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心花时雨纷飞[出书版]》 正文 第1节 恋心花时雨纷飞[出书版] 作者:[日]凪良ゆう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恋心花时雨纷飞》 作者:凪良ゆう 文案: sunny集团佐治家具有华族血统。 幺子花时雨在备受呵护的环境下长大,宛如深闺里的「公主」。 在祖父的命令下,为了解救祖先主子后代的定食屋经营危机,花时雨住进市井中的定食屋帮忙。 然而他毕竟是「公主」,所以从事不熟悉的工作总是以失败收场,甚至还喜欢上年轻少主上月一心…… 这是花时雨的初恋,但一心却有暗中思慕的人(而且还是男的)? 正文 轻轻的鸟鸣声,让佐治花时雨从正在埋首阅读的书本抬起头。 鸟儿栖息在紫丁香长到窗棂的枝头上。他闭上眼睛,享受着宛如抒情女高音的鸟鸣,就在此时,传来敲门声。 「对不起,打扰了。花时雨少爷,太老爷请您过去。」 「爷爷吗?我知道了。」 花时雨点头应和,身穿古典深蓝色连身洋装的女仆便一鞠躬离开房间。花时雨把书签夹进手上的书籍,起身,看着骨董挂壁镜。 弯月般的眉毛,眼角微微上扬的黑色大眼睛,似乎显少说话的薄嘴唇轻轻微笑着。人偶般毫无生气的美貌,立刻转变成从容不迫又和蔼可亲的印象。确认服装仪容没有凌乱后,花时雨离开自己的房间。一点也不在意从刚刚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分钟的时间。他不慌不忙,缓慢又优雅地走着。 花时雨是华族后裔佐治家的三男。父亲是跨足银行、不动产、重工业产品的sunny集团社长,祖父是董事长。 生活在严密保护的环境下,备受两位年龄差距甚大的兄长疼爱,想要有个女儿的母亲还把他当公主养大,结果造就了花时雨相当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他一边享受从靠近天花板的彩色玻璃流泻下来的七彩光线,一边慢慢走下螺旋阶梯。从拥有一座如同森林般庭院的本馆东翼,缓慢平静地走过和中庭融为一体的游廊,踏进祖父居住的别馆——充满书院造(注1)住宅风格的难波馆。连放松自在的居所都讨厌使用华丽不实的名称,真像硬朗祖父会做的事情。 「爷爷,我是花时雨,打扰了。」 花时雨从拉门外打招呼后,就进入房间。 膝行上前至祖父正面,寂静笼罩两人。不立刻进入正题,刻意拖延、提升紧张感,是祖父的习惯。 「花时雨。」 祖父严肃呼喊他的名字。 「从今日起,你要去服侍上月家。」 「……?」 庭院的添水(注2)发出「咚」的风雅声音。 「您说,『服侍』吗?」 花时雨一边注意避免有类似异议的措词,一边询问,祖父就点点头。 「如你所知,我们佐治家从江户时代起,就认中国地方(注3)藩主——上月家为主子。明治维新之际,随少主千里迢迢来到京都——」 祖父的拿手好戏——讲古又开始了。花时雨从幼少时期就反复听祖父讲述,结果几乎可说连故事的后续发展都默背起来了。 从江户时代开始,佐治家于明治维新之际,随主子上月家四处奔走,负责调度勤皇派(注4)的资金。维新后,认定上月家有功勋,封为子爵;佐治家也随同受封低于主子一阶的男爵爵位。 来自正统公卿世家的公家华族嘲笑这群新兴华族是连首歌都唱不好的暴发户,然而近距离见证时代变迁的佐治道隆男爵却很有气魄。因为当自尊高昂却不知世事的公家华族债台高筑之际,他嗅到生意商机,便投身金融界。 虽然有人背地里嘲讽下级武士的走狗总是不顾形象,男爵却一副任凭旁人短长的模样,也涉足了不动产业,且大获成功。 但是另一方面,主子上月家却走上没落一途。当男爵发现,却为时已晚,上月家以经济困穷为由,奉还子爵爵位,全家离散,不知音讯。 「男爵认为自己不够忠心,苦尝断肠之痛。一直到七十八岁结束一生为止,都一直寻找上月家的下落。」 ……句点,结束。看着眼前感慨万千闭上眼睛的祖父,花时雨想起父亲的话。 『爸爸真是喜欢时代剧。』 在正月、重阳等节日上,已成惯例的阿公讲古途中,父亲常常暗地里叹气。父亲现在正过着来回日本与海外的忙碌生活,偶尔才会回家。当然海外的社交场合都以夫妇为单位,所以母亲也同行。 「因为这个理由,所以代代佐治家当家便继承遗志,以寻找上月家后裔的下落为心愿。这件事情,你应该也知道吧?」 「是,我知道。」 「过了这么漫长的岁月,吾也快放弃了。不过或许是男爵的引导,前天终于知道,上月家第十一代当家、最后的直系男子,上月一心的下落了。」 「哦,这真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啊。」 花时雨惊讶无比,但同时也笑脸低下头。 「这并不是这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祖父却一脸苦涩表情说道,花时雨不解偏头。上月家第十一代当家,上月一心现在二十六岁,前代的双亲因交通意外离世后,年仅二十岁就继承老家的定食屋。然而凭现今时势,要经营城镇上的小定食屋似乎也很困难。祖父把羽织(注5)的袖子轻轻压在鼻头上。 「如果能早一点找到,就不必让少主这么辛苦了……我们佐治家,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都得扶持上月家才行。」 祖父的决心很理所当然。花时雨也用力点头。 然而事情却不像祖父想像得如此顺利。虽然祖父拜访上月家,希望佐治家能尽点棉薄之力,对方却反而用狐疑眼光看着祖父,一副「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啥」的模样。然而祖父却深深自省,认为这全是因为佐治家不争气的结果。 「吾已经有遭到训斥的觉悟了,每天去拜访上月家。吾带着以前受赏,有上月家家徽的佩刀,说明这正是我们两家主从关系的证据。然而少主还是断然拒绝了,说不能因为这么久远的关系,就接受大笔金额援助。这胸怀多么高尚啊。吾虽然是在少主面前,泪水却不争气地……」 大概是想起当时的情形,祖父不禁泪涔涔。 不过现在不是悠然感佩的时候。之后祖父又拜访了好几次,却不断遭到拒绝,再这样下去,或许只是在侮辱主子,身为属下,应当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祖父便想到一个点子,既然少主不肯接受佐治家金钱援助,那么就让佐治家同样的第十一代家主亲自去服侍少主。 「咦?道忠哥哥吗?」 花时雨眨眨眼睛。预定继承佐治家第十一代当家的长兄,现在位居sunny集团的中枢职务,能够做好侍奉主子和公司工作两头的事务吗?花时雨含蓄询问这件事情后,祖父的两边嘴角往下弯成ㄟ字形。 「道忠根本不晓得什么叫忠义。说什么『我很忙,别为这点蠢事叫我过来』,就气呼呼地回去了。」 「……」 庭院的添水再次发出风雅的声音。 这么看来,同样为工作忙得团团转的二兄道直应该也会拒绝吧。花时雨不晓得该安慰还是该鼓舞,正当他犹豫不决该说什么时,祖父叹气:「真可惜……」花时雨抬起头,和正看着自己的祖父四眼相对。 「你这种美貌当男子真是太可惜了。虽然现在说这个也无济于事,不过如果花时雨是女孩子,吾肯定二话不说就请少主娶你为妻。」 祖父嘟囔一会儿后,又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抬起头。 「所以,花时雨,吾希望你从明天起就向大学申请休学,住进少主经营的『上月定食屋』,并且服侍少主。」 花时雨睁大眼睛。虽然从谈话的发展来看,他已经猜到事情会这样,但是没想到居然得休学。这么一来,他或许就得留级了。身为学生,读书就是本分,这结果实在让他大感为难。他虽然愿意去服侍少主,但是起码能让他继续读书吧?就在花时雨想开口询问的瞬间—— 「这是死去男爵的遗愿,不许你拒绝!」 祖父用合起的扇子拍了扶手一下。 不愧是佐治家前当家,sunny集团现任董事长,此举相当有魄力,看来很难发出异议了。虽然花时雨想和父亲商量,不过忙碌工作中,也不好打扰他。花时雨稍微思考后,乖乖低下头。 「我知道了,我会照您说的做。」 就算留级也不会死。只要把这当成一种贵重经验就好了。 ——不过,究竟服侍是要做什么呢? 在备受呵护环境下长大的花时雨完全不明白,但或许是天生贵族般的优雅气质的关系,他心想船到桥头自然直,乐观地离开难波馆。 「就算是佐治家的主子,可是让花时雨少爷住在市井里的定食屋,太老爷也太强人所难了。」 从花时雨幼少时期起,就负责看顾兼护卫任务的真田杏里嘟囔着。他听闻花时雨要去服侍上月家,刚刚才来到花时雨的个人房间。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加上黑色西装和墨镜,以及山羊胡。这副严肃外表与其说是看顾,不如说是「黑」字开头的那种人。 「黑田,别这么想。如果我是女的,爷爷就立刻要让我俩缔结婚约了。与其嫁给连长相都不知道的人,稍微休学一阵子也算幸运了。」 花时雨一说罢,黑田便睁大墨镜下的眼睛。 「岂有此理。那种不知打哪里来的年轻小伙子,不,就算他是佐治家主子家的少主,要和他举行婚礼又是另一回事。让他迎娶花时雨少爷,免谈!我看还是由属下再次去向太老爷——」 面对忠心耿耿到有点啰嗦的真田,花时雨悠闲沉稳地露出微笑。 「所以我刚刚才说,幸好我不是女的。而且爷爷决定的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就能推翻。如果你多嘴去进谏,只是惹他生气而已。如果我去上月家服侍,就能让爷爷心满意足,这样不就好了吗?」 「花时雨少爷,这是多么伟大的决定……」 不理会感动到发出颤抖声音的真田,花时雨其实内心兴奋不已。 他从小就反复听着上月家的故事,其最后直系血脉上月一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一开始得知消息的惊讶退去后,接下来就慢慢涌起浓厚兴趣。 他是温柔的人吗?或者是恐怖的人呢?个子是高还是矮呢?外表长得怎么样呢? 无论如何,肯定是很出色的人,而且……究竟定食屋又是什么样的店家?和餐厅、料亭(注6)不一样吗?花时雨愈想像,内心就愈期待。 「对不起,少爷,请问该准备多少衣物呢?」 花时雨正沉浸在欢乐梦想中,准备出勤行李的女仆前来询问。 「嗯,就算只有一个月,至少也得三十套吧。」 年轻女仆瞪大眼睛。 「这、这么一来,就得再另外安排一辆搬运行李厢的车子了……」 「有什么不妥吗?」 花时雨反问,女仆却用充满困惑的语气开口说: 「没有。呃,或许是我多嘴了,不过先带一个星期的分,再依序清洗会比较妥当吧。」 这次换花时雨感到困惑了,他当然知道洗衣服这种行为,但是他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洗过一次衣服,也没有人叫他去洗衣服。就在花时雨不晓得该如何回应时,站在背后待命的真田往前踏出一步。 「花时雨少爷的起居由我来打理。」 真田推开女仆,从衣柜取出花时雨的衣物,接着开始折叠起衬衫,他的双手就和职业格斗家一样,浑圆结实、骨节分明。 「真田,这不是你的工作,让给女仆做吧。」 「对不起,那个女仆还是新人,到这里工作才十天。她不知分寸,居然提出让花时雨少爷洗衣服的无礼要求,由属下代替她致歉。」 真田鞠躬道歉,花时雨则轻轻点头。 「别这么严格。人不可能一开始就做得很完美。」 上位者得保持宽容的心态。所谓的品格,就是站在受雇方的立场,带着关切的心应对进退。花时雨从小就被灌输这种观念。 「你也是,只要慢慢习惯就行了。」 花时雨露出微笑,示意心女仆别放在心上。新女仆猛眨眼睛,接着用仿佛看见外星人般的眼神,来回望着花时雨和真田。 当天傍晚,花时雨搭乘漆黑高级轿车来到主子家所在的菖蒲町。 「对不起,道路狭窄,不能再继续往前开了。」 听见司机的话,花时雨点点头,带着真田下车。往狭窄道路踏进一步,眼前就是初次看见的市井风景:小而美的一般住家——或许以前是商店——栉比鳞次,仿佛肩并着肩,每一户住家前面都摆着铁线莲或者凤仙花之类,有初夏感觉的盆栽,还放着可以尽情悠闲聊天的竹制长椅。这条道路充满知性风情,却远离主要干道,所以就餐饮业的开业条件来看,并不怎么有利。 「花时雨少爷,这边就是上月家。」 在真田的催促下,花时雨抬头看着今后要侍奉的主子家屋舍。 两层楼的木造建筑显然有一定屋龄了,一楼是定食屋,二楼则是住家。玄关垂挂着蓝色门帘,用毛笔字体书写的白色「上月」二字浮现在蓝色底上。虽然称不上气派,不过树木植栽有仔细修剪,门口也摆着盛盐(注7)。大概傍晚洒过水,路面湿湿凉凉的,虽然老旧,但也显得干净利落。 「原来如此。这是一栋隐藏主人人品的屋子。」 虽然和占地两千坪的自家住宅相差甚远,但是他很喜欢这种近乎清苦的雅致。 「花时雨少爷,请别勉强自己,现在还可以向太老爷——」 「还不需要,我希望能快点见到少主。」 花时雨兴高采烈地迈开脚步,真田恭敬地拉开拉门。 「欢迎光临!」 响起充满威严的招呼声。花时雨随着声音一瞧,只见柜台内侧的厨房里,有一名用头巾包起长发的年轻男子,他身着和门帘一样的蓝色七分袖作务衣(注8),脚上穿着木屐,腰间绑上白色围裙。飒爽的站姿,让人脑中浮现「英勇豪迈」这个词汇。 ——那个人就是少主吧。 「两位客人是吧?还有位子,请到桌子那边就座。」 他的笑脸宛如夏日海洋般爽朗,花时雨不自觉内心悸动不已。 「客人?」 花时雨被这么一喊,才回过神,和一脸诧异的男子对上视线。他这才察觉自己居然这么没礼貌,直盯着对方的脸,双颊不禁热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他第一次到主子家见少主,太紧张了也说不定。花时雨把手按在胸口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男子目瞪口呆看着花时雨反复深呼吸,等花时雨总算心情平静下来后,他优雅鞠躬,这是精确掌握「礼三息」准则(注9)的优美仪态。 「初次见面,您好。我是佐治花时雨。」 花时雨微笑着自我介绍后,男子大吃一惊,同时取下头巾,长发落到额头上,让他的英勇豪迈气质又增添些许野性。 「这也太有礼貌了吧。我是店长上月一心。」 这位果然就是少主,不管是意志坚定的一文字眉毛,还是紧绷的嘴角,看起来仿佛武士出身,威风凛凛又无懈可击。花时雨不自觉看得出神。 「客人要点什么?」 「点什么?」 花时雨偏头不解,一心则指了指贴在店铺墙壁上的手写菜单。 「就算菜单上没有,只要你说得出来,我也做出来。」 「哦,还挺多料理的……猪排饭?」 花时雨的目光停留在没听过的菜名上。 「要点猪排饭吗?」 「这是什么样的料理呢?」 花时雨感兴趣地询问,一心则是搔搔脸颊: 「什么料理啊……就是用荷包蛋装饰炸好的猪肉,再放在米饭上。」 「所以旁边的狸猫盖饭,就是在米饭上放炸狸猫肉喽?」 「怎么可能呢?狸猫盖饭是用炸面衣屑取代猪排。」 「炸面衣屑?」 初次听见的单字接二连三冒出,谈话内容渐渐离正题愈来愈远了。在花时雨后方待命的真田百般顾虑地低喊「花时雨少爷……」,花时雨这才再次回神,众多罕见的料理让他完全忘记来这里的目的。 「一心少主,我不是客人。虽然还年轻,但是身为三男的我,仅代表视上月家为主子的佐治家,从今天起搬进府上侍奉您。」 「侍奉?」 一心狐疑地皱起眉头后,发出夸张的声音: 「啊~~你说佐治家,就是那个很像水户黄门的老爷爷的家吧?」 「是的,我奉祖父的命令,继承佐治道隆男爵的遗愿——」 「唉呦,我已经听那个老爷爷说这件事情快一百遍了。我很感谢你们家的心意,但是不管你们来访多少次,我都不能因为这种不晓得是真是假的主仆关系,就接受你们帮忙。抱歉,请回吧。」 「但是一心少主……」 「你听好了,这家店是我死去的老爹,白手起家开的店面。虽然经营上有困难,但是如果老爹知道我靠别人的施舍才能撑起生意,他一定会从阴间跑来给我一拳。」 「祖父也深刻了解一心少主的志向,所以,如果不愿意接受金钱援助,至少让我待在您身旁,真心诚意侍奉您——」 于一问一答中,从屋外传来「打扰了」的声音后,店铺的门又被拉开。手拿行李箱、一身女仆打扮的女性们鱼贯进入店里。 「欢迎光临……好像也不是的样子。喂,是谁允许你们把这种东西搬到我的店里面来?」 「那些是我的行李。」 「是你的?」 「是的。因为要搬进府上服侍您,所以带来最低限度的日常生活行李……」 「这、这样是最低限度?」 塞满狭小店内的二十个行李箱,以及笔直罗列的女仆军团。一心叹了一口气,突然抓住花时雨的手臂,背后的真田情绪激动。 「大胆无礼,你想对花时雨少爷做什么!」 「真田,退下。」 花时雨举手制止,真田勉强往后退,但依旧对一心保持警戒。 「……真是的,你们这些家伙,妨碍人家做生意也太夸张了。」 一心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把花时雨拖到门口,然后用脚拉开拉门,推着花时雨的肩膀,把他赶到屋外。 「啊。」 只是被轻轻一推而已,但是花时雨从来没被这么粗鲁对待过,立刻就失去平衡、脚步不稳。察觉大事不妙的一心连忙伸出手,就在此时响起低沉叫喊声。 「花时雨少爷~~」 真田撞飞一心,以精彩的滑垒动作接住花时雨。 「花时雨少爷,您有没有受伤?」 「……没有。」 机会难得,实在很想被一心搭救——花时雨坐在真田身上,带着遗憾的心情点了点头。当他正想起身时,一心伸出手。 「你没事吧?抱歉,我太粗鲁了。」 一心一副过意不去、凝视自己的模样,让花时雨不知怎地,心脏又噗通地悸动起来。花时雨握住一心伸出来的手,忍住内心翻腾的骚动,优雅起身。 「请别放在心上。这样就脚步不稳,我也有错。」 花时雨微笑回应,一心便立刻甩开手,边说: 「说的也是。好了,如果不想再白受罪,就别再来了。」 「咦?啊,一心少主。」 花时雨出声呼喊,却遭到对方无视,当面关上拉门。花时雨呆站在原地。他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对待,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感到不可思议。 「居然做出这么多无礼的行为。花时雨少爷,就算他是主子家的少主,也不必继续忍耐下去了,请立刻打道回府吧。」 真田气冲冲起身。 「不,是我们不对,工作中还跑来打扰。」 「但是——」 「话说回来,吩咐她们,带着行李回去吧。」 提着行李箱的女仆们一一从店铺旁边的道路走出来,她们应该也是被一心赶出来的吧。虽然这些已经是最低限度的必需品,但是这么小的屋子应该也装不下去,这件事情一定也惹一心不高兴了。 「行李还另当别论,花时雨少爷打算怎么办呢?」 「我要等到一心少主工作结束,然后再去拜托他让我留在这里。」 「为什么花时雨少爷要做到这种地步……?」 真田蹙眉。但是对备受呵护的花时雨而言,一心非常冷淡的态度反而很新鲜。况且他一回想一心的容貌或者声音,还有那只大手的粗糙触感,不知怎地就觉得很高兴,甚至有些难为情。 「对了,真田吃过猪排饭吗?」 花时雨若有所思,兴奋地询问。 「吃过。」 「尝起来是什么滋味呢?啊,等等,你还是别说。如果事先知道了,吃进嘴里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感动了。啊~~一心少主做的猪排饭应该很好吃吧。」 「如果少爷觉得饿了,这附近有太老爷爱去的料亭。」 真田没有半点梦幻气氛的提议,打破花时雨的愉快想像。 「你到底是听见了什么?我是想吃一心少主做的猪排饭。」 花时雨噘起好看的嘴唇,真田不悦地皱起眉头。 「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对方,您似乎就很中意他咧。」 「一心少主是我的主子,我应该敬爱他,根本无关中不中意。」 「只有这样吗?」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 花时雨正经反问,真田却不知怎地,用微妙的沉默回应。 「……没什么,大概是属下杞人忧天了。话说回来,花时雨少爷,如果要等,请回到车子里面等吧。」 「没关系。我在这里帮忙一心少主吧。」 花时雨走到门帘旁边,他直挺挺宛如水仙般的站姿,让行人不禁露出佩服的眼神。过了一会儿,有一群类似住在附近的退休老人走了过来。 「欢迎光临。」 花时雨优雅打招呼后,退休老人们停下正要掀起门帘的手。 「哎呀哎呀,居然会这么彬彬有礼地来迎接客人。」 「哦,这孩子真漂亮,就像演员一样。」 「是一心的朋友吗?」 面对喧闹的询问,花时雨点点头。 「我是佐治花时雨,从今天起,到上月家侍奉。」 退休老人们瞬间呆住,但是又立刻拍一下手:「就是那个水户黄门啊!」连客人都记住了,由此可知祖父有多么频繁来此。 「就是那个说什么男爵的遗言什么什么的人吧。」 「为什么花公子要站在这里呢?到里面去就行了嘛。」 正当老人抓住花时雨的手,要带他进去时,真田立刻威吓似地往前踏出一步。见到真田一副让人误以为是道上兄弟的外貌,退休老人们吓得往后退。 「真田,退下。他们是少主的客人。」 「没、没关系、没关系。那我们就进去喽。」 正当退休老人们飞也似地走进店内时,花时雨露出微笑。 「请各位慢慢用餐。」 花时雨替他们静静拉开拉门后,退休老人们又边点头边进入店内:「这、这真是礼貌周到啊,打扰了。」 花时雨满足地呼出一口气,他边回想家人常去光顾的店家招呼方式,边试着用来招呼客人,看样子似乎很顺利,劳动身体还挺有意思。接下来他也慎重招呼上门的客人,并且满怀感激之意目送客人回去。 「谢谢光临,请下次再光临。」 在花时雨反复鞠躬行礼的期间,一心突然从店铺旁边的道路露出脸,花时雨不禁双眼发亮,高兴地趋步上前一鞠躬。 「一心少主,工作辛苦了。」 花时雨笑脸抬起头,却和交叠双手、板着一张脸的一心对上视线。 「你妨碍到我做生意了,别站在店门口。」 花时雨却不解偏头。 「我没有妨碍你做生意啊,我希望能在你工作结束前稍微帮点忙——」 「你这样就是妨碍到我了,因为你招呼的方式太彬彬有礼了,让进来吃饭的客人都没办法很自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快点回去。」 一心说罢,又立刻回到屋内。 「……工作还真难做。」 花时雨沮丧低下头,他以为自己心怀感谢在招呼客人,但是看样子似乎是白忙一场了,然而他又抬起头,他不能就此消沉下去。 「好吧,这次就安分地等吧。」 「还、还是要等吗?」 「当然,我会努力,直到少主肯原谅我。」 花时雨在真田的陪伴下,走到距离店面有点远的电线杆旁边。他从这个地方对来来去去的客人鞠躬行礼,避免引人注意,可是大部分的客人都没发现,只是擦身而过。这段期间天也黑了,突然有什么东西打在发旋上,花时雨抬头一瞧,从月亮也被遮蔽的夜空滴滴答答落下雨水。 「花时雨少爷,请回到车子里。」 「在这里就好。」 「那至少在上月家的屋檐下避雨。」 「不行。一心少主说不可以站在店铺前面。」 在他们说话期间,初夏的雨势逐渐增大。真田脱下外套,宛如张大翅膀的鸟儿,用外套遮蔽在花时雨头上。 「抱歉,我说了任性话。」 「您不必在意我。」 花时雨以身为王公贵人的修养乖乖点头。雨终于真的下了起来,雨滴落在地面的水洼,溅起的水珠弄湿了双脚。真田的外套也吸水吸到极限,就像老旧房子漏水一样,开始从内侧滴下水珠。滴滴答答的雨水弄湿了头发。 「再这样下去会感冒的,请回到车上。」 真田恳求的语气让花时雨动摇了起来,他其实并非想让属下这么为难下去。正当他无可奈何想走向车子时,店铺的拉门打开了。 「啊,一心少主,工作辛苦了。」 在倾盆大雨中,花时雨和刚刚一样鞠躬,一心也和刚刚一样板着一张脸,但是他用竖起的拇指指着店内,用粗鲁的措词说:「进来。」 「可以吗?」 「这种天气也没办法,你后面的人也都全身湿透了。」 花时雨笑脸致谢,然而一心却在这一瞬间立刻回到店内,花时雨连忙跟上前。他们才走进店里,一心就随即把毛巾递给真田。 「浴室在后方走廊的末端。里面有放浴衣,请拿去穿。」 「万万不可。怎么可以在佐治家的主子家里借用浴室——」 「可是,这样下去客人会滑倒的。」 水珠从真田的衣服滴滴答答落下,弄湿了地板。 「真田,你就去吧。」 「是……那就不客气了。」 真田深深一鞠躬,把毛巾夹在腋下,欢欢喜喜地消失在店铺后方。他一离开,五桌就占了三桌的退休老人们便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太好了,花公子,可以到里面来了。」 「雨哗啦哗啦下了起来,实在很担心你咧。」 「是各位替我向一心少主说情的吧?非常感谢各位的担心,也帮了真田的忙,谢谢。」 花时雨致谢,退休老人们钦佩似地眯起眼睛。 「真是时下难得的彬彬有礼好青年。光看着,心情也好了起来。」 「没错没错。不过那位黑衣服的大哥,看起来就很像是哪个组织的若头。(注10)」 在笑声中,别桌传来声音。 「喂,我的猪排饭还没好吗?快点送来啦。」 猪排饭——花时雨宛如猫咪般竖起耳朵。 「对不起,马上就来。」 人在厨房的一心把完成的猪排饭放在柜台准备好的盘子上,接着正要直接自己送过去时,花时雨跑来制止他。 「我来送餐。」 「……你会吗?」 花时雨点头示意交给他,一心虽然满脸狐疑,但还是放开盘子。花时雨压抑高涨的情绪,视线移动到盘子上,但是期待落空,因为碗公上还盖着盖子。 ——看不到里面…… 花时雨失望地垂下肩膀,不过他随即想起自己的本分。他把盘子举到和肩膀等高,避免直接呼气到盘子上,缓缓走向客人的桌子,宛如平安时代的女官。沉稳又典雅的模样让店内鸦雀无声。 「让您久等了,这是猪排饭。」 听见宛如圣旨般的严肃宣告,看着花时雨看到发呆的大学生模样客人瞬间回神。 「啊、谢、谢谢。」 客人满脸通红频频点头,却凑巧和花时雨正要把盘子放到桌子上的手部动作相碰。正要放下的盘子,和不慌不忙上下移动的头部相撞,发出「哐」的低沉响声。 「啊。」 瞬间,盛放猪排饭的盘子飞到空中,盖子从完全倒栽葱的碗公脱落,接着遵从重力掉下来的热腾腾料理,就滑溜溜地落在客人的头上。 「哇啊……哇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在店里回荡。 「客、客人,您没事吧?」 一心脸色大变,用湿抹布拍掉猪排饭,然而客人还是被烫得泪水直流。 「我等了这么久,结果却变成这样!开什么玩笑!」 「真的很抱歉,我们就不向您收费了。」 一心向客人深深一鞠躬,花时雨却插嘴。 「这件失误和一心少主没有关系,要骂就骂我吧。」 花时雨近距离仰首凝视,大学生模样的客人不禁满脸通红。 「呃、可是,我又没说是你的错……」 「没错,我也觉得我没有错。」 「什么?」 「刚刚的意外,不管怎么想都是您的失算。但是因为您是我重要的一心少主的客人,所以身为属下的我,也不吝惜向您低头赔不是。」 花时雨平淡说明,大学生模样的客人却满脸不甘愿,瞪着一心。 「这……这种店,我再也不会来了!」 年轻男子大吼一声,头上还顶着饭粒就直接跑出去。「砰」的一声关上拉门后,店内寂静无声。 「真是急性子的人……」 花时雨感到很吃惊,接着和退休老人们对上视线,老人们边憋笑边指了指他的右手边。花时雨不解地望向右边,只见一心抽搐着脸颊。 「怎么了吗?」 花时雨询问,一心转身面对他。 「什么『怎么了吗?』,你这个笨蛋!」 随着严厉怒吼声,脑门吃了湿抹布一击。退休老人们见状不禁低呼「唉呦」,花时雨则呆站在原地,仿佛所有的感官通讯都被中断,耳朵内传来「叽叽叽」的机械声音。 ——难道我刚刚……被打了吗……? 对生活在严密保护环境中、备受呵护的花时雨而言,这还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的经验。超越打击的文化冲击让他感觉脸颊热了起来,内心波涛汹涌,他明明受到严厉的打骂,然而这股甜滋滋的情绪高涨又是什么?他轻轻闭上眼睛,头部又被打了一下。 「我正在教训你,别睡觉!」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恋心花时雨纷飞[出书版] 作者:[日]凪良ゆう 第2节 「我、我没睡觉。」 花时雨连忙睁开眼睛,一心却满脸狰狞俯视着他。 「我话说在前,我不是生气你打翻盘子,因为不管什么人都会做错事情,刚刚就和迎头撞上的交通事故一样,所以你没有错。但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指责客人,你到底是安什么心啊?」 「不可以吗?」 花时雨眨眨眼睛,一心则焦躁似地扯下头巾,抓了抓头发。 「当然,就算对方有错,只要不是什么大事情,就得立刻忍耐并且向对方道歉。这是基本的服务业礼仪,客人就是神——不过从小在有护卫随侍的家中长大的公主,应该也不懂吧,我也不想勉强你搞懂。」 一心说至此,语气稍微和缓许多。 「看样子你并不适合从事服务业,我说的不会有错。你还是放弃,别住进我家吧。」 花时雨大受打击,仿佛雷电直接落在眼前。 「一、一心少主,请等一下,刚刚的事情,我已经反省了。我今后会努力精进,领略服务业的诀窍,请让我留在您身边。」 「我很欣赏你的个性,但是人总有适合或者不适合的工作。」 一心蹲下身,开始用毛巾收拾掉在地板上的猪排饭残骸。 花时雨心想自己至少得帮点忙,设法让一心改变心意。花时雨说要帮忙后,转身打算到厨房拿抹布。但是所谓祸不单行,花时雨踏出脚步踩到的地方,正好被真田西装上的水滴弄湿了。 花时雨滑了一跤,大吃一惊的同时却为时已晚,在退休老人们的「啊~~」合唱背景音效下,花时雨的身体往后方倒下,在他倒下的地点,一心正蹲着收拾饭粒,所以就发出「碰、啪」惨不忍闻的声音。 「……您还好吗?」 花时雨战战兢兢地询问被他坐扁在地上的主子,立刻就被粗鲁推开:「怎么可能没事!」一心按着鼻子,大概是脸部直接撞到地板了。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至少帮忙打扫而已。」 「已经够了,我拜托你快点回去吧!」 看着两人的一来一往,隐居老人们终于憋不住似地大笑。 「一心,娇生惯养的少爷虽然不够熟练伶俐,但是很努力拼命咧。如果不体谅他这份气魄,可就不是男子汉喽。」 「是啊。虽然行为举止有点不合常理,但不是坏孩子。我们应该好好照顾指导他。」 一心转身看着退休老人们。 「你们不能因为退休闲着没事做,就把别人的不幸当有趣啊。」 不料,退休老人们的眼神瞬间一变。 「怎么?