太猛怕福晋受不住。可奴婢怕呀,怕再拖下去,福晋和小主子都不好了。” 胤禛怒道:“掌嘴!这些话你也敢说!诅咒福晋多大的罪你不知道?”停了一会儿,他放低声音,道:“让刘声芳带着药方来见我。” 戴佳氏哭着退下了。 胤禛几步跨入那拉氏的主院,这里凝滞的气氛更浓,人人脸上都有不安。 刘声芳很快来给胤禛请安,胤禛假意大喝道:“爷平素待你如何?如今福晋与爷的子嗣命悬一线,为何虚耗时日?” 刘声芳颤抖回道:“四爷赎罪,实在是福晋身子弱,不敢下重药,怕福晋受不住。” 胤禛砸了个粉彩笔洗:“难道就这样看着福晋受罪?药方拿来!” 刘声芳递上一沓纸,轻声说:“主子,福晋肚子里也是个小阿哥,是以奴才一直不敢……” 胤禛一怔,这个孩子,应该是弘晖吧…… 一瞬间,昔日弘晖明敏的模样袭上心头。 罢了。 胤禛狠狠闭上眼睛,他看见太多儿子在他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不管是他大意的,还是被默许的,他都受够了。 福薄的孩子,始终都是福薄的,不值得他再伤心一回。他只要一个身份尊贵的继承人,就够了。 他的眼神重新坚定下来,说:“一切照旧,那个孩子……若能保……” 刘声芳诧异得抬起头来,这并不符合最开始主子的打算,如果这个孩子也活下来,必定是个变数。 胤禛闭眼道:“听天命罢,你只管做。” 刘声芳低头:“奴才明白。” 宫廷里的药深不可测,能医人命,也能要人命。 新煎的药那拉氏服下过后,腹中痛得越发厉害。但她亦觉着身上仿佛也有了力气,肚子一个劲儿地往下坠着。 接生的白佳氏与手下的嬷嬷对看一眼,对福晋道:“福晋不如趁着力气用些点心,待会儿一鼓作气将小阿哥生下来!” 那拉氏的眼底燃起光彩,她颤抖着嘴唇问:“爷当真回来了?” 白佳氏道:“千真万确,方才爷还狠狠地骂了刘大夫,说他耽误了福晋,让他赶快拿方子去煎药!” 那拉氏刚要笑,但嘴角忽然又僵住了,她对身边的老嬷嬷容佳氏道:“你去打听打听,刘声芳用的药方里面有哪几味药?” 容佳氏急道:“我的福晋,老奴如何敢在这个时候留下您一个人儿?刘大夫也是常出入王府的老人儿了,爷都过了眼,还能不放心?” 那拉氏低声道:“你们不懂,爷的心思……先前我委实不该一时冲动……那些太医的手里岂能没有一两个手腕?” 容佳氏没听明白,问了声:“福晋?” 那拉氏又觉腹中一阵坠坠的抽痛,比先头任何一次都来得疾来得猛,她忍不住拽着容佳氏的手jj起来。 容佳氏哪里还记得方才的问话,跪着低声安抚那拉氏,一面让底下的人把水再烧开,一面去催药。 很快那拉氏疼得再也无法质疑,腹中坠涨得疼痛几欲将她活生生的撕裂。在一阵剧痛之后她听见接生嬷嬷说:“这样不行,水还是没破,怕得想个法子。” 容佳氏哭道:“不可啊,福晋如此精贵的身子,怎能经得住那样的折磨?” 白佳氏心头冷笑一下,她还就怕容佳氏不肯拖呢,女人生孩子最怕就是当断不断,多拖一刻险增七分,等着容佳氏再哭诉半刻,估计都用不着她们做手脚,爷的吩咐就能办成了。 日头西斜之后,那拉氏已经哼不出来,这回容佳氏也不敢再拦着,哭着跪求胤禛做决断。 胤禛等了一整日,亦是有些憔悴,当下便说,一切按着规矩办。 容佳氏一听,当下就痛哭出声,规矩规矩,便是一切以皇家子嗣为重了。 胤禛懒得管跪在地上的容佳氏,他的目光直直看向白佳氏。白佳氏意会,在起身退出的时候,轻轻用手摇了摇手绢。 天色转黑,浓郁深沉,是初春时节难得无风的夜晚,连树梢也凝滞不动。 那拉氏的主院在入夜之后仍透着一种沉凝的不安,终于在一声“福晋——”凄厉的惨叫中,骚动起来。 胤禛还在自己的书房看积压的政务,闻言手中奏折放下,起身走到门口询问:“怎么回事?” 苏培盛适时跟上:“爷,福晋的院子还未传来消息。” 胤禛已经大步往外间走,嘴里吩咐道:“福晋的院子可让人都盯好了?” “爷只管放心,都是跟随爷多年的奴才了。” “瓜尔佳氏?” 苏培盛用更低的声音道:“半个时辰前奴才已经安排瓜尔佳氏同大阿哥入了王府,就在福晋后面的院子里,万无一失。” 胤禛不说话,仍旧迈步走。 苏培盛很想问一问,若福晋的阿哥也生下来,可该怎么是好?但他终究记得自己的本分,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想的不想。 胤禛走到那拉氏主院的时候,里面的人还真慌乱,有人慌张地叫道:“快去报给爷,福晋怕是遇上血崩了!” 又有人呵斥道:“小阿哥还没出来,一切按着老规矩来。” 有人嘶声大哭:“不能这样对福晋,爷还没发话。” 胤禛听了,顿住,叹了口气,斜眼看了苏培盛一眼。苏培盛意会,提高声音道:“主子,福晋的屋子是血房,您进去怕是会被冲撞了,对福晋也不利。” 容佳氏闻言立即扑出来,哭着跪倒:“爷,求求您救救福晋,求求您救救福晋,老奴给您磕头了……” 胤禛皱眉道:“福晋还在,哭成这样成何体统。你起来说话!” 容佳氏不肯起来,哭道:“福晋生的艰难,爷您可怜可怜福晋,从有了小阿哥就没过过一天轻松的日子,您就同福晋说几句话吧,福晋日日惦记着您,必能挺过去的。” 胤禛还没说话,里面已经响起了震天的哭喊:“生了!福晋生了!” 容佳氏听了连告罪也顾不上,爬着就往屋里跑。 屋里很快传来更恐惧的惊呼:“福晋——福晋——” 胤禛默默地站在院子里,等着。等着里面的白佳氏退出来,回道:“爷,福晋生下了个小阿哥,只是太弱……又在福晋腹中憋了许久,怕是养不好了。” 胤禛觉得自己的心坚硬得像个石头,在这个时候他只吩咐:“跟着福晋的那个老嬷嬷还在里面?” 苏培盛:“还在。” 胤禛:“处理了。就说舍不得福晋,已然殉主了,厚葬。” 苏培盛面不改色:“主子放心。” 第二日清晨消息传入宫中,皇帝刚刚从储秀宫出来,听见太监来报:昨儿晚上四贝勒福晋生下一个阿哥,小阿哥一切安好。只是四贝勒福晋难产,半夜里殁了。 皇帝听了一阵腻烦,一大早就听见这消息,谁也高兴不起来。但想着四儿子也算半个公差,为了弟弟险些连福晋最后一面也没见上,终究没说什么,只道:“让奴才们好好看顾小阿哥,百日之后,朕亲赐名。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生出来了,哦也 感谢祖龙和白发捉虫没你们我咋办啊 四哥和八哥的儿子名正言顺了,虽然过程不怎么和谐,四福晋啊,四哥没感情 舍了 第四卷 龙战于野 第70章 罗织构陷 胤禛回京之后,胤禩逼迫自己迅速得恢复起来。这里没了哥哥也没了让他不愿碰触的那个稚子,更是索然无味。 博尔锦吉特氏也渐渐好转,只是咳疾时断时续。 胤禩在府中只觉度日如年,往日四哥在时,二人闲谈打发时间虽也刻意回避朝堂事物,但只要胤禛神色如常,他便觉得一切尚且安妥。 如今,没了这个人,同样的闭目塞听,他却日益焦躁不安,混觉成了瞎子聋子,不辨东西。 胤禟仍隔三差五遣人送来小物件小玩意儿,明里暗里自然夹带着各色消息。 大阿哥因为在与皇父私下奏对时情杀废太子儿遭贬斥,令闭门不得出府、自省其身。 太子虽被囚禁咸安宫,但皇父在南巡归来之后曾经做过一日三问寝的举动,引得朝野侧目。 恭亲王卧病不朝,皇帝已经派太医驻扎恭王府,甚至御驾私访探视。 胤禟私下探病时,海善私下暗示他:皇上在与他阿玛闭门闲话时,曾经叹说一子兴废可测诸子虎狼之心,如此下去兄弟拆裂如何是好。又说听这口气,皇上是打算要再立太子了。 胤禩知道他休息得够久了,久到他快和五哥一样,被人忽视、遗忘。 但他和五哥并不一样,五哥自幼养在太后跟前,又有宜妃的关系,无论如何被排挤在夺嫡的圈子外,也不会被奴才任意践踏。 而自己,不一样。 他这十年一路行来不易,得到今日这个满蒙宗亲半数拥戴的局面何其艰难。旁人恣意行乐的时候他在苦读,旁人月下乘凉的时候他让奴才打着灯笼练习骑射,旁人上阵杀敌时他亦是拼了命建功立业,而这些,随着年岁渐长,好像已经被他的皇父遗忘了,闭口不提。 如果他再不回到宗亲面前,一个被皇父安排自生自灭的皇子下场如何,不用去猜。 他只休息了十六天,便逼着自己下地走动,只是仍弱得很,走一段路晚上腿脚就会浮肿。 彼时博尔锦吉特氏尚未完全恢复,但六月不到,皇帝再遣太医例行问诊的时候,胤禩已经能坐在前厅见客,委婉向皇帝的眼线表示自己卧病许久荒废差事愧对皇恩,如今已经能回京复旨了。 皇帝很不满自己的八儿子如此没有眼色选在这个时候回京,他的那点儿心思难道朕看不出来吗?不是为了那个储君的位置,他是不是还要借病推托政务,连随扈出巡也躲了过去?这样心机的畜生,如果当时直接将他送回京城,保不准他早趁着皇帝不在京城拉拢更多宗亲权贵。 他很想再发一道口谕,让这个闹心没眼色的儿子就此缠绵病榻,最好靠人参吊命。他宁肯一辈子重金好药地养着一个没野心的残废儿子,也胜过身边时时刻刻站了个心思叵测的逆子! 逆子!永远不识时务的逆子! 皇帝内心的吐槽阻挡不了胤禩回京的行程,在他口述下一道口谕暗示胤禩可以“安心休养,病愈再归”时,胤禩与博尔锦吉特氏的车驾已经上路了。 胤禛回京之后被皇帝塞去理藩院打理蒙古事物,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但皇帝似乎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几番奏对都话中有话。 胤禛知道这是皇帝对所有儿子都起了疑心,到不是针对自己的人,但因为他在之前与老八过从甚密这件事情极大的引起皇父不满,才有今日的冷落。 胤禛觉得这件事太好解决了,刚刚死了福晋这样绝好的借口不用实在太亏,他应该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对自己狠他做过太多次,彼时不狠更待何时? 皇帝很快发现四儿子身形消瘦人清寡,像是迎来了第二波生长期一样骤然抽条成一根长竹竿。仔细比对,才发觉这个四儿子并非长高,而是在很短的时间内激廋下来,显得衣服空空荡荡。 皇帝不免还是在口询政务之余过问一下胤禛的生活,问他是不是那拉氏走了之后府里一团乱,事物没人操持,又问要不要安排个妥帖的人过来暂理一下。 胤禛当即跪倒在地,叩首感谢君父慈恩,除此之外一个字也不抱怨。 皇帝很顺利地在儿子府里暂时安插了眼线,而他也欣慰这个儿子如此不推拒地接受了自己的心意,或许他之前做的只是友爱兄弟? 无论如何,胤禛恭顺柔和的态度,让皇帝决定将原本打算放在他身上的部分目光转向别人,比如频频与老八通信的老九,还有这个时候颤颤巍巍回京貌似温良的老八。 皇帝很快将他说过的“妥帖”人儿派到四贝勒府暂代管家的职,这个人居然是皇帝身边二等内侍高无庸。 胤禛的表现很符合一个刚刚失去爱妻的丈夫:每日公务忙到很晚才归家;归家之后听高无庸汇报府里大小事务时也时常心不在焉;只有在每晚让奶嬷嬷将还未满月的小阿哥抱出来的时候,才会露出专注与开怀的神色。 高无庸将这些都一一记下,他是奉了皇命而来,在四贝勒府身份完全代理大总管的职,对贝勒府下人的恭敬态度还算满意。 胤禩一回京,便递牌子求见君父。 皇帝当着大臣口谕:胤禩久病必然体虚,长途奔波已是不易,朕听闻博尔锦吉特氏亦微恙久不愈,尔二人自且安心休养几日,再入宫不迟。 在场诸大臣在私底下传递眼神,这是皇帝真担心八贝勒,还是借机暗示八贝勒失宠了,皇帝连见都懒得见? 皇帝很乐意做出模棱两可的举动让朝臣和内侍摸不着他在想什么,他之前或许就是对有些人太过宠爱了,才至如今心大吞象,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这样的消息自然很快传入四贝勒府与九阿哥府。 胤禛的反应淡淡,似乎眼里心里除了政务就只有那拉氏留下的小阿哥,连胤禩回京也只是遣了高无庸代行问候,说自己如今刚刚丧妻,就不过府了,怕身上戴孝于弟弟更是不好。 胤禩端起忧心忡忡的模样细细问了高无庸胤禛的情形,言行举止完全合乎一个受了哥哥恩惠的好弟弟。 而胤禟那头,就让皇帝牙痛更多。 在胤禩回京的当日,胤禟早早接了信出城迎接,一路送入八贝勒府细心安置,又忙前忙后让人置备接风酒席。虽然后来胤禩以博尔锦吉特氏身子弱为由阻止了弟弟的操办,并让他赶紧回去办差,免得误了正事,但那之后胤禟日日上门探视就没断过。 这几个小子入宫向朕请安都没这么积极。 不孝子! 胤禛装作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不代表他真无心宗亲事务,老八的高调返京他都在衙门里听说了,据说保泰和雅尔江阿已经携手探视过,用了晚食才离去。 胤禛疼爱幼子不假人手,奶嬷嬷都是白佳氏亲自挑选的。夜阑人静时,胤禛还会陪着小阿哥说会儿话,当然这个时候屋里不许有人。 胤禛叹气道:“你阿玛又犯脾气了,不该病的时候他病得比谁都重,如今该病的时候他却不懂装病了。” 刚刚两个月的小阿哥酣睡正香,听见扰动也只是嘟着小嘴吮吸两下,继续酣睡。 胤禛又叹了口气,再看老八走一道弯路似乎比他想象得更不忍心。 这当然不是唯一一件让胤禛头疼的事,这波废立风波的结果他比谁都清楚,一味隐忍下去倒是最便宜的法子,但他真得能再看储君复立,再等上十几二十年,再看国库从丰到亏,再让老八觉得自己在关键时候又弃他不顾一次? 他,不能。 他,更不愿再等。 …… 咸安宫传来消息,太子妃石氏因为贪凉,喝过一盏加了冰的酸梅汤之后忽然腹泻不止,隔日就起了热度。 皇帝一开始并没太上心,只让太医院好好诊治,谁知不过几日,说是石氏高热不退,连肚子都臌胀起来,似乎是饮下了不洁的水或者东西。 太子虽然被废,但也轮不到奴才在吃食用度上怠慢皇室血脉,皇帝让人顺着脉路查下去,务必仔细盯着咸安宫奴才所有经手过的东西。 这一查的结果大大出乎皇帝意料。 康熙意在查明奴才慢待废太子的细节,谁知却发觉太子一直借由太监的手向外传递消息,在他宫中的太监总管被自己派去的高三变取代之后,废太子为了往宫外传递消息,居然收买了他派去咸安宫的太医,用矾水在脉案上写字,经由太医的手带出咸安宫。 皇帝被这样的消息直接击倒了。 他作为一个君王,对着忤逆的儿子尚且能容忍他以往的不孝举动倍加关爱,而他做为臣子的儿子却无时无刻都在企图谋划他的利益。 他都已然开始为太子复立造势了,但他的好儿子却对着他的臣子频送秋波。他难道还不明白,能让他上天入地的只有帝王一人?能决定他从此之后是圈禁余生还是荣耀半生的,唯有朕! 太子用矾水妄图传递给奇普的消息让皇帝更为愤怒,信中言之凿凿说君父待咸安宫日益关爱,起复有望,忘尔等近日速速安排,使坊间皆知:大阿哥或旁系皇子欲加害废太子,太子妃替夫误食毒草,性命垂危。 皇帝压抑不住一颗被忤逆儿子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在朝会时用最刻薄的话责骂了太子,将他倒行逆施的行为,提高到了对君父不忠国之蛀虫,构陷兄弟是为不义,如此大奸大恶之人举世罕见,存之恐损大清百年基业。 明珠早已被皇帝撸去官职,赋闲在家,但今日朝会事关大阿哥,于是皇帝特意准他入朝旁听。说到这时,明珠老泪纵横扑倒在地,哭道:“万岁,求您给大阿哥做主哇!大阿哥从未有心不敬储君,如此构陷何其冤枉。”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7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37节 皇帝却是铁了心,大斥道:“当年他亲口对朕请杀太子,莫非也是朕构陷他的?就是因为有尔等只顾自身前途的奸佞撺掇朕的儿子,才使得他们如今如此忤逆!” 此言一出,满朝噤若寒蝉。 (伪更捉虫)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涉及到作者最不愿意回忆的那段历史,所以写得格外艰涩,抱歉沦为周耕一派 二废不会出现了,谁在后面做手脚一目了然吧?毕竟那些事情只有一个人知道,八哥又选了特么苦逼的那条路,四哥重生就只能再看八哥折腾一次,谁更苦逼哇? 四哥八哥又要做两面派演戏了,真特么精分。 八哥:四哥,你府里头的到底是不是我生的? 四哥:乃猜。 《满目》的小烨开新坑了,据说能日更,大家要捧场不(我真觉得不可思议啊,我一个文还没完结呢,人家都开第三个了,捂脸。 第71章 山雨将来 片刻之前,明珠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皇帝怒斥太子无德不孝,不堪为宗室皇子,更说他构陷旁的皇子——这分明是在替大阿哥翻案了! 但后一刻,他便遭受比先前更大的打击,暴怒的皇帝将矛头再度对准了圈禁在府的大阿哥,这分明是要一竿子打翻所有人的局面。 在场的阿哥们似乎也明白这样的局面,都心头凛然,跪在金砖上一动不敢动。 皇帝骂过一轮之后急喘几口气,只觉胸中疼痛难忍,头晕目眩。 身边太监梁九功见状大急,连声高呼:“万岁!万岁!” 朝臣连忙将头磕到地上,异口同声哭道:“万岁保重龙体啊。” 早朝因为皇帝身体骤然不适草草收场,在场大臣无不心头长舒一口气,虽然圣上龙体不豫不值得庆幸,但他们总算在被皇上怒火烧到之前能得以全身而退。 在场的诸位皇子便没那么好运了。 皇帝是在朝会时激怒痰厥的,只要几个阿哥们还不想被扣上“不孝不臣”的帽子,他们就必须到乾清宫外跪着,一直到皇帝亲口说他们能出宫为止。 胤禩远离朝堂许久,回来得到的消息大多经过胤禟的手,或是揣测或是朝中传言,虚虚实实、真假难辨。消息经由保泰海善老九的手之后根本不敢相信太多,是以这几日撑着体虚双膝酸疼也来站班。 今日皇帝怒火来得突然,与日前还在责骂太医与奴才对咸安宫的主子不尽心大相径庭,胤禩在朝臣如潮水般退去的当口借机抬头去瞧胤禛。 而胤禛却一如往昔的恭谨,低着头,顺着人流一齐退去,分毫目光都没留给他。 胤禩心头一阵烦乱,说不出头绪。 胤禟这时凑上来道:“八哥你跪了许久,可站得起来?”说这话时手早已伸到他臂弯处,替他使力。 胤禩回神,借着弟弟的一股力站起来一道往外走。他双膝的确不太得力,许是这几日骑马入宫时惊了风,总是发软。 胤禟在后面,看着前面胤禛的背影,小声问胤禩:“八哥,这次二哥怕是不成了,只是不知道皇阿玛对大哥是个什么章法?” 胤禩眼睛往前看,目光还在乌压压的人群里找胤禛的背影,嘴里道:“皇父的心思不好说,但他平生最恨兄弟相讦,大哥他……” 胤禟又道:“我听额娘说,前儿皇阿玛还招了李光地叙话,八哥可知道皇阿玛说什么?” 胤禩心不在焉地接口:“说了什么?” 胤禟炫耀道:“司茶的太监同我额娘宫里的大宫女是同乡,说是皇上说了一句‘太子疯癫也是遭人所害’,听着分明是要为二哥出头的模样。你看这才过几天就成这样了?” 乾清宫与金銮殿相隔甚近,兄弟二人尚未理出头绪来,便已经随着胤祉胤禛胤祺的脚步来到乾清宫前。 胤祉横眼看了尚在交头接耳的胤禩两人,哼一声,率先撩了袍子跪倒在地,胤禛在一旁也跟着跪了,连头都没抬。 胤禩此刻已然明白今日是不能从胤禛处得到些许提示了,只得拉了老九一并跪倒。 众人跪了约莫一个时辰,梁久功来传皇帝口谕,今日圣躬不虞,诸位阿哥先回吧。 其实皇帝的原话是:让他们都滚!他们哪个不是盼着朕驾崩呢! 胤祉最长,连忙拉着梁久功问君父身体可有什么要紧的,又说做人子的此刻离去如何能安心。 胤禛没起来,仍跪着,神色惶然焦急,眼巴巴地看着梁久功,像是也放心不下。 跪着胤禩侧后方向的胤祯“嗤”一声,小声道:“真担心皇阿玛龙体,又如何会在日前不顾轻重非替十三哥求情,惹得皇阿玛大怒不止。” 胤祹横了胤祯一眼,胤祯才不怕他。 胤俄凑过来:“你说谁?” 胤祯道:“能替十三哥求情的还有谁?当时我使劲儿给他使眼色,他只做没看见,非要惹得皇父把他撵出去。” 胤祯年纪小,这几年与胤禛关系本不错,但那日胤禛没头没脑拿奴才苛待胤祥说事,他的暗示明帮非要惹皇父发怒,连累那晚上额娘也跪了一场,他就不高兴。 胤禩闻言心头微动,他好像琢磨到点东西但又不肯定,因言问道:“四哥怎么会突然想起在皇阿玛跟前提起十三?” 胤祯道:“还不是因为咸安宫爆出奴才苛待主子的事,四哥说他不放心,也去十三的府上查看了,连忙来报。” 胤禩默,这样急吼吼的举动不似四哥的平日举动,但好像与他说是风就是雨的毛病也挺像。但他凭着这几年对胤禛的了解,这个人但凡做事,必有原因。 那么当真是因为十三受了苛待他忍不住了,还是另有机缘? 这一番打岔的功夫,梁久功已经转身往台阶上走。胤祉已经起身扫了膝上灰土,转身往外宫去。胤禩默默收回投在胤禛侧脸的探寻目光,对着胤禟道:“走吧。” 兄弟几个慢慢出了东华门,胤禩双膝疼痛,只想赶紧回府用火炉子烤一烤,他在宫门外婉拒了胤禟一道过府的提议,先一步上了轿子。 轿子刚起步,晚一步离开的胤禛也跟着出了宫门。 胤禟尚未上轿,扬声道:“四哥可巧了,今儿弟弟府上新得了一幅好字,可要一道品鉴一番?” 胤祥被圈禁以来,胤禛总是想着法子替他搜罗好字画善本古籍送去哄弟弟开心,胤禟这样说自然是事出有因,他不傻,胤祯方才一顿抱怨让他也觉着这个四哥只怕知道些什么,便存心想借机套些话来。 谁知胤禛直接拒道:“府里尚有幼子无依无靠,我不忍心离他太久,便不去了。” 胤禩彼时尚未走远,听见这话心头一阵乱麻麻的不知是何滋味。 这时听见老九又笑道:“四哥忒夸大了吧,贝勒府里自有奶嬷嬷丫鬟奴才的,怎的还得等着主子回去?再说不是还有小嫂子?” 胤禛却正色道:“她们是什么身份,如何配得上我儿?大阿哥既然没了额娘,自然是要依靠我这个阿玛了。” 胤禟闻言一呆,他府中小阿哥小格格也有了,可从来没有想过亲手养一个玩儿,这可不是男子大丈夫当做的正事儿。 胤禛懒得同老九多言,只道:“我回了,大阿哥这昨晚上没睡好。有劳九弟记挂,下回得空,定当登门。” 说完径自上了马,一鞭子下去,几个扬蹄越过胤禩的青呢软轿,一径儿去了。 胤禩将方才的话都听在耳朵里,耳朵里面全是胤禛提起大阿哥的声音,说他没了额娘如何可怜,想着莫非这孩子果真是四嫂留下的。那自己的?一直等他回到府中,心头还是静不下来。 博尔锦吉特氏来给他送来热茶,胤禩乘机问道:“你我回来得急,四嫂那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也没顾上,这几日你可去过了?” 博尔锦吉特氏道,叹道:“自是去了,见了李氏宋氏,只是这两人眼皮子都浅,都一味盯着刚落地的小阿哥呢。四嫂这一走,贝勒府里连个掌事的人也没了。” 胤禩心头一动:“你也见着四嫂留下的孩子了?” 博尔锦吉特氏拿了手绢捂着嘴咳了一阵,点头道:“远远由奶嬷嬷抱着看了一眼,只是我这身子一直咳着,孩子幼小,也不好近前,怕过了病气。” 胤禩闻言再坐不住,起身走两步,道:“你做得很对,只是四哥于我昔日有照拂之谊,今日听说福怡昨儿没睡好,我也去看看。” 博尔锦吉特氏狐疑,不过是没睡好,值得这样急吼吼地过去吗?不过她到底没问,只说:“晚上厨房备了鹿腿肉和九弟府上送来的蔬果,爷别过了用膳的点儿。” 胤禩已经披了披风,闻言颔首道:“必不会忘,那些新鲜蔬果也给四哥府上送去,大阿哥他……” 博尔锦吉特氏一笑:“爷急了,四哥府里大阿哥才多大,万万用不得这些生食的。” 胤禩也回神过来:“也不拘着谁,权当一分心意。” 胤禩过府的时候胤禛那边正忙做一团,奶嬷嬷惊急的叫声与奴才来来往往跑腿端水的动静很大。 胤禩被奴才引到书房外也不好乱闯,等着里面忙完了胤禛抱着一个孩子站在门口对他说:“老八来了,你站在风口里也不好,还不进来?” 胤禩看胤禛只穿了中衣,披着一件外衫的模样有些惊异:“方才是?” 胤禛示意胤禩先进屋再说话,又对奴才道:“这里用不着你们,在外面守着,让你们进来再进来。” 胤禩进得书房,掩上门后急着去瞅胤禛怀里的孩子,这个孩子已经张开几分,脸上白生生红润润的,刚刚大哭过后还在抽噎。 胤禩口气有些急:“四哥,这是怎么了?” 他本想问这孩子可是福怡,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当日他亲口说出“再无关系”的决绝之言,总不能转眼就要问这便是你我的孩子? 胤禛拿眼尾余光觑了弟弟一眼,当做没听懂弟弟言下之意,只忧郁得看着手里婴孩:“方才惊了风吐了。哎,那拉氏一走,这里也没个理事的主母。如今才知昔日皇父带二哥为何这般不同。我不忍心看稚子无依,免不了多花点心思。” 胤禩听得这话心头免不了乱想,这话是在暗示这孩子是四嫂留下的,那么福怡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放不下,又不能面对,怎一个纠结了得?这一章他不算可爱,但四哥也绝逼存了坏心眼子,要气八弟。 八哥:你今天一个眼神提点也没给我,资源共享没有做到哈。 四哥:皇父在上面,老实一点好。 八哥:你骗我那是四嫂的儿子。 四哥:你反正不关心,反正都是我的儿子。 八哥:…… 四哥:诶,别一句话不说就走啊。 八哥月子没做好,一冷一累就容易膝盖酸软腰痛头痛。 四哥:月子病要月子养啊………八弟。 好烦老康,好想赶快写死他,四哥上位算了,握爪。 第72章 人丁兴旺 胤禛看得出老八欲言又止的迟疑,他却故意不让他有更多试探的机会,只道:“你身子没好全,这里腌臜得很,四哥怕是顾不来你,不如等大阿哥百日时候再来吧。” 胤禩听了送客令更无法开口,四哥明显不愿让他同大阿哥多做接触,这孩子果真同自己没关系? 主人家已下逐客令,胤禩脸皮薄也不肯多留,起身告辞。临行前细细瞅了那婴孩几眼,眉眼是挺像四哥,但孩子这么小,他又没仔细瞧过四嫂,旁的还真不好说。 回得府里,尚不到晚食时间,博尔锦吉特氏正在屋里给弘旺缝小书包准备来年入学堂用,听见府里下人说主子回来了,忍不住放下手中事物过去看看。 等她行至书房前,高明却在外面为难道:“福晋,爷方才招了外院的两位先生叙话,如今怕是不好打扰。” 外院住的是胤禩给弘旺和大格格请来启蒙的先生。但府里的人大多清楚,这个人同何绰有干系,也是由何绰举荐入府,明里是府里的门客先生,私底下却是干的谋士一般的差事,这是皇子府里的惯例了,每一个贝勒府王爷府里都有这么几个伶俐人儿,为主子出谋划策分析时弊。 既然屋里有外男,博尔锦吉特氏也便不入内了,交代底下的奴才记得好汤热水地送进去,转身自去张罗晚食。 屋里胤禩皱着眉问李长贤:“我不在这段日子,你可曾听闻隔壁四贝勒有什么人走动?有没有孩童进出过?” 李长贤是京城人,三教九流都认得,思索片刻道:“八爷回府之前正巧遇着四福晋临产,那段时间闹哄哄的,来来往往的稳婆奴才不少,只是大多上不了台面。四爷回京之后往来人从女眷换做太医嬷嬷,有没有孩童属下到不曾留意。不知爷问的是谁家的孩子?” 胤禩暗想,京城里谁人府里没老爷子几个眼线,四哥再能耐也很难在府里藏着另一个小的如此之久,那么福怡必是养在外面庄子了?依着四哥那日对孩子的那个劲儿,这个孩子不会离主屋太远,必是哪里置了私宅,连着奶嬷嬷和奴才一道儿藏了起来。 其实想知道福怡在哪里,问胤禛最直接,只是他当日已经放了话,与那孩子不再相干,如今倒是有些开不了口。想知道那孩子一切可还妥当,但又不愿让第二个人知道自己在意这件事,哪怕这第二个人是胤禛,他也不愿。 胤禩最后只让李长贤细心留意隔壁府有没有隔三差五走动的小厮嬷嬷,只要是出现过三回以上的统统寻根究底,看看他们都去过哪些地方。 胤禩办事何等细心,这一查,便拖了整整两个月,拖过了四贝勒府里大阿哥的百日宴。 因为四福晋刚殁,又合了皇帝心情极差,胤禛没想着大办,谁知临到那日皇帝忽然降下口谕,让三贝勒携了皇帝钦赐的礼前来给侄儿添盆。 胤禛没请别的阿哥,但胤禩还是到了,因为胤禛行事低调,胤祺与胤禟也带了银裸子携手而来。 添盆的东西按理最后由奶嬷嬷收去,因此都是不贵重的小玩意儿,几个兄弟说说笑笑极有分寸。胤禛面目难得柔和,也陪着说几句不打紧的话,话头里都是独子如何让他淘神的骄傲。 胤禩心不在焉,陪着一会儿应景地笑几声。胤禟在他身后捅一捅:“先前四嫂生产之前四哥愣是不回京,我家里那个都感叹过四哥真是兄弟先于妻妾子嗣。谁知今日一看,四哥居然亲手抱着大阿哥不撒手,可见心里还是有四嫂的。” 胤禩连附和随便说两句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头有细细密密地疼起来。他正寻思着借口告辞,忽然听得外间奴才快步走动,之后高无庸进来报道:“四爷、几位爷,御驾来了。” 众人一惊,连忙往外赶,刚走两步,就看见一身常服的皇帝大步跨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胤祯。 皇帝一连数日心情不愈,今日一来出宫散心,二来看看老四的嫡子。 这做阿玛的自然知道老四对他这儿子诸多宝贝,恨不得栓在身边的事,听得奏报时,觉得或许这是老四一贯的手段,拿了儿子做筏子,想扮个伤心欲绝不问世事的闲人,便忍不住借机上门试探一番。 刚入月门,一排儿子便已整齐划一地跪倒在地,口乎吉语向他问安。 皇帝随意挥挥手:“起磕吧,朕今日微服而来,也是想看看老四家的小阿哥,大家都别拘着。” 几个人谢了恩,依次长身而起在一旁站了。 皇帝目光扫过众人,胤禩只觉得里面探究的意味甚重,让他后悔拉了九弟一道凑热闹。眼下皇子走得太近都免不了结党之嫌,他一人下水也就罢了,拉着弟弟一道却有些不厚道。 皇帝果然说:“太医院向朕复旨时说老四与老八兄弟情谊非比寻常,朕彼时还以为这群人夸大其词,如今看来却并非空穴来风。” 胤禩觉得背上汗就下来了,这么多人不说,皇父却偏偏只拎着自己说事? 胤禟插嘴道:“皇阿玛不知四哥府门难进得很,若不是大侄子百日,咱们兄弟想来进不来呢。” 皇帝还在上面杵着,胤禛也不分辨,只顾垂目不说话。 康熙果真“哦”了一声,又问:“老四,老九说的可是真的?怎么他说得你如此不近人情?” 胤禛道:“回皇阿玛的话,那拉氏一走,府里也乱,儿子实在没心思,不成想到让兄弟们误会了。今日难为三哥五弟八弟九弟还来给这孩子过百日,倒是显得是儿子太放不下了。”说完又微微抬头瞄了一眼皇帝身后的某人,低低补了一句:“还有十四,也来了。”最后一句话透出半分真心喜欢的意思,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胤禟低头同胤禩咬耳朵:“果真是亲兄弟。” 胤祺横了他一眼:“少说两句。” 皇帝只当没见眼前几个儿子的躁动,朝抱着小阿哥的乳母方向招招手。 站在胤禛后方的李氏心头一喜,她自觉乳母身份低位,这时由自己亲手抱了小阿哥上前,说不定对自己大有好处,正要上前,却看见胤禛先一步动了,从白佳氏手里接过小阿哥,径自走上前去。 除了胤禩,在场几个阿哥都大眼瞪小眼的,感叹这老四做戏也太过了,在皇父面前扮慈父委实没必要,大男人建功立业无可厚非,靠个死了的女人和不会说话的儿子博取同情是什么路数? 皇帝就着儿子的手仔细看了孙子。 梁久功适时递上布巾子,皇帝接过净了手,才伸手摸摸孩子的脸蛋,继而他笑着点点头:“像、像。” 梁久功亦附和道:“看小阿哥的模样儿,可不就和四贝勒爷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么?” 皇帝笑道:“听说生下来有不足,眼下看起来是个有福的孩子。” 胤禛心头一动,这番话他很久远之前仿佛在哪里听到皇父说过,或许是在牡丹台,又或许是在禁宫里,那时皇帝称做有福的孩子却是后来的弘历。 胤禛还有些怔,那头胤禟已然笑道:“四哥,还不谢恩呐?可是太高兴了?” 论理这里还真轮不到胤禟说话,但方才皇帝一句“这孩子有福”的话也让胤祉胤禩有些怔忡,因而就没人管住胤禟的嘴。就胤祉知道的,下一辈儿的皇孙中,皇帝还没说过谁有福气。再说老四儿子有啥福气,真有福气能生下来就没了额娘?胤祉胤祺胤禟不约而同地想:可见皇阿玛也是会说瞎话的。 胤禩更纠结些,原因自不必说。 胤禛没理会胤禟的话,直接对皇帝说道:“多谢阿玛吉言了,不知这孩子有没有福分让他的玛法给赐个名儿。”他敏锐地觉察皇帝意图重温天伦的奢望,当下开口为手里的孩子求恩典,故意用了寻常旗人家的称谓,而非敬语。 这一句“阿玛”与“玛法”果真对了皇帝的路子,当下便道:“正是为此而来的,拿纸笔来。” 话音一出自由机灵的仆从取来湖笔徽墨,展平铺好之后,皇帝略一沉吟写下“晖”字,并道:“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晖。老三,来看这个名字可好?” 胤祉心头一惊,怕是皇帝看出自己不满了,这也难怪,连昔日太子二哥得了子嗣,也只听皇帝说一个“好”字,还没得过“有福”的考语呢。他连忙合了一句道:“儿臣只觉这名字当真好,《淮南子》上有‘名声被后世,光晖重万物’,可见正是一个顶好的字。” 皇帝就像没听出这里面的捧杀之意,搁了笔笑道:“怎么?羡慕了?你让你福晋再生养一个,朕也一定赐一个顶顶好的名儿给他去,一视同仁。” 胤祉又是惊又是喜,还微微有些怯意,躬身连连说“不敢”。 皇帝没再看他,转头看向垂手而立的胤禩,语气不似方才那般随意,状若和蔼道:“昔日你家大阿哥落地时,朕赐名‘旺’,为的就是人丁兴旺之意。老八,你这几年大病小病不断,可是辜负了朕指望你开枝散叶的一片苦心呐。” 胤禩抖了下,将头垂得更低,道:“是儿子辜负了阿玛,儿子知错了。” 胤禛听得这里,先拿余光在老八身上遛了一圈儿,又低头认真打量怀里的弘晖,心头嘀咕道:“可不是人丁兴旺么?这不还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存稿箱君为大家服务,若有错字请留言 我回来一起改正下一更要元旦之后了 大家各种蛋蛋节快乐哈~~ 四哥偷偷给八哥送来横幅:九州雨顺千山绿 且把桃符纪盛世 八哥:四哥正常了 打开横幅一看:再生一个好 八哥:掀桌 (╯‵′)╯︵┻━┻ 第3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8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38节 第73章 不得不问 皇帝对八儿子的回答不甚满意,只觉中规中矩恭谨有余孺慕不足,他眉尖一凝,转头看向身后的十四,“你不是总叨念着出宫么总想着玩儿吗,这会子出来了,自己去玩儿吧。” 胤祯立即申辩道,“儿子哪里总想着玩儿,不过是宫里闷得慌,弟弟们都小,哥哥们忙着办差,好长时间没见了。” 皇帝也不拆穿他,别的儿子是忙,但也有晨昏定省的时间,唯一一个很长日子不进宫的只有一个。 皇帝转头对着胤禛又说:“你成亲许多年,才得了这样一个嫡子,自是不易的。可你福晋一去,府里谁来照料他,可有打算过?” 胤禛一凛,嘴唇动了动,苦涩道:“儿子想亲自照料着。” 皇帝立即喝道:“胡闹!” 胤禛垂头,不卑不亢,只是轻轻拍了拍手里略受惊吓的孩子。 这一幕让皇帝转圜了语气:“成何体统,莫非你上朝办差也要带着他不成?” 李氏在一旁急得不成,可这里她却没她开口的份儿,自家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自是清楚,往前一步不是更进一步,怕只能是彻底失宠。 胤祯已经蹿到胤禩身边站着,闻言立即道:“阿玛别恼,四哥也是心里放不下弘晖么,怕他受人欺负。不如给四哥指个管事儿的,便能两全其美了?”他年纪小却不傻,李氏方才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早被他瞧在眼里,断定这几个女人就不是安分的。 这句话基本就是冲着李氏几个去的,她哪里还按捺得住,当即跪倒磕头道:“皇上明鉴,姐姐往日待奴才们几歌最是和善的,那时奴才都是恨不得随着姐姐一起去的。只是大阿哥刚落地就没了娘,奴才几个只盼着能有这样的福分照顾大阿哥呢,哪里容得了旁人给大阿哥半分委屈。” 在场一时静默了,李氏这番话说得太不知进退、太造次了。 胤禛立时觉得被丢脸了:“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还不退下!” 李氏惊慌极了:“皇上……爷……” 皇帝却并没如众人想象中不快,反倒是对着胤禛道:“你这院子少了主事的人亦是事实。”他目色和蔼,像当真关心儿子后院的慈父。 胤禛却不愿意皇帝再给自己后院放人,这个时机也太不靠谱了:“阿玛,身为皇子虽不必为妻守孝,但那拉氏才走……我不忍心。” 皇帝长长一叹:“不成想,你倒是个长情的。” 又是一时寂寞。 胤禩第一次觉得这次不该来,除却君父针刺般的质疑外,他耳朵里只有四哥对着死去福晋表示怀念不忘的话。 他应该是无动于衷的,但又止不住落寞寂寥,连带身边的胤祯都察觉了异状。 胤祯立即问:“八哥,可是腿又疼了?” 胤禩回神,连忙顺势道:“有一些,没大事儿。” 皇帝这时道:“得了,朕出来半日也乏了,这就回宫去。” 几个皇子听了立即道:“儿子们恭送阿玛。”这次大家都学乖了,叫阿玛已表亲近。 皇帝刚转身又顿足,对着四儿子的头顶道:“今年选秀刚过,朕也就依着你,暂不给你安排人。只是你得好好办差,不可有丝毫懈怠。” 胤禛松口气:“儿子定当尽心竭力。” 皇帝面色和缓,转头对着胤祉又道:“听说你园子里办了个书社,广植牡丹芍药,可有开花?” 胤祉听得心头一喜,忙道:“回阿玛的话,前年刚植的,侍弄了去年整年,再过三旬必能开花。” 皇帝笑道:“好好好,届时游园赏花也是乐事。” 这次皇帝微服中收获最大的是四贝勒,不仅得了皇帝亲临的荣光,还让皇帝当场手书赐名的恩典,可谓盆满钵满。 另一个受益人是前来道贺的三贝勒,皇帝亲口许诺他择日亲临的荣耀,足够他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竭力准备迎驾事宜,并且一定要做到风雅、文趣、不落俗套,最好还要不着痕迹。今日几声“阿玛”让皇帝展颜,胤祉也有了盘算,改日皇帝微服时,也可往合家天伦一面引导引导,必有意外之喜。 胤禩同胤禟胤祯一道回府。 胤俄亦想同来,但他也有些忌惮今日皇帝可能留下的眼线。他与胤禟不同,温僖贵妃早逝,他身份尴尬,今日皇父敲打摆明在暗指八哥结党拉拢幼弟,胤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有德妃护着或许没关系,但自己也跟去了可就坐实八阿哥“结党筹谋”的罪名了。于是胤俄几次暗示胤禟改日再来被无视之后,只能自己苦逼着寻了借口遁去。 胤禟大摇大摆坐在胤禩书房喝自己送来的好茶:“这铁观音入口虽苦,却是甜在后头,八哥尝尝,二遍过后才是正香的那茬儿。” 胤禩低头看着青绿红边舒展卷曲的茶叶,苦笑道:“是我这做哥哥的没用,府里连待客的茶叶都要靠弟弟接济。” 胤禟放下茶盏,瞪眼道:“八哥!弟弟的本意是让你别把老爷子的话放在心上。” 胤禩呷一口茶,反倒平静得很:“我知道,只是这大半年不在府里,许多事情都不经心,隔年的茶叶也被拿出来待客,幸而是遇见你们,否则贝勒府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胤禟叹道:“八哥府里常年无人走动,皇阿玛今日还说那样的话。” 胤祯已经喝完一气茶,闻言道:“九哥,你不是来安慰八哥的,怎么尽提八哥伤心事?” 胤禟瞪他一眼:“都是你那好哥哥!” 胤祯怒道:“我可就认八哥一人是好哥哥。” 胤禟:“爷呢?你这没大没小的东西,找打是不?” 胤祯嘻嘻笑道:“你打弟弟,可是不亲兄弟的罪名,我让八哥给我做主!” 二人还在斗嘴,胤禩出声打断他俩:“成了,你们也别插科打诨安慰我了,我没事。” 胤禟胤祯对看一眼:“八哥你不高兴。” 胤禩:“……没什么,只是概况四哥对四嫂如此长情,却因为我当日病着,没能多陪陪四嫂。” 胤祯还小,不大懂这里面的男女大妨,倒是胤禟觉得八哥这语气里透着很耐人寻味的意思,像是羡慕、又好像不完全是,仿佛掺杂了一点落寞伤感的味道。他想再细细问去,但又顾虑这旁边的胤祯没心没肺,只得暂且忍着。 胤祯嗤了一声:“八哥多虑了,我以往瞧着四哥给额娘请安时对四嫂并不见得多好,或许只是因为人没了才觉得愧疚罢了。” 胤禟对这句话也颇认同:“这么多年八哥你还不知道四哥,但凡做事总有个目的,说不定他就是投其所好。” 这句话让胤禩有点茫然混乱的心思忽然找到一个豁口,他觉得自己好像想通点儿什么,但是又不能肯定。 胤禩不动声色低头喝了口茶,才道:“你们平素也会说些讨巧的话儿哄宜额娘、德额娘欢心,四哥哄哄皇阿玛也无可厚非,说他凡事皆有目的确实太重了,慎言。” 胤祯在心里瘪瘪嘴。 胤禟狐疑地瞅了胤禩一眼,八哥怎么一会儿失神落魄,一会儿老帮着四哥说话。若真是为了去年照拂之情,总不能到了不辨是非、一味维护的地步? 胤禩确实浮躁起来,他实在没力气应付弟弟如有实质的探究目光,胤禟聪明,却不是用嘴辨识人心上,总是容易忽略细微末节,会错意。于是他说:“今日你们也别久留,十四你更要早些回去,皇父若问起在我这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别隐瞒直说就是。” 胤祯很不满:“八哥!”他是认真想来同哥哥们合计谋划的,刚开了头就被掐断了。 胤禟努努嘴,不置可否。 胤禩只能扶着额角:“我不大舒服,想歇一会儿。” 这种破绽百出的烂借口有时候也很好用,便是胤禟胤祯再不满,也不得不起身告辞。 书房里只剩胤禩一人之后,他在书桌前立了一会儿。 窗外有一株海棠开得正好,树荫婆娑,像是无数招人的美人脸孔。胤禩没来由想起了皇父打算往四哥后院放人的打算,再想想今年大选时指给自己的两个格格,又是重重一叹。 人生从来不由己。 自己尚且随波逐流,何故苛求旁人。 可笑、可笑。 他顾不上砚台干涸,随手捡了一支湖笔在宣纸上写下“笑世人,都没窍”,看着又觉讽刺,随手一划拉将纸扔于地上,又写下“空手来,空手去”,或许是佛家话出世之意太重,他一瞬间又怔忡了。 他的野心,一直都在。 在他病的最厉害的时候,也没想过一闭眼一了百了,因为他不想让看低他的那个人得偿所愿。想宠的时候就是儿子,不待见的时候连烂草都不如么? 他是为人谦和,但也不是真脾气好。 这个四哥是什么意思?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暗指什么? 正在胤禩脑中吵闹不休的当口,门卫高明低声道:“爷,四爷从偏门过来了。” 胤禩一愣,忽然就觉着有许多话想要问一问。 如果今日不出口,那么这些话或许他永远也不会再问出口了。 这人来的时机他已经不想过问,他想对自己说什么,如今自己也不在乎。 胤禛穿着常服进门时,什么表情都来不及做,就迎来胤禩劈头一句质问:“四哥,弘晖到底是谁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旅行回来肠胃炎反复了一周,昨天还只能喝藕粉糊糊 (~ o ~)~公司年底工作量也很大,一时间没时间码字了,一直到今天才断断续续码完一章 害各位就等了 春节忙啊 晚点捉虫 这一章八哥可爱不,被逼成这样了,四哥太坏了有没有,误会到死一类的事情果然不是我最爱的,摊开来说清楚才可爱。 ……不知道我有没有功力给h一个贺岁啊 第74章 来来往往 福怡落地之时,胤禩不管是装晕还是真晕,他最终也没看孩子一眼。 这个被胤禛盼死盼活的孩子居然没能得老八一个正眼,后来更是得了“从此两不相干”的狠心绝情话,他焉能不气不恼不怒、不做些什么报复一二? 上辈子弘时去时,李氏曾披头散发找到他,哭诉他绝情,不顾多年情面,甚至连亲生儿子也要逼上绝路。 他那时是怎样应对的? 胤禛已经记得不那么清楚。 弘时走的时候曾留下绝命诗,他看过了,最终还是没去见这个儿子最后一面。 那时他觉得事已至此,再看又有什么意义,徒增遗憾罢了。 可这辈子事情落在自己心心念念的嫡子头上,他好像有点儿明白当年李氏苦逼郁闷的心情了。 心狠的人,可不仅仅是自己。 朕不过是对背弃自己的人狠一点,而老八是对血亲最狠,当然这血亲里面要除开老九。 胤禛睚眦必报,他真倾注过心力的人一旦背弃了自己,便是永世不信,诸如弘时、年羹尧一流,只有上辈子的胤禩是个例外。 如今再想当年事,一废时是他先推开了老八的手,登基之后老八要记仇闹脾气,他也一直在放纵身为总理王的老八耍小性子,只是后来忍无可忍,才闹到那个地步。 这辈子他没在老八最难的时候推开他,或许他能期待老八待他不同? 胤禩不说话,一瞬不瞬地等着一个或许在他意料中的回答。 胤禛也凝望着弟弟,最后幽幽一叹:“老八,你真狠心呐。” 胤禩眼神闪烁,嘴唇未动,他没能从这一句似是而非毫无由头的话里听懂暗含的意思。 胤禛又慢慢叹息:“……可你又不够心狠。” 胤禩这次听懂了,他有些不敢面对地求证:“弘晖他是……?” 胤禛没说话,两步走过去,一把将浑身绷到极致的弟弟拉进怀里,紧紧箍住。 胤禩却必须听胤禛说出那个答案,他拽住胤禛后背的衣服:“他,是福怡?” 胤禛仍不答话,存了心要让胤禩再难受多一刻,他退开半尺,拉了胤禩的衣领就狠狠亲了上去。 …… 胤禩心里乱糟糟忙惶惶,他最想知道的事情仍不得所以,骤然无礼时自是狠狠挣动不肯妥协。 但胤禛手下的力气越来越大,强势推着胤禩往身后的墙壁上靠过去,碰得黑檀的博古架上一阵乱摇,一只青瓷玉瓶应声跌落。 碎裂的声音引得门外的仆从十分不安,高明冲到门前却不敢轻易入内,急急忙忙唤了声:“主子?” 胤禩重重地哼了一声,但模糊不清的鼻音湮没在唇齿依偎的胶着里,显得微乎其微,不能辨认。 高明终于等不得,怕出了他兜不起的乱子,壮着胆子掀开门往里看去,却是看见两个纠缠在一处难分难舍的主子。 虽然只是个背影,虽然自家主子明显居于劣势,虽然自家爷仿佛不那么心甘情愿,但他只是个奴才,忌惮更多,若之前自家主子与四贝勒的磕磕碰碰不是假的,那么他还是保持缄默的好。 重新掩上门,高明将听见异动在内院探头探脑的奴才驱赶得更远,耳朵却竖得更直。 屋内此消彼长的压倒和反抗已经持续了一刻,产后体虚一直没能大好的身体当然抗不过养精蓄锐刻意伪装的人。 胤禩不是真心要反抗,他并不想针对胤禛,他只是想知道弘晖是谁的孩子,而老四的举动正像是一种预告,等着他撑不住服软的那一刻。 最终,有求于人的那个人内心更软弱,胤禩不再抵触,反倒是顺应着自己内心零碎的记忆反手拥住面前的人。 胤禛心头一喜,揽着这人唇齿交缠更甚方才。 胤禩重重喘一声,却是连气息也被绞裹进越发炽热的纠缠里,沉沦。 时间、地点都不对。 两个人心里无比清楚地知道今日这一切,说不定都会呈现在皇帝的案头,谁拜访过谁,谁又关起门来密谋过,谁说得清? 说不清,不如让一池水被搅得更乱。 炽热的手指已经攀上颈间的盘扣。 胤禩双手还忙着撕扯哥哥的腰带,也顾不上阻止事情向更加失控的方向滑去。 盘扣被一颗一颗解开,对方也许顾忌着这里不是能够放肆的场合,动作并不粗暴。当赤|裸的颈项暴露在光线中时,满身疲惫的男人周身散发的禁欲感被撕开一道口子,道貌岸然的外衣随着锦缎腰带的跌落一起染尘。 胤禛一口咬住对方露出来的喉管轻轻啃噬,舌尖在裸|露的皮肤上来回吮吸挑动。 胤禩难耐地喘息起来,他虽然扣着对方的腰身,但整个人早被死死压制在博古架前的书桌上,头颅向后仰起,生死间最脆弱的地方尽数受制于人。 胤禛没再说话,言语的安抚已经不再重要,他只想做一些事情,证明彼此的忠贞。 胤禩仰着头被压得有些难受,身为男子与天潢贵胄的他,很难习惯居于为人掌握的劣势。若他能再强势些,敢在这里弄出更大的动静,或者高声唤人进来…… 胤禩忽然呼吸一窒,他脐下的尴尬处被人忽然握住,腿根处贴上的灼热也越发强悍而执着。 腰带被解开之后,绸缎的亵裤随着挣动早已松散滑落脚踝。 胤禩急忙喘息着开口:“别!四哥,这里……不可。” 胤禛恍若未闻,手段用尽,掌中羞涩的物件已然不肯听从他主人本身的意志,愤胀着追寻解脱。 胤禩的衣襟已经松散开来,象牙色的皮肤被掩映在石青色的外袍与白色的亵衣间若隐若现,胤禛难以自持,抬手将对方不住颤动的腿盘在自己腰间。 胤禩的双手在接触对方灼热的肌肤时变得不知所措,逆伦的事情他们之间没有少做,但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在书房里乱来却是第一遭,让他不知所措。 自觉这样很不妥、也不该,但他却受了诱惑,想不顾一切堕落一次。 再一次就好。 明天会面对什么,他不在乎。 胤禛很快感受到了弟弟身上豁出一切来的配合,他更加亢奋起来。 一直以来,他知道是自己在算计,算计皇位、算计皇父、算计老八。他比谁都清楚,老八几次屈服都透着几分无可奈何的不甘愿。 而这一次,他分明感受到了胤禩身上爆发出某种程度上的心意相通。 一瞬间他几乎就要热泪盈眶,甚至顾不得下面的人是不是准备好了,让自己急不可耐的热切寻到对方仍旧干涩的入口,不管不顾,一举将自己埋了进去。 胤禩登时红了眼睛,里面闪过痛苦和不甘,但那阵清晰的痛楚到底驱散了先前的迷茫与阴郁,眼前的情形已容不得他再瞻前顾后、左右彷徨。 他重新搂紧身上的人,低低痛吟着、喘息着。 胤禛低头咬住胤禩的嘴角,伸出舌头慢慢舔吮那因为疼痛而绷紧的线条。 朕让你感受这样的剧痛,也会许你朕毕生真心。 安抚与打压,曾经都是他做帝王时的手段。现在,他却无法克制想要身下这个人同时感受到自己对他的爱和恨。 朕因你受过的折磨,也要让你一一品尝才公平。 …… 等着胤禛终于松开唇,二人抵着头靠在一起喘气。 胤禩还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却不再急着开口了。 胤禛翻腾的欲|望得到短暂的满足,眼睛瞄着地上的狼藉嗤了一声:“钧窑的瓶子、雨前青的笔洗,可惜了。” 胤禩还在喘息,方才或许是情势所逼他顾不得疼,如今云散雨收之后身上痛得厉害,一点儿也不想说话。 何况这句话好像应该由自己来说,怎么情势颠倒贼喊捉贼了? 第3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9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39节 胤禛埋头在弟弟颈窝里,感受舒缓的余韵慢慢消散,末了才意犹未尽起身,清理善后。 这次他的动作刻意粗鲁,三分是为了报复那日老八口吐狠话,三分是为了这几年来不上不下的苦,还有四分是为了上辈子找回场子。 不过最后仍是心疼:“弄疼你了?我太急了些。”他不敢说自己这里有药,否则定然坐实了早有所图的罪名。 胤禩看也不看他,自己艰难翻身起来整理衣袍,大有下了床就不认人的架势。 胤禛嘀嘀咕咕过来替弟弟善后,也不怕胤禩别扭,絮絮叨叨说:“你先头说出了这个门儿就没有福怡这个儿子,我想着你身子不好应了,可你知道哥哥心里多不好受?你不认福怡,可不是连带着也不待见我么?” 胤禩脸上纠结地低头摆弄腰上坠着的荷包。 胤禛适时道:“晚上我再过来一趟,送点药来,眼下你可不能撑着。” 还过来?不怕皇阿玛胡思乱想么?胤禩眼神飘忽了一下。 胤禛牵着胤禩避过一地碎瓷坐到干净地界儿,扫了一眼狼藉,继续哄人:“不妨事儿,改明儿你去我屋里,看中什么我给你都包过来。” 胤禩推开胤禛,自己转身去到门口一脚踹开书房门,沉声吩咐:“让人送茶点进来,还有,把这里赶快收拾下。” 高明方才听见屋里动静越来越小早已躲得远远儿的,看见自家主子明显黑着一张脸出来,更觉着那上面全是满当当的控诉和指责。 高明将头埋得极低,不敢去瞅主子。 ……他做奴才的也不容易啊。 若是方才真不长眼地跑进去“护主”了,不知道会不会得到双重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捉虫 我自知最近坑品越来越差,奈何年关将至会多事情多 身边的人又连续生病 只能用h来弥补大家 原本这两只亲一口就该谈正事了,群众纷纷控诉四哥饿太久了不人道,于是就……酱紫了 四哥变快枪手不是我的错 是他们的错! 四哥的意思简单来说:老八虐朕心,朕虐老八身,公平吧? 第75章 虚虚实实 博尔济吉特氏在内院养病时,听说爷从四贝勒府回来之后便和几个兄弟闭门叙话,没等她将晚食安排下去,又听说两位爷已经走了,隔壁四贝勒后脚倒是跟来。 这几兄弟在玩什么把戏? 再接着就传来书房里四贝勒与自己爷或许有了争执的消息,虽然她的人都只能守在书房院子以外的地方,但当时东西碎裂的动静还是太大了。 博尔济吉特氏还在养病,这半年来她体虚得厉害,一直没见大好,闻言却是撑着坐起来,想要开口安排人去给书房里的人送些东西以示提醒或者从中圆和,但又担心去的人言辞不当不会看人眼色坏了事。 正在这时,她的贴身婢女带了外院的消息回来,说两位爷必是有过不睦,在屋子里见招拆招了半个多时辰,但眼下看来已经和解了,八爷还让人送了点心,想来无事。 博尔济吉特氏这才放下一颗心,疲惫躺回榻上。 书房里收拾干净之后,胤禛看着桌上重新沏上来的茶嗤之以鼻:“这种茶焉能入喉?老八,你以往的品位呢?” 胤禩的回应是端起杯子一气饮了半盏,末了赞道:“九弟送来的茶,果真好,最合我意。” 胤禛凑近他,小声说:“你想喝好茶,去我那儿?顺道再看看福怡可好?” 胤禩手一顿,抬头看对方:“弘晖他……真是?” 胤禛面上露出一个晦涩的笑容:“我对你说过,福怡是天潢贵胄无人能及的命格,有我一日,必要全力护着你我的骨肉,你怎么就不肯信我?” 