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子无双》 正文 第1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1节 内容简介 【新书重生宅斗《重生之庶子至尊》求包养~~】 【双洁】【1v1】【宅斗】【复仇】 二十年辛酸,后宅挣扎,一朝为后。 谁知爱人背叛,堂妹下毒,冷宫十年,终让他看清了他们的真正面目! 天意眷恋重生,他发誓,要让前世所有害他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辈子,谁都别想争过他! 本以为这般狠厉毒辣,一生再难与人相伴。 可这颗已然冰封沉寂的心,却又为何会再度为另一人而动…… 重生之嫡子无双的关键字:重生之嫡子无双,慕子宸,重生,宅斗宫斗,女王,忠犬,复仇 第001章 冷宫灯火 元月的大金帝都,大街小巷都弥漫着腊八粥的甜香,青石板上的水光被厚厚的白雪掩埋,袅袅的热气从窗沿飘了出来,向着头顶无尽的乌黑苍穹而去,依稀有模糊的嬉笑声从y影处传来,但不一会便消失不见了。 街边的粉巷内浓妆艳抹的姑娘坐在巷尾,手里抱着琵琶依依呀呀的唱着,目光从面前这几个空空的小宅院,一直看向了远处高高耸立的皇城檐角下挂着的铜铃,唇边露出了似是怅惘又是美丽的笑容。 权势重,等闲多,云鬓花摇红颜落,镜花水月两空空。 三更。 大金皇宫内苑。 冷宫忽明忽暗的灯火下,江洛玉费力的支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要去够床畔桌上的一只瓷碗,破旧的薄被遮不住他苍白削瘦的肢体,呼呼的冷风从窗外卷进来,把他投在墙上的影子吹得到处乱晃。 一个穿着破旧却还算整洁的宫婢走进来时,江洛玉颤抖的手指已然快要碰到桌上的那只粗瓷碗,却因为气力不支最终垂下了手指,将那瓷碗带的啪嚓一声甩到了地上,成了一片片的瓷 块。 那宫婢看见这一幕,眼底不由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手中的托盘却端的很稳,仿佛见怪不怪,也没看见自己脚底那些碎瓷片一样,迈着步子就跨过去,低头极不规矩的给床上的人行了个屈身礼后,就将自己手上的药碗向前一推,jian出滚烫的褐色汤汁泼到了床上人的棉被上,她的脸上也没出现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唇畔带了嘲讽的笑容。 “王妃,您该喝药了。” 王妃? 江洛玉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这个掩不住厌恶和轻蔑的宫婢,目光仿佛失去了焦点,苍白的嘴唇开阖了几次,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第一次听到这两字用于称呼自己,是多少年前了? 大概有……十五年? 十五年么? 不。 自己落到如此境地,身在冷宫也被称呼为王妃的缘由……大概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了。想起这个年份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些错愕,更多的则是无尽的疲累,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终归变成了枯井一般的干涸。 二十年前,他是逍遥王江英嫡出的唯一双子,同时传来父母战死的噩耗后,在王府封地上守孝一年后,他不得已带着庶出的弟妹到了郡王二叔家中,身怀王府万贯家财和皇帝觊觎的兵 符。 进府之后,他被大夫人所挑拨,先是和自己的庶弟妹离心,随后便在一个夜晚被迷昏,第二日竟衣衫不整的倒在一个男人的床上! 这样的丑事一出,他被皇帝剥夺了世子之位,万贯家产最终落入了郡王府大夫人甄氏手中 。也是因为他的丑事影响,世子之位一除后,皇帝因他手中还握有兵符不肯上交,便逼他被作为和亲的内君,嫁给了当时仍在大泷作为质子的皇子南静隆。 刚嫁入质子府的那一晚,他心灰若死,呆呆的坐在牙床上,却看见那个身着烫金龙纹红袍,戴着玉冠的人举起合卺杯,向着他微微抬手,笑着道。 既为我妻,以心相交,定不负你。 第002章 沐阳内君 因为这样一句话,他爱上了那个在灯火下浅笑,将自己一把拉出绝望的男人。 那一夜他发下誓言,不惜一切要帮助自己面前的人,实现那登临绝顶的野心与欲望。 他作为双子,不是纯粹的女人,所以在南静隆作为质子的那段时日里,他在南静隆忙着打探大金的情况时,帮着他遍交母国大泷的豪门众臣。甚至在南静隆为了郡王府的助力,他不得不忍下泪和血,在被甄氏百般羞辱之后,劝说郡王叔叔将自己的嫡出女儿嫁给南静隆为侧妃,顺利稳固了丈夫的地位。 当南静隆因为国内之事不得已带着他回到大金的时候,怡逢边关兵乱,他身边的护卫为了护送南静隆从围困中杀出,几乎全部身亡,他自己也在危险时替南静隆接了一箭,那一箭s,he到了他的琵琶骨上,从此之后他武功全废。 那个时候,几乎什么都没有的他,在危局中和南静隆相扶相依,为了能尽快赶回国内,他不惜以亡父的最后一枚兵符做交换,使大泷出兵相助南静隆,两人这才安全抵达了大金,从那之后大金与大泷结成了同盟,南静隆因有功被封为沐阳王。 进了大金,他从高高在上的邻国内君,变成了无权无势的沐阳王妃。 仍是为了那个人,他不惜抛下面子,厚着脸皮去结交那些吃生r_ou_,喝鲜血的大金蛮族,一边作为助力在帝都内默默培植着自己的势力,一边做好他的贤内助与那些贵妇和内君们交往,心甘情愿的为着他的夺嫡大计而努力。 登上太子之位的那一日,南静隆抱着他坐在床畔,俊美却显得过分y桀的眉眼在灯光中缓和,他絮絮的和他说着藏在心底的话,无比温柔的拥抱他,让他更加疯狂的为他卖命,甚至在皇帝得病之时,帮着他给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送上了一碗毒药。 那毒药黑黝黝的,就像是现下面前的这碗药,放在烛光下会显出柔和的波纹,还带着一点酸甜的香气,好似他无比爱吃的冬果味道。 后来呢? 他是怎么从那辛苦打拼而成的皇后之位跌落,一朝落至冷宫中,甚至连一个娘娘的尊称都得不到,只能被这小小的宫婢称为“王妃”? 江洛玉垂下头来,突然剧烈的咳嗽着,只觉的已将自己的心都要咳出来了。 他想起那个册封自己为皇后的第二年夏天,闪电夹杂着闷雷大雨瓢泼而下的那一晚,南静隆穿着龙袍站在黑暗中,抱起怀中刚跌倒在地从而差点小产,原本是自己的嫡出堂妹,那时却是南静隆贵妃的江慧,神色冰冷中带着杀意。 “你多年来一无所出,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是你的亲堂妹,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朕的第一个子嗣,你怎能这般狠毒!” 狠毒。 呵。 若是他狠毒,以他的手段,那个人是绝对抓不到把柄的。 怎会是他狠毒。 分明是…… 第003章 贵人毒药 窗外的雪花安静的飘落下来,他用力攥紧了自己身上的薄被,沉默看着面前端着药的人,乌黑的眸子里突然闪过厉光,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干咳了两声后,抬手便打翻了那滚烫的药汁,烫的面前的宫婢惨叫了起来。 “啊!好烫!”那宫婢急急抖搂了一下自己的衣裙,看着那一大片yshi的褐色,连声音都变了,“死双子,你做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江洛玉一边说着,一边断断续续的咳着,削瘦见骨的脸庞迎着烛光,看着从自己进了冷宫之后,便一直在他身畔监视他的小宫婢,烛火仿佛照亮了地狱中爬出的鬼魅,“……想要我死?” 自己的裙子被染成这样,明显是没法穿了,那宫婢的神色更是鄙夷,也顾不上抬头去喀伏在床上的人,只是一边抖着衣裙一边语气尖酸的说道:“王妃,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哪里是我想要您死,可是贵人想要您死。” 江洛玉低头重重的咳了一会,苍白的脸上涌起了病态的红晕,干裂的唇角微微抿起,在灯火下看起来更是可怖:“贵人……是江慧?” “王妃,您怎可直呼贵妃娘娘的名字?”宫婢气哼哼的扭了扭身体,不屑的眼光终于不再掩饰,迎着江洛玉森冷中带着杀意的目光,毫不掩饰皱着眉不耐的对床上不断咳着的人哼道, “大不敬,是要被杀头的!” 江洛玉不断低咳着,几乎听不见那宫婢的下一句话,脸色却愈发苍白的如同鬼魅:“……哈哈……咳咳……” 他的咳嗽还未中止,门外就传来了踏雪的簌簌响声,紧随着而来的便是一个娇柔中蕴含挑衅的女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看来,堂兄是不怕被杀头了。” 听到这个声音,江洛玉浑身一颤,猛然低头喷出了一口血来,喃喃着咳道:“……江…慧 冷宫破败的小屋大门敞开,呼呼的冷风卷着雪花飘了进来,背对着大门的宫婢急忙转过身来,面上带着谄媚的笑朝着进门来的那个大红色的身影跪下,高呼道:“婢子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进门的人呼出了一口热气,紧了紧自己手中滚热的手炉,皱着眉四处打量了一番后,便不耐了摆了摆手,任由自己身后花团锦簇的两个宫婢搬过椅子垫上后垫子,又关紧了背后不断漏风的门,急急忙忙侍候好了容貌美艳高贵,身着七彩鸾凤袍,腰佩琉璃白玉,头戴八宝金凤钗的女人安坐在屋内后,便安静的侍立在她身后,顺便拽起了跪在地上的小宫婢。 “下去罢,本宫要和王妃说说话。” 江洛玉紧紧抓着自己身下破旧染血的被褥,乌黑的眸子里汹涌着无尽的恨意和杀意,单薄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唇角染血的恨声道:“你……” “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在陛下眼中,早就一文不值。”江慧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弯下腰来,红唇吐出的热气扑上那张苍白的脸颊,笑容讥诮,“这样体面的死法,总比有一日被陛下赐死的好,堂兄说呢?” 她的话音未落,本来伏在床上的人突然低下头来,更加剧烈的咳了起来,苍白削瘦的手指 却颤抖着抬了起来,在面前的女子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一把抓在了她的脸庞上,她娇美的脸蛋上顿时多了几道红艳艳的划痕,痛的人惊声尖叫。 “啊!你!你这个疯子!” 第004章 诅咒而亡 站在她身后的婢女们被这一幕吓得三魂七魄,纷纷涌了上来,其中一个更是忙不迭将从床上挣起来神色癫狂的人从床上拉了下来,抬手便找来了两个宫婢架住了仍旧在低声咳嗽的江洛玉,神色颇有几分凶狠的看向了缩在地上剧烈咳嗽的人:“娘娘,这……” 被他抓伤的江慧这时候也没了说话的心思,只是捂着脸后退了几步,略略缓过了疼痛,便忙忙找人来看自己脸上的伤,恨恨咬着牙低声道:“过了十年,陛下此时怕也记不起他了,几句王妃都能被打发的内君,病死了想必也无甚大碍。把药端过去!” 江洛玉被那两个力气奇大的婢妇压在冰冷的石板上,只觉得一种剧烈的疼痛从膝盖处蔓延到了全身,引得他更加大声的弯腰咳嗽,唇边的暗红色血液不断流下,渐渐蔓延到了他苍白的脖颈和雪色的中衣上。 “…咳咳…” “怎么,不甘心?”江慧捂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眉眼间是他从未看过的狠毒和无情,唇边浮现一丝讥笑,“沐阳内君,你这辈子做错的那些事情可不少呢……不过这些事情,还是等到下了地狱之后,你再慢慢的去想罢。” 江慧的话语未落,本来半伏在地上的人突然沙哑着嗓音,吃吃笑了起来。 他抬起眼来,定定的看着捂着脸因为疼痛而不断抽气的女人,唇边的笑容锋利的如同刀刃,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以为……他爱的……是你么?” 站在远处的江慧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便闪过了不屑的神色,一边说话一边嘶嘶的抽着冷气,眼神却愈发恶毒:“你这个疯子又想胡言乱语些什么,本宫和陛下的感情可是一路从大泷到大金都未曾轻离,陛下当初归国之后,除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用作挡箭牌的你之外,第一个来接的就是本宫这个沐阳侧妃呢!” 挡箭牌。 听到这三个字,跪在冰冷石板上的人突然垂下头来,哈哈的笑出了声音,笑的眼泪都差一点流了下来。 “当初……只怪我……眼瞎……” 话音未落,他喉间传来了一阵嘶哑的咳嗽,随即他整个人便剧烈的颤抖开来,脸上的笑容扭曲的厉害,几乎看不出那是笑了: “江慧…他不爱你……我曾是皇后…可你……你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是皇后……” 皇后两个字一出,仿佛是戳中了不远处捂着脸的人最大的痛处,那张除了伤痕仍旧美艳动人的脸庞一暗,声音再度发出的时候,就像是在吼叫,吓得在她身畔为她上药的宫女们的手都是一抖。 “来人,给本宫把药灌下去,立刻!” 他的眼前被什么东西所遮蔽,呼吸一点点的湮灭,黑如珠玉的眼睛也跟着慢慢晦暗,唇角却扭曲的勾了起来。 一片黑暗之中,他仿佛看见了那只端着合卺杯的修长手掌,和那人微微勾着的薄红唇角,还有隐藏在黑暗中的眉眼。 走到了今天,他怎会不清楚……到底是谁害他到了这个地步? 站在江慧身后的婢女上前,手中拿稳一碗热腾腾的药汁,得到了江慧的点头后,就要往跪在地上的人嘴里灌去,可还没等那宫婢近身,跪在地上的人便挣扎着张大了眼睛,带着扭曲的笑容喊道。 “……南静隆……江慧……我江洛玉…即使是做了鬼…下辈子……会让你们血债血偿!”他的声音凄厉中带着狠绝,隔了很远都还能听见,那道声音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厉鬼,垂死时发出的诅咒。 第005章 再世重生 眼底是一片浓郁到漫不开来的血色,再度睁开的时候,却只看见摇摇晃晃的车顶。 还没等缓过神来,一阵剧烈的颠簸像是能让人马上吐出心肺,吓得坐在车内一个梳着总角的小丫鬟连忙躲到了车里,有些怯怯的躲在了帘子后,抓紧了身畔另外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丫鬟,两个人居然开始一起抖,模样很是有几分滑稽。 江洛玉刚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抬眼便看到了这样的景象,便不由自主的低头抬起手来,定定的注视着自己白皙的手掌,微微勾出个笑容来,墨玉般的眸子里却闪过了一丝暗色,目视坐在自己身畔的大丫鬟逐月,压低了声音问道:“追云呢?” 逐月闻言,立刻言简意赅的回答道:“回世子,追云已遵循计划,一被发现,便用咱们身后那辆载了小公子和小小姐的马车去引开追兵。” 江洛玉挑了挑眉:“何时?” 逐月思忖了片刻,像是有些犹豫,但还是低下头诚实的回答道:“半个时辰前。” 江洛玉看着坐在自己身畔这个二八年华,甚至比从那场噩梦中惊醒,发现莫名其妙的回到了二十年前,仅有十五岁的自己还虚长一岁的大丫鬟,似乎一眼就能明白她此刻心中的焦虑和犹豫,声音也不自觉缓和下来。 “为何还是会被追上,你的安排出了问题?” 逐月这一次迟疑了更长的时间,脸上也闪过了疑惑的神色:“回世子,我们的两辆马车已按照世子吩咐,特地轻车简从,又分开来挑了不招眼的小路行进,即使王府侍卫带的不多,可按理来说并不会惹人来追。可是奇怪的就在于此……” 江洛玉垂下眼帘,唇角勾起一丝笑:“哦?” “婢子不知道为何会莫名其妙被盯上,若说是普通山匪要劫财的话,追着大而华丽的马车不才是正道么?先不说我们的两辆车子上被世子特别嘱咐,除了车角上的王府家徽之外,并无任何特别之处,我们的侍卫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怎会轻易被那些山匪杀掉?” 逐月苦苦的皱着眉头,从他们从逍遥王府出发开始细细想这一路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眉头拧的都能夹断树枝:“婢子想来想去,世子要真说婢子出了差错,婢子也不知到底是何处出了差错。” 江洛玉不置可否,眼皮抬了抬:“马车这样颠簸,追云没有将他们完全引开?” 逐月气呼呼的垂下头,咬着牙咕哝道:“他们像是有备而来,两辆马车都要追,追云保护小公子和小小姐去了……” “有备而来?”听到这话,江洛玉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光,仿佛是在咀嚼着这四个字一般,唇边的笑容却十分温和,少年的脸庞在忽明忽暗的马车中,更显安然静美,犹如一朵月夜下绽放的莲,看的坐在车厢内的两个小丫鬟都不肯移开眼睛,“那就一定不是你的差错,别再死想下去了。” 自家世子开了口,逐月终于放弃了要刨根问底的心思,极为抑郁的垂下头来,还没开口问自家世子要不要什么东西吃,以免一会饿了颠簸的厉害更不能吃的时候,便听见坐在自己身畔不远处的江洛玉清冷的声音。 “逐月,要你准备的衣服呢?” 第006章 假扮丫髮 衣服这两个字顿时唤回了大丫鬟的神智,仅有十六岁的少女还没完全弄明白自家世子的命令,身体便下意识从脚下的箱子里取出了一套月白色的小衣,伸手刚要递给面前的人时,她的眼光却在触到那身衣物的衣角时,忍不住缩了缩手,瞪大了圆圆的猫儿眼。 江洛玉看着她的手僵在半空,脸上五颜六色的神色不定的模样,眼底第一次浮现了一点清淡的笑意,趁着她还没考虑好是缩手回去还是接着向前伸去的时候,逍遥王世子便抬手抖开了那件小衣,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逐月眼睁睁的看着江洛玉将那身丫鬟的小衣穿在身上,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眼眶来,抓着自己裙摆的手指都在抖个不停,声音更是扭曲的要命:“世子!恕逐月多嘴,您是千金贵胄之体,怎能穿这样的衣衫,万一被人看到……” 万一被人看到,逍遥王世子的名声就算是全毁了!世子还有什么脸面去郡王府! “无事。我虽是世子,但却是个双子,算是一半女子,怎不能穿这样的衣物?”江洛玉带着点笑,微垂着眼眸低头不紧不慢的系着衣结,无视自己所坐的这辆马车越来越厉害的颠簸,神色中一片清冷的笃定,完全无视面前的大丫鬟万分惊恐的目光,沉声吩咐道。 “一会到了山道拐弯的地方,按原定说好的将我扔下,等到有人来救之后,便谎称逍遥王世子从未在这辆马车呆过,至于我的去向你也不知道,听清楚了?” 逐月看着他穿好了衣衫,又抖着手帮他梳了个简单的流云髻,哭丧着脸看着伪装成丫鬟的 江洛玉起身蹲在马车边缘,连声音都开始抖了: “世子…您不能跳车…这……这太冒险了…… ” 江洛玉抬手微微掀起车帘,和坐在车外的车夫对了个眼神后,薄红的唇轻柔抿起,目光定定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山道拐弯处,身子如同离弦之箭飞出,惊得背后看着的大丫鬟狠狠的抽了口凉气。 马车迅速的驰过拐角处,扬起了一片烟尘,几乎遮蔽了追在马车后骑马追赶的黑衣蒙面人 的视线。 喃喃的马蹄声从山间的小路上依次而过,其中一个黑衣人敏锐的察觉到路边仿佛有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由立刻停马举刀,目光冷冷的逼了过去。 “谁?滚出来!” 一个缩成一团看不清面目,满脸泥灰蓬头垢面丫鬟打扮的月白色身影闻言,立刻颤抖着身体从角落处爬了出来,仿佛不敢置信自己被穷凶极恶的山匪发现一般,抖着身体靠在山石后,声音尖利刺耳。 “山匪大哥饶命……小婢只是个王府的丫鬟,大哥们追的急,那马车行的太快颠簸的厉害,里面的人嫌我拖累,便将小婢扔了下来……” “你是那马车上的人?”发现这个“小丫鬟”的黑衣人闻言,顿时眼前一亮,和前面的黑衣人对了个惊喜的眼神后,手上的马鞭立刻扬了起来,做出一副威胁的模样,恶声恶气的喝道,“我且问你,那逍遥王世子可在马车里?” 第007章 —场大戏 那身影瑟缩了一下,更看不清是什么样子,只是声音恐惧意味极浓:“回……回山匪大哥,小婢……小婢也不知道……” “不知道?”领头的黑衣人皱了皱眉头,仿佛没了耐心,驱马向前想要去抓缩在山石后的人逼问,“你不是王府的丫鬟么?怎会不知道,分明是在糊弄我们!” 那身影听到他这样说,抖得更是厉害了,声音越来越弱:“不敢相骗大哥,那马车里都是和我一般打扮的丫鬟,可临行前世子分明是上了车的,大概是上了另外一辆……” 黑衣人们敏锐的把握了这个丫鬟话中的含义,眉目之间尽是惊喜之色,仿佛不相信从天而降的大馅饼一般,只是被黑面巾完全遮住了脸,那喜意看不大清楚,其中一个黑衣人连忙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哥,那我们岂不是追错了?” 领头的黑衣人沉吟了片刻,回头深深的看了缩在山石后的那个身影一眼,眼底ji,ng光闪过,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一般,迟疑了片刻便点头答道:“说的也是,走,我们掉头去帮着他们追另外那辆马车!” 黑衣人们的马纷纷转向,立即提着刀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追去,其中落在最后的一个黑衣人还不忘恶狠狠的威胁道:“小丫头,要是敢骗我们,定要你好看!” 伪装成落难丫鬟的江洛玉看着他还不走,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一直没有开阖的唇瓣勾起一抹笑,掌中森冷的寒光闪过,乌玉般的眼睛也微微眯起,十五岁的身体微微伏下,仿佛随时准备暴起要了面前人的性命,却始终未曾动手。 但即使他从未张口,那尖利的丫鬟声音,却仍旧从他身上发了出来:“山匪大爷饶命啊,饶命!” 那黑衣人见这个“丫鬟”这样识相,顿时满意的驱马离开,飞扬的尘土在半空中漂浮而起的时候,那本在山石后的月白色身影,却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半个时辰后,用山溪水洗面过后,又整理了身上的衣衫和发髻,江洛玉神色淡淡的走向面前一片y暗的密林,月白色的衣衫在风中飘荡着,细碎的阳光从树冠的缝隙落下,照亮了漫步而行的人如玉的脸颊上。 他重生在了父母刚刚离世,沉浸在失去最爱亲人的悲痛中,带着弟妹离开逍遥王封地的前一年,全身上下唯一比这张脸和磨练过后的性格相比更珍贵的,便是那多出来的整整二十年的 记忆。 从郡王府的逍遥王世子到大金废后,在冷宫中的十年里,他不断的回想着当年发生的一幕幕,不断揣测着一幕幕中所有人的心思,不断看穿了别人为自己安排的一个个扣结,然后不断的嘲笑自己。 反反复复,无穷无尽的折磨与悔恨。 这一回,所有背叛他的人,想必此时正在翘首以盼他的到来罢。 这一场大戏,就从这里开场,仿佛很是不错。 第008章 局中看戏 江洛玉缓步走在青石板上,无声无息像是在丛林中穿行的幽灵,他白瓷般的肌肤被阳光照亮,乌玉般的眸子里带着温温柔柔的笑意,发丝从肩头飘落的时候,甚至扬起了一阵轻微的风 方才发生的一切,是前世他带着弟妹,所遇到的一场意外。 当年他可没有这么小心,轻车简从连一点富都不露出来,结果遇上从官道上追来的山匪也没起疑心,后来被大夫人甄氏派来的人救了之后,便懵懵懂懂的以为真是甄氏爱惜自己,对着甄氏不知道有多么感激涕零。 冷宫中他重新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却觉得很有蹊跷。 如今切身体会,更是觉得漏洞百出。 一口流利官话,冒充是山匪? 所有黑衣人都驾马,会追不上两辆盛满了人的马车? 更何况他还故意嘱咐了车夫,只要快一点驾车就行,完全不必逃跑似奔命的速度。 演的真烂,还不如小丫鬟的腹语和表现。 想到这里,江洛玉无声的微笑着,长长的眼睫微微垂下,骤然停了自己的脚步,就站在山顶上遥遥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山下小路上已经停下来的马车,还有马车旁正在出演的一场没了重要主角的闹剧。 若真是山匪,刚才问完话,就应该将他掳过去,或是直接杀掉灭口,而不是故意留下自己有备无患,想着要留着自己给那堆马上要来的“救兵”作证。 戏演到这个时候,他还真想看看那些假冒的山匪快要追到马车的时候,按着前世的剧本“怡巧”遇到甄氏派来的救兵时,掀开马车帘子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要保护的逍遥王世子,设了这场局为了让他未进府之前便感激的甄氏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定然很是好看,他都忍不住马上要去郡王府内看个清楚了。 此时自己抄了近路,翻过了这座山后,就快到处在大泷帝都的官道。再坐上马车小半个时辰,便能抵达处在帝都西北方向的郡王府,江洛玉眯了眯自己黑玉般的眸子,刚准备抬步接着向前走的时候,远处就传来了几声喧哗。 抬眼望去,不远处的一条闪着粼粼波光的小溪周围,一个雪白的身影正跌跌撞撞的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乌黑的发丝已经在不断的奔跑中散了开来,看不清来人到底面容几何,却隐约察觉到单薄身躯上含着不屈与倔强。 在那个雪白身影后的不远处,有几个家仆模样的成年男子手中拿着棍木奉等东西,看见前面的身影终于缓下了脚步,就连忙骂骂咧咧的朝着小溪处跑去,声音吵嚷的让在不远处站着的江洛玉骤然沉下了脸色。 “兔崽子,你倒是能跑啊……你倒是接着跑啊!跑不动了吧你……” “兔崽子真他妈跑的远……居然带着我们在山上溜了一圈!累死大爷我了!” 第009章 英雄救美 几句牢s_ao的话未落,追在那个雪白身影后领头的家丁便抓紧了手中的棍木奉,连着走了几步,眼看着手指就要抓到那个白色的衣角时,那个雪白的身影却仿佛知晓危险一般,跌跌撞撞连着向前跑了几步,身形虽然好似马上要倒下,可毕竟没有如愿被人抓到。 那领头的家丁见状,脸色顿时更是难看了,呼呼喘着粗气一边跑一边吼道。 “兔崽子,居然还跑!” 在他身边的家丁看着他因为跑了许久,酱红色几乎说不出话的脸,脸上不由闪过一丝鄙夷,声音却愈发大了,对着身后的家丁吼道:“你们全给我上!夫人第一次嘱咐我们的事情不能办砸了!这姨娘家的双子,说什么都一定要抓住不可!” 听到他这么说,不知不觉停步的领头家丁重重喘息了一声,也跟着大吼了一声:“不把他打死,我们可回去交不了差!” 江洛玉站在较高的山坡上,冷眼旁观着此时发生的这一切,目光投向了仍跑在前面不肯放弃的那道雪色影子上,他身上月白色的丫鬟服被清风扬起,白皙的脸庞仿佛反s,he着蒙蒙的金光,神色清冷的看不出喜怒,唇边却露出一抹笑来。 姨娘家的? 看着这些家仆的打扮,分明是记忆中郡王府的衣衫式样!而说是姨娘家的双子又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只有郡王府白姨娘的侄双。 这个白姨娘因为貌美善舞,又在自己进府之后对自己这个寄人篱下的世子很好,可一直是大夫人甄氏的眼中钉啊……更何况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进府的时候,不是正好赶上白姨娘的那个侄双失踪,后来就听说那个侄双死在了外面,连尸体都找不到了么? 谁知道这次重生竟让他当场碰到,这可就有意思了。 想到这里,江洛玉忍不住微微抬手,白皙的手指拂过自己发间唯一一根束发的桃木长簪, 唇边笑容浅浅。 片刻之后,那道雪白的影子终于有些跑不动,那些家丁们也跟着跑到了他身后,眼看着要伸手去抓的时候,江洛玉身形一闪,便迅速向着那道雪色的影子跑去,神情冷冽的将跌跌撞撞的人护在身后,手中的匕首露出了一截小小的尖。 “哪里来的小丫鬟?!闪开!” 领头的家丁早已再度跑到了追赶的最前方,看到一个容颜美丽神色清冷的丫鬟骤然横在了要追的人身前,顿时火冒三丈的举起了手中的棍木奉。 江洛玉无声勾了勾唇角,手中的匕首向上扬起抵在了挥下的棍木奉上,却不小心碰到了自己头上的束发长簪,那一头青丝顿时顺着发簪坠落的方向倾斜而下,让赶在后面前来的众多家丁都直了眼。 看见他们都因为自己的容貌走神,江洛玉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顿时抽刀上跃一刀背抽在了面前家丁的脖颈上,顿时把人抽的昏死过去,随即便以几乎同样的方法炮制了剩下的家丁,试图逃跑的更是一刀毙命,月白色的裙摆上甚至没沾上一点血迹,悠悠然返身走回因为力竭跌倒的人身畔时,面容上的微微浅笑就像是刚踏青归来。 身着雪白男子长衫,大约十二三岁的人伏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身上的单衣被汗几乎完 全浸shi,都能隐约看到单衣里的雪白肌肤。 江洛玉站在那里,等他终于喘完气,又极为困难的支起身来,再拨开面上遮蔽脸颊的黑发,露出了其后的容颜。 第010章 绝色丑颜 乍一看到他的脸,江洛玉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眉。 映在自己眼底的,本是一张无法用言语描绘的美丽脸庞。 眉如刀裁,鬓如墨画,眸子就像是上好的烟熏據拍,被阳光一照仿佛就要飘起雾来,唇极薄,微微抿着,肌肤雪白到透明,看着就让人想亲近。 江洛玉定定的看着他的脸,看了一会之后,眉毛又不挑了。 当然,这是在这张脸的美丽程度,没有被一条狰狞扭曲从眉间到嘴角的深褐色伤疤,几乎完全毁掉的前提下。 少年沉默露出了自己的脸庞,又沉默的抬头望着他。 江洛玉被那样纯粹的眼神看着,只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突然有些酸,怔怔对视着那双烟熏琥珀,良久之后也不知道是同情抑或是怜悯,便神情有些复杂的对一动不动伏在地上,仿佛是在判断这个出手相救的丫鬟是敌是友的人,伸出了自己的手。 “站起来罢。” 地上的人看见他伸出手,不由极快的眨了眨眸子,没有立刻抬臂搭上他的手,而是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为什么要救我?” 不知跑了多么远的路的少年,声音嘶哑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话语中的固执却十分清晰,眼眸中没有一丝波动,竟像是全然的死寂。 死寂。 在捕捉到那双眼眸中最纯粹一点情感后,饶是不知缘由救了他的江洛玉也忍不住抿了抿唇,虚握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再度开口时却尽量缓和了自己的声音。 “我只是救了你。” 地上的人这一回没有出声,仍用那双烟熏據拍的眼望着他,也不知望了多久,才缓缓的抬起手来,抓住了江洛玉伸出的手腕,另一只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则递过去了一根桃木长簪。 江洛玉瞥了一眼那长簪,不无惊讶的发现正是自己方才掉的那一根,再度抬眼看着面前的少年那说不出到底是美还是丑的脸时,唇边的笑意禁不住有些苦:“你……” 即使被他救了还藏他的簪子,分明是害怕他起什么歹心,不出意料的话,万一他有个什么不正常的举动,面前这少年定然会趁他防备松懈的时候,用这簪子狠狠给他一下。 自己这哪里是救了个朋友,分明是救了个煞星。 站起身来的少年看着他脸上神色变化,脸庞上也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看他迟迟不接那根长簪,便动作轻柔的将那根长簪放到了他张开的那只手的手心里,随即垂下眸子缩回了手,弄得江洛玉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恼怒面前的少年捡了簪子要偷袭自己,还是该感谢少年捡了簪子又还给了自己。 他脸上的神色不由更复杂了。 面前的少年还了簪子,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急速的垂下眼来,越过他身畔闷声不响的准备向着来时的路走去,只是在路过那些被江洛玉一刀致命或是敲晕的家丁身边的时候,猛然停下了脚步,声音沙哑的再度开口。 “救我,不值得你杀人。 第011章 气急败坏“等等” 江洛玉还没琢磨明白他说那句话的意思,没想明白就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影渐渐向着来时的小溪走了过去,不知为何皱了皱眉头,望着那个白色的背影再度开口时,语气中有了些说不出的奇异。 谁让他这么大摇大摆的就走了?!虽说自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他救人也不是白救的 i 想到这里,他白皙的手指已然攥紧了长簪,声音中的柔和在瞬间化为了森冷。 “我的话还未说……” 声音未落,快要走到小溪前的人便停下了步子,有些摇晃的身躯回转过来,烟熏據拍折s,he着淡淡的光和他对视,依旧是那一副面无表情的神色,看的站在不远处的江洛玉更是眯起了眸子,刚抬步向前挪了一点准备再度开口,却看见站在溪边的人脸颊瞬间失去了血色。 白衣的少年就在他面前突然弯下腰来,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脸庞扭曲的半睁着眸子便栽到了水中,扬起了一片晶亮的水花。 这意外的一幕看的江洛玉心底咯噔一声,就那么怔怔的看着那片扬起的水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快步走到了小溪旁看着紧闭着眸子,已经快要沉底的白衣少年,暗自皱了皱眉头,犹豫片刻后,还是脱下自己身上的小衣,低身跳入了小溪里。 早春的水冰冷刺骨,江洛玉屏息凝神轻巧的落在了溪水下细细的沙上,手指顺着水流拽住了少年白皙的手指,狠狠拉着那浸水之后更显单薄的身体到了自己怀中,便夹着人向上浮了过去。 这条小溪的水既深且急,江洛玉刚刚从水中探出头来,便感觉身后的水流正推着自己离原来落水的地方越来越远,不禁心下暗骂怀中自从落水之后便没了声息的人,白皙沉静的脸庞上却没有显露焦急的神色,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之后,突然费力的从水中抬起手来,屈指凑在唇边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江洛玉面无表情的站在岸边,白皙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手炉,身上早已换了淡青色夹带龙纹的锦衣,乌发别着一枚样式小巧的镶玉金冠,正神色淡淡的看向躺在自己脚边不远处,浑身是水仍在昏迷中的白衣少年,声音淡淡。 “二弟和小妹,是被谁所救?” 在他身侧,正侍立着一个身着灰衣的老者,闻言便立即垂下了头,神色恭敬回道:“回世子,是被郡王府的管家所救。” “管家?”江洛玉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似乎对于这个结果毫不意外,“谁命令他们提前出府来接王府的车?” 老者闻言,头垂得更低:“回世子,是郡王妃。” 江洛玉冷笑一声,目光幽幽的投向了脚下的那个人,唇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正妃甄氏 ?,, 话音未落,他不等身边的老者说出答案,便握紧了手中的手炉微微垂下眼帘,骤然收回了自己看着地上躺着少年的目光,转身向马车的方向走去:“找不到我,郡王府可是急了?” 老者低声应是,面上的神色愈发恭敬,看着走在身畔的小主人时,目光中多了几分敬佩:“世子料事如神。” 第012章 白家有子 马车安静的停在一片茵茵的青草上,车轮旁盛开着一朵淡青色的野花,吸引了江洛玉片刻的眼光。 但也只是片刻的时间,他的脸上就又恢复了以往的浅浅微笑,如玉的脸颊仿佛会放出光来,只是眼光幽暗不定:“按计划行事。”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一只脚已经熟练踏上了马车旁低身充作踏脚石的仆人脊背,眼神却微微动了动,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等到身体站直在马车上的时候,便迅速回身问道:“离府之前,让寒江阁准备的名单呢?” 老者从袖中抽出一份绢做的长卷,抬手交到了马车上的江洛玉手上:“在此。” 江洛玉将那长卷展开,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扫了一遍后,便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将长卷一头点燃,扔在了脚下备好的火盆中,墨玉般的眸子像是倒映着熊熊灼烧的火焰,唇边的笑容却愈发深了: “白姨娘的侄双……原来唤作白敏玉。” 那样一个人,竟有这样的名字,更和他的名字有一字相重,真是糟蹋了这个玉字。 想到这里,江洛玉的眼光愈发不善,再度抬起头来凝视着岸边那个不知死活的白色身影时,脑海中就浮现自己辛苦救人的场景,心里着实是想任由他自生自灭死了最好,可按照他的计划,是要把他安安全全的带回去,留着和那些险死还生的家丁们对峙恶心甄氏的。 站在他身畔的老者看着小主人这副脸色变幻的模样,先是目光有些奇异的回头望了望被脸色难看冻得唇色发白也要拖上来的人,也猜不透此时江洛玉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便压低了声音建议道。 “世子,此人身份敏感其实是个麻烦,我们是否要……” 江洛玉皱着眉看车下的老者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先是有些怔然,随即唇角便扬起一丝锋利的笑,语气中颇有几分无奈意味:“若是杀了他,不是白救了么?” 罢了,多大的气他也受过,这个人也不算什么,无非是太过孤僻。 这样的性格,想必是因为那张脸的缘故。 想要报复甄氏,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更何况是这样上天赐予他的一巴掌,相信若是他带着这个本该要死的白敏玉回了郡王府,让甄氏发现是“落后”在庶弟庶妹许久后一路坐在华丽马车上享福的自己竟救了死对头的侄双,定然会让甄氏气得心里一堵。 想到这里,江洛玉微微勾了勾唇角,袖摆飘过低身就进了马车。 “弄过来,扔进马车里。” 半盏茶之后,停在山林下那辆华丽的马车终于走上了官道,坐在车内的人轻轻掀起了马车中灼烧尽茉莉香片的香炉盖,用纯金的小铲子漫不经心的捣了捣香灰,刚准备拿自己身侧放着的兰香片,眼角余光便看见伏在马车边缘的那个白色的身影动了动。 第013章 马车换衣 江洛玉目光淡淡的看着他有些费力的爬起来,声音里没有怒意,眼底也没有一分一毫的气急败坏,仿佛刚才脸色无奈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醒了。” 穿着一身shi淋淋白衣的人,本来正费力的想要爬起来,结果还没等完全直起身体来,耳边就传来这个声音,他顿时抬起了头,在看到江洛玉身上的打扮后,那双烟熏據拍的眸子里除了死寂,终于闪过了些许惊愕。 江洛玉察觉到他的眼光,知道是因为自己从女变男把他吓着了,也并不解释,只是眼神淡淡的和他对视了片刻,随即从身畔拿起一个托盘来,单手递给了他。 “车上没准备多少衣服,我知道你是双子,我也是个双子,你不必紧张。这是我的常服,你身上的衣服都shi了,若是不想着凉便换掉吧。” 他的话音未落,浑身shi淋淋的白敏玉终于站稳了身体,那双烟熏據拍直视着坐在香炉后的人,一句话都不讲,只是看着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极为澄明,纯净到几乎不带杂质。 即使是江洛玉这样活了两辈子的人,猛然对上了这样毫不掩饰还直直盯着自己的纯净目光,眼底也不由闪过一丝惊诧,唇角勾了勾后缓和下了语气:“我身上有什么东西不对么?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浑身shi透的白敏玉定定的盯着他,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声音沙哑而低沉,却意外包含了某种连江洛玉也说不出的感觉:“你是谁?” “江洛玉。”没想到是这个问题,江洛玉微微松了口气,唇边的笑容却更加柔和,一字一顿的答道,“逍遥王世子,江洛玉。” 少年听到他名字的那一瞬,整个人先是完全怔住,随即眸子里便闪过了某种说不清的光芒,一直注视着他的江洛玉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略微皱了皱眉头,心底慢慢有疑惑浮了上来,修长的手指在面前的香炉上点了点后,才再度开了口。 “你……,, 他的话音未落,本来站在他面前的白敏玉却突然弯下身,向着自己的方向靠近了一点,惊得江洛玉忍不住往后挪了挪,手臂刚准备抬起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时,白敏玉便垂着头又站直了身体,只是手中多出了一套白色的常服。 原来是要拿衣服。 看着白衣少年拿起衣服离开,江洛玉长长的舒了口气,看着他转身坐在马车的角落开始脱衣服,不由微微侧过了自己的脸,同时将早就备在一边的屏风拉开,遮住了自己看向角落处的视线,心底却有了好奇和疑惑。 方才白敏玉的反应,算是正常的惊奇么? 怎么他听到自己的身份……像是早就认识自己一样? 第014章 车内相谈 不过就算他认识自己,应该也是正常的事情罢……毕竟自己是逍遥王的嫡子,白敏玉住着的郡王府的主人还是自己的亲二叔,前世因为他根本没有见过这个白敏玉,对方应该也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才神色奇异,自己定然是想多了。 江洛玉偏着身坐了一会,耳边听着角落处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音,思绪却越飘越远,想起了方才自己仔细看过的那张卷宗来。 那张此时已经被烧毁了的卷宗,是他在出王府之前特地嘱咐,要在进郡王府之前交到自己手上,写着王府大大小小的主子和略有些身份地位的仆婢名单。 从那张名单和自己前世的记忆看来,郡王府主要是由郡王正妃甄氏当家,郡王平妃穆氏帮衬,而自己的祖母,先皇的亲生妹妹溧阳公主因为年纪大了,更在生自己的二叔郡王的时候伤过身体,一直卧床不起久病缠绵,几乎就不怎么管事。 至于自己那个二叔……前世他和甄氏与穆氏接触较多,知晓父亲的嫡弟郡王江雄十分讨厌家长里短的内宅之事,因此前世除了那次可怕的丑事之外,江雄在自己的印象里,就只有几句初次见面时无关痛痒的客气话。 可惜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他初次上演的这场大戏,可一定要拉过什么都不管的二叔和病笃在身的祖母,好好的给他主持一下“公道”。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2节 江洛玉侧身垂着头,将自己马上要进门的一言一行,到进府之后整治大夫人的计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便转过身来看向角落处的那个影影绰绰的影子,心里正在奇怪怎么白敏玉换个衣服换了这么久,面前的屏风就被换好了衣服的人慢慢搬了开来。 刚想起白敏玉,人便在眼前站着了,弄得江洛玉忍不住怔了怔,这才抬眼看向替他搬好了屏风后,便低身重新坐回角落处,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的白敏玉。 自己的白色常服穿在白敏玉身上,果然有些过分的宽大了。 江洛玉看着他穿着并不合身的衣服缩在角落中,仿佛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可怜兮兮的,心想着这孩子终究没什么大错,更何况方才自己救他又在那荒郊野岭里,他害怕也并无不妥之处,又想起前世他的命运,心下就更是软了几分。 “别在那里缩着,坐到我身边来罢。” 这句话的话音未落,角落中的就人动了动,因为落水显得过分苍白的脸抬了起来,露出了那道狰狞的伤疤,目光定定的看着他,看的江洛玉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时,才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 “……你不怕我么?” 怕? 江洛玉本不太清楚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眼角余光却在掠过那张带着狰狞伤疤的脸时,忍不住微微顿了顿,知晓了白敏玉话中更深层的含义,眸光刹那间变得温和:“你有什么可怕的?难不成你还会吃了我?” 第015章 洛玉进府 仿佛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白敏玉几乎是在瞬间错愕的睁大眼睛,他脸上的神色慢慢变得奇怪,目光定定注视着坐在车内的江洛玉,放在膝上的手指抖了抖,苍白的唇张开,好似要开口反驳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江洛玉看着他惊讶的神色,一时间竟觉得更是无奈了,刚准备接着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感觉到自己座下的马车停了下来,紧接着车外便是一阵喧哗声,车夫苍老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世子,已到郡王府正门了。” 车夫的声音未落,江洛玉脸上其余的神色已一扫而空,重新换回了那副温柔浅笑的模样,随意整了整自己的衣袖领口后,便起身向着马车外走去。 刚走到马车车帘前,早已跳下车准备侍奉的灰衣老者便抢先一步帮他掀开了帘子,而不远处守在郡王府门前的仆役远远看见他的身影,又认出了华丽马车上悬挂的王府家徽,便立即分成了两拨,一拨向着他的方向迎了过来,另一拨则向着内苑跑去报信了。 江洛玉刚在下马石上站定,抬眼便望见了那向着郡王府内奔去的家仆,唇边的微笑深了些,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站在了地上,抬手阻了看着他下来便要牵走马车的小廝,反而对着仍站在马车里的人伸出了手,声音中带着隐约的鼓励与期许。 “敏玉,下来吧。” 白敏玉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仿佛有些胆怯,眸子垂着看不清眼神,身体却没有表露出什么抗拒的意味,仿佛正在犹豫要不要拉着他的手下去。而即使一时间等不到回应,江洛玉脸上依旧盛着淡淡的微笑,仿佛并不担心,手指也平平稳稳的没有一丝颤抖。 这是进府之后,他所要经历的第一个考验。 只有这么短暂的时间,他已经能看出白姨娘的这个侄双白敏玉,是个不好讨好并且十分沉默寡言的少年,本身并不适合做一枚有用的棋子。可如今他既已救下了白敏玉,并且还和白敏玉同乘一辆马车站在郡王府门前,这时反悔后退绝不可能。 少年是他好不容易费劲救下的同盟,现下正是要和他表示亲密友爱的时候,他不希望少年能表现的有多么欢喜,只是希望他能和白姨娘一样聪明,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拒绝自己的好意,否则之前他们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要让甄氏倒霉。 并且,他打赌他一定会赢。 因为当马车停驻在郡王府门前的那一刻,他心里的幽暗火焰已然灼烧起来,倘若不烧死仇人,就会烧死自己。 片刻之后,江洛玉终于感觉到自己手上一凉一重,唇边的笑容便更生动了些。 看见白敏玉扶着逍遥王世子的手,垂着头一步步走下同一辆马车的时候,围在府门前的家仆们有好几个都变了脸色,其中一个家仆更是忍不住躲了躲,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人:“那……那不是早上跑丢的白双子么?” 第016章 再见甄氏 那家仆的声音不大不小,不仅扶着江洛玉的手下车的白敏玉听到了,本来正得到消息快赶到门前,身后带着一大堆丫鬟仆妇的一个中年美妇也听到了,脸色几乎是在瞬间沉了下来,快要绕过前门那扇巨大的石屏风时,忍不住向着扶自己的嬷嬷沉声问道。 “刘三带了那么多人去,是如何办事的?怎么还让那个小畜生坐在逍遥王世子的马车上回来了?” 那嬷嬷看起来比中年美妇大不了多少,神色异常恭敬,只是回话的时候眉目间闪过一丝疑惑,趁着还没走到前面,便迅速低声稟报道:“回王妃,刘三他们清早出去收拾那双子,可到现在还没回来,老身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 中年美妇听那嬷嬷欲言又止,便知道可能是她口中的刘三办事不利让人给跑了,顿时气得脸色都变了,一边放慢了脚步一边沉声斥道:“他们办的这些事,就没有一个成的!真是一群废物!马车里找不到逍遥王世子也就罢了,居然还让那小畜生和世子碰在了一块!诚心给我添堵么?!” 那嬷嬷看着她脸色铁青,甚至连步子都停下了,便立刻压低了声音劝道:“王妃千万息怒,世子此时还在外面等着,等到王妃见到那小畜生,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中年美妇闻言重重的喘息了几声,仿佛刚才说话时气得急了,眸底闪过了冰冷的光,知道嬷嬷是在劝说自己暂时按下怒火,千万不要在逍遥王世子面前露出什么端倪,片刻之后也就恢复了往常的面色,唇边的笑容也是往常迎客的欢喜模样,只是脸庞有些僵硬。 “罢了,这次没除掉那个小畜生,就留待着下次罢,总还会有机会的。只可惜本王妃辛苦设计一番却没能让那小畜生死了,那姓白的贱人可就该高兴了!” 那嬷嬷看她熄了怒气,便暗暗松了口气,趁热打铁接着劝道:“王妃莫气,现下世子才是正经要见的,您就当他身边的小畜生不在就是了。” 中年美妇哼了一声,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声音也恢复了刚走出二门时的亲和,话语中的严厉却未曾褪去:“只是刘三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进了府,你便立即唤他们来见我!” “是,王妃。” 那嬷嬷满口应了,中年美妇这才眯了眯眼睛,满意的抬起了头,唇边的笑容渐深,继续领着一群跟在她身后大气都不敢喘的丫鬟仆妇们绕过石屏风,向着渐渐打开的朱红大门外迈步而 去。 她刚刚走到门槛处,便看见不远处有两个身影并肩站着,其中高一些的逆光站着看不清脸,想必就是翩翩来迟没被她设计到的逍遥王世子,另外一个则侧着脸爱答不理的垂着头,分明就是那个能歌善舞的白贱人家的双子! 方才她虽是在屏风后被劝说了半晌,脸上神色也恢复了平常,可猛一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影,还是气的三魂出了七窍,眼底的凶厉差一点就露了出来,好歹最后身边的嬷嬷捏了她一把,她才生生的忍住了。 可还没等她无视那个姓白的双子,转头对着远道而来的王府世子露出微笑,眼角余光便瞅见一道青色的影子闪过,什么东西迅速的撞在了自己身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扑倒在了地上,还整个压在了自己身上,引起身畔大大小小带着惊恐的尖叫和抽气。 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重重的磕在了门前硬邦邦的石板上,身体完全落地的时候,耳边还传来了一声轻快中带着陌生的唤音。 “二婶!” 第017章 —撞便倒 郡王府门口前来出迎客人的郡王妃还没等完全跨过门槛,便被满脸兴奋一见到中年美妇出现便扬起夸张笑容,眼神极亮身形极快,连站在王府门前的家仆抓都没抓着的江洛玉整个扑倒在了地上,顿时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s_ao动。 等那些丫鬟仆妇缓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开始扶因为过度兴奋,一见到人就将之扑倒的江洛玉起身之后,惊魂未定的嬷嬷们才扶起了简直是被天外横祸砸中,摔得七荤八素浑身的骨头都隐隐作痛的中年美妇,让郡王府正妃甄氏摇摇晃晃神色恍惚的站起身来。 江洛玉一直站在众人周围看着他们焦急的扶起甄氏,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嘲讽的光,只是就在甄氏站稳了身体还没等着缓过神来,便再度露出了夸张的笑容,低身对甄氏行了个女双的礼,声音清脆中带着点娇羞的道。 “二婶,实在是对不起……玉儿在王府的时候总听父王提起二婶,又给玉儿看过二叔二婶的画像,还说二婶是最贤惠大度的,玉儿就时常想来郡王府看二婶,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二婶不会怪玉儿方才莽撞罢?玉儿只是初见到二婶太欢喜了,不小心撞了二婶,都怪这嬷嬷没用竟没扶住!二婶你可还痛?玉儿给您赔礼了!” 他这么一番故作女双连珠炮的话下来,又极力恭维甄氏贤惠大度不计较,顿时把刚刚从浑身都要散架,后脑勺也疼得不行想要发怒的甄氏堵住了出气的口,缓过气来看着面前身着青衣明显是男双打扮的江洛玉,差点没把一口牙给咬碎,面上却勉强牵起了扭曲的笑来,一字一顿的说道。 “不……不碍事的……世子……也只是太欢喜了……” “便知道二婶宽容大度,又这般和蔼,定然不会怪责玉儿的。”江洛玉仿佛没听出她话中的咬牙切齿,仍是那一副浅笑盈盈的模样,眸子里半是欣喜半是期盼,仿佛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一般,“玉儿初见二婶,便觉得二婶好看又年轻,这次还特地备了礼物前来,望二婶千万莫要嫌弃!” 方才甄氏被那一撞给撞得全身都不大对劲,后脑勺更是疼得厉害,又被江洛玉拿话堵了,这时候有闷火没处发,但念着面前的人毕竟是王府世子,便不得做了个姿态虚应了江洛玉的话,等到一会进了府再作分说,因此就准备看一眼那捧上来的盒子点点头便罢,结果眼光一扫过盒子里的东西,就霎时移不开了。 江洛玉看见她本来因为被撞倒而十分y沉的脸色,在看到了盒子中自己特别备好的老坑翡翠镶金头面和镶金牡丹翡翠镯子之后,就瞬间春风化雨笑脸迎人眼底还闪过一丝嫉妒时,唇边的微笑不由深了些,长长的眼睫却慢慢的垂了下来。 嫉妒我有整个王府的财富是么?看着这套头面很是漂亮极喜欢是么? 放心,他要待在这里很长时间,要谋王府的财产可不是一朝一夕的时间,更何况他们两人碰面之后……可还来日方长呢。 第018章 言语试探 眼看着江洛玉将东西呈上,便垂下了眼帘一副柔顺着等待夸奖的模样,甄氏好不容易将眼光从那套头面和镯子上移开,干巴巴的开口道:“怎……怎会嫌弃呢?世子真是太客气了,这礼物这般贵重……” 江洛玉弯了弯唇角,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手指却在身前渐渐握紧,微笑着一字一顿说道:“二婶,你怎唤世子这般生分。应唤玉儿才是,玉儿才会觉得亲近二婶。” 甄氏看着他垂下头,虽然身着男装却行的是女双的礼,心里不由有些纳闷,怔怔的望着面前的江洛玉,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听自家的那些仆妇和兄长打探后送过来的消息说,世子江洛玉不是要继承王位的双子么?怎么在自己面前却是一副女人的做派?连说话都这么女气!莫不是只因为是嫡子能继承王位,这世子才勉强自己装作男人的模样,其实心中根本就想做个女人? 察觉到这一点后,甄氏眼神微妙的看着面前的江洛玉,一时间想得太入神了,竟连方才自己被撞到地上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 被她的眼神看着,江洛玉更是柔顺的低下了头,墨玉般的眸子里却闪烁着清冷的波光,仿佛掠过了一丝戾气,仔细去看的时候却仍是温和的恭敬。 论装,谁能比得过曾在艰难和血色中挣扎了二十年,时做内君时做男子,容颜美丽不分雌雄,演技还炉火纯青的他? 两人在郡王府前一个神色柔婉,一个十分和蔼的说着话,早就看的甄氏身后那些仆妇,还有围在更远处的家仆们变了眼光,而站在不远处看到听到两人对话及动作始终的白敏玉,却依旧沉默的站在原地,沉默的盯着江洛玉淡青色的背影,只是手指渐渐攥了起来。 “若你不嫌弃,二婶便托大唤一声玉儿了。”甄氏端详了神色不变的江洛玉许久,一时间也并不确认自己所想,便试探性的上前了一步,微笑着拍了拍身侧扶着她的那只手,意有所指的低声笑道。 “嬷嬷也看看,我们郡王爷这侄子长的多俊,以后长大了定然是个翩翩少年郎,引去满城的娇客心思!” 江洛玉听她这般说,便知道是试探来了,却并不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眉眼之间故意掠过了一丝厌色,声音也特地生硬了些许:“二婶客气了。” 甄氏看见江洛玉在自己说完话后脸色就有些难看,心里顿时涌起一丝窃喜,仿佛抓到了面前的逍遥王世子天大的把柄一样,唇边的笑容更是灿烂,早已将方才的些许不愉快抛在了脑后,一边伸手想要去拉江洛玉,一边心中迅速思索着江洛玉进府之后自己应当做些什么,目光还隐约再度瞟向了被旁边丫鬟捧持,装着翡翠头面镯子的盒子。 “玉儿,快和二婶一同进去罢,你的庶弟妹们都已经在里面请安了,就差你一个人了,母亲都该等急了!” 第019章 暗中相系 江洛玉看见那只ji爪般的手伸过来的时候,立即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唇边的微笑却还是盈盈的,仰起头来回手就先一步抓住了站在一旁,一直一声未出好似不在那里的白衣少年的手腕,笑着轻声说道。 “对了二婶,还未曾跟您稟告,在来时的路上……玉儿曾见到有人追杀这个少年,便忙忙让那些侍卫救了,后来一问才知道,这少年原来是咱们府上的,玉儿就顺便将人带了回来,您看?” 白敏玉本还安静的站在不远处,猛然被一把拽到江洛玉身边的时候,还略微怔了怔,直到眸光触到了甄氏扭曲的脸时,才渐渐反应了过来,微微眯了眯眼睛之后,便面无表情的直视着面前的甄氏,手指却极为缓慢的从江洛玉的手掌中抽了出来。 甄氏本来正在兴头,都快忘记还有白敏玉这回事了,谁知道临了要进郡王府了,江洛玉却笑吟吟的甩出这么一个大包袱来,又看见被扯到眼前的白敏玉面无表情,那狰狞的伤疤还横亘在眼前,顿时气得眼前一黑,后退了两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洛玉眼看着甄氏的脸憋得铁青,对着身边面无表情一句话都不说的白敏玉却不知该如何下嘴的模样,眼底顿时掠过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思虑了片刻之后,便看了一眼扶着甄氏的嬷嬷,怡到好处的解了甄氏的围。 “嬷嬷,二婶的脸色这样不好,莫不是刚才摔得重了罢,这可都是玉儿的不是,还是赶紧将二婶扶进去,找府医来看看,别在这里耽误了。” 那嬷嬷看着甄氏实在气得不行,脸色也黑的和锅底一样,死死瞪着江洛玉身畔的白敏玉不挪开,便知道再在这里呆着指不定会再闹出什么来,便借着这个坡应了一声,连忙扶着甄氏原路返回,不一会就进了大门向着内院去了,留下了好几个容貌艳丽的丫鬟给跟在后面的江洛玉引路。 看见甄氏走了,江洛玉长长的出了口气,对着那群神色忐忑准备带路的丫鬟摆了摆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示意她们先走,随即眼神淡淡看着那些丫鬟,几乎是走一步回头看一眼的进了门槛内等着他进门,便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反手再度要抓身畔之人的手腕。 可没有料到的是,这次却抓了个空。 白敏玉微微垂下头,侧身躲开了他的手。 江洛玉挑了挑眉,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庞,仿佛能够体会他心中复杂的感情,声音就放得很轻:“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又闹别扭?既然跟着我下了马车,便只能让我拉着走!” 白敏玉看他神色淡淡的站直了身体,方才那副安静柔顺的样子涓滴不存,眉眼间没有一丝波动的模样,烟熏據拍的眸子不由定定望着他,手指攥的愈发紧了,薄唇开阖间艰涩的发出了声音:“方才……” 江洛玉有无不可的看着他,微微偏了偏头,任由苍穹上灿烂的阳光直泄而下,照亮那浓密的黑色睫毛和黑玉般的眸子,以及那张安然沉静的脸庞:“如何?” 白敏玉定定的看着他,眸光依旧如同马车中第一次对视般澄澈,容不下一点点的杂质和污秽,刚刚开口过后,他的声音愈发连贯:“为何要装?” 第020章 各种猫腻 江洛玉皱了皱眉,微微偏过了脸去,勾着唇角轻飘飘的反问道:“装?” 话音未落,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不远处那写着“郡王府”三个大字的烫金牌匾,眯起了眼睛:“你倒真有自信,绝没有看错我么?说不定我就是那样的……” 这回不等他说完,白敏玉的言语就更快反驳道:“不可能。” 那语气太过肯定,让站在石阶上抬头看向牌匾的江洛玉霎时便怔住了,许久后神色莫名的垂下了眼帘,缩在袖中的手微微攥了攥,一时间竟别过脸去沉默了下来。白敏玉看着他肩头乌黑的长发,还有那个因为方才一场闹剧,有些歪了的金冠。 看着那个背影沉默了许久,白敏玉才缓慢的抬起手来,向着那个歪了的金冠伸去,仿佛是想要帮他把头冠重新戴正,可还没等他指尖触碰到那小小的金冠,背着他站在原地的江洛玉却突然回过身来,唇边浅笑盈盈的望着他。 “走罢,我还急着要去见祖母。” 白敏玉刚刚伸出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據拍般的眸子里闪过了不敢置信的神色,瞳孔中倒映着江洛玉和方才并不半点不同的笑颜,他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人竟是这般轻轻巧巧,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反而对着他再度伸出了手,趁他还在怔愣的时候抓紧了他的手。 “别挣脱,那边可有一堆丫鬟看着。” 等到他被那人抓住手得逞之后,还没开始挣开,眼角余光却看见江洛玉朝着自己的方向倾斜了些许,淡淡的眼波仿佛扫过了他此时的神色,身体向着自己身畔一点点靠近,顺利的让他这个不适应别人近身的人,全身都僵硬起来。 江洛玉眼看着白敏玉老实的任由他牵着走,还十分紧张的全身僵硬,唇边的弧度便默默扬了扬,手指更是抓紧了掌心中的冰冷手指,快步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在前面领路的丫鬟便急急的领着两人进了二门,向着两侧厢房后的正房走去。 郡王府的布局和前世一模一样,分为东府西苑两大部分。 东府是溧阳公主,郡王二叔以及甄氏穆氏,和两人所出嫡子嫡女嫡双居住之地,西苑东厢房是许多连着的客房,而西厢房被划到了临近后花园的地方,居住着郡王二叔的庶子庶女庶双,以及通房丫鬟和姨娘们。 前世他和庶弟妹们本应该去住西苑,可却被热情无比的甄氏万般挽留,最终他们三人便留在了东府,甚至和嫡女江慧只隔了两进门,竟完全不顾及自己这边,还住着仅仅比自己小两岁的庶弟江洛白。 为了那王府留下的万贯家财,还为了离间设计他们三人,甄氏已没脸没皮到不怕坏了自己女儿的名声,他竟还在梦中什么都不知晓,只因为进门之前甄氏从“山匪”处救了他,而感激涕零到无以复加。 第021章 溧阳公主 想到这里,本来拉着身后一直沉默的白敏玉,快走到溧阳公主所住的院子前的江洛玉霎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又猛然松开了自己的手,竟有些怔然的站在原地有些发呆,直到一只冰冷的手再度碰到自己的手时,才带着微微浅笑回头看向身侧的白敏玉。 “知道要牵着我的手走了?” 白敏玉看着他脸上浅浅的笑,默默将自己伸出的手缩了回去。 这次还没等缩到一半,江洛玉就眼捷手快的抓紧了那只手,神色淡淡的牵着他走到了门前,瞟了一眼站在门边替他掀帘子的丫鬟,突然轻声问道:“二婶走在我前面,此时可到了?”那丫鬟看见江洛玉向着自己问话,又被刚才提前来交代的婆子提点了江洛玉的身份,一时间回话就有些局促不安,眉眼间神色怯怯的:“回……回世子,王妃,王妃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江洛玉听她磕磕巴巴的回答,便带着笑意瞟了她一眼,任由她打着帘子,自己却并不进门,反而松开了抓着白敏玉的手,侧身微笑着对他低声说道:“抱歉,方才走的快了,没察觉拉着你都走到了祖母这里,就把你拽到了这……这样也好,一会我带着弟妹出来,麻烦你带着我们去西苑,我不认识路。” 白敏玉面无表情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一路抓着,已经有点掐红的手腕,又瞟了一眼那掀着帘子忐忑不安不敢放下的丫鬟,仿佛知晓这就是江洛玉心情不顺畅时想作弄人,就连带着拐弯抹角收拾你的方式,眉眼间闪过一丝郁色,却还是点了头。 江洛玉看着他乖乖点头,方才他不愿意跟自己走的那点怒气便消失了,眉眼也跟着亮了起来,指了指一边避着阳光和别人眼光的y影角落处,轻声说道:“那里适合你站,出来我会寻你的。” 话音未落,他便转身弯腰,一低头就顺着打开的帘子进了内室,留下终于松了口气的丫鬟,和门外怔怔望着他消失背影的白敏玉。 刚一进门,滚滚的热气夹杂暖香扑面而来,想着自己该如何在溧阳公主面前反应的江洛玉,一直微微翘着的嘴角不由往下拉了拉,任由里面候着的丫鬟卸下了自己肩上的披风,便长长的出了口气,手指先稍微提起穿在里面一直被藏得很好的麻衣,随即低下头来缓慢的向着里面的套间挪了过去。 内室的帘子掀开的那个瞬间,他在守在内门的大丫鬟轻快的稟报声中,一步步踏向了面前猩红色的地毯,他身姿如一棵俊秀挺拔的竹,步子极稳极慢,看着他的人却会渐渐产生一种幻 觉。 好似他并不是向着看望祖母的内室行走,而更像是迈进了无边汪洋的血海深渊。 “稟公主郡王王妃,世子殿下到了。” 刚跨进门内一步,就感觉有好几道灼热的耳目投在了自己身上,江洛玉知道正前方的是此时坐在榻上的溧阳公主,和坐在公主身边主位上的郡王二叔,东侧则应该是正妃甄氏和平妃穆氏,离他不远的那几个目光,便只剩下跪在那里正准备请安还未起身的庶弟妹了。 在屋中这么多形形色色的目光中,江洛玉连着几步走到了跪在地上的庶弟妹前面不远处,却连头都没有抬起让主位上的溧阳公主和郡王看一眼,便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淡青色的衣衫包 裹下的身体仿佛在抖,可是整个人却是寂静无声的。 甄氏站在一侧,看见江洛玉进门之后也不叫祖母二叔,也不抬头去看坐在那里特地等待了他许久眼中带着慈爱的溧阳公主,顿时动了动自己在府门前摔疼了的胳膊,心底暗暗嘲笑这逍遥王府世子果真是个不守礼的,不由霎时便打起了主意。 【老吵着让我加更,你们却不给我收藏,你们都是坏人qaq,好吧那就给你们一次,求收藏qaq】 第022章 谁不守礼 在门口江洛玉那一记撞得她全身都痛,她虽然当时碍着江洛玉是王府世子没说什么,更何况在那些丫鬟仆人面前自己也不能表现出狭隘容不得人,又被那盒首饰牵走了神智,可并不代表这个哑巴亏就让她自己吞下去! 现下她一看见江洛玉进门便不守礼,只是跪着连头也不抬,更一句话都不说,她立即敏锐的嗅到了机会的来临,刚准备“无意间”提起在府门前被热情撞到的遭遇,再委婉的混合现下的事情提醒一下溧阳公主,给江洛玉正正的扣上一个不守礼的大帽子! 她心念电转,刚准备开口的时候,跪在她身畔不远处的江洛玉却突然在这个时候,猛然抖了抖身体,随即骤然扬起了头。 在他仰起头,将脸庞暴露在众人灼灼眼光下的那一霎那,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微微变了脸色,尤其是以正面对着他的溧阳公主和郡王两人为最,原因无他,实在是此时江洛玉那张美丽白晳,看起来尖尖小小的脸庞上,此时竟挂上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江洛玉跪在地上,即使抬起脸来身子也还在颤着,乌玉般的眸子直直盯着坐在榻上的溧阳公主,眼底仿佛闪烁着一种巨大的悲伤和敬慕,他的眼眶通红,嘴唇却有些发白,一排牙印赫然印在了下嘴唇上,明显是悲痛过度又被初见到亲人的欣喜,悲喜交集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的模样。 “……祖母…不孝孙儿……来见您了!” 他的声音不大,调子还有点颤抖,可就是这一句话,震得不大的室内顿时鸦雀无声,也让本来想要说话的甄氏哑了火,穆氏投过了惊讶的目光,连自从江洛玉进门前后一直神色淡淡心不在焉的郡王江雄都忍不住慢慢的凝聚了目光,投在面前的侄双身上。 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此时已被自己吸引,江洛玉连着膝行了几步,跌跌撞撞的跪在了溧阳公主身前,仿佛是在强忍着泪意,眼中却还带着盈盈的水光,声音哽咽的说道:“……祖母……父王……离孙儿去了……以后……以后孙儿便只有祖母……和二叔了……” 看见江洛玉这般反应,溧阳公主眼底的慈爱顿时更深了,苍老的手抚了抚自己面前江洛玉白皙的脸庞,语调仿佛也受了江洛玉的影响,渐渐变得哽咽,眼眶也跟着有些红了: “……好 孩子…玉儿是个好孩子……你父王就是个命薄的……谁想得到……” 江洛玉父王两字一出口,溧阳公主又说了这样的话,坐在一旁的江雄仿佛也受到了些许触动,有些怔然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世子侄双,一向冷淡的眼底也多了和溧阳公主无二的怜惜,沉沉的叹了一声。 仅有十五岁的双子丧父丧母,身上又承载着要继承王府的重任,一年孝期刚过便马不停蹄的到了大泷京都,寄人篱下在叔婶的王府内,时刻防备着有人存心相害。 是啊,谁想得到……最疼爱自己的父王母妃,竟会在一夜之间没有了! 江洛玉抽噎着停了泪意,知道自己不能演过了,可心里的酸却越来越重,他被自己的话勾起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眼眶愈发的红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眉眼之间的神色却越来越冷,冷到毫无波动。 第023章 纯孝之人 若是父王母妃还活着,还言笑晏晏的看着他,他上辈子怎会受那样的委屈?!怎会被那只高高皇座上无情的手作弄,成了南静隆的王妃和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又怎会只把一个y沉无心的男人当做救命稻草,不惜一切却最终落得坠入冷宫十年等到一碗毒药的结果?! 今日,又怎会处处存心的演这场戏! 溧阳公主看着他那副可怜的模样,收回了自己颤抖的手指,脸上的表情却愈发柔和,看了一眼坐在身畔的儿子,投给他了一个眼神,江雄便暗暗点了点头,坚毅的脸庞轮廓跟着缓和了些许,第一次开口说了话。 “二叔知道你是好孩子,地上凉,别跪着了,快起来罢。” 江洛玉听到这话,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立刻收敛了很多,眉眼间的冷色却更浓了,他没有立刻站起身来,只是慢慢有些吃力的勾起了一个微笑,仿佛是要讨面前的祖母开心一般,不经意的抬起袖子来要擦去自己面上的泪珠。 只是他袖子一晃,却陡然露出了穿在里面的麻衣! 甄氏看着那三人一副三代同堂,和蔼的不行的模样,又知晓方才江洛玉是因为忍着哭泣的声响这才没抬头立刻唤人,并没有任何失礼之处,倒是处处体现的纯孝的心思,便彻底熄下了自己要说起刚才事的意图,默默咬了牙不情不愿将心里的窝火吞了进去,刚随手拿起身畔茶盏要喝的时候,眼角余光却扫到了江洛玉袖摆中的那截麻衣,顿时惊呼了一声。 “你……你怎还穿着孝服?!” 大泷风俗,只有失去至亲守孝之时,才能身着麻衣。 至亲身亡,子女按理来说将守三年重孝,江洛玉却因为年纪尚小还未加冠,不能继承王府封地而借住在了郡王府,按理来说戴孝之身进府,即使是身着素衣内套麻衣,也会被人说是带了晦气,上辈子的江洛玉顾虑到这一点,就并未如此。 可他当年也正是因为这个,第一次见面无意中被溧阳公主发现了这一点,便招致了溧阳公主的不满,随即也被江雄看低,认为自己并不注重孝道。 所以这一次,他怎么也该聪明一回,知道溧阳公主宁可不怕晦气,也要嫡亲的孙儿在孝期戴孝,以示对自己已故大儿子的尊敬。更何况他心里是十分敬爱父王的,披麻戴孝也完全没有一点不自然,更别说这只是素服里套孝服了。 至于甄氏……这样惊诧到算是惊恐的反应,算是意外之喜么? 江洛玉心里冷笑,擦拭眼泪的手却顿时一缩,仿佛是听出了甄氏话中的不喜,脸上跟着出现了局促不安的神色,连忙将那截麻衣努力的塞回衣服里,低眉顺眼挺着背跪在原地,身姿流露出了一种像是固执的倔强。 “请祖母恕罪。孙儿还未满孝期……绝不敢轻易脱下孝服,若是祖母和二叔怕洛玉犯了忌讳,洛玉便……便……” 江洛玉垂着脸,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有着几分艰涩和心酸,仿佛只要面前的溧阳公主和江雄说出自己介意,他就要带着庶弟妹离开郡王府,看的坐在榻上的溧阳公主眼神更是温柔慈爱,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满意。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为父母戴孝乃是人之常情,会有什么可忌讳的,都是自己家 人,快些起来。方才你二叔不是说了地上凉,别跪坏了你。瞧你这身子板弱的,好像一吹就要倒,还是世子呢……快来祖母这里坐着,让祖母好好看看。” 江洛玉听见这一番夹杂着满意的话语,便知道自己是做对了,唇边的笑意极轻微的闪现了一霎,仰起头来准备起身的时候,却仿佛有些顾虑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甄氏,不安的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小心翼翼的。 “可刚才……二婶……” 第024章 大惊小怪 本来没被江洛玉提起,溧阳公主就已经很不喜方才看见江洛玉身着孝服之时,儿媳妇那副惊诧的模样,更何况在平时郡王府的接触中,她一向看着这个儿媳妇没有什么大度容人的雅量,为人更是贪婪无度,心里一直不怎么喜欢。 只是一直因为住在郡王府的缘故,又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她这么多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几年她身体愈发不好,也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本来准备完全将事务交给这个儿媳妇打理,自己便清闲的念佛吃斋。 可今日一见,江洛玉进府之前,便出了什么马车被劫的事情,好歹躲过了一劫进门来,哭的满脸都是泪的,被人看见穿孝服也要受惊吓,连站都不敢站的,顿时让溧阳公主开始怀疑若是江洛玉进府,她这个儿媳是不是会给面前的嫡亲孙儿出什么难题,让本来就孤苦无依的孙儿更加为难? 但她也仅仅只是疑惑了一瞬,目光触到江洛玉安静垂着的脸庞上,又觉得自己本来管不了几年的事,就不必多做无谓的管教,便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身畔的江雄。 江雄收到母亲的目光谴责,立刻沉下了脸色,看向坐在不远处神色有些惊慌的嫡妻,又转脸看了一眼坐在另外一边,一脸怜爱的啾着江洛玉,完全看不出有惊奇之色的平妻穆氏,眉眼间不由透出了几分赞同,压低了声音对着甄氏斥道。 “什么事情值得大惊小怪的,没个主母的样子!明日母亲交付账本,你就在屋子里闭门思过,让荀蓉去!” 荀蓉是穆氏的闺名。 听到自家老爷发话,穆氏连忙起身低声应是,坐在她身畔的甄氏却顿时气歪了嘴唇,狠狠的瞪了身畔得意的穆氏一眼,刚准备出口反驳什么,江雄却已经转过脸来,看向起身站直了身体正垂头坐在榻边,虽然眼眶还有些微红,唇边却带着浅浅笑意和溧阳公主说话的江洛玉,暗自点了点头。 他大哥这个嫡子虽是个双子,年纪尚小也看不出来是否有男子的心胸气节,可从那一直挺直的脊背和方才的真情流露便能看出,定然是个纯孝的孩子,这就已经很好了。 江洛玉听着江雄开口说话,唇边的笑容更是温顺可人,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番,就顾着压低声音和身畔的溧阳公主说话, 前世的时候,因为身份尴尬的缘故,他曾经参与过许多大泷大金中的贵妇宴席和未嫁双子女子,更甚者还有和南静隆一同的男子宴席,讨人喜欢的手段和话语更是特地受过锻炼,此时随意的说上几句吉祥话,又卖了乖巧柔顺一番,再和祖母谈论一下老人都喜欢的佛经,溧阳公主就被他哄得高兴的不得了,连连夸着他又是有心又是乖巧。 只要溧阳公主一高兴,坐在一旁的江雄看着侄儿就顺眼,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 江雄作为一家之主对江洛玉表示出了好感,惯会见风使舵的穆氏便连忙开口夸奖了江洛玉几句,让坐在一旁的甄氏脸色更是沉得要滴出水了。 第025章 庶弟庶妹 但即使如此,她也并没有气馁,而是缓缓将目光投向了进门之后不见世子,便一直跪着给溧阳公主行礼,直至现在也未曾起身的逍遥王的庶子庶女,眉眼间闪过一丝令人惊惧的光芒,刚准备抓住江洛玉只顾着自己讨好祖母,不善待弟妹的这个把柄,便怡好听见了坐在溧阳公主身畔的逍遥王世子开了口。 “祖母,弟弟妹妹还在那里跪着,您可不能厚此薄彼,方才您才说地上凉的,弟弟妹妹们可比洛玉身子弱,又经了长途跋涉来此,便让他们起身罢。他们也很是乖巧,更是父王的亲生子女,不如也让他们上前来让您老人家看看?” “祖母知道洛玉是个好大哥。”溧阳公主听到江洛玉的话,便有无不可的抬眼啾了啾跪在地上的一对少年少女,对着他们两人摆了摆手,根本没看见她说完这句话后,失去了机会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的甄氏,漫不经心的道,“既是你们大哥说了,就都起来罢。” 跪在地上的少年少女闻言,连忙低身磕了个头:“谢祖母。” 江洛玉听到他们两人的声音,眼角余光又看见他们两人起身后便站在了角落处,只比那些丫鬟仆妇站的前了些,远远比不上自己能坐在溧阳公主身边的待遇,便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知道庶子庶女在家中向来没什么地位,最好也就是这样了,却还是在垂下眼的那一霎细细的观察了站起身之后的两个庶出弟妹一眼。 庶妹江洛琴也就罢了,起身之后脸上带着点不服的神色,却碍于此时正被这么多人用眼看着,没将自己的不满表露的更明显。 但庶弟江洛白的神色就很是奇妙了,他的脸上并未流露出一丝不满,只是在察觉到自己看去的目光时,突然抬起头来和他对视了一瞬,眼底闪过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即使是被叫的晚起了许久,他的神情也极为恭敬。 咦? 庶妹的反应也就罢了,他的庶弟这种反应……仿佛是个聪明人? 江洛玉微微敛下眼,唇角不由勾的更深了。 又说了几句话,江洛玉便敏锐的发现溧阳公主的眉目之间有了些疲倦,便忙忙站起了身,唇边带着担忧的微笑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耳边却在此时传来了掀帘子的声响,随即丫鬟轻快的声音便再度在室内响了起来。 “公主,王爷,王妃,大小姐到了。” 江慧到了。 大小姐这三个字猛然想起的时候,江洛玉本来要行礼的手顿时一僵,白皙的手指也跟着抖了一下,乌黑的眸子黑暗蔓延,唇边的笑容却深了几分。 江慧……他前世发过誓,要让她血债血偿。 此时仅仅是听到她的名字,他便觉得仿佛心里的那团火渐渐的灼烧到了血液里,几乎感觉到自己仿佛下一刻便会化成一团火焰,鼻端也嗅到了隐约的皮r_ou_翻滚烧焦的味道,和地狱的恶鬼张开的獠牙中腐臭的热气。 江慧,已来了呢。 第026章 仇人现身 察觉到渐渐接近的脚步声,江洛玉唇畔挂上了自进屋以来最为温柔的一个微笑,侧过身来看向迈步而进,容貌姣美眉眼中带着好奇,气质高华犹如一朵盛放的国色牡丹,正向着自己投过眼光的江慧,声音无比和缓的唤了一声。 “堂妹。” 前世初见江慧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时的江慧和现下的打扮几乎一模一样,身着天蓝色缠丝牡丹荷花裙,头上簪着一朵白玉雕成的牡丹,鬓角处别出心裁的别上一朵盛放的白色栀子,走起路来环佩叮当作响,身上香风习习,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仿佛天上下来的仙女一般。 只可惜,如今看来,不过是一眼的仙女罢了。 江洛玉一边想着,一边露出了一个温柔可亲的微笑,将自己眼底的狰狞之色牢牢掩饰了下去,只余留了一圈又一圈泛起的波光。 江慧本想一进门便给祖母和父亲母亲行礼的,可奈何她十三四岁的年纪,又是这府里的嫡长女,向来被甄氏珍珠宝贝似的护着,进门之前听说逍遥王世子正在里面请安,便心存了几分好奇,此时猛然听见江洛玉的声音,便还未行礼就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她不看还好,这一看,却整个人竟发起了怔。 江洛玉此时才十五岁,又是个双子,正是美丽到雌雄莫辩颠倒黑白的年纪,他又长的异常漂亮,又高贵又从容,乌黑的眸子瞅着的时候,像是隐藏了莫名的倾慕,眉眼含笑的侧身站在窗畔,灿金色的阳光便映在他晶莹剔透美玉般的脸颊上,衬得他更是恍若神人。 江洛玉看见江慧看到自己,居然失了神的模样,唇角不由隐含了一丝嘲讽的笑,趁着她着迷的望着自己时,手指却暗暗一动,一颗雪白的珍珠便悄悄的落在了脚下柔软的地毯上,被他用脚尖轻轻一踢,便向着江慧的方向慢吞吞滚了过去。 甄氏见女儿进了门,许久也不对着溧阳公主和江雄行礼问安,反倒盯着江洛玉眼睛一眨不眨的,心底顿时涌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刚准备开口的时候,时刻注意着甄氏面容的江洛玉,便抢先再度开口了。 当他再度开口的时候,好看的面容上就怡到好处的闪过了一丝惊讶之色,正正的对着因为他神色变了,有些缓过神来的江慧压低了嗓音,善良的提醒道:“堂妹这是怎么了?为何紧盯着洛玉不放?祖母和二叔还等着堂妹行礼呢!” 他的声音虽小,却足以让榻上的溧阳公主,以及坐在一旁不远处的江雄听得一清二楚,两人的脸色顿时先后y了下来,溧阳公主更是重重的冷哼了一声,手指攥紧了腕上的佛珠:“目无尊长,不成样子!” 江雄虽没说些什么,却还是眼神复杂又包含些许歉意的看了江洛玉一眼,仿佛也对自己教养的这个女儿竟在第一次见侄子的时候,便在侄子面前出了这么大的错处而感到极不满意,跟着开了口。 “慧儿,还不行礼,盯着你堂兄做什么!” 江慧连遭祖母和父亲两人训斥,此前又从未出过这等纰漏,顿时有些傻了眼,很是局促不安的转过了脸来,手忙脚乱的行了礼后,便怯怯的望着明显还在生气的祖母和父亲,向着自己 的母亲甄氏投过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第027章 泼你一身 江洛玉看着江慧这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心里清楚甄氏一收到女儿的可怜眼神,必然是会开口求情的,而溧阳公主和江雄此时正看甄氏不顺眼,若是她要求情必然会生反效果,说不准还连累着江慧更被骂,因此甄氏绝不会开口。 而甄氏不开口,江慧便会慌张起来,自己就可以趁虚而入了。 甄氏瞅见了女儿求救的目光,心下很是忐忑的望了坐在榻上的溧阳公主和王爷一眼,深知自己这时候是万万不能开口求情,一求情情况就更是不利,便只能回了江慧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同时却有些焦急的攥紧了手指。 江洛玉看着甄氏和江慧的这一番眼神互动,唇边的笑容更是明亮了几分,暗暗瞟了一眼地上的那棵浑圆雪白的珍珠,微微侧身抬手便拿起了小几上摆放着的茶水,脚尖悄无声息的将那颗珍珠完全顶在了江慧前方一步的位置,随即将茶水向着江慧递了过去,轻笑着道。 “堂妹你慌什么?祖母和二叔这样和蔼,稍稍失礼也没有什么,也都怪堂兄先出声唤你,这才让堂妹忙中出了错——不如这样,堂妹给祖母敬一盏赔礼茶,祖母和二叔便看在洛玉的份上,莫要和堂妹生气了。” 江洛玉这一番明显是做台阶的话说下来,屋内原本紧张的氛围顿时一松,板着脸的溧阳公主也向着他投过了柔和的眼神,并未出口反驳,就算是默认了江洛玉此时的说法,手指拂过掌心中的佛珠,便静等着江慧端茶来敬,便就坡下驴饶恕了这个嫡孙女。 江慧没想到江洛玉会给自己解围,一时间接过了茶水之后当真是心中感激,方才因为紧盯着江洛玉被训的郁闷心情仿佛也消退了几分,暗暗瞅着身畔容颜俊美身姿修长的堂兄世子,莫名竟多出了几分娇羞来,好歹缓过了这一会,才端稳了手中的茶盏向前迈步走去。 江洛玉眼含笑意,看着江慧一步踩上了那枚滚圆的珍珠,身形先是不稳的一晃,随即整个人便摇了摇,顿时失去了平衡向着前方跌跪而下,手中的茶盏更是飞了起来,温热的茶水连着盖泼了坐在榻上的溧阳公主满身,顿时微微敛下了眉目,装作惊慌失措的退了一步。 溧阳公主本还等着江慧的赔礼茶呢,谁知道却弄出了这一出,本来还只是有些发青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这一回不仅被气得不轻,简直是暴怒了,连出口的声音都是颤的。 “你……你个……给本宫跪下!” 她一生气,原本在闺时作为先皇亲妹的溧阳公主,那颐指气使的皇家气势就露了出来,声音里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气和不屑,震得本来扑在地上摔得一懵的江慧连忙忍着自己被砸痛的膝盖跪好,垂着头无比委屈又害怕的等着祖母训示。 第028章 珠玉在侧 瞧见这一幕,江洛玉藏在袖中的手指捻了捻,将方才趁乱被江慧踩飞落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又被自己悄悄藏在脚底的珍珠用了内力狠狠一踩,顿时将脚下的珍珠化成了一小堆珍珠粉,再轻轻用衣摆一扑就没了痕迹。 “母亲,莫要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江洛玉堪堪将珍珠毁尸灭迹之后,江雄看着身畔的母亲被气成这样,脸色也变得更难看了,却并不去跟着母亲骂女儿,反倒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啾见这一幕,眼底竟是惊愕焦急的甄氏一眼,沉声斥道。 “甄潋滟,看看你教养的好女儿!竟敢往祖母身上泼茶!” 甄氏被江雄的目光看的一颤,那张风韵犹存的脸庞上顿时闪过了惊慌的神色,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急急的辩解道:“王爷,婆婆,慧儿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滑倒了,她是不小心的啊……” 听到母亲为自己辩解,跪在地上的江慧仿佛吃了什么百试百灵的药一般,本来满是惊慌的脸庞顿时镇定下来,重新变回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压低了声音辩解道:“爹爹,祖母……慧儿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方才敬茶的时候仿佛踩到……踩到了什么东西……” 看着甄氏听到江慧的话,眼底亮起了一丝光芒,准备继续开口求情的时候,江洛玉便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温顺的笑来,侧身站在了榻前低身一礼后,便粗粗的在江慧身畔扫了一眼,随即轻声对脸色难看的溧阳公主和江雄说道。 “二叔,祖母,慧儿堂妹说的不错,洛玉一直在这里看着,地上好似真的有颗珍珠被堂妹踩了……咦?怎么现下就不见了……” 说到这里,他俊美的脸颊上露出了一点诧异的神色,又回过头去看了看江慧脚边周围,并未发现什么东西时,脸上的笑容就有点挂不住了,声音也跟着小了些,却仍固执的为跪在地上的江慧求情道:“可……可能是那颗珍珠太小,洛玉现下看不见了,但是堂妹定然不是故意的,祖母和二叔就看在洛玉的面子上,宽恕堂妹罢。” “玉儿,你是好孩子。”溧阳公主听到江洛玉说出“珍珠”二字的时候,顿时心里一跳,脸色就缓和了几分,耳边又听见江洛玉不断为江慧求情,目光看着跪在地上被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孙女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眉间不由多了几分失望。 和江洛玉这个进退有度,又纯孝友爱的孙儿比起来,自己面前这个孙女……仿佛还差的很多啊。 “你堂妹是不是清白的,祖母心中自然有数。” 江雄也听见了江洛玉的求情,又看着他容颜如玉神色平静恭顺,并没有十分惊慌或是看见别人出了错便幸灾乐祸的神色,心下也跟着暗叹了一声,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对跪在地上的江慧斥道:“若不是今r,i你堂兄替你求情,为父非扒了你身边那些教养嬷嬷的皮,再打你几板子让你悔过!逆女!” “慧儿行止不端,毫无大家闺秀的教养。”溧阳公主听到儿子做了训斥,又有江洛玉这个品行良好的珠玉在侧,便愈发觉得江慧不顺眼,微微垂下眼眉后就一锤定音,“从今天开始,闭门思过去罢,若不修身养性出个样子,就不必出来了!” 第029章 谁冤枉谁 江慧一听要闭门思过,顿时整张俏脸都煞白煞白的,她从小就被父母当做眼珠子供着哄着,娇生惯养到如今都没出过什么大差错,哪知道今日会有这样的天降横祸,让她顿时慌了手脚,连甄氏的示意也不看了,只是抬手拽住了退回到自己身畔的江洛玉的袖角,声音急促中带着 哀求。 “慧儿真的不是故意的……堂兄……堂兄你曾看到了珍珠…你知道慧儿是冤枉的…在哪里快些找出来……” 江洛玉被她猛然一拽拽的身形一歪,淡青色的衣摆稍稍斜了斜,唇边的笑容却愈发深了起来,回头望着江慧那明媚动人的脸庞时,只觉得被她碰到的地方几乎都要烧焦了—— 我知道你是冤枉的? 那前世自己被逼进冷宫的那一晚,你是否知道我也是被冤枉的? 还是……根本就是你栽赃陷害了我?! 他心中越是恨极怒急,面上的笑容便愈发温柔可亲,配上那副俊美的容颜,和方才为自己求情的举动,在此时的江慧眼中,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从天而降的救星了。只可惜被她死死拉住的救星,此时脸上却闪现了为难的神色,压低了声音说道。 “堂妹,祖母和二叔已经说了,现下就算找到珍珠也……” “逆女,你又拉着你堂兄说些什么,还不快松手,立即回去闭门思过!”江雄刚安抚好了母亲的怒气,回头便望见了女儿拉着江洛玉的衣衫不松手,力气大的简直要将江洛玉的外衫都扯掉了,顿时脸色全变,手指指向了守在门口目瞪口呆的仆妇们和丫鬟们,沉声吼道。 “你们几个,马上架着大小姐回去!没有本王的话,谁都不准放她出来丢人现眼!” 那些丫鬟仆妇大部分是甄氏的人,闻言就知道再也不能拖下去了,慌忙纷纷低身应是,然后迅速走到前面来,将江慧的手从江洛玉的衣服上扯开,又拉着她向着门外走去,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屋内众人的视线中。 江洛玉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发生,动作轻柔的抖了抖自己被抓的有些皱了的锦袍,唇角的笑容淡淡,乌黑的眼眸敛下,转过身来对着溧阳公主和江雄时,面上依旧不动神色。 江慧只不过泼了溧阳公主一盏茶,却是给自己泼了一身的s_ao。 瞧,居然闹成了这样尴尬的场面,他的那颗珍珠不过是一个引子,谁知道竟真的让江雄都对女儿产生了不满。 这样也好,虽说江慧禁足,自己就不能清晰看到她倒霉的模样了,但却给他放长线钓大鱼腾出了时间,也暂时引去了甄氏谋害的心思。 自己初来乍到这郡王府,安cha几个耳目实在是最为急需的事情,瞎子聋子当久了一定要吃亏。 “玉儿,方才经过你堂妹那么一闹,祖母也有些累了……你带着弟妹们,去收拾好的西苑正房去住罢,要是缺了什么东西记得和你二婶说,她素来ji,ng明,定然会将你要的东西都一一准备好的。” 第030章 入住西苑 溧阳公主一开口,江雄就冷冷的看了一眼甄氏,目光中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甄氏听到公主婆婆这样嘱咐,心底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苦,自己先是被训斥在前,江慧被禁足这件事在后,她本来一开始想要建议江洛玉和弟妹住在东府的话顿时说不出口来,心中也清楚即使是她硬着头皮说了,也定然不会得到溧阳公主的同意。 更何况江洛玉身上还戴着孝呢,溧阳公主心里不膈应她可膈应的不得了,一时间甄氏便觉得自己和女儿自从江洛玉进府就倒霉,定然是因为是被江洛玉身上的晦气沾染了,顿时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再不见面,连谋取王府财产的心都淡了些,连忙恭敬的应了是。 溧阳公主看她爽快的应了没说别的什么,心底倒升起些疑虑来,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大儿媳了,目光便投向了坐在一旁的穆氏。 穆氏敏锐的察觉到了公主婆婆的目光,立刻也跟着甄氏站起身来,神色柔婉的恭敬说道: “媳妇愿意帮王妃的忙,让世子好好在西苑安顿下来。” 溧阳公主看她机灵,眉眼间就闪过了满意之色,目光再度转向了江洛玉。 江洛玉看到祖母示意的目光,便连忙侧过身来恭顺的对着甄氏和穆氏行礼,微笑着答道:“多谢两位二婶了。” 说罢入住西苑之事,溧阳公主本来就有的倦怠之色更浓了,对着屋中的众人摆了摆手,江雄便抢先站起了身来,对着母亲行礼过后又看了神色恭敬的江洛玉一眼,向着门外走去了。江洛玉和甄氏穆氏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退下,不一会一大家子人就都退到了屋外。 江雄没说一句话离开之后,站在江洛玉身畔的甄氏便看了一眼江洛玉,脸上勉强露出了和蔼的微笑,刚准备说话的时候,江洛玉却瞬间抬起头来,神情很是认真的对面前的甄氏开口说道。 “二婶,玉儿知晓方才之事堂妹定然是冤枉的,想必此时堂妹被关着心中肯定不好受,二婶也定然很是担忧罢——这样罢,便让穆二婶带玉儿前去西苑,二婶还是快快前去堂妹那里,别再让堂妹受什么委屈了。” 甄氏自从江慧被拉着出门之后,就一直牵挂着刚被关起来的女儿,出门的时候还有些心不在焉的,心想着快些将江洛玉送回去之后,她就立即带上丫鬟仆妇们去看女儿,狠狠的敲打一些那些看守的丫鬟仆妇,再用心哄哄女儿,等到过一段时间溧阳公主气消了,自己再手脚勤快嘴甜一番,江慧也就能出来了。 虽然她曾先后被溧阳公主和江雄训斥,也被这个王府里的仆役丫鬟们看见了,可她并未完全失势,她还是这个王府当之无愧的女主子,决不能让自己宝贝的女儿受到欺负! 甄氏正暗暗下着决心,心不在焉的想着之后当如何如何的时候,便听见了江洛玉的这番话,抬眼间又看他一副认真的神色,仿佛那话是出自真心之言,脸色也就略微好看了些,淡淡说了一声。 “你有心了。不过方才王爷和婆婆都说了,二婶是定然要将你送到西苑再走的。” 第031章 你配不上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3节 江洛玉看着自己说完话后,甄氏仿佛有些意动,可却并未接受他的好心提议,便立刻将自己方才的话作罢,便知道自己没那么快就能算计到甄氏。 进门之前的那一记已经是他的便宜了,这次能让甄氏吞下哑巴亏是因为甄氏没防备,但若是下一次准备不足,很可能被抓到小辫子。 他点到即止,听到甄氏拒绝就不再开口说拒绝的话,乌玉般的眸子微微垂下,恭敬的跟在甄氏和穆氏两位二婶身后的走了一段,突然眨了眨眼,唇边跟着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只是该给甄氏找的膈应,却一定是要找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向了方才被他带来,此时正站在y影处,眉眼都看不清晰,仿佛已经等了许久的白敏玉,微笑着开口唤道。 “敏玉,过来罢。” “敏玉”这两个字一出口,甄氏的面容就是一变,站在甄氏身畔的穆氏也瞪大了眼睛,有些讶异的上上下下看了江洛玉好一会,江洛玉知晓穆氏只是还未听闻在府门口发生的一切,脸上的神色波澜不起,硬生生等到白敏玉慢吞吞的走到自己身畔来,才骤然侧过脸来看了盯着他的穆氏一眼,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来。 即使是在外面等了许久,白敏玉脸上也没有任何烦躁的表情,神色仍是江洛玉进门之前看到的一片平静,脸上的疤痕也仍旧浄狞,落在那洁白如玉的脸上,不能不让人再次暗叹一声若是没了这道疤痕,面前的双子长大之后定是个绝世美人。 江洛玉这一次迅速的伸出手拉住白敏玉的手时,便感觉到对方没有挣扎的意图,十分温顺乖乖的让他牵,知道以后白敏玉是不会在牵手的这件事上和他拗了,唇边微笑的弧度就更拉大了一点,声音也跟着缓和下来,对着脸色难看的恨不得拔腿就走和目光好奇的穆氏开口说道。 “方才我进屋之前,敏玉怕我认不得路,说是等我出来就和我一同去西苑,便一直在祖母屋外等着,有不守礼的地方,让两位二婶见笑了。” 穆氏看了看甄氏难看的脸色,抬起袖子来掩住了自己唇边露出的冷笑,看了看站在江洛玉身畔的白敏玉,顿时决定站在江洛玉那边,便抢先将甄氏的话堵了回去:“哪有不守礼的地方,世子多心了。” 甄氏猛然看见白敏玉,又听见江洛玉那番带着些无所谓,实则却对白敏玉很亲近的话语,顿时火冒三丈,本来看着还差不多顺眼的江洛玉也开始不顺眼了,挑起眼角来低低哼了一声,居高临下的抬了抬下巴,冷冷开口道。 “世子身份高贵,以后还是不要总和那些身份卑贱的人来往,以免自坠了身份。” 这话是在刺白敏玉身份低贱。 江洛玉面色不变,闻言有些无所谓的勾了勾嘴角。 和他逍遥王世子的身份比起来,姨娘家的侄子的确不算什么,更何况还是自己二叔家的姨娘,生生比自己低了不知道多少层。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又听见身畔的甄氏带着笑容,语气也多了嘲讽:“世子与世子身畔的人,若可相比,就好似一个天上的青鸾,另一个却是那地上的蝶蚁。” 他本来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可就在甄氏说出“若可相比”那几个字的时候,他敏锐的感觉 到了自己掌心中握着的那只手颤了一下,随即就更是冰冷了。 第032章 炮灰丫鬟 他自己觉得没什么,白敏玉却受到了刺激么? 江洛玉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种事情也没法安慰,况且他不过是因缘际会救了白敏玉一命,也没必要什么时候都护着他,该护着他的人是西苑的白姨娘,而他现下还不能刚进府就跟真是撕破脸皮,因为有些事情他不利用甄氏是办不成的。 所以他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感觉到,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应了一声。 “二婶教训的是。” 甄氏看他愿意听自己的话,面上也是对着自己的恭敬之色,又看了看说完话之后就低下头来,仿佛不敢与他对视的白衣少年,再度看着他牵白敏玉的手时,心里的怒气也就没那么大了,只是仍旧不大舒服,便不冷不热的又哼了一声,转身接着向西苑行去。 穆氏微微落后甄氏几步,先盯了一眼甄氏气冲冲的背影,随即眼含深意的看了看江洛玉,也跟着她向西苑走了过去。 江洛玉牵着沉默的白敏玉跟在后面,刚走了没几步,白敏玉却骤然从他掌心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指,在他有些惊讶的转头之时,烟熏據拍的眸子定定望了他一眼,竟一句话都没有说,便转身一脚踏上了廊柱边上的围栏,在自己身后跟随的丫鬟仆妇的惊呼声中,白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七拐八弯的郡王府中。 江洛玉被这一系列的动作弄得一怔,还没等开口叫出白敏玉三个字,手掌中仿佛还残留着那种冰冷之意,眼前就没了那人的身影。 这……这算是怎么回事? 他这是连救命恩人都不准备说一句感谢,就转身回白姨娘那里了么? 看他仿佛被吓住了,跟在身后的一个丫鬟忙上前来,好心提醒他道:“世子殿下,王妃和平妃已经朝着那边走远了。” 江洛玉一听到丫鬟的声音便猛然回神,淡淡的瞟了那个上前来和自己搭讪的丫鬟后,唇边笼起了一丝莫名的微笑,甩了甩自己淡青色的袖摆,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叫什么?” 那丫鬟本来上前提醒这位王府世子时,还是很有几分忐忑的,此时听到他问话,又抬眼瞅了瞅江洛玉俊美的面容,脸庞上便不由多了几丝红晕,声音也带上了娇羞:“奴婢……奴婢唤作弄巧。” 弄巧? 这个名字……他好似是有点印象的。 仿佛是甄氏手底下的二等丫头,因为长得漂亮身段妖娆人又乖巧,甄氏还一度将这个丫头送给了自己,他想上辈子送丫鬟的甄氏那时可能还没想出要把他和男人绑到一起的y损主意,只是想要让一个丫鬟来爬自己的床,若是成功了,便能吹吹枕边风后顺带着监视自己。 不过这辈子看着这丫鬟的态度……仿佛是从他一进府之后,这丫鬟便看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想要给自己当个妾,再不济也要当个通房丫头罢。 只可惜,不管甄氏给的是东西和人,他都实在是不怎么想要。况且不管是上辈子的他还是现下的他,不光这时候在守孝,也都是极为洁身自好的呢。 第033章 弟妹心思 江洛玉这般想着的时候,看着弄巧垂下的脸庞便只是冷笑了一声,什么话都没有多说,便转身朝着甄氏和穆氏离开的方向去了,留下本来满心期待的弄巧顿时脸色煞白,身形也摇摇欲 坠。 因为方才出了白敏玉的事情,甄氏又挂心着被禁足的江慧,三人走到西苑正房门前便停了脚步,略说了几句客套话,甄氏便忙忙的离开了,留下穆氏再度神情和蔼的对江洛玉说了几句缺什么东西要说话,一定不要受委屈之类的关心之语,这才带着人也跟着向着来时的路走了回 去。 江洛玉看着穆氏远去的背影,眼角微微一倾斜,便看见了从另外一条小道上,已提前赶到正房门前等待着长兄训话的庶弟妹两人,唇边带着微笑轻声说道:“你们也累了一天了,都回去歇息罢。” “是。”庶弟江洛白神色恭敬平顺,闻言立刻中规中矩的应了是,但和庶弟是龙凤胎双胞妹妹的江洛琴却不怎么领情,仿佛是想起了方才江洛玉让他们在溧阳公主房里跪了许久,不由低低的咕b农了一声。 “假好心,哼!” 听到这话,江洛玉还没什么反应,江洛白就狠狠的回头瞪了妹妹一眼,压低了声音斥道:“琴儿,你对大哥是什么态度?!” 江洛琴闻言撅了撅嘴,偏转身体哼了一声,就当做自己没听见双胞兄长的呵斥声,也不怕江洛玉这个大哥会怎么样,完全的我行我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江洛玉看了一眼江洛白那带着愠怒的神色,又看了看江洛琴闹别扭的模样,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好笑,唇边的笑意便压制不住的漫了开来。 上辈子,在和甄氏斗智斗勇最终失败时,他和江洛白几乎撕破了脸皮,也不知责骂了江洛琴多少次,可在自己绝望出嫁前的那一天晚上,却有一个身影在自己门前坐了一夜,留下了一堆不怎么值钱,却已经是他最后能拿出手的东西。 他一辈子都没能忘怀那个身影。 母亲在世的时候未曾苛待庶出的子女们,自己也曾和善的对待过他们,但因为家产的事情他怀疑过庶弟也和庶弟闹翻,庶弟却未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可惜一直等到后来他嫁进质子府时,听到甄氏分了从自己这里拿走的财产,庶弟却不肯要一分钱时,他才终于明白了弟弟近似于固执的敬爱之心。 逍遥王府中只有一妻一妾,妾还是母妃早年进府时带来的丫鬟,柳姨娘对自己也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与和蔼,除了庶妹是女子自己远着了些,庶弟是和自己从小就一同读书的。 他最不应该怀疑的,就是这个身上和他流有一半相同血液的弟弟。 感觉江洛玉看着自己发起了怔,江洛白略微有些忐忑,在父亲和嫡母死后,这个嫡出的大哥已经许久没和他们说过话了,马车被山匪追杀后来被救却没看见本该在马车上的大哥身影,那一幕就更是让他怀疑,大哥是不是这段时间都在暗自谋划着什么。 第034章 —场硬仗 这样的猜测,让他有些心灰大哥的不再信任,却也不能说些什么。 他们之间嫡庶差别永远不能忽视,即使在王府之中他们三人能够亲密的像是一家人一样,但可能到了此刻大哥就该怀疑,是不是父王死后,自己这个唯一的男子会意图谋取大哥这个双子身上的东西。 江洛白正在无比纠结的想着,如何才能让大哥相信他没有一点坏心,江洛玉便长长吐出了—口气,突然开口唤道:“二弟。” 江洛白正魂飞天外,闻言先是有些愣,许久才缓过神来:“……大哥,你叫我?” “这里还有一个我可以叫二弟的人么?”江洛玉看着他那副傻呆呆的模样,便情不自禁再度想起了那个影子,唇边的笑容不由深了些。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江洛白可能是为数不多,真心关心他的几个亲人之一了,更何况从方才来看,他这个庶弟仿佛还挺聪明的。 若是江洛白真的聪明到可以担当大任,那么多一个和他齐心协力的兄弟,便会使以后的计划更快能得到执行,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好结果。 这一辈子,他唯一愿意相信的并引为臂膀的,暂时只有这个庶弟。 至于庶妹……看这个情况,怕是不行的。 江洛白没想到进了郡王府后,便会得到自家大哥如此柔和的语气说话,一时间立刻激动的红了眼眶,有些磕磕巴巴的叫了一声“大哥”,便有些局促不安的不知把手该往哪里放了。 江洛玉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的反应,又看着他无比激动的模样,心里微微叹息弟弟还是太嫩,这要是托付下去什么根本藏不住事——罢了,离自己被陷害失去世子之位还有三年之久,还是缓一段时日,等到江洛白长大一点再说罢。 想到这里,江洛玉顿时松开了自己暗暗握着贴身藏着的兵符的手,转而抬起轻轻摸了摸江洛白乌黑的发,以一种劝哄小孩子的语气轻声说道:“你的心,大哥知道。” 江洛白本来就红的眼眶顿时更红了,直直的站在台阶上盯着他点头,看的江洛玉心中涌起无奈又夹杂好笑。 若不是重活一世,他还不会发现庶弟还未长成那个宽阔的背影时,居然还是个小哭包,声音却愈发柔和低沉,将面前的人缓缓拉近自己,装作拥抱安慰一下的模样之后,趁机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说道:“二弟,这里并不安全,大哥知道你聪明一带着琴儿,要小心。” 这句话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到自己怀中的少年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两人再度分开的时候,江洛玉便微微垂下眼帘,江洛白也止了自己激动的情绪,眼底浮现了些许凝重之色,深深的看了面前的世子兄长一眼,抬手应道。 “大哥,洛白和琴儿就先回去歇息,明日清晨再来向大哥请安。” “好。”江洛玉看着弟弟迅速收敛眼中的惊愕,变成和刚才几乎没有变化的恭敬脸色,眼底便闪过了一点满意,微笑着嘱咐道,“你们长途跋涉都很累,便好好歇息罢。方才我听二婶说,明日就是府里的选仆日了,莫要晚来就是。” 江洛白闻言神色一肃,连忙拉扯了一下自己身畔不情不愿的妹妹一把,压低了声音答道: ubjlst” 疋j入可。 看着前世就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这辈子也不情不愿的江洛琴,和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想要帮助自己的江洛白的身影慢慢远去,江洛玉眯了眯自己的眼睛,手指在身侧微微敲了 敲。 方才他那么明显的暗示,想必江洛白已经听进去了罢。 明日,可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035章 夜探王府【20收藏加更】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然悠然的迈上了台阶,刚要抬手推门的时候,那门却吱呀一声先开了,一张熟悉又含着担忧的俏脸从里面钻了出来,在看到江洛玉微微含笑的面容时,忙画忧为笑的叫了一声。 “世子,您可算回来了,逐月要担心死了。” 江洛玉看着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向着屋内刚拆开包袱,仍在收拾的那些衣服和饰品看了一眼,便淡淡从逐月身畔掠过,走近了屋内扫视了一圈里头的摆设,声音中带着笑意:“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家世子的武功,你也信不过?” 逐月听见自家世子这淡淡中夹杂疏懒的熟悉口气,便默默凑上去立即给了一个讨好的笑,又连忙倒了杯茶端上去,服侍着自家世子坐下,轻声说道:“世子这是说什么话呢,奴婢也是担心您出什么意外……况且不光是奴婢担心,追云虽然嘴上不说,可其实也很担心你!” “哦?”江洛玉听她提到追云,便微微挑了挑眉,笑道,“你倒是会推,一下就推到追云身上了。” 逐月与追云,是从小跟着他长大,母亲白洛冰配给自己的大丫鬟和贴身侍卫。 前世在自己与男人的丑事被张扬开来后,逐月莫名其妙的死在了郡王府的池塘中,追云也不知所踪,直到自己出嫁前夕方才满身是伤的回来,在随着南静隆和自己回大金遇到兵乱后身亡。 他隐约猜测到,当年的逐月定然是在他被暗算前知道了什么,却没能及时的通知自己,郡王府内大夫人的耳目众多,逐月这才被人抢先下了毒手,杀死在了池塘里。 这一次,绝不会再出现那样的丑事,他也会护住自己身畔这两个从小就保护忠心自己的丫鬟和护卫,不会让这些对他好的人轻易离去。 看着自家世子说了几句话,便端着茶盏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远处窗上透过的光影折s,he在还未长成的俊美面容上,不由让站在一旁的逐月看的有些失神了。 世子真的好好看……从小就好看,长大一定会好看的不得了! 大丫鬟偷看了自家主子一会,便瞪大了眼睛凑到了江洛玉身畔,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后,压低了声音,有些犹豫的低声问道:“世子,那个……” 江洛玉被她的话语拉回了神智,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后,将茶盏轻轻的放回了原位,声音淡淡:“你藏不住话,想说什么就说罢。” “世子,就是那个……”逐月看着自家世子进门之后便一直淡淡的神色,又想起在马车出发之前,世子不仅说了来郡王府之前准备马车的事情,更是要……她就有点不安了,啾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院子后,更压低了声音,“您真的下定决心,今晚要夜探郡王府么?” 第036章 咬牙切齿 郡王府毕竟是世子嫡亲叔叔家,本来就不应该兴起这个心思,但世子偏偏从出了王府之后就变得极为固执,连她和追云的劝说都不怎么听了……可要是世子万一有一点不小心,穿着夜行衣被王府的侍卫给抓个正着,又被挑开了身份——天啊,那可怎么办! 江洛玉知道自己今晚预备好的行动,定然会被逐月拿出来说,面上也没什么惊奇的神色,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怎么,不想帮忙遮掩?” 逐月怯怯的反驳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只是……世子……这样的事情真的不大,不大合适罢,万一被发现了……” 是啊,的确是不大合适,上辈子他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这辈子他不这么想了。 有些事情,还是提前听到有个防备比较好,更何况自己曾在郡王府内住过很长时间,对于东府极为熟悉,自己的轻功又是从小练的,想来只要不粗心就定然不会出岔子。 已然决定的事情,江洛玉便无心再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看面前神色担忧的丫鬟一眼,声音温和的安慰道:“你只要好好易容成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屋子里不要动,我就一定会安全回来的,快收拾好东西罢,看这屋里乱七八糟的。此事已定,不必再说。” 逐月看着主子固执的脸,知道自己怎么劝主子都不会打消念头,便垂头丧气的站起身来,开始起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傍晚时分晚膳刚过,郡王府内进入了平时闲话家常的时候,丫鬟仆妇们也开始一盏盏点起了灯,一个身影便消无声息的从西苑窜出,像是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不一会就落在了东府珍微苑的正房上,先是揭开了一块遮盖的瓦片,乌玉般的眸子开始打量屋内的情景。 甄氏此时正坐在榻上,原本扶着他的嬷嬷正半跪在榻边,给神色变幻不定的甄氏捶着腿,一边微微皱了眉头,一边压低了声音安慰坐在榻上的甄氏:“方才老奴去看了大小姐,大小姐仿佛已经不再闹了,只是晚膳没吃多少。” 甄氏听见大小姐这三个字,眼底就闪过了一丝怜惜,连声音都不自觉轻缓了许多,看起来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只是话语中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憋闷感:“慧儿从小没经过苦,这次让她受些教训也好,毕竟是她不小心,这才弄成了这副样子。不过也千万别让她弄坏了身子,让她那些丫鬟都帮着劝,若是晚上她饿了想要吃东西,便让小厨房做些点心端过去。” 老嬷嬷闻言,连忙点头应是:“王妃说的是,老奴一会就嘱咐过去,定然不会让大小姐受苦的。” 眼看着甄氏脸色因为这话微微缓和了些许,那老嬷嬷眼珠子溜溜的转了一圈后,又特地向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问道。 “王妃,您当真觉得今日是大小姐不小心么?大小姐见您的时候,可还说是因为踩着了什么珍珠——这样的大事,大小姐也不会撒谎骗您的,更何况当时仿佛逍遥王府的世子也瞅见了,只是最后没能找到那珍珠,王爷和公主这才迁怒了大小姐。” 又提起了白日的事情,甄氏刚刚缓和的脸色又y沉了下来,将手中冒着青烟的手炉攥紧了些许后,沉声说道:“我自然知道慧儿不是故意的,至于那珍珠……若是意外也就罢了,让我知晓是谁,我非拔了他的皮不可!” 第037章 都给我滚! 嬷嬷听她这样的口气,心中又十分了解这位王妃睱眦必报和比谁都多疑的心思,便暂时停了自己敲打的动作,专心致志的和甄氏说起了话:“您说……会不会就是那逍遥王世子浑水摸鱼,还假装自己看到了,故意要为大小姐说情,让您对他放心?” “嬷嬷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远的不说,就说今日和那逍遥王世子刚见面的时候,那样鲁莽的行动,我还本以为能够抓到把柄,结果如何?” 甄氏提起白日的事情,便不自觉想起了自己在府门前的那一摔,忍不住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眉眼间掠过了疼痛中夹杂厌恶,眼底的神色却愈发狠戾,说着说着还忍不住对着面前的空地啐了一口。 “可还不是连说都没有机会,就被那个世子轻轻巧巧的用孝道给遮掩的过去,况且你看看发现那双子身上的孝衣之后,当时婆婆看着我的那个眼神,我要是真迎着她的面那么说,她还不指定怎么要疑心我以后虐待那个双子,更加提了穆氏那个婆娘的脸面呢!” 那嬷嬷看她生气,连忙点了点头:“王妃说的是,不过那逍遥王府的世子年纪的确不大,便是就算有几分小聪明,想必也不是个能有深沉心机的人。” 甄氏哼笑一声,将手中的手炉放置在了榻边,漫不经心的垂下了眸子,眼底闪过ji,ng光:“这些事情都是说不准的,等到明日选仆的时候,我们多选出几个耳目给他塞到院子里,过一段时间,便知道就该知道他到底是装老实,还是真老实了。” 这番话说下来,主仆两人陷入了一段沉默中,仿佛是在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而蹲在房梁上的那个黑影也就在此时微微一闪,像是羽毛一般离开了正屋的房顶,那块被揭开的瓦片也被轻轻放了回去。 同在此时,郡王府东侧,大小姐江慧所住的香兰苑中。 “出去,你们都出去!我要自己一个人待着!” 不远处的正屋里此时正灯火通明,一个窈窕娇俏的女子从灯火中透出身影来,正是香兰苑的主人江慧,她因为受了气,尖利的声音一直不断的在院子里响着,仿佛要冲破屋子一样,弄得靠近屋子的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离得最近的江慧ru母云嬷嬷见状,脸上盛满了担忧,一边小心翼翼的靠近房门,一边轻轻敲了敲那雕花的门框,有些胆怯的低声劝道:“小姐,您生气可以,可千万别和自己过不去啊!,, 站在较远处的四个大丫鬟见云嬷嬷上前去,互相对了一个颜色,虽然眼底都闪过了害怕的神色,但还是慢慢围拢靠了过去,纷纷跟着开口柔声劝道:“是啊小姐,奴婢们都很担心您…? 江慧听见门外那怯怯的声音,本来心里没发出来的闷火就更大了,眼神狠戾的转过身来,骤然一下拉开了关上的房门,她逆光站着,那张本来无比美丽的脸庞扭曲着,声音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一般:“担心我?你们是巴不得我死罢!都滚!全都滚出去!” 第038章 午夜荷塘 四个丫鬟和嬷嬷没想到江慧会突然拉门,又看见她是这样的神色,神情中或多或少的闪过了胆怯,而更远处向里面窥看的家丁和仆婢们察觉到这边气氛的变化,也纷纷不敢转头去看,只是暗暗藏在了江慧发作不到的地方,只留下那几个贴身丫鬟和ru娘承受江慧的怒火。 “……小姐……” 就在气氛僵持了许久之后,云嬷嬷看着自己n_ai大的小姐,稍稍缓了缓自己害怕的心思,第一个上前两步,尽量放缓声音开了口,唇边也露出了勉强的笑容:“小姐您晚膳未吃多少,要是饿了千万要和ru娘说啊,ru娘会备小姐喜欢的点心给小姐端来的……” 江慧y沉的脸庞在黑暗中仿佛再度抽动了一番,看的云嬷嬷更是心中忐忑,正想接着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回应她的便是一只呼啸而来的青花敞口花瓶,重重在地上碰了一下后哐当一声摔成碎片,那扇雕花的大门哐当一身跟着也被江慧给甩上了。 这突然的变故吓得云嬷嬷身体抖了一下,顿时脸色惨白差点晕过去,好歹被跟上来的四个大丫鬟七手八脚的扶住了,脸上也就跟着吓出了泪水,不大的香兰苑里顿时静落针可闻,没人敢再随便开口劝说仍在气头上的江慧了。 就在这一场闹剧仍在江慧的闺房中上演过后,一道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黑影再度掠过了东府和西苑的墙壁,无比熟稔的避过列队守卫的王府侍卫后,如同一只灵巧猫儿一样先是回了自己所住的碧波苑,却在正要推窗进去的时候迟疑了一瞬。 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或是,忘记去看什么人了? 江洛玉站在自己的房门前,耳边听着扮演成自己的逐月焦急又担忧的的脚步声,略微犹豫了片刻之后,便暗暗在心底说了声抱歉,身形便再度在窗外摇晃了一下,就向着西苑另外一个他并不十分熟悉的小院飞跃而去。 刚刚掠过自己的院子,马上就可以看见弟妹们所住的院子时,他的眼光微微在西苑中唯一被仆人特地挖出来,听说是给极为喜爱莲花的白姨娘的荷塘上扫了一眼,整个人的身形便是一凝,像是羽毛般轻柔的飘落在闪烁着粼粼微光的荷塘边。 此时正是初春的时候,那一片荷塘中几乎没有莲花和荷叶的影子,却在y暗处隐约勾勒出一个白色的身躯,月光缓缓从苍穹中落下,薄薄的银光渐渐映亮了闭目立在水中,面容苍白伤疤狰狞的人完整的面容。 方才还因为y暗看不大清楚,自己一度以为只是错眼看到了个白影……却没想到自己站在这里等了片刻,便真的看到了自己想要见一面的人。 见他大半夜的站在初春冰冷刺骨的水中,江洛玉先是四处窥看了一番,发现确实没有一个人之后,便顿时想起了今日自己从小溪中救人时,那股彻骨透心的冷意,不由有些担忧的上前了一步,试探性的压低了声音唤道:“……白敏玉?” 第039章 是男是双? 他的声音虽压得很低,但站在荷塘中的白敏玉却仿佛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本来闭着的眼皮在月光下顿时开始剧烈的挣动,苍白的脸庞上也开始涌起了一阵阵不正常的红潮,愈发映的他脸色原本的惨白和唇色异样的嫣红。 白敏玉此时的样子太过可怕,惊得江洛玉忍不住再度向前了几步,伸出手来轻轻触了一下水中人冰冷到不似常人温度的脸庞,生怕他是这么硬生生站着就晕过去了,一会自己看不过去又不能被人发现,看着白敏玉这副样子也是避着人的,最坏的结果便是自己不得不大半夜下水救人,便连忙焦急的低声唤道。 “白敏玉?白敏玉!” 他的声音未落,站在水中的人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那双烟熏據拍的眸子瞬间张了开来,单薄的身体朝着江洛玉的方向坠落而下,猩红的血从唇间大口大口的涌了开来,几乎染红了他面前的水面—— 江洛玉没想到自己叫一声会看到如此严重的情景,但他已然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遇见这样的情况只是有些惊诧,完全够不到惊慌失措,声音也就比刚才唤他的时候还要低沉,只是隐隐含着不解和焦急:“你怎么了……为何会吐血?” 白敏玉紧紧的盯着他,有些踉跄的在水里走了一步,极为缓慢的向着他伸出手来,脸庞扭曲成一个可怕的角度,像是正在遭受着什么非人的痛楚一般,唇角还在不断的淌着血,气若游丝的断断续续道:“别……别……让姑姑……看见……” “见”这个字的音还未落,江洛玉便下意识抓住了那只颤抖着,向着自己的方向伸过来的冰冷手掌,可还没等再度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便看见那个单薄的白色身躯渐渐向着池内滑落,那双烟熏據拍的眸不知何时闭上,整个人就这么晕厥了过去。 “白敏玉?白敏玉?” 江洛玉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昏过去,再度低低的唤了一声后,便用手腕轻轻一带先将人拉到了自己怀中,想起了白敏玉昏迷之前的嘱咐,不由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先将人从水里慢慢拉出来,便抱着人将他藏进了一旁的假山后。 白敏玉浑身shi淋淋的昏迷着,江洛玉和他一同躲在黑暗中,手指扣上了他的脉门,在察觉到怀中的人脉息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时候,他微微叹了口气,决定自己还是先回自己的院中做些安排,做一番安排后再将人抱回自己的屋内。 但他此时寄人篱下,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再三考虑,更何况他还没有做好完备的安排,这时还不能和甄氏撕破脸,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将人抱回去的,可白敏玉昏迷前嘱咐不让他姑姑看见,又如此相信自己不会害他,更何况他现下这副样子也是因为他叫了一声—— 抱回去便抱回去罢。 反正白敏玉是个双子,又和他认识,即使发现在自己屋子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到白敏玉醒来之后,再让他回这里就是。 江洛玉片刻之内就有了主意,便立刻将白敏玉扶着在假山后做好,随即轻身迅速到了自己屋前,连门都没进的扣了扣窗框,看着逐月面带惊喜的将窗户打开之后,江洛玉却并未立刻进门去,而是压低了声音说道。 “去拿一件深色披风给我,快点。” 逐月看着自家世子脸色淡然,眉眼间却仿佛蕴着焦急之色,便知道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连问都不问的立刻转身,从衣柜中泛出了一件墨蓝色的披风递给了他后,面带担忧的看着他的身影远去。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守在屋内的大丫鬟就有些惊慌的看着江洛玉抱着一个人,动作敏捷的从窗户上翻了过来,一边将自己怀中的人放在不远处的榻上,一边背对着他压低了声音嘱咐道 :“他身上有水,你去看看这边的回廊上有没有水渍,有的话立刻收拾了,别让任何人发现。 ” 逐月忙忙应了一声,好奇的看了一眼被自家主子放在床上,被墨蓝色披风包裹住身形的人,有些讶异的看见了那人带着狰狞伤疤的脸庞,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喃喃着说道:“世子,这……这是谁啊?” 江洛玉听见逐月还在后面好奇的问,眼帘便微微掀了掀,沉声呵斥:“水渍,快去!”逐月看着自家世子有点生气的迹象,连连点了头,也不敢再问了,回身就向着门外窜了出去,准备去给江洛玉善后了。 江洛玉看着床上的人shi淋淋的模样,忍不住瞄了一眼有些shi润的床褥,又看见他在灯火下更显惨白的脸庞,不由轻轻叹了口气,略微迟疑了片刻后,便伸手开始扒白敏玉身上的shi衣服 反正都是双子,更何况对方还比自己小,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心念一定,江洛玉便迅速扒下了那件shi淋淋的白衣,略微有些惊讶的发现白敏玉在初春的时候,先不论怎么会泡在那么冰冷的水中,他全身上下除了衾衣居然只穿了一件单衣! 大初春的,连原本长时间住在北地边疆的他都耐不住寒意,这个时候怎么也会在衾衣后穿上两三层单衣,白日的时候他看见江慧的时候,都发现对方的衣衫上尚有一层绒绒的白毛保暖,怎么甄氏如此憎恨白敏玉,居然让白敏玉连衣服都穿的不够数? 那件单衣被扒下来之后,江洛玉便以和刚才一般无二的速度准备去扒那件衾裤,结果在他无意中扫了一眼那单薄的身躯和手臂上后,他整个人的动作却在瞬间凝固了。 江洛玉突然直起身来,脸上的神色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变得极为可怖,像是噬人的野兽突然露出了自己的爪牙。只是不过瞬间,他又恢复成了以往那温凉无害的神情,仿佛刚才的显露出的只是一个幻觉。 他沉默的站在榻边,定定的看着平躺在榻上昏迷着的人,许久之后猛然长长舒了口气,沉声唤道:“追云!” 话音未落,一个沉稳浑厚的声音便在窗外响起:“世子有何吩咐?” 江洛玉闭了闭眼睛,回身向着屋外走去,等到打开门之后,他安静的垂下眼眉,压低了声音对弯身候在一旁的贴身侍卫道:“你进去,给里面那个人换上干衣服,出来的时候顺便告诉我……他到底是双子还是男人!”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江洛玉的话语中已有森冷的寒意。 追云低声应是,对着面前的主子行过礼后,便低身走了进去。 江洛玉神色y沉不定的站在门前等了片刻,便见追云以和刚才无二的速度走了出来,对着 他躬身一礼后,仿佛有些迟疑的犹豫了一下,随即斩钉截铁的回道:“世子,那人是男人,并非双子。” 果真如此! 江洛玉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凌厉的几乎要穿透眼前种着的牡丹花,但下一刻便恢复了波澜不惊的面容,抬头看向天穹上挂着的月亮,低声道:“这件事绝不得告诉别人,包括逐月,明白么?” 看着追云离去的背影,江洛玉站在台阶上略微思忖了片刻,便回身向着内室走去。 一进屋内,抬眼便看见已经被换好了一身干净里衣,几近无声无息躺在榻上的白敏玉,心里不由升起了一点说不出是无奈还是可笑的心情,定定的盯着他许久没能回过神来。 要是这时候这府上任何一个不是自己的人,发现了白敏玉不是个双子,那自己可是真是连扣帽子都不必了,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他绝对跑不了,若是今夜他们再同房度过——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可他此时已经将人弄回来,总不能这时候反悔再抱回去。 最折衷也是最安全的办法,要不然……趁着白敏玉此时还在昏迷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将他给一刀阉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题外话:让枝枝来的更猛烈些吧,今天你们虽然已经很爱我了,但是只有这么多可不能加更呢【傲娇脸】,反正明天的更新握在我手里的说,你们看我这么勤奋也要多多爱我才是【娇羞】,要是你们表现好的话,明天也3000呗3s&039; 第040章 自己选吧 可惜不行,白姨娘毕竟是面前这位“双子”的亲姑姑,肯定是知道“侄双”其实是侄子的,要是就这么趁着别人昏迷就将他阉了,他一定会和白姨娘翻脸的,这可不是他要看到的结果 如今之计,还是快些将白敏玉弄醒,商量一下对策去留才是正道。 江洛玉看着他紧闭着眸子,人事不知的模样,就忍不住叹了口气,皱着眉头抬手拍了拍他惨白的脸,连声唤道:“白敏玉,白敏玉?快醒醒!” 就这么连着不知道打了多少下,江洛玉只觉得自己的右手都打痛了,白敏玉的脸也被他打红了,榻上的人却还是没什么反应,便无奈的准备换手接着打。可还没等他伸出左手付诸行动的时候,躺在榻上的人却晃晃悠悠的转了转头,睁开了自己烟熏據拍的眸子。 大概是因为昏迷的时候天色一片漆黑,他的眼神涣散没什么焦点,面容上也是一副呆呆愣愣完全不知身处何处的模样,好一会仿佛才缓过劲来,将眼光聚焦到了坐在身畔的江洛玉如满月般姣好的脸颊上,一言不发。 江洛玉看着他睁开眼睛后不说话,方才没完全清醒的时候也就罢了,此时都转头看他了却还是不张口,只顾着呆呆看着他,声音便有些沉冷:“你不能留在这里,起来我借你衣服,你自己走回去罢。” 白敏玉仿佛察觉到他的语气不对,有些吃力的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好不容易抬起手来看向自己身上新换的衾衣,不由惊异的瞪大了眸子,磕磕巴巴开口道:“……我……衣服……” 要不是衣服shi了,他害怕白敏玉一直穿着shi衣服着凉,便不会发现白敏玉根本不是个双子,而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 但此刻不知为何,江洛玉已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想着白敏玉既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换过,便该知道身上的秘密在自己这里保不住了,便淡淡垂下眼帘说道:“不是我换的,是我的侍卫换的。” 那张带着狰狞伤痕的脸庞扭曲了一下,烟熏據拍的眸子瞬间暗了下来,声音比方才还要艰涩:“……你知道了?” 江洛玉站起身来背对着他,算是默认了他的话,声音淡淡的说道:“你留下不方便,更何况白姨娘也会担心你的,还是快些走罢。” 躺在榻上的人闭了闭眼,吃力抬起的臂膀瞬间落在了榻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暗响,他沙哑又含着说不出的隐忍声在内室中响起,竟突然有着释然的意味:“……好……” 江洛玉听见背后传来窸窣的响声,知道躺在榻上的人此时已经开始费力的起身了,本想回头看一眼,心里却再度掠过男人这两个字,便强忍住想要回头看的冲动,任由坐在榻上的人自己穿衣离去。 可仅仅等待了片刻,江洛玉正望着窗外y沉沉的景色出神,便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随即而来的是虚弱又急促的喘息声,听到声音后他立刻回头去看,眼光顿时落在了颤抖着身体掉落在榻下的人身上,神色凝重的快步走到了他身畔想要出手扶一把,目光却再度触到了绽开在他指间的猩红血液。 “白敏玉!怎么又吐血?”江洛玉看见他一手的血,顿时将心提了提,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他本以为方才白敏玉吐血只是意外,醒了之后便是好了,可谁想到完全不是如此,手指便再度扣上了他的脉搏,低声问道,“你受内伤了?” 唇角带血的人急促的喘息着,烟熏據拍的眸子睁得很大,却再度涣散开来,声音也断断续续的,还没等说完一句话便神色痛苦的开始浑身颤抖:“…我…急于求成……唔……” 江洛玉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怜悯,低低的叹了一声,本来强硬的态度略微有所转换,扶着怀中的人想了片刻后,仿佛做下了一个极重要的决定,竟低身再度抱起了怀中的人,轻柔的放在了榻上将薄被给他裹紧,看着那双據拍色的眸子沉声道:“躺下歇息,先不必走了。” 白敏玉现在这副样子,若是真的让他走了,回去倘若失了性命,白姨娘又知道了些什么,岂不是会恨死他了么?到时候两人要真是鱼死网破,白姨娘把白敏玉真正的性别给抖出来,他现下所作的一切可就功亏一篑了。 既然从见面之后便已经当他是双子,若是以后有机会的话,他便帮着白敏玉,变成一个真正的双子罢。 要如何帮一个男人变成双子,又不招人口舌……江洛玉定定的看着侧身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伤疤狰狞的人,手指忍不住微微落下,轻柔的抚上了那人白皙的颈子,又顺着衣领一点点的向下 只有收房这一个办法。 一个能匍匐于双子身下的人,就算说出他是个男人,别人都不会轻易相信的罢。 更何况他可是逍遥王世子,成婚之前就算收一个两个通房双子侍候自己,想必在这郡王府内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关键是白敏玉此时这样单薄又重伤的身体,他自己又还戴着重孝,若是此时收房便是亵渎了父母……所以短时间内施行这件事是肯定不行的。 江洛玉低身坐在榻边,神色莫名的看着榻上呼吸渐渐平稳,仿佛已经稳定下来的白敏玉,渐渐抽回了自己的手,细细盯着白敏玉带着狰狞伤疤的脸庞,眼神也不知是震惊还是悚然,就那么灼灼的瞪着他看,一时间整个人都怔住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想到收房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来郡王府之后,他不是只有报仇这两个字么? 甄氏,江慧,南静隆……他们还一个都没死掉,他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想到报仇,江洛玉的眼神慢慢森冷下来,看着白敏玉痛苦的皱着眉头面对着他,眼底闪过惊疑的神色,仿佛有些困惑此时的江洛玉在想些什么,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好似想要说些什么。 江洛玉看着他要说话的模样,便将方才的念头死死压在了心里,唇边露出了个淡然无波的微笑,抢先开口道:“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总不能看着你吐血还非要你走,你要是丟了命,岂不是变成了我的过错?” 说完这几句话,他又慢慢的垂下头来,用几乎贴在身下人的姿势,一字一顿的缓慢说道:“更何况,你不是个双子么?” 他的这句话刚落,就敏锐的感觉到身下的人颤了一下,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惊得还是因为其 他的什么原因,此时的江洛玉却没有起身的意愿,仍保持着那么挨近的姿势接着说道:“既然你进府之后就是双子,只要不出大泷,你便只能一直是个双子,明白我的话么?” 白敏玉没想到他会在此时威胁自己,声音里仿佛还带着隐约的杀意,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可……万一……” “没有万一。”江洛玉笑眯眯的直起身来,手指轻柔的划过白敏玉冰冷的脸颊,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说道,“若是真有万一,我会在风声未露之前把你阉了,到时别怪我翻脸无情,我可是提前和你商量好了。” 白敏玉僵硬的躺在原地,目瞪口呆。 江洛玉却仿佛极喜欢他这副惊吓过度的模样,手指在他颊边反复摩挲了几下后,唇边的笑容就更满意了,声音轻飘飘的嘱咐道:“既然伤重,好好躺着罢。今晚你要么在外室歇着,要么去逐月的小屋子,明早再来这里呆着,装作做客来的模样,选一个。” 白敏玉缓缓咽了口唾沫,再度反复打量江洛玉,仿佛觉得自己已然看不懂面前的人了,不由自主的稍稍往后退了退,艰涩的发音道:“……世子。” “不必谢我,我知道你谎称自己是个双子,肯定是有原因的。”江洛玉看着他此时简直称得上是变化万千的神色,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敞亮了不少,神色也就跟着温和了下来,认真的看着榻上的白敏玉轻声说道。 “我无意发现你的秘密,更何况这件事要是被发现了,我的麻烦可能比你更大,你不必担心我是否会泄露出去,安心睡罢,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又是题外话:也还是那句话,枝枝来的更猛烈些吧,爱你们哟么么哒3i)、 第041章 就爱捉弄 白敏玉有些怔然的眨了眨眼睛,发现江洛玉话说完了便直接当做他不存在,自己独自一人去一旁的架子上取出一卷书来,靠在逐月收拾好的床沿边上,就着灯火一页页的翻起了书本。他则躺在榻上愣了许久之后才侧过身来,定定的看了那个身影许久后,不知不觉的闭上了眼睛 江洛玉粗粗的翻了半本书,便察觉到榻上的人好似没了动静,轻轻放下了书走到了榻边,给已经沉睡在梦中的白敏玉盖紧了薄被,一点点的掖好了被角之后,回身吹灭了亮起的烛火,只留下了黑暗中缓缓上升的袅袅青烟。 第二日一大早,逐月几乎是以冲进门的速度跑到自家世子面前,先是惊讶的看了一眼躺在榻上刚刚起身穿衣,察觉到她推门进来便抖了一下的白敏玉,又看着更里面已经差不多穿好衣服准备束冠的江洛玉,压低了声音稟报道。 “世子,追云昨天半夜里,都已经将人安排好了。” “那就好。”江洛玉站在薄纱帘子后,中间还隔了一层屏风,知道那边的人看不见自己,他的声音便多了几分自然,对着自己的大丫鬟轻声吩咐道,“进来替我束冠。” 逐月闻言连忙应了一声,刚刚揭开面前的纱帘后,还没等向着屏风后走,站在屏风后的人却突然低笑了一声,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白皙修长的手指从屏风后伸了出来,带着笑意压低了声音,指了指逐月身后的白敏玉。 “不,你先不必过来,现下最重要的是立即给他梳个女双的发髻,顺便给他找身鲜亮点的衣服穿穿,总是一身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我一样戴着孝。” 听到这话,白敏玉就知道是昨晚上暴露真实性别之后,现下某种不好的后遗症要爆发了,闻言便立刻扭曲的向后退了两步,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梳女子发髻的模样,连忙紧张的连脸上都涌了红丝:“……不必了。” 江洛玉听他在外面煞有介事的认真拒绝逐月,逐月又为难的回头望自己,仿佛他再不改口,逐月就要用蛮力制服外面的了——逐月身上可是有几分功夫的,便露出了个淡淡的微笑,再度开口的时候不再耍弄外面的人。 “去拿那身素云缎来给他。” 这句话一出,他听见逐月和白敏玉同时松了口气,唇边的笑意便更深了些,只是眼光依旧清冷淡然,没有染上任何一点笑意。 等到逐月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纯白底色带着银色暗纹,衣领处和袖摆处都缝着暖烘烘的白色兽毛的长衫递到白敏玉面前时,身着单衣的人先是怔了怔,随即便抬眼去看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江洛玉。 江洛玉察觉到他的眼光,仿佛并不在意,只是拿起了桌上摆放的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后,才不紧不慢的低声说道。 “这是我当年的衣服,是母妃一针一线给我做的,我一直不舍得扔。可是它已经有些小的不合身了,你虽然比我身量单薄,但应当可以穿——穿上罢,初春早晨冷,你又有伤在身,别冻坏身体。” 听到这番话,白敏玉盯着那件衣服的时候,神色中便出现了一点茫然无措,有着狰狞伤疤 的面容掩不住此刻的怔怔,竟是整个人愣在了原地。逐月看他迟迟不接衣服,只是盯着自己手上的托盘走神,就为难的看向了身畔不远处的江洛玉。 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不会这般感激到说不出话来,还愣住的境况罢。 江洛玉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手中茶盏复又放在了桌上。 “让你穿就穿,愣着做什么?” 第042章 你倒聪明 说完这话,他也不想去管白敏玉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自顾自的回过身去准备出门,一边向着外面走一边低声问道:“洛白来了么?” 逐月一听见自家世子的声音,便顾不上白敏玉这边了,顿时当机立断的将手中的托盘向着白敏玉怀中一塞,就提起裙摆去追江洛玉,略微扬起了声音道:“回世子,小公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可是小小姐……” 江洛玉已经走出门外,眼光便落在了守在门外不远处,那一个无比熟悉的背影上,唇边的笑容突然淡了些:“她又闹别扭了?” 逐月看了看不远处的江洛白,又看了看自家世子y晴不定的脸庞,应道:“……是。” 江洛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只觉得自己那个庶妹可真是不识好歹,上辈子他不愿意理会也就罢了,这辈子——难道她要配合着甄氏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罢了,暂且不管她,总之这些事情不是不去就能躲得了——走罢。” 他吐出一口气,刚准备向前走几步,耳边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手便骤然握住了他的手指,惊得他身形一顿,回头去看的时候,不出意料的发现是沉默寡言,已经穿上了那身衣服的白敏玉。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穿上这一身隐露华贵的衣衫,若是不故意去看他脸庞上那道狰狞的伤疤,白敏玉只要安静的站在那里,便是和他一般无二的王孙贵族,甚至那种淡冷的气质都无与伦比。 可惜了那张美艳绝伦的脸。 江洛玉看着身畔不远处的逐月盯着他们交握的手一直在抽气的模样,心想着你要是知道我牵着的这不是个双子而是个男人,不得大喊个不停了么?便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无奈,一时间连挣脱白敏玉的手都懒得动。 白敏玉直直的看着他,烟熏據拍的眼里清澈见底,声音也淡如流水。 “若是不牵着,不会露馅么?” 江洛玉和他对视,眼神就很有些复杂了,只是唇边的笑容淡淡,和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并无两样。 “你倒是很聪明。” 两人对话方毕,站在不远处的江洛白便发现了江洛玉的身影,急急的跑了过来正要和大哥说话,却发现江洛玉身畔还跟着一个人,不由微微怔了怔,有些讶异的低声问道:“大哥……这是?” “他是我的朋友。”江洛玉懒得解释白敏玉的身份,反正一会看到甄氏的时候,一定会有人忍不住会说出什么来的,便随便说了一句,轻巧的绕过了这个话题,“先去正房请安罢,祖母和二叔此时应该已经在等了。” 江洛白闻言,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白敏玉后,也就没有再问。 今日清晨的请安,因为甄氏偃旗息鼓暂时蓄养声息,白敏玉又没有跟着江洛玉进门,所以正房内完全是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甚至连昨天江慧做出的那件事情也被闭口不提,溧阳公主和江雄就仿佛就没有这个人似地,和江洛玉说了会话后,便抬手让他们退下了。 这一回一拉开帘子,江洛玉还没等开口说话,眼角余光便看见甄氏的脸在瞬间沉了下来,眼角也跟着跳个不停,一副突然暴怒的模样。江洛玉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便看见了那个身着白色暗纹长衣,正仰头看着一旁盛开的迎春花,脸庞映出淡淡金色光芒的白敏玉。 被英语折磨的内流满面,却不得不再一次征战四六级的阿宸:少年们加油啊,求收藏枝枝啊!马上就能加更了!这能给被折磨到快over的阿宸一点心理安慰啊qaq 第043章 火上浇油 江洛玉站在甄氏身旁,看了一会甄氏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的模样,不由好奇的盯着不远处的白敏玉不放,直到白敏玉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侧过脸来,用烟熏據拍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的时候,他才跟着浮现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白敏玉缓步走到他身畔,很是熟稔的牵起了江洛玉的手,随即便沉默的站在了原地,眼神清澈又无辜的看了一眼甄氏,弄得甄氏本来就差的脸色更差了,嘴唇轻轻动了动后,却突然不y不阳的对身畔的江洛玉说道。 “没想到今日还是这么巧,世子又和白双子又遇见了?” 江洛玉知道她是因为看见了白敏玉,又不了解自己想要做些什么,这才y阳怪气的,刚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那只冰冷的手在自己手心中晃了晃,便顿时打消了自己想要解释的话。 他刚一敛下眉目,不出意料的就听见了白敏玉的声音,那声音和往常与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不一样——仿佛是更为冷淡一切,像是冰块慢慢划过花瓣的感觉,不时有着一滴滴的冷水浇在手背上,听起来就有些不大舒服。 他听着都不大舒服,可想而知,又是给甄氏火上浇油。 “我特地去找世子,希望与世子同行。王妃殿下可有训诫?” 甄氏闻言脸色顿时铁青,指着站在江洛玉身畔的白敏玉,手指抖得几乎不能停止,可她到底还算记得自己现在是在溧阳公主的屋外,即使声音扭曲也并非是大吼:“你——你这是什么语气?!” “二婢,这是怎么了?”江洛玉仍旧微微笑着,将白敏玉不自觉的护在了身后——但他其实并没有察觉到这个小动作,反倒是站在他身后的白敏玉,有些怔然的凝望着他的背影,烟熏據拍的眸子深了些。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4节 江洛玉神色淡淡的和着稀泥,唇边随之露出从容的微笑。 “今日不是选奴日么?我可和弟弟都等着呢,二婶也不想我们在这里吵起来罢,万一被祖母和二叔听着了,就不好办了。” 甄氏看他用身体挡住了白敏玉,知道今日面前这个逍遥王世子可能是要和她杠到底,定然要保白家的那个小蹄子了,一时间也不想因为江洛玉一进门就和他翻脸,毕竟有些事情还要利用这个逍遥王世子才能实现,甄氏就终是脸色难看的忍了下来,只是也不愿意和江洛玉一同走了,便甩了甩袖子走到了前面。 江洛玉眯着眼看她一个人气冲冲的向前走,唇边的笑意不由更深了些,目光转向跟着自己出来的江洛白,便立刻使了个眼色。 江洛白收到眼色,立刻对着大哥点了点头,就屁颠屁颠的跟在了甄氏的屁股后面,远远的看见江洛白沉默寡言的和甄氏走了一段时间后,就顺利的开始和甄氏搭起话,甄氏的脸色这才渐渐好了起来。 暂时搅合完了甄氏的事情,江洛玉不由好奇的看向了身后的白敏玉,许久都没有说话。 第044章 _皇宫春宴【一千pk加更】 他是很了解甄氏的性格的。 虽说她只要遇到某些不想看到的人没有被顺利除掉,就会变得极为暴躁,可甄氏本身却并不会失却冷静,反而会更沉下心想法子对付眼中钉,直到那个眼中钉再也不能成为她的眼中钉 奇怪的是,照他前世遇到的那些事情来看,能一照面便将甄氏气得三尸暴跳眉角泛乌青,完全不掩饰自己厌恶的人,两辈子也就只有自己面前这个白敏玉了。 那么,究竟在自己来到郡王府之前,这个白衣少年到底是做了什么,会让甄氏觉得非死不可,看着就碍眼?还让全府的人都知道白敏玉不受郡王妃待见,还连最起码的好脸色都不给?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原本他只是想要利用一下白敏玉的心思,现下已经变成的一定要用白敏玉这样好用的人来气死甄氏,不——最好气个半死不活,然后眼睁睁看着她的女儿儿子一个个的栽到他手上,最后则是南静隆。 想到这里,他不由露出一个令站在他身畔的白敏玉,感觉毛骨悚然的笑容。 几个人隔着几步出了二门,便停在了一个离着江慧的香兰苑不远处的院子里,江洛玉轻轻松了和白敏玉握着的手,回头给了他一个等着的眼神,便微笑着迈步走到了穆氏身畔。 穆氏看见他上前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等待着的白敏玉,心底暗暗惊叹这位王府世子才进门一日,就已经将这个府内搅动的不平静起来,语气便多出了几分温和:“世子,今日可是郡王府的选仆日,看上了什么人一定要和二婶说。” 江洛玉笑着低身,眼帘微微垂下:“二婶客气了。” 他的话音刚落,两人便听见不远处的甄氏,此时正在对他叫过去的江洛白说道:“白儿,今日看上什么人,可一定要对我说。” 白儿? 叫的还真亲切,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洛白是她的嫡亲侄子,自己才是个庶出的。 江洛白一听甄氏的话就有些惴惴,毕竟年纪小段数不够,有些慌张的看向了不远处的大哥,就差没摇头辩解不是自己让甄氏这么叫的了——直到江洛玉笑吟吟的抬起头来,微微弯着唇角,仿佛并没有生气的开口道:“二弟,要听二婶的话。” 江洛白明显松了口气,连身畔的甄氏和穆氏都看的清楚:“是,大哥。” “让他们把那些人都领上来罢。”看见江洛白明显就是一副惧怕江洛玉,只要有一点僭越就惊恐不安的模样,甄氏的眉目间明显掠过了一点失望之色,片刻后才恢复了正常的神色,笑着看江洛玉和穆氏走到自己身边后,方才开口说道。 “玉儿,一会见过这些奴仆之后,还有些缎子要给你挑选,如今也快到春夏之交,让你和慧儿都做些新衣——再过一个月,我们府上便就举行春宴了。” 江洛玉闻言心中一冷,心想着还是来了,唇边的笑容却和方才没有两样,只是略微压低了声音:“……春宴?” 又是被折磨的内流满面的阿宸:s_ao年们你们好腻害,这么快就给了我加更的机会啊么么哒~~不过收藏略惨淡,这几天都没有加更的机会呢qaq,总是还是谢谢乃们支持了,阿宸深感欣慰,二更奉上― 第045章 教导规矩 “是啊,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府上都要举行赏花宴,世子这么多年都在边疆的封地住着,怕是很久没见过宴席的场景了罢。”甄氏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眼底暗暗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仿佛早就考虑好了什么一般,轻声说道。 “二婶怕你不懂那些在宴席上的那些规矩,更何况等到京都夏日,按照惯例皇后娘娘是定要举办赏荷宴的,婶娘怕你不懂那些规矩,这几日已经特地去找宫里的教养嬷嬷,玉儿不会怪二婶多事吧?” 江洛玉闻言,忙做诚惶诚恐的模样,连声反驳道:“二婶是为了玉儿好,玉儿自然不会误会二婶了。不过……” 甄氏微笑着拍了拍江洛玉的手,仿佛没听出江洛玉话中的为难和迟疑,便语速极快表情和蔼的反问道:“不过什么?” 江洛玉知道甄氏反问的这么快,就是不想让自己推辞,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冷光,表面上神色却更是迟疑为难,话语声也比方才小了许多:“玉儿第一次被教养嬷嬷教训,心中也有几分惧怕——不知可否在教养嬷嬷来了之后,让堂妹来陪玉儿一同教习呢?” 甄氏一听他提起江慧,神情就是一怔,随即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整张脸庞的神色都变了,啾了面前神色认真的江洛玉一眼后,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玉儿的意思是让慧儿陪你一同?可你们……” 江洛玉知道她此时是在顾虑孤男寡女的问题,唇边掀起了一丝笑容,继续低声劝道:“我们是嫡亲的堂兄妹,血缘如此亲近想必是没什么大碍的……玉儿若是能和堂妹一同被嬷嬷教导,若是玉儿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堂妹也可以多多指点于我。” 甄氏的神色变了几变,神色有些奇异的望了他一眼,话语中仿佛带着几分出乎意料的赞同,唇边的笑也深了: “还是你想的周全。” 江洛玉知道只剩下一把火了,便微微敛下眉目来,仿佛是无意间再度提起了江慧被禁足之后的打算,其中多了说不出的诱哄之意:“更何况……若是堂妹学好了规矩,想必祖母和叔父也就不会再生气了罢。” 说完话后,看着甄氏此时若有所思的模样,江洛玉微微垂下脸来,一脸平静的仿佛自己什么都没说,眼底却闪过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唇角也跟着勾了起来。 虽然此刻江慧被锁在屋中禁足他很高兴,可是这并不是他要的结果,他要的是一 让江慧永远沉浸在解脱不了的痛苦中。 就算此刻甄氏提起学规矩的事情,只是想要试探他是否听话,心里到底想的是为难他的方法还是其他的什么个月后的春宴上,说什么他也要让江慧从屋子里放出来。 正在几人各有心思,谁都没有再说话的时候,不远处却在此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江洛玉略微抬眼去看的时候,便看见一个上了年纪满脸皱纹却全是笑容的老嬷嬷,正缓步朝着他们几人的方向走来,身后带着一批穿红着绿的丫鬟,还有一帮或是贼眉鼠眼或是眼底含着ji,ng光的小厮。 果然又是上辈子的熟人,熟的不能再熟了。 甄氏手下,贪得无厌,年纪不大便身家不少,自从甄氏进府后,专管丫鬟小厮的年嬷嬷。 第046章 挑选丫鬟 江洛玉微微垂下眼帘,还没等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便听见身畔不远处的甄氏微笑着对走到面前,已恭敬行礼的老嬷嬷嘱咐道:“年嬷嬷,世子昨日新来是客,小姐们和少爷们院里也不需要什么丫鬟了,就将最好的几个丫鬟让世子先挑。” “是,王妃。”甄氏一吩咐过,年嬷嬷便侧过身来对江洛玉低身一礼,眉眼间尽是谄媚的笑容,“老奴见过世子。” “嬷嬷请起罢。”江洛玉微笑着回道,同时向着身后的逐月挥了挥手,轻声道,“赏。”话音未落,逐月便从怀中取出了昨晚世子交代,提前准备好放满了银锞子鼓鼓囊囊的荷包,躬身递给笑的连眼睛都看不见的年嬷嬷手上。他这么一做赏赐,本来跟在年嬷嬷后面的几个姿色稍好身段苗条的丫鬟顿时眼睛一亮,下意识互相看了看对方,仿佛对于面前这个初见便如此大方,身边又只有一个丫鬟的主子,眼底都闪烁着志在必得的眸光。 甄氏看到这一幕,眼底的眸光也忍不住动了动,看了看年嬷嬷手上的那个荷包,又看了看江洛玉挺拔的背影,她的眼底顿时闪过了强烈的嫉妒之色,但转眼间便消失无踪,又变成了往常那副和蔼的模样。 站在原地的江洛玉,却仿佛自己赏赐出一个荷包没什么可在意的,故意忽视了背后那几道灼灼的目光后,微笑着指了指站在第一排的六个大丫鬟模样的丫鬟,低声对身畔的年嬷嬷问道:“这几个丫鬟都叫什么名字?” 年嬷嬷听他问话,便立刻低身走到了那几个丫鬟身边,一抬手就将嘴前面姿色最好,身材也最为曼妙的两个丫鬟推了出来,讨好的笑着说道:“回世子,这六个丫鬟是今日老奴带来最好的丫鬟,这两个唤作轻红绿意。” 那两个身材曼妙,容颜姣好的丫鬟连忙上前一步,恭敬的低身行礼道:“见过世子。”年嬷嬷看着江洛玉淡淡的扫过轻红绿意的眸光,仿佛没有什么特别喜爱的含义,便心中微 微一顿,接着推出了中间两个看起来性子老实稳重,容貌中等的丫鬟:“这两个唤作暖玉温香……” 〇 江洛玉的目光这一次更快的扫过那两个丫鬟,还没等那两个丫鬟低身行礼,眼光便落在了最后站着的两个看起来活泼可爱,年纪仿佛也有些偏小的丫鬟身上,很是兴致勃勃的回看了年 嬷嬷一眼。 年嬷嬷收到他的目光,便知晓了他的意思,连忙接着说道:“至于最后这两个……她们两个本是二等丫鬟,是昨日才新提上来的一等丫鬟,世子若是中意也可以挑过去,她们两个是对双胞胎,左边穿黄衫子的唤作云彩,右边粉衫子的唤作晚霞。” 江洛玉满意的目光落在了云彩和晚霞身上,仿佛是极为中意这两个丫鬟一般,看了一回后,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回头对着身畔的甄氏说道:“二婶,这六个丫鬟玉儿都喜欢,况且玉儿此时院内只缺丫鬟,带过来的王府侍卫玉儿都已充作小厮,小厮便不必二婶费心了,这几个丫鬟可否都做主允给玉儿?” 六个都要要走? 还是内流满面的阿宸:明天就又到了三千更的日子了s_ao年们,求枝枝收藏,爱你们哟么么哒― 第047章 黑暗深处 甄氏本以为他是要那两个刚刚升作一等丫鬟,今日本来只是充场所用,唤作云彩晚霞的两个丫鬟,心中正有些懊悔自己的眼线,最漂亮的轻红绿意,或是稳重的暖玉温香没有派上用场,就听见江洛玉说了这话,脸上的笑容终于缓和了些,也不管江洛玉到底一开口要这么多丫鬟做什么,便一口答应道。 “倘若世子喜欢,都领回去也无不可。” 江洛玉见她允了,微笑着低身行了个礼,神情恭敬的一边说着,一边却将目光落在了那几个丫鬟身上,若有所思的说道:“那就多谢二婶了,不过六个……人好似有些多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抬起手来,头都没回的对身后的弟弟摆了摆手:“洛白。” 江洛白时刻注意着江洛玉的动作,闻言连忙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大哥。” 江洛玉看他走到自己身畔,眼底闪过一丝波光,手指随便指向了方才他看着,神色极为满意的两个丫鬟的其中一个,半闭着眼睛低声说道:“这个……这个是叫云彩还是晚霞的,就给你了。,, 甄氏站在他身畔,闻言顿时就是一惊,看着江洛玉和江洛白并肩站在一起的背影,眼底便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江洛白没想到自己一来就被派给了丫鬟,平心而论,看着这几个丫鬟,他其实还比较喜欢较为稳重的那两个丫鬟,并不喜欢那两个看起来年纪尚小,性子不定的小丫鬟,便抬起头准备反驳:“大哥,我……” 江洛玉一直注意着江洛白的眼光,看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暖玉温香身上,心底便是一沉,唇边的笑容却仍旧如常,看着身畔的弟弟,眼神无比认真,还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给你就给你了,莫要推辞。” “……是。”江洛白看着大哥认真的眼神,心底先是一惊,还准备再度开口的时候,却突然看见面前的江洛玉极快的眨了一下眼睛,便连忙低下头来,想要偷偷去看不远处站在江洛玉身后甄氏的眼神,江洛玉却极为细微的对着弟弟摇了摇头。 江洛白看着面前的人几个细小的动作,好似猛然明白了什么,眼底立即多了一丝担忧,唇边的笑容也就跟着消失殆尽,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倒仿佛是失落的语气:“弟多谢大哥慷慨。” 江洛玉看着弟弟终于不推辞了,唇边的笑容便勾了起来,仿佛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接着说道:“暖玉温香这两个……洛白,你看给了妹妹如何?” 江洛白刚刚应了一个小丫鬟,正在恍惚的时候,便听见兄长又开口讲话,下意识点了点头之后,又仿佛觉得有哪里不对,顿时连脸色都变了,焦急的看向了面前的兄长,眼神中带着更深层的疑问:“她们两个?大哥,琴儿她……” “不必推辞了,她今日未来,不就是要随意听我吩咐的意思么?”江洛玉摆了摆手,一副极不耐烦的模样,也不理此时江洛白焦急又困惑的心思,便看向了站在不远处一直躬身侍立的两个丫鬟,沉声嘱咐道。 “你们两个以后便侍候本世子的庶妹,若是有了分毫差池,本世子唯你们是问。” 暖玉温香闻言,立即低身应是,神情恭敬动作得体:“谨遵世子吩咐。” 江洛玉嗯了一声,便极为满意的回过身来,对着身畔的大丫鬟道:“逐月,剩下的三个就将他们领回去,一会等我回去之后再做区处。” 逐月被这一连串的嘱咐弄得有些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才在自家世子饶有兴趣的目光中缓了过来,便连忙连忙应是:“是,世子。” 看着逐月带着那三个丫鬟走了,江洛玉微笑着迎了过来,江洛白却神色变幻的站在原地,脸上也不知是白是红的模样,甄氏的脸上出现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便和身边的穆氏迅速选了几个丫鬟仆妇,分别派到了府上各处。 穆氏先一步选完了丫鬟仆妇,便走到了江洛玉身畔,眼神有些莫名又仿佛带着遗憾的看了他身畔低着头,已恢复平静的江洛白,目光对着江洛玉的时候,便恢复了往常带着笑的温婉面容,低声建议道。 “丫鬟和奴仆们既是都选了,玉儿便随我去选缎子罢,老祖宗和王爷那边已经选好了几匹 云缎,昨日特地要我来瞧着世子喜欢那几个素样,再过一个月春宴的时候也好给世子裁衣服。 ” 江洛玉知道穆氏是来示好的,微笑着低声应了,神情却不冷不热:“若是一个月后能穿上新衣,玉儿便多谢婶娘费心了。” 甄氏刚嘱咐完,便听见那边江洛玉和穆氏正在说话,下意识瞪了穆氏一眼后,便硬邦邦的沉声道:“一家人说什么谢。” 江洛玉知道这是王府内两位地位差不多的王妃正在较劲,便缓慢的向后退了一步,准备去找不远处站着等了许久的白敏玉,唇边带着轻柔的笑容:“二婶说的是。” 甄氏狠狠的瞪了穆氏一眼,仿佛是在责怪她越过自己和江洛玉说话,得到了江洛玉敷衍的一句话后,她还没等接着说下去,眼角余光便看见江洛玉回身向着不远处的地方走去,好似是要去找白敏玉了,神色便更是y沉了下来。 在江洛玉选丫鬟的这段时间里,白敏玉一直站在一枝在y暗中盛放的迎春花前没有动,烟熏據拍的眸子被黑暗衬得更加黯淡,清冷的白色衣袖一直在清风中摇晃着,乌黑的长发顺着他的肩头落下,掩去了半张白皙的脸庞,却没能掩住他此刻的死寂神情。 死寂。 又是这样的神色。 江洛玉定定的看着他,嘴唇轻微的动了动,想要唤出面前那个人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突然发不出声音来。 他只觉得在这个瞬间中,他突然觉得昨晚在黑夜中那个在榻上低头吐血,后来露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神色,今晨又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脸色发红的人,才像是真真正正存在于这世上的人。 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没过片刻的时间,站在迎春花前的人突然抬起眼来,暗沉的眸子直直的看向了他,那张狰狞的脸庞上扬起了一点笑容,眼底却没有分毫笑意,单薄的身体在春风中不摇不晃,只是仿佛有些微微的弯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压垮。 他怔怔的盯着白衣少年立身的那片黑暗,发现在那黑暗的最深处,仿佛有着一片火焰突然灼烧起来,即将吞噬那个人飘荡的白色长衣,垂在肩上的黑色发丝,连带着那张狰狞中带着释 然的脸。 那一刻,江洛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突然长长的吸了口气,抬手一把抓住了白敏玉的手腕,将他一把拉出了那片黑暗中。 白敏玉本来在原地站的好好,察觉到江洛玉走过来,便抬头准备向着他走去,结果刚一迈步便被拉了个踉跄,站在耀眼的阳光下再度端详江洛玉时,才发现此时的江洛玉神色好似有些不大正常,便定定的看了他一眼。 江洛玉看着那双烟熏璃拍般的眸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骤然缩回了自己的手,压低了声音后回过身去,仿佛不敢再去看他的脸庞,语气却仍是淡淡的,让站在他身后的白敏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要去选缎子,走罢。” 白敏玉看着他说完这话后,便等也不等自己,快步朝着甄氏和穆氏的方向走去,手臂也不知何时被收到了身前,一副抗拒他接近的模样,便有些困惑的将眉头更皱紧了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跟上去,还是仍旧在原地等待。 江洛玉却再也没敢回头去看白敏玉的脸,也仿佛不想再去看白敏玉了。他只是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带着淡淡的微笑跟在了眼神复杂的甄氏和穆氏身后,缓步走出了小院,渐渐敛下了自己的眼帘,掩去眼底快要涌出所有情绪。 他不敢说,方才在黑暗中白敏玉的身上,他突然看见了前世自己的影子。 那样的憎恨狰狞,那样的疼痛挣扎,却是那样的无动于衷,那样的自暴自弃…… 不。 那已经是过去了。 已经过去了。 题外话:嘛,今天的三千字看的爽不爽,明天依旧是三千啊希望乃们喜欢qaq,阿宸最近好喜欢撒娇卖萌之类的qaq,大概是被基友大筠传染了,乃们看不惯找她qaq 第048章 很像肥羊 不知走了多少步,他终于抿了抿唇略微仰起头来,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微笑着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终于将胸口中的那口气完全呼了出来,随便扯过了身畔的一个小丫鬟,低声吩咐道:“你去那边找白双子,若是他仍在原地未走,就告诉他先回我的院子去等,回去之后我有东西要给他。” 看见那个小丫鬟听见吩咐后,便忙不迭怯生生应了是,回头便向着方才的院子跑去,江洛玉远远的看见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唇边的笑容便深了些,再度转过身来的时候,眼底的神色仿佛更加平静,唇边的笑容也就跟着缓和了下来。 挑完了缎子,再度回到自己院子里的时候,已到了正午的时候。 江洛玉才走到碧波苑门前,迎头便碰见了焦急等待着的逐月,面上不由闪过了一丝笑意,轻声问道:“为何等在门前?” “世子,你可算回来了。”逐月一看见江洛玉,眼神就是一亮,一边忙着小碎步走到了自家世子身畔,一边压低了声音咕哝着道,“您是不知道,那三个……” 江洛玉微微挑了挑眉,仿佛并不放在心上一般:“怎么?” 逐月看着自家世子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还以为他不放在心上,就要将此事这么不咸不淡的揭过去,立时便急的不行,语速极快的连声说道。 “世子是不知道,方才奴婢要去做什么她们都要拦着奴婢,还说什么奴婢是大丫鬟不用做这样的小事,却又在奴婢眼皮子底下胡乱动世子的东西!尤其是那个唤作绿意的丫鬟,大概是她自以为长的最好看罢……反正奴婢和晚霞怎么都拦不了她,屋里现下简直是要翻了天一样的——奴婢便只能盼着世子快些回来了。” “哦,竟出了这样的事?”江洛玉听到逐月说起乱动东西这几个字,用眼神便骤然凝了凝,声音低沉,“那绿意,胆子却是太大了。” 逐月听见世子终于算是知晓了严重,脸色便放松了下来,正要提议马上将除了晚霞之外的那些丫鬟全都赶出去的时候,却再度听见了自家的世子的声音:“逐月。” “世子要将她们都扔出去?” 江洛玉看着逐月说完这话后,显得有些过分兴奋的眼睛,不由无奈的叹了口气,眼角余光迅速扫过了面前的院子里,在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时,便立即转了个话题:“你方才,可曾看见今日清晨的那个人了?” “清晨的那个人?就是今日清晨让世子给素云缎的那个双子么?”逐月听他问人,便立即想起了自己回到这里后,那些丫鬟和自己谈起今日清晨自家世子拉着的那人的身份,知道原来只是个双子之后,逐月便放下了心来,老实回答道。 “奴婢回来没多久他就跟着回来了,只不过怎么都不肯进屋,奴婢看着他脸色白的不行,劝他回屋等着您,可他却宁可站在外面咳嗽也不进去,后来……” 江洛玉叹了口气,猜测道:“晕了?” 逐月点了点头:“是。” 江洛玉皱了皱眉,目光扫过了不远处的雕花窗框,低声问道:“人呢?” 逐月听着他仿佛带着紧张的语气,便知道自家世子的确是和那位白双子交情极好,便连忙 答道:“奴婢不敢把人随便挪地方,还在屋里榻上,知道您上心那位白双子,已经让晚霞看着了。” 听到她将人弄回了屋子里,又让人看着照顾了,江洛玉便松了眉头:“那便好。” 逐月看着自家世子站在原地和自己说了一会话,眉眼中仿佛有着几分着急之色,却不挪地方也不往里走,便有些讶异的轻声问道:“世子……怎么不走了?” 江洛玉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明显有着疑问不肯离去的江洛白,唇边的笑容淡了些,回过身来低声回道:“你站在这里,不准出声不准回去,更不要透露屋中的人我已回来,我要先和二弟说会话,莫要让其他人靠近。” 逐月听到自家世子吩咐,便连忙小ji啄米般点了点头,神色认真:“是。” 看着逐月仍旧站在小院门口,一边装作等待着他的模样,一边四处张望着是否有什么人影,江洛玉便收回了自己的眼光,看向面前不远处神情疑惑的江洛白,轻轻叹了口气:“有什么话,说罢。” 江洛白一路跟着江洛玉到了院子门口,好不容易等到大哥屏退了身后跟着的丫鬟仆妇们,两人一同走到小院外,这才好不容易逮到了开口的机会,便立刻出声问道:“大哥,今日那几个丫鬟……” 江洛玉不想跟弟弟绕圈子,便神色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直接答道:“暖玉温香,轻红绿意,都是二婶特地留给我们的……至于给你的那个云彩和我留下的晚霞两人,则是我昨夜用了些手段塞给年嬷嬷,今日用作凑数拉上来的。” 云彩和晚霞,就是那两个和他一同上了马车,在他没被发现的时候,同样也用了些特别的手法将人藏起来,从逍遥王府带来的那两个小丫鬟。 江洛白本只是想问那暖玉温香的事情,没想到江洛玉一开口就什么都告知了,一时间他连说话都有些卡壳了: “大哥你……早就知道她们……知道她们是什么人了?” 江洛玉看着弟弟的眼光中闪过不敢置信的目光,唇角便若有似无的牵动了一下,却不像是笑的模样,接着轻声说道:“年嬷嬷本就是二婶的人,我们初初进府,二婶又想要我们王府的东西,受些监视也是必然的。” “王妃她想要我们王府的东西?”江洛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顿时连脸色都变了,今日大哥对自己使的那个眼色,甄氏在大哥不在自己身边时,若有似无的拉拢之意……以及昨日傍晚说的那句小心,都让将一切联想起来的江洛白脑子愈发混沌,下意识问道。 “她……想要什么?我们有什么东西可给她的?” “听说这几年郡王府的日子过得很是紧巴,尤其是掌事的二婶,这两年都不得不拿出自己的嫁妆贴补王府,更不要说还要给过两年就应当出嫁的江慧准备嫁妆,仍在外省任职的二婶嫡子江影也要准备打点回京的钱……她一定是看着我们像肥羊,想伸手要钱了。” 江洛玉想起还未来到郡王府之前,就抢先布置在这边的人马,唇边不由露出一点讥讽的微笑,脑海中想起了前世郡王府看起来光鲜,但其实内忧外患到处都是窟窿的现状,眼帘慢慢的垂了下来。 “据我的人回报,她还不止想要钱,可能更想要我们的庄子和土地……不过这只是我猜的,做不得准,也希望不是真的罢……只是现下,我们还是小心些好。” 江洛白听着兄长胸有成竹,神色淡淡的说起这些事情,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讶异的瞪大了眼睛:“大哥在这里,已有人手埋伏?” “前几日刚埋下的钉子,虽不是什么重要位置,但探听些主子们的谈话,还是做得到的。”江洛玉看他极快领会了自己话中之意,便也不再多说,也不问弟弟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便转开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你来做什么?” 江洛白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猛然听到兄长转了话题,便原本自己想要说更重要的事情,连忙正了正自己的神色:“大哥,既然你知晓那两个丫鬟是王妃的人,那为什么……” 江洛玉听他前面的话,便知道后面他想要说些什么,便淡淡打断了他的话:“为什么将暖玉温香给她?” 江洛白看着双子兄长,点了点头。 “琴儿与我向来不睦,她又是个女子,我跟你提起的这些事情,她若知晓不会有什么好处,我也不会告知她什么重要的事情。” 江洛玉微微垂下脸来,乌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动,像是任何事情都不能搅动他的心绪一般,开口说话的时候,唇边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所以,即使暖玉温香去了她那里,只要我让她们看见什么,她们就会看见什么。”题外话:乃们最近很疲软是肿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么【疑惑】,不仅枝枝不见了,收藏更是兴致缺缺【大哭】,乃们太过分了就会欺负我qaq,求收藏枝枝!!!! 第049章 哎_一声 江洛白突然打了个寒噤,心中有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浮了上来,但一时间他又想不出有哪里不对,便有些艰涩的咽了口唾沫,低声求情道:“大哥,琴儿她……她只是年纪尚小,大哥莫要怪罪……” “我知道。”江洛玉的脸庞上带着微笑,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回去罢,大哥心中有数。” 目送着庶弟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江洛玉便回转身体,向着院内的正房快步走去。 将暖玉温香给江洛琴,只将云彩一个给江洛白,还有更深层的考量。 丫鬟的多少,代表关系的远近。 明面上,他已经给甄氏表现出了他忽视庶弟,其实和庶妹关系较好的现状,单看甄氏能不能得到他的暗示,在暖玉温香监视完脾气暴躁藏不住话十分厌恶自己的江洛琴后,又将江洛琴那里的情况回报给甄氏。 江洛琴,是他暴露在甄氏眼皮底下,任由甄氏搓扁揉圆的活靶。 甄氏用完了这个活靶之后,就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如何将庶弟拉到她的那一边,让庶弟和自己离心,再劝说庶弟继承王府的财产,不受自己这个“双子世子”的窝囊气,再撺掇江洛琴对付自己,暂时引走自己的注意力。 那时的庶弟,便可以自己看清楚这位“二婶”的好心机,而不是需要自己次次去提醒或是言说了,自己也就可以暂时先放手一段时间,将江洛琴的事情也丟回给江洛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江慧和即将要出现的南静隆。 南静隆。 一想到这个名字,他就像是见到江慧的那个瞬间般,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燃着了。 不到一个月的赏春宴上……仿佛,就能够看到南静隆了罢?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一日了。 房门被身畔的逐月打开之后,江洛玉刚刚抬眼望向屋内,便看见了不远处躺在榻上的那个白色的身影,唇边的笑容便略微淡了些。 本以为是普通的昏迷,可从那时已到了这个时候,怎么白敏玉还是未醒? 江洛玉快步走到了榻边,看了一眼一直守在白敏玉身畔的晚霞,言简意赅的问道:“如何 ?” “世子,白双子仿佛有些发热……还很烫。” 晚霞看出他眼底隐藏的淡冷之意,心底想起来时世子所安排的一切,到此时自己站在这里几乎分毫不差,不由便更多了几分怯怯,强自支撑着镇定的模样,压低了声音回道。 发热? 江洛玉皱了皱眉头,抬手在紧闭着眼睛的人额上试了试,眼角余光看着他眼皮不稳的挣动,仿佛是知道自己回来想要强迫着醒来,便轻轻的叹了口气,手指轻柔的拂过他颊边有些汗shi的乌发,将被子拉过来给他裹好,又回头对身畔的逐月说道。 “去柜子里再拿一床被子来,给他压上。” 逐月看着自家世子是真的很上心这个白双子,不敢违抗的立即低身应是,回身就要去取被 子,可还没等走到那些衣箱前,一个绿色的身影便比她更快一步的走到了放置被子的木箱旁,抱起了一床厚厚的棉被,又扭着细腰走到了江洛玉身畔,娇滴滴的给坐在床畔的江洛玉抛了个媚眼之后,才不情不愿的将手中的被子向着江洛玉递了过去。 “世子,您要的被子。” 她的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哎呦的一声,仿佛不堪被子的重量一般,整个人连着被子朝着榻边坐着的江洛玉歪了过去。 题外话:哎呦~~我也倒了…… 第050章 是真的么? 可还没等她顺利的歪倒在江洛玉身上,却突然觉得膝盖下一痛,随即整个人便是诡异的一扭,手中的杯子被人用巧劲从怀里抽出来后,自己却面向了对着他的木桌子栽了过去。 听到绿意因为刹不住,所以还是将额头磕到了桌子上,高高惨叫了一声,江洛玉身畔的逐月便没有忍住的嗤笑了一声,而江洛玉则将手中的被子迅速展开压在了白敏玉的身上,压低了声音斥道:“跪那里,不许起。” 绿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抛出去的,直到听到逐月发出的那声嗤笑,才恍惚觉得自己仿佛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刚准备辩驳以表示自己忠心又倾心于现下这位主子的时候,却又听见江洛玉淡冷的话语,便立刻可怜兮兮的跪在了原地不敢动了。 给白敏玉掖好被子,江洛玉缓缓侧过身去,看向跪在地上容貌娇媚神色却怯怯的绿意,又抬眼望了望站在绿意不远处,垂头候着的轻红和晚霞,唇边的笑容若有似无:“你们三个中,其中一个是本世子准备要送给白双子的。本世子不强人所难,便先询问你们,谁愿意侍候白双子?” 他的话音未落,清冽的眸光便迅速扫过了三个人在听到这句话后,或惊讶或恐惧或犹豫等等不一而足的面色,随即便看到身着水红轻衫的轻红上前一步,低身向着自己行礼过后,端庄的低声回道:“回世子,奴婢愿意侍候白双子。” “你愿意?”江洛玉轻轻扫了一眼晚霞,看见她在轻红答应之后,脸上露出愈发犹豫的神色,眸光不由深了些,压低了声音赞道,“很好。” 轻红听他赞赏,便垂着头露出个微笑,准备上前走到江洛玉身畔,代替江洛玉压住在榻上正昏迷着的白敏玉,不让他在昏迷发热的时候挣扎开身上厚厚的被褥,以免再度受凉。 可还没等她的手伸到榻边,江洛玉脸上的笑容便骤然一敛,突然开口说道:“你很好,以后便留下来侍候我,可你要记好,你是这屋里的二等丫鬟,逐月从小在本世子身畔侍奉,是这屋里的一等丫鬟,凡事你要先问她一声,否则若是办错了什么事情,便是你自作主张。” 轻红闻言立即低身行了个大礼,娇美的脸庞深深垂下,更显出她的庄重得体来,神色极是恭敬的轻声应道:“是。” 跪在地上仍未被叫起的绿意看见自己面前的轻红被留下了,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嫉妒的神色,又很是防备的看了不远处站着的晚霞一眼,方才装作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娇滴滴看向坐在原地未动的江洛玉。 江洛玉眼光淡淡的扫过跪在地上的绿意,手指抬起拿过了身畔逐月低身递过的茶盏,一边漫不经心的喝着茶,一边微笑着再度问道:“你们两个,有谁愿意侍候白双子?” 跪在地上的绿意仿佛收到了江洛玉暗示鼓励的眼神,闻言便立刻抬起头来,赶在身畔晚霞开口之前,满脸期盼的脆声答道:“回世子,绿意愿意侍奉白双子。” 江洛玉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仿佛想要再度肯定般的问道:“真的?” 第051章 难以触摸 身着绿色衣衫的婢女闻言,仿佛不胜娇羞的低下头来,不敢去看坐在自己面前的主子,声音却愈发媚的要滴出水来:“绿意不敢蒙骗世子。” “很好。”江洛玉第二遍询问过后,听见绿意毫不犹豫的回答了是,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却淡淡的听不出情绪,“那今后,你便是本世子送给白双子的贴身丫鬟了。白双子身子弱,你若是照顾的不够好,让白双子出了什么事情,本世子便唯你是问,可知晓了?” 绿意本以为自己承认后,便是和轻红一般无二会被留在屋子里,而唯一一个从头到尾没有开口的晚霞会被给了白敏玉,可谁知道却会得到这样的结果,顿时整张俏脸都是煞白,仿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颤抖着嘴唇道:“世子,奴婢……” 看她还想要说些什么,江洛玉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对着不远处半垂着头盯着自己动作,一脸庆幸又是钦佩的小丫鬟开口道:“晚霞。” 晚霞知道自己被留下,心中正是高兴,忙低身回道:“奴婢在。” “你以后也是这屋里的二等丫鬟,方才嘱咐轻红的话便是嘱咐你的,若是犯错便加倍责罚,可知晓了?” “谨遵世子吩咐。” 江洛玉点了点头,目光又重新落在了身畔的逐月身上,将茶盏轻轻的放了回去,对绿意被驱赶出去以后,神情便高兴些的大丫鬟低声嘱咐道:“逐月,带着她们去收拾东厢的书房,等我照看一会白双子,便去书房读书。” 逐月向来是知道自家世子的习惯的,闻言立刻低身应道:“是,世子。” 等到他们全都退出去之后,江洛玉再度低头看向被两层被子捂得严实的白敏玉,刚准备压好被子起身的侍候,眼角余光却发现床上的人惨白的唇动了动,随即那双烟熏據拍的眸便缓缓睁了开来。 “你醒了。” 他看着白敏玉睁开眼睛,眸光缓缓聚焦到自己身上,眼底什么神色都看不清楚,只是一片混沌的模样,便忍不住抬起手来抚了抚他滚烫的额头,神色淡淡的轻声说道。 “今日起的早了些,有些话我便没对你说。昨r,i你沉睡后,我点过你的睡x,ue,给你诊过脉又探过你的丹田,发现你身体里一点内力都没有,你自己的秘密自己清楚。所以今日我看你昏迷,便没有唤府医前来。” 话音未落,躺在床上的人突然身体一颤,侧过头来剧烈的咳嗽起来,苍白的脸庞涌起了嫣红的血色,江洛玉看着他咳嗽的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唇边的笑容散了些,却仍然接着说道。 “但看你的骨骼和身体,倒不像是连一招半式都不会的,前几日我救你的时候,你明明可以早我之前就杀了他们,却为什么不反抗那些家丁?你练得又是什么功夫?只是急于求成便虚弱成这副样子?” 听到这话,白敏玉骤然吃力的仰起头来,烟熏據拍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茫然,但转瞬间却又变成了无奈和淡然,带着狰狞伤疤的脸庞微微扭曲,嘴唇几度开阖却没能发出声音,便只是这般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 江洛玉看见他的眼神,一时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又刺了一下,眼底随之露出了某种难以触摸 的情绪,声音里不由带了叹息。 “别这样看着我,你不愿说,我不问就是。” ps:昨天11号是发枝枝的日子!大家的枝枝和收藏都更猛烈些罢=3= 第052章 不必谢我 白敏玉听他不问,脸上的神色便再度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许久后才止了连绵不断的低咳,声音艰涩的开口唤道:“……世……子……” 江洛玉挑了挑眉,看着他挣扎着仿佛想要说出什么话,却因为实在是咳得厉害止不住,本来惨白的脸庞涨得通红,这次是真的叹息了一声,方才再度开口道:“有件事情,不管你是否同意,我都不得不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袖中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瓶打开,又起身去不远处的桌上翻出了一支细细的毛笔,才再度回身坐在了榻边,用掌中的毛笔蘸了瓶中鲜红如朱砂的颜料,唇边笑容温和又无害,仿佛是在劝哄着面前人一般,声音轻轻的。 “这是昨夜你睡下之后,我嘱咐逐月赶工做出来的东西。你知道双子和男子除了脉象和那里和有些不大相同之外,剩余的便只有手臂上的红色痕迹,所以……” 白敏玉看见他提起那笔,便知晓他要做些什么,烟熏據拍的眸闭了闭,面无表情的一边低咳着,一边吃力的将胳膊伸了出来,有些无力的坠在柔软的被褥上后,他的肌肤几乎和那雪白的颜色融为了一体,看的江洛玉忍不住一怔。 “我……知道……咳咳……” 白敏玉安顺的伸出了胳膊,江洛玉便带着淡淡笑容低下身来,动作迅速的在那只白皙的手臂内侧画下一道红线,一边低头轻轻吹着,一边自动隐瞒了这条线画上去便再也除不下去的事实,漫不经心的低声道。 “愿意让我把线画上,总好过有一日被我阉了的好,对罢?”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条红线也就停驻在了白敏玉雪白的手臂上。 “好好休息。”江洛玉将那只玉瓶放回了袖中,毛笔则浸入了窗前放置着的笔洗盛着的清水中,绽开了一朵朱红色的花,“对了,我已将一个漂亮的丫鬟送给你了。那丫鬟是甄氏的人,若是用得好,想必能够帮你让甄氏痛不欲生的恨着你。” 说完这番话,他微微侧过身来,带着微笑扫了躺在榻上的人一眼,眼底只剩下了阳光折s,he入眼之后,不断闪烁着的粼粼波光。 “不必谢我了。” 白敏玉斜斜的倚在榻上,看着他乌玉般的眸子,感觉到此刻的江洛玉仿佛因为方才的话有些欢喜,便忍不住轻轻的握了握自己冰冷的手指,唇边泛起了一个淡的看不见的笑来,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正午过后,碧波苑里一片安然静谧。 江洛玉看着白敏玉再度闭上眼睛熟睡,便出自己的屋子,让逐月去稟报同在西苑的白姨娘,让仍在发热的白敏玉在他这里待到傍晚用完晚膳后再走,白姨娘也很是和善的托逐月回了话,十分客气。 等到白敏玉的事情暂时解决后,江洛玉便独自坐在了书房内看起了书,任由外面的逐月指挥着带来的侍卫轻手轻脚的清扫院子,或是刚升为二等丫鬟的轻红和晚霞回屋接着收拾那些没放置好的东西,又给她们安排了晚上住着的偏房。 就在天色渐晚,逐月准备唤人去问问王府的大厨房,晚膳何时能端过来的时候,一个黑影 却趁着院内的人都不注意的时候,迅速贴着墙根窜了出去。 黑暗之中,除了一双闪烁着暗光的乌玉眼眸,几乎没有人发现那道身影的离去。 半柱香后,珍微苑内。 一身绿衣的绿意哭的满脸泪痕,满脸委屈的跪在地上,一边不断在柔软的地毯上磕着头,一边呜咽着喊道:“王妃,王妃您要救救奴婢啊……奴婢,奴婢是被派给世子的,奴婢不想去侍候那个白家的双子……” 坐在她对面贵妃榻上的甄氏听了绿意的诉苦,脸色本来就已经十分难看,此时听到绿意的声音,手中的茶盏更是不受控制的被扔了出去,正正的砸在了跪着的绿意身畔。 ps:虽然我很不想说出来打击一下你们,但是还是很想说,你们昨天在多三个收藏我就能加更了,乃们对我真好qaq,今天的字数略多就算是我补偿你们辛苦了qaq,谢谢大家的枝枝和锲而不舍的收藏,给你们无数个么么哒=3= 第053章 都是蠢货! 因为茶盏砸在了地毯上,那青瓷的茶杯并未破碎,滚烫的茶水却jian了绿意一身。跪在那里的可怜兮兮的人却不敢闪躲,只是哭号的声音连忙收了些,变成了万分委屈的啜泣声,眼神也极为胆怯的的看向了贵妃榻上的人—— 甄氏看着跪在下面的绿意不争气的样子,怒不可遏的站起身来,脸色y沉的咬着字说道:“还以为他要那三个丫鬟做些什么——没想到刚把人领进屋,便迫不及待的要送给那个白家的小蹄子!真是不识抬举!“ “王妃莫气,莫气啊。”老嬷嬷看着甄氏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知晓甄氏是担心轻红和绿意一样也被赏赐给了别的人,费了老大的劲却没给江洛玉身边cha上眼线,此时才如此暴怒,便连忙抬手顺了顺甄氏的气,斜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绿意,冷声问道。 “绿意,除了你之外,轻红和那个叫做晚霞的丫鬟呢?” 绿意也被此刻的情景吓得不轻,娇媚可人的脸蛋上只存了惧怕的神色,闻言连忙出声答,眼神楚楚可怜的看向了自己真正的主子:“回嬷嬷,轻红和晚霞——她们都做了世子屋里的丫 鬟了,就只有奴婢,只有奴婢——只有奴婢被送给了白双子,王妃,您千万要为奴婢做主啊! ” “做主做主!做什么主?!”甄氏听到她如此回答,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许,语气却愈发冲了,整张脸沉浸在屋内的y暗处,眼神犹如俯身隐藏着毒牙的兽,只要一见,便让人情不自禁的打起寒噤。 “要是那江洛玉在今日挑丫鬟的时候便如此安排,本王妃便为你出这个头也没人敢说什么!可你既是已被江洛玉带回了碧波苑,便是江洛玉手下的丫鬟了,他怎么处置本王妃暗规矩是过问不得的!一切但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你——” 说完这话,她恨铁不成钢的一抬手,重重的拍上了自己身畔的木桌,不仅将桌子上摆着的所有东西拍的一震,话语中蕴含的狂怒更是让跪在地上,本就十分胆怯的绿意脸上的惊恐更浓了。 “你是所有的丫鬟里身段最好,容貌最美的丫鬟!连轻红都能留在屋里,你怎么有本事让江洛玉把你生生从屋子里推出去?还被送给了那个白家的小蹄子!?废物,都是废物!” 绿意看见如此情形,立即被吓得轻声哭泣起来,还惧怕的一边哭一边打着隔。 老嬷嬷见状,用略带不屑的眼神扫了她一眼,也不去劝说此时暴怒的甄氏,反而垂下头来后退了一步,直到甄氏微微消了些火气,好似想起了什么其他的事情般眯了眯眼,才骤然将目光转向了她。 “对了,那次安排的刘三那些人呢?还未找到么?” “回王妃,刘三他们……”老嬷嬷想起那一日派出去追杀白敏玉的,可都是自己手下的心腹,追杀失败了还不算,这几日竟然怎么都找不到人!她心中焦急又不能说出来,生怕被甄氏责罚——于是此时猛然听到主子问起,一时间不由有些慌张,声音也就带了点心虚。 “据府门前的人来报,到现在还未回来,但再等几日定然能够回来的,您万万消消气,可别让那些蠢东西气坏了身子!” 第054章 多番筹谋 甄氏看着她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便知道这里面可能有鬼,心底一想就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始末,不由在心底暗骂一声不成器,可这个老嬷嬷毕竟是自己出嫁的时候带过来的ru娘,这么多年对自己忠心耿耿别无二心,这时候当着其他的人也不好扫她的面子—— 思量片刻之后,甄氏便朝着她冷冷的哼了一声,不着痕迹的再度转了话题,对着跪在地上不断抹泪,哭的梨花带雨的绿意呵斥道。 “既然江洛玉把你给了白家的贱蹄子,你以后便天天贴身监视着他,得空便立即给本王妃下次动手的机会!若是他仍旧像今日一般死缠着江洛玉,你瞅个空将这件事暴到后苑老祖宗那里去,到时本王妃自会让他好受!” 说罢,她长长的舒了口气,眼光冰冷的逼视着跪在地上的丫鬟,脸色烦躁的摆了摆手:“蠢货,滚出去!” 老嬷嬷看着绿意哭哭啼啼的退出屋子里,眼神不由动了动,老脸上顿时堆起了讨好的笑容,快步走到了神色y沉的甄氏身畔,伸出手来轻轻扶着甄氏再度坐在了榻上,怡到好处的奉上了一杯热茶,瞅着甄氏此刻的神色,语气柔和的说道。 “王妃,好歹轻红进了那逍遥王世子的屋子里,不像绿意这般不中用,倘若出了什么事情,我们还有个指赖的。” “轻红是你的外甥女,自然随你的ji,ng明独到,不和那只有脸好看的蠢货一样!”甄氏看着身畔的嬷嬷贴心的又是奉茶又是锤肩,本来心中对她的愠怒也就去了几分,皱了皱眉后低下头来,转而想起了白日间选奴的事情,开口问道。 “嬷嬷,今日年嬷嬷带来的那一对唤作云彩晚霞的双胞胎,可不是我们说好的人物,曾与你解释了么?” 老嬷嬷看她的神色中少了怒气,唇畔的笑容便深了些,提起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连忙轻声答道:“回王妃,年嬷嬷临走前对老奴解释了,那本是人伢子转卖出的大户人家的丫鬟,听说原本是侍候富商的小姐的。” 甄氏应了一声,渐渐平静下来的眉眼便挑了挑,低低的“哦”了一声。 “结果那富商前几日生意倒了,年嬷嬷看上这两个丫鬟,就把她们买下来当做了二等丫鬟。今早上本来好好的,可谁知道咱们本来安排的那两个丫鬟,因为个男人打起了架,把脸给打花了,这才……” 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甄氏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神色再度变得暴怒,手中的茶杯盖咔嚓一声重重落在了茶杯上:“好好调教的丫鬟,竟然能为男人打起了架,不中用,都是蠢货!” 老嬷嬷见她又生气,眼底不由闪出对年嬷嬷的幸灾乐祸,口上却道:“是是是,王妃说的是。” 甄氏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眉目y沉的用手指点了点床沿:“不过若是如此,那云彩和晚霞便是净身出户直接被卖进来的,想必也好收拢。她们姊妹两个一个在那庶子身边侍候,另一个则在江洛玉身边侍候,倘若能够收拢她们的心,不愁事情不成,你要多多费心。” “是,王妃。” 丫鬟的事情告一段落,甄氏便想起了此时禁足的女儿和今日江洛玉的话,脑海中的念头闪 烁了一下:“今日所说那教养嬷嬷的事情,怎么样了?” 老嬷嬷察言观色,立刻回道:“回王妃,事关小姐,早就找好了。” “那就好。”甄氏听见她已经办好,唇边便微微露出了笑,神色也跟着柔和了下来,本来的戾气和恼怒一时间竟消逝了不少,“本是要让那教养嬷嬷给那逍遥王世子好好教教规矩,让他老实老实,谁知道他竟给我出了这样的主意,看来是愿意帮着慧儿的……也好,如今慧儿的事情最最要紧,教规矩的事情可以容后拖拖,总是有机会的。” “一切听从王妃吩咐。等到那教养嬷嬷来了之后,老奴便让逍遥王世子到香兰苑去学规矩,再让公主身边的大丫鬟櫻桃听见些风声,王爷跟着知道之后就一定就会差人来看,到时只要小姐表现的好,便能顺利出来了。” 甄氏满意的点了点头,给了身畔的老嬷嬷一个眼神:“用心着办,别像那些蠢货一样又把好好的事情搞砸了。” 老嬷嬷连连点头应是:“是,王妃。” 不出江洛玉的意料,第二日一大早他站在碧波苑门口,刚让逐月去给住在西边容沁苑里的白敏玉递话,让他今日不要过来了,好好在屋内休息着把病全养好再来时,远远的便看见甄氏身边的丫鬟朝着自己所站的地方小步走了过来,唇边不由露出诡秘的微笑。 十天之后,在江洛玉有意无意的提起,和甄氏的各种暗箱c,ao作之后,江慧终于被溧阳公主暂时解除了禁足,被允许参加再过十几日在府内举行的春宴。 听到这个消息后,独自坐在书房内的江洛玉挑了挑眉,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收拾着书卷,同样听到消息后就抬起头和主子迅速对了个眼神,便垂下头来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的逐月,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突然扬声唤道。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5节 “轻红。” 在窗外候着,身穿水红裙衫的轻红闻言,立即缓步进了屋子里,低身应道:“奴婢在。” “听说堂妹被祖母原谅,解除了禁足?” 轻红垂下头,神色平静,端庄着对他行了个礼:“是。” “若是真的解除了禁足,可再好不过了,本世子也替堂妹高兴。”江洛玉闻言眼神一亮,唇边的微笑更深了几分,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同样站在不远处,正低着头听候他吩咐的逐月,轻声嘱咐道,“逐月,出府时带着的那些冰肌玉骨膏,如今还剩下多少?” 逐月听到冰肌玉骨膏,不由下意识扫了一眼江洛玉桌上放着的一个玉雕的白瓶,仿佛有些晃神一般,片刻过后方才压低了声音回道:“回世子,还剩下十几瓶,您……” 江洛玉看着她神色中带了点胆怯,眼底仿佛多了些不耐烦,唇边的笑意却仍未褪去,语气也十分温和:“去拿五瓶来,让轻红给堂妹送过去,就当做本世子给堂妹解除禁足的礼物。还有从王府拿来的几匹好缎子,也一同送过去罢,这里也用不了那么多。” 逐月听到这话,神色中更多了几分迟疑之色,犹豫着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畔的轻红后,咬了晈嘴唇,许久之后,才仿佛很是为难的开口说道:“世子,缎子还好,可那留下的十几瓶冰肌玉骨膏,是王妃当年留下的秘方调制而成,每一瓶都价值千金……” “费什么话,母妃的东西不是本世子的东西么?”江洛玉似乎没想到去送些东西,自己的大丫鬟居然会和自己唱反调,一时间眼底便多出了一分愠怒,连声音都沉了几分,“本世子说 要送就送了,还不快去拿,多嘴!” 逐月看见江洛玉此时的神色变了,也不敢再反驳,虽然脸色中仍有为难之色,却还是连忙低身应了是,回身走到了一个极小的衣箱前,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金色钥匙,低头将那衣箱上的锁去了后,她从衣箱最底下端出了一个雕工ji,ng美带着幽香的沉香木盒,从木盒中取出了五只小小的白玉瓶子,放置在了托盘上。 轻红看着逐月将盛着五只瓶子的托盘递了过来,便忙低身接过了神色中带着不情不愿逐月手上的东西,也忍不住看了一眼摆放在江洛玉身畔的桌上,和托盘中的瓶子并无二致的白玉小瓶,耳边跟着响起了江洛玉的嘱咐声。 “轻红,本世子送给堂妹的冰肌玉骨膏,可是当年母妃留下的养颜圣品,如今便匀出来送给堂妹几瓶,若是好用了便让堂妹再管本世子来要,可知晓了?” 轻红不敢抬头,只是压低了声音恭敬答道:“是。” “去罢。” 轻红屏息静气的端着瓶子退了出来,刚关好了面前的门,准备回身向着院外走去的时候,却出乎意料的听见了屋内在她退出来之后,响起了两人毫不掩饰的争执声,便不由微微停了自己的脚步,贴在门上侧耳细听。 ps:谢谢大家的枝枝么么哒3 ,终于到了两千好开心哦~&039;今日三千明日加更 啊等着吧〇(n_n)o 第055章 苦苦相劝 她刚一贴上耳朵,便听见了逐月带着焦急又隐含不安的声音。 “世子,您为何要将那东西送给堂小姐,那可是王妃当年嘱咐,要送给未来的世子妃啊,更何况白双子他……” 江洛玉低低哼了一声,紧跟着开口的时候,话语中便有几分不耐烦:“多话,本世子要送谁,需要对你一一言讲么?” 逐月听到主子训斥却仍不放弃,还在苦苦的劝说着:“可世子,若是您送了堂小姐几瓶,白双子若是来了,问起这个……” “还不闭嘴!”江洛玉仿佛被她这几句话给激怒了,“这几日到了郡王府里,给了你几日的好脸色,你便是要翻了天去么?白敏玉给了你几日的恩惠,你就学会替他说话了?一瓶冰肌玉骨膏他也能担得起?你连谁是主子都认不清了么?!给我跪着,不叫起便不准起!” 轻红闻言略微一惊,随即便听到了逐月的求饶声,以及噗通一声膝盖跪地的声响:“世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问问……世子息怒啊!” 她的话音未落,轻红刚准备低身往后退,不准备再听下去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惊叫,伴随着不远处苑门口稍显凌乱的脚步声。 轻红站在原地听得分明,那是早已被赐给白敏玉的,绿意带着几分娇滴滴的声音。 “白双子,白双子您慢些,白双子您不是要去看世子么?白双子!” 听到外面的声响,屋内同时想起了逐月的惊呼声,话语中更多了几分掩不住的慌乱:“世子,白双子……” 逐月的话还没说完,轻红便听见里面一声重重的拍桌响声,紧接着便是江洛玉冷淡中带了些气急败坏的声音:“慌什么,跪好!” 里面的对话未毕,轻红便知道自己是真的不能再站在门前偷听了,万一被发现定然也会被训斥,于是还不等在里面跪着的逐月说话,便慌忙回身端着瓶子急急向着苑外走去,不一会水红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回廊中。 等到轻红的脚步声远去,一直专注听着外面的逐月脸色顿时一变,看向了坐在自己面前,神色淡淡中却透出几分怔然的江洛玉,有些担忧的眨了眨眼睛,想起自家世子在那个白双子在时,比平时更为柔和的神色,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 “世子,白双子方才听到我们的话了,可那是世子故意让奴婢讲给轻红听的,并不是针对白双子的,您说他会不会……会不会误会?” “他误会?”江洛玉微微垂下眼帘,白皙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声音中听不出担忧或是焦急,只是一片淡淡的平静,仿佛并不放在心上一般。 “他和我们不搭亲不带顾的,即使是误会了也没什么要紧,你好好跪着,一直等到傍晚叫你起来再起,可别最后功亏一篑了,知道么?” 逐月看着自家世子和平常一般无二的神色,一时间也摸不透江洛玉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便忍不住咕哝了一声,暂时放下了心来,狡黠的笑了笑:“世子,看您说的,逐月像是那般没用的么?” “知道你最能干了。” 江洛玉看着她像是邀宠的神色,唇边的笑容却淡了些,站起身来似真又假的赞了一句后,便起身向着屋外走去,乌玉般的眸子被阳光照亮,模糊了其中闪过的光芒。 题外话:这是常规更新,晚上会有加更~ 第056章 ?唱念做打【两千pk加更】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轻红便端着托盘到了香兰苑外,对着守在门前的粗使婆子说了一声后,便顺利进到了内苑中,低身立在了院子中等候屋内的人稟报。 站在门前的大丫鬟琉璃看见她的身影,唇边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来,低了身子在身边的小丫鬟打了帘子后,便缓步走到了正在梳妆台前低头挑着簪子,正犹豫着要簪哪一枚玉簪的江慧身畔,低身稟报道。 “小姐,轻红来了。” “轻红?是那个送给堂兄的丫鬟?”江慧刚被解了禁足,此时心情正好,正微微垂着头,神色柔和安宁的坐在椅上,窗外的阳光透进来,映照出她晶莹剔透的肌肤,和微微勾起的丰润红唇,更显出她美丽如九天下凡的仙子。 她容色高贵美丽,开口之后,声音也极为悦耳动人。 “让她进来罢。” 琉璃低声应是,倒退着走到了门边,便向着站在屋外不远处的人招了招手,微笑着让神色恭谨的轻红端着托盘走到了屋内,对着梳妆台前的江慧低身行礼后,便将手中的托盘奉了上去:“轻红见过小姐,小姐金安。” 江慧终于选定了一只玉簪,抬手让站在另外一侧的贴身丫鬟珍珠给自己簪上,整个人便懒懒的靠在了椅上,眼神淡淡的扫过轻红手上的东西,声音里有着几分好奇,却不怎么明显,仿佛只是有无不可的问一句:“你手里拿的什么?” 轻红不敢抬头去看江慧,便一直低着头,神色更是恭敬的回答道:“回小姐,是世子吩咐,庆贺小姐解除禁足处罚,给小姐的冰肌玉骨膏。” “冰肌玉骨膏?”江慧听到这个名字,秀丽的眉毛挑了挑,使了个眼神给站在轻红身后的琉璃,琉璃便微笑着上前接过了轻红手上的东西。 “做什么的?” 听见江慧发问,轻红不敢懈怠,忙回道:“回小姐,听世子说,这是当年逍遥王妃留下的秘方,调配出的膏药是用来涂抹在肌肤上,滋润美颜的……” 江慧听到她的回答,便盯着她看了一会,俄而突然笑容加深了几分,随手从琉璃恭敬递上 来的托盘上拿起了一只玉雕的小瓶后,微微扬起了自己的下巴,轻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 琉璃和珍珠闻言,立刻低身对她行了个礼,恭敬回道:“是,小姐。” “滋润美颜?”江慧挑了挑眉,仿佛对轻红的话抱有疑惑般,良久后才起身站在了轻红眼前,唇边勾起了一个带着冷意的微笑,“轻红,你是母亲的人?” 轻红不知道为何江慧会站在自己面前,心里不由重重的跳了一下,有些胆怯的答道:“回小姐,是。” 江慧摇了摇自己手中的瓶子,在阳光下细细端详了一番后,才挂着微笑声音轻柔的问道:“你能确定,这东西可靠么?” 轻红听她问起这个,暗暗松了口气,心想着自己小心果真不错,小姐可真是和王妃一般的多疑,便立即回道:“回小姐,这几日奴婢伺候在世子身边,倒仿佛曾见过世子使用这东西, 只是世子毕竟以后是要继承王位的,婢子并未见他多用几次,可您看世子的脸庞白皙如玉,姿容若神,想必这东西定然是管用的,并且婢子还听说——” 江慧听她欲言又止,便神色淡淡的反问了一句:“听说什么?” 第057章 设局等你 轻红就怕她不问,听到这话时脸上便更是绷紧了几分,压低了声音回道。 “婢子还偷听到,那唤作逐月的大丫鬟说,这冰肌玉骨膏每一瓶价值千金,本是逍遥王妃留给未来的世子妃的,而且一直往碧波苑去的白双子仿佛也知道这东西,只是世子一直没有给他,那个逐月看见世子给了您几瓶,便没忍住对世子询问是否给白双子,结果此时还被世子罚跪在地上了。” “哦?这么看来,倒仿佛真是个好东西呢。”江慧听她说出白双子这三个字,神色间迅速闪过一丝y霾,但转瞬间就消失无踪,反倒踱步走到了轻红面前,轻声命令道,“伸出手,让我在你手上试试。” 轻红闻言一惊,下意识缩了缩自己的身子,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江慧,便立刻低身跪了下来,诚惶诚恐的回道:“小姐,这么贵重的东西……” 江慧看着他跪下,便冷笑了一声,唇边弧度愈发锋利:“让你伸手,没听见么?” 轻红听到她斩钉截铁的话语,仿佛她不伸出手来这件事就不算完,还隐约含着一种莫名的怒意,便忍不住抖了抖身体,柔顺的伸出了自己的手,任由江慧将手中玉瓶打开后,将里面淡红色的膏体用银簪蘸了出来后,抹在了轻红白皙的手背上。 轻红低着头,将自己手背上的膏体轻轻匀开,不一会便看见那淡红色的膏体浸入白皙的肌肤中,许久后便看见那本来就白的肌肤更显晶莹剔透,还隐约透出一丝淡粉来,仿佛比方才更是美册。 “果然不错,一抹上便觉得这肌肤都嫩了些,看来你说的都是真的。”江慧等了片刻,便看见了这样的效果,满意的点了点头后,便将那只玉瓶放在了梳妆台上,神色淡淡的吩咐道。 “这冰肌玉骨膏便留下罢。你可以回去复命了,记得代我多谢堂兄。” 轻红闻言不敢懈怠,连忙低身给站在前面的江慧磕了个头,随即便迅速起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就走出了院子,只留下江慧一人站在窗前,目光冷冷的看着轻红的身影远去,手指再度从桌上那只白色的小瓶上掠过,唇边露出了一个美丽的笑容。 晚膳刚过,夜色渐深,碧波苑中正灯火通明。 江洛玉的寝室前,刚被允许起来的逐月正低着头,一边呲牙咧嘴的敲着自己跪了半日的膝盖,一边瞅着空向着不远处支着窗子,从轻红送完东西回来复命后,便一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自家世子,眼底不由露出了担忧之色。 自从知道白双子听到了她和江洛玉的话,自家世子仿佛就有些不正常了,她猜的不错,虽然他们世子只跟那位白双子相识几日,但果然是有些在乎那个白双子的…… 要是此时还在逍遥王府里,只用世子一声吩咐,她就可以立刻去给那位白双子解释今天的事了,可如今世子寄人篱下,一言一行都要考虑再三,若是白双子不来的话,这个误会就相当于根本解不开了,这可怎么办好? 不过要不是因为寄人篱下,世子又怎会那样吩咐,让自己特地说那番话给轻红安心? 逐月想到这里,不由微微叹息了一声,耷拉着眼帘继续锤着自己的膝盖,刚准备一会就进去再给屋内侍候的轻红演一出自己已经知错,请求世子原谅自己的戏码,眼角余光便掠过了院门口。 在无比惊讶的看到那一闪而过的白影时,她禁不住整个人都僵住了。 无意中从缝隙中看到那个雪白的影子时,江洛玉握着笔的手禁不住微微一顿,下一刻在他手下的宣纸上便留下了几个连续的墨疙瘩,让时刻关注着他动作的轻红忍不住怔了怔,迟疑了片刻胡,也顺着江洛玉的眼光看了过去。 “你下去罢,不要你磨墨了。” 片刻之后,轻红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正朝着这边的方向缓步向前的雪白身影,听到身畔江洛玉的吩咐之后,她一边竭力掩饰着自己眼底的惊愕之色,一边连忙低身应是,放下了手中的墨块:“是,世子。” 江洛玉眼看着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几乎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忍不住微微屈了屈自己的手指,看向站在窗外的那个人,压低了声音嘱咐道:“逐月,你也下去。” 逐月盯着一身白衣,脸庞上有着狰狞伤疤的人走到近处,方才有些回过神来,连忙低身也应了是,就和刚刚退出屋外的轻红一同向着远处y暗的回廊上走去,不一会两人便消失在了屋内江洛玉的视野中。 白敏玉站在台阶上,脸上的神情因为黑暗而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烟熏據拍的眼睛还在闪烁着盈盈的微光,白色的衣袂被微风吹得飘荡,他的身形修长又单薄,仿佛被这晚风轻轻一吹,让江洛玉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若是再不伸出手抓住,面前的人不一会便会飘走。 距上次两人相见已有十几日,此时再度面对面相互注视,江洛玉神色淡淡的端详了他一会,发现他的脸色已不见那种异样的惨白,只是还有些虚弱,便知晓白敏玉发热的症状已经好了,只是那一日在水潭中的内功仍然受创未愈。 他抿了抿唇,一时间竟不敢先开口说些什么,乌玉般的眼睛垂下,只觉得要是再被面前的人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一会,他就会情不自禁的开始解释起自己中午和逐月演出来的那场戏一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竟突然觉得有几分莫名的心虚。 “外面冷。”对视了片刻之后,江洛玉微微侧过身来,走到了门边将雕花门打开了半扇,压低了声音后开口说道,“有什么话,进来再说罢。” 白敏玉沉默的站在原地,看着江洛玉侧身隐藏在灯火下,忽明忽暗的俊美容颜,手指缩在袖中看不出到底是伸开的还是握着的,烟熏據拍的眼却仿佛在那一瞬间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有了一丝暖意。 等到白敏玉进门后,江洛玉便神色淡淡的坐回了桌畔,只是将一盏冒着热气的茶留在了不远处桌子上,仿佛是默认了白敏玉的存在一般,手指无意识的在书桌上划了划,怡好触到了角落中摆放着的玉瓶,便顺手握在了掌中晃了晃。 白敏玉沉默的站在他身畔不远处的门边,眼光定定的看着坐在桌畔的人,突然微微敛下的眼眸,压低了声音说出了第一句话。 “来时,只是想见世子一面。”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沙哑,因重伤未愈有些中气不足,听起来却特别入耳,有一种扣人心弦的感觉,让本来晃着玉瓶的人骤然握紧了掌心,唇边也微微浮现起了极淡极淡的笑来,抬起 头来再度直视着他时,神色认真的开口说道。 “别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抬起头来的那一刻,他才猛然发现自从进屋之后,白敏玉便一直眸光沉静的望着他,虽然始终是面无表情的,可那双烟熏據拍的眼却像是盈着流光的琉璃,只要让人看一眼,便能感觉到那里蕴含的平静安然。 江洛玉长长的舒了口气,知道面前的人已经不将中午的事情放在心上了,不知为何只觉得突然轻松了不少,便想把手中的玉瓶放回桌子上,可还没等他回手做出动作,便听见坐在面前的人突然再度开口道。 “冰肌玉骨膏,便是这个东西?” 话音未落,江洛玉还没等点头,便看见眼前那个人已站起身来,白皙的手指缓缓抽走他掌心中的玉瓶,微微开启了一点缝隙后,低眉瞅了瞅那微红的膏体,凑在鼻端轻轻闻了一下。 江洛玉看着他的动作,唇边的笑意漫了出来,乌玉般的眸子里也带了笑意。 “怎么了,你想要?” 白敏玉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垂着头重新将那玉瓶盖紧,白皙的手指紧紧扣着那支玉瓶,指节用力的有些发白,长发遮住了他的侧脸,江洛玉抬起头来静静注视着他的时候,几乎看不清他的神色。 沉默了片刻后,江洛玉看着他死死抓着那支玉瓶,没有放手的意思,唇边的笑容不由带上了一点嘲讽,和一种沉浸在眼底更深处的狠戾:“可惜,这一瓶价值千金,可不能给你,我要留着自己用。” 题外话:昨天的双更和今日的三千更怎么样,你们爽不爽爽不爽?反正我和我的存稿都爽爆了,这几日码字和龟爬一样,一晚上才能憋出来两千字,真是太冏了嘤嘤嘤qaq 第058章 下地狱去 不。 这些冰肌玉骨膏,可不是为了他。 这是他专门留给江慧的。 两辈子相处,他最了解江慧不过。 江慧是个双面人。 平常展露在长辈和府外的名声,是她知书达理美丽高贵,若是近处相处或许还会有男人赞她娇俏可爱,最好的例子莫过于南静隆——可往往她表现出来的那一面越美好,隐藏在其下的恶鬼般的面容,也就愈发狰狞。 江慧极像她的母亲甄氏——多疑,暴躁,狠毒。 所以想要让江慧乖乖上钩,必要的牺牲总是难免的。 便如这一瓶冰肌玉骨膏。 要让别人能够相信,总要自己做出表率,不是么? 江洛玉一边说着,一边要去伸手抓那只玉瓶,站在他面前的白敏玉却在这时骤然抬起了头,烟熏據拍的眸子里仿佛带着某种暗影,如同一种极为晦暗的责问,他的声音比方才刚进门时更为低沉,隐约还带着令人不解的怒意。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故意?”江洛玉看着他直直向自己看过来的目光,忍不住心中失跳一拍,手指也跟着微微颤了颤,唇边的笑意却未曾散落半分,眼神也依旧淡淡,“故意什么?” 白敏玉这一次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握着玉瓶的那只手的指节却愈发白了,离他较近的江洛玉甚至渐渐能听到,白敏玉握着那玉瓶极紧时发出的吱吱声响,不由暗暗叹了一声,唇边的笑容也掺杂了苦意。 “我还以为这个府里不会有人知道这香味,究竟是什么……却没想到居然小看了白姨娘,更小看了你。” 听到他出声肯定,白敏玉就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下,那张白皙的脸庞瞬间失却了血色,烟熏據拍的眼眸仍是定定注视着他,仿佛不敢置信一般,本来握紧的手指骤然松开,玉瓶从指尖掉落摔在了脚边,淡红色的膏药洒了一地。 一股幽幽的香气在室内飘散,混杂着几丝特别的甜香气味。 冰肌玉骨膏。 他没有骗江慧,这膏药的确是当年母妃最爱用的滋颜膏,可是配方却早已被他ji,ng心改过,又添了几味珍贵又名贵的草药。 江洛玉看着摔在地上的淡红膏体,唇角的笑容愈发诡秘,仿佛开锋后淬毒的暗箭。 在他ji,ng心配制的冰肌玉骨膏中,已加入了久用过后会让人绝育的朱镰花,更加入了一味颜色微红,涂抹之后便愈发使人肌肤娇嫩白皙,会透过肌肤渗入血液中,带有浓郁异香的血婴砂 血婴砂是一种剧毒之草的名字,长在苗疆最深的沼泽中,曾日夜被无数的毒物噬咬反哺,通体赤红如血,结子如砂,因而得名血婴砂。 若是朱镰花绝育之效不管用的话,那么血婴砂——万一江慧还是怀上了孩子,这血婴砂便定然会使江慧诞下所有人都想不到,肢体畸形甚至看不出面目的怪物——多次涂抹之后,更会使江慧涂抹过的肌肤产生依赖性,以后只要一次不涂抹,便会使脸上白皙柔滑的肌肤剧烈收缩,迅速苍老皱褶直到完全溃烂。 血婴砂极为罕见,倘若不论毒性,便是滋养肌肤的圣品,是他的人从苗疆千辛万苦交易而来,每一株都价值千金之巨。 此刻加在这冰肌玉骨膏中,加重了膏体润肌滋肤之效,倘若是从未听闻血婴砂的人,第一次将血婴砂做成的汁水涂在面上,定然只会觉得皮肤更为滋润白皙,倘若还有的话,便会一直用下去—— 江慧,你不是想要美丽的容貌么? 江慧,你不是想要自己的孩子么? 这一次我会一一给你最想要的东西,可是你——定要一一守住才行。 第059章 断情绝爱 江洛玉一直低着头,站在他面前的白敏玉便看不清他的神色,那双烟熏據拍的眸子却渐渐蕴了怒火,仿佛经年寒冻的冰块上,突然盛放一朵赤红的莲花。 他的声音沉沉,白皙的手指在袖中握紧。 “你……,, “你是想问,我做这个,是为了要害江慧么?”江洛玉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淡淡的笑容犹如一层反扣着的面具,倘若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猛然注视,竟让人觉得有些惧怕。 白敏玉看着他的脸,强忍住想要倒退的冲动,身体仍笔直的站在原地,眼眸定定注视着他,白皙的脸庞仿佛漫上一层层难以化开的黑暗,模糊了他的神色。 “还是……这药明明是备给别人的,为何我自己也要用?”江洛玉许久没听到他回答,唇边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骤然和他错了开来,转向了地上那仍散出香气的淡红色膏体,声音轻柔的像是在劝哄着什么。 “自然是让将要上钩的人,更快咬钩罢了。” 不是的。 大概是恨罢。 他憎恨甄氏,憎恨江慧,憎恨南静隆——最憎恨的却是自己。 曾经受到无数蒙蔽,将他人假意当做救命稻草,最终万分愚蠢像是一只蝶蚁般,死在冷宫中的那个自己。 恨。 仿佛下一刻便会将自己灼烧殆尽,不留一点灰尘。 所以即使为了这样的一个局,可能会害的自己也终生没有子嗣,脸庞和身上同中剧毒……他也不在乎。 他重活一次,只是为了报仇。 只是……报仇。 等到报了仇,顺带控制了前世那些没能想到的东西之后,他就会在加冠后继承王位,再将这自己并不愿拥有的家产与兵符交给那时已经长大到,足以有保护自己力量的弟弟手上,最后他将独自走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一个人了此残生。 他知道这一生不应该被仇恨控制,可那十年却犹如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从前所犯下的 罪。 没有人会知道在前世那身处冷宫的无数个夜晚中,他大张着双眼等待绝望时的心境。孤老终生也好,没有子嗣也好。 最起码他再也不必怕哪一日醒来后,自己会发现看不清枕边之人的心。 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江洛玉微微垂下脸庞,白皙美丽的容颜在灯火中,犹如在无尽黑暗的苍穹里绽出柔光的月亮。 白敏玉突然转身向着门外走去,白色的衣角在端坐在桌前的人面前一掠而过,雕花的大门便哐当一声被人大力打开。 江洛玉骤然起身回转,脸上的笑容落尽,眼神凌厉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声音低沉中带着 “你做什么?” “你以为如何?”白敏玉停步在门前,烟熏據拍的眸闭上了,背对着他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在风中飘散开来,带着初见时一般无二的冷意,“这府内,只有我一人认识那东西,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若不放心,你随时可以要我的命。” 第060章 复杂难解 江洛玉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缩在袖中的手指颤了颤,淡色的唇开阖之间,已经离去的那个人却并未听到他的声音。 “……白敏玉……” 许久之后,江洛玉才动了动自己被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身体,准备回身进屋的时候,目光却再度落在了屋内洒了一地的淡红色的冰肌玉骨膏上,神色顿时冰冷下来。 逐月端着托盘站在不远处,看着此时站在半明半暗的灯火下,神色诡秘莫定的江洛玉时,竟有些胆怯的微微躬下身来,轻声稟报道:“……世子,晚膳来了,您……” “去收拾一下屋里的东西。还有,你去将书房也收拾出来,今晚我宿在那里。”江洛玉敛下眉目,乌玉般的眸子里闪过了暗光,淡青色的袖摆在晚风中荡了荡,“端下去罢。没胃口,不想吃。” 苍穹上的月亮渐渐从云后露出了半张脸颊,淡而柔和的光撒入了小院中,照亮了墙角处盛放着的迎春花。 江洛玉偏过头去看了那鹅黄色的花朵一眼,便回身走向离正屋不远处的东厢房,可还没等他的手指触碰到雕花的木门,就听见站在身后不远处的逐月骤然开口惊呼道。 “世子,白双子,白双子!” 江洛玉心中一动,本来要碰到面前屋门的手霎时一顿,乌玉般的眸子缓缓垂下时,正好看见了那一截浸在黑暗中的白色衣角。 他的声音淡淡,仿佛不带着任何情绪。 “不是走了么,又来做什么?” 白敏玉沉默的站在院子里,片刻之后突然低着头走到了江洛玉身畔,拉起他的手腕拽着他走进了面前厢房里的y暗中,将手中一直紧紧握着的东西塞在他手心里,压低了声音道:“给你,戴着。” 江洛玉看着黑暗中那个人被月光映亮,仿佛染着点点微光的眼眸,手指摩挲了一下被对面 的人递过来,好像是一块又扁又圆几乎没有温度的石头,不由讶异的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 “万毒石。”白敏玉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模糊,但被听进耳中的时候,又觉得仿佛带有一种异样的低沉柔和,“暂时借你,能解血婴砂。” 苗疆万毒石? 如此宝贝的东西,以往在大泷他根本没听说过,前世也只是听南静隆提起,在大金的最为显贵的四大家族中,仿佛只有慕容世家有珍藏的一块,白敏玉一个郡王府普通姨娘的侄子,又怎会有呢? 江洛玉呼吸一滞,感觉到面前的人将东西递过来之后,便准备转身离去之时,慌忙反手拽住了白衣人的袖摆,轻声唤道:“白敏玉。” 被他抓住的人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开口说话的安静站了许久,方才再度转过身来。 两人在黑暗中面对面站着,一片静默之中,一个沉稳悦耳的女声却突然在屋外响起。 “天色渐晚,世子与白双子若想在此相谈,可否容婢子进门掌灯?” 第061章 情义难缠 是轻红。 在听到那个声音的那一瞬,江洛玉眼底禁不住微微一暗,感觉到面前的人瞬间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后,心中居然升起了一丝淡淡的失落,等到轻红神色恭敬的进门点灯来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自己眼底的厌恶和杀意,只是在垂下眼帘的时候,方才好整无瑕的掩饰住了。 他目送着轻红点灯后退出的背影,手指微微动了动,拉着身畔的白敏玉坐在了罗汉榻的两侧,指尖在衣袖中细细摩挲着那枚万毒石,神色淡淡的对在门侧候着的逐月嘱咐道:“逐月,将晚膳摆上罢。” 逐月看着他们仿佛是和好了,唇边也禁不住露出了笑来,连忙低身道:“是。” “等等” 逐月本来正要离开,闻言连忙停下脚步回转身体,略微睁大了眼睛:“世子?” 江洛玉沉默的抬起头,望了坐在身畔手拿茶杯,浮起的氤氲水雾遮蔽了神色的白敏玉,唇边恍惚中再度浮起了淡淡的笑,声音低沉:“去那个盒子里,再拿一瓶冰肌玉骨膏来。” 白敏玉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烟熏據拍的眸子抬起与他对视了一眼,又匆匆压了下去,看不清其中到底蕴着怎样的神色。 江洛玉却再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垂着头将手中那块通体赤红,仿佛有着清冷香气的石头握紧在掌心中,等到逐月神色莫名的端着托盘将玉瓶放在两人中间的小桌上时,他才突然轻声说 道。 “这一瓶虽然味道几乎一模一样,却和方才那瓶不同,是我辛苦找出的替代品,箱子里只有三瓶。” 话音未落,白敏玉手中的茶盏喀嚓一声,杯盖轻轻落回了杯子上,只是他仍然微微垂着头,所以即使是坐在他身侧,江洛玉都没能看清他的此刻的神情。 “以后我不会再用那东西了。”他声音放得很轻,白皙的手指摩挲了许久之后,终是将那枚赤红的石头放在桌上,轻轻朝着白敏玉推了过去,神色显得柔和而安然,“这东西太过贵重,还是还给你罢。” 白敏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乌黑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投下了一层细长的y影。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从小戴了多年,已经不再需要了。”他侧身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盯着自己面前的那块石头看了半晌后,再度抬手将它拿起放在了江洛玉的手心中,一字一顿的说道,“戴着罢,你比我更需要它。” 江洛玉闻言心底一颤,几乎不敢去看此时坐在对面正定定注视着他的人此刻琉璃溢彩般的據拍色眸子,刚准备接着推辞的时候,便看见白敏玉已然站起身来,缓步向着门外走了出去。 他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一点点远去,本想起身再度开口说些什么,可刚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却紧紧握着那块石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逐月端着热好的饭菜快步走来,看见江洛玉一个人神色怔然的站在门前,又往屋里探头一看发现已经没了人,便下意识以为江洛玉和白敏玉又争执了,顿时整张脸都垮了下来,试探性的唤了面前站着的自家世子一声。 “世子……白双子他……” 第062章 再起波澜 江洛玉听见逐月带着点担心的声音,便微笑的仰起头来,迎着头顶落下的月光,语气淡淡的说道:“他有事先走,将饭菜端上来罢,我有些饿了。” 没有生气,那就太好了。 逐月看着自家世子的反应,便知道自己是猜岔了,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点微笑来,连忙应道:“是,世子。” 江洛玉唇边的微笑加深了些许,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那块石头,回身向着屋内走了进去。 “对了逐月,替我找一根红线来。” 逐月正准备将饭菜端上桌,闻言略微怔了怔,下意识问道:“红线?世子您要红线做什么 ?” 江洛玉手里捏着那块石头,唇边笑容淡淡,眼神也变得十分柔和:“让你找你就去找,哪里这么多话?” 逐月吐了吐舌头,笑着道:“是,奴婢知道了。” 白敏玉与江洛玉之间和好后,又过了十几日的时间,郡王府春宴的时间愈发近了,府内的甄氏和穆氏便开始忙碌起来,进出院子的丫鬟也忙的脚不沾地,尤其是在第二日便是春宴的那天,一群丫鬟进进出出的布置东西到了晚间才歇了下来。 江洛玉独自坐在桌畔挥毫写字,白敏玉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罗汉榻上看一本诗集,屋内一片静谧,却也称得上是安宁自然了。逐月悄悄进门之后便看见这一番景象,不由露出了个会意的笑容,轻手轻脚的走到自家世子身畔帮他磨起墨来。 江洛玉屏息静气的将手下的这个大字写完,便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休息了片刻,目光扫向了低头认真磨墨的大丫鬟,唇边的笑意淡淡:“事情办完了?” 逐月闻言动作先是一顿,随即便看了看坐在榻上,听到声音便抬起头来的白敏玉,脸上涌起了为难之色,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江洛玉看出了她的为难,刚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看见白敏玉站起身来将诗集塞到袖中,面无表情的准备出门,唇边不由挂了一点微笑。 “没什么,白双子若是聪明,自然不会将你的话往外说的,尽管讲便是。” 他的话一出口,手都快触到门框的白敏玉动作便是一顿,清澈透亮的眸子带着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后,犹豫了片刻还是施施然的收回了手,转身重新回到榻上去看书了,就仿佛离他不远处的桌前,并没有江洛玉和逐月这对主仆站着一样。 逐月看见自家世子完全不避讳这位白双子,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也就稍稍放下了这件事,转而稟报起方才进门后就要说起的事情,神色中带着几分谨慎和小心:“世子,婢子在晚饭之前,已让轻红撺掇管琴的丫鬟去了那放琴的地方,当真发现那琴好似少了一张,还是最好的那一张,听说是大小姐最喜欢的……” “少了一张?”江洛玉唇边的微笑渐深,乌玉般的眸子垂下,看着自己写下那个墨色未干的字,俊美的脸庞上仿佛有暗光闪烁,可却看不分明,“今r,i你跟着轻红去,有无记得其他那些琴的好赖和琴的数量?” 逐月闻言,连忙点了点头:“世子特别吩咐的,奴婢都一一记下了,那琴一共有……” “你记住便好,不必告诉我了。”江洛玉看着她这副傻憨憨的模样,心想着就这样大大咧咧的一个丫鬟,多日前还和他配合着耍了轻红一把,让江慧也顺利的钻入了套中,这几日听说江慧可每日早晚都用着那冰肌玉骨膏的……可从表面上来看,真是看不出来。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不自觉露出了个无奈的微笑,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墨绿色的小瓶和另外一个黄玉小瓶交到了逐月的手中,目光淡淡的看着面前的大丫鬟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前日里我与你说的话,可还记得?” 逐月又点了点头:“回世子,记得。” 看见她点头,江洛玉眼底便多了一分满意之色,回头看了一眼仍旧低头看书,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白敏玉后,便沉声吩咐道。 “你等到明日天色一擦亮就去琴房,墨绿色瓶子的药膏记住要用帕子蘸了,抹在今日那识琴丫头给你指的除了那最好的琴之外,堂妹最喜欢的用的琴上便可,你自己记住,药膏可千万不要沾手。那时若能看见堂妹最喜欢的琴在那里,便将黄玉瓶里的药粉撒上去便可,若是不在便罢了。” 逐月不知道主子这一连串的古怪命令是什么,可她听出来江洛玉的话中,向她暗示了墨绿色药瓶里的药膏是很危险的东西,还有可能是毒物,她的神色就有些紧张,下意识咕哝道:“世子,您这是要……” “你放心,那不过是痒痒药。”江洛玉看着自家的丫髮忐忑不安的模样,便知道她是有些怕了,心中不由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感觉,一时间连看着丫鬟的眼神都略有些复杂了,声音也跟着低沉了几分。 “只不过那药沾上一时间消不去,会让人浑身发痒到停不下来。” 逐月听到这里,知道那东西不是毒药之后,便长长的舒了口气。她知晓自己质疑主子是不对的,可不问清楚她总是于心不安,长此下去会睡不好觉,这才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听到主子的回答之后,她略有些不安的偷眼看了自家世子一眼后,没在世子面上看见什么不满的神色,这才低身行了个礼,轻声回道:“奴婢谨遵世子吩咐。” “下去罢,到了摆膳的时候,不必再来问,直接端过来就好。”江洛玉半垂着眼帘,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面前的桌上点了点,神色淡淡的吩咐道,“白双子今日仍旧用完晚膳再走,记得也备上他的。” 逐月退出去之后,江洛玉独自一人神色不明的站在窗前,目光晦暗莫名的看着不远处布满着星子的黑暗苍穹,忍不住抬起手来按了按自己的额角,有些疲累的低身坐在了椅上,慢慢闭上了眸子。 直到一双手骤然落在他的肩头时,他才骤然从一片昏昏的黑暗中醒过神来,身体先是下意识的紧绷了片刻,随即仿佛是想起了自己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又缓缓地放松下来。 他声音中带着倦意,眉眼间却仍是一片淡淡。 “不是看书么?怎么过来了?” 站在他背后的白敏玉轻轻捏了捏他的肩,那双映着烛火的眸子带了几丝暖色,声音却是清冷的:“若是累,就休息。” “天还早,我不累。”江洛玉斜过身体倚在靠背上,白皙的手指支住了自己的额头,唇边 的笑容在听到白敏玉的声音时,顿时消散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张带着些许疲惫的脸,“我只是有些倦了,还有些没想到。” “没想到你的丫鬟竟不忍心?”白敏玉站在他身后,一边端详着他脸上的神色,一边声音轻轻的说道,“你未曾告诉她那药膏的事情,她才肯帮你演戏的罢。” “那么聪明做什么,真没辜负你那个敏字。”江洛玉打了个哈欠,眨了眨乌玉般的眸子直起身来,回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仍是一身白衣的白敏玉,眼底划过了一丝好奇之色,“对了,你今天仿佛特别想说话一样,出什么事了么?” 白敏玉侧身站在烛火旁,白皙的面孔已经完全褪去了初见的苍白,虽然面无表情,但隔着光看过去的时候,倒仿佛觉得他此刻神情很是温和,话语也少了几分平时的冷意:“我有些担心你。” 江洛玉听见这话,心底就忍不住一跳,目光淡淡的朝着白敏玉扫了过去,唇边的笑意又勾了起来:“全身上下都好好的,你担心我做什么?” 说完这话,他不等身畔不远处的白敏玉再开口,唇角便更是往上勾了勾,眼神掠过了幸灾乐祸的神色,紧接着说道。 “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罢白双子。前几日,我可听说绿意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给我那位不省油的二婶告密,说你是看上我了,要使出什么狐媚手段让我将你收房。于是这几日轻红就时时刻刻的打探着我的口风,天天在我面前提醒着我还戴着孝,倒像是生怕我被你迷得什么都不知道了,趁着别人还没注意就偷偷把你这个双子给收了房。” 题外话:嘛,又到了发枝枝的日子了,求枝枝~~~(27‘)/~ 第063章 看到最后 一听到这件事,本来脸色还算正常的白敏玉骤然倒退了一步,立刻离开了不怀好意用眼神扫着他的江洛玉,有些尴尬的垂下了头,白皙的脸庞上顿时掠过了几丝不乍眼的红色。 江洛玉知道双子这个身份是白敏玉的软肋又是把柄,每次戳这里都是一戳一个准,便好整无瑕的支着桌子,眼底第一次褪去了方才的疲惫,染上了一点笑意:“不过白双子,你这副冷热不进的模样,我想自己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勾的你进房,白双子自己以为呢?” 白敏玉低咳了两声,再度后退几步,重新走回罗汉榻上看书,仿佛想要努力保持镇定,可是脸庞却不怎么争气,红色迟迟褪不下去,看的坐在书桌前的江洛玉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虽然他一直没见过白姨娘,可是看着白敏玉现在这副模样,他可真想尽快跟甄氏撕破表面的那张脸后,好好和白姨娘夜谈一回。 不过现下最要紧的不是白姨娘,而是自己身边的人。 逐月虽对他忠心耿耿,又和他一同长大在自己左右,可在如此险恶的郡王府中,他并不需要身边有如此心慈手软的丫鬟。反倒是替他交办府外之事的追云,只要他吩咐什么,便会立即执行不问理由,这才是他想要的人。 罢了,若逐月实在不行,过两日他总会想办法,就算是此时他身畔没有,都非要活生生硬要变出一个不可,倘若再是不行,他就该细细的谋划一番,如何培养年纪尚小还会武功的小丫鬟晚霞,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了。 想到这里,他低头去看自己桌上摆放着的那个墨笔写成,墨色已干的大大“贪”字,眼神不由慢慢凌厉起来。 春宴之后,按照他前世的记忆来看,正该是逍遥王府银庄土地每年盘账的时候了,甄氏必然会开始针对自己家产的一步快似一步的侵夺,而这一次,他宁死都绝不会后退半分,更不要提父王留给自己的那枚兵符,更是谁都别想从他身上拿走! 当如何报仇? 照他此时的心境和设计来看,应先是让仇人拿自己当最亲的人来看,等到自己将仇人转手卖了杀了砍刀子的时候,还能让仇人乖乖的数着钱自己交上来。等到仇人知晓中计,完全绝望时再釜底抽薪,将一切大白于天下。 软刀子捅人不见血便不痛,被最亲的人背叛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是不是? 他等着那些仇人们被他的软刀子生生捅出窟窿,欣喜化作仇恨绝望死去的那一天。 他等着! 这一次,他定然会笑着看到最后。 想到这里,江洛玉再度低下头去,神色淡淡的在桌上的宣纸上,缓缓落下了一笔。 第二日清晨,阳光还未从窗框上爬进之时,江洛玉便已经开始在轻红的侍候下洗漱换衣,不一会便已经穿好了青底金线绣成的世子正装,头上也加戴了镶玉的金冠,长长的黄色穗子顺着耳边垂落下来,更映的他面如冠玉容止自然神态高贵,站在那里便是个风神俊秀潇洒翩翩的 美少年。 甫一梳洗穿戴好,侍奉了江洛玉足有一个月之久的轻红和晚霞都看呆了眼,直到江洛玉带着微笑忍不住出声时,方才忙忙回过身来,纷纷脸色晕红的低下头去,不敢再和江洛玉对视了 ,看的江洛玉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刚刚从试衣镜前转身,江洛玉便听到门框被轻轻敲了敲,随即逐月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世子,王妃已派人来催了。” “知道了。”江洛玉听到那三长两短的敲门声,便知道逐月已经办好了自己嘱托的事,唇边便勾起了微微的笑来,下意识隔着衣服摸了摸那枚挂在胸口的赤红色石头,还有内袋锦囊中装着的兵符,一边向外走去一边问道,“白双子呢?” 逐月看着主子出门,立刻小碎步跟在了后面,低声回道:“回世子,白双子也已经在外面等了。,, 江洛玉说着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台阶下,闻言便扫了扫不远处的院外,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便轻声叹道:“他的动作倒是快,昨日不还一副不着急的模样,今日便起的比我还早,可见还是想去的。”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他已经神色淡淡的走到了院外的白敏玉身畔,眼光看了一圈后,发现仿佛少了什么,便微笑着问道:“你怎一个人来了,绿意呢?” 白敏玉看着他的打扮,整个人仿佛怔了怔,片刻后才缓缓回过神来,重新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声音清冷的说道:“她打翻茶,来不了。” 只是打翻一盏茶,没必要连春宴都来不了罢。 江洛玉在他身上扫了扫,发现他的衣衫仿佛有些凌乱,袖角和领口处也有些松散,便立时明白了绿意未曾跟来的真正理由,眼底便多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意:“她把茶打翻到你这个主子身上了?” 白敏玉沉默着站在原地,仿佛是默认了他的话。 江洛玉知道自己没猜错,便有无不可的抬手拉住了白敏玉的手腕,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6节 “没规矩,就该罚她多跪几次,长长记性就好了。” 听到他的话,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轻红忍不住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去,眉眼间更多了几分恭谨。 一同给溧阳公主请过安后,江洛玉被独自留下和祖母说了会话,等到溧阳公主终于肯将他放出来的时候,外面站着的人已经说了好一会话了。 江洛白清晨起来的时候便觉得身体有些不适,请过安后便稟报大哥自己回了院子里,而江洛琴则因为要跟着江慧去后苑女眷那里,这才不情不愿的暂时留下,只是嘴巴撅得简直能挂上油瓶。 江洛玉扫视了一圈站在门前盛装打扮的甄氏和穆氏,和郡王府几乎从未谋面过穆氏所出的嫡次子江言和嫡双子江冰,以及西苑中王姨娘所出的庶女江珊,略略一过眼便向着远处那从已经谢了迎春花的花丛看去,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鹤立ji群,在四周人的打扮和布置如此鲜艳逼人的今日,仍旧一身素白面无表情的白敏玉。 若他是甄氏,此时看见白敏玉这副模样,也真是够碍眼的了。 可他不是甄氏,所以反倒勾起了唇角,低身朝着不远处的甄氏和甄氏身畔的穆氏行礼后,柔声说道:“二婶,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玉儿便去前院了。” 甄氏正在嘱咐身畔的管家,要时刻注意的诸多事项,闻言便只是对江洛玉点了点头,笑容 倒很是温和,好似是真的有些忙不过来才未曾回话的。而站在她身侧穆氏看见他行礼,立即和蔼的点了点头:“去罢,好好玩,千万别拘束。” 江洛玉抬手应是。 应付了两位二婶之后,江洛玉刚准备回身向着白敏玉的方向走,便听见背后传来一个万分熟悉的声音:“堂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洛玉眯了眯眼睛,迅速将眼底灼烧的暗色火焰压了下去,转过身来面对着江慧的时候,唇边的笑容十分轻缓柔和,只是看不清俊美脸庞上的神色:“堂妹可有什么事么?” 江慧今日一身大红色春衫,娇俏的颜色衬得她更是美丽,头上簪着一朵含苞欲放的红牡丹,脸颊白里透红的,离得近了还能隐约闻到幽香的气息。她的声音绵软,听入耳中仿佛是在撒娇一般,面上的神色却是高贵自然的,倘若这般去见男人,江洛玉几乎可以想象,那真可是一勾一个准。 “只是许久未见,堂妹想要亲近堂兄也不得么?” “是堂兄说错话了。”江洛玉听见她这副撒娇的语气,只觉得指尖都要烧了起来,全身上下只有胸前那颗石头让他迅速镇定下来,所以他此刻唇边的笑容才仍是温柔和缓的,“那堂妹你……” 江慧娇滴滴的看着面前比往常更是俊美的堂兄,忍不住抬起袖摆轻轻掩住了自己丰润的红唇,凑到了江洛玉耳边,低声一字一顿的说道:“堂兄,其实是这样的,你前几日送来的那些冰肌玉骨膏真是好用,我那里一时用的有些猛了……如今只剩下不到两瓶,不知堂兄……” 察觉到江慧一点点靠近自己的时候,江洛玉乌玉般的眼睛更像是泼了墨一般,一层层的黑了下去,连阳光都反s,he不出一点柔光,听她提起冰肌玉骨膏,他白皙的手指就如同柔软的柳枝缓缓伸展开来,俊美的脸庞上浅笑愈深。 又到了题外话时间:三千pk加更预定在明天,今天仍旧三千更,考试猛烈凶残太苦逼qaq,求枝枝收藏qaq 第064章 何必客气 “看堂妹说的,上次让轻红送那东西过去的时候我便嘱咐过,要是堂妹喜欢就还来找我要就是,既然堂妹那里不够了,我回去之后便让轻红再给你送十瓶过去,那冰肌玉骨膏虽是好用,只可惜有些药材难找又极珍贵,再多了,堂兄即便是给了你方子你也调配不出来,你可要省着些用才好。” 江慧听他这么讲,一时间顿时以为是面前的江洛玉小气,不肯将那方子给他,眼底顿时多了几分轻蔑,连话语中都少了几分恭敬,只是面上还淡淡的带了点客气,仿佛有些不耐烦的甩了甩自己的大红色的袖子,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不过是几瓶药膏,只要堂兄肯给慧儿方子,慧儿以后便不会麻烦堂兄了。” 看,这就是一不顺心,不管别人如何,都要尽力不让别人舒服的江慧。 “堂妹,说这话就生分了不是?”江洛玉极了解她真正的面目,反正前世已经看了这张丑陋的面目十几年了,再忍不到一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他还一定要看着江慧死无葬身之地才行,这时候可不能破坏了计划,所以他便再度开了口—— “堂兄可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那药膏是母妃当年的方子,只有王府的老嬷嬷才懂调配,怕是你万一不够用了,那老嬷嬷远在逍遥王府,你自己若是调不成,不是不好了么?” 江慧闻言眼珠一转,立时知道自己这次为了那冰肌玉骨膏,是非要求求面前的堂兄不可了,便立即露出了个和方才大不相同的甜笑,目光盈盈的看了他一眼后,方才面露为难的说道:“堂兄说的是,那该如何是好……” 江洛玉冷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做戏,唇边笑意愈深,声音也柔和的要滴出水来一般:“堂妹不必c,ao心,待堂兄给那嬷嬷去信一封,想必几个月后还是能拿到药膏的,到时让她多调配些,便不愁堂妹不够用了。” 江慧见他同意,立刻低声道谢:“既是如此,堂妹在此便多谢堂兄了。” 江洛玉微微后退一步,也同样笑道:“你我兄妹,何必如此客气。” 江慧达到目的,便低身对江洛玉行礼后,娉娉婷婷的转了身,带着神色中有着几分胆怯的嫡双子江冰,和畏畏缩缩跟在后面的庶女江珊,以及走在最后一脸不乐意的江洛琴向着内苑去了。 江洛玉眯着眼睛看她们三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唇边的笑容温柔又浅淡,缓步和走到自己面前行过礼,便一言不发的站在面前的江言一同,向着白敏玉所站的地方走去。 “敏玉,走罢。” 白敏玉听到他的声音,便迅速抬起头来,目光淡淡的扫过了江洛玉含着笑的脸庞,又转向他身后的江言,却并未像江洛玉想象中一般跟上去,而是极轻极缓的摇了摇头,唇边露出了一点淡如春雨的笑容。 “我就送你到这里。” 话一出口,白敏玉便微微垂下头来,转身朝着来时的路上走去,只留下了飘飞在半空中的衣角,和在那繁盛中愈发显得孤寂的背影。 在看到那个人渐渐远去的身影时,江洛玉突然知道为何今日那人会在他的院子前,独自一人早早的守着了。 他只是怕来晚了,会错过他而已。 是啊,他怎么一直没有想到,以白敏玉这样的姨娘家出来,父母又都不清楚的身份,又怎么能跟着他一同去参加,这即将遇见许多名门公子的春宴呢? 想到这里,江洛玉不由极为缓慢的攥紧了手指,强忍住自己想要跟着他向前走去的冲动,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纯白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视野中再也看不见。 江言站在他身侧,仿佛对于他因为白敏玉停下脚步而有些烦躁,眼看着那个白色身影已经消失,他忙不迭开口对身畔的堂兄说道:“堂兄,再不去就晚了,我们还是快走罢。” 听到他的声音,江洛玉突然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乌玉般的眸子里已剩下了一片淡淡,唇角却柔和的勾了起来,仿佛猛然回过神来了一般,看了看江言此刻带着些焦急的脸庞,和身后不远处站着正朝这边看来的甄氏和穆氏,压低了声音应道:“好。” 等到江洛玉和江言两人的身影离开之后,穆氏才缓缓舒出了一口气,仿佛无意间带着点赞叹,低声喃喃道:“府里的白双子的脸都毁成那般……这时候倒仿佛真的讨得洛玉的欢欣了,他可真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而站在她身畔的甄氏闻言,眼底不由划过了一丝暗光,唇角跟着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第065章 ?皇双叶旭【三千pk加更】 江洛玉刚走到前院的二门处,眼前便觉划过了一道冰蓝色的光芒,细细凑过眼去看,却是一个身着冰蓝色长衣,衣上绣着金色龙纹头戴玉冠,手腕上却扣着一只白玉镯子,明显就是一副皇族双子打扮的人,就这么凭空冒出来挡在了两人面前。 江洛玉看到这个身影在自己面前一晃,心里便有了点数,等到看清楚来人的面容后,唇边的笑容便更深了些,面上却做出了讶异的神色,连着后退了两步之后,才微微变了脸色对身畔的江言问道。 “这位是……” “你就是逍遥王府的那个双子世子?”来人不等江洛玉身后的江言回话,便先一步开口道,唇边的笑容浅浅,目光在江洛玉脸庞上扫了扫后,被阳光映亮的英俊容颜上多了几分兴味,只是不像是那种特别有兴趣的目光,单单只算得上是欣赏罢了。 上下看了江洛玉片刻,他仿佛已经确定了什么的点了点头,唇边的笑意渐深,声音也比刚才多了几分底气:“长的倒是挺不赖的,只是比不上本王好看。” 江洛玉没有立即回应他,耳边怡在此时传来了江言的声音:“世子,你许久未来京都不知,这是皇后娘娘收养在名下的皇双子,排名第八。听说皇上极为宠爱这位皇双子,前几年刚破例在他嫁为内君前被封为了梁王,只是一直没有封地罢了。” 江洛玉前世早已知道这些事情,此时碍着有人在前,却不得不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只是唇边的微笑浅浅淡淡,乌玉般的眸子也像浸入了一片黑雾,完全看不出到底有多少情绪波动,更别提方才的惊讶了。 宠爱皇双子,提前晋封梁王? 别开玩笑了。 皇帝又不傻,会将一个皇双子晋位为王,他是疯了不成么? 前世在南静隆早已登上帝位之后,他就无意中在冷宫中,听闻大泷登上大宝的并不是在大泷,一直支持着的南静隆作为质子不被其他皇族宰掉的太子,而是这位被受封为梁王,几乎二十年中一直谎称自己是双子,甚至不惜以男子之身差点做了内君,迷惑了所有夺嫡皇子的八皇 子。 由此可见,这位皇八子,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只不过忍得比谁都厉害,装的也比别人都好罢了。 等到江言的话说完,江洛玉便点了点头,面上什么神色都不露,只是恭恭敬敬的低身对面前身穿冰蓝色龙袍,却戴着玉镯这般女双才用的东西的“皇双子”低身行礼道:“江洛玉参见殿下,殿下金安。” 江洛玉的话音刚落,站在他身畔的江言便看见面前的八皇双叶旭立即皱了皱眉头,白皙漂亮的脸蛋上带上了无聊的神色,紧接着狠狠瞪了低着头的江洛玉一眼,低声咕哝道:“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双子,还是个循规蹈矩的,可真没意思。” 嘛,大泷篇的第一位男配出场了,鼓掌撒花~~~ 第066章 兴致缺缺 江言知道这位皇双子表面极难讨好,性情也极为顽劣,但得罪了他也从不记仇,况且在宫中因为是个女双的缘故,除了皇上总是抽空和他说几句话,其余时间便是个不受宠的透明人,闻言便只是看了一眼自己身畔的江洛玉,什么都没有说的恭敬垂下了头。 他不说话,江洛玉也就不说话,加上两人面前的叶旭仿佛正在使着小性子,三人之间顿时陷入了难堪的沉默中。 好一会过后,叶旭仿佛终于耍完了自己的小性子,脸色略微缓和了些许,便略略低下头来,再度扬起笑容抓住了江洛玉的手腕,迫着他抬起头来之后,便指向了不远处曲折回廊后的凉亭,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的语气说道。 “江双子,本王方才看见三皇兄朝着那边走了,说是那边早来的那些公子和男双们这时候正没乐子好想,比完了仆s,he后又开始比字画了,你们也快去看看罢。” 江洛玉听见着和前世一般无二,伪装的没有一丝破绽的熟悉口气,不由先是有些恍惚,随即才缓缓回过神来,唇边带着微笑轻声回道:“殿下说的是。” 前世因为自己在逍遥王府呆的时间长了,又是在王府的仆人和父母的众星拱月的呵护中成长的缘故,对于自己进入郡王府之后,所遇到的这些皇子王孙们,他不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便是清清淡淡的挡了回去,几乎从未有几个对自己真心的好友,更别说在危难之时能够帮自己一把的人了。 这一世,他不想重蹈那一次的覆辙,更何况自己要报仇的对象只有南静隆,更没必要牵扯到这些前世和自己并没有什么恩怨,却被他莫名排斥在外不能结成盟友的王公贵子。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前世八皇子去除双子身份后,那无与伦比的厉害手段,江洛玉便露出更是恭顺的笑容,低身抬手请身畔明显在说完话后,有些兴致缺缺的这位八皇双先走,自己则候在了他身后不远处,安静等待着。 江言本来听到叶旭那般说,就已经忍不住想要对面前的叶旭行个礼,迅速离开的冲动,可是看着身畔的皇兄对一个皇双子那般恭敬,又一定要留下等着叶旭先走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着急,便不由催促了一声。 “堂兄,你……” 江洛玉看着江言活动不止,便知道他是听到有好玩的心急了,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叹息,原来除了自己以外这些人都是睁眼瞎,完全不知道不到五年情况便会大大改观的事情,唇边的笑容不由就带了点怜悯了: “堂弟,你若是着急,可以先走一步。” 叶旭本以为自己说完了这话,面前的这两个人就该对着他行礼后抛下他,一起去看凉亭那边的热闹了,谁想到这位新见的江世子倒是一反常态,让此前已经见过的郡王府嫡子一人去,反倒自己留下来站在原地,仿佛是要等他走了才走,一时间便升起了几分好奇来,扫了扫微垂着头的江洛玉,便笑着对无可适从的江言扬手道。 “去罢去罢,留下本王正好和江双子好好说话,谁让我们都是双子呢?” 第067章 初步试探 江言听到面前的八皇双放人,便立即低身道谢,有些奇怪的望了唇边带着微笑,仿佛完全不着急,就是不肯离开的江洛玉一眼后,便立即低身走向了回廊上。 江洛玉看他离去,唇边的笑容深了些,回过头来对上了叶旭极为随意低身坐在回廊上的身影,只觉得此时去看任何人,都仿佛知晓了他们一生的轨迹般,一时间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只是乌玉般的眸子里带上了某种极为特殊的光亮。 叶旭猛然抬起眼来,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唇角这次也跟着勾起了一个弧度。 “世子,为何这般看本王?” 江洛玉和他的眼神碰在一起,也并无任何胆怯之色,淡淡的与他对视,笃定又夹杂好奇:“无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叶旭依靠着回廊上的立柱站起身来,低头仔细端详了自己一会,发现自己并没有哪里不对,便有些疑惑的反问道,“哪里奇怪了?” 江洛玉唇边的笑容深了些,不由挑了挑眉,眼光一寸寸的在叶旭身上转移,最终落在了他手腕上的那只镯子上:“殿下明明戴上了女双的秘镯,看起来像是定要当女双了,却为何非要身着男双衣饰,并不去内苑与洛玉的堂妹和堂双相会,反倒与前院的皇子王孙一同呢?” 叶旭本来仍是那副有无不可,似笑非笑的样子,闻言脸色也不由微微变了,本来一直未曾注视在面前之人身上的目光顿时凝聚了起来,眉眼间也骤然划过了厉色,只是一闪而逝到看不清楚,连声音都跟着低了下来:“……这……” 江洛玉仿佛却并未察觉到此刻叶旭的表情,只是脸庞上有着迟疑之色,垂着头自顾自的说道:“莫非是殿下以为,这前院的公子们和男双们,比后苑的那些女子们更为有趣,或是要为自己相看以后的夫主,这才没有前去后苑?” 叶旭听他这么说,本来紧张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含着笑容抬起头来反问道:“那逍遥王世子以为呢?” “照洛玉以为,殿下定然是因为前者罢。”江洛玉听到问话,便极快的开口回答道,唇边微笑浅浅,好似早已想好了一般,“不过要硬说是后者,仿佛也并不是不行,洛玉身为男双,便先预祝殿下能尽快找到合意的夫主,一生相敬如宾齐眉白头了。” 叶旭闻言,眼神极深的看了他片刻,唇边方才显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来,这一次却仿佛少了故作的女气,多了几分若有所思:“多谢江世子吉言。” 江洛玉低身行礼,不卑不亢神色不动:“殿下客气。” 叶旭又专注的看了他两眼,这才站直了自己的身体,也不说话,只是神色奇异的看了江洛玉一眼后,便向着不远处曲折的回廊上走去,也不管身后的江洛玉是否跟上,眼底却不知不觉漫上了一层暗光。 一天考三门的人你伤不起,大家纷纷问我到底上的是不是大学qaq,嘛今r,i你们看章节的时候,我可能还在辛辛苦苦的考试,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收藏多点呗qaq 第068章 无端挑衅 江洛玉被他冷落也不恼不急,带着微笑便跟在他身后,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离得不远走着,不一会便绕出了黑暗曲折的回廊,看到了不远处伫立着的凉亭的确十分热闹,不仅有大约十几位穿着华贵的公子正在交谈,还不停有着婢女和小厮走动服侍自家主子。 快要走到凉亭前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叶旭却突然停下脚步,抬手便攥住了身后站着的江洛玉手腕,扯着他快步上前去,两人一直保持着这样奇怪的姿势,走到了一个着深紫龙纹衣袍的男子身畔,还没等开口的时候,被拉着的江洛玉便听见了一声惊呼。 不出意料,是早已来到这里的江言,惊愕之下发出的声音:“殿下,堂兄,你们来了。”还不等他的话音落下,叶旭便对着所有人翻了个白眼,扬大了自己的声音对站在自己面前,身着紫衣龙袍的人开口说道:“皇兄,旭儿来了!你们都在玩些什么,让我和江世子一同玩罢。” “八弟,不要胡闹。” 身着紫色龙袍的三皇子叶瑞乃是德妃所出,性格在京都是出了名的温和可亲,此时骤然看见自己向来在宫中没怎么见过,一到郡王府内就凑上来的双子弟弟,也知晓他的性子,便清楚这又是这位双子弟弟无聊的要找人玩了,不由看向了叶旭拉着的江洛玉,察觉到有点眼生之后,又想起刚才叶旭的话,唇边便露出了安抚的温煦笑容。 “这位便是近几日到京中的逍遥王世子罢。” 江洛玉抬头看见了三皇子,心底就是微微一个咯噔,面上却未曾表现出来,只是不着痕迹 的甩开了叶旭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后,方才微笑着行礼道:“江洛玉参见三皇子殿下,殿下金安。” 〇 “来来回回的就是那一句,你们不烦我还烦呢,快别见礼了。”叶旭察觉到背后的人甩开了他的手,眼眸底虽多了几分兴味,却并未回头去看江洛玉,反倒仰起头来直视着面前的叶瑞,拉长了声音道,“皇兄,你别扯开话题说些别的,方才我就看见你们在这里聚着玩了,怎么一见我就都躲开了?我难不成是瘟疫么?” 叶瑞一听这个没分寸的双子弟弟说话,就觉得头痛,神色也不由严厉了几分:“说话越来越没分寸了,瘟疫两字也是可以乱说的么?” 叶旭看着面前的叶瑞眼底仿佛带着不满之意,便仿佛有些胆怯的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去摸自己手上戴着的那只玉镯,咕哝着回道:“……好,不乱说就不乱说,只是你要告诉我你们到底都在做些什么,还不许避着我,否则我可决不罢休。” “行行行,实在是怕了你。”叶瑞知道只要叶旭来了,他要做的事情鲜有罢休的,便无奈的叹了口气,手中的折扇慢慢收了起来,看了一眼仍旧垂着头安静倾听两人对话的江洛玉一眼后,轻声说道,“其实也没有别的,方才你来之前,我们也不过正在比画技。” 话音未落,叶瑞便抬起头来,用折扇指了指凉亭内的那些人,最终停滞在了一个玄色的身影上,微笑着说道。 “你看亭子那边,南皇子不是正在低头作画么?” 嘛,渣男来了~ 第069章 暗中捅刀 南皇子。 江洛玉深深的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当场发作出来,只是眼底难以抑制的怨恨却在那一刻冲破了他所有的伪装,唇边淡淡的笑容逐渐扭曲,眼底也跟着燃起了熊熊的暗色火焰,仿佛瞬间就能将他全身烧尽为灰尘。 他全身的血液都化为毒蛇流窜,剧痛混杂着歇斯底里犹如大浪,迎头将他兜在了火中的最深处,耳边仿佛响起了蛇信不断吐出的声音,手指在袖中狠狠的掐握着白皙的掌心,几乎下一瞬间就要抬步走上去抽出自己靴子里藏下的匕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狠狠的将那个人捅出十几个窟窿,可还是尽全力忍耐住了。 这感觉,比将要见到江慧的时候,要厉害了不知多少倍。 这时候,连胸口的那一点冰冷,都再也感觉不到分毫了。 是啊,他最恨的人要出现了,他怎能不兴奋至极呢? “比作画?”站在不远处的叶旭完全没有看到这边的景象,只是听到这话后眼光顿时亮了亮,扬起了声音说道,“皇兄,这听起来就很有趣,我也要参加!” 叶瑞看他果不其然就是要捣乱的模样,不由头痛的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抬手将叶旭拉过来了之后,便低头在他耳畔问道:“你又想胡闹什么?这里可是江世子嫡叔的郡王府,这时候小郡王不在,你若是上去闹可就是驳了他的面子,也驳了你方认识的江世子的面子了。” 这句话不说还好,叶瑞的话音未落,叶旭便眼底ji,ng光连闪的看向了不远处神色平静,正一副安静高华的贵公子模样,几乎没有人发现曾经有过剧烈的情绪波动,此时正微微垂着脸的江洛玉,故意露出了更加感兴趣的神色,扯住了叶瑞的袖子,撅起嘴抱怨道。 “可……哼,就知道只要和三皇兄一同出来,我就玩的不够痛快。” 叶瑞无奈的看着身畔的双子弟弟,一时间竟被他堵得无话可讲了。 叶旭却仿佛对他这么说非常生气,又仿佛以为自己不能玩是郡王府的两个人害的,目光便在江洛玉和江言身上晃来晃去,叶瑞看着有些不妙,刚准备开口再度安慰他些什么,就看见叶旭盯紧了江洛玉,唇边的笑容有些诡秘的说道。 “既然皇兄这么说,那旭儿可以不去捣乱,只是皇兄说旭儿去参加比画是驳了江世子的面子,旭儿可要和你好好辩一辩!方才江世子与我来时,可是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是要来与你们比画的,旭儿倘若让他去比画,这你们总不能说是我捣乱了罢。” “哦?”叶瑞本来还想着如何安抚叶旭,却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一番话,顿时很是有几分好奇的抬起头来,看向了不远处被点到名字,略微抬起头来转过眼光的江洛玉,微笑着问道,“江世子想要比画?” 比画? 和南静隆比画? 江洛玉唇边的笑容浅浅,一时间却并未立刻答话,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了深重的戾气和杀意让他和南静隆比画,不是让他脏了自己的手么? 第070章 谁利用谁 南静隆不过是大金的一个不得宠的质子罢了,便不应该这么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还被大泷的众多王孙贵族围绕讨好甚至被太子所赏识,更不应该在大泷混的风生水起,回大金之后因大泷太子仍然得势,还不应该借用大泷太子的威名,为自己谋下一脚之地。 如今想起南静隆的所作所为,他的心底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杀意和恶心。 可是方才自己刚刚结识这位八皇子,还没有进一步接触的时候,这位性情莫变的八皇子就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他若装作自己不会或是不行,就这么普普通通的退了回去,以后自己在大泷的贵族王孙中,还如何可以立足? 所以既然此时叶旭已经说了这话,他现下即使再怎么恶心南静隆,甚至不愿再看他一眼,这一次比画都非比不可。 也好。 南静隆在大泷做质子时,向来善于表现自己的优点,一手好画技不仅曾在京都闻名,当初在自己嫁予他后,他还曾经画过自己来作为礼物送予他,如今想来真让人打心眼觉得厌恶。既是如此,便不如画上一幅画,好好杀杀他自以为每次都无往不利的威风。 想到这里,江洛玉便并未拒绝,在外人看来,便仅仅只是迟疑了一番,随即脸庞上露出了一点为难之色,话语中却没有丝毫谦虚,倒仿佛带了战意。 “八皇子所说便是洛玉所说,方才洛玉与殿下一同前来时,确是因为自己曾在家中受家父训导多年,起了比对求赢之心。也是洛玉一时大意说溜了嘴,谁想到八皇子这般不依不饶的,非要洛玉前来比对。” 受家父训导多年? 叶旭本来正站在叶瑞身畔,冷眼看着站在原地,方才的言语中尽是试探自己的江洛玉,将自己倒打一耙之后,会如何应对此事的态度,没想到竟会得了这么一段话,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目光炯炯的直视着面前的人。 他好似是真的忘记了,这位世子的父亲,当年有京都第一才子之名的逍遥王画技,可是当年京都一绝。 这下可坏了,他本来是想让他出丑来着,谁知道却莫名其妙成了对方的刀。 就在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时候,江洛玉却毫不停歇的接着说了下去,眸光平静脸带微笑:“洛玉本不想争虚名,不过既然三皇子相问,身畔又有这么多京都俊杰作证,洛玉看来是定然要下场一比,只望众位等到一会看到拙作时,能够包涵一二便是。” 叶瑞一直站在叶旭身畔,看见江洛玉从容淡然的模样,不卑不亢的回答,眼光不由在这位逍遥王唯一的嫡双子的脸上定了片刻,细细端详着他在阳光下,白皙美丽如安静绽放纯白睡莲的面容,心底微微一动,唇边的微笑不由更温和了。 “江世子谦逊了。” 江洛玉听到叶瑞的声音,知道他是默许了此事,便再度拱手为礼,回身甩了甩自己白色的衣袍后,唇边带着微笑淡淡向不远处的凉亭走去,眼看着就真的去比画了。 叶瑞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手指微微一动,眼神也多了几分欣赏之色,只是回眸看着叶旭时,脸庞方才迅速沉了下来:“八弟,你竟用言语相逼江世子上去比画,果真又在胡闹了。当心 回宫后,我告诉母后和太子皇兄你行为不端。” 叶旭没想到自己只是几句话,那逍遥王世子便当真去比了画,心下也有几分莫名的心虚,只是听到皇兄训斥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回嘴道:“三皇兄,你那么认真做什么?我不过是说漏了几句嘴么,你还当真的不行了。” 闻言,叶瑞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啊……你已经不小了,再过两年也到了嫁人为内君的时候了,总是这么胡闹,出了宫可怎么好……” “看皇兄说什么呢,我还小才不要出宫呢!”听到这话,装扮成双子的八皇子顿时忘了江洛玉的事情,只剩下无缘无尽的头痛了,不由咬牙切齿的低声嚷嚷道,“我就一辈子在皇宫里,和皇兄们和母后呆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 叶瑞又被他这话弄得一堵,本来因为看见江洛玉的好心情顿时消失无踪,不由用折扇指着他气急道:“你……” 不管两位皇子此时是否正在争吵,江洛玉都已然握了握自己的手指,微笑着走进了凉亭中,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正低身伏案作画的王孙贵族身上,从他们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上一一滑过之后,最终落在了一个玄色的身影上。 江洛玉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手指已深深嵌在了手心,唇角却渐渐浮现起了醉人的笑容,一直白皙的脸庞上浮现起了红晕,反倒衬得他本就美丽万分的容颜更是光彩照人,看的站在他身畔,身着华服的一个公子哥只是看了他一眼,眼睛顿时黏在了他身上挪不下去了。 江洛玉对此好无所觉,他只是露出了个仿佛有些腼腆的笑容,侧过身来对已经看他有些看呆了的公子哥开口说道:“请问,这里可有大块的木板?”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后,身在凉亭不远处的叶瑞和叶旭暂时停止了争执,叶瑞沉着脸将手中的折扇在自己的手心中拍打了几下,有些无奈的看了自己身边装作一脸无辜,正瞪着大眼睛看着他的叶旭,唇边露出了一点无奈的笑容。 两人之间终于安静了下来,便立即察觉到凉亭那里仿佛有些争执的声音传来,叶瑞便挑了挑自己的眉,虽然心中有些好奇,但知道自己身畔有个混世魔王双子,就知道自己不能轻易过去,只能回身对自己身畔站着的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让那个侍卫去凉亭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情。 那侍卫来回很快,不一会便快步跑回了自家主子身畔,压低了声音对叶瑞稟报道:“回殿下,是江世子正在作画,方才引起了公子们的争执。” “作画?”叶瑞听见侍卫稟报,顿时疑惑的皱起了眉头,目光挪向了不远处的凉亭,还没等再度开口问话的时候,站在他身畔的叶旭却先疑惑的低声开口道:“他画了什么,竟能引起争执?” 叶瑞方才训斥了他许久,又被自己的这个双子弟弟气得要命,闻言便立刻皱了眉头,低声斥道:“你还这般好奇,嫌祸闯的不够大么?” 叶旭一听他话中仿佛有不让自己去的含义,顿时向着旁边跳了一步,皱起眉头扬声抗议道:“皇兄!” 叶瑞此时对他全不放心,一摆手让侍卫将他拦住,便自己向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只留下淡淡的回声:“你一人呆在这里,不许再去惹祸了,等我回来便立刻回宫!” “皇兄,你……”叶旭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顿时瞪大了自己本来就大的眼睛,对着面前挡着自己的侍卫吼道,“不行,本王一定要去!” 侍卫们堵在他面前很是为难,看着他这副样子就更为难了: “八皇子……” “本王只是跟着皇兄去,又不是专门去惹祸的,是皇兄有了误会,都让开!”叶旭看着面前的侍卫仿佛态度有所软化,便立刻吼得更是大声了,“让开!”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便在那些侍卫面前一晃,冰蓝色的衣袖在风中划出一道弧线来,身影左突右闪,不一会还真让他从几个侍卫的阻挡中冲出来,迅速的拨过了层层叠叠的人群,跑到了正站在江洛玉身后不远处的叶瑞身旁。 等好不容易跑到叶瑞身边,他还没来得及喘匀一口气,便看向江洛玉面前正对着的那张只有黑白两色,被浓烈的墨块仿佛渲染成黑云压城的景象,可是等到江洛玉慢慢后退了几步,却又看见了那黑云下翻覆着各种扭曲的人脸! 叶旭看到那些极尽扭曲浄狞的脸庞,半晌都没有说话,好不容易才开口喃喃道:“这到底是在画什么……” 叶瑞听见了他的声音,便再度低下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目光再度转向江洛玉和江洛玉面前的那幅画时,眼神又立即变得有些复杂:“这画……” 他们两人刚刚站定没有多久,正在作画的人便回过头来,手中的砚台中还有浓墨在晃悠不止,手中的笔却抓的极稳,唇边的笑容淡淡仍未消退,乌玉般的眸底却没有什么笑意,便对两人说道:“两位殿下,请往后退一退,洛玉要准备泼墨了。” 又到了三千更的日子,嘛最近收藏很是疲软,连十个你们都不给窝,窝写的真的越来越差了么【大哭】,收拾渣男和渣女的路是很远的,没有收藏走不动了啦【耍赖】 第071章 可能入眼? 叶旭是方才一直逼他作画,本意是想要看他出丑,这时候在画即将完成之时,自觉本不应该出声说些什么,但这时候看到这幅画,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你这画的是什么画?为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是怎么……” 虽然这幅画上现下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怎么仔细端详,都会莫名觉得这画仿佛有一种凶厉,凄凉,怨恨的感觉扑面而来,即使现下是大白天,还是觉得一种令人脊背发凉,毛骨悚然的感觉升了起来,让向来比别人都胆大的八皇子都忍不住退了两步,喃喃着问道。 江洛玉闻言并未说话,只是垂眉轻轻的微笑,眉眼迎着凉亭外照进的金色阳光,竟如解救众生的菩萨,顿时让围在他周围的人都是一愣 “虽是殿下相问,可洛玉此画还并未完成,还不好告知于殿下。殿下还是等到洛玉完成之后,再自行去看罢。” 叶瑞闻言便点了点头,带着身畔神色莫名的双子弟弟后退了两步,两人慢慢的退出了凉亭中,独留下江洛玉一人面对着面前的那幅画,还没有往后走几步,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玄色身影走来,不由一同抬起头看了来人一眼。 叶瑞先认出了来人,唇边便浮现了一丝笑容,低声道:“南皇子。” 一身玄衣,面容英俊,眸光黑沉,面容白皙,眉眼间仿佛有着化不开的y霾的男子站定在两人身畔,听到叶瑞出声打招呼,面上便迅速涌上了恭敬之色:“见过两位殿下。” 叶旭向来不怎么待见这个大金质子,一看见他就不由想起当年的大金和大泷那场大战后,大泷便嫁去了公主,而大金将皇子送来,以示两国二十年内再不开战,这时候听见他的声音,便抬了抬眉:“你不是在作画么,怎么也跑过来了?” 叶瑞听着身畔的弟弟语气仿佛有些y阳怪气,不由暗暗瞅了自己身畔的南静隆,知道这位质子现下正被太子皇兄护着,若是为了一张画起了争执不值当,所以在没有从他脸上看出有什么不满时,方才回过头来低声斥道:“八弟,你如何说话的。” 叶旭听见兄长训斥,满不在乎的翻了翻眼睛,瞟了低身的南静隆一眼后,却突然转了话题:“本王知道南皇子也是为了要看江世子的画。不过本王有话在前,若是南皇子看了江世子的话后,承认自己不如也就罢了,倘若还是不认输,那南皇子可要拿出能与之匹敌的画作,莫要耍赖。” “八弟,你都在说些什么?!”叶瑞听见他话中还有挑衅和不屑的意味,一时间就有些头痛,只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应该答应嫡母皇后在出宫时,带八皇双参加郡王府的春宴,“南皇子品行端正,怎会如你所言,做出那般事情?” 说罢这话,他立刻微笑着看了一眼身畔着玄衣的南静隆,语调温煦:“南皇子,八弟在宫中向来受宠,有些不入耳的话……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南静隆脸色古井无波,听闻叶旭那般明显带有不屑意味的话,也并无动怒的模样,只是保 持着原本的模样,拱手低声道:“八皇双天真可爱,怎会说出什么不入耳的话,三皇子言重了 ” 〇 这话一出,叶瑞便松了口气,知道他是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站在叶瑞身畔的叶旭却翻了个白眼,声音朗朗:“你只要不赖帐就好,本王自认也没什么天真可爱的地方,无非是心直 口快罢了,若是当真说错了什么,还请南皇子莫要介意。” 南静隆忙低身称不敢,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让叶旭再也没了看他的心思,反而抬起眼来,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那个白色的背影,神色很是有了几分复杂。 他不知道此刻站在身侧的三皇兄如何想,他只知道,在第一次听到这个手握兵符,却并无大军傍身更无军功名声的逍遥王世子,又是个颇能引起争议的嫡双子进京的消息时,他其实曾暗暗叹息过。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位世子手中握有力量,简直像是一个不知世事手中却抱有万金之多引人窥伺的孩童,根本就不能保护自己,反而会让自己更惨。 可在接触到江洛玉淡然平静的眼神,还看到他画出的那张图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从那些暗卫手中拿到有关于这位逍遥王世子的密报,一定全都是假的,是特别用来迷惑京都之内大大小小所有窥伺着他自己的人。 想到这里,叶旭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神色愈发愁苦了。 本以为是个好捏的软柿子,结果居然是个石狮子。 眼前这副黑白交织的黑云恶鬼图,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南静隆站在两位皇子身畔,目光也跟随着两人投向了不远处的凉亭,最终落在了那幅看不大清楚,却能隐约感觉到其上内容的画,还有那个仍持笔作画的人身上,目光多了几分若有所 思。 没想到传说中的这个在逍遥王府中娇生惯养的逍遥王世子,一出手竟会表现出如此悲愤怨恨的心境,甚至超过了他这个从小便离开故土,整日沉浸在失去性命恐慌中的质子。 想到这里,他注视着江洛玉背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y郁,深处却有着看不清楚的厉色划过。 片刻之后,江洛玉这副图快要完成,不算先一步走来的南静隆,本来还在作画的那些王孙贵族都早已停下了笔,俱是走到了江洛玉身后不远处,眼神一个比一个奇怪的看着江洛玉笔下的话,又看看自己那些或是人物或是花草的图画,顿时觉得气量颇小不堪入眼了。 江洛玉落下墨笔,回身抬眼时,便扫过了那些暗暗叹息扔掉画作的人,知道自己想要做的已经做到了,唇边便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他不知晓南静隆此刻是否已经走到凉亭边,又生怕若是看到他会影响自己的心境,便没有去看此时正站在不远处的南静隆,反而回过头去深深的看了自己的那幅画一眼,走至案边挑了一只干净的毛笔后,又迅速调好了金黄的颜色,便再度端着瓷盘走到了画旁,斜斜着将那金色泼到了一片墨云上。 泼洒过后,那些金色的颜料在阳光的照s,he下,慢慢朝着黑云下压了过去,不一会就遮蔽了一朵朵连绵的黑云,和伏在黑云下挣扎扭曲的人脸,像是朝阳破晓而出,瞬间照亮了世间的一 切。 看到这一幕后,围在他身畔的人顿时掀起了一声声惊呼,尤其是离他不远,初见时眼睛黏在了他身上落不下来,身着华服一直看着他的那个公子哥,眼神更是充满了赞叹和欣赏,本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看见江洛玉缓缓放下了画笔,唇边带着微笑说道。 “此画……名为朝曦。” “好。”看着江洛玉手中的笔放在了笔架上,一直注视着他背影的叶瑞便轻轻抬手拍了拍,沉声开口道。 南静隆站在叶瑞身旁,眼睁睁看着江洛玉微笑着低身回礼,淡淡的眼波从自己身上扫过后,又落在了叶瑞身畔的叶旭身上,不知为何竟觉得有几分失落,目光不自觉的先是看向了他身后的那副金阳日出的画作,随即又看向了江洛玉映照在阳光下,愈发显出如玉容颜的脸庞。 他不禁有些迷惑的眨了眨眸子,虽然眉眼中仍然余留着些许y霾,可看着江洛玉的目光却带上了些许好奇。 江洛玉缓步走下台阶,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般,几乎是在瞬间抬眼回看了他一眼,唇边的笑容好似带有某种深意,配合着那副美丽如玉般的脸颊,简直如同刚刚打开盒子后,绽放出光芒的宝珠般。 南静隆有些怔然的看着他和自己对视后,就迅速垂下眼去,向着叶瑞身畔的叶旭走去,笑吟吟的瞅着那位八皇双看的时候,眼眸不禁暗了暗,整张脸也跟着伏了下来,仿佛自己方才并无和江洛玉对视的意图,只是心中却隐隐有失落浮现。 江洛玉不知此刻南静隆的心境为何,他只知道自己在走下台阶,抬眼便看见南静隆身影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整个人颤抖不止,血液轰隆的作响声几乎盖过了他耳中其他,眼前颜色也渐渐褪去,化为一片血红和黑白。 可依旧微笑,礼貌性淡淡扫了自己此时恨不得提刀的人一眼,缓步走到了神色奇异的叶旭面前,轻声一字一顿说道:“梁王殿下,洛玉之画,可还能够入眼么?” 嘛,本来今天不准备三千的,但是你们冲破四千,三千就三千吧,算是包含了应有的加更了,食用快乐哟~ 第072章 针锋相对 叶旭被他这句话弄得不知道该回答好是不好,顿时卡在了半空中难以出声,许久之后才微微做出个不屑的神色,眼底看向江洛玉的时候,却显出了明显的欣赏,梗着脖颈说道:“仅是马马虎虎。” “八弟向来嘴硬,江世子莫要介意。”叶瑞最看不得叶旭这副睁眼说瞎话的模样,闻言顿时皱了皱眉,手中的折扇一点点折了起来,微笑着看向面前的江洛玉,称赞道,“江世子之画,不愧相传于逍遥王叔,不管是选题还是立意都极为不凡。” 江洛玉抬手一礼,笑道:“多谢八殿下夸赞,洛玉不敢当。” 南静隆瞧他抬手答谢,微风扬起青色衣袂时,禁不住心底一动,不知为何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了上来,忍不住抬起手来,看向了微垂着头的江洛玉,用了自己最和缓的语气,微笑向身畔的青衣世子恭贺道。 “静隆也认为,三皇子殿下评判此画作之言极为中肯,江世子能得到如此画技,想必已是多年磨练,来参与此次春宴前,静隆本以为自己已很是努力,谁想到……还是差了世子一筹,此次甘拜下风。” “南皇子此话,客气了。”江洛玉直起身来,目光淡淡客气了一句后,脸上却突然浮现起了疑惑之色,乌黑的眼底仿若有黑暗透出,“不过洛玉曾听说,南皇子画技师承大泷,更身为大金皇子,虽多年不回母国,可不知看到这幅画后,是否想到我大金与大泷多年以来,边境杀伐之残酷情状?” 南静隆闻“边境杀伐”这四个字时,心下立时暗道不好,立时眼角余光向着周围扫了扫,果真发现已有一些贵族士子听了这话,又联想自己敏感的质子身份,和这几年愈发强大的大金铁蹄,大泷大金两国愈发紧张的关系,就是全身一紧,干咳了两声。 “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故意与你做对,没什么其他的意思。 “无他,不过是偶有所感,这才开口言说。”江洛玉看着他的眼神愈发多了y霾,笑容层层叠叠浮了上来,面上却作无意冒犯的模样,“洛玉年纪尚幼,若是不小心出言无状冒犯了皇子,还请南皇子看在此时身在大泷的份上,大人大量的别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如何?” 南静隆听着他的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刺耳像是在挑衅,字字句句仍旧扯着他出身大金,和大金此时对大泷正怀不轨之心,导致他的身份愈发尴尬,在大泷也愈发难过的事实,手指顿时在袖中握紧,有些恨恨咬牙躬身道:“世子所言,静隆自然愿意听从。” ps:又是参赛第一天,不管是枝枝还是收藏,大家都要加油?(~〇〇哦~~ 第073章 就挤兑你 南静隆此时越难受,江洛玉心里就越快意,看着自己的仇人被自己挤兑的连话都不敢说,仇人边上盯着他本来友善的目光也全变成戒备和惊疑,青衣世子勾起了薄红的唇,拱手微微抬起,一字一顿笑道。 “不敢不敢,洛玉不过是一个小小世子,怎能当得上南皇子这样大的礼……这可真是折煞洛玉了,快请起请起。” 眼看着江洛玉和南静隆之间的气氛微妙,又听了方才江洛玉的话,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江洛玉不待见南静隆,叶瑞知晓他们两人身份贵重,不想在此时让他们伤了和气,就上前一步做起了和事老,正好挡在江洛玉面前,隔去了他背后南静隆的目光。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互相客气了。江世子的画乃是今日第一,这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想必其余诸位没有不服罢。” 亭外众人本是被江洛玉的话牵去了思绪,此时听见三皇子评判方才比画的事情,俱都扬手应道:“谨听殿下评判!” 叶瑞看着众人捧场,脸上笑容加深,看向身畔的江洛玉:“好,既是如此,本殿就判江世子为此次比画第一。” 叶瑞挡住南静隆,相当于表示出自己是护着他的——江洛玉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心中冷笑,却知道此时对南静隆发难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他们的帐可不是一天两天能算的完的,不好此时扫了叶瑞的脸面,微笑应道。 “殿下过奖了,都是众位相让,不然洛玉一次献丑,也得不来如此荣光。” “哪里哪里,江世子过谦。” 叶旭一直站在几人身边,看江洛玉听到夸赞后,脸上虽有着得到赞同之后的欣喜,可那双乌玉般的眸子却依旧黑沉沉的,不由心中暗惊,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那只白玉镯,表面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开口转开了话题。 “快到正午了,皇兄,作画也看过,旭儿有些饿了。” 叶瑞本想夸赞完江洛玉后,便顺便与这位真人不露相,耳闻多次的江世子细细说上几句话,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身边的双子弟弟这般讲到,顿时微微青了面皮,温和儒雅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满之色,刚准备开口训斥的时候,却听见了面前江洛玉的声音。 “梁王殿下说的是。”江洛玉唇角带笑,语气极为柔和,眼光再度扫过面前的叶旭和叶瑞,极为特别的在南静隆身上停顿了一下,这才慢慢收了回来,“三位殿下,此时已到晌午,既然作画已毕,不如一同去里间备好的酒席上用些饭菜如何?” 叶瑞听到这话,顿时想起在酒桌之上,推杯换盏之时也能看出面前之人待人处事之法,进而了解这位逍遥王世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是否可以结交,本来绷起来的脸庞顿时松了下来,唇角动了动,眼光也带了笑意。 第074章 后院失火 这一次看见三位殿下不说话,几人周围的王孙公子顿时围了上来,其中有几个刚画完画作,却因为看见江洛玉的画后熄了一比之心的,更是忍不出cha言道。 “殿下此提议甚好,不过一会等到用膳之时,我等可要多敬世子几杯,世子的画当真是非常人能及,不知当年是如何苦练的?” “是啊,江世子的画技可是当真高超,意境也极为壮阔,让我等都不得不甘拜下风啊。”从方才开始就站在江洛玉身畔,一直呆呆望着他背影的华服公子看见他们都围了上去,急忙走到了江洛玉身后不远处,有些结巴的开口说道:“世子,在下……” 江洛玉被那些人团团围在中间,一时间不由略微有些无奈,可念着自己此时不能任凭着性子将人推开,更要慢慢改变自己身处的环境,便不由露出了客气的笑容,对着众人拱手后说了些客气话。 就在这一群人表面上和乐融融,簇拥着江洛玉和叶瑞等人向着凉亭外的回廊上走了几步,马上准备走到备好了饭菜的内厅时,江洛玉的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个焦急又熟悉的女声,顿时让他停下了脚步。 抬眼看去时,怡好看到逐月清秀中蕴着慌张的面容,和因为跑了许久有些发红的脸颊,声音也是因为疾跑而断断续续的,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一亮,顿时冲着他的方向跑了过来,中途却被守卫在叶瑞和叶旭身前不远处的侍卫们挡住了,便急忙连声唤道:“世子……世子!” 江洛玉离开西苑之前,本是吩咐逐月送自己来到此处后,便可以自行回西苑去了,怎么这时候本来应该好好呆在院子里的丫鬟竟会来此找他?是自己的院子里出了什么事么? 想到可能是自己的院子里出了事,江洛玉心中微微一沉,唇边的笑容却没有褪去,神色也十分镇定,只是拱手对着面带疑惑的叶瑞说道:“几位殿下,那女子是我的贴身婢女,她急急过来,不知是否是府内出了什么事情,还请放她过来与我说话。” 叶瑞闻言看了他一眼,便抬手让那些侍卫退了下去,任由逐月拎着裙摆迅速上前走到迎上来几步后,站定在回廊不远处的江洛玉身畔,压低了声音有些焦急的稟报道。 “世子……不好了……” “怎么了?慢慢说。”江洛玉看她此时过来,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给江慧的琴上下痒痒药的事情,还以为是那件事被发现了,眼底的神色便一点点凝聚了下来,立即沉了声音问道,“是东府的事情么?” “不是,不是……是……”逐月知道江洛玉是在询问下药的那件事,便立刻摇了摇头,结结巴巴的低声说道,“世子,是白双子出事了。” 嘛,虽然我知道你们还想看渣男,但白小玉也很重要的呀那可是关系着玉儿下半辈子不管是幸福还是性【n毕——】福【哗——】的人(?〇?) 第075章 互相算计 “白敏玉?”江洛玉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答案,不由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反问了一声,“他出事了?” 逐月看见自家世子的脸色y了下来,眼中也有了探寻之色,便知道自己前来稟报没有错,立即整了整神色,紧接着低声稟报道:“是,世子。这时候西苑那边正闹得厉害,您在这里陪宾客饮宴,白姨娘今日又怡好出府礼佛去了,小公子不知该如何是好。谁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就突然出了事情……” 白姨娘出门,自己也不在?挑了个这么巧的时间,白敏玉就出事了? 江洛玉闻言,心底已经隐约猜测到了什么,眼神便凌厉起来,压低了声音再度问道:“白双子此刻如何了?” “奴婢也不知详情。”逐月知道自家世子此时正着急白双子的安危,便竹筒倒豆子一样将自己所知的东西都迅速说了出来。 “奴婢听到追云的消息后是一人去的,晚霞和轻红还在院子里守着不知此事,去后只看见绿意衣衫不整吓得脸色苍白,就跟见着恶鬼了一般,正跪在廊下哭哭啼啼的,白双子却把屋门死死闭紧了谁叫都不开,不过想来应该没有性命之险……” 江洛玉微微眯起了眼睛,心中的那个念头迅速清晰起来,盖过了其余可能的所有猜测:“……绿意……” 哪里是绿意,分明是甄氏! 江洛玉,你明明知晓他已经无力护着自己,白姨娘又有可能顾不到他,甄氏则时刻想要他的命,怎能就这般放他走之后就放下心来! 是他想错了,以为什么事情都该和前世一般,最好下手的人是自己的庶弟庶妹,却忘记此时的情况早有变化,在自己身侧最好下手的人,分明不再是两个庶弟庶妹,而是遭到甄氏憎恨的白敏玉! 逐月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世子的神色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显得y霾可怖,不由担忧的低声唤道:“世子……” “你立刻回去,顶多片刻我便会回去。”江洛玉思索片刻,便回转身体对身畔的大丫鬟一字一顿低声吩咐道,“回去之后,记住一定不能放跑绿意,再嘱咐追云找王府的侍卫把人弄到小屋里看紧了,倘若谁要提调她不管是问话还是其他什么,都不能把人放出去,要撑到我回去再说,知道了么?” 嘱咐完了逐月,江洛玉看着她快步跑走的身形,忍不住扭了扭眉头,袖中的手指一根根攥了起来,脑子里迅速开始思索起来。 若真是甄氏设的局,一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甄氏一定会第一个赶回西苑,可她不会想到的是,在她处心积虑的准备算计白敏玉的时候,他也动手将今日本来想要算计别人,却一定会让自己倒霉的江慧算计了。 第076章 自愿勾引 说来也巧,前世就是在这一次的春宴上,江慧和右相府上被誉为京都第一才女的宁欢赛琴,结果宁欢不知为何中途神色诡异落跑而走,便让江慧赢了赛琴,那日之后才女之名便渐渐流传出来,配合着她那独有勾出男人欢心的手段,一时间在京都内名噪一时。 当年他对这件事听听就罢,并未放在心上,而这一世他特地留了心,果然发现这件事有猫腻。赛琴之事是江慧特地在春宴上提出的,她知晓宁欢心气极高,并且对琴十分挑剔,又是右相的嫡长女,倘若要赛琴定要选最好的,便在那张最好的琴上事先涂上了痒痒药,引得宁欢这个京都第一才女当众出丑,自己则借势赢了赛琴,名利双收还让宁欢丢丑。 不过既然这辈子江慧这么想赢那赛琴,他就一定不能让江慧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7节 所以等到江慧将那张已经解了痒痒药的琴亲手交给宁欢,自己则喜滋滋的弹上了自己派人细细抹上去,除了冰肌玉骨膏外几乎难以缓解瘙痒的特制痒痒药,定然会做出极好看的事情。 不过这时候,他因为马上要看到江慧笑话,自己则进一步迈入了京都王孙贵子之中,与几位皇族交好并趁机给了初见的南静隆一点恶心的好心情,已经在听到白敏玉被暗算的时候暂时压了下去。 还好自己不曾放过这次让江慧出丑的机会。 算算时间,在西苑的事情一发,倘若他能和甄氏前后脚赶到,暂时拖一拖时间,那么江慧之事一旦爆出,甄氏没心思先去处置绿意,他和白敏玉才有时间破局。 将一会回西苑之后自己该做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江洛玉便沉着脸色快步走到了面带疑惑的叶瑞等人身侧,刚准备抬手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见面前的叶瑞先一步开口问道:“江世子脸色难看,府内可出了什么事?” 江洛玉暗暗叹息一声,为了自己的疏忽,这时他只能暂时放弃结识亲近面前这两个皇子的机会,转而回西苑去处置事情,面上便很合时宜的露出了几分遗憾之色:“回稟几位殿下,是住在府内的庶弟出了些紧急之事,恐怕洛玉是不得不回去处置了,不能相陪几位殿下,还请几位殿下恕罪。” 闻听此言,叶瑞还未曾反映出什么,站在他身畔的南静隆便微微抬眼,迅速扫了面前的江洛玉一眼,目光y郁中带着看不清的东西。 另一侧的叶旭也忍不住目露遗憾的抬手,轻轻抚了抚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只是面上仍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哦?”眼看着江洛玉说话之时神色认真,又带有实在的遗憾之色,叶瑞便知道面前的人没有撒谎,不管此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面前这位逍遥王世子是非要回内苑不可,不由将手中的折扇轻轻拍打在手心上。 心中不禁想到,江洛玉不过是个双子,成天在内苑里转来转去的,虽然能承袭爵位,但毕竟多年不在京都之内,应是对朝堂也无大的见解,说不准是自己看走眼了,心下就多了几分轻 忽。 “既是如此,那可真是事有凑巧了。只是刚见识了世子高超的画技后,不能与世子同桌饮宴相谈,当真十分遗憾。不过世子有事,本殿不好强留世子,正反不过几月宫中便会有筵席,不知世子可否会去?” 听到赏花宴这两个字,垂着头的江洛玉立即抬手,十分恭敬的低声道:“回三殿下,只要皇后娘娘还记得洛玉,那日洛玉定至宫中。” 叶瑞点了点头,这才略微满意的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折扇,眼底的轻忽慢慢收了起来,化作了淡淡的笑意:“既如此,本王便与世子说好,等到赏花宴那日再一醉方休,如何?” 江洛玉沉声应道:“一言为定。” “好。”叶瑞抬手让江洛玉身后的侍卫退去,给眉眼中似有焦急之色的江洛玉让出一条道路后,便扬声说道,“世子有事,请自便罢。” 江洛玉拱了拱手,唇边泛起了淡淡的微笑:“多谢殿下。” 说完这话,他又抬手对着叶瑞身后的众人拱了拱手,尤其是方才作画后,此时看着他的眼 神分外好奇又热络的几个贵公子,轻声道:“还请众位见谅,家中有事,江某只能先走一步了 ” 〇 话音未落,他也来不及去看不远处站着的江言,回身快步从那些恭敬站着着的侍卫身畔走过,衣袍和袖角在风中飘飞起来,衬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和背后众人各异的眼光,没有片刻便消失在了回廊之中。 江洛玉不知道自己现下是什么心境,他强自掩去了方才令他憎恨万分的那个玄色身影,脑海中正不断回放着清晨时在垂花门下,眼看着白衣人微微垂下头来离去,那飘飞在半空中的白色衣角,和繁盛中愈发显得孤寂的背影。 白敏玉。 他忍不住抬起手来,一点点抓紧自己胸口处那枚冰冷的赤红色石头。 你可一定要撑到我赶来才行。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江洛玉终于匆匆在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下,迈入了西苑中自己之前从未迈进的一座偏僻小院中,眉眼之间带着些微的y霾和郁色,唇角却微微翘起挂着微笑。 走了几步,便看见逐月熟悉的身影站在小院回廊的角落的等待着,一看见他就立刻小碎步拎着裙子迎了上来,神色间虽然仍是焦急,却已经没了方才的惊慌,神色也沉稳了许多,他心底便是轻轻一松,抢在逐月开口前轻声问道。 “除了你之外,还未有人来过?” 逐月闻言连忙摇了摇头,顿时让急急赶来的人松了口气,唇边的笑意深了些。 看来,是江慧那边的事情因为某种原因提前爆发,所以拖住了要往这边走来的甄氏,反倒让自己这个离得较远的人先一步到了这里。 他已经赢了一步。 想到这里,江洛玉立即沉下了脸,顾不上先去看此时白敏玉的情况,只压低了声音问道:“绿意关在哪里?” “世子请随奴婢来。” 逐月仿佛也知道自家世子来之后一定要先去看绿意,闻言立即低身向着回廊深处走去,不一会便走到了院子里极为偏僻的一处小门前。 江洛玉目光y沉的扫了扫那个小门,还未停步面前便黑影一闪,一个容貌清秀身形干练的侍卫落在了他面前,低身半跪行礼道:“世子。” “人怎样?” 半跪着的人察觉到面前的江洛玉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说话,便立即起身站在了一旁,低声回道:“回世子,那婢女仍在里面呆着,只是仿佛有些ji,ng神失常,可能是被什么事情惊吓到了。” “哦?”江洛玉唇边噙着笑意,俊美的脸庞微微侧着,乌玉般的眸子里仿佛浮沉着什么难以看清的东西,闻言便看向了带着自己来此的逐月,沉声吩咐道,“你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逐月,去院门口接着等另外一个该来的人,若是等来了便声音大些喊叫,我便能够听见了。” 逐月心领神会,立即低身行礼道:“是,世子。” 大丫鬟的身影迅速离开后,江洛玉转向了另一侧的侍卫:“追云。” “属下在。” “立刻让人去找哑药,越快越好。” 听到这个吩咐,黑衣侍卫不由略微愣了愣,但片刻后却迅速低下了头,沉声应道:“是。 ” 江洛玉闭了闭眼,快步走到了那扇小门前,抬手推开。 屋内一片黑暗,但从窗框外透出的一点微光中,还是能够看清楚里面那个蜷缩着的绿影,还有那连绵不断的夹杂着抽泣的哀求声:“求求你们…放了我…我只是听王妃的吩咐,不是我要干的……你们放了我……我什么都会说的,放了我……” “绿意。”江洛玉回手将门关紧,缓步走到了那个蜷缩着的绿影前,乌玉般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冷光,一字一顿道,“看清楚我是谁了么?” 蹲在他脚下的绿影抬头望见他的身影,先是禁不住一愣,随即瞬间就认出了他,顿时满脸泪痕的跪在了江洛玉脚下,一边磕头一边抖着声音道:“……世子!世子……您快救救我!那个双子……那个双子根本就不是人,他是个鬼……他是鬼啊!” “哦?”江洛玉垂下脸去,面容在黑暗中变得模糊不清,声音却仿佛带着某种深沉的戾气,“是王妃让你引诱白双子的?” “……是……不是!不是!”听到这话,绿影剧烈的颤抖着,声音里的惊慌却越来越重,竟是在刚说完之后就反了口,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王妃也什么都没说,是我自愿的,是我自愿要去勾引主子的……” 第077章 如何收场 “反复无常,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么?”江洛玉缓步走到窗畔,脸庞逆光隐藏在黑暗之中,白皙的手指轻柔的在袖中滑动,不一会又骤然握紧,“除了这些事情,甄氏还吩咐了你什么 ?” 跪在地上的绿意听他逼问,更是慌张的向后缩了缩,声音也跟着尖利了几分:“我不知道……不知道……” “你是当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背对着窗框的人敛下眉目,唇边的笑容极淡极淡,却始终未曾完全消失,“反正也无差别,总之不管你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过一会你就该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不不,世子饶命……世子饶命……不要杀我,那都是王妃吩咐我的!”绿意看着他说完话后,便直起身冷冷俯视着他,唇边笑容淡淡的时候,顿时一下子被冲溃了神智,吓得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楚。 “是王妃,是王妃王妃让我引诱那个双子,假装自己已经被他糟蹋了,然后王妃就会将我赏给那个双子当正房……” 将绿意赏给白敏玉当正房? 白敏玉本就身份低贱,又只是个姨娘家的双子,将王府的大丫鬟赐给他当嫡妻,仔细算来还是抬举了他,甄氏所想的就是这个么? 她想要的,原来不是直接害白敏玉,而是将他从自己身畔推离,让自己和他有了隔阂之后,不再愿意去张开羽翼护着他,就会再设计将白敏玉一步步推入死地么? 不断用“误会”和“意外”逼的人走上绝路,和当年害他的手段简直一模一样。 倘若这一次自己错过,即使心中明白这是个y谋却仍是救不得白敏玉,让甄氏在自己面前将绿意给了白敏玉,自己表面上虽不见得会如何,之后还是情不自禁渐渐远离白敏玉,直到甄氏出手在自己不注意时,彻底将白敏玉处于死地。 他只要一想起那样的情景,就忍不住怒火沸腾,连胸口的那一处冰冷都察觉不到了。 就在这时,江洛玉只听见窗上被人轻轻敲了敲,他便冷冷的扫视了缩在地上,被他已吓得几乎不敢说话的绿意,唇边露出了一个带着y郁的笑容。 半盏茶的时间,江洛玉缓步从小屋中走出,目光淡淡扫过面前侍立着的追云,一字都未曾开口,便走上了一旁安静伫立着的y暗回廊,不一会便停步在紧闭着的房门前,目光深深的往里看了一眼,忍不住抬起手来轻轻敲了敲门。 “敏玉,敏玉?” 屋内悄无声息,他的声音犹如石沉大海,片刻之间就消散一空,连回声都听不到丝毫。 江洛玉见出声低唤没有用,便伸手轻轻推了推面前的门,果真发现那人当真将门牢牢从屋内锁住,又去屋门旁的窗框处推了推,发现仍是严严实实的锁着,一时间一种特殊又难以言喻的感觉倏忽涌上心头,让他的声音愈发低沉而轻柔。 “是我,开开门……” 院中一片静谧,仍是毫无回音。 江洛玉收回手来,微微垂下头闭了闭眼,刚准备转身唤人撞门的时候,却在此时听到了逐 月骤然响起的声音:“逐月参见王妃,王妃金安。” 听到声响,江洛玉的眼光先是凌厉,随即又化为了一片与往常并无不同的淡淡之色,只是唇边的笑容终于完全消失了。 他听见了一个略微带着喜意,熟悉到在梦中都能让他忍不住握紧枕畔匕首的女声:“怎么守在这里的人是你?这小院中的人呢?” 飯氏来了。 江洛玉知道逐月站在院门前,绝对拦不住要进门来的甄氏,所以还不等甄氏这句话说完,便缓步走到了回廊的边角处,对着不远处走来的人影低身一礼,神色淡淡的轻声道:“二婶,玉儿有礼了。” 甄氏显然没想到这时候会在这里看到他,眉目之间惊愕毫不掩饰,还隐约带上了某种探究之意,直直看着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的江洛玉,和身畔的老嬷嬷对视了一眼后,勉强露出个微笑道:“玉儿……你……你怎么在这里?” 江洛玉对她的惊讶没做出任何反应,仍是那副恭敬的神色,回道:“二婶,玉儿今日本想和那些皇子王孙多说几句话,可谁想到洛白那边出了些事情,玉儿顾着他便只能先回来看看,结果顺道路过这里时想进来看看敏玉,结果才发现里面出了事情。” “哦,出了事?”甄氏一听说出了事,眼底的ji,ng光一闪而逝,面上立刻露出了关心的神色,连忙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江洛玉低垂眼眉,仿佛没什么ji,ng神的低声回道,:“算是这院子里的丑事……不过二婶,怎么春宴如此重要的日子,您要到敏玉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找他么?” 甄氏细细瞅了一番他的神色,眸中的ji,ng光更是闪烁了几次,和身畔的老嬷嬷对视了一眼后,便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气度大方自然的笑道。 “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前几日察觉到给白姨娘院子的春衫不够,今日特地拿了几匹好料子过来送送,谁知道一来便看见你在这里,倒是吓了二婶一跳,生怕出了什么大事……对了,这是白双子的院子,他人呢?” 江洛玉每听她说一句,心底就凉一层,面上却仍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唇边也不带笑容,仿佛有些为难的低声道:“不瞒二婶,因为方才那丑事,敏玉将自己反锁在门内不说话,玉儿怎么叫门也叫不开,只是他人定然在里面,不知都在干些什么……” “丑事?”甄氏闻言,唇边的笑容愈发带了讥讽,面上的笑容跟着消失了,化作一片惊愕之色,“玉儿说的,是什么丑事?” “说出来怕脏了二婶的耳朵。”江洛玉叹了口气,目光直直的看向了甄氏,一字一顿的说道,“不过是个贴身的丫鬟看上了自己的主子,趁着主子不注意的时候要行那龌龊事,结果……被当场逮了个正着,玉儿来时正好碰上那丫鬟被关进柴房里,二婶可要去看看?” 甄氏一听柴房二字,仿佛觉得此事有些超出了掌控,顿时愣了一愣,片刻后方才缓过神来,猛的沉下了脸色:“有这等事?那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江洛玉听她要去看,唇边终于浮现了一点淡淡的微笑,缓步走到了甄氏身畔,轻柔的扶起了甄氏的另外一侧胳膊,一边对甄氏向方才出来的柴房小屋引路,一边面色恭敬的开口说道:“二婶小心,别绊着脚。” 甄氏闻言,饶有深意的看了他神色淡淡的侧脸,眼中的神色变化莫定,仿佛是在不断思忖着什么,又好似在不断打量着身畔的人:“玉儿有心了。” “谢二婶夸奖。”江洛玉听见这一声话语,面上的神色动也不动,只是快步将甄氏引到了那扇小门前,扬声对站在一侧低身行礼的追云道,“把屋里的人,给本世子带出来追云拱了拱手:“是,世子。” 甄氏看着江洛玉此刻如此镇定的模样,不由有些疑惑皱了皱眉,还没等开口的时候,已经进门去抓人的追云便拎着一个身着绿衣,却面色苍白神色惊恐中夹杂惧怕的婢女走了出来,将她随手扔在了甄氏的脚边不远处。 甄氏被追云的动作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刚准备开口训斥时,站在她身畔的江洛玉却向前一步,放开了一直挽着的甄氏手臂,唇角的笑容渐趋冷漠,开口说道。 “二婶,这就是敏玉的贴身婢女,还是我当初特地赏给敏玉的,谁知道这般的不老实,勾引主子不成不说,竟知道如何祸害诬陷主子了,真是条挡道的烂狗。” 说罢,他回身目视甄氏,似笑非笑的问道:“二婶,您说是吧?” 甄氏听他这么说,眼中的神色略微一闪,脸色却瞬间难看了下来,却忍不住开口说道:“这……玉儿如何确定,这丫鬟是故意勾引白双子,而不是白双子自己……” “二婶是怕我冤枉了好人么?”江洛玉冷眼看着甄氏在自己面前表演,唇边的笑容愈深,眼底的神色也愈发冰冷,语气却十分柔缓,“玉儿哪里会那么做,可都是问得一清二楚这才关了人,不信二婶可以问问这丫鬟,到底是不是她作了错事方才如此的。” 甄氏仿佛有些不死心,仿佛不能接受自己好不容易设的局,就这么被江洛玉随手化为了无用,不由暗暗咬了晈牙,压低了声音瞪着跪在自己脚边不远处的绿影,低声斥道:“绿意,本王妃来问你,今日之事是否如世子所说?” 第078章 成何体统! 她的话音刚落,江洛玉便淡淡扫了跪着的绿意一眼,紧跟着冷声开口道:“绿意,你方才与我说的是否是真话?究竟是不是你这个奴才,以下犯上勾引了白双子?还不快快讲来!”绿意方才在屋中被江洛玉吓得不轻,死死躲在黑暗的角落处后本以为自己暂时安全,结果不到一会就被追云灌了药,片刻之后又被抓出来,正正对上的就是甄氏那y鹜中带有冷意眼光,顿时吓得浑身颤抖又发不了声,只能咯咯的咳着,垂着头一个字的音都发不出来。 江洛玉听着她喉咙中发出的怪声,仿佛看不下去般皱了皱眉头,唇边的笑容都淡了: “二 婶,您看她吓得,仿佛是出不了声了。” 甄氏y沉着脸扫了江洛玉一眼,便对身畔的老嬷嬷喝道:“你去,看看她为何不发声。”老嬷嬷是知晓自家主子原本的计划的,听到甄氏发出如此暴躁的声音,心中就是一个咯噔,不敢耽搁的快步走到了跪着的绿意身边,刚准备抬起她的脸仔细看看,绿意便已经被自己身畔江洛玉和甄氏的眼神吓得一个抽搐,整个人都缩在地上没声了。 老嬷嬷见状一惊,唇边也带了苦意,连忙低声稟报道:“王妃,这丫鬟……这丫鬟吓得晕过去了。” “没用的东西。”甄氏闻言怒急,风韵犹存的美丽面容狠狠的抽搐着,脖子上的青筋也若隐若现,先是冷冷瞪了站在一旁的江洛玉一眼后,禁不住抬步踹了那已经昏过去的绿意一脚,低声吼道,“统统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江洛玉看着身畔的甄氏暴怒的模样,不由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带着讽刺的笑容。就在小屋前的人呈犄角之势对峙,甄氏还准备接着发难的时候,小院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还没进院门就开始喊叫道:“王妃,王妃,不好了……不好了!” 老嬷嬷看着甄氏神色不对劲,连忙代替她回身看向了院门外,扬声斥道:“怎么了?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江洛玉低眉顺眼的等待着那个急匆匆,脸上惊慌不定的小丫鬟跑到近前来,扑通一声给甄 氏跪下,尖利的声音刺破了小院伪装着的最后一点宁静:“王妃,是大小姐……大小姐她…… ” 甄氏显然是来此之前,知道江慧那边已经出事的人,闻言立即将怒意压了下去,连声问道:“慧儿怎么了?” 老嬷嬷站在甄氏身畔,看着甄氏摆出的架势,仿佛要直接在那个逍遥王世子面前询问江慧的事,便立即开口cha言到:“王妃,世子既是在此处,这丫鬟又吓晕了过去不敢说话,估计等到她醒了,我们也就问不出什么了,王妃看呢?” 甄氏本来正凝神等着那丫鬟的回答,结果身畔老嬷嬷的声音一响,她就想起江洛玉此时还在一边等着,顿时心中如同积了一团暗火般,尖利的指甲几乎扣入了掌心中,压下了自己想要立刻知晓的心,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哼!” 第079章 —片黑暗 老嬷嬷看甄氏忍下了,便趁热打铁接着说道:“王妃,依老奴看来,现下大小姐那里此时出了事情,大小姐是贵重之躯,不容有一点闪失的,这里的事不如先放一放,您还是先回大小姐那里看看罢。” “也好。”甄氏知道今日的事情自己晚了一步,江洛玉手段高超又动作极快,她此刻已经没了翻盘的机会,便不准备再做纠缠,更何况她此时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便冷笑了一声,看着江洛玉恭敬的脸庞说道。 “玉儿,你堂妹那里出了事情,二婶不得不先离开了,你既是先一步到此,又知晓了一切,这件事你便自行处理了罢。” 说罢,她有些狠狠的看了身后的丫鬟带来做借口的几身颜色素淡的布料,强忍住不将它们当面在江洛玉眼前打翻,压抑着怒火斥道,“把布料留下,我们走。” 江洛玉目送着她气冲冲的身影越来越远,连忙抬手行礼道:“送二婶。” 逐月在一旁目睹了两人说话的始终,闻言也连忙低身行礼道:“恭送王妃。” 看着甄氏的身影渐渐远去,江洛玉脸上的神色顿时收敛一空,无比厌恶的看了瘫在地上还未醒来的绿意,冷声对身侧的追云道:“这丫鬟交给你处理。切记斩草除根,莫要妇人之仁。 “谨遵世子之命。” 逐月站在一旁听闻此言,眼神顿时闪过了怜悯,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绿意后,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正好碰见自家世子冰冷万分的眼神,不由身体一抖,顿时低下头来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处理了绿意的事情,又应付了甄氏后,江洛玉缓步走回那扇紧闭着的大门前,仿佛已经没了耐心,又或是极为担心的皱起了眉头,骤然沉声喝道:“来人,把门给我砸开!”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便闪过两个黑影,两人对着立在门前的江洛玉先是低身一礼,随即便沉默的走到门前,两三下就将那扇从里面锁起的屋门碰开,侧身让神情冷漠中隐带担忧的江洛玉进了门内。 屋内一片黑暗。 江洛玉踏着自己的影子刚迈过门槛,耳边就传来了一声异响,顿时神色一肃,循着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不出意料的在极为y暗的床脚处,隐约听见了一个颤抖中不断喃喃着,有些扭曲的声音。 “不够么……还不够么……” 这声音! “敏玉,敏玉?我是江洛玉,已经没事了。别躲着,出来罢。”屋内很黑,江洛玉所站的地方又被床帐遮去了大半,更显得无比y暗,他正要低头去看,鼻端却闻见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味,顿时让他变了脸色。 是白敏玉吐血了,还是在自己来之前受了伤? 第080章 杀了我吧 急忙低头找了片刻,不出意料的在床脚后缝隙中的角落中,隐约看到了一截染血的白色衣角,顿时感觉心底一堵,下意识就伸出手来抓住了那截衣角,迅速摸索着抓到了那人颤抖的手臂,拉着人就将他从角落中向外扯。 一抹银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江洛玉在屋内的y暗中顿时瞪大了眸子,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被拉出来的白敏玉直直看着自己,那双本来清澈见底的據拍眸子里说不出的狠戾和怨恨,手中死死握着一枚银簪,大腿上则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此时已经结痂,在白衣上呈黑红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江洛玉看他眼光茫然,被自己抓着的手上还死死握着那枚带血的银簪,顿时心中一紧,伸手就去抢那枚簪子,冷声道:“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听见没有?!” 手中的簪子被夺下扔到远处,本来持着簪子的人仍不正常,眼光落在面前江洛玉的脸庞上时,他脸上狰狞的伤疤微微扭曲,惨白的唇不断喃喃着:“不够……不够……为什么还不够……为什么……” 江洛玉从未见过他这番模样,一时间只觉得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眼光略微怔愣的看了他片刻后,倒仿佛是透过他看见了其他不该看到的什么景象,顿时忍不住抬手将不断颤抖,已然ji,ng神失常的人拉到了自己怀里,死死的扣紧。 “杀了我……杀了我……”怀中的人仍在颤抖不止,颤抖的手指费力的想要去够那枚被夺下的银簪,却怎么都够不到,他的声音中带着歇斯底里的决然,又带着难以言说的轻松,“等到我死了……我死了……一切……一切就会变好的……会……” “我不杀你。”江洛玉看他要去拿那枚银簪,脸色顿时暗了下来,抬手就准备去点怀中人的睡x,ue,手指却迟迟落不下去,他乌玉般的眸子在黑暗中愈显暗沉,像是没有星子的苍穹,他温凉的手指轻柔的落在怀中人的背上,声音低沉。 “我是江洛玉,你认不出来么?”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着,怀中的人突然停止了颤抖,身体骤然软了下来。 “敏玉……敏玉?”江洛玉瞬间察觉到怀中的人没了反应,立刻低低的唤了两声,便伸手抱起了白敏玉,快步走到了大开的门前,“来人!” 他的话音未落,逐月已经拎着裙摆迅速跑了过来,在看到他怀中的白敏玉此时昏迷不醒,身上的白衣还带着血迹时,她的脸上顿时涌起了惊异之色,看了看抱着人面无表情的江洛玉,有些怯怯的问道:“世子……这……白双子这是怎么了?” “他昏过去了,你立刻去请府医……不,不行。”江洛玉本想让她去找府医来看,可是仔细一想,又怕诊脉过后一是会惊动甄氏那边,二是有可能会暴露白敏玉男人的身份,顿时开口阻止了面前的大丫鬟,略微思忖了片刻。 第081章 寒江阁主 “逐月,你先回院子里去罢,等到白双子好一些我再回去,若是轻红和晚霞问起,你便只告诉院里的人我在白双子这里,却绝不能让他们知道白双子受了伤,知道么?” 逐月闻言连忙低身应是,可目光在看着白敏玉身上的血时,又忍不住轻声说道:“是,世子,可白双子……” 话音未落,江洛玉便叹了一声,神色莫名的看向了怀中的人,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逐月离开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江洛玉便回身将人放在了屋中的罗汉榻上,从房间内缓步而出,对身畔的追云说道:“待我走后,记得在屋内一直燃着安神香,若是实在不行就放些迷药,千万别让他醒了之后又出什么岔子,知道么?” 追云闻言一愣,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靠在榻上,已经被点了睡x,ue包扎好伤口的白敏玉,低声问道:“世子,您要做什么去?” 江洛玉垂下眼帘,眸光淡然中夹杂冰冷之色:“我要去一趟寒江阁,晚膳之前定会回来,在此之前,不管谁要进屋中来都不许!”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便身形一闪,竟直接在正午时分用轻功跃上了屋顶,趁着没有人发现的时候,迅速向着郡王府外掠去。 半个时辰后,在京都最大的茶楼寒江阁的顶层包厢前,一个身着富商服饰,手拿账本的中年男子一边摸着自己的胡须,一边缓步推门向内走去。 他身处的包厢分为里外两层,紧邻着屋内的罗汉榻前此时正拉着一层厚厚的纱帘,还有一层用圆润漂亮的东珠串成的珠帘,一拉开就能听到珠子相互碰撞的声响,在此刻吵吵嚷嚷的茶楼中,发出分外悦耳的声响。 刚进了包厢关上房门,富商模样的放下手中的账本,刚准备走进内室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看见纱帘内仿佛有一个背对着他的人影,顿时肃了肃神色,笑眯眯如同弥勒佛般的脸上浮现了恭敬之色,抬手单膝在珠帘前跪下,压低了声音道。 “属下参见阁主。” 此时若是有人能在此间中,定能认出走进包厢内,这位无比面善身穿富商服饰的人,正是京都茶楼寒江阁的大掌柜孟九钱。 站在珠帘内的人听到他的声音,缓慢的侧过身来,让窗外透进的阳光照亮了他脸庞上戴着的银色面具,和他身上被银线层层绣上的玄色长衣,薄唇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起来罢。” 半跪在地上的人闻言,立即起身侍立在珠帘外,拱手低声道:“阁主此来,可是为了当初吩咐那件事?” “倒本不是要来询问此事的。”侧身立在窗框前的人白皙的手指动了动,声音像是漂浮在空中,轻的风一吹便听不清楚,仿佛带了些漫不经心的味道,语气却是极重的,“不过你既然如此稟报,莫非仅仅一年,那件事便有了进展?” 第082章 惊天秘密 “回阁主,十几年前老阁主在时,我们的人便已潜入宫中等待吩咐。”侍立在珠帘外的孟九钱低下头,一字一顿向帘内的人稟报道,“所以即使阁主要的消息得到极难,但在阁主进京不久之后,消息便已然到手了。” 戴着银色面具,几乎遮住了整张脸的人闻言,唇边的微笑渐深:“既是如此,呈上来。” “曰” 疋。 孟九钱闻言,立即转身从帘外角落中放着的衣箱搬开,从暗格中拿出了一个长条的盒子,用怀中的钥匙将盒子打开后,从里取出了一卷画轴,恭敬的将手穿过珠帘,将画奉给了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面前不远处的人手中。 站在帘内的人展开话后微微一扫,银色面具遮掩住了他的神色,但仍可从那双乌玉般的眸子里看出一丝兴味:“……这画中着黄裳的女子,便是皇帝的心上人?” 孟九钱低声应道:“回稟阁主,更准确的说,是皇帝一直未曾得到的心上人。” “哦?”戴着面具的人转过身去,一边将画仔细端详,一边带着笑意道,“那我倒有些好奇,孟叔您是如何知道的?” 孟九钱迟疑了片刻,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阁主,这……” 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察觉到他的迟疑,白皙的手指在画上点了点,声音里笑意盈然,眼底却没有丝毫波动:“孟叔,你这般反应,莫非皇帝的那位心上人,与本阁有什么关系?” 孟九钱闻言顿时犹豫了起来,踌躇半晌仍是没能说出话来。 二十多年前,寒江阁在京城开张,背后的第一任阁主便是已故逍遥王江英,在江英的帮助和推动下,寒江阁的情报网密密麻麻,犹如蜘蛛吐出的蛛网覆盖了几乎整个大泷,甚至连皇宫中也有寒江阁的探子,而逍遥王江英过世后,如今的新阁主乃一年前凭信物接任阁主的逍遥王世子江洛玉。 阁主的身份对于寒江阁来说一直是个秘密,寒江阁内只有他一人知晓面前的人是谁,因此在得到那个消息之后,孟九钱大惊失色,再度要求递出消息的人确认真伪,此时再度调查的结果还未出现,面前的阁主却问起了这件事……这可如何是好? “这……阁主,属下此时所说只是递出消息之人的推测,那消息太过……1te是不能当真的 ” 〇 “你不说,我怎能知道该不该当真?”江洛玉藏在面具下的脸庞古井无波,声音也毫无波动,“讲罢。” 片刻之后,孟九钱说完了缘由,便神情忐忑的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留下屋内转身走到罗汉榻旁坐下,手中的画已然卷起正在烛火中渐渐点燃,乌黑的眸子映出火焰影子的江洛玉,淡淡开口说道。 “这件事,当我从未听过,你也从未说过。以后,寒江阁可不必再调查此事了。” 第083章 情愫暗生 孟九钱连忙低身回道:“是。” 说完此事,包厢中有了一段时间的静寂。 不到片刻,江洛玉才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窗外此时稍暗的天色,想起那个此时应当仍然昏迷,人事不知的人,唇边的微笑不由散了开来,突然开口道:“寒江阁中,不求有无武功,可有医毒双修的双子?” 孟九钱先是一惊,随即便低声拱手道:“回阁主,阁中有一双子便ji,ng通此道。” “男双还是女双?” “回阁主,是女双。” “可靠么?” “回阁主,那女双是寒江阁从小开始培养,父母都是寒江阁的探子,绝不会背叛阁主。” 江洛玉听到女双两个字,眉眼间闪过一丝暗色,但转瞬间就消失无踪:“那最好不过,我身在京都多有不便,一不小心便会遭到暗算,孟叔知晓我的身份,我需要一个忠心耿耿办事的人,你用些办法将他弄到我身边去。” 孟九钱神色一肃,连忙低声应道:“谨遵阁主令喻。” 他的话音未落,眼前便是一道乌光闪过,再度抬头去看的时候,本来身处在帘后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身影,只空留一股燃烧画卷的烟气袅袅漂浮,不一会就被窗外的风吹了个干净 江洛玉换回衣衫,再度回到郡王府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下来,逐月也早就安排好了小院中的一切,此时正站在白敏玉所住的屋门前等候着,一看见江洛玉的身影匆匆向着这边行来,便立刻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世子,您回来了。” 江洛玉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此时已经点了烛火,映出昏黄色光芒的屋内,低声问道:“人怎么样?” 逐月听他问起,立刻扬起了笑容,回道:“白双子已经醒了,正在里面等您。” “醒了?”江洛玉没想到会听到这两个字,脸色瞬间变化,目光顿时冷冷的看向了站在廊下的另外一人,声音也渐带盈然的怒气,“追云,走前我的吩咐尚在,你是聋了耳朵么!” 追云知道江洛玉回来之后知道这般情形定要动怒,便立即低身道:“请世子恕罪。” “是世子来了么?”正当江洛玉微微眯起眸子,准备再度开口的时候,亮起昏黄灯光的内室却突然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进来罢。” 江洛玉骤然听到白敏玉的声音,不由怔了怔,收回了自己马上要出口的话,沉默片刻后,示意追云暂且起身,缓步走到了屋门前,抬手将门推了开来。 略显y暗的室内,白敏玉依靠在罗汉榻上,苍白的脸庞映照在昏黄的灯火下,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神色,脸上狰狞的伤疤愈发明显,那双烟熏據拍的眼眸像映照着什么一般,漫上了层层的暗色。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门前,脸庞几乎全部隐藏在黑暗中的江洛玉,声音轻柔沙哑:“不必责怪他,普通的迷烟对我无效,你最清楚不过了。” 江洛玉沉默了片刻,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长长舒了口气:“因为……万毒石?” 白敏玉偏过脸去,唇角微微露出一个弧度,只不像是笑容:“若不是因为万毒石,死的人便不会是绿意了。” “别胡说。”江洛玉听到这话,不由皱了皱眉,缓步走到了他身畔坐下,定定注视着他的脸庞,一字一顿说道,“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让你死。” 这句话说完,两人之间便是一阵静默,江洛玉定定的看着靠在罗汉榻上的人,仿佛有些怔愣一般,而白敏玉则微微垂下了眼帘,白皙的手指在薄被下渐渐握紧,湖泊般的眸子里光影掠过,什么都看不清楚。 “看见你醒了之后没事,我就放心了。”不知过了多久,江洛玉终于站起身来,手指轻轻抚过对面的人冰冷的乌发,感觉到自己胸口的那块石头仍散发着冰冷的触感,他的唇边便露出了淡而柔和的笑容,“好好歇息。” 他不知道白敏玉为什么会对绿意的勾引反应如此激烈,为什么会拿着银簪伤害自己以至于完全崩溃,那时黑暗中伏在怀里不断颤抖的身躯里,又隐藏着怎样痛不欲生能让人余留死寂的过去。 他只看到了现下沉默中无比平静的白敏玉。 当在看到那个单薄的,独自一人坐在灯下,面容苍白神色却平静的人时,江洛玉便已经不准备开口去问了。 他们都有过去,谁能比谁好? 更何况论起前世的那些记忆,更是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与人分享,最终会随着他盖棺逝去而止。 何必问。 “姑姑来看过我了。”或许是察觉到江洛玉说完话后,便准备抬手离开了,白敏玉在他准备转身的那一刻,突然仰起头来,冰冷的手指扣住了他的手腕,據拍色的眸看进了他的眼睛,有些发青的唇瓣一开一阖,“这府中步步都是惊险,即使有无比尊贵的身份,即使有人相护,倘若只是一时一刻松懈一点,便会万劫不复。” 江洛玉听到他后面的话,顿时微微怔愣了一下,还没等开口问些什么,那只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就骤然滑下,重重的落在了罗汉榻旁。 白敏玉的最后一句话放得很轻,仿佛带有某种不可知的意味,但更像是认真的告别。 “你走罢,走了之后,就不要再来了。” 话音未落,屋中突然陷入沉寂。 “你清楚知道你现下在说些什么么?”仅是片刻,江洛玉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看自己方才被扣住又被放开的手腕,眉眼中一片淡漠,唇边的弧度浮了上来,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却暗光闪烁,完全没有笑影,“白敏玉,你话中之意,便是我不该来救你么?” 他话音未落,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罗汉榻上的人才吃力的动了动手指,仿佛有些困难的将脸转向了一旁映着昏黄色灯火,与灯火下一站一坐的两个身影的窗框上,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 “我会拖累你。”白敏玉眨了眨眼睛,手指在薄被下攥的愈发紧了,指尖仿佛会戳穿那白 皙的手心,他的声音极沉,像是坠着什么东西一般,“还记得她说的话么?你是天上的青鸾,我是地上的蝶蚁……你与我一同,便是自甘……” 这一次他的话还没说完,江洛玉便轻轻的叹了一声,神色骤然缓和下来,复又低身坐在了白敏玉身畔,再度伸出手来摸了摸他冰冷的发丝,微笑着说道:“倘若你只是担心这个,那大可不必。我是逍遥王世子,会怕你这个姨娘家的双子拖累?” 说完这话,他又伸出手指点了点面前的桌子,另一只手则伸进了薄被中抓住那只握紧的手,一点点的将他的手指扳了开来:“更何况依你所说,我是天上的青鸾,你是地上的蝶蚁。若我想要展开翅膀护住你,很难么?” 白敏玉呼吸一滞,原本想要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感觉到身畔的人浅浅的呼吸声,仿佛带着某种特别的欣喜与无奈。 “更何况……你忘记握在我手中的把柄了么?”他听到江洛玉淡淡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抬头去看的时候,便看见那人在灯下愈发温润美丽的容颜,连呼吸都近在咫尺, “以后你若是再敢说这样的话,我就干脆利落的阉了你。” 白敏玉怔怔的望着那张脸许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面前的人唇边的笑容却依旧淡而柔和,他就有些勉强的勾了勾唇角,也跟着露出了一个十分僵硬的微笑,像是许诺一般,低声应道。 "女子。,,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容沁苑终于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但同郡王府内的香兰苑,此刻却并不像容沁苑那般太平。 香兰苑正房中,江慧看着自己身畔的贴身丫鬟珍珠将手中的玉瓶合上盖子,恭敬的放在她手边之后,唇畔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目光却在看到自己白皙的手背上那些红彤彤的抓痕时,眉角忍不住微微跳了跳。 “终于不再痒了,还是这冰肌玉骨膏有用。” 珍珠看着自家小姐因为正午的时候赛琴时碰到那琴的缘故,一直痒的无法停止,连自家备着的解药撒下去也没用,直到最后自己无意中将放在桌边的冰肌玉骨膏当做药膏涂了上去,刚准备接受训斥的时候却发现有奇效,这才松了口气,脸上浮现了小心翼翼的笑容。 “小姐,虽说是不痒了,可您手上抓出的伤痕……要如何是好?” 第084章 江慧筹谋 江慧听到伤痕这两个字,仿佛是被人迎头泼了一杯凉水一般,好不容易和缓起来的神色瞬间y沉了下来,眼神对着铜镜的时候也骤然变得狠戾,看着镜中映出珍珠的影子时,低声斥道:“娘已经知道我这里发生的事情,明日自然会替我圆场,不必你来c,ao心!” 珍珠知道自家小姐因为提到伤痕又发怒了,便忍不住向后退了退,诺诺应道:“是,大小姐。” 江慧看着珍珠恭敬中带着惧怕的神色,又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伤痕,想起白日自己弹琴的时候突然发痒出的那些丑,以及那时宁欢得意的脸色,便狠狠咬了晈嘴唇:“痒也就罢了,最可恶的是那个志得意满的宁欢!可恶……可恶!” 话音未落,她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立即将眸光转向了站在不远处,神色忐忑一直不敢上前侍奉的琉璃,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眸光中渐渐带了疑心和狠戾:“明明前一日晚上我安排的好好的,特地给你机会让你去琴房将那张最好的琴弄来撒上药粉,怎么今日我弹的那张明明没撒痒痒粉的琴,会让我感觉这么痒?!” 琉璃自从看到自家小姐中了痒痒粉,还停不住痒在那些贵女小姐面前出了丑,便一直忐忑不安浑身冒冷汗,知道自己是将事情给办砸了,可却怎么都想不通为何会如此——此刻骤然听到江慧斥责的声音,她立即吓得脸庞变色,连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小姐,小姐奴婢也不知,奴婢分明是……” “我知道了。”江慧看着她吓得脸上都没了血色,一时间没有相信她说的是真话,反倒更加生起了疑心,不由弹了弹自己的手指,皱着眉头又扫了手背一眼,轻飘飘的问道“琉璃,你在我这里当了几年的丫鬟了?” 琉璃浑身颤抖的伏在地上,闻言连忙回道:“回小姐,四年了。” “四年了,倒真是许久了呢……啊,我懂了,原来你是厌倦了侍候我,这才特别要将痒痒粉撒到我要用的那张琴上。”江慧唇边勾起了一个讽刺的笑容,只觉得心中的疑云在面前的丫鬟说出“四年”的时候得到了证实,她端坐在燃起的灯火旁,脸庞扭曲如可怖鬼魅。 “你说!是不是这样!” 琉璃本只是因为事情没办好有些心虚,可听到这些话连珠炮一般的投过来,顿时慌了手脚,脸色惨白的没了血色,几乎恨不得剖开自己的心以示清白,头也磕的咚咚作响,白皙的肌肤上顿时有了红印。 “小姐明鉴,奴婢一直对小姐忠心耿耿别无二心啊!” 江慧冷哼了一声,那张美如天仙般的脸蛋上冷酷如冰,眉眼之间带着厌恶与憎恨,起身抬脚就踹到了琉璃身上,力道大得将她几乎整个人都踹的翻了过去:“小贱蹄子,那这痒痒粉难不成是我自己撒上的么?分明是你这个贱货自己做的主!” 说罢,她仿佛再也不想听面前的丫鬟辩驳,或是认定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她,便立即指着鬓发微乱神情恐惧的琉璃,连声喝道:“来人!把这个贱奴拉出去,给我划花了她的脸,卖到窑子里去!” “小姐,小姐奴婢冤枉啊!”听到要将自己划花了脸再卖到窑子里,琉璃清秀姣美的脸庞剧烈的扭曲,一边被拖出去的时候一边还在大喊着冤枉,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更显凄厉,“奴婢 真的没有!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痒痒粉会到小姐的琴上……小姐饶命!饶命啊!” 江慧对琉璃临了被拉出去的求饶视若无睹,只是再度回身坐在了梳妆台前,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布满红痕的手背,低声哼道:“哼!小贱蹄子……不是你难不成还是我自己撒的药粉么? !,, 珍珠看琉璃就因为办事不利,就这么直接被拉出去卖掉了,不由抖了抖,将自己最后想要冲出口的求情咽了回去,躬身等待着梳妆台前的江慧再度开口吩咐。 江慧细细的端详了自己的手背半晌,越看越烦心,不由甩了甩手指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桌上放着的玉瓶上,拧了拧眉头:“不过这冰肌玉骨膏倒是奇怪,怎么能解这痒痒药呢……莫非是堂兄?可堂兄送我的这些冰肌玉骨膏,不过是养颜的音子,并无其他作用……” 珍珠看着自家小姐在灯下疑惑的神色,本不想说些什么,可屋内并无他人,若是一会自己不说话,小姐也定然会开口问话的,便迟疑了片刻后犹豫的劝道:“小姐,依奴婢看来,这冰 肌玉骨膏中,大概是因为有些珍贵的药材,怡好其中一味解了那痒痒药的药性,这才管了用的 ” 〇 “说的有些道理,料想堂兄那样的人物,也是不会害我的。”江慧听了她的话,脸庞上的神色立刻缓和了些,仿佛珍珠的话极对她心意般,片刻之后,本来好了些的面色却又因为手背上红通通的痕迹沉了下来。 “都怪那小蹄子,方才因为那奇痒抓伤了手背,为了养好这些伤痕,最起码也要十天半个月的……” 珍珠站在她身畔,闻言忙安慰道:“小姐不必担忧,这些伤痕看着可怕,但其实不重,好了之后定然一点印子也看不出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想的不是那个。”江慧听到珍珠的话,脸庞上终于有了一点满意的神色,用带着赞许的眼光瞅了珍珠一眼,这才接着说道。 “只是这伤一天不好,祖母那边就一日等不到我去请安,即使是有母亲为我遮掩,祖母久不见我,又定说我懈怠,若是生我的气又禁足可怎么好?自从那次泼茶之后,祖母便对我有所不满,如今又不能去她老人家面前讨好……” 珍珠一听江慧的话,也很快想明白了厉害之处,压低声音唤了一句:“小姐……” 今日小姐算计那宁家小姐没有成功,小姐的琴艺绝伦也没有表露出来,反倒在众位闺秀面前出了丑,小姐再过一年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时候若是有身份尊贵的溧阳公主帮着相看,小姐今后便算是有了指望,所以小姐才对溧阳公主愈发恭敬讨好,也是为了将来打算。 “有了。”江慧听到珍珠低唤,先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背,随即眼底突然划过一丝厉色,唇边却涌起了笑容,侧过身来一字一顿,神情极为认真的对身畔的丫鬟吩咐道。 “珍珠,明日清晨吩咐厨房,我要做菜给祖母她老人家吃。哦对了,顺便也备些米粉花瓣什么的,新进府的堂兄和那两位庶出的,可都还没有尝过我的手艺罢。” 看珍珠应声后低身退下,是去准备东西的模样,江慧这才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指,目光中透着一种特别的诡异看向自己的手背,唇边的笑容愈发深邃。 第二日一早,西苑东侧,碧波苑前。 江洛玉一身浅色素服,头上戴着一只白玉冠,手中持着一柄小折扇,正准备迈出院子,快 步朝着东府西苑交接的垂花门走去,眼光一转便看见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正向着这边走来,顿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唇边泛起了淡淡的微笑。 “你怎么来了?” 白敏玉脸色苍白,步履从容走到他身畔,烟熏據拍的眸子像是能够反s,he天穹上淡金色的阳光,美丽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昨晚的话,我还未忘。” 江洛玉闻言,知道白敏玉是在说不能显露出自己伤势的事情,不由定定注视了他半晌,才暗暗瞟了一眼他的右腿,略微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道:“可撑得住?” 白敏玉点了点头,虽然仍旧面无表情,可眼底却滑过暖意。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8节 江洛玉看他点头,知道他心中有数便松了松眉目,微笑着将手中的折扇递给了他,自己从袖子里又拿出了一把,轻轻展开后才再度开口道:“听说昨夜香兰苑里出了些事情……到今日清晨的时候,堂妹却莫名其妙的去了大厨房,敏玉你说是因为什么缘故?” 白敏玉闻言,脸庞上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神色,可语气却像是包含了某种惊讶,低声重复道:“大厨房?” 江洛玉觉得自己从未听过他这种语气,不由好奇的抬眼去看他,微笑着问道:“怎么了? ” “突然想起有事要办。”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白敏玉一改往常的沉默寡言,还没等他的话音落下,便低眉握紧了手中江洛玉给的折扇,一边向后退了一步,一边定定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办完事后,我会在外面等你。” 第085章 话中有话 江洛玉看着他清澈见底,和往日并无不同之处的據拍眸子,唇边的笑容深了些,目送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时,方才低声应道:“也好。” 当白敏玉的身形越来越远,几乎要走出他的视线时,江洛玉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极为迅速的眨了眨眸子,对着身后的大丫鬟低声吩咐道:“逐月,去和追云吩咐一声,让追云这几日紧跟白双子,倘若再有昨日的事情发生,就让他不必回来了。” 逐月听到他嘱咐,便立刻神色奇异的看了看白敏玉转身而去的背影,低身应了。 等到逐月的身影也远去之后,江洛玉不由将折扇握紧在了右手掌心中,目光遥遥投向了向着东府的那扇垂花门,又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白皙又空无一物的左手手心,乌玉般的眸子里仿佛闪过了一丝暗光,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走至东府溧阳公主的所住的正房处,江洛玉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唇边的笑容浮了起来,一进门便低身对着半靠在榻上,眼眸半睁半闭仿佛还未醒来的溧阳公主低身行礼,声音极轻极缓:“玉儿见过祖母,祖母万福。” 他的声音不大,在此时空无一人的内室中,却能让人清楚听到,本因为早醒来有些困倦的溧阳公主顿时睁开了眸子,当目光扫到低身在榻前行礼的江洛玉时,唇边浮现了柔和慈祥的笑容:“玉儿来了,坐罢。” 江洛玉低声应是,唇边带着微笑缓缓站直了身体,却并未立刻走到一旁的座位坐下,反倒缓步走到了榻前坐在了脚垫上,手指弯曲轻轻为溧阳公主敲着腿,面容在阳光的照s,he下愈发如玉般美丽,神色也柔和又安稳。 一直侍候溧阳公主多年,从溧阳公主下嫁当年逍遥王时的陪嫁嬷嬷看到他的动作,眼底不由流露出了满意之色,压低了声音对半躺着的溧阳公主笑道:“公主,世子殿下可真是孝顺,每次都是第一个来的,连王妃和平妃都没殿下来得早呢。” 溧阳公主闻言,不由起身向上靠了靠,注视着在自己脚边轻槌着自己小腿,眉眼带笑的江洛玉,唇边的笑容便更是温和了: “玉儿是个好孩子,是他父王母妃教得好,我第一眼见到就 知晓了。” “姑姑和祖母千万别张嘴。”江洛玉闻言,还不等溧阳公主的话音落下,便微微仰起头看了看溧阳公主身畔的嬷嬷,仿佛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顿时收回了自己的手站起身来,低声道,“每次来每次都夸,玉儿都要觉得不好意思了。” 溧阳公主看他语气中像是有着孩子般撒娇的意味,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便知道江洛玉是故意这么说的,眼光却突然暗了暗,仿佛意有所指般笑道:“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真孝顺便是真孝顺,可不是其他什么人动动嘴皮子就能成的。” 第086章 没长脑子 江洛玉听到溧阳公主的话,蓦然心底一沉,唇边的笑容却深了些:“祖母说的是,玉儿受教了。,, 正在三人和乐融融的说话时,江洛玉突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刚站直身体立在溧阳公主榻边不远处,守在内室外的丫鬟櫻桃就拉开了帘子,笑着低声稟报道:“公主,大小姐到了。” 听到江慧已至,江洛玉不由勾了勾唇角,将头更深的埋了下去,神情却表现的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只是眼光愈发淡漠了。 櫻桃完全将帘子打起,江慧便带着贴身婢女珍珠走进了内室中,盈盈向着榻上不知何时完全收了笑容的溧阳公主行礼道:“慧儿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 江洛玉听到她娇声问安,乌玉般的眸子闪烁了一下,目光扫到那双藏在袖中,却藏不住厚厚包裹着一圈圈纱布的双手,仿佛骤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唇边的笑容突然淡了些。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余光一扫间突然看见逐月猫着身子走了进来,不由将头略微偏转了一点。 逐月一进门,便快步走到了江洛玉身畔,低身悄声稟报道:“世子,婢子和追云都到了此处,追云让婢子转告世子,白双子是紧跟着大小姐到外面的,此时正在外面暗处等着,没出什么事。” 江洛玉闻言点了点头,白皙的手指在袖中握紧了那把折扇,细细摩挲了片刻之后,又微笑着将眸光转向了江慧请安过后,半天未曾开口的溧阳公主身上,目光看了看保持着半蹲姿势的江慧,眼底多了几分遮掩不住的嘲讽。 临时抱佛脚,有用便凑过来,没用一脚踢开,以为谁是瞎子么? 江洛玉冷眼看着江慧行了大概有半盏茶时间的礼,溧阳公主方有些不耐的抬了抬眼皮,一边低声咳嗽一边说道:“起来罢,今r,i你倒是来得早……你的手怎么了?” 江慧好不容易站起身来,进门之后就一直露着的微笑便不自觉僵硬了几分,看了看自己故意露出来纱布的手背,她眉眼之间有一闪而逝的得意,面上却有着不好意思的神色,抬眼再度瞧了瞧溧阳公主昏昏欲睡的模样后,方才垂下头说道。 “这个……说来是慧儿笨拙,今日清晨的时候想为祖母炖羹,结果一不小心让汤水jian出来撩了手背,不过是红了一片,不打紧的。” 炖羹? 被烫了手背? 江洛玉眼神淡淡的瞟了那两只手一眼,忍不住低低的嗤笑了一声,眉目之间先是掠过了讥讽和厌恶,转瞬间却又化为平淡的安宁。 果然是为了找机会卖可怜,连这么大破绽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先不说炖羹的时候被汤水jian了,居然能被泼的两只手手背都有伤,更不必说若真是烫伤,包的这么严实便不怕伤口化脓么? 江慧,你是没长脑子还是没长心眼? 第087章 这般和乐 多亏只是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溧阳公主,要是骗的人是其他人,要是忍不住的话,说不准就当面把你揭穿了。 “不错。”溧阳公主不懂其中奧妙,果真是立即就中了计,唇边泛起微笑夸赞道,“你有心了。” 但就在溧阳公主这话出口过后,站在她身畔的老嬷嬷眼底却闪过了一丝莫名之色,正好被另外一侧的江洛玉用眼睛捕捉到,唇边的笑意不由更是诡秘莫测,侧过身来缓步走到江慧身畔,乌玉般的眸子闪过暗光,语气却异常柔和。 “堂妹受了伤,又对祖母这般有孝心,祖母便让堂妹坐下歇歇罢。” “见过堂兄。”江慧听到溧阳公主夸赞,面上的神色终于变得自然起来,抬首望见江洛玉停步在自己身畔时,便扬起了一个温柔可亲的笑容,对着身后低眉顺眼拎着食盒的珍珠招了招手,一边低身从食盒中拿出一碟颜色漂亮的点心,一边向着溧阳公主身畔娉娉婷婷的走去,笑道。 “对了,若是不见堂兄慧儿都忘记了。今日清晨趁着给老祖宗做完汤后,慧儿又做了几样小点心,准备先给祖母奉过之后,便给堂兄和那两位一同尝尝,堂兄的慧儿让珍珠拿来了,其余的已经送到院子里去了,还望堂兄不要怪慧儿多事。” 江洛玉眼看着江慧说完话后,已经低身坐在了脚垫上,目光盈盈中带着讨好的将手中的糕点举了起来,身后跟着的珍珠也将食盒中做好正冒着热气的银耳莲子羹摆在了榻边的小桌上,最终才恭恭敬敬的将最后一碟糕点放在了江洛玉身畔,低身退了下去。 他看着溧阳公主仿佛极为满意的拿起那块点心,不由心底一冷,唇边的笑容却十分柔和,便顺着溧阳公主的意说道:“堂妹如此心灵手巧善解人意,堂兄怎会怪堂妹多事,要多谢堂妹都来不及呢。” 话音未落,他又仿佛没说够一般,浅笑着缓步走到了溧阳公主身畔,也顺手拈起了一块海星状的糕点,笑道:“祖母,您快看这些糕点多漂亮好看,您快配着堂妹的汤羹尝几口,看看味道如何?” 站在溧阳公主身畔的嬷嬷看见她高兴的模样,不由暗暗看了一眼面上带笑的江洛玉,知晓自己想要说的话现下不能说出口,便也附和着说道:“公主,您快看那些糕点,红的绿的真是好看,一定也十分可口,公主快赏老奴几个罢。” 溧阳公主看起来是真的高兴,闻言立刻斜了身畔的老嬷嬷一眼,笑骂道:“你这馋嘴的老货,这可是我嫡孙女亲手做的东西,可不给你。” 嬷嬷看她嗔怒,笑着求道:“公主,便赏给老奴一个罢,一个便够了。” 江洛玉神色淡淡的望着这一幕,细细端详了一番跪坐在榻旁,不知何时已露出得意笑容的江慧时,又望了一眼溧阳公主身畔的嬷嬷,眼中仿佛包含深意:“祖母,您看嬷嬷都这样求了,还是给嬷嬷一个罢。” 第088章 逼你露馅 溧阳公主丝毫没有察觉到此刻气氛的暗涌,她仿佛只单纯的为那盘中的点心高兴,连身上那股半梦半醒的气息都消失了不少,倒显得ji,ng神奕奕,指着身畔的江洛玉笑道:“你就知道向着她,怪不得每次你来的时候她都在我面前说好话,原来是你给惯着了。” 江洛玉微微浅笑,饶有兴趣的看了低头装作娇羞,其实心中暗喜的江慧一眼,低身行礼道:“祖母,玉儿这不过是借花献佛,堂妹还在那里站着,祖母就要笑话玉儿了。” 听到这话,江慧连忙微微抬起头来,娇声靠在溧阳公主身畔对着江洛玉露出个笑容后,道:“堂兄的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怪不得堂兄只来了几日,祖母便这样宠爱堂兄了。” 她的话音刚落,溧阳公主便含笑看了江洛玉一眼,刚准备再度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江洛玉却在此刻抬起头来,乌黑的眸子沉沉看了站在榻边的嬷嬷一眼。 “祖母,玉儿笨拙,您就莫要笑玉儿了。” 溧阳公主并未看见这个含有深意的眼神,可躬身立在榻边的嬷嬷却看到了那双乌玉般的眸子中,骤然掠过了含有深意的眼光,这一次还没等自己说出什么讨喜话来,江洛玉便先一步垂下了眸子,唇边的笑容渐露嘲讽之色。 看到江洛玉这样的神色,站在榻边的嬷嬷先是疑惑,随即便惊讶的看着江洛玉先将眼光落在江慧那双包着厚厚纱布的手,又微笑着回身悄悄拿起了一盏茶,仿佛正要装自己手滑将那盏茶趁着江慧和溧阳公主不在意时,“失手”泼在江慧手上时,脸色顿时骤变,连忙低下身来,在面带笑容的溧阳公主耳边说了几句话。 江洛玉眼看着溧阳公主听完了这两句话后,便立即收了笑容,将目光看向了早将茶盖放下,神色恭敬立在榻边的自己,唇边不由露出了无辜又茫然的笑容,微微垂下了眼帘。 溧阳公主没想到自己正在高兴时,会被嬷嬷告知江洛玉要泼江慧一身茶,不由立即心下暗惊抬眼去看,却并未看到想象中的景象,便疑惑的再度转头看向了身畔的嬷嬷,只差没有出声询问了。 嬷嬷看着江洛玉如此迅速的装作无辜又乖巧的模样,和溧阳公主看过来的愈发困惑的眼神,知道自己方才是中计了,便忍不住再度看了看江洛玉那张在阳光下显得从容美丽的脸庞,又看了看江慧被包着的手,直到自己即使不说,江洛玉仍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便轻轻叹了一声,低身悄声在溧阳公主耳边又说了几句话。 这几句话说完后,江洛玉满意的看见谎言被揭发后,溧阳公主迅速y下来的脸色,又察觉到榻边的嬷嬷向自己投来的复杂眼神,唇边的笑容愈发深了。 