那是什么口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了不起啦?」 「在这里的老头子,所有人都替你换过尿布咧。还是说,要揭露你到几岁了还会尿床吗?」 花时雨大吃一惊。 「一心少主真的尿床好长一段时间吗?」 「才没有!」 一心满脸通红怒吼,却无法制止退休老人们回忆往事。 「恶作剧到打破盆栽,也太过火了。他老爹气到不行,就把他绑在柿子树干上,让他光着下半身哭着说:『对不起,我不敢了~~』」 见老人们咧嘴笑着说「还有很多诸如此类的事情咧」,一心只能紧咬嘴唇。 「唔~~可恶,我知道了啦。收留他就行了吧,我收留他!」 「一心少主,这是真的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面对自暴自弃般断然宣布的一心,花时雨的美丽细长眼睛闪闪发光。 「谢谢,我会诚心诚意侍奉一心少主,以回报您的心意,也谢谢各位的大力协助。」 花时雨也向退休老人们道谢时,真田穿着借来的浴衣回来了。花时雨告诉他已经获许在此出勤时,他大感吃惊,也有些不满: 「什么?什么时候事情居然演变成这样——嗯?花时雨少爷,您的头发怎么了?」 真田说了声「失礼了」,碰触花时雨的头发,他取下黏在丝绢般黑发上的米粒后,吃惊地偏头不解。这米粒恐怕是刚刚被一心打的时候,黏上去的猪排饭米粒吧。花时雨一解释,真田便瞪大墨镜下的眼睛。 「被打了?」 「对……用湿抹布,啪得打了我的头。」 花时雨轻轻把手贴在胸口,回想起那一瞬间:怒吼「你这个笨蛋」时,宛如烈火般的一心;威风凛凛说明服务业要诀的一心。花时雨回想起这些景象,内心仿佛触电一样,颤抖不已。 「花时雨少爷,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您怎么会被打了呢?」 站在享受甜美麻痹感的花时雨身旁,真田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真田,你可以回去了,今晚辛苦了。」 虽然花时雨想赶真田回去,但是真田很固执。 「不,属下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因为我负责看顾兼护卫花时雨少爷。一心少主,您殴打花时雨少爷是怎么回事?请说明当时的理由和状况,顺便告诉我这个屋子的结构图和保全系统。」 真田气魄逼人趋步上前,让一心稍微往后退。 「什么保全系统……钥匙算吗?不过没问题啦。既然已经要收留他了,我就会负责照顾他啦。所谓『孩子虽然可爱,也得让他去外面闯一闯』;虽然他一点也不可爱,哈哈哈。」 一心用大手拍了拍花时雨的头,真田抽搐着脸。 「请别这么粗鲁对待花时雨少爷!」 一心闻言,也感到不悦。 「这里是我的店,所以我要用我的方式对待他。不喜欢的话,就带这家伙回去吧。」 真田紧握拳头,沉默不语,似乎内心天人交战中,之后,他转身面对花时雨,不断反复说着「如果真的没办法忍耐,就算是三更半夜也请立刻联络,属下会立刻来接您回去」之类的事情。 但是花时雨完全没听进耳里。 ——这个可爱的家伙,就由我负责照顾他。 因为他的脑袋里不断重播擅自更动一心的字句组合,一心的手温柔轻拍头部的触感,让他有种背部长出羽翼的不可思议感觉。 「喂,你肚子不会饿吗?」 ——啊……一心少主的声音真好听,不但朝气蓬勃,又很有磁性。 「喂,够了没?给我醒来!」 耳边一听见怒吼,花时雨这才睁开眼睛,接着偏头感到不解,因为真田和退休老人们都不在。不知何时,店里空无一人,桌子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挂在屋外的门帘也收进屋子里了。眼前的景象真是不可思议。 「一心少主会变魔术吗?」 「这是闭上眼睛发呆三十分钟的家伙应该说的话吗?」 「已经过了这么久吗?」 花时雨大吃一惊,一心却怒吼:「你到底是过哪一颗星球的时间啊?」接着又问他肚子饿不饿。花时雨稍微思考后,摇摇头。 「谢谢您的关心,可是我现在内心相当高兴,似乎没办法吃东西。我希望今晚能带着这份幸福的感觉睡觉。」 花时雨宛如向神明祈祷般双手合十,一心无力地垂下肩膀。 「……是吗?那我就带你熟悉一下环境,跟我来吧。」 一心疲倦似地招招手,花时雨便和他一同进入内部的居所。每走一步,地板就会发出嘎吱的声音,花时雨以为这是莺声地板(注11),便跳着走,不料地板却陷了下去,所以又挨骂了。 「听好了,我家是老房子,不管做什么都要很安静——」 一心说到一半,咧嘴一笑,似乎闪过什么捉弄人的念头。 「没错,我家房子非常非常老旧,如果有大地震来袭,搞不好摇一下就全垮了。前阵子还出现巴掌大的蜈蚣,华族公主应该很害怕,不敢住在这里了吧?要不要现在就去叫真田先生来接你呢?」 面对谄媚声音说话的一心,花时雨露出微笑。 「请放心,万一发生地震的时候,我一定会去救一心少主。况且蜈蚣也算是生物,随随便便就厌恶,也太可怜了。」 「呿……只有个性沉着到无懈可击。」 一楼是店铺还有浴室,二楼则有三间三坪和室,以及一间两坪半房间。三间和室分别是佛堂、客厅,以及一心的房间。目前空的只有放置杂物的两坪半房间。 「总之你就用这间吧。今晚就先穿我的衬衫当睡衣。棉被可能有点潮湿,我明天会帮你晒,就先忍耐一晚吧。」 「这棉被还真薄呢。」 花时雨仔细端详从壁橱拿出来的棉被。 「这个从以前开始就是平民爱用的传统棉被,叫做煎饼棉被。」 「煎饼,是指点心的煎饼吗?」 「没错,就是又薄又硬的那种煎饼。」 「原来如此,这名字取得真妙。居然为我准备这么出色的棉被,非常感谢您的用心。」 花时雨深深一鞠躬,一心却叹了一口气。 「你这家伙,偏偏又不是在挖苦人……真难搞定。虽然很有礼貌,但是你可不可稍微换一下说话方式?」 「您不喜欢吗?」 因为一心是上月家的少主,所以他时时刻刻叮咛自己得恭敬有礼。 「被你叫什么一心少主,就让我觉得有点、背部刺刺痒痒的。你说话的方式不能再更口语、更现代一点吗?」 「可以和平常一样说话吗?」 「这里是市井小民的定食屋,你和平常一样说话,我才感激不尽。」 「是这样吗?其实我也说得很痛苦,真是帮了大忙。」 花时雨老实说出心声,一心倒是睁大眼睛。 「哦?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因为你是sunny集团的少爷,而且原本又是华族,我还以为你平常就是这样说话咧。」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真的是这样。」 「哈哈哈,说的也是。从现代眼光来看,简直就像时代剧一样。」 一心立刻满脸笑容,花时雨也笑着点头。 「那么,一心,今后就多多指教了。」 「怎么突然就直接叫名字了!」 一心立刻有意见,花时雨呆住。 「这是我平常的说话方式,所以我还是用恭敬的说话方式比较好吗?」 「不……算了,这样就行了,这样就行了。今晚就先好好休息吧。」 一心用手扶着额头,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离开房间,随即从隔壁传来东西的声音,接着还有衣服的声音,大概是在换衣服吧。 ——我和一心就只有一墙之隔。 墙壁是在佐治家难以想像的薄,然而花时雨不但不吃惊,反而内心小鹿乱撞。他换上一心给他的衬衫,衬衫显得很宽松,但是一想到这是一心的衬衫,就高兴得想要跳起舞来。这难道就是祖父时常挂在嘴边的「忠义」吗? 花时雨抱着枕头,在煎饼棉被上翻滚。 隔天,花时雨醒来后,只觉得全身酸痛,一起身,骨头就嘎吱作响。因为他只睡羽绒被而已,但是煎饼棉被是日本的传统棉被,他应该心存感谢,不可以抱怨。 花时雨更衣完毕后,走到一楼,从店里传来菜刀的声音。他掀起门帘一看,明明还没七点,一心就穿着作务衣和围裙站在厨房。一心发现花时雨后,停下切菜刀的动作。 「早啊,睡得好吗?」 「不,一点也不好。看来得花点时间,才能习惯睡煎饼棉被。」 花时雨并非抱怨,而是老实说出内心想法。一心却皱起眉头,不悦地说:「热水烧好了,去洗一下吧。」花时雨应了声「好」,便乖乖走进里面。 上月家的浴室贴着蓝色和白色的圆形磁砖,比佐治家的盥洗室还小,也没有淋浴设备。花时雨边想「这应该也是平民住家的传统吧」,边用准备好的粉红色牙刷刷牙。顺带一提,一心是蓝色的。杯子里放着两支不一样颜色的牙刷,感觉真幸福。花时雨喜滋滋地回来后,店里飘着汤头的诱人香味。 「好了吗?那就吃饭吧。」 一心说罢,把两只碗公放在柜台上。这究竟是什么呢?热腾腾的米饭上放着柴鱼片。花时雨仔细端详一会儿后,人在厨房的一心咧嘴一笑。 「这叫做猫饭,是日本的传统猫食。」 「猫……就是会叫『喵?』的猫吗?」 「没错,今天的早餐吃猫饭。」 花时雨铁青着脸,心想和猫吃同样的食物,不晓得会不会吃坏肚子,而且母亲饲养的暹罗猫亚历山大不是吃白饭,而是吃白肉鱼或者蔬菜冻。然而,他无法没礼貌地抱怨一心端出来给他吃的餐点。见到花时雨一脸悲壮表情凝视着猫饭,一心伸手递出平底锅。 「骗你的啦。只是名字而已,这是人吃的米饭。诺,特别优待。」 一心把煎好的荷包蛋放在猫饭上,揉碎烘焙海苔,洒在荷包蛋上,又加上芝麻和葱,最后添加适当的酱油。猫饭瞬间变成给人吃的美味料理。 「我早上得忙着准备开店的事情,所以就简单吃吧。虽然和你以前在家吃的丰盛早餐天差地远,不过就把这个当成修行,忍耐一下吧。」 一心说这段话的期间,还添了碗味噌汤,端出米糠酱菜。就在花时雨看着一心的工作模样看得出神的时候,早餐就这么完成了,他什么忙也没帮上。 「我要享用了。」 花时雨并坐在柜台,兴奋地双手合十。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品尝猫饭,究竟是什么滋味呢?戳了戳荷包蛋,蛋黄就流了出来,等蛋黄覆盖在柴鱼片和米饭后再吃下肚。很有亲切感的滋味,让花时雨禁不住发出笑声。 「真好吃。为什么这么好吃的食物,会有猫饭这么不好听的名字呢?」 「因为猫咪喜欢吃鱼,才会给人这种印象吧。」 一心顺势扒着碗公的饭,伸手拿着汤碗。虽然速度惊人,但或许是因为拿筷子的姿势很优美,一点也不觉得慌慌张张,反而很爽快。花时雨兴高采烈地拿起汤碗。 「嗯?这个汤……」 和粗俗餐厅格格不入的精致味道让人惊艳。一心得意地鼻子一哼。 「老爹告诉我,虽然店铺破旧,但是汤头可不能马虎。虽然这个时期什么东西都在涨价,但是这个汤头是我店里的根本。」 「是吗?前代店长真是出色的料理人。」 花时雨佩服地说,一心只是粗鲁回应「还好啦」,但是他的侧脸看起来却很高兴,看样子一心似乎是很害羞的人。正当两人气氛温暖地享用早餐时,后门传来声音,接着还有啪踏啪踏的脚步声接近。 「早安——」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有着一头蓬松卷发、给人温和印象的年轻男子,年纪应该比花时雨更年长一些吧。有趣的长相就像俗称六角恐龙的墨西哥蝾螈。 「乐步,我不是叫你别勉强,今天也好好休息吗?」 一心起身,跑向六角恐龙。 「只是感冒而已,而且我已经没事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六角恐龙微笑回答,但是一心的嘴角弯成ㄟ字形。 「不行,你的个性就是会勉强自己,我没办法相信你说的话。」 一心说罢,用自己的额头碰六角恐龙的额头,确定对方没有发烧后,才离开额头,但是依旧担心地叮咛东叮咛西。 花时雨不时窥视两人的互动,从两人的对话来看,他们应该是雇佣关系,但感觉又比雇佣关系更亲近。花时雨相当在意,无法移开视线。 「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被六角恐龙一打招呼,花时雨起身。 「我是佐治花时雨,从昨天起到此出勤。」 「出勤?」 六角恐龙直眨眼睛后,「啊」的一声用手掩住口部。 「就是那个自称佐治,很有精神的老爷爷……啊,对不起,我是小池乐步,是一心学长的高中学弟,已经在上月定食屋工作四年了。」 原来如此,因为从学生时期就有往来,所以才会这么亲密。花时雨不知怎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你到此出勤,代表我们今后就是同事了吧。」 「是啊,今后请多多指教。」 花时雨伸出右手,乐步也露出亲切的笑脸回握:「彼此彼此。」接着迅速穿上围裙,走进厨房,不过一心立刻拉住他。 「乐步,今天由我来准备食材就可以了。」 「啊,那我去打扫外面。」 「你不是生病了吗?起码休息到开店吧。」 一心不只像个男子汉,也相当关心属下。为了不让出色的主子丢脸,他也得努力工作才行。花时雨迅速但又优雅地吃完剩下的猫食后,起身。 「一心,由我来打扫吧。」 「哦,是吗?那就麻烦你了。扫把在里面,顺便帮盆栽浇浇水。」 花时雨点点头,正想离开,却被拉住手。 「怎么了?我很健康,不必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在打扫前,先收拾那个。」 一心指了指吃完的盘子,花时雨咸到很不可思议。 「原来如此,在这里得自己收拾自己用过的餐盘。」 花时雨钦佩似地说,一心和乐步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难、难道你从来没收拾过餐具吗?」 花时雨点点头,一心惊愕不已。别说收拾餐具了,花时雨自出生以来甚至没进过厨房,然而任何事情都得挑战尝试。 一心和乐步凝视着花时雨静静地把餐盘端到流理台,被这么紧迫盯人,害花时雨也很难开口询问该怎么清洗。他把餐盘放到流理台,先打开水龙头,用水龙头流出的水势清洗污垢,清洗碗盘还挺简单嘛。花时雨点点头,把干净的盘子放在篮子里,然后回到一心的身边。 「洗好了。那,我去打扫了。」 花时雨一转身,就被抓住衣领。一心边说「你过来一下」,边像抓小猫一样抓住花时雨的后颈部,把他拖回厨房。 「先拿那边的海绵。」 一心严厉下令,花时雨乖乖照做。 「接着把那个抹到海绵上。」 用手拿起贴有业务用的洗碗精后,一挤压瓶身,就有透明的黏稠液体跑出来。搓揉海绵,立刻产生许多轻飘飘的白色泡泡。 「哦,这真好玩。」 花时雨把泡泡涂抹到盘子上,却被打了一下屁股。 「别只是清洗表面,要用力、仔细清洗,连盘子外面也要刷到。放进篮子的时候,要倒扣碗盘摆好,不然碗盘的底部就干不了。」 花时雨听见接二连三的指示,一边点点头示意了解,一边继续兴奋地洗着盘子。他没有因为一心边骂边指导他而感到气馁,反而对新知识感到很好奇,乐在其中。他以自己步调的洗好盘子后,面对在一旁监视的一心。 「洗好了。」 花时雨一报告,一心就指了指挂钟。 「只是洗碗公、汤碗还有小盘子而已,就花了十分钟。」 「对不起,但是与其在意时间马虎完成事情,不如花时间仔细做好每一步细节,也是为了往后着想——这是家父的训诫。」 「嗯……是你老爸的训诫啊。虽然没有错,可是也得注意时间和场合,好好记着。」 「我知道了。那,我这次真的要去打扫了。」 花时雨精神抖擞地走向门口,但又想起什么似地回头。 「该不会,棉被也应该仔细折叠好吗?」 一心的太阳穴冒出青筋,乐步见状连忙跑来。 「一、一心学长,冷静点,太激动的话,会影响味道的。我来帮花时雨。花时雨,我们一起去折棉被吧。」 乐步安抚一心,同时对花时雨露出微笑。在天生劳碌命乐步的温和指导下,花时雨记住如何晒棉被和折棉被,也顺便知道如何铺床,但是之后,令人意外的是,居然迅速又利落地打扫好店门口。 「花时雨很擅长打扫嘛。」 「嗯,打扫是很基本的工作,所以我也习惯打扫了。我也会擦地板,也知道如何擦窗户玻璃。不过我真的很感谢阿龟的多方照顾。」 「阿、阿龟?」 乐步睁大眼睛。 「你不知道吗?是在文乐人偶剧中饰演丑角,有滑稽脸孔的女性面具,又称为阿多福,也是招来福气的知名吉祥物。以前我家有个女仆就长得很像那样,所以祖父就称呼那位姐姐为阿龟,很照顾她。」 笑容满面外,还有时常咯咯爽朗大笑的相得益彰气质,很得祖父的心。当阿龟要辞职、嫁给故乡的男子时,祖父还破例准备结婚贺礼。不只祖父,花时雨也相当喜欢这位女仆。 「虽然你的脸与其说是阿龟,不如说更像六角恐龙,但是温柔又善长照顾人的本性跟姐姐很像,所以你就是第二代的阿龟。」 「这……这是我的光荣。」 乐步满怀复杂情绪笑着。之后一心和乐步为了准备料理的食材而忙得团团转,花时雨则照吩咐,仔细叠好一条又一条的擦手巾。 慢慢接近十一点开店营业时间,总算要开始真正工作了。当内心的期待逐渐升温,开店营业的同时,店门就顺势打开。 「欢迎光……咦?」 站在门口的人是真田。 「花时雨少爷,早安,我给您送来行李了。」 「哦,辛苦了。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就是我的房间,帮我拿上去吧。」 真田一鞠躬,搬运行李箱,下楼后,把放进塑胶袋的浴衣还给一心。 「哎呀,还真是细心。阿花有好好工作,你就放心吧。」 真田听见「阿花」二字,不禁皱起眉头,望着花时雨正在店铺角落的桌子上,仔细又细腻地堆放擦手巾,便按着眉头呻吟:「真是太可怜了……」接着用袖口擦拭眼睛,缓缓面向柜台。他交叠双手坐下的背影,强烈透露出不管旁人说什么,都不肯离开的决心。 「真田先生,你没看着他,也不会有事的。」 一心用为难的声音说。 「请别在意我,因为我是花时雨少爷的看顾兼护卫。」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也得招呼客人啊。」 一个身穿黑西装、戴着墨镜、又一脸严肃的彪形大汉,将充分发挥反招财猫效果。一心嘟囔着「真是的」,真田却低语:「盐渍鲭鱼定食。」一心反问:「你说什么?」 「我肚子饿了,请给我盐渍鲭鱼定食。」 一心倒抽一口气,这么一来,真田就变成「客人」了。 「多、多谢关照!」 一心奔进厨房,乐步则跑去准备冷水,之后真田就慢慢、慢慢地享用端出的盐渍鲭鱼定食。快接近十二点时,真田的反招财猫问题也就不了了之,店里进入忙碌的时候,花时雨却还没叠好擦手巾。 「阿花,你在做什么?把位子让给客人。」 被这么一骂,花时雨才从手边的擦手巾抬起头,大吃一惊,店里不知何时都是客人。他拿起擦手巾的箱子起身,优雅一鞠躬。 「欢迎光临上月定食屋,这边还有位子,请坐。」 如同一流料亭般的恭敬欢迎方式,让穿着工作服的男子们大吃一惊,但也就坐,接着立刻扫视菜单点菜。 「炖鱼定食,再加一碗月见乌龙面,啊,别忘了配上可乐饼。」 「综合炸物定食,味噌汤帮我换成豚汁,饭要大碗的。」 「我要炸鸡定食,饭和味噌汤都要大碗的。」 「是,请稍等一下。」 花时雨缓缓走到收银机旁边,拿了点菜单后又回到位子。 「让您久等了,请点菜。」 客人们一瞬间有些焦躁,但又迅速重复点菜。 「对不起,可以请客人一个一个按照顺序,稍微缓慢、清楚地点菜吗?」 从容不迫的措词终于让某位客人发飙。 「我们很急耶,点菜这点小事也用点脑筋记一下好不好!」 店里响起粗鲁吼声的同时,方才一直默默吃着盐渍鲭鱼定食的真田起身,跨大步走了过来,抓起方才指责花时雨的客人的后颈部。 「说对不起,然后切腹谢罪。」 真田蕴含杀气的低音让店内鸦雀无声,让人误以为是哪个组织的若头。一心连忙从厨房跑出来,介入客人和真田之间。 「对、对不起,是我家店员不够周到。我也向两位道歉,请两位别计较了,别计较了。」 一心取下头巾向客人道歉。真田冷哼一声放开手,客人也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但是不肯善罢甘休,立刻走向门口,其他同伴也跟着仿效。 「怎么能在这种黑帮聚集的店里吃饭?我再也不会来了!」 粗鲁关上门后,店里再次鸦雀无声。 「……昨天也好今天也好,这附近还真多急性子的人呢。」 花时雨感到不可思议地嘟囔,真田点头应和:「您说得没错。」店里的其他客人凝视着这两人的模样,两人不解地回望客人们,客人们又立刻低头继续吃饭。店里好一会儿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用餐完毕的客人则立刻走向收银机结帐。 十五分钟后,明明是中午时分,店里却门可罗雀。 「没客人了……」 花时雨沮丧地垂下头,他明明满腔工作热情,然而悲伤的是,上月定食屋却似乎生意一点也不兴隆。仔细瞧,人在厨房的一心也垂着肩膀。 「一心,别气馁。工作往往在进行不顺利的时候,隐藏向上提升的机会。我们大家一起来想想,怎么做才会让客人上门吧。」 花时雨努力鼓舞一心,一心却不发一语走出厨房,接着用手上的汤勺慢慢地朝花时雨的脑门打下去,发出清脆的声音。 「花、花时雨少爷!」 真田宛如孟克的名画《呐喊》中的人物一样大喊着。 「你、干么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说这什么话啊?你这笨蛋。」 一心边说边叩叩叩地一阵敲打。 「一心少主,请住手,是我赶走客人,花时雨少爷没有任何罪过!」 「属下搞砸的事情等同上司作错的事情。」 花时雨不理会周遭的杂音和头上传来震动,再次受到冲击。 ——又被打了……而且是用汤勺…… 他呆住,仰头看着厉声斥责的一心,一心皱紧的眉头更增添威风凛凛的气势。他感觉自己愈凝视一心,就愈无法冷静下来,仿佛胸口被紧紧拉扯一样。昨天也是这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他正想思考,却又被敲了一下。 「别发呆,认真听我说话。」 「我、我在听。我下次会注意,请你原谅我。」 大谎言,他根本没在听。一心似乎也察觉到这点,一副相当怀疑的模样看着花时雨,但是他放弃似地叹了一口:「知道就好。」 「不过突然叫你去接待客人,我也有错。总之,我和乐步准备晚上的食材,你去叠好剩下的擦手巾,除此之外别做任何事情。」 「……是。」 花时雨拿起擦手巾的箱子,有气无力地走向角落的桌子。他一边不利落地仔细叠好一条一条的擦手巾,边思考内心还没平复的悸动。 为什么他和一心面对面,内心就小鹿乱撞呢?他虽然认为这应该是因忠心而生的激昂感,但是又觉得似乎有点不一样,难道这是某种严重病症吗?他又该如何是好呢? 就在花时雨满怀不安叠着擦手巾时,发现一本放在桌子角落的书,封面上画着身穿类似路易王朝年代洋装的女性,以及紫色的玫瑰,书名是《凡尔赛假面》。这是俗称少女漫画的书籍,似乎是坐在这个位子的客人遗忘的东西。 花时雨随兴翻开书页,背景是革命前的法国,故事从隐藏身分的巴黎面具舞会上,贵族小姐和平民天才演员的相遇开始说起。 这是女性读物常有的情节——花时雨边想边翻页,接着瞠目结舌。贵族小姐拿下面具后,天才演员对她的美貌惊为天人,一见钟情,而且贵族小姐也一样。两人面对面、双颊绯红,内心噗通噗通直跳个不停,这股忧愁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呢?背景还用飞舞的玫瑰花瓣衬托。 「真、真田……」 花时雨忍不住开口叫唤,把漫画递给过来的真田,叫他看这一段。 「哦,我知道这个,以前家中的女仆曾经借给我看——」 这么一来就好谈了,花时雨说明自己从昨天起感觉到的异状,例如每次面对一心,内心就怦怦跳个不停;或者感觉背部长了翅膀,好像快飞上天一样;甚至担心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但是看了这本漫画后,我就明白了。书里描写两人恋爱后的反应,就和我从昨天开始的情况一样。特别是这里、这里,啊,还有这里。」 花时雨边翻页,边一一指给真田看。 「难道,我喜欢上一心了吗?」 花时雨紧抱着漫画。在幼稚园起的一贯教育校园生活中,俊美的花时雨总会收到爱的表白,而且对象不分男女。遗憾的是,这些人之中,没有花时雨个人想交往的对象,不过如果对象是一心,他就觉得可以交往看看。 ——不过,其实是「想要」更积极交往。 ——可是,昨天才见到他而已,这样会不会太轻率了? ——等等,罗密欧和茱丽叶是对彼此一见钟情耶。 ——所以,恋爱应该和时间无关喽。 ——嗯,既然不朽名作都证明这点了,就应该没错吧。 花时雨a问问题,花时雨b就回答,c插嘴,d则下结论。在脑内热烈的单人会议上,把从昨晚开始的焦躁难耐渐渐导向一个结论。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恋爱啊……」 当花时雨陶醉似地嘟囔时—— 「不可以!」 却传来严厉声音。花时雨回到现实,真田却用难得的恐怖表情看着他。花时雨偏头不解,真田的表情却愈来愈可怕。 「恕我直言,就算是佐治家的主子,但是一心少主现在只是区区定食屋的店长,要当花时雨少爷的恋爱对象,地位还是相差甚远。况且俗话说初恋不会成真,两位又同是男性,请快点打消念头。」 「说什么身分地位,只要有爱不就行了吗?」 「并非如此,这个故事的主角虽然也想让这段有着身分差距的恋爱开花结果,却被卷进法国大革命之中,最后两人都化为断头台上的露水。您也愿意走上这条路吗?」 真田一反问,花时雨便铁青着脸。 「断头台太残酷了,我绝对不要。」 花时雨声嘶力竭地大吼,头上却被敲了一下。 「什么断头台!我从刚刚就盯着你到现在,居然工作摸鱼,还看漫画!」 花时雨仰头一瞧,只见一心拿着锅铲,站得直挺挺。因为刚刚才被骂了一顿,花时雨不禁缩起身子。 「对、对不起。可是真田刚刚说坏心眼的话,什么绝对不可以和有身分差距的人谈恋爱,还说初恋绝对不会有结果。一心你觉得呢?我应该要放弃吗?」 「哦,没想到迟钝的你也有喜欢的对象啊?」 花时雨悲伤地凝视着一心,一心大概也觉得可怜,便换了表情。 「应该也不必强硬放弃吧。最重要的是彼此的感情,如果彼此喜欢,却因为身分地位的差别就放弃,我才不要这样。况且虽然常常听人说初恋不会有结果,但是可能性又不等于零。」 「一心少主,请别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真田毫无保留地劝说,一心却不悦地皱起眉头。 「我只是说自己的看法而已,要怎么理解、行动是这家伙的事情。」 一心拍了拍花时雨的头部,花时雨怯生生地仰头看着他。 「一心,我可以努力试试看吧?」 「嗯,如果是打从心底喜欢的人,就贯彻自己的心意吧。我也会为你加油。」 花时雨睁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既然本人都为他加油了,他岂不是只能努力达成目标了吗?一心说得没错,彼此相爱的两人根本无关身分地位,现在不是害怕断头台的时候了。花时雨顺势抓过一心的手,用双手紧握。 「做、做什么?这么突然?」 「一心,谢谢你,我会努力,让初恋开花结果。」 花时雨用闪亮亮的眼睛凝视着一心,一心却感觉有一股寒意,身体直打哆嗦。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恋心花时雨纷飞[出书版] 作者:[日]凪良ゆう 第3节 一心每天都很忙碌,或者该说单调:从一大清早工作到深夜,抽空才随便吃吃饭,打烊后就洗澡、看电视,然后就寝;每个月去参加两、三次町内会或者商店街举办的会议;假日则是记帐,但是常常累到睡着。就算是不知世事的花时雨,光看一心的每日行程也应该心里有底……不过,姑且还是问一下本人。 「一心有没有恋人?」 花时雨到此工作也已经一个月了。于忙碌的中午时分也告一段落的午后,花时雨在二楼的客厅和一心两人一起吃迟来的午餐,因为他们平常是避开客人耳目,轮流吃员工伙食。乐步在楼下看店,所以现在正是好机会。 「恋人?干么突然问这问题?没有啊——你干么这么高兴?」 一心狐疑询问,花时雨则回神,收起表情。 「我、我又没特别高兴。这么说来,我在来这里工作前,祖父曾经说过,如果我是女的,就要让一心娶回家。」 「傻瓜,因为这种以前的主从关系就结婚,我可是敬谢不敏咧。」 花时雨当时也这么认为,但是,他现在打从心底感到很遗憾。 「但是,如果,万一我是女的,一心会怎么办呢?」 花时雨满怀期待凝视着一心,一心却皱起眉头。 「啥?那就更敬谢不敏了,如果像你这种迟钝公主嫁过来的话,我的店一定会倒闭。别说蠢话了,快点吃饭。你不管是吃饭还是工作,都慢吞吞的。」 一心说罢,立刻就拿着空的碗公下楼了。 「要相亲相爱真是困难啊……」 花时雨叹气,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让初恋开花结果」,却因为经验值过低,不晓得该怎么办才能有效接近对方。店里打烊后,想要和一心聊聊天,一心却说「累了」冷淡拒绝。就算提议在假日来聊天,也是一样。 他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一心喜欢自己呢?他为此烦恼不已外,原本来这里是因为祖先的遗愿和祖父的命令,才来这边工作,所以他也不可以草率行事。因此,他只能采取欲速则不达的绕远路方式了。 首先,他得快点牢记工作,帮得上一心的忙,接着,成为一心不可或缺的人,最后就能升格为一心的恋人了。 虽然确实绕了很远的路,但是他认为,这是可以达成所有目标的最好途径。幸好一心没有恋人,所以他不必焦急,每天都能待在喜欢的人的身边,这样就让他感到很幸福。他盘算好一切便看了看时钟,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 糟了,他得快点去帮忙才行。花时雨连忙动着筷子。拜一心的料理手腕和前代店长的老实经营之赐,上月定食屋也有许多老顾客,生意兴隆。虽然花时雨现在的帮忙被当成微不足道的帮手,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不过当花时雨蓄势待发走到楼下,店里的景象却让他瞠目结舌:身穿花俏翻领衬衫的男人坐在桌子上。客人是神,但是连最低限度礼貌都不懂的客人,只是无礼之徒。这是一心的主张,但是一心却没有规劝这个无礼之徒,反而站在收银机清算金钱。乐步也手里拿着盘子,一副尴尬地低着头。 「这里是吃饭的地方,就算粗鲁也该自我约束。」 花时雨一提醒,男人就转过头来,眼神还真凶狠。 「哦,这位小哥还挺漂亮的嘛。」 男人离开桌子,靠近花时雨。坐在柜台的真田不发一语起身,但是一心更快借入两人之间。 「他是我的店员,别烦他。」 「哦,这种状况下还可以雇用店员啊,生意还挺好的嘛。」 「……拿去,这个月的份。」 一心递出信封,男人说了声「多谢啊」便收下,从里面抽出纸钞,熟练地开始点钞,最后用手指弹了弹纸钞。 「每个月都得努力还钱,辛苦了……对了,这后面的空地,好像被一家大货运公司买下,说要盖一栋超大的商业大楼,这么一来,这边的地也会涨价吧。