胤禩默了,缓缓说:“那四嫂她?” 胤禛沉默很久,才道:“她也生了个阿哥,只是因为强行催生的缘故,母体难产伤了根基。我本送去城郊的庄子让人好好调养,只是还是没撑过百日,前几天殁了。”说完幽幽一叹。 胤禩垂下头,他能说四哥狠吗?他能说四哥不顾夫妻亲情吗?如果不是为了福怡,何必强行催生? 胤禛了解胤禩,这个时候不需要太多话,他只扯了扯嘴角,轻飘飘地做结:“皇父诸多落地的儿子中,福气微薄未能序齿的不少,我早看得开了。” 胤禩喉头动一动,最终没再说出任何一个虚伪的词句。 他和胤禛都清楚,如果那拉氏的孩子活了下来,他日后的身份才是大麻烦。如今已经不是早年在草原或者盛京的时候,主子给不知道姓名的奴仆替自己生下的孩子冠上一个“觉罗氏”的姓氏便是天大的恩赐。更何况那是胤禛嫡福晋留下的血脉,断无默默养着的道理。 死了,连四嫂最后的指望也没了,对不住她。 但,却是对福怡最好的安排。 桌上茶点已经凉透,二人都没什么胃口。 胤禛理了理最近的事情,又开口道:“老八,大哥那边儿,你最近可留意过动静?” 胤禩脑子一时没转圜过来,愣愣地问:“大哥?留意什么动静?”大哥被皇父斥责之后半软禁在府里,虽未被苛待过,但至今没能上朝,能有什么举动?他回京之后是去看过惠妃,但因为与大哥早年便分道扬镳的关系,并未有过更多接触。 四哥说话一贯别有深意,胤禩皱起眉头看着对方发问。 胤禛呷了口茶,慢慢抛出一个消息:“听说大哥那边最近求神拜佛延请道士,你没留意过?” 胤禩想想道:“皇父这段日子身子不大好,我听惠母妃也说晚上不能安枕,大哥或许不过是请了和尚做些法式。” 胤禛冷笑:“虎无伤人意,人却有害虎之心?” 胤禩:“谁人是虎,谁人又是背后的人?” 胤禛端起茶:“不如自己去查查,才更安心。” 胤禩却是盯着胤禛看了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我知道的四哥自然知道,四哥知道的,就不能算做弟弟也知晓了吗?没得还费两份力办事,四哥觉着可有道理?” 胤禛听着这“你的便是我的”说辞异常欣慰,也不故作高深扮出世之人了,直接说了憋在心里好几年的话:“这是你说的,可老九同你说过的话,你却从来不曾说与我知晓,是个什么道理?” 胤禩瞠目道:“你真在意这个?” 胤禛凑近他一点儿:“你偷偷跟四哥说,就像小时候那样儿,我不在老九面前露馅儿。” 胤禩斜眼瞅他半晌,慢慢说:“九弟说,四哥同四嫂不若四哥表现出那般伉俪情深,四哥刻意这样做这样说,怕是意有所指。” 胤禛面上略有赧色,道貌岸然强辩道:“他倒不似表面上那般白目,看得出爷心有所属。” ……胤禩莫名其妙被调戏兼表白了一次,一时伶牙俐齿都不见了。 胤禛得意,老八的性子他摸得透了,倒是可爱得紧。 不过当然还是正事儿要紧,胤禛亦不得寸进尺撩拨弟弟,怕一个不好人家端茶送客,于是正色道:“我府里门人说大哥从前桥那边儿找了本事了得的道士入府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猜是为了什么?” 胤禩狐疑,莫名觉着胤禛什么都清楚得很:“四哥在大哥府里安插了人?” 胤禛也不隐瞒,故作高深道:“大哥那个动静儿,但凡有心都能查到的,说爷处心积虑安插眼线也好,说爷明敏善察也好,我告诉你这事儿却是想让你早做防备。” 胤禩对胤禛四处安插眼线的做法没什么意见,觉得他敢拿到明面儿上来同自己说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因此顺着他的话问道:“我能防备什么?” 胤禛:“那道士对着外间的人处处说皇八子面相大贵,你说要不要防备?” 胤禩大惊:“我何时见过他?” 胤禛白眼看他,觉得这弟弟怎么突然就蠢了:“你是皇子,总免不了抛头露面,他只要说曾远远替你看过面相不就得了。” 胤禩“噌”地站立身子,却因不知名的缘由忽然顿了顿。 胤禛理解体贴上去扶他:“你这么大动静做什么,二十多岁的人了也不稳重。哪里撑着了,让我瞧瞧?” 胤禩拂开毛手毛脚的胤禛,神色肃穆:“弟弟瞧着四哥的样子,可是早有应对的法子教给弟弟了?” 胤禛也不想当真惹急了弟弟,直言不讳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大哥折腾出的事儿我能知道,难道皇父就不能知道?” 胤禩脸色更加难看了。 胤禛心一软,温言轻哄弟弟:“让我瞧瞧,不然我放不下心。” 胤禩还想拦,但没拦住,胤禛已经掀开袍子看见胤禩亵裤后面重新沁出的鲜红痕迹,眉头皱起:“伤口裂了,先上药。” 胤禩却是冷笑:“命都快没了,还在乎这些。”他虽然语气冷淡带着怒气,但心里却不似刚听闻这个消息时那么急切:四哥这态度,分明是早有应对。 胤禛瞪着他:“我这就让刘瑾来一趟。” 胤禩没说好也没说不可,只皱眉思忖这刚刚听到的消息,和尚道士的大亏他已经吃过,皇父有多忌惮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光是想想就该知道,他那个大哥总不该在这个时候再来一出昏招吧? 胤禩觉得不怎么可信。 胤禛扶着弟弟坐好,又补了一句:“大哥或许想不到,但他的门人却不见得都是聪明人。不聪明或许还不见得办得出昏事,若有人刻意安插几个居心叵测的,撺掇着那群没头苍蝇一样的人做些事给旁的皇子投诚呢?” 胤禩一凛,他和大哥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大哥手里的人的确鱼龙混杂,如今他长期被半圈禁在府里,手头能拿到的消息或许也被人掺了水分动了手脚也不一定。 他那个大哥,一直也不算十分精明的人,一直提点他的惠妃又不在他身边,如果这时候他的幕僚里有人生出旁的心思,想弄个投名状亦未可知。 胤禛已经自作主张开门让高明去隔壁递话让刘瑾过来,这个时候还在旁边不停唠叨。 胤禩忍无可忍:“四哥,若弟弟被皇父厌弃了,得益的人是谁?” 胤禛就像完全没听出弟弟话语里的暗指,端着一脸正经回道:“你自己想,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让哥哥事事提点。爷的弟弟岂能是个草包?” 胤禩很想扑过去摇醒他:四哥你嫌疑不小,要不要给爷表表清白先? 胤禛却故意逗他:“你脸色比先前更差了,是不是疼得厉害?要不要先躺躺,这个刘瑾怎么还不来?老八,你府里的奴才腿脚太慢了。” …… 这一天四贝勒是被八贝勒给撵出书房的。 据说四贝勒请来的刘瑾在八贝勒府偏门外等了很久都没人给引进门去,最后只能灰溜溜回去向主子请罪。 第二天朝会时,胤禩面带微笑同四贝勒点头问安,这些当然只是冠冕堂皇皇子必须作的秀。 但胤禛却没像往常一样点头而过,反倒是凑上来同他说:“八弟昨日身子不爽利,今儿可好些了?” 胤禩恼怒:“托四哥的福,已经见好。” 胤禛道貌岸然地点头表示欣慰,一边示意他二人一同往外走:“你虽年轻,但也不该讳疾忌医。昨儿我让刘瑾去你那里看看,却听说你已经歇下了?” 胤禩完全不想听这个话题,正要恼羞成怒告辞先行一步,却听胤禛突然转头对他小声说:“上回也就那一次,不知怎么后来就有了福怡,我是担心你……” 胤禩生生停住脚,脸色异常青白。 胤禛适时道:“晚上我让刘瑾去一趟,你别怕,刘声芳与他早在钻研古籍,必不会让你再……再受苦楚。” 这一次胤禩不能拒绝,这件事他也曾担心过,但苦于不能对外人道哉,昨晚整晚辗转反侧睡不安稳,想不到四哥也一直挂着,没让自己一人去扛。 作者有话要说: 进度变快一丢丢 虽然和以前没得比,但是大家原谅一个莫名其妙又感冒的人吧 四哥要安抚八哥关于揣包子的问题了,他这样心细,当然不能容忍老八自己乱吃药把身子搞坏了,一切尽在掌握才最重要嘛。 大家看这张有没有哈士奇逗加菲猫的赶脚? 八哥把四哥赶出去了啊,四哥算走婚咩?夫夫逗儿子的情节必须有啊 第76章 醍醐灌顶 这个晚上刘瑾再度求见时,胤禩到底让底下的人客客气气把刘瑾引来书房,并且一言不发由着对方给自己望闻问切。 末了刘瑾道:“王爷放心,奴才这里留下伤药,再配上一个方子内服,这几日饮食清淡些,两三日应该无大碍的。” 胤禩却惦记着更深的一个问题,他有些吞吐问道:“上次的事……你也知道,这样逆天的事情,可会重演?” 刘瑾早得了胤禛的暗示,因此面露担忧暗示胤禩:八爷您身子骨本来不算太差,但终归是个男人不适合产子,上次在别院产子为了小阿哥硬生生扩了通路,血都接了半盆,身体亏虚更是厉害,日后恐怕想怀也怀不上了。 这种明着是坏消息最合胤禩的心,他面上掩饰不住的急切:“当真如此?” 刘瑾:“便是寻常人身子大亏之后也难在数载之内恢复生机,更何况八爷之后不曾好好将养过,加上那时正值春寒……” 胤禩面露喜色,因为各种原因不好让人看出端倪,强迫自己平稳了调子:“有劳刘先生。” 刘瑾却在这时又压低了声音道:“八爷,其实奴才这次来,四爷还特地交待了一句。” 胤禩:“先生请说。” 刘瑾道:“四爷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下面的动静上面迟早会知晓,倒不如表个精白一心,不藏私。” 胤禩便知道这才是昨晚胤禛未尽之言了,怨不得这人一连两日非要往自己这里凑,看来他是不放心自己,怕自己应对不当。 ……爷有那么不知进退么? 都说吃过一次亏了,还不懂以退为进? 胤禩默默在心中抽打胤禛一顿,埋怨这人昨日光顾着整不正经的事情,正事居然险些给打岔没了,末了给刘瑾打了赏,让高明恭恭敬敬给送出去。 胤禩晚上去了博尔济吉特氏的屋子,安抚意味多于其他。 博尔济吉特氏身子时好时坏,这时候也不指望自己男人同床共枕还能做什么,毕竟胤禩不怕过了病气对自己一如既往地好,已属难得。 胤禩还有话对她说:“过几日恐怕府里又有些变故,你仔细敲打院子里的奴才,内紧外松,也不必一个口子不给人留下,总归让人知道我们在谨慎做人就好了。” 博尔济吉特氏隆起秀气的眉毛,她性子直,听见前边儿半截话还想着明日要如何将府里奴才聚拢起来训话,但后半截却又有些不懂了。 胤禩叹了口气,他也曾经想过将后院管起来,让人窥不见端倪,但却又意识到当他旁人真正找不到他的破绽时,他的麻烦才大了——这里面的度是不容易把握, 博尔济吉特氏还为难,因为病弱的原因原本像果子一样红润的脸颊瘦了,有些蜡黄与清白,却正符合时下对闺秀的审美,显得文雅秀气。 胤禩心软了,对妻子,他终究还是有些愧疚的,便安抚道:“也不是大事儿,我让高明明日去敲打外院的人,你别操心,若是这几日有人说对咱们不利的消息,你甭理会,只做不知就好。” 博尔济吉特氏好像明白了一点儿:“爷是让我继续装病了?” 胤禩想了想,这的确更容易,便用手扶着媳妇说:“这样也成,横竖你的确身上不爽利。我方才光顾着说话,倒忘了你平素这个时辰早该歇下了。” 博尔济吉特氏还是必须要装一下贤惠的:“爷,你看我这身子也不争气,侍候不了爷。不如爷去詹妹妹的屋子里,听说她泡得一手好茶?” 胤禩笑笑:“这个点儿了再喝茶怕是不用歇了,此处就好,咱们也该好好说说话。” 博尔济吉特氏心中一甜,面露少女般的喜色,转身吩咐丫头们准备热水布巾胰子一类。 窗外月色正好。 胤禩坐在榻上,却不由自主地在想:“这个时候,四哥在做什么,可是在哄着福怡?或者在同幕僚说话?” …… 隔日上朝之后,胤禩没向以往那般直接出宫,他给给梁九功递了个银线绣的小荷包之后,便规规矩矩跪在乾清宫外等着皇帝召见了。 皇帝听说皇八子求见时笑了一句:“他这人一贯会躲事的,怎么今儿来了?你说还是跪在外间儿,莫不是前几日说了他几句,他今日想通来请罪了?” 梁九功虽然收了胤禩的荷包,但也不会随便给谁说好话,惶恐道:“奴才眼拙不知,皇上可问着奴才了。” 康熙对手底下人收点小孝敬什么的并不介意,但他介意的是沆瀣一气沟联这互通消息。梁九功收了老八的银子却没替他说话,这也算让他满意。他又批了几本折子,抬头道:“老八身子也不见得多好,让他进来吧,别跪了。” 胤禩没受多少罪,膝盖是疼了点儿,但皇帝并没想要刻意折腾他,反倒是将几个求见的大臣很快打发走了。 胤禩进殿之后,规规矩矩跪着请安,言语中并无太多惶恐之意。 康熙搁下笔:“起磕吧,你怎么来了?还跪在外边儿?” 胤禩不起,头碰在地上:“儿子不敢起,儿子是来请罪的。” 康熙来了点儿兴致,“哦”了一声,道:“何罪之有?你且说说看,又惹什么祸了?” 主动认错并不是胤禩的风格,若胤禛不提点他,他多半会照常上朝办差、回府休息——这件事本就与他无关,何必非要往自己身上揽,皇阿玛能查得清楚还他清白自然是好,若一定要拿这是往他头上栽,他亦无愧于心。 偏偏他相信胤禛,胤禛通过刘瑾的提醒他的每个字他都记下了。有时候他是任性是不肯低头,但还没到一路死倔好话坏话分不清楚的地步。 这几日他反复琢磨,早已将自己摆正了位置,当下便用了略带委屈的声音回话,将市井中有人说他面相大贵的事情隐晦说了,又说自己可能犯了捕风捉影的罪,但事干重大,他病急乱投医也不敢胡乱去查,又怕一查之下反倒让事情越闹越大,索性想着到阿玛跟前求个章程。 皇帝又“哦”,慢慢说:“你倒好,既然知道是捕风捉影的事儿,也拿到御前来说?” 胤禩这次学乖了,并不分辩,只把头触在金砖上,露出一个消瘦的脊梁给老爷子看:“儿子,怕啊……”说着哽咽了一下。 他怕什么? 皇帝面无表情看着底下的儿子,神色晦暗不明,他想分辨这是不是眼前儿子以退为进的手段,是不是借机暗示对上回帝王责罚的不满。 皇帝不说话,大殿里无人敢大声出气。 下面跪着的人又开口了:“儿子怕说了皇阿玛生气,不说,又怕皇阿玛伤心。想来想去,宁肯让皇阿玛骂儿子几句,回去也能睡个安生觉了。” 这句话明显让皇帝一愣。 康熙有些惊讶地看着向自己告状撒娇抱怨的儿子,心里忽然甜蜜了起来,或许是记起这个儿子小时候的乖巧伶俐,他起身走几步,到了胤禩跟前弯腰拍拍儿子的脊背:“起来,像个什么话。” 胤禩很好的把握了皇帝心软的时机,乖乖爬起来,脸上还恰到好处地带着一点儿委屈。 皇帝自己抬脚往西配殿走,也没说话,胤禩自然就知道跟上。 第3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0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40节 入了西配殿,皇帝自顾自往靠窗的榻上一靠,也不管下面儿子还垂着手立着战战兢兢的儿子:“你倒是出息了,平素不来请安,一来就给自己叫屈。” 胤禩小声回了句:“儿子不敢。”但他在皇帝沉下面色之前又补了一句:“儿子也有来请安的,皇阿玛不能冤枉人。” 皇帝“哼”了一声,这个儿子入宫请安的次数只比老九好一点,更多的时间都去储秀宫了,当他不知道? “说说这回的事情吧,你知道多少,哪儿听来的,自己查出了些什么,总得都说给朕听,朕才能替你做主。”皇帝翻翻奏折,随口问。 胤禩这几日想来想去,觉着自己之前把皇帝当阿玛看,非但没能讨得半分好,反倒被处处诟病恃宠而骄,今日他收了这份心思,权当演戏,瞧着皇父着反应,倒是还有几分喜欢的意思。 胤禩想想胤禛平日偶尔在皇帝面前冒出的傻话,想想胤祯最得皇帝喜欢的几个模式,他试探着学开了:“这事儿儿子觉得是有人做了冤大头,想拍马屁却不得其门,也不知怎么就栽到儿子的头上。还求皇阿玛知道儿子精白一心,真没想过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 皇帝抬头瞅这个儿子,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儿被他随随便便说出来,还套着说自己“精白一心”,刚才的惶恐都是装出来的的吧? 胤禩又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事儿儿子也不好查,想着查来查去一团乱,不如趁着事情没闹大,来给皇阿玛这儿挂个号。这事儿必是儿子有错在先,求皇阿玛责罚。” 你倒是识时务……皇帝看着给子磕头的儿子嘴角撇了撇,有人装神弄鬼这件事情是让他很生气,但这个做法的确合了他的心意。 不管他是因为上回的事情受了教训也罢,还是当真没什么私心,有事没事儿来求求自己这个做阿玛的,总归没坏处。 不过这件事到底同他有没有关系,尚且不能定论。又或者是有人要算计老八,反倒被老八趁机阴一把?他这么多儿子为什么偏偏老八总出这种事儿,也不好说。不管怎样,一番半真半假的敲打是必须的,总得对这件事有个交代。 皇帝没什么多的语气,对着地上跪着的儿子道:“你能知道自个儿有错,到朕跟前请罪,也算吃一堑长一智。这事儿朕会去查,只是这流言不冲着旁人去,偏偏对着你,是个什么原因你自己可想过?” 胤禩听见这里,便知道这件事情可以了结了,他委屈道:“儿子必是什么地方做错了,请皇阿玛明示。” 皇帝想骂两句,不过最终只是说:“你且先归家,罚是免不了的,差事先停了罢。好好在家读书书,修身养性。”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就是春节大假大假好好吃喝玩乐,少上网不蹲点,多和朋友走动腐败,网络生活始终不能取代现实中的生活握爪马年大吉哦! 四哥虽然阴了八哥一次,但是他又不允许别人在阴八哥一次,这愁人的占有欲啊…… 过节了,各种走亲访友身不由己,大家懂的,估计么得更新了,求原谅。 第77章 浮生偷闲 胤禩回家的时候脑子特别清醒,清醒得像不在局中一样。 博尔济吉特氏这几日一直惴惴不安,今日她在送丈夫出门之后就觉心神不宁,听说过了下朝的点儿仍未归家,不免越发纠结不安。 恰在此时,下面来报,爷回府了。 博尔济吉特氏自然让奴婢搀扶了出门相迎。 胤禩面色坦然,只是略有疲惫之意,他看见博尔济吉特氏之后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不该好好歇着?” 博尔济吉特氏上前小声问:“爷回来这样晚,可是在宫里用过膳了?” 胤禩这才觉着胃里有些抽痛,道:“不曾,咱们进去说话。” 不一时,二人入了正屋,博尔济吉特氏借着给主子准备点心的借口将人都支开了去,方问:“有什么事,爷可不许瞒着我,总归夫妻一心。” 胤禩拍拍她的手:“正要同你说这个,前几日不是曾对你说过,过几日府里可能有些风言风语?” 博尔济吉特氏:“是。” 胤禩:“那你可有听说坊间的传言,说八贝勒面相大贵?” 博尔济吉特氏一愣,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儿:“爷知道的,我这身子一直不好,也许久没在妯娌间走动。只上回九弟的侧福晋来给我送阿胶,提了一提。我瞧着她那意思,这事儿很是隐秘的,知道的人不多。” 胤禩喝茶:“怎么没听你说过?” 博尔济吉特氏迟疑了一下,小声道:“那几日爷坐立不安的,仿佛是在和四哥不痛快,我觉着这事说不好是好的还是坏的,兆佳氏又说这事儿知道的人真不多,我便不想拿这没影儿的事去扰着爷。” 胤禩叹口气:“连兆佳氏都能知道的事情,还有多隐秘?往后有什么,该早些让我知道才好。” 博尔济吉特氏越发不安:“我想差了,爷教训的是,往后但凡有什么,我都先同爷说说。” 胤禩看着她,缓缓道:“今日给皇上请安,我辞了差事。” 博尔济吉特氏怔愣不已:“可是皇上因这事恼了爷?可是我误了大事?” 胤禩面色没什么变化,温和道:“祸兮福之所倚,你不必在意。是我主动请辞的,前半年一直在外养病,回来便上朝办差,很没在府里呆上几日,也没功夫多陪陪弘旺。再翻了年,他都快去无逸斋,如今偷得浮生几日闲,权当补齐才是。” 博尔济吉特氏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只为宽自己的心,在她看来,草原可没有好男儿成日窝在帐子里避世不出,总该有个事儿做才对。 胤禩心思并不在面前的女人身上,便没多留意博尔济吉特氏的神色。他倒是想起许久没好好和弘旺玩耍过。如今他府里只有弘旺一个正经嫡子,自己总不该莫名其妙忽略了去,那不是连四哥都比不上? 是以他道:“弘旺可在?嬷嬷们可还尽心?” 博尔济吉特氏只得跟着转了话题:“还在午后小睡,大约是晌午玩得累了些,平日这个时候也该起来了。嬷嬷们都很尽心。” 胤禩笑道:“既是小阿哥,这样不拘着反倒很好,你歇着,我去屋里看看他。” 博尔济吉特氏连忙道:“爷何必呢,到了这个点儿一点动静小孩子就能醒了。爷才从宫里出来想必还未进食,不如先摆了午食点心,一会儿旺儿起来正好一道用?” 胤禩性子来了,当下道:“让奴才把点心直接送去后屋吧,我在外间用着等弘旺正好。” 博尔济吉特氏见状也就不再拦阻,福一福身:“都听爷的,我这就让小厨房把点心送过去。” 一连几日,八贝勒称病没再上朝,皇帝也没多做过问,只口谕让他停了差事好好将养又说一个皇子时常病病歪歪不像话,不如一次都养好了。 朝堂上,文武满汉多少明白些什么。 只是皇帝的态度很不明朗,不像是生气,也看不出端倪。只听说之前八贝勒曾经在乾清宫外跪着请罪。 诚郡王有些不肯定了,不知道还该不该按着之前皇父暗示的那样,把老大的底子掀出来给天下人看?这件事情原先计划得好好的,不过好像老八忽然听见了什么风声,把自己给摘出去了?那自己的动作是不是应该缓一缓,或者矛头把他略过?可惜了先前和门人商讨出来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诚郡王有些失落和迟疑,四贝勒就心思就雀跃地多了。 胤禛甚是欣慰:老八终于听他一回话,不做出头鸟,那么这件事闹得再大,也不至于如同上辈子一样难以收场。 八弟以朕马首是瞻,可喜可贺。 下了朝九阿哥直奔八贝勒府。八贝勒府这几日闭门谢客,上门的人寥寥无几,有也被拒之门外。 胤禟自是不管谢客不谢客的,横冲直撞入了二进的院子,抓了下人就问“你们主子何在”。 胤禩这几日都在书房教弘旺写字,他大病之后气弱了些,骑马射箭力有不怠,但看书写字还是很惬意的,给弘旺启蒙。 胤禟冲进来,正好看见自家哥哥抱着大侄子坐在凳子上写字,嘴里慢慢念着:“天子不能定……” 胤禟坐下,等着下人上茶,手里使劲儿摇着扇子扇凉。 胤禩写完手里的字,放了弘旺下地,让屋子外的嬷嬷和丫头带着他去吃些果子和饽饽。他一面拿布巾擦手一面儿道:“怎么这样咋咋呼呼?我不是送了信给你,让你这几日不必过来的?” 胤禟梗着脖子道:“八哥你没瞅见,今儿朝堂上四哥那高兴劲儿,爷看了不爽快,不想让八哥老被蒙在鼓里。” 胤禩狐疑看他:“朝堂上?可是皇阿玛说了什么?” 胤禟立即知无不言了,末了加注道:“八哥,你被贬斥了,四哥喜欢得很呢。他一贯板着脸不错,旁人看不出端倪来,可咱们一道长大的,他是得意是想着坏水儿,弟弟我可分得清的。” 胤禩想了一会儿,最后不置可否得“哦”了一声。 胤禟凑过去:“八哥可有应对?” 胤禩认真说:“不必有,这事我心里有数。” 胤禟抓过桌子上摊开的书念道:“桓弟弑兄,臣弑君,天子不能定,诸侯不能救,百姓不能去……八哥你给弘旺启蒙可是太难了些?”这正是《谷梁春秋》里的一句话,皇子朝臣们心知肚明的事儿,可谁也不敢随随便便张口在人前出口的。八哥偏偏看这个,还拿这个教弘旺,不怕童言无忌? 胤禩扔了布巾,携了弟弟一道去多宝架隔出的半个茶室饮茶,嘴里道:“怕什么偏来什么,你八哥再坏还能怎样坏,难不成为了那几斗米的俸禄装聋作哑做人一辈子?” 胤禟稀罕极了:“八哥你气不小啊,是冲着那位去的,还是冲着四哥去的?” 胤禩傲娇地扯了扯嘴角:“你说谁便是谁,横竖不是冲着你去的。你能不惧风言风语过来,这个情哥哥我领了。” 胤禟换了个离胤禩更近的凳子,靠近了仔细打量哥哥:“八哥,你这是同皇阿玛赌气呢?” 胤禩将手中茶杯盖子折腾得叮当响:“自古君为天,便是无故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更何况不过是个停职养病?好歹银子照给。” 胤禟立即表心迹:“八哥莫急,转头弟弟就给八哥送些瓜果河鲜过来,不是养病么,这些东西可是少不得的。” 胤禩笑道:“你也别一个劲儿地惹怒皇阿玛了,今儿喝了这碗茶还是回吧,这份情哥哥都承了。” 胤禟喝了茶果真没多停留,回府之后立即着人送了时鲜蔬果和活鱼过来,一并送来的还有三千银票。 胤禩在心里感叹了一番弟弟的好,吩咐下人将东西都妥善收起来,该添菜的就给各院子的主子添菜,银票却不许随便动用,只放着就是。 未过几日,朝中果然出了大事,先是有人密奏皇帝,市井中有黄巾道士妄议皇室宗族面相,却未提及被议论的是谁。 皇帝面色不虞,命刑部详查私议皇室一事,将妄议者先收押了。 刑部很快查清,那道士名为张明德,在天桥上给人看相,因看得准名声大噪,并且列了一系与之过从甚密的党徒名单,并说其中因牵扯宗亲大臣,不敢悉数羁押,只得上呈御览。 皇帝一看,好么,一大半儿都是太子门人,剩下的多少也是投机二心臣,再不然也有裙带关系,不过里面倒是有几个名字有些意思,好像还有攀扯旁的几个儿子的意思? 皇帝看了名单,只圈了七八人让人给羁押了,转头却吩咐宗人府的管事官员将大阿哥半年来行事的起居注呈上来,一览之后皇帝四分怒成了七分:老大真让人当了枪使是不假,但他原本也真存了彻底弄垮老二的心思,什么借口福晋有病,那么多求神问道做法驱邪,动静真是不小。 这老大的府邸是该好好清理一番,算是杀鸡儆猴也罢。 外间风言风语,一时变幻莫测,倒是丝毫不碍着胤禩府中看书写字打发日子。 许是主动请辞的缘故,赋闲在府的日子比想象中好过些,胤禩偶尔能得胤禛私下递来的书函,说的都是朝堂上的新鲜事儿,许多都不打紧,不过风向而已。胤禟照旧会来,并且隔三差五地给胤禩府里送东西,便是不领朝廷俸禄也让胤禩过得不差。 胤禩说了几次,总算让他不再送银子过来,药食活鱼一类却是推脱不得,只得收了。 一晃月余过去,转眼夏末秋初,眼看便是中秋时节,又有胤禟张罗着送来一筐秋蟹菊花来应景。 这晚,胤禩陪着博尔济吉特氏与弘旺大格格用中秋家宴,几个府里的侍妾也都得了恩典在旁边一张桌子上用家宴,博尔济吉特氏自觉需要立威,言语间不免多多表扬弘旺近日如何乖巧,如何会识几个字了,如何会承欢膝下。 几句话勾起了胤禩另一番怅然,他连着几日陪弘旺习字,便是弘旺睡觉时也时常坐在一旁看书,但他脑子里免不了有另一张脸乱晃。 四哥去宫里时,不知将福怡托付于谁? 今日中秋,四哥可会让府里的女人抱着福怡一并入席?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春节好!终于活着回来,今日更新一章,希望速度慢慢能找回来。 八哥日子很悠闲,你也不能忘了四哥对不?闲了也就能多琢磨琢磨有的没的。下一站四八偷偷见个面儿,身心交流交流…… 伪更捉虫 本来打算今天更新的,抱歉食言了,连续三天开不完的会,今天还有飞奔去家族聚会完全找不到时间,抱歉了。周末看能不能码字哈。 第78章 夜半张生 博尔济吉特氏想着中秋宫里照例会赐宴,闭门养病的八贝勒自然无缘前往,她以为自家男人在伤心这个,便劝导:“一家人在一处才是最舒服的,这才是想吃什么都不拘着,这几年可就是这顿中秋宴吃得闲适。” 胤禩听了叹口气,回道:“很是,宫中规矩多,吃倒是其次。” 因为知道自家爷同隔壁四爷交好的缘故,博尔济吉特氏主动试探问道:“这府里新做的菊花饼,弘旺与大格格都很喜爱,要不要也送去一些,图个新鲜?” 胤禩心中微动,颔首道:“你想得周到,就这样办吧。” 用了家宴,博尔济吉特氏特地吩咐奴才们端了熬煮多时的奶茶上来,笑道:“往日里爷都喝普洱铁观音,今日妾身想念草原了,便任性一回,让爷陪着妾身喝一回奶茶。”她难得用一次“妾身”自称,却是撒娇多过谦卑。 胤禩并不讨厌女子这般行事,反倒觉得这样才是当年那个敢自请嫁入皇家的草原女子。 弘旺与大格格许是喝惯了奶茶,喝了一杯又吵着要吃第二杯,还要嬷嬷们去拿酥油饽饽配茶吃。 博尔济吉特氏唯恐他们吃多了积食,将他们叫到身边拘着,不许他们胡闹。 一屋子热热闹闹,丝毫没有被皇帝冷落的尴尬,倒比往年忙忙慌慌奔波于皇城与府邸时的折腾劲儿,那时全家人多多少少得等着主子回来才能正式开宴,小子儿丫头们都要填一肚子点心先垫着。 胤禩突然觉着这样过日子也不算坏,至少能吃上一口热饭。只是转念一想,若是没有老九的接济,恐怕也不会如此坦然,这样一府的内眷奴才要养活并非易事。 想着想着,忍不住喝一气奶茶,因为凉了三分,淡淡的腥味散在喉中,有些难以下咽。 正在此时,外间有奴才领着一名葛衣太监进来,高叫道:“主子,宫里赐宴了。” 胤禩忙领了家眷一起谢恩。 那太监领了赏赐离去之后,府中一众人等皆面露喜色,先去仅剩的担忧也去了大半,觉着皇帝终究还是没有忘记八贝勒。 胤禩宠辱不惊,倒是转头吩咐贴身太监闫进去打听看隔壁四贝勒是不是也回府了。 小孩子不经闹,折腾到这个时候纷纷开始揉眼睛打呵欠,摇摇晃晃东倒西歪。 胤禩趁机对博尔济吉特氏道:“闹了这许久,你也乏了吧,不如带着弘旺到后面去歇着罢。” 博尔济吉特氏瞥了一眼后面立着的几个侍妾,不动声色问道:“爷今儿可要送一壶茶去书房醒酒?那菊花煮过的酒虽说不烈,但饮得多了也上头。” 胤禩哪里不知博尔济吉特氏的心思,也不会赌气在这件事上下她女主人的面子,便道:“也好,不过晚些吧,我等会子去一趟四哥府里瞧瞧。” 博尔济吉特氏听了放下心来,笑着道:“都听爷的。”她这几日身子觉得爽利许多,看着弘旺小大人一般可爱,便想着什么时候再生一个,自然不愿胤禩同旁的侍妾亲近。 胤禩还没走到书房,闫进便回来报:“主子,四贝勒方才将将回府了。” 胤禩想想,仍是往书房而去。 闫进试探道:“爷可要奴才再去探探?” 胤禩笑着睨了他一眼:“探什么探?莫不是你在院墙外面儿还能探到里头主子们的动静儿?爷要的茶呢?” 闫进觉得自己主子这是又瞻前顾后了,腆着脸道:“奴才方才在外间时,正巧遇上四爷回府,四爷还冲着奴才笑了下哩。” 胤禩的面上立即就有些拿不住,怒道:“主子的意思你也敢擅自揣摩?或者你是嫌弃八贝勒府这座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不如我向四哥引荐了你去。” 闫进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跪下道:“是奴才僭越了,还求主子饶了奴才这一回。”说罢连连磕头。 胤禩很傲娇地对高明吩咐道:“今日院子里所有的奴才都领赏去,就单单闫进没有。” 高明忍不住闷笑应了,闫进好一阵苦脸。 晚上,胤禩指使了闫进去厨房里给小主子熬三种不同的消滞汤,亲口|交代必要将一大锅熬成一小盅才可歇息,闫进苦哈哈地衔命而去。 胤禩慢慢喝了一气茶,才慢悠悠吩咐高明:“你去看看我四哥府上,可是歇息了。” 高明深深懂得奴才如何活得更长的道理,面不改色地去了。 不过两刻,高明果真带回消息,说四贝勒已经一个人在书房歇了。 胤禩“哦”了一声,又问:“你去时可被人看见了?四哥可曾吩咐了不许旁人打扰?” 高明一脸正气回道:“奴才刚到四爷府灶间的角门,便遇上苏公公。只听苏公公吩咐厨房,说四爷在宫里喝得多了,要煮一碗汤去,不许府里闲人靠近书房。奴才特意留意过,并无旁人看见奴才。” 胤禩忙问:“可提及了弘晖?” 高明这次面上露出几分揶揄来,笑道:“爷可是贵人多忘事,小主子才几个月大,这个点儿早随奶嬷嬷歇下了,若真醒着,才是让人担心哩。” 胤禩也想着自己果真是关心则乱了,弘旺比弘晖大许多,尚且撑不住太夜,弘晖如何能例外?想着又忍不住叹一口气。 高明瞧着时机正好,凑过去小声说:“爷担心小阿哥,不若便去隔壁亲口问一问,总比在这里胡思乱想的好。” 胤禩瞅他:“你可是觉着闫进太孤单了些,想陪着他去熬汤?” 高明一脸贼像儿地笑道:“能给主子们熬汤解闷儿,可不是奴才们的造化吗?” 胤禩还有些犹豫,又听高明说:“苏公公方才瞧见奴才可着劲儿得同奴才眨眼,若主子不去,说不准一会儿四爷等不及就过来了。” 胤禩道:“我突然想喝十种不同口味的羹汤……” 高明连忙跪下:“奴才一心一意说实话,爷心疼奴才,不如罚奴才去和闫公公一道儿煮汤吧。” 胤禩暗暗反省,自己是不是对奴才们太和善了,一个个儿都擅自揣摩主子的意思,反天了。只是想来想去,今晚上特别想听听弘晖的事情,又想着四哥约莫是喝了酒的,这个点儿了也不好绷着等他上门。 还是自己去一趟吧,亲口问问他弘晖,也好安心。 又过一刻,八爷才磨磨蹭蹭地让奴才去叩四贝勒府的偏门儿。 高无庸受命守着偏门,都靠着院墙苦逼地打了一刻的瞌睡,才听见解救他于水火的动静。 胤禩再次偷鸡摸狗般地被人一路领去书房,那情形当真就像是被丫头领着去见崔莺莺的张生。他心里叹道幸好四哥书房位置偏远,不然这一路可少不了下人。 出乎意料,胤禛今晚没有打瞌睡,亦没有借着看书打发时间。胤禩进屋的时候,看见胤禛正坐在一个小火炉前盯着里面翻滚沸腾的汤看。 胤禩茫然了,怎么今晚上一个两个都在煮汤? 胤禛已经冲着他招手:“杵着做什么,快些过来。你再不来,我也该让人去叫你啦。” 胤禩面色映着火光微微带了暖意,他依言而行,坐到矮桌边上,瞅着案几上放的一小碟子肉问道:“四哥莫不是在宫里没吃好?” 胤禛道:“宫中赐宴你又不是没去过,除了明面儿上的风光,一桌子冷菜还当不得一碗热汤。你说御膳房怎么就离乾清宫这么远呢,虽说君子远庖厨,可顿顿吃着凉透的东西,就不算自找罪受?” 胤禩笑道:“四哥想多了,宫中自有一干奴才专程想着法子给万岁做热食,旁人也不觉得这是多大的罪。” 胤禛笑笑,专心侍弄那口小锅里的汤。 第4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1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41节 胤禩略好奇:“这是什么?不似寻常吃的几种东西,便是鹿肉熊肉,四哥又有下头孝敬上来的好东西了?” 胤禛睨了他一眼:“我难道不是有好东西都拿来孝敬你了?这是刺猬肉。” 胤禩惊讶道:“刺猬肉?可有什么来头?” 胤禛一贯多话的,这次反倒只一句话带过了:“刘声芳说你如今正合适吃些刺猬肉,我让他们在庄子上养了些,这只是野地里捉的,东西虽小,却最是补元理气。” 桌边就搁着一只空碗,旁边放着银箸,胤禩觉得那碗筷都有千斤重,让他拿不起来。 胤禛心中更加得意,本着踩人踩到死,宠人宠上天的本性,亲手替弟弟盛了碗汤:“尝尝吧,小火吊了几个时辰。” 胤禩接过来,喝了一口在嘴里,直觉暖汤热心,一直暖到肚子里。早先想问的朝廷里的事,也不愿意开口了,生怕辜负这番和睦安详的时光。 胤禛适时补了一句:“咱们也算一起过个中秋节,虽是汉人的节日,权当忙里偷闲。” 胤禩笑道:“我哪里是忙里偷闲?整日里养着,骨头都懒了。”语气中却没有愁苦,反倒透着一股亲近的懒散。 胤禛暗喜多年潜移默化终归有所收获,便投其所好主动说起:“可惜今日你来得晚,不然还能把福怡抱过来,让他笑给你看。” 胤禩失神一会儿,略有感叹:“他都这么大了。” 胤禛趁机抱怨:“你可真狠心,是不是今晚也差点就不打算过来了?” 胤禩脸一红:“怎么会,我还想问问四哥如今让谁在带着弘晖呢。” 说起这个,胤禛神情有些黯然,叹道:“我倒是想日日将他带在身边,可我终究有差事在身上,不比皇父当年能带着年幼的二哥在乾清宫里批折子。总不能将吃奶的孩子连着乳母一道带去衙门。” 胤禩试探道:“那?”他回去想了几日,觉着四哥这样撑着大约君父很快就会看不过去,虽然上回应了四哥再缓一步指人,但一个皇子府里嫡福晋位置悬空,那也是会被人惦记的,由不得自己。翻年过后,皇帝不是抬个奴才上来做侧福晋,便是重新指个人进来。若当真这样了,谁还能护得住弘晖?愁了几日,他想着不如索性和四哥说了,抬举一个老实本分的奴才上来照料弘晖,总比被人浑水摸鱼来得强。 胤禛哪里想不到这一层,弘晖百日时他婉拒了一次算是表心意,若君父旧事重提他也是不能反对的,如今他府里没个拿得出手的女人,于他的大业也是很不利的。 只是弘晖…… 胤禛抬头看见老八面上的担忧,忽然生出一个往日里不曾有的念头来:“老八,你如今正得空,不如我将福怡送去你府上,让他与弘旺养在一处?” 胤禩愣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忽略了我啰嗦的程度,身心交流神马的还在表面层次上,深度只能期待下一章,放心 下一章一定就在不久的这一周。 大家大年过得如何啊?貌似有些地方要吃元宵,有些地方是吃粽子? 第79章 西厢西厢 胤禩当日的确说过“此生与福怡再不相干”的话,但那时他更多是无法接受以皇子之身诞育子嗣的逆天境遇。时过境迁,此时心境与当时已经大相径庭。 亲手抚育福怡? 他当然心有所动。 胤禛将胤禩面上神色看得分明,立即进一步言道:“昔日大哥三哥也曾交由大臣代为抚育,可见皇子并不是不能代养的。你我府邸这样近,往日里福晋往来频繁也是说得过去的。” 胤禩立即明白胤禛的意思了,这件事还真需要博尔济吉特氏出面。于是他颔首道:“我去年在京郊养病时,多靠四嫂关照府邸。” 胤禛见老八已然心领神会了,便住了口,喜滋滋往锅里添了新菜,哄弟弟:“夜了别费神,我同你说说这几日福怡的新鲜事儿。” 胤禩听见这话只觉正合了自己心意,等着水沸了,亲手替哥哥布菜:“四哥说说,方才可是说到福怡会笑了?” 胤禛心安理得受弟弟服侍,道:“上回拿个盘龙玉逗福怡,他不肯松手,末了硬夺的时候哭得一屋子奶嬷嬷都出汗了,还有个年纪大的直接心慌坐地上了。” 胤禩不满道:“不是说笑么?怎么一群人都哄不住一个小小儿?反倒让他哭得这般厉害?” 胤禛斜睨了他:“现在担心了?你可算没亲手带过娃娃,便是孩子哭得再厉害,玉佩这类东西也不能由着他玩儿的。” 胤禩没什么底气,闷头喝了一口汤,觉得滋味也不是那么足了。 胤禛拿捏着胤禩的情绪,享受着让人开怀让人烦忧的优势,又道:“往后你若能日日对着他,便没什么遗憾了。” 胤禩想反驳两句,却无从开口,居然默认了,只低头专心喝汤。 胤禛:“你也别太担心了,我瞅着福怡倒是大气得很。上回哭过一回便知道哭不顶事儿,如今逢人就笑,招人爱得很。” 胤禩闻言心下一动,暗道:逢人就笑可不就是谁都讨好的意思吗?可怜这样小的孩子,便会看人脸色了。 胤禛觉着气氛一下子更加不美妙了,琢磨了半天,明白老八这是又多心了,可人在皇家,谁不认这个命呢?若想让自己的血脉不再看人脸色,可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么? 于是胤禛又煽情道:“我护着你,你护着福怡,咱们有什么事情都商量着办,总会好起来的。” 胤禩被这句话说得心中一阵戚戚然,但偏偏又有一线火光不肯熄灭。 人活着,挣命着,不就图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吗? 他们已为皇子阿哥,日后必然位列郡王亲王,可想想,从老汗王开始,多少位极人臣的王爷连自己的一脉子嗣也护不住? 胤禛等着弟弟默默想明白,末了温言问道:“太夜了再吃不克化,不如让奴才将这些撤了,你我对酌一番?” 胤禩早没了胃口,颔首一顿,抬头问道:“四哥府上可有好酒?” 胤禛闻琴音而知雅意,声音立即低得像染了夜露一般:“自然有,你喜欢的,我总是备着,不曾忘记。” 他看过老八繁华落寞,知道若老八想清醒着,便会张口讨茶吃;若他想今朝有酒今朝醉,便会张口要酒喝。 往日里胤禛从不许胤禩喝烈酒,但今日他本就存了叵测的心思,不肯让他残余半分清醒的余地拒绝自己,是以让奴才端上来的都是十年的花雕。 他说:“中秋有蟹,该喝些烈酒暖身暖胃。” 胤禩斜睨了他,嘴角弯弯上翘:“我先干为敬。”说罢仰头,便是一杯入腹。 胤禛看着他被酒色浸润了的嘴唇,鬼使神差说道:“你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胤禩听懂这没头没尾的话了,哼了一声,笑道:“四哥莫要看不起弟弟,弟弟命硬着,舍不得就这样……什么都不是的过着。” 胤禛也笑:“知道你倔,比谁都倔。” 胤禩听了笑得开怀,好像年幼时听了夸赞的话儿那样笑了一气,然后慢慢说:“这酒太烈了。” 胤禛倾身去夺他手里的杯子:“别再喝了,你醉了。” 胤禩却笑嘻嘻躲过那只手,瞅着胤禛笑着说:“醉了不正好?” 胤禛被这眼神撩拨得心中发慌,起身两步绕过桌子,一把将人拉起来。 胤禩却是一避,口里说着:“不忙不忙,好酒难得,今朝四哥不许拦着我。” 胤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用力扣着胤禩肩膀去夺他的杯子:“再胡来,仔细明儿起不了身。” 胤禩摇摇晃晃只笑着闪避,但他当真身形不稳,几下就被人将杯子夺了去,也不恼,弯了腰就去够桌上的酒壶:“四哥忒小气了,刺猬都能养了,酒端出来也不让人喝尽兴。” 胤禛却是趁机使了劲儿半压住他,将鼻子凑过去:“菊花的味道?在你府里喝的菊花酒?” 胤禩挣了一番,额角有些出汗,他嘴角一弯:“就不能是弟弟府上哪个美人的熏香么?” 胤禛听了一愣,忽然将人一把抓住往榻上拱:“给你几分颜色就不服管教了?存心气爷难道就有你的好处?” 胤禩被推了一个趔趄,肩膀被人扣得生疼,膝盖碰在榻边上,身子往后仰,整个倒在青花叠锦的暖被上。 胤禛倾身压过去,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你说说,这几日将养,可有让哪个侍妾侍寝?” 胤禩被压得一时岔气,红着脸说:“你起来。” 胤禛当他这是默认了自己做的事儿,一时也半真半假地恼怒起来,伸手就去解胤禩的腰带盘扣:“我替你时时操心,你倒好,赶明儿你必须将那几个女人给打发了。” 胤禩没拦着,眼睛虚望着青鸾叠嶂的山水蚊帐,勾着嘴角懒洋洋说:“行啊。” 胤禛抬起半个身子,眼睛瞅着他:“当真?你说的啊。” 胤禩笑嘻嘻:“彼此彼此,四哥不是也推拒过皇父一回么,弟弟不是不知情识趣的人。” 这句“知情识趣”透露的深意太多,昏暗烛光闪动,映衬着胤禩染上酒意的面容温和多情,一贯清明含蓄的眼神也透着别样的挑逗。 胤禛心下一动,将话说开了:“今晚别回去了,咱们许久也没在一处亲近。” 胤禩扯了一把他的袖子,笑道:“啰嗦。” 胤禛立时激动起来,觉得这两个字比上辈子吃过的丹药更催|情,当即便拿坚硬地东西往弟弟身上戳一戳,喘息道:“待会儿爷折腾起来,你可别叫停。” 这句话让胤禩略微清醒两分,眼里不免带出一丝迟疑来,伸手一推胤禛:“别闹。” 胤禛早年随扈蒙古的时候也顾不得许多,和老八在书房里私会也怎么方便怎么来,当下便知老八又打了退堂鼓了,待要揶揄他,但脑子一转,觉得万言不如一行,和他啰嗦些什么? 当下也不在多说什么,只扯了条帐子上垂下的帐幔,将胤禩整个人翻过来,双手扣在背后绕几圈。 胤禩挣了一下,面色涨红:“四哥快松开,你这是做什么?” 胤禛探头在他耳根后面重重地咬了一口:“让你不能叫停。”说罢不待他有所反应,直接将手探入他底衣之下,几下扯开裤头,将绸裤连着亵裤一并褪下去,露出光生生的两条腿。 胤禩像是一只被摁住壳子的乌龟,怎么挣动也不行,连爪子都不能划拉,挣了几下就气喘吁吁,只能色厉内荏地喝道:“四哥,别胡闹,仔细让外间奴才听见动静!” 胤禛扣着他的腰将他提来跪在榻上,手指顺着裸|露出来的脊背往缝隙里揉按过去,气息越发不稳:“来来回回都是这句话,你什么时候能放得开些?” 胤禩左躲右闪无甚作用,惊喘一声怒道:“你且松开我,再看我放不放得开!” 胤禛想了想,唬他道:“我放开你,你若还有反悔,日后便叫你是刺猬。”说完手下使坏,生生没入半个指节。 胤禩又喘了一声,面上涨红起来,咬牙道:“快松开,你会花样儿,当爷没有么?” 胤禛想着这可是一大惊喜,两辈子还没见过老八主动起来的花样,今儿必要哄得他什么都放开才好。 想着这里,胤禛索性几把将二人身上繁琐衣物都扯开了去,只留了解不开的还挂在二人身上,这才去解胤禩的绳子。 胤禩双手一得空,立时反身勾着胤禛的肩膀将人反压在榻上,咬牙切齿道:“四哥小瞧弟弟,不如今儿便让弟弟在上面?” 胤禛一僵,莫名后悔松他松得太早,只得一面手掌在他腰上揉捏,一面拿软话哄他:“你这没心肝的,我日日在外面辛苦办差,福怡生病了还要彻夜守着他,你诚心让我明日出丑?” 胤禩吃软不吃硬,一句“福怡病了要彻夜守着”就足以让他溃退三百里。便是这一怔的功夫,优胜劣势又有了颠倒。 胤禛反身搂着弟弟滚在一边儿,摁住他,拿了那物件浪|荡地蹭他:“你会什么花样儿?” 到了这个时节,礼义廉耻暂且都被人扔在床下、被卷了几卷踩得一地灰,胤禩酒意上头,只觉一身血脉都是久违的冲动,他抬腿勾了勾胤禛的后腰:“四哥想玩什么,弟弟我一定奉陪……” 胤禛身上一个激灵,狠狠将人翻过来摁住,用早已湿润的硬物在弟弟股|间磨蹭:“兜兜转转还是这句话,算了,你便安心由着我发力,你配合就好。” 胤禩被这露骨的话嘲得一脸通红,连带着肩膀脊背都透出红色。他不肯认输,强撑着说:“若你手段不好,可该换我来。” 胤禛听了亦不答话,只用手按了他的尾骨,将自己狠狠往前一送。 作者有话要说: 太惨了,我发烧了整个晚上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的,天儿太冷,浑身疼,连手指和脚的各种关节都疼,像是被人打了好几顿,眼睛也疼。 大家安抚我吧,打滚。 另,我拉登了,同情一下嘛,这种状况写不出h的。 第80章 初尝同心 一晚颠鸾倒凤不知今夕何夕,隔日天将放亮,一贯自律的胤禛也睡得香甜。 屋里中央立了一口大桶,里面是半桶早已凉透的水,地上也是成片的水渍,污了扔在地上的衣服袍子,邋遢得不像话。 这便是府里没有女主人的好处了,便是大半夜主子叫水也没人敢管,一屋子的奴才和侍妾早被胤禛收拾得都跟木头人似的,一棍子兜头打来都不敢吭一声。 到了上朝的时辰,苏培盛估摸着当真不能再晚了,便硬着头皮叫起:“主子,该起身了。” 胤禛耳朵动了动,慢慢转醒,只是仍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一睁眼,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睡得正香甜,很是没心没肺。 再起身,随着身上被单滑落,昨晚各种亢奋与不守礼法皆向他迎面扑来。 胤禩咕哝了一声,仿佛是在说“冷”。 胤禛堪堪回神,心头有些发热,两情相悦的亲近他刚刚才尝到了滋味,想不到如今又试了一回老八的舍命奉陪,回味仍在齿间,连带着他的一颗心也软绵绵、粉扑扑。 胤禩约莫睡得不大舒服,被掀开了被子又不见被盖回去,就不满地卷了被子往里间滚,嘴里咕哝道:“闫进,弄个暖炉来。” 他往里一滚,露出后面半个青紫交错的腰身,很是情|色。胤禛忍不住扑过去揉他:“你看清楚了,爷是不是闫进!” 胤禩懵懵地睁开眼,看见一个影子使劲儿摇晃,连忙闭眼叫道:“别动、别动,我身上难受。” 胤禛好心好意搂过他,让他靠着自己回神:“还好?” 胤禩闭着眼想这话是什么意思,隔了一会儿整个脸孔都红了,与脖子连成一片,连带身上都在发抖。 胤禛揶揄他:“怎么昨晚这样放得开,今儿就这般模样了?” 胤禩睁开眼,瞅见胤禛敞开的衣襟里也纵横交错了各种瘀痕,立时又赶紧闭上,昨晚的确闹得够疯的。 胤禛心头得意洋洋,但又忌惮怕再闹下去,老八面子薄,小心眼的当真恼了自个儿,一连数月不肯过来,吃亏的还是自己,便顾左右而言他道:“我这府上干净得很,小厮奴才都不敢在这个院子走动的,你只管睡得舒坦了再起身。” 胤禩闷了半天憋出一句:“不必,我还得回去。” 胤禛摁着他躺下:“你这样偏偏倒到地回去,诚心是让你府上当家的蒙古女人来盘问你?” 这话说得就似胤禩惧内一般,胤禩立即不服气了,哼道:“四哥太托大了,只许你府里固若金汤,不许弟弟治家有方?” 胤禛听了这话,却无端想起另一回事来,他日称王登基,自己可不就是需要个可心的人来替自己打理后院么?当年他就意属老八的,不然也不会将他一提再提,生生提成总理王大臣,可他偏偏不乐意,尽是阳奉阴违。 他不由叹一句:“我是看中你人的,也看中了你一身才华,不知何日才能得你倾心相托,不再藏私。” 胤禩一愣,怎么昨晚上两人还“一丝不藏”亲密得很,转眼一大早要么开口就不正经,要么就逼他表忠心,于是像个蚌壳不肯轻易开口。 胤禛也只是感叹下,觉得此下既无风花又无雪月,不是个谈情说爱表忠心的时候,当即拍拍他的身上的被子:“不过一句话,你也别多想,光记着哥哥待你如何好便是了。” 胤禩又吭吭唧唧了半晌,最终似有似无不知是“哼”了一声还是“嗯”了一声,乖乖躺下继续眯着眼睛养神。 胤禛自己收拾妥当出了书房门,也不许奴才们近前,只说一直到里面叫人才准进去,厨房里热个刺猬肉糜做的粥,要清淡一点。 苏培盛应了,一脸堆笑地上来替主子整理被长靴绊住的衣摆,又整了整香包玉佩,末了道:“主子今儿可要坐轿,或是骑马?” 胤禛心情好得很呢,一面大步往外走,一挥手,相当得有谱:“骑马!” 屋里胤禩睡了个昏天黑地,一直到时辰过午才糊里糊涂转醒过来。昨晚不觉得,如今却觉身上更疼了。 想着如今回去了也要强撑着安抚博尔济吉特氏,就有些不乐意,又琢磨着今日都赖了大半天了,怎么也该见了福怡一面才回去。但心头又有另外一抹声音在催他早些回府,这个节点上不能出乱子,若能说服博尔济吉特氏将弘晖接过来养着才是正事,不在一朝一夕。 想着想着,就有些脑仁儿疼。 门外这时响起敲门声,却是高明的声音:“主子,奴才方才听说九爷往府里来了,须臾就要进门。” 胤禩一听,就猜出是老九不放心自己一个人过中秋,特意来探望自己。于是也不赖在胤禛房里想东想西了,咬着牙自己起身着衣,也没用煮了一上午的粥,心急火燎地赶回府去。 这一耽搁的时间,胤禟早已登堂入室,大摇大摆坐在正厅里喝茶。 胤禩一进门,就听他劈头问道:“八哥,一大早就去哪儿了?” 胤禩愣了一下,欺瞒的话儿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末了说了句无伤大雅的实话:“昨儿中秋,不想一个人在府里,便去了四哥府上讨酒吃。” 胤禟睁着眼睛:“昨儿去的,这时候才回来?” 胤禩一脸理所当然:“本就在府里喝过一轮,又喝了第二回不免上头,四哥说来来回回虽然近恐也会受风,索性就在那边歇了。”想想又补了一句:“反正也不是没有空屋子。”说完又觉自己有些画蛇添足。 胤禟咋舌道:“往日知道你们小时候好,不知道如今还这样要好。”他又仔细瞧了一眼胤禩,果真一脸纵酒过度的疲惫相,也就信了七八分。 胤禩想了想,半真半假苦笑道:“我是没了差事,四哥如今没了福晋,不过凑在一处诉诉苦,他还说府里女人带不了弘晖,想着送来让我替他养一段时日。” 胤禟听了前半句还要呲一声,听了后半句又坐直了身子瞠目道:“当真这样难?四哥何苦撑着,不如求皇阿玛给指个人得了。眼下虽不是大选的时候,但合适的人家总是有的。” 胤禩打心眼里不乐意胤禛给福怡找后娘,但想着这的确是回避不了的,只得含糊说:“四哥自有主张吧,我看他许是不愿被逼着抬人进门。” 胤禟却是将手里的扇子一敲再敲,眯着眼睛道:“依着弟弟看,保不准四哥看不上寻常拉来充数的奴才,早看中了哪个,在等着人家长大哩。” 胤禩心尖上头一动,话在舌尖上绕了一圈,最后问道:“你说谁?” 胤禟凑过来小声说:“川陕总督年羹尧在年礼里送了一批兰草入宫,乾清宫里放了几盆养着,前儿四哥请安时,赞了其中一盆兰花开得好,还死皮赖脸求了去。” 胤禩一愣,回过神来说:“这不是大不了的事,四哥素有这些喜好的。” 胤禟一脸坏笑道:“听说川陕总督家可有个待嫁的妹子,说不定下一次大选就该送入京城了。” 胤禩听了,扯了下嘴唇,低头喝茶不做声。 胤禟自己说完这话越发觉着靠谱,又道:“当时弟弟也在,听见皇阿玛说了一句‘既是你佐领辖下送上来的,你拿了去也是正该’,看起来皇父也有此意。”末了咂咂嘴,叹道:“就是弘晖可怜了些。” 胤禩想了半天不知该接什么嘴,平素能言善辩的舌头也使唤不动了,只好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闷头灌茶。 胤禟总算察觉出胤禩心情不大好,也端正了神色,捡着朝堂上的事儿说,一会儿又说七哥府里哪个侍妾又有了,礼他已经备下双份,让胤禩不必操心;一会儿又说户部出缺了,皇父却掐着位置没吭声,任由底下的人抓耳挠腮投石问路。 胤禩打起半分精神:“可有人托到你这里了?” 第4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2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42节 胤禟嘿嘿一笑:“只怕不是单单我这儿,但凡能说得上话的人那里都托过了。” 胤禩冷眼横了他一眼:“我这里就没有。” 胤禟一噎,知道自己又说错话踩了哥哥痛处,忙道:“八哥别恼,你不喜欢,我让人把银子和那两个扬州瘦马都退回去就是了。” 胤禩听了有些无力,但想着如今这局面,自己还靠弟弟养着,能做什么大义凛然之辞?只道:“你警醒些,莫要步了大哥和二哥的后尘才好。” 这时候博尔济吉特氏使人过来问话,是不是要在书房摆晚膳。 胤禩松了口气,问道:“福晋呢?” 