片刻之后,溧阳公主微微直了直身体,目光凌厉又带着试探的望向了江慧的那双手,让本来觉得一切正常,正心中高兴的江慧怔了怔,试探性的伸了伸自己被包着厚厚纱布的手,低声唤道。 “祖母?” 第089章 当众出丑 溧阳公主看着她犹疑中带着试探的神色,伸出手在榻上放了一会后又有些心虚的收回去后,顿时确定自己身畔的嬷嬷说的是真话,苍老的面容上蕴起了丝丝怒气,突然抬手指着面前的江慧,冷声斥道。 “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蒙骗你的亲祖母!” 江慧本来还得意洋洋着在溧阳公主面前邀宠,一看见溧阳公主变了脸,吓得顿时站起身来 后退了两步,将自己的手向身后藏了藏,有些心虚的笑道:“祖母,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 “祖母,到底出了什么事,莫要动怒啊。”江洛玉无声的勾了勾唇角,神色淡淡的扫了榻边的嬷嬷一眼,便缓步走到了溧阳公主身畔,低身轻声cha言点火道,“看看这些汤羹和糕点,可是堂妹辛苦了一早上……” “她怎么辛苦的,自己最清楚!”溧阳公主仿佛是被这样的真相直接激怒了,又看见江慧那掩耳盗铃的动作,和揭穿之后惧怕中带有不屑之色的面容,顿时气得眼角乌青拍着床板说道 江洛玉看溧阳公主这是气狠了,回头看向江慧那装做楚楚可怜,眼底却并无一点懊悔之色的面容,便轻柔的叹息了一声。 前一世,自己竟会栽在这种蠢货手中,可真是不可思议啊。 片刻之后,溧阳公主终于缓缓平静下来,看向坐在自己身畔不远处,面露担忧的江洛玉,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白皙的手背,目光终于带了些柔和:“好了,你也不必再给你堂妹说情了,她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不过这点心看起来做的不差,回去之后记得好好尝尝,你堂妹可是很少下厨的人,说不准也只有这一次了。” 江洛玉听溧阳公主话中居然有隐约的威胁之意,便暗暗看了溧阳公主身畔低眉顺眼,再不敢与他对视的嬷嬷一眼,知道在自己走后那嬷嬷绝不敢说出自己的所作所为,便恭敬的轻声回道:“是,祖母。” 闹剧告一段落后,江洛玉终于缓步走出了正房内,看着自己身后跟着的脸色极差,因为事情暴露又被禁足了的江慧,垂下眼帘后压低了声音,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笑道:“堂妹,今日谢谢你的糕点了。一大早就起来做糕点给祖母一定累了罢,还不小心烫了手……快回去吃些东西歇歇吧,累坏了就不好了。” 江慧看他早早出来,以为他没有听见自己被禁足的事情,又想起方才溧阳公主对他的态度温和,对自己则是暴怒中含着咒骂,一时间心底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便低下头去隐藏了眼底的不甘,低声道:“多谢堂兄关爱。” 题外话:最近真是热死…旅游回来就在躺尸始终状态不好求原谅tj?加更的事情跟你们商量一下好了…我准备等到上v之前给你们一补_??一起补…所以枝枝神马的…你们要加油!!! 第090章 漩涡再起 等目送着江慧的身影气急败坏的消失在视野中,江洛玉终于缓缓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目光挪向了回廊边不远处,盛放的迎春花前站着,听到声音便回过身来望他的白衣少年身上,乌玉般的眸子漫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 看着白敏玉走到自己身畔来,江洛玉便神色淡淡伸出手来。 “走罢。” 半柱香之后,两人缓步在y暗的回廊上走着,就在走的快不见溧阳公主所住着的正房时,白敏玉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烟熏據拍的眸子看向了身畔的人,面无表情开口问道。 “你不问么?” “问什么?”江洛玉侧过身来,看着他在y暗中愈显平静的脸庞,唇边的笑容依旧浅淡,乌玉般的眸子深不见底,“问你去做了什么?” 话音未落,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再度开口时仿佛是在对自己说,又仿佛是在对身畔的人解释:“你若想对我说,我自然是想知道的。但你若不想说,我问来又做什么?总之现下的境况,你总不会害我就是。” 白敏玉看着他微微仰起头来,任由回廊外细碎的阳光顺着衣摆滑落,淡色衣衫上的金线反出蒙蒙的金光,眼底像是骤然划过了什么东西,却一闪而逝的看不清楚。 江洛玉许久没听到他再回答,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便准备拉人接着向前走,可这一次还没等抬步向前,眼角余光便看见了一只白色的瓷瓶,被一只熟悉的手递到了自己面前。江洛玉有些讶异的看着白敏玉手中的瓷瓶,又看了看他面无表情的面容,便抬手接过了瓷瓶。 “这是什么?” 白敏玉面对着他,仍是面无表情的干脆答道:“巴豆粉。” 就在江洛玉听到这三个字的刹那,他几乎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白敏玉,看向那双清澈的據拍色的眸子,脸上的神色第一次出现了震惊:“……什么?” 白敏玉听他反问,又觉察到面前的人此刻惊讶的眸光,以为他没有听清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便极慢极慢的再度重复道:“巴豆粉。” “你……你方才去了大厨房?”江洛玉攥紧了自己手中的那个小瓷瓶,仿佛有些错愕般的看向白敏玉,还上上下下端详的好几遍,这才渐渐恢复了以往的淡然神色,只是唇边的笑容愈发深了,“你说的有事,便是往早膳里……放这东西?” “我不会认错。”白敏玉好似被他的眼神扫的有些惴惴,听到他开口便立即皱起了眉头,低声答道,“那是给甄氏和江慧准备的……怎么了?” 这一回,还未等到白敏玉把话说完,江洛玉唇边的笑容便掩不住了,忍不住放开了他的手微微弯下身来,一边看着手中的白瓶子一边笑的全身都颤抖不止,连声音都扭曲了几分:“你 白敏玉无声的看着他低身弯起眸子,據拍色的眸子里透出了疑惑之色:“……?” “没事。”低身闷笑了半晌,江洛玉终于唇角弯弯的直起身来,目带赞叹的看了身畔的白敏玉一眼,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自从进府之后便未解的难题答案,重新笑眯眯的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指,“走罢。” 这样的一个人……倘若甄氏和江慧没有防备,还真是个——无与伦比的巨大麻烦! 两人回到碧波苑,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隐约听到了院外仿佛有暄闹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个声响,站在内室的逐月看了一眼正在和白敏玉下棋的自家世子,忍不住偷偷将门开了个小缝,将站在外面的晚霞召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让她去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半盏茶后等到晚霞快步跑来对着她低声叽叽咕咕的几句,正准备退下去的时候,交头接耳的两人却突然听到了江洛玉淡淡的声音。 “说什么呢,讲来让本世子也听听。” 晚霞听到江洛玉的声音,便小心翼翼的迈入屋中,先小心翼翼的看了江洛玉一眼后,这才低身行礼道:“见过世子。” 江洛玉从棋盒中拈起一枚黑子,俊美的容颜在黑暗中仿佛能够发出亮光来,唇边笑容淡淡,目光却突然从棋盘上扬起,含着笑落在了对面端坐的人身上:“进来讲,到底是什么事?” 晚霞听到自家世子话中仿佛没有什么生气,倒反是有些幸灾乐祸的,不由好奇的抬头看了正在对坐下棋的两人一眼,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接着说道。 “回世子,方才逐月姐姐听见外面有暄闹声,便让奴婢出去看看,奴婢出了二门到了东府那边,却不小心碰到了王妃手下的嬷娠,说是王妃和大小姐今日吃坏了肚子,要赶紧去请府医去呢。” 江洛玉闻言,唇边的弧度深了深,扬手示意逐月和晚霞退下去:“知道了,下去罢。” 白敏玉手持白子正要放下,吃掉江洛玉在棋盘上的一子时,便听见对方的声音陡然幽幽的在耳畔响起,仿佛还带着某种隐藏不住的笑意:“敏玉。” 听到他的声音,白敏玉的手指不由顿了一下,狰狞的面容上半点表情也没有,那双烟熏琥珀的眸子却仿佛在黑暗中蒙上了一层雾,缓缓抬起的时候,仿佛有一闪而逝的笑,又看不清楚 江洛玉已然习惯了他的沉默,白皙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棋盘,突然饶有兴味的重复了晚霞的话:“吃坏了肚子?” 白敏玉定定看着那双即使是在此时的黑暗中,也莫名流光溢彩的乌黑眸子,捏着白子的手指微微顿了顿,却仍是一语未发,只是将指尖的那枚白子落下,默默吃掉了棋盘一角上的所有 黑棋。 一直下到日当正午的时候,外面的吵闹已经渐渐听不见了,江洛玉瞧着自己第三盘被杀的寸土不留的棋子,忍不住看了对面神色平静的白敏玉一眼,突地回头对门外嘱咐道:“时间不早了,逐月,不管大厨房乱成什么样子,我们小厨房此时还好好的罢。” 逐月的声音立即在门外应道:“是,世子。” 江洛玉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看了正在收拾棋盘神色无比平静的白敏玉一眼后,目光又不自觉掠过了桌上的白瓷瓶,唇边笑容浅浅:“嘱咐小厨房今日多炒几个菜,本世子今日……想要好好和白双子庆祝一番。” 逐月不知所以然,闻言有些困惑,但却立刻应了,转身就向着西苑为江洛玉准备的小厨房去了。 半个时辰后,午膳用毕。 江洛玉从桌旁站起身来,对着被他按在榻上,沉默坐着的人轻声说道:“你身上有伤,早上又走了许久,还是好好在榻上歇息一会罢。我有些事情在书房处理,你若是醒来,便去那里 寻我。” 白敏玉闻言,沉默的点了点头,據拍色的眸子目送着江洛玉渐渐远去的身影时,不由染上了窗外淡淡的金色光芒,愈发温暖平和。 江洛玉缓步进了书房,不出意料的看见追云早已等在屋内,唇边便扬起了淡淡的笑容。 “方才护送敏玉回来后,收到消息了?” 追云闻言,神色顿时一肃,应道:“是。” 江洛玉的眼神骤然恍惚了片刻,但随即便恢复了以往的淡然,压低了声音问道:“苍流叔回王府取账本,何时再至京都?” 追云闻言,忍不住看了看站在桌前,乌黑的长发坠下,几乎遮住了他白皙俊美容颜的人,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仿佛是在奇怪自家原本万事不管的世子为何会c,ao心起了这样的事情,却仍是不敢懈怠的低声回道:“回世子,明日一早。” “明日?”江洛玉看了看屋檐外耀眼的阳光,白皙的手指在面前的桌子上点了点,最终凝在了一个点上,轻微的转动了片刻,“倒是个好日子。” 片刻的沉寂。 江洛玉突然低笑了一声,乌玉般的眸子仿佛闪过了一道厉光,包含着某种炙热凶厉的煞气和战意,看的站在他身畔的追云脸色一变。 思索了片刻之后,江洛玉微微垂下眼,突然压低了声音唤道:“追云。” “属下在。” 江洛玉眯了眯眼眸,唇边的笑意深了些,声音淡淡说道:“去隔壁院子将洛白找来,我有些事情要嘱咐他。” “是,世子。” 眼看着追云的身影渐渐远去,江洛玉低身缓缓坐在了椅上,修长的手指拂过了桌畔那雪白的玉瓶,以及玉瓶旁刚刚置放下来的瓷瓶,面容仿佛蒙上了一层雾,过了片刻连神色都看不清楚了。 甄氏,明日便是王府管家,每年来此清帐的时候了。不知你是否已得了消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着明日挑拨我和庶弟之事呢? 第091章 狭路相逢 上次你可以如愿,但这一次……1w是再也难以如愿了。 甄氏只觉得从昨日清晨开始,那种诸事不顺的感觉又来了。 听说江慧被禁足的事情,自己连忙去询问了缘由,在听说女儿自作主张想要掩盖伤疤,竟做出了纰漏那么大的事情时,她不禁气得脸面乌青,一时间全身哆嗦指着满脸无谓又夹杂不屑的江慧,几乎说不出话来。 后来终于息下了火气,能够勉强心平气和的吃早膳的时候,却不停的闹起了肚子,一直到下午天色发昏的时候方止,直拉的她双腿都禁不住发软。等到用晚膳的时候,甄氏这才觉得自己终于能够松口气了,还没等拿起筷子来却听到珍微苑外的人稟报,王爷来了。 江雄来到珍微苑,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可还没等甄氏露出笑脸迎接自家夫主,江雄居然就在珍微苑的二门处被个容貌漂亮风s_ao的丫鬟给截在了半路上,等到甄氏身畔的嬷嬷提着灯笼赶去的时候,江雄早已经不见了人影。甄氏大惊失色连忙叫人去找,谁知道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嬷嬷回来告知—— 江雄是被白姨娘手下的丫鬟给截了去,说是昨日在寺里为王爷求了平安符,一定要王爷在晚膳前去看看,江雄还就真去了,那一日晚上自然也就再没看到影子——这事气得她几乎没当场昏过去。 这一连串的事情弄得她昨夜几乎没有睡多长时间,清晨的时候好歹闭眼眯了一会,便被帘外的嬷嬷焦急的脚步声吵醒,她便沉着脸将人唤进了屋内,却讶异的听到一个消息。 今日清晨,逍遥王府管家江苍流将回到京都,身上还携带着逍遥王府财产的总账。 听到这个消息,甄氏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连忙在嬷嬷的侍候下赶紧净面穿衣,知晓自从江洛玉进府后,每一日的给溧阳公主请安都是最早的,便急匆匆的踏着晨光就向着溧阳公主的正房走来,生怕自己来晚一步错过了和江洛玉“偶遇”的机会。 此时她快步走来,远远便看见了江洛玉在微曝的晨光下,修长挺拔如竹的身影,不由立即舒了口气,唇边带着些笑容迅速迎了上去。 江洛玉昨夜睡下之前,让逐月送着白敏玉向着容沁苑走去的时候,便已经对白敏玉嘱咐了几回,让他今日清晨不要过来了。 腿上有伤的人,还是不要跑跳不停,伤才会好得快。 所以今日往常一直被人陪着来请安的人,是初次一人带着丫鬟来的。 刚从溧阳公主的正屋中出来,江洛玉没有在外面看见那熟悉的白色身影,便准备向着外面曲曲折折的回廊上走去,可没走几步,耳边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眼角余光一瞄,便看见不远处甄氏的身影正在靠近。 看到甄氏那张白中带青,仿佛昨日睡得并不怎么好,却被浓厚的脂粉遮住了疲累和樵悴的脸庞,江洛玉不由慢下了自己的脚步,唇角勾起淡淡笑容,回身向着走来的甄氏低身行礼道:“见过二婶。” 甄氏听到他的声音,唇边也扬起了一个热络的笑容,脑子转动着刚准备提起今晨自己知道的那件事,便看见江洛玉行礼过后,便有些心不在焉的站在原地,仿佛在思量着什么东西一般,不由露出了一个带着莫名意味的笑容,陡然开口说道:“玉儿,可是要回西苑去?” “是。”江洛玉听到甄氏问句,唇边的笑意淡了些,乌玉般的眸子却仿佛能够发光一般,波光流转之间美丽万分,“已在祖母跟前请过安,此时正准备回院子里去,二婶此时叫住玉儿,可是有所训诫?” “训诫倒是没有,只是前几日二婶听说……”甄氏一边仔细端详着江洛玉面上的每一个微笑的动作,一边试探性的向前走了一步,仿佛是在说悄悄话般轻声开口道,“逍遥王府的管家今日前来清帐?” 这个问句一出,甄氏便极为明显的在江洛玉脸上见到一抹惊讶,那双乌玉般的眸子却在此时突然垂下,掩去了眼底一闪而逝的冰冷厉光。 听说?这消息明明是我命寒江阁故意放出去引你上钩,更何况是在昨日傍晚才放出去的,若不是有人一直特别关注着这些事情,今晨是绝不可能会受到消息的——那么,甄氏你前几日又是如何听说的? 江洛玉隐约想起在自己前世时,甄氏就是在此时开始渐渐对自己灌输王府的管家不能相信,而江洛白这个庶弟热心帮自己,最终目的是谋夺王府财产的事情了,唇边的笑容便略微带了冷意:“二婶的消息很是灵通。” 甄氏在江洛玉脸庞上捕捉到那一抹惊讶后,又看到江洛玉深深低下了自己的头,心中便升起了一丝窃喜和轻视,下意识以为这逍遥王世子是因为年纪小还贪玩,有些惧怕管账这种麻烦事情,自己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想到江洛玉刚进门之时,那套此刻仍摆在梳妆台上的极品翡翠,和选奴日的时候毫不在意就给了年嬷嬷的那个荷包,甄氏已经开始觉得心底痒痒了起来,她和她的儿女可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这个江洛玉可真是及时雨——想到这里,她不禁再度上前了两步,脸上露出了贪婪的微笑,压低了声音劝道。 “玉儿,非是二婶说你——你虽是王府正经的继承人,可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王府又家大业大,你父母又都已然去世,那王府的管家多年管理属于你的钱庄和土地,不说那些放在明面上的东西,暗地里他捞了多少油水你又怎会看到?” 江洛玉眨了眨眼睛,故作听不懂的模样,仅是有些讶异的张大了嘴巴,也跟着压低了声音:“二婶这话的意思是……” 甄氏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顿时肯定这个逍遥王世子是个耳根子软的,自己多多吹风点火便能达到目的,便接着低声道:“二婶的意思是,玉儿毕竟年轻,不比那些个老管家的ji,ng明,可莫要完全相信于他,应当自己拿来接管才是,玉儿想想是否如此?” “便如二婶所说。”江洛玉低低应和着,仿佛有些头痛于甄氏方才说的那些话,不知是否该相信其他人接管自己的财产,面上也多了几分优柔寡断来,唇边的笑容却利似刀割,“玉儿年纪尚轻经历尚浅,肯定不如管家的ji,ng明,不如在加冠之前先让管家管着,量玉儿这个世子放在这里,他也是不敢表里不一的,只是……” 方才话中明里暗中的,不是已经让你小心那个王府管家侵吞你的私产么?你怎么还是这么相信他!还要将那些账本财产交给他管!不会稍微分些给我管管么?那些管家不沾亲不带顾的你都能放心,我可是你亲二婶!你难不成是猪脑子——不会听人说话么? 甄氏听着面前的逍遥王世子说话,一时间气得牙痒痒,只恨不能立刻把心里想着的话说出 来,立时冷声斥责江洛玉,眼神便不自觉多了几分暴躁之色,可听着江洛玉此刻欲言又止的口气,她又忍不住耐下了性子,接着问道:“只是什么?” 江洛玉仿佛没有察觉到此时身畔甄氏身上的急躁和不甘,以及深处蛰伏的贪禁——他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一副什么都不懂的肥羊模样:“只是玉儿也曾有二婶这般疑虑,所以此次让管家前来清帐之时,玉儿便嘱咐他带上了今年的总账的简略账簿,正准备细细研看一番呢。”一听到账本这两个字,甄氏顿时眼前一亮,方才ji同鸭讲的郁闷立即一扫而空,连掩饰也懒得做了,便连忙笑着说道:“这便是了,玉儿果真聪明,不必二婶多说,便自有主张……不过玉儿手下可有专门阅帐之人?若是没有的话,二婶可以……” “多谢二婶好意。”江洛玉知晓自己再不说话,面前这位二婶可要推荐出一个带着幺蛾子的人来了,毕竟前世那个狠狠祸害自己,掏空自家银庄和骗走田契土地的账房他可至今还记忆犹新,便不急不缓的将甄氏的话从中间掐断了。 “二婶怕是不知,我二弟自小便习看账本,父王在世时也不拘着他学这些,昨日玉儿已和二弟说好,今日要在碧波苑中看账,便不劳二婶多费心了。” 甄氏没想到自己说一半江洛玉会cha言,本还想沉下脸来训斥一番江洛玉不敬长辈,以便将自己前几日便早已找好的账房先生强行塞过去,谁知道还没得开口便听见江洛玉说这话,顿时将自己原本的话吞了进去,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可思议。 “玉儿……会将账本交给庶弟?” 第092章 气死了吧 江洛玉听出她话中的惊愕,只觉得自己差点要笑出来了,面上却是一副困惑的神色,歪着头问道:“二婶,您神色中似有不豫,可有何不妥之处么?” 甄氏死死的看着面前的江洛玉,仿佛在这一瞬间不认识了一般——正常的王侯之家,又是个双子,就这么轻巧的将账本交出去,还是理直气壮没有一丝疑虑的交给自己的庶弟——江洛玉这个世子,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倒是没有不妥之处,只是你将账本交给庶弟,便不怕……不怕……” 江洛玉笑眯眯的弯了弯唇,一副已经做好决定的模样,眼底的神色也渐渐变得不容置疑:“二婶,玉儿与二弟可是亲生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二弟向来聪慧,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是定然不做的,玉儿作为兄长最了解不过。” 甄氏看着他此时信心满满,一副十分信任庶弟的模样,顿时觉得何止是自己的运道不对,甚至连面前这个院子都不大对了,忍不住咽了口唾沬:“这……” 这一次,江洛玉没有再给甄氏接着说的机会,而是低身轻巧的行了礼,将唇边讥讽冰冷的笑容隐藏,轻声说了最后一句话:“二婶,天色已晚,玉儿该出二门去看管家是否前来了,就此告辞。” 话音未落,他便略微一转身,神色淡淡的迅速走远了,完全没有看见在他走后,甄氏那暴怒中夹杂杀意的眼神,以及那青中发黑的面色。 刚一回到珍微苑,一直在正午前等待着甄氏的老嬷嬷便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去扶住了甄氏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她面皮上那极为熟悉的暴怒神色,便知道定然是逍遥王世子那边的事情不顺,心底便是一沉。 “可恶,真是可恶!”甄氏被她刚刚扶着进屋坐下,便暴怒着扬手掀翻一旁小几上的茶盏,大声吼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难道逍遥王府中竟嫡庶不分到这种地步么?!连王府财产的账本都能如此轻易的交出去,你可见过这样的事情——这都是什么事情!” 老嬷嬷看见甄氏神情不对,眉眼间也隐泛青气,一时间有些说不出的心慌,顿时开口劝道:“王妃,王妃您消消气呀——” “我就是压不下这口气!”甄氏再度用力拍了拍桌子,气得连脖颈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整个人的神色像是失去了控制的厉鬼般,“慧儿的事情也就罢了,今日江洛玉——他居然说要让自己的庶弟去查王府的账本!还说庶弟从小便看账本,他们是亲兄弟——我呸!” 老嬷嬷眼看着甄氏骂过了几句之后,脸色却突然诡异的一黑,整个人坐在原地晃了晃后,颤抖着抬起手来扶住了自己的头,暴怒的眼神也涣散下来,便立时慌了神色,急忙喊道:“王妃,王妃您怎么了?” 第093章 恶毒计谋 喊了几声,老嬷嬷看着甄氏没反应,倒是脸色愈发难看了,顿时吓得对一旁侍立簌簌发抖的丫鬟喊道:“……还愣着做什么,王妃都这样了——快叫府医去!” “……站住!”还没等那个丫鬟哆嗦着快步退下去,甄氏却突然仿佛回过身来,脸色诡异的潮红了片刻,又大口喘息了几声后,抬手就给了身畔的老嬷嬷一个巴掌,“谁让你这个老货自作主张的,恩?!谁说要去叫府医了?我健健康康没病没灾的……” 老嬷嬷看着她又好了,顿时松了口气,连脸上被扇耳刮子的事情都忘了,吓得痛哭流涕着喊道:“王妃,王妃……是老奴的错……” “……若是请了府医,不是让穆荀蓉和白廷芳那两个贱人都看了笑话么!”甄氏方才只是暂时厥过去了一会,此时缓过那口气来,脸上的暴怒便缓缓退下去,只是眼底的y霾越来越重,向着屋内所有的人扫了一圈后,方才冷声道。 “以后没有我的话,你们决不能去请府医,可都清楚了?!” 老嬷嬷看着她神色重新镇定下来,方才那可怖的青里泛黑的面容也看不见了,便连忙抹了抹泪,膝行了几步抢先应道:“是,王妃,可您的身子……” “我只是头痛,过会就好了。”甄氏y着脸坐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方才打翻碎成瓷片的茶盏,仿佛全然恢复了理智,一字一顿冷声吩咐道,“你先下立刻去找我们找来的那个账房先生,让他今日傍晚前一定要进外府,我有事情要安排。” 老嬷嬷连连点头,忙抬手招过来个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 甄氏看着那丫鬟离去的身影后,顿时眯了眯眼睛——方才她是被那一系列的事情气得失去了神智,现下被这蓦然而起的头痛一激,反倒完全清醒了过来,一条一不做二不休的大胆计谋顿时涌上心头。 冷冷扫了跪在身畔的老嬷嬷一眼后,甄氏便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番话,随即又缓缓直起了自己的身子,低声道。 “……便是如此,可听明白了?若是账本在那些侍卫层层护卫下的江洛玉院子里还就罢了,他既然敢将账本交给只有一个小丫鬟服侍的庶弟院子里,就不要怪人动手!” 老嬷嬷被自家王妃的计划吓得一颤,但甄氏积威已久,老嬷嬷想了想没敢违抗,只是面露难色的悄声问道:“可王妃,万一被那江世子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甄氏哼了一声:“咱们小心一些,你那个外甥女不是也还没有暴露么?现下只单看江洛玉是不是如他所说,能像他说的一般将账本交给他的庶弟——” 话音未落,她略微皱了皱眉,冰冷的眼神里掺杂了狠戾:“本来我还想借着财产的事情,从江洛白和江洛玉的关系说说,能挑拨江洛玉怀疑他的庶弟有不轨之心,再让你那外甥女传些闲话,说他那庶弟是想要过继为嫡子,让他们自己窝里斗最好。” 第094章 开始挖坑 老嬷嬷看着自家王妃开口,一时间只觉得心惊胆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听着甄氏咬牙切齿的做了结语:“可现下看来这都是给我们演的戏,我们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这些也都行不通了,那个江洛玉,当真可恶至极!” 就在珍微苑中大小丫鬟因为自家王妃的怒火而战战兢兢,连大口喘气都不敢的时候,此时位于西苑的碧波苑前,倒是一片和乐安宁的景象。 一个身着灰衣管家模样的老人,此时正ji,ng神矍铄的站在碧波苑前,在他身后不远处还立着神色恭敬着一身浅蓝色长衫的江洛白,两人此时都盯着不远处的回廊,神色仿佛都有些焦急,直到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身着浅青色衣衫,唇边带着淡淡微笑的少年,两人这才对视了一眼,眉宇间的焦虑隐了下去。 江洛玉缓步迈出回廊上,手中的折扇微微一收,不等面前的灰衣老者低身行礼,便立即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微笑着看着面前将自己兄妹几个送到郡王府前后,便原路返回封地料理王府事宜的大管家江苍流,压低了声音道。 “苍流叔,您可算来了。” 灰衣老人看着江洛玉眼底的真诚之色,虽然知道面前的江洛玉阻了自己的跪拜,却还是低身行了礼:“老奴参见世子。” “苍流叔还是那么客气。明明在离开王府前我就说过,不必每次都行此大礼了。”江洛玉身上武功虽在,却拗不过面前的老管家,只好让他低身行了礼直起身后,方才无奈的叹了口气,唇边的笑意却深了些,“账本可在?” 江苍流点了点头,立即从袖中拿出了一本装订好的蓝色账本:“回世子,账本在此。” 江洛玉定定凝视了一眼那厚厚的账本,却并未伸手去接,而是看向了站在灰衣老者身后,一直沉默不语垂着头的江洛白,低声唤道:“洛白。” 江洛白本来一直在低头等着管家和江洛玉说话,没想到他们两人还没说几句,江洛玉便开口唤了自己,不由微微有些愣神,立时抬起了头想要问,可还没等他开口问话,便看见江洛玉的眼光仿佛带着微微笑意,从他的脸庞轻轻落在了那厚厚的账本上。 这副神色,分明就是让他将账本拿去的意思。 江洛白昨日傍晚的时候被人从院内叫出来,自家大哥便避开了所有的丫鬟小廝,和自己密谈了一番,他倒并不以为大哥那时的话是骗他的,只是他本以为江洛玉至少要将账本拿回去看一看,这才会交给他——却没有想到,会还没过手就交给他。 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信任了。 江洛白看着安静立在对面的江洛玉对着他暗示般的点头,又仿佛再用目光催促他去拿那本账本,便有些慌张磕磕巴巴的说道:“大哥……你真的,要将这账本……” 第095章 万事具备 “难不成你以为,昨日我和你说的话都是假的?”江洛玉看着江洛白听了自己的话后,反倒是一副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得样子,一时间顿时让他对自己昨日定下的计划产生了疑虑,生怕江洛白回去会露了马脚,可眼底却划过了一点笑意,抬手将神色怔愣的弟弟招过来之后,便在他耳边再度嘱咐了一句。 “将账本拿回去后,莫要失去戒心——便按昨日我们说好的来办,连你身边的云彩都要瞒好了,知道么?” 江洛白看着自己手上的账本,小ji啄米一般点头,同样压低了声音许诺道:“大哥如此信任洛白,洛白定然不负大哥!” 江洛白闻言,含笑拍了拍他的后背,又忍不住抬手揉乱了他的头发,这才低声说道:“好了,账本拿了,便快些回去罢。” “曰 可” 疋,入可〇 眼看着江洛白拿了账本之后,连跑带跳离开的背影,江洛玉唇边的笑容淡了些,目光再度转向了面前的灰衣老者,仿佛有些慨叹的模样,神色却波澜不动:“苍流叔,一月不见,您仿佛削瘦了。” 江苍流摇了摇头,有些花白的胡须随着春日的暖风飘荡,带着一闪而逝ji,ng光的双眼却垂了下来:“多谢世子关心,这么多年为王爷四处奔波也未曾出事,此时为了世子再度奔波,老奴不碍的。” 江洛玉勾了勾唇角,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手中纯白的象牙扇骨时,声音有些飘然:“苍流叔年纪大了,每次看着苍流叔来往奔波,洛玉当真有些心中不忍。” 听闻此言,江苍流的脸庞上顿时出现了一丝怔然,还有一些说不出的不安,目光牢牢的盯着面前的江洛玉,仿佛是在害怕着什么一般,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世子的意思是……” 江洛玉只觉得刚说完这句话,面前的管家神色就仿佛有些不大对劲了,便笑着用折扇轻轻拍了拍面前老者的肩,侧过身来轻声开口道。 “苍流叔无须紧张,洛玉可没有其他的意思,苍流叔在洛玉眼中忠心耿耿,更何况一年前 接任寒江阁的事情,还是苍流叔一手指点洛玉的,洛玉到现在可一直都打心眼里感谢苍流叔呢 ” 〇 “世子这么说,折煞老奴了。”灰衣老者听江洛玉这么说,又看见他唇边的淡淡笑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想多了,便也重新露出了恭敬的神色,低身亦步亦趋的跟在迈开脚步朝着碧波苑外的垂花门走去的江洛玉身畔,压低了声音问道。 “老奴进京都后便接到消息,当初世子要寒江阁找的消息,听说已经找到了?” 江洛玉闻言,脚下的步子顿时停了停,脸上的神色被垂落在肩头的乌发遮住,怎么都看不分明:“不错……只是那消息……” 话音未落,他长长叹息了一声,仿佛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口气,连唇边的笑容都带了无奈:“本以为有关皇家秘事,是怎么都扯不到王府身上的,谁知道……” 灰衣老者闻言,整个人顿时一怔,跟着他停下了脚步:“世子这话何意?” 江洛玉苦笑一声,用展开的扇子遮住了半边脸庞,掩在光芒下的眸子却闪烁了一道暗光, 声音低沉下来: “此事牵扯太大,苍流叔必然不会想知道的。 第096章 心上佳人 这句话话音未落之时,江洛玉已经想起了当初在寒江阁中,自己与孟九钱的那番无人听见的对话,以及那一卷已然被自己烧掉的画卷中,身着一身杏黄衣衫容貌姣美,看起来却仿佛有着几分眼熟的少女。 那一日…… “还望阁主听过之后,不要怪罪……”孟九钱低身静立在珠帘后,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稟报着,脑袋上却已经落下了一颗颗滚大的汗珠,“据递出消息的人讲,那位皇帝的心上人,很有可能是皇帝的亲姑姑,就是那位下嫁封为逍遥王的,溧阳公主……” 他的话音未落,站在珠帘内的人手顿时一颤,差点将那幅看起来便十分眼熟的画卷立时扔到地上去,声音中也蕴了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孟九钱绝不惊讶此时江洛玉的反应,照他看来,此时就算是江洛玉大发雷霆,说他们居然办事不利呈上了假消息,他都不会有任何怨言,这样的反应和话语还算是轻了——毕竟谁能想到,当今皇上竟一直觊觎着自己的嫡亲姑姑,还是阁主的亲祖母。 想到这里,孟九钱连忙低身跪下,压低了声音拱手说道:“阁主息怒,那人的消息或许不能当真……” 江洛玉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自己心中骤然而起的怒意,和一种极为莫名的恍然之意压了下去。 不过倘若真是如此,那么当年本是一个在先皇游江南时,遭遇刺杀事件后怡好救驾被看重,最后一路直升到威武大将军最后还当了驸马的江伦,在先皇死后新皇登位的情况下,除了拥护新皇登位后并未能做出什么惊天大事,却能够被封为世代承袭的逍遥王,并且一直传承三代都没有收回手上一直留着的兵符,便都能够解释了。 细想想前世的时候,也是因为自己嫁人后没有多久,祖母便被自己的事情气得大病一场,不久便驾鹤归去时,皇帝才开始向自己发难的。 一切……只是因为祖母么? 脑中虽是暂时有了些想法,江洛玉面上的神色却仍十分难看,立即将画轴原样卷了起来,捏在手心里握紧后偏过身来,冷声对着帘外的那个身影开口道:“你们为何敢如此推测?只因为溧阳公主是年轻时爱穿杏黄色衣衫,尤其是衣衫上爱用杏黄银线绣出杏花的女子,而皇帝的密室中,怡好有这么描绘他心上人的一幅画么?” 孟九钱闻言顿了顿,犹豫了许久之后,方才晈着牙低声稟报道:“阁主,那杏黄银线,据当年织造处的记录来看……因为那时杏黄银线极难纺织,每年又难以产出多少,所以几乎只有皇族中人方能穿戴……但如今,如今已经不一样了。” “哦?”江洛玉没有想到竟是这一点让寒江阁的人锁定了祖母,一时间目光看着自己手中的画卷,竟不知该说什么好,直到许久之后,方才抿了抿面具下的薄唇,目光直视着寒江阁外一盏盏亮起的烛火,乌玉般的眸子闪烁了一下。 “这么说,那女子必然是皇族中人了。当年既是皇族中人,又喜欢穿着如此珍贵的杏黄银线,除了溧阳公主之外,你们找不到其他的公主或是帝子?” 孟九钱抬手抹了抹自己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轻声道:“……请阁主恕罪。” 第097章 血雨腥风 记忆终止于此,江洛玉眯了眯自己的眼睛,将手中的折扇哗啦一声重新阖了起来,也不看此时身后一直跟着他的老管家是什么神色,便握紧了掌心,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压低了声音嘱咐道。 “苍流叔,有件事洛玉要交予您去办。” 老者没想到自己一个问句,竟引起了江洛玉如此冗长的沉默,心里便已经觉得此时有什么蹊跷之处,闻言连忙上前一步走到江洛玉身后,方才应道:“还请世子吩咐。” “请您嘱咐寒江阁大掌柜孟九钱,在今年夏日之前,务必要弄到一件杏黄色的女式轻衫,究竟做成什么样的他清楚。”江洛玉微微敛下眉目,唇边的笑容锋利中带着狠毒,只不过被那柄重新展开的扇子遮住了大半。 “另外,那件衣衫的衣角处,别忘记要有一枝用杏黄银线绣成的杏花。” 老者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答案,可等他略微一回想当时世子嘱咐的那件事,顿时一个寒噤打了过来,面上的神色迅速隐藏了下去:“敢问世子,这衣服……是什么尺寸?” 江洛玉轻笑一声,目光紧紧盯着背后的老管家,一字一顿说道:“当然是这郡王府大小姐,江慧的尺寸。” 老管家闻言先是浑身一颤,刚刚抬眼的时候,却正好对上了江洛玉沉不见底的目光,心知这便是江洛玉对自己这个王府老人的考验了——若是为他完成这件事,那么若是今后江慧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两人便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倘若阳奉y违着去办,此时的江洛玉已经在自己的帮助下,接任了寒江阁站稳了脚跟,那么第一个要拿来杀ji儆猴的,便是他这个王府管家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转而看着江洛玉此时深不见底的眼神时,却莫名有着一股敬佩之意——仿佛是在年轻的时候,看见那个同样着一身浅青色的世子袍服,对着他眯眼笑着的上代逍遥王一般。 连用计谋的手段都一模一样,果真不愧为亲生父子。 老管家顿了顿,带着不知是欣慰或是懊恼的语气,终究迎着江洛玉探究的眼神,抬手应道:“谨遵世子之命。” 终于答应了。 江洛玉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是该松一口气,还是垂下眼眸默默暗许。 从一年前他重生后,开始在王府老管家的指点下,一点点处理自己以前并不重视的那些银庄和土地,勤勤恳恳的每一日都下田地,或是隐藏了身份和那些掌柜们算账,再假装自己是军营中的小兵,熟悉了封地中所有事情之后,这个前世几乎对自己除了尊敬再没有其他的老管家,终于交给了他一件意外之喜。 那是他前世从不知晓的,父亲一手创办的情报网寒江阁。 得到寒江阁之后,他才从那种无边无际抓不到实处的惶恐,和每晚都会做自己身在冷宫着的噩梦中,渐渐缓了过来。 虽然那时感谢于老管家的忠心,可后来想到自己前世的那些遭遇,和听信了甄氏后将之罢免后再不知踪迹的老管家,以及被老管家不知带到哪里去的寒江阁信物,江洛玉便觉得如今的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9节 自己不能掉以轻心。 重生一次,他不可能再随便相信任何人。 他只相信自己。 只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 重生后每一个安静坐在榻边,被噩梦困扰着睡不着的黑夜中,他便无数次的在心里对自己说,在这个世上,他不会再爱上什么人,也再也不会轻易相信什么人了。 等到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外门前,江洛玉唇边扬起了一抹微笑,对着面前准备离去的灰衣老者嘱咐道:“此去后一年之内,王府大小之事便拜托苍流叔了。倘若封地那里出了任何解决不了的难题,苍流叔便可让寒江阁递信给洛玉。” 江苍流闻言,深深看着面前站在台阶上,俊美容颜被灿金阳光照亮的江洛玉,忍不住低身行礼,语气很是有几分慨叹:“世子心机缜密,不输当年的王爷,确是长大了。” 江洛玉眼中的神色一滞,浅色的衣袍被温暖的春风吹起,唇边的笑意也就深了些:“洛玉不敢当此话,这几年就算是有了几分聪慧,也肯定是苍流叔的功劳。” “世子可折煞老奴了,老奴可不敢当此功劳。想必此时若是王爷此在,看见如今的世子……也定然会安心的。”江苍流唏嘘了一番,便按下这话不提了,最后殷殷说了一句话,便上马离去了。 “世子独自在京都,定要多多保重,老奴这便告辞了。” 江洛玉定定凝视着灰衣老者离去的身影,忍不住闭了闭眸子,仰起头来任由那灼热的暖阳照到自己的面颊。 若是父王仍在,看见自己如今这副模样,当真会安心么? 或许会伤心罢。 可又能如何? 这一片血雨腥风即将透过他的手,在京都的那场繁华盛放的赏花宴中,慢慢展开来了。 只要一想起来……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江洛玉不禁微微垂了眼帘,回身想要走过两层垂着迎春花的拱门,可还没等他缓缓迈出步子,眼光无意中一扫时,却有些惊讶的看到了不远处一株盛放了一团团雪色梨花的梨树下,有一个安静的身影正立着。 那双清澈的據拍眸子定定的凝视着他,无数雪白夹杂浅青的花瓣簌簌落下,先是在那带着暗光的衣袖上调皮飞旋着,莹白中夹杂着金色的浅色光芒,此刻仿佛能够完全掩去那人脸庞上狰狞的伤疤,修长挺拔被雪色衣袍包裹住的身躯和完全展开的白皙掌心,只余留下不知何时漫出温柔弧度的淡色唇瓣。 江洛玉有些怔然的看着他,一时间竟看的愣了神,只觉得突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滚热从他的指尖和眼底渐渐蔓延,从他的心底滚烫着不断翻涌了一会后,又以更为迅疾的速度奔向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两世为人,甚至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却情不自禁的抬起脚步,向着树下安静等待着自己的那个身影,一步步走去。 “一直在等我?” 那个人沉默着端详了他半晌,唇边的弧度向上勾了勾,将手中一朵完整落下的浅青色梨花向着他递了过去。 江洛玉定定看着他掌心中的那朵盛开着,被阳光照s,he过透出了淡青色脉络的梨花,唇边淡淡的笑容突然完全褪去,化为了一种难以触摸的情愫。 他最终没有抬起手来接过那朵梨花,也没有再度露出淡而从容的笑容,却慢慢抬眼看向了面前的人,用一种极低极缓仿佛怕惊扰到什么的声音,一字一顿唤道。 “白敏玉?” 即使听见了他的低唤声,那双烟熏據拍色的眸子仍定定的望着他,许久后才骤然闭了起来,将眼底闪烁着的微光和柔和掩去。 看见那双眸子在自己面前隐去,江洛玉就像是突然被蛊惑了一般,极慢极缓的向前了一步,修长白皙的手指一点点抬了起来,抚上了那个人冰冷的面顿,随即猛然低下头去,吻住了那双薄薄的唇。 一阵狂风吹来,白皙掌心中的梨花终于落地,修长的手指不知何时抓紧了淡青色的袖摆,乌黑的长发从发带中滑落,遮蔽了面容上的最后一抹微笑。 江洛玉独自一人匆匆回到碧波苑内的时候,逐月老远就看到了他的背影,便连忙快步迎了上去,笑着低身行了个礼,刚准备说话的时候,却有些惊讶的看了自家世子一眼,睁大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 “世子,您的耳朵——您的耳朵怎么这样红?” 江洛玉闻言轻轻扫了她一眼,又向着自己身后空无一物的院子外瞟了一眼,脸上的神色也说不出是什么,只是让面前的逐月分外觉得分外复杂,复杂到自己几乎说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神色。 就在逐月困惑的眨巴着眼睛望着自家世子的时候,终于听到了江洛玉相比以往仿佛多了些说不出艰涩,又好似还夹杂着怒气的声音。 “将院门关严,今日不许……姓白的进来!” 逐月眼睁睁看着自家世子说完之后,便以一种类似于逃命的速度进了正屋,又砰然一声关上了房门,不由用困惑的目光看着那扇关紧的门,默默想着。 姓白的? 姓白的是谁?白双子? 不许……白双子进来? 为什么? 题外话:喂喂s_ao年们,最近你们这么疲软是肿么回事…难道是都热的吡了么?收 藏灰常不给力啊求给力!!!t_t再这样下去我要哭给你们看了嚶嚶嚶 第098章 账本迷局 白双子不一直和自家世子好好的么?怎么世子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如此气恼,白双子本来不是紧跟着世子出去的么?到底他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这才让世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逐月站在原地半晌,表示自己十分好奇。 就在碧波苑中迎回了自己的主人后,一个水红色的身影却趁着院中人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迅速从回廊上走过后出了院子,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小一些的院子走去。 这个水红的身影刚进了小院子走了没两步,一个身着彩色连襟小衣和鹅黄色百褶裙的小丫鬟便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正正挡在了回廊正中央,面上露出了甜甜笑容,声音清脆的低身行礼道:“见过轻红姐姐。” 轻红被她几步就给堵在了回廊上,知道自己是绕不开了,便也笑着回礼道:“不必多礼,你是这屋子的大丫鬟,我只是个二等丫头,是在不必让你对我行礼的。” “姐姐虽是这么说,妹妹可不敢。”云彩和晚霞是双生子,此时她熟悉的面容让轻红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却没说出话来,云彩却仿佛对轻红此时的难受好无所觉,只是笑着说道,“对了,姐姐今日怎么来了这里?可是世子殿下有事要嘱咐小公子?” 轻红闻言眼睛一亮,刚准备点头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突然看见了一个淡蓝色的身影,便立即侧过了身子,盈盈对着向着两人走来的江洛白低身道。 “见过小公子。” 江洛白看见她,眼底划过一丝冷色,脸上却是疑惑,看向了轻红身边的云彩:“这不是轻红么?你来做什么?” 轻红丝毫没有察觉到,云彩此时正以疑惑又戒备的眼神回望自家主子做提醒,又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她,便自顾自微笑着低首说道:“回小公子,奴婢是奉世子之命,前来取在小公子这里的账本。” 江洛白唇边投下一道暗影:“是大哥派你来的?” “曰” 疋。 “当真?” 轻红察觉到在问这两个字的时候,江洛白的语气仿佛有些不对,却还是低声回道:“自然当真。” “那好。”江洛白弯了弯唇角,看着轻红抬起头来,眼睁睁盯着从自己袖中取出来的厚厚的蓝皮账本,眼底的冷意越来越重,面色却极为柔和,仿佛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账本交给你。好好拿着,记得大哥要你送回来的时候,你就要好好的送回来,可知道了?” 轻红双手捧着接过了账本,低声回道:“是,小公子。” 眼看着那个水红的身影拿了东西远去后,江洛白眼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唇边不由露出了一抹笑容,骤然开口唤道:“云彩。” 云彩看着轻红拿了账本远去,本想要开口阻止,可却听到了面前的主子唤,连忙应了: “ 奴婢在。” “你是大哥的人?” 云彩知道自己拦不住送账本的轻红,本来正准备等着将江洛白侍候进屋,便去碧波苑报个 信,结果却听见了这么一句话,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小公子,奴婢……奴婢……” “不必害怕,这件事我早就知晓。”江洛白看着她惶恐不安的模样,又想起方才离去的轻红身影,和自己选奴日那天看上的暖玉温香,不由抬手拧了拧自己的眉心,低低叹了口气后,柔声对面前的人嘱咐道。 “你起来罢,今后记得警醒着些,看着你像是身上有武功的样子,便给我好好看牢这院子,可知晓了?” 云彩见他毫不见怪,也并无什么生气的模样,顿时松了口气,料想是世子江洛玉先打了招呼,这才再度露出了笑容,应道:“是,小公子。” 天色渐晚,郡王府内的丫鬟纷纷手持火折子,或燃着的檀香将主子屋中的灯烛点燃,又到了屋檐处取下了挂着的灯笼点着,再将坐落在石子小路旁的灯座纷纷点起,偌大的郡王府便迅速从黑暗化为明亮。 此时,东府珍微苑内。 晚膳的时间刚过,甄氏正垂眉抿茶,眼角余光便看见老嬷嬷压低了身体,正从打帘子的丫鬟身畔走过,手中持着一本厚厚的蓝皮账本,便立即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抬手接过了奉上来的账本,挥手让屋内的丫鬟都退下去之后,低声问道。 “账本都让那人看过了?” 老嬷嬷神色恭敬中带着忐忑,闻言立即回道:“是,王妃。” 甄氏忙问道:“结果如何?” 老嬷嬷听见她如此问,明显神色中有些犹豫:“回王妃,那人说……” 甄氏看着她神情不对,心中忍不住咯噔一声,催促道:“说什么?” 老嬷嬷想起自己进二门之前,那个从外面请来,本是看管甄氏名下庄子的账房说的话,心里不由有些惴惴,却仍是硬着头皮答道:“说……说咱们递出来的这本帐,是假的。” “什么?”甄氏神色一变,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手边的账本一眼,“是假的?” 老嬷嬷端详着此刻甄氏的神色,发现她并未怀疑是轻红拿来的假账,而像是考虑着什么其他的事情,便知道这件事可能有蹊跷,连忙回道:“是,王妃,老奴也觉得奇怪,要不要将账本再递出去,让那人看看……” “不必了。”甄氏沉着脸摇了摇头,面上的神色有几分说不出的诡秘,眼底却闪过暗色,“那人本是我嫁妆铺子上的账房,又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帐,应该不会骗咱们——他有没有说这帐为什么是假的?” “回王妃,倒是说了。”老嬷嬷听她问起,更是压低了声音,凑在甄氏耳边说道,“说是这账本是个不懂生意的人伪造的,里面很多的帐都对不上,更不提看总数了。” “哦?”甄氏挑了挑眉,脸上渐渐现了诡秘的笑容,“这么说的话,那逍遥王世子给自己庶弟的是本假账?这就怪不得了,他表面说的好让江洛白管账,其实果真还是不相信庶弟的,这才是那位逍遥王世子真正的心思。” “那王妃,我们该怎么办?” “明r,i你去递个信给轻红,告诉她找个机会取这账本还给江洛白。”甄氏现下已经确认这本帐确是假的,虽是有些说不出的失落,可一时间脑子还是迅速转了起来,片刻之后突然眼光 一亮,仿佛有了什么计策般,唇角的笑容也深了起来。 “说到江洛白,你可收买好了他身边的那个唤作云彩的丫鬟了?” 老嬷嬷连忙道:“回王妃,前几日便已经收买好了。那丫鬟没有什么亲眷,只有一个孪生妹妹晚霞,可费了我们不少的银钱,那丫鬟才终于松口的。” 甄氏点点头,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那就好,等到我们也买通了那个晚霞,不愁大事不成。” “王妃说的是,那账本的事情……” 甄氏再度抬手拿起小桌上的账本,眼底划过暗色光芒,声调却不紧不慢的。 “这账本虽是假的,可并非没用。等到再过几日,若是那江洛白看江洛玉收了账本,却迟迟不给他的时候,便让那唤作云彩的丫鬟打打边鼓,再让轻红将账本送回去,‘无意中’透露那账本是假的——你想,等到江洛白去碧波苑质问江洛玉的时候,那双子世子不得和那庶子撕破脸皮?” 老嬷嬷闻言细细一想,还当真如此,便也露了笑:“王妃好计策。” 甄氏嗯了一声,脸上的神色放轻松了几分:“这几日,慧儿那边如何了?” 知道甄氏在说完账本的事情,就肯定要说起大小姐江慧了,老嬷嬷便笑着回道:“回王妃,这几日小姐已经安静下来了,前两日老奴去看的时候,小姐还正让珍珠给自己那鲜花簪呢,手上的伤也都好的差不多,都看不出印子了。” “那就好。”甄氏听说江慧终于不再闹了,便长长舒了口气,微笑着说道,“慧儿就是沉不住气,还是年纪太小的缘故。倘若再大一些嫁了人,她便知道这般好好修身养性不是什么坏事,反倒是好事了。” 老嬷嬷连连应着:“王妃说的是。” 第099章 ?等人来跳【含加更】 珍微苑中的计量告一段落时,此时同在郡王府中的西苑碧波苑中,正是一片安然平和。 天色越来越沉。 月光清朗,静寂无声。 江洛玉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乌发被一根同色的发带松松的系在肩侧,俊美的容颜在月光柔柔的映衬下显出了清冷的美丽,淡色的唇角却没有勾起丝毫弧度,神情在半明半暗中淡淡的看不清楚。 他侧身挪了挪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更舒服的坐在原地,目光静静的看向碧波苑里的点点灯火,雪色的靴子踩在一块灰青色的瓦片上。 直到耳边骤然传来了细碎的瓦片松动声,坐在屋脊上的人才缓缓回过头来,看向缓步而来的白衣人,一时间神色也说不出是讶异还是迷惑,只是在那一瞬间本来要开阖的唇却没有动,只是安静的闭着,仿佛是在斗气一般。 他不说话,来者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的走到了他身畔不远处,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烟熏據拍的眸子仿佛盈起了点点光芒,令人一望便心中柔软。 就这么僵持了许久,江洛玉才放弃般的叹了口气,决定不和自己身边这个能沉默到死都不说话的人拗了,便长长舒了口气,垂下眼帘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白敏玉没有抬眼看他,只是白皙的脸庞在月光下,愈发显出了惊人的苍白来,面容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眼底却仿佛有着说不出的失落神色,看的江洛玉有些不忍心的慢吞吞移过眼去,方才轻声回答:“看见你在上面。” “看见我在上面,你就跟上来了?”江洛玉被他这句话说得一愣,随即回头去看坐在身边不远处的人,目光在他苍白的脸色上晃了晃后,便像骤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腿上还有伤,身上又没有内力——你怎么上来的?” 白敏玉没有回话,沉默的望向自己背后不远处的东西,江洛玉便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看到了一样伫立在月光下,紧靠着屋檐的东西,禁不住错愕的开口道。 “梯子?” 白敏玉丝毫不掩饰自己只是碰巧看见了有梯子,这才忍着腿上的痛爬上来坐在他身边来的过程,據拍的眼眸微微垂下时,却是一副有些可怜的模样:“方才点灯时候丫鬟搬来,忘记搬走了。” 即使没忘记搬走,面前这人也肯定会找梯子上来罢。 江洛玉看着他略带着局促的脸,也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无奈又好笑的叹了口气,随即便慢慢直起身来,抬手抓住了身畔小心翼翼坐下的白衣人的领口,拽着他一同迅速站起身来,搂住他的腰后便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逐月。” “世子。”逐月是知道自家世子晚膳之前突发奇想,想要到房顶上看看月色,便一直站在屋檐下等着,谁知道下来的却不知自家世子一人,还有今日都没怎么看见的白敏玉,不由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咦?白双子怎么和世子在一起?” 江洛玉看着大丫鬟讶异的眼神,唇边笑意浅浅,显然没有开口解说的意思,只是抬手用折 扇敲了敲她的胳膊,低声道:“天色已晚,快准备晚膳罢。” 说罢这话,他仿佛想起了身畔还有一个人,便垂下眼帘接着问道:“你可用过晚膳了?” 眼看着白敏玉摇头,江洛玉再叹了一口气,实在分不清今日的事情到底是谁还在别扭了,唇边的笑容便更深了些,接着吩咐道:“去把白双子的一同备上。” 逐月看了看白敏玉,又看了看江洛玉,唇边禁不住也跟着露出了笑影:“是,世子。” 用完了晚膳后,江洛玉目送着白敏玉渐渐远去的背影,又想起自己明日要做的事情,不由神色诡秘的回看了不远处的那个水红色的身影,唇边笑意浅浅。 夜色深沉,缓步迈出碧波苑的白衣人脚步声,此时正在y暗的回廊上回响起。 不知走了多远,白敏玉骤然停下了脚步,據拍色的眸子闪烁了一下,白皙修长的手臂微微抬起,仿佛是在安静等待着什么一般。 没过片刻,一道纯白的影子骤然闪过,劈开了他眼前的黑暗。 看到那道白光闪过后,他不由渐渐闭上了眼睛,唇边露出了柔和的笑影。 第二日天色还未大亮,碧波苑门前便站了两位访客。 江洛白面上神情淡然,眼底却有说不出的忐忑和不安,站在他身后的云彩看起来却镇定许多,一直唇边挂着甜笑站在他身后,时不时还拉一拉身前小主人的袖子,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做个鬼脸,弄得江洛白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了。 逐月听了快步跑过来晚霞通报后,神色微微一肃,便立即侧身敲了敲正房的大门,对着此时正举箸夹菜的江洛玉低声稟报道:“世子,小公子来了。” 江洛玉闻言,手中的象牙筷顿了顿,唇边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容色与声音皆十分平静:“让他进来。” 逐月低声应是,立即转身去了。 不到片刻时间,江洛白便快步走到了门外,对着此时仍坐在原地吃早膳的江洛玉低身一礼,声音清朗:“大哥。” “二弟来了。”江洛玉低头吹了吹热气,微笑着抬手对他扬了扬,又指指自己身畔的位子,笑道,“坐罢,用过早膳了么?” 江洛白听大哥问起这件事,脸色顿时有些微红,声音跟着有些小了: “洛白急着过来见大 哥……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第100章 ?跳进去了【含加更】 “忘了便忘了,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既是没用,便坐下一起用罢。逐月,去拿碗筷来。”江洛玉看着弟弟低身有些局促的坐在自己身边,神色淡淡的对不远处的丫鬟吩咐道,又低头吃了一口粥后,乌玉般的眸子扫到了此时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的江洛白,压低了声音道。 “轻红还未回来,估计你我还要再等一会。洛白,要镇定己心才是。” 江洛白应了一声,知道面前的江洛玉将自己此时的不安和焦躁看在了眼底,便立时应道:“大哥说的是。” 江洛玉看他答应,便回头转向了身畔的另外一人,皱着眉头夹起了一筷子笋丝扔到了那人碗中,轻声斥道:“别光顾着喝粥。” 白敏玉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同时也极为熟稔的伸筷子夹了一小块酸黄瓜,动作又轻又快的放在了江洛玉手边的小碟子上,这才低头吃着漂浮在粥碗里的笋丝。 江洛白就坐在一旁,亲眼看着两人这么一番你夹我夹的动作过去,顿时看着白敏玉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只不过他看着身畔仿佛毫无所觉的大哥没敢说,低头大口大口喝着粥将话冲了下去。 早膳用过不久,江洛玉便和江洛白两人坐在榻边喝茶说话,白敏玉则坐在更外间一点的罗汉榻上,继续认真的低头看手中的书。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后,外面便传来了逐月低低的稟报声。 “世子,轻红回来了。” 江洛玉挑了挑眉,立即看了身畔听到这句话后,眼底先是涌起了异样的神色,随即化为了一片平静的江洛白,暗暗点了点头,轻声嘱咐道:“叫她进来。” 逐月在外间应了,转身便去找刚进院子,就已经被盯上的轻红了。 片刻过后,一个水红色的身影便有些胆怯的进了门,绕过了外间格挡的屏风和白敏玉扫过的淡淡目光后,站定在坐在桌前刚放下茶盏的江洛玉身畔不远处,低声行礼道:“轻红见过世子。” 话音未落,她的眼光又扫到了坐在江洛玉身畔不远处的江洛白,眼光顿时一凝,心底惴惴的跳了起来,一种极为不妙的感觉仿佛呼之欲出,许久后方才再度对着江洛白行礼道:“轻红……见过小公子。” 她的声音未落,江洛玉便微笑着推了推江洛白手边的茶盏,淡淡开口道:“洛白,尝尝逐月刚泡的茶,这可是前几日二婶新送来的云雾。” 江洛白本来还有些忐忑,可就在他听到身畔的江洛玉这样说的时候,顿时奇迹般的平静下来,抬手拿起了面前的茶盏,低头吹开了那氤氲的白色雾气,轻轻抿了一口后笑道:“好茶,确是唇齿流香。” 江洛玉浅笑着看他放下茶盏后,又迅速看了一眼低身侍立在桌畔不远的轻红,装作无意间提起般开口道:“对了大哥,看到轻红这丫鬟,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哦?”一听弟弟开口,江洛玉便立即接着他的话开口问道,“什么事?” 江洛白察觉到了自己开口之后,轻红投过来的胆怯目光,顿时咬了晈牙,面上却是一副困惑的神色,接着说道:“昨日大哥让轻红来取账本,说是要先看看,不知那账本……可是有什 么问题?” “账本?”江洛玉怡到好处的在江洛白话音未落时,装出一副十分惊讶的神情,眨了眨眼睛后也跟着看向了自己身畔的丫鬟,笑容在脸庞上渐渐散去,压低了声音问道,“我何时让轻红去你那里取过账本?” “大哥不知道么?”说出了第一句,第二句再开口的时候便容易了许多,江洛白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困惑了,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江洛玉身畔的丫鬟,“轻红,你不是大哥派来取账本的么?大哥,轻红昨日的确是前来从洛白这里将账本取走了。” 江洛玉抿了抿唇,眼中的神色顿时严厉下来,冷冷盯着自己身畔听见他们对话开始,就已经有些发抖的丫鬟,沉声喝道:“轻红,这是怎么回事?” 一听两人在自己一进门,便开始谈论有关昨日账簿的事情,又想到昨日自己去取账本的时候江洛白那极为爽快的动作,和最后几句饶有深意的问话,这时候即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是个挖好的坑,净等着人来跳了。 可这账本分明不是她要去拿的,要是这时候能在世子逼问之前,供出王妃的话…… 不行,先不说自己的姨娘此时在王妃身边侍候,单凭自己若是供出了王妃让王妃知道的话,自己的下场也不会比现下被发现好多少,不如自己扛下来,好歹自己是甄氏派给院中的丫鬟,顶多也就是几板子而已,不会有多大惩罚的。 等到打过板子后,她想办法将消息传出去,告诉王妃是面前的世子设的局,她说不定更能得到王妃的重用。 想到这里,轻红便一咬牙跪了下来,准备自己将此事扛下来,面上却做出了一副委屈的神色,楚楚可怜的道:“世子,小公子,轻红……轻红……” 江洛白此时是最清楚她做了什么的,闻言便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并回身直视着面前眼神沉沉看不清神色的江洛玉,低声道:“大哥,不必多说,定是这丫鬟从中做了手脚,将那账本拿走了。” “二弟说的有理。”江洛玉沉吟片刻,看着自己手边的那盏云雾茶,唇角的笑容淡了些,眼底的黑暗却愈发浓了,“逐月,带着云彩去轻红屋里找找,看看是否有昨r,i你见过的那本蓝皮账本?” 逐月闻言,连忙应道:“是,世子。” 题外话:这几日都是加更,每日两千,一直到八月月初上架,大家也要加油?(~〇)哦 第101章 斩草除根【含加更】 眼看着逐月和云彩的身影出了屋子,轻红则独自一人跪在地下瑟瑟发抖,身在外间看着这一切的白敏玉慢慢垂下眼睛,據拍色的眸子仿佛有着恍惚之色,但转眼之间却又看不清晰,只剩下了一片清澈。 坐在里间的江洛白却忍不住松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己身畔镇定依旧的世子大哥,神情略微有些复杂的想起了前几日在账本还未来时,江洛玉让自己的侍卫唤自己悄悄进苑,又在屋中嘱咐话语之时的情景。 那一日自己进屋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江洛玉独自一人站在窗前,任由窗外的微风扬起鬓边的碎发,神色淡然平和中隐透狠戾。 洛白,大哥知道你素日最会查账,便托你一件极重要之事。 大哥请讲。 明日,大哥会将苍流叔带来的账本给你,你今夜回去之后,便尽力伪造一本和真的账本不同的假账本,明日拿到账本之后就立即将真的账本藏好,之后只要有人借我的名义要来拿账本,你不能声张,立即把你伪造的这本帐给他,知道么? 大哥,这话的意思是? 有人见了账本,要忍不住跳出来了。 大哥是说……王妃? 你到时候便知道了,方才的话可记住了?若不是我亲自来取账本,你万万不要拿出真的账本来,谁要就给他假的便是,之后的事情由大哥来圆场,你只需要守好那本帐。若是之后账册之事暴露,还会有人来与你说话或是嘱咐你做什么,你只需虚以委蛇便可,其余的事情大哥也自有计量,可记住了? 谨遵大哥吩咐。 这番话说过不久,他就拿到了账本,于是按照和江洛玉一早商定好的,一回院子就将那本帐藏在了秘密的地方,又拿出了自己新造好的那本假账出来,果真等来了轻红。 原本前几日的时候,他还仍然对郡王妃想要谋夺王府财产的事情半信半疑,如今这件事一发,他已然信了大半了。 想到这里,江洛白垂下了眼帘,和身畔的江洛玉一同静等着逐月和云彩搜屋的结果。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逐月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回世子,并未在轻红屋中搜到。” 江洛白闻言顿时脑中一白,立刻看向了跪在地上的轻红,焦急的问向身畔的江洛玉:“大哥,这是怎么回事?那账本……去了哪里?” “账本乃是机密之物,若当真是她拿了那本帐,此时定然正藏在身上。”江洛玉看着弟弟焦急中带着害怕的模样,知道他是担心那本帐会被甄氏拿去看出端倪,心想着本就是要你做出那帐来让人看出端倪的,唇边的笑便深了些,淡淡开口吩咐道。 “逐月,把人带下去,搜身。” 他的话音未落,轻红便哀哀一边哭着一边被拉了出去,没过一会和晚霞长的一模一样的云彩绕过屏风走到边上,双手向着江洛玉奉上了一本熟悉的蓝皮账本,低声道:“世子,账本在 此。” 江洛玉看见那账本,神色便立时一凝,冷声斥道:“果真是你拿了去,洛白,你看当如何处置这丫鬟?” 江洛白看见那账本,脸色缓和了不少,闻言立即答道:“这丫鬟是大哥屋中的二等丫鬟,自然听凭大哥处置。” “那好。”江洛玉眯了眯眼,看着那道水红的身影,冷笑着扬手一挥,“来人,将她给我拉下去,打三十大板后逐出府内。” 听到逐出府内这四个字,本以为就只有打板子的轻红顿时脸色一白,被身后的逐月和云彩拖着拉出去的时候,还一边挣扎着,一边尖利着声音大喊道:“世子……世子饶命!小公子饶命!轻红是王妃赏给院里的,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世子也要饶命啊!” “轻红。”江洛玉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了雕花门畔,唇边漾起了一抹锋利的微笑,眼含深意的望着她,一字一顿说道:“一个背叛了我的丫鬟,凭什么让我去看你所谓王妃的面子,又让我如何饶你的命?” 轻红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被身后的小厮越拉越远,看着站在门前始终没有再动,一直对着自己微微浅笑的江洛玉,突然觉得心无止尽的沉了下去,一个诡异又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随即牢牢黏住了她的一切思想。 那个人,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在意过王妃! 不……从一开始选奴,这是从一开始选奴就已经设好的陷阱!那云彩和晚霞都是这位逍遥王世子的人!而自己和绿意,还有派到江洛琴身边的暖玉温香,根本就是这位世子用来遮蔽自己真实意图,迷惑王妃的棋子! 倘若她还能活着……她一定要将一切都告诉王妃! 到时候……就是面前这个世子的死期! 江洛玉看着轻红被越拉越远,又想起往日这个丫鬟的忍耐和聪慧,便知道她很有可能会猜出自己的意图,唇边的笑容不由更深了些,目光投向了不远处侍立着的追云:“记得我说的话,斩草要除根。” “谨遵世子吩咐。” 江洛白站在江洛玉身后,看着被拖走的轻红掉落在面前石板上的鬓边花朵,又看了一眼自己身畔仍微笑着的大哥,嘴唇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洛白。” 片刻的沉默过后,听到江洛玉开口,江洛白立刻像是骤然从梦中惊醒,低声应道:“大哥 第102章 ?环环相扣【含加更】 “回去罢。”江洛玉看着弟弟此时神不守舍的模样,知道他是仍不习惯这些,面上的神色未动,仅是微笑着说道,“好好歇息,我们就这么摆了甄氏一道,还不知她会气成什么样子,又会如何出招呢。” 江洛白抬手应了: “谨遵大哥之命。” 江洛玉看着他放下手来,便带着云彩向着碧波苑外走去,眼底骤然划过了一丝暗色,薄唇紧跟着动了动:“等等。” 江洛白没想到江洛玉会开口叫住他,神色中不由加了几分讶异,却仍是恭敬的低身问道: “大哥还有何吩咐?” “你离琴儿较近,便帮我看好琴儿,别让暖玉温香翻出什么波浪来。”江洛玉看着他的脸庞,禁不住抿了抿唇,原本平静淡然的神色竟在天边慢慢露出微光,照映出那张白皙俊美面容的时候,渐渐显得模糊起来。 “最重要的是,若是以后有人在你这里打听消息,你便说真正的账本就在大哥这里,万不可泄露口风,知道么?” 江洛白大惊失色,下意识反驳道:“可大哥,那账本……” “那账本本就是给你看的,在王府内我已然看过几回了。”江洛玉闭了闭眼,声音极为笃定,仿佛是在许诺着什么一般,一字一顿说道,“洛白,你是我弟弟。等到你长大了,王府的一切都是你的,没人能抢得走。” 江洛白听到这句话,顿时整个人都怔住了,忍不住瞪向面前没有几步远的江洛玉,极为紧张的问道:“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大哥说错了”看着江洛白此时有些惊慌的神色,江洛玉乌玉般的眼底划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白皙的手指在袖中握紧,唇边的笑容未改,像是真的说错了话一般,轻声再度说道,“应该说,王府的东西,终究是我们兄弟两人的,谁都拿不走。” 江洛白带着云彩离开后,江洛玉眼看着追云暗地在打轻红的板子上装了牛毛细针,针上涂抹着令人不断出血的药,才轻轻转过身来走回了屋内,安然垂下眼睫坐在窗前许久,直到窗外的追云稟报轻红已死后,骤然闭上了双眼。 逐月站在自家世子身畔不远处,看着江洛玉此时静寂到没有丝毫波动的神色,心底第一次涌起了害怕的感觉,刚忍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却被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拉住了衣衫。 她带着担忧回过头去,看到白敏玉极为安静的对她摇头,便无声的叹了口气,低身退出去关上了大门。 当雕花大门吱呀一声完全关闭的时候,坐在窗边的人才仿佛突然回过身来般,浓密的睫毛张了开来,露出其下乌玉般的眸子。 “敏玉。”他声音清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疏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白敏玉定定的望着他许久,先是长久的沉默着。 在他沉默着的时候,他不由看着此时的江洛玉保持着刚睁开眼睛,目光像是透过面前的窗户看向了另外一处,神色清冷淡薄到仿佛整个人都被什么冻结了起来,白皙修长的手指安静的垂放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模样,唇边漾出了一抹苦笑,终于垂下头来低声应道。 "女子。,, 可就在他终于转过身来,向着不远处的大门走去的时候,却突然觉得手腕一紧,整个人就朝着身后的人跌了过去。 好不容易在那股大力中站直身体,他便突然闻见了一股极为浅淡的,像是错觉一般的芬芳气息,禁不住再度定定看着将自己拉回来的人,看着他底下头来,乌黑的发丝几乎遮蔽了整张脸庞,声音低的仿佛呢喃。 “不……先不要走。” 白敏玉沉默的站着,安静的注视着面前的人,直到江洛玉仿佛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眼神一般,侧过身来抬手死死扣住了他的肩头,将白敏玉拉的不得不半蹲下身体,任由那修长的手指几乎陷入了白色的衣衫时,才再度隐约听见了江洛玉再度发出声音来。 “让我抱一会……就抱一会……” 白敏玉被他的一连串的动作弄得身体晃动,好不容易侧身站定了,他低头看着埋在自己怀中的那个人,感觉到那人手指几乎陷入肌肤的痛意,薄唇却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據拍色的眸子像是盈起了阳光。 片刻之后,他终于缓缓抬起手来,像是一只拥有着雪白羽翼的鸟般完全展开了翅膀,将怀中的人牢牢护在了羽翼内侧,乌黑的长发顺着肩头落了下来,和怀中的人纠缠着,仿佛在此刻两人已融为了一体。 逐月出门之后一直忐忑不安,生怕里面再出什么事情,可等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她侧耳去听的时候,却再也听不见什么声音了,她不由渐渐的安下心来,长长舒了口气后抬步离开了窗下。 对比于此时静谧安宁的碧波苑,东府的珍微苑便显得有些y森可怖了。 听到碧波苑传来消息的时候,甄氏正拿着一把金剪,剪去屋中角落处摆放着长出多余花枝的牡丹,闻言手臂一颤,竟直接将那盆牡丹上的主枝给剪断了,眼光更是凌厉了起来,狠狠瞪向了前来回话的小丫鬟:“什么?轻红被打死了?” 一听到这句话,站在她身边捧着托盘的老嬷嬷顿时脸色一变,整个人先是像傻了一般愣在原地,随即便踉跄着捧着托盘跪在了地上,顿时眼眶都红了起来,抽噎着道:“王妃……王妃……我那可怜的外甥女……” 第103章 ?要命新衣【一更】 小丫鬟没想到自己一回话,竟会是这样的结果,又察觉到王妃身边的老嬷嬷此时正用恶狠狠的眼光看着自己,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连声音都抖了起来,按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连忙接着说道。 “回王妃,碧波苑的人说了,轻红被打三十大板,是因为被世子发现她偷了碧波苑里的账本,这才在小日子来的时候被拉出去,结果打了不到二十下就流的满地都是血,拖进柴房里没过几个时辰,就没了气……” “偷了碧波苑的账本?”甄氏闻言一怔,顿时低头看了身畔跪着的老嬷嬷一眼,有些困惑又有些严厉的斥道,“怎么回事,不是让轻红去送账本回去么?怎么会又偷了碧波苑的账本呢 ?” 老嬷嬷也没猜到会是这么个原因,本来想要让甄氏为外甥女报仇的话就没能开口,脑子连转过后突然眼神一亮,连忙抽泣着压低了嗓音说道:“王妃……您看……会不会是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发现了真的账本,想要给王妃……结果才……” “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道理。”甄氏低头思考了一番,渐渐缓和了面色,看向跪在自己脚边的老嬷嬷,知道那轻红是老嬷嬷弟弟一家唯一的女孩,更是让老嬷嬷打小看着长大的,原本是当做亲女儿养的,这老嬷嬷这么多年又为自己办了这么多事,便低声安慰道。 “也罢,轻红也是为我做事的,又是你的外甥女,去挑个好地方把她埋了,多给家里一些银钱安抚,你自己也记得支些,再和她父母说明白了。” 老嬷嬷一听身边的主人这样安慰,顿时觉得更是委屈了,眼泪顺着皱纹滑落下来,眼眶也红的厉害,抽抽噎噎的答道:“……是……” “既然轻红偷碧波苑的账本,那便说明此时真的账本定然在江洛玉手中,那本假的肯定也在他手中。”甄氏没有时间去体会脚边老嬷嬷此时悲痛欲绝的心境,她只是挑了挑眉,接着想方才轻红之死的原因,又想着那本自己想要的真账本究竟在何处,眼珠转了几转后低声喃喃道 “如此,我们再做什么,便有了机会。” 老嬷嬷此时初听轻红死讯,闻言便报仇心切的上前了几步,恨不得让面前的主人立时夺了那逍遥王世子的财产,再让他丢了性命给自己的外甥女陪葬,压低了声音撺掇道:“王妃,那是否明日便去……” “不妥。”甄氏皱了皱眉头,知道此时身畔的老嬷嬷报仇心切,却并未立时答应她的话,反而唇角露出了笑容,压低了声音对她嘱咐道,“此时江洛玉刚刚打死轻红,索性就将这个消息放出去,说他江洛玉苛待下人,然后你便去买通他身边的晚霞,想必会比原本买通云彩轻易的多。记住,如今我们万万不能打草惊蛇,否则你外甥女的仇难报,知道么?” 老嬷嬷本恨得牙痒痒,准备应下了甄氏的话后,就给碧波苑那边添堵,闻言却心里一冷,细细想了片刻,发现甄氏的话才是对的,不由暗暗压下了自己原本的心思,应道:“是,老奴谨记王妃教导。” 甄氏冷笑一声,目光转向自己手中金剪和剪下的那枝牡丹,眯了眯眼睛:“况且因为一本账本便打死人的事情一出,说不准此时的江洛白被拿走了账本,正心中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暂且先晾一晾他,索性等到半个月后的赏花宴后,一并给江洛玉个惊喜,也报了你那外甥女的仇!” 老嬷嬷低声应是,眼中闪着仇恨的目光:“老奴记下了。” 转眼之间半月便过,春日的裙摆远去,到了阳光灿烂天气有些炎热的初夏。 给溧阳公主请安过后,江洛玉手持折扇缓步走在回廊上,看了一眼不远处刚被解除了禁足,终于变得老实许多也不张扬的江慧,唇边掀起了一丝冷笑,眼光却转向了身畔沉默着的白敏玉,低声道。 “马上要到赏花宴的日子了,府内定然会做新衣罢。” 白敏玉闻言没有回答,只是安安静静的看了他一眼,目光澄澈的从两人相牵的手上一掠而过,转而去看回廊边不远处一株盛放着的杏花。 “敏玉,你也许久没换新衣了。”江洛玉知道他沉默寡言惯了,许久没有听到他回答也不以为意,只是晃了晃两人相牵的手,压低了声音笑道,“我知道甄氏那般小气,定然又会将你这次的缎子吞了,既是如此,便将我的缎子让给你罢,如何?” 这一次的话音落下,江洛玉正转过头来时,却看见身畔的人缓缓摇头。 见他摇头,江洛玉忍不住挑了挑眉,有些讶异的问道:“为何不要?” 白敏玉定定看了他一眼,又连忙垂下头来,仿佛不敢再看一般,目光重新转向廊外的杏花,压低了声音回道:“……你穿着好看。” “什么?”江洛玉一怔,随即看着他隐在回廊的y暗中,带着狰狞伤疤的苍白脸庞,目光骤然柔和下来,连声音都轻了,“都是一样的人,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白敏玉摇了摇头,烟熏據拍的眸子眨了眨,在身畔的人用无比柔和的眼神看他时,先是犹豫了片刻,方才向前走了几步,接着开口说道:“听说王妃将颜色鲜亮最好的缎子,都先给江慧挑选了。” “难得听你说这么长一句话。”江洛玉听到江慧这两字,目光闪了闪,唇边的笑意却更深了,“怎么了?” 白敏玉逆着光站着,闻言静默了片刻:“没什么。” 江洛玉看他转过头去,一时间也猜不透他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便偏过头去看向更远处的小院中,刚刚走出溧阳公主门外,指挥着那些婢女到刚被溧阳公主挑过后的衣箱旁,将剩下的缎子都向着内苑抬去的甄氏,乌玉般的眼睛闪过暗色。 将颜色鲜亮最好的缎子,都先给了江慧? 那想必那匹早早被送往京都第一绸缎庄,锦绣阁中价值千金的杏黄银线,也应该会到江慧的手下了罢。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勾了勾唇,愈发握紧了身畔人的手指,微微眯起了眼睛。 若是江慧穿上了新衣,定然会十分好看。 半个时辰后,甄氏眼看着那些丫鬟将一箱上好的缎子抬进院子里,便扶着身畔神色恭敬的老嬷嬷,微笑着扬声道:“慧儿,快些出来罢。” 江慧本正向着屋内走去,闻言便立即转过了头来,连忙在身畔珍珠的侍奉下走下台阶,向着已经走到眼前不远处的甄氏低身行礼,神色安然笑容甜美:“母亲。” “好慧儿。”甄氏先上上下下端详了女儿一番,随即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便再度投向了被丫鬟抬进来的箱子,低声道,“今日府内进了许多好缎子,娘先一步越过穆氏那个贱人,将里面最好的都给你挑来了,你祖母已经挑过了,你快来看看。” 江慧听说是新的好缎子,只被溧阳公主挑过后还未曾经过别人的手,脸上顿时现了高兴的神色,忙点了点头,带着身后的珍珠走上前去,开始细细的看箱子里的缎子,甄氏看着女儿娇俏的背影,忍不住笑眯了自己的眼睛。 等到半盏茶后,江慧终于将箱子里所有的缎子都翻看了一遍,脸上的神色和刚才相比少了些高兴,眼底也多了些郁郁不乐的神色,走到甄氏身畔低声抱怨道:“娘,就只有这些了么?每年都看着差不多的,好似也没什么差别。”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甄氏看着女儿略略有些不满的神色,便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对着身畔的老嬷嬷低声道,“将那匹缎子拿上来。” 老嬷嬷低身应是,立即回头对自己身后的一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是,王妃。” 江慧听见有新缎子,眼底的神色不由亮了亮,盯着那个小丫鬟的身影渐渐远去的身影时,脸上的笑容都深了些。甄氏看着她此时的神色,唇边的笑容便就更深了些。 片刻之后,那个离开去取缎子的小丫鬟便匆匆跑了过来,将手中的缎子小心翼翼的捧到了甄氏和江慧眼前。 江慧用目光扫了扫那缎子,看见不过是一匹普通的杏黄色的云缎,便皱着眉头对身畔的江慧低声咕哝道:“娘,这缎子不过是普通的素淡颜色,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您神秘兮兮的拿出来让我看?莫非您想要我穿这个?” “慧儿,这你可就不知道了罢。”甄氏看着女儿此时的神色,便知道江慧没有看出这匹缎子的奧妙,便微笑指着那匹杏黄色的云缎低声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缎子,是娘好不容易用重金从锦绣阁买来的,全京城就只有这一匹。你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但只要抖开这么一看,便全然都不一样了。” 第104章 ?大幕拉开【二更】 话音未落,甄氏向着双手捧着缎子的小丫鬟抬了抬下巴,压低了声音说道:“给小姐抖开瞧瞧。” 小丫鬟闻言立即低声应是,先将手中杏黄色的缎子一扯,随即在江慧面前那片灿烂的阳光下,将那淡黄色的缎子扯了开来。 “娘,这杏花……这杏花活了么?”就在那匹缎子被扯开的那一霎,淡金色的阳光慢慢飘落下来,映亮了那匹缎子上一枝被杏黄银线绣成的杏花,让站在一旁的江慧顿时亮了眼睛,拽了拽身畔甄氏的衣衫,笑道。 “真是好看,去赏花宴我就穿这个了!还是娘最疼我了。” “傻孩子,你是娘唯一的女儿,不疼你疼谁。”甄氏看她满意,也笑着眯了眯眼睛,对着小丫鬟低声道,“去将这匹缎子去给小姐做了罗衫,再拿那边那匹雪云缎来,给小姐做新的内衫衬着。” “是,王妃。” 挑选完了做衣服的缎子,江慧便笑着和甄氏一同进了屋内,老嬷嬷随之回头扫了那些拿箱子的丫鬟一眼,y着脸也跟着进了内室中。 第二日一早,天边的太阳终于露出了一点光芒来时,郡王府的外门处就热闹了起来。 江洛玉一身淡青色的世子服,缓步走在曲曲折折的回廊上,唇边一直带着微微的笑容,可等他无意识侧眼扫了一下身后,却讶异的发现本来从碧波苑出来之后便跟在自己身后的白色身影越来越远,便侧身停下了步子。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10节 “怎么不走了?” 白敏玉闻言,仍是安静的站在原地,只是目光在他头上的玉冠上扫了扫,这才缓缓垂下了眼帘。 江洛玉看着他站在回廊拐角的y暗处,白皙的脸庞几乎隐藏在黑暗中时,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唇边的笑意渐深:“不愿意跟我一同?” 白敏玉抬了抬眼睛,薄薄的唇勾了勾,声音放得很轻:“你分明知道不是。” “到时候到了宫门口,你在马车里等我回来便是了。”江洛玉定定的看着他修长的身影和没什么表情的面容,缩在袖中的手指慢慢抬起,对着他伸了过去,柔声劝慰道,“我定然去去就回,不会太长时间的,随我去罢。” 白敏玉沉默的看着他伸出手,又安静的看了那只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平平摊开的白皙手心,也不知犹豫了多久,这才仿佛无比无奈的叹了口气,向着他伸出了自己看起来一般无二的修长,却更为削瘦的手掌。 上了马车之后,江洛玉笑吟吟的端起小几上的茶递给了身畔坐着的人,又抬手掀开了马车帘子朝外看了一眼,片刻之后突然眼神一凝,在身畔白敏玉略带讶异的眼光中,对着坐在马车前的逐月吩咐道。 “逐月,先停车。” 逐月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便立刻让身边的车夫停车,再一跃下了马车走到马车帘下,仰起头来轻声问道:“世子,怎么了?” “你看那边街道上,有一个卖身葬兄的双子。”江洛玉神色淡淡,目光落向不远处一条暄闹的街道上,一个跪在地上衣衫褴褛,神色却漠然淡定衣衫上扎着茅草,看不清面容的双子身上,乌玉般的眸子像是染墨,层层叠叠的黑暗覆了上去。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自己身畔取出一个满满当当的荷包,伸手递给了站在马车边的逐月,低声嘱咐道:“把这些银钱给他,再去找人将他兄长葬了,然后让他回家。” 逐月接过了荷包,连忙应道:“是,世子。” 江洛玉眼看着逐月的身影越来越远,不由神色有些怔然的看着远处街道上那个卖身葬兄的双子,修长的手指先是有些蜷曲,随即便将面前的帘子完全放了下来。坐在他身畔的白敏玉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盏,紧接着慢慢握紧了他的手。 感觉到手背上多出的温度,江洛玉垂下了眼帘,唇边的微笑仍然淡淡。 “我没事。” 白敏玉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也不知到底是在否定他的话,还是单纯只是想握紧他的手指,闻言并没有松开他的手,只是眉眼间涌起了一点担忧。 没过片刻的功夫,江洛玉便听见逐月的脚步声,紧接着掀开帘子后,正好对上逐月因为跑得急的有些红的脸庞:“世子!世子……” “怎么了?急匆匆的。”江洛玉看着她红红的脸颊,刚微微笑着说了一句,目光便向着方才的街道旁走去,在看见那个衣衫褴褛的双子已然站起身来,正神情倔强的向着马车这边走来的时候,他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那双子要跟着我们?” 逐月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答道:“……是。” 江洛玉沉默了半晌,看见那个双子已经走到马车前不远处,刚准备出言对那个双子说些什么,却看见那个衣衫褴褛,面容也脏兮兮的双子突然抬起头来,抬手扯了扯自己微显凌乱的衣衫,露出了肩头淡青色的莲花图腾。 看见那个淡青色的莲花图腾,江洛玉的眸子骤然闪了闪,唇边的笑容却淡了些,修长的手指动了动,突然低下头来,对面前脸庞上满是为难的逐月低声嘱咐道:“既是如此,多一个人我们也不是养不起,便让他上后面的马车罢。” 逐月本已经做好了自家世子不同意,直接让马车离开的准备,谁知道会等到这句话,顿时神色一喜,回头看了看走来拘谨的对马车里的人行礼的双子,也跟着低身行礼道:“谨遵世子吩咐。” 江洛玉点了点头,放下了自己面前的车帘,便低身靠在了马车车壁上闭目养神。坐在他身畔的白敏玉见状,不由透过马车帘子的缝隙深深看了那被逐月领走的双子一眼,據拍色的眸子划过一丝暗色。 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后,郡王府的马车队终于在巍峨的大泷皇宫前停了下来,江洛玉骤然睁开了眼睛,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袖摆和衣领,便微笑着回头望了身畔的人一眼,轻声道:“我走了,好好在车里等我。” 白敏玉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站起身来向着马车外走去。 可就在那道马车帘渐渐落下,那道淡青色的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眼前,身着白衣的人突然掀起了车帘,对着刚刚走出几步的人低声唤道:“……世子。” “怎么了?”江洛玉听到身后的人模糊的话语,侧过身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那双烟熏琥珀的眸子,便微微柔和了神色,复又向着马车走了几步,轻声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白敏玉怔怔的盯着他的脸庞,极轻极轻,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等你回来。” 江洛玉敛下眼眉,唇边笑容浅浅,强自抑住自己想要抬手,抚上那人脸颊的冲动,只是轻声应道:“好。” 和白敏玉告别后,江洛玉回身向着不远处的宫门口走去,目光随意扫过便看见了刚从马车上步下,一身杏黄色罗衫,衣角处绣有一枝盛放杏花,容颜美丽气质高华,犹如一朵牡丹般的江慧缓缓扶着丫鬟的手从不远处走来。 眼看着江慧走到自己身前不远处,发间的白玉璎珞花穗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晃动,江洛玉唇 畔不由浮现了一抹暖昧中带着狠戾的微笑,声音极为轻柔:“堂妹今日穿着,可真是素雅怡人 ” 〇 江慧闻言,满意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罗衫,唇边笑容美丽动人:“堂兄过奖了。” 进宫之后,因为江洛玉乃是男双,所以引路的宫女便分别将江慧和他引往两边,他眼神淡淡的目送着江慧的身影远去,这才缓步随着面前的小宫女向着不远处的无数宫殿七拐八绕的回廊上走去。 可这一次,没等他走上几步,面前领路的宫女便低身对着不知何时出现,此时正靠在回廊y暗处,着一身碧色常服手拿折扇,眉眼带着轻佻的男子行礼。 那男子看见那宫女低身行礼,便有些不耐晃了晃折扇,刚想出言让那个引路的宫女离去,眼角余光却看见了跟在宫女身后的江洛玉,顿时眼前一亮,整个人从回廊上靠着站直了身体,上上下下的端详了江洛玉片刻后,唇角浮起了意味不明的笑来。 “哟,哪里来的这么俊俏的双子,可是眼生的很啊。” 第105章 大鱼咬勾【三更】 他的声音一落,江洛玉刚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带着惊讶之色的男声:“……你,你不是……” 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人靠近,江洛玉便回过身来看了一眼来人,发现是那一日春宴在自己作画时,站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入神后来还想找他搭话的人,不由微笑着说道:“你看起来有些眼熟,可是当日在郡王府春宴上见过?” “在下云轩,见过江世子。”那人见到江洛玉主动向自己搭话,仿佛一瞬间就激动的不知手脚该往哪里放,等到瞄见回廊边上那位眼含兴味的碧衣人时,脸庞上浮现的红色立时褪下了些,急忙低声介绍道。 “卢兄,这位是今年春天刚至京都内,逍遥王府的嫡双子江世子。” 卢? 江洛玉听到这个姓,又看了看那碧衣人身上的衣着,和看起来仿佛有些相似的面容,唇边的笑容禁不住深了些。 这个姓,他可熟的的很呢。 溧阳公主当年下嫁自己的祖父逍遥王江伦,一共生下两子一双,长子江英继承逍遥王王位,次子江雄受封郡王,唯一的双子下嫁沈国公卢造,这么多年只出了一个嫡子,爱若珍宝至于几乎宠上了天。 姓卢,又有莫名的眼熟感,再算算年纪,也就是那位前世只闻名未见面,传说乃是京都第一花花公子,吃喝嫖赌都极为擅长,见到美女双子就调戏的表兄卢珉了。 江洛玉正低头想着,便毫不惊讶的看见身畔的碧衣人弯下腰来,露出个轻佻的笑容对着自己挑了挑眉,抬手示意的时候,目光还死死的定在他脸上,仿佛被他继承于母妃的美丽容颜给迷住了,语气却带着明显的漫不经心。 “哦,你就是那个从北地来的表弟?长的可真是不赖。为兄卢珉,在此有礼了。” “表兄客气了。”果真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又突然听到对方类似调戏之属的语气,江洛玉脸上的笑影淡了些,只是低身回礼过后,便再度向着身畔有些局促不安,憋了好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的云轩开口道,“云兄,你来的较早些,不知可曾看见三皇子殿下了?” 卢珉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神色淡淡的江洛玉,还以为他被自己这样暗地里调戏了之后,怎么也会有点反应,要么恼羞成怒要么大声质问,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无视了,眼底的兴味不由更浓,抢在不远处的云轩回答之前抢先说道:“表弟要找三皇子殿下,可是有什么事?” 江洛玉神情淡淡,即使是被抢了话头,也从容不迫的偏过头来,唇边带着微笑:“半月之前春宴之上,曾与殿下有约,洛玉不敢稍稍怠慢,只好一前来便去三皇子殿下左右一论短长,还望表兄能不吝指教。” 听到三皇子这三字,卢珉本以为这是江洛玉临时找的借口,就准备尽快远离他这个纨绔子弟,刚准备继续调戏面前这个容颜美丽的表弟时,一问之下确发现真有其事,眼底不由闪过了讶色:“哦?竟是如此?” 江洛玉闻言,稍稍抬起头来,神色平静的微笑着反问道:“表兄如此惊讶,又是为何而来 卢珉没想到他此时仍如此淡然,闻言顿时被堵在了原地,脸上却没有任何尴尬的神色,显然是对这种状况已经司空见惯,回话的时候眼珠子还不停的转,仿佛正在想着什么借口: “这 云轩站在一旁看着他这样的表情,便立刻cha在了两人中间开始和稀泥:“卢兄,半月前春宴云某在场,当时江世子因为府中有事先行离去,三皇子殿下便在那时与江世子约定,赏花宴之时再做一谈。” “原来如此。”卢珉看了一眼和稀泥的云轩,唇边轻佻的笑更深了些,仿佛不将他放在眼底一般,修长的手指摇晃着那象牙白色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靠在回廊的廊柱上,一边对着江洛玉挤眉弄眼一边说道。 “方才倒是看见了三皇子,像是往那边醉仙亭去了……表弟要找的话,就让宫女带着过去罢。今日赏花宴虽是皇后娘娘邀请众人,可娘娘万事缠身定然前来不得,所以等到表弟见过三皇子后,可千万别忘记回来找为兄。” 眼看着自己说完这句话后,江洛玉的脸上仿佛终于闪过了疑惑又夹杂厌恶的神色,卢珉像是突然获得了什么令人身心愉悦的东西,一时间连笑容都深了些,忍不住低下头来贴近江洛玉耳边,低声说道:“为兄多年未见表弟,可一直等着表弟准备一诉短长呢。” 江洛玉闻言,含笑望了他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低身行礼后,便转身跟随宫女向着远处的凉亭去了。 眼看着江洛玉淡青色的身影渐渐远去,卢珉靠在回廊的廊柱上,唇角上的笑容不由越扬越大,有意无意的看了身畔痴痴望着江洛玉离开的云轩,轻飘飘的说道:“真是个漂亮的人物,看得人心中痒痒。” 云轩闻言,顿时偏过了头,本来白皙的脸庞瞬间就涨红了,也不知道到底是羞的还是气恼的:“卢兄,那是逍遥王世子,你怎可这般说……” “说说而已,又如何?”卢珉唇角含笑看了他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暗色,语调却仍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仿佛并不将方才离去的江洛玉放在心上一般,很是一本正经的替身畔的云轩谋划起来。 “看你这副模样,不是也动了心么?莫要再狡辩了,你可瞒不住我。我看我那位表弟长成那副模样,又是这样和软淡然的性子,又身份高贵身家甚多,若是不做世子娶回家去,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云轩看见他这副兴奋的模样,总觉得心里发虚,可是听到这样的话,他的脸又禁不住有些红了: “卢兄……” 卢珉看着他红了脸,眼底不由划过一丝暗色,目光朝着不远处渐渐离去的江洛玉淡青色的 身影看去,接着浅笑着低声建议道:“就算是共度春宵一夜,怕是也销魂蚀骨罢,哈哈哈…… ” 听到背后不远处传来的笑声,江洛玉骤然停下脚步,乌玉般的眸子里光华流转,唇边的笑意带了冷意,低声喃喃道:“卢珉。” 话音未落,他又禁不住微微扬起了头,眯着眼向回廊不远处的地方扫视了一眼,最终定在那一树盛放着的雪白梨花上。 “:丁替” 就在江洛玉低声喃喃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在离他仅有一墙之隔的内苑水榭中,身着杏黄色轻衫的江慧正用团扇遮着自己的面颊,低头去看水榭回廊下的碧水中,那不断游来游去的硕大锦鲤,唇边笑容浅浅。 方才她刚一到了水榭,便遇见了上次在春宴上没能算计成的宁欢,宁欢穿着一身大红牡丹的罗衫,层层叠叠的虽是美丽华贵,和她身上的这难得一见的杏黄银线一比,则失之高华灵动,本来围在宁欢身边的高门贵女虽没说什么,可羡慕的眼光却显而易见。 显然,这一次是她身上的衣衫更胜宁欢一筹。 想到方才宁欢离去时难看的脸色,江慧此时便忍不住微笑着抚了抚自己杏黄色的衣摆,一边目光盈盈的注视着皇宫水榭下豢养的硕大锦鲤,一边从身畔一个小宫女的手上拿了鱼食,纤纤玉指轻轻向着水中抛洒而去。 片刻过后,她刚准备起身向着水榭内的亭台走去,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有些怯怯,又仿佛带着惊喜的声音:“敢问,您可是江小姐?” 江慧皱了皱眉回转身去,唇边的笑容虽淡了些,可面对着身后气喘吁吁,脸色有些发红有些面生的小宫女时,神色却还算温和:“不错,你是何人?” 听到江慧应了,小宫女立刻低身从袖中拿出了一张小小的纸条,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在发现没有其他人经过的时候,方才双手奉到了江慧的面前,低声稟报道:“江小姐,这是太子殿下嘱咐给您的,请您悄悄收下,莫要声张。” 太子殿下给的纸条? 这四个字几乎是在瞬间,便触及到了江慧心底的隐秘,顿时让她娇美的脸庞亮了起来。 在郡王府中,包括甄氏在内也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自从十二岁那一年江慧随着母亲甄氏初次参见皇后娘娘和当时只有十五岁,容颜俊秀气质高华翩翩而立的太子殿下时,她的心底便一直有做太子妃,最后跟随太子成为一朝国母的念头。 第106章 ?请君入瓮【四更】 如今猛然听到太子给她递纸条,江慧顿时喜不自禁的低头要拆那张纸条,可还没等她看清那纸条上的字,眼角余光便看见那个小宫女说完话,便立即后退了两步和江慧拉开了距离,好像给了江慧这张纸条她就要离开一般,不由让江慧起了疑心,将手中的纸条藏在了身上后,便冷下脸色沉声喝道。 “等一等!我还未曾问你,你是哪个宫里的宫女,竟如此大胆替太子殿下,给我这个未出阁的小姐递纸条?” “江小姐,江小姐您莫要大声啊!”眼看着江慧起了疑心,声音也更高了些,仿佛是要将人引来一般,那小宫女顿时变了脸色,向着四周看了看后连声说道,“当真是……当真是太子殿下让奴婢递的纸条,奴婢不敢撒谎……” “哦?”江慧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的小宫女此时惊慌失措的神色,纤纤手指伸进了自己袖中捏住了那张纸条,不紧不慢的问道,“你说你递的纸条是太子殿下让你递的,可曾有什么证据?” “奴婢……奴婢是这宫中的丫鬟,本是侍候皇后娘娘的。”小宫女听见江慧问话,又瞧见她脸上的犹疑之色,便知道她只是怀疑自己说了假话,递给了她假的纸条要害她,这时候却自己起了犹豫,害怕她说的是真的,会错过和太子殿下的相会,小宫女便忍不住松了口气,眼底划过一丝暗色,抬手低声答道。 “此次赏花宴之前,奴婢曾偶然见过跟随在皇后娘娘身畔的太子殿下一面,方才皇后娘娘 要奴婢去取东西来,太子殿下不知何故叫住了奴婢,让奴婢给一个穿杏花衣衫的女子递纸条。 ” 江慧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杏黄色的罗衫,面色缓和了几许,却仍是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只是接着问道:“杏花衣衫?那你从何而知我姓江?” 小宫女听她话语中有意动的含义,唇边不由微微露出了笑意,连忙轻声答道:“奴婢也是刚刚发现江小姐在此处,听一旁的那些小姐说的……倘若江小姐不信,可随着婢子一同去那边的杏花林中一看究竟,倘若不是太子殿下的话,奴婢愿意任凭江小姐责罚!” “好。”江慧虽觉得面前这个小宫女疑点重重,可此时又不能带着这个宫女去隔壁男宾所在的回廊宫殿处问个清楚,她又害怕自己手上的纸条万一真是太子殿下对她有意,是想要约她前去相见话,她若辜负了这一番好意,下次机会便就再难找了。 想来想去,她看着面前这个承诺要带她前去的小宫女,便暂时选择了相信。 “我便信你一回,带路。” 小宫女见她答应,顿时眼光一亮,侧身便走在江慧身前带路,向着水榭外一条不引人注意的隐秘通道行去,江慧小步紧跟在她后面,神色很是戒备的一边走一边四处查看景色,发现一路行来虽前来参加赏花宴的宾客越来越少,可守在四周的侍卫和宫女却越来越多。 江慧看着那些冷面守着,却并未对她阻拦的宫女侍卫们,一时间不由心里打起了鼓——莫不是她一开始就想错了?那位给她递纸条的太子殿下并不是要和她私会,而是要去谈些有关郡王府的公事? 正在困惑的时候,一直在前边领路的小宫女便转了个弯,换上了另一条石子小路,又走了 不到几步,便侧过身来对着江慧低身行礼道:“江小姐,便是此处了。” 一听到了地方,江慧便收回了自己对着那些侍卫和宫女的目光,转而看向站在自己身畔的小宫女,目光落在了小宫女身后的地方,唇边露出了高傲的微笑。 “倒是一片漂亮的杏花林。”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步朝着片片杏花盛开,香气弥漫的杏花林中走去,可还没等她完全走进杏花林,便发现身后的小宫女未曾跟上来,不由又起了警惕之心,历史停下了脚步低声问道:“你不随我进去么?” 小宫女闻言,立刻低下身来,神色恭敬回道:“婢子就在外面等候,若是小姐有任何吩咐,便唤一声婢子即可。” 江慧闻言,先是站在原地思忖了一番,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杏花林,心里想起太子殿下的邀约,便情不自禁的想要进去赴约,于是在她思忖了片刻后,还是转过身来快步入了杏花林,留下唇边带着笑容的小宫女站在了杏花林外。 “……怎么没有人影,莫不是我来的太早了,太子殿下还未至?”江慧缓步走到了杏花林外围之处,目光一直隐隐盯着那仍然再战杏花林外未曾离开的小宫女身上,生怕她将自己带到了地方就跑掉。 可是片刻之后,江慧发现那小宫女神色淡然,并没有想要离去的意图,便稍稍放下心来,目光转向了自己身畔盛放的一株巨大的杏花树。 女儿爱花是天性,江慧也不例外。 “这杏花林可真是大,这杏花真是漂亮,不如趁着太子殿下未至,悄悄折一枝。” 她唇边带着轻柔的微笑,娇媚的脸庞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更显美丽,身上的杏黄色罗衫被微风吹起,仿佛和面前满树盛放的杏花融为了一体,好好玉手朝着那盛放的杏花而去,极快的折下了一枝半开的花朵后,便放在鼻端轻轻嗅闻。 就在江慧略微眯起眼睛,嗅闻着杏花甜蜜的芳香时,一个惊讶中带着不敢置信的男子声音,骤然在杏花林中回响。 “你……,, “啊!”男子的声音一出,江慧立时便惊喜万分,刚转过头去准备去唤“太子殿下”四字,可目光所及之处却看见一个身着金色常服,头戴金冠,眉眼中带着y鹜和威厉,长须垂颈的男子身影,顿时慌了神色,抓住那支杏花后退了一步,惊声道,“你……你是谁?” 江慧的话音未落,在神色威厉目光却有些迷惘,正怔怔盯视着她的金衣男子身后,一个身着太监服侍的人立时走了出来,身影尖利的对面带惊慌讶异之色的江慧大声斥道:“大胆!你是哪家女子,见到圣上,还不跪下?!” “圣上……”江慧听到这两个字,顿时脑子一白,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一样,立时低身跪在了地上,手中的杏花也随之落在了面前皇帝的脚边,“民女江慧,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跪在地上的江慧脑子里一片乱麻,几乎不敢将头抬起一点再看一眼面前的皇帝,只觉得整个人都抖如筛糠——她想不明白,不是太子殿下唤她前来的么?为何会变成了皇帝?皇帝私自召见自己是为了什么?难道皇帝——皇帝对她有心?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猜测,江慧的身体就抖得更厉害了,本来还红润的面颊顿时刷的一声没了血色,连嘴唇都苍白的开阖着无法发出声音来。 就在江慧惊恐万分的时候,站在她面前的皇帝听到了她的姓名,却在她不能看到的时候,将眼光投向了她衣角处那枝盛放的杏花,也并未出言让她起身,只是用一种极为飘忽的语气低声问道:“你姓江?” 江慧心惊胆战的伏在地上,抖着声音回道:“回皇上,是。” 皇帝缓缓抬起头来,将目光转向那些盛放的杏花,眼底突然闪过了些许暗色,却很快就看不分明了: “江慧……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站在他身畔时候的大太监胡公公闻言,先是看了一眼不知为何会跑到此处的江慧,随即又看向了江慧身上那杏黄色的衣衫,眼珠子立时转了转,低声回道:“皇上,这不是郡王府嫡女的名字么?” “哦?”听到郡王府三字,皇帝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目光极为严厉的逼向了跪在地上的江慧,一字一顿问道,“你是江雄的嫡女?” 江慧听出皇帝此时的语气仿佛比刚才冷峻了些,一时间顿时心底一凉,却仍然逼迫自己接着保持镇定,抑制了话语中的颤抖,低声回道:“回皇上,是。” 皇帝听她的语气仿佛比刚才又些许不同,惊慌不知何时也早已一扫而空,不由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长须,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江慧衣摆处的那朵杏花,便绕过了江慧跪在地下的身体,向着她身后的那株巨大的杏花树前走去。 “平身。” 第107章 ?诈你一下【五更】 感觉到皇帝的脚步从自己身边一掠而过,那种可怖的威厉也消失了不少,江慧顿时松了口气,也来不及去看此时在杏花林外,那个引她前来的小宫女是否还在,便恭敬的低声应道:“谢陛下。” 就在杏花林中正上演这样一副好戏的时候,离杏花林足有四道门之远的江洛玉,已从从容容的缓步在宫女的带领下走到了醉仙亭内,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三皇子叶瑞熟悉的背影上时,便微笑着低身行礼。 “见过三皇子殿下。” “江世子来了。”叶瑞本来正和身畔一个衣着华贵的贵公子说话,闻言施施然回过头来,在看见江洛玉站在身后时,唇边的笑容便深了些,低声说道,“半月不见,江世子倒是愈发清朗从容了。” 江洛玉微笑着应道:“殿下谬赞。” 过了半月有余,叶瑞仿佛已经忘了在春宴那日,江洛玉曾作出那样惊世的画作,此时的态度出乎意料是和对付身畔贵子王孙也一般无二,不冷不热的态度,只是抬起手来指了指不远处的宫殿,对着江洛玉笑着说道。 “太子皇兄此时正在那边弈棋,你还从未拜会过皇兄,可要随我一同前去?” “多谢殿下美意。”江洛玉听见太子两字,心底便是一冷,又察觉到面前的人此时变了许多的态度,就知道半月之前自己的作为还不能引起面前这位三皇子的注意,一时间不由有些无奈,更何况他这辈子最不希望与之扯上关系的就是太子了,语气便跟着淡了下来。 “洛玉不通弈棋,那边的人又太多,便不随殿下一同去了。” 叶瑞没想到自己的邀请,得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江洛玉在阳光下愈显秀美淡然的脸庞,有些讶异的反问道:“你不通弈棋?” “回殿下,确是如此。”江洛玉神色不变,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洛玉不敢撒谎。 ” “既是如此,那便罢了。”叶瑞没想到自己已经抛出了橄榄枝,面前的人仍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唇边就禁不住浮现一丝淡笑,摆了摆手擦过江洛玉身边后,就向着不远处的宫殿走去,压低了声音道,“江世子自便罢。” 江洛玉低声应是,起身之后去看叶瑞渐渐远去的身影,唇边的淡笑便散了些。 这三皇子,在前世可是出了名的反复犹疑到处站队,也不像是能忍更能成大器的模样,前世在八皇子登位之后,这个一直抱紧前太子大腿的皇子,恐怕最好也就是一辈子软禁在府内,或是放逐在一个ji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辈子再也不回京都。 会是哪一样呢? 江洛玉想到这里,刚准备抬步向着醉仙亭外走去,准备下次再找机会和叶瑞搭话,尽力使他相信自己,若是有机会的话,也不妨让他暂时做自己手上兵符不受觊觎的保护者,正在细想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个清朗中带着好奇的声音。 “江世子既是已经引起了三皇兄的兴趣,又为何视而不见,生生将这机会丢弃呢?” 江洛玉猛然听到他的声音,眼前却一个人影都没有,不由微微怔了怔,片刻后才顺着声音 的方向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坐在树杈上晃着脚的叶旭,恭敬的低身行礼道:“见过梁王殿下。 ” “本王在问你话,如实回答。” 江洛玉闻言唇角动了动,随即慢慢垂下头去,仿佛有些漫不经心般的低声回道:“回殿下,之所以不与三殿下一同观棋,乃是因为洛玉并不想在引起三殿下兴趣之后,又引起太子殿下 的兴趣。” 叶旭听到这句话,反倒更是起了兴趣,从枝桠上探出头来,盯着树下江洛玉黑乌乌的头顶,好奇的接着问道:“哦?此话怎讲?” 江洛玉不紧不慢的再度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望了他一眼后,乌玉般的眸子也多了些许好奇之色,微笑着反问道:“梁王殿下,仿佛也对洛玉很有兴趣?” 叶旭骤然看见江洛玉那张带着淡淡笑意的脸庞,顿时心底一紧,下意识去摸自己手腕上的玉镯,错开了两人眼光对视,立时反驳道:“自然不是。” 江洛玉似乎早已料定叶旭会这般回答,所以就在叶旭的话音落下那刻,他便紧跟着微笑回道:“既是如此,便恕洛玉不能回答。” 这句话顿时将叶旭堵在了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说更好,只能气呼呼的瞪着江洛玉微微翘起的嘴角,心中却诡异的出现了想要立即扑上去,咬那翘起的嘴角一口的冲动——可等到下一刻,当他看见江洛玉说完那句话后,便转身向着远处走去的时候,便立时顾不得自己的诡异心思,迅速从树上跳了下来。 “等等j” 看着江洛玉因为自己这两个字,缓慢的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叶旭便梗着脖子拉低了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就算是有兴趣,又如何?” 江洛玉察觉到他走到了自己身后,唇边的笑容不由深了些,侧过身来看着缓步而来的叶旭,目光落在了他手腕上的那只镯子上,突然开口问道:“殿下不惜以男子之身,数年伪装成女双而行,可曾觉得委屈?” “——你!”没想到江洛玉再度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叶旭的脸色顿时变了变,修长的手指在一刹那间紧握成拳,脸上的神色也多了几分狠戾,停步在了原地低声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请殿下息怒。”江洛玉看着他变了脸色,唇边的笑容便更深了,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后,便深深凝视了面前的皇八子一眼,轻声道,“洛玉不过是猜测几许,怎梁王殿下如此激动?莫不是洛玉……竟猜对了?” 猜测两字一出,叶旭顿时脑袋一凉,唇边有些无奈之色,看着江洛玉的眼神却多了几丝戒备——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竟被面前这个双子普普普通的诈了出来。 “江洛玉……你!” “如有冒犯,还请梁王殿下多多宽宥,方才洛玉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还请殿下放心。”江洛玉看着面前的人神色错愕,还夹杂着积蓄气急败坏,便知晓自己是不能和面前的人再说些什么了,敛下眼眉微笑,“洛玉告退。” 叶旭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本还想要接着去追,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脑海中便想起了 方才两人的对话,不由让他立时停了脚步,只能定定望着江洛玉淡青色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了。 离开醉仙亭后,江洛玉独自一人缓步走在回廊上,青色的袖袍被微风扬了起来,眉目被回廊旁的y暗遮蔽了大半,只余留了唇角的一丝微笑。 半个时辰过后,赏花宴已渐渐迈入尾声。 江洛玉站在回廊的y影处,正定定的望向不远处那一株盛放的梨花时,耳边便传来了隐约的声音。 听到仿佛有人的说话声,他立即向着拐角处挪了挪身子,尽力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黑暗中,甚至连呼吸也变得无比轻微,只有那双乌玉般的眸子越来越暗。 那声音由远及近,从十分轻忽到越来越清楚,直到慢慢停在了离江洛玉藏身之处不远处的拐角前,方才缓缓停在了他的身畔。 “南皇子,太子殿下此时正在凉亭那边弈棋,怎么你却不去?” 南静隆。 听到南皇子这三个字的时候,江洛玉乌玉般的眸子浮现一抹暗色,刚准备偏转头去看一眼回廊上的情景时,便听到了那个上辈子无比熟悉,这辈子恨入骨髓,带着y鹜的平静声音:“静隆方才刚听到消息,正准备向着那边去,没想到却碰到了两位。” 两位? 方才第一个出声的人语气很是熟悉,十有八九是卢珉。那另外一个人,莫不是…… 江洛玉正半垂着头猜测,耳边就再度响起了一人的话语,仔细去听时,正是云轩的声音:“卢兄,既然南皇子急着要去找太子殿下,我们便先行离开罢。” 这三人凑在了一起,江洛玉顿时熄了自己要上前去亮明身份的意图,只是紧紧的靠在y暗处,趁着拐角处的那三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打开了自己身畔内室的窗户,在看到里面没有人影的时候,迅速跳进了屋内,轻轻关上了半开的窗户,只留下一条小缝接着倾听那边的声响。 “怎么,你又心急着想去找那位漂亮的江世子了?”卢珉听到云轩cha话,仿佛心有不满一样,话语中多了几分尖利,却无缘无故的扯上了此时正躲在不远处的江洛玉,顿时让他竖起了耳朵屏息静气的倾听着。 第108章 ?前生遗恨【六更】 卢珉此时正站在回廊拐角处的另一端,目光带着几丝嘲讽看向自己的话说完之后,面色有些发白却不敢反驳的云轩,手上的折扇哗啦一声阖了起来,正对着他后嗤笑一声,说道:“你还是熄了癞蛤蟆吃天鹅r_ou_的心罢,我那表弟是何等身份,也是你一个小小的侍郎能够肖想的?我看我那表弟若真的要配,不如配南皇子还差不多。” 南静隆一身黑衣站在两人身畔不远处,听到江世子三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神不由微微的闪动了一下,又瞬间回复了以往那般波澜不惊的模样,目光直视着靠在廊柱上,语气像是说笑却更像是试探的卢珉,低声道:“卢公子言重了。” 卢珉听他推辞,眼底瞬间划过一丝亮色,唇边的笑容也跟着深了些,面上却仍表现出一番十分希望南静隆答应的模样,说话的时候面容上神情也十分和善,竟是直接上前几步走到了南静隆身畔,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后低声建议道。 “不言重不言重,南皇子你看,你是大金在大泷的质子,无人照拂。我那表弟则是父母双 亡留下一大笔财产,就算你一辈子都回不了大金,吃我那表弟也一定是一辈子都衣食无忧的。 ” 听到大金这两个字的时候,南静隆一直缩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握了握,脸色也瞬间暗了下来,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卢珉,看的本来笑嘻嘻的卢珉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下来。 看见卢珉脸上的神色渐渐僵硬,南静隆顿时挪开了自己的眼光,接着用自己那副古井无波的声调说道:“江世子乃是逍遥王世子,以后会继承逍遥王王位,若是听到此刻卢公子这般言论,恐怕会觉得有辱身份罢。” 南静隆的话音完全落下后,三人之间的气氛顿时陷入了僵局,云轩看了看此时脸色难看的卢珉,又看了看无比平静的南静隆,终是忍受不了这僵持的气氛,讪笑着开口说道:“南皇子不是急着要找太子殿下么?我和卢兄便不打扰南皇子了,南皇子请便罢。” 云轩的话说完后,卢珉似乎不屑的哼了一声,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南静隆用下一句话堵住了: “既是如此,静隆还有事在身,便不陪两位了,告辞。” 话音未落,江洛玉耳边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立即微微侧身躲进了屋内的y暗处,眼看着自己身畔的窗户缝隙中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时,立即将自己眸底的怨恨和杀意层层隐藏下来,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南静隆走后,卢珉仍和云轩站在原地,仿佛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片刻之后,江洛玉听见卢珉重重的低哼了一声,仿佛很不乐意般的对着云轩斥道:“我的话还没说完,你着什么急?又cha什么话?!” 云轩看着他注视着南静隆离开背影方向,此刻厌恶中带有不屑的目光,忍不住上前了一步低声劝道:“卢兄,他毕竟是皇子,即使是质子,我们也……” 卢珉冷冷哼了一声,淡淡斜了他一眼:“你是想说,即使是个质子,我们也不该为难他?哼,他不过是抱上了太子殿下的大腿,有什么好张狂的?” 云轩听他说的越来越离谱,脸上的表情也足够可怕,知道是面前这位沈国公的嫡子自出生以来被父母护着,一直心高气傲自命不凡,要是有人不听他的话他便会发怒,除了大泷中对那几位皇子太子收敛之外,其他的人他一概都不放在眼中,包括方才离去的南静隆,不由忍不住 低声劝道。 “卢兄,莫要说了……若是让南皇子听到的话……” “你怕什么,不过是说说而已,又不会少一块r_ou_。”卢珉看着云轩那副胆怯的模样,知道他只是个侍郎的嫡子,和自己不同是不敢得罪皇亲国戚的,不由低低嗤笑了一声,斜眼看着他低声讽刺道。 “看你刚才那副紧张得要cha话的样子,可是怕他当真娶了你的心上人?放心罢,我可曾经听说,那位南皇子是只爱女子不爱双子的,方才又这么说了,可见真的对我那位漂亮的双子表弟没心思。” 云轩被他讽刺到了倾慕江洛玉的心事,脸色顿时先是一白又是一红,忍不住就想要出言辩驳,可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卢珉却骤然露出了一个讽刺的微笑,目光从他的身上再度投向了南静隆离去的方向,低声说道。 “不过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件事来——听说这位南皇子原本为了抱太子殿下的大腿,便强忍着恶心将太子赐的双子收了下来,但为了不让那些双子生下孩子,便给他们都下了一种药,让他们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听到有这般狠毒又神奇的药,本来要掩饰自己对江洛玉倾心的云轩顿时一怔,忘记了自己方才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好奇的睁大了眼睛:“哦?卢兄这话怎讲?我可从未听说过这世间有这种草药……” “那草药名为血珊瑚,可是大金特有的。听说色泽鲜红味道酸甜仿若大泷的冬果,只要挤出药汁混在吃食里让双子吃下,那双子便一辈子都再难有孕了。”卢珉手中的折扇再度展开,眉眼间含着笑意,轻声对面前的云轩一字一顿说道, “不过若是我那位双子表弟当真嫁给了他,也不知道他很不狠的下心,也给那样的美人下如此毒药。” 仅仅离两人一墙之隔的江洛玉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冻成了冰块,又如同一尊没了呼吸和生命的雕像,怔怔的立在y暗处,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因为这句话倒流而入眼前。 一片不见底的黑暗。 色泽鲜红,味道酸甜,仿若冬果。 仿若冬果。 他耳边仿佛再度响起了在他嫁入质子府的第二日后,南静隆唤来了太医为他诊脉后,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后就回到他身畔,那张y鹜的脸庞上带着笑容,一边搂着他的腰,一边低身在他耳畔说话的声音。 “玉儿,太医说你身体偏虚难以孕子,就给你开了这个方子。我已经命人将药煎给你喝了,我知道你向来怕苦,已经特地在药里加了你爱吃的冬果汁,味道就如同冬果一般。你是我南静隆的嫡妻,以后是要为我孕育嫡子嫡女的,可一定不能怕麻烦不喝药,知道么?” 那个声音还在响着。 可他已经听不见了。 他只是骤然想起那一年他喝下的那碗药,那好似自己最爱的冬果,酸酸甜甜的味道。 前世身在冷宫的时候,他曾在无数个深冷的寒夜中,先是怨恨那个不分青红皂白,也不念及多年旧情的人对自己这般惨忍,同时也怨恨着自己这么多年来,居然不能孕育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有什么好怨恨的。 江洛玉,你错信他人,活该一生无子。 你活该。 他安静的藏身在黑暗中,全身冰冷一片,却微笑着站在原地,仰头去看窗外回廊上照进来的阳光,修长手指深深嵌入了手心中,一滴滴暗红色血液顺着他的指缝落下后,又一点点染shi了他淡青色的衣摆,开出了一朵朵暗红的花。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时间,江洛玉缓缓站起身来,乌玉般的眸子看了窗外缝隙那一片已经变得微弱的阳光一眼,便抬手缓缓推开内室的门,一步步走了出去,向着方才来时的道路走 去。 拐过回廊的角落,他禁不住再度仰头去看渐渐晦暗的阳光,还没等再迈稳下一步时,突然觉得自己手臂一歪,一只手拽着自己入了回廊中的y影中,手指顺势勾起了他的下巴,薄红的唇在黑暗中微微勾起。 “世子,方才听得如何?” 江洛玉身上仿佛没了力气,被他拽着几乎到了怀中,也丝毫没有挣扎,只是垂着头十分安静,像是默许了那只手勾在自己的下巴上,语气也十分轻佻说着:“南皇子来的时候,本公子就觉得好似有人在附近偷听,却没想到是江世子。” 说罢这话,抓住他的人不等他反应,就抬起了他垂着的脸,却在那一瞬间怔愣了片刻。 y暗的回廊中,那张脸颊玉面朱唇,长长的眼尾有着一点红色,像是水墨画点上的桃花,乌玉般的眸子光华流转,深沉的黑暗中他的面容夹杂媚意,唇上似盈着水光,雌雄莫辩的美丽惊人绽放出来,让半搂着他的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卢珉抿了抿唇,想到江洛玉的身份,究竟竭力抑制住了自己想要直接低下头的冲动,含笑打量了他一番,眼底染上了不明显的欲色:“细看过来……世子,可真是个万中无一的美人。 第109章 ?刻骨之痛【七更】 被他箍住下巴的人勾起唇角,面容却不像是在笑,黑暗中不仅显出美艳更觉可怖:“当真 ?,, 卢珉点了点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觉得自己拉着的人用了巧劲,一转身就脱出了他的怀抱中,不由再去抓他的手臂,不肯让他离开,话中垂涎显而易见:“自然当真,可惜世子是个男双,若是女双的话,这京都怕是都为了世子的美貌而疯狂了。” 江洛玉直起身来,唇边笑容如罂粟,没等他拽到自己的手臂,却又凑近去,几乎鼻尖抵着鼻尖,薄红的唇一开一合。 没有人知道,他笑的越美,心底的杀意就越深,指尖的银光若隐若现。 “那……卢表兄呢?可会,因洛玉的美丽而疯狂?” 卢珉被他的神情勾得心中一荡,下意识想去抓江洛玉的袖摆,可还没来得及触到那飘散的青色花纹,那张美丽的面容却已然从黑暗中脱出,随着风不见了踪影。 要不是此时在宫宴中,照他此时的心境,该狠狠给卢珉一刀长长教训才是—— 好不容易挣脱卢珉的纠缠,江洛玉面色淡冷,找到一个小宫女,柔声细语询问赏花宴此时是否结束,得到此时已经到了傍晚,皇后娘娘下了令喻,众多王孙贵子已开始渐渐离去的回答,江洛玉便让那个小宫女带路,一直走到了宫门口。 刚出了宫门口,江洛玉还没等走向不远处的马车,就感觉自己眼前一花,大丫鬟打扮模样的少女快步走到了自己身畔,神色中还带着几分刚露出的喜意。 “世子,您来了。”逐月看着江洛玉面带微笑,乌玉般的眸子里却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见,一时间竟觉得面前的人仿佛有些可怕,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再度认真的打量着自家世子一会,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便连忙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出了脑海,看了一眼江洛玉空空荡荡没有人影的背后,压低了声音问道。 “世子,您出来了,那郡王府的大小姐呢?” 江洛玉闻言,唇边勾起了一抹森冷的微笑,缓缓敛下了眼帘,鬓边的乌发落下几乎掩盖了他的侧脸,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神情,只能听到他波澜不惊的声音低低的吩咐道:“不等她了,我们先走。” 逐月看着他话音未落,便已经起身走到了马车旁,正一脚踏上了一旁车夫摆好的踏马石,准备走上马车的动作,才突然回过神来,回身忙忙扬声应道:“啊……是!” 答应过后,逐月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其他的事情一般,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了江洛玉身畔扶了他一把,微笑着看了一眼还未掀开的马车帘,又轻声补充道:“白双子在车上等了好久了,世子快上去罢。” 听到这句话,江洛玉的动作微微一顿,握紧的手指稍微放松了些,脸上的神色却仍是看不分明,只是唇角一直弯起的弧度慢慢松了起来,并没有回头去应一声逐月的话,就低身钻进了马车内,抬眼之间瞬间对上了那双温柔又沉默,烟熏據拍般的眸子。 白敏玉静静的坐在马车香炉旁,仿佛自从他离去之后,便保持着这般模样一动不动,白皙的面容上狰狞的疤痕明显,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在马车外微微的光芒映照下,眼底仿佛盈着浅浅的光芒。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江洛玉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一直缩在袖中的手指蓦然松开,侧过身来缓缓坐在了马车角落处,并不靠近坐在不远处的白敏玉,只是慢慢垂下了自己的头,任由马车开启后颠簸着身体,白皙的手指带着暗红的血垂落在了身畔。 自从江洛玉上了马车之后,白敏玉便一直定定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一直到江洛玉那只白皙的手垂落在身畔,暗红的血液一滴滴顺着修长的手指垂落下来的时候,他的脸色才骤然一变,迅速站起身来走到江洛玉身畔。 白敏玉冰冷的手指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抬起,立时看见了江洛玉手心上被指甲用力握出的几个血洞,和因为力气过大陷入掌心中都有些劈裂的指甲,烟熏據拍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痛惜,忍不住低声问道:“……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江洛玉感觉到手腕处一阵冷意,又听到白敏玉的声音,不由倦倦的半抬起了眼皮,乌玉般的眸子扫了蹲在身畔的白敏玉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只觉得身体正在无止尽的冷下去,仿佛再不做些什么,就马上要被冻死一般。 所以他长长的出了口气,对着咫尺之遥的人轻声说道。 “不必包扎,我没事。” 白敏玉听到他轻飘飘的声音,不仅没有住手,反而更是皱紧了眉头,声音里像是含着些许怒气一般,一字一顿说道:“你这副样子,哪里是没事?” 片刻之后,他没有再度听到江洛玉拒绝的话语,便稍微缓和了神色,从马车的角落处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箱,一边从里面取出了一只小小的瓶子,一边从自己的衣摆上扯下了一块布条,小心翼翼的在上药过后,包裹在了江洛玉受伤的那只手上,压低了声音说道。 “……包扎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他的声音回响在安静的马车内,仿佛一字字都敲在耳内,让人忍不住想要颤抖。江洛玉垂着头靠在马车的角落处,许久都没有声响,等到白敏玉细细的替他包扎完后,抬头再度去看他的时候,才发现在这y暗的马车中,始终都没能看清江洛玉的脸庞。 他定定的凝视着坐在那里的人,冰冷的手指忍不住握紧了那人的手腕,目光从那渗着血的手心处挪开,有些怔然的盯视着江洛玉隐藏在黑暗中的脸庞,仿佛有些不敢相信江洛玉竟会如此漠然冰冷的一面,不由轻声问道。 “痛么?” 痛么? 这两个字一出口,江洛玉骤然睁开了眼睛,乌玉般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滚着,即将要脱出他的体内一般,连他的声音都渐渐化为沙哑和狰狞,最深处却蕴含着一丝异样的平静。 “不痛。” 话音未落,江洛玉已慢慢直起身来,未曾被白敏玉握着的那只手轻轻抬起,修长的手指一点点触到了他白皙的脸顿,又缓缓的向着他脸庞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上移去,低声喃喃道:“我一点都不痛,你呢?” 察觉到江洛玉的手指触到了自己脸庞上的伤疤,白敏玉整个人突然全身一颤,烟熏據拍的眸子骤然紧缩,像是被什么可怖的东西正正砸中,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偏开头来躲避,只能定定 的看着面前的人,薄唇失去了血色。 无边无尽的火焰,银簪一点点划过皮r_ou_,杂乱的脚步声,四处飘飞的白绫,日夜交替中无法逃脱的恐惧,和喉间无法吐出,只能紧紧抑住的哀鸣…… 你呢? 你痛么? 察觉到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冰冷骤然松开,江洛玉那张平静到近于诡异的脸颊上,终于浮现了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他的手指一点点的从那张本是白皙绝美的脸庞上划过,尖利的指甲从他的脸庞骤然落下,在白敏玉白皙的侧脸上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白敏玉只觉得脸庞上一阵轻轻的刺痛,不由缓慢闭上了眼睛,唇边第一次露出了夹杂苦意和惨然的笑容。 怎么会不痛呢? 就在江洛玉看见那个笑容,以及那道新划出的伤口落下一滴鲜血的时候,江洛玉整个人仿佛才从某种情状中骤然脱出身来,乌玉般的眸底闪过了一丝复杂,手臂却先一步伸了出来,将面前的人紧紧搂在怀中,脸颊贴上了那冰冷乌黑的发丝。 马车不断向前进着,车内的香炉中袅袅的兰香浮起,白敏玉慢慢张开眼来,冰冷的手指缓慢抬了起来,感觉到此时紧紧抱着自己的那个人突然开始颤抖,不由抿了抿没了血色的薄唇,手指触到了眼前那淡青色的衣襟,静静覆上了那人胸口处不断跳动的地方,一点点将脸颊贴了上去。 江洛玉低垂着脸颊,任由肩头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几乎掩埋了他此刻难以掩饰的扭曲神色,却在此时感觉到一片冰冷覆上了胸口,将那里隐藏在深处的刺痛渐渐平复下来。 他忍不住低下头来,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抬起了怀中人的脸颊,手指有些急切的摩挲着他极薄又显得苍白的唇,仿佛想要低下头来去触碰那片柔软,全身都因为这出乎意料的渴望和心底喧嚣的痛意和憎恨占据,让他整个人颤抖的愈发厉害。 他好痛。 痛得快要死了。 第110章 ?情仇决裂【八更】 白敏玉……白敏玉…… 不断在心底默默念着,仿佛这个名字可以止痛一般。 察觉到江洛玉冰冷中带着颤抖低下头来,随即唇上就感觉一阵剧痛,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从唇齿间弥漫开来,白敏玉仍温顺的半仰着头,任由那人咬破自己的唇瓣,仿佛正在撕扯吞咽自己血r_ou_般的狠戾。 不是情深意浓的温存,而是恨到浓时的发泄。 这个令人全身剧痛的吻结束的时候,白敏玉唇上早已被咬出了好几个牙印,江洛玉的唇却染上了一片暗红,美丽的容颜在马车内透进的阳光下,如同一尊没有呼吸的雕像般冷漠无波,乌玉般的眼眸却渐渐柔和起来。 白敏玉看着他的眼神一点点恢复,神色也渐渐变成了平时的淡然,不由勉强勾了勾唇角,还没等开口的时候,江洛玉却再度低下身,温热的唇再度落了下来,轻轻舔舐着他唇上的伤口,手臂愈发扣紧了怀中人的腰身,仿佛要把他嵌入身体里。 唇上的伤口,每一次被柔软的唇舌触碰,便是一阵轻轻的刺痛,却令人忍不住全身都开始战栗,白敏玉忍不住敛下了眉目,手掌紧紧的覆在了江洛玉的胸前,據拍色的眸子仿若蒙着一层雾般,只是眼神淡而温柔。 第二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江洛玉才慢慢直起身来,松开了搂住白敏玉的手臂,唇角也跟着带上了笑意,刚准备对着面前的人说话的时候,却看见白敏玉再度缓缓低下头来,将脸颊贴在了他的胸前,轻声问道。 “若是伤口不痛,你的心呢?”一片安然静谧中,他安静的靠在江洛玉胸前,仿佛没有看到在他说出这几个字后,江洛玉骤然惨白到极点的脸庞,只是一字一顿的问道,“它……痛不痛?” 你的心,痛么?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11节 他的这句问话声音还未落,江洛玉便有些怔然的低下头来,看着贴在自己心口上,那个安安静静犹如幻影的白色影子,脑海中顿时闪过了那时在梨花树下,那个悸动中几乎无法抑制的吻,还有方才那心底颤抖着的渴望—— 那种渴望他前世未曾有过,却并不代表他不懂其中的含义。 仅仅是几个月而已,他对此时贴在自己身上的这个影子,是从何时开始,隐隐含了某种连自己都不能分辨的情愫? 倘若方才那一句话白敏玉不曾出口,自己的心不曾紧接着重重颤抖,他是不是仍然想要沉浸在这一场美梦中,自欺欺人的接着靠近面前的这个人,最后和前一世一般飞蛾扑火在情爱中,再度燃烧殆尽化为一捧灰烬? 还不够么? 江洛玉。 你上这情爱的当,还不够么? 这辈子,你还要再度给另一个人这样的机会,能够对你抽出刀来狠狠砍在你的心上,害的你孤独一生众叛亲离么? “……滚……你滚!”眼前的那一片黑暗再度无穷无尽的漫了上来,江洛玉脸庞上的神色顿时狰狞着扭曲了起来,只觉得浑身都在颤个不停,仿佛前世自己被灌下那碗毒药时,那千把刀子在体内滚动的感觉。 他用力将贴在自己身畔的人推开,眼前几乎看不见四周的情景,无止境的绝望缓缓包围上来,鲜血从他的唇角落下,声音沙哑中夹杂凄厉。 “给我滚!滚出去!” 逐月听到马车内此时的声响,不由惊讶的回过头来想要去看马车内的情景,可还没等她掀开马车帘,便看见白敏玉垂着头静默的半跪在她身畔,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 见到这番情景,她立刻让车夫停下了车,扶着白敏玉下了车后,压低了声音有些怯怯的问 道。 “……白双子,这是……世子他,方才怎么了?” “他不想看见我。”白敏玉微微抬起头来,烟熏璃拍的眸子看了一眼停下的马车,唇边勾起一丝微薄的笑,眼底却盈盈的泛起了雾气,声音压得极低,“你们走吧,他不会再让我上车了,我会自己想办法回去的。” “白双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逐月闻言,顿时惊愕的睁大了眼睛,看了看马车后又看了看白敏玉,“世子怎会让白双子下车呢?” “你不必问了。”白敏玉摇了摇头,目光深深的望着那辆马车,仿佛已然透过了那辆马车看向马车内的人,眼神仿佛带着哀戚,更深处却是痛惜。 “他受了伤,我又冒犯了他,他不肯与我同车,也是应该的。” 逐月听见他这么说,就更是不明白的睁大了眼睛,回头看了看马车后,察觉到面前的白敏玉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便提起裙摆走到了马车畔,低声试探性的问道:“世子,白双子他…? 话还未说完,马车内就传来了江洛玉冷如冰霜的声音:“我们走。” 逐月闻言一惊,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江洛玉:“世子……” 这一次她两个字未曾吐完,车内的人仿佛突然暴怒,声音沉沉犹如风雨骤然落下,蕴含的怒气让逐月顿时吓得后退了几步,脸色也跟着白了。 “你是耳朵聋了么?我说走!” “……是。”逐月从小到大没看见江洛玉发过这么大的火,还用这样的口气,一时间顿时惊慌失措的应了,转回头去悄悄看了白敏玉一眼,压低了声音,“白双子,这……” 仍是话未说完,马车内的犹如寒冰般的声音再度响起,话语的怒意中还隐约藏着冷漠:“逐月!你是不是也想滚下车!” “逐月不敢!”逐月吓得顿时闭嘴,立刻回身应道,只是迅速从袖中拿出了一个装着银子 的荷包塞到了马车旁白敏玉的手中,悄声说道,“白双子,这些钱给你……我们家世子他…… ” “不必解释。”白敏玉握紧了手中的荷包,眼光却仍是看着马车被微风稍稍掀动起来的帘子,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走罢。” 逐月看他是真的催促自己照江洛玉的命令前行,并无任何生气的模样,便想起前一段日子 的时候自家世子和面前的白双子怄气的事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自家世子又正在气头上不听任何人劝和,顿时无奈的坐回了马车上,硬着头皮抛下了白敏玉后,让车夫载着江洛玉和自己接着向郡王府走去。 看着那辆马车越来越远,直到马车后郡王府的侍卫都行的不见了踪迹,白敏玉才骤然闭了闭眼,乌黑的发被微风扬起,遮蔽了他白皙的脸庞,只能听到一句轻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对不起。” 回到郡王府内,江洛玉仍是那副眉眼含笑的淡淡模样,只是站在马车旁扶着他下来的逐月却十分忐忑,在江洛玉进了府内后先和溧阳公主请安后,又去珍微苑对着甄氏行了礼,准备穿过长长的回廊回到西苑中时,终究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 “世子……方才……” 江洛玉神色淡淡的回过身来,目光安静的扫过逐月局促的神情,压低了声音道:“若是有关白敏玉,你就可以闭嘴了。” “……自然不是的……世子说过的话,逐月不敢违背的。”逐月本还是想问有关半路被抛下的白双子和自家世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却没想到得到这么一句话,顿时熄了自己原本的心思,眼珠一转换了个问题。 “世子,逐月是想问我们去宫里时路上收下的那个双子,该怎么办?” 听逐月提起了那个刚收下的双子,江洛玉乌玉般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暗色,薄唇开阖轻声吩咐道:“碧波苑里正少一个二等丫鬟,问他是男双还是女双,若是女双就给他洗漱收拾一下 ,不管以前他叫什么名字都让他忘掉,自进郡王府跟在我身边后,他就只有眠星这个名字了。 ” 逐月闻言,连忙低身应是:“是,世子。” 等到回了西苑碧波苑中,江洛玉慢腾腾的在逐月服侍下换了一身常服,又将头上的玉冠取了下来,便独自一人去了书房写东西。逐月低身从书房退了出来将门关好,向着台阶下慢行了几步,抬手便让站在回廊中一直低身等待做事的晚霞招了招手。 “晚霞,过来一下。” 晚霞见到回廊中的逐月招手,便立刻小碎步走了过来,张大了眼睛轻声问道:“逐月姐姐,有什么事么?” 逐月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人,连忙微微低下了身,对着面前的小丫鬟低声吩咐道:“现下世子正在里面不必侍奉,你偷偷出去在西苑外打听一下,白双子此时回府没有,得了消息就立刻回来回稟我。” 第111章 ?寒江双子【九更】 虽然世子现在嘴上一点都不在意,可是自从下了马车回到郡王府后,世子就一次都没有和平常那般露出笑容了,一定还是担心被抛在路上的白双子,她怎么也得要让人去问问,可别让那位白双子给丢在了外面。 晚霞一听是打听白双子的,也清楚平时江洛玉对那位白双子的不同寻常,便也立即应道:“好,姐姐。” 两人这么一番对话之后,逐月目送着晚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院子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后,连忙做贼般的四处看了看,又抚了抚自己的衣摆,这才走出回廊处做事了。 当逐月也迈开步子走去的时候,她并未发现此时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书房中,一扇半开着的窗子后突然伸出了一只带着白色布条,隐约浸染着血色的手,动作极为缓慢的将那扇雕着繁复花纹的窗户关上,掩住了窗后端坐的人此刻难辨的神色。 过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午膳的时候。 逐月缓步让一边的小厮们端上饭菜来,又对着身后一身双子打扮,手脚和身上已经洗的干干净净,乌发被束在背后,露出清秀容貌的少年说了几句话,便让那少年缓步走到了正准备用膳的江洛玉身畔,低身行礼道。 “眠星见过世子,请世子金安。” 江洛玉淡淡扫了他一眼,手中的筷子微微顿了顿,声音却很是柔和:“起来罢。” 说罢这句话,他先是略略抬头看了逐月一眼,随即便迅速垂下了眼帘,接着吩咐道:“逐月,你先出去罢,让眠星一人侍候。” 逐月闻言先是一愣,心想着世子可能是要给这个新进府的双子教规矩了,不敢违抗面前世子,便立即应道:“是,世子。” 等到小厮们和逐月退下,江洛玉将手中的象牙筷子放下,轻扶着桌子站起身来,缓步掠过了躬身立着的少年身畔,目光投向了院子里郁郁葱葱的树木,突然眼光一闪,轻声唤道:“眠 曰” 生。 少年立刻回转身体,低声应是:“在。” 江洛玉闭了闭眼,想起在大街上时,现下身后的这个少年身上的莲花刺青,唇边的笑意不由锋利了几分。 青色莲花刺青,是从属于寒江阁的身份标志。 现下他身后站着的这个双子,就是那一日孟九钱应诺,要不着痕迹的交给他那个医毒双修的人。而有了这个人在身边,以后他与寒江阁联系,也会更加容易了。更何况这个双子在他身畔侍奉,也知道了他和寒江阁的关系,以后助他行动便更是有利。 “皇宫之事,办的如何了?” 被唤作眠星的少年闻言,眉眼间立即出现了一丝冷冽之色,沉声回道:“回世子,孟掌柜方才已递来消息,江慧已和皇帝碰面。” “那便好。”江洛玉听到事情顺利,唇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只是乌玉般的眸子仍是沉得什么都看不清,“寻找珍珠家中之人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眠星神色恭敬,连忙回道:“回世子,已经有了眉目,那个名为珍珠的丫鬟家中父母双全 ,却都是懒惰好吃之辈,珍珠还有几个妹妹和弟弟,一家子只靠着珍珠在郡王府里的赏赐过活,控制他们轻而易举。” 江洛玉点了点头,眼光微微一闪,唇角的弧度也跟着深了些:“既是如此,你便用些手段 ,将珍珠买通,下一步计划若是没了珍珠这个江慧身畔的贴身大丫鬟,是很难再往下进行的。 ” 眠星知道江洛玉所说的计划是指阁中的计划,连忙低身应是:“谨遵世子吩咐。” 江洛玉半垂着眼皮,微微转过身来,任由窗外的阳光洒下,落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却显得他的神色莫名冰冷:“还有一件事。” 眠星不敢抬眼去看面前的人,只是更加压低了声音,神情也更为恭敬了: “请世子吩咐。 ” 江洛玉唇角微笑淡淡,声音也淡淡,只是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却隐约夹杂了严厉之意:“今r,i你吸引我注意之事,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孟叔的主意?” 那时在大街上看见的双子,已经失去了最后的遮蔽,只能卖身为钱葬最后的亲人,随后寄人篱下,不正隐约透出他自己的遭遇么?如此遇到的双子他本以为是巧合,谁知道却是寒江阁的人,仔细一想只要不是傻子,定然知道这是在故意试探他是否有怜悯之心。 他是寒江阁的阁主,不需要不听话,更不需要怀疑主子的属下! 想到这里,江洛玉眯起了眼睛,目光直直的盯住了面前的双子,看着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慌乱,随即立刻低下身来请罪道:“请阁主恕罪,是属下自作主张试探阁主性情,与孟掌柜无一点关系,还请阁主宽恕。” “倘若有下一次,你自己知道是什么结果。”江洛玉定定凝视了他半晌,直盯到他脸上冒出冷汗之后,方才慢悠悠的重新转过头去,看着不远处正和刚从院子外跑回来的晚霞说话的逐月,语气稍稍缓和,“下去罢。” 眠星闻言,连汗都来不及抹,便立刻低身应道:“是。” 午膳过后没有多久,江洛玉刚准备穿过回廊去往书房看书,眼角余光便看见逐月快步走到了自己身畔不远处,恭敬的对着自己行了礼后,便压低了声音稟报道:“世子,珍微苑那边递来了三盒莲子糕,说是给您的。” “莲子糕?”听到是吃的东西,江洛玉的目光微微一闪,看了身后跟着的眠星一眼,示意他立刻去验一验有没有毒,直到眠星走下回廊后,在后面小廝提着的三盒莲子糕上都用银针试过,又对着江洛玉低身后,站在回廊上的人才稍微缓和了神色,微笑着低声道。 “不过是初夏,甄氏倒是有本事弄来莲子糕。除了我之外,还有谁分到了莲子糕?”逐月闻言不敢怠慢,连忙低声回道:“回世子,几位嫡出的小姐少爷都分到了。” 江洛玉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那小公子和小小姐的院子,此时分到没有?” 一问到江洛白和江洛琴,逐月就立刻摇了摇头,低声回道:“回世子,并没有,王妃只是给了您三盒。” “这么快就要接着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她倒是一个机会都不肯错过。”江洛玉一听并没有,便轻轻冷笑了一声,对着面前的逐月嘱咐道,“去挑两盒莲子糕,让晚霞分别给那边院子的洛白和洛琴送去,让他们也尝尝鲜。” 逐月闻言连忙应是:“是,世子。” 话音未落,她刚刚直起身来,便看见江洛玉吩咐完了之后,转身准备要回不远处的书房去了,不由张了张口,轻声道:“世子,那个……” 江洛玉已经抬起步子,闻言便侧过身来,眼神冷冷的扫过她的脸庞,仿佛知道她下一句想要说些什么似得,目光冷冽的能够穿透人心:“怎么了?” 逐月一看自家世子这般可怕的眼神,顿时将自己马上要出口问,是否要将这莲子糕送给已经回府了的白双子的话咽了下去,讪讪道:“没……没什么,逐月告退。” “眠星。”等到逐月的身影远去之后,江洛玉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无意识间却看到自己掌心中的那条白布,眼神不由暗了暗,突然低声对自己身后侍立的双子吩咐道,“这莲子糕太甜了,我没什么胃口,你去分给院子里的人吃罢。” 眠星站在他身后,未曾看见他手上的伤,只是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便毫不迟疑的接过了小厮手上的莲子糕,应道:“是,世子。” 注视着眠星的身影渐渐远去,江洛玉终于将手收到了袖中,转身继续向着回廊上走去,步伐稳定,背影挺拔。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眠星独自一人缓步走到了书房前,手中提着已经没了莲子糕的食盒,神色恭敬的压低了声音对他稟报道。 “世子,方才……眠星在苑外看见一个身影,就那么站在门外不走,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江洛玉本来落在面前书卷上的眼神动了动,唇边的笑容淡了些,淡青色的衣摆随着窗外的微风轻轻扬起,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目光则遥遥的望向了更远处的苑中,面容上没有表情。 半盏茶的时间后,江洛玉停步在了回廊中,定定看着碧波苑外,那个被风扬起了白色衣角的身影,修长的手指无力的握了握,终是没能握成一个拳头。他俊美的容貌被回廊上的y暗渐渐遮蔽,乌玉般的眼眸也无止尽的沉了下来。 眠星站在江洛玉身后,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神色,只是眼光奇异的看了一眼站在苑外看不清神色的白色背影,压低了声音问道:“世子,要不要属下将他赶走?” 九更完毕,大家爽么,我的存稿真的好爽哦? 第112章 洛白中毒 “不必了。”江洛玉闭了闭眼,仿佛不愿意再去看那个身影一眼,便回过身来复又向着书房走了过去,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散在风中,“让他站在那里罢。” 眠星闻言先是怔了一怔,再度有些惊奇的看了那个背影一眼,这才低声回道:“是。” 可这一次还没等到江洛玉走到书房门口,便听到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连着几声急促的喘息和一声惊叫:“世子,世子,不好了!” “慌什么。”江洛玉侧过身来,半张脸隐藏在回廊中的黑暗里,看着急急跑过来脸色通红,面容上尽是焦急的晚霞,沉声道,“出什么事了,说。” “是小公子……小公子的院子出事了……”晚霞得到这个消息后,仿佛已经失了方寸,一听江洛玉开口便连忙稟报道,“姐姐方才急急的过来报信,说自从中午用膳后小公子吃了几块莲子糕,就仿佛脸色不大对劲,不到傍晚时已经晕倒了,请您立即快去看看呢。” “晕倒了?”江洛玉闻言神色一凝,心中就像是骤然落下一块大石一般,想了片刻,便一边对自己身畔的人嘱咐,一边快步向着连着碧波苑另外一侧,正对着碧波苑角门的容沁苑走去 “眠星,随我一起去看洛白。晚霞,叫逐月跟着我过去,你留下看着院子,不论是谁都不能让他进门,知道么?” 晚霞被一个人落在后面,本想要立刻跟上去,闻言却不得已停下了脚步,连忙高声应了,便转过身去找此时还在小厨房里,正嘱咐着厨娘做晚膳的逐月去了。 就在晚霞一步迈入小厨房内的时候,江洛玉已经带着眠星出了角门,看见了守在院子里面色焦急,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云彩,沉声对身后的人问道:“洛白出了事,洛琴那边有动静么?” 眠星闻言,眼光闪了闪,立即回道:“回世子,没有。” 话音未落,江洛玉神色又冷了一层,接着问道:“咱们院子里今日吃了那莲子糕的人,也并没有出事?” 眠星连忙点了点头,脸色也跟着严峻起来:“世子,奇怪便在这里,更何况那些莲子糕的确是没有毒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江洛玉已经快步越过了守在院子前的云彩,走到了连通着正房的回廊上,没有几步便走到了房门前迈步,低头略略审视了一下此时正昏迷着躺在床上,昏眼眶泛青唇色却有些发紫的江洛白,立刻命令道。 “眠星,看看洛白。” 站在他身后的少年低下身来坐在床边,很快的为床上的人诊了脉,又从腰间拿出了一包银针来,轻轻cha入正昏迷着的人虎口处片刻,又将那根银针一点点拔了出来,目光仔细的盯了一会后,目光沉了沉。 “回世子,小公子这是中毒了。” 说罢这话,他立即从袖中摸出了一几只小瓶子,将里面的药粉混在了一起,紧接着抬手迫着昏迷的人张开口,将药粉倒入了他口中后,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幸好中毒很轻,不过是昏迷而已,我已经调配了些缓解毒性的药,等到一会我写个方子,让人抓解毒药回来给小公子喝 下去,就应该能够醒来。” 听到此时江洛白没有生命危险,江洛白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眼神却更沉了下来,回头去看一直等在身后,神色焦急中又带着忐忑的小丫鬟,低声吩咐道:“云彩,将那盛着莲子糕的盒子和盘子,还有剩下的莲子糕一同拿过来,让眠星检查一下。” 云彩被他的话吓得一激灵,反应过来后,连忙低身应道:“是,世子。” 正在两人一问一答的时候,坐在床畔的眠星已经细细查验了那盛着糕点的盘子,神色凝重的对面前站着的江洛玉回道:“回世子,这盒子和糕点都没有问题,只是这盘子上……仿佛沾染了一些毒粉,还有这块小公子吃过的糕点上,仿佛也有微量的毒粉。” 毒粉? 明明从他的院子里拿出去的时候还没有毒,怎么让人将糕点送过来后,到了江洛白的院子里就突然多了毒粉? 想到这里,江洛玉脸色一冷,接着沉声问道:“云彩,我让晚霞将莲子糕送进容沁园后,你将这盘莲子糕拿出来端到书房给洛白吃时,有没有中途遇见什么人?” 云彩听到面前的世子这样问,脸色也跟着一变,显然是想起了某些十分重要,却一直被她自己忽视的事情,闻言连忙低身半跪在地上回道。 “回世子,因为小公子一直在书房看书,不许奴婢前去打扰,因此若是每次外间送了吃食,都是先放到那边的小屋里的桌上,等到午膳之后在呈给小公子享用,这其中……奴婢想起来了,今日世子将莲子糕送来不久之后,小小姐曾经带着暖玉一同来给小公子送吃的。” 江洛玉察觉到云彩话中的迟疑和懊悔,又听见她说暖玉这两个字,就骤然握紧了自己的手指,目光冷冷的注视着昏迷在床上的江洛白,薄唇跟着抿了起来。 飯氏。 又是甄氏! 原本以为甄氏就算是因为那次打死轻红,又利用账本之事报复自己,却没想到刚刚赏花宴一过自己回府,她就心急的给了自己这么个重重的下马威,竟大胆的在江洛白的饮食中下毒!若是他没有及时发现这件事,江洛白又因为贪食莲子糕中毒过重而死,他已经能够想象出自己会有虐待庶子,为了一本账本居然将亲弟弟毒死的恶毒名声了,更别提自己今后在郡王府的日子会如何—— 他还是大意了。 一次次斗败甄氏的胜利感,和数次暗算江慧的成功,将他心底那浓浓的戒备已经吹散了么 ? 若是今时今日他见到的不是中毒尚轻的江洛白,而是冷冰冰躺在那里已然死去的弟弟,是不是才会知道自己早在不知道的时候,已一脚踏入了和前世一般,会让人万劫不复的深渊? 想到这里,江洛玉强忍住自己全身的颤抖和心底的狂怒,目光却越来越冷,渐渐不带一丝情绪,扫视了跪在地上的云彩,一字一顿问道:“你让他们进了那个小屋子?” “回世子,当时小小姐和奴婢就站在门前,暖玉拎着食盒将小小姐今日新熬的绿豆粥送进了屋子里。”云彩仿佛也知道自己今日的事情做得不对,再度听到江洛玉的声音时,身体也禁不住抖了抖。 “奴婢以为没什么大事,看见暖玉放好东西出来之后就……都是奴婢的错,害的小公子这般,还请世子重重责罚。” 江洛玉握了握手指,沉默了片刻之后,终是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直视着跪在脚边的云彩,低声道:“起来,下次若是再犯这样的事情,我就不得不将你从洛白身畔换走了。” 云彩跪在地上,只觉得全身都绷紧了,听到江洛玉肯原谅她,便立即低头谢恩:“多谢世子宽恕。” 江洛玉站在原地思忖了半晌,乌玉般的眸底光华流转,几乎是在瞬间之内,他面上的怒意突然一扫而空,唇角也跟着勾起嘲讽的笑:“云彩,你先下立即悄悄去珍微苑中,假装自己刚知道洛白晕倒的事情,将之完全稟报给甄氏,看看她是什么神色,再回来报我。” 云彩连忙应道:“是,世子。” 看着云彩的身影远去,江洛玉走到门边微微眯起了眼睛,对着此时仍坐在床畔的人嘱咐道 :“眠星,你就在这里看着洛白,即使听到外面有声响,或是洛白醒过来了,也不要让他出门 ” 〇 眠星知道要他呆在这里,是要让他用寒江阁的力量暂时保护江洛白,便应了一声。 “那边既然已经派了暖玉动手,云彩又是他们以为已经收买了的丫鬟,等到她去回报甄氏不会多久,暖玉就会得到消息带着洛琴前来。” 江洛玉缓步走出门外,看着守在门外侍立着的逐月,唇边带着浅笑低声一字一顿说道,神色也多了几分饶有兴味:“而洛琴看到洛白此时昏迷不醒,又是因为吃了从我院子里出来的莲子糕,我这个庶妹便定然要对我兴师问罪了。” 逐月闻言不敢回话,只是神色中带着担心的看着身畔的主子,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江洛玉却蓦然抬起头来,接着说道:“逐月,回院中将追云找来,我有事情要吩咐。” 逐月一惊,抬眼去看的时候,发现江洛玉此时的眼神亮的惊人,便立即应道:“是,世子 ” 〇 江洛玉吩咐之后,看着逐月迅速跑向院外的身影,便半垂着眼帘跟着向前走向了院门,只是还没等他走出院门几步,眼角余光却仿佛看见了一抹白色掠过,不由立即停下了脚步,目光淡淡的注视着半个身体隐藏在院墙后,另外半个身体却探出来的白衣人。 第113章 毒害庶兄 察觉到他发现了,白敏玉便不再躲下去,而是慢慢从院墙后绕了出来,狰狞的面容被淡淡的阳光照亮,白皙如玉的手指垂落在身侧,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神色,烟熏據拍的眸子却像是盈着蒙蒙的水汽,光芒涌动之间看不清其中究竟蕴含着什么。 “你出了院子,我只是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的语速极慢,声音清冷中带着隐约担忧,目光定定的凝视着他,脸庞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微微扭曲,仿佛极为紧张一般,说着说着便顿在了原地,“……还有……” 江洛玉沉默的望着他的脸庞,又将眼光从他脸上的那道伤疤,落在了他缩在袖中早已颤抖着紧握的手指,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白敏玉闭了闭眼,盯着他的眼神渐渐暗了下来,那双據拍色的眸子却愈发深邃,像是包含着某种说不出的感情,一字一顿的说道。 “那日的话,我不后悔。” 江洛玉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直到许久之后,方才侧过身去,任由迎面吹来的清风将他的衣袖和黑发扬起,同时也掩去了他眼底最后一丝情绪。 “你走罢。”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用自己未曾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握住了自己包扎着的手心,声音沉稳中又带有某种突然而起,像是浸入骨髓般的疲倦,“我不想再看见你。” 话语未竟,两人之间顿时陷入了一片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江洛玉隐隐听到了身畔的人转过身去,白色的衣角孤单的在风中荡了几下,便再也不见了踪迹。 江洛玉独自一人立在原地,有些怔然的看着那个人消失的方向,一直到自己身后再度传来了脚步声,这才缓缓回过身去,目光扫过快步而来的逐月和追云,语速极快的轻声吩咐道:“ 追云,你带上逐月一同去洛琴那里,说是我有事情要和洛白和洛琴说,然后将洛琴带到碧波苑 ” 〇 逐月站在追云身畔,闻言脸庞上涌上了担忧之色,立即问道:“世子,若是小小姐带上了暖玉温香,那该如何是好……” “我不怕她带上丫鬟。”江洛玉闻言,努力的将固执存在于脑海中的那个影子淡去后,微微眯起了眼睛,想到自己即将要和甄氏开始的又一次对抗,不由勾了勾唇角,“现下,我就怕她不带上丫鬟,接下来的戏便只能对着我那位没脑子的庶妹唱了。” 逐月半是清楚半是糊涂的看了面前的世子一眼,没有想明白这个吩咐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不敢怠慢的连忙应道:“谨遵世子吩咐。” 等到逐月离去,追云沉默的上前来低身一礼,江洛玉便压下了自己唇边的浅笑,低声对着他说了几句话后,看着他抬手应是身形远去,便缓步向着院子里去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江洛玉独自一人站在碧波苑的正房门前,淡淡注视着身侧带着小廝的晚霞给自己身后的门槛前放上了一张软榻和一张小几,又端上了几盘刚出炉的糕点和沏好的热茶,恭敬的在江洛玉身畔低身一礼后,迅速退了下去。 江洛玉看见他们将东西都摆好了,唇边的笑容深了些,乌玉般的眸子却因此更沉,刚低身坐下端起小几上的茶盏,还没等掀开茶杯盖子抿上一口清茶,便听见院外传来了吵吵嚷嚷请安 的声响和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听到这些声响,江洛玉的手微微一顿,仍是面色如常的喝了一口清茶,这才缓缓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正好对上急匆匆冲进来,一身紫红色绣花百褶长裙,脸色不大好看的庶妹江洛琴此时投过来,略微夹杂着不耐的眼神。 “世子唤我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江洛玉微笑浅浅,就那么端坐在软榻上,神色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没有要事,便不能唤你们前来立规矩么?” “立规矩?”江洛琴听到立规矩这三个字,面上本来就不大好看的神色更是难看了,几乎是在瞪着他的同时嚷道:“立什么规矩?” “自然是立你不敬嫡兄的规矩了。”江洛玉看着她这副无比防备,眼底都是讥讽和不屑的模样,眼底的暗色不由漫了上来,话语却更是铿锵有力了,“自古嫡庶有别,你数次见我不见礼,哪里像是一幅大家闺秀的模样,今r,i你就在这院子里好好的呆着,知道你认清自己错了再 说。” 江洛琴来时只想着不止自己一个人,若是见到那个讨厌的长兄双子也是还有亲哥哥护着自己的,没想到自己来的有些早了,没见到亲哥哥之前就被面前的人奚落了不懂规矩,这还就罢了个嫡出的双子罢了,居然敢将她私自扣在院子里! 可她毕竟是个庶出的,知道自己不比嫡出的高贵,面前的双子长兄又是向来在王府中都是说一不二的,没有亲生兄长在一边为她求情,她又无比讨厌面前的人更加不会开口,眼看着江洛玉身边的追云就要迫上来了,她的脸色不由带了些惊恐和气恼。 “你——江洛玉,我也是父王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能这么做?” “竟敢直呼嫡兄之名,还真是欠管教。”江洛玉仿佛早已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闻言脸色连变都不变,只是淡淡说道,“本以为你站一日就够了,如今便加到两日罢。” 没想到自己的威胁之语产生了反效果,江洛琴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声音更是尖利,几乎要将碧波苑的房顶戳破:“你算什么兄长,不过是个双子罢了,最后还不是和我一样要嫁出去的,你的那些兵符财产都是洛白哥哥的,你有什么可嚣张的?!” “哦——你当真如此认为?”听到“嫁出去”这三个字的时候,江洛玉终于第一次抬了抬眼皮,正视着面前的庶妹,神色冷静到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可怖,骇得此时站在他面前一脸气愤的江洛琴顿时哑了火,连声音都跟着弱了下来。 “自……自然是这样了。” “在王府时,可未曾听你这样的想法。”江洛玉看着她害怕的想要往后退的模样,手指轻轻在身畔的小几上点了点,神色淡冷中夹杂几分兴味,“你倒真是长大了,只可惜翅膀不硬,暂且是飞不出我掌心的,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院子里,守你的规矩罢。” 江洛玉这话一出,便是拍桌定论再无缓和的余地了,江洛琴的脸顿时白了,手指颤抖的抬起指着他,半天只憋出了一个字:“你——” 江洛玉含笑回望她了片刻,便仿佛她不在眼前一般,再度端起了身畔小几上的那盏茶,低头轻轻抿了一口。 就在江洛玉淡然喝茶,江洛琴气得浑身颤抖却无济于事的时候,碧波苑外却突然传来了一 个带着焦急的声音,一个丫鬟紧跟着那声音也跑进了院子里,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院门口不远处,对着坐在榻上直起身来的江洛玉喊道:“世子……不好了!” 看着跪在不远处,明显是已经稟报过甄氏之后,再度回到自己的院子中暗示自己事情已经办成了的云彩,江洛玉低眉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的ji,ng光,面容上的神色却变了变,放下茶盏后站起身来问道:“怎么了,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 云彩许是因为跑了许久,说完了这句话后便低下头来急促的喘息着,仿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而跟在她后面叫了江洛琴,却并未直接进院门的逐月见状,立即眼珠一转走到了云彩身边,两人假装交头接耳说了什么事情后,逐月便也脸色焦急的抬起头来,快步走到台阶上江洛玉的身畔,装作在稟报什么重要的事情般说了一通。 江洛玉看着她们两个丫鬟演得这一场好戏,心底不由有了些赞许,面上的神色却突然带了些许讶异,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江洛琴,突然眯起了眸子扬声说道。 “江洛琴,如今看来,你不仅对嫡兄不守一点规矩,更试图毒害庶兄未果,胆子可真是大 啊!” 毒害庶兄未果? 江洛琴在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便觉得脑子里顿时一懵,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而站在她身后一直侍奉着她,却在进门之后当做自己是透明人,一度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暖玉更是神色变化万千,只是在下一刻她便迅速的低下头来,掩住了自己奇异的眼光。 江洛玉表面上正在斥责江洛琴,眼光却一直注意着她身后站着的暖玉,在看到那个丫鬟突然低下头之后,他的唇边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接着低声命令道:“来人,既是她毒害庶兄又不敬嫡兄,就把她给我绑了,扔到柴房里再做论处。” 第114章 移祸江东 逐月就站在不远处,闻言立刻抬手应是,就准备去抓身侧的江洛琴胳膊,可还没等她抬起手来碰到江洛琴,本来一直沉默着立在江洛琴身后的暖玉却像是骤然回过神来一般,侧身将江洛琴挡在了身后,偏头对着站在上首面带微笑的江洛玉恳求道。 “世子,您不能抓小姐!不管发生了什么,小姐是无辜的……” “你说,你们小姐是无辜的?”江洛玉看着暖玉装出来,夹杂着可怜兮兮的眼神,和被她护在身后的江洛琴感激的眼神,眼底的嘲讽不由更浓了,“那你可能够与本世子说说,如何本世子的庶弟在喝了你们小姐亲手熬制出来的绿豆粥后,会中毒昏迷在容沁苑中?” 暖玉闻言连想都没想,便开口道:“那绿豆粥……” 说到一半,仿佛突然觉得好似又哪里不大对劲,细细一想顿时变了脸色,惊叫道:“绿豆粥?!不可能!” “是绿豆粥啊,怎么了?”江洛玉挑了挑眉,看着说起这三个字,脸色渐渐难看起来,终于觉得事态仿佛出乎自己意料的暖玉,微笑着一字一顿问道,“还是你以为不是绿豆粥,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暖玉被他这么一问,顿时全身打了个战,回头再度望向站在台阶上的江洛玉时,眼底更是多了几分戒备和迟疑。可她此时已然为身后的江洛琴求了情,此时后退不光面前的江洛玉会生疑,身后的江洛琴那点好不容易升起的感激之心也会消失殆尽,便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道。 “回世子,那碗绿豆粥是小姐亲手熬制,小姐生性善良和顺,绝不会做出毒害庶兄的事情,还望世子明察。” 善良秈丨顷? 江洛玉听到这四个字,忍不住望了望暖玉背后,此时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活像要一口吞了自己母老虎般的庶妹,声音更是玩味了: “哦?你的意思是,那碗绿豆粥没毒?” 暖玉心中有鬼,回答的时候不免多了几分迟疑,可她记得清楚当时进了小屋中,自己的确是将藏在指甲中的毒粉落在了那些糕点上,于是便还是低声应了: “……是。” 江洛玉见她应了,唇边的笑容顿时掺杂了几分诡异:“追云。” 远处的侍卫闻言,立即应道:“属下在。” 江洛玉凝视着站在台阶下的暖玉,修长的手指在袖中微微动了动,轻声吩咐道:“既是妹妹的贴身丫鬟这般说了,你便去将那碗绿豆粥端来,让这个小丫鬟尝上一口,若是绿豆粥里真的没毒,就正好替妹妹洗脱了嫌疑,不是么?” 眼看着追云应是后转身而去,暖玉顿时有些慌了神,连忙神色怯怯看了站在台阶上的江洛玉一眼。 江洛玉则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便再度低身坐回了背后的软榻上,手指一点一点着身畔的小几,等待着去取粥的追云回来,一时间院子里没有人再出声,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谧中。 不到片刻的时间,追云便拎着食盒迅速回到了院中,站在江洛琴身畔的暖玉眼看着追云将那只剩下半碗的绿豆粥向着自己递了过来,脸色顿时微微有些发白,忍不住怯怯的看着上首的江洛玉,有些胆怯的开口道:“世子……奴婢……” “怎么,你不想尝?”江洛玉没等她将话说完,便骤然抬起眼来冷冷的扫了她一下,唇边 笑容讥嘲的意味更浓,“你方才不还信誓旦旦的说,绿豆粥是你家心底善良可亲的小姐亲手熬制的,绝不可能有毒么?难道你只是听了本世子的几句话,便不相信你家小姐了?” 他的话音未落,暖玉便觉得自己的衣衫被身后的人重重扯了一下,随即眼前便顿时出现了一张熟悉中又夹杂扭曲的娇美脸庞,正是自家小姐江洛琴:“暖玉,别听他的,那碗绿豆粥绝对没有毒,你喝下就能证明我的清白。快喝!” “你瞧,你家小姐都让你喝呢。”江洛琴的话音未落,江洛玉便神色淡淡的接着催促道,“快喝罢。” 暖玉看着身畔目光中尽是焦急的江洛琴,又看了看坐在软榻上像是看笑话一般的江洛玉,只觉得自己接过粥碗的手指有些抖,却只能听命于这两个人的话将碗里残下的粥喝下,心想着这粥是今天清晨的时候,她故意撺掇自家小姐做了给庶子江洛白的,米和豆子也是自己认真洗过,绝无问题,喝下去定然没事,便诺诺应道。 “ 曰,, 疋〇 江洛玉眼看着她低下头,拿起碗里的瓷勺一口口喝起粥来,唇边的笑容突然淡了些,乌玉般的眸子也随之半闭了起来,手指却骤然收到身前,紧紧握成了拳头。 “啊……我肚子……肚子好痛……”刚喝了几口,站在暖玉身畔的江洛琴便看见自己的丫鬟脸色一变,手中的粥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成了碎片,纤白的手捂住了肚子,跪在地上连声哀叫着连脸色都变了,“粥里,粥里有毒……救救我……世子,救救我……” “我又不是下毒的人,你怎么来求我呢?”江洛玉看见暖玉喝了粥之后,便痛的捂住肚子神色痛苦的向着自己伸出手来,不断恳求着自己救命,脸上顿时浮起了惊讶之色,看向了站在暖玉身畔,同样是一脸惊愕的江洛琴,压低了声音说道。 “瞧,真正下毒的人可在那呢,你现下快去求求她,说不定还能多活一段时候。”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下毒!这绿豆粥里的毒绝不是我下的!”江洛琴看着脚边的丫鬟痛苦呻吟挣扎着,一只手牢牢的捂住了肚子,另外一只手则抓住了她的裙摆,顿时吓得向后退了一步,目光惊慌的看向了坐在软榻上,唇边仍然带着笑容的江洛玉,喊道。 “是你!一定是你想要杀我哥哥,这才在我的绿豆粥中下毒!” “妹妹言重了,我又不是妖怪,不知道你今日要熬绿豆粥还是黄豆粥,又或是不熬粥,怎么能怡好就在今日给你下毒呢,你可真是多想。”江洛玉闻言,不急不缓的侧过身来靠在了软榻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抵在了下巴上,一副于己无关的无辜模样,只是看向在地上挣扎着的暖玉时,话语中带了若有所思。 “不过暖玉可是无辜的,你怎么能用这碗毒粥害了洛白之后,又害了这么一个对你忠心耿耿的丫鬟呢?” 暖玉本来还在地上挣扎着,本来整洁的衣衫都因为肚子剧烈疼痛,在翻滚的时候沾上了泥土,此时显得凌乱又肮脏,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了,听到江洛玉这般说的时候,她本来疑心是江洛玉在粥中下了毒的心思顿时摇晃了,又接着向身畔惊慌失措的江洛琴求道。 “小姐……小姐……奴婢对您是忠心的……若真是您下了毒,您便快赐给暖玉解药罢……好痛……好痛……” 她这么一哀求,江洛琴本来就惊慌失措的情绪就更厉害了,看着暖玉伸过来的手指连连退 后,像是怕沾到什么脏东西一般的神色,让江洛玉唇边的微笑渐深后,对着跪在地上的目睹这一切后,眼中带着惊叹的云彩使了个眼色后,云彩便心领神会的接着说道。 “回稟世子,小公子午膳后也并非只吃了绿豆粥,当时还同时吃了一块不小心掉进粥碗里的莲子糕,只是在吃完莲子糕后小公子还好好的,可绿豆粥吃了不到半碗就倒下了,现下这绿豆糕有毒,那莲子糕便可以排除了。” 江洛玉认真听着她将话说完,眼光却时刻注意着此时痛的在地上挣扎的暖玉,语调特地放慢了许多:“哦,既然如此,那……” 他的话音未落,跪在不远处刚刚说完话的云彩只觉得眼前一闪,随即便惊呼了一声:“世子,暖玉跑了!” 江洛玉眼神淡淡注视着听到话后,便忍痛站起身向着外面跑去的暖玉,扬声唤道:“追云 ” 〇 “属下在。” 他微微敛下眉目,掩住了乌玉般眸底闪过了一丝暗光,声音没有多少起伏:“跟着她,看她要跑到哪里又要做什么,记住小心一点,别让他人在暖玉没有跑到地方的时候,就把她给拦住了。” 追云立即应了一声,转身就向着暖玉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逐月一直站在江洛玉身畔,看着追云出了院门外后,这才低身凑在江洛玉耳边,轻声说道:“世子,您这是……” 江洛玉淡淡扫了她一眼,低笑了一声,眼底却没有笑意:“怎么,你怕我害那个丫鬟的命 ?” 逐月没想到自家世子会这么说,顿时脸色一白,有些局促的半抬起身子来,低声道:“世子……” 第115章 七窍生烟 虽然暖玉喝了那碗绿豆粥后肚子疼痛不止,可那粥里却并不是毒药……若是放了毒药的话,他今日所谋的事情可就定然不成了。所以那半碗绿豆粥里,无非放了些能够让人肚子疼痛的巴豆粉罢了,想必等一会到暖玉跑到珍微苑要解药,顺便戳穿了甄氏的嫌恶用心后,那个名为暖玉的丫鬟便能隐约察觉出来了罢。 “我要给甄氏一个教训。”江洛玉垂下了眼帘,扶着身畔的扶手站起身来,也不管此时站在不远处神色惊慌,此时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后,面色却充满疑惑的江洛琴,压低了声音道, “告诉她,我可不是任人捏扁揉圆的面团。”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后,珍微苑内。 甄氏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身后服侍的大丫鬟将自己发上的发钗卸下,正准备净面后休憩片刻,便听见了外面传来了隐约的喧闹声,不由皱了皱眉头,头也未回的对身后的大丫鬟采鹃问道。 “怎么回事?为什么吵吵闹闹的?” “王妃,不好了。”甄氏的话音未落,门前的帘子就被打了起来,老嬷嬷脸色带着些惊慌的快步迈入了门内,对着站在梳妆台前面色略有不耐的主子低声稟报道,“暖玉一个人闯进来了。” “暖玉?”甄氏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的困意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化作了隐约的怒气,对着老嬷嬷冷声斥道,“不是让她去做手脚,成事之后等到晚上再悄悄回来稟报么?到底怎么回事?!” 老嬷嬷知道此时扰了甄氏的休息,甄氏这时候正在气头,怕是再说下去要发怒的,心里却更清楚门外还有个暖玉更要紧,便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说道。 “王妃,老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守在院门前的丫鬟看见暖玉捂着肚子跑过来,便立刻拦住不让她进屋子里,可她一直在挣扎不止,还叫着她不小心中了毒,要让王妃救她性命呢?!,, 听到这话,甄氏隐约的怒气顿时化为了狂怒,只觉得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太阳x,ue也跟着苏苏痛了起来,咬着牙问了一句:“什么?” 老嬷嬷看着甄氏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又想了想外面乱七八糟的景象,知道这件事是绝对不能瞒的,咬了晈牙后一跺脚就说了出来:“还有,王妃……听说暖玉她,她是从碧波苑中跑出来的……” “什么?!”这一次甄氏再度开口时,话语中便是切切实实的怒气了,连本来柔和的神色都瞬间狰狞了起来,瞪着站在门口的老嬷嬷,大声斥道,“从碧波苑跑出来?也就是说她办事不利被江洛玉发现,这才一路跑着到了我的院门口?” 老嬷嬷看着甄氏气得发喘,脸色也从铁青向着黑色漫去,唇角便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王妃……”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甄氏顿时陷入了一片暴怒中,抬手就将面前桌上的那些瓶瓶罐罐和没有收拾起来的簪盒等物扫到了地上,浑身发抖的支在梳妆台上连缓了几口气后,方才抖着手指窗外骂道。 “你去,去给我把那贱蹄子给我拉下去,让她痛死也不救她!” 老嬷嬷看着甄氏这般气得失去理智的模样,一时间本想要劝说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脸色也多了为难和惊慌之色:“可王妃,那小蹄子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地,这一路跑都一路嚷嚷着,闹到现在可能许多院子里的主子都知道了,这可如何……” 甄氏闻言,顿时惊愕的睁大了眸子,只觉得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劈中了一般,眼前跟着就是一片昏黑:“什……” 老嬷嬷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不远处的大丫鬟采鹃惊叫了一声:“王妃!王妃您怎么了?” 她心底一惊抬眼去看,怡好看到甄氏脸色青白紧闭双眼,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瞬间魇住的模样,顿时也惊叫了一声,快步上前去和采鹃一同将甄氏扶着坐下后,刚抬手要给主子顺气,眼角余光便看见甄氏长长出了一口气,又急促的喘息了几声,脸上涌起了不自然的潮红,一副将呕却呕不出来的模样,许久才缓过劲来抓住了身畔老嬷嬷的手,瞪着眼睛吩咐道。 “……现下……我们不能处置暖玉,你去……将那小蹄子送回到碧波苑中,转告江洛玉,让他不必顾忌我的面子,重重处置那个丫鬟!” 老嬷嬷看着她此时的模样,只觉得心底有些发憷,闻言连忙回道:“是,王妃。” “……废物。”等到注视着老嬷嬷的身影离去后,被采鹃扶着上了榻,靠在大引枕上呼吸不畅的甄氏终于重重喘息了几声,一边颤抖着抬起手来敲着床沿,一边嘶哑着声音骂道,“一群废物!”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后,方才在珍微苑中发生的一切就被一直跟在暖玉身后,看到了结果后就迅速回到院子里的追云,稟报给了仍旧坐在屋前的江洛玉。 江洛玉闻言掀了掀眉毛,瞅了一眼此时正站在院子角落中,神色忐忑中带着惊慌,根本听不见他们此时对话,却努力的想要伸长脖子向着这边探的江洛琴一眼,便低头吹开了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叶,轻轻冷笑了一声。 又过了片刻,一直守在门外的的晚霞突然转身快步走到了榻前,刚准备对坐在榻上的主子开口稟报的时候,江洛玉便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半敛着眉目低声道:“我已看见了,一旁候着罢。” 晚霞闻言立即应了,倒退着立在逐月身畔。 就在晚霞的身影挪开的瞬间,江洛玉便整了整自己的衣摆和袖口,带着浅浅微笑向着不远处的院外走去,正好迎向了脸色难看,此时正眯着眼睛快步向着自己所站的方向走来,带着两个丫鬟并神色胆怯惊慌暖玉的老嬷嬷。 “老奴见过世子。”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12节 江洛玉看着面前甄氏身畔的老嬷嬷低身见礼之后,便神色倨傲的扬起了头来,几乎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视了一眼,方才开口说话的时候,眼底不由闪过了一丝暗色,唇角却仍然露着微笑:“嬷嬷来了,请坐吧。” “世子客气,老奴可生受不起。”老嬷嬷听到这话,忍不住低下头来嗤了一声,这才再度看向面前面带笑容的江洛玉,顺便眼神严厉的扫了扫身后胆怯站着的暖玉,这才咬了咬牙,恨恨发声道。 “老奴此来,是来送还暖玉这个不长眼的贱丫头的,王妃已经吩咐了,世子可以随意处置 这个丫头,王妃不会再管。” 江洛玉闻言,立即从善如流的低声应道:“既是如此,还请嬷嬷回去之后,代替本世子多谢二婶了。” “世子客气。”老嬷嬷看着面前江洛玉不痛不痒,甚至面带笑容的模样,忍了又忍后还是没能忍住,便骤然前进了一步后,神色恭敬的俯首在江洛玉身畔低声说道,“老奴一直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江洛玉看着正对着自己身前的那个黑色的头颅,眼底的狠戾之色一闪而过,修长的手指在袖中动了动,唇边的笑容却更深了些:“嬷嬷可随意。” “多谢世子。”老嬷嬷听到他答应,浑浊的眼珠先是亮了一下,随即便涌上了浓浓的黑暗,一字一顿的说道,“老奴是想说,世子有时做事未免太狠,有道是背后留一线面前好相见,世子如此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总有一日会遭报应的。” 江洛玉听她说完话后,带着诡笑缓缓直起身来,神色更是扭曲的令人厌恶,便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的让身后的逐月将哆哆嗦嘹的暖玉领了过来后,抬起手来扬声送客道:“嬷嬷的话要是说完了的话,慢走不送。” 老嬷嬷闻言脸色一暗,看着面前的人油盐不进,甚至对她的话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模样,脸色不由更是臭了,冷冷的瞪了面前的人一眼后,骤然甩袖带着身后的两个丫鬟气冲冲的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最后还不忘重重的哼了一声。 眼看着背后站着的那个淡青色身影越来越远,老嬷嬷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手指,咬牙切齿着喃喃道:“哼,江洛玉……你杀了轻红,我不管你是逍遥王世子还是什么,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暖玉被逐月领回院子里后,便一直吓得不行跪在地上,还不时可怜兮兮的看一眼重新坐回榻上,神色淡然唇边带着微笑的江洛玉,仿佛是在博取同情一般。而站在榻边不远处正在给江洛玉锤肩的逐月见状,不由开口试探性说道。 “世子,那暖玉被送了回来,那小小姐……” 江洛玉连头都没抬,唇边的笑容却淡了些,手指轻轻在茶杯上敲了敲,话语中听不出情绪,不过和以往是一般的淡然,却让站在他身后的逐月禁不住双手一顿:“放了她罢,不过是做做样子吓她罢了,我还不想得什么虐待庶妹的罪名。” 说完这件事后,他未曾有片刻停顿,便看向了站在榻边接过他手中茶盏的晚霞,兴致缺缺的吩咐道:“晚霞,你去瞧瞧洛白那边的情形。让眠星先在那里侍候着,等到洛白全好了再回来,我这里暂时不用他侍奉。顺便带着洛琴走罢,别让她在这里呆着碍眼。” 晚霞不敢怠慢,忙应道:“是,世子。” 等到晚霞带着江洛琴临去之前,快步走到江洛玉身前行了个礼,江洛琴又忍不住瞪了跪在地上的暖玉一眼,这才仰起下巴气哼哼的走了,逐月才跟着看了看跪在地上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的暖玉,问道:“敢问世子,如何处置暖玉?” 江洛玉闻言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逐月不必再敲了,才跟着将目光转向了跪在自己身前的暖玉,神色中带着几分讥诮:“这个丫头没什么大本事,不像轻红翻不起大波浪,不过有些小聪明罢了,此时她已经成了甄氏的弃子,洛琴那里也绝容不下她,就留给洛白处置罢。” 暖玉听到这话,心想着这可比上次轻红的处置轻多了,自己又被给了个庶子,那庶子定然是不会将自己怎么样的,顶多打几板子罢了,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身上也不再抖了,连连低头谢起了恩。 江洛玉摆了摆手,示意身畔的逐月带她离去,便缓缓从榻上站了起来,微垂着眼帘进屋去歇息了。 几日之后,江洛白的身子已经大好,便急忙到了碧波苑中去找了江洛玉一次,询问该如何处理暖玉,等到听完兄长的一番解释后,他回到院中后立即气势甚足的训了暖玉一通,又让人拉着她下去打了几板子,才勉勉强强的收她在了院子里。 这一日天色尚好,逐月服侍着自家世子用完午膳,便迅速带着一溜小厮退了下去,只留下了侍立在江洛玉身畔不远处的眠星一人。 片刻之后,半躺在院中榻上,正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午睡的江洛玉,却突然被院外杂乱的脚步声吵醒,再度睁开眼睛时眸光虽仍是淡淡,神色中却带着几分不耐:“什么声音,这么吵吵闹闹的。” 眠星站在他身后一直为他打着扇子,闻言便立即将手收了回去,看了四周一眼后,压低了声音道:“回世子,也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沈国公的那位嫡子前来拜见公主了。” 沈国公嫡子。 卢珉竟来了? 江洛玉一听到这几个字,顿时觉着自己清醒了不少,立即支起了身体抚了抚袖摆,轻轻反问道:“哦?” 第116章 娶谁为妻 眠星看着半倚着软榻,面容犹如芙蓉出水般白中透红,乌发垂落在鬓边,眼底的光芒却冷淡无波的江洛玉,仿佛一时间被他所震慑一般,许久后才回过神来,忙不迭低声稟报道:“那位嫡子来时带了许多礼物,说是当年出嫁的内君想念公主,这才前来拜见的。” 江洛玉眯了眯眼睛,慢慢直起身体后端起了小几上自他睡下后便一直晾着的凉茶,低头轻抿了一口后,这才再度开口唤道:“眠星。” 眠星闻言,连忙低身应道:“在。” 江洛玉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杯盖,乌玉般的眸子里光影沉浮,唇边的微笑却渐渐浮了起来:“你可知道,那位沈国公嫡子可有嫡妻?” 眠星是寒江阁中的人,来之前已然清楚了解过京都之内大小贵子的境况,闻言连想都不想,便当即回道:“回世子,那位的声名在京都很是狼藉,尚未求取嫡妻也未曾有侍妾,只是光通房已经有了好些个,一个庶子也已经三岁多了。” “嫡妻没有,却连庶子都出来了?”一听卢珉没有嫡妻,却有了一个庶子,江洛玉眼底的嘲讽之意就更浓了几分,茶盏盖哐当一声盖稳在了茶杯上,稍微惊了一下后,刚准备抬手接过江洛玉手上的茶盏时,却听见他低敛中夹杂嘲讽的声音,“真是好笑。” 他的话音未落,一直守在院外晚霞的声音却骤然在不远处响起,带着匆忙凌乱的脚步声和有些惊慌失措的情绪。 “世子,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江洛玉神色淡淡的看着晚霞跑过来,脸色红彤彤上气不接下气的在江洛玉面前,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唇边的笑容便禁不住淡了淡,抢先在面前的晚霞开口之前出声道,“可是那位沈国公嫡子,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晚霞闻言连连连头,像是有些焦急的回头看了院外一眼后,方才回道:“……是,那个奴婢听说,卢公子他……他这次前来不仅拜会了公主殿下,又去看了王爷和王妃,就冲着咱们这个方向来了” “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江洛玉闻言,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神色,只是挑了挑眉,仿佛心中早已料定了这一点般,微笑着轻声道,“郡王府的长辈都已经拜见过了,府内的嫡长子不在,他身为男子又不能去和江慧见面,也就只能来看看我这个双子表弟了。” 晚霞显然没想到自己眼中的大事,到了面前的世子眼中便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不由也多了几分镇定,眼底的慌张一时间却没能消下去:“世子,那该如何是好?” 江洛玉低低的哼笑了一声,终于弯下腰来站起身,唇边的笑容隐带嘲讽与冰冷:“既然来了,躲躲藏藏不算本事,你和逐月守好我的院子,让追云和眠星一同跟我去外面的凉亭中,一会那位风流成性的卢公子。” 晚霞闻言,连忙低身行礼,道:“是,世子。” 等到江洛玉缓步走到亭台楼阁间,任由身后跟着的追云和眠星放好了东西,又让眠星躬身扶着他在石凳边站定时,眼角余光便看见一道碧色身影正向着他的方向走来,熟悉的面容上带着和上次见面时,一般无二的轻佻笑意。 “表弟,表兄这厢有礼了。” “表兄远道而来,辛苦了。”江洛玉看着他走进亭中,又吩咐身后的小厮将带来的东西交给眠星后,便抬手让几个人纷纷退下的动作,唇边的笑容便深了些,乌玉般的眸底却越来越黑,抬手道,“请坐罢。” 卢珉看着江洛玉在阳光映衬下,更显出晶莹剔透的白皙面容,细长的眼睛禁不住眯了眯,仿佛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方才接过了身畔眠星恭敬递过来的茶盏,低头吹起茶末后,轻轻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不过是普通的云雾茶,表兄谬赞了。”江洛玉神色不动,将手中的茶杯盖晃了晃,掩住了冒出的一股股雾气,似笑非笑的挑眉问道,“表兄可以见过祖母,还有二叔二婶了?” 卢珉一直紧紧盯着他的神色变化,眼底光华流转,也不知在打着什么念头,听他如此问话后,便立即摇了摇自己手中的扇子,笑道:“看表弟说的,卢某既然到了此处,自然是已经拜见过众位长辈后,就专门前来拜见表弟你了。” “哦?表兄此来,原是专门前来拜见的。”江洛玉点了点,低声重复了这几个字后,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面容上的笑容骤然冷了下来,眼光凌厉的看向了面前的卢珉,一字一顿问道,“不过洛玉不知,表兄此次前来见洛玉,可是有何要事么? 卢珉被他这样的眼光看得手指一抖,差点没将手中的扇子扔到桌上,脸上也跟着浮起了惊讶的神色,可等他稍稍将心中的惊讶压下,再度抬头去看坐在对面的江洛玉时,却发现此时的江洛玉仍笑吟吟神色柔和的看着他,仿佛刚才他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想到这里,他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头,这一次再度开口的时候,眼神中便少了几分轻佻:“要事倒是没有,不过一件小事,要询问表弟的意见。” 江洛玉无所谓的笑笑,轻声言道:“表兄但讲无妨。” “表弟客气了。”卢珉听他客气,又想起自己来时的目的,顿时整了整神色,目光再度紧紧定在了对面人的身上,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轻笑说道,“说来这件事,可和表弟前几日在宫宴上,看见的那位姓云的公子有关。” 江洛玉挑了挑眉:“哦?” 卢珉见他只发出一个单音,其后好似便再不开口了,不禁暗暗将身子向着石桌上靠了靠,细长的眸子紧盯着江洛玉脸上闪现的每一点神色,压低了声音问道:“表弟就不好奇么?” “好奇如何,不好奇又如何?”江洛玉淡淡微笑着抬起头来,乌玉般的眸子不喜不悲的直视着面前的卢珉,话语中仿佛包含深意,语气却平平的没有波动,“表兄既是已到这里,没有说完的话,不管洛玉是否好奇,都定是要说完的罢。” “表弟说的不错。”卢珉见他猜出了自己的来意,又想起自己上次在宫宴的事情,不打算接着和面前的人兜圈子,故而转了转眼珠子后,便爽快的将手中的折扇再度哗啦一声展开,仿佛不将之后的话放在心中,眼神却若有似无的注意着江洛玉听话之后的反应。 “那位云公子是礼部侍郎之子,去年刚加冠成人,只是一直未曾娶妻,甚至连一个通房小妾都没有,眼光可比京城的这些普通的王孙贵子高了许多。我时常与他一同交游,交情一直不错。” 江洛玉低低应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回道:“此人,和表兄前来要说的事情有关?” “那是自然了,表弟你猜怎么着?”卢珉看着他仿佛兴致缺缺,却因为他此时坐在面前, 而不得不耐着性子在听的模样,眼底的神色不由深了几分,唇边却带着微笑仍然接着开口说道 “自从那次宫宴结束后,那云公子听说可在侍郎府中犯了相思病,日日夜夜惦念着一个人,我再怎么约他他都不出来了,只顾着一个人闷在家中喝酒解愁。表兄当时就十分好奇,便去了他府内询问于他,究竟是那家的小姐令他辗转反侧求之不得……” 听他说到这个时候,江洛玉活了两辈子的人,顿时明白了他前来的目的。 卢珉是来试探于他,是否会抛弃世子之位,作为一个女子一般嫁人的。 既是试探他,那么此时面前的这个沈国公嫡子的背后,是谁? 是甄氏……还是,他自己? 想到这里,江洛玉唇边多了一分冷意,眼帘却愈发低了下来,足以掩住眼底涌起的杀意和煞气,修长的手指却一点点握紧,看起来倒仿佛是有些紧张的模样,连本来还算正常的声音都低了几分,却淡淡问道:“结果呢?” 卢珉一直在注视着他的表情变化,看见他垂下头的时候先是有些着急的想要凑到他面前去看看,可还没等动作的时候,却被他的问话问的一懵,下意识回道:“……什么结果?” “洛玉方才问表兄,到底是哪家的女子,竟这般有能耐让那位云公子寤寐求之,寤寐不得?”江洛玉听他反问,仿佛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方才再度开口道,“表兄不正是因为此事,方才来问洛玉的么?” “哈哈哈,表弟果然聪明,一下就说中要点。”一听江洛玉自己主动问起,卢珉的眼底骤然亮了亮,像是忽然得到了什么默许一般,不禁迅速的将手中的折扇折起,唇边的笑容也多了几分期许,语速极快的接着说道。 “据云公子说,他那位求之不得,寤寐不得的佳人,可是他万万都高攀不上的人,更何况那人虽容颜美丽,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双,更对他没有丝毫心思。所以表兄就想,这件事可真是难啊……” 第117章 无情无心 其实卢珉今日前来,不光是为了母亲来拜见外祖母溧阳公主,更是为了前几日在宫宴上看见的江洛玉,还有一直念念不忘的自己来试探一番。 虽然那个云轩和面前的这个表弟身份相差甚远,是绝对不能有任何染指江洛玉的心思的,可若让面前的美人表弟做自己的嫡妻,应该就门当户对了罢。 现下,他只要稍微试探一二,表弟自己是否有这个心思,这件事便成了一半,不过按照上次在宫宴上表弟的样子,好似表弟心里也有几分那种意思—— 更何况表弟未曾加冠,还不算是个完全的男双,若是表弟真的同意,他凭着自己在母亲和父亲膝下的宠爱,再和表弟一起求一求溧阳公主,让皇帝写下个婚旨,不过一个月仿佛就是嫁娶的好日子,他就能和表弟…… 虽然现下两人不过只有两次见面,他现下也只是为了表弟那副美丽容颜,可感情这东西多培养培养便出来了,更不提若是表弟真的作为嫡妻嫁给了他,还不是要老老实实的呆在他身边喜欢他么,这些都没什么难的。 卢珉越想越觉得高兴,细长的眼睛便眯了起来,那副轻佻的模样直让站在江洛玉背后的眠星皱眉,坐在桌畔的江洛玉却神色淡淡的放下了茶盏,突然抬眼直视着面前的卢珉,轻声说道:“那有什么难的。” “哦?”卢珉知道他说这句话,就是在回答方才那个难题的,一时间顿时觉得自己方才想的有戏,眼神比刚才更亮了几分,面上也多了几分志得意满之色,兴致满满的凑近了桌前的江洛玉,笑着问道,“表弟此言何解?” 江洛玉淡笑着扫了扫近在咫尺的卢珉,唇边的笑容多了几分讥讽,乌玉般的眸子却光华流转,看的卢珉痴痴的望着他移不开眼睛时,方才开口说道:“不过那位云公子,可是真爱那位男双?我可有些不相信。” “表弟不必怀疑,那云公子待人诚实可靠,这种事情他是定然不会对我撒谎的。”卢珉一时望着他美丽的面容出了神,闻言连忙直起了身体,急着回道,“他还对我说,若是那位男双肯放弃一些东西嫁给他,他可会一生一世好好待他。” 听到一生一世好好待他的时候,江洛玉全身先是僵了僵,脸庞微微扭曲了片刻之后,却骤然抬手捂住了唇,侧身突然开始大笑了起来,笑声不仅越过身畔坐着的卢珉,还传到了仅有一墙之隔,却不知何时静静站在葱绿树下的白衣人身畔。 卢珉看见江洛玉自从听了那句说是出自云轩之口,却是他自己许诺给面前之人的话,便笑的难以自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一时间心底便渐渐涌上了不喜的感觉,细长的眸子里的亮光也骤然暗了下来,声音也跟着冷了: “表弟为何发笑?” “表兄不知?”江洛玉好不容易止了笑意,从身畔的眠星手上拿了帕子拭了拭自己笑出来 的眼泪后,再度抬眼望着桌边的卢珉时,唇边的讥讽之意不由更浓了,“自是因为可笑而笑了 ” 〇 卢珉看着他此时的神色,便知道面前的人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试探,并且以不屑和讥讽回应了自己,明显就是绝不同意了,可看着面前的人在阳光下若莲花般静美脸颊,却仍是不死心的咬着牙,问道:“有何可笑?” 江洛玉看着对面的人脸色变化,方才也大笑着奚落过了,便回复了以往淡淡的模样,薄薄的唇微微勾起,眼角眉梢处却露出些许掩饰的厌恶,修长的手指点着面前的石桌,一字一顿说 道。 “表兄,你我都是男人,他既是这样说那位男双,自是想把那位男双当做女子了,可男子对女子的誓言,可算是从古到今应有尽有了,表兄自己对那些红颜知己,许下的誓言也都记不清了罢——可当真不惜一生实现的,能有几个?” 卢珉听到这番话,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几分,脑子里也跟着冒出了许多反驳的话语,却在想要再度开口说话,遇到坐在桌畔江洛玉冰冷的眼神时,被一点点逼了回去:“这……” 江洛玉仿佛没有看见他此时的窘迫,只是微微笑着突然转了话题,接着说道:“表兄若是想让表弟相信那位云公子的心,也再简单不过了。” 听到这话,卢珉脸庞上本来凝滞的神色松了些许,手中的折扇也跟着阖了起来,再度试探性紧盯着面前的江洛玉,压低了声音说道:“还请表弟赐教。” 江洛玉微微垂下头来,将手中的茶盏轻轻一落,目光深深的望着面前的人,唇边微笑更深:“你只需找一位漂亮的女子或是双子,再在两人的饭食或是熏香中加上强度的媚药,等到一天一夜过后,若是那位双子或是女子还未破身,表弟便相信那位云公子的心——是真的。”半柱香的时间过后,江洛玉终于将手中的那盏茶喝尽,半敛着眼眉站起身来,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方才卢珉气冲冲脸色难看离去的方向后,面上的神色突然消失殆尽,骤然开口冷声唤道。 “眠星。” 眠星一直在他身后不远处候着,闻言立即低身回道:“在。” 江洛玉侧过身去,有些怔然的看着亭边那一块渐渐隐去的阳光,仿佛有些疲惫一般的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低声道:“去屋子里,替我取一只笛子来。” 眠星闻言,忙低身应道:“是。”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眠星便从小院回返,持着一个木盒快步走回了亭中,躬身将东西捧到了江洛玉面前后,看着江洛玉神色淡淡的掀开未曾上锁的木盒,将横放在绒布中的碧色玉笛拿了出来,细细摩挲了片刻后,轻声说道。 “都下去罢,晚膳之前,我会回去的。” 眠星和追云闻言立即低身应是,缓步向着背后的小路上退了几步后,便纷纷向着不远处的碧波苑中走去,不一会就留下了此时独自一人站在亭前,依靠着亭柱横着持起玉笛,神色中略微带着茫然和憎恶的江洛玉。 当清幽的笛声骤然在不大的围墙另一端响起时,一直站在一墙之隔的白衣人闭了闭眼睛,骤然转过身去向着垂花门走去,白色中带着暗纹的衣摆被微风扬起,乌黑的长发掩住了他带着狰狞伤痕的面容,却未曾掩住他紧紧攥在袖中的手指。 那笛声中,没有绵绵不绝的纠缠不休,也没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只是茫茫不尽走不透的幽暗,在隐含痛苦时斩断最后一丝缠绵,好似春日的绿叶终于完全落尽,又仿佛深冬白雪下安静吐蕊的红梅凋落枝头,更似整个人都浸入其中,在绝望和哀伤中化为了灰烬。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悠悠的笛声在扬起了一个尖音后却停在了半截,仿佛是被什么东西骤 然掐断了声音一般。 在眼角余光再度扫到那个白色的身影时,江洛玉唇边的笑容淡了些,本来要吹下去的乐曲顿时再也无法继续,修长的手指禁不住握紧了碧色的玉笛,却始终不曾侧过脸去看他,只是半敛着眉目,沙哑着声音问道。 “你又来做什么?” 白敏玉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白衣被风扬起,乌黑的发却被拂在了面颊上,遮蔽了他此时的神色,和烟熏據拍一般的眸子。 他的声音极淡,却仿佛隐含着某种无法诉之于口的情愫和挣扎,手指几乎要刺破掌心的皮肤,全身都因为心底涌起的暗潮而颤抖着,声音却淡冷如冰。 “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江洛玉没有回答,只是疲累的闭上眼,低身坐在了亭柱旁,手指轻轻拂过碧色玉笛上的气孔,薄唇略微抿了抿。 “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白敏玉等了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声,便仿佛忍不住了一般,深深的凝视着那个淡青色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开口说道,“那个云公子,是倾心于你的么?,, “是或不是,与我有什么干系呢?”江洛玉仿佛没想到他会接着问下去,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时,竟先是微微恍惚了片刻,方才冷下了脸来低声回道,“我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必他再来凑热闹了。” 话音未落,他便淡淡看了一眼站在亭外神色莫名的白敏玉,握紧了自己掌中的玉笛后,回身甩袖就向着亭外走去。白敏玉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暗自低下头来咬了咬牙,竟一反常态的快步跟了上去,烟熏據拍的眸子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倔强和不甘。 江洛玉很快就察觉到了身后跟随着的脚步,顿时冷冷的回过身来,瞪了那个白色身影一眼后,眯起眼睛晈牙斥道。 “别跟着我!” 白敏玉听见他的话语中仿佛带着厌恶,却有些隐藏在最深处的惊慌,一时间顿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有些怔然的看着仅有几步之遥的那个人,薄唇虽然没有什么血色,却仍是倔强的开阖着。 “倘若……” 第118章 护国寺中 江洛玉听不清他的话语声,又害怕他继续跟着他到了院中,便想着有什么话就在此处说完,之后自己就不会再理会他的纠缠了,于是侧过身来反问了一句:“什么?” 白敏玉听到他的声音,仿佛突然多了些勇气,烟熏據拍的眸死死盯着他,突然一字一顿的问道:“倘若有一日,真的有人能够做到呢?” 江洛玉闭了闭眼,像是更为疲累了一般,白皙的手指在身侧握了握。 “不会的。” 他声音极轻极缓,像是整句话都悬浮在半空中,如何都无法落地一般,飘渺的好似下一刻就会消失:“不会有人做到的。” 白敏玉看着他说完这句话后,仿佛再也不想说些什么,转身便向着不远处的院子走去,淡青色的衣摆随着风一同飘起,白皙如玉的肌肤在阳光照s,he下,愈发显出冷漠的轮廓时,还是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再度开口道。 “若是……真的有呢?” 这一次,江洛玉没有回过头来,更没有回他的话,只是唇边露出一丝带着戾气的笑容。 不会有。 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会经历何事。 绝不会有的。 白敏玉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的时候,方才垂下头低声喃喃道。 &曰 ” 右疋 就在他定定伫立在亭台畔的时候,一阵突然而起带着花香的狂风骤然浮起,吹得那低低的声音骤然不见了踪迹,再也无人能听闻。 又过了几个月,夏日渐至尾声,荷塘中的莲花已经有些蔫蔫的卷起了叶子,亭台中吹拂而过的凉风扬起了回廊下挂着的风铃,也同时扬起了站在溧阳公主门前,刚刚请完安的众人鬓边的乌发和衣摆。 江洛玉安静的站在回廊畔,在感觉到这阵风微微过去之后,便勾唇笑着转过身来,看向自己身畔虽然打扮美丽如仙,脸色却十分难看,眼底也有些说不出y霾的江慧,轻声问道:“几日不见堂妹,怎生堂妹看着,仿佛樵悴了不少?” 江慧察觉到自己身畔有说话的声音,又听到了樵悴二字,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后就要发怒,直到看见说话的人是江洛玉时,这才稍稍熄了怒气,露出了勉强的微笑道:“是么?” “看堂妹这么樵悴,堂兄可真是于心不忍。”江洛玉点了点头,看着面前江慧的眼神极深,唇边的微笑却仿佛因为担忧而消了不少,低头一边思索着一边对江慧建议道。 “对了堂妹,这几日我从外面听说,好似皇城内的护国寺香火极为旺盛,许下的心愿许多都能实现,看堂妹这样ji,ng神不振,堂兄也到了京都这么久还不曾出去看看,不如过几日堂妹陪堂兄去一趟护国寺散心如何?” 因为前几日暖玉的事情,甄氏早已气得卧床了好些时候,江慧也就许久都没能出门,一整个夏日都在府中呆着未曾乘凉,心中一直惦念的这些事情,因此这时一听江洛玉出言,便故作娇羞的垂下头来,低身行了个礼道:“堂兄如此邀请,妹妹自然却之不恭了。” 江洛玉听她答应,唇边的笑容顿时深了些,脸上也多出了几分欣喜,应道:“堂妹答应便好。还有,前几日王府那里的老嬷嬷已经将冰肌玉骨膏寄了来,等到早膳之后便能给你拿过去了,堂妹那里的药膏可还够用么?” 江慧一听是冰肌玉骨膏,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相比于以前更为滑润美丽的肌肤,便立即笑着回道:“多谢堂兄挂心,也就剩下最后几瓶了,这几日慧儿还正准备找堂兄要呢,没想到堂兄这就送来了。” 江洛玉见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背,眉目间也跟着涌上了满意之色时,缩在袖中的手指更攥紧了几分,声音却比刚才更是轻柔了: “堂妹不必说谢,这都是堂兄份内之事。” 应了这件事后,江慧又和身畔的江洛玉约定了明日清晨便出发的事情,这才领着自己身后的婢女快步回了香兰苑中,还未歇上一会喝一口茶,就忙忙的对身后的大丫鬟吩咐道。 “珍珠,拿我的衫子来。” 珍珠看着她焦急的模样,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僵了一下,可瞬间过后便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恭敬的低身应道:“是,小姐。” 片刻之后,珍珠独自一人站在帘子外,看着院中的二等丫鬟端着托盘,托盘上则放置着各种颜色的纱衣,被阳光一照便泛出美丽的光色来,便先是淡淡的扫过那些衣服后,再抬起头来对着领头的那个二等丫鬟低声吩咐道。 “去,将那身杏黄衫子拿来,也供小姐挑选。” 自从江慧因为办事不利处置了琉璃,香兰苑中的丫鬟们对江慧的吩咐更变得小心又小心,只剩下珍珠这个大丫鬟一直得宠,因此自那之后只要珍珠领了江慧的命令出来吩咐,屋外的丫鬟都是不敢还嘴的,那二等丫鬟便连忙应是道。 “是,珍珠姐姐。” 江慧有些不耐的在屋内一边喝茶一边等着,一盏茶还未喝尽的时候,终于等到低眉顺眼的珍珠带着一帮端着衣服的二等丫鬟们,脸上的焦急便散去了几分,在走到身畔的珍珠搀扶下站了起来,低头一样样的看起了衣服来。 珍珠一直站在她身畔与她一同看衣服,脚下却暗暗向着那个端着杏黄色衣衫的二等丫鬟走去,不出意料的让身畔的江慧一眼就看到了那身为赏花宴所做,却没能好好穿过的杏黄罗裙和外衫,眼底便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可惜,一边伸手去摸那光滑的丝绸一边叹道。 “可惜了这身杏黄衫子,那次还没等我在宫宴上多多露脸,就莫名其妙被皇帝宣了过去,吓得我三魂失了七魄,好歹最后只是问了问祖母的事情,皇帝就放我出宫了,不然我还以为是那皇帝老头看上了本小姐,要让本小姐为妃呢。” 站在她身畔的珍珠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竟直称大泷皇帝为老头,一时间吓得脸色都变了,先是隐含警告的扫了那些端着托盘的二等丫鬟后,这才压低了声音劝道:“小姐,您小声些,不能让别人听见了不敬之词啊……” “行了,我知道了。”江慧一听见身畔的人说起这样的话,便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回过身来压低了声音嘱咐道,“明日要去护国寺,正好那套罗衫的颜色也够素淡,就还是穿那身罢,不必换了。” 珍珠看她当真选了这件衣服,眼底的亮光一闪而逝:“是,小姐。” 江慧选完衣服稍稍高兴了一会后,刚准备再度拿起身畔的茶盏,眼角余光却瞧见了窗外那些躬身侍立的小丫鬟,一时间想起了甄氏这几个月头痛病犯了之后,便一直卧床不能管事,结果穆氏不迁就她的口味,总是给它送些不合口饭菜的事情,便再度起了怒气,压低了声音斥道 “最近母亲的头痛病犯了,成日躺在床上也起不来,王府这些杂事都让穆氏那个贱人接管了,这几日连饭都不对我的口味,真是岂有此理!” 珍珠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闻言不敢答话,只是更加压低了身体,连那张白皙清秀的脸都看不清楚了。 江慧自己怒气蓬勃的说了一通,身畔却没有人回应,眼底的光芒顿时一转,好似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唇角也跟着勾起了微笑,突然低声对面前的大丫鬟吩咐道。 “听闻那护国寺的方丈大师是个名医,明日和表兄一起去了,正好也为母亲求一副方子来吃,等到母亲好了之后,便不必看穆氏那副嘴脸了!今晚上,你记得清点好我要去备着的东西,可知道?” 珍珠轻声应是:“都听小姐的吩咐。” 第二日一大早的时候,江慧早早便去了溧阳公主房里请了安,又正好碰上了坐在那里和母亲说话的郡王江雄,随后而来的江洛玉便也跟着提出了两人要去护国寺上香的事情,溧阳公主便嘱咐了几句后,任由两人一并退下了。 江洛玉缓步出了郡王府后,在身畔眠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后便感觉到马车外的暄闹声渐渐大了起来,唇边的笑容便更深了几分,乌玉般的眸底却并没有分毫笑意,只是无边无际的冰冷。 因为江慧则是个女子的原因,两人下了马车后在王府的护卫下进护国寺的时候,江慧的脸上一直戴着遮掩容貌的面纱,而站在她身畔的江洛玉因为是男双,行动间便比江慧方便了几分,却因为身份尊贵的缘故,也不得不放慢了脚步,还不时回过头来微笑着对身后的江慧轻声道 “堂妹,小心脚下。” 江慧听到他的声音,便微笑着仰起头来,用袖子半遮住脸后低声道:“多谢堂兄。” 两人好不容易在侍卫的护卫下进了护国寺偏殿的厢房中,江洛玉看着江慧因为有些气闷而摘下面纱,正皱着眉头望着窗外密密麻麻的人群时,唇边的笑意便深了些,白皙的手指指向了距离那些人群较远的一处偏殿,柔声道。 “堂妹乃是大家闺秀,便先去内殿里只有女眷的地方拜佛罢,不要在前面的大雄宝殿前拜了,未免失了自己的身份。” “堂兄说的有理。”江慧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果然只见得衣衫华贵的几个女子进门拜佛,也极为清静的模样,心底便暗自点头,却并未立即挪步,反而侧过头来看了身畔的江洛玉一眼,反问道,“妹妹去内殿拜佛,那堂兄呢?” 江洛玉听她问及自己,神色骤然淡漠了几分,那张俊美的容颜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连神色都看的不大分明了。 “妹妹忘了,为兄可是男双,是不能和妹妹一同拜佛的,更何况为兄去见那些未婚女眷也 不成体统。听说护国寺的签文极为灵验,为兄便先去大殿后的偏殿那里去求签解签,顺便等着堂妹拜佛出来,如何?” 江慧闻言思忖片刻,便扶着身畔珍珠的手点了点头,唇边浮现了娇美的笑容:“还是堂兄考虑的周到,那妹妹便先行去了。” “堂妹请。”江洛玉低声应了,目光淡淡的扫向了扶着江慧的珍珠,唇边的笑容多了几分说不明白的意味,突然压低了声音嘱咐道,“伺候好小姐,不然拿你是问,知道么?” 第119章 真正谋算 珍珠听到他说话,仿佛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般,身子先是轻轻一抖,这才恢复了以往那副柔顺模样,低身回道:“谨遵世子吩咐。” 看着江慧的身影渐渐远去,江洛玉忍不住仰起头来,轻轻的瞟过那悬浮在房梁上成片的阳光,白皙的手指向着面前打开的窗户伸开,仿佛要接住什么东西一般,等到再度握紧的时候,他的脸上却掠过了某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眠星端详着他脸上的表情,眼底仿佛有了好奇的神色,直到片刻之后江洛玉垂下眼眸,准备向着殿外的时候,才忙不迭小步跟了上去。 金碧辉煌的佛堂中,慈眉善目的菩萨捏着如意印端坐在金莲上,仿佛带着无限悲悯注视着这个世间,眼底却沾染不上一点点人间烟火。 江洛玉双手合十低身跪在蒲团上,俊美的容颜在袅袅升起的烟气中变得模糊,那双乌玉般的眸子里却清澈一片,连最后一点祈愿都看不见。 等他再度起身,示意身畔的眠星去布施些银钱,自己却立在佛像另外一旁安静想着自己的事实,一个和蔼又苍老的声音却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施主可是来求签的?” “大师有礼。”江洛玉听到这个声音,心底不由一惊,忙回过身去看向发声之人,不出意料的看见是一个蓄着长须,身着黄色僧袍手拿签筒的僧人,便忙低身双手合十一礼,微笑着道,“在下只是来看佛,不求签。” 那黄袍僧人闻言,伸出手抚了抚自己颚下的长须,笑着的模样竟和背后的佛像有着某种难以言表的相像:“施主,信不信命?” 江洛玉看着那个慈祥中带有悲悯的笑容,不由极为缓慢摇了摇头:“不信。” 他是重活一世的人,怎会信命呢? 即使听到他否认命理之说,黄袍僧人唇边的笑意仍和方才并无二致,不过是将手中的签筒向前递了递,声音倒是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玄妙:“既是如此,便更该求一只签,看看命归何方了。,, 江洛玉后退了一步躲开签筒,唇边微笑浅浅,眼底的暗光却是一扫而过:“大师所说,倒是有几分歪理。” “不管是歪理或是正理,只要施主肯听便是好理。”那黄衣僧人十分执着,眼睛仿佛是落在了他的身上,却更像是透过他的肌肤皮相看到了灵魂,同时将手中的签筒递了过去,“此乃签筒,请摇上一摇。” 江洛玉这一次未曾拒绝,便伸手拿了签筒轻轻摇晃一下,随意从中抽出了一只黄签,扫了一眼后递还给了僧人,低声道:“大师,九十三签。” 黄衣僧人接过竹签,抬头问道:“敢问施主,求的是什么?” 江洛玉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手指在袖中轻轻捻了捻,微垂着眼帘低声道:“求什么……便暂且当做我心所愿之事,是否能够一一达成罢。” 黄衣僧人闻言,便低头去看签文。 明月当三五,天地自无私。 一阳来已复,得意在秋时。 “此乃中上签,寓意四周虽时刻有荆棘,却能安然无恙化险为夷。”黄衣僧人读完签文后,便微笑着将那只签放回了签筒中,低声回答道,“施主之事只要用心穷力,定然可成。” 江洛玉闻言,双手合十低身一礼,回道:“多谢大师。” “施主如此年轻,又容貌俊朗,不求一支姻缘签么?” “……姻缘?”江洛玉摇了摇头,神色是无与伦比的平静,隐约还透着某种可以称之为沉寂的气息,唇角却勾起了一丝笑容,“不必了。” 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姻缘。 就在江洛玉的话音落下之时,此时据他仅有一道垂花门和宫殿之远的江慧,则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将一张药方叠好塞进袖中,面上多了几分志得意满的神色,对着身后的珍珠笑道 “终于拿到了药方,等到回去让母亲喝了这药,母亲的病情好转过后,府中便绝不容穆氏再闹腾下去了。” 珍珠闻言应是,话语未竟之时,却突然望向了离两人不远处的回廊y影处,抓紧了身畔的江慧惊叫道:“是……啊!” 江慧没想到她会突然尖叫,也被骇了一跳,忙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却未曾看见任何身影,顿时沉下脸色对她低声斥道:“怎么了?你突然喊叫什么,吓了我一跳。” 奇怪的是,这一次即使听到了江慧的训斥,珍珠却并未停止自己的惊叫,面上的惊慌之意却更浓了,手指颤着仍然指那个方向,连声音都抖了起来:“小姐……小姐你看,那……那里有个人在看咱们!” “看就看了,大惊小怪什么?”江慧本以为她是糊弄自己或是看错了,闻言便先是低声斥了她一句,这才再度将眼光转向了回廊上的那个角落,瞳孔顿时跟着缩了缩,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好像真的有个人……是……是什么人,珍珠你看的清楚么?” “小姐……那人!”珍珠此时仿佛已经被吓的三魂失了七魄,只能紧紧的抓住身畔的江慧,用无比尖利的声音大喊道,“那人是琉璃啊小姐!” “琉璃?!”江慧一听见这个名字,顿时浑身都是一抖,也不敢再去看那个若隐若现的黑影了,只是踉跄着在身边珍珠的搀扶下后退了两步,颤着声音低声喃喃道,“怎可能,琉璃不是被划花了脸卖出去了么?如何会在这个地方吓人!” 没等她的话音落下,珍珠便再度扯着江慧后退了几步,指着那个角落的手指始终不曾放下,声音也和刚才一般无二的尖利,贴在江慧耳边喊得时候,震得江慧整个人都是一软:“小姐!小姐您看!她朝着我们这边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原本只是觉得有些害怕,还并不准备逃跑的江慧闻言,顿时觉得整个身体都是一凉,又被身边的珍珠重重一拽,差点就跌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不远处那张隐藏在黑暗中,本是秀美的脸庞上充斥着交错而成的疤痕,无比狰狞的面容仿佛正在眼前,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来想要抓她。 片刻之后,只听江慧一声尖叫,珍珠便跟着抬眼去看,顿时也睁圆了自己的眼睛,惊慌失措的扯着江慧就向着回廊外的垂花门跑去,一边跑还一边不忘记喊道。 “小姐,小姐快跑啊!那琉璃手上拿着簪子,要杀小姐啊!” 就在她的话音落下时,江慧也看见了那个一直隐藏在回廊角落处黑暗中的身影在瞬间动了,就朝着她跑过去的方向跑来,骨瘦如柴的手指像是爪子一般在空气中乱抓着,还一边跑一边用凄厉又沙哑的嗓音喊道:“江慧……江慧……你还我的容貌来,还我的清白! “啊,救命啊!” 听到她这样凄厉的声音,江慧早已吓得没了神智,只顾着埋头狂奔尖叫着,甚至连本来拉着她跑,后来跟着她跑的珍珠都有些跟不上了,不大的院子里响起了她过分尖利的嗓音:“别追我!我不是故意的!来人啊!救救我,快把这个疯女人……哎呦!” 两人此时尖叫出声的时候,正跑到垂花门外的回廊边,因为跑得太过匆忙的缘故,所以在路过种满白色莲花的水潭畔时,江慧有些不小心的被身畔的珍珠挤了一下,便慌不择路的向着水边走了一步,结果脚下顿时一滑,整个人身形都是一歪。 说时迟那时快,珍珠看着自己身畔不远处,因为脚底shi滑快要摔倒的江慧,眼底骤然闪过了一丝暗光,顿时也装作自己也跟着脚底一滑的模样,身子一歪重重的撞上了此时本来就站的不稳的江慧,顿时让她一歪身体落入了荷花池中。 “哎吻,好痛——小姐!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把江慧撞进荷花池中后,珍珠随之也跟着跌倒在了地上,哀哀叫了几声后,便将眼光转向了此时正在寺中僧人特地挖出来,潭水极深的荷花池中挣扎着的江慧,扬声喊道。 “不好了,不好了,快来救人啊,我们家小姐落水了!” 就在她的话音还未落下时,耳边便立即转来了有些杂乱的脚步声,珍珠听到这个声音后先是眼底一亮,随即便迅速不管身上还沾着的泥污站起身来,看向了离院中另外一道垂花门不远处的,一个身着金棕色便装蓄着清须,老爷模样的男子带着几位年轻仆从走了过来。 几人一来,便看见了此时伏在莲花池畔,身上都是泥水和灰尘的珍珠,神色威厉的压低了声音喝道。 “出了什么事?为何惊叫?!” 珍珠看着来人威厉的神色,一时间回话的时候竟有些心虚,可她说的也并非谎话,开口说了一句后便定下心来,迅速向着面前的人请求道:“这位……这位老爷,我们家小姐不小心落水了,奴婢又不会水……求老爷救救我们家小姐,我们家小姐是郡王府的大小姐,若是您能救了小姐,郡王府必有重谢……” 此时听到声音来此装扮成老爷模样的人,正是每个月都要微服出宫一次,和护国寺的方丈灵隐大师下棋谈天的大泷皇帝,听了面前这个一看就知道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只是担忧着自家小姐的小丫鬟说完,再度看着湖中那个漂浮着的杏黄色身影时,却忍不住眼神复杂的低声喃喃道。 “郡王府的小姐……” 第120章 ?入宫为妃【本卷完】 说起这几个字,他已然能够想起当时在杏花林中,那个全身着杏黄色衣衫,不仅是身段和打扮很像,甚至连容貌都有七分相像的少女。 那少女的名字,仿佛叫做……江慧? 想到这里,皇帝只觉得心底的某种隐秘的情感被掀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身畔的那些年轻侍卫,跟着低声喝道:“来人。” 听到他的声音,站在他身后的几个禁卫军立即应道:“奴才在。” 皇帝看了看方才仍在湖中的水里挣扎,此时因为气力不济已经渐渐有些沉底的江慧,挥袖命令道:“去将那位江小姐救上来。” 两个禁卫军侍卫长立即抬手应道:“是,老爷!” 珍珠眼看着面前的这个老爷,竟然要让自己身后的那两个年轻奴仆去救此时身在湖中,轻薄的纱衣都被水流冲开的的江慧,顿时白了脸色,连连喊道:“老爷,老爷不行啊,不能让男人来救,我们家小姐还云英未嫁,这会破了小姐的名节的……” “罢了。”皇帝听着面前这个小丫鬟的吵吵声,一时间只觉得不厌其烦,便摆了摆手对身畔跟着的胡公公说道,“既是如此,你便去救那位小姐罢。” 胡公公看着身畔的主子这般看重掉在湖里的小姐,也不敢怠慢,迅速将手中的经书交给了身后的禁卫军后,便抱拳应道:“谨遵老爷之命。” 等到胡公公将人救上来,又唤人给衣衫凌乱,因为溺水的时间较长,已经昏迷过去的江慧披上披风之后,站在一旁的珍珠顿时松了口气,刚准备低声道谢的时候,便看见一直站在胡公公身畔的皇帝前行了一步,骤然低身将包在披风中的人抱了起来。 珍珠看着他将自家小姐抱了起来,本来还着急的想要开口说不合适,却看见她不知身份的皇帝已经在身畔胡公公的引领下,走进了寺院中一间偏僻的小厢房,将江慧轻轻放在了唯一的一张床上,眼神有些复杂的低身坐在了她身边,低声喃喃道。 “真是像啊……” 珍珠没想到面前的这些人这么大胆,救了江慧之后竟直接将江慧带进了屋子里,还这么不避讳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不提江慧此时衣衫凌乱,连穿在里面的葱绿色的肚兜都能够看见——这若是被什么人发现的话,江慧的名节就算是想要也要不成了! 想到这里,珍珠顿时开始惊慌起来,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挡在昏迷的江慧面前,张开手臂艰难的阻挡道:“老爷,您……您不能……我们小姐……” 皇帝连头也没抬,便有些不耐的扬手喝道:“把她拉出去。” “是。”站在门边的胡公公听见皇帝吩咐,立即对着面前的禁卫军首领道,“来两个人,把这个小丫鬟从屋子里拉出来。” 珍珠一看情形不对,脸色更是惨白的脸血色都没了,还没等着接着说些什么,却已经被进门后的两个男子拖着肩膀弄了出去,小屋中顿时只剩下了坐在床畔的皇帝和昏迷在床榻上的江慧两人。 “老爷,我们小姐是……唔……” 又过了两个时辰后,天色已然渐渐黑了下来,江洛玉知道是不能再拖了,便让身畔的眠星 出去找了一圈,又几乎翻遍了整个相国寺,也没能找到江慧和珍珠的踪迹,一时间唇边的笑容消了下去,乌玉般的眸底却第一次浮上了笑意。 等到他上了马车之后,紧跟着他身侧也进了车厢内的眠星便压低了声音,对着刚刚坐下依靠在车中软榻上的江洛玉稟报道。 “世子,寒江阁已传过信来,大小姐那边的事情已经成了,且有意外之喜。” “哦,意外之喜?”江洛玉闻言,眼底先是骤然一亮,随即又是一冷,白皙的手指握紧了折扇,沉声回道,“说来听听。” 眠星应了一声,带着敬佩中夹杂吃惊的眼神看了江洛玉一眼后,顿时低下头去,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稟报道。 “回世子,大小姐不仅顺利的遇到了皇帝,且被皇帝身边的太监所救,此时两人不仅共处一室,过了一会之后,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珍珠被拉了出来,紧接着那小屋中便响起了很大的哭泣哀求的声音,后来又夹杂了男女欢爱的声音……” “不错。”江洛玉听到事情竟如此顺利,顿时暗暗松了口气,心想着自己查出每个月皇帝都要来此微服私访一次的事情,果真是派上了重要的用场,唇边的笑容便再度淡淡的显露了出来,只是声音中听不出喜怒,白皙的手指却捏紧了象牙骨扇。 “此事,可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本只是想让江慧嫁给和自己的父亲同辈,又是自己亲生父亲表兄的皇帝,没想到皇帝救了江慧之后不仅对她起了情愫,还就在这破烂的寺庙里要了江慧的第一次,这可真算是意外之喜了。 也不知道江慧此时知不知道皇帝的身份,也不知道她这么被皇帝侮辱过后,以后进了宫后会不会怨恨皇帝。 不过,这都不是他要管的事情了。 江慧,你不是很喜欢和别人斗么? 这一辈子,就让她和皇帝的那些嫔妃们斗个彻底,发现自己不能用子嗣傍身之后,再去抢夺那位垂垂老矣,还有着众多儿子的皇帝罢。 不出意料,在他的马车终于停在了郡王府门前,他又扶着眠星下了马车后迈步走过门槛的时候,江慧被皇帝破身,此时已经被接进宫中,封为慧妃的旨意,正好和他前后脚到了郡王府 一接这样的旨意,刚从郡王府大门外走进来便跪在地上接旨的江洛玉是面无表情,跪在地上迎接圣旨的江雄是面如土色,江雄身畔的强撑这病体出来接旨的甄氏一下子受不了打击直接昏了过去,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穆氏则目露幸灾乐祸的神色,只是掩饰的很好未让别人发觉罢了。 不过江慧虽是已经被接进了宫,可皇帝还算是个通晓情理的,不仅允准冬日的时候郡王府的人可以提前进宫去参见慧妃,并且已经下旨将江慧的亲生兄长,郡王府嫡长子江影从外调回京都,授从二品左拾遗一职,以作嘉勉。 圣旨已下,江慧也已经进宫,事情已成定局,是万万不能更改的,江雄最终还是带着神色各异的江府众人领旨谢恩,一直等到和宣旨的公公说完话后,送着公公离开又打点过后,江雄 才拿着圣旨匆匆去了溧阳公主房中说话。 看着将圣旨交付,便转身带着人回皇宫复命的宣旨公公,江洛玉浅笑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淡青色的衣摆,唇边带着玩味的微笑,看着京都南边方向的藏青色天穹,终于略微眯起了眼睛。 那位前世未曾交锋,在自己被夺去了所有家产后,被出嫁之前都未曾见过的江府嫡长子江影,终于马上就要出现了呢。 他此时,可真是拭目以待。 站了片刻,江洛玉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扶着身畔眠星的手缓步走入了郡王府中,刚和面前笑吟吟的穆氏见礼过,又转身向着常走的那条回廊上迈步而去的时候,眼光却在看到隐藏在y影处,像是骤然凸显在黑暗中的白蝴蝶,又像是初夏时落尽的白色梨花的那个人。 白敏玉。 江洛玉握着折扇的手紧了紧,有些费力的将自己的目光从他面无表情的脸庞上一划而过,不去看那双即使是在黑暗中,也依旧流转着盈盈光芒烟熏據拍的眸子,只是垂下头敛下眼去,淡青色的衣摆轻柔的飞起,在他走上回廊的那一刻却倏忽落了下来。 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个时候,身着白衣的人突然开阖着自己薄薄的唇,吐出了一句模糊又柔和的话语。 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江洛玉的身形骤然一顿,再度回转身去望他的时候,却只看见了那人侧过身来,唇角第一次勾勒出来,默然无声的浅浅笑容。 【贵凤还巢卷?完】 第121章 初见江影 秋日翩翩到来时,郡王府中的大部分人早已从江慧封妃的消息中缓了过来,只剩下因为这件事因而头痛病更是严重的甄氏,竟然躺了几个月都没能从床上起来,郡王府的杂事和账本便都交予了穆氏打理。 穆氏大权在手,这几个月便显得分外春风得意,唇边的笑容也跟着多了起来。 天气渐渐凉了,江洛玉换上了厚厚的长衣,身上的青色层层叠叠被阳光一照,其上的浅灰色暗纹便像是活了一般的飘了起来,他唇边的笑容淡淡,面容上却看不出一点情绪。 清晨缓步从溧阳公主屋内迈步而出的时候,他乌玉般的眸子里波光流转,目光在面前y暗的回廊上扫视了一圈后,又施施然收回到了自己白皙的手指上,仿佛隐藏着某种难以触摸的感情般,薄唇无声的动了动,却未曾发出声音来。 眠星低身侍立在他身后,并未看见他此时的神色,只是抬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声音低低稟报道:”世子,前几日寒江阁传来消息,江影还有三日路程便该到郡王府内了。” “江影要回来了,这是好事。”江洛玉闻言,脚步禁不住顿了片刻,唇边的笑容却更深了些,语气中不无讥讽的侧过身来,压低声音对站在身畔的眠星说道,”也该让甄氏先看看她的宝贝儿子,再带着她的宝贝儿子去宫中看看慧妃,多留上几滴眼泪,少害几个人。” 眠星听到江洛玉这般话语,也不敢立刻接话,只是底下身来应了,还没等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听到走在前面的人仿佛有些犹豫,也比平时更为模糊,几乎与乍起的秋风混在一起的话语声。 “这几日,你可曾在碧波苑外……” 眠星侍立的地方离他不远,但也不算贴在他身畔,又怡逢一阵秋风起,便没有听清那模糊至极的声音,因而疑惑的皱了皱眉,问道:”世子,您说什么?” “没什么。”江洛玉闻言,淡色的薄唇动了动,乌玉般的眸子再度扫过了面前空空荡荡的y暗回廊,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张开,用一种要抓住什么的姿势向前伸了伸,下一刻却骤然回收到了自己身前,脸上褪掉了最后一点茫然所失的神色,完全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走罢,我有些累了,随我一同回碧波苑。” 眠星不太能够明白面前的主子,这一次为何话出了口却说没什么,一时间也不敢再问,便连忙低声应道:”是。”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13节 三日一晃而过,郡王府溧阳公主所住的内室中,一大早便有好几个人正在等候。 江洛玉安静的站在一个角落中,任由窗外淡淡的阳光将自己俊美的面颊照亮,他唇边的笑容依然淡淡,白皙的手指却无意识的在袖中互相捻着,仿佛有些心不在焉一般。 与他相比,此时半倚着软榻,神色有些焦急,正好对着江洛玉的甄氏便不那么淡然平静了,不一会就着急的向着外面看看,只要一听见靠近的脚步声眼睛,那张因为病弱了许久显得很是苍白的面容就瞬间亮了起来,眼底的期盼也浓厚了些。 江洛玉前一世从未见过江影,此时还没等看见真人,反倒瞧着了甄氏这样几乎伸长了脖子生怕自己看不着,焦急万分难以言表的模样,唇边的笑容不由多了几分好奇,乌玉般的眸子却是越来越深。 差不多过了半盏茶的时候,溧阳公主手里的佛珠都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甄氏的脖子也都盼 的比原来长了,门外才匆匆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一个大丫鬟清脆的声音:”公主,王爷,两位王妃,大少爷回来了。” 话音未落,坐在上首的溧阳公主还未表现出如何,在她下首的甄氏便忙不迭要站起来相迎,可就在她还未站起身来的时候,坐在溧阳公主另外一边的郡王江雄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抬眼便冷冰冰的扫了她一眼,顿时将兴奋无比的甄氏瞪回了椅子上。 一旁的穆氏看见甄氏气闷的坐回原位,目光中却还有些不甘心的意味,不知为何眼底却未曾露出一点嘲笑之色,只是看着不远处还未掀开帘子的大门,眉眼中隐约透出了说不出的担忧之色。 担忧? 江洛玉隐藏在黑暗中,迅速的端详着屋内每一个人的面容变化,在看到穆氏脸上的表情时,便忍不住挑了挑眉,唇边的笑容略微带了些奇异。 不过是一个不管内宅的少爷回来,虽然是嫡长子身份尊贵不错,可向来男子不管内宅是先例,而平妃穆氏可以算是这王府中的半个主子,这时候怎么会有担忧的神色? 江洛玉正在低头细想着缘由,耳边的脚步声却越来越大,直到到了不远处的帘子后,紧随着呼啦一声拉开帘子的响声后,一个身着宝蓝色衣衫身形修长,眉目清秀面容上带着贵气,和坐在溧阳公主身边的江雄足有六分相像,双十年华的男子缓步而入,对着坐在软榻上骤然睁开眼睛,正细细打量着来人的溧阳公主行礼道。 “祖母,不孝孙儿回来了。” 看到笑眯眯的江影第一眼,江洛玉只觉得心底莫名有某种不知名的y霾浮了上来,唇边的笑容便淡了些,可是眼光却一直未曾从来人身上挪开,只是目光再度从坐在另外一边的甄氏和穆氏身上扫过,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们两人的神色。 甄氏是欣喜若狂,而穆氏……仿佛更加惊慌了。 江影对面前的溧阳公主行礼过后,便立即转向了坐在软榻边的郡王江雄,和另外一边强忍着自己不从椅子上起身,面容上多有喜悦的甄氏,恭敬道:”父亲,母亲,不孝儿子回来迟了,还望父亲母亲多多宽宥。” “回来了就好。”溧阳公主看着面前低身跪着的嫡长孙,对于他一进门便向着自己行礼,面上就多了几分满意之色,放下了手中的佛珠抬手对着他招了招,和蔼了语气说道:”来,让祖母仔细看看。” 江影闻言,便恭敬的膝行了几步,垂下头来凑近了软榻边,脸上都是濡慕且恭敬的神色,看不出一点不自然的地方,微笑着应道:”是,祖母。” 江洛玉看着他此时的神色,当真仿佛是一个从小长在祖母膝下,对着祖母万分孝敬的贤孙模样,手指便禁不住在袖中暗暗捏紧,乌玉般的眸子也跟着眯了起来。 而就在江洛玉的神色诡秘莫定,溧阳公主的面容上满是慈爱的时候,坐在一旁神色严厉的江雄就骤然开了口:”这次你是因为你妹妹的缘故,这才早早的从外任调到京都来,记住以后要勤勉自律,莫要给为父和你妹妹惹麻烦,可清楚了?” 江影仿佛对江雄这样的训导习以为常,闻言便稍稍侧过身来,低声应道:”孩儿谨遵父亲教导。” 看到江影应了,江雄便抚了抚自己下颚的胡须,眼底也有了淡淡的满意之色,虽然没有立刻出声让面前的嫡长子起来说话,面容对比以往却极为柔和。 穆氏坐在甄氏下首,看着江雄和江影两人这一副父慈子爱的模样,目光中仿佛有着些许不满之色,脸上却未曾表现出半分,反而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很是”慈爱”的看了一眼此时跪在地上的江影一眼后,方才低下头来恭声说道。 “大少爷奔波劳碌千里的路程回来,又是一身的风尘仆仆,定然是累坏了。儿媳已经备好了给大少爷的接风宴,还望母亲王爷和姐姐与大少爷一同赏光前去,也让大少爷缓一缓旅途劳碌之苦。” “你做的不错。”她的话音一落,溧阳公主那张苍老的面容上就溢出了笑来,拍了拍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江影的手后,压低了声嘱咐道:”影儿,还不谢谢你母亲。” “影儿多谢姨娘。”江影闻言,立即恭敬的低身应是,眼底却不被人察觉的划过一丝嘲讽之色,面上笑容浅浅,侧过身来对着穆氏行过礼后,接着笑道,”孩儿不在府内的这段时日,母亲被照顾的这么好,可是多谢姨娘费心了,孩儿会一直记在心上的。” 姨娘这两个字一出口,穆氏的脸色一变,抬起的手指在袖中禁不住的颤抖起来,仿佛想要当场发作,可目光在接触到跪在地上,一脸恭敬的江影酷似江雄的面容时,她仿佛又在顾忌着什么,顿时将自己的怒气忍了下去,只是晈着牙别开了头。 江影见自己说了道谢的话,穆氏没有反应,唇边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施施然从溧阳公主榻边站起身来,目光终于落在了站在角落中,一直寂然无声的江洛玉身上,声音温和又可亲:”这位就是逍遥王府的堂弟罢,堂兄这厢有礼了。” “堂兄不必客气。”江洛玉看着对方对着自己行平辈之礼,唇角的笑容略微冷了些,却也毫不犹豫的跟着也回了礼,这才直起身来对着溧阳公主笑道,”祖母,洛玉初来乍到,第一次见到堂兄,可被堂兄这一身翩翩贵公子的气度所惊,本来想好的恭维话都说不出口了。” 第122章 指鹿为马 溧阳公主向来看重礼法,看见自己的嫡孙第一次见面就对自己的亲堂弟行礼,江洛玉又毫不犹豫的就回了大礼后,仿佛能够看到两人之后互相恭敬友爱的关系,脸上的笑影就更深了些,指了江洛玉对江雄说道:”听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最会耍滑,该拍拍嘴。” 江洛玉眼看着江雄的目光继溧阳公主之后看了过来,好似因为刚才他夸了江影一身贵气也多带了几分温和,一时间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唇边的笑容却更深了些,看着溧阳公主回道:”祖母,莫要说我么,你看堂兄还在那站着看呢。” “好好好,知道你会说话这便行了罢。”溧阳公主看着江洛玉眸子晶亮,一副不愿意认输的模样,便失笑着应了一声,又转头突然望了望站在那里一直沉默的穆氏,唇边的笑容敛了敛 “媳妇,不是说接风宴已经准备好了么,还不快头前给王爷和本宫领路?当心时间久了,饿坏本宫的宝贝长孙。” 穆氏听见溧阳公主这明显是缓和气氛,却带有偏袒江影意味的话说出口,眼皮跟着抖动了一下,只能将气往肚子里咽下去:”是,母亲。” 一顿大家各怀心思的接风宴过去,溧阳公主刚一离去,留下的众位小辈就跟着放下了筷子,江雄仿佛也知道刚才的事情委屈了穆氏,等到穆氏一起身向着院内走的时候,便跟在她身后一起走了,眼看今晚是要在穆氏的院子里歇下了。 那两人刚刚离去,往常见到江雄宿在别的院子里,都会气的脸色通红乃至失去理智的甄氏这一次却奇怪的没有变了脸色,或是恨恨的在背后说些什么,反而极为迅速的走到了低眉顺眼的江影身畔,有些迫不及待的和他咬起了耳朵。 说了还没有几句,江影仿佛注意到了江洛玉看过来的目光,便抬手止住了身畔甄氏的话语,反而微笑着对着他拱了拱手,这才小心翼翼的扶稳了甄氏,两人一前一后的向着甄氏的珍微苑的方向去了。 江洛玉直起身来,乌玉般的眸子在淡金色的阳光下更显深沉,手中的折扇晃了晃后,薄唇也随之勾起了淡淡的微笑,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低声道:”初次看来,这位大少爷,可不像个省油的灯啊。” 跟在他身后的眠星和逐月闻言,不由先是有些奇怪的对视了一眼,逐月便鼓起了自己的勇气上前几步,有些疑惑的压低了声音问道:”世子此话,从何说起?” 江洛玉闻言,回头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声音里仿佛带着莫名的冷意,却听不分明:”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他就敢对此时正在府内掌权的穆氏唤姨娘,胆子还不够大么?” 穆氏是郡王府当年明媒正娶的平妃,是当今右丞相穆玄烨的嫡妹,这样的身份虽不比原配甄氏,可按理来说在郡王府内,正妃和平妃相当与普通人家的嫡妻和平妻,作为下一辈的江影虽然是嫡出长子,按理来说却仍是江影名正言顺的嫡母,应该叫母亲的。 姨娘这样的称呼,就算是江影在故意羞辱穆氏了。 可令他有些讶异的是,即使江影方才用那样的口吻说了穆氏,穆氏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但在溧阳公主偌大的内室中,竟然没有人提出异议来反驳他的话,最终还是溧阳公主不咸不淡的将这件事揭了过去,话语中居然还隐约有维护江影之意,便不由让站在一旁一直看着他们 的江洛玉深思了。 从这般的情况看来,江影在这郡王府内的地位,可是远远高出嫡长女江慧的。 想到这里,江洛玉唇边的笑容便多了几分冷漠,乌玉般的眸子垂了下来,看不清其中蕴含着怎样的神色。 逐月看见自家世子说了这么一句后,仿佛陷入了某种深思的状态中,一时间也不敢出声打扰,只是目光无意中扫到离江洛玉不远处的回廊上,似乎有一道雪白的光影闪过,又在转瞬间就消失了踪迹时,不由讶异的睁大了眼睛。 江洛玉思索过后,刚准备侧身向着返回的路走,便看见面前的大丫鬟是这样的神色,不由转过头来看了那y暗的回廊一眼,在没有看到任何的东西时,不由有些讶异的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逐月眼看着自己方才自己所看的地方,现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便忙不迭摇了摇头,恢复了以往的恭敬神色垂下头道:”奴婢没事。世子,您现下要回苑里么?” 江洛玉听她这么问,又细细端详着她的神色,知道是当真是没什么,脸色跟着缓和了几分,手中的折扇哗啦一声收了起来,对着她和站在另一畔的眠星低声道:”现下苑中已经没有几个甄氏的眼线,此时那位大少爷回来,还不定如何闹腾,让院子里的人都小心着些,可知晓了?” 眠星和逐月闻言,立刻低身应道:”谨遵世子嘱咐。” 就在江洛玉缓步向着西苑走去,背后跟着的逐月和眠星已经在想着这几日要如何对苑中嘱咐的话时,此时距离溧阳公主的正房足有几道垂花门的珍微苑内,此时正因为迎回了大少爷而分外热闹起来。 自从接风宴后,甄氏带着大少爷江影到了正屋中,将他们这些丫鬟和嬷嬷们都赶了出来,要和儿子说话的时候,一直服侍在甄氏身畔,心心念念要为自己像是女儿一样养大的外甥女复仇的老嬷嬷就有些忍耐不住的激动,反反复复的在门外走动着,只等着甄氏和江影说完话后,便去对大少爷说说冤死的轻红。 不出她意料的是,仅仅半个时辰后,甄氏便因为许久病卧在床,体力有些不支叫了丫鬟进去服侍,又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江影便紧跟着侍奉甄氏的大丫鬟,眉眼温和含笑的缓步从堂屋中走了出来。 “大少爷!”老嬷嬷一看见江影从正屋出来,便立即眼神一亮,快步走到台阶前对着江影就行了个跪拜大礼,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期盼和狂喜,”老奴参见大少爷!恭迎大少爷回府!” “嬷嬷快起。”江影刚走出甄氏屋门,没等和母亲身畔那个新换的漂亮大丫鬟说上几句话,就听到了老嬷嬷这么一嗓子,脸色顿时一凝,看向了跪在面前眼底有着异样喜悦的老嬷嬷,唇边带着笑意说道。 “嬷嬷可是影儿的n_ai娘,不能随便在影儿跟前跪的,我离府的时候不是特地嘱咐了么,嬷嬷居然敢违抗我的话?” 老嬷嬷闻言,眼底顿时多了感激之色,心底的念头却更是强烈了,连忙低身回道:”老奴不敢,大少爷这是折煞了老奴啊。” “几年没见嬷嬷,嬷嬷看起来仿佛樵悴了许多,可是府内出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江影微笑着看着面前侍候母亲多年,自己出生之后便做了半个ru娘,小时候一直教养自己的老嬷嬷,唇边的笑意柔和了一些,”嬷嬷不如说出来听听,是什么事情竟能惹嬷嬷伤心?” 老嬷嬷听他这样问话,眼底的仇恨之色顿时涌了上来,再度低身跪在了地上,一边抽噎着拉住了江影的衣袖,一边颤声说道:”大少爷!大少爷……请您给老奴做主啊,我那可怜的外甥女……” “外甥女?可是从小就侍候我的轻红妹妹?”江影听到她提起了轻红,唇边的笑容骤然深了些,目光顿时在苑中扫了扫,在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水红色身影时,不由疑惑的皱了皱眉,复又低下头去对着老嬷嬷问道。 “对了,说来几年过去,轻红妹妹也该长得更是标志了,怎不让她出来见见?” 老嬷嬷跪在地上,听出江影的语气中仿佛有着怀恋之意,便连忙膝行了几步到了江影脚下,压低了声音拉着江影的衣角哭诉着:”回大少爷,轻红……轻红她,轻红她在大少爷不在的时候,已经不小心遭了不测……” 听到轻红出了事,江影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嬷嬷低声说道:”你仔细说来,轻红怎么了?” “本来……本来轻红也到了年纪,长得又标志窈窕,老奴一直想着等到大少爷回府的侍候,就将她开了脸在大少爷身边服侍,即使是做个通房丫鬟也是好的。”老嬷嬷没有正面回答江影的话,只是拽着江影的衣服抽噎着说道。 “谁想到这孩子这般命苦,没等到大少爷回来,就……就一命呜呼了啊!” “是谁?”江影若本来只有几分疑惑,外加上还有对轻红居然此时不在珍微苑中,还被他人给处置了,就仿佛是对他的侮辱一般,可是听完这番话后,他此时的情绪便全部变成了怒火,对着老嬷嬷扬声喝道,”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杀了轻红妹妹?” 老嬷嬷偷眼看着江影的神色变了,心底暗暗多了些窃喜,面上却仍是那副悲苦无比的神色,一边哭着一边说道:”回大少爷……是……是那逍遥王世子……” 第123章 江影有约 “逍遥王世子?”江影一听居然涉及自己刚刚见过的逍遥王世子江洛玉,顿时微微皱起了眉头,怒火也跟着降下了几分,话语中更多了几分若有所思”这件事怎会和他有关系,轻红妹妹不是珍微苑里的么?如何会被派到那个新来的堂弟身边,可是你又做了什么事情?” 老嬷嬷没想到自己说了凶手,面前的大少爷并未表现出怒火,反而深思了起来,一时间不由有些惊慌起来,忙低声cha言道:”回大少爷,是夫人执意要将轻红送过去,送给逍遥王世子当珍微苑的内应的。” “做内应?”听到关键性的两个字,江影顿时将眸子眯了起来,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做什么内应?” 老嬷嬷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是说的哪里不对,可在她抬头端详江影此时的表情时,居然看见江影的脸上出现了那种冰冷的神色,心底就不由一沉,害怕是自己方才的言语引起了江影的不满,生怕他不给自己的外甥女报仇了,连忙接着辩解道。 “回大少爷,夫人本也是为了大少爷好,那逍遥王世子是个双子,身上却带着王府的万贯家财,当时还没有大小姐进宫成娘娘的事情,大少爷您是知道的,若是要从外任调回京都是要上下打点的……” 说完这番话,老嬷嬷再度抬头去端详了一下江影的神色,不出意料的发现江影的表情仿佛柔和了些,便知道自己的话没有错,就趁热打铁的接着说道。 “这段时间夫人手中的嫁妆不够用,便打起了那逍遥王世子的主意,想要让轻红去那边当丫鬟,也好从院子里把账本偷出来,而轻红又是珍微苑里最机灵漂亮的,还对夫人一直忠心耿耿,这才……” “不必说了,事情我已差不多清楚了。” 这一回不等面前的老嬷嬷说完,江影便若有所思的垂下眸子,眼底仿佛闪过了狡黠的光芒,一边缓缓向着不远处的垂花门走去,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母亲将轻红派过去本是万无一失,那逍遥王世子听说还带着孝也不能将丫鬟收房,若是能够拿到王府财产的账本,再用个计策引个男人进来弄成那逍遥王世子和男人苟合的模样,其余的逍遥王后裔既是庶子又还未及冠,便能名正言顺的将财产暂时交由郡王府保管。”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白皙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出了一种称得上是志得意满的神色,手指轻柔的触到了垂花门边种着的一株郁郁葱葱的梨树树干上,方才接着说道。 “等到交由我们保管了,这些钱最后到了哪里去,就不是逍遥王府的事情了。” 老嬷嬷听他说起这些事情,就像是一开始就和甄氏呆在一起一般几乎想的一模一样,面上多了些惊诧之色,心想着原本自家大少爷在离府的时候,就聪明的几乎不像样子,只不过好色过甚有些轻浮,自从放了外任再度回府后,倒是心机深沉了不少,就更是高兴了起来。 “大少爷和夫人想的一模一样,可是自从出了小姐的事情,夫人就一直缠绵病榻管不了事,偌大的府邸都被穆氏给侵占了去,更不要提再对那个逍遥王世子出手了。” 现下她只要一想着自己能够撺掇面前的少爷,对付那个只有运气好,这才一次次躲过了甄氏暗算的逍遥王世子,那个害死了自己外甥女的凶手,她就感觉到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哭声也就比刚才更大了几分。 “大少爷,我们轻红……那样清清白白的姑娘,就在为夫人做事的时候,被那逍遥王世子给活活的给打死了,大少爷是轻红的心上人,可一定要为轻红报仇啊!” 江影看着面前的老嬷嬷这样伤心,一时间心底也起了不忍,又想起了自己白日里见过,那个不管是眼中还是唇边,都带着某种心不在焉淡淡的少年,脸上的神色便冷峻了下来,眼中也多了几分深意:”嬷嬷放心,此事我自有计量,你且附耳过来。” 老嬷嬷听着他这话,知道他这算是答应了自己的话,便立即起身快步走到了他身畔,眼底亮着某种诡计得逞的光芒,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是,是……” “他不是个双子么?”等到嘱咐完了老嬷嬷,注视着她急急跑去外面院子的身影,江影脸上不由出现了一点暖昧的神色,笑容中却带着莫名的诡异,喃喃着说道,”也幸好,只是个双子。” 见过江影的第二日,日当正午的时候,西苑碧波苑中,江洛玉正低头看着一本诗集。 在看到那泛黄的纸页上,骤然出现了用朱红色毛笔写出的批注时,他的手指仿佛突然不受控制的向着那红色的小字移过去,直至指尖完全触碰到那个字的时候,却又像是骤然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比刚才挪过去的速度更快的抽回了手。 这仿佛前几日才写下,墨迹未干的红色批注,是当初那个坐在不远处的罗汉床上,用蘸了朱砂的毛笔的人,神色平静安然,一点点小心翼翼写成的。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 江洛玉想到这里,只觉得眼前倏忽掠过一道白影,手指便不自觉的一松,整本书便顺着他白皙的指尖滑落下来,轻轻的拍在了他脚下的石板上。 “稟世子,方才苑外来了个小厮模样的人,说……”就在他低着头,有些怔然的看着脚下那本诗集,白皙的手指微微蜷起的时候,书房门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随即是逐月的声音,还有稍微推开门的声响。 一进门,大丫鬟便看见自家世子仿佛刚刚回过神来,眼底还有这某种说不清楚的茫然,又看了看那本有些眼熟的诗集,顿时知道自家世子这肯定是又想起了白双子,便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低身捡起了那本诗集后,压低了声音唤道:”世子?” “无事。”听到她的声音,江洛玉仿佛突然回过神来一般,顿时脸色一变,神色也恢复了 以往的淡淡,看着逐月将那本诗集放回桌上之后,便开口问道:”小厮模样的人,说了什么? ” 逐月闻言不敢怠慢,忙低身回道:”回世子,那小厮是大少爷的修竹苑里的,请您午膳的时候前去喝酒。” “江影约我独自去修竹苑喝酒?”江洛玉没想到居然是这件事,有些奇异的张大了眼睛,白皙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磕了几下,唇边的笑意也多了几分若有所思,”你未曾听错罢,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逐月点了点头,神色认真的回道:”回世子,奴婢没有听错,当真是……” “那可真是奇怪了。”江洛玉听到面前的大丫鬟肯定,手指微微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不远处郁郁葱葱的乔木,压低了声音道,”他进府没有几日,初进门那一日又对穆氏那般不敬,此时甄氏卧病在床,他不是正应该忙着去夺府内大权,再找些银两为自己之后的官路……” 话未说完,江洛玉却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逐月不由有些好奇的探过身去,压低了声音问道:”……世子?” 江洛玉闭了闭眼睛,话中本有的奇异此时已消失无踪,像是骤然想通了什么关节一般,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对着面前带着疑问的逐月说道:”无事了,你去回了大少爷,说我傍晚定 至。” 逐月稟报的时候,本以为自家世子不会去,此时骤然听闻江洛玉这话,顿时变了脸色,连声道:”世子,您当真要去么,可是……” “无妨,江影应当不会武功,府内又有寒江阁的人埋伏,即使你们不在我身边,若是情况有何不对,我定然能够反应过来,你不必担忧。”江洛玉站起身来,轻轻抚了抚自己暗青色的袖摆,唇边笑容禁不住淡了些。 “况且他派来小厮请我,若是我不去的话,岂不是从一开始便告诉他,我和甄氏如今已然针尖对麦芒,怕他请我去是害我么?” 逐月听他这般说,就知道自家世子是定然要去了,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什么理由阻止他去,只好低下身来应道:”是,世子。” 半个时辰后,江洛玉着一身青衣,头上仅束着一根青簪,身后带着眠星缓步走到了修竹苑前,刚准备抬步进门的时候,一直守在垂花门前的小厮却骤然走到了江洛玉面前,笑着给江洛玉作了个揖,轻声道。 “世子殿下,我们少爷此时正独自一人在凉亭等您,还请您进门之后便向着回廊上拐,不一会就能看见了。” 江洛玉听到这话,唇边的笑容不由带了几分锋利,知道这是江影在告诉自己,让自己一人前去赴约,心底便多了几分戒备,却还是侧过身来说道:”即是如此,眠星。” 眠星也听出了那小厮话中的意味,一时间脸上不由浮现了担忧之色,连忙向前走了一步后,压低了声音回道:”在,世子,您……” 第124章 不慎中计 “既然堂兄独自一人在凉亭中准备见本世子,本世子便一人进去罢。”江洛玉对着他暗暗使了个眼色,唇边带着一丝入若有所思的微笑,一字一顿的嘱咐道,”你就在外面等着,午膳过后若是本世子和堂兄喝多了,记得要进去寻本世子,知道了?” 知道这是江洛玉对自己的暗示,眠星的目光顿时闪了闪,压低了声音回道:”谨遵世子吩 咐。” 嘱咐完了眠星后,江洛玉便淡淡的瞟了方才说话的小廝一眼,缓步向着长长的回廊上走去,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后,便看见了不远处的水潭中,安静伫立着的凉亭中,那个轻纱后显得有些飘忽影影绰绰的人影。 看到凉亭上垂着一层层的轻纱,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里面的人影,江洛玉不由微微顿了顿步子,眼底浮现了某种说不出的暗色,白皙的手指在袖中渐渐握紧,面容上却仍然带着淡淡的 微笑。 一进凉亭,江洛玉看着端坐在亭中石桌边,面前还摆放着白玉酒壶和一些小菜时,便抿了抿唇,拱手低声道:”洛玉见过堂兄。” 江影今日仍然身着宝蓝色长衣,衬得他的面容愈发俊秀可亲,连唇边的笑容都温和了几分:”堂弟来了,快请坐。” 江洛玉微笑着和他又低声客气了几句后,便顺着他的意思低身坐在了石凳上,目光下意识从在轻纱边上放置着,正在灼烧起一股股白色烟雾,散发浅浅梨花香气的香炉,一时间不由有些恍惚的垂下眼帘,轻笑着问道:”不知堂兄今日找洛玉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你我兄弟,说话这么着急做什么。”江影听他问话,脸上的神色波澜不动,唇边的笑容却深了些,抬手便拿起了面前放置的白玉酒壶,给坐在对面的江洛玉面前的酒杯满上了據拍色的酒液,笑道。 “也无甚大事,只是听说你在府中已经住了几个月,为兄一直外任也不曾尽过地主之宜,怡好昨日清晨的时候为兄带来的东西已经收拾完了,这才想起怠慢堂弟的地方来,便立即让下人去堂弟苑中邀请堂弟前来。” 江洛玉看着他给自己倒酒,便将手中的折扇放置在了石桌上,低声应道:”堂兄客气,洛玉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是好了。” “堂弟无需客气,不过是堂兄一时兴起,请堂弟过院子里来吃顿便饭罢了。”江影看着他半垂着眼皮,唇边的笑容淡的几乎看不清楚,俊美的面容却仿佛在淡金色的阳光中,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芒,更映衬出他飘逸出尘的气质,不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开口说道。 “不过这饭菜可不是外边的,就是府中大厨房的饭菜,堂弟吃惯了自己的小厨房,可莫要说堂兄这般是怠慢了。” 江洛玉闻言,乌玉般的眸子沉了沉,微笑着回道:”堂兄言重了,洛玉岂敢如此认为。”“那就好。”江影听到这话,仿佛终于放下心来了一般,就一边微笑着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壶,一边看着江洛玉面前的那杯酒,压低了声音说道。 “对了堂弟,这可是我从外任的城里带回的蜜酒,其中十坛孝敬给了父亲,为兄这里就只剩下最后两坛了,索性此次邀请堂弟前来便开了酒封,堂弟可一定要赏脸尝尝看。这酒可和别 的酒大不一样——味道甘甜,更重要的是没有酒味。” “没有酒味?”江洛玉听见这话,脸上顿时也跟着很合时宜的涌起了新奇之色,随即低头去看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低头嗅闻了一番后,啧啧称奇道,”堂兄这酒,倒是端得稀奇。”江影见他脸上的神色,当即蛊惑一般的开口劝道:”堂弟不尝尝看么?” 江洛玉看着他眼中有些奇异的神色,心下顿时肯定这杯酒定然有问题,面上却露出同意的神色,修长手指跟着拿起了酒杯,笑道:”堂兄美意,堂弟怎能推诿?” “那就好。”江影看着他端起酒杯,眼底的奇异之色就更浓了,声音却比刚才大了几分,”当日堂弟来时未曾为堂弟接风,为兄便敬堂弟一杯酒罢。” 江洛玉微笑着抬起酒杯,笑道:”堂兄请。” 江影看着他平静从容的眼神,也同样微笑道:”堂弟请。” 两人碰杯之后将酒喝了下去,江影看着对面那已然空了的酒杯,唇边的笑容便更深了几分,对着正在擦拭唇边的江洛玉朗声说道。 “吃菜罢,凉了的话便不好吃了。” 江洛玉看着他带笑的脸庞,便也笑着点了点头,拿起筷子来随便夹了几口菜肴入口,暗地里却像是刚才喝酒的时候那般,咀嚼过后便暗中将菜都吐到了袖中的暗袋里,其实什么东西都未曾咽进肚子里,另外一只手更是不知不觉握上了自己胸前佩戴者的那块冰冷的石头。 在手指触到那冰冷的石头时,江洛玉只觉得眼前的那个白影仿佛再度一掠而过,他不由有些怔然的停下了筷子,薄唇紧跟着抿了抿,无意中抬眼的时候看着对面端坐的江影,却讶异的发现他此时竟然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心中顿时一沉,面上却仍是微笑。 “堂兄为何这般看着洛玉?” 江影此时仿佛已经全然放松下来,面上的笑容比刚才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真挚,闻言便看着江洛玉,挑了挑眉后话语中带着些轻佻,一字一顿说道:”堂弟这副面容,仅从双子论之,也真算是美艳倾绝了。” 江洛玉闻言,脸色顿时一沉,手中的筷子也跟着放了下来,目光定定的注视着江影时,顿时多了几分警惕之色:”堂兄此话,莫不是在开玩笑?” 江影看见他浑身紧绷,仿佛一个出言不对,便要起身拂袖离去,唇边的笑容便多了几分诡异:”堂弟以为呢?” 江洛玉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时间只觉得仿佛有什么地方不对,开口的时候刚准备起身,却骤然觉得眼前一阵昏黑,对面端坐着的人影也开始一晃一晃的:”洛玉乃是男双,堂兄赞洛玉一表人才还罢,若是美艳绝伦,便……唔……怎么……” 江影看着他本想要站起身来,却骤然身子一软,整个人差一点就扑在了石桌上的模样,脸上顿时涌起了满满的得意之色,却故作惊慌的站起身来,抓住了江洛玉无力垂下的手腕,压低了声音唤道:”堂弟,你怎么了?” “我……你……酒菜……”江洛玉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晃,全身上下也没了力气,本想要立即大声呼救,或是抬手将挂在胸前的那块石头拿出来解毒,意识却禁不住越来越迷糊,话还未曾说完,整个人便一头栽在了石桌上。 “堂弟,堂弟?”江影眼看着他整个人栽了下去,随即便一动不动的躺在石桌上,双目紧 闭昏迷过去的模样,唇边不由露出了一丝诡笑,抬手拍了拍江洛玉的脸后,压低了声音笑道,”你可莫要在这里睡着了,不然之后为兄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来,堂弟你可就无法阻止为兄了。” 看江洛玉是真的全然昏了过去任由别人摆布,江影便微笑着直起身来,一边轻巧的绕过了石桌去,一边缓步下了凉亭外的台阶,压低了声音唤道。 “来人。” 他的声音未落,方才守在垂花门处的小廝便骤然出现在了凉亭前,低声应道:”大少爷。 ” “可惜了我这个漂亮的堂弟,若他不是和我同姓,说不准我还会给他一场鱼水之欢再放他走,如今……”江影带着微笑说着,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倒在那里的江洛玉,声音愈发低沉,”按计划行事,莫要让碧波苑中的人发现了。” 小厮闻言,立即低身回道:”是。” 第125章 意外出现 江洛玉骤然从一片深沉的黑暗中慢慢睁开眼睛时,只觉得耳边不断传来了咕噜咕噜,仿佛马车驮着什么东西行进时的声响,不仅如此,他还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背正抵着一块硬邦邦的木板,眼前的视野渐渐清晰的时候,便看清了面前是一块纯黑的木板。 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什么地方? 片刻之后,当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已被人用绳索将全身绑缚住,甚至连嘴上都被塞进了一段白布时,昏迷前的最后一幕场景便顿时在脑中回放,他乌玉般的眸子里顿时闪过了浓郁的暗色,白皙的手指有些吃力的在背后握了握,刚准备侧过身来让袖中的匕首滑出来,用手指握住割断手腕上的绳子,便突然感觉整个马车剧烈的晃了晃,随即骤然停了下来。 就在那剧烈的晃荡骤然停下的时候,江洛玉屏息静气慢慢缩起了身子,手指终于隐约触到了袖中的匕首,侧耳听到隔着一层木板外传来的模糊声响。 那声音断续又模糊,仿佛是两个声音粗粝的男子发出的,其中一个较为尖利,还带着几丝说不出的轻佻性急之意,他口中说出的话,更是让此时正蜷在角落中,正直起身来的江洛玉眯起了眼睛。 “大哥,这地方可够偏僻了,你瞧瞧,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啊。” 那个人的话音未落,另外一个较为浑厚的男声便低低哼了一声,开口cha言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想什么,不就是看那人长得好看么?怎么,王府出来的双子,你也敢随便对他?要是万一他活着回去,报复我们可怎么办?” 尖利的嗓音闻言,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又笑出了声音,声音满是浑不在意的情绪,仿佛当真没将所谓”王府”里的人看在眼里,也并不知晓此时身在棺材里,被江影迷晕后偷偷运出府的江洛玉的真正身份。 “那些从王府出来的人都是蠢蛋,除了那个所谓的大少爷还有点小聪明之外,谁能想到我们会将人装在棺材里运出来?只要我们把他眼睛蒙上,弄完之后把人盖回棺材里,直接埋到墓里入土,算是对王府的那个大少爷有了个交代,我们也就不必怕了。” 棺材? 他此时是在棺材里? 江洛玉听到这话,顿时心底一惊,手指也跟着微微一抖,顿时将自己袖中的匕首不小心顶到了另外一边,撞在身畔的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还好外面的两个人此时正沉浸在如何处置他这个砧板上的鱼r_ou_的妄想中,并未注意到此时仅在不远处的棺材发出的响动。 察觉到那两人没有发觉,江洛玉才稍稍松了口气。 即使是此刻醒了,他心中也仍有疑问。 他并未吃那里的饭菜,酒也一口没有喝,到底是如何被迷昏的……仔细回想一番,有嫌疑的也就剩下那梨花香气了。 这么乱糟糟的想着时,只听棺材外的两人仍接着说话。 那尖利的嗓音吸溜了一下口水,压低了声音对另外一个人撺掇道:”况且大哥,那人那么好看,我以前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物,更别说刚才把他装进去的时候,我还偷偷看了他的手臂上……他可还没破过身呢。” 这些话一出口,江洛玉明显感觉到那个一开始反对尖利嗓音的男子犹豫了一下,仿佛有些心动,却并未立刻说出口,只是扬声对着那个尖利嗓音说道:”行了,你就只知道这些,还不快将棺材挪下来。” 那尖利嗓音可见是真的对此时在棺材中的江洛玉起了色心,一听自己身畔的人这样开口说话,便知道他是动了心思,忙趁热打铁的问道:”那大哥,棺材里的人……” 有着浑厚嗓音的沉默了片刻,先是朝着棺材走了几步,随即也压低了声音,对那尖利嗓音问了一句,明显是已然动了心:”人呢?还没醒罢,你刚才听见声没?” “没醒,还在棺材里放着呢。”尖利嗓音闻言,立即知道这事有戏,声音里多了几分垂涎,”大哥,方才我说的那事,到底行是不行?” “知道你小子坏,害人清白也就罢了,没想到害人性命的事情也能随便说出口。”那浑厚的嗓音咳了两声,手指敲了敲江洛玉身畔的棺材板,压低了声音说道。 “也罢,反正这荒山野岭的,我们都带着这棺材出了城,走了一夜的路程,这时候就算他清醒着在这里,他估计也是走不回去了,你就……” 江洛玉听到这话,顿时心底一冷,当即顾不得棺材外的人会不会发现了,重重的甩了一下自己的袖摆后,好不容易将藏在暗袋中的匕首甩到了脚边,正准备踩住那只匕首将刀鞘褪下,用刀刃迅速割开自己手腕上的绳子时,耳边就已经传来了咔咔啦啦的声音。 那是棺材板渐渐开启,被人一寸寸从底部滑着打开的声响。 听到这个声响的同时,江洛玉只觉得眼前的黑暗骤然被完全打破,刺眼的阳光从外面碧蓝的天空和郁郁葱葱的树林旁照了过来,一时间竟让久未见过阳光的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连面前的人影都看不清楚了。 直到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握住了他剧烈挣扎的的手腕,一个带着些许焦急和熟悉的声音紧接着说道:”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江洛玉整个人先是僵了一下,随即有些不敢置信的慢慢垂下眼帘来,许久后渐渐看清了此时正在面前半跪着,白衣如雪身形修长手指冰冷,面容虽然狰狞,眉眼中却带着担忧,烟熏據拍般的眸子在阳光下甚至泛起了微光的人,薄唇开阖了几下,终于在被面前的人取下塞口的布条后,第一次发出了沙哑低沉的声音。 “……白敏玉?” 身着一身白衣的人闻言,紧抓着江洛玉的手指忍不住颤了颤,那张带着狰狞伤疤的脸庞跟着垂下,乌黑冰冷的发丝随着暖风吹拂在江洛玉颊边,仿佛带着初春梨花未散的清香,顿时让江洛玉本来带着惊愕的状态中清醒了起来,目光也转回了以往的淡淡。 两人就在棺材中的角落里这么僵持了半晌,最终还是以白敏玉先放开了握着江洛玉手腕的动作缓和了气氛。 但随即,白衣人便微微弯下腰来,在江洛玉再度涌上惊愕之色的眸子注视下,小心翼翼的将被绑的严实的人抱了起来,回身提气后脚尖一点棺材边,就带着怀中的人安安稳稳的落在了地上,压低了声音道。 “冒犯了。” 江洛玉有些怔然的看着他脚步落地后,也依然抱着自己一直走到一株有着郁郁葱葱的树冠 ,此时正在耀眼的阳光下投下厚重y影的树下,又小心翼翼的让他靠坐在树干上,这才从脚边抽出了雪亮的匕首,动作迅速的将他身上的绳索都割了开来,再抬起头来轻声问道。 “他们没对你怎样罢。” “我没事。”此时因为白敏玉的出现和自己身处的环境,终于慢慢放松下身体来的江洛玉,这时候才隐约感觉到全身被绑缚颠簸了一夜之后的酸痛感,忍不住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青青紫紫的绳索痕迹,刚无奈的应了一声后,下一刻却突然怔住了。 脑海中的灵光几乎是在瞬间闪过,他的目光紧跟着触碰到一点声息和预兆都没有,就已然被白敏玉一击而中,此时正被点住了x,ue道仍在盛着棺材的马车下,神色惊恐中带着无措的两个男人身上,顿时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来一字一顿对面前的人问道。 “你的武功——你的武功恢复了?” “是。”白敏玉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想到这里,脑海中顿时回想起在江洛玉刚进府的时候,自己身在水潭中运岔了气息,结果导致重伤吐血的情景,本无波澜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眼光渐渐变得柔和,轻声应道,”就在那一日,你吹笛的时候。” 江洛玉听到他这样的回答,忍不住滞了一瞬,许久后才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眼神带了些说不出口的疑惑:”你……” 白敏玉听到他话中仿佛有着疑问,便缓缓抬眼与他对视了片刻,仍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可看起来的时候却和几个月前的那个身着白衣的少年,有些说不出的不同了。 “你仿佛,长高了不少?”江洛玉定定看了他许久,这才缓缓的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触到白衣人有些苍白的手腕上,声音也蓦然变得有些低沉,”好似…… 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怎么此时一见,白敏玉好似突然长得……比他自己还高了? 身着白衣的少年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化,仿佛能够看出他心底的疑惑一般,薄唇第一次慢慢抿紧,目光平静淡然的看着他,突然压低了声音极为认真的说道:”再过一个月,我便该过十六岁的生辰了。” 江洛玉听到这话,整个人就是一震,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话一出口,他便看见此时蹲坐在自己对面的人,那双烟熏據拍的眸子里仿佛闪过了一丝很淡很淡的笑影,薄唇也好似有了些微微翘起的模样。江洛玉则先是止不住的惊讶,随即才用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乌玉般的眸子里也泛起了层层涟漪。 第126章 汝之所愿 白敏玉原本的那副样子他此时还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个身着白衣,被众人追杀的少年还是那般瘦瘦小小好像十三四岁的模样,其实却竟然——比自己大了一岁? 可若是这样算的话,男子和双子的身量本就不大一样,如今若是当真按照他现下的身量看来,白敏玉此时比他要高出半头的样子,才应该是个快至十六岁的少年模样。 这样想来,倒也并不十分奇怪了。 但即使如此,此时骤然得见白敏玉长了这么高,身量却还是原来一般的修长,甚至和他相比都过于纤细的模样,他也不知道心底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忍不住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喃喃道:”就算是长高些,也还是没什么变化……” 白敏玉低身坐在他身畔,正好听见了他半是咕哝半是奇异的话语声,烟熏據拍的眸子里闪过了盈盈的暗光,白皙的手指却突然伸了出来,也不管面前的江洛玉此时定定注视的眼神,便袖中拿出了一只小小的白玉瓶子,将里面的白色膏药倒在了自己手心中。 当那冰冷的手指带着药膏覆上自己因为长时间被绳索绑缚,此时青青紫紫还带着火辣辣感觉的手腕上时,江洛玉忍不住微微缩了缩手指,却并未将自己的手腕白敏玉手中缩回来,反而渐渐眯起了眼睛,目光安安静静的看着此时端坐在自己面前的人,也随之沉默了下来。 耀眼的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树枝间垂落下来,一点点的细碎光芒照到此时正将药膏倒在手心中,轻轻揉搓着江洛玉白皙的手腕的人身上,他长而浓密像扇子一般的睫毛微微垂下,任由金色渲染出一片暗影,好看的令人忍不住想要低身亲一口。 江洛玉定定的望着他,忍了又忍终是忍住了,只是伸出去的手却不安的挣动了一番,仿佛不想让他再接着揉下去。 白敏玉感觉到他这像是抗拒的动作,白皙侧脸上的神色仿佛波动些许,手指却仍然紧抓着江洛玉的手臂,压低了声音道。 “你伤成这样回府,若是让人看出痕迹,定会有麻烦。” 江洛玉闻言,不由顿时停下了自己挣动的动作,目光却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带着些许陌生,像是不认识他了一般,许久后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 他的第一个字刚刚出口,端坐在他对面的人就仰起头来,用那双烟熏據拍的眸子安静注视着他,脸庞在忽明忽暗的光芒中仿佛变得柔和了些许,仔细去看的时候却看不分明了。 “我会帮你。” 不知过了多久,当靠坐在树下的江洛玉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度开口的时候,白敏玉却骤然垂下头去,用一种仿佛是在忍耐着什么东西,又是极度柔和的语气,一字一顿低声说道:“汝之所愿,吾之所往。” 不管你想要什么,不管会有怎样的结果。 汝之所愿,吾之所往。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江洛玉顿时抬起头来,乌玉般的眼底一片漆黑,仿佛能够清楚白敏玉此时的心境一般,唇角露出的淡淡笑容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只余留下了一片平静的审视。 白敏玉看他沉默,也沉默的和他对视着,冰冷的手指依旧停留在他的手腕上,據拍的眸子里却是一片清澈,完全没有一点y影。 江洛玉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许久后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问道:”为什么? ” 白敏玉缓慢的眨了眨眼睛,白皙的脸庞在忽明忽暗的y影中看不出表情,薄唇却仿佛漫出 了微薄的笑影,他的声音极缓极慢,却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世间之事,本就无从预料。 ” 江洛玉抿了抿唇,只觉得眼前骤然划过了一道雪亮的白光,耀的他眼前一片茫茫,几乎看不见,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回复了原本的神智,唇边跟着勾出了一道不像是笑容的笑来,定定的注视了他片刻后,缓下了声音应诺道。 ‘‘■…"好。” 见他答应,白敏玉唇边的笑影仿佛深了些,再度垂下头来后,便轻轻放下了一直揉着的那一只手,再度拉起了他另外一只手,带着狰狞伤疤的面容在颊边的乌发映衬下,愈发显得白皙秀丽。 “这两个人,就交给我处置罢。”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江洛玉看他低身收起药瓶,便扶着一畔的树干站起身来,低头瞄了一眼自己已经消去了大部分青紫之后的手腕,眼光再度落在和他一同站起身来的白敏玉身上,突然眯起了眼睛低声问道。 “对了,还未曾问你,我苑中的人手都没有发现异常,你又是怎么发现我在棺材里,还被他们偷偷从郡王府中运出来的?” 白敏玉闻言,先是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據拍色的眸子定定注视着他,声音低沉:”我不敢离你那么近,怕你再看见我,事情发生的时候也不知缘由……所以费了一些功夫才追到这里……可我一直在看着你,从未将目光挪开一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江洛玉只觉得心底一跳,下意识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一直 ?” 白敏玉点了点头,那张狰狞的面容上没有表情,却能感觉到无法言说的温柔。 "so,, 江洛玉便不说话了,只是低下头来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后,便整了整自己浅青色的衣领和袖摆,一步步向着马车下那两个瑟缩着的身影走去,唇边渐渐露出了些许冰冷锋利的微笑。 方才在白敏玉将他从棺材中抱出,又让他靠在树下坐着暂作休憩的时候,他已经渐渐想通了从自己昏迷,到如今身在郊外棺材中的种种关节,只觉得一股怒火正从心底慢慢灼烧起来,眼神也越来越沉。 他本以为江影初到府内,没有完全的准备是绝不会动他的,更何况从前甄氏也只是想要他的钱,要走到诬陷他和男子在一起应该还有大约两年的时日,他本以为江影也是如此,即使是请他赴一场鸿门宴,也只不过是想要通过他问出账本的下落,或是给他一个出丑的教训。 谁知道这一次江影想要的,是他的命。 虽然不知道江影是如何在进府第二天后,就让郡王府内的仆人身死后,居然能从王府内出殡,在用某种他现下还想不清楚,大概是香料之类的方法将他迷倒后,又想出了这样的办法偷梁换柱,若是他没有提前在棺材中醒来,他就会面临全身被绑缚,甚至在荒郊野外被人j,i,an y 后又关入棺材中,埋在坟冢中活活被憋死的后果。 看管棺材的这两个人,定然也是事先被江影买通,光看他们两个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居然只将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的从王府出来的双子,更不知死活的对自己起了色心看来,说不定江影就是特地要让这两个不老实的人,来运送棺材中的自己。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最终能从棺材中出来活下去,在孝期就已经没了清白之身的逍遥王世子,又怎能继承逍遥王的财产和王位? 真是好生狠辣的计策。 倘若这一次没有白敏玉没有发现事情有些许不对立即跟了上来,又没有在那两个人动手之前制服他们,虽然他那时藏身在棺材之中还算清醒,可几乎在绑缚着全身的情况下要制服那两个人,他一定要费一些功夫,甚至可能还会不惜被人占便宜。 现下想想,都觉得无比恶心。 江洛玉忍不住眯了眯自己的眸子,下意识想要去摸自己袖中的折扇时,方才发现自己将折扇落在了江影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几分,而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白敏玉看了他一眼,默默垂下头去从自己袖中摸出了一把折扇,向前递去轻轻塞在了他手心里。 乍然感觉到那象牙骨扇的触感,江洛玉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唇边便露出了些许笑影,只是声音仍旧淡淡:”既是我已经好好的在这里了,你还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还不快叫人来帮我把这两个人弄到棺材里,把他们俩给我运走。” 他的话音未落,被白敏玉绑着,此时活活像是两只粽子躺在马车下的那两个人,脸上顿时出现了惊慌又夹杂着恐惧的神色,都一边努力挣扎着,一边向着神色淡淡站在面前的江洛玉放声哀求道。 “不!别啊!这位兄弟,阿不,这位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就当我们是个屁给放了 罢!” “是啊这位大人,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我们无意冒犯啊!请您高抬贵手……” “若是他再晚来一段时间,恐怕你们就算是无意冒犯,也会变成真的冒犯罢。”还没等那个尖利的嗓音说完,江洛玉唇边的冷笑便深了几分,浅青色的衣衫被身后的清风扬起,目光却骤然落在了离自己不远处的白敏玉身上,压低了声音道,”还不去?” 白敏玉沉默了许久,才抬眼正对上他的目光,突然一字一顿的问道:”你不杀他们?” 第127章 拜访姨娘 “他们不过是小虾米罢了。”江洛玉闻言心底一暖,却立时压下了自己心底无法抑制出的那种情愫,白皙的手指握紧了掌心中的象牙骨扇,眼光落在马车下的那两个人身上时,虽然不乏带着y霾,但更多的却是更深切的黑暗。 “现下杀了他们,虽然可以出一时之气,可我想要钓到的那条大鱼,可就难以上钩了。” 烟熏據拍的眸子闪动了一下,白敏玉微微垂下头来,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神色,先是目含煞气的看了那缩在马车下的两个身影一眼,再度抬头看着江洛玉的背影时,却带着某种难以触摸的温和,沉声答道:”好。” 眼看着白敏玉答应之后,便回转身体向着不远处的官道上走去,单薄削瘦的背影在此时灿金色的阳光照耀下,竟显出了几分孤独清冷的意味,江洛玉只觉得心底某处仿佛骤然被触动,下意识便上前一步,低声唤道:”……敏玉。” 听到他的声音,白敏玉的身形顿了顿,片刻之后慢慢侧过身来,乌黑发丝被吹拂过来的秋风扬起,几乎遮蔽了他有些苍白的脸颊,只是那双烟熏據拍般的眸子仍然清澈,只要定定的注视一会便会泛起柔光。 江洛玉定定了看了他片刻,唇边的笑容突然淡了些,神色却更为柔和了,微微垂下眼帘说道:”没什么,你去罢。” 日当正午的时候,一辆带着逍遥王府家徽的华丽马车,终于安安稳稳的停在了郡王府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门处,一直守在那里等待着消失了一天一夜的主子回来的逐月望的脖子都长了,站在她身侧的眠星则淡然许多,只是眼底也有着掩饰不住的焦急之色。 自从昨日中午的时候,过了小半个时辰后江洛玉没有出来,自己便已然察觉到不对了,顾不得什么下仆不能闯内院的规矩,用了点小心思将看着自己的那个人调开之后,便立即向着修竹苑里走去,结果等到他独自一人到了凉亭处,却发现石桌上虽然还放着一些残余的酒菜,也残留着一丝丝梨花的残香,可此时并无一个人在此,更不提江洛玉了。 在他细细的寻找下,眼光无意中扫到了不知为何会掉落在石子小路上的象牙骨扇,那时他心中便是一沉,连忙给府中隐藏着的王府暗卫与寒江阁的人发出了讯号,让他们立即翻遍整个郡王府,务求找到失踪的江洛玉。 他虽然这般那般的做了,心底也因为自家世子的下落而忧心不已,但等到几个时辰后还是没有消息,在郡王府内只作为一个服侍下人的眠星便骤然镇定下来,知道如今首要之事是在自家世子没有找回来之前,伪装成江洛玉此时并未离府的假象。 所以就在江洛玉消失的那一日下午,眠星便暗暗接引了一个寒江阁的易容高手到了碧波苑中假扮江洛玉,连第二日清晨的时候都是让假的江洛玉到溧阳公主面前请的安,当时眠星跟着那个假的江洛玉进门的时候,发现本来提早前来的江影一看见自己身畔的人便变了脸色,就知道自家世子的失踪定然和江影有很大的关系,心底便多了几分警惕。 还好只是一次请安,假的江洛玉未曾露出什么大的破绽,江影反倒是中途走了几次神,还被溧阳公主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好几回,算是丟了个不大不小的丑。 但这些都不是长远之计,若是第二天接着让那个假的江洛玉,接着代替真人前去溧阳公主苑中请安,必然会被察觉到不对的江影识破,进而引起更加难以想象到的后果。 还好此时世子已经有了消息回来了,眠星终于能将自己一直梗着的那口气松下来了。 眼看着马车停下,站在前面的逐月刚要上前,就看见那用层层织锦做成的车帘,骤然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掀开,随即一个身着白衣面容上有一道狰狞伤疤的人,便缓步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看到这个人,逐月和眠星的脸色同时一变,逐月是夹杂了几分惊喜的疑惑,眠星则是满满的好奇和讶然。 等到江洛玉神色淡淡的扶着此时已经站在马车下,正面无表情伸出手来的白衣人下了马车后,便看见了站在马车旁逐月和眠星两个怪异的目光,唇边的笑容不由深了些,突然开口问道:”怎么,看着我都傻了不成?” “参见世子!”他一出声音,本来还有些惊奇于自家世子怎么会突然和前几个月一直闹着别扭,连苑中都不让进的白双子同乘一辆马车回来的逐月顿时回过神来,眼底泛起了薄薄的雾气,忍着泪意上前一步,轻声说道。 “世子您终于回来了,这一天一夜的,逐月都快被您给吓死了。” 江洛玉闻言,含着笑容上下扫了面前的大丫鬟一眼后,唇角微勾着开口道:”瞧你浑身上下不是好好的,哪里有被惊吓的痕迹?莫要框你家主子。” 逐月细细看着面前的江洛玉,在察觉到自家世子神色平静面色红润,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新的,可从袖中露出的手指和脖颈肌肤都一如往常,隐约猜测到江洛玉虽然失踪了许久,却未曾遭受什么委屈,这个时候甚至还能和自己开玩笑,顿时放下心来低声咕哝道。 “世子,逐月才不敢呢。” “眠星参见世子。”就在逐月低头说话的时候,一直站在她不远处的眠星却定定看了江洛玉一眼,顿时压低了身体跪在了江洛玉脚下,眼底的神色虽有些黯然,却满是坚定,”眠星有负世子的嘱托,还望世子恕罪。” “起来吧。”江洛玉看着他跪下,并未立刻开口阻止,而是缓缓抬了抬眼皮,长舒了一口气后,压低了声音说道,”虽说你未曾及时发现不对,可在我失踪后,你做的那些事情,孟叔已全然告之于我。” 说罢这话,他微微停顿了片刻,下意识看了身畔一直保持静默,眼光却从来不曾从他身上挪开的白敏玉,长长的睫毛垂下,被耀眼的阳光照出一片暗影,声音也比方才低沉了许多,更加了几分凝重。 “你做的很好,倘若府内没有你一直隐瞒我失踪的消息,一天一夜的时间,我的名节就怕是要毁了。” 眠星听他这般回答,眼光顿时一变,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缓缓站起身后对面前的江洛玉行了个礼,轻声回道:”多谢世子宽宥,眠星不敢居功,都是孟掌柜一直帮助眠星,这才 “好了,既是我已经回来,这种宽宥或是互相吹捧的话就不必说了。” 江洛玉在从那荒芜的树丛前回来之前,已经抽空在白敏玉处置那两个人的时候,暗地去了一趟寒江阁询问郡王府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想起孟九钱稟报眠星果决的让人暂时假扮他,心中那时骤然升起的赞同,唇边的笑意便更深了。 “放心罢,不管是你还是孟掌柜,你们只要忠心于我,我是不会亏了你们的。” 眠星暗暗吐了口气,终于恢复了以往的面色,恭敬的低身道:”谨遵世子教导。”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14节 与眠星的对话刚毕,江洛玉便眨了眨眼睛,重新回头看向自己身畔的大丫鬟,轻声唤道: ”逐月。” 逐月闻言,忙低身行礼回道:”在。” 江洛玉抬头望了望天色,白皙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折扇,若有所思的低声问道:”这般日光,是不是午膳的时候快至了?” 逐月先是随着他一同看了看天,听到这话便立刻点了点头,回道:”回世子,再过小半个时辰,便该至午膳的时候了。” 江洛玉略微沉吟了片刻,仿佛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直视着身畔的逐月神色认真的低声嘱咐道:”如此便好,你现下就让小厨房做些拿手的菜品,然后都装上食盒提出碧波苑,跟我出去一趟,我也就不必在回廊上站着招人眼了。” 逐月闻言一惊,本想要说出口的话顿时重新咽了回去,没想到自家世子归来之后,第一件事情竟不是先回苑中,而站在江洛玉身后的白敏玉听到这话也暗暗握紧了手指,眼底渐露担忧之色。 正在两人都疑惑不解又隐带担忧的时候,江洛玉唇边的笑容却更深了,突然回过头去面对着白衣人,眼神淡然中带着狡黠:”敏玉。” 白敏玉没想到这时候他会突然回头,略微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睛,随即慢慢从容平静下来,安静与他对视着,耳边同时响起了江洛玉带着笑意的声音:”我现下想去与白姨娘见一面,不知你是否可以引见?” 一听白姨娘这三个字,逐月本来焦急的脸色顿时一松,眼光从站在不远处的白敏玉身上一掠而过,只当这是江洛玉终于要去和白姨娘说白双子的事情了,唇边的笑容便多了几分若有所思,而站在她身畔的眠星不知原委,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迷茫,却未曾立刻出言询问。 仅仅是片刻之后,白敏玉终于悄无声息的勾了勾唇角,任由薄唇在脸颊上勾勒出一个淡的几乎看不清的弧度,压低了声音应道:”好。” 第128章 侍女白鹭 看他答应,江洛玉顿时垂下眼帘,将手中的象牙骨扇敲了敲另外一只手的手心,语速极快的对着站在身畔的逐月接着嘱咐道:”逐月,记着到了时候便将饭菜拎过去,切不能让我和姨娘一起等着,知道么?” 逐月看了看脸色略有局促,可神色很是和缓的白敏玉,又看了看面带微笑从容淡然的自家世子,顿时眯着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应道:”是,世子。” 嘱咐完了逐月,江洛玉便抬步向着角门处走去,不一会便带着身后的众人到了第一道垂花门处,眼看着再过两道垂花门就能看到碧波苑时,方才开口说道:”眠星,你带着晚霞留在苑中,若是有什么事情,便让晚霞立刻去白姨娘的苑中稟报。” 眠星闻言,立即低身应道:”谨遵世子之命。” 等到都嘱咐完毕后,逐月和眠星两人便都进了碧波苑中,只留下江洛玉和白敏玉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回廊外的阳光一点点从树枝的垂落中落在两人飘动的衣摆上,映出了各种美丽的 光斑。 走了一段,江洛玉忍不住稍稍慢下自己的脚步,任由走在自己身后的人向前走到自己身侧时,一直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还未等到再度伸开的时候,在他身畔的白衣人仿佛能够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白皙修长的手伸了出来,突然握住了他缩在袖中的温暖手指。 时隔几月,两人再度双手交握之时,却仿佛和以前全然不一样了。 在感觉到那冰冷的手指握在自己掌心的时候,江洛玉忍不住垂下了自己的眸子,只觉得整个人都隐隐颤了一下,心却觉得骤然被某种滚热的温度慰藉开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全身蔓延开来,是他两辈子都未曾体会过的。 而牵着他的白敏玉在牵住他的手时,手指也禁不住抖了抖,烟熏據拍的眸子不自觉深了一层,面容却在此时温暖的阳光下更加柔和。 但两人谁都没有说出自己的感觉,只是沉默的握紧了对方的手指,一步步向着回廊外的阳光中走去,不一会就越过了那被阳光照耀着的垂花门,和两人第二次相见的荷塘前,朝着一个白墙青瓦布置典雅,墙上挂着一块乌色木匾,匾上书写着瑞和苑三个大字的院子走去。 刚被白敏玉牵着进了苑中,江洛玉便看见一个身着白衣,容颜平凡却很有几分从容的中年女子上前来,含着微笑的看了一眼白敏玉后,又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直带着浅笑的江洛玉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眼底闪过了几丝惊诧。 江洛玉和他一进苑中,便看见这个女子上前来要说话,乌玉般的眸底不由闪过了一丝柔和的光芒,唇边的微笑也更是柔和了。 上辈子他第一次来到白姨娘的苑中时,见到的也就是这个和白敏玉一般无二身着白衣,脸上却不似现下面对着白敏玉的和缓,和那种长辈对于晚辈的特殊宠爱的眸光的白衣女子。这女子是府中白姨娘的贴身大丫鬟,名为白鹭。 同样是在上辈子的时候,他曾听说这个丫鬟自从白姨娘带着侄子进府之后,便一直跟在当时还只是个丫鬟的白廷芳身边,一直到她一路做了姨娘住进了独门院子,白敏玉突然失踪不知生死后,也一直跟在她身畔服侍,在自己出了郡王府的时候,也同样如此。 骤然想起白敏玉失踪,江洛玉的气息下意识滞了一下,手指紧跟着反握住了掌心中另外一 个人的手,立时就被握着他的人察觉到了,微微侧过身来用带着询问的目光定定看着他,據拍色的眸子仿佛带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江洛玉看着他回过头来,用带着某种疑问的眼神望着自己,他不由再度勾了勾唇角,轻轻对着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 听到江洛玉这样回答,白敏玉的眼神顿时温和下来,再度回头去看目光在两人之间不断巡曳,仿佛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着某种猜测的白鹭,神色比平常更认真了几分:”白鹭姑姑,敏玉带了逍遥王世子前来面见姑姑,还请白鹭姑姑先稟报。” “你这孩子,不过带个人回来,还非要找……”白鹭闻言,先是下意识微笑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敏玉,刚准备接着说些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却猛然一怔,看向了面前的白敏玉身畔被牵着的人,讶异道,”什么?……逍遥王世子?” 江洛玉就知道自己若是这般不带侍从,就让白敏玉就神色淡然的将他从外面拉进来,定然会得到这般让人误会的后果,目光淡淡的瞟向了站在身前的白衣人,唇边的笑容便禁不住多了几分。 “奴婢白鹭,见过世子殿下。”白鹭没想到白敏玉带回来的这个人竟是逍遥王世子,顿时脸上一肃,面上却并无慌张之意,只是行礼道,“奴婢方才一时间见到小少爷,就忘了应有的分寸,还望世子殿下恕罪。” “白鹭姑姑请起,不必客气。”江洛玉缓步走到白敏玉身畔,想要轻轻将手指从那人手中抽出来,谁知道不论他怎么用力白敏玉就是不松手,此时白敏玉的武功早已恢复,一时间江洛玉只觉得那只手就像是铁钳一样的,怎么都挣不开来,他脸上便多了几分无奈之色。 “今日本世子前来,是为了当面见过姨娘一次,第一是多谢敏玉的救命之恩,第二,则是要谈论些不得不说的事情。” 就在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时,不远处的房门前突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随即一个身着素色服侍的丫鬟便走到了一身白衣的白鹭面前,眼神十分平静的先是对白鹭低身行礼,又转过身来对着白敏玉轻声道。 “奴婢见过白鹭姐姐,见过小少爷。” 江洛玉站在白敏玉身畔,眼神淡淡的看着面前的白鹭回转身体,先是带着些歉意的看了他一眼,显然是觉得慢待了他这位逍遥王世子后,方才侧过身来冷下脸对着那丫鬟说道:”你不是在里面侍候夫人么,怎么出来了?” 那丫鬟即使被斥责,脸色也依旧平静,只是低身回道:”回稟白鹭姐姐,只是夫人方才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让奴婢出来问问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去回了夫人,是小少爷回来了。”白鹭听说是白姨娘听到了什么声音,让人前来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顿时缓和下了脸色,”还有,立刻去稟报夫人,世子殿下前来拜访夫人,说有事情一谈。” 一听世子两字,那丫鬟本来平静的面容上终于多出了一点惊讶之色,转过身来对着江洛玉恭敬的行了个礼,方才退了下去,而白鹭则一边抬手为江洛玉引路,一边柔声说道:”怠慢了世子,奴婢给世子赔礼了。” “白鹭姑姑不必客气。”江洛玉闻言,微笑着摇了摇头,声音轻柔,”本世子贸然来访已 是失礼,若是因此责怪白鹭姑姑,便是本世子的不是了。” “世子客气了。”白鹭领着两人一直走到了房门前,垂首掀开了门上的帘子,就在江洛玉准备抬步向前走去的时候,却隐约听到了白鹭在进门前对身畔的人低声说出的话,”小少爷,夫人几日没见你来请安可是想念你的紧,你要不要先进去看看?” “世子还在外面,又是我带来的,于情于礼我都不应先去看姑姑。”白敏玉闻言,连一丝犹豫都不曾,便面无表情的垂下眼来,压低了声音回道:”白鹭姑姑,敏玉知道你的好意,不过……” 白鹭看他神色坚决,便低低的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江洛玉,终于答应道:”好,你既是这般决定,便随了你罢。世子,还请您和小少爷现下先在外间等候片刻,等奴婢稟了姨娘,便恭迎世子与小少爷进门。” 江洛玉点了点头,先看着白鹭渐渐消失在帘后的身影,随即晃了晃他和白敏玉牵着的那只手,唇边的笑容柔和了些,压低声音问道:”方才白鹭姑姑既是那么说了,你为何不先进去看看?我没事的……” “世子。”白敏玉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抬起头来,烟熏據拍的眸子被屋檐下的阳光一照, 更显澄明清澈,仿佛是两块真的宝石,正镶嵌在那张白皙的面孔上,”这样的话,不必再说。 ” 江洛玉看着他认真的神色,知道白敏玉既然出口这样的话,便定然不会再收回,思虑了片刻后点了点头,终是轻声许诺道:”你不愿听,我不说就是。” 白敏玉得了他的许诺,據拍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光芒,但转瞬间就看不清楚了,仿佛那道光芒从未出现过一般。 片刻之后,白鹭去而复返,低身掀开帘子,对着牵着手一直站在外间的两人恭敬低身:”世子殿下,小公子,夫人请两位一同进去。” 江洛玉眼看着白鹭稟报过后,白敏玉便要抓着他的手一同进门的时候,便忍不住先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皱着眉头压低声音唤了一句:”敏玉。” 第129章 劝说姨娘 白敏玉听到他的声音,顿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目光平静的回望着他。 “……你姑姑在里面。”江洛玉唇边的笑容清浅,却多了几分无奈之色,看了看两人一直相牵的手,若有所思的望了他一眼后,突然直视着他低声说道,”放开罢,又不是以后不让你拉了。” 白鹭站在两人身边,听了这话后顿时一阵惊诧,下意识就想要抬头去看,头抬到一半的时候却觉得有些冒犯,立刻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的后退了两步,只是眼光却暗暗扫向两人相握的手指,瞧见江洛玉的话说出口后没到一会,自家小公子果然慢慢的松了手指。 看着了这些,白鹭心底不由啧啧称奇,再度面对江洛玉的时候眼光也多了几分奇异,唇边的笑容却更是温和了,目送着两人低头一前一后的进了屋,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初一进门,江洛玉便闻见迎面而来的一阵暖香,不由站在原地仔细品了品,发现竟是莲花香气,却和以往在佛堂里燃的香不大一样,别有一番清新怡人。白敏玉察觉到他停下脚步,便也跟着停下脚步,向他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江洛玉触碰到他的目光,唇边的笑容深了些,立即摇了摇头示意不是什么大事,白敏玉这才再度垂下头来,,仿佛有些拘谨的快步走进了内室,对着刚刚从紫檀木云榻上站起身来,一身素色罗衫美丽少妇模样的女子低身行礼道。 “敏玉见过姑姑。” 看见白敏玉低身对着那女子行礼,江洛玉也跟着一步跨进了内室,唇边带着柔和笑容低身拱手,行了个半礼道:”洛玉见过姨娘。” 方起身向前走了一步,容颜美丽端正,温柔雅致的白姨娘见了这两个人,目光先是不着痕迹略带复杂的看了一眼行完礼后便垂首沉默的白敏玉,这才带着些期盼的望向刚抬起头来的江洛玉,语调分外柔和又仿佛带了几分亲昵。 “世子殿下不必多礼,说来世子不必给妾身行礼,反倒是妾身要见过世子殿下才是。” “姨娘不必多礼。”江洛玉直起身体,还没等开口说话,便听见面前的白姨娘这般说,眼底浮现真诚之色,顿时抬手止道,”姨娘是我的长辈,说起来也算是我的二婶了,这是初次见面如此客套也就罢了,若是下次还是这般,洛玉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还望姨娘莫要让洛玉为 难。” “世子殿下真会说话。”白姨娘闻言,仿佛有些没想到江洛玉对着自己这个妾也这么客气,一时间眼底多了几分喜意,转瞬间侧过脸来对着自己身畔那些垂肩捏腿的丫鬟,却蓦然冷下了脸色,”你们都下去罢,不必在此侍候了。” 听到白姨娘的话,江洛玉的眼神顿时动了动,知道这是白姨娘明白他此次是来说正事,并非只是单纯的拜见,唇边的笑容便深了些,可片刻过后等他的目光扫过了一个听了白姨娘的吩咐后,却还磨磨蹭蹭不肯退下去的丫鬟时,眸底不由闪过一道厉光。 不仅他眼尖的发现了,站在榻前不远处的白姨娘也发现了那个丫鬟的异常,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斥道:”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么,为何站着不走?” 那丫鬟遭了主子训斥,面上却并无惊慌之色,只是抬眼瞧了瞧面前的白姨娘,仿佛是在斟酌着什么一般,片刻之后眼珠一转,方才装作怯怯的模样:”奴婢……奴婢不敢……” “还不快走,费什么话!”白鹭看着白姨娘的眼神冷冽,又看见那个丫鬟即使说了话,也是一副不愿意挪窝的模样,顿时向前走了几步抓住了那丫鬟的手臂,狠狠拉了拉,”世子在此,看看你是什么样子,真真丟了我们瑞和苑的脸!” 听白鹭说到世子二字,那丫鬟不由再度抬起头来,这一次倒不是偷瞄白姨娘,反而是在看站在不远处江洛玉的面色,在看到江洛玉同样沉着脸面带冷意看着她的时候,她才仿佛有些着慌起来:”是……夫人,白鹭姐姐,奴婢再也不敢了!请夫人饶了奴婢一回罢!” 白姨娘瞪了她一眼,最后一点耐心消耗殆尽:”还不滚下去,等着被处置么?!” 等到那丫鬟畏畏缩缩的端详了几个主子几眼,发现自己再不走是不行,低下头在白鹭的引领下灰溜溜离开之后,江洛玉才察觉到那丫鬟正是方才听到声响,代替白姨娘出来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的人,乌玉般的眸子眼底神色不由深了些。 “敢问姨娘,方才那个丫鬟……可是我那位正牌二婶的人?” 白姨娘闻言,先是仔细端详了一番江洛玉的神色,眼底也就掠过一丝了然,答道:”世子 聪慧。” “姨娘过誉,洛玉不敢当。”江洛玉听她应了,乌玉般眸子闪了闪,在与白敏玉一同低身坐在下首椅子上的时候,修长手指便轻柔搭上了身畔的茶盏:”本来洛玉此次前来,便是要…? “方才世子的来意,妾身已听白鹭提过,若是此次敏玉巧合之下救了世子,世子也无需特地登门道谢,更何况最应该向世子道谢的不是别人,正是妾身自己。” 白姨娘神色淡然,气势雍容动作优雅,素色的衣衫在窗外透进的阳光中,显出了暗色的花纹,衬得她安然静美的脸庞上笑容更是和缓:”世子进府之前便救了敏玉一命,已让妾身感激涕零不知如何是好,如今就算敏玉救了世子,也不过是还报一二罢了。” 江洛玉自一进门之后,便觉得白姨娘对待他的态度和上辈子一般无二的柔和,心中本以为这是更有白敏玉在身畔,白姨娘可能对自己更是亲密,可没想到此时听她的话,分明有异样的疏远之意,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姨娘这话,客气了。” “是世子客气了。”白姨娘微笑着垂下头来,神色间竟和此时端坐在江洛玉身畔,一直一言不发过于平静的白敏玉有几分相像,”不过世子所说的第二件事情,说有些不得不谈的事情要与妾身言讲,妾身反倒是有些许不解,希望能够一问世子了。” 江洛玉手中的折扇晃了晃,唇角的弧度稍微落了下来,声音也戴上了凝重之意:”姨娘但讲无妨。” 白姨娘抿唇微笑,也不和坐在下首的江洛玉兜圈子,便直接开口问道:”不知这些事情,是与敏玉有关,还是与王府的那位正妃有关?” 江洛玉听到这话,心底暗暗一沉,面上却仍是微笑:”若洛玉说,都有些许关系呢?” “或许有一件事,世子一直不知。” 白姨娘得了江洛玉的回答,眼中的神色蓦然沉了下来,低头拨下了自己手腕上的一串玉质佛珠,一颗颗的在手中摩挲着,声音低沉中带着难以言表的凝重和笃定。 “妾身进府已接近十年之久,到现在都未曾诞下一儿半女,恐怕这一生已然断了子息运。 这些年妾身年纪渐大吃斋念佛,也对这些事情无欲无求了。不过妾身膝下只有唯一这么一个侄子,乃是当年双子兄长唯一的后代,妾身早已将敏玉当做了自己的孩子,是不允许他有任何意 外的。■ 言下之意,便是在江洛玉现下还没有把握的时候,绝不会支持自己和甄氏翻脸。 白敏玉仿佛没有意料到这样的结果,本来平静的脸色顿时一变,下意识站起身来,據拍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焦急和恳求之色:”姑姑!” “敏玉。”江洛玉没想到刚说了这么几句,白敏玉一下子就急了,不由定定看着他削瘦挺直,仿佛要护着自己一般的背影,不由有些失笑的拉了拉他的衣摆,声音和缓,“我来说,不行么?” 白敏玉没想到自己会被身后的人拉住,缓缓转过身来的时候,却正好对上那双流转着光芒的乌玉眸子,一时间眼底的焦急顿时散了些,片刻之后终是低身坐了下来,听着身畔的人悠悠开口道。 “姨娘的忧虑,洛玉知晓一二。” 这话一出,白姨娘便霎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直视着面前的江洛玉,看着他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是早就想过了这件事,神色间却有着几分说不出口的黯然,开口说道。 “洛玉虽贵为王府世子,可只要是明眼人便能够看出,洛玉此时尚未及冠又是双子,手中不仅握着千金家产,皇上更一直准备将逍遥王私军的兵符夺走,正是内忧外患危险无比的时刻。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或许连自己都护不住,更不要提身畔的人。” 白姨娘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的说清楚,一时间先是愣了愣,方才缓和下了神色轻声道:”世子倒是看的清楚,是妾身莽撞了。” “姨娘疼爱敏玉,将敏玉看做自己的子侄相待,洛玉并不觉得如何惊讶,只觉得理所应当。”江洛玉握紧手中的茶盏,一边说着一边抬起眼来,直视着坐在云榻上神情若有所思的白姨娘,强忍着不去看身畔的白敏玉,只是轻声说道。 “此次前来,洛玉也并非是要姨娘在此时情势未名,甄氏和江影正控制王府之时给予洛玉帮助,或是直接将敏玉押在洛玉身畔做为筹码。” 白姨娘听到这话,眼神顿时亮了亮,好似在这个瞬间就想到了什么,却并没有将心中所想立刻说出口来,反而含笑反问道:”那么世子,究竟意欲何为?尽可多言一二。” 第130章 情仇选择 江洛玉敛下眉目,淡色的薄唇微微勾起,声音中夹杂笃定:”洛玉虽不喜强人所难,可若是下定心思想要得到的人或东西,不惜一切手段都会拿到手中,这一点可能姨娘不信,但敏玉最是清楚不过。” 听他猛然提起自己,说出来的却是这样的话,白敏玉不由回过头去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烟熏據拍的眸子里仿佛闪过了什么,却不等江洛玉看清就再度低下头来,任由手中茶盏氤氲的雾气遮蔽了脸颊。 就在江洛玉为了看清他的神色,禁不住微微有些发愣的时候,坐在上首的白姨娘仿佛没有察觉到此时暗潮汹涌的气氛,只是轻轻将自己手上的茶盏放在一边的小几上,目光澄澈:”世子想说什么,不如一次说个清楚罢。” “如此也好。”江洛玉听见白姨娘再度开口,知道最关键的话语终是要说出口了,目光一点点的凝定起来,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 “洛玉此来与姨娘见面,不过是想要让姨娘看在敏玉份上,若是洛玉侥幸棋高一着,可否看在敏玉与我私交甚好的面子上,助我一臂之力?或是在我不慎落败时,能抽手帮洛玉弟妹一把?” “等等。”江洛玉的声音还未完全落下,安安静静坐在他身畔的白敏玉突然抬起了头,烟熏據拍般的眸子定定注视了他一眼,神色安宁笃定,”世子,可否先出去一会,让我与姑姑独自说几句话?” 江洛玉闻言先是一惊,修长的手指紧跟着微微颤了一下,刚准备开口的时候,却看见白敏玉已然再度站起身来,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庞上此时竟露出了一丝微笑,那双墟拍色的眸子里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诉说的温柔情愫,看的江洛玉都禁不住想要转开目光。 “信不过我?” “自然不是。”这四个字一出口,江洛玉便知道他是下定决心的,也就不再勉强的站起身来,对着白姨娘拱手后,有些无奈的瞅了他一眼,”好,我出去。” 目送着江洛玉淡青色的身影终于完全消失在内室中,白敏玉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过身来看着坐在榻上身着素服的女子,突然低身半跪在了她面前,脸上的伤疤依旧浄狞怕人,神色却是从未见过的坚毅和笃定。 “你这是突然做什么?”白姨娘看见他向着自己跪下,脸色当即大变,也顾不得刚刚端起来的茶盏,只是随意将东西往身畔一放,就上前几步要拉着他站起身来,同时神色极为严厉的喝道,”快起来,你怎能跪我?” “姑姑。”白敏玉即使被她拉住向上拽起,身形也丝毫不动,眼看着是用了内力跪着的,他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显得长浓黑,只是掩映在睫毛下的虚影一直不稳的晃动着,声音也有些颤抖,仿佛他此刻的心境一般波动。 “这么多年来,是您好不容易在这郡王府里给了我一个存身之地,区区下跪一次也换不清姑姑的恩德,姑姑怎么受不起?” “傻孩子,当初姑姑是受了公子的遗命,又发生了那些事情,方才带你来到此处……”白姨娘听他提起以前的事情,不由略微恍惚了片刻,美丽雍容的脸庞上带着些许怅惘之色,语气 却极是坚定,”若是你不能平安,姑姑就算是以后死了,怕是都没脸去见公子。” 白敏玉听了她的话,身体突然颤了一下,许久之后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目光扫了一眼方才进门之前,一直和江洛玉相互牵着的那只手,修长的手指紧跟着一点点握紧,突然莫名开口道:”那些人,我愿意见。” 听到那些人这几个字,站在窗边的白姨娘眼中顿时闪过了一道亮光,脸上的神色变得极为复杂,仿佛混着担忧,欣慰,恐惧,欢喜等等不一而足的心绪,许久之后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也不坚持要扶起此时仍跪在地上的白敏玉,反而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唇,有些艰涩一字一顿问 道。 “你已决定好了?” 白敏玉跪在地上,听到身畔的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眼前骤然划过了一阵鲜红,随即便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那近乎十年都一直缠绕在他耳畔的声音再度响起,甚至连嘴唇中都不自觉透出了血味。 可他的神色仍旧平静,整个人保持着那般半跪的动作,犹如被完全冰冻的雕像。 “姑姑,若是现下这个样子,我永远都无法帮他。”不知过了多久,一身白衣的人握紧了手指,暗红的血顺着他削瘦的手腕落下,染红了雪白的袖口,”我虽然险而又险的练成了那功法,以后可以保护自己,然而这样的力量……不足以保护他。” 站在窗畔的人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眼底仿佛有着失望一闪而过,声音却还算平稳:”只是为了他?” “若没有他,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再往前走。”跪在地上的人没有回答她,只是一点点的弯下腰去,随着一字字的吐出而不断颤抖着身体,仿佛那些话是从他的骨血中挖出来一般,可以痛的人无法自抑。 “当我在马车里看见他,他对我微笑着开口说话,拉住我的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若再不抓住,只存一生悔恨。” “罢了。”站在窗边的人叹息了一声,不再逼问方才的问题,只是慢慢的转过身来,注视着白敏玉削瘦挺直的背影,眼中仿佛含着盈盈泪光,目光中有着浓浓不舍,更多的却是期许和说不尽的担忧。 “你既然已经决定要去见那些人,要准备夺回你原本所有的一切,或是为了公子复仇回去,或是要保护你要保护的人,就去罢。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姑姑本想若是你就这么希望平平静静的活下去,就一辈子这样活……可谁知道,人究竟是算不过天。” 白敏玉知道她说出这话,就是同意自己的想法了,一时间忍不住回头去望自己身后的人,那个素色的影子却先一步从他身旁掠过,”姑姑,您……” 她背对着跪在地上的人站在榻前,脸上的神色冰冷的没有波动,素色的衣袍被刚刚敞开了一点缝隙的窗外微风吹起,美丽端庄的面容犹如凝固一般。 “只是你要想清楚,不管之后是生是死,若是走出这一步,你就再也无法回头了。”白敏玉低下头,握紧的拳头落在了身侧,声音低沉中带着感激:”敏儿知晓。” “再过几日,等到醉雪带回消息,你就可以去见那些人了。”白姨娘说完这些话,便回身垂下头重新坐回了云榻上,只是眼底依稀有疲累之色还未褪去,”你去罢,不必让逍遥王世子 再进来一趟了,一切就按照你的心意去办,姑姑定然会全力帮你。” 他站起身来,深深的望了坐在榻边的人一眼,像是许诺一般低声应道:”多谢姑姑。” 从屋内缓步迈出的时候,一身白衣的人还没等抬起头,便感觉到站在不远处的江洛玉向着这边投过来淡而温柔的眼光,白敏玉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神色,仿佛方才在屋内他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江洛玉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身前,烟熏據拍的眸子就像是被水洗过一般的清澈澄明,不由略微有些发怔,片刻后才缓过劲来,微微笑着应了上去,声音如清风划过树枝:”出来了,话说完了?” “姑姑会帮你。”白敏玉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唇边突然出现了一丝笑影,據拍色的眸子像是骤然化开一般,甚至盈起了迷离的光影,”她嘱咐我,你不必再去见她了。” “多谢你。”江洛玉听了这话,唇边的笑容突然淡了些,他知道白敏玉话中之意,便是刚才已经为他劝服了白姨娘,两方已经达成共识,便不必再进去说些闲话,也是以防甄氏的含义 可在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却突然对此时站在自己面前,虽然面无表情却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白衣人,第一次感到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但他并没有将这种感情诉诸于口,而是微微垂下头去,目光看向了刚刚赶来拿着食盒的逐月等人,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清透:”只是可惜了那些刚做好的饭菜,只好我们回去碧波苑再吃了,也不知道走这么长的路会不会凉掉……” 白敏玉听他站在自己耳边低低的说话声,據拍色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微光,刚准备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的时候,便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掌一阵刺痛,随即那个人带着点讶异又好似责怪的声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白敏玉低下头来,看着自己只是被抠破了皮肤的手心,又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而恍惚,许久都没能开口说出一句话,直到江洛玉看着仍旧沉默的他半晌后,突然握紧了他的手腕,拽着他几步就到了院门和回廊的y暗处角落,声音低沉。 “跟我来。” 一身白衣的人顺从的跟在他身后走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假山的隐蔽处,江洛玉便沉着脸停下脚步,从袖中抽出一块雪白的绢帕给他在手上裹了几圈,一边裹着一边忍不住低声道: ”上次的事情就不说了,我那般是有缘由的。你这又算是什么?不过是去见你姑姑,没必要这般委屈罢。” 话音未落,那块绢帕已经被他牢牢系紧,白敏玉有些呆呆的看着自己已经被包好的掌心,仿佛受宠若惊般退了一步,白色的衣角一闪便完全浸入了黑暗中,江洛玉眼看着他快要完全退到假山背后y影处无人能够看见的旮旯角,乌玉般的眸子便闪过一道暗光。 白敏玉将那只手缓缓放下,有些小心翼翼的刚抬起头来,便觉得一个温暖的身体骤然间覆在了自己身前,随后而来的是温暖而柔软东西,先是划过他唇上晈出伤口,随即狠狠吸了一口那带着血味冰冷唇瓣,辗转舔舐:”……唔……” 一身白衣的人没想到一抬头竟会发展成这般,顿时有些无措又震惊的张大了眸子,踉跄被身前的人带着后退了两步,肩胛骨抵在了背后冰冷潮shi的假山上,有些僵硬的一动不动,任由 那个人又是亲又是咬的吻。 “被吓着了?”不到片刻,江洛玉便弯起眼睛看着他先是怔愣,随即白皙的脸颊上涌起淡淡红晕的模样,仿佛极喜欢一般,手指轻轻摩挲过他红的有些过分的薄唇,压低声音笑道,”闭上眼睛。” 第131章 再出毒计 白衣人听到他的话,便顺从了闭了眼睛,呼吸却再度急促起来,江洛玉看着他这副僵硬的模样,存心要逗逗他,就再度向着他身前靠近了些,呼出的热气扑在那张白皙的面容上,几乎是贴着他的唇唤道:”敏玉。” 白敏玉被他呼出的热气和近在咫尺的唇弄得心神不宁,许久之后才浑浑噩噩的动了动唇,发出一声没什么意义的单音:”……恩?” “以后,不必躲着我了。” 江洛玉在一片黑暗中温柔了眼波,压低声音这般说着,手指不自觉拂过那人额前的碎发,又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苍白削瘦的身形,狰狞可怖的伤疤,冒充双子还是一个良妾的侄子,加上沉默寡言不讨喜的性子。 和上辈子负了自己的那个人,不管是身份面容还是性格,相差何止天地? 可就是放不下。 他禁不住闭了闭眼睛,仿佛再也无法承受那双即使在黑暗中,也依旧能够盈起微光的據拍色眸子,手臂却一点点的攀上了那个人削瘦的肩膀,手指试图寻找合适停滞的地方:”从今日起,留在我身边。” 这句话响起许久之间,白敏玉都以为自己听到的其实是一个幻觉,直到许久许久之后,他才骤然找回了自己该有的话,只是开阖嘴唇声音沙哑的吐出话语时,只觉得胸腔里的一个地方仿佛被重重击中,又酸又痛。 “……以后,都不会后悔么?” 听到这句话,江洛玉先是怔了怔,身体顿时僵了下来。 他的身体一僵,和他紧贴着的白敏玉也发觉了。 可他再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闭上了眸子,任何一种眼光都不再给他,将选择权重新安然的放回他手心里。 江洛玉突然发不出声音,却执着的盯着离自己只有一丝距离,那张不泄露任何表情的脸。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沉默寡言,无比执着,却每次都能透过所有的事情,看到其中最本质的东西。 此时你这样答应了我,以后便不会后悔么? 江洛玉抿了抿唇,耳边轰轰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自身体深处翻搅涌上的剧烈疼痛渐渐蔓延到全身,他觉得自己此时不像是站在松软的泥土上,而是一片片尖利的匕首刃上,摇摇欲坠到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却不能倒下。 倒下就是千疮百孔,万劫不复。 可以相信么? 就一次。 就一次机会。 江洛玉仿佛思虑了很久,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白皙俊美的面容在黑暗中慢慢平静下来, 声音沙哑中透着温柔。他紧紧贴着自己面前的人,薄唇像是蝴蝶展翅一般开阖着:”……你再让我亲一下,我就不会后悔了。” 话音未落,江洛玉还没等将近在咫尺的唇贴上去,就感觉到站在自己身前的人突然抬手抱紧了自己的腰和胳膊,同时冰冷的唇贴在了他的唇上轻轻廝磨,两人的身体在黑暗中相贴的几乎没有缝隙,契合的像是本就该是一体。 逐月神色讶异中带着好奇,跟在从自己来之后,便不知为何拉着白双子到了假山后,仿佛是要说些什么重要的事情,可结果却是被白衣人牵着手拉出来的自家世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便向前凑了一点低声问道。 “世子,您是去和白姨娘说白双子的事情了么?” “怎么?”江洛玉瞧见她凑近,唇边的笑容便深了些,手指却更紧的牵住了身畔之人,”你好奇?” 逐月听到自家世子肯回答,忙点了点头,而江洛玉却突然微微敛下眼眉,唇边笑意淡淡:”告诉你也不打紧,算是去说这件事了,不过更大的缘由是我过府这么久了,若是再不去看白姨娘,怕是有些人要高兴了。” 说罢这话,他像是怕身边的人不懂一般,又说了一句更令人费解的话:”我见不得她高兴,只好辛苦的跑一趟。” 逐月跟在他身后想了半天,大概听出来那个”有些人”仿佛是府内的人,却没有猜出到底是谁,又得不到自家世子的下一句话,便只得扁了扁嘴,咕哝着说道:”世子的话有些奇怪,奴婢听不明白。” 江洛玉看着她脸庞都皱在了一起,眼底也闪烁着疑惑的模样,乌玉般的眸子不由深了,握紧身畔正向他投向清澈目光那人的手,微笑着压低了声音道:”你不明白不要紧,有些人心里清楚就是了。” 就在他的话音落下的时候,此时在修竹苑书房中,一个身着宝蓝色衣衫的男子正脸色y晴不定的坐在桌畔,在他身边的则是脸色平静眼珠子却骨碌碌乱转,期间还夹杂有莫名的狠戾和憎恨之色,本是甄氏身畔服侍的老嬷嬷。 一身宝蓝色衣衫的江影端坐在原地半晌,终是脸色y沉的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盏,低头喝了一口茶后,忍不住低声说道:”没想到即使那般也没能算计的了他,此次倒是我低估了这位堂弟。” 老嬷嬷听他提起江洛玉,耳朵顿时竖了起来,闻言忙接着问道:”大少爷,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你还有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江影听到她这般问话,顿时脸色更是y沉的斥了她一声,本还想要接着说些什么的时候,却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关节,脸庞余留了一丝残忍的微笑,”不过虽然他这次逃过一死回来,却不知道还是不是完璧之身?这可让我好奇极了。” 老嬷嬷听到完璧这两个字,顿时ji,ng神了起来,好似已然隐约从面前的少爷口中知道了什么大秘密,却急于确认的低声问道:”大少爷言下之意,是……” 江影极为反感身畔的老嬷嬷如此作态的试探,此刻闻言顿时变了脸色,站起身来将手中的 茶盏一撂下,对着身畔的人扬声斥道:”我看,这院子里最不长脑子的就是你!怪不得母亲吩咐下来的事情你都办不好,还白白赔上了轻红妹妹的性命。” 一提起轻红两个字,老嬷嬷脸上本来的希求之色瞬间化为哀伤,却也不敢反驳自己面前这个人,甄氏的病这么长时间就是迟迟好不起来,穆氏又牢牢把握着中馈不肯撒手,还不听她的话,最后一个能为轻红报仇的就剩下面前这个人。 她看着江影脸上的不耐之色,顿时知道自己是有些c,ao之过急了,便立即装可怜的向后退了两步,不再去问这件事,也不发出什么声音,只是一个劲的抹泪,又用哀求和怜爱的目光看着面前的江影。 “好了好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不出老嬷嬷所料,不到片刻的时候,江影仿佛觉得这般对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ru母有些不公平,便略微和缓了神色,开口解释道,”那押送江洛玉的两个人,可是我特地差人去京城里的妓院中找的鸨公,一个比一个的好色……” “奴婢鲁钝,还望大少爷宽恕。”老嬷嬷闻言顿时心中一喜,忙抬手擦拭了眼泪,恭敬的低身对着江影行了个礼后,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试探性的开口问道,”那大少爷,下一步,我们该如何是好?” “下一步?”江影听她问起这个,脸色更是缓和了几分,眼角余光瞄了一眼此时窗外的景象,便缓步走到窗前开了窗户,微微笑着压低了声音喃喃道,”再过上一两个月,也就到了冬日……我们先不着急揭露这事,一切等到妹妹省亲之后再说,嬷嬷就单看我的手段罢。” 老嬷嬷闻言,不敢再多说些什么,立时低声应道:”是,大少爷。” 不知不觉,外间终究到了初冬的时候,平时在廊外飞旋的落叶早已不见踪迹,碧波苑里种着的乔木光秃秃的可怜,只剩下一片呼啸的北风刮了过去。 一早起身,江洛玉先是去溧阳公主苑中请安,随即便叫了江洛白来说了会话,又提起那账本的事情,江洛玉便又被那暖暖的火炉熏得泛起困意,让弟弟先行离去后,刚准备躺下的时候,却看见一身白衣的人掀了帘子进来,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他顿时没了睡觉的心情。 于是快到正午的此时,他还是和白敏玉来后不久一般,正拿着一本书靠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白敏玉坐在他身畔不远处在看另外一本书,全神贯注到據拍色的眸子都一眨不眨的,倒让江洛玉饶有兴趣的将书放下光看他了。 “世子,世子!”就在这般静谧安详的氛围中没有多久,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红色的身影快步走到了门边,声音里带着笑意向着屋内刚刚回过神来的人稟报道:”您看外面,外面下雪了!” “明日就是冬至。”听到居然是这样的事情让逐月如此兴奋,江洛玉不由无奈的偏了偏头,修长的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声音清清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下雪而已,有何新奇。” 外间闻言便有些懊丧的答了声,仿佛江洛玉不出去看雪是她侍候的不好一般,脚步重重的走远了,而靠在软榻上的人则侧了侧身体,目光无意识划过不知何时放下书,正定定凝视着自己的人,微笑着开口问道:”怎么了?” 第132章 当年恩怨 白敏玉眼神清澈,却带着些许担忧,听见他问,便低声回道:”小心些。” “……我知道。”江洛玉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刚准备开口问问的时候,却骤然想起明日冬至,不正是那圣旨上让郡王府中的人前往宫中省亲的日子么?事有起因,自己暗地中又做了太多收拾江慧的事情,也怪不得白敏玉会这么说。 想到这里,江洛玉唇边的笑容更淡了些,先是点了点头,随即便直起身来下了榻,一边拉起了一旁的披风给自己系上,一边回头望了坐在榻边对着他的动作感到不解的白敏玉,用仿佛是商量着,却十分笃定的语气说道。 “本来还好好的,你这话一说出口,我就想起了明日的烦心事,索性你也别闲在这里,陪我出去走走罢。” 半柱香的时间后,江洛玉嘱咐了逐月和眠星呆在碧波苑内,自己则带着白敏玉随便的在外间的回廊上走着,白皙的手指不自觉在雪天中微微抬起,接住了一片菱形的薄薄雪花,又细细放在自己眼前端详着,唇边的笑意柔和。 白敏玉跟在他身畔,看着他的动作,薄唇慢慢勾出一个微弱的笑影,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骤然神色一冷,望向离回廊不远处的地方,那个渐渐行来的宝蓝色身影,白皙的手指在袖中缓缓握紧。 等到江洛玉也紧随着发现了那个身影,唇边带着淡然微笑缓缓将手指放下,侧过身来眯着眼睛向着前方望去,不知为何居然会走到西苑中的江影已然停下脚步,笑吟吟的用那双看不出深浅的眸子望他。 江洛玉看了看他身后恭敬侍奉的小厮,不等他先开口,便拱手笑道。 “洛玉见过堂兄。” “许久不见了,堂弟。”江影仿佛没想到他会先一步开口,闻言滞了一下,方才重新和缓了面容,带了些试探轻笑着说道,”自从那次你从修竹苑醉酒回去之后,仿佛不怎么出院子里逛了,怎么今日这般好心情?” “回堂兄,洛玉许久不曾出门,只是因为身体有些不适,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江洛玉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是那副淡然可亲的表情,声音不自觉夹杂几分冷意,”也不知为何劳堂兄这么日日记挂着,洛玉可当真不好意思了。” 他这话一出,本来只是无意中走出东府,却是有心想要来看看此时他以为已经破身的江洛玉,在这几个月中有没有因为这件事吓得魂不守舍,还窝在屋子里一步都不肯出来,谁知道还没等说出口便得了这么一通抢白,当即让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江洛玉瞄了他一眼,唇边笑容夹杂冷意,也不等对面的人反应过来,就睁大眼睛故作疑惑,问道。 “对了堂兄,明日不是去宫中参见慧妃娘娘的日子么?洛玉可与堂兄不同,不是慧妃娘娘的兄长姊妹进不去内殿跟前,不过能隔着门说句话罢了。兄长可是要面见慧妃娘娘的人,此时不去准备,居然在外面闲晃,也不知这是为何呢?” 江影被他的话堵得一口气上不来,脸色白了又红,看着江洛玉的目光倒像是看着秋后蚂蚱般,蹦跶不了几下的不屑和满满的成竹在胸:”劳烦堂弟记挂此事,明日之事为兄早已准备好 。不过是偶然路遇堂弟,这才多说了几句话罢了。” “若是这般,便是弟弟冒犯了。”江洛玉看清他神色的变化,脸上的表情波澜不动,只是微笑着抬头催促道,”既是堂兄事忙,就请堂兄先行罢。” 两人一番唇枪舌战过去,江洛玉看着江影转身向着东府行去,修长的手指抖去了方才雪花化成的水,刚准备握成拳头任由东风将余下的水汽吹干时,站在他身畔一直面无表情的白敏玉却突然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随即从袖中拿出了一条雪白的绢帕。 “看他仿佛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可真是像极了甄氏。又是个可以继承家业的嫡长子,也怪不得甄氏那般宝贝这个儿子。”察觉到手心被柔软的绢帕擦拭而过,江洛玉微侧过身来,目光却仍旧看向回廊外随风四处飘落的雪花,唇角笑容诡秘。 “只可惜……有些事情,并不是眼睛所看是什么模样,便是什么模样。” 听到这句话,白敏玉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将已经擦拭干净水渍的白皙手掌放下,随手准备将那块半shi的绢帕重新塞回袖中,却还没等动作的时候,就看见江洛玉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边从他手心里将那块帕子抽出来,一边带着笑意说道。 “光顾着和他说话,倒是把你忘了。”江洛玉看了看那帕子,目光停留在那一小片水渍上,仿佛觉得极为有趣一般,就轻轻戳了戳,同时抬眼望向身畔的人,”对了,方才看到江影前来,又提起了甄氏,我倒是突然想起了几件有趣的事,还是有关于你的。” 白敏玉听到这话,本来想要将绢帕重新拿回来的手不由停在了半空中,據拍色的眸子里一闪而逝过疑惑之色,却没有开口出声。 江洛玉向来知道他是自己说一句,要听别人说十句的性子,就有些无奈的抬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示意他怎么都要出一声:”也不知白双子,是否能爽快于我解惑?” 白衣人看了看自己被拍下去的手,目光澄明中也带了和面前的人一般无二的无奈之色,只是无奈的事情和面前的人正好相反,言简意赅的开口道:”你说。” “还记得我初遇你的时候,我们一同见到甄氏的那一回么?”终于听见他开口说话,江洛玉唇边的笑容深了些,一只手抓紧了手中的绢帕,另一只手抬起拉住了他的手腕,一边接着向前走一边说道。 “记得那个时候,我初次拜见祖母出来,你在外面等我一同走,可甄氏一见你就变了脸色,也不知你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能让她这般讨厌于你。” 白敏玉没想到他是问这件事,先是沉吟了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江慧。”“哦?”江洛玉听到这话,眼底顿时涌起了好奇之色,侧过身来停住了步子,”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有关江慧?那我可更好奇了,说说看。” 提起这件事,白敏玉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庞仿佛有了一丝波动,他露出了一种极为古怪又说不上来的神色,声音却似以往淡然:”甄氏,以为我喜欢江慧。” “什么?”江洛玉被这话弄得一惊,手指也跟着在袖中抖了抖,这才眼神复杂的看向了他,”你……你喜欢江慧?” “几年前的事了。”白敏玉看着他露出吃惊的神色,仿佛心有预料般垂下了眼帘,声音沙哑,”江慧看我不顺眼,就明里暗里为难姑姑……我不能让姑姑受委屈,便任她差遣。结果被甄氏看见,却以为我暗中喜欢江慧,才任由她驱使,便一直找我麻烦。” 江洛玉的神色顿时变了,眼底因为方才的话起的疏离尽皆散去,抓住白衣人手腕的时候,眼底只留下轻微的担忧:”她让你做什么了?” 白敏玉摇了摇头,仍是那副波澜不动的神色:”不提也罢。” 他越平静沉默,江洛玉反倒觉得自己不该去问那个问题,握着白敏玉手腕的手紧了紧,开始不顾及是否会抓痛他,只是执着的不肯松手:”白敏玉,你……” “你不是已替我报仇了?”白敏玉看着他乌黑的眸子,好似看见了那个细小瞳孔中映出的幻影,声音便愈发和缓,”那么多血婴砂,够她受的。” 江洛玉看他说完这话后,脸上并无任何勉强的模样,唇边的笑意这才恢复了常态,眸底也划过了狡黠的神情,轻轻松开了他冰冷削瘦的手腕后,就抬手抚了抚他落在颊边的碎发,似笑非笑的瞧着他:”不是不提也罢么?那些巴豆粉,白双子又如何解释呢?” “那是第一次。”白敏玉闻言有些怔然,仿佛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转了话题,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用那双清澈的眸子看着他,极为认真一字一顿道。 “我如何都可以,可是你不行。” 这话一出,江洛玉只觉得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骤然贴住,一股暖意流至全身浸入骨髓中,甚至连呼啸而过的北风都察觉不到。 可他突然不想让面前的人看见他此刻的神色。 所以他慢慢转过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才微笑着转了话题,修长的手指再度微微抬起,接住了从天而降的雪白花朵,细细端详着那ji,ng致美丽的模样,垂下了眼帘。 “敏玉,甄氏的那些话你明明知道不好听,也只不过是说出来挑拨你我的,为何当时却还趁着我没拉紧你的时候跑掉?” 这个问题刚说出口,江洛玉便觉得身后一阵异样的沉默,他心底顿时涌起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惊慌,刚准备微笑着转过身去,极为自然的将这个话题重新岔开,却还没等放下手腕,整个人却因为那人骤然而起的话,完全僵住了。 “我配不上你。”白敏玉站在他身后,乌黑的发丝被风吹到了脸颊上,甚至遮蔽了他脸庞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她说的一字不错。” 江洛玉虚握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还没等开口说话,一阵风雪便迎面扑了过来,他唇齿间一片冰凉,唇瓣却慢慢弯起来,回身骤然抓住了他的手,眼眸划过一丝明丽的微光:”即便如此,我既已说过不让你走,以后若是你再做不告而别的事,被我遇见收拾你,可莫要说委屈!” 第133章 面见慧妃 这便是只准被欺负,无论如何都不能反抗的意思么? 白敏玉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惊,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面容上带了些无奈:”……真霸道。”江洛玉听到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又是这样带着无奈的语气,本来稍稍提起的心就放下了,目光再度转向回廊外的飘雪时,唇边的笑容多了几分快乐:”你看,这雪下的多大,真好看。” 白敏玉定定的凝望了他一会,突然开口问道:”你喜欢?” “你说雪?”江洛玉第一次听到他主动说话,眉眼间的欢喜之色深了几分,想也不想的回道,”原本是很喜欢的,谁知道父亲和母亲突然传来死讯的时候,却正是个下春雪的日子,那时候我不禁连雪都恨上,甚至连自己最爱吃的冬果都不……”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他的停顿太过突兀,顿时让一直注意着他的人转过头来,烟熏據拍的眸子牢牢盯着他,在发现此时江洛玉仿佛不再想说话,唇边眼角的笑意也化为冷漠的时候,不禁目含疑惑的望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些过去的事情。”江洛玉沉默了片刻,让自己因为冬果那两个字脱口而出时骤然搅乱的心情平静下来,修长的手指却在袖中一点点攥起,再度勾起笑容的时候,便有些说不清的疲倦,”我有些倦,我们回去罢。” 白敏玉看他回转身体,仿佛不再想要谈及方才的话题,下意识握紧了掌中那只突然变冷的手,低声应道:”好。” 第二日一大早,整个郡王府内便是一片灯火通明,凡是和江慧有着些许血缘关系的江冰等人,包括向来不怎么参与后宅之事的郡王江雄都穿戴好了王袍,身有诰命的甄氏和平妃穆氏也迅速梳洗打扮,着配合自己品级的诰命服在溧阳公主屋内请了安后,众人便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朝着宫中赶去。 江洛玉一身世子龙纹正装,又是个男双,这次便未曾去坐马车,反倒是和江影等人骑了马走在马车周围,原本要跟来的逐月此次被留在了碧波苑中,在后面专为小厮丫鬟准备的马车上,反倒有着作为女双的眠星跟来侍候。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江洛玉眼角余光瞄到身前的江雄下了马,便低眉顺眼的跟着下了马,等到前来相迎的内务府中人上前来,再挥手让眠星将备好的一只大盒子交给了前来收东西的小 公公,压低了声音笑道:”这里面的东西是慧妃娘娘要的药膏,请公公代为稟报娘娘就是了。 ” 他这句话一出口,顿时感觉到身上被一道灼灼的目光注视着,稍微一动便看见江影正疑惑又警惕的瞧着自己,不由露出一丝不被人察觉的讥讽之色。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郡王府众人刚在江慧被封妃后所居住的慧丽宫外的院子等待,郡王江雄便被皇帝身边的公公宣去说话,只剩下甄氏和江影被一个打扮华丽的宫女引入了宫殿内去见江慧,其余的人都留在了殿外站着等待着。 在所有人一片恭敬的神情中,只有江洛玉在那两个人的身影渐渐远去的时候,骤然抬起了自己的头,唇边露出了一丝像是怜悯又像是嘲讽的笑容。 江影扶着甄氏在身前的宫女引领下进了内宫,刚一看见坐在上首身穿艳红掐丝杏花罗衫,容颜美丽眼底却仿佛盈着泪光,端坐在不远处云榻上的人时,便紧了紧自己拉着母亲的手,示意她别先去看妹妹,自己则立即跪下对远远坐在那里的妹妹行礼道。 “卑职江影,参见慧妃娘娘。” 被他的声音提醒,恨不得一进门,便仔仔细细看清江慧的甄氏顿时一怔,目光下意识扫过那些侍立在江慧周围,好似是要服侍却更像是监视的宫女们,她心底一酸,不想给女儿惹任何麻烦,就跟着低身行礼道:”臣妾甄氏,参见慧妃娘娘。” 自从清晨起床梳妆后,江慧便一直心情忐忑的等着母亲和兄长,此时突然见到了真人,又看着他们低身行礼,她本想立刻说出免礼两字,可眼角余光在看见站在自己身畔的几个宫女正盯视着自己的时候,想起那些宫女是皇后娘娘所赠,她顿时又是害怕又是恍惚的抿了抿春,也就错过了最开始还未行礼便叫起的机会。 “母妃,大哥,你们快起来。”片刻之后,江慧眼看着甄氏行了全礼,便立刻忙忙的抬手示意两人起来,面上带了焦急高兴的红晕,”终是见到你们了,可想死慧儿了。来人!还不快给母亲和兄长搬椅子到本宫身前来?” 甄氏一抬头,便看见自己如珠如宝的女儿正欢喜的望着自己,娇媚的脸庞上带了晕红,更显那张白玉般的脸颊美丽万分,想到女儿嫁给的是丈夫的表兄,顿时让甄氏那颗慈母心悲从中来,踉跄着在身畔江影的搀扶下走了几步,连声音都颤了起来。 “慧儿……娘的慧儿,你……你可还好么?” “母妃,慧儿很好,陛下也待慧儿很好,只是慧儿很想您和大哥。”江慧看着母亲颤颤的走来,目光又是疼惜又是愧疚,心底自进宫之后便一直压着的委屈顿时泛了上来,禁不住立即抬手握紧了甄氏发抖的手指,语调也很是有些哽咽。 江影站在母亲和妹妹身畔看到这一幕,饶是他心肠冷硬也比常人狠毒,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握紧了母亲仍在发抖的手,神情中有着几分恍惚之色。 三人在宫中以此时身份相见,不免唏嘘了一番,直到半盏茶的时间后,江慧才渐渐从初见母亲和大哥的兴奋中回过神来,直起身体扫视了那些站着的宫女们,眉眼间多了几分严厉:”你们都下去,本宫要和母亲与兄长说话,不必你们侍候了。” 宫女们低身应是,神情恭敬:”谨遵娘娘谕令。” 江影瞧着江慧红着眼睛,不过是个恋家青涩少女,却一定要做出威严的模样,不由深深的叹一口气:”娘娘,辛苦您了。” 甄氏听到身畔江影的话,眼泪簌簌落下,一边紧抓着江慧的手,一边压低了声音喃喃的念叨着:”我命苦的慧儿,娘知道你从小就想嫁给太子殿下,还想过劝你熄了心思,谁知道结果却是这般……” 话未说完,甄氏自己却仿佛被哽住了一般,泪眼朦胧的看着坐在自己身前,慢慢垂下头来蓦然无声,眼底却涌起了恨意的江慧,不顾身畔站着的江影的凝重眼神,接着哭道。 “你的委屈,娘心里都清楚的,陛下年纪几乎能和你父王相比,又是你父王的表兄,可谁知道却……那些宫女们一直都盯着你,可是各宫的娘娘不放心你,这才派到你宫中来看着你?娘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可你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应付的来……我可怜的慧儿……” 江慧被甄氏这一番话说的勾起了旧时心思,想起前几日自己还为那皇帝的宠爱对下属的妃嫔发过脾气,可到底那皇帝已经是衰朽的老者,自己原本心仪的太子殿下却是风神俊秀的翩翩公子,顿感一阵彻骨的悲凉,骤然抽回了自己被握在甄氏手心中的那只手,喃喃道。 “母妃……” 江影也知道甄氏这番话提起了妹妹的伤心事,心底骤然一惊,害怕面前已是妃嫔的江慧还未对太子死心,甄氏却正好提起了这件事,顿时变了脸色,有些慌张的劝道:”母妃,莫要这般,娘娘还在这里看着,您非要要惹她伤心不可么?”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15节 “母妃,莫要哭了。”江慧仿佛能够猜到此刻江影正在想些什么,没等江影话音完全落下,便抹了眼角泪花复又握紧了甄氏的手,敛下眼眉低声喃喃道,”是慧儿命中注定的……慧儿只不过是为了散心,谁知道却怡巧碰上了那个死丫头,吓得慧儿魂飞魄散才会慌不择路的失足落进水池里,这才……” “娘娘方才说,碰上那个死丫头,是什么意思?”江影闻言先是松了口气,但随即觉得江慧这话仿佛还有文章,脑海中仿佛划过了一丝莫名的联系,想起自己回家之后,甄氏便哭着向自己说妹妹只是去拜了个佛,居然没有回来直接被送进了宫内的事,顿时沉下了脸。 皱了眉头追问道,“莫非娘娘是被人算计,这才……” “说起这件事,其实本宫自己也不清楚。” 江慧似乎早有预料江影会问及此事,她自己也仿佛也百思不得其解的想了许久,最终却没有得到什么结果,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当真是诸事不顺,才那般凑巧的被本不应该在那里的皇帝碰见,被看上成了妃嫔不算,还在那简陋的僧房中…… 想到当时的事情,江慧整张脸都暗了下来,眉目之间似有冷冽憎恶之色闪过。 “当时的事情极为混乱,那一日本宫和逍遥王世子堂兄一同进了相国寺,后来分开不一会,便和珍珠去了后殿那里为母亲求药,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谁知本宫以前处置的一个丫鬟突然跑了出来,她面目全毁手中拿着凶器,着实十分可怖,吓得本宫慌不择路的回头跑,结果却不慎落入了水池中。” 第134章 宫内密谈 江影想了想,顿时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那个丫鬟身上,心想着若是有问题,定然就是那个丫鬟了,但这其中却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关节,那就是皇帝为何会在相国寺?又为何会看上江慧?这一点连宫中大部分的人都不清楚,更无法谈到算计两字了。 虽是这般想,江影却还是将自己的心底的疑问问出了口。 “那后来,娘娘是如何碰见皇上的?” “都怪珍珠那个贱货!”江慧一听他提起这个,脸色便扭曲起来,白皙的手一拍身畔的桌案,纤细的手指紧紧扣着小几的边缘,满头的珠翠在阳光的映衬下发出光芒,愈发显出那张娇媚的脸庞狰狞的不能让人直视。 “当时是她脚下滑了要摔倒,这才将本宫撞进了水池中,却又不自己去救,看见不远处陛下路过却开口求救了,陛下这才让身边的胡公公救了我,后来之事母妃是知道的……慧儿这才因此进了宫。” “我可怜的孩儿,这事怕也是命中的巧合,珍珠确是个不会水的……”,甄氏听她这般说,先是怔愣了片刻,这才缓缓点了点头,一阵哀伤过后便是骤然涌起的暴躁,恨恨的说着:”可她不该拖累我的女儿!那个死蹄子!” 江影听了甄氏对江慧的肯定之语后,心底的疑惑却慢慢重了起来,总觉得自己将某些事情忽略了过去,生怕妹妹此时如此并不是意外,而是真的被心思深沉,狡诈狠毒的人给算计了,便想找出些线索来:”敢问娘娘,那此时那珍珠……如何了?” 江慧仿佛极不耐烦听到那两个字,闻言便摆了摆手,眼底闪烁着不屑之色。 “那贱蹄子跟着本宫进宫之后,本宫实在是憎恶她,又不能在皇上眼皮底下弄死她,便将她派往浣衣局去做那又累又不讨好的活计,这几个月的时候听人来报,她怕是病重已然气息奄奄了,本宫现下还让人用好人参吊着她的命,可不能让她随便就死。” “便让她那么半死不活的吊着,等到慧儿消了气再说。”甄氏听她这般处置珍珠,脸上浮现了不解气的神色,可终究记着这是宫中,江慧不过是个新封的妃嫔,便只是愤愤的说了一句,就再也不敢去挑江慧的伤口,只是眼底含着担心问道。 “对了慧儿,还未曾问,陛下这几个月,可一直宠爱于你?” “母妃!”江慧没想到甄氏这般快的转了话题,又是这样的话语,顿时抿了抿唇,声音里带了些不满之意,显然是不想再让甄氏询问了,可片刻之后,她瞧着甄氏担忧的眼神,只得叹了一声,强笑着说道。 “自我进宫之后,陛下这几个月,倒是除了养心殿之外,日日到这里来歇着……还经常夸我美丽动人,肌肤细嫩带有幽香。” 提起这件事,江慧便骤然想起了一件事,脸上的神色跟着缓和了些许:”说起来,慧儿倒是想起了件事情,母妃,不知本宫那个逍遥王府的堂兄可进宫来了?” “你说你那堂兄?他自然来了。”甄氏听她出言相问,便担忧的望向女儿,迟疑着开口道,”慧儿,母妃和你大哥听说他在来的时候,仿佛还向内务府呈递了什么给你的膏药,说是唤作什么冰肌玉骨膏……你可千万不能糊涂,陛下他对你这么好,你原本的那些……” “母妃想到哪里去了,慧儿像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人么?”