你干脆收了这家赚不了多少钱的定食屋,卖掉土地吧?这么一来,就能一口气偿还债务了——」 「没有其他事,就回去吧。」 听见一心蕴含怒意的声音,男人砸嘴一声,走出店。店里飘散着令人尴尬的沉默。 「一心有去借贷吗?而且还是有这么粗鲁员工的公司。」 花时雨询问,一心则苦笑耸耸肩。 「借钱的是我老爹的朋友,我老爹是连带保证人。」 如果一心当初放弃继承,借款也就一笔勾销,但是这么一来,他也得放弃这家店铺。所以一心代替背叛父亲、落跑的朋友,偿还将近两千多万的借款,但是因为金额庞大,一直没办法清偿完毕。 「因为是这种状况,所以我曾经劝过一心学长接受花时雨爷爷的帮助,可是一心学长也太固执了……」 乐步叹了一口气,瞥了一心一眼。 「老爹的债务就由身为儿子的我来还,这才是道理。一旦道理被扭曲,就会变成习惯了。」 一心拍了拍乐步的肩膀,要他放心,然后飘逸地回到厨房。 花时雨愈来愈喜欢这样的一心,不愧是因为维新功勋,受赏爵位的主子后裔,还有不肯轻易屈服的武人气概。 正当花时雨看不见的爱心轻轻飘向厨房时,退休老人老顾客和平常一样上门光顾。早上的慌乱告一段落后,午后的上月定食屋正享受着片刻的和煦休憩时光,用臭肉鱼干或毛豆来搭配茶或酒。 「花公子,替我倒杯茶吧。」 立刻有人点餐,花时雨点头表示了解。花时雨走向设在柜台边边的花时雨专柜,用从老家拿来的铁瓶煮开水。虽然上月定食屋使用便宜的番茶(注12),但是用铁瓶仔细泡过后,味道和香气也能变得更好。 「喔哦,花公子泡的茶真香。」 「是啊,现在已经很少有店家用铁瓶煮开水了。」 花时雨鞠躬致谢。 「老爷爷,你们别太宠阿花了,他都来店里一个月了,做得比较好的只有泡茶和打扫洗衣服而已。」 一心在厨房碎碎念,退休老人们却瞪了他一眼。 「你在说什么啊?连泡茶诀窍都不知道的黄毛小子。」 「况且老是抱怨属下派不上用场的家伙,根本就没发现是你自己还不够格教别人吧。别太得意了。」 一心砸嘴。自从前代店长因事故去逝后,一心就继承了店面以及债务。这群退休老人很担心他,依旧很照顾他,所以他实在无法生气。见到一心被骂后闹憋扭的模样很可爱,花时雨轻轻笑着。 「那我去削马铃薯的皮吧。」 花时雨喜孜孜拿着箱子要走到后门时,却被一心抓住衬衫。 「那个让乐步去做就行了。」 「那我去削胡萝卜的皮。」 「那个乐步也会做。」 「那我来尝尝这边卤肉的味道——」 「这绝对要让乐步来做。」 花时雨紧咬嘴唇。 「我话说在前,我不是故意要刁难你。」 花时雨当然知道,只要他去削皮,马铃酱或者胡萝卜就会变成原本的一半大小。和洗衣服或者打扫不一样,他只有料理完全无法进步,最想表现的领域却完全没有才能。花时雨沮丧垂头,一心放开他的衬衫。 「好、好啦,稍微削一下皮也可以啦。」 「……没关系,我不想给你添麻烦。阿龟,这个给你。」 花时雨把马铃薯的箱子交给乐步——乐步从刚刚就一副担心的模样旁观到现在。花时雨无精打采地回到柜台的花时雨专柜后,用水果刀放在一心借给他的棒球上,开始咻咻地挥动刀子,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练习削皮的方法。 「花公子真可怜。」 「一心是恶鬼,没血又没泪。」 听着退休老人们故意让人听见的窃窃私语,一心满脸极度不痛快的表情来到花时雨身边,接着从作务衣的口袋拿出信封。 「这一个月来辛苦了,这是你的薪水。」 花时雨愣住,仰视着一心,明明是他强硬要求一心让自己到这里工作,可以收下报酬吗?况且一心还负债累累。 「这是为了回馈你工作的正当报酬,如果不想收下,就滚出我的店,我才没兴趣区区指使别人做事。」 原来如此,如果他还推辞,就是让一心没面子了。花时雨便不客气地收下,接着有些兴奋地打开人生的第一份薪水袋,里面—— 「……两万圆?」 花时雨呆住嘟囔着,退休老人们露出笑容。 「哈哈哈,一心也真严格,不过这金额也算恰当。」 「哎呀,华族的公主一开始工作就赚了两万圆,也算了不起了吧。太好了。」 被拍了拍肩膀,花时雨点头回应: 「是,虽然连吃顿饭的钱都不够,但是我已经亲身体会工作有多么辛苦了。」 语毕,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你……刚刚说什么?」 一心用严厉的眼神俯视着花时雨。 「知道工作有多么辛苦。」 「不是,再往前一句。」 「连吃顿饭的钱都不够。」 除了真田,在场所有人都叹了一口气。花时雨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偏头不解,一心则交叠双手诘问。 「我问你,你每个月的零用钱有多少?」 「我有信用卡,没有限定金额。」 「所以是无限制吗?」 花时雨点点头,退休老人们睁大眼睛。不过,花时雨很少用到信用卡,虽然可以说因为生活太过优渥,根本没什么物欲,但主要是因为长辈教导他——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得先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个东西,没深思熟虑就冲动购买,是没有品格的行为。但是一心不知道佐治家的教育方针,就突然抓住花时雨的手臂,把他拖到门口。 「一想到像你这种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少爷,居然是将来大企业的中枢,我就觉得头痛。在你出社会、动摇日本经济前,去研究一下庶民物价再回来。」 「庶民物价?」 「没错,去研究用两万元可以买到什么东西。」 一心取下花时雨的围裙,把他赶到店外。 「花时雨少爷,我也一起去。」 真田想追上前,一心却抓住他的西装一角。 「这样就没意义了。阿花,这是修行,你一个人去。」 一心威风凛凛地宣布,花时雨又看得出神。 「喂,你有在听吗?」 一心在他眼前摇摇手,他连忙点头。 「听见了。真田,你就代替我帮忙店里的事情。」 「但是如果发生万一!」 「如果不听从我的命令,你就不必当我的护卫了。」 花时雨使出杀手锏让啰嗦的真田闭嘴后,行礼说「我出门了」便迈开脚步,走了一会儿后回头,发现一心交叠双手看着自己。花时雨高兴地摇摇手打招呼,一心却赶人似地挥手叫他快点走,不过他一点也不在意,再次用力挥动手臂,便意气风发地踏上游学之路。 花时雨走出风雅巷弄后,来到通往菖蒲町商店街的大马路。想要了解庶民物价,那边应该是最快的地方吧。花时雨边思考边走,路过儿童公园时,传来小孩子的声音。 「喂,这个给你啦。」 背着硬皮书包的小学生,不晓得把什么东西递给坐在长椅上的中年男子,但是男子不理会他,小学生便焦急似地把东西放在男子的大腿上,下一瞬间,男子抓起那东西,用力砸向小学生。 「干么啦!你不是肚子饿了吗!」 其中一人面红耳赤怒吼,但是其他的小孩子阻止他。 「算了啦,别管这么肮脏的大叔,我们走啦。」 「对啊。笨蛋,吃屎吧。你干脆饿死算了。」 小小的军团边辱骂,边离开现场。 「等一下,你们这些笨蛋。」 擦身而过时,花时雨叫住他们,小孩子们仰头看着他。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可以叫人去死呢?」 听见这么严厉的斥责,小孩子们扭捏地望着彼此,但是其中一人的眼神锐利起来,丢了一句「啰嗦,笨蛋」后,就率领其他小孩子离开了。 那些小孩都没有受过良好教养吗?黑猩猩还比他们聪明。花时雨叹气,望着长椅,小孩子给男子的东西依旧掉落在他的脚边。花时雨靠近一看,才知道原来那是面包。 「真是浪费。起码吃一口也好吧?」 花时雨不自觉嘟囔,中年男子瞪着花时雨。 「要教训的话,去跟刚刚的小孩子说。」 男子唾弃似地说罢,粗鲁地翘起二郎腿。 「这个面包是那些小孩子吃营养午餐剩下来的,施舍给像我这种游民吃。」 原来如此,这行为真是考虑不周,虽然奉献精神值得尊敬,但是把自己吃到一半的东西给别人就相当失礼了。不过因为对方还是小孩子,只要好好说明教导他们,应该也有孩子会明白吧?花时雨正想开口这么说,却听见肚子呱呱叫的声音。男子尴尬地别过脸,花时雨则轻轻微笑着。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吗?真是高尚的气概。」 「也没这么高尚啦。」 「我认识的人之中也有这种人,我很喜欢他。」 花时雨把装着人生第一份薪水的袋子放在男子身旁,离开现场。 虽然他手上没钱了,但是想了解庶民物价,没有钱应该也不碍事吧。花时雨按照预定朝商店街走去时,刚刚的男子边喘气边追了上来。 「喂、你这个该不会还没用过吧?明细上面写着两万圆。」 「怎么了吗?」 「……我看起来有这么可怜吗?」 虽然被瞪了,花时雨却偏头不解。 「不想要的话,就给其他人吧。」 花时雨想再踏出脚步,男子却不知怎地跟在他后头。 「你要去哪里?」 「商店街,有人叫我去研究庶民物价。」 男子眨眨眼睛。 「你该不会是哪边的贵族吧?」 「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应该先主动报上名字才是礼貌吧?」 「没什么名字好报的,我的伙伴都叫我达哥。」 「我是佐治花时雨,今后还请多指教,达哥。」 花时雨止步一鞠躬,达哥便睁大眼睛。 「有人会跟流浪汉说请多指教吗?」 「不会说吗?」 花时雨一反问,达哥就噗哧笑了出来,接着说如果想知道庶民物价,比起商店街,他知道有更适合的地方。花时雨一拜托达哥带路,他便高兴地点头答应。 「哦,业务超市吗?」 「没错,这家店锁定的消费族群是从事餐饮业的人,如果在这里大量采购,就能用比较便宜的价格买到东西,不过来这里的,大都是普通的客人。」 达哥走进杂乱无章的店里,这里和花时雨平常去的百货公司或者品牌直营店完全不一样。花时雨感兴趣地左右张望堆得满坑满谷的商品,达哥则推着大型购物车。 「怎么样,每一样都很便宜吧?」 就算这么说,因为根本没去过普通的超市,所以也无从比较起价格。花时雨老实招来后,达哥这次则是大笑,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花时雨: 「我可以用你刚刚给我的钱买东西吗?」 「当然可以,我也能顺便学学。」 达哥说他和伙伴一起开伙,就把公告本日限定大清仓的米和调味料放进购物车,结帐时,满车的花费为一万九千六百圆。 「这么一来,勉强有一个月就不必担心吃的问题了。」 花时雨大吃一惊,他想起自己说出「两万圆根本吃不够一顿饭」的时候,一心他们的反应。他真的不知世事,羞愧得红起脸颊。 之后他踩着蹒跚的脚步,帮忙把数量惊人又沉重的购物袋提到城镇外的废墟,这里以前似乎是医院,所以有床,达哥他们就是住在这里。大锅子放在简易的炉子上,达哥开始煮起咖哩。花时雨也帮忙削马铃薯和胡萝卜的皮,但是一看到变成原来一半的食材,果然还是被笑了。 「花公子,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做好咖哩后,达哥正色鞠躬道谢。 「哪里,该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谢谢你教我这么多。」 「我想送你一点谢礼,可是又没什么像样的东西。」 「没关系,我也该回去了,不必这么多礼。」 就在交谈之中,这次换成花时雨的肚子响起咕噜声。他走太多路,所以肚子饿了,但是就算赶忙回去,现在都已经是傍晚六点了,上月定食屋应该正是人潮最多的时候,没那种时间做饭给他吃。达哥有些犹豫地开口: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吃咖哩?」 「可以吗?」 花时雨的表情一亮,达哥则是张大嘴巴愣住。 「你真是奇怪,平常有人劝食,不是不会吃吗?」 「难道是客套话吗?那么,你太多礼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好啦,你就给我吃到撑死吧。」 达哥高兴地笑着。就在他们交谈的期间,其他伙伴也回来了,吃完咖哩后,还拿出珍藏的酒来享用。破碎的玻璃窗,四处坍塌破损,也没有电灯,在仿佛会有幽灵出现的废墟里,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你啊~~以为现在几点了啊~~?」 上月家二楼的客厅里回响着一心的怒吼。醉醺醺的花时雨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变更日期的午夜一点。 「花、花时雨少爷,幸好、幸好您平安无事……呜、呜呜呜~~」 在宛如恶鬼化身的一心旁边,真田安心到放声大哭。 「而且还把全部的薪水给别人了,这是怎么回事!」 「嗯,那是用金钱也换不到的美好体验。」 花时雨深有感触地低喃,虽然只有短短一天,但是他从达哥他们身上学到许多贵重的事物。他满足地回想内心的记忆,却被用力敲了一下头。 「笨蛋,什么美好体验?肯定是被人灌迷汤后,就被对方卷走全部的钱吧,而且还喝了酒。你也想想别人有多么担心你。」 一心指了指弯着庞大身躯跪地痛哭的真田。 「真田,抱歉。我已经反省了,原谅我吧。」 花时雨轻轻地把手放在真田的肩膀上,真田倏地抬起头。 「您言重了,只要花时雨少爷没事,我就……」 花时雨点点头,却又被一心敲了头。 「为什么你这么直率啊?」 「谢谢。」 「我不是在称赞你。」 一心搔搔头发。 「乐步也很担心你,刚刚还等着你回来……啊,对了,我有一件事情,很早以前就想说了,你给我坐好听着。」 听一心这么说,花时雨的正座优美到无与伦比。 「别再叫乐步『阿龟』了。」 花时雨偏着头,不明白一心的意思。 「乐步就像是你的师兄,你叫他阿龟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那是因为以前我家有位姐姐,祖父和我都很喜欢她——」 「我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虽然你不懂人情世故,但是人不坏,我起码知道这一点。但是你不管是好还是坏,都太直率了。」 「谢谢。」 「我就说我不是在称赞你。换句话说,你是直率到不够细心,不晓得是因为被过度呵护的公主气质还是怎么样,你对别人总是少了一点体贴。」 花时雨在口里反复说着「细心」。花时雨不晓得民间通常把「阿龟」当成笨拙的代名词,所以不明白为什么一心要责备他,但是他认为既然一心生气,就代表或许自己有错。 「我知道了,我今后不会叫他阿龟,换叫他恐龙。」 「什么啊?」 「因为阿龟长得很像六角恐龙,我也很喜欢那种奇怪的鱼——」 「谁是六角恐龙啊!」 一心拍了拍矮桌,害花时雨瞪大眼睛。 「乐步不是阿龟也不是六角恐龙,等等,或许长得像六角恐龙,可是他其实很可爱,他的个性表里如一,开朗又勤劳……」 「原来如此,原来一心相当喜欢阿龟啊。」 花时雨无心的发言,却让一心的脸颊瞬间染上红晕,他不悦地咬紧嘴唇,接着不发一语。花时雨困惑地凝视着他,他却慌张地别过视线。 「说什么无聊话。」 一心起身,脚步慌张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花时雨感到很不可思议,因为事出突然,他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情。真田忽然起身,明明刚刚还在哭,现在却一脸微妙的开朗表情直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 「一心少主害羞了。」 「害羞?为什么?」 「因为花时雨少爷看穿他喜欢乐步。」 花时雨愈来愈感到混乱,偏头不解。 「我不明白,喜欢朋友有这么难为情吗?」 「或许一心少主的『喜欢』,就是恋爱。」 瞬间,从右耳到左耳传来一阵吱的机械声。 ——一心,喜欢,阿龟? 「……雨少爷、花时雨少爷,请振作!」 被真田摇晃肩膀,花时雨才回过神。 「啊……是真田啊……」 花时雨把手贴在阵阵抽痛的额头上。总之,他得先冷静下来,得冷静下来,好好整里混乱的脑袋,但是真田却在一旁啰啰嗦嗦。 「真是意外,一心少主居然喜欢乐步。不过仔细想想,他俩是高中的学长学弟,又在同一家店里一起工作了四年,意气相合,他俩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反对花时雨和一心交往的真田显得相当高兴。 「又还没确定,也有可能是真田你误会了。」 「我没误会。」 「为什么你知道?」 「只要见到他那么明显的反应,大概也能猜得出来。」 被真田婉转说自己迟钝,这真是双重打击,但是他以为一心没有恋人就放心,却没猜测或许一心可能有暗恋的对象,他真是太大意了。 「是吗……一心喜欢……啊……」 他很难受,没办法说出整句话。换言之,他失恋了。他低下头,泪水弄湿了榻榻米上已经翘起的席纹,但是真田还在他身边,他不可以因为失恋就痛哭,他得忍耐。其实他大受打击到仿佛世界崩溃了,但是在上位者不可以在属下面前惊慌失措——他从小就被这样教导,可是真的很难受。 「我明白您的心情,但是初恋不会有结果。就趁现在放弃一心少主,祝福他和乐步的恋情顺利比较好。」 他怎么办得到!生平第一次有想打人的冲动,但是他得忍耐,在上位者不可以在属下面前……以下省略。 ——真田是恶鬼,我都这么难受了,还得祝福他俩的恋情……他俩的恋情…… 就在花时雨压抑悲伤情绪时,突然察觉到某件事情,虽然喜欢是个人自由,但是恋爱得有对象。就算一心喜欢乐步,但是乐步又怎么看待一心呢?没错,不可以只凭单方面讯息就下判断,祖父、父亲和兄长也时常这么说。 「是啊,得先去确认阿龟的心意才对!」 花时雨抬起低垂的头。 「如果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就不会放弃。真田,如果你还自许是我的部下,就不该反对,应该要协助我,帮我想想有什么好主意,去刺探阿龟的心意。」 「我不愿意。」 「如果不听从我的命令,你就不必当我的护卫了!」 花时雨继白天后又使出杀手锏,真田不禁铁青着脸,和花时雨沉默对峙一会儿后,又再次哭倒在榻榻米上:「您真是太过分了~~」 之后过了两周,虽然说要刺探乐步的心意,但是乐步平常总是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好好聊天,但是今晚却是绝佳时机。 「那就麻烦你们关窗户,还要注意用火安全哦。」 今晚是菖蒲町商店街定期开会的日子,所以一心让他俩收拾店铺就出门了,花时雨邀乐步留下来吃晚餐,虽然做饭的人还是乐步。 「嗯,真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三明治。」 「你过奖了,我只是重新变换一心学长的料理而已。」 把卖剩的马铃薯炖肉做成可乐饼,夹在面包里就变成和式可乐饼三明治。以一心中规中矩的滋味为基础,乐步做的料理有暖烘烘又轻飘飘的滋味。 「这就是所谓的料理如其人吗?」 「花时雨的茶香也很浓郁,很好喝哦。」 花时雨仔细观察啜饮着茶的乐步。和真田商量的结果,因为这是敏感问题,所以达成结论:用婉转的方式询问。他得用迂回的话语,刺探乐步对一心的想法,如果能完美达成就好,不对,对花时雨而言并不怎么好,但是总之,如果对方不理会自己的问题,也不必让一心蒙羞。 花时雨边吃可乐饼三明治边叹气,以侍奉的立场来看,他应该希望主子能够恋爱成功,但是身为喜欢一心的他……真害怕问问题。 「真难得花时雨会叹气,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乐步担心地询问。花时雨下定决心,如果错过今晚,两人就暂时没有独处的机会了吧。花时雨姑且惦记着得婉转,开启话题: 「阿龟有过男色之欢吗?」 直线条的超快速球让乐步「噗」一声,喷出口中的茶水。 「为、为、为、为什么突然问这问题?」 「如果不确认这点,就没办法继续谈下去了。」 「可、可是所谓的男色就是指同性恋吧?你不会觉得恶心吗?」 面对仓皇失措的乐步,花时雨很直接地回答: 「不会,男色又称为众道,自古以来就是日本男子的高尚嗜好之一。我身边也有几对『在交往』的同性同级生。」 「这、这样啊……」 乐步不知为何扭扭捏捏地低下头,但是又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 「其、其实我也有、呃、男朋友。」 「……什么?」 「我已经和他交往三年了,我虽然很喜欢他,但是实在没有勇气公开出柜,所以花时雨是我第一个坦白的对象。」 「是吗……」 ——这么一来,可以确定一心失恋了。 花时雨不自觉差点要露出微笑,但连忙收敛笑容。看见别人不幸却感到欢喜,实在没品,花时雨斥责自己不可以这样。明明刚刚还希望他俩别真的互有情意,不过一感到放心后,内心就游刃有余了。 「我和洋介,啊,洋介是他的名字。」 乐步不好意思,但又兴奋地开始述说: 「我和洋介是在有送餐服务的麻将馆『力争上游』认识的。其实是其他客人点的餐,可是我弄错桌子了。我说『让您久等』后,要把狐狸乌龙面(也就是豆皮乌龙面)放在侧桌上的那一瞬间,洋介因为凑到大三元(注13)便高呼万岁,他的手就碰到碗公。」 花时雨点头应和。 「被打翻的碗公翻倒在排好的麻将牌上,洋介好不容易凑到的大三元就这么毁了。就在洋介气得打我的时候……」 乐步双手合十,轻轻闭上眼睛。 「我恋爱了。」 「哦,我也明白这种心情。」 花时雨回想起自己初次被一心殴打的时候,宛如天打雷劈般的冲击。虽然花时雨大表赞同,乐步却悲伤地低下头。 「可是……洋介是个超级型男,让我很不安。」 「型男?」 花时雨反问,乐步的眼睛却蒙上一层泪水。 「我知道,像我这种笨手笨脚的人和洋介这种型男不配。我很清楚自己有几两重,可是我只喜欢型男啊。」 「呃,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型男』的意思是——」 「洋介是超级美男子,很喜欢麻将、小钢珠、自行车竞赛、赛马,可是因为没工作、没有钱,总是从我的钱包拿走钞票,但是他从来没有还给我。我明明知道这样下去也不行,然而他一用那张那么帅的脸拜托我,我就……」 花时雨偏头,起初虽然和乐步有共同感受,但是话题愈来愈诡异了。 「为什么那个男的不工作,他身体不好吗?」 「因为洋介他讨厌工作。」 「……?」 花时雨正想反问怎么会有这种理由,但是他忍住,因为他觉得自己不知世事,所以或许这种理由在世间也多少说得通。 「那就把钱存在银行里,别放进钱包怎么样?」 「这么一来,洋介就会跟劈腿对象借钱了。」 「……?」 听见和自己的常识相差甚远的坦白,花时雨愈来愈感到混乱。 「因为洋介是型男,所以不管男女都很受欢迎,而且他又是那种会被夜店大姐姐彻底疼爱的类型,我总是很担心会不会被他甩了……」 「那种男人,你最好主动放弃他。」 花时雨不负责任地回答,似乎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了。 「你怎么说这种话……就算我长这样,洋介还是说他爱我。虽然在发薪日前没有钱的时候,他就会打我,但是他打了我之后,总会好好反省,对我道歉,说他不会再打我、他爱我,希望我原谅他。」 愈听愈焦躁,花时雨用力把汤碗放在桌子上。 「阿龟!」 「呃、有!」 「不管你怎么努力说服我,但是我完全无法了解那个男人的好。一心虽然也常常打人,但是和阿龟恋人的暴力完全不同。那种男人到底哪里好了?一心到底有什么地方比那种草包还要差劲?张开你的眼睛,笨蛋。」 「为、为什么突然提到一心学长?」 被这么一问,花时雨才回过神。对啊,这么一来,他不就像是在劝乐步和一心交往了吗?如果被他这么一提,乐步反而对一心产生兴趣,不就麻烦了吗?另一方面,如果因为那个草包的关系,一心反而遭到冷落,不就等于说明一心不如那个草包了吗?真是不甘心。 不过姑且先别理这些事情,花时雨也很喜欢乐步,因为他很有耐心教导不伶俐、做任何事情都慢吞吞的花时雨。温柔的乐步和那种暴力男实在太不配了。 「我事先说在前,绝对不可以变心,喜欢上一心。」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恋心花时雨纷飞[出书版] 作者:[日]凪良ゆう 第4节 「什么?」 「总之你仔细听好,一心是我佐治家的主子、前本州中国地方藩主的上月家第十一代当家。前代死后,他年纪轻轻二十岁就以一国一城的领主(注14)身分,继续守护上月定食屋,是世世代代都该奉为贤主的人物。」 「嗯、嗯,我也很尊敬一心学长。」 「没错,和一心贤能、威风凛凛、有男子气概又完美相比,阿龟的恋人不但懒惰又有暴力倾向,简直比鼠妇虫还不如。这种不事生产又爱赌博、只会跟交往对象要钱的草包,现在就立刻和他分手——」 「我办不到!」 这次换乐步把汤碗用力放在桌子上,从没见过的魄力。 「看见洋介好好一个型男却这么邋遢,我就觉得他很可怜、胸口好痛好痛,只有我才能一辈子都陪在洋介身边。」 「就在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就会愈来愈无法挣脱脚边的泥泞哦。」 听见这直言不讳的忠告,乐步一边吸鼻子,一边凝视着花时雨。 「就、就算是这样……只有我明白洋介的好~~」 乐步大喊,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同时冲出店铺。 「……所谓的恋爱真是复杂。」 花时雨在没有人的店里,啃着可乐饼三明治,门口传来喀啦喀啦的巨大声音,有人拉开门。一心脸色苍白、沉着一张脸走进店里。 「啊,一心,你不是要去参加商店街的会议吗?」 「……会长发高烧,下周再开。」 「真是白跑一趟。对了,阿龟做了可乐饼三明治,你要吃吗?」 花时雨微笑着递出盘子,头顶却遭到拳头一击。 「为、为什么突然打我?」 「别跟乐步说不必要的事情!」 一心咄咄逼人地怒吼,看样子被听见了。 「我猜你这个蠢蛋知道我的心意后,就打算让我跟乐步交往吧?真是多管闲事。」 「我并不是想要……」 正确来说恰好相反,他祈祷一心别和乐步顺利交往。 「不管你是什么理由。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乐步有男人了,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你明明知道,却还默认他俩交往吗?」 花时雨吃惊地仰视着一心。 「没错,虽然称不上是像样的男人,但是既然乐步喜欢,我也无话可说。」 「这样不是太没有情义了吗?我的确是不知世事,但是我起码知道阿龟的对象不是好男人。」 花时雨顶嘴,一心却板着一张脸交叠手臂。 「就算是这样也一样。像乐步这么正经的人,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自己觉醒的。况且所谓的恋爱着迷,就是四周的人愈反对,反而爱得愈深。你做的事情,只是在火上加油而已。」 一心的话一字一句就像小石头一样飞进心里。 「……抱歉。」 花时雨一副快哭出来的脸低语。 「别再多管闲事了,记住我说的话。」 花时雨低头道歉,但是一心不发一语走向厨房。不管花时雨道歉几次,一心都没有回应。看着一心真的生气的背影,花时雨只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花时雨回到自己的房间,心情暗淡,抱着膝盖。一心当然会生气,因为他其实真的很喜欢乐步,几乎想立刻说出口,却又忍住不说出口。花时雨不晓得这件事情,只想到自己。花时雨对自己的任性感到可耻之际,也明了一心对乐步用情有多么深厚,感到深受打击。一心喜欢乐步,喜欢到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 拉门传来敲门声,不等回应,一心就走进房间,他手里拿着两只汤碗和一瓶一升瓶清酒(注15)。他紧闭着唇,盘坐在花时雨对面。 「陪我喝喝酒吧。虽然这不是配得上华族公主的酒。」 「没、没这回事,不管什么酒,我都喜欢。」 花时雨不明就里地回答,一心哼了一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把酒倒进两只汤碗里。一心没干杯就独自默默喝了起来,所以花时雨也只好喝着酒,彼此什么话也不说。花时雨受不了尴尬的沉默,怯生生地开口: 「呃,一心,刚刚是我——」 「是我不对,我刚刚说得太过分了。」 在道歉之前就被道歉,害他焦急起来。 「怎么会,一心根本不必道歉,是我太疏忽了。」 「不,我也半斤八两。」 那是因为——乐步的脑袋里只想着那个草包恋人,完全无视一心,他才会生气,迁怒花时雨……大概是这样吧。但是一心郁闷的表情,看样子理由并非如此单纯。 花时雨虽然很在意,但是一心默默喝着酒,现场的气氛让他无法开口询问。就在花时雨坐立难安之下,两人都没说一句话,只有酒慢慢减少。 「不过……为什么乐步会喜欢那种草包呢?」 喝了将近一半的一升瓶后,一心躺在榻榻米上,他和平常挺直腰杆的模样不同,口吻也变得随便,大概是喝醉了。 「嗯,我也无法完全理解阿龟的想法。」 听见如此直言不讳的回答,一心轻轻笑着。 「还真是一针见血的感想,我虽然也这么想,可是令人惊讶的是,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喜欢那种草包。」 「是吗?」 「是啊,而且会被那种男人绊住的,大多是像乐步这种正经又温柔,很会照顾别人的人。大概是因为对方太不中用了,所以反而没办法丢下他们。」 「这并不能算是『温柔』吧?如果原因是疾病或者不可抗力之事还另当别论,可是不需要同情自己不小心摔倒在地上的家伙。」 「……真像是公主会说的意见咧。」 花时雨偏头。 「该怎么说呢,就像是只看教科书的人一样。」 一心的苦笑让花时雨的胸口一阵刺痛,他想起达哥的话。达哥五年前在制造精密机械的小型工厂里工作,但是突然生病,不得已只好长期住院。虽然已经娶妻,但是妻子似乎对只顾着工作的达哥积郁已深,递出离婚协议书后就带着小孩离开了。更雪上加霜的是在他住院时,一起打拼的社长要求他主动辞职,等到他康复,早就没有力气活下去了。 ——可是我还活着,真是够了。 废墟中的晚宴上,达哥笑着说。 达哥的伙伴也各有各的遭遇,所以才会住在这里。 花时雨认为,他一直以来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能选择适当的方式应对进退,然而那个时候,他学过的应酬话语根本派不上用场。