那传话的嬷嬷说:“福晋昨儿饮了酒又喝了茶,半夜发汗又照顾小阿哥,许是着了风,今儿身上有些不爽利,就留在自己院子里了。” 胤禩觉得挺对不住博尔济吉特氏,便道:“好好服侍福晋,九爷今日也留着这里,膳也摆在此处。” 胤禟立即笑眯眯一拍手:“那感情好,爷要吃府里冰窖里的冻鱼。” 胤禩笑着:“这个时节自然是鲜活的才好吃,冻得哪里入得了你的口?” 胤禟却笑:“八哥有所不知,皖南地区素有风俗,秋季时在活鱼产子前将鱼捞上来洗刨干净,肚里塞了腌过的肉,风干后在冰窖里冻上,来年取出来吃正是鲜美无比。” 胤禩听着有趣,末了笑道:“你的舌头都尝到皖南去了,可惜我这府里没有,只有活鱼河鲜。” 胤禟摇摇扇子:“等冬日里弟弟府上门人供上新窖的冻鱼,一定给八哥弄过来尝一尝。” 兄弟二人正说话呢,闫进低着头进来说:“爷,四爷说听说九爷来了,便特意送了个食盒来添菜,还送了一只刺猬来。” 胤禟呆住了:“什么刺猬?”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加快速度,握爪! 这一章四哥八哥心思比较靠拢了,八哥肯主动和四哥胡闹,四哥成功了一半,现在大家知道有娃的为啥不容易离婚了吧?四哥看着吃了亏,手里却多了一张王牌,挟天子以令诸侯哦。 第81章 恩爱有信 胤禩立即就想起昨晚上两人戏说“刺猬”的那一幕,绷不住就开始脸红。幸而胤禟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刺猬,已经急吼吼使唤闫进起来:“快把刺猬拎进来给爷瞧瞧。” 片刻闫进拎了一只笼子进屋,里面蜷缩着一只灰扑扑满身刺的小东西,看不出首尾,瑟瑟发抖。 胤禟捂着鼻子道:“便是四哥要给弘旺当宠物养,好歹也养个没味儿的吧,这样染上味道了,不知要换几身衣裳才能入宫。” 胤禩不想对着个肉刺猬多说什么,挥手让人提下去,只说:“摆饭罢。” 胤禟用过晚食之后没耽搁多久便回去了。 接着是弘旺过来给胤禩请安,胤禩趁机将刺猬送给他玩儿。 弘旺正是玩心重的时候,看那小东西怕生得很,缩成一团也不嫌弃,抱着笼子问奴才这东西要怎么养。 胤禩看了这楚楚可怜的小东西,再联想到昨儿晚间吃的汤,心中暗道一声老四这个假慈悲的,对着这样的东西也下得了手。末了又想着这事哪里会让主子脏了手?只要露出个约莫的意思来,便有奴才将活物变死物,切好装盘了。 便是天家的皇子,不也是因为君父的一个眼神被下面的大臣奴才轮流收拾了? 隔了一日,胤禩自觉又精神饱满、看不出颓态了,才去见博尔济吉特氏。 一是探病;二是商讨给胤祐府里添丁应该送去的人情;再来,就是暗示她,自己觉着弘晖可怜,想将他接过来养一段时日。 博尔济吉特氏早年与那拉氏也有走动,但凡女人总有兔死狐悲一类莫名其妙的恻隐之心,听着弘晖的境地,不免想着若弘旺没了嫡母该要如何是好,于是抹了一会儿泪,颔首道:“妾身也觉着这个主意好,何况旺儿平素也闹孤单,如今若能来个弟弟正好拘一拘他的性子。只是皇上那边儿……” 胤禩知道博尔济吉特氏这是在暗示自己再生一个,不免有些讪讪,只拍了拍她的手,含糊说着:“等你身子好些……”一时间觉着自己也是混账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胤禛在皇帝跟前哭了一回,引得皇帝又回忆了一通昔日最先落地的几个阿哥。 康熙想着那么小的孩子,怎么样小心也没能养活几个,一直到将保清和老三送去大臣家养着,才总算能开始序齿。 这样一想,反正眼下许诺恩典给年家还早了些,年羹尧的妹妹年氏还太小,不若许了老四让他另寻妥善的地方养儿子,说不定府外反倒比府内稳妥些。 隔日,胤禛提早回府,亲自将弘晖送过府,并且借着舍不得儿子的名义赖着不肯走。 胤禩气死了,舍不得你把儿子领回去啊?何必婆婆妈妈? 博尔济吉特氏不明就里,看着弘晖的样子就想起了弘旺小时候,于是没经深思便道:“四哥若是舍不得,大不了每日过来带着他玩一会儿。弘晖本就是四哥一手带大的,想必也不愿一连几日见不着阿玛。” 胤禩在心里狠狠怪了一句“多事”,若四哥每日过来,皇父就要安插下人听他们说什么了。 博尔济吉特氏大约也察觉自己越矩了,忙借口准备茶点去厨房帮忙,留下兄弟二人说话。 胤禩示意嬷嬷将弘晖递给自己,手忙脚乱地亲手抱了,第一次细细去看儿子的样子。 胤禛很靠谱地在一旁嘲笑他姿势不对,等会福怡不舒服了就要大哭。 福怡果真扭动一下,皱着眉张嘴就开始哼唧。 胤禩吓一跳,连忙将儿子递回给嬷嬷手里,示意他们先将小阿哥带去后院备好的屋子安置。 胤禛看着人走了,端茶喝一口:“年羹尧年后就要去一趟朝鲜,我看他这些日子走路都带着风。” 胤禩听了,就说:“恭喜四哥,皇父看中年羹尧,有这样的门人,做主子的也与有荣焉。” 胤禛冷笑一番:“他还不够资格,不过有些才气,却也心高气傲得很。这种性子,早晚得闯祸。” 胤禩不大想说朝堂上的事儿,便假惺惺问:“四哥不如留下用晚食吧,正好多和我府里的人说说福怡的喜好。” 胤禛故作震惊:“你原先连这顿饭都没打算留我?” 胤禩没理他,由着胤禛一个人发疯,自己对闫进说:“去让厨房加菜,不过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 用了晚食,胤禛想留也找不着借口,这个当口更是不敢留下来过夜,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博尔济吉特氏末了感叹:“想不到四哥如此长情。” 胤禩默了一会儿:“弘晖第一日来,我怕他不习惯,今儿晚上我便在他屋子歇了。” 博尔济吉特氏本是想借着弘晖引得胤禩也喜欢小孩子再和她生一个,想不到胤禩一门心思都扑到弘晖那边,反倒有了许多借口不歇在后院。 胤禩真养了福怡才知养儿不易,福怡身子不算强壮,不像弘旺幼时给什么吃什么,稍微吃凉些就会吐,多吃两口就会发烧,胤禩愁肠百结。 福怡病了胤禛当然也会来,他还安抚弟弟:“莫要太纠结,太医说这是从胎里带来的弱,养大些自会好起来的。” 胤禩沉默半晌,伸手去摸福怡软乎乎的脸:“是我的错。” 胤禛慢慢说:“你那时心神大乱,并非所愿。” 胤禩抿抿嘴,他知道胤禛不过是在安慰他。昔日草原上的蒙古女人风餐露宿照样生出健壮的儿子来,如今一个一个养尊处优着,反倒一代弱过一代,到了自己这里,还能怪谁? 睡梦里的小福怡不舒服地哼唧着,胤禩抓了儿子软乎乎的小手捏捏,轻声说:“这些苦,我们都尝过,自然不愿他们再尝一回。” 胤禛觉得老八仿佛在一瞬间下了什么决定,但又不能肯定,便只说了一句:“我懂。” …… 一月有余的时光匆匆而过,朝堂上发生的最大一件事便是步军统领托合齐获罪,太子一党最后的依仗也被囚宗人府,翻身无望。 京城里风雨满楼,人心惶惶,步军统领牵扯九门巡防,这样身居要职的人倒台,不知还会牵扯出谁来。 在府里养病的胤禩没有被牵扯其中,原本应该松一口气的他最近几日却寝食难安,博尔济吉特氏问起来又一字不露。 跟随胤禩多年的高明有所了悟,背着主子偷偷在四贝勒府门口堵住胤禛,跪地求救。 胤禛见高明一身不吭跪在阴暗里,忍不住问:“可是小阿哥又病了?叫了太医没有?” 高明却磕头道:“四爷,奴才斗胆,请借一步说话。” 胤禛听见这明显没有规矩的话正要发怒,但想着高明跟随老八这么多年,也不该无故犯上,便往墙角走几步,冷着脸问:“什么事?” 高明不敢跪着说,怕声音大了让人听去连累主子,于是凑近低声道:“我家主子本不让我来,但奴才着实怕爷又自我折磨了,这才抖着胆子来求四爷。” 胤禛听得一知半解,打断了问:“到底何事?不许欺瞒,直说了罢。” 高明道:“这几日我看我家主子食不下咽,平素爱喝的茶水也不碰了,每日只进一两口甜品、吃几块凉糕就算饱,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再好的人也撑不住的。” 胤禛皱眉:“可是他又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在自苦?” 高明见自己说得还是太隐晦了些,四爷貌似没听懂,只能硬着头皮直说了:“奴才瞅着,爷与年前出巡永定河时的病症一模一样,恐怕是身上又……” 胤禛一愣,去年皇帝南巡之前驻留永定河防事,老八身上已经有了三五个月的身孕,这次莫不是? 他立即想起中秋晚上的事情,并且肯定就是那一次了。 这一想之下,先是一阵担忧,接着又是一阵欢快的喜悦。虽然瞒着皇阿玛不是容易事,但已然有了一次经验,这一回小心些总能护得住他的。 于是他府也不回了,直接对高明道:“你来得很对,我这就随你去见一见你主子,让他莫要胡思乱想。” 高明擦擦眼泪,这才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个头:“谢四爷。” 胤禛想了想,又吩咐道:“你拿了我的令牌去太医院找刘声芳,他今日应当当值的,就说是四贝勒府的大阿哥又泻了,让他赶紧来一趟。” 胤禩晚上没吃几口东西,这几日他口味偏甜,但吃了各种糕饼点心又难受得慌,正在逼着自己喝茶消食。 下人来报四贝勒上门的时候,他正让闫进给自己揉心口,闻言叫奴才们将胤禛迎进来,再上一壶好茶。 胤禛看不过两个月,先前心宽体胖养出来的肉又掉了一半,就忍不住埋怨他:“你怎么这样不会保养?福怡不过过来一个月,你就像熬灯油一样干了一半?” 胤禩怒:“人吃五谷,哪能不病的?四哥这么晚过来不是为了损弟弟几句吧?” 胤禛留意老八面上神色,见他果真一无所觉,便小心询问:“这几日听说你脾胃变化挺大的?” 胤禩想想,点点头:“是突然想吃凉糕一类,许是秋后有些燥热,心火上扬。” 胤禛含蓄说:“别总吃凉的,吃下去一定积食,我怕你伤了身子。” 胤禩仍没醒过神来,随口答道:“哪里至于?不过胃口不好,过阵子就好了,四哥为这个过来也太兴师动众了?”想想又问:“可是朝堂上有什么要紧的动静?” 胤禛觉得还是别绕弯子的好,直接说:“方才高明对我说,你身上的症状同去年这个时候很像,我不放心,等会儿让刘声芳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又有了,本来都打算让八哥在老皇帝驾崩之前别折腾了,但是我一冲动,就让他有了。 囧 另,我还说不知道怎么写八哥养包子,我果然对包子完全无爱,肿么破? 第82章 盖亦勿思 去年这个时候? 胤禩稍微茫然了一下,立即唰地铁青了一张脸。 是懒散日子过得久了,他这个当事人居然险些忘了那段旧事。也不对,那场离奇诡异的往事本就是他刻意遗忘,不愿想起。 难道是那一次? 可是他记得刘瑾分明对他说过他那次亏了身子,以后不能? 兄弟二人相顾无言,一人守着一碗茶默默对坐。 胤禛在琢磨这次如何避过皇父眼线,令这一胎顺利生产;胤禩脑子里面糊做一团,想了一百种法子如何善后,其中却不包括好吃好喝把他生下来这一条。 刘声芳很久都没来,胤禩等了一会儿浑身发凉。 胤禛看他干得嘴唇都裂了,忍不住唤了人进来换茶水。 胤禩想开口说“四哥不如先回去吧”,但最终没说话,他真需要有个知情人在他身边陪他坐一会儿,发一会儿呆。 胤禛去握他的手,刚触着便觉得对方手心里都是冷汗,不由心疼说:“眼下情形比当日不差什么,你我仔细合计,要护住他必无问题。” 胤禩心头乱得很,听了这话,觉得胤禛的意思是这个孩子他也只能生下来,就有些排斥,喃喃道:“或许不必这样,上回刘瑾说或许能有一了百了的法子也不一定。” 胤禛听了心头一凛,这才想起老八生福怡时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那么这一次他还是必须牢牢看着他才好。 刘声芳隔了许久才来,彼时胤禛早已等得不耐烦,怒喝着将火发出来:“怎的如此之久?是当真有事还是借故推诿?!” 刘声芳一咕噜跪下磕头道:“四爷八爷恕罪,宫里急招,奴才几个都被拘在内廷过脉煎药,一直到三刻之前那位醒了,才被恩准出宫。” 胤禩听了一愣,抬头就去看胤禛。 胤禛也明显愣了一愣,片刻捡着重要的问了:“可有什么要紧的?” 刘声芳抬起半个头往胤禩坐的方向瞅了一眼,垂头道:“既然醒了,可见并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年纪大,这几日饮酒有些多罢了。” 胤禛沉吟了一刻,亦没在这件事上纠缠,只说:“八爷身子有些不妥,你快去看看。” 刘声芳几步膝行了跪在胤禩脚边,低着头开始号脉,先是皱眉,接着便是惊讶地抬了个头,往胤禛的方向看过去。 胤禛心想,果然如此么。 胤禩嘴角绷直,终究忍不住先一步道:“刘太医,先前刘瑾说过,我这身子怕是难以……如今这情形,可有应对之法?” 刘声芳深深体察主子的用意,跪地道:“八爷,可曾听说双十妇人好吃好喝养优处尊,却子息艰涩难以承孕?” 胤禩皱眉:“自然是听说过的。” 刘声芳道:“此一条,再者,医术上亦有铁树开花的例子,听说许多无嗣妇人将旁系子嗣过继膝下养育,心思一旦开了,自己也就有了孕信。奴才觉着,恐怕是八爷休养时日心宽了,这才百脉具通。” 胤禩听懂了,这是说他心思一宽,身子养好了,才有这“好事”。 可他不甘心,只能苦笑:“既如此,还请刘大夫开个方子。” 刘声芳小心去看胤禛面色,果见主子几不可辨地将头摇了一摇,便垂手道:“八爷这是逼奴才了,上回奴才便翻遍古籍,但凡先例都寻出来仔细辨别过,若真一个方子下去,只怕奴才一家老小都要给八爷陪葬了,还请八爷怜悯奴才不足周岁的重孙。” 胤禩听了神情阴郁,没吭声。 胤禛觉着该自己上了,便对刘声芳打了个眼色:“你出去写方子,还有禁忌食单子,都要亲手交给闫进与高明。” “嗻。”刘声芳应了一声,又想起什么,开口道:“这般情形,爷看是不是要让刘瑾过来常驻?” 胤禛想了想,将目光投向弟弟,这种事情他明面儿上做不了主。 胤禩迟疑了一下,颔首道:“也好,理由也算现成的,就说弘晖这样时时病着四哥不放心,请了太医正的徒弟在府里给调养调养。” 胤禛听了也觉着妥当,至少暂时妥当着,便也将头一点:“你来张罗。” 刘声芳退下之后,胤禩低着头掀茶杯盖子,一屋子只有轻轻的叮当声,很是惹眼。 胤禛觉得有些话必须说:“我知道你不好受,可前几个月你还在自苦,说福怡身子不好是你当日思虑太重。今日可是要重蹈覆辙?” 胤禩又闷了一会儿,慢慢说:“我没想到。” 胤禛诚心实意附和道:“是我大意了。” 胤禩听了这句话,就抬头看哥哥。胤禛立即从这张脸上看出委屈的意味来,脑子一热便起身上前一把拉起他箍进怀里:“别多想,我总能护得住你。” 胤禩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爷不是女人,不需要靠人。” 胤禛没生气,老八这样说,比上辈子一意孤行让他的儿子生不出来强太多了,好歹他的意思是“自己也能护得住儿子”。 胤禛的声音都快滴的出水来:“我自然知道你的能耐,可我就是爱替你操心。” 胤禩觉得方才的憋屈散了一些,胤禛有一句话说得对,当日他怀着福怡的时候胡思乱想得厉害,福怡生下来之后才知后悔晚矣。 这一次已然如此了,再纠结于事无补,不如走一步算一步。最坏的情形,也不过是一条命而已,想来皇家为了面子,也不会让第三人知晓这里面的事情。 胤禩稳定了情绪,推开胤禛自己坐回去,端了茶杯再度开口:“方才刘声芳的意思是,皇阿玛有恙?” 这就纠结完啦?胤禛有点不确定地,他刚刚才酝酿了一肚子话打算拿来安抚老八的。弘晖生的时候,老八差不多一直纠结到生的那一天。 胤禛小心凑过来,拿了余光去觑胤禩的脸色:“你真不会胡来?不会自作主张?” 胤禩怒:“爷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么?这事现在多想了又有什么用?不如看看外面是不是能有旁的事务绊住那位的精力。” 还真是想开了? 胤禛不确定地乐观起来,老八是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他比谁都有资格吐槽,怎么能这样快就转寰了议题,或者他又在自作主张了? 胤禛拿了心眼去窥探老八动静,口里顺着胤禩的话接道:“今年事不少,我依稀记得皇父年前提过开春要北巡蒙古。” 胤禩心中一动,若能将这事拖个一个月半个月,算上来去蒙古的时间,他在京城或许能得平安生产? 胤禛福至心灵想到同一个问题,言语中开始自导自演推敲起来:“等着吧,若明日君父大张旗鼓因病休朝,那他今晚昏倒试探多过其他,若明日皇帝内宫一个风声也不传出来,只说皇帝照常理政,那么……” 胤禩一怔,立即懂了哥哥的暗示:皇帝真病了只会撑着,只有病得极轻时才有心思试探诸子。 二人会心一笑,尽在不言中。 恰逢此时汤药煎好,刘声芳硬着头皮叩门入内。本以为又是一通苦劝,谁知胤禩自觉自愿伸出手来:“药拿来,我自己用,不必劳烦刘大人。” 第4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3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43节 刘声芳悚然一惊,傻兮兮双手递上药碗。 胤禩摸摸碗沿,毫不含糊,端起来一仰脖子将药饮尽。 胤禛含笑看他:“可要再用一点甜糕压味道?” 胤禩将药碗递还给刘太医,摇头道:“并不觉得苦。”停一停,又道:“夜了,四哥回吧。” 胤禛挥手让刘声芳先行退下,双手来拉弟弟温热的手:“你就将心放进肚子里搁着,皇阿玛那里,你我总能应付过去。” 胤禩笑道:“再多说一句,爷就真胡来给你看。” 隔日乾清宫并未传出夜半皇帝急症厥倒的消息,大半朝臣对此更是一无所知。 下了朝,胤禛入乾清宫向皇帝请安,皇帝垂着眼皮随意翻动折子:“听说昨儿晚上你又去了老八府上?” 纵是胤禛早有应对于胸,也免不了脑子充血,暗自思量皇帝此番敲打多还是提点多。言语上胤禛不露分毫,只神色凄苦道:“儿臣不孝,让皇阿玛操心了。如今养儿方知为父不易,莫管再晚再累,听说弘晖泻了烧了也放不下心,怎样都要去看一看。” 皇帝“哦”了一声,放下折子,仍是懒洋洋靠在榻上,对胤禛笑着说:“你也是不易,可见府里没个女人不行。老八自己也病病歪歪,你真放心让他替你养着弘晖?” 胤禛以为皇帝这是在提醒他应该将弘晖接回来,再同老八避一避嫌。可他更想让老八同福怡养出深入刻骨的父子亲情,日后老八才能对朕投鼠忌器,因此他故作听不懂皇帝的话,挤出两行清泪:“儿子昔日养在佟额娘跟前是天大的造化,就怕弘晖福薄,有了额娘不能如儿子这般得真心疼爱。更何况福怡认生,花了几个月才肯让嬷嬷抱,难得他第一次见八弟就肯对着八弟笑,儿子不忍他再哭一回。” 康熙长长叹息一声,或许是他身子每况愈下,对着诸子防范越深,但心肠也一日比一日软。今日本是敲打老四做你的孤臣纯臣就好,但老四就像心思不在朝堂上一样,一心只和他叨咕那个福薄的孙儿。 胤禛还在叨叨养儿不易,康熙不耐再听,为了在儿子面前不露疲态他已经强忍很久,于是强势打断胤禛的絮叨,直言道:“年后朕便给你指一门拿得出手的侧福晋,你先道乏罢。” 胤禛红着眼睛下去了。 皇帝又叹几口气,梁九功上前小声道:“万岁,该用药了。” 皇帝取过药碗,冷哼道:“万岁万岁,若当真能万岁千岁,又何必喝这些苦汤?”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放心,八哥这一胎安妥得很,不会唧唧歪歪让四哥担心拖后腿的。 有些人怀孕了就是特别大条,整日傻乐,这也是荷尔蒙异常造成的后果。所以说四哥把福怡给八哥养多么明智啊,八哥这样快就想通,福怡功不可没。 冷笑话: 八哥:碰一下就怀孕,以后不许有肉。 四哥:嫑酱! 众:四哥不哭,你可以自己撸。 第83章 龙有悔意 皇帝还没得一刻喘息,又听奴才来报,说诚亲王殿外求见。 皇帝自觉昏昏胀胀的额头越发闷痛得厉害,果真是年龄大了不饶人,跟儿子说话绕几个圈子就心慌气短。 可是还是得见啊,老三拿了他密旨看着老大与老二,这个时节他可不愿几个儿子揣测自己的龙体安康。 一息之后胤祉低头入内,跪地小声叩首:“皇阿玛,儿臣听闻今儿一早二哥福晋不好了,这次大约是真的,外间奴才都跪了一地。” 皇帝突然怒了,一把将茶水扫到地上,怒斥道:“不好就不好!咸安宫里不是这个不好就是那个不好!不折腾一番就不消停!你就替朕去看着,说棺材早备好了,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胤祉吓得不轻,他也听说昨夜皇帝夜招太医院的事,今日这般说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因此在奏对时自作主张加了一句揣测,用以试探帝王君心:若世易时移,皇帝对废太子的态度有了转圜,那必然借此恩赦一番;若相反,那自己也可以未雨绸缪一番。大哥二哥相继倒台,多方势力群龙无首投靠无门,不是没有人对他眉目传情。 皇帝骤然发了怒,胤祉自觉今日试探也算有所收获,连忙低着头口口声声求皇帝息怒。 皇帝妄动了一回肝火,头晕恶心的症状越发严重,梁九功见主子面色嗖然转青,连忙自作主张对着胤祉道:“王爷先请回吧,皇上忙了一晌午,一点东西都来不及用呢。” 胤祉听了忙说:“儿臣不孝,竟然不能体恤皇阿玛辛劳。” 皇帝闭着眼睛咬牙忍着心慌烦乱的错觉,挥一挥手。 胤祉这才磕头退下。 胤祉一走,皇帝先前故作随意的身姿骤然坍塌在榻上,仿佛只有一身骨头撑着衣服。 梁九功哭着上前跪倒:“万岁千万保重龙体,奴才这便去传太医院的人。” 皇帝不说话,一味闭眼忍受捶心之痛,恍惚间仿佛看见有人在往外间退去,忍不住大喝出声:“谁在那里?梁九功何在?” 那正在移动的身形立即停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万岁爷,是奴婢。” 梁九功深知皇帝心思,也不用帝王提点,在一旁也用尖细的声音喝道:“不成事的东西,要去太医院要昂首挺胸地走,不可露出半分怯来。” 那太监忙收了声,拿袖子擦拭眼睛:“奴婢知错了,奴才是不留心打翻了御前香炉,因为害怕才哭的。” 梁九功回头对皇帝道:“万岁,这小兔崽子叫秦进禄,是奴才的徒弟。虽然年纪不大,却是机灵的。” 皇帝放下心来,撑着一口气道:“既然这样,你自去慎刑司领二十板子,算罚过了。” 梁九功忙道:“还不谢恩。” 秦进禄忙磕头道:“奴婢谢恩。”之后小心翼翼倒退出去,往太医院方向跑过去。 胤禛早间从乾清宫出来之后并没立时出宫,他掏出怀表看了时间,自觉还早,便对着同样在乾清宫外等着请安的十四道:“今儿我瞧着皇阿玛心气不顺,你也别在这个时候碰钉子,随我一同去给额娘请个安吧。” 胤祯的眼睛眨啊眨啊,他刚去兵部供职,正新鲜着,全身都是劲儿,被胤禛一说便道:“可是额娘她向你抱怨我这几日没去请安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四哥等会儿替我也求求情。” 胤禛没想到借口都有人替自己想好了,故作兄长模样说教样:“你自知就好,等会子出了宫,你去你八哥府上看一看他,顺便带句话去。” 胤祯跳起来急切道:“可是八哥又不好了?”他和胤禟都知道四哥同八哥关系不错,今日听胤禛一说立即自动脑补。 胤禛抬腿就往永和宫方向走:“事有轻重缓急,你八哥不过身上犯懒。我让底下配了药给弘晖,你替我送过去。”说完递过一个瓶子给胤祯。 胤祯接过揣进怀里,又问:“四哥方才说皇阿玛心气不顺,可是西北的折子让他烦扰了?” 胤禛一听,便知道十四没听说昨晚上的事,便含糊道:“约莫是吧,我们做臣子的先是臣,才是儿子,万不可擅自揣测君心。” 胤祯一凛,大约也想到了自己八哥早年失宠的片段,绷了嘴角不再多言。 胤禛想了想,又补充道:“再给你八哥说一句,就说良母妃一切安好,只是想弘旺想得厉害,让他福晋得空带了弘旺入宫。” 胤祯听了觉得莫名其妙,不是听说弘晖也在八哥府上,八嫂带了弘旺入宫,难道要八哥亲手看着弘晖不成? 永和宫里,德妃佯装怪嗔地抱怨了胤祯一通,末了还是叮嘱他办差用心,但身子更重要,接着自然是留膳。 胤禛不耐烦在这里浪费时间,自觉想让十四带的话也交代过了,不如趁着时间还早去看一看良妃,日后老八真问起来也不露怯。 他刚步出永和宫,便看见秦进禄在夹道边探头探脑。 他眼一眯,状似无意道:“秦谙达如何在这里,可是来传万岁口谕的?” 秦进禄给胤禛打了个千儿,哭丧着脸道:“诚亲王刚走,奴婢打碎了万岁的爱物,这是去慎刑司领罚的。” 胤禛“哦”了一声,又问:“那便不耽搁秦谙达了。”这个方向可不是慎刑司的方向,完全反了。 秦进禄趁着给胤禛行礼的空当,低声道:“方才诚亲王提起咸安宫,将万岁气着了,眼下奴才这是去请太医。” 胤禛面上不露什么,像是没听见一般转身踏步而行。他花了多少年明里暗里探寻乾清宫的空子,人人都当他是帝党,传递消息也能自欺欺人不昧良心。 十月底的天气说凉就凉,胤禛看着不见一丝绿意的皇城长吸一口气,心头转而惦记八贝勒府那头,自己不去,不知道老八会不会阳奉阴违不好好进食。 又想着,自己把老十四哄去老八家,隔天说不定老九也会去,这样皇帝就该防着更多人。只有将水搅浑一点,自己做的事情才不显眼。 只是老八那头要布置一番,时时刻刻被皇帝盯着,他的肚子要更小心一些才好。虽然小小又利用了一次皇父对老八的忌惮,但只要能撑到君王北巡便不必担心。 这个险要不要冒?要不要和老八先交个底? 他想起上辈子老八在康熙四十七年之后的那十年,突然停住了脚步。 或许推老八出去承受帝王的质疑是一种习惯,因为这样是他最为熟悉的一条路,是他手握乾坤的证据。 可这样做,如果让老八知道了? 他在重生后的几年里也曾算计过老八,算计他在尚未党羽遍地时被皇父厌弃,算计他娶了蒙古女人,但这一次? 自己昨日还应了他,说要护着他,转眼间就恩爱成空,开始算计他了? 胤禛呆呆顺着墙根慢慢走着,来来往往的宫人向他行礼问安他也听不真切。 站在右掖门下时,他停住了,这里他记得。 上辈子他登基之后,老八于他是政敌多过兄弟,昔日老八的党羽纷纷做了墙头草,他记得老八在右掖门下枯坐一下午也有人将满怀了恶意的揣测递上君王案头。 康熙四十七年曾经是他和老八分道扬镳的岔道口,一个收敛神气继续走了阳关道;而另一人,却一条路走到黑,直到毫无转圜的余地。 秋后的阳光并不烈,但偌大空旷的四九城没有半颗树木,灰色的砖头透着苍白的颜色。 胤禛还在想,他觉得自己一半被太阳烤着,但里面还是阴冷畏寒。 “四哥,你怎的还在这里?” 胤禛回头,却是终于被放出永和宫的胤祯。原来他在此处已经立了一顿膳的功夫了? 胤祯狐疑地看着胤禛,直觉这位眼下神不守舍得厉害,这是极少见的事,便忍不住想试探试探。 胤禛却在这时突然开口道:“之前给你的荷包,还来。” 胤祯稀里糊涂摸出刚刚捂热的荷包递过去:“可是这药不妥当?” 胤禛将荷包塞回腰间,自觉心又落回肚子里,言语神态都恢复如初,对弟弟说道:“我方才只顾惦记弘晖,却忘了皇阿玛刚刚敲打我与你八哥不可过从甚密。刚刚出来才想着你去可不也招了忌讳,才在此处等着你的。” 胤祯想想问道:“四哥会不会过虑了?不过是送个药,皇阿玛当真忌惮,他又怎会让四哥将弘晖送去八哥府上?” 胤禛不愿将自己的险恶用心曝露于天光之下,只含糊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君父便是后悔也不会摆在明面儿上。这几日你就听我的,能不上门便不上门,专心办差才是正理。” 胤祯心中不屑极了,觉得这个哥哥就是畏首畏尾,做事猜来猜去怕这个怕那个,尤其是方才最后那句“好好办差”他听着尤不顺耳,那里面的语气仿佛是第二个德妃。 胤禛见状也毫无办法,对付十四他的路数一向不管用,这辈子能得半生兄友弟恭与他善待老八亦有关系,如今不过是劝着他离老八远一点儿,这厮就开始阴阳怪气。 于是他板起脸孔,对着胤祯道:“我自提点你不要连累你八哥,若你一定要去,我也是拦不住的,往后出了事别后悔就行。”说罢抬脚就走。 胤祯在后面呸了一口:“真当你是长兄如父啦?爷阿玛还没你这德性。”腹诽完了又犯愁,末了还是想着同九哥合计合计,看看到底能不能去。 这天晚上,刘瑾刚给胤禩过完脉退下,闫进就鬼鬼祟祟凑上来报道:“爷,四爷过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四哥微微有些渣,他和以前一样,选了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路,这样才能保证自己安全——这种渣渣的思路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啊有木有?他是不是也想过等朕登基了就加恩给你,这样大家就扯平了。 幸好,四哥最后反应过来了,不算太渣。 太监貌似自称奴婢,区别于满族大臣,自比女人,非笔误。 第84章 别有暗香 胤禩听了觉得奇怪,弘晖过来之后胤禛时常借故过府,也没见哪个奴才如此贼眉鼠眼过,便绷着脸斥责:“要说就规规矩矩地说话,做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你是做了贼还是怎的?” 闫进苦哈哈道:“主子,并非奴才鬼祟,今日四爷也是从偏门儿里便装来的,特特交代奴才避着旁人行事。” 胤禩一怔,也不再责骂奴才,只道:“既如此,快请进来罢。” 胤禛裹着一件石青色的披风进来。 他一进门,胤禩便急急问道:“可是今日朝堂之上有了变故?” 胤禛一面松披风,一面斟酌道:“皇阿玛敲打我该将弘晖接回去,只怕这段日子你我相交过密已然入了君父的眼。” 胤禩立即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慢慢说:“若皇父一说你就当真接了弘晖回去,可不是坐实了他的揣测?”他亲手照顾弘晖不过三旬,刚入佳境,自是万分不舍。 胤禛坐下来,因为兄弟二人在他一来就将人赶出去说话,也没人上个茶,兀自沉默。 胤禩沉吟道:“真要避嫌也不容易,几年前皇阿玛身体还好时,将畅春园的园子分赐诸位兄弟,四哥、我与老九的宅子都毗邻而居,便是如今要生分了去,也得寻个由头不是?” 胤禛听了不免又想起了那辈子,一朝君王震怒,他的门人纷纷劝他独善其身。他自此上朝、办差、回府同和尚讲经论道,扮起纯臣孤臣,疏远了弟弟。后来的结果呢? 胤禛眯起眼,缓缓开口,像是在说服自己:“祸水东引也不是一定要你来,论长论嫡都轮不上咱们。只要弘晖还在你府上,谁也拦不住爷过来。” 胤禩眉目微微动了动,垂头道:“三哥他……自二哥被圈咸安宫之后,三哥可是皇阿玛的心腹。” 胤禛端起胤禩的茶杯轻啄一口:“皇阿玛老了,难免多疑。”这是帝王心性。 胤禩闻言也是一笑,也对,谁家没一堆门人奴才,若这些人中有一个或是几个做了不得体的事儿,譬如四处替主子奔走拉拢势力、或是搜罗银钱古玩者,便不是小事了。 背地阴人这两兄弟都是个中好手,无中生有的本事也练得炉火纯青。只需胤禛稍加点拨,二人便在心中各自完善了自己的路子。 胤禛在心头更是有谱,老三虽然小辫子不如另外几个兄弟多,但他手下的孟光祖已经南下替他办事有几年了,不必费许多心思就能查到。只是上辈子这事捅出来也没多大用处,康熙只杀了孟光祖一个,连追究老三一个不查之罪都没有,至多是一顿训斥,末了还让魏廷珍替老三顶一顶。 是不是除了孟光祖,他还得再想想别的路子?或者干脆再拉一个人下水,让皇帝疑神疑鬼? 胤禩想了一会儿,不免有些头疼,自觉精力不似以往健旺,入了夜便老犯困。胤禛想了一息回头时,便看见他已经撑着额角眼神飘忽,已然走神不知去了哪里。 胤禛忽然忆起这个人如今腹中还有个包袱呢,劳累不得,连忙对他道:“看我,光顾着想事情,到你这里来连茶都忘了让你上?” 胤禩笑道:“哪能呢,方才四哥想得出神,我已然让人去备下了。” 语毕,便有高明叩门,说茶沏好了。 经过这样一番打断,胤禛也不煞风景想阴谋了,对着胤禩问长问短:“你近日来脾胃可好?” 胤禩想了一会儿,才道:“还好,就是嘴淡。” 胤禛道:“我隔日让他们送来的刺猬肉你让下人做了没?你如今合该吃些多用些,于你有益。” 胤禩嘴唇动了动,只轻轻“嗯”了一声。其实他只要想起肚子里这个孩子莫名其妙的来由,就不肯再碰胤禛送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弘旺至今养着那只刺猬,已经比才到府里时长了一倍不止,可见畜生也会心宽体胖。 胤禛继续唠叨:“今日晚食,你进了几碗饭?” 胤禩嫌弃他唠叨不在点子上,故意露出疲态给他看。 胤禛见了果然又问:“怎么这般乏?可是午后不曾小睡。” 胤禩直接赶人:“四哥还是回家去吧,这般唠叨我却不知该从哪一句答起。” 胤禛怒目瞪他,捶心痛道:“我却是养了个白眼狼的弟弟,也不知我这般操心为了谁?怕谁吃不好睡不好,一点儿没落个好,反倒惹人嫌弃,连口茶都舍不得让我吃就要撵我走。且不说长幼有序,就只说以客为尊是不是这个说法?” 胤禩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一晚胤禛到底没一赖到底,一是他急着回府同门人合计,二来也不舍得当真闹得胤禩睡不着觉,于是在絮絮叨叨发挥了许多兄长爱之后,才嘚瑟回府。 隔了几日,他还没动手,却听说老九带着十四联袂去了老八府上探病。 这大约是胤禛不喜老九的根源,凡事不论对错一心只想着老八,全然不顾许多事情是拖后腿使昏招。当然他更气老八,明知如此引人忌惮也不知闭门谢客。 思来想去,竟然有些入了前世的魔障的意思,胤禛连忙打发人去将福怡接过来住两天,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胤禩刚刚与福怡父子相亲,正是喜爱得不得了的时候,哪里舍得儿子离去?只是胤禛诡诈得很,故意选了个平郡王过府探视的时间来要人,又没遣苏培盛来,只派了个胤禩不大熟悉的太监,因此胤禩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儿强留福怡,毕竟老四才是福怡玉牒上的阿玛。 皇帝听闻此事,在心头暗道一声这老四倒是个知机的,又有些奇怪,上回无论如何提点他让他远着老八他都当没听见,怎么这一次无须任何话,他便和老八划清界限了? 再想想这几日老八府上往来热闹的样子,皇帝将手里画到一半的丹青扔下,拿手绢擦了手,取过宫女手中茶碗就喝。 喝了一口,又问:“这些日子还有谁上了老八府去探视?” 梁九功多少明白些皇帝心思,今时不同往日,皇帝忌惮底下的人擅自揣摩圣意,方才的话,多少有些怀疑四贝勒忽然改主意的用意,当下便装傻道:“奴婢成日在宫里侍候万岁,哪里知道外间的事情?万岁问奴婢可是问错人啦。” 皇帝斜眼看了梁九功一眼:“老东西,越老越没用,也就会哄朕两句。”言语间却无不满的意思。 梁九功便知自己的回答合了这位的意思,背上冷汗这才放心滑下,谄媚道:“万岁可是折煞奴婢了,奴婢这辈子不就只会说话逗趣儿,给万岁解闷儿?”见皇帝低头饮茶,便又道:“万岁尝尝这茶,与寻常的可有不同?” 皇帝奇道:“方才吃着,茶叶味道倒与往日无甚差别,却又多了一线若有似无的香气之气在里面,是什么说法?” 那奉茶宫女道:“奴婢观万岁这几日似夜间总要唤人几次,想是思虑过重,奴婢听太医说沉香最是能安神,便寻了一只沉香做的小滤斗,将日常所沏的茶水在斗中滤上一回,并不妨碍茶叶的味道,反倒添了一股子沉静香气,也不知合不合万岁口味。” 康熙颔首道:“难为你如此匠心,朕素来只用沉香供佛祖,却没尝过以香入茶。虽然香气太大,盖了茶叶本身清冽之味,不过也难为你巧做神思,以茶养身了。” 那奉茶宫女听了便知自己行事合了上意,因此假意请罪道:“奴婢粗鄙,忘了茶叶最怕杂味,请万岁责罚。” 皇帝面上露出兴味,瞧着宫女低着头,白生生的发际线衬着乌发如云,眉眼看不真切,却有一段鹅颈般纤长的脖子,不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御前侍候多久了?” 那宫女道:“奴婢荣尹氏,得了天大造化,在御前侍候小一年了。” 皇帝想了想,不大确定问道:“你是荣尹家的?哪个旗的?” 宫女道:“回万岁的话,奴婢家属正白旗。” 皇帝又问:“可是早年追随太祖入关的博尔济吉特氏,后来赐汉姓尹的荣尹氏?” 宫女又低了低头:“正是。” 皇帝叹道:“想不到还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你且起来吧。” 那宫女乖巧起身,果然身姿娉婷,很有一段韵味,正是皇帝近些年喜爱的调调。 第4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4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44节 皇帝又和蔼问道:“年初有回饮茶,也有一段香味,可也是你当值的?” 荣尹氏鹅蛋一样的脸庞有些粉色,垂头小声道:“奴婢又现拙了,还求万岁快些忘了罢。” 梁九功忙喝道:“没规矩,御前回话怎能如此没规矩!还不快些好好回禀万岁爷。” 皇帝却不恼,挥手示意梁九功莫管,只对那宫女道:“上回也是过了什么滤子不成?” 荣尹氏这次低头规规矩矩回到:“回万岁爷的话,上回正值春雪,奴婢是取了腊梅蕊上的雪化了水烹的茶,想来染上了梅蕊的味道。” 皇帝笑道:“难为你有此闲心,一朵花能取多少雪?竟是整夜不睡?” 荣尹氏脸红道:“万岁爷不嫌弃奴婢多事便是奴婢天大的福分了,再说那场雪大,都是御茶房的姐妹齐齐提了罐子存雪,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得了两个鬼脸青的雪,如今还有大半窖着。” 皇帝闻言微叹:“那场雪是大,盛京上了折子,那里冻死许多牛羊。” 荣尹氏当即住了嘴,不敢再接口。 梁九功忙道:“万岁又在忧心天下了,都说瑞雪兆丰年,万岁也往好处想才好。” 皇帝道:“也是。”只是这样一来,心思不免又转回政务上,挥手让荣尹氏自行下去。 荣尹氏面上不露声色,磕头下去。 梁九功自讨了解皇帝,无论如何,这个荣尹氏是入了皇帝的眼,日后如何,就看她自个儿的造化了。 当日晚间,皇帝果然命荣尹氏侍寝。 作者有话要说: 半月更党报道来……嫑打。 这次一是严重感冒了一次,将养1周有余方好,二来是工作繁忙,被领导盯上了,苦不堪言;三来是爬墙……自pia一个。 总之,先更新一章,马上码字下一章。 晚点捉虫。 康师傅肯定还是比较好色的,早年对正统坚持到变态的地步,现在年纪大了自然喜欢年轻娇媚的,反正儿子已经供大于求了。另外,四哥了解皇帝喜好,还能不安排几个自己人?他一贯的路子就是走皇帝身边人的路线嘛。 荣家的确是内务府世家,从早年一直到清朝晚期都有在内务府分一杯羹。 四哥这做法,很好的秉承了一贯喜怒不定的行为,喜欢的时候肉麻兮兮,恼起来管你是不是亲老婆,这下八哥气死了。 如有不合理,请随意抽打作者。 第85章 枉尺直寻 后宫的暂时如意并没有拦阻皇帝南巡的脚步。 事实上皇帝自觉入夏之后精神时好时坏,大多时候精力是旺盛的,但随着天气渐凉,人也越发疲惫,觉着整日里枯坐大殿批阅折子颇无意思。 秋日时节,天气晴朗时多。 八月过后,宫中各处添置了花房精心培育的玉翎管、紫龙卧雪、朱砂红霜、清水荷花,御花园人来人往也多了,夏日里躲在深宫贪凉的嫔妃都着了或素或艳的秋裳,娉婷赏花。 皇帝在御花园漫步遇见侍候自己多年的女人们,总不免感叹:想当年,宜妃多合自己心意,入宫侍奉时还是娇嫩泼辣的小姑娘,如今也是百病渐生了。 夜里,仍是荣尹氏侍寝,皇帝看着年轻女人隐忍娇嫩的脸庞,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看到卫氏昔日立在宫墙下的身影。 隔日皇帝去了储秀宫,并且第二日从储秀宫直接去到乾清宫听政。 这在后宫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但又不那么平常。储秀宫的良妃默默无闻多少年?便是母凭子贵借着儿子独得帝王青眼的东风也没能绊住皇帝的脚步,这么说来,并非良妃做了什么,而是皇帝念了旧情? 储秀宫里的宫人面上都有喜色,良妃身边贴身侍候的宫女却听见良妃轻声自问:“皇上多少年没想起我啦,怎么如今却来了?” 宫女安抚道:“主子又多心了,皇上惦记着娘娘,自然是好事。” 良妃看着一丝风也没有的天空,慢慢说:“你不懂,皇上不会无缘无故想起一个人。”这句话却没再说下去,良妃又问:“八阿哥有多久没入宫了?” 虽然胤禩早获封了贝勒,但良妃却在亲近的宫人面前一直固执地唤胤禩八阿哥,像是弥补有子不能认的那几年。 那宫女垂眉委婉规劝:“娘娘且宽心,前几日主子不是传了太医院的问话,说八贝勒无碍的,想必过些日子便能行走自如了。” 太医院的脉案上,八贝勒昔年征战时伤了膝盖,如今腿疾复发,膝盖有脓肿不消,已经告假两月有余。 良妃听了,却是越发惶惶不安,她急切道:“或者是太医没说实话,或者是皇上他不愿意让八阿哥好起来了,才想起了我。” 宫女白哥恰巧取了披风过来,闻言立即出言打断:“主子,这里风大,我扶您去内殿歇一歇。” 良妃微微一叹,道:“库房里怕是已经没有人参了吧?” 白哥:“主子忘了,前儿已经都让福晋给八爷带回去了。” 良妃愣了一会儿,微微自嘲:“是我这个做额娘的无用,帮不上儿子。从小没养过他几天,好不容易看他出息了,却连多亲近些都做不到。” 白哥试探道:“娘娘这便是又在自苦了。” 良妃苦笑道:“是我魔怔了。罢了,这都是命,原不该多求的。” 四贝勒府里,胤禛面色沉凝一言不发。 在他跟前立着的是一直常驻胤禩府上的刘瑾:“腿疾当真这般严重?” 刘瑾已是汗流浃背:“虽说以往也有孕期妇人旧疾发作的例子,但大阿哥那回八爷除了虚弱,倒无旁的不妥,奴才也未想到这次复发如此猛烈。” 胤禛已是即急又怒,劈头骂道:“这也不知,那也不曾想到,莫非我将老八的康健交于你,便是让你练手研习的?” 刘瑾当即跪倒,口头连称奴才无能奴才该死。 胤禛忍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又能正常面对奴才了,才开口道:“罢了,也是你年轻,这担子是重得很,一个不留神,恐将你我肩膀都压垮了去。岂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老八的病,已经惊动了太医院,你觉着能瞒多久?” 刘瑾满头大汗,自知事态严重,磕头道:“只是消肿化瘀的药却是与八爷现今的体质相冲的,只能二择其一,奴才近日同叔叔彻夜对方子,却也不敢贸然下药。” 胤禛一愣,也明白了个中难处。他上辈子求仙论道,也是怕死求长生,医书没看多少,但也时常传召心腹太医谈论养生。 老八的身子早年还好,但他就是心思敏感又不肯低头,上回没收福怡之后他撑着没过来讨要,两人互不开口已经一月有余。 胤禛撑着额头:“怎么不早来报我?” 老八府里的邸报他每日都看,可对着弟弟的自我折磨却毫无办法。老八最爱魔怔了一样钻牛角尖,同所有皇帝对着干,听说已经赶走了皇帝指派的太医院院判。 这在皇帝的眼中看来是什么样性质的事情,胤禛想都不用想。 于是胤禛再也坐不住,也不绷面子了,一面命底下的嬷嬷将福怡抱过来,一面对刘瑾道:“你这便回去,给八贝勒府投个帖子,就说我不放心,携了大阿哥过府探望。” 刘瑾却连忙拦着:“主子不可,八爷府外间不大干净。眼下已是临近宵禁,此时出门恐惹人注意。” 胤禛关心则乱,怒道:“那大阿哥便不去,爷自去一趟,探视兄弟还能让人说什么不成?” 刘瑾苦笑道:“奴才只恐主子明日责怪奴才今日不知劝阻,平白让主子爷招了那位的眼。” 胤禛闻言默念一声清心诀,才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便去安排,我经由偏门去一趟。” 刘瑾更想说这个时候理当稍安勿躁,待得老爷子出手之后再行论说才对,但又思及两位爷理不清楚的纠结关系,便住了口,躬身退下自去办差。 八贝勒府里,胤禩的情形很不好。 自从胤禛接福怡回府之后,他也绷着不低头、不联络,哪能由着胤禛随便拿捏他呢?因知道刘瑾是胤禛的人,除了例行过脉问诊之外,也不多言。 这样的情形没持续两旬就出了问题。 早年他并不记得出征漠北的时候膝盖受过伤,至多是仗着年轻彻夜冒风奔驰追敌,这几年天一冷便生疼。只是他不肯在君父面前流露身娇体贵的把柄,撑着不肯言语。这一次不知怎的,膝盖发红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已是无法站立行走,更衣都需要扶腋而行。 胤禛来时,胤禩刚用了汤水,如今他膝伤疼痛,半碗米粒都数的清的粥只用了一半,便不肯再进,闫进急得跪着不肯起。 胤禛一来,便直接将闫进高明几个都撵出去,并且让刘瑾也在外间候着。 他自行解了披风,径直上前对弟弟道:“便是你生了我的气,也不该拿自己折腾,这样重的病,怎么一直拦着刘瑾不让用药?” 胤禩还在记恨胤禛领回福怡不让他养的事儿,闻言也不吭声,只闭了眼默默忍着疼。 胤禛薄怒道:“你这性子,迟早出事!如今是我们内耗的时候吗?你真出了事,我会坐视不理么?皇父几次遣了太医过来,你就不能想个好些的折子婉拒?非要撑着说无事?” 胤禩忽然睁眼嗤笑:“我是不如四哥,太医院的人也能帮着遮掩。皇阿玛遣来的人背后站着谁我是不知道,四哥倒是教教弟弟,怎样说才是婉拒?” 胤禛听了这明嘲暗讽的话,一时激怒,正要唇枪舌剑对战一番,却听门外闫进高声报道:“主子,福晋来了。” 胤禛一惊,与胤禩眼神一错,不必弟弟开口,他便闪身去了屏风之后。 不多时,博尔济吉特氏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刘大夫,怎么站在屋子外?”刘瑾含糊答了一句,博尔济吉特氏又问:“今日我家爷膝伤如何了?” 胤禩出声打断博尔济吉特氏询问:“乌日娜金,进来罢。” 胤禛在屏风后面一瘪嘴:叫得倒是亲热,等会儿收拾你。 博尔济吉特氏进了屋子,手里端着药。 药碗中飘散的味道这些日子胤禩早闻惯了,他没什么表情道:“早说了不吃这药,端回去。” 博尔济吉特氏将药放在床前桌边:“爷,这都是太医望诊开的方子,都是温和不过的药,用了断无坏处。爷这样熬着,总不吃药,伤怎么好得了?” 胤禩不欲多言,闭上眼,有些累:“你且搁下,回吧。” 博尔济吉特氏却近前一步坐在床边,眼圈儿已是红了:“爷总这样自苦,我却不知为了什么。都说夫妻一体,可我瞧着爷从未将我看做一体。” 胤禩叹气:“我只想一人呆着,你替我好好照料弘旺,便是荣辱与共替我分忧了。” 博尔济吉特氏继续道:“爷病得这样重,为何不肯搬回主院将养?我瞧着爷也不似心里有了旁人,莫不是单单对着我不满?” 胤禩只能说:“别多想,你日里要照顾教导弘旺与大格格,我不过是不忍你操劳。” 博尔济吉特氏还在抹泪,胤禩不得不说:“今日我困得很,你也回去早些歇着,明日再来。” 博尔济吉特氏又说了几句,才不甘不愿领着婢女离去。 胤禛从隔间转出来,神情与方才已是大有不同。 他先头被老八顶了几句,一时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只想着:老八长大之后的性子和当年越发相似,从不低头、也不服软,识人不清的矛头也现端倪。当年他被八爷党拖累一辈子,今生他守着护着,仍得不了对方倾心相待,最委屈的那个人是朕! 可方才被博尔济吉特氏一打岔,他听了一段遮遮掩掩的墙角私话,才明白老八这几日有多难。 一个人,揣着天大的秘密,无人可诉,连枕边人都不能信。 除了朕,他还能依靠谁? 他不肯喝药,也是顾虑重重;不肯让太医过脉,也是担心被人敲出端倪;除了防着外人,还有一个能对他名正言顺指手画脚的博尔济吉特氏要应付。 他吃了苦,不肯说,不过是嘴硬罢了。若真不管不顾,只要喝了博尔济吉特氏的一碗药,一切不又和上辈子一样了? 朕,与他,还置什么气? 一时无人说话,只余桌上药盏渐凉。 胤禩还没想好如何开口,便听胤禛道:“你受委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忙,思路被打断频频,严肃考虑停更1个月。 元芳,你怎么看? 良妃战斗力堪忧……虽然聪明,8过一贯退退退。 四哥听人家壁角儿好玩吧?在老婆面前忍得了小委屈才是真汉纸。 第86章 前路渺渺 胤禩一怔,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方才正在酝酿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胤禛看了一圈,这里没人替他挪团凳,只得拿袖子拂了拂方才有人坐过的地方,才肯屈尊坐下。 胤禩没吭声。 胤禛:“你福晋早年看着还是个知事的,这些年越发不懂体恤你的难处。”打击情敌要无时无刻,抓住一切机会。 胤禩想说一句“不怪她”,但这几日他的确被逼得够呛,不得不忍受各种规劝和哭泣,也头疼得厉害,于是他就沉默如金了。 胤禛见弟弟没顶嘴也没替那个女人说话,心头一喜:“我方才都听见了,也尽知你难处。先前不过来,是我一时计较得失太过。” 胤禩不是捉着别人短处就不肯松口的人,但那更多是因为他从未要求过旁人的忠心与诚意。 但,胤禛不一样。 这人曾经同他耳鬓厮磨情意绵绵,连弘晖都有了,可想想这些日子这人不闻不问的做派,就灰心得很。 是不是你乐意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一不顺着你的意思,别人就都该死一死? 连缘由都不问,就把弘晖接了回去。他也是男人,也有自尊,做不出赶着上门解释的事情。 胤禩不吭声,胤禛只好继续说软话:“你这样忍着不肯吃药,是不是也怕伤了他?” 胤禩不知道该不该接口,有时候胤禛就像很懂自己,有时候,他完全就是一个人自说自话,全然不顾旁人的心情。 套用一句后世的话,胤禛这种情况可以概括为:当你想和他谈感情的时候,他同你说政事;当你想和他说政事的时候,他同你谈感情。 胤禛还在往下说:“你总是嘴硬心软,这样绷着,哪个人会念着你的好?你一个人要护着所有人,可世事哪里能尽如人意?” 胤禩听到这儿,隐约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像是这个人又变回早年那个看透了很多事,对自己耳提面命唠唠叨叨的哥哥。 一句“你总是嘴硬心软”,是知他懂他数十年的人会说出来的话。外头的人谁不赞他一句“宽和待人”,可四哥偏偏铁口直断说“哪个人会念着你的好”。 胤禩嘴唇动了动,神色终于软下来:“我从未想过要他们念着谁的好。他们要来,便来;不敢来,我也不恼。” 胤禛还在琢磨这话里的禅意,便听那人又道:“我也不过顺势而为,懒得步步为营。四哥早年也说过,让人寻不出错的人,才最容易被人忌惮。” 胤禛噎住,老八总爱这样曲解朕的意思。 他忍不住指出眼下最大的祸患:“别拿我的话做借口,我是教过你,你可以自污,但必须寻一个不伤筋骨的由头。譬如像老三那样貌似一心只在古籍编撰上,又譬如老五的不善言辞,或者老七的孤僻怪异。但你现在给自己扣的什么帽子?是结党啊!你想过皇阿玛他会如何应对?” 胤禩没有立时开口,不过总算觉得和哥哥能在同一个思路上谈话了。 他等着胤禛冷静一些之后才反问“那又如何?五哥七哥虽衣食无忧,难保他们也是步步为营。我这里,便是闭门谢客,怕是也会被扣上个‘故作骄矜’或是‘背里藏奸’的由头,又能强到哪里去?” 胤禛默,其实老八也算有些自知之明,可惜他的聪明完全用在和皇帝对着干上,让他不知该骂还是该安抚。 养弟弟养了这么多年,养成这样,是如愿了,还是失策了? 胤禛决定先暂时终止毫无作用的争吵,他想着自己的目的,目光落在弟弟掩于锦被下尚未明显隆起的位置:“便是怕伤着他,你也不能不吃药。” 胤禩薄唇一抿,不说话。 话题转得太快,他决定先听听对方的真实打算。 胤禛:“那个女人有一句话说得对,不用药,这样拖着不行。” 胤禩斜眼看过来,像是谴责胤禛对博尔济吉特氏不客气的称谓。 胤禛义正言辞道:“她对你毫无助益,还名正言顺占着对你指手画脚的位置,我自是看不惯。你只管想着若哪一日我对着旁的女人亲近,便知今日我的心意。” 胤禩面上五官飘忽了一下,似乎当真在设想胤禛提及的情形。没来由的,他想起了那年和四哥刚刚通了半分心意,转眼却听说四嫂有了孕信。 那时,他还不知道也有了福怡。 胤禛不给他机会患得患失,拉着弟弟的手道:“我说这话,只是让你知道我心思在你身上,自然见不得你和旁人亲近。方才我在后面听见你唤她闺名,若说毫不在意,才是骗你。” 这一番话说得很有技巧,既道出了心头实话,还让听的人生不出不反感的心思。 胤禩心头的不合作与抵触情绪的确消散了不少,他低头将双手交握叠在身前,语气平和:“那又能如何呢?她毕竟是这里的女主人,四哥日后纳娶新人的时候,我也免不了要携礼致贺。” 胤禛还想趁机表白一番,胤禩又打断,直入正题:“不说旁的,四哥今日来,也知道弟弟这里情形进退两难。不是我意欲顶撞君父,当日来的太医我不敢信任,一时也无别的法子可想,不得不走一步算一步。” 胤禛刚刚酝酿起来的一腔情谊被堵了回去,胸中不上不下堵得厉害。