江慧没想到自己询问这个却被母 亲想歪,一时间只觉得面前两人真是草木皆兵,顿时没了说话的心思,有些疲倦的伏在了小几上,应了一声,”不过是以前觉得用着好,这才问问看罢了。” 江影听到这话,却突然想起了自己那般算计江洛玉,那个双子仍是逃过一劫的事情,还有那双始终平静不见任何波澜的乌黑眸子,顿时皱了皱眉:”娘娘,不是微臣故意说什么不敬之语,那膏药可曾认真检查过?” “兄长是怕他不肯给真的膏药么?” 江慧一听他是担心这个,脸色稍稍缓和,纤长的手指覆在身畔的小几上,神色倨傲中带着些许不易被人察觉的淡然。 “兄长和母妃大可放心,那膏药本宫曾验过无毒,况且算是我那堂兄一直拿来贡给我的,如今本宫得了妃嫔的尊位,还让郡王府跟着沾了光,兄长也升了官职,他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双子罢了,是不敢得罪本宫的。” 听她这般说,江影想起妹妹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多疑,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来,轻轻吐出一口气:”娘娘心思细腻,是微臣多虑了。” “兄长也是关心本宫,本宫是知道的。”这些话说罢,江慧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顿时严厉起了神色,直起身来对面前的江影一字一顿嘱咐道。 “本宫有句话要提醒兄长,如今朝廷之上太子殿下之位坐的极稳,本宫进宫来之后也多被皇后娘娘照顾,三皇子虽是德妃之子,也有不容小觑的母家支撑,可兄长却万万不能站错了地方。” 江影低身行礼,恭敬回道:”微臣谨记娘娘教诲。” 江慧看他神色恭敬,是真的将自己的话记在了心中,脸上便露出了笑影来,对着面前有些依依不舍的甄氏说道。 “皇宫之内诸多规矩,本宫也不能违抗,一会便至正午时分,却不能陪母妃和兄长一同用膳,还好陛下仁慈,将母妃和兄长待会用膳的地方安排在宫中,等到一会母妃和兄长用膳过后,就再来寻慧儿说话罢。” 半个时辰后,甄氏满脸不舍的走一步看两次,终于在身畔长子的搀扶下出了内宫,还没等从袖中将绢帕抽出来擦拭自己脸上的泪痕,便感觉到江影突然停下了步子,不由跟着抬起头来,带着疑惑看着他。 江影察觉到母亲疑惑的目光,先是低头沉吟了一番,随即仿佛下定了决心,侧过身来对着甄氏说道:”母妃,还请您带着殿外的那些人先去用膳罢,儿子想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要去查珍珠的事情?”甄氏极为了解自己的大儿子,听他这般说,脸上便涌起了y霾,目光凌厉的直视着他,”你妹妹方才那般说了,你可是心中有疑问?” “母妃没有么?”江影听到甄氏如此迅速的戳破了自己的心思,心底先是一惊,随即立刻反应了过来,向着四周警惕的看了看,方才贴在甄氏耳边道,”这事情虽说来凑巧,但就是太凑巧了,方才就让儿子感觉不对了,还以为母妃当真认为此事没问题……” “你这孩子,当母妃这么多年在郡王府内白活了么?”甄氏冷笑一声,对着他摆了摆手,示意江影自行离去,目光平静中带着几分狠戾,”要去便去罢,离用膳还有半个时辰,母妃会为你遮着,记得快去快回。” 江影得到了甄氏的允准,立刻低身应道:”儿子多谢母妃。” 甄氏目送着江影唤了一个普通的小宫女,随即身形就向着外宫浣衣局的方向走去,脸上最后残余一点柔和消失殆尽,只剩下了眼角眉梢冷冽的神色。 走了没几步到了外宫中,候在外面的郡王府众人,包括站在最前面的穆氏,都觉得自己的腿有些麻得站不住了,瞧见她的身影出来,俱是眼前一亮,压低了声音说道:”见过母妃(王 妃)。” “都起来罢。”甄氏看着穆氏对自己行礼,一时间连方才见过江慧,心中升起的y霾都散去了些,只剩下了扬眉吐气的爽快,脸色也就跟着好看了不少,”方才进去看娘娘,娘娘说皇上已经下了恩典,郡王府众人都可以留在宫中用膳,此时离用膳还有半个时辰,你们也不必在此站着了,都四处走走罢。” 听了她的话,低身的郡王府众人知道她是江慧的生母,此时除了宫内的江慧之外,她的话是最管用的,因此俱都低眉顺眼的躬身应道:”是,母妃(王妃)。” 甄氏和江影本来是一同进去的,甄氏却独自一人出来之后便立即让人起身,在她的身畔并未见到江影的身形,分明就是因此混淆江影的去向。想到这里,江洛玉直起腰来看了她一眼,唇边的笑容便微微漫了开来,耳边却在此时响起了一个声音,语气仿佛有些怯怯。 “世子殿下,怎不见母妃身畔跟着进去的大哥?江慧……不,慧妃娘娘可是单独留下大哥叙话了么?” 江洛玉许久未曾听过这个声音,闻言先是怔了怔,方才侧过身来,看向容貌清秀作为女双,由穆氏所出的江冰,面容和缓的应道:”慧妃娘娘许久不见兄长,自然是要多留一段时候的,也不算什么惊奇的事情。” 江冰见他同意自己的见解,眼光顿时亮了亮,向着身畔的江洛玉靠近了些许,神色中的胆怯和小心却未曾褪去:”也是,当初慧妃娘娘最信赖的便是大哥,小的时候若不是大哥和父王说话,当真是谁都不听,谁知道一下子成了娘娘……” 第135章 掉入陷阱 江洛玉闻言,唇角带笑的看了他一眼,心知穆氏所出的这个双子平时在府内,算是从小都受江影和江慧这对兄妹欺压,表现出来便是比江言这个次子还要懦弱可欺的模样,他并不想管这些事情,只是望着此时站在穆氏身畔一脸趾高气扬的甄氏,乌玉般的眸子越来越深。 江影不在甄氏身畔,有可能仍在江慧宫中,可若是甄氏出了宫内,江影独自一人留在宫殿中,他也想不出江慧还有什么事情是一定要避着甄氏方能说出口,所以以自己的推测,他十有八九就要去找珍珠了罢。 不枉寒江阁在江慧刚进宫的时候就在她身边cha下暗棋,昨日那宫女还”怡巧”因为省亲的事情提起的珍珠的”过失”,让本就斤斤计较的江慧记在了心里,第二日和甄氏见面的时候定然提到了那件事,才让本就对妹妹进宫疑心的江影上了钩。 江影,你既是那般狠毒,便不要怪我对你手辣了。 也就在此时甄氏正和郡王府众人闲话,等待着江影去往浣衣局后见过珍珠就回返的时候,一身官服的江影在前面小宫女的带领下,已经七拐八弯的出了后宫的宫墙,向着一道四处长着花草的石子小路上走去。 “大人,过了这道垂花门,便能够看见浣衣局的牌匾了。”过了小路后又走了几步,那打扮普通的小宫女便低身给江影行了个礼,有些怯怯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后,低声说道,”奴婢乃是慧妃娘娘宫中的丫鬟,此时要回慧丽宫中了,还请大人自便。” 江影闻言点了点头,知道自己在外宫之内随便闲走,已经很是不合规矩,只是因为自己是慧妃的兄长,方才自己在离去之前,自己那位妃嫔妹妹又给了自己一块在宫中通行,随时都可以求见她的金牌,这才能在宫女的带领下走到外宫中。 “去罢。” 小宫女得了允许,又接了江影递过来的银包,不被人察觉的在缩手时往江影的衣袖上摸了一下,面上没出现什么欣喜的神色,眼底的光芒却一闪而过,低身行礼道:”多谢大人。” 江影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浓密的花丛中后,便准备向着不远处的垂花门走去,可刚等他走到垂花门前,目光刚刚看见那爬墙虎后掩映出,一块朱红色上有金字的牌匾,就顿时变了脸色。 “不对……这不是浣衣局!”他站在垂花门下,惊愕的看着那块牌匾上写着”旭阳宫”这三个大字,顿时有些慌张的后退了几步,刚准备照着原路返回的时候,却感觉脑海中一阵眩晕,”这里是哪里,那宫女又是谁?为何要对我撒谎……唔……怎么……” 片刻之后,那个本来已经离去的小宫女去而复返,看了一眼已经倒在旭阳宫门前昏迷过去的江影,唇边带着诡异的微笑低下身来,抬手从他无力垂下的袖摆上,轻巧的取出了一根蓝汪汪的牛毛针,用绢帕包紧塞回了自己袖中。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一个身着天蓝色龙袍身形修长,容颜清秀中带着几分活泼的男子,手中持着折扇缓步走进了门内,身上便是微微一僵,本来带着几分无谓的眸子深了些,压低了声音喃喃道。 “走之前分明未曾燃香,怎么仿佛有种梨花香味……” 闻见这种香气,刚刚进门而来的人先是摇晃了一下,随即顿时警惕的抬手捂住了鼻子,转 身将一旁的窗户大开,眼底闪过了极为复杂的神色,略微屏住呼吸将香炉中的梨花香灭了之后,就走到了窗畔拉开了墨色的床帐。 “这人……仿佛有些眼熟,不对,这人……”他微微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的端详着不知何时躺在床铺间,呼吸有些急促脸色晕红,将自己的衣衫已经扯得七零八落,整个人却昏迷着不知在做些什么的江影,唇边的笑容骤然化为狠戾。 “原来如此……也罢……” 过了接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本来一直拖着时间的甄氏也有些等不下去了,瞄了一眼身畔小心翼翼的穆氏,背过身喃喃着:”怎这么久都还不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的话音刚落,远处便来了个着紫袍的大太监,对着此处仍在等待的郡王府众人打了个揖,又专门对向最前方的甄氏,神色恭敬什么都看不出来。 “郡王妃,陛下和娘娘宣见。” 江洛玉远远瞧着大太监带走了甄氏,唇边闪过一抹莫名的笑,乌玉般的眸子眨了眨,终是将那骤然而起的眸光压了下去。 此时,皇宫内宫,慧丽宫。 皇帝看着面前跪在自己面前,衣衫不整脸色苍白的八皇双,只觉得脑袋突突的像是被烧了火,一股呛人的热气仿佛从他心肺中升起,让他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坐在他身畔不远处下首椅子上的江慧大气都不敢出,只脸色惨白的瞧着跪在八皇双身边,此时仿佛还没回过神来的江影,好纤玉指仿佛要嵌到了椅子上。 方才她送走了兄长和母亲,刚准备嘱咐膳房的时候,就听说养心殿那边的皇帝已经见过了江雄,正准备前来与她一同用膳,她得了消息等了又等,半个时辰过后却仍是没等到皇帝的圣驾,她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结果又半个时辰过后,皇帝终是气冲冲的带着一队禁卫军,押着现下跪在地上的这两个人到了,江慧是熟识被押来的八皇双的,可在八皇双身后却看见江影,让她骇了一跳,也不敢上去问这两人犯了什么事,只是趁着皇帝沉着脸让人去吩咐找甄氏过来的时候,才开始细细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两人。 不看还就罢了,越看越是心惊。 跪在地上的八皇双和江影同是衣衫凌乱,发髻也是扯得乱七八糟,八皇双的眼睛有些发红,手指还神经质的在身畔抖着,仿佛是在极度隐忍着什么一般。 而跪在他身边的江影衣衫比他更为凌乱,脸色十分苍白,颧骨上却浮现一抹异样的红晕,像是胭脂狠力擦上去一般,衣摆上有着几点猩红,下身像是软软无力又或是有些疼痛的模样,跪了不一会他便忍不住向着身边歪倒。 江慧瞧了片刻,就眼尖的啾见他双腿的衾裤上仿佛渐渐漫出的血光,以及他那涣散中带着隐约艳色的眼眸,心底顿时划过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吓得她身体抖了抖,差点就这么在皇帝面前从椅子上滑下来,顿时吓得三魂失了七魄。 莫不是……莫不是……自家兄长被……可那八皇双,为何却不是八皇双? 不过这样也好,只是个没了母家的双子罢了,八成到了自己宫中又叫甄氏过来,可能是皇帝要将八皇双许给郡王府,自己的大哥本是郡王府的嫡长子,虽说自己嫁入宫中,大哥却娶了 皇帝的双子有些不成体统,可八皇双毕竟身份高贵,也不算是埋没了哥哥。 想到这一层,江慧再看坐在上首的皇帝难看的脸色时,心底便稍稍放下了些,只是仍大气都不敢出的坐在原地,安静的等待着甄氏被宣过来。 没等一盏茶的时间,甄氏便快步进了内殿中,抬眼就看见了跪在地上的江影和八皇双,心中顿时一沉,却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又不知前后详细,跪下给上首的皇帝行了礼后,刚微微抬起头准备看一眼江慧,皇帝却先一步开口了。 “从今日起,撤八皇双梁王称号,罚俸一年。”皇帝声音冷定,听不出喜怒,目光严厉滑过跪在下面的两人,看的八皇双先忍不住抖了起来,江影也仿佛恢复了些神智,脸上忽青忽白的垂下了头。 偌大的内宫大殿上,连根针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停顿了片刻,皇帝再度冷笑一声,开口时语气终于夹杂些嘲讽,却不知是对着谁发的。 “你倒是藏得深,既是如此,自今日起,便像是你的皇兄们一般,给你个皇子宅在外宫,无事宣奏便给朕好好闭门思过!” 皇子宅? 只有是男子还未封王的皇子,才会被在宫外赐予皇子宅? 这八皇双……是个实打实的男子? 听到这三个字,不管是江慧还是江影脸色都是一灰,竟同时涌上了不敢置信和惊恐之意,江影比坐在椅子上的妹妹,更多了几分莫名的憎恨和羞愤,他紧紧咬着牙,像是在承受着莫大的屈辱,却仿佛鼓不起涌起开口反驳皇帝的话。 八皇双却是极镇定的模样,闻言立即低身谢恩,脸上的惊慌之色却未曾褪去:”多谢父皇宽宥儿臣,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至于江影……”皇帝高高坐在上首,目光睥睨的看着行礼的八皇子,目光又落在了江影的脸上,眯起了眼睛,”免官,加郡子称号。” “郡子……”听到郡子这两个字,江影顿时剧烈抖了起来,身下的血很快被他剧烈的动作弄得蔓延开来,可他自己却未曾在意,只是伏在地上哀求道,”不!陛下,微臣是……” 郡子,可是除了继承的世子外,王爷所出双子该有的最高封号。 甄氏听见这句话,也跟着变了脸色,有些怯怯的看了江影和江慧一眼,不知是因何成了现下这般情状,只是一边磕头一边说道:”陛下,臣妇的孩子是男子,并非……” 她的话还未说完,江慧面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一道狠戾的目光,她全身一冷,立刻知道这是皇帝给自己的警告,手指更嵌入了身边的木椅,眼底的光却渐渐冷硬了下来,思虑瞬间便开口对着甄氏言道。 “母妃,既是陛下已然发现兄长本为双子的身份,您便不要再说欺君之语了,那可是死罪 —条。” 甄氏大惊失色,忙去看女儿:”慧儿,可……” “郡王妃,慧妃的话说的一字不错,你可是要抗旨不尊么?”皇帝听到江慧冷声训斥甄氏,脸上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只是言语中坚定之色未改,”方才在宫中,朕和郡王还有左相右相同时看见听见之事,又怎能作假?” 听到郡王两字,本来脸上就浮现绝望之色的江影顿时像被人抽去了骨头,只神情恍惚的喃喃念着:”什么……父亲……父亲也……” “倘若旭儿真是双子,也便罢了。”皇帝看着江影滩成一团,旁边的甄氏也慌张到无可言表的神色,唇边浮现一丝冷笑,手掌重重的拍了一下身畔的小几,”可皇儿分明便是个男子!那时的事情朕不再追究,郡子便受了封赏罢,朕是不会慢待郡王府的。” 这句话落地后,江慧的脸色彻底没了波澜,嘴唇也灰白下来,她的眼底闪过了几丝憎恨与不甘之色,手指却软软的垂了下来,也并没有开口反驳。 为了这个刚从双子变成儿子的皇子,不在这件被江雄和左相右相发现后会被传出去的事情,被染上爱好男风或是更加难听的流言,皇帝竟是要让郡王府的嫡长子,生生受了着等同于女子的双子封号! 第136章 玉和郡子 不仅如此,事情没有泄露还就罢了,不过是从男子变成双子,有欺君之罪在上面,皇帝却未曾提起只是封了江影为郡子,算是对郡王府的天大恩典。 若是事情当真泄露,那江影此时已经失身于八皇子的事情定然也瞒不住了,两人这般在宫中背着人苟合,当真扯出去的话,江影最大不过能做八皇子的四个侧妃之一,也说不准比这个 还惨。 江慧心底清楚,皇帝这回是下了死心眼,一定要保面前这个连哪个嫔妃所出都不清楚,单单只是养在皇后名下的八皇子。 如今之计,只能接受皇帝的旨意,再求进退之道。 “兄长,陛下已经赦了你的欺君之罪,你便不要再辩驳了,还是接受封赏罢。”当她将一切都想了个清楚,又看见向来ji,ng明聪慧的哥哥一脸呆滞,甄氏也是一番惊吓过度的模样,便冷着脸先开了口,目光灼灼望向坐在上首的帝王。 “等到再过一段时日,倘若朝廷无事,便让父王为大哥再行男双冠礼,入朝为官就是了。陛下以为呢?” 皇帝知道她的这句话,是为了若不事泄便能够得到,一个江影即使被封为郡子,仍能够重新变回男子的承诺。所以他不曾犹豫,只是饶有深意的看了下首的江慧一眼后,方才开口对着跪在阶下的人说道。 “等到你再行男双之礼,也和那逍遥王世子一般,封世子尊位罢。” 江影此刻虽然颓废绝望,可听到上首的妹妹和皇帝达成了统一,皇帝又执意护着八皇子,便知道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封了世子就意味着自己可以接续郡王之位,便闭了眼睛,重重将头磕在了冷冰冰的台阶上:”臣……谢陛下封赏……” 几人在慧丽宫中呆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站在外宫等待着甄氏被宣召结果的郡王府众人终于等到了宣旨的公公前来,正跟在穆氏左右的江洛玉眼尖,第一个拉着身畔的江冰低身跪下准备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郡王府嫡长双江影品貌上佳,性格温良,今敕封宝和郡子!” 听到宝和郡子这几个字,跪在地上的众人脸色俱是一惊,穆氏脸上的惊愕最是明显,几乎都要从脸上溢出来了,跪在江洛玉身边的江冰也是大惊,下意识想要对身畔的江洛玉说些什么,却看见江洛玉低下身来,抢先在所有人都没有说出话的时候,开口应道。 “谢主隆恩!” 他的声音一出,郡王府众人顿时反应过来,也纷纷脸色各异的低下身来,应道。 “谢主隆恩!” 小半个时辰后,江洛玉唇边带着笑意的走出了宫门外,还饶有兴趣的回头望了那高高的宫墙一眼,这才垂下眼睛在眠星的手中拉回了马缰,眼角余光扫到江影惨白着脸色跌跌撞撞的走,后面跟着不断咳嗽仿佛没法见人了的甄氏一同上了马车,乌玉般的眸子闪过一道摄人心魄的暗光。 回到郡王府后,江洛玉眼看着江影还没来得及歇息片刻,便被脸色乌青身着王爷袍服的江雄大力拖着下了马车,向着修竹苑的方向大步而去,一看就知道是气急了的模样,就不由自主 瞄向跟在后面抽噎着哭个不停,被老嬷嬷扶住快步向里的甄氏,唇角微微含笑。 这件事情一出,江雄知道自己一直寄予厚望的嫡长子竟和男子厮混在一起,若光是厮混也就罢了,居然一朝从男儿身变为双子,即使以后再度成了男双也很难抬得起头来,恐怕江影片刻之后怎么都要下去半条命了罢。 不过此时,事态发展便已超过江洛玉的想象,他也没什么可不满意的,只要静待此事接着发展便是了。 进府之后没走几步就到了回廊上,江洛玉看着急匆匆迎过来的逐月和晚霞,唇边的微笑深了些,目光不自觉朝着两人的身后扫了一眼,却未曾看见自己想要看见的人,便又皱了眉头。 “怎么只有你们,敏玉呢?” 逐月最清楚自家世子的脾性和性情,闻言立刻上前几步,唇边带着点莫名的微笑,仿佛是知道白敏玉为何没来的原因,却帮着他先瞒住什么一般:”回世子,白双子出府找东西去了,临行前让我稟报世子,不必特地等他一同用膳了。” “哦?”听她这般说,江洛玉就淡笑着挑了挑眉,没有接着问下去,“既是如此,我知道了。曾说什么时候回来么?” “回世子,白双子临行前未曾说,只是在王府的那些小厮们嫁将门板上了之前,白双子想必是定然会回来的。”逐月闻言,忙一边跟在江洛玉身边另外一侧走着,一边笑着回道。 江洛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也就暂时先将此时放了下去,自回了碧波苑中叫了几道小点心吃了,随即在正房的罗汉榻上闭目歇下。 兴许是真的累了,江洛玉这么一歇,再度醒来的时候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却是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甚至连晚膳的时候都已然错过了。 逐月见他醒来,马上端了盏漱口茶来给他漱口,神色恭谨端正:”世子,可要唤晚膳了?饭菜此刻都在小厨房里热着,都是现成的。” 江洛玉半睁着眼睛直起身来,修长的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带了些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还没回来?” “您说谁?”逐月正在服侍他穿外衣,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江洛玉这是在说白敏玉,唇角顿时露了些微笑,低下头来在自家主子耳边回道,”白双子仍未回来。” 江洛玉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贴身大丫鬟就这么一副笑吟吟,仿佛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的机灵模样,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顿时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他到底做什么去了,你当真一点不知?” “回世子……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逐月听他这般问话吃了一惊,忙挥挥手表示自己无辜,眼底却涌起了狡黠之色,看的江洛玉忍不住再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唇角的笑容跟着泛起无奈。 “你啊……就知道给我添麻烦。还在王府的时候你就喜欢撺掇那些小丫鬟去做事,到了郡王府我还以为你这毛病能改,谁知改是改了,改的却不是地方。” 逐月闻言顿时眨巴了一下眼睛,脸上闪过几许委屈之色,刚准备开口辩驳的时候,江洛玉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摆摆手道:”罢了,不愿意说我不逼问你,去让人将晚膳端上来,再给那个不知道干什么去的人再做几道,免得你过后又来说他可怜。” 那”说他可怜”几个字刚落,逐月知晓自家世子是认定自己撺掇的白敏玉出门去找东西了,不由骨碌了下眼睛,甜笑着凑了上来,一边扶着自家世子起身,一边讨好般的说道:”世子,逐月这也是为您好么,您怎能这般说逐月!” “你这丫鬟,我可越来越消受不起了。”江洛玉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拂开了她的手,话语中虽有责怪之意,面上却仍是笑容,”去罢。” 逐月高兴的应了一声,捂着唇笑着跑出正屋,眼看着就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江洛玉的神色却有些怅然,乌玉般的眸子看了一眼碧波苑外的那些茂盛的花花草草,手指无意识的捻了捻 虽然今日让江影得了郡子的称号,又让他不得已吃下了这个被人设下的暗亏,可这对此时的他来说,还远远不够。 想到八皇子,江洛玉唇边的笑容深了些,手指在自己面前的窗台上滑了一下。 八皇子马上就要加冠和及篇,想要在之前得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子身份,却迟迟找不到一个将自己从皇后和太子眼皮子底下扒出来,证明自己是被逼无奈才暴露性别的机会,如今这一招棋真是走的妙。 谁会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傻子才会这么做,可八皇子不是个傻子。 他若不是傻子,怎么会在刚刚晋升为慧妃,如今正得宠的江慧省亲这一日,与刚刚进宫还中了迷烟和承欢散的江影在床上滚在一起? 他难道不知,若是他不想以男儿身嫁入郡王府,就得爆出自己的真正性别?而爆出真正性别之后,皇帝即使暗地里护着他,也不得不给他一个欺君之罪? 同时他和江影滚在了一起,又让江影一个好好的嫡长子因为他成了个不明不白的双子,也就注定他一成为皇子,就站在了以江慧为代表的郡王府的对立面上。 而陷入了这么得罪别人,自己又没好处的一个局,很明显是八皇子被算计了。这一点不管是皇帝还是郡王府的人,定然会对此深信不疑。 让两人陷入这种结果的黑手,便指向了那些知晓八皇子身份的人。那么除了一心要保儿子的皇帝之外,还有谁知道八皇子的真正性别呢?如此一来,设局的人必然是一直抚养他的皇后,还有做了八皇子多年长兄的太子殿下了。 八皇子直接用自己一年的俸禄,不仅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皇子宅,还让皇帝开始警惕皇后和太子是否有心要陷害其他皇子,这一步棋不得不说是走的极妙。 想到清晨时皇宫中的这番遭遇,江洛玉乌玉般的眸子沉了沉,手指无意识的从自己腰间暗袋上挂着的那枚兵符上划过,又一点点的握紧了。 今日之事险而又险,若皇帝不认为八皇子其情可闵,又没有在他和江影事发后护着他,恐怕八皇子就算不被当成双子嫁入郡王府,以后就算是做了皇子也抬不起头来,更说不清楚了。 与此相比,被郡王府万般无奈之下舍弃的嫡长子江影,就比八皇子可怜多了。一两年的时间内,他是一定要顶着一个双子的名头去参加各府的大小事宜和宫宴,还不指定会得到怎样的羞辱。 可江影,你怕是还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绝不会是结束。 逐月再度进来的时候,打眼便看见江洛玉神色淡然的站在窗前,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在面前的窗台上划着,仔细去看的时候却是一个个的圆圈,什么意思都看不出来,不由疑惑的皱了皱眉,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世子,晚膳已经好了,要端上来么?” 江洛玉仿佛突然被她的声音惊醒,乌玉般的眸子暗光一闪而过,唇角的笑意却骤然轻了许多,开口问道:”再过半个月,便是右丞相嫡女宁欢的生辰了罢。” “是,世子。”逐月先是应了,随即像是骤然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整个人脸色都变了,快步上前了一点后压低了嗓音对江洛玉连声说道,”世子,那宁欢虽是右相嫡女,也到了十五岁的年纪,可您还在孝期,是不得议亲的啊!” 第137章 此生等待 江洛玉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面前的丫鬟就能将这件事给想偏成这般,唇角的笑容顿时带了无奈之意,忍不住先伸手弹了弹她的额角,这才开口斥道:”你这丫鬟,我一不说,真不知你是想到哪里去了!若当真是半月之后是宁欢的生辰,右丞相的嫡妻又是这郡王府正妃甄氏的亲妹妹,郡王府的人总是要道贺才是。” 逐月眼看着他这么说,脸上又现了无奈的神色,知道自家世子是真的对那位嫡女没什么兴趣,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笑着回道:”是奴婢想多了,世子可是在烦恼当日要带些什么过去?” 江洛玉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收回袖摆中,薄薄的唇却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有几分像 是幸灾乐祸:”不错,你记得备好礼物,那一日也就不必手忙脚乱,又埋怨我未曾提醒于你了 ” 〇 “世子,您又在取笑奴婢了!”逐月猛然听了这话,知道是自家世子在讽刺自己办事不利,顿时气的直跳脚,可是还没等她的脚落地,她自己却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呆呆的盯着面前含着淡笑的江洛玉,喃喃着唤道,”世子……” 江洛玉看了一眼她的呆模样,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怎么了?” 逐月看着他的笑容,神色渐渐镇定了下来,眼底仿佛有着盈盈的雾气在闪,可是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她的眸底尽是笑意,隐约还带着几分感怀:”您刚来郡王府的时候,看起来一 直郁郁的不开心怀,方才是第一次像是原来在王府一样取笑奴婢,奴婢可真是开心的不得了。 ” 江洛玉完全没想到她竟是因为这个愣神,闻言动作立时顿了顿,许久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面前丫鬟的额发:”逐月……” 逐月看着自己说完这话,江洛玉仿佛也突然坠入了某种难以触碰的情境中,生怕自己这是弄巧成拙,让自家世子又不高兴了,便连忙止了自己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进门之后便稟报的话:”世子,方才奴婢进来主要是问,晚膳已然准备好了,可否要立刻端上来?” 江洛玉仿佛没想到她这么快便转了话题,先是愣了愣,随即缓缓牵了牵自己的唇角,压低了声音答道:”晚膳好了,就端上来罢。” 逐月低身应是,立刻下去准备了,只剩下江洛玉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手指下意识抚向自己胸前的那块冰冷的石头,就在快要触摸到的时候,却像是被人突然用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迅速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就在他收回手没有多久,逐月便笑吟吟的带着小厮们进了屋门,指挥着人将饭菜一一放好,又服侍着江洛玉净手后,便站在身边为主子夹菜。 一顿饭吃毕,郡王府已经全都燃上了火烛,晚膳过后江洛玉便扬手让侍候他的逐月等人退下,自己一个人坐在罗汉榻上接着看那本永远看不完的诗集,没过一会晚霞便压低了声音敲了 敲门。 刚进苑里没有多久,江洛玉便派晚霞出去看江影那边究竟如何了,如今见她回来便隔着门问了几句,知晓当真如同自己刚进郡王府时想的一样,江影被气急败坏几乎丢尽了脸的江雄拎回了修竹苑后,便立时被打了一顿板子。 本来在宫中的时候,江影已经中了承欢散,又刚被八皇子这个从来不近女色,连女人都不曾碰过的”双子”给开了苞,正是痛的厉害这下又受了几板子,到底是哼都没哼就直接晕过去了。 江影这么一晕过去,在后面急急赶着的甄氏好说歹说,终是让江雄暂时将江影拘在了修竹苑里先暂时养伤,等到她终于劝动了江雄,又让小厮们将江影挪回正房养伤,她想着自己天降横祸的一双儿女,头痛病立时复发。 江雄本来已经气急败坏的去了书房,可还是被老嬷嬷千求万求的到了珍微苑,一看自家正妃痛的全身发抖口吐白沫,心想着也是多年夫妻,甄氏的父亲又是齐国公甄傅,到底还是没有当着自己病重妻子骂出口,只是让老嬷嬷拿着令牌去宫中请太医回来。 不出意料的话,甄氏这病短时间内是真的好不了了,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估计连最后一点管杂事的权利都没有了,以后的郡王府中就是穆氏一家独大了。 终于在自己进府半年之后斗倒了甄氏,江洛玉唇边的笑容锋利些许,乌玉般的眸子看向半开着的窗外沉沉的天色,开口让门外稟报完事情的晚霞退下,再度缩回了榻上接着看诗集。 也不知看了多久,直看的江洛玉忍不住直打哈欠的时候,逐月提着一盏灯笼进了正午,将江洛玉面前的火盆拢了拢,压低了声音对坐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翻着书页,可心思仿佛完全没在书上的主子说道。 “世子,三更了,要奴婢熄灯么?” “不必。”江洛玉闻言,眉宇之间闪过一丝困倦之色,却仍是摇了摇头,抬眼瞅了瞅面前的人一眼,微笑着再度问道,”你当真不知道他去哪了?” 逐月浑身一颤,差点就在自家世子此次犀利的好似能够穿透人心的目光下说出实话,好歹在最后一刻忍住了,晈了晈嘴唇后硬着头皮回道:”回世子,奴婢是真的不知道。” “以前还不知,你的嘴这般严,此次倒是见识了。”江洛玉这一次开口,明显是不相信的语气,目光幽幽的看了她半晌后,却未曾再逼问什么,只是垂下头去轻轻挥了挥手,”下去罢,我想再看会书,不必你们侍候了。” 逐月看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便安然的收回到了手炉上,自家世子支着手臂一副笃定要等着白双子回来的架势,一时间面有难色的犹豫了半晌,终究也没有说出什么话,只是默默将火炉燃得更暖了些,这才悄悄的退了出去。 天色越来越黑,在桌上燃着的烛火啪的一声闪出了一个小火苗,滋滋作响的声音瞬间将伏在桌上,将不知何时早已睡着的人突然惊醒。 一睁眼便在黑暗中,刚从半梦半醒中醒来的江洛玉微微怔了怔,随即唇边便露出了一丝苦笑,先摸索着眼前刚刚灭掉的烛火,用一只手抓住烛台后,又开始摸索着自己袖中一直带着的火折子。 可还没等他摸出袖中的火折子,耳边便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一股冰冷从他的手腕上侵袭而上,寒气瞬间让他整个人都颤了颤。 那是一个人的手指。 他慢慢回过头来,看着半蹲在罗汉榻边,正伸手握住自己的手腕,面容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却显得异常温顺柔和的人,忍不住缓下了自己的声音,用仿佛怕是惊醒这黑夜中沉睡的什么 东西一般的声音,说道。 “终于肯回来了?” 话音未落,他本来僵住的手不顾那个人还搭在腕子上,终于从袖中摸出了火折子点燃,让烛火映亮了咫尺之间那人的容颜。 即使是已然亮起灯火,白敏玉仍是定定的看着他,烟熏據拍的眸子像是融化了一般,闪烁着某种柔和的光芒,他冰冷修长的手抓在江洛玉手腕上,唇角仿佛含着一丝笑影,又仿佛没有,神色却是说不出的温和。 “若是我不回来,你不是要一直等我?” “如今,怎连你也学会伶牙俐齿了?和逐月混在一起,光学坏不学好。”江洛玉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愣神,但下一刻便笑了,目光落在了白敏玉那只藏在身后的手,道, ”手里拿的什么,我看看。” 白敏玉深吸了一口气,慢吞吞的将自己背后的那只手拿出来,又慢吞吞的展开自己白皙的掌心,让面前坐在烛光下的人能够清晰的看见他掌心上的东西。 在看到他掌心上的东西那一瞬间,江洛玉只觉得眼前一黑,修长的手指瞬间扣住了身畔的小几,有些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后,有些不敢置信的望了望白敏玉。 他在此刻好似惊愕到了极点,乌玉般的眼睛里却有一层层的浓雾覆了上来,他很努力的想要发出声音,可还是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最终只能沉寂的看着面前的人,面容上的笑容不知何时褪的一干二净。 白敏玉伸出掌心露出那东西后一会,自然察觉到了他此刻的神色扭曲又奇怪,不由皱了皱眉头,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东西,又看了看江洛玉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喜欢?” 缓了许久,江洛玉面上的神色才回复了正常,只是再度看着白敏玉掌心那个色泽紫红,像是苹果又像是梨子的果实,有些恍惚的伸手拿起了它,勉强勾起唇角问道:”……你怎么想起这个?” “昨r,i你提起。”白敏玉言简意赅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大概是的因为自己露出这东西之后,江洛玉的神色实在太过可怖,他显得有些担心,看着江洛玉神情恍惚的拿着那枚果子,便再度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追问道,”不喜欢?” 江洛玉这一次没有立刻回话。 他只是沉默的,仔仔细细的端详着面前的人,目光从白敏玉带着几分焦急和无措的眼眸上移开,看着他仍然带着从外面急急跑回,又进了暖和的正屋,因而浸上寒气起了水珠的乌发,冰冷彻骨冻得有些发青的手指,最终将目光移回了自己手中的东西。 他不知道这东西白敏玉在这种天气里,到底怎么弄来的,也不知道白敏玉为了弄这东西到底费了多少事,可他知道这只是因为那一句他无意中提起,只说了一半的话。 现下安然躺在他指尖的,是一枚熟透了的冬果。 也不知道吃了是什么滋味……是像前世记忆里一样酸酸甜甜的?还是……带着浓浓血腥气味的苦涩? “……我有些不敢吃。”江洛玉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仿佛用尽了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才 将指尖的那枚果子递了出去,唇边的笑容又虚弱又甜美,不像以往淡淡的仿若面具,更像是无法解开的剧毒。 “你帮我吃一口,尝尝甜不甜?” 白敏玉看着他的神色,只有片刻的犹豫过后,便顺从的从他手中拿过了那枚果子,低头咬了一口。 水果清甜微酸的芬芳,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江洛玉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好似不敢呼吸这股带着甜香的气味,向来白皙的脸庞上升起了一团红晕,声音却极稳又极低:”甜么?” 白敏玉沉默了片刻,迎着他晦暗莫名的目光点了点头,有些苍白的薄唇动了动,晈下来的那块冬果也不知是咽下去还是仍然含在嘴里,反正他究竟没有发出声音来。 江洛玉微微垂下头,声音如同吹息:”敏玉……” 白敏玉没有让他说完这句话。 他只是沉默的将手中的冬果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缓慢的伸出了自己冰冷的手指,扣住了面前的人垂下的白皙颈子,吻住了那个人颤抖的唇。那片冬果被他含在唇里,在无声的噬咬纠缠时,不时漫出隐约的清甜微酸,让坐在榻上的人突然全身颤抖,剧烈的挣扎起来。 半蹲在榻前的人察觉到了他的挣扎,便轻轻放开了他的唇,同时抬手挥灭了小几上的烛火,让室内重新恢复了一片黑暗。 江洛玉只觉得自己腰间一紧,身体随着那个人上榻的冲力转了转,背就抵在了凹凸不平的雕花上,随即那冰冷的薄唇便不急不缓的再度覆了上来。 两人无声的在黑暗中唇齿纠缠,仿佛呵护珍宝一般的轻柔绵密,白衣人的呼吸明显渐渐急促,过了一会后终于一个翻身,将黑暗中眼神依旧清明的人推了开来,自己则咚的一声掉在了榻下。 猛然从正屋中传来这么一声巨响,立刻将住在周围的丫鬟和小厮们惊醒,尤其是看着正屋灯火一直不息,心底有些惴惴根本没睡的逐月。 “世子,您怎么了?” 江洛玉看着重重掉落下榻,此时正面无表情调整好了呼吸,已经爬起来的白敏玉,即使方才被逼着吃了冬果,唇角的弧度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没事,是烛台掉到下面去了,不必进来,我已经歇了,明日再来收拾罢。” 听到不是大事,逐月松了口气,让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和自己一同退了下去:”是,世子。 ” 等到外面的人都离去了,白敏玉便拍了拍自己的衣摆,准备将小几上自己好不容易寻到,本以为江洛玉会喜欢的冬果收起来,结果手还没有伸出去,那冬果就被江洛玉再度拿起,低头晈了一口。 “……比刚才你嘴里那块,仿佛甜了一点。” 与方才相比,他仿佛是改变了什么,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连眼神都和原来别无二致。 可白敏玉知道,他方才是不愿意吃那个冬果的。 所以看到江洛玉此刻毫无芥蒂般的坐在榻边咬冬果,白衣人眼底终于浮现了淡淡的暖意。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江洛玉目送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在月下渐渐远去,忍不住低下头来再看了一眼手边的冬果果核,乌玉般的眸底闪过一道亮光。 他突然想,若是过了许多许多年后,此时正背对着自己离去的那个人仍像是现下一样,用清澈的只能剩下他一个人的影子的目光看着他,用没有丝毫杂质的心来对他。 总有一天,他也许可以摆脱前世那个抹不开说不出的y影,和那个已然离去的人一起,大步往有亮光的地方走去罢。 虽然不知道会是哪一天。 他会等。 因为他此刻,终于能够从一片茫茫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一点悄悄燃起被护在掌心中的,明亮火苗。 第138章 前去赴宴 第二日一早,江洛玉洗漱更衣后,便手拿折扇笑容浅浅的站在碧波苑正屋的台阶上,在此刻明媚的阳光下落座在逐月刚刚差人搬上来的榻上,眯起了自己的眸子。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他正歪着身体坐在榻上喝茶,目光便远远的望见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越来越近,刚准备起身抬步相迎的时候,乌玉般的眸子却在看到离他身后不远的一个同是雪白色的身影而凝了凝。 离得近了,才能隐约看见走在前面的,确是容颜上带着狰狞伤疤,皮肤在阳光下有些苍白的白敏玉,而跟在他身后的则是昨日见过,与郡王府众人一同进宫,穆氏所出的嫡双子江冰。 他为何会来此? 等看清了江冰的脸庞,江洛玉的唇角不由露出一点诡秘的微笑,乌玉般的眸子微微垂下,向着台阶下走了几步,迎向了此时正紧跟在白敏玉身后,却始终保持了一步之遥,好似有些害怕白敏玉的江冰。 江洛玉上前一步,看着白敏玉缓步走到自己身畔后,便微笑着将眼光落在了他身后的江冰身上,道:”我这里向来冷清,今天竟能一下子迎来你这位客人,可真是让我这小院都蓬荜生辉了。” “世子客气了。”江冰看着白敏玉站在了江洛玉身后,仿佛是一副小厮丫鬟的模样,眼底闪过了一丝了然,神色也就跟着缓和了些许,对着面前的江洛玉笑道,”世子说这话,冰儿着实不敢当。” “堂弟是第一次来堂兄这里做客罢。”江洛玉敏锐的察觉到,江冰在扫过自己身后的白敏玉时,眼底仿佛闪过了一丝轻蔑,不过转瞬间就看不清楚了,唇边的笑容便淡了些,声音却没什么波动,”别站着说话了,快请坐。” 江冰听到他客气,忙笑着低身回道:”多谢堂兄,是堂弟未曾通报便来拜访,冒昧了。” 江洛玉闻言立即垂下眼来,先是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后,方才转头对自己身后一直侍立着的逐月摆了摆手,让她将泡好的茶端到了江冰面前,唇角轻轻的勾了起来。 “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气。来,这可是上好的云雾,还是前几个月二婶给我送来的,我都舍不得喝,你快替我尝尝。” “早知道堂兄这么喜爱云雾,冰儿便让库房的那些人多给堂兄送些云雾。”江冰看着逐月走到自己身前,忙不迭站起身来接过了她手中的茶水,低头闻了闻茶香后,才再度抬眼望向江洛玉,神情中带着几分恭敬,”堂兄也请坐下喝茶,不然冰儿这口茶可咽不下去。” 江洛玉低身坐下,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眸子黑沉什么都看不清楚,面色淡淡,话语中却多了几分若有所思:”若是这么说,那我这里再多出云雾茶,就要多谢二婶娘了。” 江冰未曾反驳,只是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不好意思:”堂兄客气了。” 身着青色衣袍的人甩了甩袖摆,也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那盏缭绕着烟雾的茶水,茶杯盖轻轻的抹了抹茶末,片刻后放下茶杯后,方才漫不经心的再度开口道:”堂弟此次来访……可是有何要事么?” 江冰听到他问话,顿时将自己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放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方才揪住了自己的衣角,仿佛有些紧张的回道。 “堂兄不说,堂弟险些忘记,瞅瞅我这记性……今日一大早母亲重新查了库房,发现宫里赏赐了许多匹的雪云锻还未曾用,那段子做冬日外衫最好,眼色素淡又很贵气,据母亲说十分适合堂兄,这次是让我来说一声,明天母亲手下的嬷嬷便会来送布料了。” “哦?”江洛玉看出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紧张,联想到昨日他那副胆怯的模样,心底先是有了些困惑,随即便是明镜般的清楚,唇角笑容深了些,话语中多了若有所思,”二婶倒是大方。” 江冰得了他这么一句含有深意的话,一时间不由握紧了自己面前的杯托,很是带了点忐忑的问道:”那堂兄的意思是?” 江洛玉稍稍抬了眼睛,语气中听不出喜怒,手中的杯盖喀的一声搁在了茶杯上,神色笃定的回道:”既是如此,还请堂弟去回了二婶,洛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若二婶真要给洛玉雪云缎,倘若不给宝和郡子几匹,恐怕是说不过去的。” “堂兄说的是。”江冰见他未曾推诿便收下,顿时舒了口气,只是对江洛玉所说要给宝和郡子的那句话仿佛抱有疑问却没有立即问出口,反而摆出了笑脸来,想必是要回去问一问穆氏的意思再做定夺。 江洛玉看他反应也没再说些什么,方才他的话并非是向着甄氏,不过是让穆氏在面子上别做的太难看,要是让溧阳公主和江雄拿到了把柄,万一被甄氏当做救命稻草翻盘了可不大好,穆氏也不会想要看到这样的结果。 江冰来此的目的达到,便立即站起身来,笑着对坐在原地未曾挪动的江洛玉拱手,道:”今日来访唐突堂兄了,既然事情已经说完,冰儿便先回去了。” “堂弟慢走。”江洛玉笑着摆了摆手,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替洛玉给二婶带 个好。” “全听堂兄嘱咐。” 看着江冰带着小厮丫鬟的身形远去,江洛玉长长的舒了口气,对着一直站在身后的白敏玉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他都走了,你还站着给谁看?这么好的云雾茶,我可不常泡来喝。”逍遥王世子一边说着,一边动了动自己的手腕,看了片刻廊外投进来的阳光,才再度垂下眼睛吩咐道。 “逐月,给白双子也端一杯云雾茶来,再去称些苑里还有的上好茶叶给白姨娘苑里送去,这几日事情太多,都给忙忘了。” 白敏玉刚刚低身坐下,还没等接过逐月刚倒好的茶,據拍色的眸子就在听到他其后的吩咐时闪过一丝无奈之色,声音极低:”不必麻烦。” “怎么,不想让我给你姑姑送茶?”江洛玉听到这四个字,顿时挑了挑眉,上下扫了他一眼,”还是嫌弃这茶是穆氏送的,不如甄氏送的好?” 白敏玉被他这话噎住,许久才缓过劲来:”你明知道不是。” “不是就好。”斜斜倚靠在榻上的人抬了抬眼皮,瞄了一眼站在白敏玉身后,正捂嘴偷笑的逐月,抬手将自己指尖的花生扔了过去,笑道,”还站那里愣着做什么,包茶送茶去。” 逐月瞧着那花生砸过来,顿时眼疾手快的接了,低身对着桌前的两人福了福,这次笑的连眼睛都看不清了:”谨遵世子吩咐。” 白敏玉仿佛是没想到江洛玉竟会拿花生砸人,有些讶异的张大了眼睛,看了看已经离去包茶的逐月,又看了看歪在榻上半闭着眼睛的人,面上闪过了奇异的神色,却未曾开口问出什么,只是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热茶。 不大的地方恢复了静谧,江洛玉目光淡淡的看着身畔的人喝茶,乌玉般的眸子却像是一个旋转不止的漩涡,翻涌着暗色的波澜。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16节 今日穆氏让江冰来说的这番话,便是穆氏在这几个月中,终是洗掉了甄氏在府中的大半人马,将郡王府的掌控权大半握在了自己手上。 原因无他,只因为穆氏在甄氏病倒后,先是掌管了厨房,又掌管了库房这两个府内要地,而这两样地方一旦被朝思暮想多年权利的穆氏控制,即使等到以后甄氏还能够爬起来,再想要掌控也不容易了。 自从他进府以来,甄氏江慧和江影一个接一个的倒霉,穆氏的权柄也跟着越来越大,若说以前穆氏都还对府内的暗潮汹涌一点都没有察觉的话,那么此刻仍旧安然无恙仿佛置身事外的自己与庶弟妹,和自己暗中唱对抬戏的却倒了一片的甄氏等人,一定是让穆氏察觉到了什么,这才急急的让江冰前来用几匹缎子来试探,或是干脆就是来向他示好的罢。 况且江冰昨日和他一同进的宫,又离他是最近的,穆氏此次派人来不过是让人示好,来的人越是亲近才越能体现出穆氏对他毫无隐瞒的心思,才能让他安心的收下这份示好,不将穆氏想成别有心思。 看来,他的这位二婶,也不是个蠢的。 也罢,前一世的时候这位平妃二婶到底只是冷眼旁观,并未出手害他,他也不是什么恩怨不分的人,倘若穆氏是真心与他交好,并非图谋他身上的什么东西,他便暂时接受穆氏的示好,让自己和弟妹们在郡王府活的更舒服些。 想到这里,江洛玉不由微微垂下头来,唇角勾勒出了一丝莫名的微笑。坐在他身畔不远处的白敏玉瞧见他这副模样,白皙的手指在桌上安静的划了划,刚准备向着他的方向伸出来,却骤然听见江洛玉淡淡的声音。 “再过半个月便是右丞相嫡女宁欢的生辰,你做好准备扮作我身边侍奉的双子,跟我一同去罢。” 听到生辰两字,白敏玉明显愣了愣,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缓慢点了点头:”……好。” 在江冰示好过后的半个月时间里,江洛玉明显觉得不论是自己的吃食还是送过来的缎子,都比以前不知强了多少倍。 得了几匹雪云缎后,江洛玉也没给自己做冬衣,光将布料耗在了一年四季都爱穿白衣,却因为身量突然涨了没什么过冬衣物的白敏玉身上。 连着给白敏玉做了几身白衣换洗着穿后,江洛玉便又让逐月在府外定了一身女双的衣饰回来,就在半月后将要出门前,才笑着摆到了只穿着里衣,神色惊愕中带着僵硬的白某人面前。 费了许多力气,江洛玉才勉强看见了几乎同手同脚,从屋子里一点点挪出来的白敏玉,手腕一伸便扣住了他的胳膊,笑吟吟的说道。 “走吧,我的大丫鬟。” 第139章 给你教训 折腾了足有半个时辰,白敏玉终是别扭的穿了女双的衣服上了车,只是在车厢y影处的时候,还能隐约看见他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红色,手指更是捏的死紧,头垂的低低别说模样,连嘴唇都看不清楚了。 一个时辰过后,郡王府的马车终是到了右相府门前,现下莫名在哥哥成了郡子后,自己变成了嫡长子的江言先下了马,随即恭敬的等着江洛玉扶着身后白敏玉的手下马车,目光带着淡淡笑意的望向不远处的府门。 守在门前的小厮们眼尖,还没等江言递请柬的时候,便扬声喊道:”江公子,逍遥王世子到!” 江洛玉看了看身畔低着头的白敏玉,强忍住自己还想要再逗他的心思,转而将眼光落在了听到门口的人稟报后,一身便装器宇轩昂长须及肘目光灼灼,正从府内迈步而出的老者脸上。 “老臣参见世子殿下。” 瞧见右相宁风扬一出府门,瞧见自己便低身行礼,江洛玉忙后退了两步,连称不敢的虚扶了一下,淡笑着道:”右相不必多礼,请起罢。” 他的话音未落,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带着笑意,极为熟悉的声音:”真是无巧不成书,竟能在此处遇见江世子。” 江洛玉听到这个声音,先是骤然一惊,随即在回过头来看到来人的时候,乌玉般的眸子闪过层层暗光,手指下意识一点点收紧,唇边微笑却深了几分:”参见三皇子殿下。” 话音未落,他又将眼光转向了站在一身龙袍,与初见打扮几乎一模一样的的三皇子身畔,一身玄色衣袍灰色衣领,神色带着y霾唇边却有着微笑,面容英俊的人,压低了声音咬着字躬身道:”南皇子。” 宁风扬在江洛玉之后,也随之看见了三皇子叶瑞和南静隆的身影,笑着再度低身拱手道:”老臣参见三皇子,南皇子。” “今日是右相嫡女的生辰,右相又是国之栋梁,我可不敢受右相的礼数,您老快些请起。”叶瑞瞧见宁风扬躬身行礼,唇边的笑容渐深,却也不等他弯下腰来,便抬手扶了,看了一眼神色恭敬中并无波澜的江洛玉,朗声笑道。 “也是适逢其会,江世子,你我既是碰巧遇见了,便一同进门罢。” 江洛玉敛了敛眼眉,慢慢松了自己方才紧紧握着的那只冰冷的手,转而轻轻的覆在了那人的手腕上,轻声回道:”便听殿下之言,殿下请。” 叶瑞看着他在阳光下,此时显得晶莹剔透,俊美无睱的脸庞,不知为何竟是略微心动了一下,忍不住怔愣片刻,方才微笑着抬手道:”世子请。” 几人缓步进了府门内,婉拒了身后右相的相送后,由叶瑞打头走着向回廊前不远处的苑中走去,一边走一边仍声音不大的说着话。 还没等走几步,叶瑞就抬眼看着渐渐离得近了的苑里,以及已经隐约能够看见人影的回廊处,带着几分试探又像是玩笑的对身畔不远处一直垂着眼帘微笑着扶着身后小厮手腕,仿佛在沉思着什么事情的江洛玉说道。 “江世子是逍遥王王位的继承人,既家财万贯又手握逍遥王私兵的兵符,若是能够娶了右 相的嫡女做嫡妻,可算是如虎添翼,这个王位一定比以前坐的更稳,江世子以为呢?” “殿下说笑了。”江洛玉抬了抬眼皮,仿佛对他会问这个问题早已预料到,回答是不见一丝惊慌,声音也是淡淡,”洛玉至今仍在孝期,虽因身份缘故可参加这等欢宴,却是绝对不得议亲的。” 叶瑞看着他这副不动如山的模样,一时间竟觉得莫名心痒难耐,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目光略微有些发亮的朝着他走进一步,接着微笑问道:”若是三年之后,那位右相嫡女仍不嫁人,不知道江世子是否有意?” 这一次的问话过后,江洛玉终是在开口前迟疑起来,仿佛极难决定一般:”这……” “三殿下又在开人玩笑了,可算被我抓个正着。”就在叶瑞好奇的想要听到江洛玉的回答,站在一旁的南静隆和江言也跟着竖起了耳朵的时候,一个仿佛带着别有意味的声音突然在几人身畔响起,其中还带着莫名的怒气和难以被察觉的酸意。 “听人说那位京都第一才女可一直心有所属,想要嫁娶的对象又不像江世子这般是个双子,过了今日又已然到了出阁的年纪,怎可能在我这表弟孝期过后,仍未曾嫁人呢?” 双子这两个字一出,江洛玉便知道来者是要和自己对着干了,便立时抬起头来,看向缓步走来一身碧色衣衫,面容略微扭曲,瞧过来的目光却带着赤裸裸的占有和势在必得的人,眼眉反倒柔和的弯了起来。 “卢公子这般说,真是让本殿好奇了。”任谁不过是好心好意的问个问题,中途却被人怪声怪调的打断,脸色都不会太好,即使是向来以脾气温和在京都著称的叶瑞。 他和江洛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转头望向朝着自己走来的卢珉,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之色,只是面上还带着温和笑容:”本殿在京都多年,未曾听说这位宁小姐有心上人,倘若真是有,卢公子又是如何听说的?” 自从那一日被江洛玉面对面用那样的话讽刺之后,卢珉不以为自己有何不对,反倒是对讽刺挖苦自己的漂亮表弟起了征服之心,可惜的是上次他假借着去看外祖母的谎话被向来严厉的父亲戳穿,足足关了小半年的紧闭,眼看着到了冬天才被放了出来。 虽是小半年未曾见过江洛玉,可此次突然在这里见到,卢珉看着那张和以前相比,不知为何显得红润许多的美丽脸颊,顿时觉得一阵邪火从脑袋烧到身下,连缩在袖中的手指都哆嗦了起来,恨不得当即上去将那具身子揉在怀里,让他在自己身子底下连声呻吟。 一想起这样的画面,卢珉的脸上闪过了异样的潮红,连忙将目光从江洛玉脸上移开,声音却有些打颤,只是不大明显。 “殿下若是非要坚持己见,可是糊涂了。殿下政务繁忙可能不知,前几日的时候,那位今日过生辰的宁小姐和兄长宁公子一同出游,谁知道竟在半道上得遇匪盗,正好被南皇子给遇上,便出手救了宁家兄妹。” 叶瑞明显没有察觉他说话的声音大颤,却是仔仔细细的听了他解释的因由后,有些讶异的回头瞧了瞧身后不远处的南静隆,道:”哦?南皇子,还有这等事?” 身着玄色衣衫的人没想到,这话会一下子说到自己身上,不由先是怔愣了片刻,这才迎着叶瑞好奇带着审视的眼光,神色恭敬的拱手低声答道:”不过一件小事,不足挂齿罢了。”卢珉见他反驳,忍不住再看了站在一旁神色淡淡,不起丝毫波澜的江洛玉一眼,只觉得心 里的火烧的更旺了,声音比刚才便大了几分:”南皇子可真是客气了,若当真只是小事,那宁小姐又怎会留下绣帕聊表心意呢?” 叶瑞眨了眨眼睛,不知到底是失落还是高兴的拍了拍玄衣男子的肩膀,放轻了声音若有所思的道:”若当真如此,那今日前来要讨美人欢心的男子们,可是当真要伤心而去了。” 江洛玉站在一旁看的分明,在叶瑞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南静隆那张英俊中夹杂y霾的苍白面容上,分明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活到这样仅仅是一句话都胆战心惊的程度,南静隆这个质子虽是大金帝君的亲生皇子,在大泷也真算是辛苦的不得了。 怎么前世的时候,他竟没有看清南静隆即使有了太子支持,也仍是举步维艰的表象,只是沉浸在那个空口白牙的誓言中? 他可真是蠢极了。 “殿下说的不错”正在江洛玉有些略微有些恍惚,乌玉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南静隆,陷入自己沉思的时候,一直站在两人身边不远处的卢珉瞧见这一幕,眼底顿时涌上了浓浓的怒火,骤然上前了几步,用几乎贴在了江洛玉身上的姿势,眯起眼睛晈着牙一字一顿问道。 “哦对了,还未曾问,世子又如何认为?” 江洛玉本来还在思索着当年的事情,可在卢珉向着他的方向贴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便先有所觉的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躲了,这才险而又险的未曾被卢珉紧紧贴上。 即使自己是男双,若是当众和一个男人身体相贴,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听的,江洛玉眸底顿时涌起了暗色的漩涡,知道卢珉的心思仍是和当初一样未改,甚至还变本加厉不惜用上了下作的手段,唇边的笑容便不自觉锋利了起来。 “洛玉无甚看法,不过是觉得有些惊奇罢了。” 卢珉看到江洛玉反应迅速的多开,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和更深的欲火,却碍着叶瑞仍在,刚才那一下可以说是意外,若是现下仍要往前,所有人便都知道自己是故意的了,不由气恼的咬了咬牙,目光炽热的盯着江洛玉不放。 “哦?表弟也会觉得惊奇?此刻在三皇子殿下和南皇子面前,不如说来听听?” 江洛玉闻言淡笑了一声,一边开口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捏了捏自己身边白敏玉的指尖,将一个极小的布包塞进了他的手心里,又动作轻缓的重新将手掌展开,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陈述着一件已定之事般。 “不知为何,今日来看表兄,总觉得有些出乎意料的咄咄逼人,莫不是刚被心仪的女子所拒,心中抑郁无法纾解?” 卢珉听他意有所指,眼底瞬间亮了亮,忙上前一步靠近了江洛玉,问道:”难道表弟不知,表兄为何如此咄咄逼人么?” “表弟想了半晌,只能想出一个理由。”江洛玉这一次未曾躲避,两人之间不过相隔一拳之距,一伸手便能触到,那张美丽的脸颊上带着淡然微笑,乌玉般的眸子却深的看不清,”莫不是拒了表兄的那个女子,心底正是相托于表弟,这才让表兄失了神智?” 卢珉闻言先是一惊,随即觉得自己火热的身体一冷,其后又是一麻,顿时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色变幻莫测的看着江洛玉,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犹豫着低声说道:”……表 弟猜的一点不错。 第140章 毒蛇皇子 “表弟不过随口一猜,谁知道当真猜准了……”江洛玉看着他眼底那种能刺痛人目光褪去,此时只剩下带着惊慌的眉眼,便知道自己身畔的人将布包里带着药的针扎在了卢珉身上,声音也就随之低了下来,”还请表兄多多见谅才是。” 就在这个时候,卢珉才隐约缓过劲来,知道自己可能是中了江洛玉的暗手,唇角不由滑过 y冷中夹杂妒火的弧度,声音也饱含y霾:”不妨事,表弟才思敏捷,可真是让表兄不及了。 ” 叶瑞看着江洛玉和卢珉两人虽然站的很近,却是一副针锋相对的模样,眼底的波光一闪而过,下意识就朝着江洛玉那边走了走,正好挡住了卢珉炽热无比的视线,微笑着摆了摆手:”好了,你们不必堵在这里说话罢,有什么事情进去再说。” 这一回刚听他话音落下,江洛玉便抢在卢珉回答之前躬身应是,随即眼眸深深的隔着叶瑞看了那人一眼,转身向着不远处的回廊处走去了:”谨遵殿下吩咐。” “哼!”卢珉看着他渐渐远走的背影,又察觉到此时挡在面前的叶瑞仿佛不想再让他上前去了,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步子稍微迈动了几寸,垂下头来用几乎让面前的人都听不清楚的语调,低声喃喃道。 “江洛玉……你就这么想摆脱我?没你想的那么容易!我卢珉看上的人,不论怎样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就在他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霎,本来扶着江洛玉已经走出好几步远,一身女双打扮的人突然停顿了自己的脚步,烟熏據拍的眸子定定的望了不远处被叶瑞挡住后,并没有立刻追上来,反而执着紧盯江洛玉背影的卢珉,慢慢的勾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同在此时,当江洛玉扶着身畔的人落定脚步在回廊边时,右相宁府的后门角门处,一个容貌猥琐神色胆怯小厮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弯着腰推着一辆盛满了柴火的破车,闷头向着前方走去。 结果没等他走出几步,他身后就追出来了另外一个小厮打扮的年青人,只见他快步走到前面推车的人身畔,先是趾高气昂的拍了闷头推车的一把,将他硬生生逼停后,随即扬声喝道。 “站住,今日是大小姐的生辰,许多贵客都在前院,你这运菜的小厮闷头向着前院做什么?还有,这破烂的推车你也敢推着,还不给我退回后院去!” 那闷头推车的人闻言,不由胆怯的抬了抬头,露出自己贼眉鼠眼的模样,看着此时站在自己身前的人露出了鄙夷夹杂不耐烦的神色,这才小心翼翼的连声回道:”是,是……” 看见那中年汉子听自己的吩咐后便忙忙带着车后退,出来的那个年青小廝顿时满意的点了点头,刚准备接着上前说几句话的时候,却骤然觉得脖颈一痛,随即眼前就是一片昏黑。 中年汉子看着那年青小厮昏了过去,脸上的慌张顿时消失无踪,镇定的目光望向了方才躲在灌木丛中,一直等待机会将年轻人打晕的另外一个中年汉子。 打人的汉子察觉到他的目光,便立刻低下身来试了试年青小廝的呼吸,对着他点了点头:”晕了,快进去罢。” 推车的汉子点了点头,说话的同时还不忘看了看周围,手臂则微微掀起了自己推着的那辆小车上一层柴火,露出了其下一个脸色苍白容颜俊秀,身着一身宝蓝色衣衫的人,低身一把将 人负在了背上,车则随便的扔在了一边。 “放到昨日跟你说过的地方,手脚千万轻些别惊动了人。”打人的汉子见他已经把藏在车里的人背了起来,忙快步走到他身边代替他将车上的柴火弄成原本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药都喂了?” “喂了。”背着人的汉子应了一声,将背上瘫软着的人往上托了托,目光则注视着打人的汉子将柴火车弄好之后,马上就要回到灌木丛中的身影,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可他身上的伤没好,要是万一受不住再死了……” “这些事情你也管?那是主子该c,ao心的事,你就放下心罢,这样是弄不死人的。”打人的汉子摇了摇头,拍了一把那汉子背上背着的那个人,察觉到他低低哼了一声,苍白的眉眼也皱了起来,忙对着背人的汉子嘱咐道,”再过一会他的药效该起了,你快去送人,记着屋中的东西也别忘了放。” 背人的汉子应了一声,立刻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迅速的向着不远处的回廊较为偏僻的一个垂花门走去,不一会就消失在了七拐八弯的宁府中。 宁府乃是皇帝御赐给右丞相的府邸,分为四个大苑,大院其中再套两个小院,右丞相及其嫡妻甄氏住在最大的东苑,而嫡子嫡女的住所则在南苑,北苑便用作平时会客以及宴请他人之 地。 江洛玉看着叶瑞带着身后的一群富家公子,在凉亭中高谈阔论了一番,就在宁风扬的引领下朝着北苑和南苑的分界处,女眷们和女双们暂时休憩的地方走去,显然是要去看今日的寿星宁欢,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唇边笑意淡淡。 当看到他们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视野中,他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将自己此刻仿佛燃烧暗火的躁动之心按捺下去,也掩住了自己眸底不断闪过的憎恨和杀意,尽量侧过身来放缓了语气,面对着身畔着玄色衣衫,头戴金冠面容英俊带着y霾的人开口道。 “南皇子,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一身玄衣的人闻言先是怔愣了片刻,随即才回过神来,神色恭敬的对着身畔的江洛玉拱手道:”江世子。” 看见他对自己拱手,江洛玉缩在袖中的手不由微微收紧,唇边的笑容却缓慢的加深开来,乌玉般的眸底暗潮一波波掩盖下去,面容上却还带着若有所思和好奇的神色。 若算上上辈子和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对自己如此礼敬有加的南静隆。 况且这辈子可是和南静隆第一次独处,他自己的情绪和语气,是不是应该再柔和些,以免万一不小心露出了自己想要掏出匕首,将他的r_ou_一刀刀割下来的的意愿,要是南静隆吓得跑掉可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江洛玉就笑眯眯看着直起身来的南静隆,主动找了个话题再度开口道:”殿下前去前厅对宁小姐贺喜,我是身上戴孝之人不宜过去,不过远瞧行个礼也就是了,怎么南皇子这个救命恩人,却不跟着殿下一同前去见一见宁小姐?” 南静隆听他问这个问题,仿佛是在意料之中,脸上的神色变都不变:”我毕竟是大金人士,身在大泷朝不保夕,也几乎与那帝位再无缘分,即使有了太子殿下庇护,京都中这些官宦人家也不会将嫡女嫁予,那位宁小姐的事情,不过是说笑罢了。” 江洛玉眨了眨眼睛,想起这几年大金和大泷一直关系紧张,派到对方朝中的质子往往接受着侮辱与怀疑的状况,不由笑道:”南皇子倒是看的清楚。” 南静隆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缓缓抬起头来,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身边的江洛玉一眼,仿佛是想要问什么话,犹豫了半晌却只是动了动唇瓣,没有发出声音来。 江洛玉知道他当年在做质子的时候,没少特地扮演成自己这般优柔寡断的模样,前世他觉得这是局势所迫,现在他只觉得反胃恶心,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脸色才好了些,面上却一直是笑着的:”南皇子若是有话,不如说来给洛玉听听?” 南静隆抿了抿唇,好似接下来的这个问题当真难以出口,简直将自己优柔寡断迟迟不决的一面演的淋漓尽致——不出意料的话若是他再不说,江洛玉藏在手中的银针就要忍不住了。 片刻之后,在江世子的耐心快要完全消耗殆尽之前,南静隆终是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破釜沉舟的开口道。 “江世子出孝之后,若是那位宁小姐仍是云英之身,莫不是当真要娶那位宁小姐为妻? “怎么南皇子也关心起了这些事情?”江洛玉听他问起这个,脸上流露出了些许无奈之色,只是修长的手指在袖中攥的更紧,唇角的笑容也带上了锋锐之色,”那不过是三殿下的一句玩笑,倘若如此问洛玉,洛玉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了。” 南静隆闻言,只觉得自进府以来心底一直压着的地方一松,经常带着y霾的脸色也好看了些许:”江世子……” 江洛玉眯起了眼睛,微微笑着从南静隆身畔走过,将自己修长的背影对着他,掩盖住因憎恨神色奇异的脸庞:”南皇子想说什么?” 南静隆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仿佛有些入迷。 他第一次在郡王府中见到这个背影的时候,这个背影是卓然站立在那一幅画卷前的,至今他还未曾忘记,当时那个人眼底透出的寂寥与深深悲伤,和迎着春风飘起的淡青色衣袂。 可惜之后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即使是知道面前的人一同参加了赏花宴,他也始终未能再见这个人,不过是在和府内的心腹谋士谈论是否要在大泷迎娶嫡妻的时候,偶然再度提到这个虽是双子,却是逍遥王府唯一继承人的江洛玉。 当时他的心腹谋士曾对他言,若是他并不厌恶江洛玉是个双子,那么这个双子便是最好的嫡妻人选,既手握可以救他回大金的兵权,又家财万贯能让他变得不再步履维艰,更无依无靠没有父母和做主的兄长,只要他能在婚后让这个双子对自己死心塌地,便会同时改变他始终跟随太子的意愿,小心翼翼活着的现状。 但这一切的前提下,都要是江洛玉放弃自己的世子身份,以女双嫁到质子府中,成为他南静隆的嫡妻。 当时谋士一说,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江洛玉绝不会同意,脑海中却立即联想到那次初见的难堪,本想要暂时缓缓再说,可几天后却突然听闻此次宴会江洛玉会来,便当即决定不如在这次宴会上动些手脚,不妨让江洛玉的清白和自己扯上些关系,不管江洛玉到底是不是真的厌恶他才挤兑他,以后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至于之后这位江世子是否会恨怨,他都有把握让他扭转心意,转而全力帮助自己。 想到这里,南静隆再度抬眼看着那道淡青色的背影,想起那人美丽无双的脸颊,眼底深处 蔓延出一丝冷色,身上却禁不住一热,袖中跟着露出一点红,细细去看的时候,却是一只红色的瓶子。 他眼神中带着y霾,面上却仍旧保持着柔和的笑意。 “江世子少年殁父,虽是寄住在亲生叔父府中,当也时常感到飘零难定,对前方之路无可希求之意。” 江洛玉低低哼笑了一声,侧过身来将眼神落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的扫视了他片刻,突得绽开微笑,犹如花朵盛开:”南皇子此话何意?” 第141章 局中有局 “哦?”江洛玉听他这么说,眼角余光瞄到他带着些没有完全掩饰好,仍能看出踪迹的暗光,和掩在袖中的手指及其那一点红色,心底顿时一冷,笑容却更深了。 “那便是洛玉误会了,在此给南皇子赔礼了。不过南皇子所说那种无根飘萍之感,洛玉倒是未曾体会过,郡王府内一团和乐并无不妥之处,也不知南皇子是如何得出此说?” 话音未落,他看着因为自己笃定的辩驳,脸色再度有些暗了下来,眼底y霾却更深的南静隆,心底很是快意,神色中更带了些嘲讽之意。 “不过若是南皇子当真如此以为,洛玉便想与南皇子相谈片刻,若是能解了南皇子心中忧虑,也算是帮上了皇子的忙,洛玉荣幸之至。” “江世子客气了。” 南静隆眼看着自己的话本来说的很好,却莫名其妙被面前的人说的y阳怪气,一时间握紧了手中的那个小瓶,装作勉强笑了笑,结束了这个话题。心底深深的不甘却泛了上来,无尽的渴望在他的脑海中翻搅不停,眼光也不自觉落在了江洛玉半侧着的美丽容颜上。 这样的容颜,再忍耐片刻,就即将是自己的了,没必要再为了这个而心有不忿。 南静隆皱了皱眉,拨开了手中瓶子塞着的布条,将里面的药粉倒在了手心里,时刻准备趁着江洛玉不注意,就将那蒙汗夹杂着媚药的粉末“意外”扑到江洛玉口鼻中,并正好让与会之人看个清楚他们两人拉拉扯扯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再度前进一步,更靠近了回廊上略微垂着头的江洛玉,y霾的面容扬起笑容,看在江洛玉眼中只觉恶心欲呕。 “其实不知为何,自静隆第一次见到世子开始,便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他早已明白告诉南静隆此路不通,奈何他非要一直向着这里撞,还有着其他不堪入目的龌龊心思,眼看着要是不撞入早就备好的死路,看来是不会甘心的。 江洛玉仰起头来勾了勾唇角,乌玉般的眸底第一次闪过了几乎能够刺痛人脸颊的光芒,余光看见南静隆的手因为他的目光变化,不自觉的缩了回去时,这才含笑也慢慢转身面对着南静隆,神色和缓:”愿闻其详。” 南静隆看见他的神色变化,以为他这是要认真听自己说话了,忙定了定神,攥着药粉的手再度抬起,同时加快了语速连绵不绝,想要吸引江洛玉的注意力,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给他下 药。 ”倘若世子非要静隆诉说,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不过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却仿佛非常亲近,又带了些不可知的东西……” “南皇子这话可算勾起了洛玉的好奇。”这一回还没等他说完,江洛玉眼看着那只缩着的手就要扬起,霎时后退了一步,迎着南静隆讶异的眼神,抬手指指不远处叶瑞等人离去的垂花门,又摆手示意他向着回廊另外一段有些偏僻的荷花池走去,笑容盈盈可亲。 “殿下马上便要出来了,南皇子若是想接着与洛玉两人对谈,不如再找个清净的地方如何 ?请。” 南静隆看他摆手过后,就抢先领路向着安静没有人烟的回廊拐角处行去,想到不过一会两人便会独自相处谈心,虽是较难被人发现,可下药的机会更大,呼吸不由略微急促了些许,英 俊中带有y霾的脸色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抬手回道:”江世子请。”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南静隆看着江洛玉因为当先,所以被风略微扬起的青色衣摆,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抚平那翘起的花纹,手指却在触到那柔软的布料时突然一缩,差点将手中的药粉散了,眼前一阵七彩斑斓的颜色浮上来,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低低的呻吟出声。 “n吾,, 江洛玉极快的察觉到了他有些不适,暗暗看了他仍攥着的那只手,面带关心之色的停下了脚步,转身扶住了东倒西歪的他,更隔着袖子卡住了他的胳膊,这才随手推开了回廊边上一扇小门,将人小心翼翼的扶了进去,让他缓步走到了床边坐下,关心的低声问道:” “南皇子,这是怎么了?” 南静隆眼前斑斓的色彩仍然晃着,神智也渐渐的不大清楚,全身一点点软了下来,像是中了什么迷药一般,药粉簌簌的顺着他的指尖落下来,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原本是想要给江洛玉下药的,此刻竟有些吃力的伸出手来拽住他的衣袖,断断续续的道。 “你……你别走……太医……叫……” 江洛玉不着痕迹的挣开了他的手,唇边带着浅浅的微笑,直起身来看着在床上躺下神智昏沉,说完那几个字后便无力的在床上挣扎了一下,就半侧着头闭上眼睛的人,目光幽深的看了地上那一滩小小的白粉,语气缓慢中带着飘忽。 “好,南皇子。我这就去叫太医,你先在这里歇一会罢。” 说罢这话,他微笑的低身掀开了南静隆躺下的地方旁边,一直被被子蒙着显得有些鼓鼓囊囊的地方,露出了里面同样闭目沉睡的人,再伸出手来挥了挥,让一直藏身在屋中不曾离开的中年男子近前,压低了声音道。 “把他们的衣服都给我扒光了,塞到一个被窝里。” 说罢这话,他又低下身去,一点点细心的收起了那一小坨白粉,抬手就捂到了南静隆的口鼻处,面上的笑容虚幻中带着杀意戾气。 片刻之后,江洛玉缓步迈出屋内,唇角笑容柔和又浅淡,被阳光一照更显娇美动人,只是淡色的唇瓣微微勾起,冰冷的目光在y暗中看向慢慢关上的大门时,神色骤然变得y森可怖。 “南静隆。”他喃喃着,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垂下,白皙的掌心在暗红的门框上摩挲了一下,声音轻的如同自言自语,”再过片刻的时间,我便能永远解了你那无根飘萍般的忧虑,你若是醒转过来之后,可一定要多多谢我才是。” 在那扇门终于被缓缓关紧,江洛玉眯着眼直起身呼出一口气,眼角余光看到了一身女双衣饰,沉默静立在不远处角落中,看不清乌发遮脸看不清容颜几何的人,神色骤然缓和下来,像是挣脱了某种可怖的梦境。 “怎么去了这么久?害的我还以为你先离开了。” 白敏玉看着离开那扇门,向着自己缓缓走来的身影,以及那张俊美无睱的脸庞,从狰狞可怖变为一片古井无波,手指不由微微哆嗦了一下,眼底跟着闪过某种看不清的神色:”我备了一出好戏。” “哦?”江洛玉闻言,眨了眨自己的眸子,回手指了指自己方才离开的那扇门,笑问道, ”不是他的?” “不是你准备的,而是我的。”白敏玉敛下了眼眉,执拗的不去看那扇门,仿佛这样就能躲避什么东西向着自己袭来一般,只是向着面前的人伸出了手,神色认真一字一顿的问道,”想看么?” “你好不容易备了戏,我怎好不去看呢?”江洛玉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终是笑着将手放了上去,微微偏过头来,任由颊边的乌发坠下遮住了白皙的肌肤,”定然是要去的,快些头前带路,我可不希望误了好戏的时候。” 宁府的水榭回廊一点点让阳光照亮,一身青衣的人被走在前面身着女双衣饰的人拉住了手指,像是在郡王府一般旁若无人的行走着,在离开了方才那道垂花门后,缓步推开了一旁有些破烂的屋门,缓步走了进去。 江洛玉眼看着白敏玉低头将门推开,拉着他缓步走进屋内,便抬眼扫视了一圈周围,发现这竟像是一间小厮下人所住的屋子,不远处摆放着一扇很旧的屏风,上面的绣花都有些发黑脱落了。 白敏玉看见他将眼光落在屏风上,又抬眼瞧了瞧此时空无一人的门外,先是快步走到门边将大门虚掩起来,随后再度拉起了站在原地没动的江洛玉,两人一同小步跑到了那扇破旧的屏风后的木板旁,才终是停下了脚步。 江洛玉刚刚站定,便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屏风内摆着的浴桶等物,以及在浴桶后一扇被木板掩住的小门,笑道:”这是做什么?还神神秘秘的。” “等一会。”白敏玉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乌黑的发丝遮住了脸庞上那狰狞的伤疤,却未曾遮住他绽着微光的據拍色眸子,声音笃定又平静,”莫要出声。” 江洛玉听了他的嘱咐,眼神略微动了动,刚准备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耳边就骤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离两人藏身的地方足有十几步的正门,就在江洛玉听到声音后刚刚侧身藏好,突然被两个搂抱在一起的人撞了开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夹杂着急促的亲吻声和衣服窸窣声响起,带着几分急色。 “我的心肝,来让爷摸一摸……” 这声音……是卢珉? 江洛玉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顿时觉得心中一惊,下意识看了站在身畔的白敏玉一眼,才悄悄用手指掀起帘子看了看屏风外,不出意料的看见身着碧色衣衫的,满脸欲色的卢珉正将一个身形较为娇小,容颜还算秀丽的双子亲着,一边和人一同倒在了床上,一边撕起了那双子的衣服。 卢珉是不久之前,才刚解了那针上的药性可以自如在宁府中行走,他原本计划是想接着纠缠江洛玉,可又想到江洛玉还没靠着自己就能让自己中招,普通的法子短时间内是得不到人的,江洛玉的身份又摆在那里,一时间便有些颓丧。 就在他心中抑郁,走了几步路过回廊的时候,眼角余光却无意扫到了一个低着头,容貌秀丽肌肤白皙的一个双子正俏生生站在那,心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股邪火顿时冒了出来,眼看着左右没什么人,他就连拉带拽的将这个双子抱在怀里拖着,随便找了个下人的房间闯了进来,准备立刻将人在这里办了,大不了以后回去给府内多加个通房也就是了。 他如此急色,甚至在进门之后和怀中的人亲热时,都未曾看清屏风后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 人影。 江洛玉神色淡淡的垂下眼睛,沉默安静的听着屏风那面的声响,手指微微蜷缩起来,乌玉般的眸子却泛起了一丝冷光。 此刻,他能够听得很清楚,被卢珉抱到床上,不断撕着衣服的那个双子正在求饶:”这位公子,奴婢只是个服侍的双子,奴婢是男双不是……唔……” 挣扎的声音大了起来,卢珉却闷笑了几声,低下头狠狠揉弄了那双子几下,又急火火的将自己的衣服扔在了地上,一边啧啧的亲着一边说道:”小s_ao蹄子,看你嘴上说成那样,亲个嘴就流了水,若是一会让爷疼爱了,还不知要s_ao成什么样……” 第142章 驢飯之事 那双子被他弄的久了,声音就渐渐软了下来,还带上了一丝颤音:”公子” 卢珉看着那双子软声哀求,手下的力气更大了些,眼底颜色越来越深,声音喑哑低沉:”叫公子多生分,来叫爷一声听听,听了爷就放过你。” 双子也不知是摄于他身份尊贵还是其它的,便带了几分娇媚的求饶:”爷……求您了…… ” 眼看着两人已经郎情郎意干柴烈火的烧了起来,江洛玉有些无奈的抽了抽嘴角,看向身畔一直静立的人,抬手在他冰冷的掌心中一字一顿写道。 你就让我来听这个? 白敏玉没有抬头,只是将自己的手心翻过来,用那只手在江洛玉的手上很是认真,一笔一划的写。 我给他下了蛊。 江洛玉闻言微微一愣,顿时连本来想要问的下一句话给忘了,白敏玉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惊奇,只是自顾自的接着写道。 y 蛊,日日都要在一起,不然额头疼痛不止,会让人丧命的 y 蛊。 当他写到丧命这两个字的时候,江洛玉骤然缩了自己的掌心,目光复杂的看着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用另外一只手在他的手心里写道。 你,会下蛊? 听到这个问句,白敏玉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眉眼如画,在此时昏暗的室内看的不大清楚,只是脸上的那条伤疤太深太扭曲,将那张绝艳的脸庞毁得一干二净,剩下那双烟熏據拍的眸子,清澈安静的看着站在对面的江洛玉。 是母亲教我的。 察觉到他提到母亲时,骤然变得有些诡异,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江洛玉不由挑了挑眉,接着写道。 你给卢珉……还有那个双子下的? 白敏玉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屏风那边不断哦哦啊啊,以至于难解难分的两个身影,目光无意间落在地上那被撕裂的男装上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手指就没有收回去。 那双子是宁欢手下嬷嬷的双子,已经嫁过一回后因为嫌弃夫家而和离,并不是个男双,不过是穿了男装。 江洛玉看他认真的在自己手心上写字,认真的为了局中的那个双子解释,知道他是怕自己会误会,却还没等到他写完就勾了勾唇角,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将人轻轻拉了过来,用鼻子对鼻子唇对唇的姿势,在那人的手背上回话。 既是如此,他若是能攀上卢珉这颗大树,可定然会高兴得不得了罢。 白敏玉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美脸庞,呼吸不自然的急促起来,被握住的那只手轻轻挣脱了一下,却没能从握得死紧的人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两个人的身体反而更近了。 就在他有些急促的在江洛玉的手腕上,写下”自然如此”这几个字的时候,江洛玉的整个身体已然压了上来,温暖的唇也随之缓慢的摩挲着他的唇,呼吸间带出的柔软,让他不由自主 的伸出手来搂住的江洛玉的腰,把那并不像女人一般柔软的腰身向着自己身体里嵌进去,再嵌进去。 紧紧隔着一道屏风,外面的两人声音极大在床帏内纠缠着,那洗的有些发白的纱帐剧烈摇晃,里面的两人则无声的扣紧了手指,两具身躯仿佛融化成了一体,被窗外的阳光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江洛玉已然衣衫整齐的出了小屋,让里面中了蛊的两人无止境的人接着吱吱嘎嘎,他除了嘴唇有些不自然的发红,身后还多了一个人外,并没什么和方才不一样的地方。 等他面上装作带着些焦急刚刚在回廊的拐角处站定,神色毫无波澜的看着渐渐向着看到自己后,立即朝着自己走来的叶瑞时,便暗暗握紧了垂着头扶着自己的白敏玉冰冷的手指,低身行礼道。 “三殿下。” “方才四处找都不见你,还以为你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谁知道就在离这里不远。” 叶瑞带着一群贵公子出了垂花门,正在和诸位贵公子谈论方才和宁欢等女眷说起的酒令,迎面就看见了站在回廊处,青色的衣袂在空中翻飞面有急色的江洛玉,不由笑着带着众人迎了上去,问道。 “怎么了?为何神色看起来这般焦急?” 江洛玉眼看着他走到自己身前的地方停下,眸光略微闪烁了一下,唇角勾起了一个和往常并无二致的淡淡笑容,垂下头来语速很快的解释道。 “回稟殿下,是这样的。刚才洛玉一直和南皇子在一起,就在拐角的地方说了几句话,谁知道没过一会南皇子就感觉头晕目眩,洛玉便在这宁府中找了个房间让他休憩,自己则唤人去找府医,只是左右等不来,这才出来等着,却正好遇上了殿下。” “哦,还有这等事情?”叶瑞一听竟是南静隆晕倒了,心中顿时一惊,下意识想到了太子皇兄,又很快的将这个念头抑制了下去,脸上迅速浮起了担忧之色,”此时宴会已接近尾声,宁小姐还曾提到要见南皇子一面,以谢他的救命之恩呢,怎么他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洛玉也不大清楚,大概是来之前南皇子便身体不适,此时才会昏迷不省人事。”江洛玉知晓他关心,便忙忙连声解释,又替南静隆辩白道,”恐怕也是因为身上带了病气,进府之后,南皇子这才对宁小姐避而不见,殿下以为呢?” “有道理。”叶瑞自从听了南静隆晕倒的消息,便有些心不在焉的担心着太子那边,闻言立即点了点头,问道,”他现下人在哪里?毕竟是本殿带着他前来的,总是要看看他才是,至于府医……” 说到这里,他立即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神色恭敬面容坚毅的侍从,皱着眉头压低声音嘱咐:”墨存,你去看看宁府的府医为何不到?南皇子身份贵重,可别磨磨蹭蹭的误了南皇子病情,他可担待不起。” 侍卫拱手应道:”谨遵殿下谕旨。” 江洛玉轻轻扫了一眼快步远去的侍卫,唇角的笑容深了几分,对着面前的叶瑞时却多了几分轻松之色,侧过身来向着前方走了一步:”洛玉带路,殿下请。” 就在几个人将要抬起脚步的时候,两人前面不远处的地方,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声音极尖也极短促,众人被这声音叫的心弦颤动不止时,那叫声却只一下就消失不见了。“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啊发生什么事了,此时在这里的应当不是小姐们,大概是婢女之流方才在叫,不会是遇见什么登徒子了罢。” “若是有这等艳事,我们可真要去看看。” 听到这个声响后,众多贵公子纷纷低声议论着,却无人想到方才南静隆的事情了。 可与他们不同,叶瑞十分记挂南静隆的事情,只跟着江洛玉向前走,而本来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的几个贵公子此时起了性子,就也跟随着他一起慢悠悠的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显然是无事想要去看看热闹的。 江洛玉眼角余光看着有几个人跟了上来,缩在袖中的手指不由微微动了动,乌玉般的眸底闪过一丝极亮的光芒,缓慢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后,安静站在回廊上,对着身畔的叶瑞轻声说道:“南皇子在是这条回廊最里面的一间,殿下是否要去看看?” 叶瑞点了点头,没有察觉到江洛玉此时显得有些诡异y暗的神色,只是担心尖叫声到底是否从南静隆所住的房间里传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先一步向前走去:”那是自然,江世子在外面怕是也等了一段时间了,不如一同进去看看罢。”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内的黑暗中时,江洛玉缓慢的眨了眨眼睛,无声的勾起唇角:“是,殿下。” “南皇子,本殿前来看你……”一身淡青色长衫的人无声迈开步子,唇边带着浅浅微笑,看着那个身穿龙纹袍的人走到那一间门外,还没等敲门,屋门就骤然大开,一个惊慌侍女模样的人从里面跑出来,差点将叶瑞撞得倒退两步,还好他身边的侍卫反应快将他扶住,这才没有 摔倒。 这一幕让叶瑞吓了一跳,顿时起了火,对着跑出来神色惊慌的侍女喝道:“这里面的人…你……这是怎么回事?!” 那冲出来的婢子本是惊慌失措想要逃跑,谁知道一出来就得了这么一个当头木奉喝,抬眼一看是叶瑞,顿时吓得三魂失了七魄,噗通一声跪下:“殿下……殿下饶命啊!婢子,婢子不是有意冒犯,实在是吓坏了……吓坏了才……” 叶瑞被撞的肩膀微痛,又见她慌张不行,猜测到方才是她惊叫,联想到江洛玉说南静隆此时在这里面,一时脸色微变,生怕是南静隆出了什么事:“哦,你怎么吓坏了,倒是与本殿说 说?” 侍女哆哆嗦嗦的答:“回……回殿下,这个房间,这个房间本是宁府奴婢歇脚的小隔间,婢子是今日值守的奴婢,走的有些乏了本想歇一会,谁知道一进去却发现床帐拉下来了,走进去看时却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说!” 侍女被他暴怒的神色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伏在地上低声求饶道:“发现有两人……正在……正在行那事,奴婢被吓了不清,这才冲撞了殿下,请殿下千万恕罪啊!” 叶瑞闻言,神色顿时变得y晴不定,突然转过身来,凌厉的目光瞪在了神色淡淡,始终没 什么大变化的江洛玉身上,冷声道:”你不是说这屋中只有南皇子?为何侍女会在床畔看见两人身影?还都赤身裸体抱在一起,还正在做那龌龊之事?” 在大泷,白日宣 y 乃是大忌,尤其是世家皇家子弟,若是被当众撞上一次,有可能一生都要被品行良好的士子鄙视看轻,虽然南静隆是大金人不讲究这个,可毕竟南静隆此次前来右相府是代表着太子的体面,要是出了事第一个找的就是带他来的叶瑞。 侍女这么一说,他下意识觉得不好,立时转身质问江洛玉。 “这……不可能啊!方才分明屋中只有昏迷着的南皇子一人,怎么洛玉出去不到片刻就成了两人?” 第143章 —定要娶 江洛玉听了他的话,脸上的神色比他更是惊讶万分,快步走上前去站在了他身畔,突然推开了房间的大门,不敢置信般的走进屋内,直到看见了床上那翻滚着的被褥,耳边听到那隐约的吟哦声,迅速后退了几步到屋外低声辩白道。 “殿下,帐中却有人在行龌龊之事,只是那人定然不是南皇子,有可能是宁府中的下人,或是丫鬟小廝在此处偷情……” 此次听了他的话,叶瑞明显不大相信,却并没有立刻出言反驳,仿佛知道自己和这麻烦事是脱不开关系了,皱了皱眉扫了那跪着的侍女一眼,接着沉声问道:”若是照你所说,本来应该在这屋中的南皇子又去了何处?” 江洛玉脸色一僵,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此刻床帐中,已然渐渐止歇吟哦之声的两个人影,拉长了声音道:”这……这洛玉可就不知了,不过方才洛玉记得清楚,南皇子就在这个屋中躺着,若那两人要在此处苟合,您若是将两人抓出来审问,定然能够知道南皇子的下落!” “你说的有道理。”叶瑞沉思片刻,心底也不相信那会是在大泷这么多年,素来谨慎又洁身自好的大金皇子南静隆,闻言没有想太多,反而便转身与江洛玉走到了门前,抬手对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另一个侍卫喝道:”墨自!” “属下在。” 叶瑞侧过身来,将不远处的床帐露了出来,神色犹如冰雪,显然不当里面的人是什么高贵人物:”将里面的两个j,i,an夫 y 妇给本殿抓出来,立刻!” 侍卫闻言,立即低身应是:”是,殿下!” 江洛玉神色淡淡的看着那个侍卫上前掀开床帐,脸部变色心不跳的准备接着掀开床上掩盖着的被褥时,一直藏在被子里的人却已经藏不住了,一个低沉沙哑,却带着情事后特有意味的男声骤然响起,紧接着一张英俊中带着y霾,青白交加万分狼狈中带着不堪的脸颊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底。 “……滚!” 江洛玉看着南静隆神色狼狈,衣衫凌乱眼底带着慌张的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服,一边厌恶中带着满满戾气的看了看自己身畔躺着,几乎看不清脸颊的人,仿佛是要寻找机会将这个人杀了,江洛玉眼底的嘲讽和笑意便无止境的浮了上来。 南静隆,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这个一出现,就将你好不容易掩饰出的君子模样破坏的一干二净的人?讨厌的恨不得杀了他? 可你大概不会知道,等到一会我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就算是再恨到想要杀了他,你也绝对不敢动手。 正在江洛玉唇边带上了嘲讽的笑容,微微扬起了侧脸时,名为墨自的侍从已然退了回来,将自己的声音几乎压到了最低:”殿下,那人……那人是……” 江洛玉看了一眼神色不变,脸上却因为侍卫的话出现几分疑惑,却因为背着身体没有看见南静隆面容的叶瑞,立刻稍微扬了扬自己的声调,装作自己也什么都没看见的抢先开口道:”吞吞吐吐做什么,大声说出来不行么?” 叶瑞一直背着身站在门口,所以没有看到他本该看到的东西,闻言便只是皱着眉头看了江 洛玉一眼,未曾反驳他的话:”按照江世子说的做。” 墨自闻言,低低的应了后,跟着提了声音:”回殿下,那上面的人正是南皇子殿下!” 叶瑞一愣,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什么?” 墨自知道自己这样大的声音,自家主子肯定能听得清楚,便低着头接着说道:”除了南皇子殿下,还有一个人……” 出乎这个侍卫意料之外的事情时,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面前的叶瑞也还并未说出什么话来,站在叶瑞身边的江洛玉却先是倒抽了一口亮起,震骇万分的扬声道:”怎会如此?方才我明明亲眼所见,南皇子身体不适倒下去了,出门去找府医……怎会突然变成这般?” 说罢这话,他仿佛害怕身边的叶瑞会不相信一般,话语就好似连珠炮一般的说了出来。 “殿下,在我离开之时屋中只有南皇子一人,确是再无人在屋内,后来我站在拐角处等府医,能够确定从那个方向并无来人,更何况在此处除了这个侍女便再也没有女眷,就算南皇子醒来后和人……那人定然是个双子!” 这么说着的时候,江洛玉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愈发笃定。 “殿下,这侍卫一定在撒谎!若床上的人是南皇子,参加这宴会的双子只有洛玉一人,那另外一个双子又是何人?” “回殿下,属下并无撒谎,当真看到了南皇子在和一人纠缠,只那人是否为双子,并不清楚。”墨自闻言,立即面无表情的朝着江洛玉低身一礼,声音中带着恭敬。站在他身前的叶瑞却明显犹豫了片刻,渐渐沉静下神色,却并不立刻转身去看,反而微微敛下眼眉。 “若是江世子心有疑虑,不如代替墨自再前去床帏处一观,便知道墨自说的是否谎话。”江洛玉仿佛没有想到叶瑞竟会替这个侍卫出头,更是很快从稟报后的消息中恢复了平时的神色,一时间脸上闪过些许尴尬之色,并没有立刻抬步,而是拱手对着叶瑞低声说道:”殿下……这,洛玉无意冒犯……” “江世子也是急着为南皇子辩白,只是若江世子不去亲眼看看,还以为是本殿的属下冤枉了南皇子。”叶瑞听他语气柔和,面上的神色也只是为难,心底以为他和自己一样都是担忧南皇子,想起这个大麻烦,顿时涌起同病相怜之感,叹口气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是如此,便请江世子上前一观,若当真如同本殿属下所言,还请江世子莫要责怪于他,也不必责怪自己。” 江洛玉闻言,闪过受宠若惊之色,立即躬身应道:”自当如此。” 墨自眼看着那位逍遥王世子应了自家主子的话,便整了整自己的衣物,仿佛装出一副神色淡然的模样向着床帏的方向走去,脸上不由划过一丝轻蔑和嘲讽,目光从他美丽无睱的脸颊上一扫而过,心底正想着这般的花架子果真只能出在这些贵公子身上的时候,耳边就骤然传来了一声惊叫。 “南皇子……堂……堂兄?!” 江洛玉此时正站在床畔,目光惊骇欲绝的盯着刚刚起身,面容英俊神色y霾,盯着自己时眼光带着浓郁杀意的人,故意在看到侧身躺在床上,下身的被褥隐约透出血光,明显是被那种情事伤了那里,全身上下都留下吻痕和咬痕的人时,不管南静隆是否要阻止他人上前去看,就快走几步到床边拨开了那人长发,露出了其下苍白俊秀的面容。 在看清楚床上人面容的那一刻,他惊愕的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堂兄,你,你不是仍在府内因病休养么?你怎会在这里?!” 说完这话,他不等站在自己身畔,仅有半步之遥的再发出任何话语,就隔着被子一副极为伤心的样子抱住了本就被下了药,在情事过半时突然醒来,顿时被心理身体双重打击弄的昏厥过去脸色惨白几乎没了人色的江影,白皙美丽的脸上眼眶渐渐红了,低声喃喃着道。 “堂兄,半月前你才刚被封为宝和郡子,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光天化日的和南皇子……这,这要是传出去的话……” 听到这话,早已转过身来的叶瑞目光顿时一肃,看向站在床边,本来对着江洛玉神色还带着浓浓杀意,此时迅速装成茫然无措和震惊万分的南静隆,略微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唇角勾出了一个冷冽的弧度。 此时察觉到了屋内的暗潮汹涌,本来只是跟着叶瑞随便走走,此时却怡好在s_ao动刚起时离门最近的几位贵公子听了里面传出了声音,顿时一个个眼神亮了起来,忍不住压低了声音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起来。 “听方才这声响,好似是江世子的堂兄和南皇子……做了那龌龊不堪之事?这可是在宁府大小姐的宴会上啊!” 靠在门外不远处,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子闻言,忍不住瞠目结舌的后退了一步,方才有点结结巴巴的开口说道。 站在他身畔,刑部尚书的嫡长子也跟着点了点头,应道:”就是,这也太过张狂了,不过江世子的堂兄是宝和郡子?这封号听得有些耳生,也不知是郡王府中哪位双子新封的封号?” 听到两人讨论,从后面听到消息便忙忙赶来的景王世子不屑的撇了撇嘴,神色严厉的站在台阶上,斥道:”你们难道没有听说,半个月前刚被皇上册封的宝和郡子?这位郡子可是史无前例,原本是郡王府的嫡长子,还拜了官职,谁知道却是个双子。” “不仅如此,我还听说……这位宝和郡子被发现的时候,正与八皇子苟且,和今日的情形可诸多相似……” “说起这位宝和郡子来,几个月前进宫的慧妃你可知晓,就是这位宝和郡子的亲生妹妹,要么宝和郡子即使是欺君被发现,还涉及了从双子变回男子的八皇子,皇上都没有说什么,还给他了册封旨意,天大的恩典!” “女子水性杨花也就罢了,可一个假装了这么多年男子的双子这般……” “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要你是那位宝和郡子,假扮了这么多年的男子,却莫名其妙的被一个男人给弄破了身,肯定要再找一个来给那人戴上一顶帽子……” 众位王孙贵子大部分都是跟在景王世子身后来的,听了他的话顿时一个个眉飞色舞的说了几句,随即心领神会的交换了笑容。 景王世子看见他们不着调的模样,看了一眼此时还在屋内的叶瑞,知晓自己并非皇子,管束不了这些心气极高的富家公子,便颓然叹了口气,任由他们自己谈论去了。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17节 “可有一个问题,这宝和郡子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这你就不清楚了罢!谁不知道右丞相的夫人还是宝和郡子母亲的亲妹妹,进这宁府可比我们要容易多了。” 听到这两人对话,一开始最先开口的人不甘落后,斩钉截铁的再度开口道:”不过要我说,这宝和郡子做事随心所欲,还当众被人抓了个正着。郡王府本就势大又要遮丑,以后这南皇子就算是不想娶宝和郡子……也一定要娶!” 第144章 尘埃落定 就在他”一定要娶”这四个字落地的时候,坐在窗畔已经为光裸着身体昏过去的江影小心翼翼的穿上上衣,就用被子将他整个人包起来的江洛玉站起身来,为难的看了自从知道床上之人的身份,便一直沉默不语脸色惨白的南静隆,将目光求助般的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叶瑞:”殿下,这……这该如何是好?” “这件事被众多王孙贵子看见,已然没了转圜的余地。”叶瑞沉吟片刻,看了看裹在被子中,几乎看不清脸面的江影,皱着眉应道,”现下之计,要先让右相知晓此事,江世子再用马车将宝和郡子送走,等到回郡王府之后,便立刻为郡子与南皇子着手准备商量婚事罢。” 江洛玉听他这般说,立即点头应是:”殿下说的是,洛玉受教了。” 说罢这话,他又神色谆谆的望向了南静隆,乌玉般的眼底闪烁着看不见底的暗色,声音低沉:”南皇子,洛玉堂兄乃是金枝玉叶,也是洛玉二婶二叔的心头r_ou_,你今日坏了他的名节,又做出了这等事情,还望你在流言传出之前,尽快将堂兄迎娶过门,洛玉不胜感激。” 南静隆听到他的话,整个人先是僵硬了一下,随即脸上褪去了最后一点血色,眼光死死的盯着仅有几步之远的江洛玉,好似下一刻就要扑上来一般。江洛玉被这般眼神一直对着,只觉得心底那股远远没有熄灭的火焰再度灼烧起来,刚准备接着说些刺激的话,却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握紧了他的手腕。 那一点冰凉让他迅速冷静下来,维持着原本的诚恳之色没有丝毫变化,乌玉般的火焰却在暗处灼烧更旺,不过没有人能够看见。 南静隆就保持着那般眼神看了江洛玉一会,在发现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时,他的脸上骤然闪过种种复杂神色,像是绝望又像是憎恨。 憎恨? 江洛玉在他的脸上捕捉到这种神色的时候,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要笑出声来。 天知道,两辈子过去,他还是第一次在南静隆的脸上望见憎恨,并且对象还是恨不得活剐了他的自己。 他这次的局设的有破绽,南静隆会想到是他做的手脚,却找不到任何证据来证实这一点,更何况南静隆本要暗算自己在先,不过是没有成功罢了,要证据还不知道谁要挟谁,况且有这么多人证明南静隆和江影之间有了苟且之事,江影又是刚新封的宝和郡子。 他一个质子,是无法对抗大泷整个郡王府的,更无从谈起和皇室叫板的资格,江影会被硬塞给他为妻是肯定的了,只是不知道会是四个侧妃之一还是正妃。 反正这样的身份,虽是私通,总不可能是侍妾罢。 至于江影到底是男人还是双子,这时候早已经不重要了。皇帝不仅不会在短时间内自打嘴巴收回成命,更有可能的是会怪罪江影不过半个月就找事给他添堵,还会怀疑当初八皇子是不是被江影这个到处勾男人的男人引诱,不惩罚郡王府就算是好的了,哪会帮江影什么? 江洛玉一边想着,一边紧紧盯着面前的南静隆,乌玉般的眸子表面上看是焦急,在一旁的叶瑞看来这就是要南静隆娶江影为妃的许诺,深处则是无比的讥讽与欢悦的笑容。 南静隆大概是认了命,终于慢慢垂下头去,没有再去看江洛玉一眼,就紧紧抿着嘴唇,一个字都没说向着外面走去,不一会身形便消失在了门外,不见踪迹。 江洛玉神色淡淡的看着他离开,面上的神色却多了几分慌张,先看了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江影,随即将目光投向了神色严厉的叶瑞:”殿下,南皇子离去了,看起来像是既不愿意迎娶我堂兄,可他毕竟坏了我堂兄的名节,更何况我堂兄已然失身于他,这般情形众人看了……便是铁铮铮的证据!” 话音未落,他又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头,仿佛不好启齿一般看了看叶瑞,这才接着冷声说道:”这件事有关堂兄一生,还请殿下帮郡王府一个忙。” “此事既是有关郡王府,本殿也正好碰见了,便一定会尽力相帮。”叶瑞神色镇定,闻言立即点了点头,同时看了一眼南静隆消失的方向,目光中多了几分若有所思,”待本殿去太子皇兄那里一趟后,定会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之,让南皇子尽快前去郡王府迎娶宝和郡子。” 江洛玉得到了叶瑞一定会得出结果的承诺,唇边的笑容不由再度涌了上来,仿佛终于放下了心,忙不迭低身拱手道谢:”洛玉替郡子多谢殿下。” “不必了。”叶瑞眼神复杂的看了看躺在床上,此时还昏迷不醒的江影,又看了看刚直起身来的江洛玉,像是在感慨着什么事情一般,对着自己身后的墨自摆了摆手,示意准备离去了,”这般小事,不足挂齿。” 江洛玉目送着叶瑞话说毕后,便带着自己的侍卫回身出了门,紧接着带走了门外一直围着的那些贵公子们,便扶着身畔白敏玉的手走到了门前,先让听到了消息匆匆赶来的几个丫鬟先守在裹着被子的江影身畔,又让小厮去通知前门自己带来的人进门,几个丫鬟带着双子小心翼翼的就将江影搬回了郡王府的马车上。 “轻一些,郡子身上还有伤,若是颠着了郡子,可有你们好受的。” 江洛玉看着脸色苍白,身上隐约还有那种情事过后的味道,和浓郁血腥气味的江影,想起这人好歹是自己出府之前,让眠星悄悄带着寒江阁的人把沉睡在正屋中的人迷昏,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迷昏了站在门前一直跟在江影左右的贴身小廝,还将他扒光了仍在床上冒充江影,这才将人偷偷带了出来,唇边的笑容不由更深了些。 出身郡王府,坐在马车上瞧着那些丫鬟双子吃力动作的马车夫,本来瞧见回去的时候要多一个人就准备开口询问,眼角余光却瞧见了那人的脸,顿时吓得一哆嗦,只记得自己要问的最后一句:”……世子,那人已然抬上马车,您是否一同启程回府?” 江洛玉眯着眼睛笑了,才准备点头应是,站在他身边的人就捏了捏他的手指,示意他向着不远处的府门去看。 他侧过身来,正好迎上了听到消息赶来,神色仍算镇定平然,只是眼神中多有不解之色的宁风扬,赶在他开口之前便抬手低声道。 “右相不必多礼。” 宁风扬听闻此言,立即直起身来,抑制不住自己方才在府中听闻那件事的惊讶,目光瞧了瞧此刻明显已装了人的马车,疑惑又谨慎的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世子,方才老臣在府内听闻一件事,不知此事是否……” 江洛玉叹了口气,脸上闪过难堪之色:”右相莫要再问,这是我郡王府的丑事,宝和郡子到现下更是昏迷不醒,洛玉急着要回府为堂兄诊治,便不在府内多呆,更羞于去见宁小姐,还请右相多多见谅。” 宁风扬察觉到江洛玉的态度,竟隐隐告诉他此事乃真,顿时面色一肃,立即低身抬手回礼道:”世子客气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老臣也不敢多留世子,世子带着郡子自便就是。” 江洛玉拱了拱手,接过了身边人递过来的马缰,扬袖上马,朗声道:”多谢右相体谅!告辞!” 宁风扬看着江洛玉熟练的一拉马缰,当先从车队旁冲了出去,不由眼神复杂的最后看了一眼那带着郡王府标志的马车,双手慢慢背在了身后,目光悠远中带着若有所思,回道:”老臣恭送世子!” 骑着马走到大街上,江洛玉轻轻勒了勒马缰,转过头来对着身畔出府之后,便在小廝的马车上重新换回了白衣广袖,此时与他并肩而行的白敏玉笑问道。 “自方才到了我的那场戏开始时,你就一直不说话只是站着。怎么了?看我害人,不高兴 ?,, 白敏玉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眼神复杂的看了看他,极为缓慢的摇摇头。 “既然没有不高兴,那就是因为我手段狠毒,害怕了?”江洛玉瞧见这个表情忍不住挑了挑眉,察觉到自从江影的事情过后,白敏玉就一直心思重重,但还是无所谓的仰起了自己的头,眯着眼睛看着铺洒下来的金色阳光,声音淡淡几乎听不清楚。 “害怕了就好,以后也别对我起什么小心眼,要是万一被我看穿了,你可不像南皇子一样有三头六臂——就算有又如何,你看看,现下不还是乖乖的迎娶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方才还被那么多人指指点点的羞辱。” 这话的话音未落,白敏玉还没等他接着说下去,便已然抬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據拍色的眸子里仿佛闪过了某种难以触摸,像是爱怜又像是悲哀的目光,刚准备开口的时候,江洛玉却骤然转过头来,直直的看着他在阳光下映照的清清楚楚,那张带着狰狞伤疤的脸庞。 “敏玉。我可没有那许多柔软心肠,你若是还想接着帮我,就要和我一同害人……不过你今日做的很好,不愧是在真心真意的帮我,我很高兴。” 白敏玉的手抖了一下:”……世子。” 第145章 是何颜色 这一次,江洛玉头都没抬,兴致缺缺的动了动嘴唇:”怎么?” “我不知你为何会憎恨他,为何会因为憎恨折磨自己……便当这是我一人的自私罢——放过你自己。”在他开口的时候,两人胯下的马依然不紧不慢的走着,旁边暄闹的大街上还响着不停的讨价还价,可江洛玉却突然觉得,自己耳边的这个声音这么清晰。 “就算你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我也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清晰到只要听过,这辈子就不会再忘记。 “若我有一天忘记这个誓言,或你认为我已然背叛了你,用一把金匕首杀了我……我绝不会反抗。” “你可真是会选死法。”良久之后,江洛玉勾了勾唇角,脸上浮现起了一层淡漠的笑意,阳光漂浮在他的眼底深处,像是骤然燃起了一朵金色的火焰,”我可知道若是在大金,用金匕首杀一个男人,是被情郎抛弃的女人才会做的。” 白敏玉紧了紧握住他的那只手,仿佛有些眷恋一般,终究还是慢慢松了力道:”我知道我配不上,可……” 他一松开手,江洛玉便察觉到了,有些无所谓的撇了撇嘴,带着些无奈的瞧了身畔的人一眼,不等他自己松开手,便反手握住了那几根冰冷的手指:”怎么又说起配不配得上的事了?这可不好,我不爱听。” 江洛玉这一次握得很紧,好像怕他会跑了一样,白敏玉挣脱了几下没有挣开,就不舍得再挣扎了,温顺低下头来靠近了身畔的人,听着那咯噔咯噔的马蹄声,和背后马车车队不断响起的车轱辘声。 “不过若是有一日,若当真有那么一日……”就在车队刚遥遥看见了郡王府的门匾,白敏玉察觉到身畔的人紧握的那只手终于微微松开,因此有些愣神的时候,便听见了身畔传出那个带着笑的声音,”凭你今日的话,我会送你一把金匕首。” 什么? 白敏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就是一阵狂喜,下意识准备开口再做确认的时候,江洛玉已然勒住了马缰下了马,快步走到了郡王府门前,冷声命令着他们从府内唤人将江影从车上抬下来,随即身形便消失在了郡王府门口。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消失,终于察觉到仿佛有哪里不对,也跟着下了马快步跟了上去,就这么一路跟到了东府后苑,溧阳公主所住的院子内,眼瞧着江洛玉回头对着急急赶过来的他狡黠一笑,便立刻迈步低头进了帘内时,不由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半柱香的时间后,江洛玉半跪在地上,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诉说了这件事,随即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和不安,以及自己此刻小心翼翼的心情:”祖母,孙儿也不知此事为何会变成如此,只是孙儿不敢自作主张,便请祖母先做定夺。” “怎会这样,影儿本就……怎能如此不省心!”溧阳公主听了这件事的始末,还没等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气的昏厥了一次,这时候刚刚醒来,好不容易回过了一口气,便脸色y沉的看着跪在地上有些惊慌的江洛玉。 “此事你莫要管了,祖母会和你二叔商量此事,你将你堂兄送回修竹苑罢。” 江洛玉长舒了一口气,眉眼间涌起了担忧之色,在溧阳公主面前犹豫了半晌,终究是低声应了:”孙儿谨遵祖母教诲。” 白敏玉左等右等,终是等到江洛玉出了门,却看到他一出门并未看向自己,而是面无表情的对着身畔的丫鬟和小厮们嘱咐了几句,随即轻轻瞟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跟上来,这才独自一人向着西苑的方向去了。 看到他青色的衣袂在风中飘荡了一下,就在冬日耀眼的阳光中不见了踪迹,身着白衣的人有些怅惘的看着他的背影,许久都没能挪动步子,只是缩在袖摆中的手慢慢握紧,烟熏據拍的眸子里厉光闪过,又很快的隐了下去。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江洛玉缓步走进修竹苑,无视身畔的小厮投过来的胆怯眼神,唇边的笑容淡的几乎看不清楚,随口问了那些进门之后就将江影搬进修竹苑,此时还在门口候着的人几句话后,便抬手示意他们离去。 等到他们全部离开后,他便独自一人走进了修竹苑正房,将饶有兴味的目光投向此时伏在床上,不知何时张开眼睛,黑白分明直直瞪着他的人,脸庞上掠过一丝担忧,上前一步问道:”堂兄,原来你已经醒了。” 话音未落,他已然走到了江影床畔,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番他此刻的神色,眼底仿佛多了些诧异,问道:”堂兄为何在我进门之后,就只盯着我不出声呢?莫不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江影脸色苍白,只觉得全身上下无处不痛,更痛的是他的心——当那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伏在自己身上,不顾他的挣扎再度撕裂那个难以启齿的伤口,让他痛的昏迷过去的时候,绝望就像藤蔓一般缠绕着他的全身,让他怎么都无法摆脱。 虽然此刻他没有证据,可就凭是面前的人将他送回来,方才又在自己面前演出了一场兄友弟恭的戏码,联想到自己以前曾对这个堂弟使的招数,江影心知肚明,十有八九今天之事是面前的江洛玉所策划。 “堂弟身上……没有不对的地方。”江影一边说着,一边吃力的直起上半身来,只是眼底透出的目光带着浓浓怨恨,”只是那颗皮r_ou_下的心,我真想知道是什么颜色的。” “看堂兄说的,你若是这样问,堂弟要怎么回答呢?”江洛玉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笑着抬头思考了一番后,方才有些犹豫的回答道,”是……红色的?” “是黑色的!”江影半个身体在床里,半个身体却已经伸出窗外,手指不断向着站在床边的江洛玉伸了过去,目疵欲裂神色浄狞,脖子上和脑门上的青筋爆了出来,甚至有些发紫,”你的心是黑色的!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双子!你居然敢这样陷害我,我要让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江洛玉站在离他只有一臂之远的地方,听着他嘶声力竭的诅咒自己,唇边的淡笑渐渐深了起来,转而浮现了轻蔑和不屑,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以几乎落在地上的姿势,不堪的大声咒骂着:”你等着,我就算被你陷害,也绝不会让你得逞,你给我等着,给我等着!” “堂兄放心,洛玉很有耐心,定然会等着的。”好不容易等他的话说毕,江洛玉有些无趣的打了个哈欠,缓步上前,伸出手来握紧了江影伸出的手腕,死死攥紧后压低了身体,唇边带着弧度开口反问道:”不过若是洛玉是蛇蝎心肠,那么堂兄你又是什么呢?” 江影这段话说毕,整个人已然没了力气,此刻听到江洛玉的挑衅,本想要扑上去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可手腕却被狠狠的攥了起来,导致自己根本挣扎不开,只能披头散发眼睛血红的瞪着他。 江洛玉看着他此刻可怖的神色,不由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我好害怕的模样,唇边的笑容却愈发带了讽刺的意味:”不瞒堂兄说,此时那两个人如今还在我手上握着呢,堂兄,还是你想让我这时候将人押送到京兆尹府上,让你们对一对口供?” 听到江洛玉的话,江影挣扎的动作顿时一顿,想起了当时自己特地雇的那两个人只是收了自己的钱财,若是江洛玉将两人押至京兆尹府上,那么他所做的那些事情便都要暴露,顿时慌张的青了脸。 “江洛玉!” 江洛玉看着他此刻的神色,知道他已经知道厉害,便略微眯了眯眼,微笑着低身道:“堂兄身上不爽,就在此好好反省己过罢。洛玉先行告退了,还请堂兄定要多多保重。” 江影看着他说完这话后,头也不回的向着门外走去,不一会就完全消失在了修竹苑中的身影,不由再度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嘶哑的嗓音几乎穿透了整个院子:“等等,你回来!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的真面目,你这个……” 一身青色袍服的人刚走出修竹苑大门,抬眼就望见了身着白衣靠在一棵杏树下,随意用一根木簪束着乌发的人,他唇边不由带了一丝笑容,刚准备上前开口的时候,眼光却看到那人皱了皱眉,突然低声道。 “真吵!” “能听你说这话,可真是稀奇。”江洛玉没想到他竟会开口抱怨,唇边的笑容深了些,神色带了些狡黠的缓步走到他身畔,笑问道,”不过你也这么觉得?” 白敏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察觉到他走到自己身畔后,认认真真的看了他半晌后,本来面无表情的脸忽然变得柔和,随即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很高兴。” 江洛玉哼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了些许得意之色,声音却仍是淡淡的:”将我害到那般凄惨的人,如今变得比我还要凄惨,此刻只能气息奄奄的躺在那里等着嫁一个很讨厌他的人。不仅如此,他还对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的人束手无策,我为什么会不高兴?” 第146章 神秘身世 白敏玉又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终是垂下头来隐去了自己的表情,声音却变得极为柔和:” 你高兴就好。” 江洛玉听他这么说,乌玉般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笑意,手指轻轻握住了那人的手腕,刚准备拉着他回西苑去的时候,整个人骤然神色一变,侧过身来下意识想要将白衣人护在身后,同时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声音?” 白敏玉看着他这一连串的警戒动作,还有不加犹豫便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據拍色的眸子剧烈的波动了一下,强忍住想要抬手去抱面前人的冲动,反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江洛玉不必紧张后,将手指凑到了嘴唇便吹了一声口哨。 就在他的口哨声响起的那一瞬间,转过身来目光灼灼,正正直视着白敏玉的江洛玉只觉眼前划过了一道雪色的闪电,在片刻间仿佛撕裂了天地一般的快,等人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一只带着长长尾羽的大鸟,正安静的站在白敏玉抬起的小臂上,黑豆一样的眼睛好奇的盯着他。 “好漂亮的鸟儿,这是你养的?”江洛玉看到这只鸟时先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方才的声音是拍击翅膀的声响,唇边的笑容便更深了些,细细端详了那鸟一会后,转瞬间却觉得这只大鸟仿佛有些眼熟,好似是在哪里见过—— 想了半天,他只觉得方才的那个念头一闪而过后,就再也想不起来了。犹豫片刻后,他立时放下了方才的那个念头——终归是只无关痛痒的鸟罢了,大概是他少时在边关看见的罢,便笑着开口接着问道,”这鸟可有名字么?” 白敏玉点了点头,声音清冷中带着隐约宠爱,目光落在自己胳膊上停靠的那只大鸟时,唇边的弧度似是有了明显的弯折:”醉雪。” “醉雪?浑身雪白,只有爪和喙血红,倒是个好名字。”江洛玉闻言颔首,一边笑着开口一边抬手想要摸一摸那只大鸟,可还没等他的手触碰到那只鸟,他便觉得眼前白影一闪,仔细看去的时候,方才发现是白敏玉急退了两步。 瞧见他这般警戒的动作,江洛玉心下有些奇怪,却并未再上前去摸那只大鸟,只是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后,站在原地笑着问道:”不过这样的鸟我以前鲜少见过,这是什么鸟?” “郦鸟。从小伴我长大,一生只忠诚一人的郦鸟。”白敏玉知道是自己方才的躲避动作让江洛玉不舒服,可看了看此时站在肩上的雪白色大鸟,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半是感慨半是解释的对面前的人说道。 “郦鸟天性残忍警戒性又极高,若是你第一次见面就要碰它,它会啄伤你或是抓伤你。”哪鸟。 这两个字犹如一把钥匙,或是和方才那只鸟在自己面前划过时,几乎撕裂天地的一道雪色 闪光。 江洛玉的眼神微微变了,注视着面前小臂上停驻着大鸟的人,仿佛有些不敢置信的后退了几步,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才将自己惊骇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重新化为一片平淡自然。 他想起那只大鸟,究竟是哪里眼熟了。 这只通体雪白眼眸乌黑尾羽像是孔雀一般,却毛色雪白爪喙鲜红的大鸟,是大金慕容世家 的家徽上,那只张开翅膀的郦鸟! 江洛玉面色渐渐恢复正常,乌玉般的眼睛却无止尽的沉了下去,白皙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抬起来,触碰到了自己胸前悬挂着的那块冰冷的石头,目光复杂的看着面前脸上带着狰狞伤疤的人,只觉得脑海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几乎乱了呼吸,不由抿了抿自己的唇。 先是慕容家的万毒石,又从小豢养了一只通体雪白,一看便知是郦鸟中血脉最纯正的白雪郦鸟,还有那只有苗疆人才会用的蛊…… 上辈子他作为皇子正妃,和南静隆一同进大金之后,曾因为需要细细看过作为大金四大家族之一,代代出谏臣隔代出丞相,一直作为大金清流之首的慕容世家的详细资料,知晓慕容世家上代主母并非大金贵族,而是个身份不明出身苗疆的苗女。 那苗女在苗疆部族身份极高,苗疆万毒石就是她带入的慕容世家,后来江洛玉偶然知晓血婴砂,也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何况据他所知,慕容世家只有直系嫡子方能从小拥有一只郦鸟,只因郦鸟万分珍贵又凶猛异常极难饲养,若没有代代相承的驯兽之法和特殊的喂食手法,幼年还不会攻击的郦鸟很快会因为抵触人而饿死,大鸟则会用带着剧毒的喙和爪伤人,哪里会像这时候落在白敏玉肩上那只名唤醉雪的郦鸟这么老实。 若是这般推测,那白敏玉的真实身份,配合他前世的隐约记忆,除了一些他此时一些还没想清楚的事情外,已经呼之欲出了。 江洛玉脑海中明灭的光影一闪而过,忍不住让他慢慢急促了呼吸,一步步向着后面的回廊退去,仿佛面前的人是什么极为危险的东西一般,神色也带了警惕之色。 他不知道白敏玉一个普通姨娘的双子为何会变成大金慕容世家的人,白姨娘的真正身份又是什么,而慕容世家让自家的嫡系子弟到郡王府中来,到底想要谋求什么。 这些他统统不清楚,倘若不危及他和他的弟妹,他其实也不想知道。 可就在上一刻,他突然知道了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以往他眼中那个沉默倔强,被戳中痛处会面带红晕不好意思,牵住手走过回廊的时候让他安心,时刻只会站在他背后的人。 这些都是假的。 都是他在骗人。 不过要是当真如他此刻的推测,那么在右丞相府中能够让卢珉栽在一个双子手上的力量,定然就是慕容世家派来保护他的人。而那些人此刻也一定和寒江阁的人一样,都潜伏在这个小小的郡王府中。 白敏玉瞧见他后退,又察觉到他此刻神色诡异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戒备,更深处却是难以掩饰的狠戾和怨恨,顿时上前了几步压低声音,带着些许关心之色开口道:”怎么了?” 江洛玉缓慢的摇了摇头,唇边浮现了面具般的淡笑:”没什么,只是……有些惊奇罢了。 ” “你的样子,不像惊奇。”白敏玉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了一步想要靠近一点,可正当他抬起步子来的时候,江洛玉却骤然后退了一步,顿时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包括脸上本来柔和的神色,”你……” 他细细的看着江洛玉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察觉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 的江洛玉的异常,據拍色的眸子跟着暗了下来,唇边却反而露出一丝带着绝望的笑:”你认识 郦鸟。” “方才我从修竹苑出来,未曾完全反应过来。”江洛玉眯了眯眼睛,目光触到他听到自己肯定,整个人便摇摇欲坠的后退了两步,任由乌发遮住脸庞的人,心底坚硬如石,“还是你以为有些事情,当真能瞒得住么?” “……是么?”白敏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只觉得头顶的阳光骤然变得刺眼到难以直视,忍不住将头一低再低,”原来如此……” 话音未落,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定定的看了肩上的大鸟一眼,慢慢低下身来从自己的靴子上摸出匕首,抬眼望着见到他的动作,眼底闪过警惕的江洛玉,骤然不堪重负般将那把匕首落在了地上,随后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看见他眼底划过和初见一般的死寂神色,将匕首随意扔在地上后便侧过身来闭上眼睛,雪白的衣角在半空中飘荡,显得他的身影愈发削瘦,脸色愈发苍白可怜,江洛玉顿时心中一动,鬼使神差的开口道。 “你是大金人?” 白敏玉听他问话,脸上恢复了原本漠然无波的模样,冷声应道:”是。” 听到那个肯定,江洛玉只觉得心里一堵,看着站在墙壁旁仿佛恢复了从前的冷漠戒备,却在他面前露出致命弱点的白敏玉,只觉得要是再问什么,他们之间就算是个误会,也无法挽回了。 不知为何,在他此刻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会突然觉得这般难受。 难受的几乎无法呼吸。 想到这里,他有些艰难的握紧了自己的手指,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明明想说的是带着几分调笑的话,出口的声音却无比沙哑:”你是前来大泷偷前线布阵图的? ” 白敏玉闻言,顿时怔了怔,脸上死寂的表情松动了一瞬:”……什么?” 江洛玉长舒了一口气,握紧了自己的手指,一步步向着他的方向走去,面上淡淡的笑容渐渐消失殆尽,只剩下一层带着嘲讽和疑惑的神色:”既然不是,你那么慌做什么?” 第147章 心思百转 就在这句话落定的那个瞬间,离白敏玉越来越近的人骤然发现,那双张开的據拍色眸子里闪过了如释重负,和越来越多的不敢置信和狂喜。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变化,江洛玉只觉得心底突然一松,像是卸下了奇重无比的包袱,连脚步和动作都一起变得欢快。 白敏玉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迎面走来的江洛玉虽然面无表情,脸上的神色也显得凶巴巴的,可乌玉般的眸底却波光闪动,仿佛是正在犹豫的模样——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白敏玉几乎是在瞬间察觉到了面前人此刻复杂的情绪,刚准备先开口解释,却看见他神色淡淡的重新走到了自己身边,指着他肩上那只大鸟问道。 “我可以摸摸它吗?它不会啄我抓我罢,我很怕疼的。” “醉雪温顺,你喂它吃些东西,它就不会伤害你。” 白敏玉看着他挨近,只觉得一辈子都没有这般慌张过,下意识想要向前走,可是再往前一步就该贴到江洛玉了,只好停在原地不动,目光直直的望着面前的那个人,目光带着难以言说的眷恋和害怕。 江洛玉此时突然转好的情绪,让他在一片狂喜中,感觉到了更深的不安和困惑。 “你……,, 江洛玉头都没抬,白皙的掌心伸开,示意白敏玉给自己一块能喂郦鸟吃的东西,声音中毫无情绪波动,显得无比生硬:”我怎么了?” “你……不问了么?”白敏玉看着他伸出来的那只手,许久之后方才胆怯的才袖中掏出一块r_ou_脯,轻轻的放在他掌心中,同时神色认真一字一顿开口道,”只要你问,我不会骗你。” 这句话一出,顿时让江洛玉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那块r_ou_脯,慢慢抬起头来冷冷的扫视了面前的人一眼,仿佛是在审视他是否可以相信。而站在他面前的白敏玉没有动,只是保持着自己原本的动作面对着他,甚至还在他将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勉强让薄唇拉扯出了一丝弧度。 “你怎么这么老实。”不知过了多久,江洛玉脸上的表情终是缓和了下来,有些无奈的抬起手来,碰了碰面前人此刻冷的和冰一样的脸颊,声音放的很低,眼神也突然变得柔软,”若是再问下去,万一你害怕我揭示你的真正身份,跑了可怎么办?我可没有其他地方能找到这么老实的人来欺负了。” 话音未落,他紧跟着又叹了口气,仿佛真的对面前的人没了办法,挑了挑眉后,便语速极快的接着道:”反正你也不是来偷大泷军政地形图,更不像郡王府的那些主子们想要害我,你究竟是什么大泷人还是大金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敏玉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这个瞬间无法理解他说出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也仅仅是下一个瞬间的时候,白衣人终于回过神来,烟熏據拍的眼睛泛起了雾气,波光粼粼,低低的应了一声。 江洛玉看着他答应之后,便犹如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的模样,心知这件事是白敏玉最大的秘密,才和自己相识不过大半年的白敏玉不说也是正常,可他想了又想终究觉得不舒服,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是大金人这样大的事情,若是我不发现,你就要一直瞒下去么?” “我害怕……”出乎意料的是,白敏玉听见他这般责问,不仅没有觉得不对,反而更是慌张无措起来,一时间竟让江洛玉觉得他恨不得往后再退几步,整个人都缩进墙里面去,声音带着难以抹除的涩意。 “越看着你越害怕,越害怕越难说出口。” 说罢这话,那人微微停顿了片刻,终于抬眼和他对视:”每一天清晨,我站在碧波苑外等着你出来时,都会想——万一你要是发现了怎么办?要是你以为我背叛了你,再不肯理我了怎么办?每次想到这些,我本来想要开口说的时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江洛玉迎着那个人清澈的,带着无尽掩饰不住痛楚的目光,只觉得心底被针轻轻刺了一下。 不是很痛,却很难过。 “虽然我很不想问,却必须要问——” “你放心。”在他还未完全说出一句话时,靠在墙壁上的白衣少年仿佛就预料到了他想要说什么,这一次竟抢在他面前开口,”这里,只是当初姑姑为了我,找到的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容身之地。再多的事情,现下我……” “好。”既是他先打断自己的话,那么这一次被打断,应该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罢——江洛玉弯了弯唇角,只觉得心底的念头正在通过面前的人,变得一点点通透起来。 “既是为难,终归你不会伤害我,那些秘密你愿意自己揣着,你就接着揣着罢。” 白敏玉抿了抿唇,據拍色的眸子紧紧定在他身上,下定决心一般斩钉截铁:”总有一日,我会全都告诉你。” 这句话一结束,代表这个话题,终是告一段落。 江洛玉点了点头,看着面前渐渐恢复正常神色的白敏玉,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手指轻柔拂过那人冰冷的长发,带着些苦笑用耳语般低声喃喃着:”若是再晚一些发现,我就真的无法原谅你了。知道么?” 听到他在自己耳边的话语,白敏玉浑身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般,头再度垂了下来:”我不是故意的。” “你说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了?”江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底划过了狡黠的神色,对着他轻轻勾了勾手指,”过来。” 身着白衣的人老老实实的走到他面前,让自己胳膊上的大鸟先随处找个地方歇着,然后就是一副听凭处置的模样。江洛玉上上下下端详了他许久,终是抬手搂住了他的腰,不顾他隐约的反抗和疑惑,接着微笑开口道。 “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你惹我生气,就自己回去脱了衣服躺在床上,任凭我做什么都不反抗,知道了?” 眼角余光看去,正好看见那人在听到自己的话后,苍白的脸上浮现隐约的红晕:”……世子……” “不许说不。”江洛玉轻轻一动,将抱着的人抵在了墙壁的角落里,先神色淡淡的瞟了瞟四周,随即眯着眼睛用手指抚了抚白敏玉微颤的眼睫,轻声咕哝道,”这里没人……” 话音未落,角落里的两个身影便迅速融进了黑暗中,只剩下隐约的暖昧声响在小小的空隙上回荡着,直到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之后,江洛玉才低下头来站直身体干咳了两声,用指尖冰了 冰微红的唇。 白敏玉一边沉默的躬下腰,拍着自己衣摆上沾着的草叶和灰尘,一边看着江洛玉拿着那块r_ou_脯伸出手来,唇边带着微笑去喂落在树上,正眨着黑豆眼的郦鸟醉雪,據拍色的眸子闪过柔和的光芒。 “你和你姑姑进府的时候,就带着这只郦鸟了?”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两人才终于牵着手再度走在了通往西苑的回廊上,江洛玉看着落在白敏玉另一边肩上的郦鸟,话语中多了几分好奇。 “它平时在哪里呆着?我以前可未曾看见它时常伴你左右。” 白敏玉沉默了一瞬,便压低了声音回道:”郦鸟本是雪山之神,适合在天上翱翔,不适合缩在这小小的府邸里。” “原来如此。”这么说的话,那平时这只引人注目的大鸟就应当是在郡王府后山的丛林中呆着了,江洛玉想了想那样的情形,不由回忆起大半年前自己初来王府时,遇见白敏玉的情况,心底顿时一动。 当时他引着那么多人往山上跑,原来并非是故意送死,竟是准备在无人的时候唤出这只成年的郦鸟,帮他一同解决那些人么? 这么想的时候,他心底又有了些不平,好似自己的作为有些多余一般,没有了自己白敏玉也能够顺利脱险,便带着些冷意瞧了瞧身畔的人,刚准备开口责问一句,却骤然想起那时白敏玉落水时,那双带着死寂的眸子。 看着身畔那人苍白的脸颊,他无声的叹了口气,默默对自己的心软表示震惊无比,表面上却仍是那副淡淡微笑的神色,突然轻声说道。 “日当正午,方才被江影耽误的午膳未曾在右相府中吃,方才看着这鸟儿吃的这般香,我可是饿得不行了,你呢?” 白敏玉闻言,回头深深望了他一眼,目光中仿佛带着某种深切的不能言说的情愫,转眼去看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一片清澈无睱,好似那对眸子当真只是纯净的據拍。 “既是如此,回去罢。” 不出江洛玉所料,仅仅是一天之后,宝和郡子和南皇子在宁府发生的丑事,便迅速通过那些王公贵族之口传了开来,身处于皇宫中的皇帝听闻消息之后大怒,却碍着后宫中正在得宠的慧妃而不得不暂时压下怒火。 第148章 士族之曜 府中的人知晓这个消息后,甄氏的病毫无疑问的更重了,随着最后一个支持自己的子女出了这等事情后,甄氏如今除了自己已然孤立无援,穆氏掌权的速度跟着越来越快,如今甄氏手下的人望风而行,已经纷纷倒向了穆氏一边。 而在此事传开三天之后,太子叶淙终于带着南静隆一起上了金銮殿,稟报皇帝因为前日之事,大金质子已准备好求取郡王府的宝和郡子为正妃,顿时让皇帝龙颜大悦,当日正午就为两人赐下了婚旨。 婚旨赐下的消息刚传来,当晚面对面坐着弈棋的江洛玉和白敏玉便同时抬首,对视了一眼后又默契的同时低下头来,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进来稟报的眠星见此,便也悄无声息的垂下头来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这两人。 第二日清早,江洛玉起了个大早,披着雪色的大氅站在正屋门口,目光柔和的看着白敏玉站在前院,正用盘子里的r_ou_脯喂胳膊上扑棱着翅膀的郦鸟,唇边笑容淡淡。 没过半盏茶的时间,江洛玉只觉得眼角微微一跳,刚准备开口去唤站在台阶下的人,就听见了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随着眠星沉稳的声音向着自己传来:“世子,府内方才来人传了消息,说宝和郡子和南皇子的婚期已经定了,听说是太子对皇上稟了此事,皇上就让特地让钦天监算了个最近的日子,就在十日之后。” “十日?”江洛玉闻言,乌玉般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抬手抚了抚自己领口细碎的绒毛,淡淡开口道,“催的也太紧了,估计连正经的嫁衣都赶不出来,莫不是只能穿着红衣服上花轿不成?” “这属下不知。”眠星一边说着,一边已然在他身畔停下了脚步,有些迟疑的端详了他一眼后,方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倒还有一件事,不知世子……” 不等他说完,江洛玉便侧过身来,目光如利箭:“讲。” 眠星抿了抿唇,低下身来轻声回道:“今日前来府内递话的人,是正妃甄氏的亲侄子,齐国公嫡长子甄士。” “甄士?”听到这个名字,江洛玉显而易见的怔了一怔,许久才回过神来,眯起眸子看向不远处葱郁的树木,像是对自己喃喃自语,又像是对别人问,“就是那个当年在四岁时,便被祖父盛赞为士族之曜的甄士?” 甄士。 没想到,这一次算计了江影,倒是引出了一条大鱼。 甄士,郡王府正妃甄氏的兄长甄复的嫡长子,年仅四岁便已神童著称,当年自己的祖父江伦未曾去世之时,因为赴宴只故见过还是孩童的甄士,便赞誉道此子长大之后定为士族之曜。甄复听了这话后,立时将自己的长子改名甄士,意味不言自明。 “回世子,正是此人。”眠星点头应是,不着痕迹的瞧了瞧此时江洛玉带了些恍惚的神色,不由从袖中拿出了一条写满了小字,对面前的主子双手奉上,语气中不乏担忧。 “此人刚过弱冠之年,去年刚拜太子少保加辅政大臣,官职高的几乎赶得上其父齐国公,听说其人聪慧过人更博览群书,在朝中多有党羽,背后更有太子殿下支持,极难对付。若是世子有一日与他对上,要万般小心才是。” “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得到那样的盛赞,倒是不枉了。”听到身畔的人带着紧张的话,江洛玉勾了勾唇角,抬手取过了他手中的布条,一边细细的看,一边感慨的开口道,“只可惜他姓甄……我们注定为敌,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算再怎么不想对上,此刻也不能坐以待毙。” 眠星的神色凝重下来:“世子的意思是……” 江洛玉转过脸来,目光淡淡的落在了此时正转头看向自己的白敏玉,唇边的微笑渐深,语气却更是冰冷:“甄士若是个聪明的人,想要对付我的话,定然我抓住我真正的弱点加以攻击,而我此时最大的弱点,怡怡是我拥有的一样东西。” “您的意思是……” “兵符,王府,弟妹。”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步下了台阶走至白衣人身畔,修长的手指轻柔拂过那只郦鸟洁白的羽毛,端详了一番它黑豆般的眸子,微笑着开口问道,“若是你,会先从哪一个下手?” 就在他这个问句出口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白敏玉眼底骤然闪过冷光,而眠星则沉吟了片刻,低身回答道:“世子,属下认为,是您的弟妹。” “你不是个太聪明的人,倒是很像甄氏。”江洛玉闻言,本来刚刚拿起r_ou_脯的手霎时一顿,乌玉般的眸底被阳光一照,滑过了淡淡的柔光,“不过甄氏是个女人,虽然是个聪明人,却不够有智慧。而甄士若是个真正聪明的人,就会选择兵符。” 说罢这话,他笑着将手中的r_ou_脯给了伸长了脖子等待的雪白大鸟,自己则转过身去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嘱咐道:“再过几日,若是宫中有旨意宣来,你就立刻通知寒江阁,着手准备那件事。” 眠星神色一肃,立刻应道:“谨遵世子吩咐。” 就在碧波苑中的主子正低声对身畔的人嘱咐的时候,足隔了三个院子之远的修竹苑中,没有被阳光照入的正屋显得异常y暗,伏在床上至今无法起身的人藏身在床帐内,一边吃力的挪了挪自己的身体,一边剧烈的咳嗽着。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随着他的咳嗽慢慢蔓延开来,顿时让刚刚端着药碗进门的小厮察觉到了,脸色顿时跟着变了变,忙上前了几步走到床畔,眼眶有些发红的低身将药碗双手端了上去,压低了声音道。 “公子,小的给您端药来了。” “我……不喝……”床上的人看见那碗黑漆漆带着热气的药汁,吃力的在床上挣扎了一下,抬手就打翻了托盘上的药碗,随即嘶声力竭的喊道,“我是郡王府的嫡长子,是个男人不是个双子!咳咳咳……我……我就算是死……死也不会出嫁!” 跪在床边的小廝看着被打翻的药碗,脸上闪过了惊慌之色,忙一边低身捡起碎了的瓷碗来,一边忍着眼泪说道:“公子,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您已经被封为郡子了……” “这小厮说的不错。”就在床上的人听到这话,挣扎着想要再度嘶喊出声的时候,不远处的大门突然一动,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仿佛带着些淡淡的无奈,更多的则是谆谆的规劝。 “表弟既然已经被封为郡子,便是在皇帝面前承认了自己是个双子。君无戏言,表弟又出了这样的错,皇帝此刻怕是已然恼怒,就算他知晓表弟是个男子,也不会改变旨意。” “皇上下了旨意……是什么……”江影闻言,霎时浑身一僵,颤抖的手指抬起,骤然用力扯下了那薄薄的床帐,一边剧烈的咳嗽着,一边神色浄狞的低声喃喃道,“是……是让我嫁给那个质子!咳咳咳……”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呢?”那个声音渐渐接近着,江影只觉得眼前的视线模糊开来,一道黑暗的光影在他面前一闪而过,紧接着一簇火苗便灼烧起来,顿时映亮了来人的容颜,和微微勾着的唇角。 “表弟,如今事已成定局,你再闹也是无济于事,难不成你要闹得京都皆知,让皇帝降罪于整个郡王府?” 在那道烛火亮起的时候,江影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刚准备开口训斥的时候,眼光却在看到面前人的面容时,骤然化为了一片喜色,声音也就放的低了些:“大表哥……你为何也这般说,表弟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若是当真嫁给了一个男子,今后在京都之地……” 来人正是甄复嫡长子,任太子少保的甄士。 甄士低身坐下,抬手示意那小厮先将托盘放下,将躺在床上的江影扶起来做好,俊秀的眉眼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显得有几分诡异莫名:“表弟若只这么想,可就是糊涂了。” 江影吃力的支起了身体,低头大口的喘了几口气,闻言顿时一愣。 甄士察觉到自己说完这话后,自家表弟投过来的讶异眼光,心下暗暗嗤笑了一声,知道江影看不清其中厉害,此时才这般抑郁气闷,一时间眼底里多了些轻蔑之色,面上却声色不露,仍是开口替他分析道。 “照表兄看来,你不如大大方方的嫁到质子府去。这几年大金势强国富,陛下的身体也一日日不行了,可是颇为忌惮那个大金质子,你嫁过去成了正妃又是个男子,虽是面上耻辱了些,却断了他以后在大泷再娶嫡妻的心思。” 听到这里,江影的脸上顿时出现了恍然之色,本来惨白的发青的脸颊也多了些血色,修长的手指捻了捻,仿佛不能确定面前甄士所说的话到底只是安慰,还是真的替他着想:“大表兄的意思是……” 第149章 进宫面见 甄士瞧着他眼底的胆怯和试探之色,心底顿时多了些厌烦,只是想起了方才在府中,从小疼爱自己的小姑姑甄氏为了自家表弟的事情,已经病成了那样,到底还要面前的江影想通之后前去探视,便终是耐下了性子。 “依我看来,表弟若是还不解气,不如干脆在新婚时就给他下些不举之药,让他这一辈子都能碰女子双子,断子绝孙岂不能解了你的气?等到大金有变他被召回,你便与他和离再做男双,也并非不可之事,说不准皇帝念在此事着会给你恩典,你看如何?” 江影闻言,顿时恍然大悟,脸上闪过了懊悔和尴尬之色,立时低身给甄士行了一礼,恭敬应道:“大表兄……表弟受教了。” 甄士见他明白自己的话中含义,唇边的笑容就深了些,侧身站起时修眉微微上挑,声音清朗的说了几句,便准备转身出院子离去:“表弟想开就好,也不枉为兄特地前来走上一遭,一会回去我便将此事转告姑母,也让姑母安心。” “让大表兄费心了。”江影看着他起身将要离去的身影,忙急急扬了声音,一边低低咳嗽 着一边低声说道,“表兄,表弟还有一件事相托于表兄表弟今日之事全是因为一人陷害, 是那人将表弟迷晕偷偷运入右相府,后来才发生了那般事情……” “哦?”听到江影的这句话,甄士本来向前迈出的步子顿时一停,神色中也带了几分兴味,回过头来眯起了眸子,问道,“谁竟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胆子,竟敢暗算你这个刚敕封的宝和郡子?” 江影苍白着脸色,咬牙切齿的挤出了几个字:“回表兄,此人正是府中的逍遥王世子,江洛玉。” “有意思。这个逍遥王世子,是不是那个大半年前住进郡王府中,以唯一嫡出身份继承王府世子尊位的双子?”甄士闻言,眸中的神色深了些,复又走了回来,面容在烛火中几乎看不 清楚。 “表弟还是先不要着急,你且将这件事情慢慢道来,若是你真想要报仇,表兄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几日之后,清晨。 江洛玉正在身畔的丫鬟服侍下穿衣,就传来了蒲扇翅膀的声音,站在窗畔屏风外的白衣人听到声音,先是不被人察觉的皱了皱眉,随即抬手推开了窗户,将方才落在窗台上的大鸟抓进了屋中,取下了那鲜红爪子上绑缚的书信,低头扫了一眼。 也就在这个瞬间,江洛玉一边整着自己的衣领,一边缓步迈出了屏风后,饶有兴趣的看了他此时的表情一眼,唇边微笑淡淡,问道:“怎么了?” 他的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眠星特地压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世子,不好了!” 江洛玉闻言,眸光微微一闪,目光定在了白敏玉身上,挑了挑眉:“是坏消息?” 眠星刚一进门,眼角余光就看见站在窗畔的白衣人,正将手中的布条交给了江洛玉,清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是。” 江洛玉抬手接过了布条,却并未低眼去看,而是转身看向了走到自己身前,正准备低身行 礼的人:“眠星的呢,也是坏消息?” “曰” 疋。 江洛玉不出意料的点了点头,神色依旧自如,回手拿起了白敏玉手边的茶盏报了一口: “ 既是如此,敏玉你先接到消息,说罢。” 白敏玉沉默的看了他一眼,微微垂下头来,本来清朗的声音在此时的室内,显得尤为低沉:“我只有半条消息。昨日甄士进宫面圣,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没能打探出来。” 江洛玉眼光一转:“眠星。” 眠星闻言,立即低声接着说道:“回世子,据我们宫中的探子稟报,昨日甄士进宫面圣的时候,仿佛带了世子当时在初进郡王府,参加郡王府宴会的时候,画下的那幅画。” “那幅画?”江洛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大半年前,自己画出的那一幅令众人惊诧的画作,唇边微笑深了些,“倒是个好的突破口,难为他竟能想到那个。” 眠星想到今日清晨自己收到的消息,唇立刻紧紧的绷了起来,神色中带着紧张:“世子,要是早就知道的话,昨日寒江阁的人便应该……” “应该什么?”江洛玉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唇边笑容浅浅,语气没有什么大的波动,“应该不顾一切的阻止甄士和江影,或是和这郡王府正妃甄氏见面?” 白敏玉听到他的话,下意识上前了一步,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光突然落在了江洛玉身上淡青色的世子袍服上,顿时微微睁大了眼睛,目光中带着些许复杂之色 江洛玉今日的衣着与平日不同,竟不是平时所穿的舒适常服,而是进宫面见皇帝的正装! 难道自昨日听到甄士和江影会面的消息后,江洛玉已经预料到此时的境况,因而提前换上了世子服么? 想到这里,本来接到那条消息之后,就把心提了起来的白敏玉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的冰冷的神色跟着收敛了几分,只是眸底的担忧丝毫不减,反而更深了。 虽是面前的人早有准备,可毕竟要面对的是在登上宝座后,就一直想要从逍遥王手中拿过兵符,不拿到手中便不会罢休的皇帝,这么前去的话——当真没有问题么? “别傻了,眠星。”江洛玉正整理到一半,便看见身畔的人走到眼前,从自己手中扯过了衣角,代替自己整了起来,眼底顿时多了几分笑意,声音却淡淡的没有温度。 “若是昨日我们当真不顾一切阻止,恐怕甄士不仅会疑心我们,更会一出手就动用最厉害的手段,到时候你又要如何对付呢?” 眠星一下被这句话说的噎住,沉滞了片刻后不知该如何反驳,脸上的担忧更浓了: “这… …可世子,昨日甄士出宫时神色淡然胸有成竹,怕是他已经巧舌如簧的说动了皇上,皇上今日定然会召您入宫,还会为难您……” 这一回不等他说完,江洛玉侧过身来,从身后的侍女手上接过银冠,唇边带着嘲讽的微笑,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身畔的两人:“这世上,为难我的人还少么?” 话音未落,他低身坐在了桌畔,乌玉般的眸子微微阖起,将手中的银冠放在了白衣人伸开的掌心中:“别光顾着衣角了,帮我束冠。” 白敏玉看着自己掌心中放置的小小的银冠,许久后才缓缓走到江洛玉身后,接过了一旁侍 女递上的束发长簪,小心翼翼的将银冠簪在了江洛玉的头上:“不能不去?” “不能不去。”未曾犹豫,江洛玉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铜镜,唇边带着浅笑站起身来,“等一会圣旨下来,在我没从宫中回来之前,你就和眠星与逐月追云在这碧波苑里呆着,不管传出什么消息,都要波澜不动的替我守住院子和弟妹,知道么?” 白敏玉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形,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一切小心。” 江洛玉听到他的声音,脚下的步子轻轻一顿,唇边的笑容在阳光下,温柔中带着几许狡黠。还没等开口的时候,一身艳红色衣衫的逐月已经跑进了院子里来,对着刚下了台阶的江洛玉低身行礼道。 “世子,苑外来了郡王的人,正唤您出去呢。” 江洛玉瞧着自己面前的大丫鬟那副喘不过气,一脸焦急的模样,淡淡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眼含深意的最后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上的白敏玉,刚准备抬步迈出院子的时候,却听见了身后的人低低的声音。 “世子。” “总是叫世子太疏远了,我竟一直没发觉。”那个声音落下的时候,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勾了勾自己淡色的唇,面容上的神色突然变得温柔,轻飘飘的说道,“等我回来,听你叫我一声洛玉,可记得了?” 说罢这话,他不等身后的人反应什么,便抛下身边神色急切的逐月,独自一人向着苑外走去,只留下了一个在淡金色的阳光中,渐渐消失不见的青色背影。 出了垂花门和回廊到了东府,江洛玉熟悉的穿过了几个院子,终是走到了郡王府大门口,一抬眼便望见了站在门前的江雄穆氏等人,不远处则是一个年纪甚大须发皆白的老公公,正低眉顺眼笑着站在门槛外等待着。 望见这番情形,江洛玉唇边的笑容淡了些,脚下的步子却快了不少,没几步便走到了那位前来接人的公公面前。 那公公虽然年纪大了,可眼神无比的好,瞧见江洛玉正翩翩往这里来的身影,便抢在身畔江雄和穆氏之前,抬手对着他行礼道:“江世子,咱家奉了陛下之命,来接江世子进宫。”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18节 第150章 此画何名 “公公客气了。”江洛玉步上台阶,便看见那公公低身对自己行礼,立刻从袖中摸出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塞到来人怀里,压低了声音道,“麻烦公公辛苦一趟,小小心意还请收下。” “江世子聪慧过人,实乃可教之才啊。”那公公瞧见江洛玉这般有眼色,一来便知道给自己些油水,神色夹杂了几分恭敬,看着这位世子不像是以往那些王公贵子那般目中无人,顿时就多了些好感,笑着眯起眼睛当做回报,对面前的江洛玉说道。 “陛下此次宣世子进宫,只是有一件事相问,有一件东西想要。不知世子……可否准备好了?若没有准备,咱家也可以先在这里等等世子。” “多谢公公提醒,洛玉不胜感激。”江洛玉知道要和宫中的公公打好关系,第一步总是最为重要的,却没想到自己一出荷包就有了成效,此时听到他主动透露皇帝找他的缘故,可算是个意外之喜了,忙笑吟吟回道。 “不过此时洛玉已万事备齐,想必此次进宫定然能让陛下满意,便不劳烦公公再等了。” 那公公闻言,仿佛心情极好般的直了直自己弯狠了的腰,手中拂尘一摆:“既是如此最好,江世子请。” 江洛玉含笑回道:“公公请。” 可还没等两人抬步走出郡王府,一个带着威严的浑厚声音却骤然cha了进来,语气中仿佛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愧疚和不安:“洛玉。” 江洛玉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这是站在身后的郡王江雄,立即回过身来对着他一礼,容色恭敬的低声道:“洛玉见过郡王殿下,殿下安好。” 江雄只是看着江洛玉前来之后,一直和宫中来的公公说话,也并不出言给他请安或是询问,仿佛是知道皇帝此来宣他是为了逼他交出兵符,自己却不能开口庇护。 看着江洛玉马上就要和来人走的时候,他不由有些心虚的唤了一声,没想到却得到了这般不冷不热的回答,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许久才扯出了一个笑容:“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这般生疏了?” 江洛玉听了这话,唇边顿时多了几分讽刺,眸光像是锋利的刀子一般在江雄的脸上划过,凌厉的神色看的江雄都忍不住倒退了一步,江洛玉唇边的笑容便带上了嘲讽。 生疏? 郡王殿下,自前世到如今,进府之后你不管内宅之事,让无父无母的侄双独自一人暴露在你妻子儿女的y谋之下,我不对你心生怨恨还就罢了,又怎会与你亲近?从来不与你亲近,又何谈这般生疏? 这么想着的时候,江洛玉的表情却愈发柔和下来,唇边的笑容也极为温顺:“洛玉并无此意,二叔多心了。” “没有便好。”听到他的回答,江雄看了看他身后站着的公公,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之色,上前走了几步略微靠近了江洛玉,犹豫片刻后还是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此次进宫,多加小心,千万莫要和陛下拧着来,可知道么?” 原来不忙着提醒,现在你亲生兄长的骨血遭了罪,你可想要临阵磨刀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啊,二叔。 江洛玉抿了抿唇,连装胆怯的神色都懒得,不过是低身福了福:“洛玉谨遵二叔教诲。”“二叔知晓,你一直是个有主意的……”江雄看着自家侄儿这副不愿意听他的话,也不愿意与他深谈相信他的模样,下意识想要在此时发怒,可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公公,终是忍下了自己的怒气,挥了挥手,“去罢。” 江洛玉从善如流,立刻应道:“洛玉告退。” 穆氏站在江雄身后,看着王爷夫主和江洛玉说完话后,江雄便沉着脸退了两步离去,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去送送江洛玉,还是紧追着江雄出声询问一下,正在犹豫的时候,却发现江洛玉已然甩袖跟着老太监上了马车,便只能轻轻的叹了口气,扶着身边的丫鬟去追江雄了。 马车的车轮咕噜咕噜转着,不一会便渐渐停了下来,车内坐着的老太监用手中的拂尘撇开车帘瞧了瞧,脸上那种例行公事般的笑容更浓,起身先下了马车后,便抬手扶着江洛玉下了车,同时一甩拂尘,将身后一直等着的小太监推到了他面前来,恭敬的开口道。 “稟世子殿下,咱家只能送到此处,其余的路便让小顺子来为殿下领路。” 他的话一说完,那个小太监就慌忙在江洛玉面前单膝跪下,显然是个没见过什么王公贵胄的,一边说着话一边还有些磕磕绊绊的:“小顺子见过世子殿下,殿下千岁!” “不必多礼,小顺子公公。”江洛玉没想到一个领路,中间还要换一个太监,心念电转之间已经明白,这是皇帝想要让小太监领着自己慢慢走,让宫中的人都知晓他江洛玉今日被宣进宫,并且是皇帝派人来宣的,唇边的微笑便浸满了冷意,忍不住开口刺了一句。 “陛下宣我,肯定很是急切,还请公公赶紧带路罢。” 那小太监没能听出来江洛玉话中的讽刺之意,还以为面前的逍遥王世子是单纯催促,看了 一眼身畔大太监纹丝不动的神色后,立即侧过身来抬手,有些唯唯诺诺的说道:“是,世子请 ” 〇 江洛玉点了点头,这一回就没有对待来接自己的那个大太监那般客气了。 他眼看着小太监迅速的向着自己记忆中,大泷皇帝通常会用来接见臣子的养心殿走去,竟直接越过那个领路的小太监。 小太监本来刚准备慢悠悠的领路,谁知道还没等他走几步,本来在身后跟着的人就走在了前面,还大摇大摆的朝着养心阁的方向走,顿时让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忙小步跟着他快跑了起来,好不容易再度走到江洛玉面前,这一回可不敢特地放慢速度走,这才感觉到身后的人渐渐减了步子。 好不容易将人带到了养心阁门前,小太监只觉得全身上下出了一层细汗,不由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心底因为过度紧张咚咚的跳着,弓身子忙打开了殿门,对着在殿门外停下脚步的人稟报。 “世子殿下,就在此处了,奴才便先退下了。” 江洛玉淡淡的斜了他一眼,唇边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看起来竟有几分嘲讽之色:“公公慢走。” 等到小太监离去之后,江洛玉便抖了抖自己的衣服,神色淡淡的走进了殿内,迎着此时看起来空旷而华丽的殿宇,以及坐在上首,目光y郁中夹杂无限威严的皇帝,低身行了三跪九叩 的大礼:“草民江洛玉参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逍遥王世子江洛玉。”等到看着江洛玉跪下许久之后,坐在上首宝座上的皇帝才垂下头来,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他身上的世子服,声音带了几分试探,“你非平民百姓,为何如此自称 ?” 江洛玉闻言,连头都没抬,就扬声说道:“回陛下,草民心知己命不贵,在陛下面前如同草芥。更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莫非陛下子民,于是自称草民。” “哦?”皇帝闻言,眼底很是闪过了几分得意之色,自上至下的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江洛玉,声音中的威严轻了些,却哼笑了一声,“你倒是有几分和京都中王公贵子的不同,很有自知之明。” 听闻夸奖,江洛玉忙将头垂的更低:“草民多谢陛下夸赞。” “平身罢。” “多谢陛下。” “昨日甄士朝会之后前来给朕请安,来时带了件极为有趣的东西,今日特地将你从郡王府中宣来,就是想要让你看看。” 看着江洛玉缓缓站起身来,因为脸庞低低垂着看不清此时神色,皇帝的脸上不由多了几丝兴味,但随即想起昨日甄士进宫之后呈上的那副画,还有那幅画上各种仿佛妖魔鬼怪般的东西,以及甄士谈起那画时吞吞吐吐的神色,顿时眯起了自己的眸子,抬手对身后唯一留下的亲信胡公公吩咐道。 “来人,将画给江世子打开,让他仔细看看这画的妙处。” 江洛玉垂着头,只听见一阵窸窣的声音,一张画便摆在了他的面前,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审 视个清楚。 皇帝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刚准备眯起眼睛开始诉说自己看到这画,又被甄士解说了一番这是江洛玉所画,是为了讽刺大泷此时的盛世不过是掩盖下的不兴之世的怒气,江洛玉就又动作迅速的跪了下去,神色间没有一点惊慌失措,声音倒是愈发大了起来。 “回陛下,草民有罪。” “哦?”坐在上首的皇帝闻言,忍不住微微冷笑,饶有深意的看了那被金黄笼罩暗黑的画,一字一顿的说道,“朕却未曾看出来,你江洛玉有何罪过。” 江洛玉闻言,想也不想的低下身来,回道:“回陛下,草民之罪,在于未曾在完成这幅画时,将此画之名提上,让陛下看到一幅不完满之作,以致小人竟以他心来推测草民,草民实在有罪。” 皇帝冷漠的声音在空空的殿宇中回响,像是一只凶猛的野兽骤然露出了獠牙,腥气与杀意扑面而来:“此画何名?” 第151章 安然无恙 江洛玉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地上伸展开来,浅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肌肤下浮现出来,更显出那只手削瘦秀丽:“回陛下,此画名为朝曦。” “朝曦?”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高高在上,“如何解释?” 江洛玉唇边露出了一抹微笑,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仿佛无所畏惧般:“回陛下,朝曦之意,为黎明前最后的黑暗褪去,世间万物被陛下之圣明沐浴,因而茁壮生存之意。” 皇帝眯了眯眼睛:“当真?” “草民微贱鄙薄之身,实不敢欺瞒陛下。” “江洛玉,你倒是伶牙俐齿的紧。”皇帝听了他的辩解,终是露出了个冷冷的笑容,从御座上站起身来,一步步向着台阶下走去,目光炯然的看着恭敬跪在地上的江洛玉,若有所思的嗤笑道,“江英有了你这么个嫡双子,九泉之下也算是能够安心了罢。” 江洛玉的头垂的更低,即使是走到他面前,也只能看见他黑乌乌的头顶,和那只小小的银冠,“草民惶恐。” 脚步终是在他面前落定,江洛玉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手指,暗叹皇帝真是太过难缠,一点机会都不愿意放过时,便看见了落在自己正前方的那一双描金龙文玄色靴子,耳边则是沉稳中带着杀意的声音。 “朕看不出来,你有何惶恐之处?” “回陛下,草民自初春之时抵达京都,在郡王叔父府中安顿后,心中虽十分感激敬爱叔父,可照实说来这般情境,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江洛玉听到他问话,连忙将头轻轻磕在了地上,做出一份万分惶恐的模样,声音还有些颤抖,“今日陛下既问草民因何惶恐,草民不敢欺瞒圣上。” 说罢这话后,江洛玉不闻皇帝再度开口问话,便顺着说了下去,虽然语调还是有些发抖,可胜在口齿清晰声情并茂,一边说着一边还哽咽一下,连带着整个身子都颤了颤。 “草民虽身承江氏一族王爵,却年纪尚幼上无父母,虽有叔父祖母庇佑,但自生便是双子,京都王公贵子看不起草民者有之,觊觎草民万贯家财者,希以卑劣手段算计草民清白者有之,至今日之时草民实心惊胆战惶恐之至,望陛下明鉴。” “哦?你这般诚实以答,朕倒是有了几分好奇。”皇帝沉默了半晌,仿佛被江洛玉这副表演给感动了一般,许久后江洛玉方才看见那双靴子向着自己身边走了一步,那个声音接着高高在上的响起,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那你心中可知,此时当如何解此困局?” 终于将话题拉到了这里,江洛玉眼底划过一丝暗光,不等皇帝的话音完全在大殿中落下,便再度狠狠磕了一下那冷硬的地面,大声答道:“回陛下,草民所愿,只望陛下成全!” “说说看。”皇帝捻了捻自己的手指,语调像是漂浮在九天之外,脸上的神色也多了几分凝重,“你要朕如何成全?” “草民愿双手奉上陛下心中所想,望陛下保草民与弟妹一世平安。” “哦?”皇帝转过身来,重新向着自己方才的御座走去,步伐极稳极慢,听在阶下的江洛玉耳中,倒仿佛是擂鼓般震慑人心的声响,“你能猜透朕心中所想?” “草民不敢。”江洛玉闭了闭眸子,终是一咬牙从袖中摸出了一个雕工ji,ng致的木盒子,双手举在身前一字一顿开口说道:“但,草民斗胆,请呈一物。” 皇帝瞧见他直起身来,手指有些发抖的捧着一个小小的盒子,眼中的ji,ng光顿时一闪而过,对着下首处的胡公公使了个眼色,抬手示意他上前去拿江洛玉手中的那个小盒子。 等到片刻之后,皇帝拿过胡公公手上的小盒,低头打开端详了其中的东西一番后,神色已经有了极为明显的缓和,看着跪在阶下始终神色恭敬没有起身的江洛玉时,目光也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慈爱和复杂。 “江世子,倒是真有几分胆色。”身着龙袍的人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将手中的小盒放在了龙椅的侧面,带着皱纹的手指在拂过的龙头上敲了敲,语调变成了江洛玉刚进门时一般,“来人,给江世子赐座。” 江洛玉听到皇帝的语气变了,顿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起身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此时已经空了的那个贴身暗袋,一时间心里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自己终于摆脱了皇帝的咄咄逼人,还是该伤心自己没了父亲留下来给他最后防身的东西,神色中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寂寥。 “谢陛下。” “此物,你已然笃定心意交出?”皇帝看他站起身来后,便低身坐在了椅子上,仍是一副垂着头无比恭顺的模样,语气便更柔和了些,看着他的目光中最后的y霾却仍未完全消退,“便不怕朕……中途改变心意?” 又是试探。 “望陛下悯恤,草民祖母乃皇室公主,草民乃是祖母嫡长子唯一嫡子,倘若不幸出了意外,祖母定然会无比伤心。”江洛玉心中无比无奈,屁股还没等沾上椅子,就再度站起身来,接着对于皇帝此刻的多疑和试探,表达出自己的忠心之情。 “皇上盛德,必悯恤祖母叔父一番谆谆之心,更施仁德于草民,草民无比感激涕零。”皇帝听着他斩钉截铁的话,第一次满意的点了点头,眯起眼睛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今日这般作为,便是已笃定心思?” 江洛玉抿了抿唇,修长的手指颤也不颤:“望陛下悯恤。” 皇帝的手指再度拂过身畔的那个小盒,声音在大殿内再度回响:“此物一旦交出,朕便不可能再交予你。” “草民知晓。” “倒是个聪慧锐敏的双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答案,确定面前的江洛玉真的没有别的心思,皇帝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影,心情甚好的盯着下首站着的江洛玉,有意无意的问道:“你想朕如何保你?” 江洛玉更深的弯下腰来,声音清朗:“回陛下,草民自进京都便步步为营,着实贪心害怕,还望陛下能允草民两个愿望。” “倒真是贪心,开口便是两个愿望。”皇帝挑了挑眉,这一次连声音中都带上了笑影,语气中更是颇多兴味,“讲。” “其一,在草民能够承袭王位之前,请陛下暂时隐瞒草民已将此物交出的消息,保草民脚下之安。” 皇帝听到这个要求,眼底不由多了几分赞赏之色,目光在江洛玉身上晃了一圈,应道:“ 允。” 江洛玉闻言,终是缓缓抬起头来,乌玉般的眸子定定注视着坐在上首,几乎看不清面容几何的皇帝,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说道:“其二,望陛下赐予草民一样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在江洛玉说出了自己要的东西,重新低下头安静等待后,过了足有好几个时辰,坐在御座上的人方才沉沉的叹息了一声,饱含着深意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定了许久,方才缓缓消失不见踪迹。 “允你便是,跪安罢。” 江洛玉听到那个允字,脸上本来紧紧屏住的笑容终于露了出来,却只是像涟漪一般在那娇美的脸庞上滑动了瞬间,下一刻就再也不见踪迹,只剩下了完全的恭顺,低身跪下:“恭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半个时辰后,齐国公府。 一身官服还未褪下,正坐在庭院中喝茶的甄士听到身畔一个身穿黑色斗笠,看不清面容的人稟报后,顿时脸色微变的站起身来,眸中暗光连闪:“什么?他如何进去,就如何安然无恙的出来了?这怎么可能?” 说罢这话,他不等来人接着说些什么,就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了下去,声音冰冷:“那兵符呢?那兵符未曾交出,他就能如此轻易的出来?皇帝是什么性子,抓到一点把柄怎可能会善罢甘休?” 身着黑色斗笠看不清面容的人闻言,立刻低下身来,声音带着些特殊的尖细,听起来仿佛是宫中的太监的嗓音。 “回大公子,奴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位江世子进殿之后,陛下便挥退了左右,只留了胡公公一人在侧,与江世子在殿中密谈一番后,江世子便神色恭顺安然无恙的退了出来,后来老奴向皇上身边的公公打听过了,江世子只是在殿内跪了一会,皇上本来要和他为难,可后来却不知道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才……” 甄士闻言,脸色顿时y沉下来,挥了挥手制止了他之后的话语:“皇帝的年纪愈大,心思也比以前更加难猜了。” 那身着黑斗笠的太监听了,顿时低下身来,压低了声音试探问道:“大公子,那宫中那边 “宫中那边仍旧保持原样,这一次不过是试探罢了,又是为了郡王府中的那些事情,此次一击不中你们便不必再管了。你们都是我好不容易安cha进去,以后要为太子殿下打听皇帝心思的,可一个都不能出事。” 说罢这话,甄士眯起眼睛站在桌边,脸色变幻不定。 这一次算计江洛玉却没能让他出血,若是被快要出嫁的江影知道了,虽然他那位表弟面上不表露出什么,心中肯定会怨恨不忿,说不准那位表弟在几日后的大婚会做出什么事来,自己做的这些事情也就白费了。 想到这里,甄士的脸上更流露出了几分戾气和残忍,语气却愈发轻柔笃定,对着那个黑斗笠的太监抬了抬手,冷声道。 “一会出府回宫后,小心行事,莫要让别人发现了。” 身着黑斗笠的人弯下腰来,应道:“谨遵大公子吩咐。” 甄士对着他摆了摆手,面色淡淡:“去罢。” “江洛玉……真是有趣……”等到那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之后,甄士独自一人站在桌边,目光定定的看着自己手边的那盖泛着波纹的清茶,仿佛是看到黑暗中江影那带着绝望,和不顾一切狠戾的乌黑眼眸。 既然已经对人许下诺言,他从来都不会有半途作废的心思。 第152章 再出诡计 甄士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石桌,脑海中几乎一闪而逝过好几个主意,目光因而变得稍稍犹疑,唇边的笑意却更是诡秘—— 只是这般想来,江洛玉落在皇帝的手上还好,这一次自己若真要出手,恐怕后果要比被皇帝逼迫惨得多了,不知那人可受的住? “既然你这般好运气,居然逃过了皇帝的责罚和逼迫,我又答应了表弟让你遭遇那痛不欲生,便只能提前在郡王府中动手了。这一次,我看你手段高的是否能躲过!” 片刻之后,甄士便眯着眼睛定下了自己的策略,唤人前来将自己写好的信笺,和之后应当做什么的吩咐交代下去,让人立刻去跑一趟郡王府,将自己写下的东西交给此时正在修竹苑中等待的江影。 齐国公府上的小厮接过东西后,立即出府向着郡王府的方向去了。 而在此时的郡王府前,一辆华丽的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身着青衣世子服的江洛玉扶着身畔丫鬟的手一步步下了马车,神色淡淡迈步进了大门,向着通往西苑的回廊走去。 刚走到东府和西苑相隔的垂花门处,在江洛玉走后便一直守着那里的逐月顿时眼前一亮,脸上也漾出了笑容,迅速跑了过来走到江洛玉身前,扬声唤道:“世子!” 江洛玉应了一声,目光还没等从面前的逐月身上挪开,紧接着就瞧见站在逐月身后不远处的眠星上前,对着他低身恭敬一礼:“见过世子。” “瞧这天色,我出去的时候还未完全亮起,此时不知不觉都已经正午了。”江洛玉看着这两个人来相迎自己,料想追云和白敏玉还在苑中留守,便笑着拍了拍身畔大丫鬟的手,一边缓步向前走着一边吩咐道。 “瞧见你的时候,我这才发现有些饿了,你先回去让小厨房准备午膳,好了便端进正屋去,不必再来问我。” 逐月闻言忙忙应了一声,立刻提着裙摆跑远了。 眠星看着逐月的身影远去,顿时有些担忧的眨了眨眸子,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前面色平静,额头却有些微红的江洛玉,轻声问道:“世子,您……” “你是想问此次进宫,结果如何?”江洛玉不等他说完,就仿佛知道他真正想要说些什么,唇边带着淡笑握紧了手中的东西,只觉得心底正慢慢安定下来,低声道,“放心罢,皇帝那边已然暂时不必我们担心,他也不会故意再为难我们了。寒江阁潜伏在他身边的人手可以安生一段时间,你去嘱咐他们,给我盯紧了慧妃那边才是正道。” 眠星看见他平静中带着喜色的眸子,顿时微微松了口气,脸上也现了笑:“谨遵世子吩咐 ” 〇 两人这么一前一后的刚走出回廊,江洛玉便觉得眼前一个白影子一闪,等到能够看清的时候,顿时微微笑着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定定看着大鸟在自己面前飞过之后,轻柔的落在了就站在门前,安静等待着自己的白衣人肩上。 “看我回来,怎么不说话?”站在原地端详了那人看到自己后,先是舒了口气的轻松,后来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事情般的局促,江洛玉心念电转就知道了缘由,便笑着上前几步:“是叫不出来,还是不愿叫?” 白敏玉垂下眼睛,忍不住抿了抿唇,神色中愈见紧张之色:“……我……” 江洛玉看着他为难的模样,唇边的笑意浅盈盈的,修长的手指拂过他肩上垂下的乌发,像是无意识的将目光定在了他肩上眨着黑豆眼,显得美丽可爱的郦鸟醉雪,声音轻飘飘的。 “可莫要说不配的那些事情,前几日看见郦鸟的时候,你该知道我已然隐约猜测到你的身份,倘若自身份贵重来说,若是此时我们身在大金,不配的可就是我了。” “你不必妄自菲薄。”白敏玉听到他这么说,脸色却骤然难看了起来,抬起脸来深深凝望 了他一眼,據拍色的眸子仿佛能反s,he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不论到哪里,我都是比不上你的。 ” “行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江洛玉看他执着这个问题,一时间也是无奈,便摆了摆手 示意这话不必再提,“我已然回来了,走前既是已答应了我的事情,你总要兑现我才能罢休。 ” 白敏玉闻言,本来还理直气壮的神色顿时一僵。 江洛玉笑吟吟的望着他,手指依旧在他发间滑动,仿佛是玩笑般的动作,透露出的含义却十分笃定。 白敏玉和他相处几乎一年,见此情况只好晈了咬牙,费了老大劲才从唇齿间发出了两个字音来,不像是轻柔的呼唤,听起来倒像是在赌气:“……洛玉。” 江洛玉听着他细弱蚊蝇的声音,以及发出声音后就顿时红了的脸颊,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唇角的笑再也掩不住:“看你这副模样,若是一会逐月出门来一瞧着,还以为是我怎么欺负了你呢。” 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逐月的声音便从两人不远处响了起来,带着几分隐约的高兴之意:“稟世子,午膳已经好了。” “知道了。”江洛玉微笑着应了一声,拉起了白敏玉的手腕,转身就向着碧波苑中走去,眸光饶有兴趣的在他带着红晕的脸颊上转了转,“走吧。” 两人刚刚进苑,迎面就碰到了正急匆匆带着小厮和丫鬟摆饭的逐月,在瞧见白敏玉带着红色的脸后,大丫鬟顿时不出江洛玉原本的预料,立时表示出了自己的疑惑:“白双子,你的脸 江洛玉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低头捂住了自己的唇。 逐月纳闷的看了看脸色更红的白敏玉,又看了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肩头颤动的江洛玉,脸上的神色更是迷惑了: “……世子?” 在江洛玉进宫后第二日后的正午时分,质子府的人便仿佛读懂了皇帝此时的态度一般,带着满满的礼物进了郡王府,代替南静隆前来给江影行纳吉礼。 正午的纳吉礼过去后,仿佛还嫌这速度不够快,在同一日的傍晚,质子府又送来了男方的聘礼,随后太子下属的人也跟着进了郡王府,好好安慰了要将自己的嫡子当做女儿嫁出去,此时心中郁愤难平的郡王江雄。 太子的人从书房出来,还拜访了东府后苑听闻消息便心气难平,连连叹息身体愈发差了的溧阳公主,好生抚慰一番后,还给仍在郡王府中的少爷小姐双子都备了贺礼,包括此时寄人篱下的江洛玉,和几位姨娘的庶出子女。 “每一位小姐少爷双子都有?”坐在碧波苑中,身穿浅青色的长衫的人听到身后的稟报,唇边的笑容深了些,目光却沉得什么都看不清楚,“那位太子殿下,可是出乎意料的大方,算是在收买人心罢。” 逐月闻言,低下头想了想,这才继续答道:“回世子,虽然每位少爷小姐双子都有,可礼物的贵重有所不同,其中穆氏所出的嫡子江言和双子江冰最重,其次则是世子您,小小姐和小公子则和府中的庶女庶子们的礼一样。” “这也是应该的。”江洛玉点了点头,随手端起了晚霞奉上的茶盏,刚准备低头抿一口的时候,神色突然微微一动,目光也跟着柔和了下来,“白双子那边呢?可有么?” 听到他的话,本来应该回话的逐月迟疑了片刻,仿佛有些难以说出口般,话语吞吞吐吐:“世子” 江洛玉见她这副样子,就知道这件事肯定有猫腻,不由挑了挑眉:“怎么了?” 站在逐月身畔的眠星瞧见她为难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接着她的话开口应道:“属下才刚要说这件事……论送进各位少爷小姐双子的礼,白双子那里的最薄,只有一块玉佩……” “那不是最平常的么?”江洛玉闻言,手中的茶盏一顿,唇边的笑容却淡了些,“我还以 为以敏玉这般尴尬的身份,太子殿下都不会注意到这么个小人物,没想到他还想的很是齐全。 ” 他的话音未落,后一句话没能说出口的逐月先是松了口气,随即眼角余光在看见从不远处 院子的角门走进来,一身白衣的人,顿时再度紧张了起来,有些诺诺的小声道:“……白双子 ” 〇 江洛玉听到逐月开口,又向着自己身后低身行礼,却连头都没有回过去,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晃了晃茶杯,声音低低:“来了,坐罢。” 白敏玉瞧了正在江洛玉身前站着,用一种他不明白的复杂眼神看着他的逐月和眠星,脸上不由泛出了疑惑之色,却没有开口去问,只是安安静静的依从江洛玉的话,坐在了他身畔。可他凳子还没有坐热,眼前就出现了白皙修长的手指,紧接响起的则是个带笑的声音。 “给你的玉佩呢,可曾戴在身上?” 第153章 扮猪吃虎 白敏玉沉默的垂下头去,从自己腰间取下了早间戴上的玉佩,轻轻的放在了他的手心上,再度看着对面的眠星和逐月时,目光便比刚进门的时候更安静了。 “玉质倒是不错,可惜的是刻工粗糙了些,不过若是有一r,i你有了什么急事要离开府中,身边却没了盘缠,倒是可以卖了去换银子。”江洛玉仔仔细看着他递上来的镂空白玉佩,仿佛无意的将那块玉佩凑在了自己鼻端,嗅闻了一番后,脸色不变的将那枚玉佩喀嚓一声扣在桌上,声音淡淡。 “这玉佩上,有种淡淡的香味……” 白敏玉听到香味这两个字,顿时脸色一变,几乎是在立时将摆在江洛玉面前的那只玉佩抽走,目光带着些说不出来的责怪和询问瞧着江洛玉,看了片刻后发现他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笑吟吟模样,这才把心放了回去。 江洛玉看着他紧张过后发现自己上了当,还不忘瞪自己一眼,唇边的笑容不禁更深了:“逐月,将送给我们的玉佩和玉如意拿过来。” 逐月闻言,立刻低身应道:“是,世子。” 片刻之后,大丫鬟便急匆匆的端着个托盘走了过来,将托盘上的玉佩玉如意和金灯等物摆放在了江洛玉面前,任由江洛玉随意挑选。 “恩……味道仿佛差不多。”江洛玉看了看那堆东西中的几块玉佩,突然眼前一亮,将其中最好的一块老坑翡翠雕成的竹叶玉佩摆在了自己面前,低头轻轻嗅闻了片刻,缓缓舒了口气,对面前侍立着的眠星道,“眠星,这是什么香味,可对人有害?” 眠星上前几步接过了他手上的玉佩,低头轻轻闻了闻,便笑着回道:“稟世子,白双子这块是迷迭香味,您这块则是薄荷气味,都对人的身体无害,反倒有极好的醒神之用。” “既是如此,那就戴着罢。”江洛玉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将此时白敏玉手上的玉佩拿走, 只是将自己手中的那块玉佩系在了他的腰间,唇边笑意渐深,“白衣配青玉,倒是别出心裁。 ” 白敏玉定定的看着他为自己系好玉佩,據拍色的眸子像是笼上了一层暖光,犹豫了半晌后,终是迟疑的开了口: “世子……” 江洛玉含笑看了他一眼,抬手将他手心中的那枚玉佩也拿了出来,两枚玉佩一同系在了他的腰间,又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听那叮当作响的声音,声音里带着狡黠:“你的记性如此不好 么?” “洛玉。”白敏玉抿了抿唇,看着他迎过来的那带着笑的目光,长长的眼睫垂了下来,突然抬手握住了他温暖的手腕,声音跟着低了些,“不需要你将玉佩给我,我自己……” 江洛玉不等他说完,就微微仰起头来,乌玉般的眸子直视着他的脸庞,压低了声音笑道:“可我不爱戴玉佩,让你戴着给我看看,不成么?” 白敏玉眨了眨眼睛,握着他手腕的力气渐小,闻言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什么一般,却最终垂下了眼睛,面容在夕阳中柔和了几分,低声应道:“……随你。” 半个时辰后,碧波苑正房中一片安静,仿佛里面没有坐什么人。但时不时,却有茶盏的碰撞隐约响起,有时候还会夹杂丫鬟们轻手轻脚,进门出门的换茶添水声,以示里面的确是有人 的。 坐在罗汉榻上的两人正在对弈,一个神色认真沉默不语,另外一个则一边下棋一边用手上的银签子去扎果盘里剥好切好的果子,时不时还碰一碰手边的茶盏喝一口茶,倒是有些饿了却仍故作不饿的模样。 白敏玉落下一子,瞧着对面的人将果盘中的果子都吃尽了,不由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看见外面的天已经黑的看不见五指,马上就该到晚膳的时间,耳边就响起了一个急促的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响起时,正在弈棋的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看向迈步而进,神色中带着些慌张的逐月:“世子,不好了……” 江洛玉放下手里的银签子,从一旁的侍女手中接过了热巾擦了擦手,瞄了身畔的白敏玉一眼:“什么事?” 逐月听到自家世子开口,忙面带急切的说道:“小厨房……小厨房的灶台不……不能用了 “哦?”江洛玉挑了挑眉头,没想到竟是这个缘故,声音里带了些惊诧,“原因?” “也不知是谁……也不知是谁那般……”逐月一着急说话便有些语无伦次,索性还听得很是清楚,“今日正午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是就在方才厨娘带着晚霞,要去准备晚膳的时候发现,我们小厨房的灶台……灶台上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不堪入目的东西?”江洛玉很快的打断了她的话,乌玉般的眸子沉了沉,“是什么?” 逐月听他一下问到这里,想到自己看见的那番场景,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唇,许久才忍下了那股恶心劲,回道:“回世子,看起来仿佛像是人畜的屎尿粪便,还混杂着……” “行了。”江洛玉不等她说完,顿时皱了皱眉头,抬手止了她的话,“看来有人是不想让我们用小厨房做饭,真是下三滥的手段。” 说罢这话,他神色凌厉的瞧了面前的丫鬟一眼,沉吟着用指尖敲打了一下桌子,片刻后突然低声说道:“不过你们看管院子不严,让小厨房的灶台遭了罪,就罚正午时看守碧波苑大门的人去收拾那些东西。” 逐月一一记下,迟疑着刚准备退下,可还没等走几步就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试探性的问道:“世子,那晚膳……” 江洛玉闻言忍不住又皱了皱眉,仿佛因为吃不了晚膳因此有些烦躁,而坐在他身畔的白敏玉却好似晓得他不舒服,趁着逐月低身听着的时候,便抬手拉住了江洛玉的手腕,给予了一个柔和的眼神。 察觉到身畔之人的关心,江洛玉长长吐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比方才平稳了些:“现下各房应该都在用晚膳,你趁着时间先去大厨房弄些糕点,顺便去一趟穆氏那里,说我们苑中的小厨房灶台出了些问题,这几日便叨扰大厨房再多备一份这苑中人的三餐,穆氏自然会安排的。” 逐月不敢怠慢,连忙应了: “谨遵世子吩咐。” 眼看着逐月离去,听到消息跟着过来的眠星眼光一闪,对着坐在屋内罗汉榻上的人低声道:“世子,这件事……” “不必再想了,这件事就是冲着我们来的。还真是够大费周章,不愧是个高官会出的主意 。”江洛玉略微侧过身来,声音在较为y暗的室内显得沙哑,语气中却带着某种讥诮,“恐怕是有人看我安安稳稳的从皇宫中出来,气不过还要找我麻烦,这才做下了这样恶心的事情,就是不想让我过安生日子。” 眠星沉吟片刻,微微低下身来:“那世子,大厨房那边……” 黑暗中的人嗤笑了一声,修长的指尖在桌上点了点,声音愈发低沉:“他们既然费尽心思将小厨房弄坏,不在大厨房动手脚是不可能的,这几日在小厨房没有弄好之前,这苑中的膳食照样从大厨房叫,你暗地里再从府外叫一份便是,终归也不差这许多钱财。” 眠星闻言,脸色顿时一松,抬手应道:“是,世子。” “尽快去收拾了小厨房,加强苑中的戒备。”江洛玉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向着门口走了几步,乌玉般的眸子眯了眯,神色冷冽中透着严厉,“这次有人故意倒粪你们未曾发现,下次等到他们投毒的时候,怕是你们也发现不得。” “谨遵殿下吩咐。” 看着眠星的身影渐渐远去,江洛玉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这才慢慢将目光转了过来,在罗汉榻小几上摆着的棋盘上溜了一圈,便似笑非笑的瞧着身着白衣,正在沉默的人:“敏玉,你方才悔棋了?” 白敏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 方才他一直在听着江洛玉和逐月说话,连棋盘都没有看,怎可能悔棋? “不对,我还没转头的时候分明已经吃掉了你的三个子,怎么再回过头来你的那三个子便和大龙连成一片了?”江洛玉的话语中带着笑意,面上的神色却很是狡黠,明显是借机欺负面前的人,却偏要找个正大光明的借口。 “莫要欺负我棋艺不佳,便也以为我记忆不佳,快把子收回去!” 身着白衣的人注视了他半晌,终是拿起了自己手边的茶盏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棋子落进了棋盒中,低声开口道:“世子并非棋艺不佳。” 江洛玉笑吟吟的坐下:“此话怎讲?” 白敏玉看着他唇边的笑容,烟熏據拍色眸子闪了闪,像是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面上却也出现了一层极淡极淡的笑影,不仔细去看的时候,几乎无法让人发觉:“世子擅长,乃扮猪吃虎,以弱胜强。” 第154章 江影大婚 “听起来,你倒是挺了解我的。”江洛玉低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面前的棋盘,顿时云淡风轻将话题拉了回来,“不管是什么,别顾左右而言他,还不快将棋子拿走!” 白敏玉无奈的瞧了瞧他,只好顺了听他的意思,抬起手来将那几枚棋子拿走,随后眼睁睁看着江洛玉唇边带着微笑将自己的大龙给围住,一片大好形势顿时成了艰难险阻。 碧波苑小厨房坏了的消息,第二日便传入了此时在修竹苑中养身体,脸色难看正准备喝下送来补药的江影耳中,而站在黑暗中身着宝蓝色长衫的人勾唇微笑,眼眸却在那一瞬间诡异的泛出了暗色光芒,修长的手指捏紧了茶盏。 几日之后,江影大婚的时候到了。 整个郡王府屋檐下,红色的绸缎在凛冽的寒风中不断飘荡,喜气却十分单薄,那一日一直病弱在榻上的甄氏起了身,虽是脸色难看眸中带泪,好歹是和江雄坐在一起让南静隆与江影行了礼,又低声嘱咐了几句孝顺谦恭的话,其余的便再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垂 泪。 按照大泷习俗,双子出嫁不必盖红盖头,嫁衣也和女子有略微不同。 那一日身着正红色嫁衣,脸庞死沉沉的没有一丝表情,嘴唇的颜色却比血还要鲜红的江影拉着红绸,与南静隆一步步从屋中出来时,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回廊上带着浅笑,身穿暗色织锦棉袍,外披雪色绣金大氅的江洛玉。 在他看见江洛玉的那一刻,目光在瞬间诡异的漫上了一层暗色,脸上却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像是那张脸只是一张可以看的人皮面具——只在他缓缓转过脸来,瞧着江洛玉身后的白敏玉时,突然唇角微勾,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就在他露出那个笑容的时候,江洛玉怡在此时侧过身来,同样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身畔的白衣人,乌玉般的眸子像是盈上了一层暖光,更深处却看不分明,慢慢伸出手来,握紧了那人冰冷的手指。 整个迎亲没出什么大乱子,江影也比想象中乖的多。等到花轿和迎亲的人出了府,江洛玉便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拉着身畔的人回了碧波苑。 就这么又过了半个月,渐渐接近了深冬年关,郡王府上下开始忙碌了起来。 除了此时寄人篱下,又住的离东府很有些距离的江洛玉的碧波苑外,临近年关的每一日东府中都是一副吵吵闹闹的景象,连带着在东府最中央的大厨房也时时刻刻有人进出,繁忙的程度更盛以往,新鲜的糕点和饭菜很快被端上各个院主子们桌上,又很快的变成空空的碗碟端出去。 给溧阳公主请过安,江洛玉又用过外面弄进府里来的早膳后,便独自一人坐在窗畔读书,神色淡淡的对刚刚进门的眠星开口问道:“那饭菜可曾验出什么问题?” 眠星知晓自家世子问的是从大厨房拿回的饭菜,神色顿时一肃,应道:“回世子,这饭菜仍是和前几日的一般,每一道菜都没有问题,可其中却加了些不该有的东西,若是怡好按照这半个多月的顺序来吃的话,这每一顿饭菜中那些不该有的东西一混合,被人吃了便肯定会出问题。” 江洛玉挑了挑眉,目光未曾从面前的书本上挪开,只是神色中多了几分兴味:“你的意思 是,这些饭菜里其实蕴着混毒?” 眠星点了点头:“回世子,正是如此。” “这就怪不得了。”江洛玉含笑翻了面前的书页,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显出莹润的光芒,“原本第一r,i你验出饭菜无毒的时候,我便觉得虽然江影已经出嫁,可绝不会放弃这么个大好机会——这才没有直接去吃这饭菜,逃过一劫倒是意外之喜。行了,既是已经知道了,都端下去倒了罢。” 眠星闻言,立刻弯下腰来:“是,世子。” 等到眠星浅蓝色的身影在屋内消失后,江洛玉又低头看了一会书,偶然抬眼想要休憩片刻,却看见了自家大丫鬟不知何时一直在外面转来转去,眉眼之间仿佛带着疑惑,不由扬声唤道:“逐月,你一个人在那左右晃了许久,到底做什么呢?” 逐月听到自家世子的声音,本来还在乱转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窗畔侧身坐着的人低身行礼,好一会才吞吞吐吐,有些犹豫的开口问道:“世子,您不觉得奇怪么?” 江洛玉微笑着将手中的书放下,目光微微波动:“怎么了?” “原本每一日您去公主屋里的时候,白双子定然会按时来的。”逐月看见自家世子脸上分毫不见着急的神情,顿时心里一紧,生怕是自家世子不知什么时候又和白双子置气,一时间语速快的和倒豆子一样。 “这时候怎么都日当正午了,还不见白双子的身影?” “说的也是。”江洛玉听了她这话,沉吟了片刻后站起身来,脸上却没有令逐月紧张的生气或是看不出来的y郁,顿时让站在窗外的大丫鬟松了口气,谁知道这口气还没有喘匀,便听见江洛玉的声音从门后传了出来,“既然你这般好奇,我们不如走一趟容沁苑?” 瞧见自家世子话音落下的时候,人已经开了门站在院子里了,逐月的脸上不由多带了几分惊讶,望着从自己身畔掠过的背影:“世子,您……” 江洛玉缓步向着碧波苑外走去,唇边的笑容淡淡,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容沁苑时,眼底却多了几分看不清楚的神色:“决定要走,便不要拖拖拉拉,这般不爽快难做大事。” 逐月闻言,忙低身应了,可还没等她再度抬头,本就走在前面江洛玉淡青色的身影便走的不见影子,顿时让她略微慌了神,提起裙摆迅速跟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跑去:“世子,您别走那么快,等等逐月……” “世子,这容沁苑真安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逐月终于在容沁苑门前跟上了自家世子,一边四处看了看,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自从绿意的事情过后,白双子就一直没往苑里收丫鬟,可奴婢看着这院子般冷清,连个洒扫收拾衣服的丫鬟都没有,这样可不大好的。” “说的也是。”江洛玉听她提起绿意,不由侧脸回头看了她一眼,乌玉般的眸子里仿佛多了些什么,却看不分明,“敏玉这里,的确是过于冷清了。” 逐月点了点头,看着江洛玉进了院子之后,便停步在了院子里,正低头去看种在院子里角落中的竹子,迟疑了片刻后,就代替主子快步上前敲了敲门。 没人来应。 她站在原地等了半盏茶的时间,发现仍是没人回应,就回身对着抬起头来的江洛玉稟报道:“世子,白双子仍在睡着,仿佛还未起呢。” “可真是惫懒。”江洛玉唇边带着淡淡笑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不远处的小屋,压低了声音嘱咐道,“不过这半个月以来,他来碧波苑的时候确是越来越晚了,脸色仿佛也不大好,好似是得了什么病一般。问他他也不说,眠星要替他诊脉他也不肯,忒也难缠。” “大概是天气冷了,白双子有体寒的宿疾,这才晚了些——” 逐月听到他低声带着抱怨的语气,几乎是下意识开口为屋中的人辩驳,可说了不到几句话,顿时觉察到有些不对,立即闭口却已然来不及了,只能有些懊恼的眨了眨眸子,咬着唇瓣垂下了头。 江洛玉挑了挑眉,回过神来看着她黑黑的头顶,乌玉般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神色,却似笑非笑的开口道:“哦?他有体寒的宿疾?你怎么知道的?” “回世子,这是上次奴婢去替您给白姨娘送点心的时候,那个名为白鹭的姑姑无意间说漏嘴的,还特意提醒让奴婢委婉的告诉您。”逐月咬牙沉吟了片刻,想到自家世子的厉害手段,就算不是自己说也定然会查到真相,况且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好隐瞒的,便连珠炮般的回答道。“可当时白双子在侧,又喝令奴婢不要说,奴婢这才一直左右为难,到现下仍没有告诉世 子。” 江洛玉扯了扯嘴角,语气虽然有些听不出来的奇怪,面上却没什么生气的神色:“你倒是听他的话,也不知到底谁才是主子。” 逐月听了他的话,知道他并未生气,便悄悄松了口气,微笑着轻声道。 “瞧世子说的,逐月自然只认您一个主子了,可白双子那边——世子,奴婢多嘴说句话,您这么宠爱白双子,现下郡王府里有眼睛的人都看的着,这都大半年的时间了。前几日奴婢无意间经过东府那边的时候,还听见有些丫鬟羡慕白双子呢。” 江洛玉听到这话,眼底闪过一丝讶然,不由转过身来:“羡慕他?” 第155章 敏玉危急 逐月点了点头,唇边仿佛有着狡黠的笑意,仔细去看的时候,那笑纹便更深了: “是啊, 她们都聚在一起说闲话,说是姨娘家的双子真是好命,世子来了之后便这般宠护着他,肯定是等到出孝之后,便定要收他为贵妾的呢。” “贵妾?”江洛玉听到这两个字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了一声,神色中的冷冽缓和了几分,目光却悠远的看不清楚,“这也太高了罢。” 逐月闻言先是吃了一惊,仿佛没想到自家世子竟会用这话来打趣,一时间不由愣住了,下意识开口道:“那世子想——” “照我看来,他顶多值当个通房。” 江洛玉神色淡淡,说完这句话后便摆了摆手,制止了身后的丫鬟下一句话,反而压低了声音吩咐道。 “行了,这些闲话说说便罢,以后管好自己的嘴。我身上还带着孝,谈论这些事情有害无益,怕是有人故意放出来,要诋毁我的闲话。” 听到于自家主子不利,逐月的神色便为之一变:“世子,那该如何是好?” “不管它,左右闲话也变不成真的,难不成让他们说几句,我便不来找白敏玉了?”江洛玉闻言,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倒像是真的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面容也十分平静,“你先去备洗漱的热水罢,我进去唤他起床。” 逐月闻言,立即敬佩的看了自家世子一眼,低身应是:“奴婢遵命。” 江洛玉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白晳如玉的脸庞上带着某种难以触摸的表情,任由窗外的阳光打在脸庞上,映亮了他俊美无暇的面容。他安静的站在房门前等了片刻,终是推开面前的雕花木门,缓步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静谧,纯白的床帐轻柔落下,遮住了侧躺在床上的人,留下一片深深的y影。 身着青衣的人缓步上前,修长的手指掀起了床帐,任由自己身后的阳光轻柔的打在床帐后的人身上,折s,he出一片耀眼的银白色光芒。 “……敏玉,敏玉?”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19节 他声音轻缓,修长的手指抚过沉睡之人的眉眼,刚准备趁着机会捏住他的鼻子时,指尖却划过一阵滚热的感触。 “逐月!” 在外间正抱着柴火,准备去烧水的大丫鬟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立在门外扬声问道:“世子,怎么了?” “别准备热水了,去给我打盆凉水来。”片刻的犹豫过后,江洛玉还是低下头来,用自己的额头试了试他的温度,在发现那人果真是在发热时,忍不住稍稍沉了眉眼,“还有,立刻回碧波苑唤人过来,尤其是让眠星也过来,敏玉有些发热。” 听到门外逐月的脚步渐渐远去,江洛玉看了看自己手边盛满清水的铜盆,低头拧了帕子覆在了那人额头上,一边抬手轻轻拍了拍那人苍白的脸颊,一边皱着眉头低声唤道:“敏玉……敏玉,醒醒?” 侧身躺在床上的人听到声音,挣扎的动了动自己的眼皮,向来冰冷的手指此刻摸起来异常 滚热,那张带着狰狞伤疤的面容上的神色却慢慢柔和下来,仿佛是在告诉身畔的人不必担心一 般。 江洛玉缓慢的眨了眨眸子,手指将覆在他额头上的凉巾再度浸了水,冰冷刺骨的水冻得他指尖通红,他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 不到半柱香的时候,一身浅蓝色衣衫的双子便带着几个丫鬟到了小院里,拎着医箱进了屋门后,在江洛玉淡淡目光的注视下低身给躺在床上的人诊脉,片刻之后终是抿了抿唇,站起身来低声说道。 “世子,白双子的脉象有些奇怪……” “奇怪?”江洛玉闻言,唇角的笑容顿时淡了些,目光也逐见沉凝,“他不过是发热而已,奇怪是什么意思?” 眠星闻言,抬手示意两人向着窗前走几步,这才低下身后轻声答道:“回世子,白双子瞧起来像是发热,可脉象上却不该是发热的状况,反倒像是……像是中了风……” “中风?”江洛玉神色一冷,垂在袖中的手渐渐握紧,下意识喃喃道,“怎会……” 他的话音未落,正站在床边看着的晚霞便踉跄的后退几步,惊叫了一声:“世子,您看白双子!” 江洛玉闻声转头时,正好看见一身白衣的人不断抽搐着,像是整个人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所摄,淡色的薄唇被他死死咬住,鲜红的血珠顺着唇落了下来,那双烟熏據拍的眸子则骤然张的极大,像是正经历着无边的痛楚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瞧见身着白衣的人,就要挣扎着落下榻去,身边围着的众人却都害怕的不敢靠近,江洛玉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抬手便挥退了围在周围的晚霞,自己快步上前搂住了全身颤抖的人,试探性的拍了拍他的脸,轻声唤道,“敏玉?敏玉!” 被他抱在怀中听到他的声音,身上剧烈的颤抖渐渐止了片刻,苍白的脸庞上露出了些许温和神色,有些无力的抬起手来,发抖的指尖却还没等触到面前的人时,骤然又从他浅青色的衣衫上滑落,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分明。 “世子” 江洛玉看着他的目光慢慢聚集焦点,那张苍白的脸颊上也带上了极微弱的笑容,心上的大石刚刚放下,感觉到怀中的人再度剧烈的颤抖起来,紧接着一股巨力便将他推开,让他不得不连连后退到了窗畔,直到身后的眠星扶住自己才止了步伐。 还没等他完全站稳,耳边却又传来咕咚一声巨响,眼角余光看到身着白衣的人颤抖着落在床下时,本想要立刻上前去抱起那人,身畔的眠星却死死拉住了他的袖摆,声音急促的不让他过去。 “世子,您不能再抱着他!从方才的脉象和现下的情况看来,白双子定然是中风了。中风之人会全身剧痛打滚,发病时更会失去正常的心智,您若是一直要抱着他,他定然会抓伤您的,您不能……” 江洛玉闻言只觉得心底一冷,仿佛一头泼面的冷水浇在了他的脑门上,让他情不自禁的咬了咬牙,只觉得从自己的肌体深处某种不可知的地方,仿佛也开始不停的战栗起来,眼前好似浮现了一层薄薄的雾霾,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却无从分辨那话中的语气,究竟是惊慌抑或是更深的恐惧。 “中风……他怎会中风!” 眠星仿佛能够听出他的语气与往常不大相同,忍不住缓缓垂下眼眸,这才压低了声音回道:“稟世子,属下也不大清楚,分明昨日白双子还好好的……” 话音未落,江洛玉猛然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的手指渐渐泛起暖意,那是方才触碰到那个人的时候,指尖能够感受到的滚热温暖。他再度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这一次他的话还未曾出口,便听见了伏在地上仍不断挣扎的人,骤然发出了一个艰涩的音节。 ,l,, 听到白敏玉的声音,站在窗畔的人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打了一下,乌玉般的眸子里闪过了 莫可名状的暗色,慢慢将身畔眠星抓着自己袖摆的手挥开,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我不走 ” 〇 眠星听到他的话,又瞧见他挥去了自己的手,快步走到了地上不断挣扎的人身畔,低身有些吃力的抱起了那人放回床榻上的时候,忍不住担忧的向前走了几步,轻声唤道:“世子!您 “我没事。”江洛玉缓缓收紧了自己的手臂,将不断颤抖的人紧紧箍在了怀中,手指轻轻拂过那人额上的碎发,声音像是羽毛一般柔软,“眠星,若是害怕中风之人伤害他人,亦或是会伤害自己,可否将中风之人的手脚都绑上?” “可以。”眠星闻言,沉思片刻后立刻点头应是,同时示意身边的一个丫鬟随着自己出门,“世子请稍等,属下去找绳索。” “不能用绳索。”不等他带着丫鬟离开,江洛玉的声音却再度在屋内响起,带着某种压抑过后的东西。 他俊美的脸庞在较为昏暗的室内看不清楚,青色的衣角却随风飘了飘,“你去院子里找些柔软的布匹,撕成布条送来。” 眠星略微一怔,片刻后方才应道:“属下遵命。” 等到眠星离开,逐月这才面带担忧的走进了门内,看着神色冷然紧抱着怀中的人,一面用内力制止着他挣扎,一面慢慢垂下头来的江洛玉,试探性的开口道:“世子,白双子他……” “你也不要闲着,去问问眠星白双子这般情形需要什么药,立刻出府去办。” 江洛玉眼角余光看见她进门,想起怀中的人这次诡异的病症,立时皱了皱眉嘱咐道。 “记住,出府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带上几个会功夫的小廝,莫要让甄氏那边察觉了,再生出什么变化就不好了。” 第156章 何曾深爱 逐月闻言,忙低身应了,迅速退了出去。 江洛玉见她也跟着离去,唇角再度浮现了淡淡的微笑,只是乌玉般的眸子深的看不见底,紧紧抱着怀中的人,低头在他耳畔轻声道:“乖,没事的,不要挣扎,等着眠星回来,一会就会好了。” 白敏玉颤抖的在他怀中挣扎着,烟熏據拍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吃力的摇了摇头,面上仿佛带着难以言说的哀求之色,艰涩的喃喃道:“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必说,我不会走。”江洛玉和他对视了半晌,终是先一步垂下眼帘来,手指几乎是陷进了怀中人的皮r_ou_,“……会没事的,敏玉……” “啊……”不知过了多久,江洛玉只觉得怀中的人挣扎的愈发剧烈,连唇间逸出的声音都渐趋模糊,“滚……都……”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带着丫鬟取了布条,正缓步走进屋内的人,听到这个声音后,顿时微微变了脸色,目光中带着担忧看着坐在窗畔的人,本来想要说的话刚说了一半,声音就骤然扭曲的一提。 “世子,您不能——小心!” 他的话音未落,江洛玉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脖颈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在这种疼痛中,他几乎能够听到自己心底低低的叹息,紧接着就是身畔不远处人连绵而起的惊叫声:“世子!” “我没事。”坐在床畔的人却在如此的惊呼中,仿佛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一般,只是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乌玉般的眸子在黑暗中露出了摄人心魄的冷光,“都愣在哪里干什么?还不快拿布条来!” 站在门边的众人闻言,慌忙低身应是,立即将手上的布匹剪开来成了布条递上去,眠星则缓步走到了江洛玉身畔,帮忙按着正在抽搐的人剧烈挣扎的手脚,目光再度落向面前的自家世子时,则多了些看不分明的东西。 等到终于将白敏玉全身固定住,又陪着一直从正午折腾到了半夜,白敏玉被灌下了两次药,终于慢慢的安静下来,平躺在床上渐渐睡熟了。 而看到他恢复正常后,从床畔缓缓站起身来的江洛玉,则控制不住的摇晃了一下,脸上已明显看出疲色,摆手示意身畔的丫鬟留在屋内后,就扶着床柱一点点向着屋外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江洛玉便看见眠星正蹲在外间,神色认真的给药罐扇着风,不由慢慢垂下了眼睛,缓慢的迈出了门槛,目光望向远处深蓝色的天穹,唇角上的微笑淡的几乎看不见。 他迈出屋子没有几步,蹲在药罐前的眠星便也跟着站起身来,亦步亦趋的走在他身后,目光怯怯的看了一眼他脖颈上因为白日白敏玉发狂,不小心用手指抓出的那几道血淋淋的伤口,目光中带着忧色,压低了声音试探着说道。 “世子,白双子的病情不是一日两日就会好,您不能成日呆在这里,更何况您脖子上的伤口,还是尽快上药比较好,不然定会留下疤痕。” 江洛玉闻言,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目光淡淡的看向远处的天空,许久后才低声喃喃道:“我知道。” 眠星见他答应,瞬间松了口气,连忙唤人将药拿来,又搬来了一把椅子让江洛玉坐在台阶上,低下身来细细的给江洛玉脖子上的伤口敷药,又用干净的白布将伤口一圈圈仔细缠好,刚准备低身收拾东西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江洛玉的声音响起。 “眠星。” “属下在。” 江洛玉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伤口,在察觉到它仍旧有些微微作痛的时候,才缓慢的放下了自己的手,靠在椅背上轻声问道:“你可曾……爱过一个人?” 刚停下收拾东西的手一顿,身着浅蓝色衣衫的双子抬起头来,眼底有着不容错认的慌张,和淡而温暖的柔和:“世子……为何这么问?” 江洛玉听到他反问,仿佛早在意料之中,抬起手来支住下巴后微微闭了眼,好似整个人都倚靠在了椅中,修长的手指轻轻揉着太阳x,ue,声音轻的仿佛会飘起来:“你这么回答,便是有过?” “是。”眠星闻言,停了自己手上的动作,低身半跪在地上回话道,“那人是属下的青梅竹马,从小和属下一起长大,也是寒江阁的探子,只不过自从属下被派至世子身边后,孟掌柜便将那人派到了大金去,说是不想让属下分心……” 江洛玉瞧见他这副恭顺的模样,便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说话,只是目光淡薄如同清亮的月光:“是个男子?” 眠星迟疑了片刻,还是认真应道:“回殿下,是。” 江洛玉侧了侧身子,目光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乌玉般的眸子里好似翻搅着什么,却被天穹上淡色的月光蒙上了一层银色,声音也轻柔的近乎玉呢喃:“你们情人分离,可曾怨过我么?,, “属下不敢。”眠星闻言连忙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了温暖的光,垂下头来压低了声音,“我和他都是寒江阁的探子,从小便知道长大后要为寒江阁做事,更何况能在世子身边侍候,也是份幸运差事没什么危险,他知道孟掌柜的安排时,也曾替我开心。” 江洛玉闻言,无声的勾了勾唇角,手指垂落在了椅背上:“眠星。” 站在他面前的人闻言,忙低声应是:“在。” “你不怕么?” 眠星怔愣片刻,试探的看了看坐在椅子上,慢慢直起身来的江洛玉,轻声问道:“世子的意思是?” “他只是这天下男子的其中一个,你便不怕这般轻易付与一腔赤诚爱恋,最终却得到个背叛相离的下场么?”江洛玉微微侧过头去,手指轻柔的捻了捻,话语仿佛隐藏在一片烟雾之中 “男子向来薄情,尤其是对连女子都不算的双子,更何况不论是大泷还是大金,都有男子若娶了双子为嫡妻,定要纳娶侧室的规矩。” “你不怕么?” “回世子,属下不怕。”眠星听到他的话,先是沉思了片刻,随即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明亮如同星辰,“属下相信那个人。” 江洛玉怔了怔,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喃喃着道:“是么……” “属下斗胆。”眠星看着他在月光下,愈发显得俊美的五官,和此时略带怅惘神色却依旧镇定的江洛玉,忍不住轻声问道,“世子呢?” 江洛玉仿佛没想到他竟会问这种问题,不由怔愣了片刻:“我?” 眠星虽仍然在问,可他的头垂的更低,声音也更是柔和了: “世子,可曾有这般爱过,可 曾有这般相信过人?” 江洛玉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微笑着向着面前的台阶走了几步,声音笃定中带着淡然:“我不知道。” 听到这话,站在阶下的双子顿时一惊,转过身来看着他的背影,略微睁大了眼睛:“您一一不知道?” 江洛玉抿了抿唇,缓慢的闭了眼睛,迎着苍穹落下的淡金色月光,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叹息一般的发声道:“或许……”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眠星却听到自己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刚准备回身的身后,就看见面前的人转过身来,乌玉般的眸子像沉浸着一个漩涡,薄唇开阖之间,一个更加尖锐的声音却骤然响了起来。 “世子,世子不好了!”眠星还没等侧过身,就看见一个丫鬟风一样跑到身畔,脸上全是惊慌和恐惧,声音尖利的仿佛要戳破此时黑暗的天色,“白双子,白双子他……白双子从刚才就开始吐血,怎么都止不住,可能要——” 他站在那里,眼看着那丫鬟的话刚刚说完,面前身着青衣的人就骤然睁大了眸子,脸庞剧烈的扭曲起来,乌玉般的眸子里一瞬间闪过了血色,话语像是一字字从牙缝中挤出来般:“……你说什么?” 听到丫鬟这样稟报和神色,又看着江洛玉这样的反应,站在台阶下的眠星只觉得心底一冷,眼神也跟着沉了下来,忍不住开口问道:“怎可能会如此?不过只是中风又发热,刚刚还喝了两碗药,怎么可能只过了几个时辰便——” 还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只觉得眼前一黑,面前早已失了江洛玉的踪迹,只余下淡淡的草木腥气拂过鼻端,顿时让本来想要跟上去的眠星动作一凝,整个人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关节,脸色变换莫定的停在了原地。 不远处听到消息,正急匆匆赶来的逐月本来想要跟着江洛玉进屋,可看到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像是入魔般的人,迟疑了片刻后,还是面上带着些担忧的走上前去,问道:“眠星,你怎么了?” 第157章 寂然无声 离得近了,方才听到站在苑中,正喃喃自语的人此时正开口说出的话。 “……那不是中风。” 逐月闻言,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吃惊的望着他:“你说什么?” 她的话音未落,站在她身畔的人却突然低下身来快步走到了回廊上,随手抓过了守在正屋门外,正是方才向他们稟报的那个丫鬟,神色冷冷的望着他问道:“方才你看到白双子,他是不是已经恢复意识,却忍不住一直发抖,吐血的时候脸色潮红,唇色却是发紫?” “你……你不是没进去么?”那丫鬟被他这么一吓,话都说不清楚了,只是眼底的惊愕却是显而易见的,“你怎么知道?” “不是中风,果然那不是中风!”听到准确回答的人瞬间放开了拉着丫鬟的手,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脸色极度难看的瞪着不远处的逐月,自言自语道,“那样奇怪的脉象,是郁景——是那种宫中给妃嫔下的秘药。” “秘药?”逐月跟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神色后,疑惑问道,“秘药是什么?” 站在她身前的人闻言,唇边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低声回道,“秘药,就是被人闻到或是吃了后,短时间内表现不出来,之后上看上去是得了病逝去,其实却是中毒的毒药。” “还有郁景。”逐月听到秘药竟是毒药,顿时觉得全身一冷,抿了抿唇后看了一眼屋内,眼底带了些焦急的低声问道,“就是这毒药的名字么?这毒药可有解?” “可那毒药又在何处,药引又是什么?”这一次,面前的双子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缓缓转过身来,回转身来压低声音喝道,“来人!” 他的声音刚落,一个黑色的剪影便如同一片羽毛,迅速的落在了眠星面前,抬手用嘶哑的声音回道:“属下在。” 站在回廊上的人脸色难看,也非常焦急,声音却更低了些:“你可是这几日一直守在白双子小院中,知晓他所有行迹的人?” 那人回道:“是。”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眠星微微眯了眯眼睛,语速愈发快了,“在这半个月中,白双子是否碰过什么以前未曾碰过的,极为陌生可能会有问题的东西,或者是比较偏僻散发香气的地方?” 那人回想了片刻,立即回道:“回大人,屋中的人在这半月中,只多碰了一件以前从未碰过的东西,且并没有去其他特殊的地方。” 他说的这般肯定,顿时让站在他面前的眠星脸色骤变,手中的东西差一点从他手指上落下来,眼底尽是化不开的震惊:“你说的,莫非是……” 江洛玉步履匆匆的走进屋内来的时候,一身绛紫色衣衫的晚霞正脸色惊恐,手足无措的托着手里的铜盆,看着床上的人用已几乎将脖子拧断的弧度弯下腰来,身体颤抖一口口的向着铜盆中呕出暗红的血。 他沉默的停下了脚步,修长的手指在浅青色的袖袍中渐渐握紧,身形在忽闪忽灭的烛火中异常挺拔,看起来却出乎意料的,好似在不停摇晃。 不知站在原地望了多久,晚霞神色胆怯的退开,回过头来正好看见他的身影,便立即垂下 脸来后退了两步,任由本来站在不远处的人缓缓上前,用一种极为特殊的语气,轻轻唤道:“敏玉?” 听到这个声音,伏在床上的人吃力的动了动,那张沾染了异样嫣红的脸颊微微抬起,露出了带着笑的薄唇,和那双蒙上了烟雾般的眸子:“世子……你来了。” 晚霞看着江洛玉缓慢垂下头来,准备上前去的时候,才像是骤然反应过来一般,低身跪在了青衣人脚边,话语中带上了哭腔:“世子,白双子他,他——” 江洛玉不等她将话说完,便有些疲累的闭了闭眼睛,灯火下他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修长的手指像是冰冷的玉石。 “都下去。” 话音落下,他不管听到他的命令后,站在原地的众人是怎么面面相觑,只是再度抬步走到了窗畔,动作自然的低身坐在了吃力支起身来,削瘦虚弱的人身畔,抬手扶住了他的肩膀,有些发青的指尖从白衣人的耳边划过,最后落在那带着暗红鲜血的唇上—— 这一次却不等他低身靠近,身着单衣的人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顺着江洛玉的手臂慢慢滑落在他的膝上,乌黑的发丝垂下遮住了薄唇,声音轻的像是即将化为飞灰的羽毛:“世子……” 江洛玉咬了晈牙,觉得从头到脚都开始莫名的颤抖,即使此时那个人正安静的躺在自己膝上,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发怒,却不知怒气从何而来,指着那些还未退下去的丫鬟,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低沉:“都下去!没听到么?!” 仓促的脚步声想起,伏在他膝上的人低低笑了一声,手指无力的抓住了他的青衣,暗红的血顺着衣摆落了下来,晕开一片片红色花瓣:“别……为我发……脾气……” 江洛玉向后靠了靠,一边疲惫的隐在了黑暗中,一边带着某种说不出是尖刻还是恶毒的语气,淡淡的道:“这时候,你还有心情管这些?” 屋内的烛火被微启窗外的风吹着,骤然熄灭在了黑暗中,隐约只冒出一股股青色的烟气,伏在江洛玉身上的那一点白色仿佛察觉到了黑暗侵袭而来,不由忍耐着疼痛缩成一团,轻轻道:“……冷……” “冷?”坐在窗畔的人低声重复着这个字,仿佛许久都不能理解一般,却还是抬起了另外一只手将床内侧的云被掀了起来,盖在了自己膝上那一点白色上,问道,“盖上被子,好些了 么?” “不……”白衣人察觉到自己身上一重,随即青衣人温暖的手指拂过他的脖颈,又将遮住眼睛的碎发拨了开来,不由摇了摇头,唇边逸出一个带着恍惚的笑来,强忍住自己马上就要吐出的甜腥,低声喃喃着,“你能……抱一下…唔……” “想我抱着你?”黑暗之中,江洛玉能够感觉到那个人无疾而终的话语中,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已然落在了自己的掌心上,忍不住反手扣住那个人的胳膊,眼前一层层的水雾泛了上来,连视线都变得模糊,却还是忍不住微笑道,“真贪心。” “我一直……都很贪心……”察觉到自己脖颈间传来温热的吐息,白敏玉挣扎着翻过身来,面对着和自己咫尺之遥的人,脸上的嫣红之色慢慢褪去,只留下惨然的苍白,神色却变得轻柔又和缓,據拍色的眸子闪烁着莹白的光。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贪心的想要一直看着你,后来……你拉着我……我……” 说完这句话,他不由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據拍色的眸子越张越大,话语虽然愈发急促,神色却愈发宁静温和:“原本不是这样的……可在你拉住我的时候,我就变得贪心了……我想要你看着我……只看着我……” “别说了,别说了!”江洛玉听到这话,仿佛终于被什么东西刺中心底,两只手紧紧的扣着怀中人的肩头,艰难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般,只是身体再也忍不住颤抖起来,“这些事情等你好一些,等你好一些了再……” “不……”白敏玉定定的看着他,脸庞苍白如同薄纸,據拍色的眸子里却渐渐露出了倦意,眼神仿佛混杂着窗外的月光,柔和又安静。 “听我说……这些事情,若不是这个时候……我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咳咳… ? “不要说,你不要说……”江洛玉看着那张沉浸在y影处,半明半暗的面容,突然自心底开始慌张起来,手指无意识的从那人的唇畔划过,抹去了落下的暗红色血珠,勉强勾起了一个笑容,“敏玉,你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我答应过你……要告诉你的……”躺在他膝上的人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怔怔的望着他,據拍色的眸子像是穿透了他,正看向更远处没有人能够看到的地方,手指却从怀中掏出了一方白色的玉章,颤抖着手指向他递了过去。 “……这个……是母父……死前留给我的……” “既是你母父留给你的,你就自己拿着,给我做什么?”眼看着那枚玉章递到了自己眼前,江洛玉下意识想要将那只手拍开,可手指伸到一半,方才觉得连手腕都在颤抖,便立即收了 回来,撇开脸压低了声音,“还有,这算是什么解释?我可什么都还没知道,不算你告诉过我 ” 〇 “……世子…”躺在他膝上的人看着他赌气般的动作,眼底仿佛多了一丝悲伤,但转眼便消失不见,只剩下淡淡的遗憾与不舍,“…洛玉……” 江洛玉没有回答,只是低下身来,缓缓扣紧了他的肩膀,却还没等说出一句话,便察觉到身下的人突然开始挣扎颤抖,猩红的血液从白皙的肌肤上滑过,那双據拍色的眸子渐渐失去了光亮,苍白削瘦的手指渐渐抬起,还未触碰到面前的人时,就骤然滑落在了身侧柔软的床铺上 嘭的一声轻响。 再,寂然无声。 第158章 可笑可痛 然而在下一个瞬间,紧抱着他的那只手狠狠的扣进了苍白的肌肤中,青衣人头上的玉冠顺着乌发滑落而下,啪嚓一声摔得裂成了两半,俊美的脸庞在月光中扭曲的不成样子,声音却极力保持了原本的从容,只是愈发嘶哑。 “白敏玉……你唤我,要说什么?” 声音空荡荡的响起,没有人回答。 “……你还什么都没有告诉我,还没有……”许久听不到回答,江洛玉终于弯下腰来,将自己温暖的脸颊贴在了身下人渐渐冰冷的额头上,眼中的雾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凝聚,嘴唇却倔强的保持微勾的弧度,“这时候还要骗我,你是不想让我原谅你了罢。” “你不是要让我看着你么?”即使再也没有听到回答,坐在床畔的人仍然低声说着,只是手指的力道渐渐松了下来,一滴泪蓦然从他眼角处慢慢滑落,滴在了怀中的人垂下的那只手上 他抬手摸了摸怀中人的长发,像是畏冷一般抱紧了他,好似感觉不到那人的身体比自己的还要冷。 出口声音沙哑,却十分温柔。 “若是你想让我一直看着你,你就醒过来张开眼睛,跟我说话。” 话音未落,屋外突然响起了一个焦急的脚步声,一个人几乎以撞进来的姿势端着药碗踉跄着站稳,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之后,顿时定在了坐在床畔的人身上。 “世子……世子!”来人因为跑的太快,因而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可话语却十分清晰急促,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手上的药碗递了过去,“这药刚刚熬好,说不准会有几分效果。您赶紧给白双子服下,看看是不是有用!” 江洛玉闻言,立刻抬起头来,抬手便接过了那碗汤药,连想都不想的饮了一大口,低头哺喂给了怀中的人,而站在他身畔的人能够清楚看见,那张俊美无睱的脸庞上,此时被月光照亮时,却仿佛有着泪光划过。 来人在看到这一幕时,忍不住握了握自己的手指,压低了声音叹道:“世子,您……” 他的话音未曾完全落下,江洛玉已经将不大的碗中苦涩的药汁都喂了下去,他的手指抚过怀中的人苍白的嘴唇,乌玉般的眸底仿佛闪过期盼和胆怯,却在下一个瞬间闭上了眸子,手指抓紧了怀中人的袖摆。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更漏往下落着水,一滴滴好似打在了人心上。 伏在床畔的白衣人骤然张开了眸子,侧过身来剧烈的咳嗽起来,紧接着更多的黑血便从他唇间涌了出来,几乎染尽了他纯白的袖摆,惨白的脸却慢慢恢复了血色,垂落在身畔的手指跟着微微动了动:“……咳咳……” “眠星!”江洛玉看到这番景象,顿时顾不得自己手上的碗,将刚刚睁开眼睛的白敏玉抱紧,对着身畔站着仿佛有些怔然的人说道,“他醒了,过来看看。” 眠星闻言立刻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开始为白衣人把脉,没一会便渐渐笃定了神色,松了口气后轻声回道:“稟世子,白双子中的毒可能有些棘手,属下调配解药也需时 间——” “毒?”江洛玉听到他前面的话,顿时整个人就是一怔,脸色也在黑暗中沉了下来,像是风云欲催的城池。 他的手指紧紧扣着怀中的人,肌肤相贴着开始渐渐回暖,甚至能够感觉到白敏玉此时已经回复的心跳。 却不知为何,这个时候才感觉到害怕。 若是再迟一些,若是刚才的药再迟一些——会怎么样,他根本都无法再去想。 那种无止尽的后怕撷获了他,不仅让他无法呼喊,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所以在此时骤然知晓,这是有人用毒害了怀中的人时,他除了发出那一个单音节的反问,短时间内差一点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只是乌玉般的眸子从混沌化为尖锐,唇边的微笑也跟着完全消失了。 在那个微笑瞬间消失后,那张俊美无睱的脸上再没有表情。 “你是什么意思?” “请世子恕罪。”眠星抿了抿唇,知道自己救人不够及时,又错诊白敏玉的症状,顿时有些也有些不知所措的垂下了头,低身跪在了床畔,半闭着眼睛低声一字一顿回道。 “属下上次诊脉时,白双子的脉象确是中风,况且体内的毒性还未曾完全发挥出来,属下因此不曾猜到白双子其实是中了宫中的郁景,这才导致耽误了白双子解毒的时间,还请世子责罚。” 沉默了许久,江洛玉在黑暗中呼出一口气,声音愈发y冷:“他为何会中毒?” 眠星听到他问,几乎下意识的答道:“回世子,倘若属下猜的不错,让白双子中毒的并不是饭菜之类入口的东西,而是——” 说到这里,他仿佛记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顿时整个人都沉默下来,缩在袖中的只手微微颤了颤,片刻后没有得到面前人话语的反应,他顿时心中一冷,知道自己是瞒不住了,便咬唇接着道:“玉佩。”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床上的人将怀中的人轻柔的放置在床上,抬手掀起帷帐站起身来,一步步从跪在地上的人身畔走过,白皙修长的手指扣在了不远处的桌案上安静置放在角落处的两块玉佩,指尖拂过了那两块玉佩的镂空花纹,神色中带着恍惚和疑惑,喃喃着重复道。 “玉佩?” 眠星咬了咬牙,再度应道:“是玉佩上撒下了毒粉,此毒粉名为郁景。世子有所不知,这毒粉和平常的毒粉不同,不仅与花香一模一样,初次嗅闻的话也并不会感觉不适,但若是闻的多了,便定然会中毒。” 江洛玉的身体晃了晃,低下头重重喘息了一声,跪在一旁的眠星瞧见慌忙去扶,却只抓住了他飘荡的袖摆。 “是这一块,还是这两块?” 好不容易站直了身体,身着青衣的人扣住了面前的两块玉佩,脸色几乎与床上躺着的人一般惨白如纸。 “回世子,属下未曾仔细看过,还不能完全确定。”眠星担心的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慢慢松了手,回道,“不过郁景此毒极为特殊,其中可掺杂任何花香气味,只有吸入时间长久的人 方会中毒,而且需要特殊的药引才能激发。” 江洛玉闭了闭眼睛,抬手按住了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x,ue,“特殊的药引?” 眠星沉默的咽了口唾沫,目光从他面前那两块玉佩上一扫而过,骤然低下头去,声音低低 的:“回世子,依属下猜测,那药引此刻应该还在这屋内,等属下仔细寻找后便应当能够找到。” “这个时候了,你不必骗我。”江洛玉突然露出个扭曲的微笑,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那枚翡翠玉佩,乌玉般的眸子映着那盈盈的碧光,手指却禁不住的颤抖,“那药引,是不是就是我给的这块玉佩?” “回世子。”眠星察觉到他的语气不对,犹豫了半晌之后刚准备撒谎,便对上了江洛玉隐含着痛楚和犀利的眸子,联想起自己在院子里时问出的那些事情,只好咬牙将实话说了出来,“属下不敢欺瞒世子,很有可能——” “原来如此。” 不等他将话说完,站在桌前的人便手指一松,任由指尖的那块玉佩掉落下来,骨碌碌的在桌案上滚了几圈后,哐当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那玉佩直到此时,仍泛着淡淡的香气。 “原来是我害了他。”他喃喃着,俊美的脸庞在黑暗中剧烈扭曲,身形更是摇摇欲坠,仿佛身上背了些难以承受的东西,“原来是我害了他……” 话未说完,他又像是疯癫了一般,挥手将桌案上的玉佩扫到了地上,紧接着所有的瓷盘和花瓶被扔到地上,檀木桌子上带了内力骤然掀翻,一连串的脆响和闷声骇的跪在地上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余留下来的只有那人低低的笑声,却仿佛带着泪意。 “真是可笑……” 眠星看着这一切发生,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站起身来,扶着了摇摇晃晃的人,担心的低声唤道:“世子……” “我没事。”被扶住胳膊的人低低惨笑了一声,甩开了他的手,声音虽如同往常一般淡淡,迎向屋外月光的背影,却显得分外寂寥孤独,“你留下照顾他罢,我——” 眠星听到他的嘱咐,下意识想要开口问他要去哪里,可心底却清楚江洛玉的去留他无法决定,只好又闭口不言,快步跟着他走出门去,看着那个带着血的青色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他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知道江洛玉此刻定然是不希望任何人跟着的,更何况此时白敏玉的症状更加厉害,也就回头进屋去准备调配解药了。 容沁苑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在满脸疲惫却眼神明亮的眠星嘱咐下,开始了井然有序的熬解药,让丫鬟收拾院子和烧热水,又唤人去大厨房要早膳等等事情。 等到一切都吩咐好了,眠星刚准备叫身畔的丫鬟代替他照顾屋内的白敏玉,自己则去看看昨夜就让人研磨的药粉弄得怎么样了,目光便看见换了一身全新的青衣,披着雪白大氅向着自己这边走来的江洛玉,连忙低身行礼。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江洛玉瞧见他行礼,却并未开口询问屋中人的状况,只是淡淡对着他点了点头,便低身卸了披风向着屋内走去,那张俊美的面容上没有表情,冷硬的让人心中惊惧。 第159章 —箭三雕 眠星见状,先是微微愣了愣,随即便皱了皱眉,神色有些难看的紧盯着江洛玉消失的方向,眼底涌起了浓浓的担忧。 小碎步跟在自家世子身后的逐月,抱着自家世子脱下的披风快步到了眠星身畔,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臂,让他将自己的眼光从另外的方向转到自己的身上后,这才露出个带着忧色的疑问 表情。 “眠星,白双子的病什么时候能全好,你可知道么?” “一时半会肯定好不完全。”眠星听到她的声音,不由略微恍惚了片刻,这才恢复了以往的神色,答道,“白双子中毒较深,又吐了那许多血,说不准要养半个月或是一个月才能够下床。至于恢复正常,怕是至少等到年关后了。” 逐月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眉间的忧色却越来越深,犹豫了半晌后终是开口道。 “眠星,昨日世子回去之后,一夜都没有睡。今日清晨天刚破晓,世子明知道白双子现下是这样的情状,却还是往常那副无事的模样起早去给公主请安,我就觉得有些心惊胆战的……我有点害怕,你说不会出什么事罢。” 迎着她担忧的眼神,眠星心底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低声安慰道: “不会的,你多心了。” 只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有意无意般的侧过头来,看了看那紧闭的门帘一眼,袖中的手指渐渐握紧了。 服下解药的第二日,白敏玉便渐渐恢复了清醒,只是经常在床上昏睡着,脸上也没什么血色,身体缩在素色的厚厚云被下,如同和那白色融为了一体,江洛玉便时常坐在窗畔陪着他,直到天色见黑才回自己的苑中。 从头到尾,他都异常沉默。 每一次从窗户缝隙中看着他静坐的背影,眠星与逐月眼底的忧虑神色就深一层,只是江洛玉仿佛突然变得异常忙碌,在容沁苑中的时候都在陪白敏玉不说,一旦回到碧波苑中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不停的在写各种信笺,等待着回信的时候又会微服出府办事,弄得连逐月这样的大丫鬟有时候都找不到人。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半个多月,郡王府的管事和嬷嬷们成天忙的脚不沾地,年关眼看着就到了眼前,白敏玉也可以坐起来看书,脸色也渐渐的恢复正常,眠星不由暗地里松了口气,可在看到不远处姗姗而来的青色身影时,还是忍不住担忧的皱眉。 自从白敏玉的状况越来越好,江洛玉也在适时的减少两人会面的时间,从白敏玉昏睡最严重时的半天静坐,变成了现在只有送饭过来的时候,两人才能有极短的时间对坐交谈,谈不了几句江洛玉便会借口有事离开,回到碧波苑后就又是一天不见人影。 几次之后,连支撑着身体尽量醒来的白敏玉,也发现了江洛玉有些异常,有一次在见面的时候想要询问,可还没等他说出口来,江洛玉便淡淡微笑着离去,离去后便是几日不见人影,弄得不仅眠星等人着急担心,本来毒就没有清干净的白敏玉更是当日就发了烧。 那一日傍晚回了府内的江洛玉知晓后,立刻沉着脸到了容沁苑中,咬着牙和半闭着眼睛的白敏玉对视了半晌,终是丧气般的坐在了床尾,眼底尽是掩不住的疲惫。 虽然之后他恢复了每日前来,可白敏玉也不敢再轻易去问,生怕把人再度惊走,只是时间过得愈长,眠星能感觉到屋中的人眸中的暗色越来越深,身上的冷意也越来越深,好似马上就要到临界点了。 再过几日便是年关,早早便下了细细的米雪,将整个院子都覆上一层绒白。 江洛玉低头进了回廊,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珠,接过了身畔逐月递上的食盒,低头进了屋内,先是站在屋内燃着的火盆前烤了烤,随即敛下眼眉从食盒里拿出了瓷碗,走到靠在窗畔正低头看书的人身边坐下。 “今日小厨房那边弄好了,我的早膳就是那边送来的,现下已经完全没事了。”江洛玉神色淡淡,唇边带着笑容,乌玉般的眸子却沉得看不清楚,低头吹了吹碗里的甜羹后,神色柔和下来,“我让他们熬了红枣莲子,你趁热喝了,我也好回去……” 白敏玉听到他的声音,便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书,據拍眸子定定的凝视着他好一会,突然闭了闭眼,破釜沉舟般的开了口: “究竟怎么了?” 话音未落,他不等面前的人反应回答,便抬手抓住了青衣人的手腕,眼睛里泛起了连绵的盈盈波纹,一时间像是无措,一时间又像是担忧,声音温柔缓和又带着些胆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江洛玉沉默了半晌,将手中的甜羹放在了床沿上,长长的睫毛垂落在脸上,映出一片弧形的y影:“为什么这么说?” 白敏玉盯了他片刻,仿佛终于放弃了什么一般,脸上本来柔和的神色渐渐褪去,化为了一 片迷惘和失落,唇边露出了苦笑,一字一顿的道:“因为从你进屋之后,便一次都没有看过我 ” 〇 听到这样的话,江洛玉俊美的面容上不由浮现了一点笑容,却因为背着阳光看的不大清楚,模模糊糊的倒像是个苦笑:“说什么呢,我不是一直都在看着——”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白敏玉抿了抿唇,修长的手指垂下,一会伸开一会又握紧,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目光却定定的瞧着面前的人,不挪开一分一毫,“自从我醒来之后,你就是这么一副模样,你当我完全是个瞎子,看不出来你在和自己较劲?” “我以前竟不知道,你可以说话这么冲,还一点都不温顺恭敬。”江洛玉听到他这么直白的问话,一时间竟被这句话惊了半天,这才慢慢回过神来,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殆尽。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从自己袖中拿出了一方玉章,低头仔细端详了片刻后,就拎起了那玉章的红绳递了过去。 “这是你交给我保管的东西,完璧归赵。” 话音未落,他也不等面前的人去接那玉章,便随手将那玉章和甜羹放在一起,站起身来准备立时离去,青色的衣袍在透着金色光芒的室内翻动了一下,又缓缓的顺着他的指尖落了下来 当他拿出那枚纯白的玉章时,坐在床上的人瞪大了據拍色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那东西,一直等到江洛玉的脚步即将迈出屋内的时候,才骤然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等等” 听到这两个字,江洛玉脚下微微一顿,却并未完全停下脚步,反而在神色莫名的回头望了 他一眼后,便准备接着向帘外走去,可还没等他再度抬步之时,就听见身后的人再度开口,声音缓慢一字一顿的道。 “我答应过要告诉你。”白敏玉闭了闭眼,安静的坐在床畔,目光从那白玉章上挪开,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却仿佛含着某种期盼,“现下有了时间,可以坐回来听我讲么?” 江洛玉闭了闭眼睛,修长的手指无力的在自己的袖中握了握,最终却仿佛没有气力一般的垂了下来,眼帘落下:“不必了。” 白敏玉瞧见他话未说完,便准备要再度抬步离开,據拍色的眸底闪过暗色,却渐渐沉浸在无奈中:“我以为你想知道。” 江洛玉勾了勾唇角,声音轻的如同吹息:“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 “那个时候,我虽然看不见,可感觉到你哭了。”听到这话,坐在床畔的人长长叹息了一声,身子向后靠了靠,将自己的面容完全隐藏在了黑暗中,声音也轻的飘忽,“你的眼泪是咸的……打在我脸上的时候很轻,我却很高兴,高兴到自己若是下一刻就死……” “不要说。”他这几句话的话音未落,站在门口的人便骤然开了口,修长的手指抬起扣紧了身畔的门框,话语如同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不要说。” “醒来之后,我就发现自己的屋子里少了东西。”即使此刻听到他开口说话,坐在床畔的人仍旧没有停止自己的话,淡色的薄唇在黑暗中一开一合,却像是一道划破黑暗的利箭,“玉佩,是么?” 江洛玉终于转过身来,目光淡淡的看着坐在床畔的人,唇边苦笑蔓延,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楚:“你既已猜到,还问我什么?” 一阵寂静的沉默。 话说到这个地步,江洛玉知道自己已然隐瞒不下去了,索性转过身来走到窗畔,目光没有焦点的看着窗外的景象,修长的手指狠狠在自己掌心中握紧,也不管那隐约的疼痛慢慢侵袭了全身,只是神色怔然的站着。 “从头到尾,都是我小看了甄士。”他低声喃喃着,乌玉般的眸底仿佛沾染着难以褪去的暗色,“从小厨房的事情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让我以为他是要在厨房上动手时,其实借着太子的手对你下了暗算。但若是我不小心,我就会在厨房上的事情疏忽,中毒的人会变成我。” 说罢这话,他不等身后的人说些什么,便苦笑了一声:“不仅如此。倘若我想的不错,这个局最开始便是针对你的。我与你之间的关系若不是这般,我就不会给你那块玉佩,更不会让你因此中毒。就这么一个连环计,还顺带试探出了我和你之间的关系,真算是一箭三雕了。” 第160章 真正容颜 在他的声音落下时,坐在窗畔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下意识想要开口,却看见那个青色的背影侧过身来,那张俊秀的面容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显得分外模糊 “真可笑,对么?”他弯着唇角,脸上的笑容却不像是高兴,反倒更似茫然,“我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以为自己什么都能行,但其实……谁都保护不了。” 坐在床畔的人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他。 直到一阵清风吹拂起窗边人颊边的乌发,让他慢慢回过身去抬手去关窗时,一个淡然中带着沉着的声音才突然响起。 “你已经很好了。” 说罢这话,他仿佛觉得不够般,又低声重复了一次。 “已经很好了。” “大约五六岁的时候,记忆里仿佛是个夏天。”这一次还未等到话音落尽,坐在床上的人不知为何又低笑了一声,再度开口时语气里便没有了丝毫笑意,反倒森森的让人发寒,“那个夏天,母父把屋子点着了火,然后跪在我面前,对着我像平常那么微笑,然后用一只银簪子一一一点点的划开了我的脸。” 听到这句话,站在窗前的人微不可查的颤了颤,修长的手指却松了些,刚想要转脸去看沉浸在黑暗中的白衣人,便听到床畔的人接着开口,声音平静到诡异。 “那个时候很痛,脸上的血流到了我的衣服上,可我却一动都不敢动,只能怔怔的盯着母父,看着他划花了我的脸后,就展开了飞舞的长白绫,仍是那样的微笑,安静的看了一会之后,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来,将自己握在手中的酒喝尽后,就顺着柱子倒了下来。” “后来,我就被带走了。”身着白衣的人安静坐在黑暗中,仿佛不需要谁来应他的话,他也不过只是语调平稳的叙述着别人的故事,“我不知道是谁在追杀,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被追杀 ,只知道要跑,要一直不停的跑。从大金越过边界线跑到大泷,跑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 江洛玉闭了闭眼,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还不等他的下一句话出口,唇间便浮现了一点淡淡的笑容,向前走了几步站在白衣人身畔,温暖的手指刚准备去触碰他搁置在被子上的手腕时,白衣人却突然一抬手,反手拽住了他淡青色的袖袍。 “你知道么?”那张带着狰狞伤疤的脸颊慢慢抬了起来,被半明半暗的光亮照的诡异不定,那双據拍色的眸子沉淀了晕不开的暗色,唇畔却带着浅而柔和的笑容,看起来更让人忍不住浑身哆嗦,“其实我的脸早就在七岁的时候,就被完全治好了。” 江洛玉抿了抿唇,眸中突然涌起了伤痛,缓慢的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压低了身体将他抱在怀里,手指拂过怀中人乌黑冰冷的长发,听着他闷闷的声音在自己怀里响起:“可我不敢看那张脸。” “敏玉,你累了。”这句话的话音未落,江洛玉便垂下头来,尽量放缓了自己的声音,道,“你应该好好睡一觉,不要再想这些——” 没等他的话说完,伏在他怀中的人却慢慢的将自己的手从他手心中抽出来,一点点覆上了 自己的脸,化指为勾,像是要活生生嵌进自己的脸庞一般的动作:“只要看到那张完好无损的脸,我就会觉得我本该是个死人,然后就会不自觉的拿起簪子,像是母父一样一点点的……” “不要回忆了,你累了,好好睡一觉。”江洛玉闻言,面上的神色更是柔和,眼底的痛惜几乎要溢出来,身上本来有的淡然早已消失不见,手臂更是收紧了几分,轻声劝慰道,“听到了么?” “你不该觉得牵累我。”白敏玉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又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上,手指紧紧扣着面前的人,據拍色的眸子里混沌一片,唇边的笑容扭曲道极点,“我本就是个灾祸,当初就应该烧死在母父的屋子里,或是直接被那些追杀的人杀死,又或者在你来之前,我就应该顺了那些家丁的意思,这样你也就不会救我了……” “我会救你的。”江洛玉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中剧痛,不由松了抱着他的臂膀,温暖的手指轻轻抚过他冰冷的面颊,低头与他额头相贴,忍着泪意轻声道,“不管你是什么模样,不管什么时候遇上你,我都会救你的。” 说罢这话,不等面前的人再度开口,便微笑着扬起脸来,定定看着那双墟拍色的眸子,一字一顿的道:“你不要再想了,我也不再说那些话。我们交换,好么?” 白敏玉怔怔的盯着他乌玉般的眸子,许久后仿佛才晃过神来,闭了闭眼后唇边的笑容消失殆尽,整个人像是失了力气般从他怀中滑了下来,惊得半抱着他的人手指一抖,忙低下身来将他平放在床上,自己则靠在床帏边上,手指轻柔抚过那人垂落在枕上的长发,乌玉般的眸子里雾气隐去,只剩下一片冷然。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阳光渐渐暗了下来,日头也跟着西斜了些,坐在床畔的人低头看着白衣人此时平稳下来的呼吸,唇边还不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便看见自己本以为已然睡熟的人,骤然睁开了那双只剩下平静的璃拍色眸子,正安静的盯着他瞧。 “洛玉。” 江洛玉和他对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唤自己,也不着急回答,只压低了身给他压了压被角,这才轻声应了:“恩?” 白衣人察觉到他的动作,不由动了动自己的身体,目光也渐渐恢复了点生气,只是脸上的神色仍旧僵硬,是仿佛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情一般的表情,垂下的手指也冰的发青:“你想看看我真正的模样么?” “若是你不愿,我会当做自己不知道。”江洛玉闻言先是沉吟了片刻,随即抬起手来,指尖轻柔描绘了他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想起两人初遇时候的事情和那时自己心中的想法,一时间只觉得心中一片明亮,语气便愈发柔和。 “对我来说,若是你我一开始遇见,你长得又比我好看,我恐怕要犹豫好长时间,才能决定要不要救你呢。” 话音未落,他微微低下身来,将自己温暖的唇覆在了那人的额头上,乌玉般的眸底带了暖意,带着笃定轻声说道:“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你都是白敏玉。”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20节 白敏玉察觉到那个吻,身体下意识一颤,突然低低的咳嗽了两声,仿佛终于从某种难堪的境地中摆脱出来,眼神也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安静淡然,只是唇畔的笑影这一次消失的一干二净,什么都看不见。 “以前或许会为难。”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手指却慢慢从被子里探了出来,落在了扶在床畔的那只手上,據拍色的眸子定定的盯着面前的人,眼光像是痛楚却更像是释然,“可是如今,如今……我想要让你看看,我真正的模样是什么,那连我都一直未曾见过的脸……” 这一回,仍是不等他说完,江洛玉便勾起了个微笑,低身抱住了他单薄的身体,和他额头顶着额头,声音含在唇齿之间,分外柔和可亲:“好。” 那一日过后又过了几日,便到了年关的时候。 眠星低身蹲在回廊上摆着的药罐前,正专心致志的扇着药罐下的火,便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看见不远处一青一白的身影相携而来,不由微微勾了唇角,站起身来。 年关一到,郡王府内四处都是欢腾的模样,喜庆的红色纸张和绸子将刚将江影出嫁的喜气弄得更上了一层,连带着府内所有的主子,包括此时仍然卧病在床不管事的甄氏那里都用了喜庆的外衫颜色,除了仍在戴孝的江洛玉,和中毒之后便很少在除了碧波苑之外现身的白敏玉仍身穿素服之外,其余的人都换上了颜色鲜艳的服饰。 眼看着两人走回来,站在廊下的眠星还来不及反应,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逐月便抱着手中的东西快步走了过来,笑着和一边的小丫鬟将东西放下,又低声嘱咐着什么事情,脸上的笑容柔和又欢喜。 青白两色的身影越来越近,廊下的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先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脸上的疤痕不知何时慢慢褪去,渐渐显露出自己俊美绝伦容颜的白衣人,这才低身对着缓步而来的主子一礼:“见过世子,白双子。” 江洛玉今日仍旧身着一身青衣,只是因为这几日便是年关的缘故,身上青衣的花纹繁密了些,只要一动又被阳光一照,便会泛出淡淡的金色光芒,这时候瞧见他行礼,唇边淡淡的笑容便更深了,修长的手指向着自己的袖口一掏,再伸出来的时候便夹着一个红包。 “虽是因为守孝,碧波苑这里也没什么可玩闹的,可该给你们的东西可都要给的,免得以后过年的时候我再给,你们就说我这几年小气,该给的都没有给,又闹着我要作耍,我可经受不住。” 第161章 年关预兆 眠星闻言,唇边的笑也跟着深了,先是瞧了站在江洛玉身畔的白敏玉一眼,看到他在江洛玉的话说完后,眼底仿佛也透着笑意,那双摄人心魄的據拍色眸子却一直定在自家世子身上,没有移开分毫,心底便更是欢喜了,忙低身双手接了红包,笑道。 “瞧世子说的,属下可不敢这么大胆,世子怕是说的逐月罢!” 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站在不远处的逐月便听到了他的话,提着裙摆快步走了过来,不满的在江洛玉面前埋怨道:“眠星,方才我收红包的时候,可不曾说你的坏话,怎你一在世子手上收红包,却说起我的坏话来?” 眠星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是这般反应,忙不迭后退了两步,有些无辜的看了一眼面前的江洛玉,低声道:“世子,您看她这副问罪的模样,可见属下之话不无道理。” “你们两个一般模样,既然收了我的东西,就都莫要说了。”江洛玉含着笑看着他两人耍宝,不由握紧了身畔人的手,低声吩咐道,“逐月,将东西安置好了,便去一趟小厨房,看看有没有新鲜的糕点做好,端到正房屋中。” 等到两人进了屋中,用过了小厨房的点心后,又对坐在罗汉榻上喝茶时,逐月便缓步走了进来,面带喜意的低身行礼道:“世子,小公子和小小姐来了。” 听到这话,江洛玉敛了敛眉目,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唇边笑意浅浅:“请进来。” 逐月闻言,立刻笑着应是,侧过身来让站在不远处的两个身影同时上前,站定在身着青衣的江洛玉面前,压低了身子行礼道:“洛白(洛琴)见过兄长,祝兄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瞧瞧你们,怎么来给我拜年,却还这样客气。”江洛玉笑着站起身来,抬手扶了扶站在自己正前方,一脸恭敬喜悦的江洛白,又扫了一眼一脸不乐意,别扭的偏过头不看他的江洛琴,微笑着说道,“快起来,逐月。” 逐月抿了抿嘴唇,忙将自己手中的托盘举了起来,将里面的红包放在了江洛玉手下,应道:“在。” 江洛玉从托盘上拿起了两个红包,看了仍旧不愿意理他的江洛琴,脸上没有任何不自然的神色,不过将东西交给了面前的江洛白,有意无意笑道:“过年之后,妹妹就该要及笄也该选夫了。等到年关过后一段时日,江氏宗族的族会开过,有些事情就必要提一提了。” 听到这话,站在一旁的江洛琴顿时变了脸色,当即后退了两步,用无比戒备的目光瞧着青衣人,忍了半日终是没能忍住,扯开了嗓子叫道:“江洛玉,我不嫁人,你怎能……” “洛琴!你怎能这般和兄长说话!”还没等到他的话出口,站在她身畔的江洛白霎时跟着变了脸,手里捏着江洛玉刚刚给的红包,还没等面前的江洛玉说话,就先一步开口对她训斥道,“兄长一番好心为你,你却如此态度,还不快向兄长道歉!” “我才不道歉,我才十五岁,年纪还小,才不嫁人!”江洛琴听到自己的孪生哥哥训斥自己,眼底多了几分惊恐之色,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看了看淡淡笑着的江洛玉,手指紧紧在袖子里缩成一团,梗着脖子说道。 “他就是要害我,哥哥你却还这么护着他,自从进府了之后,你就只听他的话,也不听我说话了……还是哥哥怀疑上次中毒的事情,其实是妹妹所做?” “你怎会这么想?”江洛白闻言,忍不住皱皱眉后摇了摇头,回身面对着妹妹,低声一字一顿说道,“洛琴,你是我亲妹妹,我会待你好,兄长也是你的亲兄长,他并不是要害你,只是你真的到了年纪,这才……” “别说了!”还不等他说完,江洛琴眼底的惊恐之色多了几分,几乎退到了门口,眼底也隐约闪出了泪光,声音也有些发颤,“哥哥,你变了……你是不是觉得洛琴是个拖油瓶,帮不上哥哥你的忙,就再也不待洛琴好了?如今连你也这么说,我知你再也不愿意护着我了,洛琴回去乖乖听你们的安排便是!” 说罢这话,她不等面前的两人反应,便转身向着门外奔去,身形在褪下了苍色的苑中很快消失了痕迹,只留下了低低的呜咽声音。 “洛琴!”江洛白没想到竟会发展成这般模样,顿时跟着微微变了脸色,下意识向着江洛琴离开的方向走了几步,却没等再踏出一步,被站在他身后一直冷眼旁观的江洛玉抓住了手腕,他不由有些惊慌的看了看江洛玉,“兄长,这……” “无碍的,便让她自己一个人静静罢。”江洛玉眼神平静,唇边的笑容也没有丝毫改变,仿佛刚才的话并未入他心中,声音也极为柔和的劝慰道,“她以后终归要经历这些,你也代替不了她,索性一次让她痛快发泄出来也好。” 又这么劝了几句,江洛白才稍稍平静下来,被身畔的兄长拉着走到了桌边,刚准备说话的时候,便看见江洛玉摆了摆手,对着不远处的丫鬟们低声道:“你们都下去罢,不必进来侍候了。” 江洛白闻言一惊,又瞧见那些丫鬟在逐月的带领下出了门,一时间不由有些讶异的轻声唤道:“兄长?” “自上次进宫之后,我就有些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只是有些事情耽误了,这才一直拖到了年关。”江洛玉一边拉着他坐下,抬手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一边从自己袖中的暗袋取出了一件东西,放在了他面前的茶杯旁,“这件东西,先暂时在你这里保存着罢。” 江洛白看着那个被锦缎包着的东西,下意识从桌上拿了起来,低头细细瞧了一眼。 就在低头瞧了这么一眼后,他整个人顿时吓得落下了汗,有些无措的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带着不解的看向仍旧八方不动,十分平静淡然的江洛玉,磕磕巴巴的开口道:“兄长,这!” “看你这副模样,慌什么?”江洛玉手中的茶盏微晃,修长的手指如玉般捏着白瓷,像是和那瓷长成了一体,看到面前的弟弟竟这般沉不住气,他的眼底多了一分失落,面上却不曾表现出来,声音淡淡,“坐下,听我将话说完。” 江洛白看着兄长此时安然的神色,一时间也奇迹般的稍稍平复了心情,手指却还是紧紧握着那样东西,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低声应道:“……是。”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江洛玉遥望着江洛白渐渐远去的身影,修长的手指从窗框上的牡丹兰花雕饰上划过,乌玉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色,稍稍侧过身来看了一眼坐在屏风后的罗汉榻上,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更没有抬头看两人说话的白敏玉,笑道。 “不问?” 坐在罗汉榻上的人不动,乌黑的发丝坠肩,仍旧垂着头,声音安宁平和:“我相信你。” “敏玉。”江洛玉闻言,只觉得心底一动,唇边的笑容忍不住漫了出来,快步走到榻边,突然轻声道,“抬起头来。” 白衣人听到这话,先是忍不住愣了一瞬,随即才缓缓抬起头来,露出自己渐渐没了那道狰狞的伤疤,因而眉目如画俊美绝伦的容颜,和那双更加动人心魄的據拍色眸子。 瞧见他的面容,江洛玉沉默了片刻,才骤然低下头来,薄唇擦过那个人额角上的痕迹,话语像是含在嗓子里:“在那个小山坡初见你的时候,我从未想过……有一日竟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你心甘情愿露出真正的面容来。” 白敏玉看着面前的人,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眼底仿佛闪过某种看不清的神色,手指却慢慢抬了起来,轻柔拂过了江洛玉颊边的碎发,动作温柔。 江洛玉抬手抓住了他的手,狡黠的弯了弯唇角:“等到完全恢复了面容,还是多笑笑罢。 ” 白敏玉定定看了他半晌,终是微微垂下眼睛,唇边露出了一点笑影,衬得那张脸更是光彩照人,简直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女子。,, 大年初一的清早,江氏祖祠由江氏辈分最高的族老开启,江氏嫡系一脉嫡长孙的江洛玉站在最前,而江雄则因为辈分较高,站在江洛玉的身畔,两人同行进去上了香,可以在祠堂之内拜祭,而其余的江氏嫡子与嫡子嫡妻以及未出嫁的嫡女,嫡孙等就要在祖祠外拜祭。 至于庶子庶女和江氏旁支的嫡子嫡女们,则会在内院中拜祭。 已然出嫁的江氏女双和女子,还有江氏中人纳的其余妻妾通房,这一日祠堂内院都进不得,更不提拜祭江氏祖先,只能候在外院等待着。 祭祖足足用了两个时辰,等到江洛玉膝盖都有些酸麻的时候,这才听到站在身边的老族公大声喊“礼毕,起”这几个字,顿时神色恭敬的站起身来,又抬手扶着身畔的江雄站了起来,这才跟在江雄身后两人出了祠堂。 因为每年江氏祭祖之时,江氏不管是嫡系一脉还是各房分支,都要在这一日前往京都之外在江伦被封逍遥王时,皇帝御赐的江氏祖宅。所以祭祖结束之后,众人便在江雄的带领下到了祖宅中,离得稍微近些的便准备用过饭后回返,远些的则要在老宅中住上几日,等到休憩够了方才赶回去,最晚甚至等到了元宵节后。 一出了那层层叠叠的高墙,江洛玉走在江雄身后没有几步,便听到身后的老族公锁祠堂大门的声音,不由稍微顿了顿脚步,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片刻后,这才再度回转身体接着向外走 去。 祭祖过后,便是饮宴了。 众人都忙忙碌碌的折腾了一早上,虽然表面上都不说,可饿是当真饿了,好不容易挨到了午膳的时候,一入桌便无人说话,只能听到偶然有象牙筷子和瓷碗相撞后,发出轻微的碰响声 一顿午膳吃毕,江洛玉在江雄的下首坐下,刚准备拿起自己手边放置的茶,眼角余光便看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快步上前,低着头稟报道:“稟二老爷,沈国公家的大公子前来,说是代替母亲送祭礼了。” 第162章 不知好歹 坐在上首的江雄闻言一怔,脸上的神色虽是有些奇怪,却还是开口嘱咐:“快迎进来。” 沈国公家的大公子,那不是卢珉么? 江洛玉目送着那个小廝的背影消失在门前,唇边的笑容渐深,手中的茶盏轻轻一磕,仿佛无意间笑道:“卢表兄倒比旁人都心急许多,洛玉曾听人说,祭礼一般第二日送到便可,谁知道他竟是第一日正午便送来了。” 祭礼便是无法参与族会,已然出嫁的双子和女子在族会之后,送来供奉祖先的祭品。 照大泷习俗,一般祭礼是由所嫁的府内出,也有出嫁的双子或女子亲自备,第二日由亲子送来,若是还未诞出亲子,便是由府内的仆役来送,若是那出嫁的女子或是双子特被夫家喜爱,有可能夫主会亲自送来。 “说的也是。”江雄被他这么一提醒,心想着送祭礼虽是传统,可一般第二日才会送来,几乎没有这么早便送来的,不由疑惑的皱了皱眉,低声道,“奇怪,这孩子去年的时候,和旁人一般是第二日送祭礼,可怎么这一次竟是这时候便来了?” 江洛玉闻言,唇边的笑容带了冷意,乌玉般的眸子深不见底,声音愈发低了: “大概是… …有些不得不见的人罢。” 江雄就坐在他身畔不远处,正在低头沉吟着,便没有听清他的话,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听到坐在上首的人开口询问,江洛玉乌玉般的眸子微微一闪,将手中的茶盏一放,犹豫都不曾便笑答道:“回二叔,洛玉是说,也许是昨夜,有人给姑姑托梦了或是犯了什么忌讳,今日这才让卢表兄这么早前来送祭礼,也未可知。” 在年关的时候,说出犯了忌讳这几个字,也算是一种对祖先的冒犯,尤其是在刚刚祖祭过后,可碍着不是自己的孩子,江洛玉又年近加冠,江雄最终只是沉下眼眉瞪了他片刻,这才开口训斥道。 “你这孩子,这些事情,怎好胡乱猜想?” 察觉到江雄因为自己这话动了怒,江洛玉不置可否的垂下头来,唇边却依然带着微笑,应道:“二叔教训的是,洛玉失礼了。” 说罢这话,他不等即将拎着祭礼前来的卢珉,便再度对面前的江雄行礼后,转身朝着一旁的小角门行去,远远的遥望了一眼正想着这边行来,带着众多礼物和小厮等的人,唇边的冷笑更带寒意,紧了紧自己身上大氅向回廊深处迈开脚步,不一会身形就消失在正屋门前。 走了一段路途,身着青衣的人突然眼光闪了闪,瞧见不远处仿佛有一点红色,走进一看才看清那是盛开的红梅,刚准备进院子去,却看见那一把小小铜锁,不由讶异的皱了皱眉,知道身后的老嬷嬷是老宅中一直侍奉着的人,便侧过身来开口问道。 “这落锁的小院子里是什么?墙上怎会有梅花?” 那老嬷嬷闻言立时弯下腰来,有些胆怯的看了看四周,方才轻声回道:“回世子,那小院子本是当年老王爷的通房,本是公主身边的四个宫侍之一的梅香,后来被老王爷看重提为梅姨娘,只可惜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那个小院子老王爷觉得不吉祥,就给全都封了。 说罢这话,她不等面前的江洛玉开口,便接着说道:“因为那位梅姨娘爱花的缘故,那里种的都是梅花。” “原来如此。”听了这话,江洛玉的神色有片刻怔然,随即又化为淡淡,目光略微抬起看向距离自己不远处,那白墙黛青的瓦片上盛开着的鲜艳红梅,忍不住低声喃喃道,“没想到…” 没想到即使是身为公主,一生膝下甚至没有一个庶子庶女的祖母,也有自己所不能阻止的事情。 为夫主纳通房,甚至默许夫主将通房提为妾。最终虽是让那个妾难产而死,可心中的伤疤依旧会在,夫妻之间想必也难以如以前那般相处了罢。 这世间男子,终归一样薄情。 想到此处,江洛玉忍不住抬起手来,想要轻轻抚摸那从墙外伸出的红梅花瓣,却还没等摸到的时候,眼角余光便瞧见了一个身影向着这边走来,不由微微一笑,收回了自己的手后对着他低身行礼,道。 “表兄,有礼了。” “表弟倒是好闲情逸致,刚刚祭祀过后便来此赏梅了。”卢珉今日一身洒金绣云纹暗色长衣,目光炯炯的瞧着站在红梅下的江洛玉,眼中的神色深不见底,笑容仍旧不怀好意,还带着几分调笑与试探,抬手便挥退了自己身边的小廝,又示意江洛玉身后的老嬷嬷退下,这才开口说道。 “抑或是,表弟是在这里一直等待为兄?” 一听他这么说,本就因为方才听到的事情,内心有所起伏的江洛玉顿时脸色一冷,后退一步挥袖道:“表兄,还请自重。” “自重?”卢珉听到他的话,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再度上前一步,和江洛玉只有一臂的距离,似笑非笑的瞧着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突然伸出手来拉住了江洛玉的手腕,暖昧的摩挲了几下,“这两字怎么写,表弟可否教教表兄?” 江洛玉察觉到他的动作,这一次却并未挣扎,而是略微抬起眼来,定定的瞧着他,仿佛很是不解般,问道:“表兄,你几次三番纠缠于我,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呢?” “表弟这般冰雪聪明,会看不出表兄所求?”卢珉一边说着,一边更攥紧了江洛玉的手臂,话语像是从唇齿缝隙中挤出来的一般,目光也变得炽热起来,“表兄爱慕表弟甚久,所求无非是让表弟答应嫁予表兄,做表兄的嫡妻。” “嫡妻?”江洛玉闻言,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低低的嗤笑了一声,目光中带上了些不屑之色,手腕顿时使了暗劲震开了他的手指,青色的袖摆在风中飘了飘,“表兄可当真是会侮辱洛玉,竟说出这般话来。” “侮辱你?”卢珉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整个容颜都微微有些狰狞起来,话语也提高了一个度,指着面前的人,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做我国公府的嫡妻有什么可侮辱你的!” 江洛玉瞧见他是这副表情,脸上的神色丝毫不动,唇边嘲讽的意味却更浓了,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表兄息怒,先莫要动气,且听洛玉分说几句——倘若洛玉说的没有道理,尽可 让表兄得偿夙愿,也不必表兄费忒大力气,以防偷ji不成再蚀把米。” “你——好,你说!” 卢珉听他说偷ji不成再蚀把米,顿时想起了自己在右相府中的事情,不由警惕的瞧了瞧四周,在没有瞧见跟随在江洛玉身畔的那个老嬷嬷之外,还有其他的人影,下意识松了口气,顿时提起了气来,眼光凌厉的望着眼前的人,更带上了志在必得。 “我今日便听听,做国公府的嫡妻,究竟是如何侮辱了你!” 听到这话,江洛玉冷笑了一声,如画的眉眼在红梅下愈发显出丽色,眼底却尽是冰冷的讥 诮。 “既然表兄以为让洛玉做国公府的嫡妻不算什么,那洛玉第一敢问表兄,逍遥王与沈国公相比,谁的世禄高?谁的权利大?谁可手握兵权?谁可世袭爵位?”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他不等面前的卢珉回答,就接着连珠炮一般发问道。 “更何况,洛玉从小当做男子教养,身为男双又是王府的唯一嫡子,身带万贯家财手握兵符,为何要屈尊嫁予一个小小的国公,一辈子身居内宅而不得出?” 说罢这话,他瞧着面前的人哑口无言,却还努力的想着对策,涨的脸色通红的丑样,便勾了勾自己的唇角,接着冷声道:“若说是能让洛玉放弃逍遥王位,敢问表兄全身上下有何优点?表弟可未曾看出来一分,还请表兄指教洛玉。” “表弟还听说前一段时日,表兄收了别人府上的双子做了通房,那通房到现下还已然怀上了庶子?” 江洛玉一边说着,一边再度抬起手来,露出了衣衫下一截玉藕般的小臂,摘下了那一朵鲜艳的红梅,在指尖碾成了暗红的花汁,神色清冷如冰雪:“表兄难不成不知,大家子弟虽可被教导房中之事,可在嫡妻尚未进府之前,若是通房生下了庶子,或是直接纳了贵妾,便是对嫡妻的绝大侮辱?” 此话言罢,他顿时一甩手,将那已被揉烂的花朵掷于脚下,又狠狠的一脚踩了上去,唇边讥诮愈浓:“像是表兄这等人,洛玉倒真是不知,你的痴心妄想究竟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任凭谁被说成这样,都会恼羞成怒的,更不提本是从小被含在嘴里宠爱的卢珉,此时听到江洛玉竟说了这些讽刺之语,那张美丽的脸颊上更全是对他的不屑,卢珉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立时上前几步同时抓住了江洛玉的两只手,仿佛要强迫着将他往怀里搂去,声音也大的如同敲锣般震人。 “便凭这个!” 第163章 呵手试梅 他的话音未落,动作也还未做全,便突然觉得眼前一闪,手腕几乎是在霎时一滑,眼底最后留下的是那人讥诮的笑,和冷如冰霜的面容,身上紧跟着一麻,和上次在右相府几乎一模一样的感觉渐渐蔓延,顿时让他动弹不得,睁大了眼睛。 “——你!你怎么?” 江洛玉瞧他僵硬下了身体,整个人一动不动,手腕上的力气也跟着松了,面上一副吓得发抖的模样,不着痕迹的甩了甩自己的手,唇边的笑容仍未褪去,修长的手指慢慢抬起,露出指缝中细细的银针,压低了声音道。 “难道表兄上次竟以为,我逍遥王世子只是个能借助于他人的绣花枕头?抑或是因为洛玉这般容颜,表兄才忘了……洛玉本是个登得朝堂,身负武艺之人么?” 他的话音刚落,被制住了身体的卢珉眼底顿时闪过惊愕之色,脸色又是一变,刚准备开口大叫的时候,却突然觉得自己脖颈一痛,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没了知觉,紧接着在江洛玉面前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自己还没等动手,要动手的人便已经倒下了,江洛玉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才收回了手来,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卢珉身后,沉默无声如同飘着的白衣人,唇边的笑淡了些:“你怎么来了 ?” 白敏玉听到他开口,仿佛从江洛玉此时的话语中,听出他的情绪好似不大平静,下意识皱了皱眉,先是看了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卢珉,才压低了声音回道:“担心。” 听到这两个字,江洛玉眼底的神色变了变,沾着花汁的手指骤然缩回了袖中,侧过身来笑了笑,仿佛难以平复自己的心境般,话语淡淡的听不出意味:“还好你动作快,不然要是他叫起来,我就难以脱身了。” 白衣人闻言,想也不想,便道:“假的。” 江洛玉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的叹了口气。 “好罢,原本已经准备好的东西,不被他享用也太过可惜了,不如都撒上好了。”半盏茶的时间过后,身着青衣的人终是回过身来,将自己的袖摆在躺在地上的人面前晃了晃,眉眼间带着狡黠,眼底却仿佛浮着一层看不懂的东西。 “你也太不懂人了,这样也要拆穿。” 白敏玉瞧着他的神色,嘴唇动了动好似要说话,可最终还是沉默着没有发声。 “对了,他身上的蛊好似——不能离开那个通房云氏太久罢。”他不开口说话,并不代表江洛玉不会开口,眼看着将那黄色的粉末撒下去后,平躺在地上的人神色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青衣人眉眼间多了几分少见的幸灾乐祸。 “也就是说,他即使是来此,也一定会带上云氏,再搭配上这个有趣的药——看来不到片刻,我们定然能看上一场更好的戏了。” 半柱香的时间后,墙上的红梅开的依旧灼人眼目,一个轻柔中沉稳尤足,另一个则娇美又带着两分怯意的声音骤然在不远处响起,稍微离得近些去看,便能看清那是一个身着出嫁女双服侍,容貌清秀的双子,身畔扶着他的则是个面容娇美可爱,身姿稍稍有些柔弱的另外一个女 双。 “姨娘,方才那来报信的嬷嬷说的不错,您看少爷——少爷就在那里!” “是么?”听了身畔贴身侍奉双子的话,本在右相府内当小廝,结果却因为白敏玉的设计,最后跟着卢珉进了府当上了通房,因为怀上了身孕刚刚被抬为良妾的云氏立即抬起头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顿时眼神一亮,忙道,“果真,快些扶我过去。” 那双子听了他的话,立即甜笑着应道:“是,姨娘。” 两人走了几步便走到了此时正躺在白墙下,背靠着安静伫立的白墙,脸色略微有些扭曲眼睛却还闭着,身子却不停的在胡乱蹭动,脸庞涨红的卢珉,云氏眼底不由浮现了担忧的神色,立刻低身柔声唤道。 “夫主,夫主?” 叫了几声,发现卢珉没有反应,云氏顿时有些着急了——自从他出了右相府内,跟着面前的国公嫡子,他的日子不知道要比以前好了多少倍,更何况现下他还怀着身孕,虽然卢珉已然有了庶子,可他的出身可比那个生下庶子的女人高贵多了,他母以子贵连前一段时日他刚进府时一直为难他的沈国公夫人,这几日都因为孩子的缘故比以往更是宽和几分。 现下这般生活他满意的紧,可若是没了面前的卢珉这般宠爱于他,甚至夜夜在他这里留宿,他可不能有这么好的日子——想到这里,云氏瞧着卢珉仿佛人事不知,昏迷在墙下的样子,忍不住担忧的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卢珉滚热的手腕。 “这里天凉,可莫要在这里睡着,快些醒醒啊,夫主。” 出乎他意料的是,就在他的手指触到卢珉的肌肤时,卢珉整个人都是一个激灵,像是瞬间被人迎头用凉水泼了一般,眼眸顿时挣了开来,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云氏,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便抬手将云氏拉到了怀里,急切的吻着云氏的头脸。 “夫主,你这是做什么,奴家刚有身孕,是不行的……夫主,春熙快来拉着夫主!”云氏被他骤然这么一拉,又是铺头盖脸的一通亲吻,下意识察觉到了不好,顿时剧烈的挣扎了起来,试图逃脱出卢珉身边,不仅以目光示意扶着自己前来的双子,嘴里更是哀哀求着。 “夫主,春熙是妾身的大丫鬟,若是夫主真渴的紧,奴家便将春熙给了夫主。”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感觉到卢珉身上更热,在云氏身后的双子则倒吸了一口气,瞧见自家的云姨娘凌乱额衣衫下,已然露出了些白生生的肌肤,脸庞顿时红的犹如春桃,下意识想要转过身去,却听见云氏语气一滞,用几乎是尖叫的调子道。 “夫主,夫主!奴家不成的,这时候不能侍奉——” 话说到一半,云氏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挣脱了卢珉,抬手就将自己身畔尤在脸红的双子推了到了卢珉怀中,一边呼呼的喘着气收拾自己身上凌乱的衣饰,一边胆怯的后退了几步,同时小心翼翼的护好了自己的肚子,对着捞到了人便不顾是谁低头亲吻,胆怯中带着期盼的双子 笑道。 “春熙,你既是已经被我送给了夫主,还不快去服侍?” “是……姨娘……”名为春熙的双子闻言,顿时娇滴滴的垂下了头,任由抱着自己的人亲吻着脸面,脸皮红的要滴下血来,“夫主……” 就在这一幕发生的时候,此时距离他们只有一墙之隔,在长满了红梅花树,却被一把铜锁锁住的小院中,身着青衣的人修长的手指拨了拨自己面前的花朵,唇边笑容看不出喜怒,只是 分外模糊。 “这位云姨娘,倒是有意思的紧。” 话音未落,他骤然沉下声音,冷声问道:“二叔及族老们人呢?” 在他这句话话音未落时,一个全身包裹在夜行服中的人影落在了他身畔脚边,声音粗粝沙哑,带着恭敬:“回世子,正在回廊上,不一会便能转至此处。” 江洛玉眯了眯眼,望着不远处那个白色的身影,手指再度掐下一朵红梅:“动作快一些,可莫要让他们错过了这番好戏。” 听着身边的属下应是,随即瞬间消失在院中时,同样站在树下的白衣人突然侧过身来,烟熏據拍的眸子闪烁着柔光,神色安静又认真的瞧着他,即将恢复的俊美面容映衬着绚烂的梅花,好看的让人几乎挪不开眼睛。 但江洛玉却只是凝望了一瞬,便立刻挪开了眼光,反倒有些疲累的揉了揉眉心:“别瞧着我,这里毕竟是被封了的院子,若是一不小心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还是要快些将人引过来,看完了戏才好出去,不是么?” 他的话音未落,本就站的不远的人眼神微变,立时快步走到了他身畔,眼眸深处带着担忧和疑问瞧着他,声音低沉动听,令人忍不住心颤。 “你不舒服?” 听到他的声音,江洛玉仿佛赌气一般偏过头去,眼底的倦怠之色倒是浅了些:“没有。”白敏玉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知道在自己来之前,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惹怒了江洛玉,大半缘故肯定还与此时墙外的卢珉有关,便暂时止了自己焦急的心思,反倒安静等待着墙外的事情 爆发。 果真不到片刻,墙外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即是此起彼伏的惊叫,紧接着又是大声的斥骂,以及夹杂着疑惑的询问和斥责。 听着那些愈发嘈杂的声响,白敏玉敏锐的察觉到面前的人此时的神色微微缓和,顿时也跟着暗暗松了口气。 第164章 ?半生眷恋【本卷完】 “此人是谁?在江家老宅竟如此放肆!” “好似是方才来送祭礼的沈国公嫡子,卢珉……” “虽是出身高贵,可瞧着这位嫡子的模样,又做出了这般事情,可真是——” “这……这…刚祭祖过后…白日宣 y ,成何体统啊!” “下一次,江氏祖宅万不能让这等品貌不全的人进门,真是有辱祖先!” 听了一回,越听神色越好的江洛玉终是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唇边带出了浅浅的笑影,眸底映着鲜红的梅花花瓣,仿佛连洁白的肌肤上都映出了胭脂般的颜色,看得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那位卢公子啊,大概真是脑子不好,竟连这般的馊主意也能想的出来,现如今得了这般结果,也算是他的报应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慢慢消尽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过去后,江洛玉才眨了眨自己的眸子,像是蝴蝶骤然展开了自己的翅膀,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平和淡然,注视着面前的人时,却带着些说不出的意味。 “听说在这老宅附近,仿佛有个景色优美的大湖,终归这个时候没人来找我,二叔怕是也被那卢公子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正好在这时候随意走走,你可要一同去瞧瞧?” 白敏玉沉默的看了他半晌,忍不住皱了皱眉,却十分顺从:“你说什么都好。” “这么听话。”江洛玉听他答应,伸出手来揉了揉他垂下的乌黑额发,笑容却在此时的梅香中,显得有些虚幻而不可及,“既是如此,便走罢。” 过了正午的时候,日头从天穹最上方落了下来,灿金色的阳光渐渐转暗,照的一片茫茫的碧色大湖,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水雾,湖边的水鸟咕咕的扬起翅膀从葱碧的芦苇荡中飞出,清丽的鸣叫响彻在水上,传的远远。 一艘小小的乌篷船,安静的在水上划过,潇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奇怪的是,虽然这乌篷船一直在走,却未曾有和在甲板上划船的人,只是船舱中仿佛有着人影不停晃动,期间交杂着白色与青色的衣角,不挨得进便看不明晰。 没过片刻,大湖上又划来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乌篷船,极快靠近了那艘原本在湖中飘荡的船,等到两艘船几乎靠在一起的时候,那艘在后赶来的船舱中人影突然晃了晃,紧接着甲板上的人便停了划船的竹篙,反而抬手用绳索暂时将两艘船船头系在了一起,这才坐下来逗弄着船舷上的水鸟,半耷拉着眼睛仿佛将要入睡。 察觉到有船靠近,一直坐在乌篷船船舱帘幕不远处,一身白衣一直沉默的人顿时准备起身查看,却还没等完全站起身来,便被身后的人抬手抓住了手腕,给予了一个像是安抚般的笑容,神色却沉静中带着严酷。 正在船舱中的这两个人,一拉一站的时候,紧靠着乌篷船的另一艘船上的船舱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清朗中带着莫名试探,仿佛还夹杂着更加复杂的含义:“江世子。” 江洛玉坐在船舱中,手上渐渐用了力气,将察觉到动静定要出舱的人拉回到了自己身边,唇边勾起了一丝很淡的笑意,对着那个声音响起的方向开口道:“见过八皇双——不,现在该唤作——八皇子了。” “对我,就不必这么多礼了。”另一艘船上的人闻言,仿佛低低笑了一声,片刻的沉默后 ,声音方才再度响起,“毕竟在几个月前,我刚刚帮了江世子的忙,江世子也帮我解决了麻烦 ” 〇 江洛玉听到这话,心底不由微微一惊,想起了那一次在宫中的赏花宴后,他便吩咐寒江阁潜伏在宫中的人向叶旭示好,没想到叶旭表面看上去没有势力,其实不管是朝堂还是手下都有许多奇人谋士,江洛玉也因此暴露了身份,不得已只好在寒江阁中约见了叶旭,两人终是在暗中联手,开始对付共同的敌人太子一脉。 上次在寒江阁初次见面,江洛玉便提出以让叶旭安然无恙在皇后和太子的监视之下,暴露出自己是男子身份却不会引起太子注意或是猜忌的条件,以在朝中排挤打压甄氏一族的条件,向八皇子叶旭表示出自己的效忠。 想到这里,江洛玉不免回忆起当时在寒江阁中,隔着一道珠帘和叶旭讨价还价的场景,唇边的笑容不由深了些,乌玉般的眸子深深的看不清楚:“此事终究对皇子殿下有害,殿下千万不要这般说,要折煞洛玉了。” “其实,本殿倒当真没想到,你会用那般方法。”叶旭安坐在另一艘船上的船舱中,着一身雪色龙纹皇子袍,身上早就没有女双的任何打扮,那张俊美的面容也因为不再伪装,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气,只在说话的时候面上带了些无奈之色。 “还好最后本殿见事不对,这才顺了世子的心意,不然若是本殿再迟疑片刻,本殿定然会将自己都赔上。” 听到这话,江洛玉忍不住敛了敛眼眉,低头沉思了片刻,唇角透出了一丝愉悦的笑纹。依前世这位八皇子多年隐瞒,最后还登上帝位来看,皇帝定然是分外宠爱于他的,虽然理由现下仍不清楚,不过连他自己都那般笃定,又怎么可能会有事。 只是他这样的神色,却看的坐在他身畔的白敏玉略微皱起了眉头。 江洛玉并未察觉到白敏玉此刻的神色有何异常,只是专心致志的和那边的人说这话,只觉得每一次和叶旭说话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心情愉快的想要勾起唇角,笑容也就愈发深了: “提 前未曾告之殿下,是洛玉之过。” “这些客气话,便不必再说了。”听了他带着笑意的话,对面的人仿佛能够看到他此刻的神色,话语中的无奈之色更深,“今日来寻你,不过是想来问问世子,你心中所想下一步的计划如何。” 江洛玉闻言,立时应道:“殿下雄才伟略,想必不需洛玉做什么,也心中有数了罢。”叶旭低低笑了一声,仿佛轻轻敲了一下自己身畔的船,这才仿佛别有意味的开口说道:“蛰伏了这么久,也该看看阳光了。” “殿下说的是。”江洛玉不等他下一句话说出,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中带着笃定和势在必得,“不过在此之前,洛玉有一个不情之请。” “讲。” 江洛玉略微垂下头来,眯了眯自己的眸子,眼底仿佛露出了些许寒光,修长的手指渐渐在衣袖中握紧,笑容带了狠戾:“同样是要削弱太子一脉的势力,如今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倘若殿下能够信得过洛玉,此次便让洛玉出手为殿下砍下太子一臂,何如?” 船舱内的人顿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想动谁?” “齐国公甄复。” 听到这个名字,叶旭仿佛并不意外,只是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方才突然笑着开口道:“先是江影又是甄复,再加上你的那个条件,看来你是当真和甄氏积了许多仇怨,不然也不必如 此。” 江洛玉笑着应是:“殿下明鉴。” “也罢,既是如此,终归甄复多年为皇兄效力,到此时甄士已然尾大难掉,更将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现下想必连父皇自己,都已经隐约开始忌惮太子皇兄了罢。” 叶旭靠在船舱上,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的布帘,一边说着一边想象着那张美丽的脸庞,在自己说出这句话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只是想着,他已然忍不住要露出笑容来,心底也跟着隐约被触动,仿佛青草伸出了幼嫩的枝桠,慢慢爆裂一样的欣喜。 “只是除掉甄氏一脉,难免需要大力设局,本殿会派人前去与你的人联手,朝中的人也会在关键的时候替你说话,更尽力替你隐藏,你便放手去做罢。” 江洛玉听到他允诺,心中也是欣喜,脸上眼见着好了几分,看的身畔的白敏玉眉头皱的更深,几乎成了川字:“谢殿下。” 这个话题结束后,江洛玉本以为两人的会晤便是到此结束了,谁知道还没等他侧过身来,便听到船舱另一端的人再度开口唤道:“江世子。” 江洛玉微微一怔,反应却是不慢:“殿下请讲。” 听到这边应是,叶旭忍不住垂下了眼帘,唇边的笑容也深了些,眸光在闪烁之间,更是柔和了: “在你露出锋芒,又找上我之前,我曾一直以为,你会支持三皇兄 “为何?”声音隔着两层蓬草传来的时候,叶旭搁在身畔的修长手指便缩了缩,神色安静的听着他的话语,“就因为三皇子之势,远远大于殿下么?” “不仅如此。”回想起那时的情景,叶旭下意识想到当时在赏花宴上叶瑞的表现,更禁不住更回忆起了在郡王府欢宴的情形,只可惜他未曾见到右相府内的一切,不然他此刻的话语便应当不止于此了,“只有你不知晓,三皇兄看你的眼神,一直是不同的。” “哦?”江洛玉闻言,倒是略微挑了挑眉,声音中不带任何情绪,“即使如此,那又如何 ?” 叶旭再度低笑了一声,仿佛若有所思:“这样的回答,果真是与人不同。” “殿下谬赞了。” “是不是谬赞,你心中清楚。”说罢这话,他仿佛尤嫌不够般,又多加了几句玩笑般的话语,“其实方才听到你要对付甄复的时候,本殿突然想到如今得宠的慧妃……仿佛也是与你一同去护国寺上香,这才被皇帝看重进了宫的。” 一听到这话,江洛玉便只觉得浑身一冷,下一刻便认定这是叶旭在试探自己,心想这位八皇子果真算是手眼通天了,既是一直在假扮双子,都未曾落下自己势力的培养,一时间话语中更多了几分小心:“殿下,想说什么?” 察觉到这一次回话的时候,江洛玉的话语中仿佛带着戒备之意,叶旭顿时心中带了懊恼之 意,暗地里责备自己说错了话,话语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去,语气不由便带上了几分不被人察觉的沮丧:“江世子心中清楚便好。” 这几句话说罢,江洛玉是真的再也没有话和叶旭说了,那边的人仿佛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并未再度开口说话,不一会两艘连着的乌篷船便渐渐分开,其中一艘驶入了面前的水雾中,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大湖中,只剩下一艘乌篷船还安静的停驻在原处,不时还打上一个小小的旋,潇出几多水花。 一番话谈毕,江洛玉好似有些疲惫,闭口之后便身体一侧,刚准备窝在角落中补眠,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另一个人抓住了,唇边的笑容忍不住浮了起来,虽然心里还是因为刚才的事情有些不舒服,却还是顺着身畔人的意思低头卧在了那人膝上。 眼看着江洛玉已经躺在了自己膝上,白敏玉的神色却仍未恢复以往的平静冰冷,據拍色的眸底仿佛蕴含着更深的暗色,和看不清的某种东西,让不自觉察觉到的江洛玉顿时加深了逗弄的心思,不由笑着仰头开口道:“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倘若真的想要说,就莫要闷着了。”片刻之后,瞧着自己说完那句话后,白敏玉仍是一副低头不语的模样,江洛玉忍不住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摸了摸他冰冷的脸颊,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当心闷坏。” 即使是被这么问了,白敏玉还是又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眨了眨自己的眸子,目光直直的看着江洛玉的侧脸,一字一顿问道:“如何做?” 被他冷不丁这么一问,是谁都难以在立时反应过来的,更不提本来就有些困倦,问话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江洛玉了: “什么?” 白敏玉看到他的目光中带着讶异,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对,只是十分有耐心的重复道:“你要如何做?” 江洛玉转了转眼珠,这时候终是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脑海中骤然蹦出方才在红梅院子外的那一幕场景,片刻后又不由回忆起在右相府之内的事情,唇边终是一点点浮现了暖意:“这个么……你很想知道?” 白衣人闻言,沉默了片刻。 在他沉默的时候,那张俊美的脸庞上没有表情,可據拍色的眸子里却有光芒隐约闪烁。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江洛玉从清醒重新到昏昏欲睡,全身都放松下来眸子半眯着的时候,才听到自己上方,终是响起了一个冷定平静的声音:“选夫?” “这么聪明,还问我做什么,你不是都猜出来了么?”听到他的回答,半梦半醒之间的人支撑着张开了眸子,一边支着手臂瞧着乌篷船外一闪而过的景象,一边微笑着开口道,“虽是小地方,可这里的景色到无比秀丽,看着便让人身心舒畅。” “走罢,我们去甲板上坐坐,吹风赏景的时候睡着,仿佛还更有情境呢。” 白敏玉瞧见他说完话后,就做出一副任由自己选择,又用乌黑的眸子定定瞧着自己,便知道江洛玉既是这般说了,定然也是要让自己这般做,否则肯定是不会罢休,说不准又想出什么办法捉弄自己,叹了口气后抱起怀中的人,低身出了船舱。 待到那人抱着自己坐在甲板上,冰冷又不失柔和的风掠过自己的脸颊时,江洛玉猛然觉得ji,ng神一震,顿时略微清醒了过来,可是片刻过后,仿佛是被抱着自己的人身上的温暖熏染,他 的眼皮又忍不住上下粘起来,不一会就沉入了一片黑甜中。 再度挣开眼睛的时候,江洛玉自己只觉得不过片刻,可等到他在白衣人怀中翻了个身,将目光投向远处弥漫着水雾的湖面上时,这才察觉出仿佛有些不对,乌玉般的眸子也随之睁大了 “敏玉?”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却带了些清醒之时绝不可能会有,但属于此刻的温柔顺从,“我竟真在这里睡着了,此时是什么时辰了?” 白衣人在甲板上抱着一个人,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动作坐了许久,乌黑的发上早就浸满了露水,脸上也冰的吓人,只那双墟拍色的眸子,依旧是江洛玉睡着之前,便蕴含着暖意的一双琥珀:“不到三更。” “已然这么晚了!”听到他这么说,又瞧见漫天的明亮星子,江洛玉顿时一惊,但下一刻看着身畔面容平静,好似对此毫无所觉的人,唇角顿时不满的一翘,神色间却并未如何着急,连唇边的笑意都未曾褪去。 “看着我睡熟,你怎不开口叫我,就知道一个人坐着看景,若是二叔来老宅寻我,一进门我可就倒霉了。” 白衣人闻言,立时摇头,面色笃定:“不会的。” 江洛玉得了这句话,本来稍微提起的一点心好好放回了肚子里,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懒 懒的在白敏玉膝上又翻转了一下,眉眼间却露出了狡黠之色:“这么说,你是提前有安排了? ” 白衣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确有安排,片刻后又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从自己袖中掏出了一只青色的玉笔,交给了躺在自己膝上的人。 “令笔?”江洛玉迎着那柔和的月光,瞧了瞧那通体碧绿的玉笔,知道这是用来联络发令的信号烟花,就眨了眨眸子,纯良无辜问道,“给我放的?” 说罢,不等白敏玉回答,江洛玉便一抬手,将那玉笔上隐藏着的引线一拔,从那玉笔中就骤然发出了一道长细的红线,从他的手中一直拉到了暗色的苍穹上。 “咻——” 就在那红线升空的一霎,仿佛是引发了什么东西一般,突然从大湖的四面八方外,升起了一道道明黄色的细线,随即漫天的星子中,瞬息间绽放出了一朵又一朵灿烂夺目的花朵,美丽的令人几乎挪不开眼睛。 “嘭——” “好美的烟花。”江洛玉枕在那人腿上,微笑着瞧了一会,乌玉般的眸子深处仿佛盛放着花朵,笑容甜美的有些虚幻,“怎么今日开窍了,不仅连我要来这里都提前预料到,更是突然就送我这般大礼?” 白衣人闻言静默了半晌,片刻后缓缓垂下头去,在面带惊愕之色的江世子额上印下一个轻吻,面容上的神色是无与伦比的温柔。 “昨日已过,今日是你的生辰。” 这一句话,无异于方才那些巨大的烟花,骤然在自己耳边盛放的声音,江洛玉只觉得那个吻虽是印在了额上,此时却更像是印在了心底,烫的人忍不住想要开口,连声音都跟着有些颤 抖:“是逐月对你告密了?” 话音未落,他不等那人反驳,就接着连珠炮般的猜测,仿佛害怕自己停下讲话,有些事情就会在一瞬间变得完全不同:“还是眠星?不……眠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肯定是逐月告诉你——” “一开始。”这一回,不等他说完,白衣人就幽幽的打断了他的话,修长的手指拂过他温暖的侧脸,據拍色的眸子倒映着天穹上的万千烟火,“从我在马车上见到你,听到你说出那句话后,我就知道了。” “洛玉,在山坡上的那一次,并非我们初见。” 他一边说着,一边寻觅到了那人垂在身畔的手,一点点握紧后十指相扣。 仿佛用尽了前半生的勇气,和后半生能够付与的所有温柔。 “我已经,认识你整整十年了。” 【京都风云卷&8226;完】 第165章 洛琴选夫 年关过后,又是一年初春。 江洛玉独自一人坐在凉亭中,一边摇晃着自己手中的茶水,将滚烫的热水混杂茶末在青瓷杯上烫过,一边含着微笑看向此时站在不远处梨花树下的人,乌玉般的眸底仿佛带着浓郁的暖意,细细看去却有什么更深的东西。 “别喂醉雪了,过来喝茶。” 这句话出口,一直安静立在树下的人悠然转过身来,抬手便将自己臂膀上停着的白鸟放飞,缓步朝着江洛玉坐着的方向行来,他的面容早已恢复本应有的俊美无俦,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碧色的玉簪松松的挽在脑后,據拍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像是会发光。 眼看着那个人听到自己的话,修长的身形便向着自己移动过来,江洛玉不禁眯了眯眼睛,唇边的微笑更深了些,将手中浅碧色的茶水从壶中倒入瓷杯,笑道:“这可是前几日慧妃有孕时宫中赏赐下来的贡茶,今儿好不容易从二婶那要了一些过来,快尝尝这稀罕物。” 他的话音完全落下时,白衣人也走到了他身畔,修长如玉的手指从他眼前一掠而过,拿走了那杯带着袅袅热气的茶,声音如原本一般淡冷从容。 “你很高兴。” 完全肯定的语气。 “自然高兴。”江洛玉含笑着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先是低头吹了一口浮在其上的雾气,这才挑眉望向坐在一畔的白衣人,“难道你不知我高兴的缘由么,白公子?” 被他最后称呼的那三个字一惊,白敏玉顿时垂下头来咳了两声,像是呛到了水,脸上随即多了一团可以的晕红:“……咳咳。” 江洛玉仿佛不知晓他呛水的理由,忙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神色关心的开口时,眼底却分明闪过狡黠的神色:“怎么了?” 白衣人好不容易从呛咳中缓过劲来,闻言抬头瞧了一眼他的神色,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却并未开口说话,依旧和当年初见一般沉默平静。 江洛玉见他缓过来,脸上最后一点担忧之色褪去,乌玉般的眸子里笑意莹然,手指划过他鬓边的碎发后,仿佛毫无心机的相问道:“昨日听闻慧妃的喜讯,我那个正妃二婶的病好似好了些,你今日可要陪我去看看她么?” 看着白衣人摇头,知道他是不想去,江洛玉也不勉强,将自己杯中的茶喝干后,便瞧着不远处盛开着白色梨花的大树,略微有些出了神,话语却带着笃定之意。 “不去也好,那就在碧波苑帮我看着,一会可能会有平妃二婶那里的人来送东西,大部分都是些布料之类的,洛白和洛琴也就罢了,你定要记得这一次那布料中还有你自己的,可别又傻乎乎的全都送到白姨娘那里了,她们也用不得男子和男双花色。” 白敏玉知道他这个嘱咐就是针对自己,不由想起上一次年关过后穆氏派人来送布料,在大丫鬟逐月留下了江洛玉新衣所用的布料,让他挑选几件为自己做,剩余的都送到白姨娘院子里的时候,他却直接让人将剩下的所有布料给了白姨娘的事情,眼底的无奈之色便更浓了。 “知道了。” “知道就好。”听见他应了,江洛玉才仿佛满意了,站起身来抚了抚自己的衣角,目光却 落在了比那颗梨花树更远的地方,“再过一个月便是府中春宴,我要给洛琴选夫的消息已经通过外面的人放了出去,现下怕是满京都的人都知晓了罢。” 白衣人闻言,脸色稍稍变化,刚准备站起身来的时候,便瞧见江洛玉侧过身来,目光幽幽的瞧着不远处的碧波苑,话语中仿佛蕴含着某种暗潮,像是从黑暗中刀鞘中抽出的长刀,渐渐露出了雪色的锋锐。 “为防万一,我已经提前对二叔和祖母说起这件事了,那两位也颇为赞同此事,这一次郡王府的春宴上,受邀前来的必然会有很多富家公子罢。我可要仔仔细细为洛琴看看,好让她嫁个好人家。” 白敏玉沉默了半晌,定定的瞧着他,突然问道:“你不怕她怪你?” “不管我选什么人家,高的还是低的,嫡子或是庶子,她都是要怪我的,正反也无甚差别。”江洛玉仿佛早已想过这个问题,闻言连想都不想,脸色不变笑着开口道,“长兄如父,就算她不满意如何?即使会怪我又如何?我可并不在意。终归最差的事情我也想过了,无非是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虐待庶妹,也吃不了人。” 听到这话,谁都知道江洛玉是劝不住的,白敏玉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将一畔石桌上的薄披风拿起,动作轻柔小心的给他披上,一边低头仔细的系着衣带,一边低声道:“你说什么都好。” 江洛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话语中带着些他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亲呢:“真的?” 白敏玉被他掐住了脸颊,脸上的神色有些苦,却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最近我怎么发觉,你真是会说话……每次你只要一说完话,我心里就高兴了。”看白衣人这么温顺,江洛玉本因为提起江洛琴选夫,那最后一点的不高兴顿时湮没不见,只剩下了浅浅暖意,手指顺势滑下抓住了他的手指,轻声道。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21节 “都这个时候,我也该去见甄氏了。不然一会等到天黑,可怠慢了我那位正妃二婶,还不知道她要怎么埋汰我。” 白衣人听到他这么说,不由眨了眨自己據拍色的眸子,目送着他转身消失在回廊中的身影时,唇角骤然爬上了隐约的笑影。 转眼之间,一月之期匆匆过去。 到了春宴的时候,院子里的树木早已葱绿,鹅黄色的迎春花像是蓬松的发般垂落下来,散发出隐约的甜香味,盛装打扮带着嫡子嫡双的穆氏露面后,第一次作为郡王府的女主人出面迎接众位贵妇和小姐,又无意中提起甄氏身子不好,已经半年多起不来床的事情,话里话外暗示着这王府以后便由她一人独大了。 前来参宴的一部分是王府的熟人,另一部分则是靠了那为逍遥王庶女选夫的请柬进门的,看着穆氏的这番做派,又想到除了甄氏是齐国公的亲妹,面前这位更是左相的亲妹,同是身份局贵的人。 以前甄氏身子好又带着嫡长子,这才死死的压了穆氏一头,现下甄氏的嫡子莫名奇妙的由男变双,又已经出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空有名头的质子,虽有宫中的慧妃撑着场面,可是若等到新皇登位或是朝政变化,还不知道慧妃最终会有什么后果。 更何况远水解不了近渴,即使现下慧妃传来了有孕的消息,能不能在皇宫内的众妃的虎视眈眈下生出孩子还是两说,要真的生出来了,若是个女孩也就罢了,要是男孩的话,齐国公一脉支持了太子多年,慧妃的孩子却带有齐国公的血脉,齐国公一脉会不会丛生反心还未可知,太子和皇后肯定要多生猜疑的。 照这么看来,慧妃此刻的地位岌岌可危,即使有着皇帝的宠爱,也肯定斗不过从太子妃升为皇后,几十年在后宫中沉浮着的人,到最后变成什么样子还不知道。 若是这么看来,是郡王府唯一一个嫡子母亲的穆氏,以后是郡王府女主人的事情,也就是板上钉钉了。 这么一想,稍微明白些的贵妇和小姐们都对前来迎接的穆氏热络了起来,众人亲亲热热的正向着里面走时,一个拉高的声音却骤然在她们身后响了起来。 “南皇子,南皇子妃到!” 听到这个声音,本来走在最前面的穆氏顿时停下了脚步,神色有些难看的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了不远处扶着小厮,正从回廊远处一前一后而来的两个身影上。而站在她身畔扶着的她的江冰听到这话,顿时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连眼神中都带上了几分慌张。 “母亲,他们怎会来?”江冰一边说着,一边握紧了母亲的手指,眉眼中尽是惊慌,看着那两个身影越来越近,显然是想起了江影的那些手段,一时间只有面如土色可以形容,“今日未曾给他们请柬啊……” 穆氏也没有想到南静隆会和江影在此日到此,闻言顿时微微变了脸色,但片刻后心中就有了计量,沉声道:“胡说什么!南皇子可是大金皇子,皇子妃更是王爷的嫡双子,他们要来我们郡王府参加春宴有何不可?” 说罢这话,她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一般,捏了捏江冰的手后,就骤然侧过身来面对着她竖眉立眼接着训斥道:“你这孩子,忒得无状,还不下去请王爷前来,以免怠慢了贵客!” 江冰听到这话,才隐约觉出味道来,知道这是母亲让自己去找江雄来,现下也只有江雄能暂时前来救场,顿时一咬牙低身应道:“是,母亲。” 此时郡王府正门的女眷们,都因为南静隆和江影的突然到来有些慌了手脚,穆氏更是脸色难看却硬要挺直了脊背迎上去问好,江冰却接了母亲的任务要找江雄过来,正是乱七八糟乱成一团的景象,距离此处足有两道垂花门的一个凉亭中,却是一片静谧。 第166章 求之不得 刚刚从碧波苑中出来没走几步,便因为前面此刻发生的事情停下步子的人,听了身畔双子的稟报后,淡色的薄唇上不由露出了一个带着讥诮的笑。 “江影来了?”很少穿除了青衣以外的颜色,一身玄色上绣云雾纹的江洛玉唇边带笑,手腕一翻松开了身畔白衣人的手,袖中便接着划出一把象牙骨扇,轻轻敲击在了掌心中,“哦不,现下该叫他南皇子妃了。” 白衣人听到他这话,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正在沉吟思考的时候,便听见面前的人微笑着,再度开口道:“不过,这可是给洛琴准备的宴会,他带着南皇子过来凑什么热闹?” 一直跟在兄长身后只有几步,看见江洛玉停下脚步,便一同停下了脚步,听到宴会出了些岔子,脸色就有些变化的江洛白闻言,看了看自己身后不情不愿跟着的妹妹,忍不住带着担忧开口问道:“兄长,那洛琴……” “洛琴也大了,让她自己去参加宴会罢。”这一回江洛玉不等他说完,唇角的笑容便深了些,明明知晓江洛琴就在不远的身后,不过是一脸不在意和叛逆罢了,他也用一种像是命令般的口吻,冷声吩咐道。 “洛白,记得让她老实一些,在这个小院里我还忍着她,要是她敢因为自己心里不顺意便将我和二婶为她办的这个春宴搞砸,以她一个庶女的身份,之后要嫁给别人当继室还是小妾,可就再也由不得她了。”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 江洛白闻言神色跟着一肃,立时不无担心的回头看了听闻这话后,脸色瞬间难看下来却不敢发作,只是目光带着惧怕和惊恐的瞧着江洛玉的侧脸的江洛琴,迟疑片刻后还是抬手应了是 ub_1_&039;st” : 疋,入可〇 瞧着江洛白答应后,就回身走到了江洛琴面前,刚准备低声劝慰着妹妹,却没想到江洛琴仿佛也以为面前的兄长想害自己,眼眶也跟着红了,只差没有当即落下泪来的模样,不等他靠近便转身就跑,弄得江洛白一时间先是僵在了原地,随即才回身对着目带暗色的江洛玉一拱手,头也不回的去追妹妹了。 转瞬间凉亭中只剩下江洛玉和白敏玉两人,江洛玉瞧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许久,终是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转身再度迈开步子的时候,脸色就没有刚才出苑的时候那般好看了,却没有忘记抓紧了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人。 “敏玉。”不善言辞的白衣人感觉到他抓住了自己的那只手,仿佛用的力气与平时不同,眉目间就涌起了担忧之色,刚轻轻的握了握那只手的手腕以示安慰,便听见那人背对着自己道,“去年你不曾与我同去,今年便陪我一同去罢。” 白敏玉猛然闻言先是一惊,随即下意识想要摇头,可还没等他做出动作,走在前面的人就仿佛后脑勺上有眼睛般,转过身来定定凝视着他,许久后突然抬手抚上了他的面容,指尖一点点描绘着他的脸颊,传递出来的是温柔和平静。 “至于你的身份,倘若你不觉得委屈,不如以我的通房身份前去,如何?”就这么定定的瞧了他一会,江洛玉终是微微敛下眼眉,轻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问道, “肯么?” 白衣人听到通房两字的时候,面容先是一顿,随即涌起了诡异的红色,眼神却一直是安宁却笃定的,沉默了许久后,直到江洛玉的眼神渐渐暗淡,其深处的某种期待也跟着要消失不见的时候,他却骤然抬起手来,抓紧了那人垂下的指尖。 “求之不得。” 在这四个字脱口而出的那个瞬间,白敏玉只觉得靠着自己的这个人身体一颤,随即有些带着莫名的眸子定定的瞧着自己,用仿佛有些不认识了一般的目光,唇边不由多了些笑意,刚准备垂下眼帘的时候,却感觉到那个人抓着自己的手都在颤抖,顿时有些讶异的看向了他,目光中带着些许惊愕和讶异。 “怎么了?” 片刻之后,还不见江洛玉开口说话,白敏玉被他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瞧着,就有些忍不住着急了,刚准备抬手在他眼前晃一下,就觉得自己怀中一暖,低头去看的时候,正好看见江洛玉带着玉冠的乌发,神色便跟着柔和了几分,也跟着反手抱紧了他。 江洛玉侧脸靠着那个人,一时间只觉得心潮涌动不能自已,连手指都忍不住抖的不能自制,许久之后才慢慢回过神来,直起身定定了看了面前的人俊美面容上带着讶异,更多却是暖意的面容,只觉得心底仿佛不远处盛放着花朵的枝桠,欢喜到他的心都能够压沉。 身为一个男子,普一出现在众人面前,却只能以一个双子玩物般的通房出现,这无论对于哪个男子来说,都是无与伦比的耻辱罢。 本以为自己这句话不会得到肯定,也已然做好了那句开玩笑的话说出的准备。 却没有料到会是这四个字的回答。 那人说,求之不得。 这是他前一世,求之不得的答案。 却没想到能在重活之后,轻易便落在了掌心。 不知过了多久后,江洛玉才渐渐冷静下来,只是抓着白衣人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唇边的笑容也带上了真正高兴的模样。 “你说,江影带着南静隆来的目的,莫非是要力压那些求亲的人,让我将洛琴许给南静隆当侧妃?”他一边说着,一边重新迈开脚步,只是在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不被人察觉的顿了片刻,心底的刺痛刚刚浮现起来,这一次却被相握的手透来的冰冷抚平,连话语都是出乎意料的稳定平和,不带一点心底的情绪。 “不过仔细想想,即使让王府的庶女来当侧妃,若是南静隆点头首肯了我又答应,便也不是什么难事。” 白衣人跟在他身后,盯着两人相握的手片刻,突然开口问道:“你肯答应?”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人刚走出第一道垂花门,步子又轻又缓的向着第二道垂花门而去,不远处已经隐约露出了弯弯折折的回廊小桥,走在前面的人却骤然停下了脚步,侧过身来含笑着望他。 “自然。”他笑容淡淡,语气却笃定,“不肯。” 白衣人闻言点点头,显然是这个回答在他的预料之内,没有和江洛玉相牵的那只手却骤然 向上伸出,轻柔的抚了抚他的眉间,仿佛那光滑的一片肌肤上,此时正有着深刻的褶皱一般,喃喃道:“南静隆。” 听到这三个字,江洛玉先是忍不住一怔,随即整个人的脸色都奇异的扭曲了一下,片刻后却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仿佛从来都未曾改变一般,微笑着问道:“怎么,为何突然重复这个名字?” 白衣人并未立刻回答他的话,只是沉吟了片刻,那双據拍色的眸子里慢慢露出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让站在他面前的江洛玉忍不住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开口询问,却听见面前的人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的声音。 “你恨他。” “你说什么?”江洛玉闻言,顿时吃了一惊,下意识反驳道,“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面前的人骤然松开了他的手,據拍色的眸底漫过了一层层暗色,像是有某种难以控制的东西被他缩进了眸子里,又深深的隐藏下来,那张俊美无俦的脸颊跟着垂下,乌黑的发丝遮住了他半张面容,连带着神色都看不清楚了。 江洛玉抿了抿唇,仿佛没有想到自己的反驳,面前的人竟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间不由疑惑的皱了皱眉,刚准备走到他身边去一问究竟的时候,却正好听到那人极低极低的声音:“若不是恨,便是在意。” “你在胡想些什么?”江洛玉一听到在意这两个字,顿时心底一惊,在将南静隆和在意这几个字放在一起时,只觉得眼前仿佛有着鲜艳的血色掠过,随即一片茫茫的黑暗,倏忽而来的疼痛和绝望仿佛从前世擦肩而过,让他不得不死死扣住了身畔人的胳膊。 察觉到他的异常,白衣人顿时抬起头来,冰冷的手指扶住了他的胳膊,片刻后刚准备接着垂下头来,却触碰到了江洛玉深暗到不见底的眼眸,不由立时顿住了。 那个紧紧扣着他手臂的人直视着他的眼睛,乌玉般的眸子里,仿佛旋转着某种摆脱不开的血色漩涡,声音中也透出了隐约的甜腥气味。 “我的确与他有解不开的仇怨,恨不得扒其皮抽其筋断其骨生食其r_ou_,使他被万箭穿心千刀万剐而死,方能让我心底平复。” 白敏玉闻言顿时怔住,没想到竟是这般的答案,下意识松开了他的手腕,據拍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不解:“为什么?” “肯么?” 白衣人听到通房两字的时候,面容先是一顿,随即涌起了诡异的红色,眼神却一直是安宁却笃定的,沉默了许久后,直到江洛玉的眼神渐渐暗淡,其深处的某种期待也跟着要消失不见的时候,他却骤然抬起手来,抓紧了那人垂下的指尖。 “求之不得。” 在这四个字脱口而出的那个瞬间,白敏玉只觉得靠着自己的这个人身体一颤,随即有些带着莫名的眸子定定的瞧着自己,用仿佛有些不认识了一般的目光,唇边不由多了些笑意,刚准备垂下眼帘的时候,却感觉到那个人抓着自己的手都在颤抖,顿时有些讶异的看向了他,目光中带着些许惊愕和讶异。 “怎么了?” 片刻之后,还不见江洛玉开口说话,白敏玉被他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瞧着,就有些忍不住着急了,刚准备抬手在他眼前晃一下,就觉得自己怀中一暖,低头去看的时候,正好看见江洛玉带着玉冠的乌发,神色便跟着柔和了几分,也跟着反手抱紧了他。 江洛玉侧脸靠着那个人,一时间只觉得心潮涌动不能自已,连手指都忍不住抖的不能自制,许久之后才慢慢回过神来,直起身定定了看了面前的人俊美面容上带着讶异,更多却是暖意的面容,只觉得心底仿佛不远处盛放着花朵的枝桠,欢喜到他的心都能够压沉。 身为一个男子,普一出现在众人面前,却只能以一个双子玩物般的通房出现,这无论对于哪个男子来说,都是无与伦比的耻辱罢。 本以为自己这句话不会得到肯定,也已然做好了那句开玩笑的话说出的准备。 却没有料到会是这四个字的回答。 那人说,求之不得。 这是他前一世,求之不得的答案。 却没想到能在重活之后,轻易便落在了掌心。 不知过了多久后,江洛玉才渐渐冷静下来,只是抓着白衣人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唇边的笑容也带上了真正高兴的模样。 “你说,江影带着南静隆来的目的,莫非是要力压那些求亲的人,让我将洛琴许给南静隆当侧妃?”他一边说着,一边重新迈开脚步,只是在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不被人察觉的顿了片刻,心底的刺痛刚刚浮现起来,这一次却被相握的手透来的冰冷抚平,连话语都是出乎意料的稳定平和,不带一点心底的情绪。 “不过仔细想想,即使让王府的庶女来当侧妃,若是南静隆点头首肯了我又答应,便也不是什么难事。” 白衣人跟在他身后,盯着两人相握的手片刻,突然开口问道:“你肯答应?”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人刚走出第一道垂花门,步子又轻又缓的向着第二道垂花门而去,不远处已经隐约露出了弯弯折折的回廊小桥,走在前面的人却骤然停下了脚步,侧过身来含笑着望他。 “自然。”他笑容淡淡,语气却笃定,“不肯。” 白衣人闻言点点头,显然是这个回答在他的预料之内,没有和江洛玉相牵的那只手却骤然 向上伸出,轻柔的抚了抚他的眉间,仿佛那光滑的一片肌肤上,此时正有着深刻的褶皱一般,喃喃道:“南静隆。” 听到这三个字,江洛玉先是忍不住一怔,随即整个人的脸色都奇异的扭曲了一下,片刻后却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仿佛从来都未曾改变一般,微笑着问道:“怎么,为何突然重复这个名字?” 白衣人并未立刻回答他的话,只是沉吟了片刻,那双據拍色的眸子里慢慢露出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让站在他面前的江洛玉忍不住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开口询问,却听见面前的人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的声音。 “你恨他。” “你说什么?”江洛玉闻言,顿时吃了一惊,下意识反驳道,“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面前的人骤然松开了他的手,據拍色的眸底漫过了一层层暗色,像是有某种难以控制的东西被他缩进了眸子里,又深深的隐藏下来,那张俊美无俦的脸颊跟着垂下,乌黑的发丝遮住了他半张面容,连带着神色都看不清楚了。 江洛玉抿了抿唇,仿佛没有想到自己的反驳,面前的人竟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间不由疑惑的皱了皱眉,刚准备走到他身边去一问究竟的时候,却正好听到那人极低极低的声音:“若不是恨,便是在意。” “你在胡想些什么?”江洛玉一听到在意这两个字,顿时心底一惊,在将南静隆和在意这几个字放在一起时,只觉得眼前仿佛有着鲜艳的血色掠过,随即一片茫茫的黑暗,倏忽而来的疼痛和绝望仿佛从前世擦肩而过,让他不得不死死扣住了身畔人的胳膊。 察觉到他的异常,白衣人顿时抬起头来,冰冷的手指扶住了他的胳膊,片刻后刚准备接着垂下头来,却触碰到了江洛玉深暗到不见底的眼眸,不由立时顿住了。 那个紧紧扣着他手臂的人直视着他的眼睛,乌玉般的眸子里,仿佛旋转着某种摆脱不开的血色漩涡,声音中也透出了隐约的甜腥气味。 “我的确与他有解不开的仇怨,恨不得扒其皮抽其筋断其骨生食其r_ou_,使他被万箭穿心千刀万剐而死,方能让我心底平复。” 白敏玉闻言顿时怔住,没想到竟是这般的答案,下意识松开了他的手腕,據拍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不解:“为什么?” 第167章 血债如海 听到他开口问,江洛玉的神色陡然一滞,那双乌玉般的眸子定定看着他,片刻后突然移开眼去,修长的身形在此时的春风中,看起来竟有几分单薄。 “好,你不愿说,我就不问。”白衣人瞧见他在自己问了这句话后,便立时哑口不言,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眼见着他要离去,忙抬手搂住了那人修长的腰肢,语气里也带了几分委屈,“别走。” 被人从后面抱住的时候,江洛玉闭了闭眼睛,唇边的笑容有些勉强,眼底的那股狠戾和暗色倒是慢慢缓了下来,片刻后才深吸了一口气,拍拍他的手背:“我不走,马上就要过垂花门了,这么搂搂抱抱的成什么样子,快松开。” 片刻之后,面容俊美的人终是松开了自己的手,據拍色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自己环抱着的那个人转过身来,温暖的指尖再度抬起,轻轻抚了抚自己的眉心处,淡色的薄唇弯起了一个笑容 “你又在装可怜了,这可对我没用。”他这么说着的时候,语气里仿佛还带着亲呢,反倒瞧不出一点方才生气的模样了,“好了,别闹别扭,我只是有些疑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你这样的反应,我有什么看不出来的。”白敏玉看他不生气了,下意识松了口气,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人,试探性的问道,“那冬果,是因为他么?” 江洛玉闻言,身体又是微微一僵,嘴唇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正当站在他面前的人脸色有些慌张,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他才骤然垂下头来,低低的笑了一声,笑中仿佛带着几分释然,更多的则是说不出的狡黠。 白敏玉一听见他笑,便知道自己是又被逗了,面上顿时浮现了无奈之色,却还没等再度开口时,就看见本来垂下头的人仰起脸,那双乌玉般的眸子里浮现了淡淡的光亮,那只温暖的手骤然覆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眼前一片黑暗。 耳边却响起了那个人带着笑的声音。 “别看。” 话音未落,不等白衣人反应过来,抬手准备要拉下他的手时,一身玄色衣袍的人便稍稍凑近了些,用自己的唇覆上了他的唇。 就在垂花门下的两个身影,渐渐在半明半暗中合为一体的时候,离他们不远处的回廊上却响起一阵不急不忙的脚步声,随即不到片刻,一个带着几分讥诮的清朗男声,紧跟着响了起来 “江世子好风流,这么漂亮的双子,可是羡煞旁人了。” 仿佛是被这个突然而起的声音而惊,身着玄色衣袍的人捂住另外一人的手指先是微微一颤,随即趁着那个瞬间低头在白衣人耳畔说了几句话,方才施施然甩了甩自己的衣袖,带着微笑缓步朝着不远处出现的那两个身影走去。 此时站在回廊上,一着女双服饰,却是脸色y沉容颜俊朗,另外一人则着深绯色龙袍,眉目之间带着y霾,虽然颜色都喜庆艳丽,可任谁瞧见了两人现下的神态,都不会说他们像是一对夫妻,反倒觉得他们更像是多年未曾谋面的仇人一般。 江洛玉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掠过,唇边的笑容不禁更深了几分。 “洛玉见过南皇子妃,南皇子。”一身玄衣的人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对面前的两人抬手行礼,笑容灿烂,仿佛没看见两人脸上的表情,反而道,“不见不知,南皇子和南皇子妃新婚燕尔,可真真是伉俪情深如胶似漆。” 不出江洛玉的意料,还不等他的话音落下,站在回廊上的江影瞬间变了脸色,先是冷冰冰中带着不屑的瞪了身畔的人一眼后,随即咬牙切齿的回道:“江世子在说些什么?谁和他伉俪情深如胶似漆了!莫要空口白牙就——” 江洛玉听他否认,脸上顿时闪过了讶异的神色,看了看这句话过后,脸色更见y霾未曾开口的南静隆,心底暗暗嘲笑了一声,话语却不曾停顿片刻:“恕洛玉多嘴一句,南皇子妃这般否认可就不对了。倘若南皇子和南皇子妃不是伉俪情深,一刻都不愿意离开分毫,此刻怎会一同在此?” 说罢这话,他也不等江影再做反驳,就笑着接续道:“更何况这里明明是男宾所在,南皇子妃本应该去与二婶叙旧,若不是南皇子钟爱正妃不肯放人,二婶是怎么都不会将南皇子妃放到这里的,这可不合体统,也不合大妇之德啊。” 真正的情形,分明是穆氏害怕他搅乱宴会,才不得不让他和南静隆一起进了男宾苑,谁知道这样竟成了面前人的说道,甚至拿了这些话来嘲笑自己! 察觉到这一点,江影立时变了脸色,指着他吼道:“江洛玉,你!” “够了。”就在他抬手去指江洛玉的时候,一直在他身侧的南静隆仿佛终于觉得不成体统,一抬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眼光幽深的看了江洛玉一眼,皱着眉头低声道,“郡子,此时是在你的娘家,又面对着你的堂弟江世子,可莫要失了自己的体统。” “南静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教训我!”南静隆不说话还好,这么突然开口维护江洛玉,简直像是点了一个炮筒一般,瞬间把身边的人整个燃着了。 江影吼了一声,随即像是被什么脏东西沾上一般,脸色难看的甩了一下自己的袖子,顿时将身畔南静隆的手甩了下去,同时压低了声音喝道。 “真恶心,还不放开!” 当他说到恶心那两个字的时候,一直站在不远处瞧着两人的江洛玉眼眸顿时稍微波动了一下,目光定定的看向此刻南静隆y霾到极点,都有些发黑了的脸色,唇角勾起了浓浓的憎恨和讥诮,转向江影的时候,却多了些莫名的幸灾乐祸。 南静隆是闷不做声,忍耐心性之强人所罕见的人,他前世早已知道的一清二楚。现下江影这么骂他他不做声,肯定会以为他就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手的窝囊皇子,可若是不真正相处一段时日,你怎么能知道本来无害的蚯蚓,会一下成了毒蛇呢? 江洛玉眯起眼睛,想着此时江影新嫁去,此时对于南静隆虽然还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可要是江影总是这么刺激他,也不知道南静隆会不会铤而走险,江影也不是个省油的主,到时候就看到底谁的手段更高一筹了。 不过若是这里有个赌局,以他对南静隆和江影的了解,怕是还会投南静隆赢的。 前世在南静隆登位之时,他以原配太子妃的身份同样登上了后位,那时的他已然没了什么可以让南静隆忌惮的,虽然当时的几大世家中的贵妇都与他交情甚笃,可即使是那样也没有南 静隆这个皇帝炙手可热。 更何况在南静隆夺嫡的时候,他还是知晓他最多秘密的人,身份浅薄又没有儿女兵马傍身,正是最容易被废的皇后了。 偏偏那时他最觉得他情深。 到了皇宫中,南静隆反倒是耐下心来,才让他一时间失了戒备的心思,那么轻易的让江慧抓到了错处,错处之后就是冷宫。 二十年,血债如海。 江洛玉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个脸色难看的大声吵吵着,另外一个则费尽全力的忍耐着,突然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可却在这个时候,眼底的血色却一层层涌上来,让他眼前一片昏黑,片刻后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如果不是一只冰冷的手,及时抓住他又扶住他的话。 这一次他不必回头,都知道那是谁。 那个人走到他身畔,轻轻扶住他的胳膊,垂着脸颊像是胆怯,可江洛玉知道他正用全身撑着自己,身体冰凉却沉稳,几乎承载了他所有的怨恨和痛彻心扉。 还好有这个人。 江洛玉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眉间,目光慢慢恢复了以往的镇定,耳边传来的是江影一直没有停下来的喊声,几乎要传到旁边的院子:“不就以为我嫁了你,便是你的便宜么?我告诉你,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说罢这个,他仿佛觉得不够,又恶毒的笑了一声,再度指向了站在垂花门处的人,瞧着面前自己已经嫁了的丈夫时,眼底的神色挑衅中甚至带着鄙视。 “几日不见,你的胆子倒是愈发大了,竟敢这么与我说话,信不信我让你的那个千娇百媚的通房双子,明天清晨一起来就横尸在你的屋子里?” 南静隆本来就脸色难看,闻言手指都要攥出了血,大概是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在参加别人的春宴时,被自己的嫡妻指着鼻子骂起来,还用这样的语气来挑衅,一时间眼神有些骇人:“你敢!给我闭嘴!” “你敢让我闭嘴?!”江影一听这话,顿时语气就不善罢甘休——况且他本来就是要挑事的,调子就更高了,完全不管他的声音要是再大下去,丢的不止是南静隆的脸,更是他自己的 脸。 第168章 通房双子 自从他嫁人之后,夫妻就是一体的,这是人都知道。 江洛玉原本神色还淡,后来就变得兴致勃勃的,他瞧着江影是被这段时间的事情搞得快要疯了,也对——没几个男人像是他身边的这个男人一样,听到要做个双子的通房连面色都不变的答应,白敏玉也着实是了不得。 就在他好不容易不因为面前的人走神了,面前吵架未停的两个人倒是突然提起了他。 先是江影:“对了,我见你方才瞧着江世子的样子,仿佛也是恋慕江世子的模样,要不要我开口于你说和说和,探一探堂弟的心思,若当真成了好事,你娶了个这般容姿齐全的侧妃,你也就不必空相思了,我们也正好——” “你——”南静隆闻言脸色先是一变,随即醒悟到江影方才说的话,顿时眼光有些胆怯又带了些看不清楚的情绪,暗暗的瞧了不远处的江洛玉一眼后,却发现江洛玉即使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看着他们两个,面上就多了一丝说不清的失落,对着江影的时候就是暴怒了。 “你闭嘴!” 和他吵架的人向来不怕他,说实话南静隆这么个大金质子,在他这个大泷郡子刚嫁进质子府的时候还真就不敢怎么着,若是万一在这段时间里出了问题,什么不是都不会在新进门的郡子身上,反倒都是他的了,所以江影听了这话后,就立刻瞪了眼睛,声音更冷。 “你再敢吼我一句试试?!” 南静隆没等到江洛玉的反应,心里正闷着火,第一次也跟着大了些声音:“江影,你莫要欺人太甚!” 江影不甘示弱,吵架的时候人总是没有理智,不管是谁:“欺人太甚的是你南静隆!” 听到南静隆声音大了些,江洛玉就知道他这是没耐心的前兆,唇边笑容更深,眼光瞧见因为这两位的大声音,回廊另外一边的宾客们有些被引了来,此时正凑在一起看热闹,有些还故意更加凑近了些,明显是想听听这右相府内一段偷情后的姻缘,此刻是为了什么而吵。 左右这里是站着他,可别让那些人以为这是因为他而吵的,那他可就罪过大了,更何况一一他瞧了瞧扶住自己手臂的人,又上下看了看白敏玉此刻的样子,唇角浮现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有些事情,该报的一定要报,不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软柿子。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不等江影把下一口气喘匀,便微笑着开口提醒道:“两位若是要吵,不如回府去吵,不然洛玉将人都叫来这里,让你们两位当面吵个明白,也是个算法,皇子和皇子妃如何想?” “哈哈哈,瞧见我这位蛇蝎心肠的堂弟反应了罢。”江影听到他的话,起先是一怔,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向着江洛玉看向的地方瞧了一眼,知道江洛玉说这话是不想搅合到他们夫妻之间,也不想沾染上什么是非,唇角的笑容对着南静隆的时候,更多了几分狠毒嘲笑。 联想到自己一进府后,身边的小廝就稟报说质子府里南静隆前几日在他出嫁之前才收了个通房,听说长得还很是貌美,他嫁入质子府一心想着要报复南静隆,等到折腾够了再和离归回男儿身,闻言第二天就去看了那个通房。 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那个通房,和陷害自己到这种地步的江洛玉足有四分相像! 他还说呢,自己刚被八皇子的事情暗算成了这样,江洛玉便迫不及待的设局把他弄到了质子府,原来是打了这么个主意——让喜欢他的人来娶了自己,好折磨自己? 做春秋大梦去罢。 想到这里,江影眼底的狠戾之色更深,眉眼之间仿佛旋转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般,让人怎么都看不清楚,话语却是一刻都未曾停嘴的。 “亏你还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人,其实说不准比我要坏无数倍,难为你想着这么个蛇蝎美人这么久了,被他暗算到这种地步也不知道。” “你又想胡说什么?”南静隆皱了皱眉,下意识以为江影这又是要给谁乱泼脏水,另外还逮到谁就给谁一下,可心底却忍不住微微一跳,端详了一番不远处神色淡淡的人,想起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娶了江影,顿时有些闷气,许久才抬手行礼道。 “江世子,多有冒犯,内子情绪不稳,还请原谅则个。” 亏他被这么指着鼻子骂了,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称一个男子为内子,很有可能从新婚到现下他还没好好进一次江影的房间,到现在都不知江影其实不是个双子,而从里到外都是个男子 因此到现在,他可以也不太能明白江影是将他视为了平生最大的侮辱,而只当他是因为暗算嫁进质子府,所以才心里有怨气和他对着干。 三个人心中转着截然不同的念头,其中两个人较为沉着,身在局外的江洛玉更有隔岸观火的意味,闻言便低身回道:“南皇子客气了。” 他的话音未落,江影又忍不住要挑事了,扶着身边小厮的手走了几步之后,先是绕着江洛玉看了一圈,随即将目光定在了扶着江洛玉的人身上,细细的上下瞧了瞧,这才开口道:“瞧瞧,不等我多说一句话,你们就又都客气上了。” 说罢,他不等江洛玉欲启唇说话,便抬手骤然挑起了站在江洛玉身畔,早在他和南静隆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特地装扮好了的白敏玉的下巴,笑道:“看看这个漂亮的双子,长得可真是好看。本妃记得原本世子身畔,不是有一个白家的双子特别被看重么?怎么这个时候却未曾随侍于世子身边呢?” 江洛玉早就知道白敏玉站在自己身边,早晚都要被江影拎出来,却没想到他会提到白敏玉,脑海中顿时浮现了白敏玉中毒时吐血的模样,和自己忍不住心悸的感觉,一时间怒火狂涌眼底一片冰冷,想到面前的人就是造成那一切的元凶,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杀意。 方才在他独自一人先走出来的时候,就特地对身畔的人嘱咐了几句,如今瞧着江影含着笑在身边转,江洛玉捻了捻手指,终是压下了自己眉眼间的狠戾,一边眼色暗沉的看了一眼江影似笑非笑带着狠毒的脸,一边看着不仅缩骨还带上了人皮面具,让自己的面容从俊美化为清秀的白敏玉,唇边笑容浅浅,手掌紧紧握住那人冰冷的手指,开口道。 “皇子妃谬赞了,这可是洛玉原本在父王在时收的通房,可是从逍遥王府远路迢迢来的,是在管家送今年的账本时,特地也一起送来侍奉洛玉的。” 说罢这话,他长长的眼睫垂下,像是忍耐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仿佛是在对身畔的人解 释,语气中还带着些憎恨,目光直直的落在不远处的江影身上,眸子黑不见底:“至于白双子……此刻正在他该在的地方,洛玉是无权置喙的。” 江影仿佛察觉到他话中的异常,也不管不远处的南静隆此刻是什么神色,便神色诡异的勾起了唇角,显然是参与了当时暗害白敏玉一事,后来白敏玉到底如何了的消息却是在江洛玉的授意下被捂得严实,此时身在府外的江影和甄士不得而知,白敏玉究竟是生是死。 在见到江洛玉的第一回 ,江影便从甄氏的嬷嬷那里知晓了江洛玉身畔,有一个双子特别能得宠爱,所以当初在甄氏准备暗算江洛玉的时候,两人定计时就牵扯到了这个双子,更有借着江洛玉的手,让他自己害死自己心爱之人的意思。 现下看来,那个白敏玉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但即使如此,江洛玉仿佛也不过是伤心了几日,也就重新从逍遥王府里找了通房来,显然还是没将白敏玉放在心上,想必不过是玩玩罢了。 想到这里,江影看着江洛玉自己一人站在那里,一副伤心于白敏玉的事情,手指却紧抓着身畔的“通房”,兴致立时缺缺:“哦,这可真是稀奇了,莫不是那白双子出了什么意外,这才不能随侍在世子身边罢。” 这话说毕,江洛玉面上的神色不动,江影也就不再提起,反而微笑着端详了一番易容后的白敏玉,若有所思的瞧了南静隆一眼,好似是挑衅又好似是怜悯。 “不过世子有了这样美人,倒是不必再想着那个白双子了。只是世子美人在侧,可一定要按捺的住才好——世子还在守孝之期,虽是一年重孝过了,可三年素服未褪,若是世子的这位美人不小心有了身孕,世子可就要有麻烦了。” 听到他竟一直提到身孕之事,江洛玉心底微微一动,知道他这话是说给南静隆听的,却也并未去看南静隆的神色,可眼光在掠过身畔的人时,却不自觉多了几分笑意,看起来反倒是真的高兴了:“多谢堂兄关心了,洛玉省得。” 第169章 心中深浅 “你知道就好,不枉我多提醒你一句。”江影见他恭顺,嘴巴依旧不饶人,语气倒愈发暖昧起来,就差没伸手去摸易容后的白敏玉一把了,“你看你这个通房这么漂亮,你又这么喜欢他,就别带出去乱晃了,要是万一被人看上了要去,可怎生是好呢?” 闻言,江洛玉面上一肃,神色跟着一冷。 前世他就知晓,在京都的王孙贵子中有个不成文的风流章条,只一个漂亮的女双或女子不是贵妾,男子若是兴起,甚至连通房和良妾都可以互赠,算是交好的礼物之一。他方才开口让白敏玉装扮自己通房的时候未曾想到,这时候猛然被江影提醒,倒是突然想了起来。 江影这时候说这话,肯定不是无的放矢,那就是说—— 不过片刻,他定然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想到这里,江洛玉唇边的笑容更深,面上却是一番恭敬没有人能挑剔,抬手回道:“洛玉谨听堂兄教训,不敢或忘。” 这句话一落地,南静隆反倒终是听不下去了,趁着江影还没再度开口的时候,倒是和颜悦色的给江洛玉解了围,目光投向面前身着玄衣的人身上时,目光复杂的像是要包容一切:“听说今日是江世子的庶妹选夫的春宴,不知江世子想为令妹选择何种家世的公子?” 江洛玉察觉到他话中的解围之意,心底不屑的嗤笑了一声,只觉冰冷从手指渐渐蔓延而上,眼睛黑如墨色,却还诚惶诚恐的对着南静隆,道:“倘若南皇子这般家世肯收留舍妹,可是洛玉想都不敢想的。” 说罢这话,他仿佛终是松了口气般,又接着语气轻松的笑道:“洛玉那亲妹不甚听话,未出阁的时候便已然搞得洛玉家宅不宁,好不容易她到了及篇的时候,若是能够嫁给南皇子当个侧妃,一是夫家的门第洛玉满意,而是南皇子妃这般亲善友爱,定然能好好对待洛玉的庶妹,洛玉也就放心了。” “江洛玉,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这一回不等南静隆说些什么,江影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俊朗的面容在阳光下有些扭曲,显然是江洛玉说什么都一定要和他对着干,看到两人都因自己的话沉下脸来,他的脸上才出了笑模样。 “只可惜你越希望什么,我就越不会让你得到什么。” 江洛玉沉着脸,和面前的南静隆对视了一眼,眼底仿佛有着惋惜浮上来,看的站在对面的人皱起了眉,下一瞬间就要出言再和江影吵一场,他却再度不慌不忙的开口了: “如若皇子妃 不同意,这件事也只能作罢了。” 江影被他的爽快震得一抖,顿时觉得有些不对,目光带了些狐疑,刚侧过身来端详此刻江洛玉没有任何破绽的面容,就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随即响起了一个笃定从容,万分熟悉的声音来。 “甄士见过南皇子,皇子妃,江世子。” 甄士? 听到这个声音,江影先是错愕随即化为更深笑容,南静隆的眼睛无止尽暗了下来,江洛玉的脸庞却瞬间发沉,还不等甄士的身影向前走来,便暗暗攥紧了身畔人的手指,上前一步冷冷笑道。 “倘若本世子未曾记错,仿佛此次春宴,未曾请甄大人前来罢。” 甄士一身宝蓝色衣衫,翩翩公子儒雅风范走到江影身畔,他初次见到江洛玉,此刻听着江洛玉带着厌恶的话语也不以为意,只是目光在掠过江洛玉美丽无睱的脸庞,眼底不由划过一丝惊艳,唇边的笑容温润如玉。 “世子说的是,此次甄士前来参加春宴,没有贵府的请柬实在鲁莽,还请世子见谅。” “见谅倒是不必。”江洛玉微微眯着眼睛,前世今生,他第一次看着这个被祖父称赞,却几乎将身畔的人送入无边黑暗,让自己的悔恨差一点没能挽救的人,眼底的冷意越来越深,笑容却美的令人心惊。 “甄大人,本世子的庶妹并无要嫁予齐国公府之意,还请甄大人若是想要求取庶妹,便最好免开尊口了。” 察觉到这话似有挑衅,还带有更深的厌恶,甄士顿时知晓自己在皇上面前的那点小动作已经让面前这个人察觉,却并未想到后来的手段也被江洛玉洞察,眼光似有些留恋的在江洛玉美丽的脸颊上停留了片刻,闪过玩味神色:“世子这是何意?” 江洛玉的手指攥了攥,眼光愈发冷冽,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都消失了: “以齐国公府的儿 媳来说,本世子以为甄大人是这京都的红人,可算是年少有为的才俊了,我王府的小郡主肖想不得,因此趁早对甄大人说明。” 甄氏哦了一声,依旧是那温润如玉的模样,却可见面容上兴味更浓:“那据世子所看,那一家的公子才能配上贵府的小郡主?” “小郡主之称,可说不起。”江洛玉听到他抬举江洛琴,连犹豫都不曾便开口反驳,目光若有所思的扫过站在他身侧,自从他来了之后便再未开口,仿佛若有所思的江影和脸色沉暗的南静隆,目光遥遥透过这两人,落在了更远一个身着白色云服的公子哥身上。 “照本世子这个兄长来看,当是那位礼部侍郎之子,方可配本世子的庶妹,甄大人以为如 何?” 甄士听了他的话,先是忍不住怔愣了片刻,随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人,在看清那个人到底是谁的时候,忍不住挑了挑眉,轻声问道:“世子说的是……礼部侍郎家的嫡长子,云公子?” 江洛玉点了点头,神色笃定:“不错。” 瞧见他竟是选择了云轩,甄士的眼神中多了些讶异,仿佛没有想象到一般,面容上的神色却不动如山,微笑着抬手行礼道:“也罢,既是世子不肯割爱令妹许配给下官,那此事便当做未曾提过罢。” 说罢这话,甄士的眼光终是从江洛玉的脸庞上移开,落在了江洛玉手一直牵着手,垂头不语身形娇小的人身上,下意识开口问道:“敢问,这位是……” “堂兄晚来几步不知,这位美人可是世子的通房,现下可是最被世子宠爱的。”江影终是找到了cha话的点,闻言顿时上前了几步,伸出手指便抬起了江洛玉身边人的下巴,任由那张戴着人皮面具的脸浮现在甄士面前。 “瞧,为了这位美人,世子都能不顾那位不知如何的白双子呢。” “竟是如此么?”甄士本来还有无不可的瞧着江洛玉,不准备移开眸子,可当他无意中瞧 见抬起脸来的白敏玉时,顿时眼神一闪,紧紧的对上了那双仿佛不论何时都弥漫着水雾,據拍色的眸子,脸上的神色微动下,突然开口道。 “不观不知,世子这位通房可真算得上清丽可人。下官不才看上了世子身畔这位双子,希望能纳为贵妾,也不知世子可否割爱,将这个双子送予下官为妾?” 一听这话,江洛玉顿时心中一紧,知道甄士这话就实现了方才江影的挑衅,顿时忍不住皱了皱眉,话语却轻飘飘的:“甄大人,好心机,好领悟啊。” 话音未落,他不等甄士再开口说些什么,便侧身挡在了白敏玉面前,一字一顿说道:“只可惜,这双子本是本世子从逍遥王府接回来的通房,跟了洛玉有几年,正是准备孝期之后抬贵妾的,恐怕是不能大方的让与甄大人了,还请大人海涵则个。” 甄士见他不答应,脸上的神色略微带了怔然,眼光落在被挡住的那个身影上,下意识唤道:“世子……” “好了,本世子既然这么说了,就定然不会答应将美人送给甄大人。更何况今日乃是为了本世子的庶妹举行春宴,其余的事情也就不必再谈了。”江洛玉唇边笑容淡淡,握着身畔人的那只手更紧了,抬手对着江影开口道。 “若是甄大人和皇子妃不是来搅场的,请一同去席内再谈罢。” 甄士看他的态度这般强硬,又瞧着那双據拍色的眸子已然再度垂了下来,不由心中微微有些失落——方才第一眼见着那个通房的时候,刚开始他倒不是特地听了江影的暗示,反倒是觉得那双眸子太过清澈,一时间竟被那种特别的美丽蛊惑而去,连方才对江洛玉的惊艳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此时听到江洛玉这般肯定的拒绝,甄士也没有硬抢人的习惯,更何况就这么说了几句,那个通房一直缩在江洛玉身后,手指还让这位江世子紧紧握着,可见是十分得宠不会开口,就熄了自己的心思,化作了平常的神态:“便听世子一言。” 第170章 隔山打牛 “世子为了出嫁庶妹可真是尽心尽力,本妃就不在此和皇子殿下搅扰世子了。”江影本还以为甄士会在这里为他出气,谁知道还是雷声大雨点小,心底便多了几分y霾,却也清楚此刻在此是闹不起来的,再怎么说也是郡王府的春宴,若是毁了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听,他便只得咬咬牙暂时作罢,恨恨瞧着江洛玉道。 “本妃上次回门匆忙,此刻还要去见母亲一面,想必这王府此时还是本妃生父郡王的,不曾变成江世子的,世子也不会阻拦罢。” 江洛玉后退了一步,有些被这话所惊般的张大了眸子,忙道:“堂兄言重,折煞堂弟了。 ” 江影最看不得的就是他这副随时都能变的模样,脑海中无数恶毒的念头闪着,却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深深看了他片刻,才走到南静隆身畔,面带嘲讽和不屑的对着他像是小厮罢摆了摆手,自己独自一人先向着熟悉的内院行去了。 眼看着南静隆的身形终是完全消失在眼前,江洛玉慢慢垂下眼帘,微微松了和身畔人交握的手,目光向着不远处层层叠叠的回廊,微笑着开口道。 “甄大人请。” 甄士闻言,也立即跟着侧过身来,抬手回道:“世子请。” 众人入席之后便开始谈笑行酒令,因为这一次请来的都不是些身份特别贵重的夫人小姐们,这一次春宴也没什么特别的礼法拘着,不论是王孙贵子还是小姐们都不一会玩开了,甄士随着江洛玉到了宴席上,却仿佛不大适应这般情形,片刻后便请辞离去,本来因为他有些凝滞的气氛慢慢活络起来,江洛玉的神色跟着缓和了几分,笑容淡淡多了一分真意。 虽不知江影和南静隆进了内院后,又和甄氏说了些什么,江洛玉这边刚与众位公子哥在府门前告别,就看见中途离席去看女宾那里有何动静的白敏玉快步走来,低声告诉他快要结束宴会的时候,一向病弱在床上情形不佳的甄氏突然起身出了院子,站在因为她出现后神色便极为难看的穆氏身边,旁若无人的坐在了主位上。 江洛玉一听这话,便知道这是那位好堂兄出的主意,就是不想让他和穆氏在这府内好过,也对那些贵妇表示甄氏这个正经的主母还未失去大权,不过是短时间内让穆氏猖狂一段罢了,是在隔着穆氏警告他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暗暗嗤笑了一声,目光缓缓向着郡王府外,更远处那层层叠叠的宫阙看了一眼,眉眼间仿佛有着狠戾之色划过,却看不清楚。 片刻后,那些受邀而来的贵子们差不多都已然离去,江洛玉瞧着一个身着云服的公子走早自己面前准备辞别,就微笑着开口道:“云公子。” 云轩看起来比上次见的时候削瘦了些,目光也有些暗淡,只是ji,ng气神还好,不像是得了什么病,倒像是遭了什么打击,听到江洛玉开口,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良久才抿了抿嘴唇,抬手问道:“方才世子所说,要将令妹许给在下的话,可是……” 江洛玉含着笑容,直接将他那玩笑两字盖了回去:“云公子这么问,便是想要求取了?” 云轩被他这一句话给噎住,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恍惚了片刻将头垂的更低,语调虽然轻,却也算是个答应的话:“……正是如此。” 见他同意,江洛玉十分和善的点了点头,仿佛很是满意他的回答一般,笑道:“刚入京都不久,洛玉便知礼部侍郎家教甚严为人和善,而云公子的温文有礼更是京都称名,又怡好和舍妹年纪相似,还不曾定亲有过嫡妻,正是绝佳的人选之一,方才洛玉并未说一句谎话。” 云轩听着他这么一长串话,心底也摸不清到底江洛玉是否知道自己曾倾慕于他,一时间心中很是有些忐忑,一边想着是不是该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一边觉得就算是告诉了又如何,终归是没有结果,更大的可能是直接得罪了面前的人,更不提娶他的庶妹—— 罢了,庶妹便是庶妹罢。 