每当他不晓得该说什么,感到很困惑时,大家就很贴心地改变话题。 他现在,感觉到和当时同样的羞耻和坐立难安。这句「真像是公主会说的意见」狠狠刺入他的心,自己居然以这种形式被隔离在外,让他感到万分焦急。他怀抱悲伤情绪凝视汤碗,一心却嘟囔着: 「不过,所谓的教科书,最后总是正确的。如果真的喜欢,乐步就不应该继续放任那个草包。他明明也知道这点,却害怕被讨厌,所以才一直拖拖拉拉。乐步真是傻瓜,可是我,也喜欢乐步这种根本不值得夸奖的傻气。」 一心的视线越过花时雨,凝视着什么也没有的半空中。 他明明就在这里,一心却完全不需要他,感觉真寂寞。 「我也来当个废物男好了。这么一来乐步就……」 一心把脸贴着榻榻米,双眼也无神,似乎很醉了。 「别说蠢话,阿龟没发现一心的好,是他没眼光。」 「阿花是好人,我都快迷上你了。」 被一心双眼矇眬地凝视,花时雨不禁怦然一跳。 「但是你的长相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一心叹了一口气,害花时雨大失所望。 「一心喜欢什么样的长相?」 「难看的。」 「真是奇怪的兴趣。」 花时雨说罢,一心却一脸正经。 「别误会了,只是其他人这么觉得而已,可是我觉得那样相当可爱,很喜欢。但是,社会上好像说我这种人是『专攻丑人』。」 型男、专攻丑人,这世上还真多自己不知道的单字。 「反正社会大众也不懂乐步的可爱,像比目鱼一样有点分开的眼睛、就像被压扁的塌鼻子,明明都超可爱的,对不对?」 「或许是吧。」 花时雨虽然难以同意,但还是点点头,因为一心撒娇似地看着自己。 「一心为什么会喜欢阿龟?」 花时雨虽然不想知道,但还是开口问了,因为只要提到乐步的事情,一心似乎就会很高兴。 「因为他会做蛋饼。」 「蛋饼?」 「我为老爹老妈守夜的时候,上香客络绎不绝,我身为丧家得忙着接待上香客,所以完全没有双亲已经去逝的现实感。」 等到夜深、上香客也不再上门慰问后,关于今后的打算、店铺的经营,还有一堆不得不考虑的事情等等,一心却不晓得该如何着手,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正当一心垂头丧气似地发着呆,乐步得知消息赶来了,大概是匆忙跑来的关系,乐步穿着平常的衣服,而且眼睛周围还被瘀青染黑了。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被交往的恋人打了。当时我还不晓得乐步是同性恋,还笑他跟不得了的女生交往。」 但是乐步却先为一心着想,说别管他的事情。乐步问一心想不想吃点什么,一心回答没有食欲,但是乐步还是进厨房做了蛋饼。 「因为蛋饼很软,所以就算大口咬下没有咀嚼,也能吞下肚,口味也比较清淡爽口。他这种行为该怎么说呢……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是多管闲事吧。吃的时候不是会有慢慢吞进喉咙的感觉吗?我那时候已经很累了,一吃到蛋饼,反而饿了起来。我突然对自己很生气,我怎么能因为父母去逝,就让自己饿肚子呢?我不知不觉就流下眼泪……」 一心闭着眼睛,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情景。 「乐步什么也没说,静静坐在我面前,一只眼睛肿得像熊猫,或许是因为有许多因素恰好在那一瞬间……」 花时雨很后悔,如果他没问就好了。在一心的双亲去世后,这六年来的漫长思慕之情,他根本没有介入的余地。 「一心非常喜欢阿龟呢。」 花时雨嘟囔着,声音小到像是说给自己听,一心笑着: 「我每天每天都快忙死了,也没时间好好休息,但是我一见到那家伙的脸,就会觉得『今天也要好好努力』。他和那个草包发生争执的时候,我就得去帮忙他,因为他人太好了、老是吃亏,所以我得好好照顾他才行。」 「是吗?我现在很清楚了。」 够了,他不想再听了。一心不发一语,沉默笼罩两人。但是因为沉默得太久了,花时雨不禁担心是不是让一心不高兴了,一心却开口了: 「——如果不这么说,我好像就快撑不下去一样,很可怕。」 花时雨仔细瞧,一心一脸相当疲倦的表情。 「我刚刚也说了,我每天每天都忙得要死,可是不但没赚钱,反而还背债,每次一这么想,就觉得很没干劲。不对,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我已经很清楚会这样,就算是为了老爹和老妈,我也绝对不会关门收店,但是,有时候决心也会动摇。」 一心说,他起初以为只要有心做,任何事情都会迎刃而解,然而当时二十岁的一心还不晓得独自处理定食店的事情,以及偿还债务会有多么辛苦。 「这是当然的,才二十岁而已。」 「我现在已经二十六岁了,花了六年的时间,一开始的干劲就像气球一样没气了,我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为什么我得为了别人的债务,把自己搞得这么疲累?我一放松下来,就会想要说这种难听的抱怨。」 他一个人没办法支撑下去,所以才希望有个努力的理由。或许他只是在利用乐步,把乐步当成自己努力的借口。或许他是为了不让自己变成一无是处的男人,才会说自己是为了他、为了他,才会一直喜欢乐步。 「我喜欢工作,也喜欢他,虽然我喜欢他……」 这阵子却不太清楚了——一心嘟囔,翻个身,背对着花时雨。 花时雨凝视着他的背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心贤能、威风凛凛、有男子气概又完美——花时雨曾经对乐步说过的话。一心本人听见这句话,又有什么想法呢?在祖父反复述说的过去事迹相互作用下,花时雨一直认为一心是完美的人,没有任何弱点或者烦恼。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管是继承店面,还是偿还别人的债务,都是一心自己的选择,所以他无法随便抱怨,应该痛苦不堪。花时雨感到羞愧至极,他居然没进一步想到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对不起。」 「为什么你要道歉?娇生惯养的公主应该不知道这种事情吧?」 听见一心轻率的口吻也生不起气来,他只觉得很羞耻。 「没错,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感到非常羞愧。」 花时雨平静回答,一心却跳了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抱歉,我刚刚只是在迁怒,你完全没有错。」 「不,无知也是罪过,所以一心你尽管指责我。」 「……阿花。」 一心皱眉,突然伸手拿起汤碗,一口气喝完剩下的酒,然后又立刻把酒倒入汤碗,如此连续喝了三杯后,又低下头。 「抱歉,我这模样真是不像样。平常总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但是一喝了酒就……我明明知道这样还喝酒,真的很抱歉。」 「一心一点也不会不像样。」 「不,真的太不像样了。抱歉,真的很抱歉。」 一心摇摇晃晃,不断道歉,好像快直接倒地的样子,花时雨连忙抱住他。一心似乎很醉了,不扶着他,就会瘫软倒地。难以想像这是平常挺直腰杆的一心,或许真的有点不像样吧,但是这样反而更让人觉得怜爱。 「……我喜欢你。」 花时雨轻声低语,但是一心没有反应,他松了一口气,但也觉得悲伤。他紧紧抱着一心,心想反正对方也不晓得自己是谁。体温隔著作务衣传来,他感到很痛苦,却又很幸福,希望能一直这么下去。当他用力抱住一心,一心也抱住他。 「啊……好久没这样了……还挺舒服的……」 一心撒娇似地把身体靠在花时雨身上,花时雨想扶着他也没办法,就慢慢被压倒了。全身无力的人类显得很重,宛如一心累积在内心的疲惫,这股重量反而令人怜爱。花时雨动也不动承受一心的体重时,一心稍微撑起身体,呆看着他,让他的心跳加快。 「……一心?」 花时雨呼喊一心的名字,一心却把嘴唇凑了上来。花时雨并不想回避,他闭上眼睛,两人便唇瓣相叠,碰触好几次后,花时雨感觉内心充满喜悦,一心突然把舌头伸进来,在花时雨吃惊不已时,手又从衬衫衣摆伸了进来,抚摸了侧腰好几次,仿佛在感受触感一样。一心接二连三的初次行为,让花时雨感到困惑,扭了扭身体。 「讨厌吗?」 被这么一问,花时雨睁开眼睛。 「讨厌的话,我就不会做……我只想稍微这样而已……」 一心和平常严厉斥责自己简直换了一个人,眼神充满撒娇,这种反差让花时雨着迷不已。但是这应该是彼此相爱的恋人才能做的行为,一心只是醉了而已,并不是喜欢他,所以他应该拒绝。 「……真好,碰到体温就感觉放心不少。」 毫无防备的笑脸。花时雨一想到一心平常得强打精神,就觉得内心好痛。一心并不是喜欢他,他知道这点,他明明知道—— 「……并不讨厌。」 他环上手臂,主动拉一心过来,他把手伸进衣领的相交处,解开内侧的腰带。手沿着肩膀肌肉的平缓线条滑动,蓝色的作务衣就敞开了一边。当花时雨闭上眼睛,亲吻就落在唇上。 大手缓缓在肌肤上滑动,滑过脖子后,突然碰触胸口的突起,不禁绷起身体。一被画圆般摩擦着,根本毫无意识的小器官就产生微妙感觉。他的身体一颤,发出奇怪的声音。 「嗯……」 受到刺激而挺起的前端有湿润的感觉扩散开来,就在一心吸吮、舔拭的期间,花时雨感觉下腹部抽痛起来。一心不慌不忙地脱掉他的衣服后,手伸向暴露在外的下半身,轻轻摩擦已经有些许反应的部位,一阵冷颤从腰间窜到背脊。花时雨天生就没什么欲望,几乎不曾自渎,然而现在被一心碰触的地方,却不断涌现渴望。 「啊、啊啊……一心……」 花时雨紧紧抱住一心,握住性器的手动作就更加激烈,什么害羞、低级,他根本没空掩饰自己。再一点、只要再一点,不熟悉逐渐逼近快感的性器在下一秒迸发。 花时雨不断喘息的时候,一心依旧紧紧抱着他。 「还好吗?」 听见询问,花时雨睁开矇眬的眼睛,他感觉身体好重,就像刚从水里上岸一样,他依偎似地把身体靠过去,却被碰触湿润的下半身。一心哄骗似地逗弄他刚达到高潮但依旧敏感的部位,接着手指突然滑进后方的夹缝之间。 「……唔……」 湿润的手指碰触后方的夹缝,不过这一定是刚好碰到这里吧。不可能因为有这种癖好就碰触这里,然而手指却不断抚摸狭窄地方。花时雨希望一心住手,却连开口斥责都感到难为情。他扭动身体想要逃开,却被紧紧抱住腰杆。 「啊……」 缓慢,但是手指确实进入了。 「会痛吗?」 「不、不会痛,但是……」 突然有小小的杂音,手指每刺入内部,就混杂刚刚射出的液体,发出淫荡的声音。他感觉全身因为羞耻而起红潮,不舒服的感觉让他快哭了。 「不、不要,一心,别碰那里。」 「那么这里呢?」 被一心探索似地来回搔弄,花时雨不禁发出嘶哑的声音。每当一心在难以启齿的地方弯起手指,体里就涌起难以言喻的波涛热浪。 「觉得舒服吗?」 一心在他耳边问,可是他不想回答,他拼命地摇头,却被一心抓住手,碰触自己的下半身。明明才刚刚达到高潮,却又立刻有所反应,让他大感吃惊。一心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又慢慢探索后方。 「啊……嗯、嗯……」 紧闭的地方一被拓展开来,手中的物体就抽动一下。不晓得该如何描述的感觉化为所谓的快感,传到手上。从前端滴出的液体弄湿了手,交叠的手不断上下套弄,发出啾啾的猥亵声音。 「啊……啊、嗯……」 只有后方就受不了了,一加上前方的刺激,难耐的炽热累积在下半身。花时雨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改变,不断倍增的快感让他渗出泪水。 「有感觉了,你知道吗?」 花时雨泪眼点头,一心终于放开手。他抓起花时雨湿润的手,舔了一下,和平常清高模样背道而驰的举止,让花时雨感觉身体热了起来。 「……嗯……」 在体内抽插的指头数量增加,逐渐激烈的行为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但是他还希望更多更多,央求似地紧贴着腰部。 「欸……可以,让我进去吗?」 一心蕴含呼气询问,花时雨不明就里便点点头。之后的事情他记不太清楚了,因为他在混乱状态下被紧紧拥抱的途中,就失去意识了。 「唔……哇啊啊啊啊~~!」 隔天早上,花时雨被凄厉的尖叫吵醒。矇眬不清的视线里,一心就像鲤鱼般嘴巴一张一合,睡乱的头发显得有些性感,似乎还残留着昨晚的余韵。 「为、为、为什么我会在你的房间,而且还没穿衣服!」 一心恐慌地用手指指着花时雨,花时雨起身。 「你不记得了吗?」 「什么……昨、昨晚我的确是因为乐步的事情,跑来和你借酒浇愁,然后……」 一心瞥了一眼花时雨的胸口,上头满是红色的瘀血,是他们发生过关系的不可动摇证据。一心的脸逐渐苍白。 「我、我做了吗……」 一心用颤抖的声音低语,无力地垂下头。花时雨在他旁边默默穿上衣服,也捡起蓝色的作务衣,默默递给因为大受打击而陷入恍惚状态的一心。 「总之先穿上衣服吧。」 一心这才回过神,连忙穿上作务衣,接着突然把手放在榻榻米上。 「对不起!」 一心面对大感吃惊的花时雨,低下头。 「就算是喝醉了,可是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虽然道歉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但是我只能向你道歉。真的很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花时雨看着头愈来愈低的一心,心情随着一分一秒过去而更加沉重。昨晚的行为只不过是趁着酒兴所为,一心根本没有任何这种意思。他虽然明白这一点,但是一心向他道歉,反而提醒他这件事实,让他感到内心伤痛。 「我不希望你道歉。」 花时雨尽可能平静说道,一心却发出「什么?」的声音抬起头。 「我想这么做,所以才做的。一心根本没道理向我道歉。」 没错,如果他想拒绝,就能拒绝一心,接受一心行为的人是自己,所以一心根本没必要觉得自己得负起责任。他认为这是很公正的判断。 但是情绪上却没办法好好整理。「他想这么做」的确是真心话,和喜欢的对象做这种事情也相当幸福,毫无虚假。然而现实是一心有其他喜欢的人,如果早知道自己会这么难过,当初拒绝就好了,花时雨感到后悔不已。内心充斥太多情绪,任何一种情绪都不是虚假,不晓得什么才是真的了。 但是只有一件事情,他相当清楚。 就是——这世上绝不可能任何事情都像教科书写的一样。 花时雨一直认为,类似昨晚的行为应该是彼此相爱的两人才会做的,如果做了这种行为,应该就能增进两人之间的亲密感,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 有许多毫不相爱的两人发生了关系,就算曾经发生过关系,也不代表两人之间就会产生爱恋。他深切了解这件事情,他只稍微变聪明一点,如果他不这样强迫自己理解,或许随时都会哭出来吧。 「昨晚一心醉了,所以应该是我阻止你。」 花时雨和挺起腰杆的一心面对面。 「但是我明知不可以做这种事情,却还是无法阻止,这是我的失败之处。对不起,我会忘了昨晚的事情,所以也请一心忘了吧。」 花时雨说罢,起身,再继续看着一心的脸会让他感到苦涩。正想迅速离开房间,却被抓住手臂。 「等一下,难道……你之前说喜欢的人,是我?」 一心用半信半疑的眼神询问,花时雨却对回答感到迷惘,然而唯独这件事情他并不想说谎。花时雨不发一语点点头,一心见状睁大眼睛——明明是他主动问的。 「可是这也是我的任性,一心不必放在心上。」 「等、等一下,我现在好好考虑。」 「不必考虑也行。我知道一心喜欢阿龟……」 「给我闭嘴!」 一心突然发出粗鲁的声音,让花时雨不禁颤抖一下。 「啊,我不是要骂你,抱歉。总之,你先暂时坐一下。」 一心把花时雨拉回来,强迫他坐下。一心抓着花时雨的手臂,低着头不晓得在想什么,接着下定决心般抬起头。 「阿花,和我交往吧。」 出乎意料的发言让花时雨猛眨眼睛。 「一、一心不是喜欢阿龟吗?」 「已经无所谓了。」 「什么已经无所谓了?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吗?」 花时雨反问,一心的表情却更加难看。 「我就说已经无所谓了。我非常唾弃那种射后不理的卑鄙男人,而且和喜欢自己的对象发生关系是最低级的。」 「射后不理?」 花时雨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单字,完全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就是做了之后,完全不负责任就逃跑的男人。我不想变成那种人。」 「责任……」 花时雨茫然低语,他一点也不高兴一心因为这种理由跟他交往,况且这样只是徒增一心的负担。因为一心总是在强打精神,只有喝醉时,才会摆脱情绪控制说自己累了,所以他不希望自己成为一心的负荷。 「……一心是不是稍微对自己好一点会比较好呢?」 一心露出惊讶的脸孔,花时雨继续说: 「老实说,我刚刚一直觉得很悲伤,可是一心一提议要交往,我就觉得更悲伤了。不对,虽然很悲伤,但是我更不希望一心勉强自己。我的心情是我的事,一心不必刻意来负担我的想法。」 花时雨边想边说,一心则呆看着他。 「……我,昨天,是不是有对你抱怨什么?」 一心满脸尴尬,花时雨的口吻则明显改变。 「只有一点点而已。因为你平常都不说,所以偶尔说说也好。酒宴上的话不必留到隔天——这是祖父的话。」 花时雨露出微笑,一心也生硬笑着。 「是啊,但是……我能不能问你一下?」 花时雨点点头。 「我的确是喜欢乐步,可是喜欢他好长一段时间后,我已经不晓得自己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因为惰性才喜欢他,或者只是把他当成努力的理由了。」 昨晚已经听一心说过这些事情了,但是花时雨还是默默侧耳倾听。 「如果可以完全放弃,我也想这么做,如果有其他喜欢的人,而且也和对方交往顺利,这应该是最好的事情。所以老实说,你刚刚说的话,让我很高兴。你说不愿意强迫我,个人的心情是个人的事。如果和这种人交往,我应该也会比较轻松吧。」 「一心……」 花时雨凝视着一心,一心则苦笑着。 「就是这样。抱歉,这么随便的理由,比起射后不理还更没品——哇啊!」 被花时雨正面压倒,一心不禁瞪大眼睛。 「干、干么突然扑上来?」 「想和我交往吗?」 一心眨着眼睛。 「呃、是有一瞬间这么想啦。也不晓得是我变得胆小还是我疯了,不过利用你来忘记乐步,这种动机也太不单纯了——」 「动机什么的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未来的可能性!」 「可能性?」 「没错,一心有可能喜欢上我吗?」 花时雨以认真的眼神凝视着一心,一心稍微思考后,消极地点点头, 「呃……我是听说过许多人一开始没什么感觉,不过开始交往后就慢慢喜欢上对方,不过既然一开始就在最低点,之后应该就会往上提升吧。」 「最低点……」 花时雨感觉自己大受打击,一心连忙安抚。 「呃,不是啦,说最低点太过分了。一开始,呃,现在也很意外你居然这么会这么笨拙,不过你本性很直率,又很勤劳,而且大概有一公克这么可爱吧。」 花时雨的耳朵像猫咪一样竖起。 「可爱?你觉得我可爱吗?」 花时雨靠近到两人的嘴唇几乎相碰触,一心红着脸神色慌张。 「可、可爱,我觉得你可爱,拜托别再靠近我了!」 这一瞬间,仿佛从天上洒下一道光束,刚刚类似放弃的慈爱精神已经退场,取而代之是花时雨原本的超积极面貌。他的脑海中反复播放一心的「可爱」发言,仿佛有天使用号角吹奏着祝福曲。 「我真高兴,谢谢!」 花时雨紧紧抱着一心。 「一心,我会努力,只要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会放弃。我会努力让一心觉得我很可爱,我一定要让一心喜欢上我!」 听见花时雨宛如威胁般的宣告,一心脸色苍白。 「什、什么叫让我喜欢上你,别一个人擅自决定!」 花时雨的耳朵完全没听见一心死命大喊的声音,欢喜地离开一心的身体,并拢手指并且一鞠躬。 「因此,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暂定)恋人了,我会努力成为彼此相亲相爱的真正恋人,希望一心也努力爱上我。」 「等一下,关于这件事情,还得稍微讨论一下——」 「可是一心刚刚不是说,想和可爱的我交往吗?」 「你是不是有点弄错顺序了?」 「所以,你还是要『射后不理』吗?」 花时雨说出还不晓得真正含意的词语后,一心脸色大变。 「与其射后不理,我选择和你交往!」 「那么,今后就请多指教了。」 「嗯,彼此彼此……等,啊啊啊,我居然回应了~~!」 当一心抱着头倒在地板上时,楼下传来声音,后门发出开启的声音,接着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只有乐步才有钥匙,但是现在距离上班时间八点还有一点时间。花时雨起身想一探究竟,可是一心拉着他。 「或许是小偷。我去就好,你留在这里。」 一心把手指竖立在嘴巴前,绑紧敞开的作务衣的腰带。 「听好了,在我说可以下来之前,都别下来。」 一心留下这句话便离开房间,花时雨双眼矇眬地目送威风凛凛又值得依靠的背影。虽然常言道:「初恋不会有结果。」但是幸好他没有放弃。一心的身分从主子家的少主、初恋对象,最后成为现在的(暂定)恋人。为了能快点取掉括弧内的文字,他今后得更努力做好定食屋的工作,成为帮得上一心的人。 ——没错,所以现在不是悠闲等着被一心保护的时候。 就算是强盗,他也得挺身保护一心。花时雨想至此,便杀气腾腾地走下楼梯。和纤瘦的外表相反,他学过普通武术以防万一,但是情绪激昂地到了一楼,一楼和平常一样只有乐步而已,不,情况难说是和平常一样。 「阿龟,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而且你的眼睛……」 乐步的眼睛又红又肿,仿佛哭了一整晚,原本难看的脸变得更难看了。一心也满脸为难搔着头。 「对不起,打扰到两位了。我只是因为很早就醒,所以就来帮忙准备食材。由我先准备吧,请两位慢慢梳洗。」 乐步露出明显的勉强微笑,逃也似地走到店里。一心一脸严肃表情跟在后头,花时雨也追上前。 「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心询问人在厨房的乐步。 「没什么,我真的只是比较早醒来而已。」 「难道那家伙对你做了什么吗?」 乐步吃惊地转头面对一心。 「……那家伙?」 「我是在问你,你是不是跟你的草包男友打架了?」 「是、是花时雨说的吗?」 「阿花什么也没说,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和那个草包的事情了。」 乐步睁大眼睛,手上的铁碗掉了下来。 「我事先声明,我一点也不觉得恶心,反而一直在担心你,不过因为俗话说干扰别人恋爱的家伙……所以如果你觉得好,我也无话可说,但是耐性坚强的你居然肿着眼睛来上班,这就太超过了。」 「没有,真的什么也没有……」 乐步弯下腰想捡起铁碗,却一直蹲着,他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他哭了。一心走进厨房。 「欸,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我或许可以帮帮你。」 一心把手放在乐步的肩膀上,乐步就啜泣起来。 「我……我被……甩了……」 乐步只说了这句话,之后就宛如水坝溃堤一样,哭泣声响彻店里。好不容易等到乐步停止哭泣,让他坐在椅子上,之后乐步述说的遭遇实在悲惨。 昨晚被花时雨连呼草包男后,乐步的爱恋情绪反而更加高涨,他跑出定食屋,直接去见草包男。但是他冲进公寓里,草包男正好和漂亮的大姐姐在床上你侬我侬。「我正在忙,你等一下再来。」被这么说,乐步只好在公寓门口前等他们结束。 只听到开头而已,想吐槽的地方太多,不晓得该针对哪一点生气。花时雨忍住叹气,看着身旁的人,不禁倒抽一口。一心的双手紧握到指头都没了血色,仿佛在压意即将爆发的怒气。 接着天快亮的时候,门终于打开,大姐姐走了出来。 ——虽然我没立场说这句话,不过你最好放弃这种男人。 不知为何居然被劈腿对象同情,乐步满怀悲惨心情走进房间,和草包男对谈。乐步希望对方别再劈腿,好好思考关于未来的事情,认真工作。乐步泪眼恳求,草包男却笑脸说: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恋心花时雨纷飞[出书版] 作者:[日]凪良ゆう 第5节 ——我知道了,不过先借我钱吧。 「你借给他了吗!」 花时雨和一心同时追问,乐步边哭边摇头。 「我也还没这么傻,我想起花时雨也骂过我这件事情,所以我拒绝了。我告诉他如果不把以前借的钱还给我,我就不借。」 「了不起!」 花时雨和一心同时点头肯定,乐步却扭曲着脸。 「可是没想到他却说我很啰唆……要和我这种小气的家伙分手……」 乐步又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趴在桌子上。无法明说他也是自作自受,花时雨便轻轻把手放在乐步的肩膀上。 「阿龟,别哭了。就算现在很难受,但是幸好你可以和那么低俗的男人分手。你下次就找个会珍惜你的人,好好谈一场恋爱吧。」 除了一心以外的男人——花时雨想这么补充说明,但还是忍住没说。目前就别管自己的心情,先为乐步打气要紧。 就在花时雨拼命安抚鼓舞乐步时,一心不发一语起身,他的面无表情让人心生恐惧,似乎打算离开店铺。花时雨感觉到一心有点不对劲,便抓住他的手臂。 「你要去哪?」 「去找那个垃圾,我要把他的脸打到让人不敢看第二眼。」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是一心粗鲁地甩开花时雨的手。 「他这么瞧不起乐步,叫我怎么默默吞下这口气!」 虽然一心狠狠瞪着花时雨,但是花时雨毫不退却,因为他也很喜欢乐步。 「揍草包男后能消气的人只有一心。如果你真的担心阿龟,就得先暂时忍住自己的怒气,思考怎样做才是对阿龟最好的。」 「……」 一心紧咬嘴唇,别过脸,不发一语走进厨房,开始默默煮起饭菜,不是平常的准备食材。过了一会儿后,他把盛放早餐的盘子端到三人面前。 「乐步,总之先吃饭吧。」 乐步抬起哭得一蹋糊涂的脸。 「不吃东西就没有力气。我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个了。」 一心让乐步握住筷子,打气似地拍了拍他的背部,接着转向花时雨,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谢:「刚刚多谢了。」花时雨很高兴一心很有男子气概,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并且道歉。花时雨顺势起身。 「那我来泡茶吧。你们俩就先吃吧。」 「啊,花时雨,我来就行了。」 「没关系,一心都特地准备了早餐,你就趁还没冷掉前吃吧。」 花时雨按住要起身的乐步的肩膀,让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接着花时雨走向柜台的花时雨专柜,用铁瓶煮沸的热开水泡茶,等待叶子散开的期间,从背后传来乐步说「真好吃」的声音,他往后转。 「一心学长的料理,让人有种放松的感觉。」 乐步笑着,他哭太久,眼睛变得宛如细绳般细小。 「因为我的才能只有做饭菜而已。」 「但是这也是很了不起的才能啊。而且一心学长还有其他优点,温柔又有男子气概,很坚强……」 乐步屈指细数,一心则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花时雨偏头不解,这是怎么回事呢?看起来两人之间似乎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好气氛——花时雨连忙左右摇头。 就算只是暂定,但是一心开始和自己交往了。一心不是那种下定决心后,又立刻反悔的男人,嗯,没有错,花时雨独自点点头。 「花时雨少爷,今天也辛苦了。」 这天花时雨做好打烊工作后,真田毕恭毕敬地向他鞠躬行礼,花时雨和平常一样大方点点头。在他们的斜对面,乐步则向一心一鞠躬。 「辛苦了,对不起,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不必道歉啦。倒是你要直接回家,好好睡一觉。如果怎么样都睡不着,就打电话给我,三更半夜也没关系,我大概也只能听你说说话而已。」 「一心学长……谢谢你。」 乐步双眼湿润,一心则轻轻敲他的头说:「笨蛋,别哭了。」两人之间又充斥无法言喻的好气氛,花时雨介入两人之间: 「阿龟,你也可以打电话给我。」 「谢谢,有两位在,真让我坚强不少。」 乐步边擦拭眼泪边点头。看着乐步不断点头的离去身影,真田吃惊地歪着头问: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是恋爱的烦恼,和真田没有关系。」 「哦,恋爱……」真田低语着,接着想起什么似地低声问: 「这么说来,一心少主和乐步的关系怎么样了——」 「已经没关系了,你也快点回去吧。不然我就没办法关门了。」 花时雨把真田推到门口,赶到店外,迅速锁上门后,转身,接着跑向一心,紧抱着他的脖子。 「一心,辛苦了,我们终于可以独处了。」 「哇啊啊啊,好热,别一直黏着我。」 一心拉开花时雨,满脸通红地逃到厨房。花时雨锲而不舍跟在后头,就像雏鸟跟在亲鸟后头一样。 「我来消毒抹布和砧板,一心先去慢慢洗澡吧。我已经准备好浴巾和内衣裤了。」 「听起来让人很感动,不过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一心用狐疑的眼神望着花时雨,这也难怪,因为花时雨以前根本不知道有所谓的塑胶手套,所以就直接用手接触消毒药水,结果双手都伤痕累累。 「没问题,我不会失败第二次。」 花时雨拍胸脯保证,一心稍微思考后点点头。 