他本是有话直说的人,被君父打压一度养成了闷骚脑补的性子。在历经轮回与反思过后,这样激烈的性格碰撞时常让人觉得他性格古怪时冷时热不好相处。所以胤禟胤祯几个这辈子对胤禛还算在一条船上,但成年之后也不大愿意同他多打交道。 他应对胤禩企图再度将对话导回正题的方法就是不予理会,直接将话题引回原点:“你我身为皇子,日后如无大错必然位列亲王郡王,送来的女人只能多不能少,你想一辈子逃避下去?” 胤禩:“?”他还没准备好要摊牌,怎么看眼下时机也不对吧。 胤禛直接问了:“我倾我所能为福怡铺路,你愿与我同心吗?” 胤禩一怔,这是胤禛第一次赤裸裸将夺嫡的意思摆上台面。 如果胤禩够理智,或者对胤禛仍然心存怨愤,他必然会在内心某个位置揣测:胤禛是拿了福怡的前程来引诱他与他结盟,或是这干脆就是一种威胁? 但事实上胤禛歪打正着,选了一个看似不合时宜,实际上却无比正确的时间表达自己的意思——胤禩正处于怀孕期一种单线思维的情绪里,一切问题都往简单了看、得过且过。比如面对皇帝派遣的太医,他若肯多费几分心,完全能找到一个稍微完美一点的借口暂时摆平来人。可是他完全懒得在这群人身上浪费精力,连带对着皇帝也生出一种“你鞭长莫及管不着”的跳脱心思。 上次他有福怡的时候是时时忧郁、处处多想,这次好像完全反过来。 胤禩仍在发呆。 第4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5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45节 胤禛趁着这个功夫也脑补了这个人可能有的各种反应,又接着想过自己如果用强硬的态度对待老八的反抗可能引起的各种后续麻烦。最后才肯定了自己一直贯彻的路线没有大问题,他还是应该继续把老八当做一只青蛙来慢慢煮。 胤禩的眼神飘忽了好一会儿,说不清道不明的顾虑让他最终没有面对哥哥许下大逆不道的誓言,他只说:“不说这些。今日四哥来,弟弟正好有事相求。” 胤禛郁闷了。 他深深吸气,力图平息怒火。 这个弟弟在某些时候完全不能对自己的苦恼感同身受,这一切表明他们好似已经交心,但远远没有达到自己对二人要求的那种高度。 胤禩从头至尾坐卧在床榻上,连日病痛让他虚弱,但加上一丝不同寻常的跳脱,一点点懒散,混在一起……让人很想将他拎起来爱怜一番,再往死里虐一虐。 像是没察觉某人的咬牙切齿,胤禩拧着眉毛继续说:“刘声芳和刘瑾的方子我都看过,来来回回除了固本扶正的药,就是疏淤活血的东西,这两样我都不会碰。只是这膝伤来势汹汹,怕是轻易好不得,我想请四哥帮我安排个人来。” 胤禛强迫自己将思路回归正轨:“什么人?” 胤禩:“老九与传道士白晋颇有交情,听说西洋人有一种技术与当年华佗首创的开颅法类似,在伤处切开口子,去除腐肉脓血,针线缝合。” 胤禛目瞪口呆:“你说什么邪门歪道之术?难道你想用在自己腿上?” 胤禩苦笑:“皇父早年也是得了金鸡纳霜才得痊愈,可见西洋医术并非一无是处。连刘声芳也束手无策的情形下,或许能得一试?” 胤禛立即用最直接的方法戳破他的乐观想法:“你以为皇父能做到推己及人?你以为一国君主愿意胸怀广阔地看着他的臣子笃信邪魔外道?你刚刚将帝王派遣的太医毫不留情地赶走,转眼就要对着异端邪教眉目传情,你以为皇父会不置一词?” 胤禩睁大眼睛,一时间居然无法组织出语言有效驳斥对方。 ……貌似有理,虽然这种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寻常。 胤禛看着弟弟明显不在状态的表情有些暴躁:“老八?” 胤禩回神,吃力坐起,似乎想要前倾够什么东西。 胤禛连忙去扶他,并且一如既往的用斥责表达关怀:“你要做什么?说一声自有人替你办,一味逞强有什么用?” 胤禩懒得分辨,直接在胤禛滔滔不绝之前掀开覆在双腿上的薄被,露出一只红肿几近溃破的膝盖。 胤禛眉头果然拧紧了,这个腿伤,和上辈子某个时段的某个事件重合起来。 胤禩苦笑:“刘声芳也制过药贴,却是收效甚微,贴过几回却伤了腿上皮肉,如今连碰也碰不得了。若不是无路可走,我也不会让老九去寻妥帖的洋人。” 胤禟和夷人打成一片,这件事交代他去做自是最为妥当。 胤禛默了一会儿,目光终于从胤禩的膝盖上终于挪开。 他必须让步:“这件事我替你办,但不能大张旗鼓地办。你写一封信,让老九私下秘密寻人,剩下的我来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卧槽,这一段忒特么难写了。 四哥的心态揣摩起来还无障碍,八哥一个孕夫就难了啊,上一章有筒子说得很好,八哥不是个会自觉委屈做小媳妇形状的人。他被慢待了,就会千百倍的不鸟对方报复回去(譬如上辈子)。虽然揣了只包子算在计划外,也不妨碍他生出来当自己的娃养来玩,让老四流口水摸不着。 (八哥:你们以为只有老四会没收儿子一招吗?爷还会堕胎呢!【喂喂】) 而且这里的设定是八哥的第二胎让他神经变大条许多,单线思维得过且过,有事全部推推推(这一章已经表达了这个意思),福怡身体不好的教训让他目前考虑一切以小盆友为重,所以才会不吃药,不是像个怨妇一样靠自虐来虐四哥的心。 八哥的腿很有可能是上个娃生了没做月子就冒风骑马狂奔回京……所以月子病要月子养啊。 之后剧情已经有大纲了,期望剧情能嗖嗖起来。 我反省一下之前的节奏,这一章留言的全部由分送,大家争取15个字哈?还是二十个字? 第87章 终不可谖 胤禛担忧胤禩的腿伤,很快布置下去。 外间陆续有了传言,一开始是八贝勒府上贴身侍候贝勒爷的奴才相继病倒,后来听说一个侍妾也倒下。 接着有人说,城里死了几个人,怕是伤寒之症。 四九城里的皇帝坐不住了,伤寒一事可大可小。眼下时近秋冬,原本不是时疫爆发的时机,但对于一个年纪渐迈的皇帝,京城的安危干系重大,若在这个时节疫病蔓延,难免会被人联系到他今年的政令或有逆天而行的地方。 于是皇帝轮流派遣太医前往八贝勒府打探情形。这群太医虽然没有确实证据表明八贝勒染上伤寒,但贝勒府几个仆从的病情不容乐观。几人深知皇帝秉性,这样的情形必须往最坏的情形说,不能有丝毫疏忽。 太医们纷纷陈情,贝勒府几个病倒的下人连同侍妾陆续呈现烧热、呕吐、腹泻之症,虽不似以往伤寒,但似时疫无疑。 这个消息令皇帝大为惊异,几乎当即坐不住。 皇子府中有人染上时疫,不是小事。是天意还是有人趁机做了手脚?他联想起咸安宫里石氏这一次病得蹊跷而突然,已露沉疴不起之兆,如果这个时候再搭上旁人,尤其是这个儿子正得百官推举,总不会是巧合? 但查也来不及了,皇帝连忙将三贝勒与四贝勒传进宫,直说了眼下情形,末了问:“老八这头也是不容拖延,你们看如何处置才得妥当?” 无论是爵位和年纪看,也轮不到胤禛先开口。 因此胤祉只好苦逼地斟酌应对:“回皇父的话,儿臣以为当务之急先派太医进驻八弟府上,并口谕闲杂人等不可随意出入。再来听说民巷中也有抱病者,也当派驻医官大夫,并且散发药材。” 皇帝不置可否,看向胤禛。 胤禛心领神会,道:“儿臣以为此时首要安定民心,日前儿臣已经探知,百姓口口相传的伤寒不过是寻常风寒,并非时疫,大张旗鼓恐不必要,只需交代户部与各处医馆,留心近日抓过紫苏或是生地黄这类药材的人家。” 这句话算是合了皇帝脾胃,他神色略缓,但言语里却是斥责道:“老八呢?你们兄弟住得近,儿子也能换着养,总不该视而不见?” 胤禛:“汗阿玛容禀,日前儿子也曾偷偷过府,远远看过八弟情形。” 胤祉忍不住斜眼看了旁边的弟弟一眼,对着这人把偷偷摸摸当卖点的行为颇觉无语,闹不清这人在想什么。 皇帝眼皮掀了掀:“哦?偷偷过府?” 胤禛垂手道:“儿子和八弟自幼交好,弘晖也托他照料过,听说八弟病了,怎样也要看看的。还请汗阿玛饶恕儿子不报之罪。” 皇帝不置可否,对着儿子私底下的动作不算喜欢,但老四这样做也算在情理之中。他索性先撇开此事不说,只问:“你看老八情形如何?” 胤禛撩了袍子跪倒:“儿子以为,八弟府上情形,不容乐观。” 皇帝不露声色,并没有因为听见一个儿子病势不明而担忧,反倒执着于借此逼问另一个儿子的忠心:“如何不乐观?” 胤禛完全能理解皇帝此刻的心情,他再痛恨一个儿子私底下和另外一个儿子结交,但比起可能导致人心惶惶的瘟症来说,也不值一提。他道:“伺候过八弟的奴才病倒了三个,而且儿臣听说,八弟已经不许八弟妹或者弘旺靠近他养病的院子了。” 这很有可能是最坏的一种情况! 皇帝冷哼道:“他还有心护着妻儿,可他是否忘记了老父和天下?” 这个帽子扣得有点儿大,大到胤祉受不了压力跟着噗通一声跪倒:“汗阿玛息怒。” 胤禛却没跟着求情,反倒是目光游移欲言又止。 皇帝指着他:“老四,你什么时候成了吞吞吐吐之人?有话直说!” 胤禛一咬牙:“儿子去八弟府上探视当日,八弟隔屋曾与儿子叙话,让儿子给汗阿玛磕个头,允他避疾出京。” 皇帝一愣,他想起同样的事情好像去年就发生过一次。老八原本应该随他一并南下,谁知刚到永定河便病倒不能成行,要死不活得让他带上也不是,送回京也不是,后来在老四的庄子上养了大半年。这件事情对他的名声多少有些影响,宗室总拿当年他亲手照料老大太子三阿哥的事情作比,越发显得他苛待老八。 这一次,老八是打算让他的仁君名声雪上加霜不成? 皇帝想到这里便有了怒气,言语中也带出来:“他这样说,你便这样听了?” 胤禛太了解皇帝,此刻无论老八是进是退、是乖巧是激进都没多大差别,皇帝的怒气需要找个人来发,那么让自己头疼的儿子自然是罪魁祸首万恶之源——他以前也这么干过,什么罪名都往老八头上安,准没错儿。 他继续道:“儿子自然劝说八弟,阿玛几番派遣太医,可见拳拳护犊之心。八弟这样说,不是徒惹阿玛难过?知道的,懂他是怕危及皇城里的阿玛;不知道,还当他心存怨愤。” 胤祉再度斜眼:好话歹话都你一个人解释完了,老四你口才令爷刮目相看啊。 皇帝听了这话,由不得多瞪了胤禛一会儿,借机思忖老四这番话是否如有所指。 胤禛自顾自说下去:“八弟这么大一个人,当时哭得不像话。他说他心中愧疚都来不及,哪里来的怨愤,只是如今身上染了急症不知还能不能在阿玛跟前膝下尽孝,他心里又念着良母妃,若存了半分私心,也必不肯走的。但他说大局为重,阿玛必然不忍心让儿子出城,但他不能恃宠而骄,任由阿玛额娘身陷险境,索性自己提出避疾。” 胤祉:…………黑的白的随便你说了。 皇帝年纪大了,自以为是个好父亲,辜负自己的是如狼似虎的儿子们。胤禛说的话听起来拉拉杂杂黏黏糊糊废话一大堆,但差不多正好戳中皇帝不愿为人道出的心思。 这样一来,皇帝气平息了一大半。 他“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胤禛听出皇帝语气中的缓和之意,磕头道:“儿子有罪,求汗阿玛责罚。” 皇帝已然冷静几分,哼道:“你欺瞒不报,擅自过府自是该罚,先暂且罚你一年俸禄。” 这样的处罚基本是走个过场了,胤禛装得知错能改:“儿臣领旨。” 这当然不算完,皇帝咄咄逼人:“如今情形你既然知道最多,那依你看来,当如何处置?” 胤禛绕了这样大一个圈子,就为了说下面这段话:“儿臣以为,八弟自请出京也是以京城安危为首。阿玛心忧八弟安危,但以大局为先,亦是理所应当。儿臣只担心八弟府中尚有幼子,恐他放心不下,不利休养。” 皇帝又“哼”一声:“你倒推得干净。” 胤禛听皇帝语气便知皇帝已经借由他的说辞想到应对之法,当下也就不再唠叨。 隔日八贝勒上了一个折子,自称入秋之后身体总不妥当,眼看皇帝千秋之日临近,自请辞了内务府挂名的章京之职,安心休养。 在朝臣听来,这是一个令人不解的举动:内务府章京既然只是挂名,便没有任何实权,不过是皇帝给儿子身上加的码。若是真病,自行休养也就是了,请辞这样挂名差事的举动,很有做作的意味;当然也有人揣测,这是八贝勒听见朝中动静,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学着四贝勒或者七贝勒避世装傻。 皇帝沉吟一番,当众道:“这几年老八身子总不大好,好好休养也属应当,养好了才能继续为朕分忧。” 这便是准了? 众臣都如有所悟,皇上果真要彻底将八贝勒驱离朝堂了?这是在警告他不要结交宗室? 没几天,皇帝再下口谕,借口储秀宫良妃思念孙子,命人将弘旺接入宫中抚养。 这个当下,这样的旨意一出,许多人似乎悟了。 皇帝卸了八贝勒的差事,这是贬斥;但是又将八贝勒唯一的嫡子接入宫中恩养,这算得上某种程度上的补偿。皇帝对早年对诸子都不错,但孙子辈里,却只有废太子的几个儿子能得在宫中养育的恩典,这还是因为太子长居宫中的缘故。若真算起来,能入帝王青眼的孙子只废太子长子弘皙一人尔。 八贝勒府里,胤禛得了皇帝密旨过府,虽然仍是偷偷摸摸,但到底同先前不一样了。他道:“君父那边我已办妥,这几日我便安排你悄悄出城避疾。”想了想又补充道:“皇父当朝允你致仕修养,故意不谈在何处,可见也是留了余地。如此便是被人发觉了,也不算咱们欺君。” 胤禩恹恹的,没说话。 他经由胤禛之口,已尽知当日皇帝问话原委,虽然对自己再度被皇帝视如敝履早有准备,但仍消沉数日。无论他再有怨言,但早年他心头曾经将君父如海月山川般仰望,熟读君王昔年独自隐忍蛰伏力擒鳌拜独掌乾坤的往事,时时揣摩学习,想讨阿玛欢心。 他曾经真的做到了。 可等他当真做到这一切之后,皇父待他却似乾坤颠倒,处处提防。 胤禛当然懂,他也曾经因为崇敬君父而发奋练字,已一手以假乱真的董体字沾沾自喜;也曾因为皇帝兴之所至命他伴君游园而彻夜与幕僚掰开揉碎分析个中深意。 如今,他已一颗过来人饱受摧残宠辱不惊的老心再来旁观,才会越发同情老八:自以为揣摩君父心思到位,谁知栽坑里了。 说到底,老八就是个傻的啊。 没朕护着,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胤禩还是不语,偏头看着窗外意兴阑珊的秋景。 薄暮洒进内室,衬得他苍白孤高,有一种不与世人同流的出尘之意。胤禛当然知道面前这人比谁都懂世人心思,但仍不由想到“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还是没嗖嗖起来,我反省。只好送上群里讨论的小剧场弥补大家受创的心灵: 四哥八哥现代小段子(非he) 殷甄大学三年级,每周三五会在餐厅勤工俭学,偶尔做个收银员,别人忙的时候,也会替人跑个腿端端盘子。 最近,他留意到历史系有个新来的老师常来吃饭。 他听见有人叫新来的青年尹老师,这个人比他大不了几岁,很年轻,偏瘦,身体不是很好,时常请假。 但殷甄觉得这个尹老师挺有趣,有一次他到自己这里点餐,近处看起来,这个人皮肤很白,脖子上青色的血脉都清晰可见,貌似有些贫血。他的睫毛很长,眼皮薄得能看见皮下青色的脉络,看着学校提供的套餐似乎很犹豫。 殷甄问:“老师你要点什么?” 这个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来一份a餐,不要胡萝卜。” 殷甄脑内狂笑,这样一个很忧郁很文艺的人,居然各种挑食,他记得前天有人议论过他不吃洋葱。 …… 打工的日子不再无聊,至少殷甄挺希望这个尹老师再来他这里点点餐,若能结识一下,下学期选他的选修课旁听,说不得能混个学分。 期末考试之前,天气晴朗了好一阵子,校园里情侣三三两两一起复习。殷甄却发觉这个新来的老师许久都没有出现过,听人说他的哮喘好像犯了。 因为考试,殷甄不得不暂停打工,复习功课。 考试过后,他同父母打了电话,说不想回家过暑假,打算留在学校找个实习。因为他打听过了,新来的老师似乎在暑假要留校参加一个学术课题,不会离开。 暑假浑浑噩噩得过,还没来得及再度遇见年轻的历史老师,殷甄就接到父母电话,说两人要一道过来探望儿子,顺带旅行。 一切都计划得很好,但在一家人团聚的晚上,在从饭店回旅馆的路上,殷甄爸爸开的车与一辆横穿中心线的大货车迎面相撞。 殷甄只记得一声巨大的声音,然后心口像空了一块一样剧痛,接着是麻木,他看着慢慢聚拢过来惊慌失措的人群,意识开始模糊。 他大概要死了,已经听不见喧闹的声音,眼前开始发黑,想就这样睡过去。 这个时候,人群里,他看见一张熟悉而苍白的脸孔朝自己走来。 殷甄想要张口说句话,却是眼前一黑,再也无以为继。 (大家看出来了吧,四哥是转生的,八哥暂时不知道) (待续) 今天是八哥阳历生日,更文为八哥庆生!!那些去泰陵看四哥(——也许有八哥)的童鞋,记得帮大家问:四哥你把八哥藏哪儿了? 上一章留意的童鞋都送分了,谢谢大家捧场!以后不定期也来一发,当然我会通知哈。 第88章情深无怨 移榻的事情做得很隐密,胤禛只让胤禩手写了两封书信,分别交予老九和十四,免得这二人病急乱投医,又干出拖后腿的勾当。 胤禩又多写了一封,是专程要交给储秀宫的,与之前两封内容大相径庭,对出京避疾的事只一笔带过,反倒将弘旺平素爱吃的爱玩的和各种小习惯一一例举。 胤禩的用意是借由此信将良妃放在自己身上的心转移到弘旺身上,人有事情忙了,便不容易胡思乱想,他猜想先前老四将福怡送来的用意大约也是如此。 唯有胤禛对此极为不满,他对胤禩抱怨:“你对着那个女人的儿子点滴不忘,可福怡呢?你可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胤禩:“萨其马、糖耳朵。” 胤禛听了先是一愣,继而怒道:“慈母多败儿,果真不假!福怡才多大?先前我府里都不许奴才拿这些东西哄福怡,你倒好,若他以后像老九一般坏了牙齿,我饶不了你!” 胤禩眯眼:“方才弟弟没听清楚,四哥说谁是慈母?” 胤禛深吸一口气:“信写好了没有?好了咱们即刻启程,以免夜长梦多。” 京郊别庄对于兄弟二人已是熟得不能再熟,有了上一回的落脚经验,这一回胤禩轻车熟路就摸到了自己的院子下脚。 对于这辈子的胤禛来说,这里称得上他最喜爱的行馆别院,不枉费当年一番巧心布置,比之昔年圆明园也不遑多让。 虽然坐了马车,胤禩的腿伤仍让他虚弱,在官道上颠簸整日使得他腹中原本乖巧的小肉团也隐隐鼓动。 胤禛看着他面色越发苍白发黄,便催他快去睡一会儿,又叨叨着:“让你枕着我的腿睡你不肯,非要自己歪着,那条路再平顺也颠簸得紧,现在知道厉害了?你先躺着睡一会儿,我已经让人把白晋推荐的洋人送过来,估摸着晚上能到。” 胤禩嫌他呱噪啰嗦,又自知眼下身体不妥吵不过他,索性闭嘴果真去歇着,看得胤禛一阵感动:弟弟终于体会他的用心良苦。 胤禩迷迷糊糊睡了一个时辰,就被膝伤疼醒了,睁眼时天色已黑。 他因为伤痛睡得并不沉,便是醒了也疲惫得紧,只半阖着眼模模糊糊说了一句:“渴。” 接着便有一只手自他脖子下方穿过,托着他的脑后将他抬起,笨拙喂水。 胤禩连喝几口,才道:“怎么是四哥在此处?今日刚到,许多事物都要打理,这些微末琐事让高明来就好。” 胤禛一脸高深莫测地吐出甜言蜜语:“这些事交给他们,我不放心。再说该交代给奴才的早已交代,眼下自是你最重要。” 胤禩:………… 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该做什么表情。 闷了半晌,他才轻轻说:“四哥,我疼得厉害。” 胤禛听了,一颗老心立即又被揉搓得快碎了,忙道:“白晋推荐的人你睡下不久便到了,原想着让他明日再来看你,我看还是让人赶紧过来吧。早一日能得出个妥帖的法子也好过多一日操心。” 胤禩却拉着他的袖子:“不必。” 胤禛狐疑看弟弟,看他又打算说什么推搪之词。 谁知胤禩却道:“不想见外人,四哥陪我说会儿话吧。” 胤禛听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没听岔。面上带出极欢喜极欣慰的神色:“从小看你长大,每次见你对着旁人长袖善舞,在我这里却是连句好听的话儿都不肯露。今日才得你一句‘自己人’的考语,总算对得起我十数年的心意。” 第4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6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46节 胤禩难得没有刻薄顶回去,只叹口气:“早年因我母妃身份低下,受尽多少慢待,在宫里,便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奴才也得罪不得,久了也就习惯了。我也不想时时刻刻都去留意旁人喜欢恭维奉承还是金银玉石,可惜……” 这席话胤禩还是第一次说出口,胤禛默默留意老八十几年,这些典故早已尽知,但听见老八亲口说出,仍是动容。 这番话出口,便意味着老八将最难堪的过往和心结都曝露在他跟前,任何一个皇子阿哥,也不会愿意在兄弟跟前流露软弱。只需看看他在老九与十四跟前如何道貌岸然便能知一二。老八待自己,终究与待这二人不同。言下之意,对着外人和善不过面上功夫,只有对着自己人才肯放下身段傲娇甩脸子。 老九几个是弟弟,要护着要提点着;而自己,却能让他在失意时暂时投靠,躲避风雨。 他们二人才是一体,能得相互扶持,相依相靠。 胤禛不忍他自苦,怪喃道:“我不过随口抱怨,又不是认真。先头我一个月不去你府上,你也没同我置气,难道不是信我至深?只是你虽早与我同一条心,但嘴里还是硬得很。今儿难得服个软,不如多说几句让四哥开心?” 胤禩对着胤禛毫不客气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已经淡定了,索性做他最拿手的事——煞风景。 胤禩道:“四哥这番做法,君父那边只需假以时日便能察觉你我二人相交过密的细节。不知三哥那边,可有了动静?” 胤禛颇为不爽,刚刚气氛正好,转眼就被老八扇没了。他是一个有丰沛情绪的人,一腔热血被这样堵在胸中很是不满。可惜老八如今比钧窑的瓷器还脆弱,打不得骂不得。 他只好含糊道:“刘声芳不让你操心琐事,你想这些做什么?皇父要怎么想也不是你我能横加干预的,何必自寻烦恼?” 胤禩直接戳破他:“四哥不愿提,看来是已有腹稿了。” 胤禛见胤禩非要刨根问底,只得透露半分:“不过一个‘忍’字,早年一个‘喜怒无常’的考语,至今还悬在头顶,此刻便是有什么意动,也是水下摸鱼罢了。皇父那边,不若顺其自然。” 胤禩沉吟许久,方道:“四哥,前番老九来探病时,也顺带携了李煦送的礼来,还说皇父日前书信里提及年事渐高,对诸子越发不满。” 胤禛一愣,面上陡然转沉。这番话没头没尾,但意思却是告诉自己:李煦,或者苏州织造已经向老八投了诚,并且愿意将皇帝的意思透露出来,以示诚意。 他没来由地不快,语气也算不得好:“你还在见这些人?” 胤禩眼睛半眯着,不为胤禛语气里的斥责之意所动,笑道:“总要有人去做,横竖做不做都是一个申斥,索性做实了结党之罪。再不济,皇父真要办了弟弟,也好歹有人求情。” 胤禛不快:“我也替你求过情。” 胤禩懒得多说,只道:“我只告诉四哥,这个人或许能用,毕竟皇父待曹家李家格外不同,三大织造的官阶放在那儿,也有几分分量。”曹家江宁、李家苏州、孙家扬州,三大家族同气连枝,早已结为一体。 胤禛却嗤笑道:“平日见你聪明,今日却是个傻的。谁都知道三大织造位高权重,上面的人如何不会忌惮他们结党?真要拉拢,也不该是这样只需锦上添花的人,须知他们帮了你,恐怕也需你割肉才还得了这个情。” 胤禩斜眼看他:“看来四哥果真有了更好的人选。” 胤禩得意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给老八交个底。他故作神秘道:“是有个人选,他手握兵权,却不打眼。” 胤禩原本还在猜想是不是年羹尧,但听胤禛说不打眼又不确定。 年初年羹尧升任四川巡抚之后有人鲜花着锦一般,再加上上回胤禟暗示老爷子大有可能将年羹尧的妹妹指给胤禛做侧福晋,是人便知年氏一脉前程万里,说不准又是下一个炙手可热的佟家。 胤禛觉得自己也该投桃报李,也不再卖关子,拉起弟弟的手翻出手心,以指代笔写了一个“隆”字。 胤禩凝眉想了好一会儿,才惊讶道:“隆科多?佟家?” 胤禛自然知晓胤禩的惊讶从何而来,只是他不能一次点破,这样显得自己无所不知,却容易让人觉得他凡事尽在掌握生起戒备之心。于是他配合着胤禩做了一个表情,反问:“怎的这样表情?这个人有何不妥?” 胤禩疑惑道:“不瞒四哥,佟国维与阿灵阿两个……”早已暗示于他,佟氏一族供他驱使。 胤禛假意沉吟,接着笑得高深莫测,俨然一个神棍:“这才是佟国维老谋深算之处,他与阿灵阿明着投靠了你,但却暗中让儿子佯装不受重视几番接近于我,其意自明。” 胤禩思忖良久,忽然释然一笑,往后靠过去:“趋利避害,世人本性罢了。” 胤禛见老八一点即通,并无患得患失,便知他要么是并不在意此等小人,要么是果真将自己视为一体,因而不分你我。他心中喜悦,连忙表白道:“你瞧,那些赶着讨好你的人,不过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便是皇父也只爱懵懂幼童,但凡成年的儿子哪个不小心行事步步惊心?也就我待你真心实意,连谁是我的人都不瞒着。” 胤禩:………爷不是也没藏私么。 还好胤禛意在表白,并不指望胤禩发表感言,只说了几句就转了话题:“你说得久错过了晚食,我让奴才们熬了粥汤,咱们一道用一些?” 胤禩肚子里揣着货,一听说吃的果真觉得饿,毫不客气开口道:“要多放些石蜜。” 胤禛听了难免嘴角抽搐,老八这一胎怀上之后口味大变,害他跟着吃了一大堆甜食。 白晋推荐来的洋人大夫是小弗朗机人,跟着白晋取了同一个姓,自称白瑞,虽是教士但研习医术多年,因为出海辗转之故,对于外伤也算有些经验。 白瑞只带了一个助手而来,一路也是静悄悄避着外人,想来是胤禛胤禟合力联手的缘故,事情做得天衣无缝。 白瑞心思单纯,到了别庄并不打探,一心只替胤禩医治膝盖伤处。这类伤于他而言并不少见,既然内有腐肉脓疮,就免不了要切开口子放了脓血再行敷药。一番讲解听得高明直接晕厥倒地,便是胤禛胤禩二人早有准备也觉胃部翻涌。 胤禛看着白瑞一副磨刀霍霍不知者无畏的神情便觉无法忍受,私底下再度苦劝胤禩再三斟酌。 胤禩这次铁了心,催着白瑞早些下手动刀,以免拖延时日伤患处越发难医。 胤禛满腹委屈,躲起来对着苏培盛唠叨好几次,最后还是撑着全程围观白瑞所说的手术过程——总要有个靠得住的人在老八背后扶着他,让他疼得厉害的时候能靠一靠不是? 正正是应了时下人最爱传唱的那句词:情到深处无怨尤。 作者有话要说: 小弗朗机旧时葡萄牙的称谓,这里出现的传教士除了白晋确有其人,其他的不见得靠谱。 这一章挺肥的,暂时不放小剧场了。前面甜蜜的斗嘴,互相交底,后面总算嗖嗖嗖了一丢丢,还需努力。 四哥八哥的关系再进一步了,不仅仅是孩儿他爹孩儿他妈,现在连政治底牌也都露了,下一步就可以手拉手来篡位对不? 四哥:这辈子守着看着等着念着,终于能正大光明叫一声“老婆”! 这一章甜不甜?我感觉我的状态药肥来辣! 第89章 天门洞开 时值深秋,京中皇帝又换了一次风寒,谒见大臣时也早早披上狐狸皮的披风。 三阿哥领着几个弟弟上了一本折子,引经据典说秋冬之交最忌劳神,肯求皇父珍重龙体。若早几年,皇帝看见这样贴心的折子自然感叹吾子孝顺,但自从太子被废,兄弟倾轧已现苗头,皇帝越发觉着几个儿子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疑心越发重了。 疑心生暗鬼,皇帝日日烦忧,心火耗神,风寒之症好得也极慢,连惯常喝的法兰西葡萄酒也无法助眠。 这一晚,皇帝睡梦中憋闷异常,猛然惊醒怔忡半晌,起身想要水喝,瞥见守夜的太监刘进忠靠着脚踏睡得正香,不知怎的忽然不想出声唤人,鬼使神差赤脚下了地往外间走。 茶水间有两个小太监在值班,因为炭炉上吊着水的缘故不敢睡死了,正在窃窃私语打发瞌睡。 其中一人小声道:“这几晚总不能合眼,万岁隔不了半个时辰就要醒来要茶喝,可熬死了。” 另一个人道:“这是你我本分,再胡乱说话当心被刘公公听见。” 先头那人咕哝道:“刘公公和李公公还能轮着上班,你我二人可连着七八个晚上没能合眼了。你说万岁这次风寒怎的如此厉害?都大半个月了还不见好?” 另一人迟疑了一下嗤笑道:“再过三十年,你得了风寒怕是好得更慢。” 先头那人叹口气:“我入宫前祖爷爷也是这般年纪,身上哪儿都疼,也是夜里要醒好几次,最后就是一次寻常风寒收了性命。” 另一人:“天道如此,谁都逃不开,万岁爷不年轻了。” 先头那人:“我听戏上说,历代皇上都叫万岁,可谁又能真正活一万岁呢?” 皇帝眼前晃动的是早年擒鳌拜灭三藩时候的峥嵘画卷,烽火狼烟从未消逝。他心头一把怒火熊熊烧起,想要大喊一句“大胆奴才,妄议君上朕要诛你三族!”可话到嘴边却像突然被人扼住喉咙发不出声。 他越是急,便越发觉得憋得难受,心中更是恐惧,直觉这是有人意图弑君或是鬼神作祟。 就在这时,忽然一扇门忽然打开,一个尖细的声音慢慢变得清晰:“万岁?万岁爷!早朝时间到了。” 片刻之后,层层叠叠的御帐中传来一个声音:“起吧,进来伺候。” 刘进忠如往常一般伺候皇帝起身,他察觉了帝王的面色比以往更灰败,眼神有些虚飘不定,不由越加小心谨慎。 仿佛是应了某种不详的预兆,早朝时候西藏传来消息,准格尔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派兵袭击哈密北境五寨之后又侵扰西藏,拉藏汗亲自上疏求助。 皇帝顾不得日久不愈的风寒症,召集马齐、张廷玉、阿灵阿、佟国维、甚至胤祉、胤禛、胤祺、胤禟、胤俄、胤祹与胤祯被传至御前,命他们看过军报再行议政。 其中张廷玉深谙帝王心思,知道皇帝并不愿在这个时候大兴兵戈,他还在斟酌用词,那头阿灵阿便率先一步道:“策妄狼子野心,当年剿灭噶尔丹时他乘机接手噶尔丹一脉势力,怕是早有不臣之心,依奴才看,此仗必须打。” 皇帝不置可否,目光扫过众人,胤祉将头埋得更低一些,胤禛还是一只闷不吭声的葫芦样,再往下看,只有胤祯脸往上抬,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态。皇帝故意跳过他,道:“衡臣,你如何看?” 张廷玉垂手道:“策妄狼子野心不假,然今夏黄河溃堤之后户部拨款还有三十余万赊账没能下拨。一旦兴兵,必需粮草先行,臣恐户部空虚,经不得久耗。” 皇帝点点头,又点名道:“十四,你来说。” 胤祯早已跃跃欲试,双膝一跪,朗声道:“请皇阿玛准许儿臣领兵出征,扬我大清天威!” 皇帝哼了一声,斥责道:“只让你议一议折子,请什么命?你起来。”他话语里虽似不满,但熟悉皇帝的几个人都察觉皇帝言语中微不可查的松动,像是严父对着刚刚长成的儿子一样,疾言厉色,却掩饰不了欣慰。 胤禛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嘀咕着:笑吧闹吧,只管得意。等再过几年,老爷子一样忌惮你。 廷议最终没什么实质结果,这是张廷玉早有意料的。皇帝近年身体每况愈下斗志也弱了,只想着天下太平花团锦簇,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大动干戈。可惜策妄咄咄逼人势头一路向南,若朝廷再不出兵,只怕西藏不日就会落入策妄囊中。因此皇帝自身也异常纠结。 皇帝不置可否,朝中自然分为三派,要么主和,提议以敲打安抚策妄为主,甚至有人提议再嫁一个公主和亲。这样的提议自然遭到了很大一部分主战派的围殴,“战”、“和“两派每日对战互骂,挥洒先前劝谏皇帝立嗣时被打压的热情,剩下的要么扮作墙头草,要么做鹌鹑,生怕多说多错站错队。 比之京中朝臣人人自危的局面,四贝勒在京郊的别庄显得颇有人气。虽然伺候的奴才不多,但大多是胤禛心腹,便是他不得不留在京里办差时,也能放心。 院子里自然圈了一角养刺猬,本意是都进厨房,谁知胤禩吃了一次坚决不肯再喝第二口,说看见这畜生就想起弘旺养着的东西来,不忍心下嘴,命人都放了出来养。哪里知道刺猬打洞最是厉害,十几只刺猬一会儿功夫就各自散开躲藏起来,花园里的花木根茎不少遭了秧。 奴才们怕主子责罚,这几日到处找洞捉刺猬捉得鸡飞狗跳。 胤禩给胤禛找了点儿麻烦,心头总算开心不少,冷落他一个月的事儿,也不是随便说过就过的。 西洋的开刀放脓法已现成效,胤禩的膝伤开始恢复,虽然仍有红肿,但已能在洋人大夫的指导下让奴才们帮助轻微屈伸,只是站立仍有困难。也许是一开始的过程太过惨痛血腥,跟随胤禩多年的高明惊吓之余病倒了,至今未好,胤禩身边只有闫进一个使用惯了的太监。于是胤禛又派了贴身太监张保在庄子上伺候着。 每隔两三日,胤禛便要从想办法往来京城与庄子一次,骑马赶路骑得腿都细了一圈。 这日他趁着休沐赶来,进了大门便问:”八爷可有过晚食了?” 张保道:“八爷今日与白大人一并在院子里用的。” 胤禛一怔:“这些日子,八爷总同那个洋人常在一道用食?” 张保斟酌了一番,答道:“许是白大人知道许多新鲜事儿,八爷养病也正无聊,才时常召见叙话。” 胤禛还是听出了一点暗含的意思,分明是老八好了腿伤忘了自己,不知避嫌和夷人打得火热。 红、杏、出、墙! 邀、买、人、心! 胤禛咬牙切齿,挥手让人别去通报,自己放轻了脚步往内院而去。越是靠近,里面说话的声音越是清晰。老八的声调一贯不紧不慢,但此刻却有些快,显得心情不错。 胤禛听见胤禩说:“虽是孤本,但都是各地风貌习俗,先生既然喜欢这些书册,不如抄誊一份拿回去。上回你提到的刀伤药,我也让人多备了一份,你说想看看成分,正好一并给你。” 胤禛磨牙:拿朕的东西做人情? 欠收拾! 另一个明显古里古怪的语调激动说道:“多谢阁下,您真是一位慷慨的绅士,我所见过最可亲的贵族。” 胤禩笑了几声,又道:“我膝伤反复,全靠先生对我施术才得好转,还正想问问先生可有欧罗巴的医书,听说还有白教士的航海日志,不知能否送我一套,算做礼尚往来?” 原来是这个目的。 白瑞与旁的几个传教士一样,虽然痴迷医术与传教,除却布道之外也肩负搜罗大清地理人文风貌的任务,对于这个问题自是谨慎。先前接触的大清官员和王公贵族对他们虽然有礼但并不尊重,只有皇帝待他们和善而好奇,时常召唤他们询问西洋术数天文与新奇事物,但皇帝骨子里带着天朝上国的骄傲,从未提过航海日志一事。 突然听见这个要求,白瑞有些迟疑。 胤禩的声音已经接下去了:“如此本王便遣了下人将抄誊好的书册与伤药送去白晋先生,还请白先生写一封信,托付奴才将日志等物转带回来。这些日子正闲着,听先生说起海上风情日思夜想羡慕得紧,正亟不可待想得日志一观。” 白瑞张口,突然发觉对方说话的言语神态都有了细微变化,之前好几天都是和蔼可亲得与他随口闲聊,对于他提出的各色问题知无不言,但刚才一瞬间对方强硬起来,让他根本来不及说一个“不”字。 胤禛也听出点儿门道来,暗道老八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老九的德行,对着一个外邦夷人敲诈勒索,也不怕坏了我大清天朝上国的名声。 他放重脚步跨进院子,一面儿扬声笑道:“老远就听见你们说什么日思夜想,在想什么快说来我也听听。” 胤禩闻声望过去,一瞬间像是天门洞开,他的哥哥带着满身祥云下凡来。 白瑞已知基本礼仪,见状连忙起身行礼:“四贝勒,日安。” 胤禛笑着对他寒暄两句,自己上前两步坐在白瑞方才的椅子上,又指了远处的一蹲石凳让白瑞坐,才问胤禩:“我不在时,你们都聊什么?” 胤禩笑道:“这几日我与白先生什么都谈,像今日早些刚巧说到民间方子里,有人用长了绿毛的豆腐放在刀伤之上,据说也能是创口收敛愈合,比之烈酒不遑多让。” 胤禛奇道:“哦?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你从哪儿知晓的?” 胤禩笑看他:“风俗异人志里,方才正和白先生说起这个。” 胤禛也跟着笑:“尽看这些,不肯好好休息,该罚。” 胤禩不说话,只摇头给自己倒茶,神情随意,但胤禛却看到了满眼傲娇二字。 白瑞莫名其妙,觉得这二人说话似乎很简单,但是又诡异得很,他完全插不了嘴。想起那本航海日志,他也觉着有必要先行写封信和白晋等人商讨一番,于是起身告辞。 胤禛巴不得人赶快走,自然也不会留他。 洋大夫一走,胤禩就推了一盏茶过来:“四哥奔波辛苦,一杯清茶润润喉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茶已温凉,过了最适宜的温度,胤禛却不嫌弃,端过茶呷了一口,狭促问道:“我且问你,洋人的东西有什么好,值得你惦记的?” 胤禩闻言一瘪嘴不说话,大有道不相谋的意思。 胤禛换了个话题:“你方才说对着什么日思夜想?” 胤禩憋了一刻,道:“日思夜想京中兄弟、母妃、弘旺、自然还有福怡。” 胤禛瘪瘪嘴:“都道至亲至疏兄弟,便是说你这样的人了。咱们明明血脉相连一条心,非你这般口是心非,话都递到嘴边儿了也不肯说实话。” 胤禩:“难得那句俗语不是‘至亲至疏夫妻’?是弟弟记差了还是四哥弄错了?” 胤禛一脸坦然:“你我之间不就是这么个关系么,可你非不承认,逼得我说兄弟。” 胤禩面皮微热,端着茶的手也多少有些不自在。 胤禛得寸进尺凑他近一些:“我们可不就是一体么,身为兄弟,情比夫妻,比世间最亲近的人更亲近。” 他就差说,你看,咱们可是连孩子都有俩了,说不得以后还有更多。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看见四哥像是踩着祥云下凡来是不是很萌很有爱?——他对四哥的心意大家也看明白了吧? 久违的小刺猬来露露脸,废话不多说,还是上小剧场: 殷甄转醒时,自己并不在白晃晃的病房里。他四处张望,四面白色的墙,简单至极的家具物件,茶几上空无一物,像是刚刚修好还没人入住的似的。离床最近的地方一挂红色的输液包挂在架子上, 他渴得厉害,努力开口唤人:“有人吗?” 不一刻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人推门走进来,正是他留意许久的尹老师。 殷甄的瞳孔针缩一下,他觉得嗓子干得厉害,顾不得叫人,就说:“水……” 来人想了一会儿,转头出去,片刻端了一杯水回来,托了他的头喂他慢慢喝下。 或许是躺得久了,殷甄喝了水仍不觉得舒爽,闭眼缓过劲儿来,才问:“老师,我怎么在这儿?我爸妈呢?” 尹老师很年轻,只是面孔苍白,褐色的瞳孔隐隐透出忧郁疲惫,他说:“他们都死了。” 殷甄一愣,再无言语,虽然心头隐隐有了这个认知,但一日之内父母双亡仍是难以接受。 而对方却似毫无怜悯之心的冷酷,手指拨弄红色的输液管慢慢说:“你还活着,该知足了。若要寻死觅活,只需拔了这管子就好。” …… 殷甄不是软弱的人,他在之后的数日历经消沉发狂与苦闷,交替往复自我折磨。诅咒这世界诅咒着命运,当然还有诅咒外物里毫无寻常同情之心的那个叫尹司的人。最后他沉静下来,每日默默坐在窗前看书,疑心外面的人根本存了歹心,不是救人反倒是以逼疯自己为乐。时日越久,他觉得这个人其实是恨着自己,仿佛上辈子有深仇大恨。 这个人果真没理会他,每日定时带一份饭来,放在茶几上就出去。 殷甄想通了也不为难自己,他早自己拔了输液管子,这几日越发虚弱,看到食物送来也不矫情,都会吃。只是他觉得身体好像变成一个空洞,不管喝多少水吃多少东西,仍觉饥饿难耐。 尹司这个人仍是早出晚归,每天不和他主动说话,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只打游戏或者发呆。 有一天,实在受不了空虚饥饿感觉的殷甄第一次主动打开了冰箱。 冰箱里除了七、八代暗红色的血浆,空无一物。 胤禛有些发傻。 …… 晚上尹司回家,抱着一个超市的牛皮纸袋进门,看见殷甄并没有如往日那般躲着他,反倒呆呆坐在客厅的沙发。 尹司没说话,从纸袋里取出一份餐盒,放在桌上,道:“今天临时会议,回来晚了。这是今天的饭。” 殷甄看了盒子里带血的牛排一眼,腹中更饿,不过仍是端着,冷淡问道:“你冰箱里放的一箱子血袋,是怎么回事?” 对方不答话,反倒一笑,目光中带了不怀好意的戏谑,慢条斯理问:“是不是寻常食物已经无法满足你空虚的胃?是不是喝了整壶水仍觉得渴?” 他一边说,一边从冰柜里取出一只血袋,倒入一只杯,递过来:“也许,你可以试试这个。” 第4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7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47节 胤禛怔怔看着面前猩红浓稠的一杯液体,像傻了一样呆住,无法理解。 他的喉咙,居然有些发痒,身体也蠢蠢欲动,想尝那红色液体的味道。 (待续) 大家看出名堂来了不,四哥变身了哦也!多么萌的身份,一只年幼的吸血鬼幼崽啊!八哥的身份呼之欲出。 第90章 渴骥奔家 时光临近春节,京城里无论是王公还是百姓都开始采买年货。 京中的皇帝近月心情一直不算好,因为蒙古西藏的事焦灼,策妄已经撕破脸杀了拉藏汗,其狼子野心毫不掩饰,这个时候还想着靠嫁个公主过去和亲肯定会被后人戳脊梁骨的,出兵已是势在必行。 只是打仗的粮草和银子哪里来? 今年河南又有旱情,国库拨去几十万担粮食,又免了两年税负,存粮并不丰盈。再说来年说不得还有雪灾春旱得及早准备,户部这边一连几天都上了折子在皇帝跟前哭诉。 国库更是空虚。几百万拖欠的银子死在账上,总不能拿着欠条去各人府门前催缴军费吧? 还有领兵人选,也是个议题。 皇帝日夜琢磨,犯了几次心绞痛,想着想着就觉辛苦闷痛要用手死死撑着才得舒缓。 太医来来往往一次,看过皇帝的情形都说是万岁连日劳累虚耗伤了精气,又有人说忧思伤阴的,斟酌几次方子也不过是些填精益髓的温补法,补元气补精气补一切能补的东西。在加上皇帝常年服用茯苓夹饼,到了春节时分,总算将灰败的脸色补回几分。 身体刚刚有些起色的皇帝,再一次体会了人生苦短无常,也许是人老了,越发喜爱身边围绕着年轻娇嫩的面容,看着新人望向自己崇拜而孺慕的眼神,内心被儿子们狠狠伤害的地方被渐渐抚慰熨帖。 距离春节仅四日时,皇帝传了三贝勒与四贝勒入宫叙话、考校政务。 两位皇子都很好地领会了皇帝的暗示,如无意外,这两位皇子便是皇帝眼下最倚重的儿子,三贝勒对此显得更加感恩戴德,四贝勒一如既往一板一眼,只在暗处默默观察皇帝气色。 叙话完毕,三阿哥被皇帝安排出宫去几个老臣府上传口谕,而四贝勒和前几年一样,被留下来替皇帝书写过几日将要下赐群臣以示君恩的春联、福字。 写着写着,手指微僵,胤禛搁了笔端起茶水小憩,手指敲着杯壁活动回暖,不知怎的就想到那辈子恨老八不识情趣,有一年春节绷不住亲手写了副对联命人给挂廉亲王府门口了,好像写的是“天下太平日,一家如意春”,后来怕老八还装糊涂,又给添了个横批“顺天者昌”,也不知老八那时候有没有气得吐血。 哈哈,胤禛忍不住自己笑了一下,又叹口气,觉得那时候怎么两个人就这么拧呢,一点儿平素的手段也没有,就这么直来直去,你捅我一刀我戳你一剑的。 想着乐了一会儿,胤禛又接着拿起笔开始写,这时门帘子被打起来,午睡刚醒的皇帝从里面走出来,斜着睨了他一眼往榻上走过去,嘴里道:“写个字也能写笑,还这么旁若无人,说说是什么事儿如此开怀?” 胤禛心中一凛,方才想得出神,失态了。 幸而他做过帝王,素来也擅长揣摩帝王心思,便将笑意刻意留在嘴边,过来向皇帝问安,一面道:“儿子是想着今日阿玛看着面色红润,正应了早起间看见廊下有燕子回来筑巢,想着如今阿玛身子康健,不免高兴。不成想吵着阿玛午睡,该罚。” 皇帝随意“哦”了一声不置可否,梁九功端了茶水上来给皇帝漱口,胤禛自自然接过,亲手服侍了皇帝一回。 皇帝刚漱了口,便有内侍来报:“皇上,十四阿哥求见。” 皇帝一笑,对着胤禛道:“这些字你都带回去写,也不拘着今日写完。衙门里差事重,年底户部的事务多盯着些,这群人难免有一两个怠工的,你该怎么办便怎么办,不必事事都写折子,朕也看不过来。” 胤禛低头应了一声“嗻”,恭敬起身。自由奴才闻言去帮主子们收拾桌上的字帖。 皇帝想想,又道了声:“过年节,老八养病的庄子上,你也使个人去看看,但凡有缺的该报就报上来。” 胤禛觉得皇帝这句话真心实意多过试探,总之还算记着有这么个儿子,不像十三那样,提都不要愿意提,于是用一个足够感恩的声音说:“儿臣替八弟给阿玛磕头了,八弟必然感恩戴德。” 皇帝懒得听这些虚话,摇摇手道:“下去吧,来年户部的粮草事宜,你给拟个折子。” 这便是要打仗了意思了。 胤禛心里无比不爽,毕竟这一块是老十四的长处,自己不但不能出彩,还得背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给人筹措粮草,想想就苦逼。 他闷头应了个“嗻”,低头倒退着出去了。 胤禛回到府邸,虽然奴才也知买了红绸四处张灯结彩,但总是觉得一个人孤孤单单,索性连屋也不入,直接吩咐人准备行装,带了大阿哥一并去城郊的庄子。 一路上,胤禛让奶嬷嬷照料着弘晖,自己闭眼养神,脑子里却不得清净,反反复复都在想着上辈子那一场旷日持久的仗,自己被逼着四处筹钱,成就了老十四的耀武扬威。幸而这厮受不得捧,一个大将军王臣的折子多少让君父存了忌惮,才在最后龙体每况愈下的时候仍不肯下定决心招他回京。 这一场几乎耗尽国力的征战在他看来对自己毫无助益,没有这场仗,老十四上辈子便是接手了老八的势力,也得不了那么大的势。 与其任其做大,不如趁早? 马车一路出城,到达京郊别庄时天色已近黑,胤禛却觉精神比先前在城里之时更加振奋,下了马车大步往内院走。这时早有奴才张保过来向主子报告里面那位这几日的饮食起居。 胤禛一面分心听着,嘴角含笑,先前的仅剩的疲惫也不再了。 刚入内院,就看见窗口有个人影晃了晃,虽然只有一眼,也让某个风尘仆仆的人内心粉扑扑热乎乎的,像是归家的夫君看见别扭的福晋偷偷打望自己。 胤禛停了一步,对着奴才吩咐道:“弄写热的吃食儿送过来。还有,大阿哥也带过来。” 张保立即问道:“主子可有想用的吃食儿?奴才这里别的没有,就新鲜蔬果不少。” 胤禛解开披风扔给他:“八爷爱吃什么变弄些什么,不拘着。”说完又问后头跟上来的人:“大阿哥可进了食?” 苏培盛连忙道:“嬷嬷已经喂过了。” 胤禛看了眼吃饱睡饱的儿子,从奶嬷嬷手里亲手接过,开始撵人:“闲杂的都出去院子外间,苏培盛在外间守着,吃食儿弄好了张保送进来。”完了看了一眼乳嬷嬷戴佳氏:“你也守着外面,随时传你。” 再进屋时,胤禩早四平八稳坐在软椅上,等得不耐烦,看见胤禛亲自抱着弘晖进来就要起身。 胤禛看他肚子微微凸起的模样已经显露笨重的前兆,心情大好道:“坐下坐下甭起来,我给你递过去。” 这一回胤禩心态大条平和得多,听见胤禛揶揄的语气也不恼,接过弘晖放在腿上,一面细细去看孩子的面容衣着,一面嘀嘀咕咕道:“也就四哥婆婆妈妈,进了院子这般久才交代妥当,让弘晖平白吹了许久风。” 胤禛觉得这一段奔波值了,拖过团凳坐在胤禩身边,大大方方去看胤禩的肚子和腰身。 胤禩被他盯得恼羞成怒,拿了儿子往肚子上遮挡,被胤禛拦着:“别胡来,小心坐坏了。” 胤禩正要反驳,门外已经有人道:“爷,八爷,晚食备好了,两位爷看是在前厅吃还是?” 胤禛一愣,他这才刚进屋子没说两句话呢:“怎么这般快?” 外面张保的声音都带着笑意:“这不是八爷方才听说您要来,说算了爷必然还不及用膳,让奴才们准备着,都是现成的。” 胤禛听了心里顿时比抱着蜜罐子狂饮还甜,用柔波荡漾的眼睛看向弟弟,并且拿拧得出水的声音对着胤禩抱怨:“你看你,一有事就胡来,我又说不好是什么时辰过来,你饿着了如何是好?” 胤禩被胤禛呱噪得不行,刚要说“爷不饿”,只听胤禛又说:“便是你不饿,饿着咱儿子了,你拿什么赔爷?” 胤禩直接跳过胤禛对着门外吩咐:“端进来。” 胤禛这回不开口了,在奴才们面前,他还是得端住的,得有主子的威严。 菜上好了,不过四碟荤素得宜的小菜,并一壶暖身的热酒,两碗汤。胤禛晌午还在宫里就没吃好,这个时辰早饿了。 胤禩让戴佳氏进来,将弘晖抱出去散步消食,净了手,一低头,便看见碗里已经有人给夹了一筷子鹿脯丝烩山药,他笑道:“四哥不必照顾弟弟,我这里好吃好喝的,不短什么,倒是你该多用些。”说完将汤碗往胤禛面前推了推。 胤禛笑着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下:“可是你瞧着我又清减了?心疼了?” 胤禩连忙住了口,这个哥哥心情好的时候胡乱说话,什么甜言蜜语都敢从嘴里往外面蹦。当然,他心情很差的时候更敢说话,什么诛心的都会说。 二人胃口都好,清清静静用了食漱口,让奴才们将桌子撤了,重新换上普洱。 胤禩觉得这个时候胤禛才正经些,方问道:“明日四哥还要上差的,怎么这个点儿来了?” 胤禛那眼神对他说“哥哥这是想你啦”,但嘴里却道:“有些事情一个人琢磨不通,就想着你来,或许和你一起叨咕叨咕,能得些主意。” 胤禩一愣,心头自是欢喜的,嘴里却道:“何至于,四哥府上难得没有门人清客?四哥一言,自有人舍得肝脑涂地替四哥分忧。” 胤禛看着他,尽力管着自己视线不往弟弟身上出溜:“爷只愿信你,也只想听听你的意思。” 胤禩站在那里回望胤禛,面上淡淡的喜欢慢慢隐去,换做春风拂面的温柔,他说:“四哥愿讲,弟弟必然知无不言。” 肥来辣! 作者有话要说: 特殊时期,专栏锁了很久,也许还要更久才能恢复往日的情形,不忍心大家莫名其妙蹲在坑里爬不出来,连个骂作者无良+吐槽的地方都木有,所以顶风作案解锁了这个文,只是锁定一些章节,下面的文可能会很少涉及兄、弟暧昧,希望能赶快完结,但是,完结之后,也许会全文锁定。 之后的四八,有可能会没有血缘才行,这个细节问题还须讨论,但是我不想放弃这个题材。 谢谢大家不离不弃 第91章掰开揉碎 胤禛将今日朝堂与朝后的事情慢慢同胤禩说来,他知道胤禩空有一身抱负正无处施展,于是将白日里的事情都掰开揉碎慢慢讲,将皇帝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 胤禩听得仔细,末了神色不见轻松,低语道:“去年御驾南巡时,我虽未一路跟随,亦知晓所到之处不是减免税赋便是调用户部存量,江南可能不至于,但来来回回接一次驾,也需两三年才缓得过来。” 胤禛一脸终于找到知己样:“可不是,如今哪里还筹得出银子?” 胤禩陪着哥哥一起愁,这么些年他对皇帝的好面子的做派也一清二楚,每次南巡不折腾个几百万两银子绝不回还,可惜国库就那么点儿大,每年税负扣了皇帝减免的,还能剩下多少? 他自言自语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一备至少得按着一年上百万银子的份子准备,可如今国库?” 胤禛拧着眉道:“去年免了河南直隶的税负,滇南又报了水灾,又从户部调拨了十万担的粮食,国库里统共能凑出六七十万的银子便是顶天了。” 胤禩接口:“至多撑个半年,若是吓唬吓唬策妄也就罢了,一旦当真兵刃相见,可不是一年半载能收兵的。” 胤禛叹气:“所以才愁。” 胤禩默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银子拿不出来落了老爷子的面子,哪里都讨不了好。他想了一会儿只能试探问:“筹措银子粮饷无外乎开源节流两个路子,四哥您看?” 胤禛很直白得撒气:“都不通。” 胤禩心知这位定是在宫里头受了气,在自己面前撒娇求安慰呢,便由着这位使足了性子,唠唠叨叨诉说了一通不通的道理,末了才附和一句:“四哥说的是。” 两人一时无语。 胤禛默默瞪胤禩,眼神里的意思是你肚子里有了阿哥脑子就不灵光啦,之前说好的法子呢? 胤禩喝了一气茶水,才笑道:“如今在一个地方窝得久了,也不知朝上是个什么情形,不能给四哥雪中送炭,但求无功无过。” 胤禛忍不住想说两句刺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一招老八上辈子就对着他用烂了,当然他也没含糊,狠狠把弟弟收拾了,虽然过了头。 这本就是他恩将仇报的性子,喜欢是一回事,顺我者昌是另一回事。这下子他脸上明明白白带着“你真敢耍着朕玩儿,朕也让你不消停”的意思。 胤禩津津有味地欣赏胤禛面上的表情,居然也不惧不怕不担心,可见他这两年半圈着的生活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忧思烦愁什么的暂时和他不沾边儿,有一个冤家在跟前和他斗嘴比什么都有趣。 好一会儿,胤禩才接着道:“四哥别恼我,实在是朝廷瞬息万变,有时候今日是个好主意,明儿就要成了杀头的点子。只这银子一事,谁都知道不能平白变出来,只将这三年来来往往进出户部的账面往御案上一递,最多也是个办事不利。” 胤禛哼一声:“无功无过,便是无能,你这是存心寒碜哥哥。” 胤禩一笑,手指沾了茶水随意弹弹:“不能节流,只能开源,无外乎外臣借债归还,或是杀几个冤大头。” 胤禛默,他的确是这样想的,被说中了,但这样做坏名声都自己背了,好处全让老十四得了去,如何甘心。 胤禩瞅着胤禛无比控诉的小眼神,欣赏够了,才道:“蒙四哥照料府里起居,弟弟无以为报,思前想后,这样的差事的确为难,弟弟愚昧,唯记当年随驾南巡时在江南织造小住时与曹李两家的公子还算谈得来,这些年也不常联系,只能修书一封,先看看他们有什么对策。” 