这一辈子,自己最近,也只能如此了。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微微缓和,话语中仿佛多了些认命的色彩:“多谢世子夸赞了。” “云公子看重舍妹,亲来求取,洛玉怡巧又觉得无比合适,真乃舍妹之幸。”江洛玉仿佛没听出来他的语气中有什么不对,只是与方才一般无二的笑着,神色间多了几分郑重,“只是有些话,洛玉想要奉劝云公子,不知云公子可听?” 云轩一听他的口气,就知道这是在说正事,忙答道:“还请世子示下。” 江洛玉点了点头,仿佛有些无法出口一般,缓了好一会方才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问道:“想必年关的时候,云公子听闻我江氏一族在老宅中,查察到沈国公嫡子当众宣 y ,与其通房的丫鬟厮混的事情了?” 没想到江洛玉会提起这事,云轩先是脸上微红,随即诺诺应道:“不才有过耳闻,世子的意思是……” 有过耳闻,觉得说不出口就好。至少看起来他和卢珉不是一类人。 这么想着的时候,江洛玉的语气就更温和,更带有谆谆教导之意:“云公子出身书香世家,虽令父此时官职不若丞相,但毕竟是正三品大员,云公子多与卢公子这类败坏世家门气的人交往,终究对品行名声有差,云公子如何以为?” “世子教导,云轩已知晓。”听着这些话,知道江洛玉是担心自己和卢珉混下去,以后便会成卢珉那般人物,心中只觉得微微发苦,好似瞬间没了力气,跟着有些无ji,ng打采起来,片刻后方才接着应道。 “世子既是了解在下家中情形,便该知道此次在下前来参加春宴,并未详细告之父母各中情形,定亲之事要等在下回去稟报母亲,并请母亲前来议亲见过贵女,方才……” “这洛玉知晓,之后成与不成要看侍郎夫人,便不是云公子一言可决。”江洛玉早有预料他会这么说,便笑着止了他的话,眉眼间带着些怅惘看了外墙一眼,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压低了声音饶有深意的开口道。 “不过此次云公子这般说了,下回等到夫人前来拜访,洛玉定会为了舍妹全力相助云公子,光看你与舍妹的缘分几何了。” 云轩唇边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忙垂下头,有些郁郁的拱手回道:“既是如此,云轩谢过世子,就先回府去了。” 江洛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唇边勾起了一个带着几分诡秘的微笑:“云公子慢走。” 等到送走了所有的贵子,眼见着隔着一道院子的贵妇们和小姐们要出来了,江洛玉一边拉着白敏玉朝着两侧都种着迎春花的夹道走,一边对着刚刚赶来报信的眠星问道:“洛琴呢,已 经偷偷女扮男装出府了么?” 眠星跟着他们两人上了夹道,闻言立刻应道:“回世子,是。” 听到这话,江洛玉脚下的步子一顿,眼光微微一闪,接着问道:“将她引到回云家的必经之路上了么?” “一切已经准备妥当,我们的人也已经准备好了,可保证万无一失,小小姐虽然危险但不会受伤。”眠星知道主子问的是设局的事情,可他一想到这一次是将自家小小姐编入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被救的那个“美”还是云公子,心底就觉得一阵不靠谱,只能隐晦的提醒一下自家主子。 “只是事关小小姐名节,要是万一那云公子……” “没有万一。”江洛玉唇边带着微笑,仿佛能够完全预料到这件事的结果,闻言没有一点担心的摆了摆手,嘱咐道,“下去罢,倘若有事或是小小姐回来,记得过来稟报给我。还有,安抚好洛白,可别让他急了给我出去搅局。” 眠星看着自家主子这般笃定,知道江洛玉是什么性子,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心急还是担心,离开之前带着点恳求看了白敏玉一眼,心知自家世子只有白双子能劝得住,眸底就多带了些希冀:“是,世子。” 眠星的身影消失,江洛玉的心情仿佛瞬间好了起来,一边走着一边还极有兴趣的用手抚弄着道边盛开的鹅黄色花朵,直到走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后,无意间瞄见了此刻跟在自己身后,那张面无表情已经褪下人皮面具的俊美脸颊时,方才忍不住笑容加大。 “怎么,又生气了?” 白敏玉沉默,據拍色的眸子偏到一边,片刻后摇了摇头。 “没有么?”江洛玉看着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这是又闹别扭了,手指禁不住捏了捏那张白皙脸颊,笑道,“瞧,嘴上都能挂油瓶了。” 第171章 咬一嘴毛 白敏玉仍是沉默。 片刻之后,江洛玉终是闹够,将手指从他的脸庞上移开,便听到他低低的,未曾夹杂任何感情的声音:“云轩。” “为什么要将洛琴交给云轩?”江洛玉挑了挑眉,不讶异他想要说的话,眼底的神色中透出回忆,乌玉般的眸子里,慢慢映出面前人白色的轮廓,竟第一次显得温柔。 “我做的事情,自然是有道理的。先不说礼部侍郎那里确是个好去处,云轩性格温和也能容人,洛琴嫁了他那样倔强的性子不会吃太大苦头,最关键的是——其中还有些你不知道的事 情。” 听到这话,江洛玉唇边的笑容淡了些,想起前世礼部侍郎,也就是云轩的亲生父亲在自己嫁了南静隆后,便一路升官到了大学士,看起来是明褒实贬,后来却在左相垮台的时候,被提升为副相之职。 前世他不懂,因为什么这位大臣会这般蒙盛宠,可今生他是清楚到底为什么的。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22节 “礼部侍郎,可是八皇子那边的人。” 江洛玉手中的骨扇拍打着掌心,侧过身来嗅闻了一下自己掌心中方才落下的迎春花,浅笑着瞧了身畔白敏玉略带惊愕的眼神,从容笑道:“瞧你这副惊诧的模样,没话说了罢。” 白敏玉没有当即回答他,只是沉默了许久,方才一字一顿直指核心:“为何笃定,八皇子便能越过太子?” “大概是直觉。”江洛玉微笑着正视着他,明明用的是笃定的口吻,出口的却是个问句, “你信我么?” 白衣人叹了口气。 “信我便好,坐下喝茶。”没听到他的回答,瞧着他的表情,江洛玉便心中清楚,拉着他再向前走了几步后,将他按着坐在凉亭的石凳上,翻转茶杯给他续了一杯清茶,眉目在水雾中显得若有所思,“再过一段时日,不光是我妹妹的婚事,我们可有几场好戏看了。” 白敏玉挑了挑眉,抬手接过那杯茶,低头喝了一口之后,发现竟和早上喝的贡茶味道几乎等同,其中好似还有一股说不出的特别香味,不由讶异的瞧了身畔的人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没有喝完的剩下半杯茶,據拍色的眸子渐渐深了。 甄氏这一通好闹之后,弄得府内的丫鬟仆妇们瞧着不对,一部分原本就是顺风倒的立刻弃了穆氏,转而想要去珍微苑中请安,另一部分也准备伺机而动。 可谁知道还没等江影扶着甄氏回去,甄氏的老毛病头风就又犯了,可劲一阵折腾过后,府医说甄氏这病还要静养一段时日方才能行。 这么说的话,就是甄氏还不能掌中馈了。 穆氏听了这个消息,本来卯足了要争上一争,心底的那口气顿时松快了不少,面上没什么表示,心底却是乐开了花,瞧着甄氏躺在榻上支着头呻吟痛苦的样子,又看见脸色难看隐含怒气的江影,被压了数十年在郡王府内无法翻身的穆氏立即装作万分无辜的样子,在江雄面前哭着说自己不够贤德,要将中馈之权交出去。 江雄听了她的话,顿时便是大怒,狠狠骂了她一顿后,还是将中馈交给了她,只不过针线 房和厨房的事情,却被他趁此机会分给了白姨娘,弄得穆氏一愣一愣的刚想反驳说姨娘不能管家,江雄便甩袖离去了。 这么一闹,甄氏几乎是彻底失去了管家的权利,穆氏虽然是得偿所愿了,可却觉得便宜了白姨娘,心下暗暗准备给白姨娘使个绊子,而最为生气的人,自然是知晓这一切后却因为自己已经是出嫁了的双子,根本不能参与其中,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事发生还无从改变的江影。 穆氏瞧着他气冲冲的和南静隆出了府,面上不由露出了嘲讽的神色,暗骂了一句偷ji不成蚀把米,还便宜了白氏那个贱人,心下微转时却想起了提议今日举办春宴,实际是为自己庶妹选夫的江洛玉,心念电转骤然跟着想起一直江洛玉身畔,最近没怎么见过的白敏玉,眼底的神色跟着变得多疑起来。 今日春宴府中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碧波苑里的那一位提前料好的,或仅仅是个意外? 同在此时听到这事情的结果,老神自在坐在榻上,正拈起一枚话梅的人未曾开口,不过是低头翻过了自己面前的那一页书,轻轻嗤笑了一声。 自作还须要自受,恶人更有恶人磨。 未等急促而来的马车停在质子府门前,自南静隆离府之后便一直站在门外,从江影这个宝和郡子嫁入质子府后,便一路跟着从郡王府到质子府的小厮,就神色兴奋的快步应了上去,在马车终于停下来之后,抬手去迎车里的主子。 “郡子,您小心点下车。” 江影脸色难看,还是没从方才郡王府中发生的事情中缓过劲来,此时扶着小厮的手下车后,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可以扎南静隆的事情,便带着恶毒的微笑侧过身来,对着他一字一顿说道:“这一次没能得到我那位表弟的只言片语,或是美人对您一笑,皇子殿下是不是觉得很伤心?,, 坐在马车旁不远处的马上,此时正拉紧了马缰,神色y霾面容英俊的人闻言,眼底顿时闪过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失落之色,只是看不明显罢了: “此话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那就要问皇子殿下了,不是么?”江影瞧他不接话,也不着急,唇角的笑却愈发锋利,拍了拍扶着自己的小厮手背,声音骤然变冷,“常福,我们走。” 小厮诚惶诚恐的看了两人一眼,忙低身:“是,主子。” 一回到质子府的主屋,一身盛装的江影便扭曲了脸,抬手将面前桌上的杯盖扫了下去,冷声吼道:“真是气死我了!” “主子,主子您这是做什么?”名为常福的小厮看他脸色难看,又听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又看见地上的碎瓷片,当即拉住了江影的袖摆,高声劝道,“莫要动怒啊,主子!”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江影此时已经气的失去的理智,闻言狠狠的瞪了身后的小廝一眼,抬手便拽出了自己的袖摆,将他一把就推在了门外,手指狠狠在掌心攥紧,低吼道, “南静隆,江洛玉,你们给我等着……给我等着!” 常福知道现下江影正在气头上,没人能够劝得了,可他心中清楚自家主子此刻已经嫁进质子府,就是质子府的主母,已经不能像是原来在郡王府那般想骂就骂,要如何就如何了,一时间看着江影这副欲要报复的模样,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主子您消消气,千万别因为这些事情伤了身体,那不值当的……” 不等他说完,江影果真一拍桌子,森冷的出了声:“哼!我没有好过,别人也就别想好过!给我瞧着罢!” 他的话音未落,刚准备接着撂狠话时,正屋外却突然进来了一名侍婢,手中托着一个盛满了漆黑药汁的玉碗,没有几步便走到了江影面前不远处,有些胆怯的端详了现下的这般清醒,硬着头皮低身开口道。 “奴婢见过内君。” 江影脸色y沉,回过身来看了她一眼,大步走到台阶上,指着那碗药冷声道:“这是什么 ?” 婢女闻言,连忙垂下头,战战兢兢的答道:“回……回内君,这是补身的汤药,是皇子殿下方才令人煮的,说要让内君尽快服下,然后……” 不等她说完,江影的面容几乎在那一瞬间完全变了,整个人面容如同厉鬼一般扭曲狰狞,连语调都带上了森然的含义,听得人心底惴惴:“然后什么,说清楚!” 侍婢被他吓住,本来就害怕的脸庞上好似要哭了,手指也抖的不成样子,都能从那玉碗的药汁不时jian出来,看清她此时惊恐万分的神色:“是……是,然后皇子殿下说,要让内君尽快诞下嫡子,才能……” 这一回不等他说完,江影的脸庞上像是罩上了一层鬼面具,本来还算白皙的脸皮上发青又发紫,眼底透出的神色和索命的厉鬼差不多,吓得胆怯的想要查看此时江影的面容,手上却骤然一清,一碗滚烫的药汁瞬间洒在了她的脸庞上,烫的她高声惊叫起来。 “滚!都给我滚!” 侍婢被淋了一脸药汁,瞬间脸皮都烫红了,她眼底闪过惊惧和怨恨的神色,却在哪一个瞬间俯下身,连连磕头道:“内君,内君息怒啊!” 江影扶着回廊上的栏杆,因为气急的缘故狠狠的大口喘息,片刻后才稍稍缓过劲来,脸庞扭曲的指着不远处的垂花门,仿佛用尽了气力嘶喊道:“你回去立刻跟他说,想要嫡子?他一辈子都别想要了!让他自己做春秋大梦罢!” 第172章 争权夺利 话音落下后,他冷冷扫了一眼那侍婢,一脚踹了上去:“还不滚!” 眼见着那个侍婢连滚带爬的跑走,连地上打碎的药碗和托盘都没有收拾,常福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连忙抬手叫了一边守着门,自江影回来后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丫鬟上来收拾,同时扶着气的摇摇欲坠的江影,低下身来小声劝道。 “主子,您这是何苦呢,毕竟此时还在质子府中,您和皇子殿下闹得这么僵,倘若被别人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样!我不怕别人知道!”江影愤愤的低声吼道,说完这话后看着身边的小廝,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眼光一闪后向着回廊的角落处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问道,“前几日交给你办的事情,你都办了么?” 常福听到他问这话,立时点了点头,面上却有为难之色:“主子,您交代的药已经拿到了,可是……” 说罢这话,他不等江影横眉立目开口训斥,又接着好似害怕什么东西般,连忙补充道:“可是,要是真的对皇子殿下下这个药,以后主子要是被发现了,又身在质子府内,是定然会遭殃的,还请主子三思而后行啊!” “常福,这才几r,i你就背叛了我,成了质子府的小厮?”听到他这么说,江影下意识就觉得他是在提南静隆说话,更何况那特地在府外准备,又让面前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陪嫁小厮拿来的,正是他进府之前请教了甄士,由甄士备出让男子不举之药。 南静隆不让他好过,他自己也就别想好过!既是敢让人端出这有助孕之药,就说明这位大金质子还想着有一日要上自己的床,还想要自己为他孕育嫡子! 这样的人,不能为他留一丝余地!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脸色愈发难看,手掌在小厮面前晃着,接着低吼道:“药呢?给我 !,, 常福面有难色:“主子,这……” 江影脸色y霾,仿佛下一刻他再不给,就要扑上来杀了他:“你给不给?!” 犹豫了半晌,常福终归是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药瓶,还没等说完话,手中的额东西就被面前的人给抢走了: “主子……” “你不去,我自己去!” 眼见着江影拿着药瓶离去,常福远远的目送着他的背影,唇角不由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语气却愈发急促,仿佛要叫他回来一般:“主子!” 江影没有回答他的话,更加没有回头,只是身形渐渐远的看不清了。 瞧着主子远去,正站在门前一动不动神色诡秘的常福不提,同在此时正向着书房走去,正和自己的谋士议事的南静隆,倒是用手撑着桌子略微有些发呆,看的站在他身边的人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出声问道:“殿下,殿下?” 南静隆一下子被他的声音唤过神来,眼底的迷惘之色慢慢褪去,化作了原本的沉稳y霾,看向自己身畔年近不惑留着长须,当年从大金一路跟着自己到了大泷,直到现在都一直给自己出谋划策,甚至连太子的庇佑也是因为他的计策而有的谋士,眼底多了丝敬重。 “什么事,蒋先生?” “并无什么重要事情,不过是对殿下分说侧妃的人选罢了。”名为蒋先生的人闻言,淡淡笑着抚了抚自己的长须,只是眼底却有着些许担忧之色,看着自己手里写满了名字的名单,望了望不远处正屋的方向,“宝和郡子新与殿下成亲,即使心中有怨气,也不该不让殿下进屋,这要是传出去了……” “蒋先生不必担心,内君也是一时想不开。”南静隆对此不以为意,只是摆了摆手,兴致缺缺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片刻后才低声说道,“我们终归是夫妻,他更是我的嫡妻,是要诞下我未来嫡子的人,终究会慢慢好的。” “若是像殿下这般说,那就好了。”蒋先生点了点头,仿佛是放下了心,但他停顿片刻,又悄悄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若是细细说来,要是宝和郡子总是不让殿下进屋,再过几年也诞不出嫡生子女,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南静隆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心知肯定是有理由,当即开口问道:“哦,此话何解?请蒋先生教我。” “殿下聪慧,平日里都是一点就通,怎么这时候便不清楚了?” 蒋先生看着他这副礼贤下士,虚心求教的模样,眸光柔和了几分,连忙接着说道:“宝和郡子虽然身份高贵,背后还有慧妃和郡王府,但这些势力毕竟是大泷的,更何况慧妃此时怀子表面风光,其实地位摇摇欲坠,郡王府更是除了郡王江雄之外,下一代再没有得到功名入朝为官之人,其实在殿下回归大金之后并无什么大用。” “回归大金……”听到大金这两个字,南静隆的眼底划过一丝亮光,但下一个瞬间便消失无踪,英俊的面容罩上了一层漆黑的暗色,像是在问身后的人,更像是在问自己,“我还能等到那一日么?” “殿下乃是大金皇室嫡长子,怎能说如此丧气的话?” 蒋先生听他的话中似有失落和颓丧之意,一时间顿时严厉了神色,扬声驳斥道。 “当年瑞德皇后逝世后,因皇上着力打压后族,新后娘娘又身份低微,这才不得已将才九岁的殿下送往大泷当做质子,后来新后上位,虽不是您的生母,可新后娘娘和瑞德皇后乃是亲兄妹,又养育您好几年,新后心中到底是心疼殿下的。前几日还曾送信给在下,询问殿下娶妻的事情和现状,还特地送了好几个调养身体的方子给郡子,想见也是希望殿下能早有嫡子,也好借着这个理由回大金去。” “是么,母后是这么想的么?”提到大金皇后,南静隆仿佛终于想到了什么,脸色慢慢缓和下来,连向来就有的y霾都消退了许多,片刻沉吟后才开口说道,“方才不是说到,即使内君生不下嫡子,也无所谓的事情么?先生怎么突然转了话题呢?” “臣年纪大了,差点忘记刚才说的,还请殿下见谅。” 蒋先生看他回复了以往的样子,终是放下了心来,意态自然的笑道。 “若是殿下以后要回归大金,凭借嫡长子的名号和新后娘娘之势,若是能够在回大金的时候以无子之名,顺势和离了这位郡子,然后在大金娶一位名门贵女重新做嫡妻,就能很快在大金站住脚,太子之位也就更是好得了。” “太子之位……静隆现下自身都难保,又多年离乡背井,多年未见父皇母后容颜,又怎么 去想那大金太子之位?”南静隆有些怔然,脸上却并无颓丧之意,细细看去,他的眼底仿佛还有漆黑的光在闪,“先生不必多言了。” 蒋先生应了一声,拱手问道:“既是如此,那嫡子的事情,殿下的意思是?” “内君和侧室的事情,我都会想的。”南静隆侧过身来,微微眯了眯眼睛,神色冷然,“再过一段时日,若是内君还是这么拧着性子,这些事情我会细细考虑,再嘱咐先生该做的事情 “若是如此,便再好不过。”蒋先生听到他的而回答,就知道他是要认真考虑,忙开口告退道,“无事的话,臣就退下了,请殿下安。” “先生。” 可还没等他放下手,向后退几步出了院子,耳边却再度传来了南静隆的声音,忙又再度转了回去。 “殿下请讲。” 猛然提起这个话题,南静隆仿佛有些犹豫和挣扎,可是片刻之后,他却又镇定下来,目视着那位蒋先生,极为认真的开口问道:“若是……若是能在大泷中与宝和郡子和离,再娶那r,i你对我说的逍遥王府世子,让他生下嫡子嫡女,又是否还有价值?” 蒋先生闻言先是吃了一惊,下意识以为南静隆这是因为私情,想要再娶逍遥王世子,可他仔细想了想,看着南静隆神色不动的脸颊,又觉得可能南静隆并无这个意思,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毕竟当初自己曾向这位大金皇子推荐过江洛玉为嫡妻,因此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回道。 “回殿下,这宝和郡子与逍遥王世子,两人并无根本性的不同,若是您能够回到大金,他们两人毕竟都是大泷人,不比大金贵女能够相助殿下,早晚都是要抛却的,也就无所谓有没有价值了。” “原来如此。”听到他的话后,南静隆长久的沉默着,直到半盏茶的时间后,才慢慢回过神来,唇角勾勒出一个像是无奈的笑容,沉声应道,“我知晓了,谢先生赐教。” 目送着蒋先生的身影离去,南静隆仿佛有些疲累般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目光投向了窗外盈盈的新绿上,看了片刻才再度闭上眼睛,沉沉的用手支住额头。 第173章 隐秘心思 自从那一次在右相府中的事后,在他新婚这段时日里,他是第一次再见江洛玉。 明明只是几个月不见,那个人好似身形又拔高了些,面容从那种雌雄莫辩的秀美中脱出了一点模子,多了几分蓬勃的英气,被阳光一照看的人移不开眼睛,神色却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淡然模样,即使是看到自己和江影一同出现,面上仿佛也没什么特别。 也是,说起来那时在右相府中,还是他第一个认出了在自己身边躺着的,是皇帝新封他的亲堂兄宝和郡子呢,他娶了江影的事情被皇帝赐婚后,更是板上钉钉没什么稀奇。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江洛玉身畔出现了那个通房双子,又看着他那般维护那个双子,甚至从出现伊始就一直紧紧的抓着那个双子的手,南静隆只觉得心底有些嫉妒。 那是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 罢了,既然已经娶了宝和郡子,那人又有了自己的通房,想来是定然不会出嫁作女双的,更何况他自己身在大泷此时还如履薄冰,又怎能再和那人在一起呢? 此时,还是要弄清府中的这一位到底在想些什么,还有关于自己的亲生嫡子女之事上……他是向来不喜欢双子的,可府中的嫡妻此时已成双子,又并非大金的贵族嫡女,蒋先生的话很有道理,倘若江影生下了子女,定会对自己回大金不利。 可子女是子女,江影一直不让他进房去睡,是绝对不成的——先不说在京都之内,他南静隆如履薄冰多年,好不容易蒙太子庇佑,郡王府又是太子一脉麾下,宝和郡子乃是郡王嫡子,就算一辈子都不会为他生下孩子,但表面上夫妻之间相敬如宾恩恩爱爱的戏码定要表现出来,否则太子说不定会对自己心生疑虑,到时候出招试探自己可就不好了。 正在他皱着眉想着,是否要弄一些药过来先做准备,或是再缓缓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便听见一个脚步声渐渐靠近,随即是一个特地压低了的嗓音。 “殿下,正屋那边的人过来回话了。” 南静隆闻言,仅是顿了一瞬,便垂下了眸子应道:“让他进来” 他的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停在门边后,一个有些畏畏缩缩的声音响了起来:“见过殿下。” 南静隆听到这个声音,侧过身来将大门拉开,看向站在门外的人,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的光,开口道:“常福,你不是在伺候内君么?来见我做什么?” 此时前来回报的人,竟是江影万分信赖的常福! 即使面对着南静隆,常福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只是声音有些颤抖,不过南静隆对 他的表现很是满意,也就没有计较那些:“回殿下,常福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回稟殿下。 ” 南静隆皱了皱眉:“既是不知道该不该回稟,便说来听听。” “……是。”常福闻言,慌忙低下身做了个揖,这才怯懦的回道,“殿下,事情是这样的,内君大概是进府前听了什么人的谗言,结果刚进府没有几日,就非要让奴才从外面弄来一些药,准备要趁着您不防备的时候,给您的午膳中下……” 不等他说完,南静隆便没了耐心,瞪他一眼:“什么药?” “就是……就是能……”常福听他要说详细,面上的神色更苦了,犹犹豫豫了半晌才开口 道,“让人不举……” 听到这话,南静隆的脸色才真是变了,眉目间的y霾仿佛要滴出水来:“倒真是心狠手辣,不留情面。” 常福好似怕他生气,更怕他迁怒到自己身上,这时候听见他的语气不大对头,慌忙跪下说道:“您是知道的,内君毕竟是奴才的正经主子,要是他吩咐了什么,奴才是没法违抗的。至于那药,您是知道的……” 南静隆懒得听他的轱辘话,神色冷然的挥手:“你没有帮他,他人呢?” 常福一想到江影去做什么了,一时间就有些难以启齿,好似是不忍心说出来一般。而在他犹豫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南静隆也不出生催促,只是冷冷的望着他不发一语。 自从江影进府之后,他就派人细细调查了这个常福,将之牢牢用银钱和他绑在了一起,更嘱咐府外的人马控制了他的家小,倘若江影哪里有丝毫异动,都要第一时间稟告于他。因此这一次常福眼看着阻止不了主子江影,便立刻趁着江影离开,跑到书房来报信了。 “回……回殿下……” 南静隆最瞧不上结结巴巴胆小如鼠的人,可江影身边的那些小厮们很多都是家生子,早早被控制在郡王府中,只有这一个最好收买,他也只能忍下了,闻言有些不耐烦,便照着之前属下人稟报江影的事情,自己猜测道。 “他可是自己气不过,便独自去下药了?” 常福听他将自己说不出口的话说了,顿时松了口气,连忙道:“殿下英明。” “英明?”南静隆没想到自己这一下竟猜对了,眼底狠戾的神色一闪而过,在听到自己的妻子为了不让自己进房,居然要给自己下不举之药,甚至希望自己一生不再有孩子,他心底的怒火瞬间烧了起来,眉宇间的黑气几乎凝结成冰。 “我倒希望,自己没有这么英明呢。” 常福知道自己说了这话,身前的人定然生了大怒,可如此重要的事情,他更不能隐瞒不报,要是南静隆中了着反过来责问他,他更吃不了好果子了——因此虽然心中胆怯,却还是畏畏缩缩的来了。 片刻之后,南静隆仿佛终于冷静下来,面色沉凝看不出情绪,却抬手从袖中掏出了一只小小的白玉瓶,递给了跪在地上的人。 “这个东西,晚膳时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下到茶里看着他喝了。今晚上我会去,记得替我留 门。” 常福听这话心中一抖,却极为恭顺的接过了药瓶:“谨遵殿下吩咐。” 就在南静隆神色y霾,看着常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院子中的时候,此时的郡王府中,江洛玉也在凝视着一个人的背影,神色认真,一丝不苟。 直到一个带着讶异的声音,不断的在他耳边唤道:“世子,世子?” 那个声音响了许久,江洛玉才骤然回过神来,回头去看唤自己的人,微微勾了勾唇角:“逐月,怎么了?” “该是我问您怎么了,今日您都走神好多次了。”一身水红色轻衫的大丫鬟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盏,半是好笑半是担忧的低声说道,“方才眠星出去替您传话,还有追云稟告小小姐那边 的事情时,您都在发呆呢。” “没事。”江洛玉闻言,动作轻微一顿,还是拿起了石桌上的茶盏,像是不自觉的就吐出了问题,“他还没回来?” 逐月听他提到“他”,脸上先是讶异,随即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眼睛弯弯的笑着,神色有些诡秘的应道:“没有,白双子是在您小睡的时候走的,现下还不过一个时辰,若是当真有事要办的话,不会这么快回来的,您说是么?” “说的也是,是我心急了。”江洛玉垂着头喝茶,未曾察觉到自家丫鬟看着自己的诡异眼神,只是神色淡淡的接着问,话语中带着说不出的些许疑惑,“不过这几日,敏玉是不是时常出去,不见踪影?” “世子说的不错。”逐月点了点头,本想接着说些添油加醋的,可看着自家世子的神色,她又将话咽了下去,转而安慰道,“好几次奴婢也未曾见到白双子,白双子就已经不见了,也不知到底去了哪里……世子不必担心,白双子不论去哪里,定然是会安然无恙回来的。” 听了这意有所指的最后一句话,江洛玉顿时察觉到逐月话语中的那种调笑之情,脸上泛起个无奈的神色,抬手就敲了他一个脑嘣:“你倒是惯会猜我的心思,鬼机灵。” 逐月笑吟吟的低身行礼,神色狡黠:“世子谬赞了,奴婢可担不起。” 两人笑闹了片刻,江洛玉的神色才复又回归淡然,站起身来将茶盖放下,修长的手指在石桌上点了点,仿佛正在沉吟思考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一般,许久都没有说话,正当站在他身后的人刚准备上前一步询问时,他却突然再度侧过身来。 “对了,逐月。”江洛玉莹白如玉的侧脸被淡淡的阳光照着,显出了惊人的美丽和难以言说的某种情绪——此时看来,更像是某种大事将成的胜券在握,眉眼间隐藏尽是狠戾,“明日,是不是郡王府和齐国公府,要给慧妃送东西见面的时日?” 逐月点头:“世子明鉴。” “等到眠星传话回来,立刻让他到书房见我。” “是,世子。” 第174章 入宫省亲 不提那一日傍晚,眠星听了守在院门前的逐月的话,便匆匆去见了站在窗边的世子,两人在屋内密谈了一番。第二日清晨太阳还未完全露出脸颊时,一辆华贵的马车就先从齐国公府出发,在郡王府前绕了一圈后,就晃晃悠悠的向着皇宫的方向驶去了。 天色渐明,皇宫内苑。 新封不到一年的慧丽宫寝殿内,身着七彩百褶凤尾裙头戴八宝玲珑小冠,侧鬓角cha着一对玉莲簪,容颜娇美皮肤白皙,气质高华的慧妃江慧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身后的宫婢给自己梳好发髻,这才扶着她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带着玳瑁的手指缓缓抚摸着自己此时还看不出鼓起的小腹,笑容甜美惑人,话语不带一丝烟火气息。 “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到么?” 听到她的话,另一个宫婢连忙低身回道:“稟娘娘,外命妇已经在门外等候。” 知道人已经来了,江慧挑了挑眉,唇边的笑容深了些:“快宣。” “曰” 疋。 宫婢很快退下了去,江慧淡淡的目光扫过殿内的人,眼底不由闪过了一丝恼恨和无奈——自己进宫还是太晚,又很快怀孕,还来不及清除这殿内皇后和各宫妃嫔cha进来的眼线,只是身边的这几个宫婢已经是自己的人,自己也牢牢将她们控制住了,至少还能求得一分心安。 这么想着的时候,江慧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而不到片刻的时候,一个身着一品诰命服饰的中年美妇便快步走来,对着她双膝跪地行礼,恭敬道:“臣妾见过慧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清了来人是谁,江慧的眼前顿时一亮,连忙笑着抬手道:“大舅母,快些起来,在慧儿这里无须这般多礼。” 齐国公夫人毛氏闻言,连头都没有抬,做足了自己恭敬的模样——更多的不如说是收到了其丈夫和嫡子的示意,对面前的这位慧妃没有一丝得罪:“臣妾可不敢怠慢了娘娘,娘娘现下怀了龙子,正是最金贵的时候。” “大舅母这是说的什么话!”但凡是个嫔妃,就没有不爱听这句话的。因此听到毛氏这般说,江慧立即笑弯了眼睛,挥手让宫婢扶起了神色恭敬的毛氏,又赐了座,瞧着她坐在自己对面的时候,方才再度开口道。 “皇上时常不在这宫中,慧儿可是寂寞的紧,今日看着大舅母常进宫看慧儿,慧儿心中高兴,不愿意大舅母这样客气。” “臣妾是得了娘娘厚爱,今日才能够进宫来看娘娘。”毛氏听了这话,先是有些局促的一笑,随即突然提起了今日未曾前来的江慧生母甄氏,脸上一副惋惜之色,“只可惜了甄妹妹身子不好,这几日头风愈发重了,从郡王府内传出消息,今日才不能和臣妾一同来看望娘娘,倒是娘娘该想甄妹妹了罢。” “母亲的病为何会愈发重了呢?可是因为……”江慧今日没见到母亲,心中也有些抑郁,只是她知晓母亲一直病着,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缘由,思量了片刻后才开口猜测道,“因为哥哥出嫁的事?” 毛氏点了点头,闻言连忙应道:“可不是么,因为宝和郡子出嫁的事情,甄妹妹的病情又 反复不停,叫了许多个御医也不见好,反倒是更重了。” 江慧没想到自己所说的缘由,当真是惹母亲病重的根源,顿时一张俏脸沉了下来,想到当初江影和八皇子身上突然发生的诡异事情,又联想起没封郡子多久,就在右相府中出了那般的事情,心底越想越觉得不对,沉吟了片刻后双眼微眯。 “哥哥的事情我听说了一二,只怕是被人给算计了。大舅母和表哥要替我留意着,若是发现了究竟是谁算计了哥哥,本宫定然不会饶他!” “娘娘的话妾身记住了,倘若有了消息便一定据实相告。” 毛氏虽为齐国公府的正牌夫人,又是嫡长子甄士的生母,可她当初嫁进齐国公府,就是因为齐国公的母亲喜爱老实本分的儿媳,因此她从来都不问丈夫和儿子的事情,只是一门心思管好内宅,闻言先是吃了一惊,想到这件事有关许多,虽是心底觉得不妥,面上却立即答应了下来,只等着回府后再分说。 况且今日,她也并非是因为这件事而来的。 想到这里,毛氏仔细端详了一下此时江慧的神色,重新勾起了笑容后轻声道。 “娘娘如今身怀六甲,可莫要为了其他的事情太费心力,会对龙子不好。对了娘娘,今日臣妾来,还带了一批上好的补身药材来,其中有一味药可是从南疆那边过来的,对娘娘的身子特别有好处,是臣妾在进宫前偶然瞧见的,便立刻买来孝敬娘娘了。” “哦,竟有这样的东西,大舅母还不快拿上来让慧儿瞧瞧!”江慧提起兄长的事情,本来还疑窦重重心里不忿,但此刻听见毛氏这么说,立刻觉得腹中胎儿才是最关键的,听毛氏提起好的安胎药,她便将兄长的事情暂时搁置,扬声道,“来人。” 宫婢连忙迎上:“娘娘。” 江慧看了一眼毛氏,扬起下巴:“你听从本宫大舅母的吩咐,立刻跟随大舅母去拿东西,不得违抗大舅母的命令,可知道了?” “奴婢谨遵娘娘嘱咐。”那宫婢极会看眼色,闻言眼光闪烁了一番,垂下头来立即应是,抬手对着毛氏开口道,“甄夫人,请。” 江慧看着她明白自己的意思,面上闪过满意的神色,目送着毛氏的身影远去后,便拿起自己身畔的茶盏喝了一口,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有些百无聊赖的等待着。 不到片刻,毛氏便恭敬的带着那个宫婢回来了,任由那端着托盘的宫婢先上前一步,对着坐在桌畔目露好奇之色的江慧稟报道:“娘娘,这就是奴婢找到被夫人带来的补身之药,请娘娘服用。” 江慧低头看了看那被托盘端上的小银碗,唇边笑纹浅浅,随意指了指殿中另外一个宫婢,突然冷声吩咐道:“你过来,尝尝这碗东西。” 那宫婢闻言先是一惊,有些胆怯的看了那托盘上的东西一眼,又悄悄打量着毛氏,动作却丝毫不慢,快步走到了托盘前,立刻用一旁摆放的勺子舀出一勺,侧身到一边尝了,片刻后发觉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将勺子重新放归原位,拿起了另外一只干净的放在碗中。 这就是能够入口的意思。 江慧看见她的动作,满意的点了点头,回首却瞧见毛氏低着头,面容还是恭恭敬敬的,心下就多了些试探之意,抬手端过了那小小的银碗,笑道。 “大舅母别怪本宫小心,自从本宫有孕后,这寝殿中已经一月有余未曾燃香,每样入口的食物都要再三检验方可。皇上年纪大了,子嗣不易,本宫这小心小心又小心,方能让这孩子好好的成长下来,大舅母说呢?” 毛氏听她开口,连忙不敢反驳的应是道:“自是娘娘有道理。” 江慧看她真的不以为意,便点了点头,笑着从碗中舀出一勺尝了,喝下去之后只觉得味道不错,身上也仿佛热了些,不由神色欢喜了些:“这东西味道像是燕窝,却有一丝酸甜的意味,真是好吃。大舅母费心了,慧儿十分喜欢,这东西大舅母可莫要吝啬,不会只有慧儿吃的这一碗罢。” 毛氏见她喜欢,东西又没有问题,也暗地大大松了口气,看着江慧手中的东西,心想着药房的老掌柜果真是没骗自己,话也就多了分轻松:“瞧娘娘说的,这东西乃是南疆一味罕见的药材制成的,臣妾买的时候曾听名为“葆婴”,可是将那掌柜的所有存货都买了来,给娘娘奉 上。” 江慧一听竟是南疆的药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只是她吃了这东西并没有不适,更何况她怀孕之时有些嗜酸,虽然并不严重,可吃些酸的还是肚中舒服,脸色也就比刚才好了: “如此 ,慧儿可多谢大舅母了。” “臣妾不敢。” 又一番谈话过后,亲眼见着毛氏被宫女送出去,江慧被身畔的宫婢扶起在寝殿内走了几步,片刻后就见那宫女回转,低声对着她回稟道。 “稟娘娘,甄夫人已经被送上马车了。” 江慧点了点头,摆手:“你下去罢。” “是,娘娘。” 打发了宫女下去,江慧又在原地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下步子,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轻声咕哝道:“不知为何,本宫总觉得吃完方才那碗东西后,仿佛小腹热热的有什么东西在滚,脸色仿佛也红了不少。” 扶着她的宫婢是她的人,闻言并未想到些旁的,只是笑着恭喜道:“娘娘,定然是甄夫人送来的那东西有效,又极为适宜您的体质,这才让您看起来脸色好了。” “说的也是。”江慧感觉到此时身体热热的,仿佛血液流通比方才更是顺畅,虽说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却不由觉得宫女说的话是对的,“本宫有些倦了,你扶本宫去歇息罢。” “是,娘娘。” 谁知还没等江慧迈上脚踏,坐在不远处的罗汉榻上,本来红润的脸色却骤然一变,唇色也跟着骤然煞白,抓着身畔宫婢的那只手青筋冒了起来,玳瑁的尖更是死死的扣住了身畔人娇柔的肌肤,顿时让那宫婢的手流下了血。 第175章 慧妃小产 “啊!”江慧半跪在脚踏上,捂着肚子哀叫出声,抚着肚子花容失色,全身都在打着哆嗦,“肚子……本宫的肚子……好热,好痛!”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那宫女看见这一幕,不顾自己的手很痛,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结果下一刻当她眼光下移,便瞧见了一点点暗红落在了脚踏上,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血……娘娘您流血了!” 江慧只觉得小腹坠着痛,心底无比害怕,声音几近狰狞嘶喊:“太医,我的孩子……宣太医,快宣太医!” 皇宫深深,慧丽宫中一片暄闹,众多宫女因为江慧即将小产之事迈动脚步,而同在此时,着一身淡蓝色绣花长衫的眠星低下头来,神色淡淡的从角门出上了石子路,没一会便走到了碧波苑中,对着此时站在迎春花边的江洛玉低声稟报。 “江慧流产了?”听闻这个消息,江洛玉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唇边笑意浅浅,“这孩子,真是来得快去的快。” 眠星抿了抿唇,想起自己得到的消息,左右瞧了瞧后,压低了声音:“回世子,虽然您昨日吩咐下去,可这一次真的不是我们的人动的手脚。” 这一点可让江洛玉着实吃了一惊,不由回头讶异的望了他一眼:“哦?” 眠星看他回身,立即道:“听宫中的消息提起,昨日齐国公外命妇前去觐见,我们本来想要在她走的时候给给那位娘娘使些手脚,再祸水东引到齐国公外命妇身上,可不知为何,那位 齐国公外命妇仿佛呈给慧妃的东西是有问题的,仅仅是一小碗保胎的汤水,就让慧妃小产了。 ” “这事倒是稀奇。”他微微垂下眼睫,修长的手指折下正艳的花朵,又将之放在了逐月捧着的托盘上,方才沉下了声音,“这件事我知道了——不管是谁动的手,终究我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只是下一步可不能让人抢先,珍珠如何了?” “回世子,珍珠已经重新回到慧妃身边,我们的人也已经将东西偷偷藏到齐国公府了,而且还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江洛玉一听这话,只觉得今日的“惊喜”可真是接二连三,让人目不睱接,神色间多了些无奈之色:“哦,还有什么大秘密?” 眠星从袖中拿出一封黄纸包着的东西,轻声回道:“稟世子,是几封太子给齐国公的密信,仿佛其中有着许诺自己上位之后,便给齐国公和甄士何等荣耀,让甄士和齐国公死心塌地为其效命的语句。” “是么?”江洛玉瞧了瞧那东西,却并未伸出手来接,只接着剪面前的迎春花,声音更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我知晓了,立即让珍珠那边动起来,以江慧那般忍不下气的性格,相信不到几日,皇帝便会因为齐国公府的事情,来不及哀悼他刚刚失去的小龙子。” 眠星躬身回道:“谨遵世子吩咐。” 等到眠星离去后,江洛玉看着身后端着托盘的逐月后退,晚霞则捧上了一个装了清水的细口瓷瓶,将剪下来的花一枝枝cha进了瓶里,便笑着眯了眯眼睛,声音几不可闻:“江慧,甄士……有些帐,我们是该清算清算了。” 房间正中的香炉燃起袅袅青烟,一股清雅自然的气味弥漫在室内,身着白色暗纹外袍和纯白内衬,发上只有一根乌木簪的人正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写满了密密麻麻账目的账本,耳边骤然响起了推门的声音。 江洛玉从晚霞手里拿过花瓶来,迎着坐在榻上的人平和的目光走到他身边去,一边摆弄着刚剪下来的花枝,一边抬手抽出了白衣人手底下的账本,声音如柔软的春风:“屋里太暗了,别在榻上看,去书房。” 白衣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仰起头来,烟熏據拍的眸子像是会发光。 好不容易摆弄好了花朵,青衣的逍遥王世子在他身边坐下来,手指仍旧漫不经心的摆弄着那花,笑容却仿佛有欣喜:“江慧那里,是你动的手?” 那人定定看着他:“是。” 江洛玉叹了口气,回望他一眼:“可小心,没有留下什么破绽罢。” 黑暗中看着那人摇头,江洛玉知道他是有手段的,便稍稍放下心来,凑近了些含笑问道: “一碗没有问题,从齐国公外命妇的手中,通过层层太医的检查直接到江慧碗中的东西,你到底是怎么动的手脚?” 白敏玉沉默了片刻,洁白如玉的脸颊在黑暗中半明半暗,却俊美的犹如天神,让人一眼望去便再也挪不开眼:“那碗药是保胎良药,更是南疆的药。” 江洛玉看着他忍不住发了片刻的楞,闻言连忙垂下头来,掩饰般的附和道:“那碗药虽是保胎药,却激发了血婴砂的药性?这才让江慧突然流产?” 说罢这话,他又想到这一次是面前的人帮忙动的手,唇角的弧度就淡了些。 “若论这些药理之事,原本就差眠星一截,现下连你都比不上了,真讨厌。”想起昨日这人一转眼就不见了身影,结果今天一大早就老老实实过来呆着了,现下他又承认那件事是他干的,江洛玉还有什么不明白,“你昨日,就是去安排此事了?” 白衣人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很乖顺的模样:“恩。” 江洛玉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抬起手来,用指尖一点点触摸那张半明半暗中,沉静和缓的 容颜。 一身白衣的人没有动。 长长的白色衣摆垂下,被一层青衣覆盖而过。 而衣摆下的那只手,也被另外一只手握紧了。 渐渐拉长的影子里,白青两色慢慢融为一体,直至不分你我。 “之后呢,你猜得到我要做什么吗?” 江洛玉支起身来,定定审视着被自己摁在榻上的人,手指拂过垂在枕上的乌黑长发,微笑着垂下眼睫,薄唇若有似无的擦着那人唇角。 白敏玉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烟熏據拍的眸子泛出点点光芒:“你愿意么?” “愿意什么?”修长的手指抚过白衣人的眉角,江洛玉唇边笑意很浅,乌玉般的眸底却沉浮着某种难以言说的东西,接连问道,“愿意你参与我的计划?你本就是我的通房——出嫁从夫,三从四德。你可知道?” 白衣人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有一瞬惊愕,随即化为了无奈的温柔。 江洛玉看他不说话,也沉默着不说话,仍定定的瞧着他的面容。 这张脸,果真不出所料……若不是神色这般冷淡,连笑影都不存,此刻看起来还不知有多么好看呢。 碧波苑原本就很安静,此刻除了窗外隐约的鸟叫声,正屋中更是安静,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只有衣衫摩挲的隐约响声。 “什么?!”就在如此情境中,屋内骤然响起低低的惊叫声,江洛玉神色变幻不定的弹身而起,手指紧紧扣住了白衣人的肩膀,想起方才白敏玉在自己耳畔说的话,他乌玉般的眸底闪过不敢置信,低声质问道,“这么隐秘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白衣人看了他半晌,终是勾了勾唇角,那一丝笑容在此时昏暗的室内,像是能发出光来,顿时引得江洛玉眯了眯眼睛,刚准备再度开口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拉了下来,唇齿相交间还不忘咕哝:“……唔……别想这样就糊弄过去……” 有人低低的笑了,外衫在黑暗中摩擦,身体更紧的纠缠时,轻声允诺着。 “只这一次。” 半盏茶的时间后,白衣人紧了紧自己头上的乌木簪,一只手支着罗汉榻上的小几,另一只手则抚摸着膝上人乌黑的长发,而江洛玉半眯着眼睛躺在白衣人腿上,眉目间虽有困倦之色,嘴唇却异常红艳,像是涂了一层胭脂。 想起方才亲吻之前,白敏玉说起的那件事,他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唇角再度勾起笑容便多了讽刺。 “这件事可以利用,说不准用好了,就连太子都不会去保齐国公府,至于皇后……江慧会在那个时候,想出办法牢牢堵住皇后的嘴,这些事情我们都不必c,ao心了,你可真是立了大功一 件。” 说罢这话,他稍稍转了个身,让自己面向正垂下头看他的人,伸出手指来:“敏玉。”白敏玉握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上,轻轻应了: “恩?” “以后要出去,记得与我说一声。” 冰冷的脸颊蹭了蹭那温热的掌心,像是被摸顺了毛的小兽一般,蜷起了已经长成的凶牙利齿,露出了柔软眷恋的样子。 ‘‘恩〇,, 江洛玉抬手勾下他的颈子,微笑着和他抵着鼻子尖,语气十分亲昵,却有调笑的意味:“ 还有,要是下次你再这么闷不做声的,我就趁你午睡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你脸上画乌龟。 ” 白敏玉:“……” 第176章 莫怪无情 江洛玉看着他这副吓得傻呆呆的模样,眼底的光亮便更亮了些,笑吟吟的勾着他的脖子调笑道:“你当我不敢么,白公子?” 白敏玉仍是一副沉默的模样,抬手将他搂了起来,瞧着身着青衣的人打了个呵欠,仿佛是真的有些困了,便准备让他去屏风后的床榻上歇息片刻,可还没等站起身来,江洛玉就凑在他耳边,突然道:“江慧流产了,也不知道昨日回府之后的江影怎么样了。” 白敏玉皱了皱眉:“担心?” “自然担心。”江洛玉瞧见他那样的神色,知道他为了自己又提起南静隆而不高兴,就有些禁不住笑,“你的心眼真是巴掌大点!现下正在和你说正事,你却又不乐意了,到时候若是让你帮我对付他,你在他那里吃了亏,可莫要怪我没提醒你!”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白敏玉已经将怀中的人抱了起来,沉着脸神色有些郁郁,语气中却无不悦:“不会。” 江洛玉听他不承认也并未多说,任由他将自己抱起来向着屏风后走去,被阳光映亮的脸庞上,挂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南静隆那样的人,最是小肚ji肠睚眦必报的了。他对让自己没脸的人,通常都会作弄的那人连命都没有。” “看你这神情,是不信么?”说罢这话,他侧过头来,看着骤然停下步子的人,乌玉般的眸子眯的很紧,瞳孔也跟着缩了缩,声音像是飘散的烟雾,“不信也罢。质子府的消息大概傍晚就能传过来,到时我们一见,便知分晓。” 就在他说起质子府这三个字的时候,此时的质子府中正房中,正是一片沉寂的像是没有人的情景。 从床上爬起来的江影脸色惨白,衣衫凌乱呆呆的坐在床畔,苍白的唇被咬出了血色,眼底尽是耻辱,手指颤抖着握紧了自己的衣领,强自忍耐着刚刚进来侍候的丫鬟脸红又害怕的注视,鼻端不断涌现的是浓郁的麝香气味,激的他整个人像是要爆裂一般。 昨夜的那一切,他不敢再回想……他怎么都想不到,那个自从自己嫁进来之后,说不上对自己百依百顺,平时也并未时常碰见的质子“夫君”,竟有这样大的胆子给自己下药!还—— 脑海里闪过黑暗中那个人微勾的唇角,还有自己无力的挣扎和晃荡的床帐,江影的脸色惨白如鬼,低下头大口大口喘息着,对着床帐外那些不敢发出声音的丫鬟吼道:“混蛋,都是些没用的,给我滚出去!” 他的话音未落,围在他周围的丫鬟就慌慌张张的跪了一地,江影看着她们这副样子,心底更是气急,抬手就抓住了自己床畔的花瓶扔了出去,只听一声巨响,那青花大瓶砸在青石板上,直接碎成了一片片。 可能是那花瓶落地的声音太过摄人,一时间屋内的人都不敢再违命,纷纷胆战心惊的站起身来退出门外。 不等她们全部退出门外,一只穿着黑底金丝绣长靴的脚便踏了进来,南静隆英俊中带着y霾的侧脸被阳光照亮半边,语气却很柔和:“你何必这么大的气?” “誰让你进来的,啊?!”江影本来除了呼哧呼哧喘着气,情绪还算镇定,可此时骤然看见他进门,整个人好似突然癫狂了一般,不仅身体颤抖着向床内缩去,还不断从床畔拿起东西 砸刚进门来的人,铺头散发模样十分可怖。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南静隆动作轻巧的躲开了他砸过来的东西,直到坐在床上的人把触手可及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才略微皱了皱眉,冷声道:“来人。”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弯着身子的小厮便低眉顺眼的站在了门边上,应道:“小的在。”南静隆瞧了一眼他,神色不置可否,话语中却多了几分责备——在此时的江影听来,这话倒更像是在挑衅,更深处更是难以言说的羞辱:“皇子妃昨日承欢,身体定然不适,你是怎么伺候的?” 常福没想到南静隆说的这般露骨,闻言先是滞了一下,这才回道:“回稟殿下,不是奴才们不尽心,实在是皇子妃,皇子妃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坐在不远处的江影便慢慢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本来清秀的眉目狰狞起来,像是要吃人一般死死盯着站在南静隆身后的常福,手指颤抖的指向了他,一字一顿咬牙 道。 “好啊……原来是你,原来昨日给我下药的人是你,你早就和他串通一气,不仅告诉他我要做什么,你还偷偷……” 还没等江影这句话说完,南静隆便r_ou_眼可见的多了些厌烦,侧过身来对着常福,语声冷淡:“要你今日准备的药呢?” 常福看了一眼床帐后的身影,像是有些惧怕的退了两步,却慑于面前人冷冽的眼神的语气,想着昨日自己给江影下了药后,一身黑衣的南静隆从苑外走进来后,进门之前对自己说的话 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有些喏喏回道:“回殿下,早已熬好了。” 南静隆面色淡冷,抬手唤了门外站着的两个粗使婆子进门,示意她们两人站在床畔按住江影的手脚,目光再度移向了常福身上,唇角勾起了一丝像是嘲讽更透着冰冷的笑:“把他给我摁住,灌下去。” 那两个粗使婆子得了吩咐,顿时一左一右的进门去,一人一边抓住了江影,也不顾他此刻极为难看的脸色和狰狞的表情,其中一人接过了门外快步走进来丫鬟手上的药碗,另一人趁机用了大力要扳开江影的嘴,应道。 “是,殿下。”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23节 江影一下子没躲开,更没想到进门的这两个粗使婆子当真敢对自己这个郡子动手,自己的身上又因为昨日的事情痛的要命,一时间连躲开都没能挪动,便扭曲着脸庞被那两人抓住了胳 膊。 眼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逼上来,他不知道南静隆到底要让自己吃什么药,心里又在打着什么主意,顿时无止境的慌了起来,一边努力的挣扎着想要脱开钳制,一边抑制不住声音的喊叫。 “南静隆,南静隆你要做什么!你这个没钱没势的质子,有什么好嚣张的!我是大泷的宝和郡子,你明媒正娶的嫡妻,你敢……唔咕……” 可惜还没等他将话喊完,那两个婆子便看准了他色厉内荏,一出手就卡住了他的下巴,将 那热腾腾的药汁给他灌了下去,直呛得仍想要挣扎的人剧烈咳嗽了起来,药汁更是jian得四处都是:“咳咳……咳……” “看来一夜过后,皇子妃仍是不长记性,更不懂出嫁从夫。”南静隆皱着眉头看着那一床的狼藉,还有顺着江影脖颈留下的黑色药汁,眸子里的神色深了些。 等到两个婆子将药碗里的药全部灌进去,恭顺的退到门外去后,他一步步逼到了江影面前,看着他低头不断咳嗽,苍白的脸颊染上了红色,眸子里全是混沌的模样,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仿佛能够透过眼前的人清秀俊朗的脸颊,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若是如此,便莫要怪本殿无情了。” 说罢,他对着最后留在屋内的常福挥了挥手,冷声道:“你们都退下。” 江影本是因为被灌了不知名的药物,心生恐惧又一时岔了气,这才低头呛咳不停脑袋混沌,此刻听着南静隆的声音仿佛响在耳边,抬眼又见到那张英俊的脸庞逼上来,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惊恐万分,费劲的向后退着,连话都说不完整:“咳咳……南静隆……我是宝和郡子,咳咳……你要做什么!” 南静隆看着他惊恐的模样,唇角无所谓的勾了勾,抬手就拉着他的胳膊将人弄了出来,另一只手则箍住了他的下巴,低头与他的唇相碰时,闻到方才给他灌下的血珊瑚味道,眼底的寒光闪动不休:“本殿的耐心只到这里,还请郡子明白,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做的好。” “南静隆,南静隆!”江影感觉到那人在自己挣扎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自己的x,ue,又低头亲吻着自己的脸颊,身体更是朝自己挨近的时候,顿时知道他想要做些什么了——不由吓得全身发抖 “你放开……咳咳……不——” 常福和那两个促粗使婆子,并好几个丫鬟都站在外面,听到里面哀叫不断的声响,都大气也不敢出,只能纷纷垂下头来屏息静气的装作没有听见。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碧波苑中一只雪白的大鸟扑腾着飞向站在院子里的人,却没想到原本站在院子中央的人微微一笑,将自己手中的r_ou_脯扔到了半空中,在白鸟醉雪衔起后,便诱着它向着天穹飞去。 “原本还想给江影些帮助,让他多与南静隆置几天气,谁知道江影自从嫁了人之后,好似聪明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了,身边的小厮心腹就这么几天就被南静隆控制住,就算是别人帮他,更别说想把他弄出来,都不大容易了。” 第177章 是谁求谁 白衣人站在廊下,晚霞将他據拍色的眸子映亮,声音却淡淡的没有波动:“南静隆看他很 紧?” “自然,要不我也不会头痛了。” 江洛玉拍了拍手,目光始终追随着飞上天空的白色大鸟,皱着眉头喃喃道:“南静隆心思深沉,少时便从大金到大泷做质子,更是步步为营多年未曾犯错,想要办成的事情几乎没有一件不是没办成的,论斗心眼设局下绊子这一点,江影只怕十个都抵不上一个他。这一次中计也是我预料到的,却没想到南静隆会一下子被他软禁,这可就不容易了。” 白敏玉听到“软禁”这两个字,神色微微一动,盯了江洛玉的身影片刻,突然开口道:“江影是郡子,他敢软禁嫡妻?” “是啊……哎?”江洛玉本来还只是点了点头,可是细细一想这句话,眼底的笑意几乎是在刹那间漫了上来,看向白敏玉的时候,也多了几分狡黠神色,“敏玉,你可真是——本世子的解语花。” 他这话一出,站在两人周围的丫鬟婢女们,几乎是在第一时间都将目光投在了站在廊下的人脸上,白敏玉被这么多人的眼睛一看,不由有些尴尬的后退了两步,干咳了一声,“不过要将这一点透露,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话说的也是。”江洛玉笑眯眯的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松松的发髻和几乎遮了半张脸的碎发,眉间多了几分柔软,抬手牵住他的手时,却突然压低了声音,“你能不能……暂时让甄氏的身体好起来?” 白敏玉眼光微微一闪:“你要做什么?” “我想从甄氏那里,得到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江洛玉倚靠在他身上,淡淡瞥了一眼四周的丫鬟,看着她们都垂下头的时候,方才以耳语般的音量接着说道,“只可惜最近甄氏病的厉害,头风发作的时候可是谁说什么都听不清楚的,这样若是商量什么事情,倒是十分不方便呢,看看你有什么好办法罢了。” 白敏玉沉默了片刻,仿佛想到了什么东西,终是笃定了神色:“我会试试。” “那就好。”江洛玉闻言微笑,抬手抚了抚他发间露出来的脸颊,目光极为认真,像是叮嘱又像是警告,“万一不成了,我再想其他的法子就是了,你莫要委屈了自己——还有就是可别忘了,你现下已住在我屋中,不再是那个姓白的双子,而是我的通房敏儿。” 那一日在郡王府的春宴上,他已然亲口承认了白敏玉所扮的人是他千辛万苦从逍遥王府里接出来的通房,并且与苑中几个掌事的丫鬟都嘱咐了,另外派眠星立即伪造白双子此时仍在容沁苑的假象,一直伪装到白双子不幸“去世”。 没过几日,他让白敏玉带着逐月夜间悄悄去寻了白姨娘一趟,说明了这件事的原委后,白姨娘同意配合他们出演这场戏,而真正的白敏玉正好扮作江洛玉的通房,反而脱去了白双子这个隔房双子,时常在江洛玉左右的不便——反正在逍遥王府里究竟有没有这个通房,还不是江洛玉一个人说的算么? 白敏玉听他这么说,先是眨了眨眼睛,唇角露出了一点笑影:“好。” 就这么过了几天,碧波苑的江世子终是扶着身畔自己新收的“通房”,第一次一起去给病 情有了好转,已经能够清楚说话下床坐着,不再卧病在床的郡王府甄氏畅谈一番,有关这几日在京都中沸沸扬扬的宝和郡子之事。 低身一进帘子,江洛玉只觉一阵暖融融的香气扑面而来,细细闻了闻却发现夹杂着草药的涩味,乌玉般的眸底多了几分嘲讽之意,面上却仍是那副淡然微笑的模样,抬眼望去时,正好看见甄氏正正端坐在不远处的罗汉榻上,便扶着身畔人的手低身行礼。 看着他低身行礼后,再度抬起脸来,那副容颜如玉笑容浅浅的模样,就算是此时稍微醒过神来,这一段时日即使在病中,也依旧对他心中充满怨愤的甄氏,心底那狂涌的恨意也消减了片刻,不冷不热的讥讽了一句。 “江世子,可真是稀客。” 江洛玉直起身来,说罢这话也不等她出言让自己坐下,就笑着在她下首的位置坐了,仿佛不在意她话语中的怨恨,唇边的笑意甚至更深了: “二婶可别这样说,当真是折煞洛玉了。” “折煞不折煞,不过是世子一句话的事情。”甄氏冷笑了一声,先是定定瞪了坐在下首的人一眼,随即目光就在他手边安静站立乔装的白敏玉上掠过,话语中多了些莫名的挑衅,“就像是世子究竟有没有通房,也同样是世子一句话的事。” 江洛玉闻言,唇角的笑容微微收起,凌厉的眸子看向坐在榻上的人:“二婶……这话是什么意思?” 甄氏哼笑了一声,唇角终是浮起了自怜自哀般的微笑,轻声低喃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又不是个傻的,你江洛玉便能当所有人都是瞎子,也不该以为我是个瞎子。”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站在甄氏榻边的老嬷嬷,终是脸色恨恨的从托盘中拿出一盏茶,哐当一声砸在了江洛玉手边,jian出的茶水甚至泼到了他淡青色的世子服上,江洛玉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是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 “二婶此话何意,洛玉听不明白,希望二婶指教。” “指教……”甄氏看着他拿起茶盏,不由再度冷笑了一声,目光中的狠戾愈发深了,“我有什么可指教你的,你的手段如此厉害……这么小的年纪,甚至连弱冠都不到,便逼得我瘫在床上大半年,女儿儿子一个进宫一个嫁人,二婶可不及你万一呢。” 听她这话,江洛玉这一次并未立刻出口反驳,反倒是抬手拿起了自己手边的茶盏,掀起了青瓷茶杯盖,低头吹了一口漂浮着茶末的热水。 “你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瞧二婶说的,我连二婶的话都听不明白,如何承认呢?”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后,江洛玉微笑着将手中茶盏放下,迎着甄氏此时的目光,轻轻巧巧的抛下了筹码,“今日我来,可不是为了跟二婶吵嘴的,而是为了讨二婶一个允诺——让我去见我那被嫁出去,高贵端庄的郡子表兄的。” 听他提起这件事,甄氏几乎是在瞬间就变了脸色,眯了眯眼睛后,突然冷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罢。” 站在她身边的老嬷嬷闻言,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王妃……” 可甄氏不等她开口,便再度抬了抬手,沉声道:“下去。” 江洛玉看着老嬷嬷不情不愿的带着众多侍婢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神色y霾的瞪着自己,便也微笑着看向站在自己身畔的人,对着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暂时退出门外,这才开口说道:“二婶将自己的下人都遣走,留下我一人在这屋内,是想要与我说些什么?” “江世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甄氏看他干脆的将自己身畔的人也跟着遣走,眉眼间的凌厉与憎恨不知为何突然少了几分,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事情一般,整个人都垮了下来,眼神复杂的看了神色淡然的江洛玉许久,唇角泛起了苦笑。 “你想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你要去质子府内见影儿,却碍于没有理由,我也可以给你这个理由——还有,从今日开始,我再也不会觊觎你身上的任何东西,我只想要我的儿子和女儿能够平安,倘若你能好心帮帮我们,我和慧儿影儿都愿意再也不与你为敌,只求你手下留情饶过我们娘仨。” “二筛,您说这些话,您自己相信么?”江洛玉闻言,眼神微微一动,唇边的笑容却满是嘲讽,“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您说的是真的,可您的慧儿,还有您的影儿——当真会听您的话?,, 甄氏听他这话,好似骤然看到了什么救命的稻草一般,死死的抓住了,语调也满是哀求:“他们都是我的孩子,只要我开口,他们就一定会听的,只要世子高抬贵手放了他们——” 江洛玉看着甄氏憎恨中带着无奈,说不出到底包容了多少情绪的复杂神色,最终却化为一片殷切时,心底第一次深深叹息,面上却仍是淡冷,站起身来向着不远处的窗畔走了几步,“说的也是,他们可都是您的孩子,您的话他们一定会听的,可是……” “凭什么?” 甄氏闻言先是禁不住的放松,可江洛玉的下一句话,却又将她抛入了某种不详的迷惘中: “……什么?” “您凭什么,与我来谈条件呢?”站在窗畔的人一边说着,一边微笑着的回过身来,只是那张美丽淡然的脸庞上,余下的只有些许疑惑,好似真的遇上了什么不解的难题一般,“我今日可不是有求于您,而是您应当有求于我,您说是么?” 第178章 蚍蜉撼树 “你会和我谈条件的。”出乎意料的是,就算江洛玉用了这般嘲讽又不屑的语气,甄氏依旧十分冷静,只是这一次再度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青衣人说话时,语气就不如刚才那般客气,反倒是充满了大局已定的信心满满。 “你同样会和我谈下去的——因为如果不这样,我就会将你做的这些事情全都抖出去!即使京都的人都不会信,但只要我说出这些事,再指出这些事和你的联系——你这么聪明,猜都能猜到会发生什么,不是么?” 江洛玉闻言,薄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他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甄氏,细细的一点点看过去,仿佛想要看清楚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一样,乌玉般的眸底浮现了沉沉暗光。 这个色厉内荏,脸色苍白,正在用言语威逼他,为了让自己的儿女平安的女人,至今仍是他名正言顺的二婶,更曾是他最相信的人。 再活一世,他仍然不知晓当初的甄氏下手去害刚失去父母,还带着年幼弟妹被皇帝催逼的他,不惜以破坏他的名节为手段只为了谋取他的家产,却害前世的他一生只能在后宅中挣扎,甚至所托非人在飘零的冷宫中死去的这个女人,究竟卑鄙无耻到了什么地步。 也不知道,如今的她,可曾想过会有今天这一日?可曾为自己曾经的作为感到后悔?倘若她曾经后悔,又会不会收手? 绝不会。 他看着那个被称为“二婶”的人那张扭曲的脸,唇角的笑容突然无止境的蔓延出来,犹如吐出毒液的蛇缓缓缠绕。 恐怕时至不得不求他的今日,甄氏都没有过一点悔意。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要放过她呢? 江洛玉微微敛下眼眉,不管甄氏的面容如何扭曲,都只是含笑向着她面前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无奈般的摇了摇头,轻声喃喃着:“二婶啊二婶,你以为你现下好了,头脑也跟着清楚了,就能威胁我了是么?” 说罢,他慢慢低下身来,紧靠在甄氏的耳边,一字一顿开口道:“可我江洛玉,从不受人 威胁。” 甄氏死死盯着说完这话后,便缓缓直起身来,转身向外走的人,突然大吼道:“江洛玉,你这话可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 背对着她的人勾了勾唇角,任由窗外的阳光照s,he而入,将他淡色的薄唇镀上一层柔光,话语仿佛利箭:“二婶,你可能以为我是色厉内荏,可你怎么不想想……你早已不是当初的你了。身为一个大家嫡女,您难道不明白一个道理么——” 话音未落,他略微侧过身来,看到此刻甄氏面如死灰,眉眼间竟是憎恨的神情,笑容更是和善可亲,却字字诛心。 “大象,永远不会和蚂蚁谈条件。” 甄氏被他的话这么一噎,顿时瞪大了眼睛,气的颤抖着抬手指他,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你……” 江洛玉看着那只削瘦到几乎见骨的手,眼底掠过诧异的神色,仍是礼仪齐全的给她行了礼,这才恭恭敬敬的准备退下,可步子还没迈到一半,就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面带担心的开口 道。 “这几日天气转暖,二婶在家中就不必穿这么厚的冬装,更不要燃这么暖的香了,恕洛玉无礼,若是二婶万一被热坏了的话,您的头风可能会犯得更是厉害,指不定那一日您就这么疼着疼着——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说罢,他含笑直起身来,甩袖就朝着不远处的房门走去。 “洛玉言尽于此,就此告辞。” 就在身着青衣的人手指触碰到房门的刹那,只听榻上的人浄狞着神色怒吼道:“江洛玉一一你欺人太甚!不得好死!” 江洛玉唇角含笑,抬手就推开了面前的房门,施施然跨出了门槛一步后,方才掸了掸自己袖摆上的浮尘,瞄了门外守着的众多丫鬟嬷嬷仆妇一眼后,顿时回首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掩口低声道。 “二婶,方才还说的好好,怎么洛玉一出门,您就突然凶巴巴的——这,这让洛玉好生惶恐,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不过您请一定放心,郡子那边既然二婶已经嘱咐,洛玉便定会抽出个时间去看望郡子,定然不会负了二婶的嘱托的。” 这一番话声音虽低,奈何门外的人此刻都不敢做声,反倒是听得分外清楚,站在最前面的老嬷嬷更是眼神讶异的瞧了江洛玉的身影一眼,这才再度低下头做恭顺的模样。 眼看着门外的人都已经听见了,江洛玉放下了掩口的那只手,也不等里面的人发完脾气,就对着站在廊下安静等了许久的人伸出手来,青色的衣摆在风中飘荡。 “我们走。” 老嬷嬷瞧着他扶着白敏玉的手离开,下意识就想要阻拦,可是动作还未做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江洛玉也是这郡王府中的主子,以仆拦主可是大错—— 自己如今是个不得宠主母房内的嬷嬷,更何况现下的穆氏掌家更是巴不得她们这些甄氏的心腹犯错,好一一收拾了,她若是今天伸了手阻挡了江洛玉离开,又无法给他扣什么帽子,等他出了这个院子自己也就要倒霉了——于是想要伸出去的手,顿时畏畏缩缩的收了回来。 珍微苑满苑静寂,等到江洛玉青色的身影终于消失后,几乎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有甄氏仍在屋内上气不接下气的使火。 “来人——来人!” 老嬷嬷听到甄氏喊叫,第一个回过神来,提着裙子踉跄着跑回去跪下,连声道:“王妃,老奴在这里,老奴在这……” 甄氏嘴唇发青,本来还算姣好的面容扭曲的不成样子,秀丽的眉目也是一片狰狞,双目暴凸脸色惨白,气的浑身都在颤抖,手指指向江洛玉离开的方向:“把他,把他给我追……追…? 老嬷嬷闻言一阵心酸,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下一刻却看到甄氏还没等说完这句话,就浑身颤抖脸色青紫的软倒在了床上,不由立时惊慌失措起来。 “王妃,王妃!王妃您怎么了!”好不易抱住了倒下的甄氏,老嬷嬷顿时用自己从未想过的惊慌语气,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 就在老嬷嬷大喊来人,外面的仆妇丫鬟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甄氏无力的挣扎了几下,涌出鲜血的唇一开一合,断断续续的接着说道:“他……他……&039;恨……要害……” 不等她将这句话说完,外面的人终是反应过来,几个力气大的仆妇便进了门,在老嬷嬷的吩咐下帮着她将甄氏从榻上抬起,转向屋内深处的床榻上。 “快将王妃抱回床上去!然后立刻去请府医过来……不,快请御医前来!” 嘱咐过后,老嬷嬷低身在床畔坐下,刚开始厉声吩咐的时候,却感觉到一只颤抖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救……救救……” 老嬷嬷听到甄氏气若游丝的话,顿时顾不得到底要去请谁了,一边抹着泪一边半跪在了地上,连声问道:“王妃,您说什么,救什么?” 奈何等到她开口问时,甄氏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脸色露出了一种特别的灰白色,眼珠也凸的更是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暴出眼眶,手指紧紧攥着老嬷嬷的手腕,喃喃着:“救……救…? 话音未落,甄氏一下子断了声音,顿时让老嬷嬷整个人都慌了,反手抓住了甄氏的手,害怕和恐惧源源不断的从心底冒了出来,她的声音变得凄厉而高亢,神经质般不断呼喊着:“王妃,王妃!” 甄氏的手软绵绵的垂下,头跟着歪倒在一边,眼看着是要不行了。 珍微苑里乱成一团,扶着身畔的人走出宅院的人则唇角勾出了一个凉薄的笑,回头深深望了一眼挂在院门上的牌匾,不知过了多久才长呼一口气,转身一步步向着远处的回廊上走去,再也未曾回头。 第二日一早,一身白衣的人刚翩翩迈进了屋中,就听见屏风后的人笑问道。 “听说我那位正妃二婶的病,昨日刚刚好了片刻,就又病倒了是么?” 他定定的看着那个屏风后的人影,眼底的神色微微波动,却未曾说话,只是听着屏风内逐月压低了声音的回话:“不错,听东府那边的消息,仿佛病的比原本还要重。那边许多仆婢还说……” 江洛玉仿佛对这件事很有兴趣:“说什么?” 逐月顿了片刻,方才回道:“说……这一次郡王妃大概撑不下去,死活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至于前几日的好,更像是回光返照。” “是么?江洛玉嗤笑了一声,语气不像是幸灾乐祸倒更像是感慨,“那可真是令人伤悲,毕竟我那二婶好不容易“回光返照”一回,只是对我吩咐了几句宝和郡子的事,本来我还想着过几天再去质子府的,可是照这么一闹,大概今日便不得不去了,好歹是圆了我那位二婶的愿 第179章 相见江影 逐月诺诺应是:“世子说的是。” 听到这里,坐在外间的人终是站起身来,轻声对屏风后的那个人影说道:“我与你同去。 ” 屏风后的江洛玉闻言,顿时无奈的皱了皱眉:“贸然去别人家看望已然出嫁的双子堂兄,本就十分无礼了,要不是因为堂兄嫡母病重又嘱咐我要去看,想必我是绝不会出门的。更别提你只是我的通房,怎么好这样的事情也跟着呢?” “我知道你担心。”说罢这话,他缓步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刚准备开口劝说白敏玉打消这个念头的时候,目光却触碰到那人清澈的據拍色眸子,想说的话顿时滞住了,许久后才稍稍捻了捻手指,带着些勉强应了。 “好罢,你武功高强,便许你悄悄跟着,只是绝不能让人发现了,可知道了?” 白敏玉极慢极慢的点了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言为定。” 江洛玉瞧见他这副紧张的模样,知道他是因为自己要去看南静隆因而紧张,心底有些说不出的莫名欢喜,和此时甄氏的事情混杂起来,又仿佛是难以言说的释然,便挑了挑眉:“那是自然,我还会用这事赖你不成?” 半个时辰后,江洛玉终是在稟报过溧阳公主和郡王江雄后,翻身上马带着眠星和追云等一干王府侍卫向着质子府行去。 远远看见质子府那大大的牌匾时,他禁不住有些微的恍惚,随即很快镇定下来,暗暗看了看自己身后跟随的那些侍从,唇角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乌玉般的眸子却完全被黑暗笼罩,看不清其下的波涛汹涌。 随手将马缰扔给了身后的追云,江洛玉持着折扇向前走上了台阶,对着门前的小厮笑道:“去稟一声府上的南皇子,说逍遥王世子江洛玉受郡王妃的请托,前来面见宝和郡子一面,想要问些重要的事情。 小厮看着江洛玉众人的架势,更听到了江洛玉自称逍遥王世子,顿时收起了脸上的疑惑之色,躬身应道:“请世子这边等待,小的立刻去稟报我家殿下。” 江洛玉抬手示意他自便,那小廝就对着他一拱手,转身向着不远处的大门跑去,不一会身形便消失在了站在台阶上的人视野中。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小厮就站在了自家主子的屋外,话刚说到逍遥王世子的时候,就听见面前的房门吱呀一响,一身玄衣的南静隆已然迈步出来,面带几分惊喜和更多疑惑的开口道:“你说什么?是谁来了?” 小廝不敢怠慢,忙道:“回殿下,是逍遥王世子——” “快请进来。”一听真的是江洛玉前来拜见,南静隆第一个念头就是他来看自己的,可等到他稍微冷静片刻,却觉得不对——先不说江洛玉平时和自己并无交集,江洛玉此时还未继承王位,更是个未婚双子的名义,一般来说为了避嫌在继承王位之前应当呆在郡王府中,怎么会突然前来见他? 莫不是,他察觉到了自己对他有…… 想到这里,南静隆本来y霾的脸色仿佛放亮了一层,试探性再度问道:“他有未说过,前 来是做什么的?” 小廝不敢抬头,也就错过了此刻南静隆问话时,脸上那无比振奋又夹杂期待的神色,只老老实实答道:“回殿下,那位世子殿下说,乃是奉了郡王妃的请托,特地来见皇子妃一面,要询问些重要事情的。” 南静隆闻言,脸色顿时昏暗了一层,略微垂下头来:“他是来见皇子妃的?” “是。殿下,这事有什么不妥么?”小厮这般说着,这次见到主子失落的神色,才是真的有些忐忑了,就压低了声音建议道,“要不要奴才去回了那位世子,说皇子妃那里有些不便,就直接让他回去了。” 南静隆心中正一片乱麻,怡好听到小廝在乱支招,顿时火了,压低了声音斥道:“胡说什么?!江世子乃是正经的王府世子,是以后的逍遥王,他到底要不要进来,哪是你一个普通的小廝可以定夺的,还不退下!” 小廝面露为难,胆怯的退了一步:“可殿下,小的该如何回话……” 站在台阶上的人脸色变幻莫测,片刻后终究只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眼底的渴望不仅没有褪尽,反倒更深了: “让他进来也无甚要紧,你去罢。” “是,殿下。” 南静隆七上八下的瞧着那个小厮离去,心底不由有些焦躁起来,一边想着自己见到江洛玉到底要说些什么,一边担忧江洛玉此来是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声,或是干脆得了江影的求救这才来,根本就是要与他作对的。 一想到后者,他就觉得一阵烦躁从心底涌了上来,甚至下意识甩了甩头,这才重新镇定下来,耳边怡好传来了脚步声。 还未完全抬起头来,就觉得有一片青影从眼前闪过,南静隆微微有些怔愣,心底不知什么感觉,片刻后却立即回过神来,对含着微笑面色淡然的人拱手道。 “几日不见了,江世子。” “有礼了,皇子殿下。”江洛玉乌玉般的眸子微微垂下,掩盖住了深处的冷意,话语中的意味却十分热络,就好似真的是平常走动,来看一眼自己出嫁的双子哥哥一样的口气,“今日洛玉来意,想必南皇子已经知道了。” 南静隆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说这个,本来想要说的话顿时闷在嘴里,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脸色有些难看,朝着不远处的回廊抬手道:“世子的来意静隆清楚,不过这几日爱妃身上不大爽利,正在正屋中休息还未起身,江世子若是要看,便请随静隆前去罢。” “南皇子客气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堂兄身子会不大爽利?”江洛玉含笑跟随着他向前走去,手指却不自觉抓紧了身边眠星的手臂,话语中多了分试探和嘲讽,“上次郡王府会面的时候,洛玉看堂兄还是好好的呢。” 南静隆却不知是心不在焉,或者是根本没有听见他话中怪异的意味,只回道:“说来也是郡子自从那一日从郡王府回来之后,就有些着凉身子一直不好,因此即使是白日也在院子里歇息,本殿害怕怠慢了世子,不然世子可以隔着门见郡子一面,回去也好同郡王妃说起。” 江洛玉闻言,笑容中的讽刺更深了,乌黑的长发却将他的脸颊全部盖住,几乎看不清他现下的表情:“瞧南皇子这话说的,倒不像是堂兄得了病,更像是不愿让洛玉见到堂兄一般。” 南静隆闻言笑了一声,脸色不变,仅开口道:“世子说笑了。” 江洛玉不置可否,仿佛没听见他的打哈哈,只是自顾自的微笑着,低声反问道:“洛玉是不是说笑,要见到堂兄此刻的现况方能知晓呢,南皇子以为如何?” 南静隆仿佛终于听出这话中挑衅意味,顿时微微皱了眉头,停下脚步来直视江洛玉,出口的话倒像是质问:“江世子这话的意思,可是爱妃就算身体不适,世子今日也一定要见?”江洛玉见他停下步子,便也跟着停下了步子,仰起头来与他对视,寸步不让:“南皇子明媒正娶的嫡妻,又是大泷陛下亲封的郡子,这时候又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禁谁的足,怎么洛玉一提起要见堂兄,南皇子就这般紧张,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世子多心了。”南静隆看着他微笑的唇角和乌沉沉的眸子,一时间心中第一次消去了欣喜,反倒变得疑惑和忐忑起来,在他的感觉中,面前的人好似和原本不大一样了——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却无从得知。 这个话题无疾而终,南静隆再度迈开脚步的时候,江洛玉也跟着迈开脚步,面上的笑容淡淡的,好似什么都不能入他的眼中。 没有是十几步路远,江洛玉只觉得眼前一亮,已然拐进了另外一条宽敞许多的回廊,而南静隆的声音也跟随着响起:“那边就是郡子此时休憩的屋子,前几日去郡王府拜访的时候,爱妃仿佛对世子有许多误会之处,还想要从世子身边将通房许给甄大人,世子就真没有……”江洛玉没想到自己都已经走到这,南静隆还是没有放弃挑拨自己和江影的关系,试图用江影和自己之间本就有的恩怨放大,继而让自己熄了去见江影的心思,唇角不由逸出一丝冷笑,回道:“南皇子多心了,洛玉怎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未免心胸不够宽大。” 说罢这话,他不等南静隆再多说什么,便含笑向不远处的正屋走了两步,扬声冲着屋内人的方向开口道:“堂兄,洛玉今日乃是奉甄二婶之命,特地前来看望于你的,不知你是否允许洛玉进门,稍稍盘桓一二?” 他的话音在有些空旷的小院中回荡着,许久都没有人回答。 第180章 痛快一回 南静隆方才听到江洛玉用高声说出那番话时,就是心底一冷,投过去的眼神也复杂了许多,心底更是掺杂了些说不出的恼恨——昨日虽狠狠作弄了江影一番,又厌恶那位宝和郡子的不听话,用上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江影应该已经醒了,倘若他不顾颜面将这几日的事情和盘托出,可想而知外面若是得到了消息,是怎样的天翻地覆。 想到这里,本来还算平静的人也焦急起来,眉眼中的y霾更深了,缓步上前走到江洛玉身畔,第一次温和的露出了笑容,看着此时毫无动静的房门,开口劝说道。 “江世子,看郡子许久不回答,想必是不……” “皇子殿下说的哪里话。”这一回他的话音未落,从里面的房门内却骤然响起了一个饱含嘲讽与恨意的声音,话中在提到江洛玉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了几丝冷漠。 “既然今日江世子这般有心情,又受了本郡子母亲所托,自然是要进来与我一叙的,怎能直接离去呢,那不是白白作弄了母亲的心意么?这若真是传出去了,京都里的人可是都要说我不孝的。” 说罢这话,他微微顿了顿,仿佛知道他这话说完,南静隆的脸色定然不怎么好看,却并未停滞自己的话语。 “更何况我江影一个质子的正妃,可不敢阻拦堂堂的王府世子,未来的小王爷进门。” 江洛玉此来本就是要见江影,光明正大的得到他的允许,闻言立即笑着应是,连看都不看身边的南静隆一眼:“既是如此,那洛玉便唐突了。 话音未落,他已然踏上了台阶,单手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向着屋内的情景看去。 莆一进门,江洛玉敏锐的闻到一股隐藏在此刻燃气的香料下,和弥漫在室内还未曾完全散去的 y 靡味道中的血腥气,他乌玉般的眸底闪过一丝厉色,但转瞬间却有消失不见,又恢复了进门时那副淡然微笑的模样,让人望之可亲。 房门前摆着一道绣云纹喜鹊登枝屏风,屏风后透出一个削瘦苍白的身影,一眼望去好似有些摇摇欲坠,仔细去看才能察觉这不过是幻觉,江洛玉站在屏风前只是犹豫了一瞬,就轻巧绕过了屏风坐在紧邻着屏风边上的圈椅上,手中的折扇晃了一下。 虽然他是个双子,但名义上是男双,也就是说仍是外男。不过他和与江影是堂兄弟,乃直系血亲,更何况只是单纯说话没什么要紧,坐的远一点就是避嫌的意思了。 江影看他在那里坐在也没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的将脸转向了跟着要进来的南静隆,冷声道:“世子堂弟进来也就罢了,殿下是我的夫主,我们两人俱是双子说话,殿下万事缠身无比繁忙,怕是没有这么多时间来听我们那些体己话。本郡子力薄身浅侍奉不得,便不打扰殿下办事,还请殿下退出正屋罢。” 一听这话,南静隆只觉得火上心头,下意识想要反驳的时候,却在此时听到了江洛玉不咸 不淡的帮腔。 “郡子的话说的不错,这毕竟是洛玉私自前来拜访,和堂兄两人又俱是双子,南皇子在这里多有不便,请殿下暂时移步。” 南静隆闻言,本来想说的顿时被这句全堵了回去,下意识气闷的瞪着坐在屏风后的江洛玉看,想了半晌可以反驳的理由,准备要说话的时候却看见那人在屏风后,仿佛似笑非笑的唇角 ,脸色顿时无止境的沉了下来,索性也不掩饰自己的怒气,冷哼一声甩袖大步出了门。 虽是如此,但他没有阻拦两人单独在屋内谈话,也就是默认了。 江洛玉看着人被他们两个联手逼走,知道这一次是南静隆不知为何心不在焉,况且也不愿意在此处和他们两人争吵,自己都已经进来了更没法赶出去,这才无奈选择了同意,眼底的狠戾之色不由重了些—— 不论过了多久,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南静隆都是这样滴水不漏,聪明决定到让人只要细思就觉得无比讨厌。 不过到底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而此时备受折磨的也不是那个可怜的自己,而是……想到这里,江洛玉不禁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床榻边上脸色苍白,仅仅是几天就削瘦了一圈,整个人都神经质的发着抖,脸色难看的没有人色的江影,唇角露出了一个悲喜不明的笑容。 “南皇子已经离去,堂兄可是有什么话教导洛玉?” “教导你?”江影听到他的话,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眼光有些呆滞的朝着他身上一绕,许久才浮现起了一丝光来,说话的声音却有气无力的,笑容惨淡,“我脑子又不傻,你以为我会在吃了这么多次亏后,还眼巴巴上赶着再吃一次亏么?” “那洛玉可就不明白了。” 江洛玉看着他这副样子,也不知他到底这几日遭了什么罪,竟能将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弄成断线人偶般的模样,眼底的颜色更深,瞧了一眼身畔的眠星,待他出去守着门的时候,方才接着开口道。 “倘若真是堂兄一句话都不愿意与我说,方才又为何要出声让我进门,又特地用言语将南皇子逼走,好与我说些‘体己’话呢?” 江影闻言,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定定的看着坐在屏风旁,被阳光照亮如玉脸颊和乌黑眼眸,俊美从容气度风华无一不缺的人,良久后眼底闪过了浓浓的憎恨和怨气,手指一边颤抖一边死死拽住了身下的被子,咬牙切齿开口道。 “若不是进府之后过于狂妄自大,先是中了你的招,更难以技高一筹算计到你,唯一成功了一次将你绑上棺材,却让你完好无损的逃了回来,后来又被南静隆的伪装所骗,我此时怎会落到这种田地?” 话音未落,他低下头来呼哧呼哧吃力的喘了几声,眼睛死死的瞪着江洛玉,活像是现下要吃了他一样。 “你虽然来见我,对你这个仇人我也不抱着什么希望,可你刚才说是受了我母亲嘱托而来,不就是暗示着要帮我么?” 即使面对着这样令人心生恐惧的目光,江洛玉都未曾稍动,更不提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了——他只是有意无意的掀开了自己手边香炉,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烟雾,若有所思的问道:“堂兄果然聪明——只是即使如此,你会接受我这个害你走到这种地步,仇人的帮助么?” 江影见他神色从容,知晓自己这样说,仍是难以让他放下戒心来,不由有些颓然,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脸庞跟着泛起了绝望的神色。 “我已然说过,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你虽不免出了大力,却有两点因由。一是我狂妄自大以为什么只要谋夺便可以得到,更是我小看了你;二是我先一步下手害了你,你技高一筹逃过 一劫报复回来,此时我无话可说。” 江洛玉闻言,含笑轻哦了一声,话语听不出喜怒:“堂兄这话,便是要以我现下的援手,换取你我之间恩怨抵消了?” 江影闭了闭眼,本来就苍白削瘦的身形,在薄薄的床帐后愈发摇摇欲坠,此刻近乎歇斯底里的模样,倒是让坐在下首的江洛玉轻易的响起了前几日一般坐在床上,明明快油尽灯枯还为了儿女威胁于他的甄氏。 真是亲生母子,连说话的时候都一模一样。 他正这么啧啧的感概着,便听见江影的声音再度在屋内响起:“虽然我觉得,你即使来帮我也定然是要算计我,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只有一方死去方能抵消,可像我如今这般生不如死的活着,你若真要算计也就算计罢,我的境况终归是不会再坏的……” 江洛玉放下手中的茶盏,直视了他片刻后,终于抬手拍了拍掌:“堂兄能够想明白这些,就算是个真正的明白人了。” 坐在床畔的人苦笑一声,眼底闪出憎恨与无奈:“谬赞了,如今这个明白人,只恨不得自己从不曾明白过。” 两人算是暂时达成了协议,江洛玉没想到还会有和一个仇人合作,来一同谋害另外一个仇人的机会,神色中多了几分奇异,他本想立刻起身离开,可看着此时江影的神色,却突然开口问道:“堂兄可有心愿?” “——你的意思是?” 江洛玉含着笑神色复杂的看了他片刻,转过身来用折扇在掌中拍了一下,如玉般的手指几乎和扇骨融为一体。 “你因为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无比憎恨南静隆洽好我也为了某些因由,恨不得那位皇子殿下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虽然我们之间有着仇怨,我这次来也只是利用你的,你也知道最后你肯定是活不得的,我却不妨让你死前痛快一次,你意下如何?” 听到自己死前,一定能够看到南静隆死去的许诺,江影顿时眼前一亮,也顾不得面前也是自己的仇人了,吃力的直起身来,神色中含着期待:“当真?” “自然。” 第181章 里应外合 “你让我如何相信你?”江影见他答的很快,下意识问了一句,可不等那句话话音落下,便自嘲一笑,看了看自己瘦弱的和鬼没有两样的身子,有些失魂落魄的喃喃道,“也对,你不需要我相信你,你只需要我帮你……” “这是我这一次来,带给堂兄的礼物,千万收好。”见他答应,江洛玉立时爽快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了离他手边不远处的床畔上,眉眼微微上挑,笑道,“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上,在我出去之后,一定会‘不小心’将皇子殿下软禁嫡妻,还虐待郡子让郡子卧病在床的事情,弄得整个京都风风雨雨的。” 江影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唇角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如此最好。”说罢这话,他也不去看面前人的反应,只是打开了床畔的小盒子,看着里面紧靠着一大一小的金色丸药,不由微微皱了皱眉,指着丸药问道:“这是什么?药丸?你要让我给他下毒么?,, “看堂兄说的,若只是毒药的话,便让堂兄的夫主那样平静的就死了,先不说那位高高在上的慧妃娘娘,可会连带着郡王府也跟着遭殃呢”江洛玉看着那盒子中一大一小的丸药,声音突然变得奇异,好似夹杂着一种冲天的狠戾和难以预料到的狂喜——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可不是毒药,而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堂兄是否有兴趣,听我细细说来?” 片刻之后,等到江洛玉细细将那丸药究竟是什么对江影分说过后,不出意料的看见江影整个人再度打起了抖,这一次倒不是因为南静隆,却是因为眼前给了他这东西的人,还有离自己只有一掌距离的小盒子,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的东西,转头却卖了你?” “卖了我?”江洛玉眯了眯眼睛,眼底没有任何惊慌,倒是有好奇之色,“卖给谁,南静隆么?” 江影看着他的神色,许久后才长舒了一口气,强力抑制住了自己的惊恐之色,手指慢慢抓住了面前的小盒子,神色有些异样的惊恐狰狞:“若是我能忍下这侮辱,将这东西卖给南静隆,换取我这段时间的平安呢?” “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江洛玉垂下头来,闻言不过低笑一声,“生,或者死。要么拼死一搏,将之握在手心中,执掌生杀大权。要么像窝囊废一样,将自己的生死c,ao控于别人的手心中——我不知道堂兄会如何选择,只若是我,是万万不能忍受后者的。” 说罢这话,他尤嫌不够一般,竟兴致勃勃的给不远处的江影出起了主意:“对了,堂兄方 才提起这个话题,本世子倒是又想起了一个人个同样能够帮上你的忙,还不是你仇人的 那个人。” “你说的……是甄大表哥?”江影一惊,眼底顿时浮现了戒备的神色,本来惨白的脸色此时涌起了异样的嫣红,眼神却冷冽可怕,隐约带着几分惊慌,“你——你要对大表哥动手了?你要做什么?!” 江洛玉瞥了他一眼,瞧见他紧张的模样,不由笑道:“皇子妃殿下,他们已经舍弃了你,你却还这般有情有义,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了。只是你如今虽身份高贵,可不过也就是后宅之妇罢了,甄士能做官做到那么高,察言观色的本事少不了,你嫁入质子府后没了利用价值,他 即使知道你现下的惨状,也绝对不会来救你,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一听他的话,江影只觉得一头冷水泼到了脑袋上,却还下意识的辩驳道:“你是在挑拨我们的关系?” 江洛玉有无不可的哼笑了一声:“你们的关系若是真好,用得着本世子来挑拨么?” “说的也是。”江影一阵恍惚,终是握紧了手中的小盒子,目光落在那镂空的花纹时,突然潇起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哀和狂热,“东西我收下了,你走罢。” 江洛玉见他已经将自己的话听进心里,乌玉般的眸子微微垂下,笑着低身拱手道:“洛玉告辞。” 还未等他刚关好房门,转过身准备现下就离开质子府,眼角余光便瞧见了苑外仿佛有着晃动的人影,江洛玉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索性扬声道:“来人。” 得了呼唤,外面守着的人连忙进院来,给他请安道:“小的在。” 江洛玉不置可否的抬了抬眼皮,一边向外走一边问道:“你们南皇子呢,此时可是在别的院子里?” 来人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闻言忙回道:“世子殿下和皇子妃殿下说完话了,我们皇子殿下吩咐小的领您去正房说话,您这边请。” 江洛玉闻言没有回话,只是看了一眼那小厮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谁想见南静隆,见了给自己添堵么? 江洛玉心底暗哼了一声,脸上的笑容不见,只挥袖婉拒道:“不必了,既然人本世子已经见过了,你们皇子殿下又十分繁忙,本世子就不必再去打扰了,外面还有马车在等着,你就直接领着我出府便可。” 来人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发蒙,下意识给身畔不远处跟着的另外一个小厮使了个眼神,这才面露难色亦步亦趋跟着江洛玉,好似生怕他一个转眼就跑了: “可世子,这……” “怎么了?” “世子殿下,您独自一人进府,若是拜见完了皇子妃,却不去向皇子殿下辞别,是不是有 些—”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江洛玉已经走到了小厮前面,快步走到了院子外,又过了一条回廊,眼看着前面就是质子府的大门了,才稍微放缓了自己的脚步,手中的折扇拍了拍身后跟着的小廝的肩膀,话语中好似蕴含深意,乌玉般的眸子直直望向他,眼中带着无所谓的神色。 “说起这个来,倒是本世子的疏忽了,多谢你提醒了我。不过既是如此,本世子也懒得再走这一趟了,这样罢——你现下立刻去替本世子向皇子殿下告罪,说本世子实在疏懒就不去与皇子殿下话别了,还祝他和堂兄一世夫妻和美相敬如宾。” 话音未落,江洛玉已然站到了质子府门前,还不等门前和身后的人反应,就快步出了质子府,正好遇到了迎面而来牵过马来的眠星,便含着笑翻身上了马,看了一眼不远处急的快惨嚎的人:“世子殿下,世子殿下您等等……世子殿下! 就在门前这番情景发生时,此时在质子府的正屋内,正在窗边背着手站立,紧盯着桌上一壶飘着桃花瓣的酒,皱着眉沉思的南静隆,突然被一个略微有些高亢中带着惊慌的声音打断了思考。 “皇子殿下不好了,世子殿下不想过来,也不跟着小廝领路,从皇子妃屋中出来之后便向 着门外走去,奴才们实在是拦不住,只能让一个人跟着,现下也不知道江世子是否出了门…… ” 南静隆被这个声音骇了一跳,本想大声呵斥,结果听了他说的话,立即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他就推开了面前来稟报的小廝,快步越过垂花门和拱门朝着外面的回廊走,下意识再度看了一眼那桃花酒,眉眼中暗色闪过,脚步匆匆的朝着门槛外走去,仿佛很是焦急。 可还没等他走到正屋前的小路上,本来去追江洛玉结果没有成功的小厮已脸色忐忑的走了回来,对着神色焦急的自家主子稟报道。 “回稟殿下,方才江世子出了质子府,此时已经上马离开了。” 南静隆听他稟报江洛玉离开,先是忍不住愣了一瞬,想到自己离开江影屋中后在正房里的那些安排,还有那壶cui情用的桃花酒,这下子都管不上用场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吼道:“什么?你居然让他走了?!” 那小厮没拦得住江洛玉,又听他这样可怕的语气,答话时就多了害怕,抖着声音答:“是 ” 〇 “下去罢。”南静隆沉默了半晌,本就y霾的脸色更是沉了一层,良久后才轻轻的叹了口气,抬手示意先来报信的人退下,独自一人走回了屋内。 既是江洛玉已然离开,纠缠刚才的事情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南静隆片刻后就再度平静下来,好似已经忘了这件事一般,抬手示意低下身应是的那个小廝:“他在屋中和皇子妃都说了些什么,你可曾听见了几分?” 这一次问话,小厮不敢怠慢,忙应道:“回殿下,小的站在屋外远处,刚开始的时候听到皇子妃和世子殿下起了争执,声音也放的很大,好似是皇子妃在说世子殿下陷害了他之类的话 南静隆挑了挑眉,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哦?后来呢?” “后来……后来江世子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终是让皇子妃殿下平静了下来,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小的也就听不清楚了。” 第182章 百般敷衍 “下去罢。”这么说,便是也没有听到什么重要的话了,不过按照他想来,也不过就是些堂兄弟之间恩怨吵嘴的话,更何况此次江洛玉是奉了郡王妃的命令前来,看他如此快说完话就离开,连自己一面都不愿意见,明显就是生气了。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心底一阵发堵,甚至比原来不得已要迎娶江影为嫡妻的时候,更觉得心中憋闷无比,像是要吐出什么一般才肯罢休,好一会才忍耐了下来,又觉得自己这样很是没道理,不由懊丧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 不是自从出生后,偶然在大金见过一个双子嫔妃引诱父皇后,自己就不喜欢双子的么?如今……怎么会对一个,注定一生都再也无法得到的双子动了心…… 那张英俊的脸庞扭曲了一下,像是不堪重负一般的闭了闭眼睛,许久后才从唇间逸出了一声叹息:“江世子……江洛玉……” ……洛玉。 坐在马上的江洛玉骤然回头,神色y晴不定,唇边的微笑抿成一条直线,俊美的面容冷若 冰霜。 “怎么了?” 看他停下马又回头望身后,就离他几步远同样骑着马的白衣人拉住了马缰,稳稳的停在了他身畔,據拍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神色。 耳边方才好似隐隐传来了谁叫他的声音,听起来到好似哭魂一样惹人讨厌,饶是江洛玉活了两辈子的人,也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本就白的脸庞此时更白了: “好似听到有人在叫我, 叫的还怪渗人的。” 白敏玉看着他神色不虞,轻声问道:“你不高兴?” “你不是一路跟着我么,怎么还要问我?” 江洛玉自从走出质子府一条街之后,就变得有些心不在焉起来,脸色也跟着越来越难看,也不知道这一路到底都在想什么,只顾着闷头赶路竟是一句话都不说,跟在他后面的侍从就不必说了,半路骑马同行的白敏玉更是皱着眉头不敢松,此时本来只单纯问问,没想倒是勾出他好几句话。 “说实在话,我来之前,本以为要多费一番口舌才能让江影听话,更能劝服他收下你给的那东西,谁知道他倒是想的透彻——不过这番透彻,怕是已在南静隆手上遭了更大的罪。” 白敏玉沉默了片刻,眼神有些复杂:“那么害你,你不恨他?” 江洛玉扯了扯唇角,面上的表情却不像在笑,反倒是恍惚:“自然是恨的,可那也是有缘由的——照我初初进京时的情状来看,我的确是故意示弱要让人来对付我,我也多了理由对付他们。可南静隆不同。” 他顿了片刻,语气突然变了,像是猝了毒的刀锋发出了莹蓝的光:“若是不能见到他尝尽这世间的所有苦楚,我是不会轻易让他去死的。” 话音落下,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江洛玉眨了眨眼睛,突然去看自己身畔沉默不语,却一直盯视着他的白敏玉,说出的话像是在开玩笑,可神色却一点都不想开玩笑,脸上也没有笑容:“怎么突然不说 话了?可是看见我这么坏,你心里想要反悔了是不是?” 白敏玉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24节 他只是定定的望着离自己仅有咫尺之遥的人,反反复复的认真审视了许久,久到江洛玉忍不住想要在度开口的时候,他却突然勾了勾唇角,罕见了露出了一点笑,抬手握住他的手腕,一字一顿。 “汝之所愿,吾之所往。” 听到这八个字,江洛玉顿时整个人都怔住了,慢慢低下头去看了看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良久之后扯了扯嘴角,这才算是有了个笑容。 “我知道。”他喃喃着,不知道是在告诉面前的人,还是在告诉自己,“我知道。” 白敏玉看着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这是因为方才见了南静隆的缘故。他向来沉默寡言不会说话,只能用手指温柔的掠过他颊边的长发,一点点摩挲着面前人温热的肌肤,直到那个人终究察觉抬眼看他,随即微笑着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对自己安抚般的摇摇头,表示已然无事了。 “瞧你担心,我又无事。大街上,还想抓着我不放?不过江影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江慧那边可要忍不住了罢。” 看着面前的人担心的眸光,江洛玉终是无声的叹了口气,几乎能听到自己心底的冰墙正一 点点的消融开来,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蔓延到全身,不像是喜悦而更像是释然种终究摆 脱了什么的释然。 “这一回虽是齐国公夫人亲手将堕胎药给了江慧,前几日皇上却因为齐国公与甄士朝堂请罪,并未将毛氏关押而是放回了家中待审,表现的不就是不愿再追究么?江慧听了这个消息想必是安不了心的。” 白敏玉听他提起正事,料想他现下是无碍了,也不问方才他为何会走神,便言简意赅的应道:“会闹起来。” 江洛玉深深看了他一眼,骤然抬手将手抽回来,狡黠的抿唇调笑道:“这也是你早已预料好的罢,这么多年你呆在郡王府里,是不是早就摸透了江慧的脾性?” 白敏玉闻言,顿时梗住了。 江洛玉自己问了这个问题,没得到答案仿佛不罢休一样,努力的继续戳着身边的人,好奇一般的问:“等你说话呢。” 憋了老半天,白衣人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无奈语气,偏过头应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江洛玉见他应声,乌玉般的眸子里闪过一道亮光,更是狡黠,“没有……喜欢江慧?” 白敏玉:“……” 沉默是金。 就在此时的白双子彻悟这件事的时候,隔着这条大街后层层叠叠的厚厚宫墙中,写着慧丽宫三个大字的宫殿,却溢满了一个尖利的女声,不停不断听得人心生烦乱:“皇上,皇上,臣妾的孩子,臣妾的孩子是被齐国公害了的,求皇上为臣妾做主啊!” 刚来此不到一炷香时间,身着常服坐在主位上的皇帝,想着今日自己前来,是准备安慰安 慰失了孩子的江慧的,却没想到江慧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自己放了毛氏的消息,这一下便闹了起来,顿时让他一个头两个大,有些不厌其烦的最后安抚道:“慧妃,好了。” 说罢这话,他看着自从自己进了慧丽宫后,就伏在地上谁拉都不肯起,一直脸色苍白披头散发,还大声叫喊着做主的江慧,对着宫殿门口的宫侍冷声斥道:“你们都是怎么侍候的,怎么能让慧妃刚小产之后就独自一人跑出来?!统统给朕拉下去打板子!” 皇帝一出声,身畔的胡公公就明了意思,立刻躬身应道:“是,皇上。” 眼看着胡公公使了个颜色,皇帝带来的几个宫女便接替了慧丽宫的宫女,用了些巧劲将自己从地上拉了起来,她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知道自己这一招无效,再度露出了可怜兮兮的模样,拉着皇帝的袖子喊道:“皇上,臣妾——” “慧妃,朕知道你委屈。”皇帝知道自从江慧喝了那碗药,又看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保住,受了极大的刺激非要毛氏偿命不可,可此事不说有明显的蹊跷,单是太子死保齐国公一脉和甄士请辞这两件事,就已经让他心中隐约有不耐之意。 老来子虽是珍贵,可若是真的江慧生下受宠的幼子,朝堂之上倒也有些麻烦无法避免了。更何况,以齐国公甄复和太子少保甄士的聪明,不管是谁动手不想让江慧生下孩子,都不会将事情做的如此明显——不过说甄家没有要除掉这个孩子的心,倒是说不准的事情。 皇帝安抚了几句后,便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情,一边站起身来,目光愈发凌厉威严:“这件事不一定便是齐国公下的手,朕一定会替你查出真凶来,让害朕龙儿的人永远都不得超生!”江慧张了张口,看着那个明黄色的背影,和皇帝苍老的脸颊,一时间像是整个人都傻住了一般,良久才垂泪应道:“臣妾……谢皇上……” 皇帝见她终于不纠缠嘶喊了,顿时舒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背后,带着些关怀的道:“爱妃身体不适,还是好好休息罢。” 这就是皇帝要起驾的意思,江慧低垂下来的脸上又一滴泪落下,安静的拍打在地毯上,声 音娇弱伤悲的让人心中难过,却突然恢复了以往乖巧的样子:“臣妾知晓皇上厚爱,恭送皇上 ” 〇 皇帝看她恢复平静,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站起身来抚了抚江慧的手臂,最后安慰了几句,又沉声对侍立在侧的宫女们嘱咐要好好照顾江慧,这才转身带着胡公公离去,不一会身影就消失在了宫殿门口。 就在皇帝的背影即将消失在眼底时,伏在床畔上的人骤然抬起头来,目光中凶戾不再遮掩,令人可怖|“可恨,可恨!” 一旁因为做小伏低刚刚被调回几日,正胆怯侍候江慧的珍珠有些胆怯,可看着江慧这幅模样实在可怕,她想起把自己从浣衣局弄出来的那些人交代,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去:“娘娘,您刚刚小产,一定要保重身体才是。” 第183章 飯氏之谋 “保重身体?保重什么身体?!”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是火上浇油,r_ou_眼可见江慧脸上的怨气愈发深了,“本宫辛辛苦苦怀了孩子,却被别人害的掉了,他竟不愿为了自己的孩子报仇!” 珍珠看着她发怒,被她吓得一个寒噤,正不敢说话的时候,就听见身畔的宫女面带担忧的上前劝道:“娘娘,娘娘您在说些什么?您不可胡言乱语啊,那是皇帝陛下——倘若这话被别人听见了,可怎么好……” 珍珠一看越过自己说话的是个打扮比她好的宫女,立刻就知道这是江慧进宫之后,所收的亲信了——这一点让她心底顿时惶恐起来,连忙将脑袋缩了回去,缩到一半却又想起把自己从浣衣局里弄出来,又做手脚让她重新被江慧信任的那些人,顿时沉下心,准备等到那宫女说话的时候再见机行事。 可还没等那宫女说话,江慧反倒再度开了口,神色诡异狠毒:“既然他不肯为我的孩子报仇,不愿意为了这么一个还未成型的孩子,去为难他的得力臂助齐国公和甄士,那就由本宫来 做——” 她的孩子得来不易,皇帝的年纪越来越大,各宫的嫔妃都紧张起来了。若是不能在皇帝驾崩之前生下小皇子或者皇双子,并让孩子长到一定年岁,还不知道等到皇帝进皇陵的时候,她们这些无子的嫔妃会不会被殉葬。 她还如此年轻美貌,还想在皇帝死后,活的更长更好。 这一次好不容易怀上,就算最差是个公主,她的性命也就有保障了。 可那可恶的齐国公,竟敢弄掉她的孩子,这不就是要她的命么! 谁想要她的命,她就要谁的命! 那宫女见状,顿时倒吸了一口气,吓得噗通一声跪下了: “娘娘,您要做什么?娘娘,您 千万要冷静,莫要冲动行事啊!” “只要本宫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任何想要害本宫的人得逞。”看见那宫女跪下,江慧眼睛都没眨,攥着云被的手指节发白,眼底的光芒夹杂暗毒,“不光如此,本宫要让敢对本宫动手的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这话,她立即侧过脸来,冷声道:“珍珠。” 珍珠原本想着这没有自己cha话的空隙,正沮丧着,闻言顿时眼神一亮应道:“在。” 江慧缓缓直起身来,苍白的薄唇动了动,整张脸庞都扭曲的不成样子,神色却诡异的平静下来,拉过了珍珠后低声嘱咐着:“明日清晨各位皇子都要进宫请安,你现下立刻去宫外送…” 珍珠得了吩咐,连连点头:“谨遵娘娘吩咐。” 站在另外一边的宫女见到这副情景,顿时心中一跳,还不等珍珠想外走,就拉住了江慧垂下的手,柔声细语的恳求道:“娘娘,您一定要三思啊,齐国公夫人要害您腹中小皇子这件事本就奇怪,这时候您让珍珠去……”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江慧显然是在小产之后不久,就已然想明白了这件事,闻言连思考都不曾,便低低的哼笑 了一声,握紧了自己身下的锦被,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道。 “齐国公一脉支持太子多年,却和母亲有兄妹的关系,倘若本宫生下了嫡子又被皇上看重,齐国公一脉就算不支持本宫的嫡子,太子也定然会对他们起疑心,最好的解决办法,自然是将本宫肚子里的孩子除掉,这样便高枕无忧了。” 宫女听她这般讲,整个人都愣住了,江慧的话确是有些道理,弄得她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可是——” 江慧冷冷扫了她一眼,皮笑r_ou_不笑的靠回了背后的软垫,眼光中的狠戾更甚:“好了,你不必再说,本宫已经嘱咐珍珠,你若坏了本宫的大事,本宫就要怀疑你到底是谁的人了,你可知晓?” 一听到最后一句话,本来还想要劝说的宫女脸上顿时闪过了惊慌之色,看的一旁的珍珠心底暗暗幸灾乐祸,连忙上前一步准备开口: “娘娘……” 可还没等她的话出口,慧丽宫门口处就发出了一阵暄嚣,随即是宫侍扯开了嗓子的稟报:“皇后娘娘驾到!” “来的好快。”不同于珍珠的不知所措,江慧的面上浮上一丝冷意,扶着床柱坐起身来,眼神里的怨恨几乎化为实质,嗤笑道,“这一对夫妇可真是少年夫妻,老了连手段都耍的一模一样,又是来安抚本宫的,倒好似本宫一定会不安生。” 说罢这话,她微微扬起下巴,硬是让自己挺直了腰背,对着珍珠身畔的宫女一字一顿喝道:“荷香,扶本宫起来,去迎接皇&8226;后&8226;娘&8226;娘——” 就在慧丽宫中,正因为正宫皇后前来,而纷纷跪的跪演戏的演戏,层层叠叠宫墙之外的齐国公府后的小院中,却是只剩下了轻柔的脚步声,和种植在后苑中盛放的迎春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甄士踏着这簌簌的声音走上前来,对着凉亭中背对着自己的父亲拱手,恭敬道。 “父亲,您唤孩儿前来,可有何事?” 齐国公甄复听到嫡长子的声音,侧过身来瞧了他一眼,随意摆了摆手:“坐罢。” 说罢这话,他看着应声过后,就缓步上前来坐在石桌畔,神色恭顺眉间却又忧色的嫡长子,想到这个嫡长子有多么争气,此时出了事也没有急躁,他的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你可去看你母亲了,她如何了?” 甄士听甄复问话,立刻低身应道:“回父亲,母亲受了惊吓,不过身体还好,等到这一段时日慧妃流产的风头过去,陛下也查到这一次究竟是谁做了手脚,让外面守着的禁卫军撤走之后,母亲就能完全好了。” 甄复点了点头,抿紧唇向着凉亭边角处走了几步,良久后才低声道:“那就好。” 甄士看着父亲的背影,沉吟了半晌后,终是霍的一下站起身来,破釜沉舟般的沉声问道:“父亲,这一次的事出突然,孩儿有个疑问,不知该不该……” 可还没等他的话完全吐出来,甄复便立即转过身来,目光严厉的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儿子,扬声责问道:“连你也怀疑是为父暗示你母亲下的药?或是根本就瞒了你的母亲,私自在给慧妃娘娘的安胎药中下东西?” 甄士看到甄复发怒,脸上没有什么惊慌的神色,却还是低身跪下请罪:“孩儿妄言,请父 亲恕罪。” “恕罪……”甄复看着这个越来越出色的儿子,想起他在入朝之后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现下已然到了太子少保这样敏感的高位,比自己当年只有更加优秀,本来升起的那点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了无奈,“你又有什么罪,起来坐着。” “父亲,您……” 迎着甄士略带疑问的目光,甄复仅短短沉吟了片刻,仍将自己的想法一点点说了出来,目光复杂晦暗:“其实,为父之前在接到宫中慧妃有喜的消息时,的确有过一些心思,如今已经成了这般形式,为父也就不相瞒于你了。 甄士何等聪明,仅是瞬间就猜到了父亲在想什么,面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之色:“父亲莫非是想,以后等到慧妃生下皇子之后,便……” 甄复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从嫡长子身畔走过的时候,忍不住有些感慨的拍了拍他的肩,这才开口: “毕竟慧妃乃是为父嫡亲侄女,太子却与我们非亲非故,现下陛下身子不好,若是 我们甄家能够匡扶幼子上位,3卩——” 若说甄士刚猜出来的时候仅是惊诧,那现下就是震惊了: “……父亲。” 甄复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长须,语气中夹杂感慨:“现下也好,慧妃的孩子没有了,同样断了为父的这一点妄想,太子殿下当也会因为此时,更加信任我们齐国公府一脉与你,只要最后能够找到让我们背黑锅的人,虽与慧妃离了心,却算是一次因祸得福。” 甄士舒了口气,终是从父亲的那个惊天想法中缓过神来:“士儿谨听父亲教导。” 甄复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嫡长子,想起毛氏虽然这么多年只为自己生了这么一个嫡子和一堆嫡女嫡双,到底自己的那些庶子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这个嫡子,不仅少年老成心思缜密还手段狠戾,几乎是天生适合朝堂之间斗争的,如今成了下一任皇帝的心腹,也不枉齐国公府这么多年来倾心栽培了。 想到这里,甄复微微眯了眯眼睛,再度问道:“说到太子,为父问你,原本在宫中埋下的那些钉子,如今可还管用?” “回父亲,孩儿自从入仕投进太子麾下后,在太子殿下的暗示下,已经在陛下身边暗cha了几个钉子,可陛下的疑心极重,尤其是这几年陛下的身体有些不好,对宫中的生面孔就更是警惕,如今只信任胡公公那几个老人,父亲也知道,那些老人才是最没有破绽,也无法收买的,除非太子殿下即位……” 第184章 芙蓉如面 “不要心急。” 甄复多年混迹朝堂,闻言立刻知道儿子还是年轻,此刻谈起这些事情虽然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其实心中还是有些着急,不然也就不会这么说了,便语重心长的开口道。 “不管太子殿下如何,我齐国公府一脉都要以稳重为主,虽然如今形式太子能登大宝已经是大势所趋,为父已经老了,朝中之事以后都要交给你,还有我甄氏一脉——记住你的名字,你是我甄氏之曜,我甄氏一族是否能跟随新君上位,成为大泷世家,就要看你的了!” 甄士听了这话,眼神愈发坚定,立刻再度跪下,一字一顿笃定道:“士儿不敢忘记父亲之愿,更不敢忘记我甄氏一族荣耀,还请父亲放心!” 他的声音传出了小小的后苑,落在墙角处的一道y影处,不一会那道y影便轻轻一转身体,迅速消失在了层层的院墙后,向着位于京都正中伫立的寒江阁赶去,没有片刻一只雪白的信鸽就越过了春风,朝着向苍穹下的另外一个方向飞走。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碧波苑中的眠星将手中的信鸽放飞,又凝目盯着那只信鸽远走后,方才回身快步走到了书房外,轻轻敲了敲门,压低了声音道。 “世子,有消息了。” 坐在屋内的人在黑暗中勾了勾唇角,淡淡道:“进来。” 伸手接过眠星双手奉上的消息,江洛玉低下头扫了一眼,随即面无表情的将那布条放在烛火下燃烧成灰,挥手示意他退下。 眠星看着他的神色变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世子,下一步该如何?” “既然甄氏一族有这么大的野心,本世子会寻个机会成全他们的,也算是不枉他们白想,不是么?” 半明半暗的屋内,江洛玉随手拿起了桌上的如意把件,一边细细端详着那上面的碧色纹理,一边压低了声音带着些森然道。 “动手就在今明两日,那东西不会藏太久。” 眠星屏住了呼吸,低身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大门外的光芒隐去后,屋内再度只剩下坐在黑暗中的人,他白皙如玉的指尖一点点抚过那碧玉如意,又将那如意反复摩挲把玩,却不知不觉在那如意悬空在身畔时,骤然松了握紧的手 不去管那清脆的碎裂声,江洛玉慢慢站起身来,俊美的脸庞从黑暗中一点点浮现而出,犹如浮雕一般定格那个微笑。 一时之间,不大的碧波苑中一片静谧。 直到一个轻快的女声骤然打破了这一切—— “世子,世子!” 听到这个声音,站在窗前的人垂下头来,突然长长舒了口气。 逐月刚快步跑进院子,抬起脸就看见一道淡青色的身影迈出书房,正微笑着手持折扇下了石阶,顿时眼前一亮,欢快的跑了过去,抓住江洛玉的袖子就将他往石桌旁扯,还将自己手上 拿着的食盒放在了石桌上。 一见江洛玉顺着她的意思坐下,逐月立刻将手中的食盒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献宝一般向着自家世子推了推,面容多有谄媚之色。 “世子,这是今日新来的芙蓉糕,您快趁热尝尝。” “的确不错。”江洛玉看着她的神色,立刻就知道有鬼,可看了看面前在青花瓷碟里成花瓣形状摆放,雪白中央一点鲜艳花色的糕点,还是拈了一块尝,吃完之后挑了挑眉看向正眨巴大眼睛好似讨赏的逐月,笑道,“一块芙蓉糕罢了,你怎么这个表情?” 逐月俏皮的一歪头:“世子猜猜看?” “这芙蓉糕和小厨房所做的花样不同,味道却比小厨房的好了许多,尤其是其间的一点胭脂红,不像是普通的胭脂香粉,倒像是一种特制的馅料。”江洛玉看着自己手上被晈了一口的芙蓉糕,越看眉毛越挑,挑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却突然完全化为了狡黠。 “这种点心我曾在府外的一间声名卓著的糕点铺中见过,莫非这些芙蓉糕就是出自那里? ” 逐月看他猜出来了,眼底都要冒出小星星了: “世子明鉴。” 江洛玉受她奉承,有些无奈的刮了刮她的鼻子,心想着这丫鬟越惯越大胆,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不由止了自己的话,转头去看一身白衣缓缓行来的人,乌玉般的眸子定了一瞬。 逐月看着自家世子的神色变化,回头看了一眼缓步而来的人,笑意不由盈满眼眶,忙对着来人行礼道:“见过白……不不不,应该是见过敏夫人。” 快走到两人身边的人听到“敏夫人”这三个字,顿时神色不自然的扭曲了一下,连带脚步都缓了: “……” 江洛玉无奈的拍了身畔的丫鬟一把,瞪眼道:“逐月!” 逐月吐了吐舌头,故意将声音又放大了些:“是,敏夫人来了,奴婢就不在此打扰敏夫人和世子了。”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见她说完话就跑,真的将江洛玉和白敏玉两人独自留在了院子里,江洛玉更是无奈的扶了额,片刻后才抬头去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忍不住唇边的笑,用折扇拨开了他颊边的乌发吹了吹。 “你也真够可怜的,脸皮只有张纸薄,却被调戏成了这副模样。瞧,连耳朵都红了。” 来人眉心挑了挑,一转脖子僵硬的让自己的碎发再度落下来,声音中蕴含无奈比他多了更多:“……世子!” 江洛玉见他真的要恼了,连忙把人拉过来坐下,笑着拿起一块芙蓉糕凑在他唇边,却仍是忍不住逗弄道:“好了好了,不说不说,本世子知道敏夫人脸皮薄。来来来,吃一块,当赔罪?,, 白敏玉颇有怨气的瞪了他一眼,没张口: “……” 江洛玉见他不领情,仿佛有些伤心装模作样的叹口气,将凑在他唇边的那块芙蓉糕投到了自己口中,等到细细品味过后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眉眼之间也多了舒缓之色,看的坐在他对面的白衣人脸色一松。 “这芙蓉糕甚得我心,不枉你一大早的就出府外,到现下才买回来。”趁他的神色放松,江洛玉迅雷不及掩耳的凑过去,将自己口中剩下的一点喂给他,看着他眼底划过流光时,才施施然回到自己座位上,展开了手中的折扇,笑吟吟的。 “好吃么?” 白敏玉抿了抿唇,用指尖擦去了碎末,直直看了他片刻,叹道:“聪明,也是张纸薄。”“莫要怨我将话挑的明白。”江洛玉听了他这话,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仿佛对他出去买芙蓉糕给自己这件事颇有微词,“一大早没看见你,我接连在甄氏和祖母那里吃了闭门羹,有火使不出来,只好等着敏夫人进屋来给我请安的时候,可谁知道你又不出一声就跑的没影。”甄氏和溧阳公主闭门不出,一个是生死未卜一个是去佛堂闭关,论最知晓其中缘由更将重病的甄氏气成那样,罪魁祸首反倒成了最理直气壮的人,睁眼说瞎话无过于此。 白敏玉很想叹息一声,终是忍住了,眼角余光看着江洛玉站起身来走到自己身畔,热热的 气息吐在自己耳边,还带着调笑的意味:“我实在对白公子无计可施,只能用这样的小聪明了 ” 〇 沉默了许多次,这一次却不能再沉默:“你不喜欢?” 江洛玉心底明白他在想什么,立即摇了摇头,低头直视着他烟熏據拍般的眸子,认真一字一顿说道:“这芙蓉糕味道甚好,我喜欢。只下次去买的时候若是再撇下我,我再做出什么,你可不能怪我。” 白敏玉知道这是不喜他不出一声,每次都自己出去做什么,心想着不过是两次而已,也被单独拎出来了,思考片刻后也就应了: “好。” “今日宫中传来消息。”得了他的应许,江洛玉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再度直起身来,目光远远的落在了苑角处,令人新植上满是花苞却未曾盛开的梨花,微眯着眸子道,“江慧那边已经动起来了,江影那边也已经设计好了,就等着那个要来的契机了——” 话至半截为止,坐在他身畔的人却仿佛能懂他此时被仇恨翻涌,狂怒喜悦嘲讽等等令人窒息的感情般,修长冰冷的手指微微抬起,扣住了那只垂落下来的手,无声的摩挲交缠着,就像是两颗不断靠近的心,和肌肤相贴时滚热流动的血液。 江洛玉骤然垂下头来,像是被迎面而来的日光绕花了眼睛,语气却无比柔和。 “敏玉。” 白衣人这一次没有应声。 他慢慢转过身来站起,冰冷的手指没有松开那只手,反倒一点点盘绕而上,雪白的袖摆被阳光一照,映出了层层叠叠的银色暗纹,紧接着在下一个瞬间——抱紧了原本站在身边,神色怔然的人。 当身体被强硬的扣紧,后背贴上了另外一个人,江洛玉才微微勾起了唇角,侧过头来去看拥抱着自己的人,在光影交织的模糊和急促的呼吸中,先是试探般的碰了一下那人的唇——下一个瞬间,就感觉眼前景色一晃,话语也完全堵在了喉间。 “我会陪着你。”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个人之间终是露出一丝缝隙,江洛玉有些熏熏的抬起头来看他,看着那个人神色认真,眼底却是化不开的墨色,再度在他耳边低低的,一字一顿,“不论何时。” 江洛玉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手来,极慢极慢的拨开那些碎发,将那张耀眼的几乎看不清楚的脸庞完全显露在自己眼前,然后突然抬起手来——在白敏玉察觉到他的动作后乍变的注视下,给了他额头一个暴栗。 逐月正在外面的院子嘱咐晚霞一会要端上的午膳,耳边却骤然传来了一阵急促又凌乱的脚步声,还没等她转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面前的晚霞已经惊讶的张大了眼睛,连忙跟着回过头去,却正好看见自家世子跟着一阵风般的白双子出了苑门,连句话都没说就跑的不见影子了。 怎么看着,自家世子好似有点心虚的模样……逐月纠结的看着自家世子的背影,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过她真的还想问,刚才她和晚霞议定好的午膳,白双子和世子还回来吃么? 第185章 私相授受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日夜轮换瞬息。 皇宫大门外一大早,就已经有各个皇子宅派来的马车停下,其中众位皇子纷纷下车或下马叙旧,或是表现自己可亲或是表现自己仁和,一时间金碧辉煌的皇宫门倒有些吵嚷起来,直到一亮带着淡黄色丝涤的马车渐渐接近,这些声音才稍稍变小。 一身淡金色绣金龙纹锦袍的叶惊缓步从马车上下来,手中的描金折扇晃了晃,面上的笑容大方得体,对着站在宫门前等待的众多皇子打招呼:“一大早就见到众位皇弟,看来是为兄来晚了。,, 众位皇子见到这位长兄太子,一时间都像老鼠见了猫一般,一个个都忙不迭低下了头,对着叶惊见礼道:“见过太子皇兄!” 声音还未落下,一个皇子就凑了过来,笑容带了讨好:“太子皇兄晚些不打紧,还请先行 !,, 七皇子叶韦看着那个皇子脸上的笑容,唇边带了些不屑的笑,却也跟着上前拱手道:“见过太子殿下,皇兄日理万机政务繁忙,自是比我们这些个人晚些。” 十皇子站在他身边看到那抹笑,不由哼了一声,同样对叶惊拱手,却y阳怪气的:“七皇兄说这话,可不是在挖苦太子皇兄罢。” “十皇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兄弟,莫要为了为兄争执。”叶惊看着两个弟弟吵起来,面上是见怪不怪的神色,司空见惯的抬手劝和时,眼光却暗暗在众位皇子中扫了一圈,突然施施然转了个话题,“八皇弟可来了,怎么今没见他?” “见过太子皇兄。”说道八皇子,本来还在争执不休的七皇子和十皇子顿时安生下来,两人仿佛有了默契一般的对视一眼,顿时闪开了身形,让站在自己身后的一个有些胆怯的身影露了出来,正是从八皇双变为八皇子,前几日刚被皇帝解了禁足的叶旭。 在众位皇子的眼光,和太子饶有兴趣却暗含戒备的打量下,叶旭微微有些红了脸,仿佛有些局促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摸到一半才发现自己手上并未带着镯子,顿时把手又给放下了,结结巴巴的回答。 “刚才……刚才众位皇兄皇弟们把旭儿挤到一边去了,旭儿没能挤上来,皇兄要给旭儿做 主。” “八皇弟这话可就不对了。”十皇子见了他这副样子,眉宇间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忍不住抬了肩膀碰了碰叶旭,看着他惊讶的张大眼睛后,笑道,“你都是皇子了,还让太子皇兄给你做什么主。” 叶旭听了这话,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接着磕磕绊绊的:“十皇弟,你……” “方才不说了,不要吵嚷么?都给我安生些!”叶惊看着十皇子欺负八皇子,面上骤然一沉,眼光却露出一丝满意,话是冠冕堂皇的,“八皇弟刚恢复男子身份,以前还当做双子养了这么久,有些积习难改也不打紧,以后谁都不准拿这件事说嘴,可知道了?” 十皇子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敷衍还是真听了: “谨遵太子皇兄谕令。” 太子听他答应,也管不了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十皇子也弄不出什么大事,八皇双 变为八皇子这件事也惹怒了他和母后,更让他和母后莫名其妙的背上了黑锅,虽然被皇帝禁了足,可他心中清楚父皇还是喜欢这位八皇子的,也就没有擅动。 不能做出什么明面上的打压,让人稍稍为难也不算什么。 “好了,时辰也该到了,众位皇弟随本殿前去面见父皇母后罢。” 叶旭低下身来,任由叶淙和紧随其后的几位皇子从自己面前走过,唇边骤然露出了一丝没有人看到的,诡秘笑容。 叶惊到了没有多久,零零星星的几位皇子最后到了,宫内的大太监胡公公便到了宫门口,让一帮小太监各自侍奉着众位皇子们,浩浩荡荡的去养心殿给皇帝请安了,等到皇帝站在桌后训诫一番,摆手让他们去皇后殿中请安时,站在最前面的太子刚走出殿门外,眼角余光便扫到了一个面色焦急,想要往他这里走过来的小太监,忍不住皱了皱眉。 从皇后的凤仪宫中出来,叶惊再度看见了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太监,这一次并未视而不见,而是挥退了身畔要侍候的宫女,独自一人向着那个小太监走去。 那小太监看他过来,眼底顿时一亮,低身给叶惊行了个礼,压低了声音向着角落处转:“太子殿下,您请这边。” 叶惊眼底的暗色深了一层,认出这个太监是宫中的,眉宇间就多了几分思量:“怎么了? ” 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回殿下,那边给您递过信来,说那位现下在御花园中等着,一定要见您一面。” 一听这话,叶惊脸上顿时泛起了不耐和怒气,一挥袖摆沉声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她要见我做什么?” 小太监被他的怒气吓得一抖,可心中记得那人的吩咐,话没说完也不敢这时候就退走:“这……这奴才也不知道……” “她未曾透露什么口风?”叶淙目光如刀,狠狠刮了过去,“莫不是仍因为小产,还有齐国公外命妇的事情罢?!” 小太监顿时为难:“这……” “哼!是个女人就该老实些,不要想cha手这些事情!”叶淙看着小太监不肯罢休的模样,想到他的主子,立即冷笑一声,“罢了,若是这一次不与她说清楚,照她的性子肯定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候若是闹大了就更对本殿不利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太监听他这么说,话语中似乎有要见面的意思,顿时眼神一亮,试探着问道:“那殿下,您现下要去么?” 叶惊眼神凌厉,冷哼道:“领路。” 就在小太监心情忐忑的带着叶惊向着御花园走去的时候,一个身穿团花绣银杏花斗篷,面容看不清楚上下打扮却极为华丽的江慧正站在御花园西北角的凉亭中,身边侍奉着神色胆怯的珍珠,却不见上次的宫女荷香,显然是荷香因为昨日的事情得罪了江慧。 “这么久还没有消息,珍珠,你当真给本宫都办好了么?” 珍珠听到江慧焦急的喝问,知道她现下心中着急,想起自己昨日知道江慧竟要在内宫中和太子殿下见面,而且仿佛两人之前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再联系救自己出来的那帮人,珍 珠心中和明镜一样,知晓自己现下要哄着江慧,忙应道。 “娘娘,奴婢确是全都办好了,都按照娘娘的吩咐,一点不敢怠慢的。” 江慧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心想果真是进了浣衣局后,这丫鬟才变得机灵许多,一时间也多了几分满意:“哼,料你也没有不敢办事的胆子。” 珍珠不敢立刻答话,只是偷着瞧了凉亭边上那扇垂花门许久,从镂空窗框上瞧了一眼,顿时眼睛一亮,唤道:“娘娘,那边有动静了。” 江慧闻言,立即霍的一声站起身来,便听见墙那边响起了声音:“咕——咕咕——” 这声音一响,就是还安稳的意思,珍珠提前得了江慧的嘱咐,凑近了回应道:“咕咕——咕——” 假装鸟叫后,站在另外一边的小太监尖着嗓子道:“稟娘娘,太子殿下到了,奴才就在这里守着,请两位主子说话。” 江慧听到太子叶淙来了,顿时眼睛一亮,对着低眉顺眼的人喝令道:“珍珠,在这里守着 ” 〇 “是,娘娘。” 脚步越来越近,江慧极为迅速的拔下了自己头上几根华丽的簪子收到袖中,发髻上只留了一朵淡粉色的绒花,又用力在眼睛上抹了一下,眼底不由自主蒙上了一层水雾,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跌跌撞撞的撞进了叶惊的怀中,涩声哽咽着。 “太子殿下……” 叶惊本是怒气冲冲,一来就准备训斥江慧在这个时候还非要约见他,可还没等开口,就觉得温香暖玉在怀,那双眸子就像被水洗了一般,朦朦胧胧的透着几分秀媚,看的他心底一软,想起在她刚进宫的时候,却冒大不韪给自己写信,表白自己的爱慕和幽怨之意。 叶淙以前从未见过这等进了宫之后,却还对自己表白心迹的女子,实在忍不住好奇和她见了一面,那时候看着这江慧年轻美貌,虽然是父皇的妃子却一心喜欢自己,出于某种说不清的报复和嘲讽心理,两人更是在御花园好几次荒唐—— 想起这些,又看着江慧一来只是嘤嘤哭泣,叶淙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拍了拍江慧的脊背,将自己刚来的怒气暂时压了下去,安慰她道:“好不容易说一次话,还没说呢,你哭什么? 第186章 娇弱可人 江慧闻言,含着泪看了他一眼,仿佛有些怯怯的,话语中却带着娇蛮:“殿下怜惜妾身,妾身好久未曾见过殿下,这时候好不容易见着了,连哭都不成么?” 叶惊被她那像是媚又像是无辜的眼神一勾,顿时眼神一变,唇边露笑:“好了好了。” 江慧知道自己刚刚小产,这时候来找叶惊,若是一开口就说齐国公的事情,叶惊一定会和皇帝一般大发雷霆,但倘若自己在他开口之前能以原本的情分动人,叶淙的怒气便会压下去,反而会听她说话,此时见管了效果,她眉眼间魅意横生,接着嗔道:“殿下——” 叶惊搂了她一会,终究限于此时是在御花园中,低头问道:“这次来找本殿,可有什么事 ?,, “好殿下,若是没有什么事,妾身可是不敢烦殿下的。”江慧伏在叶惊胸前,一边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一边压低了声音,话语中带了泪意,“妾身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前几日妾身刚刚小产,心中实在难过……” 叶惊果真如他所料,一听见这件事就变了脸色,立刻将她从怀中推了出去,冷眼瞧着她一字一顿道:“哼,不过是那老东西的种,你这时候到我面前惺惺作祟是做什么?” “太子殿下,您——您怎么能这么说!”江慧被他推着踉跄了两步,整个人弱不禁风的抖着,眼底的泪水像是珍珠一般落下,香腮含雪般的美丽,“妾身,妾身被您这么说,可真是不 知该如何是好了——事到如今,妾身本就不该相瞒殿下,如今……如今孩子没有了,妾身—— ” “什么意思?”叶惊本无比生气,可看着江慧这副模样,又听到她石破天惊一般的话,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失态了,“那孩子,那孩子难道——”他虽然很早就娶了太子妃和两位侧妃以及几个侍妾,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妃这么多年只怀了一次孩子,生下来却是个女儿,两个侧妃一个蛋都没下,侍妾好不容易生下了双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那孩子脑子仿佛有点问题,又是个庶子,也就没让他上心过。 如今他已经二十有五,朝中的事情早已被他和母后稳定下来,即使是三皇子也不能让他上心,只有他迟迟没有嫡子的事情总让皇帝不满意,一个个女人和女双进了东宫里,这么多年连个儿子都不给他,却是他最大的忧虑。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倘若要再一步坐稳太子之位,他无比需要一个嫡子来支撑,即使是一个说不清到底是自己弟弟还是亲生孩子,也算是一种不得已的安慰。 就在叶惊脑子里乱哄哄的时候,江慧看着他此刻忽白忽青的脸色,唇边悄然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面上的悲伤却愈发浓了,哭道:“殿下,那孩子,那孩子是殿下的孩儿啊!” “什么?!”叶惊被她这么一句话一激,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连连后退,仿佛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那孩子的月份,还有时间——” “那孩子是不是殿下的孩儿,殿下会不知道么?”江慧看他怀疑,心底顿时涌起暗火来一一其实那个孩子究竟是不是太子叶淙的孩子,江慧自己也分不清楚,那孩子的月份里皇帝来宠幸过不错,但也正好和叶惊在御花园中幽会成就好事。 不过现下已经到了这地步,江慧是绝对不会退让的,闻言更哭的厉害了。 “妾身自己的孩子,连不成父亲都不知是谁么?!” “殿下,殿下——”说罢那话,她嘤嘤的捂住了自己的脸,任由那朵绢花从发间落下,语气却仿佛带着绝望,“是不是当初妾身在那护国寺中,被陛下污了身子之后,便不该为了再见殿下一面,应该一头撞死在那佛寺中,也落得殿下今日如此怀疑妾身!” 叶惊皱了皱眉,听到这辩驳却心中一缓,原本的怀疑也褪下了几分,又看江慧这样伤心不像假装,心底沉吟了片刻终究是抬手拉住了她,抱进怀中细细抚慰:“本殿不过说了几句,你倒是这么多话来反驳。” 江慧泪眼朦胧抬头:“殿下,殿下可是相信臣妾了……” 叶淙看她这般伤心,还抬头问自己相信与否,心下本来的疑惑又动摇几分,面上的神色柔软几分,抬手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第一次柔声道:“好了,刚刚小产过的人,不要哭的这么厉害。” 江慧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只是靠在他的怀中,自顾自的接着哭道:“殿下顾惜妾身,疼爱妾身,谁知道妾身没用,竟眼睁睁的让那孩子这么没了,妾身连殿下的骨血都存不住,妾身再也没脸见殿下……” “这事不怪你。”叶惊用手指抚了抚她的脸颊,眉眼中闪过狠戾之色,低下头来亲了她一口后,沉声许诺道,“放心罢,这件事本殿定然会给你一个公道!倘若是那老东西的孩子也就罢了,可这是本殿的孩子,谁害了本殿的孩子,本殿就要让他偿命!” 江慧听到这里,这才止了泪:“多谢殿下——” 说完了这番话,两人又在凉亭中一番温柔小意,最后看着头顶的阳光渐渐落下,叶惊终是先站直了身体整理了衣物,又抱着稍稍止了眼泪的江慧安慰几句,这才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向着来时的路走去,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御花园中。 珍珠站在已经整理好妆容,此刻正在不紧不慢的给自己佩戴首饰,眼底浮现势在必得神色的江慧身畔,小心翼翼的稟报。 “娘娘,太子殿下已经离开了。” 江慧挑了挑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没影了?” “曰” 疋。 “哼。”得了这个稟报,江慧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珍珠去拍自己裙摆上的土,一边翘着脚等待着,一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个脾性,一听到什么就谁都不顾。” 珍珠听着这话,察觉到江慧这时候的话中,倒仿佛有着一种特殊的亲呢之意,比谈起皇帝更多了柔和,她不敢再想下去,只是难掩疑惑:“娘娘,您方才……您方才为什么不直接向太子殿下提,要让太子殿下帮您报仇,毕竟您身处内宫,想要做些什么都不大容易……” 江慧闻言顿时冷笑一声,横了她一眼:“怎么,你这个小蹄子,还听到本宫说的话了不成 ?,, 珍珠浑身一抖,立即跪了下来,心想着就算自己听见了,果真也是不该说那话的。本来后宫妃子和他人私通就是大罪,更何况是后宫妃子和太子殿下之间,脸色顿时惨白的和纸一般,恐惧掩不住:“不——娘娘饶命,奴婢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江慧瞧她吓成那样,这一回手中自赋有了珍珠的把柄,更是她的主子能够改她的生死,更 何况这次她变聪明了,不仅控制了珍珠一个,更将她宫外的家人也捏进了手心里,唇角露出一个不知是嘲讽还是讥诮的笑容。 “珍珠,原本从你将浣衣局调回身边,又ji,ng心调教了几个月,本宫以为你能有些长进,谁知道脑子还是这么笨。本宫不需要他来替本宫报仇,本宫的仇会由自己来报——” 说罢这话,她缓缓从石桌前站起身来,手指拂过了自己斗篷上ji,ng细美丽的绣花,陡然狠狠一抓:“不过是在动手的时候,不希望太子殿下说出什么袒护的话来,对付一个齐国公府也就罢了,可若是对付太子殿下麾下的那些势力,本宫可是做不到的。” 珍珠流了一身冷汗,方才她跪的有些重了,此刻就感觉膝盖丝丝的痛,却只能忍着痛楚,顺着江慧的话问道:“可娘娘,您真的要对齐国公府——那不是夫人的母家么?” “母亲的母家?”江慧冷笑了一声,看着自己白皙手掌上的掌纹,嘲讽道,“母亲的母家又如何,只要他们害了本宫,让本宫不好过——不管是谁,本宫都饶不了他!你看着罢,不到今日下午,齐国公就会大祸临头的——” “更何况本宫不姓甄。”说罢,江慧再度抬起头来,面上已经恢复了以往那副娴静美丽的模样,若不是珍珠就站在她身边看着,都不敢相信这其实是一个人,“而姓江。” “是奴婢蠢笨,谢娘娘指点。” 见珍珠低身磕头,像是表忠心的模样,江慧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宫外的方向,突然闪烁了某种光芒,仿佛夹杂着深层的y暗和狠毒,抬手吩咐道:“出来这么长时间,可真是有些乏了——扶本宫回慧丽宫休息罢。” 珍珠瞧着她的眼神,心中暗惊:“谨遵娘娘之命。” 第187章 连环伊始 也就在江慧将眼光投向层层宫墙之外的时候,在离齐国公府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一个飞速窜动的身影从一间小院子里翻墙而出,手中拿着一个灰扑扑的包袱,贼眉鼠眼身材矮小,脚一落地便飞速向着巷外跑去。 紧随着那个小院房门大开,一个妇人模样的女人指着那个逃走的背影,凄厉又焦急的喊叫 道。 “抓小偷啊,抓小偷——” 就在这个妇人大喊出声的时候,紧邻着小院子的人也跑出了几个家仆,眼看着是较为富裕的人家,领头的小厮更是嗓门奇大,拿着木棍喊道:“来人,快抓那个小偷啊!就是那个穿蓝衣服的人!” “嫂子,我抓着了!”不大的小巷里不一会就乱成一团,期间夹杂着妇人院子里的一个身着儒衫的男子喊声,那贼眉鼠眼的小偷不一会就被众人一起按在了地上,怎么都逃脱不得,手中的灰色包袱更是被人拽走展开,能让人看清包袱里的各种闪亮的首饰金银。 抓着他的众人瞧见那包袱中的人东西,纷纷七嘴八舌面含义愤的讨论起来:“这小偷,居然敢连偷几家的细软首饰,真是不要命了!” “把他扭送官府!” “对,扭送官府,让官爷做主!” 小巷中的人家比邻而住,平时互相关系都不错,看着小偷包袱中的那些财务,又听说是多家都遭了偷盗,顿时觉得这小偷真是罪大恶极,商量一番后便由几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押着那小偷,向着不远处京都顺天府尹的牌匾去了。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顺天府尹的后苑中,捕快面带难色的跑到了后苑中,对着站在后花园中对着一株将要盛开梨花的花树,正要提笔的顺天府尹唤道。 “大人。” 顺天府尹连头都没抬,手中的笔在洁白的宣纸上游走:“怎么了?有什么大案么?”捕快面有难色,闻言更有些惴惴了,眼神闪烁:“回大人,并没有什么大案,只是一出普通的盗窃案” 顺天府尹闻言,顿时气的胡子翘了翘,心想着自己也是五品府尹,一个普通的小偷还非要让他出去坐堂么?!语气就更是不爽了,抬头狠狠瞪了面前的捕快一眼:“那就将小偷下了监牢,何必进来稟报于本官?” 捕快看着自家大人动怒,自家大人像是赶苍蝇一般的模样,不由想起方才所看到的一切,打了个寒噤没敢立刻离开,而是接着说道:“回大人,不是这案子的缘故,而是那小偷偷的东 西——” “偷的东西?”顺天府尹终于觉得捕快的语气不大对劲,稍稍抬起头来后,便喝问道,“偷的东西怎么了?” 捕快听出他终于上了心,忙不迭将自己手上的包袱展开来,摆在府尹面前用手指指着包裹中的一样东西,神色紧张:“大人,您看。” 顺着捕快的手指看去,本来只是些寻常的金银财宝中,却异样的多出了一块看起来极为眼 熟的玺印,顿时让顺天府尹心中碰碰跳了起来,连着眼神也跟着凝重——这样的印玺式样,莫不是他想的那个—— “这……这是那小偷从谁家偷来的?” 捕快不敢怠慢,忙将自己稍加审讯的消息回稟道:“回大人,听那小偷供述,是从齐国公府外院偷来的。” “你说什么?”听到齐国公三个字,顺天府尹浑身一个哆嗦,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捕快,不相信般的重复道,“齐国公府!” 捕快面色难看的点点头,顺天府尹抖着手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吓得差点将自己好不容易留好的胡须拽下来,还好最后止住了: “没想到齐国公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私刻这样的印 章——齐国公可真是老糊涂了,就算是九品官员的印绶,怎么能这样随便仿制!” “那大人,您看这应该如何是好?”捕快一听这话,敏锐的察觉到这件事不好,怕是牵扯到了前朝的大事,也不敢怠慢,压低了声音道,“是偷偷去齐国公府面见齐国公说明此事,还是等到明日早朝去见皇上,稟报这件事——” 顺天府尹的脸色变了又变,先是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该将这东西留下交给皇帝,参齐国公府一个谋逆大罪——但倘若这一次不成,又被人认成是故意陷害,自己这顶乌纱帽就保不齐了,与其这样不如去齐国公府将这东西给齐国公,现下齐国公正抱上了太子的大腿,他这个新上任不久的顺天府尹也就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想到这里,他眼底一亮,拿起那印玺拍马道。 “去齐国公府!”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25节 “是,大人。” 捕快连忙应声,却还没等跟在自家老爷身后走几步,外面就又跑来了一个和自己一般服饰的捕快,脸上带着汗焦急稟报道。 “大人,王大人前来拜访。” “本官身有要事,一概不见!”顺天府尹下意识斥了一声,刚准备越过那个捕快往前走的时候,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饶了回来,睁大了眼睛问道,“等等,你刚才说王大人,是哪位王大人?” 那捕快本来看着自家大人都走了几步,脸色已经垮了下来,没想到这时候大人还会转回来,顿时喜出望外:“回大人,小的绝对没看错,那人是上一次曾来府内做过客,提拔大人的御史中丞王大人!” “什么?!”一听到是御史中丞,顺天府尹顿时打了个激灵,想起自己现下这个官就是御史中丞王希提拔的,一下就ji,ng神了,“走,出去迎接!” 第一个进来的捕快看着他ji,ng神百倍神色紧张的出门迎接,下意识提醒道:“大人,王大人这时候来访,会不会是已经知道了——” 听到这话,正快步向前走着的顺天府尹顿时步子一停,有些犹疑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包裹,脸色变幻了几次,话语却没有十分肯定:“恐怕没有那么快,不过也不肯定……走,见了王大人再说。” 捕快闻言,仿佛无心般皱了眉头:“那去齐国公府的事——若是王大人也知道此事,就算 您之后去了齐国公府,齐国公也说不准会以为您是故意将这件事爆出来,也好拿着物证要挟于他们给您升官,会不会……” 顺天府尹听到他的猜测顿时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之后,眼底的神色却愈发沉了下来。 “你倒是提醒本官了,若是拿着这东西去了齐国公府,他们怕本官泄了口风,还不被齐国公和太子少保给扣押下来,什么后果都还不知道!况且他们这样伪造朝廷命官的印绶,说不准就是要造反的准备! 那捕快听他这么说,眼底闪过一丝ji,ng光:“大人,怎会有这种事?” “怎不会有这种事?” 顺天府尹这么一想,果真是越想越后怕,心里对现下就来的王希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感激,回头看了一眼方才那说话的捕快,既像是在训斥他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说到最后又有了几分 得意。 “这样的皇亲国戚前朝多得是,本朝难道就出不得了么?走,若是有王大人知晓此时,并能替我们遮掩下来,明日早朝再参那齐国公和太子少保甄士一本,你家大人我就不是被扣押,而是要升官了!” 捕快立刻低下头,似懂非懂的恭贺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还以为甄士和齐国公是何等光耀,没想到也存着这样的心思,士族之曜也不过就是这等货色罢了,我呸!”对于险些入了所谓齐国公府的“陷阱”,后来又及时脱出身来的远见,顺天府尹一边向着府门口走,一边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印玺。 “走,拿好这件东西,随本官去面见王大人!” 日上正午,京都第一茶楼寒江阁中,正摩肩接踵生意爆好,好不容易从大堂中脱身而出的孟九钱擦了擦自己脑门上的汗,又抖了抖自己的袖子,上楼的时候不免和包房的几位贵公子寒暄几句,这样大概耽误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上了最高一层打开了雕花大门。 反手关上门的时候,就像是将整个寒江阁的喧嚣都关在了门外。 一道珠帘后,摆上了依次展开的六道屏风,孟九钱的目光落在边缘的一扇黄莺梨花上,没等先低身拱手,另外一扇喜鹊红梅后的身影动了动,声音泠泠动听。 “事情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声音,孟九钱立即回过神来,低身应道:“回阁主,一切顺利。” 屏风后的声音语调不改:“没有人起疑心罢。” “稟阁主,这一次有在皇帝面前速来正直敢谏,更没有被太子所拉拢的御史中丞王大人,顺天府尹也被拉着上了船,有那枚印玺作证,此时万没有中途放弃之说。” 第188章 复仇(一) “那就好。”身着玄衣的人坐在榻边,将手中的书随意扔在了小几上,戴着银色面具的脸庞对着孟九钱刚才也看着的那扇梨花黄莺,紧接着又跳到了中间那扇凤凰牡丹和青鸾芙蓉上,语气和缓几分,“辛苦您了,孟叔。” 孟九钱抿了抿唇,并无异色:“阁主言重。”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榻边的人终是挥了挥手,示意孟九钱退下去忙,自己则抬手卸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目光再度转回到那扇绣着梨花的屏风上,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般,神色愈发柔和下来。 过了半盏茶的时候,终是又有一人推门而入,正正越过那道梨花屏风,玉落吹雪般姗姗而来,那双據拍色的眸子里如初见一般,清澈的可以见底。 身着玄衣的人眯着眼睛盯了他半晌,骤然露出一点微弱的笑来,却看不清楚:“你是第一次到寒江阁,怎么只看着我也不说话?” 说罢这话,他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打扮,略微有些恍惚的看向手边的银色面具,乌玉般的眸底像是被烟雾氤氲,晶亮夺目让人难以直视:“以前没见过我这个样子,觉得新奇了?” “很好看。”来者眨了眨眼睛,像是身畔那扇梨花盛放落下花瓣,却怡好落在了他的睫毛上,“和平日……不一样。” 江洛玉笑了笑,抬手示意他过来坐在自己身畔,等到人终于坐下之后,却又忍不住用指尖去触那人的薄唇,不小心被人抢先抓住了手也并未恼,反而轻轻扬眉:“敏夫人的嘴这么甜可真是少见,让我瞧瞧看,可是吃了什么蜜糖?” 身着白衣的人动了动袖子,正午灿烂的阳光落了进来,扬起了一片淡淡的光纹,衬得那张本来就绝丽无匹的面容,更飘然若仙朦胧似神:“你不适合郡王府。” “怎么突然这么说?”看着这样的面容,江洛玉仿佛受到什么蛊惑一般,稍稍挨进了些一一可等到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又施施然的收回身子,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我哪里不适合郡王府了,我反倒觉得我在郡王府里,反倒是比原先在逍遥王府里,过的痛快多了呢。” 闻言,坐在他身畔的人微微松了手,任由身着玄衣的人将手抽了回来,白皙的指尖拂过衣角银线勾勒出的祥云。 “在马车上见你,你就是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白衣人从榻边站起身来,向着那连着的六幅绣屏,眉宇间的神色有些模糊,声音淡淡的冷,倒是和方才江洛玉开口说话有些相似,“唇边有笑,眸却不笑。” 坐在榻边的人闻言,忍不住怔了片刻:“……是么。” “可在这里,不是这样。”这一次不等他的话说完,白衣人便慢慢转过身来,乌发未曾遮蔽的面容泛起淡淡光泽,“不喜欢,就别为难。” 江洛玉坐在黑暗中,仍旧眯着眼看着那个梨棠堆雪般的人,目光又不自觉朝着那扇梨花和梨花边上的蝴蝶海棠上挪,挪到一半挪不动了。 真是奇了怪了,原来白敏玉刚恢复面容的时候,也并没有现下这么离谱——说过了刚才的话后,那人的面容竟让他有了挪不开眼的感觉。 “江影那边仿佛有了信。”好不容易咬着牙将目光移开,江洛玉微微沉吟了片刻,还是想 起了其他的事情,将这个话题转了过去。 “看来我替他将南静隆虐待他的消息隐约放出京都的王孙贵族中后,南静隆受不了流言蜚语的折腾,稍稍放松了江影的管束。前几日江影那边的探子回报,宝和郡子解开禁足被放出屋子来,看来江影动手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窗畔的白衣人叹了口气,眉眼垂了下来:“这么肯定?” 江洛玉含笑站起身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仿佛惊讶于他这句话也要问一般:“肯定他一定会动手么?” “我现下,可是最最了解江影此刻的心情了。”说出下一句话,等了半天没有白敏玉的反应,江洛玉便走下脚踏来,缓步立在他身畔,想起了自己那一次拜访质子府的时候,白敏玉拿出的那个沉香盒子的东西,目光一闪。 “说起来他我倒是要问问你,你让我给江影的东西,当真能有那么管用么?” 白敏玉看了他一眼,声音仍旧淡淡,仿佛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那催心蛊是姑姑养了多年的,平时就喂了各种毒物,到了你手上后更是什么都不管又喂了那么多,几十只蛊虫最后养出了那么一对,本就很是不易了,你却还不信么?” 江洛玉看他开口说话,知道他的别扭劲算是过去了,唇边的笑容却怎么都掩不住,忍不住用手中的折扇打了他肩膀一下:“怎么不信,只可惜只有那一对。” 白敏玉回头看他,面无表情:“……?” 天知道他是怎么面无表情之时,还能做出一副疑惑模样的。 江洛玉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的神色,面容上带着几许笑意,更深处却看不清楚了: “倘若你 以后不听话了,若是我手里有催心蛊,又趁你偷偷不注意给你下了,虽不至于直接让你受罪,岂不是底气更足一些?” 白敏玉听了这话,反倒慢慢转过身来,定定看了他一眼:“真的?” 江洛玉看他不像是玩笑,倒也没想着和他开玩笑,闻言沉默了片刻,终是问道:“莫非你还私藏着?” “大金。” “什么?” “依稀记得,母父还留有几对。”一身白衣的人这么说着,语气里带着些落寞和悲伤,但隐藏下来的时候却极为小心——小心到若没有江洛玉时时刻刻紧盯着,他脸庞上一闪而过的神色好似是错觉,“还有……” “说起这件事来,我竟一直没有问你。”这一次,没等他说完话,江洛玉却抬手打断了,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因为过于紧张而小心翼翼,“你的生身之人是双子?” 白敏玉点了点头,碎发遮住了脸颊,再也看不清楚面容上的神色了。 江洛玉轻柔抬起手来,将他耳边的乌发在自己指尖绕了绕,语气更多了几分亲呢:“莫要伤心了,你母父当初不惜毁了你的脸,又用自己的性命让你逃跑,可见心中是多么记挂于你,你要好好活着,才能不负你母父的一番苦心。” 这一番话出口,白敏玉更是长久的沉默,那双據拍色的眸子里好似在一瞬掀翻了某种难以制止的波澜,却在下一刻极为小心的全部隐藏,神色仍旧冷峻又难以靠近,唇角却微微的弯折 :“我知道。” 江洛玉知道他将话听进去了,微笑着将手放了下来,耳边紧接着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仰头抬起胳膊时,一只雪白的信鸽就扑棱棱的落了下来。 “瞧,真是说什么什么来。”取下鲜红脚趾上绑缚的信笺只看了一眼,一身玄衣的人就抿了抿唇,声音沉了下去,更夹杂着几分说不出的情绪,“刚说起江影和南静隆,这不就来了么?,, 说罢这话,他缓慢的抬起头来,远远遥望天边的一片乌云飘过,一点点遮住了那放出灿烂光芒的太阳。 就在这条消息落在江洛玉手上的时候,质子府正屋中的大桌前,江影穿着一身合体的女双衣饰,神色淡淡的看着身边鱼贯而入的婢女给他上了菜,最后在领头来上菜的双子下去时,突然开口吩咐道:“皇子在何处?请皇子来这里用午膳。” 来上菜的双子是南静隆的人,刚被派来侍候江影没有几日,还未曾摸清这位郡子的脾气,也不大清楚宝和郡子这个嫡妻和南静隆到底是怎么闹起来,以至于要将这位嫡妻软禁的地步一一此刻突然听见江影冷冷的吩咐,下意识怔愣了片刻,有些疑惑的问道:“郡子,您——” 江影听到他的话中有疑问,整个人脸色一边,拍了自己面前的桌子站起身来,声音比刚才更冷,目光更是像刀子一般,吼道:“本郡子是南皇子的嫡妻,怎么连叫你们去稟报他,让他来跟本郡子吃个午膳都不行么?你们到底是奴才还是主子!” “请郡子息怒,奴才们当然是奴才了。”那双子没想到他突然发怒,立即低身跪了下来,脑海里迅速动了下来,生怕自己惹怒了这位当家主母,却更怕自己贸然答应惹恼了真正的主子,那日子可就真是不能过了。 因此片刻过后,他面上不动,语气恭谨的开口推脱道:“只是您方才突然这么一说,让奴才们都心里揣惴的,生怕是郡子起了什么其他的心思—— “你们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我已然是这府中的皇子妃,会起什么其他的心思!”江影见他不仅不答应,还轻巧的将这个话题怪罪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挑了挑眉,y阳怪气的说道,“若是他不乐意,就当我这话没有说过。” 第189章 复仇(二) “瞧郡子说的,是奴才们怠慢了,这厢给郡子赔罪了。” 不是一定要自作主张的就好,也留够了时间给皇子,到时候若是皇子命令他,可就怪不得他推诿了,那双子的神色不由更加恭敬,一边起身向后退着一边回道:“奴才们现下就立刻去稟报皇子殿下,请郡子稍待片刻。” 眼看着他走出门去稟报,江影也没了什么吃饭的心思,就安坐在原地等待着,仿佛不等到什么结果不罢休一样,只是修长的手指却缓缓在袖中动着,一颗金色的丸药被他夹在指尖,轻柔的放在了自己的酒杯中。 极细微的一声咕咚,那金色的丸药入酒即化,不一会就什么都看不见。 江影气定神闲的坐在桌前,屋内的阳光细微的挪动着,将本来y暗的室内渐渐照的明亮起来,更将窗外渐渐行来的脚步声,衬托的更是明晰。 去稟报的双子站在屋门口稟报:“皇子妃,皇子殿下来了。” 听他稟报南静隆来了,江影有些僵硬的扯出了个扭曲的笑容,抬手示意身畔扶着他坐在这里的人再扶他起来,脸色苍白的不像是人色,一副病弱疼痛的模样,和当日江洛玉来时模样几近相同。 眼看着一只纯黑的靴子踏进来,江影吃力的弯了弯身子,却怎么都无法扶着身畔的人站起身来,只好垂着头轻声道:“本妃身体有些不适,无法起身给皇子殿下行礼,还请殿下多多宽 宥。” “既然身子不适,就安坐着罢。”南静隆听到自己派去的双儿来,说江影要请自己过来用膳的时候,心底就盛满了疑惑,这个时候即使到了这里,面容上依旧有着浓厚y霾,话语中隐含疑问,“今日爱妃怎么有心情,要差人来请本殿来用膳?” “皇子殿下这是在怀疑本妃了?”江影重新在椅子上安坐下来,脸色才稍稍好了些,看了一眼面前的南静隆,便抬手示意身畔服侍的众人退下去,“也罢,本妃也并非要对皇子殿下如何,不如就此挑明——你们都下去罢,本妃要和皇子殿下说几句话。” 听到江影的话,屋内没有一个人动,南静隆忍不住挑了挑眉眼,再度开口的时候,语气缓和了几分:“你们没听见皇子妃的话么?都下去。” 等到众人都退下去,江影缓缓靠坐在椅子上,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南静隆在自己对面摆着碗筷的地方坐下,定定的盯着他面前的酒杯泛起涟漪的據拍色酒液,许久后才稍稍凝聚了目光,直视着南静隆此刻充满疑惑和怀疑的眸子。 “本妃和皇子殿下是被陷害,才不得已凑在一起。”江影话语放的极慢,像是耗尽了身体里的所有力气,眉眼中有着浓浓的疲倦,也不管面前的人信与不信,抑或是怀疑自己是要害他,就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可这段时日以来,本妃侮辱相害殿下在先,殿下折辱软禁本妃在后,想必不论本妃还是殿下,都不想再这么互相作弄下去了罢。” 南静隆自和他成亲以来,从未听到他这么服软般的口气,不由讶异的挑了挑眉,试探性的问道:“爱妃的意思是——” “现下还不是和离的最好的时机,殿下心中最清楚不过。”江影眼光幽暗,在本就y暗的 室内更看不清楚,更不用说更深处的波涛汹涌,“因此在今后的时日中,本妃希望能和殿下重归于好,还望殿下能给本妃这个机会。” 南静隆沉吟了片刻,疑虑仍旧未曾消下,可面对着江影这不知真假的话,他又不能直接挑破,万一面前这位宝和郡子是真的乖了不给他找事,岂不是好过于他每日都为此烦心?因此想了半刻,立即假装自己相信了,想要看看江影的反应。 “爱妃这话有些道理,倘若本殿不答应的话,倒是显得本殿有些不识时务了。” 江影听到他同意,长呼出了一口气,脸上多了几分轻松,却下意识再度看了一眼南静隆面前的酒杯,察觉到自己行为不妥时,才勉强笑道:“殿下答应就好,之后本妃与殿下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还望殿下万万不要忘记了今日的话。” 南静隆一直在观察自己说完那话后,江影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当他瞧见江影在看自己面前已经倒好酒的酒杯时,瞳孔下意识一缩,随即又恢复了以往略带y霾的神色,微笑着回应道:“爱妃如此说,自然如此。” “一言为定。”江影抿了抿唇,听到他同意的话后,便举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略有些紧张的吞咽了一下自己的唾沬,低声道,“本妃敬殿下一杯。” 说罢这话,他刚准备喝下自己杯中的酒,却感觉到自己手臂一紧,本来坐在自己对面的南静隆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将他的手腕轻轻的握住,不让他将那杯酒往自己嘴里送,反而用指尖轻巧的将那杯酒端在了自己手中。 “殿下?” 南静隆夺过他手中的酒,又含笑将自己的酒放在了他手中,一字一顿认真开口道。 “看见爱妃举杯,本殿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在爱妃和本殿大婚当日,爱妃可是跟本殿生了很大的气,甚至连交杯酒都不愿意与本殿喝,所以若是爱妃真心重归于好的话,就满饮本殿面前这杯,本殿则喝爱妃面前这杯,当做迟来的交杯酒罢。” 眼看着南静隆将自己的那杯酒拿走,江影几乎是在瞬间变了脸色,连话语都有些磕巴起来:“皇子殿下,您不能——” 南静隆不管他的反应,只是将本来该属于江影的那杯酒喝了下去,亮了亮杯底之后,看着江影抖着手端着本来属于自己的那杯酒,仿佛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神色瞬间沉了下来,反问道:“不能?” 江影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终究是屈服了,慢慢将那杯酒端至自己唇边,神色却露出了为难:“——本妃喝就是了。” 几乎是半逼迫着江影喝下那杯酒,南静隆全是y霾的脸这才露了笑模样,转身坐在江影对面,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庞,抬手示意江影随意:“爱妃和本殿已真心重归于好,交杯酒也喝过了,就用膳罢。” 江影眨了眨眼睛,突然抬起头来,露出了个万分诡异的笑容,应道:“好。” 两人客气了半晌,南静隆微微眯着眼睛,瞧见江影除了脸色略微有些难看,仿佛没有什么地方不正常,心底的怀疑再度涌了上来,不由在他伸手夹菜的时候试探道:“爱妃,可有何身体不适么?” “并没有丝毫不适。”江影微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筷子,反倒正视着他,眼神在昏 暗的室内亮的惊人,“皇子殿下,您呢?” 就在南静隆对上江影这样的眼神时,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刚站起身来的时候却觉得胸口一闷,整个人差点跌倒在地,眸底顿时闪现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他回过头来,眼神如刀,提高声音低喝,“来——” 江影没等到他的话说完,微微仰起头来,冷冷发声道:“闭嘴!” 他说出这两字的一刹那,本来刚要直起身来的南静隆只觉得胸口狠狠一痛,就像是被人用手极力扭住,颤抖着睁大眼睛脸色煞白倒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对着自己缓步而来的江影,这一回是真的发不出声音。 “皇子殿下,不知此刻感觉如何?”江影居高临下的看着在自己脚下匍匐的人,眉宇间尽是深藏的怨恨和狠毒,手指轻柔的划过南静隆的侧脸,话语夹杂毒药,“这可是本妃那好堂弟上次来的时候,让本妃偷偷带给殿下的好东西呢。” 说罢这话,他也不理会南静隆的身体骤然僵硬,就含笑望着原本是自己的那个酒杯,轻声道:“这东西名为催心蛊,母蛊在本妃体内,子蛊则被殿下喝去了。若不是殿下这般多疑本妃会在殿下的杯子里下毒,非要喝本妃杯子里的酒,殿下可还不会中招的这般轻易呢。” 再度垂下眼去看缩成一团,显然是因为自己方才那闭嘴两个字,引动了催心蛊的噬咬而痛的死去活来的南静隆时,江影缓慢伸出手来卡住了他的脖颈,逼迫着他一点点起身来,又顺着桌沿向着床榻走去。 还没走几步,江影就敏锐察觉到了南静隆正暗地要挂倒一畔桌子上的瓷碗,准备任由瓷碗掉落在地上发出响声,以此来引外面的人进来擒下自己,或是让自己屈服从而心甘情愿的拿出催心蛊,不由露出了个讥讽的笑容。 “奉劝殿下三思而行,还是不要害人害己了——本妃告诉殿下,这蛊的作用……就是让殿下只能听本妃一个人的,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什么,只要违抗了本妃一点点,殿下的心就会剧痛无比无人能够缓解,只能像狗一样匍匐在本妃脚下,任由本妃差遣——想必这样的狼狈可耻,殿下不会想让其他人瞧见罢。” 江影眯着眼含笑说着,一点点看着南静隆的眼神渐渐灰暗,本来抬起的手也放了下来,心底的快意止不住涌了上来,可身体上还没完全消去的疼痛,又让他的怒火和报复之心愈发强烈,忍不住开口笑道。 “看殿下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一样的,本妃一定会让殿下满意,将殿下本来施于本妃身上的,都一一还给殿下——哦不,殿下还幽禁了一段本妃一段时日呢,本妃也要一一补回来,殿下说可好? 听到一一还给这四个字,南静隆眼底的光芒骤然暴涨,下意识就要抬手去抓面前的江影,江影却先一步催动了他体内的蛊,冷冷的瞧着他再度因为剧烈的疼痛缩下去,一脸漠然和不屑 “你……这个……贱人……” 第190章 ?复仇(三) “殿下,本妃现下可不想听到您嘴里说出贱人这两个字,您为了少受些苦楚,还是稍稍安静些罢。” 等好不容易让南静隆跌跌撞撞的伏在床畔,因为剧烈的疼痛马上要昏过去的时候,江影却在这时候从窗畔拿起了一枝长长的迎春枝条,若有所思的看着萎靡在床榻一脚的南静隆,眼神像是浸入了墨色。 “您看,这可是本妃今日看到窗外的迎春花开了,特地让人出去采的,不知道殿下会不会喜欢这东西盛开?” 南静隆被不断的疼痛折磨的话都说不清楚,只能隐约瞧见面前的人凑近来,随即身上一冷,心底渐渐涌起了某种不详的预感:“你……你要……做什么……” “殿下这么聪明,会猜不到么?”江影抚着自己手中的迎春花枝,眼底涌起了狂热的颜色,一伸手就将床帐扯了下来,几乎和南静隆脸贴着脸,“不要徒劳的想要喊人了,让他们看见殿下这副模样,殿下该如何解释呢?恩?说起来,本妃最应该感谢的,还真是殿下——” “疯子……你……” 守在正午门口的众人始终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打翻东西声响,证明里面的两个人真的没有发生争执,可离得最近的双子还是不大放心,悄悄从窗户边上开了一条小缝隙,刚低身准备窥看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屋内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细细听了片刻,终于分辨出那是什么声音,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通红,不敢再听下去,连忙悄悄转过身子,示意守在外面的小厮众人暂时离去,不一会正屋门前就没了人影,只有那半开半阖的窗子不断涌出麝香夹杂血腥的气味,以及一个越来越低的声音。 第二日天色未亮,在宫门口等待着上朝的大臣便已经跟在提灯的公公身后,按照官职的高低悄无声息的走在白玉石台阶上,不一会金銮殿上的人黑压压的站齐了,四周的火烛才渐渐点上,又等待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终是听见了皇帝的脚步声。 胡公公尖利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 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渐渐走近,下首的百官匍匐在地,头深深的低了下去,声音沉闷的在金殿上回响:“臣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扶住了龙椅缓缓坐下,目光有些浑浊,看出身体有些不适,却极力保持神情的威严和冷峻:“众卿平身。” 皇帝落座,一畔的公公上前,扯着嗓子接着喊:“众位大臣,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皇帝模糊的瞳孔中就映出了一个从黑压压中骤然脱出的身影,跪倒在两边摇晃的烛火影子下:“稟陛下,臣顺天府尹有本要奏。” 坐在龙椅上的人,不适的挪动了一下身体,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何事?” “回皇上,臣昨日抓获一偷儿,却遭遇一桩大事!”话说到一半,跪伏在地的人骤然停顿了片刻,这才接着扬声道,“此事关乎朝政社稷江山稳固,臣万万不肯怠慢,今日早朝便稟奏皇上。” “哦,是什么事情?”听他形容的这般严重,皇帝的眸光闪了闪,神色渐渐沉了下来,冷 声道,“说来让朕听听,如何能关乎朝政社稷江山稳固?” 顺天府尹敏锐的察觉到皇帝的话这一回仿佛带着冷意,吓得腿肚子发软差一点没说出话来,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灼灼的目光投在他身上,让他禁不住微微抬了头去看——正是站在文官第三个位置上,正偷眼回头看他神色凝重的御史中丞王希。 在看见有人撑腰的那一刻,顺天府尹不由鼓起了勇气,从怀中拿出了用灰色布包裹着的东西,向上推到了自己头顶上,朗声说道:“回陛下,臣这里有证物一枚,请交陛下御览。”皇帝看见他还有证物,眼光略微闪了闪,这一次已经多了几分凝重,等到胡公公快步下去从顺天府尹手中拿了包裹,又解开了包裹让里面的东西显露在他眼底时,皇帝的神色几乎是在瞬间y了下来,目光冷冷划过跪着的顺天府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这不是九品县官的印玺么?顺天府尹,你是五品官员,怎会有这样的印玺?” 听到那东西是九品县官的印玺,站在王希身后的户部尚书禁不住抖了一下,本来因为早朝太早起来的那些困劲一下子散了个干净,一滴滴冷汗从额头滑落,屏息静听着顺天府尹接下来的话。 “回陛下,这印玺便是那偷儿偷来的东西。” “什么?!”皇帝手指一抖,差点将手中的东西掉到龙座下,还好最后抓紧了,眼底却已然带了怒气,“印玺也能被偷来!丢了印玺的九品县官到底是做什么的!” 就在皇帝惊呼出声的时候,听到顺天府尹的稟报后,朝堂之中也隐约s_ao动了起来,站在跪着的顺天府尹身边的五品武将思考了半晌,有些纳闷的问向自己前面的上司:“京都之内没有九品官,这九品印玺莫不是外地的官宦保管不当?” 正四品的宣武将军闻言叹了一声,未曾搭理身后先锋将军的话,只是自顾自的感叹道:“一个偷儿,居然偷窃九品官的印玺,这是要处斩的!” 就在朝堂之上议论纷纷,文臣武将都开始纷纷猜测这印玺的来历时,顺天府尹却在此时再度低下身来,额头重重的磕上了冰冷光滑的金砖。 “皇上,臣的话还未说完。”他的声音仍旧和刚才一般有些沉闷,只是此时他一开口,正在讨论的朝臣们就骤然闭了口,全都支起耳朵听他接着说下去,“这印玺看起来是九品官宦的印玺,却是个假印玺。” “哦?”皇帝心中一动,仔细端详了一番手中的印玺,仿佛看出了什么不同来,眉眼之间渐渐多了一分暴戾和怀疑,话语平淡无波,“官员印玺由户部统一监制,朕手上的为何会是假的?” 就在皇帝表达了自己的疑问后,户部尚书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户部侍郎,有意无意中低声喃道:“怎么会是假的?” 户部侍郎收到这个眼神,立刻领会了其中含义,顿时出列义正词严的开口对着龙座上的人稟报道:“陛下,臣也是从九品官做起,方才在顺天府尹递出去那印玺的时候,分明看到那印玺和臣原本得到的一模一样,怎么会是假的?” 户部尚书是以为自己拿出这个印玺,是为了找户部的麻烦,这才早早的让下属的侍郎出来打头阵,以试探上面的圣意,也正好听听他之后说些什么——顺天府尹心中冷笑,这么想着的的时候,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到文官左侧最打头的那两个身影,深吸一口气骤然朗声道。 “因为这偷儿并非是从哪个官宦人家偷出此印玺,而是从齐国公府偷出来的!更何况陛下请看,那印玺上并无户部烙下的痕迹!证明绝非户部所出!” 这话一出,不仅刚准备开口辩驳所有与户部不利言语的户部侍郎愣住了,撺掇户部侍郎出来的户部尚书也愣住了,满朝文武瞬间静寂无声,只有被这句话提到的齐国公甄复和他身边的甄士回过头来,露出带着些不敢置信,更多却是杀意的目光。 “所以臣认定,这印玺虽然看着真,却一定是假的!”察觉到甄复和甄士的目光,顺天府尹强忍着自己心中的恐惧,终是从袖中抽出了一本奏章双手过头,神色恭谨又夹杂胆怯,“臣还有奏章,细细说明此事,请陛下阅览。” 皇帝眯了眯眼:“呈上来。” 齐国公甄复和站在他身畔的太子少保甄士目光俱是凌厉,看着胡公公弯着身体快步走下来,将顺天府尹双手呈上的奏折拿走,又快步上殿将那奏折呈递给皇帝时,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甄士看见这一幕,有些耐不住性子的上前一步,刚准备拱手对龙座上的皇帝开口说些什么,甄复却沉了眼眉拽住了嫡子的袖子,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止住了他莽撞的动作,反而更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弯下腰来。 不管下首的甄氏父子如何反应,高高在上的皇帝将手中的奏章一阖,也说不出脸上的神色是高兴还是伤心,便开口喝问道:“齐国公,太子少保,你们怎么说?” 听见皇帝开口,甄复才像是找到了表忠心的机会,拉着身畔的甄士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也跟着重重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咚响,声音朗朗:“陛下,微臣(老臣)冤枉,不曾伪造印玺,定是有人诬陷!” 御史中丞王希闻言,不由冷哼了一声,不等不远处跪着的顺天府尹辩驳,就先从甄士身后走了出来,大大方方的对着皇帝低身一辑。 “两位大人倒是颇为异口同声,倒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一般。”说罢了甄复和甄士装腔作势,王希看着那本被皇帝持在手中的奏章,再度看着甄复和甄士时,眉眼之间不由涌起了隐约怒气——他本就是极为正直的人,昨日去顺天府尹那里也是偶然而为,却没想到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当时就气的无法自抑,这时候听见两人辩驳,语气更是尖酸。 第191章 ?复仇(四) “稟陛下,昨日此事发生时,微臣怡好身在顺天府内与顺天府尹做文书交接,微臣能证明此事所言非虚!那偷儿家世平常出身市井,连官员印玺都不知晓,并不像是有人故意要污蔑齐国公府。” 皇帝哼了一声,看着出来说话的人是朝中正直多年,几乎快要致仕的老臣了,顿时信了几分:“这么说,御史中丞是肯定此事和齐国公定然有关系了?” “臣不敢妄言,只盼陛下严查。”王希神情严肃,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庞上全是认真,一字一顿响彻金銮殿,也让甄复和甄士心中骤然一冷,“臣记得高祖仍在时曾说过,地方官乃是朝廷命脉之根,倘若九品印玺可以仿制,那么真的流传出去,我大泷不稳矣!” “爱卿说的有道理。”皇帝沉吟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了跪在地上的两人,“甄复。” 甄复听了王希的话此时正忐忑,闻言心中升起一丝侥幸,立时应道:“微臣在。” “此事当真不是你所为?” 甄氏一族正因为甄士前途大好,又搭上了太子这辆顺风车,这个节骨眼上伪造九品印玺又不得到什么好处,即使用想的也知道没有人会这么笨这么做,可偏偏皇上却信了顺天府尹的话 i 这让甄复觉得无比憋闷,偷眼瞅了瞅站在不远处垂着头的太子,察觉到太子并无维护之意,心底莫名凉了一片,却仍是不甘心的反驳:“微臣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会做类同谋逆之事,还请陛下查察!” 王希冷眼看着齐国公即使跪在地上,还言辞震震的对皇帝表忠心,心下的不信更是多了几分,仗着自己此时占理又拥护皇帝多年,皇帝对着他也有几分敬意,于是也不等皇帝做出信或是不信的模样,便开口建议道。 “稟陛下,臣以为若是想要证明齐国公清白,不如今日突然搜查齐国公府,倘若一无所获,并没有任何假造的印玺,就可证明齐国公是被冤枉的,倘若真的搜出了这些印玺,还请陛下秉公办理!” 听到这话,甄复身体一抖,甄士脸色也变了。 御史中丞王希多年为官,被他提拔过的门生不少,几乎在朝堂上形成了一脉——他本人做官又极为正直,这几年年纪愈大愈发难以讨好,仿佛也并不想参与新皇拥立之事,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早早嫁往江南,本身又没什么把柄,是朝臣中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连太子都不愿意轻易惹了他,每次见到他都要恭敬行礼。 这件事被谁知道,或是被谁诬陷都还好,却怎么会和这位老大人牵上了关系! 甄复和甄士看王希咬着不放,心知是有些不好了,却并未吱声以表清白,深处还留着些侥幸的感情,心想着多年为臣不会因为一件小事就发展到抄家,谁知道王希的声音落下后,立刻就有文官出列。 “陛下,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附议!” 连着几个文官附议,甄复只觉得身体一软,心底已经知晓这是个圈套,偏偏想不出什么有用的对策来,跪在他身边的甄士更是已经沉不住气要开口,甄复再度拉住了嫡子,低声斥道: “不管想说什么,都给我闭嘴!” 责骂过儿子后,甄复脸上的神色更是y沉,苍老的身体却更加匍匐下去,像是任由宰割一般,甄士知道父亲这般作为是哀兵,也就跟着伏身下去只见额头。 但即使是这样,皇帝也终究做了决定:“齐国公——” 甄复暗地心紧:“微臣在。” 那个又高又冷的声音仍在问着:“方才王大人的提议你听在耳中,意下如何?” “微臣……,, ‘‘辱、?” 甄复心中一片悲凉,同时丝丝的害怕涌了上来——陷害他们的人既然已经算到了这一步,连王大人都能设计,自然下一步也都料好了,也不知道府上一会被抄家时会是如何混乱,就算最后什么都没有抄出来,皇帝说不准也会因为此时和他们父子两人生了嫌隙,以后不会太过重用了。 他的年纪大了,也就无所谓,可是如今跪在自己身边的嫡子前途大好,却不得不—— 甄复心中悲苦,面上仍是一番赤胆忠心,不敢再拒绝下去:“微臣愿意——微臣愿意搜查齐国公府,以证微臣清白!” “好。”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立即沉声道,“禁卫军统领何在?” 身着金甲的武将从外殿进门,单膝跪地:“臣在!” “领一百禁卫军,查察齐国公府到底有没有假造的官员印玺。”皇帝眯着眼睛,声音沉稳深凝,一字字不像是嘱托,倒好像是真的想要在齐国公府里查出什么东西来,“内院外院都要搜查仔细,不要查漏了什么地方,更不能冤枉了齐国公和太子少保。” “微臣遵旨!” 眼见着禁卫军统领带着兵士去抄家,御史中丞王希终于是满意了,连连高呼皇上英明睿智,原本附和他的那些门生也跟着大赞皇上,尤其是本来以为倒霉,谁知道却没有的户部尚书和侍郎两人的声音最大。 甄复听着那些人落井下石,又看着太子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平时和他们在太子府中议事的人也并未有替他们说话的意思,原本就心下不宁这时候更是心灰如死,知道这一次是着了道,不由默默看了身畔更加忐忑的甄士一眼,已经做好了自己揽下所有罪责的准备。 甄家若想要不倒,自己死了不要紧,重要的是以后啊。 甄复低低的叹了口气,额头紧紧的贴在金砖上,脑海中不断想着到底是谁用了如此晦涩曲折的方法来陷害他,却怎么想都觉得脑袋上一团迷雾,不由更是迷惑悲苦了。 等了不到片刻,果真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还夹杂着铠甲和佩剑互相碰撞的声响,甄复苦涩的抿了抿唇,刚准备开口说假造印玺之事都是自己一人所做,不管身畔儿子的事情,就感觉甄士陡然软了下去,喃喃着道。 “不……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 甄复被这句话弄得心里一跳,知道禁卫军首领定是拿回了不得了的东西,结果还没等抬头看个仔细,就被金殿上的金柱反s,he的刺眼光芒弄的一顿,好不容易挣开眼睛看着禁卫军手中的东西,他比儿子还要不堪,汗如雨下整个人跟没骨头一样委顿在地。 禁卫军统领手上的托盘托着的,赫然是一件金光闪闪的龙袍! “回陛下。”跪在地上托起托盘的人将那件龙袍举起,像是生怕龙座上的人看不清一般,“臣入齐国公府搜查,未曾发现其他放置的印玺,只是无意中搜到了齐国公内书房的暗室,发现里面有许多兵器和珠宝,在其中最深处的一个宝石箱子里,找到了此物呈给陛下。” “甄复,甄士。”皇帝y沉着脸瞧了瞧那件龙袍,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哆嗦,这时候已经知道大事不好的甄复和甄士两人,用无比冰冷的声音斥道,“你们甄家——好大的胆子!不仅仿制官员印玺,甚至还想着要称霸天下!是也不是!” 甄复尤不能相信自己家里居然会被搜出龙袍,这时候一心想着决不能承认,要是真的私藏了龙袍可不像刚才的印玺那般,那是全家都要谋反罪名被砍头的:“皇上……微臣不敢……皇上微臣是被陷害的,求皇上不要轻信……” “朕不是瞎子,不是你说一句陷害就能被糊弄的。”皇帝冷笑一声,挥袖背对着阶下众人,声音森冷,“齐国公谋反一案,就交由大理寺和三司会审,太子主审,朕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来看看到底是甄氏一族被陷害,还是朕被顺天府尹和王大人联手给糊弄了!” 太子叶淙被点到了名字,心底有些怀疑这件事是不是江慧搞出来的,可是看到那件龙袍之后又觉得不像,那个女人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更何况他心底没了保护齐国公的心思,便和出列的大理寺众卿应道:“微臣(儿臣)遵旨!” 齐国公谋反之事一出,整个朝野上下都是一片惊疑之声,有些朝臣相信甄复和甄士官职太大,有尾大不掉之嫌,可能心中有野心也会做这样的事,更有一部分以为就算那两人没做什么谋反的事情,也有功高盖主之嫌了。 却有部分大臣认为,甄复和甄士本是忠心耿耿,奈何是遭人陷害,毕竟告发齐国公府的是一件小事,更何况就算齐国公想要仿制九品印玺,一个普通的偷儿怎么会偷到那东西,又这么不小心被人逮住交给了顺天府尹呢? 就在众人都不无忐忑的等待着最终结果时,身在郡王府内院,与外界的一片风声鹤唳好似完全无关的逍遥王世子心底清楚,不论这一次甄家到底是被陷害了还是真谋反,依照皇帝和太子一个推波助澜一个冷眼旁观,抄家灭族的后果是绝对跑不了了。 第192章 ?复仇(五) 碧波苑里新植的梨花结了花苞,江洛玉不知道为什么稀罕的不得了,每一天都要站在树下看很久才肯罢休,这让逐月晚霞等丫鬟感觉不解,眠星则见怪不怪的,只是每日看着自家冷情又手段高超的世子细心照顾花树,还是觉得有些违和。 这一次又是刚刚到来,逐月和他比了比江洛玉的方向,他就知道世子这又是去看梨花了,快步跑过去准备稟报,就看见一身青色世子服的人蹲着用小铲子扒土,生怕那树少了水一样的浇了又浇。 “世子,这树不能多浇,当心根不好了。” 看了半晌,眠星终究没忍住说出口,顿时看见江洛玉手指一顿,面上带了点疑惑的神色,站起身来将水壶放在了一旁晚霞托着的托盘里,咕哝道。 “是么……不该多浇水?” 眠星闻言,很是无奈的和已经成了碧波苑大丫鬟的晚霞对视了一眼,还没等再度开口,就瞧见江洛玉挥手示意她暂时回避,只留下了他一个人说话。 “外间的情况如何了?” “回世子,前几日听说,皇帝将齐国公府的谋反之事以做了定论,大理寺和三司会审之后将供词交了上去,大概是要定罪了。” “定罪?”江洛玉仿佛是极喜欢这个词,闻言便转过身来,神色淡淡的问道,“满门抄斩还是夷灭三族?” 眠星听到这话问的,一时间有些卡壳,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瞧世子说的,若是夷灭三族的话,恐怕皇上也是要带牵连的,毕竟我们院子里不还有那一位没咽气呢。” “真是便宜她了。”江洛玉知道他说的是甄氏,心想着甄氏现下那样活着不如死了,不过就是吊命罢了,等到过两日自己收拾江慧和江影,要知道指不定她怎么气死呢,“既是如此,家产肯定都要充公,齐国公和甄士也活不成了罢。” 眠星沉吟了片刻,回道:“听说宫里的意思,是要处斩齐国公府所有过了弱冠年纪的男子和双子,至于女子……全部被罚为官妓或是奴婢。” 江洛玉有无不可的勾了勾唇角,伸手去摸眼前的梨花枝桠:“这一齐国公跌倒,太子没有出手帮忙? “回世子,太子自从秘见了那位之后,传出命令让手下的那些官员不要去救齐国公,已经打定主意要明哲保身。” “说的也是,太子殿下可是齐国公一案的主审,更是绝不能轻忽,怎会出手帮忙呢?”听眠星提到江慧和太子私通的时候,声音停滞了一瞬,江洛玉骤然想起上次他和白敏玉在榻上翻滚的时候,白敏玉在他耳边说的大秘密就是这个,自己还准备让这件事烧了江慧,不由哼笑了一声。 “那个偷儿的事情,怎么样了?” 眠星上前一步,更是压低了声音:“那个偷儿本是江慧的人,是我们推波助澜将里面的东西换了,其实江慧也没想到将齐国公府弄到如此境地,只是想要给他们个大教训罢了,但我们怡好钻了这个空子,最后若是有人要查,也一定只会查到江慧。” 江洛玉点了点头:“那就好。” 眠星细细端详了他的面容半晌,面上闪过犹豫之色,手指在身侧攥了攥,磕磕巴巴的说道:“世子……还有一件事。” 江洛玉听出他语气不对,心底暗觉不妙,顿时回过头来,目光带了审视:“什么事?” 眠星被他的眼光一扫,知道自己是瞒不住的,垂头就跪在了他脚边,“请世子恕罪。” “你特地将这件事压在最后说,不就是为了让我恕罪么?”江洛玉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知道这一次怕不是什么小事,眉宇见多了几分凝重,“起来回话,倘若真的不是你们力所能及,我是不会怪罪你们的。” 眠星咬了咬牙,并未起身,只是道:“甄士——他跑了。” “什么?!”江洛玉听到这话,手指顿时一颤,“你刚才说……甄士跑了?” “是。”眠星闭了眼睛,语气中不乏无奈不解之意,“消息传来,说大概是前日的事情,谁都没能想到还未定罪他竟会如此从牢里跑出来,还抛下了仍在大牢中的齐国公,仅仅一个人被齐国公府的死士救走,听闻还卷走了一部分齐国公府的家产。只是他自己的母亲和双子姐妹都没带走,不知现下毛氏有多么恐惧怨恨呢。” “跑了始终是个隐患,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一般。”江洛玉没想到竟会出这么大的岔子,心中清楚齐国公和甄士都是重犯,按理来说大理寺一定会加强看守,也不知道齐国公府的死士有多么大的能耐,居然就这么将人给劫走了,甄士也彻底成了丧家之犬要遭大泷官府通缉,虽是暂时死不了,也不要想着出人头地了。 这么想了片刻,江洛玉轻轻呼出一口气,终究甄士那样的人跑了,他会略微觉得有些心神不宁——飯士可不像江慧那个蠢货,说不准会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身上,他自己被层层保护无所谓,可就害怕有个什么疏漏,不管是弟妹那里还是那个人…… 想了半晌,只能嘱咐眠星多加小心,又提起了明日的准备:“想必江慧此时也没想到到了这样的地步,明日等到太子殿下进宫的时候,定然会沉不住气与太子再度见面,这个时候就要看我们的。” 眠星知道袋子就要收紧,是最怕出纰漏的时候,闻言一脸正色的应了: “谨遵世子之命。 ” “至于甄士的事情,想必不光是皇帝那里会追查,江慧和太子也会追查——”即使看了眠星应是,江洛玉还是忍不住再度提醒道,“但他们明日可能就自顾不睱了,我们却是万万不能放松警惕的,寒江阁现下没有任务的人都给我动起来,一定要在三日之内找出甄士的藏身之地!,, 眠星领命退下之后,江洛玉不无担忧的又叹了口气,半盏茶之后才缓缓侧过身来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白衣人,眯着眼睛淡淡开口。 “你都听到了。” 白敏玉缓步走到他面前,细长的手指抚了抚他鬓角的碎发,沉默寡言的模样,话说出口也很短很低:“我会帮你。” 江洛玉听他要帮忙,想起他身边的那些自己从来没见过,却一直暗中存在于白敏玉周围的慕容家死士,脸上露出了一点满意的笑:“那就好,正是一分胜负的时候,我们就看看到底谁 输谁赢?” 白敏玉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半带着y影,心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痛,再开口时声音就显得闷:“你打压太子,是为了杀南静隆。” “真聪明。”江洛玉听出他的话语中有些不对,却抑制不住自己心底即将大仇得报,还有看到仇人痛苦的欢喜,脸上的喜悦越浓重,唇角边的y影也跟着越重。 “如今万事俱备,我也收到消息,江影一个月前对南静隆下了催心蛊,想必这个时候,他正为了江影的命令而心口剧痛,苦苦哀求也是说不准的,我可是真想无时无刻都看着他狼狈痛苦,跪地求饶却不能言讲的模样。” 看他这样执着,恨意又这样深刻,白敏玉一时间没了话,只是静静的看了他许久,方才稍稍垂下了眸子,喃喃道:“南静隆——” “南静隆那样的人,若是中了这样的蛊,虽然会一时听从江影的话,可他心中已然记恨上了江影,即使江影有母蛊护身,南静隆也不会让任何人以任何东西要挟自己。”江洛玉听他谈起这三个字,脸庞因为极度的憎恨和快意而更显淡然,可是眸中的憎恨和暗火骗不了人。 “在他的心里,只能是他掌控别人,哪有别人掌控他的份。” 白衣人应和了一句,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江影不会让他如愿。” 江洛玉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何不对,只是一边说着一边去看那梨花,乌玉般的眸子像是盛放了某种晶亮的东西,看的人心中甚至有些发颤,又怎么都转不开眼睛,只能随着他去看枝桠上展开的梨花骨朵。 他话语中有些感慨,更多的则是期待——更仿佛饱含深意。 “是啊,前一段时日江影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此作罢?因此一定会在下了催心蛊时,就恨不得让南静隆尝遍这世间所有屈辱——说不准白日会拿他像狗一样使唤,等到夜间就像是母狗一样,真是有趣,我好想瞧瞧。” 说罢这话,片刻后没有等到白敏玉说些什么,江洛玉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在察觉到他和往常一般又好似不一样的沉默后,他抿了抿唇,却并未抑制自己的心思。 “如今太子不再护着齐国公府一脉,甄氏在郡王府里又是这么半死不活,也就是说江影的身价如今已经一跌再跌,除了一个失去了孩子的妃嫔妹妹,再没什么可以利用的,郡子之说不过是虚名罢了,南静隆已经没有必要非要留着江影。” 说到这里,江洛玉眼角余光看见身边的人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便微微蜷了起来,含笑望着他,声音低低的:“时间也快到了,这几日南静隆就会忍不住给江影一个痛快罢,也就不必非要等着甄家完全败落——不过让江影死的这么容易,我也不枉甄氏和他进府之后,这千百倍的照应了。” 听到照应两个字,那双據拍色的眸子一下子浸染上了墨色,一身白衣的人侧过身来,定定的望着他,一字一顿的问:“你想要怎么做?” “说不准就在今夜。”江洛玉像是喟叹,又像是大戏开场之前的兴奋,手指略微抬起攥紧了身畔之人的手,乌玉般的眸子慢慢垂下来,嘴角却与此相反的勾出了微妙的弧度,“等到那一日,你定要陪我一起去,看一场好戏。” 白敏玉沉默不语,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第193章 ?复仇(六) 天色渐黑,此时的质子府中一片静寂,只有不停水落下般的滴答声响彻,整个内院连呼吸都听不分明。 南静隆踉踉跄跄的从内屋出门,苍白着脸色终是坚持着走出院子,还没等开口去唤站在院外屏息静气,一个大气都不敢出的丫鬟和双子们,就听见自己背后传来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这么晚了,夫主是要去哪里?” 听见这个声音,南静隆的背影一僵,英俊又带着y霾的脸上第一次竟有了恐惧的神色,勉 力停在了院门口不远处,苍白的嘴唇在半明半暗中勾出下垂的弧度:“你……你不要过来…… ” 江影一身月白色长衫,竟是首次穿上了男双的衣饰,神色从容笑容淡淡,明显在这一段时日中过得不错,脸色都好了不少,看着南静隆的时候,更有一种猫戏耍老鼠,全在自己掌握中的样子。 “瞧夫主说的是什么话,这里可是大名鼎鼎的质子府,本妃的夫主是大金质子南皇子殿下 ,本妃则是夫主的嫡妻,为何夫主不让本妃近身侍候呢?这可让本妃无比伤心,更无比痛心呢 ” 〇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26节 这话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他已经走到了南静隆面前,几乎和他脸对脸的对视了片刻,这才含着笑容,抬手拂过他耳边的碎发,低声道:“更何况,我瞧夫主这些时日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却不知怎么受用。” 南静隆看着他的动作,身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可是整个人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竟是任由面前的动作,他自己则死死的贴在墙上一动都不敢动,面上的僵硬几乎要破碎开来,语气愈发惊惧:“都是你……要不是……” 江影勾了勾薄唇,缓慢问道:“夫主说什么?我听不清楚,能大声些么?” 看着他再度靠近,南静隆的脸色简直惨白到了极点,也不知道他在被江影下了那催心蛊之后究竟吃了多么大的苦头,现下他的状况和江影新嫁进来的状态仿佛没有区别,可是从眼底的恐惧和面上的僵硬来看,好似吃了更大更狠的苦头,这时候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我说……我说……” 见他许久都不出声,江影脸上多了些不耐烦,手中的扇子拍了拍他的脸庞,从上而下的俯视了他一眼,皱着眉嗤笑道:“夫主既然没什么可说的,天色也已经黑了,这便随本妃回去用膳罢,也莫要再想什么有的没的了。” 说罢这话,他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却未曾听见背后跟上来的脚步声,唇边的笑容顿时y森了几分,暗中催动了自己胸口处的母蛊后,这才施施然的回过身来,从半明半暗的缝隙中遥遥俯视着他。 “夫主,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飘忽,“可是——心口疼痛?” 就在他的话音落下的时候,本来靠在围墙上的人果真闷哼了一声,顺着墙就软软倒了下去,浑身抽搐面色苍白的缩在角落处不断低声哀嚎,被苑外的那些丫鬟和双子看见,都露出了一副不忍的神色,却没有人敢上前去扶他,只是手脚哆嗦的看着。 “走罢皇子殿下,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下一遍可就不再用嘴说了。”江影站在台阶上面色淡淡的看了一会,仿佛终于对他的表演满意了,稍稍抬手抚了抚自己肩头的长发,终于转过身去,推开了放着晚膳的正屋大门。 “为了你那可怜的薄面,皇子殿下最好还是跟着本妃走,本妃是不会亏待皇子殿下的,还请皇子殿下先行。” 南静隆低低的喘了几口气,好似对现下的这种被人胁迫的日子已然不能忍受,终于要全部爆发出来一般,虽然此时胸口仍然痛的无法出声,却还是奋力吐出了几个字,目光中带了绝望 “我恨你。” 这样y森又带着绝望狠戾的话语一出,不管是院内还是苑外等着侍奉的丫鬟双子,都在同一时间哆嗦了一下。 “是么?”不同于其他人面对南静隆此刻的惊恐,江影显得十分平静——平静到转过身去的时候还带着笑容,目光看着南静隆的时候,好像是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这可是本妃第一次听皇子殿下说起这些话,知道皇子殿下的怨气很深,索性此刻院子里也没有他人,皇子殿下不如说出来让本妃听听?权当是解乐子了。” 听到他带着轻蔑的话语,南静隆整个人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好不容易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本来英俊的脸庞上沾上了泥土,衣摆上也全是灰尘很是狼狈——即使他的脸庞已完全扭曲,手背上的青筋也已经迸了出来,还是跌跌撞撞的走到了江影身边,用黑洞洞的眸子看着他。 江影对他的眼光不屑一顾,只是瞧着他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嗤笑了一声,这才缓步走到了桌边坐下,随意给自己斟了一杯據拍色的酒,随即一饮而尽。 看着他将那杯酒喝尽,南静隆黑沉沉的眸子骤然一闪,手指一点点扣进了门框中,一滴滴暗红的血顺着发白的指节流下,他却好似完全没有反应一般,垂下头低声喃喃着,不像是在对桌畔的江影叙说,更像是在对自己重复。 “很小的时候,我被许多人珍重宠爱着,虽然生母早死,却被母后捧在手心上,简直一点都不解世间疾苦,就算父皇一直对我没有什么好脸色,也不大喜欢我——虽然我还是那个男人的嫡长子,我仍是很快乐的,直到有一天,我的美梦完全破碎。” “那一年大泷的公主嫁了过来,成了力压当时还不是皇后正宫的贵妃,父皇冷冷的瞧着我,答应让我为大金要派给大泷的质子,母后先是不答应,后来就望着我不说话,到最后只能为我收拾行囊安排侍卫——因为父皇一定要送我走。” 说到这里,他突然吃吃的笑了一声,声音嘶哑。 听见南静隆发出这样的声音,江影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透着桌上摇晃昏暗的烛火看去,仿佛瞧见他眼中似乎有着雾气,但更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发现那不过是错觉,不由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开口。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想,我是他原配所出的嫡长子,是他的大皇子,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江影不出言劝阻,倒是让南静隆的声音愈发大了,其中夹杂越来越高的嘶喊,像是已然疯狂的人。 “就因为我不学无术经常惹祸么?就因为我不喜欢他所以畏畏缩缩么?就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怡好把他的嫔妃克死了么?就因为我经常捉弄那个大泷来的贵妃么?——还是因为我是正宫皇后所出,流着一半大金后族乌雅氏,那种令他憎恶的血液!” 大金皇后乌雅氏? 这些话说下去,便涉及到大金内政了,江影虽然不大明白,可也是清楚在大金中除了皇帝权柄最大,还有不可撼动的四大家族存在,其中最为出名的家族便是后族乌雅氏,大金的皇后几乎没有几任不是乌雅氏中族女,南静隆既是已死的原配皇后所出,又是嫡长子本来是有继承帝位的资格,谁知道大金皇帝竟让他来做大泷的质子,分明是把他当做弃子了。 想到这里,江影不禁眯了眯眼睛,仔细的思考了起来。 大金每一代皇帝的皇后都是乌雅氏,也就肯定了只要乌雅氏生下嫡子又登上帝位,一定会和乌雅氏绑在一起,又娶了乌雅氏做皇后,以保证乌雅氏代代荣华不衰——直到这几代,虽然乌雅氏已经尽力收敛,可他们的权柄还是几乎要和皇帝抗衡。 乌雅氏向来被皇帝所嫉,更何况这一代皇帝南锦虚的生母并不是乌雅氏,也并非是嫡子,自然对乌雅氏怨气很大,更何况听说当初南锦虚的原配是乌雅氏的嫡女这还就罢了,现下新立的皇后却是那嫡女的庶弟双,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何南静隆这个嫡长子会成为弃子的原因。 不过就算大金的皇帝想要扳倒乌雅氏,现下看来也非常难,更何况他又不和南静隆回大金,这些事情不必思虑太多,知道些也就罢了。 想到这里,江影微笑着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极为痛快的一饮而尽。 “你在大泷当了质子这么多年,虽然面容y霾令人不好亲近,却不断“特地”结交大泷豪门贵族,甚至不惜当了太子的狗,目的不就是等到大金有变的时候,可以在太子的保护下名正言顺的归国么?” 他声音平淡,像是在谈论今夜的月色有多么美丽,说出的话却让南静隆颤了一下。 “反正大泷的那位贵妃前几年病死了,新后虽未曾生下一儿半女,瑞德皇后却不光有你一个嫡子,即使大金皇帝不愿,后族乌雅氏仍是无可避免的壮大起来,只要你归国成功,又有嫡长子的名号,新后再支持你们,和我和离找个有实力有背景的嫡女或双子联姻,你就算是牢牢将自己扎根在了大金中。” 第194章 ■了断(一) 说罢这话,他懒懒的抬了抬眼皮,唇边甚至露出某种会意的微笑,一边说着一边点头道: “之后只要和你的那位后母里应外合,不管是等待还是直接毒杀了你那父皇,你都有机会登上那个宝座,我说的是也不是?” 南静隆缓慢的扶着门框站起身来,眼底的黑沉之色已经完全被凝重代替,他注视着江影的眼光不知何时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不像是看着你死我活的仇人,却也不像是什么得罪了自己的朋友,更像是混合了两种之间的复杂眼神。 “怎么这样看我,莫非你娶了我之后,便一直以为我是个蠢的?我好歹上朝做官了那么久,不至于连你这样的我都看不清楚,你也太小看天下人了——你心里的那点弯弯绕,怕是还不够大泷皇帝和太子填牙缝的,更不提瞒过我。” 江影又喝下了一杯酒,仿佛有些醉了一般,也未曾注意到南静隆的神色变化,只是半阖着眼睛,脸庞上浮现了一点嫣红。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的,是招惹上我。大概你还不清楚,我虽然没你怨气那么重,可是不论是谁对着你这样的折辱,就算天底下最卑贱的人,大概此刻都会起了和你同归于尽的心——而不是和你好好过日子,甚至配合于你,你可知晓?” “原来如此。”听到这番话时,南静隆已经走到了桌畔,脸庞隐藏在越来越黑的暗处,手指却扶在了桌上,语气不明的喃喃道,“可惜……” “可惜?”江影眨了眨眼睛,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抬头微笑着看他,“可惜什么?” 南静隆叹息一声,面容愈发模糊,声音中的狠戾却愈发重了: “可惜——已经晚了。” 江影闻言嗤笑了一声,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歪了歪,刚准备再度催动催心蛊的时候,却觉得一股酸麻涌上了手臂,顿时让他将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上,啪嚓一声碎成了一片片,脸庞也跟着变色:“这……什么……你……你对我……” 南静隆安静的站在原地,眼看着他倒下去,仍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口气,也不像是有多高兴,只是话语仿佛多了轻松:“看你喝了那么多酒,又那么高兴,我就没有……” 话音未落,江影眼前一闪,便看见本来好好站在他面前说话的那个人顺着桌边倒了下来,那双黑乌乌的眼睛死死瞪着自己,倒是有些死不瞑目的样子——虽然南静隆只是痛极了,并没有就这么死于非命。 “心痛……么?”他看着南静隆那副熟悉的神色,知道南静隆也不知道是买通了丫鬟还是自己给他的酒里下了毒,以为他死了就不必再受催心蛊的折磨,心里也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浓浓悲凉,眼前似乎再度闪过那一日江洛玉来时的笑容,只这一次那笑容已看不清。 “你以为……你以为我死了……你就可以……你就会不痛了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你在笑什么?”看着他肆无忌惮的笑着,南静隆心底突然涌上了一股不妙的预感,可是前几日他偷偷去和那位蒋先生商量过后,又让人拿来毒药准备今日害死江影时,早已想到了这个时候,此刻他并不感到惊奇,只是冷眼旁观着伏在地上无法起身的人—— “我已经问过先生,这南疆的子母蛊虽然难解,可若是母蛊死去,子蛊一定会跟着死去,并无幸免。” “可笑……可笑啊……”江影侧身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只觉得体内的力气愈发微弱,视野也跟着渐渐模糊起来,胸口被一种剧烈的痛楚攫取,竟是怎么都无法再起身了。 他的眼角唇边渐渐落下了血,眸子却越来越亮,像是快要燃烧干净的蜡烛,最后的一点爆芒,面上的笑容深刻中带着狠毒,好似能够看到某种看不到的东西。 “这几日,我还以为……你会乖一点……谁知道…你竟然这样心急…也好,也好……你便看着我死…再看看那催心蛊会不会复发…况且就算我今日死了,还会有人来帮我……我也会……在下面等着你……等着你……” 他的话语声越来越弱,笑声也跟着越来越弱,不一会就没了气息,只是眼睛还大张着,唇边的笑容已经僵硬在唇角,诡异的让人心惊。 南静隆冷眼看了他一会,瞧见他真是没了气息,这才转过身来,冷声喝道:“来人。” 话音落下好一会,一个有些胆怯的丫鬟才悄悄走到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在南静隆再度出声让他进来时,方才快步走了进来,刚准备低身行礼时,却看见了伏在地上神色狰狞可怖的江影,顿时白了脸面,惊叫道。 “啊!”她吓得退了好几下,眼见着都退到了门边上,这才在南静隆恢复y霾的目光下勉强停下了步子,哆嗦着跪下道,“殿下,这……这是……皇子妃殿下他……” 南静隆又冷冷了盯了她一会,这才闭了闭自己的眸子,声音像是漂浮在空中,触不到实处,目光像是在回想着什么事情,一时间竟有些模糊。 “皇子妃方才在用膳的时候突然发病,并不是没气了,不过是看着可怖了一些。你不要声张,立刻去前院寻先生前来这里,商量皇子妃殿下看病的事情,还有立刻唤人去到外面找大夫前来,只说要看些双子的常见病——最重要的是不要叫太医,更不要扰动宫中和各府。” 丫鬟吓得三魂失了七魄,闻言哆嗦的更是厉害了,一动不敢动的缩在门边,也不知道是该起身还是不该起身:“皇子殿下,这……皇子妃他……”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没有听见么?”南静隆看她不动,眼神凌厉的在她脸上扫了扫,看的那个丫鬟更是哆嗦不停,才慢慢垂下了眼帘,声音沉下,“给我记住,即使去前院,也不要透露有关于皇子妃的任何事情,不然你有什么下场,想必不用我再说了。” 说罢这话,他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冷声道:“去罢。” 丫鬟踉跄的站起身来,扶着门好歹颤着脚走了出去,只是面上的惊慌仍是没有褪去:“是……皇子……” 等到那丫鬟出去片刻之后,南静隆自己站在原地片刻,突然面色苍白汗落如雨,整个人都顺着桌子软了下来,好歹最后抓住了桌沿站稳,另一只手却死死的抵住了胸口,咬牙切齿的道:“唔……这贱人果然说的是真的……为何母蛊死了之后,子蛊竟然会不死……” 他的这句话并未有人听见,只是片刻之后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他这幅样子,顿时皱了皱眉头,抬手扶住了他的胳膊,面带担忧的低声询问道:“皇子殿下,您 南静隆看到他的身影,略微放松了身体,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轻声道:“先生,你来了“您这副样子,可是皇子妃死后,子蛊却仍未死掉?”那位蒋先生看着他的样子,良久后 突然抓紧了他的手臂,确认一般的问道。 “若是这样,依臣来看,可能是皇子妃死后,那母蛊的寄身之处死去,但其本身并未死去 ,倘若真的要将那母蛊逼出,定然还要将皇子妃的尸体焚毁,皇子殿下才能再也不会受其钳制 ” 〇 南静隆神色一肃,闻言先是犹豫了片刻,但随着胸口的疼痛愈发重,他的话语也跟着有些发颤:“可是先生,皇子妃毕竟身份尊贵,又是郡子,现下死了已经麻烦不小,要是烧了的话 “现下我们仍在大泷境内,皇子妃虽然没有当初新嫁来之时风光,但他死在质子府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不如我们偷偷将他的尸体烧掉,同时伪装皇子妃是和府中的人私通,因而跑出了质子府不知所踪。” 那位蒋先生似乎丝毫不以南静隆话中的含义为怵,手指轻轻抚过自己下颌的胡须,一边思考着一边开口说道。 “皇子殿下也正好可以缓一口气,并做出一副被抛弃而伤悲的模样,这样谁都不会怀疑皇子妃已死,更不要提那些可以为皇子妃找麻烦的人。” 听到这里,南静隆的眼神一亮,有点踉跄的走到他身畔去:“先生的意思是——示弱?”“就是如此,殿下聪慧。”蒋先生点了点头,细细分析道,“皇子妃殿下还未嫁进来之前,就已经和八皇子有了苟且之事,后来又没有妇德勾引皇子殿下,只要有这个借口压在在皇子妃身上,那就是天衣无缝,连郡王府都说不出什么来。” “这样也好。”南静隆思考了片刻,目光落在脚边不远处,已经死透了的江影身上,眉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苍白的薄唇开阖,“先生,我们……” 第195章 ?了断(二) 他的声音还未完全落下,门外就骤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打扮像是管家的人在门外敲了敲门,有些惊慌的喊道:“殿下不好了,殿下!” “何事如此慌张?”南静隆听见外面的人喊不好,心底突然微微一跳,忍不住再度看了躺在地上的人一眼后,这才对着身畔的蒋先生使了个眼色,自己大步出了门,对着外间惊慌失措的管家喝令道。 “细细说来不要大吵大闹!先生还在此处呢!” “殿下,现下管不了那么多了,您快去看看罢——”质子府的管家看着南静隆出门,立刻焦急的应了上去,稟报道,“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逍遥王世子突然过府拜见,我们不让他进门求见,他就带着一些衙役和顺天府尹一起,将我们的大门砸开非要进来!” “什么?”听到逍遥王世子这几个字的时候,南静隆放在身侧的手指禁不住颤了颤,强忍住不让自己回头再去看伏在地上的江影,而是迅速平静下来,一边开口询问一边准备朝着苑外走去,“都这个时辰了,为何江世子会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还没等他完全步下台阶,蒋先生温吞吞的声音便回响在小院中,南静隆回头去看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抬手示意一个形貌猥琐的小厮进门,又回手关紧了那扇门,面上带着从容的笑容走到正在强忍着痛楚的自己身畔,开口说道。 “皇子妃刚刚出了意外,那位江世子便破门而进,并且还带着顺天府尹——虽不知那位世子到底是否知晓此时皇子妃死去,可到底这个时候来便定然有蹊跷,更不提这位江世子前一段时日怡好来看过皇子妃殿下了。” “先生说的有道理。”南静隆回想着江影死前的眼神,心底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脑袋里瞬间空白一片,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额上的冷汗也跟着落了下来,“那照先生来看,该当如何?” 蒋先生饶有深意看了他一眼,手中的折扇指了指已经完全关闭的房门,微笑着说道:“殿下心中,此时应该有了定论罢。” 南静隆抬起头来,定定的望了那紧闭的房门一眼,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视野有些模糊,可神情依旧平静从容,那张英俊的面颊上带着愈发浓重,几乎看不清的y霾。 “不错。”他低声说着,话语中仿佛有一点怅惘,却听不分明,“只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却偏偏是……” 这句话无疾而终,蒋先生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眉头:“殿下?” “没事。”南静隆摇了摇头,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擦去了自己额上的冷汗,面容隐藏在黑暗中,冷声道“来人。” 在他话语落下的那一霎,三个身着黑衣的人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他面前,像是幽灵一般低身行礼道:“参见殿下。” 就在同一时刻,站在质子府大门前不远处的人持着象牙骨扇,青衣在火光的映照下飘荡,如玉的面颊灼灼发亮。 “看来不动武,这质子府是不准备开门了,府尹大人说可是如此?” 不过这几日,刚将齐国公扳倒的顺天府尹眉眼间全是得色,即使现下已经快到了就寝的时间,依旧是ji,ng神百倍,听闻站在台阶上的人说这话,立刻朗声应道:“世子说的不错,来人!既然府内的人不开门,就给本府砸开大门!” 江洛玉垂下眼来,乌黑的睫毛在脸颊投下一道暗影,转过身去看挂在府门上的质子府三个大字时,眼底像是灼烧着乌色火焰。 就在顺天府尹身畔的捕快应是,准备纷纷上前砸门的时候,那本来紧闭的大门却突然轰隆一声,在点点的火色光芒和黑暗中缓缓敞开。 “见过江世子。”南静隆一身玄色衣袍,暗金色的花纹在黑暗中滑落,面容上的神色看不明晰,话语和平常并无不同之处,拱手言道,“不知世子这么晚来闯本殿府邸,是要做些什么?,, 江洛玉望了他一眼,含笑见礼:“洛玉见过南皇子。” 说罢这话,他十分关心的上前几步,和南静隆几乎只有一步之遥,目光从他有些凌乱的衣襟和额上未曾擦净的汗渍,象牙骨扇拍了拍自己的手心,语调微妙:“南皇子这是……方才从床上起来?” 南静隆低头咳嗽了两声,面色在火把的映照下愈显苍白:“咳咳……世子见谅,前几日本殿受了风,就一直在书房躺着歇息,此时突然听见人来稟报世子来了,这才急忙从床上起来迎接,生怕怠慢了世子。” “南皇子言重了,若是殿下的身体不适,便先坐在此处休息片刻罢。”江洛玉挑了挑眉,抬手示意身畔的人搬来了个厚厚的垫子,笑着指着南静隆脚边的台阶,笑容渐深声音渐冷,“我们便进去搜人了,还请南皇子行个方便。” “等等。”南静隆听见江洛玉如此干脆的让人进门,心底说不出的焦急,面上的冷汗就流的越多,却还竭力保持平静,“世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江洛玉眯了眯眼睛,仿佛从来没有看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一般,先是饶有兴趣的看了许久,这才淡淡的翘了翘唇角,语气轻快自然,像是瞧瞧今日的月亮好不好,或是晚膳都吃了些什么菜色般。 “南皇子,心中一点不知么?” 疼痛还在不断涌上,南静隆咬紧了自己的牙,几乎看不清咫尺之间江洛玉的表情,支撑着道:“还请世子赐教。” “南皇子明知道,洛玉今日可是带着顺天府尹来此的。” 江洛玉轻柔的叹了一声,绕着他走了个半弧,本来美丽的面容在光暗交织的时候浮现而出,却仿佛有着异样的狰狞可怖,仿若某种蛰伏已久的凶恶猛兽,终于伸出了自己尖利带毒的爪 牙。 “殿下便更应该知道,顺天府尹除了前几日的偷盗之外,还审另外一种案子——那就是人 命案。” “哦?”听到人命案这三个字,南静隆只觉得唇间泛起了苦味,知道自己前脚杀了江影,果真后脚来不及处置便有人来追查,江影临死之前的眼神和诅咒仿佛还在他眼前耳边回放,缩在袖中的手指颤的几乎收不起来,面上仍做平静之态。 “世子这话,本殿就有些听不明白了。已然是这个时候,本殿的质子府中,怎么会有什么人命案?” “有没有人命案,可不是光凭皇子殿下的这张嘴说出来的。”江洛玉仿佛是料定他会反驳,施施然从袖中拿出了一片带血的布条,目光淡淡的将布条递到他眼前,面容上的神色看不清楚,语气却是极重的,“敢问殿下,可认识这上面所写的字?” 南静隆想要抬手去接,可是那疼痛太过剧烈,让他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吃力的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看清了那布条上的字迹,心却无止境的沉了下来——他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江影和江洛玉在他不注意时留下了这一手。 用的好的话,确能将他的命留下。 那张用血写下的布条,分明就是江影的手笔。 “这是——救命?” “不错。”江洛玉看他认出来,面色也终于变了,微笑着将东西收回递给站在不远处的顺天府尹,展开了手中的象牙骨扇,“这是今日傍晚时,本世子从郡王府飞来的一只白鸽脚上取下的,看起来很像是一个人的笔迹,想必皇子殿下应该最熟悉了,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骤然闭了眼睛,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飘忽:“因为这可是我的堂兄,您的皇子妃殿下,宝和郡子的笔迹。” 南静隆闻言想要反驳,却突然低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咳得脸色都泛起了潮红,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脊背却禁不住弯了下来:“光凭这两个字,世子就认定郡子出了事?这么大晚上来我质子府喊打喊杀么?” “瞧南皇子说的,若是空口白牙只有这两个字,本世子自然是不信的,可惜后来本世子有了更直接的证据,这可是连本世子嫡亲叔叔郡王也知晓的,这才让本世子带着人前来相问南皇子。”江洛玉对他的话仿佛早有预料,闻言脸上的神色不动,反而抬手对身后黑暗喝道。 “把人带上来。” 看着那人被几个王府侍卫带上来,南静隆的脸色瞬间变的极为冰冷,转瞬间眼底却闪过了惊慌之色,竟是第一次连嘴唇都有些发颤了,死死盯着那个人,又不敢置信的看向身畔的人,声音艰涩的如同嗓子眼里挤出来:“你——常福!你怎么会……你们……” “看来南皇子是认识他了。”江洛玉随着他的眼光,看向了低眉顺眼的常福,唇角笑容愈发温柔可亲,“他是我堂兄的贴身小厮,就是他在今日傍晚的时候前来郡王府报信,后来本世子害怕他是骗人的,还带着他去了一趟顺天府衙,这才与顺天府尹一同前来的。” 说罢这话,他也不等南静隆回答,便施施然侧过身去,重新将自己的半张脸颊隐藏在完全的黑暗中,声音轻柔低沉:“不过南皇子方才说的话很有道理,人命案要看证据才行,例如尸体毒药之类的东西——南皇子说,是么?” 第196章 了断(三) 常福,他以为已经被他收买了,谁知道却是江洛玉一开始就埋下的暗手么?! 南静隆死死瞪着他的脸庞,目呲欲裂:“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你——你和他——” “我和他?我和谁?”江洛玉含笑望着他,目光怎么都看不见底,包容着某种比仇恨更深的东西,又好似映着地狱深处的景象,无尽的火焰灼烧不止,“南皇子说的是您的皇子妃,宝和郡子么?” 南静隆被他的这种神情所慑,本来想要说的话一时间卡在了喉间,竟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踉跄了后退了几步后,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喘息了几声。江洛玉瞧着他的模样,唇角的笑容骤然完全消失,缓步走到了顺天府尹面前 “今日之事至此,南皇子已然无话可说,看来洛玉的堂兄此时很可能凶多吉少,还请府尹为宝和郡子以及郡王府做主。” “世子说的是。”顺天府尹此次就是跟着江洛玉来此的,证据也都是江洛玉提供的,闻言立刻像是打了ji血一般站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睛对着身后的捕快们命令道,“众衙役听着,全部进府,给本府搜,一定要找到宝和郡子!” “倘若……”南静隆眼看着顺天府尹带着人走了进去,却没能及时出言阻止,靠在柱子上喘息了几声后,目光如刀般向着站在原地未动的江洛玉,目光狠戾一字一顿问道,“你们进门去搜也罢,若搜不到宝和郡子,你——” “放心罢,南皇子。”不等他将这句话说完,江洛玉便缓缓转过身去,居高临下的瞧着他,面上涓滴神色不存,可怖的让人心生惊惧,语调森冷,“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比较好,不是么?” 话音落下,他已然完全转过身去,身形完全消失在了黑暗中,南静隆死死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终是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顺着朱红的柱子坐倒在地上,拳头狠狠的砸向了身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身着青衣的人一步步在质子府中行走,目光像是某种难以触摸的实质,映s,he到了面前掠过的景色上。 一辈子的苦与怨,无尽的挣扎血色。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停步在正屋的院门口,注视着被抓起来的几个黑衣人和蒋先生,鼻端的血腥气让他闻不到火焰灼烧焦糊味,眼前一片血红夹杂暗黑的光。片刻后,他像是承受不了身畔火把的亮光,终是微微扬起脸来阖上了双眸。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纯白的身影就从他身后的黑暗中缓缓浮现,露出了清冷绝美的面容和薄红的唇角。 “世子。” 他没有回头,语气波澜不动:“找到了?” 说罢这话,他手中的象牙骨扇一点点合起,耳边回响着的暄闹声音越来越大——顺天府尹得到了这里的消息,不过片刻就会到的。 “你可要一同前去观看?还是在外面守着?” 白色的衣角飘飞在带着甜腥味的风中,那个人沉默的摇了摇头,一转身几乎与他擦肩而过 ,不一会身形便完全浸润在黑暗中,只有一滴滴暗红鲜血顺着白衣人的手背落下,很快渗入了纯黑的泥土中,不见踪迹。 江洛玉眼神淡淡的看着他离开,目光在地上还未完全消失的血珠上停顿了片刻,眼底冰封的烈火像是消失了一瞬间,但紧随着顺天府尹带着众多捕快赶来时,又再度从他的眼底灼烧起来,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随着顺天府尹一同进门,看着跪在床边吓得神色不属,衣衫不整哆哆嗦嗦的小厮,江洛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床上那个大睁着双眼,带着诡异笑容已然失去呼吸的人,缓步走上前去,挥手闭上了他的眼睛。 江影。 你我之间仇怨,以王妃甄氏而起,终以你的命为终结。 “大人,我这苦命的堂兄,现下已经大人看到找到!证据在此不容辩驳!”轻轻呼出一口气,江洛玉脸上瞬间涌上了悲伤的神色,话语中带着哽咽,低下头来单膝跪地,对着不远处的顺天府尹说着,手指指向了跪在地上畏畏缩缩衣衫不整的小厮。 “我堂兄被他们毒死不说,他们还试图要污蔑我堂兄的尸身,要不是我的侍卫先行一步阻止了他们,堂兄就——即使是怎样的怨恨,也不应该人死了以后还要……还要……堂兄乃是皇帝钦封的宝和郡子,他们竟这样侮辱堂兄,还请大人定要给宝和郡子做主!” “世子殿下这是怎么说的,快起来。”顺天府尹看见这副场景,面上顿时涌起了惊愕,有些没想到江洛玉所说的话都是真的,直到片刻后才缓过神来,义正词严的走到了他身前将他扶起,神色笃定应道。 “本府既然来此,又亲眼看见质子南皇子做出如此暴行,定然会给已然被害死的郡子一个清白,决不让凶手逍遥法外! 江洛玉闻言,这才稍稍收了自己面上的悲伤,抬手铿锴应道:“大人英明!” 不远处被抓住的蒋先生看着他们如此轻易的就给南静隆定了罪,一时间脸上的神色比震惊更为深刻,目光直直的望向刚起身的江洛玉,费力的挣扎了几下:“不可能,你们……你们是早已经串通好了的……” 江洛玉的眼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看清了他是上辈子南静隆的谋士,唇边的笑容森然,声音愈发大了: “大人,害我堂兄的凶手在此,还请大人立刻将南皇子和这些人一起带入顺天府 衙,给我郡王府和堂兄一个公道!” 顺天府尹点了点头,一副肯定的模样:“不错,来人啊!” 院门口的众捕快齐声应道:“在!” “把这个杀人凶手给本府抓起来! “是!,, 就在众捕快准备动手的时候,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却从黑暗中骤然传了出来,江洛玉听到这个声音,禁不住眯了眯眼睛。 “等等i” 眼看着南静隆那张英俊的脸庞苍白如纸,摇摇晃晃的走到火把下看着自己,目光像是猝了毒的利箭一般,江洛玉先是略微有些恍惚,白云苍狗的感觉一霎而过,再度化为熊熊烈焰:“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南皇子,你是想要拒捕么?” 南静隆捂着唇咳嗽了两声,一丝血色从唇边露出,话语中似乎带着嘲讽,目光不再看着江洛玉,而是转向了顺天府尹:“你们只不过是发现了皇子妃的尸体,又凭借一个无名小卒和那两个字来作证,怎能如此轻易就认定是本殿杀了皇子妃?” 第197章 ?了断(四) 柿子还要挑软的捏,自己利用顺天府尹先扳倒齐国公后处理南静隆,就是认定此人是个草包根本看不出这是设局所做,更加会将所有的功劳都聚在自己身上,事成之后就是个活靶子,但是在事情完成之前,江洛玉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前来搅局的。 特别是南静隆。 “看来南皇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火光之下,那张静美的脸庞上闪过笑容,下颌微微敛下,露出姣美的弧度,“拿上来。” 跟随他一同前来的追云沉默上前,将手中白敏玉临走之前交给他的东西呈递到了顺天府尹眼前:“这……” 江洛玉看着追云呈上了酒壶和酒杯,以及一个瓷瓶,唇边笑容不动,对着身畔的顺天府尹解释道:“这是方才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本世子先一步让王府侍卫从正屋中搜出的毒药,还有一壶带了毒的酒——” 说罢这话,他的目光再度转向南静隆时,眼底只剩下完全的漠然:“南皇子,若是当真是清白的,那么想必让本世子表兄死去的这药,应该和这瓶药以及这壶酒里的药一模一样罢。”南静隆胸口仍然剧痛,闻言下意识的反驳道:“不可能,那壶酒里的酒分明我已经倒…… ” 江洛玉任由他辩驳,目光转移到他袖口一处几乎难以令人看清的七彩药粉上,猜测可能是白敏玉方才离开之事怕他坏事,特地给他下能够扰乱他脑袋的药粉,手中的象牙骨扇便又拍了—下:“皇子殿下说的,可是已经倒出来了?” 察觉到自己说错话的人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手指颤抖的无法握紧,脸上的神色颇是好看:“你诈我!” “瞧皇子殿下说的,若是你没有杀了我堂兄,我又怎会诈出你呢?”江洛玉上辈子看多了他的狰狞狠毒的模样,这时候再看却觉得厌烦,摆了摆手之后就不再理他,转而面向了顺天府尹。 “大人,此事已经清清楚楚,定然是这位皇子殿下毒死了我的堂兄,还请大人秉持公道。 ” “皇子殿下,得罪了。”顺天府尹挥手让手下将证物收起来,先对着江洛玉拱了拱手,随即眉眼一竖,喝令道,“统统抓起来!” 听闻此言,南静隆还没来得及反应,早就被控制住的蒋先生反而面色一变,突然仰头长啸了一声,几个黑衣人瞬间从黑暗中浮现而出,朝着站在台阶上的人就扑了过去,顺天府尹霎时就变了脸色,站在他身畔着青衣的人则哼笑了一声,也跟着挥了挥手,一模一样打扮的几个黑衣人迎了上去,不一会就尘埃落定,将想要去营救南静隆和蒋先生的那几个人杀死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杀死最后一个扑向蒋先生想要救他的黑衣人时,江洛玉手下的几个黑衣人拿剑一送,就怡好将那个黑衣人和蒋先生一起捅了个对穿,蒋先生还没来得及再说出什么话来,头一歪没了气息。 鲜血飞jian到深黑色的土地上,江洛玉脸色不变,顺天府尹倒是吓得够呛,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装腔作势的咳嗽了两声后,抬手示意捕快们将南静隆抓住。 看到蒋先生身亡,南静隆的瞳孔瞬间张大,脸上终于浮现了悲怆的表情,y霾之色消失不见:“先生!” “带走!”顺天府尹看见蒋先生一下被杀死,也跟着吓了一跳,不过南静隆才是最重要的,他只要没出事就行,话语中便没多少惊慌,对着身畔的人拱手道,“明日一早,本府就会在朝上参南皇子加害嫡妻性命,还请世子回府告之郡王爷,请郡王爷放心。” 江洛玉闻言,勾了勾唇角,忙不迭回礼:“府尹客气了,洛玉只是配合府尹前来,定会将此话传到。” “世子说的是,把皇子殿下押下去!”看到江洛玉没想要抢功或是其他什么,顺天府尹本来有些吊着的心才放了下去,“事情暂毕,天色已晚,世子便先回府去罢。” 江洛玉看着他一副担忧自己假惺惺的模样,又低头深深看了垂着头的南静隆一眼,知道今日是不会再有进一步的进展了,唇边的笑容禁不住淡了: “府尹辛苦,告辞。” 顺天府尹目送着他拱手之后,便回身向着苑外走去,不一会身形就消失在黑暗中,禁不住松了口气:“世子慢走。” 第二日一大早,金銮殿上的朝会上,在爆出齐国公涉嫌谋反之事后,顺天府尹居然又拉出了一个大案! 听到南静隆毒杀嫡妻宝和郡子之事,朝堂上的大臣们纷纷炸开了锅,大部分是表示自己的愤慨之情,也有些表达了对这件事的疑惑。 不管他们如何讨论,坐在金殿最上方的人一抬手,却是开口询问了。 “哦,昨夜竟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帝眯着眼睛,眼底也浮现了浓浓的疑问,“那位大金皇子当真好大的胆子,敢亲手毒死嫡妻?” 顺天府尹听见皇帝问话,立刻抬头回道:“回皇上,此事虽不是臣亲眼所见,可此事乃是皇子妃临死之前向郡王府求助,郡王府连夜将此事相告于臣,臣掌管京都之内大小人命案,这才急急赶到质子府求证,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确是南皇子毒杀嫡妻宝和郡子。” “竟是如此?”得到了肯定,皇帝的眼光从顺天府尹身上移开,转向了自从说起这件事之 后,脸色就一直变幻莫测,站在文官侧面有些惴惴不安的人身上,骤然冷声开口唤道,“太子 ” 〇 叶惊本来正在为此事烦心,想着南静隆可真是不知好歹,不管他到底是被陷害的还是真的杀了嫡妻,至少也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让别人碰了个正着呢——正在想着的时候猛然听到皇帝唤人,却是一惊,连忙抬手道:“儿臣在。” 皇帝严厉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庞,仿佛能够看透他心中到底都在想些什么,语气也就更是严厉:“这件事,你如何认为?” 太子叶惊总觉得这件事被皇帝抓着问,一定是皇帝对自己一直护着南静隆的态度表示不满了,可是想到这么多年南静隆对他的“孝敬”,他一时间还是下意识维护着南静隆,话语也就少了百官那般愤慨:“儿臣……儿臣以为,此事可大可小。” 坐在龙椅上的人敲了敲椅背,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如何想,说来听听。” 叶惊咽了口唾沫,将自己要说的话先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这才垂下头回答道:“回父皇,儿臣以为,南皇子虽毒杀嫡妻,可毕竟乃是大金质子,大金与大泷这么多年来相安无事,其中 南皇子曾多多斡旋,儿臣以为……” “难道太子殿下竟以为,只凭这小小功劳,便能够宽恕那大金皇子杀我大泷郡子之过么?”就在叶惊硬着头皮说这话的时候,前几日因为齐国公之事出列,仗义执言致使齐国公谋反之事暴露的御史中丞王希却大步出列,朗声说道。 “稟陛下,我大泷这么多年与大金相交,未曾要匍匐于大金之下,南皇子毒杀郡子之事有关大泷颜面,我大泷又并无错处,为了彰显我大泷之威,此次定要严惩南皇子!” 他的话音未落,在他身畔不远处的太学太傅也跟着上前一步,同样十分激愤喊道。 “稟陛下,王大人此话没有错啊!南皇子早年入我大泷为质子,一直做柔弱顺从之状,如今在皇上赐婚之后,他并未抗旨不尊却竟敢直接谋害嫡妻,这难道不是大金的狼子野心么?” 叶惊被这两个老臣这么一搅乱,顿时下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他不敢去瞪在朝中素有威严正直之名的王希,因此便看向了王希身畔的人,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开口道:“太傅此话言重了。” 太学太傅闻言,也毫不示弱的看了回去,他本就是老顽固般的人物,丝毫不认为这样在朝堂上驳斥叶淙,会得罪了叶惊:“太子殿下!老臣乃是实话实说,陛下英明一直对那质子怀有戒心,太子殿下却心底善良并非如此!如今此事一出,正看清那南皇子的狼子野心,此刻也该清醒了!” 叶惊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都变了: “太傅,你——” “好了。”皇帝看着叶惊和太傅吵起来,面容上有着无奈之色,眼底深处却有一丝ji,ng光闪过,不等他们辩出个什么结果,就开口定下了结论,“此事先容朕考虑几日,至于南皇子,先着宗人府看押软禁。” 胡公公看着皇帝说完话后,便准备起身离开,显然是不准备再讨论这件事了,拉高了嗓音立即喊道:“退朝!” 叶惊后面求情的话没能说出来,脸色更是难看,却还是跪了下来:“(父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跪地:“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起身后,叶惊第一时间狠狠剜了眼刚才跟自己唱对台戏的太傅,甩了袖子头也不回的朝着外面走去,等到他刚刚迈出大殿,气冲冲准备返回东宫和自己的谋士议事时,耳边却又想起了熟悉的鸟叫声,顿时让他停下了脚步。 看见他停下脚步,弄出鸟叫的小太监忙跑过来,讨好笑道:“太子殿下请留步。” 第198章 ?了断(五) 叶惊眯着眼睛,认出了那个小太监正是上次江慧找来,让自己过去相会的小太监,现下他一想到江慧就想到齐国公谋反之事,凭人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齐国公是被陷害了,前几日他得到手下的消息,说那个指使偷儿的人是江慧在郡王府时用过的人,立刻将整条线串在了江慧身上。 分明就是她将他引过去,让她迷惑了说出要对付齐国公的话,然后趁着他还在犹豫的时候,立刻动手铲除了齐国公! 齐国公虽然可恶,退一万步来说真的像江慧来说害了他未出世的孩子,可也不是在这个帝位不明的时候就去动齐国公,那可是支持自己的左膀右臂,就这么轻易的被陷害没了! 他最恨的就是这些自作主张,坏了自己大计的女人! “怎么又是你?!” 小太监以为是叶惊贵人多忘事,忘记自己是给慧妃传话的太监了,立刻拱了拱手,悄声提醒道:“太子殿下,奴才是给……” 话还没说完,叶惊的脸色更暗了一层,抬步向着角落处走了两步,忍不住暴躁的不等他接着说,便低声斥道:“她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不去!” 小太监看他面色不对,又想起自己来时江慧的嘱咐,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也不敢立刻离开,只能亦步亦趋的跟上去,准备瞅着空子接着劝,没到一会叶淙被他烦的实在受不了,只好y沉着脸色向着跟着那小太监去了。 两人都没有发现的是,就在他们做这一番动作时,一个有些畏畏缩缩的小太监正跟在两人身后,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了。 半柱香的时间后,那个小太监忙忙的跑进了宫殿里,当他看见胡公公正站在屏风后的时候,也顾不得身边有其他的人,就忍不住眼神一亮,压低了声音叫到。 “胡公公,胡公公!” 在他出声的时候,皇帝此时正在更远处的屏风后换衣,闻言顿时皱了皱眉,手指抬起朗声对自己的内侍问道:“何事吵闹?” “回陛下,是奴才最近调教的一个小太监安三。”胡公公也没想到小太监会这时候叫自己,暗骂他没有眼色,连皇上在里面都看不见,快步出了屏风对着小太监一痛狠骂,“小皮猴,叫这么大声作死啊!没看见陛下在此么?” 听到陛下两个字,小太监脸上本来焦急的神色顿时化为了惊慌,急急忙忙的对着屏风的方向跪下,立刻结巴起来哭丧着脸道:“奴才……参参参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从屏风后迈步而出,已经换了一身明黄色的便装,神色中带着威严和一点疲惫,扫了那跪着的小太监一眼,也没有立刻叫起,只是开口问道:“刚刚下朝不久,你喊这么大声,究竟有什么事?” 胡公公看了看跪在自己脚边的小太监,生怕他说错话惹怒了皇帝,忙抢在他前面开口辩驳道:“陛下,这小皮猴毛毛躁躁的,依奴才看估计不是什么大事。” 皇帝扫了他一眼,声音冷了几分:“你就不必多说了,朕在问他。” 遭了训斥,胡公公立刻闭了嘴:“是。” 小太监被这一来一回好似给吓着了,身体抖得像是在筛糠,说话更是结巴的几乎听不清楚:“回……回陛下,那个,那个是……胡公公……” 胡公公最见不得手下的人是这副模样,看了看皇帝面无表情的脸庞后,斟酌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训斥道:“陛下叫你说你就说,磨磨唧唧是做什么!” 小太监又被训了一次,这回是真的不敢结巴了,也顾不得多想些什么,就磕磕巴巴的回道:“是……回陛下,奴才,奴才方才看见在宫门口,太子殿下被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带着,朝着内宫的方向去了,奴才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要做什么,所以来稟报胡公公一声……” “哦?”一听这话,不禁胡公公吓了一跳,皇帝更是眯起了眼睛——皇宫内宫,可是住着嫔妃和未成年皇子皇双公主的地方,成年皇子没有召见按理来说是不能轻入内宫的,“你说你瞧见太子朝着内宫方向去了?” 小太监听见皇帝y沉不定的声音,顿时吓得连眼泪都流了下来,生怕皇帝不相信,声音更是大了,几乎是用了哭号的嗓音:“回陛下,奴才是亲眼所见,绝不敢蒙骗陛下!” 皇帝见他神色真挚,又夹杂着一些惧怕,却独独没有惊慌失措,猜测他说的是真的,神色就更是y沉了几分,口气却诡异的缓和了,反而对着小太监抬了抬手:“朕未曾说你蒙骗于朕,起来吧。” 小太监闻言,胆怯的看了胡公公一眼,随后战战兢兢的起身:“是……是。” 皇帝低身坐在榻上,接过宫女端上来的茶盏,低头抿了一口,神色y晴不定:“太子未被太后宣召,朕更是无事找他,他因何前往内宫?” 小太监这一回好像是被吓怕了,不敢回答畏畏缩缩的后退了一步,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皇帝仿佛这一次也不需要他说话,等到吃了半盏茶后,便施施然站起身来,抬手示意胡公公扶着,就要朝着宫外迈步而去。 胡公公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皇帝,也不知道皇帝这是要去哪里,便试探性的问道。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 “你可曾看清,太子殿下往内宫的哪个方向去了?”皇帝听到身畔胡公公的询问,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向了畏畏缩缩的小太监,目光犹如利箭一般s,he了过去,一字一顿的问道,“记住,要说实话。” “奴才不敢不说实话,好似……好似是……”小太监这一次是彻底老实了,说话也比刚才顺溜了不少,好似是习惯回话了,闻言立刻眨巴眼睛回想了一下,应道,“奴才眼睛看的真真的,那个小太监好似将殿下领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 胡公公一听是御花园,而不是其他的地方,顿时松了口气,便安慰皇帝道:“陛下,殿下可能只是少年贪玩,所以去内宫的御花园瞧瞧。” “太子的年纪不小了,连妃嫔都娶了六七个,怕是早过了贪玩的年纪。”皇帝明显不相信胡公公这个像是安慰的借口,眼底的眸光显得y森,声音也多了猜疑,“更何况若只是贪玩,何必非要去朕内宫的御花园看,外宫有个更大的御花园,那里还不够他看的么?” 说罢这话,他也不等胡公公再说些什么,就沉声喝令道:“起驾,御花园。” 胡公公闻言,不敢再出言劝说,生怕在这个时候惹了皇帝生气:“是。” 听到皇帝要起行,没有人看见此时的小太监眼中,闪过了一道隐约的厉芒。 皇帝看着胡公公应了之后,便吐出一口气,将目光转向了看起来很是紧张的小太监,眯了眯眼睛:“你,你来给朕领路。” 小太监闻言,没听到什么回应,一抬头发现万岁爷指的是自己,顿时傻了: “啊?奴才… ” 胡公公瞧了他一眼,心中叹息一声,不知道这小子怎么走的,就能正好看招太子了,心底也不知为何暴躁起来,冷声斥道:“瞧你这没大没小的样子,还不快给陛下领路!” 小太监缩了缩脑袋,忙不迭一溜烟跟着皇帝,应道:“是是……” 就在皇宫偏殿中的这一幕发生时,太子叶惊也跟随着小太监,y沉着脸庞看着守在上次地方的大宫女珍珠低身行礼后,停步在了墙角下。 小太监没想到他会突然停步,差点一个不慎就撞在了他身上,顿时有些惶恐的低下头来,看着叶惊y晴不定的脸色,悄声提醒道:“太子殿下,娘娘就在前面了。” 叶惊闭了闭眼睛,强自抑制住了自己的怒气,挥袖就朝着墙另外一边的凉亭而去,声音冰冷:“在这守着。” 小太监听他语气不对,好似畏首畏尾的退了两步,不敢再说什么:“是。” 刚大步走到了凉亭边上,叶惊便神色y沉的看着亭内站着的人,目光从江慧此刻养了一段时日,因而白里透红和比上次见面好了许多的脸庞,还有唇角上次未见的隐约笑意,知道她现下得意着,心里忍不住就开始窝火。 “才过了一个月,齐国公虽然定了罪,却还没来得及处斩,娘娘这么心急找本殿做什么?”不等抬步走上台阶,叶惊就y阳怪气的开了口,脸上的神色甚至愤怒的有些狰狞,眯着眼睛走到江慧面前,上下再度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后,不由冷笑道。 “哦对了,莫非你不是为了齐国公,而仍是为了自己那个掉了的孩子?” “什么?”江慧本来此次让人去找叶惊前来,就是要叙说齐国公之事的,结果还没等准备好就看见叶惊一脸杀气的站在自己面前,又是那样的语气,顿时吓得有些变了色,下意识就反驳道,“妾身……妾身不是的……” 第199章 ?了断(六) “哼,不管是哪一个,本殿都不想再听了!”叶惊一看江慧的神色,就想起那一日她劝自己的话,那分明就是要蒙骗他的话,他竟然还信了这个女人的花言巧语,害的齐国公成了现下这副样子——想到这里,他就觉得一股怒火无止境的升了起来,语气愈发讥诮讽刺。 “以后不要随便让人来找本殿,若是被父皇知道了,你我可都没有什么好。” “太子殿下,殿下等等!妾身几次相邀殿下前来,殿下却只有此次才来,可见这一段时日果真怪罪了妾身是不是?”眼见着叶淙说完这话,便气冲冲的转身就走,江慧一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说清楚,立刻抬手抓住了他的袖摆,忙不迭陪着小意柔缓下了口气。 “妾身今日就是因为齐国公之事,才要找太子殿下前来叙说的。” 听到这话,本来要走的叶惊顿时步子一顿,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眼神看着拉住自己的江慧,一直看的江慧有点发抖,禁不住要松开拉着他的袖摆时,才皮笑r_ou_不笑的拍拍袖子上的褶皱,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打量着江慧。 “你说这话,本殿倒是要听听,你又要如何狡辩!”说着这话,他脸上的神色更是讥诮,更多了几分好奇——看江慧如何把话掰回来的好奇,更带着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恶毒,声音冷冷,“说!” “太子殿下,妾身是什么样的人,太子殿下难道不知道么?”江慧一看叶淙还留下,便知道自己还能说动他,顿时稍微缓和了自己的神色,装成一副十分疑惑的模样上前去,拉住了叶淙的胳膊,将他拉进亭内后,一边低身倒茶一边轻声说道。 “既然已经将报仇之事托与殿下,妾身便是万万也不会动手的啊!更何况妾身在这深宫中呆着,齐国公之事起因又在宫外,妾身又有什么天大的能力去陷害齐国公呢?” 说到这件事,江慧其实也是有苦说不出,陷害齐国公那天她特地早早去给皇后请安,又陪着皇后说了好一会话,表了几次的忠心又帮着皇后害了一个刚入宫的贵人,等着早朝后才回到寝宫,就这样还出了一身的冷汗差点没爬起来。 这也不算,最惊愕的是她安排的那个偷儿,她分明只是让那偷儿给包裹里装麝香,好最后被人抓着的时候赖在齐国公府上,给自己出一口小气,也是小惩大诫的意图,更没想直接污蔑齐国公反叛—— 虽然她嘴上说的狠,可她是知道齐国公是太子臂助,更何况无论如何毕竟是自己母亲的家族,如今齐国公落到这个地步,她在宫中也惶恐不已,太子也不想想她怎会做这样自掘坟墓之事?更怎么能冤枉是她干的?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27节 说罢这话,她为了体现自己是如何惶恐,面上都没什么血色,给叶惊递茶水的时候手指还在颤抖:“更何况这几日听了齐国公的事情,妾身可好生惶恐……” 叶淙看着她端茶的那只手,脸色终于好了些许,有些相信了她的话,语调却仍是冷冷的:“照你这么说,又不关你的事情,你惶恐做什么?” 江慧听他口气渐缓,就知道他心底的疑虑依旧暂时消失了些,立即趁热打铁的装可怜,睁大了自己的眸子颤声道:“殿下,虽然这件事不是妾身所做,可妾身一想到殿下会怀疑妾身,妾身身在慧丽宫中就是一阵惶恐,更何况这几日陛下来看妾身的时候,妾身觉得……觉得…… 江慧的口气愈发弱了下来,好似难以确定一般,叶惊就有些不耐了: “你觉得什么?” 江慧眨了眨眼睛,低身在叶惊身畔坐了下来,有意无意的将身体朝着他身边靠去,呵气如兰的悄声道:“妾身觉得,陛下的身体仿佛比原来要不好了。” “哦?”叶惊闻言,神色当即一变,回头上下扫视了她一眼,目光晦暗不定。 “这么隐秘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那老东西这么多年来最会隐藏自己,尤其是身体的情况看捂得极为严实,太医院那几位太医更是滴水不进,家人也被老东西抢先都保护了起来,根本就找不到缝隙,更不要提了解老家伙的身体到底如何。” 说罢这话,他也不等江慧在说些什么,就甩袖起身朝着凉亭外走了两步,面容上的神色极为y沉:“老东西这么防备,根本就是从当年夺嫡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他又生性无比多疑,你不过是个新晋的嫔妃,他怎么可能会在你面前轻易表现出自己身子不行?” 江慧没想到她这么一说,叶惊就这么将自己的话堵回来,一时间先是心中一闷,脸上却比脑子之前表现出了哀伤和震惊之色,薄薄的唇颤了几下,那双带着雾气的眸子像是浸润了泪光:“这么说的话,殿下是不信妾身了?“ “倒也不是不相信。”叶傢看着她这副病美人娇弱不胜的模样,眉宇间的疑惑淡去了些许,或许是想起了之前的恩爱,面色缓了下来,“只是齐国公出事之后,你却突然对本殿说这些,本殿自然有些怀疑,你心中——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江慧听他话语中似有松动,连忙快步跑到他身畔,抬手抓住了他的袖摆,有些怯生生的道:“妾身自然是想着殿下的,殿下明鉴。” 叶惊眼神深深的看了她半晌,也不知心中转过了几个念头,终是抬手搂住了她的腰,手指细细抚过了她的唇,冷声道:“哼,你的这张嘴每次见本殿的时候,都像是抹了蜜一样的甜,可惜的是说出来的话,到不一定是真的……” 说罢这话,他突然露出了个诡秘的笑容,低下头来亲了她的耳垂,十分亲密的悄声说道:“老家伙那里,你时刻伴在他身边,还要多多费心,等到本殿得了那个位置,必然不会负了你,你可知道?” 江慧看着他的神色,心底不自觉发冷,却更深的向着他怀中依偎过去,面上甜笑道:“妾身自是明白的,怎敢烦劳殿下提醒,妾身爱惜殿下宠爱还来不及呢,可不会故意挥霍殿下的喜爱的。” 叶淙听她语气娇柔的在自己身边说着这些话,明显就是在讨好自己,目光触到那张娇美可人的脸庞,一时间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笑容却更深了: “真聪明,本殿就喜欢你这聪明 劲,来,再亲一个……” 察觉到叶惊虽然低身来吻她,却很是有些心不在焉,江慧心下暗惊,面上的神色愈发柔和媚人,连忙笑着搂住了他的肩膀,娇声嗔道:“殿下可真是讨厌,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不要…” 叶惊搂着她的腰,半推半就般的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意有所指的揉了揉她的耳垂,含笑说道:“不要,本殿看你是很想要罢,你小产之后都过了满月,那老东西除了每天去看你,有没有重新宠幸你啊……” 江慧听他再度提起皇帝,心底更是颤的厉害,涂着蔻丹的手指微微弯起,声音愈发甜美, 小鸟依人般靠在叶惊胸前回道:“殿下,妾身才不惦着那些宠幸,殿下可知道,陛下可不如殿下这般英武过人,妾身可日日想着殿下,只等着殿下来宠幸妾身……” “小s_ao蹄子,就知道你想着。” “殿下……” 两人在凉亭内互相纠缠,面上含笑对视,却是各自心怀鬼胎。 与此同时,小太监终是停下了脚步,眼前一亮,指着围墙下正和珍珠站在一起的小太监,对着身畔停步的皇帝悄声稟报。 “陛下,奴才眼看着他们朝着那个方向去了,对了您看!就是那个太监,奴才方才见到的就是那个太监!” 说罢这话,那小太监禁不住将眼观转向了墙角下太监身边的珍珠,面带疑惑的咕哝着说道:“那个宫女,怎么有点眼熟……” 胡公公一路跟着皇帝到这里,眼看着皇帝的眼神愈发深邃,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心底早就心惊胆战不敢多说,此时听见那领路的小太监还不准备退下,而是接着站在一旁,就立刻开口斥道:“行了,费什么话,地方到了还不赶紧下去!” 小太监被胡公公训斥了几声,立刻缩了缩头:“是,是……” “等等。”就在他要退下去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皇帝却骤然开了口,语调y森深沉,“你说那个宫女眼熟,你可认识那个宫女?” 小太监点了点头,仿佛没有察觉到此时暗潮汹涌的气氛,只是指着那边的太监和宫女皱着 眉头认道:“认识的……那个宫女,看起来像是慧丽宫,贴身侍候慧妃娘娘的大宫女珍珠…… ” “胡说八道!”胡公公没想到一个没说话,小太监就说出了这么惊人的事情,顿时脸色一变,抢先斥道,“你何时见过慧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可不要信口开河!” 第200章 ?了断(七) 小太监得了胡公公的训斥,又吓成畏畏缩缩的模样,只是硬着头皮没有停口: “胡公公, 你忘了么?那次陛下歇在慧丽宫中,你还让奴才去送点心……当时正好是娘娘身边的珍珠接过的点心盘子,因此奴才记得十分清楚,要是其他的宫女奴才也不记得这么清楚……” 皇帝闻言,眼神顿时一利,目光几乎逼视到了小太监的脸上:“这么说,你肯定那是慧丽宫中的大宫女珍珠了?” “奴才万万不敢欺骗陛下啊!” 听了小太监的肯定之语,胡公公已经暗觉不好,谁知还没等开口的时候,皇帝却放开了他扶着的那只手,自己缓步走出原本停留的地方,一边朝着墙角的地方走去,一边低声喝道:“来人。” 话音未落,几个身穿锦衣的金吾卫便悄无声息的走到了皇帝身边,半跪在地上持剑应道:“奴才在。” “你们都给朕小点声,把他们的嘴也先给朕捂上,不能让他们发出声音来。”皇帝唇角挂着令人心寒的冷笑,手指指向那两个还未曾发觉危险的珍珠和太监两人,语调诡秘低沉,“朕要自己去看看,到底太子是在做些什么?!” 金吾卫闻言,立时应道:“谨遵陛下谕令!” 胡公公心惊胆战的看着那两个金吾卫离开,下意识想要再为太子求情,毕竟这么多年来他虽然没成了太子那一派的,好歹太子也对他算是恭敬,每一次也给了他很多黄白之物,看现下这个情况,太子分明很有可能是在和慧妃……可当他走到皇帝身边,扶住皇帝的手指更看到皇帝此刻的表情时,他本来想要说的话却全部咽了回去。 皇帝的神色太过可怕,让他根本无法提起勇气说任何话语。 等到将宫女珍珠和太监擒拿之后,皇帝冷着脸站在两人面前一字未发,就扶着胡公公接着向前绕过围墙,看向了围墙后唯一一个可以避人的凉亭。 不远处的凉亭中,在胡公公惊骇欲绝的注视和皇帝y沉的看不清神色的面目下,叶淙和江慧还在激烈的纠缠着,衣衫掉落在亭子外哪里都是,各种不堪入目的画面映入眼帘,不仅让胡公公脸色发白,皇帝更是忍不住垂下头来,突然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听到有人咳嗽,还在纠缠着的两个人动作顿时一顿,江慧最先反应过来抬头去看,谁知道一抬眼就看见皇帝y沉的脸,本来刚刚恢复了嫣红的面色顿时煞白,眼底全是惊愕和恐惧,以几乎是在嘶喊的语气惊叫道:“皇上!” 就在她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伏在她身上的叶惊跟着全身一颤,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看向江慧看的地方,全身扑地的伏在江慧身边,就这么被抓了个正着,他脑袋里一片空白,语无伦次的喊道:“父皇,父皇!儿臣,儿臣……” “朕的好儿子,朕的好妃子……”皇帝用从未有过的冰冷眸光看着这两个人,唇角牵起一丝笑容,看起来狠戾又带着杀意,眼底像是蕴含狂乱和暴躁,一边说着一边强忍着喷薄而出的怒意,“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叶惊没想到会被皇帝亲眼撞见他和慧妃亲热,他从小到大还没做错过什么大错事,谁知道这一下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顿时整个人都傻了一样,只知道不断对着皇帝磕头:“父皇,儿 臣是,儿臣不是……” “朕亲眼所见,你还想要说些什么?”皇帝看他还要狡辩,脸上更暗了一层,也不再听他的话,只是对着身后的金吾卫冷声斥道,“来人,把太子给朕拖出去。” 金吾卫听说要将太子拖出去,顿时都是愣住了,一时间也不敢妄动,不大的凉亭中就只响起叶惊的喊声:“父皇,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求您原谅啊父皇!” “冤枉?”皇帝听到他仍负隅顽抗,又想到他在自己眼皮底下竟做出如此猪狗不如之事,顿时气的脑袋一晕,快步走到他身前抬脚就踢,“这世间要是有那么多冤枉的话,要大理寺和宗人府做什么用!”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朕拖出去!”说罢这话,皇帝低低的喘了几口气,像是气的狠了,看着自己踢倒的儿子,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字,“明日早朝宣旨,夺去大皇子叶惊的太子之位,罚俸五年,让他给我在皇子宅里好好静思己过!” 金吾卫闻言,又察觉到了皇帝森冷的目光,当即不敢拖延的上前扶住了叶惊,几乎是拖着失魂落魄的叶淙出了院子,叶惊好几次想要挣脱两人继续辩驳,可惜怎么都没能脱开来,一想到自己明日就将被剥夺太子之位,他整个人都懵了,脸上的神色更是惊恐万分。 “谨遵皇上钧令。” 还没等他再说出什么话来,皇帝便不耐的摆了摆手,明显是再也不想看见自己这个儿子了,反而转向跪在地上极力拉好衣带,比叶惊的脸色和表现更是难看慌张的江慧,眼底浮现了深浓讥讽和杀意。 江慧不敢抬头,禁不住抖着身体,生怕皇帝也像是方才给叶淙一脚般给自己一脚,看见皇帝上前就忍不住往后退,本来娇美的脸色因为恐惧扭曲的不成样子,用几乎以惊叫的口气喊道:“皇上,皇上,臣妾……” “朕知道,你自负年轻美貌,又是朕的晚辈,自从进宫跟了朕之后便有颇多怨气,可朕怎么都没有想到,你竟如此下贱,身在宫中也敢勾引太子!” 皇帝冷冷的看着她,片刻后终于一挥袖摆,看着江慧嗤笑了一声,闭目对另外几个金吾卫吩咐道。 “既然你没有跟随朕的心思,强扭的瓜不甜,就不必在宫中呆着了。将慧妃打入冷宫,贬为宫婢。” 江慧在听皇帝方才对叶惊的处置中,就已经隐约猜想到了自己的下场,原本是心如死灰的,可早就在她在相国寺中被玷污,后来被逼进宫又掉了孩子的那股不满之意,这时不知为何突然被皇帝一下子引了出来,她顿时抬起头来,抓住了皇帝的衣角大声哭喊道。 “皇上,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只是心有不甘,只是心有不甘啊皇上!” “心有不甘?”皇帝仔细咀嚼着这几个字,又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她狰狞的脸庞,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目光悠远的透过了面前的这张脸后,骤然暴怒起来,一巴掌将江慧扇得飞了出去,语气愈发y森可怖。 “是啊,心有不甘。但只凭借心有不甘就敢这样做,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江慧被扇的嘴角出血,眼底的怨恨浓浓的涌了上来,却知道自己的命运只能由面前的人来c,ao控,仍旧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不断哭号道:“皇上,皇上,臣妾知道错了,臣妾知道错了 ,请您原谅臣妾……” 皇帝抖了抖自己的衣衫,仿佛有些站立不稳的踉跄了一下,脸庞更是苍白了几分,吓得一旁的胡公公立刻抬手扶住了他,还没等开口询问万岁身体如何,就看见那只明黄袖袍的手挥了 挥。 “拉下去。” 金吾卫这次动作极快,立时拉起了江慧:“是!” 等到江慧的身影完全消失,那两个守门的太监宫女也被塞了口拉往冷宫准备封口后,皇帝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安静的思索了片刻后,对着身畔的胡公公冷声嘱咐道:“宝和郡子刚亡,江慧的事情就先瞒着郡王江雄,知道了么?” “是,皇上。”胡公公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知道今日过后,所有见到叶淙和江慧一同的所有宫女和太监除了自己都会被灭口,等到几个月后江慧也会被秘密处死,这件骇人听闻的皇家秘闻也就永远被封存了。 可郡王府哪里,毕竟是江慧的母家,江慧到底做了什么过一段时日以至于打入冷宫,皇宫里自会给她一个合情合理的由头,但要是打进冷宫也不说的话—— “可皇上,这件事也不能一直瞒着,什么时候……” 皇帝眯了眯眼睛,在想起这件麻烦事的善后时,又听身边的胡公公提起郡王府,他第一个想到的却是个伏在地上的青色身影,以及那枚放置在盒子中的兵符,便稍稍思索了片刻,冷声道:“再过一日便是赏花宴,那时候再说不迟。” 第二日朝会,皇帝在朝上抓了太子下属东宫内侍贪污之事,随即不顾众臣反对,就这么夺了太子叶惊的太子之位,下令太子在皇子宅内闭门思过,罚俸五年。与此同时,一直因为宫闱丑事被禁足在皇子宅的八皇子,不知不觉的站在了朝堂上其他皇子的队伍中,唇角带着的笑容温和无軎。 郡王府中西苑碧波苑中,淡青色的身影正立在花园中,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只玉笛,有些漫不经心的对着身畔立着的人问道。 “明日便是赏花宴了,去看望慧妃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第201章 旧梦(上) 眠星先是点头应是,随即咬了晈唇,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面带担忧的问道:“世子,这次进宫去,您真的要……” 不等他说完话,江洛玉稍稍抬了一眼,唇边的笑容淡淡,语气却听不出喜怒:“怎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对我说这些?” 眠星看见他这副喜怒难明的模样,心底的冷气深了些,眼底却透着疑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那一夜江洛玉从质子府回来时候,不论是何事更不论是谁,只要上前回话或是听吩咐,江洛玉就是这样一副神色,有时候好不容易变化一二,甚至会比他刚进府的时候的冷漠无波更加可怕。 过了几日,谁都知道江洛玉心情不好,做事都轻手轻脚的不敢触眉头,整个碧波苑现下就陷入了一片近乎沉寂的气氛中,即使是世子向来看重的那人来了,也好不了多少,看起来反而更是糟,苑中的人却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更不敢轻易去问—— 可是明日就是进宫的日子,江洛玉特地找他来问话,眠星前几日又得了寒江阁的探子回报,知晓明日江洛玉的行动,心底实在担忧,便硬着头皮回答道:“是,可是世子,这么冒险的事情,属下有些担心。” “放心罢,眠星。”江洛玉听了这话,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将手中的玉笛交给了他,目光挪向不远处墙角边上种着的一溜雪白梨花,声音悠远,“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安排好了,我也该去做一个了结。” 眠星闻言,知道劝不动主子,只好躬身接过东西后退下了。 江洛玉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看了那片梨花一会,就迈步上前走到了花树下,修长的手指轻轻触摸那绒羽一般的花瓣,唇角终是透出了一丝微薄的笑意,眼神却依旧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神情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渐渐带上了y霾。 直到一阵极轻极轻的脚步声,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这梨花真好看,一簇簇的漂亮。”察觉到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江洛玉骤然仰起头来,细长的手指触到了棕色的枝干,喀嚓一声折下一枝含苞欲放的梨花,回身就给立定的白衣人cha在了发髻中,同时顺手抽走了他发上的木簪。 大泷士人,曾以少年簪花为尚,为翩翩君子之称。 江洛玉自己因为世袭爵位缘故,从未簪过花朵,只是他少年年岁,束冠的玉簪上还刻着莲花花纹,此时好不容易给别人簪上了花,不由细细的端详了一下被簪了花的人,目光从他微皱的眉眼转到乌黑的发上,抬手扣住了他上扬的手腕,轻声笑道。 “别动,很配的。” 说罢这话,他又细细的端详了一番眼前的“美色”,发现白敏玉簪花确是别有一番风流意味,顿时暗下决心以后还要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给他簪,手指却不自觉的拉起了扣住的那只手,准备掀开白色的衣摆。 “昨天你走时……我看见你手上有血,你受伤了?” 提起昨日,白敏玉的身体顿时一僵,抽回了自己被人扣住的手腕,动作迅速的嫁给袖摆放了下来,好似不想让他看见一般,面上的神色也完全收敛起来,语气带着些疏远的偏过了头。 “没有。” “又闹别扭了,真是小孩子。”江洛玉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瞄了一眼他藏在背后,昨日在质子府离去之前,分明看见滴下暗红血液的手,决定这个时候不和他拗劲,沉默了片刻后,就顺势谈起了明天的事情。 “明r,i你和我一同去么?” 眼角余光看见他摇头,江洛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一阵失落涌了上来,紧随着而来的却是更多的轻松,本来喜怒不定的面容突然柔和了下来,定定看了身畔那人垂下的白袖子一眼,才将目光移回梨花树上。 “不去也好,就让我一个人去罢。”凝视着花树,想到明日要做的事情,江洛玉一点点握紧了自己的手指,仿佛漫不经心的嘱咐道,“明日我可能还会晚些回来,你呆在碧波苑中可别乱跑,被人识出你这个敏夫人是假的就不好了。” 站在他身侧的人没有应声。 半盏茶的时间后,当江洛玉以为他默认了自己话,准备转身离开花树前时,却突然听见那个人低沉淡冷的声音,就像是初次见面时,那种从冰上滴下的水一样,缓缓滑动:“明日,你不仅要去见慧妃。” 江洛玉勾了勾唇角,面容无波:“你猜到了?” 白敏玉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回过身来直视着他的背影,目光如炬:“前几日,我听见你让眠星去打点,要进宗人府。” 江洛玉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颤抖——就在那一夜离开质子府后,只要他提到南静隆这三个字,就已然不再是为了恐惧或是仇恨,反而全部变成了杀意和狂喜 “没错,明日我还要去见南静隆。” 说罢这话,他几乎是在瞬间回过神来,直直盯视着白敏玉难以掩饰的澄澈眼睛,在那一刻捕捉到了极其细微的痛意和怀疑。 怀疑。 这样的眼神,瞬间激怒了江洛玉。 他的声音紧跟着骤然变冷,目光如刀直视着那个人,突然上前了一步,几乎要贴在白敏玉眼前,逼问道。 “你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表情,是在怀疑我什么?” 白敏玉错开了他的眼神,不知为何不肯与他对视,那双據拍的眸子闭上,唇角流露出一丝苦涩:“我没有怀疑你。” 江洛玉只觉得指甲都要扣进手心里,面容慢慢扭曲,一阵钻心的疼痛涌来:“你没有怀疑我,这样质问我又是为什么?” 白衣人没有回答这句话,他甚至连再度睁眼去看江洛玉一眼都没有,就转过身准备离去,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一般,俊美的面容上没有表情,眉宇有着深深的刻纹,不一会就走出了好几步。 江洛玉第一次遇到他不回话就离开的情形,先是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即就是勃然大怒:“ 站住!” 话音未落,那个白色的身影在他的视野越走越远,竟是没有再回头的意思,江洛玉乌玉般的眸子瞬间涌出了无尽的火焰,声音中森然意味也就更浓:“白敏玉!” 在连名带姓被吼出来的时候,白衣人终是停步在苑门口,却并未回头去看他,而是沉默了片刻之后再度迈开步子,不一会身形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逐月刚一进苑门口,就瞧见白衣人急速消失在自己身畔的身影,下意识的看向院内站在梨花树下,脸上的神色犹如寒冰冷冻,眼底却是勃然而起烈火的江洛玉,忍不住吞了口唾沫,猜测这两人是不是又吵架了,小心翼翼的问道。 “世子,这是怎么了,白双子……啊不,敏夫人这是去做什么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尽,就听见自家世子一声怒吼,随即是喀嚓一声巨响,逐月措不及防后退两步,正好看到江洛玉挥手用内力折断一枝盛放的梨花枝桠,正好哐当一声砸在她脚边。 “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必管他!” 说罢这话,江洛玉的气好似还没消尽,面容更是淡冷无波,咬牙切齿的补了一句:“莫名其妙!” 逐月胆战心惊的看着自家世子发火,心底暗暗觉得不好,想要劝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自从江洛玉和白敏玉相识后,这些吵架的事情可真是一茬一茬的难以消停,耳边就再度响起了江洛玉的声音:“晚上不必给他留门,让他爱上哪上哪去!” 逐月无奈的看着江洛玉说罢这话后就快步离去,留下一堆四仰八叉的枝桠倒在泥土中,满地的花瓣狼藉,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由低声唤道:“世子……” 眼看着江洛玉越走越远,逐月又瞧了瞧自己脚边的东西,刚准备扬声叫人进来收拾,眼角余光就看见了一截白色的衣角,她心中一惊立刻抬起头来,顿时对上了白敏玉古井无波的眸子 “白双子……这……” “他的话,我都听到了。”白敏玉沉默了片刻,就在她身畔弯下腰来,抬手将折断的梨花枝桠抱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翻身上了青瓦墙,不论是神色还是语气都有些倦倦,“就按他说的做,晚上我有事,不一定回来,不必为我留门了。” 逐月惊愕的看着他头也不回的抱着枝桠离去,一时间看了看江洛玉离去的方向,有些手足无措的眨了眨眼睛,声音尖了些:“白……敏夫人!你这到底要做什么去?倒是留个话让我回了世子啊!” 她的话语未曾落下,白敏玉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第202章 旧梦(下) 第二日一早,郡王府众人辞别了溧阳公主后,就跟随着穆氏一同上了马车,江洛玉脸色淡漠的站在一队马车旁,目光在马车上王府的徽印上看了片刻,突然回身看了不远处正在吩咐收拾东西的逐月,嘴唇动了动。 站在他身侧另外一边的眠星看见他的神色,仿佛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一般,便快步上前几步,悄声说道。 “世子,昨日……昨日敏夫人没有回来,白姨娘那边属下也问了,还有容沁苑,都不知道敏夫人到底哪里去了,直到今天早上都没有消息,没人知道敏夫人到底去哪里,到先下夫人还是行踪不明。” 江洛玉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下意识开口问道:“人不见了?” 说罢,他仿佛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薄薄的唇抿了抿,声音跟着冷了几分:“他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府内就不必管他了。” 不管眠星听了这话后是什么反应,江洛玉微微垂下了头抓住面前的马缰,翻身上马之后便双腿一夹马腹,不一会身形就跟随着马车车队消失在了街道上,任由身后的眠星和逐月带着些担心目视着他远去的背影。 进了皇宫,众人因为赏花宴而四散分开,江洛玉遇见了几个认识的王孙贵族,还有看起来神色有些尴尬孤独的云轩,目光从远处面容沉寂一直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的三皇子身上掠过,最终将目光放在了三皇子身畔正在笑着劝慰他的八皇子身上。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叶旭微微抬起头来,含笑望了他一眼,片刻后又若有所思的垂下头来,接着对身边的叶瑞说话。 眼看着叶瑞仿佛是被叶旭的话说动,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缓和,江洛玉唇边的笑容渐深,目光扫视了一圈亭台楼阁中的人,回身朝着一丛隐秘的灌木走去,不一会身形就悄然消失在了皇宫内苑中。 叶旭再度抬眼的时候,已经不见远处隔水相望的那个人,瞬间忘记了自己下一句要说什么,忽的一下站起身来上前了几步,目光淡淡扫视了一圈。 叶瑞看着他猛然起身,又反复扫视外面的情形,眸中顿时多了几分讶异,也站起身来顺着他的眼光看了看,疑惑问道:“八弟,怎么了?” 叶旭没有看到江洛玉,便知道他已经走了,眼底不由露出一丝失落,但随即就恢复了方才那副含笑的模样,有意无意的说道:“无事,方才旭儿看见一直漂亮的青色小鸟,结果跟皇兄又说了几句话,那小鸟便不见不知道哪里去了,旭儿想要找找看……” “是什么珍惜的鸟儿么?”叶瑞一听是只小鸟,本来还有些警惕的心思顿时放松了下来,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若是八弟当真喜欢那小鸟,尽可对为兄说清楚那鸟长什么样子,一只鸟而已——皇兄还是能给你寻来玩的。” “不必了,多谢皇兄美意。”叶旭抿了抿唇,不着痕迹的拒绝了这话,眼底的志在必得却浮现了上来,语气陡然变得凝重,“那只鸟喜欢自由,看起来又那么机灵,想必若不是亲手捕抓,是无法让那鸟儿心甘情愿的呆在笼子里的。” 说罢这话,他不顾身畔叶瑞更是疑惑的目光,忍不住垂下头来,轻声低喃道:“更何况那 样的鸟儿,也不会再有第二只了。” 身处于亭台楼阁之间,四处静寂的皇家两兄弟正谈论鸟儿之时,江洛玉已经快步走出了灌木丛,在一个早就守候在那里的宫女手上拿起了纯黑的斗篷盖住头脸,迅速跟着她朝较为僻静的小路走去,不一会就出了内宫宴会的地方,躲避了几波前来巡逻的金吾卫后,站在了外宫冷宫前的一扇小门前,低身走了进去。 冷宫。 江洛玉目视着这片有些荒芜的宫殿,目光中有些东西一闪而过怎么都看不清楚,白皙的手指缓慢收到了袖中,唇角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无踪,俊秀的面容被淡淡的阳光照亮,映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颊。 小宫女弓着身体等待着江洛玉抬步,等到将身着青衣的人七拐八弯,领到一处最为荒芜的宫殿门前时,这才压低了声音稟报道:“阁主,江慧就关在里面,自从被皇帝关到这里之后,她这几日一直都在惨嚎,好像还希望皇帝放她出去。” 江洛玉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之色,目光再度在荒芜的冷宫中扫了几圈,这才抬手道:“我知道了,下去罢。” 等到小宫女听了命令,躬身快步退下,迅速消失在了几乎没有人烟的冷宫中时,江洛玉遥遥望着不远处一阶阶的石阶,目光中的黑暗一层层泛了上来,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瓷碗落地声,以及一个正在挣扎嘶喊的语调。 那是他的声音,仔细去听的时候,却又听不清楚了,倒好似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那声音不断的嘶喊着,像是喉间含了血,反反复复的,只有两个名字,带着地狱中无穷燃烧着的憎恨和蔑视。 “……南静隆……江慧……” 江洛玉沉默的站在台阶前,微微眯起眼睛一点点仔细审视着面前的宫殿,像是投过了面前的宫殿看到当年垂垂欲坠的烛火,丫鬟蔑视中夹杂不屑的眼神,那时璀璨珠宝的亮色成了血色中蔓延的最后一点光线,现下终于也在粲然的阳光下渐渐消失了痕迹。 一阵清风吹过,带来了殿内断断续续的话语,以及诡异的抓挠门框的响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好痒,好痒啊……”一个虚弱中带着恐惧的女声在不远处的门后响起,刺刺拉拉的声音,就像是指甲不断刮挠在门上,“救命啊,救救我……” 江洛玉拉下了兜帽,注视着房门上一把黄铜大锁,手指握紧了方才宫女双手呈递给他的钥匙走上了台阶,在进门的那一霎那,对着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低语。 “在外面守着。” y暗的地方人影一闪而过:“是。” 刚一打开大门,江洛玉眼角余光掠过一道伏在地上的白色身影扑了过来,随即就感觉自己的袖子一沉,方才在门外传出的声音再度响起:“救救我,皇上,皇上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皇上救救臣妾啊,臣妾好痒啊!臣妾好痛啊!” 说着这话的时候,伏在地上的人骤然抬起头来,露出了乌发下掩映的脸颊。 仅仅是过了两日,被发现和太子有染的江慧进了冷宫,因为不吃饭又惊惧过度,已瘦的不成人形,本来娇美白皙的脸颊上布满了狰狞的暗红色斑点,其中夹杂了数道指甲挠出的痕迹, 有些肌肤已经接近溃烂,尤其是手指尖已经露出了森然的白骨。 从袖子中露出的手和衣领上的脖颈也和脸一般,想必她身上白皙柔滑肌肤溃烂的也很厉害,不然也不会说出好痛好痒的话了。 若是平常人一下子看见如此狰狞,仿若活鬼的人,肯定吓得原地倒退几步说不出话来,可江洛玉即使被她抓住了袖子,也依旧神色淡淡的站在原地,含笑上下望了望江慧如今的模样,知道是冰肌玉骨膏中的血婴砂起了作用,问道。 “哪里痒?” “哪里……哪里都痒……全身上下都痒,白天也痒夜里也痒!”江慧这半月被这种痛痒折腾的不轻,方才也是下意识看到阳光就凑了上去抓住了江洛玉,外面的人因为她进了冷宫,甚至连饭菜都有一顿没一顿的送,更不提将大门打开让人进来了。 如今猛然听到有人问话,她顿时浑身一激灵,只觉得那痛痒都消下去了不少,只可惜她在昏暗的宫殿中关得太久,现下一看见阳光就流泪,根本看不清楚来人到底是谁,尽力扯住江洛玉的下摆,哀哀的道。 “是谁,是谁?是皇上么?是皇上想起了臣妾么?皇上……” “可惜让慧妃失望了。” 江洛玉沉默了片刻,看着泪水混合着江慧脸上的血r_ou_流下,带出一道清晰的白色痕迹,一一江慧的脸上都已经溃烂的现了白骨,原本的样子根本都看不清楚了,愈发显得可怖骇人,竟让人望一眼,有红粉骷髅之感。 瞧见前世的仇人这么惨,江洛玉的语调愈发轻了,就像是初见之时那般温和纯良:“本世子,可不是慧妃想要见的那个人。” 听到他的声音,江慧仿佛傻了片刻,也不想这个时候江洛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身边,血r_ou_模糊的脸庞就扭了一下,看不出到底露出了什么神色,只是迅速膝行到了他脚边,再度扯住了他的衣袖叫道。 “世子堂兄,世子堂兄你来了,我……本宫全身都好痒,好痒啊……快救救本宫!让父王救救本宫啊,还有哥哥,救救本宫啊!本宫不想一辈子都呆在冷宫里啊!” 第203章 ?云散(上) 江洛玉闻言微微垂下身子,乌黑的发从他的肩头滑落,俊美的面颊上带着从容的笑意,话语却极为森冷:“慧妃到了冷宫,依旧是这么大的派头,居然还自称本宫,这可让本世子心生胆怯了。” 江慧察觉到他话中好似没有帮忙的额意思,不禁更是惶恐了,也顾不得什么,就是死抓着江洛玉不放手:“世子堂兄,世子堂兄你行行好,本宫……不,慧儿不会永远在这冷宫里的,慧儿还年轻,慧儿还能重获恩宠,请堂兄帮帮慧儿,让慧儿出去啊……” “重获盛宠?”听到这四个字,江洛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只那双乌玉般的眸子黑沉沉的,根本没有一丝笑意。 “堂妹说的好是轻易,恐怕到了冷宫这么久,冷宫里缺衣少食更没有冰肌玉骨膏,不光身体枯瘦的不成样子,皮肤也……堂妹想必未曾看过自己是什么样子罢,本世子这里倒是有一面波斯产的小镜子,让堂妹细细瞧瞧。” 说罢,他伸手从袖中拿出了一面小镜子,动作轻巧的立在了江慧眼前,任由已经渐渐适应的阳光的江慧接过镜子,看到里面血r_ou_模糊的那张脸,然后全身颤抖着尖叫出声。 “啊!啊!……这是谁……这是谁?!” 话音未落,那面小镜子已经被江慧扔了出去,远远的撞到了门槛后哐当一声,就碎裂成了几块,其中一块最大的好巧不巧仍是正对着江慧,再度照s,he出了她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吓得她不断尖叫逃跑,用肮脏的袖子遮住脸,不想看到自己的模样。 江洛玉一直淡淡的看着她惊恐的四处躲着那面镜子,眼眸黑黑的看不见底,很是认真的重复她方才说过的话,语气更像是玩味或讽刺:“也不知以堂妹现下的面容,如何能够重获盛宠呢?”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江慧伏在地上挣扎着,却怎么都挣扎不出镜子里的那个可怖影子,不由害怕的全身缩在一起,目光却落在了自己同样溃烂的手上,更是吓得全身哆嗦,直到江洛玉缓缓靠近,从上至下的俯视着她的时候,她才骤然停滞了自己的动作,死灰色的唇动了动。 “这香味,这香味……冰肌玉骨膏,是冰肌玉骨膏……是冰肌玉骨膏害了我!是冰肌玉骨膏让我成了现下这副样子,让我肌肤溃烂对不对!是你害我成了这个样子!是你一早就谋划好的!是你害我!” 江洛玉唇角微弯,手中的象牙骨扇轻轻拍动,声音淡漠,回荡在此时空茫荒芜的冷宫中,就像是记忆中的血色夜晚:“瞧堂妹说的,堂妹乃是堂堂贵妃,本世子不过一个小小王府双子,怎敢谋害贵妃娘娘呢?” “江洛玉,你竟敢谋害贵妃!”不等他将话说完,脏兮兮的白色身影就向着他扑了过来,可还没等触到他的衣角,就被一袖子扇飞到了门槛前的镜子上,江慧一低头再度看见自己如今的面容,尖声惨叫道。 “是你在害我!是你!” “我可未曾害过贵妃,贵妃这话又是怎么说的?”看着江慧因为自己的面容,被刺激的失去了所有理智,江洛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侧脸被殿外的阳光映亮了半边,薄红的唇浅浅勾着 “那冰肌玉骨膏,可是本世子自己先用,随后才呈给贵妃娘娘使用的啊!贵妃娘娘如此聪慧多疑,怎么一开始没有看出那膏子是害人的,反而现下才来叫嚷?” “你……江洛玉……你一开始,就不安好心……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一切都是!” 伏在地上的人惨叫着,脑袋里已经混乱的无法思考,却刹那间在看到门外不远处正在守门的宫女时,眼底突然亮起一丝厉芒,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了两声,露出白骨的指尖指向了那青色的衣摆。 “在相国寺,在相国寺里的事情,是你设计的对不对!是你害的我进宫陪了那个老东西!是你毁了我的一辈子!” “江慧。”江洛玉低低的哼笑了一声,慢慢转过身来,一字一顿慢条斯理的开口,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仔细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只会叫嚣的疯子一样。” “不过你这样痛苦,却还辛辛苦苦活着的份上,我就让你活的久一点罢——若是可以,我甚至想让你活到新帝即位之后呢,就看你的命大不大了。” 话音落下片刻,他又长长的舒了口气,目光从眼神狰狞,像是要立即爬起来捅自己一刀的江慧身上掠过,随即再度迈开了脚步,向着门槛外无边骄阳照耀下的台阶走去。 一步一步,走的极慢极慢,像是终于摆脱了什么东西。 “反正你这副模样也出不去了,重获圣宠更是想都不要想,我原本想着若是你聪明一些,会让我给你一个痛快,没想到你这么执着,那也好——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冷宫中永远呆着罢,说不准有时候守冷宫的人会扣下你的饭菜,那时候你也千万别大吵大嚷的,只要仗着你原来是皇帝的女人……让他们快活快活就是了。” “江世子,江堂兄,你不要走,你救救我!我不追究你是不是害了我了,你救救我啊!”眼看着江洛玉头也不回的从自己身边走过,那两扇刚刚开启的大门一点点被阖上,江慧心底骤然涌起了不详的预感和深深寒气。 好似这道门只要现下闭上,直到她终于闭上眼睛断气的那一日,就永远也不会再有打开的那个时候了。 眼见江洛玉不理不踩的走出宫殿大门,吱呀作响之间江慧终是忍耐不住,拼死一搏般的抓紧了身下的镜子扔出去,双眼像是从眼眶中突出一般,可怖可怕,声音中蕴含的憎恨与绝望,像是黑色的浪潮涌向门外。 “江洛玉,江洛玉!!你到底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为何要这么害我?!不管他人如何,我从未害过你,从未害过你!” 听到最后一句话,本来一直没有停步的人,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回头去看的那一瞬间,一片破碎的镜子啪嚓一声在他脚边砸了个粉碎。 “你从未害过我?” 江洛玉低头审视着那成了粉碎的镜子,那里映出了他此刻面无表情的脸颊。 晃眼之间,仿佛又变成了另外一张脸。 苍白的,虚弱的,有些发青,皮包骨头,嘴唇灰白,像是下一刻就要死去的脸。 那好似是他自己的脸,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分明是一张白皙红润,美丽中带着英气,仿佛 朝阳初升的面容。 “好好看着里面的人,不要让她轻易死了,也别让她和外面的人接触。”直到身边再度沉默的立着方才引路的那个宫女,江洛玉才缓缓直起身来,从袖中拿出了白玉小瓶扔了过去,“这是哑药,一会送饭的时候倒进去。” 宫女眼底的光芒微闪,恭敬应道:“属下遵命。” 出了冷宫,江洛玉看着道边葱绿的树木,又看了看头顶的日头,唇角露出一丝讥嘲的笑容,将身上纯黑的兜帽脱下,在另外一个宫人带领下,穿过赏花宴热闹的亭台水榭,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再度到了宫门口。 今日是历年皇家都会办赏花宴的日子,等在外面的几家王府的车夫都已熟识,只有一辆马车在众多马车到了许久后才姗姗来迟,还没等停在周围的马车车夫投以奇异的眼神,来的较早,郡王府守在马车前的人就看见一道身影正缓缓朝着众人走来。 赏花宴理当才开始不久,怎么这时候就有人出来了? 等那道身影离得近了,其他王府和国公府的人还没什么反应,郡王府的人可是认识来者的,忙不迭恭敬着上前两步,对着青衣飘飘的江洛玉面带疑惑的行礼道。 “世子,您这么早就离开,可是里面出了什么事?” 江洛玉神色淡淡摇了摇头,面上古井无波,一边走一边应道:“里面无事,不过本世子有些私事,已经稟告了皇后娘娘,娘娘这才允本世子出来的。” 话音未落,郡王府的车夫惊讶的看着江洛玉上了那辆新来的马车,好似是这时候就要走了,不由疑惑的皱了皱眉,上前几步试探着问道:“世子,您这时候走,不等我家公子和小姐了 么?” “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江洛玉半蹲在马车上,将手中装满了银钱的荷包递给站在不远处,一脸困惑的车夫,唇边带着微笑嘱咐道,“洛白和洛琴就劳烦堂弟带回去了,你记得与他说一声。” 车夫收了荷包,面上顿时出现了喜色,知道自己这些下人不能管主子的事,闻言立时应道:“小的定然会转告公子,世子放心罢。” 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在官道上奔驰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缓缓停在了一堵围墙的小门下,车夫迅速从车上跳下,抬手扶住了江洛玉的手臂,目视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门后,方才扬起了自己的鞭子打在了马屁股上。 马车缓缓离去,江洛玉抬手卸下自己身上的披风,随手交给了一边早已候着的小厮,手中的象牙折扇晃了晃,俊美的面容在y暗处浮现而出。 第204章 ?云散(下) 一间小小的四合院中,雕花门前青色衣摆飘荡。 宗人府,乃是囚禁犯了律法的皇子王孙之处,因为南静隆身份特殊又得了皇帝亲自下旨,因此宗人府特地腾出了一片小院给南皇子居住,只是各道垂花门都有人驻守,连大门口也被一道道铜锁锁住,若不是他费了大力气,此刻他还进不得此处。 “南静隆。” y暗的屋子里,光亮透不进去,一个纯黑的身影在门边挣扎着,偶然抬起脸来,能够看到那张已然扭曲,又显得异样苍白的脸颊,那张脸庞上已经没了以往的y霾,全部剩下了疲惫和无力,一波难以忍受的疼痛过去,他垂着头颤抖着呼吸着,像是下一刻就要失去气息。 “江……洛玉。”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还有骤然而起的那个声音,靠在门边的人无力的挣扎了一下,扶着门框踉跄的站起身来,唇角带着些许僵硬的笑容,喃喃着,“我就知道,你还是会来的……” 江洛玉停步在门外,瞧了一眼那锁着的房门,细细端详着自己手中的钥匙:“你知道?” “我知道……”门内的人挺直了脊背,背靠着大门,想起今日清晨的时候,外面他所剩无几的死士来报,太子已经放弃了他,如今只能等待大金那边的消息,他脸上的神色黑暗的看不清楚,语气中仿佛夹杂了丝丝委屈。 “虽然我不知你和江影为何联手害我,可是……可你我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江洛玉听到这话,倒是略微怔了怔,目光直视着被阳光照出来的那个影子,好似能够透过这扇门看到门内的那个人,笑容缓慢的从他脸庞上浮现出来,“你这个说法,倒是和江慧很是相像呢。” “方才我去了冷宫,见到了江慧。”说罢,他也不等屋内的南静隆再度说什么,就自顾自的接道,“她和你的处境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我以为你至少也比江慧聪明几分,谁知道这时看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南静隆靠在门上,低低嗤笑了一声,目光有些涣散,像是在看门外的人,又不像在看他: “你今日……不是光为了看我的笑话而来的罢。” “自然不是。”江洛玉微微敛下眉目,手中的象牙骨扇一点点打开,乌玉般的眸底浮现了隐约的红色,声音柔和悦耳,话语却狠毒凌厉。 “江慧进了冷宫,至少还有皇上看着,不好现下就让她死于非命,只是你……看你现下这副模样,生不如死倒是夸了你。不如我现下就给你一个痛快,也让你少受些罪,如何?” “你从一开始,就想要逼死我……”南静隆毫不在意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早在江洛玉带着顺天府尹逼进府内,搜出江影尸体的那个夜晚,就瞬间看清了面前青衣世子的所有谋划,唇边笑容虽是惨淡,可终究没有完全消失。 “我怎会……让你如愿?” “不让我如愿,那可再好不过了。”江洛玉走下台阶,抬头闭目,任由暖洋洋的阳光照s,he在自己的面颊上,将乌黑的睫毛染上一片金色。 “南皇子身份贵重,被监禁的地方寻常人也到不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正正合了我的意。” 听到这句话,因为江洛玉今日突然到访,宗人府竟没有丝毫反应,感觉很是反常的南静隆顿时已经心生警惕,本来虚弱的抓不住什么的人下意识朝着屋内挪动,想要去拿挂在墙上的佩 剑。 “你什么意思?” “来人。”不管屋内的人正在做什么准备,江洛玉只是一动不动的任由阳光照着面颊,只是在如此灿烂的阳光下,他的声音略显森冷,仿似一块火焰都暖不热的冰,“把兽笼给我抬进来” 就在他说出兽笼这两字的时候,南静隆已经吃力的抓住了佩剑,闻听此话,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怎么都抓不住,一股极为不详的预感浮现上来,连话语都多了几分虚弱:“——你要做什么?” 江洛玉含笑垂下头来,看着门外几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拉来几个形状不一的大铁笼,其中关着各种张开血盆大口,正朝着自己嘶吼挣扎,还不断撞击铁笼的狮子老虎等凶兽,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楚。 “我要做什么,南皇子很快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几个身形飘忽的黑衣人迅速落在江洛玉周围,其中为首的人缓步上前,持剑对着身着青衣的人一礼。 “把门轰开,做的尽量真一些。”看见这几个早已安排好的寒江阁死士,江洛玉的眸子好似蒙上了一层雾气,“就像是——宗人府里进了凶悍的盗匪一般。” 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将手中的东西扔了过去。 “至于这药……给他下了。” 几个死士轰然应是,等到青衣人退后两步时,刀剑齐上轰开了宗人府小院中被锁上的房门,靠在门边的南静隆霎时大惊失色,抓着剑向后退了两步后,下意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先一步被破门而入的两个字死士擒住。 南静隆还没来得及挥出佩剑,就已经被人擒住了,被压着跪下的时候脸色因为过分激动,潇起了异样的潮红色,对着缓步进门的人吼道:“江洛玉!……本皇子是大金皇子,你大泷无权处置!你敢动我,就不怕大泷皇帝问罪于你么?!” “南皇子,这么关心这一点?”江洛玉手中的象牙骨扇展开,细长的发丝飘飞在空中,声音淡淡,杀意浓浓,“只可惜,本世子既然敢这么做,就定有法子让南皇子死得其所——还请南皇子不必担忧了。” 说罢,他看着南静隆被点了x,ue,神色惊骇欲绝的喝下了那些药,唇角不由露出了一个温柔和顺的笑容,像是今日天气晴好因此心中愉悦一般,手指指向了那些蠢蠢欲动不断挣扎在铁笼中,眼睛发红好似有些异常兴奋的猛兽们。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让人研制出的东西,这些野兽也喂了和南皇子吃了的一样的药,我想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南皇子可能会觉得十分痛苦,不过之后说不准就会好很多,说不准最后还会喜欢这样的感觉。” 喂了药后不到片刻时间,r_ou_眼可见南静隆开始浑身哆嗦,眼睛也跟那些猛兽一般发红,两个死士并未放开钳制着他的手,反而对着江洛玉低声提醒道:“世子。” 江洛玉瞟了外面好似已经忍耐不住,就快要冲出铁笼的猛兽们,唇边笑容浅浅,面颊甚至露出浅浅梨涡:“把兽笼打开。” 半盏茶的时间后,一扇扇大门在江洛玉身后逐渐关闭,乌玉般的眸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层层窗户掩映下,猛兽和黑色身影先是不断的搏击,随即黑色身影被几只猛兽扑倒在地,开始撕咬他身上的皮r_ou_,那道黑色身影也不甘示弱的撕咬着其中一只老虎,激得双方眼底的红色愈 发浓烈惊心。 老虎和那人互相撕咬了过后,黑色身影拖着残腿跑入屋中,拉出落在地上未曾被死士拿走的长剑,回身就杀死了那只老虎,却没能幸免被花豹叼住了脖颈,鲜血喷jian着拖进了内室,随即传来了南静隆嘶哑可怖的惨叫声。 那声音起先还十分大,后来另外一只老虎跃入屋中,那惨叫声就渐渐小了下来,到最后就只剩下隐约什么东西吱嘎作响声,后来又是咯吱咯吱渗人的咀嚼声。 过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一个侍女模样的人哆哆嗦嗦走进来,看到站在阁楼边上,一边喝茶一边微笑低头看着那四合院中的人,小腿一软差点没有顺着门框跪下来,费了好大力气才发出声音。 “世……世子,里面……里面没声了。” 江洛玉挑了挑眉,喀嚓一声重重将茶盏放下,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森冷:“没声就没声,你抖什么?” 小宫女闻言,好似再度想起那四合院中如今的景象,下意识想要呕吐,可是碍着主子就在眼前,终究忍了又忍的忍住了,只是发声愈发困难。 江洛玉许久没听到她回话,偏过头扫了她一眼后,仿佛不介意她如今的反应,只是语调愈发冷了。 “把兽笼收回来,还有野兽的骨头皮毛,南静隆应该已经没气了,不过定要差人过去看看,确定他已经死透。没死的野兽杀掉拖走,其余的血迹什么的,就让它那么洒着——等到明日大理寺和宗人府的官员来看的时候,正好让他们参详参详。” 小宫女得了嘱咐,立即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应道:“是……是……” 看着那个小宫女的身影渐渐走远,最后完全消失在黑暗中,不到片刻的时间,站在窗畔的人突然闭了闭眼睛,好似无法承受面前淡淡的阳光,指尖一直紧攥的象牙骨扇骤然落下,啪嗒一声落在了脚边。 听见骨扇落地的声响,他略微有些怔然,许久后才缓缓垂下头,伸手想要去捡。 动作不到一半,却又停住了。 “稟阁主,南静隆已死,尸身已被处置。” 死士稟报的声音冷定无波,垂着头的人低笑了一声,发出的声音却又不像在笑。 “退下罢。” 小小的阁楼中,一片无声的静寂。 不知过了多久,身着青衣的人转过身,将手中的骨扇收进袖中,一步步的朝着阁楼y暗的楼梯走去,他的步伐很慢很稳,面容隐藏在黑暗下,看不清被乌发遮掩的神色,全身倒像是放松了下来,薄红的唇上没有笑容。 前世因缘,今生因果。 誓言践诺,血海深仇。 南静隆,江慧。 你们欠我的,这辈子,我们算清了。 第205章 暗箭伤人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28节 直到日上正午,那辆早早在宫门口前接走了江洛玉的马车,方才再度停在了郡王府的一扇小角门前,得了消息后,碧波苑中便派人守在角门前,等到看见那青色的衣角,立即低身行礼 进了西苑,江洛玉刚在回廊上走了几步,背后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随着是眠星略带焦急的声音:“世子,方才王妃前来,请您去一趟东府。” “穆氏?”江洛玉头也没回,手中的骨扇没有拿出来,目光不知道在看何处,开口时声音极轻,“唤我过去,有说要做什么吗?” 眠星闻言,小心的打量了一下自家世子此刻的神色,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不知为何早上出门的时候,江洛玉神色还淡然从容,回来后却很是疲乏,也不敢多问,只是应道:“回世子,听说好似是给小小姐议亲的事情。” 江洛玉长舒了一口气,听到是有关江洛琴的,面上多了一分缓和:“是云夫人来了?”眠星点点头,道:“是,听说是上次小小姐男扮女装跑出去,结果正好遇上有人打劫云公子,结果小小姐就这么误打误撞的救了云公子,云公子看出了小小姐是姑娘,他们两个因为搂抱又有了肌肤之亲,于是云公子就询问小小姐是哪家的小姐。” 江洛玉听到这话,想起当初在宴会时,自己让寒江阁假扮劫匪,特地引着偷跑出去的江洛琴“偶遇”云轩,又制造了两人独处机会的事情,眼皮抬了抬:“然后洛琴就告诉他,她是逍遥王府的庶出小姐?” “听说是这位云公子回府之后,就让云夫人前来议亲的,像是并不反对这门婚事。”眠星应了一声,一边说着一边试探性的看着面前的世子,迟疑着道,“小小姐听了消息后,也好似十分满意,方才还派丫鬟来打听亲事——好像生怕世子不同意似的。” 明明这个夫婿是自家世子代替小小姐选的,小小姐倒好似是主人一般,得了便宜也不领情,听到要议亲的消息后就到了碧波苑,趁着江洛玉没回来就是颐指气使的一番话,顿时让碧波苑的众人变了脸色,差点说出实情来。 江洛玉听闻他隐约带着不满和迟疑的口气,面色不变,反而有些不以为然:“不反对就好 ……她既是认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也就至少比我强为她选的,让她嫁人之前带着怨气的人好 ” 〇 眠星皱了皱眉,下意识反驳道:“可世子,云公子不是您为她……” 江洛玉摇了摇手,制止他再说下去:“就当是她自己选的,这些事情就不要说了。” “是。”眠星低身应是,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江洛玉仿佛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也没有焦点,手指不自觉的一点点捻的指尖都有些发红,不由开口询问道,“世子,您——您是不是倦了?” 青衣人闻言,先是怔愣了片刻,随即才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手指揉了揉鼓起的太阳x,ue: “今日进宫太早,我确是有些累了——我一个人去见云夫人和穆氏便好,你回去将榻上铺上被褥,回来我想好好睡一觉。” “是,世子。” 眠星应了是,瞧着自家世子带着两个小丫鬟,朝着东府的方向去了,就转过身来准备回碧 波苑中,可是还没等走几步,就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目光变得有些奇异的望着越来越远的青色背影,倒是罕见如同逐月一般八卦起来。 “奇怪,白双子到现下还没回来,世子还是不问一句,他们这算是又吵架了么?怎么这么容易又吵架了,明明昨天看着还好好的,总和上次那般逐月说的一样,两人说不知怎么就突然变脸……” 如今郡王府内甄氏苟延残喘,眼看着就要不好了,更何况此时齐国公府已然倒台,江影被南静隆害死,江慧又被打入冷宫,郡王江雄心中还不知道多么希望甄氏快点死,好快一点摆脱甄家的y影。 在这种情况下,平妃穆氏得了最大的利益,现下府内已经没有人跟她争中馈的权利。 等到江洛玉去见了穆氏,和前来拜访穆氏与他的云夫人,又和江言江冰一同用过了一顿午膳后,才回到碧波苑中更衣歇下。 再度醒来的时候,身着衾衣的人揉着眉心下床,目光转向床帐外昏暗的日光,眼神有些飘 忽不定。 仿佛碧波苑中的人都察觉到了江洛玉回来之后心情不佳,下半日江洛玉起身后,俱都小心翼翼的不敢触他的霉头,一直到午膳过后天色渐渐化为纯黑,独自一人坐在桌案后的人才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书卷,压着声音问。 “什么时候了?” 逐月就站在他身畔磨墨,闻言顿时放下了手中的墨块,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世子,三更了,您还不歇息么?” “白日睡得多了,现下并不困倦。”披着青衣的人摆了摆手,闻言连头也没抬,只是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声音淡的没有感情,“你去歇息罢,不必管我了。” 逐月闻言,本是想要再劝些什么话,可是当她看见江洛玉脸上此时的神色时,却骤然一惊,整个人屏住了呼吸——这样的神色,她并不陌生……那是在逍遥王江英和王妃传来死讯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仅有十五岁的世子每次半夜从梦魇中清醒过来的神情。 看到这个神色,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一句话,便低头行礼准备转身退下。 “等等” 还没等走出门外,耳边就再度传来江洛玉的声音,逐月忙回过头:“世子,怎么了?”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面颊,在昏暗的灯火下,眼睫笼上了一层暗影,仿佛犹豫闪过,又那样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许久后,逐月才再度听到他的声音。 “……没什么,你去罢。” 窗外打更的梆子声渐渐远去,江洛玉将笔搁在了笔架上,站起身来吹熄了面前的蜡烛,还没等抬手将青衫褪下时,耳边就传来了一声破空响,一只雪亮的利箭擦着他身侧从窗户的缝隙处s,he了进来,正正钉在了背后的墙上。 “嘣。” 看着那支雪亮的小箭,屋内的人脸色一变,手中寒光一闪,迅速开了屋门走到了外面台阶上:“谁?” 屋外的黑暗静寂一片,没有任何人影,更不要提放箭的人了,倒是刚离开不久的逐月带着追云迅速赶了回来,手中持着一盏晃晃悠悠的灯烛,奔到江洛玉面前上上下下的看了几圈,没发现什么伤痕,这才舒了口气。 “世子,方才那是——” 江洛玉垂下眼来,不等逐月再问下去,就转身向着屋内走去,拔出了墙上的小箭,不出意料的看见那小箭上绑着的白色布条。 逐月跟在一旁,忙举高了自己手上的火烛,照亮他手上白布上的字迹,好奇问道:“世子,这是谁给你的信?” “更深露重,差点伤人,还能是谁?”一目十行的扫过布条上的字迹,江洛玉的手指不被 人察觉的抖了抖,但很快又竭力止住了,目光森冷如刀锋,看的人心中涌起寒意,“自是仇人 ” 〇 “追云。” 跟着逐月前来的侍卫长应道:“属下在。” “保护好洛白和洛琴,他们决不能出事。”嘱咐完了追云,江洛玉眯了眯眼睛,握紧了手心里的布条,声音在黑暗中凝固,“我要出门一趟,任何人不必跟着我。明日一早若我没有回来,逐月去穆氏那里一趟,就说我身子不适不能出门,也不便他人前来看望。” 语罢,不等身边的大丫鬟应是,江洛玉抬眼看向最后快步而来的双子,同时将手中的布条递给了他,示意他牢记布条上的地址:“眠星,你迅速发号令给孟叔,天亮之前,定要包围此处。” 眠星闻言低身应是,转身准备立即离开布置时,却再度听见背后江洛玉森冷至极的声音。“可以杀人,但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听到这话,眠星只觉得背后的寒毛瞬间立了起来,又想起今日下午在宗人府发生的一切,心底不由漫过浓浓寒气:“属下遵命。” 天色愈发浓黑,在黑中又泛出一丝丝紫,像是绚烂的织锦铺在了繁星中,花纹美丽又无任何破绽。 一阵马蹄声哒哒哒掠过,朝着京都城内西北角的荒山赶去,白马如一道劈过黑暗的白色闪电,驮着背上青衣飘荡的人,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宽敞的官道上。 足足跑了一个多时辰,天边已经从深紫到了瑰色,骑在白马上的人终是在一片荒芜的森林中拉起了马缰,抬手抓紧了自己身上翻飞的披风,目光锐利的在树丛包围的一块草甸中停下,冷声说道。 “阁下是谁?有胆子放箭约本世子出来,却没有胆子出来见本世子?” 第206章 所爱者谁 话音落下没有片刻,一个深蓝色的身影就从密密匝匝的灌木丛中走了出来,黑巾蒙面站定在白马旁不远处,眯着眼睛瞧清月光下江洛玉森冷的面容时,喉中便发出嘶哑噪杂难以言听的 r 关户。 “几日不见,江世子依旧丰神俊朗,且一日活的比一日滋润,真是吾等人所不能及。” 这话说着的时候,蒙面人绕着白马走了一圈,发现江洛玉身后并没有人影,好似真的是一个人来的,笑声就愈发大了,还带着某种更深层的得意和蔑视:“江世子果然守诺,我说让你一个人来,你还真的一个人来了。” “废话少说。”坐在马上的人拽进马缰,乌玉般的眸子露出寒光,想起那支小箭上的内容,手指再度微微颤了颤,黑暗中却无人能够发觉,“本世子已经孤身来此,算是称了你们的心,人呢?” 蒙面人又哈哈的笑了几声,仿佛知道此刻的江洛玉很是心急,就朝着露出身形的地方摇了摇手,不一会黑暗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个黑衣人夹着一个踉跄染血的白影走了出来,紧随着后面的另外两个黑衣人则拖过来一个大大的木架子。 天色y暗,火把在潮shi的树林中灼烧起来,劈啪作响。 被黑衣人拖出来的人似已失去意识,火把燃烧起来的同时,他被黑衣人用拇指粗细的绳子绑缚在了木头架子上,垂着头一动不动,乌发遮住了其后的面颊,直到被一桶水迎头泼中,这才嘶哑的咳嗽了几声,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的那一霎,天地之间都是一片模糊,等到能够瞧见面前究竟是什么景象时,白影據拍色的眸子慢慢睁大,目光顿时定在了不远处从白马上翻身下来,手指攥得格格作响面容冷淡没有表情的那张俊美容颜上,发青的唇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你不该……来……” 江洛玉看着他无知无觉的被人拖出来,又被绑在木架子上让蒙面人泼醒,想起自己这一日奔波,半夜还接到小箭上的布条写着“要救白敏玉,一人前往京都花山山脚。”的字条,又是一阵心惊胆颤,方才上马的时候险些踩空马镫的慌张,怒火瞬间映在了瞳孔中,连带着声音更冷了几分。 “自己跑出来也就罢了,还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我本不想出来救你。” 蒙面人看着江洛玉这句话说毕后,被绑在木架上的人面上的笑容一淡,心思电转之间挡在了两人中间,瞧着目光沉浮看不清情绪的人,声音嘶哑难听。 “既然不想救他,你为何还要来?” 江洛玉看着他挡在自己面前,指尖寒光暗闪,眯了眯眼睛再没有去看白敏玉,声音愈冷:“虽然他惹了大麻烦,又不听我的话自己跑出来——可他毕竟是我的人,怎么处置是我的事,轮不上他人cha手,更何况是你这个逃犯。” 说罢,他低低哼笑一声,目光好似能够穿透面前的人:“不是么——郵[士。” 蒙面人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知道江洛玉是真的看出了自己的身份,笑着扯下了自己的蒙面巾,露出那张俊秀苍白带着疤痕的脸颊,挥手之间一群黑衣人就围住了几人,这才走到江洛玉身畔,森然冷笑道。 “独自一人前来,被如此多死士包围,江世子依旧镇定如初,端得是好气魄好风度,甄士佩服之至。” 江洛玉目光从他脸颊上扫过,勾了勾嘴角侧过头来,笑容中带着讥讽:“甄士,即使有死士为你效命,丧家之犬依旧是丧家之犬,你说本世子说的,是也不是?” “江世子好厉的嘴巴!”甄士闻言笑容一僵,目光顿时变得凶厉可怕,向着江洛玉逼近了几步,整个人都要贴在他的面前,“只是不知你的小情人落在了我的手上,一会等他成了我的人之后,你的嘴巴还能不能这么厉害!” 闻言,江洛玉青色的袖摆一动,唇角的弧度微变:“哦?成了你的人?” “不错!”这句话出口后,甄士极为清晰的捕捉到,面前的人眼底仿佛闪过了一丝慌乱,便含笑看不远处被绑在木架子上不能挣扎的人,想起这几日派死士一直跟踪白敏玉,在好不容易躲过了江洛玉用来保护的人后,这才在今日清晨抓住了他的费劲,心底更是笃定。 “怎么,江世子不信?” “不是我不信,只是你仅凭这些人和一个他,便当真以为能够完全钳制了我么?你未免太小看于我。” 江洛玉闭了闭眸子,掩去了自己眼底的动摇,知道面前的人可能已经看出端倪,可是为了不远处的那个人,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个人会怎么想,他得继续以话语刺激面前之人,以防被甄士真的确定什么,以至于得到最可怕的结果——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是一个贵妾而已,倘若甄公子想要,不如本世子拱手相送如 何?” 甄士一直牢牢盯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化,看了片刻后突然仰头大笑了几声,眼底尽是得意之色,几步就从江洛玉身边掠过,抬手扣住了木架子上白衣人的脖颈,迫他仰起头来:“江洛玉,没有想到,你在我面前也有这一天——事到如今,你也不必狡辩了。” “这个人——从你肯孤身一人前来救他之后,我便已然知道我猜得不错……他根本不是什么从逍遥王府出来的世子贵妾,而就是那个郡王府白姨娘的侄双,自从江世子进府之后就陪伴在世子身边引为肱骨的白敏玉。” 说到这里,他禁不住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低下头来一点点攥紧了手中那人的脖颈,眼神里不无恨意和狠戾:“陷害我齐国公府的计划中,怕是也有这位白双子的帮助罢。” 眼见着这句话后,江洛玉并不答话,只是将目光幽幽的落在自己身上,面目在半明半暗中模糊不清,甄士愈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想起这落在齐国公府,自己的小姑姑以及小姑姑那两个子女身上的厄运,竟是面前这个假装无害之人的谋划,心底先是后悔或悔恨,随即就是无尽的恨意与恐惧。 “自从出了大理寺后,我一直在调查父亲和齐国公府之事,那幕后之人我本以为是江慧,但你太过心软留下了那个偷儿的命,便让我顺藤摸瓜调查到了你的身上,你才是那个设局要我甄氏满门死无葬身之地的人!” “查到了这些,果真还算聪明。”身在黑暗中的哼笑一声,话语不像是夸赞,亦不像是慌张或是得意,倒好似在谈论今夜月光明亮一般自然,淡而无痕,“不愧当年我祖父所说,士族之曜。” “士族之曜,士族之曜……哈哈哈,什么士族之曜,连自己的家族都守不住,我有什么资格去称士族之曜——”甄士扣紧了白敏玉的脖子,一边说一边狂笑,好像是已然疯癫了一般,而被他扣住脖颈的人却神色不动,只是定定的注视着黑暗中那青色的衣角。 目光执着清澈,却带着渐渐涌上的决然。 甄士并没有察觉到白敏玉的眼神,只是牢牢的盯着黑暗中的那个人,压抑不住声音的大吼道:“都是你,都是你!江洛玉,若不是你害我甄家满门,害我甄氏一族尽被屠戮,我甄士又怎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笑话。”江洛玉缓步走到火把下,任由火光映亮那双乌黑的眸子,唇角笑容带着讥讽,“说起害人,甄士,你莫不是忘了,一开始是谁先害了谁?难道我江洛玉被你甄家害了,便只能安生的躲在原地等死,不能千倍百倍的回报于你们身上?!真是天大的笑话!” 说罢,他侧过身来,有些颤抖的手指收回袖中,换了一种更为平静的语气说道:“甄士,你我之间仇怨已深,如今早已不死不休,现下这些无用之话有何可说。若不是白敏玉被你抓住,我现下落你一筹,如今连你也该是我瓮中之鳖!” “说的不错,不错——若不是我抓住了他,我连你这个仇人丑恶的面目都再也见不到,就该死于非命了!还提什么报仇——” 甄士喃喃着重复着江洛玉的话,脸上的神色愈发狰狞可怖,面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下来,从身畔的黑衣人手中拿过了一把尖利的匕首,代替那只扣着白敏玉脖颈的手,抵在了他的咽喉上,神色诡异狰狞如鬼魅。 “可惜的是,我甄氏现下抓住了你的软肋,若我猜之不错的话——此人,就是你江洛玉之所爱!” 眼见着那尖利的匕首划过肌肤,一丝丝暗红色血顺着白衣人领口落下,江洛玉霎时变了脸色,下意识上前几步,面容在一瞬间沉凝,犹如从地狱中挣扎而出的凶兽,气息凌厉带着杀意 甄士!” 第207章 爱至苦深 甄士眼见着他神色可怖,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不慌不忙的将匕首朝着江洛玉脖颈顶了顶,笑容残酷带着血腥气味:“倘若你再往前一步,可别怪我一刀捅下去,送你这小情人直接下黄泉,退后!” 江洛玉抿了抿唇,闻言并未后退,却也未曾前行,乌玉般的眸子直直的凝视着面前的人,唇角牵出冷硬弧度:“你若敢杀了他,我会让你下地狱。” 甄士闻言,不屑一顾,手上的匕首动也不动,竟含笑反问道:“我早已下了地狱,你竟不知道么?” “我记得,齐国公府男丁抄斩,女子与双子则充为官婢——还是你想要你的母亲,明日便在京都最大的妓院接客?”江洛玉看他不为所动,面容上闪过讥诮之色,一边慢慢吐着字,一边笑望不远处的人。 “想必齐国公的夫人这个名头一出,还是有很多达官贵人趋之若鹜的罢。” 甄士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臂一抖,就在苍白的脖颈上割出一道血痕:“你敢!” 江洛玉瞄了一眼那道无比刺眼的血痕,声音愈发森冷:“我有何不敢!” 甄士知道他向来敢说敢做,虽是将罪妇变成那等烟花女子有些麻烦,可照着江洛玉的手段,这并非是什么难事,不由暂时服了软:“好,你好……便照你说的,我暂时不会伤他性命,你也不要打我母亲和妹妹的主意!” 江洛玉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他拿匕首的那只手,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火把照s,he下,根本看不出神色。 甄士看他不说话不由慌乱了片刻,后来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面色再度恢复了方才的狰狞,看着自己身畔苍白虚弱的白敏玉,讥笑道:“我知道你想要我放了他,可没那么简单。就算如你所言,我母亲变成烟花女子受罪,又怎能抵得上我如今之苦!” 江洛玉闻言,不由无声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要威胁甄士这样的人,方才那条件根本不成一一现下看来,甄士是抱着和他同归于尽的心思来的,就算死也要拉上他和白敏玉,既然连死都不怕,就更不必说其他了。 思考了片刻,他微微垂下眼帘,攥在一起的手指松开。 “条件。” 甄士一动不动的站在远处,目光y鹜的盯着他:“想必你今日并非独身前来,更带了不少人马罢。现下立刻出声,让你埋伏的那些人马退走,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 青衣人眉头都没皱,闻言立时开口道:“众人听令!” 听到江洛玉的声音,空旷四处的灌木丛中先是一翻s_ao动,随即片刻之后,另外一拨黑色的身影显出了身形,对着被包围的人持剑道:“属下在!” “全部退出十丈之外,没有命令不得异动!” 听到这个命令,领头的黑衣人看了这般情形,顿时迟疑了一下:“阁主,这……” 江洛玉头也没回,只是语调愈发冷了: “都是聋子么,退后十丈!” 江洛玉语气森然笃定,众黑衣人不敢违抗,只得向后退了几步,不一会就离开了十丈之远 “逍遥王世子,你背后的力量真是不容小觑,只可恨我甄士小看于你,致使今日有此败局!”看见如此多的黑衣死士,甄士不由皱了皱眉,随即面上第一次掠过苦涩,深处却仍是狠戾与憎恨。 “不过也罢,虽然我甄氏一族全灭,可还有你和你的情人为之陪葬,妙极妙极!” “你只是要找我报仇,为何要牵扯于他,他不过是听命于我。”江洛玉仰起头,看着渐渐泛起一丝青色的天空,目光好似在看不远处的白衣人,又好似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某种已然消失无踪,令人迷惑不解的东西,声音却愈发沉凝。 “甄士,我的底牌还未用尽,若是你想要我的命,就必须放了他!” “哪有那么容易,放了他?”甄士嗤笑一声,不以为意,反而抬手示意身边的人代替他用匕首抵住白敏玉的要害处,“逍遥王世子,只怕我前脚将他放了,后脚你再无心中之忧,那时我甄士可就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话音未落,他已然抬步走到江洛玉身边,骤然扣住了青衣人的手腕,将他拉到了自己身畔,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放了他也行。” 江洛玉面色淡冷,沉声道:“有什么条件,你说。” 甄士弯了弯自己的嘴唇,骤然对着他身后的黑衣人冷声道:“来人,给我抓住他!” 站在江洛玉身后的黑衣人闻言,立时轰然应是:“是,公子!” 一直处于半昏迷的人听到响动,吃力的抬起头来,暗红的血迹在他的白衣上蜿蜒成了痕迹,那双據拍色的眸子映出面前的景象时,骤然张大,断断续续的吐出一个字:“不……” 甄士目光中带着得意的火焰,看着江洛玉毫不反抗的被几个黑衣人抓住,又被绳子绑缚住了手腕,美丽的面容显得平静又淡然,好似自己并不是阶下之囚的样子,便带着些得意的回身走到了白敏玉身边,扣住了他的下巴。 “美人,我可没让你说话,你还是乖一点的好。” 听到“美人”这两个字,江洛玉的手指不受人察觉的抖了一下,乌玉般的眸子中第一次涌过了惊愕之色,还没等抬起头来,却听见那个声音如在耳边,带着某种暖昧意味,愈发轻柔,又带着些许折辱意味。 “这对眼睛可真是漂亮,尤其是在生气的时候——当初在郡王府的时候我就看上了你,江洛玉却不允我将你带走……如今可好,我可以既报了仇又可解了我的相思之苦,真是一箭双雕啊,哈哈哈哈!” 这句话一出,江洛玉终是忍不住自己眼底的震惊和慌乱,抬起头来看着站在白敏玉身畔,正有一搭没一搭触着白敏玉苍白脸颊的甄士,挣扎了一下后,沙哑着声音吼道:“甄士,你要干什么?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要动他!” 看着他真的慌了,甄士忍不住大笑出声,更是得意的将手指从白敏玉脸颊上划过,向着浸染了血色的衣领上掠过。 看到他的动作,又想到甄士话语中暗示他即将要做的事情,眼底似乎闪过那时白敏玉站在梨花树下,对着自己微笑的模样,江洛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冰冻,冷气从脚底窜入了领口,声音愈发支离破碎,隐约带着恐惧。 “甄士,你要是敢动他,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江洛玉,你也有这么一天,对着我口出威胁之语,却无法保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甄士看着他渐渐慌张,脸上的淡冷终一点点消失,心下只觉无比解气,看着身畔虚弱无力的白衣人时,话语更是夹杂了得意。 “不过倒是有些可惜,这么好的一个美人已经被你先享用过了,不过这也好——等到你亲眼看着我将你喜欢的人好好爱上一番,这样的残花败柳我就不要了,那时候我再还给你,绝不伤他的性命,也全了我和美人的露水情缘,如何?” “不——你不能动他!”江洛玉听着他的话,又眼睁睁看着那白色的衣角随着声音坠下,只觉得心底一点点的发冷——白敏玉并非双子而是个男子,又是那样宁折不弯的性格,若是真的被那般……他不敢再想下去,就算之后他能将他救出来。 那人也绝不会苟活下去,就算最后他能够活下来,或许也是再不相见—— 再不相见。 这四个字浮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江洛玉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眸底闪过无尽杀意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甄士,转瞬间看着稍稍抬起头来,據拍色的眸子深不见底的人,只觉得心无止尽的沉了下去。 “白——” 这一次还不等江洛玉开口,一个黑衣人就撕下了布条堵住了他的嘴。 “吵吵嚷嚷的真是让人心烦,做得好。”甄士看着江洛玉不断挣扎,目光森冷可怖的定在自己身上,也不以为杵,笑容倒是愈发深了,随便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树,同时接着解白衣人身上繁复的衣带。 “把他就给我绑在那棵树下,我要让他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把他的美人收入帐下的。你们就在四处守着,千万不要放松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告诉我!” 江洛玉被两个人拖着绑在了一颗大树上,挣扎着想要脱出控制,却只能看见因为自己的挣扎,一片片盛开的梨花猝然落下,仿佛下了一场梨花雨,遮蔽了他眼前的视野,而不远处的那个人却在这个时候,骤然抬起头。 眼前渐渐模糊,江洛玉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砰砰作响的声音,无边的恐惧和慌张攫取了他的心,雪白的梨花带着甜香的气味落在他的颊边,像是第一次他低头吻那个人的时候,那双带着雾气的璃拍眸子一般美丽。 越想要睁开眼睛,水雾却越来越浓。 直到再度变得清晰时,看见的,却是那个人脚下带着血迹的白衣。 以及那张苍白的脸颊上,一个和平常没有两样的,极轻极浅的微笑。 “……对不起。” 他被牢牢的绑在树上,看见那个笑容的时候,眼前先是一白,随即却是一片昏黑。 在他终于要与前生告别,已然报仇的这一日。 还没来得及从那场噩梦中清醒,就又要坠入另外一个,一生都再难摆脱的噩梦了么? 这一世重生,即使他报了仇,却必须要以失去所爱为代价? 失去所爱。 江洛玉眨了眨眼睛,突然无声的弯起了唇,透明的水珠顺着乌黑的眼睫滑落,滴答一声轻 不错。 在他即将要失去那个人的时候,他才终于面对了自己的心。那个人……是他所爱着的人。 第208章 慕汝容颜 就在他垂下头来,只觉得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个清清冷冷,让他万分熟悉的声音。 “滚开。” 在天色微明的此刻,一道剧烈的白光从众人眼前滑过,江洛玉只觉得嗓子发痒,还没等咳出声音来,却感觉自己身边两声闷哼先后响起,滚热的鲜血飞jian到他的身上,同时是极为陌生的,压低了声音的冷喝。 “动手!” 话音未落,江洛玉只觉得身体一松,绑缚着他的绳子被割断,头上的玉冠顺着发丝滑落下来,他却手指颤抖着没有去抓,而是第一时间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本来绑着白衣人的木架子,此刻已经崩碎成了几块碎木头,白影在黑暗中飘忽不定,像是和那些黑衣人战了起来,完全不复刚才虚弱苍白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又感觉到身边站着一个着深蓝衣袍,袖口有郦鸟标志首领模样的人,便心底一松,整个人顺着树就滑坐下来,胸口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 突逢这样的变化,甄士本来在解白敏玉的衣带,却莫名其妙被人打了出去,紧接着一个人顺势擒住了他,他就只能眼看着那个纯白的身形施展出了令人惊惧的力量,不到片刻就将近乎一般的死士杀死,甩了甩袖子后向着自己一步步走来。 眼看着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庞朝面无表情,朝着自己一点点靠过来,甄士咬了晈牙,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他身后不远处,比他还早脱险的江洛玉,沉声问道。 “没想到,连你也有如此力量,可你被我们抓住的时候,为何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 白敏玉脸色冰冷,在他面前立定后,唇角挂着轻柔的笑容,声音极淡极轻:“你以为,我能轻易被你抓住么?” 甄士看着他此刻的脸色,和那双映出倒影的據拍色眸子,下意识猜测道:“你——你是为了——” “我不能让他涉险,可你始终没有踪迹。我快要离开了,你总是他的阻碍。于是我便以自己为饵,你果真中了圈套,以为我不会武功将我劫走。”身着白衣的人面无表情,声音却夹杂了柔情,他虽一次没有回头去看,可任谁都知道话语中的情愫是为了谁。 “只是我没想到,你却用了这样的办法刺激他,不过也好……你也算是帮了我——” 说罢这话,他微微抬起手来,匕首从他袖中滑出,扎进了和他面对面的人心口,那张绝美的面容靠近,薄唇在黑暗中一开一合,和那时身在半明半暗的江洛玉相比,此时的他更像是蛰伏已久,连利爪都隐藏在黑暗中的凶兽。 “试出了他的真心。” 甄士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目眦欲裂的看着他将匕首抽出,云淡风轻的后退了两步,吃力的发出了最后一个字:“……你……” 白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倒地,笑容凉薄,竟是和江洛玉有某种相似之处。 “黄泉路上,不必回头。” 完全尘埃落定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白。 寒江阁的人和那些穿着深蓝色衣袍的人一同合作,不一会就将剩下的齐国公府死士杀得杀擒的擒,不大的空地上就剩下了几个人,等到拖走死不瞑目的黑衣人尸体后,始终站在树下的江洛玉抬起手来,定定看了一眼飘飞的梨花。 片刻之后,着深蓝色衣袍袖口绣着郦鸟的人站在白衣人身畔低声稟报,白衣人连眉头都没皱,就抬手示意他们暂时离去,就只剩下了两人。 江洛玉面对着花树,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在自己身后停下,手指忍不住扣紧了面前的树皮,几乎将指甲崩裂。 从那些袖口上绣着郦鸟的人骤然出现,又看见现下白敏玉完全无事的模样,他就算再笨,也能猜测到这一幕是白敏玉吩咐了手下慕容世家的人,还瞒着自己演的一场戏,为的是引出不知所踪的甄士,好将齐国公府的人一网打尽。 他知道白敏玉这样做是为了他和洛白洛琴的安全,可方才那种肝胆俱裂眼前一片黑暗的感觉,仿佛还在触手之间,现下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却不敢回头去看那个人平静带笑的脸庞。 上辈子他没少被恐吓谋害,但即使是在金乱他被s,he穿琵琶骨,或是被江慧谋害身处冷宫时,都未曾这样害怕过。 白敏玉定定的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发现他没有转过身来看自己的意愿,眼底就蒙上了一层雾气,上前一步走到了江洛玉身畔,尽量用自己最柔和的声音开口: “……我没事。” 谁知道话音未落,白敏玉就觉得眼前一闪,随即胸口就是一声闷响,江洛玉一拳将他打的倒退了两步后,又揪着他的领子把人拽了回来。 “你这个样子,哪里是没事?”目光巡曳过领口处凝固的血迹和脖颈上的伤口,江洛玉就像是被触怒了逆鳞的龙,俊美的脸庞扭曲,显然仍在暴怒的阶段,唇角的笑容早就消失无踪,五指狠狠的压在那道伤痕上,眼角因为过分激动有些发红。 “混蛋!倘若以自己为饵,你不会更周全些么?!你不知道要保护自己么?若是真的——若是真的你……你要如何收场!” 白敏玉被他的怒气和拳头弄得一愣,本来亲眼看到了江洛玉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高兴的心境,在瞧见他此刻发红的眼角时,下意识感到胸中一滞——即使前日两人因南静隆的事情吵架,他心底到现在仍略微有所不平,因此完全隐瞒了自己的计划,甚至故意让人抓走自己,就是想看在江洛玉心中,他到底有多么重要。 可就在此刻,看到江洛玉这副样子时,他突然觉得后悔。 因此,那双璃拍色的眸子愈发像是浸了水,全身放弃了挣扎的力气,只是定定的望着那个人盛怒之下的脸颊,柔声道:“别生气,我没事。” “只有这一次。”江洛玉见他服软,手指却颤抖的愈发厉害,乌玉般的眸底闪过了狠戾之色,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倘若你再敢这么做,我就亲手捅了你!” 白敏玉眨了眨眼睛,看着那张含怒的面容,唇角的笑容犹如水面波纹泛起:“恩。” 听到他应是,江洛玉渐渐松开了自己的手,眉目之间却仍有冷意,刚准备接着说些什么的时候,白衣人却突然皱了皱眉,紧接着像是没骨头一样向着他身上倒了过来,江洛玉下意识接住了他的身体,察觉到他不是故意倒下,而是浑身无力的时候,本来汹涌的怒气顿时化成了担忧。 “敏玉,你——” 白敏玉长长吐了口起,本想要站直身体,可在看到那人担忧的眸光时,却又禁不住眷恋那个怀抱的温暖,便含笑摇了摇头,轻声恳求道:“被他们抓来之后,又是泼冷水又是被打晕,我有些累了……你抱抱我,好不好?” 江洛玉搂紧了怀中的人,有些着魔的看着那双據拍色的眼睛,只觉得随着渐渐漾出的阳光,那双眸子愈发晶莹美丽,忍不住低身去亲吻那个人的眉心,强自忍耐住不要落下泪来,低低的应了一声。 太阳从云端跳了出来,万千条光带从白云上伸下,折s,he在树荫下星星点点的光芒。 “梨花。”一棵郁郁葱葱盛放着白色花朵,枝条垂下点点甜香弥漫的花树下,江洛玉靠着树干端坐,膝上躺着身着白衣,双眸轻阖面容平和的人,白皙的掌心接过飘落而下的白色花瓣,细细端详了片刻后,忍不住低声喃喃道。 “不知道我们院子里的梨花全开的时候,有没有这颗树开的好看。” 说罢这话,他等待了片刻,却没有听到膝上人的应和,就垂下头来拨了拨那人面上的碎发,注视着那人安宁美丽的面容,再度轻声问道:“敏玉?” 仍是没有人回答,江洛玉便深深垂下头去,将脸颊贴了贴那人冰凉的脸颊,耳边听到了那人悠长平稳的呼吸。 原来是睡着了。 察觉到那人熟睡,经历了这一晚惊魂,江洛玉也觉得太阳x,ue直跳,全身缓缓放松了下来,刚准备闭上眼睛时,便听见身畔一阵风声掠过,紧接着是一个低低的声音稟报道。 “世子,甄家残党已经被肃清,甄士方才由白双子杀死,尸体也已经处理妥当。” “被杀了?倒是便宜了他。”方才的情况乱七八糟,天色也很黑,江洛玉虽然知道甄家的死士死了许多,却不太清楚甄士的下场,此刻闻听神色略微一变,面上浮现一点厉色,“此处应当没有危险了,留下几个人保护便是,你们回寒江阁去。” 在他背后的人闻言,应道:“属下遵命。” 耳边的风柔柔吹过,一阵甜香的气味从鼻端掠过,身着白衣的人再度睁开眼睛时,只觉得眼前一片金灿灿的阳光,差一点都睁不开眼睛来,和那人交握的手指禁不住动了动,唇间逸出一声长长吐息。 江洛玉本就睡得不沉,感觉到自己和那人交握的手动了,便知道膝上的人醒来,眨了眨眼睛后低下头来,正好对上了那双璃拍色的眸子。 “怎么了?” 白衣人仰躺在他膝上,摇了摇头,随后勾起唇角,语调柔和:“天……” “你睡了很久,就好像那一次我在船上一样,今日的太阳可真是好……”江洛玉含笑靠在树干上,本是回忆起当时的事情和神色柔软,回忆到一半,却骤然想起当时那人说了一半的话,不由好奇的问道。 “对了,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未曾问你,那一次你说——你说你已经认识我十年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衣人定定的看着他片刻,许久后唇边的笑容淡了些,目光却更是炽热执着:“你……不 记得我了么?” 说罢这话,他迎着江洛玉更见迷惑的眼神,抬手抚过他在阳光下显得白皙透明的肌肤,轻声一字一顿问道:“你不记得,我究竟为何姓白,也不记得许多年前,你曾在逍遥王府中见过我么?” 江洛玉闻言,目光先是混沌,随即骤然绽放出惊愕的光,和他交握的手指一抖,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的脸,喃喃道:“你……你是——” “白并非我之姓,乃是你母妃之姓。白敏玉也非我真名,而是为了逃避追杀,你母妃为我而起。” 白衣人看着他惊愕的脸庞,仿佛并不惊讶,只是面上的神色更为柔和,薄红的唇缓缓抬起,无比轻柔的落在了他的唇上,缱绻缠绵。 唇齿纠缠间,他的声音极低,好似沉淀着更深的东西。 “吾字昭敏,姓氏慕容,单名为昊。” 【旧梦云散卷&8226;完】 第209章 身世之谜 慕容昭敏。 这个名字突然掠过耳边的时候,犹如一道开启尘封的钥匙,瞬间勾起了一段说不上好,却也绝不算坏的记忆。 多年前的一个春日,逍遥王府内院。 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梨花好似能压弯枝条,一簇簇沉甸甸的美丽。 扎着双髻的孩童走进花园,先是忍不住张大了乌玉般的眸子,随即看向了站在自己身畔,头戴金凤钗,耳着明月挡的女子,声音脆嫩讨喜。 “母妃,春阁里住着的人是谁,为何不让孩儿前去了?” “春阁中住着的,乃是母妃故人之子。”那女子听到他问话,便低下身来,柔软的手指牵住了他的手,领着他上前几步,目光看向不远处高高的阁楼,在提到故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面容上的神色仿佛有些怀恋,仔细去看时却更像是怅惘。 “他名慕容昊,服侍他的剑婢说,他母父曾为他起小字昭敏,且和你年纪相仿。不过他来的时候受了伤,你现下可以上去看看他,只是千万别扰了他,知道么?” 孩童不懂女子脸上的神色,只是听说有着年纪相仿的玩伴,又厌了总是在自己身畔绕来绕去,说着这个做不得那个不可以的大丫鬟和侍卫长,乌玉般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脆声应道:“是,母妃。” 说罢这话,一道青影便从女子身边快乐的跑了过去,眼见着消失在了小小的阁楼门口,也不管女子在他身后叫着小心些的话语,就已然蹬蹬蹬的跑到了二楼的卧房处,屏住了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悄悄跑到那扇虚掩着的雕花门前,探出头去看。 阳光灿烂的照s,he在房内,一枝梨花不知何时伸到了屋中,端坐在桌前好似和自己一般高的白衣孩童伸出手来,轻轻触在了那白的透明的梨花上,倘若乍眼望去,他的手甚至和那梨花融为了一体。 青衣孩童站在门边,脸上的小心翼翼慢慢褪去,有些怔然的望着这一幕,好似看呆了一般,甚至没有察觉到窗畔的人,突然回过了头—— 小鸟站在细弱的枝桠上,叽叽喳喳的叫着,坐在树下的江洛玉从往事中惊醒,下意识握紧了掌中的那只手,低头去看依旧伏在自己膝上,面容绝美肌肤苍白透明的人,手指轻轻将落在他发上的梨花花瓣拈去。 “原来是你——那个站在梨花旁,看着我的人……” 略微思索过后,又想起膝上的人方才说过的一些事情,江洛玉心念电转之间,已然大概推测出了当年事情的真相。 “这么说的话,白姨娘不姓白,是随了母妃的白姓。母妃当初先是收留了你们,后来怕是觉得边关逍遥王府并不安全,为了救你,抑或是让你和你姑姑更好的隐藏下来,就索性让父王将白姨娘送给叔父做妾,这样的办法虽然愧对你姑姑,但你可以得个姨娘侄双的名号隐藏在后宅中,那些追杀你的人就绝不会想到了。” 不错。 谁能想到大泷京都郡王府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妾,带着的那个出身卑微的侄双,居然会 是大金的名门贵子? 白衣人勾了勾唇角,仿佛也沉浸在了往事中,面容在阳光中显得柔和:“你向来喜欢举一反三。” “昊乃为阔大之意。”说罢了躲藏的疑问,江洛玉便不再纠缠于那个问题,反而想起了白敏玉真正的名字,“敏达聪慧,昭昭日月——你的母父,倒真是给你起了个好名字。” 话音未落,他刚准备接着问,他的母父到底是谁,父亲又是慕容氏中哪一位嫡子时,就看见躺在他膝上的慕容昊及其轻柔的,对他摇了摇头。 “你摇头,是说我说的不对?” “字为昭敏,乃为我的母父,并非为你所说——”慕容昭敏據拍色的眸子微微扬起,像是 能够潆出波纹一般,其中却透出一层层的黑暗,犹如深海中不断涌出的浪潮,“他名为慕容敏 ” 〇 听到慕容敏三个字,江洛玉顿时眼光一肃,心底的惊诧毫不掩饰:“你的母父是慕容——当年的大金慕容氏的第一公子,慕容敏?” 慕谷敏。 当年他随着南静隆入大金帝都后,在与清流之首的慕容氏接触之前,曾听南静隆偶然提过第一公子,是多么惊艳才绝,多么与世独灼——可以这么说,慕容敏之于慕容氏,就好似甄士之于未倒的齐国公府,一般耀眼夺目。 虽然很多人在这样惊艳的光环中,都完全忘记了,慕容敏其实并不是一个男子,而是一个和他一般无二的男双。 怪不得……白敏玉的容貌那样惊世,光用眼睛一看就知道了,而当初的白敏玉那样消沉不愿意去掉自己脸上的疤痕,显然因为这样的容貌,是继承为他死去的母父——也只有当初被誉为大金第一美男子的慕容敏,方能称得上。 乍然听到这件事,江洛玉只觉得脑袋都要停转了,上辈子他前往大金的时候,慕容敏早已逝世,只留给大金所有世家叹惋和遗憾——可此时结合当初白敏玉的话,他竟知道了另外一个惊天的真相。 那个被誉为大金第一公子的慕容敏,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被人活活逼死的? 正在惊愕时,却仍旧听见那个清冷的声音应了,代表他猜测的正确:“不错。” 江洛玉得到了膝上人的肯定,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更乱了,上辈子和这辈子的记忆搅成一团,片刻后终于完全平静下来,却又想到了更加重要的问题。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慕容敏为之倾心不改,不惜毁了自己男双的身份,心甘情愿的诞下一个没有名分,前世他甚至不知道有过慕容昭敏这个名字的孩子?又不惜以自身的死亡为筹码,只为了保护这个与心爱之人的结晶? 想到这里,江洛玉垂下头来,看着那张美丽的,有可能全数继承于慕容敏的脸庞,还是忍耐不了自己的好奇,想要知道当初那个神话般的第一公子,所托付真心的人又是怎样的:“那,你的父亲……” “我没有父亲。”这一次,出乎他意料的是,不等他将话说完,那个人就突然开口,话语中蕴含着从未有过的怨恨和愤怒,“这世上,我只有母父——没有父亲。” 江洛玉被他的语气所惊,先是沉吟了片刻,随即想起当初在白敏玉的叙述中,并无父亲的 一点身影,便猜测到了一些更深层的东西,语气跟着柔和下来:“好,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 ” 〇 说罢了身世,白敏玉——现下是慕容昊,就再度眯起了眸子,盯着近在咫尺的江洛玉姣美的脸庞,沉默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和那人交握的手指却一直都未曾放开分毫。 “敏玉……不,昭敏。”注视着梨花簌簌落下,白色的花瓣飘落在膝上人满身都是,江洛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帮他将花瓣捡起,一边认真问道,“你的事情暂且不讲,只是我仍有些疑问,你可否能与我解惑?” 盯了他一会,慕容昊唇角潇起了一丝极为细微的笑,據拍色的眸子像是看清了他的想法:“你是想问,为何你的母亲会认识我的母父,当年更会帮我逃过追杀?” 江洛玉微笑着抚过他眉间的花瓣,柔声道:“既是知道,那就说罢。” 慕容昊听闻这话,眉宇间倒是掠过一丝难以得见的诧异:“你——不知你母妃的真正身份么?” “母妃?”江洛玉沉吟片刻,想着自己少时在王府内听到的些许传言,以及重生之后与王府管家江苍流之间的几次谈话,有些迟疑的说道。 “听王府的老人说,母妃当年是父王一力从王府外接来,行踪成谜身份不明的女子,当年为了这件事,父王还曾经和祖父冷战过很长一段时日,后来母妃生下了我这个嫡双子,又纳了母妃身边的柳姨娘后,这才渐渐作罢。” 慕容昊听到他的话,面上没有任何惊愕之色,只是突然开口道:“你的母妃,可并不是身份不明的女子——她和我一般,乃是大金之人。” “大金之人?”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29节 江洛玉闻言,顿时略微一怔,先是想起了当年逍遥王府面上光鲜,其实暗地中受到大泷朝廷内部不少牵制,甚至皇帝都渐渐不再信任的境况,又联想到父王和母后鸳鲽情深,心底便有了答案。 “这就怪不得了,父王多年镇守边关逍遥王府,就是为了抗击大金来军,倘若娶了一个大金的女子,不光是军士们要s_ao乱,朝廷也不可能饶得了这般,更何况这么多年来逍遥王府因为军功和兵符的缘故,已然有些功高盖主——反倒不如娶一个自己心爱,还掩盖了身份的平民女 子。” “你啊——”慕容昊看了他半晌,闻言先是轻轻叹息一声,随即抬起手来,轻触他在阳光下愈发剔透的眉眼,轻声道,“本这样聪明,怎么这个时候却犯傻?从你身上,我几乎能看见上代逍遥王的影子……你也不想想你父王,真会看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大金女子么?” 第210章 定情信物 这句话一出,犹如一道惊雷轰隆,瞬间划开了深暗的夜幕,从而暴露出其后更深层的某些东西。 江洛玉的手指一颤,目光霎时变得复杂不定。 不错,倘若以父王之能,普通的大金女子生下自己之后,庇护也就庇护了,更何况出嫁从夫,母妃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而已。可若母妃真的是普通的大金女子,又怎么能熟识大金第一公子慕容敏,更在慕容敏被仇家逼迫时,让自己的侍女带着亲生孩子投奔—— 在他记忆中,母妃的一言一行都极有姿态,若只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万万不会有那样的仪态!然而这一切,不正昭示着当年的母妃身份并不平常,很可能同为大金四大家族中人,甚至更为高贵?! “你的意思是……” “大金白氏。”这一次不等江洛玉再做猜测,慕容昊就不再打哑谜,直接说出了自己所知的事情,“既然你能认出慕容氏家徽,想必不会不知道白氏。” “大金白氏……白氏……怎么会……” 听到大金白氏的瞬间,江洛玉心中一紧后又是一松,五味杂陈几乎说不出话来。 大金白氏……他当真是两辈子都没想到,自己的身世竟会和大金四大家族牵扯上关系。大金白氏乃是大金四大家族之一,同时是最为神秘的家族,那个家族中多为武将,因掌兵权极少与其他家族交往,即使是皇储也不例外。 当初为了南静隆能够顺利登位,他也没少打过这个家族的主意,可是白家家教严谨子女又少,而且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抓的把柄,更何况在南静隆大势已定的时候,也很服从的表示了效忠,最后因为兵权的缘故,南静隆也拿不了他们怎么样。 只是在他死前的那十年中,他有时还是能隐约知道宫门外的动静,好似这十年之内南静隆终究是以铁血手段收拾掉了几个功高盖主的家族,其中就有掌握兵权如命脉的大金白氏,至于后来怎样他因自身难保身在冷宫,也不是十分清楚。 就算是上辈子他成了皇后的时候,因为白家向来低调做臣,国宴之上也就曾见过几次白家的人,更不要说去想自己的母亲同样姓白,可能会和大金白氏有些许联系。 慕容昊看他陷入了思索,眼神复杂的模样,略微柔和了神色,接着道:“姑姑曾对我说过些往事——便是有关母父的事情,言及当初四大家族中,白氏嫡长女白洛冰,是大金帝都第一美女,与母父第一公子并称,更是少时相识,可互托性命的交情。” 白洛冰——这的确是母妃的名字,甚至一字不差。 因自己和弟妹名字里的洛字,就是父王从母妃的名字中取的,因此对于母妃的姓名,他很早就清楚,却未曾有今天这般奇异的感觉:“……竟是这样。” “可还有疑问?” “自然有。”知道了母妃的身份,还有膝上人的身世,江洛玉只觉得自己前日的轻松一扫而空,转而变为更深的疑问,白氏嫡女为何会嫁给大泷逍遥王,慕容敏被逼死的原因……这些事情要一点点解开,慕容昊和自己现下所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些事情,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想到这里,江洛玉渐渐平静下来,目光转回到白衣人身上,目光中带着自己也不知晓的执着,突然低声问道:“你为何,要叫敏玉?” 慕容昊脸上的笑影散去,眉眼在细碎的光芒下,映得愈发模糊不定。 “你既已这样问,难道不清楚么?” 白皙的指尖轻触那张熟悉的脸颊,十几年前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那双據拍色的眸子愈发深沉,喉间的话语却愈发艰涩。 “我从未想过……整整十年过去,此生还能活着再见你一面。” 不等他的话语完全落下,就有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脸颊旁,和以往一般淡然柔和的脸庞就在眼前:“大白天的,就不要说胡话了。” 伏在他膝上的人紧紧盯着他的脸庞,像是要将这张脸铭刻在心中一般,目光是从未见过的执着沉郁:“那一日,我在马车上,看着你含笑望着我,说出是逍遥王世子的那一刻——我看着你,就好似看着黑暗中,突然燃起的火焰。” 即使那点火焰会烧灼肌肤,会燃烧吞噬所有思索,但那一点微亮的温暖,让他不惜任何代价,也一定要得到手中。 “你知道么?”说罢这话,他不等面前的人回答,就抬手隔着衣衫按住了江洛玉胸口处的那块冰冷的万毒石,“当初,看见你用冰肌玉骨膏的时候,我闻见那血婴砂的香气,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么多年,为了练母父教给我的慕容氏秘法,我不得不每个月圆之夜浸在冰冷的潭水中,直到最后功成——但即使是在寒冬之时泡入那水中,也没有感觉到那样的冷意。”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據拍色的眼底掠过无奈无力之色,只是神色淡淡一闪而过,且在江洛玉还未察觉到的时候,突然完全消失不见。 “除了今日,你的眼底,无时无刻都有着恨怨,我不论如何努力,不论怎么做……都无法解你的恨怨……你那样对江慧,对南静隆,那样折磨自己,甚至连子嗣这样的事情都可以用来做筹码,我不知如何劝你,更不知该不该劝你。” 听他说起自己的前世恨怨,江洛玉忍不住皱了皱眉,想起两人之前数次为了南静隆的争吵,忍不住叹了口气,问道:“你既然知晓我不是因为对南静隆有爱恋之意,为何一定要与我争论?” “我害怕。”伏在他膝上的人苦笑一声,渐渐直起身来,目光复杂的望着他,一字一顿说道,“我无时无刻都在害怕。不敢确定,不敢往前——看着你向他们报仇,就像是在刀尖上走着,我却没办法让你放手。为此我曾憎恨自己,为何是个这样懦弱的人?” “可我清楚。” 说到这里,他的话语骤然停顿,眸底闪过了难以掩饰的痛楚和恐惧——这是第一次,江洛玉从他的眼底看到这般,只要看一眼便忍不住为之心揪的神色。 “我已经失去了母父,不能再失去你。” 江洛玉抿了抿唇,怔怔盯着他毫不掩饰的神色,直到那人垂下眸子准备转过身去时,才骤然抓紧了那人的手指,强忍住自己盈然的泪意,抱紧了他的肩膀。 “对不起。”他低声喃喃着,脸颊贴上那人铺开在阳光下乌缎般的长发,“……对不起。 抬手将那人背对着自己的身体扳回来,用指尖描绘着那人如画的眉眼,江洛玉忍不住一点点靠近,试探着将自己的唇靠近,可还没等他触碰上,就被白衣人一把搂住了腰,簌簌的雪白梨花落下掩去了衣衫摩挲,极尽亲密的触碰声响。 树外的阳光渐渐暗了下来,一片白云慢悠悠的从蓝天上漂浮而过。 江洛玉闭目靠在他怀中,许久才喘匀了一口气,复又露出淡淡的笑容来,靠紧了那人冰冷的肌肤:“我的仇已经报了——我答应你,不会再为难自己。相对的,你也不要自己一人去钻牛角尖,好么?” 那人静默着没有出声,只是良久之后,突然松开了握着江洛玉的手,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这不是你母父的遗物么,给我做什么?” 江洛玉察觉到他的动作,又感觉手上一凉,下意识握紧了手指,将那东西凑到自己眼前来看清楚,却发现那是上次白敏玉差点被毒死时,交给自己的白色玉章,指尖不自觉摩挲着玉章上浮雕出来的郦鸟,又将那玉章翻了过来,看向有字的那一面。 “上次未曾细看,这时候细细看来,仿佛有些眼熟,这上面的字是金文么?” 抱着他的人点了点头,仿佛是任由他看一般,江洛玉便抿了抿唇,目光细细的掠过那上面刻着的字。 “慕——容——天——宝——”细细的看了一会,江洛玉认出上面的字,却在一字字读出来的时候,脸色瞬间变为凝重,“慕容天宝!” 那枚玉章被扣在掌心中,江洛玉紧紧盯着那上面的字,又翻过来看了看其上雕成的郦鸟,眼底浮现了惊愕之色,问道:“这是慕容家主代代相传,从大金玉玺上分离下来的四块印玺,也是分别交给四大家族的镇族之宝之一的,慕容天宝?” “母父留给我的,除了那块万毒石,就只有这个了。”慕容昊闻言,目光从他掌心中的那块玉章上掠过,眼底深处不仅有着难以言表的怅惘,更有深切的怀恋,“你拿着。” 江洛玉听他应是,不由心中一跳,唇边的笑容深了些,突然仰头直视着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拿这个做定情信物么?” 抱着他的人闻言,却并未说话,只是定定凝视着他,片刻后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第211章 江雄责问 “好,既然你给了我,那这东西我就收下了,作为交换……”看见他点头,江洛玉心中一震,迅速敛下了眼眉,不敢和他对视,思索片刻后,却从身上的暗袋上摸出了另一枚翡翠圆章,碧莹莹的拍在了慕容昊身上。 “这是母妃再世的时候给我的私印,这么多年我一直戴在身上,既然你给了我慕容天宝,这个就给你罢。” 白衣人接过那枚小印,发现那玉印用的玉乃是老坑翡翠,颜色清亮入手温润,又低头看了看那上面的字,讶异的发现其上居然镌刻的也是金文,字迹斧刻刀削一般硬挺,好似是出自男子之手。 “宸华?” “宸华。” 江洛玉低声重复了一次,手指触到那玉章碧色的纹理,动作轻柔。 “母妃说,这是母妃的亲人,照我猜想,大概就是我的外祖父——这一代的白家家主交给母妃的东西,也是我的小字,是父王和母妃在那次出征前给我做生辰礼物的,却没想到,他们一去就没能回来……除了母妃和父王,还没有其他人能这么唤我。” 话音未落,他抬起头来,含笑看了他一眼,眉眼之间虽有柔和,却有深藏于其中的笃定:“如今给了你,若是不小心丟了,我可不饶你。” “不会的。”眼看着那枚翡翠玉章折s,he出迷离的碧色光芒,白衣人握紧了手指,目光定定的看着他,唇角的笑影像是糅合了阳光般,第一次露出灿金色的光芒。 “宸华。” 天色渐晚,日光收敛了些。 一身青衣的人慢悠悠的下了马车,回首望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白衣人,手中的象牙骨扇轻轻一拍,缓步朝着曲曲折折的回廊上走去,逐月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家主子,又不时去看他身后跟着的白衣人,笑容不由更灿烂了。 走了没有几步,晚霞就急忙忙的跑到他面前,行礼道:“参见世子。” 江洛玉抬了抬手,含笑应道:“起来罢,怎么了?” “回世子,是郡王殿下吩咐,请您立即去东府书房一趟。” “叔父?”听闻是百八十年不见一面的郡王江雄找,江洛玉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面上却仍是淡笑,不曾先挪动脚步,反而问道,“他唤我做什么?” 晚霞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江洛玉也就没有在追问下去,而是侧过身来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抬手抚平了他白色的袖袍角,突然轻声嘱咐道:“虽然昨日的事情是你设的局,可让你姑姑担心也不好,现下你去一趟告诉她你平安无事罢。” 白衣人听着他这明显就是要把自己支走的话,又看着他成竹在胸的神色,便知道他是猜出了什么事情,也不怎么担忧,想了想他的话后,就极为缓慢的点了点头。 就算他自己不打算告之姑姑,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又在碧波苑中消失了几日,难免不会有人说漏嘴,这么一去也正好安了姑姑的心,更何况江雄来叫江洛玉,自己也肯定不能跟着去的。 目送着慕容昊的身形走远,江洛玉收回了眸光,神色自然的示意逐月跟着自己:“我们走 ” 〇 一路到了东府的垂花门前,和江雄的小厮一通客气之后,逐月被留在了院子外面,江洛玉则独自一人走到了书房门前,弓着身子神色恭敬的敲了敲门。 等到里面有人应了一声,江洛玉推开房门走进去,抬手对着书桌前的人躬身:“侄儿见过 叔父。” 江雄背对着他站着,闻言连头也没回:“坐。” “曰,, 疋。 江洛玉低眉顺眼的坐下没多久,还未开口问江雄叫自己过来做什么,就听见站在不远处的江雄有些冷漠,又夹杂责问的声音:“今天一天,你跑到哪里去了?” 说罢这话,他看着椅子上的青衣少年立即要开口说话,生怕江洛玉不承认似的,连忙再度开口先堵住这个话头:“你不必想着如何蒙骗本王,本王今日派人去了碧波苑好几次,碧波苑中的主子在不在,本王还是能看出来的。” 江洛玉一听他提起今日出府的事情,便知道这事是难以善了,可关键是他并非女子而是个男双,男双和男子按理是一般无二,平时出府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事,除了可能被人说加冠之前行为浪荡,其余的又没什么。 “回叔父,侄儿是有私事缠身,却又不想扰了叔父和祖母,这才假装告病出外处理,并非是心中有意怠慢祖母和叔父……” 江雄也知道这句话威胁不到江洛玉,此时又听到他带着些焦急的辩解声,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量你也不敢如此没有分寸。” “叔父教训的是。” 眼看着因为这两句话,江洛玉比进来的时候更加恭顺,江雄满意的点了点头,绕过了桌子走到江洛玉身边来,目光严厉的扫过他垂下的脸庞,冷声道:“今日叫你前来,你可知是什么事?” “侄儿不知,还请叔父赐教。” “你可知,今日本王为何频频让人去找你?”江雄想起今日要叫江洛玉来的正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冷冷的看着身畔的侄双,低声问道,“今日清晨,夫人突然醒来,让身边的嬷嬷来见我,在珍微苑中与我说了许多话。” 夫人——甄氏? 甄氏和江雄说话,与他有什么关系,除非—— 除非是甄氏因为自己不久于人世,抑或是放心不下江慧和江影……为了让她好好养病,早在知道江影死去的时候,郡王府上下在甄氏及其仆妇面前,对江影和江慧的事情三缄其口。估计是甄氏不知道这件事,又害怕死了之后自己还会害她的儿女,这就将她所知道的那些猜测全数告诉了江雄。 江雄听了甄氏那些话,一定是震惊疑惑的,想必当时甄氏一定是唱念做打俱佳,这才能让江雄忙不迭来找人唤他来问,因而又发现了他并不在府内,还编谎话骗溧阳公主,就正好再加上一条不敬尊长之罪。 算的可真好,斤斤计较到极点了。 他连齐国公府都能弄倒,又刚刚与慕容昊杀了逃犯甄士,现下不过一个朝中无权无势只享王爵的叔父罢了,还能翻得了天么? “叔父的意思,侄儿不懂——侄儿不擅长打哑谜,倘若真有什么事,还请叔父直言。”“你倒是心急。”江雄看他这样镇定,本来想要说的话斟酌了一番,不知为何心下有些惴惴,却仍旧说出了口,目光更见凌厉,“本王与潋滟相见之后,潋滟对本王说了许多的事,不仅有关于本王的子女,既然被南皇子所杀的影儿,和被打入冷宫的慧儿,更包括了你。”江洛玉含笑抬起头来,目光清澈透亮:“叔父这话,是想说什么?” 江雄眯了眯眼睛,心觉面前人是在装傻,可是看着他淡然无波的神色,又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一时间更是疑惑:“本王想说什么,玉儿这般聪明,会一点都不清楚?” 江洛玉可不管江雄怎么想,手指不自觉的碰了碰边上的茶盏,神情有些漫不经心:“叔父这样说,就折煞玉儿了。” “折煞不折煞,玉儿最清楚。”听到江洛玉出推塘塞责之语,江雄顿时眉毛一竖,整个人更显威严,若真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肯定被他的做派和冷声吓得一哆嗦,“慧儿的莫名进宫,影儿突然变成双子,还有他们两人——这一切……” 这一次,还没等他说完话,江洛玉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和方才他所做的一般,轻飘飘的堵住了他的话头:“叔父不会是想要说,这一切都是玉儿造成的罢。” 江雄被他这句话堵得一顿,本来是要一口气问出来的,眼见着江洛玉脸上的神色动也没动,不由有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脑海中想起早晨时甄氏对自己说的那些,有关江洛玉谋害江慧江影的事情,怀疑更深了: “本王从未如此说过,只是不知玉儿如何以为?” “恕侄子愚钝,实在不知道叔父唤侄儿此来,究竟有什么道理。” 江洛玉迎着他怀疑的目光,眨了眨眼睛,一副清白无辜的模样,话语却像是一根根长针,字字诛心。 “侄子年纪尚小,还不懂许多事情,却知晓二婶还未病倒之前,时常想要从侄儿这里拿走王府账本,又数次希望侄儿老实的交出些东西,可是那些东西都是王府所有,侄儿还未曾继承王府,又怎能将那些东西交给二婶呢,叔父您说是吧?” 江雄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听到江洛玉的话,下意识站起身来,带着怒气指着他反驳道:“你——你的意思难不成,难不成是你二婶要谋夺你王府的家产不成?” “这可是说不准的,二叔您多年不管内宅,很多事情,怕是连您和您手下的那些人,也都不知道。” 第212章 旧事秘闻 江洛玉看着他气的浑身发抖,站起身来指着自己,好似要张口把自己吞了的模样,垂下的眼眸闪过一丝不屑之色,将手中的象牙骨扇捏紧,面上露出了委屈之色,没等江雄反应过来就也跟着站起身来,再度对江雄行礼辩驳道。 “至于堂兄和堂妹之事,第一,洛玉怎可能会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一手遮天?第二,洛玉并无理由要暗算于他们两人!论情谊血缘,他们既是我的姐妹兄弟,就算洛玉与他们不睦,告之二叔和祖母便是,为何要拼着被发现罪名,去谋害自己家中的人?” 说罢这话,他慢慢抬眼,看着自己这番话后,明显觉得有些道理,因而缓和了神色的江雄,又趁热打铁的说道。 “说起这个来,怕是叔父还不知道,玉儿和堂妹私交甚好,堂妹进宫之后还特地向玉儿来要王府的养颜膏,玉儿可是从来没有怠慢过堂妹的,更不要说堂兄还在府中的时候,也和玉儿喝过几次酒,何谈二婶说的那些事呢?” 江雄听到这话,脸色终是变了——那养颜膏的事情,他还真的曾经听宫内的公公说过,江慧的养颜膏不是大内供的,而是江洛玉送进宫中去的,江影和江洛玉一起喝酒,小厮也曾经对他说过。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变幻不定,一会想着今日清晨的时候去珍微苑,甄氏对着自己边哭边说的话,一边是江洛玉此刻委屈的神色,一时间竟是难以抉择谁真谁假:“你的意思是,你与慧儿影儿私交甚好,那一切的话都是你二婶在撒谎?” “二叔,这话玉儿可没有说。”江洛玉摇了摇头,脸上的委屈之色还未褪去,语气里却多了几分不满,“只是恕玉儿直言,老话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事到如今照玉儿看来,二婶回光返照之言却是脑袋糊涂,做不得真了——叔父以为呢?” 一听他这带着怨气的话,江雄瞬间皱了皱眉,心中被他们两人的话弄得不知该信谁,江洛玉又是个小辈,语气愈发差了: “哼,就算她往你身上泼脏水,说的也不是真的,却依旧是你 的长辈!就算有什么话说的不对,你也得受着!如何能不敬尊长,胡言乱语!” 闻言,江洛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鄙夷和不屑,面上却现出了胆怯之色,后退了两步有些吞吞吐吐的躬身道:“二叔说的是,只是二叔,有一句话……玉儿想了很久了,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雄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讲!” 江洛玉闻言,神色带了点犹豫,片刻后还是迎着江雄审视的目光,压低了声音上前几步,轻声试探着说道。 “前几日洛玉听闻,齐国公府已然覆灭,甄氏一族男丁满门抄斩,虽然是未曾牵连三族,也是因为郡王府和堂妹的缘故。可即便如此,郡王府中有何必要去护一个罪臣之女?更何况她此刻已然没了子嗣,一个没有子嗣,又身上带罪可能牵连府内,还妄图死前让洛玉和叔父之间有嫌隙的主母,依洛玉来看还不如不要的好,叔父说呢?” 听到这一番话,江雄脸上的神色瞬间千变万化,目光带了些震惊,随即又隐藏在了最深处,目光直直看向江洛玉,冷声道:“你的胆子,倒是当真不小。” “叔父谬赞了。” “下去罢。”看着江洛玉低身再度行礼,江雄的眸子里带着某种深邃的东西,方才青衣人刚进来的时候,那种高高在上问讯的语气已然不见,只剩下了长辈对于晚辈般的温和慈祥,“晚膳时分,记得去老祖宗那里一趟,老祖宗有东西要交给你。” 去溧阳公主哪里?有东西? 江洛玉闻言,唇角的弧度勾了勾,神色更是柔顺:“玉儿遵命。” 出了书房,江洛玉从回廊上走了几步,对着身后跟随的逐月低声嘱咐了几句,便转身朝着溧阳公主的院子去了,不一会走到了内苑门前,还没等上前让丫鬟打帘子,就看见江冰和江言一前一后的从屋内走出来,见到他纷纷吃了一惊,随即低身行礼道。 “见过堂兄。” 江洛玉没想到会在这时候遇到他们两人,面上却不动声色,回礼道:“两位堂弟刚刚见过祖母,天色也晚了,为何不留下用膳?” 江冰看了身畔沉默的哥哥一眼,眼珠子一转,明显面上更和善些,闻言便回道。 “回稟堂兄,不是我与哥哥不想在此用膳,实在是今日祖母不愿意留我们,我们也不好死皮赖脸的呆着,不过若是堂兄请见的话,祖母定然会留堂兄用膳的,祖母待堂兄向来很好,我们可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呢。” 江洛玉听他的话,隐约猜出是溧阳公主不让他们留下,又单单叫了他独自一人前来,怕是真的有什么要事,心思一动,唇角微微勾起来了些:“瞧堂弟嘴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抹了什么蜜。” “堂兄说笑了。”眼看着江冰都抢先说了话,江言上前一步走到了江冰身畔,神色比江冰多几分郑重,“母亲那边方才差人来寻,怕是这时候出了祖母屋中,再耽误就不好了,堂兄便恕堂弟先行一步。” 一听是穆氏要叫,江洛玉忙不迭侧身让他们先行,神色柔和:“既是二婶那边唤,两位堂弟不走到了就快去罢。” 目送着江冰和江言离去,江洛玉唇角的笑容深了些。 甄氏身后的齐国公府倒台,江影江慧接连失势死去,穆氏本来就是郡王府平妃,这时候俨然成了一家主母,在没有人可以与她抗衡,若是她聪明不招惹自己便罢,倘若不聪明——他也不介意之后让这位平妃二婶,也长长心眼。 想到这里,他已然缓步进了门内,先是不着痕迹瞄了一眼自己衣衫内侧的土渍,随即轻轻挥袖,对着侧身半躺在榻上的溧阳公主低身行礼道:“玉儿见过祖母,祖母万福。” “玉儿来了,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溧阳公主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只是觉得在此时昏暗的屋内,江洛玉的身形好似有些削瘦,面容也是异样的苍白,整个人蹲下去的时候摇摇欲坠的让人担心——更不提今日早晨的时候江洛玉并未前来问安,而是特地让人递话来说是身子抱了恙,忙抬手对着他招了招。 “早上的时候没见你来请安,你院子里的人就跟祖母说你病了,祖母可担心了一段时候,也不知现下好了没有?” 江洛玉抿了抿唇,心想着就算是自己没病,任谁被那么连吓带怕的担忧上一晚上,又是未曾好好歇息,脸色都好不了,因此丝毫没觉得自己装病有何不妥之处,可想起方才江雄的话, 又转念起身走到脚踏边坐下,挂起笑容道。 “让祖母担心了,玉儿不过是清晨起身的时候,有些头疼脑热的小病罢了,哪里像是那些下人说的那样严重,您看玉儿现下不是好好的么?” 溧阳公主见他坐在自己脚边,不由细细的端详了一番,发现他好似真的没什么大病,只是脸色略微苍白,眼底下也是一圈青黑,便松了口气,对着榻边的嬷嬷笑道:“说的也是,皮猴样的人物,想着也不会轻易病了的。” 江洛玉闻言,笑容渐深,锤了锤溧阳公主的小腿:“祖母说的是。” 溧阳公主看他如此柔顺,又想起今日江雄前来于她说的那些事情,脸色突然一沉,片刻后突然直起身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对着跪坐在身畔的孙儿说道:“天色也晚了,今日便在祖母这里用膳罢,祖母也怡好有些话要与你说。” 江洛玉听到有话要说四个字,手连颤都没颤,只是定了片刻后才抬起头来,轻声道:“全听祖母之言。” 逍遥王府第一代主子虽出身草莽,可自从溧阳公主下嫁之后,公主便约束了下人和主子们,后来溧阳公主又和二子呆在京都许久,直到江英成年继承逍遥王尊位后,才离开京都去往边疆守卫,自此之前,王府内的礼仪都是一等一的。 也就是因为如此,在京都郡王府内,向来是溧阳公主这里规矩最严,食不言寝不语,连筷子都不能碰到碗碟发出响动,更不提咀嚼食物时不能露齿,夹菜之时不能露腕,吃完漱口后才能再开始说话。 一顿晚膳用毕,江洛玉含笑站起身来,和嬷嬷一同扶着溧阳公主在主位上坐下,刚准备接着低下身来给祖母捶腿,就看见溧阳公主的神色和往常不大一般,更多了几分沉凝之色,不等江洛玉说什么就开口沉声吩咐。 “你们都下去罢。” 服侍在屋内的丫鬟闻言,立即恭敬低身:“是,公主。” 江洛玉眼神微微一变,目送着所有的丫鬟退出门外,甚至连打帘子的大丫鬟都退了出去时,心底顿时一沉,知道能让溧阳公主这般严谨说出的,定然不是什么小事,不由屏息凝神,听着坐在上首的溧阳公主开口。 “玉儿,不知不觉,你进府也有一年了罢。” 第213章 临死托付 没想到一开口就是拉家常,江洛玉微微笑着扬起脸来,暗自看了一眼唯一没有退出去,仍是低眉顺眼站着的老嬷嬷,心下暗稟:“是,已有一年有余了。” 溧阳公主看了他一会,像是有些感慨一般,苍老的手指触到了他的脸颊,神色却一点点凝重下来,说着说着眼底又涌起哀伤:“你守礼稳重,又生的俊朗,祖母每次看见你,都会想起你父王小时候——只可惜你没福的父王,却把本宫和你一同抛了,再也不管……” 眼看着溧阳公主话没说完,就好似陷进了回忆中,不论是神色和语气都不大对了,江洛玉差点被她感染,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定然痛苦,自己也不由红了眼眶,倒是放下几分戒备:“祖母您别伤心,若是此时父王在,看您这般伤心,父王也定然不会高兴的。” “祖母知道,祖母都知道。”溧阳公主真情流露,却在看到江洛玉也神色激动时,霎时冷静了下来,手指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发丝,话语中像是蕴含着某种深意仔细去听的时候还带着一点愧疚。 “当初你进府的时候,祖母看你年纪小,生怕你不够稳重,许多事情不敢告诉你,你可不要怨怪祖母才是。” 江洛玉心底一咕咚,心道来了,面上仍是那副委屈神色:“祖母这话说的可就重了,您是玉儿的祖母,做什么事情自然是有思量的,玉儿年纪甚幼,许多事情还要让祖母拿主意,是不敢擅做主张的。” 溧阳公主就喜欢他这副乖巧的模样,眼底的疼爱和愧疚之色更深了: “看你这么听话乖巧 ,也不枉你父王少时教你,祖母这几日仔细想了想,今r,i你二叔又对祖母说了些事情,你的年纪也是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要继承逍遥王府,祖母想了又想,怕是不该瞒着你了。” 听到这里,再装什么都不知道就有点过了,江洛玉适时的变了神色,试探问道:“祖母……您想要说些什么?玉儿怎么听不明白?” 溧阳公主看了他神色变化,仿佛有些不堪重负般叹了口气,随即定定的看着江洛玉,她心底清楚终于会有这一日,江洛玉也终有一日会知道,可到了这个地步却有些忍不下心——只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不说下去不行,便对着身畔的人挥手:“嬷嬷,去拿东西来。” 嬷嬷低身应道:“是,公主。” 江洛玉有些讶异的眨了眨眼睛,倒是显出几分天真来,可心底却越来越沉——前世的时候,哪里有过这么一出?!溧阳公主方才提起父王,这时候又说了这样的话,接下来的什么“东西”分明就是有关与父王和母后——甚至是关于他们之死! 这样大的事情,前世瞒住了他,是因为他不争气,还是因为他嫁了人?! 前世他们眼睁睁的看着甄氏陷害他,却没有人伸出一只手来帮帮他,今生好歹厉害一回,将他们府中的人弄死了大半,反倒让他们看重起来,真是可笑可气至极! 一丁点怒意火星般涌起,就要爆发成一片大火时,江洛玉却在看着眼前的祖母颤巍巍接过嬷嬷手上一个盒子,转身对着自己,眼神殷切中带着悲怆时,那火焰却骤然熄灭。 “玉儿。” 正在恍惚挣扎,也不知心中是怨还是恨,是悲伤或是无奈的江洛玉被面前的人一唤,下意识伸手接过了溧阳公主递过来的盒子,耳边听着那个声音接着说道。 “这里面的东西,乃是你父王在你十岁时,带着你和你母妃到此看望祖母时,交给祖母的,当时你父王曾言及若是哪一日自己有何不测,因为兵符之故,你定然会被皇帝召回帝都,倘若你做了女双也就罢了,倘若选择继承王府爵位,便让祖母将里面的东西转交给你。” 江洛玉闻言,顿时心中一稟,目光死死的定在了那盒子上,眸间的神色变幻不定。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十岁的时候——竟是在那么早的时候,父王就已经预测到自己会遭受不测,将机密的东西借溧阳公主的手交给他么?!那么当初的一切,父王母妃的死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溧阳公主看他呆愣,垂下的面容看不清楚,不由先是柔和了神色,随即抬手抚了抚他的长发,再度轻声开口道:“孩子,莫要怪祖母瞒你,只是你年纪尚幼,你父王只有你这么一个嫡双,对于你……不论是祖母还是你父王,都希望你能有自己的抉择。” 江洛玉攥紧了那盒子,闻言垂下头来,语气仿佛带着哽咽:“祖母……” 溧阳公主含着笑容,将眼底的忧色和悲怆压了下去,看了他许久后,抬手搂住了他的肩膀,苍老和蔼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对于祖母来说,不管你几年后会不会继承王位,抑或是选择夫主作为女双嫁人,都是你自己的选择,祖母都不会说什么,你父王早死,你一个孩子,身上不应该背负更重的东西,不管是祖母还是你父王,都希望你能平安快乐一生。” 说罢,她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话语中蕴含难以言表的苦涩和悲伤:“祖母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希望再失去一个孙子。” 江洛玉点了点头,听了方才那番话,他心底五味杂陈,眼眶跟着有些红了: “祖母,孙儿 知道。” “东西祖母已经交给了你,如何处置便是你的事情了。”片刻过后,祖孙两人才稍稍平静下了心情,溧阳公主看着直起身来,握紧了盒子神色沉郁的江洛玉,慈爱的拍了拍他的手,低声嘱咐道,“去罢,明日不必来给祖母请安了。” 江洛玉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深藏的怨恨突然散了开来,乌玉般的眸子转瞬盈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许久后才长呼了一口气,好似终究放下了什么。 “孙儿告退。” 出了东府,半途迎接出来的眠星看着江洛玉异样平静,甚至脸庞上没带着任何神色时,不禁心中微微打了个寒噤。 “世子。” “去将书房的灯点亮。”江洛玉见是他迎出来,乌玉般的眸子里波澜不动,只是压低了声音吩咐道,说罢后还没等眠星转身,却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一般,脸色柔和下来,问道,“他人呢?” 眠星听到他这样的语气,自然知晓问的人究竟是谁:“稟世子,敏夫人还未回来。” 慕容昊还未从白姨娘那里回来,想必是被慕容世家的人将昨晚的事情抢先稟报了白姨娘,此时遭了训斥罢,反正最差不过脱一层皮,更何况慕容昊是慕容敏的亲子,不会如何的,江洛玉不担心:“等他回来,就让他先歇着罢,不必等我了。” 诸般嘱咐好了之后,江洛玉独自一人进了书房,回手锁紧了房门,就着桌上昏暗的烛光, 屏息将手中未曾上锁的盒子打开,看清了盒中盛放着的三样东西。 一枚十分眼熟的白色玉章,一块菱形的暗金令牌,以及一封并未糊口的信。 “这是什么……” 三样东西从他眼前依次掠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那块眼熟的白色玉章上,江洛玉审视了片刻,缓慢将手中的盒子放下,转而掏出今日与慕容昊定情之后,那块已经属于自己的慕容天宝,放置在了盒中那块玉章的旁边。 大小颜色,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慕容家的那枚其上雕刻的是郦鸟,另外一枚则是一朵仿佛还带着露珠的白芙蓉,其下镌刻着四个金文大字。 “白氏天宝?白芙蓉——母妃,父王,你们当真瞒得我好苦——” 正如慕容氏家徽乃郦鸟一般,白氏家徽正是白芙蓉。 看过白氏天宝后,江洛玉拿起那枚乌金色令牌,看着上面的金文略微皱起了眉头:从上面的金文来看,这仿佛是——如朕亲临的令牌? 大金皇帝,如朕亲临——母妃在白家,当初也当真够受宠的了,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身,不光是带来了白氏镇族之宝白氏天宝,更是随身携带着如朕亲临的令牌,不过这也就可以解释当初为何母妃能顺利的通过大金关卡,到达大泷京都和父王相遇相恋。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守在书房门前的逐月正在无聊的打着哈欠,远远就看见一袭白衣向着这边来了,慌忙站直了身体,对着快步走到面前的人低身行礼道:“敏夫人。” 慕容昊看见那个映在窗户上的剪影,眉目间多了一分柔和,并没有立刻抬步上前去推门,而是在台阶下顿住了脚步,对着身畔的逐月低声问道:“他何时回来的?” 逐月恭恭敬敬的低身回道:“回敏夫人,公主留世子吃了晚膳,是在晚膳之后回来的。” 慕容昊本来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以为江雄叫人前去也不过是说几句闲话,这时候骤然听到溧阳公主将江洛玉留下用膳,顿时微微皱了眉头,紧接着沉了声音:“公主留世子吃了晚膳 第214章 深藏入心 这句话话音未落,逐月也来不及反应,就听见屋内传来了凝定沉稳的声音:“既然回来了,就进来罢。” 江洛玉背对着房门站在桌后,听见背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随即发出了一声惊疑:“这是 ?,, 他转过头来,正好看见慕容昊将桌上那枚白色玉章拿起,微皱眉头仔细端详的模样,又想起溧阳公主和自己所说的一切,神色不由暗了暗:“如你所见。” 慕容昊看了半晌,将手上的玉章放下,看向不远处立着,面容半是光亮半是昏暗的江洛玉,忍不住开口道:“你——” 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的门口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江洛玉转了眸光,看向半掩着的房门:“进来。” 眠星迈步进来,面上有着为难之色,进屋后连头都没抬,语气却有为难:“稟世子,方才寒江阁传来消息,明日下朝之后,八皇子想要见您一面。” “要见我?”听到叶旭要见自己,江洛玉微微敛下眉头,心念电转之间想起昨日的事情,还有宗人府中的那一片狼藉血r_ou_,唇角勾起了一个诡秘的微笑,“怕不是为了见我,而是为了南静隆的事情罢……你回了他,我定然会至,还望他莫要失约。” 说罢这话,他上前几步走到白衣人身畔,含笑望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昭敏,明r,i你一 _” 據拍色的眸子抬起,定定的瞧着他,眸底像是蕴含着不见底的情愫:“我随你同去。”江洛玉听他回话的匆忙,心底顿时一甜,面上的笑容多了一点自然,抬手抚了抚他颊边的发丝,若有所指的笑道:“这么着急,莫非是……不放心我?” “你总是这样。”一片昏暗中,慕容昊仔仔细细的望着他——雪色如玉的脸颊,乌黑睫毛下波光流转的眸子,薄红的唇瓣,话语中似乎蕴含更深的苦涩和眷恋,修长的手指轻柔拂过那黑亮的眸子,“每一次看到……每一次,都想让人藏起来。” “你想把我藏起来?”以前从未听过这样的情话,江洛玉唇边的笑容愈深,只觉得心底像是泼了一罐蜜,可是在看着那人據拍色眸中难以掩饰的苦涩时,又觉得甜的发苦,“那可不行,我还有很多事还未做完……” 这一次,白衣人没有回答,只仍定定的望着他,看了许久后,那只修长的手想要收回去,却没等动作就被江洛玉抬手握紧,再度轻柔的贴在了面颊上,体会到黑暗中薄红的唇勾起的弧度。 “等到做完了……”江洛玉吐字很慢,目光却极为真挚,一边低低说着,一边斜着身体半靠着他肩膀,声音很低很低,像是在不知名的地方飘荡,“你再对我好些,说不准我心一软,便让你藏了。” 逐月目送着眠星离去后,就独自一个站在外间,半天没听见背后屋里有什么声音,不由揉着眼睛回头看了一眼,结果正好看见烛光映出的薄薄窗前,那两个影子正慢慢的合为一体,手臂抬起缠绕如花蔓,不一会那窗前的蜡烛就噗的一声灭了。 大丫鬟看的目瞪口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脸色红的和苹果一般,整个人呆在原地都挪不动步子,直到不远处的屋内好似想起了柔声细语,又好似有着几许暖昧的声响,她才忙不迭捂着面颊奔出了院子,一溜烟的不见影子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临着郡王府旁的街道上,一个身着青衣便服带着两个小厮,贵公子打扮的少年手持折扇,含笑朝着临了几条街的寒江阁走,一边走一边买着东西,路过卖面人的摊位时还忍不住低下身来看了好一会,这才接着向前走。 眠星无奈的看着自家世子,也不知为何突然起了兴致,一大早起来要逛一圈过后再去寒江阁,而站在他身侧面容冷淡清秀,面上覆着人皮面具的慕容昊则眼光柔和,知道是昨天那“藏起来”的话刺激了江洛玉,这才让他今早大大方方稟了江雄,像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公子般出来闲逛。 这样也好—— 白衣人站在初晨的阳光下,定定的看着不远处正在低头看着面人,颊边还带着微笑的人,眼底涌起了一层层难以掩饰的温柔和眷恋。 从那次在马车上见面之后,直到今天的这个清晨,他终于能看到在阳光下,露出自然微笑,而不是像面具一般紧贴在脸颊上的那个人。 而他是不是可以奢望,终有一天——这笑容会完全属于自己。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身心俱颤,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江洛玉和买面人的老板商量好又付了帐,又让跟在自己身边的眠星将面人都包了起来,准备让眠星先一步拿回碧波苑给逐月她们分去,回头就看见了站在墙角下,察觉到他的眼光后,来不及掩饰眉目中眷恋温柔的白衣人,眯了眯眼睛。 “昭敏?” 听到他的声音,白衣人缓缓走上前来,伸出手来牵住了他的手腕,仍是和初见一般的沉默不语,指尖传来的温度却早已不再冷漠。 江洛玉反手握住他的手,看着眼前这纷纷扰扰的大街,各色各样的人从他身边走过,听见卖糖葫芦面人炸糕的小商贩扯着嗓子喊,他耳边却只能听见那个人清浅的呼吸声——那样轻,却好似吹进了心里。 “我们走罢。” 白衣人听到他的话,據拍色的眸子眨了眨,却突然垂下头来,趁着旁边的眠星不注意时,低头吻了一下他薄红的唇,声音低低的,像是从喉间蕴出。 “好。” 走进寒江阁时,已然日当正午。 寒江阁是京都第一茶楼,酒食乃一等一的,一到正午若无人预定,不管是大堂还是其上的雅室都会被挤得水泄不通,上菜招呼的小二声音不断在楼内回响,饭菜香气飘荡在半空中,诱的人食指大动。 江洛玉走到顶楼,推门进去的时候,已然闻见了里面的饭菜香味,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紧跟着自己的白衣人,没有持着折扇的那只手,突然抓住了那人袖中修长的手指,拉着他抬步 进了房门。 孟九钱看着江洛玉带着人进去,和身边的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便低头哈腰的将雕花门关上,背着身站在门前等候着差遣。 临窗的桌旁,颜色鲜亮热气腾腾的酒菜前,叶旭同是一身绛紫色的便装,正半靠着椅子上闭目养神,象牙筷靠在手边,直到听见门前有脚步声渐渐传来,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那摆开的几面屏风。 雍容的牡丹到清雅的梨花,一截青色的衣角从屏风后露出,叶旭唇边刚露出笑容来,下一刻却在看到江洛玉抓着身后人的手,神色从容又闲适的迈步进来时,有些僵在了唇畔,手指也跟着一抖。 抬步进门瞧见了叶旭,江洛玉松开了抓着身后人的手,笑道:“叶公子,久见了。” 叶旭看着他松了手,脸上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了几分,只是神色依旧不大好看,目光紧紧盯视着白衣人,仿佛有些戒备:“这位是?” “昭敏,给叶公子行礼。”江洛玉听见他的语气有些冲,也不以为意,含笑回头看了白衣人一眼,又抬手捏了捏他的手腕,这才收了手上的折扇,带着些促狭对叶旭一字一顿道,“这是我的敏夫人。” 叶旭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却又极好的隐藏了下去。 “他瞒得过谁,也瞒不过我。”叶旭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江洛玉,转到他身后的慕容昊时,瞬间化为了一片火焰,好似是憎恶又好似是嫉妒,语调也放的很低,“扮了这么多年的双子,他是双子还是男子,本殿不是个瞎子。” 江洛玉仿佛此时才察觉到他的语气不对,乌玉般的眸底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笑容也跟着淡了,向前走了几步,正好横在了叶旭和慕容昊中间,阻断了他的眼光:“叶公子火气真大,也不知因何生气?” 叶旭看着他要护着白衣人,目光不自觉多了几分痛色,想着自己的那些心思,又看到江洛玉带着疑惑的脸庞,再也忍不住自己的一腔情愫,想起两人第一次在郡王府中见面时,面前的人含笑和他说话,还想起后来两人一人在树上一人在树下的模样。 朝曦画中的惊诧,谈论中的戒备,寒江阁的相见,乌篷船上的对谈……自己已忍不住动了心,为何他却无动于衷? “你……你难道不知道么?” “我?”江洛玉从他的眼底看出的一丝倾慕之色,不由暗自叹息,手指握紧了折扇,随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抬腕轻声道,“倘若洛玉有哪里不对,得罪了叶公子,洛玉便以此一杯水酒赔罪,还望叶公子饶恕洛玉不敬之处。” 第215章 再议谋略 叶旭定定看了他半晌,脸色变幻不定:“你没有不敬我。” 江洛玉吐出一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管是神色还是语气尽皆笃定,话语仿佛意有所指:“多谢叶公子。” “你——” “叶公子。”眼看着自己那句话后,叶旭仿佛忍耐不住,想要一诉衷肠,眼底更是燃气了更加浓郁的火焰,江洛玉下意识抿了抿嘴唇,知道当断不断怕是麻烦会更大,便在他再度开口前截住了他的话,回手再度拽住了慕容昊的手。 “昭敏是洛玉最喜欢的通房——准备守孝过后提了侧室,等到洛玉继承王位之后,怎么也会是个侧妃的名位,还请叶公子莫要再为难他,也莫要再为难洛玉了。” “为难你?”叶旭看着他拽着慕容昊的那只手,神色渐渐变得y郁起来,突然走到江洛玉身畔抬手将酒杯从他手中拽出,自己满上一杯后,一口饮下,嘲讽般的低声威胁道,“你就不怕我知道之后,将他的性别公之于众?” 江洛玉没想到自己今日只是带着慕容昊来试探一番,却真试探出了叶旭对自己有心思,一时间只觉得麻烦无比,眼底却多了一分戾气。 他人活两世几近心如铁石,这辈子除了慕容昊之外,其余人再难入他眼中,别人对他有情也就罢了,若是不挡着他的路也不用卑劣手段,他还是不想随便与人为恶的——但有情决不能成为威胁他,或是威胁他身边人的理由,前一世他看过这样的人太多,这辈子诸如卢珉这样的已经看了一个,如今一想都觉厌恶至极,现下还要对付另外一个么? “哦,叶公子会这样做么?” 叶旭紧紧盯着他的眸子,像是要了解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看着慕容昊的时候,却是真真正正的杀意:“若是我当真这么做了呢?” 江洛玉微勾唇角,目光淡冷,先前刚进门时的笑容一点点变了,语气却愈发轻柔。 “叶公子想必听过一句话,这世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倘若叶公子真要如此相逼,江某的手段叶公子是知道的,意外为敌也非不可能,江某也做了几手准备,到时便可让叶公子一一品鉴。” 叶旭没想到,自己这番表述衷情的话,竟是得到了这样的结果,只觉得心底好似被扎了一下,痛的厉害:“你,你就这般无情么?” 江洛玉眯了眯眼睛,下意识反问道:“无情?” 叶旭面上涌起苦笑,抬手指着他身后的白影,语气中多了几分咬牙切齿:“宁愿要他这么个随处可见的玩意,也不愿意接受——” 这一回不等他说完,江洛玉的神色骤然一沉,目光凌厉如同刀锋,也不管面前的人到底是王孙贵胄,或是以后的天子真龙,寒声道:“叶公子慎言!” 说罢这话,他仿佛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过重了,又稍稍缓和了下来,只是眸光寸步不让,身体也牢牢的挡在白衣人面前,以显示自己并非说说便罢,而是认真至极。 “叶公子,莫说什么随处可见的玩意——江某的敏夫人,可非常人能做得的。江某以后定会继承王位,这一辈子都会是男双,难不成叶公子能够委身于人,一辈子没有子嗣被当做双子 ,囚困在那后宅之中?” 王位,男双。 叶旭听到这两个词,就像是迎头被打了一巴掌一般,后退了几步攥紧了窗框,话语中混着些痛楚,想着自己想要完成的大业还遥不可及,面前心仪的人却冷漠无情,连一点缝隙都不留给自己,话语就多了颓丧之意:“你明知我已不能,何必……” 江洛玉叹了口气,明明白白的拒绝:“既是不能,叶公子就不必再讲。” 叶旭闻言,不由抬头深深望了他一眼,唇角突然泛起了一丝苦笑,像是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事情一般,眼底的某些执着和热火瞬间而退,只剩下了冰冰冷冷的一片沉寂,夹杂着几许不甘和遗憾。 注定得不到,还放不下么? “罢了,罢了。原知道是不可能,你这样冷的心肠,怕是没人能捂热……” 说罢这话后,他又沉默了片刻,这才再度抬起脸来,目光凌厉的看向站在江洛玉身后的白衣人,唇角露出一个绝不算是友善的僵硬笑容,抬手示意江洛玉不必再多说:“还未曾见过这位敏夫人,人皮面具这样的小把戏就不必用了,不如也让我死死心好了。” 白衣人站在江洛玉身后,闻言神色先是一顿,随即抬步走到了他身畔,在江洛玉淡然中微带担心的眸光中,抬手揭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30节 叶旭看到他的面容时,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毫无意外之色的江洛玉,手指在袖中暗暗握紧,面上却平淡如常,只是语气多了几分酸味:“果真是难以得见的容貌,也不枉你冲冠一怒为红颜。” 能开玩笑,代表也能一笑而过,江洛玉垂下眼来,将本来凌厉的眸光掩去,转而挂上了笑容:“叶公子说笑了。” “我是不是说笑,你最清楚不过。”看了一眼后,叶旭就不再将眼光放在慕容昊身上,而是转到了一畔的江洛玉身上,仿佛意有所指的低声喃喃道,“你时常就是这样,招惹了人就要走,真不知道你这副玲珑心肝,到底是怎么长的……” 江洛玉含笑,未曾在他面前坐下,转身走到了窗畔,片刻后终是沉声应道:“等到叶公子 得登大位,这世间少不了玲珑心肝的双子女子,那时候叶公子能得见心上人,不就能知道了? ” 听到这话,叶旭先是微微愣了一瞬,脸上闪过了极为复杂的神色,却没有抬头去看身畔不远处的江洛玉,仅是轻轻摇了摇头,不知是反驳或是肯定。 片刻之后,叶旭放下酒杯,终是沉静下了神色,不再纠缠不远处那个让人心里不舒服,却已然无法否认的人了,可就在他刚准备开口的时候,江洛玉却先一步侧过身来,目光淡淡的直视着他。 “叶公子前来,可是为了南皇子之事?” “不错。”听他说起正事,叶旭下意识松了口气,转眼又觉得有些伤心,是因为突然明白,这是为了面前的人只能和他用这样的口气谈事情,而永远不能像方才维护白衣人那样维护自 己—— 面前这个人,不会为了他而停下脚步,而就在他以为所有人都不能让他停下脚步,甚至自 己也不能的时候,他却为了另外一个人付出微笑。 一败涂地。 或许早在他看见那个人时什么都不明白,而那个人早已清楚他的底细时,就已经该知晓这最终的结果了。 叶旭这样想着,竟觉得自己有些惨然,但目光流转掠过身畔人白皙俊美的脸颊时,心底的枝蔓仍不可抑制的攀爬而上,好似方才并未被人用残忍的方式一刀斩断,目光假作缱绻时,强自掩住无与伦比的失落,转而专心致志的说有关南静隆的事。 “今日早朝的时候,宗人府上奏南静隆在死于非命,尸体已然认不清楚,仵作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全,更不说到底南皇子是几时丧命的了,那小院中的情形也诡异的很,说锁上的门是人用刀剑弄开,可南皇子那血r_ou_模糊的样子——却好似猛兽噬咬撕扯而死。” 说到这里,叶旭暂时抛去了其他的心思,转化为真的诧异,他想起今日宗人府的人哆哆嗦嗦的跪在金殿上,几乎语无伦次的说出这一番话来,当时殿上的大臣和上首的父皇神色多差他还记得,心底也清楚是江洛玉下的手,却怎么都无法明白江洛玉到底是怎么下的手。 “怪就怪在这里,又不是深山老林里,哪里会有野兽绕过宗人府那些人,专门来来咬死他人?” 江洛玉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仿佛要将答案永远闷在心中,只是含笑轻声敷衍了一句:“是啊,确是十分奇怪。” 叶旭察觉到了他的敷衍,知道他不愿意说,也就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提起了南静隆死后必然会有的麻烦,毕竟南静隆身份贵重又是质子,他人在大泷到底遭什么待遇没人能说清,可一旦死了这件事就成为大金和大泷,即将会开战的导火索了。 “可他死倒是死的痛快了,兄长现下被囚禁也没什么,只是大金那边想来一月之内定然会有反应,虽说南静隆少时被送进大泷当质子,足以见他并不受宠也无人庇护,可他面上毕竟是大泷皇子,死在大泷境内究竟还是——” 话音未落,江洛玉便抢先开了口,眸中冷意一闪而过,勾唇角笑道:“机会。” 叶旭眉目一凝,面上却无惊讶:“哦?” “南静隆死去,陛下嘴上虽不会说,心中定然痛快于心。更何况两国交换质子时,大泷公主和大金皇子都还好好活着,可几年前大泷公主一无所出病逝在大金皇宫。”江洛玉微微含笑,面容像是盛开的芙蓉,话语却锋利如刀。 第216章 边疆定计 “倘若大金皇子一直好好的,莫不是显出我们大泷待质子不公平么?” 没想到会牵扯到公平之类的话,叶旭脸上就多了点无奈:“这么说你杀他倒是故意弄成这般人尽皆知的……倒是有这么一番歪理。” “先不说歪理还是好理,这对叶公子来说,可是个大大的机会呢。” “愿闻其详。” 江洛玉将手中的折扇开了又合,目光遥遥的投向远处,大泷和大金交界的边关方向——那也是他曾经带着庶弟妹们,一年前已然离开却一直心心念念要回去的地方。 “南静隆之死,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大金富国强兵,这几年又打退了匈奴多次,甚至抓了好几个匈奴王庭的亲王做阶下囚,怕是早就觊觎大泷之地,此时接着皇子死去,定然会以此做文章,到时候边疆就会不稳。” “那又如何?”叶旭下意识反驳了几个字,先一个瞬间却回过味来,脸色骤变生动,“边疆不稳——边疆不稳!” 江洛玉看着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后,眼底压抑在深处的喜悦和冷色,知道他已然明白了自己所布置的大戏,手指更是紧握住掌心里的折扇,笑容淡淡:“这就是叶公子的机会了,不是 么?” 叶旭缓缓点头,目光愈发亮了: “不错,当真是好机会,等到大金出兵犯我边疆,本殿正 好向父皇请命前往边关,倘若能够平了那金乱,本殿就能以战功名正言顺的立于朝堂之上,不必像是皇兄一般一点点的磨,更不提父皇的身体,也经不起一点点的磨了——” 江洛玉闻言颔首,权当做同意他的话,只是神色有些冷淡:“不过立功之事,就要看叶公子自己的本事了。” “果真好计策,你费心了。“ 话音未落,眼看着叶旭在应答的时候,突然不被人察觉的向他走了一步,还抬手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握住了他的手腕,江洛玉手腕一紧就要挣脱,挣扎了几下却没能脱开,不由有些着急,直到一只白皙的手掌扣住了叶旭的脉门。 清清冷冷的声音,犹如雪水化开的山泉低落在石台上。 “说便说,动手动脚,乃是下流之策。” 叶旭本来被人抓住手腕,神色就已经黑了一层,这样的话语一出口,顿时让他整个人都神色一变,目光y郁的看向了出言的白衣人:“你说什么?” “昭敏,不要胡闹。”江洛玉侧过身来,轻巧的抓住了慕容昊的手腕,含笑望了他一眼,感觉到自己掌下的肌肤渐渐由紧绷变得放松,声音笃定的冲向叶旭,“叶公子可是天潢贵胄,更不提之后一言一行都要在万民眼皮底下,自然会谨言慎行,你不必再说什么了。” 慕容昊察觉到自己腕上的热度,顿时松开了抓着叶旭的手,将他拢到了自己身侧,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句:“倘若如此,最好不过。” 叶旭没想到白衣人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自己不过是触碰了江洛玉,人就被拉走了,眼底顿时涌上怒意,却碍着江洛玉面色平静不好发作,只是目光深幽的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慕容昊,眼底带着挑衅和蔑视。 “不过是个小小的通房罢了,等到以后江世子娶了正妃,你顶大也不过是个侧妃,虽说是男子,也一辈子都在那些女子和双子之下,有何可得意的!” 察觉到两人杠上了,江洛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面上冲着叶旭时,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不过和为的是和他相反的理由:“叶公子,怎又说起这般话来?” “不管他如何。”就在叶旭听到这话,微皱眉头好似想说江洛玉偏心时,慕容昊却在此时扣紧了身畔人的手,一字一顿像是许诺,又隐含着更深的东西,“不管他以后会娶多少个人,爱多少个人……我只会有他一个。” 这样赤裸裸的,近乎是在示威了。 叶旭听到这话,却突然心底一沉,看向江洛玉的时候,眼底先是漫起不甘,随即又是了然,最后则化为一片黑暗。 江洛玉在来之前,便心中清楚叶旭对自己的那些情愫,这次带着慕容昊来就是希望他能死心,谁想到慕容昊倒是和叶旭拧上了,可方才他说出的那句话,又隐约带有些叶旭听不出的意味,更像是某种难以察觉——那人要马上就要离开自己的讯息。 “昭敏,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白衣人闭了闭眼睛,听到江洛玉在自己身后有些疑惑的语气,慢慢回过身来,压低了声音喃喃道,“你知道,为了有些东西,我可能会死……但你不应该一生孤独,我既成了你的通房,定会出嫁从夫,即使你负了我,我也不会——” “好了。”听到死这个字,江洛玉眼光一凝,话语立即变得严厉无比,“这些话我回去再与你计较,现下不准再说,听到没有!” 说罢这话,他定定的看了面前沉默的慕容昊一眼,松开了拉着他的那只手,转而微笑着走到叶旭面前,拱手握紧了掌中折扇,笑道:“叶公子,时日也不早了,话已说完,洛玉也该告辞了。,, 叶旭没听清后来白衣人说的话,猛然听到他说要回郡王府,脸上还是不能抑制的多了几分失落,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话中有着叹息之意:“你不留下用膳了?” 江洛玉摇了摇头,迎着他略带不舍的眼神,声音淡淡:“正事已然说毕,洛玉毕竟寄住在郡王府里,不好太晚回去。况且叶公子对昭敏好似有敌意,他是江某在意之人,说江某私心也罢冒犯也罢。江某现下,只想带着他回去,说些知心解意的话,还请殿下允准。 听到后面这段话,叶旭忍不住一怔,手指在袖中渐渐紧握,片刻后终是苦笑一声,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啊……就偏要对我这样狠心么?只怕这后一个理由,才是最重要的理由罢。” 江洛玉垂下脸来,良久后骤然扬起脸来勾了勾唇,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叶旭,笃定说道:“叶公子,这世间那么多的人,除了江某,您也会找到一个知心解意的双子,或是女子的……江某告退。” 叶旭看着他白皙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抓着那柄折扇,突然觉得自己心底不知是什么感觉,那股刚前来时想要见到心上人的欣喜,已然完全散了开来,转而化为了一片冷冷的漠然,以及慢慢浸入肌肤深处的冰凉。 他突然不想再说什么,于是摆了摆手,不再去看江洛玉带着白衣人离开的背影,只是一直 盯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喧闹场景,攥紧的手骤然松开。 锦绣江山与心爱之人,终究不得两全。 为了得到,就必须要放弃。 他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 半个时辰后,马车刚在角门处停下,从碧波苑中迎出来的逐月笑着低身刚要行礼,就看见江洛玉冷着脸下了马车,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就抬手示意她起身,随即快步朝着碧波苑内走去,也不知为什么气冲冲的。 逐月讶异的看着他风一样的进了门,又看见白衣人在他后面不急不忙的下了马车,不由掩住了口: “这是怎么了?世子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何这时候气冲冲的回来?敏夫人这又是 哪里惹了世子?” 慕容昊轻轻的叹息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问。 梨花前几日还只含苞欲放,今日清晨却好似被阳光完全唤醒,一簇簇的盛放在了枝头,馥郁的香气蔓延在小小的院子里,一瓣瓣柔软的白色花瓣随风飘摇,有些黏在了站在树下的人乌黑的发上,有些在他飞起的衣衫上留恋了一番,这才委委屈屈的坠在了脚边的泥土中。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停歇下来,他才骤然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将步子定在自己眼前,却垂着脸不肯与自己对视的人,捻着一朵梨花沉声问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衣人孤零零的站在梨花树下,削瘦的身形像是要飘起来:“我——” “别说什么害怕的话。”江洛玉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心底一阵无缘无故的恐惧涌了上来,强忍下想要立刻上前拥抱那人的心境,紧紧攥住手中的折扇,话语中带着苦涩,想起甄士挟持他的那时候,自己心灰如死恐惧万分的心境。 “害怕的人早就不只你一个了……你连这都不懂么?” 听到这句话,慕容昊终是没办法再沉默下去,瞬间抬起头来,據拍色的眸子紧盯着他,出乎意料的是仍有些迟疑:“我知道……我只是……” 江洛玉深吸了一口气,破釜沉舟的问:“什么时候?” 没有听到面前人的回答,方才因为慕容昊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快消下去的火焰顿时从心底顿时涌起,话语更是夹杂严厉,“还不愿意说?非要我去问你姑姑么?” 第217章 太后诞辰 “我告诉你。”仿佛知道绝对瞒不下去,慕容昊抿了抿唇,声音和衣摆一样飘,“告诉你就是了。” 说罢这话,他微微顿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启口,好似事情十分复杂,最后终是在江洛玉的注视下,有些颓然的松开了紧握着的手指,压低声音道。 “大概没有几个月了。那些来找我慕容世家的人都是我母父的嫡亲大哥派来的,他催我回大金催的越来越急,我不能一直置之不理,更何况还有母父的仇……一直没有告诉你,想不让你担心,我也想帮你的忙,在离去之前为你解除京都之内的隐患。” 听他这么说,再联想那时候慕容昊分明知道自己是报仇,却还是为了南静隆跟自己争吵离府,最后却是因为想保护自己。回忆起那时那人在梨花树下的眼神,他突然觉得心里一酸又一痛:“这才有了设计甄士的事?” 这一回,却不等慕容昊回什么话,他就闭了闭眼睛,白皙的掌心接住一片梨花,开口道。 “几个月……几个月……足够了。”他喃喃着,目光渐从冷冽转为平日的淡然,片刻后连唇边都再度勾起笑容,倒像是真的不再因为方才的事情生气了,只是突然口出问句,“你知道在皇后娘娘的太子没了权利后,现下在后宫中最得势的人,是谁?” 慕容昊看着江洛玉的神色变化,虽然知晓面前的人此刻还在生气,可面上不表现出来,他也不敢去触心上人的霉头,语气不自觉多出几分以前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三皇子生母,德妃?” “不错。”江洛玉不咸不淡的应了,也不看他,仿佛只是公式化的交代一番,“再过几日就是太后诞辰,皇帝宴请大臣与内命妇外命妇的时候了。至于那时候——大概会有好几场好戏上演,毕竟太子此时失势,想要那个位子的人还大有人在,可不止八皇子这一个。” 听到这里,慕容昊的眉毛不自觉挑了挑,心底知道这时候不cha话更好,可想起自己跟着江洛玉去右相府的那一次,叶瑞那不自觉的亲呢之举,还是忍不住将心里话问了出来:“太后诞辰,宫中喜宴,你会去么?” “我这样的身份,自然会去。只是经过今日之事,我可不希望再遭遇一次被三皇子看重,那并非是什么好事,我会多做准备的。”闻弦歌而知雅意,江洛玉神色一沉,面上淡淡,话语却笃定,其中透出对皇室之人的厌恶,倒是稍稍让慕容昊的脸色回暖了些。 而不管他脸色如何,江洛玉语气骤然一转,眼底闪过冷光。 “你说的对,我虽是投上了八皇子的大船,却一定要为自己算计更多——既然不希望有一天,会再度落到只能任人鱼r_ou_的地步,那么便只能让自己强大的无人能够打倒,这样不论是谁想要夺走任何东西,我都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一番话斩钉截铁,隐约透露着浓重的血腥气息,配合着江洛玉这清清淡淡的嗓音,以及那副带着笑的美丽面颊,却有种让人脊背发凉毛骨悚然之感。 白衣人离面前的人仅有两步之遥,耳边听着这番话,目光却一直死死定在江洛玉的脸颊上,连他一点点细微的神色都不放过,当看到江洛玉在说起代价这两个字时,眸中一闪而过的凶厉之色时,他修长的手指突然抬起,好似想要抚在江洛玉被风扬起的青丝上—— 就在他的手指马上要触碰到那乌黑飘荡的发丝时,一个声音却突然从不远处的回廊处响起 ,随即是越来越近的水红色身影,迫的他缓慢的将手一点点收了回去,在袖中紧紧握住。 “世子!” 江洛玉听到声响,顿时将眼光从梨花上挪开,转到面前的逐月身上:“什么事?” “方才宫里的公公前来,在郡王府门前传陛下口谕,再过七日乃是太后诞辰,请府内主母与两位嫡子嫡双,还特别提到了您也一定要去。” 刚说完太后诞辰,这道口谕就来了,这下就算他有了不想去的心思,这道口谕一下也是不得不去。 江洛玉想到这里,唇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却不知在笑谁。 “知道了,下去罢。” 逐月的身影渐渐远去,一白一青依旧立在簌簌落下的梨花中,一直等到太阳偏西不再耀眼,江洛玉才抬手抚了抚自己微热的眼皮,回身与沉默不语的白衣人擦身而过。 “天色有些暗了,我看好似是要下雨,回去准备用膳罢。” 脚步声渐渐远去,没有挪动步子的慕容昊仰起头来,手指轻柔的触到枝头上雪色的梨花,據拍色的眸子里缱绻万分,却没有人看见。 七日过后的清晨,江洛玉站在屏风后换衣,一边抬手让逐月系着腰带上的玉佩,一边侧过头去,有些怔然的望着屏风后那个坐在罗汉榻上的白色身影,直到身前的逐月拍了拍自己袖口的褶皱,这才稍稍回过神来。 雕花木门被人敲了敲,眠星的声音传了进来:“稟世子,东府那边平妃已经催人来问,是否应该出发了。” “去回了二婶,洛玉马上就到。”听到穆氏来催,江洛玉握紧逐月递上的折扇,唇角勾勒出了淡淡的微笑,出了屏风后看了坐在罗汉榻上的人一眼,在他转过脸来和自己对视的时候,却又像是害怕被烫到一般挪开了眼睛,语气尽力保持平静无波。 “今r,i你不必随我同去,外面的天很不平静,记得帮我护住郡王府。” 慕容昊听到他的声音,據拍色的眸子定定看了他一眼,俊美的面容半张隐藏在黑暗中,薄唇开阖间声音柔和:“自己小心。” 江洛玉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走,可脚步还没等迈过门槛,却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转过身来,逆光注视着那个不论何时,都用平和温柔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人。 “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我不是生你的气。”他的声音低沉,在此时灿烂的阳光下,却显得异样模糊,让坐在榻上的人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仿佛听不清楚一般站起身来,“我只是——” 眼看着他的话音未落,人就要再度转身离开,慕容昊顿时上前一步,扣住了他白皙温热的手腕:“宸华。” 即使被拉住了手腕,江洛玉依然连头也不回,声音沉着笃定,前几日的怒意虽未曾全部散尽,更深的却是嘱托和笃定:“帮我保护好洛白和洛琴……还有你自己。” 这一次不等慕容昊反应,他就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快步朝着碧波苑外的回廊走去,虽然不曾再一次回头望台阶上停步的人,步子却迈的又稳又快,不一会身形就完全消失在了白衣人灼灼的目光中。 郡王府大门前,江言和江冰都身着华裳,簇拥着走在中间的穆氏站定在马车旁,江洛玉刚 扶着身畔眠星的手跨过门槛,就迎上了因为甄氏失势,所以这几日很是有些春风得意的穆氏,低身行礼道。 “玉儿见过二婶。” 穆氏笑吟吟的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头上的发冠上停留了一瞬,再度落了下来,很是和善的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赶紧起来:“都是自家人,世子不必这么客气,只不知世子是骑马还是坐马车?” 江洛玉闻言,看了一眼自己袖子上映着的金光,笑容别有意味:“阳光明媚晴好,自然是要骑马的,堂弟呢?” 江言看着身边的母亲点头,跟着凑了上来:“与堂兄一同。” 穆氏和江冰一同上了马车,江洛玉抓紧马缰,最后回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郡王府,想到此刻一定仍在碧波苑中的那个人,不禁微微垂下头来长呼出一口气,双腿一夹马腹,轻喝道:“驾!,, 郡王府的马车队在大道上走着,也不知是不是出发的有些早了,路上也并未碰到京都内其他的王孙贵女,一路顺风的到了皇宫大门前,最先打头的江洛玉和江言就一前一后的下了马,还没等回头去看承载着穆氏和江冰的马车时,站在前方的江洛玉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醇厚的声音。 “江世子,许久不见了。” 听到这个声音,江洛玉顿时回过身来,眼角余光看清是身着皇子正装,面上好似泛着惊喜之色的叶瑞,便立刻行礼道:“洛玉见过三皇子。” 叶瑞很不见外,抬手扶了他的胳膊一下,竟是因为遇见他,真的有了几分高兴的模样:“不必多礼,我们两个也算是旧识了。” 江洛玉不知他因为什么这么高兴,面上却淡然不动,不着痕迹的将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十分恭敬的让出了背后缓步而来的江言身影,同时微笑说道:“殿下身份尊贵,洛玉不敢僭越,殿下请先行。” 叶瑞站在他面前,听到他的声音,不由细细的打量他,目光上上下下的绕了几圈,眼底的神色越来越深,唇边带着笑容,好似见到他很是高兴:“你还是和原来一般,这么拘谨。” 第218章 惹火烧身 江洛玉察觉到他与上次相见一般,显得有些过分炙热的眼光,面上波澜不惊:“殿下谬赞 ” 〇 两人一说话,江洛玉身后的江言看了看堂兄,又看了看很是热情的三皇子殿下,面上有些惊愕涌现,又很快的压了下来,也不敢吱声打扰两人,便悄无声息的站在原地竖起耳朵听着两人对话。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官道上突然传来了奔马的声音,江洛玉本来和叶瑞对话的声音一顿,刚转头去看来人,一阵清风从三人身边掠过,宝蓝色的身影从马上一跃而下,容颜清秀带笑的叶旭拽着马缰走了过来。 “皇兄来的好早,也不等等旭儿。”叶旭一来,目不斜视的先向着叶瑞行礼,随即好似刚发现江洛玉一样,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极为自然的唤道,“咦,好巧,这不是江世子么?许久不见了。” 叶旭渐渐走进,叶瑞的脸色微微有些沉,却没有说什么,江洛玉唇角微勾,知道自从太子失势被软禁后,众位皇子相斗愈发浮在水面,自己手握兵符的事情在京都内仍有传言,几乎没人知晓自己已经将兵符交给了皇帝,因而作为有着兵权的世子,他有被拉拢的筹码。 “见过八皇子。” 叶瑞仿佛是被搅了好事,神色有些难看,看到江洛玉低身行礼,又见叶旭已经走到了身前,也不能装作看不见,很是生硬的扯出了一个笑容,应道。 “八弟来了。” 江洛玉看着他僵硬的神色,很是若有所思——在寒江阁中,他曾听八皇子说起三皇子对自己特别,方才又见叶瑞对自己这么亲热,目光更不像是看自己臂助的模样,怕是这位三皇子对自己……也有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正想着的时候,叶瑞已调整好了自己的神色,恢复了以往翩翩君子的模样,以兄长的名义教训起叶旭来:“八弟早已不是双子,这段时日皇兄又被禁在府内,为兄更是无权照顾于你,你又有自己的皇子府,别总是赖着本殿。” “瞧皇兄这话说的,倒好像是嫌弃了我一样。”叶旭闻言有些不以为然,那张漂亮的脸庞扬起有些气哼哼的,倒是很像当初在郡王府春宴上,随处乱走更还是双子身份的神色,一边说着还不忘拉了江洛玉一把,把毫无预料的人几乎拉了个踉跄。 “既然皇兄不管我,母后也不管我,反正江世子在这京都内也是闲的没事,不如旭儿和世子一同?” 叶瑞眼见叶旭把低眉顺眼,面带微笑的人拉离了自己身边,不由皱了皱眉眉头,也伸手拉住了江洛玉的另外一边手臂,轻声喝道:“旭儿,说话就说话,不要乱牵扯别人。” 叶旭目光扫了扫叶瑞抓着江洛玉的那只手,神色闪烁了一下,笑容依旧灿烂无辜,话语中多了若有所思:“皇兄,旭儿不过是想找人玩罢了,哪里就是要随便牵扯别人了,你可不要乱偏心。” 叶瑞听到这话,眉头一跳,目光虽仍旧对着叶旭,眼角余光却下意识去看被抓着却并没有反抗,仍旧平心静气的江洛玉,说出的话就像是在试探一般:“又说什么诨话,偏心这两字也 是能随便说的么?” “两位殿下身份高贵,就别拿洛玉打趣了。”江洛玉听到这话,知道自己再不表态就晚了,立刻后退一步同时挣开了两人的手,面上一副下臣诚惶诚恐的神色,完全不接两人的话头,“此时时辰也不早了,一会陛下和太后娘娘想必会一一宣诏觐见。” 叶旭和叶瑞同时觉得手中一空,眼见着江洛玉拒绝了自己的好意,叶瑞脸上露出了难以察觉的厉色,眼底跟着露出了志在必得,刚准备上前一步时,站在他身边的叶旭却巧而又巧的身子一侧,正正挡住了他上前的脚步。 “八弟,你这是做什么?” 叶旭笑吟吟的,说话理直气壮:“旭儿和皇兄好久未见,自然是要一叙旧情的。” 叶瑞被他挡住了视线,江洛玉又一直沉默不语好似是默许,他看着眼前的叶旭,心底不由升起几分怒起来,却不好在宫门口发火,只得沉声道:“江世子此时还在此处,你我兄弟要叙旧情,怕是要等到江世子离去之后再……” 这一回不等他的话说完,江洛玉轻咳一声,错开眼前的叶旭,对着叶瑞低身一礼,恭敬道:“既是如此,洛玉便不打扰两位殿下自行离去了,还望两位殿下宽恕洛玉怠慢之责。” 叶旭知道他是想要离开的,闻言却突然想到前几日见到他是,那个卓然而立的白影,一时间连话语中都带了不自知的苦意:“江世子这话说的重了,本殿正好要和皇兄说几句话,你有什么事就自去罢。” 眼看着叶旭这话说了之后,叶瑞眉头一皱仿佛还要阻止他离去,江洛玉立即开口截住了叶瑞的话,毕恭毕敬的道:“多谢殿下,下臣告退。” 不等话音落下,江洛玉刚后退了几步,眼角余光就看见不远处的宫门口走出一个大太监模样的人,正四处看着不知道在寻找些什么,等到瞧见自己沈前不远处的叶瑞和叶旭时,才眼神一亮顿时走了过来。 “咱家来得巧,两位殿下都在,皇上和太后宣两位殿下觐见,两位殿下请罢。” 叶瑞眼看着大太监来传话,知道自己和叶旭是被单独召见,不可能再带着江洛玉了,才稍稍熄灭了心火,脑海中那个和江洛玉多说说话的念头却未曾完全放弃,只是暂时压在了心底,也不看身边的叶旭一眼,拱手笑道:“多谢公公传话。” 眼见着叶瑞先一步随着大太监向前走了,叶旭也带着一副无所谓的笑容准备跟在后面,只是在迈步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了不远处的青衣人一眼,神色凝重的无声用口型说了句话。 自己小心。 他的话意有所指,江洛玉略微眯了眯眼睛,想到昨日寒江阁送来的密报,唇角不由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叶瑞和叶旭进去之后没有多久,等待在宫门口的众多大泷世家就分别被几个太监领着进了门,内命妇和外命妇分开,男子男双和女子女双也不在一处,等到所有人都进了宫,走至御花园拜访的小桌前准备落座,一会就拜见太后和皇帝时,江洛玉下意识看了一眼御花园中的摆设,在看到临红毯两边都是小桌,左边为男右边为女的时候,眼光不由暗了暗。 一个小太监看见两人,立刻迎了上来:“世子,您的座位在那边,奴才领您过去。” “本世子不着急落座,还想再看看这御花园。”江洛玉见到小太监上前,面上多了几分不 在意,目光一转好似看到了什么人一般,眼神突然一亮,笑着对江言道,“言弟,你先随公公前去,我还有话要和云公子说,就不陪着你了。” 云公子? 江言听他这么称呼,随着他的眼光看去,不出意料的看见了云轩的身影,心想着逍遥王府的庶女许给了这位侍郎公子,江洛玉身为嫡长兄又是世子,说几句话为了妹妹嫁人以后能舒坦点,这也是难免的,就顺从的点了点头。 目送着江言跟着小太监走远,江洛玉手中的折扇一拍,回身错步就正好挡在了云轩向着小桌走去的脚步:“云公子。” 云轩刚找到自己所坐的位置,还没等抬步就看见一只穿着雪色绣龙长靴的脚挡在了自己面前,抬头一看,却是定亲之后,只能在梦中出现,曾经朝思暮想的容颜,顿时脸色惨白,喃喃道:“世子殿下。” 江洛玉见他看见自己,脸色倏忽变了,心下暗自叹息,要与他浅谈一番的心思涌了上来:“不知云公子身畔是否有人?” 云轩听到这话,先是忍不住打了个抖,倒像是在害怕,可抬起眼睛看江洛玉时,眼底却有忍耐不住的渴望和希冀,有点畏畏缩缩的又看了江洛玉一眼,这才复又低下头:“江世子……江世子不坐准备给郡王府的位置?” 江洛玉看着他这一番表情动作变化,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又想到之后要发生的事情,倒是真的要和云轩一起坐在殿门口。更何况坐在殿门口,也正好显出自己置身事外,更少被别人猜疑,就笑着转身坐在了本属于云轩身畔的位置。 “本世子向来胆子小,郡王府的座位离天颜太近,我心生惶恐不敢上前,便想和云公子坐在一起,云公子这话可是不愿?” 云轩一直以为江洛玉说这话只是玩笑,或是戏耍自己的,没想到江洛玉已然一屁股坐下了,心底顿时涌起狂喜,连眼神都亮了起来:“不是不是,世子愿意坐在云轩身畔,是云轩的荣幸……” 江洛玉看他这样高兴,之后的话滞了一下,才平静的说完:“云公子答应便好,吾妹洛琴与云公子已然定亲,待成亲之后云公子便是我的妹夫,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妹夫这两字,瞬间让云轩从饱胀的气球变得瘪瘪,垂头丧气的坐了下来:“世子说的是。 第219章 宴会刺杀 江洛玉看着他这幅模样,也不知是该劝好还是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好,手上的折扇轻拍了两下,耳边就突然响起了太监拉长的嗓音。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话音未落,本来坐着的众人顿时起身,不管此时身在何处都朝着红毯最上方,从郁郁葱葱的花草中迈步而出的明黄色身影,以及紧跟着其后的身影,低身恭敬跪拜而下。 “参见吾皇!参见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家平身。”上首的皇帝看着走在自己身后,被搀扶着的太后落座后,自己才一挥袖摆跟着坐下,气色虽然因为这段时间接连不断的事情不大好,面上却带着大度从容的笑容,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一干臣子和女眷,朗声道。 “今日是太后诞辰,朕特地在宫中设宴,一乃是为了太后欢喜,二也有犒劳众卿辛苦,御花园并非朝堂之上,众卿尽可放松心怀。” 圣谕一出,一阵轰然:“多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和太后已然落座,皇后身体抱恙没有前来,便由宫中份位第二高的德妃坐在了太后下首,再往下就是各位公主和嫡子,而众位皇子则顺着皇帝按长幼之序坐着,本来没有了太子,叶瑞这个三皇子应该紧靠着皇帝,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叶旭却笑吟吟的坐在了那个位置,其后才是叶瑞。 上面的明争暗斗底下的众臣和内眷们都看在眼底,眼见着叶旭虽然曾经因丑事被禁足,即使不再是个和帝位无缘的双子,皇帝却依旧十分宠爱于他,对三皇子却还是原来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底下的大臣们就纷纷开始议论,目光对着叶旭和叶瑞时更是有所不同。 德妃坐在太后身边,看着叶旭几乎是赖在皇帝身边讨巧卖乖,而自己的儿子也想要上前,却被皇帝几句话斥责的坐了回去,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顿时想到太子还在的时候,虽然不像叶旭那样乖巧,皇帝看着他时却经常有满意之色,而自己的儿子却两种恩典都得不到,眉眼间不由闪过一丝怨恨之色。 上面波涛暗涌,江洛玉饶有兴趣的看了一会,眼帘就微微垂了下来,手中的白玉杯转了几转,微笑着轻声道:“真是热闹。” 云轩不敢看他,目光有些躲闪,笑的有些勉强:“宫中设宴,歌舞相伴,珍馐在桌,自是 热闹。” “说的不错。”江洛玉闻言侧过脸来,手中的白玉杯微微举起,眸中饶有深意,“云公子,本世子敬你一杯。” “不敢劳当世子之敬,云轩诚惶诚恐。” “何必如此呢?”江洛玉看他不敢看自己,声音里不由多了些叹息之色,想起江洛琴和云轩还有婚约,若是成亲之后云轩还想着其他,江洛琴的日子怕是要不好,便低声劝道,“云公子,有些事情太过执着便是苦。更何况,是并无执着理由的事。” 并无执着的理由——云轩听到这句话,不由勾起唇角苦笑,原来那人从一开始,竟是这般看自己的情,也难怪那人会毫无芥蒂的将妹妹许配给他。 “云轩谢世子教诲。”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感觉心底酸痛无比,刚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耳边却又传来了江洛玉的话语声,仿佛带有担忧:“好好待我妹妹,她虽然性格顽劣,若能得夫君爱重,却会是个好妻子。” 云轩闭了闭眼,强忍着自己心底痛楚,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故作镇定的应道:“世子之言,云轩谨记,不敢或忘。” 这话说出,身畔的人先是沉默,许久之后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低低叹了口气。 “你还是这般执着……也罢,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明白?明白什么? 明白以他的身份是不能爱上那人的,还是那人从始至终眼底都不曾有过自己的影子,一切不过是自作自受? 云轩模模糊糊的想着,手指再度伸向了桌上摆放的酒壶,下意识准备用美酒阻断自己的乱麻般的想法时,却听到了不远处歌舞清亮哀婉的丝竹声,抬头去看的时候,一段红纱带着女子的馨香扫过面前,正好落在了那白玉酒杯上。 看着这一切,云轩有些发怔,坐在他身边的江洛玉手中的折扇却骤然握紧,目光灼灼的看着此时在御花园中赤脚旋转飞舞的几个粉纱女子,和最中间抱着琵琶戴着面纱的红纱双子,唇角笑容渐深。 丝竹声越响越急,着红纱的双子抱紧琵琶,手指在红色的丝弦上拨了几下,面纱突然掉落而下,露出了掩映其后的容颜,看的坐在两边的宾客都是投去了或倾慕或嫉恨的目光时,翩然如同一只蝴蝶一般落在了最上首皇帝不远处,红色的纱衣像是蝴蝶翅膀迤逦曳曳。 皇帝看见舞者将自己的那张美丽清秀,又隐约觉得有些眼熟的容颜垂下,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了他面前,抬手勾住了他的下巴,迫着他抬起头来,露出那张带着些胆怯,却不掩艳丽的容颜。 “告诉朕,你是何人?” 跪在地上的双子柔顺的仰起头来,闻言抿了抿红唇,细白如瓷的脸颊上涌起了一丝红色。 “回皇上,草民乃光禄寺少卿庶双顾晴,今日为太后诞辰特地献舞一曲,愿太后娘娘仙福永享千岁安康!” 听到他的话,坐在皇帝不远处的叶旭却微微皱了皱眉,顿时朝着下首光禄寺少卿顾大人的方向看去,却正好看见顾大人也正盯着顾晴,面上的神色不仅僵硬还多了几分气急败坏,明显是不知道自己的双子此时会在这里,更不提会给太后献舞祝寿了。 奇怪,既然没有得到顾大人的安排,这个顾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叶旭这么想着的时候,眼角余光却下意识朝着郡王府的桌子瞄去,在没有看到该看到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时,目光顿时凝了凝,心底一种奇怪的预感渐渐升了上来。 同在这时,皇帝听了顾晴的话,满意的点了点头,勾着他下巴的手指却未曾放开,目光留恋的在他脸颊上反复摩挲了一会后,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眼角余光察觉到粉影一闪,随即勾着面前的人那只手一空,胸口就像是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下,下意识踉跄着抱住了砸入怀中的人坐在了龙椅上,只觉得眼前昏黑,耳边传来了太监尖利的惊叫。 “有刺客,来人,护驾!” 就在皇帝低头看顾晴时,本来给顾晴伴舞的几个粉纱女子却突然腾空而起,手中俱持着短刃向着皇帝刺了过去,明显就是前来刺杀的刺客,胡公公第一个变了脸色,大喊道:“快来人啊!护驾!” 粉衫女子们一看就训练有素,不管皇帝身边护卫的侍卫和几个会武的皇子上前,其中一个粉衫女子目光一闪,踩着同伴的肩头就朝着正中央的皇帝刺去,刺中皇帝之前眼前却突然红影一闪,一个身影正正挡在了皇帝面前。 “皇上!” 一声尖利的叫喊过后,皇帝终于醒过神来,眼见着粉衫女子不一会就被侍卫们屠戮大半,其中有一个被叶旭抓住刚卸掉了下巴阻止她咬舌,情势也得到了控制,太后和德妃因为离得稍远没有受到波及只是受了惊吓,这才镇定下了神色,看向自己怀中的人。 不出意料,替他挡了一刀的正是方才跪在他面前的顾晴,此刻因为肋下cha着匕首,暗红的鲜血早已顺着红纱以及皇帝的龙袍流了下来,那张美丽的小脸也惨白发抖,整个人已然昏厥过去,软倒在了自己怀里。 “来人,将刺客全部关入天牢候审,立刻宣御医至养心殿!” 皇帝盯着那张惨白的容颜,许久之后突然低身抱起了怀中的人,即使自己龙袍染血也毫不在意,冲着阶下已然擒住粉衫女子的叶旭和侍卫们沉声吩咐,随即转身带着顾晴朝着养心殿去了。 “谨遵陛下谕旨!” 叶旭目视着皇帝大步离开的背影,目光不由凝在了那红毯上落下的一串串血珠上,目光深 邃复杂。 这个顾晴,到底是一个巧合,抑或是……有人ji,ng心安排? 出了行刺一事,女宾那里早已是人心惶惶,宫女们和太监们已经领着内眷们出了御花园,只留下了男宾们在此处留待皇帝吩咐,等到皇帝抱着顾晴消失在御花园中,太后也随着德妃离去后,江洛玉才跟着众人起身站直,神色若有所思,笑着低喃道。 “这顾晴救了皇上一命,虽是身上留了疤痕,又是个身份低贱五品官家的庶双,可他容颜美丽又十分忠心,看来不过多久,这后宫之内却是要多一名宠妃了。” 坐在他身边,刚看到红纱迤逦,瞬间又目睹了刺杀之事的云轩闻言,倒是还有些惊魂未定,闻言忍不住回头去看江洛玉十分镇定的面容,迟疑唤道。 “世子” 第220章 夺嫡之争 话音未落,江洛玉眼角余光看见叶瑞正向着自己这边走来,唇角不由泛起一丝苦意——皇帝刚刚遇刺,这位皇子殿下不陪着皇帝去养心殿,也不追着太后和德妃,却偏偏抓着自己不放,可见是真用了心思,只是这心思快把他烦死了。 “见过皇子殿下。” 叶瑞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方才在歌舞的时候他就发现江洛玉没有坐在郡王府的位置上,反而坐在了云轩身边,目光中带着一丝疑虑,话语中却多带着关心之色:“方才乱糟糟的,世子可有伤着?” 江洛玉头也没抬,神色恭谨,一副不敢僭越的样子:“回殿下,洛玉因为坐的远,连油皮都未曾蹭着,多谢殿下关怀了。” 叶瑞看他这般冷淡,甚至比在宫门口见到时更多了几分疏离,心底多了些失落,他不大清楚自己对江洛玉的感情是什么,可就是下意识不想让面前的人离开自己眼前,便笑着搭话道:“你我是旧识,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这么客气,你没伤着就好,改天本殿去郡……” 江洛玉听他话中之意,是想要到郡王府去看他,眼底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唇角一掀刚要打断他的话,一个声音却响在了他前面。 “三皇兄怎么在这里?”宝蓝色的衣摆在眼前飘荡了一下,江洛玉立时后退一步远离了面前的叶瑞,任由叶旭顶替自己的位置站在叶瑞正前方,“父皇刚刚遇刺,母妃已经扶着太后祖母去了寝宫,皇兄这时候不应该跟着母妃么?” 又是叶旭挡住了江洛玉,江洛玉却那般顺从的让开位置,两人之间好似有着难以言说的默契在,叶瑞顿时觉得一团火升了上来,盯着面前的叶旭冷笑道:“八皇弟说的是,不过八皇弟最受父皇宠爱,此时父皇遇刺,八皇弟为何不跟着父皇身边左右?” 叶旭听出他话中好似带着嫉恨,抬眼一看正好对上那副火光熊熊的眸子,思及背后的人不好和叶瑞正面冲突,唇角就多了几分挑衅,尽力将火往自己身上引——正反他都是引人注目的那个,能护着自己心上的人不是更好。 虽然那人的心,并不在自己身上,他也看不得那人受任何委屈。 “瞧三皇兄的话,旭儿早已不是双子,难以像以前那般随侍在父皇左右,又无生身母妃可以陪伴,心头抑郁之下只好去抓刺客,此时几个刺客已经伏诛,旭儿这才忙忙要去稟告父皇,谁知道半路上竟遇到三皇兄,这可是旭儿的不是了。” 叶瑞闻言本想要回话,可细想片刻顿时一惊,叶旭的动作竟是这么快,方才保护了皇帝杀死了几个粉衫女子不算,这时候还活捉了几个刺客,若是能够问出刺杀指使人,可就是大功一件,正好洗刷那由双变男的丑事,为步入朝堂增添筹码。 既是如此,那么他的这位八皇弟,是不是在假扮双子居于太子之下时,便早就瞄上了那个位子?若是他接连立下大功,皇帝又很偏心于他,那自己这一段时日结交朝臣,母妃又在皇后的压制下多年在后宫为他走动,没有皇帝青眼岂不是全都白费! 想到这里,叶瑞的警惕顿时提了起来,也顾不得江洛玉了,眼光直直盯着叶旭,咬牙切齿的道:“几日不见,八弟可真是伶牙俐齿,不敢小觑了。” 叶旭脸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笑容,看起来竟有几分天真,只是眼神深不见底:“皇兄过奖 了。” ‘‘哼!,, 叶瑞被叶旭激走,江洛玉长出一口气,立刻躬身:“恭送殿下。” 处理完了叶瑞,叶旭立刻回过身来看了江洛玉一眼,目光转向云轩时,多了几分威厉:“宫中出了这等事,这宫宴想必也是办不下去了,云公子还是快些归家,以免云大人和云夫人记 挂。” 云轩方才看着三人角力,两位皇子唇舌如箭寸步不让,其实都是为了神色不动的江洛玉时,想起在宴会上说的话,已然完全彻底死心了,闻言连看都不再看青衣人一眼,就应是转身离开,只留下江洛玉和叶旭两人面对面。 “那顾晴……”只剩下他们两人,叶旭想起方才的疑虑,忍不住开口想问,可还没等问句说出来,就看见那双乌玉般的眸子抬起,顿时失却了接着向下说的勇气——责问他这种事情,自己真的做不出来,就算是江洛玉真做了什么事,他怕是也会当做视而不见的。 “算了,没什么,快些回郡王府去罢,这里危险。” 不知为何叶旭话说到一半,却突然自己截断,想必是心里有了另一种考量,抑或是根本将顾晴当做意外。江洛玉不动声色,只是微微垂下眼帘,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过:“殿下自己保重。” 叶旭看着他躬身行礼后,便转身离开的背影,手指握住了腰上的长剑,无声的目送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再也没有说话。 因宫中出事,本来极为热闹的太后诞辰瞬间变得冷冷清清,先不管宫中如何,受命前来宫中的内命妇和外命妇,以及三品以下官员已然退出了宫内,三品以上官员和大理寺及京兆府下辖官员都留在皇宫中待命,除了皇子之外的皇亲国戚也已然退出宫门外,各自回府。 郡王府的马车晃悠悠的走在回程的路上,马车颠簸间还能看见穆氏正握着身边江冰的手,看起来仿佛吓得有些心魂不属。江言虽是男子,却因为方才坐的离那些粉衫刺客太近,骑在马上面容还有些苍白,只有江洛玉神色平静的坐在马上,好似在沉思着什么。 “世子,您可回来了。”好不容易到了郡王府门口,早已听了消息的仆妇们立刻扶了穆氏及江冰下了马车,江言陪着一同进了府们后,江洛玉这才与他们分道而行,不一会就看到守在东府回廊上的逐月晚霞等人。 “听说宫中发生的刺杀事件,可把奴婢们吓得三魂失了七魄,生怕您有个好歹。” 看着两个丫鬟迎上来,面上都是担心,江洛玉轻轻勾了勾唇角:“有什么可怕的,这不是完完好好的回来了。我和二婶走了之后,府里可出了什么事么?” “回世子,没什么事情发生,一切都安然如前。” 听到一切正常,江洛玉长舒了口气,知道是自己过于担心了: “那就好,刚一进宫就遇见 这种事,我也有些乏了,其他的人呢?” 逐月狡黠一笑:“您是问敏夫人?” 江洛玉听出她话中有着调侃之意,伸手拍了她一下:“臭丫头,知道还问!”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到了碧波苑前,逐月指了指不远处的回廊深处,笑着抬手指了指方向,让江洛玉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那一道静立的白影:“自从您走之后,敏夫人就 在院子里的梨花树下,一直都没动地方,您看。” 白衣人安静的站在梨花树下,面容在细碎的阳光下泛出光芒,神色从容又淡然,好似方才没有人离开这个院子,这人只是安静的等在这里——等他前来,一同赏花。 他定定的立在回廊边上,有些着迷的望着那人,梨花树下的慕容昊却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眼光,慢慢回过脸来,據拍色的眸子在看见他的时候,瞬间浮上了一层淡淡的波光。 “你回来了。” 江洛玉动也不动,就靠在回廊的廊柱上,看着他悠闲肆意的模样,语气有点酸酸的:“宫中发生了行刺之事,你倒是安安静静的站在这里,一点都不担心?” 慕容昊眼睛都没抬:“排好的戏,怎会有差错?” “说的也是。”江洛玉听他一句话戳穿自己的心思,也没着恼,仍淡淡开口,“八皇子已然抓了行刺之人,接下来就是刺客自杀身亡,留下蛛丝马迹引出废太子了——等到皇帝落实了废太子的谋反之心,那位可就真的永无出头之日了。” 站在梨花树下的人沉默了片刻。 “他想要对付的,真的是废太子?” “八皇子自导自演了这一番好戏的心思,无非就是要一心抑制有着皇后相助的废太子一党,更要让废太子被软禁后,蠢蠢欲动的德妃一党得到教训。” 江洛玉听到他话中仿佛有对八皇子令死士假装刺杀皇帝,因而引出死士对废太子诬陷,从而彻底扳倒废太子此计的讥讽之意,知道他是因为此计是八皇子出的才说了这话,不由深深望了他一眼,眉眼间倒没有什么怒气。 “不过他大概没有想到,会有人直接扑到皇帝身上去挡刀——照我看他坐的离皇帝那么近,怕是这角色原本是留给他自己的。” 说到挡刀这两个字的时候,江洛玉下意识眯了眯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红色的身影,唇角不由流出一丝诡秘的笑容。慕容昊站在不远处看见他的神色,面容波澜不动,只是眼神多了些柔和。 这话说罢,江洛玉摇了摇折扇,终究从回廊上迈步而下,走到了慕容昊身边,指尖去触那白色的梨花:“日头渐渐大了,这梨花虽是开的繁茂,可过不了几日,就该全数谢了……等到再要看,就要下一个春日了。” 白衣人眼看着他的指尖触到柔软的花瓣,不自觉抬手与他一同抚摸那薄薄的花瓣,几不可见的泛出了个笑容。 “不会等不到。” 他低声说着。 江洛玉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良久之后终是低低的应了一声。 第221章 临行之前 这一切的静谧安然,却在片刻之后,突然被一个焦急尖利的女声打破:“世子,世子,不好了!” 听到逐月惊慌失措的声音,江洛玉眨了眨眼睛,侧身想要面对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怡好碰到了慕容昊近在咫尺的手指,察觉到的时候不由一怔,几乎是下意识抬手握住了他垂下的手腕,又像是被火烫了一般迅速放开,同时避开了那人的眼光。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31节 一番动作后,慕容昊本想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看见逐月嫣红的身影,顿时暗了暗眸子,跟着侧过身来为她让路。 “别着急,慢慢跑,怎么了?” 江洛玉看着逐月一脸剧烈奔跑后的潮红,手中捏着一封未曾开封的信笺,立刻扶住了她的胳膊,示意她顺过气来再说,不必焦急。 可看来当真是十分重要且焦急的消息,逐月这一回不等喘匀了气,就将那封信笺呈递给了江洛玉,断断续续的说道。 “王府,王府里的侧妃娘娘……侧妃娘娘出事了!” “你说什么?!”没想到会是王府的事,更没想到会是庶弟妹的生母,逍遥王府中唯一的王爷姬妾出了事,江洛玉心念电转之间神色凝重下来,也顾不得许多便开口问道,“侧妃娘娘……柳姨娘,她出了什么事?” 逐月站直了身体,虽然呼吸急促,目光落在江洛玉手上的信,好歹发音清楚的回了话:“这是江管家方才寄来的信笺,说是侧妃娘娘病大概不好了,希望世子立即带着小小姐和小公子回王府一次,迟则不及。” 江洛玉皱了皱眉,立即拆开那信笺看了两眼,看见信上也不过只说柳姨娘病发之类的话,其余现状如何因何发病都一概未曾提及,他便知道其中定有隐情,斟酌一番后问道:“不好了……到底到了什么地步,除了这信苍流叔可还有说些什么?” 逐月想都没想,就摇摇头:“没有了,口信就是这些。” 说罢这话,她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一般,从袖中拿出了一枚白色的玉印呈上。 “世子,随信而来的还有这玉章,据来人说这是送信的人要离开王府时,柳姨娘特地交给送信人,让他转交给世子的。” 看到那块白色玉章的时候,江洛玉眼光一震,迅速伸出手来细细端详了一番,又翻开底下看了看那四个大字,脸色瞬间从淡然变得y晴不定,片刻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情一般,突然对她沉声嘱咐。 “你现下立刻去找洛白和洛琴,告诉他们这个消息,让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京都。” 逐月虽不知缘故,却不敢耽误,忙低身应道:“是,世子。” 慕容昊站在他身边,也看到了那玉章下刻着的字,脸色同样也是一变:“这玉章,这不是 _” 江洛玉从袖中拿出了昨日才被溧阳公主交给自己的白氏天宝,又看了看自己掌心中那仅仅小了一号,形制与底下的字体却完全一样的玉章,话语中不自觉多了几分懊恼:“没想到—— 没想到——” 慕容昊皱了皱眉:“宸华?” “没想到,最后一个知情人居然会是柳姨娘,我竟一直将她忽略了过去,以为她真的就是个普通的丫鬟成了姨娘……”江洛玉抬眼瞧了他一次,随即闭了闭眸子,握紧了手中的玉章,看着问讯而来的一干下属,冷声道,“追云。” “属下在。” “逐月去小小姐和小公子那里了,你们立刻让王府侍卫都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遵命。” 打发走了追云,江洛玉复又睁开眼睛,目光却瞅向了身边的慕容昊,面上仍带着面具一样的笑容,话语却不自觉多了几分焦急。 “你立即去和你姑姑道别,回来之后跟他们一同收拾东西,那些慕容氏的人你可以全都带上。我现下会立刻去祖母和二叔那里一趟,向他们稟报王府出的事情。倘若我所想不错,此时我身上已经没有兵符,皇帝不会阻挠我们离开,东西收拾好后明日我们就能离开京都,就像苍流叔说的一样,迟则不及。” 听到要带上慕容氏的人,又想起自己要回大金的事情,知晓若是跟着江洛玉到了王府,在王府的掩饰下出边境会从容许多,慕容昊第一时间明白自己一旦离开,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脑海中闪出多年保护自己的姑姑,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别,语气有些沉郁。 “一定要走?” 江洛玉点了点头,神色极为凝重,注视着面前的人,心底清楚他此刻突然离开,肯定是舍不得白姨娘,可事急从权,若是他稍微晚一些,万一柳姨娘出了事情,那父王母妃的死因的线索就会断掉。 “柳姨娘是当年母妃带来的丫鬟,她是大金人,定然会知道一些我不知道,有关于母妃和父王的事情,这些事情非常重要,可能牵扯到父王母妃真正的死因——从祖母那里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父王和母妃的死绝不是意外,我一定要调查个清清楚楚!” 说罢这话,他仿佛知道他心底的担忧和不舍,眼帘微微垂下,看不清神情,话语中却好似有叹息:“你也知道,当初你姑姑为了护住你选择进了郡王府为妾……只凭这一点,你姑姑想要出这道门,除非死了……否则何其难?” 听到这话,慕容昊神色一暗,看着面前的江洛玉,又想起当初的那些事情,还有自己身负的仇恨,片刻后不等江洛玉再度开口,极为缓慢的点了点头,声音更是沉凝,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好,我马上去姑姑那里。” 看着他从自己身边马上要过去,江洛玉抿了抿唇,突然拽住了他的衣摆,直视着他恍若神人般俊美的侧脸,刚准备开口说话时,却被修长的手指捂住了嘴唇。 白衣人没有转头看他,只是语气渐渐沉寂。 “你既然想让我与你一同走,就不必多说了,我已决定跟着你走。反正我和姑姑总是要分别的,早了些也好——我护不住母父,护不住姑姑,总不能连你都护不住。” 说罢这话,他不看江洛玉此时的神色,便快步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脚步迅速不带一丝迟疑,江洛玉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心下的怒意消散,倒是多了些淡淡的愧疚,只是目光触到还留在自己身边的几个人时,又迅速凌厉起来。 “眠星,你给寒江阁发信,想必这个时候八皇子还未离开,一定让孟叔告诉他一声,我因 为王府的事情要暂时离开京都,让他自己保重,即使已然得势也莫要忘记隐忍,其余不必多说 ” 〇 “属下知晓。” 苑中三个主事的小厮和丫鬟离去,只剩下了另外一个一等丫鬟,江洛玉长舒了一口气,抬手道:“晚霞。” “奴婢在。” 晚霞应了是,又忙忙将胳膊抬起扶住他,听到江洛玉沉声吩咐:“随我去一趟祖母处。” “曰” 疋。 主仆两人说毕,就迅速走出碧波苑,向着东府溧阳公主的院子里行去,在溧阳公主挽留了一番却屡屡被江洛玉用话巧拒后,她仿佛也能感觉到孙子心中的焦急,唤了郡王江雄前来,终是答应了第二日在江雄进宫稟报皇上这件事,等待皇上同意的允诺。 不出江洛玉预料,第二日江雄早早进了宫,下朝之后单独求见了皇帝,皇帝果真不过淡淡问了两句话,就应了江洛玉要回逍遥王封地的事情——毕竟虽一直未曾说明,但在他看来一个已将兵符交回,未曾即位也没有野心的双子,是给不了他多少威胁的。 圣旨口谕一下,江洛玉在府门前又和宫里的公公好声好气的说了一番,才算长长松了口气,让站在他身后昨日夜间忙了一个晚上的江洛琴和丫鬟等人上马车,看着江洛白翻身上马后,自己也抓住马缰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看见了穆氏匆匆忙忙的出来送他。 看见穆氏出来,想到如今还在府内的白姨娘,江洛玉沉吟片刻,还是收回了自己想要蹬马镫的脚,回身给穆氏行了个晚辈礼。穆氏见此忙扶他起来,又看了他身后马上的江洛白一眼,突然压低了身子在他耳边悄声道。 “世子要走了,不必这么多礼,二婶也不过是来看看你。只可惜你走的太匆忙,二婶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你,只能借着你祖母的光嘱咐你几句,这一路到边疆路途遥远,虽说是侧妃娘娘病危,不过侧妃娘娘毕竟不是世子嫡母,尽了孝道也就是了,不必太过为难自己。” 一听穆氏话中说起嫡庶之事,江洛玉眉毛轻轻一跳,知道她其实是在影s,he自己回王府后,要小心柳姨娘为江洛白算计害他的事,心里清楚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柳姨娘也并非是因为这件事要叫他回去,却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淡笑着应道:“二婶教训的是,玉儿省得。” 第222章 无法替代 “世子贵气天成沉稳懂事,这一年在府内住着,可帮了二婶不少的忙,现下你有急事要走了,二婶有些话也就能说了。”穆氏看他听进去了,也就点到即止,抬手让身后的丫鬟仆妇将她带给江洛玉的东西搬上车后,便眼光深邃的对着她点了点头,突然压低声音道。 “甄姨娘那里,真要多谢谢世子了。” 甄姨娘。 听到这三个字,江洛玉骤然眼光一闪,唇角的笑意潇了上来。 “若不是世子,怕是现下那甄姨娘还牢牢爬在二婶头上甩不脱,更不要提我那言哥儿能称得上嫡长子之名。” 甄氏一朝从郡王府主母,到一个比白姨娘还下等的妾室,身边只剩下一个老嬷嬷还在侍候,一双儿女一个死了一个生不如死,自己也沦落到病的只剩下一口气,确是他一点点造成的,这一点他从不避讳,穆氏能看出来最好不过,他也正需要这一点—— “二婶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过是一个姨娘罢了,二婶有着嫡子嫡双,郡王府后宅除了祖母,自然是二婶最大,不是么?” 穆氏闻言先是一愣,听出江洛玉话中有话,便稍稍凝重了神色,试探的应了: “世子说的 是。” 江洛玉看见她脸上的戒备,知道她看出自己另有所求,眼光便凌厉起来,直视着面前的人:“不过二婶,玉儿在临走前,还当真有件事要托付二婶,还望二婶赏脸。” “世子请说。” “马上就要出发了,玉儿不和二婶绕圈子。”江洛玉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向江洛琴所坐马车后面一样大小的另一辆马车,像是要透过马车看什么人,“二婶自应该知道,玉儿自进府之后,就有了个喜欢的通房,并且是准备守孝过后抬为侧妃的,那通房的身份——二婶那么聪明,应当知道一二罢。” 骤然听闻提到通房两字,穆氏下意识心中一惊,第一个念头是那通房不是江洛玉从逍遥王府招来的么?可是下一刻又想起那个通房自己虽然只见过几面,可不论是身形还是声音,都很是有几分熟悉,倒好似不是以前没见过的生人。 想到这里,她就有几分惊疑了: “世子的意思是?” “白姨娘这一生不再会有子嗣。”江洛玉看着她眼底的ji,ng光和怀疑,知道慕容昊终究在郡王府内生活多年,穆氏绝不会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不过是顾忌着他,以及他收拾甄氏的手段,这才一句都未曾多言。 想到这里,江洛玉回忆起慕容昊站在梨花树下,带着些不舍和担忧的眼神,毫不掩饰的揭开了其中的谜底,手中的骨扇重重拍了一下,面容上虽还带着笑容,语气却更像是威胁。 “等到玉儿走后,姨娘以后在郡王府内,会安分守己仅不再过问王府之事,还希望二婶莫要为难姨娘,就算是给玉儿一个面子了,如何?” 穆氏一听他提起白姨娘,脑海里电光火石的闪过念头,顿时将谣传白双子身亡和逍遥王世子通房出现的时间挂起了勾,又听见面前的江洛玉代替白姨娘许诺不生子嗣之事,心里重重一跳:“世子,可以替廷芳妹妹做主?” 江洛玉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乌玉般的眸子光华流转:“二婶以为呢?” 穆氏闻言,顿时有些犹豫,江洛玉站在她身边看她不立刻答应,却丝毫不担心,反而幽幽劝说道:“姨娘以后安分守己,二叔却不一定了,二婶知道,二叔可不是什么老实的主——到底是让府外的人占便宜,还是要将人拴在稳固的人身边,二婶心里应当有数。” 这几句话,顿时将本来还有些顾虑的穆氏说服:“二婶年纪也大了,又有嫡子嫡双傍身,若廷芳妹妹以后不生庶子堵二婶的心,也不管外事安分守己,二婶自然不会没事去找别人的麻烦,世子大可放心。” 穆氏答应,代表以后王府整个内宅不会再明面上故意为难白姨娘,其他暗地里的事情,白姨娘身边还有着几个慕容昊留下的暗卫,再加上她对这郡王府后宅的熟悉,怎么都吃不了亏,慕容昊听了想必能放下心。 “这样最好不过,玉儿在此多谢二婶了。” 穆氏点了点头,说罢白姨娘的事情,她的神色再度从计较变为热络,两人又亲亲热热的二婶世子说了一番,江洛玉目送着穆氏进了郡王府的背影,才长舒了一口气准备出发。 “小小姐和小公子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么?” 站在底下的追云和眠星应道:“俱已准备好了。” “追云,你去保护他们,逐月你去小公子和小小姐那辆马车,照顾些小小姐。”他第二字拽住了马缰,可眼角余光看到江洛琴后面的那辆马车,却突然改了主意,对着马上的江洛白颔首示意后,转身朝着第二辆马车走去。 “眠星,你跟我上马车。” 灿烂的阳光从天穹上洒落而下,挂上逍遥王府家徽的两辆马车和王府侍卫队很快走上的官道,很快就遥遥看见了城门,在路过还未打开大门的寒江阁时,坐在马车内的江洛玉像是心有所感,突然掀开了身侧的马车帘。 远远望去,一骑白马不知何事停在了寒江阁大门前,马上的人定定望着他,目光复杂又带着莫名情愫,待瞧见他掀开车帘的那一瞬间,好似是想要纵马前行,却最终拽紧了马缰停留在原地,只是对着自己拱手作别。 江洛玉眨了眨眼睛,不由露出了一丝极淡的微笑,也跟着抬手作别,无声开口道。 保重。 看到马车帘还未完全放下,一只白色袖摆就迅速将江洛玉拖离了马车边上,摇晃间已然看不清方才对他微笑的那个人,叶旭下意识还是想要上前去,却骤然想起前几日江洛玉在寒江阁中对自己所说的话,眼底的火焰顿时浇灭了大半。 那人所爱并不是他,不过是因为联盟的缘故,暂时将自己当做朋友来看。 也罢。 即使是做朋友又如何,誰让那人爱上的偏不是自己,手段又那般厉害,倘若他真要使出什么手段去强迫,甚至让那个人和自己反目成仇,不更是将那人推得更远了么? 只要能看见他好,自己也算是了了心愿,更何况若是真的要登上自己心念的那个位置,他是注定得不到他的。 还有什么不知足。 想到这里,他不仅自嘲一笑,忍住还想要去看江洛玉所坐的车队离开的方向,掉头骑马走上了官道,不一会身影就消失在了早晨的金阳中。 江洛玉还没等放下马车帘,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巧力,眼角余光看见一截雪白的袖子,他顿时明白是慕容昊伸手将他拖了过去,本来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淡淡瞟了一眼他,却未曾挣扎 “干什么?” 背后的人沉默的片刻,仿佛是在想理由,一直想到江洛玉的神色都变得有几分无奈时,才慢吞吞的开口道:“天气冷。” 话音未落,抱着他的白衣人就听见闷闷的噗嗤一声,有些讶异的低下头来注视着他带笑的脸庞,眸光一点点柔和下来,指尖触碰着那人带着笑的侧脸,声音多了说不出的委屈:“这么多日过去,别生气了。” “为什么不生气?”江洛玉靠在他肩上,不咸不淡的勾起了嘴角,若有所思的看着慕容昊平静无波的脸庞,声音中没有喜怒,却很是有些玩味,“方才突然拉我过来,难道慕容公子这是——吃醋了?” 慕容昊抿了抿唇,微微垂下了头,光影交叠的车厢内,那人據拍色的眸子波光流转,像是能发出盈盈的亮光一样,美丽万分。 江洛玉定定的看了他一会,乌玉般的眸子突然沉了下来,声音低低:“我提起八皇子来你会生气,见到他的时候你会焦急,会挡住我的视线——你这样子,又怎么说我负了你,你也能无动于衷呢?” 听到他说的话,慕容昊身体一颤,下意识想要开口,却被那人捂住了唇。 “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我不爱听。” 说罢这话,江洛玉突然在他怀中侧过身来,手指划过白衣人薄薄的唇瓣,端详着在y暗马车中那人俊美的脸庞,笑道:“不论何时看慕容公子,都是实打实的美人。公子真不该担心我选了别人,凭公子这张面皮,可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说罢,他也不等慕容昊反应,就扬起脸来和白衣人额头对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是极尽 亲呢的姿态,话语却愈发带了调笑:“美人美人,莫要冷着脸,莫要撅着嘴,这般就不漂亮了 ” 〇 话音未落,慕容昊眼光一深,骤然咬上了在自己眼前晃的那两片唇,感觉到唇上一阵刺痛 的江洛玉顿时闷哼一声,却仍然反手搂住了那人的腰,两人细细密密的贴在了一起:“唔…… ”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依旧骨碌碌的行进在官道上,车内的两个人才好不容易分开来。 “不要悄悄离开。” 一片安静的车厢内,江洛玉淡青色的衣摆垂落下来,掩住近在咫尺的那人白色的衣袂,修长的手指描绘过那人如画的眉眼,眼神黑沉沉的看不见底。 “不管何时,别背着我离去。至少要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去,会不会回来——不要像父王和母妃一样,明明是笑着去的,却再也没有回来……” 他垂下头来,乌黑的长发掩住了脸上的表情,手指从慕容昊的脸庞上滑落下来,轻柔的坠 在了另外一人的掌心中。 “莫要妄自菲薄,你是无法替代的。” 慕容昊躺在车厢内,目光落在江洛玉看不出神色的脸庞上,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手指抚上那人皎月般的脸颊,知道终究那一日在寒江阁上,他说自己定会离开的话刺激了江洛玉,不过到这个时候江洛玉的气还没消,却是他始料不及的。 “不论何时,我会回来。”察觉到江洛玉此刻心底难以掩饰的不安,白衣人神色更是温柔,抓紧了他的手,據拍色的眸子在暗处,依然绽放出了明亮耀眼的光彩,一字一顿的许诺道,“你只要还在,我就不会走。” 江洛玉闻言,定定看了他一眼,良久之后骤然勾了勾唇角,极低极低的从喉间应了。 第223章 设局考验 因担忧柳姨娘的病情,江洛玉吩咐了王府侍卫和马车快走,路程到了一半更是下了马车骑马赶路,江洛白和江洛琴知道是生母出事对这安排也没有异议,只有慕容昊看着他眉间遮掩不住的疲倦微微皱眉,最后却也没说什么。 紧赶慢赶的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王府车队终于在一个傍晚抵达了逍遥王府,王府管家早早江苍流听到消息,正午的时候就守在王府门前等着了,此时看到江洛玉神色淡淡勒马停在面前,立刻上前行礼道。 “参见世子。” 因为这一路的消息都是柳姨娘的病越来越重,不仅担忧生母的江洛白和江洛琴咬牙忍着赶路的辛苦,不乏担忧的江洛玉也十分疲惫,乌黑的发上有了风尘的痕迹,眉眼之间尽是凝重,准备迈步进王府时步子却还算稳。 “苍流叔不必多礼,洛白和洛琴在后面的马车上,王府的车队和侍卫已然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也都乏了,让他们在王府里歇歇,东西让王府内的侍卫搬运就是。” 灰衣老者闻言直起身来,点了点头:“世子体恤他们,老奴会好好安排他们的。” 江洛玉目光扫过那些搬着东西的侍卫,刚和灰衣老者向前走了几步,又仿佛觉得有哪里不对,瞬间回过头来,却出乎意料的看见不远处的白衣人下马之后,并未随着他向前走进王府,而是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他,目光浅淡又从容。 看到他没有挪动步子,江洛玉心底忍不住一沉,下意识回身底唤道。 “昭敏?” 慕容昊仰头望着他在夕阳中仍然白皙美丽的脸颊,那张冰冷的俊颜上没有一丝表情,據拍色的眼底却隐约看得出隐藏极深的柔情:“我有些事情要做,就不随你一起进去了。” 江洛玉闻言,禁不住沉默了片刻,直直对视着他笃定的眼神,终是抿了抿唇复又走到他面前,从袖中掏出了王府令牌递过去,对他的去向却一句话都没有问:“这个给你,可以随意出入王府。” 慕容昊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令牌,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刚准备回身上马,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别太累着。” 江洛玉目送着他上马,又将自己给的令牌仔细挂在腰间,不由微笑起来,手指和那人的指尖一碰而过:“好。” 笃笃笃的马蹄声越来越远,江洛玉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回身想要再入府门时,就瞧见老管家眼里带了疑惑,上前试探着问:“世子,那人是……” “他是我的朋友,行事也有分寸,不会随意拿令牌出去,苍流叔不必在意。”江洛玉知道江苍流问这个,无非是害怕有外人拿了令牌危害王府,不在意的辩了一句,就对着下了马车的江洛白招了招手。 “洛白。” “大哥。” “你跟我进去。”这么说的时候,青衣世子的目光又从马车上还未下来的江洛琴身上扫过,暗暗叹息此时柳姨娘病重,这庶妹也不知碍着什么不肯和庶弟一同下来,也不好在王府大门 口说些什么,回身带着江洛白就进了王府大门。 “苍流叔,柳姨娘现下如何了?” “回世子的话,您知道自从王爷和王妃去世的消息传来之后,侧妃娘娘悲痛过度,身体就一日比一日不好,这几日更是昏迷不醒,府医看过只说时日不多,让娘娘放松心怀,娘娘却一 直惦着世子和小公子小小姐,昨日好不容易醒来还问世子和小公子小小姐何时才能到王府…… ” 江洛玉回来之前已经尽量往坏处想了,没想这么一听,才知道柳姨娘的病当真是不好到了这种程度,顿时稍稍变了脸色:“姨娘的病,当真到了这样的地步?” 灰衣管家闻言,忍不住叹了一声:“回世子,老奴是万万不敢撒谎的。” 江洛玉抿了抿唇,看向自己身侧听闻生母病成这样的消息之后,就眼光发红气息不稳的庶弟,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权做安慰:“洛白。” 江洛白这一路其实都在给自己做着准备,谁知道此刻到了王府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难忍自己心底悲意,闻言好不容易才恍恍惚惚的抬起头来直视江洛玉,笑容万分艰难的僵在脸上: “……大哥。” 江洛玉看见他这副模样,瞬间回想起自己在父王母妃去世时候的心境,一时间连叹息都卡在了喉咙里,许久才握紧了手指,沉声道:“去叫洛琴也过来罢,你们毕竟是姨娘的亲生儿女,一起见见姨娘的面也好。” “大哥说的是。” 江洛白跑出去找江洛琴,眼眶眼见着越来越红,江洛玉的眼神渐渐深邃,正准备回身对老管家嘱咐自己等一会再见柳姨娘,让江洛白和江洛琴先见母亲一叙离别之情时,就看见老管家凑近了自己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世子,侧妃娘娘有话,若是您与小公子小小姐一同回来,要在见小公子和小小姐之前见您一面,然后才能再见小公子和小小姐。” 本以为柳姨娘这么急匆匆的叫自己和弟妹回来,不光是为了父王母妃的死因,更是为了在死前见一见自己的亲生儿女,这才将那一方白玉章火急火燎的送到了自己手上,却万万没想到柳姨娘竟不顾自己的亲生儿女,想要先见他? 莫非是看着自己安然无恙的从京都回来,继承王位之事已成定局,这才趁着自己还清楚的时候先将父王母妃的事情说清楚,好在死后让自己多多照顾庶出的弟妹么? 江洛玉这么想着,脑海中真可算是疑虑重重,口中却立即确认道:“姨娘是这么说的?”“老奴不敢假传此话。” 思虑了半晌之后得不到准确答案,想必自己所思的也不差几分,江洛玉也心急想要知晓真相,便开口道:“既是如此便走罢,带我去看看姨娘。” “曰,, 疋。 经过老管家的引路,江洛玉快步在逍遥王府内走着,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王府内看了十多年的熟悉景象,看着看着竟有些不自觉的怔然,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父王母后还在的时候,自己被父王罚着在院子里罚蹲马步,怡好那时春日桃花飞舞,那桃树又长得矮,自己蹲着马步也不肯老实,就抬头去够那近在咫尺的桃花瓣,却被母妃看见微笑的情景。 那时候他抬眼看见母亲的笑容,父亲站在母亲身后无奈的皱眉头,旁边的丫鬟仆妇都因为自己的动作笑成一团,连向来腼腆的洛白都缩在廊柱后涨红了脸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样,他忍不住停下了步子,掩去了自己眼底的涩然。 倘若一辈子都能那样……该有多好。 刚重生之后的那几日,他因前世噩梦怎么都睡不着,整个夜晚独自一人坐在逍遥王府最高的阁楼上,看着那明明灭灭的灯火,心底只觉得一片深切悲凉。 都是梦。 怡在此时,老管家已然停下了脚步,回身对着他躬身,抬手打开了一扇有些狭小的木门,示意他一人进门。 江洛玉扫了那小门一眼,并未立刻进门,而是抬手拍了拍自己衣摆上的土,这才挥袖迈步进去,任由老管家在他背后将那扇门,一点点的再度闭紧。 门内一片黑暗蔓延,只有渐渐消去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外投进,隐约能够看见榻上此刻正伏着一个削瘦的身影,脚步声之后便是嘶哑的咳嗽。 江洛玉沉默的走到窗边,抬手先关住了窗户,从袖中拿出火折子点起灯,昏黄的光芒渐渐绽出,他白皙俊美的容颜随即显露出来。 “姨娘。” 伏在榻上的人察觉到他的靠近,吃力的抬起头来,当看清他的面容时,眼底顿时闪过了慈爱狂喜轻松等等极为复杂的眼神,一时间竟让人难以看清,颤抖的手指伸出:“世子回来了……快过来……” 江洛玉顺从的握住了她的手,低身半跪在了她的榻边,感觉到那双颤抖的手反握住自己的手,不由柔和了神色,低声道:“姨娘病重,洛玉作为子女不能侍奉在侧,乃是洛玉的不是。这一次听到姨娘的消息,洛玉在京都的事情也已经解决,就立刻带着弟弟妹妹回来看您了。” 躺在榻上的人听到他说兵符两字,颤抖的手愈发握紧,削瘦苍白的面容慢慢从灯影中浮现而出,一边咳嗽着一边柔声道:“兵符之事,世子……已经解决了么……不愧是小姐,小姐的儿子……咳咳……” 江洛玉看她越说越急,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心底不由暗暗叹息一声,知道柳姨娘这样的反应,怕是身上的病真是不好了,想起此时还在外面的江洛白和江洛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好,最终只是轻声安慰道。 “姨娘,您身体不好不要着急,玉儿就在这里,暂时不会离开王府,有什么话慢慢说。” “好,好……” 半躺在床上的柳姨娘闻言,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许久后方才点了点头,语气渐渐平缓下来,也不再夹杂断断续续的咳嗽。 “有些话,我也憋了许多年了,是时候该说出来——当年王爷和小姐离开王府,去往边关的那一年,王爷曾留下话来,若世子能处置好兵符之事,好整以睱的带着洛白和洛琴从京都回来,妾身隐藏了多年的那些秘密,以及王爷和小姐之死的仇人,就都能告诉世子了。” 江洛玉低身坐在榻边,看着烛火光芒下ji,ng神稍有回转的柳姨娘,他知道柳姨娘这一年病重,交给自己那枚玉章就是要与自己说当年的真相,却没想到自己一回来,两人方才一开口,就 抛出了这样的大事,让他瞬间就变了脸色。 “这么说,父亲早已想好,那兵符开始就是个考验? 第224章 嫡子嫡女 柳姨娘定定的看着他,好似透着他看着什么人,闻言笑了笑,这才开口道。 “是,王爷曾说,玉不磨不成器……世子就是那块宝玉,边关王府的情势险恶,能够害死 王爷和小姐的仇人更是险恶,倘若王爷不出什么事情还就罢了,现下已然出了事,便说明…… ” 说了这段话,她仿佛是怕江洛玉听了这段话,心里会不舒服一般,神色夹杂了些说不出的小心翼翼,还有深重的嘱托。 “那个害了王爷和王妃的仇人,比手握权柄的王爷更为可怕,倘若世子连一块小小的兵符都处置不好,更不能在京都中全身而退,世子什么都不知道,就反倒比什么都知道要好,毕竟那个人的仇只到王爷,不会牵连小姐唯一的双子……” 江洛玉的面容隐藏在忽明忽暗室内,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手中的骨扇在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差点滑落到脚下,终究还是握紧了。 原来如此。 父王不是不愿意他去报仇,而是害怕他没有足够的胆识和计谋,报仇会落得自己也身死,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告诉,反而分别给溧阳公主,江苍流,柳姨娘等人留下东西和口信,直到自己通过了考验,这才告之真相。 他没有权利去怨怪父亲的小心。 只是明白了这件事的始末之后,他不免突然想起前世,那个轻信他人善良无知又懦弱,畏畏缩缩不敢向前,被人陷害抓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自己——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笑,笑容里却都是苦涩,嘴唇怎么都勾不起来。 也不知父王可否想过,他抱着王府财产的这块金砖入了京都,若是真无能力摆平兵符之事,甚至连甄氏的陷害都逃不过,最后究竟会得到怎样的结果……父王对他的疼爱,便是倘若是无能之辈,就可任人鱼r_ou_么? 不,他不应当这么想。 父王留给了他万贯家财,留给了他一块兵符,分明是谆谆爱子之心,他又怎么能因为父王没有连仇恨一并交给他,而因此怨怪父王?前世因果皆是因为自己轻信他人,不争气所致,又怎能怪责他人未曾告之真相? 更何况自己若真是前世的那个性子,怕是就算知道了父王母妃是被人害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成日心中怨恨却不能真正出手报仇。 这么想着,江洛玉的心境渐渐平稳,刚准备接着开口问当年的安排,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怯生生的丫鬟回报声。 “稟世子,侧妃娘娘,小公子和小小姐来了,此时正在门外候着。” 方才的事情说到一半,江洛玉有些迟疑,可看到柳姨娘在听到江洛白和江洛琴到了的消息后,骤然亮了起来的眼睛,他暗暗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心软了,大概是因了那个此时没在自己身边的人。 “姨娘,您看……” 察觉到江洛玉并无阻拦之意,躺在榻上的人面上闪过感激之色,有些费力的支撑起身子, 忙道:“让他们进来吧。” 门一开,江洛白第一个奔了进来,一看见柳姨娘因病体已然削瘦的不成样子,顿时红了眼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母亲……母亲,您怎么了?您怎么会瘦成这样?您不要担心,儿子和大哥小妹已经回来了,会一直陪伴在您身边的,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江洛琴跟在哥哥后面进来,看见这一幕也是一呆,眼泪簌簌的落下,完全不见以往嚣张的模样,手指紧紧攥着柳姨娘的袖摆,力气大的连指尖都发青了,只连声哽咽,再说不出什么:“娘,娘……” 柳姨娘低头看着哭泣不止的江洛琴,还有跪在不远处垂着头浑身颤抖的江洛白,也跟着声音哽咽,气息跟着愈发急促,本来缓过来的咳嗽竟再度复发,脸上带了暗沉沉的死气,面容却是安慰的:“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快起来……咳咳……” “姨娘病重,你们快些收了泪,别让姨娘气急。”江洛玉瞧见这母子三个进门便抱头痛哭,又见着柳姨娘捂着唇咳嗽不停,江洛琴却还不分轻重缓急的去拉,江洛白也垂着头一语不发只顾着伤心,顿时皱了皱眉,扶住了榻上的人摇摇欲坠的身体,低声劝道。 “姨娘,方才已说了莫要焦急。洛白和洛琴和玉儿都已然回来王府,京都哪里也无甚大事 ,我们暂时是不会走的,您什么时候想看我们,或是要留下我们住在这里,我们都是求之不得 ” 〇 “世子……说的是啊……我不担心,不担心……咳咳……”江洛玉的话无疑是一剂定心丸,柳姨娘闻言顿时慢慢平静下来,唇角也带上了笑模样,对着江洛玉点了点头后,深处颤颤巍巍的另外一只手,向着江洛白伸了过去,“白儿……” 江洛白一抬头,立时抓住了那只颤抖的手,哭的浑身哆嗦:“母亲……儿子不孝,竟这时候才回来侍奉母亲,儿子不孝……” 柳姨娘摇了摇头,虽是脸色难看,神色却愈发温柔。 那是一个真正母亲的神色。 江洛玉定定的看着他们三人,片刻后突然垂下眼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攥在雪白的被褥里,指尖通红也未曾放开,整个人似不感觉痛一般,眸中闪过仿似回忆抑或是悲伤的神色。 一番安慰之后,榻上的人终是放下了拉着江洛白的那只手,摸了摸他颊边细碎的发,先是对他说了一句,后来就对着一直哭未曾说过几句话的江洛琴柔声道。 “说什么呢,你们都很孝顺。娘听说你在京都很听世子的话,当真高兴还来不及呢。琴儿,世子是你们的亲生大哥,你要和你哥哥一般,敬他爱他才是,娘就算是闭了眼睛也能安心了,知道么?” 江洛琴哭着点头,白净的小脸红红的好不狼狈,柳姨娘却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朝着江洛玉的方向抬起眼来:“世子……” 江洛玉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先扫了一眼江洛白和江洛琴,这才低声应道:“姨娘。” “有件事,是时候要告诉世子了。”榻上的人见他应声,好似松了口气,眼光在黑暗中盈了水一样波澜起伏,声音却像是沉在了水底,砖瓦砾石般粗糙厚重,“我命不久矣,本想要将这个秘密永远瞒着,甚至带进棺材里……可后来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告诉世子……” 秘密两字,以及柳姨娘比方才更见郑重的语气,江洛玉下意识皱了皱眉,不知为何柳姨娘 要挑这么个江洛白和江洛琴这两个不知轻重的都在的时候说,却也碍于他们两人不好阻拦,只得轻声应了: “姨娘请说。” “洛白,洛琴,你们站起来。”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她再度开口之前,却抽回了自己握在江洛白和江洛琴掌心中的手,再度恢复了两人未曾进来时的平静,以笃定命令的口吻让他们起身后,目光转向了江洛玉。 “你们听好了,娘只说一遍。” 室内一片黑暗,隐约的烛火照亮了榻上的暗花,再仔细去看的时候,却会觉得那暗花像是被血染就,透出层层叠叠的甜腥气味。 “你们并非是娘的亲生孩儿,而是王妃的亲生孩儿,也是世子同父同母的亲生弟妹,这逍遥王府的嫡子嫡女。” 这句话没有停顿。 屋内却因为这句话,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桌案上的烛火噼啪一声,爆出了一朵灯花。 “……您说什么?” 黑暗之中,被这句话吓得脸色骤变,许久都未曾反应过来的江洛白听到坐在榻边的兄长开了口,也顾不得什么了,声音艰涩的否认道。 “母亲?您在说什么,我们不……” “这是当年的秘事。”柳姨娘平静的摇了摇头——自从她说出了刚才那句话后,她仿佛是在一瞬间放下了某个包袱一般,整个人的神情都是一变,比方才江洛玉进门时轻松了许多,隐约还透着释然的神色,不管身边的三人是如何用或惊疑或暗淡的眸光看她,她依旧极为平静的开口说着。 ‘‘g年? 那是十五年前的一个夏日,王妃苑中的大丫鬟柳盈因突然有了身孕,这才从丫鬟被抬为了通房,后来又抬成姨娘,可谁也不知道的是,通房柳盈的身孕根本就是假,甚至到双生子在别院诞生之后,她还仍是个未曾破身的清白姑娘。 而真正怀孕的人,则是逍遥王妃白洛冰。 “……王爷处境险恶,刚有了世子这个嫡双,皇上都不能容忍王爷手握兵权后继有人,立时想要将王妃和世子一起接入京都为质,还好世子只是个双子,以后还是能作女双嫁人的,王爷以这个理由推拒皇上之后,一年之后王妃却又有了身孕。” 第225章 难断爱恨 说到这里,榻上的人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坐在自己身边,听到这番话后,面色仍然平静,眼底的某种东西却一点点暗下去的江洛玉,又忍不住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江洛白,仿佛透过他的脸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随着她的眼光看去,深深注视了江洛白一眼,江洛玉乌玉般的眸子越来越暗。 他竟从来都没有发觉,江洛白年纪愈大,面容……虽说大部分是像父王的清秀俊朗,可尤其是鼻子和眉眼之间,却有他万分熟悉的母妃影子。 看着看着,他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耳边再度传来柳姨娘略微带着嘶哑,有时还夹杂着咳嗽的声音,可他这一次却不准备再说什么话,也不准备劝任何人——他不知为何突然很冷,从脚踝一点点钻进衣摆,无以言说的冷。 “这一次,王妃害怕幼子诞下之后会是可以继承王位的男子,便设下了我为通房,又借口我有孕害怕王府中乱请求别院中诞子,其后偷天换日将产下的一对龙凤胎过到了我的名下,至此之后王府中就多了两个庶子庶女。” 说罢这话,柳姨娘仿佛有些担忧,再度看了江洛玉一眼,这一次眼光却未曾停留,就迅速坠落了下去,仿佛不敢再与他对视。 “世子莫要怨怪王妃和王爷,他们一片父母之心,只是不希望洛白和洛琴少时遭遇危险,这才……” 榻上的人打开枕边摆放着的箱笼,从里面端出一只和溧阳公主拿出来一模一样的盒子,打开之后,里面便是一张薄薄的信笺,烛光掩映下还能看见其上的朱红印记。 “妾身这里有王爷的亲笔信为证,其上还盖有王爷的私印,王妃本想要一辈子瞒着世子也瞒着朝廷这件事,可王爷却在临走之前交给了妾身这个,可见王爷是想要世子知道真相的,妾身想了这么多年,也觉得不光世子,洛白和洛琴也该知道此事,因此告之……世子倘若不相信,就仔细看看罢。” 江洛玉没有抬手去接那信,只是任由柳姨娘端着盒子,目光暗沉竟比黑暗更深,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却没来由让人觉得心中发寒:“姨娘现下拿出这信,又说了这些话,可是要我开祠堂,将他们两人的名分变为嫡子嫡女?” 按照大泷宗族制,倘若在嗣子中没有男子时,双子才可退而求其次继承宗亲王爵,若是柳姨娘再早一些拿出这东西,逼着自己开祠堂将江洛白变为嫡子,那么一开始他就不会进京都,更不会遭遇这样的危险——相反,也就不会继承这烫手山芋一般的逍遥王位。 “世子误会了。” 室内昏暗,柳姨娘看不清此时江洛玉的神色,只是听到他的语气不对,顿时有些焦急起来,也顾不得江洛白和江洛琴是怎么想的,忙不迭伸手拉住了江洛玉的手指,却在接触到他的手时被冰的一激灵——那手指几乎已然没有温度,一动不动冷的近乎没有血液流过。 “王爷和王妃一片谆谆爱子之心,只是为了护着世子和洛白洛琴安全,这么多年来即使知晓洛白才是嫡子,但王爷从未动过让洛白继承世子的心思,更是一门心思的教导世子,望世子能够成才继承王位。” 又是一片难捱的静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我知道。”烛火闪烁着摇晃了一下,柳姨娘垂着头,盯着自己刚握住的那只手,一点点被抽回去,再度隐藏在完全的黑暗中,什么踪迹都不见了,只能听见那个声音,不远不近的和烛火一样飘荡了一下,轻的和风一样。 “姨娘,我知道父王和母妃是对的……我不怪他们……” 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件事,却得到江洛玉这样的反应,柳姨娘心下暗觉不好——其实在此刻说出这话,她虽不清楚当初的逍遥王江英和白洛冰怎么想,自己的确是有私心的,并非完全像是口上说的那样。 京都之事暂毕,也就意味着短时间内皇帝和朝廷不会为难王府,王府至少有好几年的时间可以休养生息,那杀了上代逍遥王和自家小姐的仇人,也不会为难还未成人的世子——也就是说以后只要没什么大错,继承逍遥王位的这个人,就不会出什么大事。 继承王位的事,从宗法来讲本该由嫡子来做,更何况这个嫡子,还是对她这样恭敬,她看着长大的儿子。更何况儿子继承王位在她看来才是正道,当初江英所想的那些她并不赞同——况且江洛琴若因为此事得了益处,从庶女变为嫡女,那么以后的亲事就会高贵许多,至少能让江洛琴过上更好的日子,更得夫家敬重。 不过是对不起知道了真相即将要去报仇,因为嫡双的身份在京都内行动艰难,又差点因为兵符被皇帝威胁,走过了无数荆棘的江洛玉罢了。 想到江洛白和江洛琴的将来,柳姨娘咬了晈牙,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也不顾病的厉害,就握紧了手中的盒子,准备继续和颜悦色的和此时神色已然明显不对,语气也冷的骇人的江洛玉开口,可这一次还没等她开口,身边却突然传来了个低低的声音。 “母亲……,, “好孩子,你们叫了妾身这么多年的母亲,妾身该把你们还给小姐了,只可惜小姐终究是听不上一次,那母亲二字了……咳咳……” 柳姨娘听到江洛白唤她,立刻柔了脸色,转头去看身边自己养大的儿子,可就在她转头的那一霎,坐在她身边的江洛玉却垂下脸来,暴露在了烛光下一截白生生的下巴,顿时让她屏住呼吸定了眼神。 即使在语气如此冰冷的此时,青衣世子露出的那部分面容,倒好似刚刚进门时一样,薄红的唇角仍旧勾起,竟是一模一样的弧度。 紧盯着那个笑容片刻,柳姨娘突然害怕起来——千算万算,她怎么能忘记,这位逍遥王世子能在如此艰难的状况下,从京都内挺身而出身上没有一点脏水,手段到底能有多么厉害,若是他因为此事心有不忿要收拾江洛白,就算是搭上自己这个残破身子,也定是斗不过的! 越想越是害怕,越害怕越是气急,越是气急就咳得厉害,到最后连脸色都完全变了,顾不得用惊惧的目光看着江洛玉,反倒软软的瘫倒在了榻上,几乎动弹不得,冷汗瞬间浸shi了衣衫,让站在一旁不明所以的江洛白惊呼道。 “母亲,母亲?!母亲您怎么了?!母亲!?” 江洛白的喊声,夹杂沉重的喘息声,江洛琴手足无措的哭声,以及榻边那盏油灯的噼啪声,不断混杂响在耳边。 一身青衣的人缓慢的站起身来,终是敛下了乌黑的睫羽,面容完全沉进无边黑暗,语调仍 是和进门前一般不容置疑,身形却飘得要马上飞走。 “来人!立刻去叫府医过来,不得耽误!” 这句话脱口后,他没有移动分毫,只是定定看着柳姨娘万分惊慌,好不容易从病中回过神来,对着自己时却化为恐惧夹杂哀求的眼神,赤裸的让床边的江洛琴忍不住看了他好几回,都被及时察觉的江洛白拽了回去。 江洛白始终没有回头,他看不到这个本是庶弟,现下却是亲弟的人表情何如。 直到府医急匆匆进门,诊治了柳姨娘一番,又将一大批侍奉的丫鬟下人带进来,一盏盏灯火在室内亮起时,江洛玉才缓慢的仰起脸来,骤然闭上了眼睛,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深,藏在袖中的手指跟着缩进了最深处。 第226章 往事相叛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从柳姨娘的院子里走出来的,只感觉到眼前先是一片黑暗,随即是白茫茫的没有方向,便不断的向前走再向前走,走出了院子走过回廊,身后仿佛有人跟着在说什么,又好似什么声音都没有。 直到他整个人都撞进门内,手指扶住了木质镀铜花的栏杆,四下终归为完全的静寂,梗在喉中的那口气没有咽下,就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去,抬眼向上望了望,却正好望见在月色里盛放的白色梨花。 不知何时,他竟踉踉跄跄的,走到了春阁中。 梨花隐隐约约的在ru白的光芒中浮沉,如丝如缕的幽香缓慢飘散开来。 怔怔的看了片刻,他下意识迈步向上走,却在最后一阶楼梯上绊了一下,有点踉跄的跌坐在那里,手指却一点点的抬起,挪着身体够向阁楼上从窗外伸展而入的梨花花枝,以及地上飘落的几瓣的雪色花瓣。 原来上辈子,在他带着孝迈出逍遥王府的那一霎,他不止作了那个负心人的挡箭牌,更在已然逝去的父母的一手c,ao纵下,作了亲生弟妹的挡箭牌。 原来第一个背叛他的不是郡王妃甄氏,不是夫主南静隆,更不是堂妹江慧。 而是他日日夜夜曾期盼能活过来,甚至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全部失去也不后悔的,亲生 父母。 上一次的背叛,他用了一生来成全,那么这一次呢?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32节 要用多长时间? 走了几步,脚下突然踏空,月色潮水般褪去,一片黑暗。 他跌倒在阁楼上,青色的长衣从楼梯缝隙处滑落,修长的手指伸出栏杆好似想要触到月光,划过之时却骤然坠下,咚的一声砸在了铜质雕花上。 四周静寂如水蔓延,他歪歪斜斜的躺在那里,乌玉般的眸子半睁半闭,身上又软又痛,竟没有再度起身的力气。 仿佛只是又过了一瞬,耳边突然传来极轻极轻的脚步声,紧接着却是突然急促起来的呼吸,还有响彻在耳边沉稳冰冷的唤声。 “宸华,宸华……” 是谁? 眼皮不甘的挣动几下,黑暗紧随着涌动开来。 谁在这样叫我? “你醒了。”眼见着怀中的人眼皮动了动,许久那双眸子才绽出一丝乌色,白衣人不由垂下身来,冰冷的指尖抚了抚他白皙的侧脸,一袭白衣像是兜住了月光与影影绰绰的花影,绝美的面容半张被照亮,據拍色的眸子微动,像是化了开来,声音更是温柔。 “你脸色不对,脉象很乱,方才内息走岔几乎走火入魔。还好我来得及时,不然你一身武功就要废了。” 江洛玉乌黑的睫毛颤了颤,仿佛不认识了他一般,定定的盯了他许久,眼底空空茫茫的一片,手指却慢慢抬了起来,轻轻触在了那张脸上。 “宸华?”感觉到脸颊上的温暖,办完事后就立刻赶来王府,先是发现病危的侧妃院子里人影攒动很是热闹,却没有找到江洛玉的身影,于是又找遍本该由世子所住的院子,同样没发现人影,这才到了这里寻找,却发现江洛玉紧闭着眼睛躺在楼梯上,吓得瞬间心神不属的慕容昊,这才微微松开了一口气,和他的此时晦涩难明的眼神对视。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这句话问出口,躺在他怀中安安静静的人没有回答,抚在他颊上的手指却没有收回,还是轻轻浅浅的划着,不像是在描摹他的面容,倒更像是在描绘他的心。 微风沙沙吹过,梨花浅白的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了两人相拥的榻角,又摇摇晃晃的飘在了地上。 “还记得这里么?”总是得不到回答,白衣人跟着沉默了片刻,他本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只是此时不知为何,突然再度开了口,声音和着梨花的芬芳,一般沁人心脾,“这里是我们初见的地方。” 多年前的那个春日,静寂的阁楼中梨花飘荡,孩童清脆的声音响彻。 “你这是怎么弄的,好大的伤口,痛不痛?” 梨花伸出的格子窗前,一身白衣的孩子脸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浓郁的药味苦涩将花朵的清甜全部压下,露出的脸颊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看到不知从哪里来的青衣孩童,仅是沉默的摇头,眼底没有痛苦,只是沉沉的死寂。 青衣孩童见他不说话,抿了抿嘴唇,蹦蹦跳跳的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指,注视着他脸上的伤口,苹果般的小脸扬了起来。 “我给你呼呼,母妃说过,呼呼就不痛了。” 白衣孩童闻言,仍旧面无表情,不过定定盯着自己被抓住的那只手,突然一点点的将自己的手指抽了出来,和面前的人错身而过,再度退回到了那片梨花中。青衣孩童却不肯轻易放过他,撅着嘴随他向前走了几步,紧紧盯着他片刻后,突然惊呼出声。 “你的眼睛真好看。”孩子热乎乎的气息扑上来,身后又退无可退,梨花下的人显得有些说不出的局促,只能被动的再度被拉住了胳膊,眼角余光瞧见那人玉雪可爱的面孔,他據拍色的眸子暗了暗,嘴唇愈发抿紧。 “你怎么都不说话,也不陪我玩?我告诉你,我们家院子很大的,多住你一个也没关系,弟弟妹妹看我是嫡子都害怕我,以后你就留下来陪我玩罢。” 说罢这话没多久,就看见对面的人摇头,还是孩子的江洛玉终于不高兴了,抬手就抓住面前的人,突然出人意表的用力晃了晃他,又上前踮脚扑到他怀中,撒娇一般的大声抗议:“为什么不行,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就要陪我玩!” 站在两人身畔不远处,当时还不过是个丫鬟,带着慕容昊连夜逃了许久,此时刚刚回过神来的白廷芳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抿了抿唇角,脸上出了第一个笑模样。 这小世子可真有意思,这话明明是好不容易找到和你一样年纪的玩伴,可不是好不容易找到你。 白衣孩童却没有看见身畔人好笑的眼光,不过是突然被怀中香香软软的东西蛊惑,眨巴了—下眼睛后,情不自禁的重复道:“好不容易……” 他这四个字一出口,埋头在他怀中的江洛玉陡然蹦高,眼睛亮亮的扯着他的衣服,高兴的对着他大叫道:“你说话了!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少年的慕容昊不解其意,又被他的大声音震得有点耳聋,下意识的应声道:“留下……” “你愿意留下了,太好了!”少年江洛玉听到他同意,顿时扬起了无比灿烂的笑脸,又害怕面前的人反悔,立刻伸出了自己小小软软的小拇指,再度使出撒娇大法,“那就算你答应我,我们拉钩,你会留下,留在我身边。” 那时少年含着笑说出这句话时,格子窗外的天空也起了微风,缀在枝头的梨花飘散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竟在那一瞬间有了缠绵缱绻的意味。 白衣人搂紧了怀中的人,回忆被吹进来的冷风打断,就低下头去看自己怀中的人,有些讶异的发现不知何时那人再度闭上了眼睛,好似早已睡熟了。 “宸华?” 他轻轻的低唤了一声,却未曾怀中的人应声,又见他神色安宁顺和,并不像方才看着他那般难看,便稍稍放下心来,拢紧了自己的怀抱,低头定定注视着他白皙俊美的面容,不一会微微歪过头去,和沉睡着的人鼻尖相抵,呼吸相缠万分缱绻。 而此时在他身畔沉睡着的那个人,却早在慕容昊弯下身时,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一片雪色梨花在梦境中不断飞舞着,鲜血和火光从不远处巍峨熟悉的宫殿中透出,好似是以前曾经看见的景色,但他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迫得他回过身来,正正面对着一张狰狞熟悉的脸。 是已然死去的南静隆。 那张脸庞依旧英俊y霾,着一身龙袍,竟不再是今生的落魄质子,而是已然登基大金皇帝的打扮,五爪张开的金龙在衣袍上展开,他的背后是无尽的黑暗和血色,他牢牢地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唇角微微翘起,眼底却流出一行血泪,黑沉沉的眸底都是恨怨杀意。 他被这样的眼神看的心神颤动,禁不住退后一步,后背却感觉到热热的液体滚落,侧过脸来正好对着江慧巧笑焉兮的脸颊,少女白生生花一样的面容在黑红的颜色中分外醒目,下一刻却又化为血r_ou_模糊,长长的指甲朝着他的脸伸过来,随即是一阵剧痛—— 胸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眼皮也沉得几乎抬不起来,血红的一片在他视野中晃荡,他骤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冷汗将身上的衣服shi透。 即使是睁开眼睛,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胸口的痛楚仍在继续,痛的他咬紧牙关抓紧身下的被褥,这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汗shi了的面容轻轻歪过去,乌玉般的眸子里仿佛有着什么东西在灼烧,当他的目光移到自己身边那张清冷绝美的脸庞上,只觉得一股浓郁的甜腥味差点冲出喉咙。 扣着身下被褥的手一点点扬起,成爪形骤然扣在了身边人的脖颈上,江洛玉如同一具已然失去了呼吸的玉质雕像,面容被隐藏在垂下的黑发中。 他的手极冰极白,在月光的照映下肌肤折s,he出冷冷的光芒,动作狠辣不留余地,瞬间被他掐住来不及挣扎的白衣人脸上涌上潮红,據拍色的眸子张开后第一反应,就是反握住了身上人的手腕想要把他扔出去。 可就在他看清了此时伏在自己身上,双手扣着自己的脖颈,要将他活活掐死的人究竟是谁 ,他本来已然聚积了内力的手骤然定在了原地,像是失却了全部的力气,慢慢垂落在了床榻上,據拍色的眸子闪烁着微光,深深看了他一眼后,仿似毫无所觉的一样又闭上了。 仍是全然顺从的姿态,即使呼吸愈发急促,脸色唇色也发青发紫,眼前一阵又一阵的黑光,躺在床上的人也再没有反抗分毫,甚至整个人都带着一种默许的意味,无言的传达——假如这是你所希望的,如果我有,我就给你。 就算是这条命。 第227章 只看到我 当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弱,那张绝美的脸庞也跟着涌上灰白之色,那双紧紧扣在他脖颈上的手才骤然松开,转而变为轻轻的触碰。 脖颈的束缚失却,大股大股带着花香的芬芳气息涌入,白衣人还没等喘匀一口气,身上的人却在此时突然扑了上来,手臂紧紧的箍住他的脖颈,几乎整个人都吊在了他身上,压的他连动都不能,亲吻又轻又急。 还没等他完全从窒息的感觉中清醒过来,耳边就传来了撕拉的响声,然后就感觉身上一凉,随即是一圈天翻地覆的掉个,等到他敛去眼底的雾气,看清此刻躺在榻上衣衫半解的人即使是在此刻仍面无表情,只是唇色红的像血,眼神也跟着泛起了暗红的浪潮时,先是略微一怔,手下动作却极快握住了他白皙的手臂。 江洛玉被他抓住了手腕,半张隐藏在黑暗中的脸颊波澜不动,脸颊却涌上了不自然的潮红,乌黑的眸子微微垂下不和他对视,另外一只手却一点点抬起,触在了他带着乌青手指印的脖颈上:“你不想要?” “我不会委屈你。”因为方才被狠狠掐过脖颈,白衣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仍然温柔,他定定的看了他许久,目光从他挪开的眼光到窗外的梨花——不知过了多久,又突然露出笑容,突然低声说道。 “只要我活着,就会待你好——所以我想,等我们成亲的时候,再……” 说到这里,他仿佛有些说不出口一般,手指摩挲了一下江洛玉那白皙的小臂上,那条在月色也隐约能够得见的红线。 那和他手上的那条永远都褪不下去的红线不一样,而是只要破了江洛玉的身子,这条线就会不见,若是大户人家娶了双子为正妻,在圆房当日是要验明这条线,确定这个双子乃是清白之身,再服下助孕的药汤,才能拉下鸾帐行得好事。 只若是没有看到这条线,名门之中便会认为男方家得了委屈,是可以当即休妻的。 他知道江洛玉并没有要嫁给他的意思,可跟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别人不知晓,他却知道江洛玉扫清了通往王位的难题之后,应当不会继续留在大泷了,自己和他有着这样亲密的关系,他更不会找个女子共度余生。 他虽然在名义上是江洛玉的通房良妾,可两人之间虽颇有逾矩之处,但毕竟都是清白之身,今后不论是他以双子身份嫁入逍遥王府,还是江洛玉肯为他放弃一切到大金去,成为他的嫡妻,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都不会让心爱的人受委屈。 听到他这么说,又感觉到他手指触摸的地方,江洛玉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好似能够察觉到他此刻的所思所想,却突然低低的嗤笑了一声,语气愈发诡异,神色难辨喜怒:“若是我不愿呢?” 白衣人闻他拒绝,一时间先是有些手足无措,随即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放下他的手,低下头仔细思考了片刻后,突然低下了自己據拍色的眸子,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后还是咬牙切齿的开了口: “那……那也要挑个好些的日子,或者你忍不住了,我也……愿意在下。” 说罢这话,他脸上顿时涌起红色,慢吞吞的从榻上下来,拉了拉身上已然被扒得残缺不全的白衣,晈了咬牙刚准备下定决心给全脱了,躺在榻上的人却终于起了身,抬手拉住了他的胳 膊,将脸庞埋在了他的怀中,低声喃喃道。 “昭敏……” 听到他低声呢喃带着深深倦意,白衣人下意识伸手搂住了他,察觉到江洛玉这时候没有那个意思,才又轻又缓的出了口气,默默将自己说完话后,脑海里涌起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开,再度抱起了他送回榻上,自己也跟着躺在了一边,手指抚着他冰冷的乌发。 他不知道江洛玉此时为何情绪起伏,又为什么一醒来就想要杀了他,他只是定定的看着那张美丽的脸颊窝在自己的怀里,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小团,即使是在即将迈入夏日的子夜中,身体也冷的像冰一样。 他抿了抿唇,拉过一边的蚕丝被盖住两人,又小心翼翼抱紧了怀中的人,只是據拍色的眸子慢慢y沉下来,手指取下发间束发的如意笛,凑在唇边无声的吹了出去,也就在他吹奏这只笛子片刻后,一只雪白的大鸟眨着漆黑的豆眼,无声无息落在了阁楼外的梨花树上。 金灿灿的朝阳照进了阁楼中,榻上的人皱了皱眉,睁开了乌玉般的眸子,仿佛是因为没有感觉到本应该在自己身畔的温度,支着榻边的栏杆起了身,修长的手指摁住了额角,刚准备开口,耳边却听到了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 抬起头来,毫不意外的看到一只雪白的大鸟停在榻边,鲜红的爪子正迈着小方步向着他走来,黑豆眼歪了歪,正是他所熟悉的那只郦鸟。 慕容昊垂着眼睛走上阁楼时,正看见榻上的人歪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块r_ou_脯逗着醉雪,面上虽和以往一般带着笑容,那笑容却清清冷冷,没有浸入眼底。 看到这一幕,他微微眯了眯自己璃拍色的眸子,将手中的托盘端得更稳了。 “用早膳罢。” 听到他的声音,江洛玉顿时停下了动作,抬头去望眼前的人,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声音柔和:“坐下来跟我一起吃。” 眼看着慕容昊低身坐下,安静的垂下眉眼用干净的巾子给他净手,又将托盘放在小桌上端了过来,从始至终虽说不上脸色不好,可身上的沉肃气息却实打实,江洛玉察觉到这一点,知道一夜过去,他定然知道了王府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想到这一点,江洛玉扫了扫小桌上的那些菜肴,突然觉得自己没了胃口,可碍着面前的人还在看着,还是拿起了面前的象牙筷,微笑着夹起了一块桂花酥,放在了面前人手边的粥碗里,轻声道。 “尝尝这个,这是我少时最爱吃的点心,用桂花调的馅,虽是母妃……做的最好吃,可王府大厨房的厨娘们,想必做的也不差。” 他不自然的停顿一出,坐在对面的人定定注视了他片刻,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同样夹了一块桂花酥到他碗中,仿佛是要盯着他吃下去。 江洛玉看着自己碗中的那块桂花酥,勾起唇角笑了笑,片刻后却放下了筷子。 见到他放下筷子,慕容昊的眸光凝了凝,几近同时放下筷子:“怎么了?” 江洛玉摇了摇头,复又靠回了榻上,眸光看向格子窗外盛放的梨花,面容无悲无喜,语气很轻,如同飘飞而下的花瓣:“我没有胃口。你多吃些,可千万别瘦了,让他人以为我亏待了你。” 慕容昊看着他在阳光下,泛出盈盈光泽的侧脸,也情不自禁柔和了声音。 “他们不敢。” 江洛玉低低笑了一声,眼光依旧没有离开那梨花,语气却多了调笑:“说的也是,慕容公子这样厉害,什么人能亏待的了你。” 慕容昊见他是真的不想吃,便低身下了榻,低身半跪在他身畔,手指握紧了他的手腕,看向不远处停在栏杆上的雪白大鸟,手指触碰过他的唇角:“累的话,接着歇罢。醉雪会留下来陪着你。” “真狡猾。”江洛玉垂下头来,看着紧靠在自己身边的面容,笑容一圈圈潇起,眼底黑暗却散不开来,“留下这只鸟,无非是让我在你不在的时候,看到这鸟就想起你来,你就恨不得时时刻刻让我的眼里没别人。” 说罢,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听到面前人的回答,笑着又加了一句:“怎么,难不成我竟说错了?” “你眼中,有很多人。”白衣人摇了摇头,冰冷的指尖从他的发间滑下,ji,ng致的五官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他仿佛是在笑,语气却像是慨叹,“可我只能看见你……便禁不住想,让你只能看到我。” 话音未落,江洛玉顿时眼光一凝,还没等说出什么时,白衣人却已然站起身,拿起来时的托盘,转身下了阁楼,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榻上人的目光中。 自那一日后,江洛玉就住在了阁楼中,也不回本来属于自己的正房,每次当慕容昊上楼,都能看见他没有丝毫波澜的侧脸,和几乎没有改变的动作,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定然是格子窗外的那一丛梨花。 太阳缓缓沉下去,江洛玉感觉身边一暖,还没等转过头去,一盏冒着热气的茶就端到了眼前,同时听见那人低沉的声音。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前几日开始管家和你弟弟就在阁楼下等着,却不敢上来见你。“ 江洛玉闻言,面上的神色飘忽了一瞬,抬手接过他擎着的那杯茶,眼眉氤氲在飘起的白色雾气中,看不分明:“你说这话,是为了他们求情的?” 第228章 珠宝尘埃 话音未落,他好似又想起什么一般,含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轻声说道:“不对不对,我倒是差点忘了。你前几日还说过,恨不得我只看见你一个,其余的人都看不见,不会这时候反 悔。” 慕容昊沉了沉眸光,夕阳下他的眸光愈发柔和:“真不想见,我去收拾。” 江洛玉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茶盏递回他手上,忍不住叹了口气,唇角的笑容消失 殆尽,语气不知是夸赞或是淡淡的讽刺:“你啊……总是这么聪明,都让人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 〇 慕容昊听了这话,仿佛听不出他此刻的语气和平时有何不同,仅仅握紧了掌中的茶盏,不以为意的站起身来,站起身扫了一眼此刻仍等在下面的几个人,微微眯了眯眼睛:“我有些事情要办,就寝之前定会回来。” 说罢,瞧见江洛玉点头,白衣人施施然起了身,脚步轻缓的消失在了阁楼中。 太阳渐渐西沉,榻上的人站起身来,低头看着格子窗下仍然等着,面容有些焦急的几个人影,突然长舒了一口气。 “来人。” 几日内,第一次听到江洛玉唤人,站在阁楼下一直等着的逐月怔了一下,立刻回身上了楼,小心翼翼的低身行礼:“世子。” 江洛玉立在格子窗前,手指拂过那渐渐过了季节,失却饱满片片落下的梨花花瓣:“让底下的人,上来见我。” “曰,, 疋。 逐月得了嘱咐,蹬蹬蹬下了楼,开门对等在阁楼下,听到声响立刻投过希冀眼神的江苍流江洛白等人点了点头,面容带了轻松之意:“管家,小公子,世子叫你们上去。” 底下的两个人闻言顿时一喜,灰衣老者的面容一松,低喃道:“太好了。” 话音未落,站在他身旁的江洛白就抬手一抹眼睛,也不管身边的江苍流,就急匆匆的越过逐月向着阁楼跑去,逐月身子一歪,回身看着江洛白上楼的背影,惊叫道:“小公子!楼梯陡,慢些!” 他的声音还在,江洛白已快步跑上阁楼,目光在宽敞的楼中扫视了一圈后,定在了格子窗y影处背着他束手而立的人影,眼底刹那间浮起了雾气,噗通一声跪在了楼梯口,哽咽道:“大哥!” 江洛玉听见背后的声音,袖中的手指轻轻捻了捻,却没有回过身去,只是静静站着。江洛白不见他回身,只以为他虽然叫了自己上来,心底却还有关隘过不去,他也知道那一日母亲的话语和逼迫伤了大哥的心,可若不是母亲当真不行了,心心念念就是还要见大哥一面……他是没有那个脸来求大哥的。 “大哥,母亲……母亲她……母亲她当真快不行了,府医说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只是母亲一定要见大哥一面,迟迟咽不下最后那口气!求求你大哥!不管母亲犯了什么错,她只是为了我们兄妹以后……母亲没有错,大哥倘若要怪责,就怪责洛白吧!” “姨娘若是没有错,你就更没有错,我不会怪责你。” 片刻的沉默后,站在窗前的人侧过身来,乌玉般的眸子在夕阳下,泛出一点点微弱的光芒,神情冷峻面无笑容,语气却还算平静。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起来吧,不必跪我这个双子。洛白,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既是说了做了,就再无后悔的余地。” 柳姨娘在江洛白和江洛琴的面前那样说,不就是害怕自己知道了真相,万一想要一手遮天瞒下来,同样知道了的江洛白和江洛琴会心有不忿,以此来威胁他一定要开祠堂改名分,一定要将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扶上王位。 她一番慈母心,不为自己打算,只是为了自己亲手养大孩子的未来。 可是他呢? 他的心情,谁来顾忌一二?被人背叛,谁来替他打算? 所有人都有理由,可难道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最先被背叛的哪一个? 在那个摔倒在春阁中,醒来却看见那人面容的夜晚,他突然感觉到无缘无尽的疲惫,说不出一句话。 重生之后,那颗心无坚不摧冷漠无情,却没想到轻易全盘摧毁。 以为是捧在手心中的珠宝,却不过是任人践踏的尘埃。 江洛白听到他拒绝,一时间慌了神色,膝行了几步未曾放弃恳求,眼底却闪过了绝望的神色:“大哥,可是母亲她……母亲……” 江洛玉没有动,只是定定的看着江洛白泪流满面,执着着不请到他就不肯走,直到灰衣老 者也面有难色的站在了不远处,他才无比疲惫的叹了一声,开口问道:“苍流叔,你如何说? ” 那一日江洛玉离开后,柳姨娘就有些神志不清了,江洛琴完全失了主意只知道成天哭,江洛白日日守在柳姨娘床边,却只能听见母亲一声声唤世子,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江苍流并不大清楚,清醒的两人谁都不肯说,只有一次江洛琴差点憋不住要说给他听,却被江洛白回身一巴掌打了回去。 那是他第一次,瞧见这个庶子有了和世子一般无二,笃定决绝的眼神,江苍流这么想着,又看见江洛白跪在那里哭个不止,眼底全是恳求可怜,哪有那天的风度,便跟着劝:“世子最好还是去见一面侧妃娘娘,就像是小公子所说,娘娘的时日当真不多了……” “也好。”不知过了多久,窗前的人转过身来,终是缓步掠过了跪在地上的江洛白,朝着不远处的阁楼口走去,步伐稳定,声音低沉,“终归是要有个了结,走罢。” 江洛白怔然看着江洛玉的身影从身边掠过,许久后才反应过来大哥这是同意了,脸上顿时闪过狂喜之色,站起身来慌慌张张的跟了上去,江苍流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暗暗叹息了一声,迅速跟了上去。 几个人快步到了柳姨娘的门前,江洛玉还没等推门,江洛白就抢先上前一步,高亢的声音几乎要刺穿屋子,带着兴奋和忍不住的心酸,扑到了气息奄奄的人身边:“母亲,母亲,大哥来了!您快睁开眼睛看看啊母亲!” 听到这句话,一直侧身躺在榻上的柳姨娘动了动,面容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唇边逸出一声呼唤:“世……子……” 她一边低声喃喃着,比上次见面更加浑浊的目光看到了站在屋子中央的那个人,手指哆嗦着伸了过去:“那些话……是我……糊涂……您是小姐……小姐的孩子……不论如何……不论如何……都是小姐的珍宝……我不该……不该……” “这些话就不必说了。”江洛玉看着那只颤抖的手向着自己这边伸过来,江洛白恳求的目光,和一旁江洛琴遮遮掩掩的眼光,目光平和,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这一次来,我是为了那件事。” 他这两句话一出,榻上的人忍不住垂下头来,剧烈的咳嗽起来,良久后才稍稍平静,断断续续说道:“我……知道……洛白……” 江洛白擦了擦眼角,抓住了柳姨娘垂下来的手指:“母亲。” “扶我…起来……”被扶起来的人剧烈的喘息了几声,脸色愈发苍白,颤抖的手指却从江洛白的手中抽了出来,含笑看着江洛白和江洛琴,低声道,“……出去……” 江洛琴一看江洛玉来了,母亲却要和他单独在一起说话,想起上次的清醒,立时慌了神,下意识喊叫道:“母亲,您怎么能和他单独在一起,他会害……” 这一次不等她将话说完,江洛白的眉宇间终是现了怒意,一巴掌就将妹妹扇到了地上,话语中含着千钧之怒:“都什么时候了江洛琴!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江洛琴捂着被打的脸颊,被他打的脑袋一蒙,傻了一般哆哆嗦嗦仰头看他,眼神惊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哥……哥哥……” 江洛白气的脑袋上崩起青筋,脸色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怕人,看着妹妹惧怕不信的眼神,突然间心又软了,低下身来扶起了妹妹,搂着她就出了门,片刻后门外响起了低低的哭声和劝慰声,江洛玉终是叹了一声,走到了榻边的杌子上坐了下来。 江洛白和江洛琴出去之后,门外的吵闹声渐渐止了,榻上的人垂下头吃力的咳嗽着,手指一直颤抖着停不下来,话语虽然断断续续,却很是清楚:“想必世子……在回王府之前……已经知道……小姐……小姐其实是……大金人……” “我知道的比这个要更多些。因缘巧合,我遇到了当年母妃救下的故人,父王嘱咐祖母交给我的东西我也已经拿到。”江洛玉听到她的声音,底气不足又强撑着要说清楚,便知道她当真命不久矣,只求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事情能被自己所知。 “我知晓母妃当年乃是大金白氏嫡女,更知道父王他明知道母妃是这样的身份还是执意求娶,后来又费尽心思遮掩,是也不是?” 听他说出了这么多,榻上人的眼光有一瞬间的惊愕,脸色多了些释然,唇色却愈发乌黑,吃力的慢慢点了头:“不错。咳咳…… 江洛玉皱着眉看她,感觉到她听了自己的话后,好似就有些支撑不住的模样,语速比方才更快了几分,生怕她支撑不到自己说完:“恕我先行猜测,害死父王母妃的人,是不是大金之人?” 榻上的人点了点头,眉眼之间就在说话的功夫,已然笼上了一层青黑:“……乌……雅… ” 江洛玉沉吟了片刻,脑海中电光火石掠过一些什么,下意识反问道:“乌雅……大金后族乌雅氏?” 柳姨娘闻听这话,神色几乎是在刹那间变得轻松了许多,脸色却因为说出了这件事,更见难看隐见死气:“果然托付世子……是对的……世子……对大金氏族,颇多熟悉……想必知道…对付乌雅氏……很难……唔……” “小姐……乃白氏……珍宝……”榻上的人说完方才的话,颤抖的手指伸出来,猝不及防的扣紧了身畔江洛玉的手腕,目光中带着深深的乞求和希冀,眼底的神色越来越暗,“世子……要为小姐……报仇……九泉之下……奴婢也有脸……去见小姐……” 第229章 明媒正娶 这一次,仿佛终于放下了多年的牵挂,话音未落柳姨娘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歪歪的软倒了下来,江洛玉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瞬间站起身来沉声喝道:“来人!立刻叫府医过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江洛白惨白着脸色从门外撞了进来,连爬带滚的到了榻边,抓着说完这番话,已然出气多进气少,面上还带着微笑的柳姨娘,哭道:“母亲……母亲您怎么了?!” “要听……世子的……话……”无力的手指握不住身畔的手,柳姨娘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将眼光投向了逆光站着的江洛玉,唇角露出一个微薄到极点的笑容,“你们是……亲生的兄弟…洛白…不要让……母亲失望……” “是……母亲,洛白会好好听大哥的话,母亲放心!” 江洛白慌忙应是,待看见柳姨娘安慰的眨了一下眼睛,刚要在说些什么,就觉得自己手中母亲的手没了力气,软绵绵的想要从掌心中滑落下来,心底知道不好了,顿时吓得哭个不止,江洛玉看着一边刚来的府医没法上前,不由叹口气抬手拉住了弟弟的胳膊将他扯开。 府医上前诊了脉,又仔细瞧了瞧,片刻之后摇头,拱手对江洛玉稟报:“回世子,小公子,侧妃娘娘她已经……请节哀。” “母亲——” 这句话未完全落下,门边传来了一声哀哀的叫,回头一看正是晚来的江洛琴,好不容易擦干的泪水又不停落下,江洛白则是伏在地上全身颤抖抽泣着,怎么也不肯和任何人对视,江洛玉反倒是这屋中最平静的一个——他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大步走出房门。 天色沉沉,他低声对守在外面的侍卫和抹泪的丫鬟们嘱咐了几句话,就独自一人朝着春阁的方向返回,快走到春阁前那片花朵快落尽的梨花林前时,耳边却突然想起了幽幽绵长的古琴声。 江洛玉扬起脸来,安静倾听着那人悠远的琴声,不自觉开始想象此时那个人是什么样子一一是否侧身坐在榻上,梨花柔软的花瓣坠在琴弦,月光爬上ji,ng致的容颜,白衣坠地,神色温柔 他与他少年相遇,相识相处也有大约两年时间,他竟从不知道。 那人抚琴,会这样婉转动人。 名门贵子,向来家教严谨,总有一技傍身。如少年时的父王,一手好画技和青笛闻名京都 即使有着许多不得已,慕容氏的嫡子误打误撞成了平民家妾的侄双,可那样铮铮的傲骨和高华的气质,在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不就已然有所察觉么? 莲花的种子落入水中,怎么都长不成野草枝蔓。 江洛玉侧过身来靠在梨花树上,从袖中拿出了一枝短短的竹笛,眼光迷离的望着那片遮住格子窗的梨花,和着幽幽的琴声吹了起来。 笛声骤然加入,琴声仿佛乱了刹那,下一刻两种韵律又缠绵起来,再也分不出你我。 一曲奏毕,江洛玉低垂着眼帘走上春阁,脚步轻盈的迈步到了榻边,低身坐在了双手搁在 琴弦上,正微微含笑瞧着他的人身边,手指慢慢拂过手中竹笛,轻轻靠在了那人肩上,没有说 话。 琴声过了一会又响起来,比刚才合奏的时候又轻柔了几分,他倚靠在那人身上,却不知不觉的,沉入了黑甜的梦中。 一夜好眠。 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眼皮上,迫得他不得不睁开眼睛来,眼前因为迷雾模糊一片,神智也尚不是很清楚的时候,一个温柔缠绵的吻却落了下来,腰身被身畔的人紧紧箍住,两人纠缠在小小的榻上。 等到完全清醒过来,江洛玉舒了口气,牵了牵嘴角,去望低头看着自己的人。 “是不是要走了?” 慕容昊轻轻放开他的腰身,无声的点了点头,目光平和宁静。 江洛玉叹了口气,挽住他的脖颈,低头撞了一下他的额头,轻声喃道:“昨天听到你抚琴的时候,我就该猜到了……” 慕容昊是知晓昨日自己走后,面前这个人到底是去了哪里,眉眼之间没有任何忧郁与失落 ,澄明的像一块水晶,只是指尖触上那人的脸颊时,却不自觉传递出担忧:“我本不该此时走 ” 〇 “不。”江洛玉摇摇头,低身伏在他身上时,暂时隐藏了所有的不平与恨怨,变得温柔而疲惫,一字一句的嘱咐着,“你的事情要紧——虽说发生了这些事,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可我是什么性子,你最清楚不过了,不是么?” 慕容昊沉默了片刻,终是伸出手来抚他的发,声音闷闷的:“还是担心。” “说过不担心,我的手腕你不相信?” 这话一出,白衣人不自觉想起在京都发生的那些事情,更加搂紧了怀中的人。 “本以为,能永远和你一起。” “那年初遇你的时候,我本也这样以为……奈何你身负血海深仇,我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说到这里时,他略微停顿了片刻,眼底终于隐约露出一丝不舍之色,压低了声音问道:“今日就要走么?这么急?” 慕容昊定定的注视着他,突然勾了勾唇角,面容浮现了一丝绝美的笑影:“现下还能陪你,最晚明日清晨,非走不可。” 江洛玉沉吟片刻,没有再说话,只是侧身起来,看向了不远处格子窗外的梨花林,勾起了一丝微薄的笑容,倒是有几分神似身畔的人。 “昭敏。” 白衣人没有应声。 一身青衣的人站起身来,衣袂从榻上坠落而下,赤裸的脚踝在朝阳下缓缓移动,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再度回想起当年,手指伸出折下一枝柔软花朵,目光柔和而深邃:“梨花快要开尽了,我们去最后看一次罢。” 从始至终,不曾提那个昨日刚刚逝去,他应该叫做姨娘的那个人。 两人走下阁楼后,在梨花林中穿行了没有几步,追云便快步而来,对着树下的人单膝跪地:“世子,管家为侧妃娘娘之事求见。” “让他进来。” 追云拱手应是,转身就去传话,江洛玉依旧神色平淡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待着江苍流过来,只有他身边的白衣人,像是自始至终都没听到追云的话一样,此时正认认真真的端详那些未曾落尽的梨花,脸上的笑影几乎看不清楚。 “侧妃哪里,发生何事?” “回世子,乃是因为小小姐和老奴起了争执,小小姐说侧妃娘娘多年辛苦,又是他们二人生母,强逼着老奴要将侧妃娘娘入葬祖坟,可祖坟只有各位王爷主子正妃和嫡子正室才能入的地方,侧妃娘娘她……” 不错,不论表面如何光鲜,也不过是个卑贱的妾。 “苍流叔,你是府里的老人了,也该知道有些事既已决定,就不必和她争执。这世上这么多姨娘,并不不只有她一个含辛茹苦,一辈子忍辱负重——按照侧妃品制停灵三日,在祖坟旁边的地方找个地埋了便是。” 灰衣老者心领神会,知道自家世子是不答应江洛琴的话了,忙应道:“是。” “另外,还有一件事。”江洛玉吩咐完这个,目光微微敛下,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道,“姨娘逝去,洛白和洛琴至亲守孝至少一年,怕是短时间内无法跟着我再入京都,但皇帝在出京都之前曾对叔王言讲,只给了我三个月回王府的时间,在我走前,准备好开祠堂改宗谱之事。” 一听到“开祠堂”这三个字,老管家整个人脸色都变了,不敢置信的上前一步,哆哆嗦嗦的喃喃道:“世子,您说什么?!” “既然洛白和洛琴的身份已明,我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就不能不做这些事……不然父王母妃在地下,也不会心安的。”江洛玉知道他的惊诧从何而来,毕竟庶子庶女在嫡父母死去后,开祠堂改名分上宗谱的事情极少,若是当真为此事开了祠堂,虽然逍遥王府在边关,可该有的流言蜚语绝不会少。 可柳姨娘死前说出的那些绝密——罢了,反正他也不在乎这个世子之位,洛白和洛琴又是自己的亲生弟妹,开了祠堂也好,算是报了前世的恩怨……上一世是他亏欠洛白,这辈子本就想要用王位来报答,若是恢复了洛白的嫡子之位,自己让位在世人眼中更名正言顺些,也少了洛白的麻烦。 想到这里时,他下意识抬起眼来,定定的望了不远处梨花下的人一眼,手指慢慢攥紧:“世子之位暂且不说,开祠堂之事我思虑多次,苍流叔不必再劝,下去准备就是。” 灰衣老者见他极为肯定,料想他不会改变主意,不能违逆小主人的心意,便只能低声应是,下去准备。 一日过得平稳安静,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完全亮透,平日闭门不开的逍遥王府大开正门,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迈下台阶,站定在汉白玉的石阶下。 就在他们两人站定没有片刻,一阵奔若滚雷的马蹄声想起,一群着蓝衫衣摆上绣着郦鸟图案的男子行至两人面前,领头的两个蓝衣人翻身下马,对着站在江洛玉身畔的人单膝跪地:“ 拜见少主!” “稍作等候,片刻便至。” 慕容昊长身玉立在王府门前,雪白的衣衫上同样有着金色的郦鸟花纹,正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江洛玉抬手抚过他领口处的那只展翅欲飞的郦鸟,乌玉般的眸子暗了暗,突然抬手握紧了他的手指。 “心思别为我挂碍,去大金做你该做的事情。”他安静注视着面前的人,话语如花朵般芬芳暖人,“再等一段时日……虽然我不知道会有多久,但我终究会到大金去,那时候我会再去见你——” 慕容昊没有说话,據拍色的眸子略微一敛,侧过身来挡住了背后属下们的目光,随即狠狠抱紧了那个人,力气大的好像要将他嵌进怀里,乌黑的发丝坠落而下,温柔的摩挲着江洛玉白皙的脖颈。 江洛玉似能觉察他心中波澜,强忍住自己心中的不舍,回手也拥抱住了他,凑在他耳边低声细语,像永不反悔的承诺。 “到那时,我等你明媒正娶。” 第230章 后宫干政 十日之后,逍遥王府中的小祖祠敞开大门,江洛玉一身素服,带着面色忧郁,有些惴惴不安的江洛白,和好奇又压抑不住高兴的江洛琴,一步步走进了除江氏祖宅之外,由逍遥王江英迁至边关的嫡系祠堂。 祭三牲,上香,三跪九叩,请宗谱。 “自今日起,宗谱已明,你乃我嫡亲幺弟,父王的嫡亲儿子,也就总有一天可以从我手中,接过这逍遥王位。” 祭祀过后,江洛玉站在祖祠后那棵郁郁葱葱的古槐下,手指拂过其上粗糙的树皮,笑容淡的几乎看不清楚,眼底却盈盈的发出了亮光来。江洛白此时已然是正经的嫡子身份,站在他身后,却不知为何比往常还要忐忑,闻言更是脸色一变,忙辩道。 “大哥,洛白从没有想过,继承逍遥王位……在洛白心里,大哥为了保住王位做出了那么多牺牲,这个王位除了大哥,没有人能够继承。” 槐树下的身影动了动,乌玉般的眸子里仿佛带着叹息:“洛白……” 这一次却不等他再说出什么话来,江洛白就像突然下定了决心一般,握了握自己有些单薄的拳头,神色笃定的上前一步,绣着金线龙纹的袖摆顺势飘动:“大哥……有些话,其实两年前我就已经想说了,只是那时我们嫡庶有别,有些话不是我这个庶子该说的——” “大哥知道你要说什么。”听到他鼓起勇气去说出自己心里的话,江洛玉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定定看了穿着正装年纪尚幼,却已然有了几分风骨的弟弟,长呼了一口气,“你在大哥心里,你永远是好孩子——不论什么时候都是。” 说罢,他乌黑的眼睫垂下,目光却突然投向了大泷和大金交界的地方,目光悠远又带着隐约思恋,好似是在透过着万里山川,注视一个渐渐消失的背影一样:“总有一日,我会离开这里。” 江洛白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时间忘记了反驳方才他说出的话,仅是初次看见兄长露出了如此特别的神色,不由多看了几眼,才低声问:“为什么?” 而这一次,站在他身侧的人,却再也没有回答他。 兄弟两人在槐树下低声交谈,大概一个时辰过后,江洛白垂下头来对着兄长作揖,转身向着外面的青石板路走时,眼角余光却瞧见一抹淡粉的身影,立时站在了原地,看着缩在回廊处的江洛琴,微微皱了眉头。 少女知晓自己被发现,也就不躲了,她为了祭祀换了新衣,因容色笃定之故,面容竟和站在远处的江洛玉有几分神似,不管江洛白有些怔怔的眼神,自顾自仰着头向前走了两步,直直盯着江洛玉,怯生生言道。 “大……大哥,我……我想跟你谈谈。” 老槐树下,兄妹二人终于第一次平心静气的交谈,中间夹着一个略微有些不知所措的江洛白,气氛还算和缓。 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泷皇宫,只用一个月建成金碧辉煌的柔晴宫中,一个身着金凤刺绣连襟长袍,着淡金玫红牡丹内衫的双子正垂着头拿起自己手边的茶杯,任由背后的宫女揉捏他的身子和纤腰时,就听见宫外渐渐起了请安的声音,立刻ji,ng神一震,下了榻去。 “皇上驾到!” “爱妃,爱妃?” 不管背后已经跪了一地的宫侍和宫女,大泷皇帝大步走进宫殿内,目光扫视了一圈后,毫不掩饰自己欢喜的模样,看向了半跪在地上,只露出小半张眉眼脸庞,面容娇媚身姿修长的顾晴,立刻绽开了一点笑容。 “陛下,臣妾在这。”顾晴还未起身,便觉得自己胳膊一轻,抬眼一看正是早晨刚离去上朝的皇上,眼底的暗光一闪而过,面上却是娇笑连连,柔顺的依偎在皇帝怀中,抬手吩咐身边的宫女,“快,陛下下朝了,还不拿本宫刚让御厨炖的血燕来给陛下喝!” 宫女闻言,不敢抬头去看在太后诞辰宴上,这位因为替皇帝挡了行刺,故而一个月前新封的晴妃顾晴,只老实应了: “是,娘娘。” 待得宫女端来燕窝,顾晴甜笑着端了过来时,这才看着皇帝满意的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下了自己在侧,又拉住了自己的手,他的眉角唇畔因为苍老和长时间的c,ao劳多了皱纹,语气却十分和缓,眼神温柔:“爱妃最近,身子如何?” 顾晴甜笑着,他上次代替皇帝被砍了一刀,毕竟身子年轻用的药又是大内秘药,一个月已经养的差不多了,闻言立即抬手反握住了皇帝的手:“有劳陛下记挂,臣妾鄙贱之身,不足言贵,还是陛下的身子重要。” 说罢,他不等皇帝再说什么,就揭开了那碗血燕的盖子,拿起勺子来搅了搅,雪白的手腕一抬,喂到了皇帝嘴边:“陛下,快尝尝这血燕,听说是连夜从南海那边送来的,臣妾早上无意间吃了,可觉得好吃的紧,知道陛下最近胃口不佳,这才敢让御膳房多做了一盏。” 皇帝听了这话,察觉到顾晴的话中似有话外之音,又思及顾晴妃嫔之位才封了一个月,御膳房可能还不太清楚这新主子的性情,轻易不敢送东西过来,大概是怕出什么事情,思考间又张口喝下燕窝,便换上更温和的笑容,拍了拍他的手背嘱咐。 “爱妃在宫中不必拘束,你是朕的妃子,可随意吩咐御膳房做羹汤,吃一盏燕窝有什么。 ” 顾晴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有了松了口气的神色,眼底的暗色却更深,手腕再度抬起要喂皇帝燕窝,皇帝咽下温热浓香的汤汁后,在他没有再度抬腕的时候,突然开口说道。 “爱妃,今日早朝发生了件事,朕想要问问爱妃的意思。” 一听有事,顾晴心中一紧,手指一颤差点将手中的瓷勺扔下去,好歹最终是拿稳了: “皇 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臣妾便是,还提什么询问呢。” 皇帝说了那话后就一直在沉吟,并未察觉到此时的顾晴有何不同,而是想起早朝时候,自己无意中看见的光禄寺卿那畏畏缩缩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今日在朝堂上,朕见到了爱妃之父,朕想爱妃如今乃是妃位,若是爱妃的父亲官位太低,爱妃的脸面……” 话音未落,顾晴整个人脸色大变,不等皇帝把话全部说清楚,就低身跪在了地上,娇媚容颜煞白还带着惊慌,皇帝被他的动作惊得一顿,顿时忘了接下来的话,连忙抬手去扶:“爱妃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皇上若真心疼爱臣,请听臣一言。”顾晴抿了抿唇,神色笃定严肃眼光炽热,不再自称臣妾,而是自称为臣,显然十分认真,“臣出身卑贱,蒙皇上宠爱这才为妃,但请恕臣不孝, 臣之父虽对臣慈爱,可臣知父亲脾气暴躁又难以容人,不适合担当大位,万一臣父不当,恐皇上因臣妾之故,也不得不饶恕臣妾之父……” 说到这里,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将头磕了下去,发出沉沉的闷响,可见其心意坚定:“臣知后宫不得干政,外戚更不得扰乱朝纲,还请皇上悯臣之心收回恩旨,否则臣心难安啊皇上!” 皇帝仿佛没想到自己不过几句要封赏顾晴父亲的话,竟会引得枕边人这样激烈的反对,他眯着眼睛看了那个弓下身子,苗条修长的红色背影许久,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面上却突地浮起更深的笑,低身抓住了顾晴的胳膊:“爱妃请起。” 顾晴害怕他不肯答应,有些忐忑的抬头看了一眼,又惴惴的低下头:“皇上……” “爱妃所言甚是,是朕心急,未曾事先告之于爱妃。”看着他不敢起来,一副惶恐模样,皇帝眼底的笑意深了些,强拉着他坐在自己膝上,看了一会那娇艳的容颜,手指就暗暗钻入那长衣的下摆,笑着低声道。 “朕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如这样,爱妃的父亲身份颇低对爱妃终是不好,爱妃放心,朕会将你父封候,却会夺去他在朝中的职权,这样就既能避免爱妃的父亲扰乱朝政,又给爱妃一个交代。” “皇上,您对臣妾真好。”一听没有实权,顾晴微微低下头去,薄红的唇勾出笑影,眼底的寒光骤然一亮,却被他极好的用眼帘掩饰了过去,察觉到皇帝的手愈发放肆,不由轻轻嘤咛一声,向着他身上靠了过去,声音软的和水一样,“臣妾无以为报,只有……” “只有什么?” “臣妾只有……以身相许了……” 第231章 篡位谋反 柔晴苑的门一层层关闭,隐约的细语呢喃声越来越远,守在殿前的胡公公听到了些声响,一时间有些怔愣着醒不过神来,他有多年没见自己侍奉的这位皇帝白日就留宿在嫔妃宫殿中,还关着门行好事。 但片刻后,终是回过神来,立即恢复了以往的镇定,抬手示意太监和宫女们将外面的门也关上,步辇落下不必等待皇帝立即去往御书房。 皇宫深处春意还未散尽时,京都城内郊外的一处院落有些破旧,可以看出来原本已经荒废了很久,不知为何却又突然住了人的皇子宅中,一个身着布衣面容略微有些扭曲,容貌却尚显清秀的人来回走着,听到刚回来的属下低声稟报后,顿时变了脸色喝道。 “什么?!” 他一转过头来,阳光落了下来,完全照清了他的眉眼——正是因为江慧通j,i,an之事,被禁足废除的前太子叶惊。 跪在他面前的下属跟他多年,本来今日是故意让那妖妃的父亲畏畏缩缩的在皇帝面前出现,皇帝也实在是不喜欢自己妃子的父亲窝囊成这样,顺理成章的动了心思要给那妖妃的父亲升官,本来朝中势力都已然准备好,只要皇帝询问户部此时空闲的职位,户部就会稟报出京都城守之位,皇帝会斟酌片刻后定会答应此事。 他们一步步的圈套已然设好,谁想到在圣旨快下的时候,皇帝却突然换了封侯的旨意,后来听后宫传来消息,乃是那妖妃觉得自己的父亲没有才干,恳求皇帝给父亲一个虚职,不仅如此,还顺便将顾大人那光禄寺少卿的官位都给免了。 想到这里,那下属只觉得说不出的气闷,有些恨恨的应道。 “殿下息怒,都怪下臣办事不利,关键是那个妖妃——是下臣想左了,那妖妃身为庶子母亲早亡,想必一直怨恨着他的父亲,要是听到皇帝要册封他的父亲,一定心有不忿……这才成了这副模样。” 叶淙晈了咬牙,知道这件事这时候不成,短时间内皇帝再也不会起给那妖妃族中什么旨意了,只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恨得咬牙切齿,却仍要平心静气的说:“那妖妃的父亲如今如何,没有因此对我们起疑罢。” 下属垂下头,脸色好看了点,像是唯一能庆幸的就是这一点:“回殿下,那妖妃的父亲其实是个草包,即使是被夺了实权也没觉得有什么,反倒十分喜欢皇帝的赏赐,后来还直说天恩浩荡,完全把原本答应我们的都忘了。” 叶惊闻言,霎时暴怒起来,一脚将他踹翻,吼道:“废物,真是个废物!” 下属被他踢得肩膀一痛,却立刻再度爬起来,眼神有着深深的无奈,却并没有什么怨恨,可见是忠心为主,转而问了更重要的事:“殿下,我们本想用那妖妃的父亲掌握宫门禁卫,以后若不成事也能栽赃在那妖妃身上,现下事情不成,该如何是好?” “殿下,属下冒昧提醒,时间已经不多了,三皇子和德妃已经隐约察觉这里有异动,要不是有一股神秘势力一直在护着我们,我们怕是早就被三皇子党抓住小辫子,我们必须要立即动手!这时候万万不能犹豫啊殿下!” 叶惊听到这话,知道下属是催促着要让自己立刻动手,不由瞬间想到此次计划的内容,他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33节 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儿子,知晓这次计划一旦开始就没了回头路,忍不住有些迟疑的踱了几步:“让本宫想想……你先下去罢。” 那下属见他犹疑,顿时急了,膝行着上前几步,拽住了叶淙的布衣,苦苦劝道:“殿下,就听属下一言罢,属下真的没有骗您啊殿下!” 叶惊本就心烦意乱,抬手甩开他的手,向着远处走了几步,面容因为犹疑和惊恐变得扭曲起来,气息也跟着越来越粗,却始终下不了最后的决定。跪在地上的人也没有起身,只定定瞧着徘徊不定的人,焦急的等待着他做出决定。 就在此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女声,突然在苑中响起:“他说的没有错。” “谁?”声音一响起,本就犹如惊弓之鸟的叶惊就警惕的转过身来,抬手向着周围的暗卫比了手势,可还没等他再说出什么话来,就见到一个披着黑色斗笠的人快步走到了不远处,低低叹了口气后,揭开了自己蒙面的黑纱。 见到来人面容的瞬间,叶惊惊呼出声:“母后!” 来者,却是此时本应在皇宫中的,大泷正宫皇后! “属下见过皇后娘娘!” 叶惊上前几步,扶住了皇后的胳膊,惴惴的问:“母后,您……您怎么出宫了?要是被父皇发现母后私自出宫,那岂不是……” 皇后听他话中带着胆怯,斜了不争气的儿子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跺脚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着这些没用的!皇帝宠爱那个妖妃,哪有时间来本宫这里?怕是本宫哪一天死了,他都会和那妖妃拍手称庆!如今情势如此,已经容不得我们退步,不成功便成仁!” 皇后话语斩钉截铁,透着浓郁的血腥气味,骇的叶惊一抖,咽了口唾沫问道:“母后,事情……当真有您说的这么严重么,儿臣看……” “你当真是本宫的儿子么?怎么如此没有胆色!”皇后来时见着他犹豫的神色,心中就已然不喜,此时看见他眼底又多了惧怕,一时间脸色都变了,更是恨不得上去将他打醒,厉声道,“就知道和那贱女人纠缠,差一点就坏了大事,还不清醒一些!” 皇后盛怒之下,脸庞扭曲到可怖的角度,看的叶惊膝盖一软,也顾不得多想什么,就霎时低身应了: “母后,母后息怒!儿臣知错了,儿臣都听母后的!” 看着跪在自己腿边,因为责骂有些胆怯的儿子,皇后叹息一声,对着一边的人挥挥手:“你下去罢,本宫要和太子商量大计!” 说罢,她抬手抓住了叶淙的手,将他拉到了自己面前,语重心长。 “淙儿,你心中要清楚,此次谋划妖妃之事不成,那妖妃很可能会看出些什么来。我们身畔又有三皇子和德妃虎视眈眈,计划随时可能泄露!现下不是我们是否决定起事,而是必要在三皇子党发现之前起事!” 听到计划泄露,叶惊的神色一变再变,手指在袖中紧握成拳,眼底隐约露出疯狂,皇后看到他此刻模样,眸底这才露出满意神色,恨声道。 “这一次,我们务必要逼那老东西退位,将三皇子一党肃清!还政于我儿!“ 叶淙目光y沉可怖,跪在地上,斩钉截铁表道:“母后英明!儿臣谨遵母后教导!” 皇后见自己的激将法起了作用,面上神色顿时缓和,拍了拍他的手背,赞道:“好!我儿 乃是太子,只要我们成事,定然能登高一呼,天下臣服!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可知道么?等过几日皇帝诞辰,内外命妇和大臣们进宫贺寿的那一天晚上,我们就将一举成事!框定天下社稷!,, 叶惊闻言,立时低头沉声应是,目光中闪过狠戾之色。 几日后便是皇帝诞辰之日,宫中因此时一片张灯结彩,辉煌耀眼美丽万分,一切的黑暗被沉浸在最深处,馥郁的香气蔓延开来,压过了即将要涌起的血腥味。 天色渐黑,皇宫角门的小道上已然挤满了马车,不管朝中各位大臣的家眷,或者是大大小小的皇亲国戚,甚至连三皇子府皇子妃的马车都包括在内。 叶旭带着一个小厮前来,看到三皇子妃的马车上下来一位盛装打扮的少妇,面容娇美面上带笑,通身的贵气和骄傲,正是去年冬日赐婚给三皇子,前几日刚大婚的丞相之女,京都出名的才女宁欢。 一见到宁欢,叶旭的眸光不禁微微一闪,好似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唇角露出了一丝莫名的讥嘲,目光再度转向一边扶着宁欢,脸上带着笑意态度温文尔雅,看着新婚妻子满脸满足之意的人,竟一时间完全看不出那是两月之前,仍然在纠缠着江洛玉的三皇兄。 皇子之爱也不过如此,与那锦绣江山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一点,他眼底不由掠过怅惘之色,好似为眼睁睁望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远而心中失落,可落在那乌黑的眸底深处,却全是难以掩饰的野心和决然。 他乃是骑马前来的,思索片刻后就下了马,随手将马缰扔到一边,整了整自己身上的常服后,刚准备进宫再去换皇子服,目光却略微一转,下意识看向了不远处的马车车队,却正好看见了一个神色柔和的双子,正扶着一个贵妇模样的人下车,垂下的面容安然静好。 看到这个双子的面容时,叶旭忍不住恍惚了一瞬,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个青色的影子,他的目光迅速在那辆马车上巡曳了一下,立时找到了马车上的家徽,而就在他瞧见那家徽的时候,不由瞳孔微缩,脚步不自觉的就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那是江氏的家徽。 第232章 话中有话 江冰扶着母亲穆氏下车之事,就已隐约察觉到了一道灼灼的目光,他不仅疑惑的皱了皱眉,微微侧过头去寻找到底是谁在看自己,琉璃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折s,he出淡淡的光芒,撞入不远处身着宝蓝色衣袍的热眼中时,唇角还微微的勾了勾,仿佛露出了一个笑容。 叶旭在见到这个笑容的时候,瞳孔瞬间缩了一下,下意识朝着那边走了几步,立刻就被看着他的江冰察觉,年少的双子快到及篇的年岁,且早就决定是女双,目视着不远处俊秀的皇子朝着这边走来,不禁微微瑟缩了一下。 穆氏下车之后,却并未察觉到扶着自己的双子孩儿有什么异动,抬手拍了拍江冰的手指后,就含笑在不远处的小公公引领下向着宫门口走去,江冰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却再度抬手看了面容俊秀的叶旭一眼,白生生的脸庞上涌起一抹潮红,更显纯真可爱。 八皇子叶旭虽多年假扮女双,可因为身份的问题,他极少参与各府宴会,即使是去也是与皇子一同入男宾席,虽因江洛玉知晓江府还有一个嫡双子,却从未见过那人是什么模样,此时骤然见到江冰微红的脸颊,眸中的神色复杂万分,并未开口阻止江冰随着穆氏离去,只是心中突然莫名的荡起一丝涟漪,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而那时他们之间谁都没有想到,那是大泷永德帝叶旭与其陪伴终生,由一位双子贵嫔到被封为嫡皇后,史称盛懿皇后的江氏初次见面。 皇宫之内众人落座,皇帝和嫔妃们坐在上首,下面众臣低声谈笑,歌舞丝竹之音幽幽而起,身着华裳的少女翩翩起舞,叶旭将杯中的據拍色酒液一饮而尽,目光下意识在对面的位置上巡曳上,想要找到方才一面之缘和那人有着几分相像的双子,可还没等他找到那人,就听见身边响起叶瑞的声音。 “八弟这样的眼光,是在瞧什么?” 叶旭听到熟悉的声音,眸中暗光一闪,也顾不得去寻找方才的那个人,便立时回身对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畔的叶瑞行礼道:“三皇兄。” 叶瑞立在他身边眯着眼微笑,仍是和之前一般那副温和模样,眼底的神色却和以往有些不同,换做了锋锐和稍许戒备,抬手就抓住了叶旭的手臂,示意他不必再对自己行礼,笑道:“你我兄弟,何必这样客气。” 叶旭被他抓住手臂,感觉他力气大的惊人,顺从的没把礼行下去就立刻起身,看了一眼自己上首皇子妃位置上坐着的宁欢,知道他话中有话,却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眼底的笑意:“还未恭喜皇兄大婚之喜,方才在宫门外瞧见皇兄和皇嫂新婚燕尔恩爱有加,可真是无比相配羡煞旁 人。” “八弟言重了,不过逢场作戏耳。”叶瑞听他提起新婚妻子,动作不禁稍稍顿了一下,手指跟着一点点松了开来,略微垂下脸来,面上的笑容换做凝重,“宁相乃是朝中重臣,他的女儿自然是掌上珍宝,可不是为兄可以怠慢的。” 叶旭看着他的神色变化,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讥嘲之色:“皇兄这话——可是不愿意娶那宁相之女?” 叶瑞被他用话刺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八方不动,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片刻后就含笑着答非所问:“不说这些扫兴的了,方才八弟可是在瞧那对面坐着的名门贵女?索性八弟也快到 加冠的年纪了,若是当真有看上的心仪女子,可要快些向父皇要人,若是一不小心先被他人要去,岂不是要后悔万分么?” 听他说一不小心先被人要去了这句话,叶旭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目光下意识扫向对面的席位,终于定在了挨着穆氏安坐的江冰身上,脑海中情不自禁再度闪现了那个淡漠的青色影子,勾起的唇角瞬间消失:“皇兄……仿佛话中有话?” 叶瑞低笑一声,也不说自己说的那人到底是不是叶旭想的,便稍稍抬起眼来,轻声笑道: “为兄只是想告诉八弟,有些人不是自己的,还是不要去觊觎才是。” “皇兄说的那不可觊觎的人,是谁?”叶旭一听这话,立时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知道叶瑞是不会轻易死心的,可瞧着不远处坐着笑容甜美的宁欢,他又觉得以那人的骄傲,说不定连正妃都看不上,更何况是一个侧妃的名位……想到这里,他不免觉得叶瑞的脸皮太厚了些,目光再度定在了江冰身上,抬手指向江氏的人,话中的讥嘲就更深了。 “不如让弟猜猜……若是旭儿没有猜错,皇兄说的那个人……莫不是那一位府中的贵子? ” 叶瑞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正好看见了坐在那里的穆氏和江冰,目光略微一变,唇角的笑容也冷了下来:“八弟因何而猜?” 叶旭垂下眼来,声音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听在叶瑞耳中,话中的那种讥讽却越来越浓了: “皇兄,旭儿因何而猜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兄应该知晓,那人心心念念的可不是 做什么后宅之人,而是要堂堂正正的做个王爷。” 最后这一句话,几近于对他的警告,叶瑞心中立时涌起怒火,和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你!” 叶旭对他的色厉内笙并不放在心上,淡淡应道:“所以旭儿奉劝皇兄,不要打那个人的心 bb” “八弟言重了,这件事与你并无关系,他更未曾说过这般话,你凭何下了定论?”叶瑞听他说了这么几句话,以为叶旭也喜欢那人不愿放手,目光下意识掠过不远处的宁欢时,眼底多出几分厉色,心底的念头转过许多,语气掺杂了y森之色,“更何况为兄这么多年想要的东西,可没有得不到手上的,八弟说呢?” 叶旭目送着他说罢这话,就再度挂上笑容朝着宁欢走去,不由对着他的背影嗤笑一声,复又坐下的时候,目光却忍不住再度朝着江冰看去,好似想在那人身上找到那个熟悉的影子——可他心底清楚,即使相似,也绝不会是那个人。 这世间那么多的人,为何偏偏都是那个人? “真是蠢货。”他低声喃喃着,看了片刻终于闭上了眸子,将那人的影子从脑海中驱逐,低头再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话中讥嘲褪去,预留一点浅浅的枉然,“倘若单论手段,不光是你,怕是连我也斗不过那个人啊……” 更何况那人的手段,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有时他竟难以想象,那人从小锦衣玉食,按理来说应当不解世事,与京都内那诸多的纨绔子弟没什么不一样,可那人偏偏就有比自己还深的心思,比自己还圆滑世故狠戾逼人的手段,而养成这般心思和这般手段的……又是怎样的煎熬苦痛? 这些念头在叶旭的脑中若隐若现,让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时,不远处的红毯上少女们的歌舞已翩然而去,殿内的灯火骤然被一层红纱掩去,幽暗的光芒下一道窈窕的身影款款而来,丝竹优美的乐声渐高,烛火下透出来人纤细的身影和款摆的腰肢。 金红色的轻纱在殿内飘荡,身着红衣上绣金凤的双子单脚站在一面大鼓上,白嫩如玉的脚趾立于边缘,头上的金凤在烛火下愈发灼眼,眉眼只见早被金粉细细勾画了凤凰花的花佃,纤细的身影随着丝竹之声而起,在大鼓上腾挪跳跃,随着丝竹声舞出有节奏的鼓点,身上的红纱在半空中飘荡,好似凡尘落下的仙子。 皇帝就坐在不远处的御座上,在看到这一舞之时,忍不住眯了眯自己的眼睛,目光却故作无意的从下首处一直没有抬头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的叶瑞,和更远处端着酒杯盯着那双子起舞的叶旭身上渐次扫过,眉宇间掠过一丝幽暗。 一曲舞毕,大鼓上的红衣双子被两边的双侍扶着走下来,朝着高高的金色御座行礼,步伐轻柔身姿婀娜,甚至比绝色的女子还要动人心弦,皇帝看着难掩妖媚的顾晴,抚了抚自己下颚的胡须,笑着招手道:“好一曲凤求凰,爱妃,到朕这里来。” 顾晴听到他的声音,面上的笑容更甜,缓步上前屈身行礼:“臣妾见过陛下,恭贺陛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皇帝笑的连眼睛都看不见,扬手便道:“赏!” 顾晴唇角笑意更深,将自己娇美的面容压得极低,眼底暗色的光芒闪过,语气微微上扬:“谢陛下!” 话音落下,身为妃嫔的顾晴就站起身来,低身在宫女的服侍下朝着偏殿走去,换回自己原本的衣衫去了,而因为方才的乐舞和跳舞之人,大殿内的众位女眷女双私下里都是议论纷纷,对面刚被封侯的国舅爷却看起来得意洋洋,显然对于顾晴的得宠很是满意,竟好似早就忘了顾晴不过是他的一个庶双而已。 就在殿内乐声再响,一片安然和乐之景时,此时的皇宫角门处,却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守卫在宫门前的侍卫看着一辆灰扑扑的马车,正朝着本应该是皇子皇女出宫的角门行来,不禁疑惑的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侍卫刚准备上前阻拦,就看见那辆像是平民百姓其上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骤然停了下来,马车中的人掀开了车帘,眉目淡然的看着上前来的侍卫。 两个侍卫看见马车里的人,不由俱是神色一变——在马车内端坐着的人,正是早已被废去太子之位的叶淙! 宫中并未有太子叶惊解除圈禁的消息,两个侍卫此时瞧见叶惊,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好,其中一个对另外一个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宫中报信后,自己则稍稍上前一步,试探着问道:“……太子殿下……您……” 第233章 至亲至疏 叶淙看见了两人的小动作,目光一闪,声音冰冷开口道:“本殿要进宫,尔等闪开。” 那守卫的侍卫闻言,心底禁不住一沉,下意识想要去阻拦,谁知叶淙说罢这话,仿佛并不想要他应声,修长的手指略微一垂,竟放下了面前的车帘,而坐在马车前的车夫却在此时从腰间抽出长剑,横在了那守卫的脖颈边,目光中带着示威和杀意。 这时候,任谁都能看出叶惊前来不怀好意,那侍卫被刀剑横在脖子上,立时吓得不该如何是好,颤抖着刚准备向后挪动,却被人用剑在脖颈上割出一道血痕,连声音都变了。 “殿下,您……您不能进去!啊!” 话音未落,那车夫目光一厉,一剑砍了下去,血花飞jian在白玉石板上,潇出沉暗惊心的颜色,那侍卫大张着双眼倒了下来,而另一边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衣人制住,本来想要前去报信的侍卫瞧见这一幕,知道自己也是凶多吉少了,惨白着脸色喊道。 “来人啊,废太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然注定永远也说不出口了。 两个侍卫死后,叶惊一抬手,那辆看起来如同平民百姓的马车就缓缓前进,一直行到了宫内遇见再一波侍卫之后,马车内的人终于低身下了马车,沉声喝令道。 “动手!” 层层宫墙内,一炷香的时间后,隐约的吵嚷声才从门外透了进来,声响越来越大还夹杂着刀剑相交和惨叫声,大殿之内许多人的脸色都变了,坐在皇帝下首的叶旭脸色却变也不变,连倒酒的动作都没有顿,反而是他前面的叶瑞目光骤闪,回头和身后的侍卫对了个颜色,那侍卫得了主子的眼光,立时低身消失在了背后的黑暗中不知去向。 叶瑞刚做完这些,眼光就看向不远处坐在皇帝身边,正一身华服行止雍容,面容上却露出狠戾得意之色的皇后,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腥甜的血味随着风飘了进来,深宫中多年来一向老谋深算的皇帝,此刻却像是刚刚发现有些不对,脸上却波澜不动,谁都看不出天颜上到底是什么神情:“为何如此吵闹?” 皇帝的话音刚落,门外就连爬带滚的跑进来一个满脸是血,惊慌失措的侍卫,伏在地上连声音都扭曲了:“陛下,陛下不好了!废太子——废太子殿下带着一队士兵!此时已经杀了大半禁卫军,又朝着这里来了!” “什么?荒谬!” 听到这话,瞧见那侍卫满脸的血,皇帝的脸色终于变了,一拍龙椅扶手站了起来,对着殿中众人冷喝道:“废太子不是应该还在圈禁么?他是如何出来的,金吾卫还都闲着做什么?!居然还一直让他闯宫到了此处!” 谁知这一次不等他将话说完,另外一个侍卫就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惊慌失措的喊道:“陛下,不好!不好了!废太子带着的死士太多,皇宫内宫的金吾卫和那些死士拼斗,人数已经越来越少,外宫的消息没有递进来,怕是外宫的守卫也已经……” 皇帝的脸色更难看了,眼底的y霾近乎黑色,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后,咬牙切齿的在殿中走了几步:“混账!这个逆子!逆子!” 叶瑞反应最快,闻言立时单膝跪地,朗声道:“儿臣稟父皇,今日儿臣进宫时带着府内的侍卫,既是金吾卫人手不够难以抵挡死士,儿臣愿尽自己绵薄之力!恳请父皇让儿臣带着侍卫前去,保护父皇安危!” 他的声音落下之后,立于他身后的叶旭仿佛才反应过来,同样低身拱手道:“稟父皇,儿臣也愿意带侍卫,保护父皇安危!” 有两人一带头,其余的皇子们紧接着争相跪下,一时间大殿内的声音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儿臣也愿……” “好,既是你们兄弟请愿,朕没有不许的道理。”皇帝听到阶下的儿子们纷纷请愿,y沉的目光扫过跪在最前面的两人,好似因为他们面对自己焦急担忧的神色,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沉声道,“瑞儿,旭儿。” 叶旭和叶瑞听到对方的名字,都稍稍脸色变化,又极快恢复以往:“儿臣在!” “你们兄弟两人,分别守东西两路,将死士们杀死之后关上宫门,之后之事朕自有安排。 ” “儿臣遵旨!” 眼看着叶瑞和叶旭准备领命离开,坐在后位上的皇后脸庞微微扭曲,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朝着皇帝的后心就扎了过去,另外一侧的顾晴眼疾手快,不等那匕首扎进去就握紧了皇后的手腕,抬脚将皇后踹倒,大声喊道。 “来人!皇后刺驾了!护驾!” 这一幕突然发生,电光火石间众人面色都变了,再度醒过神来时,皇后已然被侍卫军擒住,站在皇后身畔不远处的顾晴,则将手中的匕首扔在了一边,目光在昏暗的灯火中仿佛蕴着波光,回身就朝着皇帝身畔走去。 皇帝看着地上被抓住,依旧挣扎着不肯放弃,面容狰狞可怖的皇后,联想起此时门外的逼宫,眸子略微眯了眯,却突地勾起了顾晴的下巴,含笑低声道:“爱妃,又救了朕一命,真是朕的福星啊。” 顾晴半张脸露出在灯火下,半张脸沉浸在黑暗中,薄红的唇微微勾起,笑起来却如同鬼魅般惑人,才遇上皇后刺杀皇帝,他的声音却丝毫不见惊恐:“陛下谬赞了,晴儿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说得好!”皇帝看他毫无惊恐的模样,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对着他时唇角笑容更加和煦,语气却愈发冰冷森然,“来人!” 一旁的剩下保护皇帝的几个金吾卫闻言,立时跪地领旨:“属下在!” 皇帝上前一步,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开口,先是逼宫后又刺杀,显然让他陷入了狂怒:“传朕的旨意,废太子这么想要朕的皇位,朕就绝不会传给他!他不过是仗着是朕和皇后的儿子才敢胡作非为,既然如此,就立即将皇后废为庶人,太子也划去宗室名谱,不再是皇族中人!” 说罢这话,他冰冷的目光挨个扫过跪在地上的叶瑞和叶旭,看的两人都慢慢垂下头来,这才接着吩咐道:“瑞儿和旭儿也都不必留手了,废太子已然不是你们的兄长,不过是个叛逆罢了。” “儿臣遵旨!” 两人说罢,分别带着几个皇子出了大殿,片刻之后众位皇子和大臣们留在内廷中的私军就被召集起来,叶瑞将手中的令笔放上天空,数十个黑衣人落在他身畔听命,他眼底多了势在必得之色,带着身后的众人就朝着自己该去的方向去了。 另外一边的叶瑞瞧见那些跟随着的黑衣人,和天上尚未散尽的烟花令,不由神色奇异的瞧了这位异母皇兄一眼,唇角讥讽的笑容愈发深邃。 因废太子突然反叛,又十分熟悉皇宫内院,金吾卫守卫的许多地方都被鲜血染透,皇子们费了好大力气,这才缓缓将快要攻进大殿中的黑衣人杀死,正想要将大门完全关上,叶瑞眼光微微一闪,突然抓住了马上要关住的殿门,和身畔的几位皇子商量了一会,低身带着身后的黑衣人出了殿门,叶旭晚一步抵达门前,大门已然关上。 “三皇兄呢?” 六皇子瞧见叶旭上前,门却已然完全关上,下巴微微扬起,话语中带着讥嘲:“八弟不必着急,皇兄只是出外擒拿废太子,八弟身为双子这么多年,想必身娇体弱难以习武,三皇兄是怕八弟出了什么岔子,这才先将门关上不让八弟自己出去,这可都是皇兄们的心意啊。” “别以为本殿不知你在想什么!”叶旭听到他这明显带有戒备之语,不由低低的嗤笑一声,深深望了一眼那已然关上的大门,带着自己身后的皇子,也不做纠缠,就回头朝着大殿走去,声音低沉,“只怕有些人觉得聪明,最终不过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两个时辰后,天色已然全黑了下来,殿外的喊杀声跟着渐渐弱了,被押在殿中的皇后仿佛知晓了自己大势已去,本来还紧绷着的身体软成了面条,脸色也灰白的没了人色,一个半身浴血的金吾卫出现在殿外,单膝跪地朗声稟报道。 “稟陛下!三皇子殿下已然抓住了废太子,此时正向大殿赶来。” 背对着殿门的皇帝对此好似早有预料,闻言眼光未动,抬手冷声道:“不必让瑞儿费劲将废太子押来了,直接将皇后和废太子一同押下天牢,等到府邸抄家入归国库后,将两人囚禁于相国寺中!后族十五岁以上男丁全部凌迟,子孙旁支后代再不准入大金帝都!” “遵令!” 金吾卫拱手应是,殿内两个押着皇后的侍卫便跟着起身,将本来脸上就没了血色,此时听到皇帝的话,吓得几乎要晕过去的皇后拖出去,可还没等被拖出几步远,早已失却了平时国母风范的皇后就忍不住尖利着嗓子求饶道。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一日夫妻百日恩,您不能……” 第234章 赏罚分明 即使听到结发妻子的声音,皇帝的神色依旧平静。 “拖下去,朕不想看这丑妇的嘴脸。” 就在皇后尖叫求饶着被拖下去时,正好遇上从殿外前来的叶瑞,未曾去管被人拖出去的前皇后,他缓步迈进殿内,朝着皇帝的背影低身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瑞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时,皇帝的眸光微闪,终于回过身来,唇角带上了和缓的笑容:“瑞儿,你救驾有功,朕便封你为淳阳王,赏黄金千两绸缎百匹。” “儿臣谢父皇!” 皇帝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到身畔的妃嫔身上:“德妃,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原本坐在皇后身边的德妃闻言,面上立时现了柔美的笑容,低身谢恩。 “多谢陛下夸奖。” 皇帝扫了她一眼,将她眼底的得意看在眼底,抬手示意身畔的顾晴扶着,一步步迈下台阶走到半跪着并未起身的叶瑞身畔,突然朗声唤道:“瑞儿。” 叶瑞眼看着皇帝走到自己身畔,立刻恭敬的挪到了皇帝脚边:“父皇。” “为帝者,便应当赏罚分明,对否?” 猛然听到这句话,一直坐在桌案后的叶旭眉眼低垂,手指却握紧了面前的杯盏,跪在地上的叶瑞却在瞬间慌了神色,没想到皇帝竟会问自己为帝者该如何,心底诸般念头闪过,犹疑着不敢回话:“……父皇……” 皇帝听他嗫诺着不回答,神色瞬间多了y霾,语气愈发沉重,像是带起一阵森然寒冷的风:“朕问你,对不对?!” 叶瑞知晓此刻最好不回答,可皇帝此时的语气着实太过可怕,让他不回答都不行,冷汗顺着他的脸颊落下:“回父皇,是……” “既然如此,你方才救驾有功,朕已然赏赐了你。”皇帝回身面对着他,本来昏昏沉沉的目光,此时在黑暗中如同火炬般明亮,却让人心底发寒,“可你也犯了大错,朕此时惩罚于你,你服是不服?” 听到这话,叶瑞心中的不详预感顿时应验,立刻磕头辩解道:“父皇,儿臣……儿臣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大错,还请父皇明鉴!” “朕虽然老了,可这里还不瞎。”皇帝立在叶瑞面前,手中不知何时抓着一本密折,抬手就摔在了他身上,“逆子,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么?抑或是一个被囚禁的皇子,哪里突然来了那么多的军队!城外那些叛军,是不是本你麾下之臣!” 叶瑞听到这话,立时心中大骇,咽了口唾沫——配合废太子攻进皇宫的那些人,本就有一部分是他埋下的棋子,包括城外的那些人,也同样有他的人控制,可连废太子和皇后都没有察觉的事情,皇帝到底是怎么知晓的! 此时并不是思索这件事到底是何时泄露的时候,而是如何打消皇帝的疑心,叶瑞心中知道的清楚,也不去捡砸在自己身上不知何时递到皇帝手上的密折,便低头叫道:“父皇!父皇儿臣是被冤枉的父皇!父皇您要听儿臣解释,那是……” “朕已然亲眼看见了证据,你还想解释什么?!”皇帝听他辩解脸色就是一变,抬脚就将 他踹的一个翻身,抬手指着他低吼道,“两个逆子!废太子!还有你!” 叶瑞听他话语中像是认准了全无疑惑,也顾不得再辩解这件事是不是真的,知晓自己不如痛快承认,翻过身抱着皇帝的腿喊道:“父皇,不是这样的!那些人虽然是儿臣的人,可儿臣是为了护驾而来,不是和废太子一样谋反啊父皇,父皇明鉴啊父皇!” 这一次,皇帝倒是未曾抬腿再踹,只是抬起头来看向殿外站定的诸位金吾卫,声音愈发冷漠敕令道:“传旨,淳阳王救驾有功,令其与德妃一同即刻前往封地,淳阳王及其今后子嗣,永世不得入朝,不得蓄养私军,不得再迈进京都一步!” 皇帝这话一出,方才脸上还露出得意之色,觉得自己的儿子以后能登上帝位的德妃立时一软,整个人都瘫在了位子上,一旁听见叶瑞封王,高兴着扬起下巴的宁欢闻言,全身也抖得跟脱落的树叶一般,叶瑞更是如同一个炸雷扎在了脑袋上,知道皇帝这话一出,自己就算永远和帝位绝缘了,顿时面如土色。 “不!不父皇!儿臣冤枉啊父皇!不要啊父皇!” 皇帝冷眼看着一向谨守礼仪,此时早已在惊天的变化中失了神智,痛哭流涕的叶瑞被侍卫拉走,不敢违抗皇帝命令,有些脚软的德妃和宁欢一同退出去之后,站在上首御座前的人叹了口气,话语中终于蔓上了疲惫之色,摆了摆手。 “乱事已平,到此为止,都跪安罢。” 目送着皇帝的身影渐渐远去,本来前往参加宴会的众臣眼看着这样大的变故过后,都是大气都不敢喘的俯下了身子,应道:“微臣恭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眼看着众臣行礼之后,有序的退出殿外,未曾和皇帝一同离开的顾晴朝下走了一步,突然对着转身准备离去的叶瑞开口道:“八皇子殿下,请留步。” 叶旭听到背后响起的声音,身形微微顿了一下,回身朝立在台阶上的顾晴行礼:“儿臣参见晴母妃。” “不必多礼,八皇子殿下。”顾晴笑容浅浅,娇美的面容在灯火下显得更灼人眼目,目光 落在叶旭身上时,却带着淡淡的疏离,“皇上召你前去,特地让本宫前来传话,跟本宫走罢。 ” 叶旭的头垂的更低,一副恭敬顺从的模样:“儿臣遵旨。” 顾晴的目光从他乌黑的发顶掠过,袖中的手指稍稍握紧,掀开自己面前的帐幕,两人一前一后朝着皇帝离开的方向行去,一直走到皇帝歇息的偏殿前时,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金色的帐幕垂下,隐约透出金帐后的那道人影,顾晴和叶旭停步在帐幕前,同时低身行礼:“臣妾(儿臣)参见陛下(父皇)!” 帐幕后坐在榻上正在品茶的皇帝看不清神色,只抬手示意一边的顾晴进帐来,声音没有方才一点愤怒冰冷的痕迹,与平时并无不同,顿时让原地的叶旭吊起了心,知晓自己昨日递上参奏三皇子结党营私的密折,今日就出了废太子和三皇子之事有些太巧了,有些不安的握紧了手指,面上的神色也多了忐忑。 “平身。” 顾晴听到皇帝的声音平静,倒并不觉得什么,反而露出了一个娇艳的笑容,上前去温顺的给皇帝锤肩,端详了皇帝此刻的神色,便知晓他是在故作平静,也并不开口戳破,只是柔声劝 说道:“皇上还在生气两位皇子的事情?照臣妾来看,陛下还有这么多乖巧的孩子,莫要去想他们两个了,若是皇上总是想着这些事情伤了身子,臣妾可是会心痛的。” “还是爱妃你明白事理,不会做这样的蠢事。”皇帝半睁着眼睛放松了肩膀,闻言勾了勾唇角,若有所思的抬头瞧了他一眼,已然带了皱纹的手指勾起了顾晴娇美的面容,似笑非笑的问,“要是德妃像你这么乖巧,也不会永世不得再入京都,爱妃说是么?” 顾晴听到他的试探之语,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轻轻巧巧的扬起了ji,ng致的面容:“陛下之言,自然是对的。” “朕的爱妃可真是个可人儿。”见他温顺,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眸中颜色却更深了,突然转头问向帘幕之外的人,“旭儿,你说是不是?” 叶旭闻言,只觉得唇间发苦,许久都不知该如何应对——皇帝这话,分明是觉得顾晴此人是他献上的,可他着实是不得不背这个黑锅,只因若是他反驳这话,皇帝可能本来还觉得无所谓,指不定听了他的反驳会突然变脸呢? “回父皇,儿臣不敢妄评母妃之过,还请父皇恕罪。” 他的话音未落,坐在榻上的皇帝骤然脸色变了,一拍榻边的雕花柱,沉声喝道:“恕罪?你有什么罪可恕的,恩?!你倒是给朕说说看!” 叶旭知道这是在发作三皇子的事情,立即低头跪地,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停顿,面上尽是忏悔之色:“请父皇息怒,是儿臣不好,知错了。” ‘‘哼!,, 皇帝看着自己这个儿子装腔作势后悔的模样,目光略微有些恍惚,仿佛在瞬间瞧见了与他无比相似的另一张脸,本想要接着责骂的话在口中绕了一圈,终究化为了一声又沉又重的叹息 “跪安罢。” 叶旭仿佛早就知晓皇帝的怒气再大,也一定会虎头蛇尾的结束,不顾此时的帘幕后顾晴带着异样眼神的注视,他没有一丝多余的神色,恭敬起身行礼:“儿臣告退。” 第235章 幕后黑手 那一场惊心动魄的逼宫后几日,不管站在皇宫何处,都能隐约闻见有浓浓的血腥味泛出,尽管那汉白玉铺设的长长道路早已清洗干净血迹,在宫乱中失败变得疯疯癫癫的废太子也已经和皇后两人关入了相国寺中,可还是掩不住尸体腐朽的气味在宫墙中蔓延。 夜色深沉,一队侍卫缓步而过,半途遇见正坐在步辇上,朝着养心殿外自己宫殿行去的晴妃,知道这是皇帝跟前如今最受宠的红人,连忙低身朝着他行礼。 步辇慢悠悠的走着,一直走到寝宫门前,顾晴扶着双侍的手下了辇,不急不缓的入了寝殿洗漱过后,留了一盏灯在内室后,就歪在榻上看书,看到一半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随手将书抛在桌上,挥手示意殿内服侍的人退下,就打了个哈欠褪衣休憩。 寝殿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灯,亮光蒙蒙几乎看不清楚周围,直到一只手不急不缓的,带着一截墨色的袖子盖了过去。 本来就是假作睡熟的顾晴十分警觉,几乎是在察觉到面前光暗闪烁时,就立即睁开了眼睛,手指中寒光一闪而过,可在看清了站在不远处的人时,脸上的神色立刻变得恭敬,悄无声息的低身在榻前跪下,沉声道:“主子。” 身着斗笠,根本看不清面容的人微微抬起头来,任由自己削瘦白皙的下巴被昏黄的光芒映亮,声音意外清朗平静:“你已然是贵妃,不必跪我,起来罢。” 顾晴闻言,却并没有遵命起身,而是小心翼翼的向前挪了挪,面上的神情反倒更加恭敬了 ,几乎用上了五体投地的姿势:“晴儿能有这一天,都是主子的看重,晴儿不敢有一点或忘。 ” “你果真没让我看错,是个真正的聪明人。”那人听见这话,仿佛低低的笑了一声,垂下头去看向跪在地上的人,脚步无声无息的从他身畔掠过,“你可知道,若是你此次要见我,是为了在他人面前暴露我的行踪,那不等那些人对我如何,你就一定会先死于非命,至于这张漂亮的小脸,就该掩埋在一捧黄土之下了。” 顾晴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骤然惊慌起来,平时在皇帝面前那副娇媚的模样丝毫不存,漂亮的面容瞬间就褪去了血色,连忙辩解道:“主子明鉴,晴儿从没有过这样的心思。” “是不是有这样的心思,你自己知晓就行了,我不必知晓。”背过身去的人没有回头,声音依旧淡然无波,“我只需要知道,你不会背叛我。” 跪伏在地上的人将头垂的更低,昏暗中的那双眼睛在对着仅有几步之远的人纯黑的衣摆时,眸中却隐约透出了可称狂热的情绪:“是,主子,顾晴得了主子恩惠,这才爬到了如今的地步,也能给母亲报仇,顾晴永远不会背叛主子,否则——” 黑暗之中,背对着他的人缓缓勾起唇角,声音却愈发低沉深谙:“不必来对我发誓,既然你如此看重你的母亲,不如就向她在天之灵发誓。” 跪在地上的闻言,蜷缩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一握,眼底的狂热中笼上一层薄薄的哀戚,应道:“是,主子。” 顾晴的母亲虽已经死了,如今灵牌却已经入了祖祠,坟也迁到了祖坟内,因为顾晴的缘故,那位诞下顾晴本来是个丫鬟的女人,在族谱已经成了他那位父亲的原配妻子,而本来的嫡母则成了继室,那几个嫡子嫡女更是从以前任意欺负他,到现下看见他就害怕的浑身发抖的地步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 想到这里,只身着衾衣的人不再犹豫,抬起了自己的手臂,沉声一字一顿道:“顾晴以亡母之名发誓,永远不会背叛主子,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倒也不必发这么重的誓言。” 听了他的誓言,站在他面前的人突然轻轻的叹息一声,话语中却没有丝毫感情,又恢复了方才的无波无澜。 “我帮你有条件也有目的,就如同当初约定好的一样,也不须你永远都不背叛,只要你能坐在皇帝的身边,控制他的身心,你就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 说罢这话,身着黑色斗笠的人缓缓回身,垂下头来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勾起了顾晴的下巴,端详了那美艳动人的脸庞片刻,终于自喉间发出的低沉的愉悦笑声。 “到了那个时候,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更不必再听我的命令,你我也就没了关系,你再要报仇也无关我的事情,这不是很好么?” 听到没有关系这几个字,顾晴的眸子骤缩,好似听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一般,眼底本来的狂热一扫而空,变成了深深的恐惧,抬手就拽住了黑衣人的袖摆,声音干涩的恳求道:“不,顾晴愿意一辈子侍奉主子……” “这种话,不必再说了。”在他的手指拽进黑衣时,来人一挥袖摆,顾晴的手指一麻,不得已松开了手指,眼角余光瞧见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强忍着想要再度伸手的冲动,复又安静的跪着,直到听见那人的声音再度在黑暗中响起。 “这次叫你前来,是来告之你,下一步如何去做的。” “还请主子吩咐。” “八皇子。”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戴着斗笠的黑衣人悄无声息的走在柔软的地毯上,映不亮的侧脸上仍带着笑容,声音却愈发冷酷,“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都要给我查到——八皇子的母妃究竟是谁,还有,皇帝为何如此宠幸八皇子。连着牺牲两位皇子,都要护着八皇子,这位皇子身上的水,可真是深的很。” 即使再度抬起头来,空荡荡的寝殿内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顾晴却仍然低身跪伏在地,目光中都是恭敬和难以完全掩去,某种甚至该被称为爱意的神情,垂着头沉声应道:“是,主子。 第236章 卢珉身亡 几日之后,京都寒江阁内。 最上层的阁楼上,十二面屏风完全展开,孟九钱低身为身后的人打开雕花门,随即神色恭敬的退了下去,跟着掌柜进门来的人展开手中的骨扇,唇边带着笑容缓缓上前,一走过屏风瞧见桌边等待着的人,低身行礼道:“叶公子,久见了。” “江世子客气,我不过借花献佛罢了,请坐。” 坐在桌边的人神色淡淡,容颜在阳光的照s,he下显得俊逸逼人,江洛玉缓步走到他身边隔着两个位置的地方坐下,并不像他希望的那般坐在他身畔,见到他有些生疏的动作,叶旭面色丝毫不变,面上的笑容反倒更加热络了。 “不知王府之内……” 江洛玉落座之后,端起面前倒满了據拍色酒液的酒杯,端详了一番后方才略微垂下眼来:“姨娘去世,洛白和洛琴留在了府内,不过因母丧正在热孝,过一段时候边关的战事又会爆发,因此决定将婚期提前。过几日等我回郡王府之后,便托二婶去往云府一趟诉说缘由,顺便定下婚期。” 叶旭听到这些话,不由沉默了片刻,眼神渐渐复杂起来,却并没有去看仅有一臂之远的人,突地开口道:“兵符,其实早就不在你手上了。” 江洛玉微笑,并不反驳:“叶公子聪慧,洛玉不及。” “我仅仅是猜测,且是等你回府之后方才想明白,可不比江世子,白白蒙骗了京都之人这么长时间,不仅扎稳了脚跟更为自己报了仇,还拉到了本殿这个糊里糊涂的盟友。” “叶公子这是在夸自己慧眼识珠?” 叶旭叹了口气,将自己面前的杯中酒一饮而尽后,面上的些许复杂一扫而空:“若你觉得这是夸赞,便就是夸赞。” 说罢这话,他的目光从江洛玉的身后掠过,停在不远处的屏风后,饶有兴趣又带着些许酸意的问道:“怎么此次前来,你未曾带着你心爱的通房回来?” 江洛玉手中的酒杯顿了一下,目光多了些难以触摸的东西,面上却仍是笑:“他不会回来了。” 叶旭闻言微惊,侧过头问道:“此话怎讲?” “他有他的事,我不便cha手。”江洛玉说话的时候并不看他,长长的眼睫垂下,在白皙的面上投下一道浅浅y影,看的一边的叶旭略微有些愣神,“等到我办完了自己的事情,就会离开大泷去寻他。” 话音落地许久,叶旭方才反应过来这话中的含义,立时脸色微变:“你要离开大泷?” 江洛玉丝毫不隐瞒事毕后就会离开的心思,闻言与他对视,应道:“不错。” 叶旭的眼光立时稍微变了,手指在袖中攥了起来,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但不管如何总是不舒服,有些迫不及待的问出口时,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的究竟是否定还是肯定:“是……为了他?” “不。”出乎他意料的是,江洛玉思忖了片刻,任凭阳光从眼角眉梢处如云雾一般落下,遮蔽他此刻真正的神态,和太息一般的声音,“是为了我自己。” 直到听见这句话,叶旭才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艰涩:“你……不喜欢大泷?” “不能说不喜欢,这毕竟是我的生身之地,父王和母妃也曾与我一同生活在此。”江洛玉勾起唇角,站起身来朝着不远处的窗外走去,侧脸被阳光映亮时,是令人屏息的美丽,“只是不愿再待下去,有些事情我要亲自去查清楚,才能接着安心生活下去。” 听他的语气斩钉截铁,神色也是极为笃定,仿佛没有商量的余地,叶旭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也忍不住从桌边站起身来,低声问道:“那查清楚的那些事情之后,你……” “不会再回来了。” 江洛玉回转身体握紧了手中的骨扇,看着面上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和眼底纠缠着复杂神色,仿佛还蕴含着几许不甘心的叶旭,目光好似瞬间透过了他,看向了其他的什么东西,却在那人看向自己时,回复了原来温和的神色,沉声劝说道。 “叶公子,就像洛玉当初对您说的一样,您如此高贵的身份,若能得了这锦绣江山,想要什么样的双子女子没有,却为何非要抓着洛玉不放,未免太过失了分寸,陛下若是知晓,想必也不会认同。” 骤然听到他要离开,并且永远不会再回来,饶是叶旭已然决定放弃,这一刻还是觉得心中的念头止不住的涌上来,暗中咬了晈牙,突地抬头直勾勾的盯着他,问道:“倘若我不放你走,你待如何?” 江洛玉与他对视,虽然神色温和无害,那双乌黑的眸子却深不见底:“叶公子,不像是这样胡搅蛮缠的人。” “我知道,若是不放你走,定然就是兵戈相见,不死不休了。”定定盯着那双乌玉般的眸子许久,叶旭终是低低嗤笑了一声,目光转向了其他的方向,语声也愈发轻了,“罢了,早知自己得不到,本殿从不苛求,更说话算话,既然认定了江世子为盟友,就不会轻易背弃诺言,只是本殿很想知道——为什么一定是他?” “我不知道。”沉思许久,江洛玉想起诸多往事,一时间面容上不知是感慨抑或是回忆,唇角却愈发弯了起来,“或许叶公子,也不知道为何会是我,不是么?” 叶旭看着他的神色变化,心中清楚这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此刻并未出现的人,却意外的不觉得有什么,大概是因为终于放弃了——他想到这里,不由垂下头去,手中的酒杯却扬了起来:“这一杯,我敬你。” 江洛玉看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握紧了自己手心里的酒杯,将杯中據拍色的酒液一饮而 尽。 “你回了帝都,准备去见父皇么?” 杯中酒饮尽后,叶旭目光凝聚起来,和面前的人谈起正事来。 江洛玉闻言低头一笑,对着叶旭一拱手,道:“洛玉乃一小卒而已,如今最适合的就是做公子手中的棋子,而不是光明正大的暴露在所有人眼界之下,公子以为呢?” “不错。”叶旭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转眼间想起了什么,便开口道,“对了,有件事你刚回京都,想必不知道罢。” “愿闻其详。” “沈国公那位娇生惯养的嫡子,前几日的时候死了。” “哦?”骤然听到沈国公这三个字,江洛玉眼底闪过一丝暗光,“死了?怎么死的?” “说起理由来,有些不堪入耳。”叶旭正顾着喝酒,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去看不远处的江洛玉,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听到这句话后,江洛玉的神色有些出乎意料的沉稳,仿佛一点都不惊诧一般,手中的骨扇摇摇晃晃的,正面带笑容的听叶旭接着说下去。 “是花柳病不治身亡的,那位卢公子的死因一出,沈国公可丢了大丑,想必这时候心里还闷着一把火,可碍于卢公子是国公爷的嫡子,国公的那位嫡妻又是逍遥王府中的人,还是大办了。” 话音未落,身着青衣的人微微垂下眼来,突然笑着问道:“叶公子说这话,到底是拐着弯夸我逍遥王府位高权重,还是讽刺我逍遥王府仗势欺人呢?” 叶旭放下手中的酒杯,指尖点了点面前的桌子,笑容略微有些无奈:“江世子多想了,本殿可没有那种意思。” “怎么又说起了王府,换个话题罢,叶公子近日如何?” 江洛玉见他神色坦荡,也就不纠缠这件事,目光略微一转凝重起来,谈起前几日在皇帝寿辰上发生的事情,面容中仿佛有着好奇,话语深处却蕴含告诫。 “江某在赶来的路上,就已然听闻了废太子和三皇子殿下的事,先不说那位倒霉的废太子,三皇子可是刚娶了美娇娘,又立了平叛的大功,这一下突然被赶出京都内,更没了争夺皇位的希望,莫怪洛玉说不好听的话——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更何况是向来最会装相的三皇子殿下?” “放心罢,本殿呆在三皇兄身边的时间可不短,他的性格手段最是了解不过。”面对江洛玉凝重的神色,叶旭皱起了眉头,面容却十分安然,显然是早就有应对之法,“京都内本殿早有准备,父皇虽然老了却不糊涂,既然已经决定就不会中途改变,这些事情就不必江世子担心了,本殿定能解决的了。” 江洛玉闻言,面容在渐暗的阳光下,愈发显得模糊,点了点头道:“若是这样,就再好不 过。” 第237章 宁雀红雀 回到郡王府内,先去给溧阳公主和郡王江雄请安,随即去了穆氏哪里商量一番江洛琴的婚事,又被穆氏拉着问了一番江洛白过继嫡子之事——这件事在边关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传开了,其中也有江洛玉做的手脚,江洛玉当时就知晓这件事肯定瞒不下去,不如大大方方的传开,不管朝中的各位大臣和民间对此事如何讨论,江洛白的身份明朗之后,都对他之后继逍遥王位有 好处。 溧阳公主和江雄在他进府之后没有露出什么态度,却是让穆氏转了个弯来问他,就知道他们还是关心此事的,连带着还开始关心他是否因为喜欢上了心上人,那心上人还是个男子,这才要将自己的庶弟变成嫡子,好继承王位的心思。 江洛玉听到穆氏试探,面不改色的和她绕了几个圈子,坚决的态度让穆氏明白此事已无转圜之地,也不希望穆氏探听真正的理由,说毕后就带着逐月追云等人回了自己的碧波苑,刚坐在榻上用银签子扎削好的果子吃,半盏茶后逐月在窗外低声道。 “世子,眠星回来了。” 一听这话,坐在灯火前的人眼光一暗,将手中的书放置在手边:“让他进来。” 话音未落,一个淡蓝色的身影迅速进了门,低身稟报道:“世子,寒江阁传来消息,今日早朝时,八皇子参奏右相贪污受贿,护佑门生谋取私利,并呈上了账本和几个地方大员的口供,证据确凿无误,皇帝看后大怒,已经下旨将右相押入死牢,宁府十二岁以上的男丁双子都要押入牢中,其余的子女都软禁在院子里,剩下的丫鬟仆从则全部遣散了。” 江洛玉勾了勾唇角,用手中的银签子又扎了一块果子,乌玉般的目光慢慢在灯火中变得深邃,让站在他面前的人根本不敢抬头直视。 “不动声色就釜底抽薪,将三皇子最大的一张筹码抽走,虽不知道这到底是和皇帝先打好了招呼,还是他自己的手段,卧薪尝胆多年的八皇子一出手,倒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世子,是否要接着监视?” “不必。”那只修长的手指缓缓抽出指尖捏着的银签子,乌黑的发丝垂至肩头,掩住了他此刻的神色和眼神,只有幽幽的话语在不大的室内回响着,“八皇子既然动手,就绝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站在他面前的的眠星垂着头没有回应,只是屏息静气的等待着他吩咐。 “不过……我倒很想去看一看热闹。”片刻之后,江洛玉终于再度抬起头来,乌玉般的眸子在灯火之下,如同一颗深海中绽出光芒的黑珍珠,“明日清晨,让寒江阁中的人准备好,你跟着我一同去。” 眠星低身应是:“属下遵命。” 等到面前的人悄无声息的退下后,披着外衫的人坐在原地沉思片刻,低身下了罗汉榻,目光投向半开着的窗框外,那轮皎皎如玉盘的月亮,再度垂下眼睛的时候,定定的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竟是发起了无声的愣。 站了一会,他缓缓回身走到桌畔,刚准备熄了灯火上榻歇息,目光却在无意中瞧见自己方才放下,在眠星进来之前一直在翻的那本封皮已然泛黄的书,指尖在书脊处摩挲了几下,再度轻轻掀开了那本书,显出其后那金钩银划用朱笔写下的几溜小字。 那字的笔画和用笔方式无比熟悉,情不自禁的让人心中浮动。 定定瞧了那朱红的小字许久,江洛玉终于慢慢垂下头去,将自己冰冷的脸颊贴上那本泛黄的书页,眼前仿若闪过隐藏在重重黑暗之后,那人清澈见底烟熏據拍般的眸子,不由无声的勾起了唇角。 那人不过是离开了短短这一段时间,他却已然开始睹字思人了,这事要是被那人知道,肯定会让他得意的罢……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先不提那人此刻正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大金,只要自己什么都不说,那人绝不会知晓。 片刻之后,碧波苑中江洛玉的寝室中,那盏结放昏黄光芒的灯终于熄灭,屋内陷入了一片静寂,除了此时侧躺在床榻上呼吸平稳的江洛玉,和放置在江洛玉枕边,那本被窗外的微风勾起书页,发出细小声响的泛黄书页。 第二日一早,太阳还未跃出黛青色的天穹,碧波苑内就因为主子已然清醒且马上要因事出外,丫鬟和双侍都忙着进进出出的侍奉江洛玉,丝毫不敢有懈怠之心,直到一盏茶的时间后,恭送江洛玉的马车消失踪迹后,才纷纷的松了口气。 马车在郡王府的外墙前晃了一圈,江洛玉就已然在马车内换好了一身不显身份,如同侍卫般的衣饰,手持骨扇骑马带着眠星两人而行,不一会就抵达了还在抄家的宁府,出示了手中八皇子昨日给的令牌,顺利的走进了府内。 他前脚刚跨进府内,还没等走出几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喊声,仔细分辨之后,却又轻易的听出那是两个孩童,且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听到这样的声音,刚进大门的人眼光微变,手中的折扇拍了拍手心,转身就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不出意外的瞧见不远处的回廊上的角落中,正有两个兵士正拽着一个仅有十岁的男孩,那男孩惊慌失措的挣扎着不肯让他们拖走,而跪在那两个兵士不远处的则是一个看起来似乎有十五岁的少女,正满脸泪痕苦苦哀求着什么,死死拽着十岁男孩的袖子不放。 “不要,不要!弟弟!” 江洛玉站在不远处看了片刻,敏锐的发现那男孩见到十五岁的女孩时,眼底闪过了一丝明显的鄙夷,却很快因为此时的处境压了下去,换为完全的恐惧,痛哭流涕的叫道:“……姐姐,姐姐救我!” 看到这一幕奇怪的景象,本来不过仅是过来瞧瞧的心思,却是化为了丝丝好奇,缓步走到两个拽着十五岁男孩的兵士面前,将手中的令牌在他们两人面前晃了晃,就让他们两人立时停了手,恭恭敬敬的低身行礼:“见过大人。” 江洛玉展开手中的骨扇,含笑扫视了面前的情形一眼,不去管此时惊慌失措又隐约带着傲慢,好似对自己十分有信心,一定会有人前来救他的少年,还有拽着少年的衣角死活不肯松手的少女,轻轻勾了勾唇角,轻声道。 “不必管我,你们自便。” 这八个字一出,本以为来人是来让兵士将他放开的少年立时色变,不敢置信的瞧着近在咫尺的江洛玉,终于变得面如土色抖若筛糠,而本来跪在地上的少女却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突然放开了拽着少年袖子的手,转而跪在了江洛玉面前,低头狠狠磕在了地上。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34节 “大人!” 她声音悲切中带着恳求,身体也抖个不停仿佛极为害怕,江洛玉却发现在她低下身来的时候,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整个人的姿势如同蛰伏待机的野兽时,唇角不禁弯的更深——不过是一次无意中的行动,却意外的遇到了他感兴趣的人呢。 “若大人愿意救我弟弟,宁雀愿为大人效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看那少女仿佛起了挟持自己的意思,江洛玉微微挑了挑眉,装作自己毫无所觉的往前走了一步,展开的骨扇却骤然合起,托起了跪在地上少女的下巴,在瞧见她清丽漂亮的面容时,眼中一道不出意料的光芒闪过。 “有意思,内宅之中,却有个会几分武功的小姑娘。” 这句话一开口,不光是被强迫着抬起脸来的少女身体僵了一下,就连不远处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闻言,看着江洛玉的眼神也带了惊惧和绝望之色。 江洛玉知道他们两人分别打着主意,怕是面前这女孩的主意是看他被称为大人,又长得美丽纤弱好似是个双子,就趁他不备时偷袭挟持于他,让那两个兵士放了手中拽着的少年,只可惜他这么一句话说出,又离这个女孩这样近,明显也是身有武功的—— 眼看着那少女的神色变了又变,深深瞧了不远处的少年一眼后,恍惚着要朝玉石俱焚的方向而去时,江洛玉收回了手中的折扇,直起身来笑着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突然对少女沉声一字一顿道。 “我可以救你弟弟一次。虽因陛下圣旨,他免不了是要被幽禁的,但之后被放出来,我会保他衣食无忧——不必你肝脑涂地报答,我却要你去做一件事,之后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让事情成了,我都可以放你自由,以后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这无关承诺,不过是个交易,你可敢接下?” 闻言,那少女脸上的神色立时一变,手指攥紧了自己的裙摆,立时跪着朝前移了两步,声音艰涩的问道:“大人此言是真?” 第238章 字字诛心 江洛玉含笑看了不远处被抓着,闻言顿时安静下来,装作自己可怜兮兮眼底却闪过不屑之色的少年,沉声道:“自然。” “姐姐……”果不其然,江洛玉的声音还未落下,不远处的少年就立即装作了惊慌失措的神色,对着他脚边不远处的少女低声唤着,目光怯怯而无害,眼角余光却时不时打量着面上带着笑容的江洛玉,眼珠子乱转不知起了什么心思,“你……你真的要去?” “姐姐没有什么本事,能够得到大人的承诺,保护你以后的生活衣食无忧,已经是姐姐能做到的最好……”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女自从方才问了那一句后,仿佛已然下定了决心,俏丽的面容渐渐沉稳下来,再度朝着江洛玉低身磕头时,话语中已然没了不甘和挣扎。 “宁雀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力!” 听她这么干脆答应,那少年倒是有些不甘心,暗中瞧了江洛玉一眼后,暗示般的叫道:“姐姐!” 他的声音一出,跪在江洛玉面前的少女本想要回头,下一刻却听见少年一声闷响,江洛玉缓步停在了她身侧,看着还没等使坏心眼便已经被打晕了的少年,压低了声音道:“身为罪臣之子,太扎眼的话,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将人带下去罢。” 看着被打晕的少年带下去,少女下意识身体前倾,仿佛想要再去拽少年的袖角,却生生在伸出手来的时候,慢慢缩回了自己的手指,将喉间的最后一点音节,和自己担忧的目光覆灭:“弟弟……” 江洛玉虽不清楚少年少女真正的关系,抑或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纠葛,但猜测到面前的宁氏少女和那被带走的宁氏少年关系必然不简单,面上却丝毫不露,只神色温和的对少女说道:“我既然答应,就不会轻易反悔,也不会轻易让他人反悔,你该清楚才是。” 说罢这话,他并不等少女的回答,而是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后,对着身后的眠星吩咐道:“自今日起,带她前去寒江阁,不过既然是个罪臣之女,宁雀这个名字以后就不能再用,不如改作……红雀罢。” 少女红雀深吸一口气,垂下了自己漂亮的眼眉,低身拜倒在地:“红雀参见大人!” 江洛玉收起手中的折扇,一挥袖摆示意眠星将人带走,自己顺着那长长的回廊又走了几步之后,却意外迎面碰见了身着绣金龙袍,面容俊秀的八皇子殿下。 大概是没想到他此时会在这里,叶旭的神色先是一变,唇角随即蔓上了笑容,抬步走到他面前立定,客气拱手道:“许久不见了,江世子。” 既然是在外面碰见,江洛玉便跟着回了礼,同样是十分客气却不显得生疏:“洛玉见过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我见过多次,不必这么拘束,起吧。”叶旭垂下眼来,看着他美丽淡然的侧脸,沉默了片刻,缩在袖中的手指好似要伸出来,犹豫了一下后却又收了回去,目光看向远处金碧辉煌的宫殿,突地若有所思的轻声道。 “本以为扳倒了右相之后能悠闲片刻,谁知道自从本殿恢复了男儿身,就注定是个劳碌命 一听这话,江洛玉就知道今日朝上定然又发生了些事情,联想起清晨时眠星稟报的消息, 他唇角勾得愈深,面上却不动声色:“皇子此话何解?” 叶旭看他神情平淡,不像是知道的模样,也并未起疑,从袖中拿出一道奏折递了过去:“你自己瞧瞧这个。” 江洛玉接过奏折,一目十行的看完重新阖上,长长的眼睫微动:“大金异动?” “不错。”叶旭点了点头,目光带着些沉凝,“南静隆的死,终究是引动了大金和大泷的战争,不过想必大金那边也不太看重这位嫡长皇子。他死了这么长时间,大金应该早就听到消息,却在这时候才下责问的国书,父皇又用些理由拖了好几个月,大金恐怕觉得颜面无光,这才不得已下了战书。” 听到这话,江洛玉眼底闪过一丝莫可名状的光,手指抓了抓那绸缎封着的奏章,含笑一字一顿轻道:“没想到这位嫡皇子,一条命这么生生没了,也不过得了‘不得已’这三字,大概算是死不瞑目了?” 叶旭听出他话中的讽刺,却并非开口搭话,反而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后,突然回头去看自己身侧不远处的人,目光中带了些许试探和说不出口的期盼,问道:“三皇兄的事情告一段落,京都内暂时稳定下来,照父皇眼下的意思,本殿是免不了被派往边关的,江世子的逍遥王府本就在边关,麾下又本有私兵熟悉战场,不知是如何打算的?” “洛玉既然决定效忠皇子殿下,又如同殿下所说,是熟悉战场的逍遥王世子,更何况这样的祸事从根子来说更是洛玉引来的,于情于礼,自然是要与殿下一起前往边关。” 出乎叶旭意料的是,这一次江洛玉极为爽快,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时,江洛玉就已然点头表示自己赞同了,这让叶旭先是面色喜悦,但随即好似是想起了其他的什么,脸色又迅速的暗了下来,江洛玉不管他的面色变化,沉默后倒是再度开了口。 “不过在此之前,洛玉怕是不得不要再去见陛下一次。” “你想要回王府的兵符?”叶旭垂下眼帘,在他说话的时候就清楚了他的意图,语气里半是叹息半是提醒,“交给父皇的东西,可没这么容易被赐回来。” “多谢殿下提醒,洛玉自然清楚这一点。”江洛玉双手将奏折递回,声音清清淡淡的,却有一种无可比拟的坚定,目光对着他的时候,更是深不见底,“可殿下未曾看清的另外一点是,现下朝中的形式已与洛玉刚进京都时,大为不同了。” 叶旭眼神复杂的看了他好一会,将奏章重新收入了袖中,抿了抿唇后轻声应道:“好,既 然你心中有底,本殿也就不说什么了,明日上朝之后,本殿会单独去见父皇,随后传给你消息 ” 〇 江洛玉目送着他说罢这话,越来越远的身形,握紧了掌中骨扇,低身恭敬道:“洛玉多谢殿下,恭送殿下。” 有了八皇子的参与,第二日下朝之后,早早就在宫门外守着,等待有人召见的江洛玉果真得了旨意,正好随着前来宣旨的小公公进了宫门,在养心殿前待了片刻,就瞧见不远处的宫门大开,一溜的宫女侍卫从屋内鱼贯而出,为首的大太监对他躬下身来,示意他进内参见皇帝。 一走进门内,江洛玉还没低身跪下,就听见背后的大门骤然阖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巨响,他垂下的眉眼微微一动,昏黄的烛火映照出他漂亮的侧脸,微笑的弧度却不知何时不见踪影,只有清朗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微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坐在一层垂下的珠帘后,远远的看不清神情,空旷的殿内连侍奉的太监都不见:“逍遥王世子平身罢。” “谢万岁。” 江洛玉撩了衣摆刚准备站起身来,耳边就再度传来了深深殿宇中,老皇帝那不辨喜怒的声音:“听旭儿说,逍遥王世子想要见朕?” 他起身到一般就听见皇帝说话,索性也就变作半跪的模样,双手拱起袖摆垂下,正好完全掩住了垂下的眼帘,语气恭敬又柔和,仿佛和两人初见时一模一样:“回稟陛下,殿下所说不错,微臣想要求见陛下,也想要求请陛下手中的东西。” 皇帝闻言,突然沉默。 皇帝若是不开口,空旷的殿宇内便是一片难耐的静寂。 江洛玉半跪在地上,手腕动也不动,眼帘却垂的更低—— 直到皇帝炸雷一般的语调,骤然混着怒气点燃在他眼前;“许久不见逍遥王世子,却没发现世子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微臣不敢。” “你不敢?”皇帝骤然站起,带着皱纹的手指直直透过珠帘,指向了帘外跪着的人,那张看不清神情的面容被狂怒扭曲着,几乎看不出往常从容的模样,“你还有什么不敢!你是不敢明着投靠皇子,所以一直假借着手中还有那兵符的虚影,所以惹得朕那些不成器的儿子一个个朝你身边凑?还是一瞧着朕有心将皇位传给谁,就立刻就着杆子朝上爬,想要再度要回那块兵符去?!” 这样的话,已是诛心之语。 江洛玉吐了口气,甩袖再度双膝跪地,心中清楚那几个皇子对自己的态度,和自己打着兵符的幌子实则暗助八皇子的事情,终究还是被皇帝的眼线知晓了一二,但当真说起这些皇子乃至八皇子接近他的目的,想必可不止那所谓的兵符。 除了兵符之外,那些他不想知晓的心思,大抵都是混杂着某些不堪抑或肮脏,要不是他自己已经死过一回所以手段高绝,此时还不知是被谁吃的连渣都不剩,不过这等话是更不能让皇帝知道的,不然这回真的死透了也不会有人来救。 “回陛下,陛下所说的,微臣不懂。” 皇帝冷笑了一声,面上的狂怒瞬间收了起来,又重新坐回了高高的龙椅上,从上俯视着跪在地上看不见面容的江洛玉,语调森冷中带着真正的杀意:“逍遥王世子,不必跟朕玩心眼,以为朕当真不愿戳穿你那点心思么?!” 第239章 大军起行 “陛下明鉴。”江洛玉的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乌玉般的眸子完全闭上,即使眼前一片无尽的黑暗,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微臣还未为自己辩驳,陛下就莫名其妙的定了微臣的罪,可微臣只觉有错却不致死,不知陛下可否听微臣一言?” 皇帝仿佛不想听他说话,摆了摆手就倚靠在龙椅上,转作一副无心模样,眼光却依旧冷冷的投在阶下的人身上,不曾变动半分:“你还有何可讲?” 修长的双手与额头俱是紧贴着冰冷的石板,乌黑的长发如同水波一般,在他白皙的脖领上滑落下来,掩去了他低垂的脸颊,江洛玉却在此刻突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极淡极淡的笑容,仿佛早已成竹在胸。 “微臣知晓陛下已认为臣乃叛臣,但臣之父为陛下守了边疆多年,更不惜以身殉国保陛下疆土,臣自从进京都便一直兢兢业业,知自己身份敏感便不敢懈怠更不敢摄政,生怕有一日被人做了刀剑对陛下不利——此时还请陛下念在臣之父和臣的忠心上,允臣为自己辩解两句,微臣万死不能谢陛下悯恤。” 一个时辰后,得了消息,下朝之后回了一趟皇子宅处理事情,便立刻返回宫内在离养心殿不远处的小路上等待的八皇子,终究等到了从养心殿中出来,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微笑的人,眼底的担心顿时淡了,松口气迎了上去。 “没事罢。” “自然。”江洛玉瞧见他,立时要低身行礼,身子还没弯下去叶旭就摆了摆手,他也只好顺着这位皇子的意思重新直起身来,看了一眼没有其他人的周围,这才毕恭毕敬的放轻了声音 ,“事情已定,臣也劝服了陛下,翌日便启程前去边疆,提前布置军队,等待皇子殿下抵达。 ” 叶旭看他这样平静,又听他这般说,心中立时清楚他是要到了兵符,眼神顿时明亮了几分,站在原地沉吟片刻后,眼底仿佛有些不舍,片刻后却迅速消失的不见踪影:“这样也好,反正不过半月,本殿也会启程前往边疆。” 江洛玉未曾看见他眼底瞬息而过的神情,目光淡然的抬起,唇角还带着微笑:“微臣告退 ” 〇 目送着那人转身的背影,叶旭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要保重。” 江洛玉闻言,脚步下意识顿了一瞬,乌玉般的眸子垂下,唇角的笑容不变,又接着朝宫外的方向走去,既没有回话,也没有回头。 一个月后,边关逍遥王府前。 此时的天气已转入盛夏,边疆却并不十分炎热,江洛白一身白色单衣站在门前,身后站着管家江苍流和一干侍卫,清秀的眉眼仿佛有着几分焦急,目光一直朝着面前那条大路来的方向瞧去,看起来像是在等什么人一般。 他站在那里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却还未曾等到自己想要等的人,不由有些微微的焦躁,在原地走了几步之后,刚准备低身下台阶,耳边就传来了奔雷般的马蹄声,清秀的面容顿时现了几分喜色,快步下了台阶朝着大路瞧去。 江洛玉离开的时间短暂,也未曾离太近去看,却发现他的容颜虽然一个月内没有什么变化,可身上的气势已然被边关磨砺了几分沧桑,瞧起来神情也比之前稳重了些,只在瞧见奔马而来的兄长时,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敬慕等孩子气的表情,眼见着白马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停下,就快步上前来给刚下马的江洛玉牵马缰,眼神亮亮的开口道。 “大哥,一路风尘辛苦,弟已经备好接风宴,和小妹一起请大哥赏光!” 江洛玉见他将手中的马缰交给身后的侍卫,站直了身子含笑望着自己,不由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弟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下声音时,唇间的笑意却多了几分:“好小子,自己一个人带着小妹在边疆,倒是锻炼出了几分模样来。” 江洛白听了兄长的夸奖,脸上顿时泛了欢喜的红晕,在众人面前却知晓自己如今身份不同,不能坠了面前兄长的面子,便抬手向着不远处打开了大门的王府大门,开口道:“大哥谬赞弟了,快请进门歇息罢。” 江洛玉点了点头,也不与他客气,抬手示意身后跟着先一步和他赶到逍遥王府的侍从都去歇息后,又低声嘱咐了几句后,这才一甩衣摆快步和身后的弟弟上了台阶。 一顿简单的接风宴过后,等到江洛琴带着丫鬟告辞,江洛玉转至春阁稍稍泡了泡身子,就重新换了一套白色的云纹长衫回到了主院,看着弟弟嘱咐门外的管家关上门,目光柔和了些许,突地柔声道:“临来时,我已和云家再度商量了小妹的婚期,大约等到开战的时候,小妹就能提前出嫁了。” 江洛白低身坐在他对面的桌案处,闻言沉默了一瞬,眼底仿佛有着shi意,却碍着江洛玉还在眼前不好表现出来,稍稍垂下头来低声道:“若是姨娘知道,定然会高兴的。” 江洛玉没有接话,端起手中的茶盏確了磕,吹开眼前氤氲的烟气后,轻轻抿了一口后,便重新将青花茶盏放在桌上,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锦囊,放在桌上朝着江洛白推了过去,目光悠远而饱含深意:“这是在京都时,我向皇帝求来的。” 江洛白伸手接过那锦囊,小心翼翼的打开朝着自己手心倒去,眼光在瞧见锦囊中的东西时,忍不住骤然一亮,惊叫道:“兵符?!大哥,你将兵符要回来了?!” 江洛玉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瓷杯的杯口,唇角带着一分莫名的笑容,氤氲的烟雾蒸腾而起,让他的面容有些说不出的模糊:“我以承诺逍遥王府,永远效忠皇帝,又答应以它助八皇子登位,皇帝这才肯将这块兵符重新还给我逍遥王府,私军也可以放在眼皮底下了。” “那大哥,这兵符……” “从今往后它就交给你了。”手中的茶盏再度端起,浅碧色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长长的眼睫之下,那双乌玉般的眸子如发亮的星辰,带着几分笃定和更深的期许,“便像我之前未曾离开之前所说的,终有一日我会离开此处,你是父王的嫡子我的嫡亲弟弟,和我身上流着一模一样的血,必然不会比我差!逍遥王府以后就是你的,包括这块兵符——记住,千万不要让逍遥王府再度失去它。” 江洛白听了这话,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心潮澎湃不能自已,立时握紧了掌心中的兵符,低身对着江洛玉单膝跪地,神色庄重的拱手对着面前的兄长沉声许诺道:“洛白知晓,谨记大哥嘱托!” 江洛玉定定凝视了他一眼,眉眼间的思绪缕缕缓和下来,良久后方才站起身来,含笑将半 跪在地上的弟弟扶起来,手中的茶盏再度放回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却未曾掩住他清朗的声音:“洛白,当年在京都我交给你的那件东西,此时可还在么?” 江洛白一听这话,先是忍不住怔愣了一瞬,随即迅速反应了过来,立时转过身来朝着正屋内的一幅画走去,从画后的暗格中拿出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盒,迅速打开双手将里面的东西递给了等待的江洛玉,瞧着他手中将那东西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悄悄压低了声音问道。 “大哥,这圣旨……这圣旨到底是用来作什么的?” 他从盒中取出来的东西,是当年在京都的时候,江洛玉有一次突然将他叫去,就交给他暂时保管的,当时他瞧见这东西时就吓得心魂不属,好歹最后是得了大哥的话,这才心惊胆战的暂为保管,后来回了边疆的逍遥王府,他就顺道将东西带了回来,之后害怕出什么岔子,便将这东西放置在了屋中的暗格里保存—— 只因那东西着实不是什么普通的玩意,而是一张什么都没写的空白圣旨! 江洛玉听了耳边弟弟的声音,却没有转头去回答他,反而眼光幽深的瞧着自己手中的圣旨,修长的指尖拂过那金丝绣成的锦帛,话语沉郁中带着几分莫名的讥讽:“洛白,可莫要小看了这东西,这张圣旨不是普通的圣旨,你瞧其上绣着仙鹤和蝙幅——它可是一张能世袭王侯的圣旨。” “什么?”听到世袭王侯这几个字,江洛白的脸色骤然变了,有些不敢置信的盯视了一会那空白的圣旨,转眼之间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下意识抓住了江洛玉垂下的袖摆,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大哥……” 江洛玉没有去看身畔弟弟的神色,他只是稍稍仰起头来,唇角再度露出一丝不明喜怒的笑容,一点点攥紧了手中的东西后,喃喃着道:“当年这一张用兵符换来的无字圣旨,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庆历二十七年六月,因皇质子南静隆之死,大泷与大金之间一触即发,与月中时爆发摩擦,边关逍遥王世子江洛玉与守军一同出战,与大金大军纠缠几日后京都闻悉,皇帝大怒之下以八皇子为帅,令其率领十万大军赶赴边关。 京都城外,一片黑压压的将士正列队站立,赤色的帅旗在半空中展开,露出那大大的一个叶字。 叶旭着一身黑色重甲,远远看见一身龙袍的皇帝站在城头上,虽然ji,ng神略微有些不济,眼神却很是明亮,心中已然有了几分计量,手中的银枪在石板上重重一顿,膝盖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声音裹挟着内力从口中冲出,响彻天宇。 “三军跪拜!” “儿臣拜别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站在高处的皇帝苍老的手指,握紧了面前城墙上的冷砖,声音虽不如叶旭那般中气十足,却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法子,依旧能在高高耸立的半空中震耳欲聋。 “大军起行!” “儿臣遵旨!”叶旭听到皇帝那斩钉截铁的四个字,眼底的眸光骤然一冷,手中的银枪再 度在地上一磕,站起转身朝着大军扬起手臂,沉声吼道。 “大军起行!” 目送着那黑压压的大军如同潮水一般,井然有序的朝着边疆的方向行去,站在城头上的皇帝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苍老的手指在粗糙的城墙上越攥越紧,身体仿佛有一瞬间的摇晃,但紧接着便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就在此刻渐渐挨近,娇柔白皙的手指悄悄爬上老皇帝的手腕,同时耳边响起那带着香气的声音。 “陛下,您莫要总是站在风口,小心着凉。” 听到这个声音,老皇帝眼底的暗光不被人察觉的闪动了一下,转头抬眼去看站定在自己身畔,面容娇美神色中带着关切的晴妃顾晴,唇角也不禁露出微笑来,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却未曾再说一句话,便被他扶着朝着城墙下走去。 就在皇帝离开城头不久,京都便下起了绵绵的细雨,带着催逼而来的阵阵暖意,烘落了一地带着幽香的花瓣。 第240章 ?不复相见【本卷完】 叶旭率领十万大军抵达边关,仿佛还是昨日边关中人知晓的新奇之事,倏忽已然一年过去,大金大泷随走随打一直僵持着,原本兵戈相见的煞气不知不觉消磨,转眼就到了盛夏庆历二十八年八月,即使是终年处在寒冷大泷边缘的平云关,也渐渐暖了起来—— “世子,京都那边传信来了。” 平云关高高的城头上,江洛玉正远远望着城外的大金驻地,眼底模糊着某些深谙的东西时,便听见身后传来了眠星的声音,立时整了整神情转过身来,乌玉般的眸子看向方接到消息的人,低声问道。 “谁传的信?” 眠星闻言,将手中的布条双手呈上:“回世子,是晴妃。” “顾晴?”江洛玉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稍微挑了挑,抬手接过了那布条展开,一边迅速瞧着其上的墨字,一边轻声问道,“他传来的可是八皇子得宠的原因,和那位人所不知的八皇子生母的消息?” “回世子,据寒江阁讲,正是世子想要的消息。” 那张小小的布条被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展开,乌玉般的眸子朝上扫了一圈,顿时在一句话上凝注了下来,眼光瞬间变得十分复杂,好似有些不敢置信,又好似是松了口气般的低声喃喃道 “八皇子的生母,其实是祖母原来出身民间的贴身侍婢?她因容貌与祖母有些些微相似,却身份过于低微,是被破格封为良妃的女子?原来如此……竟是寒江阁误导了我,让我也一直错了下去……” 原来那个画上的黄衫女子,大泷皇帝的心上人,确然不是他的亲生姑姑,江洛玉的亲祖母溧阳公主,而是溧阳公主当初身边一个侍候起居,容貌也有些相似皇家公主的宫女罢了。 以一介宫女之身爬到良妃份位上,不是手段十分高超,就是当真娇柔心思被皇帝护的滴水不漏,不过后宫的这盆污水,即使未曾在她生前被泼到她身上,在她难产下八皇子叶旭时,也被泼到了她唯一的亲生子身上。 眠星见他看着那布条出了神,忍不住低声提醒道:“世子?” “让寒江阁传令顾晴,不必再调查良妃,好好侍候皇帝,必要时帮助拥立八皇子。” 江洛玉敛下眼眉,随手将那布条在不远处燃着的火把处点了,冷眼看着那白色的布条在火焰中烧灼成灰烬,声音愈发低沉笃定。 “既然陛下相信顾晴是八皇子的棋子,我们可不能辜负皇帝的心思,正反陛下也是因为顾晴有救驾之举,又一直安安分分的呆在后宫中,想要在薨逝前找个知心解意的人,我们就不必再做什么了。” 眠星安静的听了吩咐,察觉到江洛玉再度沉默,不由抬眼去看面前的主子:“那之后—— ” “此事办完,我和顾晴之间已然两清,也不必去管他是否纠缠,他说的话八皇子大概会相信却不会在意,陛下则是肯定不会相信,什么模样就由他自己折腾罢,我是管不了了。寒江阁短时间内与他划清界限,重心如我前几日吩咐提前转向大金。” 江洛玉盯着那一堆已然成了灰烬的东西,唇边的笑容在边关的大风中变得有些模糊。 “只待顺利出了大泷边关,八皇子即位后念在拥立之功和兵符之利,逍遥王府又身处边疆天高皇帝远,只要洛白不做出谋反之事,便不会受任何人钳制控制,洛琴又嫁给朝中重臣之子,可保王府一世安宁了。” 眠星闻言,头便垂的更低:“世子远见,属下不及。” 江洛玉却像是已然不想再说,沉默片刻后,摆了摆手道:“传信罢。” 眠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江洛玉半闭着眸子沉默了片刻后,突地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拐角处,唇角露出了一抹淡然笑容:“殿下在那里听了许久,此时我的双侍已经下去,还是不愿出来么?” “那位晴妃,果真是你的棋子。”他的声音方落,拐角处便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叶旭一身银白色的轻甲,身上还带着刚下战场的血腥气味,战场上一年过去,面前的人早已褪去了京都内的温文尔雅,全身上下都浸润着沉凝和戾气。 “……本殿只想知道,为什么?” 江洛玉察觉到他此刻逼视的目光,却有些不以为意,修长的手指落在了面前的城墙上,低笑了一声:“大概是……不敢再完全相信任何人,更说句你或许不敢相信的话,越是想要离我近些的人,洛玉反倒更不会相信。” “是么……原来如此。”叶旭看着他唇角那抹微笑,想着他做出以晴妃的手段,强忍着把心内的柔软压下,剩下的却没有怒气,只隐约还存留不甘,“那他呢?他难道离你不近么?照我来看,他可比我都近了,近乎日日相见耳鬓厮磨——” “他?” 听到叶旭提起那个已经近一年不见的那人,江洛玉怔了怔,随即回过神来,眼帘抬起看向更远处的大金营帐,乌玉般的眸子深不见底,语气里却带着莫名的柔情。 “他是个傻瓜,初次见我的时候,身体本想要远远离开,心却明晃晃的摆在了我面前——我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人,实在忍不住好奇一看再看,等到看见那颗心深处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然无法自拔了。” “自你将他带到本殿面前的那时候,心底的最后一点侥幸就已然灰飞烟灭,当时本殿本想对你说,只要你肯留下来,就算在皇位上如何艰难,本殿都会在登基之后,永远让你坐在中宫皇后的位置上……好了,本殿也知道自己还未曾登基,甚至连太子都没封,你不必这样看本殿,本殿心中自有计较。” 叶旭的语气有些艰涩,面上的神色也缓缓柔和下来,目光深深看着身畔的人,好似有着诉不出口的眷恋,江洛玉被他看的眯了眼睛,却仍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叶旭便立时泄了气,摆了摆手不再看他,转而和他一同去望远处的大金营帐,握紧了自己腰间的长剑。 “放心罢,自从那一次在京都城门前送你离去时,本殿就已然完全放弃了,若你当真想要离开,本殿是不会阻拦你的,不必再做这样费劲的布局,还非要让本殿来为你背黑锅。” 江洛玉闻言,暗中松了口气,面上却丝毫不露,恭敬的低身行礼道:“洛玉此事做的鲁莽,毕竟有失考虑,冒犯了八皇子殿下,请殿下万要见谅。” “这话的意思,是不希望本殿以后因为你算计本殿,从而迁怒到你弟弟身上?”叶旭修长 的手指在腰间的剑柄上点了点,浓眉稍稍皱起,在那最后一个字落地时,他骤然侧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你要走了,是不是?” “明日便是最后一场大战了。” 江洛玉答非所问,也并没有回应他的意思,长长的眼睫低垂,乌玉般的眸子看不出分毫思绪,不过是一片深暗的黝黑,如同无底的深潭。 “大金本没有要死战的心思,不过是因为面子上过不去,才只能打这一场大仗,凭借八皇子殿下的智谋,要平手并非什么难事。其后两方必然议和,皇子公主之死再也不提,互相给个台阶下罢了。唯一要担心的事情便是京都之内,不过依殿下的手段,想必早已有了准备,洛玉也就不再多说了。” 叶旭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心中因他回答的话冷了下来,即使那人没有正面回答,以他的聪明,也已然清楚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不舍转瞬即逝,更深处熊熊灼烧的野望燃烧不熄:“多年谋划,本殿绝不会让它因为其他人,抑或是一招而毁于一旦,这点本殿心中还是知晓的,不必世子担心了。” 听到这话,江洛玉低身朝着他行了个礼,便没有再开口劝说什么,反倒是他说出这话后,忍了又忍后终究没有忍住,还是压低了声音试探道:“只是世子……本殿连和你一同送一送你,你都不肯么?” 江洛玉弯了弯唇角,乌玉般的目光被风吹过,虽然是在白日,映在叶旭眼中时,却仍是有些模糊的摇晃:“……洛玉只怕,殿下送着送着,万一起了什么心思,洛玉便是再悔,殿下喝令将城门一关,都无法再出城了。” 叶旭闻言嗤笑了一声,不知讥讽的是自己还是面前的人:“以你这样的ji,ng明小心,怎会有这样的事情,怕是早已有了万全准备,才在我面前暴露出来罢。” “殿下和洛玉,毕竟能称得上朋友两字,洛玉不想在离开大泷时,和朋友不得已到撕破脸皮,此生不复相见的地步。”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江洛玉话中带了隐约的慨叹,反倒更显出真意,乌玉般的眸子直直看着叶旭,一字一顿道,“还望殿下,恕洛玉小人之心。” “此生不复相见,难道在你离开去往大金之后,我还会有再见你的机会么?” 叶旭将他的话在唇间咀嚼片刻,蓦然收了面上的笑容转身不再看他,说罢最后一句话后,便抬步朝着城墙下走去,身影完全消失的最后,也没有再度回首。 “罢了,你既不愿我去送,我不去便是——还望世子一路顺风,离开大泷后,能得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江洛玉深深弯下身来,乌黑的发丝将面容完全遮蔽,只见缝隙中那微勾的薄唇。 “借殿下吉言。” 天色渐晚,天穹无云,一轮圆月投下ru白色的光辉,伴着边关特有呜呜的狂风,吹起了站在城门前身着纯黑披风,修长的手指正拂过身边白马的马鬃,兜帽下只露出小半张脸颊的人乌黑的长发。 大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离他不远处,身畔是始终沉默的侍卫长。 江洛玉收回自己抚摸着骏马的手,眸子温润的看了一眼面前眼含泪光,从小便一直跟着自己,此刻面上全是不舍的大丫鬟逐月,和她身边虽然仍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手指却攥得死紧 的侍卫长追云,开口吐出的话语,犹如一声叹息,轻柔又和暖。 “自明日之后,你们就自由了。” 逐月一听这话,一直蕴在眼底的泪水珠子一样的掉个不停,噗通一声就跪在他面前,抓住他的袖摆苦苦恳求道:“世子……逐月从小在您身边长大,从小就服侍着您,不管世子想要去哪里,逐月都要跟着世子!世子不要抛下逐月!” 她这么一跪,站在她身边的追云也垂下头来,跟着跪在地上,坚毅的面容上唇紧抿。 “逐月,追云,都起来。”江洛玉抬手握住她抓住袖摆的手指,面上的神色极为柔和,从袖中拿出锦帕来给面前哭的凄惨的大丫鬟拭了泪,唇角仍旧带着笑容,声音却十分笃定,“我心意已定,你们以后不必再跟随我,我也不想让你们再跟随在左右了——” 大丫鬟被面前的少主拖着站起身来,本来泪水快要止住了,结果一听这话顿时又哭起来,委委屈屈的叫道:“世子,您是倦了逐月么?还是逐月有哪里做的不对,世子您说出来,逐月一定会改的……呜呜,您不要赶逐月走!” “逐月,你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不要胡思乱想。” 江洛玉有些无奈,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髻,脑海中却在此时闪过少年时在王府中,追逐玩耍嬉闹的场景,话语便带了几分怀恋:“从小到大,你就是母妃拨给我的贴身侍婢,这十多年来你尽心尽力的照顾我服侍我,我不是不知道——我马上要离开大金了,可能一生都不会再回来,却不希望你随我离去,反而更希望你能留在逍遥王府中。” 说罢,他稍稍转脸,看向一边跟随着起身,却始终沉默的侍卫长:“这样的话,不止是对逐月说,也是对你说,追云。” “属下……谨听殿下吩咐。” 看着他低垂的脸,江洛玉摇了摇头,从逐月手中拽出了自己的袖摆,唇边的笑容淡淡的没有影子:“你做我的侍卫长这么多年,和我说话,不必这样生疏的口气。” 察觉到自己肩上一重,侍卫长面上的神情更是坚毅,忍着没有露出不舍的神色,还没等再度开口时,却听见面前的江洛玉话中带着些微笑意,突地再度开口道。 “在我走前,还有一件事要解决——追云,你的年纪也不小了,王府的侍卫里像你这个年纪的,都已然成家立业,在我离开之前,就给你指一门婚事,你看如何?” “追云听凭主子吩咐!” “好。” 听了面前人的回答,江洛玉眼底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抓了犹自伤心的逐月手腕,将那两只手叠在了一起,含笑低声道。 “追云,以后我就将逐月交给你了。等你娶了她之后,今后一定要好好待她,你可知晓? ” 察觉到掌心那股温度,侍卫长坚毅的脸上多了点不好意思,却还是握住了那只纤柔的手,低身对着面前的江洛玉斩钉截铁的回道:“追云遵世子所命!” “世子,您!” 江洛玉唇角含着笑意,目光左右巡曳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最终将目光定在了眼底虽还残留泪光,此时却因为这一出,多了几分羞怯之色更显得漂亮的大丫鬟,回想起前世逐月追 云之间的早暗生情愫,自己这个主子却没能发现,害的逐月死后追云为了报仇遍体鳞伤,最终还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死之事,乌玉般的眸子微暗。 “我早就知道,追云暗中一直喜欢着你,你虽然一直没有接受他,大概还是为了我的缘故罢——傻姑娘,如今早已不需要也无需忍耐,我将你许配给你喜欢的人,你们今后在一起,要好好的,可知道么?” 留下他们两人在王府中内,不光是为了他们两人,也是为了启程前往大金,不能暴露身份的自己。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深幽,被投下的月光引起点点涟漪。 “从今之后,洛白会是逍遥王府的主子,我这个兄长以后不能在他身畔,你们却可以留在洛白身边保护他,等到洛白以后有了喜欢的双子或是女子,王府内有了新的王妃,逐月就可以做府内的掌事嬷嬷,追云就可以做王府的侍卫长,洛白不会亏待你们,你们则会平平安安,幸福快乐的走过这一生。” 逐月被身畔的人握住手掌,还是忍不住眼底漾起的泪花,瞧着江洛玉回身上马的背影,咬着下唇唤道:“世子…呜……” 月光之下,江洛玉握紧了马缰,稍稍扬起下巴,唇边的笑容模糊:“好逐月,就当这是我的心愿,能看到你和追云在一起,留在王府内做我不能做的事情,好不好?” 站在城门前的大丫鬟怔怔盯视了他许久,终于垂下头来不再向前,而站在她身畔的侍卫长却在此刻松开了她的手腕,仰起头来持剑对着那个身影行礼。 “是……世子,逐月答应您……” “属下,谨遵世子号令。” 江洛玉听见他们两人的声音渐次响起,只觉得心中一轻,手指却更加攥紧了马缰,目光朝着远处那黑暗伫立的雄关望去,乌玉般的眸子好似看见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有看见,小腿轻夹马肚,白马犹如一道雪色的闪光,转眼便越过了面前那道敞开的城门。 逐月,追云。 这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们的,这辈子——我要完完整整的还给你们。 就在江洛玉低身纵马跃出关外之时,此时站在城墙上,被月光照亮了面容的江洛白紧紧抓住石砖,脑海中不禁响起了片刻之前就在此处,江洛玉带着些许期盼与深重嘱托的话语,以及那个飘然而去的背影。 “洛白,等到我走后,你便可用那张无字的圣旨,加上八皇子的相助继承王位,大泷之内不会再有人能拦阻你。” “大哥,以后……以后我们还会相见的,对不对?!” 听到这句话,不远处的兄长仿佛轻笑了一声,不知是笃定抑或是迷惑。 “记得要为父王母妃守住王府,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江洛白目送着那个身影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清楚,这才让强忍着的泪水流下,模糊了自己眼前的视线,呼出的气息炙热滚烫,带着最后一抹期许和不舍:“大哥,你——你要保重啊!” 浓墨般的漆黑中,那一轮淡色明月,亮的灼人眼目,令人难以直视。 犹如那人即使在黑暗里,依旧皎皎如月的面容,和那抹渐行渐远,抑或是此后一生再无相见之期的,美丽笑容。 庆历二十八年八月,平云关大捷,大金大泷和谈。帝自边疆归,朝赞,封太子。副帅逍遥王世子殁,帝伤,因无子,令其弟继承王位,为其戴孝一年,时年十六岁。 ——《大丨龙&8226;永德帝&8226;诸王列传》 【两两相望卷&8226;完】 第241章 学子孟玉 “传皇上谕旨,皇榜公布后,状元榜眼探花进宫领赏!一甲进士三十二名,二甲进士六十四名!俱在翰林院任职,隔日点卯授职,钦此!” 大金帝都郦城内,四月草长莺飞,红棘花的芬芳蔓延开来,被风一吹沁人心脾。 禁宫巨大的朱门前,一道明黄色的进士榜,让跪在地上的众多举子有的狂喜扬起笑容,有的崩溃脸色惨白,却碍着手拿圣旨站在皇榜边上的宣旨公公,不管是进榜的还是没进榜的,都下跪叩头道:“草民遵旨谢恩!” 等到宣旨公公带着一甲前三名进宫觐见后,跪在地上的众多学子纷纷起身,上榜的举子围成一堆,兴奋的开始谈论该往哪里去庆祝,一个身着青衣的学子也在其中,不过他在众人中显得最为平静,脸上无悲无喜,只是唇角微微勾着,可见还是高兴的。 就在青衣学子侧过身来,婉拒了两个学子邀请他前去喝酒的事时,不知从哪里三钻四钻出一个蓝衣学子来,一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孟兄,恭喜恭喜啊,我方才看了,你可是一甲第四名!” 被成为“孟兄”的青衣学子看见是他,眼底盈上了一层浅浅光芒,抬手微笑道:“多谢华兄,我已然早早看见了。华兄不也是一甲进士么,应说同喜同喜才是。” 闻言,华潜连忙摇了摇头,谦让的时候,脸上却还隐带得意,显然是因为终于考上,高兴的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我怎能跟你一般,你今年才双十,怕是第一次考罢,一考就中真是了 不得!我可是考了三次才考上的!” 孟玉含笑拱手,接着客气:“哪里哪里,孟某毕竟年少,又出身寒门,以后进了翰林院中,还要请华兄多多照拂才是。” “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可是同进士的交情,我肯定会帮你的。” 说罢这话,华潜脸上多了几分怅惘之色,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皇榜,有些可惜的低声咕哝道:“只可惜孟兄就差一名,若是再努力些考成探花,这会就能面圣了。” 孟玉闻言,眼光禁不住一闪,试探道:“华兄很想面圣?” 一提面圣两字,华潜整个人都是神色一肃,面上充满向往之情:“自是如此!面圣的机会可难得一见,大金立国多年本就重武轻文,像我们这些每年考了文进士的人,入了翰林院先是没有品级,也不知道要熬多少年才能有面圣的机会,唉……” 瞧着他激动的模样,孟玉抿了抿唇,似是忍不住发笑,话语中却多了几分理解:“华兄之言很有道理,看来孟某即使是得了一甲的名第,也时刻不能懈怠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华兄,你我好不容易中举,虽然孟某不好杯中之物,此刻却也心潮澎湃想要与华兄大醉一场,不知华兄作何想法?” 上榜的进士都是好不容易寒窗苦读而成,好不容易中了哪有不喝酒的,华潜闻言立时兴奋起来:“孟兄此言大善!当浮一大白!” “哈哈哈,华兄,请!” “孟兄请!今日我们就去帝都最大的酒楼中一醉方休,我来做东请你,如何?!” “华兄如此热心,孟某却之不恭。”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离开皇榜,朝着大金帝都最大的酒楼走去,可还没等走在前面的孟玉跨 过路边卖面人的小摊,一阵震动大地的马蹄声笃笃响起,在他身后的华潜瞬间脸色一变,立时朝着远处的街道处看去。 一袭快马如同一道雪白的闪电,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迅速朝着这边而来,离得近了就能看见,马上是个身着火色骑马装,头上带着金冠的美艳少女,她神色如融化的火焰,眉眼飞扬身姿凹凸有致,令人一见就难以移开眼目。 “驾,驾!” 快马渐渐逼近,左右的摊贩和行人迅速躲避,只有站在道边的孟玉一动不动,反而眯起了乌玉般的眸子,饶有趣味的瞧着越来越近的奔马,直到一只手在那马还没来到身前时,骤然将他一把拉到了小巷里,随着一声低低惊呼。 “哎,孟兄小心!” “无事,多谢华兄相救了。”孟玉望着那扬尘而去的白马,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拍,丝毫没有从马下逃脱的惊魂之感,回头对着华潜说话时,眼底反而带着不解,“奇怪,大白日的,帝都之内不是不准在街巷内骑马惊人么?怎么这女子却视若无睹我行我素——” 华潜听到这话,知道孟玉家中原本是大泷客商,后来是孟玉的父亲娶了个大户人家的大金女子,这才落户到了大金,此次来考进士方第一次进大金帝都,很多事情都不知晓,便忙忙向他言道。 “孟兄,这可就是你少见多怪了,这样的事情可不是第一次,你可知道那骑马的美人是谁?身份几何?” “愿闻其详。” “那骑马的女子,乃是乌雅氏嫡系的嫡长女,可是这一代乌雅氏捧在手心里的珍宝,本当做大家闺秀教养,奈何对这位嫡女宠爱太过,这位嫡女又天性活泼,尤其喜爱奔马,从小就骑着马在帝都大街小巷里转悠,实在是不认识都不行,华某现下都见怪不怪了。” 听到“乌雅氏”这三个字的时候,青衣公子眉间不自觉的跳了一下,眼底的黑暗漫了上来,面上却仍是浅笑,话语中好奇更多:“哦?如此光明正大的在大街奔马,践踏大金律令,乌雅氏就不怕引起众怒?” 他说出这样的话,华潜立时变色,急忙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警惕的左右望了望,压低了声音警告道:“快别说这样的话,你不想要前程性命了么?” 孟玉猝不及防被他捂住唇,眉头再度微微一跳,抬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下来,这一回跟着压低了声音,面容却显得更是疑惑了: “华兄此言何解?” 方才一着急捂住了孟玉的唇,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拉下了胳膊,可那种绵软温热的感觉好似还在自己的手心里,华潜心中一荡,下意识去看近在咫尺的孟玉薄红的唇,心里竟有想要上前亲一口的冲动,好歹最后想起来面前的人是个容颜俊秀的男子,又算是自己的同窗,这才强忍住了自己的绮想,答道。 “孟兄有所不知,乌雅氏乃是几代后族,权大势大,对于我们这种人物就像是蝶蚁一般,不用动小指头就能让人捏死,你要是说他们的坏话被探子给听见了,不光是翰林院你进不了,怕是再过几日华某就见不到孟兄了。” 眼见华潜说话的时候,神色愈发严肃,孟玉就知晓他说的没有一句谎言,心下暗沉,却仍 是辩驳道:“华兄此言差矣,孟某虽然身份卑微,但至少也是刚上榜的一甲进士,乌雅一族真能为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随意将孟某置于死地?那国法何在?律法何在?” 华潜听他好像是真的对那奔马而过的人心中多了怨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腕,就怕他说完就跑去找人要“公道”:“哎呦孟兄,你就听我的罢,别再说了,那乌雅一族真不是好惹的……” 孟玉被他拉住手腕,折扇微微一顿,暗自用上内力一滑一拽,不着痕迹的脱开了他的手指,面上这才复又露出笑意来:“也罢,既然华兄这么紧张,我也不好带累华兄,此事先搁置不谈,别坏了你我上榜的好兴致。” “说的是说的是啊!快别说这些让人心惊胆颤的话了,我可是快被你吓死了,走走走喝酒去!你要先干三杯给我压压惊才行。” 见他终是不谈这件事了,华潜暗暗松了口气,来不及回味方才抓住他手腕时,那凝脂般柔滑的感觉,就瞧见孟玉已然转身朝着酒楼走了,忙快步追了上去紧随进去,又跟着要了一个临街的包间和酒菜,两人才完全忘记了方才的事情,开始谈笑起来。 可还没等再说几句话,方才奔马而过的那条街道上,突然响起了一阵连绵不绝的咚咚敲锣声,紧接着的是一个官差模样的人举着被敲响的铜锣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喊道。 “重大军情!闲人让道!” 那官差模样的人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靠在窗边的人这一次弯弯唇角,晃了晃手中的白玉杯,话语中好奇比方才询问乌雅氏奔马,相比而言倒是更深了。 “瞧,又来一个奔马的了,这又是什么讲究?” 第242章 昭武将军 华潜正一口闷下一杯梨花白,闻言抬头瞄了那渐渐接近的人,见怪不怪笑道:“孟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为了军令和战报奔马清道,可是不违背大金律令的,这马上的人一般都是军中的斥候,身有品级,不是一般人能得罪的起,连我们这些上榜的同进士都要低他一头。” 说罢这话,他似乎有些感慨,顺着孟玉的眼光盯紧了奔驰而来的棕色大马,低声说道:“大金开国之后便是以武治国,听说文职还好升一些,若是武官,则受职后必须要上战场用军功来拼,这才能得一方城守之位,可是如此?” 孟玉闻言笑了笑,仿佛是早已知道此事,眼底却掠过一丝y霾之色,指尖遥遥指向马上接近的战马,略微扬高了声音:“确是如此。哎你看,来了。” 华潜恩了一声,仿佛已经看惯了,脸上也没有惊奇之色,只是他刚准备移开眼睛倒酒时,眼角余光不知突然看到什么,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霍的一下站起身来,紧紧盯着那奔驰而来的马惊呼道:“捷报,是战场捷报啊!” 孟玉眨了眨眼,也跟着他看向战马,同时抿了一口杯中酒:“华兄你未曾看过战报,怎知晓是捷报?” 华潜笃定的点了点头,解释道:“你看那送信的人,马上绑着一方红旗,便是捷报的消息才会如此,若是打败的战报,是不能绑缚红旗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孟玉也看见了那绑在马鞍处,随风飘荡的一方三角红旗,目光在其上一掠而过:“那红旗上,仿佛还有字?” 华潜点了点头,应和道:“是昭字红旗,怕是那位去年新封的昭武将军。” “昭武将军?” “是啊,说起那位昭武将军,可是大有来头——他本是慕容氏当代家主失散多年的嫡子,三年前才好不容易找回来,一回大金就参加了武举夺了头名。那时怡好逢边疆乱事,这位昭武将军自请去往边疆,后来跟随大将军木泰大破大泷大军,又出了奇招打退了匈奴,这才一直连升到了从三品昭武将军。” 听华潜带着点羡慕的说起这位新封的昭武将军,孟玉知道这又是华潜对于大金重武轻文的不甘冒头了,连忙止住他接下去马上要慨叹的话,笑问道:“说起来,慕容世家不是清流文官之首么,怎么这位嫡子却一反常态,竟是个武官?” 这个问题一下问到了点子上,顿时让华潜卡壳了,好一会才摆了摆手,无奈道:“是啊,其实我也一直觉得奇怪,慕容氏除了这位昭武将军可是再没有武官了——不过世家大族的那些公子哥脑袋里想些什么,我们可猜不出来,反正也不管我们什么事。” 孟玉长舒了一口气,笑眯眯的:“华兄说的也是,是孟某多嘴了。” 稟报军情的战马在两人说话间已然过去,街道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华潜低头看了一眼,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将心思转回喝酒上,对着自己对面的人举杯朗声道:“孟兄知道就好,你瞧马都过去好久了,我们还说那将军做什么?来干一杯!” 孟玉一同抬手:“干!” 一杯进肚小二进来上菜,孟玉刚夹了一块流着油的烤羊r_ou_,便微微皱起了眉头,像是方才拉下了什么问题般,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华兄,不知你是否知晓,方才那位昭武将军的名 讳?” 华潜正低头挑鱼刺,吃的兴起,闻言连头也不抬就回道:“自是知晓。这位昭武将军单名为昊,听说其虽然于慕容世家失散多年,可品貌俱佳,长相尤其神似当年慕容家的第一公子慕容敏,现下可被帝都少女捧为大金第一美男子,如此艳遇可真是羡煞旁人啊!” 艳遇两字一出,孟玉眼底闪过玩味之色,掌中的折扇开了又阖上,眉眼瞬间笑的弯弯,本来清俊的面容罩上了一丝媚色,仔细去看的时候却看不清楚,话语飘散如风,言道:“确是如此啊。” 就在两人吃的高兴时,楼下隐约传来了女子哀哀怯怯的嗓音,紧随着的是琵琶弹响的乐音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熙熙,芳时未歇——” 听到这唱小曲的声音,孟玉慢慢站起身来,将包间的大门开了一条缝,从坠下的白纱后定定看着端坐在一楼角落中,一个穿着布衣布裙,发用乌木簪束着,容颜苍白却掩不住丽色,半抱琵琶的女子正垂着头低唱。 他站在门边看了一会,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开门大步走到了外面的回廊上,白皙指尖在朱红的廊柱上有一点没一点的打着拍子,神色却渐渐冷峻下来,薄红的唇逸出锋利的笑意 “小娘子,别弹这哀切声,换一个艳曲,啊?爷这里多的是银子,弹一首让爷听满意了,爷就将这银子都给你!”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35节 卖唱的女子看着走到自己面前,身材魁梧面容丑陋的大汉,身子不由瑟缩了一下,目光瞟了一眼那放在不远处的银锭,晈了晈牙,知道自己是不弹也得弹,片刻后拨动了琵琶弦,带着点颤抖低声唱道: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她这首曲子还未唱完,那刚刚坐下要给她银锭的魁梧汉子就再度站起身来,几步就窜到了卖唱女子身畔,手指勾起了那娇美脸蛋旁的碎发,啧啧了两声,眼睛里露出几丝 y 邪的光芒,大声笑道。 “小娘子唱得好唱得好!爷喜欢!不过就这曲子太雅了,听得爷身上这ji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比不上你给爷香一口啊,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那汉子一伸手就要去抓那卖唱女子,那女子顿时吓得三魂失了七魄,抱紧了琵琶只顾着往后躲藏,还不忘哀哀求饶道。 “这位客人,小女子只是卖唱,并不卖身,还请您放过小女子……啊!” 她的话未曾说完,那大汉已然像是抓小ji一般将抓住了那女子的胳膊,抚着下巴上下打量着那女子玲珑有致的身子,突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不顾她惊恐的睁大眼睛不断挣扎,狠狠的在她脸上亲了两口,手还不忘捏了捏她被布衣包裹的纤腰。 “你原来卖唱不卖身,是因为没有遇上爷,现下遇着了爷,可不就又卖唱又卖身了么?让爷香一口再陪爷一夜,爷这里都是银子,你只要跟了爷,包你吃香喝辣!” 那卖唱的女子被他抱在怀中,因为力气不大的缘故,怎么都挣扎不开,苍白娇美的面容早就落满了泪水,声音凄惨中带着绝望的哀求,最后转为嘶声力竭:“小女子不卖身,您不要这 样,不要!救命……救命啊!” 孟玉看到这一幕,眼光越来越深,手中的折扇慢慢被攥紧,还没等开口时,却听见身畔传来华潜含怒的声音:“这些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听到他的声音,孟玉转头一看,华潜脸上带着怒意,好似正准备转身下楼去救那女子,眼角余光朝着下面一扫,却抬臂拦住了他的去路,神色笃定话语平和,勾起唇角突然低声说道:“华兄,稍安勿躁。” 华潜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白皙的指尖在阳光中绽出盈盈的光泽,强忍住自己想要摸上去冲动,只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无比奇怪,火气就跟着大了起来,对着拦住他的孟玉道:“孟兄,你为何拦着我?难不成你我两个读书人,就如此看着那女子受欺负不成?!” “我们不出头,自有人出头。”出乎他意料的是,孟玉此刻神色平静,手中的折扇还一晃一晃的,显然对于下面的事情已然胸有成竹,片刻后收回自己的手,稍稍扬了扬下巴,“华兄莫急,你瞧。” 楼底下大汉挟持卖唱女子的事情仍在上演,只是还没等那大汉猖狂大笑,将那卖唱的女子在众人眼皮底下劫走,一道白影瞬间出现在那大汉面前,扬手斩钉截铁道:“且慢!” 被大汉抱着挣脱不得的卖唱女子看见那白衣公子拦在前面,眼底顿时漫起了哀求的光,仍是不放弃的挣扎着,纤白的玉手向着他伸过去,尖声喊道:“这位公子!公子救我啊公子!” 那大汉眼见被挡了路,挡在自己面前的还偏是个容颜俊秀的小白脸,顿时低低哼了一声,示威般低头亲了怀中的女子一下,对着白衣公子冷声威胁道:“你小子做什么?!要跟爷抢美人?也不看看自己有几分斤两……” 挡在他面前的白衣公子闻言,俊秀的面容勾起微笑,不急不忙好似没听见他的威胁,就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仪态自然写意风流,一看便知是世家子弟:“这位大侠,白某到底有几斤几两,可不是足下能够称量的。” 他讽刺的话音未落,大汉立刻变了脸色,还没等狂怒开口时,又一个玩世不恭的嗓音响了起来,仿佛夹杂着几许困意,几乎睁不开眼的另一位白衣公子靠在不远处的廊柱上,有气无力的扇着扇子,好似直接无视了那个大汉。 “哥,你跟他费什么话,救个人都拖拖拉拉的,等得菜都凉了!” 第243章 白氏兄弟 先来的白意凡挑了挑眉,闻言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从小除了调皮捣蛋没有其他优点的弟弟,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没等再度开口,就听见白意尘在自己身后又用那种玩世不恭的轻佻口气喊道。 “喂,那边那个什么什么的,我告诉你,我们可不是你能得罪的起的,我哥既然要救这个女人,你就老老实实放人,不然我可没有我哥那样的好脾气,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还有,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白意尘歪着身子,手指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玉牌,正滴溜溜的转着,其上铭刻着一个大大的白字,背后则是一朵半开的白芙蓉。 一看这块玉牌,本来抱着女子,还想要蛮横离开的大汉整个人一缩,眼底多了几分胆怯,颤着声音道:“你是白……白……” 见弟弟拿出了玉牌,白意凡的神色微微变化,却未曾抬手阻止,只是暗暗向着周围看了几眼,好似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最终将目光定在了二楼白纱后,一个隐约可见的青色身影上,眼底闪过一点骤然亮起的光芒。 那大汉被他拿出的东西吓得不清,知晓自己面前这两个人自己得罪不得,立刻放开了逃过一劫的卖唱女子,转身就跑,只留下白意尘还有气无力的喊着:“哎?你退什么?你要马上离开?没错,这才识相么,这个女子让给我们,没有异议罢!” 白意尘的话音落下时,正好赶上大汉跑到门边,闻言差点绊倒在门槛上,忙忙辩解道:“没……没有……” 看着他如此狼狈,两位白公子不好落井下石,白意尘就收起了自己的玉牌,扬声说了最后—句:“小心脚下!慢走不送啊!” 终于让这一场英雄救美落幕,白意凡稍稍将目光从那个青色身影上挪开,无奈抬手将弟弟拽到了自己身边:“二弟,你啊……出门之前父亲不是刚说了,要让你在帝都内收敛些么?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若是被父亲知道这事,你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白意尘一听父亲两字,顿时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就在原地打了个哆嗦,片刻后颤颤巍巍 的讨好笑道:“哥,这件事又没别人看见,你知我知天地知对不对?你不会在爹面前说漏嘴罢 ” 〇 闻言,白意尘的孪生兄长白意凡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叹息:“放心,天天给你擦屁股,我都擦习惯了,就算我实在兜不住,你照样去娘那里躲着不就完了。” 白意尘闻言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我就知道哥最仗义了!为了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回去我马上把院子里的梨花白挖出来……” 他的话还未说完,被中途救下的卖唱女好不容易整理好了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衫,站直了身体看向面前两位面容相似,只是一个带着无奈微笑一个眉眼间有几分轻佻的白衣公子,眼底闪过了爱慕之情,低身行礼道:“两位公子,小女子多谢救命之恩。” 救了人之后,白意尘就显得兴致缺缺,闻言连脑袋都没抬,就随意的摆了摆手算是回答,而白意凡的脾气就好得多了,对着那女子微微勾了唇后,出声劝道:“你容貌艳丽却身份卑微,若是以后不想再遭遇这等事情,还是不要再抛头露面了。” 说罢这话,白意凡就拉着弟弟准备离开,谁想到兄弟两人还没来得及走几步,就听到背后噗通一声,随即是那卖唱女娇滴滴又带着委屈的声音。 “两位公子请留步!小女本是孤儿,自知这容貌容易被登徒子觊觎,却因为家贫不得不出来卖唱为生,两位公子救了小女子,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两位公子,在公子府中为奴为婢以报公子大恩。” “又来了,你打的怎么也是这个主意,真没什么新鲜的。”这一回不等白意凡说话,白意尘就回过身来,正好看到了那卖唱女眼底划过的一丝窃喜和期盼,一阵反胃就涌了上来——白氏家教极严,他随便救一个身份低贱的女子倒还没什么,要是被他爹知道他还领了身份不明的女子回来,非打断他的两条腿不可! 想到这里,他又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迎着那卖唱女更见期盼还隐带羞涩的模样,心想着要是真到这个地步,就算他的公主娘估计也救不了他了,立即略微弯了弯嘴角,露出个带着讽刺的笑容。 “喂,我可告诉你,我们虽是名门公子,却也不爱你这样要用美色勾引男人的女人,你还是听我大哥的劝,自己好自为之比较好。” 卖唱女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哀哀怯怯的眼睛浮现了泪意,却仍然不肯放弃:“公子……” 白意尘原地翻了个白眼,下意识抬手去捞自己身边的兄长:“真无聊,哥我们还是回府去 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偏过头去一看,发现不知何时兄长竟跑到一边去,正目光定定的看着一道白纱后的一个青衣公子。看到这一幕,他不由也凝起了目光看向那人,却见到那青衣公子竟对着他们一拱手,就回身和一个蓝衣公子消失在回廊中,进了包厢。 眼见着那位青衣公子已然没了痕迹,白意凡还是怔怔的凝视着那人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头深锁的模样,白意尘快步上前去拍了他一把,好奇的扬了扬下巴,问道:“怎么了,哥?” 白意凡皱着眉头站在原地良久,终是松了口气,好似放弃了原本的想法,转身和弟弟朝着外面走去:“没事,我们走吧。” 就在两人就要上马车的时候,本来走的好好的白意尘突然停下了脚步,脸色紧跟着骤然一变,白意凡已经走到了马车边上,抬脚准备上的时候,回头瞅了弟弟一眼,疑惑道:“又怎么了,你到底是上不上马车,回不回去?” 闻言,白意尘没有立即回答,却抬手挠了挠额发,几乎把那乌黑的长发弄得一团糟,这才恍然大悟般一拳头砸在手心里:“大哥,我刚才突然觉得……方才那个穿青衣服的公子,我怎么看着……看着好生面熟?” 白意凡听他又提到那位青衣公子,不由也沉吟了片刻,站定原地微笑道:“的确十分面熟,不然我也不会在那里驻足良久,想到底是何时见过他了——不过那又如何?后来我想,那人怕有可能是哪一r,i你救的人,与那位公子长得又几分相像而已?” 听到白意凡在影s,he他方才的英雄救美,白意尘当即懊丧的蹲了下去,双手抱头:“大哥,都什么时候你还开玩笑!那人真的很是眼熟,绝对不是我看错——” 话音说到这里截然而止,白意凡奇怪的看着自家弟弟蹲在地上好久都不起来,有点担心的低下头去,还没等问一句出来,白意尘却在这是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极度兴奋的表情,好似有了什么发现。 只是他这么一剧烈动作,吓得白意凡差点撞到后面的马车柱,好歹最后稳住了脚步,脑袋上流下一串冷汗,刚要开口,就听见弟弟奇大的嗓音响起。 “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为什么我们都觉得眼熟!还记得前几日我们被罚跪在祖父书房里的事么?方才那个人,那个人长得很像祖父书房里挂着的那幅小姑姑的画像!” 听到小姑姑这三个字,白意凡立刻神情一肃,回忆起前几日两人刚回帝都,在祖父房中罚跪的时候,偶然瞧见暗室中挂着一幅二十年前失踪的白家嫡女,白洛冰倚在小舟上微笑的画像,竟瞬间和那个青衣公子唇角的微笑合为了一体。 “你还别说,仔细一想,当真十分相像。” 自从二十年前父亲的亲妹,祖父唯一的嫡女白洛冰失踪之后,白家这二十年来为了寻找白洛冰,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虽然碍于四大家族互相监视不能明着查找,可暗地里却一直没断,如今大金帝都内突然出现一个这么相像小姑姑的人,那人到底是真的和姑姑白洛冰有关?还是什么人设下的局? 白意凡低声应和着弟弟的话,脑海中一瞬间掠过了许多念头,却像是蒙在一层白纱后,怎么都看不分明。 白意尘完全没有哥哥那么复杂的想法,只是因为有了多年不见的小姑姑线索,此时显得无比兴奋跃跃欲试,低声建议道:“那我们,回去看看?” 在这里怎么猜测都是空的,只有见到那人才能看出到底是谁算计,还是一个巧合的遇见,白意凡眼光一闪,应道:“好。” 两人决定下来,立刻从酒楼后苑停靠马车的地方走回了前门,也不去看大厅中哀哀切切还未离开的卖唱女,就蹬蹬蹬的上了二楼,朝着方才青衣公子坐着的那间包厢跑去,白意尘随手就捞过了一个小二,给了他一锭银子,问道。 “哎,小二,我问你,二楼方才的那位青衣公子,在哪一间?领我们去见见他,我们有事情要找他。” “噢,您说那位青衣公子啊。” 第244章 落花重遇 小二收了银子,笑的热诚,只是闻言却面有难色,片刻后才回答道。 “本来他和那位蓝衣公子喝的好好的,后来两位离开小店之后,有个乞儿进来给那位青衣公子了一张纸条,然后青衣公子就出门去了,大概是与人有约,也不知到底去了哪里,不过看起来仿佛不会回来了。” 听到那位青衣公子已然离去,白意尘大吃一惊,立即和白意凡对视了一眼:“他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白意凡皱起眉头,那人离开的这么快,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抬眼间接着问道:“小二,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那位青衣公子是什么身份?” 小二为难的摇了摇头:“这——小的不知。” 白意尘咬了晈牙,脸上出现了懊丧的神色,心想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上一次能找到小姑姑的事,却晚了一步让人走了,这下要是被爹知道,肯定腿断了妥妥的—— “哥,这下人走了,小姑姑那事……怎么办?” 白意凡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沉吟着,反倒是小二看着自己手里的银锭,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小的想起来了,方才小的上菜的时候听说啊,那两位公子是因为今日放榜,都考上了文进士,这才来此喝酒庆祝的,他们还有什么同进士的情谊。” 放榜? 对了,今日是大金三年一度文进士放榜的时候! 白氏兄弟闻言,同时眼睛一亮,白意凡抢先开口问道:“哦,他们是今年刚上榜的文进士 ?,, 小二点了点头,兄弟俩同时眼光一闪,白意凡挥手示意他离开。 白意尘最先沉不住气,走到包厢旁想要推门,却被白意凡抓住了手臂。 “你想干什么?那人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白意尘甩开他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的孪生哥哥,一字一顿说道。 “可大哥,你难道不知道,小姑姑失踪多年,祖父父亲和伯父们都一直惦记着,不肯放弃一点关于小姑姑的线索?那人长得那么像小姑姑,定然和小姑姑有所牵连,我们不能刚摸到一点不是线索的线索就这么走了。新科进士那么多人,要确定还不知道找多久——更何况,这不是有个现成的理由去搭话么?” “说的也是。”令白意尘讶异的是,他的话音还未落尽,白意凡就点了点头,显然是已然下定了决心,“我也正有此意,不如现下去会一会,留下来的这位新科进士罢。” 兄弟两人刚下定决心,推门而入询问留在包厢里的华潜时,在他们离开乘坐马车之后就接到了乞儿递来的信笺,出了酒楼后坐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向着城外行去的青衣公子,却在此时掀开车帘向回望了一眼,唇角露出了一个莫名的微笑。 方才那枚玉牌,仿佛还在眼前摇晃翻转。 白芙蓉。 青衣公子略微勾起唇角,容颜在氤氲烟气中渐渐模糊。 大金白氏。 马车不急不缓的向前走着,不一会就出了城门,遥遥的向着空寂无人的群山中走去,大金帝都建在一片层峦叠嶂的山峰间,南北被群山包围东西则是宽阔的平原,时近初春,都城两畔的山峰已化为黛青色,其间夹杂着一丛丛盛放的白色花朵,随风飘来淡淡馨香。 轱辘辘的声音响过,天色蓦然暗了下来,丝丝的细雨四处飘散。 车夫将马车停下,打开车旁预备着的纸伞,低声对着车中人稟报道。 “公子,已经到了。” 江洛玉打起手中的雪色纸伞,示意车夫就在原地等待,独自一人向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朝着深山中越来越浓的黑暗中走去。 山路七拐八弯,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片雪色的花瓣随着雨丝扑面而来,伞下的人浅笑着眯起眼睛,山中气候十分寒冷,不时还有冷风呼啸而过,他白色的大氅在花雨中展开,寒意几乎浸入那玉白的肌肤,他却并不以为意,只是定定的瞧着眼前这片景色,没有移开眼睛。 梨花。 好大一片梨花林。 且走且停,纯白的长靴踏过花瓣,晶莹的水珠凝固在茸茸的领口上,他的目光猝然掠过,不知看到什么,瞳孔迅速缩了一下,又极快恢复常态。 一簇簇纯白的花朵中,披着黑色大氅的人安静的站在那里,玄衣玉冠,乌发坠肩,面容如梨花仙,绝美难以移目,神色却过于冷硬,據拍眸子深不见底,身姿修长,气势沉稳,难以言喻的煞气凶厉扑面而来,平白让此时之景多了几分肃然。 似乎是察觉到脚步声挨近,他的身体微微一僵,动作却极快—— 江洛玉还不及细细打量,这个仅仅三年未见,就已由当初懵懂不知的少年,长成如此风姿绝世男子的人,那个身影却先一步转过身来,眸子如一直在梨花林上空中呼啸飞翔的郦鸟般,瞬间定在了他身上。 那目光实过于灼然,像是冰层下燃烧的火焰。 江洛玉却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只是深深望他一眼,捏紧了手中的纸伞,低身一礼。 “慕容将军——” 他的话语如同叹息,细细听起来又饱含怜惜,还未说完却戛然而止。 玉白的手腕被另一人抓住,手中的纸伞无力的垂落下来,荡了几荡落在满是花瓣的泥土中,唇被厮磨的发痛,却一点都不想挣扎,手指从大氅下滑上肩膀狠狠箍住,不让那个人有逃跑的机会。 他们都是。 无尽交融。 本像两条互相缠绕至死的藤蔓,要将对方狠狠勒紧的杀意,可当新嫩的枝叶相触时,却更如小心翼翼的试探。 “宸华。”慕容昊闭上眼睛,将他紧紧抱着,即使已然呼吸困难,却仍旧不肯松开一丝,鼻尖触着那人耳后白皙的肌肤,像是吐息一样不断呢喃,“……宸华。” 江洛玉下巴抵在他肩上,手指拂过那冰冷柔滑的黑色长发,笑容清淡和缓,脸上却带着一 点红晕,乌玉般的眸子里带着笑,任由他像是当年一样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撒娇一样的动作,低声劝道:“别抱这么紧,我要喘不过气了。” 可话音未落,唇上就又是一热,江洛玉眼底浮现了无奈的神色,手指抬起又放了下去,柔顺的任他作为,直到对面的人终于放开他的唇,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眼光柔和。 “你知道么,我听闻大泷逍遥王世子在平云关战死的消息,我……” 听到他在耳边低声说话,话语中仿佛含着无尽的痛楚,又有说不出的悔恨和杀意,江洛玉安慰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仰起头来,指尖一点点描绘着他眉宇的轮廓,声音却淡然没有波动,显然是早就下定了决心。 “既是打定主意要来大金,不抛却那些虚名如何能走?难不成你宁可让那个世子永远将我绑在大泷,也不希望我独自一人来寻你?” 慕容昊极缓慢的摇头,抬手握住他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口,定定注视着他,一字一顿说道:“不,不——知道你来找我,这里就像要爆了……” 手边是炽热不曾停歇,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心跳,江洛玉眨了眨眼睛,尽量用自己最柔软的神色开口,却只觉嗓子发干,几乎说不出话来:“我知道……我知道你欢喜,我也一样——我们三年不见,你可还好么?” 那人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许久之后,突然微微勾起唇角,笑容让整片梨花林的美丽都黯然失色,令人不禁惊叹,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容颜。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再度在簌簌落下的梨花下相拥,玄色和纯白仿佛糅合成了一体,四处飘散的馨香弥漫在宽阔的袖袍间。 许久沉默后,身着青衣的人直起身来,含笑望着面容绝美神色清冷的人,突然勾了勾唇角,轻声说道。 “今日,我遇见白家的人了。” 慕容昊闻言,目光凝固了一瞬,仿佛有些不敢置信,眼底深处的却是担忧和询问:“你想与他们相认?” 江洛玉知道他的担忧所谓何来,并未反驳他的话,略微敛了下巴,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来,话语中好似含着在意:“现下你已经是慕容氏的嫡子,若是娶了一个名不见经传,身份卑微的双子做主母,又头顶着帝都第一美男子的称号,整个帝都不得掀了天么? “不。”还不等他的话音落下,慕容昊就迅速上前一步,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斩钉截铁说道,“我不希望你委屈自己。” 江洛玉垂下头来,慢慢侧过身去,定定望着他,乌玉般的眸子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让自己成为大金四大家族之一白氏中人,难道是很委屈的事么?” 察觉到他是在开玩笑,慕容昊心底松了口气,面容却依旧沉凝,據拍色的眸子在他的含笑的面容上眷恋不去,仿佛怎么都无法移开眼睛:“对于他人或许不是,但你不一定。” 第245章 掌中之宝 他俊美的面容在玄色大氅的映衬下,更显莹白惑人,可神色却是帝都之内,从未有人见过的柔软,眼底深处隐藏着没有人能够知道的自卑。 最艰难的那段时日,是他和他一同相携走过,在他卑微到几乎所有人都抛弃他,就连姑姑也对他完全失望的时候,对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看着那人踏过所有阻碍他脚步之人,含笑站在最高点时,才渐渐涌起了莫名勇气,回到大金得到了现下的一切。 他想,就算是过了三年——不,即使是过了一辈子,在他心中眼中,都再没有人能够代替眼前这个人。 那人是那样耀眼,那样于世独绝,此时就算没有了高贵的身份,却仍然如同明珠被抛弃在砂砾中,那浅浅黄沙总有一日会被风吹尽,只留下那难以让人移开眸子的内蕴光华。 可那又如何? 不知何时开始,他已开始渐渐不害怕—— 那人是他一个人的珍宝,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更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他只能是他的,若有人敢伸出手来,他必会让那些人付出血的代价! 看他敛着眉眼不说话,雪白的梨花簌簌的落在他玄色的长衣和乌发上,那副模样简直像是天上的仙人活脱脱走下来一样,江洛玉乌玉般的眸子暗了暗,有些忍不住握紧了袖中的手指,浅笑道:“几年不见,你倒是愈发好看了,怪不得被称为帝都第一美男子。” 慕容昊听出他话中似乎有莫名意味,一时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想起这三年来自己每每都是奔波在帝都和边关间,呆在战场上的时间甚至比原本安静坐在大泷郡王府中小小的碧波苑看书的时间都要长的多,眼底不由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怅惘。 “都是他们胡说罢了。” “胡说不胡说,我心里可有数的很。” 江洛玉看着他的模样抿唇一笑,心下霎时明白,这人怕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有那样的称号,也根本没将这称号放在心里,顿时想起三年来寒江阁每每对自己稟报,大金新封的昭武将军如何英勇杀敌,即使受伤也不肯退后,用计奇诡心狠手辣,令与他对敌的人伤透了脑筋。 在寒江阁的记载中,无数人马暗杀过他,都未曾一次成功,可见慕容昊这三年来为了站的更高为自己的母父报仇,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与他相比,自己也是……这三年来说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在大金名正言顺的功名,实际上一直在暗自发展寒江阁。 他明明知晓慕容昊听说他的死讯,有多么着急四处打探他的下落,却极力隐藏了自己呆在大金的消息,极力隐藏自己因情而起的千般思念,不光是为了自己能够在大金中有着自己的势力,更是对那人的试探—— 他答应过他,下次相见,他就可以娶他。 可他想要看看,若是这三年自己不在他身边,那人又会如何? 他曾隐藏在边关的军营里,安静注视着那浴血奔袭的身影,也曾呆在那人自己的别院中看着那人半夜酒醉,伏在桌上睡着,面容上却隐约带有不安恐惧,看着那人失魂落魄在梦中抓住自己的手,天色一亮起身离开再无笑颜。 这三年来,那人不管自己多么艰辛,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活着,每年春日仍会按时差人至大 泷寒江阁送来一张纸条,盖着那镌刻宸华两字的印章。 纸条上也只有两个字。 宸华。 一想到这些,心就会蓦然柔软下来。 “放心罢,我不会觉得委屈。” 江洛玉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接住了一片安然落下的梨花花瓣,笑颜比梨花还要静美,神色却带着深深沉凝,早已是思虑多次的势在必行。 “白氏是母亲的家族,母亲隐姓埋名多年,想必心中一直想着家里。若不是这样,父亲也就不会让祖母保留白氏天宝,寻机会将东西交给我了。既是母亲的愿望,白家的人对我也有血缘之亲,更何况看起来他们仍在寻找当初离开白家的母妃……我愿意代替母妃回到白家,而不仅是为了你一人。” 听到这样的理由,慕容昊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清楚,同时暗下决心要立刻给皇帝上表章,明日就进宫面圣,也好尽快在帝都帮助心爱之人:“你若决定,什么都好。” 江洛玉闻言,却突然含笑反握住他的手,眉眼处尽是狡黠之色:“这件事,怕是还免不了让你帮我,推波助澜呢。” 慕容昊许久不见他,此时不管他何种神情,眼底都不出意外的闪过痴迷之色:“愿闻其详 ” 〇 “听说过几日就是回朝大将的庆功宴了,到时候在宴会上,你就……”青衣人狡黠一笑,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后,却眸光一闪,突然调笑道,“不过若是这样做的话,可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帝都第一美男子昭武将军,可是个有了心上人的男人。” “我不在乎。”听了他的主意,慕容昊眼光一沉,抬手将他再度搂紧,这一回仿佛再也不愿意放手,话语中带着化不开的y霾,“听到那消息以为是真时,我甚至想过——不过是因为母父的仇还没报……宸华,以后,别再隐瞒这样的事。” 或许是听出慕容昊的语气不对,抑或是被话语中的深情所惊,靠在他肩上了人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抬起手臂来,鼻尖磨蹭着那人的侧脸,神色静美安然如月夜下盛放的白莲,带着眷恋盛放。 “……对不起。” 他喃喃着,随即再度仰起头来,送上了自己的唇。 就在两人在花树下双唇相碰的时候,大金帝都中内城右城中,一条汉白玉石板铺就的大路旁,一阵__的马蹄声呼啸而过,马上的红衣少女拽紧了马缰,一脸兴奋的下了马向着两扇紧闭着的大门跑去。 随着她欢快的脚步声,两扇漆黑的大门缓缓开启,丝丝缕缕的阳光照s,he在那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显得娇媚的容颜愈发美丽。 待她跨过门槛,两扇大门渐渐关闭时,灿金色的阳光才在一瞬间内,照亮了大门上悬挂着的乌金色牌匾。 乌雅府。 宽敞的隔苑里,身着绛红色常服的俊秀男子正斜靠在桌案前,手中把玩着一件白色玉貔貅 ,刚长长呼出一口气,房门就哐当一声被红衣少女给推开了,男子抬眼看到来人,脸上不觉闪过无奈之色,开口道。 “朵儿,又怎么了?” 红衣少女扑到男子跟前来,脸上带着娇俏的笑容,狡黠道:“自然是听到大哥你回府的消息,朵儿就急急前来看大哥啊!” 闻听此话,乌雅朵的嫡亲大哥乌雅炎挑了挑眉,忍不住垂下头来哼笑一声,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窗边,目光饶有兴味的投向窗外一个身姿曼妙的侍女,唇边的笑容深了些:“小骗子,你我还不清楚么?有话就说,不然我就走了。” 乌雅朵撅了撅嘴,快步走到乌雅炎身畔,关上了他面前的那扇窗子,强硬的将乌雅炎的目光隔断,声音柔软的像是一滩水:“好好好,大哥,是我有事情求你还不行么?” 乌雅炎勾了勾唇角,修长手指指了指窗外那个丫鬟,乌雅朵知道大哥向来花心,怕是又对她带过来的侍女动了心,想要收进房里当通房,也不管那丫鬟如何想就点头答应了,踮起脚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撒娇道:“你就帮我一次,就帮我这么一次么……” 乌雅炎听了她的请求,微微皱了皱眉,将目光从窗外丫鬟玲珑有致的身体上挪开,脸色略微有些沉,语气却并不严肃,他虽显然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却仿佛碍于什么事情,仍开口规劝道。 “一次一次又一次,这是第几个一次了?朵儿,那慕容家的小子到底有什么好?虽说是个嫡子,却是身份不明的,就算那张面皮是比别人都要好看,升官的速度也够快,可仅仅如此,就值得你这么一次次的找我来帮忙?” 说罢这话,他的脸色略微变冷,俊秀的面容在y暗中看不分明。 他沉吟了片刻,突然抬手挥开了乌雅朵的手,目光如炬般紧盯着有些娇羞,脸庞上还带着晕红的妹妹,沉声警告道。 “你要知道,你可是乌雅氏嫡系唯一的嫡女,就算慕容世家声名可与我乌雅家相媲美,可毕竟在实权上很是不如,若只是一个三品昭武将军外加慕容氏身份不清的嫡子,你是难以嫁给他的。” “大哥,你过虑了,哪里到了那个地步?”乌雅朵听他这么说慕容昊,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悦之色,却好似有些害怕这个嫡亲大哥,辩解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不过是朵儿……朵儿想要见他一面,问他些事情罢了,才不是大哥想的那样……” “若当真是那样,可是再好不过了。就怕你是说谎骗,要是因为我的帮忙你出个什么三长两短,父亲那里我该如何交代?”乌雅炎侧过身来,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再说,有关四大家族中事还需谨慎,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为你而做,你可清楚?” 第246章 婚嫁之约 乌雅朵听他的话中仿佛有着同意帮忙的意味,脸上顿时涌现了喜色,连忙上前几步抓住了他的袖摆,讨好般笑道。 “是,大哥。朵儿知道你关心朵儿,这一次不麻烦你多做什么事,不过是人家都有好久没见慕容公子了,你就帮帮我的忙,在庆功宴上去探探他的口风,就问他……他是否……是否曾想起那一日奔马之约……” 乌雅炎勾了勾唇,像是无心一般看了她一眼,方才低声问道:“你还约了他去奔马,还说对那小子无心?” 乌雅朵一听这话,脸庞像是衣裙一样红彤彤,面上娇羞更甚:“大哥!” “好好好,真是怕了你,别摇了。”乌雅炎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忍不住泛出了无奈的神色,再度将目光定在了窗外的丫鬟身上,声音冷冷,“只有一点,若那小子没将你放在心上,乌雅氏会对他轻慢嫡女做出该有的惩罚,可以后这件事,你绝不准再提。” “大哥放心,他……他定然会将我放在心上,不会……”乌雅朵忙点了点头,想起半年前自己在帝都奔马,却被那人当街拦住,虽然那人之后什么话都没说,可那时那双據拍色的眸子里,已然有了她的影子……乌雅朵想着想着,不仅更加娇羞,推门就跑了出去。 “既是如此,我们就说定了!我先回屋去了,你接着忙罢。” 乌雅炎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修长的手指在窗框上点了点,面上的笑意突然一点点消失无踪,只剩下全然的凝重和冷漠。 三日之后,镇西大元帅木泰与副将昭武将军慕容昊带亲兵入城,觐见大金皇帝南锦虚。 当日傍晚,大金皇帝于瑶池殿举行庆功宴,四品以上文武大臣全数参见。 恢弘的金色檐顶上,张翅鸣叫的郦鸟安静矗立,一盏盏橙黄的明灯被鱼贯而入的宫女放置在殿内角落处,身着官服的众人缓缓向前,对着大殿中央的御座俯下身来,不到片刻之后,一个尖利的声音骤然在殿后响起。 “皇上驾到!” 众臣闻言,立时俯首喊道:“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爱卿平身。” 脚步声临近,身着暗金龙袍玉色晁天冠的大金皇帝缓步而出,他面容清俊神色柔和,若除去身上盛大恢弘之气,远远看去如一书生,声音沉厚,“今乃为边疆将士得胜而归的庆功之宴!诸位爱卿不必拘谨,边疆苦寒艰辛,爱卿们劳苦功高,来人!” 站在皇帝身边,身穿紫色棠袍的太监低声道:“奴才在。” 皇帝微笑着,目光转向了跪在最前面的两人,眉眼间含着笑意:“分别赏大将军,昭武将军一爵!” “奴才遵旨!” 皇帝赏酒,跪在其下身着战甲的两人,同时低身谢恩道:“臣谢陛下赏赐,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着暗金色常服的人缓步下阶,修长的手指端起了杯盏,面容在辉煌的灯火下愈发清晰,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回响:“此次两位爱卿边疆得胜,大涨大金威利,报了大皇子之仇,实乃 首功,不知想要什么赏赐?可尽管说来,朕定会一一赏赐于你们。” 闻言,跪在最前面的镇西大元帅木泰低下头来,面容平静无波,毫不犹豫的朗声回道:“回陛下,臣身着之厚恩,乃俱为陛下所赐,实不敢出言再提赏赐。” “大将军谦逊了。”皇帝微微眯起眼睛,手指在杯子上弹了弹,脸上一丝惊讶也无,仿佛对于他的回答早有预料,“来人,着礼部准备,赏大将军黄金万两,绸缎百匹,玉珊瑚一件,如意一对,其余的让爱卿自己去挑上十几件,一同赏赐了便是。” “臣多谢陛下赏赐!” 木泰接赏退到一边后,身着银甲面容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依旧静默无声,站在台阶上的皇帝却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毛,虽不年轻但仍显俊秀的面容上带着笑意,低首问道:“昭武将军,你呢?难不成也与定国公一般,都那般谦逊?” 听到这话,身着银甲之人抬手行礼,声音斩钉截铁,竟和木泰一般没有犹豫:“回陛下,臣不才,边疆之胜乃是大将军与诸位将士之功,臣不敢贪功求赏,更不求陛下赏赐金银珠宝,可臣大胆——请求陛下一个承诺。” “承诺?你确是大胆,居然要请朕之承诺?”上首之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话语中带了些惊讶,更多的却是好奇,“说来听听。” 银甲之下,那双烟熏據拍的眸子闭了一瞬,再度睁开之时,只剩下了满满的笃定:“回陛下,臣愿请求陛下一个承诺——臣双十年华,前日更与心爱之人有了白首之约,可那人身份复杂顾虑甚多,暂时不愿下嫁于臣,臣无计可施不愿负他另娶他人,只求陛下金口玉言。”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此时寂静的殿中,却如同洪钟一般当当作响,几乎让他身畔的所有人都投过了惊讶的眼光。 可他却置若罔闻,好似只是一心一意,只为请求一人一事。 “倘若有一日那人肯下嫁于臣,臣想亲自请旨,求陛下赐婚于我二人。”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大部分世家中人都有些发愣,尤其是跪在大将军木泰旁边不远处的丞相慕容奇——也就是慕容昊名义上的亲生父亲,脸上的惊愕怎么都止不住,就在他微微抬头去看跪在一边名为嫡子实为外甥的慕容昊时,却骤然看见了那人坚定不移的眸光。 难道说…… 慕容奇看见他这样的神色,先是心头一紧,随即无奈的叹了口气,压制住了自己想要辩驳的意愿,任凭上首的皇帝决定。 跪在慕容奇身后不远处的就是乌雅炎,同时听到此话后,他的眼光剧烈的闪烁了一下,唇角微微抿起,心底暗沉知道不好,乌雅朵的期望怕是错了,若是慕容昊心仪的对象是乌雅氏中人,就完全不必出此言论—— 因为慕容昊此言,几近于明明白白的说明——他不希望皇帝违背他的意志为他赐婚,即使那赐婚的对象会对他的仕途有利。 他宁愿选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作为嫡妻,甚至不惜以自己所立的功和官位为代价,要逼皇帝在众臣面前答应这个要求,一旦皇上答应了这个请求,以后不论是谁都不能让轻易让皇帝给慕容昊赐婚了。 倒真是好计量,可只怕——乌雅炎这么想着,目光下意识看向上首如同一俊秀书生的皇帝 ,露出了一个略带讥讽的笑容。 想要得到皇帝这个承诺,只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这段话过后,阶上的皇帝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眼神在大殿辉煌的灯火中显得晦暗难明,许久后才突然扬声笑道。 “哈哈哈,倒是朕忘了,昭武将军已是这个年岁,该成家立业了。不过你那心上人倒是奇怪,你身份贵重又文武双全,朕前几日还听说你可是被誉为大金帝都第一美男,既是如此,他仍是不愿意下嫁于你,他到底是有多大的身份?朕倒是想听你讲讲!” “臣稟皇上。” 跪在下面的慕容奇听出皇帝虽然是笑着,话中却有隐怒之意,下意识想要代替慕容昊圆场,可话还没有出口,就听见跪在前殿中的银甲将军语气平静,话中带有十分诚恳,再度抬手言 道。 “臣出身鄙贱身份卑微,虽在少年之时曾多次遭人陷害,甚至性命不保被人侮辱践踏,却仍不觉痛心浑浑噩噩行尸走r_ou_,直至遇见臣心爱之人——臣惟愿马革裹尸为国征战,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抛却,还请陛下悯臣之心。” 出身鄙贱身份卑微—— 这八个字一出,慕容奇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想起这么多年侄儿曾经受的苦,以及慕容昊刚来慕容府时,对于所有人都是那样冰冷的让人喘不过气的眼神,突然熄了自己想要劝说慕容昊听从圣意的心思,深深垂下头去。 当年慕容敏之事是他的遗憾,若不是他,二弟和父亲都执意要将小弟嫁给那人,小弟却心仪的是另外一人,最后怎么会得到如此惨烈的结局? 这是慕容氏亏欠小弟的,如今还在他的儿子身上,就算是两清了。 听到这些话,站在阶上的皇帝眼光一闪,下意识看向跪在下面的丞相慕容奇,仿佛是希望慕容奇出言阻止,等了片刻之后,却发现慕容奇根本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立时微微皱起了眉头,突然收了笑意,声音冷冷的开口道。 “朕知晓了,既是你如此恳切,朕答应你也无甚不可——不过前几r,i你还未回到帝都时,丽妃倒是多次与朕提起,宁乐公主到了婚龄,也该指出去了,本是想要指给你,可你却怡好有了心爱之人,这就让朕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皇帝的话还未完全落地,众臣之间就是一阵惊哗,尤其是下首的慕容奇和乌雅炎,更是一瞬间脑海中转过了千般念头,尤其是乌雅炎,脸色片刻间白了又黑,牙齿暗暗咬紧了,面上却保持了平静的神色。 居然是宁乐公主! 第247章 引你上钩 宁乐公主南静颜乃是四妃之一的丽妃所出,在宫廷中更是出了名的温柔可人美丽善良,皇帝在她一出生的时候就封她为公主封号最高的宁乐,可见对这个女儿的喜爱,且宁乐公主虽自小生长在宫廷中,但不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女红绣花都被皇族称道,甚至曾在年仅七岁时为皇帝出主意指点朝政,简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室公主。 自从前几年的时候,乌雅氏就希望宁乐公主能够嫁给乌雅炎,更不提乌雅炎自从一次宫宴上见过了当时只有十五岁的宁乐公主,早就倾慕于公主的美貌和所能给乌雅氏带来更大权势,曾经多次进宫让皇后求过皇帝,可皇帝一直以宁乐公主年纪尚小丽妃不舍得的借口推辞了,直到今天,皇帝却突然对慕容昊说出这话—— 乌雅炎暗暗攥紧了手指,目光黑沉的看着那个跪在正殿的银甲背影,一丝杀机渐渐涌了起 来。 然而即使是宁乐公主这样让众人惊诧身份高贵的人,似乎仍不能改变大殿中央跪着的那个人的心思,他从始至终都沉默着,就像没有听见皇帝方才的话,只顾着自己那个不明身份的心上人。 皇帝看着他这副哑巴的模样,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想到现下的朝政大局,又暂时将自己心里的火憋了下去,冷声问道:“即使如此,慕容昊,你仍不愿改其心思?” “臣回稟陛下。”皇帝的声音还未完全落下,慕容昊便像是早已等不及了一般,斩钉截铁般一字一顿道,“陛下厚爱,臣无以为报,可若陛下执意,臣愿再死一次。” 这句话一出,本来还有些s_ao乱的朝堂顿时一静,包括乌雅炎和慕容奇都在瞬间眼神连变,乌雅炎是嘲讽不屑和隐隐嫉妒,慕容奇则是深深担忧了。 同样听到这话的皇帝,脸色在众臣面前瞬间难看下来,目光如箭一般看向慕容昊,整个人身上气势瞬间一变。 慕容昊刚考上武状元上朝堂的时候,脾气倔强就难得一见,当时皇帝召见武举前三名,本是偏爱慕容氏所出的嫡子,欲将慕容昊暂时留在朝堂,可慕容昊偏偏在太监刚宣读完认命后,就立时对皇帝稟报要求上战场,还说出了若是皇帝当真阻拦他去边疆,不如赐他一死的话,皇帝这才放他去了边疆。 这么多年过去,南锦虚以一双子宫婢生母的庶子卑贱身份挤下了当时的嫡长子淳平太子登上帝位后,认为皇帝手段狠辣心思深沉的大臣不计其数,各大世家的大臣都不敢明里顶撞皇帝,只有这个从小失踪不在大金的慕容昊刚当面顶撞,并且全然是一番不怕死的姿态。 自那句话后,众臣就都弯下腰来不敢直视殿上的皇帝,生怕这股怒气会波及他们,慕容昊却是殿上最平静的一个人,沉默的跪在原处一言不发,等待着皇帝最终的决定。 “罢了。你这副倔脾气,还当真是慕容家百年难得一见。” 沉默许久后,皇帝的声音终于缓缓在大殿上响起,话语中并没有众人所预料的雷霆大怒,更多的反而是似笑非笑的神色,目光也从慕容昊身上转向了跪在一旁慕容奇的身上,突然出言说道。 “慕容爱卿,他是你的嫡子,这副臭脾气也和你年轻时顶撞朕,不愿意朕为你赐婚,非要去娶心爱之人,就算会掉脑袋也不怕的劲,可真是一模一样!” 慕容奇心底一凉,面上现了惊恐之色,慌忙垂头言道:“陛下何出此言?臣惶恐!小儿年轻不懂事,又恃才傲物不可一世,陛下若是如此娇惯于他,怕是以后会坏了大事,臣请陛下立即削了他的官职,让他回家闭门思过罢。” 皇帝眯了眯眼睛,听闻此话后,唇间这才出现了一点笑容,只是眼底依旧深深的看不清喜怒,抬步走到了慕容奇身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慕容爱卿这话倒说的极是,不愧是朝廷之脊梁。既是如此,sp——朕就准了罢。” 什么?! 话音未落,殿上跪着的人都是一惊,尤其是慕容奇更是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抬头看向身畔的皇帝,目光中带着疑惑和不敢置信。 虽说慕容昊在殿前违抗圣意是大过错,可若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婚姻大事违抗了一次圣意,皇帝就这么免了慕容昊数十次在边疆出生入死,甚至还屡立奇功的官职,说起来也太过重了 些。 不光是慕容奇这么想,阶下的其他众臣也纷纷议论猜测起来,神色各异不定。 若是这样就罢免慕容昊的职位,也未免过于草率,亦或者是……这是皇帝在慕容昊违抗圣意之前,就早已决定的事情?不过是慕容昊违抗圣意这件事给了皇帝一个更好的幌子,皇帝这才十分痛快的顺着慕容奇的话说下来,直接免掉了慕容昊的官职? 皇帝却不管阶下的众臣如何作想,越过了慕容奇后,缓步走到了慕容昊身前,眼神深邃的对着他笑着朗声道:“不过官都革了,朕若是再不答应这个允诺,倒像是在故意为难爱卿了,是也不是?”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听到自己被革职的时候,银甲将军的脸上没有丝毫神色动容,反而在皇帝允准了他的话时,眼底闪现了狂喜的神色,低身叫道:“臣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个cha曲一过,众臣再度开始对皇帝贺喜,好似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大将军木泰带着慕容昊退到了次席,本来一片喜乐融融的宴席却因为刚免了功臣的官职而显得有些尴尬,只有皇帝还谈笑如常。 白氏的坐席在慕容氏后面,末位的白意尘看着慕容奇低头喝酒,脸上的神色没有忧惧反倒是释然,慕容昊更是眼底带着掩不住的喜意时,不由语气酸酸的对身边的兄长开口道:“哎哥你说,那个慕容昊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不过就是为了一个女人或是双子,至于以后都不娶其他女人么?他可是拒绝了宁乐公主,是宁乐公主啊! 白意凡低头喝下了杯中酒,还在为前几日事情伤脑筋,闻言斜了他一眼,嗤笑道:“有些话你说了也没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爱慕宁乐公主,公主却对你不屑一顾。不过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更何况,我们自己的事情现下还没办完,你这么关心别人做什么?” 一提起那件事,白意尘就像个被戳破气的球一样瘪了下来,伏在桌子上连闷酒都不喝了,想起现下几乎已经回不了的白府,忍不住小声哀叫道。 “你是说孟玉么?别提这件事了行不行!我的头都快要痛死了,都怪大哥你稟报了父亲母亲,结果一不小心让祖父给知道了,无时无刻都让人催着我们找人,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孟玉也不知道跑到哪个地方去了,连这几日本该去的翰林院都没去,户籍上写的东西也是假的 ,你让我怎么找?找不到也不是我的错啊!” 白意凡看着他哼了一声,显然这几日找不到的事情并不能让他失去信心,眼底尽是坚定之色,完全没有自家弟弟那副窝囊样:“祖父既然已经知道了,不管如何,我们都要接着找下去!,, 白意尘在桌子上翻了个个,不想去看孪生哥哥那坚定的神色,耷拉着眼皮再度扫向刚刚被罢免了官职的慕容昊,心里念起宁乐公主又是一阵痛彻心扉,刚准备磨牙站起来去敬那慕容昊一杯挑衅一下,就看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快步走到了慕容昊身后,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将一只盒子交到了他的手上。 眼看着慕容昊在看到那只盒子上,本来深暗的據拍色眸子骤然一亮,随即挥手让身后的人下去时,白意尘不禁从桌子上弹身而起,目光炯炯的看向他手中的盒子,想要看看那盒子中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是在他看清慕容昊打开盒子后,拿出的东西时,不由在瞬间面色大变,立时拉了拉身畔的兄长,有些惊慌失措的叫道。 “哥!” 白意凡正在想宴会过后,怎么继续找孟玉的事情,闻言连头也没抬,只以为弟弟又在胡闹些什么,不耐烦的甩开了他的手:“怎么了?” 白意尘见他甩开了自己的手,居然也不像以往一般叫嚷了,反倒声音愈发颤抖,还哆哆嗦嗦像是受了大的惊吓,修长的手指指向了慕容昊手中此时持着,盒子里的东西:“你……你看!,, 白意凡瞥了一眼,下意识回道:“不过是一把金匕首而已,那有什么——那,那个是!” 白意尘听见兄长的话戛然而止,知道他也看见了自己看的东西,不由狠狠的咽口唾沫,有点卡壳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没看错吧哥,那不是,那不是当年和小姑姑一起失踪的,白氏天宝么?” 白意凡死死的看着此时拿在银甲将军手上,那把纯金做鞘的匕首,和匕首用来做装饰的白色方印坠子,不敢置信的说道:“那东西怎么会在慕容昊手上——不对,那不是慕容天宝,材质不对大小也不对,可是和画像上相比几乎一模一样!” 第248章 以血为誓 说罢这话,他又觉得不对,眼底深深的怀疑和惊喜涌了上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面容上的神色诡异不定:“慕容昊又不是白氏族人,就算清楚天宝是家徽,可又怎会知道白氏天宝的具体形制和模样?!” 白意尘听到哥哥的自言自语,目光看到慕容昊将手中的匕首放进袖中,随即对着身边的大将军木泰说了几句话后,就起身悄悄朝着宫殿外走去的身影,立刻拽了拽他的衣衫,低声道:“哥,先别猜了,我们跟着他,看看他要去哪里。” 第3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36节 白意凡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兄弟两个也跟着悄悄离席,跟着他离去的方向去了。 在三个人先后离开时,坐在最上首的皇帝眼光一闪,对着隔着一层纱帘后着海棠色袍子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心领神会立刻低身,不一会也消失在了御座之后,皇帝唇角这才泛起笑容,再度对着阶下的大臣扬起杯中美酒。 喝下杯中據拍色的酒液后,皇帝对着阶下的人一个过目,发现乌雅氏的坐席中乌雅炎也失去了踪影,唇角的笑容不由掺杂了几分不被人察觉的森冷之意。 瑶池殿后殿中,有一片很大的花园,是在众臣饮宴皇帝起兴时,可以四处游览的皇宫外宫,里面种了许多不同季节开花的树木,因为此代皇后十分喜欢花草,宫中的花匠为了讨皇后欢心,许多花期已过去的花树却仍能保留花朵一段时日,才凋落殆尽。 出偏殿的时候,已然换下了那身银甲,身着玄色银线长衣,乌发被玉色莲花冠束起的慕容昊低下身来,握紧了袖中的那把金色匕首,目光有些焦急的在花园中巡曳几圈,在没有看到要见的人时,不由微微抿了抿唇,直到一个含笑的声音,骤然在他身后响起—— “你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慕容昊瞬间回过身来,據拍色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从袖中拿出了那把金匕首,递到了来人的眼前,目光柔软的如同月光,轻声说道:“你差人前来送金匕首,我自然知道你在周围。” 江洛玉抬起手来,拂过他肩上的花瓣,眼见着那把匕首递到了自己眼前,却并不去接,反而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指一点点扳回去,让他紧握着那把匕首,含笑说道:“我答应过你,便趁此机会践诺——不管因为什么,这匕首我既然送给了你,就已经是你的了。” 说罢这话,他微笑着刚想要放开手,手指却骤然被对面的人握住,不由抬起眼睛去见他的神色,再度向前走了一步,话语好似咬在唇齿间。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话音未落,一身玄衣的慕容昊突然勾了勾唇角,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了令人屏息的笑颜,同时手中的金匕首一转,金色的刀鞘落在柔软的土地,锋锐的刀刃下鲜血迸出,乌黑的长发与衣角顺着肩头滑落而下,和粉白的花瓣一同飘落安静无声。 江洛玉微微一怔,看着慕容昊在自己说完那话后,就抽出了手中的匕首在掌心中划出一道血印,随即不管自己还滴落着暗红血液的手掌,低身半跪在他面前,将染血的刀刃反过来递到了自己面前,示意自己去拿的动作,立时困惑又惊诧的唤道。 “昭敏?” 看着他不解的神色和探究的眼神,慕容昊唇角的笑容更深,却并没有解说一言半语,只是 示意江洛玉将自己手中的匕首拿过去。 江洛玉看着他的动作和此时期盼中带着喜悦的眼神,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突然全身颤了一下,眼神深了下来,连唇角的笑容都带上了恍惚,有些怔然的盯着他在月光下愈发俊美的面容,手指缓缓握紧。 两人一站一跪静默不语,月光在锋利带血的刀刃上流转着,几乎反s,he出了茂密的花树旁,两个有些鬼鬼崇崇的身影。 白意尘在看见慕容昊遇见江洛玉的时候,就已然面色连变,眼底说不出是狂喜还是惊诧,对着身边的白意凡低声叫道:“哥,那人是……是孟玉啊!” “我看见了,小声点。”白意凡的神色比他凝重许多,目光在月光下的两人身影上转了又转,仿佛已经明白了某些重要的事情,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后,更加低下身来朝着前面泛着幽香的花丛走去。 “若是我没有料错,那慕容昊不惜违抗圣意也要保住的心上人,怕是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孟玉了。只是没想到他虽然有着功名,竟不是个男子,而是个双子——再离得近些,听听他们说什么。” 白氏兄弟俩达成默契,再度上前了些,完全没有察觉到就在离他们几步之外,一个身着海棠色袍子的太监也正注视着他们三人,刚准备抬步跟上去,却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身形再度隐藏在了黑暗中。 而不到片刻的时间,一截暗红色的衣角显露出来,乌雅炎从黑暗的回廊中迈步而出,目光幽深的投向了花树中的那两人。 层层叠叠的花树上,如雪般的花瓣纷纷落下,沾染了两人玄青两色的衣袍。 江洛玉垂下头来,伸出自己白皙如玉的手掌,突然握住了那带着血色的刀刃,任由自己的手掌也被割破,暗红的鲜血顺着他指尖落下。 “宸华。” 身着玄衣的人见此,立时想收回自己的手,话语中带着隐约焦急之意,可还没等他缩回小臂,江洛玉便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把染着两人鲜血的刀刃,另一只手抽走了慕容昊头上束发的玉簪,任由那乌黑的发连同玉冠坠落下来。 刀刃割过鬓边一缕长发时,身着玄衣的人闭了闭眼,唇角终于泛起一个由衷的笑容。 “你这算是……全部都交托给我了?” 轻巧的将匕首上的血一划,随即也不擦拭就cha进了刀鞘中,江洛玉手心里攥着那缕长发,在玄衣人面前晃了晃,语气不知为何有些复杂。 慕容昊没有回话,只是从他手中接过了匕首,含笑别在了自己腰间,突然抬手拉住了江洛玉的胳膊,扯了他发上的青色发带束在了自己发上,低垂的眉眼落在江洛玉眼中,比此时的月光还要明亮。 他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手指抬起浮在那人鬓边那一缕断发处,压低了声音喃喃道。 “以发代首将性命交给我,我却不过付出一条发带,这可让我占了大便宜,我要怎么还你 ?,, 闻言,低头将长发用发带束住的人仰起头来,攥紧了他的手臂将他拉进怀中,侧过脸在花 树的掩映下吻了吻他的耳垂。 “嫁给我。” 白氏两兄弟刚辛辛苦苦的移到两人周围,谁知道还没等听他们说一句话,月光下的那两个身影就开始缠缠绵绵,白意尘捂着眼睛默默回过身,看着自己面前的兄长,有点疑惑的问道:“哥,那慕容昊刚才到底是在做什么?为何对着孟玉又跪还让他断发了?” 白意凡没有弟弟反应那么严重,目光依旧和刚才一样凝重:“看来,慕容昊确是全心全意,恋慕着那个孟玉的。” 白意尘将自己面前的手指打开一条缝,翻了个白眼:“啊?何以见得?” “他此时所做的事情,乃是当年大金还未统一前,每一个大金男子对自己认定的人所行古礼,意为以血盟誓不负一生伴侣。” 白意凡知道弟弟从小就不清楚那些乱七八糟的礼仪,可想起慕容昊那时熟练的动作和自从上殿之后几乎挑不出毛病的礼仪,心底不由起了一点疑惑——慕容昊多年不在大金,是三年前才突然回到慕容世家的,怎么这些古礼连弟弟都不知道,他却如此清楚? 想了半天想不到结果,白意凡略带着无奈的看了弟弟一眼,心里将原因归咎在弟弟肯定是没好好学礼的原因上,接着自己的话说道。 “最关键的是,在当年的大金贵族男子中,若是在众人面前一行此礼,他之性命从此握于那人之手,倘若他之后负了那人,生死不论无怨无悔。若是那人比自己先行身亡,就一定会殉 情。” 一听到最后那两个字,白意尘悚然而惊,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反问道:“……殉情?” “不错。”白意凡说到最后,脸色也有些凝重,又仿佛是对站在不远处花树下的人所惊叹,“殉情。” 两兄弟心里各有感慨,一时间都没说话,许久之后看到花树那两个人分开,白意尘突然想到了刚才兄长话中的关键,挑了挑眉毛:“……大哥,你刚才还说这个古礼要在众人面前?可是他身边除了这花树还有孟玉,哪里有众人啊?” 白意凡闻言先是勾了勾唇角,想要对弟弟说些什么,可话就要到嘴边了,却突然觉得不对,目光抬起之时,却正好看到慕容昊的手指抓紧了对面人的手腕,俊美的面容却朝向了两人这边,唇角勾起一个微弱的弧度,心下一惊。 “我们中计了。” 白意尘反应慢,好久才回过神来:“什么?” 第249章 身份疑云 白意凡一边说着,一边已然直起身来,在白意尘愈发困惑的神色下,缓步朝着慕容昊两人站着的方向走去,唇边的笑容愈发无奈了: “怕是他故意要引我们来此,看这一出好为他做见 证罢——本来我们若是没跟过来就罢了,此时却是不做见证都不行了。” 白意尘更糊涂了,紧跟着兄长出了林子,朝着外面走去,不依不饶的问:“哥……为什么 ?,, 因为孟玉很有可能就是小姑姑的孩子,更何况那块白氏天宝一出,又是慕容昊拼死要护着的心上人,分明是慕容昊早就知道了孟玉的身世,这些事情就是做给白氏看的——这么多原因一综合,孟玉的身份怕是铁板钉钉跑不了了。 想到这里,又察觉到自己和弟弟出现之后,投s,he在身上的两道目光,白意凡恨不得回身给自己弟弟一个暴栗,好歹最后是忍住了: “……你总有一天会笨死!” 两人说着,已然走到了慕容昊和江洛玉面前。 慕容昊看了一眼身畔的江洛玉,容色冷冷抬手抱拳,分别对着白意尘和白意凡见礼道:“白将尉,白少卿。” 任大理寺少卿的白意凡和几年前刚入军中为将尉的白意尘见此,先是面面相觑,有些心虚的跟着回礼道:“昭武将军,有礼了。” 话音未落,白意尘还没搞懂事情到底怎么到了这个地步,正深深的思考中,白意凡就转而对着站在一旁的孟玉躬身,目光深邃:“孟公子,意凡有礼了。” 江洛玉站在慕容昊身畔,面色动也不动,手中的扇子轻轻一歪,笑道:“孟某见过两位白 公子。” 白意凡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慕容昊腰间那把金匕首上,神色模糊不定,终是立时下定了决心,看向江洛玉问道:“孟公子,恕白某言语唐突,敢问昭武将军手中这把金匕首,可是公子送予他的?” 不光是大金,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赠送心爱之人一把金匕首一直是表达心意的惯例,江洛玉知道他的重点是在那颗坠子上,笑容愈发诡秘,含笑回答道:“不错。” 白意凡方才心中有数是一回事,听他承认是一回事,闻言立时脸色都变的焦急,忙接着问道:“那这金匕首之上的东西,是孟公子亲手所做?还是……” 江洛玉看了一眼那金匕首上所挂着的,当年柳姨娘为了将自己从郡王府中叫回,因而让江苍流给自己带来缩小几乎一倍的白氏天宝,手指不自觉捻了捻,却应道:“自是我亲手所做,不曾假手他人。” 白意凡眼神郑重,闻言整个人好似立时松了口气,神色却更加紧张了: “既是如此,白某 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孟公子能够答应。” y暗的回廊中,乌雅炎抬起脚步,远远的朝着四个人说话的反方向走去,快再度走到瑶池殿外的时候,突然抬手对着身畔一挥袖摆,示意不知何时跟上来的乌雅氏护卫上前,谨慎的家仆立时低声行礼。 “大公子。” 乌雅炎的眼神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深沉可怖:“你马上让人返回乌雅府里,调查一个叫做 孟玉的双子身份,不得有误。” 小厮弯下腰来,应道:“是。” 脚步声刚刚响起,乌雅炎的面色又是一变,倏然转过身来:“等等。” “大公子?” 想起今日乌雅朵托付给自己的事,和慕容昊今日的动作和那双幽暗的據拍色眸子,乌雅炎的面色更冷,声音突然变得y森可怖,面容在黑暗中如同择人而噬的鬼魅。 “回去之后,顺便告诉小姐一声,让她不要想着那个慕容家的小子了,那小子早就另有了心上人,连为那人殉情都做得到!还有,今后要是她再接近那小子做出什么事来丢了乌雅氏的脸,她就给我永远在府里别出来了!” 瑶池殿后殿的花树中,方才谈话的四个人一一离去,身着海棠色袍子的太监跟着迅速闪身而出,看了一眼乌雅炎半途离开的方向,一摆手中的浮尘,快步朝着瑶池殿内走去,绕着回廊左拐右拐之后,走进了一间宽敞的暗室中,不出意料的看见原本还在殿上饮酒的皇帝,此时已然站在屋中窗前,拿起了冒着热气的茶盏,瓷器相碰的声音兹兹响起。 大太监见到这种光景,不敢立时说话,只等待着皇帝低头喝茶后让侍奉的宫女都退下后,这才一五一十的开始稟报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刚说了没两句,不等到说起慕容昊以血为盟的事,皇帝的脸色瞬间已然变了,茶盏哐当一声放在一旁的案桌上,沉声喝道。 “你说什么?!你看到了极为相似白氏天宝的坠子?” 身着海棠色袍子的大太监闻言,立时低身应道,面上有着忐忑之色,回想起刚才看到的景象时,露出了些异样的表情:“陛下,奴才不仅看到了白氏天宝,还有那个被白氏这几日一直寻找,被称为孟公子的人——他的容貌,他的容貌,当真是像极了——” 说道最后几个字,大太监几乎含在了嘴里,然而听在咫尺之遥的皇帝耳中,却无异于一枝利箭s,he进,身着明黄色衣袍的人眸子骤然睁大,脸上瞬间闪过了许多错综复杂的神色,像是狂喜又像是极度的担忧和些许恐惧,甚至难以用语言表达。 “当真?” 大太监忙弯下腰来,沉声道:“奴才不敢欺瞒陛下!” 话音未落,大太监又接着细细叙述了后来发生的事情,还有白意凡白意尘和乌雅炎各自的行踪,站在窗前的皇帝的神色百般变化,唇角终是露出了一点微弱的笑容:“好,好……白氏天宝,慕容昊,以血为盟,真是好啊!” 那大太监看见此时皇帝的神色,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快步上前说道:“陛下,倘若那孟公子真是当初殿下的孩子,慕容将军又对他死心塌地,那陛下就不必在意慕容氏与乌雅氏联合,更不必担心会助长乌雅氏气焰,宁乐公主之事陛下也可以不必担心了。” 皇帝闻言,沉默片刻后,脸上的笑容突然缓缓消失,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面前的窗台。 “此时一切事情都还未成定数,虽说那孟玉容貌和她相似,又知道白氏天宝究竟是何模样,但究竟是真是假,谁都说不准——当年的事情虽然隐秘,可难保没有其他人知晓一丝半分,找到人来冒充她的孩子,不到完全确定谁都不能肯定,魏海。” 大太监闻言,立时应道:“奴才在!” 皇帝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只有眼神灼灼发亮:“立刻着人调查孟玉,务必明日就将消息呈上来!不得有误!” “奴才遵旨!” 就在身着海棠袍的大太监要退下去的时候,皇帝的声音再度悠悠在殿中响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照你方才所说,白氏那对公子在御花园中,已然邀请孟玉明日前去白府?” “回陛下,确是如此。” 皇帝听到白氏两字,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声:“这么多年,白氏为朕背了不少黑锅,不结党营私更没有尾大不掉,当年还帮着朕救了她——朕信得过白氏忠心,想必明日等到那孟玉去了白府,不管是与不是,平国公定然会给朕一个交代!” “陛下英明!” 皇帝挥了挥手,听着宫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忍不住抬头仰望着窗外那半轮月光,目光有说不出的叹息和迷离,眼前仿佛闪过一个少女甜美的笑脸,桃花的芬芳扑鼻而来,忍不住喃喃道■“月儿……” 第250章 欲擒故纵 天色刚刚破晓,一辆马车就从几个月前大金帝都新开门的茶楼寒江阁的后门驶出,晃晃悠悠的朝着一道城墙驶了过去,刚到内城城墙门口,守卫的两个士兵上前对马车行礼,在熹微的晨光下沉声开口道。 “请出示令牌。” 江洛玉坐在马车中,闻言有些怔愣,掀开身畔的马车帘,抬头仰望大金帝都内那高高的内墙——在大金,除了最中央的皇城之外,在皇城的左右两边都各夹了内城,为城中套小城,左边的乃是白氏和慕容氏,右边的内城则是乌雅氏和萧氏,泾渭分明如同朝堂一般。 