「嗯,说的也是,你又不是傻瓜。那之后就交给你了。」 一心喜孜孜地走向浴室,花时雨则戴上粉红色的塑胶手套。小心消毒好用过的抹布和砧板后,欢喜地走上二楼,进入一心的房间。他从壁橱拿出棉被铺好,以便一心能立刻就寝。接着从自己的房间把棉被拖过来,放在一心棉被旁边铺好。然后再回到一楼,进入脱衣室,听见从门板后方传来泼洒热水的声音。花时雨卷起衬衫的衣袖,轻轻咳了一声后,敲敲门。 「阿花吗?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懂吗?」 「不是,我是来帮你擦背的。」 「什么?」 花时雨不等回答就拉开门,一心的「哇啊啊啊」惨叫声响彻在浴室里。脸盆随之飞了过来,正中花时雨的头部。 「怎、怎么可以突然跑进来!你是色狼吗!」 「我只是想帮你擦擦背而已……」 花时雨边揉着头部边定眼一瞧,一心满脸通红,缩在浴缸里。 「不需要,不必多管闲事!」 被这么一骂,花时雨垂头丧气地走上二楼。他努力想快点成为真正的恋人,但是似乎并不得一心的欢心。他躺在棉被上思考着,却愈来愈郁闷。 「喂,起来。」 花时雨被摇了摇肩膀后苏醒。一心大概是刚洗好澡,头发湿湿的。 「啊,抱歉,我一不小心就打起瞌睡了……」 「无所谓,话说回来,为什么你在我的房间?而且这个棉被是怎么回事?」 一心指着感情融洽并排铺好的棉被,花时雨轻轻微笑。 「因为虽然名义上是暂定,但是我们是恋人啊。」 「笨蛋,暂定就这么不知分寸,成何体统?」 「但是,我们不是已经做过不知分寸的事情了吗?」 一心瞬间哑口无言,但是立刻端正姿势。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得更清白、端庄、优美。」 一心说了几个很顺口的单字,同时把花时雨的棉被卷成一团后担在肩膀上,接着单手拖着花时雨,把他和棉被丢到走廊上。 「所以,我们、就一个人、好好睡吧。」 「……是。」 花时雨垂头丧气,又拖着自己的棉被回到两坪半房间。成为真正恋人的道路,似乎比攀爬马特洪峰更险峻。 花时雨和一心成为(暂定)恋人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在忙碌已经告一段落的午后店里,花时雨坐在柜台边叠着擦手巾边思考着。 ——该怎么做才能从(暂定)升格为(正牌)呢? 他每天都努力做定食屋的工作,做得好的事情就会被称赞,做不好的事情就会被要求改善。打烊后两人在客厅看电视,闲聊话家常,接着为了明天着想,他们清白、端庄、优美地睡在各自的房间里。 这么一来,他们就跟变成(暂定)前没有两样。虽然花时雨想下定决心,设法让自己更加有魅力,无奈一心实在太禁欲了。反过来说,喝醉的时候就有机可乘了。如果这种状况可以加起来除以二就好了……不过花时雨本身也因为经验不足,不晓得关于房事的技巧方法。 就在花时雨烦恼的时候,他突然看见客人遗留的周刊。这么说来,他自己就是因为看了粉领族遗留的少女漫画,才明白自己对一心的初恋之情。虽然至今鲜少有机会看过,不过实在不容小看市井书刊。 花时雨连忙翻阅书页,再次瞪大眼睛。《刊头特辑:床上百句真言、最糟的性爱、最棒的性爱》……真是太棒了,如果看了这个,或许就能拟定今后的对策。花时雨兴奋地连忙阅读内文,却大受冲击。 『男性对若隐若现的裸露毫无招架之力,如果太露骨引诱,反而让他们没干劲。』 『做爱的时候,最恶劣就是像死鱼一样没反应又只知道睡。再也不想做第二次。』 『只是觉得处女很麻烦。』 花时雨阵阵颤抖着,自从他俩发生关系以来,一心之所以抗拒和他同枕共眠,该不会就是因为他是「处女死鱼」吗?而且不管是跑到浴室还是并排铺好棉被,或许都因为「太露骨引诱」,反而让一心没干劲吗? ——啊……我或许犯下无可挽回的失误! 正当花时雨沉迷翻阅有无什么对策时,真田直接朝着他走了过来。 「花时雨少爷!」 「我正在读书,别打扰我。」 但是真田立刻抽走他手上的周刊。 「你在做什么?」 「我不能让您看这种肮脏的书籍。」 花时雨满脸不悦。但是立刻改变想法,他向真田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真田说了声「僭越了」便坐在他旁边,他把脸贴在真田的耳畔,小声询问: 「真田你知道什么是『口交』吗?」 似乎可以听见真田在瞬间发出啪嚓的声音石化。 「口、口、口……?」 真田实在无法完整说出这个字眼,每说一声「口」就满脸通红。花时雨又问了一次:「知道吗?」真田流利地点点头。 「这是很舒服的事情吗?」 「是……不、呃,该怎么说才好呢……」 「会让男人着迷沦陷吗?」 真田那张脸红到几乎像是煮熟的虾子,看着花时雨。 「为什么您要问这种问题呢?」 花时雨抢回杂志,指着刊头特辑页面的文章。 『只想要一夜情而已,却被她的口交着迷沦陷!』 居然能这样掳获男人,究竟口交是怎么样的行为?如果他学得这种技巧,或许也能让一心着迷沦陷——他如此盘算。 「究竟口交是对哪里做什么?」 花时雨正经询问。真田依旧红着脸,不发一语拿回杂志,接着走到垃圾桶,把杂志撕成细碎纸条后丢掉。 「你在做什么?」 「那是民间的夸张资讯,不能盲目相信。」 花时雨仰头看着从来没这么恐怖的真田。 「原来如此,真田讨厌口交啊。」 真田的身体瞬间摇晃了一下,但是立刻踩稳脚步。 「请、请别再说那种粗俗的字眼。」 「……我知道了。」 真田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听从谏言,不过,他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和一心相亲相爱呢?花时雨把手靠在柜台上撑着脸颊,郁闷地叹气。真田紧盯着他的侧脸。 「……花时雨少爷这阵子看起来变得更加美丽了……」 花时雨听见真田话中有话的叹息,转头看着他。 「该不会,您和一心少主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花时雨感觉到真田墨镜底下探索似的视线,不禁心跳加快。他现在光是和一心交流就有困难了,绝不能让真田干预。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花时雨故作镇定回答,真田也就不再追究: 「说的也是,一心少主和花时雨少爷百分之百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你会说得这么笃定?」 他俩目前的关系曝光会让人为难,但是听到别人说连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却也令人不快。 「只要看那边的两位就明白了。」 真田说罢,望着某方向,花时雨也跟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一心和乐步面对面坐在窗边有明亮阳光照射的位子上,正在讨论秋天的菜色,他们一边翻着古老悠久的食谱,一边高兴地交换意见。 「今年的秋刀鱼似乎大丰收,是鱼久的老爹告诉我的。」 「哦,这样的话,如果老是用盐烤也太无趣了,偶尔也来个炸鱼吧。」 「啊,这样的话,汤汁就用八角,推出中华风香酥鱼,怎么样?」 「这只是因为你喜欢吃的吧?」 「被你发现了。」 「认识你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我当然知道。」 乐步吐了吐舌头笑着,一心则用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两人之间充满旁人无法介入、柔和又亲密的气氛。 「乐步似乎和赌鬼恋人断绝关系了,看他们那么相好的样子,或许会有进一步密切的交往。花时雨少爷或许会很难受吧……」 真田嘴巴上这么说,语气倒是很高兴。原本一心和花时雨两人的成长环境和价值观就天差地别,价值观的差距虽然短时间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就长期来看却会是大障碍。 「就这点来说,乐步和一心少主是高中时期的学长学弟,两人脾气投合,很登对。花时雨少爷也在此祝福感情融洽的两位——」 「啰嗦。」 花时雨把擦手巾揉成一团砸到真田的脸上,明明和一心交往的人是自己,真田的眼睛真是瞎了。他噘起好看漂亮的嘴,眼睛却望着两人所在的桌子。 乐步和草包男分手后,和一心的交情比以前更好了。或许是因为不必隐瞒自己身为同性恋的癖好,所以乐步表现出不曾见过的天真无邪,而一心也接受了这样的乐步。 花时雨看着感情融洽的两人,心情不禁沉闷忧郁了起来。虽然一心说过想忘了乐步,但那是乐步和草包男分手前的事情,或许现在一心开始后悔和花时雨交往了——两人之间只是(暂定),因为一心已经喜欢乐步六年了,现在其实也很喜欢。 不对,我不应该随便认定。 他必须避免因为自己无谓的焦虑郁闷,反而造成一心的负荷。如果光从认识的时间长短来看,花时雨绝对赢不了乐步,所以花时雨得用自己的方法让自己和一心的关系更加密切。为此他又该如何是好呢? 就在花时雨专心一意思考时,仿佛点亮灯泡般,脑袋里灵机一闪。 像那晚一样向一心劝酒如何呢?如果放松心情慢慢聊天,或许两人又会自然而然落入情欲气氛。 如果事态如此发展,这次一定要好好加油,别当个只会睡的「死鱼」,要积极行动。虽然不晓得该怎么具体行动,但是总之别只顾着睡觉,此外也得努力让自己性感却又不「露骨」。感觉似乎很困难,但这也是为了能和一心相亲相爱,他愿意做任何办得到的事情。 然而花时雨的计划却意外重挫,因为打烊后,花时雨洗好澡去一心的房间,结果一心居然翻开帐册,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最好盖棉被睡哦。」 不管花时雨怎么摇一心的肩膀,一心都没醒,花时雨便从壁橱拿出棉被铺好,这么一来,就算一心半夜醒来,也能立刻就寝。顺便把夏日用的毛毯拿出来,披在一心的肩膀上,无意地眺望着桌子的前方。 软木板上随意用图钉钉着许多照片,大多是一心高中时的照片,身穿制服的一心和朋友欢笑着,一心把头发染成褐色,看起来比现在更顽皮的样子。正当花时雨微笑欣赏的同时,也发现有许多乐步的身影。 虽然没有两人一同合照的照片,但是乐步混杂在团体照的机率很高。同级生还能理解,但是学长和学弟之间会这么频频拍照吗?花时雨思索一会儿后,才恍然低语:「啊……」这不是偶然,是因为一心特地挑出有乐步的照片,贴在软木板上,为了避免别人发现自己的心意,还刻意混杂在团体照中——真像害羞的一心会做的事情。 花时雨带着悲伤走出房间,无来由地想哭,可是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哭,便走到楼下的盥洗室。他一边用冷水洗脸,一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他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容貌,究竟在一心的眼里,自己是什么模样呢?他现在非常在意。 ——反正社会大众也不懂乐步的可爱,像比目鱼一样有点分开的眼睛、就像被压扁的塌鼻子,明明都超可爱的,对不对? 花时雨回想起一心的话,试着用手指压扁高挺的鼻子,接着把宛如高傲波斯猫的眼睛用力往两边拉开,对自己的丑脸感到满意后,放开手,但是脸孔立刻就恢复原本的美貌。花时雨见状,沮丧地垂下头。 ——为什么自己的脸没办法长得像一心喜欢的怪脸呢…… 然而,他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只是脸孔或者外型,还有更暧昧的要素。这些要素巧妙揉合在一起后,让人第一眼就能触动对方的情绪。 喜欢上别人是相当简单的事情,可是独自怀抱这股无法完整传达的心情,实在非常疲累。反过来说,要舍弃也得花费一些力气。 花时雨现在非常明白,一心说想忘记乐步时的心情。他想忘记,愈这么想却愈喜欢对方。花时雨喜欢一心、一心喜欢乐步、乐步喜欢草包男。 各自有各自的单恋,思慕擦肩而过。 恋爱真的很难,该怎么办,才能让大家都过得幸福呢?花时雨不断思考着这些事情,当晚难以入眠。 「昨天谢了。」 隔天午后,一心在厨房边准备晚上的食材,边如此说道。乐步去银行换钱,真田则坐在柜台的老位子看报纸。 「我一醒来就发现棉被铺好了,帮了我一个大忙。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去向你道晚安罢了。」 花时雨在流理台刷着锅子,立刻回答,他虽然知道一心瞥了自己一眼,但是眼睛没离开锅子。 「欸……你好像,今天,从早上开始心情就不太好喔?」 「没有,我和平常一样。」 花时雨冷漠地回答,对话就中断了。 ——既然已经知道一心的心意,那么是否主动退出会比较好呢? 花时雨刷着锅子,再次反刍从昨晚开始浮现的疑问。他喜欢只要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推翻决定,不,是不擅长推翻决定的一心。但是一心的顽固也是灾难,如果是万般不愿和自己交往就太可怜了,所以花时雨打算主动退一步,让一心轻松点,或许这样才是真正的「喜欢」。乐步也已经和草包恋人分手了,如果一心现在对他表白,或许乐步就会接受了吧。 花时雨脑袋这么觉得,然而光想像一心对自已以外的其他人述说爱意,胸口就痛了起来。或者电影中时常描写的三角关系,一旦自己真的碰上,还真是烦恼至极。花时雨无意识地叹了一口气,一心却道歉: 「抱歉。」 「咦?」 花时雨一转头,就和满脸困惑的一心对上眼睛。 「我每天都很忙碌,所以没时间顾及到你,很抱歉……」 一心小声询问「所以你才会心情不好吧」,似乎避免被真田听见。和面对乐步时的自在笑脸相反,一心现在一脸歉疚的表情。他明明不想成为一心的负担,便在内心斥责自己不可以这样。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牙齿,呃,牙齿痛而已。」 花时雨轻声说出想到的借口。 「牙齿?」 「嗯,我以前会定期去牙医诊所看牙齿,不过自从我来这里之后,就没有回诊了……」 花时雨把手贴在脸颊上蹙起眉头,一心发出安心似的叹息。 「什么啊,原来是蛀牙啊。这你就不必客气,去看医生吧。」 「你这么担心我,代表我们已经相亲相爱了吗?」 花时雨微笑仰视着一心,一心却挥下手刀:「别太得意忘形了。」方才的糟糕气氛瞬间消散,花时雨安心地拍了拍胸脯时,门打开了。 「欢迎光临。」 上门的是退休老人一行人,一心充满活力地招呼,不等点餐就立刻打开冰箱,开始准备主厨推荐料理。花时雨也走到柜台的花时雨专柜,准备茶品,他下意识勾起嘴角,在心中叮嘱自己要打起精神、打起精神。 「老爷爷们一脸含酸样,你们也牙痛了吗?」 一心边开玩笑边摆好小碗,姓山本的退休老人「啧」一声砸嘴。 「年轻人真是什么也不懂,唉,我真想立刻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山本一口喝光杯中物,其他人则是安抚着山本。 「心情真是恶劣咧。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一心询问,退休老人们用忧郁的视线彼此看了看。 「年轻人应该听烦了吧,就是以前那件事情啦……」 上月定食屋所在的巷弄在几十年前很热闹,有蔬菜店、鱼店、饰品店等等经营小本生意的店面。但是随着都市开发,渐渐被时代遗忘了,各个店家的继承人看准了未来,把店面迁移到大马路边,就是现在的菖蒲町商店街。另一方面,被继承人带走招牌看板的长辈们关店,选择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巷弄过着隐居生活,就是这些退休老人们。 「明明是自己说什么不想听老爸的话就跑了出去,结果现在居然回来探听打算怎么处理这块土地,真是不像样。」 「不过最近商店街的每家店面营业额都很不好,反正他们一定是在等我们翘辫子了就能拿到土地,但是帐册的赤字让他们实在等不下去了。」 「可是,这里不是他们抱怨东抱怨西,说什么真难懂、车子根本开不进来才舍弃的土地吗?还说就算现在卖掉,也只有一丁点而已。」 「我并不觉得。」 花时雨忍不住插嘴,退休老人们一同看向他。 「只要到后街,那附近还勉强在车站的徒步范围内。因为道路狭窄,所以很难用来发展商业,但是如果规划为住宅区,价格就不便宜。况且巷弄里面的空地似乎被一家大货运公司买下,预定盖一栋大型商业大楼。这么一来,这附近的地价应该会上涨,绝对不会只有一丁点。」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退休老人们不知为何沮丧地垂下肩膀。 「儿子媳妇还无所谓,可是一听见孙子说:『我最喜欢爷爷了,一起住在我的房子里吧。』我都高兴得快飞上天了,不过又说这是爸爸妈妈叫他这样说的。唉……世道真艰困。」 「一心,你应该很早以前就知道商业大楼的事情吧?」 言外之意是在斥责一心不曾提起,一心尴尬地搔搔头。虽然位于不同区域,但是上月定食屋也是菖蒲町商店街联盟的一员,应该知道这项资讯。 有靠近车站的住宅区价值,再加上新盖的大型商业大楼,而且巷弄的住户大部分都是独居老人。四面八方的不动产业者都锁定这附近的土地,不过他们就算对长年居住在此、很眷恋这里的退休老人们谈起卖土地的事情,最后总是以被扫地出门作收,所以不动产业者才会出动儿孙辈来劝说。 一旦盖好大型商业大楼,一般而言,商店街的营运就会每年每况愈下。若是如此,何不收掉已经没有胜算的店铺,卖掉现在正炒得火热的巷弄土地,用这笔钱来养老才比较划算吧。不难理解商店街方面如此盘算的心理。 「呿,如果是这样的话,直接老实来低头拜托还比较可爱。一想到是儿子利用孙子来叫我卖掉土地,就叫人难为情得想哭。」 「我已经决定要葬在这个巷弄了,就算死了也不卖掉土地。」 「喂喂喂,死了就卖掉啦。」 退休老人们最后自暴自弃似地笑着,又加点了酒。一心说了声「多谢关照」便退回厨房,花时雨也跟在后头,站在正温着清酒的一心旁边。 「退休老人们不晓得商业大楼的事情呢。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不直接说清楚讲明白,真心恳切地拜托他们呢?」 「正因为是一家人啊。我曾经听老爹说过,以前光是要移动店面的招牌,就引起把整条街都卷进来的夸张亲子战争呢。」 「这么久的事情……」 直率为优点的花时雨只觉得这是无济于事的坚持罢了。 「别这么说嘛。如果反过来站在断绝关系离家的儿子立场来看,实在没办法开口说自己经营不善、希望父亲能卖掉土地来帮忙。」 一心苦笑着说,花时雨凝视着他。 「一心也很辛苦呢。」 「啊?」 想卖掉土地的商店街业者,以及,不想卖掉土地的退休老人们。就算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光听说亲子之间为了金钱而争执,就觉得心情不好。在这之中,一心的立场显得相当微妙,上月定食屋虽然形式上是商店街联盟的成员,却在这条巷弄里开业。一心自己也深爱双亲留下的店铺和这块土地,所以虽然精疲力竭,但还是努力不断偿还别人的债务。 「对想卖掉土地的商店街联盟而言,唯一在巷弄营业的上月定食屋应该是眼中钉吧。该不会其实每次开会的时候,都被其他人冷嘲热讽、处境堪怜吧?」 花时雨仰起头,一心则搔了搔他的头。 「先别管我的事情了,商店街现在真的经营困难。」 「但是一心并不想离开这里吧?」 「当然,这个和那个是两回事,我不想搬走从父母那里继承下来的店面。虽然不晓得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但是我希望至少在老爷爷们还有活力的时候,继续开下去。」 一心交叠手臂断然宣示,花时雨轻轻笑着。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对退休老人们来说,一心应该是理想的继承子嗣吧。而且对一心而言,退休老人们也像父亲一样。所以一心才会坚持在这个巷弄勉强经营着定食屋。这并非只是一时的固执或者坚持,而且一心想要独自担起这所有事情,应该很累吧。明明只要放下任何一件事情就好,然而花时雨就是喜欢不愿意放下的一心。 该怎么办?他愈了解一心,就愈喜欢一心,只要待在一心的身边,他就想要拥有一心的一切。他无法退一步,把一心让给乐步。 「……牙齿好痛。」 花时雨把手贴在脸颊上。虽然内心为难、不晓得该如何是好,然而他也觉得这样下去也可以。假装不知道一心真正喜欢的人是谁,就这么留在一心的身边。因为一心的责任感很重、人情味浓厚,应该不会主动对花时雨道歉吧——花时雨讨厌自己居然在想这么卑鄙的事情。 花时雨紧咬嘴唇,温暖的手却抚上脸颊。 「喂,真的有这么痛吗?乐步很快就回来了,你就叫真田带你去看牙医吧。」 「没关系,不用管它。」 「傻子,大有关系,放着不管会更严重喔。」 「就算更严重也没关系,我想待在一心的身边。」 花时雨说罢,一心就满脸通红。 「笨、笨蛋,大白天居然说这种不知羞耻的话。」 退休老人们听见怒骂声,不禁看着厨房。 「一心,你在鬼吼鬼叫什么啊?」 「都是快二十七岁的男人了,也该冷静沉稳一点吧。」 花时雨仰头看着一心。 「一心的生日快到了吗?」 「嗯?啊,是下星期,不过每年都会过生日啊。不必大惊小怪啦。」 一心红着脸说罢,逃也似地走向有桌子的坐位。 ——送什么东西才能让一心高兴呢? 正当花时雨全神贯注思考时,有人从后方呼喊他的名字:「花公子!」他这才回过神,放在简易瓦斯炉上的锅子已经冒出黑烟。 「不过花公子还真是破坏性地不擅长煮东西咧。」 达哥一边从锅底刮起已经化为黑炭的白米,笑着说。 「抱歉,我在想事情就不小心……」 花时雨垂头丧气地道歉。他自从在第一次领到薪水的那天认识达哥后,便时常来这栋废弃医院玩。每次都直接把一心给他的两万圆薪水捐给达哥等人,起初达哥等人还颇有顾虑,但是见到花时雨一副反正自己也不晓得该用在哪里的态度,就慢慢愿意收下了。 「你在努力想什么?」 「嗯,我喜欢的人不久就要过生日了,我在想该送什么礼物……」 达哥脸色大变。 「这、这么重要的事情,应该在去业务超市前说啊。」 达哥一一对伙伴们说:「把身上的钱全部拿出来。」大伙急忙把手往口袋里掏,结果拿出皱巴巴的千圆钞票和一些零钱。 「花公子,抱歉,我们蒙受你的好意,结果就得意忘形了……这些应该也没办法送个像样的礼物给女朋友吧。」 达哥沮丧地垂下头,花时雨微笑着说: 「谢谢,但是你们不必操心。」 「可是……」 「因为我喜欢的人重视精神胜过物质,是很出色的人。所以我才在烦恼,该送什么样的礼物给对方才好。」 花时雨叹了一口气,大家的目光不禁凝视着远方。 「哎呀,居然这么光明正大就说起罗曼史,叫人想调侃也调侃不起来。」 「居然能让废墟里的天使这么着迷,想必一定是个好女人吧。」 「笨蛋,好女人这种说法不是太低俗了吗?」 达哥怒骂,但是又压抑不了好奇心,正面望着花时雨。 「……是什么样的女人?」 「不是女性,而是男性,他是定食屋的店长,下星期就满二十七岁了。」 大伙儿听见赤裸裸的表白,不禁吃惊往后仰,但是达哥等人因为各种原因脱离社会,虽然贫穷,内心却很宽容。大伙儿一同思考能让男朋友、而非女朋友高兴的礼物。 「既然是这么有志气的男性,就不能随便送他很高贵的礼物了。」 「不花钱却能表达真心的礼物啊……」 大伙儿呻吟思考中,达哥拍了一下手。 「俗话说,想要掳获男人的心,就得先掳获他的胃。」 「可是对方不是定食屋店长吗?给职业厨师吃自己的亲手料理也太自不量力了。」 「不不不,正因为平常一直在料理,或许反而会觉得新鲜。」 「原来如此,说得妙。」 大家也点头赞成。 「花公子,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吗?」 被这么一问,脑海立刻浮现某种食物。 「……蛋饼……」 一心喜欢上乐步的关键是蛋饼,没错,他也想做做这道料理。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模仿乐步,就能让一心同样喜欢上自己,但是既然他喜欢一心,就无法阻止自己心生期待。花时雨因为经验不足所以不晓得如何料理,不过既然想到了,就该努力亲身去做,然而达哥等人却露出绝望的表情。 「哎呀,对花公子来说或许有点难……」 「还有没有其他喜欢吃的啊?例如生鸡蛋拌饭或者茶泡饭。」 「嗯嗯嗯,与其弄巧成拙,不如打出安全牌,选择可以扎实完成的比较好。」 各种贵重又一针见血的意见从花时雨的右耳进左耳出,他祈祷似地紧握双手,满脑子只烦恼一心会不会高兴,同时想像着一心看着眼前的金黄色蛋饼,温柔微笑的模样。 ——好,到明天生日前好好练习。 三更半夜,花时雨悄悄来到厨房,拿出事先藏在冰箱里面的五盒鸡蛋,这是用达哥搜集来的一千圆买的。 「只要有这些,就够我练习了吧。」 他看过一心和乐步的烹调,所以知道该怎么做蛋饼。打鸡蛋、打散,用平底锅煎蛋,再把形状修成圆形。在众多菜色之中,似乎是很简单的料理。 花时雨意气风发地拿起鸡蛋,想和一心一样单手打鸡蛋,然而鸡蛋随着啪嚓一声报销了。 「居然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花时雨不禁呆住低语,这次注意力道后再——啪嚓。 「为什么我没办法像一心或者阿龟一样,把鸡蛋漂亮地分成两半呢?」 花时雨百思不得其解,继续尝试用单手打鸡蛋。因为乐步和一心都用单手打鸡蛋,所以他心里没有使用双手打鸡蛋的概念。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恋心花时雨纷飞[出书版] 作者:[日]凪良ゆう 第6节 「好,终于打出来了。」 打鸡蛋打到第五盒的时候,花时雨终于能够漂亮地用单手打鸡蛋了。三颗鸡蛋,再加一点盐巴、胡椒和牛奶,接着用打蛋器仔细打散。花时雨立刻就觉得手酸了,不禁呼出一口气。但是之后只要用平底锅煎蛋就好了,然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花时雨怀抱悲惨情绪,俯视平底锅里糊成一团的鸡蛋。只好从头再来一次,却又失败。就在他反复尝试的期间,鸡蛋用完了。该怎么办才好呢?花时雨瞥了一眼店里的鸡蛋,觉得稍微借一点应该没关系。 业者送来的鸡蛋非常新鲜,煎得比刚刚更漂亮。如果再煎一次,就更进步一点了。花时雨便沉迷在其中,尝试了好几次。 「完成了!」 奇迹似地收拢成圆形的金黄色蛋饼。花时雨谨慎小心地把蛋饼移到盘子上,仔细端详热腾腾的蛋饼。他觉得手臂很酸,背部和腰部也很痛。 ——一心每天都在做这么疲劳的工作。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很拼命在帮忙了,然而疲劳的程度还是无法相比。亲身体验,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后,他感觉自己又更爱一心了。 ——加油,要成为更能帮忙一心的人,然后有一天我俩就能相亲相爱…… 花时雨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蛋饼,渐渐闭上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啊~~!」 凄厉的喊叫声让花时雨瞬间惊醒,他从桌子上抬起头,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他只是想稍微休息一下,却真的睡着了。 「早安,一心,happy……」 birthday这个字眼被一心的声音掩盖。 「这个超乱的厨房怎么搞的?而且还有这么多的鸡蛋残骸……啊,鸡蛋根本都没了嘛。」 花时雨用手捂在嘴巴「啊」了一声,他只是想借一点点而已,却过度沉迷,结果用完了。 「阿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对不起,我会赔鸡蛋。」 「与其说赔偿,先解释一下变成这样的原因。」 一心的生日礼物——希望一心能高兴—— 花时雨没办法说出这些话,还反而给他添麻烦了。 「你什么都不说,就根本不知道怎么了啊。」 此时,有人掀开后方的帘子,还响起开朗的声音。 「一心学长,生日快乐……咦?这里似乎发生大事了呢。」 乐步看见厨房不禁眨眨眼睛。现在还没七点,为什么这么早就来了呢?乐步察觉到花时雨的视线,开口解释: 「我每年都会在一心学长生日这天早点来上班,准备食材。因为他不是喜欢收礼物的人,所以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乐步咧嘴笑着,一心大概是害羞了,用力别过脸。 「这件事情,不是应该送完后再说吗?」 「我不喜欢给了礼物,对方却不收。」 见两人彼此打趣,花时雨别过脸。他们是高中的学长学弟,对两人之间酝酿的历史醋劲大发实在像个笨蛋,然而他现在就是不想看。 「唉呦,现在这种事情都无所谓啦。阿花,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情?」 「咦,这是花时雨做的吗?」 乐步睁大眼睛,但是看见花时雨低着头,连忙改变表情。 「啊,不过如果把壳沥干净,就能做亲子丼或者鸡蛋盖饭吧。」 乐步站在装有带壳鸡蛋的碗前思考着。 「对了,我们做许多可以外带的煎蛋卷,说是为了感谢客人来店,就以优惠价格推出,怎么样?」 就算乐步开朗提议,花时雨还是很难为情,不敢抬起头。 「阿花,别一声不吭,说点什么话啊。」 「一、一心学长,别说得这么强硬嘛。」 乐步一替他说情,反而让他愈来愈待不下去了。他明明已经反省过了,然而就是无法在乐步面前乖乖道歉。花时雨低着头好一会儿后,一心叹了一口气。 「乐步,抱歉,你去买一下鸡蛋好吗?」 「咦?可是,鸡胜还没开啊。」 「随便哪个地方都行,快点去啦。」 乐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是,我知道了。」 乐步喜孜孜地离开后,剩下他俩。 「欸,阿花,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情?」 一心蹲下,从下而上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花时雨。 