胤禛没忍住,狂喷:“这起子小人能有什么用处?除了贪墨任上银两、挥霍无度、纵容子弟、剩下的也只会溜须拍马讨好皇阿玛,你如何不知道他们自己便是拖欠国库银子做大的蛀虫,除了每年哭穷还能做什么?” 胤禩被胤禛噎了一场,才撑着头苦笑道:“四哥你这性子,也太直了些,你可莫看蝼蚁卑微,积少成多照样咬死烈马。” 胤禛被弟弟用无奈叹息的语气吐槽,气虽没全顺,但到底没再发飙。上辈子一味强硬逼着老八跟自己一条心的结果如果他已经不愿去想,这辈子总会多几分深沉,激烈的情绪在老八那一次死后就随着一起长埋荒冢了,他做过帝王,虽不愿忍,但也得分人。 胤禩慢慢又说:“江南富足,盐商斗富诸行令人闻所未闻,四哥不是不知道。如今国库空虚,要么舍几个虚名头衔,赏几个御笔亲题,一两百万的银子还是能筹得到的。” 胤禛瘪瘪嘴,这群蛀虫,每年盐水漕运税银贪墨之巨他不打杀都是好的,还要拿皇封御赐去换银子,但他终究没说话。 胤禩看着他沉默,面上神色安详平和:“四哥不愿出面,可由老九搭线。” 胤禛心中骤然不爽,不忿道:“旁门左道。” 胤禩觉得这句话背后的语气值得琢磨一下,当下也就闭口不再往下说,只等着胤禛自己去纠结。 胤禛等了一会儿,看胤禩认认真真喝一杯茶,一点儿没再度开口的意思,就没绷住,软和口气问:“还有没有旁的法子?” 胤禩抬头睨了他一眼,神情有点傲娇的有点为难,终究还是言道:“还有一个法子,只是困难许多,恐怕还是不提为好。” 胤禛来了兴致:“你说。” 胤禩还在迟疑,不知如何开口:“这……” 胤禛耐性就这么多,朝他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快说。” 胤禩坐得久了腰酸,一时站不起来,同胤禛说话时只能微微抬起头,气势便弱了三分,显得心虚:“弟弟是想说,不管是开源节流,战事一起,耗费无度不能测,若是能缩短战事,威慑策妄一流,或许?” 胤禛觉得这个弟弟是不是被自己被养傻了,同情看着他的头顶:“说得轻巧,行来艰难。”若真有这样的法子,他上辈子何须偏宠年氏一门,将遇良才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他想了想,觉得还是给弟弟留点面子,便不抱期望地问:“你有更好的人选可举荐?” 这回总不会是老十吧?老八这是打算不顾时局提携娘家兄弟啦? 胤禩觉得胤禛面色不善,连忙说:“并非有更合适的人选,小十四是君父定了,如何能换?只是方才弟弟想到昔日台湾郑氏率舟师攻平安城时,曾经用过一种武器,后来极少听人提及。” 胤禛面色一变,迟疑确认问道:“你是说?” 胤禩:“国姓瓶。” 胤禛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直直喷道:“荒谬,何等姓氏敢做国姓?若是旁人口中说出这等话,直接以叛逆罪都是轻的,你疯了?提出这么个东西!” 胤禩无奈说:“哎,不就是那么个东西,四哥不喜欢闽南地区的旧称,改做火雷弹、风雷瓶的也不是不行。” 胤禛强迫自己盯着老八的肚子看,等他确认那里面果真有自己的种之后才再度开口:“你是怕老十四不够得意么?当着我的面儿提携旁人。哪怕那个也是弟弟,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 这控诉真是字字血泪。 胤禩无语半晌,居然面皮有些滚热,阴暗的天色都掩不住微微发窘的神色。 这话说的,没脸没皮的! 胤禛清了清喉咙,想要给自己方才的行径转圜一下:“不是那个意思,这东西已经出现了一个甲子,你如何不知道为何我大清将士并未配备,这种凶器若是流入民间,引得汉人生出旁的心思,岂非遗患无穷。”说完,又觉自己说得太过冠冕堂皇,补了一句:“再说如今时局不稳,若老十四借由此役生出旁的心思,他在我额娘的心里,分量可不轻。” 真是越描越黑…… 胤禩默默鄙视了一下胤禛的急智,低头喝茶:“事有轻重缓急,我亦是站在空虚的国库与一场劳民伤财的战事上考量,路子通或不通,四哥自可决断。” 这便是要撂挑子不干的意思了。 胤禛的心情一下子从“听见老婆当面为野男人说好话”转到“冤枉惹怒了情人”,连忙转换的语气,小心道:“是我一时只想着皇父明日会如何驳斥于我,才这样说的。你说的几个法子,我要细细参详一番,说不定得用。” 老八说的几个法子都是另辟蹊径,于他直来直去的做法不尽相同,能得成效也不一定。只是这个人选,他要仔细想想。 难得过来一趟,胤禛收了谈公事的心思,面色更加软和,对着胤禩道:“接下来恐怕不能轻易得闲,怕你想我来也不见得能出城,今儿我们好好说说话?” 胤禩侧目看他:说话?哪次说话时规规矩矩的啦? 胤禛也懒得绕来绕去,盯着胤禩的肚子道:“这也四个多月了吧?我听刘声芳说,这个月份也是稳妥的,碍不了事。” 胤禩听了立马不好了,这意思也太直白了,让他怎么说? 胤禛早清楚这厮的纠结,拉着他就要起身:“夜了,良辰莫负。” 胤禩面上有崩溃的迹象,又不好意思学那妇人拿肚子里的货做文章博同情,一犹一豫之间,二人已经纠缠在一处。 (和谐爬过) 晚上,胤禩没心没肺翻身睡熟过去。 胤禛慢慢看了他眉目许久,手指偷偷爬上对方已经微微膨出的腰身上,心中暗自琢磨着晚间胤禩说过的话。 国库、军功。 好的差事都让老十四得了,吃力不讨好的却压在自己头上。 老爷子越发猜忌儿子,不做不错,如何平衡是才是关键,又或者,等老十四领的军有了厉害的杀器,不必自己做太多,老爷子就会防着他了? 第92章 之子于归 越近新年,胤禛越是繁忙,往年户部还能按着惯例盘查账目拨付款项,今年却是分外不同,不仅拨款放粮赈灾拖了一日又一日,连犄角旮旯里的零碎银子都要核对清楚以备皇帝垂询。 胤禛年前最后几天,选了个皇帝心情好的时候,将胤禩所提令盐商漕商为国库出力的意思写在折子上呈了上去。 皇帝看了不置可否,只说容后再议。 胤禛便知,皇帝即便不完全同意,也有了一些意动。 再来就是封笔、入宫请安、皇帝赐福林林总总一大堆事,已经出宫建府的皇子也要领着福晋入宫拜见各自母妃,有嫡子的更是要领着嫡子嫡女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 这种机会胤禛当然不会放过,带着弘晖入宫轮流给皇帝、德妃请安,末了也没忘记去一趟储秀宫让弘晖见一见弘旺。 年节时分,皇帝忙里偷闲总要去各宫看看老人睡睡新人,再抽空听听家长里短,也算难得轻松的和睦时光。 这一日在宜妃宫里喝茶吃点心,宜妃笑着将宫人看见四贝勒亲自抱着大阿哥不假他人之手的事情说与皇帝听。 皇帝颇觉有趣,问道:“怎么,连你也知道了?可是老九说的?” 宜妃捂着嘴儿笑道:“哪里用着他来翻嘴,那一路多少宫人都看见了,都说老四心疼儿子,倒是个难得的。” 皇帝听了笑了一阵,末了又出了一会儿神,半晌才叹道:“他这是做给朕看的哪。” 宜妃心中一凛,这个时候她当然不好再说什么,端看皇帝对老四有怨气还是有愧疚了。 第4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8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48节 皇帝愣了一会儿,笑道:“这也是个口不应心的,年前朕说要给他指个福晋,他又是磕头又是眼泪地给回了,说是一心只盼着弘晖能好,旁的却是不急。” 宜妃附和笑道:“皇上说得是,老四这个性子,倒是和德妃妹妹有些相似,又有不同。”这句话说了当没说,不出错儿才是关键。 皇帝一脸猥琐,脑子里想得全是老四思春这码子事,嘴里慢慢说:“也怪不得他……”府里没个知暖知热的,真不好办。 宜妃想想,本着替皇帝解忧的意思,道:“我瞧着良妃妹妹那里日日有个小阿哥闹着,这些日子反倒面色好了许多。” 皇帝听出来了,沉吟道:“你这意思朕不是没想过,只是十四将要出征,德妃已经同朕求了恩典,要为十四出征茹素念佛,老四的孩子正是皮实好动的时候,送去了恐怕……” 他没说完,宜妃听了只在心底冷笑几声。 德妃与老四面和心不合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皇帝不过是怕德妃不尽心,自己一番好意遭了埋怨。 横竖昨儿老九来求他帮忙,也不是想让弘晖去德妃那里养着,便捂嘴而笑:“德妃妹妹最是安静受礼的,小孩子正是要闹要跳的时候,那里被拘得惯。我说,正好贵妃姐姐喜欢热闹,不如送去那里,哪怕忙得人仰马翻,也是热热闹闹的。” 皇帝瞅了她半晌,笑道:“这话也就你这泼辣货敢说。”妄自评论皇帝后宫诸事,说得不好便是大错。 宜妃笑吟吟道:“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罢了,皇上不爱听就让人堵了我的嘴。再说,都是皇上的子孙,都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着,自然要寻个好去处才安心。” 皇帝听出宜妃语气里对德妃不以为然的意思,他到不在意,知道这人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泼辣惯了,因这几年管理宫务的缘故,方才那番话也算在其位谋其政,便道:“德妃也是小心谨慎惯了,不算错处。” 他自己还偏爱几个儿子呢,自然不会说德妃不该只顾小儿子。 宜妃恰到好处的说:“万岁说的是。” 皇帝得了奉承,又叹息道:“一晃眼,孝懿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 宜妃没接茬,这个时候奉承就是给老四脸上贴金,她没老九也就罢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说更好。 皇帝又道:“贵妃入宫,至少也有二十年了吧,日子一晃就过去了。” 宜妃也叹息:“可不是。”她最美好的时光,也就这样一晃而过了。 皇帝末了没再提这事儿,只和宜妃说起翊坤宫里的乳饼味道不错,让做一回自己要尝尝。 隔日,便是新年头一天,胤禛入宫的时候,便听皇帝对他说:“你一个人要顾着差事又要照顾幼子,也是不易。今儿你把弘晖送去永寿宫。 胤禛一喜,上辈子给弘历的福利提前到了,砸在弘晖头上,多么完美。 老九还是真听老八的话,一封信就能搞定他。 弘晖送去永寿宫,承欢佟佳贵妃的膝下,这本来就是一个巩固与佟佳一族联系的手段,而皇帝,约莫也是还念着佟国维这几个老臣的旧好,给他们一个念想,再平衡一下如今汉臣宗室大半看好老八的局面。 如今编撰大辞典的老三、户部吏部兢兢业业老四、病得不见人影的老八、以及后来居上的十四,总算让朝臣再度举棋不定,猜不透皇帝的意思。 春节刚过,胤禛便领了差事南下,先去江浙再绕道山西河南,名义上是查办两笔赈灾款子的去处,暗地里的意思大家都懂。 朝廷真是穷疯了。 胤禛临行前连去京郊庄子探视一眼的时间也腾不出来,不是他不想,实在是老爷子盯得紧,他不好多做惹人瞩目。 宫里面两个妃子都在养皇帝的孙子,弘旺在良妃处也不那么打眼。 四月底,胤禛才从河南回到京里。 盐商漕商虽富,日日奢靡无度,但那银子是花在自己身上的,如今平白要吐出来可不容易,饵下的不够如何能令诸人动心。 幸而胤禛本着当年做皇帝时的本事,一瞬大张旗鼓打着钦差的名号,一瞬又是白龙鱼服私下揪着大家伙的小辫子,隔山敲打恩威并施收放自如。这一回,兜兜转转三地腾挪,差事办成了一半,三百万不够,一两百万多的银子还是有的。只是胤禛抠门儿得很,手里的十个义商名号只用了七个。 在他回京的路上,听说宫中又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老九因为向皇帝求情想接老八回京休养,皇帝没准,也没说为什么,似乎还没消气;老十四得恩旨赦封大将军王,讨伐策妄阿喇布坦,进驻青海,出征仪仗仍是“黄旗之纛,王纛式样”,一派代天亲征的气派。 只是这一仗,足足提早了十年。 京中诸人竞相传颂大将军王离京时的威风与气势,一些老人还记得当年少年天子亲征时的威仪,忍不住与之做比,一时间大将军王风头无两,端得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宛如一匹黑马腾空而起,踢飞闲杂人等。 胤禛对于老十四这样讨好皇帝的法子早已无所谓。 胤禛自有一套小清新的法子讨好年迈的皇帝,他记得皇帝年纪越大,对江南烟雨越是热衷,人不能日日住在江南,不免思念南方的一景一物。年前他被皇帝赐了畅春园附近的地建宅子,自是比着老爷子的口味着手扩建,这回回京,算起来也能宴请入住了。 除了京中事物,还有一个人,胤禛心头也念叨得慌。 他算了行程,舍了马车快马加鞭,只带了六名长随一路飞奔北上,生生早了一整日到京,旁得也不理会,一甩鞭子去了京郊的庄子。 别庄虽说偏僻,但因为住着主子显得人气颇旺,胤禛心里一路毛毛躁躁归心似箭,到了门口却生生停住,勒令奴才们都当做看不见自己,只身轻脚快步地往内院一径而去。 奴才们刚得了消息就看见正经主子已经到了内院门口,那马扎还来不及蹲下去,就被胤禛一手给止住,一个眼神儿,众人意会,皆目不斜视往外院退过去,只留了苏培盛贴身在内院廊下等着。 胤禛正激动着,想着一会儿推门要如何说第一句话,就听见里面“砰”地好大一声脆响。 有什么裂的的模样。 胤禛狐疑,瞅了眼外面的奴才,大家被赶得远远儿的,且都低着头。 接着又是“砰”得一声,还有什么落地的声音。 实干派的胤禛也不问奴才了,两步走到门边儿,一掌掀开门,看见里面老八穿了一件深绿色的旧衣,手里拿了一只扁口小铜锤,坐在书桌前,正在敲胡桃,桌上地上到处都是胡桃壳,还有没砸准滚到地上的完整小胡桃。 胤禛一时无语。 看来老八过得不错…… 胤禩抬起头来愣了一会儿,醒悟过来朝着胤禛欢快得招了招手:“四哥几时回京的,怎么也没让个奴才来传话?” 胤禛四下里看了,拿袖子抚去了凳子上的胡桃壳,才堪堪坐下,瞅着胤禩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各种崩乱。 他真是第一次知道老八私底下是这副德行,早年的温雅少年、记忆中的阴险权臣、不久之前忍辱负重的苦痛青年,都崩坏了、凌乱了,全部化作眼前一个挺着肚子手拿小锤敲核桃的形象。 之前的痛苦和隐忍都被狗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伪更捉虫 鞠躬 被八哥萌到的请一定要跳出来鼓励作者啊! 第93章 收之桑榆 胤禩把小碟子里敲出来的核桃肉往胤禛面前推:“四哥尝尝,刚刚才敲出来的。” 胤禛立时又觉得心口偎贴急了:他多少年没吃过弟弟亲自准备的东西,老八小的时候还有老七给他煮寿面吃,后来大家都成年开府了,这样的小日子也无从再寻,连亲手泡壶茶的机会都没有,府里的下人都做完了。 胤禩又说:“刘瑾说这个口苦的时候吃着不错,就老想尝尝,有时候也算打发时间。” 胤禛立即就听出这句话里面撒娇的意味了,他取了一枚核桃肉用了,笑着看弟弟:“这样大了,听说你近日很是辛苦?” 胤禩大咧咧回道:“还成,就是老想琢磨吃的,和平素口味相差颇远,吃几口就饱,累得小厨房的人时常白忙一场。” 胤禛立即表明态度:“你是主子他们是奴才,伺候你妥帖本是应当的。想吃什么让他们动手就好,你何必自己敲核桃,仔细敲着手。可是在这里闷得慌,怎么不出院子走走?” 胤禩一叹气,也不吭声了,默默嚼着核桃肉,他身形日益臃肿,脸没胖,但肚子鼓得厉害,更不愿在人前显露,基本不出院子已经很久了。 胤禛立即关心他:“怎么?可是我说错话了?” 胤禩没接腔,他情绪变化快,有时候自己也不能控制自己,可又不愿像妇人那般能作就作,是以多以自我克制为主。一别四个月,他都把自己圈在一个独门小院子里不是不想眼前的人,但是很多话他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口。 他低头把思路整理一番,抬头又是眉眼软融的和煦模样:“四哥莫不是才回京吧,可用过晚食了?” 胤禛拉着他的手,端详他微微有些变形的手指:“不急,我们先说说话儿。” 胤禩笑道:“听四哥口气,南下差事还算顺利。” 胤禛也不卖关子:“这次两江织造和盐道可算解了燃眉之急,李家说得自己砸锅卖铁的,捐了六十万两银两,曹家怎么可能拉下?” 胤禩笑道:“皇阿玛的御笔少有赐下臣工,这次算是一字抵万万金了。” 胤禛声音软和得能拧出水来:“如此,你功不可没。” 胤禩的心肝免不了飘了一下,面上也流露出“你看爷还是有用的”意思。 胤禛话锋一转:“只是兵部请增拨银两训练火器营的折子,却当庭被皇阿玛给驳回了。” 胤禩一愣:“四哥被训斥了?” 胤禛立时听懂了老八这是在担忧自己,便故意露出小委屈的表情:“与你无关,许是皇阿玛那日正为军饷犯愁。” 胤禩迟疑了一下,还是说:“让四哥受委屈了。” 上这种高风险的折子胤禛当然很少自己来,他是让军部岳升龙给拟的折子,岳升龙是岳飞第二十世孙,当年追随皇帝远征噶尔丹有功,擢为四川提督,和年羹尧虽然不是一脉,但因同入川籍多少有些交情,所以由他出面还算合适。不过胤禛看着弟弟这表情,想说实话的念头立马抛在脑后,他觉得这事儿反正死无对证,老八日后必不会打探这种小事的,于是很黑心眼地默默认了。 当然,黏黏糊糊的话他也说了一堆,总之似是而非就好。 胤禩还在愁:“南下的百万两银子,再加上之前户部能挤出来的,不过两百万,战火一起,恐怕不过年底便捉襟见肘了。每年冬天,蒙古牧草枯萎,正是策妄南下劫掠的时间。” 胤禛假惺惺陪着一起默了一会儿,叹口气:“可不是,但愿今年风调雨顺,秋天的时候税赋都上来了,就不必愁了。” 胤禩没吭声,眼睛望着窗外稀稀疏疏的草木,还在发愁。 胤禛憋死了,可又不敢说。 皇帝的确以经费不足的缘由驳斥了扩充火器营的折子,但是风雷瓶的好处他已经使人在出征之前慢慢透露给十四的幕僚,这样的消息点到即止便可,依着老十四的性子,战事胶着必然会有想法。皇帝明面儿上没有禁用风雷瓶,他难道就不会带着几个会做风雷瓶的人一起出征?到时会不会来个出其不意? 就算他有点犹豫,难道他身边的人还不会撺掇他?上辈子老九花了大把身家银子替他送黄金送改良红衣大炮的,这次也该轮到他为弟弟出点力。 这些他真不敢跟胤禩说得直白,只能含含糊糊说这都是老十四自己的意思,自己只是被训斥了,别的什么都没干。 幸而胤禩只是愁了一会儿,因为腹中空虚就把这些抛在脑后,张罗着开始让准备吃食。 胤禛胆战心惊看他站起来叫人,觉得他随时都会往前扑倒摔着肚子。于是他道:“这次赶路虽急,却也有好处,有些有意识的小吃食还新鲜着,正好给你尝尝鲜。” 胤禩听了惆怅了一番,若是没这些糟心事儿,自己也能南下,还用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般等着别人给自己带小玩意儿?不过他脑子最近都长到肚子里去,只愁了一会儿就饿了,催着胤禛赶快拿来。 胤禛说:“别急,冷了你用于脾胃不利,我让下面的人给蒸一蒸。” 胤禩很直白地问:“要等多久?” 胤禛无语半晌,然后说:“很快的,若是等不及,先用些别的垫垫?” 胤禩这些日子走动太少,站了一会儿就累,他打了一个哈欠,示意胤禛扶着自己找个地方赶快坐下再说话。 胤禛于是像当年搀扶太后一样把弟弟扶到一旁的春榻边服侍他躺下,然后还顺理成章地把热茶往他手里一塞,无怨无悔。 胤禩上一刻还陪着他愁银子愁军饷,下一刻就说:“我先眯一会儿,晚食上来了四哥别叫我,你自用些吧。” 胤禛险些扑上去:你这小没良心的!爷风尘仆仆一路跋涉容易么,你就不能陪着朕用了饭再睡? 胤禛终究敢怒不敢言,胤禩打了个小盹儿,醒来看见胤禛做在他身边也在阖眼休息,一动之下也醒过来,一边扶起他一边说:“虽说四月底了,但今年冷得长,江南湿冷入骨,爷想着京城的吃食也好久了,就让下面做了热锅。哦,我听刘瑾说你气血还是弱,这次有上好的阿胶,也熬了一碗,一会子你用。” 胤禩很想说爷吃不惯那味儿,但碰见胤禛过来小强势小表功的小眼神儿,他把话又咽了下去。这人在外面折腾一个春天,眼睛都凹了几分,一回来不回宫就急着陪自己用个饭,他不忍心泼他冷水。 横竖他用得不多,顺着他呗。 晚上胤禛必然陪着胤禩歇下,想做什么那是不能尽兴的,不过亲亲与摸摸必不可少。 大肚子的老八啊,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摸够过。 最终胤禩困死了一把将人拍走,翻身就睡,却是躺了很久也没睡着,到了后来眉头时而皱起,呼吸时紧时慢。 最后胤禛是被胤禩给戳醒的,他说了一句话,就把胤禛一路风尘积累起来的所有瞌睡都吓跑了。 胤禩说:“四哥,有些疼,恐怕要叫刘瑾。” 胤禛立即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怎么回事儿哪里疼怎么个疼法一类,胤禩却闭上眼睛眉毛又皱了起来。 胤禛急得马上让人叫刘瑾过来。 许是胤禩经历过一次,这次很冷静,反倒对着急得要暴走的胤禛说:“别乱走,过来扶我起来走一下。” 胤禛一面照做一面儿纠结:“怎么疼起来了?你平日里也曾疼过没有?快告诉我怎么个疼法,要不要紧?” 胤禩嫌弃他呱噪,几次想要一个板砖给拍过去让他闭嘴。 胤禛还在絮叨:“今晚上也没闹你啊,可是白日里核桃用得多了?弘晖有一回就是这般吃核桃仁闹了肚子。” 胤禩忍过又一波疼,此事忍无可忍大叫一声:“别说了!” 然后就听见一声很诡异的声音,像是冰湖裂开了一道口子。胤禛还有点不在状况,胤禩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胤禛也跟着急起来:“怎么还没足月就?” 胤禩几乎想要直接拍死这个人:还不都是你让我吃这些奇怪的东西!之前一直稳稳当当的好噶?你一回来就让爷吃这个吃那个的,你个扫帚星! 幸而这个时候刘瑾赶了过来,阻止了八爷殴打四爷的意图,两个人一起将胤禩扶着躺下,然后开始诊治。 热水纱布什么的,也立即有人开始准备。这个庄子上都是胤禛心腹中的心腹,虽然刚开始时有点出其不意,但后来也按部就班开始准备,内院与外院之间也马上有人开始禁言禁行,什么消息都出不去。 这个过程胤禩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这一次也许是心宽了,身子不似以往亏虚,一碗掺了红枣鹿血的阿胶燥热得很,但于他整晚使力也算颇有助益,只能勉勉强强算将功补过。 胤禩阵痛断断续续,开始还算平和,往后越来越密,到了三更天的时候,已经汗湿衣衫。胤禛被他挠了一手臂的印子也不恼,反倒怜惜得紧。 天亮的时候,无惊无险,一个六斤重的女婴呱呱落地。 也许真亏了阿胶汤,胤禩精神居然很好,不需要休息 就开始和胤禛商量起什么小名儿。 胤禛在最初的怔愣过后,都要乐疯了。 老八给生了个丫头!上辈子叨念了多少次的丫头啊!这回货真价实的抱在自己手里面,软乎乎红彤彤的丫头片子,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想设计衣服就怎么设计衣服,还有发型首饰他都在行啊!以后终于有人能让他毫无顾忌挥洒热情了。 年氏那个女人算什么! 百福造化都要靠边儿站了! 胤禩终于受不了胤禛傻兮兮的表情了,直奔主题问:“先前都没问过四哥,这丫头挂谁名下?” 胤禛做了谁也别想抢的动作:“还用问,自然是记在我名下,她名义上的额娘我过年就给提位份,做侧福晋。” 胤禩立即打击他:“皇阿玛眼看要给你指个继福晋,再不济也会指个侧福晋入府,你想在这个当口抬谁的位份?” 胤禛先是语塞,再来是无比心虚,接着又觉得这事儿真不怪自己,连忙表白:“君父在弘晖周岁就要给爷塞人,当时你又不是不在场!爷若不是为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会冒着惹怒君父的麻烦拖了一年又一年吗?” 胤禩不甘示弱:“爷不过说眼下实情,说那些做什么?”语气虽然傲娇,但最后几个字声音已经低下去,明显心虚。 胤禛手里抱着娇娇滴滴小丫头,也冷静下来,不斗嘴了,直接问:“那你说怎么更妥当?” 胤禩抿嘴儿想了一会儿,脸上露出疲惫之色:“爷来养。” 弘晖都让你了,凭什么这个也要给你? 胤禛先是不满,朕盼这个丫头片子盼了好久,怎么说不让养就不让养了呢,爷府里的那个女人都安排妥当了啊。不过一转念,忽然又觉得让老八养也有妙处,等他日日见着同自己一道整出来的小丫头在眼前晃着,日久生情的,再也说不出狠话以后,这辈子就算栽朕手里了。 舍不得闺女,套不着老八。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十月怀胎的,不能再拖了 终于让八哥生了,这个年纪应该很好生的 又是二胎,难产神马的大家就不会看到了 据说第三胎好多生出租车上的。 四哥:爷运气好啊,回来老八就生了! 八哥怒:死开点,要不是你回来就折腾爷,爷能早产嘛!! 伪更捉虫 又改了一个细节,煮面梗我记错了,应该是老七给小八煮面 不是小九儿哈 抱歉 多谢白发指正! 第94章 莠言自口 胤禛决定陪着老八冲动了一把,同意把刚生出来的小格格养在胤禩府里。那么这里面宗人府的侍妾有孕的流程报备就要重新走一遍。 幸而胤禩年前就因为养病的原因移到京郊别庄,而胤禛虽然是别庄的主人,但是整个春天都在南边办差,那么别庄里一个服侍主子的侍妾有了身孕而忘记上报了也不是完全不合理,宗人府打点起来不过费些功夫而已。胤禛这几年办事稳妥,皇帝对他的态度决定了奴才们的态度,这便是捧高踩低的好处了。皇子阿哥府里的女人有孕信的多,能平安生下来的少,能序齿的更少,多少贵人小主子折在后院里,一个小格格罢了,册子上生母身份又低,没人会疑偷龙转凤。 但是胤禛强势地坚持给小格格取了乳名,叫东果。 兄弟二人这件事情商讨妥当,但是皇帝的态度谁也说不好,如果皇帝觉得有蹊跷,查起来瞒着也破费功夫。胤禛不能在耽搁,今日无论如何要同之前安排在官道上回京的随从汇合,之后直接回府,等着皇帝传召述职。 茶水还没凉透,皇帝的传召已经到了王府,让胤禛入宫。 胤禛在宫里一直呆到过了晚食时间才得了皇帝一句:“这几日你便不用去衙门办差,歇几日再说。你额娘这几日身子不好,你且多去看看。” 胤禛一听,便知道估摸着是老十四在前线让德妃担心了,这个时候他去估计连个正眼都不见得能得到,可恨当着皇帝的面还必须装得对生母身体安康异常担忧。 最后,等到皇帝允他跪安时,他才貌似不经意提及:“皇阿玛,儿臣回府之时听闻,八弟的侍妾恐在这几日便要生产了。” 皇帝倒是当真不知道这件事,当即“哦”了一声,手上的书也不翻动了:“他不是病了将养着嘛?” 胤禛回道:“听说是八弟府上的侍妾,许是那时还没人知晓。后来儿臣一直在南方,也没太听说详情。” 半真半假的话最好,胤禛自然知道皇帝心思,寥寥数语,皇帝已经自动脑补了一起后院倾轧。蒙古女人看不惯新人受宠,打发了怀孕的侍妾去给身患恶疾的老八侍疾。只是没想到这个侍妾命大,居然熬到生产。 也罢,说明这个子嗣命不该绝。于是皇帝说:“如此,横竖老八也在你的庄子上,你且去安排,若能平安生产,也是一件好事。” 第4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9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49节 胤禛便知皇帝这是默许了这件事,这或许对老八是一件好事,但同样也表明皇帝对这个儿子已经没有那么在意,连追究欺瞒的精力也不想耗费了。 隔日,胤禛借着入宫给德妃请安的空档,正式将老八得了一个格格的折子递给皇帝,当然是在私底下。 有了前一日的伏笔,皇帝接受得很快,甚至好有几分好心情,叫胤禛从德妃宫里出来之后再来一趟乾清宫,细细问了几时生的,还问了生下来几斤重?末了,皇帝才问:“老八的身子如何了,若是好转,也该回京了吧。” 胤禛正要说“还好”,皇帝又说:“总不会还等着朕请他才肯回京?” 这句话语气不重,意思却重,胤禛不敢托大,立即跪地说“八弟必然不敢”。再想怎么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才不至于让自己也被皇帝忌惮。幸而在此时,穿着香妃色旗装的女子袅袅婷婷奉茶入内,见皇子跪在地上立即将头低下,规规矩矩将茶水递给皇帝。 皇帝接过茶水,似乎刚刚说得只是玩笑而已,挥挥手道:“不必解释,你自去罢。”说完示意,美人替自己捶腿,又低头看手中的书册。 胤禛出得乾清宫,想着刚刚的美人似乎已经不是之前的荣尹氏,仿佛还要更年轻些,一段脖子一掐就能断的稚嫩。 皇帝越是迷恋年轻,便是因为他的身子日益空虚,他不在的这段日子,看来后宫的女人没少动作。南下的时候,李家曹家以及各大家族没有少送上女人,个个嫩得像水,也许他可以想办法给皇帝送过去? 胤禛入宫这次最大的收获便是老八的格格登记造册的事宜由他正式接管,不过两日便办妥了。 深知弟弟秉性的胤禛不指望老八会突然开窍给皇帝写个请罪折子表忠心,一切还得他捉刀,帮着弟弟作弊欺一起承担骗君父的罪名,简称欺君。 胤禛趁着仍在休沐中,带着亲笔帮弟弟写好的煽情折子去了别庄,意图说服老八誊抄一遍。 胤禩果断傲娇:“不写。” 胤禛继续哄。 胤禩又装弱:“看书写字眼睛疼。” 胤禛仰天长叹,这次养弟弟真是……失败了,如此不懂事,如此不懂朕的心。一怒之下,胤禛回京几天都没搭理弟弟。 隔了三日,胤禩誊写妥当的折子终于还是送到胤禛跟前。 彼时刚刚四月末,胤禛请了皇帝到自己畅春园附近的庄子赏花品闲。中午皇帝用了食,菜色非常有意思,都是新鲜花卉入菜,清新淡雅别具一格。膳后茶水也是花朵间露水烹制,皇帝在初夏的春色中,流连忘返。 便是人间帝王,也终究稀罕这人间四月天。 等着胤禩的折子递到皇帝案头时,皇帝已经忙于宠幸江南来的新人。康熙倒不担心老四会借着这几个女子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这几个女人都是曹家李家王家送给老四的,顺水人情他收得心安理得。 老四不解风情,可朕却是天下之主,难道这些女人不知该对谁忠心。 转眼东果满月的日子到了,胤禩也该回京,这件事彻底被皇帝忽视了。胤禛怕他多想伤神,休沐的日子冒着大雨也往京郊别庄赶。 一入院子,就看见下人们欲言又止的神色,他便立即问道:“八爷呢?” 刘瑾赶过来,一脸无奈,回道:“爷,八爷在院子里放鱼呢。” 胤禛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次:“放鱼?放什么鱼?在哪里放鱼?” 刘瑾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只道:“在院子里,主子一去便知,只是让奴才给主子换一双鹿皮靴才好。” 胤禛听不懂,索性不去理会,大步往内院而去。 推开门,胤禛也呆了一呆,整个院子看上去就像一个水塘一样,什么树啊草啊的,都泡在水里。 胤禩坐在门口,正拿了一根竹制鱼竿在垂钓,看见胤禛推门,朝他嘘了一声,让他别打扰自己。 胤禛额头立即青筋乱跳,他大声喝问奴才:“胡闹!你们就这样由着他胡闹?” 刘瑾与一干奴才都跪了,一边嘴里求饶,一边在内心吐槽:主子,当日您南下的时候是可是让奴才们无论如何都要顺着八爷的…… 胤禩被吵得没了钓鱼的性质,索性收了鱼竿,隔着一汪水塘对胤禛招手:“四哥别怪奴才们,又不是第一次。” 又、不、是、第、一、次! 胤禛与弟弟隔空对持,在心里默默将他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所有方法都用了一遍,才冷静下来问道:“你要我如何过去?” 胤禩也呆了一下,如果是刘瑾要过来,必定是淌着水过来,可是轮到胤禛就不一样了。 胤禩只好说:“让奴才们把堵住沟渠的塞子起开罢,水一会儿就能下去。” 胤禛绷着脸慢慢等着一塘水慢慢流走,心里估算估计从昨晚下雨的时候就开始折腾了,这老八实在太不像话! 水退去大半之后,院子里还是狼藉一片,甚至有几尾肥大的锦鲤在泥泞里挣扎跳跃。胤禛深深吸气,告诉自己不要再不小心把老八给搞死了。 很快便有奴才给院子里的泥地里垫了大块青色长砖,动作熟练明显是做过好几次的。 胤禛踏着板砖终于渡了银河,先前来时的各种担忧早已化作复杂的心思,对着一脸不知所谓的弟弟没处下口。 打不得、骂不得,想推倒又怕他伤了身子生不出儿子。 胤禩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他在院子里闷着了,自己找点乐子有什么不对?今天他还没让奴才们捉了胤禛院里的刺猬还有百福来凫水呢。 胤禛最终还是大发了一顿脾气,不敢借口弟弟玩水瞎胡闹,而是借口胤禩月子里不知轻重沾了水汽不顾惜身体。帝王斥责臣工,但是又让臣工不知道根源,也是一门学问。 胤禩听了训,只默默望着窗外不语,那根竹制鱼竿早已沾了泥水,落在地上,孤零零的。 胤禛一瞬间看见弟弟身上写满“委屈”。 他似乎找到一点上辈子的感觉,明明我事事都对你好,刚刚登基的时候我骂十四骂老九骂老十,可是偏偏许你高位,难道你琢磨不出来?你委屈,可朕不是更委屈?许你高位,你和你的福晋当着那么多人说“不日陨首”,将朕的仁慈置于何地? 胤禩觉得气氛有些怪,他生了孩子脑子回来一些,明白胤禛这大概是迁怒了,只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便问:“四哥可是差事办得不顺?” 胤禛坐在凳子上,感觉一阵湿气从脚底往上蔓延到膝盖,一瞬间,他眼前晃着老八两张不同的面孔,乖顺的,或是明着顺从暗中使坏的,让他看不清楚。 他开口说了一句什么,连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一下子就生气了,来的时候明明不想和老八闹别扭的,想安抚他。 胤禩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起身对着门外大声叫道:“刘瑾,进来!” 刘瑾一直候着,闻言连忙入内,只是不明白为何不是四爷唤自己进来。 胤禩对他道:“我四哥病了,你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四哥不是铁打的,大家冬至快乐!不知道大家当地的习俗是什么啊~ 晚上来不及想题目 明天改错字的时候一起改 伪更改名 第95章 夙夜在旁 胤禛很不配合,一会儿吵着让刘瑾滚出去,一会儿又执拗的非要让刘声芳过来,间或还指桑骂槐道:“你们都不懂我的心!” 胤禩难得有了一回自知之明,觉得这句话就算不是全指着自己,也大半是在抱怨自己,只是他想不明白,就是不肯写表白折子那么一次而已,至于被这样惦记么?再说后来他不是按着老四的意思也誊写了啊。 刘瑾进退不得,只好将求救的目光看着胤禩:“八爷,您看?” 胤禩权衡了一下,觉得此时此地还是别在老四的地盘上激怒老四为好,于是挥手让刘瑾先退下,上前亲自扶了胤禛让他往榻上躺。 胤禛还在发脾气,很是不肯配合,胤禩来扶他,他就把手用力抽出来显示自己很有脾气。 胤禩心里也来了脾气,甩手就往门外去。 胤禛在后面大叫:“都走吧,横竖我都是孤家寡人!” 胤禩抬起的脚又顿住,胤禛的这句话太重了,总让他觉得其中深意难以承受。再回头时,他看见胤禛闭了眼,眼角有清泪滑过。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都是汉人书里写的,满人不讲究这个,他们的皇阿玛骂起人来有时也是涕泪交加以示心中失望无比。但是胤禩从没看见胤禛哭过,无论是早年被皇父冷遇还是被亲生额娘嫌弃的时候,都没有过。 胤禩一直觉得胤禛对万事的态度都很奇怪,有一种成竹在胸的笃定意味,就像他早年向自己透露出来将来天下谁主沉浮的局势时候一样,从眼神都在透露一种“信我者昌”的意思。 不过是病一场,怎会如此不同寻常? 胤禩不免猜测胤禛的态度或许还有旁的缘故在其中,或许是他一个人扛得太多太久,总有意兴阑珊的时候。 这样想着,胤禩好像也没那么觉得胤禛无理取闹了。他可以没有原则的纵容老九做事情,帮着他们收拾烂摊子,没有理由对胤禛格外不宽容。 他转回身,看了胤禛一会儿,缓缓开口叫了一声:“四哥?” 胤禛自然还是没理他。 胤禩的态度软下来,像是叹气一样又叫了一声:“四哥……”他的尾音拖得有点长,带着一点微微上翘的音调,好像对着他既头痛又妥协的样子。 胤禛睁开眼睛,他的眼角还湿着,本来就是个感情丰沛的人,以前没人肯陪着他闹,这辈子从头到尾要小心翼翼守着老八也不能随心所欲,哪能不委屈呢? 刚刚的话他上辈子也不是没说过,可是除了一地的“微臣该死”、“皇上恕罪”之外,还有谁能真正懂他的意思呢?也不是,老十三也是能理解自己的,可是那已经是隔了一道鸿沟的臣服与示好,又怎么能和老八心甘情愿的依附相同? 胤禩朝着他靠近一步,一伸手就能够着胤禛的袍子,他小心翼翼问:“四哥一路赶路,累了,弟弟扶你歇息罢。” 胤禛的眼神已经松动了,可是嘴里还像是含了毒药:“何必留下?你想走就走罢。” 胤禩吸一口气,忍住。 胤禛又继续恶毒:“莫不是你怕我日后不再管你,你没了人替你遮掩,才委曲求全的?” 朕、不、稀、罕! 胤禩差点忍不住,恨不得抄起桌上的随便什么东西给胤禛拍过去,让他清醒清醒。他忍着没拍死老四,转身往门外就走。 胤禛心里一堵,想着这人还是就这么走了。 然后他听见胤禩对着门外怒喝道:“狗奴才,还不进来给你家爷瞧病!不敢?怕他不配合不知道多叫几个人粗手粗脚的进来?” 胤禛怒道:“谁敢!” 胤禩从门口侧了侧头,露出一个凉薄的笑容,然后就像和胤禛打擂台一样转头对着外面的奴才吩咐道:“今日的事,自有爷担着!日后你们主子若是要怪罪,你们便来寻爷,大不了替你们给四爷磕头赔罪。” 胤禛听着抬杠的话胸口气得起起伏伏,牙齿要紧了松不开,只能蹦出一个“你”字。 刘瑾已经进来了,后面跟着的是苏培盛,再加上胤禩的长随闫进几个人一起,半是搀扶半是强硬地将胤禛扶到春榻上靠着。 胤禛对着几个奴才继续大骂:“不过几日,你们便忘了主子是谁了。也罢,今日之后你们都另谋高就,我这小庙养不起!” 闫进还好,可刘瑾和苏培盛却是心头暗暗叫苦,两个主子吵架,让他们做奴才的怎么办? 胤禩看着胤禛很憋屈的样子反倒笑起来:“四哥,我府里正是缺人的时候,你若是当真赶走他们,可算是便宜弟弟了。” 胤禛一时怒得不知如何继续。 胤禩已经指了刘瑾道:“我四哥身上热得很,都说胡话了,你且去仔细瞧瞧。这可是你正经主子,虽说听主子号令重要,可与主子身子安康相比,孰重孰轻,你自掂量着。明日他若还是怪罪,我一人担着。” 刘瑾听了一咬牙,道了声“四爷,奴才得罪了”,上前诊脉。 …… 开药、煎煮、喂药,整个过程并不如何顺利,关键在于胤禛从头至尾不配合。及至他服了药终于昏睡过去安顿妥当,已是将近午夜。 胤禩与刘瑾出得屋门来,外面正是晚春初夏的时节,院子里却因为刚刚泡过一场水没有几朵花还开着。 胤禩叹了一口气,对着刘瑾道:“今日且这样罢,你吩咐厨房做些吃食热着,就在外院候着。” 刘瑾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替主子说句话的,于是道:“八爷,奴才今日观四爷情形,恐是肾水不交,脾肾亏虚才至肝气郁结于心。这几日四爷只怕操心太多,今晚虽服了药睡下,但若是下半夜惊醒……” 胤禩听了,笑道:“得了,爷四哥的脾气爷还不清楚么?你这奴才莫不是以为这几句话就会让爷与四哥生出嫌隙?” “是奴才想岔了。”刘瑾深觉惶恐,自己果想得太多,这两位爷自小一起长大,还有他说话的余地? 胤禩敛了嘴角笑容,他心中有再多疑惑也不会随意在奴才面前显露,是以几句打发了刘瑾,独自一人在廊下立了一会儿。 今晚四哥说了很多话,有些话乍听之下摸不着头脑,但是重复得多了他就入了心。他和胤禛相交多年,哪些是气话哪些是重话他还分得清。 那一句“你们几人是真心待我,不是虚情假意便是有所求,得势了就会拆台,当我是铁人不会伤心吗?”说得太沉重,总觉得每个字背后都有心酸。 可是四哥不过而立之年,平素里结交的人并不多,他府里的大门一贯管得严,没人能随便登门求情的,何来“有所求”一说?又说得势了拆台,这是在说谁?总不会是自己罢? 胤禩默默对号入座了半晌,仍是一头雾水,他觉得胤禛应该不是在说自己,但一晚上可以拧出水的控诉眼神是怎么回事? 胤禩忽然内心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惆怅,四哥有了心事有了秘密却不肯和自己说了,这个转变大约是从他无心朝堂开始。 自从那年皇父刻意打压忽略,他的性子也顶上了,不再频繁入宫拜见君父,连一个月一封的感恩折子都不乐意写。他对良妃越好,皇帝大约心中疙瘩越难解开,这番做法,只怕也让母妃在宫中失却皇帝微末的恩宠。 是不是不值? 若自己心思仍在朝堂之上,虽不能说呼风唤雨,但若是四哥累了,说不定也能歇一程、倾吐一下? 想着心中仿佛有一口气忽然通了,他从前做不到低头如老九老十般装傻讨好君父,亦是心中有所坚持,可如今他的坚持除了母妃之外,又多了弘晖、多了东果,还多了一个四哥。四哥肯替他在外撑着,让他在府里作威作福好几年,难道自己不知回报? 慢慢转动手里的扳指,胤禩心头却是忽然轻松起来。 出世、入世,不过一念之间,他差点忘了自己与君父死磕的初衷。 四哥将他圈养在高墙之内,难道他就甘心如此了?即便是有了弘晖有了东果又如何?他的志向向来不止于此。 也是他歇得够久了。 胤禛不过病了一晚,第二日醒来感觉老八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一扫先前死宅的样子,眉梢眼角都带着一种许多年不见的朝气。 他不免开始回忆,昨晚上他一时头痛没忍住,都说了些什么? 越想越后怕。 可惜胤禛没时间再试探,宫里传来口谕,皇帝召见,让胤禛即刻入宫。 胤禩听了报信奴才的话,立即拉了胤禛细问:“四哥心中可有章程?” 胤禛拧眉思索一番,摇首道:“昨日来前正是从宫中出来,并未见君父有何急事,眼下我也不好胡乱猜测,且去且看吧。倒是你,本想着今日与你一道收拾东西回京,可眼下……” 胤禩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不过今日无论何事,得空总递个话过来,也好让弟弟安心。” 胤禛听了心中一暖,这厮硬气得很又傲娇得紧,从不肯示弱,今日肯这般毫不顾忌说自己担心,实属不易。他道:“我知,你与东果,都需小心。虽说初夏了,但你们都忍着别吹风才好。” 这时已有奴才回复马匹已经套好。 胤禛与胤禩相视一眼,也不再多说废话,转身下了台阶。 胤禛一走,胤禩这边的奴才也开始收拾行头,胤禩在东果的屋子里琢磨事情。不一会儿苏培盛鬼鬼祟祟的进来,一脸欲言又止。胤禛今日刻意留下苏培盛,也是担心旁的奴才不够得力。 胤禩瞅了他一眼,奇道:“苏公公有事?” 苏培盛想着方才在狗屋里看见百福一屁股毛都秃了的惨状,斟酌问道:“八爷,您看百福是不是也一并带回京去?” 胤禩一囧,他之前有时候情绪不好,拿了胤禛养着的刺猬和百福找乐子,刺猬被撵得到处打洞。百福那个时候喜欢往他身上蹭,可偏偏他闻不得那个味道,洗了几次都不行,索性让奴才将百福的毛剃了,这才许他进屋。当然,那之后百福就像害羞了一样打死不肯出狗屋,整天呜呜呜的哭,以至于后来胤禩都忘了它。 胤禩逼视看着苏培盛道:“京城里宅子女眷多,还是让百福在这里好好玩耍一阵子,过了夏天再送回府里不迟。” 苏培盛觉得奴才难做啊,这主子们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这让四爷知道了可该怎么收场。”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 晚点改错字改章节名 接下来剧情加快,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铺垫也差不多了,八爷的心理也完整经历了如下:从朝堂不得不后宅孵蛋甘心情愿后宅孵蛋 回到朝堂 接下来小两口可以携手干掉老皇帝了把 这一章八哥抓错重点了,不过没办法,没经历过痛苦的八哥虽然不是完整的八哥,想起来的八哥就是琼瑶剧情……我就想棒打鸳鸯了,你们怎么看? 第96章 积水成潭 胤禛入宫时一路往内宫行去,原本想着晚些时候便是耽误些也能出宫看看老八行礼是否安置妥当,谁知到了乾清宫刚入内时,便看见梁九功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他心头一动。 梁九功便用尖细的声音吩咐小太监将殿门守好,说皇上要单独和四爷说话,不可让人打扰。 胤禛以为,梁九功完全可以只让奴才守好殿门,非要说皇帝和自己单独说话,应该是别有用意,要么是在暗示别人,要么是在暗示自己。 晚春的暮光从大门透入,苍白凄凉。 大殿本是全皇城最是肃穆体面的存在,如今在凄凉的春色里,隐隐透着一股子阴沉的凝滞气息。 胤禛鼻子颇灵,嗅到满室安神香中带着的一线木樨辟寒香的味道。时值晚春,他自己早脱了夹袄,但此处仍燃着辟寒香,可见这个冬天皇帝圣体怯寒。香炉里的味道比平素更重,仿佛是刻意想要压制汤药特有的酸苦气味。 胤禛垂眸,将所有思绪掩去,露出一成不变的刻板与恭谨,弯着腰入内,对着榻上斜躺着的人叩拜行礼。 榻上的皇帝正由内侍服侍着漱口,看见胤禛具了礼才招手让人端来团凳让他坐,然后皇帝开口问道:“老八可是回京了?” 胤禛恭恭敬敬回道:“回皇阿玛的话,八弟的行礼早收拾得差不多了,起先不过是顾虑格格年幼才暂缓回京的,眼下车架只怕已经在路上了。” 皇帝笑了一下:“每回南下出巡他都会病一场,以前只当他福气浅薄,想不到这一次到因祸得福,多了一个丫头。” 胤禛摸不准皇帝的意思,便没吭声。 皇帝继续说:“他开府这几年,府里人丁不旺,如今却是比你府里都强些。” 胤禛干巴巴附和了一句:“都是皇阿玛的恩典,八弟才有今日。” 皇帝斜睨了他一眼,带着一丝揶揄的意思:“怕是你的庄子地气好,让他养着才养出福来,算是你的功劳。” 第4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0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50节 胤禛听得心惊肉跳,难道皇阿玛知道是爷让老八生孩子啦? 多年宫中应对让他即便是在心神震荡之时,也能面不改色说出:“皇阿玛折煞儿臣,若非君父天恩雨露,八弟此番便是能回京也难得如此痊愈。” 老皇帝却不愿再听这些无谓的话,目光忘着纸糊了的窗口,他眯了眼,道:“春日已是这样好。” 胤禛听了便是附和几句,说着御花园什么花应该开了,却是字字斟酌小心遣词,不敢轻易提及旁的。 皇帝叹了口气,没接话,只是挥挥手,道:“朕乏了,这许多折子却似永远都批不完。” 这句话胤禛倒是深有同感,那辈子到了最后,即便自己被老八各种作气死的成分多一些,但那时夜夜熬着批阅折子不假人手,身体底子早就垮了,不然怎么后来怎么搂着老八胡来也生不出儿子来? 后来好不容易有了肃英额,可惜…… 往事不可追,这么想着一股酸楚之意袭上心头,他声音便有些哽咽了,即使口里的话是千篇一律的:“皇阿玛保重龙体。”但也让年迈的皇帝听出一丝自以为是的欣慰来。 皇帝欣慰了,于是他说:“你来替我念折子。” 胤禛立即意识到皇帝绕了这许久,也许这才是重点。 胤禛一面继续扮演忠厚老实的臣子,目不斜视拿过太监呈过来的折子,一板一眼念着折子上的字,脑子里面却细细观察,慢慢揣测着。 是不是皇帝的眼睛,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折子了? 念完了折子,皇帝口述几句,自然还是由着胤禛捉刀替皇帝批阅,虽然以往也如此替过,但多半是皇帝刻意筛选出来不甚重要的琐事,与今日情形大不相同。 一直到天色暗沉,内殿燃上手臂粗的蜡烛,折子也只批了一半。 胤禛念完一本正用朱笔沾了朱墨写字,梁九功过来低声奏道:“万岁爷,袁贵人求见。” 皇帝招招手,便有一个香妃色宫装的女子袅袅而入,手中捧了青花连枝盏,里面盛着一碗细白的莲藕汤入内,朝着皇帝嗔道:“万岁,这一下午您都这样劳神,该歇歇了。” 胤禛忍不住觑了这个女人一眼,暗道如今这宫里真是没规矩了,昔日也就宜妃说话这样喜欢撒娇,如今年纪大了自持身份也不和新入宫的女人争什么,倒显得这群女人不知尊卑。 这个袁贵人是前年游幸江南时带回来的,父亲是江宁府那边的一个文员,因为出口成章且能写得一手簪花小楷而入了皇帝青眼,这一年来封了贵人,雨露恩宠不断。 皇帝才不会理会儿子心头所念,袁贵人的香妃色衣裳在昏暗的宫掖中好似一道晨曦的柔光,让他被俗事折磨的老心被抚慰了。 他年纪大了,一辈子功绩无人能及,却在年老时寻不到一个令人合意的继承人,朝臣见了他无不暗示他该再立太子以安社稷,难道他在这群臣子的眼里,已经老得行将就木不成? 满宫里但凡有子嗣的嫔妃都在忙着为自己儿子铺路,没有儿子的后妃都忙着择选盟友,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没了昔日的情愫。 他喜欢年轻的女人,不只是因为他们鲜活的朝气、娇嫩的面庞、柔软的身段,更是因为这些女人在宫中无依无靠。 这些年轻女人除了依赖着朕,他们别无选择。 皇帝对着比自己女儿还年轻许多的女人很和蔼,比对着儿子更有耐心,他的心情仿佛忽然好了许多:“你端来的是什么?” 袁贵人用娇娇嫩嫩的声音回道:“回万岁,这是奴婢在家乡最喜爱的莲藕甜汤。” 皇帝来了兴致:“哦,这个时节居然还有莲藕?” 袁贵人笑得一脸小狡黠:“奴婢家乡产这东西,又爱吃,可苦恼着一年总有许多时节吃不上,这才想了法子给窖上的。您别光顾着审问奴婢,也尝尝看可还能入口?” 胤禛对此鄙视极了,暗道一声旁门左道,若以后皇帝惦记上了,不知又该如何劳民伤财。 皇帝这时才像想起了有个年长的儿子还杵在旁边看着自己秀恩爱,转头对胤禛道:“你也下去且用些晚食,这些折子先通读一番,晚些时候再考校你。” 胤禛:“……”这便是不让自己出宫的意思了?老八可还等着爷呐!他按捺住心中不爽,像个木头人儿似的目不斜视退下,自有梁九功安排的太监将他领去偏殿隔间用晚食,暂且不提。 这个晚上胤禛终究没有出宫,但皇帝最后也没再召见他,就这么平白耗了一夜。因为害怕皇帝半夜召见,也不敢宽衣睡实了,合衣两眼一闭就能打一个盹儿。 胤禛前一日还病着,虽是歇了一夜但终归没好利索,不能睡实心里又揣着事儿,迷迷糊糊梦里头一会儿是皇帝日益老迈的龙颜,对着自己口吐考语:你性子太急,日后尚需戒急用忍;一会儿是老八叛逆的脸,一开始还笑意拳拳叫自己“四哥”,转身翻脸搂着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说“不过陨首而已,只是苦了你与弘旺”。 胤禛做得噩梦连连,皱眉叹气呼吸渐紧,乾清宫的奴才吓得连忙唤醒他:“四爷?四爷?可是魇着了?” 胤禛一睁眼,自己还枕着一堆折子呢,后背早已是冷汗津津。他抬眼见唤醒自己的是乾清宫二等太监王以诚,也是皇帝身边的老人儿了,前些年对自己有所示好,当然是背着梁九功的。 胤禛心知这个时候若是糊里糊涂蹦出什么字眼来可是会出大事儿的。他掏出汗巾拭了拭额间冷汗,低声道了一声:“多谢安达”。 王以诚自是领会,也不多言,转头吩咐了身边小太监给胤禛沏上一壶酽茶来提神。 却在这时,内殿忽然有人轻声惊叫,立即有被压回口内,如鲠在喉。 胤禛与王以诚对视一眼,都是一凛。 在那一声过后,内殿传来几声脚步声,然后厚厚的帘子被掀起来,一个人闪身而出,正是梁九功身边的宫殿监督领侍太监陈福。他一出来立即放下隔帘,朝胤禛走过来行礼,请他换个地儿歇着,说这是因为皇帝担心他睡不好。 胤禛适当地露出一脸头昏乏力腿抽筋的模样,絮絮叨叨说了几句深受皇恩的感言,才起身由着太监领去别处。 这个晚上,他当然不可能再睡得着,方才乾清宫里分明是出了事。 胤禛合上眼,默默回忆着上辈子到了这个时候、还有更晚些时候宫里的混账事儿。 皇父年轻的时候算是勤勉,到了晚年政务上难免保守,又喜好排场,更是离不开各色女人。他记得上辈子登基后内务府清点皇考遗妃,因为数目太多有朝一日都死了连陵寝都塞不下,让他不得不降谕内务府官员:“今日总管等所奏易贵人之事,似此贵人入陵尚可。陵内关系风水之地,嗣后尔等宜加意斟酌,如曾奉御皇考之贵人尚可。若随常加封者则不可。”这些女人当时最小的才十二岁,比上辈子的弘时都小。 彼时他登基之后,内宫豢养了不少传教士,其中有一名叫做马国贤的天主教徒,还看见过老皇帝在畅春园和一众嫔妃或是宫女在内室追逐嬉戏,做了恶心的假蛇假蛤蟆吓得女人惊声尖叫,用小脚摇摇摆摆东躲西藏,摔倒捉住了之后更是……不说也罢。当然事后他命人将洋人著述悉数焚毁,但彼时皇考在他心中高大英明的形象已经坍塌不见。 第二日本是例行朝会,皇帝传了口谕,圣体违和,免了朝会。 