上辈子他虽进过皇宫和右城,左城倒是从未进去过——想到这里,他抬手从袖中掏出昨日在后殿中,白意凡眼神灼灼递过来的令牌,手指拂过上面刻印的白芙蓉,刚准备将令牌递出去,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清晨的雾气中折s,he下丝缕日光,一个身着黑色大氅的人快马向着这边而来,到了马车旁边时骤然勒马做停,俊美无睱却冰冷淡漠的面容在氤氲中浮现而出,愈发显得如同天神般遥不可 及。 “这是慕容府的马车,我和他们一同进去。” 守门的小兵早就认识马上之人,闻言立时退到了一边,抬手道:“是,将军!” 慕容昊神色淡冷的点了点头,一夹身下骏马跟着马车进了内城后,看着再度将车帘掀开,神色饶有趣味望着自己的人,眼底顿时闪过足以称为温柔和暖的神色:“走罢,我陪你去。” 看到晨曦中那人微笑的面容,江洛玉忍不住也勾起唇角,话语中却不乏调侃之色,神色也带着狡黠:“将军,就对我这么不放心,一刻都不愿离开?” 坐在马上的人干咳了两声,直起身来不去看马车里的人,好似没听到他问话一般,伏在窗上的人却眼尖的瞧见那人耳朵根有些红了,想起初见没多久时自己出言逗他结果让他红了脸的样子,唇间笑意不由更深,连着唤道。 “将军?” 又叫了几声,发现慕容昊真是不准备给反应了,江洛玉不无遗憾的眨了眨眼睛,终是放下了马车帘,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倾听着马车外咯噔咯噔的马蹄声,还有坐在马车前一个雌雄莫辩的声音。 “公子,白府就在前面了。” 话音未落,坐在车前乔装打扮的双子就听见马车里传来了慢悠悠的声音,带着深切的无奈和笑意,又仿佛有些无计可施。 “一会在白府前停车,再让外面的那个跟马车的进马车里来,他这么着急的跟我过来,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的人也就罢了,要是让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以为我是故意让他陪我前来的,要给白府一个看得到的下马威,他还嫌不够乱么?” 车前的双子忍不住低声笑了,片刻后才侧过身,为马上的人说起情:“公子,慕容公子也是担心您……” “怎么,连你也为他说起话来?”江洛玉手中骨扇一收,抵住自己的眉心,闻言笑意再也忍不住,目光冲着车前的那个双子笑道,“眠星,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你怎么胳膊往外拐? 此时坐在车前的,正是跟随江洛玉已久的双子眠星,闻言后忍不住再瞧了一眼牵着缰绳跟在马车后的慕容昊,对车内的主子笑道:“公子,瞧您说的,自然公子才是眠星的主子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车夫已然降了马车的速度,远远从车外望去的时候,一溜青瓦白墙墙下有着足有一尺宽水塘的大宅院出现在雾气之后,层层叠叠的宅院从稍高的山坡往下看时,密密麻麻的几乎分不出究竟有多少个宅院,翠绿深绿的荷叶在宅外水塘里漂浮着,硕大鲜红的锦鲤游动在碧水间,一片生机盎然。 眠星坐在马车前,目光中带着惊叹的瞧了一圈,忍不住对大金氏族的豪奢瞪大了眸子:“公子……这,这白府,建的可真是好看,虽说豪奢少了许多,可这清雅可比我们在大泷时候王府里还要多几分,总之就是……” 江洛玉闻言,也随着他的目光瞧了一眼,心思百转,叹道:“大金自建国以来,就已然世家林立各自为战,这些世家大部分更是百年以上的传承,更不提大金最大的四大家族了。在大金,家族的势力甚至可以越过皇帝手中的权利,这也是为什么大金皇帝向来既重用世家子弟,又一代又一代不断打压世家势力的原因。” 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现下的皇帝才会是个杀伐果决的人,而前世的南静隆登上帝位,势力稳固后第一件事就是对世家大族做清洗,在朝堂上换入自己的人马——这样错综复杂的情景若是换给大泷那样软弱仁慈的皇帝,早就被这些世家大族吃的连渣都不剩了。 “其实相比于大金刚立国的时候,世家这样的豪奢已然是削弱许多的了,想当年……四大家族中势力最弱的萧氏,都曾百里婵娟为帐幕,珠玉蹑地为踏足,府内的珍宝奇玩比皇宫里都多,对上听调不听宣,对下生杀无人阻。” 眠星听着江洛玉的话,脑海中不自觉描绘出当时世家大族控制朝堂,连皇帝也不放在眼中的情势,忍不住咽了口唾沬,喃喃道:“公子……好厉害……” “你家公子可没这么厉害,是这些世家大族厉害,多年底蕴不是说着玩的。”江洛玉看着他失神的模样,含笑从袖中拿出了东西,挥手示意马车停在白府门前,“不说这些了,你现下立即进去,将东西交给他们,然后叫外面那个骑马的过来。” 眠星接过江洛玉手上的盒子,跳下马车,对着骑马跟在一边的慕容昊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等到玄衣将军下马走到马车前,将马缰扔给了赶车的车夫,自己坐上马车的时候,才笑吟吟的应道:“是。” 眼看着眠星去敲门,江洛玉扣了扣车窗,瞧了一眼面色正经的玄衣人,意态慵懒自然:“赶车罢慕容公子,谁让你非要赖着过来,我们要回寒江阁去了,你可是白跑了一趟。” 慕容昊点了点头,熟练的驾着马车回过头来朝着外城驶去,片刻后突然问道:“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马车轱辘轱辘的行进着,江洛玉白皙美丽的面容在车帘翻飞间若隐若现:“慕容将军领军多年,对敌百战百胜,不知是否通晓兵法?” 听见那悦耳的声音,慕容昊忍不住一边驾车,一边回头去看车内坐着的人,耳边紧接着响起那人的声音,美丽的面容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好似镀了一层金子:“又是否知晓,有一计,名为欲擒故纵?” 就在马车离开内城,向着寒江阁的方向返回而去的时候,白府门前一身素衣打扮的眠星含笑对着白意尘行礼,轻声言道。 “白公子请留步,我家公子的东西和令牌已然送到,几位公子可以不用再送了。” 白意凡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和令牌,眼神不无凝重的注视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想到刚来时侍卫稟告的那辆马车刚被昭武将军护送而来,随即放下那个双侍就转头离开,连马车里的人都没有下车,不由深深的皱了皱眉,转过身去准备进府。 谁知道他还没向着白府层层叠叠如同宫殿般的宅院走去,连手中的盒子都没来得及塞进怀中,就突然眼前一花,几个少年少女哄然一下就拥到了他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堵住了他的去路。 其中一个穿粉色连襟牡丹纱衣的少女看起来最小,面容却最是娇美动人,撅着嘴走得到白意凡面前,拽住了他的袖子就不撒手:“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今天会有双子表哥回来么,婉儿和姐姐一早起来可都等着呢,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站在她身后的是个穿湖绿色素裙,月白色小衫梳着双髻的少女,她一只手拉住了粉衫少女,另一只手也跟着抓住白意凡的另外一只袖子,明显是不依不饶的模样:“就是就是,大哥你怎么能骗我们姐妹呢,你太不够意思了!” 两姐妹背后是两个少年,最长的那个看起来跟白意凡年纪相仿,身形矫健步履很轻,一看就是练武多年小有所成,面容俊秀神色带着些憨直,听了嫡亲的两个妹妹白意娇和白意婉的话,拍了拍身边亲弟弟的肩头,跟着附和道。 “大哥,你看娇儿和婉儿都不高兴了,要是那双子表弟真的来了,就让她们见见呗,更何况我们府里还没有同辈的双子呢,我们兄弟也想见见,听说那双子表弟是昭武将军的心上人,也不知道长得好看不好看?” 白意凡对着自己这些堂弟妹就头痛,暗暗后悔不应该嫌麻烦,让弟弟白意尘跟着爷爷那边等待自己接孟玉来,这下被他们听到消息堵在这里,看这阵势自己要是交不出人,怕是连走都走不了了,脸上就泛起苦意。 “行了行了,可算我怕了你们,你们一个个比意尘还难缠——还没清楚那人是不是我们的双子表弟,你们还是等到他的身份确定再说别的行不行?我现下要去见爷爷父亲和伯父,你们别挡着路啊!” 第251章 贵人是客 白意婉年纪最小,却最聪明,轻易挑出了白意凡话中的漏洞,闻言立时俏生生问道:“大哥,那要是你见了爷爷,确定了那双子表哥的身份是真的,我们是不是就一定能见到他了?”白意凡无奈的点点头,心想着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却对着他们敷衍道:“是是是,快让开吧小祖宗们,爷爷那边要是等急,派人来看的时候发现是你们把我给拦住了,你们一个个可都没有好果子吃,赶紧该回练武场回练武场,该回去绣花画画练琴的回房去,等到我见了爷爷得结果,肯定不会瞒着你们的。” 白意娇跟妹妹对视了一眼,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期盼:“那好大哥,我们一言为定!” 好不容易将这群混世魔王送走,白意凡站在门前长舒一口气,摸了摸自己脑门上的汗,收好盒子快步朝着白府正屋,平国公白靖所住的地方走去。 沿途的侍卫和侍女见到白意凡匆匆的脚步立时低身行礼,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就顺利走到了正屋门前,躬下身来敲了敲门。 声音还没落下,屋内一个白衣公子就冒出头来,正是一直呆在正屋中的白意尘:“大哥! ” 白意凡对着他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手指不由摸了摸自己怀中的东西,问道:“爷爷父亲和伯父呢?” 白意尘拉开了门,示意他进去再说,目光却不自觉朝他后面看去,在没有看见人影的时候 ,脸上不由闪现了讶异的神色:“都在里面等着大哥呢,哎?你不是出去接孟玉了么?人呢? ” 白意凡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头痛:“这件事说来话长,先让我进去。” 白意尘侧身让开了大门,两人一同进了屋内,走过侧房整了整衣服,白意凡忍不住凝视了一会手中一直没有打开的盒子,站在他身畔的白意尘瞧见他看那个盒子,忍不住跟着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问:“哥,这里面是什么?” 白意凡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一点点的开启了面前的盒子。 深红色的绒布包裹下,一枚纯白的玉印放在中央,其上绽放着带有露珠的白芙蓉。 白府正院的书房中,站在桌案前一身棠色长袍,面容清秀目光坚毅的中年男子有些怔然的盯了那东西一会,突然转过身来,询问下首一直弓着身没起的白意凡:“他将这东西放下,就走了?” 白意凡看着面前的父亲,平国公白靖膝下长双武威大将军白洛宁,不敢有一点怠慢,忙回道:“回父亲,正是如此。” 听到他应是,白洛宁再度抿了抿唇,转过身来再度看着盒中被江洛玉送回的白氏天宝,目光很是有几分复杂,而坐在桌案后,一个凝如渊海颌下长须的老者慢慢睁开眼睛,目光沉沉扫过面前的长双和孙子,沉声道:“起来罢。” 白意凡听到上首爷爷平国公白靖说话,立即垂着头站了起来,和身后忐忑不安的弟弟一同退到父亲的右侧,沉默的听着他们说话。 又看了一会白氏天宝,白洛宁好似终是定下了决心,看了一眼坐在左侧和白靖一样沉默不语的嫡亲弟弟白洛弗,突然道:“父亲,那位孟公子不进府就还给我们白氏天宝,是不是在向 我们表明,他没有用白氏天宝威胁我们的意思,更不是故意倾慕我白府的地位?” 白洛弗是白靖的嫡长子,此时听到双子兄长的话,也跟着暗暗点了点头,对着桌案后的老者说道:“父亲,依儿子来看,那位孟公子,怕是大有可能是妹妹的亲生孩子,不然他不可能会有这白氏天宝,父亲以为呢?” 白靖听到两个儿子先后开口,苍老的手指动了动,半个身子仿佛沉浸在黑暗中,良久后不知为何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突然幽幽开口道。 “这个孟玉,很是聪明啊。” 闻言兄弟两个对视一眼,白洛弗疑惑问道:“父亲此话何解?” “意凡昨日在皇宫所见,你们还记得么?“ 白洛宁回头看了白意凡一眼,沉吟片刻后,突然眼前一亮,棠色的袍子上的银线在阳光下闪烁了一下,俊秀的面容上闪过几许深思之色。 “对啊,那孟公子和昭武将军,故意在意凡和意尘面前表露他们互相倾心,更何况还是在皇帝已下了旨意的时候,做出那样的誓言,意凡顺势邀他前来白府,他却过门而不入,又送来白氏天宝,仿佛完全没有认亲的意思。” 白靖缓缓从桌案后站起身来,含笑抚了抚长须,反问道:“但他如果当真没有认亲的意思,又何必做这些呢?” 白洛弗听到兄长和父亲的对话,一时间也跟着陷入了沉思,目光中多了怀疑:“父亲,您的意思是,他……” 白靖走下桌案前的台阶,挥手示意小厮不必搀扶,声音回荡在屋中:“先不提他的这些作为,依为父看来,若单凭血缘来论,他的确极有可能就是洛冰的孩子,甚至他就是洛冰的亲生双子,不过他为何要这样做……大概,是为了那位已辞官的慕容将军罢。” 白洛宁在听到父亲中间的话时,就已经眼神一亮了,思虑片刻后,接着问道:“那父亲,我们之后是否要接着下帖?” “下,明日我们要接着下帖,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再来白府。”白靖站定在屋子中央,明亮的日光照亮了他的衣角和其上金色隐纹,声音中带着笑意,“老朽当真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洛冰的这个双子,到底是一个多么聪明的孩子了。” 白洛宁和白洛弗闻言,立时躬身应道:“父亲明鉴。” “意凡。” 方才那一番话说出来,白意凡心里已经比方才进来时有谱多了,闻言立时低眉顺眼的走过来,对着白靖行礼道:“爷爷,孙儿在。” 白靖刚准备侧身嘱咐他,明日接着去寒江阁邀请江洛玉的事情,门外就骤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笃笃的敲门声响起,白府老管家的声音随着敲门声几近一同响起,听声音十分焦 急。 “国公爷,外面有贵客求见。” 白靖眯了眯眼睛,神色不定:“哦?贵客?” 白洛弗走到门边开门,看到老管家身后带着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便压低了声音问道:“这时候求见,到底是谁?”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管家身后带着斗笠的人就将兜帽取下,露出白面无须的脸庞,笑容如同面具一般挂在脸上,手中拂尘一甩:“咱家见过平国公大人。” “魏公公,许久不见了。”白靖看见他的面容,瞳孔缓慢的缩了一下,对着身畔的儿孙挥 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去,自己则侧身让开了书房的大门,沉声说道,“有什么话,还请进屋说罢 ” 〇 白洛宁低身将大门拉上,书房中只剩下了白靖和太监魏海两人,眼看着白靖在屋中又要行礼,魏海想起出宫时皇帝的吩咐,忙不迭拉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平国公大人不要多礼,这可是折咱家的寿啊。” 白靖直起身来,目光深邃的看向面前卸下斗篷,低身看不清面容的人问道:“魏公公今日前来,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魏海闻言,含笑凑近了白靖,沉声反问道:“咱家为何前来,平国公大人,又如何会不知道呢?” 一阵冗长的沉默。 窗外的树影窸窸窣窣的吹着,明暗在屋中不断闪烁,几乎看不清相对两人面色几何。 “老朽大胆猜测,可是因为——”不知过了多久,白靖仿佛带着叹息的声音,终于低低的响了起来,“柔嘉长公主?” 第252章 认亲(一) 日头渐渐偏西,橘红色的阳光透过窗沿,打在窗前的人青色的袖角上,坐在不远处榻边正低头擦剑的人微微一顿,白色的丝绸从锋利的剑刃上滑落下来,雪亮的光芒折s,he在颊边,断的干净利落不留丝毫。 阁楼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身女双服侍的眠星蹬蹬蹬跑上楼来,将手中的一封信和令牌递给窗边的人:“公子,这是白府来的请柬。” 青色的袖袍掩住白皙的手掌,茶杯上袅袅的热气氤氲着薄红的唇,窗畔的人转身靠在木柱上,笑着对正扬起脸庞,用一双墟拍色眸子注视着他的人轻声道:“这一次,将军可以陪我前去白府了。” 第二日一早,马车停在了白府门前,依旧是白意凡等在门前,只是神色比上一次莫名亲近 了许多。 “孟公子,白某有礼了。” 扶着身畔人的手下了马车,江洛玉忍不住抬眼去看大门上方挂着的白府牌匾,眼神略微有些恍惚,等到看见沉默跟上来的玄衣男子时,才突然露出微笑,抬手回礼道:“白公子,是孟某怠慢了。” 白意凡目光复杂的看了他身畔的慕容昊一眼,唇边的笑容有些奇异,抬手示意他们两人一同进门:“请罢。” 江洛玉跟在白意凡后面,走过三道门槛之后,向着曲折的回廊走去,回廊旁边有一片大的荷塘,阳光照s,he下发出粼粼的光芒,点点荷叶在上面漂浮着,还有珍贵的早荷已经露出了花尖,淡淡的水腥气味随着风飘了来。 慕容昊落后几步,跟在江洛玉后面三步处,还没走出回廊,就听见背后仿佛有叽叽咕咕的声音,據拍色的眸子不由深了些,却并未开口告诉走在前面的人,而是悄悄放慢了脚步,目光在身后角落处扫了几圈。 白意凡和江洛玉慢慢走过一截向上的台阶,眼看马上就要抵达平国公白靖的书房了,白意凡刚准备对江洛玉说起这件事,耳边就听到了一阵争论的声音,连带着他身后的江洛玉也听到了。 就在平国公白靖书房旁的一个十字拐角处,两个少女正一人躲在一边,白意婉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目光落在渐渐走来的江洛玉身上,小声道:“姐姐你看,那个被大哥带着前来的人,是不是我们那个双子表哥?” 白意娇站在另外一边,也探出头来看,在看到走在最后的慕容昊俊美的面容时,脸色不禁有些晕红,眼神却十分清澈:“我也不知道啊,不过他长得好好看,后面那个人不是慕容将军么,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是陪着双子表哥来的么?” 两个少女的话音未落,后面紧跟着的那兄弟俩也纷纷挤了上去,神色憨厚的青年忍不住向着十字拐角外面走了一步,探出头来看:“表哥很好看么,让我也看看!” 白意娇站在原地正看的高兴,谁想到背后的嫡亲哥哥白意然一下子挤到她背后去了,顿时气的甩了甩胳膊,瞪了他一眼,白意然有点心虚的挠了挠头,在他身后的少年白意权比白意娇大不了多少,从来都不知道要让着妹妹,反而接着挤了过去—— “哎呀你别挤我,让开一点我也要看!” “还说我呢你也在挤啊,哎呦!” 江洛玉含笑望了身畔同样听到声音,脸上都是无奈的白意凡一眼,刚准备停下脚步,就感觉眼前一花,几个少年少女已然站在了回廊上,最小的白意婉仿佛是被谁推了一下,身子刚出廊柱就好似要倒下。 白意凡吃了一惊刚要去扶,站在他身后的江洛玉却快了一步,扶住了有些踉跄的少女,顿时让他松了口气,冷下脸来对着四人训斥道。 “你们,你们都在这里干什么?!” 白意然年纪最大,磕磕巴巴的被推出来,垂着头说道:“大哥……那个我们……我们都是来,来看……” 江洛玉看着眼前着四个面容都有相似,眼神或是好奇或是纯净的几个少年少女,心底似有所感,侧过头轻声问道:“白公子……他们是?” 他的话音未落,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就歪了歪头,清秀的面容在阳光下散出柔和的光,声音清甜如同刚摘下的莲子:“你就是我们的双子表兄么?” 白意凡看着少女好奇的望着江洛玉,这一次生恐江洛玉还没到白靖面前再出什么岔子,连忙挡在两人中间,沉着脸对白意婉低声道:“婉儿,不得无礼。” 话音未落,他又转过头来,迎着江洛玉饶有兴趣的眸光,干咳了两声:“孟公子,她是我伯父的嫡亲女儿,名为婉儿。” 江洛玉弯了弯唇角,看着从他背后再度闪身而出,甜甜笑着望自己的白意婉,轻声称赞道:“静女绥婉,勉之以德,确是个好名字。” 白意婉见他仍是微笑,面容在半明半暗中如同珠玉,眼底泛起光亮来——白氏这一代嫡子嫡女中,并未有一个双子,是以听闻会有个嫡双哥哥前来,家中最小的白意婉最是期盼,不由抓住他的袖摆,问道:“哥哥,你真的是我们的表哥么?” 江洛玉突然被人拉住手腕,感觉到少女手指传来的温柔,看到她眼底期盼的光彩,他仿佛有些无措,但即刻间又恢复了平常,试探性的回握住她的手,轻轻点头:“我希望是,你说呢?,, “婉儿也希望是。”白意婉看了看面前的江洛玉,又回头去看白意凡,最终还是将笑容给了江洛玉,“哥哥,你快进去罢,爷爷就在正屋书房里,别让他等急了,我们都会在外面等你出来的。” 江洛玉微微敛下眼眉,感觉到身侧后玄衣人慢慢靠近,笑容淡如云烟:“好。” 走上汉白玉石阶,白意凡眼光奇异的看了一眼及时停下脚步的慕容昊,转头向着台阶上的江洛玉笑道:“进去罢。” 立于门边的人颔首,修长的手指扣了扣门扉,两边身着淡绿色纱裙的侍女就低下身来,缓缓拉开了那两扇大门,长长的珠帘从青衣上滑落下来,叮咚作响悦耳动听。 慕容昊定定注视着那两扇门掩去,下意识上前了一步,手指在袖中一点点攥起,耳边突然响起白意凡慢悠悠,又隐含好奇的语气:“若他不是白氏的人,也没有高贵的身份,你还会抛弃公主,娶一个身份低微的双子?” 玄衣人听到这话,知道他以为自己早就知道那人是白家的人,这才敢抗旨不娶宁乐公主,本来就紧抿着的唇角弧度更深了。 “他,无可替代。” 第253章 ?认亲(二) 语气斩钉截铁无懈可击,白意凡也不好当面找茬,只是突然微笑望天,低声道:“表弟若是真的认祖归宗,爷爷和伯父怕是不会答应他一回来就作为女双嫁人,估计怎么也要推个几年再说……不过我知道,照现下这个局势,你怕是等不及了,对吧?” 话音未落,白公子就敏锐感觉到身畔人的灼灼目光,唇边的笑容深了些。 “我会帮你的,不过前提是,你得帮我个忙,怎么样?” 慕容昊沉默了片刻,与他对视:“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和木泰大将军关系不错,对不对?”白意凡听他再度开口,瞬间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是赌对了,“我喜欢木氏的长女,木泰大将军的嫡长孙女木虹,可木氏和白氏一向关系疏远,若是贸然求亲定然不成,你要能帮我和她定亲,不管成与不成,我都会帮你!” 玄衣人点了点头,抬手道:“一言为定。” 白意凡唇边泛起微笑,跟着抬手击掌为誓。 隔着两道门和一层珠帘,江洛玉握紧了手中的扇子,目光扫视了一圈书房里的情景,不卑不亢依次对桌案后背手站立,以及两边座椅上一着便服,一着轻甲的中年男子,低身行礼道:“孟玉见过平国公,见过武威大将军,见过勇义候。” 说罢,他撩起下摆刚准备跪下,站在桌案后的白靖就骤然回身,目光炯炯的看向垂着头的江洛玉,柔声开口道:“孩子,在我们面前,你就不必跪了,抬起头让老夫看看。” 江洛玉闻言,面上多出些受宠若惊,仿佛有些怔愣,许久后才站直了身体,微微抬起头来:“平国公大人。” “孩子,在白家里,没有什么是你可害怕的。”白靖在看到他的面容时,眼底霎时爆出一团耀眼的光芒,神态有些激动,绕过桌案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顿道,“你只要告诉老夫,你的母亲——到底是谁?” 江洛玉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抬头直视着站在面前的白靖苍老矍铄的面容,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涌起当年花树下,母亲对着自己的笑脸—— “回大人,玉儿的母亲姓白,闺名洛冰。”他攥紧了手指,再度缓缓垂下头来,话语中仿佛带着未解的疑问,“平国公大人,您……” 白靖听出他话中仍然带着些许陌生和局促,眼光不自觉看向摆在桌案上,昨日才被江洛玉送回来的那枚白氏天宝,一时间突然有些感慨,同时想起了女儿当初明艳的容颜,禁不住放柔了声音,好似是怕惊动了什么东西一般。 “别叫的这么生疏,你拿回了这件东西,又和白氏有这样的血缘之亲,即使多年不见,于情于礼也该叫我一声,外祖父罢。” 江洛玉深深垂下头:“玉儿不敢。” 白靖侧过身来,笑着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江洛玉,目光柔和中带着慈爱:“你这孩子,没来到白府之前,不是还聪慧忖度么?怎么我说一句话,你就不敢了?” “你当真是妹子的嫡亲双子,快起来起来,让舅舅瞧瞧!”不等白靖的话语全部落下,一旁一直站着没说话的白洛弗就忍不住上前一步,仔细端详着江洛玉,对着白洛宁叹道,“大哥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像小妹啊,就和年轻时候的小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是啊,小妹当初也和这孩子这么大,每天缠着要跟我们一起去奔马,不让她去她就生气,每次见我们奔马回来都不理我们好久……” 白洛宁闻言,眼中也有悲伤之色,但转瞬即逝,在面对着江洛玉时,只剩下无尽的笑意和温和,就像多年不见的长辈,欣慰的看着如今已然成人的出色子侄一般。江洛玉初初碰见这样的目光,一时不由眼神复杂。 前世他刚进郡王府中时,因为孝服之事同时得了溧阳公主和郡王江雄的恶感,那时自己不是现在这般心有计量,碰上那样厌恶中带着冰冷的目光,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反应,若不是甄氏为他解了围,他又何苦将恶毒当做真心? 亲人——除了死去的父亲母亲,和远在万里之外的弟弟,他仿佛再也没有过亲人。 可如今他突然看到这样的眼神,感觉到这些人希冀中带着柔和的神色和心境,却不自觉的开始迷惑。 白洛宁没有察觉面前的人复杂的眼神,只是接着回忆少时之事,语气愈发感慨:“这么多年了,那时候的情景好像还在眼前,如今看见这孩子,就像是看见了当年的小妹。” 兄弟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唏嘘不已,看着江洛玉时不管是神色还是态度就更温和了,示意站在一旁的管家端茶下去后,白洛弗在几个人中最为心急,忍不住搓了搓手,有些小心翼翼的向着江洛玉问道:“孩子,你的母亲,现下不知……” 江洛玉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暗了下来,抬眼看了听他一眼,犹豫了片刻后,低声说道:“母亲……母亲早已在几年前,逝去了。” 在他说出逝去了这三个字的时候,桌畔一直抚摸着白氏天宝上那朵白色芙蓉花的白靖突然身体一晃,声音比方才沙哑了半分,更多了几许沧桑:“是么,自你出现在老夫面前,老夫就已然有了不详的预感。冰儿……果真已经……” “父亲!”白洛宁神色一变,立刻上前扶住了白靖的胳膊,帮着老父站直了身体,这才慢慢放下了手,面容上带着担心,“父亲,您还好么?” 白靖闻言,缓慢的摇了摇头,二十多年后找回了失踪女儿的孩子,却骤然听闻女儿的死讯,老人此刻的心情难以言表,话语中多了几分方才没有的怅然和深深悲伤:“老夫无恙,只是冰儿……” 白洛宁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心中悲痛难以言说,只是此刻他比白靖冷静许多,看着江洛玉垂着头一言不发,就知晓其中必有隐情,却不忙开口去问,只是对着父亲劝道:“父亲,小妹如今若在,肯定不忍看您如此伤心,您要节哀顺变,千万别伤了身子!” “小妹……居然已经——孩子,你告诉我,小妹是怎么死的,恩?”白洛弗却是一听这消息就红了眼睛,蹬蹬蹬几步走到江洛玉面前,抓住了他的胳膊沉声道,“孩子,告诉舅舅!若是有人害了你母亲,不管是谁,舅舅都立刻为你母亲报仇!” 江洛玉猛然被他拉住胳膊不得挣脱,心中却奇异的没有一丝厌恶,他情不自禁的细细端详着面前这三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一时间只觉什么都说不出来:“……舅舅,母亲……母亲她……” “二弟,你先平静一下,别吓着了孩子。”白洛宁劝罢父亲,回头就看见弟弟已经逼到了江洛玉面前,立时几步就握住了白洛弗的手腕,斩钉截铁说道,“不光是你,若是最后真是有 人害了小妹,我也定会为小妹报仇!” 江洛玉怔怔的看着面前两位嫡亲舅舅,看着他们为给母亲如何报仇而争执,还有上首白靖背着的身影,许久才回过神来,从袖中掏出了一件东西,正是那块大金如朕亲临的令牌,双手奉上,压低了声音道。 “其实除了白氏天宝,玉儿害怕舅舅和外祖父不认玉儿,还私自隐瞒了一件东西,此刻既然已经见到……见到外祖父和舅舅们,这件东西玉儿也不必留着,该向外祖父归还。” 白靖看到江洛玉双手捧着的令牌,眸光不自觉闪了闪,而白洛宁和白洛弗对视了一眼,看着那块令牌神色都有些奇异和复杂,江洛玉垂着头只觉手上一轻,耳边传来了平国公如太阳西沉般的坠然语调。 “这令牌,也当真是多年不见了——” 江洛玉看着白靖端详了一会那令牌,转瞬间却又露出了带着苦涩的笑容,将那块令牌又抬手朝着自己面前递来,不由惊讶的抬起头。 “不过,这令牌与白氏无关,孩子,这是你自己的东西。”白靖直视着他泛着微光乌玉般的眸子,一字一顿沉声笃定,“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白氏的东西,而是母亲的东西? 江洛玉闻言,脸上涌起了深深的疑惑之色,却还是顺从的接回了令牌,看着平国公背过身去的背影,想要询问这到底是什么原因的时候,下一刻在平国公身后淡色的帐幔旁,突然出现了一个着海棠紫袍的大太监,对着桌案前的平国公垂头笑着行礼道。 “咱家恭喜平国公大人,也恭喜两位大人了。“ “公公客气。”身着海棠服的大太监一出现,白洛宁和白洛弗就担忧的对视了一眼,白靖更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猛然见到生人,垂下头闭上嘴有些怯怯的江洛玉,眼神无比复杂难解,语气却十分和蔼。 “公公方才在帐幕后已然听清我们几人的谈话,他的确是洛冰的亲生孩儿,公公若是还有疑问,不如亲自问问——” 第254章 认亲(三) 他的话音未落,那太监一挥拂尘,也笑着看了江洛玉一眼,道:“不必了,咱家方才听了几位大人的问话,也信得过几位大人,如今既然人已经找到,咱家暂时借用片刻,几位大人就在此耐心等候罢。” 白家三人闻言,都拱手为礼,客气道:“公公请。” 自从看到前世在大金皇帝南锦虚身边服侍的大太监魏海,和那身熟悉的海棠紫色袍子,江洛玉就已然心底一沉——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为了慕容昊的事情,皇帝竟然在他要在白家认亲的这一天突然前来?皇帝是来和自己算账的?还是为了白家和慕容家? 一下子看到本不应该看到的人,江洛玉知晓皇帝此时很有可能就在附近,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波澜不动,看在众人眼里却是一副微微有些慌张的神色,一看就是被魏海的突然出现给吓着了。 他心底念头白转,正在猜测皇帝真正的来意时,令他无比惊讶的事情却突然发生了。 只见身着海棠袍的大太监几步走到了他面前来,突然面带恭敬的朝着他弯下腰来,低声道:“奴才见过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下?! 若是在大泷,听到这两个字还就罢了,可如今他不是任何皇子的正妃,和皇族南氏更牵扯不到任何关系,殿下这两个字是如何来的? 江洛玉抬起头来,将疑惑满满的目光投向白家三人:“……外祖父,两位舅舅,这是…… ”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7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37节 白靖一直侧身看着他的反应,察觉到他的目光,略微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道:“孩子,你是叫玉儿,没有错罢。” 江洛玉点了点头,看了身畔依旧恭敬的魏海一眼:“……是,外祖父。” “玉儿,跟着公公去罢。你既是洛冰的孩子,有些东西我们当年一直亏欠洛冰,如今就都补偿给你。”白靖声音沉沉,目光深远悠长,仿佛沉浸在了往事之中,“只是孩子,你要记住一件事,从此之后不论如何,白氏都是你永远的家,白氏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江洛玉心下暗稟,猜测自己可能是要了解到某些家族秘闻,还是有关于母亲和当朝大金皇 帝的,可白靖这样的态度,不禁令他心中有些打鼓,抿了抿唇后应道:“玉儿记住了,外祖父 ” 〇 大太监在一旁看了两人许久,等到白靖闭口不再说话,示意江洛玉和自己离开时,才含笑对着青衣公子抬手道:“殿下,请。” 江洛玉点了点头,在白洛宁和白洛弗带着担心,白靖深邃眼神注视下,跟着眼前的魏海走进了帐幔,打开了一屏风后的暗门,在黑暗的回廊上不知走了有多久后,才一一步步迈上了台阶,阳光顺着通道口铺洒而下。 偌大白府正苑书房的暗门,通向的竟是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四周种植着无数火红色的凤凰花,却有隐隐约约的异香传来,江洛玉眯起眼睛四处环视了一下,身边的魏海却已然含着微笑悄然退下。 目光在那些开的灿烂的凤凰花上一掠而过,突地落在了背对着自己,一个着深青长衫腰佩 白龙金丝玉,头戴八宝小冠露出半面侧脸,笑容谦谦君子如玉的背影上,立时心底一惊,垂着头噗通跪了下来。 听见他跪地的声音,那个背影动也不动,片刻后方才含笑开口道:“朕还未开口,更一身便装,你为何要跪?” 江洛玉一出来就看见皇帝南锦虚,脑海中下意识回想起前世种种,还没来得及多做反应已然跪下,这时候听到皇帝问话,他不得已只好编出个其他说得过去的理由。 “回陛下,草民与慕容将军定情,又是今年新科文进士,前几日有幸进入宫宴得窥陛下容颜,虽然龙颜草民并不十分清楚,可是光这么远远一看觉得熟悉,公公又如此毕恭毕敬对草民口称殿下,草民自然如此猜测。” 南锦虚站在远处,闻言仿若低笑了一声,又听不清楚:“仅是猜测?” 江洛玉闻言,垂着头不敢看他——因为前世今生已然大大不同,他进大金也比前世早了些时间,当年他和南静隆第一次进宫,瞧见的是脸色苍白坐在高高龙椅上的皇帝,这么近又身着便服如书生般的皇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更何况自己的母亲或许还会和这位皇帝有什么牵扯,这让他一时间心境说不清的复杂。 “回陛下,仅是猜测。” 脚步声渐渐临近,皇帝平和温润的声音尽在耳边:“平身。” “谢陛下。” 还没等站稳身体,站在身边的皇帝就侧过身来,灼灼的目光定在了他的身上,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既然能猜出是朕,那能不能知道今日朕唤你前来,是有何要事么?” “回陛下,草民……草民不知……” 皇帝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垂下的面容,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你不知……哼,孟玉!” 江洛玉身子一抖,仿佛是被他的声音给震住了: “草民在!”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假造身份,伪装自己是商贾之子,你的白氏天宝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从真的那人手上抢来的?或者是盗来的?又是谁指使你从大泷来到此地,造出这些假证据,说出这些假话来蒙骗平国公和朕,恩?!” 皇帝眯起双眼,突然声音严厉,话语中带着暴怒,对着近在咫尺的江洛玉低吼道。 “说!你到底是谁?” 江洛玉心底一惊,却来不及回想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又是跪下道:“回皇上,草民……草民听不懂您所说的话……” “你听不懂?”皇帝哼笑了一声,语气愈发冰冷,“那朕就换一个方式来说,寒江阁阁主,这样可听明白了么?” 江洛玉深深垂下头,脑海中迅速想着对策,面上却出现了一点惊慌来:“回陛下……草民,草民真的是寒江阁孟掌柜的小儿子孟玉,不曾蒙骗于圣上,不然怎能通过科举中了文进士呢 ?,, “身份可以伪造,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伪造!”皇帝缓步走到他身后,冷笑着一字一顿说道,“据慕容爱卿所说,昭武将军少时可是一直生活在大泷的,这件事你不知道罢。若你当真和慕容昊两情相悦青梅竹马,并且在少时相助于他,你定然是大泷之人,且看你的行为举止 皆不凡,必是大泷中的王孙贵子!” 眼看着这话过后,江洛玉脸上的惊慌神色突然一扫而空,眼底带上了些许无奈之色,终是知晓哪里出了问题的模样,皇帝再度重重哼了一声:“而既是王孙贵子又是在三年前出现在大金,那时大泷中正好有一个双子符合你的身份——你想不想听听,那是谁?” “皇上圣明。”却没想到是自己让慕容昊暴露出自己是他心仪之人,牵涉住白氏的眼光,慕容昊却不小心在皇帝跟前露了马脚,江洛玉的神色更是无奈,眼底却泛起了柔和的光亮,“草民确是您猜想的那人,是草民犯了欺君之罪,还请皇上重罚草民,莫要牵累他人。” “都这时候了,你还不忘护着慕容昊那小子。”皇帝闻言,眼神有些复杂,好似有些笑意,近看却看不清楚,语气却仍是森冷,“大泷已故的逍遥王世子,江洛玉。” 江洛玉抿了抿唇,没有在说话,脸上的惊慌却再也没有出现,仿佛刚才皇帝没有亲口揭破他的身份一般,安静听着身畔的脚步声响了几次,最后停在了自己面前。 “为何被揭破了身份,你反倒平静下来了?” 江洛玉唇角泛起微笑,轻声反问道:“草民为何如此,陛下不是最清楚不过么?” 皇帝闻言,略微眯了眯眼睛,话语中的森冷瞬间消失无踪,面上多了笑意:“不愧是个聪明的孩子——起来罢。” “谢陛下。” 站直身体,江洛玉亦步亦趋的跟着面前的皇帝,唇角的微笑渐深——早在皇帝说出他是大泷人的时候,他就知道皇帝肯定是已经调查了自己,既然锁定了他是逍遥王世子江洛玉,那他的母妃姓白,还是身份不清不楚的大金人,他又是母妃名分上唯一嫡双这些事,皇帝就不可能不调查到。 反正那个逍遥王世子已经死了,他也是白洛冰的亲生双子,只要皇帝看重的是母妃的孩子,就一定不会再对自己隐瞒身份做追究。 皇帝走在他面前,许久没听到他说话,转过头来仿佛想要瞧他一眼,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他腰间挂着的一件东西上,突然眼光一凝,手指不自觉触了上去:“二十多年了……朕终于再次看见这东西了,朕本以为这一辈子,都再没有机会看见这东西。” 第255章 认亲(四) 江洛玉见他示意自己将腰上佩着的那枚,在进白府之前慕容昊交还给他的碧绿玉印取下来,便知道这东西原来是皇帝给的,立刻从腰上取下双手呈了上去。 皇帝拿起那枚碧绿色的印章,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中,眼底闪过了怅惘失落等等不一而足的神色,喃喃道:“宸华印,这是当年朕,亲手刻给你母亲的。” 听到“亲手刻给你母亲”这几个字时,饶是心底已隐约对母妃和皇帝有所牵连做了准备的江洛玉,都忍不住抿了抿唇,耳边却听到皇帝更加柔和的嗓音:“你可知,宸华,乃是一种花的名字?” “花?” “不错。”那枚碧色的玉印在此时灿烂的阳光下,投s,he下幽幽的绿色光芒,仿佛水一般在掌心流动,惊世美丽。 然而江洛玉此时却无心去看,他的眼神剧烈波动起来,因皇帝接下来所说的另一句话。 “宸华——乃是帝子之花。” 话音未落,江洛玉脑袋里一片乱麻,无数个猜测狂涌而来时,皇帝握紧了那枚玉印,含笑回望着他,语气愈发柔和,眸中竟是与方才白家人如一的慈爱之色:“自从一进来,你是不是一直在猜测,你的母亲到底和朕有什么关系?” “你不必费心再猜,朕现下就可以告诉你。”迎着江洛玉掩不住惊诧的眸子,皇帝柔声道,“你的母亲,乃是多年前朕夺嫡登位时,不慎被乱党挟持,被平国公所救,后来因朕帝位不稳为协助白家,一直隐瞒身份被收为平国公最小的养女,朕的嫡亲妹妹柔嘉长公主。” 柔嘉长公主。 原来如此。 怪不得——会是帝子之花。 想必这枚玉印,是在当年皇帝和母妃还在宫中,先皇也还没有仙逝的时候,少年皇子刻着玩送给妹妹的罢。 虽然他前世并未听说过这个封号,不代表皇室中并无这位长公主,不过是因身在白家为了时局和安全一直隐瞒身份,等到皇帝好不容易坐稳帝位后,怕是又出了什么乱子,母妃离开了大金,和父王相遇,又一辈子没有回到大金,还杳无音讯的缘故—— 这些事情,前世他竟什么都不知道!他和南静隆是亲生表兄弟,而自己的身体里,居然流着一半南氏的血!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愈发怔然,抬头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皇帝时,手指却慢慢的握紧了,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脸色突然渐渐苍白下来,乌玉般的眸子跟着垂了下来。 “月儿……是如何死的?”沉默了许久后,皇帝好像突然回过神来,将手中的玉印交还给江洛玉,背着手向前走了几步,目光凝视在脚边盛放的凤凰花上,“你的母亲,真名叫做南锦 月。” “她是朕唯一的同母妹妹,为了朕她受了太多苦,可朕还没来得及补偿她,她的身份就被乌雅氏得知,她不愿恢复长公主身份下嫁乌雅氏当代家主,又不愿朕左右为难,就自请封为宗室公主的名分出了大金。” 说到这里,他略微叹了口气,在提起这段往事的时候,眼底闪过了y沉的杀意。 “朕本来想等帝位坐稳之后,再接她回到大金,可谁知乌雅氏那时的家主和前皇后咽不下那口气,竟然在草原上找了杀手刺杀她,朕派人前去营救的时候已然来不及,月儿在几波人马中已然失踪,怎么都找不到人。” 江洛玉抿了抿唇,神色仍不算好看,声音无悲无喜:“在那场混战中,母亲怕是遇到了年轻时喜爱四处游历的父亲,然后被父亲带着入了大泷,后来母亲与父亲相爱,母亲不愿背着父亲回到大金当长公主,于是放弃了荣华富贵,嫁给父亲做了王妃。 话音未落,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也不管身畔的皇帝投来目光,就接着斩钉截铁开口 道。 “母妃她……玉儿本以为,母妃和父王是一同战死的,可后来据一直侍候母妃的姨娘说,母妃和父王都是被乌雅氏害死的——此来大金隐姓埋名,一是为了父母之仇,等玉儿在大金帝都内站稳脚跟,不须陛下帮忙,定能向乌雅氏讨得这笔血债!” “一是为了父母之仇。”站在他身侧的南锦虚含笑望着他,目光中的慈爱仿佛比刚才更多了,“那,二呢? 一提起这个,江洛玉就勾了勾唇角,只可惜他的面色太难看,反倒不像是在欢喜:“二,二是为了……” “为了慕容昊?” 见自己说了这话后,江洛玉沉默不语,皇帝唇边也跟着泛起微笑,回忆道:“当年在帝都里,你母亲就和慕容家中人最为要好,甚至引为知己——朕曾无数次想过,若是朕当初不那么着急,将你母亲许配给慕容敏,或许之后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了。” 不那么着急? 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江洛玉心底一惊,仿佛已经触到了某种秘密的边缘,心底暗地思量时,又感觉到皇帝的目光:“不过也好,如今慕容氏的嫡长子,爱上了月儿的双子,算是全了当年的遗憾。朕问你,你对慕容昊,是否真有那样的心思?“ “陛下……” “别叫朕陛下,听起来太生疏了。”南锦虚摆了摆手,青色的袖角在风中飘散开来,“若你原谅朕当年没有保护好你母亲的事,就叫朕一声皇舅舅罢。” 听到这三个字,江洛玉本来恢复了一些血色的脸庞突然一凝,手指颤抖着握紧,低身再度跪了下来,眼底仿佛蕴含着歉意和愧疚,前世他为了南静隆端上那碗毒药,没想到毒死的却是自己的亲舅舅,所以这一辈子—— 他会尽力弥补,不管是牵绊母妃多年的白氏,还是面前眼光温和带着笑容的皇帝。 “……皇舅舅。” “好。”皇帝听到这三个字,面上多了一丝怅惘,随后就是满满喜色,拉着他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字一顿道,“玉儿,就冲你这三个字,舅舅便给你和慕容昊那小子个恩典!不过朕的嫡亲外甥还未回到朕身边多久,就要许配给那个目无尊上的臭小子,真是有些不舍 得。” 话音未落,南锦虚带着笑容抬起头来,唤道:“魏海。” 一旁的大太监闻言,立时躬身行礼,对着皇帝身边的江洛玉恭敬的点了点头后,才道:“奴才在。” “立即拟旨,拟两道!” 江洛玉安静的站在原地,望着自己面前比自己略高,气度雍容高贵优雅的人,耳边听着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昭武将军慕容昊升从二品朝云大将军,留帝都内述职,边疆无有战事不得擅出。” 听到最后一句,江洛玉脸上不禁泛起一丝无奈的微笑,刚准备向皇帝请求不必因为自己将慕容昊限制在帝都里,面前的人就突然回过身来,用柔和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开口说道。 “已故柔嘉长公主嫡双,赐姓为南,封西华帝子,赐婚于朝云大将军慕容昊。” 一听前面的话,江洛玉就已然无比吃惊了,反倒对后面赐婚的事情没有太多神色波动,连忙对着皇帝单膝跪地,道:“皇舅舅,这……” “不必推辞。”南锦虚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推辞,仅仅摆了摆手,含笑示意他站起身来,“白氏能做到将你还给朕,门庭一生为你敞开,朕是你的亲皇舅,难道连封你帝子这点小事都不能做么?” 江洛玉心底一颤,再度垂下头去:“舅舅厚爱,玉儿实在无以为报。” “朕不需你还报。”皇帝叹了口气,突然抬手摸了摸他鬓边的长发,和江洛玉隐约能够看出相像,那双同样乌黑看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光,“朕这一生只有一个妹妹,而你的母亲这一生只有你一个孩子,她的希望就是朕的希望——你可知晓?” 江洛玉抬起头来,神色有些恍惚的看着面前的人——细细看去,那足有五六分相似母妃的皇帝的脸庞,心中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微笑应道:“多谢皇舅舅……只玉儿还有一事,怕是要相求于您,还请皇舅舅允准。” 皇帝见他不再推辞,知晓他懂了自己话中含义,便扶了他一把,示意他站起身来:“讲来听听。” 片刻之后,他对着皇帝低身行礼,转身和魏海一同走进了暗道,没过一会就回到了白家正苑的书房中,看到了面上都带着焦急,却是表情不一的平国公等人,对他们说了方才去见皇帝的结果后,三人不仅没有丝毫芥蒂,脸上都漫出了笑容,尤其是白洛弗,脸上的欢喜几乎掩不 住。 江洛玉定定注视着面前没有血缘,但今后便和自己息息相关,不是亲人却更似亲人的几个人,目光不自觉朝着一门之隔的地方看去,在隐约触到那个玄色的身影时,乌玉般的眸子微微垂下,泛起一层层的涟漪。 从今日起,他不再是大泷已然死去的逍遥王世子江洛玉,也不是大金商贾出身的文进士孟玉,更不是本来预想中白氏嫡女的儿子,而是大金皇室宗室中人,柔嘉长公主嫡双——西华帝子,南静玉。 不,更重要的是,虽不知多少年后,他才会和当初的母亲一样,完全相信面前这些对自己露出笑容的人,但在此刻,他突然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大概再过一些年岁,他可能……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第256章 大金皇后 晚膳过后,太阳渐渐偏西。 大金皇宫皇城正殿,御书房中。 天色渐暗,大太监低着身持蜡烛带着身后一溜小太监正要抬步进殿内,就突然觉得眼前一亮,抬眼一看霎时一惊,对着那人在黑暗中,仍显清冽的眼神低身一礼,轻声道:“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本宫听闻皇上回宫了,前来看看皇上,且有事要求皇上旨意。”来人抬起胳膊,从大太监手中接过那盏飞龙明黄色蜡烛,定定注视了片刻后,目光略微转向,仿佛透过不远处的窗纱,看到了殿内正伏案批阅奏章的人。 “可前来看到皇上政务繁忙,本宫却又有些不想打扰皇上了。” 大太监魏海小心翼翼的站在着一身正红色百鸟朝凤女双打扮,乌发只用一根金镶红宝石的凤钗束在耳侧,袍袖上尽挂金红色流苏,面容清艳秀丽的正宫皇后身畔,看着皇后刚来就要走,连忙低声应是。 可没想到他正准备抬手接过皇后手中的那盏蜡烛,端着蜡烛的那只手却轻轻一移,紧接着是皇后带着叹息的声音。 “罢了,这件事早晚都要有个结果……你去稟报罢。” “谨遵娘娘谕旨。”魏海闻言,忙低身应是,小步跑到御书房门前,拂尘一甩朗声稟报道,“皇后娘娘驾到!”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魏海的声音一响起,御书房内运笔如飞的人手不禁顿了顿,抬起头来注视着打开的大门后,那一道火红的影子,不由微微眯起了眸子。 “都下去罢,本宫要和陛下单独呆一会。” 大太监瞧着皇后端着蜡烛进去了,忙低身为他关上了门,应道:“是,娘娘。” 皇帝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看着渐渐靠近的身影走到身畔,将蜡烛放置在桌案的角落处,又低头去看他方才批阅的那些奏章,垂下的脸庞皎皎如月,目光淡然无波,心底不由微动,声音却极冷:“皇后此时前来,有什么要事么?” “臣为何而来,陛下心里不是很清楚么?”自进宫时,被封为皇后的双子乌雅情就从未在皇帝面前自称臣妾,一向是更为疏冷的臣,即使作为乌雅氏一脉最大靠山,也一直对乌雅氏十分冷淡,只有乌雅氏有大事求到宫中,才会在皇帝面前多说一句。 平时皇后一直在中宫中吃斋念佛,极少翻牌子侍寝,更不管后宫之事,到现在都没有亲生子女,只是前皇后乌雅氏的大皇子南静隆,和四皇子南静麟记在他的名下,乃是名正言顺的正宫嫡子。 趁着皇帝还在打量他的时候,皇后错开了眼光,语气不咸不淡。 “臣的侄女今日进宫来了,就在陛下不知去向的这段时间里,陛下应该知道臣的侄女此来,是所为何事罢。” 皇帝听他提起这个话题,瞬间想起了上午刚见的江洛玉,面色陡然一沉,突然嗤笑一声,眉间隐有怒意:“依皇后的意思,是要朕将你的侄女,许配给那个昨日罢免了官位的慕容昊? “陛下误会了。” 皇后走到桌案前,将皇帝方才没有放好的奏折一本本放好,又将笔和笔架搁置在一边,语气依旧没有波澜,甚至连神色都不稍动。 “臣的意思,是想让陛下复了慕容昊的官位,毕竟慕容将军也是为忠臣良将,还不提他刚刚立了大功,至于婚嫁之事——臣听说昨日陛下在庆功宴上,已然答应了慕容将军娶其所爱,臣也并非不讲理之人,索性让慕容将军官复原职,至于那位将军最后会娶谁,陛下可以静等着他来请旨。” 皇帝看着他一点点将桌案收拾干净,突然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几乎逼到了他眼前去,话语中带着讥嘲和讽刺:“然后呢?等到朕恢复了慕容昊的职位,你们乌雅氏就好直接前去,抓住他那所谓的心上人,以此威逼他娶你那骄横的侄女么?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被他扣住手腕的人,听他提起骄横这两字,想起晨时乌雅朵进宫来,那势在必得又掺杂恶毒的眼神,目光中带了一丝怜悯和冷漠,错开了皇帝的眼光,柔顺的没有挣扎,却低低反驳道:“臣并无如此想,陛下过虑了。” “过虑?朕宁可希望是朕想错了,可这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皇后!乌雅氏在朝堂上用这着多少次了,上次中举的文状元宋玉朕本想重用,可你们偏偏猜出了朕的心思,朕刚要提拔他为刑部侍郎,你们就逼死他的原配妻子,将你弟弟的一个庶女嫁给了他!” 皇帝闻言,却丝毫不肯罢休,握着手心中的那只手越来越紧,吐息几乎扑到了近在咫尺的皇后脸上。 “若皇后觉得这件事只是意外,朕还可以举出许许多多个例子,皇后想不想自己亲眼看看,乌雅氏到底都做出了什么,你还在为他们说话!” 察觉到那个人越来越近,皇后有些无力的挣扎了一下,却怎么都挣扎不开,脑后的凤头钗摇晃一下,反s,he出一丝金光,却和主人一般有气无力。 “陛下息怒。” “朕无法息怒!” 这四个字像是挑破了皇帝脑海中的最后一根弦,南锦虚的眼神突然深不见底,握着他手腕的手骤然松开,却在皇后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扣住了他的下巴迫他抬起头来,咬牙切齿直视他的眼睛说道。 “皇后,难道你真要这么一辈子就这么躲朕下去么?!天天吃斋念佛不理后宫也就罢了!为了那些人你瞧瞧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到了现在了你居然还为他们说话?!你看着朕!回答朕的问题!” 皇帝的怒意无源无尽,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都万分可怕,像是有人若反驳了他的话,他就会把那人活活吞下去一样,但一直被他抓住垂着头不肯和他对视的皇后,却突然缓缓抬起头来,唇角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 “陛下,您忘了,臣姓乌雅,臣是太师太傅乌雅拓的庶弟,这是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 〇 “可你和他们不一样!”皇帝见他抬起头来,眼光在昏暗的殿内如同水波一样荡起涟漪, 深处却是死水一般的沉静,秀丽的面容上掺杂了几丝惨然的妩媚,一时间不由松了他的下巴,将他牢牢抱近怀中。 “情儿!你醒醒罢!不要再记挂着乌雅氏了,和朕站在一起,朕会……” 不等他将话说完,伏在他怀中无比柔顺的人就低低的笑了一声,手指一点点抬起,扳开腰上皇帝的手,仿佛有些承受不住的后退了两步:“陛下……不要用这样的语气来叫臣,臣已然不是当年的宫侍,陛下和臣也永远回不到过去了。” 皇帝眼看着他踉跄后退,再度垂下眼睛像是要逃避,按捺下去的怒火再度升了起来:“情儿!当年朕不过是欺骗了你,你又何必记恨到了现在还不肯原谅朕,虽然你刚进宫的时候,朕以为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可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朕对你一直……” 说到这里,站在桌案旁的皇后突然身体一颤,像是再也难以承受接下来皇帝的话,转身就要朝外走去,连方才乌雅朵的事情都不再说了,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皇帝却迅速上前搂住了他的腰,拽着他回身低头吻上了那没什么血色的唇。 两人在昏暗的殿中身形纠缠,没到片刻的时间,伏在一人怀中的人突然狠命一挣,长长的袖摆打翻了一边的笔洗,清水顺着桌案流下来沾shi了他衣上的流苏,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定定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唇边逸出了嗤笑。 “陛下如此纠缠于臣,倒好像陛下真的忘了,臣当年是为何而进宫的,陛下以为呢?” 听到为何进宫这几个字,皇帝的脸色在黑暗中迅速凝固,方才的焦急和担忧在一瞬间冷冻成冰,幽暗的目光在深深的黑暗中,冷冽森然让人不敢直视,站在他对面的乌雅情却反倒恢复了进门时的平静,面无表情的与他对望。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她已然背叛了你,你却还是在想着她!” 良久之后,仿佛殿内的黑暗都要凝固时,皇帝森然的声音才再度在殿内响起。 “朕知道是因为朕才将你从男子变成了女人,可朕这么多年来……这么多年来,朕的真心你都一点看不到么?” “您不必再说了。”听到这话,隐藏在金红色袖摆中的手指颤了一下,那张秀丽娇媚的面容霎时扭曲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死一样的沉寂,话语中带着深深的自嘲。 “臣的心,早在进宫的那一晚,已经烧成灰烬不知所踪了,留在这皇宫里的,只是一个空 壳。” 瞬间,仿佛被这句话给完全激怒,皇帝再度抓住了那只金红色的袖摆,手指几乎嵌到了那人的腰间,从外表来看两人仿佛紧紧相拥,可实际上却是皇帝死死箍住了怀中的人,不允许他挣扎一下,手指从他的脊背滑下,只听撕拉一声,金红色的皇后正装就被扯了开来。 第257章 宫闱秘事 耳边听到那撕裂的声音,乌雅情有些惊惧的睁大了眸子,还没等张开颤抖的唇,就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大力,脸颊贴在了冰冷的御案上,金簪顺着乌发落了下去,心底一阵冰凉,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还未到夜晚,没经过传召,在御书房中被当做低贱的男宠一般,被自己的丈夫扯开衣服按在桌上任意摆弄,对于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一国皇后来说,这是多么大的耻辱。 他扯了扯嘴角,却完全笑不出来,长长的发丝掩住他秀媚的侧脸,还有安静如死灰一样的神色。 但这样的事,这么多年来,却早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耳边再度传来的,是那人毫无温度的声音:“是么?朕倒要看看,皇后的心虽是属于那个不知好歹,早已被朕挫骨扬灰的女人,可皇后的身体,却是完完全全属于朕的,皇后想不想试 试?” 他早已疲累的不想再说什么,只觉得胸腹之间翻搅不停,沉沉欲呕十分难受,唇角却勉力扬起了讥嘲的笑容:“陛下您又是这样,臣早已说过,不论您做什么,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若是您觉得这副躯体您还未玩够,臣悉听尊便。” “皇后,这话——是你说的!” 看着黑暗之中,渐渐浮现的那个笑容,就像是被触到了逆鳞一样,此刻皇帝的神色,比凶厉的鬼魅都要可怕。 “千万,不要后悔!” 御书房内的烛火骤然熄灭,一直守在外面的大太监瞧见,不由担心的上前几步,小心翼翼的将耳朵贴上门,下一刻脸色却变了几变,仿佛明白了此刻里面正发生的事情,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后,抬手示意御书房外守卫着的人暂且离去,自己也后退了十几步,安静等待着皇帝再度开口说话。 天色尽黑,星子与月亮如同宝石镶在天穹上,此时万籁静寂,只有皇宫内属于正宫皇后的景仁宫中,依然灯火通明。 景仁宫内领头的曜女官低身带着一溜宫女停步在了层层的帐幔外,悄无声息的掀开一层层金红色的纱幔,走到床畔跪坐下来,看着刚被脸色难看的皇帝抱进来放在床上,一直昏迷着脸色灰白毫无声息,削瘦的身体上遍布青紫痕迹,手指无力垂落下来的人,忍不住垂下头来,抹了抹自己眼角的眼泪。 她自进宫以来就被皇帝派来侍候皇后,如今也有十年了……在这十年中,眼看着皇后成日礼佛,更不像是外面那些嫔妃不得宠只会拿奴婢生气,对比那些骄横之名在外的乌雅氏族人,皇后身上更像是身上从未流过乌雅氏的血。 可她后来发现,每一次皇后去见皇上,都就一定会这样回来,弄得满身都是难以启齿的伤,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床行走,那分明就是—— 曜女官垂着头握紧了手指,抬起头小心将皇后垂下的手指托起来,刚准备放回被褥中,脸色灰白的人就不安的挣动了一下,紧皱着眉头慢慢睁开了眼睛,涣散的瞳孔好一会才能看清面前的人,目光却在周围巡曳,嘶哑着声音问。 “……陛下呢……” 一切仿佛和她初进宫的时候没有丝毫变化,即使陛下那么待娘娘,娘娘一醒过来的第一件事,还是问陛下……曜女官强忍住自己要留下来的眼泪,小心不碰到皇后身上的伤口扶着他坐起来,这才垂着脸低声回道。 “回娘娘,陛下已经离开好一会了,方才已经翻了木贵妃的牌子,一炷香之前移驾进钟秀宫了。,, 听到这个回答,靠坐在床畔的人闭了闭眼,突然弯下腰来急促的咳嗽了几声,拨开眼前想要阻拦的曜女官,踉跄着站了起来。 曜女官心惊胆战的扶着只着一身内衫,面上都是冷汗摇摇欲坠的人走到窗畔,刚准备劝皇后赶紧回到床上去休憩,眼角余光却瞧见内衫下露出的小腿上,一丝丝殷红的颜色缓缓爬动,不由惊叫道。 “娘娘,您——您流血了!” “不碍事。”扶住窗框之后,皇后再度低身咳嗽了几声,面上却多了一丝血色,挥手道, “退下罢,本宫要一个人呆着。” 曜女官担忧的看着主子,又不敢违抗皇后的命令,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退后一步,快步出去关上了门,只留皇后一人站在窗畔,有些怔然的望着庭院中种植的牡丹花,手指下意识向前伸去,眼光渐渐迷离。 脑海中仿佛闪过刺眼的阳光,那人低头去看牡丹丛中的那一株黑牡丹,金丝袖摆在掠过他身边时,盈着满满的芬芳。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那人拍着扇子轻声咏,回头时眯着眼睛凑到自己身前来,搬起那盆罕见的墨色牡丹放在脚边,笑道。 情儿,这盆墨牡丹送你,你把自己送给我,这主意怎么样? 斜他一眼哼了一声,笑容却掩不住。 那盆牡丹明明是我种的,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跟我做交换? 扇子在他手上一开一合,仿佛是在衬托那人无奈的眼神,和故作可怜的目光。 哎,一盆牡丹都要斤斤计较,你可真小气!好吧好吧,不如这样——你把这盆牡丹送给我,我把自己送给你,这你总不亏了罢。 他倚在窗框上,眼前因回忆越来越模糊,手指仿佛就要触到那盆墨色的牡丹,鼻端蔓延出花朵的清香,话语却像是堵在了喉咙里:“对不起……是我又惹你生气,是我又骗了你,我不怪你……阿锦……” 曜女官一直焦急的守在门外走来走去,不时侧耳倾听着屋内的动静,直到片刻之后没有任何声响时,她终于有点急了,也顾不得皇后的吩咐,就推门走了进去,结果一眼就看到面上仍有泪痕,昏倒在窗下的人,顿时惊叫出声。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景仁宫内霎时因为她这一声叫喊,打破了本来就不宁静的宫墙。 说着已然去召幸木贵妃,其实一直在景仁宫外迟疑着不肯离去的皇帝,同样也听到了那一 声叫喊,立时变了脸色,不顾身边人的阻拦,抬步就向着里面走去,在一阵请安声中推开了寝殿的大门,看着曜女官正无计可施的扶着人,顿时脸色骤变。 曜女官看着再度人事不省的皇后,正手足无措时,眼前就骤然一黑,抬头一看,却是去而复返的皇帝低身抱起了皇后,小心将他再度放在了床榻上,额头贴了贴皇后此时褪去灰白变得嫣红的脸颊。 看着皇帝的动作,曜女官不敢打扰,可还是止不住害怕的低声问。 “陛下,娘娘他……” 皇帝直起身来,脸色十分难看,一边拉被子给怀中的人包紧,一边沉声吼道:“传太医,立刻给朕传太医!” 曜女官闻言,立时惊慌失措的跑出去叫太医,皇帝却低头去看昏迷不醒的乌雅情,手指拂过他眼角的泪痕,像是难以忍受一般,焦急的连声唤道:“情儿,情儿?!你醒醒,朕在这里,情儿!” 没有人再回答皇帝的话。 景仁宫的灯一宿未熄,大金后宫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白雾,飞檐跟着看不清楚,到了清晨时分,竟开始下起了绵绵的小雨,不一会就打shi了朝臣进宫的石板路,等到大部分的朝臣都进宫后,一身黑甲的大将军木泰看着今日早朝特赦,虽然已经被罢免了官职,却被皇帝召见的慕容昊,忍不住叹息一声,劝道。 “你年纪不过双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想一直为官为国报效,或是上战场勇猛杀敌立功,都莫要总是违抗圣意,要知道那可是天子,不是其他什么人。” “多谢大帅提醒,末将知道了。” “你这小子,听没听进话去我是不知,只是要娶那心上人却是抵死不改了罢。”木泰听他回的恭谨,脸上却无什么表示,就知道他没听进去,一时无奈,“可惜看陛下这架势,虽说你是为了这事把官都免了,皇上也不会特地食言。照本帅来看,还是凶多吉少。” 慕容昊听到这话,倒是略微皱了皱眉,想起昨日江洛玉从白府出来之后,一直含笑不语,也不告诉他到底和白氏认亲如何,自己也就没有出口去问,遇上白家那些少年少女时,也将他支开仿佛不想让他知道,心底就有点打鼓:“大帅何出此言?” 木泰看着他脸色变来变去,不知道他心里在想写什么,就拍了拍他的肩权作安慰:“不说了,上朝去,你会明白本帅话中之意的。只可惜了你小子,本帅原还想将家中及篇的孙女嫁给你,可谁知道陛下的心思却是那般,可真是不可小视啊!” 听到及篇的孙女这几个字,慕容昊浑身一整,想起昨日和白意凡在门前商量的事情,抿了抿唇后暂时抛到了一边——倘若江洛玉昨日当真没有顺利回归白家,这个约定也就作废了,若是已然回归白家,等到他们定亲之后他再去帮白意凡,也不算太迟,总之木泰的孙女到现下还未物色好人选,以白意凡的身世和官职定然配得上,不过就是牵线的事情。 朝臣走入昏暗的殿内,一旁点蜡的宫女们纷纷退下,代替的是带刀的侍卫分立两旁,慕容昊紧跟着木泰走在左侧武官行列中,目不斜视刚刚站定了身体,就听见大太监魏海拉长的尖声 “皇上驾到!” 第258章 帝子赐婚 皇帝金色袍袖从众臣的眼前掠过,走上高高的御座,回身端坐下来,面容虽像以往一般严厉肃然,眼底却浮现着深深的倦色,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坐在御座上的皇帝今日仿佛特别没有耐心,语气却还算柔和,“今日上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皇帝的话说完,朝堂上一阵沉默,站在慕容奇身后的乌雅炎却眸光一闪,好似猜到了什么,目光冷冷的看了不远处的慕容昊一眼,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笑意。 就在他回头去看慕容昊的时候,上首的皇帝几近在同时也看了一眼慕容昊,唇角终是扬起了一点笑容,起身朗声道:“若是无事,朕有一事倒要宣布。” “魏海。” 一边端着圣旨的大太监忙道:“奴才在。” 旦。 拿起明黄色,绣腾云的封赏圣旨,大太监深深瞧了垂着眼的慕容昊一眼,尖着嗓子开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昭武将军慕容昊边疆大胜,勤俭嘉勉,深得朕心,升从二品朝云大将军,留帝都内述职,边疆无有战事不得擅出。已故柔嘉长公主嫡双于近日找回,朕心甚慰,大赦天下,因其温良恭谨,品行贤淑,特赐宗室姓,封西华帝子,赐婚朝云大将军慕容昊,着礼部c,ao办,择日完婚一—钦此。” 西华帝子? 柔嘉长公主嫡双? 众臣听到这一道圣旨,纷纷为这圣旨的内容讨论起来,慕容奇担忧的看了慕容昊一眼,刚准备出列抢先开口,一身玄衣的人却已然无法忍耐,还没等殿上的议论稍稍平息下来,就低身半跪在地,加快了语速朗声道。 “臣回稟陛下,昨日宴会之上,微臣已然……” 不等他将话说完,朝堂之上顿时恢复一片寂静,众臣屏息凝神的垂下头不敢去触皇帝接来下的怒气,只有上首的皇帝眨了眨眼睛,换了一副饶有兴趣的神色,倒是没有立刻发火:“朝云大将军。” 慕容昊的话被他打断,一时间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皱着眉头回道:“微臣 在。” “可是不满意朕赐给你的这门婚事?” 慕容昊抿了抿唇,迎着皇帝的目光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应道:“回陛下,是。” “朕乃是金口玉言,若你不接这门婚事,便是抗旨不尊,满门抄斩的罪过,你可担待的起?”皇帝微笑着,语气却愈发冰冷,以至于话音还没落下,身为文官之首的丞相慕容奇已然跪了下来,深深叹息了一声。 “你推拒宁乐公主,朕已然不大高兴了,西华帝子乃是柔嘉长公主的嫡双,朕将他赐给你,还嫌你性情冰冷不解风情,可惜西华却偏偏中意于你,朕也无计可施。” 慕容昊攥紧手指,脑海中不自浮现那个人在阳光下带着些狡黠的笑颜,目光却触到不远处 慕容奇带着些恳求的目光,一时间心中不知什么感觉,却仍是咬牙不肯同意:“陛下言重了。 ” 他的话音坠地,极长时间的沉默,直到一阵宫门打开的声音渐渐响起,一个轻柔的脚步声从殿外迈进,停在了垂着头跪地,倔强的抿着嘴唇的人身畔,清朗的男子声音在空荡的朝堂上响起:“臣西华,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个声音,慕容昊瞬间全身一颤,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转过脸去看跪在自己身畔的人,却正好看到那人和昨日一般,带着淡淡微笑的美丽面容:“慕容将军,多日未见,可别来无恙?” 皇帝看着慕容昊一见江洛玉,就愣在原地的模样,心中有数的低咳了一声,含笑开口道:“朝云大将军,倘若你当真不喜西华帝子,朕可以做主将你们的婚约解除,你也就不必……”这一回不等皇帝的话说完,跪在下首的人已然一头磕在地上,声音里满满是心愿得偿的狂喜:“微臣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洛玉随着他一同低下头来,应道:“西华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便好。对了,朕还忘了说一件事……西华乃是今年上榜文进士,本又是男双,朕已然准了他入朝为官之事,从今日起,和以往文进士规矩一样,他依旧是翰林院编修。”皇帝满意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转,对着江洛玉摆手道,“下去罢,西华。” “等等。”眼看着江洛玉扣头谢恩,慕容昊眼光温柔的扶起他,乌雅炎的眸光渐渐深邃一一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柔嘉长公主嫡双,就是庆功宴那日看见的那个看起来身份普普通通的孟玉,更是那慕容昊的心上人。 如今看来,今日这一幕定然是那两人其中之一早已预料好的,也就是说,朵儿这算是结结实实被人耍了。他这个做兄长的,怎么能看着这两个人好过呢?更何况,乌雅氏的权威,从不允许任何人挑衅—— “陛下,臣反对,西华帝子既已然赐婚于朝云大将军,那便是个女双,自古以来从未有女双入朝堂之事,那岂不是女子也能登堂入室,进而混乱朝纲么?” 两人刚刚起身站稳,耳边就响起了乌雅炎理直气壮的反驳声,江洛玉抬起眼来,正好和他的目光对个正着,捕捉到他眼底的恶毒和嘲讽时,唇角的笑容反而更深。 “乌雅大人此言差矣。”他暗暗握了一下身畔人的手,抬步上前拱手,对着上首皱起眉头的皇帝,声音在此时静寂的朝堂中响起。 “大金国祚三百年绵延,开国之时懿德皇后也身为女双,可却与崇武帝一同上朝听政,朝堂之上并称双圣,可见女双上朝早有先例,而说起乌雅氏——乌雅大人可是忘了,就在先皇在世时,最为宠信之臣乃是左拾遗乌雅泽,那位乌雅大人可还是嫁过的寡居之人,请问乌雅大人,您的那位叔叔,究竟是男双还是女双,可否解惑一二?” 这几句话一出,本来脸色严厉的皇帝眼底顿时闪过笑意,连本来紧张的想要上前开口,支持皇上的慕容奇也目带赞赏的瞧了江洛玉一眼,又含笑望了站在他身畔的慕容昊一眼,抚着胡子不说话了。 说起大金皇帝是否让女双上朝,其实本不是大问题,因大金世家林立早形成幕僚之制,幕 僚中既与主家保持婚姻纽带关系,又可身为男子入得朝堂的女双,一直十分受世家欢迎,让女双去做地方小官或是处理某些世家y私之事,几乎已成了各大世家暗中默许的行为。 先皇时乌雅氏皇后不得宠,生下的那位皇太子又不长命,为了保持住皇帝和乌雅氏的关系,乌雅氏令乌雅炎的嫡亲叔叔乌雅泽暗中杀死夫主,寡居后表面担任了左拾遗,实际却成了先皇的床榻之臣,二十多年前乌雅泽身怀有孕,为了让有着皇帝和乌雅氏血脉的孩子继位,大力屠杀先皇的子嗣,后来被一个普通的皇子暗算,死在一杯毒酒之下。 而那个普通的皇子一年后继位为帝,就是现在的大金皇帝南锦虚。 江洛玉方才的最后一句话,明显已然带着嘲讽,尖锐反问先皇时乌雅氏乱政之事,立时让乌雅炎变了脸色,抬手指着他冷冷喝道:“你——” 后面的话他还未说出,一个玄色的身影就突然跨前一步,目光如刀般向着他看来,挡在了江洛玉面前,一副维护到底的模样,乌雅炎看到他脸上森然的神色下意识一顿,眯着眼睛扫视了他们两人一眼,冷哼一声放下手来,眼底的神色却愈发恶毒y厉。 这一番争论,顿时引得朝堂上再度议论纷纷,吏部侍郎瞧见了慕容奇的眼神,连忙点了点头,先迈出一步抬手道:“微臣认为,女双入朝堂并无破坏朝纲如此大的罪名,皇上尽可随心自主。” 慕容氏的人说话了,乌雅炎身后的另外一人跟着迈出步子,反对道:“陛下,臣却认为,乌雅大人所说有理,女双入朝毕竟极少,此事还请皇上三思。” 这两人一说话,朝堂上就像是捅了个马蜂窝一样,好几个官员出列,一个个梗着脖子争论起来。 “臣也附议乌雅大人,请皇上三思!” “臣同意皇上看法,乌雅大人是小题大做。” “陈大人,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女双入朝不是小事,定然要思虑再三才能下决定……” “行了,都给朕闭嘴!”眼看着事态越大,朝堂上吵吵嚷嚷的不成样子,慕容氏和乌雅氏几乎当堂就要掐起来,一直站在上首闭目养神的皇帝一拍椅柄,挥袖就朝着台阶下走去,“朕已决定,此事无须再议!退朝。” 大太监紧跟着皇帝身后,高喊道:“退朝!” 底下的人仍旧意犹未尽,像是乌眼ji一样互瞪着,一直到皇帝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殿中,都未曾放弃这种幼稚的行为,看的跪在殿门口不远处的江洛玉一阵无奈,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乌雅炎的背影,手指却在此刻被握紧。 他转过头来,正好装上那人闪烁着光芒的玻拍色眸子,不禁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259章 乌雅亡后 下朝之后,皇帝连身上的朝服都未褪下,就再度起驾景仁宫,脚步声在寝殿门口响起,接着是魏海拔高的声音,将正在低身擦拭仍然昏迷的皇后白晳瘦弱手腕的曜女官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对着皇帝行礼。 皇帝皱着眉头走到榻边,看着依旧躺在雪白的蚕丝被中,脸色嫣红嘴唇发青的人,接过了曜女官手上的巾帕,细心的覆在昏迷的人额头上,叹了口气:“皇后在朕走后,还是这副模样?,, “回陛下,您走了之后,娘娘就开始挣扎,好似知道您不在这里了,方才被子掉下来好几次……” “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生病就挣被子。”南锦虚闻言,手指带着怜惜拂过那人苍白的眉眼,半抱着他坐了起来,再度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脸色变了又变,刚在朝上的好心情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低吼道。 “来人!” 魏海听到声响,瞧一眼候在门外大气都不敢喘的太医们,忙应声道:“陛下,奴才在。”门后传来皇帝带着愠怒的声音:“皇后从昨日朕来过之后就一直烧着,到现在还不退烧,太医院那些人究竟是干什么吃的!召他们过来!” 魏海听到皇帝震怒的声音,面带怜悯的看着头冒冷汗的太医们,抬手推开了寝殿的门,扬手道:“诸位太医,皇上叫了,请罢。” 眼看着那些头发花白的老太医在自己面前跪了一地,颤抖着不敢抬头,仿佛自己怀中的人真有着什么难以治疗的大病,南锦虚气不打一处来,目光森冷的指着其中最考前的一个太医问道:“朕问你们,让你们医治皇后,皇后为何一晚上都没有醒?” 跪在最前面的首席太医察觉到皇帝的指尖都要戳到自己脑袋上,慌忙磕了个头,哆哆嗦嗦的回答道:“陛下,恕臣直言,皇后……皇后娘娘自从那次破宫过后,又服用过损伤身子之药,多年忧心难以排解,常常思虑过重劳心费神,陛下您又……您又时常对娘娘……” 说到最后,老太医小心翼翼的窥看了一眼神色诡异难看的皇上,又瞧了瞧脖颈处还带着青紫痕迹昏迷不醒的皇后,咽了口唾沫。 听到这话,皇帝不着痕迹的抱紧怀中的人,冷声道:“说下去。” 老太医喏喏应是:“是,娘娘的年岁不小了,虽然未曾生育过,但常年失眠难以入睡,又不按时服药,身子极其虚弱,再也禁不起您这么折腾下去,这次并非什么大病,娘娘只要认真调养就会好起来……可要是这样的事情再来几次,怕是神仙都救不了。” 提到破宫两字,即使是在昏迷之中,伏在南锦虚怀中的人身体都颤了颤,皇帝仿佛跟着想起了什么事,眸光一瞬间暗淡下来,低头吻了吻怀中人的眉心,瞬间有些无ji,ng打采的应道:“朕知道了。” 说罢,皇帝将怀中的人放了下去,站起身来立在窗畔,再度指向老太医:“你下去,再开一副皇后的补身方子,做成丸药吞服,皇后怕苦,总让他喝汤药是喝不下去的。从今以后,你就是景仁宫的专属太医,要是皇后治不好,你就给朕提头来见。” 老太医闻言,诚惶诚恐的低下头:“臣遵旨。” 等到太医都退下后,皇帝一人独自站在窗畔“来人。” 曜女官胆怯的从帘幕后走出来,跪在床榻前:“奴婢在。” “好好照顾皇后,若是他醒了,第一时间来稟报朕,朕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之皇后,若是你稍稍耽误,朕可饶不了你!”说罢这话,皇帝抬步准备离开,却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目光转向躺在床上的人,扬声道。 “魏海!” “奴才在。” “有一件事,立刻给朕去办。”皇帝看了一眼,便侧过身来向寝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低 第3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8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38节 声问道,“宣慕容老家主及其夫人,朕仿佛记得……这位夫人是苗疆圣女,更是使蛊的高手? ” 大太监闻言,立时点了点头,悄声道:“回陛下,您好记性,确是如此。” 皇帝面色略微缓和了些,眼底闪烁的光芒让人心惊:“那就好,秘密宣他们二人,并且令那位夫人……” —下了朝,江洛玉和慕容昊就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朝着御书房走去,不一会到了御书房门前的凉亭里,却不见属于皇帝的金色銮驾,江洛玉疑惑的皱了皱眉,和身畔的玄衣人对视了一眼,含笑问道。 “公公,陛下宣我前来觐见,怎么……” 那小公公听见他问话,不敢得罪刚刚得宠的西华帝子,立时应道:“回帝子的话,本来陛下快要走到这边来了,可是途中因为担忧皇后,陛下转道去了景仁宫——皇后自昨夜就高烧不退,陛下十分担心,自是会来晚些,帝子还要多多担待才是。” 江洛玉闻言眼光一动,面上却仍是客气道:“多谢公公,玉儿知道了,必然不会给陛下惹麻烦,还请公公放心好了。” “帝子这么说,咱家就放心了。”小公公见他不为难自己,立时也多了几分笑,对着身后的宫女们命令道,“帝子在这里稍做歇息,你们可不能偷懒,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给帝子奉茶上点心?!” 宫女们听见训斥,俱都低身行礼道:“是,公公。” 江洛玉被那公公引在凉亭中坐下,低头拿起茶盏时,只觉得自己手腕一热,偏过头去一爱看,果不其然是那张俊美到过分的脸庞,慕容昊悄悄凑近了他几分,却和以往一般一言不发,只是细细的打量着他,笑容浅浅。 江洛玉被他打量的全身发烫,掩饰般的低头抿了口茶,抚了抚自己第一次穿着的女双帝子服侍,又顺了顺袖角长长的金色流苏,无视那人愈发炽热的目光,反倒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照皇帝下朝后这番行为看来,这位乌雅氏一族所出的第二位皇后,代替了生下了大皇子南静隆和四皇子南静麟的第一位乌雅氏皇后,好似很得自己这位皇帝舅舅的宠爱啊。 说起南锦虚的第一任皇后,可是乌雅氏现任族长,丞相乌雅拓唯一的嫡亲妹妹,也是乌雅拓父亲唯一的女儿,南锦虚刚坐上帝位的时候位置不稳,又因为身份卑贱,虽然手握兵权的白家支持,却无法忽视乌雅氏一族的力量,无奈之下只好娶了乌雅拓的妹妹为皇后。 听说那第一位皇后的性格和这一代嫡女乌雅朵十分相像,都是娇蛮傲慢又唯我独尊,一进 宫后十分争气,一口气就生下了大皇子南静隆,一时间乌雅氏的地位在朝堂上无人可以抗衡,连刚刚坐稳帝位的南锦虚都不得不避其锋芒,皇后更是在后宫几乎独宠。 可即使如此,南锦虚却没有让这位皇后得意几天,先是和大泷交战,作为条件唯一的子嗣南静隆被送往大泷当做质子,没有几日皇后身边最看重的女官又怀上了皇帝的龙种,晋封为贵人,这些事一下将这位蛮横的皇后气了个半死,更开始疑神疑鬼,皇帝又趁她防备自己宫中人时,接连宠幸了几位番邦美人,让其中一位美人也怀上了龙种。 二皇子三皇子接连出生后,皇后已经气的口角冒烟,可就在朝堂上众臣以为她即将会失宠时,她却奇迹般的怀上了四皇子,又弄死了两位皇子的生母,乌雅氏得以再度把持朝政,但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位皇后千护万护的四皇子,却在生产的时候要了她的性命。 皇后难产而死后,乌雅氏的权利大受打击,族内又找不到适龄女子接替原本皇后的位置,听说是当时只有二十岁的乌雅拓献计,将自己的庶双弟弟送进宫中,这就是现下乌雅氏的第二位皇后了。 第一次听说这位继任的乌雅氏皇后是个庶子时,他曾经在南静隆面前大吃一惊,然而南静隆却很不以为然,虽说嫡庶之间分别不是一点,可凭借着当时乌雅氏如日中天的权势,即使是庶子,皇帝也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江洛玉一度以为对于这位皇后,皇帝心里定然是引以为耻的,却没想到—— 以乌雅氏的身份,能够得到向来讨厌乌雅氏一族皇帝的这般宠爱,不是本身与皇帝相爱且也与乌雅氏对立,那就是手段高超到连皇帝都蒙蔽过去了,那这位前世皇帝死后就紧跟着病逝的乌雅氏皇后,究竟是其中哪一种人呢? 江洛玉心思百转,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白皙的手指在桌子上一点一点,坐在他身畔的慕容昊仿佛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和疑惑,不由敛去了玩笑的神色,更加握紧了他的手指。 就在江洛玉察觉到手上的温度,想要抬起头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时,两人耳边却同时响起了尖利的太监声音。 “皇上驾到!” 瞧见南锦虚明黄色的身影朝着这边来了,两人连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皇帝面前低身下跪:“臣(微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含笑的扫了他们一眼,抬手扶起了江洛玉,却仿佛没看见一边的慕容昊一样,眼光慈爱:“玉儿快起来。” 第260章 异样心思 江洛玉站起身来,躬身应道:“多谢皇舅舅。” 皇帝恩了一声,这才有些不情愿的将目光挪到了仍然跪着的慕容昊身上,挑了挑眉毛:“朝云大将军,凭你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朕就让你多跪一会以做惩戒,你可心服?” “微臣不敢有怨言。”慕容昊垂着头,江洛玉看不见他的神色几何,却能听出来他心情愉悦,连着语气都上扬,“陛下将帝子许配给微臣,微臣感激涕零,就算让微臣一直跪着,微臣也心甘情愿。” “倒是长了一张和慕容丞相一模一样的嘴,花言巧语。”皇帝听到他的话,忍不住摇了摇头,忍俊不禁的瞧了身畔的江洛玉一眼,抬袖道,“行了,起吧。” 慕容昊站起身来,与江洛玉一同在皇帝身后进了御书房,等到皇帝坐下之后,十分乖顺的贴着门站在那里,直到皇帝再度开口。 “来人,赐座。” 瞧着两人坐下,皇帝这才带着些满意的点了点头,扬起桌案上的一枚金红色帖子,言道:“朕昨日已着钦天监对过你们的生辰八字,方才下朝的时候,慕容丞相也已经将庚帖递到了礼部,礼部侍郎将你们的婚期定在三个月后,到时朕会为你们主婚,玉儿。” 江洛玉却没想到叫他们两人来此,竟是为了婚期,闻言有些怔愣,良久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应道:“在。” 皇帝把他的怔愣看在眼中,唇角的笑容愈发深了,方才在景仁宫中的y郁一扫而空:“朕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帝子府,是原本朕想要送给你母亲,结果却没能来得及的那所府邸——不管你出嫁之后,到底是要跟着你的驸马去慕容家,还是一同住在帝子府内,你们自己商量就是,朕就管不了了。不过在出嫁之前,你就住在帝子府内罢。” 江洛玉闻言,又看着大太监端上的那一张薄薄的金帖,低声谢恩:“谨遵舅舅旨意。”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目光又转向玄衣人,语气就冷了些:“慕容昊。” “微臣在。” 皇帝神色淡淡,语气也不算和善:“听说你这帝都第一美男子的名头,似乎惹了不少的风 流债?” 听到这话,还听不懂的那就是傻子,玄衣人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微臣惶恐。” “以前的事朕管不着,也不想管,只如今你已订了亲,就该知道如何去做。” “微臣遵旨。” 得到满意的答案,皇帝站起身来,拍了拍江洛玉的肩膀,略微皱起眉头:“玉儿,今日因翰林院之事,乌雅氏定然盯上了你,当年乌雅拓向朕求取柔嘉,朕没有许配给他,如今你定了亲事,又是柔嘉的嫡子,这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可也不短。” “皇舅舅所言,玉儿早已知晓……11?是尚未成亲之前的这三个月,玉儿和将军定然不会太平,那些牛鬼蛇神这下都要来了——不过这一次,玉儿不会让他们轻易如愿,不但如此,还会给他们搭个戏台。” 江洛玉心念百转,回身一礼:“说不得,要请皇舅舅看一场好戏。” 南锦虚看他神色淡然,仿佛已有把握,眸底不由掠过一丝惊诧,随即饶有兴趣笑道:“那 ,朕可就看玉儿的了。” 出了皇宫内院,江洛玉目送着慕容昊向兵部去了,自己微微敛下眉目,手指摸了摸胸口处悬挂着的那块石头,转身朝着翰林院的方向走。 一进翰林院的府门,守门的两个侍卫就对着他低身行礼,江洛玉略微点头算是回礼,低声询问了正房的位置后,就抬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停步在大门口准备抬手敲门时,屋内却先传出了带着担忧的议论声。 “唉,也不知那位西华帝子到底是何等人物,不仅是个女双还被特许入朝堂,要是骄傲跋扈的性子,我们这小小的翰林院怎么盛得下啊!” “古大人,您就放心罢,虽说那位是天潢贵胄,可毕竟是个女双,向来不过是心血来潮,闹一闹也就过去了。” “王兄说的是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当真惹急了我们,大不了一状告到陛下那去,就算是这位帝子再受宠,也不能就这么扰乱朝纲罢。” 扰乱朝纲这么大的罪过,还没等他来呢就扣脑袋上了,江洛玉一时间哭笑不得,也顾不得接着听下去,就抬手推开了大门。 “谁?!” 门吱呀一开,门内的众人都是一惊,转脸去看的时候,正好对上江洛玉带笑的面容,一个个都露出了狐疑的神色,而站在门口的人抿了抿唇,刚准备开口说话时,一个身影却从角落处一下就窜到了他身前来,抓住了他的手腕,话语中带着些兴奋。 “孟兄?你来了!怎么前几日说是到翰林院来报备,你怎么现在才来?” “那日我有事耽误了,后来……后来又发生了些事情,这才耽误了。”江洛玉察觉到他握紧自己的手腕,热度异常的高,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脱开他的手,含笑退了一步,道,“瞧,我这不是前来翰林院了么?不要担心了。” 华潜一身翰林院编修的衣服,刚准备接下去问的时候却觉得手心一松,才发现江洛玉脱开 了自己的手,仿佛也有几分疏离神色,心底不由升上几分失落,面上强笑道:“说的也是…… ” 话音未落,他的眼光下意识还是向着江洛玉身上溜,一看见他穿着与平时不同,心底顿时打起了鼓,脸色有些不着痕迹的发红,试探道:“哎?你前来报备,怎么穿着一身,穿着一身双子的衣服——” “我是双子,前来报备自然要穿双子的衣饰了。”江洛玉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月白色带着金边,两袖坠下长长金色流苏的帝子正装,心想还好已然卸下那带着长长金穗子,上坠几种珠玉的头冠,换了自己熟悉的银冠,不然此时还不定出什么岔子。 心中念头转了几次,江洛玉扫了一眼周围听到华潜的话,仿佛猜出了什么脸色尴尬的众位翰林院大人,抬手行礼道:“静玉,见过各位同僚。” 华潜后知后觉,仍然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孟兄,你不是叫孟玉么,怎么又变成静玉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华兄。”江洛玉对他的迟钝稍稍有些无奈,眼角余光却看着周围的人脸色都变了,话就接着说了下去,“这几日来,我见得多年未见的亲人,因此改了自己的名字 ,此时名为南静玉。” 话音刚落,除了仍后知后觉的华潜以外,其他的人纷纷跪地齐声行礼道:“下臣参见西华帝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听到西华帝子这四个字,华潜整个人都是一颤,紧跟着也跪在了地上,只是神色突然涌起了一丝诡异之色,手指也一直颤的不停,眼底仿佛充斥着狂喜和爱慕,被他身边的一个年轻的同僚看见,立刻细细打量了他一眼,又看向含着笑容站在不远处的江洛玉,眼神不着痕迹的闪了闪。 江洛玉站着,所以没看清这一切的波涛暗涌,抬手客气道:“不必多礼,今后我们都是同僚,这些俗礼就不必行了,快请起请起。” 翰林院的人方才正在说他的坏话,此时遇到真人多少有些尴尬之色,只有华潜站起来之后,依旧和方才一般走到江洛玉跟前去,毫不怕生的再度拽住了江洛玉的手腕,哆哆嗦嗦极度兴奋的问道:“孟,孟兄,你……你就是……那个西华,西华帝子……” “怎么,不过是换了个身份,华兄就不认识了?”江洛玉瞄见他拽着自己的手腕不肯松手,手指还神经质的颤个不止,眸光慢慢深了些,突然之间面上仿佛覆了一层纸,神色模糊的看不清楚,“好了,叙旧已过,有什么事情,等到午膳的时候再说罢。” 华潜看他要离开自己身边,走向方才出言的几位大人,却好似不舍得放开他的手,下意识更握紧了那柔软温热的肌肤,还悄悄摩挲了一下:“孟兄,啊不,帝子殿下,我,我有件事…? 察觉到他的动作已然逾矩,江洛玉手腕一震用上了内力,一下就抖开了他的手,面上却仍是平和的笑容:“怎么了?” 被他一下甩开手腕,整个手都苏苏发痛的华潜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胆怯的后退了两步,掩饰住自己带了点受伤,深处爱慕夹杂黑色欲望纠缠不休的目光,喃喃道:“……没……没什么……” 在他身畔不远处那个年轻同僚见此,目光转动间却不小心和江洛玉含笑的眼神对个正着,立刻讨好般的笑笑垂下脸来,眼底却闪过了诡异之色。 一个时辰后,日光愈来愈烈,翰林院中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走出了大门,快步上了马车朝着外宫门外行驶而去,在宫墙里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后,停在了内城的入口处,乌黑的令牌从车帘后伸出,其上镌刻着“乌雅”二字。 第261章 的确可恶 “哦?”乌雅氏府邸一个豢养小鸟的偏苑内,乌雅炎正拿着逗鸟木奉面无表情的去逗上蹿下跳的黄鹂,听到刚从翰林院出来,就来向自己报信的人,神色若有所思,“你是说,一个名为华潜的翰林院编修,与西华帝子是旧识,并且好似还和帝子的关系不同寻常?” “是,大公子。”那报信之人并未乌雅氏中人,不过是在新科进士中了之后,乌雅氏笼络而来的眼线,闻言立刻回答道,“虽不清楚那帝子是如何想的,可是那姓华的编修,肯定对那帝子心中有念。” “有念?有念便好!一个人若是有了不该有的念头,就很难阻止了。”乌雅炎抓起一把鸟食在那黄鹂面前晃了一下,却又不给它吃,晃了几次过后那黄鹂终于怒了,飞起去啄乌雅炎的手指,却被他回手打落在地,挣扎了两下就没了气。 看着那只没气了的黄鹂,和眼前喜怒不定的乌雅炎,那报信的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耳边却再度传来乌雅炎沉凝的声音:“既是如此,你该知道怎么做,无须我再吩咐。” “谨遵大公子之命。” 等到那报信之人一走,乌雅炎随手将鸟食洒在石桌上,淡淡开口问道:“慕容昊那边如何 ?,, 他的声音未落,一个小厮就从廊柱后左钻又钻的出来,低眉顺眼的回稟道:“回大公子,慕容昊那小子不必我们去添麻烦,就已经麻烦很大了。” 乌雅炎挑了挑眉,又瞄上了另外一只黄鹂,迈步走了过去,接着和刚才一般用逗鸟木奉去逗,好似对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那是为何?说来听听。” “大公子是知道的,慕容丞相的嫡亲二弟,礼部尚书慕容涛的嫡妻刘氏,家中有一个未嫁的侄女,一直想要嫁给慕容昊做嫡妻。虽然慕容奇一直没有答应,可刘氏一直在其中撺掇,而且那刘氏女子虽说比不上四大家族的女子,可也算是个身家清白的世家女,若是慕容昊与她有了什么落人口实的事,即使做不了慕容昊的嫡妻,也一定能做侧室。” “……不过一个侧室而已,确是个小小的麻烦。” 听小厮说完了这么长一段话,乌雅炎的神色这才稍微的变了变,放下手中的逗鸟木奉,随手将鸟食撒了出去,引得一群鸟儿啄食,话语中却带了几分轻蔑不屑,说完之后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东西,眼光骤然一暗。 “不过若这也算是教训,未免也太轻了些——听说我的槐夫人有个漂亮的妹妹,你立即将她给我叫来,还有她那个养在府里的妹妹。” 那槐夫人是前两日乌雅炎刚收的小妾,因会变两手戏法让乌雅炎看着有趣,这几日分外得宠,小厮不知道叫她来要做什么,却知晓自家主子不希望下人多嘴,便毕恭毕敬的回答道:“是,大公子。” 小厮的身形渐渐消失在远处,余留下的人薄薄唇瓣在黑暗中,慢慢勾了起来。 日头落下,天色渐暗。 江洛玉站起身来,检视了一下自己桌上的几本奏章和存档,开始一一归并到一边的架子上,他一起身,坐在他身边的几个人就忍不住去看他的背影,大部分人已经褪去了惊讶和好奇之色,有些目光已经变得友善。 第一天与西华帝子共事,留在翰林院中的几位老大人看向不远处正在整理文书的江洛玉,眼底在他初来时有的慢慢警惕已经消下去了不少——毕竟正经的皇亲国戚他们见过许多,可像是西华帝子这样毫无架子,当真耐心去做份内之事,身份又如此高贵的人,可是他们见过的第个。 等到他整理完毕,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眼光下意识在屋内转了一圈,随即落在了角落处自从他来之后,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的华潜身上,上前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唤道:“华兄,华兄?” 华潜正低头看着面前的卷宗,听到他的声音,手指瞬间颤抖的差点把卷宗给撕开,片刻后才稳定了心绪,抬头站起身来准备低身向他行礼,同时脸上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参见帝子。” “方才都说过了,不必多礼。”江洛玉看见他的神色,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扫了一眼周围投过来的目光,柔声道,“我们出去说。” 华潜闻言,看着他说罢后,就转过身去月白色的背影,手指在袖中狠狠攥起,几乎要攥出了血,这才抬步跟了上去。 “有件事,玉儿想请华兄帮个忙,不知华兄意下如何?” 两人刚一出翰林院内院的大门,走到没有守卫的角落处,江洛玉便施施然转过身来,含笑望着他,犹豫了片刻后开口问道。 华潜唇角泛起一丝笑容,好似有些苦涩:“帝子和下官本是同窗,身份又千差万别,帝子不必询问下官,直接吩咐便是。” 江洛玉十分认真的端详了一会他的表情,美丽的面容仿佛罩上了一层烟雾,怎么都看不清神色:“若是如此,在说那件事之前……有一件事,静玉倒是很想询问华兄。” 华潜注视着他,眸底带着深深的痴迷,强烈到江洛玉再度皱起了眉头:“帝子请说。” 不过仅仅片刻,江洛玉就已然回复以往的淡淡神色,无视那炙热的眼神,含笑接着问道:“不知华兄,可有恋慕之人?” 这句话话音未落,华潜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凝,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拳,整张脸都剧烈扭曲起来,眼神更是带着难以掩饰的哀色,江洛玉瞧见他如此神情,仿佛有些讶异:“华兄这样的表情,莫不是静玉唐突了?” 华潜抿了抿唇,眼光依旧直直的看着面前的江洛玉,没有挪动半分,只是眼光愈发复杂:“帝子此话,确是将华潜吓着了……华潜,曾有一个心上人,可现在……” “华兄不像静玉”这一回不等他说完,江洛玉却突然开了口,眼底盈起了温柔之色,话语中带着淡淡的喜悦,整个人神色为之一变,“静玉不仅已有了心上人,并且三月之后,就要同他共结连理了。” 这话一出,华潜垂下了头,面上神色愈发扭曲,早有预料般苦笑道:“那人……可是帝子赐婚的对象,朝云大将军?” “不错。”江洛玉肯定的点了点头,目光中似含有深意,“所以静玉才问,华兄是否有心上人,又能否帮洛玉一把?” 华潜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颓废的闭了闭眼睛,心底一片冷意,再度睁开双眼时,眼底一片 幽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帝子不必再试探华某了,即使以前有过心上人,现下也已然没有了,帝子不必担心——有什么事情,尽请吩咐便是。” 江洛玉见他一下子就变得如此平静,神色却不像以往一样自然,薄红的唇极轻的逸出一声叹息,知晓两人之间大抵是回不到同窗好友的时候,却也并未露出失望之色,仅依旧抬手应道:“华兄客气了。” 出了翰林院大门,江洛玉临上马车之时,不由深深看了一眼那悬挂着翰林院三个大字的牌區,眸光不由深了些,笑容淡淡的放下了车帘。 “走罢,去白府。” 坐在车前的眠星闻言,低低应了一声,马车在翰林院前掉头,朝着不远处伫立的宫门口行去,只留下一双带着y霾的眸子从黑暗中透出,紧盯着那颠簸着走远的马车,一直看到马车消失无踪,这才缓缓离去。 马车出了皇宫,正走在宽阔的大道上,朝着内城白氏走去时,本来不算喧闹的大街突然传过一阵争吵声,坐在马车前的眠星瞧见是前方必经之路上发生了争吵,不由面带忧色的侧过身来,刚准备对掀起马车帘的江洛玉稟报,就听见江洛玉低低的叹声。 “来了。” 那两个音仿佛被含在喉咙里,眠星没能听清楚,下意识疑惑的仰头追问道:“帝子,您说什么?” 江洛玉含笑摇了摇头,指向那发生争执的地方,示意车夫向前赶车,好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什么,你下车去看看罢。” 眠星得了江洛玉的话,立即跳下马车向着人群内走去,不一会才满脸愤慨的走回来,对着江洛玉稟报道:“帝子,那里面是一群人在逼迫一个姑娘,那姑娘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孤孤单单却长得很漂亮,那些人说是姑娘欠了钱要还债,可那姑娘给了他们钱他们也不走,看着好像要占那姑娘便宜,连衣服……” 说到这里,想起方才看见的景象,眠星忍不住有点红了脸:“连那姑娘的衣服都扯开了,那姑娘哭着不肯一直挣扎,被这么多人瞧着,他们却还在逼迫那姑娘就范……欺负一个没能力反抗的孤女,真是可恶!” “可恶?”江洛玉听他三言两语的叙述完,手中的骨扇拍了拍,唇角的笑容深了些,话语中多了些感慨,却仿佛不是对那姑娘的遭遇,而是为了别的什么。 “的确可恶。” 第262章 刘氏暗算 眠星看着江洛玉此时的神色,有些摸不透主子心中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停顿了一会后试探性的问道:“帝子,我们要不要……救救那个少女?” “自然要救。”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话音刚落,江洛玉便放下了马车帘,淡然的声音从车帘后响起时,愈发显得模糊,“若是不救,我可就不能给皇上,一场好戏看了。” 眠星皱了皱眉,不明白江洛玉话中的含义:“帝子,您说的话……我越来越不懂了。” 车中的人低笑一声,却不准备再做解释:“好了,也不需要你懂,快去救人。” 一听见要救人,对那孤女起了些怜悯之心,抑或是第一次看见女人当街被扯破了衣服,哭喊着求救的眠星,闻言立时应了,转身就朝着来的方向走去,微风正好扬起他背后掩住的马车帘,露出其后江洛玉神色不定的面容。 就在江洛玉的马车停在内城和皇宫中间夹着的大道上时,此时的一墙之隔的内城,慕容氏内宅靠右的偏苑中,一个身着艳红色灯笼裙月白腰带桃红小袄,头上戴着双翅琉璃蝴蝶簪,大约十五六岁的女子正一边拿手帕捂着眼睛,一边快步朝着院子里跑。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见她越跑越快,实在跟不上她的脚步,不由停下来喘了口气,就这点功夫的时间,那女子已然跑进了院子里,毫无教养不顾守在门前大丫鬟的阻拦,一把推开了紧闭的房门,大声叫道。 “姑母,姑母!” “这又是怎么了,哭哭啼啼的过来。” 听到哐当一声推门的声音,慕容涛的正房太太刘氏就知道这又是自己那个骄纵小心眼的侄女来了,耳边又听到嗡嗡不断的哭声,下意识站起身来抚了抚胸口,这才望向此时连妆都哭花了,脸上一片红红白白好不狼狈的侄女,对着身边的嬷嬷吩咐道。 “还不快给小姐找个杌子让她坐下,都看着不做事,像什么样子!” 屋子里的主子一发话,不管是嬷嬷还是丫鬟都动了起来,该给那刘小姐搬杌子的搬杌子,该给上茶点心的上茶点心,之后就迅速退了出去,几乎不发出一丝声音,偌大的室内只能听见刘小姐不停的吵闹哭泣声,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姑母,呜呜呜,你要为我做主啊!” 刘氏不大乐意听她哭闹,只是想着这个娘家侄女还有些作用,因此面色还不算太难看,闻言立即抬起眼来,知晓她到底是因为什么闹起来的,故意问道:“你过来姑母这里,可是为了那赐婚的事?” 刘小姐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一听见赐婚这两个字,苦恼的更大声了,这次还带上了刺耳的咒骂:“姑母,您一定听说了消息,昊哥哥,他,他要娶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娼妇!叫西华帝子的女双,那我……我可怎么办啊姑母!” “别着急,姑母有办法。”听她将堂堂帝子骂做娼妇,刘氏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显然是已经司空见惯了,只是在提起这件事时,不由也想起当初自己将这个侄女接进府内,又忍受她这么长时间的目的,一时间心中也是窝火。 “只可惜,本来姑母想让你做他的嫡妻,也好牢牢把握住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以防他以后若是不肯乖乖将慕容氏嫡长子的位置让给我的诚儿,你也就能帮姑母一把——却没想 到皇帝这么看重他,居然给他赐了位帝子。” 那刘小姐移开自己面上的绢帕,露出其后掩盖的容颜——平心而论,她的面容还是有几分姿色,不过神情过于尖刻狠毒,那一点点的美丽都扭曲的不成样子,闻言她竟不担心刘氏让自己嫁给慕容昊只为了谋夺嫡长子的位置,只关心自己还能不能嫁给慕容昊。 “姑母,那就是说,我,我不能嫁给他了么?”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刘氏很清楚自己的侄女心中在想些什么,不由暗暗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在世家中勾心斗角多年,刘氏很清楚刘小姐不过是看上了慕容昊那张俊美的面皮,其余的什么都不想,几乎等同于一个白痴,若是当真嫁给了慕容昊,大房不必她去捣乱都会天天后房起火。 想到这里,她不由和颜悦色的拉住了刘小姐的手,试探问道:“好孩子,姑母问你,你可愿意做他的侧室?” “只要能够呆在昊哥哥身边,细眉愿意。” 刘氏见她笃定的点了头,心顿时放下一半,满意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那就好,你要知道,你的身份虽也高贵,但毕竟比不得皇帝所封的帝子,就算这个帝子是有名无实的也是一样,所以你只能做侧室,不能打正室的主意。” 刘小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转瞬间她脑海中灵机一动,眼神也骤然变得恶毒起来,突然压低了声音对面前的刘氏问道:“那姑母……若是,若是那帝子死了的话,细眉是不是就能做……” “别动这样的歪心思。”这一回不等她说完,刘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吓得刘小姐不敢再说下去,“帝子身份尊贵,可是上了皇室玉牒的,若是一旦谋害帝子被圣上所知,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刘家可不是慕容氏,禁不起这样折腾,弄不好就是全族夷灭,你可知道?” 刘小姐被全族夷灭这几个字吓得不轻,她本也不是什么聪明人物,闻言忙不迭点头认错:“是……是细眉不对,细眉不想了……” 看侄女老实下来,刘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对着不远处站着的心腹丫鬟唤道:“碧云。 ” “奴婢在。” “把东西拿来。” “曰,, 疋。 片刻之后,名为碧云的大丫鬟就从房间的暗格中拿出了一只梨花木的香盒,躬身交到了刘氏手上,刘氏打开那香盒看了一眼,转手交给了擦干净了眼泪,正无比好奇的看着那香盒里的东西,等瞧见居然是一条条红色的香,便疑惑的开口问道。 “姑母,这是什么?” “这是姑母早晨听了消息之后,特地给你预备的。”刘氏看了一眼那香盒,笑容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有些诡秘,“有了这cui情香,你若是想要嫁给你那昊哥哥,只需找个地方约他前来见面,然后在屋中燃着此香,姑母到时候会引人前来,等到他跟你有了肌肤之亲,又被众人瞧见,何愁他不娶你为侧室!” “姑母,若是这样做了,那细眉,那细眉的身子……不就……”刘小姐虽然不聪明,但是 不代表她很蠢,闻言立刻觉得有些不妥,脸庞更是红的通透,“更何况我用这样的手段,若是昊哥哥,他……他娶了我,不会瞧不起我么?” 刘氏听了她的疑问,却仿佛毫不放在心上,阖上了那香盒的盖子后,低声劝慰道:“我的好侄女,这不过是权益之计,你若是成了他的侧室,只需要用几个手段,凭你这样的美貌,何愁不得夫主的欢心?” “姑母说的是,细眉受教了。”刘小姐被姑母这么一煽动,很容易就动了心,脑海里想了几次觉得没有问题,手指便握紧了那个香盒,目光闪动,“那依姑母来看,细眉何时做此事好呢?” 刘氏料定她会动心,也料定他会这么问,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闪烁含笑建议道。 “择日不如撞日,你那昊哥哥如今得了皇上赐婚,想必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更何况你姑夫和你未来的公公正在厢房议事,你不如让丫鬟过去约他前去你姑夫的书房,然后找机会和他玉成好事,姑母一个时辰后定会去接应你,如何?” 刘小姐闻言点了点头以作赞同,面上完全没有起疑心,甚至因为马上要设计自己成慕容昊 的侧室,而感到十分窃喜羞涩,娇美的脸上闪过红晕,朝着外面叫道:“侄女听姑母的,巧儿 ” 〇 听见内室中有人唤,方才几乎跟不住刘小姐步子,此时终于喘匀了气的丫鬟立刻上前,在门外应声道:“小姐。” 隔着一道门,刘小姐趾高气昂,话语中满是势在必得和浓浓喜意:“立刻去给昊公子传话,说我有事要和昊公子在姑夫的书房内说,请他速速前来。” 丫鬟垂下头来,眸光不自觉的闪了闪,却柔顺的应道:“是,小姐。” 听到那丫鬟渐渐离去的脚步声,又瞧见面前侄女喜滋滋马上要心愿得偿的笑容,刘氏再度拿起茶杯,掩去了唇畔的一丝诡笑,和心底那些不能诉之于口的算计。 若是一会她的计谋能成,慕容昊当真在娶帝子之前,和自己的侄女在众目睽睽下生了肌肤之亲,先不说侧室之事,就是皇帝和那位帝子知道这件折辱皇家颜面的事,想必慕容昊这个刚刚因为婚事而复官的慕容氏嫡长子,就要再一次被免职了罢。 除此之外,这相当于在那位被赐婚的帝子脸上打耳光,那位帝子和皇帝岂能仅仅免职就善罢甘休,慕容昊之后更是要倒大霉,最后能不能坐稳嫡长子这个位置,还不好说呢……想到这里,刘氏不由露出了无比得意的笑容。 第263章 套住了谁 就在刘氏和刘小姐坐在屋内,为不同的事情和同一个结果而心中窃喜时,出门去找慕容昊的丫鬟在右边的回廊中拐了几次,就瞧见了此时正站在一株梨花树下,面色淡淡容姿俊美的玄衣人身影,立刻平复了自己过促的心跳,缓步走过去低身行礼。 “奴婢见过公子。” 慕容昊听到背后的声音,目光依旧停留在那颗梨花树上,仿佛忆起了什么珍贵的回忆,眼底闪烁着点点波光,竟像是温柔的神色,语气却和平常一般冷然:“什么事?” 名唤巧儿的丫鬟悄悄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去看他,脸庞爬上一丝红色,害怕会耽误事,连忙压低声音稟报方才刘氏和刘小姐所设的计策:“回公子,是这样的……” “听说,二婶所出的那位堂弟,最近又在搜罗美人了?”将这粗浅的设局听毕,玄衣人有无不可的挑了挑眉,意有所指侧过身来,目光淡淡的看向那巧儿,问道,“若是这个时候听到有美人邀约,他不知该有多么高兴。” 巧儿心思如发,本就是慕容昊在慕容府中的眼线,一直被派到那刘小姐身边打探消息,闻言立时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抿着唇点了点头:“公子是让奴婢直接去稟报诚公子?” “找个理由,随便让别人透露给他便是,你接着在刘小姐身边,暂时不要露出马脚。” 慕容昊思忖片刻,神色动也不动,便抬手吩咐道。 “去罢。” 巧儿低身应是,转身就要离开,可还没等走几步路,就好似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面上现了几分娇羞和胆怯之色,回转身体唤道:“公子。” 慕容昊没有说话,只是抬眼扫了她一下,目光淡然冰冷,温柔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 巧儿看见他冷冰冰的神色,仿佛也不害怕,手指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公子,巧儿冒昧想问……那西华帝子,可是公子您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一阵沉默。 巧儿无比忐忑的站在原地,仿佛得不到答案就不想离去了,脸上的晕红更胜方才,玄衣人目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瞬间看清了她此刻的心思,唇角勾起一丝嘲讽之色,却终究斩钉截铁开口道。 “若并非如此,即使是冒着被砍头的危险,我也不会答应。”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巧儿脸上顿时涌起惊诧,眼底的慌乱几乎无法控制,仿佛怎么都没想到自家公子的心上人,竟然真是那个皇帝赐婚的西华帝子,她刚一抬头准备离去,眼角余光却看见慕容昊嘲讽中夹杂着杀意的眼神,顿时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跪了下来。 慕容昊神色淡淡的站在原地,已然清楚这个丫鬟已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本想要抬手将这丫鬟处置,可手指刚抬起一半,目光却又变得幽深,最终只是对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迅速去做事,同时迈步离开了回廊。 巧儿劫后余生,吓得几乎喘不过来气,好歹站起身来,不敢再想些什么,转身就朝着离刘氏的居所不远,慕容涛的嫡长子慕容诚的院子里跑去,连回头再看一眼都不敢。 因为她跑的太急,还没几步就撞在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身上,那小厮好心扶起她,识出她是刘氏侄女的丫鬟,便讶异的问道:“巧儿,你这时候不应该在你们小姐身边侍候么,怎么跑 的这么急?” 巧儿脚下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站稳,闻言好似没什么戒心,一边喘气一边下意识解释道:“哦,是小姐让我出来办事,我这才跑的急了,小姐还等着呢……” 那扶她站起来的小厮闻言眼珠一转,仿佛想到什么,无意般“好心”接着问道:“你们小姐让你出来办事,不知道是什么事,可能告诉我?” “你是诚公子的小廝,自然能告诉你了。”巧儿见他这么容易就上钩了,一时间心中不屑,面上却仍做什么都没有察觉,竹筒倒豆子说了个清楚,“就是小姐有事要找昊公子,这时候正在二老爷书房内等着呢,我得赶紧去找昊公子! “哎哎哎,等等。”看她刚站稳,就又要开始跑,那小厮怕自己之后稟报不清楚,也顾不得掩饰了,就开口试探道,“你们小姐,就那么孤身一人在书房里等着昊公子,这……不合适罢。” 巧儿眨了眨眼睛,面上露出了胆怯的神色,还是想要抬步向前:“小姐吩咐,我们这些下人只能照办,可不能反驳的。奴婢急着去找昊公子,就不和你多说了。” 小厮一把没抓住,看着巧儿又跑着去找慕容昊了,顿时觉得不妙,也不细想其中到底是否有陷阱,就转头跑进了身后的院子里,看见他的身影渐渐消失,站定在拐角处的巧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靠在墙壁上暂时休憩起来。 “你说什么?表妹一个人在书房里,等着慕容昊那小子?” 听到小厮急匆匆的进来稟报,本来正和身边一个漂亮的丫鬟,一同看一本春宫图看的兴起,一副贵公子模样却衣衫凌乱的慕容诚闻言,立时推开了自己身边的丫鬟,面色骤变的站起身 来。 自从那刘小姐进府之后,小厮知晓自家主子虽然嘴上不说,可到了嘴边的肥r_ou_哪有放过的道理,更何况还是表兄妹的关系,论理直接收进房里都可以,但不知为什么只要自家公子把这件事求到太太眼前,太太却大发雷霆让主子断了心思,这才一直让主子抓心挠肺的。 小厮想到这里,脑海中突然一亮,咽了口唾沫,猜测道:“莫不是,小姐和昊公子要私相授受?” 一听到小厮这个猜测,本来脸色就差的慕容诚的脸色更差了,眯起眼睛重重拍了一把桌子——自从慕容昊进府之后,本来一直围着他转的许多漂亮丫鬟,最近只要慕容昊一出现,本来那些该扑到他怀中的美人,都朝着慕容昊扑过去了,真让他羡慕嫉妒恨。 不就是那张脸皮好看么,再好看还能吃不成! 终于等到慕容昊被赐婚这一天,原本他想着这下府内的美人都该消停了,谁知道就在赐婚的这一天,表妹居然还准备那小子以身相许!这怎么可以!绝对不可以! “好你个慕容昊,得了个帝子还不消停,非要连表妹也跟着占了么?本公子绝不能让他如愿!谷时。” 那小厮在他身边伺候的时间极长,听到主子发话就把他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忙应道:“奴才在。” “你立刻去拦住那个叫巧儿的丫鬟,本公子立刻去父亲的书房玉成好事,表妹一个女子怎知道自己的良人到底是谁,天下美人让本公子收用了才是正道,你说是不是!” “是,公子爷说的是,奴才立刻就去!” 打发了小厮,慕容诚连忙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摇着扇子一副向往的神色,推开门一边朝着父亲慕容涛的书房走去,一边喃喃念叨:“表妹,表妹你可一定等着表哥来啊……” 此时,刘小姐正一脸娇羞的站在书房内,拽着自己手中的帕子走来走去,有些不安的等待着,还没等她梳理好自己此刻又羞又怕的心思,耳边就传来了脚步声,她顿时心中一稟,生怕进来的慕容昊不会对她有好脸色,也不回头去看,就快步到角落处点燃了那cui情香。 脚步声渐渐临近,又瞧见那cui情香白色的烟气氤氲而上,刘小姐放下了一半心,另一半只剩下期待,等到听见来人将门被反锁住的声响,她不由心生窃喜,垂着头娇声道:“昊哥哥,你来了。” 话音未落,她就觉得身后一热,整个人都被来人抱住了,不由更是羞涩的不得了,娇滴滴的低声说道。 “你……你怎么这样,一进来就,就抱人家,人家不依!今日早晨的时候,人家知道你被皇上那个老头赐婚了,不知有多么伤心,你都不来安慰人家,只等着人家前来约你,你才肯过来,却这么急色,倒是像诚表哥似得……” 话音未落,她感觉到自己露在外面的脖颈一shi,好似是被男人给吻了,立刻有些惊慌的转过身来,抬起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在看清了来人的脸时,吓得连着倒退了两步,惊慌失措的惊叫:“怎么,怎么是你!” 慕容诚懒洋洋的搂紧了她,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挣扎,也不顾她挣扎着要逃跑,就笑容连连的在她脖颈上亲吻:“表妹,你不是正在想诚表哥么,诚表哥这不就来了么?” 刘小姐本是大家闺秀,除了现下何时被男人吻过?察觉到慕容诚的动作,早已感觉不对,却苦于挣扎不开,急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不……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 慕容诚不理她哭叫,一边扯她腰上的衣带,一边上下乱摸:“表妹,外面的人都锁上了,孤男寡女在屋子里,你说能做些什么,恩?” 第264章 倒打一耙 刘小姐被他的动作,吓得声音都哆嗦了,不停踢打着要挣扎开来:“你,你卑鄙下流,你无耻!我分明让巧儿去叫昊哥哥,怎么会是你?” “巧儿?巧儿早被我半途截下来了,我才能赶在慕容昊之前来和你相会啊,来来来,让表哥香一个!” 眼见着自己今日没有逃出去的希望,衣带也跟着被拉开,若是一旦被人发现,自己是怎么都嫁不成慕容昊了,刘小姐此刻什么都顾不得了,扯开了嗓子又哭又叫,奋力推着身上粘着的慕容诚:“救命啊!救命!我要出去!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慕容诚被她几次三番的挣扎有些惹怒了,站直了身体拍了拍她的脸蛋,一低身就将人扛在了肩上,冷哼了一声朝着床铺走去。 “行了表妹,为了和慕容昊那小子幽会,你早就将这四周的人都驱走了,正好便宜了我,如今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你就老老实实的从了你表哥我罢,表哥看在你乖乖的份上,还会给你个侧室的名分,不然光凭你私相授受这一条……你就只能做个贱妾了。” 话音未落,被人扛在肩上的刘小姐只觉得背后一痛,整个人被摔在了床上,紧接着一个黑影扑了上来:“好香啊……” 角落处的cui情香一点点燃烧着,丝丝缕缕的白烟散发而出,沾染上不远处晃动不止的床帐,和越来越弱的女子哭喊声。 ‘‘不救,, 沙漏一点点向下滑着,斜靠在榻上假寐的刘氏手中的串珠一点点滑落,一旁的大丫鬟夏兰见此,又看了一眼那沙漏,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太太,时间到了。” 刘氏闻言,紧闭着的双眼慢慢睁开,眼底闪过一丝ji,ng光,不急不忙直起身来,身旁众丫鬟连忙为她整理衣衫。 “老爷和大老爷呢?” “回太太,已经快到书房门口了。” “好。”刘氏一听这话,唇角立刻涌起了得意的笑容,握紧了手中碧色猫眼石串成的手珠,扶着夏兰的手迈开步子,“既是如此,我们也立刻去书房瞧瞧,看那野种被人从书房里揪出来,狼狈不堪前途尽失的模样,走!” 仆妇和丫鬟们跟随着刘氏出了院门,朝着不远处的垂花门走去——这是去慕容涛书房的必经之路,不论是谁要前去,都要走过这个垂花门和垂花门前的回廊。 夏兰扶着主子迈上回廊的汉白玉石阶,刚准备垂下头来,眼角余光却看到了回廊前不急不缓走着的人影,立时脸色微变,慢慢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对着神色中带着喜意的刘氏说道。 “太太,您看前面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像……昊公子?” 刘氏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越看那个玄色身影越像慕容昊,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攥紧了夏兰的手,低声道:“不可能,那小子现在应该书房内,怎会出现在此处?” 她的话音还未落尽,走在前面的玄衣人仿佛背后长着眼睛一般,施施然转过身来,那张面无表情却俊美如神的面容在阳光下显露出来,正是两人不敢置信的那个人。 瞧见身后跟着的竟是刘氏,慕容昊眼神一闪,唇角竟露出了一丝笑影,返身走到了刘氏身前,语气冷冷抬手行礼道:“昊见过伯母,请伯母安。” 刘氏被他整个人吓得向后退了一步,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忍不住自己的惊诧:“你……你怎么在这里?” “伯母的话,昊有些听不懂了。”慕容昊闻言,脸上的神色不变,眼底却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目光打量着计谋不成,此时很是心慌的刘氏,“昊被留在帝都任职,方才一直在父亲书房内查看兵部卷宗,父亲和伯父议事后被唤来此,为何听伯母所言,倒好似昊不能在此?” 刘氏很少和慕容昊说话,心底也有些看不起这个慕容奇不知从哪里找来,继承慕容氏嫡长子的男子,没想到他虽然平时沉默寡言,却很快抓住了她话中的漏洞,一时间额头上冒出汗来:“伯母……伯母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有些讶异……” 说完前一句,刘氏迅速冷静下来,再度挂上了笑容,脑海中不断想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嘴上却问道:“方才细眉侄女前来找伯母,说是有事要和你商谈,还让丫鬟去找你了,你……你没有遇上那丫鬟?” 慕容昊闻言,脸上怡到好处了现了讶异的神色,却又不显得突兀,俊美的面容在阳光下仿佛能够发光,让跟在刘氏身边的许多丫鬟都红了脸:“丫鬟?小厮倒是见了几个,可从未见过什么丫鬟,伯母是不是听错了?” 刘氏听他未曾见到那巧儿,心里就是一咯噔,面色变得森然,却只能强笑道:“大概……大概如此罢。” “既是伯母没什么事,昊先行一步,去见父亲和伯父。”眼见着刘氏说罢话后,脸色连变的垂下头去,慕容昊心底冷笑一声,面上仍是恭敬顺从,抬手行礼道,“侄子告辞。” 眼见着慕容昊挥袖而去,玄色长衣在阳光下,映出那郦鸟祥云金纹,侧脸冰冷没有一丝波动的模样,刘氏恨得跺了跺脚,狠狠推开了身边搀扶的嬷嬷和丫鬟,低吼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么天衣无缝的局,连cui情香我都准备好了,居然能让他给逃了,那个蠢货!” 夏兰被刘氏推得一个踉跄,却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也顾不得什么就立刻上前,试探性提醒道:“太太,既然昊公子没有去,那为何小姐……小姐这时候还没回来?莫不是其中出了什么岔子?” 一经提醒,刘氏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更是难看,立刻抬步就向着慕容昊离去的方向追去:“糟了,细眉那个蠢货,不会是提前点燃了cui情香,那可就……走,我们定要赶在老爷前面到书房去,把残局给收拾了!” “是,太太。” 走出回廊,本准备接着向书房走去,面前突然蓝影一闪,袖角有郦鸟纹样的男子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个小小竹管。 “公子,九皇子殿下来信。” 闻言,慕容昊停下脚步,拿起他手上的竹管,打开后抽出其中信笺,低头扫过。 其上只有三字。 鸿门宴。 看到这三个字,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據拍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渐渐深邃,刚准备开口说些什 么,眼角余光就看见刘氏急匆匆的背影,面上不由露出一丝轻蔑之色。 想要提前去收拾残局? 想的倒好……可惜,怕是来不及了。 刘氏看着慕容昊出了回廊,却在这时被什么事情绊住脚停了下来,一时间暗叫天助我也,带着身后的仆妇和心腹丫鬟就朝前走,可还没等着几人走过拐角到书房门口那条青石小路上,一声怒吼就在不远处想起,夹杂着男子的哭叫求饶声。 “你这孽畜!竟做出这样禽兽不如之事!” 刘氏听到这一声怒吼,认出是慕容涛的声音,心底不由一凉,在夏兰的搀扶下连走了几步,目光在苑中一扫,整个人在看清楚院子里到底是什么情形时,就忍不住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差点背过气去,一半是怕一半是急。 夏兰好不容易扶住刘氏,也跟着抬眼望去,却惊恐万分的看见身着华服,面容熟悉衣衫却十分凌乱,一眼望过去就知道做了什么好事的慕容诚正被两个小厮压在椅子上,另外一个小厮则拿着朱红大板打过去,只把慕容诚打的嗷嗷惨叫,屁股上已经见了红。 慕容诚身畔不远处,则是抱着一堆衣服,妆容哭花眼角却带着媚色,衣衫同样凌乱且还换了一身的刘小姐,一看望去就知道出了什么好事—— 慕容奇和慕容涛两人站在不远处,慕容奇一直沉默不语站的较远,仿佛是不大想管弟弟的家事,慕容涛却已然气红了眼,颤着手指只让那些小厮往死里打慕容诚,也不听他什么解释,刘小姐坐在一边一句也不劝,偶尔抽噎停了几下看着被打的慕容诚,也是一副死了都活该幸灾乐祸的神色。 她这样的神色,显然更加深了慕容涛的怒意,那几个小厮不敢顾念打的人是少爷,都战战兢兢的用力气打,被按在椅子上的慕容诚少时没学过武,和父亲祖父一样只读了几天书,身上半点都没有功力,惨叫了几声后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眼看着儿子要被打死了,这一幕还近乎是自己亲手造成,快要晕厥的刘氏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强逼着自己站直了身体,像是敏捷的豹子一般甩开了身畔丫鬟夏兰的手,就朝着儿子身上扑了过去,大喊道。 “老爷,你要打就打我罢,别打儿子,儿子会被你打死的啊!” 慕容涛正急怒攻心,准备开口让人接着打,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个身影扑到了已经半死不活的慕容诚身上,仔细一看却是自己的夫人刘氏,顿时脸色变了又变,见她死命护着慕容诚,不由对着她吼道。 “这个孽子,在我的书房里强辱他的表妹,简直是不知廉耻毫无教化!这就是你养出的好儿子?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慕容涛看着她一定要护慕容诚,眼角余光瞧见刘氏出现之后,顿时变得惊慌起来的刘小姐,咬牙喝道,“来人,还不快把夫人拉开!” 两边的小厮闻言,不敢违抗自家老爷的命令,只好无奈的对视了一眼,准备去拉刘氏:“夫人,您……” 没想到两人刚将她拉开,刘氏就再度扑了上去,抱紧了怀中的儿子就不松手,手上沾了一手的血,不停哭喊道:“老爷,你不能打他啊!这是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啊!他就算再怎么不对,也是你唯一的嫡亲儿子,你要是打死了他,我该怎么活啊!” 慕容涛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被刘氏抱在怀里,已经昏死的的慕容诚骂道:“他如今这样,都是因为你总是娇惯他,少时他调皮捣蛋我还可以饶恕,可他已经快到二十岁了,读书读的一塌糊涂,连把刀都捡不起来!这样的儿子要还不如不要!哼!” 就在这时,刘氏哭着几乎分辩不出话来,一旁的慕容奇低叹了一声,及时抓住了他的胳膊,轻声道:“二弟息怒。弟妹说的也是,诚儿毕竟是你们唯一的嫡亲孩儿,为这件事教训一下是可以的,但若是要打死亲生孩儿,就是二弟的不是了。” 说罢这话,看着慕容涛一副恨铁不成钢,攥着手指想要开口要人接着打,手都抬起来却却又不舍得,最后只能重重叹息一声,刘氏更是已经哭的不成样子,慕容奇便拱手作别,轻声道:“看这副场景,为兄还是明日再来,告辞。” 眼见着慕容奇要离开,慕容涛转过身来,垂首恭送:“大哥慢走。” 等到慕容奇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院子里,满脸泪水的刘氏就哭嚎的更大声了,抱着怀里的儿子就不撒手:“诚儿,诚儿啊,我的儿啊……” 慕容涛听到这个声音,低低的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再作势要打人的样子,好似开始生气了闷气,而不远处台阶上的刘小姐看着刘氏哭的极惨,慕容诚也打的满身是血,本因为慕容诚强逼着自己失了清白的恨意不由淡了几分,凑上前去想要拉刘氏的袖子。 “姑……姑母……” 第3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9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39节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刘小姐拉住刘氏的袖子时,本来仍在不停哭泣叫苦的刘氏却整个人面色一变,眸光狠戾的看向了惊魂未定的刘小姐,一边扬手打她一边喊道:“你这个贱婢,你敢害我的诚儿,我打死你!” 慕容涛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本来要走的步子立时停顿,回身抓住了刘氏的手腕,低声吼道:“你又在发什么疯!本就是你那个好儿子逼迫了你的侄女,她都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你还想怎么样? 第265章 难言隐忧 刘氏被他抓住手腕,狠狠瞪了一眼吓得缩回手的刘小姐后,立即转过脸来,满脸泪痕扭曲 的低声道:“老爷!你这是被蒙蔽了,这小贱人不安好心,是假装自己被逼迫才失了清白啊! ” 慕容涛被她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一时间看着不远处正在拉着衣领,一脸胆怯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的刘小姐,以为其中另有什么隐情,不由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老爷你想想,刘细眉是我的亲生侄女,要是诚儿想要,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别说是一个亲侄女,就是公主倘若我有,我也是要给他的啊!” 刘氏见他仿佛开始疑惑,立刻眼神一亮,开始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却怕身边的刘小姐听见反驳,就更是靠近了慕容涛,悄声“解释”道。 “所以诚儿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逼迫她行了苟且之事呢,这定是着小贱人引诱了诚儿,诚儿只不过是有些好色的毛病,这老爷是知道的,谁知道这小贱人存了这样的心眼,引诱诚儿上了钩……” 慕容涛皱了皱眉,眼光却忍不住闪烁,显然是有些被刘氏说动了: “荒唐之言!诚儿身上 连功名都没有,不过是出身比常人好了些,可你那侄女好歹是大家闺秀!你说她拿自己的清白来引诱诚儿,我怎么听怎么都是你在胡言乱语!” 刘氏见他动摇,接着添油加醋:“我的老爷啊!你难道忘了么,诚儿马上就要迎娶正妻了,最近妾身正在帝都内搜罗名门小姐,今日又是大哥那边的昊公子被赐婚的日子,她定然是眼看着大哥家的昊儿没指望了,自己的身份又不够,就觊觎我们家诚儿的正妻之位!” 这几句话因为声音大了些,立即被不远处的刘小姐给听到了,顿时让她整个人都变了脸色,不敢置信的看向刘氏扭曲的嘴脸,喃喃着反驳道:“姑母……你,你原本,原本不是这样说的,你……” “你这个贱婢!先是攀咬污蔑我的诚儿,如今又要攀咬污蔑于我了么?”刘氏见她反驳,又看着没有说话的慕容涛,知道他已经信了自己的话八成,立时声泪俱下的在慕容涛身边跪了下来,扯着他的袖袍哭道。 “老爷,你要相信我和诚儿啊!虽我出身本不如老爷,可这么多年了自从我生下诚儿,哪一件事不是为了老爷和诚儿着想,老爷明鉴啊!肯定是这个小贱人引诱了我们诚儿,还望老爷饶过诚儿和妾身啊!” 慕容涛见妻子哀哀切切的求情,眼光又转向目瞪口呆脸色难看的刘小姐,虽然心底仍然有着疑虑,终究是对妻子的结发之情和爱子之情多一些,叹息一声挥袖就向着门外走:“既是如此,你来处理罢,我管不着。” “妾身遵命。”眼见着这件事慕容涛不管了,刘氏长舒了一口气,知晓自己和慕容诚都逃过了一劫,一等慕容涛的身影消失,就霍的一下站起身来,扶着身边的嬷嬷吼道,“来人!”刘小姐就是再笨,这时候看着刘氏冷笑之下,那逼着过来的几个家仆,也知道事情不对了,不由打着哆嗦靠在了门上:“姑母,你……你要干什么?” 刘氏哼笑了一声,指挥着身后的一部分仆妇将慕容诚抬回院子里好生照看,另外一部分则 拿住了衣衫凌乱的刘小姐,眸光恶毒的闪动着:“引诱了我的好儿子,又污了身子的女人,我还能对你做什么?你该清楚你要做什么!夏兰,给我拉下去处置了。” 夏兰跟在刘氏身边,这么多年早看惯了这些y私之事,闻言立时应是,同时也心中暗稟一一就算是对待自己的亲生侄女,只要是破坏了计划,更触碰了刘氏心中的逆鳞,这位刘小姐最后的下场,不过就是先被囚禁在家庙里,随后伪装成自杀而死。 就在夏兰心情复杂的令人将刘小姐从门前拉走,朝着慕容氏的家庙而去时,远处曲折的回廊中,再度立身在梨花树下的人瞧见缓步而来的慕容奇,立即侧过身来,低身而拜,面容冷然神色淡淡。 “父亲。” 慕容奇沉默了看了他一会,突然问道:“今日之事,你知道多少?” 慕容昊跟着沉默了片刻,说了实话:“回父亲,今日他们本想要害孩儿,可孩儿早有防备,不然此刻面对那种场景的,便是孩儿和父亲了。” 慕容奇闻言,脸上的神色顿时复杂起来,与慕容涛一同走到书房,又碰见方才的场景时,他就已然觉得有些不对,无意中又发现那刘小姐总是偷看自己,万分委屈的神色,他立刻猜到了些什么,这才过来询问慕容昊,哪知道当真有他的手笔,一时间不由怔然。 “每一次看到你,就像看到当年的敏弟……却没想到,你竟和当年的敏弟一样聪明。罢了,你手段高超,不让你伯父那边看出端倪,此事我就不再管。只你要记住,大房二房之间虽素有矛盾,可毕竟都是慕容氏嫡系,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不要做的太过分了。” “孩儿明白,谢父亲指点。” 慕容昊应声后,看着慕容奇说完话后,就要离开的背影,仿佛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抿了抿唇后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开口,声音低的像是诉说一个秘密:“父亲,您……不去看看祭弟?” “祭儿……”听到这个名字,慕容奇脚下顿了顿,深深叹息,话语中似有失落,更多的却是欣慰,“这几年自从你来了之后,他对我这个父亲,都没有对你这个兄长亲,我就不必去讨人厌了。为父记得明日就是祭儿的生辰,若他还能想起我这个父亲,你就代为父问候一声,若是想不起来,便不必再提。” 慕容昊闻言,一时间不知心中是什么感觉,想起那个名为慕容祭的孩子,下意识唤道:“……伯父。” “在府内,不要这样叫我。”慕容奇听他唤出这两个字,顿时面色一肃,转过身来抓住了他的肩膀,沉下声音一字一顿道,“你的身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好孩子,若是想要为你母亲报仇,你的敌人不会只有乌雅氏一个,或许……还有当今圣上……” 听到最后几个字,慕容昊面色骤然一变,據拍色的眸子闪烁不止,立即追问道:“大伯,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总有一天,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把什么都告诉你,只是现在……”慕容奇深深凝视了他一眼,许久后终是摇了摇头,转身不欲再说,“好好做你的慕容氏嫡长子,三个月后娶你的心上人。” 慕容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抬步想要去追,可步子还没迈到一半,脑海中就骤然闪过了那 人含笑的眼睛,想到他和皇帝的关系,一时间脚步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黏住了一般,怎么都迈不动了,连着声音也越来越弱。 “伯……父亲!” 就在玄衣人停留在原地,看着慕容奇的背影越来越远时,一墙之隔被吵闹停留下来的马车,在多了一个身姿苗条面容娇媚,身上穿着粗布衣服神色却很局促的女子后,再度向着白氏所在的内城驶去。 “小女子……小女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多礼,快起来。”江洛玉抿了抿唇,看着坐在车内的女子向着自己行礼,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笑容温和,示意她起身坐好,“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胆怯的坐回了原本的位置,双手绞着自己的裙摆,指节有些发白,一看就是被方才的情景吓得不轻:“回公子,小女子姓唐,名依依。” 听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江洛玉含笑点了点头,接着问:“依依,可是小鸟依人的那个?” “是,公子。”女子怯生生的点了头,又不顾江洛玉的阻拦再度站起身来给他行了个礼,稍稍打量了坐在马车内,姿态自然身带贵气却明显是身着女双服饰的男子,良久后才再度垂下眼来,小心翼翼的低声道,“公子救了小女子,小女子无以为报,鄙贱之身还有着几分姿色,本想以身相许,只是公子您……您好似是个……” 江洛玉闻言,稍稍挑眉笑道:“是个女双,所以,依依你准备如何?” 唐依依仿佛有些胆小,每次听见问话都先忍不住缩一下,抬头又看一眼江洛玉,这才有点发颤的伸出手来,道:“回公子,因为小女子以前在大户人家做过医女,因此会一些粗浅医术,可以侍奉在公子左右为奴为婢,为公子排忧解难。” “哦?依依你会医术?”江洛玉放下手中茶盏,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坐在马车帘外,也听见了两人对话的眠星,脸上却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既是如此,我倒有些好奇起来,不如你现下为我诊诊脉,看看我身上有何病症?” 唐依依懵懵懂懂的应了是,好似要表现出她当真会医术一般,立即蹲下身去凑在江洛玉面前,伸手把上了那只伸出来的白皙手腕,片刻后突然微微皱了皱眉,脸上出现了一点为难的神色,仿佛在犹豫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江洛玉端详她的神色变化,脸上紧随着出现了担忧的神色。 “你这样的犹豫,可是我有什么大病?” “公子说笑了,公子身上并无什么病症,不过是天生体质寒虚,若是作为女双,在成亲之后不好好补养,诞子之时极可能会有血崩之症。” 体质虚寒。 这样的话,他前世也听过,这辈子让眠星入郡王府后,也听眠星提起过,原先他并不在意,后来不知慕容昊怎么知道的这事,就替他熬了补身汤给他喝,可自从听说有关血珊瑚之事,他开始分外厌恶那些黑乎乎的药水,补身汤也是随便喝几口就住了。 却没想到,体质虚寒的双子,诞子之时竟会有血崩之状么? 想了片刻,他重新将袖子放下,低声喃喃着,仿佛很担心的道:“你是说……血崩?” 唐依依见他许久不说话,还以为他是不信自己,闻言立时眨了眨眼睛,神色诚挚的回道: “依依不敢骗公子。” “血崩么……”见她肯定,江洛玉下意识又将目光移到了马车帘外,不知何时侧过身来,仔细听着两人对话的眠星,等到他重复了这两个字时,正好看见眠星略带担忧的肯定目光,证明唐依依说的是真的。 想起那些倒掉的补身汤,江洛玉轻微叹了口气,本想不放在心上,可不知为何却突然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人,一时间觉得有些烦闷,嘴上低声道:“即使这样,那又如何……” 这句话中含着些微的赌气,又说的十分模糊,在他身畔的唐依依没听清楚,反问道:“公子,您说什么?” “没什么。”眼看着唐依依诊断出自己体虚后,眼底不自觉亮起了光芒时,江洛玉笑的更是和善了,“既然依依你这样能干,又无家可归,以后便跟在我身边做个侍女罢,我是不会亏待你的。你看出我有这样的体质,三个月后我又要嫁人,你正好可以开个方子给我补身,若是管用我有重谢。” 第266章 嫡女择婿 唐依依一听自己被留下了,脸庞多了喜悦:“多谢公子收留,依依感激不尽!” 江洛玉看着她低身磕头,含笑扶住了她的手:“快起来,你不必感激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闻听这话,唐依依不由又疑惑起来:“公子这话……从何说起?” 看着她疑惑的神色,江洛玉笑而不语,紧接着两人所坐的马车就慢慢停了下来,车帘外传来眠星的低声稟报:“殿下,白府到了。” 先嘱咐那女子和眠星暂且在外面等候,江洛玉一进白府的大门,不远处就能看见一个身穿白绣红芙蓉,滚边金丝暗纹的少女朝着自己这边跑了过来,正是听说江洛玉下朝之后要过来,在此等待了许久的白意婉。 “双子表哥,你回来了。”少女的面容在夕阳下泛出纯真的美丽,江洛玉含笑迎了上去,任由她抓住自己的袖子,像喜鹊一样不停嘴,等到片刻后她瞧见江洛玉身上的帝子服,忍不住张大了眸子,手指顺了顺那金色的流苏。 “表哥身上的衣服真好看,可是这式样怎么这样奇怪,我从来都没见过……” 听到江洛玉进府后,就急匆匆赶过来的白意凡闻言,不由失笑道:“婉儿没见过是再正常不过,表哥换上了女双的衣服,更何况还是帝子的衣饰,白府内没有女双主子要侍奉,帝子的衣饰和普通的女双更不大一样,平常人见了尚且不认识,你自然未曾见过这衣服了。” 白意婉将江洛玉的袖子展开,轻轻抚摸其上的宸华花纹几下,这才好奇的放开了手,对白意凡笑道:“大表哥说的是,是婉儿大惊小怪了。” 两人看见她这副娇憨的模样,不由又笑着说了几句,已经快走到正苑中时,白意婉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拉住江洛玉的手,眼神期盼的问道:“表哥,既然你已经认了亲,以后会在白府里住么?” 江洛玉看她神色中带着兴奋,一时间不好驳她的意,可皇帝已然赐了宅子,也不好为了这件事抗旨,只好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表哥虽是认了亲,却不在这里居住。” “为何不在这里居住,可是陛下的旨意?” 话音还未落,一个粗豪的声音就在几人身边响起,江洛玉回首瞧见是白洛弗大步而来,立刻低身见礼道:“玉儿见过舅父。” 白洛弗见他弯身,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让他行礼,脸上带着笑:“哎,不必不必。玉儿现下是帝子,该是我向你行礼才是。” “舅舅这么说,可折煞玉儿了。”江洛玉见他真的不让自己行礼,有些无奈的起了身,解释道,“陛下今日赐了宅子,玉儿本想嫁人之前住在白府,可惜只能落空了。” “虽是陛下金口玉言,新赐的帝子府里也有着仆从,但定是不及白府热闹,更何况等到出嫁那日皇宫才是你的娘家,我白府只能做宾客,好歹只剩下几个月了,陛下还不让帝子在白府住着,这可不行。” 白洛弗闻言沉吟片刻,想了一会后还是摇了摇头,眸光中仿佛有不能亲手送妹妹的双子出阁的遗憾,过了片刻好似想到了主意,立刻笑着拉住江洛玉的手臂,朗声道。 “不如这样,明日我就和父亲一同稟了陛下,你再同陛下说说,陛下定不会再强人所难, 你和慕容昊那小子可以出嫁之后再住帝子府,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三个月帝子就留在白府里 ” 〇 “若是能够如此,自然再好不过。”瞧见白洛弗这么豪爽的定了这事,江洛玉被他的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现下就要留在白府住,这分明是先斩后奏,还要去稟报皇帝,这不是当面挑衅么?还好自己到底住哪里也不是什么大事,看来自己的这位舅父,性格可真是太直爽了一 “倒是玉儿,麻烦了舅父。” “自家人就不说这些话了,好了,在你回来之前府内就开始摆膳,只等着你一个人了,快跟舅舅来罢。” 远望着正苑中已然点上灯火,和身前身边的几个笑吟吟,面容柔和喜悦的白洛弗和白意婉白意凡,江洛玉握了握手指,眼底终于浮现了星星点点的柔和笑意:“玉儿听命。” 用过晚膳,又和白意婉白意凡说了会话,江洛玉目送着他们出了屋门,朝着外面曲池边的小路走去后,这才施施然转过身来,看着眠星拎着一个食盒从屋檐下走来,悄悄将食盒摆在床下,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眠星刚在身边站定,端着个药碗的唐依依就拐了个弯,从小路上走了过来,低身向着自己行了个礼——就在进白府不久后,眠星就对她说了江洛玉的身份,这让本来就小心翼翼的唐依依更是胆怯,不过她方才在马车上话都说出来了,只能硬着头皮端着药碗走到江洛玉面前来。 “帝子殿下,您的药依依已经熬好了,药方就在膳房里摆着,您要是担心依依的药用量不对,可以让大夫来看看,稍微改一改计量,今天的药就不必喝了……” “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江洛玉看她眼光闪烁,面上却露出一番胆怯神色,唇角勾起一丝嘲讽,表情却平和自然的笑道,“你都把药熬出来了,可见是胸有成竹,我很相信你,就不必找人再来看了,直接喝了便是。” 唐依依看着他端起药碗,立刻就朝着唇边凑,眼睛不由一眨不眨的盯着看,可就当那黑色的药汁马上就要流入江洛玉口中时,江洛玉却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略微抬起眼来,笑着唤道 “依依?” 盯着那药碗被放下,唐依依心魂不属的抬起头,应道:“在。” 江洛玉眯了眯眼,端着药碗的那只手晃了晃:“我喝药向来怕苦,你去膳房里给我拿些蜜饯来,喝完药正好可以润润苦味。” 唐依依看起来不想离开,想要盯着江洛玉把药给喝下去,可苦于江洛玉才是主子,闻言只犹豫了一瞬,便立刻应道:“是。” 瞧见转身就快步去取蜜饯,生怕赶不上他喝药的唐依依离开,江洛玉脸上神色不变,只是将药碗回手递给了眠星:“怎样,这药能喝么?” 眠星拿过来闻了闻,又拿身上的药粉倒进去试了试,端详半天后这才回道:“帝子,那药方写出来属下就看了,跟属下开的其实差不多。但这药中虽然和那药方上写的几乎一样,都是些暖身补身的药材,可其中有一味药材,是不在方才唐姑娘写的药方上的。” “哦?是什么?” 眠星抿了抿唇,仿佛有些后怕般回答道:“回主子,虽然味道极淡,分量放的极轻,可属下还是试出来了——是使双子绝育的血珊瑚。” 江洛玉的手不受察觉的颤了一下:“血珊瑚……倒当真下手不留情啊。” “不过帝子,属下有个疑问……那唐依依煎药的时候,我可是一直看着的,她放的什么药材我也一一检查过,她究竟是怎么把血珊瑚混进去的?” 听到下属的疑问,江洛玉先是沉默了片刻,等到眠星低身将藏在床下的食盒拿出来,将放在食盒里的那碗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药端出,再将唐依依的那碗放进食盒里,走到江洛玉身畔时,才听见自家主子的低声喃喃。 “或许,她是个变戏法的?” 唐依依上气不接下气的抱着蜜饯盒子,从小路上返回之时,远远的就看见站在台阶上的人拿起了一碗药,一点点的喝了个干净,顿时眼神闪过ji,ng光,放满了脚步走了过去。 江洛玉放下药碗,用巾帕擦了擦嘴角的药汁,忍不住扫了身边的眠星一眼:“……真是苦 ” 〇 话音未落,唐依依已然抱着蜜饯盒子走了过来,笑着将盒子双手递上。 “殿下,蜜饯来了。” 江洛玉皱着眉头接过盒子,立刻吃了几个蜜枣,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多谢依依,这几个月恐怕一直要劳烦你为我煎药,可真是辛苦你了。” “殿下不必说谢,这都是依依该做的。”唐依依从他手上接过空药碗,面上的欣喜看起来十分自然,“若是没有别的事,依依就退下了。” 江洛玉摆了摆手,眼看着喝完药后,就没什么ji,ng神:“去罢,记得好生休息,明日还要熬药呢。” 唐依依低身应是,不一会就消失在外面的小路上,江洛玉笑容莫定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扶着身边的眠星转身回屋。 第二日一早,江洛玉正在屋中梳洗,准备去正苑吃早膳时,眠星急匆匆的从门外进来,压低了声音对正在被丫鬟们服侍穿衣的主子稟报。 “帝子,今日清晨时白府收到了请帖,说七日之后,乌雅氏要大宴宾客,为独女乌雅朵择 婿。” 屏风后的人饶有兴趣的反问道:“为乌雅朵,择婿?” 这一次回答的人不是眠星,而是跟着眠星一同进来的白意凡:“说的不错。” 屏风挪开,身着男双常服的江洛玉含笑望着他,拱手道:“见过表哥。” “坐,我们兄弟之间不必拘礼。” 白意凡笑容浅浅,仍和平时一般翩翩贵公子的模样,看着江洛玉坐在身畔后,还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这才再度开口道。 “乌雅氏这么来势汹汹的,给白府的请帖上还特地写了邀请西华帝子,听说还邀请了朝云大将军,看起来好似是冲着你们来的,可偏偏写的是为乌雅朵择婿,或许是为了让你们看看,不必皇帝赐婚,乌雅朵也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归宿?” 江洛玉接过茶杯,点了点头:“表哥猜测,恐怕是八九不离十。” 见他丝毫不见紧张之色,白意凡以为他不在意,立时略微严肃了神色,让服侍的婢女们都下去后,才再度开口问:“你初入大金,可真正了解过乌雅氏?” 第267章 慕容有子 “表哥说的,是乌雅一族的发源?” “不错。”白意凡握紧茶杯,神色在热气中有些模糊,话语带着感叹,“大金四大世家,每一个世家都有极长渊源,不然如何能一直传承至今日?即使每一代大金皇帝都在不断削弱着世家大族的力量,世家仍然长盛不衰?” 江洛玉沉默片刻,神色也渐渐凝重:“愿闻其详。” “说起乌雅氏,就不得不先提起你那未来驸马的家族了。” “慕容氏?” 白意凡点头:“不错。表弟你可知晓,在大金未曾建立之前,前身乃是女真人完颜部族,后来这一部分完颜氏改姓为南,就是先下的大金皇室南氏。” 到达大金之后这三年,江洛玉依靠前世记忆和寒江阁,彻底将整个大金世家已了解清楚,闻言便点头应道:“曾听说一二。据说当年南氏建立大金,一开始就是因为慕容世家的鼎立支持,慕容氏更是四大家族中传承时间最长的家族。” “不错,慕容氏在南氏未曾登临帝位时,势力可不像现下这么小,当年仅是慕容世家的宅邸,就是现下的这整座大金帝都——证据就是大金帝都名其实唤郦城,而郦这个字就是从慕容氏家徽郦鸟身上来的。” 江洛玉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面前的白意凡。 “这些事……和乌雅氏有什么关系?” “乌雅氏一直作为后族的深层因由,是因为当年要对抗无比强大的慕容氏。” 白氏是开国之时的功勋之后,知晓很多世家之间不能诉之于口的秘闻,包括慕容氏,南氏和乌雅氏之间的重重恩怨。 “开国之前慕容氏势大,本想收归南氏为己用,自己登上帝位,南氏却联合乌雅氏从慕容氏手中谋夺皇位,两族联合起来又有内应为患,最终屠杀了大部分慕容氏嫡系,夺去军队,慕容氏元气大伤不敢称雄,南氏和乌雅氏则害怕其死灰复燃,因此约定乌雅氏会拥立南氏继位,但南氏的每一代嫡系嫡妻都要是乌雅氏中人。”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片刻,饶有深意的看向了江洛玉,目光中蕴含担忧:“并且,若哪一代慕容氏有了过分优秀的嫡系,男子必定不会轻易得到兵权,双子或是女子……则必要入宫为妃,以消除皇帝疑心。” 听到这话,江洛玉脑中一闪,心底先是想起慕容昊被逼着娶公主的事,随即就是慕容昊的母父,自杀而死的第一公子慕容敏。 当年的慕容敏未曾入宫,却生下慕容昊,又为了保护他而自杀……若是如此,皇帝在其中,是否也是当年害了慕容敏的凶手之一? 就在他神色莫名的想着这些事,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时,白意凡已经接着说了下去,表情诡异:“凭借着历代乌雅氏女子做皇后的影响,乌雅氏得以势大,到现在早就压过了不断衰落的慕容氏,甚至隐约成了第一世家——连皇帝都忌惮他们的力量,可见乌雅氏的祖上,想必没安什么好心。” “表哥,你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倒是颇有意味。”脑海中被许多疑惑填满,江洛玉面上却 丝毫不露,看着白意凡带着点羡慕跟嫉妒的表情,不由失笑,“怎么看着倒好似是遗憾,和南氏做出这种约定的,不是白氏啊?” 白意凡掩饰的干咳几声:“这可不是我胡乱部的,乌雅氏的人向来喜欢出y招,你和慕容昊可要小心点,又是在乌雅氏府中,记得身上多带些东西,总用得上的。” 听到这话,江洛玉忍不住勾起笑容:“表哥,这算是引人为恶么?” 白意凡一脸光明正大:“表弟别说的那么难听么,对乌雅氏那帮人,我这才算是与人为善 啊。” 江洛玉看着他一脸正直的神色,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和白意凡一同用过早膳,又婉拒了白意婉等人相送,江洛玉独自一人刚走到屋门口,就瞧见在门外守着的眠星走进来,递给他一张卷起用红线绑着的纸条。 “帝子,慕容公子的信。” 注视着江洛玉接过信笺,接过没有一会突然抿了抿唇,将信笺卷起烧掉,眠星讶异的站在他身边,低呼道:“帝子,您的耳朵有点红了。” 江洛玉正将燃着的信笺扔进铜盆里,闻言差点手指一歪烧着自己,无奈的看了眠星一眼:“你现下怎么学的和逐月一样了,多嘴。” 眠星无辜的后退了两步,眨巴眼睛:“帝子,是什么事,需要属下陪同么?” 江洛玉摇摇头,思索片刻后吩咐道:“傍晚时我要去慕容府,人越少越好,你就不必陪着了。若是被人发现,我一个人也好脱身。你ji,ng通易容术,今晚我有可能不会回来,别让外面的人起疑心,知道么?” “是,帝子。” 一个时辰后,就在江洛玉披上纯黑的斗笠,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只留下了正匆匆忙忙乔装的眠星时,同在内城中的另外一座府邸内的一间无比幽静的小院里,玄衣人正缓步绕过面前种着密密麻麻,袖摆一拂就响起沙沙声音的竹林,停步在竹林深处的一间木屋前。 木屋式样简单,通体都是由木头盖成的,檐下挂着银铃,被风一吹就泠泠作响,木屋的们是开着的,门前摆放着一个竹子做的轮椅,轮椅上有一个正在闭目假寐,神色平和脸色苍白的俊美青年,听到脚步的声响后就立刻挣开眼睛,见到来人唇边泛起笑容。 “大哥。” 慕容昊自从看见苍白俊美的青年坐在轮椅上的时候,脸色就无止尽的沉了下来,也不去看青年见他来了,那带着点讨好又心虚的笑容,目光冰冷扫过站在木屋边上,畏畏缩缩的几个小厮,喝道:“你们如何伺候祭公子的,怎么能让他随便下床?胡闹!” “大哥别生气,他们也是听了我的命令,你就不要责怪他们了。”苍白俊美的青年听着他发怒的声音,知道慕容昊是真生气了,一时间脸上泛起了无奈的神色,想要扶着轮椅站起身来,却因为气力不济怎么都站不起来,只好又坐回去,轻声为小厮求情道。 “更何况自从前两年大哥带回新药方之后,祭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这几天阳光明媚,外面的花都开了,祭也不想成日在屋子里闷着,这才让人推着出去转转。” 慕容昊听到这个理由,本来还想接着发的怒火顿时一滞,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轮椅上的人,突然叹了口气,对着那些小厮摆了摆手:“下去罢。” 小廝们得到赦免,立刻迅速的跑了个干净,木屋前偌大的空地上只剩下了兄弟两人,慕容昊依旧沉着脸走到轮椅身边,小心扶着轮椅滑到了平地上,推着他到竹林边后,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人依旧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皱着的眉心。 这苍白羸弱,面容俊美神色平静的青年,正是小慕容昊几岁,慕容奇的嫡子慕容祭。 他因生下来就先天不足,本来就虚弱过于常人,又因为嫡母病逝伤心过度,导致少时的病根复发,前几年病的几乎下不来床,这几年终归好了些,也不过就是可以出来吹吹风,太医诊断过多次只说这病难以治疗,需要静养——直到慕容昊两年前寻到一个民间神医为他诊治,这才暂时抑制住了病情。 身后的慕容昊想着堂弟的病情,又回忆起初见慕容祭时,慕容祭以为自己是他那个在二十年前就死去的大哥,震惊万分却又带着复杂欣喜的目光,不由陷入了一片沉默,心底升起几分莫名的愧疚。 当初为了让他顺利进入慕容氏,慕容奇左思右想之后,想出了让他代替在二十年前,因为皇帝登位乌雅乱政,慕容氏被乱党胁迫时掳走,当时还在只有一岁的慕容氏嫡长子的身份。 只有慕容奇和后来被告之的他知晓,那位慕容奇嫡妻所出的长子,慕容祭的亲生兄长,早就在被掳走后的几天,就因为慕容奇不肯对乱党妥协,而已经被乱党所杀。也是因为慕容氏嫡长子的失踪,慕容奇的嫡妻伤心过度,情绪失控后早产下仅有七个月的慕容祭,这才让慕容祭留下了一身的病痛。 后来慕容奇嫡妻病逝,更是因为自己那位未曾谋面的伯母,发现了慕容奇一直隐瞒着儿子的死亡真相,这才受不了打击突然逝去,慕容奇始终不肯告诉慕容祭嫡妻死亡的真正原因,慕容祭便以为是父亲害死了母亲,就把自己封在这个木屋里,不肯再出来见父亲。 慕容昊回想着这些事情,心中说不出的感慨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慕容祭带笑的声音。 “大哥今日罕见只生了一会气就不说话了,倒像是心情很好的模样,让祭猜猜——可是有佳客要来?” 听到佳客两字,慕容昊顿时一愣,想起一个时辰前让醉雪给白府递的口信,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慕容祭,为他的敏锐稍稍惊讶。 “为何?” 慕容祭闻言,轻笑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心,道:“大哥,你也不想想,最近令你高兴的事情,总不是你又官复原职罢,弟看你可不是这样的人——若不是为了这个,自然是因为我那位未来的兄嫂,大哥捧在手心里的心上人了。今日又是我的生辰,大哥爱护弟,自然是要让未来的兄嫂前来见弟一次的,是不是?” 慕容昊闻言,轻轻哼笑一声:“就凭这个?你怎知晓帝子就是我的心上人?” 慕容祭低身靠在椅背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慢悠悠的开口道。 “这个就更简单了。那人给大哥找了那么多的名门闺秀,皇帝甚至连公主都要赐给大哥,大哥却拼着被砍头的危险也不愿意让步。结果我那未来的兄嫂西华帝子一被赐下,大哥就兴高采烈的接受了,若那位帝子殿下不是大哥的心上人,弟愿立刻回屋子里去,以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听他把自己的问题原样驳了回去,还以此来威胁自己,慕容昊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起白日 遇见慕容奇时,伯父那掩饰不住的寂寥神色,还是蹲下身来,试探问道:“对了,今日是你的生辰,白日的时候我遇见父亲,想要……” 这话还不等说完,慕容祭瞬间变了脸色,扶着轮椅错开了慕容昊的目光,冷声说道:“若大哥直到现在还想说些让我和那人化干戈为玉帛的话,索性这生辰不必办了,祭不愿听。”看他一生气,苍白的脸色有些发青,慕容昊不敢逼他,只好点了点头站起身:“罢了,你不愿听,我不说便是。” 这话说罢,慕容祭的脸色稍稍缓和,刚准备转回身体,却发现身边的兄长神色一变,向来没有表情的脸庞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笑影,容色粲然若神人,不仅眸光一闪,随着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好奇,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竹林里,正脱下纯黑斗笠,露出美丽面容的人。 第268章 竹林庆生 慕容祭瞧见他渐渐靠近,衣袂在竹林中飘飞,气质高华容颜反倒成了陪衬,那双乌玉般的眸子幽幽光芒如同漩涡,不像是普通的王孙贵族,倒更像是九天飘下的仙人,一时间不由被他的风姿所迷,但随即就醒过神来,目光中多了惊异和赞赏。 江洛玉走到两人面前,含笑压低了声音:“昭敏。” 慕容昊看他走到自己身前,據拍色的眸子闪了闪,忍不住抬手握紧他的手指,眼底带着深深眷恋:“你来了。” 慕容祭看他们两人一碰面,就好似把自己当了透明人,一时也不恼,只是忍不住低笑一声,突然扬声道:“祭见过西华殿下,殿下安好。” 慕容祭突然一出声,两人本来看着对方的眼神,立刻错了开来,江洛玉略微垂下眼睛侧过身,慕容昊则有点尴尬,干咳了两声后,这才抬手介绍道:“这是我二弟,父亲的嫡出子,名祭,字昭熙。” “昭熙……倒是令我想起那幅画了。”江洛玉面色如常,来之前得了慕容昊的消息,早就知道要见的人是谁,又是因为什么,知道慕容昊和弟弟慕容祭一向相处甚好,如今见到人后眼光微变,眸中也不自觉带了几分打量,同时从袖中拿出一条长长的画卷,双手递给了轮椅上含笑的苍白青年。 “听说慕容公子过生辰,我也没什么贵重的礼物,这幅画权作贺礼,还望慕容公子不嫌我笔法粗陋。” 慕容祭见他递过东西来,神色中没有特别的希冀或是讨好,只如春风般柔和,唇角的笑容淡淡丝毫不减,一时间眼底更是多了几分欢喜,忙接过画来笑道。 “殿下说的是什么话,帝子以如此尊贵的身份乔装而来,独身一人前来贺祭之生辰,又是大哥的心上人,以后还会成为祭的兄嫂,就算是空手而来祭都已经很高兴了,更何况帝子还作画送祭,这可是费心费神的事。” 江洛玉听他语气和缓,话语也出自真挚,便含笑指了指他手上的画卷:“若是慕容公子想看,现下拆开也未尝不可。” 看到慕容祭笑着点头应和,一直不出声瞧着他们相处的慕容昊上前一步,拿过了弟弟手中的画卷,让站在对面的江洛玉打开系着的五彩丝线,缓缓将足有一条小石板路那么长,绘着山峦青峰,小河渥潺花红柳露小鸟齐鸣景象的画卷展开。 “听闻公子行动不便,时至初春只能被拘束在小小一方苑中,失却这大好春光美景,静玉春日入了帝都,那时怡好去了郊外将自己喜欢的春景绘在此卷中,此时正好送给公子品鉴赏玩。只可惜当时是着急赶出来的,怕是粗糙难以入眼。” 看见画卷上画着的景色,慕容祭眼神骤然一亮,脸上跟着多出了一丝血色,整个人ji,ng气神都是一变,伸出手触摸着那长条画卷,朗声笑道:“多谢帝子,祭很喜欢!” 江洛玉看慕容祭着实喜欢这幅画,目光黏在上面就拔不下来了,转眼去看站在对面的慕容昊时,却碰上那人柔和的目光,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耳边再度传来慕容祭兴奋的声音:“大哥,照祭来看,帝子可比你有心,不愧是我的兄嫂啊!” 听到弟弟毫不吝啬的夸赞江洛玉有心,慕容昊眼底的忧虑一闪而过,面无表情的俊美面容 偏了偏,突然开始将画卷起,一边卷一边低声道:“短短这么一会,几年来的交情就比不上一幅画。遇人不淑。” 慕容祭闻言顿时忍不住大笑,苍白的脸上泛起光亮,好似没想到如此冰冷不苟言笑的大哥会说笑话,一直到慕容昊将画卷卷好递回给他的时候,都还是笑的肩头不停抖动。 江洛玉站在他们身畔,目光愈发柔和,看慕容祭笑的开心,唇边的笑容就更深了。 片刻之后,天色缓缓暗了下来。 慕容祭坐在木屋前刚摆下的桌案后,膝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先瞧瞧坐在身侧不远处一身玄衣,正低身抚琴的慕容昊,又看看不远处吹笛相和的江洛玉,手指跟着打起节拍来,一副悠闲的模样,眉眼中带着说不出的欢喜。 一曲奏毕,慕容祭正在琴笛交汇的余音中陶醉,就察觉到身边的慕容昊起了身,将手中的琴摆在了他的面前,突然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剑花一挽就朝着乐曲过后,立笛为剑在月光下含笑等待的江洛玉走去。 剑光和竹笛敲击的清脆响声在月光下如同别样的乐曲,慕容祭屏息看着两人既像是切磋,更像是剑舞的动作,含笑略微垂下头去,苍白的手指勾动了琴弦,一曲破阵乐在密密的竹林中响起。 直到月上中天,三人舞剑奏乐毕后,便分坐于摆好的桌案后,因慕容昊仍是沉默寡言,于是喝酒吟诗谈论之事,倒是江洛玉和慕容祭聊得起兴,天色浓黑之后两人仍然意犹未尽,头顶却在这时咻然响动,灿烂的烟花窜上漆黑的夜幕。 送江洛玉回白府的时候,天边已然发白。 慕容祭尽兴的玩了一晚上,早就被慕容昊差人拉回屋里去了,此时朝阳还未升起,竹林里蕴起蒙蒙的水汽,沾染过江洛玉迎风飘荡的青色袖摆和乌黑发丝,慕容昊紧随着他身边走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身影。 “你的那位弟弟,若不是当真身子不好,想来也会是和你的母父一样,文采武功容貌风度皆佳,惊艳才绝的人物。”江洛玉对他的炙热眼神仿佛毫无所觉,面上仍是方才和慕容祭相谈一夜后,掩不住的欣赏之意。 “不管是天文地理,诗词歌赋都十分出色。与他相谈一夜,竟不觉丝毫困乏,反而ji,ng神奕奕,慕容氏果然代代出英才。” 说到这里,他仿佛终于感觉到身边人有点不善的目光,不由笑着偏过头问道。 “怎么了,总盯着我看?” 玄衣人冷着脸看了他一会,好似从他脸上要看出什么一样,话语四平八稳:“我在看,你到底是要嫁给谁。” 江洛玉闻言,眼前顿时一黑,抬手就拿着骨扇狠狠戳了他一下:“……你!” 慕容昊面无表情的抓住了他的骨扇,目光比方才还要炙热,几乎要把人烧化了,面上却仍是巍然不动,看的江洛玉说不出的无奈气恼,说出的话反倒更是带着兴趣,像是在挑衅面前的 人。 “我很喜欢你弟弟……他可比我弟弟有趣多了,不愧是世家出身的子弟,性情又好容貌俊美,又ji,ng通乐器和诗词歌赋,要是他能像个常人一般的话,只要有你三分武功,你这帝都第一 美男子的位置就要让出来了。” 说到这里,江洛玉微微偏身,靠近了面前的玄衣人,挑了挑手指,笑道:“眉头皱这么深,不是吃了自己弟弟的醋罢。” 慕容昊终于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拉着他到自己怀中抱紧了,薄唇掠过那人细腻的肌肤,将那还想要说话的唇给堵住:“你再这么夸下去,就说不准了。” 听他语气中带着撒娇,好似当年那个孱弱的白衣少年,想到如今两人之间竟已走到了这一步,江洛玉不由心生柔软,反手抱住了那人的肩头,安静的在竹林中相拥着,享受这短短片刻的静谧。 竹叶上的雾气凝固成水珠,在渐渐光亮的天地间滑落下来,滴答一声没入土地。 “你弟弟的病看起来很厉害,虽然昨晚他一直很有ji,ng神,可眼圈青黑眉目间隐约带着死气……是不是就快要……” 两人已经走到竹林的边缘,再往前就是垂花门,江洛玉刚准备戴上斗笠,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稍微皱起了眉头问道。 慕容昊见他说的直白,知道他是想帮自己,便点了点头,低声道:“两年前我找到的那个大夫,如今已经对他的病没了办法——前几日我一直打探的一个民间神医,倒是有了几分眉目,只是他不肯进帝都来医治昭熙,我已让人去将他抓来了。” 江洛玉听他竟用这样的办法,一时间倒是有些无奈:“你这么逼迫那个神医,要是抓来了他生气,不肯给你弟弟医治怎么办?” 慕容昊叹息一声,脸上闪过为难之色:“你知道我的身世——大伯的嫡子只剩下这一个,大伯又对伯母情深意切,不肯再娶……于情于礼来说,我都要保住伯父这一脉的嫡子,不然连逝去的母父都不会安心。” 看他沉郁的眉眼,江洛玉握了握手指,亲眼见到过慕容祭之后,只要心存善意,都会为那虚弱到极点的身体和高华的才气品德感到惋惜,更何况是有血缘之亲的兄长:“不要太担心了,到时候抓来那神医,若是他当真不肯医治,我会帮你的。” “我知道。”慕容昊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提气纵身带着他就上了屋檐,对着听到声音聚集而来身着黑衣的死士们一比手势,示意他们全部退下后,拉着江洛玉轻易出了慕容府,“半个月后是乌雅氏的宴会,在白府前等我,我去接你。” 江洛玉听他要来接自己,迎着那人温和的目光摇了摇头,笑道:“若是你去接我,白府那边砍了你都嫌轻了,你还是独自一人去罢。” “我送你回去。” “好。” “对了,有件事,你不说我还忘记了。”两人缓步走到白府门前,慕容昊目送着他进了府门,刚要垂下眸子时,却再度听见了江洛玉含笑的声音,不由立刻抬起头来,看着在台阶上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人。 “有一个人,我想托付给你,等到去赴宴的时候,你就将她带进宴会中。” 慕容昊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暗光,和说罢就转身接着朝白府大门走去的人,眉眼间突然浮起淡淡笑意,他定定的看着越走越远的身影,好似看到了当初那个刚进大泷京都,就拉着自 己的手下马车,眼底藏着看不尽从容的那个少年。 第269章 波涛暗涌 半月倏忽而过,到了乌雅氏举办宴席的那一日清晨,江洛玉看着唐依依越来越熟练的收拾好药碗和蜜饯盒子,快步离去的背影,微笑着眯了眯眼睛,对着站在身后的眠星道。 “走罢,今r,i你陪我同去。” “曰,, 疋。 眠星顺从的低声应了,跟随他一同走出白府,正好看见两个打扮华贵,雍容美丽的中年女子站在马车前,身边跟着白府的少年和少女们。 “玉儿见过舅母。” “玉儿客气了,快起来。”站在马车前,戴着皇族才能佩的金色凤钗,本是荣亲王嫡女郡主,在出嫁白氏嫡双白洛宁后,被封为公主的南芸看着他低身行礼,立刻抬手将他扶了起来,微笑道,“自从你进府之后,舅母还从未和你一同出过府,走,跟舅母坐一辆马车。” 她的话音未落,盛装打扮一身粉色衣裙的白意婉,如同一朵新开的粉芙蓉,裙摆摇曳间跑到了南芸身边,摇着她的手臂,对着她身边另外一个盛装的美妇故作可怜道:“公主伯母,说好了表哥要和婉儿和娇姐姐坐一辆马车的,娘,你看公主伯母!” 站在南芸身边的美妇,是白洛弗的嫡妻文氏,看见白意婉一脸不乐意的神色,笑着揉了揉她的额发:“好了,你这小孩子懂什么,就让你帝子表哥跟我们坐在一起,你去和你娇姐姐坐,我们有话要说。” 白意婉不依,摇着文氏的手抗议道:“娘!” 一边的江洛玉看见这副场景,心中有些感慨,连忙抓住了表妹的手,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婉儿,就听你娘的话,等到进了乌雅府中,我再和你们一起走,好么?” 一听进了乌雅府后,几个人就一起走,白意婉这才点了点头:“那就说定了,帝子表哥! ” 目送着白意婉离开,文氏有些无奈:“这孩子。”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来,江洛玉含笑示意:“两位舅母先请。” 车帘被轻轻放下,马车在白府前转向朝着外城的方向走去,南芸看了一眼坐在马车车帘边的江洛玉,眉眼间多了一分忧色:“听夫君说,此次乌雅氏来者不善,我们白氏向来和乌雅氏 不对付,一会进了乌雅氏府中,恐怕我和弟妹就没办法照拂帝子了,还望帝子自己多多小心。 ” 文氏在一边附和道:“大嫂说的是,这也是我想说的。” 江洛玉眼底显出柔和的笑意,轻声回道:“两位舅母不要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玉儿自己心里清楚。” “帝子知道就好” 南芸看他从容的模样,料想他应该有所准备,面色跟着缓和下来,突然微笑着对江洛玉回忆起以前的事。 “我和弟妹刚嫁进来的时候,和柔嘉长公主都十分要好。当年我和夫君因误会争吵差点和离,长公主不辞辛苦数次劝说,不然现下还不知我和夫君会如何……帝子是长公主的孩子,想必和长公主一样聪慧,只是毕竟年纪还小,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可万万不能逞强啊。” 文氏赞同点头,抬手握住了江洛玉的手,神色慈爱的拍了拍:“大嫂的话就是我想说的话,帝子性格温和脾气也好,乌雅氏中的人尽是蛮横无理,舅母真怕你会吃亏。” 江洛玉回握住那只温暖的手,心中稍微一动,压低了声音道:“多谢舅母,玉儿无事的。 ” 几个人说话的时候,白府的马车渐渐行进,一直出了外城后再度进了另一座内城,停在了此时因为宴会,已经挤满了各府的马车和骏马。江洛玉扶着南芸下了车,正要接着抬手去接文氏,就听见南芸含笑的声音。 “那不是慕容将军么?看起来好像等了很久了。”文氏下了车,同样也看见了那个玄色的身影,便含笑推了江洛玉一下,示意他过去,“快去罢,成亲之前也就再能见这一面了,舅母会当没看到的。” 江洛玉闻言,也不推辞,低身行礼后就转身朝着不远处乌雅府前,仿佛等了很久,吸引了不少目光的慕容昊走去,同时对急匆匆从身后赶来的眠星身边,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身着红色襦裙,戴着面纱的女子低声道。 “跟我来。” 话音未落,慕容昊已然抬起头来,目光定定直视着从不远处缓步而来,面色从容带着微笑的江洛玉,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示意红衣女子跟随自己后,略微仰头轻声道。 “自己小心。” 慕容昊点了点头,手指借着袖袍的遮掩递给了他一张纸条,随即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着乌雅府内走去,跟在他身后的红衣蒙面女子见状,连忙准备跟上,还没走出一步时,耳边再度想起了江洛玉低沉的嘱咐。 “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其间不必再与我联络,事成之后你会得到自由。” 红衣蒙面女子听到这话,身形微微一顿,回身对着他低身一礼后,连忙小步追着慕容昊进了乌雅府内。 江洛玉目送着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前,眉宇间不由掠上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感情,手指在袖中握紧,薄唇微抿,却没有说出话来,直到听见身后白意婉的声音,才慢慢回过头去。 身着粉衫的白意婉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讶异的望见了慕容昊越来越远的背影,端详了一会江洛玉的表情,不由面带狡黠的问道:“帝子表哥,那不是慕容将军么?” 江洛玉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仍定定的看着那个人越来越远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含笑垂下头来,低声道:“我们进去罢。” 白意婉看着身后的姐姐白意娇赶了上来,笑着应是:“好。” 进了慕容府中,还没有再走几步,面无表情神色冷冽的玄衣人突然在拐角处觉得胳膊一沉,下意识抬手去打,可还没等碰到抓他的那人,那人就已然反应迅速的躲过了他一掌,跳到了一边的回廊旁,闲闲的靠在廊柱上,眼光落在了其后进府的江洛玉及白府众人身上。 阳光s,he入回廊,映出靠在廊柱上的人两道剑眉,和坚毅俊秀的面容,还有衣角上绣着的金色云纹,以及腰上那块明黄色的玉佩。 “这就是本殿那闻名不如见面的表弟,你的心上人西华帝子?”他意态悠闲,眉间ji,ng光一闪而过,注视着江洛玉走过的身影和从容的神情,饶有兴趣的挑眉,“自从他一进帝都,四大 家族中三个仿佛都动起来了,简直就像你刚进帝都一样,真是个有能耐的,果然和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慕容昊闻言,沉默的看了他一眼,目光又不自觉转向那个人,片刻后等到那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了,抬步就准备离去,却被廊柱上的人伸手拦住:“唉唉唉,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走了,闷葫芦一样的,要不是有那张面皮,看谁愿意呆在你身边。” 听到这近乎于讽刺他的话,慕容昊仍波澜不动,據拍色的眸子垂下,去看自己腰间一直悬挂着的金匕首,手指缓慢的抚上了刀柄。 “有一个。” 良久之后,靠在廊柱上的人以为他怎么都不再开口,刚准备再度抱怨一句,就听见那人隐约带着莫名情愫的低声喃喃,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玄衣人不再开口,抬步迈过他身畔,朝着回廊的另一端行去,留在原地的九皇子南静瑾捨了捻手指,仿佛突然知晓了什么秘密,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之色,直起身来远望了江洛玉消失的那个方向一眼,这才快步去追慕容昊。 只有一个人,不管我丑陋的面容,不管我沉闷的性格,不管我低贱的身份。 第3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0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40节 仍对我伸出手来,仍对我露出微笑。 暖融融的阳光从廊外蔓入廊内,玄衣人的步子愈发沉稳轻柔,毫无波动的面容被慢慢照亮,俊美如天神般的容颜上没有笑容,只是那双烟熏據拍色的眸子,好似还和当年那个站在水潭旁浑身颤抖的少年,一模一样。 第270章 是谁上钩 沙漏中的砂又走过了半个时辰,前院款待宾客的院子已然熙熙攘攘,各个家族的请帖流水一般从府门口滑过,此时距离前院还有两道院子,一处ji,ng致大气美丽绝伦的屋子里,一阵碰碰唼咦的声音响起,名贵的瓷器在神色难看的乌雅炎脚边碎了一地。 “今日是为你择婿的宴会,你给我老实一点!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站在他对面的,是被两个侍女握住手臂,还一直在挣扎着,花样的面容扭曲,眼睛发红神色中带着几分疯狂的乌雅朵。 “我不要!我不要择婿!我只要嫁那个人,我只要嫁给慕容昊!你让我嫁给其余的人,就是在侮辱我!我不会嫁的,你死了心罢!你根本不是我哥哥,你是个魔鬼!” “侮辱你?”乌雅炎听了她的话,突然冷笑一声,抬步走到她面前,狠狠钳住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让你嫁给慕容昊,才是在侮辱你!” 说罢这话,他眼中的怒色渐深,身上的煞气顿时让乌雅朵害怕的有些发抖,挣扎了两下又挣不开,感觉到乌雅炎的手指突然移到了自己脖颈上,一点一点的收紧,乌雅朵惊恐万分的挣扎不停,正对着乌雅炎愈发y霾可怖的眼神。 “不就是一个男人,也值得乌雅氏的嫡女大哭大叫着要嫁?!你是脑子坏掉了,还是现在就想让我把你重新关回去?或者是给你一个痛快!恩?!” 眼看着乌雅朵挣扎的愈发激烈,脸色开始发青发紫,气息也越来越弱,乌雅炎可怖的眼神依旧丝毫不变,直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正靠着房门略作休憩的少年突然挣开眼睛,低声提醒道。 “大哥,时候到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说罢这话,他淡淡的直起身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袖,也不管乌雅炎和乌雅朵两人之后如何,就打开了房门迈步而出,眼看着是去接待外面的客人了。 少年提醒又离开后,乌雅炎仿佛才恢复了一点理智,渐渐松开自己抓着乌雅朵的手指,目光冰冷的将杀意隐藏下去,挥袖冷哼了一声。 乌雅朵被刚才的那一幕吓得不轻,全身哆嘹着再也不敢挣扎,只是垂泪喃喃着低声道。 “哥哥,哥哥,你饶了我……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认错就好。”见她服软,乌雅炎唇角多了一分说不出的讥讽之色,也不知道为了乌雅朵突然认错,还是乌雅朵本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今日不管你到哪里,我会让人一直看着你!若你给乌雅氏抹黑,我就代父亲直接处置了你,听到没有!” 乌雅朵颤抖着低下身来,喉间刺痛几乎说不出话来,却还是抿了抿唇,沙哑着声音应道: “……是,我不敢了……都听哥哥的……” 处理好了这件事,乌雅炎抿紧嘴唇,转身就要朝外走,可就在脚步要迈出房门的时候,好似想起了什么,骤然回身对着两个侍女冷声道:“你们两个,把你们小姐打扮的漂亮一点,别让她这么哭哭啼啼的,让人心烦!” 两个侍女都是从小侍候保护乌雅朵的,方才制止乌雅朵挣扎也是她们两人,闻言立时低身,顺从应道:“是,大公子。” 乌雅炎一离开,乌雅朵就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一样,瞬间在身畔两个婢女的惊呼下跌坐在 了地上,眼底闪过惊惧带着丝丝怨恨的目光,站在她左边的侍女看到这样的情形,本想要去扶她,却突然被她拽住了胳膊,不由低低惊呼了一声。 一炷香的时间后,前院的宾客都已开始饮宴,坐在角落中的南静瑾端起杯盏,刚准备对着身畔坐着的玄衣人说些什么,就看见不远处的一个侍女身体一歪,好似就要被什么东西绊倒一般,玄衣人反应极快,手中的杯子横打而出,正好打在那个侍女的肩头,帮着她站稳了身体。 那侍女一站稳,忙不迭低身道谢,同时另取了一只杯子,代替玄衣人打碎的那只杯子递了过去,慕容昊抬手去接,手指却在接触到那个杯子时神色一动,注视着那碧色的酒液落入杯中,侍女转身离开后,这才慢慢伸开紧握的手指。 手心处,不知何时多了两个小小的字。 救我。 “怎么了?” 南静瑾察觉到身畔人低头去看手心,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有些疑惑的问道,同时目光也跟着看向他手心中的那两个字,像是猜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含笑挑眉说道。 “哟,那侍女看来是为乌雅氏小公主送求救信的,你可真是占尽了便宜,有了我那帝子表弟还不够,不会想要脚踩两只船罢。” 话音未落,玄衣人骤然抬起头来,目光冷冷的对视着南静瑾,看得他身上一凉,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开个玩笑而已,别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片刻之后,靠在桌畔的人略微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饶有深意的看着身畔的玄衣人,低声说道,“说是一场鸿门宴,没有说错吧。” 慕容昊抿了抿唇,手指慢慢收起,端起了那杯碧色的酒,就像是没有瞧见那两个字一般,喝尽了杯中之酒,身体丝毫不动,完全没有离去的意思,坐在他身畔的南静瑾见此,唇角微微勾起,转脸去看不远处正在宴客的乌雅炎,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笑容。 一个时辰后,那个将救命两字印在杯子上,又传递给慕容昊的那个侍女,已然悄悄穿过回廊,走进了一个被许多黑衣守卫守着的隐秘院子里,对着屋中着急等待良久的乌雅朵低声稟报了几句后,身着盛装的乌雅朵就骤然从椅子上弹身而起,面色难看的道。 “你确定他收到了信?” 那侍女点头道:“是,小姐,我偷偷看见慕容公子收下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明明收到了信,为什么还不来见我!”乌雅朵转过头来,目光如同利箭猝了毒,看向那侍女,“莫非大哥说的都是真的——慕容昊的心上人是赐婚于他的南静玉,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耍我?!” 说罢这话,她不管两位侍女胆怯的对视了一眼,仿佛有些害怕的神情,目光和神色愈发y厉,声音异常扭曲沙哑,狠毒中却带着深深的期盼和隐约的绝望。 “不对,我是乌雅氏的嫡女,大金想娶我的人不计其数,他不可能不想娶我,一定是大哥在骗我!那个西华帝子一定是因为皇帝赐给他的,他才不得已接受的!我要去见他,我要去见他问个清楚!我们乌雅氏可以帮他抗婚旨!他会娶我的!” 两个侍女见到她这副模样,又看着她脸色浄狞的就像是马上要往外走,想起外面那些乌雅 炎留下的守卫,她们立时脸色大变,一左一右的拦住了乌雅朵,齐声劝说道。 “小姐,小姐您冷静啊,现在大公子的人都在外面守着,您哪里也去不了,就算是要找慕容公子问清楚,也不能就这样出去啊。” 两个侍女身上都有武功,又是从小就跟着乌雅朵,很快就拦住了她,其中一个侍女面有急色,看着乌雅朵越来越难看的脸庞,有些欲言又止的瞧着她,乌雅朵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稍稍冷静下来之后,目光如刀逼问道。 “你有什么办法?” 侍女眼看着她状似疯癫,面容也扭曲的不成样子,眼神更是让人惧怕,她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知道此事怕是难以善了,默默咬了咬牙,在另外一个侍女的惊愕目光下,压低了声音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不如这样,您……”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日上中天,正午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 南静瑾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淡淡的瞥向了远处躲躲藏藏,有些熟悉的那个侍女的身影,唇边的冷笑深了些,抬手想要碰一下身畔的玄衣人:“又来了,这次你去不去?” 谁知不等他的手臂碰到什么东西,玄衣人就突然站起身来,对着他冷声说道:“有件事要麻烦你。” 说罢,不等身边的人反应,慕容昊身边的一个红衣蒙面侍女就走到南静瑾身边,低身对他行礼,身姿曼妙带着隐约香气,一看就是一位佳人。 “她叫红雀,会暂时跟在你身边。” 南静瑾看着那个婢女走到自己面前,不由面露奇色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才神色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带一个这么漂亮的婢女来?乌雅氏大公子最喜欢的可就是漂亮婢女了,还特别喜欢抢别人的婢女,一会要是被他看见……” 慕容昊本已经向前走去,闻言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哼笑一声:“小小婢女,你护不住? ” 南静瑾脸色微变:“说什么呢!一个小婢女,本殿堂堂皇子自然护得住!” 玄衣人点了点头,一副扔包袱的模样:“那就托付你了。” 南静瑾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突然觉得不对,站起身来讶异的连声唤道:“哎哎哎,你干什么去,你不是真的要去见——” 第271章 奔而为妾 就在慕容昊头也不回的离开时,不远处的回廊上,江洛玉正垂头去看湖中的漂亮的锦鲤,背后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参见帝子。” 听到这个声音,江洛玉眼光一暗,面上却依旧含笑,转过身来看着来人时,怡到好处的露出了惊讶之色:“这不是华兄么?你怎会在此处?” “华某见过帝子。”说话的人正是同样赴宴而来的华潜,听到江洛玉的问话,华潜眼底闪过莫名光芒,语气平缓没有波动,极力证明自己说的话是真的,眼底多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焦急。 “虽家中贫困,可家父身居小官,所以也收到了乌雅氏的请柬……华某年纪已经不小,母 亲希望华某能娶个高门贵女为妻,以后也对华某的仕途有利。华某这才和母亲一同来此看看。 ” “原来如此。”江洛玉定定的看着他,话语中仿佛有着深意,更像是一种规劝,“伯母的话没有错,华兄本就有才华,若是有高门贵女相助,何愁以后的仕途不成?” 华潜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含义,又或是完全不在意他话中的意思,闻言只是勾了勾唇角,笑容中含着苦涩:“帝子也这么想?” 江洛玉神色不动,微笑反问道:“我不该这么想么?” “华某受教了。” 华潜深深看了他一眼,良久之后突然一抬脸,看了一眼江洛玉周围不远处的白府众人,向着不远处的回廊,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件事,华某想和帝子一谈,不知可否请帝子移步?” 江洛玉略略思考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一个宫装少女谈的开心,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白意婉,抬起手来一点点展开了骨扇,袖角长长的流苏滑过湖畔的围栏,跟着华潜朝不见阳光的y暗回廊走去,不到一会两人就停在了一间偏房前。 眼看着华潜熟练的推门而进,江洛玉的眼光闪了闪,却还是跟着走了进去,鼻端仿佛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却转瞬即逝,他立时四处巡视找寻香气的来源,身后的房门却在此时缓缓关闭。 “不知华兄让我至此处,有何要事?” “没什么特别要紧,就是方才和帝子说起的事。”华潜站在门前,目光灼灼的看了一眼那已然反锁住的房门,目光中仿佛有一丝犹豫,但转瞬间又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决然,回过身来面对着微笑的江洛玉,神色认真的说道。 “帝子和白氏最为要好,华某也知道自己娶不了白氏的嫡女,不知道白氏支脉中有没有庶女,不求品貌出众只要性格温和,华某和母亲也就知足了。” 江洛玉点了点头,含笑朝着窗畔走了一步,手指不着痕迹的放在了窗下并未燃烧出烟气的香炉旁,刚准备答应的时候,却好似突然觉得晕眩,一只手扶住了窗下的椅子,转过身来跌坐在那里,抬手扶住了额头。 “这个不难,等到回去之后,我会和舅父他们说,华兄只要满意,就等着抱那美娇娘…… 唔” 华潜看到他眼神有些迷糊,面上出现了讶异之色,不由上前几步走到了他身畔,低身关心的问道:“帝子?” 江洛玉坐在椅子上,只觉得眼前的景物竟愈发模糊,连近在咫尺的华潜面容都看不清楚,却还是勉强露出了一点笑容,断断续续回答道:“可能是刚才喝了些酒,现下就有些晕……坐一会就好了。” 华潜闻言,仿佛相信了他的话,立时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桌边,低身在桌上倒了一杯茶,随即转过身来,面容上带着奇异的神色,此时坐在窗下的人眼前却已然模糊起来,看不清他的面容,只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握住了自己的手指,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帝子,喝下这杯茶,或许会好些……” 就在江洛玉跟随华潜走入偏房的时候,神色冷峻面无表情的慕容昊已然停在了回廊上,看着不远处倒了一地,原本应该是守门的黑衣侍卫,还有一直在门口等候良久的侍女,一见到他前来,那侍女立时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忙推开了自己身后的屋门,道。 “慕容公子,小姐现下就在里面等着您,您快进去罢。” 慕容昊看了她一眼,沉默的转过身来,迈过了那道门槛,毫不意外的看见屋中床畔的屏风后,有一道盛装打扮的丽影,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就立刻回转身来,红唇勾勒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慕容公子,你来了。” 玄衣人进门便止步于此,抬手阻止了身后的侍女关门,面无表情冷声开口: “小姐孤身一 人唤昊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听到他是这样的口气,原本一直忐忑不安等待他前来的乌雅朵顿时觉得奇怪,以为他是时间久了不认识自己了,也顾不上大家闺秀的矜持,和男女之间该守的礼节,风一般从屏风后冲了出来,红着脸站在了他面前几步远处,绞着自己指尖上的手绢。 “你……你怎么这样冷冰冰的对我说话,我们,我们那次在大街上,你不是拦住了我的马,我还约你前去奔马么?你怎么现在好像不认识我了,我是乌雅朵啊……” 玄衣人见她走到自己面前,略微挑了挑眉,面上的神色却更冷:“乌雅小姐,昊已然和西华帝子定亲,您身份高贵又是未嫁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殊为不妥,若是昊清楚定不会前来,告辞。” 说罢这话,他也不管身后的乌雅朵是什么表情,就转身准备离去,门口的两个侍女被他的话震的一惊,下意识想要关门,却在被他带着杀气的冷冷眼神一扫下,吓的放开了拦着门的手,纷纷垂下了头。 “等等!”眼看着玄衣人跨出大门,就这样马上要离开,乌雅朵神色瞬间变得惊慌起来,隐约还带着几分狰狞之色,对着他的背影语气凄切的喊道,“你,你就这样绝情?!我马上要被大哥逼着嫁人了,好不容易才能跑出来找你,你却这样对我!” “昊还是那句话。”玄衣人没有回头,只有风扬起他的袖角和乌黑发丝,“昊已然定亲,乌雅小姐嫁人之事,昊不能管,也不会管。” 说到这里,他不由略微停顿了片刻,右手慢慢上移拂过腰间那把金匕首,斩钉截铁一字一 顿道。 “乌雅小姐,好自为之。告辞。” “你站住!”乌雅朵从未受过被男人当面拒绝的羞辱,她是天上高高的月亮,没有人可以亵渎,更是乌雅一族最珍贵的嫡女,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怎么敢这样拒绝她?!她决不能允许! 想起这些,她的心像是被千万条毒蛇噬咬着,痛楚中夹杂着深切的恨意,说出的话中带着深深y霾和狠毒:“慕容昊,事到如今你既然来了,就娶不了那西华帝子了!因为你会和我在一起,你只能是我的!” 话音未落,她不等面前的玄衣人反应,就慢条斯理的卸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随即挥手打翻了一边的茶盏,一边撕扯着自己的衣物,目光狠戾的瞪向其中一个丫鬟,喝道:“还不快去,你在等什么?!” 那侍女是知道自家小姐想要干什么的,闻言不敢违抗命令,看了一眼仍然神色但仍然面无表情的慕容昊,仿佛是害怕他会对自己动手一样,立刻从腰间抽出长剑来,戒备着迅速跑远,眼看着是去叫人前来“救”她家小姐了。 乌雅朵看着慕容昊丝毫不阻拦,以为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便带着狠毒的微笑着走到他身边去,掌心慢慢张了开来,神色间全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慕容昊,你以为我会如此轻易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么?一会光天化日之下我们孤男寡女,我的衣衫凌乱屋内还有挣扎的痕迹,等到一会我的丫鬟找人过来进来,看见我这样和你在一起,我就说是你非礼了我——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必须要娶我了!” 她扭曲尖细的声音在回廊上响着,站在她身畔的玄衣人仍然不动声色,不过是缓缓侧过身来,據拍色的眸子冷冷扫视了她一眼,白皙修长的手指略微抬起,放在了腰间长剑的剑柄上,却还没等有什么动作,就听见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聘而为妻,奔而为妾——原来乌雅氏的嫡出小姐,竟想要做个卑贱的妾。” 第272章 身败名裂 话音未落,本来站在自家小姐另外一边的侍女来不及回头,闷哼一声就毫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在回廊的y暗处,一只穿着淡紫色绣龙纹长靴的脚无声无息的迈了出来,薄红的唇在阳光下微微弯起。 来者根本看不清面容,只是隐约能看见他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发出暗暗的金色光芒,乌雅朵警惕的靠在一边的门上,一边戒备着身后不远处一直没动的玄衣人,却没有发现慕容昊就在那个声音出现的时候,就将手从剑柄上慢慢移了开来。 乌雅朵仔细看了一会,终于看清那人手中拿着的是一个镀金的香球,此时香球中却没有烟气,但回廊上却渐渐蔓延起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那只淡紫色的靴子向前走了一步,一点点海棠色带着龙纹的衣角跟着露出来,紧接着是袖角长长的金色流苏,和那人高挺的鼻梁带着弧度的唇,以及那双和黑夜几乎一个颜色,漩涡般的眸子。 乌雅朵看着来人渐渐自己走来,一时间瞻前不顾后,下意识向着身后的玄衣人退了一步, 却在下一刻脖颈狠狠一痛,眼前一片黑暗,只来得及最后留一声戛然而止的尖叫:“……啊! ” 眼看着乌雅朵烂泥一样软倒下来,来人低低哼笑了一声,再度向前走去,仿佛毫不意外一般,灿烂的阳光映出他愈发雌雄莫辩的美丽面容,发上的金色宸华花玉冠,和带着细细紫色流苏的束发簪,还有一只握着香球,另一只握着骨扇的手。 “出手真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她——可惜了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竟被你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抛弃,真令人想要鞠一把泪。” 江洛玉越过瘫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乌雅氏小姐,走到了玄衣人身前,才回头去看自己身后那个被两个黑衣人架着,和方才进入屋中就昏迷的江洛玉一样,无知无觉垂着头的华潜,薄红的唇微微开阖,说出的话带着深深冷意。 “更可惜的是——她马上就要因为你我,身败名裂之后,嫁入平民之家。” 对比于此时被搬进去,与乌雅炎合谋想要破江洛玉清白的华潜,和私做主张却弄巧成拙的乌雅朵,一直沉默不语的玄衣人却突然抓住了身前人的手臂,手指抚上那人颊边,压低了声音问:“没事么?” 知道他是问华潜的事,站在他身前的人不由想起那时自己假装被迷晕,华潜站在一边仅仅犹豫了片刻,眸中就带了异样的火热和期待,低下身来颤抖着手指去解自己的衣结,江洛玉就随之将最后一点犹豫放下—— 数次规劝后,若还是决定要和乌雅氏一同来陷害他,不管到底因为什么,华潜都不再是原本的那个同窗好友,他也绝对不会再原谅。 自此以后,不论什么结果,都是咎由自取。 “我没事。”他唇边带着浅浅的笑容,和方才前来之时并无什么两样,只是眼光略微有些淡漠,抬手将香球放在了桌上,冷声吩咐道,“把香点上,他们很快就会醒,到时候等乌雅小姐的丫鬟回来,我们就能看一场好戏了。” 布置完好后,江洛玉关上的屋门,目光淡淡的看着屋内氤氲的烟气渐渐弥漫,对着身畔的玄衣人低声道:“我们走。” 就在他们离开没有片刻时间,馥郁的香气在室内越来越浓,床上平躺着的两个人闻到这样的味道,开始不知不觉的挣动起来,不一会被打了后颈的乌雅朵眼皮挣动,只觉得那股香味一吸全身高热无比,好似被点着了一把火,刚要睁开眼睛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觉得身上一重,好似有另外一个人趴在了她的身上。 又不到片刻,屋内传来了一声撕裂布匹的响声,还有一声包含着痛楚的闷哼,紧接着声音开始渐渐乱了起来,怎么都听不清楚了。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侧躺在床上的鬓发松乱,锦被下露出雪色肩头的乌雅朵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自己脑袋昏昏沉沉,全身痛的不行,尤其是难以言说的地方,眼前也是一片昏花忽亮忽暗的,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一睁眼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在自己身边,立刻吓得心神不属的尖叫了一声。 “啊!你,你是谁?” 说罢这话,她也不等沉睡未醒的华潜反应,迅速将自己打量了一番,结果心头越来越凉,最后将目光凝固在了床榻间一抹血色上,惊慌万分的颤抖着喃喃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就在她万分恐惧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窗外却突然传来了细碎的交谈声,好似是有许多人朝着这个地方来的,乌雅朵吓得三魂失了七魄,脑海里乱成一团,裹着被子踉跄着站稳,突然想起了昏迷之前玄衣人冷冷的目光,眼底的怨恨无穷无尽。 “是他……是他这么……” 想到这里,她不由暴怒起来,抬手拿起一边的茶杯和茶壶等物砸向了床上仍在沉睡的人,满脸泪水狼狈不堪,又是怨恨又是狠戾,眼神扭曲到了极点,尖叫道:“混蛋,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几个茶杯和茶壶砸上去,华潜立即有了反应,同样也是迷糊着支起身体,神智还不清醒的坐起来,他是当时看着昏迷的人,马上低身要吻住那双唇时突然晕过去的,此时还没等搞清楚现下是什么境况,就听见耳边传来一个无比狰狞的低低女声。 “不,不行……若是让你这么走出去,我的清白就完了……与其这样的话,不如我亲手解决……” 本因饮宴快毕,已渐渐安静下来宴席上,突然在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凄厉中带着惊恐的惨叫,听声音好似还是男人的,这顿时让依旧坐在角落里,一直没动地方的南静瑾抬起眼来,目光凝重的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了一眼。 不仅是他听到了这声惨叫,席上的宾客大部分也听到了这个声音,有几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最爱看热闹,一听见有惨叫声,就和有艳事看一样从椅子上弹身而起,一边朝着惨叫发生的地方走去,一边兴奋的谈论着。 “哪里来的惨叫声?” “好像是从那边传过来的,走,我们去看看。” “你说发生什么事了,能叫那么大声?” “一定有热闹!声音是从后宅来的,小姐们可都在那里,我们快去看看,肯定是艳事,去晚了就看不到了!” 这几个人这么一撺掇,在场的还都是些名门大族的公子哥,是绝对不会怕事的,闻言大部分人开始渐渐起身,和那几个人一同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去,显然是一同去看热闹了,而坐在原地的南静瑾却丝毫不动,只是眯起眼睛又喝了一杯酒,错眼看着刚刚站定在不远处,听到一个小廝稟报之后,突然变了脸色的乌雅炎。 “你说什么?!不可能,绝不可能!” 看着乌雅炎脸色迅速变得铁青,中又夹杂着几分青黑,南静瑾目光一转,直起身来挡在了他面前,含笑看着瞧见自己之后,就立刻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低身对自己行礼的乌雅炎,面带好奇的问道:“乌雅大公子这么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里啊?” “下臣见过九皇子。”乌雅炎见他是故意挡路,目光玩味是要看自己的笑话,一时间不由咬牙切齿的攥紧了手指,却只能耐着性子说完话之后,才沉着脸准备抬步,“方才下臣家中出了点小事,下臣要立刻前去处理,就不陪九皇子了。” 谁知道他因为走的太急,还没等完全绕过面前的南静瑾,身体就一歪朝着他身后汉白玉石板路走去,哪知却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南静瑾身后蒙面的红衣婢女看到这一幕,不由低低惊呼一声,上前一步扶住了乌雅炎。 乌雅炎看着扶在自己小臂上的那双白皙柔软的手,忍不住抬起头来,定定看了一眼露出茶色双眼,面容却隐在面纱后的红衣婢女,却没有从她眼底看出婢女应有的小鹿般的惊慌,也并非那些普通的婢女知晓他的身份,投来或羞涩或谄媚或害怕的目光。 那目光太平静安然,像是一泓波澜不定的潭水,反倒让他心中勾起兴趣来,想要勾起那潭水中的片片涟漪,于是他准备扣住那红衣婢女的手腕,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南静瑾含笑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前。 “怎么,乌雅大公子不准备走了?” 乌雅炎缓缓松开了手,看着那红衣婢女低身对他行礼后,转身走到了南静瑾身后,垂下那那双秋水般的眸子。 “冒犯殿下了,不知这位是?” 南静瑾看他注意到婢女,一时间顿时头痛,知道自己方才和慕容昊说的话成真了,无奈的开口道:“这是我的婢女,她叫红雀。” 话音未落,他生怕乌雅炎接着纠缠下去,还准备接着说时,乌雅炎却很是干脆的转过身去,朝着方才去的方向走去,倒是把南静瑾后面的话给憋回去了。 乌雅炎一边朝着乌雅朵所在的地方走去,一边想着方才的那个侍女,虽说现下这个时候出了事情,不允许他出神,可他还是禁不住去想方才看见的那双眼睛。 他向来喜欢身姿漂亮面容美丽的婢女,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一个婢女——只可惜却是南静瑾的侍女,若是要将她夺过来,或许要费些功夫不可,不过若为了这个婢女费功夫,倒也是件很有趣的事。 “这么心急火燎,比你去的时候速度快了不少。”南静瑾目送着他的身形渐渐远去,目光看向早在半盏茶前,就已然回到自己的位置,和他一同喝酒仍旧沉默不语的慕容昊,抬手拿走 了他的酒杯,饶有兴趣的挑挑眉。 “别坐着喝酒了,你排的一场大戏,自己怎么不能去看呢,快走快走。 第273章 意外被刺 两人站起身来,慢腾腾朝着大批宾客走的方向走去,不一会才越过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回廊,站到了最前面观看。 可就在慕容昊跟随着南静瑾走到前面,瞧见此刻屋中究竟是什么景象的时候,據拍色的眸子不由在瞬间缩了一下,面上的表情却丝毫不变。 他的目光缓缓从地上蜿蜒而出的血迹和躺在那里衣衫不整,面色苍白早已昏迷过去正要被人拖走的华潜身上,转向了一边脸色难看站定在屋子里的乌雅炎,和乌雅炎身边明显是刚穿好衣服,鬓发极乱神色癫狂,手中还持着滴血匕首的乌雅朵扭曲的脸庞上。 南静瑾见到这一幕,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刚准备开口询问时,却正好听见背后的人低低的议论声。 “没想到乌雅氏的小姐如此彪悍,自己的j,i,an夫被发现了,居然将j,i,an夫给当着众人面就阉了,虽说这样就不必嫁给他,可那个j,i,an夫真是令人想要鞠一把同情泪啊,也不知道那个j,i,an夫是何方人士?” “这你就不知道了罢,那可是今年的文进士,翰林院编修华潜。” “果真是个小官,我就说乌雅朵怎么敢这么轻易就把j,i,an夫阉了,原来是知道j,i,an夫官职不高阉了也没事,凭乌雅氏就能轻易将这件事给压下来,乌雅氏可真是厉害啊。” 背后的人或是嘲讽或是幸灾乐祸,也有的是羡慕地上那个已然被阉了的华潜,凭借如此小的官职,居然享受了一次乌雅氏嫡女的滋味,但各种议论都戒于乌雅氏的权利,因而压得很低,更何况苦主华潜已然晕了过去,之后乌雅氏也不会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乌雅朵在众人发现两人之时,就将华潜给阉了,明显就是要保全自己的清白,也为了维护乌雅氏的面子,可此时的乌雅朵这副模样,众人将她早已看的一清二楚,她不过是面上保留了一点可怜的清白罢了。 此时她全身颤抖,手指还紧紧握着那把匕首,目光猩红没有焦点,眼睛里闪烁的光芒让人感到惧怕,人群中议论纷纷,连另外一边的女眷也都引了过来,朝着这边走来当先的那人,正是含着笑容和白意婉站在一起的江洛玉。 一看见他的身影,玄衣人禁不住偏过头去,據拍色的眸子里仿佛多了些什么,南静瑾察觉到他仿佛心不在焉,回过头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也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这个表弟身上,可是最后溜着溜着不小心就溜到江洛玉身畔,正露出笑容的粉衫少女脸庞上。 他看那清秀美丽的笑容看的出神,完全没发现慕容昊稍稍收回了些眼光,带着笑望了他的背影一眼,刚准备抬步朝着江洛玉的方向走去,却没有发现站在不远处屋中的乌雅朵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目光狠戾毒辣的看着玄衣人掠过的背影,握紧了手中匕首。 一旁的乌雅炎察觉到不对,手指下意识去抓身畔的妹妹,却没想到居然抓了个空,乌雅朵已然跑出了门外,抬手扬起染血的匕首,向着同样听到声响,身形略微停顿了一瞬的玄衣人腰间刺去。 乌雅朵状似疯癫的喊着,面容扭曲的厉害,双手紧紧握着那把匕首,慕容昊偏着身体,俊美的面容上仍旧毫无表情,修长的手掌握紧匕首,鲜血顺着玄衣飞jian而出,一滴滴落在地上,迅速渗入土中。 “都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是你!” 南静瑾离他最近,却因为顾着看白意婉而走神,如今回过神来,立刻上前一步,看着慕容昊面无表情的后退了两步,一掌将已然疯癫的乌雅朵推到了乌雅炎身边,一点点扬起了那把染血的匕首。 “慕容!” “昭敏!” 同在这一幕发生的时候,江洛玉也正垂着头和身畔的人说话,直到乌雅朵嘶喊一样的声音和众人惊呼声时,才骤然抬起头来,乌玉般的眸子一缩,快步走到了玄衣人身畔,直直盯着地上那一小洼血,眸中的怒气如狂风暴雨。 见他抬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慕容昊放柔了声音,没有沾血的那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低声安慰:“我没事。” 江洛玉听到他的声音,却没有再看他,反而慢慢抬起头来,唇角露出一个锋利的微笑来,目光森冷的看着已经被乌雅炎抓住的乌雅朵,一字一顿道:“刺杀二品朝廷命官,即使你是乌雅氏中人,也依旧要下大狱的。” 南静瑾看着慕容昊腰上的血像是止不住一样,顺着指尖仍不停的流,忍不住皱了皱眉,对自己的失神有些讶异,却强忍住去再看不远处白意婉的冲动,对着眼底带着怒意的江洛玉低声道:“这里有本殿为慕容讨回公道,帝子先带着他去包扎伤口罢。” 江洛玉听到他的声音,便回头看了他一眼,从他的口气中猜测出他和慕容昊的交情好似不错,应该是身有军功曾经和慕容昊并肩而战过,木贵妃所出的九皇子南静瑾,稍稍缓和了脸色,抬手抓住了身畔人的小臂:“多谢殿下。” 白意婉踮着脚尖,看到江洛玉扶着慕容昊走出来,慌忙迎上去,只觉得帝子表哥虽然和方才一样神色淡淡,不知为何却分外让人害怕,瞄了一眼表哥身边脸色明显苍白了许多的慕容昊,小心翼翼问道:“表哥,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江洛玉表情不动,只压低了声音说道:“婉儿,去转告两位舅母一声,我出去一趟,傍晚的时候定然会回去,让她们不要担心,你和娇儿跟着两位舅母回去,知道么?” 白意婉闻言,有些担忧的望了他和他身畔的慕容昊一眼,禁不住有些犹豫——在大金中虽对定亲的两方礼法都较宽松,可若是单独呆在一起一段时间,帝都内定会有人说闲话,更何况一个是慕容氏的嫡长子,另外一个则是正值风头的西华帝子,若是他们就这样走了,之后还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样子。 可看着面前那张带着微笑的脸,白意婉还是握了握手指,答应了江洛玉的话:“……好。表哥,你放心吧,婉儿知道了。” “不必在此疗伤,回府之后不迟。”慕容昊见他拽着自己往前走,仿佛丝毫不管自己的伤口会不会流血,可动作却很是轻柔,知晓他担心,语气和眼神都带着安抚的意味,“你放心,我躲得很快,虽然她有武功,但没有刺到要害。” 江洛玉闻言冷哼了一声,目光深幽看不清喜怒:“跟我上马车。” 等到两人上了马车,江洛玉看着玄衣人歪倒在角落处,仍面容平和脸色却因为失血有些苍白,皱了皱眉低头扯开那人腰带,看见层层叠叠白色里衣已经被暗红色浸透,不由心底一跳, 可等到掀开最后一层衣衫看过伤口,又为他诊了脉,江洛玉突然目光灼灼的盯住他。 “你是故意让她刺到的。” “不错。”慕容昊看着自己腰上那个看起来血r_ou_模糊,还不停流血的伤口,实际上那是乌雅朵在刺入他皮r_ou_的时候,他故意用了暗劲让那刀在自己身上来回划了几下,不过都是皮r_ou_伤,一点筋骨都没伤着,不过是看似伤的很重。 “华潜这么被她阉了,相当于人证被毁,乌雅氏却能压下一切。” “可若是她刺杀你这个品秩朝廷命官,就完全不一样了。”江洛玉听他说完前半句,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想到乌雅朵那时癫狂扭曲的神色,他眼底幽暗更深,仿佛做了什么决定,语气轻松下来,“你现下这个样子,跟我回寒江阁,等到伤口不再流血再走。” 慕容昊见他坚持,不违背他的话,闻言只是点点头,便靠在车中垂下眼睛,看着江洛玉从座位下翻出金创药和纱布来,低头擦净他伤口上的血块,再上药包扎,手指灵巧动作轻柔,不由让他望的出神,甚至没有觉得痛。 第274章 收敛锋芒 马车缓慢的驶出外城,不一会就到了寒江阁的后门前,早有准备的孟九钱看着马车上的两人下来,便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小廝和眠星一起上前搀扶慕容昊,自己则迎上了容色平然的江洛玉:“阁主。” 江洛玉走上一层层阁楼,顺着楼梯俯视着阶下的情形,嘱咐道:“红雀已然走了,以后阁内不必与她联络,对了,有件事要麻烦孟叔。” 孟九钱见他一来就说起这件事,不由神色慎重起来,拱手道:“阁主请说。” 江洛玉缓缓偏过身来,眼底闪烁着难以看清的光芒,眉眼间幽深一片:“孟叔能不能想个办法,弄一些和人皮面具材质一般的东西?” 孟九钱自从随着江洛玉到大金,就知道这是江洛玉特地安排的,这三年他跟着江洛玉一同在寒江阁内处理大小事物,已经对这位阁主未雨绸缪,掌控大局的性格掌握了几分,可这时候,他却对于江洛玉索要的东西,很是有些纳闷。 “阁主的意思是?” 就在江洛玉站在寒江阁暗处的楼梯上,面容半明半暗,向孟九钱嘱咐着什么时,在乌雅府内,面容凝重的南静瑾和脸色难看的乌雅炎对视了片刻,目光锋利的瞧着一边被几个侍女压住,仍然疯癫着不肯放下匕首的乌雅朵,笑容中带着嘲讽。 “既是如此,那本殿就等着乌雅氏的解释了,想必父皇听说了这件事,也会很想要知道这事的真相,不是么?你保得了乌雅小姐一时,保不住她一辈子,乌雅族长此时不在帝都,管不了你们这些小辈,可父皇定然对她有处置的。我们就等着看罢。” 说罢这话,他也不再停留,凭他一个孤身皇子的力量,京兆尹又不敢在乌雅府内抓人,幸好今天的事情太大,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乌雅氏不可能只手遮天,皇帝听到了之后肯定会有处置,就算是此刻不在帝都内的乌雅拓回来了,也照样免不了乌雅朵的罪过! 事情解决暂时告一段落,南静瑾步出乌雅府大门,含着嘲讽之意回头看了一眼那乌金色的牌匾,就翻身上马慢腾腾的朝着外城走,结果刚驾马走了几步发现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看,不远处一个红衣蒙面婢女还在跟着,因为马匹的速度很快,她不愿意被拉的太远,只好一直小跑着追上来,看其身形好似还有几分武功底子,跑的并不吃力。 瞧见这样的景象,南静瑾向来不太会应付婢女,身边向来都是小厮伺候,不禁微微皱眉,却也有些好奇的说道:“慕容把你托付给我,可惜他突然受伤走的匆忙,忘记把你给带走了。你为何一直带着面纱?总不可能是长得太丑罢,面纱卸下来让我瞧瞧。” 红衣婢女闻言先是沉默了片刻,好似是在思考,片刻后终于下了决定听从面前人的安排,抬手卸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略微抬起头来,将自己的容貌暴露在了阳光下。 她一抬起头来,南静瑾就觉得周围的地方一静,心中暗叫糟糕,一看之下果真发现是因为红衣女子那张面纱后的面容,实在是飘渺若仙子般美丽,神色却如莹莹白雪一般,平静又遥不可及,奇异的组合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睛,就连看惯了美女的南静瑾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赞道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快把面纱带上,本殿今日出门可没带什么侍卫,马上也不能坐两个人,要是一个不注意你被掳走了,那可是本殿的罪过,也没办法对慕容交代了。” 他的话音未落,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身边本来从寂静再度恢复热闹,好似是眼睛被什么突然飞过来的东西给蒙住了,他下意识抬手把那东西从眼睛上拿下来,目光朝着东西飞来的地方看去,疑惑的发现不过是方才起了一阵风,将那买布的摊上一块黑布吹了过来,正好蒙上了他的眼睛。 “这也……太巧了吧。” 话音未落,他终于感觉不对,拉住马缰往边上一看,果然发现红衣蒙面女子不见了,心中一稟,立刻调转马头向着乌雅府方向追去,没追一会就发现在房梁上,有几个蒙面黑衣人正挟持着红衣女子朝着远处跑去,看见他追来,不由跑的更快了。 “本殿刚说说被掳走,还真的就被掳走了……喂,那可是我的婢女,把人给我留下!” 南静瑾武功很高,又上过战场,更何况还隐约猜到了将红衣婢女劫走的到底是谁的手下,不过他对于这种事情丝毫不怕,自己又是皇子,看到这一幕只是咬牙切齿的放开马缰,弹身就朝着那几个蒙面黑衣人追了过去,一脸的无奈夹杂气急败坏。 就知道一定会有这种事!他说什么来着,别把这个侍女托付给他啊!虽然介于自己是皇子身份不能硬抢,可要是万一被这样抢过去了,到时候难道要搜乌雅府找侍女么?真是令人万分头痛的难题啊! 南静瑾的愤愤不平没有人能够知道,蒙面男子们仍旧在他前面不远处逃窜着,眼看马上就要落在乌雅府中了,后面追着的人不由更是气愤,身形愈发快了。 此时仍在内城的这一番追逐究竟谁胜谁负,最后是南静瑾更胜一筹还是乌雅炎得到美人,现下仍不清楚,只是同一时刻在内城之外的寒江阁中,层层叠叠的木质楼梯最上方的一间屋子前,珠帘碰撞和木门吱呀作响的声音同时响起,轻柔的脚步声随之迈了进来。 屋内燃放着安眠舒缓的水沉香,依次十二道屏风如同在大泷寒江阁中一般依次摆放,换了一身衣衫将高高的发冠取下,用带着宸华花金纹的紫色发带束住,来人慢慢走到床畔放下手中的托盘,轻柔的掀起床榻上一层层床幔,将尾部的鲛珠挂在金钩中,露出床榻上那个雪白的身影。 薄薄的锦被下,脸色略微有些苍白,面容俊美神色安然的人正侧卧在榻上,乌发上的发冠被卸下放置在一边,带血的玄衣不知哪里去了,却有一身崭新的摆放在不远处的桌上,里衣也都换了新的,只是隐约还能瞧见血色,可见血是刚刚止住。 看他闭着双目呼吸平稳,料想是趁着他吩咐孟九钱的时候,因为再度包扎和换过衣物,有些疲倦所以现下才睡熟了,江洛玉瞧了一眼自己端来还冒着热气的药汁,也不开口让他起身,反而抬了双腿动作轻柔迅速的翻进了床内侧,躺在了慕容昊身边和他面对面。 床铺微微一沉,江洛玉缓缓凑近那人,手指勾起他鬓边乌黑的长发,面容上的神色倒像是调笑一样,慢慢压低了身体在他耳边低声道。 “你还真想睡一觉不成?莫要装了,骗不过我的。” 话音未落,一直闭目养神的人终究睁开眼睛,露出其后清明澄澈的據拍色眸子,淡色的薄唇轻微勾起,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异样的蛊惑:“要是我真的睡着,你想要对我做什么,我不就不知道了?” 江洛玉看着他慢慢睁开眼睛,眼底光芒如同星辰闪烁,不由自主更是靠近,手指摩挲着那 人薄薄的耳廓,若有所思的垂眼笑道:“三年不见,果真油嘴滑舌,到底是在哪里学的?不会是和那个九皇子罢。” 说罢,在昏暗的床榻上,面容美丽神色狡黠的人突然直起身来,勾起身畔人的下巴,鼻端几乎要凑到了那人脸上:“快快从实招来,不然可要受皮r_ou_之苦。” 慕容昊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微微眯了眯眼睛,面容向前蜻蜓点水般咬了一下他的唇,看着江洛玉笑意更浓的唇角和带着挑衅的目光,跟着挑了挑眉,转身摊开了身体:“阁主不如尽情来试,昊全数接下便是。” “这可是你说的。” 话音未落,慕容昊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伤口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传来了浅浅疼痛,那人低头伏在他身上,那双乌玉般的眸子正视着他:“就算这样,也可以么?” “下臣听凭帝子之命。”慕容昊看着他的眼睛,许久之后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气,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此时伤重,任君宰割。” 江洛玉扬了扬眉,显然听了这话极高兴:“那,本殿可就不客气的下刀了。” 床幔被半开的窗外微风吹拂而过,水沉香燃尽后屋内的香气慢慢散开,榻上的人有些呼吸不稳的坐起来,整了整自己凌乱的淡紫色衣衫,从身畔人手中拿出自己的发带,刚准备抬手束发,手指就被另外一个人握住。 感觉到那人温热的手指熟练的将发带在自己脑后系好,手臂随之抱住了自己,江洛玉脸上的红晕散去一些,听到他低低的声音:“今日白小姐说的不错,若是回去的太晚,于你的名声有碍——你刚入帝都,还是收敛锋芒,等待猎物更好。” “那好。”江洛玉靠在他怀里,闻言换了个姿势,也不顾及他身上的伤,乌玉般的眸子半睁半闭,仿佛有些疲惫,更多的却是浓郁的兴味,“傍晚之前,我亲自送你回去,这样你总没话说了。” 屋内再没有人说话,只是那双手臂更加搂紧了他。 第275章 自找苦吃 将慕容昊送回慕容氏,暂作休养之后,第二日正午,从翰林院回来的江洛玉刚坐下,拿起一边眠星泡好的茶,白意凡就带着一脸微笑前来拜访,说出了今日早朝的一个大消息。 “乌雅朵入狱,暂时囚禁待审?” 白意凡看着听到消息之后,并未有什么怒气,而是挑起眉头显然在思考的帝子表弟,点了点头作为肯定:“真是便宜她了,她当着众人的面刺伤了二品大员,居然这么轻轻巧巧的揭过去是不可能的,不过乌雅氏肯定还有后招,帝子表弟如何打算的?” 江洛玉低头抿了一口茶,脑子迅速转动起来,他对这种不痛不痒的处置不满意是真的,可这的确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更是他真正想要的那个结果,因为不管乌雅氏怎么反应,慕容昊那故意的一下,并不是为了直接对乌雅朵动手。 想到这里,江洛玉的脸色不变,乌玉般的眸子却深了下来,喀嚓一声将茶盏放在手畔。 “原本想用华潜来安排乌雅朵,可惜他如此不争气,只是借着他的脑袋踩一下,居然轻易就碎掉了,如今只能另找他人,我已然安排好了,无需白氏为我担心。现下的白氏依我来看,还是不要先搅进去为好,只等待情势更乱的时候——” 白意凡听着他的话,前半段的时候略微皱起眉头,中间还不赞成的点了点头,显然是因为江洛玉不用白氏,有些不乐意了,可听到最后,他却眉心一松,若有所思的补充道:“白氏,才能轻易抓到大鱼。”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幽暗的监牢中烛火燃起,曲曲折折带着暗红血渍的监牢中,一个尖利的女声在寂静的黑暗中响彻,带着满满的惊慌。 “放我出去,我不要在这里,哥哥,哥哥救我啊!” 守在外面的两个狱卒刚刚坐下,就听见这个叫声,其中一个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不远处隐约能瞧见衣角被关起来的乌雅朵,捂住耳朵简直不堪忍受:“那是谁啊,成天就这么叫着!也没人去管教一下她?” 一边的狱卒见他不耐烦,仿佛要站起来去看看,忙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规劝道:“快别说管教这两个字,那可是乌雅氏的小公主,虽说是不得已陛下下旨关了起来,可碍着乌雅氏的面子,那个狱卒敢管?那个狱卒敢呵斥她,让她不要喊?不是痴人说梦么?” 最先开口那个狱卒闻言,一时间不由卡壳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忍耐着里面仍旧不断传出的尖叫声,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朝着这边响起,一个牢头模样的人停在了两人面前。 其中一个狱卒见到他这样急匆匆的,脑袋上跑出了一头热汗,不由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跑的这么急,快歇歇喝口茶!” 另外一个狱卒附和道:“跑这么急,可是发生什么了?” 牢头模样的人喘了一口气,喝掉了一杯茶之后,皱眉道:“你们两个闲情逸致的在这歇着,都不知道外面,外面刚才出事了!” “外面?外面出了什么事?” “是一个外地来的客商因犯了法被京兆尹给抓起来,结果他不服判决,竟然让家人偷偷找人要劫狱来,可谁知道那些被请来的江湖人不光要要劫那个外地客商,好似还想要打开死牢的 大门,虽然那些人是乌合之众,可还是不得不防,你们快跟我出去一起守着罢。” 其中一个狱卒早就被乌雅朵的叫声弄得不厌其烦,闻言立时想要往外走,另外一个狱卒则谨慎些,沉吟了片刻后才为难说道:“可我们正在看着那乌雅氏的小公主,要是离开了的话…? 看着同伴不走,一直想要走的狱卒有些不耐烦,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要留下的话,立刻拉住了他的手,一边走一边道:“不过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女孩,外面又没有人,她自己跑不出来,这里又不临近死牢,不会出什么事了,我们快走吧!” 牢头听到他的话,跟着向外走去,眼底暗光却一闪而过,手指略微在自己后腰上不着痕迹的勾了一下,手又往后一甩,这才跟着走了过去:“现下所有看守重犯的狱卒都在外面守着,进门的话一定会通过守门人,你们不必在这里看着了,一起走罢。” 乌雅朵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远去,身影也渐渐消失,不由从被关起来的惊慌,转到他们要留下自己一人的惊恐中,她不知道的是因她身份高贵,这才能一个人关在牢狱里,更何况说是监牢,里面却有着床铺桌子等物,完全和普通的监牢不一样。 可此时,瞧见那些看守她的狱卒们离开,独自一人的牢狱中黑乌乌的,顿时将她吓得三魂失了七魄,只能抓着那木栏杆叫道:“你们,你们怎么走了……救命啊,救命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话音未落,她耳边突然响起哐啷一声,一串黄铜色的钥匙从最后离开,前来叫另外两个狱卒的牢头身上落下,不知为何一路滑落到了乌雅朵脚下不远处的地方,那牢头却仿佛毫无察觉,任凭那钥匙落在了离乌雅朵不远处的石板上,牢牢吸引住了乌雅朵万分惊喜的目光。 第二日一大早,白府荷塘前的棋容苑中,江洛玉注视着门外的两个侍女将大门拉开,刚准备抬步向前走,就远远瞧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公子,正兴致勃勃的朝着自己这边走来,唇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缓步站在了回廊上等待着他上前。 “又是这么一大早来寻我,表哥是有什么喜事?” 白意凡迈上台阶,看起来是真的高兴,和往常的稳重模样完全不一样,眉飞色舞的说道: “当然是大喜事,你肯定想知道。” 说罢这话,他本想等着江洛玉好奇来问,没想到一转头去看,江洛玉正倚在栏杆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擦着手中的玉笛,一副我不感兴趣的模样,立刻让白意凡蔫了下来:“好好好,不卖关子了,是有关监牢里那位乌雅大小姐的。” 眼看着听到这话,江洛玉擦着玉笛的手顿了一下,白意凡加重了语气接着道。 “昨天晚上,有一队江湖逃犯联合起来,打着救什么外地客商的名义,准备劫掠死囚出来,可大金牢狱看管森严,他们本来一个都劫不出来,结果就在两边僵持的时候,乌雅朵却在时候从一个小门逃狱了。” 说罢这话,他不等江洛玉做出什么反应,就带着些幸灾乐祸接着道。 “说起来也是那位大小姐倒霉,那些狱卒没想到她会出来,那个门又不是通往死囚监牢的,可偏巧那些江湖人四处寻找进入死牢的地方,正好在那时找到了小门,这下乌雅小姐可就惨了,那些江湖人都是些亡命之徒,又不认识什么乌雅氏的大小姐,一看跑出来的人虽然有些狼狈,却是长得不赖,他们自然就……” 这一回江洛玉不等他说完,就停下了自己擦拭玉笛的动作,将笛子交给了身畔的眠星,若有所思的问道:“现下呢?” “现下?现下那位被糟蹋了半个晚上,好不容易才被狱卒们从那些江湖人手里救回来,结果因为吃了太多的苦,有点ji,ng神失常的乌雅大小姐,没有陛下特赦的谕令,自然是又回到监牢里呆着了。” 白意凡说完了这件事,本以为会在江洛玉脸上找到惊讶或是和自己一样高兴的神色,毕竟乌雅朵实在是太过嚣张,谁知道江洛玉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丝毫没有惊讶之色,白意凡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帝子表弟,怎么你一点都不惊讶?” 江洛玉微笑着瞧着他:“惊讶?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面对着白意凡狐疑的目光,江洛玉毫不在意,反倒含笑打量了他一眼,突然问道:“对了,听说今日木氏中人来访,说是要将木氏的嫡长女嫁给表哥,也不知道表哥一大早跑到我这里来,究竟是喜欢这门亲事呢,还是不喜欢呢?” 说罢这话,他还接着添了一句,面上带了几分故作的担忧之色:“若是不喜欢,表弟可以立刻去前院,给公主舅母说说,这样表哥也就能立时解脱,怎么样?” “帝子表弟等等!你可千万别去!” 眼看着江洛玉一说完,好似真要转身去说,白意凡脸色骤变,心想这可是他让慕容昊帮的忙这才牵上线,现下白府中就是江洛玉说的话最管用,要是被他这么一说能成的都成不了了,一时间吓得脸色都变了。 “算我不对,不该来试探表弟,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悄悄松手将表哥放过去罢。” “表哥如今这副模样,倒是像极了意尘表哥。”江洛玉本来也没想去说什么,不过是看着白意凡紧张兮兮的模样觉得有几分好笑,如今见了他这副模样,便立时停下了脚步,转身道。 “好了,不过是说笑罢了,表哥的心上人,我哪敢随便提表哥做决定,倒是公主舅母那里,表哥可要费心了。” 第276章 大婚前夜 看到江洛玉不去了,白意凡松了口气,立时恢复了以往的稳重神色,露出笑容道。 “这些都不是问题,木氏在这十几年中,乃因木将军权利始大,现下木贵妃在宫中得宠,膝下又有身带军功的九皇子,虽有乌雅氏在那里,夺嫡没什么希望,但起码亲王的位置是坐得稳的,白氏向来不愿卷入夺嫡之争,木氏这样的姻亲对象,既底蕴不大却身份高贵,白氏最欢迎不过了。” “表哥既然看的清楚,为何还如此紧张?” “这……这为何紧张,表弟应该知道才是啊。不说这些了,表哥身上还有事情,就暂且不陪了。,, 目送着消息送到,就准备离去的白意凡的背影,江洛玉含笑相送道:“表哥慢走。” 乌雅朵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又被关了几日就被放了出来,乌雅氏暂时安静了下来,也未曾再有什么动作,好似放弃了再找慕容昊和西华帝子的麻烦,转眼间三个月的时间过去,大婚之日渐渐来到。 第4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1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41节 三月过后,大金已入了炎热的夏日,不过说是初夏,白府之内种植的早荷都已然露出尖尖小角,宽阔的碧绿色叶子伸展开来,被风拂过一阵清香袭人。 白府的棋容苑内,架在湖上的回廊尽头,仿佛漂浮在湖泊中央,被四周莲花托着,点点金光洒落的凉亭中,鱼贯而入的侍女们正将洗过的鲜果和莲子莲花新制的糕点奉上,动作轻缓几乎没有一丝声响,尽显豪门大族气质。 凉亭中坐着一个淡紫色的身影,他正垂着身子,白皙的指尖掠过清亮的湖水,头上的发冠垂下丝丝缕缕的金丝珠玉,带着祥云团花图案的袖摆扬起,声音清朗低沉。 “药已然喝了三个月了,现下如何?” 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是个女双打扮身着蓝衣的双子,闻言却为难的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方才由唐依依拿来,此刻还未拿走的药碗,这才低声回道。 “帝子自从来到大金之后,这三年本少了心力算计,ji,ng力就比在大泷的时候要好,更何况这段时间,白氏听说帝子要补身,将珍贵药材都送了来给帝子做补养,帝子的身体已比原本好了许多,只是这体质虚寒需要长期将养。” 说罢这话,他看着凉亭中的人回过头来,圆润的珍珠和细碎的宝石碰撞发出响声,不由握紧了自己的手,将担忧的目光投了过去。 “其实最令属下忧心的是,帝子和慕容将军成亲之后若没有意外,怕是很快就会有子息,若将养不好,血崩之状怕是……” 不等他将话说完,凉亭中的人站起身来,衣摆从栏杆处滑落下来,修长的身形在阳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也就是说……十有八九会发生?” 眠星不敢隐瞒这件大事,闻言立时跪了下来,声音愈来愈低:“……帝子恕罪,是属下医术浅陋,不能……” “起来。”江洛玉背对着他,语气中仿佛有些感慨,深处却没有担忧之色,拿着骨扇的那只手摆了摆,示意他退下,“这不是你的过错,我自己心中清楚,你先出去罢,让我一个人想想〇,, 凉亭中其余人的脚步声俱已远去,只留下唯一一个浅紫色的背影,面对着湖泊安静站立着,看了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一会后,缓缓伸开自己的掌心,低头端详了自己略微发青的指尖,笑容淡然如天边的云。 明日,便是大婚之期。 子息…… 想起这两个字,他眼底闪过一丝波澜,但紧接着却又消失无踪。 前世他没有过自己的亲生孩子,又因为常年劳心劳力也不曾多想,只是顺其自然而已,没有也不过多忧虑。他并非女人,对生下一个孩子并无太大渴望,可延续自己与所爱之人的血脉,甚至看着他们长大成人,这样的想法却令人心动。 但若是那个延续血脉和爱意的孩子,诞生的代价是要剥夺他的性命,这样的牺牲又是否值得? 江洛玉半闭着眼睛想着,面色渐沉,不知不觉握紧了手中的骨扇,力气大的让骨扇都忍不住吱吱作响,好似下一刻就要被握断了一样。 天色渐黑,夕阳慢慢沉下,不见最后的光与热。 江洛玉一身华服,对着站在门前,为了和他作别白府诸人低身行礼后,就在一边大太监魏海的注视下,低身上了只能由帝子和公主所坐的凤轿,任由那叮当作响的珠帘和一层层红纱被放下,朝着大金皇宫的方向行驶而去。 此时接近傍晚,按理来说宫门应当关闭,却因为西华帝子明日大婚,今日天黑之前要提前入宫之故,两侧皆是大开着。 跪坐在平稳的轿中,江洛玉看了一眼自己完全散落下来,只由发带束在鬓边,和身上的华服格格不入的乌发,知晓这是在自己出嫁之前,若本是个男双,要行及篇之礼,由家中长辈再行束发,这才名正言顺的转为女双。 现下提前入宫,就是为了这女双之礼。 透过珠帘和层层纱幔,江洛玉淡淡注视着外面渐次掠过,皇宫内大气巍峨的摆设和景象,好似已经越过这些东西,看到了一些常人看不到的过往。 他眼神渐渐幽深,脑海中甄氏当年令人抓住他,带着嘲讽笑容低身为他cha簪的面容,已经稀薄的见不到了。 那个令人憎恨,万种谋划成空,只落得一个小妾名分,风风光光的嫁进郡王府,死后却连祖坟都葬不进去的甄氏,早已完全消失。 思绪在轿子落下,身边魏海的声音再度响起时,骤然被打断了。 “帝子殿下,养心殿到了,请下轿。” 江洛玉扶着他的手下了凤轿,看着不远处熟悉的大金皇宫,和那即使是闭上眼都熟悉的养心殿,神色有些微的恍惚,却含笑回应道:“麻烦公公了。” 大太监弯下腰,回道:“殿下客气,陛下和娘娘已在里面等着,奴才扶着您进去。” 长长的帝子正装拖曳在身后,及地的袖摆因为层层叠叠的缘故很沉,所以两人的步子尤其缓慢,好一会才走到台阶上,看着两个宫女打开养心殿的大门,任由明亮的烛火照s,he出来,江洛玉不由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熏香的气息蔓延,江洛玉走到大殿中央,柔顺的跪了下来,对着不远处御座上向他投过满意目光的皇帝,和皇帝右侧安坐着看不清面容的皇后,低身叩首。 “西华参见陛下,参见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罢。”看着他三次叩首之后,皇帝站起身来,抬手走下了御座,扶着他站起身来后,面容慈爱中带着仿佛是对子女的期盼,“玉儿,明日便是你大婚之日,现下唤你前来,是要让皇后为你行女双礼。” 瞧见这样的目光,江洛玉缓缓垂下头来,动作沉稳的行了女双礼:“玉儿知晓规矩,多谢陛下娘娘垂爱。” 皇帝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显然十分满意:“你知道就好,皇后。” “臣在。”他的话音一落,坐在御座旁的人就站起身来,虽然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可气色比起原来不知好了多少,乌雅情今日也是一身华服,金红色的皇后正装垂在柔软的地毯上。 因是双子的缘故,他头上的金凤不和女子一样都是大钗和簪饰,反而是男子的发冠模样,其下两侧两只凤头凤尾交错,长长串珠被金丝拉着垂至肩膀,一缕缕发丝在脑后被一段段束住,每一段都有金凤双钗别着,发尾环绕在一颗紫玉夜明珠上。 他步调缓慢,秀媚的容颜在灯火下愈显动人,一旁的皇帝自从他站起身来,就早已将目光定在他的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极亮的光芒。 “来人。” 曜女官已经在一边候着良久了,闻言立时上前,将手中的托盘放置在乌雅情手边:“娘娘” 皇后的脚步停在了江洛玉面前,低身抬手轻轻将他的发带拉开,随即动作熟练的绾起他脑后的乌发,先用曜女官呈上托盘之上的金凤固定好发髻,看了一眼曜女官接着奉上的最后一只纯金打造,衔着硕大滚圆的东珠和红宝石的凤簪,犹豫了片刻后,却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并未伸手去拿那凤簪。 察觉到皇后的异常动作,曜女官不敢违抗,只能小心翼翼的退到了一边,却正好看见皇后犹豫了片刻,终是从袖中拿出了一样通体赤红,乃是由刻着牡丹花纹的红玉髓做顶,镶着同样是牡丹花样的红色宝石的金簪,低身cha在了江洛玉乌黑的鬓发中。 看见那枚簪子,本来站在一边,一直含笑看着的皇帝,几乎是在瞬间变了脸色,眼底仿佛闪过各种说不清的神色,目光再度看向皇后的背影时,眸底却突然带了深切的无奈和说不出的悲伤。 那枚簪子…… “这是本宫多年前的旧物了,如今便赐予你。” 乌雅情一点点直起身来,手指眷恋的从那枚簪子上收回,笑容中隐约带着凝重,语声深沉在殿中回响。 “你是陛下的亲外甥,柔嘉长公主嫡子,又记在本宫名下封为帝子。嫁人之后,不应以身份为恃,当以夫主心愿为重,尊宗族,守宗法,绵延血脉,以彰德行。” 江洛玉遵照礼数,低身行礼后,就是礼成:“谢皇后娘娘教诲。” 第277章 ?成婚(一) 乌雅情看了他一会之后,闻言并未立刻离开他身边,而是突然稍稍弯下腰来,手指再度拂过他脑后的那枚牡丹簪,喃喃着说道。 “愿你珍惜眼前之人,一生平安喜乐——这无关教诲,不过期盼。” 话音未落,还不等江洛玉带着惊诧和不解的目光抬起,乌雅情已然站直了身体,对着皇帝低身行礼后,就不顾他分外复杂中又带着喜悦的目光,转身扶着曜女官的手朝着后殿的方向走去,一会身形就隐藏在黑暗中不见。 “按照大金古礼,今夜你要住在皇后的景仁宫中,明日一早等到慕容昊前来宫门口参见,得朕赏赐再拜完天地,才能回到慕容氏府内,你可知晓?” 直到皇后的身影再也见不得了,皇帝在像是骤然回过神来一样,扶起仍然跪在地上的江洛玉,目光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他头上的玉簪,神色仿佛有些恍惚又有些高兴,等到江洛玉低身应是后,就吩咐魏海将人带到景仁宫去,自己则立即朝着后殿的方向走去,显然是去追皇后了 江洛玉再度坐上凤轿,任凭他们摇摇晃晃的走向景仁宫,自己则注视着养心殿,手指取下了脑后的簪子一边端详,一边迅速的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女双礼毕后,他心中对于皇后的疑惑不解,反倒更深。 乌雅朵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是为了报复他才弄出来的,皇后当时为他行礼时的反应却好似是完全没有芥蒂,最后说出那番话时,甚至就像真是自己的长辈一样,最后留给他的那支牡丹玉簪,瞧着他那个皇帝舅舅的反应,肯定是寓意极为特殊的东西。 若是皇后是假装出这副模样的,那嘴上对自己好些,或是行动不露破绽让他放松警惕就罢了,可那样的神色……并不像是心存怨恨,想要伺机报复的人该有的。 这个乌雅情,好似和其他乌雅氏人不太一样,进宫这么多年,却被一直警惕乌雅氏的皇帝盛宠,其中肯定有文章。 不过这些事情,要等到明日大婚之日后,再行考虑了。 就在江洛玉思索片刻后,终是将手中的牡丹玉簪重新戴回了脑后,看向远处灯火辉煌的亭台楼阁,而此刻已然追入后殿,正在曜女官的搀扶之下,准备走上凤辇的乌雅情,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到这个声音,他心中一紧正要回头,却骤然觉得腰上一沉,整个人眼前一晃,头上的珍珠玉石等物互相敲打着作响,人已经被南锦虚抱在了怀里,守在凤辇四周的太监们和女官见到这样的情形,不敢阻拦皇帝,只能低身恭送抱着皇后的皇帝再度回身进了后殿。 乌雅情身体虚弱,今日本就是支撑着过来的,头上早就起了虚汗,此刻被人打横抱起也不向往日那样挣扎了,反而顺从的靠在皇帝的肩膀上,任由他将自己抱到后殿中的一间寝室里,低身将自己放在榻上,顺带卸下了自己发上沉重的金冠。 身上一层层华服卸下,y暗的宫内凉气侵袭而来,榻上的人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朝着身畔温暖的地方躲去,随即被那人伸手抱紧,热气从耳廓浸入:“为何将玉簪给西华?” 乌雅情勾了勾唇角,面容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他不是你最疼爱的外甥么?” 他身畔的人低低叹息一声,手指抚过他冰冷柔软的脸颊。 “朕以为,你早就将那簪子扔掉了。” 完全的黑暗之中,乌雅情握紧了手指,将自己眸中的悲意完全掩去,不肯对面前的人露出一丝脆弱:“陛下御赐的东西,臣怎敢随意扔掉呢?” 话语未毕,黑暗中突然响起衣衫摩挲的声音,床帐上的东珠从金环上滑落下来,当啷一声坠在了榻边,却没能掩住殿中渐渐响起愈发急促的喘息,和被风滑过窗畔养着的荷花,淡到几乎闻不见的清香。 “陛下。” 不知过了多久,殿中的声音终于止歇,烛火噗的一声亮了起来,乌雅情伏在榻上,抬手拽住了自己身上的薄被,看着下床点燃火折子的皇帝,突然勉力勾了勾唇角,压低了声音唤道。 听见他的声音,南锦虚回过头来,目光灼然比灯火还要明亮。 乌雅情看见他明亮的目光,一时间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脸色骤然苍白下来,唇角的笑容却越来越深,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像是极哀又像是怀恋:“那只玉簪,本是要留给臣的孩子……只可惜他命薄,连看都没看过一眼,就走了。” 说罢这话,他闭上眼睛,不去看南锦虚此刻带着愧疚和痛悔,万分复杂的表情,面容上的表情潮水般褪去:“陛下将那孩子看做亲生子,给他封了帝子,又赐给他心上之人,臣自然借花献佛,将那玉簪送给了他。” 脚步声渐渐临近,乌雅情感觉到他的气息,却第一次没有躲避,任由那人将自己抱紧,削瘦的手腕抬起,回抱住了那个人,仿佛是最后一次嗅到那人身上御檀的香气,将眼底的水光隐藏,低低的唤:“……阿锦。” 他太累了。 这么多年反反复复的折磨,爱与恨情与欲的抵死纠缠,他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不如在此,做个了断。 “我早已知晓,那是我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 良久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轻轻支起了身体,手指抬起描摹着那人在烛火下的清俊容颜,仿佛透过这张面孔,看见了多年前那个对他微笑,不管帝王之尊亲自为他栽种牡丹的爱人。 “但看见别人得到,心里却会高兴。” 南锦虚听着他这番话,心底闪过了不详之感,下意识去握那人的手,却只觉得彻骨冰冷:“情儿……” “陛下和臣这一生的错,错就错就在,臣不该姓乌雅,陛下不该姓南。” 烛火昏暗,乌雅情眸光如冰,定定的望着他,说罢这句话后,突然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下榻之后转身跪在了他面前,一字一顿心如铁石。 “臣稟陛下。” 皇帝没想到他会跪在自己面前,立时悚然一惊,抬手就要去拉地上的人:“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臣稟陛下。”乌雅情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身影,低低的垂下了头,面上带着笑容,话语却寒冷如冰,“臣入主中宫,多年无所出,理当废后,陛下碍臣之颜面,不言臣德有亏,但臣心 中惭愧无以言表,自明日起臣请封闭中宫,至死永不踏出一步,还请陛下恩准!” 皇帝闻言,架在半空的手立时一顿,脸上现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你说……什么?!” 就在他仿佛喃喃自语的这句话说出口时,殿外突然一声惊雷响起,带着潮shi的气息从角落处涌进殿中,不一会整个大金帝都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雨幕,像是沉浸在了雾中一般看不分明 直到天色乍明,被宫中的女官唤起,只着中衣的江洛玉才推开了窗户,目光朝着外面白雾朦胧的情形看去,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刚至初夏的第一场雨,却赶上了他和慕容昊的大婚之日。 这到底是一种吉兆,还是大凶之兆? 大金的那些牛鬼蛇神,前世他是真看的多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会玩出什么新花样,他可真是——拭目以待。 第278章 ■成婚(二) 两个双子宫侍低身对他行礼,江洛玉点了点头,走到床边的穿衣镜前张开了手臂,看着那两人从托盘上取下第一层不带任何纹饰的淡红长衣展开给他穿上,再取出第二件带着暗纹的浅红色长衣。 大金帝子出嫁日所穿衣物,都是由织造处提供布料,宫中最为优秀的绣娘一点点绣制而成,礼服分为六层,从中衣最浅淡的红色,到外衫带着下摆的正红色,其上绣着帝子规定所用的宸华花,如意和凤鸟的金色花纹,袖角处还特地织着小蝙蝠,下坠长长流苏。 帝子出嫁并无头巾,头饰也并非凤冠,而是类似男子的发冠,却也十分繁琐,需要盘发坠珍珠红玉流苏,发冠后嵌入金质凤尾,耳垂即使没有穿过,也要用金丝绕过耳廓,坠下两颗夜明珠,眉间点上红印,才算告一段落。 装扮完毕后,江洛玉只觉得那金质的发冠极沉,心下不由无奈,却十分平静的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镜中那个正红色的身影,不由猜想那人要是看见自己这样的打扮,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一边想着一边转过身来,任由身畔的宫女将衣服后摆展开,扶着他再度坐回榻上,等待皇后到来。 刚坐下没有多久,外间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问安声,江洛玉料想是皇后到了,立刻站起身来准备上前迎接,没想到来人竟是前世见过一面,九皇子南静瑾的母亲,十五岁就嫁给了皇帝的木泰嫡长女,被册封为贵妃的木氏。 “参见贵妃娘娘。” “帝子快请起。” 木贵妃着一身紫红外衫,眉眼含笑的快步走了进来,仿佛是早有预料自己会来,神色却有些匆忙和异样,见到江洛玉低身行礼,连忙扶起了他,笑道。 “帝子带着这么一身东西还下拜,想必很是辛苦,本宫也不是皇后娘娘,不过是被陛下突然叫来见帝子的,也没有什么准备,就和帝子随便说几句话就好,教诲那些乏味无比的东西就不说了,帝子快些坐下罢。” 江洛玉低声应是,重新坐回榻上等待,心底奇怪的感觉却升了起来。 今日清晨装扮好后,本应是皇后送公主和帝子出阁,怎么皇后昨日看着还好好的,今日就不来了?莫非这是昨日示好,今日就给他下马威不成? “对了,陛下还让我交代帝子一件事来着,险些给忘了。”木贵妃见他坐下,挥手示意身边的婢女不必再侍奉,目光在触到垂下的江洛玉脸颊时,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一样,连忙走到他面前,柔声解释道。 “皇后娘娘今日不来,不是怠慢帝子,而是来不了了……帝子还不知道罢,昨晚上出了件大事,皇后娘娘的寝宫被陛下给封了。” 江洛玉猛然听说这个消息,顿时心中一沉,昨日皇后拿出那只玉簪之后,对着初见的自己说出的那句有些过于亲昵的话,还有那异样苍白的脸色,都化为了完全的疑惑:“哦?这是为何?何时解封?” 木贵妃闻言,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仿佛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回答第二个问题的时候,神色颇为凝重,声音也放的很低:“陛下昨日只说,要等到娘娘入棺那时,再开景仁宫。” 什么? 昨日不过是他进宫之后,入住景仁宫的一个晚上,皇帝和皇后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江洛玉皱了皱眉头,压下了自己的心思,知道现下的情形不应多问,便稍稍抿了抿唇对告诉自己这件事的木贵妃道谢,他心中十分清楚,木贵妃此刻第一次和他见面,就能立刻对自己告之这么多事情,八成是因为南静瑾和慕容昊的关系,这才对自己示好。 “玉儿已经清楚了,多谢贵妃娘娘。” 木贵妃见他很快理解了自己的话,面上的笑容更深,两人低声又说了几句话,外面的女官就低声稟报道。 “娘娘,殿下,请起驾。” 木贵妃听到女官的声音,立刻站起身来,上前一步看着江洛玉被两边的宫侍扶起,仰起头 露出美丽中带着英气,神色淡然平静的面容,含着笑容说道:“看来,慕容将军应该是来了。 ” 闻言,江洛玉立时侧过身来,对着木贵妃低身行礼,因木贵妃此时前来,就是充作他的母亲,前来送他出阁的。 “玉儿,拜别娘娘。” “不必客气,快起来。” 这一次不等他低下身,木贵妃就抢先扶住了他,拉着他的手指和他一同走出大门,随即目送着江洛玉一步步走上了迎亲所用的金红色凤辇,眼看着凤辇掉头朝着前殿走去,她经历过年岁的美貌容颜,不由慢慢多了几分凝重,忍不住喃喃着说道。 “真是绝世的容颜……就像当年的柔嘉长公主……” 就是不知他的命运,是否会和柔嘉长公主一般坎坷多难? 还是,正好相反? 朝阳渐渐升起,千万道阳光冲破白雾,照向了闪烁着金光的皇宫,也照亮了此时站在景仁宫正殿前,正在等待的人修长挺拔的背影。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身着一身大红喜服的人立时回身,據拍色的眸子里映出了缓步而来的人,绝艳动人的面容,和以往一般平和的神色。 江洛玉看着他瞧见自己,整张脸的神色都凝固了,眼底狂喜惊艳等等神色不一而足闪过,不禁露出一个笑容,抬手示意凤辇降下,不顾身边宫侍的拦阻,低身迈步下来,立在他面前细细端详了他一会,乌玉般的眸子泛出暖意,突然开口道。 “慕容将军,不会说话了?” 听到这话,慕容昊眼光一深,定定的瞧着他,薄薄的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江洛玉见他不说话,眼底的笑意愈深,突然抬步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问:“怎么,我很可怕?” 离得近了,慕容昊几乎能闻见他身上传来的幽幽香气,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不敢再看面前 比以往更美丽万倍的人,语气艰涩中压抑着什么:“我怕再看你,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惜这不是在慕容府内,天色也还没有黑。”江洛玉看他不好受,顿时觉得戴着这一身 金玉好受了些,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次像是叹息又像是幸灾乐祸的开口,“接着忍耐吧,慕容将军。” 凤辇再度起行,落在后面的人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恢复了以往一般面无表情,只是那双眼睛里波涛汹涌,仍旧无法完全停滞,手指紧攥着马缰,指节都有些发白了。 进皇帝的养心殿中,在早就等待着的南锦虚和众位嫔妃,以及慕容奇前拜过天地,对拜之后被一边的宫侍扶起后,江洛玉握紧了手中的红绸,低身听着坐在上首的皇帝含笑对慕容昊说 道。 “以后,朕就将西华交给你了,你若敢伤害于他,你的下场不必朕来讲。” 那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像是往日相陪在侧时一样,冷冽中带着笃定:“微臣谨听陛下吩 咐。” 皇帝看了一眼座下两人,手指轻轻上抬,好似要往身边去伸,手指伸到一半,却仿佛想起了什么,又慢慢缩了回去,面上的笑容跟着淡了,眼底的慈爱却深:“去罢。” 大金帝子出嫁,皇室的嫁妆随着凤辇在大道上走过,一片片花瓣从天上飘洒而下,一路走进内城,迎着众人或是打量或是惊艳的目光,江洛玉忍不住侧过脸,看了一眼离自己不远的人,却正好迎上了那人含笑的目光。 别害怕。 他看见那人的唇一开一合,难以见到笑影的面容上,是深切眷恋和浓浓欢喜。 于是他回以微笑,慢慢抬起头来,走进了慕容氏的大门。 第279章 ■成婚(三) 穿过一道桥后,面前名为郦玉苑的地方,让江洛玉含笑拽了拽自己手上的红绸,那人低低的咳嗽了一声,好似第一眼就被他发现,苑名是特地为他而改,因而有些尴尬,一直等到进了内室江洛玉低身坐床,才抬起眼睛跟着坐下。 双子不戴盖头,自然也就没有掀盖头之事,外面的暄闹声都是请来的宾客,慕容昊应该出去应付人,不能现下就留在屋子里。 江洛玉前世早就经历过一次这种事情,更何况那时因为他嫁的人是大金皇子,当时的礼仪就完全按照大金古礼来行,这一次没有对自己所嫁的人心生忐忑这种事,就显得分外从容,神情和平时一般宁静,推了推身畔的人,看他沉默的坐着不挪窝,便催促道。 “快去吧,外面的人该等不及了。” 闻言,慕容昊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立时站起身来就出了门,江洛玉被他的眼神看的心中古怪,竟觉得那眼神中似乎有着幽怨意味,不由露出更深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大礼已毕,厚重的帝子喜服可以褪下,可一般碍于礼仪要等到洞房之时由夫主来脱,江洛玉身份高贵也不看重这些,更何况在慕容府中亲族并不算多,因此不等慕容氏的亲族前来,就起身走到屏风后自己脱下了喜服,卸下了发冠和串珠,只用凤尾当做簪子来束发。 再度走出屏风后时,江洛玉已换了一身浅紫色的帝子服,发髻松松的绾在脑后,刚准备开口唤眠星将喜服拿走,就看到一边走来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对着自己行礼后轻声贺喜道:“恭喜帝子,贺喜帝子,终于得偿所愿,嫁给慕容将军。” 看清了眼前是什么人,江洛玉略微眯了眯眼睛,笑道:“依依你客气了。” 唐依依闻言,忙摇了摇头,眼光暗暗掠过江洛玉掩在袖中的手,神色轻快问道:“帝子,这么长时间,您口渴么,要不要依依给您倒杯水来?” 江洛玉看着她眼神落下的方向,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笑容却很是真诚:“好啊,麻烦依依了。” 热茶端来,唐依依便跟着跪坐在地上,给江洛玉捶着腿,目光却仍是锲而不舍的从袖袍角向着胳膊里看,好似是在寻找着什么,江洛玉看着她的眼神,手中的热茶还没开盖,就放了下 来。 “依依。” "轩。,, 江洛玉低下头,一边和她对视,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长长衣袖下的手臂:“若是我没看错的话,你刚才仿佛……是在我手臂上,找什么东西?” 唐依依没想到他这么敏锐,一下就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跪在了他面前,顾左右而言他:“帝子笑言了,依依不敢冒犯帝子。” “冒犯?”江洛玉闻言,不由低低的笑了一声,若有所思的轻声喃喃道,“你的冒犯,可不止这个呢。” 话音未落,不等唐依依回答,他就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了一条小缝,目光悠远的看着窗外被阳光照亮,显露出波光淋漓,种植的赤莲有些已然开放,衬着汉白玉做的栏杆,红白交错下美丽万分的景象 他正在安静的注视着外间的景色,仍然跪在他身后的唐依依就显得有些心神不定,还是忍 不住将目光朝着江洛玉垂下的那只手瞟,直到门外传来眠星的声音:“帝子,慕容氏的人来了” “请他们进来。”关上面前的窗,江洛玉回头扫了她一眼,“你先起来,站到一边。” 唐依依不敢违抗,连忙站起身躲到一边去:“是……帝子。” 她刚刚站好,江洛玉便听见大门一阵响动,一个穿戴华贵的妇人带着一个畏畏缩缩,虽然眉清目秀但却情貌猥琐的公子哥走了进来,看见站在屋子中央的他时,先是惊讶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笑着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初次见面,妾身见过帝子了。” 江洛玉知道她惊讶的眼神,是因为自己居然早早就脱下了喜服,也不做解释,只是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含笑回礼道:“这位就是二婶罢,静玉见过二婶。” “帝子好眼光,竟是一下子认出了妾身。”刘氏看着他低身行礼,又看了看一边放置的喜服,心中猜想这西华帝子这么快就将喜服脱下来,定然是对夫主不满意了,看来不用自己动手,大房依旧不会宁静,笑容就更大了,推了推自己身边养了三个月伤好不容易爬起来,一同前来见礼的慕容诚。 “这是诚儿,诚儿,还不快向你堂兄嫂行礼。” 对比于刘氏隐约的幸灾乐祸和本身的老谋深算,慕容诚却是完全一个反面,他自从一进门眼神就像是黏在了江洛玉脸上,几乎忍不住那副垂涎三尺的模样,一边行礼还一边吸了口口水:“给……给堂兄嫂行礼了,堂兄嫂可真像……真像天上的仙子一样……” 江洛玉听到这明显有着特殊意味的话,脸色丝毫不变,乌黑的眸子却骤然沉下,笑着侧身没有受他的礼:“堂弟此话,静玉可听不懂了。” 他的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稍带虚弱的声音,其中也带着极为明显的怒气:“堂兄,这是我大哥的大婚之日,你说对兄嫂的这都是些什么话?还不快些向兄嫂赔礼,说你失言了!” 一听这个声音,江洛玉敛去眼底的厉色,看着被人搀扶着迈步进来,特地前来贺喜的慕容祭,点了点头后,目光又淡淡转向慕容诚:“二弟无需如此生气,想必堂弟不过是一时口误,不是有意要这么说的,是不是,堂弟?” 慕容诚一进来就被他面容的美丽所迷,此刻离近了看就更是痴迷了,可目光一接触到那双 深不见底的眸子,脑后却陡然升起一丝冷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应道:“是,是这样的…… ” 刘氏见两人一唱一和的,将慕容诚逼得后退,又见自己的儿子胆小如鼠的不敢反驳,她本来就是故意来瞧瞧大房的嫡长媳是什么模样,没想到却被人将了一军,自然恼羞成怒,可碍于江洛玉身份高贵,她只能将矛头对准刚进门的慕容祭。 “祭公子,诚儿怎么说也是你的兄长,你怎么能如此口出不逊?” 慕容祭眼底闪过讥诮,被人扶着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虽脸色苍白虚弱,神色却沉稳中带着笃定。 “二婶此话差矣,自古以来宗法上讲,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兄长乃是嫡长子,兄嫂又已经嫁入慕容氏,乃是兄长的嫡妻。论理来说,兄嫂该是我们这些弟弟的长辈,诚弟出言不逊冒犯 长辈,岂不是大错?!” 刘氏的话一下被他堵住,气的脸色通红,指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你——” 江洛玉含笑看着刘氏憋气下不来台,片刻之后,才将目光转向门外一直没进来,有些畏畏缩缩的三个少女双子,问道:“不知道,这几位是?” “这三个都是老爷的庶女和庶双。”刘氏吃了大亏,却没法反驳慕容祭,又被江洛玉岔开了话题,好一会才缓过劲来,对着门外那三个少女双子咬牙切齿的吼道,“还不过来,见过你们的堂兄嫂!” 江洛玉看着她浄狞的模样,知道她是气不过要找人来撒,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些庶女和庶双被嫡母训后,显得分外战战兢兢的模样,眉眼间这才多了一分柔和,不等三人行礼就开口 道。 “眠星,依依。” “奴婢在。” “将这些东西给他们,初次见面,也算是静玉的心意了。” 看着江洛玉指了指一边早就备好,放在床边的漆雕花盒,眠星低身应是,刚要低身去拿的时候,却瞧见唐依依抢先拿了起来,朝着那几个少女双子走去,谁知可能是她走的太急,快走到江洛玉身边的时候,突然脚下一崴就抱着花盒跌在了地上。 “哎呀!” 江洛玉听到这声惊叫,眼光一闪,含笑垂下脸问道:“怎么了,依依?” 唐依依看着身畔的江洛玉,知道自己出了岔子,忙想要抱着花盒站起身来,可谁知道怎么弄的,她手上的花盒突然一滑,好似要落在地上一般,一旁的江洛玉眼疾手快立刻捞了起来,那松松的广袖滑落下肘间,露出了光洁白皙的小臂。 “没事,帝子,只是绊了一下,依依没事的……啊!” 唐依依知道之闯了祸,忙抬头去接江洛玉手上的东西,可眼光在瞧见江洛玉的小臂时,却忍不住突然惊呼出声,眼底闪烁的光芒令人心惊。 “大呼小叫,你这个奴婢是怎么回事?”刘氏被她的尖叫弄得心烦意乱,她没办法对江洛玉怎样,只能一挥袖子有些不耐烦的找唐依依麻烦,“帝子殿下,不是二婶说你,只是这丫鬟还要管教才是,可别奴大欺主。” 江洛玉看唐依依眼光乱闪,一副不老实的模样,端详了一下还在自己手中的花盒,若有所思的应道:“二婶说的是,静玉受教了。” 慕容诚即使刚才被江洛玉和慕容祭联手挤兑,眼光也一直迷恋的注视着不远处的江洛玉,此时瞧见江洛玉因为拿起花盒露出手臂,立刻一副猪哥样紧盯着那白皙的肌肤不放,可这么一看他脸色乍变,有些不敢置信的喃喃道。 “……堂兄嫂你……你……你的手臂……” 第280章 ?结发合卺【本卷完】 刘氏听到身畔的儿子叫江洛玉,又瞧见江洛玉居然给那几个卑贱的庶女双子准备礼物,本来气哼哼的准备拉着儿子走,可眼光还是下意识的扫过江洛玉的手臂,跟着她的眼神也骤然停滞下来,露出了极度的兴奋之色。 “帝子殿下,您的手臂上……怎么没有红线啊?”这一回不等江洛玉放下手,掩住那白皙没有一丝痕迹的手臂,刘氏就抢先扣住了他的手腕,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大金习俗,未曾圆房,就失身的双子,即使身份如何高贵,都是没法做正室的,帝子你可知道?” “没有红线,二婶这副模样,是要如何?”江洛玉即使被抓住了手腕,也并不挣脱,只是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屋内所有人的表情,从慕容祭的担忧到眠星的惊讶,还有慕容诚的垂涎和唐依依的惊恐懊恼,最后还是定在了刘氏得意的脸上,一字一顿道。 “莫非,你要赶刚进门的静玉,就此出慕容府不成?” 就在郦玉苑中此时剑拔弩张,刘氏咄咄逼人慕容祭满脸担忧,唐依依的眼底则闪着诡异的光时,此时的慕容府前院宴客厅中,一身红衣罕见面带微笑的慕容昊身畔,正有一个小厮偷偷凑过来,低声稟报道。 “公子,帝子那边出事了。” 听到这话,慕容昊眼神一沉,看了一眼厅堂内此时的许多宾客,劝酒和贺喜都是围在慕容奇和慕容涛身边的,便低声对着小厮嘱咐了几句,又看了一眼身边感觉到动静,朝着这边看来的南静瑾和木泰的嫡长孙木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下去罢。” 不远处一身常服,独自一人前来贺喜,喝酒的时候就一直注意着身着红衣的人,看见一个小厮前来慕容昊身边稟报,紧接着慕容昊对南静瑾和木擎说了几句话就准备离去时,眼底顿时闪烁起诡异光芒,突然扬声说道。 “怎么,酒才喝了几杯?新郎官如此心急的要离开,莫不是后宅出了什么事?”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站在他身后同是来参加宴会的人没有察觉到他话中深层含义,便跟着调笑了慕容昊几句,同时扬起了自己的酒杯。 “我看乌雅大人说的不对,不是后宅出了事,而是不愿意让内君再等了罢!” “温柔乡英雄冢,名不虚传啊!” 慕容昊面对着他们,闻言略微拱了拱手,目光却是直直盯着乌雅炎,眼中闪过挑衅之色:“乌雅大人说笑了,后宅……能出什么事?” 乌雅炎看着他如今淡然的模样,心想慕容昊现下一定不清楚此刻后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送了多大的贺礼来回敬他们对乌雅朵的用心,闻言也就不再绕圈子,反倒含笑挑了挑眉:“例如,发现你的新婚内君,早已经不是清白之身?” 他的话音未落,慕容昊自己还未反驳,站在他身畔不远处,一听见乌雅炎说话就暗叫不好的白意凡立时脸色骤变,沉声吼道:“乌雅炎,你少血口喷人!” 站在他身畔的武威大将军白洛宁也跟着变了脸色,放下手中的酒杯,冷声斥道:“乌雅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污蔑皇室,可是大罪,还请你千万慎言。” 乌雅炎连遭两个人斥责,面上的神色丝毫不动,倒是兴致勃勃的瞧着此刻脸色难看的慕容 昊,含笑一字一顿说道:“我是不是血口喷人,要看慕容将军,敢不敢让我们一同去后宅看看 了。” 慕容奇一直在一边听着乌雅炎说话,眼见着乌雅炎眉眼中并无害怕之色,心里就是一沉,目光下意识转向了慕容昊,在瞧见他脸色难看的时候不由心中暗惊,想起三个月前帝都内传言西华帝子和朝云大将军早就私相授受的事,不由心中打鼓。 但很快,他的神色迅速镇定下来,决定不管如何,一定要先压下这件事,慕容氏再自己做区处,绝不能让满帝都的人讨论慕容氏的闲话,便沉下脸来,上前一步声音渐冷。 “后宅乃是我慕容氏禁地,乌雅大人如此说,可是视我慕容氏为无物?” 在他身边的慕容涛猛然听到这事,也是心底一惊,又闻身边的兄长这样说,迅速也陈清利害,帮腔道:“兄长说的不错,乌雅大人,无缘无故的就作此匪夷所思之猜测,就是乌雅氏相传百年的教养么?此时可是在慕容府内,还请你收敛一些!” 乌雅炎连着被白氏和慕容氏斥责不该说闲话,面上的神色仍然没有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的周围贺喜的宾客渐渐开始议论纷纷,慕容奇和慕容涛对视了一眼,刚准备接着说些什么,不远处的回廊上却突然响起了一个丫鬟的声音。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丫鬟的声音一出,厅堂内的人都转脸去看,瞧见一个打扮华贵,好似是在府内地位不低的丫鬟朝着慕容涛扑了过去,立时就猜测这是慕容涛嫡妻刘氏身边的丫鬟,果然慕容涛瞧见那丫鬟,就沉着脸开口问道:“怎么了?夫人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正是夏兰,她没想到自己一出现,这么多人都盯着自己看,可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硬着头皮稟报道:“夫人,夫人让我来告诉老爷和大老爷,方才夫人陪同着两位少爷去认亲,结果,结果却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帝子,帝子殿下他……他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炸雷,顿时府内前来贺喜的宾客鸦雀无声,只有乌雅炎端起酒杯,掩去唇角一丝笑容,偌大的厅堂内随后响起了慕容涛不敢置信的声音。 “什么?!” 就在此时,沉稳的脚步声停在了夏兰身边,夏兰胆怯的垂着头,只能看见衣角绣着的红色郦鸟,随即是慕容昊冰冷的声音。 “你是亲眼看到,帝子并非完璧之身?” 夏兰咽了口唾沫,嗫诺着:“……是,昊公子。” 那丫鬟的话音尚未完全落地,慕容昊脸上却骤然出现了一丝兴味,也不管此时慕容奇和慕容涛都对着他分外严肃复杂的眼神,刚准备开口,却听见一个带笑的声音在亭台不远处幽幽响 起。 “哦,那你是从哪里,亲眼见到的呢?” 听到这个声音,慕容昊的脸色立时一变,包括慕容奇慕容涛和宾客等人,却立时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一身淡紫色帝子装束,发丝被金红色凤尾绾住,容姿美丽气质高华,方才刚刚见过的西华帝子从回廊中走了出来,面上含着浅浅微笑,竟是丝毫不避讳的过来了。 看他越走越近,慕容昊眼底闪过亮色,立刻迎了上去,含笑抓住他的手,轻声问:“你怎么出来了?” 江洛玉看着他在此刻的情况中,对着自己仍是当年初见一般,那样清澈澄明的眸子,眉宇间的笑意就更深了,扫了一眼身边跟着前来,一脸幸灾乐祸的刘氏,朗声道:“慕容氏后宅不得乱闯,可既然大家都很疑惑,我到底是如何了?我自然就要出来,让大家看看。” 他又不是普通的后宅妇人,而是上得朝堂身有官位的西华帝子,乌雅炎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倘若他不出来,这出戏又怎么演下去? 刘氏跟着江洛玉出来,瞧着他毫无惊慌的模样,一时间心里也有些惴惴,生怕是什么陷阱,可方才江洛玉手臂她是亲眼看见的,如今也已经走到这里,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慕容涛身边,面露为难之色。 “老爷,不是我没有拦住帝子,可帝子方才一被我们发现,他手上并没有红线,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就立刻自己一人出来了,妾身这才……” 她的话还未说完,江洛玉就敛下眼眉,与身畔的慕容昊一同走到了慕容奇身边,先是饶有兴趣的看了不远处的乌雅炎一眼,随即一字一顿笑道:“二婶,说这些话之前,你可要知道,诬告皇族可是要下大狱的,就像是……那位乌雅小姐一样。” 慕容涛本来和兄长一般想法,没想要闹大这件事,毕竟若是西华帝子并非完璧却嫁入慕容氏,丢脸的可不止是皇室,谁知道这件事偏偏还是自己的夫人给闹大的,一时间心烦意乱,对着刘氏低斥道:“行了,还不快退到一边去。” 说罢这话,他看了一眼厅堂内众多前来贺喜的高官贵族,知道今日的事情不能善了,不如摊开了说个明白,若西华帝子当真不是完璧,那就是皇室的错,慕容昊和南静玉此刻还未圆房,就不算真正的夫妻,更何况有了这样的事情,当堂休妻都不为过。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帝子,不知方才内人所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 江洛玉看着这位所谓的慕容氏二老爷的神色变来变去,最后却问出这么一句话,不由看了一眼站在慕容涛身边,态度显得温和眼底也没有什么责怪,反倒瞪了一眼自己身后慕容昊的慕容奇,知道若是今日自己不解释清楚,这件事是难以善了的了,便抬起了自己的手臂,任由宽松的广袖滑下。 “二婶所说的,是不是这个?“ 他白皙的小臂露出,其上光滑一片,什么痕迹都没有,立时厅堂中响起了潮水般的议论声,有些还向着白氏和江洛玉投以不屑的目光,显然是认定江洛玉的确婚前不守礼,竟与人私相授受了。 “果真没有红线!” “难道这帝子真不是完璧之身?那可好玩了,慕容氏高贵的嫡长子,新嫁的帝子嫡妻居然不是完璧,一个双子耍了所有人,这岂不是打皇室和慕容氏的脸么?” 听到底下议论纷纷,江洛玉脸上的神色却波澜不动,反倒含笑看着身畔的慕容昊,片刻后长长舒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抚摸着自己的手臂内侧,轻声道:“本想试探你一下来着,看看你这冰脸会有什么神色,谁想到他们都如此认真,尤其是二婶和那几个丫鬟,真是无趣。” 话音未落,他的手指停滞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突然好似抓住了什么,轻轻一撕。 撕拉—— 慕容昊挑了挑眉,毫不讶异的看着江洛玉从自己的小臂上撕下一张薄纸一样,透明却又不透明,颜色和肌肤一模一样的东西,其下的小臂内侧上,则露出了一条鲜艳无比的红线。 “你们看,那不是……” “人皮,那是人皮!” “帝子把人皮粘在手臂上,天衣无缝的遮住了红线,听方才对慕容将军说话那语气,竟好似是闺房情趣,这位帝子可真够胆大妄为的。” “我就说么,皇室怎会将一个非完璧的帝子嫁给慕容氏,原来不过是虚惊一场。” “还不是那位尚书夫人大惊小怪的,双子红线本隐藏在袖中,按理来说应由新郎来验,一个婶婶凑什么热闹,这可是污蔑皇族的罪过!” 不管此时身后的慕容涛刘氏等人霍然变色,白氏诸人和慕容奇的无奈微笑,阶下众人的议论纷纷惊奇眼神,江洛玉只抬起眼来,深深望了攥紧了酒杯,功败垂成的乌雅炎,轻笑着问道:“乌雅大人,如何?” 就在唐依依在三个月前到他身边去,为他诊脉开药时,他早就已开始防备,后来眠星发现不仅那药中有着血珊瑚,每日唐依依为他打来的洗面水也有问题,不过那里面放置的药粉对人没有害处,更是使人肌肤白嫩细腻的佳品。 当时他瞧着自己手臂上的红线,立时就知道乌雅炎到底是要打什么主意了。 大婚之日发难,若提前没有准备,乌雅炎可真会倒足他的胃口,指不定还会闹到皇帝那里去,将慕容昊当场休妻不可。 但此时乌雅炎的谋划,已经全部化成了泡影。 江洛玉冷冷的盯着他,看他良久之后,突然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好似自己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般,对自己低身拱手道:“帝子妙手,下官佩服。” “乌雅大人过谦了,听说大人府上有一个善使戏法的槐夫人,大人很是宠爱,以至于至今未有嫡子出生,乌雅大人的父亲曾为此大怒,乌雅大人却不放在心上。”江洛玉神色不变,哼笑一声眼光转厉,意有所指的说道。 “本殿以为,这宠妾灭妻之事听来不好,乌雅大人以为呢?” 听到槐夫人这三个字,乌雅炎的脸色终于震了一下,但随即就恢复了方才的淡笑,再度行礼:“下官受教了。” 事情处理毕,江洛玉看也不看方才还一脸振奋,现下却面如土色的刘氏,反而再度转向慕容昊,神色带着些莫名笑意,乌玉般的眸子凝视了他片刻,这才对着他轻声道:“夫主,既然此事已毕,静玉就回去了。” 慕容昊被他那一声突然而来的“夫主”叫的一哆嗦,面色古怪中带着某种隐藏在深处的渴望,瞬间却又完全忍耐了下来,知道这是江洛玉又在逗他了,却反而露出微笑,同样低声回道 “内君请。” 宴会有了这么一个cha曲,乌雅炎很快就离去了,离去之时身后还带着被人绑着,当做礼物 送出来的唐依依,直到天色渐晚宴席才暂告结束,一同喝酒的南静瑾和白意凡等人发现慕容昊不见了影,都忍不住心领神会的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的郦玉苑中,正灯火通明。 坐在床畔正在看书的人只觉得眼前一暗,随即一张俊美的脸就压在了自己眼前,唇齿间带来浓浓的酒味,面上却没有红晕,也不知道到底是醉了没有,只是據拍色的眸子紧盯着江洛玉不肯松,喃喃着道。 “今日之局,内君表现真是ji,ng彩绝伦。” 江洛玉看着他虽然面色清明,却一副摇摇晃晃的模样坐在那里,就知道这人八成是醉了, 眼底无奈之色闪过,放下手中的书,含笑拉起了他鬓边散碎的发丝,动作轻柔:“夫主过奖了” 话音未落,坐在床边摇摇晃晃的那个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连犹豫都不曾就整个人扑了过去,顿时将靠坐在床畔面露无奈的人压在了锦被上,唇也堵了个结实:“唔……” 江洛玉没想到他就这么一下子扑过来,眉眼间狡黠一闪而过,抬肘就要击在那人腰间,动作却被慕容昊察觉,反应极快的将他的手压下,两人在床榻上一边纠缠一边打架,因为一个是醉鬼一个没怎么用力,床晃得倒不是很厉害,声音却是不小。 第4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2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42节 两人新婚之夜正玩的兴起,外面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随即是一声小小的惊呼。 “哎呦!属下是来送合卺酒的!方才可什么都没看见!” 听声音知道是眠星,江洛玉一掌将慕容昊打翻在床内侧,看着他眼神迷糊的滚了一圈,自己直起身来整了整有点乱的衣服,心底暗骂一声当真是小孩子把戏,同时含笑扬声道:“无事,你进来。” 他的话音落下,片刻之后,眠星才从门后探出个头来,小心打量了一下不知何时已经坠下床帐的榻,看见站起身来的江洛玉,这才快步迎了上去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前,随即低身行礼 道。 “帝子,将军,请喝合卺酒。” 江洛玉垂目瞧着那合卺杯,目光略微暗了暗,却没有再度抬起头去看眠星,只是勾起了自己的唇角:“放下罢。” 烛光照s,he下,微风扬起火苗的光,左右摇晃不止,站在桌前的人却定定的望着面前暗红色的合卺杯中,那闪烁着光芒的碧色苦酒,手指轻轻拂过杯沿,嘴唇张开却又阖上,良久后终于要转身时,却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抱在了那人怀里。 “装的?” 他低低的问出声,却没有听到那人的回答,只看见一只白皙的手抬起,那杯碧色的苦酒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如水的颜色仿佛能映衬在眼底。 仰头喝下那杯合卺,金剪剪去鬓发一缕,双双系成一束,被红线一圈圈绑紧。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看着那人掌心中的那缕乌发,不由握紧了自己的手指,却发现指尖正在不自觉的颤抖一一无关于欢喜悲伤,更不是恐惧害怕,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站在他身后的人仿佛觉察出不对,手臂更加环紧:“怎么了?” “昭敏。” ‘‘辱、?” “你知晓我的手段。” 他注视着不远处不停灼烧,流下血红烛泪的龙凤花烛,想要露出一个笑容,终究只是一声低到听不见的叹息。 “不要有一日,让我有杀你的心思。” “放心罢。”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听见他的叹息,却浅浅的微笑起来,从自己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动作轻缓的摆在了他面前,他听见那人的声音仿佛没有任何波动,又好似包含许许多多,难以用话语表达的东西。 他听见那个人凑在自己耳边,轻声一字一顿说道。 “这把金匕首,绝不会有染血的那一日。” 红烛仍在不断的灼烧着,袅袅的白烟混合着窗外睡莲的清香,从雕花的窗缝中飘散进来,蒙蒙的水汽传来潮shi的腥气,层层带着鲛珠和金铃的红色帐幔被放下,迤逦的华贵衣衫在床畔纠缠在一起,终究模糊了低低的柔声细语。 【郦鸟长鸣卷&8226;完】 第281章 新婚燕尔 大金的天渐渐亮了起来,大街小巷里四处是叫卖的声音,带着露珠的新鲜蔬菜被摆放在卖者面前,吆喝声越来越响亮,还未起床的人听过ji鸣又听了这样的声响,纷纷开始穿衣洗漱,开始一天的红火日子。 然而这样暄闹的声响,并没有传入仅有一墙之隔的内城,更不要说内城中此时巍峨伫立,安静中带着沉凝的府邸。 慕谷府。 穿过条条回廊小桥,昨日迎来新内君的郦玉苑中,此时还是一片静谧。 但若是有人走进苑中,就能够发现,那静谧并非是屋里屋外都没有人,反而是屋外站满了端着各样东西的侍女和双子小廝,都屏息静气的等待着什么,里面犹在榻上的两人则还在熟睡 一寸寸的阳光蔓上窗沿,直s,he进层层叠叠的帐幔里,侧身躺在外侧的人眨了眨眼睛,露出了烟熏據拍般的眸子,刚一醒来好似马上就要起身,下一刻却像是忆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垂下头来凝视身畔人安详平静的脸庞,修长的手指滑向了那人柔软的脸颊,慢慢向下—— 任谁一大早被枕边人这样弄,也都会被弄醒的,更何况是向来浅眠的江洛玉,感觉到那人贴在自己身后,半个身体都压在自己身上,他又是无奈又是觉得气闷,身上又因为昨夜种种没有力气,挣扎着想要脱出那人的怀抱,却适得其反的被抓回来吻住。 “一大早,做什么……唔……” 床帐内,有人轻笑了一声,动作愈发放肆:“是内君说的一大早,我就不客气了……” 几乎整个身体躲在被子中的人低低的声音,带着颤抖:“昭敏……今早还要去行礼,你别 跟着钻进去的人许久之后,才笑着回应道:“放心罢,有我在,父亲不会说你晚的。” “n吾,, 帐幔无力的飘动了一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本想伸出来,下一刻却被另一只手拽了回去,随即只看见被翻红浪床帐摇摆,好一会才完全止歇,外面的天已然大亮,刺眼的阳光跟着完全照进床上。 小半个时辰后,一直等待在外面,从天色刚明一直到阳光普照的众位侍女和双子小廝,终于听到了屋内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吩咐声。 “进来罢。” 听到屋内的人出声,就证明里面的两人都已经苏醒,站在最前面的眠星下意识松了口气,第一个上前打开了大门,让身后的众位婢女鱼贯而入,自己则立在原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这才进门去。 “曰,, 疋。 众婢女进门之后,站在门口不远处屏风后的慕容昊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由婢女侍候,其中的两个落在最后的小厮看见他的手势,立即上前接过了不能上前侍候,面露遗憾之色的两位侍女手上的衣物和发冠 “内君,这是今日准备的礼服和饰物,请您挑选。” 脸色略微有些难看,神色淡淡没有喜怒的人坐在窗畔摆着的梳妆台前,闻言刚想要站起来,结果还没等直起腰来,整个人身形就是一凝,动作僵硬的扶住了一旁的床柱,这才勉强站稳,目光狠狠剜了一眼屏风后迅速穿衣的某人,又看了看那些小心翼翼的侍女,开口唤道。 “眠星。” 听到声音,眠星立刻快步上前,抬手扶住了自家主子,目光在江洛玉脖颈上的痕迹溜了一圈,有点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脸上浮起一点尴尬之色,用看的就知道他想起什么了,声音怯怯:“在。” “拿昨日那件。” 眠星闻言点了点头,一边扶着江洛玉站稳,一边侧过身来指了指其中一个侍女托盘上的衣物,示意今日就是这件,其余端着衣服的侍女就立即退了下去。 伸开手臂,强忍着腰间酸痛,江洛玉伸开手臂,让背后的人给自己穿上中衣,随即将头发先暂且束起,这才开口问道:“昨日我交代给你的事情,都办好了么?” “内君放心,眠星不敢懈怠。” 眠星一边低身为他整理衣服上的褶皱,正要抬手去拿第二件,一只带着暗红色袖袍的手就挡在了他面前,看见来人示意他先离去,眠星含笑望了一眼半闭着眼睛,显然正在想事情的江洛玉,低身退了出去。 “你怎么过来了?”第二件衣服刚穿了一半,江洛玉感觉不对,骤然睁开眼睛,果不其然瞧见慕容昊低垂的脸庞,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女双的衣饰真麻烦,远不如男双简洁,瞧着你穿这一身,再看看我要穿的那些,真是令人心生无奈。” 这句话说完,慕容昊已然系好衣结拿起他的外衫,走到他身后一边帮他穿上,一边选了佩饰,挥手让侍女都退下,低身给他系腰带,轻声回答:“我帮你就是。” 江洛玉挥了挥袖摆,看着他熟练的系衣结和整理褶皱的动作,目光深了些:“你还能日日帮我?” 慕容昊站起身来,上下看了一眼,眼底浮现了满意的神色,走到他身畔准备去拿发冠:“有何不可?” 还不等他拿到那银白色的发冠,就觉得腰上一紧,被人拽着腰带拉了回去,江洛玉含着别样的微笑,挑了挑眉轻声笑道:“你就不怕传出去了,说你这个堂堂大将军,成亲之后便沦为内君小厮,还甘之如饴?” 慕容昊沉默了片刻,拿起妆台上的玉梳,束起他脑后的长发,戴上碧玉银冠,这才低低重复道:“有何不可?” 江洛玉勾了勾唇角,这一次不再问话了,反倒是慕容昊低身去拿簪子时,看着那枚牡丹玉簪眼光略微一闪,有些疑惑又夹杂担忧,问道:“这簪子,看起来像是皇家之物,为何不是凤头钗?皇后在宫中为难你?” “那倒没有,我见了皇后,只觉得他……还有陛下,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提起皇后,江洛玉脸上的神色未变,眼神却幽深许多,瞧着自己一身弄的差不多了,就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笑道,“不说这些了,时间已经晚了,父亲该等急了,我们走罢。” 慕容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抓紧了他的手指,唇角扬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笑。 两人走出郦玉苑,越过门前的小桥和长长回廊,江洛玉一边走一边细细端详四处的景致,一直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跨过了好几道垂花门,这才到了通往正屋的小路上,眼看着身畔的江洛玉垂下脸来,微笑着看种在道路两面的碗口大的粉色月季,他突然开口道。 “父亲说,过一段时日,就让我们搬到帝子府去。” 江洛玉心底一惊,眼神深了些,回头望着他,笑道:“你是慕容氏的嫡长子,不住在慕容府内,却要蹭我的帝子府住么?” 慕容昊听到这话,抬手示意身后侍奉的婢女和侍卫们暂且退后,独自一人牵着他走到前面的小桥上,一面走一面握紧了掌心里的那只手,眉间忧色笼罩:“慕容氏内并不太平,这些我一个人解决就好,也不想再让你劳心。” 江洛玉轻笑了一声,抬手抚了抚他皱着的眉心,仿佛想要将那忧色抹去,声音比刚才愈见柔缓:“你我既然已经大婚,只要不和离,我可是要上你慕容氏宗谱的,你说出这话来,倒好似我是个外人一样。” 慕容昊这话本是想让他避开麻烦,并没有其他的意思,闻言立时反驳道:“宸华,我不是 “我知道。”这一次不等他将话说完,江洛玉的手慢慢垂落下来,目光紧盯着他波澜起伏的墟拍色眸子,轻声道,“若不是父亲和二弟,你恐怕早就抛弃这个嫡长子的身份,自行开府另过了罢。” “我知晓你不能忘记你母父,你希望有一日能够光明正大的将你的身份放在世人眼中。”片刻过后,看着慕容昊垂下脸来,眼光晦暗不定,握着他的那只手愈来愈紧,江洛玉猜测到了他的想法,心中沉沉叹息,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可昭敏,你要知道,现在不行。” “我知道。”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沉默的慕容昊终于点了点头,牵着他的手骤然松开,侧过身走到他身后,抬手任由飞扑下来的醉雪停在胳膊上,雪白的羽毛扑腾之下,江洛玉几乎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我担心父亲和昭熙,也知道若不能查出害母父的人究竟是谁,再将慕容氏嫡系收服,是不能现下恢复身份开府分家的,我只是……有点不甘心。” 这话说毕,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江洛玉抬手抓住他的肩,低身轻轻用额头靠住,听到那人的声音分外喑哑的响起。 “我不甘心……宸华。” 第282章 当家主母 慕容氏正对着府门最大的庭院,就是整个慕容府的正房,苑中尽植松柏和柳树,不论哪个季节来看,都是一片郁郁葱葱森森苍茫之景,尽显百年世家的沉稳大气。 “给父亲请安。” 大婚第二日日上中天之时,慕容昊与江洛玉两人终于迈进正苑,进门之后看着坐在上首仿佛早已等待良久,脸上却没有不耐反而尽是喜色的慕容奇,在早就摆好的蒲团上跪下磕头,随即慕容昊起身立在一边,看江洛玉抬手接过一边侍女递上的茶杯,恭敬的垂头奉茶。 “请父亲喝茶。” 慕容奇拿起茶杯,掀开杯盖的时候暗暗瞧了站在身边的慕容昊一眼,察觉到自从进屋之后,慕容昊的目光就没有离开江洛玉,眼底的笑意就更浓了,茶水轻轻沾唇就移了开来,示意身边的婢女端上见面礼,抬手扶起了江洛玉,抚着胡须笑道。 “内君身份尊贵,本应该是老夫给内君先行礼,内君却如此客气,快快起来罢。” 江洛玉谨守礼节,整个人站在那里,规矩的挑不出一丝毛病,顿时让他进来之后,就一直用想要找茬的目光上下打量的刘氏有些许失望,慕容涛则是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江洛玉含笑垂头恭敬答道:“父亲言重了,静玉惭愧。” 看江洛玉谦和规矩,完全没有大婚当日,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慕容奇心下稍安,面上的笑容更盛,看着他接着去向慕容涛和面色难看的刘氏行礼,又去了一副色眯眯看着他的慕容诚和笑容和缓的慕容祭面前见过后,突然回首看了身边的慕容昊一眼。 他的眼神让慕容昊心底暗惊,下意识也将目光挪到正递给慕容祭紫玉笔做见面礼的江洛玉背影上,还没等迈开步子,就听见了身畔慕容奇的声音。 “既然内君已和家中人见过,老夫正好今日宣布一件事情。”慕容奇说到这里,下意识清了清嗓子,面色十分凝重,显然是很重要的事情,迎着江洛玉平静温和的目光,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我慕容氏嫡长一脉多年没有主母,府中之事一向是由弟妹辛苦c,ao持,如今内君身为我慕容氏嫡长媳,也该随着弟妹c,ao持府中诸事,弟妹也就能轻松许多,弟妹,内君,你们如何以为?,, 这话一出,刘氏立刻脸色变了——这么多年来,因为没有嫡长一脉的当家主母,慕容氏嫡系的家事和财政大权一直在她手上,可就在西华帝子嫁进慕容氏的第二日,作为家主的慕容奇就要让西华帝子来帮忙管事,这不是明晃晃要夺二房的权利么?门都没有! 想到多年以来捏在自己掌心的那些银钱,还有府内无上的主母位置,刘氏的脸色顿时浄狞了起来,抬手掩住口唇,却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看向含着淡淡微笑的江洛玉。 “大哥,那个……内君的年纪还小,身份又那么尊贵,想必是一直娇生惯养,从来没有学过这些东西,刚进府就c,ao持家事,怕是……” 慕容奇闻言,本来想要接下去的话就是一顿,沉吟了片刻后,将目光转向了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的江洛玉,目光中带着几丝极难察觉的殷切:“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此事,还是要问问内君的意见。” 这句话一出口,江洛玉仿佛心有所感,略微抬起头来将眼光从刘氏带着恨恨神色的面容上 一扫而过,看向上首的慕容奇时,却正好看到慕容奇带着些恳求的望了话音落下后,脸色捉摸不定仿佛想要开口反驳的慕容昊,一时间心中敞亮。 让他这个新嫁进来的帝子掌管家事,恐怕不是为了这么多年所谓慕容氏的大房没有主母,因而无法掌控的财政大权,真正的目的,怕还是不希望慕容昊有一天会忍不下去,曝出自己的身世,自请分家…… 瞬间想通了一切,江洛玉知道这件事还需要斟酌,便垂着头低身向两人行礼后,才轻声回道:“回父亲,虽静玉不才,少时却跟随过养母c,ao持过家事,不过慕容氏家大业大,静玉新嫁又不熟悉,若和伯母一同掌管家中之事,害怕不但帮不上忙,还会出了乱子。” 说罢这话,他瞄了一眼刘氏庆幸中带着得意的表情,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幸好的是,慕容氏嫡系一脉子弟并不算太多,昨日静玉都已经见过,若只是c,ao持两位公子和夫主与静玉的院子,静玉倒是有几分把握,不过慕容氏嫡系由父亲当家作主,一切还是听凭父亲安排。” 他的话音一落,刘氏的脸色顿时发青,手指颤抖着想要去指江洛玉,却被身边的慕容涛瞪了一眼后,不情不愿的缩回了手指,偌大的厅堂内,只听慕容奇的声音:“内君所言很有道理,弟妹以为呢?” 刘氏心气不顺,赌气不回话,慕容涛却开了口,显然是替刘氏做主了:“自是听凭大哥安 排。” “老爷,这……” 察觉到刘氏还想独揽大权,慕容奇的眸光也跟着转了过来,站在他身畔的慕容昊闻言,先是神色冰冷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转向色眯眯一直瞧着江洛玉的慕容诚,眼底乌光闪烁不止,垂下头来。 倒是慕容涛,又一次开口反驳了刘氏的话,一副大方爱护晚辈的模样:“方才内君说的极有道理,老夫也很是认同,夫人想必也是这么想的罢。” 刘氏被他的眼神逼迫,只能诺诺应是:“……是,老爷。” 慕容奇看着其他人都没有意见,就目光柔和的看向了面前的江洛玉,眸光中带着某种像是期盼,又像是嘱托的神情:“既然如此,那便如内君所说,以后这几个苑中之事,就劳烦内君c,ao持打理了。” “谨遵父亲之命。” 慕容奇看着江洛玉起身,缓步走到慕容昊身畔,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老怀大慰的点了点头,两人连忙一同低身行礼,过后刚准备转身离开时,却突然听见身后再度传来慕容奇的声音 “你们先不要急着离开,为父还有件事要说。你们昨日大婚,本应该在内君诞下嫡子之后,再前往老宅宗庙拜祭祖宗,可今日清晨老宅那边父亲传来消息,想要今日见内君和昊儿一面,马车已经在府外备好,你们快些去罢。” 第二日就去往老宅,拜见上一任慕容家主,也就是慕容昊的祖父? 江洛玉和慕容昊两人同时一惊,却不敢耽搁,连忙低身应道:“是,父亲。” 两人行礼出门之后,慕容奇看着他们相携的背影,不知想起了什么事,目光略微有些迷离,许久之后才长叹了一声,看向不远处起身准备离开的慕容祭,仿佛想要上前去说话,可脚步 走到一半却慢慢停了下来,只怔怔看着慕容祭远去的背影沉默。 走到慕容府门口,看着早已备好的马车,江洛玉扶着身畔人的手刚走了上去,准备坐下时突然觉得马车又是一沉,抬眼却瞧见本应骑马而行的人居然也进了马车,仍是面无表情,视身畔江洛玉惊讶的目光为无物,低身坐在了江洛玉身边,抬手箍住了他的腰。 瞪了几眼都没有效果,江洛玉无奈的叹息一声,知道大婚过后,自己连将人踢出去的选择都没有了,只好无视了自己腰上的那只手,抬手掀起了一旁的马车帘,一边朝着外面窥看,一边想着方才在府内发生的事。 方才在正屋中,伯父慕容涛极力阻止妻子刘氏出言反驳,到底是因为他是真的爱护晚辈,不希望大房二房产生争端,更是要将权利交换给大房,还是故作大方,是想要等到他接掌家事之后出了岔子,就好彻底将自己管束家事的权利斩断,光由二房来管? 现下,局势还不清楚啊…… “还在想刚才的事?”想着想着,连面前的布帘被身后的人放下都没有感觉,慕容昊收紧了自己的手臂,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若是真不想管,我会和父亲去说。” 听到这话,江洛玉含笑摇了摇头,低身靠在他怀中,轻声道:“那倒不必。不过是几个公子的院子,当年我管束偌大的逍遥王府,还搭上一个寒江阁,不是照样没有难倒我么,你就不要担心了,我自己有分寸。” 耳边传来低低的声音:“你高兴就好。” 两人说了一会话后,马车里的声音暂时消止,江洛玉昨日被折腾的狠了,行礼过后就没什么ji,ng神,索性身畔的人一直搂着,就顺便侧了身子把人当做人r_ou_垫子,一会就迷迷糊糊要沉入梦乡,可就在这个时候,外间的大路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暄闹声。 慕容昊看着怀中人皱起眉头,便撩开一边的马车帘去看,本来没有表情的脸庞,却在眼光触到暄闹声发出的源头时,突然如冰封一样完全凝固,手臂也不自觉越来越勒紧,连怀中的人何时清醒过来都不知道。 “外面什么声音,这么吵?” 第283章 汝阳萧氏 江洛玉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之时,箍在他腰上的那只手骤然松了开来,他察觉到慕容昊的异常,便立时抬起头来,目光在触及此刻慕容昊的神色,随即顺着他的目光朝向渐渐消失暄闹之声的地方时,却立时怔住了。 好像。 前方的大路被暄闹发生的源头挡住,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江洛玉直起身来将慕容昊面前的布帘更掀起了些,目光先定定的望着那被许多百姓围住,一个身着老旧到发白的深蓝色布衣,以木簪束发,面容沧桑中难掩英俊的男子,随即无比震惊的将目光转向了身畔的人。 他曾经见过慕容敏的画像,那样惊世的男子俊美的五官ji,ng致无比,可慕容昊与他最大的不同就是那刀削斧刻般的英俊轮廓,慕容敏微笑时的美近乎于妖,慕容昊微笑时却如同天神一般令人屏息。 就在见到那个布衣男人的瞬间,他几乎是在瞬间明白了一切。 江洛玉垂下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含笑望着身边目光森然,面色如同冷冻寒冰般的人,尽力放缓了语气,抬手握住了他冰冷修长的手指,低声唤道:“昭敏……昭敏?”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死死盯着外间的人终于收回眼光,據拍色的眸子微微凝聚起来,看向身畔的人,唇角勉强勾出一丝笑纹,神色却仍是恍惚的:“……怎么了?” 江洛玉定定看了他一眼,微笑着坐在他身畔,看着马车帘外那个将差点在奔驰而过的马蹄下被踏到,正好被路过的蓝衣男子迅速救起,那女孩的母亲跪地感谢周围众人议论纷纷,因此才引起喧闹声的地方。 错眼之间,却正好看见那个蓝衣男子谢绝了小女孩母亲的邀请,独自一人骑上马准备离去的情形。 看了一会,他转过头来,注视着面前眼神愈发复杂,却不肯再向外看的慕容昊,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问道:“你,认不认识方才那个救了小女孩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江洛玉的话刚出口,慕容昊却丝毫不见犹豫及沉默,神色瞬间变得漠然,摇了摇头:“不认识。” 听他说不认识,江洛玉仍是微笑,也不再问什么,只是将身体挪了挪,看着那个布衣男子拜别了那些百姓,慢悠悠的坐在马上朝着马车的方向走来,不一会哒哒的马蹄声就靠近了马车旁,准备越过马车朝着内城的方向走去。 也就在这一刻,坐在他身侧的慕容昊突然回过身来,面对着大开着布帘的雕花窗,在江洛玉此刻带着些讶异的目光下,对着骑马正越过马车边,随意的转头看了一眼马车,却在看到慕容昊的面容时,神色巨震整个人呆若木ji,连马缰都从手中滑落下来的布衣男子,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嘲讽和狠戾的笑容。 那样仿佛包括着痛苦,绝望和深切憎恨的笑容,是江洛玉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 察觉到那个笑容里隐含的东西,江洛玉眼神微变,当机立断放下了马车的帘幕,伸手握紧了那人的手,正准备开口让马车启程时,却感觉到那人回握住了自己的手,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彻骨冰寒。 “但我知晓,他是汝阳萧氏中人。” “汝阳萧氏?”慕容昊一开口,江洛玉就是暗中一惊,联想起慕容敏的身份和那布衣男子的年纪,一时间只感觉心惊胆战,却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那样的年纪……是护国公萧云,还是左威卫大将军萧雨?” 慕容昊闭上眼,干干脆脆不带一丝犹豫,知道他猜出了什么事情,也就不再说自己不认识的话了: “萧云。” 江洛玉心底一紧,心底的那种可怕的猜测瞬间发出了青芽,攥紧了那人根本捂不热的手指,话语中带着几分艰涩。 “原来是护国公萧云,我倒是第一次见他,传说他年轻之时百战百胜,身为世家公子却经常喜欢救助平民百姓,也没有世家弟子的纨绔之气,只要他登高一呼千万军队响应,武功也是盖世绝伦,曾被人誉为大金军神,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突然卸下了官职远走隐居,从此不理政事,想来也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不正是慕容敏诞下慕容昊的那一年么? “昭敏?” “我没事。”马车再度向前行进,颠簸之时车帘翻飞,能隐约看见那个骑着马的布衣男子的身影,已然渐渐的看不到了,只留下身着暗红色衣袍的人含笑看着面前的人,笑容却怎么都浸不入眼底,“你这么聪明,是不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江洛玉眨了眨眼睛,突然抬手抱紧了他,低声喃喃道,“若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会什么都不去想,也就什么都不知道。” 马车骨碌碌的在青石板的大路上行进着,不一会就出了帝都城门,朝着更远处的山脉起伏处行去,又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的路,已然日上正午之时,马车才渐渐停了下来,坐在马车前的车夫压低了声音稟报道。 “公子,内君,已经到老宅了。” 地方一到,坐在马车前的眠星就跳了下来,给刚走下来的慕容昊搬好了小凳,随即注视着慕容昊将江洛玉扶了下来,这才转身去敲门,不一会就瞧见挂着慕容氏三字牌匾,气势恢宏一眼望不到围墙尽头的老宅打开了大门,迎接他们与几个护卫的兵士进去。 刚走进老宅内,江洛玉四顾了片刻,一边在慕容昊的带领下朝前走去,一边低声开口道:“好大的宅邸,虽说景色怡人秀丽,不过离帝都确是有些远了,不然的话慕容氏嫡系也不会举家迁往内城罢。” 两人说话时正要上台阶,慕容昊闻言勾了勾唇角,只道:“小心脚下。” 注视着江洛玉抬步上了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后,慕容昊愈发握紧了他的手,对身畔的人开口说话时,声音低低好似怕惊醒什么一般:“一会去见祖母时,若你有什么想要的蛊,尽可以给祖母说,祖母她老人家很好说话。” “那恐怕是对你,对我可能就不会。”江洛玉含笑摇了摇头,有些不置可否,语气倒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老人向来偏心,更何况你现下又是她膝下的嫡长孙,自然也就是爱屋及乌。” “放心罢。”越过前面的回廊和走道,又过了一个种满了各色花朵的园子,江洛玉已经隐隐约约能够瞧见远处有人影摇晃时,耳边终于响起了慕容昊对比平时更显温柔的声音,“祖母 也会对你爱屋及乌的。” 两人相对微笑,松开了彼此交握的手指,抬步准备进门。 刚进了房门,一直坐在屋内主位上,看来是等了许久的两人迎了过来,江洛玉和慕容昊便停了脚步,低身行礼。 两人跨过门槛没有多久,还没等看清屋内坐着的人时,耳边就响起了一个带着笑,略微有些上扬的声音:“这就是昊儿心心念念的要娶到的心上人?快让祖母看看。” 慕容昊眼看着身畔的人垂下头,并未看见主位上的人已然站起身来,朝着他走去时,也不开口提醒,只是压低了身体行礼道:“昊见过祖母,请祖母安。” 江洛玉刚垂下头,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却没有停顿的将话说完,这才抬头去看:“静玉见过祖母,请祖母安。” 定睛一看,握住自己手指的是一位年纪略大,打扮的雍容华贵,神情却十分矍铄的老妇人,她被一个身着杏黄色小祅,下着紫罗色灯笼裙,容貌艳丽中带着端庄的丫鬟扶着走过来,抬手扶起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真是个才貌双全的孩子,昊儿你的眼光果真不差。” 江洛玉迅速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知晓这就是慕容昊的祖母,当年的慕容氏的那位主母苗疆圣女,笑容就更是缓和:“静玉惭愧,是祖母过奖了。” 慕容昊本来上前几步,正和仍然坐在主位上,面容带笑的慕容老丞相说话,闻言回过头来,含笑附和道:“祖母夸得对,正是如此。” 第284章 醉翁之意 他的话音未落,江洛玉就敏锐的发现,面前的老妇笑容比方才更深,神色也更是缓和,回身拍了拍他的手背后,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还以为那小子是个不解风情的,没想到娶了嫡妻倒是活泼了不少,看他回到慕容氏之后总是冷冰冰的,老婆子还以为那孩子一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还能看到他护着内君这一天,我可想好好问问内君,怎么将那小子降服的。” 听她将慕容昊成为那小子,江洛玉心底忍不住微笑,可听到后面冷冰冰的话,下意识心中一紧,知道这位以前的慕容主母是意有所指,眉眼间刚升起的些许亲近淡去,只低头回道:“祖母这样说,让静玉无地自容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祖母喜欢你,夸你几句你就受着。”老妇仔细端详了他一番,笑容更是慈爱可亲,扫了一眼身边的那个丫鬟,突然开口吩咐道,“冬梅,去将我准备要送给内君的东西拿来。” 那丫鬟低低的应了是,立即回身走到门边,将一个托盘从小丫鬟手中接过,随即低身给江洛玉行礼,同时双手奉上托盘里的东西。 “冬梅见过内君,请内君过目。” 江洛玉垂下头来,目光淡淡的扫过端着托盘的那个丫鬟,随即将目光注视在托盘上的那两样东西,目光略微闪烁了一下,就瞧见身畔的人缓步上前,拿起了其上的一件东西,握住了江洛玉的右手手腕,给他戴了上去。 “这只金镯乃是老身当年从苗疆带来的,本是一对,这一只金镯,老身几个月前已照着内君的身份打好,戴上之后能防百毒百蛊,悦画刚嫁进慕容氏的时候,老身本想将这东西送给她,谁知她命薄早早去了,昊儿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还好最后找了回来,如今已然成家立业,老身也就能放心了。” 戴在江洛玉手上的,赫然是一件女双样式,如同金丝反复环绕其中隐约透出香气,好似有着什么东西被镶嵌在里面,黑乌乌中有着暗红颜色,挂在手腕上分外觉得沉重的金镯,说话间听见慕容昊祖母提起悦画这个名字,江洛玉不由自主的恍惚了一瞬,随即才回过神来。 悦画,正是慕容奇嫡妻的闺名。 江洛玉正在垂头想着,耳边已然接着响起那柔和苍老的嗓音。 “至于另一只金镯,早已被老身打成了长命锁,本是要送给昊儿的,可惜过了时日。若是今后你们有了嫡子,这东西就是老身送给他的见面礼。” 提到嫡子两字,江洛玉终于忍不住心底一紧,不着痕迹的低低叹息一声,手指微微攥紧了自己手腕上的那只金镯,低声应道:“多谢祖母赏赐。” 看他柔顺,老妇的神色凭添喜悦,猜测江洛玉是同意了进门之后,就立刻准备坐宫诞下嫡子,笑容忍不住更深:“内君喜欢就好,一家人不必多说这些。”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气氛慢慢融洽起来,另外一边的慕容昊已和祖父慕容恺问过安,此时正落步在两人身边,稍稍牵起嘴角听两人寒暄,又说了不一会就到了午膳的时候,慕容昊刚悄悄抓住江洛玉的手腕,准备牵着他往前走时,走在前面被丫鬟扶着的老夫人却突然回过神来,含笑看了一眼身畔那乖巧的丫鬟,对着江洛玉开口问道。 “内君,不知觉得冬梅这孩子如何?这孩子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本是个贫苦人家的丫头,从我进慕容府后就一直跟着我,虽然身份有些低微,可老身却将她看做女儿,如今她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该找个好人家让她嫁了,不要耽误了她。” 江洛玉乍听此话,立刻将眼光投向那个丫鬟,不出意料的是,老夫人的话音还未落下,那丫鬟就怯生生的抬起头来,露出自己艳丽中带着娇媚的面容,先是看了一眼唇边含笑的江洛玉,下一刻却将含羞带怯的目光,依依的转向了他身畔的慕容昊。 果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还不过是他新嫁过来的第一日,竟然有人就要往慕容昊身边塞人,这人还是慕容昊的亲生祖母,虽然她不一定现下就有这个心思,更不是看不起他,不过是找人来帮他侍候慕容昊,以便不时之需罢了。 更何况长者辞不可辞,若是第一次被赐了人就被拒绝,方才的那些好话可就都做了无用功 他如此想着时,唇角不由露出一丝模糊的微笑,略微叹息一声,听着面前的人接着说道:“可惜的是老宅这边太过荒芜,老身又不能离开老爷,现下瞧见内君算是找到了可托付的人,祖母看你身边只有一个陪嫁双子,不如将冬梅送给你做大丫鬟,不知你意下如何? 她的话音未落,江洛玉就拽紧了身畔听到这话后,跟着脸色微变想要开口反驳的慕容昊,点头答应了下来,笑容清浅柔和,细细打量了一番那名为冬梅的丫鬟,好似十分满意一般:“祖母说的,自然是好。” “这样就好,你身份高贵性情却这样温和,真是昊儿命定的良配。” 命定的良配? 听到面前的人毫不掩饰的夸赞,江洛玉看了一眼那面带得色的丫鬟,随即敛下了自己的眉眼,也掩去了眼底的森然冷意。 午膳过后,内城中的四座巍峨府邸内一片静谧,在其中最大乌雅氏府邸内,重重围绕的一片临水的房间中,着一身素雅衣袍的乌雅炎,正神色中带着兴味的推开了一间很小的雕花木门,示意门前的两个守卫暂时退到一边,自己缓步迈了进去。 一进小门,微弱的光亮照见屋内人柔美的侧脸,以及淡漠的不像是人间中人的神色,还有手上正握着的那支毛笔,和笔下有着些许字迹的宣纸。 “红雀姑娘?” 骤然传来开门的声响,屋内的人仍然很是平静,脸上也没有惊慌的神色,只是等到看清进门的人是谁时,她的眼底闪过几许戒备,立即将自己写的东西藏在身后,站起来低身行礼:“乌雅公子。” 乌雅炎缓步迈进屋内,点燃了窗下的一盏油灯,照亮了自己变化莫测的神色,还有似笑非笑的面容,上前抬手握住了屋内人向后躲的手腕,含笑着凑近问道:“你在写什么?“ 身着红裳,仍然带着面纱,丫鬟打扮的红雀见他拿起自己方才写的那张纸,眼底终于多了一丝慌乱之色,却强忍着没有伸手抢回那张纸,只是更深的低下头来:“乌雅公子,只是……只是随便练字罢了,没有写什么。 乌雅炎含着意味不明的笑,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张纸,突然徐徐朗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读到这里,他略微一个顿声,猛然低头凑近了面前的人,脸庞几乎整个贴在了她带着面纱的脸上,咬着字问道:“很是风雅的诗啊,居然还是一首传情之诗,也不知道这首诗红雀姑娘,到底是写给谁的呢?” 红衣婢女没想到他会这样逼到自己眼前来,眼底的淡漠和平静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好似是强忍着惊慌这才能开口,身体不自觉的后退再后退,一直退到了桌案边:“只是随便写写,还请公子将诗还给红雀罢。” 乌雅炎闻言,深深望了她一眼,突然松了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任由她将那张诗稿拿了回去,神色中带着的兴味更浓,像是瞧着一个注定要落入陷阱的猎物一般看着红衣婢女,红衣婢女被这样的眼神注视,下意识挪了挪自己的身体,抿了抿唇后犹豫着开口问。 “这么多天了,乌雅公子,不知道红雀什么时候能离开?” 乌雅炎含笑回望着她,目光若有所思:“你很想离开这里么? “……是,公子。” “红雀姑娘,可有父母亲人?” 红衣婢女不知为何他突然问起这个,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波动,好一会才回答道:“红雀是个孤儿,父母和姊妹兄弟也都亡故了,是因为报恩这才……” 乌雅炎不等她将话说完,神色中多了一分y霾,突然cha言问道:“既然红雀姑娘是个孤儿,这么着急着要回去,便一定不是因为父母姐妹,那让炎来猜猜,你这么急着想要回去,可是为了那位皇子?” 第285章 徒惹人笑 红衣婢女听他的口气有些不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望他,稍稍皱起了黛眉:“公子,因何这么说?” “红雀姑娘,你最好听炎一句话。” 看着面前的红衣婢女略显疑惑,却仍然未曾脱去那眼底深处的淡漠和宁静,乌雅炎只觉得心中好似被火炙烧,想要立刻打碎那片无边的宁静,使之变为自己想要的那些柔媚神色,那种征服的心思迅速蔓延到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让他的脸色微微发红,手臂跟着抬起,勾住了面前婢女柔软的腰身,薄唇在那面纱上四处游走,不停暖昧的轻吻着。 红衣婢女被关押了几日,每次看见乌雅炎进来之后,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完全没想到他竟会做出这样略带狎侮的动作,立刻剧烈的挣扎起来,话语中带着忍不住惊恐的颤音:“公子……公子你要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她这样剧烈的挣扎,乌雅炎却怎么都不放手,一直等到红衣婢女已然鬓发微乱,香汗淋漓气喘吁吁,眼底的平静也破碎的不成样子时,他才满意的放开了手臂,抬手就掀开了她脸上的面纱,看着那浮现起红晕的绝世姿容,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神情。 “红雀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更何况一入我乌雅府内,你这辈子就再难逃出我的手掌心,即使你是南静瑾的丫鬟,又心仪于他想要委身为报又如何?你已经被我看上了,在我手上的人,从没有被人夺走的份,你听到没有?!” 话音未落,他伸出手来箍住了红衣婢女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隐藏在深处的占有欲和狠戾之色涌出,笑容愈发冷冽:“要是等到我那一天真的耐心耗尽,你的性命,可就不由得你了——现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一阵长久的静默后,红衣婢女好似终于忍受不了这种逼迫,还有不停在自己身上游弋着像是在威胁的那只手,颤着声音奋力睁开了乌雅炎,背对着他抓紧了自己的领口,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好歹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红雀……红雀知道了,公子请给红雀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公子来找红雀,红雀定然无有不从,不会让公子再费心劝说。” 听她答应,乌雅炎眸底亮光一闪而过,唇角却泛起了带着残忍之色的笑容,若是此时有熟悉的人看到这个笑容,定会对着那个红衣婢女投去怜悯的目光——乌雅炎向来喜欢漂亮的丫鬟,最喜欢的却是从别人那里抢来,曾反抗于他还心有所属的丫鬟。 对付这样的丫鬟,他在得到之前一般先是百般顺从,等到丫鬟不得已在他的威胁下低头任由他作为时,他就会使尽各种手段折磨那个丫鬟,一直要等到他的兴趣耗尽,或是那个丫鬟没气才止。 而他身边的那些侍妾,大部分都是从一开始被他看上就欣喜无比逢迎谄媚,对他绝无二心的丫鬟。 “如此最好不过,来人。” 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瞧见乌雅炎走了出来,立刻抬手应是:“大公子。” 乌雅炎似笑非笑的抬起头来,低声吩咐道:“将红雀姑娘安排在秋字阁中好好看管,三日之后为她梳洗打扮,时辰一到就将她送往凝香阁,知道么?” 两个侍卫都知道凝香阁是什么地方,闻言心惊胆战的对视了一眼,心底虽为屋中那个马上就要被折磨至死的丫鬟觉得可怜,却并没有出言说些什么,好似是已经看的多了: “谨遵公子 安排。” 乌雅炎迈出小院过后,辨认了一下方向就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内城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时,此时帝都城外的慕容氏老宅中,刚刚用过了晚膳的夫夫两人被冬梅引着到了屋内,就坐在了罗汉榻上对弈,一边下着棋一边低声说话。 江洛玉放下一枚白子,错眼时正好瞧见站在不远处,倒了一杯茶放在慕容昊手边,眉眼间仿佛有着几分暗示般娇美的冬梅。 他本想瞧瞧那冬梅会玩出什么新花样,结果那丫鬟只凭空摆了半会样子,慕容昊都冷着脸看着棋盘,好似完全没有瞧见她一眼,冬梅的脸上立即多了几分失落,抬眼时却正好和江洛玉似笑非笑的目光对了个正着,立即吓得身体一抖,面色苍白转身退了出去。 目送着她的身形消失不见,江洛玉施施然收回了目光,突然开口低声道。 “祖母,果真和你说的一样慈祥,倒和我的那位祖母,一点都不相像呢。” 听他话中仿佛带着嘲讽,慕容昊知道是祖母的一见面就送他丫鬟,又说那样的话,让江洛玉生气了,心下暗自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握紧他的手指,声音笃定如同许诺:“如今你已是我的人,没有你的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那个冬梅,你是不是一早就认识?” 江洛玉低哼了一声,有无不可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再度放下一枚白色棋子,吃掉了棋盘上一大块黑棋,神色淡淡的没有喜怒,可显然是心情不大爽快,语气也就多了几分莫名的冷意,只是坐在他对面的人不以为忤,反倒越听他说话,眉眼越弯了起来。 “照我看来,第一次见面就介绍给我,又特意将她给我来侍候,怕是你因为未曾娶妻一直推诿不要那丫鬟,又有我新嫁的缘故,老人家不好直接说出给你纳妾的话,所以就拐着弯来提醒我,然后直接将她身边的大丫鬟赐给我,既显示了她对你的疼爱,又将你侍妾的人选预备好了。” “说这话,是对我不放心么?”停顿了片刻后,慕容昊脸上的兴味多了几分,看着自己面前被绞杀的差不多的棋子,好似并不在意,随手就将黑棋放回棋盒中,凑到江洛玉眼前笑影浅浅,“还是,吃醋了?” 吃醋了几个字一出,江洛玉含笑抬眼望他,挥袖斜斜靠在了软垫上,挑眉开口道:“我可没有这样的意思,是你多想多心了。” 话音未落,他不等慕容昊做什么回答,就立刻起身下了榻,端起身畔放置的茶杯抿了一下,眉眼间波光流转比粼粼的湖面还要美丽,不像是质问,更像是玩笑:“就算是我多想多心,你的那位祖母或者是你父亲,以后当真将这个丫鬟给你做了侍妾,你要还是不要?” 慕容昊含笑望着他在微弱的落日光辉中,愈发显得柔和美丽的眉眼,眼神仿佛有些恍惚,突然抬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跟着起身低声道:“真要如此的话,那就是在问我的金匕首,到底是否锋利?” 江洛玉看着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良久后突然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叹息,回身搂住了他,听着他的声音如同门外的潺潺流水,或是清泉落于石上击出的清脆响声, 仿佛是在心底响起。 “你不愿,便是我不愿。” 你的喜怒,大于这世上一切,包括……我自己。 身着暗红色衣衫的人闭上眼睛,紧紧搂住了怀中那人温暖的身子,不知沉默了多长时间,再度开口之时,却突然说出了那个隐藏多年,极深极深的惊天秘密。 “白日的时候,你猜的没错。汝阳萧氏当年的嫡长子,被成为“万夫不当”的那位军神萧云,就是那个所谓顶着父亲之名,实际上是个卑鄙无耻的负心人。” 江洛玉在他怀中,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不说,我不会怪你。” 慕容昊抬手抚过他背后的长长青丝,牵起唇角极为缓慢的摇了摇头。 “是我不该一直隐瞒着,那个负心人是害死我母父的元凶,自己却能活的逍遥自在,娶了乌雅氏的人做嫡妻,还有了嫡子嫡女,他将我的母父置于何地?即使他心中可能有着愧疚,当年之事又有苦衷却有何用?!不过是徒惹人笑罢了!” 第286章 负心之人 听到他这些话,江洛玉抿了抿唇,想起前世自己看过四大家族之一,萧氏众人的密档之后,对萧云此人身为世家大族之子,却拥有十分矛盾软弱的性格十分讶异之事,心底对慕容昊产生了一丝说不出的怜惜之情。 萧云此人,说是隐居不涉政事,却每每在其弟萧雨不堪领军,扬萧氏威名时挺身而出,得了胜仗之后却好似害怕被封赏一般,每到皇帝去宣的时候就躲得不见踪影,萧氏上下因为他不听命而几次和掉脑袋的罪名擦身而过,简直比慕容昊还要能无视皇帝的威严。 又说其隐居的原因,从慕容昊的年纪和萧云与慕容昊神似的面容,想必十有八九和慕容敏有关,说他对慕容敏自杀而亡抱有愧疚之心,因而不得已退出朝堂躲避萧氏逼迫,可他偏偏还在之后又娶了嫡妻生下嫡子嫡女,嫡妻还是有可能和慕容敏之死有关的乌雅氏中人。 如此矛盾复杂的性格,和软弱到不该是一个将军所有的性格,再加上多年以前慕容敏之事,不论怎么合起来讲,都会令人——感到无比讨厌! “我此生此世,绝不会原谅他!”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虽然怀抱依旧温暖,神色却 和是当年那个站在梨花树下,神色倔强的白衣少年,渐渐重合在了一起,“别劝我,我不想听” “我为何要劝你?” 江洛玉垂下眼帘,想起两人初遇之时,白衣少年眼底的死寂,和无缘无尽黑暗中的鲜血,心底的隐怒就像是被完全点燃,手指所用的力气也不自觉大了,低嗤了一声后眼底随着闪过厉色。 “他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又负了你的母父,我讨厌他还来不及,难道但凭今日一面之缘,和那所谓的血脉相连,我就会为他说好话么?你该知道,在这个世上,我最恨的——就是负心人!” 他低沉冰冷的话还未落尽,整个人就是一轻,忙不迭抱住了那人的肩,才发现自己又被抱了起来,江洛玉不由无奈的敲了一下他的额头,看着他在半明半暗中放出光亮的據拍色眸子,突然压低了声音,玩笑般道:“不过仔细看来,你和那个负心人,倒真有几分相似呢。” “宸华!” 随着仿佛带着委屈和更深些什么的话语想起,江洛玉发现了他眼底的暗色,立时想起昨夜的折腾,顿时脸色稍稍变了,开始暗暗运气准备动手,面上却仍是笑盈盈的:“好了好了,我不开玩笑了……” 慕容昊低笑一声,低身靠近了此时被放在床榻上,乌发散乱面带微笑的人,轻轻咬了晈他的耳朵,温暖的吹息拂过他的耳廓:“光说这一句就行了么,胡乱说话可是要被重重惩罚的…” 话音未落,床榻突然重重的震了一下,身着红衣的人握紧了他的手指,声音越来越低:“你以为,我不曾防备么?” 江洛玉双手被制,懊恼的低叹道:“真狡猾,还以为你会上当。” “我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了,不是么?” ‘‘恩〇,, 床帐被人一勾,就飘忽着坠落而下,掩去了其中两人的身影,深红色的长衣和淡紫色的外衫随意的勾缠在地上,显得分外旖旎。 纠缠深处时,骤然响起模模糊糊的低呼,随即是轻柔如无物的安抚。 “昭敏,昨日才……你别……” “我知道,今天我会很轻,很轻很轻……” 慕容氏老宅中,窗外漆黑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天穹边缘渐渐有些发白,整片天地紧跟着慢慢明亮起来。 “昭敏。” 初明的天光中,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推开雕花窗,任由门外的清风吹拂而过,吹起了床畔垂下的层层床帐,那一截手臂缩了回去,一个带着些微疲倦的声音响起。 床榻之上,慕容昊拥紧了怀中的人,压低了声音轻轻应了一声。 江洛玉垂着脸双眼半闭着,整个人仿佛还在梦境中,话语也模模糊糊的:“没事,只是……想唤你一声。” 慕容昊看他困倦的几乎睁不开眼睛,声音也越来越低,含笑支起身体来看了一会后,方才抚了抚江洛玉耳边的发丝,低声说道:“回去之后,你就要接管那些事情,在这之前,我有份礼物要给你。” “礼物?”听到这两个字,江洛玉抿了抿唇,眼睛却没有睁开,轻笑着说道,“大婚之后,我的礼物可收了不少,祖母给的蛊也有很多,若是你那里没有什么新奇玩意,还是不要拿出来现眼了。” 慕容昊看着他的睡颜,仿佛有些入神,许久后才弯了弯唇角,压低了声音问道:“送你一颗,埋在诚弟身边很不老实的钉子,这礼如何?” “这份礼物,倒是新奇得很。”这句话话音未落,江洛玉慢慢张开了眼睛,眼底带着隐约兴味,直视近在咫尺的人,笑容中更带着些许说不出的意味,“夫主如此大方,本君可就收下了。” 天色越来越亮,就像是昨日清晨一般,慕容昊示意所有的婢女退下,自己低身给带着玩味笑意的江洛玉穿衣,等到最后系上腰带的时候,忍不住抬手搂住了他的腰,面容在晨光中恍然若神。 “诚弟那样看你,可见是心思不纯,我本想给他个教训,但既然你第一次管家,还是由你来做较好,我相信你定然会给诚弟,一个此生难忘的教训。” 站在原地的人闻言,立时从波斯镜前转过身来,含笑望了他一眼:“夫主谬赞了。” “至于你身边那个不老实的丫鬟,不如也一同做个了断。”慕容昊牵着他的手向着门口走去,看着两边的侍女开门之后,站在最前的冬梅迎接时,竟看着他们两人牵着的手指,眼底闪过讶异和嫉妒之色,他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低声说道。 “我可不希望你不高兴。” 江洛玉顺着他的眼光,也将目光落在了垂着头的冬梅身上,笑容中包含着若有所思。 “既然你这么说,我只好想想办法,尽快办了这些事。” 第287章 皇宫回门 三日回门之期,转眼就到。 前一日傍晚时,江洛玉和慕容昊就回到了内城的慕容宅里,第二日天色还未大亮,就已然乘了马车朝着皇宫方向行去,等到朝会散后,两人在养心殿门外等了大约一炷香时间,皇帝就扬声宣他们进殿觐见,并破格的赐了午膳。 第4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3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43节 用过午膳之后,慕容昊被皇帝单独留下叙话,江洛玉便在掌事太监的引领下,向着等待在偏殿中的木贵妃及其他嫔妃所在的地方走去,可路还没有走到一半,迎面拐角处就走出了一个身着棕色龙纹长衫,面容英俊的男子。 不等江洛玉反应,当先引路的太监就朝着来人,忙不迭低身行礼道:“见过四皇子殿下,殿下安好。” 四皇子南静麟? 江洛玉眼光暗暗闪烁了一下,面上却还是装作惊讶的目光,压低了身体行礼,可礼还没有完全行完,就感觉自己手臂一热,已经被面前的人托住,南静麟温和的声音在回廊内响起:“若是静麟所猜不错,你就是柔嘉长公主的嫡子,本殿的表弟西华帝子罢。” 听到这样温吞吞的声音,江洛玉眯了眯眼睛,不想去看那张几乎和南静隆一模一样的脸,便一直垂着头:“殿下聪慧无人可及,正是静玉。” 南静麟说话温和有礼,和南静隆隐带y霾的嗓音完全不同,远远顺风飘过来的时候,倒显得十分清朗动听,不过此时江洛玉不论听到什么声音,唇边的冷笑都毫无消减就是了。 “前几日听说你回到了宫中,本殿却怡好被父皇派出去解决正事,此次还是第一次相见,倒是以前经常听沁妃娘娘提起柔嘉长公主,本殿早已钦慕皇姑姑许久了,就是不知皇姑姑是什么样子,帝子表弟不要羞怯,本殿乃是你的嫡亲表哥,抬起头来回话罢。” 南静麟口中的沁妃乃是四大世家之一,萧氏所出的嫡女,在皇帝南锦虚登基之时,一同和乌雅氏皇后坐上了嫔妃的位置,因这十几年萧氏势弱一直乌雅氏联合,前任乌雅氏皇后的得力臂助就是沁妃,在前任乌雅氏皇后死后,沁妃就成了四皇子南静麟的养母。 南静麟话音刚落下,江洛玉就低身一礼,缓慢的抬起头来,注视着近在咫尺,前世早就不知见过多少面,还曾经因为那时南静隆野心欲夺皇位,最终被陷害至死的四皇子南静麟,含笑一字一顿道:“谢四皇子殿下。” 所以对于这位四皇子殿下,他前世是最清楚不过了。 这位乌雅氏原配皇后嫡出的四皇子,嫡妻乃是乌雅氏这一代的长双,也就是乌雅炎的哥哥乌雅乐则,听说在出嫁之前这位乌雅公子被称为乌雅智囊,后来嫁给了南静麟之后,这位皇子的后宅不但在他掌管之下干干净净,除了几位侍妾和一位侧妃,一点隐私之事都没有发生,唯一的遗憾就是进府三年,一个孩子都还没生下来。 若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在于不光他没有生下嫡子,其余的侧妃和侍妾也是一无所出,可见其手段高超,若不是一年前大概是乌雅乐则迫于压力,让一个侍妾怀孕生下了一个庶女,南静麟这个皇子怕是都被怀疑有问题了。 不过说起侧妃,这位皇子的侧妃,仿佛是萧云的那位唯一的嫡女,细细想来,这可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 而江洛玉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抬起脸来面对南静麟,乌玉般的眸子仿佛在阳光中绽出淡淡光芒,衬着那白皙的肌肤仿佛会发光一般更显美丽的面容,这位嫡出的四皇子不由心底暗暗惊叹。 好漂亮的双子。 惊艳过后,眼看着一会过后,江洛玉闪过疑惑之色的眸子,南静麟掩饰般的干咳几声,随即含笑开口问道:“表弟此来皇宫,是有事前来么?若是不嫌弃可以对本殿诉说,虽然不知本殿是否能帮上忙,可帮表弟参详倒是完全可以的。” 江洛玉听他话语中带着特别的亲呢,眼神也极为奇怪,心下稍微一推测,眼神立时冷了下来,面上却依旧笑盈盈的,扬声回答道:“皇子殿下客气了,今日西华前来,是因为新嫁三日,与夫主一同前来省亲,特地觐见陛下的,并无什么其他的要事。” 听到江洛玉说新嫁,省亲之类的几个字,南静麟果然面色微微一变,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面上重新现了笑容,露出了个带着几分敷衍的笑容来,应道:“……哦,原来表弟是省亲来的,倒是表兄唐突了。” 南静麟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些许遗憾之色。 这么漂亮的双子,又有这样的身份,听说原来柔嘉长公主在的时候,乃是白氏的养女,分外讨白氏上下欢心,他这个表弟作为柔嘉长公主的嫡子,定然也得到了白家的宠爱,若他能够提早一步在皇帝赐婚之前,就娶到这位表弟做侧妃,就能够得到整个白家的支持,那样的话四大家族支持他的就有三个,他最后登上帝位的把握就更大了。 要不是自己前几个月怡好不在帝都之内,可是绝不会让南静玉如此轻易的嫁给慕容昊,更何况南静玉还是如此美貌的双子,用尽手段也要求皇帝将他赐给自己作侧妃。 况且他和南静玉可是亲表兄弟,皇帝又这样宠爱南静玉,对比嫁给慕容昊这个慕容氏的外人,自然是嫁回皇帝本族最有价值,这个理皇帝肯定明白,不过是因为他不在帝都罢了。 虽说是同姓,可是否能嫁不就是父皇一句话的事么,现下南静玉已经成了外人的内君,真是可惜了。 如今若是还想让他嫁给自己,一个和离之后的帝子没有那么大的价值,那侧妃的位置估计是不行了,让帝子表弟当自己的侍妾……倒是个令人想起来就心动的主意。 南静麟脑子里转着千般念头,面上的神色也跟着微动,江洛玉一直含笑看着他沉吟,片刻后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一般,看了面前不远处的引路太监一眼,犹豫着开口说道:“若是殿下没有其他的事,静玉现下要去拜访各位娘娘了,不知——” 被他的声音从思考中拔出,南静麟脸上浮现了分外柔和的笑容,侧身示意他先走:“帝子表弟请。” 江洛玉垂下头,低身行礼:“静玉告退。” 就在南静麟注视着错身而过的江洛玉,身形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眼底随之闪过某种可称得上异光的颜色时,此时在几道宫墙外的乌雅府内,一辆无比华贵的马车后带着无数的皇室护卫及仆婢,缓缓停在了府门口。 一个身着大红色女双服饰,头戴不输于帝子规格的金冠,冠上镶着拇指大的东珠,打扮华美面容清秀中带着几分英气,气质有些妖媚却高高在上的人,垂下眼睛踩着侍卫的脊背下了车 ,刚准备去扶快步上前而来内侍的手,却在这时从不远处的乌雅氏大门口,走出一个身着红衣的公子,面色中带着几分焦急上前来小心翼翼的扶住了来人的手,同时低声唤道。 “大哥。” 看着扶住自己,向来性格冷静,智谋对比自己也并不差许多的弟弟,脸上居然有着几分惊慌神色,就知道事有不谐,听到消息后刚从四皇子府内出来,南静麟的嫡妻乌雅乐则便皱了皱眉,先开口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乌雅氏嫡幺子乌雅益扶着他下了马车,闻言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好久之后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低声开口道:“大哥……” 乌雅乐则看弟弟吞吞吐吐,心底立刻闪出了不详的预感,清秀的面容神色微变,眼神一利瞪向了他:“炎弟到底怎么了?说!” 乌雅益仿佛觉得难以说出口,面上带了难色,闻言片刻之后,才犹豫着断断续续道:“大哥,兄长,兄长他已经……已经……” “说话不要吞吞吐吐!” 乌雅乐则的声音愈发严厉,乌雅益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大哥的脾气,闻言也不敢再隐瞒了,只好有些颓然的垂下头来,咬着牙回道:“大哥,兄长他,方才已经咽了气。” 话音未落,乌雅乐则立时停下脚步,语气中第一次带了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第288章 谋害子嗣 “是真的。”迎着双子兄长此时愈发严厉甚至可怕的目光,乌雅益不敢撒谎——从小到大,因他年纪在众多嫡子中最小,所以从小到大,一直是年纪最长,在乌雅氏中向来有智囊之名的乌雅乐则教导他,他最为濡慕害怕的,也是这位双子兄长。 “兄长他……他是因为一个丫鬟咽的气,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屋中更是只有他们两人,并没有别人潜入,因此绝不可能是第三人害死了兄长。” 听完弟弟的叙述,乌雅乐则眼睛一眯,冷声甩袖就朝着大门内走,不知在瞬间想到些什么,总之显然是生气了: “荒谬!怎可能会有这种事? 乌雅益听到乌雅乐则的口气,就立刻猜测道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立即再度开口辩驳道:“大哥,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兄长的确不是因为情爱之类的事情而死,而是,而是因为…… ” 说到最后,他仿佛再也说不出口了,却不得不凑上前去,小声在乌雅乐则耳边说了几句话,随即迎着乌雅乐则比刚才更见震惊的神色,挥手示意所有的仆妇和侍卫们退下,扶稳了双子兄长,同时听着他喃喃说道。 “你说什么?炎弟是因马上风而死?!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乌雅益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像是在应和乌雅乐则的话,话语却禁不住有些恍惚,显然未曾想到竟是这样的境况:“这是乌雅氏府医联手诊断的,这死因极为难见传出去也不好听,我就没有让人再请御医来,府医们也已经全部关押起来,大哥可以现下就问他们,看我到底有没有撒谎!” 乌雅乐则深吸了一口气,良久后才再度直起身来,目光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冷定,甚至显得分外冷酷了: “那个丫鬟呢?” “那个丫鬟也已经死了。” “什么?” 迎着乌雅乐则愈发可怖的眼神,乌雅益几乎被压得不敢说话,头一低再低,好似做错了事情的不是乌雅炎,而是他一样:“大哥,你是知道的,兄长向来有那种……喜欢折磨不喜欢自己的丫鬟,本来昨日那丫鬟被送入了凝香阁,没有人觉得有异常,可谁知道到今日正午的时候还不出来,小厮这才大着胆子进去,没想到却发现了两人的尸体。” “那丫鬟,是乌雅氏的人?” “不是,听说是前几日,兄长从九皇子那里强抢来的,九皇子手下的人这几日一直在乌雅府前索要,兄长却不肯给。” “当年他不听我的话,非要弄走父亲身边的丫鬟,不惜惹怒父亲也要美色时,我就说过总有一天,他会死在丫鬟身上!果真一点不错!” 乌雅乐则闻言,眼中厉光越来越盛,甩袖转身之时,带起的风声中仿佛都有着杀意,话语中却有着深深讥讽,仿佛死去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有着血缘相关的弟弟,而是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不过是个普通的丫鬟而已,即使又几分姿色又能如何?我乌雅氏此时势大,可毕竟比不得皇室,为了一个丫鬟得罪一个皇子,他难道就不知道收敛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乌雅益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惊,一时间连呼吸声都小了,整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底跟着闪过了y霾之色,正在思考乌雅炎的死去到底是意外,还是他未曾发现的别人下手,正在凝神思考时,就听见乌雅乐则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么说,那个丫鬟是九皇子喜欢的丫鬟,并不是什么人特意派来的?” “现下来看,确是如此。” 乌雅乐则凝目沉吟了片刻,突然问道:“验过尸体了么?真的是那个丫鬟?” 乌雅益知道他想要问什么,立时面色笃定的点了点头,回答道:“脸上没有人皮面具,的确是那个丫鬟。” 又是沉默了许久,乌雅乐则仿佛终于下了决定,一边抬步朝着不远处的回廊走去,一边露出了锋利透着森冷的笑容,语气冷定的吩咐道。 “既然如此,有关于炎弟的死因,一律让那些府医闭嘴,府外只说炎弟是因为染了病,暂时养在府内,因染病的缘故不见任何外人,之后你去代他辞官,等到几个月后再传出他病重消息,最后怎么做,不必我来教你。” “谨听大哥命令。” 嘱咐完了这件事,乌雅乐则突然深深叹息一声,走到回廊下,注视着远处绽着金光的天色,话语中带着感慨之色,却无波无澜如无情之人,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 “父亲到现下还没回来,怕是身上的病又重了,乌雅氏嫡系只剩下我们两个,父亲若是知道定然会为之伤心,去报信的人不必稟报此事,暂时瞒着罢。” 看着乌雅益低身应是,正准备要抬手唤人前来时,乌雅乐则目光一闪,又接着道:“至于那个丫鬟……卑贱之身,竟敢害死我乌雅氏嫡子,即使她死了也不能逃脱惩罚,给我鞭尸之后扔到乱葬岗中,就让她永远暴尸荒野!” 乌雅益感觉到双子兄长那隐藏在无边冷静下的狠戾,一时间不由眼神复杂,却很快的低声应了,仿佛并不为这件事惊讶,好似是早已完全习惯了。 等他缓步退出回廊中,远远的已经看不到乌雅乐则的身影时,乌雅益便沉下脸来示意侍卫去处理那个丫鬟,自己独自一人走在石板路上,再度开始思索乌雅炎突然暴毙之事,因为太过入神的缘故,想着想着未曾看到面前正急跑过来的一个女子,两人一下子撞了个正着。 那女子手中还抱着东西,被他这么一撞,整个就落在了地上,差一点洒了出来,乌雅益身负武功,不仅一步没动,甚至连衣衫都没乱,反倒是那个女子装的狠了,本来束住的发丝都落了下来,银簪被她牢牢的握在手上,也不抬头看自己撞的人是谁,就连忙低身收拾撞掉的东西 乌雅益思绪被打断,下意识看向脚边女子正在收拾的东西,却蓦然眼光一动,有些惊讶的看向那个即使被撞了,也依旧没有抬起头看他,一身丫鬟打扮却露出尖细下巴和白皙肌肤,好似是个小姐般的手指和身姿。 那些被他撞掉的一大包东西,掉在地上就摔开了一部分,仔细一看竟是数枚红花! 即使是被人看见了,那女子依旧行迹匆忙,不等面前的乌雅益回过神来,就迅速抱起了那些红花,低着头就朝着一边跑去,不一会就失去了踪迹,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乌雅益皱了皱眉,随意一扫看见了一个不远处守卫的侍卫:“你过来。” “我问你,刚才的那个女子,是谁?” 那守卫之人闻言,忙答道:“回二公子,那是大公子侍妾槐夫人的妹妹,名为唐依依。” “……唐依依?她拿那么多红花,是要堕胎么?” “二公子,您有所不知,这唐依依因是槐夫人的妹妹,又因大公子好似派她去做了些事,所以到现下还是个黄花闺女,可惜前几日的时候那唐依依回府来,大公子不知为何大发雷霆,好似是她将差事给办砸了,气的要直接杖死唐依依,当时槐夫人护妹心切挡了大公子一记,没想到的是槐夫人正好身怀有孕,这一脚差点将槐夫人踢得流产。” 听到派唐依依做了些事,事情却办砸了的时候,乌雅益像是骤然抓住了什么线索一般,眸子突地亮了一下,思索了片刻后接着问:“那位槐夫人,孩子没了?” “不,二公子。正好相反,虽然那位槐夫人受了伤,可孩子却是勉强保住了,唐依依因为槐夫人的面子,也只是被贬为了普通的粗使丫鬟在槐夫人院子里侍候,将功赎罪……” “那她拿一大包红花做什么?”乌雅益听到这里,也不由有些疑惑了,看着唐依依消失的方向,眼底仿佛有着漩涡在翻涌,“莫非——是给她姐姐打胎不成?谋害我乌雅氏子嗣的罪名,她可能担得起?” 说罢这话,他仿佛也不在意是否有人回答,就摆了摆手,不耐的呵斥道:“你去罢,今日之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否则我拔了你的舌头,听到没有!” “是!二公子。”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乌雅益稍微辨认了一下方向,又顺路询问了两个侍女,就走到了槐夫人居住的小院门前,用森冷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此时没有几个丫鬟,显得空寂无人却药味弥漫的小院,目光在一溜房门前扫过,最终落在一间虚掩着的房门前。 房门打开的时候,乌雅益正好看见唐依依正拿起翻涌药液的药罐盖子,往里面放入红花,一时间脸色微变,抬手就夺走了她手上的东西,又随意将药罐踢翻在地,扣住了唐依依过分纤细的手腕,冷声道:“你要干什么?谋害乌雅氏子嗣,你不怕死么?” 第289章 愚不可及 “我怕死,当然怕。”唐依依垂着头,不肯直视乌雅益,脸庞削瘦的惊人,神色而却亮的让人害怕,“要不是因为我怕死,我姐姐现下就不会快死了。” “你姐姐的性命,和这红花有关?” “不错,我就是谋害了乌雅氏子嗣!既然已被你们发现,我的生死无所谓,你可以随意处置我——我知道你是谁,你是乌雅氏的二公子!” 唐依依现下极为狼狈,不仅发髻散乱不堪,脸上也因为急促跑动汗珠直流,可她好似将这一切放在心上,面露讥诮几乎看不出美貌的轮廓。 “这些红花,本来是为我姐姐准备的,我姐姐……她对大公子痴心一片,很希望能怀上大公子的孩子,可前几日因为我的错,姐姐差一点小产,那些府医都围着姐姐转,我虽然被贬为了粗实丫鬟,也想帮姐姐的忙,所以就抢着为姐姐煎药。” 说罢这话,她慢慢抬起头来,终于和脸色冰冷的乌雅益对视,一边冷笑着一边睁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凑近他开口道。 “可谁知道就在我煎药的时候,无意中听见那些府医和大公子商量,说是姐姐这一胎之所以保住了,就因为用了虎狼之药,若是这个孩子真的瓜熟蒂落,就是姐姐的死期!我和姐姐从小就相依为命,是姐姐把我拉扯大,是姐姐带着我进了乌雅府,也是为了我姐姐才成了这样,这一次为了护着姐姐,我就算连命都不要,也要让那个孩子死了!那些罪孽要算,就都算在我头上就好!” 唐依依低声咕哝着,仿佛已经有些ji,ng神时常,吃吃的笑时,眼底却浮现了盈盈泪光:“这样的话,我是杀姐姐孩子的凶手,姐姐会一直恨我,也就不会在我死了之后伤心……” “蠢不可及。”乌雅益定定凝视了那张脸许久,突然讥讽一笑,抬手扣住了唐依依的下巴,冷声喝道,“来人!” 话音未落,房梁上闪过一道黑影,随即低身半跪在乌雅益脚边:“在!” “把她给我押下去,今夜洗干净了送到我房里,找人开脸打扮好了,晚上我会回房歇息。 ” “是!,, 这样意味明显的话语,顿时让被抓住的人睁大了眼睛,不甘的挣扎着,惊讶的整张脸庞都扭曲起来:“你要做什么……我不要,我不要!放开我,放开我!我不会当你的通房妾室!我宁可咬舌自尽也不会苟且——” 被一条布巾堵上了嘴巴,又被点了x,ue道,屋内顿时清净下来,乌雅益抚了抚自己小指上碧绿色的戒指,笑容冷冽没有温度。 “都听到了么,防范着她些,记得别让她有力气逃跑或是咬舌,若是我指定的通房少了东西,到时唯你们是问!” “二公子,红花如何处置?” “直接去送给槐夫人,让她在自己的妹妹或是那个孩子中间,选一个。” 乌雅益丝毫不用思考,就在目眦欲裂的唐依依面前,淡淡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要是她选了妹妹,就将这包红花留给她,以后在这府内给她划片地方呆着,若是她选了 孩子,她的下场还用我来说么?” 就在黑衣男子低身应是,乌雅益抬手抚了抚唐依依挣扎不断的脖颈,好似一用力就要掐死她一般,脸上浮现了诡异的微笑时,同样处于内城却不同方向的白府府门前,一辆马车刚刚停下,就有一个等待许久的身影奔了过去。 江洛玉刚刚站稳,就看见一个身影朝着这边飞奔而来,便立时认出了那是白意婉,同时听见她清脆如鸟雀般的声音:“表哥,将军,你们来了!婉儿和姐姐还有诸位哥哥都等了许久呢,还以为今日不来了,失望了好一阵子。” 听了这话,江洛玉摇了摇头,含笑拍了拍她的手指:“我怎么可能不来,实是因为要先进宫去看陛下,这才耽误了一些时间,晚膳会在这里吃,吃过才会离去,还有一个时辰可以相聚,也不算短了。” 两人说着的时候,已然进了白府的大门,早就等在府内的白意凡等人就迎了上来,对着江洛玉笑着寒暄几句后,将目标转向了站在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慕容昊,几个人不一会就和慕容昊离去,留下了白意婉和江洛玉两人说话。 漫步在白府的青石板路上,白意婉看着身畔含笑仰头,自从抬步就一直不说话的人,忍不住开口唤道:“表哥?” 江洛玉垂下头来,含笑问道:“怎么了?” 白意婉犹豫了片刻,仿佛不太想要问,可却又难以忍耐,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慕容将军 ……对你好么?” 江洛玉知晓他话中的含义,抿了抿唇后,唇角的弧度扬起的更高了些,目光落在远处那些影影绰绰的背影中,低声道:“你放心罢…也让两位舅父放心,我和昭敏少时相遇相知,多年情分不是他人能够比拟,绝不会让你们担心的,婉儿。” 听了江洛玉如此回答,白意婉脸上的担忧一扫而空,快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常舒了一口气:“要是这样的话,表哥,你和将军心心相印,美满幸福,等到以后表哥诞下了嫡子,将军更是心中疼宠,自然再好不过了。” 嫡子两字一出,江洛玉微微眯了眯眼睛,缩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颤了一下,像是要吐出一口气来,可那口气不知为何,却最终没有吐出来。 在白府用过晚膳后,一辆华贵的马车向着慕容府的方向走去,另外一辆显得极为简朴的马车也在同时从白府的小门中驶出,朝着外城的方向驶去,大约驶了有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了离乱葬岗不远处的一块平地上。 就在马车停下的时候,乱葬岗内停落的无数乌鸦被惊起,乱叫着飞的不见踪影,普普通通的棕色帘幕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撩起,马车内的人露出了微勾而起的唇瓣,还有低沉而平静的声音。 “红雀。”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密密的丛林中迈步而出,行走之间还能隐约看见那人大红的衣摆和绣花鞋。 “从今日起,没有人能再折断你的羽翼。” 马车外的人听闻此言,不由深深垂下头去,对着马车上的低身一礼,回身再度走向了乱葬 岗那茂密黑暗的树林,不一会就完全消失在了马车前,安静到死寂的乱葬岗中只剩下了那辆普通的马车,还有马车上的人。 “即使是鸟雀又如何,有时候小看一只微不足道的鸟雀,可能会落得身死魂消的下场。”天色黑下来时,慕容府内的郦玉院中,坐在窗畔的人低低感叹出声时,不远处桌案前正在低首看书的人,蓦然抬起头来,深深凝望了他的背影一眼 烛火一盏盏被送进屋内,摇摇晃晃的光亮中,江洛玉斜斜靠在贵妃榻上,压低声音唤道。“昭敏。” 慕容昊从桌案前起了身,低头搂住了人,轻轻磨蹭了他的脸颊应了一声,示意他有什么话 就说。 江洛玉拉着他坐下,手指摆弄着一边的茶盏,似笑非笑的开口: “那个被你放在诚公子身 边的巧儿,怕是对你有几分淑女心思罢。不怕你知道,我已调查过了她,进府之前你去父亲那里时,我去了一趟诚弟的院子询问需要什么,就怡好见了那个看守院子的丫鬟一面。” 