「虽然你和普通人是有点差距,但是应该不会毫无理由来做这种事情吧。」 一心的大手抚摸着花时雨低垂的脸颊。 「好了,快点从实招来。」 一心开玩笑似地捏了捏他的鼻子,花时雨觉得稍微放松一点了。 「……我在练习做蛋饼。」 「蛋饼?」 「因为今天是一心的生日。」 花时雨指着已经完全冷掉的蛋饼,一心不禁呆看着盘子。 「难道,这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花时雨点点头,一心起身,凝视着蛋饼。 「哦……外表看起来还有几分样,我可以吃吗?」 花时雨又默默点头,一心走到厨房拿汤匙。「我要享用了。」他双手合十后,把蛋饼送进嘴里,不发一语吃了一口、两口,仔细品尝味道。不好吃吗?——不安充斥在花时雨的脑海里。听见一心「哇」一声砸嘴,不禁内心一颤。 「阿花居然可以做出和我一样的味道。」 花时雨抬起头,和微笑的一心对上眼睛。 「这是你第一次做,却还挺好吃的。」 光是这句话就让他想哭。 「……对不起,弄得乱七八糟。」 放心后,口吻就像小孩子一样,一点也不牢靠。一心绕过桌子,来到花时雨跟前蹲下,再次仰视着他。 「没关系了。」 「一开始也只是想借用一点鸡蛋,可是不知不觉就沉迷住了……」 「我已经说没关系了。」 一心粗鲁地抚摸着脸颊,花时雨却流下泪水,落在一心放在花时雨大腿上的手背上,溅起的水滴形成小小的王冠。 「为什么你要哭?」 花时雨无法回答,只能摇头。他明明想看见一心高兴的脸,却反而给他添麻烦了,然而一心却没有生气,一心问了他理由,还完全体谅他的心意。花时雨真的很喜欢这样的一心,明明想帮上忙,却老是扯后腿。 这是花时雨生平第一次这么羡慕其他人,他很羡慕乐步这么了解一心的心理,还帮得上一心的忙,羡慕到令人憎恨。他讨厌这样的自己,泪水直流,在一心的手上响起啪搭啪搭的声音。 「欸,我对这个最没辙了,拜托你别哭了。」 一心用指尖擦拭着花时雨的眼角,露出打从心底感到为难的表情。花时雨用力吸了一口气,设法让自己停止哭泣。此时,不晓得怎么搞的,竟然打起嗝。 「对、对不起,嗝,我立、立刻就停——」 每打一次嗝就落下眼泪,不晓得为什么觉得很不好意思。花时雨满脸通红,眼泪反而流得更凶。 「好了好了,没关系没关系,停不下来没关系啦。」 一心紧抱着他,大手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背。 「你真是个笨蛋,与其说是笨蛋,更像是傻子。」 一心反复直呼笨蛋、傻子,同时一直温柔地拍着花时雨的背。 「……不过我也有错,老是嘴巴叫你要自己想,却不理你。」 花时雨默默摇摇头,一心又接着说: 「下次休假,要不要去哪里玩?」 「……哪里是指什么?」 「看是要吃饭还是买东西,或者到外地也没关系,我带你去。」 花时雨吃惊到停止打嗝,稍微拉开身体距离,凝视着一心。 「难道,这是所谓的『约会』吗?」 「哎,也可以这么说啦。」 一心害羞到板着脸孔,花时雨则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凝视着一心。 「为什么呢?我老是做不好,给一心添麻烦,但是你为什么不生气?反而还这么温柔。」 花时雨像小孩子一样,直问为什么为什么。一心却忍不住似地喷笑出来,就算慌张地想重新板起脸孔,却还是失败,只能露出苦笑。 「嗯,我也没办法说清楚。所以,你到底是要去,还是不要去?」 「我要去!」 花时雨忍不住紧抱着一心。平常一心总会直呼好热然后扯开他,但是今天却不厌恶,反而无可奈何似地抱着他。 隔周的休假日,是超级晴朗、适合约会的好日子。 花时雨在公车站等公车,同时仰起头瞥了一心一眼。一心穿着松垮的斜纹棉布裤,鲜艳花纹的衬衫内搭长袖t恤,头发也呈现不规则造型。现在的模样和蓝色作务衣加围裙给人截然不同的印象。 「干么啦?从刚刚就一直偷瞄我?」 「因为一心难得穿这么帅,我都着迷了。」 一心感觉恶心似地皱眉。 「我休假的时候,不是都穿这样吗?」 「可是,我是第一次和穿这样的一心并肩走路啊。」 花时雨高兴地抱住一心的手臂,一心红着脸大叫:「哇啊啊。」粗鲁地甩开花时雨的手,接着左右张望确认四周状况。 「在外面别黏着我。」 「可是,就算在家里,你也会生气啊。」 「基本上来说,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别一直黏着我。」 两人说着无趣的对话,搭上开往菖蒲游乐园的公车。 「真的可以吗?我们这里的小游乐园实在没什么好玩的。」 「没关系,我想去菖蒲游乐园。」 上月家忙着经营定食屋,所以以前给小孩子的休闲娱乐,似乎就是去菖蒲游乐园玩。相簿中,小学生的一心和母亲一起坐在咖啡杯造型的椅子里,非常可爱,所以花时雨才会央求说自己想去。 ——虽然无法让时光倒流,但是我想和一心有共同的回忆。 并坐在两人座的位子上,花时雨谨慎地握住号码牌,除了学校活动外,这还是他第一次坐公车,当然这件事情也是瞒着一心。这几个月来,他明白自己成长的环境和世间有很大差距。花时雨为双亲给他的成长环境感到自豪,但是他讨厌这成为他和一心之间的隔阂。 「一心,菖蒲游乐园有云霄飞车吗?」 「没有什么云霄飞车,那里只有给小孩子坐的瓢虫列车而已。怎么?你喜欢云霄飞车吗?」 「很喜欢,我国小的户外教学去过游乐园玩,很好玩哦。」 「哦,去哪里?」 「美国加州的迪士尼乐园,一心呢?」 「……日光。」 一心板着脸孔嘟囔,又说了一句:「我和你的世界果然差太多了。」日光明明也很不错了,不知为何却得出这么悲惨的结论。花时雨完全不懂,就在他思考的期间,公车抵达菖蒲游乐园了。 「哎呀,好久没来了,变得真多。」 走过入口的大门后,一心开玩笑地把手贴在额头上。游乐园看起来比照片上更小,而且或许是因为非假日的关系,人群也稀稀落落。数量稀少的游乐器材也有许多停止运作,连当红的瓢虫列车也没开。 「我小时候更热闹,也感觉更宽阔。这样似乎也有点寒酸。时间还早,要不要换个地方?」 「不必,这里就行了。」 花时雨兴高采烈地走在前头,一心边扭着脖子嘟囔「真搞不懂你」,边跟在后方。虽然游乐器材很少这点令人遗憾,但是花时雨的主要目的并非在此,所以也无所谓。 「一心喜欢什么游乐器材?」 「当然是飞车喽,不过也喜欢到国小低年级而已。或许是太小了,所以没什么恐怖感,也可能是玩腻了吧。但是双亲说要去,就一起来了。」 「虽然你这么说,可是照片里看起来笑得很高兴啊。」 花时雨说,一心则交叠手臂,「嗯~~」地露出为难表情。花时雨询问怎么了,一心才说其实还有内情。 「我家是做吃的,所以一直没办法关店休息;就算要带小孩子出去玩,大概也只是比较近的这里而已。老妈总觉得我很可怜,每次来这里,都会说下次一定会出外旅行过夜。我也觉得老妈那种心态很可怜,所以就假装很高兴。」 父亲的态度反而是「既然是家里开店的孩子,就该忍耐」。母亲也明白父亲的立场,所以每年一到暑假,夫妻俩就会为了是否该关店休息来一趟家族旅行而吵得不可开交,但是结果总是大男人主义的父亲获胜。 「不过老爹还是说『带他去菖蒲游乐园吧』。我虽然在内心说『不用了,没关系』,可是我也明白这是我家最大的让步。如果我当场说『不要』,老爹和老妈似乎又要吵架了,所以我就故意高兴地说『好耶』。」 结果一直到一心国小毕业为止,都得不断来已经玩腻的游乐园。母亲问他要不要坐咖啡杯,他就乖乖去坐;拿着相机的父亲一说「看我这里」,就忍着难为情的笑脸挥手。 「原来如此,那张看起来很高兴的照片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啊。」 花时雨一想像就觉得很好笑,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别笑啦,一想到要是不小心被学校的那些家伙发现,我就直冒冷汗。」 「抱歉,可是升上国中后,就没说来这里玩了吗?」 花时雨一问,一心不悦地板起脸孔。 「……被看见了啦。班上的女孩子偶然一起来玩,她们看到我,就指着我笑着说『唉呦』,超丢脸的,就忍不住迁怒爸妈,说我其实很久以前,就很讨厌来这么穷酸的游乐园。」 「双亲一定很吃惊吧?」 「唉,老爹挥了一拳说:『那就不要来啊!』这还好,老妈倒是比较有问题,她向我道歉说:『你在体贴我们吧,抱歉喔!』那时候就觉得:『啊……搞砸了。』」 小学生一心彻底反省了,但是立刻又忘记,因为这种事情是小孩子成长过程中「常常会发生的事情」。然而双亲死后,偶尔就会突然活灵活现地想起,父亲的怒颜和母亲抱歉似的表情。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是真的啊。」 一心把手肘靠在游乐器材外生锈的栏杆上,望着不断旋转的咖啡杯。杯子里有年轻夫妇抱着小孩子搭乘。花时雨站在一心旁边,同样把手肘靠在栏杆上,望着乘坐咖啡杯的一家三口。 一心叹气。 花时雨也叹气。 一心耸耸肩,关节发出声音。 花时雨也耸耸肩,但是关节发不出声音。 「别模仿我。」 「可是,我只能模仿而已。」 「什么?」 「虽然想说一些温暖的话,可是我不知世事,没办法说能让一心听起来比较舒服的话。所以我至少能采取和一心同样的姿势,或许我就能借由模仿,了解一心的心情。」 「了解了吗?」 「我不了解,如果这么简单就明白,或许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什么啊。」 一心折服似地嘟囔。 「可是一心似乎很寂寞,所以我希望至少也能一起寂寞。」 花时雨仰视着身旁的一心,和呆住的一心对上视线。刘海被风吹到纠结在一起,他伸出手解开头发,轻轻笑着。 「我会努力,快点让自己帮得上一心的忙,请你一定要等到那时候哦。」 花时雨说罢,头转回正面,又以和一心同样的姿势,眺望着快乐地坐在咖啡杯里的一家三口。一会儿后,一心突然握住他的手。 「怎么了?」 花时雨仰头看,一心却更用力握住他的手,让他大感吃惊。 「这、这是做什么呢?」 「不喜欢手牵着手吗?」 「讨厌的人不是一心吗?刚刚不是还说别老是黏着你吗?」 「现在不一样了。」 一心牵着他的手,把头转向前方。一心主动牵手让他很高兴,可是胸口却噗通噗通跳,很难受。如果是他主动牵手还觉得心平气和,然而一旦对方主动,就不知怎地觉得很焦躁。他难为情地一低下头,咖啡杯已经停止,一家三口走下游乐设施,感觉似乎被他们瞥了一眼,双方不约而同放开手。 一心看着手表,仿佛不晓得该把手放在哪边。 「……中午了,稍微搭一下公车,就有一家好吃炖牛肉的西餐厅,要不要去?」 「朋友开的吗?」 「嗯,从小学就认识的死党,我介绍你们认识吧。」 听见一心粗鲁的口吻,感到欢喜的同时,也紧张了起来。 「是、是吗?你要介绍这么重要的朋友给我认识,真是我的光荣。我不能出差错,得好、好打招呼才行。」 「哎呀,不必这么紧张啦。」 见花时雨吞吞吐吐的说话模样,一心也不知为何脸红了起来。两人跌跌撞撞地走路,手背会尔偶互相碰触,碰到后就会立刻缩回去。花时雨在意地抬起头,发现一心也看着自己,接着彼此又别过脸。 两人在微妙的紧张气氛中离开游乐园,搭上驶来的公车。两人默默并坐在椅子上,花时雨对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象感到偏头不解:「咦?」 「怎么了?」 「我刚刚好像看到阿龟……」 「乐步?」 「好像被男人踹的样子——啊、一心!」 说话途中,一心脸色一变起身,在摇晃的车内走到前方,向司机要求现在立刻下车。司机碍于惊人魄力只好停下公车,一心一溜烟地跑出去,花时雨也慌慌张张想要追上前,却被司机拦了下来。 「公车费、两人份。」 司机伸出手,然而花时雨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一心要帮他付这段临时费用。他虽然有带钱包,但是每个月的薪水都捐赠给达哥等人了,所以他身上一块现金也没有。 「可以用信用卡吗?」 「当然不行。」 当花时雨不知该如何是好,伫立在原地时,从后方出现庞大黑色影子,响起低沉的「三人份」后,把整数的零钱投入投币孔。 「啊,这不是真田吗?好久不见了。」 花时雨一说罢,真田的太阳穴浮起青筋。 「并非好久不见,我一直随侍在您身边。」 「是这样吗?」 客观来说是这样。真田每天都在他身边,但是他忙着乐步的事情、一心的生日,甚至是初次约会,所以完全彻底地把真田埋没在盲点之中。 「我偷听、不,偶然听见您要和一心少主『两人单独』外出,所以我今天从一大早就一直跟着、不,躲在暗处保护您。」 「不管是偷听也好还是跟踪也好,你分不清楚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吗?」花时雨虽然表露不悦之意,真田却毫不胆怯。 「既然预料到一心少主有变成野狼的危险性,就算失礼,我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别说这么失礼的事情,况且就算一心变成野狼,我一点也无所谓——」 「两位客人,要下车就请快点。」 司机这么一催促,花时雨才回过神。 「总之这次你帮了大忙,多谢了。」 花时雨连忙下车,和真田两人回头跑到发现乐步的地点,随之目击到不得了的场面:一心在马路上和陌生男子扭打成一团。 「在做什么,快住手!」 突然冲进来的花时雨让一心大吃一惊,连忙收起拳头,然而对方却毫不犹豫。花时雨无法避开近距离挥过来的拳头,便闭上眼睛,但是在拳头碰到脸部前,男人就被真田一个回旋踢踢飞了。 「洋介!」 乐步跑向男人,乐步的嘴角都肿了起来,又红又脏,不管怎么看,都像极被痛扁了一顿。当然打他的人不可能是一心。 「对、对不起,各位,引起这么大的骚动。」 乐步边抱起男人,边鞠躬道歉好几次。 花时雨俯视流着鼻血、倒卧在地的男人。 「阿龟,这个男的就是那个草包男吧?你不是和他分手了吗?」 花时雨、一心、真田三人的吃惊视线,让乐步尴尬地低下头。 「是、是分手了,可是他说他已经反省了,也决定要去打工——」 然而打工只有三分钟热度,结果草包男居然从乐步的钱包偷钱。然后今天,又当场抓到他劈腿,似乎就在乐步指责这件事情的时候,反被他揍了。有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脸色苍白站着不远处,应该就是劈腿对象吧。 「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所谓目瞪口呆应该就是眼前的状况吧。花时雨完全无法理解乐步的心理,更不用说那个草包男。为什么不更珍惜自己一点?没下定决心拖拖拉拉,对对方而言也不好。一心叹了一口大气。 「喂、站起来,混帐东西。」 一心抓住草包男的胸口把他拉起来,草包男的喉咙不禁发出声音。 「一心,我懂你的心情,但是快住手。」 花时雨伸出手,却被甩开。 「你给我退下。乐步,你也差不多一点,快点清醒。」 乐步的身体一阵颤抖,但是立刻仰头看着一心。 「一、一心学长,我很感谢你为了我生气,可是洋介也有优点。只要这次,只要再原谅他一次就行了。」 「这个混帐东西到底有什么优点了?」 一心打算要抓住草包男的前襟时,乐步却甩开他的手。 「又不是每个人都和一心学长一样坚强!」 乐步难得扯开喉咙大喊,一心愣住。 「一心学长能一边偿还别人的债务,一边独自撑起店面,相较之下,洋介确实很没用,一无是处。可是,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随便放着他不管。」 「……你在说什么,我又没那么坚强——」 一心说到一半,便紧咬着嘴唇,此时从远方传来警报声。 「似乎有人通知警方了,快点离开比较好吧。」 真田推着花时雨的肩膀,一心也强硬从草包男身上拉开乐步。 「等、等一下,洋介他……」 「好了,快点过来!」 一心拖着乐步跑了起来,花时雨和真田也跟在后方,他们躲进距离大马路不远的咖啡厅,真田独自坐在入口附近的桌子负责把风,其余三人则走进店内。年轻的工读生无精打采地把咖啡放在桌子上,粗鲁的举动导致盘子上有茶色水渍,但是没有人开口。 ——又不是每个人都和一心学长一样坚强! 花时雨恍惚想起乐步的话。没错,从旁人眼光来看,一心是很坚强的人,不管是经营店面还是偿还债务,对自己的选择完全负起责任,严以律己。花时雨认为这相当了不起。 可是不可能坚强的人就不会疲累。一心每天都很忙碌、忙到精疲力竭,可是又不肯老实说自己累了,不断硬撑又固执,所以才更需要有个人支持他,是很普通的男人。 花时雨想成为「那个人」,想要快点帮一心的忙,减轻负担,可是他果然还是不行。乐步说无法放着草包男不管的时候,一心的表情相当苦涩。一心不会为了花时雨露出那种表情,花时雨明明知道,却不愿意承认,假装没看见。 「……一心学长,花时雨,刚刚很抱歉。」 乐步小声低头致歉。 「可是……呃,让我回去,警察也来了。」 乐步边说边想起身,但是一心强迫他坐下。 「为别人着想之前,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一心说罢,把冰凉的擦手巾压在乐步的嘴角上。乐步痛得皱起眉头,一心说了声抱歉。 花时雨无法忍受看着两人的互动,起身。 「抱歉,我先走了。」 「咦?花、花时雨?」 乐步猛眨眼睛,但是花时雨毫不在意地走向出口。 「乐步,你稍微留在这里,我立刻就回来。」 花时雨听见后方传来一心的声音,便跑出店家,但是在转角处就被真田抓住,一心也立刻追了上来。 「花时雨少爷,突然跑出来是怎么了?」 花时雨隔着真田的肩膀,和一脸非常困惑的一心对上眼睛,突然恢复冷静。他突然理由也不说就离席,真是难以置信的失礼行为。 「真田,我想和一心两人单独说话,你稍微离开一下。」 真田皱起眉头,但是或许觉得气氛不寻常,所以就默默消失在转角。等到两人独处后,一心什么话也没说,他或许察觉到花时雨的情绪,正在思索该说什么话。一心虽然嘴巴坏,但是对人感情很深厚。 ——该不会连今天的约会,也是同情我的吧…… 突如其来浮现的想法,让他觉得自己很可悲。 「我已经……不必和一心交往了。」 一心睁大眼睛。 「等一下,刚刚是我不对,我没考虑你的情绪就做出这种没神经的事情,可是当时也不能放着乐步不管——」 「原因不只是这样。」 他打断一心的话。 「一心喜欢的人是阿龟,你一开始就明白对我说了,可是我觉得既然还有可能,就想要努力看看,但是我再也没办法了。我喜欢一心,所以我不希望一心背起额外的负担。如果我这样反而造成你的负担,这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你根本不是负担——」 「如果再继续下去,我就会讨厌起自己。我不喜欢这样的恋爱。」 一旦拿自己和乐步相比,他就羡慕不已,看不起拙劣的自己,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悲哀。如果只是让自己有这种讨厌的想法还无所谓,然而一旦超出忍耐极限,或许某天就会埋怨起一心,他害怕这种事情发生。 「一心最好稍微吐露一下心声。」 花时雨仰头看着一心,轻轻一笑。 「累了时候就别再坚持,老实说自己累了就好。喝醉酒直抱怨的一心虽然一点也不帅,但是很有人情味、非常有魅力。所以,一心干脆就试着依赖一下阿龟吧?阿龟或许也会喜欢上一心。」 「这样你也好吗?」 当然不好,但是就算不好,他也只能忍耐了。 「这样就好。」 花时雨直视着一心断然说道,一心则是呆住了,接着嘴角稍微往下拉,成为ㄟ字形,就像走头无路的小孩子一样。花时雨轻声笑着,说了声「掰掰」就转身离开,走到后方转角处,真田在这里等着。 「……您和一心少主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花时雨没有回答,迈开脚步,真田也不再追问,默默跟在后头。漫无目的随兴乱走,两人离开了大马路,途中在外面排了一列队伍的西餐厅停下脚步,花时雨的视线停留在看板上的炖牛肉字眼。 「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带路吧。」 因为花时雨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所以真田有些顾虑地询问。 花时雨摇摇头,这里不一定就是一心死党开的店面。就算真是如此,他也想和一心一起来。因为他很高兴一心想介绍重要的朋友给自己认识,内心也砰砰跳,不晓得能否好好打招呼,给人好印象。 花时雨又迈开脚步,他今后该如何和一心应对进退呢?他其实很想立刻请辞,但是无法因为这么个人的理由,就不顾祖先的遗志。然而每天近距离看一心和乐步这么相好,让他非常难受。 「真田,你伺候我,会难受吗?」 他试着询问始终忠实的护卫。 「不会,就算会,我也很高兴能够保护花时雨少爷。」 「……是吗?」 他从毫无迷惑的回答中找到些许依据。 只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就感到满足了。 就算一心不接受自己的心意,他也不会讨厌一心,所以至少要当个帮得上一心忙的人。这是自从来上月家服侍那时候起,不管是开始交往前,还是结束交往的现在,他一贯的信念。只是转了一圈后,又回到原点罢了。 没关系,花时雨点点头,仰头看着蓝色天空。 「一心,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是怎么了啊?」 恋情告吹的十天后,下午的店内,退休老人们对着厨房高喊。一心大概没听见,低头呆看着放有臭肉鱼的铁网。 「喂喂喂,他一边烤臭肉鱼一边叹气咧。」 「到底怎么了?他好像最近都是这样?」 退休老人们吱吱喳喳交头接耳,乐步则端了日本酒德利过来。 「久等了,雪樱温酒。」 「哦,谢谢。中午一杯酒,生命之水。」 退休老人一脸兴奋表情用酒杯喝下一口,下一瞬间,就喷出口里的生命之水。 「怎、怎么搞的?这不是味醂吗?」 「对、对不起,我立刻替您更换。」 乐步连忙低头道歉,慌慌张张地回到厨房,但是又把味醂倒进酒壶里,接着直接放进热水里,他一定是在想那个草包男吧。一旁的一心还在烤着已经变成黑炭的臭肉鱼。 「真是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两个人都恋爱了吗?」 「乐步还另当别论,倒是一心快点娶媳妇比较好吧?」 「是啊,从这么小的店就能看出老板娘有没有肚量,不过万一娶了本性不好的女人,到时候每天都是灾难啊。」 退休老人们把一心和乐步当成话题,吱吱喳喳交头接耳聊着,就在此时—— 「完成了!」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恋心花时雨纷飞[出书版] 作者:[日]凪良ゆう 第7节 从柜台传来花时雨充满朝气的声音,同时还发出喀擦的声音,坐在旁边的真田按下计数器的开关。 「四十三分二十七秒,比昨天快了三分四十五秒。」 「好,接下来就是修饰。」 花时雨抱着大箩筐走进厨房,他一开朗呼喊「一心」,方才一直发呆的一心就回神转过头来。 「我削好马铃薯了,帮我检查看看。」 「啊、好。」 一心从递向自己的箩筐中拿起一颗马铃薯。 「嗯,确实只削掉皮而已了。」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不必大感佩服的事情,然而一想到从削掉剩下原本一半的尺寸变成只削掉皮,显然是一大进步。至少要成为帮得上一心忙的人——正如花时雨十天前的誓言,他已经开始精进每天的工作了。 「花公子已经会削蔬菜的皮了,真了不起。相较之下,一心你到底在干么啊?别松懈了,好好学学花公子。」 「是啊,连原本的华族公主都这么踏实地在努力了,你身为店长,如果只因为继承父母的店面就得意洋洋,可是当不成榜样。」 偏袒花时雨的退休老人军团一指责,一心便露出尴尬的表情。花时雨见状,也跟着脸红,才削个皮就被夸奖成这样,反过来说,正是此人不专精此道的证据。 「那、那我到里面洗萝卜喽。」 花时雨立刻走向后门,扭开后方的水龙头,洗着直接从蔬菜店送来、还沾着泥巴的萝卜,一心便探出头。 「我刚好有空,来帮你吧。」 「没关系,一心不是还得做其他事情吗?」 「不过……你的手还真严重。」 一心看着花时雨贴满ok绷的手。 「别在意,这是名誉的负伤。」 这是练习削皮时被刀子割到的。花时雨笑着说没关系,一心则从作务衣的口袋里拿出ok绷的盒子,随意丢给花时雨,叫他拿去用。 「喔,这是防水的,原来还有这么方便的东西啊。」 全新的盒子连拆还没拆,是一心特地去买的吗? 「谢谢,那我就立刻来用吧。」 花时雨撕下因为洗刷工作而皱掉的ok绷,拿出新的ok绷后,撕下胶膜,但是还没贴在手指上,ok绷的两端就连在一起了。花时雨努力设法要撕开,却被一心连同盒子整个拿走。 「给我,你真的很不灵光耶。诺,坐在这里。」 一心把堆放在后门的酒厂啤酒箱反过来,让花时雨坐在上头,接着自己蹲坐着,从盒子里拿出新的ok绷,灵巧地卷在花时雨的手指上。那只浮现筋脉的大手捧起花时雨的手,抚摸着指尖,手的坚硬触感或者温度让花时雨内心小鹿乱撞,胸口苦闷起来。 「真纤细。」 一心低语着。 「你的手指,好像稍微用力一点,就会被我折断一样,总觉得有点恐怖。」 「说什么傻话,我是男的,又没这么软弱。」 「嗯,只要看你最近的行为就知道了。」 一心起身,背对着花时雨,开始默默洗着萝卜。花时雨说要帮忙,却被冷淡拒绝,只好重新坐在啤酒箱上。 「一心每一天每一天从早到晚,真的一直在工作呢。」 「又不是玩玩就有饭吃。」 「不过,当厨师真是辛苦的工作,以前我练习蛋饼的时候,只一个晚上而已,就觉得手和背部都痛死了,感觉真是悲惨。」 一心笑着。 「因为你明明是新手,却突然挑战蛋饼。」 「我还以为很简单。」 「外行人是做不出好吃蛋饼的。」 然而一心又想起似地补充说道: 「不过你做的很好吃。」 「真的吗?真高兴。」 花时雨露出仿佛花开的笑容。 「等下次爸爸他们回国,我就做蛋饼给他们吃。我老家有厨师,家人从来没进过厨房,他们应该会很吃惊吧。」 花时雨话说到一半,发现一心朦胧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他一反问,一心就焦躁似地别开视线。花时雨抬头望着天空。 「我希望可以学会更多料理。」 「你将来不是要继承sunny集团吗?就算不会料理也没关系吧?」 「继承的是我哥哥,因为我是三男。」 「不过你会进入集团工作吧?」 这是当然的。现在二哥也继承了一家相关公司,花时雨将来也会负责经营某家公司吧。虽然他毫不怀疑这样的将来,但是他现在只想一直帮忙一心,然而另一方面,他也想快点离开这里。他明明想待在一心身边,可是待在身边却又觉得难受。内心酝酿着不安稳的情绪,还得避免让周遭的人发现他情绪不安稳,所以他累了。 「谁知道呢?任何人都不晓得未来的事情。」 花时雨适当地打马虎眼后,一心咧嘴一笑。 「如果你将来变成社长,在这里削马铃薯还真是一场笑话。」 一心不由分说就断言,真是可恨。 「你这样说,如果我十年后也在这里削皮,该怎么办?」 「不可能,像我这种低级的男人,快点断绝关系比较好。」 「最好别这样评论自己。」 花时雨一规劝,一心则一脸正经。 「你知道当你说要分手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花时雨偏头表示不明白,一心则粗鲁地擦着萝卜。 「你明明可以更生气,就算甩我一巴掌也没关系。这么一来我也有面子,把一切的过错都归咎于你,我也能全身而退。其实单凭只想靠对方这一点,我也跟那个草包男没两样。我真是低级。」 唰唰唰,一心继续洗着萝卜。明明这么用力会弄伤萝卜的。 花时雨觉得平常飒爽的一心很帅,他想帮助只在喝醉酒的时候才露出软弱一面的笨拙一心,可是现在的一心,只让他急得要命。真正低级的人不会这样逼迫自己、伤害自己。一心对自己太严苛了,所以才会疲倦。花时雨起身。 「一心。」 他一呼喊,一心就看着他,他就顺势往一心的脸颊甩了一巴掌。一心猛眨眼睛,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情。花时雨轻轻微笑。 「哎呀,爽快多了。其实我一直想这么做,虽然想装装排场帅气离开,不过既然一心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客气好好发一下脾气了。」 说罢,又挥了一巴掌,这还是花时雨生平第一次打人。明明一心什么错也没有,打没有过错的人,手掌、心灵都疼痛不已。 就在花时雨连打了好几次后,被抓住手臂。 「够了,抱歉,让你做这种讨厌的事情。」 「什么够了?我的气还没消呢。」 花时雨别过脸,一心露出苦笑。 「你真的不肯露出软弱的一面,工作也做得比之前更卖力。只有外表弱不禁风,骨子里却是了不起的男子汉,比我这种人更坚强咧。」 花时雨瞬间感觉内心一冷。 「没有坚强的人,一心不是最明白这点吗?」 不自觉脱口说出的话让一心绷起脸孔。糟糕,这句话听起来就像在挖苦,但是后悔已经太迟了。两人的对话就此中断。 「一心学长,六洋融资的人来了。」 在尴尬的沉默中,乐步打开后门探出头来。 「……真是的,明明还有一个礼拜才缴费,真是肮脏的家伙。」 一心边砸嘴边起身,但是没立刻离去。 「怎么了?」 花时雨仰起头,一心却把大手摆在他的头上。 「抱歉,谢谢你了。」 一心搔弄头发似地抚摸头部后,回到店里,门啪搭一声关上。花时雨在同时落下眼泪,把脸埋进膝盖里。 太好了、太好了。他还以为自己会忍不住在一心的面前哭出来。他俩说话的时候,不,其实是这十天来,他一直忍住哭泣的冲动。 其实他完全不想做什么工作,想整天缩在棉被里痛哭。但是他不希望别人以为他是那种一失恋就随便做工作的人,只是因为这样,才会一直努力。 每过一天他就愈后悔主动提出分手,甚至觉得与其这么痛苦,干脆一开始就别恋爱了。一开始明明只是待在对方身边就觉得很幸福,但是只因为无法完全拥有对方,连至今为止的愉快回忆,都感到相当后悔。 这样的他根本不算坚强,他感觉自己软弱、悲惨,泪流不止。在上位者不可以随便露出惊慌失措的一面,他一直受到这样的训诫,但是—— 就在他蹲坐着不断啜泣时,听见门的另一边传来一心的怒吼声。 「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 花时雨抬起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擦掉眼泪,到盥洗室洗脸后连忙回到店里,就看见那个来讨债的人单手拿着香烟坐在柜台。 