胤禛心头有了几分确认,这时他反倒冷静得很,按部就班将手里的折子都批好了,一直等着皇帝身边的内侍传话让他且先行回去,才转身出宫。 一出宫,胤禛直接去了胤禩府上。 胤禩等胤禛等了一晚上,早上还见不着人回来,心里正没底呢,就听见有人报给他说胤禛过府了。 一进门,两人将仆从刚刚遣退,胤禛就对着胤禩道:“昨夜宫里,皇父那边怕是传了太医。”又细细讲昨夜的情形说了出来。 胤禩许久不回京,一时没能从安逸无害的圈养生涯中转过弯来,足足呆了一呆才有了反应。他嘴角一弯,目露一线明光,将一盏茶水推倒胤禛面前,轻声说:“水才刚刚沸开,彼时恐尚无第三人知晓,宜早作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补400字给大家,抱歉晚更了,明天开会出差一星期) 胤禛抬手拭了拭杯壁的温度,却是不放心他:“一动不如一静,你这几日,也不要出府了。若是有人上门,你……不见为宜。” 胤禩立马怒了:“四哥当爷是什么人?这个时候巴巴儿上前的,爷就来者不拒么?” 胤禛不爽,便问:“若是老九来了,你见是不见?” 胤禩一噎,小声道:“九弟与我素日也走得近,若是他来,见一面应当无妨罢?” 胤禛斜眼看他,不言语。 也许因着前日胤禛发脾气说真心话的缘故,胤禩这一次没与他对着干,反倒是迟疑着问道:“若是不见,该寻何种理由?总不好生生闭门谢客吧?” 不过一句话,却让胤禛心头一阵甜,这厮死倔的毛病终于让朕给感化了啊!他面上不露,倒是给胤禩出了个再黑心不过的主意:“这时候闭门谢客也不是你平日作风,只是你刚回京,局势不明不宜多言,若是你府里谁能病了,却是再好不过的借口。” —————————————————————— ……没错,四哥就是想干掉八嫂了,两辈子都整个思路! 快完结了,皇帝的情况这一章已经很隐晦的说明了,假蛇那一段不是空穴来风,不过大家也随便看看就是了。 第97章 枯木回春 隔日,宫中传来消息,皇帝偶然风寒,早朝仍是免了。胤禛过了几日又被传去宫中,仍旧是批阅折子的苦差事。 六部有条不紊的处理奏折,这一切都与前几次皇帝风寒的情形没什么两样。但是胤禛总觉得这一次皇帝的病症比往日严重些,他听说已经有西洋大夫入宫被皇帝召见过了。 晚上回府之后,胤禛再一次寻了胤禩,让他早下决断。 胤禩始终有些瞻前顾后,他到道:“博尔济吉特氏虽与我不甚亲近,但好歹是也跟了我这些年,操持府中事务,并无大过错。” 胤禛冷笑一声:“如你说言,那拉氏也没什么过错,我却为了弘晖舍了她。” 胤禩一窒,这话背后的意思太重了,是他不愿碰触的东西。 胤禛狠,他从来都知道。哪怕他对自己从来都是包容忍让的面孔,但他心底仍是有些不确认,这般宽容的底线何在? 这一窒之间,胤禛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与我而言,你的事便是天大的事,旁的但凡能舍弃的,需舍弃时我从不瞻前顾后,盖因我心中你是一等重要。” 胤禩心绪一时大起大落,热辣辣的如同一海碗烧刀子逆流而上,不知该做何应对,他比谁的清楚胤禛的头等大事是那把椅子,往昔岁月中胤禛流露的点滴从不逼着自己,可那句“若为龙椅顾,你可会毫不留情舍了弟弟”到了嘴边却又怎样也说不出去。 他告诉自己,不该疑的。 他相信胤禛不会害了自己,至多是看不惯他枕边人。 胤禩抬头细细打量胤禛面上的神色,端得是坦然以对,眉间一道早年受伤的深色痕迹也随着岁月渐渐与眉色融为一体,看不出那是一道旧伤。 四哥待他,从小便是最好的。 不该疑心四哥。 胤禛见他起息慢慢平顺,又幽幽道:“你再想想,你福晋的兄弟,如今在蒙古已是扎萨克图汗号,你福晋是他的亲妹妹,情分不同寻常。可你觉着上面那位会如何看待你这与扎萨克图部亲近?” 胤禩不得不撇清自己:“便是往常蒙古王公来见,弟弟与策妄也极少私下会面。” 胤禛看了他自顾自解释,直接戳破他:“你如何解释在有些人看来不过欲盖弥彰,古往今来,皇帝但凡疑心了谁,岂是寥寥几句解释便能释怀的?” 胤禩一下子默了,许久之后方轻声问道:“四哥日后,可会疑心于弟弟?” 胤禛的心,终于沉静下来,这么久,老八肯对他问出这句话,才是真正坦诚。他说:“便是你联合了兄弟们挤兑哥哥,我也拿你没法子。” 胤禩表情上就带了不信两个字。 胤禛一笑,道:“至多寻个借口,把你再圈起来,养你一辈子。” 若是胤禩没有前些时候在京郊别庄被圈养的日子,他听了这话许还会心头没底,然而这么一路走下来,还有什么不能往好处想的? 胤禛笑起来的时候,眼位已经有了细微纹路,嘴边因为常年刻板的原因,有一道浅浅的沟,在旁人看来是刻薄不近人情的象征,但在胤禩眼中,却是一种对他无可奈何的妥协。 胤禩不免笑起来,四哥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从不怀疑。他是一个多情又至无情,刻薄却又天真的人。 这辈子与他纠缠至今,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往事不可追,胤禩收敛了思绪,认可了胤禛的话:“四哥说的事情,弟弟已有决断,只管安心。” 胤禛再度在与弟弟博弈中大获全胜,心满意足留下来用饭喝茶,暂且不表。 皇帝的病情一直时好时坏,宫外的人知之甚少,并不真切,还有传言皇帝已经病愈,开始召见几位王爷与心腹朝臣,更有传言道皇帝此番是为西北战况操劳过度才病的,如今捷报传来,自然也就不药而愈了。 当然在这阵浑水之下,也有嗅觉灵敏的猎狗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例如隆科多。胤禛对隆科多这样人自认是识人善用的,他被称为猎狗当之无愧,他只需在他需要的时候抛出足够诱饵,他亦将回报自己丰厚的猎物。至于狡兔死后,走狗自然是去他当去的地方。 胤禛一连几日忙着与隆科多暗度陈仓,没多久,他果然听见了八贝勒府上福晋身子不大好的传言,这些传言最始于后宅女人中间,慢慢传到男人们的耳朵里。 这本来是个敏感的深刻,老皇帝身子日益衰败,能捧上哪个皇子的脚总好过随波逐流,更何况在外人眼中,这位八贝勒早年征战时功勋卓著,在诸皇子中能脱颖而出,不过十四岁便恩封贝勒,难免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孤注一掷走些路子。上门求见的除了素日里几个交好的阿哥,更多的是和蒙古有姻亲的宗室王公。细细数过去,胤禩惊出一身汗,才觉胤禛所言非虚。便是自己对君父的位置并无二心,旁人观来也绝非如此,届时君父一旦对自己定罪,恐怕自己处境必然比大哥与昔日太子更惨。 幸而此时适逢诚亲王附上侧福晋田佳氏生了一个阿哥,各路人马虽不会明目张胆上门,但私底下过门的并不在少数。再加上老九老十几个毫无收敛的与人同进同出,明面儿上不只是老八一个人开门揖客。 人往来得多了,胤禩也烦发了狠,于是博尔济吉特氏的病症也更重了些,很快便不能下地。而八贝勒府自然也开始闭门谢客,借口都是现成的。 就这样忙忙慌慌的五月过去,天气渐渐暖和,皇帝终于恢复了早朝。 时隔近三旬,再次出现在朝臣眼里的皇帝中气似乎没有往日更足,他的脸颊凹陷下去,带着一层青灰的颜色,在初夏的日光中,有一种颓颓的衰败感。 皇帝恢复早朝的第二日,便有了口谕,前往畅春园避暑。口谕中,伴驾的自然有诚亲王、雍亲王、去年刚刚晋封恒亲王的胤祺,再往下就是贝勒了,这次皇帝似乎兴致颇好,基本带上了所有的小贝勒们,唯独因为胤禩福晋病得厉害已经不便挪动,皇帝没将他纳入随驾行列中。 胤禛瞬间有一种搬着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往好处说,这样的时刻,他多希望老八能同他一道走过来;往邪恶里想,如果畅春园出了什么事,他很是需要在宗室中颇有人缘的老八替他说话。 胤禩对于不能随驾倒是很高兴,他不仅不傻,反倒灵敏得很,胤禛几番提点,再加上自己的冷眼旁观,他大致猜到这次畅春园之行怕是不能善了。 有些事情身在局中无法自知,但等真正跳脱出来时,又是另一番天地。便是他再护着老九,也不得不说皇帝卧病的这段时日里,老九动作太大了些,但凡是个有心人,便能做出文章来。 说起来,他的四哥,似乎总是冷眼旁观。 圣驾游幸畅春园的动静不小,除却皇子阿哥以及太监宫女,旁的最多的便是嫔妃贵人。 胤禛从刘声芳的口中得知皇帝这一回险些中风,发作当晚舌头都不能伸直,话也颠三倒四了,辛亏那段日子总有御医在外殿的班房里轮班,赶到得及时才险险折腾回来。皇帝的情形知道的人很少,不过几个贴身心腹罢了,听说洋人大夫还进言,请皇帝连欧罗巴的葡萄酒也最好暂时戒了。 年纪日渐老迈的帝王怕了,但是他又不怎么服老,甚至私下命太医研制回春散供他服用。 孙之鼎经历过这一场真要吓死了,不过一个月之前,若那晚他没能医好皇帝,那廷杖险些就要落在他身上了。可便是医好了,让皇帝远离后宫舒畅心意的进言似乎没能起到应由的成效,皇帝的确下旨游幸了,可带上这许多年轻的嫔妃是怎么回事? 这回春散是用来干什么的,他敢问吗? 若是皇帝当真服食这东西出了问题,他全家老小还要不要活了啊? 可是皇帝的旨意他不能拖太久,不得已,在刘声芳的建议下,给折腾出一剂回春散来,帖在肚脐之上能养气宜精,算是交差。 畅春园里,皇帝用过一回之后,果然大加赞赏,顿觉宝刀未老。 胤禛没有意外的被打发去斋戒祭天,皇帝心情好,先是给五月胤祉府里侧福晋产下的小阿哥赐名弘景,再来就是安排一次京郊狩猎。 这些事情胤禩都不怎么关心,他只写了一封书信接着基本杂记让人送去胤禛手里,信中提及博尔济吉特氏恐日渐沉珂,只是昔日常来附上的刘瑾也回江南成婚,请胤禛再为举荐一个人。 胤禛很快回信,他恐怕这几日有皇父交办的差事走不开,倒是在丰台有个人或为可行,接着将人的名字让信使口传于他。 这样来回奔波着,畅春园的消息便到了。 皇帝骑射之后再度犯了风寒,已经病倒请了几回太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前怎样也来一章,过节更新更不能稳定了,大家抱歉。都吃吃喝喝别理我就成。 看得出来咩有,皇帝这是要嗝屁了,终于到了这一刻啊! 第98章 虚虚实实 皇帝病倒了,宫里传出来的讯息很含糊。 有人说是因为皇帝年纪大了,本来就是刚刚恢复的身子,狩猎的时候又见了风,这才如此这般;还有一种说法也在慢慢流传,说是皇帝晕厥之前曾经有西宁的信函送去。 这样的情形非常微妙,越是没有人说,便越是有人会往深层里揣测,是不是西宁出了什么事? 其实这大半年来,大将军在西宁作战,整个京城的人都没有机会能松口气。军情大事,没有哪一件不是十万火急的。粮草辎重或是越冬的棉衣棉服,来一件,要办一件,绝不能延误。军粮,胤禛从户部拟定章程从山东、山西、河南等地急调入陕,以供军用;军衣,让顺天府百姓一齐动手,赶制出来,发往前线;兵器,也日夜赶造、修复。林林总总都是胤禛领了皇命在办差,时常吃睡都在衙门里。 前些日子,急报上来,军前立等要用的一百多万两饷银,和安顿家属的几十万两银子。胤禛圈了户部几个官员在奏事处商议。 屋子里,马齐等人还未到,施世纶轻声说道:“四爷,如今天将有雨,晚间您还要来往祭天台和畅春园,不知蓑衣油伞是否要提前备下?” 胤禛道:“旁人都无雨具,偏我拿得出来,可不是早知有雨么?因此我看,不仅不能早早备下,还得淋一身湿才好。” 施世纶觉得也在理,只是仍道:“四爷自有成算,只是也不可不防。” 胤禛嘴角牵起一个细微的纹路,他的铺排没必要和这些人说得太多,如今局势与上辈子必将起来,并不差多少,老十三失宠得早些,但手里得人手他都有数,谁能拉拢谁不能拉拢他都门儿清着。 再说,还有老八。 正说着,马齐尤明堂等人也到了,一入内就忙着给胤禛打马扎请罪,让主子等着奴才,到哪里都没这个道理。只是胤禛这些日子都是连轴转,基本吃住都在衙门里了,马齐这种身子骨不算太好了,可是熬不住的。 胤禛很是和蔼地让众人赶快起来,不必在意虚礼,然后就直入主题,谈正事谈银子了。 几百万两的银子,谁家也是拿不出来的,施世纶故意提起如今朝中大员欠着国库的银子的事儿,提议是不是能先让一些大员带头还了欠款给十四爷那边解燃眉之急。 这话一出,在场的一品大员二品大员脸色都不大好。 这里的人,谁没欠国库十几万几十万的银子,那时候可是大家都在借着花。这些银子早花在戏台子、伶人、花园子、新铺排的宅子和别庄上了,如今让他们还,怎么还?卖园子吗?还是把府里蓄养的戏子伶人给待价而沽了? 只是又没人能直接敢说这个主意万万不可,大家虽然恨不得把施世纶的嘴给堵上,但一时谁都不愿做这出头鸟。 胤禛没吭声,他的目光慢慢在在场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马齐脸上,道:“马大人如何看?” 马齐恨得牙痒痒的,这四爷真是老奸巨猾的角色!他还欠着国库十三万两银子是没错,可谁又不是这样,怎么偏偏来问他! 施世纶听着心中一乐,四爷调皮的毛病又犯了,拿了拖欠国库最多的几个人问话,要让人家一张老脸往哪里搁?再怎么说,马齐也是十二贝勒的岳丈不是? 马齐绷了一会儿没别的法子,只能擦汗道:“四爷,为皇上分忧本是我们臣子的本份,府里私库统共怕有万把银子的俸禄米粮,这都是皇恩赐下,如今都愿拿出,以做军饷。” 胤禛听了,面上不露喜怒,反倒是问了旁的几个人:“你们如何看?” 旁的几个大人听了都面面相觑,心里虽然不愿,但这样拿出的银子一来名声好听,二来总好过真的归还国库,于是都一同道:“愿为皇上分忧。” 胤禛目光在这几人的顶戴上来来回回游移着,心里却是转得飞快,上辈子,也是这个时候,皇帝还没病倒,他被皇帝安排筹措老十四的军饷粮草,他熬了多少个夜,上火上得口角都裂了,水米沾不得牙齿,什么法子都用尽了,最后想出让大臣们偿还国库的法子让他背了多少骂名?结果银子还没还上来多少,为了江南曹家老爷子第一个拆了他的台,想想都觉得憋屈,他这样兢兢业业都是为了谁? 这辈子,他还要不要走这条老路了?皇帝已经卧病,这个时候如果他一味强硬,谁又会收买了这些人的黑心?这里面议事的不过十数人,却个个都是同气连枝的干系,几十年的经营,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厉害,若得罪了一个,给他留下的,难免有时个“刻薄”的名声。 胤禛端起茶盅子,呷了口茶,拿盖子掀了掀子虚乌有的茶末子,慢慢道:“大家的忠心,皇上自会知道。只是朝庭虽然捉襟见肘,然却也还没到需要列为大人如此这般,我也是于心不忍。” 众人听得心里一阵突突,这话听着美好的不像话。 四爷不要他们得私库啦? 四爷怎么不铁面无私了? 胤禛又道:“便是前线再如何,想想法子也能挺得过去,皇上不会忍心。” 第5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1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51节 马齐几个想说几句“奴才是自愿为君分忧”,又怕四爷当真真让他们去变卖家产,一时说话底气都弱了几分。 胤禛看着这群人的丑态心中冷笑,嘴上又说着黏黏糊糊的话儿,等着天黑了才道:“今早上,我接到广东的解银单子。他们上缴国库的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已经到了洛阳。实在没法子,这批银子也别送来京城了,直接送去西宁。” 众人一听,都出了长长一口大气。 散会过会,施世纶道:“四爷,这银子不过杯水车薪,便是全用上也只勉强够兵器弹药和粮草,还有安置家属的十几万两银子呢?” 胤禛喝了口冷茶:“事有轻重缓急,只能让军属们等等,到了年末,两江总督的银子是实打实的,到时候拿那笔银子做安置费。这里面的其余事情,确实要劳烦施大人了。” 施世纶连忙说这是分内的事儿,必定找着四爷的嘱咐办得妥妥儿的。 胤禛听了只是一笑,心中道:“爷这也算是被老八给带坏了,拿着国库的银子做人情,慷他人之慨,这下子这群蛀虫不会说爷刻薄寡恩了罢。” 折子写完了,胤禛还不得休息,坐了轿子去畅春园给皇帝请安。路上他又在想着,上辈子这个时候,他怨老八怨得一塌糊涂,怨他明明没病、没灾,老十四一拔腿,他就又告了病假。老九、老十他们也故意躲开不管。他忙天芒地的,还得防着老八在背后捅自己刀子。 想到这儿,他扶着额笑了一下,也不知现在老八在做什么,是在养胎还是在背后做坏事儿。 到澹宁居的时候,胤禛自然下了轿子走路,一抬头,遇上年羹尧从园子里面走出来。 胤禛面上带着笑儿,道:“是年大将军,这是回京几天了啊?” 年羹尧一脸尴尬,他是胤禛旗下出去的奴才,刚刚做了封疆大吏,胤禛待他不算差,但是他回来几天没给胤禛请安,的确做得差了。如今一见面儿,就面色发红发紫。 胤禛这辈子懒得为这起子小人动肝火,不过一个物尽其用罢了,他借了年羹尧的势在皇子间有了军权,如今再用一用这厮的尴尬让他拿点儿银子出来办事。 却再这时,张廷玉送了方苞出澹宁居,看见胤禛便道:“四爷来了,方才万岁爷还在念着您呐。” 年羹尧一听这话,立即将头低得更低,对胤禛道:“四爷,您可是瘦多了,得注意保重啊!奴才晚间就给您去磕头请安。” 胤禛看着他似笑非笑:“使不得,年军门也是封疆大吏了,不可再如此。”说完却不等年羹尧再多说,径直朝张廷玉道:“劳烦张大人了,我这就进去给皇上请安。” 年羹尧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心里却觉着这位主子的态度已经出乎意料了,想想这事儿自己是让人有了把柄,晚间还是去一趟吧。 胤禛入澹宁居,皇帝刚用了一碗药,在软榻上躺着,见了胤禛便招手让他过去。 胤禛低着头将日里间的折子读了一遍,皇帝眯着眼听了半晌,道:“你做得很是妥当,朝堂的面子也顾及了,只是户部的事,就要你去扛一扛了。” 胤禛连忙说是自己分内的事。 皇帝话风一转,却道:“年纪大了,确实记性不好,弘晖如今多大了,在府里都做些什么?” 胤禛道:“虚岁五岁了,正在读书。” 皇帝眯着眼:“那年见他,还是在承德时,如今都读书了。我记得他从小就和老八亲近着,老九都抱不了,只老八哄得住。” 胤禛心里咯噔一声,怨不得他多想,皇帝越老越多疑,这话里的意思耐人寻味。 皇帝又道:“年纪大了倒是喜欢热闹,改明儿你把他带进园子,也让朕这里热闹热闹。” 胤禛直觉想说孩子太小怕吵着皇上您,但他一瞬间好像看见皇帝半眯着眼里流出的冷光,一时背上冷汗出了一波,他忍着心中慌乱,道:“皇阿玛肯让他在御前读书,是他天大的造化。儿臣敬谢皇阿玛天恩。” 他这番应对全是下意识的做法,全是几十年生涯磨练出来,说得情真意切,便是康熙也没觉察出那微末的迟疑。想事这番知恩合了皇帝的心意,那阵冷光也随即不见。 胤禛心中不定,上辈子皇帝也提过弘历,这辈子如此,除了喜爱之外,会不会也是留下一个人质在身边的意思?只是他对弘历平平,不会患得患失,但弘晖不同,不得有半分闪失。 皇帝又同张廷玉与胤禛说话,话题一个是军备粮饷的银子从哪里来,一个是皇帝给自己六十大寿存的银子要不要动。 有了弘晖的事,胤禛不过附和着说几句,期间皇帝留着二人用了晚膳,等到天全黑了,才让张廷玉送了胤禛出去。 胤禛虽是这辈子第一次被皇帝的心腹大臣送出门去,但也没多少兴奋,心里倒是想着方才皇帝晚膳只用了浅浅一点儿,汤还洒了不少在外面,且起坐要人搀扶。 怕是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弘晖的年纪是虚岁 咳咳 实际上不大 抱歉 节后工作忙,我不会坑 下周领导出差,我应该大大有空了 第99章 不过一面 胤禛出了畅春园,立即吩咐苏培盛:“让人回宫去把大阿哥接来园子。” 苏培盛正要应,胤禛却又道:“还是我自去一趟,让人牵了马来。” 苏培盛立即劝道:“爷,您连日祭天祈福斋戒沐浴已是劳累,加上得空还得侍疾,这一趟来回还是让奴才们替主子分忧罢。” 胤禛却觉着这是个好时机,弘晖去年大半年养在宫中贵妃宫里,过节都是在宫里过的,这次皇帝巡幸畅春园,因为贵妃病了弘晖也没带在皇帝身边。这次回京接弘晖来,必然要在深夜才能入城,怎么着也要在城里盘亘一晚,正好趁着这个时机见一见老八。 胤禛一意孤行,几个奴才自然是挡不住的,不过却劝了胤禛改换马车回京,至少能打个盹儿喘口气。 驾车人特意将马车驾得平稳,到城门口也快丑时了。 胤禩是在寅时被下人叫醒,说是四爷来了。刚睡醒的时候,也没功夫等他穿戴整齐,下人来报胤禛已经进了院子。 两人相见的时候,胤禩只穿了一件一裹圆的绿色袍子,手里正在倒茶。 胤禛没说话,只将面前这个人上上下下看了仔细,嘴角慢慢牵起来,完成一个弧度,缓和了一脸的疲惫与刻薄。 官绿色的袍子鲜艳得紧,胤禛很多年没看见老八穿过了。看过衣服的颜色,目光又溜到某人的肚子上打转。 胤禩有点羞恼,开口道:“还不过来,杵在门口作甚?” 因为月份渐长,他的肚子也开始显怀,是以平素极少出门,在府里就穿着一裹圆的袍子遮掩,面上还有晨起之后的恍惚。 胤禛一时间觉得也不必再多说什么,彻夜奔波的劳苦就算自己不提,也总会有奴才传话,让他的苦心被人知晓。 他除了披风,两步走到春榻边的团凳上坐下,伸出手指去取桌上的茶水。 胤禩看了他的手指,干净、瘦白,指甲略略显得有些长,取拿杯子的动作很平稳,饮茶的动作却有些急躁,比平素浅尝辄止的动作迫切些。 胤禩心头不辨滋味,慢慢道:“四哥上回信中提及的人我已经找上了,虽都不是什么要职,但一个在九门提督做二等都尉,一个在健骑营做事,都是主子看好的奴才,说得上话。” 胤禛饮过一杯茶,颔首不予评说,反倒提及此番连夜回来得前后因由。 胤禩听着,慢慢将嘴唇抿紧。 胤禛末了道:“许是我思虑过剩,君父不过想见见亲孙,亦是人之常情。” 胤禩也道:“也只能如此想。”皇帝要见谁,那是必须要立即见到的,他想想道:“我去宫中时,听闻弘晖喜爱与贵妃宫中一名宫女游戏,不如也一并带上?” 胤禛正要说他多此一举,自然会有乳母安排上路,带个宫人像什么话,但忽然在眼前浮现那宫人的模糊面孔,立时了悟。 贵妃早年便是帝宠寥寥,且又过了侍奉君王的年纪,虽有弘晖在身侧聊以慰藉,但帝王身子日益衰老,对年轻的渴望常胜虚无缥缈的亲情。为了让君王常来宫中,自然宫中会有一批年轻鲜嫩的宫人随身侍候。这些都是宫中的惯例了,只有宜妃特立独行些,宫里用的都是老人。 时间不多,胤禛舍不得难得的说话机会,继续说:“我观君父神色恹恹,病了除了看折子也无甚乐趣可言。” 胤禩想想道:“自今年初起,也无半点值得称乐的事,君父心情难免沉痛。”说着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听说两淮的粳米要入京了?” 胤禛记得这事儿,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当年他还一同献计过,后由曹寅在两淮试种了十几年,听说终于能得一年两熟的稻米。说起这个,胤禛心里莫名的不爽,曹家是拖欠国库银两的大官,又有老头子庇护, 还为了曹家专门设了制造司,让曹寅的儿子办这差事,说是归还国库,可等到上辈他抄了这几人的家业没见他们还过一分。 胤禩继续道:“这个时机若是拿捏得当,必然能让帝王欢喜。” 胤禛瞄了胤禩一眼,心中气闷,这厮老这么喜欢哄人开心,全然不管他这个哥哥心里多么忧愁。 胤禩没理他,继续问:“太医院的孟钗羧占热换峤缦蚬獯莸拿鞣樾抛拾18辏杉彩且桓鲋摹o衷诳苫故撬诟拾18暾锫觯俊? 胤禛颔首:“皇父的确自那之后信任此人,刘声芳都不似先前那般得宠了。” 胤禩笑了一下,没说话,知机的人,要么看得懂时局,要么就是皇帝的死忠,孟詈土跎妓较掠欣赐飨圆皇呛笳摺? 胤禛又饮一口茶,他素来独行,喜欢尽在掌握的感觉,胤禩说的这些他大多都知道,但有这么一个人为自己分析困扰,总是一件让他喜悦的事。 一辈子孤独惯了,他逼着自己做了个铁人,但谁又真想铁心铜肺呢? 胤禩转转杯子,又道:“孟光祖的事情已经捅出来了,听说皇阿玛近日对三哥多有斥责,可是真的?” 胤禛笑道:“不过斥责而已,皇阿玛对三哥还是很留了情面。” 胤禩默默嗤笑一声,皇父对三哥还是放心的,若是换了他的门人没有对牌出京,恐怕不是斥责几声这么简单。他想起昔日帝王对良妃以及自己的无情,面上神色淡了:“连我这闭门不出的人也听闻了,如若不是君父刻意让人透露,就是有心人在试探。” 胤禛不由想起上辈子老奸巨猾的老八来,这个人本质上和自己一样,谁都不相信,便是上辈子和老十四那般要好,不也把岳伦岱给安插到十四身边去了?最后的日子里,老八也是闭门谢客装病不出了,如果不是他过早被老爷子忌惮上,又错算了隆科多,结局真不好说,年羹尧那个时候明显有有了旁的心思。 隆科多本身也是个不可信的小人,翻脸不认人的墙头草……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来报:“四爷、爷,西宁传了捷报来,估摸着今儿晚些时候就能到畅春园。” 胤禛与胤禩对视一眼,胤禩问:“谁传来的?” 那头的人到:“是高宁。” 胤禩听了一阵冷哼:“岳伦岱也不可靠了。”真是没脑子,又是个自作聪明的,难道让他跟着十四去打仗,就一定是监视十四? 胤禛挥手道:“不说这起子人,到时候消息一传回京里,皇父必定喜欢,我现在变得启程去宫里接弘晖,你……” 胤禩一时没吭声,若是以往他必定也说:“大局为重。”只是他心里也的确舍不得,好容易见个面,句句话都说正事儿。 胤禛没听见回复,抬头瞧了胤禩一眼,眼波欲流。 胤禩的喉头一下子有些堵、有点酸,端茶的手也不由放下。 有时候不必一句话,两个人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什么欲迎还拒,什么掩人耳目,统统都被抛在脑后。 眼里面,就只有这个人。 想他! 胤禛把炕几往里面用力一推,一把上前拉过人,摁倒在炕上,用力亲了过去…… 几番思念,几番压制,情和欲,折磨的又岂是某一个人? 胤禩重重得喘了口气。 胤禛没有顾惜他,压制的力道不小,甚至让他有点疼,但这好像让紧紧贴着的两个人更加渴|望某种彼此熟悉不能言到的亲昵。 胤禛有些恼怒地开始撕扯胤禩的领口,一裹圆的衣服穿着舒服,但领口包裹太严实。 胤禩反手抱住这个人,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后面还有乳娘带着东果再睡觉,如果弄出动静,都不知该怎样收场。 可那又如何呢? 他太需要被人思念、被人惦记、被人放在心上,哪怕是在莫名其妙的场合。 但,仿佛又不是那么一回事。若是旁人,断不会看到他这样一面,在其他任何人面前,他都从来没有真正放下心来,这样希望不管不顾,一切随心就好。 胤禛……对他来说,终究是不同的。 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他都记得。 不曾忘记。 唇舌的碰触,从一开始便没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引|诱,所有的一切都是直白的,毫不掩饰的渴|望。 我需要你,你也同样需要我! 毋庸置疑。 …… 寅时三刻刚过,小小一团的东果就饿醒了,闭着眼睛张开嘴啊啊啊的叫唤着,乳母很快听到动静开始走动,端水递软布和喂奶,这是每日都做的事。 隔壁主屋外面,贝勒府的人都知道自己主子最紧张的就是小格格,每日喂奶过后,就要第一时间送去主屋让主子看一眼。 乳母仍是镶白旗的瓜尔佳氏,同胤禛给弘晖寻来的乳母出自同族同支,也算知根知底。她给小格格收拾妥当之后又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主子传唤,忍不住使人去问主院里伺候的高总管,她叫去的人刚出门,便听见主院遣了人来知会他们暂且只在屋子里呆着,主屋里现有贵客同自家主子说话。 瓜尔佳氏奇怪极了,主子几个月闭门不出也不怎么见客,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有了客人? 约莫半个时辰,主屋那边又来了奴才传话,说是让这里的人准备准备,四爷同主子一会儿会亲自过来探望小格格。 瓜尔佳氏这才恍然,原来主屋的贵客是雍亲王,难怪难怪。 东果出生时没经受多少折腾,不过几个月大小小手小脚都有劲儿得很,同胤禩很亲近,却不喜欢胤禛抱,许是见得少了,有点认生,一抱就哭。 胤禩面上有点感慨,胤禛到是面色和煦,接过东果走几步。瓜尔佳氏看得惊讶,她听说雍亲王府里的大阿哥都是四爷一手抱大的,没想到是真的,这手法,啧啧。 胤禛逗了一会儿东果,把东哥逗得哇哇大哭。 胤禩没什么反应,倒是乳母看不下去了,借口换小衣把东果接了过去。 胤禛与胤禩出得门来,二人立在院中老树下说话。 胤禛道:“这些奴才,还算尽心。” 胤禩略略点头,人都是他二人敲打收买过的,祖孙三代都拿捏的死死的,不尽心还想做什么? 二人并肩往外走,胤禩想起一事,道:“年羹尧回京了,你可知他给……几个阿哥府里送了东西?” 胤禛咧嘴:“总不会是你,我猜是十四弟。十四人不在,他到知道不好上门。” 胤禩看了他一会儿,才轻声道:“你别在意最好,年羹尧此人,可用,却也需防着些。” 胤禛听得心中一半烦躁一半喜欢,瞅着弟弟道:“不若你替我招揽他,十四不在京中,老九几个还不是最听你的。” 这句话颇有深意,若胤禩往死胡同里想,今日便要不欢而散了。 果真一阵沉默,有人冷笑道:“可不是,四哥总不会不知道,年军门也替我送来了四川土仪,连乌日娜也有。” 胤禛脸黑了,这厮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才说他是八爷党党魁,他就拿年羹尧和博尔济吉特氏来戳他心窝……不过他就是乐意哄着,于是他绷着脸说:“我真心以为你降服得住他们,若是心有芥蒂今日便不会当着你面这样出口。”说完又小声嘀咕一声:“真是下床不认人。” 想起方才的事,二人都面皮有些发热。 胤禛盯着胤禩看了一会儿,轻声说:“这几日怕是不能再回来了,你自己留意外间情形。” 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婆婆妈妈一下。 胤禩颔首道:“我自知晓。” 胤禛道:“也好,皇父寿辰将近,这之前你总该好利索。” 胤禩停下脚步,叹道:“躲不过一世,也是时候了。”有时候他真想就这样一直病下去,死活都自己受着。 胤禛好像懂了他的意思,笑道:“你的志向,从来不在这方寸之间,何必自比燕雀?” 胤禩愣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撵人。 却说胤禛离开八贝勒府之后也不回府,直接套车去宫里,去接弘晖出宫,也暗示了小阿哥身边是否能带一个妥帖的人服侍一二。 贵妃一听便明白了,她这把年纪争也不争,手段和年轻的嫔妃防着宫里人爬上主子床可不一样,还巴不得自己身边有拿捏得住的人能绊住帝王呢。贵妃当下叫来平素一贯陪弘晖玩耍的七月跟着小阿哥一道去畅春园。 这天晚些时候,皇帝刚刚正用晚膳,菜刚刚布好,便听奴才们来报,说四爷把弘晖小阿哥送到了。 皇帝年纪大了,便是心中再不服老,也是喜爱膝下儿孙绕膝的,闻言放了筷子,道:“可是在外间候着了?狗奴才,还不快让进来。”说罢又问::“老四还在?” 奴才回话道:“在呢,陪着小阿哥一并等着给万岁爷请安呢。” 皇帝才笑了:“也好,让他一并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卡得着实销魂,很长一段时间没灵感,基本是每天挤出几百字,一周之后重读发现牛头不对马嘴于是全部删了重来 这本书也进入最后环节了,我很纠结,不想太狗血,但是也不想记流水账,好梗在哪里!?看着群里大家思路爆发,羡慕嫉妒恨! 如果八哥木有包子,想必两个人就抓紧时间滚床单了,(默,然后被关小黑屋),可是四个累得心力憔悴,八哥挺着肚子没兴趣,只能谈点正事对点口供说点阴谋了,不然就太禽兽了。 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写h啊!你妹!凸 第100章 千叟盛宴 胤禛带着弘晖入了澹宁居,规规矩矩给皇帝磕头请安。 康熙见了弘晖规矩好,一丝不苟难得不错不乱不慌张,着实喜欢,朝他招招手:“快过来,这些日子在宫里都做些什么?” 弘晖细细答了,这些问题之前在马车上阿玛就问过一遍,难不住他。 皇帝听了之后捋捋胡子,看着胤禛颔首道:“此子同你二哥小时候一般聪慧,规矩也好。你也莫要跪着,起来一道用膳。” 胤禛听得前半句心中咯噔一下,但听到后半句又拿不准这个阿玛是不是在试探,只得面露惶恐站起来,挨着凳子直直坐了。 皇帝没再说话,李德全几个十分有眼色地上前服侍着胤禛与弘晖净手净面、又上了碗筷。 膳毕,皇帝用了香茶,胤禛正要跪安,皇帝开口道:“礼部上了折子,给拟了个今年的万寿节的章程,你可是看过了?” 胤禛老老实实答道:“回皇阿玛的话,并未看过,这几日也没见过上书房的各位大臣。” 皇帝点点头:“无妨,折子在朕这里,你自己看去罢。” 第5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2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52节 胤禛拿起李德全呈上的折子一目十行的看了,倒不是多惊讶,礼部的一贯喜欢这个调调,要天家气派啦、要祖制啦,尤其是皇帝年纪大了身子不好,礼部的人想着讨皇帝喜欢,还不可这劲儿得上折子?更何况还有个急着希望能让皇父注意的三哥呢。 不过胤禛可不怕这些,皇帝要听他的意思,他可不就喜欢说大白话么。 皇帝果然问:“你如何看?” 胤禛貌似为难:“皇阿玛登极大寿,是朝中大事国家大事,每年老百姓都盼着这几天沐浴君恩呢,不能草率。至于这银子,儿臣……自会想办法。” 皇帝哼一声,他越来越容易疲惫,如今就爱和胤禛说话,因为这人通透,不会像旁人那般只会绕来绕去歌功颂德。早年的时候他还愿意推来推去,如今年纪大了,说一不二得日头长了,却觉老实话更稀罕。 于是康熙问:“哦?你打算想什么法子?朕可是知道,前些日子的军费都挪用了江南的税赋,朕到是觉着万寿节的银子也是国家的,这天下都是朕的,朕的私库又何必和国库分得如此之清呢?” 胤禛便知这就是考验了,心里不免得意:便是上辈子爷对这般问题应答也不会出错,何况此生,可不就是信手拈来?于是他道:“皇阿玛私库的银子儿臣看可是万万不能用,这一旦用了,寿辰办得不像样子,知道的近臣,明白这是皇阿玛一心为公为了西宁和天下安定连寿辰也不过了,不知道的呢,可不会揣测是不是国库空了,西宁那般军饷也后继无力了?因此儿臣看着寿辰非但不能不办,还得别出心裁得办好!” 这几句话的确说到皇帝的心窝子里了,他身子越发虚弱,对寿辰这样的日子看得自然愈重。康熙于是继续问他:“那军饷如何?依着你看寿辰又如何办?” 胤禛斟酌一番才道:“军饷先有税负的银子,约能撑过夏天,若是省着点儿,再从当地征些粮草,撑到冬天说不定仗就打胜了。至于安置费,这个一是可以缓缓,儿子琢磨着兴许可以让王公贵戚们从府里私库筹些银子,也算是对咱大清表示忠心。” 皇帝听得点点头,嘴角有那么点儿笑意,又问:“寿辰呢,你可还没说这个。” 胤禛腼腆极了:“这可是礼部大人们对皇阿玛心意,儿子可是不好僭越。” 皇帝不耐烦了:“让你说,你便说。” 胤禛想想,便捡了上辈子皇帝心心念念的一件事儿来说:“儿子总想着,昔日曹寅曹大人和方包方大人在皇阿玛身边的时候,皇阿玛眉眼都是笑着的,如今虽说离得远了或是在家闭门编书,但若能在皇阿玛寿辰一并坐齐活了,可不是一件好事儿嘛。” 皇帝一愣,心里霎时涌起万般滋味来,眼圈儿也有些红了,他心里已经将胤禛看做唯一知道自己心思的人,嘴上还硬着:“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天各一方,来来回回没得折腾,再想想罢。” 胤禛听了忙说自己思虑太浅。 皇帝此时心思翻腾得厉害,像是在干涸已久的土地上浇了一瓢水,他闭上眼睛岔开话题,只说让弘晖且跟着他在畅春园住一段日子,让他自己跪安。 胤禛规规矩矩退下,路过偏殿时忍不住进去和弘晖交代几句,顺便叮嘱七月要用心侍候主子。七月是贵妃宫里的二等宫女,伊尔根觉罗氏微不起眼的旁支,人规规矩矩,长得白皙娇嫩,是满人中少见的模样。 胤禩提到她,是因为胤禛曾经提到这个女人,他觉得这个女人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说话,什么时候应该闭嘴。若非如此,他不会什么人都往弘晖身边放。 贵妃年纪毕竟大了,不过是皇贵妃的妹妹,一辈子没生过孩子,连胤禛也没有亲自抚养过,儿孙于她而言是慰藉、是吸引帝王流连的手段、是打发寂寞的手段,能有多尽心?胤禛把弘晖安置在宫里,周围的人自然都要梳理一遍,不尽心的人都远远死开。 这个晚上,康熙就召见了七月,并且连续两个晚上都招了七月侍寝。胤禛后来听说,还有一个晚上同时招了荣尹氏和七月两个人一同进了内殿。 关于皇帝生辰的议题在礼部讨论良久,皇帝不过在马齐面前提了几句想见见昔日老人,或者叫几个京城的老人们,叙叙旧,聊聊天,说说家常话,在某些人的刻意诱导之下,果然渐渐有了百叟宴的雏形。诚亲王因为孟光祖一事被皇帝刚刚斥责过,正想找个机会挽回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形象,于是很果断地将百叟宴往千叟宴的方向折腾。 这当然都是胤禛希望看到的。 胤禩这次很听话,没过几天就收拾妥当给皇帝上了折子表达自己好利索了,想来磕头谢恩。 因为胤禛的敲打,皇帝赐下的补药胤禩都面带感恩戴德地收下了,皇帝也没为难他,只说了一句,既然好了,就好好办差吧。 胤禩接到口谕一脸茫然,办什么差?他不办差已经很久了好吧,基本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很快这个疑惑就解开了,皇帝又下了一道口谕,着令雍亲王与八贝勒一并总理万寿节事宜。 这真是好差事,不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两姘|头一起做事,做好了说不定还有赏。 万寿节在五月,没几天日子。 胤禛马不停蹄赶回京城,开始和胤禩一起在京城主持工部以及协助礼部拟定万寿节的章程和规制。这次因为要请宫外的人,为了让这些京城里或者外省来的老爷子老臣子老乡绅沾沾皇恩雨露,体现皇家体面。来的人又都是年近花甲的老人们,就算身体再康健也不能像他们这样一站一跪一整天,那么坐啊候着的地方得提前布置,到时候日头大了,得先搭建棚子什么的,事情既多又杂。 他上辈子干过这差事,倒也难不倒他,难得的是老八做这个也心细如发,连御膳房安排的菜单子都仔细看了,把冷的热的老人不能吃的都详详细细安排了一遍。 西宁捷报再度传来的时候,皇帝回京了,万寿节也就到了。 万寿节这一天,皇帝要先祭拜了大庙,再到钟粹宫里给太皇太后老佛爷上了香,才来到乾清宫,接受了客人们的朝贺。乾清宫殿门前的空地上一扫往日的空旷肃穆,乌压压站了一堆人,都是满头花白的,内务造册清点过,居然有九百九十六人。 这里边,有告老在家的老臣子,更多的是京城和近郊有名望的儒生、仕子、乡绅、大户。这里面许多人都是一辈子唯一一次进皇宫见皇帝,天不明就赶来了。 皇帝一遍一遍搜寻着自己熟悉的人,他看见了高士奇、李光地、甚至还有流放的陈梦雷,看见了王掞,看见了跟着靳辅、陈潢治河的封志仁、彭学仁,也看见了三藩作乱时,只身逃回北京报信的党务札和萨穆哈,当然还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曹寅。 这里面有许多人,没想到皇帝还一直惦记着他们,忍不住老泪纵横,却又怕让人看见了不吉利,拼命用袖子擦拭。 金碧辉煌的宫殿面前,白玉雕成一样的石阶,花团锦簇的摆设,随着一碟碟、一碗碗叫不上名字的珍馐佳肴陆续端上,气氛一度到达顶峰。 因为献上一年两熟的粳米曹寅立了大功,皇帝理所当然宣了他伴驾,几杯烈酒下肚,几多离别君臣情谊喷薄欲出。 曹寅身体已经不好,为了这一次千叟宴连日赶路,全凭一片心意撑着,喝着喝着便留下泪来,他怕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再见帝王了。 皇帝看着眼前的情形眼热得很,怕眼泪落下了,他大声道:“怎么不见老四和老八?” 旁边随身伺候的诚亲王胤祉忙道:“皇阿玛,老四在回事处的班房里听奴才们奏事,老八在御膳房看着,一会儿就能到。” 皇帝叹道:“难为这两人了,今儿大好的日子,让他们不必站班伺候了。”有用筷子指了指桌子上的两道菜:“把这个‘烩龙鱼汤’还有‘二龙戏珠’给他二人端过去,说朕赏的。” “扎!” 作者有话要说: 大爆发,上一张我大规模修改过,最早看的亲抱歉了,不过增补了1000多字算福利 何况还有的小暧昧。我果然是有暧昧才有思路~ 希望最近大爆发。 上次告诉大家领导出差我能闲,后来发现我太天真了,领导一走,我特么事情成倍增加,凸! 第101章 石破心惊 胤祉领着几个小阿哥下去给老头子们轮番敬酒,这是皇帝的意思,一桌一桌都不能拉下,要把诸位当做自己的叔叔伯伯,而非百姓。 老十最是不乐意干这个,他被皇帝养得太歪,总觉得自己血脉纯正,不爱与这群平民搭话,于是拽了老九的手道:“九哥,不如一道去找八哥,八哥那里守着御膳房,又有御赐的菜,咱哥儿几个正好喝得畅快,还没人敢说什么。” 胤禟也觉着这样好,更随心,于是拉着老十草草敬了几桌酒就往御膳房狂奔而去。 这番举动理所当然打断了正要相约对酌的两个人。 胤禛从奏事房听到皇帝赐下御膳的口谕正高兴呢,一踏进御膳房旁边的班房就郁闷了,真是哪儿都能看见这两个苍蝇。 想他上辈子都把老九弄到西宁去了,老八身边还处处有这厮的影子,夹带书信偷送东西什么的,老八也不知好歹,什么好的坏的只要是老九给的都往嘴里吃,害得他最后不管不顾圈禁了老八,至少宗人府里都归他管,只要他愿意,一只公耗子也进不去。 胤禩倒是很开心,站起来主动迎胤禛进来,给他让座。 怨念还在,情分已是不同。 胤禛看着满头汗珠但目光精神的胤禩,又瞅了一眼摇头晃脑正在端着一杯酒朝自己挤眉弄眼的老九,还有坐在老九身边吃一道烧鹿筋的老十。 老九说:“四哥,这回皇父赐下的菜,你和八哥可不能独享!” 老十没说话,目光也是一样的意思。 胤禛面上一阵恍惚,此番情形,兄弟之间尚未有不可弥补的嫌隙,一桌吃喝谈笑、对酒当歌,岂不是他心中一直刻意忘记的陈旧画卷。 胤禩不知这位愣怔真实何为,自行猜测是为了某个人,低声耳语道:“四哥莫不是担心十三?今日我悄悄让人关照了,想必这样的日子,便是皇父知晓也不会过多责罚。” 胤禛眼圈一红,也不管周围许多人了,一把抓住胤禩的肩膀,哽咽道:“知我者……八弟也。” 胤禟听了酸溜溜地道:“八哥让人给十三府里送了席面就是知己,那弟弟们平素也给十三府里送册古籍送吃食的,却当不得知己了。”  老十听了挤挤眼睛,笑道:“好大的醋味儿。”话还没说完便“哎哟”一声,额头上一个白色印记正在缓缓转红,显然是被人拿东西掷了。 已有识相的小太监赶紧给九阿哥重新上了一个酒杯。 十三自从被圈禁之后,宫中的主子奴才几乎都不会主动提及,谁也不想惹了帝王迁怒。胤禛深知疏不间亲的道理,对十三并未刻意保护,反倒是老八看在他的面子上,提醒老九几个不念前翻过往,略做照拂。 这件事再度印证了他的结论,得老八者,得人心。上辈子他看老八掉坑里了,何尝又不是自己坑了自己一把。 却在此时,有个声音从外传来,正是略有醉意的诚亲王胤祉:“这里好热闹,你们倒是会找地方,躲这里惬意来啦。” 几个皇子除了胤禛之外都起来给胤祉见礼。胤祉瞧着几人看他的眼神都是“不速之客”的意思,更是不肯轻易走了,扶额道:“你们几个不知好歹,皇阿玛分明让咱们好好陪着几位大儒、几位老臣子,务必要陪得尽兴了,你们却躲到此处,留着哥哥我一人在前面被人灌了许多。” 胤禩见胤祉脸上果真有些酡红,便主动对胤禟几个道:“三哥说的有理,你们也莫要在此处贪懒,速速前去陪酒才是。” 胤禟不忿,这三哥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他自己做得高贵冷艳不与哥儿几个同流合污,如今见了大家热闹又来砸场子。胤俄也是不怕老三的,一副你要闹我便闹的神情。 胤禛顾虑重重,今儿终归是皇父的大日子,在御膳房闹起来被有心人传出去,恐生事端。再加上胤禩还在此处,按着以往的情形,皇父苛责多半让胤禩去顶,随便安上个挑唆弟弟的罪名简直信手拈来。 胤禩此时开口道:“三哥说的是,老九老十不过先前在前头饮酒太急喝得晕乎乎了,才来醒醒酒,如今前边的席面还热闹着,你们也该回去,好歹能帮皇阿玛挡一挡酒。” 胤禛紧接着朝胤祉问道:“三哥方才来时,皇阿玛饮酒可多?” 话题已经转移,胤祉也不好再接着方才的偷懒的事由发作,只能含糊回道:“尚可,只是皇阿玛他老人家挨着一桌一桌的敬酒,便不是每桌都饮,那也有十数杯了。” 话已至此,胤禩忧心忡忡道:“皇父身子尚需药石温补,最忌多饮,你们还是快快去前头劝着罢。” 老九老十二人无法,对视一眼,冲着胤祉道:“三哥,弟弟也忧心君父,咱们一道前去吧。” 胤祉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胤禩道:“四弟、八弟,你二人不同,皇父金口赐下菜肴,便安心在此处奉旨小憩片刻罢。” 几人一走,胤禛便笑道:“他可是不想咱们也去前头。” 胤禩狡猾一笑,一面对着胤禛坐了,一面道:“四哥办事妥帖,一道前边被君父大赞可如何是好?今日来的可是地方乡绅寻常百姓告老臣子,这名声一旦传出,可不是要与三哥著书立说在文人中的名声打擂?” 胤禛也坐下,给胤禩斟酒:“我这副样子也就算了,你八贤王长袖善舞,沉寂多时,一朝人前露脸,抢了被人风头可该如何是好?” 胤禩告饶道:“不过躲起来吃口菜也这般不省心,四哥还是饶了弟弟吧,咱们不提这些。” 几个讨厌的弟弟都走了,烦人的哥哥也没了,可以正大光明对酌成双,胤禛心情很好。 千叟宴的消息早已传出去,皇帝对此次万寿节的重视经过百官渲染早已上升到旷古盛宴的高度。 宴席办得很合皇帝心意,除了冷八碟热八碟之外,酒至半酣,还有御膳房新端上来的热锅,老人们都说这是天子体恤大家伙的肠胃,让一众老头子重头到尾都能吃上热乎乎的饭食。 胤祺与胤祐二人替皇帝轮番挡酒,但耐不住皇帝见了老熟人自己要喝,几十桌下来,皇帝再见到高士奇的时候,已经偏偏倒到,面色赤红。 虽然皇帝口谕让胤禛胤禩不必伺候,但他们哪儿敢当真拿乔?用了赐下的菜品,二人整肃衣冠,也往乾清宫前空地而去。 皇帝喝得尽兴,底下是满满当当给皇帝高声祝寿连唱旷世明君的老臣子,一时宾主尽欢堪做佳话。 胤禛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退回回事处,状似无意问道:“今日寿礼可有做记?” 尤明堂忙道:“都已登记造册,四爷放心。” 胤禛一伸手:“我看看。” 尤明堂递上礼品册子,胤禛状似无意翻动几页,果真看见上书“大将军王,献上奇石一块”,胤禛心中安定,这老十四并非聪明人,没有老八在身边出谋划策,果真蠢笨如猪。 千叟宴散去之后,皇帝被内侍扶回乾清宫歇息,张廷玉与高士奇皆陪伴在侧。皇帝赐了茶,闭着眼睛和两位老臣子说了会子话,兴致又至,带着几人前往中和殿查看外国使节和王公大臣进贡的珠宝、钟表等贺礼。 皇帝饶有兴致地挨个儿看着,却在一个木座子上看见一块黑漆漆得石头,一时好奇,拿起一面把玩一面问道:“这是何物?谁人送上?” 李德全上前回道:“回万岁的话,这是十四爷快马加鞭送来的,是天上掉下的一块奇石,西域来的。” 皇帝听得心头一颤,耳边忽然想起前几日七月给自己读书是用柔软的嗓音度到“秦始皇晏驾,有陨石落”一句,心头一声“这是大大的不吉”如同紧箍咒一般朝他罩过来,手就这么忽然一下使不出力来…… 一声“哐当”吓煞在场众人,大家就看着皇帝的脸从绛红色陡然转白,然后人捂着心口直挺挺地往地上倒下。 李德全和邢年两个太监吓得声音都乱了,抖着手把皇上死命地抱住,又抬到御榻上。 张廷玉对着满屋子乱作一团的人们轻声喝道:“不要乱,也不许声张。快,传御医!” 一边的高士奇却道:“皇上恕罪,且容奴才先看看。邢公公,你去请太医时还请不要慌乱。” 张廷玉闻言也“哎呀”一声道:“可不是病急乱投医了,您是国手,能断生死,我却险些舍近求远了。快快给皇上看看。” 高士奇上前一番施救,皇帝是大喜之时饮了过量的酒水,之后又经历骤然大惊,一声冷汗闭住了正在往外徐徐发散的酒气热度,七窍不通,正是惊厥梗塞之脉象。 一个时辰有余,皇帝方才转醒,但是已经口眼歪斜,半身不能动弹,比之前番发作那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帝醒了,口中含含糊糊叫着高士奇:“士奇……朕这次病……朕知你……医道精熟,想问问你……到底,朕还有多少日子?” 高士奇跟随皇帝多年,知道皇帝绝非寻常人,要听什么话,他神色黯然,哽咽道:“主子已经熬过来了,只要安心调养,圣寿还长着呢。” 皇帝却努力摇头道:“别拿这些话糊弄朕……士奇,这个时候了……你一定要帮帮朕……你,你不要怕,说实话。尽量,尽量往短处说,能,能活,活长了,都是赚了。” 高士奇哽咽难言,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皇帝眼前一亮:“一年?” 高士奇缓缓摇头,语带哭腔:“一旬。” 作者有话要说: 四哥:老八迎宾、老九喝酒、老十吃菜,都等着朕呢,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最后一段有参考《康熙王朝》结尾千叟宴的个别剧情,如“皇帝是被十四气病的”,“高士奇说皇帝只能活一旬”。四哥不断努力,终于让皇帝提前十几年中风,可喜可贺。 四哥:国库不会破产了。 九哥:四哥眼里只有银子,为了银子亲爹都不要了。 第五卷 为龙为光 第102章 穹庐疑阵 千叟宴之后,内宫传出皇帝酒后略有风寒的消息,暂且歇朝。胤禛心里对眼下局势不算陌生,手下的动作都暂缓了。皇帝一病,上蹿下跳的一定不会得好。 再说年前开始,皇帝就时有风寒,在畅春园的时候,更是看着皇帝心情召见臣工。再加上张廷玉、高士奇等几人轮流入宫伴驾,朝臣们并不觉得这一次与往回不同。 高士奇能得皇帝倚重,多少堪称奇人,一手岐黄之术颇有心得。不过半月,就有大臣蒙召,看见皇帝坐在榻上半卧半躺地问话。 胤禛这日递了牌子求见,他装愚装得非常彻底,一把纯孝得脸,一身风风扑扑的行头,让生病老迈的皇帝看了就心里安慰。 胤禛先是表达了对皇帝风寒的担忧,又说了几个民间搜来养生的方子,特意说了是上回千叟宴的时候听来的。 皇帝觉得这个儿子甚为妥帖,千叟宴那日他就病倒了,正好拉着胤禛问了几个老臣公们回去之后的事儿,连日阴郁的心情才略微松快了几分。 正在这时,下面的太监来报,说八阿哥递了牌子,要给皇帝请安。 皇帝掀掀眼皮子,看了一眼胤禛,才道:“这个老八,前段日子不是病得不能出门,这段时间倒懂事了,给朕请安也殷勤得很。”然后又对太监颔首道:“宣吧。” 胤禛知道皇帝对老八还没放下戒心呢,不过这样倒不碍他什么事儿,老爷子越是对老八不善,就显得朕越宽厚。 这次胤禩进来得挺快,大概是胤禛提点过他,沿途过来便是有人拉着他寒暄也别理会,天大的事儿也没有让皇帝等儿子的道理。 胤禩到乾清宫的时候,胤禛正半跪在炕上侍候皇上吃药呢。胤禩叩见行礼,退在一旁,等皇上用完了药,漱了口,这才重新跪下:“儿臣恭请皇阿玛金安。” 康熙道:“你身子时常不好,这次倒是接连几日都递了牌子。” 胤禩连忙道:“先前是儿子不懂事,让皇阿玛为难了。” 康熙看着他的发顶,却没完全放过他:“朕原来赐给你的药,后来你说不大合用。朕也闹不清你到底是什么病,该用什么药,所以也不敢再赐了。” 胤禛听得咯噔一下,就怕老八又犯了倔脾气。 胤禩头没抬起来,已经一磕到底了:”那是儿子不懂事,皇阿玛您罚儿子吧,万不要气着龙体了。” 这个认罪的态度总算让皇帝心头爽快了几分,想当年他也是宠过这个儿子的,还专门替他物色了一个身份尊贵的福晋。只是他身子不好,疑心日益重了,老八这个时候来,会不会是来试探自己身子是不是不行了?要不要传位了?于是他道:“罢了,说到底,你也是朕的儿子嘛。你素来灵利、宽厚,朕还是很喜欢你的。既然你身子不好,这几日就不要入宫请安了。用什么东西,让何柱儿来就是了。” 这是什么意思?胤禩心里一突,想看胤禛又生生忍住了,只得说:“儿臣遵旨,皇阿玛保重龙体。” 康熙也会挑眼儿:“怎么,你就要辞去吗?” 胤禛一听就汗了,老爷子又在挑刺儿了。 胤禩心里也是一个想法,面上还是很乖巧得说:“儿臣想进里面去给母妃请安。” “那好,你去吧。”康熙望着出门远去的老八,招来内侍询问:“方才老八进来之前,都见过了谁,和谁说过话?” 