听他说起巧儿的名字,慕容昊眼神不变,仍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只是眼底多了些笑意,在黑暗中看不明显:“若不是因为帮我办了件事,又临近大婚之时,她早就在这府中永远消失了,只不过她也为我立了些功劳,一时间也不好处置于她,以免伤了其他人的心。” 江洛玉皱了皱眉,知晓他说的是关于刘小姐的事情,一时间仿佛有些介意:“这么说,倒是有些难办了。” 慕容昊见他表情中似有为难,细看却是狡黠,知道他有了主意,便含笑握住了他的手:“府中一切,随你处置便是。” 两人正在叙话,房门口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甜美的女子嗓音怯怯响起。 “稟内君,您的药来了。” 听到声响,江洛玉仰起头来,将身上那只作怪的手扔下去:“进来。” 第290章 栽赃嫁祸 跟着抬眼去看门外迈步而进,手上端着个托盘的丫鬟,慕容昊眼光凌厉,扫过其上冒着烟气的药碗,随即有些紧张的回身,上下看了看江洛玉问:“什么药?你生病了?” 江洛玉摇了摇头,目光去看那碗调养身体的药,又看了看端着药的冬梅,轻声反驳道:“没有,不过是些日常补养的药,没什么要紧的。” 话音未落,他就站起身来,走到冬梅面前端起了那碗药,低头嗅闻了一下,仿佛能够分辨其中是什么药一般的皱起了眉头,手指轻轻划过药碗的碗沿:“我的药不一向是眠星送来么,今日怎么是你送来?” 冬梅听他的话中有着疑问,脸上的神色一变,立时弯下腰来回话道:“回内君,是奴婢看着眠星哥哥辛苦,又要侍奉内君和将军用膳,又要前去给内君煎药,这才自告奋勇的替他一会,还望内君恕奴婢自作主张之罪。” “没什么,你起来吧。”看着她被自己一句话,就吓得跪了下来,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时,江洛玉便饶有兴趣回头看了面无表情的慕容昊一眼,深觉得这是给瞎子抛媚眼,手指在桌案上点了点,却没有立刻拿起那碗药来喝,反而笑道。 “这药有些烫了,我要凉一凉再喝,你不必在这里站着等,只一会回来取药碗便是。”目送着冬梅起身后,神色忐忑的盯着慕容昊看了几眼,等看到慕容昊实在没有反应,这才不甘不愿的关上了大门的神情,江洛玉用骨扇拍了拍自己的手心,看着那不断冒出热气的药碗,开口道:“昭敏,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慕容昊闻言,立时抬起眼来正视着他,面容多了一分柔和:“你说。” 大婚第七日,圣上所宽限的新婚之期已至,慕容昊和江洛玉一同一早出了府邸,快正午的时候江洛玉才一个人回来,将身上翰林院的官服换下来后,就吩咐了厨房今日慕容昊留在兵部有要事不回,午膳只做一个人的饭菜。 可还没等到午膳时分,在江洛玉的书房门口,一个穿着苑中大丫鬟衣饰的女子,就有些忐忑不安的压低声音稟报道。 “内君,今日清晨您刚走,府外就传来了一张信笺,指明是给您的,还请您过目。” 江洛玉闻言,淡淡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接过她递过来的信笺,盯着其上帝子亲启的四个字看了许久,这才打开朝着里面看,一看之下脸上浮过一点惊讶之色,修长的手指将里面的长长的桃红色带着香气的纸笺夹了出来,扫了一眼后低声笑道。 “居然是约见佳人时,才会发的红笺……署名还是四皇子?” 听见四皇子三个字,不远处站着的冬梅脸上仿佛闪过了一丝异样之色,却好似迫不及待一般,也不顾主仆有别的规矩,就凑上前去站到了江洛玉身边,俨然以他的心腹丫鬟自居,偷看那红笺上的字迹,同时小心翼翼的问。 “内君,这是四皇子,四皇子送来的么?” “是啊,是四皇子约本君出去吃茶的信笺。”江洛玉任由她凑上前来,像是做贼异样迅速看完了那红笺上的字,又偷偷的在自己身边站好,掩住不断闪烁的眸光,轻笑着说道,“正反你也看到了,为了不让将军误会,你可不要将这件事在府内乱说,知道么?” 冬梅闻言,立时答应的斩钉截铁不带一丝犹豫,看的江洛玉忍不住眯起眼来,笑容深深: “谨遵内君吩咐!” 等答应过后,冬梅仿佛还有疑问一般,小心的看了看江洛玉手上持着,反复转动的那张红笺,试探道:“那这红笺……” 江洛玉朗笑一声,手指一翻将红笺收了起来,道:“本君和四皇子殿下乃是表兄弟,在外面的茶楼见一面也无伤大雅,自然是要好好准备一番前去面见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又答应不将这件事说出去,那正好随我一同前去,也不必叫眠星了,就我们两个人,明天中午一同前去。” 就算是有着血缘的表兄弟,可又不是完全不能肌肤相亲,只要两个人没名没分的偷偷在茶楼里见了面,若是被别的人发现了,泼什么脏水还不是别人说的算么?到时候……就算是帝子之尊又如何,还不会让别人扫地出门?! 冬梅勾了勾唇角,垂下头来掩住得意,却未曾看见近在咫尺,江洛玉怜悯中带着深深冷漠的目光,轻声应是。 “奴婢听内君的。” 第二日正午时分,下了朝的慕容昊又去了兵部,江洛玉从翰林院归来之后,换了一身便装之后就嘱咐了留在苑中的眠星,带着冬梅两人出府门上了马车,不一会就停在帝都一间极大,又是风雅的达官贵人最喜欢的茶楼——蕴香园门前。 江洛玉走下马车,看了身畔紧紧跟随,眼底闪着异样光芒的丫鬟冬梅,唇角绽出一丝冷笑,进么之后就迅速越过大堂上了楼梯,低声询问了路过的小二之后,在小二的引领下朝着回廊尽头的一间包间前走去,等走到门前之后,整了整衣摆后轻轻敲门。 笃笃笃。 冬梅自从一进茶楼后,就早已低着头不敢乱看,因为离得较远,也没有听见江洛玉到底和小二说了什么,只在江洛玉上楼站在包间门前时,才骤然抬头瞧着身畔江洛玉静美无波的侧脸,一时间心底无数的恶毒念头在闪,可还没等她再想出什么来,江洛玉就已然敛下眉目,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甫一进门,江洛玉便停下脚步,看向屋中的景象,站在他身后的冬梅跟着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门,也跟着他的眼光看向屋内,谁知道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突然一阵淡淡的香味飘了进来,她只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屋中一个小二模样的人走过来扶住了她,就这么轻易的牵着她转身出了房门,朝着回廊对面的另外一间屋子里走去。 等到她的身影在江洛玉饶有兴趣的注视下消失之后,一直站在屋内屏风后的人这才转身,缓步朝着他走去抬手牵住他的手,两人一同坐在了摆满酒菜的桌前,江洛玉低身安坐之后,看了一眼身畔下朝之后就在茶楼里等候着他前来的慕容昊,垂眼问道。 “如何?” 慕容昊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人好不容易在家庙里找到了,好歹赶上了时辰,现下怕是在成就好事。” 江洛玉有无不可的点头附和,一边低头去看桌子上的菜色,一边问道:“你让人将冬梅送哪里去了?” 慕容昊神色不动,将壶中的酒给他手边的杯子满上:“自然是那间屋里。” “真是狠心,亏人家一片真心为你。”江洛玉叹了口气,脸上出现了一点惋惜之色,让慕容昊眼底多了无奈,却还是神色温柔的看他摇晃着杯中的酒,脸上露出满意之色,“菜倒是很香,酒也是。” “这是西域运来的葡萄酒,内君请。” “夫主请。” 这间屋中正很有雅致的喝酒谈话时,不远处的另外一间屋子里,却骤然爆发了一声尖利的女声,带着无比的惊慌失措和隐约难以听闻的窃喜。 “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快来人啊,来人啊!” 那个尖利的女声一起,本来就吵吵嚷嚷的茶楼更是乱套,许多杂乱的脚步声都是听了这个尖叫,猜测到应该是有什么秘事发生被人撞破,匆匆忙忙的赶过来要看热闹了,随后传来了更多的惊叹和嗡嗡作响的议论声,却掩不住那女子愈发尖利的声音。 “内君,您不能这样,您可是有家室的人啊,您快……” 那个声音说到这里,仿佛被人突然掐住了嗓子,好似发现了什么事情一般,话语中不再有那样惊人的尖利,反倒是扭曲中带着无比惊恐。 “啊!你,你是谁?你不是内君!” 喝下杯中紫光闪烁的酒液,江洛玉含笑望着身畔的人,挑眉淡淡开口道:“看来,她倒是真想要我死。” 慕容昊看他唇角带着的微笑,想起昨日在冬梅离开之后,眠星进来请安时拿走的那碗分毫没动的药,脸上出现了一丝奇怪的神色,开口问道:“那冬雪,是奉了谁的命令,给你的药里下其他的东西?不会是……” 江洛玉知道他想岔了,便含笑瞄了他一眼,低声反问道:“你觉得有可能么?最想要嫡亲曾孙的,可是那位老夫人。” 听到这个回答,慕容昊轻舒一口气,脸色放松下来:“那,是四皇子?” “既然都已经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江洛玉翘了翘唇角,侧耳听着回廊中那愈发乱七八糟,带着各种哭叫的声响,想着现下本来约了他的南静麟,此刻莫名其妙被人发现自己居然和早在牢里就被人糟蹋,出来之后一直住在家庙里的乌雅朵行了好事,又被自己安排的人撞破,脸色此时应该是如何的五彩斑斓。 慕容昊看着他唇角的微笑,神色更是温柔:“反正她办砸了事,又见证了四皇子丑事——死是一定的。” 第291章 撞柱而死 “一会再出去认她罢。”江洛玉再度端起一杯酒,注视着那深紫色的酒液在白瓷杯中旋转,声音淡淡带着笑意,“这么多人面前,认错了主子,可真是丢脸,不是么?” 蕴香园中因为乌雅朵和南静麟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没过一会此时身在乌雅氏府邸内的乌雅乐则就收到了消息,微微皱起了眉头,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后,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转瞬间乌雅益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外。 乌雅乐则看着他匆匆而来的身形,忍不住皱了皱眉,抬步迎了上去。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乌雅乐则本来听到南静麟消息后,没有什么变化的脸色,终于略微变了,目光中仿佛带着杀意,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重复道。 “你说什么?原本炎弟要的那个丫鬟,其实不是南静瑾的丫鬟,而是慕容昊身边的丫鬟?而那个丫鬟又是西华帝子身边的,只不过是被当成九皇子的丫鬟弄了进来?” 乌雅益点了点头,他也是反复周折,再三确定无错,这才来告之乌雅乐则的:“大哥,这条消息是从弟通房唐依依嘴里打探出,后又经弟四处调查之后才确定的消息,兄长之死很有可 能就是西华帝子下的手,可是……可是为什么啊?西华帝子刚至帝都,与我们又没有仇怨…… ”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乌雅乐则在瞬间就变了脸色,挥袖直直的盯着他,冷声道:“谁说他与我们没有仇怨?!” 乌雅益闻言,先是略微一怔,随即脑海中回想起当初在乌雅朵择婿之前,那时发生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件事,是和西华帝子南静玉有关联的了: “……大哥?” 乌雅乐则冷笑了一声,手指在袖中微微握紧:“消息一旦落实,已然能够肯定设计害死炎弟的人,确实是那个看起来温良无害,其实却手段高超,心狠手辣的西华帝子!也就是现在的朝云内君!” 乌雅益沉思了片刻,脸色愈发难看,仿佛也确定了什么一般。 “大哥说的不错……若不提起这件事也就罢了,小弟想起当初择婿宴之前,朵儿因为不能嫁给慕容昊,请求兄长给她机会,后来兄长的人没有拦住她,朵儿就在择婿宴上设计慕容昊,中间却不知道怎么搞的,失了身子之后愤怒之下刺伤慕容昊入狱,西华帝子想必就是在那时和乌雅氏结仇的。” 说到一半,他的话语突然一顿,像是突然想起了更多的事,急促的开口道。 “不对,若是朵儿已然计划好要让慕容昊娶自己,绝对不可能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一定是西华帝子利用了朵儿这一点,反而让朵儿失去了贞洁,朵儿因为那件事失去理智时怡好瞧见慕容昊,心中生恨这才会刺杀于他,这才导致入狱之后又出了事——” 乌雅乐则勾了勾唇角,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这么多事连接而起,幕后黑手已没有疑问,就是那位看似善良其实手段狠辣,心肠也黑的西华帝子!” 说罢这话,他想起方才收到的密信,声音愈发诡秘低沉:“朵儿谋害慕容昊不成,现下早已经知道了教训,他却还是出手害死炎弟,不将朵儿也置于死地就不罢休,其中绝对还有别的原因,你接着调查下去!” “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朵儿又出事了?” “你还不知道罢。今日朵儿无缘无故在家庙中失踪,还没等一个时辰过去,乌雅氏派出的人手找到她,她就被人发现和四皇子在蕴香园私会,现下不仅四皇子因为她所谓的‘水性杨花’被众人鄙夷,朵儿也没有一点活路了!” 乌雅益闻言脸色霎时一变,清秀俊美的脸庞上带上了深浓的恨意——乌雅朵已经被在大狱中的事情弄得ji,ng神失常,本来乌雅氏嫡系为了保她一命,这才将她送入家庙中称她出家做了姑子,实际正暗中治她的疯癫,却没想到还没过几日,和皇子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其他的皇子也就罢了,还是和乌雅乐则的夫主南静麟! 皇族南氏任何一个宗室子弟,都不可能会接受一个不干净的女子做侧室甚至是妾,更不要说是乌雅乐则的夫主南静麟了,这件事过后就算乌雅朵死了,南静麟却一定会将此事引以为耻,以后一见到乌雅乐则说不准就会爆发出来,可真是一箭双雕的y险计策! 想到这里,乌雅益向来冷然的脸上,也现出了一丝悲色。 “那朵儿,她……” 乌雅乐则对他轻轻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面容如同没有波澜的湖水:“我已让人去送她一程,我乌雅氏的嫡女,决不能这么平白无故的死!这些你都不必担心了,我自有安排。” 乌雅益听他话语森然,又向来知道他的手段,一时间思索了片刻后,还是开口劝说道:“大哥,西华帝子身份高贵,若是你直接对他动手被皇帝发现,皇帝向来忌惮我们乌雅氏的权利,会不会……” 乌雅乐则知道弟弟担心的事情,闻言却并不以为意,好似已经有了绝好的主意,笑容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那娇美的面容略微扭曲,显得有些可怖。 “这些我都会考虑,你不必担心。既已知幕后黑手,此后决不能让他再得意下去,乌雅氏的人不会坐以待毙,一月后是皇帝生辰,定会设宴让所有大臣前来,到时就是我们借刀杀人的绝好时机!炎弟和朵儿的仇,定要一一报在他身上!让乌雅氏一雪前耻!” “借刀杀人?大哥的意思是……” “还记得当初的慕容昊,是如何立功被封为昭武将军的么?” “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 乌雅益下意识回答着,眼底的ji,ng光却一闪而过,仿佛想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大哥的意思是,东疆之人?!” “东疆之人?” 江洛玉听到这几个字,忍不住沉吟了片刻,在屋中走了两步停在桌边,这才回头去看不远处坐在桌案后,目光在袅袅升起的烟气中晦暗不定的慕容昊。 “不错,最近接到密报,有数名东疆人潜伏进了帝都内,想要一报当年我抓住他们的皇帝之耻,这几日暗枭正不断拉网寻找那些人,我也稟告了大帅动用禁卫军,可他们的隐藏手段极为出色,到现下一点消息都没有。” 江洛玉知道慕容昊当初为了立功,活捉了东疆之王押入帝都,因此和那些东疆死士不共戴天的仇恨,闻言皱了皱眉,回手示意身后的眠星将大门关上,屋中只留下了两人说话,便上前几步站在他身边,握紧了他放置在桌案上的手指:“你很担心?” “我不担心自己。那些东疆死士是来刺杀我的,这三年来这种事我见得多,身手不像是武 功刚练成时那般差,身上还有保命的软甲和蛊,如何都不会怎么样。” 慕容昊反手握住他的手,抬起眼来定定的看着他,目光巡曳到他乌黑的眸子时,眼底多出了几丝模糊不清的忧色:“我担心你。” “他们大概是要等待我去了边疆,身边的侍卫少了再动手,没想到我娶了你之后不出帝都,这才冒险潜伏进帝都里来,我是慕容氏的暗枭首领,他们就算刺杀我也不定成功,更进不了慕容氏内宅,但你每日要出入翰林院,寒江阁在大金又没有在大泷那样的势力——” “我知道。”江洛玉知道他怕自己不小心之下,可能会被东疆死士刺伤,心下已然有了计量,含笑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不要担心,我没事。” 两人正在说话时,门外传来了眠星低低的声音。 “将军,内君,乌雅氏那边有动静了。” “哦?”江洛玉转过身来,朗声道,“进来吧。” 眠星推门进来,看着两人低身行礼,应道:“是,那乌雅氏知道出了这件事之后,乌雅氏再也保不住乌雅小姐了,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让乌雅小姐就在蕴香园里撞柱而死以示清白,现下乌雅氏正在办丧事。” 江洛玉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都已经失了清白的身子,甚至连家庙都进过了,这时候撞柱子不过是不掀开那层遮羞布罢了,名声掩盖过去了,倒是好手段。他们这副姿态一做,乌雅朵就好似成了贞洁烈妇,而害她的那个人就成了逼良为娼了,乌雅氏也会因为此时褪掉这个污点,真是好手段。” 第292章 坐宫有子 “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恶心我们一下,不过既然我们已经得了实处,爱要名声就让他们得了罢。”话说到这里,江洛玉回身走到了圆桌边,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问道,“乌雅炎呢,乌雅氏就没有什么动静么?” 眠星垂着头,唇角的笑容不无幸灾乐祸:“至于乌雅炎公子,听说因为伤心过度染了病症,现下已经不见人了。” “因为马上风的死因不好听,又怡逢这才用了这样的办法罢——我看那位乌雅公子活着的时候,妹妹倒霉了还惦记着美色,死的时候就因为美色,这才算是死得其所。” 江洛玉抿了口茶水,手指在桌案上点了点。 “不说这些了,冬梅回来了么?” 听主子提起冬梅,眠星的神色略微变了变:“回内君,冬梅撞破了四皇子和乌雅小姐的好事,被四皇子记恨上了,那天回来的时候神色就不大正常,脸色也差极了,好几日都将自己关在屋内,属下还真怕她想不开自杀了,都没敢进去过。” “她的脸皮倒厚的很,四皇子也算手下留情,我还以为她会当场被那位气急败坏的殿下给杀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也罢,算是她命大,不过还是要严加看管,另外她本就闯了大祸,有老夫人的面子不能将她赶出去,就降为粗使丫鬟罢,以后也不必进郦玉苑侍候了。” “属下这就去吩咐。” “乌雅氏绝不会善罢甘休,乌雅炎和乌雅朵接连死去,他们就算是傻子都该猜到是我动的手了。”江洛玉沉吟片刻,目光饶有兴趣的转向了不远处的慕容昊,有些促狭的笑道。 “如今我为了不肯和你和离,不肯被别人泼脏水,又不得不得罪了四皇子,你要怎么赔偿我才好?” 慕容昊抬起眼来,含笑扫了他一眼,声音平静无波:“那,你想要我怎么补偿?” 江洛玉缓步走到他面前,低身将手肘放在桌案,乌玉般的眸子里盈满笑意:“今日,你在下如何?” 慕容昊神色一凝,脸上慢慢浮现了一点尴尬的神色,仿佛不知该怎么回答的干咳了一声,一旁的眠星垂首侍立着,闻言也忍不住笑意,唇角跟着漫出了笑容。 一个月倏忽而过,乌雅氏偃旗息鼓,再没有什么动作。 到了皇帝诞辰那一日,江洛玉一早就起来穿衣打扮,慕容昊低身为他系好腰带的时候,眠星就低身在外面催促了,两人一同出了门走到慕容氏府前,慕容氏的马车已然在那里停着,刘氏作为外命妇也已经在那里等候,瞧见他们出门来,带着些忌惮的看了他们一眼,这才跟随着慕容涛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行出慕容氏府门后,又出了内城,拐了个弯就朝着大金皇宫而去。 因是为了皇帝诞辰,大金大小世家都要前来参与宴会,慕容氏的马车行到宫门口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世家的马车已然停驻于此,将本来就不宽敞的道路堵得有些水泄不通,可一看见马车上慕容氏的家徽,行在前面的许多小家族都忙不迭将马车停下让路。 江洛玉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慕容昊坐在他身边低头看书,没有一会就听见眠星在外面低声稟报道:“内君,将军,已经到了。” 慕容昊恩了一声,放下书先下了马车,随即抬手将江洛玉接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的宫门口和众位大臣,眸子微微一凝,对着他低声道:“你先进去,我们隔得远,自己小心。” 江洛玉知道他是因为乌雅氏吃了大亏,却这么长时间没有报复的举动,担心乌雅氏会有什么y招,不惜在皇帝面前就针对他,就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手:“放心,这么大的场面,伯母也会在的,不会出什么事。” 慕容昊一听这话,忍不住无奈的摇了摇头,却最终没说出什么来。 就是伯母在,才不放心。 江洛玉看他实在担心自己,本来已经应该前去另外一边,还是留在自己这里没走,再度开口安抚道:“还有白氏,我都已经看见他们的马车了,更何况我身边一直带着寒江阁的死士,你也拨了一部分人来保护我,我自己还有武功在身,一定万无一失。” 听他这么说,慕容昊才稍稍缓和了脸色,捏了捏他的手之后,转身朝着宫门口另外一边行去,在一个小太监的引路下快步向前,显然是和走在前面不远处的木泰汇合去了。江洛玉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垂下头来勾了勾唇角,也跟着一个引路的宫女朝着宫门走去。 就在他缓步迈进宫门的时候,一辆比慕容氏马车丝毫不让的华贵马车,也慢慢停在了大金皇宫前,其中一个身着内命妇衣饰的双子掀开车帘,看着江洛玉渐渐远处的背影,手指不由拂过马车上的凤凰图纹。 那是乌雅氏的家徽。 众人进了大殿后就分为两列,一列是诸位大臣,另外一列则是内命妇和外命妇,都垂着头敛息等待着上首御座上的人前来,没等到一个时辰,一阵脚步声就从后殿传了过来,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带着妃品阶之上的嫔妃们安坐下来,宫侍则低身放下了长长珠帘。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手,含笑道:“众卿平身。” 江洛玉身为内命妇,又是帝子,位置在诸位皇子附近,前面紧邻着的就是另外一位不认识的帝子,对面则是皇子的位置,四皇子南静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略有不适,还是觉得自己出了大丑,今日并未出席皇帝诞辰的宴席,所以反倒是南静瑾坐在了对面,趁着机会还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就差没看向不远处的慕容昊了。 众臣听命起身后,江洛玉抿了抿唇,突然觉得身上一阵疼痛,腿跟着也是一软,还好站在身侧的眠星反应的快,察觉到不对立刻抬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扶着他站直了身体,担心的问道:“内君,您怎么了?” “没事,就是突然觉得……有些腹痛。”江洛玉站起身来,却觉得自己的小腹疼的更是厉害,脸色苍白却仍然强忍着疼痛,压低了声音道,“无碍的,扶着我就是。” 主仆两人小声交谈的声音,没有惊动上面正高兴的皇帝,倒是坐在他前面沁妃所出的帝子南静飘听见了几句,不由回头眼带好奇的看了江洛玉一眼,再度回过头来的时候,便悄悄朝着上首珠帘后一道身影点了点头。 皇帝正在兴头,完全没有感觉到下面自己的帝子做的小动作,只是含笑端起了面前桌案上的酒杯,抬手道:“今日乃是朕的生辰,不知不觉朕登基已然二十余年,当真是光y似箭日月如梭啊,朕敬众卿一杯。” 众臣听到这话,纷纷起身端起了杯盏,君臣一同喝下杯中酒后,站在文官之首的慕容奇和武官之首的木泰,好似早已商量好了一般,同时低身在杯中倒酒,再度拱手朝着阶上的皇帝朗声道。 “陛下如日中天,勇力不减当年,臣恭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如此一起,又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江洛玉听到这些声音,忍不住啼笑皆非的想要去看慕容昊那张冰脸是什么神色,只是抬手护住了自己的小腹,只觉得某种说不出的剧痛侵袭而来,仔细感觉却有些像前世喝了毒药的那种痛苦一般。 眠星脸色紧张的看着自己扶着的主子,看着他的脸色愈来愈差,白的简直不见血色了,不由暗暗心急起来,眼光无意中一扫时,顿时有些惊慌的低呼道:“内君,您看,您……您流血了……” 江洛玉随着他的眼光向下一看,果真发现自己玉白的长靴上带了血光,腹中更是疼痛难忍,却支持着压低了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 眠星不敢怠慢,说话的时候已经把上了他的脉,片刻后那紧张稍稍褪下了些,先是从袖中拿出一颗药丸来给江洛玉服下,面容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复杂:“内君……” 江洛玉长长呼出一口气,吃下那颗药丸后,他顿时觉得疼痛减轻了不少,神色也就随之镇定下来,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慕容昊,却讶异的发现他不在原地,又看了看上首的木泰和其余的兵部将领,发现他们也已离开,台阶上皇帝却没有异色,显然是早已经知道原委。 近一个月陆续抓到的东疆死士,都是难啃的骨头,一察觉到要被捕就自尽,后来连慕容昊的暗枭也不再接到密报,显然是潜伏之人已然暴露被杀,因此到现下还不清楚东疆死士到底有多少人,只猜测这一次东疆人刺杀目标不止慕容昊,还有其他的兵部重臣。 大概就是为此,兵部之人才会在宴会开始之时,就在皇帝的默许下出外议事罢。 想到这里,江洛玉迅速平静下来,同时感觉到腹痛也渐渐隐了下去,转头看向身畔的人,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了什么不好的病症?为何……突然流血?” “属下先恭喜内君。”眠星直视着江洛玉那双乌黑的眸子,看着那双眸子因为自己的话,先是闪出了不可置信,随即是喜悦中夹杂某种看不清深邃的神色,“您不是有了什么不好的病症,更不是遭了暗算,您……您坐宫了。” 第293章 深夜暗袭 心中在他开口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了隐约的预感,只是真的听到还是不免惊诧,喃喃着再度确认:“——你说什么?” 眠星抿了抿唇,认真回答道:“因您身体虚寒,坐宫的时候可能会流血,况且双子坐宫都会腹痛,像是女子怀孕时会孕吐,都是极正常的,过了这个月就会好,只是此时一定要小心不能磕碰,双子初次坐宫可是大事,要是万一有什么意外,就很容易……” “失去孩子?” “曰,, 疋。 江洛玉垂下头来,显然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手下捂着的小腹,许久后才抬起头来,眠星看准机会又从袖中拿出一颗药丸,示意江洛玉赶紧服下,就在江洛玉低头服药的时候,一个带着些试探和好奇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敢问,你就是……朝云内君么?” 江洛玉听到声音,便有些吃力的回过身来,抬眼看见来人的一瞬,眸光轻动,面上却露了疑惑:“你是?” 第4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4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44节 来人着一身鹅黄色衣衫,颜色倒是像女子,式样却是男子的,光用看就知道来者是个女双,这么一开口就更清楚了: “我是南静飘,也是个女双,不过不太得父皇喜欢,所以到现在还 没有封号——朝云内君,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这才吃药么?” 眠星闻言,立刻心念电转,都不用去看江洛玉此时的神色变化,就扯谎道:“皇双殿下,我们内君身体不太好,有些暗疾,没想到进了宫门口才发作出来,这才成了这样——” 江洛玉含笑点了点头,只是脸色依旧苍白:“不要麻烦皇双殿下,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南静飘看着主仆两人一唱一和,因为年纪小没看出破绽,只天真无邪的歪了歪头,带着些担忧的开口道:“好了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麻烦不麻烦的,你等一等我立刻就去见母妃和父皇,一定给你找个御医前来,再通知你的夫主前来!” 江洛玉见他话还没说完就转身要走,目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乌雅乐则和对面乌雅益,心知此时决不能让皇帝知道,皇帝一旦知道了事情,是绝对瞒不住的,要是让御医诊断出来自己坐宫,不光会平白多了隐患,他想回到慕容府之后,再对慕容昊说这件事—— 至于宫中之人,这个南静飘是沁妃所处的唯一女双,前世他曾经接触过几次,的确是个心无城府天真善良的女双,倒是和那个捉摸不定的沁妃不大一样。 更何况总是依靠南静瑾的母妃毕竟不好,慕容昊虽然和南静瑾交好,却没到那样的地步,还不如自己小心一点,不妨信任一次南静飘,就立时抓住了他的袖摆。 “等等殿下!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病症,如今我已经好了很多,想必一会只要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就会完全好了,不过还请殿下通融一下,宴会暂止后就让我们主仆找个地方休憩一下。” 南静飘毕竟阅历不足,被江洛玉三两句就哄了回来,点了点头之后复又坐了下来,没一会大臣们开始进献寿礼,寿礼过后皇帝带着大臣们往前殿去,众位嫔妃则邀请各位命妇去后花园,江洛玉看着南静飘快步去给自己找地方休息,就站在原地低声对身边的人嘱咐道。 “……不要惊扰了公主殿下和舅舅他们,以防他们担心。眠星,昭敏那边……他被兵部那 些人围着,大概是在说东疆人的事情,现下也先别告诉他,等到回府之后喝了药,情况稳定下来再讲。” 眠星似乎知道他此时不告诉慕容昊的原因,扶稳了主子的手臂,眉眼笑得弯弯:“内君说 好就好。” 江洛玉见他懂自己心思,不由跟着勾起了唇角,目光却投向不远处御花园中的景象,神色略微有些恍惚,像是透过了眼前的什么东西,看到了以前没有看过的景色。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不过是大婚后,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他就已经坐宫了。 虽说这不乏是那个人夜夜缠着自己不放,即使是被逼着在下好几次都不肯罢休,都只能说 是——好快。 若那个人此时知道的话,一定会像孩子一样高兴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却又觉得腹中再度开始隐隐作痛,眠星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怡好看见回廊几步路的地方,南静飘在对这边招手,眠星就立刻扶着脸色又开始苍白的江洛玉跟了上 去。 一个时辰之后,酒宴告一段落,皇帝回了后宫歇息,内命妇就开始有序的按照品秩告辞离去,外命妇们也就跟随着出宫的夫主一同出去,不一会皇宫的大殿内剩余的内外命妇便不多了,南静飘轻手轻脚的溜进了一间不挂牌匾的小偏殿,正好看见里面的江洛玉眨了眨眼睛看向自己,仿佛ji,ng神了许多。 “内君在此休憩一会,看起来仿佛已经好多了,这静飘就放心了。对了,方才前朝那边传过信来,说慕容将军以及其他兵部众臣,今夜被陛下召见会有要事吩咐,可能要到深夜才能出宫,内君乃是命妇不能在皇宫中停留太久,宴会已然结束了,内君现下就可以离开。” 江洛玉闻言,捂在茶盏上的手指轻轻一动,含笑低身行礼道:“多谢殿下为静玉谋划。”南静飘看他低身行礼,忙伸手拦住了他,神色纯净摆手笑道:“不必谢本殿,你是本殿的表哥,本殿合该照顾表哥,你的侍从方才已经去熬药了,估计马上内君就能喝了药,之后也就会好些,回去本殿也就放心了。更何况内君是双子,我也是双子,知道双子调养不易,其余的事情就不必过多计较了。” 江洛玉见他此话出自真心,目光亮晶晶的没有一丝y影,一时间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也就没有再道谢,怡好眠星在此刻端着药进来,江洛玉服下了药之后,就在他的搀扶下出了偏殿小门,朝着宫门外走去,只留下南静飘一个人目送着他远去后,眼底闪烁了一丝狡黠。 “内君,此时感觉如何?” 出了宫门口,江洛玉独自一人坐上马车,手指把玩着一截白玉如意笛,含笑缩着身子躺在车内,面容上没有痛楚之色,轻声道:“喝了药之后,已经好多了,只是仍旧有些腹痛,不大要紧,不过怕是要将养一段时日才行。” 眠星闻言,便起身进了马车内,跪坐着给江洛玉捶腿,低声道:“内君初嫁就坐宫,身体虚寒之状并没有好,只若是此次坐宫不成,怕是下次坐宫就会很难,对内君的身子也是大亏损,如今也只好慢慢养着,决不能受任何惊动颠簸。” 江洛玉听他话中有话,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知道了,明日我就给翰林院上折子,让陛下暂时免了我的官职,以待日后诞下子嗣养了身体,再重启叙用不就行了? 看来,自己还真和这朝堂无缘。在大泷的时候没有任何功名,又身负皇帝忌讳的权利,不得不放弃当官也就罢了,谁想到好不容易在大金考上文进士,虽然当了女双,毕竟进翰林院当了编修,可没有几日又坐宫,终归调养身子是大事,他还想活下去陪着那人一起—— 罢了,此时不去便不去,总是有办法的。 眠星听到主子这样许诺,一下子松了口气,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再度开口问道:“这样的话,内君的身体由属下日日在府内调养,属下也就放心了。对了,方才属下在府中时提前预备给内君的丸药,内君已吃了两粒,是否有效?身上难过消减了些?” 江洛玉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轻声笑道:“已经好多了,不必担心。” 眠星略带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却没多说些什么,只是轻声说道:“今日还要多谢那位皇双,若不是有他帮忙,内君就不能得休息了。” 江洛玉闻言,含笑点了点头,想起南静飘的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心底突然有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他摩挲了一下自己掌心中的如意笛,正准备闭目沉思的时候,却听见身畔的人开口问道。 “可内君,眠星有一事不解。为何今日您出事,却不让属下去告之公主她们呢?” “我让你这么做,自是有原因的——白氏虽当年收留了母妃,对母妃又有亲人感情,却终究都是陛下手中棋子,而我和昭敏又何尝不是呢?白氏对母妃好,爱屋及乌到我身上,我心里是感激的,也更是因为这个,我更不能给他们在皇帝面前多添疑心和危险。” 话音未落,他稍微抬起头来,目光悠远的落在了一边车帘翻动间,露出不见底的深沉夜色里,声音里更见沉凝笃定。 “更何况,我毕竟在血缘上出身大金皇室,陛下又念着当初母妃几分旧情,才顺理成章的嫁给了昭敏,若是我太顾念白氏之情,和白氏走的太近,陛下不仅会觉得白氏和慕容氏有联合之虞,更会对我起了戒心,因此才故意疏远。” 帝王之术,重在平衡。 如今乌雅氏势大,皇帝以自己这个身份特殊的帝子为纽带,任由白氏和慕容氏结盟对抗乌雅氏,不过是一时的权衡之计,依他猜测若是一旦乌雅氏很快倒台,慕容氏和白氏就会立刻暴露于前,皇帝一只手收拾白氏,另外一只手收拾慕容氏,简直是易如反掌了。 收拾白氏很简单,白氏和其他世家不一样,并不随意收留小世家,嫡系又不是很多,在朝中势力也不算盘根错节,只要找到几个能用的武将,就能顶替了白氏的位置,至于慕容氏就更容易了——天下士子,最不缺的就是有才之人。 真是一手好算盘,若非昭敏和他还有一张杀手锏,还对付不了皇上这天衣无缝的一招。 帝皇之家无真情,即使是互相曾为了对方,付出性命又如何? 诸多皇子皇女皇双之间,又何尝不是相互利用,这么一辈辈的延续下去呢? 江洛玉如此想着,手指下意识抚在了仍在隐隐作痛的小腹上,突然感觉到一阵淡淡的疲倦,刚准备垂下眼暂时休憩一会,就觉得所坐的马车一个急停,马车剧烈摇晃了几下,一阵沙沙的声音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朝着这边靠近。 江洛玉察觉到不对,本来困倦的神色一扫,身形迅速的一转已经半跪在马车里,随即马车 外响起一阵叮铃哐啷的声响,紧随着而来的就是马车前马车夫一声闷哼,好似马车夫是从马车上坠落了下去,跟在马车四周的侍卫们纷纷警戒起来。 眠星也听见了这样的声响,看着江洛玉动作奇快的披上披风,又穿上了备在马车里的软甲,转手自马车座位下拿出了一柄长剑,同时吹响了一直在手中把玩的如意笛后,跟着从自己的长靴中抽出两把匕首,戒备着出了马车四处查看情况。 江洛玉握紧手中长剑,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第294章 死士苦战 眠星回身看到江洛玉出了马车,抬手要去扶他的时候,却有许多箭矢向着这边s,he了过来,江洛玉神色冷然挽了个剑花,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过,十余只箭矢s,he入他脚边松软的土地,耳边就听到眠星略带紧张的话语。 “内君,不好了……我们被人包围了!” 江洛玉即使在出马车之前,心中早已预感,此时也不仅神色一稟,先抬头看了一眼深暗不见五指的天色,又四处看了看马车停下的地方,眼神渐渐深邃起来,手中的长剑抬起护着身前,目光巡曳后毫不意外的发现不知何时,马车外已经被一层层蒙面的异服人包围。 那些穿束奇怪的人手中都是左手拿着手弩右手一柄弯月长刀,在看到江洛玉从马车上下来之后,那些人手中的弓弩都收了起来,一拥而上用弯刀与马车边上护卫的侍卫们拼杀起来,那些人不畏生死,武功路数又十分诡异,不一会慕容氏的护卫就有许多人伤亡,眼看着就要逼到江洛玉眼前了。 如此紧迫的时候,站在马车前的江洛玉仍旧神色平静,目光在月光下微微闪烁,手腕一转压低了长剑,显然是要出手了: “看衣衫服饰,他们就是我们一直要找的东疆死士。” 眠星举起自己手中的双匕,闻言一惊,禁不住靠近了身后的主子,心下焦急难以言喻:“那……那该怎么办,今日前来宴会,本来只通过内城和皇宫之内的这条小路人迹罕至,可平日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我们就能过去,又有将军的暗枭保护,寒江阁所派的人马不多,可谁知道这时候会来这些人,内君你又……” 江洛玉抿了抿唇,抬手示意寒江阁的人马不必再埋伏,形成一道弧线迅速挡住了那些东疆死士,只可惜那些东疆死士都不畏死,显然是一定要抓他去做人质,没有一会就算是以寒江阁中人武功较为高强,也不得已被他们冲的节节后退。 眠星好不容易从外面的包围圈中退进去,看着站在中央低头沉思的江洛玉,面带惊慌的刚准备说什么,就感觉到江洛玉拍了拍他的肩:“放心,这条小路虽然偏僻,可毕竟在内城和皇宫的要道上,现下立刻发出讯号,我们只要坚持一炷香的时间,昭敏看到讯号之后就会立即赶来,到那时候就没事了。” “是,内君。” 江洛玉抬起头来,目光再度看向黑暗的天幕,以及面前越来越近的血腥气味和黑压压的一片打扮诡异的异族人,不自觉掠过他们手上的手弩,皱起了眉头:“只不知他们是如何知道我们会通过这里——” 他的话音未落,眠星就惊呼出声,手中带血的短匕指向了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身影:“内君,你看那个人!” 月光渐渐从乌云密布的地方露了出来,照亮了远处那人深红色的衣摆,以及衣摆上隐隐约约的纹饰,江洛玉握紧了剑柄,仿佛终于认出了那人是谁,冷笑一声后,突然握紧了掌中的长剑,略微弯下身子。 “凤凰尾羽……原来如此,乌雅氏竟然和东疆死士有牵连,若是一旦被皇帝知道,乌雅氏全族都会冠以谋逆之罪,除了皇后之外怕是会全族抄斩罢。” 眠星正在寒江阁众人中一起拼杀,目光下意识扫过护卫中心的马车上,顿时眸子一缩,大 声喊道:“内君小心!” 就在刀光在月光下森然闪动时,远在大金皇宫中外宫的慕容昊站起身来,目光遥遥望向窗外投进的ru白光芒,修长的手指慢慢握紧时,听到背后一声带着些怯怯的话语。 “朝云将军?” 听到宫女的声音,慕容昊抿了抿唇,回身从见到他之后,就满脸晕红的宫女身畔掠过,眸光冰冷的走过长长回廊,还没等走出拐角的时候,却看见南静瑾迎面而来,看到他的时候皱了皱眉,目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些皇帝走后,还在接着讨论东疆之事的兵部大臣们。 “你怎么了?自从方才在商量事情的时候,就一直在走神。” “无事,只是觉得有些心慌……”身着玄衣的人终于停步,目光也跟着南静瑾一同看向了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偏殿里影影绰绰的那些身影,南静瑾眼看着他还准备转身再朝着回廊里走,下意识就要拉住他不让他再焦躁的走来走去了,可还没等他动手,慕容昊整个人身子就是一凝,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向了宫墙外,喃喃道。 “这声音是——如意笛?” 话音未落,他立刻从袖中拿出了一只和江洛玉一模一样的如意笛,凑在唇边吹响,面容愈发森冷寒戾,不再看身边的南静瑾,就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步履在黑暗中极快,眨眼就不见了踪迹,只留下他冰冷沉凝的声音。 “那支如意笛是宸华的……他出事了,告诉各位大人我要先行离开,代我请辞。” 南静瑾被他突然离开弄得一个怔愣,本来想要伸手阻止来着,可一听到是和南静玉有关,他的脸色跟着变了,连忙快步上去追人,虽然短时间没有追到近前去,可也隐约瞧见了身影,立即扯了嗓子问:“喂慕容,到底怎么回事?!” 慕容昊步伐不停,只是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那双在阳光下仿佛烟熏據拍般的眸子,现下就像是一个充斥着血色的漩涡,道路两边的宫女和太监瞧见他这副样子出门,都吓得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看,任由他如风一样掠过身畔。 “是那些东疆死士。” “你说什么?!”南静瑾怎么都没想到,得到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回答,还想要上前去赶人的时候,又觉得不对返身往回跑,眼看着是脚步迅速的去通知屋内还在商议的各位大臣了。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寒江阁前来保护江洛玉的人已经折损一半,连江洛玉自己已经动手许多次,虽然身上没有受伤,可不管是披风还是衣衫上都已经浸润了血色,眠星退回来站在马车前,神色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慌张。 还好的是,那些东疆死士仿佛也所剩无几,余留下的一些都是受了重伤,不一会就被寒江阁中的人戮杀一空,浸满血色的小路重新恢复了平静,留下的那些寒江阁中人立刻原地坐下开始疗伤,同时服下随身携带的药丸。 “内君,您怎么样?还好么?” “我还好……只是……”江洛玉脸色惨白,面容却依旧平静无波,目光在周围的山峦上巡曳一圈,唇角浮现了一丝苦笑,眼底却没有绝望,只是有些说不出的无奈,“即使那些东疆死士死了,乌雅氏也不会善罢甘休,我已经能够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了,眠星……” “属下在。” “寒江阁此次伤亡极重,我已经吃的够多了,现下这里不需要这么多药,你将你身上的药分一分,都给了他们,伤好一点我们就支撑的久一点。” 眠星从袖中拿出所有的疗伤药来,抿着唇给坐在马车周围的人分,一边分一边忍不住掉眼泪,现下这种情况凭谁看都已经是凶多吉少了,想到江洛玉这么多年一路辛苦走到这里,如今好不容易坐宫却要死,他就忍不住想落泪,连声音都哽咽了。 “是,内君。” 对比于他,江洛玉的神色平静到可怖,只是那么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手指握紧了已经变成暗红色的剑柄,一边运功一边低声吩咐道。 “昭敏听到如意笛就会前来,只是我们这一次不知能不能在乌雅氏死士手下再支持半柱香的时间,若是有了什么意外事有不谐,他们应该不会立刻杀了我,而是将我作为手中筹码威胁昭敏,你现下就赶紧逃罢,赶在我们之前和昭敏汇合,能不能救我就看你的了。” 眠星一听江洛玉的话,竟是让自己立刻离开,顿时变了脸色,立刻跪倒在江洛玉脚边,拼命摇头反驳道:“不行,可内君您现下不比寻常,您不能——” 第295章 梨花迷蒙 江洛玉没有再看他,只是突然沉声吼道:“我的命在你手里,这时候了还不快去!” 眠星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看了一眼渐渐围上来的团团黑暗,终是一咬牙朝上窜越到了马车顶上,手中的双匕不知何时换成了银针,用尽了自己身上的毒药和功力,总算是冲破了包围圈,踉跄着朝皇宫的方向去了,压阵而下的乌雅益瞧见了他的身影,任由两人去追踪,其余的人则迅速逼上了马车外的众人。 这一次因两边差距甚大,乌雅氏死士武功高强悍不畏死,比东疆死士还要拼命,不一会就杀掉了寒江阁剩下的所有人,将面无表情的江洛玉擒住推到了蒙着面的乌雅益面前,其中一个黑衣人在乌雅益耳边说了些什么,乌雅益却冷冷瞪了他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肮脏事?!他们的援军马上就到,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留下一个皇室帝子,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不想要命了么?” 先前开口的黑衣人见他发怒,顿时不敢再说:“是,主子。” 直起身来时,声音寒冷如冰,带着浓重杀意:“杀了,不留活口!” “是!,, 江洛玉定定的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乌雅益,唇角无力的扯了一个笑容,腹中的剧痛越来越难以忍受,冷汗顺着鬓角就流了下来,目光已经渐渐开始模糊,却仍是睁着眼睛看面前的人从腰间拔出刀来,即将对着自己一劈而下。 这一次他居然猜错了。乌雅氏如此费尽心力的设了一个局,忍耐了一个月勾结东疆死士,竟然真的丝毫不为了对付慕容氏,而是为了他一个人的命。 只可惜了这个孩子,还有那个……没有赶上的人。 他脑海中闪过那个人站在花树下,俊美无睱的面容和清澈的笑颜,心底就像被一只手在拧,却只能垂下眼睛来,看着地上的那道拉的长长的影子,刚准备迎接那和前世一般无二的痛楚时,眼前却骤然一阵昏黑,随即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玉儿。 一片飞舞着雪白花瓣的梨花林中,一个身材高挑面容美丽的女子站在花枝旁,正含笑定定的望着他,神色柔和的对他招手唤道。 玉儿,快过来。 江洛玉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目光中就多了许多复杂的情愫,是难以抹除掉的敬慕和依恋。 母妃? 纷纷飘落的梨花瓣,在空中飞扬而起,带起淡淡的清香。 玉儿知道么?母妃从来不希望你成为一个女双。 江洛玉走近站在原地,始终不曾微动的白洛冰,还没等再度开口,白洛冰却开口道。 成为女双就要嫁人,以你的身份定会嫁入豪门世家,一定会为你的夫主延续血脉,但双子诞子却十分不易,许多世家不愿意娶双子为正妻,甚至娶了正妻之后,还要娶身份高贵的女子为侧室,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双子坐宫是为了别人延续血脉,诞下的却是你自己的骨和血。 母妃…… 双子诞子痛苦难以预料,母妃从未见过双子诞子,也不知道那到底会有多么苦痛,可你是母妃的心中宝,母妃只希望你能一辈子平平安安活着,被所有遇见你的人当做掌心宝玉,妥帖保护一生珍贵心爱。 我知道母妃是为了我好,我知道是母妃疼爱我,可是…… 白皙柔滑的手指触在脸颊上,仿佛带着少年时分外依恋的疼爱和不舍,江洛玉抬手抓住那只手,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这一次劫难你能逃过,下一次呢?若诞子之时出了意外呢?你就再没办法回去,连母妃也救不了你——玉儿,这人世间太多苦痛,你已然经历过一次,最清楚不过了,为何还始终为此所限,为何执着留恋不愿放开手? 听着耳边声声,江洛玉抿了抿唇,良久之后突然觉得脚下骤然悬空,整个人随之坠落而下,眼前有的是母亲渐渐看不见的柔美面容,黑暗深处却是另外一个人看不清楚的容颜,他不由喃喃着,张口道。 对不起,母妃。 因为那个人,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抛下。 再度睁开眼睛时,ru白色的月光铺洒而下,一个身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布衣青衫身形凝如渊海,脚边尽是黑衣死士们的尸体,站着的人似乎感觉到他醒来,侧过身来眼神复杂看向他,月光照亮那熟悉万分的面容轮廓,神色却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一个。 /??。 竟是萧云及时赶到,救下了他的性命。 看到萧云缓步走了过来,江洛玉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扶上了车,刚想要从车上的软榻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早已站不起来,只能支撑着坐了起来,靠在只剩下一半的车厢内,注视着来人一步步走到面前。 萧云,沁妃的嫡亲大哥,南静麟侧妃的嫡亲父亲。 却偏偏和慕容昊,没有丝毫关系。 江洛玉吃力的欠身,垂下眼来轻声道谢:“萧大人,没想到……是您救了我。” “你心中并不尊敬我,就不必特地对我行礼,不过都是虚的。”萧云上下看了他一眼,察觉到他虽然气力不济,但ji,ng神还算可以,便点了点头,制止他再动作,“我知晓昭敏的身份,也知道很恨我,更是一生都不会原谅我,不过我也不想要他的原谅,我救你不过是为了对敏儿的愧疚,你不必告诉昭敏,更不必记着我的好。” 江洛玉闻言,忍不住怔了一瞬,先是没想到他会知道慕容昊就是他和慕容敏的孩子,更没想到的是他会如此直接的说出这些,只好慢慢的又靠了回去,坐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反倒是萧云见他沉默下来,就从袖中拿出一个白色瓷质小盒,抬手递给了他。 “这药是用来疗伤的,吃一粒罢。” 江洛玉知晓自己坐宫,身体异于常人,不知道这药是否能吃,一时间不由犹豫,见他犹豫,萧云却眼神复杂的上下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的小腹上停留片刻,深深叹息一声:“放心,我略懂一些粗浅医术,你吃了这药,等到一会御医来为你医治后,应该就能保住了。” 江洛玉心底一惊,下意识看向手中的瓷盒,心下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这才从盒中拿出药 丸服下,片刻后就觉得腹中温暖,身上的无力感消除许多,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抬手道:“多谢萧大人。” 萧云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什么神色,目光看向了隐藏在黑暗中的宫墙,最后看了江洛玉一眼后,突然开口道:“他们来了,我该走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一阵模糊,没过片刻就在江洛玉面前消失不见。 江洛玉注视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目光复杂的看了看手中的那个小盒,终于握紧了自己的手指。 萧云的作为,很是奇怪……他为什么会比慕容昊更快,居然赶在乌雅氏那些杀手杀死他之前,就抢先救了他呢?还有身上竟会虽是带着疗伤的药,好似早就已经预料到他会受伤一样,得到消息提前赶来救他…… 脑海中还没理出什么线索来,江洛玉就瞧见眼前一道光影闪过,眠星泪流满面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抬手抓住了他的手指,上下打量着他连声问道:“内君,内君您怎么样?” 紧随着眠星身后更快的,则是一道玄色的身影,江洛玉定定望着他走到自己身前,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想要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来,可脑袋里那根绷紧的弦一松,疲乏和倦怠忍不住涌了上来,立时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眸子。 “……宸华?”慕容昊才低身坐在他身畔,抬手将人搂住,就感觉江洛玉的身子往下滑,双目紧闭着,手指一片冰冷彻骨,立时慌了神色,低身就把人抱了起来,有些慌张的唤道,“宸华!” 第296章 难以cha手 他怀中的人没有回答他,只安安静静的沉睡着,慕容昊脸上本来有着的冷静早已荡然无存,抱紧了江洛玉后就从马车上站起身来,看着眠星拿过来一件全新的披风为昏迷过去的人盖上,跟着前来的暗枭众人瞧见事情已然解决,便低身重新掠入空中,瞬间不见痕迹。 慕容氏府门大开,一匹骏马停了下来,早就回来报信的小廝瞧着慕容昊抱着江洛玉回来,立时低身为慕容昊引路,站在不远处刚刚回来还不知原委,却一直在等待的慕容奇见此,跟着沉了脸色,立时抬手拿了令牌让人进宫去请太医。 一炷香的时间后,郦玉苑内的寝室中,慕容昊独自一人皱着眉头在屋里徘徊,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意,在他身后层层叠叠的纱幔早已落了下来,眠星快步进来的时候端着一碗药,站在床前许久的人见此,连忙拨开纱幔扶起江洛玉,抬手接过了药碗嘴对嘴哺喂。 一碗药见了底,一身玄衣的人低身将人放下,重新盖上薄被握住那人冰冷手指,才开始询问站在一边的眠星事情的具体经过,眠星此时见江洛玉成了这样,也不敢隐瞒什么,就一五一十的开始说。 一说到坐宫的时候,慕容昊整张面孔霎时一亮,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眠星,再三确认之后忍不住心中喜意,低身去吻沉睡之人的额角,那张俊美无睱的面容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柔软,等到平静下来之后,听到眠星接着说起东疆死士追杀,还有乌雅氏在其中作祟的时候,脸色就难看的无以复加了。 夜色慢慢黑了下来,御医从宫中赶来为江洛玉诊脉,跟着前来的慕容奇也就知晓了此时江洛玉已然坐宫,很是高兴的赏赐了整个郦玉苑的下人,在慕容昊送了几步之后,就高兴的摆了摆手自己回去了。 袅袅的烟气蔓延开来,淡淡香味浸入床幔中,平躺在被褥间的人有了些血色的薄唇动了动,放在窗沿上的手指也跟着弯了弯,坐在窗沿边一直低身注视着他的慕容昊就发现了,连忙坐到他身边,手指拂过他额前的发丝。 “你醒了。” 江洛玉长舒了一口气,眸子半闭半睁,好似才恢复了一点力气,声音模糊的开口问:“我睡了多久?” “别起来。”慕容昊见他一醒来,就要支起身体坐起来,连忙抬手搂住他的肩,低头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唇边泛起了点点笑容,“你刚刚坐宫,自己要小心一点才是。” 江洛玉身体虚弱,此时只觉得冷,不由自主的在他怀中挪了挪,这才半闭着眼睛微笑回应:“你知道了……是眠星说的罢,我本想自己告诉你,也好看看你是否高兴,再决定是不是要生下这个孩子,没想到你知道的这么快,该如何补偿我?” “要想让我在下,也不是不行,只可惜——”慕容昊说到这里,脸色没有以往的尴尬,反倒看着怀中的江洛玉时,有些说不出的意味,據拍色的眸子在灯火之下,灼灼发亮的令人心动 “方才御医来过,特地嘱咐我说,你因为遭了颠簸惊吓,本来双子是不必忌讳房事的,可这一次保住太不容易,要不是你好似提前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可能就会没有了,所以让我们小心为上。” 江洛玉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忍不住叹了口气:“也就是说,这一个月再也没有机会了? ” “的确如此。” 这件事一商量,慕容昊就像是脱掉了一个大包袱一样,握紧了手中江洛玉的手,低声道:“好好休息,眠星已经全部对我说了那些事,御医肯定会对陛下稟报你坐宫了,明日就由我帮你在陛下面前请辞便是,你暂时还是留在慕容氏后宅中,暗枭已经完全保护住这个小院,你的寒江阁此次元气大伤损失不少死士,还是不要和我争了。” “此刻也只能如此了,让你沾沾便宜罢。” “要是觉得烦,有几件事确实要麻烦你,可是你提前答应过的。” “不就是管家,收拾丫鬟,还有你表弟么?” 慕容昊听他说的迅速,虽然有些疲倦的神色,但显然是ji,ng神不错,就含笑蹭了蹭他的额发:“还有一件事。” 江洛玉蓦然睁开了眸子,转眼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浓郁笑意:“抓到那个神医了?” “不光是祭弟,你自己的身体也不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好。” 一切嘱咐完了,慕容昊也舍不得他再劳累,就站起身来让他再度躺下,同时压低了声音道:“睡罢,我还要处理一会公务,就在你身边待着。” 就在江洛玉点了点头,侧着身目送他低身为自己拉上床帐,直起身来去处理桌案上的公务后,这才含笑慢慢闭上了眸子时,此时的乌雅氏正房中灯火通明,一个个侍女低身为屋内的人换上崭新的蜡烛,不敢直视屋中两人的身影,就迅速退了出去。 “朝云内君可真是命大。” 天色已经这么黑了,乌雅乐则却仍停留在乌雅氏内宅中,显然不管是四皇子府和南静麟本身,并不能让他有什么忌讳,只是在提到江洛玉被东疆死士埋伏,却依旧未死的事情耿耿于怀,声音森冷无以言喻。 “这一次袭杀不成,下一次想要找到这么好的机会,可就难上加难了,更不要提这件事后慕容氏一定会以铁桶方式保护朝云内君,若是朝云内君谨慎一些这段时日不再去翰林院,那么我们短时间内就难以找到机会了——” 乌雅益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正在从一只信鸽的腿上拿下布帛消息,看了一眼之后皱着眉说道:“那边刚传过消息来,朝云内君坐宫,慕容丞相很是高兴。” “他这么快就坐宫了?倒真的和平常的双子不一样,只可惜了……”乌雅乐则听到坐宫这两字,眸光略微恍惚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声音也依旧冰冷无波,“看来我所料不错,短时间内他是不会再出慕容氏府门,我们也就无法伏杀于他了。” 听他说起坐宫这两字的时候,声音仿佛有些不稳,乌雅益了解其中原委,低低叹息了一声,安慰道:“大哥不要着急,虽说大哥初嫁后第一个孩子不小心没了,可大哥在四皇子府一直很受宠,况且大哥年纪不大,一定有机会生下自己的嫡子的……” “我知道,不必你来安慰我,我没事。” 乌雅乐则仿佛真的不以为意,抬手摆了摆示意他不必再说,目光一转之后接着说起了方才 的话题,面容隐藏在窗外的黑暗中,怎么都看不清楚。 “既然现下暂时动不了那位内君,便只能从他的夫主慕容昊身上动心思了。这个慕容昊三年前突然出现在帝都内,又紧接着被慕容奇认为丟失的那个孩子,可父亲来信却说当年的慕容氏长子确是被叛军所杀,那么这个慕容昊,又是从那里冒出来的,你可曾想过?” 乌雅益本就聪明,一时间顿时脸色一变,想到了更多的东西:“大哥的意思是,慕容昊的身份根本就有问题?” “不错,这一点很早就有人想过,不过有些人碍于不能和慕容氏当面撕破脸皮,更何况慕容奇是什么性格你该知道,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嫡长子,护短还来不及,要是没有证据胡乱说,慕容丞相发疯的样子可没人承受的起。” 听到乌雅乐则话中带着讥讽,仿佛是有些不屑,但话语中却是满满的凝重,乌雅益沉吟了片刻,没有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便抬起头来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做?” “慕容昊自从进帝都之内,就以那张面皮声名大噪,乌雅氏本想将慕容氏也拉进联盟,第一个试探的就是慕容昊。当初我本想着这样的美男子,定然该是个风流种子,这样我们也好下手,可我和你兄长当初怎样都试探过了,谁想到那个男子却是个鲁男子,简直称得上是铁石心肠下手狠辣,心机不是一般人能对付,果真和朝云内君是天生一对。” 乌雅乐则闻言,也沉默了许久,说出这话时,却有一股莫名的意味,倒像是莫名有一股敬佩之色,乌雅益站在他身侧听到这话,不由想到了南静麟初见南静玉后,想要算计人家成自己的侍妾,结果却被慕容昊和南静玉联手算计的事情,一时间也不由叹息。 “好不容易他的心上人西华帝子出现,我们觉得有了缝隙能入,谁知道却连着赔上了朵儿和炎弟,夫主也遭了那位内君的暗算,慕容昊更是如虎添翼,从这几件事能看出,他慕容昊是个专情之人,若是等到那位内君诞下子嗣独占后宅,凭他的手段和慕容昊的无边纵容,我们可真是连根针都cha不进去了。” 乌雅益看着大哥说罢这话后,说不出寂寥的背影,想到乌雅乐则和南静麟多年夫妻,乌雅乐则不知帮了南静麟多少次,才让本来不受皇帝重用的南静麟在诸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可他们之间互相利用的关系,和慕容昊与南静玉的情深意重一相比,就显得如此尴尬无奈。 第297章 乞丐神医 乌雅益知晓乌雅乐则此刻心中寂寥,沉默了片刻后才道:“大哥想要做什么,弟无不遵从,还请大哥吩咐罢。” 乌雅乐则不是沉浸于儿女情长的人,原本在乌雅氏选择下一代家主继承人的时候,若不是乌雅乐则先退出,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乌雅炎,又甘心嫁给南静麟做正妻为乌雅氏获得力臂助,乌雅炎是绝对斗不过乌雅乐则的。 “首先是慕容昊的身份,接着给我调查下去,就算找不到慕容昊不是慕容奇嫡长子的证据也无碍,你立刻派人暗中联络那人,让那人向帝都城内的大街小巷散布流言,听说慕容氏嫡系大房二房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我们不如再推他们一把。” 乌雅益目光一闪,立时低身应道:“大哥妙计,小弟记住了。” 乌雅乐则看他很快了解自己话中含义,便含笑点了点头,刚准备低身退下的时候,耳边却又再度响起了乌雅乐则低幽幽的话语声。 “还有一事,就是听说慕容昊的那位内君身体虚寒,诞子之时很有可能血崩,我不如好心送去一株价值千金的药材,给那位内君补补,你说怎么样?” 说罢这话,他也不等面前的弟弟疑惑的抬头再问,就缓步上前打开了大门,目光悠远的投向远处遥远深邃的夜空,唇角露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微笑。 过了几日,江洛玉自觉身子好了许多,也就不再躺在床上静养,就在前几日的时候慕容昊已经替他将翰林院的差事辞了,这几日早已将调遣暗枭的令牌交给了他,他在慕容诚的地方逛了一圈后,就慢慢悠悠在眠星和一众侍女陪伴下,朝着不远处的竹林走去。 守在竹林不远处的一间小屋外,几个黑衣侍卫看见江洛玉缓缓走过来,立刻低身行礼道:“见过内君。” 江洛玉含笑点了点头,看向他们守着的那个小屋:“那位神医人呢?” “回内君,人就在屋内,刚抓来没有两天,可能还不大老实,内君千万要小心才是。” 听到这话,江洛玉抬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则回头看了扶着自己的眠星一眼:“无事,你们都下去罢,让眠星陪我进去就是了。” 众多黑衣侍卫低身应是后,立刻缓缓退到了两边,留下江洛玉和眠星两人向前走去,谁知道走在前面的江洛玉刚抬手推开大门,一个黑影就朝着这边跑了过来,手中的匕首闪着锋利的银光,眠星眼疾手快的窜上前去,一把就抓住了来人的手腕,冷声呵斥道。 “你这人,怎么一听有人推门就回头打人?也不看看打的人是谁就动手?要是万一伤了什么人可怎么办!” 来人被人擒住了手腕,也毫不以为然,拍了拍自己手臂上的土之后,随手将匕首一扔,低身在桌边坐下,仿佛知道自己没有再出手的机会了,声音里带着隐约愤怒:“伤了什么人我才 不管!誰让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我要出去!我才不给你们这些随意就出手伤人的人治病,哼! ” 江洛玉看着坐在桌案边,一个脏兮兮小乞丐模样,不论是面容还是神态都看不清楚的少年,有些讶异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略微一闪后突然笑道:“你这位神医的脾性,倒是有些像小孩子。” “也不知,神医大人尊姓大名?” 小乞丐模样的“神医”闻言,翘起脚来不去看他,下巴仰得几乎都看不见眼睛,好似仍然在生气一样,只是莫名有些气短:“我……姓钱,名字不会告诉你们的。” 江洛玉神色淡淡的看了他一会,就这么毫无戒备的低身在他身边坐下,抬手示意眠星为自己倒茶,看着那浅绿色的茶汤里,茶叶伸展开来上下浮沉,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面上突然收了笑容:“你说谎。” 听到这话,一边端着茶壶的眠星眉眼不动,坐在那里的小乞丐却是吓了一跳,良久之后看着江洛玉笃定从容的眼神,被他的眼神又看的发毛,就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咕咚咽下一口唾沫:“……你怎么知道我说谎?我就是姓钱,怎么不行么?!” “若我猜的不错,你应该姓宓,名千千,乃是洛水宓氏中人,我说的可对?”江洛玉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样貌,仿佛是要在他脸上发现什么一般,那个小乞丐瞧见他这样的眼光,下意识抬手去捂自己的脖子,可这么一抬手就知道自己露陷了,只好自暴自弃的叹了口气,无奈的看向了江洛玉。 江洛玉老神自在的抿了一口茶,轻轻将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放下,抬眼看向面前乞丐模样的神医宓千千——他能够这么快猜出来这人是谁,也是多亏了前世在大金他随意收集的那些传闻,不过这件事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宓千千罢了。 “千,谐音钱,想必神医的姓钱,就是从这里来的罢。” 宓千千听他挑出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多少也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比刚才更是惫懒了几分,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趴在了桌子上,一副我绝对不会屈从你们的模样:“你既然都知道了,那还不赶紧放了我!” 江洛玉低低的笑了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前的桌子,有无不可的摇了摇头。 “我就是知道,才不会放了你。这你不是更清楚么——洛水宓氏,相传乃是伏羲女娲长女,宓妃的后代,历代宓氏之人都ji,ng研药物,随便抓出一个人来都是神医,不过宓氏隐世难寻,只有历代的圣子出来历练之时,会隐瞒身份以名为姓,历练过后回归宓氏再不得出,可是如此?,, 话音未落,他稍稍侧过头来,目光带着些好奇的看向宓千千,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伸展开来,被阳光照s,he而下,竟显现出美玉的光泽:“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原来宓氏的医药圣子,确是个如假包换的双子。” 江洛玉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站起身,饶有兴趣的朝他走了过来,配合着方才小乞丐听在耳中他“不怀好意”的话,顿时让宓千千整个人寒毛都立了起来,慌慌张张外强中干的一只手起身朝他摆手,另外一只手拽住了自己的衣领,一副良家妇女对着乡中恶霸的模样。 “你……你想干什么?你,你不要过来!要是你想对我做什么的话,我真的就算死都不会妥协,你也别想让我医病了听见没有!” 江洛玉站在原地,闻言许久都没有说话,反倒是站在江洛玉身后的眠星,一下子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捂着唇退到了后面,片刻后江洛玉才幽幽叹了口气,无奈的开口问道:“好,不过去就不过去,那你这算是答应医病了?” 小乞丐站在原地思虑再三,终究是气节比不上自己贞洁,知道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 垂头丧气的答应了,晈着牙瞧着江洛玉,有些底气不足的威胁道。 “……哼!医病就医病,医病还能拦得住我宓千千?!不过丑话说到前面,听说你们要医治的是什么疑难杂症,听起来那病好像还挺重的,我还没满十五岁呢只不过学了一点皮毛,要是万一医不了你们那个病人,你们可不能对我怎么样……” 江洛玉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毫不犹豫的点头作保:“这一点我就能保证,宓先生尽管放心,不过我也有丑话说在前面。” 小乞丐现下一看见他说话,就忍不住要瑟缩一下,许久才鼓起勇气开口: “……什……什 么……” 江洛玉抬起眼来,目光灼然中带着沉凝,注视着他一字一顿说道。 “若本来宓先生能够医好我弟弟的病,却骗我们不能医治好,我弟弟身子羸弱常年病笃在身,你若是对我弟弟以胁迫我们,或是根本开药就是要害他,宓先生怕是这一辈子,都没办法走出我慕容氏的府邸了,更不想知道我们会怎么对付宓先生,还请宓先生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三思而后行。” 宓千千敏锐的把握到了这段话中的某个重点,立刻脸色一苦,很明显比刚才的神色更是认命了几分,仿佛才知道自己是怎么都逃不出这里了: “这里……这里是大金帝都里?我在慕容 氏府邸?” 江洛玉见他识趣,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没错,宓先生可有什么想问的?” 小乞丐哆嗦了一下:“没……没有……” “开门,眠星你陪着宓先生,可扶好了宓先生,别让他没看到我弟弟的时候,就溜得不见影子了。” 一边站着的眠星含笑望着他们许久了,闻言立时点头应是,快步上前站在了小乞丐身边,动作迅速的扶住了他,力气却用的很大,疼的宓千千一个嚎叫,愤怒的看着他,他却不以为忤,只是笑容愈发深刻。 江洛玉嘱咐过后就出了院子,站在方才守卫的几个黑衣侍卫之前,远远注视着他们两人较劲也不出言阻止,却突然开口低声嘱咐:“看紧祭弟的院子,宓氏的人我们从未见过,抓到又不容易,一切小心为上。” “是,内君。”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小乞丐终于拗不过眠星的大力气,被拖着走了出来,站在不远处的江洛玉上下扫视了一眼他们此刻互相抓住,谁也不让谁的状态,含笑转过身来刚准备朝着竹林走,就听见背后传来了一个带着不满的口音。 “喂,你的侍从还有那个看门的,都管你叫内君,这么说你也是个双子?” 第298章 生死有命 听出他好似话有所指,江洛玉也未曾停下步伐,目光巡曳过身畔渐渐开始密集的竹林,知道已然快到了,知道身后的人还有话要说,就渐渐放慢了步伐,索性让他说个痛快,应道:“不错。” “本来看你仪表堂堂的,还以为你是个男双呢,谁知道也不过就是表面的样子,还不是嫁给了一个男子!” 宓千千站在他身后,嘴巴撅得高高的,都能挂油瓶了,可说这话时神色确是极认真的,目光愤愤不平的盯着江洛玉淡紫色的后背,好像要将他的身上盯出一个窟窿一样,斩钉截铁的像是在发誓。 “我宓千千可和你不一样!我要立志做亘古未有宓氏第一的男双!绝不会和你这样的女双一样,也绝不会委身一个男子!” 宓千千话音未落,眠星就觉得不好,下意识去捂他的嘴结果没捂住,等听到这一番明显是讽刺江洛玉没骨气的话,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行,就差没有再度动手了,宓千千却是我就是对的你真没出息的神色,盯着江洛玉话音落下时就停下步子的背影,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哦?”不知过了多久,背对着两人的人,终于慢悠悠的转过身来,露出唇角牵扯而起,毫无勉强也没有丝毫恼怒的笑容,话语中却仿佛别有意味,目光更是让本来理直气壮的宓千千再度觉得毛骨悚然,“这么说的话,那静玉可就拭目以待了。” 话音落在竹林中,不一会就被一阵微风带走,只留下竹叶沙沙拍打作响的声音。 一片无边茂密的青翠竹林中,一道纯白的身影正翻转腾挪,雪亮的剑光闪过簌簌落下的青黄叶片,剑尖出带着一寸银芒剑气,用剑之人乌发坠肩,只用一根普通的素色发带系在脑后,露出苍白削瘦却不失清秀的面容。 剑光在竹林中划出一个半圆,恢弘的剑气砍掉了一片竹林,白衣男子则轻轻跃起,脚尖飞舞的竹枝上一顿,他手中的软剑犹如吐信的银蛇,在半空中潇起一道又一道带着森然的波光,美丽却让人心底生寒。 谁知一招使到一半,那白衣男子突然脸色一变,仿佛有些气力不济一般,手上的剑脱手而飞,削瘦的手指抓紧了一旁的青竹,这才好不容易站稳,削瘦清秀的脸庞上带着豆大的汗珠,仅仅是片刻嘴唇也跟着变得青紫,剧烈的咳嗽声在空旷的竹林中响起。 就在竹林外的小厮见得这般情形,虽说已然是初夏时日,却仍然惊慌失措的快步上前为他披上披风,好似怕他着凉一般时,一阵连续的鼓掌声却突然在白衣男子身前不远处响起,其中包含着一个带着笑意却不乏担忧的声音。 “祭弟舞得一手好剑,但究竟是身子要紧,让我看见了还就罢了,要是让你哥哥瞧见了,你这些辛苦的小厮又该挨罚了。” 方才练剑的白衣男子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又惊又喜的抬起头来,不出意外的看见江洛玉正含笑朝着这边走来,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影,低头大口喘了几口气,仿佛好了许多,这才开口道:“兄嫂前来,是我太专注了,居然没有发现。” 在他说话的时候,江洛玉已经走到他身前,望了望那把cha在土中,那把还未舞完就落下的长剑,目光略微一暗,面上却对着那些小厮笑斥道:“都干什么呢,还不快拿椅子扶你们公子 坐下,一个比一个惫懒。” 慕容祭被身后的小厮七手八脚的扶着坐下,又是盖毯子又是擦汗,忙了半天这才弄好,有些无奈的看着站在面前的江洛玉,目光有些促狭的从他的小腹上一掠而过,突然轻声笑道:“兄嫂,祭习惯了无碍的,自己坐下就可以了,兄嫂现下可是大哥的心头r_ou_,万一磕着碰着出了什么岔子,大哥肯定饶不过我,还请快坐下罢。” 江洛玉察觉到他的目光在哪里转,又看到他目光中含着的调笑之意,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任由小厮搬来椅子后低身坐下了: “你这里消息倒是灵通。” 慕容祭坐下之后,不论是呼吸还是脸色都好了许多,闻言笑道:“这么大的好事,那些小厮也不敢瞒我,都盼着我高兴些,身体也就好了……兄嫂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说这些事情了,现下早膳用过不到一个时辰,兄嫂又管着家事,来此肯定有事找祭罢。” 江洛玉点了点头,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的指了指自己身后带来,一脸不情愿仍在挣扎不停的小乞丐:“你身子不好,我怎会用其余俗事烦你?我是带着这位——你大哥好不容易请来的‘先生’,特意前来看你的。” 可这一回,不等他将话说完,慕容祭却好似清楚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一样,突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兄嫂。” 江洛玉以为他是心中担心,笑了笑之后没有放在心上,面上神色丝毫不动,只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对,还是你嫌这个先生医术不高明……” “不是的,兄嫂。”慕容祭见他还想要接着说,立刻摇了摇头,唇角露出一丝苦笑,“这么多年过去,祭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过。大哥自进了慕容氏就开始为祭c,ao劳,如今兄嫂受了惊吓初次坐宫又身体未好,却还是为了祭的事情奔忙,祭实在是觉得愧对兄嫂和大哥。” “祭弟,你不必担心,你大哥和我……” “祭知道兄嫂和大哥的心意,祭虽然因为身体的缘故一直闭门不出,可兄嫂和大哥不辞辛苦的出外抓人,只为了医治祭的病,祭能够猜到一二。怕是这位先生,就是大哥为祭用不光彩的手段从外面抓来的罢……” 他单单只是坐在那里,乌发从苍白的脸颊便垂落,目光澄澈的犹如竹林外湛蓝的天空,却含着终究看破的淡然从容,他出身名门世家又文武双全,还不足双十年纪,却仿佛已经对自己所要接受的结局十分清楚,更没有一点怨愤,清俊的容颜好似能放出光芒。 站在不远处的小乞丐,不知何时停止了挣扎,眼底闪过了迷惑之色,目光直直的看着慕容祭抬起头来,十分笃定的含笑对他说道。 “这位先生,祭这身病是从胎里带来的,这么多年越来越重,已经连御医都看不好了,先生年纪尚小医术想必未成,治不了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祭也不会多说些什么,更不会觉得先生学艺不ji,ng,不过是生死由命罢了。” 看宓千千神色有些不一样,眠星便稍稍放了手,任他走到慕容祭身边,眼神复杂的望着他:“你……不怕死么?” “当然怕。”慕容祭注视着他走到自己身前,淡色的薄唇微微勾起,眸子扬起显露在阳光下的时候,竟是美丽的深棕色,如同两块凝固的宝石,“可若我的死,能够不牵累他人,能放大家都自由的话,我情愿自己去死。” 江洛玉揉了揉眉头,显然已经猜到长时间的病症折磨,慕容祭定会产生诸如此类的想法,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劝说,只能深深叹息:“祭弟……” 宓千千眯起眼睛,闻言却冷哼了一声,突然抓住了慕容祭放在轮椅上的手腕,指尖狠狠的扣在了他的脉门上,也不管慕容祭会不会运用内力将他扔出去,就气鼓鼓的开口道:“你这么说,我倒是突然有了几分兴趣,偏要看看你的病,我是不是能治!” 慕容祭被他突然抓住脉门,也不挣扎,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显然听这种话不是第一次了,目光却在看清了眼前的人和乞丐一般无二的打扮时,眼底带了浅浅的笑意,片刻之后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力气放松,刚准备抽回手时,却听到了低低一声惊疑:“咦?你……” 坐在他身前的江洛玉反应最快,又相信洛水宓氏的大名之下必无虚士,听到声音立即反应过来:“有什么问题么?” 小乞丐的神色很凝重,放开了把着的那只手后,又换了慕容祭的另外一只手,目光犹豫仿佛是看出了什么东西,闻言毫不客气的问:“给他治病的方子,可准备了?” 江洛玉示意身后眠星上前,递过去一沓药单:“这是十年之内的方子,若是你还想看,我能接着调从祭弟出生之后用的药——怎么,看出什么了?” “真是可惜了。”小乞丐放开了慕容祭的手,目光匆匆一张张扫过药单后,突然口出惊人之语,“若两年前我遇到你,说不准能完全治好你的病。只是你运气不好,两年前我没有出族内,大名更不曾响遍大金,你哥哥不知道我的本事,就不会把我抓来给你诊病。” 第299章 早有预谋“两年前?” 小乞丐知道江洛玉反应极快,肯定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什么,他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要诊病,自己又说出方才那样的话,现下自然毫不忌讳慕容祭此刻病症,捏着那一沓药方目光谨肃看向了听到这话后,神色虽依旧淡淡,却明显看出有波动了的慕容祭。 “不错,从这些药方上来看,你以前的那些庸医虽然治不好你,却已经尽力阻止你的病症加重,不过两年你遇到了一个庸医,本来你的病症不至于这么重,那个庸医却在这两年将你的ji,ng气神都耗光了,敢问你这两年来,是否觉得突然比原来好多了,可现下的身子却又突然不行了?” 注视着慕容祭缓缓点头,小乞丐直起身来,抬手一把将那些药方拍在了桌子上,胸有成竹的点头道:“那就对了,我的推测没有错。” “宓先生,那祭弟他……” “所以我才说可惜了。”宓千千此刻已然不再去看江洛玉,而是转过身来朝着慕容祭,脸上的神色变为严厉,目光紧紧盯着他脸上每一分神色变化,好似要从那里看出什么一样,“喂,现下凭借我的医术,也顶多保你十年平安无恙,再往上可就说不准了。” 这话一出,此时身在竹林中的人,俱是一阵沉默,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十年……十年……” 不知过了多久,小乞丐眼睛突然一亮,眸中映出了慕容祭苍白清俊的脸庞,还有唇角再度扬起的淡淡笑容。 “既然如此,还请宓先生费心。” “咳咳……我话还没说完,先别让我费心。” 被他这么看了一会,饶是小乞丐那样的厚脸皮,仿佛也耐不住了,摆了摆手后敛下了眼睛,在此刻慕容祭含笑的目光下,低头声若蚊蝇的咕哝道。 “我说十年,必须是在我一直呆在这里,一直给你这个弟弟调养身体的情况下,可我顶多能在你这里待两年,再多可就不行了,就算你们不放我出去,宓氏的人也会出来寻找,我在帝都是呆不了多久的。” 慕容祭从善如流,仿佛真的不将自己到底能活多长时间放在心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 样,好似真的只是好奇的问上一句罢了: “若没有先生在身边,不知在下的身体能够撑几年? ” 小乞丐这一回想都没想,就抬起下巴极为笃定又带点骄傲的回答道:“以你现下的身体状态,再经我细心调养两年左右,五年总是撑得到了,其余就算是你赚的……不过我先说好,我只是尽力而为,到了时间你们就要放我走,可不能赖账!” 慕容祭点了点头,很干脆的接受了他的条件,看向一边听到他们开始对话时,脸色就变得复杂难测的江洛玉,抬手恭敬的行了个礼,气定神闲的开口问道:“兄嫂,还请你和大哥说一声,宓先生的事情……” 第4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5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45节 江洛玉见他此时淡定决然的神色,就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闻言仿佛仍有些不甘心:“可只有五年……” “足够了。”慕容祭勾了勾唇角,苍白清俊的脸庞上露出奇异的神色,唇角的笑容显得清透又恍惚,站在他身边的小乞丐一看到这个笑容,一瞬间仿佛眼神被黏住了一样,眸底深处竟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痴迷之色,只是他自己丝毫没有察觉罢了。 “祭本想,这一年怕是已然撑不过去,谁知道大哥却为祭找来这么一位神医,竟有这般鬼神莫测的医术,能让祭再活五年之久……五年,足够看一眼祭未来的侄子,足够帮助大哥稳定慕容氏,足够……或许还足够,让我原谅那个人。” “但不足够你找到心爱之人,更别说拥有一个普通人所能拥有的一切。”江洛玉将面前两人的一切神色变化都摄入眼底,乌黑的眸子掩去一切波动,笑容和刚来时一般无二的带着担忧和无奈,沉吟片刻后还是答应了他的话,脸庞转向了宓千千。 “罢了,从今以后这件事祭弟做主,既然他已经答应了你,我以后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你放心就好。” 听见江洛玉应是,小乞丐一直横在心里的大石头哐当一下落下来,长舒了一口气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很是豪爽的大声说话,目光却仍是有意无意的看着一边的慕容祭:“好,这才快言快语!我以后就跟着你们混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在下慕容祭 “慕——容——祭——恩,名字还不错。那个小祭啊,本来我不准备这么用心给你医治,可看你态度这么好,我就大人大量的原谅你哥哥还有你兄嫂,认真一些给你医治罢,正好也找到了一个蹭吃蹭喝的地方——堂堂四大家族里的饭菜,应该还不错吧?” 慕容祭没想到他的问题竟是这个,脸上终是闪过一丝错愕之色,片刻后却跟着大笑出声,爽朗的笑容惊起了一群停驻的飞鸟,脸上也跟着涌起一点血色,清俊的容颜愈发显得温润动人,顿时让他身边站着的小乞丐,几乎眼珠不错的盯着他看。 “自然不错,先生放心。” 这一幕都被不远处的江洛玉完全摄入眼底,唇角跟着露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 走出竹林之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江洛玉脸色迅速变得y沉,不顾身边眠星有些惊愕的注视,停步在了回廊上一个y暗的角落中,声音森冷喝道:“暗枭何在?!” 话音未落,站在他身边的眠星只觉眼前一花,两个身穿宝蓝色长衣,袖口处隐见郦鸟图纹的男子低首半跪在面前不远处,动作迅速且静默无声,眠星眼底闪过惊愕之色——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这些隐藏在慕容氏中的暗枭,仿佛比寒江阁训练出的死士还要可怕! 就在他慢慢垂下头,掩饰住自己的吃惊时,江洛玉已然拿起了那块调动暗枭的令牌,手指不自觉摩挲着腰间别着的如意笛,冷冷开口。 “将这几年那个为祭弟诊病,昨日已经走了的民间神医,不管他此时身在何处,就算是在乌雅府内,都要想办法给我抓回来!” 话音未落,那两人不问缘由立刻低身应是,身形如烟雾迅速飘散在两人眼前,江洛玉冷眼望着他们消失,刚刚将手中的信物塞回袖中,就突然感觉到身边的眠星身体一紧,随即低喝一声:“谁?” 江洛玉回转身体,顺着眠星的目光看去,只来得及看见一截冰蓝色的衣角,其余的再也没了踪影——他瞬间意识到那人站在不远处,可能是为了窥看他是否能指挥暗枭行动,亦或者只 是为了窥探他一个人,很有可能是敌非友。 “那是什么人,你可曾看清?” 眠星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后才低身,开口应道:“回内君,方才您在嘱咐暗枭的时候,好像那个人就在那边窥看了,因为离得太远,属下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看见了他的打扮。” “主子还是仆婢?男人还是女人?” “看打扮,似乎是个嬷嬷模样的仆妇。” 嬷嬷模样? 一听到这个形容,江洛玉脑海中第一个闪现的,就是还在大泷之时甄氏身边的陪嫁嬷嬷,唇角不由跟着泛起一丝冷笑,不再开口询问眠星,反倒挥袖接着朝原本要走的回廊上行去,乌玉般的眸子里暗光连闪,最终隐没成一片黑暗。 傍晚方至,吃毕的晚膳放在桌上,仆从和婢女们正低身在屋中收拾,其中一两个胆大的丫鬟一边收拾,还一边看向屏风后隔着的主子们,在听到两个主子正在低声交谈时,忍不住朝前凑了凑,却立刻被前来送茶的眠星发现,狠狠瞪了一眼后吓得两个丫鬟手抖,顿时让杯盘碗盏发出了更大的响声,引来眠星愈发冰冷的瞪视。 然而此时不到几步外的拔步床上,正在弈棋的两人却并未被外面的乱子影响,持着黑子的人听到对面的人方才说出的话,俊美无睱的面容上突然闪过一丝懊悔,手中的棋子从他指尖落下,叮铃哐当的落在了棋盘上。 “这是我的疏忽,要不是因为我,祭弟他……” “不要责怪自己。”江洛玉叹了口气,将自己手中的白子放下,索性不再下棋,反而抬手搂住了他的肩,手指轻柔卸下了那人的发冠,带着安抚般的微笑直视着他,回想着方才自己说出有关慕容祭的事情,轻声说道。 “昭敏,若是你当时不去寻找那个神医,乌雅氏不想暗害你让你上钩,你弟弟在御医的医治下,怕是也活不到遇见宓先生的时候,不是么?” 说到这里,江洛玉眉眼间厉色一闪,乌玉般的眸子里更是浸出杀气—— 不出他的所料,当时宓千千一说两年前,慕容昊请来给慕容祭治病的那个民间神医,看起来是治好了慕容祭其实是在掏空慕容祭的身体,他就已然觉得有些不对,立刻着人去调查,果不其然调查出那个民间神医在离开慕容府后没多久就死了,下手的人还和乌雅氏有关。 这件事除了杀人灭口,不会有其他的解释。 一切勾连而上,竟是这样的结果。 第300章 管事嬷嬷 慕容昊听了这话,心思似乎也和江洛玉一般回旋几转,身上的戾气一闪而逝,显然是已经暗暗将此事准备算秋后总账,沉默许久后终究敛下眼眉,想起弟弟此时的情形,压抑不住声音里的悲色:“当真只有五年?” “怕是真的只有五年。”江洛玉知晓他为何心中痛悔,抬手抓紧了他的手指,目光笃定的点了点头,“当时看宓先生的神色,不像是在说谎。” 这句话一出,方才的安抚立刻失去的效用,慕容昊长长叹息了一声,據拍色的眸子里除了痛悔之外,更多了许多难以释然:“只是短短的五年,祭弟他……” “昭敏,不要着急。” 江洛玉看着他的神色,却在此刻慢慢露出微笑,一边抬手将他的鬓发捋至耳后,一边挽住了他的肩膀,薄唇靠近他的耳边悄声道。 “今日我带着宓先生去祭弟那里,倒是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若这件事计划的好,祭弟也没有什么异议,说不准祭弟就能够活更长时间,十年二十年,甚至……到他看着自己的孩子,成长为下一任慕容氏的家主。” 听到这话,慕容昊的眼神终于一亮,抬眼去瞧面前的心上人:“哦?” 说到正经关头,江洛玉也不卖关子,只是神色显得轻松许多,想着今日在慕容祭那里发生的事情,笑容舒缓又带着狡黠:“你可知有一种东西,会让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死心塌地,甘愿一生陪伴,即使没有豪贵家世,没有倾城容颜,依旧会让人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另外一人在身边逝去?” 慕容昊闻言,先是略微一怔,随即沉吟起来:“你是说……” 江洛玉凑近他耳边,低声咕哝了几句,直起身来安坐在他对面,开始收拾面前的残局,含笑反问道:“……如何?” 片刻过后,玄衣人下了拔步床,抬手抓住了江洛玉的手腕,低身吻了吻他的手背,有些欢喜又有些释然的用脸颊蹭了蹭他手腕上细腻的肌肤,语气亲昵又带着宠溺,完全没有以往冰冷的模样,倒像是在撒娇,看的江洛玉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内君果真妙计,为夫自叹不如。” 第二日一早,江洛玉任由身后的人为他穿衣,等到慕容昊下朝回来,又一同吃了早膳后,目送慕容昊再回兵部去了,才带着眠星朝着正苑走去,准备独自一人去给慕容奇请安。 他刚一进正苑大门,就看见不远处的凉亭中,有一坐一站两个人影,坐着的正是下朝后的慕容昊,站在他身后的却是一个身着冰蓝色衣袍,看起来年纪一进不小,打扮的像是管事嬷嬷一样的中年女子,瞧见这个女子,江洛玉立时眼光一闪,却含笑走了过去,对慕容奇低身行礼 “给父亲请安。” 慕容奇远远的看见他走过来的时候,脸上就露出了笑容,不等他弯下腰来,就抬手示意他不必行礼了: “快起来罢,以后这些礼就不必行了,自家人不必这么客气。” “是父亲太客气了,静玉是小辈,父亲是长辈,这些礼数都是应该的,哪里敢逾矩。” “你就是太守规矩。”慕容奇看着他温和平静的模样,又想起他方才的守礼,面上不露什 么心里倒很受用,抚着胡须笑道,“这样也好,不像昊儿,那孩子真是一点规矩都愿不守,如今看来正好和你互相补充,倒是十分和睦顺遂,以后你们有了嫡子,你来教养为父也放心。” 江洛玉含笑垂下头来,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父亲谬赞了,静玉不敢当。” 慕容奇又看了他一眼,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侍立在身后着冰蓝色衣袍的女子一眼,低声吩咐道:“去扶内君坐下罢。” 那个女子听到吩咐,立刻低声应是,朝着江洛玉走了过来,动作轻柔语调缓缓,面容虽不美艳却很温柔:“内君身子重,快请坐下罢。” 江洛玉任由她扶着自己站起身来,面上怡到好处的露出了惊讶之色,看了一眼那前来扶他的女子,几分好奇问道:“父亲,这位是?” 慕容奇端起茶盏,手顿了一下,仿佛有些感慨:“这是原来悦画身边的陪嫁嬷嬷,呆在府里的时候也长,当年悦画走了之后她也出了府,前几日因为家中出了事,这才回到了慕容氏,求我让她当个粗使丫鬟,只是我没有答应——你唤她寒嬷嬷就行了。” “是,父亲。”江洛玉知道,慕容奇肯定又是想起了那位生下慕容氏嫡长子和慕容祭的嫡妻,闻言静默了片刻,等到慕容奇低头喝茶时,这才再度问道,“只不知,父亲将寒嬷嬷今日叫过来,是为了……” “自是为了你。当年悦画两次生产的时候,为父都不在她身边,寒嬷嬷一直侍候着悦画,你初次坐宫想必手忙脚乱,又要管理其他家事,你又是双子初次坐宫不易,为父怕你忙不过来伤了身体,就让她和你的陪嫁双子一同侍候你,你觉得如何?” 江洛玉一听这样的理由,不由看了一眼身畔眼观鼻鼻观心的寒嬷嬷,知道自己是不能反驳的,索性直接含笑答应了,只是在答应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暗暗扫了一眼那个女子,唇角的笑容带了些许玩味。 “父亲这样安排自然是好的,更何况寒嬷嬷侍候过夫人,静玉本就年纪轻又是新嫁,很多事情都不太懂,身边的人手也不大够用,有可信的人帮忙自然再好不过,静玉在此多谢父亲挂 心。” 一炷香的时间后,江洛玉低身在慕容奇哪里退了出来,带着寒嬷嬷回了郦玉苑内,嘱咐了苑中今后寒嬷嬷乃是苑中头领嬷嬷后,这才将下人们赶了出去,自己坐在拔步床上摆开阵势,自己和自己对下起棋起来。 谁知下着下着,可能是中途觉得无聊,有可能是因为坐宫困乏,江洛玉没有一会就觉得眼皮发沉,也并未叫人侍候,不一会就支着面前的小桌睡着了,睡到半途觉得一身酸痛,迷迷糊糊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醒过神来,直起身来看着自己显得有些凌乱的衣衫,终是出声示意外面等候的诸人进来侍候。 他一叫人,清楚他习惯的眠星还未回答,眠星身边的寒嬷嬷却先一步应是,带着一贯仆婢进了门,先低身给江洛玉行了礼,这才上前和两个侍女一同整理江洛玉身上凌乱的衣衫,动作轻巧又温柔,却无意中掀开了江洛玉的领口,露出了那带着痕迹的白生生肌肤。 寒嬷嬷不小心拉开那道领口,目光下意识的巡曳一圈,好似是在寻找着些什么,片刻后终于在江洛玉心口处发现一枚小小的红色石头,立即眼光一闪,手下不着痕迹的重新合上了江洛玉的领口,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做的模样给他接着整理衣衫。 被她这么暗中动手动脚,江洛玉本该早就发现,却好似因为困倦的缘故,什么都不大清楚,等到衣服整理完毕才有了几分清醒,抬手示意他们退下之后,却坐于桌案边上拿起笔来练起字来,又过了半个时辰这才算完。 日头渐渐升起,慕容昊从兵部回来,两人一同用了午膳后,实在看着江洛玉ji,ng神不济,就示意眠星扶着人去休息了,寒嬷嬷见状立刻上前稟报了晨间慕容奇的委派,慕容昊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起身就要朝着书房走去。 目送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寒嬷嬷眸光暗暗闪烁,脑海中想起白日里那枚挂在江洛玉颈上那枚红色石头,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无比恭敬的弯下了腰。 第二日傍晚时,慕容昊仍在书房内批复公文,江洛玉则独自一人坐在屋中看书,寒嬷嬷在门外低声吩咐晚膳的事情,郦玉苑中正一片静谧安宁时,眠星匆匆从苑门外快步而回,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慌失措又有些疑惑不解,看也不看守在门前的寒嬷嬷,迅速敲了敲紧闭着的大门,随即在江洛玉的低声允准下推门进去。 “内君,不好了。” 坐在贵妃榻上的江洛玉头都不抬,悠然自在的阖上了手中的书页,这才开口慢悠悠的问道:“怎么了?” “寒江阁传来消息,今日不知为何也不知在何处,帝都城内突然流传开一个谣言。”眠星看着自己说话时,主子已然起身将书本放下,抬手示意他给自己穿上内衫,心底暗暗惊诧之下,连忙抬手拿下了内衫为他穿上。 “那个谣言说……将军不是慕容氏的嫡长子,真实身份其实是当年第一公子慕容敏和一个男人生下的孩子……” 江洛玉不置可否,手指拂过衣摆上的宸华花,好似对眠星的话早有预料,神色淡淡居然仍在微笑:“他们会说的这么好听?我倒是有些不信。” “想必听到这个谣言之后,现下帝都内城之外,尤其是那些大家族之人,现下都说出诸如野种之类的话了罢——昭敏年少成名又勇冠三军,出身高贵自不用提,一身功勋许多武将都会眼红,又娶了我这个帝子,更是如日中天炙手可热,怕是早就遭了无数名门子弟嫉妒。” 第301章 家宅之乱 衣衫穿好,眠星回身走到桌边,双手捧上象牙骨扇,江洛玉抬手拿起骨扇,在自己手心里敲了敲,语气里仿佛有几分慨叹,却并没有眠星那般惊慌失措,仿佛这一切早有预料。 “如今突然被爆出他并非是慕容氏嫡长子,那些人正愁找不到他的把柄,自然是一言既出满城风雨。” 眠星眼看着江洛玉说出这话,脸上的神色莫名,抬步准备离开屋中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内君,如今内城外这个谣言已经越传越离谱,不仅有人说将军其实是慕容敏和别人声的 孩子,是不能姓慕容的,还有些人说将军根本就不是慕容氏中人,一点慕容氏血脉都没有,您说这可怎么好?” 两人说话间,江洛玉已然踏出了房门,一边候着的寒嬷嬷立即上前,一言不发的跟在江洛玉身后,深深看了一眼另一边的眠星,眸中的神色闪烁不定,耳边听到江洛玉低沉的吩咐声: “去将将军请来,就说我有事要和他商议。” 寒嬷嬷闻言,看见眠星一动不动,立时知道是吩咐自己,低身应是后准备抬步去书房,谁知道她的步子还没落下台阶,从二门处就快步跑来了一个丫鬟,气喘吁吁的停在了江洛玉面前行礼道。 “稟内君,老家主和老夫人现下已到了大门口,家主让各房一同前去迎接。” 老家主和老夫人一出,江洛玉脸上的神色终于凝重下来,半刻之后才长长叹息一声,也不知在感慨些什么,抬手一挥:“我知道了,下去罢。”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不远处就出现了一道玄色身影,那人站在郁郁葱葱的花树下,眉眼被夕阳衬得愈发ji,ng致,據拍色的眸子却深谙不见光亮,脸上没有一丝笑影,目光却很是温柔:“祖父和祖母来了,我来接你一同走。” 江洛玉走下台阶,缓步迎了上去,抬手握住他的手,两人一边朝着二门外走,一边低声细语:“你早已经知道了,只是不肯告诉我,偏要等到眠星得了消息,才不情不愿的承认,是不是?” “我不是有心要瞒你。”慕容昊握紧他的手指,俊美无睱的容颜吹起他耳边的鬓发,模糊了他此刻莫测的神色,“那些事情,都无关紧要。” 江洛玉故意叹了口气,看着身畔抿着唇的人时,很是有些无奈之色,眼底更深处却漫起担忧之色,只是话语中完全听不出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誰让你现下是我的夫主呢?” 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慕容昊已然远远看见了先赶到的慕容奇和慕容涛刘氏等人,手指在袖中捏了捏江洛玉的指尖后,快步朝着那些人迎了上去,江洛玉停步在原地,定定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突然握紧了此时空无一物的手心,低声喃喃道。 “该来的总会来,只是可惜了父亲的一番苦心,怕是遇上了昭敏这样执拗的性子——终究要成了空。” 一旁的眠星听到他低声自言自语,却没有听清楚,忍不住问:“内君,您说什么?” 江洛玉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眼睛时,已然恢复了一片平然。 “没什么,我们走吧。” 众人按照辈分大小在府门口站定等待着,江洛玉站在原地片刻之后,突然听见身后有轮椅 滑动的声音,立时一惊回头看去,不出意料的瞧见仍是一身小乞丐打扮的宓千千,正探头探脑的推着神色沉凝的慕容祭走过来。 慕容祭一出现,紧跟着曾经在这一个月被收拾,在江洛玉手下吃过了好几次大亏,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慕容诚也跟着来了,一旁服侍的正是原本刘小姐的贴身丫鬟巧儿,整个人也缩在慕容诚身边,显得无比乖巧听话。 慕容祭上前,还没等和江洛玉说上一句话,马车轱辘的声音就越来越近,江洛玉无奈只好点头示意,随即抬步站在了慕容昊身边,微微垂下头准备和他一同行礼,眼角余光瞧见已然走下马车,和当初相见时没有两样的慕容氏老家主和老夫人。 行礼之后众人簇拥着两人走进正房大厅,慕容老家主和老夫人在上首位置坐下,慕容奇和慕容涛分别在两边落座,余下的小辈出了慕容祭一直坐在轮椅上没有起身,连慕容昊都站在慕容奇身后没有说话,只有刚坐宫的江洛玉引起了老夫人的注意力,还没等在慕容昊身边站稳,就被老夫人身边一个嬷嬷模样的人拉住坐在了下首。 江洛玉垂眼坐稳还没有片刻,坐在一边的慕容氏老家主就站起身来,目光凌厉的在屋内所有嫡子嫡孙身上扫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手边慕容奇的脸上,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比慕容奇更大的魄力和威势。 “今日老夫前来,是为了什么,想必奇儿你是清楚的。” “父亲此话何意?”慕容奇闻言立时一惊,仿佛真的没想到两位是为了自己而来,可坐在另外一边的江洛玉,却敏锐察觉到在说出这句话时,慕容奇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和颓然,立即心中清楚,将自己的眸子掩的更深。 江洛玉垂下头来之时,慕容奇毫无所觉自己的神色早已露了陷,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儿子不知父亲突然前来是为何故,还请父亲和母亲示下。” “你这孩子,糊涂啊。”上首不掩威势的老者叹息一声,缓步下了台阶,突然拍了拍慕容奇的肩膀,眸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声音提高,“你当真以为,你能一手遮天,骗的了天下人的眼睛么?” 慕容奇听到父亲近乎质问的口气,立时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下去,低身跪倒在地,沉沉叹息了一声,语气不像在辩驳更像是挣扎:“父亲……” 站在上首的人不再给他机会说话,只是缓步走到他身边,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无奈,显然知道慕容奇的执着,却不知他的执着出自何处,示意他起身再说话:“现下内城外的那些谣言,凭你这个丞相的手段,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慕容奇站起身来,却不敢抬头:“儿子惶恐,不知父亲话中含义,还请父亲怜恤儿子,将话说清楚罢。” 老者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慕容奇良久后,终于将目光转向另一个儿子:“你这孩子,当真是死了心不愿意说真话了……也罢,你乃我的嫡长子,从小就温良恭顺,又身居丞相高位,慕容氏如今的地位有你一席之功,老夫疼爱长子确是舍不得逼你——涛儿。” 慕容涛迅速站起身来,对于老者对慕容奇特别偏爱,脸上没有一丝不满之色:“儿子在。 ” 老者转过身来,目光炯炯有神的看向慕容涛,以一种甚至在逼问的口气开口道:“你兄长 什么都不愿说,你呢?你是准备和你兄长一般继续欺瞒于我们,还是说出真相让我们更清楚些 ?丨,, 慕容奇看着父亲逼问弟弟,一时间脸上的神色变得犹豫起来,错身就站在了慕容涛身边,抬手道:“稟告父亲母亲,二弟他什么都不知,儿子……” 没想到他的话还没说完,老者就微一皱眉,目光直直看向了垂着头,显得极为老实的慕容涛,嘴唇嗡动下刚准备说话,刘氏就骤然上前一步,好似没有看见此刻凝滞的气氛,上前对这老者和老夫人低身行礼,面带焦急和胆怯之色说道。 “回父亲母亲,内城外的那些传言,儿媳其实是先听到的,老爷他并不知详情,今日是因为儿媳想这样的大事,父亲母亲一定要先知道,慕容氏嫡系还是要父亲母亲来主持大局,儿媳老爷和大哥才能安心,儿媳这才差人让人请父亲母亲回来……” 刘氏的话还没有说完,江洛玉就察觉到身畔的老夫人已然站了起来,忙抬手扶住了她,跟着走到刘氏面前,突然冷声大喝道。 “刘芬环!你是不是以为你是涛儿的嫡妻,出身世家身份高贵,老身不过是个苗疆平民女子,就要一直忍让着你,看着你做出这样的蠢事,忍气吞声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刘氏本来正忐忑中含着暗喜,江洛玉冷眼看着那一声大喝后,她立刻变了脸色,惊慌无比的跪了下来,手指紧紧拽着自己的裙摆,断断续续的辩驳道:“母亲,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媳妇从来没有看不起母亲的意思,是母亲误会了……” “老身误会?”老夫人手拿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刘氏,冷哼道,“怕不是如此罢!” “刘芬环,老身现下就告诉你,你的家族再高贵,也高贵不过我慕容氏!我慕容氏乃前朝大族,千年世家屹立不倒至到今朝,宗法二字牢不可破,你一介小小妇人却不知廉耻,以为自己做出的事情,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么?哼,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第302章 血脉存疑 老夫人的话音刚落下,江洛玉就眼光一闪,知道自己该代替老夫人说话了,于是假作下意识猜测着,喃喃道:“伯母自己做出的事情,什么事情,莫不是……” 老夫人听到身畔足以让屋内所有人都听到的低喃声,眼底闪过一丝亮光,目光在江洛玉身上一扫而过,冷冷定在了仍然跪着的刘氏身上:“那些谣言,你以为偷偷摸摸的让下人放出去,老身就抓不住你的把柄了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可还记得老身当年对你的训诫? !,, 放出谣言的事情一被揭破,不光是一边的江洛玉暗暗皱起眉头,对于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一千,根本就得不到好处的事情居然让刘氏给做了,心中暗自无奈叹息一声,在他身边的老夫人就更是横眉立目,脸上的神色更是难看的难以直视。 “母亲,母亲饶命啊,儿媳只是觉得昊儿的身份是我慕容氏的重中之重,可千万不能有一点点的不谐,所以儿媳这才……” 这句话没有说完,站在上首一直没有在说话的老者,终于眼光如开锋的利箭s,he向地上跪着的刘氏看去,每一个字犹如大石落地,砸的在场所有人都默然不敢出声,唯有江洛玉在此时略微扬起头来,目光瞬间看向了这话过后,脸色突然跟着刘氏变难看的慕容涛,唇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即使昊儿的身份有误,那又如何?!他既然已被奇儿宣布,成为我慕容氏的嫡长孙,就不容任何人来污蔑模糊他的身份,污蔑他的身份就是在污蔑我慕容氏没有长眼睛!连自己的嫡亲孙子都认不清,你是要让大金所有的世家都嘲笑我们慕容氏么?” 刘氏百般谋划,就是为了嫡长子的位子,如今听了这话,立时如遭雷击的愣在原地,好久之后想到自己现下的情形,脸上渐渐露出了绝望屈辱的神色,带着仇恨的眸光看了一眼老夫人身边的江洛玉,这才强忍着内心的愤怒磕头道。 “母亲,母亲是儿媳错了,儿媳不知道会这样……”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将手中的拐杖弄得笃笃作响,声音中带着雷霆之怒,她多年做慕容氏主母,威势难以言喻,更让刘氏噤若寒蝉不敢说话:“你这个蠢妇!今日若不是看在你生养了诚儿,光凭你可能放出这样的谣言,让昊儿与我慕容氏置身流言之中,地位不稳的份上,定要让涛儿与你和离!” “还不退下!还待何时!” 刘氏听见老夫人含着怒气的语气,身体颤抖了一下,强忍着自己的害怕之心,低声恳求道:“父亲母亲,是儿媳错了,是儿媳目光短浅——” 老夫人看起来实在是被气得不轻,闻言刚准备接着呵斥,站在不远处的老家主却已然不准备再忍耐下去,重重一挥袖冷声喝道:“退下!若再多嘴,只待诚儿娶妻之后,你就不再是我慕容氏媳妇!” 刘氏听见老者的冷喝,这一回是真的吓得六神无主,也顾不得自己的算计都成了空,连忙抬手抓住了老夫人的袖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声哀求道:“母亲,您不能休了我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苦苦哀求的半晌,老夫人脸上的神色依旧冰冷不见松动,刘氏就更是慌张了,转身朝着慕 容涛的方向膝行而去,也不顾自己的儿子慕容诚在一旁羞愧中带着惧怕的眼神,就一边哭着一边抽噎着恳求道。 “老爷,老爷是妾身错了,可妾身也不是为了自己,妾身是为了老爷和诚儿啊,老爷妾身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原谅妾身救救妾身啊……” 看着刘氏那副狼狈的样子,还朝着自己这边过来,慕容涛的脸色当即黑了几层,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不好一下子甩开她,只能压低了声音闷闷的晈牙道:“母亲和父亲的话句句在理,你也做错了事情,还不退下?” 刘氏听他也拒绝自己,神色瞬间变为惊骇,更加拽着慕容涛不肯松手:“老爷,老爷你怎么能这样说,今日传谣言的时候,妾身分明也让那小厮暗示于你,你并未阻止妾身,妾身这才放心让人出去动作的,这时候为何你又翻脸不认了啊老爷,老爷你要保住妾身啊!妾身还有诚儿妾身不能被休啊!” 刘氏的声音越来越大,老夫人和老家主的脸色就越来越差,等到刘氏的话终于说完,慕容涛已然面色难看的垂下头不去看任何人,就连慕容奇都是一副震惊万分的神色时,江洛玉才低低冷笑一声,同时听见老家主滚雷般的怒吼声。 “怎么?你们夫妻两人,是不是准备将昊儿拉下嫡长孙的位子后,等着祭儿因为身子的缘故不慎去世,大房再也没有嫡子,就顺顺利利的让二房取代大房的心思?!” 老家主虽然年纪已大,可声音却不减当年,怒吼声一出口,整个慕容氏正厅中的所有人都在瞬间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再出声说些什么,包括脸上惊恐未曾褪下的刘氏,也吓得老老实实跪在原处不敢说话,只有慕容涛沉吟了片刻,脸色略微变化后,慢慢跪在了刘氏身前。 “父亲,母亲,请容儿子说话……” 老家主来之前,是万万想不到自己看起来恭顺的二儿子,居然会有替代长子一脉这样的想法,此刻气得很了看见慕容涛就烦,转身真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再多说,反倒是老夫人看见二儿子这副模样,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r_ou_,再怎么恨铁不成钢还是开了口,只是神色也难看的不能直视,一边说着一边握紧了江洛玉扶着自己的手腕,显然十分紧张。 “你不需要再说!也不需要这蠢妇说!涛儿你只要告诉老身,是!还是不是?!” 江洛玉听见耳边老夫人试探中带着诱导的话语,目光看向了跪在地上一直没有抬起头来的慕容涛,唇角的冷笑更是浓郁,手指在袖中微微动了动,终究抬起来覆上了老夫人紧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算作无声的安慰,仿佛早已知道那个人如何选择。 自从他一嫁进府内后,慕容昊这位名义上的伯父就一直韬光养晦,表面上让自己连连得利夺得管家之权,其实一直在暗地中找寻可以一击让长房倒下的把柄,如今这个最好用的把柄已然被握在了手上——那就是慕容昊的身份。 慕容昊的身份无比敏感,即使江洛玉此刻还不能完全知悉全部,也隐约察觉到慕容昊以及慕容敏之死,牵扯到大金皇室萧氏和慕容氏几个世家大族的秘闻,其背后更像有一只黑手,在不断翻搅着这一切,而那很有可能也就是他的仇人——后族乌雅氏。 慕容涛方才的话说到这里,已不是几句话能够糊弄过去的,若是慕容涛当真想要大房嫡长子的名位,如今最好的机会就在此时——慕容昊嫡长子身份摇摇欲坠,嫡次子病情生死不明,再无后继传承慕容氏的时候。 江洛玉脑海中思绪快速转动时,慕容涛已然慢慢直起身来,这一回终于跟着抬起了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老夫人,一字一顿声音笃定沉凝。 “涛儿回母亲,这件事情,的确是涛儿授意让夫人传播出去的,因为——此事并非是什么谣言,昊儿虽是我慕容氏的血脉,可确实不是大哥的嫡长子,慕容氏的嫡长孙早就在多年前死了——” 话说到这里,他也不管这话落地时,同时变色的屋内众人,就突然冷笑了一声,看向了揭开真相之后,低头思索着什么事情,强忍着自己真实的情绪,脸上并未没有露出什么特别表情的慕容奇,接着说道。 “照涛猜想,大嫂病笃多年一直撑着一口气,若不是已然知晓了这个消息,也不会突然撇下当年病重的祭儿,就这么突然走了罢。” 后面这一句话才是重中之重,这话一出口,慕容祭本来焦急看向慕容昊,好似想要他出口辩解的目光立时一凝,不敢置信的看着正在和慕容涛对峙的慕容奇,耳边同时听见慕容奇带着些许无奈的声音:“二弟,你——” 多年之前的真相一瞬间被揭了开来,犹如好不容易长好的伤疤被活活撕开,慕容祭本就身子不好,站在他身边的宓千千看他神色变化已觉不对,刚准备出言时,慕容祭整个人却身体一松,失魂落魄的垂下头来不再去看面前的情形,弄得宓千千的眼神更加了几分担忧。 这一番变化没有入此时其余众人的眼中,因为慕容涛此刻仍然没有说完,却带着胜券在握的神色:“若是父亲想要证据,涛也已然找到了证据,只是碍于大哥颜面,还有父亲的怀疑,涛不愿意拿出来驳大哥颜面,还望父亲明察。” 第303章 以退为进 这些话说毕,慕容涛终于再度垂下头,恭顺的重新跪伏在地上,只是不论跪在他身边的刘氏,还是站在他身畔的慕容昊慕容奇以及江洛玉等人,甚至站在他身前的慕容氏老家主,都已然知道他今日之为确是故意之举,丝毫没有冤枉他人。 不知过了多久,老家主终于迈动脚步,站在了慕容涛的身边,声音沉沉,不知喜怒:“涛儿,你说这些话,莫不是想要告诉我们,这一切都是你大哥在蒙蔽我们?” “涛儿并未做此想。”慕容涛脸面朝低,别人根本看不见他此刻的神色,只是任谁听了他的声音,都能从中听出笃定之意,“涛儿只希望二老明白,涛儿这样做不是为了大房二房之争,而是为了我慕容氏光耀大金,谨守宗法嫡庶不要随便混淆血脉!” 眼看着一切正朝着不能把握的方向发展着,江洛玉抬起眼来,深深的看了一眼自从进门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脸色淡然的慕容昊,瞬间好似从那双璃拍色的眸子里看出了某种决定,他不禁默默的叹息一声,将自己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再开口,不表示慕容奇能够一直保持沉默,他好不容易才劝服慕容昊回到大金,又让暗枭将他从大泷护送回来,又层层设计将慕容昊变成慕容氏嫡长子,此刻慕容昊成家立业已然是朝堂梁栋,眼看着正是大涨慕容氏威势,也对自己那死去的双子弟弟有个交代时,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是绝不肯放手的。 这样想着,他已然再度冲向了慕容涛,试图晓之以理:“二弟,你怎可如此说!倘若你真调查出了那个真相,你就应该知道,昊儿他——” “好一招以进为退啊,涛儿。” 就在慕容奇试图上前去劝服慕容涛的时候,站在上首的老家主却在这时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挡在了正要向前的慕容奇面前,长叹了一口气后,目光复杂的看向跪在地上,默然无声好似十分乖巧的慕容涛,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说道。 “这么多年来,老夫真是一直看错了你。以为你和你那些庶弟不一样,你是奇儿的嫡亲二弟,会忠心耿耿的辅佐他,且对我慕容氏嫡长子的位置不曾窥探一分,哪知道……你确实不是普通的野兽,你是一条隐藏最深的毒蛇啊!” 叹息过后,仍在正厅内的众人都是一惊,只有江洛玉敏锐的察觉到,跪在地上的慕容涛身体颤了一下,慕容氏老家主缓步下了台阶,背对着伏在地上的慕容涛,脸上突然现了痛心疾首的神色,仿佛有些不敢置信,更多却是心灰意冷的问道。 “这么多年来,你蛰伏待机,是不是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天?” 跪在地上的人仍然沉默,不像是要反驳他的话,倒更像是在默认他的话没有错,老者闭了闭眼睛,一挥袖袍扬声暴喝道。 “逆子,还不滚出去!” 话音未落,慕容涛直起身来,深深望了身后听到这句话后,知晓了二儿子的野心和多年潜伏,真的要对付大儿子的决心后,瞬间苍老了十几岁的老家主,没有一丝犹豫的站起身来,对着身畔的目光惊恐万分的刘氏冷声道。 “我们走。” 刘氏知道现在这屋中除了慕容涛,也没有其他人能够容得下她了,闻言立刻跌跌撞撞的站 起身来,迅速跟在了慕容涛身后:“老爷……” 这一番变故,也将慕容诚吓得不轻,他本就是个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的,此时忽遭变故,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脸上浸满了冷汗,跟在自己的父母身后走了几步,才想起来祖父还在自己身边站着,连忙抖着手磕磕巴巴的道。 “祖……祖父,那诚儿……诚儿也跟着父亲母亲一起退下了……” 老者连眼睛都没睁,声音里的怒气却更深了。 “滚!” 江洛玉目送着慕容涛一家离开,朝着正厅旁边的院子走去,显然是被人看破了用心之后索性破罐破摔,等待着慕容氏老家主做下决定,到底是将他们一家从慕容氏里剔除出去,还是暂时原谅他们一家,当做这件慕容氏内部的丑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此刻,江洛玉心底十分清楚,就算最后慕容氏老家主选择原谅慕容涛,让慕容涛戴罪立功接着辅佐慕容奇,照他看来,这位伯父的野心也无法抵消下去,只要慕容昊还是慕容氏的继承者,那位伯父终究会接着在暗中耍手段,不管慕容氏此时在大金的现状内斗起来。 他这么想着,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扶着身边看起来已经伤透了心的老夫人坐下,还没等低身走到慕容昊身边时,就瞧见不远处的玄衣人突然单膝跪地,抬手低声开口道:“祖父祖母请息怒。” 老者回过神来,沉着脸示意他起身,眼底并无怪责之意:“昊儿,这件事不关你的事,是你那个糊涂伯父的错,还有便是慕容氏收敛锋芒太久,都快要被人给遗忘了!这些狂妄无知的世家子弟,才敢这样议论我慕容氏嫡长子的身份!才敢这样践踏我慕容氏的脸面!” 说罢这话,老者再不听慕容昊要说些什么,就抬步朝着正厅外的书房走去,慕容奇见状立刻转身跟上,也顾不得方才慕容涛那件事后,眼底升起难以释然的暗淡,慕容昊看着两人远走,站起身来不由看了不远处的江洛玉一眼,面色有些为难。 江洛玉知晓他心中所想,露出微笑来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放手去做。 目送着玄衣人的背影,跟随着前面那两道背影一同消失在正厅中时,江洛玉才缓缓摇了摇头,一直捏着的手指也跟着松了下来,显然是放松了许多。 果真不出他的所料。 其实在他第一次进入大金,知晓慕容昊竟被慕容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成了慕容氏嫡长子的身份,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慕容氏不是普通的世家,能够安稳继承嫡长子身份又坐上丞相之位的,哪一个不是ji,ng明无比? 就算慕容昊真的是慕容敏和别人生下的儿子,并不是慕容奇的嫡长子,那又如何? 慕容氏若已经认他为慕容氏的嫡长子,从今之后不管他身份究竟为何,慕容氏碍于身份不会自打脸面做出改变之事,即使慕容昊当真不是慕容奇的亲生子,倘若慕容昊真有能够成为慕容氏嫡长子的才能,身上又有慕容氏血脉,就定然还会承认慕容昊为慕容氏嫡长子,世家大族趋利而行的本质绝不会改变。 真正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血脉,而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 在跟随着两人来到书房门前,看着自己名义上的祖父,实际上的外祖父推门进去之后,慕容昊也已经将这个关节想了个透彻,还不等慕容奇跨出那一步时,就抢先开口唤道:“父亲。 这一日,您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当日才说什么都要让我答应做慕容氏的嫡长子? 慕容奇听到他的声音,却仿佛知晓他没有说出来的话外之音,唇角露出了一丝苦笑,摆了摆手示意他跟自己进来,只叹息一声,连头都没有回:“无需多言,你祖父还在里面等着,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慕容昊注视着慕容奇快步消失的背影,垂下的手指慢慢紧握,脸上的神色不知是遗憾抑或是不舍,最后化为一片决然,刚准备抬步跟着迈进门槛时,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语气虚弱,还夹杂着几声咳嗽的呼唤声。 “大哥。” 听见这个声音,慕容昊就知道来者是谁,沉吟了片刻后转过身来,注视着小乞丐推过来轮椅上坐着的人,眉心罕见的出了一丝皱纹,声音夹杂了愧疚有些低沉:“祭弟,我并不愿欺瞒于你,实在是事出有因……我确不是你的亲生兄长,只能算作你表兄……” “大哥待我赤诚,三年来细心照顾于祭,情分与亲生兄长又有什么两样?”慕容祭跟上前来,也就是为了和慕容昊说清此事,闻言爽朗一笑,倒真是一副心无挂碍的模样,摆了摆手, “不过是名分之争罢了,大哥怎如此死板,倒像是连我这个弟弟都不愿意认了。” 从话语中能够听出,慕容祭并不在意他隐瞒之事,相反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还依然敬爱自己这个大哥,慕容昊面无表情的脸庞上,顿时出现了一丝笑纹,无奈的对着弟弟的调侃回应道:“自然不是。” “不是就好,祭心里就踏实了,以后大哥切莫出此言,损伤弟与大哥的情分。” “你说的是。”慕容昊沉吟片刻,目光从幽暗化为澄明,脸庞扬起时正好看见缓缓朝着便前行而来的江洛玉,神色不由更是柔和了几分,轻声道,“罢了,你心中既然早有定论,是我不该再妄言。” 第304章 伤了情分 慕容祭敏锐的察觉到慕容昊神色的变化,知晓他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本来爽朗的笑容就更大了,看了一眼他身后敞开的书房门,点了点头催促道:“大哥明白就好,祖父和父亲已经进去了,大哥也快些进去罢。” 宓千千推着轮椅,看着慕容祭目送慕容昊进门之后,眸底闪过的复杂之色,知晓是方才在正厅内发生的一切,并不像表面那样对慕容祭毫无影响,但慕容祭一醒过神来,就立刻让他推着追着慕容昊出来,是不想再失去疼爱自己的亲人,可这一次当慕容祭看到慕容昊的时候,宓千千能够隐约察觉到,慕容祭的笑容已经不如当初一样直爽,反而带上了些许y影。 和慕容祭相处了短短一日,宓千千已然能隐约察觉到,慕容氏这个世家大族中虽然权势很大,富贵盈门不愁吃穿,可其中的人并无普通人家的情分深厚,从慕容昊费尽心思要抓他前来给慕容祭这个弟弟看病,宓千千就能看出慕容祭和慕容昊两兄弟感情很好。 可方才在大厅中发生的那一切,虽然慕容祭心中似乎并不十分介意,但毕竟亲生兄长早已死去,慕容昊早知这一点却仍然隐瞒慕容祭,短时间内慕容祭心底有些说不清的不舒服也是应该的,宓千千对这一点稍微能够察觉,却不知如何安慰他。 而本来想说的那句“你身体不好,出来的也够久了,现在该回去了”的话,这时候也怎么都说不出口来了。 犹豫了半晌,宓千千晈了咬牙,终究气势不足的逼出了一点声音,却不是方才质问的口气,倒好似是别扭的关怀:“你……你怎么了?” “我没事。”慕容祭坐在轮椅上,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人百转千回的心思,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面容上多了几分释然之色,显然短短的时间内,他又想通了一些事情,“我只是有些事情钻了牛角尖——你不要担心我,我没事的。” 他的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随即江洛玉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些许担忧之色:“宓先生,带着祭弟回去罢,他身体不好,这些事情不该他来c,ao心。祭弟,你现下合该好好养着才行,不然我和昭敏都不会放心的。” 慕容祭示意宓千千帮自己转过轮椅,面对着走到自己身前的江洛玉,脸上也跟着出现了担忧之色——方才他说的话全是真的,不论慕容昊到底和他的关系亲疏,三年来的兄弟情分不是作假,想起方才伯父慕容涛的话,慕容祭就忍不住担心起来。 “兄嫂,可……” “祭弟,你的心思我和昭敏都知道,你放心。”江洛玉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笃定的看了他背后的宓千千一眼,语气很是坚定不容一点质疑,“到时商量出了结果,我会立刻派人去通知祭弟,现下你立刻回竹林休息。宓先生,请罢。” 有了江洛玉的话,宓千千点了点头,也不顾慕容祭略带抗议的眼神,就推着他下了台阶,慕容祭十分无奈却身体虚弱无力反抗,只好被人推着渐渐远离书房,最终对着台阶上的江洛玉遥遥行礼道:“那祭就先谢过兄嫂了。” 江洛玉点了点头,看着宓千千带着慕容祭离开之后,示意身边的眠星带着一直低眉顺眼的寒嬷嬷离开,自己则提起内力走到书房窗边,默然无声的听着里面的三人说话。 就在他站定的那一刻,屋中的三人中只有慕容昊稍稍偏过了头,看了一眼那微薄的几乎看 不到的影子,面色不变的又将头转了回来,低身听着面前的老者低叹一声,眉眼间浸润着层层无奈和丝丝痛悔。 “今日之事虽是涛儿之过,可毕竟子不教父之过,老夫也该担一半的责任——罢了,终归是要散的,早散了也好,老夫没有闭眼,将你们分开,让你们不必为了争抢那些俗物,伤了兄弟之间的情分,不让有些东西被旁人窥探利用,老夫也就安心了。” 老者这话一出口,窗外的江洛玉和窗内的慕容昊同时一惊,心下清楚这是老者要让慕容氏长房二房提早分家,这样也就免去了更多的争端,慕容涛也应该能熄了夺取嫡长子之位的心思,可大族世家高堂尚在不得分家,否则就是不孝这一条一向是众人眼中守则。 慕容氏现下因为嫡长子的缘故,又怡好处在了风口浪尖上,若是突然什么都不说就分家,有心人察觉之下慕容涛所做的那些事就定然瞒不住了,叔叔陷害自己的侄子这种事一旦传出来,慕容涛的官位和声名就彻底毁了。 但若是真的这么做,慕容昊的嫡长子之位便能顺利坐稳,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慕容氏会因为慕容敏和外人生下的孩子,会让慕容氏舍弃一个在朝廷中很有作用的嫡子。 慕容昊低身跪下,乌黑的发丝顺着肩头坠落而下,面容上神色看不清楚,只是语气中多有笃定之色,仿佛对此事早已胸有成竹:“祖父何必如此?” 老者看见他跪下,又听他这样说,眼光不由一亮,但随即又是一暗,抬手止住了慕容奇想要出口的话,自己开口问道:“昊儿,你想要做什么?” 慕容昊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據拍色的眸子在阳光照s,he下,蒙上了一层烟熏的美丽光泽,看的老者心底忍不住唏fl虚——这样完全继承了自己唯一的双子慕容敏的容貌,其实在第一眼看见的时候,他心中就早已有了猜测。 只是那时慕容奇既然给了他一个理由,他又对慕容敏那孩子愧疚最深,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承认了慕容昊的身份,谁知慕容涛的不甘心,竟会让事情演变成了今日的情形——竟是慕容敏嫡亲的哥哥最终害了这个孩子。 就在老者忍不住感叹之时,慕容昊的声音已然清脆笃定的在屋内响起,不仅让屋内两人听见,更传入了窗外江洛玉的耳朵里。 “祖父心中明白,昊儿的确不是真正的慕容氏嫡长子,与其让他们抓住这一点不放,要挟我慕容氏不肯松手,更让御座之人有剔除我慕容氏权利之机,不如昊儿趁此机会脱离慕容氏自立门户,也绝了那些人的心思,更免除了那人猜疑我慕容氏夺权。” 老者闻言,瞬间明白了慕容昊话中之意,脸上的神色当即变了,说不出其中蕴含的到底是无奈,还是其余什么更复杂的神色:“你要……自立门户?” “不错,昊儿名义上可仍为伯父之子,不过嫡长子之名尽可让给祭弟,一方面对治疗祭弟的身体有好处,伯父也可以专心保护祭弟,另外对我慕容氏窥探之人,昊儿自贬为慕容氏嫡系分支,也就能隐藏黑暗中帮助慕容氏砍掉那些窥伺的手指,祖父意下如何?” 慕容昊此时绝口不提慕容涛暗算自己,用自己的身份想要夺得嫡系一脉的用心,只从慕容氏的大局着想说下去,就已经让本来就不知该如何反驳的老者说不出话来,许久后低下头去,原本决定怎么都不同意慕容昊的话,可当他瞧见玄衣人坚定的神色,还有那熟悉的ji,ng致眉眼,又叹了口气,反而顺从了眼前的孙子。 “你自立门户也好,只是委屈了你啊。当年老夫亏欠敏儿许多,在你幼时慕容氏不得已放弃了你,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几日,却因为这些事就又要离开了,老夫心底当真不忍!” 慕容昊看了一眼一直听着这番对话,却一直没有说话,仿佛对他要脱离慕容氏早有预料,知道已然劝阻不了的慕容奇,抿了抿唇后突然开口问道:“若祖父当真心有不忍,昊儿想请祖父告之一事。” 老者神色一凝,若有所思:“你想问的,可否是当年敏儿的死因?” “还请祖父示下。” “敏儿的死……都是我糊涂啊!”老者重重叹息一声,目光幽暗的看向抬起眼来的慕容昊,手指在袖袍下渐渐握紧,“如今你既已有力量,老夫便不怕告之于你了。当初的敏儿,是被我慕容氏,萧氏与皇室联手逼死的。” 此话一出,不禁是慕容昊全身一颤,连窗外的江洛玉都差点掩饰不住行迹,下意识低声喃喃道:“……什么?!” 第305章 各有思量 时值晚膳时分,书房内的几人仍未交谈完毕,晚膳也就跟着耽误了。 江洛玉那边的消息还没来,慕容祭独自一人坐在竹屋前,目光有些恍惚的盯着面前刚刚被侍女送上来的晚膳,手边摆着乌木筷子一动不动,手指在石桌上点了又点,显然心情并不平静,且正在思虑一些难以抉择的事情。 “这个给你。” 他正在垂头沉思时,一只白皙纤弱的手突然摆在了他面前,掌心里置放着一块黑乎乎的方形石头,慕容祭被这件东西弄得一怔,立刻抬头去看身边,不出意料的瞧见宓千千正站在自己身边,正神色犹豫不决的将手中的那块石头递过来。 慕容祭不动声色的拿起那块石头,端详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于是虚心求教:“这是什么?” 宓千千哼了一声,见他拿起自己的石头,眉眼稍微动了动,看不出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见面礼,不要就算了。” 慕容祭掂了掂手上的那块石头,眼底掠过了疑惑的神色,目光却慢慢柔和起来:“昨日我们见面的时候,你没有送我见面礼,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却将这件东西送给我……算是在安慰我么?” 宓千千被他一下子戳破心思,却不敢承认,立时脸上浮现一丝红色,只可惜他穿着小乞丐的衣服,脸上也涂得黑一块白一块的看不出来,不然立时就会被十分敏锐的慕容祭发觉,硬着口气反驳道:“自作多情!当然……不是这样……你不要就给我!” “你既然已经送出来,我怎么会不要呢?”眼看着宓千千说着就要去拿那块石头,仿佛是真的要收回这件礼物,慕容祭手指一收就将那东西握在了掌心里,指尖暗暗摩挲那石头的棱角,神色十分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这东西黑不溜秋的,虽不知道是什么,但说不定真有那惊天辟地之能,在下收了先生的礼物,自然不敢造次,今后之事谨听先生吩咐。” 宓千千看他收下东西,还很宝贵的握紧不放,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面上却仍做不屑之色,咕哝道:“……哼,油嘴滑舌。” 慕容祭这一次没有回话,只是看着他微笑,片刻过后宓千千就忍不住了,坐在他身畔拿起了乌木筷子,看着动作好似是要夹菜,可筷子还没等触到盘子,就凝在了原地。 “这是药石,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你要是感觉难受的话,可以先将它含在嘴里,和你们慕容氏的万毒石有一些相似之处,却更厉害一些。” 慕容祭有些惊讶的复又拿出那块石头,指尖再度摩挲了一下,试探道:“这么珍贵的东西,先生那里大概只有这一块罢。” 听到这话,宓千千模糊的恩了一声,手指却不自觉抓紧了筷子,也不顾什么世家大族的必备礼仪,将筷子碟子瓷碗弄得哐啷乱响,显然此刻的心情极度烦躁。 何止是只有一块,这一块可是母父送他出族之前,特地留给他让他防身的! 谁知道他怎么会在见到面前这人的第二天,就将这么宝贵的东西送给慕容祭,他的脑袋一定是哪里有些不对了……恩,一定是哪里不对了,明天他就立刻给自己煎药吃,争取在离开之 前治好自己的病! 宓千千正一边懊恼着夹菜,一边恨恨的看着慕容祭手上的那块黑石头,安坐在他身边的慕容祭却在此时抬起头来,对着他勾起唇角,笑容如清风柔和:“多亏有了先生的安慰,祭现下已经觉得好多了。” 宓千千没想到他突然说出这句话,本来正准备夹进嘴里的菜一晃,顺着他的筷子就落了下来,慕容祭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的手,这时候反倒一点都不见方才焦急的模样,笑眯眯很是体贴的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筷子刚才宓千千要吃的菜,放进他的小碟子里。 “先生请。” 天色渐暗,整个内城中都燃起了灯火,不远处的大金皇宫的景仁宫中,却是一片茫茫不见的黑暗。 景仁宫内的寝殿中,两个身影在寝殿深处巨大的龙榻上纠缠着,隐约的求饶和低低唤声传来,不一会却又渐渐的消失了,一个身影掀开床帐缓步走了下来,披上了衣服走出寝殿门外,早就等待在原地的大太监已有所觉,立刻上前一步递过了一张纸条。 “慕容氏的消息?” “是,陛下。”大太监魏海看着皇帝披衣出来,眉宇间带着淡淡喜色,一股并不陌生的味道从门缝中传出来时,他立时知道皇帝已经忍不住用了那东西,心下暗自叹息于皇帝和皇后之间孽缘难解时,镇定的开口回答道。 “慕容将军的事情已然查明,幕后之人被慕容老家主揪了出来,是朝云将军的亲叔叔慕容尚书,不过奴才还有一条密报,这件事已牵扯到乌雅氏。” 乌雅氏三字一出,皇帝的脸色r_ou_眼可见差了起来,一抖手中的纸条,语气有些y森:“此时乌雅拓不在帝都,乌雅氏主事之人是谁?” “回陛下,是四皇子妃。” “明明是皇家的媳妇,手倒是伸的很长。”皇帝一听是乌雅乐则,眯了眯自己的眸子,随口吩咐道,“朕看是老四管教不利,明日去提醒老四一声,让他管束好自己的家眷以免惹出什 么祸事。这一段时日,朕本以为西华的手段会让他们暂时偃旗息鼓,谁知道倒是愈发过分了。 ” 一句话就决定了乌雅乐则不回府,四皇子南静麟就要倒霉的事,皇帝转身就准备回寝殿里去,可还没等一步迈完,却突然慢慢转回身体,眸光不定的犹豫着,大太监见皇帝迟迟不进门,思索了一下后,悄声问道。 “陛下,您还要接着封闭景仁宫么?” “继续封闭。”皇帝不假思索的回答了这件事,显然是没得商量,“迷心散只能控制皇后这每日的夜晚,白日却失去应有的效用,现下解封景仁宫不是时候。” 说罢这句话,他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好似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抬手示意大太监:“将那东西拿来。” 虽未曾听皇帝说出什么具体名字,可大太监知晓皇帝到底要什么,立时整张脸的神色都变了,跪倒在地连声说道:“陛下您请三思啊!若是皇后娘娘有了子嗣,陛下您多年辛苦的大业就会毁于一旦,皇后娘娘毕竟是乌……” 皇帝一听这话,脸上y云密布,话中含雷霆之怒,骇的大太监将下一句话都憋了回去:“朕心中有数,不必聒噪!” “奴才该死!” 呵斥了魏海,皇帝抚了抚额头,眼底终于露出疲倦之色,只是在看向魏海战战兢兢双手呈上的一样东西后,这才终于脸色放缓,冷喝道。 “退下!,, “曰” 疋。 寝宫的大门再度缓缓关闭,太监宫女们得了皇帝的命令,退出了景仁宫足有十几丈远,这才停了下来,屏息静气的等待着皇帝的再度召唤。 大门一关,南锦虚握紧了手中的小盒,刚抬眼去看屏风后的龙床,就发现一道身影正汲了鞋,有些踉跄的朝着这边走过来,他顿时皱了皱眉,快步迎了上去将人搂在怀里,有些生气的问道:“你身体不好,怎么起来了?” “阿锦!” 来人被他一把抱住,便微笑着抬手搂住他的颈项亲呢唤他,面上丝毫没有生疏的模样,眉眼在灯火下被照亮,单衣下裸露的肌肤还带着痕迹,一副海棠春睡不足的模样,却分外娇美惑人,却是自请封闭景仁宫,对皇帝一直冷漠以对的乌雅情! “我以为你走了,就想追出来看看。” 第4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6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46节 “我不走。”南锦虚搂着他回到床边,手指拂过那人带笑的眉眼,眼底有一种小心翼翼的珍惜,更多却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这时好似他并不是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而是一个带着些胆怯,正面对心爱之人许诺的普通男子。 “我还要给你种牡丹,怎么会走呢?” 乌雅情听到这个回答,唇角的笑容加深,目光一错间看到他掌中拿着的小盒子,虽然方才已几度缠绵身体有些不适,却并不在意的眨了眨眼,好奇了将东西拿了过来,问道:“阿锦,这是什么?” 南锦虚笑着望他,眼底的担忧和伤痛一瞬即逝,化为淡淡的宠溺:“你猜猜?” 乌雅情含笑摇头,不愿意猜却也不放开盒子,只道:“你告诉我。” 皇帝看他执着的打破砂锅问到底,却仍然打算暂时瞒着他,闻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却反而问:“情儿,你信我么?” 乌雅情神色一稟,立时就不再问,反倒佯怒道:“这样的话你再问,我可要生气了。” “既然信我,就不要问。”南锦虚闻言,唇角的笑容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愧疚,又仿佛有着更深更深的期待,抬手打开了那盒子,露出里面浑圆的一枚紫色丹药,指尖拿起送到了乌雅情唇边,一字一顿说道。 “将它吃下去——我想拥有一个,和你一样好看的孩子。” 乌雅情怔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许久后才慢慢柔和了眼神,低头含住那颗丹药,十分干脆的就吞咽了下去,就在他吞下丹药的那一刻,南锦虚眸光骤然一亮,手指加大了力道抱紧了他,随即龙床床帐轻轻一颤,掩去了他模糊的应和声。 ‘‘■…"好。” 第306章 乔迁之礼 景仁宫的灯再没有亮起,此刻的郦玉苑灯火通明。 听到门外传来推门和脚步声,正在收拾令牌和长剑的江洛玉抬起头来,看着停在门前定定看着自己的人,含笑迎了上去。 “事情谈完了?” 慕容昊见他走到自己身前,忍不住抱紧了他嵌入怀里,力气使到一半想起江洛玉不同以往,连忙又慌慌张张的松开,眼神却是笃定的温柔之色,目光在屋内一扫而过,唇角有了会心笑意:“东西已收拾了这么多,还是内君最懂我心意。” 江洛玉低头打好了一个结,微笑着被他拉着坐下,目光定定的瞧着他看,问道:“若是落脚的地方未曾定好,不如去我帝子府如何?” 慕容昊紧紧握住他的手,好似一松手他就要跑了一样,目光分外柔和:“你这话的意思,倒像是要我入赘。” “可是不愿意?” 慕容昊摇了摇头,一针见血:“我只怕……你不愿意你的嫡子姓南。” “好狡猾,居然被猜了出来。”江洛玉没想到这样的缘由都被他猜了出来,立刻有些无趣的叹了口气,想起自己本来的姓氏也不能恢复,他又不想让孩子姓南,也就只好和慕容昊一起姓慕容了,就有些说不出的郁闷,指尖戳了戳那人的脸庞。 “与其便宜了无甚好感的大金皇室,还不如便宜了夫主你。” “现下还不是时候。”慕容昊一把抓住他的手指,薄唇抿了抿,眼底暗光涌动,目光盯着江洛玉唇角那一丝笑意,声音清冷甘例,说话间两人一对眼神,便心知肚明对方的想法,“你知道的——现下去帝子府,倒好似是我们怕了他们。” “他们?”江洛玉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杜绝他接着占便宜的可能,脑海中响起那人方才在书房内所说的话时,神色却带了些凝重,“你说的是你那位野心勃勃的伯父,还是跟我有解不开仇怨的乌雅氏,抑或者是……高高在上的大金皇室?” 慕容昊看着他说罢这话就回过身不看自己,下意识以为他生气了,立刻站起来抓住他的肩膀,犹豫了片刻后才面露为难之色,低声说道:“宸华,我并非故意一直隐瞒……我只是在听到的时候,就说不出的害怕。” “我明白你的感觉。”江洛玉想起自己在未嫁之时,心中对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许下的诺言,知道是自己让慕容昊为难了,暗自叹息一声后回过神来,手指抚过那人微皱的眉眼,却突然含笑问道,“可我从来不听别人诉说真相,昭敏你呢?” 这话一出口,慕容昊眸光一闪,许久后才略微点了点头,面上所有的神色缓缓收敛下来,再不露一丝痕迹。 两人对话一毕,一个一直贴在窗上,看不清是男是女的冰蓝色影子就立即向后挪了挪,迅速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中,好似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慕容氏老家主做出决定后,第二日一早就宣布出去,慕容氏嫡长子慕容昊因身份存疑,被暂时贬为嫡系支脉,已经准备和嫡妻朝云内君离开慕容氏大宅,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其他三大家族都是大惊,尤其是临着慕容氏的白氏更是一听到消息就来了个白意凡,特意前来问一问到底 怎么回事。 白意凡一来,早就准备好的江洛玉就让人领他进来,两个表兄弟在屋内隔着一个闷葫芦慕容昊足足说了一个时辰之后,白意凡就若有所思的转身出了慕容氏回白氏去了,白氏也跟着渐渐安静下来,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慕容昊和江洛玉快正午时,终于全部收拾好了行囊,在听到消息后围在慕容氏府邸周围,打探消息的各类小厮面前和慕容奇等人告别,上了马车之后,小厮就驾车朝着慕容昊早年在外城置办的一处别院行驶而去,不一会就出了内城。 刚一出内城,马车不出意外的遇到了骑马等待着,听到消息之后也前来探个虚实的南静瑾,这位九皇子殿下自从在那日乌雅氏宴会上见过白氏小女儿白意婉,就完全被迷住了死活要娶人家为妻,可奈何白意婉第一年纪太小,第二白意婉自己的心思还没定,于是苦了还在追求的南静瑾,三天两头的蹲在内城门口找白氏马车,等着等着都快成习惯了。 他追着白意婉跑都快一个月了,一点实质性进展都没有,听说朝云内君出嫁之前和白意婉关系最好,南静瑾就估摸着来找一次朝云内君为自己牵线,但江洛玉在慕容府内的候,每次慕容昊都以江洛玉身子未大好的事情搪塞他,他也不好硬闯慕容府内。 于是此时南静瑾一看见马车,就想弃马上车和江洛玉说话,奈何慕容昊好似很清楚这位皇子殿下的习惯,还没等南静瑾掀开马车帘,就一脚踹了出去,硬生生将九皇子逼了下去,随后冰着一张脸下来骑马,死活就是不让他掀马车帘。 一副折腾下来,别院都到了门口了,南静瑾咬了晈牙,哼哼的低语道。 “到别院门口了,你的内君总不可能不下车罢……” 慕容昊闻言,冷冷扫了他一眼,抬手示意别院中的人打开大门,在南静瑾欲哭无泪的注视下,从中抬出一个两人小轿,停在了马车旁边,显然是等着江洛玉一下马车,不给他一点机会的上轿进府。 南静瑾“幽怨”的看着江洛玉下了马车后,被小轿抬着进府,愣是不让南静瑾凑近,九皇子殿下就觉得大受打击,哀哀的对着身边的人叫道:“我说,我们好歹也是同袍,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这一句话一出,倒像是个被抛弃的女子质问j,i,an夫一般,弄得慕容昊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守在门前听到这话的护卫也悄悄转过头来,闪烁着好奇的眼光看着马上的慕容昊和他们并不熟悉的南静瑾,有些甚至还开始猜测起南静瑾是谁家的双子,居然被将军始乱终弃了。 没想到一句话形成这样的情形,这一回南静瑾是真的“不好意思”了,策马朝着边上躲了躲,迎着慕容昊更显森然冷冽的眼神,干咳了两声:“好了好了,就算我这句话有点不对,你也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这把骨头可受不住你那狂风暴雨一般的……” 最后那两击打两字还没说,慕容昊余光感觉到那些护卫的眼光越来越奇怪,顿时咬牙切齿的低声吼道:“殿!下!” “好好好不惹你了,真是小气得不行。”南静瑾身体一抖,心虚的策马向后退一步,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被揍了,手中却出现了一个小竹简,朝着慕容昊抛了过去,“喏,这是你要的消息,不过你怎么要我打听那一位……这么突然我只能从皇宫密档中弄出这么多,你自己看着办罢。” 慕容昊知道他是借了木贵妃的名义,这才弄出了这么一个小竹简,本来关于那人的记载就不多,给自己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他一点道谢的心情都没有,就敷衍般的抬手道:“多谢。” 南静瑾看他道谢的时候心不在焉,东西收起来了就要变脸,两人在边疆是同袍,在军营里没少切磋,当时慕容昊还留手了都打得满头是包,眼看着这回是把人惹急了,现在打岂不是要破相么? 破相两个字让九皇子殿下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战,不敢再靠近一溜烟的跑开了。 “好了事情办完,我可回去找婉儿妹妹了。” 话音还没落下,南静瑾就连影子都不见了,慕容昊眯着眼睛低哼了一声,要不是江洛玉此时已经进府,他必定要再暴揍向来就嘴贱的南静瑾一通,然后对皇帝上折子请罪,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了。 南静瑾这三年来与他相处,从不看重自己的天家威严,只不过每次被暴揍后都跑回木贵妃那里诉苦,然后又到皇帝那里请罪说自己学艺不ji,ng,当事人并不介意,慕容氏麾下又大部分是谏臣,两人越打交情越好,慕容昊就总安然无恙。 别院早已卸下了原本的牌匾,改为了将军府三个大字,慕容昊大步进了二门,看见不远处江洛玉正坐在庭院前的石桌前,含笑低头正在泡茶,他禁不住也露出了一点微笑,刚准备上前去的时候,就听见背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厮端着一只盒子跑了过来。 “将军,外面有一个仆人模样的人前来送礼,说是恭贺将军和内君的乔迁之喜,奴才来不及阻拦那人问清到底是那个府上了,那人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了这个礼盒,奴才不知如何是好,请将军过目。” 慕容昊闻言,正要走向垂花门的步子一顿,回身接过了那小厮手上的东西,打开之后朝着里面一看,发现里面是一株血红色状似珊瑚,却有许多根须的草药,刚刚皱起眉头,背后就传来了江洛玉不急不缓的声音。 “昭敏?” 第307章 危机显露 听到他的声音,慕容昊当机立断的将盒子重新盖起,动作迅速的塞回了袖子里,抬手示意眼前送东西的小厮离去后,这才回过身来接着大步朝已经泡好了茶,正抬起眼来笑望着他的人走去。 江洛玉因坐宫的缘故,变得十分嗜睡容易疲倦,午膳之后不久就去休息了,慕容昊看着他安详熟睡的脸颊,手指拂过他鬓边的碎发,轻轻站起身来将床帐放下,抬眼瞧了一下屋中的横梁,突然沉声说道。 “此地不如慕容府内安全,严加保护内君!” 此话一出,横梁上突然涌起了一阵黑色烟雾,其中夹杂着一个模糊的声音,转瞬间却又消失不见:“是!” 说罢这话,玄衣人打开房门出去,又小心翼翼的关上了大门,目光在苑外等候的寒嬷嬷诸人身上扫过,在发现少了一个人之后,他眼底突然暗光一闪。 “来人。” 此次带来别院的丫鬟,大部分还是原本侍候在郦玉苑中的,听到慕容昊吩咐,一个双侍立刻上前答应。 “找人去唤眠星前来。”慕容昊站在台阶上,手指触到自己袖中的那个盒子,想起自己看到盒子里的那件东西,據拍色的眸子看不清到底神色几何,“记住,要偷偷叫他来,小心别扰了内君。” “是,将军。” 一炷香的时间后,别院的书房中,玄衣人背对着桌案凝神静立,一身青绿色女双打扮的眠星站在桌案后,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眠星见过将军。” 慕容昊侧过身来,指了指自己书桌上敞开的那个盒子:“看看这个。” 眠星有些讶异的上前去,目光看向在桌子上敞开,盒子中一株通体鲜红全是根须,像是一株草药的东西,低头闻了闻味道后,有些讶异的问道:“这……这是,血珊瑚?” “血珊瑚?”慕容昊从未听过这种东西,略微挑了挑眉,问道,“是什么?” 眠星将那株血珊瑚重新放进盒中,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开口回答道:“将军有所不知,血珊瑚是一种大金较为罕见的药材,若是单纯而论有着补身的效用,最适合的就是未曾坐宫的双子,只是这药材……这药材……” “照实说。” 眠星抿了抿唇,眼底仿佛闪过一丝光芒,只是站在他对面的人关顾着看盒中的东西,竟没有察觉:“是,这药材虽然极为补身,可它还有另外一种效用,就是如果双子喝下了这血珊瑚熬出的药汁,从此之后就再也无法坐宫了。” 慕容昊听到无法坐宫这四个字,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闻言点了点头,随手合起了盖子:“既是如此,这东西留在我这里,就没什么用了。” 眠星见他阖上盖子之后,就准备唤人前来处理掉这株血珊瑚,不禁立即开口阻止道:“将军!” 慕容昊本来想要唤人,被他这么一叫动作一顿,目光淡淡的看向了此时有些犹豫,叫住了他却迟迟不说话的眠星,據拍色的眸子隐藏在了黑暗中:“何必吞吞吐吐,有话就说。”眠星咬了咬牙,抬手道:“回将军,属下斗胆……有一件事情,内君不让属下告之将军,但属下看到了这株血珊瑚,现下想要告诉将军了。” “讲。” 眠星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没有忍住,低身跪了下来,连珠炮一般说了起来:“将军怕是不知,内君天生体质虚寒,若是未曾作为女双出嫁,调养一两年才能好些,可谁知来到大金之后内君嫁给将军,还不到几个月就坐宫了,这对内君的身子极为不好,双子坐宫时体质虚寒,诞子时就极有可能血崩而亡!” 慕容昊听到前面的时候已然神色凝重,中间好几次差点出言打断他的话,可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神色瞬间完全凝固,據拍色的眸光里闪过不敢置信的神色,喃喃道:“……你说什么? 眠星咬了咬牙,知道事到如今已然不能再隐瞒当初大婚之前给江洛玉诊治的脉象,只能和盘托出:“还请将军恕罪,眠星医术粗陋,即使一直在给内君补身,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内君诞下子女之时同时保住大小两人,可如今有了这一株血珊瑚,属下已然有了几分把握。” 慕容昊站在桌案后,俊美ji,ng致的眉眼半明半暗,y森的犹如鬼魅:“你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将军有所不知,这血珊瑚乃是千金之药,对双子的补益极深,内君体质虚寒若不是双子,服用血珊瑚就是最好的温补之药,若是内君未曾坐宫,属下也不敢随便给内君下此药,因为……因为若是内君在坐宫时服用此药,虽然不会以后都不能坐宫,但是要再度诞下子嗣,就会很难……” 他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玄衣人却像是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本来凝 定的那一口气瞬间散了,语气中有一股说不出的y郁:“但他的血崩之状,会好很多,是么? ” 眠星其实是在江洛玉大婚之后,才渐渐想起在原来的大泷贵门中,就曾经有过和江洛玉体质极为相似,最后是在坐宫时喝了血珊瑚,平安诞下一子后调养好的身体,可他虽不清楚江洛玉前世发生的事情,却知道以江洛玉的性格,绝不会答应服下血珊瑚。 “将军明鉴,属下跟在内君身边多年,虽不说十足十了解内君,但属下十分清楚,内君和将军情深意重,一定宁可自己血崩也不愿喝下血珊瑚,属下没有别的办法,不能在内君眼皮底下暗中收购血珊瑚,若不是今日将军手中有一株,属下是绝不会说出这些话的……” 一阵冗长的沉默,眠星低头跪在地上,手指紧紧的攥在手心里,直到再度听见慕容昊极低极低,仿佛突然浸透疲倦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望将军恕属下愚钝。” 眠星心底一冷,忐忑的不知如何是好,额头磕在地上等待着面前慕容昊的回答,心底却知道大概是没有什么希望了,可就在他等待了大约半盏茶的时候,就快要耐不住抬起头来的时候,慕容昊的声音却再度响了起来。 “拿去罢。”这一次,随着声音的,是一只递到眼前的盒子,眠星慌忙接过来,抬头去看 桌案后的那个人,玄色的衣摆却在此时划过他的身侧,转眼就消失在了更深的黑暗里,“倘若有一日他怪我,抑或是一辈子都不原谅我也好,我宁可一生没有子嗣,也绝不会让他死。” 眠星听到这句话,喉间像是被堵了什么一样,良久后才终于对着那玄色的身影一弯身,抱紧了手中的盒子之后,起身就朝着门外奔去。 就在眠星将盒子里的东西收起,快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时,正屋寝室床帐后,熟睡许久的人终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唤了门外候着的寒嬷嬷进来,穿好了衣物之后坐在罗汉榻上喝茶,直到寒嬷嬷看他完全清醒过来,准备拿起书看时,立即上前一步行礼道。 “内君,有件事情,奴婢想和内君商量。” 江洛玉手中的书皮翻了又合,目光清澈淡然的看着面前的人,闻言含笑回答道:“嬷嬷不必客气,你照顾静玉辛苦了,有什么话就说罢。” “是,内君。”寒嬷嬷听他同意,姿态就更加谦卑,脸庞低的都已经看不见了,双手紧握在腰间,一副十分局促的模样,低声说道。 “奴婢自从先主母去了之后,已经许多年未曾掌管一苑事务了,这么多年过去奴婢年纪也大了,杂事太多就有些力不从心,原本还有眠星双子和奴婢一起,可内君坐宫之后,眠星双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内君,将军又新搬到别院里来,苑内的杂事奴婢实在干不过来,还望内君允准奴婢在苑内找个帮手,来帮帮奴婢办事。” “这是小事,嬷嬷不必担心。”她说的很是有几分道理,江洛玉也不好随便推拒,只是听到寒嬷嬷说让人来帮她时,眼底的厉光一闪而过,又迅速隐没下来,表面上丝毫不动那副温和的模样,柔声问道,“只不知,嬷嬷要找谁?” 这么说就是同意了,寒嬷嬷侧过身来,闻言立时抬手唤道:“进来罢。” 外面好似一直站着一个丫鬟,听到里面寒嬷嬷的声音,立刻轻轻的应了一声:“是,嬷嬷” 听到这个声音,江洛玉霎时一愣,觉得很是有几分耳熟,等到那丫鬟推门进来的时候,他的目光中立时多了几分嘲讽,和说不出的隐晦杀意,只是隐藏的十分完美,即使是离他最近的寒嬷嬷都没有看见。 “奴婢冬梅,见过……见过内君。” 第308章 互相嫌弃 冬梅似乎是被上次的事情吓得不轻,即使是被寒嬷嬷推荐而入,她仍然是缩手缩脚的,站在江洛玉面前都不敢抬头,寒嬷嬷没想到自己挑的人在外面还好好的,怎么一进门就成了这样,不由讶异的看了一眼神色淡淡的江洛玉,眸底闪过了疑惑的神色。 江洛玉吹了一口茶盏中的浮沬,低头轻轻抿了一口新泡的花茶:“嬷嬷要找的,就是这个冬梅?” 寒嬷嬷仍在不解中,闻言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应了是:“回稟内君,就是此人。” 江洛玉心念电转之间,目光从面前的寒嬷嬷身上一扫而过,沉默了片刻后还是笑道:“罢了,既是寒嬷嬷看上的人,倘若我不提拔她,就是拂了嬷嬷的面子,也好——冬梅,从今r,i你不必再做粗实丫鬟,提为院子里的二等丫鬟罢 这一次冬梅就算是再怕,也要低身跪下谢恩,站在他跟前的寒嬷嬷更是一样。 “奴婢多谢内君!” 服侍着江洛玉喝茶吃过点心之后,寒嬷嬷毕恭毕敬的端起托盘下去了,刚一出门就看见了正朝着这边而来,脸色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发髻有些乱自己却没有察觉到的眠星,立刻抬步迎了上去。 “眠星双子来了,内君已经醒了,此时在里面作画,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 “多谢嬷嬷告之。”眠星立即松了口气,手指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那株草药,目光扫到她身后的那个身影时,立时认出了那是谁,却有些说不出的诧异,“咦?寒嬷嬷,你怎么带着一个粗使丫鬟?” 寒嬷嬷朝着背后看了一眼,目光稍稍有些奇异:“双子有所不知,方才老奴稟报了内君,老奴身边有些缺人,冬梅这孩子手脚麻利又长得好看,当个粗使丫鬟可惜了,老奴就让她跟在老奴身边做事,内君已经同意了。” 说到长得好看这几个字时,冬梅不知何时已然深深低下了头,寒嬷嬷却笑的连眼睛都眯得看不见了,看着眠星有些心不在焉的抬手道:“原来如此,那恭喜嬷嬷了。” “眠星双子说的哪里话,还是要多谢内君才是。”寒嬷嬷见他神色有些奇怪,想要探问却又忍住了,片刻之后还是转向了自己身后的丫鬟,表现出自己很不清楚为何这个又漂亮,做事又麻利像是大丫头的冬梅,竟会当了一个粗使丫鬟。 “不过,有句话老奴不知该不该问……” 眠星听她的语气,再看了看冬梅,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他是知晓冬梅所犯的事情的,闻言唇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嬷嬷请讲。” 寒嬷嬷看见他唇角的笑,仿佛更是疑惑了,连忙问道:“内君方才提拔了冬梅后,神色好像有些古怪,可是冬梅有什么不对,还是老奴做错了什么?” “嬷嬷没有做错什么,不必担心。” “那为什么……” 眼看着自己敷衍不过去,那件事又不能说出来,想起自己袖中藏着的烫人药材,立时想要快点离开这里,便抬手笑道:“内君吃药的时候到了,我要去给内君熬药,就不陪嬷嬷了,告 辞。” “眠星双子!”寒嬷嬷眼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终于察觉到他的神色好似有几分不对,不解其意的喃喃道,“怎么这么急匆匆的……” 慕容氏嫡长子自立门户的事情,不出意料的在帝都中传的沸沸扬扬,不过慕容昊所在的别院守卫严密,更有暗枭在暗处保护,别院在外城中,每次慕容昊出府的时候,免不了经常会有百姓们好奇的窥看,更甚者指指点点的说些闲话,可终究没有闹大。 又过了两个月,事态终于慢慢平息下来,慕容昊的别院前也不曾围着那么多的人,江洛玉坐宫终于安稳下来,正低身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瞧着皇帝方才赏赐下来的诸多绸缎古玩,还有一套ji,ng巧的长命锁时,门外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尖叫声。 “喂,我说你别拉着我走,我很难受的知不知道!” 听到这个声音,江洛玉回过头来一看,唇角就泛起了笑意,含笑放下了手上的东西,示意面前的丫鬟将东西暂时拿走,自己起身迎了上去,脚还没有跨到门槛外面,目光就触到慕容昊无奈的眼神,还有被他拖着衣领仍旧是小乞丐打扮的宓千千身上。 两人目光相碰时,宓千千依旧在锲而不舍的挣扎着,试图摆脱慕容昊拽住他的那只手,气的脸庞通红:“我说你二话不说的拖着我离开,都不知道给你弟弟解释一下么?万一他醒来之后看见我不见了,着急怎么办?啊?!” 宓千千是真被吓了一跳,这两个月来慕容昊不在府内,慕容祭心情不好ji,ng神也就不好,这两个月费劲了心思给慕容祭调养身体,才见了一点起色,谁知道趁着慕容祭休息的时候,宓千千正在捣药准备下午给那人吃的药呢,就觉得眼前一黑昏过去了,再醒来时已经到了这里,瞧见慕容昊那张虽然好看可是太冰的脸。 其实也不是怎么好看……依他看还是慕容祭比较好看…… 宓千千幽怨的想着时,耳边传来了慕容昊不耐烦的一声:“不会。” “……什么?” 慕容昊长长吐出一口气,宓千千顿时吓得缩了缩脖子:“祭弟不会,我给他留了口信。”宓千千闻言一怔,知道这是在给他解释了,可这样的解释他更没法接受,更别提他现下还被一个“凶神”死死拽着衣领往前拖:“你留了口信,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没有听见……喂 !你怎么又拽我的衣服?这衣服不结实你要是总是拽会扯开的,到时候我的清白怎么办啊喂! ” 慕容昊被他吵吵的没了耐性,眉头一皱:“聒噪。” 宓千千气的七窍生烟:“你还敢嫌……” 这一次话还没等说完,已经被点住x,ue道,只留下两只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江洛玉看着慕容昊更是一脸嫌弃,恨不得立刻将他从手上扔出去,宓千千则呲牙咧嘴的仍然挣扎,深觉让两人接着相处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便缓步迎了上去,笑道。 “好了,他是被你找来看我的,不是被你绑来看我的,你这样对待别人,当心他对我暗地里使绊子。” 江洛玉的话一针见血,慕容昊果真犹豫了片刻后,就将宓千千放了下来,江洛玉见他神色有些y郁,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下意识以为是慕容祭的病又重了,就试探的拉住他的手指,慕容昊感觉到他的动作,略微摇了摇头,眸光跟着缓和下来。 不是慕容祭出了事就好。 江洛玉转过身来,禁不住笑的看了一眼鼓着脸颊说不出话的宓千千,又看了看身边脸色冷峻的人,知道慕容昊倔强的性格,刚无奈的想要开口时,耳边就传来了那人低沉的声音:“我先去书房看卷宗,一会就过来陪你。” “既然要去书房看卷宗,就不必急着回来了,我没事,又不是女子,不必你特意誊出时间来陪我,对了。”说到这里,江洛玉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交到他手中,笑道,“这几日我写了一份奏章,明日上朝的时候给你,你交给我那位将军舅舅,顺便跟我那位驸马舅舅提一声,意凡表哥要成亲的贺礼明日到府。” 慕容昊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眸底仿佛有什么隐藏的很深很深的东西,深的江洛玉都忍不住想要再度开口,刚准备上前一步开口去问的时候,玄衣人却突然后退了一步,错开了他探究的眼神,低声应了: “好。” 话音未落,他已然转过身来准备离开了,只留下江洛玉显得异常复杂的眼神。 自从搬到别院之后,江洛玉就已经隐约感觉有些不对了,这两个月之内他坐宫已然完全稳定下来,眠星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他猜到应该已经能行房事,想着慕容昊在新婚时的那股黏糊劲江洛玉就头疼,说打架还真打不过他,想了几天辙都没想出来,本想着就听天由命,谁知 道—— 这两个月,慕容昊除了和他同床共枕,当真是规规矩矩的,连当初在郡王府内都不如,这么多年来当真是从未见过的老实本分,都让他心生疑惑了——然而每次白日两人相处的时候,江洛玉总会在背对着他或是是做其他什么事的时候,察觉那一道定定凝视的目光。 那样灼人炽烈的目光,他简直熟悉到了骨子里。 第309章 痕迹初露 可每次等到他回过头来想要和他对视,那人就会立刻错开眼睛不看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躲在一边,那人又是闷葫芦一样的性格,他怎么旁敲侧击都没有反应,这两个月来这么一进一退的,江洛玉这辈子第一次快到烦的临界点。 目送着那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之后,毫无办法的人叹了口气,顺手将宓千千的哑x,ue给解了,不出意料的听到一声高亢的嗓音:“喂喂喂,你们两夫夫还真是天生一对啊!一个不等我说话就绑我出来,一个还没有被我诊治就说我使绊子,你们什么意思啊你们!” “抱歉宓先生,两月不见是昭敏鲁莽,也是我失言了。”江洛玉低身坐在他身旁,虽然此时心情怎么都算不上好,可还是笑着安抚他,“静玉在此,给宓先生赔罪了,宓先生想要吃什么,今日都会给宓先生准备,等到给静玉诊脉过后,立刻差人送宓先生回祭弟身边,定然不让宓先生担心。” “……哼,这还差不多。”眼看着眠星摆上了诊脉的软垫,宓千千垂头丧气的接受了他的安慰,知道自己要是不诊脉,何止是一顿饭吃不了,估计自己也别想着回去了,就咬着牙乖乖安下心,抬手示意,“手伸出来。” 宓千千凝神静气的诊脉,站在江洛玉身后的眠星却有些不安,连不远处的寒嬷嬷都发觉到了,只是她默默观察了一会后,却选择了沉默不语,看着江洛玉换了另外一只手来,坐在他对面的宓千千不一会就点了点头,示意已经可以了。 “你最近,是不是吃了什么大补的东西?” “大补的东西?”没想到第一句竟是这样问,江洛玉略微怔了怔,想了片刻后迟疑的回答道,“最近我不过之喝了一些眠星熬制的药汁,我也看了药方,里面并没有人参灵芝之类的东西,因我身子的缘故这些东西不敢多吃,何来的大补之物?” 宓千千闻言,先是沉吟了片刻,随即用有些奇异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看着江洛玉真像完全不知情的模样,他稍稍凝重了脸色:“可从脉象上来看,你最近的确服用了一些大补之物,依我看很有可能是药物之类的东西,你喝的计量正好,也对你的身子很有补益,可是……” 说到这里,宓千千有些吞吞吐吐,江洛玉的心立时一沉:“可是什么?” “只是你服用的那种大补之药,照我猜测,应该不是平常人参灵芝之类的东西,而是像血珊瑚之类专为双子补益的东西。” 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了,除了第一次之外,再没有这一次震动心神。 江洛玉几乎是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眼前就浮现了方才玄衣人离开的背影,手指在袖中骤然攥紧,片刻后却又垂落下来,指尖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抓不住,连带着神色也开始慢慢变得恍惚,连面前的人此时犹豫的神色都看不到了。 谁想到,他好不容易对那个人付出真心,却再度得了这样的结果。 上一次上当不算,这一次居然又着了道。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那透体的恨怨却没有再度降临,又大概是他在同样的地方两次被背叛,又是坐宫的身体,也没什么力气再恨了,留下来的就只有无穷无尽的疲倦。 “血珊瑚?” 宓千千点了点头,神色郑重:“血珊瑚的药效如此特别,我不可能认错的,你绝对在这几 日吃了一株血珊瑚,只是以后可不能再吃了,过犹不及可不是说着玩的,要是等到你真的发现自己吃多了这玩意,那可什么都就晚了。” 自从知道自己吃了血珊瑚,江洛玉的声音就在飘,怎么都落不到实处,神色也突然变了,看的宓千千心底一阵发寒,有些奇怪的缩了缩,听他说话的时候,就更是缩的厉害:“我最近的药都是由眠星熬制,什么人会有机会,给我的药中下血珊瑚呢?” “我知道你为什么着急,你是不是以为以后你不能坐宫了?” 什么意思? 江洛玉一听这话,立时觉得身上的倦乏少了些,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仿佛抓住了一些重要的线索,眼神立时凝聚起来。 “放心罢,这件事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糟。你本来的身体虚寒……亏给你吃血珊瑚的那人能想出来,这样的草药是能够治愈你这虚寒的,因此你的身体现下已经不大严重了,若是听凭寒气积少成多很麻烦,你是知道的。” 宓千千一说起这株奇怪的草药来,就挑起了眉毛显得有些兴奋,血珊瑚对于双子来说并不是完全的毒药,虽然它会令双子失去坐宫的机会,可若是在怡当的时间用得好,完全可以救双子一命。 “不过说起血珊瑚的效用嘛……还好你现下正在坐宫,体质和平常双子不一样,现下吃血珊瑚只会让你今后难以坐宫,不像是未曾坐宫吃那么严重,取而代之的是你的身子会比原来好很多,虚寒已经比原来少了。” 听完这些话,江洛玉的眼神凝固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他从这些话中已然能窥见那个身影的用意,只是无边狂怒紧接着跟随而来,比刚才要强了许多,语气半是疑惑半是森然:“这么说……我体内的虚寒,已经不足以让我诞子时危险万分?” “服用了血珊瑚之后,是不大严重了。生产的时候可能还会有些危险,但只要这段时日好好调养,危险却不大,平常的双子都能顺利熬过去。” 宓千千诊脉诊出问题不大,这可让他高兴了很多,最起码他自己不用费心麻烦了,嘴巴说话就和倒豆子一样的。 “你现下吃了血珊瑚当真是好事,虽然是这一次过后你难再坐宫,可你以后生产血崩的危险少了许多。你可别说,要是真的血崩的话,我都没十分把握能救回你和你的孩子,更何况你这还是一对双胞胎,若是没有嫡子,嫡双总能蒙上一个。只要不是两个嫡女,你和慕容将军就不愁后继无人了。” 听到宓千千这样分析,江洛玉满腔怒火灼烧的更烈,面上却更是温柔和蔼,只是脑海在捕捉到一个词的时候,禁不住怔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没十分把握救回……”宓千千不知道他要自己重复那一句,下意识把最后一句重复半截才反应过来,拱手笑道,“哦我知道了。你没听错,已经三个月了,脉息十分清楚是两个,我绝对不会诊错——你初次坐宫,就是一对罕见的双胞胎,真是恭喜了!” 差人送走了火烧屁股的宓千千之后,江洛玉就独自坐在石凳上品茶,直到一条黑影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庭院中间,低身听奉面前主子的吩咐。 一张画着红珊瑚的图递了过来,夹杂着江洛玉不无冰冷的声音。 “去熬药的药房看看,是否有这种草药的根须留下,若是有就拿回来见我。” 黑影单膝跪地,低声应道:“是,内君。” 寝室之内没有点灯,江洛玉安静坐在黑暗中,一言不发的端着自己手中的茶盏,指尖触到那茶盏边缘,却已然是完全的冰冷。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黑影终于再度落了下来,双手举起了一样东西。 “居然……真的有这东西。” 一声幽幽的叹息响起,话语听不出喜怒,但跪着的黑影却觉得心中寒冷难以言喻。 “去唤眠星前来见我。” 正在侧房的眠星自从宓千千来了之后就觉得有些不好,片刻之后瞧见那个黑影时,心顿时无止境的沉了下去,本来抓着的捣药杵哐当一声就砸了下来,垂着头被带到了正屋门前,刚一进门瞧见黑暗中的那个身影,就踉跄着跪在了地上。 “内君……” 黑暗之中,青瓷茶盏被轻轻放下,哐当一声好似砸在了他心上。 “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么?” 眠星从未听过江洛玉如此森冷,不带一丝波动的声音,吓得立时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片刻之后想起自己的初衷,手指狠狠的攥紧自己的袖角,断断续续十分艰涩的开口说道:“望内君饶恕,眠星知错了……其中,其中是有隐情的,还望内君听眠星一言!” 江洛玉低哼一声,手指在桌子上重重一拍,目光在黑暗中凌厉的吓人:“倘若你不是跟了我这么多年,光是你背叛我这一条,现下你的脑袋就不应好好在那里长着了,你可知晓?!我饶你一命,还不速速说来!” 这一句话彻底击垮了眠星心中的侥幸,他顿时全身一软瘫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支撑着起了身,开始断断续续的诉说此事经过。 第310章 再度背叛 自从诊断过后,宓千千缺根弦没看出江洛玉神色不对,就百无聊赖的等着慕容昊送他回去,可是等了又等之后还是没等到,他都把所有的点心都吃掉了,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对着侍女要求见慕容昊,侍女知道他是府上主子的贵客,不敢怠慢立刻带着他前去。 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宓千千远远看见江洛玉快步朝着另外一边行去的身影,问侍女之后知晓江洛玉也是去书房找慕容昊的,便不由上前几步想要赶上他,谁知道江洛玉越走越快,根本就不给他赶上去的机会,脸上的神色虽然带着笑,可看着心里却泛着凉意。 再怎么迟钝的人,这时候也渐渐感觉到不对,宓千千心底嘀咕了几下,终究放慢了自己的脚步,目送着江洛玉快步走进了慕容昊的书房。 听到笃笃的敲门声,正在低头写一份卷宗的玄衣人手指一颤,據拍色的眸子一闭,抬起手来放下了笔。 “进来。” 推门而进的,果真是意料之中的那个人,出乎意料竟是带着笑,步伐很轻的走到了身边来,话语柔和中带着试探:“还在看卷宗,这几日怎么不歇一歇?” 慕容昊心底泛起一丝苦意,抬起头来定定凝视着他的面容,他在那人开口说话的时候,早 已然有了不详的预感,却仍是神色认真,一字一顿的道:“这几日兵部的事情特别多,抱歉。 ” 江洛玉垂下头来,拿起他手边的茶盏,目光淡淡的扫过其上的花纹,仿佛心不在焉又好似是在窥视身畔之人的神色,手指在青色的茶盏上一掠而过,片刻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声音轻缓像是不想打扰什么:“我本来不想问的,可着实忍不住。” 慕容昊站起身来,據拍色的眸子被阳光照s,he,闪出朦胧的光芒:“有什么话……就说罢。 ” 看见他双眸的那一瞬,江洛玉忍不住恍惚了片刻,手指下意识抬起来,想要触到那双水晶一般的眸子,可没等他抬起手来,话语却先一刻从唇间吐出:“血珊瑚,是不是你暗中授意眠星,给我的药中下的?” 慕容昊修长的手指一抖,在袖中缓缓紧握起来,感觉到那熟悉的气息涌入鼻端,指尖的温软在眼眉轮廓上移动,忍不住抿了抿唇,有些眷恋的吐出一口气,却仍是淡淡的应了: “…… 没错。” 这句话话音未落,江洛玉的手瞬间抽了回来,乌黑的眸子深幽幽的看不出情绪:“为什么不对我撒谎?” “我骗不过你。”慕容昊缓缓张开眼睛,據拍色的眸子里温柔未尽,却剩下一片笃定沉默,想要抬起手来去碰那人的脸颊,却被江洛玉抬手轻易格开,注视着那人眼底化不尽的冷意,和渐渐涌起的戾气,他无奈的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却最终没有勾起唇角。 “也不想骗你。” 江洛玉哼笑了一声,唇角本温和柔软的微笑,完全化为了嘲讽和冷意:“为什么不告诉我 ?,, 慕容昊颓然放下了手,想要立刻从这样的目光和神色中逃离,却怎么都挪不动脚步:“你 不会答应。” “既然知道我不答应,为何还自作主张!”江洛玉眸光狠戾,手指拽紧了他的领口,不出意料的看着他还是沉默着不肯说话,怒火比方才更猛烈的燃了起来,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慕容昭敏!说话!” 玄衣人没有抬眼和他对视,嘴唇嗡动了一下,许久才压低了声音喃喃道:“我不想辩解什么……只是若还有一次选择,我仍会那么做。” 方才江洛玉的那一声大喝,门外的众侍女和双侍都知道里面怕是出了事,怯怯的不敢上前去,只有后赶来一直早就察觉事情不对的宓千千皱了皱眉,听到江洛玉和慕容昊的声音不对,立刻就想要上前劝架,谁知道刚偷偷把门给拉开,就迎面听见一声低吼。 “退下!” 这一声立时吓得宓千千哆嗦着退下,灰溜溜立刻朝着外面的回廊上跑避免被殃及。 “告诉我,为何自作主张?!”宓千千被吓跑之后,屋中的两人依旧神色冷峻对峙着,江洛玉冷冷逼视着面前的人,面上神色是慕容昊从未见过的,“是你觉得我做了女双嫁给你,就已经变得如此软弱,无法对抗得了你慕容世家,还是你的心不知何时已喂了狗?!” “我不会解释。” 慕容昊仿佛是被这句话刺到,手指颤抖的扶住了一旁的桌案,目光中仿佛蔓延着一层黑暗,深深望去的时候就会发觉,那是难以化解的寂寥和痛惜,江洛玉接触到这种目光时,瞬间像是被人从头泼了一盆冷水,怒火紧跟着完全熄灭成灰烬。 “也不会后悔。” 就在两人说话的这一会,天色慢慢y了下来,一片乌云翻覆着挪到近前,不一会就下起了淋漓的雨滴,夏日的天就像孩儿的脸,小雨缠绵了不到片刻,就渐渐成了瓢泼大雨,哗啦啦的声音掩去了世间所有寂静。 书房的门骤然被推开,众人立时屏息静气的不敢说话,只有宓千千不自觉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后渐渐走出的身影,在发现是神色淡淡的江洛玉时,刚试探着打着伞走出回廊,想要上前开口的时候,紧随着江洛玉身后的,却是神色显得分外奇怪的慕容昊。 宓千千本来想要迎上去,可看着两人都不打伞就那么站在院子中央,任由头顶上落下的暴雨淋shi了两人的衣衫和长发,江洛玉背对着慕容昊站在哪里,仿佛已然忘了自己此时站在雨里,唇角慢慢勾起了一丝笑容,却好似有着惨然的意味,他手上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只是因为离得有些远又隐藏在袖摆里,所以有些看不清楚。 “昭敏。” 紫金色的长长流苏被淋shi,江洛玉慢慢仰起头来,任由冰冷的雨水淋shi脸颊,唇上早就失去了血色,一种极为虚幻的美丽从中涌起,瞬间后又在绵绵不绝的雨水中消失殆尽,他语气十分平静,又好似是看破了什么的淡然。 “记不记得新婚之夜,我曾经说过什么?” 慕容昊站在他身后,目光始终定定的凝视着他的背影,闻言勾了勾唇角,露出的表情却实在不像是笑,声音沙哑中带着笃定,语气中没有一丝后悔的意味。 “对不起。” 他淡色的薄唇一张一合,雨声几乎盖过了他的声音。 “是我背叛了你——动手罢。” 哗哗的雨声越来越大,一道金色的弧线从紫色的袖摆下扬起,浸润着雨水抵在了另一人的胸口。 那是一把纯金做鞘的锋利匕首。 金光中夹杂着各色宝石的刀鞘重重落在雨水中,jian起一个小小的水洼。 锋利的刀尖缓慢抵进了玄衣中,暗红的鲜血顺着刀脊,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蔓延在脚边的水洼中,不一会就化为丝丝细线,瞬间就不见了踪迹,雪亮的刀身在风雨中闪烁雪亮的银光,异常锋锐刺痛人心。 金刀当啷一声坠落在雨水里,握着刀柄的那只手缓缓落下,淡紫色的衣摆在风雨中飘荡了—下,没有被另一只手抓住,消失在了长而无边黑暗的回廊中。 宓千千眼看着留在原地的玄衣人弯下腰来,垂着头捂着胸口,暗红色的鲜血顺着指缝接连落下的时候,已然觉得有些不好,立时沉下了神色上前几步,从袖子里拿出金疮药来递过去,眼光向着落在地上的那把金匕首瞄了一眼,另外一只手已然拿了一枚药丸凑在了他唇边。 慕容昊没有去管自己唇边的那枚药丸,只捂着胸口慢慢低下身去,染血的手指握紧了那把纯金匕首,一点点的将它回归刀鞘之后,低身吃力的将那把匕首别在了腰间,他胸口的血依然涌流不住,不一会将脚边地面染成了一片血红。 “将军!” 第311章 两者皆伤 眼看着玄衣人别好了金匕首,就眼睛紧闭瘫软了下去无知无觉,宓千千脸色有些凝重,立刻让人将他搬进去以便自己救治,目光却不自觉朝着江洛玉离开的方向看去,神色难看的瞧见在江洛玉离开的那条路上,也有着滴滴血珠凝固在了台阶上。 刚一走出回廊,神色忐忑中带着惊慌的眠星就迎了上来,显然是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看着江洛玉浑身shi透脸色苍白的走出来,立时抓紧了主子的手臂,一边诊脉一边低声唤道:“内君,内君您怎么样?” 就在他扶住江洛玉的时候,身着淡紫色衣衫的人好似已然支撑不住了,整个人都在向下滑,脚步也踉跄得厉害,只是那双乌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动,仍是一片浓浓的黑暗:“无事……就是有点痛” 片刻之后,眠星就抬起头来,慌慌张张的从袖子里拿出以前制作的药丸,连声道:“内君,您胎动得厉害,快吃了这个。” 江洛玉忍着痛吃了下去,低下头重重喘息了几口气后,眼神终于慢慢聚焦起来,身子也跟着站直了,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然,显然是一刻都不想再在别院中停留了,压低声音断断续续说道:“眠星……去……去白府……” 眠星看着他支撑着跟自己说话,其实早就难过的不行要休息的模样,又想着自己诊出的脉象,立刻摇头拼命阻止道:“您的情形现下凶险万分,别院离白府很远,若是坐马车肯定要受颠簸,就算您此时和将军怄气,要去白府也不是现在!” 话音未落,两人和身后打伞的侍女们已然走出亭台,风雨几乎是铺面而来,打伞的侍女还就罢了,走在前面的江洛玉却突然呼吸一滞,悲伤y郁气怒以及其他的复杂,混合着体内的剧痛,立时让他禁不住跪倒在地,垂下脸来闭上了眸子。 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内君!内君!” 片刻过后,眼看着几个双侍给慕容昊换过衣服,低身退出去带走了血衣又包扎好了伤口之后,宓千千抬手从昏迷不醒的人手腕上挪开,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连成天幕的雨丝,想起方才石阶上的血滴,就觉得有些担心。 对于总使用武力将他捉来的慕容昊,反而是此刻和他一样是个双子,曾经说的他哑口无言,只能乖乖去救慕容祭的江洛玉,更加值得他倾心相救。 “那把金匕首虽然锋利,但他胸口的伤并不致命。”沉吟了片刻,宓千千叹了口气,迎着屋内婢女和侍卫们的目光,目光复杂的看向躺在床上的人,低声吩咐道,“不过他流了很多血,可能有些麻烦,现下先让他休息一会罢,我暂时会留在这里一段时日给他诊病。” 本来在寒嬷嬷手下当二等丫鬟,此时应该跟着江洛玉一起离开的冬梅见状,看了看四周低头应是的丫鬟,闻言神色有些奇异的咕哝了两声,刚抬起头来时却发现宓千千没有回到慕容昊床边,反而拿起门边的油纸伞,看起来好似是要去什么地方。 冬梅在老夫人身边做大丫鬟多年,即使是因为那件丑事也不改她骄横无礼的本性,她厚着脸皮留下来本就是为了慕容昊,好不容易爬上了二等丫鬟的位子,此时定不能出什么差错,这次瞧见慕容昊受了重伤,她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着神医宓千千要走,她立刻没忍住自己 的性子,语气很冲的开口唤道。 “神医大人,您不是为将军诊病么……这是要去哪里?” 宓千千没想到一个丫鬟,竟敢在这时拦着自己,不由皱了皱眉,他性子着实不好,可离开洛水宓氏几年已经礼貌多了,说话时还尽量保持着温和语气:“你们内君也受了伤,我要去看看他。” 冬梅却不懂他在隐忍着,闻言更是得寸进尺的上前一步,目光有些高高在上,看了一眼宓千千那被乞丐的装束掩盖的面容,神色间不由多了几分鄙夷之色,心想着乡下佬就是没有见过市面,更何况要是此时江洛玉真出了什么事被医治,那宫不就坐的更稳了? 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没得到,江洛玉凭什么就要诞下嫡子? 她心底恶毒的念头闪着,语气愈发轻慢不屑,缓步朝着宓千千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状似“好心”的提醒道。 “可是这位神医,我们将军才是别院里的正主,还望神医别搞错了……” 眼看她说着说着,已然走到了宓千千面前,明显是要挡着宓千千的路不让他走,宓千千的火气也就上来了,瞪着她没好气的道:“除了你们的主子,在这府内还没有人能够拦我,你想试试么?” 冬梅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满屋的丫鬟却没人给他出头,一直跟在慕容昊身边办事的一个双侍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却只沉默的站在原地,看着冬梅气的面色涨红,手指颤抖着指向宓千千:“你!” 宓千千看她仍是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心头的火也冒了出来,冷笑道:“你要是再不让道,等一会你身上痒的不行,或者是疼得不行,又或者是脸上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可是不理的。” 冬梅没想到他竟会威胁自己,下意识还想要接着犟,可就在她快要迈出那一步的时候,脑海中终于将他方才的话完全消化掉,整个人吓的脸色白了一层,这下子也不敢再拦着宓千千了,灰溜溜的看着他打起伞慢悠悠的走出屋子,脸色青了又红分外狼狈。 在场的丫鬟都是聪慧的,因身份不如冬梅这个二等丫鬟高,此时见到她出了丑也不敢吱声,只是静默的垂头侍立着,冬梅目光凌厉的扫了她们一眼,见没有人说话让她出气,刚准备随便揪出一个小丫头找茬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 冬梅听到脚步声,一时间也不敢乱动了,被迫无奈的缩了手站在门边,看着寒嬷嬷冷着脸走了进来,先是对自己使了个眼色,随即分派屋中的丫鬟熬药的熬药,守在屋子里的继续守候,双侍则全部退了出去。 冬梅对下面的小丫鬟颐指气使,可知道自己对寒嬷嬷必须恭敬有加,于是老老实实的端茶倒水,侍奉完了就站在贵妃榻旁屏息静气的等着,谁知半个时辰应该端过来的药汁却迟迟未到,寒嬷嬷皱起眉头想要自己去催,冬梅立刻出言抢下了这个差事。 她刚一走到药房门外,还没等抬步进门,却意外的听见里面传来了低低的议论声,她心下一动,立时上前几步走到窗畔,悄悄将窗户推开了一点小缝,咬着唇侧耳倾听。 在药房中煎药的乃是两个小丫鬟,其中一个年纪略大容色温和,看来在慕容府中已经待了几年,而另外一个却年纪稍小,容貌也较为艳丽,看起来有几分眼生,大概是新来的丫鬟,此 时就是她微微仰着头,眼底有着一种夹杂着妒忌和渴望的目光。 “方才内君刺伤了将军,那可是犯了七出,就算身份高贵身为正妻那又如何,只要将军一纸休书就可以休掉他,到时候就没人阻止我们做侍妾了。” 煎药的年长丫鬟摇了摇头,好似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搅着药罐的手指却不自居的停了一瞬,才压低了声音斥道:“小丫头,都在想些什么呢,将军现下还病着,你就想这个……” 小丫鬟心高气傲,大概是觉得自己容颜美丽,而且贵族公子按常理来说,哪个不是三妻四妾,通房一大堆的,她不过出身普通的贫民家庭,没有什么家世,却在第一次看到慕容昊的英姿时被迷住了,后来就想方设法的要往慕容昊那里凑,可就是一直没有成功,理所当然的将所有的事情怪在了江洛玉的身上。 “姐姐你不许取笑我,就算我不这样想,别的人难道不会这样想么?要说内君也太擅嫉了,他本就是个双子不比女子,按理来说应该是有个侧室,再不济妾室通房总该有,谁想到内君不管什么身份都不给将军留,要不是初嫁就坐宫,慕容氏又没有正经主母,我们之中总有一个要给了将军,这可是豪门惯例。” 第312章 绝妙机会 “好了,你现下身在内君眼皮子底下,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 眼看着小丫鬟说着说着,眉眼就愈发尖利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大快传出药房了,年长的丫鬟连忙盖上了药罐,一边滤药汁一边摇了摇头,虽然方才她好似也对年轻丫鬟的话语心动了一瞬,可毕竟还是有理智的,闻言摇了摇头,低声劝道。 “况且你没看见方才的情景么?内君就那么拿着金匕首刺将军,将军也没有丝毫反抗,眼看着是顺从内君的,就算伤好了肯定不会和内君和离,内君的身份又是这么高贵,我们这些小小的奴婢这么卑微,连内君的一个袖角都抵不上,又怎么能越过内君成了将军的妾室?” 第4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7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47节 “唉,就是我们这些奴婢痴心妄想罢了,将军那样神仙一样的人物……” 小丫鬟听到这里,本来的尖利早就不知哪里去了,却没有发现此时身在窗外的冬梅不知何时,在听见她们两人谈论的事情开始,眼底就渐渐漫起了嫉妒疯狂之色,这一回不再接着听了,反倒直起身来快步走到药房前,哐当一下拍开了大门。 “都在说什么闲话?!药可熬好了? 两人没想到正在说话的时候,竟会有人突然开门,都吓得脸色煞白,尤其是那个看起来野心不小的小丫鬟,在冬梅做粗使丫鬟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向来知道她小肚ji肠最讨厌别人说闲话,忍不住抖了几抖:“冬梅姐姐!” 年长丫鬟更镇定些,拿起手中刚倒出来的药碗,奉了上去:“冬梅姐姐,药已经熬好了。 ”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这一次的冬梅明显进来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是恩了一声后低身拿药,就在两个丫鬟以为她什么都没听见松了一口气时,她却突然回转身体,目光中带着冰冷神情:“下次再让我发现你们背着主子嚼舌头,可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眼看着冬梅端着托盘迅速走远了,两个丫鬟才重重出一口气,渐渐放松了下来。 半盏茶的时间后,寒嬷嬷指使着一名双侍进来扶着慕容昊,自己则低身将乌黑的药汁一勺勺喂进去后,冬梅盯着自己手上的托盘,刚准备转身离开时,却突然被身后的一个声音阻拦住了: “冬梅。” 冬梅慌忙转过身来,低头应道:“嬷嬷有何吩咐?” 寒嬷嬷看她如此恭敬,眼底闪过了满意之色,抬手示意她跟着自己走出门外,这才开口仿佛有些漫不经心的吩咐道:“内君那边胎动得厉害,我要去侍候内君了,你是我手下的大丫鬟,索性先留在这里照顾将军罢。” 一个天降的大馅饼砸在脑袋上,砸的冬梅先是一愣,随即想到自己在寒嬷嬷走后,这里没有比自己更大的丫鬟,江洛玉此时又顾着跟慕容昊斗气,短时间内自己就是这里的半个主子,不由心底狂喜,连面上都遮掩不住了。 “奴婢遵命。” 寒嬷嬷眼光闪烁的看着她的神色,仿佛从她的眼底看出了某种足可成为恶毒的谋划,却并不在意,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突然伸出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看着她掩饰不住狂喜有些扭曲的面容,神色冰冷中带着嘲讽。 “冬梅,这是我给你的一次机会,你要好好侍候将军。若以后再出了什么差池,你可要以 死谢罪了,知道么?” 冬梅看着面前的人一闪而逝的凶厉,和那张表情过后就重新恢复温和的妇人脸庞,深知这位嬷嬷说的都是真的,想起自己是怎么回到府中的经历,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狂喜瞬间被惧怕掩盖,忙垂下头连连应道:“冬梅知道,还请嬷嬷放心。” 一片绵绵的雨幕后的雕花窗前,一直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伸出屋檐,在掌心接起了一洼小小的雨水,又再度缩回了屋子里,接雨水的人定定的低头凝视了片刻后,才任由它顺着指尖落了下来,苍白的面容因为休憩了一会又喝了药,面色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 宓千千正坐在床榻不远处的小几上写方子,眉头却还是拧着不能松开,一边迅速写着调养的方子一边头也不抬的嘱咐面前的人。 “再将养两日,就经得起颠簸了,只是今后两月要戒情绪波动过大,否则可能会有危险,你本来就是初次坐宫,一个月的时候出了些什么问题我不大清楚,只是你又养了两个月,大概是好不容易返过气好些了,谁知道又是这么一下。” 说罢这话,连他都忍不住要叹口气了,看了一眼坐在床榻上,盖着薄被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江洛玉,目光不自觉落在他的小腹上,语气简直是谆谆教诲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 不该问,只若你还想要这一对孩子,就别太费心力做什么或是太伤心,不过这样看来的话,你暂时离开也是好事。” 听到这话,一直垂着头的人终于抬起头来,乌黑的眸子深处旋转着什么看不清楚,唇角倒是泛起了一点点微弱的弧度,突然开口一字一顿道:“我并不伤心。” 宓千千还抓着毛笔在奋笔疾书,闻言下意识想要接着安慰,却没想到来的是这么一句,手上的毛笔顿时一停,笔下一个黑疙瘩,惊讶的望向不远处的床榻,却正好捕捉到那一抹极淡极淡的微笑,心底顿时一跳:“什么?” 然而那微笑当真只有一瞬,紧随着而来的就是和方才一般无二的面无表情,江洛玉缓缓转过脸去,沉默的看着窗外细细密密的雨幕,良久没有说出一个字来,而就在宓千千以为他再不会说出一句话,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写药方时,窗前的人却蓦然长长叹息。 那一句话语夹杂在叹息里,轻的就好似从没有出现过。 “我只是……有些担心……” 因为有宓千千随行离开,两日之后的一大早,府门前就迎来了昨日接到信笺,知晓了因由后一脸无奈前来接人的白意凡,江洛玉只带着几个贴身侍候的丫鬟上了马车,几人在白府的护卫下,慢悠悠的驶出了慕容昊的别院,朝着内城的方向去了。 江洛玉一走,慕容昊又一直昏睡不醒,引起了别院中一阵s_ao动,一直到了傍晚用膳的时候都没有停滞的驱使,就在人心惶惶的时候,明显在江洛玉走后,就立刻打扮了一番的冬梅此时正从药房中缓步迈出,四处看了看静寂的回廊,在瞧见真的没有人时,从袖中掏出了一包药粉,低身倾倒在了黑漆漆的药汁里。 用银勺搅合了一番,确认没人能看出里面混杂了其他的东西,冬梅这才直起身来挺了挺腰身,脸上绽出了诡异的红晕,迅速迈步到了屋门前,两边的丫鬟立刻为她推开门,一个容貌娇小的双侍迎上前来,有些怯怯的对着她行礼道。 “冬梅姐姐。” 冬梅扫了他一眼,神色不冷不热的,面容却很是有些和颜悦色的表现,弄得那双侍一怔,还没等反应的死后,就瞧见冬梅端着药低身坐在了床畔,垂下头来吹着药汁,低声嘱咐道:“药熬好了,你扶起将军让我喂药。” 那双侍闻言不敢违抗,立刻低低的应了,坐下来想要扶起仍在昏迷中的慕容昊,可就在他无意中触到慕容昊的额头时,却神色微微一变,低呼道:“冬梅姐姐,不好了!” 冬梅本来已经吹凉了一口药汁,刚准备给慕容昊喂下去,她心中本就有鬼,听到这话后不禁眉头一皱:“怎么了?” 双侍显得有些焦急,不敢些微怠慢,连忙回道:“姐姐,将军好似有些发热,这可怎么办 ?,, 听到慕容昊发热,冬梅极为隐秘的神色一动,眼底的得色一闪而过,却没有让面前的双侍察觉,反而也跟着作焦急之色,假装自己在迅速思考着对策一般,站起身来走了几步,问道:“那位神医大人呢?走了没有?” 双侍没能看穿她的把戏,还以为她是真的在想办法,闻言也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神医大人清晨的时候就和内君一同离开了,我们这些奴婢拦不住内君,只能让神医随着内君离去了,现下将军突然开始发热,这可怎办是好?” 第313章 其罪当诛 冬梅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会,便像是突然灵光一闪,抓住了小双侍的胳膊道:“内君一走,府内的侍卫和侍女都少了大半,剩下的人都不多,又没有ji,ng通药理的丫鬟,不如让人拿将军的令牌,去内城慕容府里找神医大人前来,你觉得如何?” “可姐姐,现下是深夜的时候,内城一定已经关了门……这可如何是好?” 冬梅摇了摇头,唇瓣被下齿咬住,反倒显得楚楚可怜,分外美丽:“将军的性命要紧,你 立刻让府内除了守卫的侍卫们,其余的人都出府去找大夫前来,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照顾将军。 ” 小双侍被她的美丽震得一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忙红着脸低下头,一边朝外跑一边说道:“那姐姐,我现下就去叫人去!” 冬梅生怕他现下不离开,一会自己的计划就完成不了的,站在屋内娇滴滴的连声催促道:“快去罢!” 目送着那个双侍一会就跑得不见影子,冬梅看着那两扇半开半掩的门,唇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侧过身低首下去,纤纤玉指滑过慕容昊苍白俊美的面容,眼底尽是得色,一边慢条斯理的开始解自己的衣结,一边恶狠狠的低声道。 “哼,南帝子,你一直看不起我这个丫鬟,更从来都不希望别人和你分享将军,但我偏偏不会让你如愿!我本来在这药中下了东西,引开那个小双子不在话下,可没想到将军居然在这时发热,当真是天助我,你可不要不甘心!” 说罢,她已然脱下了外衫,轻易将自己的衣服都拉开,露出雪白的肩头,低身跪在床畔想要弯下腰来,眼底闪着不无恶毒的光芒,喃喃着说道:“过了今日之后,将军就不光只属于你个了……” 就在她快要低身挨近慕容昊,而那个小双侍也正聚集了人手,准备回去告诉冬梅一声,就和那些人一同出去找大夫的时候,远在内城中刚刚安顿下来的江洛玉,抬手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风,缓步走到了停下雨幕的窗畔。 寒嬷嬷进门来放下茶盏,目光巡曳一圈,瞧见江洛玉披着披风,仿佛若有所思的站在窗前,眼眉微微一条,却含笑快步走了上去,劝道:“内君,这数日连绵细雨,天气有些寒冷,您不要总是站在窗边,小心身体才是。” 江洛玉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饱含深意,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谢谢嬷嬷。” 寒嬷嬷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舒服,奈何江洛玉是主子她不能说什么,眼珠一转掩去了其中的不满,脸上笑容更深,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递了过去:“对了,内君,老奴知晓您最近身体不适,就做了这个给内君,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还请内君看看罢。” 怡巧在两人说话时,眠星正好推门而进,瞧见寒嬷嬷手上的东西,就立刻挡在了江洛玉面前,含笑面对着寒嬷嬷,先抬手接过了她掌心中的东西,笑道:“嬷嬷,这香囊上的绣工如此ji,ng致,眠星也很是喜欢,不知道能不能让眠星先看看?” 瞧见对着江洛玉时,又有眠星挡路,寒嬷嬷瞬间脸色一变,去看眠星背后江洛玉的神色,却正好对上那个似笑非笑的唇角,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迎头打了一样,眼底的疑惑跟着一闪而 过,好一会才低下头,复又露出笑容:“眠星双子请。” 江洛玉似笑非笑,眠星就是故作温柔的微笑,低头嗅闻了一下之后,眼底闪过一丝暗光,却握紧了寒嬷嬷递过来的香囊,笑着说道:“这香气真是好闻,花色和内君的今日的衣衫也很相配,我来给内君挂上罢。” 注视着眠星转过身来,随即对着自己轻轻点头,表示东西没有什么大问题,江洛玉的唇角也就勾的深了些,抬手任由眠星将香囊悬挂在腰上,打量了一番后笑着对着寒嬷嬷道:“的确很好看,嬷嬷费心了。” 寒嬷嬷一走,眠星就关紧了屋门,低身把江洛玉刚挂上的香囊摘下来,同时轻声稟报道。“内君,这香囊里其中好似有女人滑胎的药物,这老嬷嬷大概不太清楚双子坐宫是什么样,对女人起效的药物一般对双子无碍,不过短时间内,属下会配置一副一模一样香气的给内君挂上,内君放心。” 江洛玉垂下眼来,看着眠星将香囊收回袖中,马上就要低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开口唤道:“眠星。” 要离开的人没想到主子会叫自己回来,闻言立刻快步走了回来:“在。” 江洛玉低垂眼眸,神色看不清楚:“我只问一个问题。你,是忠于寒江阁的么?” “回稟内君。”听到是这个问题,眠星立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清秀的面容完全低了下去,“属下在您身边多年,从小在寒江阁中长大,父母兄姐都是阁中死士,若平白说眠星死忠阁中或是死忠殿下,自从血珊瑚之事后,内君想必已然不大相信眠星了……可眠星可以保证,倘若殿下不再相信属下,属下可以立刻引颈就戮!” “那样就好。”江洛玉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侧过身来看他,目光晦暗不明,“眠星,很多事情晚说不如早说,若是从来不说,怎会有人了解到你所受之苦?要知道背叛这种事,最好是一次都不要有,可你,却已经有过一次了……” 跪在地上的人低头重重磕了下去,声音沉闷:“眠星,谨遵内君教诲。” 屋内的两人一站一跪,纷纷不再开口的时候,同在此时的慕容氏别院中,正屋寝室前的屏风上,骤然飞jian上了一圈鲜艳的血滴,一柄雪亮的匕首刺进了一个身着鲜艳红衣的丫鬟腹中,一股股止不住的鲜血顺着她的裙摆滴落下来。 那个丫鬟本来漂亮的双眼瞪得老大,脸上扭曲的看不出原来的娇媚,却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她仿佛想要说话,可飞速jian出的鲜血迅速带走了她的力气,那张白皙的脸庞瞬间灰暗下来,身子向后仰倒时碰在屏风上,哐当一声连带着屏风一同倒了下来。 直到她最终手指无力的垂落下来,完全停止了呼吸时,吃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收回刺出匕首那只手的人才喘息了一声,苍白如纸的脸庞上璃拍色的眸子亮的惊人,薄唇牵起一个无比嘲讽的笑,低声断断续续的说道。 “你以为……我病成这样……就无法杀你么?” 话音未落,门外不远处一直守着还未离开,听到了声音之后以为屋内出了什么事,就立刻跑到了门前推开门查看的两个丫鬟走进来,却对上了冬梅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立即吓得失声大叫,连躺在床上已然醒来的慕容昊都没有发现。 随着她们两人大叫出声,引来了更多的婢女和双侍,连带着方才出去报信的双侍也一起叫 嚷了过来,也顾不得其他进去一看,顿时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身体抖个不止。 冬梅胸腹之间cha着一把匕首,双眼圆睁仿佛没有料到自己竟会是这么个结局,衣衫因为刚才她未得逞的计谋,乱七八糟的不成样子,门外的双侍和侍女们一看就知道为了什么,原本因为江洛玉走了还起了点心思的丫鬟都吓得面无人色,胆子更小的甚至开始嘤嘤哭泣。 刚清醒过来的慕容昊虽仍旧身体虚弱,连直起身来都费了好长时间,话语更是轻的听不清楚,可此时谁都不敢再忘记方才发生的一切,那虚弱却清晰的话语声仿佛定在了他们心里,只有一个跪在最后的丫鬟,不着痕迹的稍稍抬起头来,又迅速低了下去。 满室静寂,唯有一语。 “心怀不轨……其罪当诛!” 第314章 无心多情 慕容昊的别院中,一场说不清到底后果如何的风暴,正随着冬梅的死开始慢慢酝酿,而远在白府之内的江洛玉,却好似在这一刻有所感觉一般,目光从屋前的那篇荷塘上离开,远远朝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半月之后,一夜睡得极不安稳的江洛玉,清晨时分就站在白府自己未出阁之前住着的院子凉亭中,抬手伸出屋檐下接着雨水,看了看四周正忙着将雨水接了,准备埋在地下等冬天泡茶喝的众丫鬟,神色淡淡准备回身向回廊走时,背后传来了眠星急匆匆的脚步。 “内君,白公子来了!” 江洛玉侧过身来,果真看见一点渐渐接近的白影,立即吩咐道:“请进来。” 等到那个白影到了近前,江洛玉才发现那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白意凡,倒是白意凡的同胞弟弟白意尘,一见到他就有点急急火火的奔过来,眼睛瞪得老大,一边很是沉不住气的走来走去,一边焦急的说道:“表弟,大事不好了。” 江洛玉看着他那副急火火的模样,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怎么了 ?,, 白意尘连茶都只敷衍般的喝了一口,依旧是那副火烧屁股的样子:“你那个夫主……他,他闯了大祸!他杀了一个丫鬟!” 江洛玉闻言,并不以为意:“一个丫鬟而已,那又如何?” 白意尘看他不放在心里,用脚趾想都知道他想的样子,不由抓了抓自己脑袋上的发髻,抓的都有点乱了这才无奈的开口道:“是,若是一个普通的家生子,又是签了死契的丫鬟,那当然是没有什么了,就算退一万步来说,那是个世家出身的丫鬟,只要是签了契的,凭借慕容家的势力,抹掉这一条人命连眼皮都不必抬,可……可你那个夫主,真是会挑人杀!” 即使是听到这么多假设都不对,江洛玉的神色也不曾微动,反而抬手示意他喝口茶润润嘴再说:“你的意思是,那个丫鬟有问题?” “何止是有问题!简直是问题大了!” “那丫鬟,是因为什么死的?”对着白意尘明显是大事不妙的眼神,江洛玉终于慢悠悠的坐下来,目光投向远处蒙蒙的院落,语气轻的好似是在飘荡,听得他身后的白意尘ji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不是嗜杀成瘾的人,又向来克制己身,更被我刺了一刀重伤在身,按理来说不应该会在我走后杀人,平白无故说他杀人,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他的话音落下没有片刻,一直抓着自己的头发,没听清楚原委就跑过来告诉江洛玉的白意尘,也是一脸纳闷正想跳过这个话题时,另外一个相似的声线却抢在他前面开口了: “这个理 由,说出来你可得意了。” 直到听见这个声音,江洛玉才施施然站起身来,对着来人低身行礼:“见过意凡表哥。” “你不是想知道慕容昊是因为什么杀人么?我现下就可以告诉你。” 白意凡摆了摆手走进亭内,随手将收起的纸伞给了一旁的侍女,一边拍了拍自己衣袖上的水汽,一边面带某种堪称讥讽的神色,话语却是平淡无奇,面朝雨幕开了口,也不知道这讥讽到底是对了谁—— “那是因为,一个不知死活的侍女,在你走后没有多久,借你慕容昊重伤发热的由头,将屋内的其他丫鬟都支了出去,扯开自己的衣服想要和慕容昊扯上关系——或者这么说,干脆就是想要成为他的妾室,谁知道慕容昊那时候意识居然清醒,竟一刀将那以下犯上的丫鬟给杀了,这才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现下你那夫主已然被押入监牢,只是还未处决此事罢了。” 白意尘没听出兄长话语中的不对劲,想了半天之后突然觉得,慕容昊这一次的所作所为真是太对他的口味了,顿时改变了刚才火急火燎的态度,一反常态的在江洛玉面前称赞起慕容昊来。 “对啊,其实我也觉得诧异!帝子表弟啊不是我说,经此一事过后,若是以后慕容昊还能从那牢里活着出来,你一定水涨船高成为帝都第一双子,没人能比你那个夫主更厉害的,居然为了不让你委屈,直接把勾引他的人给杀了!哈哈哈!” 反倒是一向温雅从容,一直很欣赏慕容昊的白意凡闻言,没好气的瞥了弟弟一眼,冷哼了一声:“很好笑么?” 白意尘被他这句话一下子给卡住了,不由干咳了两声,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太会转,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了:“咳咳,大哥……那个……” 白意凡看着他的神色,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江洛玉时,狡黠之色才一闪而过。 “虽然此事的确办的很是鲁莽,不过我还是想说,此事过后夹杂当年之事,白氏也能放下心来让你回去了。你现下已然是这般情形,不管你心里怎么生气,你已然是个女双也嫁入了慕容氏,更不会像乌雅泽一样的……现下慕容昊情势危急,慕容氏和白氏都在周旋,于情于礼你都要——” 自从听见大哥前面说的话,也是附和自己的,白意尘就知道上了当被吓了,极为不服假装吹胡子瞪眼的,直到白意凡有点烦的瞪了他一眼,这才讪讪的收回了目光,老实听着他们两人 说话。 江洛玉沉吟一番,已经明白了他话中之意——与其光说是他话中之意,不如说是白意凡带来了白氏对于此事的看法,那就是先帮助慕容氏和慕容昊,自己和慕容昊的恩怨先放一边,更何况这件事若是挺过去了,对江洛玉的好处也是不小,最好的就是短时间内都不会有人随便试图往慕容昊身边放人了——结果只能是放一个死一个。 “至少我要回归慕容氏?” 白意凡点了点头,知道自己这位聪慧表弟已然看清了有利的一面,决定不和慕容昊那个死硬拗劲了: “父亲说的没错,你果真一点就透。” 江洛玉其实本来也就没想拗劲,此时却不必解释了,面色淡冷的点点头,看见面前两人因为他同意而松了口气,忙不迭补上了一句:“也好,不过在回归慕容氏之前,我还想要做一件事,还请意凡表哥和两位舅父帮我。” 白意凡看着他的眼神变化,反应极快:“莫非你要——” 听他们两人对话,白意尘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江洛玉反倒点了点头:“表哥聪慧,猜得不错。” “说他无心,他偏有意,说他怨愤,他偏多情。”片刻之后,白意凡带着弟弟走出了凉亭,目光中不无不解的看了一眼仍站在台阶上,目送他们远去的江洛玉,不解的摇了摇头,“我 真是看不懂了,还是他们两个自己闹腾去罢,我们这些外人就别跟着瞎c,ao心了。” 天色渐晚,远离民宅,全由青石块垒砌而成的大金监狱,青铜制成的两扇牢门在月光下,渐渐泛出了冰冷的深青色。 一辆带着白芙蓉家徽的马车缓缓在牢门前停下,一身白衣的公子翻身下马后,走到马车畔接下来一个全身上下都笼罩在黑色斗笠下的人,对着他低声嘱咐几句后,就快步走到了牢门前守着的两个狱卒面前,将自己袖中的令牌亮了出来,同时递上了一袋银子。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后,白衣公子护送着穿黑斗笠的人走到关押重罪的监牢门外,目光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后,还是轻轻叹一口气,将墙壁上的火把取下交给了身畔的人,目送着那人抓紧了火把,缓步朝着黑暗的回廊而去。 脚步声又轻又稳,不一会就停在了拐角处。 虽说是重犯监牢,可其中也关押了世家子弟,其中少不了狱卒们不敢得罪的人物,包括前几日被九门提督押过来的朝云将军,因此隐藏在黑暗中的牢房内,仍有看着较为干净的单间牢房,里面还有简单的床铺被褥,以供牢内的人休憩。 身着黑色斗笠的人终于在一间牢房前停下脚步,在他身后一直跟着的狱卒见状,忙低身开了那间牢房的大门,又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那人手上的火把,看着那人进了监牢之后,这才将锁搭在外面悄悄退了出去。 听到狱卒离开的脚步声,斗笠下的人突然轻叹一声,抬手将遮着脸庞的兜帽脱下,露出其后的白皙面容,金黄色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垂落下来,金丝在y暗几乎不透光的屋内,摇曳着泛起光芒。 江洛玉扫视了牢房里一眼,目光最终停留在身边不远处的床榻上,即使听到了脚步声,也只是侧着身体躺在床内侧,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身影上,眉头稍微皱了皱,随即缓步走来低身靠着他坐下,压低了声音喃喃道。 “我本不想来……可想来想去,还是来看你一眼,较为妥当。” 第315章 视君如命 话音落地,久久得不到回音,江洛玉无奈的舒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低的,却不含怒意。 “我暂时不和你计较,你却胆子大了不理我? 他的手触到那薄薄的衣料时,顿时心中一动,察觉到了有点不对,转过身来将躺着的玄衣人翻了过来,立时发现那人竟是昏迷着的,眼底顿时涌起了怒意和焦急,手指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连声低唤道。 “……昭敏,昭敏?” 不知唤了几声,躺在床上的人才皱了皱眉,眼皮慢慢的挣动了一下,在看到抱着自己的人时,唇角跟着蔓起了点点微笑,拍了拍他的手指安慰道。 “我没事……别担心……” 江洛玉听见他说话,就不再想理他了,手指迅速翻开慕容昊胸前的衣衫,不出意料的看见里面的内衫早就沾染了暗红血迹,此时都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倒是有透明的黄色脓水流出来,肌肤更是出乎寻常的热烫,心底的怒意更深一层,恨不得当时就丢开手去。 “你的伤是半月前受的,为何现下都还没有好?已经开始化脓了……身上也这么烫,这里潮shiy冷,都入狱好几日了,你还不拿出那东西,是真想要死在这里么?!” 因为伤的重,还摊上了杀冬梅这个“民女”之事,慕容昊也一直昏昏沉沉的,被扶进牢房的记忆都不大清晰了,闻言缓缓摇了摇头,倒是在看见江洛玉脸上浮现一层火焰般的愤怒时,抬手从一边的墙砖处,抽出了一张带着红印的纸。 江洛玉看着他将那张纸递到自己手里,手指就没有力气的垂落下来,禁不住咬了晈唇,只听那人愈发虚弱的声音喃喃道:“我一直……在等你。有好几次……你不来的时候,我就坐在这里看着窗外的月亮,这张纸……被我揉得不成样子。” “那时候我想……要是你真的不肯原谅我……我就吃了这张纸……再也不出去了……”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江洛玉却忍不住有些怔然,抱紧了怀中的人,抬头去望高高的墙壁上,打开的一道小小天窗外只有一片的月亮,自从知晓自己被下了血珊瑚之后那些愤怨,不知为何消散的一干二净。 看了片刻之后,他才觉得不对,低头去看的时候,果真发现那人再度晕了过去,脸色白的跟纸一样,他立时觉得不对,再度掀开了那人的衣衫,仔细一看脸色顿时无止境的沉了下来,这一回唤人时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昭敏!昭敏?我若是再耽误几日不来,你就要连命都赔上了!你……” 掀开衣服细看江洛玉才发觉,那人胸口上的伤比自己刺的大了些,好似也更深了,明显是在他离开别院冬梅被杀之后,慕容昊自作主张又在原处给了自己一刀,本来不是很重的伤却一下成了要了命的伤口,这显然是江洛玉再拖几日,慕容昊就真的可能无声无息的死在监牢里了 饶是江洛玉,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胆大妄为,一时间脸上不知道是担忧无奈还是愤怒,对着牢门外沉声喝道。 “来人!” “内君!”话音刚落,一个黑色的身影就落了下来,正是暗中跟随着进来的眠星,江洛玉见他走近,立即示意他过来诊脉,“将军这是?!” 看着眠星来了,江洛玉松了口气,可瞧见眠星诊脉过后,眉头皱起迅速从袖中拿出药丸来之后,江洛玉心中一沉,低身让慕容昊平躺在床上,嘱咐道:“眠星,你就在这里看着他,一会狱卒前来时就偷偷躲着,我现下就进宫去找皇舅舅,不到一个时辰定然回来。” “好,内君。” 眠星低声应了,瞧着江洛玉快步而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此时明显生死未卜的慕容昊,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就在当日傍晚,朝云内君南静玉探监过后进宫,在养心殿前请求面见皇帝,诉说其夫主慕容昊杀人之事详情,半盏茶之后被皇帝召见,南静玉呈递一纸契书,乃是丫鬟冬梅与慕容氏府内签下的死契。 皇帝查看死契确认无误,便宣旨放了被关在牢中的慕容昊,随即亲笔御书一张牌匾,赐给了朝云大将军慕容昊。 三日之后,从牢房中出来,就立刻就近挪到了帝子府暂住,被几个御医联手诊治之后,慕容昊才终于清醒过来。 江洛玉守在他床边,见他醒了想要勾唇露出一个笑容,却因为想起他做了什么事,最终只是淡淡的告诉了他事情经过,随即就要起身离开,却被人拉住了袖摆,又缓缓被拽了回去,两人再度相拥窃窃私语了一会,慕容昊一边抚着怀中人的长发,一边有点神色古怪的问道。 “你刚才说,陛下赐了什么匾?” 江洛玉眯起眼睛,侧过身来直视着那双墟拍色眸子,终于露出笑意:“我去养心殿稟报了那些事情,皇舅舅就立即放了你,随即让我将帝子府改成将军府,亲自写下了匾额让我挂在将军府门前,就和将军府那三个大字挂在一起,你想知道皇舅舅到底提了什么字?” 慕容昊见他突然露出笑,心底就有点打鼓,却还是慢慢点了点头。 江洛玉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一边说唇角的笑容一边蔓延出来。 “那四个字是——视君如命。” 一听这四个字,慕容昊的神色顿时一凝,但看着江洛玉低头笑的开心,他自己也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抱紧了怀中的人,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 视君如命,到底是视皇帝的君命如命,还是视自己的内君如命。 皇帝一块牌匾打了个双重哑谜,除了还不肯罢休的乌雅氏之外,倒是让对此事议论纷纷的世家大族,都纷纷化为会心一笑。 等到江洛玉笑够了,伏在他肩上安静下来时,慕容昊才垂下头来,脸颊摩挲那人额头的肌肤,声音沙哑语调低沉,好似是想起了入狱之前,在书房内发生的事情:“那时候,我当真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听他说起这话,江洛玉直起身来,目光复杂的看向脸色苍白,却容姿俊美难以言喻的人,话语中不乏苦涩:“我对你,心软的还不够多么?” 慕容昊听出他话中的苦涩,一时间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再度拥紧了那人,闭上了眼睛低声喃喃道:“我知道……从那时候我们在郡王府后的山坡上遇见,你不认识我却还是跳下河 来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一个人的。” “这么长时间了,今日我才知晓,你可真是个魔星,像是长在人身上一样甩都甩不脱。”江洛玉恨恨的想要拍他一掌,奈何慕容昊的伤还没好,他自己也下不去狠手,摆了摆动作就无奈放下了,手指渐渐下移落在了小腹上,想到最坏的结果,额角狂跳的叹了口气。 “要是以后这两个也是和你一样的魔星,我可怎么办才好?” 慕容昊低笑一声,低头去吻他的唇,床帐被窗外的风吹得四处乱飞,也扬起了两人交缠的乌发。 磨蹭了一会,情热愈深的人终于察觉到不对,據拍色的眸子骤然张大,握紧了心上人的肩膀,有些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江洛玉瞄了一眼自己快四个月,看起来却像是五六个月的肚子,冷哼了一声:“你当真没听清,要我再说一次?” 慕容昊就不说话了,只是皱起了眉头,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據拍色的眸子也跟着越来越暗,江洛玉看见他的神色,抬手抚了抚他鬓边垂落的碎发,有些无奈的开口问道:“都骗我吃下血珊瑚了,此时还在担心?” 听他开口问话,慕容昊的神色却是迅速镇定下来,深深望了他一眼之后,一字一顿说道:“我曾经许下诺言,最差不过是兑现罢了,我没有什么可怕的。” 那人说的认真,江洛玉眨了眨眼,跟着想起了春日时在御花园中,那人跪在自己面前,双手递过染血的金匕首时的情形,心底又是欢喜又是难过,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这个人,真是……放心罢,就算不为了你,我也会活下来的,也不想想这样的事情,还能难得倒我?” 这一次不等他话音落下,整个人就又被抱在了怀里,宽大华贵的榻上承了两个人,一开始还算可以,只到后来那雕花的床榻就抑制不住的抖动起来,一只白晳如玉的小臂抓住了一边枣色的床柱,却立刻被另一只手拽了回去。 第316章 戏没法演 又过了十几日,慕容昊的病已经养的差不多了。 他本就武功甚高,体内有真气运转,更何况只受了些皮r_ou_伤,在将军府住的这几日,更谓是夜夜笙歌无边美妙,念头通达身上的伤也就好的极快,没有几日就已经能够下床行走,就在他接近完全痊愈之时,十几日中一直在府外探头探脑,明显是来寻找帮助的九皇子,终于被将军府里的人接见了。 一盏茶过后,发泄了一番自己追求白意婉如何之苦,白氏的那些极难应付的嫡子嫡女是如何不顾他的身份,几乎是先联手把他捉弄一番,然后挨着个再折腾一番,自己气息奄奄好不容易能见心上人一面了,却被未来岳父一脚踹了出去,怎一个惨字了得的事,坐在他对面的慕容昊依旧老僧入定,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南静瑾是极少数还知道一点事情内幕的人,瞧见慕容昊虽然在走神,可據拍色的眸子里柔光蔓延,明显是正沉浸在某种不能言说的意境中,他立时恨的牙痒痒,尖刻的言辞从嘴里吐了出来。 “我说慕容昊,你那个内君也太好说话了罢,你做了这样的事情,几乎是在戳人家的心了!你那内君居然最后原谅了你,现下还乖乖的呆在慕容氏内为你c,ao持家事,你存心让我这个孤家寡人羡慕嫉妒恨是吧! 说到最后,南静瑾又是一片凄风苦雨,恨不得仰天太息说慕容昊能装了: “哎,主要是你 的苦r_ou_计用的太好,谁能比你还狠,说是生死由人就真的要求死啊!你那内君能不心软么?我算是服了你。” 这句话一出,玄衣人手上的茶盏轻轻一磕,低声重复道:“苦r_ou_计。” 南静瑾酸的都快冒泡了: “怎么,还想跟我炫耀一下?” “苦r_ou_计,也分对谁能用。”出乎九皇子殿下预料,慕容昊仍然是头也不抬,喝干了茶杯里最后一口茶,低身将茶盏放置在手边的小几上,话语中不少无奈之色,“倘若不在乎,你就算苦死,也没有用。” 结果他一抬头,正看见南静瑾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张纸片,低头奋笔疾书,玄衣人狠狠皱了一下眉毛,立时觉得自己是ji同鸭讲,拍了拍下摆就起身抬手示意来人送客,远远地只听写到一半被拽起来的南静瑾在身后喊叫道。 “好不容易得听慕容大将军教诲,我可要把这两句话给记下来……唉唉唉话说到一半你干嘛去?!你们别抓我应该去抓慕容啊!” 好不容易打发了南静瑾,慕容昊已然大步朝着屋内走去,他的步伐又快又稳,没有一会就走到了正屋门前,正好看见江洛玉正在不远处的桌案上,正在画一枝伸进屋内的藤蔓,一边看一边画,倒是怡然自得神色轻松。 慕容昊缓步走过去,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他身边看着,直到他完全画完之后,才微笑着拢住了他的腰身,压低了声音说道。 “陛下召我去兵部,一会就回来。” 江洛玉的笔略微一顿,画出了一截深色的藤蔓,含笑偏过头来说道:“伤还没好全,陛下就要用你,可真是打定主意不让你歇着。” 慕容昊蹭了蹭他脸颊上暖玉般的肌肤,面上掠过了惬意的神色,手指握在那人手腕上,两人一同画下另外一截藤蔓之后,这才缓缓收回轻轻摩挲:“听说,还是东疆那边的事情,我去去就回不会太久,放心罢。” 江洛玉听到又是东疆之事,眉头不易被人察觉的皱了一下,反倒停下了自己手上的笔,好似是想要对身后的人说些什么,犹豫了半晌后却放缓了神色,轻声嘱咐道:“别骑马了,坐马车去,小心伤口裂开。” “知道了。” 屋内的两个人谈完正事,又开始黏黏糊糊不清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紧接着传来眠星的稟报声。 “内君,将军。” 江洛玉笑着应了,将那只不怀好意的手从自己腰上扔了下去,整了整衣衫之后快步走到门前开了门,问道:“什么事?” 眠星低身对屋中两人行礼,说话时神色有些奇异:“内君,外面有慕容氏的人求见。” “慕容氏的人?”江洛玉闻言也是一愣,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回答,回首看了同样满怀疑惑没有说话的慕容昊一眼,话语中带了好奇之色,“是谁?” “回内君,是……诚公子,还有尚书大人的那些庶双,说是代尚书大人前来探望内君和将军的。” “这些人前来,怕是二伯父的意思。”一听到来的人是谁,玄衣人就大步上前走到了江洛 玉身畔,據拍色的眸底掠过一丝冷光,“回了他们,说我去了兵部,只有内君一人不好见客。 ” “说的好似我不能见人。”江洛玉抬手揉了揉太阳x,ue,无奈的吐出一口气,抬起小腿就踢了他一脚,“你这人,怎么还爱自作主张?” 慕容昊眼看着那只靴子要踢过来,动作迅速的往旁边一躲,脸上也跟着泛起无奈之色:“我只是替你打发那些人。” 自从血珊瑚之事过后,江洛玉就处于一点就着火气不过一个时辰的状态,见到两人又斗嘴还不忘小孩一样的踹人躲人,眠星捂着唇退到一边,笑的眉眼弯弯,耳朵却竖起来听着那边的对话。 只听江洛玉冷哼一声,显然对刚才他的解释不满意,又抬腿踢了他一脚:“还说我霸道,分明是你霸道才对。” 慕容昊摇了摇头,神色虽苦恼,唇角却带笑,这回小腿上接了这一脚,却还是稳稳站在原地:“记仇。” “哼,你什么都能说出个理由来!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朝云大将军,别是进了一趟监牢就换了个人罢,现下怎么这么能说会道!让我捏捏脸颊看是不是真的!” 眼看着那人逼上来,慕容昊一退再退,最后退到了贵妃榻上,只觉得眼前一黑,来不及阻止就觉得脸上一痛,当真是被江洛玉用手指捏住左右摇晃着,好似他脸上真带了个需要扯下来的人皮面具一样。 在朝中向来严肃冰脸的朝云将军,这时候可不敢说出胡闹二字,否则江洛玉要是真的胡闹 起来,他可受不住的——于是便当机立断的服软了,據拍色的眸子睁大,神色中多了几分可怜兮兮:“真的。” “真好逗,确是真的。”江洛玉见他还算乖巧,满意的点了点头,慕容将军的脸实在是手感太好,弄得他捏了好长时间都不想放手,眼看着那人故作可怜的眼神,半盏茶后江洛玉直起身来,终于大发慈悲的抬手示意他离开。 “不是说兵部和陛下召你有事么?现下前门那边被诚公子堵住了,委屈大将军只能从后门走了。” 慕容昊被他捏了半盏茶的时间,脸颊上的肌肤浸润了一层胭脂色,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秀色可餐,看的江洛玉有点蠢蠢欲动,慕容昊被他这种眼神看的后背发麻,立刻错开他的眼神干咳了两声:“我会很快回来。” 江洛玉笑吟吟的:“快去罢。” 慕容昊离开之后,江洛玉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而去看站在门外的眠星,眠星察觉到主子的目光,立时止了笑意,低声询问起刚才的事情来。 “内君,那诚公子他们……” 江洛玉闻言,有无不可的挑了挑眉:“让他们进来罢,若是二叔在外面,我们是恐惧于长辈威逼,害怕他再来害咱们,所以才不开门,可向来在帝都内有着软弱之名的诚公子,还有那些庶双,若是再不让进来可就是以大欺小了,我可从不做这样的事。” 眠星听了他的话,倒是多了几分忧虑之色,犹豫了片刻后方才开口说道:“可内君,诚公子在帝都内可不仅是软弱之名,还有好色……现下将军不在府内,若是您一个人去接待他们,被人知道了不知要有多少闲话。” “既然是闲话,让他们说说也好,我可不怕这些,再说了我又不是普通的女双,若是谁都要避嫌,岂不是麻烦的都不能出门,更别提上朝为官了。”江洛玉不以为意,唇角的笑容若隐若现,看了身畔的人一眼后,声音中似乎包含着什么一般,“而且若不放他们进来,我可就无事可做了,你说对不对?” 眠星闻言,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摇了摇头:“内君算计,属下不懂。” 江洛玉见他眸中疑惑深深,反倒含笑摇了摇头:“罢了,既然你这样反对,那引着他们进来之后,就不要过来这边了,要避嫌也好——带着诚公子和那些庶双去会客厅,等到将军回来之后让他应付,记住茶水果子一定备齐了,可别让他们有机会抱怨找麻烦。” 听到这样的吩咐,眠星这才低身应是:“谨遵内君吩咐。” 第317章 心领神会 江洛玉目送着眠星的身影刚退出门外,眸子一闪就看见了一截冰蓝色的衣角,紧随其后的就是寒嬷嬷由远及近的身影,江洛玉立即对着正低着头退出去的眠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些离去,眠星察觉到这个眼神,立即暗暗点了点头。 寒嬷嬷快步前来,本以为自己来得及阻止要离去的眠星,谁知道眠星走的特别快,不一会就不见了踪迹,顿时让她想说的话说不出来了,只能上前几步走到江洛玉身边,低身行礼后装作无意的提醒道。 “内君,诚公子和那几位庶双,就这么随便让眠星双子引到会客厅去呆着,等到将军回来再见,怕是不好罢。” “嬷嬷说的这话倒是稀奇了,这有什么不好的?”江洛玉方才对眠星说不在意之语,此刻因为人不同,却是完全变了个样子,不过寒嬷嬷是不知晓的,“他们若和我是同宗同姓,哪怕是南氏的皇孙贵胄,我去面见依然不失礼,可诚公子乃是夫主的堂弟,若是没有夫主相伴在侧,按理来说我是不必去拜见的,嬷嬷应该很清楚才是。” “内君说的是……是老奴僭越了。”都这么说了,寒嬷嬷也知道江洛玉是心思已定,无法再劝了,暗暗懊恼自己来晚了,面上却仍做关心之状,试探的问道,“也不知道,将军何时才能回来?” 江洛玉回身走到桌畔,低身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吹着其上蔓延的雾气,一边含笑问道:“嬷嬷是担心,诚公子他们不见到我和夫主,是绝对不会走的?” 寒嬷嬷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垂下头去:“自是如此。” “嬷嬷想多了,夫主不过是出去办些事情,一会就会回来的,到时候我再出去面见也不算失礼。” 茶盏放置在桌上,轻轻一声脆响,立时让寒嬷嬷垂下头去,诺诺应是:“还是内君想的周 到。” 就在江洛玉再度返回桌前,对照着爬进雕花窗的枝蔓作画时,眠星已然越过了二门到了将军府外门,客气的对着前来的几人行了礼,又将他们引到了前院的会客厅中,含笑说出了方才江洛玉说的那番话。 慕容诚在慕容氏府内的时候,就已经受过江洛玉的教训,此时不敢妄动连忙点点头,听了这话倒是没说什么,反倒是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庶双看起来有些不满意,皱了皱眉后问道:“什么,让我们在这里等着?” “几位公子万望海涵,几位来的很是不巧,将军大人正好出门了,府内只有内君一人,独自来见不合礼数,若是几位要等就在这里等着将军回来,主子定然会来见公子们,若是几位等不了,我也可以立即送几位公子出将军府,奴才会代为稟报公子们已来过之事。” 听眠星说让他们离开,那庶双立刻不说话了,反倒是慕容诚有点急了,慌忙摆手道:“这可不行!这一次我是为了父命,前来见内君……和大哥的,若是没有见到他们两人,我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既是如此,还请诸位耐心在此等待。”眠星不管面前众人说些什么,都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闻言便低身一礼,抬手示意外面等待着的侍女和双侍们进来,“来人,给各位公子上茶 点。” “各位公子无事,奴才就先退下了。” 就在眠星准备转身离开之时,背后却突然再度响起一个声音:“等等!” 眠星回过身来,看了一眼出声的人,讶异的发现还是刚才那位庶双,不由惊奇的瞧了闷不做声的慕容诚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厉色,面上却是盈盈可爱的笑容,行礼问道:“这位公子还有何事?” 那庶双上前一步,对着眠星双手抱拳,十分恭敬,可语气却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庶双可以诉说的,仔细听来,倒是比正牌的嫡子慕容诚更理直气壮:“敢问这位双子,你可是内君的贴身双侍?” “公子说的不错,奴才正是。” “还望你去转告你家内君,诚公子今日带着我们前来,乃是为了父亲前几个月做的那件错 事,特地前来赔礼,还要相谈一件大事,希望这一次内君和将军赏脸,尽快和诚公子一谈此事” 听到错事二字,眠星的眉毛不由挑了挑,神色丝毫不动,面上的笑容却更深了:“这件事,奴才定会转告内君,还请公子安心在此等待。” 那庶双看他神色不变,眼底不由掠过一丝失望之色,却还是恭敬的回礼道:“多谢这位双子了。” “哦?”半柱香之后,已经搁下笔画完枝蔓,正在贵妃榻上歪着看书的江洛玉,听到眠星仔细的稟报方才厅中发生的事情后,不由微微直起身来,唇角的微笑带了诡秘之色,“那个庶双告诉你,他们此来是为了与代替慕容涛,与昭敏嫡长子一脉求和?” 说罢这话,他先是思忖片刻,随即摇了摇头,在身畔人搀扶之下起了身:“眠星,你说说,你如何看?” 眠星小心翼翼的看着主子站起身来,目光无意间看到江洛玉鼓起的小腹,忍不住想到自己也是女双,以后怕是也要经历这事,不由脸一红,说话磕磕巴巴的:“眠星觉得,此事……不可相信。” 江洛玉没有察觉到他有些走神,另一只手倒是习惯性的覆在了鼓起的小腹上,却在手指搭上的时候感觉小腹一颤,不由低头去看,果真瞧见鼓起的小腹上凸起了一个小点,觉得很是好玩,便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挑眉笑道。 “是啊,简直是荒谬绝伦,也亏得这些人跑来,兴致勃勃的要见昭敏。” 眠星本来在走神,可瞧见自家主子居然在戳自己的小腹,立时被惊了一跳,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想起正事,低头不敢再看了,轻声问道:“依内君看来,要不要直接将他们赶走?这样也不行,毕竟是尚书大人派来的人……可他们既然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那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照我看来,此事……本应与你有关,不过也是说不准的事情。”戳了一小会,腹内的孩子大概觉得母父不够疼宠他们,就立即不再动了,江洛玉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心底蔓延一股温柔之情,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回头扫了屋中一眼,突然露出了个冷笑。 “咦,不过是咱们说话这片刻时间,怎么不见了寒嬷嬷呢?” 眠星知道他话中含义,闻言立时扶着他再度坐下,准备离开:“属下立刻去找。” 江洛玉看着他的背影,微笑着拿起茶盏,慢悠悠的喝下了一口茶,像是真的不着急,抑或是早就知道那人离开,眼底渐渐有了冷冽之色:“慢点找,一间一间来,可别漏掉了哪一间,也别太快回来了。” 眠星转过身来,也心领神会的应道:“属下尊令。” 眠星走后,江洛玉随手挥退了门前的几个双侍和丫鬟,再度回到贵妃榻上歪着看书,看了没一会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一个冰蓝色的身影迈进门内,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瞧见自己后就向着自己的方向来了。 “内君,您的参茶来了。” 听到寒嬷嬷的声音,江洛玉抬起头来,看着她端着托盘上那盏青花药盅,眼光微微闪烁,不由笑道:“方才不见嬷嬷,也不知嬷嬷去了哪里,我倒是还让眠星去找了,估计此时正一间一间的找您呢,也怕是我近日习惯了嬷嬷服侍,一见嬷嬷不在身边就有点心慌,还好嬷嬷是去拿参茶了,不然我还不知要心慌到什么时候。” 寒嬷嬷不疑有他,连忙低身告罪,神色有些诚惶诚恐:“内君谬赞了。老奴,老奴惶恐啊” 话音未落,她也不等江洛玉再开口,就将那药盅从托盘上端起,送到了江洛玉面前,神色殷切动作殷勤,就像是个普通的嬷嬷在主子面前表现自己一样:“内君,这参茶可是老奴新泡的,内君还请快些喝下,不然一会可就凉了。” 江洛玉点了点头,抬手接过了那盏参茶,看了一眼其中淡黄色的汤水,乌玉般的眸底亮光闪烁,抬眼仿佛饶有深意的看了寒嬷嬷一眼,看的寒嬷嬷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时,才低首几口就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随手就递了回去,还用袖中的帕子拭了拭嘴角残留的药汁。 “嬷嬷的手艺还是这样好,尤其是今天的参茶,真是口中好似留有余香一般。” 寒嬷嬷接过药盅,闻言脸上泛起一个微笑,可看起来却有几分心不在焉,反倒是江洛玉喝完之后局从贵妃榻上起了身,随手将书本抛在一边的桌上,略微伸了个懒腰之后,眉眼间突然泛起了一丝倦色,模模糊糊抵住了自己的眉心。 “不过喝了这参茶,我怎么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也好,反正昭敏一时半会也回不来,等到他回来之后,他自会叫醒我,外面会客厅的那些人,倘若他们要走可以让他们走,只不许进后宅一步,嬷嬷去吩咐一下。” 第318章 引君入瓮 寒嬷嬷看他半睁着眼睛,确实是乏了的模样,唇角立刻出现了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笑容,连忙上前几步,帮着江洛玉褪去外衫中衣,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里衣,就扶着他上了床榻拉下盖上被褥,却并未拉下床帐,反倒是后退几步,低身行礼准备离开了。 “老奴遵命。” 寒嬷嬷一出门,就随手将门半掩着没有关全,脸色瞬间完全变了,眼底也多出了几分得意之色,斜了一眼屋内仿佛已经睡着,对其他的事情已经毫无所觉的江洛玉,她迅速抬手吩咐让苑中的丫鬟全部退出去,自己则快步朝着前院走去。 因寒嬷嬷也侍候江洛玉有一段时日了,府内的人都知道她是近身侍候内君的,瞧见她急匆匆的去前院也不阻拦,过路的丫鬟双侍都纷纷朝她行礼问安,于是不到一会她就走到了会客厅中,对着正在等待,随着时间过去已经有些不耐烦的诸位公子们,含笑低身一礼。 “见过各位公子。” 慕容诚听见声音,扫了她一眼,想了半天没有想出她是谁,便问道:“你是?” 寒嬷嬷闻言,立即转向慕容诚,毕恭毕敬的低声道:“老奴乃是侍候内君的掌事嬷嬷,前来见诸位是因为内君的吩咐,内君说诸位在这里等了好一会,怕是已经等得有些烦了,可我们将军一时半会回来不了,所以让老奴前来告罪一声。” 听了这话,慕容诚还未作色,站在慕容诚身边的一个庶双就霍然转身,正是方才眠星在时,与眠星搭话的那个男双,此刻他神色有些难看,开口试探:“嬷嬷的意思是,内君想要赶我们走?“ “这位公子误会了,内君可不是这个意思。” 寒嬷嬷连忙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更加柔和的笑容,即使是刚才那个庶双发问,她的眼神也一直没有离开慕容诚,显然是不管其他的人,只想要看慕容诚回答什么。 “诚公子,内君的意思是……将军现下不在府内,出嫁双子随意见你们终究不好,内君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请诚公子独自一人前去议事。” 此话一出,围在慕容诚和他一起前来办事的众人都是神色一暗,大部分都只是轻叹一声没有说话,反而迅速闪开到了另外一边,只有最开始出言的那个庶双,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之色,却也倒退了几步,抿着嘴唇等待嫡兄出言。 反倒是慕容诚反映的最慢,闻言脸上还多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细看却掺杂着几分惧怕,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什么?请……请我一个人?” 寒嬷嬷点头应是:“不错,还请诚公子与老奴一起来罢。” 慕容诚一听这个,脑袋上的汗立刻就下来了,不说别人,他可忘不了当初他对西华帝子起了色心,想要暗算人家却没想到被人迷倒,醒来之后居然府内砍柴瘸子的那个丑老婆睡在一起,吓得抽搐好几日才缓过劲来的事,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死活不肯单独去见江洛玉。 “不不不……既然内君实在不方便接见,我看我还是暂时不要去了,况且我们才等了不一会,大哥肯定会在天黑之前回来的,我们再等等就是了,不必这么着急去见内君。” 寒嬷嬷只想着自己一叫,凭这位慕容家诚公子的好色程度,就算是江洛玉身份高贵还坐宫都无法阻拦,一定一勾就走,谁知道拒绝的这么坚决,说完话就撇开头甚至不理她了,这顿时 让她皱起了眉头:“诚公子,你……” 见到他这副模样,不满意的不止寒嬷嬷,还有那个一开始就出言的庶双:“诚公子,你怎能如此说?好不容易蒙内君接见,若不是我们几个都身份不足,不能代你前去,诉说父亲交代给我们的事情,我们何必一直在这里等着,无法交代父亲的嘱托?” “老六,别说这样的漂亮话,本公子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不就是你这个庶双,想要在父亲面前表现你能干,然后抢了本公子的风头和功劳么?” 慕容诚听了这话,立时放下茶盏就是一晒,随手拿起盘子里的一颗花生米扔进了自己嘴里,一点都没有世家大族公子的教养,可神情和眼光那叫一个挑衅,几乎是斜着眼睛看着他冷笑道。 第4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8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48节 “不过这件事,本公子可不打算跟你抢,你要是想去现下就去吧,让嬷嬷领路去见那一位,本公子绝对不拦着,不过若最后出了什么事,可不要怪本公子没有提醒过你。” 出事? 那庶双听了这话低低的哼了一声,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寒嬷嬷听见之后,手指微微颤了一下,深深看了慕容诚一眼,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一般,微笑着辩驳道:“出事?诚公子言重了,不过是去见一面内君,怎么会出事呢?” 话都说成这样了慕容诚死活不去,寒嬷嬷只好退而求其次,对着出言的庶双抬手做了个请 的手势,侧过身来让他先行:“既然这位公子要代替诚公子去见内君,就跟老身前去罢,请。 ” “嬷嬷请。” 两人行到路上,寒嬷嬷低下头来,敛去了自己眉眼间的寒意,反倒笑着问自己身畔的人,语气和缓轻柔:“不知这位公子,名字几何?” 那庶双听到她再问话,一股与有荣焉的表情浮现出来,立即拱手回道:“不才在下慕容舒,还无字。” 寒嬷嬷眼光一闪,没有字?看这个庶双都已经二十岁了,却还没有一个字,岂不是在府内地位很低? 地位低也好,能更加省事。 想到这一点,寒嬷嬷的语气更是温和了: “原来是舒公子,舒公子请。”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在过了两道垂花门之后停了下来,寒嬷嬷对着身边的慕容舒低身一礼,笑着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最后一道敞开了半扇的门,轻声道:“前面就是内君的居所了,内君就在苑内接见公子,公子请随老身一起前去。” 慕容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愕的神色,连连摇头道:“这……这已经是后宅内院了。在下虽是双子,可也是行了冠礼的男双,这么进去是不是有些失礼……” “舒公子放心罢,这是内君提前吩咐的,可不是老身自作主张。”寒嬷嬷看着他脸上出现的犹疑,略微挑了挑眉,却仍是和颜悦色的模样,“舒公子请。” 慕容舒注视着寒嬷嬷当先前行的背影,手指握了握,犹豫了半天还是立功心切,跟上去朝着后苑去了,寒嬷嬷听见背后渐渐跟紧的脚步声,唇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侧过身来当先走入了江洛玉休憩的小院里,环视了一圈后,故作惊讶的说道。 “咦,苑中怎么没有人?舒公子,内君方才还在苑中等人来回话,可能这时候觉得乏了,进去坐着等了,您先站在原地不要动,老身现下就去看一看,若是内君在里面等您,再唤您进 去。” 慕容舒一听是在院子里见面,神色立即安定了不少,低声笑道:“有劳嬷嬷了。” “公子客气。” 寒嬷嬷抬步上了台阶,轻轻推开半扇房门,窥看了一眼仍然没有被放下,床畔只露出了个背影的江洛玉,回身半掩住了房内的情形,笑着敞开了另外一扇房门,抬手示意站在外面,好似有些局促的慕容舒上前来。 “舒公子,内君正在屋内看书,请您进去议事。” 听到要进去,慕容舒立刻变得有些局促,片刻后才缓过劲来,抿了抿唇,朝着那打开的半扇门走去,对着门前守着的寒嬷嬷一拱手:“……多谢嬷嬷。” 寒嬷嬷低下身来含笑应了,目送着慕容舒走进去后,骤然眼光一闪,缓缓将他背后的两扇房门完全关闭,从袖中拿出一柄铜锁锁住了门环,唇角泛起一丝y冷的笑。 进门来的慕容舒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只是刚跨进门槛就低下身来,对着面前的桌子一礼,很是有些故作镇定的扬声说道:“慕容舒见过内君,内君万福。” 话音落下,慕容舒有一阵没听到回音,他也不敢立刻抬头,只是又等了一会之后还是没有等到江洛玉开口说话,慕容舒心里禁不住有点打鼓了,就试探性的慢慢抬起头来,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打扰了屋内之人一样。 “内君?” 说罢这话,慕容舒的目光已经看过面前的圆桌,和不远处书架前的桌案,发现这两处都没有人,他下意识以为江洛玉不在屋内,就直起身来四处看了看,刚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发现不远处的床榻上,仿佛有一个人的身影。 慕容舒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不好,却还是走进了床榻几步,可当他完全看清那个只身穿着内衫,似乎躺在床上正在沉睡,容颜清秀肌肤白皙的人后,他也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自己是被暗算了,若是再呆在这个屋子里,若是有人发现的话,一定会被污蔑他和朝云内君私通,到时候朝云内君这副模样,自己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啊,你……” 他好不容易醒过神来,立刻转身就要往外跑,不想才一到门前就觉得不对,推了几下发现竟完全推不开,顿时惊慌失措的一边拍门一边大喊道:“门……门怎么锁上了?!嬷嬷,你不是说内君在里面等着跟我议事么?怎么会……内君怎么会……”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害我啊!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第319章 计中有计 寒嬷嬷站在门外,听到他惊慌失措的喊叫声,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他的声音越大一会人来的越多,自己的计策也就成了,眸中立即露出了得意的神色,看着咫尺之遥的那扇大门,冷哼了一声。 “既然已经来了,可没那么容易让你离开。一会将军就该和丞相大人一同到府门口了,等到瞧见屋里锁着门,里面又有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屋内的水沉香散去之后,cui情香发作,等到你们真做出些什么,到时候你们就算不承认也不行了!” 说罢这话,她也不再管里面仍惊慌失措的喊叫声,转身快步朝着苑外走去,不一会就完全消失了踪迹。 而就在她的身影完全消失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突然掀起了书架后的紫色薄纱,露出了白皙美丽的脸颊,乌玉般的眸子在薄薄的明亮中,更显得如同珍珠一般能够放出光来,薄唇微微弯起,吐出的声音却冰冷无波。 “别叫了。” “谁在说话!”慕容舒没想到自己喊着喊着,身畔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声音,立刻吓得三魂失了七魄,背靠着大门看向不远处的床铺,讶异的发现床铺上的人早已穿好了衣服,不知何时正笑吟吟的望着他,可在慕容舒仔细打量之后,却发现那人穿着的竟是双侍的衣服! 江洛玉缓步从书架后走出来,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风,掩住了自己鼓起的小腹,在圆桌边坐下后,方才假冒江洛玉一直躺在床上的眠星就笑着对慕容舒一礼,随即快步走到江洛玉身边为他倒了茶。 看见这一幕,再笨的人都反应过来了,看见江洛玉淡然美丽的面容,慕容舒有些慌张的擦了一把汗,哆哆嗦嗦的上前来,本来有的那些义正词严镇定从容之类的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连话都被吓得断断续续的:“啊……内……内君……” “我还没走过去,你慌什么?你不是胆子挺大的么?还敢代诚弟来见我,也不怕这么削瘦的身板被害的连骨头都不剩。”江洛玉听到他哆哆嗦嗦的嗓音,低头抿了一口茶,又含笑将茶盖放下,目光转移到慕容舒的脸庞上,犹如一柄尖刀般锋锐刺人。 “我原本以为慕容诚不聪明,哪知道今日一看,慕容诚倒是因为不聪明躲过了一截,死得快的总是聪明人,你觉得呢,这位慕容公子?” 慕容舒听他这话,立时连汗都下来了,也来不及分辨话中到底是调笑抑或是讽刺,不管两人是否是同辈,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胜求饶道:“内君,内君饶命啊!在下丝毫没有侮辱内君的心思,内君明鉴啊!” 江洛玉淡淡扫视了他一眼,哼笑了一声:“来人。” 话音未落,本来被寒嬷嬷锁住的房门,不知何时突然完全打开,两个身着蓝衣的侍卫进门低身行礼,江洛玉垂下眼睛,低声吩咐道:“把寒嬷嬷给我抓回来,千万别让她像那个神医一样跑了,实在不行生死不论。” “尊令。” 两个蓝衣人退了出去,江洛玉站起身来,带着战战兢兢的慕容舒走了出去,这一回是真的站在了庭院外,一边喝着泡好的茶,一边等待着暗枭将人抓来,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后,身着冰 蓝色衣袍的寒嬷嬷,果真被两个蓝衣人扔在了江洛玉脚下。 江洛玉又喝了一口茶,看了看跪在脚边,此时已经面如死灰,仿佛知道自己的结果是什么的寒嬷嬷,又看了看寒嬷嬷脚边被扔出来的那些已经包好的包裹,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笑着问道:“寒嬷嬷,你收拾好了这么多东西,是想要做完坏事就走么?” 说罢这话,他微微低下头去,用手中的象牙骨扇抵住了寒嬷嬷的下巴,慢条斯理的感叹道:“只可惜,这一回不容易了。” 这话一出,跪在地上的寒嬷嬷,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声音沙哑显然是被那两个蓝衣人下了暗手,神色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没有中计?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你到我身边,勤勤恳恳的做一个内侍,却不自觉的寻找有关昭敏身份的一切证据,包括从我的身上,甚至在我和暗枭接触之时,你都尽心尽力的想要清楚我要调查什么,想要取得先机—” 江洛玉闻言,却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挑了挑眉毛,展开了自己手上的骨扇,若有所思的说道。 “后来,你发现了我系在脖子上的那颗万毒石,自此确定昭敏的确不是父亲的亲生子,而是第一公子诞下的那个孩子,你将这个消息加上证据暗地里托人摆在了刘氏面前,刘氏愚蠢,不管是谁透露出来的秘密,就为了嫡长子之位擅自将消息透露出去。” 说罢这话,他缓缓站起身来,弯下腰来直视着跪在地上的寒嬷嬷,眸中神色若有所思:“可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有了,你并未拿走我的万毒石,你究竟用的是什么证据,让那对夫妻完全相信昭敏的身份是假的,真的那个嫡长子早就死了呢?” 寒嬷嬷低头轻啐了一口,眼中含着仇恨,即使此时是被抓住了强迫跪在地上,也倔强着不肯说出真相:“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 “事实上,我已经猜出一二,问你不过是要证实罢了,我也不需要你来说,你只要听我说就好——眠星,是慕容涛埋在我身边的人罢。” 寒嬷嬷听了这话,终于大惊失色,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知道?” 江洛玉低笑一声,脚步又轻又缓,在她身畔绕了半个圈之后,垂头笑道:“我自然知道,不过我更清楚的是,慕容涛只不过是一把刀,你们才是用刀的人。” “眠星是他手中一枚想要夺取昭敏嫡长子位置,又让昭敏之后没有嫡子的重要棋子,慕容涛害怕控制不了他,在寒江阁派出眠星所爱之人至慕容世家后,慕容涛就识破了他的身份,绑架了他逼那时已经在我身边的眠星就范,目的就是找到机会来害我。” 说起这件事,江洛玉不禁想起当初离开别院之后,到白府的那一个晚上,他站在窗边看着y沉不见光亮的天穹,听着跪在自己脚边,带着泪意的眠星对自己坦白,而想到这里,他复又慢慢坐了下来,手指在石桌上轻轻点了点,目光悠远看不出情绪。 “你们想必也知道,慕容涛虽然害我,但毕竟他也是慕容世家的人,并不愿意伤我性命,可你们正是利用了这种微妙的关系,在眠星面前摆上了一枝血珊瑚。” 寒嬷嬷终于忍不住自己心底的不甘,晈了晈牙之后,抬头问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们设下的局?难道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中计过?” 江洛玉摇了摇头,笑容淡淡:“不,刚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你们的设计,只是觉得有些 不对。但后来我发现,这个局有一个关键的漏洞,若不是那个漏洞,我即使知道中了计,怕也是难以脱出情仇爱恨,冷静看待你们和慕容涛的谋划。” “漏洞?不可能!这个局没有漏洞!怎么可能有漏洞?” “这个漏洞,是你们几乎无法发现的,否则现下倒霉的可就是我了。想知道是什么么?”看着她有些癫狂的反驳自己,江洛玉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此刻不大烈的阳光,抬手示意眠星将一直在这里听着,已经渐渐恢复镇定的慕容舒带走,眠星低身应是,立刻笑吟吟的走到了慕容舒面前,两人一前一后的朝着前院回去了。 目送着慕容舒离开之后,江洛玉这才慢慢展开折扇,指尖描摹着其上的花纹,乌玉般的眸子里却闪过了几分冰冷。 “那就是不管是你们还是慕容涛都不懂医理。这一点,让昭敏和眠星找到了缝隙,昭敏将计就计和眠星一同策划,他无法看着我受苦,于是违抗了我的意愿让我暗中喝下血珊瑚,事情爆出之后我和昭敏果真如你们所料分道扬镳,那时候……你们想必十分高兴罢。” 第320章 谁的暗棋 寒嬷嬷跪在地上,闻言已经渐渐失去理智,好似是不肯相信江洛玉从一开始就明白了这是个局,还反过来用这个局设计了她和她背后的人,眼睛略微有些发红,却强力寻找辩驳的理由,低着头吐出一个个疑问,声音越来越大。 “那后来呢,后来你们突然和好,就是因为知道了那是一个局么?可那又怎样,你除了肚子里这一个,以后也就再不能诞下嫡子了!万一这是个女儿,慕容氏嫡长一脉不可能容下你,慕容昊那样宠爱你一定不肯与你和离,最后还是你们双双脱离慕容氏的结局!” 这一回不等她的话说完,江洛玉突然合起了骨扇,仰起头来低笑出声,笑容中带了无尽嘲讽,目光看着寒嬷嬷时,也多了怜悯之色。 寒嬷嬷听到这笑,只觉得背后一阵冷意窜了上来,止住自己心里的慌意,勉强接着问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么?” “你自然是说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不可能,如此ji,ng密的谋划,你也吃下了血珊瑚,虽然你抓到了我,可那又如何,你就算抓到了我,也已经万劫不复了!” “万劫不复?这个词有点新鲜,我可是第一次听,不过现下更像是来形容你的,而不是我。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和昭敏会和好?想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平静?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说了这么一段时间的话,江洛玉伸了伸自己的胳膊,觉得有些乏了,可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红着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寒嬷嬷,薄红的唇微微掀起,乌玉般的眸子深不见底,直直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 “在知道了那些事后,我的确十分愤怒,却并没有到恨的程度,因为昭敏瞒着我让我吃血珊瑚,不是为了害我以后无法诞子,而是救我的命。他是个拼命三郎,做事缜密却不为自己留后路,可我没有那么多命陪他,只好珍惜一些少生点气。” 这段话若是对着慕容昊倒更像是表白,这时对寒嬷嬷说出,却完全是讽刺了。 “你在苑中刺伤慕容昊的那场戏,是你们专门演给所有人看的,是不是?!” “你还不算太蠢。”一边说着话,江洛玉也有些走神了,支着头靠在石桌上,因还有两个蓝衣人站在后面,他身上也有武功,寒嬷嬷也被绑着,更不怕有人困兽之斗,说着说着好似要睡着一般,只有眼皮下滑过一丝ji,ng光。 “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着你们了,在书房内我和昭敏的确争执了很久,可我还没有愤怒到失去理智,那时既然已察觉到不对,形式又对我有利,不如暂时压下我和他算账的时间,先算算我和你们之间的帐。” 寒嬷嬷此时在不甘心,也得承认自己的确是差了一筹,有些恨恨的垂下头来:“之后,就有了后来的引蛇出洞?” “你以为有了血珊瑚之事,眠星就算是背叛了我,应该不会再留在我身边,这样我就少了一个能看药理之人,必定被你耍的几个小把戏弄的破宫,之后和昭敏之间再不可能和解,我这么一个无法诞下慕容氏嫡子的人,自然会被慕容氏所抛弃,就像是你说的那样众叛亲离,最后连带着昭敏都无法,对不对?” 江洛玉抿了抿唇,依旧是那副似睡非睡的模样,话语却十分清晰,好似是在对着什么不存 在的人,一点点解开寒嬷嬷的谋划。 “可你万万想不到的是,眠星居然没有走,反而更忠心待我,并且坦诚了自己乃是慕容涛棋子一事,于是我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调动了暗枭和寒江阁中人,中间还有白氏和九皇子殿下帮助,终于秘密救出了那个被慕容涛控制的人。” 寒嬷嬷听到这个,才是骤然大惊失色,抬起头来挪了挪自己的身体,问道:“你是说,进白府之后没有多久,你的双侍就不再受制于任何人了?” “不错。在白府内你暗算我的时候,冬梅也同时向昭敏动手了,这也是你临走之前授意的罢。昭敏身为将军武艺过人,但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夹杂情殇,一直昏迷着也在情理之中,要是再中什么化功散之类的东西,就算是清醒之后也只能被人掌控,一个通房的出现简直是合情合理之至。” 江洛玉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换了个手支着,显然这一段话或是话中的人令他欢喜,连语气都轻柔了不少。 “谁知道你们千算万算,没算到昭敏根本没有伤的厉害,更没算到冬梅急于求成,连化功散都不准备好就扑上去——不过想必当时你们那样有把握,短时间内只要让冬梅衣衫凌乱和昭敏在一处,就一定能赖上昭敏,该不止是昭敏正在病中的缘故……让我来猜一猜,莫不是早在蕴香园中,冬梅就已然被气的没有理智的南静麟,给破了身子?”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了下来,垂下的眉眼张开,突然看向不远处的回廊,不出意料的看见了一截隐藏在廊柱后的玄色衣角,不由浅浅一笑,声音愈发大了: “你们谋算昭敏,只要冬梅 真的衣衫不整和他在一起,就怎么赖都行了,就算有人查验冬梅,也会以为是昭敏破了冬梅的身子,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你既然已经全部猜到,又何必多说?” 听着寒嬷嬷话中带着的浓浓不甘,江洛玉也不以为意,目光死死盯着那片玄色衣角,眼底浮现起了笑意。 “又让昭敏得了这样的耻辱,顺便又将了我一军,差点就害的我家破人亡,堪称分而化之各个击破,好生ji,ng彩的连环杀招,我都忍不住想要鼓掌喝彩了——不过在此之前,我可还要澄清一件事情。杀了冬梅入狱,病的几乎快死的这件事,是他自作主张的苦r_ou_计,可不是我喜欢的计策。” 这话一出,江洛玉不出意料的发现那一截衣角动了动,唇角的笑容就更深了,索性不再去看,反而最终落锤定论。 “最后看见昭敏安然无恙的回来,你黔驴技穷的迷晕我准备泼脏水,倒是让我着实吃了一惊,却没想到诚公子居然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物,你最后只领回来一个不成器的庶双,更是偷ji不成蚀把米,真不像是他们辛辛苦苦在慕容氏中埋下的暗棋。” 寒嬷嬷偏过头去,咬紧了牙关:“哼!” 江洛玉看她神色虽然晦暗,可眼底却带着一次不易被人察觉的希望,唇角的戏谑深了些,停顿了片刻后不带停顿,还是慢悠悠的打破了她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 “他们,想必就是乌雅氏罢。” 谁知道这一次他的话音刚落,发出惊愕之声的却不止是跪在地上的寒嬷嬷一个,还有不远 处回廊上的一个熟悉的声音。 “什么?” 江洛玉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昏昏欲睡的神色立时一扫而空,在背后眠星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对着快步而来的玄衣人身前,大概是前来将军府探视他们两人的慕容奇行礼:“静玉见过父亲。” 话音未落,江洛玉就看见了一截玄色带金纹的袖子,忍不住露出了一点促狭的微笑,抬头去看扶着自己起来的人,在瞧见那人眼眸深处略有幽怨的神色,他慢慢软下了口气,回握住那个人的手:“回来了。” 慕容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神色中能看出关心:“没事?” 江洛玉含笑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我早有准备。” 还不等两人低低的声音完全落下,皱着眉头盯着跪在地上,见到慕容奇之后就突然像是没了力气,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寒嬷嬷,声音中有着些许未曾释去的疑惑:“内君,方才老夫听你说,寒嬷嬷她是乌雅氏的暗棋?可她……” 江洛玉对着慕容昊点了点头,转向一边的慕容奇,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立即对身后的眠星吩咐道:“父亲知晓,寒嬷嬷侍候了母亲那么多年,一直到母亲逝去之后才离开,可算得上是忠心耿耿的嬷嬷了。既然父亲不相信,静玉早就备好了东西,请父亲一观。” 第321章 嫡系除名 眠星得了令,立即回身朝着屋内走去,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端出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枚火红色的凤凰玉佩,玉佩下压着的则是十几封已然拆封的信笺,信笺最后的署名都是乌雅二字,慕容奇看了这些东西,脸上顿时带了愤怒知道:这是?” 江洛玉看出慕容奇好似猜出了什么,毫不犹豫的肯定道:“没错,这是在寒嬷嬷侍候母亲时,暗中和乌雅氏私通的凭证。当年,您就从未怀疑过,为何慕容氏府中护卫严密,嫡长子却会被乌雅氏的叛军劫走?” “还有便是,静玉在百般打听之下,找到了曾经给母亲接生的医女,却讶异的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当年为母亲接生祭弟的那个接生医女,是个假冒了宫中医女的妇人,更重要的一点,她是两年前那个坑害祭弟,所谓的“民间神医”的妇人!” 说到这里,江洛玉只感觉到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更紧了些,同时想起慕容祭那副病弱的模样,还有和面前的慕容奇十多年的亲情相隔,心底不知是怜悯还是叹息,对着寒嬷嬷时,却全部化为怒火和杀意。 “能够骗过父亲,骗过慕容氏,害了嫡长子后又害嫡次子,那只乌雅氏的手——可伸得太长了些!” 对比于江洛玉,刚知道真相的慕容奇显然更加愤怒,向来处变不惊的脸庞上都带了仇恨之色,竟一把抓起了地上跪着面如死灰的寒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后,却瞬间冷静了下来,瞪着面前的人低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内君。” 江洛玉低声应是:“父亲请吩咐。” “此人老夫要带走,父亲还在慕容府内未曾离开,老夫现下就要说明真相,绝不会让我慕容氏的人受一点委屈!内君身子不便,在此等待消息罢。”慕容奇沉吟片刻,将手中的人扔给了一旁的慕容昊,好似不愿再看她一般的吩咐道,“昊儿,你随为父一同去。” 慕容昊和江洛玉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是,父亲。” 慕容奇和慕容昊带着寒嬷嬷和眠星去了祖宅,留下江洛玉一人在屋中等待,等到慕容氏老家主知道了所有原因,痛心疾首又不敢置信的招来慕容涛询问究竟后,慕容涛却出乎意料的承认的此事,并且再也不为自己辩驳,好似此招被人识破后,就再也不存任何侥幸一般。 慕容老家主犹疑再三,目光从面前嫡次子身上掠过,又将目光转向跪在慕容涛背后,此事神色已有些麻木,好似对此事全无反应的慕容诚,定在了一脸失魂落魄的刘氏身上,长叹了一口气后,终究做下了决定。 “经历此事,为父和你母亲已然不能原谅你们,昊儿受了委屈应当回归家族,至于你们二房这一脉,从今日起老夫在族老面前宣布,你们不再是慕容氏嫡系支脉,你带着自己的嫡子和妻子,自己回慕容氏祖宅琅琊故居去罢。” “伯父就这么被贬为支脉,你重新回到慕容氏的最中央,成为慕容氏的嫡长子,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你自己心里可有数么?” 等到天色灰暗下来,慕容昊终于带着眠星,还有这个消息一同回到了将军府,江洛玉听了这件事的结果,一时间也是沉默,抬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他手边的碟子里,微微皱了眉头低声问道。 慕容昊闻言沉默许久,放下手中的乌木镶银筷,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指,低声道。 “这里,我终究无法放弃——抱歉,我从前许诺给你的……” “不,是我失言了。”江洛玉摇了摇头,眉眼间的失落之色一闪而过,转而化为另一种安慰,反手也握住了他的手,沉吟着说道,“成为世家大族的中央,虽然有着颇多牵绊,却也未必完全都是坏事,不是么?” “父亲说,让我们等到祖父离开之后,就搬回去。”慕容昊看着他,眸光十分柔和,可每一次说起诞子这两个字,他的眼底还是掠过深深忧色,不过是在面上看不出来罢了,“不过我想,还是等到你诞下孩子之后,再搬过去较好,你觉得呢?” 江洛玉一直知晓他的担心,虽然心知此时慕容昊再度成了除了病弱的慕容祭之外,唯一一个继承慕容氏嫡系的嫡子,应当立即回府巩固自己的地位,可心底却不愿意为了这件事多说什么,便笑着应:“就按你说的办。” 晚膳用毕,江洛玉抬手任由身后的人将外衫褪下时,好似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垂下头来轻声唤道:“昭敏。” 慕容昊从身后抱紧他,轻轻应了一声,呼吸吐在了他耳边,逗得他起了半身的ji皮疙瘩,却无奈的不能反抗。 “明日,我想去再见寒嬷嬷一面,你暂时将她弄到将军府来。” 闻言,慕容昊的手略微一松,凝视了他片刻之后,终于点了点头,也不问他想要做什么,就低声应道:“我会替你安排。” 第二日正午时分,慕容昊从兵部回来之后,暗枭随之带回了本来押在慕容氏宅中,过了一夜之后樵悴了好几倍,狼狈不堪甚至脸上有着巴掌痕迹,走路一瘸一拐的寒嬷嬷。 江洛玉在两个看守嬷嬷恭敬的注视下走了进来,低身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之后,抬手示意两个看守嬷嬷退下,独自一人看着带着手铐脚镣,缩成一团看不清神色的人,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嬷嬷,一日过后,别来无恙。” “你既然……已经识破了我的计谋,慕容氏也决定马上就要处死我,还在这时候来见我,莫不是想要从我嘴里,知道一些有关乌雅氏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缩成一团的人才慢慢展开了身子,也不畏惧面前坐在黑暗中的江洛玉,虽然声音有些中期不足,却仍然十分镇定,好似早就料到今日会有这样一幕,语气里含着难以掩饰的怨恨和惧怕,尾音还带了一点悲哀的得意。 “你死心吧,除非我说出来能够换我一命,否则我是宁死都不会说的——可慕容氏这样的大家族,我害了他们的两个嫡子,他们如今发现真相,绝不可能饶我的命,所以你也绝不可能从我口中,得到一点消息。” 江洛玉挪了挪身子,乌玉般的眸子垂了下来,声音在黑暗中回荡时,如同一个说不出口的秘密:“寒嬷嬷,今日我可以许诺,倘若你真的知道我想知道的消息,我会做主饶你一命,只看你肯不肯与我配合。” 闻言,缩在不远处的人瑟缩了一下,眼底骤然放出了希望的光,片刻后却又完全消失无踪,只剩下了对面前的人无尽嘲讽:“你别做白日梦了,慕容氏怎会……” 这一回不等她将话说完,江洛玉便抬起手来,从袖中拿出了一块令牌,抓紧了其上摇摇晃 晃的穗子,冷声问道:“认识这枚令牌么?” 看到这枚令牌,地上的人好似被刺了一下,立即膝行几步到了江洛玉脚下,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手来,好似想要去摸那枚令牌,可最终却并没有触到那东西,手指垂落下来,眼底却闪起亮光:“这是……掌控暗枭的令牌?” “知道就好。”黑暗中,江洛玉收起令牌,声音愈发飘忽,“现下,你能不能说了?”“我要是说出一切,你当真……当真会饶了我的命?” 黑暗中的人不知为何,闻言却突然哼笑了一声:“据我所知,你和那个假冒的‘神医’,仿佛有一个女儿,原本你将她嫁给了那个好色的乌雅炎,后来乌雅炎死了之后,乌雅氏为了让你接着卖命,就让你的女儿暂时跟你住在一起,后来你的女儿就失踪了。” 寒嬷嬷好似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却迅速垂下头来,将自己有些颤抖的手指缩回了袖子里,眼神躲躲闪闪的看向另外一边:“那……那又如何?” “既然你的女儿生死不明,你的丈夫又已经死了,你身无长物,都已经伤成这样的了还不忘威胁于我不愿让我得到想得到的,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怕死的人,为何用计过后就匆匆逃跑,其后又逼我帮你逃出生天,好似是很怕死的样子?” 在黑暗中响起那慢悠悠的声音,却好似在瞬间戳破了寒嬷嬷的心思,伏在地上的人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却仍旧嘴硬的不肯屈服:“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第322章 四角恋情 “听不听得懂,不用你的嘴来说。” 江洛玉支起手臂,好似有些疲累了,声音却依然不急不缓的,好似完全不在意寒嬷嬷最后会不会屈服,说出他想要的消息,平静的倒像在讲一个普通之极的故事。 “你大概还是心有侥幸,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发现,那我就来告诉你一件事罢。前几日,就在你和你丈夫未曾来到帝都之前,你们老家的那个镇中,有一家屠户的儿子娶了一个小寡妇当了偏房,那个小寡妇虽然长得不太像你们的女儿,可不管是身形还是做事的模样,都是像了个十成十,这之后的话,就不必我多说了罢。” “内君聪慧,是奴才班门弄斧了。” 屋内静寂许久,终于闻得一声苍老的叹息,寒嬷嬷跪伏在江洛玉脚下,知晓江洛玉此刻已经什么都知道了,面带哀求之色的说道。 “走到今日地步,内君该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乌雅氏指使老奴的,是当初的老奴被钱财迷了心窍,等到铸成大错难以挽回时已经晚了,只能一错再错,如今老奴已经行将就木,可老奴的女儿却还是青春年少,老奴惦念女儿想接着活下去,愿意听从内君差遣,无有不从!” 看着寒嬷嬷服软,江洛玉打了个哈欠,神色昏昏欲睡,目光却凌厉如刀锋:“我可以饶你一命,但不知道乌雅氏会不会饶你的命。你若还想要活下去,我可以替昭敏做主,作为代价,你要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一件事的真相。” “内君……想要知道什么?” 她的话音落下之后,本以为立刻能得到回答,没想到却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就在寒嬷嬷耐不住自己心中的疑惑,想要抬起头来看看面前的人,究竟是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人却忽的一声,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慢慢站起身来点上了屋内的一盏油灯,乌玉般的眸子像是火焰一样跳跃闪动。 “当年慕容氏的第一公子,昭敏的亲生母父,在屋中饮鸠酒自杀而亡,你可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江洛玉未问出口的时候,寒嬷嬷其实已然有了预感——既然江洛玉能调查出当年自己在夫人身边,曾经下手暗害嫡长子和嫡次子,就应该清楚自己当年在府中地位几何,又是否是慕容奇夫人的心腹,更够不够资格知道一些慕容氏隐秘之事。 “内君果然是在疑惑着这件事。这么多年来,敏公子虽然在慕容氏外仍有清名,可慕容氏内却禁言敏公子之名,老家主和家主虽然此时对将军亲善,也不愿多说当年之事。慕容氏当年已宣,敏公子乃是突发恶疾猝然而逝,但内中隐秘实有很多,当年所知之人除了几位主子,也没有几个了。” 江洛玉面对着眼前的灯火,仿佛毫无戒备的将背后露给了寒嬷嬷,没有一丝防备,可跪在地上的人却清楚,即使现下面前的人做出如何相信自己的模样,在这仍旧未曾完全照亮的黑暗中,依然埋伏着守护江洛玉的人,自己一点机会都没有。 若是心有侥幸敢动手,就会再也开不了口。 即使灯亮了那人背对着她,她反而更加弯下腰来,表现出了自己的顺从听话。 “而老奴怡巧因为夫人的缘故,就是其中知情人之慕容敏之事,乃是慕容氏府内禁 言之秘,当年夫人身为拾遗嫡女刚刚嫁入府内,我正是她的陪嫁丫鬟,第二年夫人怀孕之时,向来潇洒从来不住府内的敏公子,突然因为一件事被抓回了慕容氏内,敏公子身份特殊,夫人就耐不住性子要我打探消息,我怡巧听到了两位老爷和老家主的谈话。” “他们说了什么?” 这样明显的问句,伏在地上的人却停顿了片刻,答非所问:“内君应该很清楚慕容氏在大金中的地位,即使现下已然衰微许多,不如乌雅氏那般如日中天,可依旧是文官之首不可小觑,皇帝初登大宝需要慕容氏的支持,然而什么样的支持最好,内君应当清楚。” 江洛玉是知道此事的,闻言却仍是慢慢转过身来,确认般的低声问道:“他们想要将慕容氏当年,唯一的一个双子嫁给皇帝?” “不错,当年,除了现下的家主丞相不肯将敏公子交给皇帝,可老家主和尚书大人都同意此事,为了让慕容氏接着长盛不衰,慕容氏每一代总是要牺牲其中一个嫡女或是嫡双。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那时,他们只能想,却不敢做。” 黑暗中,站着的人上前一步,微微皱眉:“不敢?” “不敢的原因,就是因为现下的慕容将军。” 江洛玉屏住呼吸,乌玉般的眸子里光芒闪烁,立刻猜测到了当年发生之事:“你是说,将昭敏的母父抓回来的时候,他诞下了昭敏?” 寒嬷嬷点了点头,补充道:“更准确的是,刚将敏公子抓回来的那个夜晚,敏公子的院子就被完全封锁,夫人在外面打探了几日的消息却不得而入,直到一个月后,方才陪着老爷一同 去见过敏公子。虽只是在外面说了几句话,可任谁都能听见锁着的门内,好似有着婴儿的哭声” 江洛玉握紧了手指,有些不敢置信的闭了眸子,话语中夹杂叹息:“这么说,竟是在昭敏的母父被抓回的夜里,昭敏诞生的?” “内君所言极是。” “接着说下去。”片刻之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侧过身来目光逼人,“告诉我。你是否知晓,昭敏的父亲是谁?” “说起这个,老奴不敢确定。”伏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神色看不清楚,声音却带着怀疑之色,“但能够推测一二,应该是现下的护国公萧云。” 听她一下子竟猜中了真的,江洛玉的表情瞬间变了几变,也不顾自己的身子,蹲下身来面对着寒嬷嬷垂下的眼睛,一字一顿冷声问道:“这话你是凭何猜测?!你能猜测的出来,那帝都其他的人呢?” 寒嬷嬷一听他之言,唇角反倒逸出一丝无奈的笑容,缓慢应道:“内君不必紧张,老奴有这样的猜测,是因为知晓将军的确是敏公子诞下的那个孩子,乌雅氏又对将军抱着除之而后快的心思,才能猜测到将军之父是此人的,这其中有着许多当年的因由。” 听她这么说,江洛玉隐约觉得自己怕是想偏了,现下慕容昊的身份已然铁打无误,乌雅氏此次用计不成却弄巧成拙,以后就算说慕容昊真的是慕容敏之子,就算有证据,也不会有人再相信了——更何况他并没有证据,且和寒嬷嬷一般只是猜测,根本不足为惧。 “讲。” “是,当年在大金帝都郦城里,众人仰慕的敏公子,内君母亲白氏幼女白洛冰,乃是交情不错的知己好友,许多人对两人的风姿无比倾慕,更有人传出谣言,说白洛冰乃是敏公子的红颜知己。内君之母真实身份乃柔嘉长公主,若当年的敏公子真与她成亲,倒也能逃过嫁入皇室的命运,可谁知道就在那两人交情最好的时候,出现了另外两位名门大族的公子。” 说到这里,她情不自禁的停顿了片刻,好似是给江洛玉留下了反应和震惊的时间:“那两位公子,一个是乌雅氏的嫡长子乌雅拓,另一个就是萧氏嫡长子萧云。” 果真这句话后,江洛玉沉默了许久,才再度开口问道:“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江洛玉心底,突然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是因为,昭敏的母父和萧云?” “内君这话,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 “他们四人相遇之后,敏公子是不是倾心于萧云老奴倒是不知,可那萧氏的嫡长子,当年众人皆知,倾心的乃是内君的母亲!” 第323章 长次之争 这话一出,如同晴天内一阵响雷,江洛玉骤然握紧了一旁的油灯,那油灯却因为他袖摆带起的风,突然一下子完全熄灭,黑暗中只剩下他不敢置信的话语声:“……什么?不可能!他怎么会……” 寒嬷嬷伏在地上,听到江洛玉的失态低吼,话语却仍旧平稳如初,以证明她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不曾有一分欺骗。 “回内君,当年的乌雅公子少年老成,假作倾心于内君母亲,是因知晓内君之母乃柔嘉长公主,长公主何等聪慧之人,却不得不碍于乌雅氏权势,为摆脱乌雅氏中人,不得已和萧云相交甚笃,长此以往的错眼相看,萧云居然喜欢上柔嘉长公主,当年还曾在圣上面前求过长公主,内君若不信大可询问皇宫中人,证明老奴并未撒谎。” 江洛玉抿了抿唇,只觉得内心瞬间一团乱麻,想到了最糟糕的结果,腹内的那两个孩子也跟着凑热闹,开始剧烈的蹬腿活动起来,弄得江洛玉一阵心悸,颤抖着扶住了柱子站稳,低声反驳道。 “不可能,母亲绝不是那样的人!若她知晓敏公子和萧云之事,定然不会cha手其中,一定 寒嬷嬷一直低着头,未曾见到江洛玉此时可怖的神色,仍平静叙说当年之事。 “内君说的一点不错,柔嘉长公主确不是那样的人。虽不知当年柔嘉公主做何想,但其后她拒绝了萧氏请求,却被乌雅氏逼当宗室公主,之后二十年不见音讯,敏公子也就在那时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在被抓回慕容氏时,就诞下了自己的亲生子。” 听到这话,江洛玉立时镇定下来,微微皱起了眉头,猜到了什么:“母亲失踪,理由不再,皇帝不可能会饶过慕容氏唯一的嫡双,想必就在敏公子被抓回的时候,皇帝传下了求取敏公子的旨意?” “不错,当年皇帝想要求取敏公子,多年之后看来倒像是一场无心之举,宫中甚至有过传言,乃是因为和皇后赌气,这才尊了先皇的嘱托,也就只有那么一次再无后话,几年之后敏公子死讯传来时,皇帝甚至给慕容氏赐下抚恤,更并未怪罪慕容氏。” 跪伏在地上的人说道紧要关头,更低下了自己的头:“这件事虽不知真假几何,可当年这样的要求却好似被乌雅氏抓住了把柄,凭借着和皇后之间的关系,数次作逼迫暗示之语,这着实让慕容氏慌了手脚,因当时的敏公子已不是清白之身,更早已诞下了一个孩子。” “一个不再清白的双子,怎能嫁入宫闱之中?”江洛玉慢慢直起身来,慢慢走到椅子前,慢慢的再度坐下,最终慢慢的开口问话,“也就是说……昭敏的母父……果真是这样被这些人活活逼死的?” “是也不是。” 感觉到江洛玉重新坐了回去,寒嬷嬷抬起头来,眼神在黑暗中亮的怕人。 “还请内君稍安勿躁,老奴的话还未讲完——在敏公子诞下小公子几年后,一直被关在院子里囚禁着,家主反对将敏公子和孩子暗中处死,还劝服了老家主,只是尚书大人不肯松口,所以就一直僵持着着不能处置。” 江洛玉闻言,不由眼光一闪,手指在椅柄上开始握紧。 “可就这么将弟弟和初生的孩子关了几年,不管是夫人还是老爷都不忍心,于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家主悄悄贿赂了守门的老家主的人,老家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敏公子和孩子放了出来,两人都想要让敏公子逃出慕容氏,躲开这样惨死的命运。” “谁知当年的敏公子抱着孩子没有逃多远,却是被听闻了消息的萧氏堵住了去路。” “萧氏?”突然听到这两个字,江洛玉的眉头皱的更深了,隐约察觉了其后可怕的真相,语气也变得有些y森,“为何?!” “回内君,当年萧氏的嫡长子萧云,乃是大金中万人不当其勇的名将,萧氏为了嫡长子的前途和名声,更为了和乌雅氏的合作,绝不能有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更不要提那私生子,还是即将成为皇帝嫔妃敏公子的亲生子。而当初敏公子的行踪,却不是由萧氏发现,乃是乌雅氏告之萧氏,意为警告劝诫。” “我懂了。” 出乎寒嬷嬷意料的是,这段话说过之后,坐在自己面前的江洛玉不气反笑,只是语气愈发y森可怖,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闻到了一股浓郁香甜的血腥气味后,终于在黑暗中露出了雪亮的爪牙。 “那么,在慕容敏自杀之后,一直追杀昭敏到大泷的那些人,其中不仅有萧氏的人,也有乌雅氏的人?” 寒嬷嬷轻轻摇了摇头,眼底闪过无奈之色:“这件事,老奴也不清楚,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虽然你做的那些事称不上一个谢字,可毕竟你告诉了我这件事,解了我这么大的疑惑,也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江洛玉扶着椅柄,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冰冷无喜无怒,可语气却比刚进门之事,柔和了不知多少倍。 “多谢你告之我这些,我会放了你,允诺让你活着出城,至于你最后能不能活下来见到你的女儿,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寒嬷嬷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欣喜若狂的连连磕头,连面前的江洛玉何时转过身,又是何时离开屋内的都不知道,只是不停的喃喃道。 “谢内君不杀之恩!” 几日之后的一个清晨,江洛玉目送着慕容昊出府后,便独自一人坐在回廊上的凉亭中品茶,耳边响起了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内君。” 江洛玉仿佛心有所感,回头去看他:“怎么了?” 眠星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今日在护城河边上,发现了一具女尸,看着着装打扮,好似是前几日被内君放走,告老还乡的寒嬷嬷……还有,就是那个小镇上屠户一家,就在我们发现寒嬷嬷死在护城河里的前一夜,家中在睡梦中起火,里面的人……一个都没有逃出来。” “她终究没有躲过去。”听到这个消息,江洛玉垂下头来,看着自己杯中泛起层层涟漪的茶水,目光微凝,“这世上,终究还是有许多比她还聪明的人,这不能怪她不聪明,只能怪她的命不够硬。” 说罢这话,凉亭中静了片刻。 眠星站在他身后,安静的不发一言,等待着江洛玉的吩咐。 “也罢。”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下茶杯,浅紫色的衣袖掠过石桌,白皙的指尖浸入投进亭内的阳光,语气飘忽,“就将这几条人命,也记在我们的账上罢。” 乌雅氏。 天色渐晚时,忙碌了一日的玄衣人从垂花门处走来,抬眼就看见江洛玉正在庭院中安睡,摇椅上铺着厚厚的垫子,旁边摆着一张小几,小几上是烧着水的铜壶,眠星悄然无声的微笑着,低头给旁边的茶盏里续上水,一派安然静谧之景。 他缓缓走到摇椅边,抬手止了眠星问安,示意他退下去之后,便低身坐在了江洛玉身畔,修长的手指触到他的脸颊,拂过他耳边被风吹起的碎发。 “昭敏。” 玄衣人察觉到他的声音没有模糊,知晓他没有睡着,便低低的应了一声:“恩?” 江洛玉慢慢张开眸子,直起身来盯视着他,乌玉般的眸底有着浅浅忧色,笑容却淡淡的不见痕迹,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若有所思的问道:“你说,若是这两个孩子,都是男孩,该如何是好?” 玄衣人联想起最近的这些事情,立即知道他话中的含义,忍不住略微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嫡长子之位?” “不错。”江洛玉斜靠在摇椅上,目光凝定在自己的手指上,还有袖中的那枚暗枭令牌,“虽说双胞胎历来都是谁先出世,便指谁为长,可毕竟是慕容氏的嫡长子,父亲和伯父两人都还相争,我只怕若两人年纪生辰相同,到最后……” 慕容昊无比聪明,瞬间就知晓了他话中之意,沉吟了片刻之后,突然站直了自己的身体,环抱住了他后,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怕等到我们百年之后,其中一个会因为嫡长子的位置,对自己的弟弟下毒手?” 第324章 是谁不懂 江洛玉半睁着眸子,叹息了一声,目光悠远的不知看向何处:“自古钱帛都动人心,更何况有了权势,财帛更是唾手可得,要知晓嫡长子与嫡次子虽一字之差,在百年传承的世家内,相差却何止是千万。” 慕容昊低下身来,定定注视着他:“两个孩子都由你亲手教养,你没有信心?” 江洛玉闻言,终于露出了一点微笑,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一边捏着一边低声说道:“小孩的激将法,对我可没用。” 说罢这话,他缓缓抬起头来,侧过头轻轻拂过那人乌黑的长发,低声叹道:“罢了,命数由天定,却由人搏命。” 说到这里,他仿佛还有些想要说的话,可沉默了片刻之后,却又将这些话咽了下去。 以后的路途,谁也料不清楚,此劫过去之后,也不一定就再也没有劫数,慕容氏应当走向何处,与皇室的关系又该几何?当初慕容敏的死万一有一日会被揭开,又会对慕容氏和皇室起怎样的变化? 到现在,这些都是未知之数啊…… 他正在沉思着,却听见耳边的人低声问。 “怎么不说话?” 江洛玉含笑摇了摇头,乌玉般的眸子微微闭起:“或许是我多想了……现下是男子女子还是双子仍不可知,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权势之位,这么多的变数……” “别担心。,, 听见那个声音在耳边低喃,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勾起唇角抬头看去,目光从面前的慕容昊身上,转向了不远处站着,正垂着头倒茶的那个背影,笑着说道:“是啊,现下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眠星啊。” 话一出口,站在不远处的眠星就转过身来,含着柔和的笑容走到两人面前,仿佛不知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有些讶异的问道:“内君唤眠星何事?” 江洛玉被身边的玄衣人扶着起身,手指略微握了握那人的手,直起身来拍了他一下,眉眼中带着调笑之色:“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过半个月你就要出嫁了,怎么还来侍候我?也不去准备自己的东西,或者是绣绣嫁妆什么的……” 眠星一听这话,想起自己那个早就被救出来,前几日事情毕后见过的那个人,又想起两人多年分离之事,闻言眸中已然有了眷恋欢喜之色,却仍然神色镇定的狡黠回道。 “瞧内君说的,好似内君出嫁的时候,曾像个女子一样去绣自己的嫁妆,或是准备什么胭脂水粉的回门时候用?眠星可不听内君说这些。” 江洛玉被他说的哭笑不得,抬手用骨扇打了一下他的肩膀:“越来越大胆了,我也是你能编排的么?” “内君饶命啊!” 江洛玉看着他动作灵敏,听到这话就立刻几步跑开的远远的,含着笑容望着他们两人,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身畔的人说道:“你瞧,好不容易调笑一下新嫁的,新嫁的却不识抬举,连我说话都不爱听了,我可真是万分苦恼,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容昊今日也一反常态,这回不沉默了,一直淡冷无波的面容更泛起了丝丝涟漪:“你怎会苦恼这个?” “你怎知我不会苦恼这个?” 听他反驳的快,慕容昊握紧了他的手指,突然抬起头来收了笑容,朗声道。 “进来。” 话音未落,江洛玉顺着他的眼光往外看,正巧看见两个身着湖绿色衣衫的下人朝着这边走来,不禁疑惑的皱了皱眉,好似猜到了什么,却一时间不敢确定:“这两个是……” 慕容昊看了一眼远处笑望着这边的眠星,又看了看那两个走到近前的人,低声道:“芍药,妃剑。” 说话间,两人已然走到了江洛玉面前,面容虽不算十分漂亮,可也清秀可人,走路时看起来像是有武功底子的,江洛玉瞧见他看眠星的眼光,知道慕容昊怕是自己这里人手不够,这才从自己那里调来了人服侍他,便含笑看着他们规规矩矩的低身行礼。 “芍药(妃剑),见过内君!” “芍药妃剑,一个丫鬟一个双侍,你也准备的齐全,名字是你取的?还看不出来你有这样旖旎的心思。” 听了这话,慕容昊缓缓摇头,眼底的笑意深深。 他一摇头,江洛玉反而更是好奇了: “不是你?那是谁?” 话音未落,一阵连绵不绝的咳嗽声突然响起,一个身影磨磨蹭蹭的跟在那两个湖绿色的背影后,慢吞吞的走了过来,“……是我。” 看着那一身熟悉的乞丐装,江洛玉微微抿起唇瓣忍住了笑,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有些无奈的慕容昊,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眼光却在触到宓千千身后,跟着不远的另外一人时,先是略微凝固,眉宇间带了喜色,快步迎了上去。 “祭弟,我们可是久见了。今r,i你们两人怎么有空,前来将军府?” 在宓千千之后,陪着他一起前来的,正是慕容昊名义上的嫡亲弟弟慕容祭,他虽然面容依旧苍白的没有血色,可观其神采已比原来好了许多,现下更不必用轮椅四处走动,而完全可以站立行走了,看着江洛玉迎上来后,立即对他微一拱手,笑道。 “祭见过兄嫂,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兄长回来的时候拜见父亲,好似有要事相谈,父亲召我也去作陪,说完了正事之后,祭想着也该让宓先生来看看兄嫂的身体,只是宓先生死活要拉着祭才肯前来,祭这才叨扰兄嫂了。” “此事无碍,祭弟不必放在心上。”听他口中提起父亲二字,江洛玉回头看了一眼慕容昊,想起自从这件事后慕容奇和慕容祭终于打开了心结,虽然并非十分亲近,却也并不十分排斥了,不禁露出会意的笑容,“不过,你面色好了许多,看来宓先生真是用心调养了。” 宓千千被江洛玉这话,和看过来略微有些促狭的眼光,逼得有点脸红,下意识看向身畔的慕容祭,眼底仿佛有所期待,更深处又仿佛蕴含着一点情愫,慕容祭却完全没有察觉到江洛玉这句话隐藏的深层含义,只单纯以为是在夸赞宓千千医术高明,于是就单纯附和道。 “兄嫂说的不错,要不是宓先生,现下祭怎能如常在地上行走,这些功劳我都记在心里,等到以后先生要走的时候,慕容氏可都要一一还报宓先生。” 江洛玉一听这话就心觉不好,还没等说话的时候,宓千千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晈了咬唇瓣之后,骤然后退了一步出了四人的那个小圈子,握紧了手指低喃道:“慕容氏,哼!慕容氏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要慕容氏来还报!” 话音未落,他已然转身走向垂花门,眸光低垂看不清神色,只是步履匆匆,没有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江洛玉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眸底的无奈之色更深了,看了一眼微微皱眉,好似察觉到了一些却不敢确定,此刻神色凝重的慕容昊,又将目光移到面色困惑,看着宓千千走后一头雾水般的慕容祭身上,又有些忍不住要叹息了。 “这……这是怎么了,还没等说一两句,宓先生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此事我也不知。”听到慕容祭疑惑的语气,江洛玉想起宓千千方才离开时的神色,和当时他初来慕容府中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一时间心中不知是何感觉,却还是微笑着“提醒”着慕容祭,“不过祭弟,可是你在方才来的时候,出言不逊惹恼了宓先生?” 第325章 船到桥头 他这么随口一问,慕容祭还真的努力想了片刻,他以往的聪明才智风华逼人一遇到宓千千,好似就瞬间完全不见了一样,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来,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担忧的看向那人离开的背影:“兄嫂,祭冤枉啊,并没有此事……” 第4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9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49节 本来江洛玉心中还有感慨,可此时瞧见慕容祭回话的时候,居然一直盯着宓千千离开的方向,神色立即动了动,半带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心”劝道:“不管有没有此事,论理来说宓先生是我们慕容氏的客人,论情来说医者救命如再生父母,就算宓先生不是你出言惹恼的,祭弟也应该追上去诉说几句,解了宓先生的闷气啊。” 慕容祭闻言,立时觉得有理,点了点头就拱手应道:“兄嫂说的有理,那祭现下就去!”江洛玉看着慕容祭“醒悟”过来之后,就立刻朝着宓千千离开的方向追过去,和身畔的人对视的一眼后,一时间心底说不出是好笑还是叹息,却还是嘱咐道:“祭弟走慢些,若是摔着碰着出什么事,不光是我和你大哥要担心,宓先生更会担心的。” 若说刚才那些话只是有些奇怪的话,这话就是赤裸裸的暗示了,本来快要走到垂花门前的慕容祭闻言,立时停下了自己的步子,眸子里划过一道一闪而逝的流光,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楚:“……兄嫂……说的是。” 目送着慕容祭的身影也在垂花门外消失,江洛玉抬起手来抚了抚自己的下巴,眸光中带着满意准备转身坐下,可还没等他挪动一步,站在他身边的人却突然拉住了他,眼光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你说那话,算是故意误导祭弟?” 江洛玉看着他神色复杂又凝重,跟着微微皱起眉头,不知他是因何而不安,却仍然不忘调笑方才之事:“那可不算,这是故意误导宓先生。” 慕容昊闻言,沉默了片刻,突然直视着他的眸子,抬手示意两人身边的几人退下后,这才突然开口道:“祭弟,想必与你所想不同。他……大概是心中明白的。” “他明白?”江洛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也正因知道所以更是惊愕,闻言心中一震,立即问道,“何出此言?” 慕容昊定定凝视了他片刻,许久之后突然低叹一声,一字一顿反问道:“在慕容氏中,不管是母父,还是父亲,祭弟……甚至是伯父,他们都是情绪内敛之人,可他们,当真一点不聪明非要自寻艰难之路?当真对这世间之事无有怨恨?当真一点都不明白么?” 他的话缓缓从耳边流过,江洛玉越听,神色越凝重,思忖了片刻后,大概明白了玄衣人话中之意:“你的意思是,祭弟并不是不明白,而是一直……装作自己不明白宓千千的那份情意?,, 慕容昊点了点头,眼底的神色愈发深邃:“祭弟从小才华出众,不过是因为体弱病重而不得不深藏内院中,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牵动心绪之人,却还是因为不愿牵绊那人,这才装聋作哑全当不知。倘若我所猜不错,他之情隐藏的越深,就越是已经动了心。” “若真如此,这件事就是我的错了。”江洛玉深吸了一口气,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禁不住担忧道,“若是过了两年之后,他们不得不分开的时候,宓先生舍不得祭弟不肯离开,祭弟却又不肯牵绊宓先生假装无情,那可该如何是好?” 玄衣人闻言,又沉默了许久,抬起手来替他倒了一杯热茶,这才轻声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有两年时间,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就在江洛玉点了点头,接下那一杯热茶时,几道垂花门外的花园中,宓千千已然跑到了进府之后,慕容昊就已然安排好将军府的客房前,刚准备推门的时候,耳边却隐约传来了那人的呼唤声,他心底一惊,忍不住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果真瞧见慕容祭正苍白着脸朝着这边追来,好似因为追的急了,颧骨上更多出一点呼吸不畅的潮红。 宓千千看着他走过来,本想要狠下心将门推开进去,可看见那点不正常的红色,他终究还是泄气一样的抬起头来,转向了那人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追来干什么?你还跑这么快……就不怕,摔着碰着什么的……” 听着这方才已经听过一遍的话,慕容祭眼底闪过一丝柔光,面上却仍做懵懂不知,直接应道:“兄嫂果真说的没错 宓千千本来因为他来追自己,心底还生了几分窃喜,谁知却是这样的回答,本来y云密布的脸庞更是黑云压城了: “你兄嫂?是他让你来追我的?” “自然是兄嫂了。” 慕容祭此刻不假思索的回答后,却立时看见宓千千的神色愈发y郁,他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黯然,下意识低头咳了两声后,这才再度露出笑容补充道。 “兄嫂见宓先生生气,祭也想着绝对不能怠慢宓先生,这才前来追宓先生的,况且祭的身体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了,体内更是真气轮转不歇,不会向宓先生说的那样磕着碰着,宓先生放心罢。” 宓千千和他相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知道他这样的语气,就已经等同于示弱,他本来冷硬起来的心再度柔软下来,决定不再生这些闲气,却不肯看他,只低头咕哝道:“被你兄长抓来救你,又遇见你这么个傻子,我真是走了一辈子的霉运了……” “宓先生,您说什么?” “没什么。”看着慕容祭因为没听清而凑上来,宓千千虽然心中抑郁,可瞧见那张虽然苍白却不掩俊秀的面容,他的脸倏忽红了,立刻抬手推了他一把,顾左右而言他,“你身体没有全好,每日只能站立一个时辰,现下时间已经快到了,你不是还要去练剑的么?究竟还练不练了?” 慕容祭看得出他口不对心,却仍装作被他提醒后想起来的模样,握紧了自己腰间悬挂的佩剑,转身就朝着园子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扬声道:“自然要练,多谢宓先生提醒,祭现下就去!” 宓千千本不想让他去练剑,这不过只是个借口,奈何口不对心,话都说出来人也走了,这时候却又懊恼起来,想了想还是担心那人的身体,终究咬着牙跟了上去,低声埋怨道:“你一一真是个傻子!木头疙瘩!哼!” 天已黑的不见五指,将军府的主苑中,此时仍然灯火通明。 江洛玉正接过芍药手上的帕子,低头将热帕子蒙在脸上熏,就觉得自己的腰间一紧,整个人已经被抱住了,唇角露出笑容来,取下了自己脸上的巾子,低声问道:“祭弟那边,都已经熄了灯火罢。” “放心,已经让人去看,都已经熄了,他们各自休息。” 慕容昊伏在他耳边,鼻端不停的在他耳边蹭,蹭得江洛玉忍不住痒痒,忍不住想踢他一脚的时候,却察觉到那人缓缓抬起头来,压低了声音说起正事来。 “天色太晚了,最近因为陛下要征服东疆之事,再过几日我可能很晚才能回来,你现下的身子不同以往,不要等我,累了就睡,恩?” 江洛玉已经许久没有上过朝了,听了这话眼光立时暗中一闪,回过身来面对着他,缓慢吐字道:“你方才说,征服东疆?” 慕容昊不知他问话是什么意思,并不问他,只点了点头:“是。” 江洛玉抿了抿唇,掠过他身边走到桌案前,看着那些慕容昊从兵部带回的卷宗,和其中一张写满名字的折子:“征服东疆……若是陛下要做这件事,可要调走朝中大部分的武将,你现下这么匆忙,看来陛下这次也不会留你在帝都内,而是要派你前去了,我说的可对?” 闻言,慕容昊几乎瞬间就猜测到了他话中的含义,快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指,據拍色的眸子因为焦急蒙上了一层薄雾,在灯火下更显卓然动人:“你放心,赐婚之时陛下之言,不会轻易推翻,更何况你现下还……我不会走的。” “不。”江洛玉反手握住他的手,沉吟了片刻后,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笃定的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要走。” “为什么?” 第326章 自己献身 “我自然希望你留下来。” 江洛玉抬起头来,定定凝视他片刻,终于抬起手来,掠过那人俊美的眉眼,话语像是叹息,却更像是深切的无奈。 “可权高位重的慕容氏,也许会容下一个痴情的嫡长子,或者是一个一辈子只娶一位嫡妻的嫡长子,但代价是这个嫡长子,他的作为和功绩能够压得下所有说闲话的人。更何况,还有另一个你不能反驳的原因——我知道你心中始终不曾忘记,你母父的仇还没有报。” 说起母父两字,慕容昊的脸色果真变了又变,可他的眸子仍然盯在江洛玉身上,虽然已经清楚那人的话才是对的,却还是下意识想要反驳:“可你……” 江洛玉抿了抿唇,走到他面前,抬手与他相拥片刻,才低声嘱咐道。 “我看过东疆的地形图,你又曾经生擒过东疆王,这一次为了覆灭东疆,一定不仅有你一个将领,更有白氏中人,他们都关心我,不会让你赶不上的……还有半年的时日,等你走后我就回慕容府内,若你实在担心,明日我就和祭弟一起回去。府内有宓先生这个神医,一定不会出事的,你放心。” 慕容昊听他说这话,就知道面前的人开口劝说之前,早已准备好了一切,眼底不由闪过了不舍和担忧,抱紧了怀中的人:“暗枭留在你身边。” “不行,暗枭必须跟着你上战场。” 江洛玉仿佛早知道他会这么说,闻言动了动脸颊,手指紧扣着那人的肩膀,斩钉截铁的低声道。 “不准反驳,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不想你在战场,还被乌雅氏那帮人暗算,你自己一人在外要小心——且在你出征之前,不光是刚才我说的那些,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现下要托付给你。” 听出他口气中不带任何犹疑,慕容昊下意识还想要开口,可想了想却还是闭上了眸子,声音闷闷:“什么事?” 两人相拥了许久,江洛玉才缓缓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声音笃定一字一顿:“出征之前,你和白氏要找个机会,在皇帝面前谏仪,推选乌雅益为你的副将,带他一同上战场,这样乌雅氏碍于乌雅益,绝不会在明面对你动手了。至于之后的事情,我早有安排,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我等你立功回来。” 玄衣人低头吻了吻他的唇,十指相扣紧紧纠缠,声音中带着眷恋应道。 “我知道。” 第二日清晨,将军府前。 慕容祭站在两辆马车前,拱手和立在府前的慕容昊告别,转身和一边神色不定的宓千千离去后,只剩下穿着白色斗篷的江洛玉站在原地,仍然和平常每一日相见一般,神色淡然平静,唇角带着浅浅笑容。 慕容昊定定注视了他许久,手指似乎想要抬起来,触到那人温暖的脸颊,可没有抬到一半,却被那人抓紧在手心里,悄悄塞过来了一件东西。 白色的斗篷被风扬起,其下紫色的流苏一掠而过,紧接着被车帘完全遮蔽,马车慢慢的从 将军府前掠过,朝着内城的方向行去,而玄衣人一直定定的望着两辆马车的背影,直到完全没有了踪迹之后,才回转身进府换上了官袍。 当日早朝,朝云大将军帝婿慕容昊请战东疆,帝遂以之为前锋将军,乌雅氏次子乌雅益为副将,武威大将军白洛宁为元帅,其弟白洛弗为副帅,大军三日内点将开拔,出征位于大金东北方的东疆国。 下朝之后,外城中四皇子府内,南静麟的书房中。 装饰豪奢摆满了古董书籍的书房中,安坐在太师椅上已经许久没有上过朝的四皇子南静麟,此时听闻了这个消息后,正畅快的大笑出声,眼底闪烁着恶毒的光:“哈哈哈,当真是个好消息啊,看来我报西华帝子那出丑之仇,着实是不远了!” 一旁诉说了这个消息的谋士闻言,立刻上前一步,眸光闪动间开口问道:“殿下有何好计 ?,, 南静麟面有得色,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眸光闪动:“东疆之事,你可听说了?” 那谋士摇了摇头,眼底有着困惑,似乎实在不大明白,东疆之事和西华帝子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为何自家殿下知道这件事之后,又是这么的兴奋,连脸庞都略微扭曲了: “殿下的意 思是?” “说你傻你还真傻!庇护西华帝子的,不就是白氏和慕容氏么?东疆有变要大量派兵前往,白氏一身功勋都是武将,府内嫡系人丁又少,现下虽然只有一个驸马被派过去,可其余的人也肯定要派去大半。” 南静麟撇了撇嘴,目光却灼灼发亮,显然是对于现下的局势胸有成竹,脑海中好似已然有了好的定计,一定能让那个给了自己羞辱的人更惨。 “而萧氏中,不管萧云一脉,左威卫大将军萧雨肯定会借此派往大泷边境,四大家族除了乌雅氏和慕容氏那些文臣之外,就不会剩下多少了。” 谋士闻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随即又好似想起了其他的什么事,试探着开口道:“可殿下,西华帝子毕竟已成了朝云内君,更何况陛下对于在外征战的将领家眷,向来是严加保护,更不提这位内君还是殿下的亲表弟。” 南静麟低哼了一声,趾高气扬的走到那谋士面前,逼视着他讥笑道:“你说的确有道理,可他一个区区帝子和本殿来比,你说父皇会偏向谁?” “殿下……” “这一次,慕容昊已经不得不去,江洛玉没了自己的靠山,就事事都由不得他了!上次不过是想要他做本殿的侍妾,他居然反过来和慕容昊那个混蛋一起设计本殿,这一次等到慕容昊走后,就算他龟缩在慕容府内,本殿也有办法登门前去,让他自己献身!” 说罢这话,南静麟眼底闪过了疯狂的神色,立刻上前几步站在谋士身边,在他耳旁连连低语吩咐,那谋士眼底的光芒闪动不止,闻言先是无比惊愕,仿佛有些不敢置信南静麟竟有了这样的计策,可等到南静麟站起身来,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时,他又迅速低下了头,应道。 “殿下妙计,属下佩服!可皇子妃殿下哪里,要不要属下去……” 听他提起前几日刚刚从乌雅氏中回府,已经好几日闭门不露面,甚至来他的姬妾都免了请安的乌雅乐则,南静麟脸上闪过浓浓嫌恶之色—— 原本他娶了这么个工于心计的双子,乌雅氏又势大难以任由指使,怎么会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子嗣,更何况后来出了乌雅朵之事,他更是在他那些皇兄皇弟中抬不起头来了,现下一想起乌雅氏这三个字,心里就想有一团火一样,简直恶心得要死! “本殿现下一见到他,就想起那个恶心的疯女人!不许你去稟报于他,要是你泄露了一点消息,本殿就割了你的舌头!” 那谋士闻言,立刻惊慌失措的跪了下来,面上有些疑惑,不知面前的人为何会如此,眼底却露出一丝冷光,口中连连求饶道:“殿下!是属下失言,属下不敢了!” 南静麟听到跪在自己脚边,那谋士惊慌失措的声音,不由低低哼了一声,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在家中的憋闷,每次娶姬妾的时候居然还要看乌雅乐则的心情,眼底就闪过了一丝说不清的恨意,握紧了手指低声喃喃道。 “哼,本殿还就不相信了,没有那双子的出谋划策,本殿这一辈子难不成都会一事无成?不过就是这么些小事,本殿一出手定能马到成功!本殿可是父皇的嫡长子,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随意摆弄的!” 那谋士闻言,立即诺诺应道:“殿下说的是……” “方才吩咐的事情,你立刻去办,不得有误!” 谋士低声应是时,门外却突然响起了侍女笃笃的敲门,还有低低的稟报声:“殿下,萧侧妃求见。” 南静麟斜了一眼面前的人,对着门外的自己的人应了一声,示意她不必再守着屋子了,就看着自己的谋士会意的立即转身准备退下,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重新坐回了椅子里,扬眉道:“是茹云?让她进来。” 话音未落,本来紧闭着的房门一开,一个身着繁复宫装头上佩着琉璃东珠的美妇翩翩走了进来,眉眼艳丽神色笑盈盈的,端着的托盘上点心还冒着一点烟气,明显是新做好才拿来的,那谋士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不敢怠慢的上前一步,手指却不受人察觉的在袖袍的掩饰下一晃,才慢吞吞的拱手行礼。 “属下见过萧侧妃。” 第327章 绝了心思 美妇瞧见面前的人低身行礼,连忙将一只手誊了出来,好似有些受宠若惊一般眨了眨眼,抬手做了个虚扶的动作,两只袖子一碰而过,面上笑意盈盈欲落:“大人是殿下的谋士,可比我们这些后宅妇人强了许多,可万万不要向妾身行礼,妾身可受不起。” 南静麟看着门前的萧侧妃虽然出身高贵,却对自己看重的谋士谦和有礼,一时间对比那个时常冷着脸扫视他的乌雅乐则,真是顺眼了无数倍,立即抬手示意那美妇到自己身畔来,一把搂住了之后,抬起那美妇的下巴颏调笑道。 “怎么受不起?本殿的茹云可是本殿下的心头宝,可比其他的人强得多,更不像那个双子一样惹人讨厌。” 萧侧妃闻言,面上立时是一阵羞,轻轻拍打了南静麟一下,嗔怒道:“殿下,您怎能无缘无故,背后说乌雅姐姐的坏话呢?还用这样的话来欺瞒妾身!殿下可真是不老实,妾身可要去告诉姐姐了。” “好茹云,本殿知道你不会的,只有你最向着本殿了……” “殿下讨厌!” 屋内传来了低低的嬉笑声,没一会守在外面的几个丫鬟好似听见了里面的声响,彷如早已习惯了一般,低身退出了回廊上,都站在更远处的苑中等待着里面的两位主子再度出声吩咐,而早已迈出门的谋士,则在此时悄无声息的不见了踪影。 三日后,大军于清晨在帝都城外开拔,江洛玉随着慕容奇前去为慕容昊及白府诸人送行,一直到那个身穿银甲玄衣的人驱马转身,带领着大军完全消失在众人视野中时,江洛玉刚准备回身上马车,却敏锐的察觉到带着恶意和异样的目光投了过来。 他转过头去,乌玉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看向了那眼光的来处。 正对他眼神的,正是唇边带着诡笑容,眸中似含有无边占有轻蔑的四皇子。 南静麟。 当日傍晚,慕容府郦玉苑,正房内。 一身湖绿色长裙的芍药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侧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的江洛玉,立即抬手示意屋内侍候的人都下去,自己低身一礼,轻声稟报道:“内君,今日四皇子那边有消 息了。” 江洛玉闻言,眸子立即张了开来,目光扫了她一眼:“消息既然有了,你怎么这个表情? ” 芍药抿了抿唇,也知道自己现下这副犹疑的面容,前来稟报这个消息有些不妥,可她今日拿到的消息着实太过重要,就算暂时无法确定真假,也一定要先稟报江洛玉才是,于是还是开口道:“稟内君,这个消息……这个消息本不是暗枭传来的消息。” “哦?” 江洛玉眸光一闪坐起身来,芍药不敢怠慢,立刻将东西双手奉上:“这个消息说来诡异,竟是四皇子殿下手下最受重用的那个谋士,悄悄泄露给我们知道的。” 因为休憩了片刻,江洛玉的发髻有些松了,神情也颇多困倦之色,可眸中的厉色却让开口的芍药无法忽视:“泄露给我们知道……有意思,看来即使他是四皇子手下最受重用的,想必 也并不是四皇子的人,而是他府中不知哪一方的人马了。” “依奴婢猜测,若不是这消息是个陷阱,就是皇子殿下的府内不稳。” “陷阱?这消息看起来不像……府内不稳?” 江洛玉看着那条消息沉默了片刻,眼底的神色变幻不定,整个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扶着贵妃榻站起身来,目光转向不远处慕容昊常用的桌案,眉毛略微朝上挑了挑。 “看这模样,能让那谋士效忠,肯定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不过若我倒霉,那位正妃现下可是求不得的事,那就是侧妃了……四皇子殿下一共三位侧妃,其中两个都是依附于乌雅氏的花架子,剩下的那一个就是护国公的嫡女萧茹云了。难不成竟是她么?” 芍药敏锐察觉到了江洛玉话中的含义,立刻低声应是:“奴婢清楚,定会让暗枭接着查,请内君放心。” 江洛玉淡淡点了点头,眉宇间却随着话语露出几分戾气:“四皇子那样猖狂到目中无人的性格,骤闻昭敏和白氏不在,若是不动手扳回一局才不可能,只是没想到他不死心也就罢了,居然想要到慕容府中来闹,要是真的让他得逞了,慕容氏的脸怕是要在各大世家中丢的一干二净了。,, 芍药闻言,顿时着急了,下意识询问道:“内君可有应对之法?” 江洛玉捻了捻手指,出乎意料的没有回答,而是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淡淡的看向身后的丫鬟,眉眼中的神色隐藏了下去:“芍药。” “奴婢在。” 江洛玉看着面前低下身,仿佛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面前的主子才突然变了脸的丫鬟,他缓缓摇了摇头,手中的骨扇轻轻敲击桌案,沉声道:“在我身边做事,第一件要学会的,就是不要多嘴。” 话一出口,芍药的脸色骤然一变,立刻低身跪了下来,磕头道:“奴婢……奴婢知错,求内君原谅。” 看着这个丫鬟惊慌的神色,站在原处的江洛玉略微皱了皱眉,感觉有些莫名的无奈——因眠星跟随她好几年,作为女双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眠星的心上人又已经被救回,这一段时日眠星正准备着自己出嫁事宜,成亲三日之后才能再回到他身边服侍,所以这一段日子,一直芍药和妃剑前来侍候。 虽说这两个丫鬟双子对自己确实尊敬,本身也足够聪明,有时候却显得聪明过了头,本分又有不足,年纪又轻有待调教。 可毕竟也比没有强。 良久之后,江洛玉扫了她一眼,低身坐了下来,声音淡淡有着告诫之色:“你降为二等丫鬟,直到将军回来之前,自己记住这个教训。” 绿衣婢女闻言,立时面带感激,知道江洛玉是在慕容昊面前给她留了面子,只是略作惩戒而已,连忙应道:“多谢内君宽宥,芍药尊令。” “你和妃剑,都是暗枭中掌管情报之人罢。” 这一回芍药更是谨慎小心,轻声应道:“是,内君。” “好,你现下先去找宓先生前来,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嘱咐你。”江洛玉坐在原处思忖了片 刻,唇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目光灼灼,“明日我会将一瓶药交给你,你不必知道那瓶药到底用来做什么,只要将药暗中交给透露给我们消息的那个人,随后你就不必管了。” “芍药遵命。” 药瓶在几日之后,就递到了四皇子府内。 萧侧妃侧身坐在罗汉榻上,看着一旁自己请来的医正验过小瓶里的药,面色凝重又奇怪的抚了抚自己的胡须,便立即直起身来,目带奇光的问道:“敢问先生,这药瓶里的药丸,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医正乃是萧氏请来为萧侧妃效力的,闻言立即盖上了小瓶,双手回递给萧侧妃,目带奇色的回道:“回侧妃娘娘,这药十分奇特,乃是老夫从所未见的药方,但老夫能够看出,这不知名的药方,是助孕所用的。” “助孕?”听到竟是这样的药,萧侧妃立时眸子一亮,“几率几何?” 老者沉吟了片刻后,终于确认般的点了点头:“回娘娘,大概有六七成,且对胎儿和母体没有什么伤害,这制药之人当真妙手啊!” 萧侧妃闻言,手不由攥紧了瓶子。 她是个女子,按理来说这么多年了,应该比乌雅乐则更好怀孕,可谁知在她刚入府的时候,乌雅乐则就明里以嫡妻的身份逼迫她喝下避孕药,南静麟碍于乌雅氏的权势,竟不肯为她主持公道,喝了几年之后她再也难以怀孕,乌雅乐则这才放下了心,这两年她虽仍然得宠,却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 可这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份耻辱,她深深恨着乌雅乐则,也同样恨着那个无知到懦弱,却偏偏以为自己在众人之上的男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愿意再怀那个男人的孩子,可不代表别人就不愿——有了这瓶药,她真的很想要看看,后宅中再次有人怀孕,甚至是多人一同怀孕时,南静麟又是欢喜又是惊慌失措的模样,还有乌雅乐则那可怖又可怜的神情! “倒是好大的一份礼物,不枉本妃这般作为——索性本妃也不想这府中多一个争宠之人,若是能借此得一府外强援,就更好不过了,听说那位内君仿佛还让乌雅姐姐吃了瘪,倒着实是个妙人。” 说罢这话,她好似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站起身来将那药瓶放回袖中,在屋内走了几圈后,突然在烛火下猛然抬起头来,秀媚的容颜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既是如此,本妃作为回报,倒不妨再帮他一把,以绝了殿下的心思。” 第328章 流言蜚语 初秋的帝都城内,白日里依旧是热闹万分。 大金帝都内不限男女双子,皆可入私学学习四书五经,男女大防也看的不是很重,下学之后几个学子模样的少年和男双,就跟随着迈出了学堂外,汇合了隔壁院子里女学的小家碧玉们,热热闹闹的一起走着时,几个少女和双子就忍不住低声说起话来。 其中一个少女说罢了新出的胭脂水粉,却突然提起了一件事,眉眼中带着憎恶之色:“对了,你们听说了么,四皇子要强夺西华帝子为妾!” 站在她身边的女双皱了皱眉,想了想之后问道:“西华帝子?西华帝子,不是那个已经嫁给了昭武将军的…… 走在不远处的少年们远远地,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便凑近些屏息认真听着。 “对对对,好似是春天的时候刚迎得亲,我和我爹娘还一起去看了!当时两人站在一起时,可真是般配的不得了!” “就是就是,我也看见了,他们两人当时站在一起可很生相配,听说后来昭武将军因为娶了西华帝子,还升了官,和西华帝子很是恩爱,都不愿意纳侧室委屈他,所以四皇子拆散不了他们,又觊觎帝子的美貌,才要强夺啊。” 听到这话,众少女都忍不住惊讶,反倒是女双平静一些,反问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少女道: “强夺?那昭武将军肯让么?” 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少女摇了摇头,回答道:“你们笨啊!听我娘说,将军不是出征东疆去了么?现下将军不在帝都城里,自然是这些王子皇孙的权利大,那内君说是个帝子,不过论身份还是差了一筹,不过是那四皇子的表弟,要是四皇子真的要强抢,估计最后皇帝还是会偏向自己的儿子的。” 这一段话一出,其余的少女和女双都纷纷议论起来,眉间有着不平之色:“那将军岂不是就要跟帝子和离了?还是被迫的。” “帝皇家要的人,谁敢不让啊……” “说的也是,只是可怜了帝子和将军,将军还在外出征着呢……” 看着她们鼓着脸颊做不平之色,一个女双挥了挥手,左右瞧了瞧四周后,低声劝道:“行了别说了,万一要是传到宫里头,我们才是真的惹不起这些人!” 众女闻言,这才互相看了看,转了一个话题说起来,倒是一旁一直听着的几个少年叹息出声,其中一个少年仰天长舒一口气,低声叹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这样的事情若是成了真,岂不让天下人都对皇室寒了心么?” 站在他后面的少年推了他一把,沉声道:“行了你可别乱说,那帮女孩都比你见识深,说了上面的闲话,小心连命都没了!” 闻言,另外一边的男双却骤然偏过头,他是这帮少年中年纪最大的一个,身份也在诸少年之上,目光凝重的开口道:“你才是真的不懂!这样的闲话,连闺阁少女都清楚,最后怎么能遮掩的住啊!定然会被朝堂中人知晓的!”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立时沉默下来,许久后俱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几日之后,这些少女们口中的闲话,当真如同那男双所言,飞速传遍了整个帝都城内,朝 中大臣听了之后,因不敢在皇室子孙面前相提,这流言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没过几日还是惊动了几个皇孙贵胄。 一日下朝后,皇宫内城,养心殿内。 “陛下,九皇子殿下此时正在外殿等候。” 大太监魏海低身站在桌案边上,对着正在批改奏折的皇帝低声稟报道。 皇帝闻言,连头都不抬,却露出了一点微笑,仿佛知晓南静瑾所来是为了什么,手下笔走龙蛇,含着笑问道:“哦?瑾儿今日又来了,还是来吵着要去边疆么?要还是这几句话,朕就不见他了。” 大太监闻言,想起方才在殿外南静瑾嘱托的事情,一时间只觉得脑门上的汗都要下来了,眼看着皇帝的眼神看过来,不敢怠慢下去,不无忐忑的回道:“回皇上,九皇子殿下今日,仿佛不是来说去边疆的事了,奴才听……听说九皇子殿下,是来为朝云内君求公道的。” 一听这话,皇帝顿时神色一凝,手中的笔跟着停下,完全没想到居然是为了朝云内君,下意识以为是江洛玉可能出了什么事,便连声问道:“为了朝云内君求公道?怎么回事?” “具体之事奴才也不太清楚,只是最近宫内一直在传着闲话,奴才听了没觉得那事是真的,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那样的闲话宫外也有,大概九皇子殿下是听了宫外的闲话,这才着急进宫找皇上求公道……” “什么闲话竟这样厉害?还有关于朝云内君?”皇帝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事态仿佛不是自己想的那般模样,一时间皱起了眉头,反倒不着急见南静瑾问个清楚,目光凌厉的逼向了面前的紫袍太监,语气凝重森然。 “说来给朕听听,朕也参详参详!” “回陛下,这都是奴才的不是,奴才应该早些稟报陛下!”魏海咬了晈牙,知道这时候九皇子上谏,事情早晚都瞒不住了,便跪下连连磕头,神色惊慌不止,“奴才罪该万死!这流言有关皇子殿下,奴才不敢轻言是非啊!” 皇帝皱了皱眉,看着魏海惊慌失措的模样,索性也不再问他,转而扬声喝道:“传九皇子 !,, 没有片刻时间,南静瑾就身着皇子袍快步走进了殿内,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魏海一眼,就低身跟着跪下,扬声道:“儿臣参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未落,皇帝正想要问话,却看见南静瑾瞬间抬起头来,神色有些焦急的开口道:“父皇,还请您为尚在前线的朝云将军,及朝云内君做主啊!” “到底是什么传言,讲给朕听!” 南静瑾从袖中拿出了一封已经拆封的信笺,还有明黄色的折子一同递了出去:“回父皇,那流言……儿臣大胆,以为那流言,并非完全是流言!儿臣已经将此事事无巨细的写到了折子里,还去信问过了朝云将军,请父皇过目!” 跪在他身边的魏海看着皇帝的神色有些可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双腿发抖,就立刻站起身来快步上前,接过了南静瑾手上的折子和信笺之后,呈递给了皇帝观看,等到皇帝先将折子看完,又抬眼扫过信笺内的内容后,他的神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将手中的折子连带信笺竟一同朝着跪在地上的南静瑾身上扔去! “荒唐,简直是荒唐!” 南静瑾被折子落地的声音弄得全身一颤,脸上闪过了害怕的神色,却抿了抿嘴唇后,还是低下头来朗声稟报道:“父皇,儿臣折子上写的一切,都非儿臣胡编乱造,乃是儿臣亲耳听到的,望父皇明鉴!” 养心殿内,因为这句话,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重重拍了一下龙案,大声吼道:“来人!” 皇帝震怒万分的声音想起,外间的两个小太监立刻推开大门,跪在了门外两边恭敬应道:“奴才在。” “召四皇子进宫!朕要立刻见他!” 皇帝越过龙案,明黄色绣龙的靴子狠狠踏上了那本明黄色的奏章,大拇指上翠色的扳指盈亮的怕人,指向落在地上的那些飞散而开的信笺,唇角露出的笑容让人害怕,更不敢有丝毫违 抗。 “朕倒要问问他这帝都城内的流言!还有那蕴香园中他和那乌雅嫡女的苟且,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日傍晚时分,皇宫内传出了四皇子被训诫,不知何故突然冒犯了皇帝,在宫中被打了二十大板之后,罚俸四年,爵位降一级。九皇子则是言语冲撞,同样打了二十大板,不过倒是没有其他的处置。 对比于此时朝堂和民间的议论纷纷,到底是否因为西华帝子之事,才让两位皇子接连守法,四皇子府和九皇子府自从各自主子回府之后,就一同开始闭门谢客,无人知晓那一日养心殿内到底情形几何。 此事一出,慕容府内唯一留在府内的长辈慕容奇虽不以为然,但还是叫江洛玉去书房劝勉了几句,随即就让他回了郦玉苑休憩,丝毫不提外面相传的此事真假,连白氏之中也是一片静谧,除了白意婉给他飞鸽传书问了一次,白氏众人都很是沉住气,丝毫不动。 回到郦玉苑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江洛玉靠在软榻上,让芍药蹲着揉捏小腿,妃剑站在身后锤肩,而好不容易前来服侍的眠星,则正低头用银签子扎了果子r_ou_,喂给了榻上的主子。 “民间之人话说的虽是粗野,却是不掩其实质啊。再加上九皇子殿下的一唱一和,南静麟怕是被罚在府中思过,扣四年俸禄也懵然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罢——萧氏真是好本事,我还是小看了她,不愧是萧氏的嫡女。” 第329章 遥对明月 屋内三人都是知情之人,闻言俱是点了点头,尤其是刚被降了的芍药,闻言眸中对江洛玉却更多了亲近之色,一边揉捏着一边侧耳倾听着江洛玉低低的感叹声。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顺便借着九皇子的手,居然将此事栽到了我的头上,当真毫无穿凿痕迹。她知晓就算此事过后,四皇子得知真相之后,一定会恨毒了我,可之后却不能对我动手,因他只要行事露出一点马脚,今日之事就会再被重提,皇帝的怒气会完全倾泻下来,到时候可就不是这样轻的结果了。” 眠星听了这话,拿起帕子擦拭了一下江洛玉的唇角,带着些担忧之色问道:“内君这么做,的确再也不必担忧四皇子之事,这固然是好的,可那位乌雅夫人……” 江洛玉接过他手上的帕子,示意芍药妃剑都不必再敲了,侧过身来躺进了床榻内侧,唇角边余留笑意浅浅,却不再说话,明显是有些困倦了,眠星了解他的习惯,立即低身为他将薄被盖上,又将鲛珠床帐轻轻放了下来,熄掉灯火点上安神香,带着身后两人迅速退了出去。 等到屋内再没有一个人,只有袅袅的烟雾在月光下婆娑时,那双带着深深寒意的眸子,才骤然在昏暗中完全亮起。 “他和那个蠢货完全不一样,绝不会懵然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此事对他有利,他大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看来的话,他可真是一个,非常难缠的对手……” 这么想着的时候,江洛玉眯起了自己的眸子,抬起白皙的手指,轻轻触在了自己胸前悬挂的那枚万毒石上,又缓缓握紧,无声的开口问道。 是不是,昭敏? 同一轮明月下,远在千里之外连成一片的营帐中,呜呜的北风吹过裸露的岩石,扬起青石上身着银甲手拿酒壶之人脑后乌黑长发,他據拍色的眸子迎着月光放出盈盈之芒,若与之对视,无不目眩神迷不能自已。 白意尘随父出征,此时正坐在他身后,喝了一口烈酒低呼爽快之后,忍不住将眼光投向了慕容昊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劝道。 “我说朝云将军,你都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一动不动了,不会还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那些事罢——帝子表弟在慕容府里也不会出什么事,而且我们出征还没多长时间呢,要是你现下就担心上了,万一等到我那帝子表弟到了日子,你却赶不回去,岂不是要急死不成?” 坐在他前面不远处的人闻言,手中的酒壶哐当一声砸在了青石上,那双闪烁着光芒的據拍色眸子半闭了下来,低声喃喃道:“不会到那时候。” 说罢这话,他突然一跃下了青石,回头朝着议事的中军大帐走去,步履急促而沉稳,瞬间将还在喝酒的白意尘撂在了原地。 第二日一早,帝都城内没有迎来淡淡的日光,反而一片片乌云压了过来,不一会就有淅沥沥的雨水滴了下来。 对比于四皇子府内,南静麟独自一人的暴跳如雷,和站在他对面的乌雅乐则面无表情,萧侧妃的心痛安慰,阶下众姬妾的忐忑不安瑟瑟发抖,或是九皇子府内的ji飞狗跳,南静瑾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麾下的谋士们说的热火朝天,从漩涡中脱身而出的慕容府内,才是真正的一片安宁。 淋漓的细雨下,江洛玉坐在回廊的凉亭中,正细细观赏着面前妃剑的茶艺,鼻端刚闻见茶香赞好时,目光却瞧见了一把青竹伞正缓缓朝着这边行来,伞下之人那人风姿绝世,在瞬间几乎有看到那人的错觉。 江洛玉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丝笑容,任由那人走近后,抬手向着对面一比。 “祭弟来了,坐。” 来者自然是最近在宓千千的调养下,身子早就好了许多,现下都可以每日出外行走的慕容祭,听到江洛玉此言,他微微勾起了笑容,露出一个令江洛玉略微觉得有些怅惘的笑容,随即低身接过了妃剑双手奉上的香茶,在他对面的方位坐了下来,应道。 “祭叨扰兄嫂了。” 片刻之后,江洛玉才从那个相似的笑容中回过神来,一时间心中也不知是感慨或是无奈,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没了你兄长和我说话,这几日还真的觉得有些无聊。你虽身子弱却要多走动,时不时到我这里来陪我说话,或是下棋对对子,也是不错的消遣,只是别忘了带着宓先生来。” 慕容祭从善如流,苍白的脸色染上一点血色,眸子也晶亮黝黑,看起来十分动人:“兄嫂既然这么说了,那这几日祭可就多多打扰了。” 江洛玉端详了他半晌,只觉得越看越像,心底不禁感慨起来,他那么笃定宓千千两年之内定会爱上慕容祭,哪知他错眼之间就恋上了面前的这个人,慕容祭和慕容昊虽是表兄弟,因年纪长幼阅历相差气势不同,可若是比起吸引他人,可真算是谁都不输谁。 慕容祭看着说罢这话后,江洛玉的表情真可算是变化万千,不禁疑惑的皱了皱眉,可还没等他问出口,就察觉到面前的人回过神来,再度朝他露出一点善意的微笑,扬声吩咐道:“来人,摆上棋盘。” 妃剑和芍药都站在主子身后,闻言其中一个立即低声应是,从一边备着的盒子里拿出矮棋盘,和玉雕的黑白棋放置在两人身侧,江洛玉扫了那棋子一眼,便含笑客气道。 “祭弟是客,执黑子先行罢。” 慕容祭看着朝自己推过来的黑子,好似瞬间想起了什么,于是不曾犹豫片刻,就笑着推拒道:“还是兄嫂执黑子先行,祭执白子罢。”他这么干脆,江洛玉反倒疑惑起来,好奇问道: “这是为何?” “不敢相瞒兄嫂。”慕容祭听了这话,不由干咳了两声,不像是在解释,倒是神情颇有些笑意,看着对面安坐的江洛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兄长在兄嫂未曾嫁来时,就已然告之于祭,兄嫂不善弈棋,还特地嘱咐过祭,若是以后兄嫂要和祭下棋,该当如何之事……” 江洛玉一时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缘故,先是忍不住愣了愣,随即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真多事。” 慕容祭又干咳了两声,更不好意思了: “……兄嫂的表情,好似不是这样的意思。” 江洛玉闻言,话语中无奈更浓:“祭弟!” 慕容祭连忙抬手,略带歉意笑道:“是祭冒犯了,兄嫂勿怪。” 两人对弈一局不到半个时辰,江洛玉就无奈的放下白子,指着对面的慕容祭摇了摇头,慕容祭看着自己已经占据大半边江山的棋子,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端起放在一边的 茶杯喝了口香茶,脸上突然出现了犹豫之色,片刻后突然凝重了神色,对江洛玉说道。 “兄嫂,有一件事,弟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 江洛玉见他神色凝重,某种却又犹疑之色,料想应该是重要之事,便抬手示意身身畔的芍药和妃剑先行离去,声音跟着沉了下来:“你们都退下罢。” “曰” 疋。 等到他们两人离开十丈远,再听不到亭中对话时,江洛玉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目光淡淡的看向面前的慕容祭,淡笑道:“祭弟有什么话,直言便是。” 慕容祭点了点头,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思,便面带询问之色,开口道:“前几日,祭听说四皇子在帝都中……那些沸沸扬扬的谣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江洛玉却是没想到,一直身体孱弱的慕容祭,竟是在内院中也察觉到了这个消息,想到大概是萧侧妃放出的传言在民间当真是太离谱了,这才有风声传了进来,心中不由无奈,转而问道:“祭弟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照祭弟看来呢?” 话音未落,坐在他对面的慕容祭却仅仅犹豫了片刻,就立即站起身来,拱手对他一礼之后,仿佛觉得还不够一般,面带懊悔之意的准备低身时,顿时被察觉到不对的江洛玉一把抓住了手臂,这才没让他就这么跪下去。 “兄嫂,弟告罪!” “怎么突然就告罪了?可别跪我,快起来说话。” 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力量不容违抗,江洛玉眼底也有不赞同之色,慕容祭犹疑再三这才缓缓站了起来,这一回却低下了头不肯和他对视了,才压低了声音带着愧意开口道。 “因为……是弟没有事先告诉兄嫂,兄长临走之前将一部分暗枭拨给了弟,要弟保护好兄嫂不受伤害,可弟却私自用这些人,知晓了兄嫂要与四皇子侧妃一同对付四皇子的计策,再来试探于兄嫂,弟惭愧无比,方才告罪。” 第330章 欲擒故纵 江洛玉闻言,却是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却不过是这样刺探他所为的小事,想必慕容昊将一部暗枭交给了慕容祭,也是心存考校身体已经渐渐转好的弟弟,更是暗中让他保护自己之意,心底又是一阵说不清的悸动。 平静下来之后,便笑着看向慕容祭,摇了摇头:“祭弟又无有害我之举,不过是担心我而已,何罪之有——不过祭弟今日突然对我说这话,可是对于四皇子之事,祭弟有和兄嫂不一样的见解?” “兄嫂之能,弟不及也。”慕容祭抿了抿唇,思索片刻之后,终于下定决心,神色凝重对江洛玉言道,“可弟虽多年病弱在身,可也懂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想必此事兄嫂更清楚才是。” 江洛玉闻言,却是眸光一闪,眼中先闪过欣慰之色,随即抬手拍了拍慕容祭的肩膀,侧过身来看着飘落而下的雨丝,低声道:“祭弟所说,曾是我进帝都前所想,可现下,我已暂时放下了这样的想法。” “这又是为何?” 丝丝雨水从檐下飘落,落在那白皙的掌心中,形成一洼雨水,晶晶亮亮冰冷透骨,却不如托住他们的人口吻森然:“因为在这大金帝都内,我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对手——他计谋无双冷血无情,什么都可以作为棋子,几乎没有弱点可以攻击……可是,他真的没有任何弱点么?,, 那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四皇子南静麟。 而为了让那个人死的甘心,短时间内,南静麟决不能这么快就从帝都内消失,他的利用价值可是大得很,若是所料不错,他就是那人能一刀毙命的金匕首,可比其他任何计策都好用多了,且天衣无缝不留痕迹。 “别人家中的事情,不如就在别人家里解决,祭弟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慕容祭听他这么一段话,不由略微怔然的垂下头,想了许久才醒过神来,袖中的手指慢慢握紧,眼底也跟着闪过了亮光,试探着问道:“兄嫂说的那个,能够解决四皇子的人,可是……乌雅乐则?” “不错。”江洛玉点了点头,唇边的笑容深了些,手指向下倾斜,任由那雨水从手心处落了下来,汇入地下再也不知踪迹,声音飘忽不定,“所谓成也风云,败也风云,当初让四皇子 在众人中脱颖而出的是乌雅乐则,那么能一朝置他于死地再不超生的人,照样也是乌雅乐则。 ” 慕容祭思索片刻,觉得十分有理,含笑点了点头,便将自己原本的心思抛去,转而思索起其他的事情,俄而突然眼前一亮,开口问道:“兄嫂,那兄长请谏乌雅益为副将,可是要将他暂时调出去,让我们好对付那个人?” 江洛玉回过身来,复又和他一同坐在桌前,笑着应道:“祭弟可真是聪慧,一点就透。对东疆之事过后,乌雅益定然会因为此战多了军功而升官加俸,祭弟可记得乌雅益原本是什么官 位?” 慕容祭闻言,沉吟了片刻:“若是我所记不错,应该是……正五品校尉之职?” “连升两级,抑或是三级呢?” 江洛玉话音一落,慕容祭的眸子更亮了,低声喃喃道:“两级,便是正四品中郎将,三级,便是从三品昭武……就是大哥以前的官职!兄嫂,弟明白了!这两个官位,都是要常驻边关 ,或是一方守卫的官职!若是东疆之后无有战事,那乌雅益几年之内是回不来了!兄嫂妙计! ” 慕容祭的身影渐渐消失后,江洛玉站起身来,听到背后芍药妃剑两人收拾茶盏的声音,腹中的孩子突然狠狠撞了他一下,仿佛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 片刻之后,他忍不住长长吸了一口气,目光却始终未曾从廊外不断飘落而下的雨丝中转开,片刻后回过神来,终于慢慢的伸出手,再度朝着不断滴落下来的水珠接去,乌玉般的眸子却渐渐荡起了点点涟漪—— 也不知此时,那人究竟如何了? 高高的山坡上,写着白字的帅旗在风中烈烈飞扬,武威大将军白洛宁神色凝重的站在原本属于东疆,可是在几日前就已然属于他们的城池上,目光先是看向城下已经整装待发的军队,随即瞧向军队前神色y沉的乌雅益,还有乌雅益身边吊儿郎当的白意尘。 看了两人片刻之后,白洛宁终于将目光转向远处那见到大金大军,守城的军队已见散乱,主将虽然也站在城墙上和他遥遥相望,可不论是神色还是表情,都带着深深惧意,他的唇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抬手示意城门大开。 两扇玄色的铁门缓缓打开,一骑突然从城内飞奔而出,猩红色的披风被风完全扬起展开,其上郦鸟的金色家徽在阳光下熠熠发亮,连为这一骑让开道路的士兵们,都在看到纵马而过的那人后,面上露出了狂热崇敬之色。 那人身形如山跨于马上,一身雪亮银甲血珠不染,容颜隐藏在护面盔甲之下,手中银枪雪亮逼人,煞气如潮水般倾袭而来,其下的衣衫全为玄黑,完全看不清是否沾染了血迹,只那双本来蕴着雾般的璃拍色眸子,此时却因沾染浓郁杀气转为深棕色,望之令人心惊。 白洛宁见那人一骑抵达阵守,一旁的乌雅益虽然有些不甘心,却还是催促胯下马匹朝后行了一步,弯下腰来握紧身侧长剑,而另外一侧的白意尘早就在他出现之时,眸中便闪过了火热的光亮,同样握紧了自己手中的红缨枪,低身伏在马上准备跟随来人冲阵。 见到这般情形,白洛宁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在此落到对面的敌阵时,就多了势在必得之意,握紧了手中的红色小旗,对着三角阵型中的银甲将军一挥,神色无比满意的看着阵首银光一闪,已然一骑抢先冲了出去! 自大军抵达东疆之后,数日之内已经连下三城,若不是后方粮草辎重过慢,他们的行军速度一定会更快!倘之后能一直以这样的速度攻城,不出三个月,又有三十万援军在后压阵,东疆小国必败无疑! 随着旗语落下的,是大帅白洛宁的声音。 “攻城——” 一阵簌簌的声音在窗外响起,一片片晶莹的雪色从天空中落下,安然落在了已经干干净净的枝桠上,同样落在了苑中角落里,已经浮起米粒般花苞的腊梅树上。 即使是这样细小的声响,仍然将屋内暖炉前,层层床帐内沉睡着的人唤了起来,而一直守 在屋外的两人听见屋内有了动静,立刻对视一笑,低身一同推开了门,对床上有些吃力想要起身的人道了万福之后,一前一后的上前来,一个帮着床上的人坐起身来,另一个则端着洗面水和热布巾呈了上去。 面上的热巾子被拿下去之后,穿好厚厚衣物,被一边的妃剑扶着的江洛玉,终于在温暖的室内长长出了口气,却还是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刚抬手想要锤一锤自己的胸口,手指却触到了自己已经鼓鼓的肚子,眉头跟着皱了起来。 妃剑侍候他也有一段时日了,瞧见主子的目光落在那里,就知道江洛玉又在为自己的肚子烦恼了,便抿起唇笑着劝道:“内君不必忧心,昨日宓先生不是前来看了,说内君还有十几日就该诞下两位小公子了么?现下内君难过,十几日后看见小公子们,就肯定不难过了。” 江洛玉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手示意不必人搀扶,目光从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动过的长剑上扫过,深觉自己若是再闲着不动,武功可就该忘得一干二净了,不由略显懊恼,轻声叹道:“你们都嘴甜,别净说好话,还不知今后是个什么情形,可莫要乱说。” 他的叹息声还未完全落下,门外就传来了稟报声:“内君,宓先生来了。” 江洛玉一挑眉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神色多了几分讶异:“今日怎么这么早?请他进来” 他的话音未落,一只脚就骤然踹门而进,宓千千一身乞丐装,脸色y沉的走了进来。 第331章 双子迷梦 “这还早?太阳都照到屁股了好么?你这内君做的也太不称职了!马上要诞下孩子了这段时日里,不光是慕容丞相护着你免了你的请安,居然没有人管祭的那个院子了!昨日为了你的膳食,居然硬生生把我们的膳食拖了半个时辰才做!真是太过分!” “还有这事?那可是我的不是。”江洛玉听他这么埋怨,立时唇角一挑,回头问道,“昨日的膳食是谁所做?为何怠慢祭弟和宓先生?” “回内君,这件事可不是我们的不是,还望内君明鉴。”芍药最先反应过来,对着他有些委屈的低身一礼后,低声回道,“宓先生只说那饭菜慢了半个时辰才上,却为何不说因为什么才晚了半个时辰?” 江洛玉瞄了听了这话后,露出了一点心虚神色的宓千千,笑问道:“这么一说我倒是好奇了,为什么?” 第4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0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50节 “内君有所不知,昨日那做膳食的,本来将膳食都已经做好送了过去,是因为宓先生突然想要用和内君一样的,膳房才又重做了一份,这才耽误了半个时辰。” “若是如此,倒真不是膳房的错。”芍药的神色认真,宓千千的神情尴尬,显然芍药并未没说假话,宓千千倒是先倒打一耙了,江洛玉支着额头侧脸,饶有兴趣的开口问道,“宓先生?,, 宓千千干咳了两声,不论是动作还是表情都和慕容祭无比相像,只不过他本人并无察觉罢了,手指指向站在江洛玉身后的芍药和妃剑两人,呵斥道:“咳……怎么还不去拿东西,我要给你们主子诊脉了。” 芍药委委屈屈的看了江洛玉一眼,挪了挪身子:“是,宓先生。”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宓千千将手指从那只细白的腕上拿下来,目光中多了凝重神色,一边起身写着什么,一边低声说道:“脉象平稳,和昨日没什么不同,只你毕竟坐宫与常人不同,是罕见的双胞胎,我觉得大概会和女子有相似的地方,就是……” 听他话说到一半就停下笔,仿佛之后的话很难出口一样,江洛玉却不以为然,只含笑摇了摇头,补充道:“诞子之日,会比预测更早?” “不错。” 眼看着宓千千点头,两边站着的芍药和妃剑都是一惊,对视时脸上多了几分慌张,只有江洛玉神色最为平静,好似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屋内因此事骤然一片静寂,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骤然打破了屋中的凝滞—— “内君,内君,有消息到了!” 眼看着向来稳重的眠星跑进来,江洛玉挑了挑眉毛,也没有去看他,就调笑般的开口道:“什么消息,能让你这般高兴?