「我从来没晚交过一次钱。」 一心扯开嗓门,讨债的人瞧不起似地笑着。 「所以我刚刚不是说了吗?那样根本连利息都付不了。你既然有土地,快点卖掉就能一口气还清了。这不是很简单吗?」 「土地的事情和你们没关系吧。我会偿还所有借款,不过说下星期也太突然了,起码也要等一个月。」 「拜托你饶了我吧,现在这个时节,我们也想快点拿到现金啊。」 男人吐出烟,居然就在柜台上捻熄香烟。 极端的无礼行为让人怒火中烧,但是花时雨忍住怒气,因为连身为店长的一心都紧握拳头忍耐。当花时雨默默瞪着男人时,对方发现他。 「哦,是那个大美人啊。」 男人下了柜台,评估似地仔细端详花时雨。 「这天然的眼睫毛还真惊人,比那里的女人更漂亮咧。欸,比起这么破烂的店,我替你介绍能更轻松赚钱的工作吧。」 男人伸出手的那一瞬间,真田就从后方抓住男人的后颈部,压倒在地。 「贱民,别用你肮脏的手碰花时雨少爷。」 「……唔……」 大概是撞到地板了,男人边揉着后脑勺,边想起身,一心却抓住他的手臂,强硬把他拉起来,然后直接把他扭送到门口。 「干、干什么?放开我!」 「我之前就说过了,别对我的店员出手。」 把讨债的男人甩到外头后,一心交叠双臂俯视着他。 「你、你竟敢做这种事情,别以为事情就会这样算了!」 「喔,如果搓手点头拜托,你就会宽容一下还钱的时间吗?」 「怎么可能。下星期前准备好两千万。」 「我就知道。快点滚吧,别妨碍我做生意。」 一心用力关上拉门。沉重的气氛在店里回荡着,一心对不安的退休老人们鞠躬道歉: 「吵到各位了,对不起。」 「他来要求偿还所有债务吗?」 花时雨询问,一心搔着头。 「嗯……就算每个月都有还钱,债务还是不断增加,根本没有进展。」 「每个月都乖乖还钱,为什么债务还会增加呢?」 花时雨一脸惊讶,一心则耸耸肩。 「因为利息高得吓人,那群就像粪金龟一样的家伙。」 「但是出资法有规定利息上限,这不是常识吗?」 「地下钱庄才不管常识还是法律,他们那些人就是能压榨就尽量压榨。」 就算一心这么说,花时雨还是无法理解。既然目的是用违法利息诈取金钱,那么只要能拖延还债的时间,就愈有利。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花时雨突然想到,他们的目的并不是金钱,而是土地吧。正确来说,想要土地的人是打算收购巷弄的不动产业者,他们吸收了这里的地下钱庄,叫地下钱庄负责赶走这里的居民。 花时雨看着一心,一心却使眼色给他,叫他别说多余的事情。没错,不能在退休老人们面前随便说话,况且现在应该先想想对策。 「一心,我立刻跟祖父联络——」 「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你们大家都不必担心。」 一心说罢,回到厨房。 「今天辛苦了。」 当晚结束打烊作业后,乐步一鞠躬。 「哦,辛苦了。今天好像有些匆匆忙忙的,真是抱歉。」 「没这回事……一心学长,呃,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事情,请别客气、尽管说。」 「谢啦,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上月定食屋关门大吉啦。」 一心咧嘴笑着,乐步则紧咬嘴唇。 「……嗯,那我先走了。」 乐步无精打采地正要走出店面的时候,用恳求似的眼神望着花时雨,花时雨便从后门追上乐步。花时雨一开口喊乐步的名字,乐步就一脸快哭的表情跑了过来。 「花时雨,拜托你,请帮帮一心学长。花时雨是sunny集团的少爷,我只能拜托你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只是学生而已——」 「拜托你,你也知道一心学长是那种人,他绝对不会主动开口向你借钱。可是一心学长绝对不会欠债不还,我也会当他的保证人。」 见乐步一脸拼命恳求,花时雨用力抓着他的肩膀。 「阿龟,冷静点,我只是学生,没办法自由调度上千万的金钱,但是我会拜托祖父。祖父不会眼睁睁看着主子家面临危机。」 「真的吗?」 「真的,所以你别再担心了。」 「谢、谢谢你,呜哇啊啊……」 乐步哭了出来一边啜泣边道谢好几次。 「有这么担心他的学弟,一心真是幸福。」 花时雨替乐步擦掉眼泪边说,乐步突然脸色一变,他犹豫地视线游移后,低语: 「因为是花时雨,所以我才说——其实……我喜欢一心学长。」 「什么?」 花时雨睁大眼睛,乐步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一心学长不是很帅吗?他从以前就很受欢迎,所以外貌协会的我当然就对他一见钟情了,可是因为我高中时的绰号是『鲫鱼』……」 乐步有一张连自己也感到自卑的鱼脸,而且也觉得一心应该不会和男生交往,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放弃表白。因此就算高中毕业了,两人还是维持学长学弟关系,乐步对一心的感情也就慢慢变成过去式了。 「但是,一心学长对我而言还是很重要的人。」 乐步难为情地笑着,花时雨用焦头烂额的心情凝视着他。 「如果现在……一心向阿龟你告白,你会怎么办?」 他明明不想问,却还是问了。 「哈哈,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吧。」 「只是假如而已,一心和草包男,你会选择谁?」 花时雨认真询问,乐步稍微思考。 「我觉得很烦恼咧。」 「……是吗?」 花时雨笑着。 「好了,已经很晚了,快回去吧。债务的事情就交给我吧。阿龟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乐步点点头,说了好几次谢谢后就回去了。 花时雨回到店里,店里已经熄灯了,所以他走到一心的房间,隔着拉门呼喊一心的名字,却没有回应,先说了「打扰了」后,就拉开拉门。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一心在黑暗的房间里躺成大字型,但是花时雨毫不在意,端坐在他旁边。 「我会去跟祖父谈谈,请你接受融资。」 花时雨平静说罢,一心起身。 「我之前也说过了,我拒绝接受你们的帮助。我不可能因为什么明治维新有的没的,这么遥远以前的主仆关系当作理由,跟你们借上千万圆。」 「我也不是在谈这么遥远以前的事情。我现在提的融资,是针对一心身为料理人的手腕,以及你继承前代的上月定食屋。」 「我拒绝,别让我讲这么多次。」 「你对自己的手艺没有信心吗?」 「又不是这种问题,你应该明白吧?」 都到了这个地步,这个顽固大石头简直可以自然遗产和并驾齐驱了。花时雨忍住叹气的冲动。 「那就介绍我家的律师给你,因为对方是违反出资法的犯罪者,我们根本没义务唯唯诺诺地把钱交出去。」 「这种事情我也早就知道了。」 「既然你知道——」 「我早就找过律师商量过了。」 「咦?」 「我白天也说过了,法律对他们那些家伙没辙。前一天还起诉他们,隔一天就有类似黑道的家伙在店前面走来走去。」 让普通客人害怕,不敢进来用餐。看是要关门大吉还是撤销诉讼,根本毫无选择余地,一心一直忍受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至今。一想像一心的心情有多么不甘愿,花时雨就用力握紧拳头。 「既然是这种状况,过度硬撑也无计可施吧?」 正要继续说——拜托你接受援助——的时候。 「这是自尊的问题。」 下一瞬间,涌出焦急的心情。 「这种并不是自尊。」 一心瞪着花时雨。 「一心真正要保护的,是双亲留下来的上月定食屋,还有勉励、疼爱一心的客人和退休老人们的心情。一心也是因为明白这点,才会一直忍耐这种不合常理至今吧?」 然而为什么他现在要坚持这么无意义的面子问题?花时雨一诘问,一心便低下头。花时雨想碰触他的手询问原因,一心却仿佛被烫到般甩开他的手。 「因为我不想再欠你了!」 花时雨感觉脑袋一片空白。 「……我?」 所以如果不是花时雨提出,一心就会接受援助喽?如果照字句解释,应该就是这样吧。为什么呢?他做了这么令一心讨厌的事情吗? 他不明白,他懊悔自己不明白的事情,甚至更打从心底对自己感到可悲;他在这种时候也帮不上忙。一直忍耐至今的情绪似乎快爆发,他用力紧握着手,让指甲刺进皮时里。如果当场哭出来就太狡猾了,所以他深吸一口气,避免让声音颤抖。 「如果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可是你只需要现在忍耐一下,接受援助。」 「我都说不是这个意思了,不是你的错——」 此时客厅的电话响了,一心把话吞了回去,他凝视着花时雨,苦涩地紧咬嘴唇,接着仿佛要挣脱什么似地起身。 「您好,这里是上月家。」 花时雨正思考能否从敞开的走廊听见说话的声音,就传来一心有些生硬的声音,他反复「是」和「可是」后,听着对方说话。 「是……谢谢您。不,并不会有影响。我会主动去拜访您,是,打扰了。」 虽然似乎挂断电话了,但是没有回来房间的样子。花时雨走到客厅,发现一心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低着头,肩膀无力下垂。花时雨已经察觉是谁打来的电话,所以没有特意出声。 「是你爷爷打来的电话,他从真田先生那里听说这件事情,希望能提供帮助……」 一心看着花时雨,表情和声音都没有活力。 「……抱歉。」 花时雨向真田指示,向祖父报告今天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明白一心不会这么轻易就接受帮助,花费时间说服一心的时候,如果有所耽误就徒劳无功了。所以他心想先下手为强,之后再商量就行了。 「起初我还觉得你是不知世事的傻公主……真是的,你说的都没错,现在不是坚持无意义面子问题的时候了。」 一心苦笑搔着头,接着一脸正经。 「谢谢你,你帮了大忙。」 一心正想鞠躬致谢,花时雨连忙阻止他。 「帮助你的是祖父,你不必向我道谢。」 「这说不过去啊——」 「我想要回老家了。」 花时雨打断似地说道,一心睁大眼睛。 「因为我僭越了身为主子的一心,擅自做了这件事情。就算是店里的工作,我也有许多不足的地方,所以如果继续待在这里,似乎也帮不上一心的忙了。」 反而只是让一心费心照顾罢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就能理解一心说不想再亏欠花时雨的心情了。 ——我无法和你交往,但是希望你帮忙。 就算撕破一心的嘴,他也说不出这句台词吧。然而为了保护店面,才会扭曲自己的坚持接受援助,光是像现在这样和自己面对面,也一定觉得难受吧。所以花时雨才想要离开,如果不管做什么都只是造成一心的负担,那么自己就渐渐失去待在这里的意义了。 「我……真的很感谢你。虽然一开始不知如何是好,但是你很直率、开朗,又很努力,退休老人们也很疼你,我也是……」 一心吞回话语后,明确说出口。 「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连慰留都没有。 明明是自己说出口,心里却还有几分期待,他感到很羞愧。胸口至今才阵阵抽痛起来,但是他想起最后得告诉一心的事情。 「阿龟在高中的时候很喜欢你。」 一心露出惊讶的表情。 「但是他觉得一心应该不会接受他,所以就无法表白自己的心意。我问他如果现在一心对他告白,他会怎么办,他说会很烦恼。」 「等一下,为什么突然说这件事情?」 「跟阿龟表明自己的心意吧。一定可以很顺利的。」 花时雨微笑着,起身。 「我明天就会离开,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花时雨深深一鞠躬,就快步离开客厅。反手拉上两坪半房间的拉门后,立刻用双手捂住嘴巴,不然似乎会被人听见他的哭泣声。 隔天,花时雨对乐步说今天就要离开上月定食屋,乐步大感吃惊。 「为、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 「债务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不必担心。」 「我不是说这件事情啦。啊,这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一心学长!」 乐步转身望向厨房,但是一心默默准备食材,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乐步大概察觉到气氛有点怪异,不安地来回望着一心和花时雨。 「至今一直受到阿龟的照顾,谢谢。」 花时雨微笑,开始早上的打扫工作,结束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一边默默把衣物装进行李箱,一边回想这四个月来在上月家度过的点点滴滴。 起初只是因为祖父的命令才来这里,但是他得到许多宝贵的经验,例如清洗碗盘或者洗衣服,甚至可以用菜刀削蔬菜了。更重要的是,他遇到了一心。他第一次明白,喜欢上别人、仿佛飞上天的心情,以及失去对方时的悲伤情绪。视线不禁模糊了起来,他连忙思考其他的事情。 ——对了,今天就做个蛋饼给祖父吃吧。 不曾下厨的花时雨做了蛋饼,祖父得知后会露出什么表情呢?光想像就令人微笑。对了,从今晚起,他就能在软绵绵的羽绒被里睡觉了,难得拿日本传统煎饼棉被给他睡,唯独这个他一直没办法习惯,虽然早上起来时,他的背和腰已经不会嘎滋作响了。 ——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水滴落在折叠好的衬衫上,他停下手上的动作。 稍微静静地哭泣一会儿后,又默默把衣物放进行李箱。 此时也接近营业时间,他打算在离开前向其他人打招呼,便走出房间,下楼梯到一半,就听见有吵杂拍打店拉门的声音。他慌慌张张连忙赶到店里一探究竟,只见都还没开店营业,退休老人们就把一心团团包围。 「一心,你什么都不必说,收下这个吧。」 「毕竟我们只是一群退休老人,虽然没办法准备上千万的大笔金额,但是起码有钱可以让你到其他地方租店面营业。」 如果卖掉土地就能还债,但也失去店面了。就算要在其他地方开店,没有银行肯贷款给没有担保物的二十七岁男子,所以退休老人们把自己珍藏的存折簿塞给一心,叫他拿去用。 「各位,谢谢你们的好意,可是我心领了。」 「笨蛋,现在又不是客气的时候。」 虽然退休老人一一怒骂,一心却高兴地笑着。 「真的没关系,阿花家要借我钱。」 退休老人们的视线及中在花时雨身上,然后跑到花时雨跟前,鞠躬道谢好几次。融资的人是祖父而不是他,他只是区区学生而已。他都这样解释了,但是大家都没听进去。就在花时雨感觉过意不去的期间,已经到了开店时间,有人拉开店门。 「欢迎光临,早——」 乐步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声音,因为有五名身穿西装、看起来品性很不好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们不悦地左右张望店内,大声说话。 「哎呀,真是破烂的店。」 「还是得喝一杯才行啊,喂、送酒来。」 男子们绕着桌子坐下,乐步先送上冷水。 「谁叫你送水来的。」 被甩开的玻璃杯破碎,碎片飞到退休老人的脚边。 「老爷爷,抱歉,你们今天先回去吧。」 「但、但是,一心……」 一心强硬把退休老人们送到门外,接着站在男子们面前。 「你们也是,快点滚回去。」 「才刚来就要赶走客人,真是过分的店家。」 「什么客人,反正你们是六洋融资派来讨债的吧。下星期才是到期日。」 「就是为了避免你们做无谓的挣扎,我们才来下最后通牒。反正你也付不出来,不管是下星期还是今天都一样嘛。」 男人们彼此对看后咧嘴笑了笑。 「都一样的话,今天就还给你们。」 花时雨往前一步,男人们睁大眼睛。 「哦,居然有像人偶一样的少爷咧。」 「你要还钱吗?两千万可是一笔大数目咧。」 「没错,我今天就会全额现金支付,所以现在立刻出去。」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也不是听小鬼的命令咧!」 谄媚的声音瞬间一变,有个人抓起花时雨的胸口,但是一心立刻朝男人的脸孔挥拳。就在两人扭打之际,其余的男人踹倒椅子,开始扫下所有东西,大肆破坏。 「请、请住手!我要叫警察了!」 就在乐步哭喊之际,拉门打开了。出现在门口的真田吃惊似地伫立在门口。 「真田,把这些人赶出去!」 花时雨下令。有真田的加入后,胜负立刻揭晓,男人们被赶到店外。大概觉得打不赢,所以男人们回到巷弄路口,这次则聚集在那里,看样子打算阻止客人上门吧。 「如果又继续做那种事情,就不用做生意了。」 乐步又快哭出来的声音说,花时雨也点点头。 「真田,现在立刻回老家,拜托祖父准备现金。顺便调查吸收六洋融资的不动产业者在哪里。」 之后的事情就算不必刻意交代真田,应该也明白吧。因为如果让这种会使出反社会行为的公司肆无忌惮,只是增加社会负担。把他们彻底击溃吧——用眼睛指示后,真田不发一语点点头,回到佐治家。 「这样今天就没办法做生意了。」 一心看着破碎飞散的玻璃碎片以及被踢破一个洞的墙壁,叹了一口气。挂上本日公休的牌子后,三人开始收拾店内,并且等待真田回来。没有任何人说话。就在沉重的气氛中,乐步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到画面,就立刻转过身。光这举动就知道是那个草包男打来的。 「抱歉,我有点事……」 乐步拿着手机,逃也似地走向后门。现在这种时候还想走?花时雨虽然想拦了他,却被一心用眼神阻挡。乐步消失在后方,花时雨便开口: 「为什么让他走?阿龟从高中就喜欢一心你——」 「我和乐步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被这么一拒绝,花时雨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空气中飘散着尴尬的沉默,花时雨后悔自己留在店里,早知道就和真田一起回去,让真田把钱交给一心。 花时雨待不下去,返回后方,却从后门听见骚动的声音。他打开门一探究竟,却没看见应该和草包男通电话的乐步,反而只有乐步表面亮晶晶的掀盖手机,敞开着掉落在地上。 花时雨大感不妙,从后门飞奔到巷弄口,果然刚刚的男人们正强迫乐步坐上停在巷弄出口的厢型车。 「你们在做什么!」 花时雨冲进男人之间打算抢回乐步。 「来得正好,也请大美人跟我们走一趟了。」 花时雨甩开伸向自己的手臂,朝男人的心口踢了一脚,用手肘击中从旁边飞扑而来的男人脸部。即使有护卫跟随,为了以防万一,花时雨也学了一般等级的护身术,然而,要一边保护乐步,一边对付五个人还是很吃力。遭到对方从背后强迫吸入让人产生昏眩的药品后,花时雨昏了过去。 醒来时,眼前是似曾相识的风景。破碎的玻璃窗、灰色混凝土剥落的地板,这里是达哥等人占据的废弃医院一角。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恋心花时雨纷飞[出书版] 作者:[日]凪良ゆう 第8节 「哦,终于醒了。」 刚刚的男人们把他团团包围,虽然意识有点清楚了,但是全身动弹不得,似乎被他们反手绑住两手了。 「花时雨,对不起,都是我太粗心大意了……」 花时雨看了看旁边,只见乐步的眼睛四周就像猫熊一样黑了一圈,大概被打了。乐步同样被绑住手,抽抽噎噎地哭着。 「好了,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一个男人拿起手机,递到花时雨他们面前。 「我会打电话给上月定食屋,你们就跟那个惹人生气的店长求救吧。如果他放弃那里的土地,我们就放你们自由。」 被抬起下巴,花时雨冷酷凝视着男人。 「现在这样不管怎么想都是绑架,或者是匿拐。如果不惜犯罪逼迫搬家的只有上月定食屋,这风险不是太大了吗?」 男人笑了。 「那是巷弄里唯一还在营业的店家,店长也很有斗志。如果能让上月定食屋退出那里,一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老头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没错没错,所以就拜托你们哭得凄惨一点哦。」 男人把手机凑到花时雨的耳边,但是他别过脸说了声「我拒绝」。 「什么?」 「我拒绝,谁要乖乖照你们这些贱人的话做——」 花时雨突然被甩了一巴掌,被抓着刘海,又反复甩了两三次。 「喂,待会儿就是你被打,要打就打旁边的丑八怪。」 类似带头的男人插嘴。 「可是这边的鱼,也是不管怎么打,就是不肯说啊。」 花时雨吃惊地看着身旁的乐步。 「我、我、我也会为了一心学长努力。」 左边猫熊眼的乐步全身颤抖,但依旧勇敢无比。花时雨对他点点头。 「没事的,一定有人来救我们,在此之前就多忍耐。」 「有谁会来这种废墟啊?电视看太多了吗?」 带头的男人抬起下巴后,男人们就慢慢靠近,突然把手摆在花时雨的衬衫上,然后用力往左右两边撕裂。 「要做什么!」 「因为我们这么好声好气地拜托你们,你们却不听。如果看见可爱的店员被糟蹋,那个店长或许就会改变想法了吧。不过之后警察跑来也很麻烦咧。用有点难为情的事情封口吧。」 男人把花时雨压倒在水泥地上,用野兽般的喘息抚弄下半身,其他男人则用高画质摄影机拍下影像。出乎意料的状况让花时雨似乎快陷入混乱。 「哇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但是身旁乐步的哭叫声让他回过神,没错,现在不能连他都惊慌失措。总之起码得先救救乐步,然而对方有五个人,而且他又被绑住手臂,至少得趁某人不注意的时候。就在此时—— 「哇啊啊啊啊~~」 背后的门板随着怪声被踢破。 「放开花公子!」 是达哥,他拿着老旧拖把的杆子殴打门口附近的男人。男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花时雨用头猛撞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脸部,发出「叽」鼻梁断裂的声音,男人喷出鼻血倒在地板上。花时雨趁隙起身,用力踹压在乐步上的男人侧腹。 「阿龟,快逃!」 「好、好!」 就在乐步起身的时候,花时雨听见后方传来木头断裂的声音,一转身,只见额头流血的达哥边呻吟边倒地。 「老百姓可不能随便乱拿这种东西啊。」 男人吐出口中的血,把折断的拖把丢到地板上。 「达哥!」 「花、花公子,别管我了,快点逃啊。」 「怎么可以。」 「公主真有好胆识。」 突然有人从后方抓住头发,花时雨倒地。被花时雨打断鼻梁的男人从正上方挥下宛如棒球手套般结实的手,被打到的那一瞬间,冲击力道之大,让他几乎快没了意识。 「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小鬼,我会做到让你觉得死掉还比较快。」 花时雨感觉脸色苍白的下一瞬间,看见男人背后犹如恶鬼般的一心。 一心抓住压倒花时雨的男人后颈部,把男人从花时雨身上抓下来后,将对方殴打在地,一拳又一拳。明明后方有其他男人靠近,一心却仿佛没看见四周状况,只是执意不断殴打眼前的男人。花时雨正想上前挤进两人之间,却有人从背后抓住他的手。 「对不起,我来晚了,之后就交给我吧。」 不知何时来的真田把花时雨推到后方,代替他朝在一心背后的男人揍了一拳。不敌毫不手下留情的一心和真田,男人们瞬间就被打趴在地。真田抓起带头的男人头发。 「你们这些家伙应该已经有所觉悟了吧?居然敢对sunny集团的儿子做这种事情,可别以为这样就算了。」 「sunny集团?」 男人睁大眼睛凝视着花时雨。 「看是被分尸埋在山里,还是用水泥灌浆丢到东京湾,选一个喜欢的吧。」 虽然sunny集团根本不是黑帮、暴力集团、黑手党,但是凭真田太过粗犷的面貌,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恐吓。男人们铁青着脸,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得救……了吗? 花时雨环视四周,和一心对上视线,不禁全身无力,身体现在才颤抖个不停。他好怕,还以为没救了,被打的脸还有裂伤的嘴角都好痛,看见一心的人影就安心不已,他再也无法继续忍耐了。 「一心——」 「呜哇啊啊啊~~」 乐步突然大哭起来,打断花时雨的声音。 「各位对不起,我、都是我接电话的关系……呜呜呜~~」 大概是放松了,乐步瘫坐在地板上不断哭泣着。 「乐步,已经没事了,没事了,你放心。」 一心解开乐步被绑住的手臂,把自己的作务衣披在他身上。乐步紧抱在一心怀里,一心安慰似地温柔拍了好几下他的背部。 花时雨呆望着他俩,没错,一心最重视的人就是乐步,他害怕到连这种事情都忘记了。 「花时雨少爷,失礼了。」 真田替他解开手臂的绳子,在勉强留在手臂上的衬衫上披上自己的西装外套。 「为什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叫伙伴去通知的。」 达哥忍着疼痛想要起身,花时雨连忙扶着他。 「谢谢,我不晓得该怎么谢谢达哥你们。」 「不必道谢啦,花公子是我们的伙伴。」 达哥咧嘴一笑,花时雨也微笑回应。 「花时雨少爷,您的嘴角……」 真田把手帕贴在他的嘴角,感觉一阵抽痛。看着染上红点的布料,心想自己的脸一定很凄惨吧。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未深思熟虑,才会让花时雨少爷遇到这种事情……」 真田说不出话,花时雨慰劳似地把手搭上他的肩膀。 「没关系,你做得很好了。」 「但是……」 「你很啰唆哦。我累了,送我回去。」 他倒在宽大的胸膛里,接着感觉身体轻盈起来,一边被真田打横抱着,一边从真田的肩膀往后和一心对上视线。一心怀里抱着乐步,张开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口,就移开视线。 「……真想早点回家。」 他已经不想再思考了,花时雨把自己埋进真田的怀里。 双亲一收到花时雨遭到绑架监禁的消息,立刻从欧洲赶回国内。娇生惯养的母亲一看见儿子被打肿的脸,就轻呼「啊……」的一声昏倒了。至于溺爱弟弟、年龄相差甚大的两位兄长—— 「联络警视总监,叫他设立小组调查本次事件!」 「太便宜他们了。我认识的人有个意大利黑手党的儿子,我去联络他吧!」 父亲无视吵吵闹闹的长男和次男,前往祖父居住的难波馆。 「老爷似乎很生气的样子,说要去跟太老爷谈谈……」 听见真田的报告,花时雨连忙跑去阻止父亲,但是—— 「爸,您真的叫花时雨去市井餐厅工作吗?」 父亲的声音超乎想像得严厉,花时雨停下正要敲门的手。 「那不是普通的餐厅,是我们佐治家奉为主子的上月家。」 「我还以为您只是讲古而已,没想到真的去实行了。」 「忠心不分古今。花时雨为了少主才受伤,那是勇敢奋战的名誉负伤,所谓的武士道就是为忠义而死,花时雨做得太好了。」 「现在已经不是战国时代,也不是维新那时候了!」 发出「啪」用力拍打乌木桌子的声音,花时雨在拉门另一侧缩了缩身子。 「当然,我并非轻视祖先的遗志。我也赞成援助上月家,但是之后请别再以过去的主仆关系为理由,把花时雨、不,把家人和上月家扯上关系。」 沉默维持好长一段时间。祖父究竟会怎么回答呢?不安的浪涛一波波打上心头。 「……真没办法。」 听见祖父的低吟,花时雨便静静地离开现场,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柔软的羽绒被里。他闭上眼睛,听见鸟儿栖息在窗边枝头,啼叫着。这里很舒适、安稳,没有任何烦扰自己的事情,是严密保护的环境。 然而他却想回去,他想回去有狭窄的两坪半房间、有一走路会嘎滋嘎滋作响的地板的一心家,可是已经没办法了。平时温文的父亲难得会拉开嗓门说话,祖父也了解父亲的想法,所以点头同意了。佐治家的前代当家和现任当家之间决定的事情,花时雨无法提出异议。 更何况,一心不需要自己了。 现在一心和阿龟一定相处得很好吧。花时雨在轻盈的棉被里缩成一团哭泣着。胸口比被殴打的脸颊还更疼痛,好痛好痛,痛到好像快死了。 之后两个星期,花时雨都在床上度过。主治医生每天都来看诊,脸上的伤慢慢复原,但是一直无法从床上起身。 「似乎是精神上的打击太大了。」 花时雨完全没有食欲,主治医生终于为他打上点滴。白天母亲一直陪在他身边,到了晚上,回家的父兄们则轮流来房间探望。 「各位都还有工作,请别太为我的事情费神。」 就算宛如枯萎花朵般消瘦的幺子这么说,家人还是相当担心。 「都是吾强迫你的关系……抱歉,花时雨。」 连祖父也一脸沉痛表情,反而让花时雨觉得过意不去。 「这不是爷爷的错,只是我太不成熟了。」 毫无食欲并非那起事件的后遗症,虽然俗话说时间是良药,但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连作梦都会梦到一心,让他一醒来就痛哭不已。他觉得自己就像小孩子吵着想要拿不到手的东西一样,感觉非常羞愧。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单恋这么痛苦。 这晚也退下没碰过的晚餐后,花时雨呆望着天花板。传来敲门声,真田边说「打扰了」边进入房间。 「花时雨少爷,我送来晚餐了。」 「我不是说,我不想吃吗?」 花时雨眺望着天花板回答。 「我也准备了能让你吃下饭的东西。」 「我很谢谢你的心意,但是——」 花时雨一转过视线,就看见蓝色的作务衣。 「一心……」 花时雨一起身,真田就默默行礼退出房间。就算莫名其妙被留下和一心两人独处,他也不晓得该做什么才好。就在他困惑之际,一心手里拿着外卖铁盒,走到床边,拉起铁板,从里面拿出盘子。 「让你久等了,这是上月家特制蛋饼。」 「一心,为什么你会来这里……」 「是真田先生来拜托我的。他说你完全不吃饭,再这样下去会生病,请我帮忙。阿花真是幸福,打着灯笼也找不到那种人了。」 「……是啊。」 花时雨呆看着蛋饼,他明明想见一心想到连作梦都梦见一心,却一点也不高兴。他想要的并非慰劳或者同情,但是他不能糟蹋真田和一心的担心,便勉强露出微笑。 