内侍答道:“回万岁爷的话,进来一路上,倒是不少太监、侍卫、奴才给八爷请安问好,还有方才出去的几个大臣,不过八爷倒是没与他们搭话就直接进来了。” 皇帝挥手让内侍退下之后,长叹一声说:“唉!面似纯良,若非真心宽仁,便是心有山川之险,此人不可轻信。” 胤禛一直在旁边做背景,闻言一股难言之意涌上心头。今生他看着老八步步行来,由荣宠至失意,很难理清是哪里做错了,也许才他一开始显露人前就注定要得君王猜忌,上辈子自己何尝不是对他又爱又防呢?也对,皇帝要是起了防范之心,还有什么清白可表呢? 罢罢罢,日后对他再好一点儿。 午后不过一刻,皇帝再度下了口谕,启驾到畅春园去。 到了畅春园,皇帝让太监将他抬至穹庐,在穹庐门口时,皇帝命张廷玉与马齐二人回去,只独独留下方苞,抬轿子的太监也被换成了哑巴太监。 进了穹庐,皇帝被人服侍着躺在榻上,这一路颠簸,刚刚好转的脸色又有些发灰发白,嘴角也斜着,涎水顺着嘴角往外流着。 方苞看着自己年轻时候追随过、服侍过、最后下旨不许自己再入资金池,变相将自己圈禁在这穹庐四方天地写书的帝王,心里多少有些伤感。他上前为皇帝默默擦去嘴角的水渍。 皇帝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吃力道:“方苞,这些年,把你一个大儒留在这里给朕写遗照,你、你往后,可愿意出去做官?” 方苞眼圈一红:“不不不,陛下对臣如此信任、重托,臣怎敢有非分之想?说心里话,臣能侍候皇上天年,心愿已足,不想当官。当此主忧国疑之时,臣不敢离开皇上一步。” 皇帝听了又闭上眼睛喘息,他知道,恐怕,再走出这里的时候,就是他殡天的日子。 当日,畅春园连发三道皇帝诏书: 王掞老迈昏庸,党附胤礽,居心叵测,深负朕望。着革去王掞文华殿大学士职衔,流配黑龙江——不过——朕念其年老,着王掞在家,闭门思过,不准外出,由其子代父充军,发往黑龙江; 上书房大臣马齐,不遵朕训,擅自处理福建刁民聚众作乱一案,平日又办事不力。着革去马齐领侍卫内大臣、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职衔,交部议处;上书房大臣张廷玉,随侍多年却并无建树,平日办差,也不过敷衍塞责。念其尚无大过,着贬降两级,暂留上书房行走,以观后效。 第5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3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53节 一日之间,三位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相继被贬斥、责令思过、甚至家眷流放,朝中人心惶惶,无不揣测皇帝的意思。 谁知这还远远没有结束,过了端午节,一道接一道的圣旨传下,从京官到外省的督抚、布政使,凡是平日政绩卓著、素有贤名的,也受到处分,有的革职拿问,有的贬官为民,连施世纶、尤明堂也以“玩忽职守、贻误军机”的罪名,被革职拿问,下到刑部大牢里“囚禁待勘”。 被处置的官员,都是说撤就撤,说抓就抓。一时间全朝上下,从京城到边疆,上上下下的官员,都噤若寒蝉,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不明白,老皇上到底是生了谁的气呢?从前,康熙处置大臣历来是十分慎重的,总是先交部里商议,提出处分建议,皇上看了,还常常驳斥回来再议,几经周转,才能定下。可是这回,事先不透一点口风,事后也不留一点余地,全是皇上独断专行。在近百名受到严厉处分的人中,只有一个人最幸运,那就是方苞。他也被赶出了畅春园,卷起铺盖回家了。不过,因为他无官无职,只落了个“老迈昏庸,不堪再用”这八个字的评语,和“赐金还乡”的体面。 这样的局面,朝臣终日惶惶,都揣测着是不是皇帝“痰迷心窍”了。 胤禛也没能幸免,不日便捧着一纸上谕回府,说是“四阿哥内务府及各部差事全部停办,回府读书。” 胤禛这回心中可有颗定心丸了,一切都和上辈子没什么两样,就关起门来当真开始专心读书。 门人邬思道怕他想不开故意来找他下棋,却见胤禛老神在在,当下便奇道:“四爷这是丝毫不急?” 胤禛回道:“一开始必是急的,可如今看着这大半官员都去了刑部衙门,反倒不急了。” 邬思道笑道:“是我杞人忧天了,四爷可是清醒着呢。” 晚上,胤禛同邬思道对弈,输赢各半,掌灯时分方才散去。胤禛刚回院子,就看见苏培盛朝自己挤眉弄眼地说:“爷,八爷来好一会儿了。” 胤禛一听,更是大步往里走去,一边骂道:“怎的不早些来报,乌先生并非外人。” 屋里胤禩也在翻看一本书,起身迎他:“是我让苏安达莫去扰你,横竖你这里的书也多。” 苏培盛给胤禛倒上一杯茶,胤禛一看怒道:“这是什么玩意儿,换普洱来。” 胤禩觑了一眼胤禛,道:“是我怕四哥火气大,专程要的贡菊,四哥就当赏脸,陪弟弟随便喝几口。” 胤禛一听就没火气了,挥手把苏培盛赶出去,道:“也好,端午节,节也没过好,今儿补上。”想想又说:“上次给你送去的艾草糕,用着可还顺口?” 胤禩细细去看胤禛的神色,果真不见一丝阴郁忧虑,心中也安稳了,回道:“用了几个,倒是弘旺更喜爱些。” 作者有话要说: 补正文: 胤禛说道:“你若喜欢,我让厨子去你附上教一教。”说完打量胤禩一番,又问:“你今日来,我很高兴。” 胤禩喝一口茶:“却是白白跑一趟,四哥丝毫不见颓态。” 胤禛笑道:“怎么不急,只是急又如何,大半个朝堂里干事儿的人都在刑部和地方衙门里蹲着,要么就在家里思过,急又能如何?” 胤禩狐疑地瞧着他:“四哥说不急,可不似你为人。” 胤禛瞪他:“爷是什么为人?说出来听听。” ———————————————————————————————— 大家端午节快乐,虽然要完结了,但是还是不能烂尾呀。我月底27 28号要考试,所以这个月都狂做题去了,现在还徘徊在4555分的阶段,大家说我考不过肿么破啊,真没想到还要考试的,你妹! 第103章 帝王心术 胤禩搁下杯子,嘻嘻笑道:“不就是这么个样子,一心为公。” 胤禛听得心里狠狠一颤,他这辈子和上辈子听过的所有歌功颂德的话加起来,也没有老八这一句话让他心酸。 “一心为公”四个字,说着容易,做起来有多难? 他付出过多少,都不愿意回想。上辈子兄弟陌路,他不无奈吗?他疑心病重,喜欢事事掌控,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兄弟们中间,十三懂了,所以以他马首是瞻,说往东就不往西,所以得了重用。可那不一样,他想要的,比这个程度更多。 是不是他太苛刻了?老八死去之后的很多年后,他也有想过这个问题,但那时候,一切已经不能回头。 胤禩看胤禛一瞬间陷入伤感的情绪里不吭声,也茫然了,他方才说的话没什么问题啊,虽然揶揄的意思,但那必定是胤禛爱听的话啊。 胤禛看着眼前略微茫然的人,心头一头塌了一个窟窿,有些事,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他方才想着,如果上辈子的胤禩能这样对自己说一句,何至于后来。可他转瞬之间又想明白了,这辈子不就是弥补这些吗?如果他对老八再好一点,也许上辈子就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四哥?”胤禩忍不住出声。 “嗯。”胤禛饮一口茶:“你再说几句,我爱听得很。” 胤禩面上一红,哪儿有人这样直白的,明摆着揶揄自己说好听的话哄人呢。 胤禛叹了口气,满足的那种:“你能来,可是担心我去职闭门的事儿?外面人心乱哄哄的,都说皇阿玛这是痰迷心窍了,你如今也是闭门读书的人了,你说说,你怎么看?” 胤禩笑道:“哟,四哥这是要考校了?” 胤禛也笑着给他续了水:“就当是考校吧,你怎么看?” 胤禩低头看着胤禛慢慢拿了丝绢把倒茶时溢出水渍慢慢擦拭干净,心里明白老四这一次必然又有成竹在胸,沉吟道:“若是皇阿玛惩处贬斥十数官员,或许可是肃清朝堂,但这大半个月下来,我看着连施世纶、尤明堂也被责了,这里面可就大有深意。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个人,贬斥的由头让人瞠目结舌。” 胤禛眼里有笑意,问道:“谁?” 胤禩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方”字,慢慢道:“‘老迈昏庸,不堪再用’这八个字的考语、赐金还乡的体面,怎么看怎么有些藏名臣于闹市的意思。” 胤禛嫌弃地指着他手边的茶杯:“好好的一杯茶,就被你糟蹋了。”又把自己手边的茶盅推过去:“不爱叫他们进来,你渴了就喝我的杯子。” 胤禩看了胤禛一眼,眼睛眯着:“四哥看我说得可对?” 胤禛只反问道:“若今日你来见我,看见得是我状如困兽、愁眉不展,你可还会这般想?” 胤禩一愣,手指收回袖中,眼皮微微垂下,半晌不做声。 胤禛不再逗他,直言道:“我看皇父如今比任何时日都清醒着,看似昏聩了,无故贬斥大臣,但恰恰是对着这些人的庇护。人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就只说张廷玉,已经位极人臣,无论谁做了新皇,他都赏无可赏,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总有许多顾虑。” 胤禩何其明敏,个中缘由一瞬参透。 他虽素来御人以施恩为重,每每总让人与他对坐如沐春风,不屑于如此行事。但许是与胤禛厮混久了,多少知晓些这人小心眼的性子,他一说就明白了。 他略想想,忍不住眉头微拧,似是想到了些许不愉快的往事,嘴里问道:“赏罚并重,却不因功过,只因一念而已。四哥,你可怨?” 胤禛收了轻松神态,直直看向胤禩:“怨又有何用?莫不是你以为怨了那一人便会哄着你不成?越是如此,越是要小心恭顺。” 胤禩没吭声。 胤禛循循善诱道:“自古忤逆帝王的人,能善终者有几人?” 胤禩面色一瞬青白下去,他抬眼看着胤禛,揣摩着这人眼下当前与他说这些话的用心,一腔心意慢慢冷却。 胤禛装作没看到,继续道:“所以我现在不仅不能颓唐,也无须写陈条往宫里递,反倒应该当真闭门读书,急流勇退。小八,若你是我,你可做得到?” 胤禩一怔,多少年没听见胤禛如此唤他,一时间仿佛又回到总角之交的年化,两人一同读书,一同习字,这样的诘问,亦曾发生。 他嘴角抿着,成一条细长的线,鼻翼两侧已经有了纹路,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这一切在胤禛眼里,渐渐融合成与记忆里越来越相似的同一个人。 如此倔强,如此不肯服软。 胤禛心头一软,上前两步,离胤禩更近:“你总是想得多,可脾气倔,你我从小一起,都是没有母妃疼爱之人,宫中艰辛日月,多少年一路相互扶持而来,难得还会害了你不曾?” 两人一般高,身形也相似,胤禩却觉得自己气势莫名弱了三分。 胤禛又道:“你尚且有我循循诱导,可我呢,都是吃亏学来的,若皇父一责罚便与君父堵上三分气,今日只怕比老七还不如。” 胤禩低声抱怨一句:“干嘛提七哥,七哥如今也没什么不好。” 胤禛瞪了他一眼:“到时候真一出什么事儿,老七能护得住你?护得住你府上老老少少?” 胤禩喉头滑动半晌,最终低低叹道:“四哥,莫说了,我已知晓。” 他想问,若有一日,你我换位而置,是否也要如眼下你说的这般。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胤禛知晓胤禩敏而多虑,如今二人水到渠成,再往下去,便是君臣而处。有些事情,与其到时候再如前世般在二人之间破裂成隙,不如他早早抛出来,让他早早准备。到时候,自己再对他更好几分,二人之间的情谊岂不是更胜一层? 胤禩神不守舍,胤禛也便不再多言,只是拉着他絮絮叨叨问了东果每日吃什么玩多长时间睡多久,奶嬷嬷可还尽心,末了又拉着胤禩陪他读书写字。 这晚上胤禩当日没走成,他惦记着东果,但耐不住胤禛层出不穷的话题,不由自主被带歪去了不知哪个沟里。两人先是读书,再来写字、点评、你来我往的,不知最后谁主动,就滚到旁边的软榻上。 晚上胤禩渴死了,要了一回热茶水。 苏培盛进来的时候,瞟见自家主子披了衣裳亲自倒了水端去榻上给八爷喝。二人身上中衣都算整齐,被褥却有大半掉落在地上,他连忙低着头退了出去。 灯火很快黯淡下去,胤禩翻身朝里侧躺了。胤禛脱了鞋上塌,不经意就瞧见他尚且汗湿未干的鬓角,幽暗的灯火下居然看着有几根白发参杂其间,他就想起早先晨起时奴才们给自己梳头,也要偷偷将早生的华发藏在黑发之中。 他忍不住,低下头,吻了上去。 胤禩本已虚脱困顿,一开始由着这人同自己亲昵,但慢慢的却是气息不稳,喘息得急了。 二人都是男子,相知相交多年,无需学那深闺妇人矜持做作。只因为在一起的时间越少,越显得弥足珍贵。 最后一角被面也掉落地上,狭窄的春榻承这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在昏暗的灯火下摇曳、震颤。有人发出难耐的呻|吟,几近痛苦的哀求,接着有人低声说话,似是安抚又像诱哄,终归痛楚的声音低下去,渐渐转换成频率一致的喘息。 天将明时,胤禩神智已经先于身体熟睡,胤禛却揽着他,摸着他鬓角的几丝银霜,低低说道:“有你这一句‘一心为公’,不枉此生重来。” 皇帝的“失心疯”一直压在群臣心中,治世能臣被关押了一大半,剩下的也都如缩头乌龟般不敢随意寻找依附的大员,一时间京城清净得很。 畅春园里,皇帝偷偷传召了隆科多,这一切与上辈子都没什么两样。胤禛提前布了眼线,便是皇帝只留了哑巴太监也总能有消息传递出去。 不过三日,皇帝召见隆科多时宣读的两份截然相反的诏书内容,就承在胤禛案头,这也是胤禛两辈子第一次知道这样细致的内幕,理所当然偷偷运了胤禩过来同他一道看皇帝的手段。 胤禩读了第一纸诏书,不过寥寥数语:查逆臣隆科多,党附阿哥,密谋作乱,着即刻赐死。光是看着这个字,便能感受到当时隆科多魂飞天外的惊恐。 胤禩又拿起第二纸誊抄的诏书,只见其上却是写着:隆科多忠心事君,办差勤勉。着以原品晋升太子太保、领侍卫内大臣、上书房大臣之职。原领京师步军统领及九门提督之职,仍由该员兼任。 胤禩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他道:“四哥,弟弟这次真是服气了。” 一念生死之间,这便是帝王心术! 他笑弯了腰。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成绩刚刚出来,必须过的两门课都过了!哦也!欢呼撒花,现在没借口了,下周写文,出差提前汇报 第104章 晏驾穹庐 皇帝召见隆科多时,已经有了托孤之意,彼时在龙塌之前听宣的不过三人:张廷玉、隆科多,以及后来才被宣入的马齐。 胤禛连猜带蒙,一派运筹帷幄的淡然,令他门下邬思道好生无趣,想发挥自己门人的口才都找不到机会。 胤禩这次学了胤禛六成,在府中含饴弄女,每日陪着东果练习翻身。 上书房早已名存实亡,里里外外,只剩张廷玉一人忙得头昏脑胀。皇帝的信任如同大山一样让他喘不过气,让他感念,也让他憋着一口气只能撑下去。 畅春园的空地上,搭满了帐篷,住着六部官员和各省各地的督抚大员。他们都是接到急报被召进京师,准备送老皇上升天,迎新皇上登基的。皇子阿哥们的待遇当然要好一点,都聚在原来太子胤礽住的韵松轩里,准备随时听候宣召。 这一年,许多人就觉得整个京城热得一丝风也吹不进来,如同一口沉闷的大瓦缸倒扣在晒热的土地上。 被召入京的大臣们每日来畅春园给皇帝请安,当然大多数时间,他们是只被允许在外面的空地上给皇帝磕头就请回的,并不能见得天颜。只是这一日,张廷玉却对各位王公言道:“皇上这会儿稍安了一些。但诸位不要回去,说不定有旨意呢。” 皇子们也在另一边等着例行请安,大热的天气,人人都危襟而立,汗流浃背。 不过半个时辰,张廷玉去而复返:“请阿哥们到穹庐来,听皇上宣召。” 这样的局面,很多人心头都提起一口气来,虽然众人口中不敢妄议,但都多多少少猜到,皇上晏驾,恐怕就在今天了。 胤禩心中不免紧张起来。他在胤禛潜移默化之下,对眼前局势比旁人多了一分了然,但终将这一刻到来之时,他仍是心里突突直跳。局势不过半明半暗,旧太子二哥从未死心对外传递消息,皇父病倒之后,难免疏忽,若是仍有太子旧党死心不改,难免闹出事端,再加上还有一个三哥…… 胤禩想着,不免看了一眼自己斜前方站立的胤祉,心中暗忖:三哥在文臣中呼声不低,昔日孟光祖一事爆出时虽遭御史弹劾,最后却也是不了了之,保不准皇父心中对三哥也是有所期许。 胤禩沉吟中,只觉袖中有人递来东西,低头一看,正是老九往自己手心里塞东西,他下意识接过来,是一团纸,只是眼下情形,几个阿哥都并肩往穹庐而去,他着实不便翻看。此时胤祉如有所感地朝他俩瞥去一眼,胤禩便更不便寻借口跑了,只对着胤禟低声道:“莫要多事,咱们见机行事。” 胤禟只是心头没底,想问问胤禩心头成算可有应对,见状也只得偃旗息鼓。他早算过,丰台驻军统领成文运是八哥的人,算得上心腹。旗下统领着三万精兵,而且已经厉兵秣马,整装待发。只要这边自己一个消息传过去,就能顷刻而至,把畅春园包围起来。隆科多那边,他也遣人去试探过,当着自己门人的面既不把话说死,却又保证说九城兵马不动一兵一卒。 胤禟以为,只要隆科多能按兵不动,大事就成了一半。如今兄弟们中间,成算最大的,就是四哥与八哥二人,可是四哥手中没有兵马,不足为虑。他们少年时与四哥也算交好,但与八哥终不能比,若此时只有一人能成事,只要八哥有这个心思,他必定力挺八哥到底,赌上全副身家在所不惜。 养兵千日,也就看此时今日。 这几年他也算看出来了,四哥是个能臣,但为人刻薄不留情面,也就对八哥稍微和善些。只是人心易变,谁都说不好坐上了天下第一人位置的那个人,会怎样对待兄弟。 可若那个人是八哥,他便有七八分把握,后半生母妃与自己都富贵无忧,弄个铁帽子王爷也信手拈来。 只是如今除了四哥,还有三哥在文臣中颇有人缘,闹不好皇父不按理出牌,他们机关算尽,却便宜了旁人,再说,还有个十四……虽然十四也是兄弟,但他性子未定,待八哥也不见得有多真心,于公于私,都不如八哥登位于他有利。 胤禟心头盘算,只要隆科多守得住承诺,按兵不动,时机一到,成文运的丰台大军开过来,弹压所有皇子家丁,武丹和宫中那几千侍卫和绿营兵全都不在话下。不管父皇的遗诏怎么写,也只能是一纸空文! 穹庐中的康熙,已近弥留。 消瘦的皇帝平静地躺着,像一盏熬干了油的灯。只有那双眼中偶尔闪过的光彩,还略显出一点活气。他口齿含混地念叨着:“到头了,终于到头了。我爱新觉罗玄烨也有今天。” 张廷玉入内之后,便立在床头,目中有泪,只是没敢言声。此刻,他见皇上口中嚅动,似乎是在说话,便说:“皇上,皇子们都来了。” 皇帝的眼睛已经很难转动,他似乎要交代什么话,却又说不出来。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说:“叫,叫进……” 张廷玉忙让太监去传命。很快,老三胤祉为首,领着皇子们跑进来了,齐刷刷地跪在皇帝榻前。年纪大的,还能勉强自持,怕惊了圣驾,年纪小的,已经在暗自饮泣了。 太监把皇帝扶起来,背后塞了大条枕,让皇帝靠着。 康熙吃力得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朕只有一句话交代。朕死之后,你们不要闹家务,要识大体。汉人比咱们爱新觉罗家的人多得多。你们一闹,大清就完了。你们,要好好辅佐新君……” 胤祉带头哭道::“皇阿玛放心,儿臣们都等记下了。” 接着其他的阿哥们也陆陆续续得表心意。 皇帝的目光在一众儿子身上扫过去,落在着胤祉胤禛胤禩身上略长些,末了对着胤禛道:“老三老四,过来,坐到朕的身边。” 胤祉胤禛二人含着泪膝行过去,皇帝顿了一顿,又道:“老八,你也来。” 胤禩眼眶也是红着,哽咽了一声:“皇阿玛。”就再也说不出别的。 他这辈子吃过苦,但却没有上辈子那般惨烈与不得志,至少良妃还活着。皇帝弥留之际还记着自己,他不是个冷心的人,这个时候,就想起早年皇帝待他的好来,嘴唇都在发抖。 皇帝的目光在面前的三个儿子身上一一扫过,面色和缓了些:“你们都记下了,朕就放心去了。若是谁转头忘记了,日后可没脸来皇陵见朕。” 三人连忙都道绝不敢忘。 皇帝又喘了一会儿,才对着胤禛道:“老四,你、你拿着朕的金牌令箭,把老十三赦出来,让老大、老二也出来,朕想见见他们。” 胤禛一听这话,便知道最后宣读诏书的时候到了,上辈子也是这样,他一走,皇帝就宣布了诏书,可剩下的阿哥哪个是省油的灯呢?尤其是老八,后来因为皇帝这不知所谓的昏招,害得他多年头上都有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帽子,被老八一党作伐子,生生戳着他的肺管子,最后给闹了个不死不休。 这辈子,明知如此,他要走、还是不走? 内心煎熬中,胤禛已起身摘下墙上挂着的金牌令箭,忽然心头一动,这金牌令箭纯金铸成,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小字,显示着代天行令的权威。此时此刻,唯他手握此令,或者皇帝意有所指?一抬头,目光不期然与胤禩碰了一个正着,胤禛刚刚乱起来的心,又忽然定了,他向皇帝行了一礼:“父皇请保重,儿臣去了。”说罢转身出屋。 他这一辈子,需要一个人的真心。 而这个人的真心,他只在今夜试探一次。 胤禛一走,皇帝就开始喘息,他瘫在龙塌上之后,喝水如厕都费力,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力气早已用尽。但他知道,下边跪着的儿子们,都在等着那句最重要的话呢。喘息够了,他挣扎着说:“你们不是想知道,朕让谁来继承大业吗?现在该说了。衡臣,宣读遗诏。” 所有阿哥一瞬间都收敛了脸上悲伤的神情,屏住呼吸。 张廷玉弓着腰,从御榻旁边的大柜子里,取出了方苞草拟的那份遗诏;站在御榻前边,面对众皇子高声朗读。 这遗诏是由方苞起草,皇帝口述,最后再亲自润色完成,洋洋洒洒接近两万字,张廷玉一开始读者时候语气悲伤,渐渐为文字中皇帝早年丰功伟绩所感,开始抑扬顿挫起来。文字很长,读起来至少将近半个时辰,除了年幼的几个阿哥之外,几个年长的阿哥都有些急起来,皇阿玛这是吊着人的胃口啊,一个名字,欲宣不宣,让他的心也跟着无法安生。 胤禩一开始听着还好,时间长了膝盖有些受不住。他早年膝盖受伤,后来托胤禛寻来西洋医生开刀才得以缓解,长跪之下顿时针扎似的酸痛着,腰腹使力使得久了,腹中开始隐隐作痛,一波一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的脏腑。 等着张廷玉读道“皇四子深肖朕躬,必能克成大统”的时候,年长的几个阿哥面上都如同被巨雷劈中。长长的遗诏读完,他们都好像还没回过神来。 胤祉没吭气,这个局面他不是没想到,但却相当不服气,论身份论功劳论朝中声望,他都不比老四差,怎么就轮到老四了呢?既然大家没磕头领旨,就说明大家心头都不服去,那他更不必做第一个承认老四的人。 胤禩一面恍惚着,一面心中想着:“真就这样了?四哥当真要做皇帝了?”直到这一刻,仍是觉得不可思议,无关甘愿不甘愿,只是一种几十年辛苦布局,一朝尘埃落地的茫然。心中一松,排山倒海的虚脱感攥紧了他的神思,腹中诡秘的疼痛越发明显,冷汗从头顶与脊背顺流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补正文) 胤禟瞄了胤禩好几眼,见他脸色惨白,又低头不吭声,立时将心一横,对老十使了个眼色。 老十早与胤禟合计好了,都希望他们八哥能上位,届时几个兄弟们还能多些便宜之处,便装模作样问道:“皇阿玛,这遗诏读了半天,怎么儿臣没听见谁来继承皇位呀?” 胤禩听闻此言立即回神,对着胤俄低喝一声:“住嘴。” 胤禟看了心头一突,发觉自己与八哥大约是想差了,如今箭在弦上也不知该不该继续下去,便大喇喇道:“老十你耳背了,我可是听见了,好像传位给四哥还是十四阿哥,但到底是谁,的确没听清楚,实在是太长了。” 皇帝闻言气得牙关一咬,突然坐了起来,抓起枕头旁边的一串念珠,朝着老九砸了过去。可是,他只扔出去了一半,手一软,眼一黑,扑通一声倒下了…… 殿内顿时一片惊讶抽泣之声,御医连忙上前给皇帝诊脉。片刻之后,诊脉的太医松开了手,悲怆地说了声:“万岁爷——驾崩了!” 此言一出,殿内殿外,立刻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 答应大家的包子如期而至,考试完了加紧更新,这个文必须不坑。多谢大家包容我了,有你们才有动力。 第105章 祸端消弭 穹庐这头,殿内殿外,立刻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第5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4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54节 胤禛却是不知皇帝晏驾的时辰,此刻他内心急迫,出得畅春园来,一路直奔十三府邸。这辈子十三被圈禁在自己府中,吃穿用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有克扣,但还没闹出乱子。 眼下正是一刻千金的关键时候,他不管心中有多少成算,也必须时刻抱着最坏的打算。胤禛带着从府里跟出来的七名家将门丁,骑马飞奔赶到十三爷府。有了皇上的金牌令箭,勿需多言便闯了进去。 大夏天的晚上,胤祥正院中吃酒呢,旁边坐着侧福晋。见胤禛来了,胤祥先是一愣,又惊喜地叫了一声:“四哥,你怎么来了?怎么进来的?” 胤禛并不进屋,神色严峻地站在院中,高举金牌令箭朗声说:“有圣旨。” 胤祥急忙起身,面北跪下:“儿臣胤祥聆听圣谕。” “皇阿玛口谕,十三,皇阿玛想你了,让我持此金牌令箭,赦你出去见驾。” 胤祥一怔,趴在地上放声大哭:“皇阿玛,你还记得胤祥,你还想着我呀……” 这个场面忽然让胤禛有点腻味,他瞟了一眼立在一旁侍酒的美貌奴婢,上前拉起胤祥,沉声道:“十三弟,先沉住气,四哥有话告诉你。” 胤祥闻言立即喝退奴才婢女,走进胤禛身边听他细说。不过十数句话,他便听胤禛将因果现状都交代了七八分,顿时满腔热血奔流。他一扫颓唐的面色,面上泛出红光,似乎想喊,又想叫,他浑身上下都在说,我十三爷要干一番事业了! 胤祥立即对着胤禛道:“四哥等我。”说罢不待胤禛点头,起身大步去到屋内,抽出一把剑来,几步跨到外院。 胤禛立时听见外面传来女子的尖叫声,一句求饶不得说完,便又没了生息。接着胤祥快步回到院内,胤禛瞧见他剑尖上沾着新鲜的血迹,也不想多问,道:“我不能久留,还等着回畅春园复命。” 胤祥将剑扔在地上:“四哥,需要弟弟做什么,只管吩咐。” 胤禛道:“你拿着金牌令箭,即刻随张五哥去丰台大营。还有鄂伦岱,也在前边路口等着,你们一道前往。” 十三爷一愣:“鄂伦岱?他不是八哥的……” 胤禛一笑,眼中很是尽在掌握的得意:“速去。” 胤祥心中仿佛有所了然,但又不是完全明白,他知道眼下不是说话的时机,连忙入内换了贝勒的袍服马靴,再出门时,胤禛已经不在院中。奴才来报:“爷,四爷回畅春园复命去了,马匹已经备下,请随奴才来。” 马匹就在角门,胤祥奔出去,上马疾驰而去。他心里热血奔腾,想着四哥今日不找别人,却将这天大的使命,交在自己头上,四哥能不能今日顺利登机,就全靠着我啦……眼看见岳伦岱就在胡同前面,胤祥咬疼舌尖,一脚踢在马腹上。 丰台大营里,军兵统领成文运本就是八爷党的人,因为胤禩这几年低调得很,他才已胤祥马首是瞻。前两日九爷使人来给他传话,让他随时留意畅春园的动向,如有口讯,就要直接将他手底下的三万人马往畅春园压过去。说得好听是辅佐新君登基,说得不好听就是谋逆,要是九门提督的人张开了罗网等着自己呢? 他正心神恍惚,想着不管怎样也该等着八爷的人亲自给自己传个话儿才行,就听见门丁来报,说十三爷和岳伦岱骑马来了。 成文运先是一喜又一怔,岳伦岱是八爷的心腹他知晓,可十三爷不是被圈禁了吗?怎么这两人今天一道儿过来了? 胤祥与岳伦岱大步走入内堂,成文运刚要迎上去,胤祥就双腿站立,挺胸沉声喝道:“接旨。” 成文运一呆,目光立即像岳伦岱面上看过去。岳伦岱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成文运立即反应过来,吩咐兵丁们去准备香案。 胤祥手捧金牌令箭,沉声道:“本贝勒奉圣命前来处置丰台大营的军务,众将听令。” “嗻。” 胤祥巡视着下边的将佐,一边指名道姓地叫着,一边按级行赏。他虽圈禁了几年,但这里面很有不少人都是他的老熟人了。 一会儿功夫,这些将佐个个官升一级。接着,胤祥又发布军令,命某人带所部人马移防通州,某人随自己去畅春园警卫……全都派了新的差使。 成文运一直忍着气,这是生生的夺权啊。他耐着性子听完这一切安排才站起来,对着胤祥一拱手:“十三爷,不知在下该做些什么?” 胤祥觑了他一眼,冷笑道:“成统领安心在此地呆着就好,若是私下里出了这丰台大营的门——”话不说完,就“哗啦”将带着血的剑抽出来。 成文运面色铁青,腮帮子咬得死紧:“奴才是这里的主将。既然十三爷奉旨前来,奴才遵旨就是,只是十三爷是否将军令看得太过儿戏?说提拔谁就提拔谁,可有文书为凭?” 胤祥不屑地冷冷一笑:“要看文书?你不配。再敢多嘴,爷立即将你革职拿问!” 成文运怒极,正要辩驳,岳伦岱开口了:“狗奴才,十三爷既有金牌令箭,便是代天发令,还不退下,否则休怪爷无情。”说罢也将利剑拔出,剑尖直指成文运。 成文运面色由青转黑,喉头滚动几下,直直看着岳伦岱的眼睛,一息之后,将头低下,解下佩剑扔在地上:“嗻。” 岳伦岱又转向四周的将佐,大声说:“还有不服的人吗?来,只管上前。” 下面的兵丁们面面相觑,全都重新跪下,齐声高喊:“奴才等谨遵圣谕。” 胤祥顿觉扬眉吐气,缓了口气说:“好,能忠君办差,就是好臣子,爷会为你们记功的。按刚才的分派,出兵吧!” 岳伦岱垂下头,牢牢记住今日所有人的每一句话,回去给主子们回复去。 一声令下,丰台大营号炮响起,三万军兵全部出动。 再说胤禛这边,骑马疾驰回畅春园的路上,正巧遇到前来传皇帝口谕让他速速回园子的武丹。两人加紧马腹一路狂奔回园,都是一身大汗。 一入穹庐,便觉气氛诡异。 皇帝已经殡天了,年幼的皇子们都抽抽噎噎地哭泣着,但明显被什么事情吓着了,声音都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张廷玉立在中间,手里握着圣旨,以胤祉胤禟胤俄为首的分别跪在两边,都在掩着面哭,哭得假情假意。 怎么回事儿? 胤禛目光巡视一圈,落在跪在胤禟前边被挡住一半的胤禩身上,却是眉头一皱,只觉得他面色白得有点厉害,便是再伤心,也不至于如此罢? 他一进来,在场的人都有些尴尬。 张廷玉虽是托孤大臣,但总不能越过在场的皇子们发号施令,带头给新君下跪。可是在场除了新君,官位最大的诚亲王也装傻充愣了,再加上刚刚九阿哥说的那一句“四还是十四”的话,剩下的人都没人吭声。只怨大行皇帝把新帝人选隐瞒得死紧,也不知是皇帝刻意试探诸子的,还是弥留之际仍在犹豫,两万字的遗诏上没有提及新君名讳,那一句“深肖朕躬,克成大统”是他在念完皇帝遗诏之后,按照皇帝的意思给加上去的,眼下就有那么一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意思。 几个小阿哥更是不敢乱开腔,讨好了一个人不要紧,后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廷玉只得对着胤禛行礼:“四爷,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行皇帝的遗诏臣刚刚宣读完毕,请您节哀,也请诸位阿哥节哀。” 胤祉抬头看了一眼胤禛,见他面色刻薄冷酷,心中很是犹豫不服,索性不起身不说话,能拖一阵算一阵,他想着必然有人比他还不服气,方才老九不是就开腔了?老九的意思,难道不是老八的意思? 胤禟此时却退却了,他刚刚捅下篓子,此刻心中正在忐忑,偷偷一直瞟着胤禩。胤俄吃不准该不该出头,只好拿手扯了扯胤禟衣袖。 场面冷得厉害,胤禛的心往下沉,他有不下两种以上的方法继位,但终究有所不甘。今日只要有任意一个阿哥留下半点迟疑,来日他的登机就留下落人口实的隐患,没有老八,也一定会有旁人! 却在这时,胤禩的声音越过胤禟传过来:“儿臣领旨。”接着他也不管其他人,对着龙榻上的大行皇帝就将头磕下去。 在诡秘的气氛下,有这样一个带头的,胤禟微微迟疑之后,也跟着自己的哥哥磕下头去:“儿臣领旨。” 胤祉此刻暗恨让老八在老四面前卖了好,他俩明明不大对付的,又有老九的挑衅在前,自己一时没想通泰,错失了做第一个给老四买好的机会。此刻他也不敢再耽搁,对着大行皇帝也磕了一个头,但又马上转向胤禛:“给万岁请安。” 年长的几个阿哥都磕头领旨了,接下来没有人会不识时务,都纷纷一边叫着“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一面给胤禛请安,给新帝磕头。 张廷玉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御书房的暗格里藏着一卷空白圣旨,皇帝走得突然来不及写好就去了,实在不行,都想着要不要拿出来诈一诈。但终归名不正言不顺,若有人质疑圣旨,可就前功尽弃了。 胤禛的一颗心,慢慢落回实处。 他目光不再尖锐,扫过众人面上的神色,最后落在第一个跪倒磕头的胤禩身上,才发现他头一磕下去之后,却没在起来。侧面看过去,发髻额角全是汗水。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样 我这周进度还可以吧?八哥今天的作用起到了把,就一句话,八哥就让四哥省却很多麻烦。 四哥:有老八,百病消。 第106章 大局将定 等胤祥带了三千劲旅,疾驰往畅春园而去,在离园子二里多的地方停了下来,令岳伦岱在此督军,自己又马不停蹄地进了畅春园。穷庐这里,早已是哭声震天了。 胤祥脚步踉跄冲进去,哭道:“皇阿玛,儿子来晚啦……” 张廷玉连忙迎上来,强撑道:“十三爷,万岁已经龙驭上宾,请爷去了吉服。” 胤祥耳朵里面已经听不见别人说话了,推开捧着麻衣的小太监,几步踉跄奔到皇上的灵床前,跪在脚踏边上,抚着康熙的遗体号啕大哭:“皇阿玛,不孝儿臣胤祥看您老人家来了。阿玛活着的时候,儿臣惹阿玛生气。阿玛走了,儿臣又没能见阿玛一面。皇阿玛原谅儿臣吧。您老人家再睁开眼,看儿臣一眼吧……” 众位阿哥们齐齐低头了,就只听见胤祥大哭的声音。 胤禛此刻也跪在地上,大家伙儿围着大行皇帝的遗体一圈儿,胤禛在最前头,趁着大家伙的注意力都在胤祥身上,他往胤禩旁边蹭过去。 胤禩脸色青白,冷汗一直往外冒。从方才牵头领遗诏之后,他就一直没再有大的动作。胤禛不好单独让他起身,只得靠近他一点儿,让他半个身体的重量可以靠着自己。 胤祥哭了好几声,也是发自内心的苦闷。他年少时比不得几个年长的哥哥得宠,但也算得志,一朝没把握住卷入太子废立是非中,从此郁郁不得志,好不容易得见天日,皇帝又走了。 在场诸位皇子一开始是真伤心,哭到现在也哭不出来了,倒是憋了许久的张廷玉跟着开始掉眼泪。他辅佐皇帝的时间比许多皇子年纪都长,知遇之恩终于泰山,如今老皇帝殡天,为了传位诏书的事情他一直忍着,在人前不能露怯。如今因为八爷起头领旨,四爷的继位顺理成章了,他的重担也就卸下来了一大半。 胤禟哭得虚情假意得,跟着哼哼着,眼睛不住忘斜前方两个哥哥身上出溜,总觉得有点不明白。 胤俄比他细心一点儿,拉了他的袖子借着低头擦眼泪的功夫小声说:“八哥是不是身子不大得劲儿?” 胤禟仔细瞅了瞅胤禩的脸,才察觉自家哥哥后脖子根儿上全是汗水,都湿透了领子。因着大家都趴伏在地上,八哥大半个身子靠着四哥,才没惹人注意。 胤禟急了,连忙开口道:“张相,诏书也对完了,咱们也都给新君磕头了。眼下总不能让大行皇帝就这样躺在这里,总要写体面。再说咱们兄弟衣服也都是常服不合适,要不让大家伙儿轮流着将衣裳换了,再给皇阿玛磕头可好?” 张廷玉扫了一眼下面的皇子,的确是,草草套上的麻服里面什么颜色的衣裳都有,从晌午阿哥们入园到现在,已经深夜了,跪都跪了大半个晚上。他与隆科多对视一下,两人都对着胤禛弓腰请示道:“四爷,您上有先皇之遗命,下有百官的拥戴,请万岁节哀应变,早登皇位,以孚众望,安天下百姓之心。”一边说着,两位肩负传达遗命重任的大臣张廷玉和隆科多一边将胤禛扶了起来,架着他,坐在了屋子龙塌旁边的圈椅上。 胤祥一听,有些懵,四哥已经继位了?大行皇帝遗命和百官拥护都有了?那自己从丰台大营带来的三千人还有什么用? 有张廷玉与隆科多带头,给胤禛跪下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礼。其他的阿哥们也都从善如流,原来膝盖对着大行皇帝的,都转向对着新君了,三跪九叩,恭行大礼,也终于叫出了一声:“万岁!” 胤禛眼睛一直瞄着胤禩呢,见他转身都艰涩得紧,全靠胤禟拖拽着才挪动,心中早已急得上火。 如今大局已明,他却不得不等着所有人都把大礼行完,这是规矩,是祖制,这个头不能被打断。 等着大家伙第三个叩首刚刚磕下去,他呼啦一下起身,先是装模作样一把托起张廷玉,一手拽着隆科多,用急红了的双目看了二人一眼,就撇开这两人大步跨到胤禩面前,两只手一把将人从地上托起,半挂在自己身上,目光这才缓缓扫过众人:“兄弟们,张相,隆科多将军,快快请起。” 胤祉在心里默默撇嘴,论资排辈老四也该扶起自己来,什么时候轮着老八了?这必是老八方才偷巧卖乖给老四,一个磕头奉大行皇帝遗命的缘故。想不到老八是这样机敏狡诈之人。 胤禛觉得老八的身体有点发抖,便道:“万万没想到,大行皇帝将这社稷重担交给朕。但既然到了这一步,朕不能不牢记父皇遗训,勉为其难了。现在,兄弟们都快快请起,先回去将衣服都换了,再到园子里来,为皇阿玛送行。” 众人一听,都觉得这个新帝还挺有人情味儿的,大家的确是又累又疲,如今哭都哭得有气无力。再加之来之前谁都不能知道皇阿玛就这样殡天了,府里头都没交代。嗣皇帝拿了这么好一个由头许了大家伙儿回去休整,可不是雪中送炭么。 于是大家连忙道:“嗻。” 胤禛拍拍胤禩的手,又对众人补道:“大行皇帝庙号未定,我心中实不安稳,你们回去更衣不可太久,如今百事纷杂,急待料理,朕心里很乱,难以维持。上书房的人又太少,请三哥和八弟暂到上书房来,帮助朕处理一些事情。京师的防务嘛,由十三弟暂且全权料理。好吧,大家先回去吧,老八你留下。” 胤禩嘴唇也白了,闻言轻声应了一句:“嗻。” 胤祉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几次,心里面想着老四和老八这是唱了一出什么戏?大行皇帝在的时候,他们俩后来不是没怎么来往了吗?刚刚老九那一句“四还是十四”莫不是老四授意的,用来试探自己,给自己做小辫子让老四抓的?要不然怎么老四要扶就扶老八一个,还扶着不撒手了? 可他再怎么揣度,也失了先机。只得低头领着诸位弟弟鱼贯而出,回府和门人合计去了。胤祥等了许久,也没见胤禛单独叫他留下,也只得失落得跟着胤祹往外而去。 张廷玉隆科多也得了胤禛的首肯先行休整,胤禟磨磨蹭蹭得走在最后,胤俄和他一样欲言又止得不知该不该等着八哥一到回去。胤禛横了他一眼,几句话就将二人撵了出去。 待得众人都走了干净,胤禛不好在大行皇帝躺着的屋子里和胤禩说私话,忙扶了胤禩去了隔壁套间里,将他安置在软榻上,才急急问道:“你这是怎的?怎么面色如此之差?” 胤禩扯了一下嘴角,回道:“许是跪得太久,腰腿不得劲儿,有些酸痛。”没等胤禛说他,他抬头对胤禛道:“方才四哥不该让大家回去了,这个时候,应当一鼓作气将庙号定下,大行皇帝出殡是事宜也布置下去才好。” 胤禛当然知道老八说的是实话,上辈子他继位闹出很大的波折,以老八为首的几个弄出真假遗诏的糟心事儿。那时候多艰难,他深知一旦纵虎归山等这几个人商量出对策,恐怕能不能顺利登基都难说,是以从皇帝殡天的一刻起,就将所有人都拘在眼皮子底下,守灵哭灵吃喝拉撒全在园子里,连休息都必须轮流去,绝不让这几人有串供谋乱的机会。 可今天,他却主动寻了借口,把人都遣回去。 上辈子,防的是他;这辈子,为了也是他。 胤禛的语气忽然就软和下来了:“有你帮着我,我怕什么呢?” 胤禩抿着嘴,不知如何回答。 胤禛皱了眉头:“你得手太凉,到底哪里不对劲儿,你要急死我吗?” 胤禩见拖不过去了,才道:“从读遗诏时起,腹中就一直隐隐做疼,也不知为何如此。” 他不知道,胤禛却是面色一变。那些往昔极力遗忘的某些往事铺面而来,满塌殷红的鲜血,带着腥味的褥子,一个还没成型的血块,就是生生跪没的。 他立即想起之前两人偷偷相聚时的放纵和偷欢,心中升起无法言说的恐惧来。如此相似的场景,交叠在一起,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胤禛当即大声叫道:“张五哥!张五哥!快去太医院将刘声芳叫来!还有刘瑾,叫上苏培盛,把这两人一并寻来!” 胤禩听了正好,一把拽住胤禛的手,睁眼咬牙道:“四哥!难道——” 胤禛反握住他:“你莫要慌张,我不过是担忧你,总不免往最坏的打算。且让刘声芳看上一看,才能安心。” 胤禩咬咬牙,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也是过来人,方才没往这一块去想,如今胤禛一提之下,心中也慌乱了。 刘声芳在宫中轮值,比刘瑾来得更早些,一入内室就看见四爷搂着八爷的肩膀,八爷半靠在四爷身上,眼睛半眯着,冷汗如雨。 刘声芳连忙上前,正要给刚刚继位的四爷请安,就被胤禛一个眼神看过去:“快过来给八爷瞧一瞧,他方才跪得久了,腹中疼痛难忍。” 刘声芳一呆,跪久了理当膝盖疼痛,腹中疼痛的意思难道是?他连忙上前,将手搭在八爷手腕上,屏息凝神查探一番,忙道:“万岁,快扶着八爷躺下,容微臣查看一番。” 苏培盛去传唤刘瑾还未回来,胤禛也不愿叫旁人进来,亲手与刘声芳一人一边扶着胤禩躺下。刘声芳道一声“八爷得罪了”便伸手掀开胤禩的官袍查看。官袍之下的稠裤上有不明显的痕迹。 刘声芳收了手忙道:“八爷这是大悲之下心绪起伏,兼之跪了太久动了胎气,已经有些见红,但此刻还不算太晚,微臣这里有两枚丹丸,正对这症状,八爷先行服下,我再开了方子将养着。只是这几日八爷已卧床静养为宜,万万不可再一跪劳神了。” 胤禩神智清醒,听闻此言道没在“动了胎气”这件事情上多纠结,反倒为难地看着胤禛道:“万岁,大行皇帝刚刚殡天,此刻卧床绝无可能。这……来的太不巧了。”一瞬之间,他心中已有决断,凡事当以大局为重。先皇大行,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可能不露面,真这样了,不仅是他,便是允许他这样做的皇帝也会被人诟病。 胤禛见他脸上露出惋惜与释然的神色,当即怒道:“你休想!”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略略缓和语气,但神情更是微怒:“我不会准,一个孩子,朕还护得住!” 胤禩是第一次听见他对自己用“朕”自称,心中滋味难辨,只得轻声唤他:“四哥……我亦……”他有些说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 胤禛看他面上怔忡之色,心一下子软了,声音放轻:“你放心,那些风言风语我何时放在心上过?只要你安安稳稳的,我才能安心。”说完示意刘声芳。 刘声芳立即意会,从曲颈瓶中倒出一枚药泥丸,上手捧到胤禩跟前。 胤禩与胤禛对视片刻,伸手接过药丸送进嘴里。 胤禛当即展颜,亲手取过旁边的温水,喂弟弟服药。 ————————————————————————————————————————— 历史上小年糕的儿子,不是是这个时候跪掉的么?四哥不是不会疼人儿,是只疼一个人儿 上一章完结的地方比较销魂,不忍心让大家等那么久,所以今天加班更了。 刘声芳:八爷一点没纠结也! 刘瑾:一回生二回熟嘛,八爷习惯了 ——————习惯真可怕 第107章 灵前立威 胤禩服了药,腹痛逐渐缓解。胤禛陪他一道用了几口吃食,忽然想起一件事:“几个兄弟中间,你看谁堪当大用?” 胤禩用了热食,躺了一会儿,身上虚汗也停住不往外冒了,听了胤禛的话有些吃不准,在心里盘算一番才说:“十三既然出来了,必定对你死心塌地的,可以委以重任。” 胤禛皱眉道:“我原本打算让他去管着京师的防务,这些年他一直呆在府里面,谁都搭不上关系。只是他如今的年纪……恐怕压服不得众人。还有大行皇帝的治丧棺椁停灵一众事物,谁来做合适?” 胤禩听了,就道:“十三那边,倒是无碍,他再小也是皇子,是在不得已,倒是可以让七哥与他一道。至于停灵诸事,三哥如今最长,又是亲王……” 胤禛有些累,手指捏着鼻梁骨闭眼道:“老三不行。” 胤禩便知道先头大行皇帝遗诏的事情胤禛已经全部知道了,而且对胤祉与胤禟肯定不满了。他沉默了一下,开口说:“五哥合适。” 胤禛这才睁开眼睛,沉吟道:“老五虽办事稳妥,却也无功无过。”意思就是办事能力不行,更何况是宜妃生的,和老九一个额娘。 胤禩瞅了他一眼,又道:“十二可以辅助五哥。” 胤禛眼睛盯着他笑道:“你倒是举贤不避亲。” 胤禩道:“不过就事论事而已,十二跟着苏麻姑姑学习,行事也老成。” 胤禛没说话,就是认同了胤禩的提议。他也是在这几个人选里面犹豫,胤禩的提议合情合理,也兼顾的后宫的关系,推举的人都不是刺头,很合他心意。 一个晚上大家没歇息,都累得慌,胤禛催着胤禩小睡一会儿,让太监们把老五老七老十二还有十三四哥先传进园子里。 胤祺胤祐几个连忙赶到畅春园,多少年了,他们行事中不溜凡事不出头不争先的,一时都拿不准今日这个刚刚继位的嗣皇帝叫他们做什么。 胤禛懒得绕弯子,直接吩咐道:“大行皇帝刚刚殡天,如今宫中事物繁杂,朕可要多多仰仗各位。京师的防务嘛,由老七与十三弟接手料理;丧仪诸事繁杂,棺椁梓宫一类,就有老五与十二共同襄理。等会子人到期了,咱们先把大行皇帝的庙号定下来,然后,就该去接见部院大臣,宣布大行皇帝宾天的大事了。十三弟,你到外边传旨给大臣们,让他们暂且等候,不要散去了。” “嗻,臣领旨。”胤祥听着京畿防务虽然自己掌控但是还有老七盯着,心中就有些难受,但听见胤禛点名让自己去传旨,还是激动地大踏步地去了。 庙号几乎没什么太多争议就由胤禛拍板了,仍然是“圣祖”皇帝。至于年号,胤禛一贯对自己很自信,上辈子一生政绩自觉斐然,“雍正”年号听着也顺耳,并无更换打算。 末了,胤禛纠结了一下这辈子要不要还是把几个兄弟都改名了,终究还是缓了语气道:“年号已定,论理兄弟们要避讳,但咱们兄弟情谊在这儿,也不必全改了,就手书时将名字中的‘胤’字少些一个‘月’字,读起来不变。这样,即避讳了,也顾全了兄弟之义。” 众人从刚刚给大行皇帝定庙号开始,就察觉了嗣皇帝异常强势的作风,基本就是一言堂丝毫不听旁人意见,眼下让改名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也憋着不敢说,都知道这位当亲王时还说一不二呢,如今当了皇上,天下臣民的生死祸福全操在他手里,还能反抗不成?再说,改字避讳这个,也说得过去,是以,由胤祉领头,众人也只好规规矩矩地磕头谢恩:“臣等领旨。” 这些个事儿说道完了,该说大事儿了。 胤禛继续说:“张廷玉,你来代朕拟旨。以六百里加急文书通知年羹尧,让他代朕向十四阿哥传旨,命胤祯火速回京奔丧,可带十名随从。另外,发文全国,大行皇帝丧事期间,各部院和各地官员,一律停止调动,要各安职守,维护地方,供应前线,小心办差,不准有任何懈怠,否则严惩不贷。还有,用十万火急文书通告全国,即日起,没有朕的亲笔诏书,全国军兵,任何人不许擅调一兵一卒,违旨者,就地正法。” 一道一道的旨意砸下来,连胤祉也听得心惊胆战:这老四,是个主意大的主儿,今后的日子也不知是祸是福。 张廷玉一面拟旨一面惊讶,这个四爷真是深藏不露,平日里只知道他克勤克俭不近人情,如今刚刚继位便连发诏书,且道道诏书都是必不可少的,可见是个早有成算的,大行皇帝这眼光,也不知是看走了还是看对了。 胤禛是故意在这群人面前露出自己雷厉风行的一面震慑诸人,见目的达到了,他缓和了口气:“现在朕要到前边去接见部院大臣,商议大行皇帝的后事了。兄弟们都随朕一块儿去吧。” 众人也顾不得想他立马就在大行皇帝灵前称“朕”这回事了,都战战兢兢埋头往外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胤禟四下扫了几圈,忍不住开口道:“万岁,不知我八哥他如今人在?” 胤禛回头觑了一眼胤禟,冷笑道:“他自是在上书房,日后便是朕的左臂右膀。” 第5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5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55节 胤禟一噎,老四的目光很是不善,应该是知晓自己昨日大行皇帝临行前胡乱说话的事情了,但这句话里的意思他不太确定,八哥是不是被他连累了? 胤俄拉了一下他的袍子:“九哥莫急,八哥昨晚没回府里,便一定留在园子里。我回头让自己人打听一下,总不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胤禟立即呸呸呸几声。 胤俄低声道:“你也是关心则乱了,四哥八哥什么关系,不会有事的。” 胤禟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昨天他干了傻事,不知老四这个记仇的怎么折腾他和八哥呢。 不及胤禟细想,胤禛已经回头,略微整理了一下袍服,轻声而威严地说:“启驾澹宁居。” 而太监们立刻一声声地传了出去:“万岁启驾喽——” 这传唤声,此呼彼应。 胤禛心里心潮澎湃,又是一轮因果循环,他种了因,收了果。此刻,党争、吏治、腐败、国库的情形皆好于上一世,他真是迫不及待想拉着老八好好告诉他,从今往后,骨肉猜疑,明争暗斗都不会再有,他想要好好得携着他的手,开创再一个盛世。 胤禩隔着窗户听见外面太监传唱下去的号子,一时百感交集。皇阿玛去了,无论他对自己好与坏,往事已经都成过眼云烟。四哥做了皇帝,他的才能他的抱负,终于有了大展身手的一天。他从二十五岁开始得了皇帝猜忌,将近十年过去,日日小心翼翼,有时候也在问一辈子这样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整日关在府里借口养病,又岂是他这样的龙子皇孙应该过的日子? …… 整个皇帝的治丧,胤禩只露了几面,没回刚刚跪着开始哭灵没多久,皇帝的口谕一准就到,召他去议事。 对这件事胤祉与胤禟都很有微词,胤祉觉着老四太不顾体面不顾规矩了,再怎么也要让老八和他们一样跪灵哭灵才对,这当然也是对胤禛启用老五老七老十二也不给他放权不满。 胤禟见着胤禩完完整整出现,一点也没有憔悴,终于放心了,但几次想问问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老四一点机会也不给自己,明摆着老四打算隔开八哥和自己了,这样下去可不大好。 这里面还有一个最失落的人,便是胤祥。他以为出来之后四哥一定会倚重自己的,可十几天下来,自己和五哥七哥十二好像也没多大不同,倒是八哥时常比四哥单独招去议事。 这样的气氛中,大将军王胤祯回京了。胤禛只让他带十人入京,胤祯客户不买胤禛的账,在城外传旨的时候,就闹得极不愉快。 这天晚上,胤禛黑着脸大步跨入澹宁居东配殿,胤禩自从皇帝治丧开始,就被胤禛安置在此处,打着议事的旗号,不让他回府。刘声芳与刘瑾也随时候着,这样安心养着,胎也坐稳了。 胤禩见着面青白黑的胤禛微微诧异了一下,这些日子他看胤禛雷厉风行的样子,很少见他露出这种纠结烦躁的神奇,他忍不住问:“不是去见十四了,这是怎么了?” 胤禛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以前的模式,不端着。他进屋直接坐下让奴才脱下潮湿的靴子,这几日连降大雨,闷热得厉害。 胤禛说:“十四罔顾政令,不拜见新君,直接去了大行皇帝停灵的梓宫哭嚎,没有体统。” 胤禩一听,也不说话。他也知道,兄弟之中,除了十四还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个胆量敢和当今皇帝作对,敢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硬是不先去叩见皇上而跑来哭灵。胤禛肯定在烦恼该怎么对待他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弟,他怎样平息允禵带来的这场风波。这牵扯到能不能压服众兄弟,也关乎到他能不能稳稳地执掌朝局。可看在德妃的面子上,胤禛又没办法公事公办,所以才气。 胤禩沉默了一刻,道:“德母妃那边怎么说?”他想来想去,这个时候,似乎德妃出面比较好。 胤禛摇摇头,冷哼道:“我下午和你这边看折子呢,老十四倒是在大行皇帝跟前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口口声声说皇阿玛怎么不等等他回来。我到时候想问,等他回来做什么?他是不是以为等他回来这位置就该是传给他的!?额娘?哼,她就只会说‘好儿子,你不要再哭了。你刚从外边回来,这样哭法会伤了身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补正文) 胤禛这话一说,周遭的太监都噤若寒蝉,更何况他还隐射了日和的太后处事不公偏心偏爱,闹得胤禩也不好接口,只得默默给胤禛递了一杯茶:“外面有水气,你先喝点热茶,先把衣服换了罢。” 胤禛喝口茶,心情略稳,看着胤禩眼神含了蜜:“我也就能对着你抱怨抱怨,你不用费心,这些事情,我处理得来。”说完一叹,似是感慨,又似欣慰:“我身边,也就只有你了。” 胤禩听了心头一软,起身亲自替他解开扣子换下潮湿的袍子,一边说道:“你还有弘晖,还有东果。” 胤禛听得心头一动,也不换衣服了,伸手揽住他:“还有这一个。” ———————————————————————————————————— 我乖吧,虽然有点想赶快完结,但是又不能完全烂尾,就加快进度把。刚刚想了想要不要写点波折,但是被大家pia(~ ̄▽ ̄)~了,四哥八哥在一起不容易,就不要让他们相互再猜忌伤害了,小白甜就小白甜吧,要看心计的,就可以下个文见了。 本章四哥高唱: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第108章 大赦恩封 胤禩自觉恢复不错,七八日之后便能下榻走动,总想着到前朝去做点什么。可偏偏胤禛不肯,拿了刘声芳与刘瑾的话去堵胤禩的嘴,让他安心养身。 胤禩日益烦躁,胤禛担心他自虐自苦,索性吩咐下去,让人把东果也一道接进宫里,以期能让胤禩每日养着安慰情志。 弘晖出生的时候,胤禩还没从内心里接受这件事,因此一直到弘晖能爬了,才亲手照顾过弘晖几日,说不后悔那是假的。是以东果出生之后,正好是博尔济吉特氏病体沉珂之际,胤禩亲手照料,从不肯假借他人之手,更不许博尔济吉特氏院子里的人靠近东果。 这样的布置在心高气傲的博尔济吉特氏看来有如一盆又一盆的污水,生生打着自己的脸,自己的男人在养病的时候和哪个小浪蹄子生了孽种,回到府中居然丝毫不顾及她这个女主人的脸面亲自养着,连自己送去的乳母都给退回了来,说是四爷府上早安排了乳母,用得顺手不肯更换。 博尔济吉特氏生生气得吐了血。 胤禩对博尔济吉特氏早年也是有感情得,但自从她开始嫌弃自己男人扶不起之后,两人渐行渐远。这次福晋吐血之后,胤禩送去药石补汤,却不愿登门一步,从此博尔济吉特氏连面子上的功夫也不肯做了。 大行皇帝殡天时,畅春园一团混乱,胤禩被胤禛留在宫里没能回府,这样一留就是七八日,足够博尔济吉特氏复出了。 东果被接到宫里时,已经开始高热。这一事让胤禛勃然大怒,即惊又恨。惊得是怕胤禩责怪自己一时疏忽险些害了东果丫头,恨得是博尔济吉特氏好大胆子,后院的手段施展也不看看是谁的孩子! 怪不得老八上辈子这辈子子嗣都不多,除了自己和他生的,也就和博尔济吉特氏生的一个儿子能活下来,都是他太心软!换做自己,几下捏死博尔济吉特氏,再不然至少整得这个女人不敢在自己后院乱来,就如那拉氏一般。 东果进宫之后,有了整个太医院里胤禛心腹的轮流照应,高热很快退下。 胤禩把东果哄睡着之后,细细问过乳母东果的饮食起居,之后面无表情地对胤禛说道:“后院事,我已有决断,四哥无需插手。” 胤禛便知老八终于下了狠心,虽然来得晚了些,但总归日后避免了自己弄死弟媳的名声。 胤禩坚持回了一趟王府,借口是博尔济吉特氏身子不好了。在那之后,妯娌中再没人见过博尔济吉特氏来给大行皇帝哭灵,便是蒙古来的族人也未见过。 胤禩有了东果分心,皇帝灵前的闹剧也只偶尔关心。听说胤祯在灵前打了岳伦岱,辱骂了隆科多,还说是为他四哥教训奴才。 再后来,听说皇帝在大殿大行皇帝灵前,亲口给太后乌雅氏正名,当场让太监搬来凤椅,领了兄弟、大臣、宫中太妃与来守灵的大臣家眷给乌雅氏磕头。 这一招釜底抽薪,胤祯不敢不拜,不跪就是不服乌雅氏为皇太后,跪了,就是认命。 大行皇帝的丧事终于有惊无险的落下帷幕,胤祺胤祹襄理皇帝大丧事宜忙得脚不沾地,因为谨慎事事都要胤禛拍板,胤禛对此颇为不满,想着老八当年做得再差也没让朕这样操心,真是人和人不能比。 天气炎热,给大行皇帝哭丧的一个多月中,除了胤禩之外的皇子每天都要守在老皇上的灵前,一天几遍的哭祭,不能回家,不能洗澡,也不能剃头。一个个篷头垢面,活像是一群囚犯。等到大丧终于结束了,朝野上下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仍不能剃发,至少可以回家好好休整沐浴一番。 上辈子胤禛传了旨不许众位阿哥走,这辈子他可没兴趣对着一堆篷头垢面的大男人,挥挥手极为大度地让大家赶紧滚回去。 再说胤禛还忙着,接见大臣,召见刚从狱中放出来的前朝元老,把那一批当年立在风口浪尖上的人,那些个或贬职、或流放,甚至下到狱中的大臣安抚住。 这样一忙,一直等到皇帝想起在宫里召见兄弟们一起用个晚膳的时候,又是大半个月之后。 胤禟来得早,他整个大行皇帝丧仪上就没见过八哥几面,众皇子被放回府之后,打听过几次才知道自家八哥一直没回府。那就是一直被皇帝拘在园子,后来又拘在宫里了? 晚膳是设在中和殿里,胤禟盼啊盼啊,眼巴巴看见皇帝来了,却没看到胤禩,一阵担忧。 胤禛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到了兄弟们面前,这辈子比上辈子含蓄了几分。看着下面的兄弟,他两辈子的的老对头们,全都要趴在地上,磕头如仪,拜见自己。等着大礼都行完了,才笑呵呵地说:“起来起来,这一两个月,三哥和各位兄弟们都受累了,朕也是一刻也不敢松心哪。今天咱们是说说心里话,请大家不要拘束。来人,给各位爷安排座位,再拿来些点心、果品什么的,午膳准备好了就上来。朕要和三哥还有弟弟们边吃边谈,好好地说说话。” 这个时候,才有奴才来报:“万岁,八爷来了。” 胤禩进来的时候,胤禟盯着自己哥哥猛瞅,八哥虽然胡子没剃头发没刮,但是还算精神,这才放心了几分。 胤禩进来就要规规矩矩给胤禛磕头,胤禛却连忙拦住了:“免礼免礼,苏培盛,来扶着八爷赶快坐下,就等着你了。” 胤祉立马心里不平衡了:“这老八怎么回事,来得晚就算了,连礼也不行完老四就让坐了?这是生生在打哥儿几个的脸啊。”大行皇帝驾崩之前老八是个什么德行,就算先帝殡天的时候老八讨好卖乖了,也不至于这样独大啊。 胤禩觉得兄弟们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呢,如芒在背啊,连忙道:“万岁,礼不可废。”还是撑着把礼给全了。 胤禛立马把老三给恨上了,苏培盛何等机灵,没等胤禩跪实,立马把人从地上搀扶起来,然后引人入座。 皇帝身边是诚亲王胤祉,之后是胤祺胤祐,然后才是胤禩。但是中间隔着的三个人自从看见了皇帝对老八的和蔼可亲之后,都由如芒刺在背一般,坐不安生。 皇帝留膳都是苦差事,几个皇帝的手足都老实坐着听皇帝的说话。 皇帝的话唠本性被压抑了多年,一朝得见天日,总有说不完的感叹,他从父皇的遗训,说到大清江山得来不易;又从兄弟团结的重要,说到自己当皇帝的苦处。他说:“其实,你们之中,谁都有能耐当这个皇帝。今天在这里的,就数三哥年长,可是,不知皇阿玛为什么却偏偏选中了朕,要朕来执掌大清的江山社稷。”说完,还不忘瞟了一眼胤祉。 胤祉立即觉得整个后背都是冷汗啊,他是不服气老四来着,但不服气的又不单单只有自己,怎么挑了自己开刀? 胤禛撇嘴,这老三,定力比当年的老八差远了,朕那么折腾老八,老八也没怂过。他收回目光,又道:“要朕说,还是当皇子逍遥哇,富贵荣华不比今日少,而安逸舒适却比今日强上百倍。这副担子重啊,可既然父皇让朕干,朕就是拼了命也要干好。所以这些天来,我是一刻也不敢懈怠。”皇帝说着向下看了一眼兄弟门,见他们一个个眉不抬,眼不睁,似乎是没有听见一样,居然也没像前世那样气愤了,只话锋一转说道:“现在,父皇的事情总算办完了。再过两个月,就要改元雍正了。大赦的文书也开始起草,雍正新钱也已开始铸就,从明年起就要通行天下。朕可以说,没有辜负了父皇和众位兄弟的期望。” 胤祉几个在心里叨念着“虚伪”二字,一面还得表面上做出恭顺的样子。大家都是见识过老十三带着丰台大营的人驻扎畅春园外的,当时在场的谁不知道,如果老八没有临阵倒戈投靠老四,如果老九脖子再硬气一点,现如今在这儿坐的皇帝恐怕没那么容易收场,就算得了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胤禟胤俄有点坐立不安,老四这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这天下已经坐稳的事实,还开口就那老三作筏子,保不准下一个就是哥儿几个了。正想着要不要借口更衣给皇帝打了岔的,还没动就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 胤禟侧头一看,正是胤禩按着他的袍子,往他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又拍了拍他的手背。 胤禟没法子,还是老老实实坐着,大不了盯着满桌子的菜品发呆。 晚膳过后,皇帝让众人都回去安心办差。 胤禩难得也被准了归府,还有皇帝赐下的亮轿抬着出内右门。胤禟得了消息,早在宫外套了马车等着他,看他出了宫门,拉着他一道上了马车,先送他归府。 自从大行皇帝殡天以来,胤禩几乎没回府的时间,一路上,胤禟将这两个月宫里宫外的情形大致说了,又说了当日里胤祥带着岳伦岱去丰台大营的每一句话,说完嗤笑道:“他也真把自己当皇帝心腹了,拿了鸡毛当令箭,还想当场拿下成文运,要不是岳伦岱当场挡了成文运一下,说不定老十三当场能把成文运戳个窟窿。 胤禩许久没听这些糟心事,胤禛也不拿这些同他说,闻言沉吟片刻道:“岳伦岱这个人是个墙头草,你莫要太过听信此人。这些事,你知道了,我看四哥也知道了,他能按耐着不做声,咱们也装傻就是。” 胤禟赌气道:“我就是见不得他这个德行,当年他就想着要出头得上面得青眼,什么兄弟都敢卖的,如今倒是又一副好兄弟忠臣良将的模样了。” 胤禩不置可否,胤禟虽然是他弟弟,但太顺着他也是害了他。他转移了话题:“我府里的事,还多亏你了。” 胤禟转怒为喜:“八哥还和弟弟客气这个,只是八嫂情况不大好。八哥有没有个章程?”他不傻,八哥八嫂早几年就渐行渐远。八哥卧病八嫂不仅不闻不问,反倒对着偏院里生下的东果丫头不慈,趁着八哥在宫里,对着四哥送去的乳母发难。 胤禩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着道路两旁挂着的给大行皇帝送行的白幡,眼神平静。 胤禩归府不过几日,皇帝让张廷玉拟了四道旨意: “原大将军王允禵,连年征战,功勋卓著。旨到即晋封郡王爵位,赏领亲王俸。” “允禵晋封后,所遗大将军一职,即命甘陕总督年羹尧实领。着该员进京陛见后,即到职视事。” “原贝勒胤禩,办事勤勉,旨到晋封亲王爵位,赏双亲王俸禄。”旨意是苏培盛亲自带去的,一并带去的还有皇帝手书的一个“廉”字。写下这个字,皇帝终于觉得这辈子圆满了,老八又回来了。 旨意发出去的时候,一并还有胤祥受封怡亲王的圣旨,诸多兄弟中,如今只胤禩胤祥二人和硕亲王,除此之外,胤祥还独独受了三眼花翎,胤祉再不平也知道皇帝不待见自己。胤禩受封的旨意写得简练,胤祥受封的旨意却是文不加点洋洋洒洒过往功绩极力铺陈,一时间和硕怡亲王风头无两。 胤禩入宫谢恩的时候,皇帝将铸造铜钱的差事交给他办理,想想又指了胤祐从旁协助,让他莫要万事都亲力亲为,累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接正文) 胤禛当然想让胤禩在宫里住到顺利产子,然晋封总得有个由头,他不在乎朝臣的眼神,就怕老八多想。铸钱这个差事,只要按部就班地按照惯例去办就成,办好了可是大功一件,这辈子怎样也不会让隆科多这个小人钻了空子。 末了等谢恩的人都陆续退下,胤禛才拉了胤禩的手一并坐下,小心解释道:“晋封亲王一事,我也是反复斟酌,你大病初愈,我不忍心你在风口浪尖上,才如此行事。”当然还有一个缘故,他是怕日后胤禩升无可升,可就麻烦了。胤禛两辈子做皇帝,早已过了喜欢谁就死命抬高谁的心性,他让老八一步落在十三之后,也是担心依附老八的人生出旁的心思,反倒害了老八。 从老九这件事上就知道,这人心软,没得救了。 —————————————————————————————————— 大家发现了吗?四哥上辈子这么黏黏糊糊得,很大程度是想和八哥多腻歪一段时间。这辈子八哥听话了,兄弟们就可以死开远点儿了。 快完结了,希望能在12章内完成,大家终于可以爬出坑了 第109章 见此良人 博尔济吉特氏在亲王嫡福晋的位置上没能挺过两个月,就在缠绵病榻中去追随她的长生天。 她的哥哥策妄扎布早在蒙古部落的斗争中磨练成了冷血冷心野心勃勃的汉纸,对于这个十几岁就再没见面的妹子的感情还抵不上跟随自己多年的战马。大行皇帝殡天极有可能会影响到他在喀尔喀的地位,他摸不清新帝的看法,只得托人辗转到妹婿面前表达对妹妹年轻过世的忧思,并且表达了希望再来一趟京城参加妹妹下葬的意思。 胤禩将这个意思转达给皇帝,皇帝很大方的允许策妄扎布上京。 策妄扎布上京时带着两个少女,一个是风情万种年纪轻轻的族妹,一个是娇嫩的侄女,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么多年过去,早年手持火铳亲手诛灭噶尔丹的八阿哥已经被深宫艰难逼得走投无路,今日能站在喀尔喀蒙古王爷面前的廉亲王,纵使脸色青白、身体孱弱、连走路都有三五奴婢在一边随时伺候着,却也能恩威并施,几句话说得策妄扎布打消在皇帝面前装疯卖傻为自己捞好处的念头。 胤禩同他说过话,一同回忆了当年一同饮酒的情分,半句没提乌日娜,说着又叮嘱了他入宫拜见皇帝时需要留意什么,不能说什么。这番举动明晃晃地告诉策妄,乌日娜早已失去丈夫宠爱,但这个新上任的廉亲王,却是对皇帝喜怒了若指掌。 策妄扎布也不是昔日草原上的莽汉子,本以为凭借着昔日嫁妹的情分,多少能再讨得些好处,谁知面前这个妹婿,也已成精。 策妄收敛了多余心思,规规矩矩被胤禩送入皇城去见皇帝,此时他内心已是战战兢兢。 皇帝对策妄的识趣非常满意,有了老八替他铺垫敲打,果然事半功倍,不必他自己亲自操刀上阵。如果不是必要,蒙古他没打算大动作,仍已安抚收买为主。他深知草原真正的毒瘤是策妄阿拉布坦,这个人上辈子让他耗费国库巨资却无功而返,也是因为策妄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老十四与年羹尧二人手握兵权让他坐卧难安投鼠忌器。 眼下,他必须集中财力去搞一搞准格尔,如果喀尔喀乖觉的话,朕也不会小气的。 策妄在京中滞留时间不长,收获却大。因为大行皇帝去世还没多久,博尔济吉特氏的丧礼非常短促,但作为补偿,她的嫡子弘旺受封亲王世子,算做是对喀尔喀的安抚。 策妄带来的两个女人也在这段时间里各自被皇帝指婚,年轻的那个被胤禛指给了胤祐府上做侧福晋,年纪大些的被礼亲王替儿子讨了去。 策妄扎布带着一颗落回肚子的心脏返回蒙古,一并随行的还有皇帝的赏赐,无关乎贵重,只在于体面。这一趟策妄自觉不虚此行,新帝对自己还是看中的,虽然带去的女人没能入驻八王府,但好歹也进了宗室进了郡王府。至于之后郭络罗氏大闹七贝勒府的事情,他也不会知道。 郭络罗氏未曾诞育嫡子,热心往儿子们后院塞人的皇帝不会不理,给指了侧福晋和宜于生养格格,胤祐自己也抬了合心意的女人做格格,整个后院鸡飞狗跳。这次多了蒙古来的福晋,出身也不低,七贝勒府连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 胤祐和胤禩做了连襟,不愿在府里呆着,便日日往胤禩府里跑。胤禛几次抓弟弟进宫伴驾都多得一个贝勒给自己问安,并且赖着死活不肯走。 问安,问你妹啊! 胤禛忍了几次,话里话外想把胤祐撵回去。无奈胤祐铁了心不肯回那乌烟瘴气的府邸,拉着胤禩的手和他回忆当年一起起居,过生日给他煮寿面的事情。胤禩心一软,由着胤祐在他的亲王府里暂住,胤禛几次召唤也都推脱不去。 皇帝也是很傲娇的,几次唤不来人之后,胤禛开始频繁召见怡亲王,并且委以重任。怡亲王被圈了好几年,什么差事都生疏了,以往熟悉的各部官员大多也知人知面不知心。 胤禛一开始存了气一气老八的念头,但几次召见过会,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又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老八不就是油盐不进的么?要是一召唤就能进宫、万事依从着朕,那也不是老八了。 不过这个郭络罗氏确实该管管了,上辈子的恩怨不提,怎么连这辈子的老七都看不住? 迁怒之下,胤禛让贴身太监去七贝勒府上传了口谕,申斥郭络罗氏不贤不德自己不能生还不许老七纳妾抬格格,顺嘴还骂了老七夫纲不振,后院都管不好差事也别办了。据传旨太监回来禀报说,郭络罗氏接旨的时候脸都绿了,胤祐脸色也不大好看,不过他本无雄心大志,赋闲在家也无所谓,就是不喜欢郭络罗氏老吵吵自己。 宗室对皇帝斥责弟妹反应微妙,皇帝管束臣子内宅实在说不过去,当年明珠内宅闹出那样大的事端也是官府来管。这个雍正帝的行事作风颇为随心啊。 胤禩在宗室颇有人缘,每每有人试探皇帝喜好的时候,胤禩便愁眉不展透露:七哥膝下单薄,万岁爷是担心七哥百年之后无嫡子继承爵位。说起嫡子,但胤祐这几年后院凄凉,只有一个包衣的婢女生了一个格格,上三旗血统的子女一个都没有。宗室也不愿如此,这样的解释勉强能说得过去,做哥哥的怕弟弟爵位不保,事情总算压下去。 这样一来,胤禛越稀罕这个弟弟,有了他好多让他苦恼的麻烦都兵不血刃。 胤祐依依不舍回府去,和郭络罗氏关起门来磕磕碰碰过日子。可胤禩还是不肯入宫,因为他的肚子渐渐显怀,宫里人来人往,他又不能总是躲在胤禛的后宫里不出来,只好在家里借故为博尔济吉特氏伤心而养病。 胤禛是皇帝,也不能天天到臣子府上腻歪,只能对着留着宫里的东果发挥父爱,后来一琢磨,索性将旧太子与侧福晋唐氏生的六格格还有老十三的四格格一并接入宫里,混淆视听,顺便为与蒙古和亲做准备。 这辈子最好的女婿当然要留给朕自己的女儿,淑慎的驸马倒是出身高贵,数上去还是孝惠章皇后母家从孙,可那又如何,上辈子雍正十一年调入理藩院之后就一直咳血,自己还没咽气他就先死了,留下淑慎守寡,叉掉。端柔嫁了郡王罗卜藏喇什之子,倒是和和美美,可惜罗卜藏喇什在雍正三年就死了,持多尔济得回去袭爵,他舍不得。老十三的的丫头嫁去喀尔喀之后封了和惠公主,但这个丫头短命,但多尔济塞布腾本人还成,上辈子被他阿玛连累削爵,只能依靠着朕,再加上有老八和喀尔喀这层关系,到不怕他对东果不好。听说这小子身子骨很好,还懂点儿洋文…… 东果每天在御花园里玩得没心没肺,丝毫不知道他一个皇阿玛已经把他得夫君人选决定下来。 转眼雍正继位的第一个春节到了,御花园里开始有来往宫女把素色五色丝带做成绢花绑在树上。 胤禟很无聊,八哥没上位,反而躲起来不肯出门。四哥好像对八哥很上心,平素里御膳还有赏赐也没停过,听说还把八哥的女儿养在宫里头。可他就是不放心,八哥对四哥倒是全心信赖,可这世上就是皇帝最不能信了,更何况除了东果还有二哥和老十三的丫头也一起养着,这明显就是准备和亲的意思啊。 胤禟去胤禩府上串门儿吐苦水,胤禩防着谁也不会防范这个弟弟,每次都让他进来说话留膳。 胤禟一面儿无比担忧地看着胤禩的身形:要说胖也不觉着,但露在外面的手指头的确粗了,这腰身虽然裹在冬衣里却也见浑圆。他忍不住问:“八哥,你请太医过府瞧过没有?怎么我觉着你肾水不交,略有浮肿?” 胤禩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一张药方子,正是刘瑾提前备下的:“老毛病了,昔日坠马伤了膝盖,没回寒冬轻则行动不便重则如此,今年也是皇阿玛走了,你八嫂也走了……”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住,如鲠在喉不能深诉。 胤禟立即懊恼,担忧问道:“需不需要弟弟再则一洋人大夫替八哥瞧瞧?太医院总是不肯下重要,小病也该拖成大病。白晋可是一直惦记着八哥你……”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突然出声问道:“谁在惦记老八?” 胤禟一惊,回头看见院子旁边立着的可不是雍正皇帝么,他一张脸又红又青,这个老四当了皇帝怎么还听自己和八哥的墙角? 胤禩第三次怀孕心大得很,知道胤禛不会让自己给他行礼下跪,就很潦草地做了一个打算起身的动作,一面说:“不知万岁驾到,臣弟给您请安了。” 胤禛理所当然一马当先把胤禩摁下去了,老九没人搀扶,只能把礼给行完。 胤禛瞄了几眼胤禩的腰身,估摸了一下大小,再看看旁边小茶几上吃得零零乱乱得小核桃和松仁,很好心情地也坐在胤禩矮塌边上,才对着老九做了个“起”的手势,问:“你方才说谁惦记着谁?” 胤禟憋屈死了,怎么能区别差这么多,四哥这是有多不待见自己啊。想着老皇帝殡天晚上的事儿,还有八哥后来的叮嘱,他又怂了,低头答道:“就是先前给八哥做膝盖手术引荐医生的白晋先生。” 胤禛瘪嘴:“你还和洋教士混在一处呢。” 胤禩背着胤禟狠狠戳了胤禛一下,温言道:“万岁,大冷天的,让九弟也坐下说话罢。” 胤禛很乐意在老九面前和老八秀恩爱,一挥手,很靠谱地说:“既然你八哥都这样说了,免礼,赐座。” 作者有话要说: (补正文) “嗻。”胤禟在石墩子上重新坐下,一抬头,看见八哥还是很惬意地躺着软椅上,皇帝四哥面上没有不愉,大大剌剌坐在八哥身边,先是亲手把八哥掉落在地上的一角袍子牵起放回榻上,又伸出龙脚去挪动软榻旁边燃着的火盆,让火盆离八哥的脚近一点。 胤禟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 四哥学会反思了,可喜可贺,这才是长长久久的夫夫关系嘛。 最多下一章,其实剩下就是交代后面以及抓住最后的机会秀恩爱了,大家不看也无所谓哦,我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本章题目的意思取自诗经《唐风·绸缪》,很幸福的抒情歌,在正确的时间遇上正确的人,四哥的初衷圆满了。 第110章 与子偕臧(完结) 在胤禛的咄咄逼人之下,胤禟没能为自己八哥请来洋人大夫,他后来甚至没有太多时间围着自己哥哥转,雍正皇帝降下口谕,以遵循旧制,派遣王公往赴军前为名,擢升胤禟为贝子,择日出京,往西宁效力,谕称:大将军于京,其往复尚未定,俟胡土克图喇嘛等到日,再为商榷,西宁不可无人驻扎,命九贝子前往。 胤禟心里那个苦啊,一连几次跑到胤禩的亲王府哭诉:八哥也不帮帮弟弟,嘤嘤嘤。 第5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6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56节 胤禩被胤禛打过招呼,对这件事颇觉无奈,他不忍心弟弟一心凄苦独身奔赴西宁,小声安抚道:“大行皇帝殡天晚上的事情,终是有御史耳闻,上书弹劾你。且现下又有风言风语传出,说四哥继位当晚无人亲眼的见传位诏书,四哥正头疼呢。” 胤禟擦一擦眼泪:“八哥这是说四哥疑心这是弟弟搞的鬼么?” 胤禩扶他坐下:“我在他面前用弘旺的性命对你四哥起誓,此事与你无关。” 胤禟呆住,弘旺可是八哥的嫡子啊:“四哥就由着你起誓?”老四可不像是这样好说话的人。 胤禩回忆了一下,四哥当时脸色是很难看,的确是因为他替老九说话的缘故。他略微斟酌,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总之,你四哥也是让你去西宁避风头。这里面总有人在暗传消息,当日在场的人都有可能,你是最先出头的,说不好就是谁想往你头上泼污水试探四哥底线。”四哥私底下认定这个人是隆科多,连查都不想查。 胤禟怔愣,嘴唇都哆嗦起来:“八哥,我是不是有去无回。” 胤禩心中一跳,腹中也是一疼,他拉着胤禟的手问:“你怎会这样想?” 胤禟:“弟弟不知道,我只是这样觉得。四哥要肃清周围的人了,谁都不怀疑,偏偏让弟弟走。将在外军令不受,八哥知道弟弟不是老十三那样对皇帝俯首帖耳的人,路上若有不逊,恐有心人在皇帝跟前告状,出了变故,八哥就见不着弟弟了。” 说完只是哭。 胤禩听了头立时巨疼,胤禟说的这些仿佛就是另外一段奇怪旧事,他也疑心过,但从来无法考证,也不敢对四哥提起。 胤禛是当晚接到刘瑾传递的密信,说八爷提前发作了。 胤禛大惊之下让人查清今日都有谁去过廉亲王府上。等他听说了事情经过之后,杀了胤禟的心都有。 廉亲王府上,胤禟傻兮兮地坐在外院,怎么也弄不明白眼前是怎么回事,院子里奔走的太监都是八哥身边的心腹,还有这个常驻府上的大夫,应该是刘声芳的侄子。他不是无知小儿,府里福晋侧福晋也生产过,眼下的情形,怎么如此诡异? 有人要生娃娃了,这个人好像是他哥哥? 皇帝赶到的时候,胤禟像忽然回过神来一样,冲向前试图拦住皇帝。胤禛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对四下里一声令下:“张五哥,把这个人压下去,别让朕再看见他!” 胤禟心中悚然一惊,还闹不清状况,昏头昏脑叫着:“皇上,你要怎么罚臣弟都行,但八哥现在不便见客——” 胤禛怒目圆睁:“滚下去,嘴堵上!” 屋内胤禩情况不怎么好,但也没有胤禛预想得那么坏,毕竟是第三次了,他本人比刘瑾还从容些。虽然提前发作羊水破了,疼得一头冷汗,但胤禛进屋的时候,他还有心情吃一碗元宵。 元宵吃到一半,显然是因为方才胤禛在屋外发脾气,里面的人听见了,所以停住。 胤禛有点囧,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晚一点赶来,至少等他把这碗元宵吃完…… 胤禩很镇定,轻声叫了一声:“四哥来了。” 胤禛从内心到外面的火气都散去几分,走近前来,接过高明手中的调羹和瓷碗,坐在胤禩面前,默默舀起一枚元宵,往胤禩嘴边送。 胤禩乖乖张嘴咬了一口,笑着说:“四哥,我没事儿。” 胤禛也有经验了,一面继续喂他,一面哄人:“多吃一点儿是一点儿,一会儿才有力气。” 胤禩额头不住有冷汗渗出,胤禛拿起手绢替他擦拭,然后他听见胤禩说:“你们都先出去,我和我四哥说几句话。” 胤禛想阻止他,但不忍心看见这样示弱的眼神。这样的老八很懂事,比自己预想的还要让人心疼。 人都出去了,胤禩低声说:“四哥,有件事我一直没同四哥说起,也是我的不对……”他说到一半又开始咬牙不语。 胤禛心疼死了,拉着他的手帮他揉虎口:“咱们生了再说,你这样,我觉着不安心。”……也不吉利,但这句话他不敢说。 胤禩闭着眼睛,忍过一波,摇了摇头:“四哥,让我说,不是这个时候,我还下不了决心。” 胤禛直觉这个话题他会很不喜欢,但面对示弱的老八,他没法子拒绝:“你说。” 胤禩才说:“我有时候,会做一个梦,梦见四哥还是皇帝,我还是王爷,可我们……不是这样的。” 胤禛心里咯噔一下,佯装轻松道:“不是这样,还能怎样?总不会你不给我生儿子吧?” 胤禩疼得煞白的脸难得红了一下,继续道:“我们像仇人,你防备我,我算计你,你做了皇帝,对我委以重任,但处处掣肘防备,不管做什么差事,弟弟都是动辄得咎。还有老九,也是去了西宁……却再也没回来。后来我也……”话没说完,胤禩又皱起眉毛,慢慢吸气。 胤禛的脸,却刷得白了,他只能很干瘪地说:“那都是梦,梦都是反的。” 胤禩笑了:“你后来圈禁了我,我就想起这辈子你也这样说过……” 胤禛心里面像是有烧红的铁棍在翻搅,他强撑着笑道:“你想太多了。” 胤禩又疼过了一波,才勉强笑着:“是啊,也许是我想多了……” 胤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呐呐道:“你就是多心,又爱多想。” 胤禩低下头:“四哥,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九弟要求西宁,我这心里就总是不能安生,像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如果九弟真、真不能回来,我…我不知道会怎么样?” 胤禛听了抬起头,眼中聚集了一丝怒气:“你为了他,就这样逼迫我?你明知道我、我们……” 胤禩低下头:“所以我从来不敢同四哥你提起这个梦……或许真是我多想了。” 胤禛怒气与恐惧一起升起,他不能不多想,如果老八真想起了什么,又选择瞒着自己,那他们的路也走到尽头了。 他不是神人,知道哄回上辈子被自己圈禁整死的老八几无可能,不死不休才是两人最后的归途。他活了两辈子,难到还指望有第三世试着从头开始? 胤禛这一生,两世里,第一次慌乱了,他听见自己问:“还有什么,你一并说出来。” 胤禩没吭声,倒在大迎枕上又在皱眉吸气,冷汗成滴往下淌啊淌啊的。 胤禛又心疼了,拉着胤禩的手:“你别忍,是我又急了,咱们不说这些,先把孩子生下来成么。你这样,我真怕……”说到这里胤禛也哽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个时候,胤禩慢慢回握了皇帝的手。 胤禛抬起头来。 胤禩嘴唇疼得发白了,头发也都一根一根粘在头顶上,但是他得眼睛还是很明亮,没有让他心惊肉跳的沉吟和算计,也没有世故和沧桑。因为卧床挣动的缘故,他只穿了旧棉布的亵衣,衣服领子松开着,露出里面的一段绳子。胤禛知道,绳子系着的是自己在他在老八十岁那年送给他的同心圆佩,自从弘晖出生之后,胤禩就一直把这个东西随身带着。 他听见胤禩说:“四哥对我好,我都记着的,不是哄四哥开心。” 胤禛听着,眼泪就忍不住刷得往外涌,不管老八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这句话对他很重要。也许就是因为老八可能想起了什么,他才这样害怕,怕他以为自己对他从头到尾都是别有居心的。 两人都哭了。 胤禛忽然就想明白了,他是想要老八的一心一意,这辈子说得难听是从头算计过来的,但人非土石孰能无情,算计着算计着,自己的真心也搭进去再也收不回来了。他宁愿错信一次、赌一次,也不能再像上辈子一样为了防备直接把老八推倒自己的对立面里去。 老九算个什么东西,为了老八自己才把他当回事儿。他已经为了老八弄死他一次,也可以为了老八放过他一回。 第二天早朝,皇帝免了早朝,据说是因为廉亲王重病了,帝王星夜兼程去廉亲王府探视,彻夜未归。 想着平素廉亲王与新晋简亲王雅尔江阿与贝子苏努交好,众人连忙轮番打探,也只知廉亲王卧病四、五个月足不出府,只有如今的九贝子能偶尔进出王府,可九贝子人又在哪里呢? 历经三朝众人免不了想起索尼临死前也有帝王亲临的恩典,难得廉亲王真不行了,这才刚刚封王呢。 这一波唏嘘并未维持多久,傍晚的时候,宫里传出消息,钮祜禄氏给皇帝诞下格格,万岁因此起驾回宫了。 众人纷纷揣测:看来万岁爷很看中这个在他登基后紫禁城降生的第一个格格,连重病的王爷也放一边儿了。 事实上,胤禛坐在轿子里发呆,他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一直不肯放开与弟弟紧紧握住的双手。那个时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就想啊,这辈子,只要老八不放手,他也绝不放手。 老八从头到尾没有替老九说过一句话,可他就傻兮兮主动说什么你不想老九走,就不让他走,只要不要让我寻名目给他封王,也别让他掺和国家大事,我什么都不管。 忽然间,他捂着脸笑起来。 哎,他又被小狐狸给忽悠进去了。 老八梦见了多少,他总会慢慢套出话来。他能对自己一再示弱,总是在意自己的。为了这个退一步,他心甘情愿。 这辈子,他不想过得那么清醒。 胤禛再得了一个小格格,刚刚才替东果选好了女婿,这下子又需要再把宗室子弟逐个儿考校一遍,但他乐意如此。这有在忙着这有的事情时,他才觉得这辈子事真实的,不是重复上一辈子的无趣。 这个小格格一生下来就被胤禛封了固伦公主,小名胤禛取的,叫舒舒,她生在开满紫色花海的时节。 老九终于还是留着京城,去喀尔喀的差事由胤祹替上。他虽然留下来,却也被皇帝彻底无视了,闲得发慌的贝子一个,只是不阻止他往老八府上跑而已。 胤禟经过这一回,大约明白点四哥和八哥之间的事情,只是不敢相信。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和理想都被这件事轰成了碎渣,八哥和四哥怎么就能滚到一起去呢?怎么还能生娃娃呢?这男人和男人怎么就能这样呢? 他学乖了,不敢再胡乱撩拨四哥,想不到四哥这样道貌岸然的家伙居然把他最不敢亵渎的八哥这样又那样,太凶残了。他只能天天对着八哥哭:八哥,你把弟弟瞒得好苦,嘤嘤嘤。 皇帝虽然没有让胤禟去西宁,但在四哥八哥夹缝中生存的胤禟越来越魔怔,总觉得四哥后宫里所有阿哥和公主都是八哥生的,八哥后院的所有孩子都是四哥的种儿。 每次看见这两君臣在大臣面前、在朝堂上、在家宴上异常和睦偶尔吵架一副好手足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在心里蹦出几个字:x夫x夫! 可是再骂又能如何呢,他的八哥还是偷偷和没脸没皮的四哥好上了,为了四哥连自己也瞒着,他的人生真是凄风苦雨。 等着弘晖开始协助胤禛理政的时候,胤禟终于下定决心,冲进畅春园在皇帝跟前请命,说自己想随白晋的洋船出海,去看一看法兰西和传说中的欧罗巴。 胤禛几乎没有纠结的就准了,他虽然看不起和洋人,但能让老九自己滚出自己和老八的视线,比什么都重要,最好一辈子留着欧罗巴不要回来。 临行前,皇帝给他开了送别宴,胤禟喝得大醉,又哭又笑。 最后兄弟们都散的散醉得醉,胤禛让心腹守着园子,自己搂着老八回寝宫看看东果和舒舒,再来休息醒酒。 胤禟眼泪汪汪看着自己的哥哥就这样被四哥弄走了,拉着十三狠狠道:“我告诉你,你家四哥就是一只狐狸精!男狐狸!” 胤祥脸都绿的,怎么就把这酒鬼扔给他了!? 酒意熏人的夜晚,老冤家终于要自己卷包袱滚出大清了,胤禛拉着胤禩狠狠疯了一场。 纠缠、剥离、吮吸、啃咬,一直到最后的欢愉。 胤禛高兴得不能自已,老八最终是站在了自己这一边,他不过是退了一步,糊涂了一回,却让老八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随他折腾。 有时候他真在想,上辈子早点学会糊涂,就好了。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口含小刀发誓什么的,四哥永远的痛啊。 这一章的内容比较快,扩写也能写三章的,但我觉得没必要拖字数了,政局本来有写,后来全删除了,都不是大家喜欢的,不要浪费大家的点数。大家来这,就是想看看四八甜甜蜜蜜的样子。 写生舒舒那一段,是因为觉得八哥虽然被四哥养得服服帖帖,但他永远不是另外一个十三,他也有自己思想,这辈子,四哥和八哥最大的不同,是他们心里都肯定对方对自己的情谊,愿意为了对方让步。所有让八哥对四哥示弱,而四哥又甘心情愿放过老九。 人生有时候,就是要这样糊涂一把不是吗,太清醒了没朋友_ 第111章 唯一的一个番外 雍正二十三年,圆明园里,九州清晏的东殿里,皇帝正提笔凝神,朱笔悬空,久久没有落下。 东殿早被改作书房,因为胤禩不大喜欢他和他刚刚在床上滚过一回爬起来就拿折子折磨他,于是不许他带折子回西配殿里。后来他把东配殿改成看折子批折子的地方,当然,他也重新让人把春榻重新换过,铺上厚实的雄鸳绒羽做褥子,案几上放了白色贝母和珊瑚青金石镶嵌而成的西洋座钟,书桌上摆放的是新疆上供的碧玉镇纸,小桌上还有西洋来的手摇风扇,规整的比西暖阁还富丽堂皇。 雍正爷登基二十多年,如同开了天眼一样总能先发制人,不管是准格尔策妄阿拉布坦的叛变,还是科场舞弊案的背后官官勾结,甚至还有冀中大旱。除开清算国库欠款的时候整个朝堂动荡的那三年,抄家流放不知多少朝堂一品二品大员,加上夺爵让人拿银子来换的种种,很是威慑了一干大臣。因为有以廉亲王为首的几个亲王的插手和圆转,对皇帝提议银子还不上的就罚俸禄收回皇庄或者交回赏赐古董折现,宗室里面没有闹出太多乱子。 朝中早年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早无人提及,大家都看出来这个当今圣上喜欢万事掌控手中,用文臣武将制衡朝堂,当然,他最讨厌的还是贪墨。 因为这辈子老皇帝死的时候国库还不算太空虚,胤禛把以前老爷子借给宗室大臣盖园子的银子自己提前盖了圆明园,并且拉着老八常住了。 东配殿外,有太监第三次无奈报道:“万岁爷,廉亲王又让奴才请皇上赴宴啦。” 皇帝捏了捏手里的笔,啪得一声捏断了。 一旁伺候的苏培盛连忙上前收拾断笔,然后送上新的狼毫。 胤禛捏了捏笔,最终还是咬牙下了决心,横竖就是去一趟喝几杯酒,就当给老八面子,不在朝臣里面落下口舌。他慷慨赴死一般对着苏培盛道:“不忙了,更衣。” 宴席设在圆明园万方安和搭建的台子上,初夏时节景色宜人,湖里植了睡莲荷花,错落成趣,还有宫女扮作采花采莲蓬的江南女子,在远处的荷叶间穿行,吴侬软语的唱歌。 胤禟瘪瘪嘴,笑道:“皇上还是这般有情致,只是弟弟记得当年四哥自己的园子里都是种粮食种地瓜的,如今当了皇帝品味倒是更上层楼。” 几个陪坐的兄弟谁听不出胤禟这是挖苦老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但大家都打哈哈装作没听见。当年老九走的时候皇帝就跟送瘟神一样,一走就是八年,中途倒是写信回京,只是给老八两封信给皇帝只一封,后者上面还只是官话,这样过了四五年,信也没有了,大家都以为这老九不会回来啦,想不到这一次,跟着满载了货物的小弗朗机商船耀武扬威的重回故土。 胤禩没接这话,他微微笑着指着桌上刚刚上的菜:“这些年,御膳房整改过,你尝尝还是不是你喜欢吃的几个菜?” 胤禟眼神一软:“我的习惯,还就是兄弟们几个记得。” 胤禩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一杯宫里的私酿:“你在外这些年奔走列国,连个固定的寓所也无,想打发奴才给你带些东西也不知该送去哪里。连你爱喝哪些酒也不清楚了,只好都满上。” 胤禟一直强撑着的神态有些松动,眼圈微红:“八哥是最懂弟弟的,这几年欧罗巴的葡萄酒想喝多少喝多少,心中惦记的,就是当年八哥后院的几坛子罢了,也不知道还给我留着没有?” 胤禩眼神很温和:“自然有,你走的时候我答应给你留着,便是皇上亲口来要我也没给过。” 胤禟听得眉毛翘起:“弟弟都远走他乡了,他还惦记着和我抢东西!?”这句话声音有些大,远处的大臣都在侧目。 胤禩按住他:“老九……”此次虽是家宴,但有什么怪话传出去,终是不妥。 正在这时,明黄色的身影大踏步而来:“哈哈哈,九弟,你可算回来了,今儿晚上家宴,你可不能像上次那般喝得仪态全无啊,哈哈哈。” 胤禟嘴角抽抽,这老四小时候还算个过得去的哥哥,怎么越老越刻薄,面皮子笑着内心里面一肚子坏水儿,怎么偏偏八哥就瞧上他了?他心里这样想着,面上也摆出一副恭顺的模样:“万岁爷,您可是贵人事忙,日理万机还给臣弟设宴,席面都近半了还在批阅折子,臣弟怎么担当得起。” 胤禩不免又头疼起来,和皇帝对着干他一般都在没人的时候,当着这么多的人给皇帝下面子可讨不了好。他在桌下碰了碰胤禟的腿:“九弟……” 胤禟吸了一口气,肩膀耸拉下来,争什么,八哥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人都说女生外向,他哥哥也没好到哪里去。罢罢罢,不让他为难。 胤禛呵呵笑了几声,目光在胤禟前额已经蓄起的头发上扫了一圈,又在胤禟明显不是大清装束的礼服上看几眼,笑道:“九弟日常在外就是这般打扮?现在既已回京,还是按着咱们祖制穿戴的好。” 胤禟听了胤禩的话,不打算和老四针尖对麦芒,也就不再理会胤禛的挑衅,他早打听过,老四可喜欢穿着汉人、蒙古人、洋人的衣裳让画师作画了,他今日可是有备而来:“万岁,臣弟此次远行归来,商船上带来的货品珠宝自然是不会少的,臣弟在欧罗巴游历时,见各国男女着装甚是有趣,也搜集了几套,献给万岁。” “哦?”胤禛提起一点兴趣,宫里也有不少洋人的衣裳,但这东西不嫌多。老九这个人喜欢美女,喜欢老八,说明他眼光还是不错的,光看他今天这一身,虽然花里胡哨,但也顺眼,站出去不丢大清的颜面。 胤禟拍拍手,已有太监捧上法兰绒镶嵌宝石的礼服数套,领结皮靴袖口胸针一应俱全,在琉璃宫灯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胤禟看见皇帝的眼神略得意,慢慢介绍这是弗朗机子爵送给自己的、那套是大不列颠珠宝商的孝敬,林林总总,总之一个意思,小爷他在欧罗巴也是面子极大的。 胤禛看了这些西洋玩意儿,的确也没心思在和老九对着干了,这些礼服和宫里的款式不大一样,宫里的估计都是早几年的东西了,哪里有这些新鲜的漂亮?横竖他得卖老八面子,既然老九识趣,之后赏他个贝勒爵位就是了。 于是他心情大好的让奴才们把衣服收下,装模作样给老九隔空举了举杯子。 胤禩松了口气,皇帝到了,老九献上礼物,皇帝也收了,这场家宴算是圆满。 隔了几日,胤禩在军机处议事,商议胤禟偷偷从弗朗机带回来的商船图纸能否改成战舰的事宜,不少人以为大清上国,地大物博何必海上求生劳民伤财。 事情久谈无起色,胤禩正不耐烦,就听见奴才来报:“王爷,万岁在大水法处,请王爷议事完毕之后直接过去。” 胤禩懒得同一堆自以为是的老古董磨叽,借口皇帝寻他,说了声“一切听凭皇上做主”一甩袖子走了。 大水法表面是个画室,早先修建的时候暗藏玄机,暗室相接,藏着西洋搜罗来的与图纸。奴才不能入内,只能守在外面听候皇帝传召。 胤禩赶到时,苏培盛正笑嘻嘻得等着他,见他忙上前迎道:“八爷,万岁可等你好一阵子了,请先行更衣。” 胤禩莫名其妙,看见跟在苏培盛后面的太监手里捧着的可不是老九献上的西洋礼服中的一套么。他不禁抽抽嘴角,这老四不是又犯老毛病了吧,上次还逼着他一起换上白色汉人襦衫和他一起下棋,让画师画下二人松下下棋图,提名和合二仙。对于胤禛这个癖好,胤禩也是早就懒得吐槽了。苏培盛见他不肯换,立即哭丧着脸说:“八爷最是体恤咱们做奴才的,您就随便换一换吧。” 等胤禩从头到脚换上衬衣、白色长裤、马甲、墨绿色外套,踩上马靴,连苏培盛都惊叹了,西洋人的衣服虽然有伤风化(包臀部大腿包太紧),但穿在身上,的确养眼得很。 胤禩看着镜中自己,略难为情,平素穿宽松袍子惯了,这样和在太阳底下穿着亵衣亵裤走没什么区别。幸好他看胤禛胡闹惯了,在大水法里平素也没几个奴才,难为情也可以忍忍。 入内之后,果然看见胤禛早已换好了同系的衣裳,外套是黑色镶嵌金色滚边的,质地厚实,一朵宝石小鸟的胸针别在胸前,袖口闪闪发亮。他正在在大水法的景观喷水池边散步,看见胤禩朝他走过去,眼中充满了欣赏和倾慕。 胤禩面色微囧:“四哥,这是?” 胤禛示意胤禩与他并肩而立,这本是不合规矩的,但胤禛早就逼得胤禩忘了这个规矩,他说:“这个喷水池层层阶梯,水抽出来一层层往下流动,永不停止。看着简单,却是全靠里面齿轮永转无休。” 胤禩目光也落在这水池上,他明白胤禛的意思了。 胤禛继续道:“雍正十四年打雷,劈坏了九州清晏殿前的大树,那天之后,这个水也停了,堂堂大清,居然无一人能修理,甚至有大臣提议,让太监们轮流提水从上而下浇灌即可,无需修理。” 胤禩接口道:“最后,还是白晋找了教会的人来修理,才可复用。” 胤禛回头看他:“老九所提的,我准了,你与他一并拟个折子,呈上来。” 胤禩听得心头一喜,道了声:“嗻。” 正事说完,胤禛状似随意开口邀约胤禩陪他四下里随便走走。越过大水法正楼,后面是个西洋风格的小花园,四处设置了小花圃和白色栅栏和花墙,种的都是洋教士带来的花草种子。一堵玫瑰墙后面有汉白玉做成的石桌石凳,凳子上铺着秀了天使射箭图案的软垫,桌上茶杯和茶壶与宫里用的样式迥然不同。 胤禩还在看花,胤禛已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阳光下面,法兰绒的衣服熠熠生辉,再好看,却又比不过有人心中的那颗朱砂痣。几十年在一起了,很多往事他都不记得,但是眼前这人,总是让他觉得他超越了风华和绝色,比他能记挂的任何美丽事物都更让他不能放手。 胤禛细细打量胤禩,白色的紧身长裤裹在他身上,膝盖往下是黑色马靴,显得双腿修长笔直,墨绿色的外套里面是紧贴在身上的马甲,袖口领口都有翻花,脖子之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又充满引诱地暴露在他面前,平素看不见的,眼下都无所遁形。 胤禛细细打量胤禩,白色的紧身长裤裹在他身上,膝盖往下是黑色马靴,显得双腿修长笔直,墨绿色的外套里面是紧贴在身上的马甲,袖口领口都有翻花,脖子之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又充满引诱地暴露在他面前,平素看不见的,眼下都无所遁形。 胤禛喉头滚动一下,上前面对面与他贴在一起,手勾出他的后背:“把外套脱了。” 胤禩面上一热,这长裤穿了和没穿有什么不同,胯|下的形状隔着两层裤子都能感觉到,他有些难为情,委婉拒绝:“这是在外面。” 胤禛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和平素的调笑不大一样,胤禩看在眼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正要说话,胤禛已经先一步扯着胤禩的外套褪下,扔在地上。外套里面是同色的白衬衣以及马甲,勾勒出腰身。胤禛眼神愈发暗沉,一把扯送他的领结,然后对他说:“把这个也脱掉,乖。” 身|下靠在一起的部分已经摩蹭到兴起,男人的欲|望从来不分场合不分昼夜,虽然嘴里说得是道德伦理,但越是逆|伦越是堕落越是快乐。 胤禩大大得喘了口气,他的眼角很快染上绯红的颜色。胤禛的言语里带着勾引带着诱人沉沦的东西,他用他特有的带有帝王睥睨天下无视纲常的语气说着让人道德沦丧的话,是命令是逼迫也是挑逗。 而胤禛,最爱看他从儒雅隽永清心寡欲的样子,在他身下慢慢堕落。 供人休憩的石桌石椅,款式与平素宫里的大不相同,都是按照西洋风风味雕凿,一边的围栏里探出早春的玫瑰花,这些花的种子都是洋教士们带来的法兰西大玫瑰,有些花苞已经早早开放,将石桌半掩半映在其中。 桌上的糕点早散落一地,胤禩的衣裳只有白色丝绸的衬衣还挂在手臂上,胤禛将他仰面推到在石桌上,低头用嘴一颗一颗咬开扣头。 第5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7节 [重生]养龙 作者:焦糖布丁 第57节 胤禩的手攀着胤禛的头顶,帝王的服侍有时候是一种折磨,若有若无的碰触有时候比直接更让他难堪。裤缝崩开之后,难耐的热度暴露在胤禛眼前,对方想也没想,低头舔了上去。 “四哥——啊!”这是堕落的邀约,胤禛很清楚。 胤禛使劲一吸,却在胤禩浑身哆嗦着想要释放的时候一把箍住,看着他瞬间红着眼睛开始挣扎,他哑着嗓子说:“别急,等着我。”说完用力撕扯他的裤子,一直褪到膝盖腿弯处,堆在靴子的边缘上。这双靴子胤禛喜欢,如今他将胤禩脱得几乎一丝|不挂了,但却不想脱他的靴子。 因为裤子褪下一半的绑|缚感觉,胤禩腿脚都无法自由挪动,他狠狠喘了口气,几乎在哀求了:“四哥,让我出来——” 胤禛几下解开自己长裤的扣子,草草拉下露出早已愤涨狰狞的东西,将胤禩的腿狠狠往上一抬,对着早已熟悉不过的暖热之处顶过去。 胤禩被陌生异物侵入惊得一跳,心中慌乱起来,他努力挣动起来:“四哥,你莫要胡来——”话音未落就哽咽住了,他的腰身开始打哆嗦,无法聚集力气,想要挣开的期望越发渺茫,不得不仰起头艰难喘息,整个腰背几乎都因为涨疼和忍耐而悬空了。 他太紧张,胤禛也被那紧窄的地方挤压得难受,但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偷情的确别有滋味,胤禛耳中已经听见十几步之外有靴子走动的声音,好像是老十三还有鄂尔泰,他身下不停,因为他知道自然会有人拦着这些人。 胤禩明显也听见了,他似乎受了影响,身体也僵硬起来。胤禛呵呵一笑,低头一口咬住对方胸口一侧的朱色。 底下的身子果然弹了起来,双手再一次插在自己发间,胤禩发出惊叫般的喘息,却只有半声就被死死堵在喉间,胤禛低头吻住他,唇舌激烈地在他嘴里席卷翻搅,带着一种想要弄死对方的狠戾之气。 若有若无的腥气让男人更容易兴奋,胤禩觉得胤禛似乎比在西暖阁的时候更加亢奋,更加乐此不疲,每一次他就要到了,却又被他生生截断,卡在井口不许他释放。 此刻他早已一身泥泞,满身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是汗水,眼角溢出水渍,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水,他断断续续说:“四哥……你别……” 而胤禛却周身整齐,只是领口被他扯得松开,扣子掉落几颗,露出里面不停滚动的喉头。他甚至没有褪下裤子,一边做一边喘息道:“这样真好,下次我让人弄面镜子……” 这句话让胤禩睁开紧闭的眼看了两人的情形,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比任何一次都过分。他忽然挣扎起来,一把抱住胤禛,挺起半个身体用力夹住胤禛。 胤禛痛苦而快乐得哼着,终于无法再想别的,摁住对方狠狠用力——只不过几次,他就听见胤禩突然喘息起来,连忙腾出手一把包裹住胤禩的肿胀,紧接着胤禩就浑身抽搐着将温热的东西喷洒在自己手中。而自己也一阵机灵窜上后脑,死死嵌入深处。 过后,二人抱住一起狠狠喘息,胤禛先一步缓过劲儿来,抬起身将手里的乳白液体擦在胤禩身上。 胤禩对他怒目而视。 胤禛对他咧嘴一笑:“我待会儿还得穿着这身见大臣,你却不用……”他想了想,决定以后多不许胤禩在别人面前穿西洋礼服了,让人看见了多不好,他吃亏。 胤禩还是不满,这人某些时候行为非常恶劣,比如每次都想玩花样。 胤禛慢慢退出来,没了阻碍,胤禩只觉一股一股的热流随着胤禛的动作开始往外溢出,他连忙侧身掩饰窘态,挣扎想要站起来穿地上扔着的衣服。 胸前的地方还是伤到了,胤禛也察觉那两处不同寻常的嫣红如血,这才微微有点内疚。他看胤禩手指一直哆嗦不能扣扣子,于是替他将衣裳拢起,在他耳边道:“里面准备了热水,只是今天闹得有点疯,水多半凉了,你先将就着,我回头让人送衣服进来。” 胤禩艰难地点点头,也只好这样。 胤禛扶着胤禩入内室,看着胤禩这幅狼狈的样子心头得意得不行,又怕老八翻脸只能露出担忧和懊悔的神色。眼睛却一直在胤禩下半身的靴子上打转,想着下回狩猎的时候,干脆在悄悄带一套这个衣服过去,两个人在马上… … 幸好老九献上了好几套,他要好好琢磨安排一番才好。等着这拨儿过了,想个借口给老九升升爵位,老八肯定高兴。 他一高兴,应该就会让朕胡来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本来是不打算写番外的,想着完结了就去码字填坑写咸蛋四八或者修仙四八的,所以真就只有这一个番外 马震神马的 也是受了前段时间的感悟啊,远目……以后其他四八文里要不要植入一个?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57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