「谢谢,我要享用了。」 花时雨双手合十后,拿起汤匙,把半熟滑溜溜的蛋饼送进嘴里。虽然没有使用任何高级食材,但是一心绝对不吝惜功夫。他仔细料理的菜色都有温暖人心的味道,就算店面开在那种鲜为人知的巷弄内,还是有许多常客。 然而,他现在光是要忍住泪水就费了好一番功夫,根本不晓得口中是什么滋味。喉咙紧缩,连要吞下柔软的蛋饼都相当辛苦。可是他绝对不能哭,他不能让担心自己、前来探望自己的人觉得更有负担。 「谢谢,很好吃哦。」 花时雨优雅吃完后,笑脸双手合十。 「虽然没有什么食欲,不过这么一来,一定从明天开始就可以正常饮食了。抱歉,让你特地跑来这个地方,谢谢你。」 「该道谢的人是我。」 「咦?」 绑架监禁事件后,雇用黑帮的恶质不动产业者不晓得是否害怕sunny集团的名声,立刻抽手不收买巷弄土地了。六洋融资或许也是以相同理由前来俯首道歉,他们用正规利息重新计算债务,金额便缩减到原本的三分之一,所以剩下的债务就一笔勾销,事情就此解决。 「这么一来,事情就解决了,也不必麻烦你们家了。但是,我一生都不会忘记,你们在我进退两难时,伸手帮助我的恩情。谢谢。」 「我只是居间介绍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花时雨低下头,他明明希望如果能稍微减轻一心的负担就好了,却因此断绝和一心的关系,他对此感到很寂寞。 「过去不管赚多少,还是负债累累,但是这下子总算有干劲工作了。其实我已经没有时间说什么丧气话了,我会连过去的分一起努力赚回来。」 一心爽朗笑着,仿佛放下沉重的负荷。今后将不是过去只感觉疲劳的忙碌,一心在充实的忙碌之中,应该会忘了自己的事情吧。他不可以觉得寂寞,因为只要一想就似乎会哭出来。花时雨扬起嘴角。 「我也努力,不输给一心。真的很谢谢你今晚来看我。」 花时雨把手伸向侧桌上的内线电话,表示要替一心准备回去的车子。 「不用啦。」 「可是,不是真田去接你过来的吗?怎么能让特地来探望我的客人走回去呢?没关系,我家的司机是白天晚上轮流换班,二十四小时待命,你不必客气。」 花时雨说罢,一心却苦笑着环视室内。 「真亏你可以住在我家。」 「咦?」 「虽然我知道你家是有钱人,可是没想到这么惊人。位于都内第一等地区,从大门口还看不见住宅,像森林一样的庭院里还有警卫走来走去……想把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公主带回我那破烂家里,真是犯罪行为。」 「没这回事。」 花时雨不自觉大声说: 「我很喜欢一心的家,虽然老旧,但是维修很周到,很有怀古风情。我也认识了阿龟、退休老人,以及达哥,还能透过劳动,累积不少在我家体会不到的宝贵经验。虽然还睡不习惯煎饼棉被,可是我并不讨厌。」 花时雨拼命地说,一心为难似地搔搔头。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很喜欢一心的家。」 「所以我可以把你带回家吗?」 「……什么?」 瞬间,有「滋」的电子声音从右耳传到左耳。 只要花时雨和一心面对面,偶尔就会有这种状况发生。 花时雨摇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对不起,看样子我的身体还没恢复常态,我听不懂一心你说的事情。虽然你今晚特地来看我,但是很对不起,我要休息了。」 花时雨正想钻进轻盈的棉被里,却被抓着手臂。 「我喜欢你。」 花时雨瞪大眼睛。 「你、你在说什么?你不必担心,我很好了。我已经吃了蛋饼,明天开始也能正常上大学了,所以你不必特地哄我了。」 「谁在哄你啊?我是为了我自己才来的。自从被你甩了之后,我根本没办法工作,你离开后就更不行了。但是我觉得,我没有资格来带你回去……」 「资格?」 「居然让喜欢的对象打点钱的事情……真不算是男人。」 「打点钱的人不是我,而是祖父。」 「不管是谁都一样。我想要自己保护喜欢的对象,很不希望反过来被保护。因为这种无趣的坚持……我真是傻子,居然让喜欢的对象哭了。」 一心低下头。 「我老是在你面前做丢脸的事情,已经不能卖弄声势了,所以我直接向你拜托。我需要你,虽然没办法让你过得穿金戴银,但是我拜托你回来。」 「可、可是一心喜欢的人是阿龟——」 「嗯,乐步今后也是重要的伙伴,可是,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 一心毫无迷惑的发言反而让花时雨感到困惑。 「可是、可是……我和阿龟不一样,帮不上你的忙。」 「我寂寞的时候,你不是会陪我一起寂寞吗?」 花时雨猛眨眼睛,回想起游乐园的事情就让他羞怯不已。 「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是,所谓的打入心坎就是这样。」 「打入心坎?」 「就是很多感触,打入这里。」 一心用拳头轻轻压向花时雨的胸口。花时雨大感吃惊,有些呆住。 「会不会觉得我很现实呢?」 听见一心苦涩的询问,花时雨连忙摇头。 「没这回事,不是这样……」 如果有些许的可能性,就会努力到底。他虽然以前这么认为,但是知道许多事情后,开始害怕起至今一直没在害怕的事情。就算只是在正式交往之前的(暂定)恋人关系,分手后还是非常难受。如果又听见一心说「还是没办法」—— 「我太喜欢你了,所以感到很害怕。」 花时雨低着头,一心却用双手包覆他的脸颊。 「我喜欢你。」 在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近距离表白后,亲吻,但立刻就放开嘴唇。花时雨和一脸被逼到绝境的一心对上视线,一心用额头靠上他的额头。 「老是让你觉得很疲倦,我也觉得自己只顾着对自己好。所以,我会一直说,直到你相信为止。」 听着一心一脸正经反复说着「喜欢」,让花时雨的害怕和不安慢慢消散,他打断不晓得第几次的耳语,主动献吻。 「我也喜欢你,我想一直待在一心的身边。」 花时雨凝视着一心,一心用坚硬的指尖轻轻碰触他的嘴角,被打时受的伤还留下一点痕迹。一心难过似地皱起眉头, 「没关系的,这点伤立刻就好了。」 花时雨微笑着,一心却紧紧抱着他,力道之大,似乎快折断背部。 「一心……」 一心用力亲吻着他,几乎快把紧贴的唇吸附过去。花时雨吃惊之余,更觉得高兴,他用手环住宽大的背部。浓郁的吻让他没办法好好呼吸,却希望一心更贴近自己,他央求似地抓着作务衣,却被推倒在床上。 「……嗯……」 忙着脱掉彼此的衣服时,一心吻住他胸口的突起,每当牙齿或者舌头一碰到这里,就窜起一股类似骚痒又不规则的甜腻刺激感。舌尖一边弹弄坚硬挺起的地方,抚摸侧腰的手一边往下半身滑动。花时雨忍不住撑起腰杆。 「啊。」 一心握住他已经有反应的部位,缓缓上下套弄,还焦躁地连呼好几次他的名字。体内好热,想快点做些什么。他无意识地摇起腰杆,一心就欢喜地低喃「真可爱」,身体缓缓往下移动。他正思考一心在做什么,只见一心把脸贴在他的下半身。 「在做、做什么……啊……」 他来不及阻止,就有湿漉漉又柔软的东西碰触到前端,一心紧抱着他试图反抗的腰部,把前端含进口中。他出生至今从来没想过用嘴巴碰触那种地方,感到很难为情,有些惊慌失措。 「不、不要啦,那里很脏。」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挣扎着,羞耻到渗出泪水。 「为什么?一点也不脏啊。这种事情很普通,你放轻松。」 「骗人……」 一心一吸吮着前端的小开口,花时雨就感觉整颗脑袋都麻痹了。他难以置信这种违反道德的行为居然是很普通的事情,可是很舒服,被含着的部位似乎快融化了,全身使不上力气。 「……嗯、啊……」 无可发泄的快感就近在咫尺了,比起羞耻心或者违反道德的意识,现在只想跟从强大的欲望。他用力抓住一心的头发,一心就缩起口腔,舌头紧缠着。在愈来愈快的动作当中,他察觉到事情不妙。 「一、一心,不可以继续下去,我……」 就算花时雨按着一心的肩膀想要推开对方,一心却反而用力紧抓着他的腰。就在花时雨设法推开一心的途中,遭到难耐的炽热吞噬。 「……嗯、啊、啊……」 轻轻颤抖着,同时在温暖湿润的黏膜中爆发。他发觉一心还含着自己,喉头就有吞咽的动作,脑袋好像快沸腾了,就算百般不愿,一心却不肯放开,珍惜地吸光最后一滴。他放空呆愣,一心担心似地凝视着他。 「抱歉,因为你发出这么可爱的声音,我忍不住就……」 听见一心道歉却又很欢喜的声音,他不禁低下头。 「你真的不喜欢吗?」 并不是这样,他只是太难为情,才没办法正面看着一心的脸。他小声说出这些话,一心就紧抱着他,边说好可爱边亲吻了他好几次。见到一心真的很高兴的样子,他也就慢慢不觉得害臊,反而涌起其他欲望。 「……我也想对一心做同样的事情。」 一心放开他的身体。 「不用啦,你不必勉强自己。」 「为什么?」 花时雨偏头不解,这个行为或许就是所谓的「口交」。原来如此,他总算明白真田脸红的原因了。虽然他有些吃惊一心突然对他做这种事,然而确实和杂志写的一样,真的很舒服,所以他也想对一心这么做。 「因为我是第一次,可能没办法做得很好,但是我会努力做得让一心感觉很舒服,所以也让我做嘛。」 花时雨天真无邪地恳求,一心一脸忍住笑意般的怪异表情,接着发出声音轻吻花时雨的嘴唇,仿佛述说着自己无比爱怜的情绪。 「那就帮我弄吧,不过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感觉舒服。」 「一起?」 一心叫他起来,他便乖乖起来,接着转身,双脚也跟着摆出要求的姿势,最后一心推倒他的背部。结果他以四肢着地的姿势跨坐在一心的头上,就算是天真无邪的花时雨也不禁红着脸。 「为、为什么要用这种姿势?用更普通的——」 虽然是自己提议的,然而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被人近距离看着平常绝对不会被看见的私密部位。他难为情地低下头,眼前却是勇猛勃起的物体。 「你不是要帮我弄吗?」 大手抚摸着大腿内侧,肌肤上一阵轻轻抽动。在混杂羞耻心和违反道德意识的感觉催促下,他把脸贴近眼前的物体。 「……嗯……」 轻轻用舌头舔着,他就知道一心的身体有些紧张。就算张开口,他也没办法把庞大的物体全部含进嘴里。他宛如猫咪喝牛奶般舔视着前端的圆弧部位,随着舌头的动作,口内的物体也慢慢硬挺。 「……嗯……」 他突然感觉紧闭的地方有湿润的触感,不禁全身一颤,想要移开腰部却被紧紧抓住。 「啊、一心、不可以,碰那里……啊、不要、啊、啊啊……」 卷起的舌尖侵入内部。仿佛生物般的舌头戳弄小穴的期间,浮现和羞耻心同样的微妙焦躁感。怎么可能?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感觉?然而他全身发热,肌肤开始冒汗。 在朦胧之中,某种格格不入感觉让他回神,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插入蕴含唾液、逐渐柔软的部位。虽然以前也被一心做过同样的事情,但是他终究无法习惯。他摇晃腰部表达抗议,手指却在内侧弯起。 「……啊、啊,不、不要啦。」 反复几次后,整个下半身充斥着难以忍受的抽痛感。困惑逐渐被快感取代,一心似乎预料到这点,便增加了手指。 「呜、嗯、啊、啊……」 痛楚与格格不入逐渐消退,只剩下快感不断滋长。吞没手指的地方不断受到翻弄,手指缓缓抽出又推入,在这途中有个让人屏住呼吸的敏感部位。过度强烈的刺激,让人想稍微抽离下半身的感觉。 花时雨低着头,什么也不想,把舌头伸向勃起的性器,他舔拭着从小开口溢出的水滴,接着顺势把前端含进嘴里。 「……嗯……」 他一卷起舌头用力吸吮,一心就屏住呼吸,每深入口交,后方的动作也就更激烈。用力压迫内侧的某个敏感点,就窜起一股让人几乎渗出眼泪的快感。性器凝结出透明的水滴,落在一心的胸膛上。 「舒服吗?」 一心喘着气询问,他含着物体点点头。明明苦涩又难为情,埋入手指的地方却抽痛又炽热。再继续下去就没办法喘气,嘴巴便离开物体。 「不要……我变得好奇怪。」 泪声倾诉,一心便拔出手指,扶起他的身体,强硬把他压在床单上。抬起单脚,把炽热又硬挺的部位压在后方的窄穴。 「咦?等、等、等一下。」 「等不及了。」 一心用禁不住的表情说罢,缓缓推进腰杆。 「一、一心,不行,不可能的,你疯了吗?」 花时雨真的陷入混乱状态挣扎着,一心停下动作。比起难为情,无视人体构造的惊异行为让他内心的惊愕迟迟无法平复。他边颤抖着边用带泪的眼睛仰视,一心却偏着头 「……欸,我们,之前不是也做过了吗?」 一心吃惊地询问,花时雨边颤抖边点头。 他们接吻过,也裸体拥抱彼此,手指还不断插进体内。虽然在不明就里下,最后昏了过去,但是他们确实跨越那一条线了。他吞吞吐吐铁青着脸说明后,一心稍微思考一下,然后轻轻问道: 「没有把——放进——吗?」 惊人的发问让花时雨左右左右左右猛摇头。 「这种事情,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 在奇妙的停顿后,一心发出爆笑声,他趴在花时雨身上,摇晃着肩膀不断笑着。这副模样让花时雨有些不安。 「……难道,我们完全没有做到最后吗?」 「是啊,似乎完全没有做到最后的样子。」 花时雨备受打击。 「这、这样,所谓的『做爱』就是什么行为?接吻脱衣服后,电影会突然熄灯,则是换行到了隔天。从晚上到白天之间,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啊。」 脑袋中亮起一盏灯泡。难道就是一心说的,把——放进——吗?就在花时雨受到文化冲击的同时,一心停止发笑。 「啊……我放心了。」 一心呼出一大口气后,把身体压在花时雨身上。 「如果趁着酒兴,而且完全没有记忆就和你发生难得的第一次经验,我会后悔得想死。」 一心反复好几次「太好了太好了」,然后吻了吻额头。花时雨明白一心很重视自己后,惊讶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喜悦。 「……啊……」 一心突然吻住胸口,让他的身体一阵颤抖。舌头滑过所有染上淡淡红晕的部位,缓缓扩散开来的刺激,又重新点燃稍微压抑的炽热。 「欸,我一定会很温柔的……不行吗?」 一心撒娇似地低语,花时雨感到高兴也感到困惑。做那种事情,身体不会搞坏吗?他有点、不,很害怕。就在他迷惘的时候,一心突然用力咬住胸膛,接着手指又插进后庭,摩擦着敏感的地方。 「……嗯、哈、啊……」 「欸,我绝对不会让你觉得痛的。」 一心含着突起就说话,牙齿和舌头部碰到胸口。抽插后庭的手指动作愈来愈激烈,仿佛反复热切说着好想要,让他无法把持。无限涌入的快感让他的理智断线。 「我、我知道……了啦,快点。」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低语,一心就抽出手指,插进勇猛的物体,撑开狭窄部位的入口。他喘不过气来,额头冒出汗水。 「没关系的,慢慢呼吸。」 他大口吸气、吐气。一心配合花时雨反复呼吸的韵律,小心地进入他的体内。虽然相当痛苦,但是前端进入后,就稍微轻松了。然而他还是很害怕自己的体内居然有其他物体。就在他反复呼吸的期间,一心停止进入的动作。 「还好吗?」 被这么一问,他怯生生地睁开眼睛。 「……结束了吗?」 他泪眼仰视,一心却为难似地笑着。 「抱歉,现在才开始。」 他来不及吃惊,一心就转动两人相连的腰杆,喉咙深处抽搐了一下。 「会痛吗?」 「不、不会痛,但是,啊……」 一心持续缓慢地律动,他明明喘不过气,却不希望停止。他用热切的眼睛凝视着对方,一心就用力翻弄内部。 「……嗯啊、哈……」 在缓缓的摇晃之中,感觉压迫感渐渐薄弱。一心看着他的模样,偶尔会用力深入,每一次都让他发出甜腻嗓音。 自己居然会对这种难以想像的行为有反应,他感觉很羞耻,拼命摇着头。想推开对方却被紧紧抱着,抽送渐渐激烈。一心啃咬颈子似地亲吻他,光是听见急促的喘息声,就有一股无法压抑的高亢情绪涌起。 「啊、我、快要,啊、啊、啊啊……」 高潮途中,停止摇晃,在体内大肆胡闹的物体停止动作,一心的身体颤抖着,同时有一股炽热液体流进体内。舒服到令人颤抖。 两人紧紧拥抱,等待高潮退去,两人的身体还紧紧相连,又开始摇晃。 「什么……嗯嗯……」 「抱歉,我完全没冷静下来。」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恋心花时雨纷飞[出书版] 作者:[日]凪良ゆう 第9节 「不、不行,我已经,啊……」 一心用亲吻堵住他的话语。持续维持高潮、无法平复的快感,几乎让人窒息。比想像中更加激烈的行为,让他失去意识好几次。 天亮前,花时雨和一心悄悄离开房屋。佐治家占地宽阔,一心说就像森林一样,被装设监视器的围墙团团包围,夜晚也有带着猛犬的警卫巡逻。两人避免被发现,朝着后方的侧门走去。 「好,前面就是出口了,走吧。」 等待警卫通过后,花时雨正想走出树林,一心却从后方抓住他的手臂。清晨前的昏暗庭院里,侧门的微亮灯光照出一心为难的表情。 「欸,这样还是不太好吧。」 一心难掩困惑,花时雨却正脸面对他。 「不要让我说这么多遍,我要跟一心你走。」 「呃,可是这样,等于是私奔耶。」 虽然希望花时雨回去,不过注重义理的一心似乎打算正式登门拜访花时雨的双亲,说明缘由后,再把花时雨接到上月家。 花时雨却认为,就算一心请求,但回想父亲那么愤怒的样子,可以预见一定会反对到底;况且如果知道儿子的恋爱对象居然是男人,母亲或许会当场升天吧。即使是祖父,应该侍奉的主子家少主居然变成丈夫,应该也会吓呆。花时雨仰视着一心。 「这是我的人生问题。我将来不会进入sunny集团工作,我决定要和一心一起振兴上月定食屋,不过,我还是违背双亲的期待,明明他们扶养我至今。所以,我从那个家里带出来的,只有我这个身体而已,其他都全部舍弃了。」 花时雨敞开空空如也的双手,微笑着。 「我希望你相信,我虽然没什么力量,但是我一定会让一心过得幸福。」 「笨、笨蛋,那是我的台词。」 两人用力紧抱着彼此,接吻着,但是立刻回想起现在不是打得火热的时候,连忙走出树林。然而抵达侧门后,却有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双手交叠在胸前、直挺挺地站着等待两人。 「这么晚了、不,都快天亮了,二位要上哪儿去?」 面对仿佛背后有效果文字「咚——」的真田,花时雨一派轻松地回答。 「嗯,我现在要和一心私奔。」 真田张开口,直呼: 「私、私、私……」 「私奔。你曾经说过,初恋不会有结果,可是我成功办到了哦,所以我现在超幸福的。好了,如果你明白,就快点让开。」 花时雨正想从旁走过,却被立刻挡了下来。 「我死也不会退让。我拜托一心少主的事情,只有请他劝您吃饭而已。况且花时雨少爷是佐治家的掌上明珠,比任何人更高贵、更美丽,一心少主值得让您说出『舍弃一切跟你走』的话吗?」 「别说这种失礼的话,一心是我的——」 「如果您无论如何都要走,那就踏过我的尸体前进吧。」 「像你这种彪形大汉,我要怎么把你变成尸体?」 就算花时雨噘嘴抗议,真田依旧不改严肃神色。 花时雨叹息,真为难……从他懂事开始,真田就随待在侧,无论何时都忠诚地服侍自己,如今不惜违抗命令,也是因为打从心底重视自己的关系吧。他真的很感谢真田,然而他也不可能就说「我知道了」便乖乖回到房屋。花时雨面对真田,抓着对方的大手。 「真田,希望你让我走,拜托你。」 这不是命令,而是首次的请求。真田大概也察觉到了,不禁倒抽一口气,嘴巴紧闭成「一」字形,似乎正天人交战中。 「真田,跟着一心离开就是我的幸福,可是我认为,一定没有家人祝福我们。对此我虽然已经有觉悟了,但是我起码希望,从我小时候就跟着我至今的你能够祝福我。虽然我老是说些任性话,但是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花时雨少爷……」 真田发出沙哑声音,从墨镜隙缝之间流出眼泪。 「我打从心底祝福花时雨少爷展开新生活。但是,如果有任何困难的事情,请立刻联络。不管什么时候,就算在地球另一边,我也会立刻前去迎接。」 「谢谢,但是你不必等待我的联络了,因为我一定会很幸福的。」 花时雨开朗微笑着,真田又稀哩哗啦哭着。花时雨只好从口袋拿出手帕,替他擦拭眼泪。途中默默看着两人的一心,站在花时雨的身旁。 「真田先生,请你放心。之后就由我来保护他。柜台尾端的位子永远都空着,欢迎你随时来用餐。」 一心笑着伸出右手,真田用力「哼」了一声,鼻水顺势飞出,让一心抽搐着脸。 「你别误会了,我只是祝福敬爱的花时雨少爷展开新生活而已,并不等于承认一心少主了。」 「嗯,是这样吗?对不起了,区区定食屋店长居然能娶到公主。」 仿佛比赛开始前的擂台,两人额头相碰,怒瞪对方,刚刚明明是难得的感动场面。花时雨介入两人之间:「好了啦。」 「那么,真田,我走了。」 花时雨说罢,真田毕恭毕敬地打开侧门。到了外头,从东方云朵的缝隙间洒下眩目的朝阳,花时雨想起重要的事情。 「一心,不快点准备食材,会赶不上中午的用餐时间。」 「好,那削蔬菜皮就交给阿花喽。」 花时雨点点头,然后两人紧握着彼此的手,一起离开黎明的城镇。 「啊~~果然还是花公子泡的茶最好喝了。」 「现在很少有店家用铁瓶煮开水了咧。」 下午,上月定食屋内充满退休老人们的笑声。 「谢谢。」花时雨优雅鞠躬致谢。 离开佐治家一年后,花时雨一边上大学,下午就到店里帮忙,晚上则以一心恋人的身分,在破旧住宅的二楼过着幸福的日子。 双亲或者哥哥们当然不承认花时雨和一心的关系,就算理智明白这世上有同性之间相爱的类型,然而一旦当事人就是家人,情绪就大受冲击。况且花时雨居然舍弃进入集团工作的未来,选择永远在市井里的小定食屋工作一辈子。家人究竟会有多么失望与困惑呢? 然而,家人却没强硬前来带花时雨回去,只是默默看守他们。因为他们即使不赞成,还是尊重花时雨的决定。 花时雨打从心底爱着这样的家人,而且他也和一心两人每天努力工作,好回报周遭的人对他们的支持。 「对了,为什么今天是花公子在泡茶?」 「这阵子泡茶不是那个草包男的工作吗?」 退休老人们偏头不解,乐步从柜台不停鞠躬。 「对、对不起,他刚刚还在这里的。」 草包男就是乐步的男朋友,结果乐步没和草包男分手,看不下去的一心就雇用草包男当员工,要好好磨练他的耐性。 ——如果这样还不行的话,我这次真的会分手喔! 乐步下最后通牒,或许草包男也很爱乐步吧,还挺认真工作,但或许是生性懒惰的关系,偶尔会溜到店外,不知道跑去哪边。 「那个男人还真是让人头疼。」 就在叹气的同时,拉门刷地打开,身穿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出现。 「我在车站前的小钢珠店发现他,所以就把他抓回来了。」 真田说罢,放开草包男的领子,丢进店里。 「洋、洋介,你还好吗?」 草包男在地上疼痛打滚,乐步跑上前,拍着他的背。不晓得该说天真还是得不到教训,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傻情侣。花时雨不理会他俩,看着真田。 「真田,你也不必每天都来店里。你现在是道直哥的贴身护卫,这样我对道直哥实在是过意不去。」 「对不起,就是因为道直少爷的命令,我才会来这里。」 兄长们很疼爱这个年龄差距甚大的幺弟,又很担心他。就算嫁入市井破烂定食屋,花时雨依旧是sunny集团的少爷,还是很有可能被卷进绑架之类的犯罪行为。 「对了,似乎没看见一心少主的人影。」 「嗯,他去不动产业者那里了,啊,现在回来了。」 传来打开后门的声音,还有木屐的「喀啦喀啦」声音,接着一心拨开门帘探出头,花时雨笑脸迎接。 「辛苦了,看你的表情,似乎有不错的物件。」 「嗯,明明是在火车站前,租金却很公道,所以就去付订金了。之前似乎是和式居酒屋,可以直接使用装潢,所以也不必花大笔改装费。」 一心在桌子上摊开平面图,大伙儿凑近一看。 「一心,难道你要搬走吗?」 退休老人们不安地询问,一心却咧嘴一笑。 「怎么可能?我不打算变动这里,这是要给乐步经营的二号店平面图。」 「二号店?」 大伙儿瞪大眼睛,一心双手交叠在胸、点点头。 「既然没有负债,我们店也难得有营收了。这一年来,不但营业额提升,也增加了店员。这么一来,差不多就该比个高下了。」 退休老人们「哦」的一声大感钦佩,乐步则是猛摇头。 「一心学长,我、我的料理真的可以满足客人的味蕾吗?虽然我暂时接手,但看样子还是不行吧……」 「没问题的,你的手艺绝对可以,我敢保证。」 「请别挂保证,我实在没什么自信。」 乐步几乎快哭出来,花时雨也笑着勉励。 「阿龟,你放心吧。我在这一年来也工作,这里有我和一心就能忙得过来了。所以阿龟你就带着草包男,到二号店好好发挥手艺吧。如果草包男跷班的话,随时过来打小报告,我会让真田去好好惩罚他。」 真田边鞠躬边说了声「遵命」,草包男瞬间脸色铁青。一心见状,哈哈哈地发出类似吃惊的叹息,接着交叠手臂和乐步面对面。 「听好了,不管你要和什么人在一起,只要自己有志气,终究能撑过去。虽然暂时是受雇店长,但是如果有自信『能』让经营上轨道,也可以挂上自己的招牌,这就由你自己决定了,好好加油。」 「一心学长……谢、谢谢你。」 乐步抽抽噎噎地哭了出来,退休老人们高呼: 「好耶,大家一起为上月定食屋的新一步干杯。一心,拿啤酒来。」 「啊?可是,我们还在工作耶——」 花时雨轻轻战了一心的侧腰。 「只要喝一下就好了,可不能糟蹋客人的关心。」 花时雨轻声告诫,一心搔着头:「你说得没错啦……」花时雨见状,露出微笑回应。退休老人们看着他俩的模样,不禁叹息似地直摇头。 「真可惜,如果花公子是女的,一定就是理想的夫妻了。」 「不过一心真没面子,店长居然被店员爬到头上来了。」 「谁、谁被爬到头上来了!」 一心扯开嗓子逃进厨房,花时雨也跟在后头。一心蹲下身,从营业用的低矮冰箱拿出啤酒,花时雨站在他身旁准备玻璃杯。 「一心,你有听到吗?他们说我们是理想的夫妻耶。」 花时雨轻声说话,避免让另一边的人听见。 「现在在工作,别太兴奋了。」 「抱歉,可是我真的很高兴呢。」 花时雨微笑说罢,却被一心从下方拉住手。花时雨蹲下身仔细瞧,才发现一心满脸通红,看样子似乎一直很难为情。 两人相视微笑,在柜台的阴暗处接吻。 注1 日本室町时代的建筑样式,是现今和风建筑的典型。 注2 利用声音赶走鸟兽的机关。将流水导入竹筒内,等竹筒的水满了,就自然倾斜倒出水,竹筒回归原位时便轻敲石头发出声音。现在成为日式庭园内常见的摆设。 注3 位于日本本州西部,冈山、广岛、山口、鸟取、岛根等五县。 注4 「勤皇」指效忠君王或者天皇。 注5 和服的一种。穿在最外层,用来御寒或者搭配。 注6 一种高级的传统日本料理昝厅。特点在于提供包厢、通常会请艺妓来助兴。 注7 原文为「盛り塩」,料理店在门前放一堆盐,意喻「缘起」,有招揽客人的意思。 注8 日本的传统服装。原本是僧侣的工作服,现在一般人也会穿,甚至成为流行时尚的代表。 注9 在行礼前先呼吸,将身体往前倾至定点后吐气,再吸气将身体返回原来的姿势。这种吸气—吐气—吸气的行礼方式,就叫「礼三息」。 注10 日本黑社会组织中的二号人物;最高首领则称为组长。 注11 木质地板铺设工法之一,人走在上头会发出响声,用来提醒敌人入侵。 注12 一种日本常见的绿茶。 注13 麻将中的一种和牌形式。 注14 不受他人援助或干涉,拥有独立势力范围的人。 注15 在日本普遍使用的玻璃容器,约一点八公升。 后记 各位旧雨新知,大家好,我是凪良ゆう。非常感谢您买下《恋心花时雨纷飞》,这是我第四本商业书籍,是目前写新故事写得最辛苦的一部作品。 话说从头就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了—— 为了写这篇故事,我事先看了好几本真正原本华族公主的手札当作资料……这些真的很有趣!不管哪一位公主都写出很理智的文章,然而思考回路却跳跃到令人恐惧。如果说我这个不折不扣的平民思考流程是「a→b→c」,那么这些公主就是「a→c→z」。 「公主殿下,b不见了。」 「别在意。」 用对话表现,应该就是这么愚蠢的状况吧。另外,每个人都很天真地自吹自擂,而且这并不会让人讨厌哦。或许是只有出生以来就备受呵护的高贵人士,才有这种天真的高尚气质和桀傲不逊。我阅读完毕后,就强烈想着:「啊~我想写这样的小受!」 ……这正是陷入泥淖的开始。写了平民无法理解思考回路、严重超脱凡间的惊世公主后,结果变成各位读者也觉得很莫名其妙的主角了(笑)。 我坐在涂满红笔修正的原稿面前,垂头丧气想着写作真是困难。就算把莫名其妙的公主当成主角,也必须写得让读者明白才对(这是当然的事),事到如今才后悔:「如果用一心的视点来写,或许就会比较清楚,甚至或许就能尽情捉弄花时雨了。」沉痛了解到,如果以天然呆(耍笨)角色的视点描写,就很难让故事有所进展。 我抱着如此态度努力改稿,又在编辑确切的红笔支持下,让花时雨比最初稍微像一般人又有些坚定意志,总算能打上句号了。写作时连续发生令人疲惫的事情,然而作品却有喜剧风味,这种反差让我想打滚直呼:「哇——妈妈——」就这点而言,这部作品让我有这种仿佛能成为今后粮食的深深回忆。 因为吃了不少苦,也有一些有趣的事情,或许该说是个人萌点吧。这次纯粹充满游兴的部分,就是名字,例如连续出现「花时雨」或者「乐步」这种让人想吐槽说「喂喂喂」的名字,比较正常的应该是「一心」吧。最大的萌点就是真田,有一张严肃的脸却叫作「杏里」……我很萌替外表蓬头垢面的男人取个很像女孩子名字的设定。 街子マドカ老师,谢谢您绝妙的插画。花时雨、一心、真田,比我想像中更帅,甚至连乐步也……以bl的无缘配角来说,这长相也太绝妙了。我喜欢上老师毫不客气的大丈夫气魄! 一直受到照顾的编辑,这次承蒙您平常百倍的照顾了,我会更加精进,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最后是各位读者大人,真的非常感谢各位阅读拙作到后记。如果能让您稍微觉得有趣的话,是我的荣幸,不过觉得故事如何呢?如果有意见或者感想,就算是芝麻绿豆小事也没关系,请一定要让我知道哦。 祈祷我们能在下一本书再见。 二○○八年 十二月 凪良ゆう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9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