让我猜猜……莫不是你那出外的夫主,又给你买了些好东西? ” 眠星是在慕容昊走后一个月时,嫁给了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又过了三朝回门之后,就回到了他身边做掌事双子,如今仍为寒江阁做事,算是郦玉苑内年纪最大份位最高的,平日若不是重要事情,是不会前来打扰江洛玉的。 今日本是因为寒江阁传来了消息,这才快步前来稟报江洛玉,谁知道自家主子竟会说出这 话,顿时让他多了无奈之意,停下了自己的步伐。 “内君,您又在打趣属下,属下不说了!” 江洛玉看他生气,面上却罩了一层喜意,目光闪亮的瞧着自己,不自觉心底一紧,握着茶杯的手禁不住一颤,好似有了些预感,却在许久之后才开口问道:“是……有关昭敏的?” 眠星见他神色紧张,知晓自家主子等这个消息许久了,便立刻点了点头,应道。 “是!内君可知,前几日的战报就在方才被送进了皇宫里,可是个大大的捷报!陛下已经在朝中宣布重赏将军,东疆王室已经全部被我们大金俘获!将军现下也已在赶回来的路上,估计若仅有几骑,彻夜不休三日便可抵达!” “彻夜不休,三日抵达?他这么急可不是好事。”听了最后一句,看起来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江洛玉却略微蹙了眉,目光转向自己圆圆鼓起的肚子,无奈道,“这两个孩子若真的心急,一定要赶在昭敏回来之前出生,怕是怎么都赶不到的,若是他们不着急出来,那么慢点赶路也无妨,小心疲累过度在出了什么岔子,府内同时病倒两个主子,可就麻烦了。” 这个话题一出,连眠星都觉得有些不安了,下意识安慰道:“内君……两个小主子,应该……应该不会这么着急罢……” 江洛玉却不抱这样的想法,眉眼中虽有忧色,可唇角却仍带着笑容:“谁知道呢?这可都是无法预测之事啊。” 当日天黑入睡之时,郦玉苑外间已经被一层雪花完全覆盖,江洛玉披着厚厚的披风出去瞧了一会,就因为困倦被芍药和妃剑劝了回去,等到屋内的火盆都摆上,外间守夜的眠星轻手轻脚的收拾好了东西,便低身吹熄了灯火。 江洛玉盖着暖好的锦被,躺了一会却睡不着,于是透过层层床帐瞧了一眼窗外并不十分黑暗的天色,只觉得自己的胸腹之间好似有些异样,却并不难受,于是皱了皱眉没有唤人,而是再度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却极快的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度张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雪白中,四周都是盛开的红梅花朵,院子的轮廓看不清楚,却知晓这肯定就是在慕容府内的某个地方,一片片雪花从天上落下,落在他的掌心和眉宇间,虽十分冰冷,却心中愉悦。 他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景象,明明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却突然觉得此刻的景色这样动人,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下意识抬手抓紧披风的领口想要挨近,看的更清楚明白一些。 可还没等他迈出那一步,耳边就突然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只觉得自己眼前一晃,一个玉雪可爱穿着白色貂皮小衫,梳着双髻绕双珠的孩子就从红梅树后钻了出来,对着自己露出一个灿烂美丽的笑容,欢快的招手叫道。 母父,我在这里,快来抓我啊! 孩子? 江洛玉听那个孩子唤自己母父,更瞧见那个孩子酷似自己的眉眼,下意识就觉得那是自己的孩子,刚准备抬步朝前走,去拉住那个孩子的手时,却觉得自己的下摆被另一只小手拽住了,一个n_ai声n_ai气的稚声也在他身侧响起。 母父,您不要去陪二弟,留下来不好么? 另一个孩子? 听到在自己身侧的这个声音,他瞬间反应过来,低头看去的时候,对上一张扬起来的巴掌大的小脸,他的目光立时凝滞。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 他怔怔的盯着自己脚边的那个孩子看,手指颤抖着想要抚摸他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还有和许久不见的那人一模一样的ji,ng致眉眼,正想要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突然被一股力量抽着朝后而去,腹中跟着疼痛万分难以抑制。 他痛的无法自抑的弯下腰来,却还是瞪大了眼睛,想要伸出手来抱那个孩子,可这一回没等他触到那孩子的手腕,就瞧见自己眼前的一切,都化为了一捧白色的烟雾,在他眼前慢慢消失不见,只能听见那两个小小的声音,越来越远—— 母父—— 母父—— 江洛玉骤然在一片黑暗中张开眼睛,只觉得自己好似被水打过一遍一般,全身忽冷忽热都是汗水,大口喘息着抚上自己剧痛的肚腹,强忍住自己要翻滚挣扎的意愿,抓紧了窗沿青筋暴起,乌玉般的眸子里旋转着无尽痛楚,断断续续的开口唤道。 “……眠星……” 第332章 夜半归来 谁在外间的眠星本来就因为有些担心今日之言,睡得并不是十分熟,听到江洛玉气若游丝,却又灌进内力的几声断断续续的唤声,先是有些迷糊的睁开眼睛,随即立刻弹身而起,披着衣服点起蜡烛就朝着床边跑,一看到此刻江洛玉的情形,就睁大了眼睛:“内君!” “内君,您怎么了?!” 江洛玉只觉得腹中痛的越来越厉害,手指也抖得不是样子,眼前因为汗水的缘故模糊一片,咬紧了嘴唇忍耐过了这一次后,死死握住了面前人伸过来的手指,喃喃着挣扎道:“看一下 ,■…",, 跪在榻边的人瞧见他这副模样的时候就觉得不好,本来想要为江洛玉诊脉谁想到却被他死死抓住,不由立时焦急起来,知道这时候真是一刻都耽误不得,立即朝着外面喊道:“不好了,芍药!妃剑!” 因快到日子了,这几日苑里上下俱是紧张万分,喊了几声外面的灯火就亮了起来,芍药和妃剑两人只穿着中衣就冲了进来,看着躺在床上想要挣扎,却死死握住窗柱眉眼扭曲的江洛玉,还有被他抓紧手指不能挣脱的眠星,两人心中顿时沉了下来。 “内君!眠星双子,这是怎么了?内君为什么突然出了什么多的汗?” 眠星此时来不及解释,好歹将妃剑拉了下来将江洛玉手腕握住,随即立刻为他诊脉,又低身摸了摸那硕大的腹部,掀开被褥只瞧了一眼,就面色大变的低声道:“腹硬如鼓,阵痛不止,又到了这个时候,内君,您可能要……” 江洛玉自从做了那个梦,就知晓那两个孩子怕是等不及了,一时间心中不知是欢喜还是惆怅,身上痛的他几乎无法忍受,却和上辈子被逼着死去的感觉完全不同,仿佛此刻眼前能够瞧见新的光亮,让他一次次积蓄气力,不至于完全浸入黑暗中。 “我知道……你和……你和妃剑留下……芍药……芍药去祭弟那里……叫……” 芍药得了话,立刻起身就朝外跑:“奴婢知道,立即就去叫宓先生前来!” 就在慕容府内,因为江洛玉突然发作之事而灯火通明,紧接着就是一片s_ao动时,距离大金帝都几百里外,比来信更早两日出发的慕容昊等人,却已经在一个小镇中的客栈里歇下,即使已是深夜,玄衣人依旧未曾睡去,而是坐在客栈门口瞧着漫天飘落下来的雪花,任由呼啸而过的风吹起他玄黑的披风,低声喃喃道。 一片片晶莹的雪花落下,仿佛当年在郡王府的回廊中,那人笑着看向自己一般情形,让玄衣人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唇角露出了一丝冰雪封冻般的笑容,可不到片刻时间,那双本来还略带喜意的眸子突然一晃,只觉得一阵心悸袭来,立时让他整个人神情一变。 因慕容昊就坐在客栈外的石阶上,因为天气寒冷,一直在内饮酒的诸人都能瞧见他的一举一动,片刻后慕容昊神情一变,里面的人看得清楚,都已然察觉到不对了,白意尘就眯着眼睛快步跑了出来,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象后,感叹道:“将军啊,这雪下的越来越大了,这世间一片银装素裹的,真是好看的不得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时,站在他身侧的玄衣人却依旧沉默,只是突然大步朝着马厩行去,弄得站在原地刚准备抬手的白意尘愣在了原地,虽然是立时猜到了慕容昊离开的意图,也知道自 己大概是阻止不了的,可还是奋力劝阻道。 “唉?将军你做什么去?不是都歇下了么?还有一日路程才能到帝都城下了,就算你现下连夜赶回去,马也受得了的话,也要清晨的时候才能入帝都城内啊!” “我知道。”玄衣人在他的话音落下时,已然找到了自己的那一匹马,拉紧马缰翻身上马之后,便准备朝着小镇外行去,声音沉稳中夹杂不自然的慌张之色,“我有些心神不宁,就算如你所说,我也要立刻赶回去!” 白意尘看他着急的模样,下意识上前一步拦在了他马前,刚开口说出一句的时候,却立刻见慕容昊沉着脸偏转了马头,从他身边一擦而过就飞驰而去,弄得白意尘是目瞪口呆,只能眼睁睁伸着手大叫道:“喂,我说将军你等等!”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雪花飞扬,白意尘暗叫不好连忙抬起袖子阻挡一二,却还是被呛进了一两口雪花,咳得惊天动地的才止,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看向慕容昊离开的方向,哪里还有半个影子? 瞧见这样的情形,白意尘当真是向天翻了个白眼,无奈的低声喃喃道。 “还真的走了,到底是怎么了?我记得昨日收到的消息,我那个帝子表弟不是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才到日子么,怎么却急成这个模样,要是我以后娶了婆娘或是双子,可不会像将军那么没出息,不过就是诞子么,有什么好急的……” 就在白意尘被落在原地,片刻后就神色奇异的捶胸顿足,恨不得早一点出来拦住了慕容昊,也不至于在冬天里这么大黑天的,刚喝完酒就要牵马跟着追人去的时候,慕容府内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郦玉苑中丫鬟和双侍们有条不紊的跑前跑后拿东西,院内却显得很是安静。 慕容奇在这几日时,本就有些忧心江洛玉,每晚入睡之前都要嘱咐小厮,若是内君发作了就立刻着人来请他前来,没想到却是在今夜他刚刚放下书本,准备入睡的时候就传来了消息,他乃是慕容氏的家主,更是这慕容府中权柄最高的人,在他的看顾之下,没了主子指使的郦玉苑很快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变得井然有序,他便挪到了外间回廊中等待。 “里面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回丞相,内君是半夜突然发作的,普通的双子或是女子都没有那么快就能诞下孩子,肯定要拖到明日清晨的时候才行,丞相不要着急,外面这么冷,还请快些到厅内坐着休憩一会,等待消息罢。” 芍药因为早早被派出去唤宓先生,结果宓千千听到消息后刚抓了东西打开房门准备前去,紧邻着宓千千屋子的慕容祭也已然着装,同样推开了房门要和宓千千一同去,宓千千也没想要他不跟着去,于是两人就跟着芍药快步到了郦玉苑,后来宓千千独自一人带着银针和药箱进去了,慕容祭便和后赶来的慕容奇一同等在苑中。 此时天色已深,更是冬日,还下着雪,没一会一阵刺骨的北风就吹了过来,芍药是现下留在外面等份最高的丫鬟,瞧着慕容奇因为寒冷都皱了眉头,慕容祭更是有些唇色发青,却还是站在原地垂头看着地上,显然是极为焦心,她不由上前一步劝道。 “祭公子,您的身体不好,也和丞相一样不能久站,若是等到内君恢复了神智,知道您这样的话,一定会责骂我们这些下人不尽心的,快进厅内坐着等罢!” 说罢这话,她仿佛害怕慕容祭反驳一般,又怯怯的加了一声。 “您就算再怎么担心,也应该相信宓先生才是!” 慕容祭心知自己确是帮不上忙,听了她劝说后不由叹了口气,心想着现下江洛玉这般,若是自己或是父亲哪一个倒下,府内就可能出大乱子了,沉吟着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燃的暖烘烘的外厅,走到慕容奇身边低声劝了几句。 慕容奇看见次子到面前来,却没想到是劝说自己去外厅的话,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见儿子的理由,也不由点了点头,面色缓和下来应道:“……好,我们走。” 两人挪到外厅等候,却仍然担忧江洛玉那边的情形,可等到将近一夜的时间过去,天色已经略微有些发白时,郦玉苑内仍未响起任何痛呼的声音,倒是让坐在厅中的两人更是焦急了,慕容祭年纪小一些也着实不放心,站起身来想要在厅内转转缓解紧张之情,还没等抬步却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奔跑声,芍药略有些狼狈的身形就出现在了厅堂外,。 “丞相,祭公子!” 慕容祭听到芍药的声音,立即心中一惊,回头一看,发现她此刻竟是鬓发皆shi,衣衫也有着水痕,显然是在外边院子里站了极长时间等待,此时定是有了消息就前来报讯,便立刻上前一步问道:“怎么了?可是兄嫂那边有消息了,情况如何?” 芍药被他一把抓住,因跑的急,气息急促的几乎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稍缓过来,连连摇头,面上却带着喜色道:“不是,不是内君那边,是将军……暗枭传来消息,将军从边关回来了!这时候已经接近帝都城,马上就要进城!” 第333章 双子诞生 慕容祭也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好消息,闻言脸上尽是喜悦之色,焦急紧张随之淡了不少,看向坐在位置上也是神色带笑的父亲一眼,问道:“太好了,只要大哥回来,兄嫂那边一定会安心的,这消息告知兄嫂了么?” 芍药闻言,连连点头:“眠星双子已经去了,还请丞相和祭公子放心。” 磨了一夜,江洛玉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已然消失殆尽,一旁的妃剑仍在低身为他擦拭落下的汗珠,只是怎么擦他还是觉得眼前一片模糊,那腹中难以忽视的痛楚仍然持续着,只是此时却让人觉得有些昏昏欲睡,扣在窗沿上青筋暴起的那只手早已松开,他连痛呼都已经没了力气,将口中的软木塞子吐出后,便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就在他快要完全沉入黑暗,准备暂时歇息攒些力气再收拾腹中那两个魔星时,耳边却突然接连传来了开门声,还有一个熟悉声音带着兴奋的呼喊声。 当他吃力的从黑暗中拔出身体,完全理解那呼喊声是什么含义时,心中抢先涌起的欣喜之色,却比断断续续的话语更快。 “昭敏……要回来……了?” 跪在床边的眠星闻言,立时点了点头,面带兴奋之色的握紧了江洛玉的手指,连声应道:“是,内君,估计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将军就能抵达内城中!” 听他说的肯定,江洛玉张大了乌玉般的眸子,苍白的几乎看不出血色的唇露出一丝笑纹,眉眼却慢慢扭曲起来,显然是另外一拨痛楚要再度侵袭而来了,可即使如此,他不顾因痛楚而来的颤抖,也不顾坐在床脚处拿着银针的宓千千此刻骤然一亮的神色,气息极低的开口道。 “没想到……竟没有看……他在帝都城……奔马……的模样……” 话音未落,江洛玉整个人仿佛被巨大黑暗所撷获,修长的身子弯折起来,喉间终于吐出一声扭曲的嘶声,本来已经没有力气的手指带上了内力,瞬间震开了眠星的手指,再度死死扣入了床板处,指甲劈裂丝丝血迹滴落而下。 玄衣人抵达帝都的时候,天色已然完全放亮了,他马不停蹄的一路冲进了内城慕容府附近,翻身下马时只觉得心底的悸动已然压不住,连听到他要回府的消息已然打开的大门都不顾,就一点马鞍飞进了慕容府内,没有几次就落在了郦玉苑外,正好碰到了一直在此等待,见到他之后面带喜色的芍药。 “参见将军!” 已经到了门口,苑内却还没有任何声音,只是进进出出的丫鬟让玄衣人更是胆战心惊,立即明白了现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管面前乃是自己派过来服侍江洛玉的丫鬟,就目光凌厉的低声吼道:“内君如何了?” 芍药乃是暗枭出身,被他抓住了衣领,虽有些惊慌却并未失措,知晓主子对那位简直是视若生命,一点不敢怠慢的连忙应道:“回将军,内君从昨日子时就发作,现下还没有……将军!,, 话还没说完,慕容昊就已经听不下去,转身扔开了她的衣领就朝着苑内走去,芍药先是呆愣了一下,随即发现慕容昊进了苑内之后还未停步,竟直直朝着江洛玉所在的屋中去了,不由一阵心惊刚准备咬牙跑上去阻止一二,却见到不远处听到消息来看的慕容祭抢先朝着玄衣人走 去,她这才低低的呼出了一口气来。 可这口气还没等全部吐出来,就又被慕容昊的动作给惊住了。 “大哥!” 慕容祭瞧见慕容昊之后,刚准备上前几步抓住他的手腕,劝说几句让他不要太着急,江洛玉其实没事的话时,却发现慕容昊看都不看他一眼,错身就从他身畔走过,顿时让他整个人怔了怔,随即才醒过神来,无奈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低声咕哝道。 “本以为我和父亲就够着急的了,没想到还是大哥最着急,若是以后千千……”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慕容祭脸色骤然一变,仿佛清楚自己触及了某种不能说的东西,苍白的脸色在初升的阳光下,更是白的像雪一般,良久后突然一声苦笑,抬起头来定定凝望着蔚蓝的天穹,轻声叹道。 “我想这些做什么,都是不可能的事。” 慕容昊沉着脸大步踏进内院,就已然引起丫鬟和双侍们的一阵s_ao乱,不管自己面前有几个人阻拦,他都沉默以对的挥袖赶走,等到突然听见一声扭曲的嘶喊,他面容骤变一把推开了房门,神色焦急的一只脚刚刚跨进门槛,耳边就骤然响起了婴孩响亮的啼哭声。 听到这个声音,他整个人瞬间愣在了原地,目光怔怔的望向屋内那扇巨大的山河绣屏后,那层层掩映后的身影,據拍色的眸子里光亮涌动万分璀璨。 淡淡的血腥气味在屋内蔓延开来,玄衣人慢慢回手关紧了房门,一步一步朝着屏风后那个影影绰绰的身影走去,步伐还没完全迈过那层纱帘时,耳边再度响起了较方才那一声,显得有些细弱的哭声,随即是眠星欣喜的稟报声。 “内君,先出生的这个是小公子,后面那个是位小双子。两位小主子都四肢健全,哭声响亮,没有什么毛病,内君放心罢。” 听到这句话,慕容昊瞧见床榻内的那个身影动了动,仿佛是伸出手来摸了摸那两个襁褓,随即又缓缓落了下来,声音带着异样沙哑的嘱咐了几句,眠星就抱着两个孩子低身从纱帘内钻了出来,一见他惊了一跳,随后便面带喜色的低身行礼道。 “见过将军。” 慕容昊略一点头,目光扫过他怀中的那两个孩子,據拍色的眸子波动了一下,却立即掠过他身边去看纱帐后听见声音,便再度睁开眼睛,目光温和中带着深深疲倦,此时呼吸正渐趋平稳的人,低身抚了抚他苍白的脸颊,轻声问:“宸华,你怎么样?” 江洛玉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疲累一波波涌了上来,可乍然见到慕容昊,却让他的心境轻松许多,竟复有了力气低声开口: “我没事……倒是你风尘仆仆的,眼睛里都是血丝,赶了不久 的路罢……去沐浴一下,歇一口气再过来……” “慕容将军刚回来,别来打扰内君,就像内君说的,去沐浴歇息罢。”忙了一晚上,此刻也有些心力交悴的宓千千正在一边收拾银针,闻言回过头来看了慕容昊一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道,“内君可是折腾了一个晚上,失血过多也费了力气,现下需要歇息。” 玄衣人见他脸上俱是疲倦,屋内还有着散不去的血腥气味,念起方才那两个被抱出去的孩子,觉得心中一种异样鼓胀的情愫升腾起来,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弯下身来吻了吻那人没有血色的的唇,轻轻磨蹭了一会,方才低声道。 “好好睡,片刻就来。” 江洛玉动了动身子,低低的应了一声后,刚闭上眼睛就沉入了黑暗中,明显是十分疲累瞬间睡着了,慕容昊见他睡熟,也好似不愿意离开,反倒定定凝视了他许久后,又低头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串轻吻,这才低身为他盖好了被子,目光投向了刚收拾好东西的宓千千身上。 毕竟是双子并非女子,仅仅睡了四个时辰,到了天色将晚的时候,江洛玉便幽幽醒了过来,目光在昏暗的室内缓缓聚焦起来,慢慢移到了坐在窗畔的那个玄色身影,以及他怀中那两个襁褓上,唇角露出了淡淡微笑。 慕容昊抱着孩子的姿势颇为僵硬,显然也是第一次抱,且抱得时间也不太久,目光四处犹疑着好似想要让站在一边的眠星接手,却碰到了江洛玉含笑的眼神,據拍色的眸子立时一亮,将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他怀中后,扶着他坐了起来,声音低的近乎私语。 “已经让ru娘喂过了,正睡的香。” 江洛玉被他环抱着肩膀,只觉得全身依旧酸痛乏力,料想自己大概是真要养上一段时日了,不由暗暗叹息着摇头,可眼神却在触到怀中的孩子时略微一动,一种特殊的欣喜和爱意涌上心头,倒突然觉得此事并无那么糟糕,倒反像是好事。 眼看着芍药也跟着低下身来,将另外一个孩子也放进他怀中,微笑着退了下去之后,江洛玉审视了一番两个虽然面容相似,但明显能看出有所不同的孩子,低声喃喃道:“第一次抱着自己的孩子……真是奇怪……” 慕容昊好似已经吃过这两个孩子的亏,闻言只皱了皱眉,却全然不敢伸手去碰他们,反倒更是搂紧了江洛玉,低声问道:“为何?” 第334章 ?垂昶之名【本卷完】 江洛玉含着笑容先是摇了摇头,眼光是从未见过的柔软之色,抿唇道:“总觉得这两个孩子这样陌生,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可抱着的时候,却好似和血r_ou_长在了一起,看着他们的面容,就好似在看着自己,抑或是在看着你……” 见他盯着那两个孩子看,从方才醒来之后瞧自己不过几眼,慕容昊低哼了一声,俊美的面容好似覆上了一层冰霜,却更显容姿绝世令人屏息,他的手臂慢慢收紧,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愿,不像生气倒像撒娇:“那就不要看了,看着我罢。” “又使小孩性子,让他们看了笑话。”江洛玉闻言,很是有些无奈,不知是该抬腿踹他,还是好声好气的劝他,神色瞧着怀中之子时,就变得多了期许与温柔,“只等他们长大之后,我一定说给他们听听,你之所做所为!” 几日过后,江洛玉只觉得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不顾眠星几人不停的劝阻,便像原先一般四处行走,只是他大伤元气,宓千千对他在屋中行走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是他一有出门的心思,宓神医的脸色就像暴风雪来临的前夜,弄了几次江洛玉只好作罢。 慕容氏的嫡长孙出世,住在外城的老夫人和老家主就前来,看了几日孩子都不愿意走,索性慕容府邸里主子少院子多,他们就随之住在了府内。 自从慕容昊回来后,大雪仍旧下了几日,府门外银装素裹好不美丽,屋内也是一片暖暖,夜晚与心爱之人相伴,玄衣人这几日连冰脸都维持不住了,独自一人进出朝堂的时候,偶尔遇到他几次的南静瑾一看他脸上的神色,就是一副扭曲的面容,不过没笑出来罢了。 还没到满月的时候,白氏已经由白意凡和夫人木氏前来探望江洛玉,不过因为天气寒冷道路难走,两人还要早些回去,说了一会话之后就走了,江洛玉刚拿起茶盏要喝,一旁的眠星就将一个襁褓抱了过来。 他微笑着刚准备起身瞧瞧,耳边就听见推门的声响,回头一看,正是着一身黑衣的慕容昊下朝回来了,和他的眼神对视之后,據拍色的眸子里闪过温柔笑意。 “今日下朝之后,陛下宣我去了御书房。” 江洛玉看他脱下披风大步而来,从眠星手上抱走了睡得呼呼小嘴还吐着泡泡,几日之后已经脱去那副红红的小猴子样,肌肤已经渐露雪白,眉眼像极了慕容昊的长子,忍不住伸出手来戳了戳孩子软软的脸颊,心底漾起涟漪。 “赏你了?” 慕容昊扬了扬下巴,江洛玉转过身来,就看见妃剑手上正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各种金银饰物,从手脚镯到金玉锁,还有平安扣金碗金筷子等物,都是孩子的尺寸,耳边听到那人低低的声音。 “给他们的。” “很ji,ng致。”修长的手指拂过一枚金锁,江洛玉回头看了看慕容昊怀中的孩子,目光又移到了在摇篮里同样睡着,与孪生哥哥想比较为孱弱的孩子,抬步轻轻走了过去,“不过这孩子已经有祖母的金锁了,这个御赐的给了小双子罢。” 说罢,他小心翼翼的低下身去,将手中的金锁给熟睡中的孩子戴上,直起身时瞧见慕容昊同样低下身来,将自己怀中的孩子也放在了摇篮里,两个孩子仿佛知道对方的存在一般,即使 是在睡梦之中,还是动了动小手小脚,脸颊贴在了一起呼呼大睡。 江洛玉饶有兴致的打量他们的睡姿,也不忘后退几步离开了摇篮边上,一边重新拿起自己的茶盏,一边低声问道。 “你回来都好几日了,听说一直推主帅未归不好抢功,一不接受封赏,二对我那皇帝舅舅说此时不应举办庆功宴,每日下朝回来还天天围着我转,却也不知闲了这么长时间,孩子的两个名字有未想好?” 一听名字两个字,慕容昊的脸几乎是在瞬间就白了又黑,黑了又青,变了好几个颜色之后才恢复正常,抬手揉了揉太阳x,ue,沉声道:“麻烦。” 江洛玉没听人说过这等歪理,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字也麻烦,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了摇篮中的两个孩子,最终定在了眉眼ji,ng致的长子身上,唇角含了温软笑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 顿道。 “这孩子……在你进门的时候出生,又是我们的嫡长子,出生在慕容世家中,注定一肩承 继慕容氏的所有希望,如此辛苦,定然是希望这一生能得你我垂爱……不如,便叫做慕容垂罢” 慕容昊闻言,沉吟良久,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身畔的人时,却多了些淡淡的好奇:“你这几日时常看他,似乎特别喜爱他。” 江洛玉闻言,忍不住略微怔愣了片刻,看着那个孩子熟睡的面容,又回头看看身畔人俊美的容颜,片刻后才发现他又在吃飞醋,眼底就带了狡黠之色,调侃道:“听芍药说,你倒是不大喜欢他,更喜欢的仿佛是我的双子,是不是?” 慕容昊勾了勾唇角,笑容仿佛能融化冰雪:“他长得像你。” 江洛玉看见他的笑容,忍不住开始恍惚,良久后才摇了摇头,话语虽是不信,神情更多几分温柔:“他们是双胞胎,相貌虽然有所差异,却差的不是很多,你是如何看出双子像我,儿子却不像我的?” 话虽是这么说,可江洛玉也十分清楚,自己为何偏爱长子的缘故。 这一对孪生兄弟,睡在一起是面容很是相像,可若是分别来看,长子却像极了慕容昊,次子和自己更为相像,真是无比奇异的事情。 看了那两个孩子一会,江洛玉终于收回了看向长子的目光,复又落在了长双身上,神色中突然多了些复杂:“我真的没有想到。” 慕容昊听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面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什么?” 江洛玉回首看了他一眼,手指抬起握住了他的手腕,虽是面带着微笑,眼底深处却好似有所忧虑,乌玉般的眸子不断旋转翻腾,一直没有停歇,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这两个孩子里,居然会有一个双子。” 和他面容相似,身份相似的双子。 但有了他和昭敏,想必他的命运,不会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重演罢。 这么想着的时候,江洛玉再度缓缓上前,低身去看摇篮中的两个孩子,手指拨了拨他们脸颊边柔软的黑发,唇角的微笑隐了下去,神色也渐渐认真起来。 孩子,望你这一生不会像我一样,身处无边黑暗之中,艰难行走无人信诺,拼命相信却被 人所叛,直到再度复生,才能握住光亮…… “昭敏。” 慕容昊见他神色极不寻常,略微皱起了眉头,立即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恩?” 江洛玉察觉到他无言的安慰,垂下了眸子思索片刻后,突然轻声说道:“这个孩子,便名为昶。” 慕容昊知道这一回他说的是长双,闻言立刻反应了过来:“永日?” “永日。” 江洛玉点了点头,低声重复着,仿佛是笃定一般,说出了这两个字。 愿你为永远不落的太阳,能照拂一生温暖安宁。 半盏茶的时间后,两个孩子在夫夫两人的眼皮底下醒过来,饶有兴致的和爹爹们玩了一会,就瘪着嘴哭叫起来,中气不足明显是又饿了,慕容昊将孩子包好交给眠星和芍药,让两人抱着去ru娘那里后,妃剑就敲门进来,对着两人低身行礼。 “将军,内君,宫内方才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景仁宫封闭,被陛下下旨解除了!” 自从景仁宫封闭也几乎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听到这话,江洛玉略微吃了一惊,心底跟着一跳,连忙问道:“哦?原因?” 妃剑上前一步,低声回道:“听说,听说是因为……因为最近皇后娘娘身子总不舒服,却让手下的宫女一直瞒着,后来瞒不住了之后,那宫女便私自稟报陛下,陛下亲自去了景仁宫中召太医前来,结果诊断出……” “尽管说。” “是……御医们诊断出,皇后娘娘是因为已经坐宫,这才一直不舒服。陛下听到消息之后当即大喜,解了景仁宫的封闭,现下皇宫中一片喜庆,但陛下却不准各宫嫔妃前去皇后那里贺喜,也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出皇后宫殿,好似仍是将皇后娘娘封禁一般。” “皇后娘娘,这时候有了身孕?”听罢这一段话,江洛玉低头沉思,眼角余光却看见慕容昊的脸色略微有些变化,立即偏过头来问道,“怎么了,脸色如此凝重?” 听到他开口问话,慕容昊沉默了许久,终是回头和他对视,良久后才吐出一句惊天之语:“皇后……本应该再也无法坐宫才是。” 江洛玉悚然而惊,眼神一凝:“何出此言?” 慕容昊显然是在慕容奇那里听闻了以前的事情,听到他问迟疑了一下,挥退了面前的妃剑之后,这才开口低声讲述道。 “因为当初这位庶双皇后,并不是心甘情愿入宫的,听说他原本在乌雅氏不受嫡系待见,本来是要和一个平民女子厮守终生的,却在要和那女子私奔的时候,被乌雅氏用了手段迷昏送入宫中,得陛下恩宠后晋身皇后,随即就坐了宫。” 这段话听得江洛玉一阵心惊,立时想起当初自己进宫时,皇后和皇帝两人相对时那无比诡异,又好似是互相包容的气氛,脑海中思索了无数可能,片刻后接着问道:“之后呢?” 慕容昊说起这个,也是沉着脸,显然对乌雅一族更为厌恶了: “之后,乌雅氏一族竟因为 前皇后的两个子嗣,害怕这个皇后诞下嫡子后危害到大皇子和四皇子,就冒大不韪谋害这位庶双皇后之子,结果那孩子在七个月的时候早产夭折,是个双子。” 江洛玉一听,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畔不远处的那个摇篮,只是听到都觉得胆战心惊,要是真的失去了初生的孩子,却是什么样的滋味,想着想着心中一冷,乌玉般的眸子眯了起来:“好狠毒的心肠。” “乌雅氏的狠毒,不止如此——孩子夭折之后,皇后恨怨在心不愿相帮乌雅氏,他们就找了支脉另一位女子,希望陛下废了皇后,皇后为了不让陛下为难,自己服下了血珊瑚,从此之后才避入佛堂不管后宫。” 服下了血珊瑚,为何还会坐宫? 江洛玉若说刚才是憎恨,现下就是无止境的疑惑了,站起身来在屋中走了几圈,还是有些不解其意,又想到皇后皇帝乌雅氏复杂的关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不再思考皇后为何还能坐宫,却想出了皇后突然坐宫之后,四皇子乌雅府可能会有的反应。 “我那位皇帝舅舅,真是好深的心机啊。” 调转思绪之后去看这件事,江洛玉突然慨叹出声,握紧了手中的象牙骨扇。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隐忍着不对付乌雅氏,恐怕就是因为那位皇后的缘故,估计他早就想到如何让皇后坐宫,可碍于无人有厉害手段对付乌雅氏,而我回归又嫁你之后,挟慕容氏白氏之力,连剪乌雅氏嫡子嫡女,相当于断乌雅氏一臂,此时皇后再一坐宫,前朝后宫连为一线,陛下怕是反而耐不住,可能要对乌雅氏下手了。” 慕容昊闻言,却是神色微变,起身上前拉住他的手腕,似乎知晓他想要做什么,立即出言准备阻止:“宸华,你……” 这一次不等他将话说完,江洛玉极为缓慢的摇了摇头,看着他據拍色的眸子,扬起唇角面容笃定,一字一顿的开口说道:“有些事情,想躲也躲不过,更何况我们也不能躲,只能去做,因为这早已不止是他的愿望,更是我们的愿望——不是么?” 为了我逝去的父王母妃,为了你和你母父的仇恨,为了这决不能停止的保护。 慕容昊抿了抿唇,无法再反驳他什么,只好抬手将他紧紧抱住,手指几乎要嵌入到他的肩膀中,却再也没有说出什么劝阻的话来。 “悄悄为我递牌子给陛下。” 江洛玉在他怀中垂下眸子,掩去其中的冰冷寒光,他的目光仿佛覆上了一层冰,深深看去时,才发现那是一团炽烈的难以掩饰的火焰,那火焰是黑色的,好似地狱中烧灼的红莲业火,转瞬间就会将一切毁灭殆尽。 “今明两日内,我一定要去见皇后一面。” 【步步生莲卷?完】 第335章 满月之宴 年关刚过,大金内喜庆之气还未完全消逝,天气也未曾回暖,内城的慕容府就已然张灯结彩,家仆们和丫鬟们急匆匆的在殿阁中奔行,手中都拿着托盘,其上有些端着瓜果菜肴,有些则是帕子小盆之类的用具。 今日如此热闹的原因,正是慕容府两位小少爷的白日宴。 迎客的管家一直站在门前,对着来的众位主子笑脸相迎,直到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被人重重拍了一把,这才哎呦一声脸色一扭,下意识想要回头去看看是那个仆人这么大胆,结果一回头却看见一张容颜俊秀,穿戴华贵身披金色龙纹,神情却颇有艳羡的人。 一瞧见竟是这位祖宗,管家本来想要骂人的脸立时变作讨好笑容:“九皇子殿下您来了,将军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您快请!” 南静瑾看着面前的管家带着谄媚的神色,故作无奈的撇了撇嘴,语带暗示的低声道:“他不可能等着我,八成还不乐意我来呢——可惜,本殿今日也给那两个小侄子带了好东西,他可不能将本殿拒之门外!” 说到这里,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得意的事情,面带喜色的接着说道:“再者说本殿今年冬天就要和白小姐成亲了,要是论情分来说,本殿和你们内君既是表兄弟,又还是你们将军好友,你们可不能糊弄本殿,一定要将本殿直接领到你们将军面前,知道了没有!” 那管家看着他眼神可怕,面上却是和善的笑容,心底暗暗骂了一句真是个性情不定的主,却立刻扬声道:“是是是,殿下之言我们怎敢违背,来人!” “总管,小的在。” 眼看着还是自己的小儿子激灵,一听见声音就立刻跑过来等待差遣,总管满意的点了点头,连忙低下身来,对着他嘀嘀咕咕的嘱咐道:“这位是九皇子殿下,小心伺候着,带殿下去见将军。” 一听是九皇子,那小厮打扮的总管小儿子眼前一亮,知道这是老父给自己讨好王公贵族的机会,小ji啄米一样的点头,毕恭毕敬的对着还在四处打量,心中不知转着什么念头的南静瑾说道:“是,殿下请。” 就在南静瑾恩了一声,下巴抬着跟随小厮进了慕容府内,直接朝着慕容昊所在的大厅中走去时,此时处于二道门之后的郦玉苑中,却传来了一个温柔悦耳的女声:“表哥,垂儿和昶儿都好可爱,尤其是昶儿长得好生像表哥!” 坐在苑内石桌前的江洛玉闻言,手中的茶盏顿了一瞬,目光从白意婉手中抱着的孩子脸庞上一掠而过,唇角的弧度深了些,却并未回话,而是听着白意婉接着面对他,神色颇为狡黠的感叹道:“不过如果是表哥的话,一定更喜欢垂儿罢。” 听到这话,江洛玉心底倒是有些惊愕了,不过片刻后瞧着眠星怀中正抱着,三个月后已经 张开了五官,却愈发ji,ng致酷似那人的慕容垂,片刻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声道:“真是机灵鬼” 说罢这话,他瞧着白意婉愈发得意的笑容,心底也出了几分促狭,眼珠一转反而定定的看了白意婉一会,这才迎着她疑惑的神色,突然笑道:“若我没有记错,等到冬日的时候,便是你的吉时了,今日从慕容府中回去,大概成婚之前就不能出来了,对不对?” 女儿家猛然听到婚嫁都会羞涩,更何况是白府内性格最羞怯的白意婉了: “表哥……” 想起白意婉的婚事,和当初南静瑾和白意婉之间的一见钟情,还有九皇子的死缠烂打不惜堵门相求,甚至在帝都城内都引为趣谈的事情,江洛玉含笑捏了捏她怀中慕容昶柔嫩的小脸,动作中带着无比亲呢。 “九皇子殿下品行俱佳,容颜又是众皇子中上等的,身有军功性情温和,又和昭敏是好友,以后就算不上大位,亲王之位总是有的,你是白氏中性格最温柔的一个,虽然比殿下小了数岁,可想必你们成婚之后定会合得来,就别太过担忧了。” 白意婉听了他的劝说,知道此时乃是正事,不应羞怯躲避,便缓缓点了点头,而妃剑怡好快步走到了回廊内,对着坐在石桌前的江洛玉低身一礼,稟报道:“稟内君,两位小主子的百日宴时辰到了。” “既是时辰到了,开宴。” 江洛玉毫不迟疑,闻言立即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眠星怀中熟睡的慕容垂,和白意婉怀中虽然醒着,此时正很是安静伸出手臂朝向他,仿佛是要让他来抱的慕容昶,忍不住无奈的摇了摇头,手臂动了一下又复归原位,轻声对本来想要交还孩子,却因为江洛玉迟迟不伸手,有些疑惑的白意婉说道。 “你喜欢昶儿,就暂时借你抱着,我虽说已成了女双,却也不会抱自己的孩子,倒和昭敏一般每次都弄得浑身僵硬,还是等到垂儿昶儿再长大些,大概便会好许多了。” 白意婉一听这理由,立时笑的眉眼弯弯,显然是没想到在自己眼中,几乎无所不能的江洛玉不会抱自己的孩子,柔声说道:“表哥说的是,那我就抱着小侄双了。” 见大概是白意婉抱得很稳,在她怀中的慕容昶乃是出乎意料的老实,江洛玉满意的点了点 头,伸手掖了一下那薄薄的小被子,随即转过身来,握紧了手中的象牙骨扇,低声道:“走罢” 几人一同相跟着进了前院中,没有几步江洛玉便看见慕容昊玄色的身影在水边的回廊上伫立着,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身着龙纹衣袍,面容俊秀含笑靠在栏杆上的人。 见到那人,江洛玉心底一惊,回身去望跟在后面的白意婉,果不其然瞧见她脸上多出了几分红晕,极不好意思的抱着慕容昶退了两步,直接退回到了垂花门后,对着江洛玉羞怯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过去了。 江洛玉知道虽然大金男女之防不严,可就像是当初他与慕容昊一样,若是在成亲之前见面,总是免不了一些流言蜚语,便对着她点了点头,自己抬手抱过了眠星手上熟睡的孩子,一人回身走上了回廊,目中泛起柔光:“昭敏。” 慕容昊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回过身来,據拍色的眸子像是倒影水面点点波纹,美丽的不可方物,目光瞧见他怀中抱着的孩子时,便抬起手来轻轻触了触那绵软的脸颊,脸庞上泛起一丝 微弱的笑容。 站在慕容昊身边的人,瞧见江洛玉带着孩子一来,就是一副情意绵绵图,只觉背上起了一溜ji皮疙瘩,心底是又羡慕又嫉妒,上前几步偷眼去瞅江洛玉怀中的孩子,干巴巴的显示自己还在:“内君,许久不见了。” 江洛玉听到他的声音,便将怀中的慕容垂交给了身后的眠星,含笑低声道:“静玉参见九 皇子殿下。” “内君不必多礼,这就是我那小侄子罢。” 九皇子南静瑾一看他搭理自己了,顿时目光一动,站直了身体就跑到了眠星身边,偷眼细细看了沉睡着的慕容垂一番,随即又端详了慕容昊和江洛玉好一会,最终颓唐的呼出一口气来,指着慕容昊有气无力的说道。 “长得倒是真像你,虽然本殿觉得你并没有本殿那么俊朗,但誰让天下女人双子都爱你这样的男人?唉,如今又加上了内君的英气之色,怕是本殿这小侄子以后,又是个祸害帝都抢风头的美男子。” 九皇子殿下捶胸顿足的控诉着面前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听到这话之后,玄衣人也有些忍不住皱起眉头,恨不得一拳就将面前的人打飞出去,不过是碍于江洛玉还在一边看着没动手罢了,可南静瑾自己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头,痛苦万分的思考了一会后,好似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破釜沉舟的瞪着面前的夫夫二人,沉声道。 “唉!这都怪你们两人!不如这样,等到以后本殿若有了女儿,就做主把她许给你们家慕容垂,若是男子就拜把子,像是我和慕容一样一同从军去,怎么样?” 江洛玉一听这话,先是忍不住愣了愣,随即以眼神询问了一下身畔的人,在得到慕容昊已经司空见惯的无奈眼神之后,顿时心底有些哭笑不得,暗道没想到这位皇子可是个不着调的人,其他的事情也就罢了,这件事是能如此的么—— “殿下厚爱,静玉不敢或忘,拜把子一同从军这事,静玉可是荣幸之至十分乐意,不过小儿女嫁娶之事,怕是不能强求。可知殿下与我表妹,我与昭敏都是相逢相处而倾心,虽说殿下教导出的孩子,定然也和殿下一般出色,不过世间之事大多无法预料,殿下还是不要太过执着为好。” 第336章 萧氏侧妃 眼看着自己刚说完,江洛玉就神色冷定的反驳这话,聪明的四皇子殿下终于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片刻后终于勉为其难的放弃了这个绝妙的主意,转而肯定了江洛玉的话。 “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慕容昊在一边听着他们说话,面容早就沉了下来,據拍色的眸子瞪着面前的南静瑾,唇角露出一丝略带挑衅的笑容,抬手拉住了江洛玉的手腕,低声道:“殿下现在就说这话,不觉得太早了么?” 南静瑾看他着他那得意的表情,一时间恨得牙痒痒,忍不住酸溜溜的说道:“哼,一点都不早,本殿冬日就成亲了,若是本殿心爱的嫡妻,像本殿的这位内君表弟一样,一进门就身怀有孕的话,那顶多和你家的孩子只差一岁,不管是嫁娶抑或是兄弟,绝对差不了多少。” “殿下这么说,可是有不妥之处。” 没想到南静瑾竟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江洛玉立时想到白意婉的年纪,还有那有些文弱的身子,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据静玉所知,表妹身体比平常女子较为虚弱,成亲之后还应该调养两年方能诞下子嗣,可如今殿下这话万一传回了表妹耳中,之后若她一进门暂时无法怀孕,大概会心有不安,那可就是殿下的不是了,若是更因其损了身子……” 南静瑾其实并未将此时放在心上,他知晓白意婉与自己都年纪较小,本是不想让她进门之后就怀孕生子,方才不过是挑衅之语罢了,闻言知晓是江洛玉担忧方才出言劝告,南静瑾也沉静下了神色,点了点头:“内君此言极是,是本殿孟浪了。” “静玉不敢,还是殿下心胸宽广,不以为静玉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就好。”看他真的只是赌气之言,并不是真想那般,江洛玉下意识瞧了一眼不远处的那道垂花门,微笑开口道,“恕静玉多言,殿下乃是皇储争夺者,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因年纪小成亲也晚,嫡妻嫡子都是重中之重,光看四皇子殿下便可引以为戒,殿下自己应当十分明白,要处处小心才保万无一失。”“多谢内君提醒。” 与九皇子又客气了一番,江洛玉侧过身来,目光在玄衣人身上扫了一圈,随即轻声笑道: “宴会已经开始,虽很想与你一同留在前院,可父亲祭弟都在前院帮你,后苑没有一人也是不行,我还是先去后苑看看那些命妇们罢。” 慕容昊抬手为他敛了敛身上的披风,刚是初春的时节,天气还未完全回暖,江洛玉又对自己的身体不甚在意,若是这么多年好好调养,那时如何会出血珊瑚之事—— “若是累,不必出面也可。” 江洛玉仿佛能看清他眼底的忧色,抬起手来握紧了他的手指,低声道:“我没事,只是怕垂儿和昶儿累,尤其是昶儿身子弱,昨日发烧还未完全褪下,这一会被冷风吹我怕又热起来,要先去找一趟宓先生。” “殿下,失陪了。” 看着面前两人郎情郎意的,南静瑾觉得自己的牙都要倒了: “内君请自便。” 江洛玉回身朝着垂花门的方向走去,刚走到门前就瞧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他立时心底一惊暗叫不好,面上却仍是温和的笑容,对着那个正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事情的白影低声唤道: “婉儿〇” 白意婉听到他的声音,犹疑了一下,才慢慢抬起头来,脸色果真如江洛玉所想不大好看: “表哥。” 江洛玉瞧见她难看的脸色,低低的叹息了一声,抬手顺了顺她耳边的碎发,话语中充满无奈之色:“你刚才,一直在这后面听?” 一提起这件事情,向来性情温柔的白意婉神色变得有些无措,两只白嫩的小手不安的搅在一起,声音低低的几乎听不清:“对不起表哥,婉儿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本来想要走的,却还是没能走……” 江洛玉想要劝她,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起,毕竟他们两人完全不同——自己重生之后的一切,早就偏离的自己最初设想的事情,遇到了那个人,甚至为他诞下融合两人血脉之子……若是当年的自己想来,定是觉得万分不可思议罢。 想到这里,他轻轻的叹一口气,收回了自己的手:“罢了,表兄不为难你,非要让你将那些话忘记,只要你不要把他刚才的话放在心上,知道么?” 白意婉勉强勾了勾唇角,面上明显是一副还未完全放下的模样,却还是低声应了: “婉儿 知道,表哥放心罢。” “走,随我一同去后苑。”江洛玉知晓这些事情,要由她自己想清楚才行,这时候也不逼她,便含笑拉着她朝小路走去,“这慕容府内自从那位伯母走后,老夫人不管什么事,后苑中只剩下我一人能够c,ao持,我却不愿意将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反倒愿意和昭敏一同去朝上,现下又多了这两个小魔星,当真每日都忙的团团转。” 见他不再提这件事,白意婉的脸色渐渐缓了过来,闻言低头一笑,竟开口打趣道:“表哥看起来,却是面色红润,忙的舒心,过得极好呢。” 江洛玉闻言,却是神色不变,轻挑眉毛低声道:“你可是快要出嫁的人,我不与你计较。 ” 白意婉本来已因为方才那事,暂时忘了这些事情了,结果江洛玉再一提起,还是忍不住面带羞色,低声叫道:“表哥!” 两人正一前一后的走着,白意婉抱着慕容昶一会,果真发现孩子仿佛有些发热,江洛玉便低身接过来试了试,皱着眉头就朝着慕容祭的院子里走去,可就在他刚踏入那条通往后苑的青石小路上时,一道红色的身影却突兀的出现在了青石小路上,美丽娇美的面容正朝向前来的两人,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初次相见,茹云见过内君。” 突然瞧见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子,竟出现在了出入内苑的小路上,江洛玉下意识皱了皱眉,抱紧了自己怀中的孩子,目光却在接触到那个女人的面容时,莫名觉得心底一跳,已然有了个匪夷所思的猜测,面上却露了疑惑之色:“敢问……” 红衣女子见状,含笑对着他一礼,不管是容止还是姿态都无可挑剔,真正的大家闺秀,声音也如黄鹂出谷,对他低身笑道:“妾身乃是四皇子侧妃,萧氏茹云。” 听到她竟是四皇子的侧妃,江洛玉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站在他身边的白意婉却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挡在了江洛玉面前,虽然脸色有些慌张,可声音却算十分镇定:“你们四皇子府倒是好大的面子,居然仅仅是一个侧妃,就代替府中正妃来见从二品的朝云内君,这可不符合规 矩罢,萧侧妃。” 这话一出,江洛玉眼神一变,看向自己面前的白意婉,眼底多了几分暖意,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又害怕自己出口会被欺负——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又觉得好笑,自己原本是个男双,又身处朝堂之上,连乌雅氏面对自己都剥去了一层皮,谁能对自己如何? 可这么想着,瞧见与自己没有血缘,却将自己视为血缘之亲兄长的白意婉,他的心底泛起一丝暖意,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 他不说话,白意婉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却横眉立目,这奇异的样子让面前的红衣女子有些讶异,不过片刻之后就反应过来,含笑打量了白意婉一下后,轻声开口猜测道。 “这位看穿着打扮,莫不是白氏的小姐?梳着流云髻便是没有嫁人,据茹云所知去年秋末,白氏嫡女白意娇已嫁予与萧氏脱离关系,却以新科状元之名短短六年就从五品做到三品的礼部尚书萧邱昱,如今已经是妇人了,那么这位小姐,肯定是已然御笔赐婚,那位未过门的九皇子正妃了?” 白意婉听她三言两语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暗暗心惊却不肯认输,硬着头皮又上前了一步:“是又如何?不知萧侧妃有何训诫?” 江洛玉瞧着这两个女子针锋相对,那红衣女子也就罢了,始终面色平和,唯独眼底擒着不置可否的神情,白意婉却已经撑不下去了,连忙抬步走到白意婉身边,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婉儿,莫要对萧侧妃失礼。” 白意婉一直身处白氏内院,虽然敬爱这位异姓兄长,可不大清楚这位兄长的性情,几次相处之后一直以为他温柔和善,几乎不与人争吵,而这时在后苑碰见的这个四皇子侧妃显然是不怀好心前来,顿时让她担心起来,虽然她也不擅长与人争夺,却硬着头皮上前出言,几句之后已然不敢再说,此时骤然听闻身后的表哥开口,她下意识以为不好,立刻低声叫道。 “表哥!” 第337章 同父异母 江洛玉知道她心中担心什么,含笑对着她摇了摇头,突然将怀中的孩子朝她递了过去,白意婉本来想要辩驳的心思顿时一熄,小心翼翼的抱好了孩子,以疑问的眼光看向江洛玉。 “眠星。” 察觉到她的目光,江洛玉含笑摇了摇头,对着一畔的下属低声嘱咐道。 “昶儿有些发热,带着白姑娘去一趟祭弟的院子里找宓先生,祭弟现下不在后苑不会碰上,没有什么关系。你就抱着垂儿一同去,一会我便会去找你们,可好?” 说罢这话,他瞧见白意婉仿佛有话要说,便无奈的摇了摇头,安慰般扶住她的肩膀,轻声道:“没事,我和侧妃娘娘有事要谈,不会如何的,你放心就是。昶儿还在发热,我走不快,只有婉儿你能让我放心托付他了。” 白意婉本来还想拒绝,可是听到江洛玉这句话,顿时止住不言,良久之后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又担心的看了一眼两人之后,这才跟着眠星朝远处走去,不一会就越过了红衣女子朝着其后片片竹林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就消失不见了。 目送着她们几人的身形不见,江洛玉这才略微垂下眼睛,目光直直看向面前容颜清丽,但仔细看去却没什么萧云影子的女子,心底不由冒起一丝古怪的思索——面前既然是慕容昊同父异母的妹妹,既然长得不大像萧云,想必是像那位乌雅氏的嫡妻了。 第5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1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51节 这么想的时候,他就情不自禁有些出神,而此时在白意婉离开之后,突然面露苦涩笑容的红衣女子,却立时再度低身行礼,声音中带着些羡慕和深深颓唐。 “殿下的双胞孩子玉雪可爱,又有关心自己的妹妹,宠爱至于放纵的夫主,实在不必如此防备于妾身这么个可怜人。” 江洛玉闻言眉毛一挑,倒是先将自己关于面前人容貌的思索放下了。 他身负武功并不害怕暗算,更何况这四周还埋伏着慕容氏的暗枭,要是在府内被暗算了,倒是他自己的差错,现下他只想要知道,面前这个女子,究竟是所谓何来。 正想着此事之时,又听那萧侧妃开口说道:“不过今日乃是殿下双胞孩子的百日,妾身在此先恭祝两位小公子百日之喜,还有内君之喜了——今日,茹云是代替皇子殿下,还有正妃乌雅氏前来的。” 听到这么一句话,江洛玉神色一变,脸上多了饶有兴味之色,看了一眼红衣女子,突然冷笑一声:“萧侧妃的面子,倒是好大。” 出乎他意料的是,站在不远处的红衣女子闻言,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不满之色,只是目含深意的突然笑道:“皇子殿下是因府内有事不能前来,正妃娘娘则是已经许久不见我们这些卑贱的妾了,递了信过去却没人理,妾身怕到时无人前来显得难看,这才对皇子殿下稟了自己前来见内君,还望内君不觉得茹云唐突。” 没想到因为自己那瓶药,还有面前的这个人,四皇子府在短短三个月内,竟是乱成了两位主子不管事的地步了? 真是想着都觉得好笑。 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江洛玉也不好一直冷着脸了,反倒对着红衣女子点了点头:“侧妃殿下客气了,不过想必侧妃先一步到了这里,怕不是为了只解说那两句,为何只有侧妃一人前 来的话罢。” “内君所言甚是,茹云今日前来,是想请内君助茹云一把,将水搅得更乱。” “哦?侧妃不如直言。” “好,既是如此,妾身便爽快相告。从内君进慕容府,茹云所观内君所作所为,以及那乌雅氏的反应,便已知内君和乌雅氏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怡好茹云所在的府内,那一位也是妾身迫不及待想要铲除的,不知内君可否和茹云合作?” 江洛玉闻言,手中的骨扇从袖中滑出,被手指迅速攥紧:“侧妃的意思是……想要铲除掉乌雅乐则?”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在面前的人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她的眼底仿佛立时着了火,神情却变得狠戾的怕人,仿佛花容月貌的美妇瞬间成了地狱中的鬼叉,可就在下一个瞬间里,她有恢复了方才那副含笑美人的模样,轻巧应道:“不错。” 江洛玉清楚瞧见她的神色变化,面上却很是有些不以为然增恨是谁都会,可真正能报心上之仇,当真屈指可数:“萧侧妃,花言巧语谁都会,无缘无故就要铲除头上主母,以庶犯嫡可是决不能容忍的,恕静玉不知你所言是真是假,至于帮不帮忙也就更无从说起了。” “内君小心谨慎,才让茹云放心——也好,既然话已然说到这里,茹云便索性一次说个清楚。这三个月来,依靠一瓶好药,茹云接连让两位漂亮妹妹怀孕,那乌雅氏不知是我的手脚,只以为是殿下偷偷撤了那些妾室的药,因此大发肝火,第二日一位妹妹就流掉了孩子,另一位妹妹惊醒些,知道那时只有殿下能保她,跑到殿下的书房去哀哀恳求。” 听到萧氏为了博取他的信任,毫不避讳的说出这些四皇子府内的秘闻,江洛玉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可目光越停留在那红衣女子扭曲的脸庞上,他的眼神就愈发奇怪且带着感叹,不过萧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中,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奇异的神色。 “殿下本就对那妹妹喜爱万分,如今知道她怀孕更是呵护备至,谁知前脚那妹妹刚依偎到殿下怀中,后脚乌雅氏便知晓消息问罪而来,非要一剑刺死那有了身孕的妾室,说她以下犯上不敬主母,殿下和乌雅氏谁也不肯让谁,幸亏那位妹妹着实聪明,拿了把匕首就要抹脖子,殿下立时就对乌雅氏痛恨入骨,乌雅氏眼看着不能杀那位妹妹,子嗣也除不掉了,便开始威胁殿下。” 听到这里,江洛玉只觉得好笑,唇角的笑容不吝啬的更深了些:“正妃乌雅氏,威胁四皇子殿下?” 萧侧妃瞧见他唇角的笑容,面上不由也流露出一丝讥讽之色,不过不是对他的,而是对自己的:“内君是否在笑,如此荒诞不经之事?倘若茹云并不身在其中,倒是真想大笑三天痛快一会,也解了妾身这一身病痛与恨怨,只可惜终究是场闹剧罢了。” 江洛玉心底寥寥,联想起大泷中那个丝毫不被人惦念,甚至连亲生父亲都厌恶,早已被他逼死的南静隆,又想想现下的南静麟,突然觉得这两人当真颇是无聊,简直是一模一样的招人厌:“之后呢?” “殿下突然变得强硬,随即与乌雅氏闹僵,为了打压乌雅氏在府内的心腹,这才扶持着妾身准备代替其位置,可内君心中应该知晓,殿下是绝对斗不过那乌雅氏的,不过是仍然在垂死挣扎罢了。” 这些事情早在他意料之中,江洛玉闻言点了点头,思忖片刻之后,却突然开口笑道:“萧侧妃很是奇怪,倒好似完全不在意,我听去了这四皇子府的许多秘事一般。” 萧氏闻言,却有些不以为然,面容渐趋冷漠:“想要请内君帮忙,付出些代价是必然的。 ” 江洛玉有无不可的笑了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侧妃聪慧,不过侧妃也该知道,若仅仅是这些代价,可一点都不够。” 这话一出口,江洛玉本以为萧侧妃立刻会出言辩驳,谁想到两人之间却突然安静下了,直到许久过后,红衣女子才骤然浅笑,目光直直看向江洛玉,仿佛早已胸有成竹一般,朱唇轻启吐出一段话来。 “内君若是觉得这些不够,那么倘若再加上当年侧妃坐宫时,南帝子在宫中的倾力相助,还有妾身姑母听到消息后,便立即派人赶去相救此事呢?” 这句话一出,站在她对面,一直半笼着眼皮的江洛玉猛然睁开眸子,只觉得本从那时被萧云所救后,就一直困扰在胸中的难题竟在一瞬间被面前的人说破,手中的骨扇轻轻颤了一下,却无人能够察觉。 南云飘和沁妃? 原来如此! 当初萧云如此及时前去,甚至在昭敏之前就出手救他,显然是早已知晓事情经过和他的身份,不过一句话都没有告诉他,是不想要因为昭敏谢恩图报,而萧妃怕是不完全这么想,萧侧妃的语气更是透露出,她根本不知道当初救自己的,乃是她的亲父! 他怎么能忘记,单从血缘来看,面前的这位萧侧妃,还是慕容昊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第338章 封安国侯 只是莫名觉得可笑,萧云怕是怎么想都想不到,他的嫡妻是因姓乌雅这才嫁入萧氏,生下的嫡女却如此憎恨乌雅氏的人,那眼中的恨怨与报复欲和他当年想要南静隆的性命时,已几近—模一样。 想通了这些,江洛玉就知道这一次他欠了萧氏的人情,此次是定要回报在这萧侧妃身上了,便含笑应道:“如此,倒是够得上恩德了。也不知,萧侧妃这一次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倘若静玉力所能及,一定让侧妃得偿所愿。” “内君客气了。” 红衣女子可以得偿所愿,面容上的狰狞立时消失不见,化作初见时温婉模样。 “茹云并不为难内君,只想要当初内君给茹云的那种药,妾身在四皇子府内多年,自有医正,只可惜他虽有辩药之能,却无法制出一模一样的药丸,今日得了机会前来见过内君,又有让内君相助的人情,因府内此时翻天覆地全靠药丸,自然茹云是来求药的。” “侧妃想要多少?” “三瓶就足够了。” 若只要三瓶,宓千千在府中,是十分容易之事。 江洛玉闻言,点头应允:“若只有如此,自然再简单不过,只是萧侧妃怕是要等到宴会快结束时,方能顺利拿到药丸,只望侧妃不要心急。” 红衣女子见他答应,自己此行的目的达成,脸上的笑容更是美丽温柔,上前一步走到江洛玉身边,再度低身一礼:“那是自然,不过茹云冒昧,还有一事需要内君帮忙。” “侧妃请讲。” 见江洛玉眉目中露出不解之色,萧氏红唇微勾,目光中带着狠戾之色:“妾身想要制出来的那些药,能否让府内的那位神医,加上些本来没有的东西?” 听到这话,江洛玉心底有了猜测,面上却不露声色:“恕洛玉蠢笨,不明白侧妃的意思。 ” 红衣女子知晓他是在装,却碍于两人暂时合作,不好不说实话:“原来制出的药,有五六成的机会受孕,且不伤母体和孩子,怕是都用了温补之药,还请内君将其中一瓶药,完全让那位神医换为虎狼之药,机会定会增加许多,且要对母体产生无法愈合之痛,不知可否?” “侧妃之求,静玉记下了。” “多谢内君相助,茹云铭感五内。” 听到这句话,本来想要离开的江洛玉停下步伐,目光有些复杂的最后看了一眼,那轮廓有些相似自己心爱之人的那张脸,想起自己面前慕容昊的妹妹如此,心底叹惋不知:“侧妃客气了,你我互助互利,应是我要多谢侧妃才是。” 与萧侧妃将话说完之后,江洛玉心中惦念着方才离去的诸人,快步走到竹林外的小路上,没有两步就瞧见白意婉等人的身形,就在不远处院子中,宓千千正背着他直起身来,在一边的石桌上写方子时,立刻上前看了看仍然发热,小脸通红的孩子,低声问道。 “宓先生,昶儿怎样了?” 宓千千听到他的声音,连头都没有抬,显然是正专心写药方顾不上他:“不过有些发热, 小孩子体弱容易如此,并不是什么照顾不周,用我的方子煎熬煮水,放凉一些后给他沐浴,之后再过片刻就好了。” “多谢宓先生。”听到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体弱,江洛玉松了口气,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停下笔的宓千千,突然开口道,“有一件事,还要请宓先生帮我。” 听到这后一句话,低着头的宓千千终于手指一顿,极为缓慢的抬起头来——他已经呆在府内一年有余,却也是自从几个月前才渐渐换了那身乞丐装束,今日大概是因为大宴的缘故,更是穿了一身虽然并不华贵,可也算是寒门学士经常穿着的长衫,露出清艳秀丽的面容。 若光以一个男双来看,这样的面容,的确的太过美丽了,也怪不得他在外给人看病的时候,会总是打扮成一个乞丐模样,脸也遮在碎发下看不清楚。 江洛玉第一次瞧见他这副模样,也忍不住怔愣了片刻,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眸中多了堪称惊艳的神色,反倒是站在对面的宓千千察觉到他的目光,好似有些羞涩的不敢抬头,片刻后才用低低的声音开口道。 “内君请讲。” 两人随后抱着两个孩子一同进了竹屋,片刻之后方才从竹屋中出来,江洛玉瞧见和眠星一同还站在那里的白意婉,立刻快步迎了上去,同时抱紧了怀中本来已经睡下的孩子,碍于今日百日宴的缘故,慕容昶发热不能再去,可慕容垂总不能不抱过去,这样就太过失礼了。 “表哥,你来了,昶儿呢?” 看着怀中熟睡的儿子,江洛玉皱了皱眉,唇角却露出一丝笑容:“已经没事了,不必担心” 白意婉点了点头,目光闪烁着朝着背后的青石小路上瞧了一眼,问道:“那个女人呢?” “早已回厅上去了。” 看到自己的话音落下,白意婉的脸上出现松了口气的神色,江洛玉反倒多了些担忧。 “婉儿,恕表兄劝你一句,不管是我们慕容氏还是白氏,虽说乃是世家大族,可就算心中如何不喜有些皇子王孙及其妃嫔,表面上都切不能被抓住把柄,尤其你新嫁之人乃是风口浪尖的人物,更需笑脸相迎无有喜怒波动,世家大族尚且如此,皇室尊贵之苦你可知晓?” 白意婉知道其中利害关系,知道江洛玉的话很有道理,便没有反驳的点了点头,应道:“表哥的话,婉儿牢记在心。” “走,我们带着垂儿去罢。” 几人顺着小路刚出了慕容祭住着的竹园,迎面就瞧见一个扯着裙子急促跑动的小丫鬟,那小丫鬟瞧见了站在竹林处的几人,几乎是立时眼神一亮跑了过来,脸色红扑扑的好似喘不过气一样,连声叫道。 “内君,内君!” 江洛玉身畔的妃剑见状,忙一把扶住了那个丫鬟,问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那小丫鬟很快就反应过来,目光更见急切欢喜之色,瞧着江洛玉低身一福,突然开口道:“恭喜内君,贺喜内君!将军请您快去前院,宫中有位公公前来府中,说皇帝陛下赐下了圣旨,要封赏将军和内君呢!” “封赏?”话音一落,身畔的人都露出了喜色,反倒是江洛玉最为平静,闻言思索了片刻 后,才微微眯起眼睛低声喃喃道,“没想到前几日的庆功宴上没有封赏,倒是一直等到了这个时候。” 白意婉听到小丫鬟稟报也十分高兴,也不管江洛玉此时是如何反应,便笑着瞧江洛玉怀中的孩子,开口道:“表哥快去罢,婉儿来看着小侄子就好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爱卿朝云将军慕容昊勤俭甚恭,深得朕心,着礼部赏黄金百两,玉如意三枚,绸缎百匹,敕封其为二等安国候,其内君升二品安国内君,爵位可世袭罔替! 钦此!” 慕容府前院中的庭院内,众宾客早就被请了出去,只剩下慕容氏一家跪着接旨,而慕容昊和江洛玉跪在慕容奇身后,听到这样的册封圣旨,忍不住悄悄对视了一眼,这才同时垂下头来低身磕头应道:“臣谢陛下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咱家恭喜侯爷,贺喜侯爷了。丞相也是好福气,有了侯爷这么个忠孝两全的儿子。”那前来的公公宣旨过后,脸上就立刻露出了微笑,扶着慕容奇起身,将圣旨交给了上前一步的慕容昊,目光却在他身后的江洛玉身上停留了片刻,话语中似乎饱含深意。 “在爱子百日时被封,这可是帝都城内独一无二的封赏,咱家在此见过侯爷与内君了。”“公公过誉了,小儿可不敢当。”两人知晓这个时候应该出言的不是晚辈,于是江洛玉笑着垂了头,而慕容昊则仍旧是面无表情,只剩下一直笑眯眯的慕容奇抚着胡须,朝着旁边的小厮一挥手,嘱咐道,“来啊,去取喜钱来给公公,记得要多一些。” “丞相客气了,咱家可是受之有愧啊。” 眼看着小厮将一个小小的锦囊奉上,任谁都知道那里面装的都是银票,来宣旨那位公公顿时笑容更是热情,慕容奇见状,立刻抬手将那锦囊拿起,亲自塞到了那宣旨公公的手中:“公公请,莫要客气。” “诸位盛意,咱家可是愧领了。” 众人又是一阵寒暄,那宣旨而来的公公才慢悠悠的转身离去,本来暂时离去的客人们听到消息,都一个个的重新回到庭院中,江洛玉虽是个男双,可毕竟今日后苑的事情很多,也不必留下来见这番景象,慕容昊便将手中圣旨暂时交给了管家,抬步送江洛玉前往后苑。 两人并肩走了没有几步,江洛玉便稍稍偏了眸光,耳边同时听见那些围上慕容奇的人,口中不断吐出的恭维之声。 “慕容丞相,您之嫡子这么年轻就封侯,内君又已然诞下了嫡长子,侯爷可真是年少英才不容小觑,可比老朽家中的那些无能孙儿厉害许多,可真是佩服佩服啊。” “说的是啊,虽然丞相之子并非文臣,可家族中若文武双全,也不乏是一桩妙事啊!” “程大人言之有理,还是丞相教导有方,今日慕容氏才能一展宏图!” 慕容奇被众人围在中间,却丝毫没有什么特别高兴抑或是狂妄之色,反倒还是和以往上朝一般,这时候反倒笑眯眯的看不出虚实了: “诸位大人谬赞,老夫也是受之有愧,这都是昊儿 自己争气,老夫可没有什么教导之功,还有什么事情,都请入席再叙罢。” 听到这些话和慕容奇的回答,江洛玉忍不住眯了眯眸子,看向自己身边的慕容昊,笑道:“父亲可真是聪明,既对那些大臣挑明了自己不cha手你的事情,又提醒那些大人若是想要摆弄 你这个侯爷,就要掂一掂父亲手中的权利,也暗中威胁了对你不善的乌雅氏。” 玄衣人那张俊美无睱的脸庞,在此时幽暗的回廊中,只有一半是明亮的,另一半则隐藏在黑暗中,显得邪魅惑人,闻言薄唇掀起一个弧度:“内君。” ‘‘辱、?” 未及转头,江洛玉就觉得眼前一黑,那个人的手臂已然箍住的自己的腰,他定定注视着那个人在黑暗中依旧惑人的双眸,忍不住抬起手来,轻轻抚摸那双眼睛,耳边回响着那人带着莫名热度的声音:“这时候想这些,不觉乏然无味么?” “侯爷……想说什么?” “能这么快封侯,全是内君的功劳。”将人拉到幽暗的拐角处,玄衣人低头吻了吻他的唇,修长的指尖绕了一下他鬓边落下的碎发,话语中暖昧之色愈浓,“不知为夫今晚,该如何酬谢内君?” 感觉到那人近在咫尺呼出的热气,江洛玉心底微动,乌玉般的眸底随即也跟着卷起漩涡,抬手回抱住那人,凑在他耳边低声应道:“这一点,侯爷不是比我还要清楚么?” 第339章 心结深藏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大金皇宫中一片灯火通明,皇帝南锦虚一身淡金色常服,头上只束一枚青簪,虽然年纪已然不小,可除了鬓角有些斑白之外,那张清秀俊逸的脸庞几乎看不出年纪,他独自一人站在景仁宫的寝殿前,目光定定的瞧着那窗框中被灯火透出的影子,目光中含着难以言喻的痴然。 一旁从小就侍候这位主子的魏海,瞧见皇帝又是这样,不由想起当年皇后乌雅情刚入宫的时候,皇帝隐藏身份化作宫侍去见皇后,皇后和他隔窗对望的模样,那时候的皇帝和皇后,当真算得上是一对神仙眷侣了…… “情儿……”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灯火已然开始不稳的摇晃,坐在窗前的人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突然站起身来朝着床榻走去,仿佛准备歇息的时候,一直立在窗外的皇帝才骤然开口,声音温柔中带着苦涩。 “你还在生朕的气,不肯见朕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皇帝仿佛也毫不在意,只仍然怔怔的盯视着那个背影,片刻后方才垂下头,脸上闪过了痛苦之色,声音压得愈发低了: “没关系,朕不会进门去,也不会迫你见朕 ,你也不要赶朕走,朕只要站在这里,看看你的背影就好,就看一会……” 可惜他的话还没等完全落下,屋内的那个身影就是一顿,随即是屋内人冷漠的没有任何波动的声音:“陛下有此等闲情逸致,臣自然无须赶陛下走,不过此时已然夜深,臣刚刚坐宫身体不适,要熄灯休憩了,若是劳陛下站的久了,还望陛下海涵。” 听到他的声音,皇帝的脸色先是一亮,随后又是一暗,片刻后扯了扯唇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仍定定的注视着那个灯火中隐约透出的身影,直到窗户内的光亮骤然完全熄灭,他也依旧凝视着那个地方,怎么都不肯移开目光。 月光静静的洒落下来,将窗外之人的影子透进窗内,仅仅身着衾衣的人靠坐在窗畔,怔怔了盯了一会那个影子之后,突然闭上了眸子,眼底泪水划过一道光亮。 不知又过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站在外面的皇帝终于忍耐不住的抬步走上台阶,步伐很轻很轻的落在门边,有些发青的指尖触到门扉,轻轻推开之后缓步走了进去,他的呼吸在黑夜中很轻很轻,几乎听不清楚。 屋内一片黑暗,身着衾衣的人依旧坐在床畔,看着那人一步步迈进月光,露出那许多年都未曾变过的面容。 曾是深爱之人的面容,如今每一次看见,却是痛入骨髓。 “我恨你。” 他缓缓闭上眼睛,不顾自己满脸泪痕,便低声喃喃道。 站在他面前的人闻言,立时浑身一凝,整个人仿佛被一种难以摆脱的痛苦缠绕,站在原地垂下头来,定定的瞧了那人一眼之后,本来想要向前迈的脚步,却艰难的一点点后退着:“我知道……我知道……” 坐在床畔的人瞧见他的动作,静默了片刻之后,抬手握紧了自己身上披着的金红色长衣,竟一边踉跄着站起身来朝着面前后退的人走去,一边颤抖着抚摸自己衣衫上的金色凤凰,直到 最终停在那人面前,用一种异常柔和又隐带怨恨的语气问道。 “阿锦,阿锦……若我只有恨你,那便真的好了,是不是?”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抬头对着自己浅笑,却满脸泪痕的人,他顿时面色一变,神情又是狰狞又是痛苦,抬手就将面前的人死死抱在怀中:“不许你恨我,我不许你恨我……自那一日后你就是朕一个人的!朕谁都不会让,即使是狂妄的乌雅氏,也无法将你从朕身边夺走!” 听到这话,他怀中的人颤了一下,刚准备抬起头来说什么,在月光下苍白的唇却先一步被人封住,随即削瘦的身体被抱了起来,重新放回柔软的被褥上,在一片黑暗中,金红色的凤袍坠落在地,其后却再没有人拿起它。 肢体缠绵,深处之时,乌雅情抿紧了唇角,任由那人亲吻汗shi的鬓发,手指则放在了小腹上,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甚至不惜用秘药来蛊惑我的神智,就是为了它?” “不。”月光之下,南锦虚低头轻吻着他的脸颊,笑容温柔中带着苦涩,“是为了弥补你我当初的遗憾——我知道,一r,i你的心结无法解开,一r,i你不会回到我身边。” 乌雅情抬起手来,抚过那人在半明半暗中的脸颊,垂下眼帘来,既不反驳也没有肯定,仅是低声问道:“这个孩子……是你给我吃的那颗丸药?” “那是唯一能让你再度坐宫的东西。”抱着他的人苦笑一声,知道他还是在因为那秘药的事情在怪自己,却也不再隐瞒,如实回道,“朕原本早已想到,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你更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朕留——你知道么,我有时候真的恨你,恨你对一个小小的宫女都那么好,对于朕却如此狠心,情儿……” 乌雅情听到这里,忍不住抖了一下,手臂回抱住了那个人,将脸颊贴在那人的脖颈上,眯起眼睛蜷缩着不肯动了,身上却渐渐热了起来,只感觉到那人温热的手指划过脸颊,突然狠狠的掐住了他的下巴,随即唇上便是一阵痛,一股淡淡的血味蔓延开来。 “你可知晓……有时朕呆在养心殿里,看着窗外闪烁的星辰,突然想起你的时候,就会看一眼御座旁你当年手植的白牡丹。看着看着,又是想念,又是愤怒,又是恼火,有一次甚至起了念头,恨不得将你活活掐死在这景仁宫里,你就能一辈子陪着朕了。” 听到这样含怒却带着深深怜惜的话,乌雅情低低的笑了一声,身体更加向着那人依偎过去,好似怕冷一样,话语中却带着深深悲伤:“为什么不呢?若陛下能再狠下心来,臣也就不会如此既恨,又不能抑制的爱着陛下了。” “情儿……朕的情儿……你知道么,现下那花还开的极好看,明日朕就带你去看……” 寂静的内宫中,黑暗一层层的蔓延开来,整座宫殿犹如沉睡的巨兽,等待着下一缕阳光到来之时,再张开那一张血盆大口。 天色大亮,慕容府内开始忙碌起来,到了众位主子上朝的时候,慕容昊扶着慕容奇上了马车后,回头看了一眼出府门送他的江洛玉和慕容祭,唇角露出了一点温柔的笑容,示意马车先行后,缓步走了回来。 见他走近,慕容祭含笑瞧了身边的兄嫂一眼,立刻抬手行礼回了府内,而江洛玉听到身边渐远的脚步声,忍不住瞪了面前的人一眼,却在下一刻猝不及防的被拉进了那人怀中,他一挑眉毛刚准备推人,就听见那人低低的声音。 “有人监视,小心。” 听到监视这两个字,江洛玉眼光一闪,心底有些不信,面上却含笑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就算有人,你也是故意的。” 慕容昊闻言,倒是跟着低低笑了一声:“不然,怎能得那‘视君如命’的牌匾?” 送走了玄衣人,江洛玉回到郦玉苑中,先是翻看了各屋这个月的支出账本,又整理询问了一番府内送来的礼物银钱,细细算了一会帐之后,慕容垂和慕容昶睡醒了,趴在他身上一边一个拽着他衣袖上的流苏玩,一会就吭哧吭哧的开始啃。 江洛玉察觉到这两个孩子的动作,也不着恼,就含笑往软枕上一靠,他的袖袍上流苏都是尚好的,以这两个孩子用牙齿的力道肯定咬不动,也不看那些账本了,就一边瞧着两个孩子玩,一边抬手拨弄他们,闹腾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止。 等他哄着玩累的那两个孩子睡着,放下床帐起身出去的时候,天色都已接近正午了。 刚走出门外,江洛玉看了一眼灿烂的日光,就瞧见眠星急匆匆的走过来,低身朝着他行礼道:“内君,朝上传了消息过来。” 江洛玉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缓步下了台阶准备去膳房瞧瞧:“是什么?” “听说是有关边疆战事的。” 听到这几个字,江洛玉的神色立时一变,脚下的步子也跟着停了,面容隐藏在回廊中的幽暗里,看不清神色几何:“昭敏回来不过短短三个月,朝上就又开始闹腾了?” 眠星听他语气中含着怒气,立时知道主子这是在生什么气,垂下头来开口补充道:“内君,这一次听说和乌雅氏无关,是有关匈奴的事情,而且那事情好似不小,连大泷都已经派出使臣前来,也不知道侯爷……” 大泷,匈奴,使臣? 第340章 随君为战 没想到,乌雅氏竟然没有动手,反倒是那些匈奴王庭的人先耐不住了,这可与当年不大一样……不过自己的出现早已改变这么多,这些事情也在预料之中,不过匈奴王庭如此沉不住气,在三国环绕之间不去挑衅大周,却先来挑衅以武治国的大金,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匈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思索了片刻毫无所得,江洛玉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来,皱起了眉头在回廊上反复徘徊着,却一步一步走的极稳极重,一直走到日上中天,前来请膳的侍女早就站在回廊边,却不敢发话的一直等了半个时辰后,才骤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看向窗下的摇篮,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垂儿,昶儿……若是当真如此,母父便不得不暂时离开你们了……” 不到半个时辰,慕容奇和慕容昊前后脚进了府内,江洛玉早已吩咐好了午膳,众人都用过之后,玄衣人便随着心上人一同进了苑中,有些奇怪的注视着江洛玉淡然清雅的背影,據拍色的眸底闪过了一丝疑惑。 “怎么了,一整日都用这样的眼神瞧着我,看得我浑身难受。” 时至傍晚,两人在屋内吃了晚膳,江洛玉正拿着拨浪鼓在两个孩子面前晃,吸引他们朝前晃悠悠的爬时,盯着他们看的玄衣人却骤然听见这句话,面上闪过一丝惊愕又化为浅浅温柔,起身坐在他身畔,一同注视着翻滚到母父身边,正在锲而不舍拽着流苏的慕容昶,还有不远处吮吸指头盯着双子弟弟看的慕容垂。 “只是有些讶异。” 江洛玉察觉到他的手臂,低身靠在他的肩上,唇角勾起淡淡弧度:“奇怪我不生气?” 这句话问过,那个人却没有再回答,而是更加搂紧了他,好似怕他会跑一般,江洛玉没有在意他的动作,而是稍微侧了侧身体,目光直视着那人烟熏據拍色的眸子,突然开口说道:“顶多再拖一个月,你就又要走了罢。” 仿佛没想到江洛玉会突然说这个,慕容昊立时一惊,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为自己辩驳道:“宸华,我不是故意隐瞒……” “我知道。”江洛玉看着满床乱爬的两个小魔星,有些不放心的抬手圈住了他们,任由慕容昶好奇的在他身上又拽又咬,慕容垂则昏昏欲睡的把他的胳膊当枕头,不忘拽住一条流苏不放手,慕容昊坐在他身后,也抬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眼底闪过柔和光芒。 静谧的时候过了许久,等到慕容昶玩的也累了,和慕容垂一样枕在他胳膊上呼呼大睡之后,慕容昊便站起身来从他怀中抱出孩子,低身放在床内侧拉好帷帐后,刚准备起身握住那人的手指,就感觉到那人突然从背后抱住了自己,竟是从未有过的缓和语气。 “放心,我没有在怪你,只是——我要和你一同上战场。” 慕容昊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立时身形一颤,脸色倏忽完全变了,也顾不得此时在帷帐中睡得正香甜的两个孩子,便回身抓紧了那人的肩膀,沉声反驳道:“不行!” 江洛玉抬手捂住他的唇,悄悄朝后看了一眼,极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悄声嘱咐道:“小声些,垂儿和昶儿会被吵醒。” 话音未落,慕容昊不再听后面的话,立即拉着江洛玉一同朝着门外走去,等到芍药进去照顾两个孩子,他们两人则走到回廊上,离屋中已经很远的地方时,江洛玉还没等再度开口说些 什么,就感觉到那个人已然再度搂紧了自己,语速极快的开口道:“你是文臣,陛下不会允准你上战场。” 江洛玉知晓自己一开始说出这话,他是定然会反驳的,可是没有想到那人如此执拗,连陛下都搬出来了,不禁有些失笑,心底却是完全的笃定,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那你呢?” 陛下不会让文臣上战场,你呢? 你也不相信我,以为我单单只是个文臣? 江洛玉这话可是一语双关,本来就不善言辞的慕容昊沉下脸来,直起身怔怔的凝视着他,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解释,也想说明自己不是看不起他,只是无比的担忧,最终却只吐出了几个字:“我同样不会。” “你会的。” 听到他的回答,江洛玉沉默了许久后,略微的皱了一下眉头,眼底闪过笃定之色,看了一眼方才离开的屋门,还有窗下那隐约可见的帐幔,还有方才那两个孩子玉雪可爱的面容,放缓了声音一字一顿道。 “上次是因为他们,可这一回已经不一样了。你别忘了,若是谈照顾他们,府内有父亲,还有祭弟可以托付,实在不行白府中的人也能照顾,可你不一样,你是孤身一人……这一次,我一定要与你同去,你是拦不住我的。” 说到最后,江洛玉话中,也忍不住泛起了浓重的忧色,还有深切的眷恋不舍,面对着面前与他相伴了多年的人,唇角的笑容几乎淡的看不见:“好不好?” “我想我会后悔……”慕容昊看见他的目光,就知道他已然做下了决定,虽不知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否有原因,可注视了心上人半晌之后,他虽然还是无比担心,却忍不住答应着,抬手拥住那人,喃喃念道。 “宸华……宸华……” 声音低沉悦耳,语调切切深邃。 “兄嫂,你方才说什么?!” 第二日一早,慕容祭正在凉亭内练功健体,便听到小厮稟报慕容昊与江洛玉一同来了,面带喜意的出去迎接,还没等说出几句话来,就立时听到了两人昨日谈论那件事的结果,整个人都惊得愣住了。 江洛玉看着他难以置信的神色,心中暗暗叹一口气,目光下意识看向了同样知晓他们前来,不知何时站在慕容祭身后几丈远的宓千千,接着说道:“所以,今日我会和你哥哥一同进宫面圣,就算圣上不答应我随军为官,我也会与你哥哥一同前往边疆。” 慕容祭闻言,脸色更是难看三分,目光灼灼的看了一眼慕容昊后,瞧见他眼底仿佛也带着无奈这才轻轻点头,他抿了抿唇,立即开口道:“兄嫂,祭知道你放心不下大哥,可如今你们已然有了垂儿还有昶儿,大哥出征之后若是兄嫂也走了,那两个侄子如何……” 江洛玉早就料到他会说这些,闻言定定看了他许久,终于抬手朝着站在远处的宓千千指去,目光瞬间能够穿透面前的慕容祭,突然一字一顿含有深意的开口道:“垂儿和昶儿,就要托付给你和宓先生了。” 那白皙圆润的指尖指向自己,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衣,与初进府早已大不一样,显得淡泊飘逸的人略微皱了皱眉,一步步迎着慕容祭复杂的眸光站在了他身畔,直直的看着面带微笑的江洛玉,低声问道:“这是一早就决定的,是不是?” “不错。”江洛玉缓缓点了点头,目光从他的身上,复又落在盯着他,完全没有看见自己眼神的慕容祭身上,沉沉的叹了口气,“你比祭弟要明白呢,宓先生。” 本来慕容祭瞧见宓千千来了,目光就禁不住有些失神时,江洛玉的话却再度将他拉回现实,他知晓慕容昊此时早已被说服,但仍是不肯就此罢休的接着劝说江洛玉道:“兄嫂,这事情还是不妥,要是……” 这一回不等他将话说完,一只手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低声唤道:“祭公子。” 听到这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慕容祭手指一颤,差点将剑都掉下去,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头看着身畔乌发坠肩,几乎遮住了半张清秀面容的那个人:“……先生……你……” 宓千千耳边响起他的声音,本来一直握着他的那只手迅速抽了回来,掩饰般的垂下了头,低低的应了一声后,才复又开口说道:“你不必再劝,你兄嫂已然下定了决心,连你兄长都阻止不了,你就更不行了。” “若我猜的不错,这件事该是在内君刚刚坐宫之时,吃下血珊瑚之后,方才决定下来的… ” 江洛玉收回自己的手指,目光直直看向站定的宓千千,低身一礼:“先生果然聪慧。”“不过是这时候突然猜到的……你随我来。” 第341章 初临边关 宓千千任由他低身向自己行礼,仿佛知晓他为何而行礼,转身朝着不远处的竹屋而去,等听见他跟上来的脚步,便从角落中拿出了一个竹箱,双手递了过去,轻声嘱咐道:“这是必备的药物,还有一些是给你补养身体的,瓶上的签子都有字,你知道如何服用。” “多谢。”江洛玉脸上闪过一丝惊色,随即化为淡淡的笑意,接过了他手上的箱子,却并未打开,反而垂下头来喃喃道,“没想到,我的意图竟会被你猜中……” “现下你们有了嫡子,慕容氏不愁后继无人,你又吃下了血珊瑚,以后不会再轻易坐宫,身有武功不怕关外的冷风,慕容昊乃是将军出身百战百胜。大金的边疆一直不稳,你莫非是早就预料到他以后会镇守边疆许多年,这才一定要陪他前去?” 察觉到那人略带疑惑,却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江洛玉反而笑了笑,目光看向窗外站着的兄弟俩,诚实回答道:“边疆囤军,将领多为皇帝亲信,自我当初听皇舅舅有意让公主嫁给昭敏,知晓皇帝有意让昭敏成为皇室亲信,只若要位高权重,没有点功绩怎么能行呢?” “军政之事,家族之事,我都不懂。”这番话宓千千听得似懂非懂,思索了片刻后,随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去,最终却落在了和江洛玉不同的一人身上,笑容有些勉强,“我只知道,你们保重。” 江洛玉点了点头,拿起手中的竹箱,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可就在他推开门扉,回头看了一眼丝毫没动,仍旧定定凝视着慕容祭的宓千千后,却突然改了主意,再度开口: “宓先生, 两年之期已至一半,这只是我的奉劝——永远别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宓千千没有回头,良久后,就在江洛玉以为他不会在回答自己的话时,才慢慢垂下头来,低声苦笑道:“内君。这个世间,永远都是说的,比做的要容易。” 一阵冗长的沉默,竹叶哗哗的被风吹动,掩住了他愈显模糊的声音。 “是我痴罔了。” 与慕容祭告别后,江洛玉任由那人扶着上了马车,透过薄纱的车帘定定凝视着那乌黑的牌匾许久后,方才抬手示意出发。 马车轱辘轱辘的在白玉石板上走动,坐在马车内的人轻轻歪了身子,修长的手指握紧了身侧的碧玉扶手,乌玉般的眸子缓缓闭起,感觉到身后那人温暖的怀抱,自己脑海中的思绪却越飘越远。 不光方才宓千千猜出的那个理由,他此时一定要跟随慕容昊离开,不光是慕容昊有可能一走多年,自己不会甘心在帝都内充当皇室的人质,更有不得不走的原因。 皇帝能够从只言片语中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连帝都中人都能看出昭敏面容酷似谁,怕是皇帝见到昭敏听见那谣言之后,也已对昭敏的身世有了疑惑,更准备加以利用了罢。 现下自己与昭敏,明面上只牵扯了皇室和慕容氏两家,其实还包括着母亲曾生活过的白氏,甚至是昭敏那个不认的父亲所在的萧氏,他们两人在这帝都成内重要且敏感的身份,一举一动都足以引起小小的风暴,更何况在此之前他们已然正面与乌雅氏对垒。 虽然口上不说,可谁都知晓,刚诞生的垂儿和昶儿就是他们两人的软肋,而若是他们两人一直留在帝都城内,乌雅氏一定会因为新仇旧恨再起报复之心,皇帝碍于慕容氏白氏联合尾大不掉护着他们四人,很有可能会坐山观虎斗。 到时候虽说他有计策,也能一直护住这两个孩子,但之后,怕是皇帝会对白氏和慕容氏联合起来的力量起了戒心……反而会对身处边疆的那个人不利。 为今之计,若是自己和慕容昊奉皇命出征,皇帝反倒不会袖手不管,更会主动使白氏慕容氏抱成一团,又有皇后坐宫的理由,阻止乌雅氏对留在帝都内的两个年幼孩子下毒手。 此时偃旗息鼓,并不代表就是放弃,而是要等到时机成熟,也等到两个孩子再大些,能够经受住关外的气候,他会将两个孩子接到他和昭敏身边,暂时不受这帝都城内的势力争斗,细心教养他们成才,直到时机成熟之时— 就是他覆灭乌雅氏之日! 正在低头沉思着,任他伏在自己膝上的人突然长长叹息一声,淡冷的语调在马车内缓缓响起:“覆灭匈奴,不是一日一时之功,与东疆完全不同。” “有了大泷参与,此战或者拖个三五年,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江洛玉听到他的声音,抽回了自己支着头的手臂,反而身体一侧躺在了他膝上,唇角勾起了一个挑衅的笑容,声音极低的说道。 “关键之处,在于没有人知晓,匈奴王庭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突然朝我大金还有大泷一同出手,而在那些匈奴人背后,又是否有着大周的影子。” 慕容昊点了点头,看着马车帘外那不远处的高高宫墙,目光渐渐深邃:“自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怕是这一场仗,要有的磨了。” 大金宏宇帝天寿二十三年春日,匈奴王庭大军压境挑衅大泷大金两国,上奏之后天颜震怒,安国候领命前往边关,授右威卫大将军一职,其嫡妻安国内君被封将尉随军出征,领三十万大军前往边疆,令其与大泷大军会和之后,共商讨伐匈奴大事。 一个月后,三十万大军已然从帝都内出发,离抵达边疆的路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时,两个身着华服公子哥打扮的人,正一前一后的迈进紧靠着匈奴边境,大金边疆中最热闹的小镇中最好的酒楼里,紧靠着窗畔坐下点了几道菜和一壶酒。 看着小二带着笑回头去跟厨房报菜,坐在窗下的白衣公子也不管时至春日,可边疆苦寒之地尚要喝烈酒暖身,就摇了摇自己手中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象牙骨扇,目光略过了面前熙熙攘攘的街道,朝着更远处的那一片狼烟未尽的草原看去。 坐在白衣公子对面的,是一位带着银色面具,身着玄黑衣衫看不到面容的男子,男子身形修长腰间持剑脚步落地无声,明显身上带着武功,眸子在黑暗中愈发显得看不清楚,身上却是煞气盈人,坐下之后等到伙计上温酒,就一杯杯的喝着烈酒身形不动,明显是不好惹的。 而那位先坐下,一直窥看着外面景象的白衣公子则纤弱许多,面色也是不正常的苍白,只是面容是罕见的美丽,一进入酒楼中就吸引了众多的食客注视,要不是因为他身边有着那个玄衣人在旁陪伴,还有那极为明显的喉结,已经有几个人要凑上前去说话了。 白衣公子看着对面的人一杯又一杯的喝酒,好似那烈酒十分好喝一般,不由微微皱了皱眉——这一路从帝都行来,他也跟着玄衣人喝遍了这一路上的酒,主要是因为天气愈发寒冷下来,光靠着衣衫体内仍是冰寒,需要喝酒来暖身子,可这烈酒当真不是谁都能喝的下去的,至少他喝了几次就觉得难以下咽,反倒是在边关待了几年的玄衣人像是喝水一般全无障碍。 见他将一瓶温酒喝完,白衣公子将骨扇塞进了袖中,筷子夹起一块流油的烤羊r_ou_,晈了一 口之后倒是未觉得腥膻,吃下去之后才开口说话,声音悦耳低沉:“我们已然到了几日,大泷那边却还没有动静,可真是沉得住气。” 坐在他对面的人看着他吃菜,手中的酒杯在指尖晃了晃,声音压得更低:“听说主将,是你弟弟。” “洛白?”白衣公子闻言略微有些怔愣,随即就醒过神来,脸上有着感慨之色,说不准是安慰还是担忧,“他刚接任王位,就迫不及待的要建功立业。虽说八皇子会看在旧日的情分上照顾他一些,可他也未免太过乱来了,帝皇的宠爱可不能轻易挥霍,用一分就少一分。” 玄衣人冷笑了一声,将酒杯放在桌边,據拍色的眸子直直盯着他:“你不在,便无情。”白衣公子挑了挑眉,阳光照亮了他的脸颊,愈发显得肌肤如玉雌雄莫辩,神色也极为微妙:“你的意思是,我不在大泷之后,那八皇子对我弟弟,就远远不如我在的时候那么好,也不再记我当年为他夺取皇位之功,按照约定照拂我弟弟了?” “他早已是皇帝。” 第342章 被人调戏 听出他话中的冷意,白衣公子有些忍俊不禁,骨扇滑出袖中,拍了拍自己的手心,唇角的笑容蔓延开来,显得愈发美丽,话语却有些促狭:“垂儿和昶儿都半岁了,你在那里吃什么陈年老醋?恩?” 玄衣人这一次干咳了两声,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眼底的神色骤冷,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目光凌厉的在旁边几桌,一直偷偷瞧着白衣公子的面容,眼底闪烁着光芒的几个人脸上扫过,手指慢慢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示威之色愈浓。 “现下,我终于知晓,为何你一定要戴上面具,才肯出来了。”仅仅落他一瞬,白衣公子也察觉到了那些讨厌至极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冷色,直起身来靠在椅背上,低声笑道,“有些时候,苍蝇还真是不厌其烦。” 他低低的话音未落,一个略带猥琐的声音,就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两人身边骤然响了起来:“敢问这位公子,也不知道这城中最快活的地方,该去哪里找?” “不管是哪里,总不是这里。”白衣公子正抬手夹菜,听到声音也没有抬头,只是挑了挑眉毛,淡淡的开口问道,“我们看起来,像是本地客商的模样么?” 那猥琐的声音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可见到白衣公子的面容模样,那人好似还是不肯罢休,接着不要脸的粘了上来,整个人身体都快要靠在白衣公子身上了,白衣公子才好似终于察觉到了,抬手用扇子支住了那人的肩膀,神色淡淡的又夹了一筷子烤羊r_ou_。 那人见两人一个一手持剑,目光冰冷的扫视自己,另一个本应是自己的猎物,却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唇角不禁咧开一个更大的笑容,厚着脸皮接着问道:“冒犯了,两位是……结伴而行的外地客商?” 白衣公子一边说话,一边第一次拿起眼前的杯子,喝下了一口烈酒,略微一皱眉头,脸上跟着浮起一丝红晕,看的身边的人都忍不住流下口水,手指更是不顾对面眼神森冷的玄衣人,朝着那人的手上摸去。 快要摸到的时候,不知为何那白衣公子正好手指一收,复又靠在了椅背上,眼皮垂下抬起酒杯,掩去唇角的冷笑:“不错,敢问兄台有何见教?” 那人见一摸不中,有些失望的搓了搓手,这一回却没有上前,换成了恭维的面容:“见教不敢!不敢不敢,只是两位兄台若都是外地客商,肯定不熟知这镇上住宿的地方,可我就不一样的,我可是当地的人,有名的热情好客啊,不信你问问这酒楼里的人,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他的话音落下,立刻回过神来准备揪住小二来替他证明,谁知道那小二一瞧见他的脸,就吓得三魂失了七魄一样,立时转身就跑,那人一把没有拉住,顿时丧气的拍了拍桌子,吼道:“怎么跑了?晦气!” 小二跑了,他方才的话就禁不起证实了,不过那人眼珠子一转,仿佛并不放在心上一样,面上依旧堆着笑,抬手要再去摸白衣公子的手腕,眯起眼睛道:“好了好了,这位公子就别理他了,快点跟我走罢,今晚就可以住在我的屋中好好休憩一晚,等到明日再赶路不迟!” 白衣公子看过了这场闹剧,极有兴趣的抿了抿唇,终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头看着那人的脸,发现果真和声音一般猥琐,嘴唇上还留着一溜的山羊胡,禁不住自己唇角的笑意,开口 回道:“虽然这是你的好意,可想了又想,我着实是不能跟你前去,还望兄台海涵。” 那男子见他不去,也不着恼,只是眼中色眯眯的意味更浓了: “这……这又是为何?可是 两位公子怀疑我心底不诚,不是心甘情愿的……” 白衣公子这一回不等他说完,就摇了摇头,眼底含了无奈之色,手中的骨扇轻轻敲击了一下酒杯,笑着朗声道:“这倒不是,在下怡怡相反,是因为兄台着实太过热情好客,才有些不敢于你前去的。也不知您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 这句话一开口,那猥琐男子再也编不下去了,有些气急败坏的看着坐在远处,神色淡淡的白衣公子,刚准备抬腿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粗犷的调子,说话也极为粗鲁,听的一直淡然无波的白衣公子,都忍不住将笑容散了开来。 “老三,既然骗不动,还跟他们客气什么?一看这小白脸可是上等的好货,不管是男子还是双子,我们几个可都是闷了好长时间了,就等着这口肥r_ou_打打牙祭呢!” 这话说的实在难听,紧随着刚才那个猥琐的山羊胡一同来的,是一个满脸横r_ou_山寨匪徒之类的人物,眼底瞧着白衣公子时都像是冒了绿光的狼一样,看着周围的人纷纷都躲远害怕被波及,显然这几个人是镇上有名的恶霸,没什么人敢违抗他们。 眼瞧着那个满脸横r_ou_的渐渐走进,白衣公子扶额低叹,眼底却带着莫名的兴味,对着坐在对面,早就全身都是煞气的玄衣人开口调笑道:“听见了没有,原来我是来给他们打牙祭的,还是肥r_ou_。” 这句话的话音未落,那几个渐渐围上来,走在满脸横r_ou_身后的几个小弟模样的人立时神色一凝,刚准备拿着腰间的刀围上去,就看见那个玄衣人慢慢站起身来,面具后的眸子扫了他们一眼,众人就觉得眼前一花,随即先后的脖颈胸口腰间等处一阵剧痛。 他们看不清楚,可那些围在周围,还有些不甘心的人这一回可都看清楚了。 玄衣人就在起身的那一刻,腰间的剑连鞘一同瞬间从腰间拔出,紧接着身形快如闪电,眼睛都还没有看清楚,包括满脸横r_ou_的那人在内,方才还耍恶霸想要把白衣公子当肥r_ou_的人,都已经趴在了地上嗷嗷直叫,一脸惊恐神色的看着两人。 “大人,大人饶命啊!小人,小人不是故意的……” “大人饶命啊,哎呦!” 转瞬间情形就大不相同,酒楼里喝酒吃菜看好戏的人,大部分都是惊愕的交换了眼神,在玄衣人冷冷的目光扫过之后,纷纷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垂下头去喝酒吃菜,酒楼中除了那些被剑柄或是剑鞘一招抽到地上的人不断求饶,就只剩下了白衣公子带着叹息的声调。 “怎么办,你们方才惹了我,弄得我连喝酒的心情都没有了,现下我可一点都不想饶你们的命,你说呢?” 玄衣人依旧坐在他身边,闻言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剑,一口喝下杯中的温好的烈酒之后,突然手指一动,一根筷子从他指尖飞了出去,直直的cha在了嚎的最惨的那人手腕上,弄得皮r_ou_外翻鲜血直流,痛的没等那人喘过一口气,就歪倒在那里晕了过去,酒楼内的诸人瞧见这是来真的,立时吓得做鸟兽散,片刻后就走的几乎一个人都没了。 倒在地上没被惩罚的那些人瞧见身边的人这么惨,都吓得不敢在出声扰了面前这两人的酒兴,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抖着,看的白衣公子眼底还颇闪过了兴味之色,玄衣人却 在此刻放下杯盏,目光有意无意的瞟着那吓得最厉害,看起来也最是瘫软,其实面上有着狡猾之色的山羊胡,眼底多了一分讥嘲。 哀哀的跪了好长时间,白衣公子还是一会吃一口菜,一会喝一点酒,目光时不时眺望远处的景色,仿佛是在想些什么的模样,玄衣人却完全不再看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时,那山羊胡悄悄朝前挪了挪,握紧了自己袖子里藏着那枚猝毒的小刀,装作求饶的模样就朝着白衣公子那边靠过去。 两人仍旧一个假寐,另外一个正垂头思索着什么,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山羊胡的动作,就在他瞅准了机会准备扑上去,准备以看起来不会武功的白衣公子为钳制,好威胁玄衣人将他们好好的送出去的时候,一只手却突然从他身后冒出,牢牢的扣住了他的手腕。 “这位兄台。”白衣公子和玄衣人同时听到声音,不禁好奇的对视了一眼,玄衣人再度闭上眼睛假寐,而白衣公子则像是突然被人惊醒一般,回头惊讶的看向一身宝蓝色长衫,文质彬彬面容清秀,风骨粼然气度温和的男子,听他用不紧不慢的语调像是在说教般开口道。 “趁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为,兄台如何以为?” 第343章 陆氏有琴 说罢这话,那山羊胡已经脸色扭曲了,来者身体削瘦脸色苍白,其实手劲奇大身上好似又有几分武功底子,被他那么一握,那把刀早就掉在地上不知哪里去,还提醒了面前这两个煞星,自己肯定是既跑不掉又要挨一顿折磨,立时眼皮一翻晕过去了。 见山羊胡口吐白沬瘫倒下去,身着宝蓝色衣衫书生打扮的人,仿佛有些叹惋般的摇了摇头,低声咕哝了一句孺子不可教,这才露出温和的笑容,动作看着极为规整,好似是从小如此教养而来,仍是那不急不缓的调子:“冒昧打扰,在下不是故意先出手的,只是害怕两位兄台大意,遭了这两个人的暗算,还望兄台见谅。” “兄台也是好意,在下不会不分黑白的,还是多谢了。”白衣公子瞧见他低身行礼,腰不多弯一分,手指平平竖着拇指朝天,虽然不算十分打眼,笑起来却显得极为温和的面容藏在袖后的人,眼底的光芒一闪,含笑抬手道。 “请坐。” 两个字过后,对面的玄衣人张开了眼睛,和白衣公子一同注视着来人,瞧着他动作自然洒脱的拂了拂椅子,端正的坐在了另外一面,宽袍大袖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搭在椅柄上,宝蓝色的长衣完全舒展开来,几乎没有一点褶皱,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书生卷气,却不像书呆子那样死气沉沉,反而显得规矩有节可敬可慕。 白衣公子以前从未遇过这样的人物,乌玉般的眸子里暗光微闪,抚了抚自己的衣角,坐直了身体同样对他拱手一礼,同做书生模样口齿清晰,一板一眼的回答道:“今日巧遇,得见公子这样的人物,也不知可否告之姓名?” 书生见白衣公子换了态度,唇角多了笑容,却也宠辱不惊的再度抬手,恭恭敬敬回道:“在下姓陆,单名一个琴字。” 白衣公子听了这个名字,突然微微皱眉,仿似想到什么,连忙问道:“哪一字?” 书生神色依旧淡然,拱手回道:“铮铮为乐,无丝竹靡伤,无琵琶风雅。” 白衣公子的眉头未解稍松,同样回了全礼,不见一丝勉强:“原来如此。” 陆……琴?却是这个琴?可看这般做派,却不像普通人…… 就在白衣公子放下手来,对面的书生刚准备接着拱手发问时,不远处的窗边却突然闪过一个湖绿色的人影,其后是一个少年惶急着没有焦点的目光,以及他带着哭音的声调,好似很是有些害怕:“公子,公子?!公子您跑去哪里了,小绿找不到您了,呜哇哇哇——” 说到最后,那少年小厮眼泪汪汪,一边嚎着一边哭着叫公子,竟蹲在离酒楼不远处的地方,赖着不肯再挪动一步了。 白衣公子听到声响,便对着书生略一点头,打开了窗户后朝外看了一眼,心中突有所感,回头一看在自己身畔探出眼光的书生,果不其然的瞧见他叹了口气,眉宇中都是无奈之色,突然退后一步朝着自己再施一礼,毫不避讳的开口言道。 “抱歉,底下是家仆找来了,兄台稍等片刻。” 看着那宝蓝色的身影即使是下楼,都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的,白衣公子弯了弯唇角,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看起来像是假寐,其实一直暗中观察那人的玄衣人,含笑问道。 “如何?” 玄衣人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眼来:“有趣。” 闻言,白衣公子含笑喝下了一杯酒,仍是为那辛辣的味道皱了皱眉,好容易才缓过劲来,笑着夹紧了那白瓷的杯子,指尖轻点桌沿,话语中仿佛带着深意:“连你也说有趣,那就是真的有趣了。” 玄衣人点了点头,听出他话中有话,思索片刻后,突然眼神一暗:“他姓陆?” 白衣公子唇角缓缓掀起,目光转向窗外正朝着那小厮走去,气度平和风姿难比的人,眯起眼睛说道:“不错,看这气度教养,以及这近乎苛刻的一举一动,若是寒江阁没有描述错,就 第5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2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52节 一定是大泷那位新右丞的唯一嫡双,这样的风度却有如此女气的名字,他倒是给自己遮掩的好。” 玄衣人垂下了眸子,顺着他的眸光看去:“他真叫陆琴?” 白衣公子再度抬手为自己满上一杯,随即将还剩下半瓶的酒扔了过去,声音中有些漫不经心,仿佛早已料到了: “是啊,不过可不是铮铮琴音的那个琴,而是腹地断春,其下有苗的那 个字。” “他是双子?” “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不是?”薄唇凑到白瓷边上,袅袅的热气浮现上来,愈发显得那双唇红的惊人,“如此风姿的男子,全身上下又是古怪到极点的规矩,却显得很是有些可爱,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要多说几句。” 说罢这话,他略微抬起眼来,果不其然瞧见那双據拍色的眸子,又是定定的望着他了,不由无奈的点了点头,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杯:“好了,每次称赞别人你就要吃醋,不过这一次我可冤枉,因为这一句可不包括我。” 这一回不等话音落下,他的目光再度落向窗外,已经几句话劝说好了小厮,正直起身体朝着这边走来的那位“陆公子”,手中的象牙骨扇滑至指尖,一点点展了开来,其上的骨片被阳光一照,竟隐约有着冷冷的银色光泽。 “他本是个妾的孩子,还体弱多病本来听说是养不活的,后来只因为运气好,正好当年的一个庶子,也就是当年落魄,后来投靠八皇子之后,现下已是陆丞相的叔父收为继嗣,谁知道风水轮流转,现下竟成了这样的身份,那些嫡系的兄弟姊妹都快恨死他了,更别说私底下为了把这个双子赶下位置,用的各种不堪入目的肮脏手段,不过也不知道是那些人的手段不够好,还是他的本事厉害,至今他还活的好好的,更没有身败名裂被赶出家族。” 话音未落,白衣公子握紧了掌心中的骨扇,再度慢慢合了起来,乌玉般的眸子移动到了刚刚推开大门,正面带微笑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的那个人身上,虽然仍是再说,这一次却不再用嘴,而是直接逼线成音了。 “虽然他出身低贱,直至今日,却已然是大泷名闻书院的大学士,可真是不简单。”玄衣人也同时听见了脚步声,却并未收声,反而再度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白衣公子知晓,他是依靠背对着进门的那人不可能读到他的唇语的优势,更加上那位陆公子没有武功,听不到离这么远的他们两人对话,这才肆无忌惮的出声,脸上多了一分无奈,却接着传音道:“不论出身,难道你不觉得,他那副病怏怏的身子,还有那高绝的风姿,很像一个人?” 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形容,玄衣人眼中的神色终是一松,跟随着一声低喃咽下了杯中烈酒: “……祭弟?” 白衣公子看着那人越来越近的身形,唇角的笑容丝毫不动,乌玉般的眸子却越眯越紧:“不然还有谁?” 玄衣人放下酒杯时,身着宝蓝色衣衫的人已经堪堪走到两人身后的那张桌子上,可怡好上菜的小二在那时站在那里,于是极为知礼的陆公子就站在原地等待小二离开,而与此同时,玄衣人的传音响了起来:“可惜,还有宓先生。” 听到宓先生这三个字的时候,白衣公子脸上的神色略微一暗,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上,手指一收慢慢握紧,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忧色:“是啊,若是祭弟过不了宓先生那一关,我们便是白白筹谋一场了。” 想起离开慕容府时,那个身着青衣之人,与初见之时早已完全不同,却已经隐藏着他都看不清楚的东西时,白衣公子只觉得一想起来就头痛,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目光反而带着丝丝兴味,看向了快要停在桌边,身着宝蓝色长衫的陆公子。 “只是不知,这位陆大少爷,是为何到了边关来呢?” 话音未落,身着宝蓝色衣衫的陆公子,就已然带着怡到好处的笑容,端端正正的站在两人面前,又是周全的行了礼,得到白衣公子的点头示意后,这才缓缓坐下,广袖垂落在椅柄两侧,声音温和平稳,不快不慢,仍是那般数着字的说法。 “抱歉,方才家仆在街上惹了点小麻烦,劳两位兄长久等了。陆某还不知,两位兄长的名讳,还请赐教。” 白衣公子笑容渐深,转头看着他,双手前后相叠,也做了他方才的礼数,这才慢慢答道: “我姓江,单名一个玉字。” 玄衣人对比他而言,手指连抬都未抬,显然是不准备回礼了,回答的声音却简洁铿锵:“白敏。” 第344章 y差阳错 陆琴见玄衣人好似并不将自己的礼数放在心上,白衣公子却是一丝不苟的回应,对他们两人之间截然不同的反应却好似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含笑接着一板一眼的拱手行礼道:“江兄,白兄,有礼了。” 白衣公子低身受了他一礼,含笑抬手示意他不必再多礼后,这才突然开口问道:“陆兄客气。我和白兄今日才抵达此地,还未曾找过客栈,就被这几个人给搅了局,也不知道陆兄是否知晓哪里有住宿之地,好让我们歇一歇脚?” 听闻此言,陆公子微微一笑,本来不甚耀眼的面容,却在这样温和的笑容下,显出几分莫名的动人来,那双乌黑的眸子里没有什么复杂的神色,却是通通透透的澄明,调子儒雅温和:“江兄要是问这话,可算是问对人了。” 白衣公子听了这话,立时站起身来,面带感激之色的先低身对他一礼,随即含笑朗声道:“这么说陆兄是知道了?那可再好不过。” 小半个时辰后,玄衣人仍旧留在酒楼中喝酒,而白衣公子却跟随着蓝衣书生走出酒楼,朝着离酒楼不远处,安静伫立的三层小楼走去,那三层小楼是一间客栈,房钱适中环境清幽,最好的是还有很多房间未曾住人,着实是清净到极致。 蓝衣书生将他带到了地方,看着白衣公子付了两间房的定钱,就对着他行礼转身再度出门,眼看着就是去找玄衣人,这才缓缓转过身来,一步一步朝着木质的楼梯走去,动作一丝不苟更极有姿态,微风将他宽阔的袖摆和一缕黑发扬起,唇角笑容更是温和。 “公子,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厮却没有他这样的风度,一进门之后,瞧着蓝衣书生一板一眼的抬袖倒茶,连忙上前去帮他倒好了放在手边,眼珠子骨碌碌转着,看样子显然是个机灵的下人,一边瞧着蓝衣书生将茶水喝了下去,一边开口问道。 蓝衣书生的茶杯就要碰到嘴唇,闻言动作稍顿,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将唇边的茶水喝下,再缓缓将杯子放回桌上,这才侧过身来站在窗畔,乌黑的眸子盯视着那个白色的影子消失在街道间,方才不急不缓的回道:“不过初遇,我还不知。” 他这八个字一出,小厮脸上的担忧之色立刻浮了上来,看了一眼四周没有人影之后,立即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劝道:“您一同和他们吃饭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他们安排在咱们的房间旁边?公子,那两位虽然看起来不想坏人,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听了他的话,蓝衣书生半敛下眼眉,神色不动:“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当如何?” 话音未落,他突地冷哼一声,半敛着的眉眼骤然凌厉,扫过身边的人,奇怪的就是说话时,仍是那副温吞吞的说教口气:“照你的说法,若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就该在他们问我何处可以休憩时,骗他们说我不知——不过是一个居住之地,我学圣贤之语多年,难不成便为了这小小一句,便自此毁了自己的心念?!” “公子,小绿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让您去骗他们,只是,只是……现下您不在京都府内,又是独自一人前来边疆找人,小绿又不会什么武功,更是保护不了您,若是您出了什么三长两短的,小绿我回去怎么和小姐与老爷交代啊!” 那小厮听了这样的话,知道自己是劝得弄巧成拙了,本来他服侍自家公子之前,就已经听说过自家公子好似所修学问,要正心念养正气为用,至于心念是什么玩意他也不知道,总是就 是十分珍贵的东西,要是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一句谎话给毁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于是听到这些话,他连忙惊慌失措的跪了下来,低下身来磕了个头后,看着自己眼前并未叫自己起来的蓝衣书生,却仍旧不肯放弃的苦苦劝道。 “更何况,更何况照小绿来看,那两个人能够打杀了那些地痞,那位白衣公子更是与您学识相当礼数周全,看着举止行为像是大家子弟,还有那个从未露面的人……他们定然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公子手无缚ji之力,更是要小心万分才是啊!” “小绿啊小绿,你是一叶障目啊。”他不知在地上跪了多久,也没有听到面前人的一句回答,直到他有些耐不住的悄悄抬头时,才发现蓝衣书生仍旧在看着外面的街道,只是眉眼不知何时微微的皱了起来,声音仍旧不急不缓。 “你难道以为,我是如此鲁莽的人么?你难道不觉得,那个穿白衣的公子,很像一个人? ” “公子,您说……他很像一个人?”那小厮听了这话,忍不住呆愣了一瞬,回想起方才自己没有太注意的,那个白衣公子的面容,稍微一对比之后,立刻神色骤变,惊呼道,“对啊,您这么一说,小的还真觉得有些像了……那个白衣服公子,他很……很像逍遥王殿下!” 听到逍遥王殿下这五个字的时候,蓝衣书生本来毫无一丝褶皱的广袖突然不自然的一抬,缩在y影处舒展开来的双手更是一瞬间握紧,他的心底好似终于有了波动,声音也就不像本来那般不急不缓,听起来也不像是说教,反倒像是要将其他情绪掩盖下去一般。 “更何况我安排这一切,除了那人之外,还有其他的理由,你就不必多言了。” 说罢这话,他也不再听跪在地上的那个小厮回答,那张仅仅算得上是清秀的面容上,能够增色几分的笑容散去,握成拳头的手不自觉的放在窗框上,任由其上的灰尘沾染在袖角上,更显出他此刻的心情,绝不像表面那般宁静无波。 就在他抬起手来的那一刻,白衣公子身后带领着玄衣人,怡好含着微笑在客栈前停下了脚步,也不知是不是凑巧的正好抬起眼来,乌玉般的眸子正好和他对视,随即遥遥朝着他的方向拱了拱手,这才一挥袖摆低头进了门内。 记忆中那人完全不同的风姿,和那张足有五六分相像的面容,一瞬间在他眼底化为另一个白色影子,蓝衣书生站在原地默然不语,只是那双手越握越紧,双唇发声时,第一次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 “……洛白。” 你要是知晓我在帝都内失踪,又私自跑到这里来找你,现下肯定会着急的不行罢。 也不知道,你现下如何了。 白衣公子和玄衣人就此在客栈中住下,住了大约一月时间,其间两边房间的人俱相安无事,蓝衣书生不怎么出门,总是倚在窗边看书,好似是确定这里有他要等的人来,而白衣公子却和玄衣人是天天出门,不过每一日回来时都会带些小吃,每次客气规矩的让小绿都无话可说。 就这么平静的过了一个月,在一个无风清朗的清晨,书生特地换了一身崭新的蓝衣,带着小厮小绿出了门,反而是经常出门的白衣公子,日上三竿的还没人开门,上来送早膳的小二敲了好几次门,这才见到一只手从屋中伸出来,从他手中拿过了早膳后,就立即关上了门。 蓝衣书生此时正缓缓出了客栈的大门,朝着更远处一条更偏僻,长满了郁郁葱葱树丛的小 路走去,深蓝色的方口鞋从带着暗纹的衣摆下露出,广袖被树枝轻轻勾住,错落而下的阳光照亮他带着纯白纹样的领口,和那张温和平静的面容。 脚步越走越远,树丛越来越密,他蓝色的袖摆轻轻从绿叶上划过,乌黑的长发被行走之间的风扬起,他唇角的笑容愈发模糊,乌黑的眸子却愈来愈亮。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他的脚步终于缓缓停了下来,抬眼去看此时站在不远处那个身着白色轻甲手扶剑柄的人,定定注视着那张面容英俊却未脱稚气的脸庞,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深,袖中的手指微微抬起,还没等伸出来,就被那人紧紧握住了。 紧随着而来的,是一个怀抱,还有那人带着惊喜之色的声音。 “阿秦!你怎么……你怎么在这里?” 第345章 吾欢运弄 说罢这话,身着甲胄的人仿佛觉得说的不够,也不顾蓝衣书生准备直起身的动作,就先一步放开了他的腰,好似是知道自己冒犯了他,有些惴惴的垂下了头,脸上却闪过了担心的神色:“你身体这么不好,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我知道你着急,我……我会努力立功然后,然后求丞相让你和我一起行走,做我的军师……” 说到最后,他的脸已经红的像是红布一样,一边说还一边揣惴的端详着面前的蓝衣书生,在没有瞧见他脸上出现任何特别的神色,只是仍旧温和微笑,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时,他的眼底似乎闪过几分慌乱之色,不敢再说下去,就有些颓丧的低下头来。 蓝衣书生安静的注视了他片刻,却慢慢的抬起了袖摆,修长的手指放在了他的肩上,唇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声音低低像是悄声细语。 “一激动就脸红,小孩一样……” 时值正午,白衣公子安坐在屋中的摇椅上,几乎整个人都黏在身后的玄衣人身上,眸子半闭不闭的含着困倦,任由身边的人揉捏他的肩膀和后腰,在灿烂温暖的阳光下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却在突然瞧见一个身影时,乌玉般的眸子骤然张开。 带着身着白色甲胄的人,蓝衣书生虽仍是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可步伐却已然不像是平常一般,一步就越过一块石板,而是略显得有些杂乱,心底并不像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平静,反倒是他身边的人一边走着,还一边牢牢的盯着他,好似怕他突然跑了一样。 两人一前一后的带着小厮,刚走到客栈门前的时候,蓝衣书生抬起头来,就轻易的发现了有一人立在高处正对着他,此时不知为何突然目光与平时迥然不同,看见他的眼光时,便微勾唇角,一步步在身后玄衣人的伴随下迈下楼梯。 眼看着白衣公子走近,蓝衣书生不觉有何意外,仅是垂下头来谦恭有礼的微笑,抬手行礼之后,抬步入了客栈大门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回身一看,身着白甲的人居然仍立在原地,不知为何正怔怔盯着白衣公子,连握剑的手指都在颤抖。 瞧见这一幕,蓝衣书生心底隐隐觉得奇怪,脸上的温和神色不变,不急不缓的回头瞧了垂目浅笑,却也同样直直盯着白衣公子,知晓事情大概有异,却仍是挥袖错身让开了一步,任由白衣公子立在自己身边,同时不忘低声开口,令自己带来的人先回神。 “洛白?” 两字低唤不光出自蓝衣书生之口,更从盯了那人许久之后,面带恍惚微笑的白衣公子口中说出。 而就在白衣公子的唤声出口之时,台阶下身着白衣白甲的男子,突然在蓝衣书生复杂的目光下,挥袖迈步朝着白衣公子低身半跪,黑发y影下的双唇略微颤抖,好似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眼底渐渐浮起薄雾,紧随着就是晶莹之色。 “起来。”白衣公子瞧见他下跪,袖中的手指瞬间握紧,突然抬起脸来闭上眸子,侧过身来躲过了他这一礼,声音极低极低,却仿佛沉若千钧,“你已不是当年的你,我已不是当年的我——你,不必再跪。” 听见瞧见话语动作,一旁的蓝衣书生仍旧镇定,深深看了一眼跪着的人后,便抬步缓缓下了台阶,低身扶住他的肩膀,仍旧是那副不急不缓的口气,目光中却难以掩饰的,露出了丝丝 情绪:“若事情繁杂,不如进去再谈。” 话音未落,白衣公子已然当先迈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玄衣人面具下的墟拍色眸子,淡淡的扫了一眼刚刚起身眼底还有激动之色的男子,和面上温和眼底神色却有些复杂的蓝衣书生后,这才紧随着那个白影进了屋中,等待后面的两人屏退两个小厮后,方才迈进门来。 听到脚步声挨近,房门骤然关闭的声音后,白衣公子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盏,终于低低的笑了,笑容中仿佛有着安慰,更多的却是调笑之色,语调却极为温柔,隐约带着宠溺之色。 “几年不见,原来当初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说自己已经能撑起一片天的少年,也该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对比白衣公子的平静,听到陆秦突然前来边疆,这才脱开大军想要来见他一面的新任逍遥王,仿佛难以承受这句话的重量一般,在见到江洛玉之后,涌在眼眶的眼泪几乎忍不住,可终究没有落下,抬手持剑对着面前的白衣公子一礼,哽咽道:“大哥……洛白见过大哥!” “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别还像小时候那样爱哭。”江洛玉看着他的神色变化,知道他心中激动难以言表,不仅细细打量他已从少年长至青年,此时那酷似当年父王江英的俊俏面容和修长身姿,语气中宽慰意味更浓。 “如今瞧见你独自领兵,当真可以自己为自己撑起一片天,大哥很是欣慰,不枉大哥的当年离开平云关时的嘱托,如今父亲母亲在天之灵知晓你这样有出息,定然能够安息了。” 听到平云关三个字,又忽闻大哥这样的称呼,就算是再笨的人,也都该知晓面前的人是何身份了。 就算此前蓝衣书生见到那几分相似的面容,心中隐约有着这样惊天的猜测,也不过只是不能出口的猜测罢了,可此时却已然得到了如此肯定的答案,蓝衣书生还是觉得止不住的惊愕,一直温和的神色缓缓凝重起来。 对比于他的心思复杂,已经开始不断猜测江洛玉假死的用意时,江洛白却对此全无所觉,当真就是从未想过什么其他的,在平云关外江洛玉离开之时,他就已然知晓江洛玉如此做,绝大部分是为了自己的自由,剩下的则是为了他。 从接任王位的之后的每一刻,他都告诉自己,绝不能让已然离开的江洛玉失望,在妹妹出嫁之后,他至少要承担起兴盛王府的责任,所以这一次,他才请命前往边关,希望以立功光耀王府,还有就是希望,能让自己身边的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看向自己身边温文尔雅的男子,一时间觉得有些自惭形秽,便垂下头来看向白衣公子身后一直站着,听他们说话却一直没有出言的玄衣人,一时间竟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熟悉,不由开口问道:“大哥,他是……” “他?他是我的夫人。”白衣人听到他的话,先是怔愣了片刻,随即眼底就闪过了浓浓笑意,玄衣人瞧见他的神情,心知不好,下一刻不出意料的就瞧见江洛玉侧过身来,唇间吐出略带狡黠的话语,乌玉般的眸子里盈盈都是光芒。 “敏夫人,面具戴了这么久,还不让我弟弟看看嫂嫂的绝世姿容?” 一听到这句话,玄衣人只觉得身体一僵,本想要立刻抬手阻止,手伸到一半却已然来不及,只好无奈的任由江洛玉将他脸上的面具取下,露出其下俊美到毫无瑕疵的容颜。 看到他的面容,江洛白立刻眼底闪过惊讶赞叹之色,瞧了一眼在一旁笑着的大哥,暗自点 了点头,心想果真这样的双子才配得上大哥,而在他身畔的蓝衣书生同时瞧见了这一幕,眼底却出现了一丝奇异之色,目光含有深意的在玄衣人突起的喉结和手指上一掠而过,却并没有开口再说什么,而是淡笑着略微低下了头。 遇到江洛白之后,两兄弟便开始诉说分别之后的种种遭遇,可陪坐在一边的蓝衣书生却敏锐发觉,在两人的谈话中,分明是江洛白说的更多,江洛玉则是时常微笑倾听,就算江洛白开口问话,也是仅仅说几句便转开话题,仿佛不怎么想多说自己如今如何。 察觉到这一点,蓝衣书生不被人察觉的略微皱眉,目光瞧着正处在兴奋中,不停开口说着的江洛白,手指在袖中轻轻蜷缩。 谈话至深夜时分,玄衣人站在窗边,突然抬起手来,一只雪白的大鸟便飞入屋内,瞪大了自己黑豆一样的眼睛,稳稳停在了他的小臂上,江洛玉回头瞧了一眼,目光略微凝固了一下,瞬间恢复谈笑如常,面上却显然多出了几分忧色。 “宸华。” 片刻之后,江洛玉听到背后的呼唤声,便稍稍抬手示意面前的弟弟,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看向他手中锦帛上写着的小字,皱眉道:“怎么了?” 慕容昊眼底神色略微闪动,手中的锦帛不等他看清,就立即收入了自己袖中,明显是不想让他多看,反而对他轻轻摇头,温声开口道:“那边有些事,不是什么大事。你先陪着你弟弟,我要回去一趟。” 第346章 身份暴露 “不行。”江洛玉与他相识多年,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大概是大军出了什么问题,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桌边老实等待的江洛白,又注视了垂着眼睛面带温和微笑,仿佛人畜无害的蓝衣书生,极为缓慢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慕容昊闻言,本来立刻就要反驳,可是瞧见身畔人笃定的眼神,无奈的叹了口气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桌边,江洛白看着他们神色不对,江洛玉脸上更是笼上一层复杂,便知道方才那只大鸟传来的消息大概不是什么好消息,只是事关面前两人的事情,他作为弟弟不好当面问出口,便看向了兄长。 “大哥,怎么了?” “我们有些急事要办,大概不能在这里停留了。”江洛玉看了一眼弟弟面露不舍之色,却很快化作微笑,拍了拍江洛白的肩后,突然朗声笑道,“洛白,别依依不舍作小女儿姿态,天下之大,总有见面之期!” 江洛白看着他说罢这话,便与等在门前的玄衣人一同,含笑朝着客栈外走去时,心中有些不舍却没有失望——能够同时见到江洛玉和陆秦,他已然觉得不负此行,此时见江洛玉要走,仅仅不舍片刻也就释然,遥遥对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一拱手,朗声道。 “谨听大哥之言!” 江洛玉和慕容昊两人走后,江洛白和蓝衣书生商量之后,第二日清晨也没有停留,便策马朝着大泷大军的方向赶去,赶了大概十几天的路程,正好与大泷大军迎面遇上,蓝衣书生为了遮掩身份,便一直扮作江洛白身边的小厮,同吃同寝中不免有几分尴尬,可时日越长,江洛白的眼神变得越来越亮,蓝衣书生的目光却越来越复杂。 转眼之间,抵达军营已然一个月过去,大泷的大军驻扎在版图之外的荒野中没有几日,伫立在军营正中央的帅帐中,蓝衣书生正笼着一个手炉,正定定注视面前白衣将领专心致志看着沙盘,帐中一片静谧安然,让掀开帘子端着茶盏的小绿忍不住微微愣神,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蓝衣书生施施然收回了自己的眸光,垂下头来盯着自己手炉上的镌刻花纹,小绿看见他的动作,立刻收敛了自己的目光,快步朝着他走了过去,放下了茶盏之后就转身要去江洛白身边时,门外一个小兵就停步在帐外,高声稟报道。 “稟王爷,那个出名的百战百胜安国候及其内君派来使臣,要求明日清晨与大泷将领在大金与大泷中央处,立一帅帐会谈!” 江洛白听到这话,立时ji,ng神一整,开口问道:“可知安国候此时在何处?” “就在城外的大金所在的帅帐中,等待王爷回话。” 江洛白点了点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度看向了面前沙盘,那沙盘上不仅有着整个匈奴王庭的地形图,更有着大泷和大金边疆接壤之地,蓝衣书生见状,将手中的手炉放置一边,缓缓起身走到他身畔,面容和煦气息如微风。 “听说前几日大金大军未抵达这里时,军中好似出现了s_ao乱,有些扰乱军心的人意图造反谋夺安国候的权利,使早已经镇守在这里一段时日的乌雅益做主将。” 听到蓝衣书生突然提起这么一件事,这几日沉浸在沙盘对垒中的江洛白抬起头来,目光闪 烁之后直起身,思忖片刻后问道:“后来呢?” 蓝衣书生微微眯起双眸,唇角的笑容不变,这时候仍用不急不缓的语调开口,竟有着悚然而惊之感:“那些人未能成功,已在一个月前,被安国候用铁血手段压下,现下都已经凌迟处死,在军中暴尸示众三日后方才掩埋。” “好一个手段凌厉的安国候。” 江洛白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过眸底的光芒没有褪去,反而更亮了。 思忖片刻,他突然掠过蓝衣书生身边,目光如电,对着帐外小兵沉声喝道:“去回安国候,明日清晨,就依从他言!” “遵王爷令!” 第二日清晨,阳光还未从y云外透出,江洛白一身便装持剑到了两军驻扎中央处,带着蓝衣书生几人,目光凝重的看向新建起的那顶帅帐,在瞧见帅帐前已经有人看守,飘忽帘幕后也已经有了人影,知道有人已经先他们抵达,就停在了帐外抬手扬声道。 “小王不才,见过安国候!” 话音刚落,帐内的影子仿佛晃了一下,随即是一个沉稳中带着几分莫名熟悉的声音,出声喝令道:“请逍遥王殿下进来。” 得到命令,守在帐前的两个士兵立刻侧身后退一步,抬手掀开了面前遮蔽的帘幕,江洛玉缓步朝着帐内走去,不出意外的瞧见在不远处的桌案前,此时正站着一个身着玄黑披风,气势沉如渊海的男子,因他背对着江洛白和陆秦,两人看不清他究竟什么模样。 “都下去罢,本候及内君要与逍遥王殿下密谈。” 帐内有着几个守卫的侍从,听到命令之后立即低身跪地,沉声应道:“是!” 瞧见帐中只剩下了安国候一人,江洛白的眸光略微闪烁,也抬起手来示意身后除了蓝衣书生之外的侍从都退下去,等到帐中只剩下三个人之时,背对着他们的安国候却依旧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互相僵持的时刻,江洛白略微皱眉和身边的蓝衣书生对视一眼,刚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就听见背后传来了一个轻柔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则是更加熟悉的声音,和略带无奈的话语。 “好了,这是什么时候。那些人死都死了,你还和我生闷气,回头说一句话,不会怎么样。”缓步而来的人着一身浅紫色长袍,浅金色的流苏顺着手臂滑落而下,唇角带着浅浅笑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沙盘边上,一边朝着背对着自己的人走去,一边笑道。 “各位请喝茶,不要拘束。” 江洛白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神色就骤然凝固了,等到瞧见从自己身畔走过的那个人时,更是震惊的几乎发不出声音,许久后才断断续续的磕巴道:“大……你,你怎么……” “原来这位便是逍遥王殿下。”对比于他的震惊无比,江洛玉显然平静许多,微微浅笑着在背对着他的人身边站定,抬手握了握那人的手腕,含笑面对着江洛白和陆秦,低声一字一顿道,“果真是一表人才,乃是国之栋梁,夫主以为呢?” 不知是被他的话劝住了,还是因为那在手腕上一握而过的手指,身着银甲玄衣的人终究叹了一声,转回身体后目光冷冽,绝美的容姿在此时看来竟有无尽杀伐血气,神情也更是坚毅: “内君所言,便是本候之语。” 看见慕容昊的面容,江洛玉知晓江洛白一定吓得不轻,便含笑走下台阶,亲自端起一盏茶递了过去,轻声道:“小弟,喝杯茶,压压惊。” 接过江洛玉递过来的茶杯,江洛白好歹忍住了自己心底的惊愕,面上的神色却禁不住疑惑,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慕容昊,又看了看面前与自己仅有咫尺的江洛玉:“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怎么会……” 江洛玉知道弟弟心中此刻全是问好,温和的露出笑容后,再度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要解释的话,事情可是很长,这么一会说不完,你们先论军政之事,其余的等到我们四人晚上饮宴的时候,我再一一与你说清楚,如何?” “……好,可是大哥,你怎么会嫁给,嫁给一个双子……” 这一次不等他话音落下,一直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也对面前这一切感到惊愕的蓝衣书生,却极快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温和,袖袍随着他的前行慢慢飘开,乌黑的眸子里带着难以言喻的 浓黑。 “洛白。” 身边自己最相信的人突然开口,江洛白本来还想接着说下来的话立时凝住了,侧过头来看他:“怎……怎么了?” “安国候可不是双子,是个实打实的男子,你忘了来之前我对你说的么?”蓝衣书生唇边的笑容安然,奇异的让江洛白瞬间冷静下来,而一边的江洛玉含笑不语,慕容昊则神情淡淡,大帐中便只有他不急不缓的声音回响。 “安国候乃是大金四大家族中慕容氏的嫡长子,刚刚娶了大金长公主的嫡子为内君,现下可是大金位高权重炙手可热的重臣,大金之内除了乌雅氏的两位嫡子之外,已没有人可以轻缨 其锋。” 第347章 酒醉之后 说到最后,他的话语已然斩钉截铁不带一丝犹豫,而江洛玉的微微眯起了眼睛,乌玉般的眸底闪过异色,却正好瞧见蓝衣书生说罢,定定注视着并非看他的江洛白时,眼底的那一丝无 奈和额然。 闲话叙毕,江洛白迅速冷静下来,和慕容昊一同站在沙盘边上讨论如何对抗匈奴王庭,江洛玉之后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时不时看着站在江洛白身边,一番名士风度翩翩君子般的陆秦,唇角的笑意诡秘莫测。 时值傍晚,大泷大金两方初步定计后,逍遥王返回帅帐后没有一炷香的时间,白衣公子头戴斗笠,又携覆着面具的玄衣人前来拜见,四人在帅帐内屏退了下人之后,江洛玉这才不隐瞒的将自己离开平云关之后,这么几年的经历一一道来。 听毕了兄长的经历,江洛白泱泱的提不起ji,ng神,江洛玉坐在一边也无法安慰,只好为他满上酒杯,抬眼示意慕容昊后,低身安然坐在了蓝衣书生身边,将白瓷酒壶放在了桌上含笑望着他。 蓝衣书生察觉到他的注视,却不以为然,仍然做足了姿态双手举杯,任由浑蓝的袖摆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度,微微垂头先抿唇品酒,随即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江洛玉见他杯底见空,立时又为他满上一杯,直到喝了十几杯后,蓝衣书生才用袖子一抹嘴角,神色中有了醉意,乌黑的眸子却仍看不清楚。 他转眼间瞧见江洛玉仍旧含笑,好似未曾看见他失态一般,正低身再度为他满上酒杯,唇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任那张仅算上清秀的面容失却温和后,眉眼之间仅剩锋锐:“内君,可想念自己的孩子?” “离家时日两月,早已不算短。”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相问这件事,江洛玉忍不住有些恍惚,眼前似乎掠过自己走时垂儿昶儿酣睡的面容,手指点了点面前的酒壶,低声答道,“他们刚诞生我便离开,本就不该。他们又是我骨中骨,r_ou_中r_ou_,即使身在边疆,又如何能抛弃惦念呢?” 话音未落,他突然偏过头来,目光犹如利箭,瞬间与面容冷定的陆秦对视,笑容没有一分温度:“陆公子呢——陆公子,可曾有无比想念之人?” 陆秦接触到他的目光,好似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瞬间垂下头来,往日的循规蹈矩被抛到一边,脑后乌黑的发丝顺着耳边垂落下来,深蓝色的发带浸入酒液中,本是面无表情的脸庞,此时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其余的竟是空白。 江洛玉端详了一会他此时扭曲的神色,目光幽深的垂下头来,耳边响起陆秦低低的喃声:“妹妹……” “陆公子的妹妹?就是陆丞相的掌上明珠,唯一的嫡女陆心?” “妹妹……妹妹……”听到这个名字,蓝衣书生全身震了一下,乌黑的眸子里终于失却了焦点,忽地站起身来,任由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一声脆响,唇边却再度逸出笑容,深蓝色的袖摆随着他跌跌撞撞的脚步上下波动,映在江洛玉波澜不动的眼眸中。 “想念……” 听到他最后吐出的那两个字,看见他在提到陆心之后,完全失却的仪态,江洛玉跟着站起 身来,突然冷声喝道:“也不知陆公子,是想念于她……还是喜欢于她?” 出乎他意料的是,陆秦听到这句话后,先是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目光四处巡曳着仿佛是在找什么,等到无意间瞧见和慕容昊拼了一会酒,已经有点晕晕乎乎摇摇摆摆的江洛白时,整个人似乎完全凝固,唇间喃喃着念着,声音越来越高。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不……我不喜欢……我不会喜欢!喜欢他……放心……你放心!我不喜欢他!我不会喜欢他!” 已经喝了二十多杯,又加上半瓶梨花白,眼前看什么都是两个的江洛白晃了晃脑袋,刚准备跟面前沉默不语却酒量极好的哥夫接着拼酒,就突然觉得自己身上一重,温凉如暖玉的肌肤从自己颊边划过,立时让他原地打了个激灵,回过头来眯着眼睛去看。 “阿秦,你……你怎么了?”等到看清扑到自己身上的人是谁,江洛白顿时傻傻的扯开唇角,刚准备抬手握住他的手指蹭时,就感觉自己眼前一黑,那人温软的唇跟着压了下来,“唔,阿秦……” 眼看着陆秦乘着酒劲亲了江洛白一会,就醉的一头栽到他身上不省人事,江洛白则更干脆的没等他亲完,就已经呼呼的歪过头睡着了,江洛玉饶有兴趣的踱步至两人身边,含笑注视着醉倒的陆秦,低声喃喃道:“说是有情,却又无意,真是奇怪——真是有趣。” 话音落下,他低下身来推了推叠在一起的两人,发现他们真是醉的相拥着睡着了,尤其是趴在底下的江洛白,整张脸都红的不像什么了,呼吸之间全是酒气,白衣公子便无奈的站起身来,绕过他们两人朝着慕容昊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道。 “都是醉鬼,来来回回就这么几招,不是喝酒就是睡着。” 慕容昊见他走到自己身边,抬手就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拉到了自己怀中,低头将唇间的一口酒度了过去,随即低身在他耳边沉声道:“我还没醉。” 江洛玉不喜烈酒,逼着喝下去一口,不由脸色微变低哼一声,也不管地上那两人了,就抬肘朝着慕容昊击去,不出意料的又被他再度抓住,又是白费力气,重新被扯回了那人怀抱时,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苏苏作痛的太阳x,ue。 “你醉了……才比没醉好。” 第二日清晨,江洛玉起身洗漱过,目送着慕容昊出外巡查,自己便靠在军帐中的床榻上看着悬挂在一旁的地图,还没等看上几眼,外面的小兵便低声稟报道。 “稟内君,陆先生求见。” 听到是陆秦求见,江洛玉眉间微微一皱,唇角却勾起了笑意,沉声道:“请先生进来。” 话音落下,江洛玉整了整自己的袖摆,站起身来刚朝着帐前迎过去,就看见一身宝蓝色衣袍的陆秦,正低身缓缓走了进来,步伐依旧是不急不缓的,面上的神情却不似以往温和,看起来反倒有些僵硬,眸子就更是看不清楚了。 “陆兄昨日醉的不清,现下应该酒醒了才是。”江洛玉看他神色不同以往,目光不自觉移到他略微垂下的脸庞上,意有所指的开口道,“不过,怎么在下看陆先生,脸色比醉了的时候还要难看?” 蓝衣书生闻言,淡色的唇似乎抿了抿,即使是被江洛玉的话刺了一下,他也仍是那副从容的风范,抬起手来规矩的行了大礼,语调温吞吞的回应道:“昨日陆某心情抑郁这才喝醉,给 内君和侯爷添了麻烦,又劳烦两位,是陆某的不是。” “陆兄不必客气,你毕竟是洛白的好友,若是我不照顾你,才是于心不安。” 江洛玉挑了挑眉,说到好友二字的时候加重的语气,果不其然瞧见蓝衣书生微不可查的皱一下眉,他唇角笑容更深,眼底却突然带了冷冽之色,突然抬步走到那张悬挂着的地图前,指着其上大大的匈奴二字,问道。 “昭敏刚刚出外巡查,我正在看匈奴王庭的地图,听说陆兄乃是洛白的智囊,不知对于攻伐匈奴之事,可有什么想法?” “还是对侯爷说的那些,陆某昨日并无隐瞒。” 陆秦察觉到从自己进账之后,面前的这位内君就一直在言语上试探自己,可他心中此刻抑郁难解,面上还要强作无事,也不管江洛玉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就仍保持平时那般语调回道, “那时内君在侧,应当是听得一清二楚才是。” “陆兄当时曾说,攻打匈奴要行‘拖’字,时间久了匈奴面对大军,草原一旦枯黄少水,士兵们没有补给,就一定必败无疑——不过相对而言,各部的首领怕是在开战之前,肯定会料到我们用此计,应该已备好的水源和足够的粮草,背后说不准还有大周来支持,若是真的行拖字决,恐怕三年五年之后才会见成效。” “大泷大金若齐心讨伐,便不必用此计,只可惜……” 陆秦听出他话语中略有叹惋之色,仿佛是不希望使用此计,反倒想要用些勇猛ji,ng进之军,从而能够早些回朝复命,一时间不由想到此刻身在边疆,自己还能和光明正大的跟在那人身边出谋划策,若是当真此战很快结束,那人回朝后知晓他千里迢迢跟来的真相后,想必就是他们决裂之日罢……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一时间难以呼吸,本来周正的礼数都僵了起来,缩在袖中的手指缓缓握紧,手心蔓延起尖利的痛楚,连带着那不急不缓的语调,都随着心思变得沉郁难解。 “难不成内君觉得,只是凭借内君和殿下之间不能说出的关系,大泷与大金就能军心相合,共同讨伐匈奴不必拖延下去?大泷与大金原本就互相戒备,此刻一同讨伐匈奴,想必内君也清楚,殿下和内君各有敌人,背后使坏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匈奴背后又有大周虎视眈眈,又何必拿这话来试探陆某?” 江洛玉没想到自己一番讨论战事之语,竟引得面前之人情绪剧烈波动,眼光不由微微闪动了一下,看着蓝衣书生说完话后,就骤然抿起了薄唇,脸庞垂的更低的模样,他心底突然一动,想起昨日陆秦酒醉之后说出的那些话,不由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陆兄,自从昨夜醉酒之后,仿佛有了些说不出的变化?” 第348章 摊开说清 “陆某有什么变化,自己也不清楚。”蓝衣书生说罢那话,便已然知晓自己今日心境失常,这才使行为动作也跟着失去常心,可想要一一回复原来,又感觉疲惫不堪难以为继,缓缓抬起头来,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种不像是笑的笑。 “只陆某此刻见了内君,却不知为何突然羡慕起来。” “陆兄之言,莫不是我听错了?”江洛玉注视着他的那个笑容,心底早已有了猜测,知道自己大概猜的是八九不离十了,一时间也不知到底是为江洛白生气,抑或是为江洛白叹惋——陆秦这样的一个人,若是能得他的倾心,自己那个弟弟该是如何不容易,又是何等幸运。 这么想着,江洛玉却话风一转,言语中再度露出试探之意。 “陆兄身为宰相唯一嫡子,又是风姿俊秀独一无二的人物,和静玉相比实在是高了不少, 何谈羡慕二字?” “陆某第一次在军帐中见到内君,便觉内君之幸非常人能有。”出乎江洛玉意料的是,这一次自己话音还未曾落下,面前的蓝衣书生就突然神色变化,再度露出温和的笑容来,显然是在短短一句话后,就渐渐恢复了平静。 “可后来,又想起之前曾从洛白口中听闻内君之苦,方才知晓内君之幸并非毫无因由。”江洛玉听出他话中含有深意,看着面前谦谦君子般的蓝衣书生,又听到他平静至极的声音,不禁略微皱了皱眉:“陆兄,想说什么?” “有一件事,还请江兄成全。” 蓝衣书生袖中的手指慢慢松了开来,乌黑的眸子抬起,定定凝视了面前那张酷似江洛白的面容,片刻后突然抬起手来,宝蓝色的袖摆在半空中绕了一个完整的圆,膝盖砸在帐中的地毯上时咚的一声闷响,让江洛玉眼底闪过了惊愕之色。 瞧见他在自己面前垂头跪下,江洛玉说是震惊万分也不为过,可他心中却隐约清楚他为何如此做的缘由,一时间叹息一声,想要劝说些什么,话语已然到了唇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来,最后只能化为无奈。 “陆兄请起。若是你和洛白之事,陆兄当真不必开口。我虽与洛白有血缘之亲,可以左右他的判断,但陆兄也应该知道,既然是亲生兄弟,自然有些事情更难说出口,何况我已然嫁予安国候,现下又是实打实的大金人,陆兄心中所想其实与我无关,我也不想cha手。” 蓝衣书生闻言却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的垂下了头,任由乌发从肩头滑落下来,再度抬起头来时,清秀的面容上复又带上了温和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的为难和颓然却难以隐藏,起后仿佛不想再开口,朝着江洛玉拱手为礼之后,转身便要离去。 “在下只有一言奉劝陆兄,还望陆兄心中有底。”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抬起的修长手指快要接触到帐子时,江洛玉上前一步,终究开口低声劝道,“陆兄聪慧心中更当明白,有时一味隐瞒或许暂时安宁,但其后的黑暗连环锁节,陆兄要如何应付?” 听到他的声音,陆秦的身形一顿,下一刻却头也未回,只是侧过身来稍稍垂下眼帘,便低头出了大帐,迎着冷冽的风朝着大泷军营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蓝衣书生低头掀起帐帘,刚走进去便见一个身影奔了过来,显然是今日未曾陪伴蓝衣书生前去,此时已经等了许久的小厮小绿。 “少爷,您回来了,快坐在炉边暖暖身子罢。” 蓝衣书生站定在帐篷内,目光从面前的摆设上一扫而过,最终停在了火炉边上,那双幽深的眸子里,仿佛映出灼灼的火焰,细细看去,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有,语调仍是和平时一般不急不缓:“方才,有谁来过了?” 小廝未曾察觉到他此刻的不同,只以为他和原来一般,便捧起火炉旁的一只雕工细致漂亮,触手温热的铜质手炉,塞进蓝衣书生冰冷中仍带隐痛的手掌中,笑道:“瞧少爷您说的,您这里小绿私自敢放进来的人还有几个?少爷您说是吧。” 蓝衣书生沉默了许久,手指一点点抬起,握紧了那只小小的铜花手炉,眼神是难以接触的黑暗:“是洛白留下的手炉?” “是,少爷。您不知道,殿下可担心您了,还是和平日一样,虽说昨日因为醉酒起的晚了些,可一到清早想起少爷,起来之后就还没用早膳就来了,听说您去见安国内君也没说什么,就怕您冷着喝了酒不爱护身子又咳嗽,送了手炉来……” 这一次小绿的话还未说完,就突然被蓝衣书生语调森冷的一句话截住了。 “我不值得。” 小绿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脸色骤变:“……少爷?” “那位安国内君,说的一点都不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陆秦凝视着自己手心里,冒着袅袅烟气的手炉,脸上的神色看不清楚,乌黑的眸子里却尽是释然的平静,一字一顿的开口道:“我不想,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少爷,您……您在说什么?” “我要告诉他真相。”蓝衣书生低声说着,仿佛有些不舍的看着掌心中手炉上ji,ng细繁复的花纹,不顾身边的小厮渐露惊色的脸,他的笑容淡淡,像是随风就能飘走,“不管他听了之后,是会恨我,还是会讨厌我,甚至这辈子都不愿再见我……我都已经顾不得了——我不想再骗他,一刻都不想。” 他的话音落下,帐中许久都是一片平静,一滴滴水珠落进一旁的铜盆中,敲打起小绿愈发难看的面容,和他瞬间变得惊异又尖利的声音:“可少爷,倘若你坦白了,那小姐她!小姐她该怎么办?” 这样难听的声音发出,连那小厮都吃了一惊,反倒是站在他身前的蓝衣书生依旧神情平静,慢慢侧过身来直视着他,宝蓝色的袖摆从木桌上垂落下来,手炉被轻轻搁置在一旁,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 ‘‘/j、绿。,, 小绿垂着头站在他身畔,自从他说出了方才的话,却看着蓝衣书生依旧神色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真的是已然下定了决心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惊慌,眼底的神色却复杂无比,小心翼翼的看向面前的蓝衣书生:“……少爷?” 蓝衣书生定定看了他一眼,终于缓缓垂下眼帘:“抱歉。” 话音未落,他已然转过身来,对着一直守在门前的两个小兵沉声喝道:“来人!” “在!” “把这个小厮给我绑了。”眼看着两人听到他的吩咐,立即闯进帐中低身行礼,蓝衣书生 闭了闭眼睛,抬手一指自己身畔瞧见面前局势失控,脸色难看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小绿,一字一顿的吩咐道。 “另外,我要立即面见逍遥王殿下。” 江洛白早早练兵已然回返,此时正在帐中低头写奏章,写的脑门见汗不知所云,快要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时候,就听见外面的小兵稟报陆公子求见,立时让他眼前一亮站起身来,扬声道:“请陆公子进来!” 话音刚落,帐帘就被掀了起来,一身蓝衣的陆秦低身走了进来,面上带着温和微笑,低身朝他行礼:“陆某见过殿下。” 江洛白一看见他就眼神一亮,飞快的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抬手就拉住了他的手腕,无奈的一边摇头一边说道:“阿秦,我都说好几次了你不用对我行礼,你怎么还是这么固执每次见都要……” 可不等他将话说完,被他拉住手腕的人却慢慢抽回了手指,乌黑的眸子扬起,安静的注视着一脸兴奋的江洛白,声音冷定淡然:“殿下。” ‘‘啊?,, “今日清晨,我去见了安国内君一面。”蓝衣书生语调轻缓,不快不慢,好似还是和原来一般,可那样的神情,却渐渐让江洛白收敛了笑容,有些怔然的望着他,“他对我说了一些话,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阿秦……” “不要说话,听我说完。”陆秦听到耳边那声低低的呼唤,略微偏过脸来不再看他,而是安安静静的垂下头来,语调越来越轻,“在这之后,我决定将一些以前我以为对的,但其实是错的事情,完完整整的都告诉你。” 江洛白看着他仍旧未曾消失微笑的侧脸,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突然涌了上来——这让他忍不住抬起手来,想要去抓自己面前的那个人,手指却在快要抓住他的袖角时,骤然凝滞在了原 地。 “你说罢,我听着。” 第349章 坦白y谋 蓝衣书生袖中的手指慢慢握紧,唇角的笑容却越来越深,没有再抬眼看他,而是定定的看着自己脚边冒着烟气的火炉,低声问道:“三年前,你我在京都郊外偶遇之事,你可记得?” “自然记得!”江洛白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只觉得心被绷得紧紧,没想到却是这件事,立即低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后一边回忆,一边面带担忧的看着眼前的人,显然是怕他想起当年的遭遇会心底不舒服,“那时你被一群学子欺侮,差点就……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就被他们折辱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提起这件事,蓝衣书生却异样的平静,只是略微抬起了眸子,面带微笑的接着问道:“当时我对你说,那些学子都是家族中人指使,前来害我的,对不对?” 江洛白不知为何,瞧着他唇边那缕微笑,一时间只觉得心惊胆战,又不敢出口让他不要再笑了,手指抬起又放下,显然不知该如何才好,连话语也吞吞吐吐:“不错,阿秦,你不是要告诉我其他的事情么,怎么突然提起这件……” 蓝衣书生仿佛没有察觉到他此时的忐忑不安,更加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缓缓抬步朝前走了一步,眉眼全都氤氲在袅袅而起的白雾中:“一个月过后,我找你饮酒,我们结为知己,一起赏花下棋,我教你读书,瞒着府内之人,和你同吃同住……” 话音未落,他突然侧过身来,直视着听闻这些话后,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有些慌张的江洛白,眉眼温柔,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问道:“你心悦我,是不是?” 江洛白虽然和他相交许久,两人却都没有捅破那张纸,这是他第一次被戳破心思,闻言立即红了脸,也忘了方才蓝衣书生的反常举动和那些令人担忧的话,无措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磕磕巴巴的垂下头来:“阿秦……你……你怎么突然……突然说起这个……我……我那个…? “对不起。”蓝衣书生看着他通红的脸庞,还有忐忑不安带着期盼的面容,一时间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拳头,乌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唇角的笑容跟着渐渐散去,话语像是帐外呼啸而过的风,冰寒彻骨。 “那都是假的。” 说罢这句话,他不再去看那人的表情,不再朝前走一步,不再偏过身去露出侧脸,只一步步走到了帐中灼灼燃烧的火炉旁,任由宝蓝色的袖袍被滚热的风托起,身子则慢慢向前倾了过去——这样的姿势和神色,犹如飞蛾扑火。 “我与你初遇,与你结为知己,与你相亲,与你相见,合掌为盟,追你来此……从前发生的这一切,是我一手设计,是我骗你。” “你……说什么?”这样的话听在耳中,江洛白先是一怔,随即脸色雪白下来,上前一步想要拉那个背影,却在抬起手的时候凝在原地,声音虽在辩驳,却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已然渐渐听不清楚。 “阿秦,我知道你……你一直不肯接受我的心意,但是你……这谎话太大了,我……你不要这样,若是你讨厌我喜欢你,我可以,我可以将它藏在心里不让你知道,可你,可你不要这样骗我,不要说那些都是……” “洛白。”蓝衣书生背对着他,话语一字字吐出时,像是无奈又像是哀叹,“这一次,我 只是不想再错下去了。它们都是假的……从你与我相识开始之后,每一刻每一时,都是我一手设计的,你我相知相识的这些……都是假的。” 一阵异样的沉寂之后,江洛白朝着他的手指慢慢垂落,脸庞上露出一个不像是笑的笑。 “这一次,不是在骗我?” 陆秦垂下头来,只觉得眼前的烟气越来越重,熏得自己几乎看不清楚,乌黑的眸中仿佛有薄雾升起,却很快就被层层叠叠的白雾掩盖。 “我多希望,这一次是在骗你。” “为什么?”江洛白握紧了手指,深吸一口气后,仿佛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他的脸庞此刻扭曲的厉害,唇边却仍然残留着那片笑容,神情诡异的让人不敢再看,“告诉我,为什 么?” “我有一个妹妹,是父亲嫡妻诞下的唯一嫡女——她叫陆心,你可曾记得她?” 蓝衣书生说罢这句话,没有听到背后任何回音,他勉强扯了扯自己的唇角,终是完全闭上了那双乌黑的眸子,仰起头来轻声讲述道。 “或许你不曾记得她的容貌,可她在三年前初见你后,便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你。她曾对我说,她希望嫁给你做你的妻子。可你每次与她相见,却总是对她客气有礼,丝毫未曾对他动心,反倒对宴会上那些女双更为和蔼。她是我从小放在手心中疼爱的妹妹,她为了你形单影只相思成疾,你却怎么都不看她一眼——几个月后,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她的请求,设计与你见面。” 不等他的这段话完全落下,江洛白突然嗤笑了一声,眼底虽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话语却尖利如刀:“你对我好,不惜你的聪明才智设计我,就是为了等到我真的倾心于你,对你百依百顺不再违抗的时候,求我娶你的妹妹?” “洛白,你把我看的太好了。” 蓝衣书生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他唇间吐出的话语,好似越来越艰涩难以出口,可每当他说出一个字,他脸上的神情就轻松一分,说到最后的时候,终于化为了完完全全的释然和平静 “其实原本……妹妹已然和我商量好,等到你忍不住说出你心悦我,想要求娶我之后,我就会将此事对父亲和盘托出,妹妹一直对你苦恋不止,而父亲自小就疼爱妹妹,自然会答应这门亲事,之后新婚之日,箭到弦上便不能反悔,那时你娶的那个人不会是我,而是——” 对比于他的平静,江洛白此时浑身颤抖,眼眶终于红了,一拳砸在一边的几案上,低声吼道:“够了……够了!” 冗长的沉默之后,蓝衣书生抬起脸来,再度张开乌黑的眸子,那眸底却像是一弯静水,一丝波澜都看不见了。 “不管如何,我都欠你一声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 这一回不等他将话说完,江洛白就低低的笑了一声,话语中的痛楚之色不减分毫,只是更多了自嘲和讥讽。 “你是陆家唯一的嫡双,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既然你并非对我有意,本就不该将时间都 浪费在我身上。是我这个逍遥王没脑子,是我蠢,不是你的错,你一点错都没有……我不该以为你这样的人物,竟会爱我爱到不惜一切代价追到战场上来……原来我……我不过是一个……自作多情的……” “你走罢。”说罢这话,他站直了身体,朝着不远处的桌案处走去,再不回头去看那个人的身影,仿佛已然完全放下,抑或是瞬间将某些东西完全抛弃,话语如浸了冰水一般,冷的人彻骨生寒。 “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蓝衣书生深吸了一口气,薄唇动了动,乌黑的眸子定定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终究回转身体,一步一步朝着帐帘外走去,他的步子又慢又沉,好似每一步都有千斤之重,眼底仿佛有着亮光闪动,可不等下一瞬,那双眸子就缓缓阖上,再也看不见了。 就在他的手指触到帐帘,准备低身的那一霎那,一个声音却在此时突兀响起,带着立沉千钧的重量。 “慢!” 话音未落,本来还没有被蓝衣书生触到的帐帘一掀,一身淡紫色衣袍的人缓步迈了进来,目光凌厉的扫过两人的神情,骤然抬手指向正要离开的蓝衣书生,沉声对着外面的几个小兵喝 令道。 “来人,将陆公子暂时羁押在军营,除了逍遥王殿下之外的手谕,不准有人擅自放他出来,不准擅自有人前去见他!” “大……内君,不关他的事,你放他走。”听到江洛玉的声音,本来背对着蓝衣书生的人骤然回过神来,目光不再去看那人的背影,只是垂下眼睛低声说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请内君不要cha手。” 第5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3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53节 江洛玉自蓝衣书生离开之后,便觉得有些心绪不宁,等到慕容昊回到帐中之后便出来查看,本来已经稟报了军营前来拜见主将逍遥王,谁知刚走到帐帘门口就听到他们两人在帐中低声说话,立即抬手屏退了身后的侍从等人,等到听完了他们两人所说的话,他更是心中不知是何感触,所以才掀开帘幕出言阻止陆秦离开。 他知晓现下的江洛白伤心之下,已然再也不想看见陆秦,可如今这样的情形,却由不得江洛白感情用事,若是当真在这种情形下让陆秦回京都,陆秦若是当真说出两人之事,后果如何简直不能设想。 “你们现下已闹成这样,身在边关多少将士在看着你的一举一动!大泷中又有多少人对你年少继承王位,又前来边关立功心生不忿你可知晓!如此,你还以为这仅仅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么?” 第350章 情爱磨人 他的话铿锵有力又沉稳如山,江洛白想要抬头分辨,可是眼光却触到大哥那带着担忧的眸光,一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唇角勉强勾出一个微笑,终是垂下头应道。 “也罢,便听内君之言,把陆公子……带下去。” 蓝衣书生安静的站在幕帘后,即使江洛玉突然进帐喝令兵士来抓他,他都没有丝毫神色变化,可就在他背后的江洛白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乌黑的眸子却突然垂落下来,薄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消失殆尽,整张脸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表情。 当那点蓝色终于在视野中完全消失,江洛玉眼神复杂的放下了帘幕,抬步走到了自那些兵士离开之后就缓缓坐了下来,手指颤抖着想要拿起毛笔接着写奏章,笔锋却迟迟落不下来的江洛白身边,低声叹了口气后,将毛笔从他指间抽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权作安慰。 “洛白,陆秦此刻来到边疆,应该是瞒着陆府中人的,想必若是还有其他知情人,怕就是他的那个妹妹。大哥不是什么不通人情的人,也并没有想要永远囚禁陆公子的意思,只是想要等到你打胜回朝之后,再放他回陆府,之后不管有什么事情,你也就好应付了。” 说到这里,江洛玉低下头来,看了一眼弟弟脸上冷硬的神色,还有眼底难以抑制的痛楚,又是一声缓缓的叹息,想要开口劝说,想了片刻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说,只能半蹲下身来注视着他,低声喃喃道。 “其实说起可恨,最可恨的倒不是那位说出真相设计你的陆公子,怕还是那位痴心的妹妹——若一开始不是她爱上了你,随后又用尽了手段以身份逼迫,最后让作为养子的陆秦受不住她的乞求设局骗你,如今你们两人怕是知己了,怎会弄成今日这般局面?” 江洛白听到他这番话,先是怔然的坐在原地,片刻后又好似突然听出了什么,骤然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了疑惑之色:“……大哥?你方才说……” 江洛玉看他疑惑的眼神,却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知晓你现下心乱如麻,不过既然已决定放下,那知道或是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大哥……说的是。”沉默片刻之后,江洛白垂下头来苦笑一声,终究慢慢点了点头,那张青年的脸庞好似在瞬间脱去了某种桎梏,神情也跟着放松下来,只是眸底的颜色依旧暗的看不清楚,“我既然已经决定放下,就不应该再去想了。” “洛白,别担心,这里还有大哥,陆公子的事情若你放心,就暂时交给大哥罢。”江洛玉听到他的话,点了点头后轻声安慰他道:“不管现下大哥究竟是什么身份,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日,大哥就与你血脉相连,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半柱香的时间后,江洛玉低身刚回到帐中,目光扫视了一圈却未见本该在帐中那人,略微皱了眉头刚准备开口,就突然觉得身上一暖,回过头来时,那双熟悉的璃拍色眸子正与他对视,修长的手指正细致的为他系上披风。 “出去之时,也不知冷暖。” 那人低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洛玉定定的瞧着他,忍不住有些恍惚,随即勾了勾唇角,含笑抬手去拂那人耳边的碎发,突然轻轻叹了一声,喃喃道。 “自古情爱一字,可当真是磨人。” 听到他突然如此说,为他系好披风的人慢慢抬头,那双眸底带着些许疑惑,深处却是更多 温柔,突然抬手环抱住他,悄声问道:“你在说谁?” 江洛玉伏在他怀中抿了抿唇,乌玉般的眸子跟着缓缓闭上,抬手握住了那人温热的手腕后,没有再开口说话。 第二日,两方联军汇合,大军开拔起行。 因轻装简从又留下了一部分军队,江洛玉临走之前,便又去见了羁押在大军后方,神情平静万分,仿佛自己还在大帐中的蓝衣书生,乌玉般的眸子里都是冷意。 “我的弟弟不是谁都可以辜负,这一次他饶了你,我也已经不再是逍遥王府的人,管不了他那么多,便顺了他的意。只单单有一点,我定会让他一直听我的。” 昏暗的帐内,蓝衣书生手上的书页轻轻抖了一下,嘶的一声轻响过后,他仍旧沉默的垂下眸子,缓缓的阖上书页,抬头直视着面前那盏跳动着火苗的油灯,耳边响着江洛玉沉凝的话语:“在他完全忘记你之前,我不会让他再见你一面。” 话音落下许久,察觉到江洛玉说罢这话后仍未离开,仿佛是想要他的回答时,蓝衣书生终于抬起头来,乌黑的眸子里仿佛跳跃着两点火苗,一声叹息很轻很轻:“若是如此,便再好不过……” “好好看管陆公子,千万别让他跑了!若是在营帐内出了点什么事,你们就到逍遥王殿下那里,提头来见!” “谨遵钧令!” 江洛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从y暗潮shi的帐中看去,那个浅紫色的背影不到片刻就已然完全消失,帐中的蓝衣书生再度翻开手中书页,低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手指颤抖着放在了那一页撕裂的地方,脸上的血色终于完全消失不见。 大军开拔朝向远处茫茫的草原,时值冬季北风呼啸,原本绿油油的草地渐露枯黄之色,大军每前行一日都能遇到匈奴骑兵,专挑大军侧翼一打便走绝不留恋,大泷大金军队各有伤亡却碍于军制不同难以出兵立即反攻匈奴。 两月之后,草原上已罕见青绿之色,而两方大军终于在匈奴放牧腹地边缘驻扎下来,与带领着匈奴大军的匈奴王子对峙,这一次对峙时日长久,足足有十几日之后,大泷先锋军于一个昏暗的黄昏带领骑军冲锋,开启了匈奴与两军长达七年之久的角力之战。 天穹边上渐渐露出了一点飞白,好似是要亮起的模样,沙漏缓缓的滑下一盘细砂后,那一抹飞白却并没有蔓延,反而被密密匝匝的乌云压住了边角,不一会本来应该亮起的天色更暗了,细细的雪花紧跟着飘飘荡荡落了下来。 边疆的冬日,分明是清晨的时日,却比傍晚还要黯淡。 蓝衣书生早已起身洗漱,苍白的手指端起油灯走到桌边放下,昏黄的火苗在帐中飘忽着映出他带着温和微笑的脸庞,还有那一身和几个月前并无不同的宝蓝色衣衫,一阵冷风从帐帘的缝隙透了出来,划过他无比整齐的鬓发,还有他微勾的苍白唇角。 即使冷风呼啸,帐中也冰寒入骨,蓝衣书生也依旧沉静如初,低头细细的看着桌案上那本翻开的书册,许久后才缓慢的翻过了一页。 就在他低头一字字的瞧着书页时,帐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即是一个被特地压低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其中的几个字在瞬间勾动了帘幕,让帐内之人本要抬起的手指一抖,眸子 紧跟着露出幽暗的颜色。 “哎,你有没有听说,前几日逍遥王殿下出了战,不听安国候的劝说,说是两军僵持太久 不利军士休憩再战,所以非要和匈奴王子单打独斗,结果被匈奴王子所伤,是不是真的啊?! ” 这个声音刚落,守在帐外的另一个兵士立即点了点头,像是知晓了什么内幕,添油加醋道:“我听那些人说,当时站在前面的那些兵卒全都瞧见了,我觉得肯定是真的!” “哎呀,那逍遥王殿下要是受了重伤可怎么好!也不知道明日能不能接着出战?” “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要不我们去打听一下消息?” “好,走!” 几人在帐外谈论了片刻,留下了其中一个人守门后,就立刻踏着雪花和呼啸的北风走远了,没有人察觉到帐中的人不知何时合起了面前的书本,慢慢站起身来背对着烛火,面容隐藏在黑暗中虽看不清楚,可本来勾起的唇角,却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第351章 入战受伤 大军中央的大帐中,没有北风呼啸冰彻入骨,帘外的雪花点点飘落下来,炉火熏香散出袅袅白烟,正是一片静谧安然。 江洛玉坐在桌案边,低身为正在写着奏折的人磨墨,一边磨墨一边定定的瞧着那个人,许久之后唇边突然泛起一丝笑容,放下了手中的墨块,低声说道:“转眼间半年过去,我有些想念垂儿和昶儿了。” 听到这句话,那人的笔锋明显停了一瞬,據拍色的眸子微微抬起,薄红的唇角带着笑意,江洛玉支着手臂瞧他,眼底划过狡黠之色,伸出手指拿过他手中的笔,有无不可的端详着他写出的折子,轻声问道。 “你昨日是不是收到信了?” 慕容昊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本不想瞒你,可昨r,i你弟弟那里……” “料你也不敢。” 江洛玉听他说起受伤的江洛白,一时间也不知是无奈还是担忧,轻轻摇了摇头后,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封信,看着看着眼光愈发柔和:“没想到才过了几月,他们就会说话了……真想看看现下长成什么模样了,只可惜边疆苦寒之地,至少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垂儿和昶儿也能够行走之后,再带他们来此……” 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抓紧了他的手腕,沉声允诺道:“会的。” 江洛玉点了点头,手指覆上了那人的手背,闻言沉默了片刻后,低身坐在了那人身畔,目 光看向不远处悬挂着的地图,突然含笑低声问道:“听说明日,乌雅将军就会前来帮你的忙? ” 眼角余光瞧见慕容昊点头,又捕捉到他眼底的那一丝寒光,江洛玉略微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那升起的袅袅烟气,突然叹道:“也不知帝都城内现下是什么局面,慕容氏和白氏如今又如何了,终归乌雅氏只要还有乌雅乐则在,就绝不可能收敛锋芒——” 玄衣人抬手搂住他的腰,手指轻轻拂过他鬓边的碎发,低声问道:“有何打算?” 江洛玉微微一笑,敛下了自己的眉目,缓缓抬起手来指向不远处目光一直落向的地方,仿佛早已胸有成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下一战,洛白受伤无法出战,想必乌雅将军初来乍到,应当是很想立功的罢。” 慕容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光随即一闪:“房山?” “不错。”江洛玉半靠在他身上,含笑望着那地图上两山包围,地形狭窄两侧都是悬崖的,写着漆黑的房山二字的地方,低声喃喃道,“他既然这么想要立功,不如……我们就让他立上一功,如何?” 闻言,环抱着他的人并没有回答出声,反倒缓缓收紧了自己的手臂,低头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三日过后,一直驻扎在大金边疆的守将乌雅益,终于奉大金皇帝的命令,带着给大金的粮草辎重抵达了军前,在连成一片的营帐之前下马后,带着几个护卫就大步走向了已经掀开帘幕的大帐。 “稟侯爷内君,乌雅将军到!” 天边仍在落雪,天色也依旧昏暗,帐中虽然点上了烛火,可依旧昏暗如故。 帐外的兵士稟报之时,江洛玉正在低身为玄衣人穿上护甲,听到这话后立时眸光一闪,和面前的人对视一眼后,含笑低声道:“快请进来。” 话音未落,帐外的兵士低声应是,不到片刻时间,一身戎装身带银甲,手中抱着头盔的乌雅益就走进帐中,连头也没有抬的对着已然穿好了甲胄,正将佩剑收回剑鞘的慕容昊,以及慕容昊身边手持骨扇,面带微笑正瞧着他的江洛玉行礼道。 “乌雅益见过侯爷,见过内君。” 看着他低身行礼,站在他面前的慕容昊眸子微眯,语气却并不冰冷:“将军请起,不必客气。” 身畔人的话音刚落,站在他身侧的江洛玉敛眉握紧了手中骨扇,直视垂着头的乌雅益,笑道:“今日将军远道前来,想必也累了,静玉本是已经准备好了接风宴,准备宴请将军的,可谁想到将军刚来此地,那匈奴王子就再度前来挑衅,侯爷和本君现下马上就要前去出战,怕是不能好好款待将军了,还请将军多多宽宥。” “乌雅益不敢,内君言重。”乌雅益面容冷峻,来时仿佛已经知晓此事,闻言脸上并无惊诧之色,只依旧拱手问道,“只不知内君所说,即将要和侯爷拼斗的那位匈奴王子,可是前几日和大泷逍遥王已然单枪匹马游斗过,还刺伤了逍遥王殿下的匈奴大王子?” “将军消息如此灵通,倒是让静玉惊讶了。”江洛玉点了点头,目光在他的脸上巡曳了片刻,唇角便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容,“不错,正是同一位匈奴王子,不过乌雅将军突然问起,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乌雅益反应极快,头垂的更低,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表情,只是声音依旧凝定沉着:“回内君侯爷,乌雅益武功浅薄见识鄙陋又身份卑微,怎敢对内君和侯爷所为擅做评说?内君玩笑了。” 江洛玉见他竟不搭话,眉毛略微挑了挑,笑容诡秘:“话虽如此,可乌雅将军在边疆一向有勇武之名,此次……” “内君,属下以为不管如何,将军武功高强此战定能大胜,未战前便不要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内君以为呢?”这一次不等他将话说完,两人对面的乌雅益霍然抬头,目光冷定的从面前江洛玉身上一扫而过,却定在了一直没有出言的慕容昊身上,沉声道。 “侯爷,属下连着几日奔波至此,已然有些疲累,不知可否退下暂作歇息,片刻后再前来拜见。” 片刻后? 江洛玉听闻这些话,不由低低冷笑一声,却并未开口再说什么,他身侧的慕容昊则略微抬眼,好似全然不将两人方才的争执放在眼中,薄唇开阖间发声道。 “去罢。” 一转身出了帐中,乌雅益本来就冷峻的脸色更加冰寒,握住自己身侧的剑柄,走出了十几步之后,方才缓缓侧过身来瞧着那已经看不清楚的大帐,唇角慢慢勾勒出了一个略带讽刺的笑 容。 江洛玉出言,是想要激他代替慕容昊,前去与那个匈奴王子拼斗?哼!别以为他不知道, 那位匈奴王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能够轻易打伤逍遥王的匈奴人,还是让慕容昊去费力气对付罢,而他——只需要像条毒蛇般游走在他们两人身边,时时刻刻观察戒备。 他会为了自己的死去的兄长和妹妹,很有耐心的潜伏下来,找准机会后再一击致命! 想起乌雅炎和乌雅朵的死,乌雅益脸上的神情扭曲了一瞬,但下一刻他的眼底就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猩红的披风在雪花中翻滚了一下,不久就消失在了茫茫的昏暗中。 半日之后天色放晚,乌雅益正独自一人在帐中喝茶,帘外的小兵就扬声稟报安国候与匈奴王子拼斗过后,受伤得胜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手中的茶盏顿时一颤,哐当一声被放下之后,就听见帘外的声音仍在接着叙说。 “稟乌雅将军,受侯爷之命,诸位将军此时已至大帐中议事,请将军在一炷香内前来!”帐内的人沉默了片刻,背过身去,将自己骤然闪过杀意的眸光隐藏,声音低沉沙哑:“我知晓了,退下罢。” 不到半个时辰,诸位将领便接连走入大帐中,正低身给坐在桌案后半褪下衣物的慕容昊治伤的江洛玉没有抬头,反而仔仔细细的将最后一条绷带系好,这才起身长呼了一口气,侧过身来一边将侍卫手中刚熬好的药端了过去,一边扬声说道。 “侯爷虽受了伤,却已经将那匈奴王子打败,其后便是追击匈奴王子了。” 阶下的诸将大部分跟随过慕容昊,闻言都是面带喜色,对视后纷纷点头持剑行礼,开始一一上前请求追击匈奴王子,在战场上先立一大功,而坐在桌案后的慕容昊在喝尽了碗中药汁后,这才起身面对着阶下诸人,沉声开口道。 “追击匈奴王子之事,此时本应由小将来做,可那匈奴王子虽身受重伤,却依然狡诈多谋,本候不放心其他人前去追捕。” 第352章 难以放下 江洛玉站在他身侧,仿佛早就知道他的心意,不等他开口再说下一句,就淡淡的将目光挪到了最后一个前来,此时正垂着头一直一言不发的乌雅益身上,突然沉声道:“帐中属乌雅将军最为勇武,不知将军对追击匈奴王子之事,意下如何?” 追击重伤的匈奴王子,可是开战以来大大的立功之事! 那匈奴王子嚣张跋扈,自持武功高强伤了大泷主将逍遥王,这一次与安国候慕容昊对战,虽然慕容昊臝了此战让他狼狈奔逃,可慕容昊也受了不轻的伤,倘谁能抓住那个重伤奔逃的匈奴王子,正是能一涨两军士气的大功! 若江洛玉与慕容昊属意其他人前去,之后肯定免不了一番口舌,唯独出身乌雅氏的乌雅益的名字一出,帐中之人就无人反对,显然是不愿为了一个功劳得罪乌雅氏。 而站在原地的乌雅益思索了片刻,只觉这件事对自己有利无害,一时摸不清是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眼角在扫过阶上的江洛玉时,却正好瞧见他略带担忧的瞧着身畔的慕容昊,根本没有看他。 乌雅益见此情形,眸子略微一闪,顿时以为自己猜到了他让自己前去的原因,便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应道:“末将遵命!定然追击前去,取下那匈奴王子的首级而回!” “如此,就劳烦将军了。” 江洛玉仿佛十分担忧慕容昊的伤势,闻言竟再也没有抬头,就抬手示意帐前众人退下,自己则在帐帘快要放下之时,也不顾是否有人在帐外窥看,就压低了身子半跪在桌案前,修长的手指拂过慕容昊苍白的面容,动作缱绻温柔。 乌雅益神色不定的盯着帐帘放下,直到最后一刻那两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这才稍稍扬起头来,挥袖朝着自己营帐的方向而去,同时冷声喝道:“来人,给本将军点兵!” 众人走后,大帐内恢复了一片安静,毛毯上的火炉股股热气蕴散,淡淡的沉香气味飘荡开来,闻之令人心神安宁。 “已经无碍了。”听到帐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玄衣人低头轻咳了一声,苍白的唇角却漾起一点微笑,握紧坐在自己身畔人的手指,低声安慰道,“放心。” 江洛玉看着那只握住自己手指的手,眼帘微微垂下,脑海中不禁想起方才慕容昊与那个匈奴王子的一战,锋利的寒光从自己眼前闪过之时,那个匈奴王子虽然被一剑穿透了腹部,却还是挣扎着用长戈在玄衣人身上勾出一道血痕。 想起方才自己亲手包扎的那皮r_ou_外翻,鲜血横流的伤口,江洛玉眼底的寒光爆闪,已然动了杀机,反手握住那人的手指时,动作却极为温柔。 “你的伤虽没有在他们面前表现的那般严重,大多也都是些皮r_ou_伤,但毕竟怎么说还是伤着了,你让我一点都不担心,如何可能?” 他口气温和,却仿佛不容置疑,说罢就缓缓抬起头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拨了拨他鬓边的碎发,低声喃喃。 “躺下休息,这里有我。” 慕容昊和他对视半晌,终是拗不过他,便低身伏在了他的膝上,據拍色的眸子眨了眨,含笑应道:“好。” 谁知还没等玄衣人闭上双眼暂作休憩,帐外的帘幕再度被人一把拉开,一个青色的身影低身快步跑了进来,发间还带着风卷起的雪花,面容虽然冻得有些红,眼神却依然清明,正是唯一跟随着江洛玉前来服侍的妃剑。 “内君!” 江洛玉瞧见他突然进门,面上神色丝毫不动,只是触在慕容昊脸畔的手指顿了顿,抬起眼来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内君,不好了!”对比于主子的镇定,妃剑听到消息之后,显然略微有些惶急,闻言立即上前几步,低头附在江洛玉耳边稟报道,“边关那里传来消息,说本应该在羁押的陆公子不见了!” “陆秦不见了?”出乎他意料的是,即使是听到了这个坏消息,江洛玉面上依旧没有任何 惊慌或是与之沾边的神色,眼底反倒多了些玩味之色,片刻后方才含笑确认道,“此事当真? ” 妃剑连忙点头,正色道:“是!” “那个一同被看管的小厮呢?” 听主子询问一个小廝的下落,妃剑下意识觉得奇怪,可不敢违抗江洛玉,便立即回道:“内君,那个小厮还在。” “那就好。”小厮还在主子却不见了,分明才是大事,但不知为何这一次江洛玉听见小厮仍在主子不见了,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来,语气反倒更是悠闲自在了,不急不缓的接着问,“那边呈快马奔至此地,最快要多长时间?陆秦失踪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妃剑不知主子心中在打什么主意,闻言不敢怠慢,忙回道:“从后方乘快马至此地大约要三日时间,若是不眠不休赶路两日即可,陆公子消失的消息,则是昨日清晨传来的。” “……终于忍不住了,也好。”江洛玉握紧折扇,拍了拍自己的手心,脸庞抬起看向不远处呼啸的风雪,更像是透过风雪在瞧向另外一个地方,一边看一边喃喃念道,“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也该够了。” 说罢这话,他骤然神色一整,回身吩咐妃剑道:“你去传信,让守卫之人不必惊慌,好好看管那个小厮,不必去找陆公子,我知晓他到底去了哪里。” 妃剑听着他的回答,脸上多了几分好奇,却知道自己不该多问,于是低身应了: “是,内 君……” 得了吩咐,身着绿衣的双子刚准备起身,却再度听到背后的主子低唤。 “妃剑。” 江洛玉坐在原地,手指终于留恋的从膝上人的脸颊上移开,轻轻的点在了面前的桌案上,乌玉般的眸子里暗光闪烁:“明日一早,有人该来此面见于我了,你若听到通报之后,立即便去领那人进来,我会见那人一面。” 那人?那人是谁? 妃剑不解其意,却仍旧低声应诺,这才缓缓退了出去,而江洛玉注视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这才微微勾了唇角,再度垂下头去看着膝上那人,慢慢沉入梦乡的恬静面容。 因前一日傍晚时分,几千人便跟随主将前去追踪匈奴王子,没曾想追了一日一夜还是没能 追上,军营中此时正热火朝天议论着再有几日,乌雅益才能将人抓回来时,一匹雪白的马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军营大门,直到十丈之内才被两个守在木楼上的哨兵瞧见。 “来者何人?止步!” 听到不远处的大喝,知晓自己再不说话,就一定会被当做敌人,白马上的人即使此刻脸色苍白如雪,眼中带着血丝,神情樵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却还是抿了抿唇,有些吃力的抬起了脸庞,看向那两个哨兵的脸,声音嘶哑难听。 “是我,不必紧张。” 那两个哨兵中有一个乃是大泷军士,怡巧曾经做过大泷军帐的守卫,见过原本一直跟着江洛白的陆秦,此时瞧见马背上的人后,先是愣了愣神,随即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探出头来询问道:“您是……陆公子?” 得到马上的人低声肯定,两个哨兵对视一眼,抬手对着下了马,脚步略微有些踉跄,可终究是站稳了的陆秦行礼道:“见过陆公子!” 陆秦连夜奔波两日,整个人眼前摇晃不止,知晓自己的身体很弱,一口气一松就可能会垮下去,却仍然支撑着没有倒下,低咳了两声后,宝蓝色的袖摆在风中划过一道弧线,仍是极为有礼:“两位,不知可否代替我稟报安国内君,陆某想要见内君一面。” 两个哨兵因是普通军士,并不知晓陆秦被秘密关押的消息,还以为是当初大军起行的时候,特地将身体看起来不大好的陆公子留在了后方,闻言就立刻应道:“陆公子请稍待片刻,我二人立即前去稟报。” 谁知他们两人话语未毕,一个浅青色的身影就从风中走到了近前,笑道:“不必了。” 本要走的那个哨兵瞧见来人,立刻停了脚步,面上跟着泛起笑来,明显跟来人很熟:“妃剑双子。” 妃剑昨日听了江洛玉的吩咐,一早起来一直在附近的帷帐中等着主子口中的“那人”前来,谁想到还没等将一碗热水喝完,陆秦的身影就出现了,立时让他眼睛一亮,突然明白了在军帐中和江洛玉的那场对话,拎着两瓶烧酒就走了出来,笑吟吟的扫视了看起来狼狈又单薄的陆秦一眼后,将自己手中的烧酒一人一瓶给了出去。 “两位大哥辛苦了,陆公子乃是逍遥王殿下和内君的熟人,就由我带进去见内君好了。我还给两位大哥带了些好酒,不过两位大哥正在执勤,还是等到晚上再喝如何?” 两个哨兵手中拿着酒,仿佛早就知道妃剑会给,一点客气都没有就收下了,也是笑呵呵的让开了路,笑着应道:“妃剑双子客气了。” 目送着两人离开,陆秦上前一步,刚准备抬手行礼时,却被妃剑一把扶住。 “陆公子,内君昨日吩咐,请您随我前来。” 第353章 表明心意 陆秦在瞧见这么一个打扮ji,ng致,看起来像是贴身双侍的人走来,又听到了他与那两个哨兵的对话后,心底便隐约有了猜测,此时听面前的人说出这话,便更是肯定了,深吸了一口气后点了点头,垂下了眼帘后,跟随着妃剑一步步朝着大帐走去。 妃剑一边走着一边不忘瞧着后面跟着的那个身影,生怕陆秦在风雪中走错了路,幸好陆秦 跟的很紧,两人便一步没停的到了大帐边,两个侍卫便朝着当先的妃剑抬手道:“妃剑双子。 ” “内君呢?” “回双子,内君刚去了大泷军帐看望逍遥王殿下,此时还未回来。” 听到看望逍遥王殿下这几个字,妃剑下意识回头瞧了陆秦一眼,果不其然看见蓝衣书生的手指瞬间握紧,眼底多了几分若有所思,面上却仍是浅笑,抬手示意蓝衣书生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前行:“陆公子,请。” 陆秦一路都极为沉默,直到终于抵达江洛白所住的大帐前时,才骤然定住了自己的脚步,目光中闪过幽暗之色,缓缓抬起脸时,正好与刚掀帘而出的江洛玉对上了视线。 江洛玉明显是刚看过江洛白的伤势方才出来,掀起帐帘之时他的神色不好,衣服上也有不自然的褶子,随着他一同出来的玄衣人仿佛怕他着凉,抬手为他披上雪色大氅后,两人双手交握对视了一眼后,江洛玉脸上的忧色方才少解,可抬眼间正好看见蓝衣书生,却再度让他皱起了眉头。 陆秦此刻却没有心思关心注视着自己的人神色几何,只定定的看着江洛玉淡紫色的帝子服的袖子上,那一小块常人几乎不会注意的暗红色,突地轻声喃喃道:“内君袖上有血。” 江洛玉看他神色难看,脸色惨白的有些见青,眸底全是通红血丝,眼光不由略微一闪,故意挥了挥自己的袖摆,仿佛是要将那块血渍让蓝衣书生看的更清楚,话语中多了嘲讽之色:“陆公子若听闻了军中的传言,便该知道这是谁的血,又何必出言试探?” 蓝衣书生的手指越握越紧,顾不得去管江洛玉话中语气,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更是没了人色,闻言立即低声问道:“那他……他伤的如何……” “陆公子想知道?” 江洛玉瞧他心中焦急万分,脚下却不挪动一次,眸光略微一闪,回头看了一眼帐中听到些声音,已经吃力的坐起身来的弟弟,心中已然有了计量,陡然冷声甩袖道:“陆公子乃是外人,恕本君不能相告。” “内君!”眼看着江洛玉话一说完,就抬步准备立即离开,蓝衣书生只觉胸中一堵,也顾不得其他了,便转身一步堵住了江洛玉的去路,一字一顿的开口道,“内君应该清楚,自和盘托出之后,在下早已对很多事没了妄想……我现下只是想知道,想知道他的近况……他,伤的严重么?” “我多希望,若他伤心,只流泪,不流血。”江洛玉被他挡住去路,却仿佛并不愤怒,只是眼神异常复杂,注视了他半晌后,终于长长叹息一声,话语中带着痛惜,“只可惜,他的尊严,绝不肯这样做。” “也罢,既然你辛辛苦苦赶到这里,怕也不是对他没有一点用心。” 说罢这话后,他不等面前的人再做什么反应,便抬步与他擦肩而过,声音在风雪中越来越小,直至再也听不清楚。 “他就在大帐中养伤,你若是想去看,现下就去罢。” 得到了江洛玉的允许,又目送着他们夫夫两人离开,帐前的蓝衣书生却伫立许久,仿佛才终于鼓起勇气,颤抖着掀开了面前的帐帘,任由浓郁的药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后,看向不远处帐中,那个背对着自己卧在榻上的身影,像是怕吵醒什么一般,低低唤道。 “……洛白?” 走了几步,便觉得握着自己手指的那个人,手指也是异常的冰冷彻骨,江洛玉的眉头就皱的更紧了,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畔,明明昨日刚受伤流血元气大伤,今日还非要与他一同前来的玄衣人,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口气,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冷么?” 慕容昊抿了抿唇,眼底仿佛化了一片雪,显得雾蒙蒙的温柔:“你呢?” 江洛玉双手握紧他的手指,慢慢勾起唇角:“有这狐裘,我不冷。” 两人相依相携着上了军营中一个小小土坡,慕容昊示意身后跟着的侍从退下后,抬手解开了自己的纯黑大氅,将瞧见他的动作,面露疑惑之色的江洛玉抱紧,这才再度包紧大氅,拥着心上人站定后,远远朝着方才离去的大帐看去,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早知晓他要来?” 江洛玉体质虚寒,每到冬日手脚就冷的没有知觉,即使是穿上一层大氅也没什么作用,可此时被人拥进怀中又加了一层狐裘,他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心上涌了起来,手指抬起握紧了慕容昊的手,索性枕在他的肩上,含笑问道:“难道你未曾看出,他对洛白有情?” 说罢这话,他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骤然抬起头来,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人的脸颊,眯起眼睛神色颇有些不善的问道:“当r,i你不是说你未曾喝醉么,怎么现下不知我如何想?” 慕容昊听他突然提起那天的事情,脑海中不自觉想起那天晚上,两人在帐中的各种荒唐还有那时江洛玉伏身在床畔时低低的喘息声,一时间连璃拍色眸子都深了几层,干咳了两声后抬手握紧了他的手再度拉进大氅中,绞尽脑汁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是……” 谁知还没等他说出话来,本来眯着眼睛窝在他怀中,慢悠悠正等着他解释,可下一刻就不知瞧见什么,站直了身子握紧了慕容昊的手指,面带疑惑之色沉声道:“心念?” 慕容昊听他语气凝重,立即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却出乎意料的瞧见就在江洛白的帐中,一阵大风正好卷起了帘幕,露出了帐内那个坐在床畔身形削瘦,身上却漾出淡淡白光的蓝衣书生,以及坐在他对面瞧不清神色,一身衾衣垂着脑袋仿佛是在装晕的江洛白。 那白色的淡光亮了片刻,蓝衣书生仿佛就有些后力不继,低头重重咳嗽了几声后,身体摇晃了一下后就朝着江洛白栽了过去,坐在他对面一直装晕的江洛白终于觉得不对,睁开眼睛立即接住了真昏过去的陆秦,顿时急了嚷嚷着开始叫人来,仿佛他自己身上没有伤一样ji,ng神奕奕,眼睛也跟着瞪得溜圆。 眼见着这么颇为戏剧的一幕发生,江洛玉反倒不再惊诧,再度枕在了慕容昊肩上,眯着眼 睛缩了缩身子后,低声喃喃道:“倒是几乎未曾瞧见这种东西,只在书中见过,却没想到居然当真会有。” 慕容昊知晓他说的是心念,又瞧见那一幕景象,自然知晓那说的就是蓝衣书生方才身上放出的白色光芒,眼底露出一分好奇之色,不由开口问道:“是什么?” 江洛玉被他包的严实,这一会终于缓过劲来,身上暖和了些,就懒懒的缩在他怀中一动不动,困意涌了上来,迷迷糊糊的回应道:“读书人习的一种武功,和内力有些不大相同却有几分相像,最大的区别就是习了之后,仍然是手无缚ji之力。” “那习此,又是为何?” “这武功乃是一种只守不攻的法门,且他有了这东西,虽然不得伤人,却能在危急时保护自己和别人。” 慕容昊听了解释,反倒挑了挑眉,眼底透出疑惑:“奇怪。” 江洛玉的声音愈发小,却还是能够听清,可见虽然迷糊,他却并未睡着:“是很奇怪,那些读书人,总有怪想法。” 慕容昊看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想起昨日他照顾自己到半夜,又代替自己写了给皇帝的折子,一大早还没等天亮就起身要去江洛白那里看着,顺便等着陆秦赶来,实在是被折腾的不轻,不由更是抱紧了怀中的人,考虑着要不要将人抱回帐中让他休憩片刻,却怕他这么一动江洛玉反倒醒了,于是假作自己不知他困倦,反而接着和他说话。 “不担心洛白?” “那小子好得很。”江洛玉这一次回答时,连眼睛都不再睁开了,唇角却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身子更朝着身畔的人依偎过去,好似要将自己重量完全都摊在慕容昊身上,声音越来越低,以至于到最后已然听不清楚,“而且这一次的苦r_ou_计,肯定有你的主意罢……” 听到这最后一句,慕容昊眼光微闪,看向了不远处的那顶大帐,又瞧了瞧怀中呼吸平稳闭着双眼的江洛玉,據拍色的眸子掠过无奈之色——不管怎样,江洛白毕竟是江洛玉的亲弟弟,自己若不帮他的忙,到最后还不是…… 第354章 —醉不醒 想到这里,他更加无奈的摇了摇头,轻柔的将怀中人领口掖紧,悄声唤道:“宸华?”江洛玉呼吸平稳悠长,显然已经完全睡熟,慕容昊唇角的笑容深了些,小心翼翼的将他抱起,低身朝着自己的大帐走去,冷冽的风雪呜呜的划过他脚边的纯黑大氅,甚至掀起了帐中那张画着一个大大的红圈,其上写着房山两字的牛皮地图,却无法带走两人紧紧相贴氤氲的温暖 就在慕容昊低身将睡熟的江洛玉放在榻上,自己则依旧抱紧了心上人,掀起了厚厚的毛毯将两人裹住时,帐外风雪呼啸的天穹上,渐渐开始汇聚浓浓的乌云,不一会就再度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天地都渐渐黑暗了下来。 一片片晶莹的雪花落地,很快将一片狭窄的山谷前驻扎了一晚,灭了篝火准备拔营的军帐抹上一层雪色,而在众多军帐中最大的一顶里,一个身着素色衣饰身上还有软甲,丫鬟打扮的女子正了正自己的发髻,便垂着头端着刚做好的饭菜快步进了帐中。 乌雅益刚穿好盔甲,就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来者,眼中立时闪过一丝柔光,转身抬步之时,便瞧见那丫鬟已经手脚伶俐的将篮中的饭菜摆在桌上,含着笑容抬起眼来看他,柔美清丽的面容在昏暗的帐中,更显出娇弱可亲来。 “公子,外面的天很冷很黑,这都是刚做好的热乎饭菜,还请您快些用罢。” 乌雅益目光柔和的看着她,突然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和自己一同坐下:“这里没有外人,坐下和我一起吃。” 被他拉住手腕的丫鬟仿佛惊了一下,但随即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脸色有些忍不住的 晕红,知晓自己拗不过有武功的乌雅益,便怯怯的挨着他坐了下来,嗫诺着道:“……谢公子。” 乌雅益看她虽然坐在自己身边,却还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连盛饭都是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粥后,这才小心翼翼的给自己碗底加了一点米汤。 瞧见她这样的小动作,乌雅益不禁皱了皱眉,伸手拿过了她手中的勺子盛了一碗差不多的粥,放在她面前示意她喝,那丫鬟被他的动作惊了一跳,随后脸色多了些红色,规规矩矩的坐在他身边,两人就开始吃起饭来。 刚喝下半碗粥,乌雅益就放下了碗,看着自己身边一直沉默不语丫鬟打扮的女子,突然开口问道:“依依,你恨我么?” 昏暗的灯火下,那扮成丫鬟的女子听到他的声音,终于慢慢抬起头来,将自己的面容完全暴露在光亮下,赫然就是被本派去暗害江洛玉,却未曾成功被带回府中的唐依依! “曾经恨过。”自乌雅益被派往边疆之后,就被乌雅乐则点中,要一直跟随服侍着乌雅益一同前来边疆,先是以侍妾身份在边疆小城内住着,后来因为乌雅益要上战场,所以不得不扮作会武功的丫鬟跟在乌雅益身边的唐依依闻言,眼底涌起了一点复杂的神色,片刻后慢慢低下了头,却压低了声音问道。 “公子还记得,依依第一次见公子的时候么?” “自然记得。”乌雅益听她说起两人初见,唇角的笑容淡了些,目光悠远的投向帐外不停息的风雪,压低了声音道,“你当时为了你姐姐,慌不择路抱着一包红花正好撞在我身上,我 怎么会不记得?” “那一天晚上,我被迫成了公子的侍妾时,的确是恨着公子的。” 唐依依抓紧了自己手中的碗,垂着头一直没有看乌雅益,只是声音在黑暗中愈发显得柔和婉转,给本来不怎么温暖的帐中添了一份馨然。 “可是后来,后来公子对我好,依依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不会被感动呢?更何况……不管怎么说,依依都已经是公子的人了,又一直可以陪在公子身边,依依觉得就像是姐姐说的一样,出嫁从夫才是女子的本分……” 乌雅益听到她前面说恨自己的话,眉头已然忍不住皱了起来,刚准备站起身来不吃了,可当唐依依后面的话出口后,他开始慢慢的平静下来,直到唐依依说完最后一句,他长舒了一口气,眉眼间终是带上了隐约的愉悦之色,抬手环抱住了唐依依,轻声喃喃道。 “好依依。” 唐依依被他抱在怀中,脸色先是有些发红,眼底随即闪过一道暗光,面上却还是那副羞怯的不肯抬头的模样,低头嗫诺着提醒乌雅益道:“公子,若是再不吃的话,饭菜就要凉了。” 乌雅益闻言勾了勾唇角,稍稍松开了抱着她的手臂,低头又吃了几口后就停了筷子,站起身来朝着帐外走去,抬眼瞧着晦暗难辨的天色,以及飘落下来的片片大雪,想起地图上房山的地形,本来皱着的眉头就更深了。 “虽是白日,可真是安静啊。” 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唐依依在他背对着自己时,已经站起身来开始收拾碗碟了,她仿佛完全不知乌雅益在说些什么,动作一丝不苟手脚迅速,等到掀开盖着篮子的花布,刚准备将那些碗碟放进去时,一只手却从她身畔伸过来,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小坛,声音里带着好奇。 “这是什么?” 唐依依没想到他背着身,还能瞧见自己篮子里的那个坛子,闻言神色有些惴惴,却并无惊慌之色,转过身来面对着乌雅益低声道:“回公子,这是依依来此地之后,尝试着亲手做的米酒,只是味道不大香醇,依依不知公子想不想喝,因此只是拿出来……” 听说是唐依依亲手酿制的米酒,乌雅益眼光一亮,看着手中的小坛,摇晃了一下后含笑问道:“让我尝尝?” “公子,依依手艺拙劣,这酒怕是不能……” “怕什么,一杯酒而已。依依你为了公子亲手酿制了米酒,就算不是那么好喝,也是你的一片心意,再者按照我们的脚程,明日就该追上那些匈奴人了,等到我抓了那个匈奴王子立功之后回朝,回府那一日我就升你为侧室,好不好?” 乌雅益不顾她的阻止,早已在说话间笑着打开了小坛,低头嗅闻了一会,随手倒了两碗后,将一碗递给了唐依依。 唐依依端着那碗带着米香,有些浑浊的酒液,抿了抿唇后,终是抬起脸来,悄声道:“公子……公子厚爱,依依无以为报,只能以一杯薄酒敬公子。” “好。”乌雅益听她语声软糯可人,心下怜惜更甚,念起她随着自己这一段时日的辛苦,便拿起酒碗与她碰了碰,随即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来,你我同干!” 唐依依注视着他将碗中的酒全都喝完,却并未立即跟着喝下自己碗中的酒,反倒上前一步 单手扶住了乌雅益的胳膊,唇角突地勾起了一个柔和的笑容,问道:“公子,不知依依酿制米酒的手艺如何?” 乌雅益一碗酒喝完,仿佛觉得味道不错,便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喝干,可不到眨眼的时间,他就觉得眼前一阵晃悠,脸皮也多了热意,若不是唐依依一直在身边扶着他,他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听闻她问便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睛断续回答道。 “你还说你自己的手艺不好……酒水不够醇厚,可依我来看……倒是很好,虽然酒曲的味道甚为浓郁,可不掩……其淳朴之味,就是……就是有些……” 唐依依看着他略显迷蒙的眸子,唇角笑容更深,面上却作无辜之色,好似没听清一般再度问道:“公子,您说有些什么?” 时间越长,乌雅益觉得脑中愈发昏沉,不一会整个人就脱开了唐依依的搀扶,顺着桌子倒了下来,只剩下口中还喃喃着念道:“这米酒,不当是温润醇和之酒么……你酿出的这米酒,怎会如此……如此的烈……” 话音未落,乌雅益就脸色通红的醉了过去,而始终站在桌畔端着那碗酒的唐依依,却缓缓将自己手中的酒碗放下,动作自然的打开了自己带来的篮子夹层,从中拿出一件薄薄的黑纱,遮掩住自己的眉目身形后,瞧着伏在地上已然人事不省的乌雅益,声音婉转如蜜。 “若不是烈酒,又怎能让公子,一醉不醒呢?” 第355章 血债血偿 说罢,她也不顾放在桌上的篮子,便转过身来出了帐外,看了一眼缩在帐外明显是早已被人杀死,只是摆在那里的两个兵士,唇角微勾的走过几个营帐后,最终停步在了山谷外面的一片密密的丛林中,抬头吹了一声口哨。 口哨音在丛林中回响片刻,一个身着黑衣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就落在了她不远处的地方,沙哑着声音问道:“如何?” 披着黑纱的唐依依冷笑一声,沉声回答道:“匈奴人快要赶来了,乌雅益亲卫已死他又中毒,兵士在来袭时乱成一团,绝对逃不掉。” “那就好。”前来接应她的人点了点头,随即起身跃入林中,只留下最后一句话语,“事情已毕,人皮面具快些摘掉罢,我们走!” 唐依依闻言,立时点头应是,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渐渐扯开,竟从自己脸上扯下了一张人皮,原本美艳的容颜立时变得平平无奇,甚至算不上清秀,神情也变得极为冷漠,脚下一抬就跟随着黑衣人向密林深处而去,明显是身负不浅武功。 大雪簌簌落下,不一会就将天地都充斥的只剩下一片银白。 江洛玉在帐中再度醒来的时候,沙漏已经走了一半,慕容昊比他早醒许多,此时正坐在一畔的榻上擦拭长剑,察觉到他的目光,便侧过头来回以微笑。 燃着的香炉散发出幽幽的沉香气味,帐内此时正温暖静谧,一声突兀的尖叫声却在瞬间打破了这一切。 “报——” 帐中的两人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后,江洛玉刚支起身子披好外衫,就瞧见妃剑已经带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小兵闯入帐中,那小兵眼底满是惊恐,语调中含着无比的惊慌和惧怕,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着稟报道。 “回稟侯爷内君,大事不好!乌雅将军在追击那个受伤的匈奴将军,一直追到房山附近山谷中,被匈奴人从后面包抄,血战到底后匈奴王子已死,只剩下几百匈奴士兵逃了回去,而乌雅将军及其几千人,都全军覆灭死无全尸啊!” 听到这个消息,江洛玉眼光一闪,坐在他身侧的慕容昊则脸色骤变,持剑站起身来,冷声喝道:“你说什么?!” 待得那个小兵惊慌无比的将这件事完全说清,已然是半盏茶之后的事情,江洛玉低身下了榻走到站在地图边,面容冷峻神色难看的慕容昊,抬手对跪在地上,稟报完事情后明显镇定了许多的小兵挥了挥手,示意妃剑将人领出去。 等到帐中闲人退却,江洛玉抬手握住了身畔人的手指,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慕容昊脸色微变,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转过身来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刚好落在两人面前,对着江洛玉单膝跪地,沉声稟报道。 “阁主,事已办妥。” 黑衣人不论从身形还是半露出的脸颊来看,都仿佛是个女子,而在江洛玉转过头来,瞧见她的那一瞬间,唇角就抿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抬手示意她起身后,上前一步沉声道:“辛苦了,依依。” 来者闻言,立时持剑行礼:“阁主言重。” “天气寒冷,风雪欲来,去歇息罢。” “属下告辞。” 目送着黑衣女子的身影在帐中消失,慕容昊眼光微闪,冷峻的面容消散,據拍色的眸底反倒涌起了好奇之色,一边抬手帮江洛玉将外衫穿好,一边低声问道:“这个局,你是何时布下的?” “你是问我,何时将钉子cha进乌雅益身边的?”江洛玉打了个哈欠,明显刚睡醒还有些混沌,乌玉般的眸子却闪过暗色,“自是在你我大婚之前,乌雅炎自作聪明派人前来害我,将槐夫人的妹妹派到我身边,却被识破时的事情。” 慕容昊听他提起乌雅炎,脑海中隐约有了印象,握紧他的手指低身坐下:“是你我大婚之时,你绑缚了送给乌雅炎的那个丫鬟,是已然掉包的?” “不错。”江洛玉随他一同坐在桌前,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中漂浮着的花瓣和茶叶,抬手轻轻动了动杯盖,想起唐依依当年被乌雅炎派来自己身边给自己下药,结果却被自己发现,为了保命后将这一切都和盘托出后,自己就命令寒江阁中的一个死士假作唐依依被乌雅炎重新带回府中,直接将整个人都掉了包,唇角的笑容愈发锋锐冷冽。 “她既然有胆害我,我又怎会让她轻易离去?” 乌雅益与麾下军队全军覆没死无全尸的消息传到帝都,甚至分别交到皇帝和乌雅乐则手上时,已然是此事过后十日之后的事了。 帝都内虽也到了冬日,可比起边疆的苦寒风雪,就温和惬意许多了,不过此时身在四皇子府内,得到了乌雅益的消息前后,立即前来稟报四皇子正妃乌雅乐则,此时正跪在正屋中的乌雅府管家,此时却觉得一点都不温和惬意,反而流了一身的冷汗。 自己刚哆哆嗦嗦的将消息稟报,乌雅乐则就拍案而起,面前的珠帘哗啦一下被人撩起,一只大红的靴子立定在他身边,仿佛下一刻就要踹上来,语气在幽暗温暖的内室中,竟无端让管家有一种身在风雪正中央的错觉。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管家知晓乌雅益亡故后,乌雅氏嫡系一脉只剩下乌雅乐则这最后一个嫡双,还是已经嫁了人的,若是乌雅氏家主乌雅拓知晓这件事之后,估计不知道会发怎么大的火,又想起面前的乌雅乐则从小就雷厉风行手段严苛,立时被吓得就差痛哭流涕了。 “殿下,奴才怎敢欺瞒殿下!这件事是真的,是我们在边疆的密探刚传回来的消息,明日这个时候陛下也就该知道了,奴才绝不敢骗您的啊!” “不可能……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只剩下这么一个嫡亲弟弟了,明明他走的时候我的安排万无一失,怎么会……”乌雅乐则站在桌边,目光y霾中带着不敢置信,喃喃自语了两句之后,目光又骤然落在了管家身上,抬手就拎起了他的领口,脸庞狰狞的不似人样,沉声吼道,“既然你说他死了,那尸体呢?尸体呢!” 管家已经吓得魂不守舍,也顾不得之后的话说出来会不会更刺激到他,就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完了: “殿下饶命啊!据消息传报,小少爷是因为追击匈奴王子而死的!尸体……尸体早就 被匈奴王子砍成r_ou_酱泄愤了,后来大军压过匈奴王子枭首以报,您问奴才要小少爷的尸体,奴 才也无能为力……” “是匈奴王子……害死了我弟弟?” 乌雅乐则听到砍成r_ou_酱这四个字的时候,脸色一阵苍白,手指骤然松了开来,垂下脸来抿紧了唇角,脸色却愈发扭曲的厉害,一种极为可怖的神色渐渐从他脸上蔓延开来,吓得跪在地上的管家只能缩了又缩,痛哭流涕着也说不出话了。 室内诡异的沉默了一小段时间,乌雅乐则冷冷的笑声突地响了起来,配合着管家牙齿打战的声音,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我看……恐怕不是那匈奴王子害死了我弟弟,而是现下那攻打匈奴王子的主将和那位内君用计害死了我弟弟!” 说罢这话,他的眸光扫过自己脚边哆哆嗦嗦,已经吓得软成一滩烂泥的管家,一脚就踹了过去,喘了几口粗气之后,咬牙切齿的吼道。 “滚出去!” 管家连爬打滚的出了门,留下仍站在原地的乌雅乐则,不知过了多久后再度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幽暗中的那张脸庞慢慢恢复了平静,但从那双越来越深的眸子里看,却不知他到底是恢复了平静,抑或是更加疯狂了。 “慕容昊!南静玉!”他半闭着眼睛站在黑暗中,一字一顿恨声说道,“别以为你们这一次藏得好,我就会不知道!这件事绝对和你们扯不开关系!我的两个弟弟还有妹妹都死在你们手里,我一定会让你们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第356章 前往边疆 就在这个消息传出之后,四皇子府内要再度迎来一场黑暗的潮涌时,此时同样收到了消息的慕容氏内,却是一片安然平静。 慕容氏大宅后苑竹林前的石桌旁,此时正坐着一个身着素色长衫,面容俊美有些异样苍白,神色却宁静淡然身形削瘦如竹的男子,正是病已经好了许多,已经开始帮着父亲慕容奇处理正事,暗中接管了一部分暗枭的慕容祭。 乌雅乐则收到乌雅益死无全尸的消息时,慕容祭也同时接到了暗枭的稟报,抚摸了一番停在自己桌边,一身雪白色翎羽的郦鸟后,将一个小盒子打开把锦帛放进去,准备傍晚去见慕容奇的时候再稟报这件事时,耳边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短小的脚步,其中还配着一声n_ai声n_ai气的呼唤。 “叔父,叔父!” 听到这声呼唤,慕容祭手中的动作丝毫不停,将盒子盖上收好之后,回过身来时怡好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走路不看,脚下一拌朝着自己这边撞了过来,脸上涌起温和的笑容,抬手就抱起了那个小小软软的身子。 第5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4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54节 “昶儿,怎么了?” 被慕容祭一把抱住,顺势搂在怀中的小人儿听见问话,好容易站直了身体,扬起自己玉雪可爱已经颇得了几分江洛玉颜色的小脸,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眨巴眨巴,n_ai声n_ai气的在慕容祭身上蹭了蹭,显然是十分依恋面前这个叔父,露出自己满口雪白的ru牙问道。 “叔父,祖父……哥哥……父亲,母父?” “祖父说了让你们去看父亲和母父,这话自然是真的,祖父不会骗你们。”慕容祭一瞧见是快满一周岁,学会走路没多久就喜欢到处乱走,还不让丫鬟仆妇跟着的慕容昶,面上的笑颜就更深了,抬手抚了抚他头上的软发,声音温软的回答道。 “再过两日等到叔父闲了,就和宓叔叔一同送你们前去边疆,去见你们的父亲和母父,好不好?” 慕容昶听说要去见三个月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此时也一点印象都没有的母父和父亲,到底要去哪里他听了也不明白,于是困惑的晈了晈自己的小拇指,又眨巴了一下眼睛:“叔父……父亲,母父……我……哥哥,高兴?” “会的。”慕容祭看着两个孩子从半岁开始学说话,到如今刚满一岁年纪,虽然说的很慢很慢,毕竟能够大概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了,眼底的柔和就更深了,“只要能见到你们,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话音未落,慕容祭又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抬起眼来时,正好瞧见另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板着身体c,ao着小短腿往这边走,在他身后的许多嬷嬷和丫鬟看他摇摇晃晃的走不稳,每次想要去扶的时候,却被前面的小人拿手拨开,看到慕容祭和被慕容祭抱在怀里的慕容昶之后,那张酷似慕容昊的小脸一亮,却低下身来规矩的行了个礼。 “叔父。” 因为他手短脚短又年纪小,行了礼也是不伦不类的,看的慕容祭笑着摇摇头,目光却在转向那张和慕容昊很像的脸庞时,眼底闪过了更多的温和,立即对他招了招手:“垂儿也来了, 快过来罢。” 慕容垂虽然只比慕容昶早出生一小会,可看起来却有些少年老成,对比慕容昶更聪明也守规矩,听到了慕容祭的话,摇晃着小短腿倔强的不要嬷嬷扶,就爬上了面前有点高的石凳子,慕容祭心中一紧立刻扶住了他的小胳膊,心惊胆战的瞧着他坐好了都不敢松开手,生怕孩子一坐不稳摔下去有个好歹。 慕容昶在慕容祭怀中挪了挪身子,好似看出了哥哥和叔父各自的费劲,瞧着搂着自己的胳膊只剩下一个了,有些不高兴的扁了扁嘴,抬起小胳膊抱紧了慕容祭的那条胳膊,嘟囔着叫道:“叔父叔父,抱!” 慕容昶这话一出口,慕容祭还没来得及反应呢,仍在不断尝试着稳住自己的慕容垂就扬起了下巴颏,ji,ng致的小脸上面无表情,故作严肃模样的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石凳子,好似是让慕容昶从慕容祭怀中出来,和自己一样坐在石凳子上。 “昶儿!” 慕容昶一瞧见同胞兄长的面瘫脸,头就朝着慕容祭怀中蹭了又蹭,整个人像个粘豆包一样黏在了慕容祭怀里,n_ai声n_ai气的抗议:“大哥!不喜欢!大哥!” 他嚷嚷的声音很大,不管是当事的慕容垂和坐在一边的慕容祭,抑或是稍远一点的嬷嬷和丫鬟们都听见了,一个个不敢笑出声来,只能憋着脸去瞧好不容易抓紧了桌子稳住身体,却完全没有任何姿态了的慕容垂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却发现——他还是面无表情。 慕容祭被这两个孩子逗得想笑又不能笑,忍得十分辛苦时,就觉得一道身影从自己身畔掠过,代替他扶住了左摇右晃的慕容垂,后来索性低身将他抱在了怀中,抬起手来却开始逗弄自己怀中的慕容昶,笑着问道:“那昶儿喜欢谁啊?” “喜欢叔父。”慕容昶伏在慕容祭怀中,半张小脸都埋在他怀里,可此时瞧见了来人,立刻坐直了小小的身板,歪着身体对来人甜甜笑道,“喜欢!宓叔叔!” 宓千千得了江洛玉临走时的托付,这半年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这两个孩子,和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反倒比开始处置政事了的慕容祭长多了,因此不管是慕容垂还是慕容昶都很熟悉他,就连会坐之后不太喜欢被抱着的慕容垂,此时在他怀中也老老实实的。 “人小鬼ji,ng,还是你大哥老实,宓叔叔更喜欢你大哥。” 慕容昶看着宓千千抱着哥哥,那双灵巧的手又帮着哥哥解开有点松了的发带,重新绑了一次更好看的,黑葡萄的大眼睛闪过狡黠之色,扬起小脸蛋来再度露出满口ru牙,有点吐字不清的问道:“宓叔叔……不喜欢?”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宓千千眯了眯眼睛,清秀的面容在此时昏暗的天光下,却显出了明亮的颜色,抬起手来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笑道:“真是个小鬼灵ji,ng,喜欢……喜欢还不行么?宓叔叔怎么会不喜欢昶儿呢?” 慕容昶一听这话,虽然不大懂,但还是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脆生生的应:“喜欢宓叔叔! ” 慕容祭在怀中的慕容昶和宓千千说话时,便一直保持着安静,只是面容上渐渐带上了柔和的笑容,看着面前的宓千千时,眼底的那种宠溺的神色却不容否认,宓千千却一直没有抬眼和他对视,反而一直垂着脸抚着怀中慕容垂的发心。 “好了,快将昶儿放下罢。”抱了一会,宓千千感觉到怀中的慕容垂想要下地,便小心翼翼的将他放下,起身牵起了慕容垂的小手,一边朝着不远处的竹屋走,一边低声对着身后一直注视着他背影的慕容祭说道。 “垂儿说的也没错,昶儿毕竟是个男双,一言一行要符合世家子弟的仪态,你可不要把他当成女孩宠爱。” 慕容昶听到前面的那些话也就罢了,可一听到女孩两个字,立刻就不乐意了,小身子扭了扭也要跟着下地,目光锃亮的抱着慕容祭一只胳膊,对着宓千千的背影喊道:“昶儿不!昶儿不!女双!” 小小的孩子,虽然不太清楚大人们说起男双女双的差别,可慕容昶人小鬼大,总觉得不论是慕容祭还是宓千千,每次说起女双女孩这两个词的时候,语气好像都和平常不太一样,他就觉得这两个肯定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每次听到自己是女孩或者女双,都梗着脖子喊叫。 慕容祭见状无法,将慕容昶拉紧了放在地上,护着他跟随宓千千一同走进竹屋,低身给小人儿脱了鞋之后,将他放在坐在竹床上的慕容垂身边,任由慕容昶蹭蹭蹭的爬向哥哥,趁他不注意就把他扑倒时,才将目光再度投向宓千千,眉眼指尖温柔之色更甚。 被这样的目光看了半晌,普通人都不能保持无动于衷,更何况是心中早就有了情意的宓千千,他垂着头犹豫了半晌后,看着两个孩子你扑我我扑你的翻滚着互相挠痒痒,抿了抿唇后终是开口问道:“你接到消息了?” “自然。” 慕容祭顺着他的眸光也看向了两个孩子,俊美的面容在半明半暗中,却更显出俊秀的风姿,让无意中抬起眼偷看他的宓千千,忍不住看了又看不能挪开眼睛,好容易才再度垂下眼睛,听他在耳边低低的说道。 “此事宜早不宜迟,大哥和兄嫂在边关都半年了,都没能亲手抚育垂儿和昶儿,此事肯定十分想见孩子,明日一早我们就起身,带着他们前往边疆如何?” 第357章 晦涩真心 宓千千点了点头,他知晓那人正在看自己,却也头也不抬的低声道:“也好,不过垂儿和昶儿都年纪幼小,我担忧他们受不了边疆的苦寒,要多准备些东西才行,你先陪着他们,我去准备了。” 慕容祭见他迟迟不抬起头看自己,眼底闪过了一丝失落,唇角却还是露出了微笑,低声应道■“好。” 目送着宓千千的身影离开,慕容祭有些怔怔的回不过神来,知道一只软软的小手勾住了他的手指,n_ai声n_ai气的叫:“叔父。” 听到慕容昶的声音,慕容祭侧过身来,看着因为方才的一番滚动,头发被扒得乱七八糟的慕容昶,还有慕容昶身边虽然衣服头发都很乱,却依旧一副面瘫脸的慕容垂,笑着问道:“恩,怎么了?” 慕容昶爬爬爬到了他怀中,仰着小脸瞪大了眼睛看他,不解的问:“叔父,宓叔叔走,为什么……看?” 慕容祭没想到他竟会问这个问题,沉默了许久后,抬手将他抱在怀中,轻轻抚了抚他乱七八糟的头发,半闭着眼睛低声喃喃道:“大概是因为……我喜欢一直看着他,这才一直看着他 罢。” 大人的话艰涩多义,层层包裹着看不清的真心,只有一岁的慕容昶扁了扁嘴,小脸满是困惑的神色:“不……不懂……” “昶儿还小,以后就会懂的。”慕容昶说“懂”这个字说的不标准,吐出的字好像是“冬”,慕容祭过了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肩膀,目光转向坐在一边面无表情,但也定定看着他的慕容垂,点头道,“垂儿也一样。”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慕容祭想起自己那些还未处理完的公文,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一直守在外面的嬷嬷和丫鬟们,站起身来抚了抚自己被压皱的衣角,半蹲下身子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笑着嘱咐道。 “好了,你们先去玩罢,叔父现下还有事情,一会再过来陪你们。还有,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去边疆,只要坐一段时日的马车,你们就能见到你们的父亲和母父了,今天晚上早些睡,就算叔父不去看你们,宓叔叔也会去看你们的。” 慕容昶眨巴了一下眼睛,似懂非懂的呲着牙应:“是,叔父!” 出了竹屋,他一步步走下台阶向着竹林去,目光慢悠悠的在四周晃了一圈,突然落在了竹林角落中的木质轮椅上,俊美的眉眼有着几分说不出的怅惘之色——两年被宓千千用名贵的药材还有特制的汤药调养身子,他的病到现下已经好了太多,平日里行动已然无碍,这一年来甚至连轮椅都不怎么用了,若是不拔剑动武,他的身子已然没有了虚弱的征兆。 可对比于身子一日日好起来,本来一直能言善辩的那个人,却一日比一日更加沉默,原本江洛玉和慕容昊还在的时候,宓千千还肯多和他说几句话,可等到大哥兄嫂离开,慕容昶和慕容垂被托付给他们之后,到现在宓千千已然不愿再多抬眼看他。 想到这里,他不由握紧了手指,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睡得迷迷糊糊的慕容昶,和已然梳好了发髻的慕容垂就分别被慕容祭和宓千 千抱上了马车,在暗枭和慕容氏的侍卫护送下,朝着边疆缓缓行去。 乘马车的日子枯燥,虽然马车上的布置ji,ng细,和平日在屋中没有什么不同,但毕竟地方窄小,慕容昶和慕容垂年纪又小,先是活泼了一段时间,慕容垂伏在软垫上终是睡熟了,慕容昶刚进马车时睡了许久,这时反倒ji,ng神起来,掀起帘子瞧着外面从未见过的景象。 他一掀起帘子,冷风就吹了进来,宓千千正支着桌子看医书,感觉到冷风就抬起头来,立刻抬手准备去抓慕容昶调皮的小手,可就在他的手指快要触到那柔嫩的肌肤时,却不小心碰到了身畔另一人同样伸出去阻止的手,顿时迅速收了回来。 慕容祭几乎是和他先后察觉到了慕容昶的调皮动作,并未注意到身畔人也伸出手来阻止,等到不小心触到那人温热顺滑的手指时已经晚了,他眼睁睁瞧着那只手收回去,只觉得心底先是一热随即又是一冷,脸上的表情差点掩饰不住,好歹最后他起了身,背对着那人将慕容昶抱回了软榻上,这才隐藏了自己波动的心境。 慕容昶在马车上待得无聊,好不容易找到了好玩的,正好奇瞧着外面的景色,冷不丁被慕容祭抱下来,顿时不依的蹬着小短腿扭动小身子:“叔父,昶儿看~看~” 慕容祭微笑着抚了抚他额前的发丝,低声劝道:“昶儿乖,外面冷,你哥哥还在睡,你们都会着凉的。” 慕容昶撅着嘴看了一边睡着,小脸红扑扑的慕容垂一眼,蹭啊蹭啊的撒娇:“叔父 宓千千看着慕容祭无奈的神情,袖中的手指微微攥紧,突然露了微笑,抬手示意慕容昶道自己这里来:“路程还长,昶儿若是不想再睡,就到宓叔叔这里来,宓叔叔给你一样好玩的东西,好不好?” 一听有东西要给自己,还是好玩的,慕容昶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一亮,晃晃悠悠的走过去粘在宓千千袖子上,答应道:“好!” 慕容祭知道宓千千这是给自己解围,目光不由更是柔和了,注视着他从袖中拿出要给慕容昶的东西,眉眼轻微的波动了一下:“这是……镯子?” 宓千千掌心中,此时正摆着两只如同草叶扭成,翠绿盈然上雕三叶草的玉镯。 他从中拿出一只,给慕容昶戴在了手腕上,看着他好奇的拨弄那镯子时,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笑着轻声道:“昶儿,这两个手镯一个是你的,一个是你哥哥的。这可不是只看着漂亮,若是昶儿不小心遇到了坏人,只要对着坏人用力摇一摇手镯,坏人就不能害你了。” 说罢这话,宓千千看着慕容昶似懂非懂的小脸,知道这样的话对一个一岁的孩子说还是太难了,也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迎着那黑葡萄的大眼睛,喀嚓一声扭开了那玉镯上一只花苞,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随之散发,慕容祭骤然闻到这股香气,脑子瞬间一晕,脸色潮红就要靠着马车壁倒下,宓千千动作迅速的重新将那花苞拧好,这才让他渐渐恢复了清醒。 眼看着慕容祭醒过神来之后,看着那对玉镯的神色就凝重起来,宓千千知道他已然知晓其中的奧妙,垂下头来低声解释道。 “这玉镯上的每一枚花苞里,都装着特制的药粉,垂儿身上有苗疆圣女的金镯,昶儿脖子上挂着万毒石,他们闻见甚至吃到都不会中毒,因此若是当真有什么我们阻止不了的,两个孩子身上再有了这个东西,至少我们也能得些放心。” “垂儿是嫡长子,昶儿是个双子,他们更要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半明半暗的马车中,慕 容祭定定的盯着慕容昶手腕上的那只镯子,目光晦涩难明,看着宓千千时却显得十分温柔,“还是你想的周全。” 宓千千察觉到他的目光,却并不和他对视,只是抱紧了瞧见花苞能被拧开之后,好奇的转着玉镯的慕容昶,低声回答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我和内君之间也有约定,我喜欢这两个孩子,自然不希望他们受一点伤害。” 一片黑暗中,慕容祭抿了抿唇,怔怔的盯着咫尺之遥的那个人,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方才问出口: “那……我呢?” 宓千千抱着慕容昶的手一紧,不管怀中的孩子投向自己疑惑的目光,咬着嘴唇断断续续的说道:“……什么?” 昏暗的车厢内,两人沉默的对视着,竟无人再说一句话。 正在僵持之时,马车外突然传来了侍从的低唤声:“祭公子,宓先生。” 慕容祭转过头来,眼底闪过暗色,侧过身来掀起了车帘,不顾帘外扑面而来的风雪,低声问:“怎么了?” 那车夫以前从未见到慕容祭这个时常呆在府中的小公子,闻言有些怔然的犹豫了一下,方才拱手回答道:“公子,先生,天色黑的太快,车队可能要加快赶路,马车会有些颠簸,不然傍晚怕是到不了市镇,不知公子和先生意下如何?” “就按你说的办。”慕容祭听他说的有礼,不曾犹豫便点了头,放下了马车帘后,却不敢再抬眼去看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只压低了声音说道,“马车会颠簸起来,你抱着垂儿,我抱着昶儿,不然他们会受不了的。” 宓千千在他垂下眼睛的时候,却反倒露出一个微薄的笑容,定定的凝视了他半晌,点了点 头■“好。” 第358章 要挟被绑 当日傍晚,马车准时进入官道通过的小镇,第二日一早复又出发,就这么慢慢悠悠的走了两个月的时间,车队终于快要抵达大金的边疆小城时,慕容祭掀开马车帘,抬头看了一眼仿佛随时会落雪的y霾天空,刚皱着眉头想要放下手,就觉得一阵剧烈的颠簸传来,他一时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更何况怀中还抱着眯着眼睛呼呼的慕容昶。 宓千千本来正倚靠着马车壁假寐,这么剧烈的颠簸也让他瞬间醒来,刚拍抚了一下枕在自己膝上的慕容垂,就瞧见慕容祭身形不稳的朝着这边栽了过来,立即下意识抬手扶住了他,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那人伸出来的手,没等反应就瞬间被握紧。 谁也没有想到,第一次十指相扣,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慕容祭小心翼翼的护着怀中的慕容昶不被惊醒,手心却感觉到一阵温暖的柔软,抬眼一看,昏暗的光线下,却映出了宓千千垂下眼去,略微有些发红的脸颊。 他定定的看着那张y暗之中,更显秀媚惑人的面容,下意识更加搂紧的怀中的慕容昶,喉结滚动着要说出什么话时,另外一阵更大的颠簸却再度开始,马车这一回几乎是在上下翻滚了,里面的两个人这时早已没了什么旖旎心思,两个孩子也终于被颠醒过来,有些惊慌失措的抱紧了两人。 马车这样颠簸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才终于停下,慕容昶被吓得够呛,一等到马车停下就哭个不停,慕容祭低声哄了几句之后将他交给了宓千千,而一直在宓千千怀中的慕容垂却小大人很多,只不过也是故作冷静,小脸虽然还是板着的,眼眶却已经红了,手指更是紧紧抓着宓千千的衣摆不肯松开。 慕容祭眼看着两个孩子都被宓千千哄住,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掀开车帘就下了马车,目光森冷中带着怒气,对着拽着马缰满头大汗的马车夫沉声喝问道:“方才怎么了?马车为何晃得这么厉害?” 方才倘若不是他和宓千千反应的快,又奋力凑在一起护住了两个孩子,那样颠簸的马车,肯定不止让慕容昶和慕容垂受惊吓,说不定还会受伤,一想起这样的事情会发生,还就是在快要见到大哥和兄嫂时,慕容祭的脸色就更是难看了。 面对着脸色苍白,虽然几乎没有见过,此时气势却不输慕容丞相和慕容将军的小公子,那马车夫脸上的汗出的更多了半是被吓的,另一半是惊的。 幸亏方才马车车辕突然裂开,马也莫名其妙的惊了时,马车内两位反应的快,不然要真的小公子在他的马车里出了事,到时候自己都不知要被如何处罚了——不过也奇怪的很,车辕突然裂开大概是因为走的太久,可马为何会惊了? 马车夫百思不得其解,脑袋更低了: “回公子,您还是和宓先生先抱着两位小公子下车罢 ,马车的车辕好似出了点问题,要找人前来仔细看一看是不是还能走。” “马车的车辕出了问题?”慕容祭皱了皱眉,目光从一边的马车轮上一扫而过,声音冷若冰雪,“出府之前,我不是吩咐过这两个月中,每一日傍晚都要好好检查马车么?既然今日的马车出了问题,那昨r,i你可否查过了?!”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啊!”听他责问,马车夫更不敢隐瞒实情,哆哆嗦嗦的回道,“实不相瞒,昨日小老儿才看过这两辆马车,分明都是好好的啊,也不知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祭冷哼了一声,明显是不信他的话:“这样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备用的马车呢?” “在后面,公子请随小老儿来。” 听到外面的对话,已经稍稍哄好两个孩子的宓千千眯了眯眼睛,抱紧了怀中的两个孩子,看着慕容祭掀开车帘抬起手来,这才将慕容昶交给他抱着,自己抱着慕容垂下了马车,迎着风雪快步朝后面空着备用,其实一路上都未曾用过的马车走去。 将慕容昶放在马车前,慕容祭抚了抚他的额发,含笑将他的小手递给了宓千千,又看了一眼睁着大眼睛瞧他的慕容垂,低声嘱咐道:“垂儿,昶儿,你们先和宓先生在马车里呆一会,叔父要去看前面那辆马车到底出了什么事,片刻就回来。” 宓千千见他放下孩子就要离开,手指忍不住伸出,勾住了他一点袖摆,悄声嘱咐道:“你……小心一点。” 慕容祭被他勾住衣角,心中微微一动,唇角漫起温和笑容,另一只手轻握了一下他的指尖,低声应道:“我知道。” 宓千千目送着他远去,等他的身影快要看不见时,方才低身上了马车,先掀开帘幕将慕容昶抱进来,随即抱着慕容垂进了马车内,抱着两个孩子坐下来准备烤烤火,笑道:“垂儿,昶儿,你们—” 话音未落,他耳边突然一声喀嚓脆响,冰冷的刀锋折s,he着寒冷光芒,瞬间横在了他的脖颈处,在他怔愣时又瞬间点了他的x,ue,让他不能动弹分毫,两个黑影从他眼前一掠而过,瞬间抢走了他怀中的两个孩子,且分别用刀尖抵上了他们纤细的脖颈,几乎同时低声威胁道。 “你要是敢出声叫人过来,这两个孩子的脑袋可就不是他们的了。” —下被卡住脖子,慕容昶黑葡萄的眸子立即睁大,却还没等惊叫出一句话,就被那两个黑衣人蒙住嘴,不一会和身边的哥哥一同软软倒了下去。 宓千千没想到侍卫保护的马车内,居然会有两个杀手潜伏,趁他不备又挟持了两个孩子,心底顿时一片冰冷,不敢大喊出声,语调却尽力保持平稳镇定,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的,竟是那个刚刚离去的影子。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那两个孩子!” 那两个杀手早已有备而来,完全不被他色厉内笙的模样欺骗,闻言却更是一人一个抓紧了两个孩子,笑声尖利刺耳:“他们两个男孩,想必就是安国候和安国内君的孩子罢。” 宓千千闻言,心底骤然一沉,知道这两个杀手是有备而来,这一次怕是不能善了,嘴上却仍然不肯放松,低声威胁道:“你们既然知道这两个孩子的身份,就更应该清楚若你们敢杀了他们,慕容氏和皇室绝不会放过你们!不管你们背后的主子是谁,你们都免不了一死!” “这我们自然知道,不必你这个小双子来提醒。”两个蒙面的黑衣杀手互相对视一眼,满带y桀的目光中带着真正的杀意,“你现下立刻出去将侍卫和车夫赶开,不许让侍卫和慕容祭手下的暗枭跟着,自己驾着马车朝北边走,不然我立刻就杀了这两个孩子,听到没有!” 倘若真的这样做了,他们就要离开车队,又离开慕容祭的保护,只要三人到了偏僻地方,不管是自己还是孩子都必死无疑——这千千心中清楚这些,死死盯着那两柄横在孩子脖颈上的匕首,却不敢违背他们的意愿,沉默片刻后咬了咬牙,一字一顿的答应道。 “好,我可以答应你们,但你们不能动他们!要是你们敢伤他们一点寒毛,就算我死,也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给我解x,ue!” 半盏茶的时间后,本来已经进了马车,本应正和两个孩子一同歇息的宓千千,却突然掀开了自己面前的车帘,低声唤道:“来人。” 一旁的侍卫闻言,立即上前应是:“宓先生。” 宓千千半个身子探出马车帘,腰间却被一把刀正正抵着,他整个人神色不变,目光淡淡的看向不远处的那个雪色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暗色,沉声吩咐道:“去找祭公子过来,我有话要 说。” 说罢这话后,他就低身坐在了马车前,神色平静的等待着慕容祭听到消息后前来,同时背对着身后的那两人,悄悄从袖中拿出了东西握在手心中。 慕容祭仍在处置那辆坏了的马车,突然听见侍卫稟报宓千千要见他,眼中光芒一闪,回身就朝着后面的马车行去,不一会就走到了宓千千身前,目光略微抬起,眸中映着光亮,更显几分温柔。 “宓先生?” “天气有些冷了,你身子不好,每日吃一粒,千万别忘了。”宓千千沉默的看了他一眼,骤然露出一个笑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塞了过去,不顾背后抵着的那柄匕首更加大了力度,腰间已然传来了尖锐的疼痛,微笑着指向不远处的一座雪山,低声道。 “我见这里景色优美,反正你要修马车,我就带着两位小公子先四处看看,你不要让那些暗枭和侍卫跟着,我会好好把他们带回来的。” 慕容祭握紧了他给的药瓶,眼神剧烈波动了一下,瞳孔骤然缩了缩,下意识想要反握住那双冰冷的手指,宓千千却抢先收回了手,反而握紧了马车前的马缰,不再垂眼看他。 “……千千……”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千千。”宓千千握紧了面前的马缰,努力不将眼神往身边的人身上飘,直直的瞪着不远处的雪山,费劲不让自己眼眶里的泪水落下,断断续续的低声掩饰道,“我……我很欢喜……” 说罢这话,他没有再听到慕容祭的声音,便当做那人已经默许了,再度开口说话时,嗓子变得嘶哑到不成样子:“我去了,别让人跟着,好么?” “好,既然你喜欢去看,那就去吧。”那个人又静默了一小会,终于后退了一步,又抬手示意那些侍卫退开,这才低声嘱咐道,“记得……自己小心一点。” 第359章 y差阳错 目送着马车渐渐远去,站在慕容祭背后的侍卫长皱了皱眉,刚准备抬步朝前对面前的小公子说些什么,就瞧见慕容祭突然身体一颤,慢慢摊开了自己的手掌,露出手心里套在药瓶上,那一只尺寸极小仿佛只能套在孩童手上,其上花叶交缠ji,ng致美丽的碧色玉镯。 这一只玉镯……就是还没给垂儿带上的那只手镯罢。 慕容祭回想起方才宓千千那奇怪的请求,和那时欲言又止混杂焦急的神情,仔细看了看手心里的东西,他眸中神色愈发深邃,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低声喃喃道:“……垂儿,昶儿 话音未落,他一只手握紧了药瓶和玉镯,另一只手则抽出了自己怀中的如意笛。 暗枭悄无声息落在他身畔,如同一只宝蓝色的郦鸟。 慕容祭面色冷漠森然,将手中那只药瓶递了过去:“跟着他们,一定要离得够远不让任何人发现,若我猜得不错,那马车里一定有人挟持了两位小公子,等那辆马车走一会之后也定会有同伙汇合,你们寻机会前去救宓先生和两位小公子。” 跪在雪地中的暗枭低声应是,接过了他手中的药瓶后,却迟疑了片刻:“公子,这是?”“砒霜。”慕容祭唇角一勾,想起宓千千方才递给自己药时说出的话,不由露出一个像是苦笑的神情,声音却愈发森冷,“暗枭不准靠近他们,却一定要将也许会和他们汇合的其他死 士消灭,这么一大瓶砒霜,足够毒死那些想要和他们里应外合,准备一同挟持他们的死士了。 ” 跪在他面前的人低声应是,刚准备离开时,慕容祭却略一皱眉,突然开口道:“等等。” “公子还有何吩咐?” “你们留下一个人假扮我。”沉思了片刻,慕容祭的脸色在边疆的风雪中,更显异样的苍白,却再也没有一丝犹豫,“我放心不下,与你们同去。” 嘱咐过后,慕容祭换了一身黑衣,和几个暗枭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追了没有一个时辰,一个身着宝蓝色衣袍的暗枭小队首领就落在了他身边,低声稟报道:“公子,跟随着马车过了十里,马车停下了。” 慕容祭心底一动,升起不祥的预感,脸色更冷:“马车外可有人?” “回公子,马车外没有人影,也没有人的脚印。” 沉思片刻,慕容祭示意其他的人接着去追离开马车的人,自己则留在原地思忖片刻,吩咐道:“派两人前去看看,小心些。” 来人立即应了,不一会身形再度回返,低着头稟报慕容祭的时候,神色不知为何有些奇异,察觉到头顶上主子冷漠的注视,方才犹豫着开口道。 “公子,马车里只有一个人,身在血泊中不知是生是死,好似是……是宓先生。” 虽然心底有着不祥预感,可说出来和猜测完全是两码事,听到宓千千出了事,慕容祭的面容在瞬间失去了血色,抬手就抓住了跪在地上的人,咬牙喝道:“你说什么?!” 方才离开的马车,这时候安静的停在一片雪地中,慕容祭迅速走上马车,刚掀起马车帘目光就凝固起来,手指颤抖着伸出去,小心翼翼的抱起躺在车厢内一片血泊中方才被发现,已经被暗枭用干净的布带暂且包了伤口,此刻面白如纸气若游丝的人,强忍住自己心底的惊慌,低 头贴了贴那人的面颊。 瞧见宓千千生死不知的模样,慕容祭心底剧痛,手指却不敢再用力,宓千千身上的伤口太多,暗枭也只是稍作处理不敢轻动,宓千千毕竟年纪尚小不分男双女双,不能随便褪去他身上的衣服给他疗伤,慕容祭心底清楚这些事,可看着那被血染红的布条,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怀中人大抵伤成了什么样子,下一刻却突然觉得怀中的人动了动。 他面带惊喜的垂下头来,正好瞧见宓千千挣扎着动了一下,蝴蝶般的长睫晃了晃,好不容易才凝聚了目光,乌黑的眸子正正的直视着他。 “千千……千千!” “救……救孩子……”一醒过来,宓千千看不清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却能够隐约闻见慕容祭身上那股淡淡的霜雪气味,他吃力的抬起了手指,心底只记得自己昏过去时的景象,断断续续开口道,“他们……东南……” 慕容祭见他一醒来就催促着救两个孩子,眼底立时浮起了雾气,抱紧了怀中因为疼痛和焦急醒来,开始剧烈颤抖的宓千千,对着马车外沉声喝道:“都听到了没有?!立刻朝着东南方向追!吹响如意笛,让所有暗枭赶向那里!” “他们急着……跑……被我……被我洒了毒粉……”宓千千喘了一口气,声音越来越低,皱着眉头仿佛是在强忍着疼痛,“他们……会找地方……驱毒……” “我知道了,你伤的很重,不要再说话了。”慕容祭低下身来,第一次垂下头去吻了吻他的额,声音沉着笃定,一字一顿,“千千,你的伤太重,我让他们送你回去,我去救垂儿和昶儿,你放心,好不好?” 仿佛是感觉到身边的暖意,宓千千张大了眼睛,露出了个虚幻又甜美的笑容,在昏暗的车厢内,飘忽的好似下一刻就会消失。 ‘‘好,, 越来越接近边疆小城,风雪呼啸也愈发大了起来,尤其是山城边上连绵起伏的山脉中,更是冷的无与伦比,甚至连飞鸟都难得见到。 好不容易在茫茫雪山中寻找到一个山洞,带着两个n_ai娃娃奔波了一日,又身重剧毒的两个黑衣人终于撑不住了,一落地就坐在山洞中央处运功疗毒,随便将早已醒来却一直乖巧听话,丝毫没有哭闹,聪明的好似不像是只有一岁的两个孩子放在了山洞角落里。 被他们两人挟持的两个小孩子见那两个黑衣人不再抱着对方,就立刻缩在了一起,慕容昶黑葡萄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若是熟悉他的慕容祭和宓千千见了,便会知道他此刻正在想着什么坏主意,慕容垂则仍然板着那张小脸,虽然和眼珠子乱转的弟弟凑在一起,仍然镇定的像个小大人。 他们身上都穿着厚厚的衣物带着小毡帽,因为当时是刚被抱出来,两人身上甚至还裹着小被子,两个黑衣人在目的未曾达到之时不敢让他们出事,一路行来虽是逃跑,却不忘帮他们护着风雪,因此终于停留在山洞中的时候,两个孩子也不过是被冻得鼻尖通红不断流鼻涕。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两个黑衣人仍在对掌运功疗毒,山洞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阵落雪的声响,其中一个黑衣人反应的快,立刻窜到了角落中两个孩子面前,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另一个黑衣人也顾不得胸中剧痛毒药未解,靠在了山洞边准备出手袭击来人。 山洞中的两人已经准备好了,不到片刻外面果真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即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仿佛带着几分惊喜和疲倦:“走了这么久,终于发现个山洞,也不知是否宽敞,我们进去看看能否歇脚?” 呼啸的风雪之中,另一个年轻男子沉默了片刻,声音略显冷漠:“好。” 刚开始说话的男子听另一人答应,立时呼了口气,低声叹道:“这天气可真是冷,方才走的时候都没有下雪,谁知道刚翻过山梁就下雪了……” 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山洞里的两个黑衣人则越来越戒备,潜伏在山洞边上的那个黑衣人眼底更是闪过杀意,明显是准备等到外面两个毫无防备的人一进来,就立刻动手将他们杀掉,谁知道那两人的脚步声即将迈进山洞之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最开始说话的年轻男子讶异了一声,仿佛发现了什么:“脚印?” “脚印。”另一人言简意赅,声音愈冷,“山洞里有人。” 那年轻男子恩了一声,显然是赞同他的话,也不再朝前走了,反而拱手朝着山洞里喊话道:“山洞中的兄台,我二人是过路游玩的边疆人,只因方才贪玩未曾归家误了时辰,结果被这大雪堵在了山上,因为身上衣衫单薄受不住冷,想要借这个山洞躲避一下风雪,不知是否方便?,, 山洞之内,两个黑衣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守在两个孩子面前的黑衣人略微点了点头,知道此时就算不放外面的两个人进来,那两个人要是万一走出去碰到搜查雪山的暗枭,他们两人身中剧毒未解,没有人接应一定会死的更快,还不如暂且将这两个“过路人”引进来,再找机会将他们都杀了,这样才万无一失。 于是守在洞口的黑衣人眸光一闪,将匕首藏了回去,他们并未蒙面不过身穿黑衣,况且进来的那两个人已经注定是死人了,就算起疑心也无所谓,便开口应道:“你们进来罢。” 第360章 危机解除 山洞外的年轻男子听他答应了,连连道谢再度抬步准备进来,话语中多了一分欣喜,好似真的是无意中碰上的,这让山洞内的两个黑衣人松了口气,后退了一步后将洞外的两人放了进 来。 随着脚步声渐渐临近的,是一个披着厚厚白色狐裘,面如冠玉唇色朱红,一副贵公子打扮的年轻男子,而跟在年轻男子身后的,则是一个着玄黑大氅,神情冷峻带着银色面具,根本看不见面容的男子。 先进来的白衣公子不知为何,即使是在这么冷的雪山上还一直持着把象牙骨扇,进了山洞后,他瞧见山洞内正端详着他们两人的黑衣人,仿佛毫不觉得他们的打扮有什么不对,就笑着行礼,指了指身边的玄衣人开口道。 “在下江玉,这位是我的夫主白敏,两位兄台见过了。” 即使他十分客气,面上也不露任何讶异之色,两个黑衣人的警戒之色也并未稍减,抬手指了指两个孩子没有呆着的另一边,冷声喝道:“这边是我们的,你们坐在那边。” “多谢两位兄台肯收留我们。”白衣公子被他这样呼来喝去的,也丝毫没有露出不快之色,明显涵养极佳,可当他目光一扫,突然瞧见被另外一个黑衣人护在身后的慕容垂和慕容昶,眼底却光芒一闪,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咦?这荒山野岭的,两位兄台到这雪山中,怎么还带着两个孩子?” 话音未落,他也不等着两人回答,就自顾自的一拍掌心,眼神有些发亮的低呼道:“我知道了,两位兄台可也是夫妻?在下唐突了。” 两个黑衣人很想反驳,可碍于这孩子确实不好解释,只好纠结别扭的对视了一眼,算是默认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了半晌,才硬着头皮开始磕磕巴巴的编瞎话稳住面前这两人,一边说一边朝着山洞门口的方向挪去,准备一堵住洞口自己和另外一人就立即发难,定然不能让面前这两个人再活着出去。 “……江兄猜的不错,我们确是……是夫妻,这两个孩子都是我们的亲生子,我们一家是被仇家追杀,这才不得已带着孩子跑到雪山上来,正是要逃避仇家,让江兄见笑了。” “原来是因为有了仇家,怪不得两位会如此。”白衣公子认真的听着他的话,仿佛一点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也不知他此刻抱着什么心思,反倒一副脸带担忧的模样,“也不知两位遇上什么样的仇家,竟连这样年幼的小孩都不放过,真是残忍无道。” 快要走到洞口的黑衣人被他用话这么一堵,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憋了好久才说出下文来:“两位说的是,不过我们夫……妻二人带着孩子,好不容易才躲在此处逃掉追杀,万望两位在追杀我们的仇家面前,定要代为隐瞒。” “兄台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白衣公子认同的点了点头,神色颇为诚恳,目光却骤然一转,不再去看说话的那个黑衣人,反倒凝在了角落处两个睁着大眼睛,一直安安静静瞧着他们说话的孩子,唇角泛起一个温和的笑容,突然开口请求道,“细细看来,这两个孩子好生可爱……兄台,不知是否可以让我抱抱这两个孩子?” 一听他提起孩子,两个黑衣人都戒备了起来,守在角落中一直没有动作的黑衣人,更是悄 悄摸向了后背的匕首,皮笑r_ou_不笑的试探道:“……江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下和夫主乃是新婚,还不曾坐过宫,也没有孩子……方才瞧见两位身后的孩子,在下就……”白衣公子见自己说了这话后,两人面上都是不愉之色,细白的脸颊上也涌上了一丝尴尬,手中的骨扇捏的更紧了,“不过是个不情之请,若是两位实在为难就罢了。” 说罢这话,白衣公子仿佛真的放弃了一般,回身在山洞中找了块石头,用袖子拂了拂之后就准备坐下去,站在他身边一直没有出言的玄衣人,却在此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系紧了白衣公子脖颈上的狐裘,又帮他拍了拍发上的白雪。 “还冷么?”玄衣人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就如同方才在山洞外一般,又冷漠都淡然,只是其中还夹杂着点点担忧,“你身体弱受不得风雪,早知道山上会下雪,我定不会让你与我一同上来的。” 白衣公子闻言眼光一闪,唇角微弯反握住了他的手腕,轻声一字一顿道:“你上山也是为 了找我们的宝贝,方才这些话就莫要再说了……更何况你要当真自己一个人来,我会不放心的。” “谁知道白衣公子这一次话音未曾落下,两个黑衣人没有什么反应,倒是缩在山洞角落处的慕容昶眼神突地一亮,白莲藕一样的小臂从小被子里伸出来,重重的拍了拍慕容垂的小被子,眼神贼亮的脆声喊着,仿佛是在暗示什么一样。 “宝贝!哥哥哥哥!” 被慕容昶这么一拍,慕容垂没什么好脸色,好似知道慕容昶说的是什么,却抿着嘴捂紧了自己的小被子,肥肥短短的小身子偏向一边,ji,ng致的小脸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小大人一样的哼哼道:“我的,不给。” 慕容昶见到哥哥转过身去,一副我不理你的样子,立刻急了,一边蹭着慕容垂的小被子一边嚷嚷,一看慕容垂又板着脸一副不低头的模样,慕容昶不依,叫的声音就更大了: “哥哥… …哥哥……” 两个小孩子养的好,被挟持的时候又没费什么力气哭闹,这时候慕容昶突然因为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闹了起来,声音简直能刺破整个山洞的大时,两个黑衣人同时变了脸色,离他们两个最近的那个黑衣人更是眼底闪过凶光,抬手就抓住了慕容昶沉声吼道。 “你们闹什么?!分开!” 小孩子需要哄才不闹,黑衣人这样凶神恶煞的,反倒让慕容昶被吓得一抖,金豆豆一颗颗的滚落下来,抬起自己戴着玉镯的手腕挣扎着,连什么时候碰到那玉镯上的花苞都没有察觉到:“呜哇哇凶凶坏人” 慕容昶一碰到玉镯上的花苞,一片七彩的粉末就飞了出来,正正扑了离得最近的黑衣人一脸,只听撕拉一声,那黑衣人先是闻到一股异香,下一刻脸上就一阵剧痛,抱头就痛呼起来,不一会就翻滚抽搐着不动了,显然是已被那片七彩粉末毒死。 那七彩的粉末从手镯中喷出,说时迟那时快,白衣公子手中的骨扇瞬间展开朝着不远处的黑衣人一扫,几枚锋锐的ji,ng钢小箭穿透了身在洞口的黑衣人双肩,白衣公子身边的玄衣人则抬手就扣住了黑衣人的脖颈,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被他们两人抓住的那个黑衣人,却早已见事不好,头一歪就咬破自己嘴里的毒药自杀了。 眼见两人干脆利落的都死了,想要活口逼出口供的机会没了,江洛玉收起了手中的折扇略微皱眉,下一刻却被不远处儿子的哭声扰乱了思索,立刻上前抱起了哭泣不止的慕容昶,熟练的摇晃着哄道:“好了好了,昶儿不哭,不哭不哭啊……” 慕容昊听到江洛玉低低的哄劝声,想起两个孩子还在不远处,冷冷扫了一眼两个死的不能再透的黑衣人,大步走到江洛玉身边,跟着抱起了一边听到声响,正沉默打量着他们不发一语也不挣扎的慕容垂,看向好不容易哄着慕容昶不哭的江洛玉。 “怎么样?” “都没有伤,他们身上带着金镯和万毒石,不会中毒的。”江洛玉一抱起孩子,想起方才那一幕就觉得后怕,上下检查了一番后发现孩子一点油皮都没蹭破,只是小身子有点凉了,长呼了一口气后看向慕容昶手上的那只玉镯,眼底露出了轻松的神情。 “这玉镯真是ji,ng巧,里面又有各种毒药,想必是宓先生给昶儿防身用的,幸亏了这东西……否则你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里耗多久,才能找到机会救回昶儿和垂儿。” 慕容昊一听没事,也跟着松了口气—— 前几日他们收到暗枭的消息,说是两个孩子和慕容祭宓千千马上要抵达边疆,于是暂时离开了军营,本来一直在离这片雪山不远处的城池中等着马车来,谁知道却听见了如意笛凄厉的响声,等到招来暗枭问明原因,他们两人当时真是吓得魂飞天外,不敢怠慢立刻就跟着暗枭上了山,谁知道怡巧就这么救下了孩子,算是他们两人方才的一出戏没白演。 江洛玉抱着怀中眨巴着眼睛看他,眼底神色怯怯的慕容昶,不由低头蹭了蹭孩子柔嫩的小脸,喃喃着感慨道:“没想到,半年没见过……第一次见面却在这样的情形下……” 第361章 凤凰暗纹 慕容垂始终瘫着脸不说话,十分镇定的像是个小大人一样在慕容昊怀里趴着,好似实在是趴得太舒服了,没一会就上下眼皮直打架,眼看就要在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怀中睡着了,反倒是慕容昶刚哭了一场,止住眼泪之后比较ji,ng神,看着江洛玉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你……你……” “昶儿,不要怕。”江洛玉看出孩子眼底仿佛有着惧怕之色,知道他是很久没有见过自己不认识,忍不住抚了抚他的脸颊,低声安抚道,“我是母父,你的母父……不会有坏人害你们了,母父抱着睡一会,好不好?” 慕容昶虽然只有一岁,可不是好糊弄的,闻言挣扎的更厉害了,小胳膊朝着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慕容垂伸过去,看来是想和他呆在一起,不断吵嚷着不停:“不!哥哥!” 江洛玉见儿子不认识自己,一时间心底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动作却愈发轻柔,不让他去扯已经在慕容昊怀中睡着的慕容垂,反而更加压低了声音道:“乖孩子,母父不骗你,母父抱着你和你哥哥,一会你们就能见到叔父了,你们不相信母父,总相信叔父罢。” 一提起慕容祭,慕容昶立刻老实了下来,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终于相信面前抱着自己的白衣公子对自己没有恶意,和方才那两个凶凶的黑衣人一点都不一样,晈着小手指喃喃道:“叔父……” 雪山上过于寒冷,两个孩子再这么待下去不好,索性已然解决了两个黑衣人,江洛玉好不容易哄着慕容昶也在怀中睡着之后,就瞧见不远处,一个迎风带雪的身影就快步朝着山洞里走来,和慕容昊足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出现在不远处。 慕容昊更靠近山洞,一眼就瞧见了正朝着这边走来的慕容祭,他回头看了一眼江洛玉怀中熟睡的慕容昶,还有自己怀中也睡得正香的慕容垂,知道小孩子一旦睡着了要叫起来很是麻烦,索性也不着急这么一会,便抬步应了上去。 “大哥!”慕容祭几乎是在同时接到了暗枭传信,还没来得及知晓慕容昊和江洛玉一同前来寻找,就已然顺着线索到了此处,谁知道一走过去就瞧见站在山洞口,正抱着慕容垂的慕容 昊,顿时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看了一眼熟睡的孩子小脸,低声问道,“垂儿和昶儿都无事罢。 ” “宸华在里面安抚孩子,他们都没事。”慕容昊点了点头,據拍色的眸子里有着与平时不同的柔软,看着面前的弟弟因为此事在雪山上奔走,本就身子不好这一回脸色更见苍白,眉眼见掠过忧色,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嘱咐道。 “这里有我和暗枭,听说宓先生受伤,你又为了垂儿昶儿又连夜奔波,身子会受不住的,快些回去歇息。” 听到两个孩子已经没事,慕容祭长长的松了口气,握紧了掌心中的长剑,眉头却皱了起来,准备立时回去看重伤的宓千千:“没事就好,那弟就先回去了。” 目送着几个暗枭跟随着慕容祭下山去了,慕容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睡得和小猪一样的长子,眼底柔和的光芒一闪,回身又进了山洞中,低身坐在了江洛玉身畔,看向他怀中的慕容昶,低声问:“睡着了?” “刚才还闹得凶,一睡着就睡得很死。”江洛玉点了点头,目光从自己怀中的慕容昶脸上 挪开,看向慕容昊怀中的慕容垂,想起方才两个孩子在山洞中的表现,他脸上就泛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有些促狭的看着慕容昊道,“昶儿活泼好动是常态,垂儿却像个小大人一样,板起脸来简直与你一模一样……” 提起这个,慕容昊干咳了一声,仿佛有几分尴尬,却仍是抱紧了慕容垂:“我已让护卫前来,等到了山下就有马车来接。” 江洛玉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可碍着地上还有两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他还是想要将这两个人的尸首带下去搜一搜他们身上的东西,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蛛丝马迹:“好,山上太冷了,孩子受不住,还是快些下去的好。让暗枭进来罢,这两个人我们一起带走。” 慕容昊神色不动,冷声道:“来人。” 守在洞口与他们一同来,却一直没有现身的几个暗枭闻言,立时低声应道:“在!” 玄衣人冷冷指向地上那两人的尸体:“拖出去。” 两个身着深蓝色衣衫的暗枭低声应是,上前来刚将躺在地上早已死去的黑衣人拖离几步远,黑衣人手腕上的衣衫滑落,一个隐约可见的刺青吸引了江洛玉的眼神,立时让他抬手阻止道_ ‘‘等等” 慕容昊听到他突然开口,知道有什么不对,據拍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抬手接过了江洛玉怀中的慕容昶后,看着白衣公子低身半蹲在那两具尸体身边,一边拉起那两人的袖子一边开口低声推测道。 “他们挟持昶儿和垂儿却不立刻杀死,想必是为了以此来威胁我们做什么事,而距离这里不到十里再翻过一道山头,就是大泷和大金大军的边境线了,这些意图劫持垂儿和昶儿的人,莫非是……匈奴人?” 慕容昊上前一步,注视了江洛玉身畔的那两具尸体良久,随即缓缓摇头:“他们身上虽都带着匈奴人所制刀剑,其上也有部族图腾,可这两个死士方才的话语中没有匈奴嗓音,更何况从面容上来看,他们也绝不是匈奴人。” 江洛玉沉思片刻,手指已然握紧了匕首,一把划开了那黑色的袖子,等到看清那皮r_ou_上的刺青时,忍不住瞳孔一缩:“昭敏,你看他们手臂上!” 慕容昊看到那个刺青,神色更是冷了下来“……凤凰纹?” 江洛玉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人将那两人的尸体拖走,眸底冷光连闪:“乌雅氏,竟冒充匈奴人害垂儿和昶儿,倒是打的一副好算盘!” 两人抱着孩子回到城中时,天色已然渐黑,边疆人家点起了暖融融的烛火,映照着在厚厚雪花上缓缓行来的马车,以及马车停下之后,从马车上小心翼翼走下来的江洛玉,还有摇摇晃晃依次走出马车的慕容昶和慕容垂。 两个小孩已经醒了一段时间了,毕竟是血r_ou_相连的亲生父子,才相处了一小会,慕容昶就将叔父暂时抛在了脑后,扑闪着那双大眼睛伏在江洛玉怀中不起来,慕容垂虽然看起来镇定许多依旧面瘫,可小手拽着江洛玉的袖子就不松手,一直到下马车都没能掰过来。 无法,江洛玉只好和身畔的慕容昊使了个眼色,独自一人抱起了两个小孩子往里走,这时他才开始庆幸自己这么多年没有荒废武功,要不然这两个养的玉圆珠润的胖小子,他可是真的抱不动的—— 江洛玉抱着两个孩子怡然自得,慕容昊的神情就有些危险了,跟在马车周围的暗枭看着主子浑身冰雪横行的模样,都默默后退了好几步不敢跟的太近,只有走在最前的江洛玉若有所感却未曾放在心上,两个孩子则全都懵然不知。 “大哥,兄嫂。”两人一前一后的推门进来,慕容祭听到声响回过头来,见到他们两人立时眼中一亮,含笑迎了上去,抱起了一瞧见他也是伸着手要抱的慕容昶,柔声道,“垂儿和昶儿也来了,让叔父抱抱。” 慕容昶从母父怀中到叔父怀中,丝毫没有任何不耐受,眨巴着大眼睛撒娇一样的扭啊扭,小脸上的神色十分可爱:“叔父!” 江洛玉含笑看着他们两个一大一小黏糊着,若有所思的回过头瞧了慕容昊一眼,果然见到自家夫主的脸更黑了,唇边的笑容顿时忍不住,抱紧了怀中酷似慕容昊的慕容垂,低身在一见他们进来,放下了药碗瞧着他们的宓千千身边,关切问道:“宓先生,身子可好些了?” 宓千千刚受了伤,虽然脸色极为苍白,可见到慕容昶和慕容祭之后,ji,ng神立即好了不少,方才进来时独自面对慕容祭的冷漠也化解了一些,转为了爽朗笑容:“不过是些皮r_ou_伤,也并未刺到要害,我又是神医,不会怎么样的,放心罢。” 江洛玉听他这么说,想起第一次见他之时,那副小乞丐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忍不住让唇角弯了又弯,可是转眼看到窝在自己怀里,正乖巧看着他们两人说话的小人儿,想起白日的惊慌失措,只觉得心底被什么东西骤然刺中了。 “祭弟,宓先生,此次多亏你们聪慧应变,否则垂儿和昶儿怕就都……” 第362章 仇敌现身 慕容祭还在一边和慕容昶逗着玩,他因为常年病弱在床,多年以来当真难有这样高兴的样子,连一直黑着脸的慕容昊看着看着,唇角都渐露笑意, 听到江洛玉的话,他抱紧了怀中的小侄双,立刻转过头来笑道。 “兄嫂说的哪里话,他们都是我的侄儿,我可是他们的亲叔父,这点小事何足挂齿,若是再说感谢,弟可要生气了。” “祭公子说的不错。”宓千千坐在床畔,听到慕容祭的话后,沉默了半晌之后,虽没有去看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却也神色笃定的对江洛玉开口道,“再怎么说,当初内君离开的时候也特地嘱咐过我,更何况我又很喜欢垂儿和昶儿,不过是这点小伤罢了,算不得什么。” 慕容昊江洛玉夫夫两人带着慕容垂和慕容昶从屋中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一回大概是被慕容祭已然低声哄劝过了的缘故,慕容昶终于能够勉强让父亲慕容昊抱着出门,只是小脸上的神色明显不是那么放松,大概是慕容昊的脸当真太黑了的缘故。 回到两人下榻的房间,随同马车一起前来的两个仆妇终于上前来,准备抱江洛玉怀中的慕容垂和慕容昶,奈何两个小孩时隔几个月,终于再度见到母父和父亲,虽然一直有点怕怕冷着脸的慕容昊,可毕竟血脉天性,到睡觉的时候就死活不愿意离开两人。 等到终于闹到半夜三更安生下来,慕容昊歪在床外侧看着月光照亮窗沿,俊美的面容犹如从黑暗中浮现的纯白玉雕,江洛玉也靠在床内侧没有睡着,目光定定的瞧着他的侧脸,眼睛一眨不眨,耳边扑过来细细暖暖的热气,是慕容垂和慕容昶这对双胞胎睡熟的呼吸。 看了片刻,江洛玉终于勾起了唇角,抬手去抓慕容昊衾衣的袖摆,低声唤道:“昭敏?” 夜色之中,那人仍旧静默不语,俊美的面容半明半暗,據拍色的眸子渐渐氤氲,随着月光映出盈盈的亮来,江洛玉忍不住支起身来,慢慢凑过去和那人额头相抵,修长的手指互相纠缠,不一会就再也分不清你我。 一夜好眠,天色再度亮起时,江洛玉带着两个孩子又去了宓千千那里一次,本想让慕容祭留下来照顾宓千千的伤,可宓千千却执着的让慕容祭离开,两人不欢而散慕容祭也脸色难看,江洛玉无奈之下只好也带上了不减担忧的人,五个人朝着边疆军营而去。 一抵达军营,远远的就瞧见听到消息,乔装打扮之后前来迎接的江洛白,还有江洛白身边含笑站着气度典雅的陆秦。 两人自从那次受伤之后,虽然不说完全恢复以前的亲密,却也时不时呆在一起,只是再也不说起原本那令人尴尬的话题,反倒是像朋友一般相处着,这两个月来是愈发融洽,也丝毫不见争执。 马车在两人面前停下,江洛玉牵着摇摇晃晃终于自己走的慕容垂下了马车,另一只手还抱着闹腾不休不肯下地的慕容昶,江洛白瞧见两个小侄子的时候就眼光一亮,虽然之前已经知道大哥有一对双胞胎,可看见的和听见的根本就不一样,本来听的时候心情还有些复杂的江洛白,这时候一见到小侄子就什么都忘了,也不顾慕容垂绷着一张和慕容昊极像的小脸,就低身抱起了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人儿。 江洛玉瞧见弟弟那小心翼翼的动作,还有那发着光的眼睛,就知道他喜欢这两个孩子,含笑指了指他怀中的孩子,又偏过头来捏了一下自己怀中孩子的脸颊,轻声道:“这是长子垂儿 ,这是长双昶儿。” 江洛白点了点头权作答应,眼光一眨不眨的和一本正经的慕容垂对视着,片刻后终于落败,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孩子递给了江洛玉身边的慕容昊,看着父子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神色和那放大缩小版的ji,ng致面容,他心底各种酸泡泡泛了上来。 “安国候,当真是好福气啊。” 慕容昊显然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了莫名的酸味,看了看自己怀中和江洛玉怀中的两个孩子,又若有所思的看了江洛白身边的陆秦一眼,不无感叹的点头应是:“殿下谬赞了。” 江洛白察觉到他的目光,简直恨得牙痒痒,奈何大哥就在自己面前还碍于两个孩子,最后只能蔫蔫的转头跟着夫夫两人朝着大金军帐走去。 一到暖和的军帐中,江洛玉就放下了仍然撒泼打滚不愿意离开母父怀抱的慕容昶,低身瞧了瞧坐在床榻上仍然行止端正的慕容垂,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语调更加柔和:“垂儿,虽修身养性行止端庄乃是大家子弟之求,可并非不能放松片刻,你年纪尚幼不必如此,还是和昶儿一起去玩罢。” 慕容垂绷着一张小脸注视了江洛玉片刻,他整张面容像极了慕容昊,只那双眼睛和江洛玉几乎一模一样,眸子在光亮中转了转,缓缓点了点头,像是答应了江洛玉,可面上依旧是那副没表情的模样,看的江洛玉一阵无奈摇头。 “果真是希望得你垂爱,瞧瞧这副模样,可不是与你一模一样么?” 慕容昊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缝,據拍色的眸子里跟着泛起无奈之色,倒是跟着低下身来,抬手抚了抚听了江洛玉的话后,明显小身子有所松动的慕容垂柔软的额发。 江洛白跟在他们身后进的帐,在路上两个孩子都已经认识了这个从未见过的“舅父”,慕容昶一被放在榻上,就揪着刚认识的“舅父”要一起来玩,江洛白虽说是继承了王位已有几年,毕竟还年轻有几分小孩子心性,更加上面前的慕容昶玉雪可爱,又是江洛玉的亲生子,一大一小没等慕容昊和江洛玉离开出去办事,就已经混成了一团玩了起来。 眼见着江洛白和慕容昶玩得好,陆秦低身坐在了性情较为安静的慕容垂身边,没一会也开始渐露笑容,江洛玉任由身畔的人握着手腕,就低身出了大帐,和慕容昊一同去临在大帐边的另一顶帐篷中,商讨那挟持两个孩子的那些黑衣人之事。 江洛玉和慕容昊一离开,慕容昶先察觉到不对劲,眼巴巴的看着帐门口扁着嘴不玩了,慕容垂更镇定些,却也心不在焉的和弟弟看向一个方向,江洛白拿起铜镜看了一眼自己刚才被小孩抓乱的头发,正无奈的准备拉下发带的时候,却突然在铜镜的角落处瞧见了一个微弯的唇角,不禁有些愣住了,突然低声唤道。 “阿秦。” 陆秦就坐在他身后,半搂着慕容垂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察觉到那人是通过铜镜来看自己,神色却依旧端方如玉,宝蓝色的袖摆不偏不倚的散开在榻上,含笑应道:“恩?” “方才……方才是我眼花了么?”江洛白不敢回头去看那人,只是紧握着铜镜垂下头来,掩饰自己突然看到那人的微笑时,自己剧烈搏动的心,和此时绝不平静的心境,话语有点磕磕巴巴的,“你……你笑了?” 蓝衣书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沉默了片刻,突然不急不缓的转开了话题:“这两个孩子 ,当真可爱。” 江洛白垂下头,攥着铜镜的手指都有些发白,明显是十分紧张的模样:“是啊,是大哥的亲生孩子,自然很是可爱了。” 陆秦垂下眼帘,轻声应道:“爱屋及乌,人之常性。” 江洛白闻言,脸色有些微红,咬着牙想要回身去看他,可犹豫了半晌还是不敢回头,握着铜镜的手也渐渐松了,眼底闪过点点失落,心中却知道也只能如此了,便低声喃喃道:“……是啊。” 陆秦听到他带着些许颓然的应是,深邃如夜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柔光,却一闪而逝看不清楚,被他搂在怀里的慕容垂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乌溜溜的眸子抬起看向蓝衣书生,下一刻却被他手指抚的舒服,像只小猫一样眯了眯眼睛。 “昨日帝都内,传来一个消息。” 就在大帐中此时正一片静谧,莫名的情愫和沉默酝酿开来的时候,仅有几步之隔的另一顶军帐中,慕容昊站在大金的羊皮地图前微微皱眉,突然开口对背对着自己正低身瞧沙盘的江洛玉说道。 第5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5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55节 背对着他的人正拿起一面红色小旗,闻言修长的手指顿了顿,却还是将那枚小旗cha进了沙盘中的小丘上,含笑猜测道:“乌雅拓?” 第363章 刺杀皇帝 “不错。”玄衣人回过身来,缓步走到他身边,看着江洛玉将那红色的小旗cha在大金和匈奴王庭的边境线上,據拍色的眸子略微一动,话语却丝毫不停,“乌雅拓常年不在帝都城内,此次大概是因为他膝下的那几个嫡子都死于非命,这才强忍着病痛回了帝都。” 前世他对乌雅氏知之甚少,主要是因为对付乌雅氏,已经是他被南静隆打入冷宫之后的事了,虽然这一世因为父母之仇他要对付乌雅氏,已经提前细细读过许多存在寒江阁中的情报,可毕竟有些秘闻乃是口耳相传,不是大金中人极难知晓—— 就像是乌雅拓,是为何而离开帝都,虽然位高权重,又为何常年不在乌雅氏宅邸中。 “病痛?什么病痛?” “听父亲说,那是陛下刚登基之后的事情。”慕容昊在他身边站定,目光巡曳过他面前的沙盘,低声一字一顿道,“当时乌雅氏之乱刚过,皇后还是乌雅拓的嫡亲妹妹,并不是现下的那一位,有一次就在皇帝诞辰饮宴之时,皇后正好因为怀孕未曾前来,有一帮杀手却顶着乌雅氏叛逆的名头刺杀皇帝。” 江洛玉闻言微怔,有些讶异的抬起头来看他:“乌雅氏叛逆?这是个什么称呼?” 慕容昊俊美的面容上一丝表情也无,薄唇还未开阖,另一个声音却随着渐进的脚步声,朝着帐中行来,不一会一个纯白的影子就低身入了帐中,对着江洛玉含笑开口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和当年乌雅氏之乱的主子,乌雅泽有关。” 慕容昊瞧见他,微一点头就不再说话,神色却缓和了许多,江洛玉唇边的笑容却深了,笑道:“祭弟来了,长途奔波最为疲累,才这么一小会,可休息好了?” “劳兄嫂挂记,祭无事。”慕容祭前来之时,显然刚刚新换了衣衫又重束了乌发,此刻除了面色过于苍白,就是一个翩翩贵公子,笑容温和自然,“本是想来看看昶儿和垂儿,谁知道听到了大哥和兄嫂的谈话,兄嫂和大哥勿怪。” “祭弟既然知道,便由祭弟来说罢。”江洛玉看他说话时,眼神仿佛有些恍惚,知道他虽然跟着自己和慕容昊前来,心里却仍是记挂宓千千,便笑着转移话题,“昭敏是个闷葫芦,说什么话都要我问一句才说,祭弟一次给我说清楚,也免得我多费口舌。” 慕容祭听这带着促狭的话,忍不住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慕容昊,终是忍不住笑,却碍着自家兄长的面子,干咳了一声:“兄嫂这样说大哥,可是言重了。” “当年在皇帝的诞辰上,有一帮蒙面黑衣的刺客隐藏在歌舞队中,意图在宴会上刺杀皇帝,那时乌雅氏虽然因谋反之事不打眼,可毕竟也是皇后的娘家。” 说到这里,慕容祭先停顿了片刻,手指指向了不远处的羊皮地图上,昨日他们刚刚出来的那座雪山,声音愈见沉重。 “乌雅拓是当时乌雅族长的嫡子,又是年轻的国舅爷,宴会上就坐在皇帝身边,这才替皇帝挡下了致命一击,却也因此在之后的二十多年里病痛缠身难以痊愈,这才时常不在帝都之内,而那帮黑衣刺客见刺杀不成就统统自尽身亡,手臂上就和挟持了昶儿和垂儿的人一样,有着凤凰纹刺青。” 江洛玉看着他指向那座雪山,眉宇间多出一丝疑惑之色:“祭弟这段话,疑点重重。” “兄嫂有疑问尽管来问,祭一个个给兄嫂解答便是。” “祭弟方才刚进来时的话,兄嫂可还牢记于心。” 一边说着,江洛玉一边走到他身边,将目光转向大金地图上那标红的帝都两个大字上,微微皱起了眉毛。 “照时间来看,那帮蒙面的黑衣刺客刺杀皇帝舅舅时,乌雅泽应该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乌雅氏既然已经将嫡女嫁给了皇帝做皇后,为了本族也定然不会动皇帝,可凤凰纹乃是乌雅氏的家徽,除了乌雅氏的死士,谁能拥有这样的刺青呢?” “可能只有一个。”慕容祭垂下头来,若有所思的回答道,“就是那些刺杀皇帝的人,并不是乌雅氏本族的人,更不是当时的乌雅氏授意的,而是替死去的乌雅泽报仇的人。” “不错。”江洛玉沉思片刻,的确想不出别的可能,于是缓缓点了点头,“就是因为那些人是为乌雅泽报仇的,乌雅氏的人更不能让他们伤了皇帝,所以乌雅拓才不惜代价救下了人,就是为了将乌雅氏从这次刺杀事件中摘出来。” 两人正在说着,慕容昊却突地眸光一闪,淡冷的语调在帐中响起:“乌雅拓,的确是不惜代价,这才救下了陛下。” 江洛玉正低头思索着,不意却听到了慕容昊的声音,立时转过身来:“哦?愿闻其详。”“宴会上刺杀陛下的死士,都是有备而来,不仅是不要性命的打法,每一人所持的利器兵刃上,都淬上了剧毒。” 慕容祭因为身体之故,虽是听闻了这件事,却并不如身为嫡长子,常年伴在慕容奇身边的慕容昊知道的清楚,闻言也认真下来,静听着兄长开口: “那把刀是冲着陛下的脖颈去的,乌 雅拓扑上去救陛下,所以伤口就在胸前。” 慕容昊弯下身来,手指扣在了沙盘边,據拍色的眸子中没有丝毫波动,声音冷酷森然。“那些死士见刺杀失败全部就死,刀刃上的毒药甚至连御医也解不开,乌雅氏只有这么一个嫡子,自然不能让他这么死,当时乌雅氏嫡孙乌雅炎和嫡双乌雅乐则都出生不久,为了保住乌雅拓的命,乌雅族长找到了一位神医,又将他送往昆仑山处的冰寒之地,暂且缓解身上的剧毒发作。” 江洛玉沉吟片刻,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所以这么多年,不是他不想回帝都城内,而是他根本就回不了帝都?” 慕容祭神色也凝重起来,有些担忧的沉声说道:“他身中剧毒未解,在雪山上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不愿回帝都送命,这一次却为了乌雅氏嫡系回帝都去了,不是他的毒找到了解决或是拖延的办法,就是他真的着急,此次乌雅氏要动真格的了。” “乌雅氏动真格?”江洛玉听到这话,唇角边嘲讽的笑容更浓,眉宇间的疑惑却是尽皆释去,手中的象牙骨扇拍了拍,“只剩下一个嫡双,还有一个身中剧毒的家主,我倒真是有些想知道,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慕容昊眼神微闪,走到他身边握了一下他的手腕,压低了声音说道:“乌雅拓和乌雅乐则不一样,也许会猜出你的身份。” “只可惜他已然失了先手。”江洛玉知道他担心什么,垂下眼帘拍了拍他的手背,目光却半是悠远半是笃定的看向帐外帝都的方向,“虽然我到现在仍然调查不出,他究竟是如何害了我的母亲和父亲,也暂时没有什么理由动他,可我的那位皇帝舅舅,却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说到这里,他唇角的笑意更浓,脑海中从慕容昊和慕容祭刚才的叙述中,已然理出了一条隐藏在其下的长线,乌雅拓在宴会上受伤中毒颇多疑点,虽说慕容昊和慕容祭兄弟十分笃定,可他却一点都不相信,那当真是为了乌雅泽之死报仇,这样的一场刺杀,倒很像那位高高在上的人会用的手段。 现下乌雅拓的庶弟明显要么是厌倦乌雅氏和南氏的争斗,要么是原本就和皇帝一条心不希望对付南氏,却稳稳坐在那个高高的皇后位子上,更在不应该再坐宫的时候再度坐宫……皇宫的这场戏,明显比他想的还要演得好。 如今他身在边疆,膝下又有幼子,正是要缓一口气的时候,乌雅炎和乌雅益都已然死去,乌雅氏嫡系只剩下一个乌雅乐则,还是已经嫁过人了的,若是他再这么远伸手,自己那位皇帝舅舅大概要开始忌讳慕容氏了罢,不如暂时歇一歇,看着那位皇帝舅舅如何做。 主意一定,江洛玉脸上的笑容微收,仿佛已经忘了方才的乌雅拓之事,反而含笑瞧着自己身畔的面露询问之色的慕容祭,笑道:“祭弟既然是来看垂儿和昶儿的,便快些去罢。” 慕容祭闻言,唇角翘起一个笑容,也不多问什么,便持剑低身对面前两人行礼,转身就朝着帐外行去,一直站在江洛玉身后的慕容昊却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虽仍一句话都没有说,手指却握紧了江洛玉的手腕,據拍色的眸子跟着投向了帐外茫茫的雪山,以及那篇被银白色完全覆盖的雪山后,更加遥远的—— 第364章 乌雅太傅大金帝都。 天色向晚,内城乌雅氏府内一片静谧,只有仆妇和丫鬟们无声的在回廊中穿行着,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从大道上露出边角,不一会就停在了那乌色的牌匾下,身着厚厚斗笠的人缓步踩着仆人的脊背而下,戴着红宝石的手指握紧身畔双侍的手腕,一步步朝着府内走去。 管家一早就候在门口,瞧见他的身影便正了神色,低身请安道。 “见过皇子妃殿下!” “起罢。”刚从四皇子府内回来的乌雅乐则瞄了他一眼,四处瞧了瞧,眉头轻微一皱,“父亲呢?” “回殿下,太师已然在府内等您许久了,此时正在正屋中。” 闻言乌雅乐则不再说话,转身朝着近处的回廊走去,不一会就走过二门到了正屋门前,等到屋门敞开半扇立即进门,低身给坐在屋内背对着他的身影行礼。 “乐则见过父亲,给父亲请安。” 背对着他的那个身影坐在一把ji,ng致的轮椅上,着一身黑袍,身形有些削瘦却沉稳如山,听到他的声音沉默片刻,却突然垂下头来咳嗽:“……咳咳……” “父亲?”乌雅乐则听到那连绵不绝的咳嗽声,眼底立时涌起担忧之色,“您的身体未好 ,就算是为了两个弟弟的死讯,也不能轻易下雪山,若是您出了什么事,乌雅氏可怎么好呢? ” 听到他这么说,坐在轮椅上的人低笑了一声,笑中仿佛带着些讽刺:“若是我死了,乌雅氏的那些旁支才会更安心,说不准我们不骑在他们头上,他们就会以为陛下再也不会对付他们了,一帮蠢货——乐则。” “父亲。” “为父此次下山,不是为了你那两个弟弟。”幽暗的室内轮椅慢慢回转,乌雅拓那比黑暗更可怖的目光,淡淡落在乌雅乐则身上,“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不过是一个内君罢了,居然能败在一个双子手上,我乌雅氏没有这样无能的嫡系子孙!” 乌雅乐则听乌雅拓之语,竟是丝毫没有将死去的那几个兄弟放在心上,一时间心中不知是恐惧还是庆幸,手指却禁不住颤抖:“父亲……” “这一次若不是为了你,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突然怀子之事,为父是不会轻易下山回来的。至于他们之死,虽为父并不放在心上,可若是不报仇,旁人就会视乌雅氏为无物,既然为父已下山,此事便由为父来处置。” 乌雅乐则听了这话,恭敬之色愈浓,心下却更是忧惧恐怖——明明是自己两个亲生嫡子死了,作为父亲的乌雅拓却因为他们无能,就这么抛弃了他们,这是何等无情可怖的父亲! 不管此刻跪在地上的乌雅乐则怎么想,乌雅拓依旧沉浸在完全的黑暗中,一动不动令人恐 怖:“下山之前,我已经派人前去边疆试探,想必再过几日就会知晓结果如何,你不必过问了。” 乌雅乐则不敢违抗父亲的话,仅仅是和乌雅拓说了几句话,他脑门上的汗都落了下来:“谨遵父亲之令。” 乌雅拓沉默片刻,注视了面前的乌雅乐则半晌,突然问道:“四皇子殿下与你,最近如何 ?,, 乌雅乐则不敢隐瞒,也知道隐瞒不了,忙低声回道:“父亲,四皇子殿下……最近,最近有些不太听话,不过乐则知道缘由,一定会处置好的,不劳父亲费心……” “你出嫁之前我便说过,南静麟是陛下最蠢的一个儿子。那副蠢相简直和当初的小妹一模一样,只碍着他身上还留着一半的乌雅氏血液,还有族中那些人,我才不得已让你嫁给了他,倘若不出所料,他想必对你一直都是阳奉y违,一有机会就想要挣扎着,飞出我乌雅氏的掌心罢。” “父亲明鉴。” 乌雅拓低哼了一声,语调愈发淡漠,却不容违抗:“与他和离。” 乌雅乐则本来正流了一脊背的冷汗,闻言却觉得一个激灵,里衣shi黏黏的粘住了肌肤,说不出的难受,心底却更是惊恐,听到这四个字后只觉得自己没听清,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为父的话,你没听清?” “不……不是,父亲,乐则只是,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是和离,乌雅氏并非没有先例。”乌雅拓的脸庞隐藏在黑暗中,无人能够窥探到他如何作想,包括总是自诩乌雅氏智囊的乌雅乐则,也丝毫不敢去看面前的父亲,只能流着冷汗静听他的吩咐。 “当年的乌雅泽,不正是如此么?” 听乌雅拓说起乌雅泽,乌雅乐则的身体抖了一下,脸上的神色随之扭曲,不敢当面说出违抗的意思,只能语调艰涩的应道:“父亲……请父亲三思……” “你舍不得他?”乌雅拓的声调不变,只是在此刻的乌雅乐则耳中,更加了几分说不出的冷漠,“乐则,你原本不是如此软弱,为情爱所控制之人。” “父亲容稟,乐则不愿现下与皇子殿下和离,实在是有原因的。”乌雅乐则艰难的抿了抿唇,头垂的更低了,“父亲,其实乐则……乐则初见父亲,还未来得及稟报一件十分重要之事,乐则……乐则已然坐宫一个多月了,是父亲还未归来时就有的,方被府医诊断出来。” 乌雅拓听到这话,果真沉默了一瞬,但随即就是更深一层的冷漠:“南静麟的孩子,于你而言若没有情爱,会有什么可贵?你若与他和离,就可以自行娶妻立府,不必受这双子孕育之苦,难道为父竟会想不到这一点么?” “不是这样的,父亲,请听乐则一言。”乌雅乐则听乌雅拓话中之意,是要自己舍掉这个孩子,不仅立即抬起头来,眼底闪烁着某种莫名的光芒,低声辩解道,“乐则是想,想要在四皇子殿下府上生下这个孩子,落实这孩子的身份后,让这个孩子姓乌雅。” “一个南氏的孩子,却姓乌雅?”乌雅拓薄薄的唇在黑暗中掀起,看起来好似是在笑,语气却愈发可怖渗人,“有些趣味了,说下去。” “是,等到孩子出生之后,若是直接与四皇子殿下和离,可能有损皇室和四皇子的面子,所以乐则想,等到这孩子刚出生确认是个儿子后,就偷偷将四皇子在府中处置了,对外称乃是得了急病,或者干脆就是那位内君所做。” “一箭双雕,倒是好计策。”坐在轮椅上的人从他身边划过,悄无声息使人心惊,“就怕你到时候这么做,皇帝不会轻易相信你的话,还要小心偷ji不成蚀把米,据为父得到的消息来看,那位内君仿佛不是什么善人,绝不会轻易认了你给的罪过。” 乌雅乐则不敢怠慢,挪动了自己的身体后,小心翼翼的接着说道:“父亲说的是,可孩子在出生之时若不能确定身份,表明这孩子继承了南氏和乌雅氏的血统,乐则之后的谋算怕是不易,父亲的心愿若是有了这样一个孩子,就算是四皇子殿下已死,也会更容易达成些。” 听到乌雅乐则最后的那一句话,乌雅拓骤然回过头来,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他的眼光依旧比电光还要犀利,犹如淬了毒的利箭,让人心生戒惧。 “你是想……让这孩子作为皇孙登上帝位,由我乌雅氏一族辅佐?” 乌雅乐则听乌雅拓这样说,知道父亲这算是对自己腹中孩子起了兴趣,短时间内不会让自己再和四皇子和离了,不由松了口气:“父亲英明。” “不错的主意,难为你竟能想到这个。”乌雅拓沉思了片刻,语调终于带了一点柔和,可丝毫不似父母对儿女的柔和,反倒像是对待小猫小狗一样的劝哄,“不过世事变化无常,若是皇后此次生下了皇子,照陛下那副宠爱皇后的样子,陛下的年纪又不是很大,足以看着那个小皇子长大,之后很有可能会立那个小皇子为太子。” “人的心总是偏的,谁不希望给予自己与心爱之人的孩子,最好的东西?” 乌雅乐则听到这个口气,却是丝毫不觉不喜欢,脸上反倒有了放松的神色:“那父亲的意 田曰,, 心疋 乌雅拓叹息一声,若有所思的抬起手指,指向不远处挂着的一幅画:“乐则,你该知道,皇后——可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不过一个卑贱的庶双,乌雅氏绝不会允许他的孩子压在头上,做那高高在上的下一位陛下。” 第365章 转回帝都 乌雅乐则瞧见他的动作,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发现那是绘了一幅纯白牡丹的画作,而在那幅画的角落处,却有一个小小的红印,其上赫然是乌雅情三个字。 正是当朝皇后,乌雅情的墨宝。 那牡丹画的惟妙惟肖十分美丽,乌雅乐则一时间都有些看的入迷了,却突然听到身边的乌雅拓再度开口,语气y森的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让人忍不住后退俯首:“有些错,犯一次就够了。” 和画中的那株白牡丹一模一样的,是此时摆放在大金皇宫内宫中,养心殿御座旁的一盆纯白花朵,而此时坐在御座上的人放下手中的奏折,正垂下头去用修长的手指去触碰那盛开的雪色花朵,俊秀的面容上露出笑容,显得温和雍容。 半个时辰后,景仁宫,皇后寝宫。 寝宫之内,乌雅情正抱着薄毯,倚在床畔看着手中的书籍,大概是坐宫的缘故,他秀媚的容颜在昏暗的室内更显美丽惑人,如同一朵盛放的牡丹。 门外传来一声声的请安,夹杂着一个沉稳的脚步声。 “皇上驾到!” 外面的宫女和双侍都轰然跪地,声音整齐划一:“参见皇上!” 传来屋门被推开的声音,坐在床畔的乌雅情放下手中的书,他已经坐宫近乎八个月,身上早就开始浮肿,手脚也有点不听使唤,弯腰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靠在一边的床柱上行礼:“臣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南锦虚一进门,就瞧见乌雅情正蹒跚着站好要给自己行礼,脸色瞬间就变了几变,立刻快步上前扶住他坐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的肚子,低声嘱咐道:“你快要临盆身子重,上次朕来的时候就说过,你对着朕不必多礼,怎么不听朕的话?” 乌雅情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模样,一时间心中不知是酸还是涩,握紧了那人递过来的手慢悠悠的坐下后,忍不住靠在床畔调侃皇帝道:“这几个月因为臣的缘故,陛下几乎没有留宿过其他嫔妃,臣可不想怠慢了陛下,若是将陛下惹恼了,不管臣腹中皇儿,皇儿闹将起来要见父皇,臣可是哄不住的。” 南锦虚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先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随即眼神却温柔下来,抬手抚了抚乌雅情盘起的乌发,含笑喃喃:“情儿……你变了。” “皇上不喜欢?” “不。”眼见面前的爱人眼底闪过狡黠之色,仿佛当年那个刚进宫还不认识自己是谁,却往自己身上泼水的少年,心底说不出是释然还是痛惜,不由抱紧了他,“朕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朕欢喜的不得了……” 乌雅情被他搂在怀中,垂下眼睛来笑容浅浅,显然是十分高兴的:“皇上喜欢,臣就放心 了。” 南锦虚看着他高兴的模样,目光掠过那鼓鼓的腹部,眼神略微变了变,终于将其中深暗完全隐去,化为荡漾起波光的柔和。 皇后马上就要临盆,诞下他们这么多年期盼的那个孩子,乌雅拓回帝都之事,还是暂时不 要说出来了,等到瞒一两个月皇后生产,到时候再说也不会太迟。 想到这里,他抿了抿唇,更是抱紧了怀中的人,而乌雅情察觉到他的怀抱收紧,不但没有起疑心,脸上反倒掠过了丝丝笑容,突然抬手反握住了南锦虚的手指,轻声问道:“陛下这时候前来见臣,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做?” 南锦虚含笑在他额上亲了一口: “没有什么事,朕便不能来见你了么?” 乌雅情低哼了一声,显然不准备相信他的话:“皇上撒谎不打草稿,臣都闻见香气了,陛下还要抵赖?” “朕的情儿真是鼻子灵,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皇帝听他这么问,唇角的笑容更深了,立刻扬声唤道,“魏海!” “奴才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听到里面皇帝的声音,一直候在外面的大太监,立刻给身边带来的小太监们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们就开始一盆盆的将带来的东西往里搬,伏在皇帝怀中的人一见那些东西,眼底立即闪过了惊愕之色,有些吃力的在皇帝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走到那些一盆盆搬进来的花朵前,即使手指已触到那柔软馨香的花瓣,却还是吃惊的瞪大了眸子,犹自有些不敢置信。 “这个时节,这些牡丹居然开着……这……这都是陛下种的?” “难道朕还能作假不成?”皇帝见他脸上的惊喜之色,面上神情更是柔和,却故作不满之色,像是个小孩子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此刻正在邀功一般,“你坐宫这一段时日,朕可是对这些牡丹下了大力气,情儿肯定没有发现……” 可这一回不等他将话说完,乌雅情就垂下了眼帘,转身握紧了南锦虚的手指,语声仿佛有些哽咽,更低却再听不清楚:“……阿锦。” 南锦虚听他声音不对,神情立刻变得小心翼翼,略微垂下头去看他,手指拂过爱人柔软温暖的脸颊,声音温柔低缓:“怎么了?” 乌雅情被他捧起脸颊,本是想要勾起唇角,眸中却禁不住落了泪花:“……我很欢喜……是那种忍不住的欢喜……是真的……” “你欢喜就好。”南锦虚怔怔盯着他某种雾般的泪花,像是受到了蛊惑般,垂下头亲了亲他的眼角,将那一滴苦涩的泪咽下,“瞧见你欢喜,我们的孩子也会欢喜,我更会欢喜……情儿,等到你诞下我们的孩儿,不管是男孩双子或是女孩,我都将他交给你来抚养,若是个女孩子,我就立刻封她为公主,每日陪着她一起玩耍,将她捧为朕的掌上明珠。” 乌雅情伏在他怀中,听着耳边那人咚咚的心跳,还有愈发温柔的声音:“若他是个双子,朕希望把他当做男双来养,可若是他成年之后喜欢上男子,朕也会遵从他的愿望让他嫁人,若是个皇儿自然最好不过,朕与你一起细心教养,等到长大之后继承朕的位置,统帅大金的锦绣江山。” 听到这几句话,乌雅情的手指忍不住颤抖,眼底的泪花越聚越多,长长的睫毛敛下,敛去深深的眷恋,掩去更深处的绝望之色:“好……陛下说什么都好,不论怎样,臣都是陪在陛下身边,一起看着孩子长大,一起陪陛下走到最后……” 皇宫之内蔓延起馨然的花香,一片莫名温柔之景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边疆,大金军营的大帐中,包括两个孩子之内,江洛玉慕容昊夫夫和慕容祭三人在帐中用完了午膳,妃剑低身给主 子们上好了茶水,便低身退了出去,还顺便放下了厚厚的毡帘。 “兄嫂,你说……你要和我们一起送垂儿和昶儿回帝都?” 慕容祭这几日虽然一直呆在军帐中,也每日前来陪伴慕容昶和慕容垂玩,且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可眉宇间的皱纹却是越来越紧,江洛玉虽碍于关系不好相问,可任谁都清楚他这位弟弟到底在想谁,连沉默寡言的慕容昊有时瞧着弟弟时,眼底都多了一丝担忧。 说起回帝都的这个决定,江洛玉和身畔的人对视了一眼,毫不否认的点了点头,再度承认道■“不错。” 慕容祭的眉头皱的更深,为难的看了一边喝茶的兄长一眼,察觉到他没有出言阻止,便猜测到这是两人商量好的,却还是问道:“可兄嫂并不是普通的女双,而是陛下当时亲口允诺的随军,按理来说是不得……” “这一点,我和你大哥自然已经商量过了。”江洛玉吹了一口茶杯上的雾气,含笑抿了一口茶后,扶了扶怀中正拿着一个九连环,一本正经在玩的慕容垂,低声道,“你放心罢,你大哥在你们出发的时候就已给帝都去了折子,我们自有安排,绝不会鲁莽而行。” 说罢这话,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水,目光若有所思的垂下,和身畔端坐的慕容昊对视了一眼,低声说道:“转眼这么长时间过去,皇后也到了快临盆的时候,乌雅拓又在这个时候回了帝都,慕容氏内只有父亲,祖父只有爵位,若有什么事无法入朝帮忙,我有些放心不下,昭敏也同意我此时回去,更何况也不是不回来了。” 慕容祭闻言,神色略微一怔,目光不自觉闪动:“大哥和兄嫂的意思是,送垂儿和昶儿回去之后,等到皇后娘娘生产,帝都情势稳定下来,兄嫂就会回转?” 第366章 偏爱隔阂 江洛玉摇摇头,抬手摸了摸慕容垂鬓边的碎发,笑道:“倒也并不一定,照我和你大哥猜测,匈奴王庭之战旷日持久,怕是没有三四年的拉锯是不成的,垂儿和昶儿不能长时间留在边疆,若是大一些却另当别论,不是么?” “兄嫂的意思,弟明白了。”慕容祭思索片刻,仿佛也想通了某些关节,脸上的神色沉稳下来,“既然兄嫂主意已定,那弟立刻去安排马车,等到再过几日便启程回帝都。” “祭弟”饮茶暂毕,慕容祭准备起身回帐中之时,江洛玉手中的茶杯转了转,声音轻柔,“有一言,不知是否该说。” “兄嫂直言无妨。” “宓先生当年在慕容府中与我之约,仅有短短两年,不知祭弟是否还清楚记得?” 慕容祭本来侧过身来去看坐在帐中的两人,闻言却身体一颤,迅速的垂下头来,几乎看不到他的面容,只那纯白的身影看起来却异样削瘦,在风雪中好似摇摇欲坠,定睛一看却仍旧沉稳如山:“……多谢兄嫂提醒。” 目送着慕容祭走出大帐,慕容昊轻叹了一声,抬手搂住了江洛玉的腰,声音沉稳,仿佛是在安慰江洛玉,可说出来的时候,却更像是在安自己的心:“祭弟之事,他自有分寸。” 江洛玉含笑点头,也不揭破:“那样便好,不枉我特地提醒他一次。” 几日之后,边关愈发呼啸的风雪之中,金帐中迎来了大金皇帝的一道圣旨,敕令安国内君返回帝都,稟报匈奴大战军情及乌雅益的死因。 圣旨下来的时候,慕容祭的神色若有所思,一边站着的江洛白略带遗憾,陆秦神色温吞如水淡淡的看不清,江洛玉和慕容昊则都是面色不变,低头谢恩接旨之后,江洛玉就令身畔的双侍准备东西回帝都,几日之后的一个清晨,一队准备好的车马就停在了两军阵后。 慕容昊一直瞧着慕容垂和慕容昶接连上了马车,完全跟着ru娘仆妇安顿好了后,據拍色的眸子转向面前身着厚厚狐裘的人,手指握紧了那人冰冷的指尖,迟迟不肯放开手:“回到帝都,一切小心。” “我知道。”江洛玉蹲坐在马车上,低头在他耳边蹭了蹭,目光却悠远的看向了帝都的方向,声音低哑中带着不舍,“我本想说等我回来,可不知为何……这个时候遥望着帝都,我却突然有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但愿我是想多了。” 说罢这话,他垂下头来,和那人轻轻碰了一下额头,两人一触即分:“保重。” “你也是。” 马车渐渐行进,扬起的风雪将世间卷为一片银白,江洛玉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有些怔然的望向马车前行时颠簸着的车帘缝隙中,那个越来越远的黑点,还有源源不绝涌来的白色风雪,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沉沉的叹了口气,将胸中滞涩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窝在他怀中的慕容垂乖巧又沉默,仿佛察觉到了他此刻心情不佳,热热的小身子朝着江洛玉怀中缩了缩,很是有些依恋的抱紧了母父的脖子,抱着他的江洛玉似乎能够读懂这种无声的安慰,眼底闪过柔软的光芒,也抬手将他更紧的搂住了。 父子两人正无声的温情脉脉,一旁的慕容昶却还在玩昨日慕容垂刚刚破解过的那个九连环,方才离别的时候他正玩的兴起,这时候和九连环的较劲暂告段落,这才察觉到自己上了马车 ,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扫了一圈没看见自己要找的人,不由偏头看抱着哥哥的江洛玉,连声叫唤道。 “母父,母父!” 江洛玉扶着怀中孩儿柔软的乌发,温柔的手指让慕容垂都有些昏昏欲睡了,此时听见长双的呼唤声,慢慢抬起头来,含笑问道:“怎么了,昶儿?” 慕容昶歪了歪头,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扑过去,大眼睛扑闪扑闪:“父亲?” 江洛玉闻言微微勾起唇角,抬手去逗面前的小双子:“父亲不跟着我们,有母父在身边不好么?昶儿只喜欢父亲,不喜欢母父么?” 慕容昶十分机灵,一听喜不喜欢的问题,就立刻黏在了江洛玉身边,不停嚷嚷着好像生怕江洛玉听不见一样:“昶儿喜欢!喜欢母父!” 江洛玉抚了抚他的脑袋,将他也一把抱在了怀中,和昏昏欲睡的慕容垂放在一起,低头亲了那ji,ng致的小脸一口,突然开口问道:“垂儿呢?喜欢母父么?” 慕容祭一直坐在对面看着兄嫂和两个侄子说话,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了,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书低声道:“果真和大哥说的一样,兄嫂偏爱长子,有了天天黏在身上的昶儿还不够,每次都要瞧着垂儿不挪眼。” “内君这么喜爱垂儿,怕是因为侯爷罢。”宓千千坐在角落中,他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剩下那些狰狞的伤疤仍未褪去,笑容宽和安静,目光从江洛玉怀中的两个孩子脸上掠过,“毕竟这两个孩子虽然同胞相似,可垂儿的面容却酷似侯爷,昶儿反倒更像内君一些。” “都是我的孩儿,我哪一个都喜欢,没有什么偏爱不偏爱的。” 宓千千的话说罢,慕容昶没能听懂说什么,直觉却不像是什么好话,便撅了撅嘴更朝着江洛玉怀里缩,江洛玉瞧着他的动作,知道小孩子最为敏锐,若是再大一些这么说,兄弟两人之间,定会因父母对某一方的特别偏爱起隔阂,还好现下两人都小,正是懵懂无知的时候,也不会起什么心思,又是无奈又是庆幸的叹了口气。 宓千千看自己一说,江洛玉就垂下头来,显然是知道自己有些不当之处,唇角浮起一丝会心的微笑,有些怔然的凝视着趴在母父怀中的两个孩子,眸中神情幽暗不定:“内君心里有数便好。” 江洛玉垂下头来,凝神瞧了瞧迷糊的慕容垂和活泼的慕容昶,脸上的神色极为安静,怀抱却拢的更紧了——这两个孩子,是他活了两辈子之后,唯二的亲生骨血。 他曾经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为求得一个继承皇位的孩子。 而现在,他终于走出那重重宫墙,握住了自己可以握住的东西,仅此一生之愿能望见那人侧脸淡淡的笑颜,还期盼怀中的两个孩子,能够一生平静安乐。 正在走神时,坐在他对面的慕容祭却眸光一闪,蹲下身来拍了拍慕容昶的小胳膊,低声嘱咐道:“昶儿快睡罢,别一直瞪着眼睛瞧你叔父和母父了,马车要走很长时间,先休息一会再起来,疲累就会少些。” 说罢这话,他略微抬起头来,看着慕容昶立刻小ji啄米一样点头,反手环住了抱着他们江洛玉的手臂,不由笑道:“果真是血脉之亲,不过是短短几日的功夫,两个孩子都和兄嫂这样亲近,连我这个相处了几个月的叔父都要往后排。” 江洛玉听他话中仿佛有期盼之意,目光不自觉的看向角落处垂下头来的宓千千,若有所指的开口道:“若是祭弟当真喜欢孩子,不妨快些娶了自己心仪之人,想必照顾亲生孩儿之日也就不远了,祭弟说呢?” 慕容祭闻言微怔,脸色有些发白,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去看角落处的宓千千,反倒突地垂下了头:“兄嫂……说笑了……” 江洛玉听他的语调仿佛不对,目光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不远处坐着,一直垂头不敢去看慕容祭的人,手指顺了顺怀中两个孩子的长发,却知道那毕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抱紧了怀中的孩子,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 第367章 孤注一掷 四十日后,大金皇宫内宫中,景仁宫偏殿内。 因南锦虚为了讨皇后开心,特意培植了许多牡丹,如今都养在景仁宫的偏殿内,为了让这些牡丹能够开放的时间长些,许多暖盆都被放置在了偏殿内,整个偏殿内暖烘烘的散发着花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而此刻,皇后乌雅情正扶着身畔女官的手臂,缓缓低头去看一朵盛放的白牡丹,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接连不断的吵嚷声,那声音因怕吵到了他,都是一直压着的,可始终不停就有些说不出的烦人了。 片刻之后,门外那嗡嗡的声音仍旧不停,乌雅情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缓缓收回自己抚摸花枝的手指,沉声喝问道。 “外间何事吵闹?” 听到他的喝问声,外间立刻静了一瞬,但随即一个侍卫就立刻上前推门,低身稟报道:“稟皇后娘娘,是乌雅大人……乌雅大人突然闯入内宫,一定要见您一面,陛下不允许他前来,也不允许他见娘娘,我等已经让侍卫请乌雅大人出去了,可乌雅大人却……” “乌雅大人?”乌雅情已经在身边的女官服侍中坐下,闻言神色微变,脑海中掠过几个人的名字,他久在内宫之中不闻外事,还以为是乌雅炎或是乌雅益前来拜见,想起乌雅氏那两个嫡子每次前来时,那故作谦恭实际却不将他放在心上的模样,不由沉沉叹了口气,问道。 “哪一位乌雅大人?” 负责回报的侍卫身体有些颤抖,不知为何却吓成了那样,闻言头垂的更是低了,犹豫了许久才回应道:“是……是太师太傅……” 太师太傅这四个字说出来后,偏殿之内突然涌起了一阵诡异的静寂,坐在大殿中央的乌雅情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底的光芒闪过刺目的恨怨和隐藏在深处的惊色,却在下一瞬间恢复以往的平静,身形慢慢挺直站起,秀媚的面容波澜不动。 “原来是他。”他低声喃喃着,唇角的笑容却带着些许绝望之色,目光有些异样的迷离,禁不住透过面前的窗棂,看向远处养心殿的方向,“他果然还是来了,还是来了……” 站在她身边的曜女官见他的神色不同寻常,试探着低声问道:“娘娘?”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次乌雅情并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沉默了许久后,脸上掠过了一丝释然又奇异的神色,突然抬起手来示意她不必再服侍,随即独自一人慢慢抬步,重新停在了那盆盛开的白牡丹旁,伸出了自己修长的手指,轻声吩咐道。 “请他进来,本宫要见他一面。” 曜女官是知道皇帝下令不允许乌雅氏的人前来面见,可又不敢违抗皇后的话,只好应道:“是,娘娘。” 修长的手指拂过柔软的花瓣,乌雅情的声音极淡:“此事不许告之皇上。” 曜女官大惊失色:“娘娘!” “本宫说的话,你要违抗么?” 曜女官连忙垂下头去,心底反复权衡,想起皇帝往日的吩咐,她喏喏的不敢应是:“……娘娘,可……” “下去罢。”乌雅情没有看她的神色,只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犹疑之色,面容隐藏在黑暗中,没有泛起笑容,“有些事情,不是一味瞒着就能解决的,这是本宫与乌雅氏之间的恩怨,无需陛下cha手,听清楚了么?!” 曜女官依旧忐忑,半晌才低下身来:“……是,娘娘。” 那双侍得了吩咐,更不必拦着乌雅拓,于是出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外面的暄闹就立刻小了下来,紧接着被轻轻阖上的殿门吱呀一声敞开,一个身着枣红色官袍,身披厚厚白色狐裘的身影迈入殿中,苍白削瘦的脸颊仍能望见年轻时的英俊,眉眼却深不见底。 乌雅情瞧见他的身影,手指便是不受察觉的一颤,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中那朵白牡丹已经被扯得不成模样,花瓣簌簌的落了他一脚面。 来者跨进门内,背后的大门就被关上,那人的面容被殿内的灯火照亮,完全是一片冰冷的漠然,也不弯身行礼便开口道。 “下臣参见皇后娘娘。” 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的乌雅情低哼了一声,清艳的眉眼微微抬起,浓浓的讥诮和隐藏在深处的厌恶泛出,让他的手指略微有些发白,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乌雅家主,你我之间何必假惺惺。” 乌雅拓极薄的唇掀了一下,转身就在窗下的一排椅子上坐了下来,从袖中抽出一块绣帕咳了几声,不顾上面浸染的血色握紧在手中,面色淡淡话语讥诮:“既然娘娘如此说,下臣腿脚不便,就不给娘娘行礼了,还望娘娘恕罪。” 乌雅情见他面上笑容,牙齿有些格格作响,最终还是忍不住刺了他一下:“反正这次你来,也不是为了要给我行礼。” 乌雅拓神情不变,他的鬓角虽带了些灰白,可看出年纪已然不小,面容却十分年轻,神色极为奇异,看久了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再也不敢和他对视:“几年不见,娘娘的嘴巴愈发尖利了,下臣不及。” “别来那一套。”乌雅情笑中带着讥诮,目光却定定的落在他身上,仿佛并不怕他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难道我还不知你乌雅拓是什么德行?莫要在我面前惹人笑,我和那些惧怕你的别人可不一样,我是陛下明媒正娶上了宗谱的皇后,是真会笑你的。” 这一刺过来,乌雅拓略微有了点反应,却也不大,不过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皇后娘 娘谬赞了。” 乌雅情握紧了手指,他已多年不见面前的嫡兄,心底那股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恨却更浓,想到自己之后要做的事情,他的脑海中骤然闪过多年前,南锦虚抱着白牡丹对他笑的面容,眼底又是柔和又是绝望,话语却犀利不饶人。 “你生气了?” “下臣不敢。” “你会不敢?”乌雅情冷笑一声,握紧了掌心中的那几片白牡丹花瓣,“此次进宫,不知乌雅大人不惜违抗陛下禁令,也定要见我一面,究竟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一句话,乌雅拓这才缓缓仰起头来,漫不经心的和他对视,眸中有着某种猫戏老鼠的戏谑和自得,挑了挑眉后道:“娘娘这次如此咄咄逼人,该是早就知晓才是。” 乌雅情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鼓起的小腹,扶稳了一边的朱红色殿柱,唇角突然也勾起了一个挑衅的笑容,语调极慢极慢:“我知道你想要除掉这个孩子,只可惜这一次你除不掉他,我更不会让你除掉他。” 乌雅拓仿佛成竹在胸,闻言竟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反倒扶着椅子缓缓起身,纯白的狐裘衬的那张脸更是y森:“娘娘不妨试试?” “你以为,我能预料到你前来找我,就不会做出什么特殊的准备么——”乌雅情看着他慢慢起身,纯白的狐裘在黑暗中蔓延起层叠y影,显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愈发可怖,唇角的微笑却越来越大,颤抖手指从袖中拿出一只白瓷瓶,仰头将瓶中的一粒金色药丸吃了下去,声音在黑暗中透出浓浓讥诮。 “大哥。” 第368章 皇后难产 乌雅拓离他几步远,看着他吃下那金色的药丸之后,下意识觉得不好,却已然不能阻止,眼底的颜色终于微沉,话语却仍旧波澜不动:“你——” 乌雅情吃下那颗金色药丸后,手指就忍不住颤抖不停,连身边的朱红色殿柱都抓不住了,浑身像是过了一遍水一样,脑袋上的冷汗顺着颊边落下来,不一会他整张脸就白的没了人色,身体顺着柱子滑落在地上,袖摆不小心带倒了那盆白牡丹,殿中只听见哐当一声巨响。 曜女官本来守在门外,想着乌雅拓此时正一个人和皇后在里面,就觉得有些心惊胆颤的,在台阶上走了许久,刚想着找到机会之后她一定要进去看看情形如何,就听见门内一阵巨响,立时吓得魂飞天外,也不管这时候乌雅拓还在门内,就将门推开了一点缝隙。 从那条缝隙中,她看见身着纯白狐裘的乌雅拓,正一步步朝着那些牡丹花走去,走向不远处靠在柱子上,脸色惨白满是冷汗,颤抖着嘴唇几乎说不出话来的皇后娘娘,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不由喊出声来:“娘娘——” 乌雅情自从吃下了那一粒药丸,剧烈的疼痛就从腹中传了过来,他就算是个和男子没有两样的男双,性情也较为坚毅,一时间居然忍耐不住这种疼痛,短时间内连话都几乎说不出来,直到感觉到那雪白的狐裘朝着自己越来越近,随即不远处的大门哐当作响,一个身影快步跑进来挡在了他的面前时,他眼前才从模糊转为清晰,看清那是服侍自己的曜女官。 “……去……叫御医…还有……陛下……” 曜女官一进门,看着靠在柱子边上的皇后金红色的衣衫下,已经渐渐透出了血色,顿时慌了神色,有点害怕的看着近在咫尺,目光平静无波身着狐裘的乌雅拓,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抖,可还是担心和忠心占了上风,听到背后断断续续的声音,尽力扯着嗓子回道。 “是,娘娘!” “乌雅……大人……”听到门外的双侍和宫女听见声响,不断响起的脚步声和惊呼声尽在耳边,乌雅情脸色惨白的勾了勾唇角,目光许久才凝聚起来,和站在面前的乌雅拓对视,“你……可满意了……么?!” “你变了许多,情儿。”乌雅拓的唇角在黑暗中勾起,语气轻缓的几乎听不清楚,“变得聪明,狠毒,无情——只可惜太晚了,倘若十年前你就是这幅模样,配着你皇后的身份,我早就败在你的手下了,但现在——” “就算牺牲自己,保下了这个孩子又如何。”说到这里,他稍稍弯下腰来,面容几乎贴在了乌雅情眼前,却连吐出的气息都是冰冷的,“不说这孩子究竟是男是女,就算是个陛下喜欢的皇子,没有母族支持抑或是最终变为傀儡,或者是出生后不满一月便成为陛下后宫中,那无数个夭折的皇子里的其一?” “你错了……”乌雅情眼前愈发模糊,脸色也越来越白,身下漫出殷红一片,语调却愈发笃定,“他出生……我死……陛下……会护着——你…永远……杀不死他……” 他的话音未落,乌雅拓的眉毛一挑,仿佛准备再度开口时,却慢慢站直了身体,方朝后退了几步,殿外就响起了一个愈发逼近,无比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哐当一声踢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越来越近:“情儿!” 在看到那个身影时,靠在柱子上的人脸上不禁涌起异样的潮红,唇角的笑容似乎要往上勾 ,却再也没了力气。 曜女官自从进门后就蹲下身来,扶着靠坐在那里的乌雅情不至于滑倒,可就在她欣喜若狂的听见皇帝的声音时,才准备抬起脸来,却觉得扶着的那人身体软了下来,立时惊叫道:“娘娘!” “情儿!”就在曜女官惊慌失措的时候,南锦虚已然奔到近处,低身抱起了已然昏厥过去的乌雅情,目光在他身下的血上凝滞了一瞬,一边朝着不远处的御床上走去,一边沉声吼道,“御医,御医呢!还不快给朕找来,统统在景仁宫外候着,要是情儿和皇儿出了什么事,朕要所有人陪葬!” 乌雅拓一直站在不远处,眼看着皇帝冲进来,连看都不看他就抱着乌雅情向内室走,他低头盯了一眼柱子下的一片血泊,眸光淡了些,转身刚启口: “下臣参见……” “够了,乌雅拓!”几层帘幕之后,南锦虚看着怀中的人气若游丝,面如白纸痛苦挣扎的模样,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心底清楚这件事绝对和乌雅拓撇不开关系,一时间脸色森冷如冰,连回头都不想。 “别以为——” 别以为朕当真不敢杀你! 说到一半,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在袖中握紧:“给朕滚出去!” 乌雅拓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被这样对待,面容上多了几分无谓之色,声音没有丝毫变化: “臣遵旨。” 两扇雕花门被缓缓开启,乌雅拓刚踏出一步,几个急匆匆的御医就流着满脸冷汗跑进来,和他擦身而过入了殿中,他冷冷的扫视着那些御医的背影,片刻后薄唇微勾,这才转身缓缓离开。 太医院中的御医一进门,就纷纷扑到床前去为皇后诊脉,德高望重的老御医一边诊脉手还抖个不止,实在是被一边皇帝森冷带着杀意的目光给吓的了,好一会才诊出一二来,却被诊脉的结果吓得脸色更白,可又不敢不稟报,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咬牙稟报道。 “陛下,皇后娘娘的脉象很是奇怪……明明娘娘还有十几日才到诞下皇子的时候,却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提早生产,老臣也诊不出来究竟为何,却知晓娘娘的身体要撑不住了,敢问陛下,若是娘娘分娩遭遇不测,大小……” “滚!”皇帝一听保大小之说,眼睛都红了,差点抬脚就要踹人,好歹身边的大太监和曜女官察觉到,一把将他拉住这才罢休,声音却已然嘶哑中带着凄厉,“誰让你问朕的,誰让你问的!” 御医被吓得全身发抖,这一回是真的撑不住了,眼见着皇帝要是保不住皇后父子,定然是要杀他了,一抽就倒下去了,皇帝见他倒下去,便立刻抬手指向后面哆哆嗦嗦的其他御医,吼道:“给皇后接生,若是你大小两个有一个不能保,你就给朕以死谢罪!” 给皇后诊脉的是太医院中资历最老的御医,他诊脉若是这个结果,其他人也不会差多少,闻言其他的御医全都惊慌失措,谁都不敢上前,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饶命啊,皇后娘娘当真是——” 御医稟报的话还没说完,床榻上的人却动了动手指,虽未曾从那无尽的痛楚中挣脱出来, 却勉强开了口: “阿……锦……” 听到乌雅情的声音,皇帝脸上的神色微变,立刻抬步走到床畔,抬手将他抱在怀中,低声问道:“情儿,你怎么样?” “这是……我早已预料到的……结果……”乌雅情伏在他怀中,似乎难以强忍这种痛苦,却还是挣扎着开口,眉眼中虽然带着浓浓眷恋,颤抖着手指抬起抚过那人的脸颊,更多的却是决绝,“紫胎……虫……” 听到这三个字,皇帝的脸色立时晦暗下来,抱着他的手臂微微颤抖:“你偷偷去见了慕容家主?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能……拖累你……孩子……”乌雅情睁着眸子,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的黑暗,他知道自己是因为苗疆的紫胎虫而坐宫,此时腹中的孩子受了惊动,他如此孱弱的身体,很有可能会撑不过这一关,可腹中的孩子却能平安诞下。 “乌雅氏……不会容忍……我……和孩子……” 第369章 —生苦难 即使他没有完全说出来,南锦虚已然明白了他怀中的含义,又触到那决绝的眼神,一时间只觉得心底剧痛,几乎连呼吸都停滞:“不,不!情儿——” 殿内一片死寂,只能听闻帝后两人低低的对话声,没有片刻皇后的痛呼声已起,皇帝的声音却再也听不到了,几个早已准备好给皇后接生的嬷嬷早已站在周围,一听见声音就迅速上前,其中一个领头的嬷嬷掀开被褥瞧了一眼,立时低声对床边的皇帝低声稟报道。 “陛下,娘娘可能要分娩了,可能有些不洁,请陛下……” 紧抱着乌雅情的皇帝没有抬头,不等嬷嬷的话说罢,就猛然抬起头来,指着她们吼道:“朕不出去,你们谁敢赶朕出去?谁敢!” 领头的嬷嬷见到皇帝癫狂的神情,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忙跪在地上求饶道。 “陛下恕罪!” “陛下饶命!” 同样听到了嬷嬷的话,身上不断涌起剧烈痛楚,眼前已然一片黑暗的乌雅情突然伸出手来,断断续续唤道:“阿锦……阿锦……” “情儿,朕在这里。”听到他的声音,南锦虚立即垂下头来,紧紧贴着乌雅情惨白冰冷的脸顿,低声喃喃道,“朕哪里都不去,一直陪着你。” 乌雅情吃力的点点头,勉强露出个虚幻的笑容:“……好……” 皇后腹中的孩子突然发作,后宫s_ao乱了片刻后,就被早有准备的木贵妃和沁妃联手压住,景仁宫内被皇帝封锁的严实,不论是谁都未曾听到消息,只是一天一夜之后皇后腹中之子还未出生,皇帝也不上早朝,就在景仁宫内守着皇后。 因皇后出身大族乌雅氏,且多年无所出,这一次若诞下皇子,凭借皇帝的宠爱,很有可能被直接封为太子,可一日之后依旧没有传来皇后诞下孩子的消息,这让朝中乌雅氏中除了乌雅拓和乌雅乐则之外的人都很着急,显然皇后这是难产了。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几乎油尽灯枯的乌雅情,这才将那个以自己性命为替代的孩子生了下来。 床榻早已被染成一片殷红,隐隐约约还透着黑,整个寝殿中只有浓浓的血腥味,婴孩细弱的哭声响起时,嬷嬷连忙为新生的孩子包好了襁褓,跪在地上双手将孩子小心翼翼托起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乌雅情在生产的时候,早已没了意识,这个时候虽然脸庞已镀上死灰之色,身下也全是血,这时候却突然开口问话,好似是恢复了一点ji,ng神——然而不管是一边沉默的御医,还是紧紧搂着他的皇帝都知晓,乌雅情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是男孩……还是……” 嬷嬷应道:“回陛下娘娘,是位皇女。” “情儿,你生下一位公主。”皇帝抚了抚怀中人的鬓角,脸颊紧紧的靠着那冰冷的肌肤,开口的时候唇间只有浓浓的血腥味,目光片刻都没有挪向那个新生的孩子,却还是低声一字一顿说道,“朕愿她一生平安喜乐……传朕的旨意,封皇后嫡女为平乐公主,俸禄封地等同亲王 “……陛下……” “放心,就算是个女儿,朕也会像同你说的那样,将她奉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抿得发白的唇动了动,却怎么都露不出一个笑容来,声音沙哑难听,“对了,你还未曾给她起名,给她起个名字罢。” “这人世间太多苦楚……希望她能不惧……风雨,包容……一生苦难……”乌雅情靠在他怀中,手指已然没有再抬起的力气,只能吃力的将唇靠近那人温暖的脸颊,感觉到那人温暖的泪一滴又一滴的落在自己的脸颊上,他脸上还残留着那个笑容,却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便叫……容罢……” 怀中的人一点点的瘫软下去,那紧贴着的肌肤从微凉化为完全的冰冷,南锦虚不敢低头去看那个人,只能仰起头来任由眼角的泪水落下,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眷恋,还有难以言喻的痛楚,轻轻应道。 “好……以后,她就叫南静容。” 天色渐晚,天穹上的云彩燃烧起来,染上一层层异样的红来。 马车在橙红的夕阳阳光下行驶着,咯噔咯噔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只通体雪白眼珠如黑豆的大鸟尖啸着扑了下去,被一只有着雪白袖摆的胳膊接住,取下脚趾上绑缚的锦帛后,回手就交给了坐在对面的人。 一身淡紫色衣袍的人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抚了抚身边靠着自己坐的孩子,展开略略扫了一眼后,乌玉般的眸子连闪后微微暗淡,低声对放飞了郦鸟的慕容祭低声说道。 “帝都出事了。” 慕容祭闻言神色一稟,立刻猜测道:“可是皇后?” “几日前,皇后诞下了一位公主。”江洛玉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眉眼之间全是凝重,却不知为何掺杂了几分莫名,突然抬手从发间取下那枚牡丹玉簪,细细端详后缓缓将手指握紧,“皇后薨了。” 慕容祭吃了一惊:“……什么?” “风雨飘摇……也好。”对比于他的震惊,江洛玉显得分外平静,面容在y暗的车厢内,神色忽隐忽现,“皇后因产女大出血薨逝,此后国丧三年,按制三年内大金不会再有战事,没想到刚与昭敏分别,我的不详预感就落定了。” “那,大哥他……” 第5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6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56节 “怕也是要回来的。”一提起慕容昊,江洛玉察觉到身边的两个孩子扬起脸来,都眼巴巴的看着他,明显是一副好奇的模样,他不由勾了勾唇角,低声道,“帝都情势不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皇后已死,陛下的最后耐心定然消失殆尽,只空余满腔对乌雅氏的恨怨。” 说罢这话,他缓缓抬起头来,手指抬起掀起了车帘,看向越来越近的帝都城门,话语刚出口就飘在风中,片刻就再也听不清楚。 “我们的机会……来了。” 如今的帝都城内,已然山雨欲来风满楼,两个嫡子和乌雅氏皇后的死,将乌雅氏托到了风口浪尖的地方,他们明面上的力量被削弱到最小,暗中一定会忍不住动手,一旦使出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那么一直对乌雅氏虎视眈眈的人,绝不会轻易留手。 想到这里,马车帘下那张难分雌雄的美丽面容上,唇角慢慢的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 马车停在了慕容氏府前,江洛玉低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让前来迎接的嬷嬷和仆妇将慕容昶和慕容垂抱着,自己低身下车进门,和慕容祭一同去给等待已久的慕容奇行礼去了,两人此时的心思都沉浸在皇后薨逝这件事上,完全没有发现在他们两人的背后,一双暗淡的眸子骤然闭上,一丝晶莹的光芒随之从眼角滑落。 被ru娘抱在怀中的慕容昶咬着自己的小拇指,先是看着江洛玉的身形渐渐离开,又转回头去看着紧随着下了马车,就站在不远处的宓千千,怡好见到那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白皙的面颊上滑落下来,黑葡萄的大眼睛里澄澈的可以映出人的影子。 “宓叔叔……” “我没事。”宓千千垂下头去,唇角微微勾起,也不抹去那一滴眼泪,只抬手从ru娘的怀中接过慕容昶,任由自己的目光追逐着那个身影远去,低声喃喃道,“……没事。” 第370章 血染长空【本卷完】 拜见慕容奇之后,江洛玉回房沐浴,刚把两个孩子也洗干净,擦干了头发哄着他们睡着后,就接到了宫内面圣的圣旨,再度换上了帝子朝见的正装,乘车进宫觐见皇帝。 马车骨碌碌的走过汉白玉铺砌的道路,江洛玉握紧了手心中的骨扇,将车帘掀开了一个小角,眼光无意从那层层叠叠的殿宇楼阁中掠过,却猛然停在了一个苍青色的背影上,有些不敢置信的张大了眸子,而那个背影仿佛也在同一刻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缓缓转过身来。 江洛玉沉吟了片刻,看着远处站在回廊上,萧云那张和慕容昊相似却更为淡漠英俊的面容,手中的骨扇略微一颤,突然低声开口道。 “停车。”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身着雪白狐裘的人一步步迈上台阶,在两个面带谄媚之色的小公公引领下,很快就走到了昏暗的养心殿中。 他脚步近乎无声,却仍然被坐在养心殿中,半闭着眸子看不清神色的皇帝察觉,响彻在殿内的声音却不复以前的沉着,反而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 “你来了。” 江洛玉垂下头来,行了跪拜大礼:“静玉参见皇舅舅。” 黑暗之中,皇帝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手边一株开败了的白牡丹,随着微启的寒风摇晃了一下,飘落了几片青黄的叶子。 “起罢。” 江洛玉缓缓起身,不着痕迹的看了那株牡丹一眼,放缓了自己的声音:“陛下,您……” 不等他将担忧的话说完,皇帝在黑暗中扶着椅柄起身,垂下头来定定凝视着那株落着叶片的牡丹,浓郁的黑暗中连话语都越来越沉:“战事如何?” y暗压抑到几乎回不了话的殿堂内,江洛玉忍下心底的叹息,目光也随着皇帝一同看向那株渐渐枯萎的白牡丹,声音却笃定不见一丝慌乱:“回陛下,如战报所称,大军初战得胜,已斩了匈奴王子,不过因乌雅将军轻敌,所以在追击之时以身殉国,还请陛下恕侯爷用人不利之罪。” 话音落下,呜呜的风渐渐吹开了窗户,给殿内带来了一缕缕光亮,站在牡丹花畔的人终于再度抬步,走向完全被吹开的那扇窗,任由寒风扬起自己微白的长发和暗色的龙袍,照亮那张仿佛隐忍着巨大痛楚的英挺脸颊。 眼睁睁看着所爱逝去,却终究不能挽留的痛。 江洛玉不敢再看,只能再度垂下头来,深吸了一口气。 “陛下?” 皇帝沉默了许久,没有侧过头看他,只是用一种极轻的声音问道:“皇后的消息,你已经知道了罢。” “曰,, 疋。 “既然已经回来,明日就和其他内外命妇和内君一起,前来内宫为皇后守灵。”听他应答,皇帝仿佛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声音却更加飘渺,“安国候之事有关乌雅氏,前几日朕已下暂免安国候帅位旨意,半个月内他会回到帝都觐见,这些事朕要听他亲口说。” 江洛玉知道这件事牵扯两个家族,更何况遇到皇后薨逝,兹事体大不能轻易下定论,便再度低身应道:“谨遵陛下圣谕。” 皇帝始终没有回头看他,摆了摆手:“跪安罢。” “臣告退,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洛玉再度低身跪拜,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站在窗畔的人,这才缓步退了出去。 从皇宫中回来后,第二日一早,江洛玉就穿上内君衣饰要前去宫中,可还没等他哄好拽着自己衣衫要跟着走的慕容昶,芍药就急匆匆的从门外走了进来,面色有些焦急的低身行礼道:“内君,不好了,祭公子那边出事了。” “祭弟?”一听是慕容祭,江洛玉的眼神立时一动,抱起了巴着他不肯松手的慕容昶起身,略微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 “是宓先生!”芍药心急,闻言立即应道,“宓先生不见了!” 听到是宓千千不见了,江洛玉心中一震,眼光略微波动片刻,知道这一日总是要来的,却没有想到宓千千会这样着急,就在他们回帝都的第二天就走了: “那祭弟人呢?” 芍药闻言刚准备回答,妃剑就惊慌失措的快步跑了进来,见到江洛玉立刻开口道:“内君不好了,请您快去看看罢,祭公子方才醒来,身上却中了迷药,这时候非要下地,竹屋那边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江洛玉神色微稟,抬步走出了房门,一边朝着竹林的方向走一边问道:“迷药?是宓先生离开之前给祭弟下的?” 妃剑闻言却有些吞吞吐吐的,脸庞上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突然低声说道:“奴才们请了医正来,给祭公子诊脉后,府医是那般说的,府医还说……还说……” 江洛玉心中掠过某种预感,声音更沉:“吞吐什么,说!” “府医说宓先生临走之前大概是用了什么办法,公子的病根已经去了,以后就能像正常人一般生活,但后来府医不知哪里觉得不对,便让公子褪衣查察,然后说……公子好似……好似和……” 江洛玉脚下的步子一停,目光骤然变了,回头扫过两人,将目光定在了妃剑身上,沉声道:“……你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慕容奇看到内院中递出的信,独自一人先前往朝中,下朝之后便向着翰林院的方向去了。 而留在竹屋之内的江洛玉坐在床榻边上,看着目光呆滞紧握着一块黑色石头,自从完全清醒之后,就垂着头不发一语脸色苍白的慕容祭,眉头略微皱了皱。 “既早知道他要离去,又何必如此割舍不下呢?” “兄嫂……”慕容祭垂着头,眼中带着茫然之色,完全看不出几日前那从容自然的公子模样,只失魂落魄的喃喃说道,“是我的错……” “洛水之侧,宓氏之地,向来不准外人进出,就连暗枭和寒江阁查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找不到这一族的落脚之处,想来定是有秘密的。” 江洛玉看着他的神色,知晓他们两人身上定然发生了什么,这才让宓千千离开之前给慕容祭下了迷药,也让慕容祭如今变成这好似丢了魂的模样,他只是低低的叹息了一声,抬手拍了 拍慕容祭的肩膀,问道。 “宓先生身上带着不俗轻功,又是突然离去,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他可有给你留下什么线索?你可知道方才府医为你诊脉后,说你身上的病根,已然去了?” 听到这个问话,慕容祭全身一颤,不由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的脖颈,眼前仿佛闪过黑暗之中,万分甜美的气息和柔软的唇瓣,耳边是那人带着乞求的哭音,鼻端好似再度掠过那混杂着幽香和血的气味,回想起这些,他死死咬住了牙,掌中的石头越攥越紧。 江洛玉看见他的动作,也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他脖颈上,那个十分明显的吻痕又掺杂着咬痕的伤口,手中的骨扇刷拉一声展开,又缓缓合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倘若你不愿他人知晓,我会一直代你保密。” 慕容祭闻言沉默许久,突然抬起头来,看向身畔的人,目光突然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深处全是看不清的黑暗:“兄嫂,我想入朝。” 江洛玉沉吟片刻,想起府医方才的话,知道现下慕容祭的身体已然没了大碍,慕容氏的嫡子想要入朝为官最正常不过,便点头答应了: “若你有这样的心思,明年三月帝都内就有殿试 ,父亲和我替你安排。” 慕容祭见他应了,手指摩挲着掌心中的石头,唇角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眉眼之间却隐约浸润了惨然之色,看的江洛玉忍不住微微叹息,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多谢兄嫂。” 转眼间半月过去,年关渐近,帝都城内飘起了鹅毛大雪,整片天都y沉的看不清。 因为皇后薨逝,帝都城内不见丝毫火红,全是死寂的惨白。 慕容氏府内,内院郦玉苑中寝室内,一身紫衣的人终于哄着两个闹腾一日的孩子睡熟,一边扶着身畔双侍的手走出郦玉苑的苑门,一边听他低声稟报道:“内君,侯爷传来消息,再过一个时辰便能抵达府门。” “知道了。” 江洛玉垂下眼来应了一声,时值傍晚时分,当他扶着身畔双侍的手穿过回廊,迈出府门走下台阶后,耳边立即听到隐隐约约的马蹄声奔过,他的目光不由遥遥的看向远处的天穹,而此时天边的晚霞如火焰灼烧。 不知何时,那里正翻卷起一层层暗红,和他心中此刻泛起的颜色,几近一模一样。 【血色长空卷?完】 第371章 拭目以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外的雨声跟着小了,淅淅沥沥的一会就听不清楚,穹顶像是被一层层泼上了墨,黑的让人心中发寒。 内城中,乌雅府在一片黑暗中安静伫立,一辆马车哒哒的走到了府门前停下,等待着身着红黑色披风的人在身畔服侍着的人伞下缓缓走来,又低头上了马车之后,方才放下了马车帘,骨碌碌的接着朝前行去。 护送马车的侍卫们上马之后,十分沉默,左边身穿黑红色侍卫服,右边则身着皇家轻甲,两边泾渭分明的朝前走着,不一会就出了内城,入了紧邻着内城不远处的皇子宅中,将人扶着下了马车,又坐上轻便的小轿进了府。 乌雅乐则刚坐宫几个月,本来身体不是太好,到现下还未完全将养过来,于是每一次出门之后都要歇息许久才能缓过神,可这一次他进屋还不等一盏茶的时间,身上的披风也来不及卸下,就听见外面的近侍低声稟报道。 “主子,皇子殿下下朝了,请您过去。” 乌雅乐则手中的书页哗哗响了片刻,黑暗中修长的手指捏住其中一页,姣美的脸庞缓缓抬起,露出半边白生生的肌肤,凝目去看的时候,却发现那张脸上还存在的,不过是全然的冷漠 “只请了我?” 窗外的人屏息静气,声音平稳:“回主子,还有……还有萧侧妃也……” 屋内的人哼笑了一声,书页翻动的声音再度响起,回应的声音里这一次带上了厌恶:“去跟他说,要是他想要见我,就不要同时想见萧茹云,让他自己选。” 窗外的人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立时低身道:“是。”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乌雅乐则眯了眯眼睛,手指不自觉的从书页上挪开,抚在了自己冰冷潮shi的小腹上,勾起了一个讥讽中略带杀意的笑容。 一炷香后,本来在窗下稟报乌雅乐则的近侍,此时已走进打了几个暖炉的屋内,低身对着坐在罗汉榻上的人行礼,且复述了方才乌雅乐则的话。 “什么?”听了这番不带一点客气的话,南静麟的脸色一变,刚脱下的官靴一甩,擦着那近侍的脑门就飞过去了,话语中带着森冷意味,“他倒是好大的面子,以为他是本殿的嫡妻,又好不容易坐了个宫,本殿这几日暂且娇贵着他,他就以为本殿什么都能容忍他不成!” 那近侍服侍在乌雅乐则身边多年,南静麟这样的态度早已见怪不怪,面上不见一点慌张,只是头垂的更低了: “殿下,皇子妃殿下不是这个意思,您……” “他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本殿不知道他那点花花心肠,本殿和他做了多少年夫妻了,他动动眉毛本殿都知道他要干什么,用得着你来胡搅蛮缠!”南静麟斜着眼将茶盏哐当一声放在桌上,看了一眼身边正在给他揉肩的萧侧妃,唇角的笑容带了些残酷,语调更冷,“跟他说,要是他不想来见本殿就不要见,本殿也不缺他一个!滚出去!” “殿下,您别和姐姐生气,想必姐姐只是因为坐宫心情不好,这才怠慢了殿下。”看着南静麟神色不好,那近侍也是一副为难模样,萧侧妃稍稍低头浅笑,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心思,却开口做了和事老,“你回去稟报姐姐,说茹云在此只是服侍殿下,并不想和姐姐争风吃醋,只 是殿下是当真有要事要和姐姐商量,茹云可以先行离去——” 南静麟一听这近乎示弱的话,顿时横眉立目的一瞪眼,回头握住了萧侧妃给自己揉肩的手,对着那近侍冷喝道:“让萧侧妃离开,门都没有!你去回了乌雅乐则的话,萧侧妃本殿是绝不会赶走的,他爱来不来不来就滚!” 说罢这话,那近侍低头应是,立即缓步退出殿内,柔软的帘幕落下,掩去神色y郁的南静麟和面容不定的萧侧妃。 片刻之后,跪在榻上的萧侧妃终于停了手,低身坐在了南静麟身边,又柔顺的任由南静麟突然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含笑挑眉道:“本殿的茹云最善解人意,本殿最喜欢的就是茹云了,那个老双子有什么好的,本殿有了茹云谁还想要见他!茹云你说是不是?” 萧侧妃微笑,抬袖掩唇:“殿下谬赞了,茹云可不敢当的。” “这有什么不敢当的,这里是四皇子府可不是那一位的乌雅府,就算乌雅氏的老头再厉害又如何?”南静麟神色还算平和,可实际上眼神早就变了,听到萧侧妃不断的和稀泥,面上的神色却愈发冷了,目光凌厉,“只要进了我四皇子的地盘,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萧侧妃端详着他的神情变化,知道他受了乌雅乐则钳制多年,这回好不容易抓住子嗣这一弱点,此时正恨不得收拾他,竟完全忘记了乌雅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乌雅乐则能够这么多年稳坐在皇子妃的位置上,甚至帮南静麟一步步得到现下的地位,心机之深是谁都难以揣测的—— 可她明明什么都知道,此时看着南静麟得意狰狞的嘴脸,却含着微笑一句都没有提醒,再度开口时却是火上浇油。 “殿下您不要生气,姐姐毕竟是金枝玉叶,前一段时日乌雅氏的两位公子又先后横遭不测,这时候坐了宫,有些心情不好是必然的,更何况这么多年来姐姐一直管理内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时候突然被茹云这样的侧妃夺了大妇的权利,心底有个疙瘩也是难免……” 南静麟接过萧侧妃递过来的茶盏,低头吹了口茶末,脸上布满了y暗的得意,近看更像是幸灾乐祸:“哼,他那两个哥哥,平时在帝都内狐假虎威的,本殿早就看他们两个不顺眼了,要本殿来说他们两个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现下终于没了气,那才是死的好呢!” 萧侧妃看着火加的差不多了,笑容更是甜美,整个娇柔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他身上,掩去了 面上的讥讽之色,抬手轻轻抚着他的胸膛:“殿下,殿下您不要生气了,快些喝口茶顺顺气。 ” 南静麟察觉到萧侧妃的安抚,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握住了那只手,手指轻抚着萧侧妃的下巴,带着一种蕴含特殊意味的语气,低笑说道:“当初让那双子管家,其余的事情也就罢了,光是子嗣本殿一个都没有!现下换了茹云管家,本殿的子息运这才旺了,只可惜茹云你不大争气,若是你再给本殿添一个子嗣,不管是男还是女,本殿肯定都喜欢!” “殿下这么说,臣妾就借殿下吉言。”萧侧妃听到他这样的话,忍不住心中一冷,眼底的恨意蔓延出几分,笑容却愈发甜美了,“不过前几日,府内第一个产下女婴的那位妹妹,好似病的愈发厉害,昨日府医前来稟告臣妾,那位妹妹怕是不行了,殿下您……” 南静麟听她语气淡淡,以为她这么说无非是试探自己将不将那些妾室放在心上,自以为十分明白怀中女人的心思,便作不在乎的模样——实际上,一个庶女而已,他也当真不大在乎, 就算活了下来,也不过是个工具。 “这有什么好看的,死了便死了,本殿才懒得去瞧,让府医尽力医治,医治不好就罢了。 ” 萧侧妃因为他的话,眼底的神色更冷了一层,面上却笑靥如花:“是,臣妾知晓了,会嘱咐府医的。” “这些糟心之事就不必再说了。”南静麟说完那一句就不想再说了,转而提起了自己的事,扬起了下巴看向窗外那片天色,笑着低哼道,“今日上朝的时候,父皇终于不因为那安国内君的事情迁怒本殿了,还给本殿了个大好的差事,本是看在原来的情分上,想和那双子商量一番,谁知道却是个给脸不要脸的,索性本殿也不想用他,一个妒夫能成什么大事!” “殿下……说的极是。” 怀中传来的声音里仍旧分辨不出喜怒,南静麟终于敏锐的觉得有些不对,抓住了萧侧妃的手腕,看着她娇美可人的脸庞时,凑近了问道:“茹云,等到本殿在父皇面前露了脸,以后被封为太子,定然废了那个毒夫,扶你做太子妃,你高不高兴?” y暗的内室中,萧侧妃抬起脸来,红唇勾起笑容深深,突地神色又是恭敬又是妖媚,拉长了声音娇滴滴的问:“太子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南静麟看她这样的反应,立时觉得自己多心了,又听她接着自己的话说,不由哈哈大笑着将人抱了起来,朝着不远处的床榻走去:“本殿从不妄言!” 萧侧妃缩在他怀中,只露出了半张脸颊,隐藏在黑暗中的另外一半,却渐渐有些抽搐,y郁做出了个狰狞的神色,笑容和语气愈发缠绵,带着细细的娇嗔:“那……臣妾可是拭目以待了……” 第372章 风云再起 黑暗之中,烟气混杂着香味飘散开来,静静安坐在窗前的人放下手中的书卷,拔下自己发上的一根细细的金簪,突地目光凌厉手指轻轻一动,任由那金簪穿透了面前的烛台,嘣的一声钻进了不远处朱红的廊柱上,金色的簪尾摇晃了一会,磅啷一声掉落下来。 “他只说了这些?” 跪在不远处的人只觉面前的人话语中没有怒气,脊背后却不自觉起了一阵寒意,头垂的更低了: “回少主,属下不敢妄言。” “这么多年了……”窗畔的人长长叹息一声,缓缓扶着椅柄站了起来,仍忽闪忽亮的烛火照亮了他的半脸,却居然是带着微笑的,不过只要瞧见那个微笑的人,大概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以为他能出息到什么地步,谁想到他还是被同一个女人耍着玩,什么恶心肮脏的东西,亏我高看他一眼。” 半跪在他面前的暗卫大气都不敢喘,却不敢私自做主,只得恭敬开口: “少主,那……” “本想着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过——他不仁,休怪我不义。” 黑暗之中,乌雅乐则唇角的笑容愈发深刻,脚步近乎无声的从柔软的地毯上走过,修长的手指再度拿起被人双手奉上的金簪,转手慢慢放在了暗卫展开的双手手心里,声音低的如同耳 语。 “按原计划行动,至于萧侧妃那个女人,虽碍于萧氏的面子我不能杀她,却也不想再瞧见她了,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 “是,少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坐落在靠近内城的四皇子府,悄无声息的隐没在一片黑暗中,而在近乎只有一墙夹道之隔的内城里,最为靠近皇宫的慕容氏府邸中此时却是灯火通明,丫鬟和双侍们动作又轻又快,不一会就将屋内两位主子要的东西奉上,随即立刻乖巧安静的退了下去,且将雕花的房门都吱呀一声带上。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静谧,着一袭宽松紫衣的人,鬓发只用一根木簪束在脑后,皎皎的脸庞垂了下来,神色安宁又柔软,被床畔的灯火一照更显得美丽可亲,他修长的手指正抓着一块白布,细细给背对着他的人绞头发,唇角带着笑意。 背对着他的人微微仰起头,身上还带着蒙蒙的水汽,更是只着单薄的白色里衣,一看便是刚沐浴完毕,俊美的面容上带着疲倦之色,神情却和背后的紫衣人有着某种相似之处,此时正双眼轻阖假寐,任由身后的人动作轻柔的给他绞干头发。 内室中的静谧还未保持多久,就突地被一阵笃笃的敲门声打破。 身着湖绿色长裙的丫鬟进了门,含笑对着屏风及层层帐幕后,两个若隐若现的身影低身行礼,稟报道。 “内君,都准备好了。” 听到那丫鬟的声音,本来闭目养神的人慢慢睁开眼来,坐在他身后的人却立即收回手来,站起身将床上素色的帘幕拉下,掩住了床榻上那人的身形后,方才含笑对着外间扬声道:“端进来罢。” “是。”屏风外的丫鬟听到声音,端着托盘缓缓进了内室,目不斜视的将东西放下,低身行礼道,“见过内君,见过侯爷。” 江洛玉将目光落在她端来的托盘上,目光中一闪而逝些许笑意,抬手道:“下去。”身着绿色衫子的丫鬟芍药抿唇行礼,无意中瞧见江洛玉此时的神情还有那层层帘幕后的身影,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有些掩不住,只不过碍于主仆之分不敢笑出来,脑袋垂的低低,闻言立时恭敬的退了出去。 她的身影还没等完全退出门外,江洛玉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带着点郁闷,又有点说不出僵硬的声音。 “……不喝。” 江洛玉仿佛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反应,闻言轻轻缓缓地叹了口气,抬手端起了那托盘上的东西,回身掀起了床畔的帐幔,低身面对面坐了下来,含着笑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用一种又像是诱哄又像是劝说的口气说道。 “你这次在边关受了伤,虽是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可边疆苦寒难以好好调养,正好你回了府内,府医既然已经给你开了方子,药也都熬好了,你就要听府医的。都好几次了,难道不怕府内的丫鬟看笑话?就别让我再费口舌了,快喝罢。” 慕容昊看着江洛玉递过来的那碗冒着热气,苦味泛出来几乎让人忍不住退后的黑乎乎药汁,俊美如天神的面容不被人察觉的扭了一下,仍是那副冷冷的面色,肌肤在亮光中莹莹如白玉,声音却带了点说不出的无奈。 原本他也并不排斥喝药,可这次也不知怎的,太医开出的药出乎预料的味道怪异,尽是苦涩也就罢了,隐约还带着浓郁的酸味,这就让人难以忍受了——偏偏江洛玉不以为怪,好似早就对此胸有成竹,每日两次早晚逼着他喝药,目光也时常似笑非笑的,害的他有时候都起疑心,觉得这是不是江洛玉暗中捉弄他而作的。 “……我不想喝。” 江洛玉无奈的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自己都这么劝了还是不配合,便蹭着他又往前坐了点,手中的白瓷勺在药汁中搅了搅,低头吹了吹后递到了他唇边,这回话语不像方才那般和软,立即转为了淡淡威胁。 “良药苦口利于病,你都是这个年纪了,怎么怕喝药?快点喝下去,不然我就让芍药将垂 儿昶儿抱来看着你了,他们的父亲怎么都不肯喝药,怕是会带坏他们的,侯爷如何看待此事? ” 慕容昊烟熏據拍的眸子一暗,带了点幽怨之色,直勾勾的看着他不说话:“……” 江洛玉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着,简直浑身都不对劲,态度却十分坚决,手指连颤都不颤:“不说话也没用,要么快些喝,要么我可叫人了。” 慕容昊半咬着他拿着的瓷勺,據拍色的眸子紧盯着他,虽然还是那副冷面,看起来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声音低低的带着点粘软,倒像是故意学少年时的口吻,咕哝着道:“一人一半。” 江洛玉看他咬着勺子,唇角的笑容更大了,索性就放了手指,将碗朝他怀中一塞,也不管烫不烫,就抬手指了指那托盘上的另一碗青花瓷盛的药,笑道:“你想的倒美,我自己还有一 碗呢,你要不要一起喝了?” 慕容昊叹息一声,抬手干脆的接过碗来,江洛玉注视着他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便也含笑端起了自己的药碗,氤氲的白烟缓缓浮了上来,衬得他的眉眼愈发柔和美丽,坐在他身畔的人定定注视了他片刻,不由抬起手臂握紧他放在榻边的手指,低头轻轻亲了亲他的眉心。 放下药碗,两人在屏风后低低细语片刻,江洛玉方才轻咳了一声,整了整自己有点凌乱的衣衫,扬声问道:“垂儿和昶儿可喂过了?抱过来我瞧瞧。” 门外低低的应了一声是,没一会两个双侍就抱着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进了门,坐在床畔的人瞧见慕容垂那张紧绷着的小脸,还有慕容昶扑闪扑闪黑葡萄般的眸子,唇角的笑容不禁更深 第二日一大早,江洛玉下朝之后便回了郦玉苑,先在屋中看了会书,随即一边听着身畔的妃剑低声给自己念府中的账本,一边教努力端坐着的慕容垂和趴在床上的慕容昊念诗,还没等念上几句,门外便有人报侯爷回来。 不到半盏茶,慕容昊穿着朝服走进门内,不及对着江洛玉和床上的两个孩子露出笑容,在他身后紧跟着的芍药已然停步在了回廊中,敲了敲掩着的雕花门,沉声稟报道:“内君,侯爷,丞相有要事相请。” 慕容昊和自己都刚刚下朝,朝中和外面若是有重要消息,按理来说他们两人应当都是知道的,更何况每日顾及不到的某些隐秘之事,寒江阁和暗枭中人也会前来回报,除了应该的朝昏定省,慕容奇好久未曾特意差人来唤他们议事了,这一次突然要来叫他们两人,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江洛玉一听这话,和那双據拍色的眸子一对,便知道慕容昊也不知道是什么,心中疑窦暗生,面上却带淡淡笑容:“可说是何事了?” 芍药在外面应:“丞相并未吩咐奴婢,不过此时正厅内祭公子也在,好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内君侯爷商量。” 闻言,江洛玉也不再犹豫,站起身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回身抱起了正瞧着母父的慕容昊,让身畔的妃剑抱起了慕容昶,笑着对面前的慕容昊开口道。 “让人服侍你更衣罢,我去安排垂儿昶儿。” 慕容昊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屋内,俊美的面容上多出一抹笑影,手指抚过床畔折好的衣衫,指尖在阳光的照s,he下,显出淡的几乎瞧不见的y影。 江洛玉安抚好了两个孩子,刚走下台阶没有几步,就听见芍药的一声低唤:“内君。” “怎么?”看着身畔垂头稟报的绿衣少女,江洛玉唇角的笑容淡了些,目光扫了一眼不远处半掩着的房门,突地开口问道,“有什么话,你不好在侯爷面前说?” 第373章 苗疆圣女 芍药咽了口唾沫,不敢隐瞒他,犹豫了片刻后低声嘟囔道:“回内君,奴婢也是……也是担心您……” “有话就说,不必遮遮掩掩。” “是……”芍药听他语气笃定,心底清楚他的性子,不敢隐瞒的连忙回道,“内君,现下在正屋中,不仅祭公子和丞相两人,还有一个……还有一个苗疆女子,好似是老家主夫人族内的圣女……” 圣女? 老夫人家中的圣女,莫非是……这一代的苗疆圣女? 想到这里,江洛玉眼底闪过一丝暗光,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面容上的笑容却淡的几乎瞧不见了: “不必吞吞吐吐,如实说来。” 芍药垂着头没瞧见他的神色变化,却敏锐的感觉到此刻面前的主子心思难测,连珠炮般的回答道。 “回内君,据奴婢不小心听闻,听说那苗疆女子是前几日突然找来的,在郊外的老宅中住了许多时候,因是老夫人同宗的缘故,老夫人十分喜欢她,今日祭公子去见了老夫人之后就带着那女子前来这里面见丞相,还没等说出什么话,那跟着她前来的丫鬟话语中便隐约透出,那圣女是老夫人和老家主给……给侯爷择的侧室……” 侧室这两个一出,在他面前的芍药不敢抬起头,就觉得脊背窜过一阵冷意,却不知是因为何故,而江洛玉唇畔的笑容终于消失殆尽,目光一点点抬起,落在了郦玉苑背面高高悬挂的视君如命牌匾上,修长的指尖一点点摩挲着,缓缓一字一顿道。 “这四个字还未磨去痕迹,这女子倒是好大的胆。” 芍药不敢回话,只是头越来越低,直到那淡紫色的流苏从她低垂的目光中掠过,摇摇晃晃的随风摆动,朝着不远处的苑门行了几步,声音伴着微风掠过她的耳畔,却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冷意和嘲讽。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更起了兴趣。” 听到这话,身着绿色衣裙的大丫鬟屏息静气不敢开口,良久后终是瞧见江洛玉摆了摆手,这才迅速的低身退了下去,等到她前脚刚一离去,后脚江洛玉便回过身来,目光投向背后那扇半闭着的雕花门,扬声问道。 “就知道你喜欢不出声偷听,这回可听得高兴了?” 他的话音未落,门内的人便缓缓推开了大门,玄色的衣袍被阳光一照,金丝织就的郦鸟花纹在阳光下灼然而亮,头上的玉冠上压着的黄金郦鸟也熠熠生辉,晶莹洁白的玉珠顺着乌黑的发丝垂下,华贵的配饰和繁复的衣衫,却比不上那人俊美无缺的容颜令人屏息。 江洛玉含着笑容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稍稍歪了头去看他,抿了抿唇后刚准备开口,却觉得身子突然一轻,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经被那人抱了起来,他心底顿时一惊,想起苑内侍立的众多婢女和双侍,一时间不由又是无奈又是气恼,还没等开始挣扎吐出反驳之语,慕容昊却好似看出了他的心思,顺手搂紧了他的腰,突地低头去吻那薄红的唇。 江洛玉没想到他突然这般,吃了一惊后手上运了内力,刚准备将他推开,抱着他的人却在 此时吻的更深,抱着他的手指微微一动正好掐住了他的气门,顿时感觉怀中的人稍稍松了手,变得温顺下来:“唔……” 等到再回过神来时,慕容昊已然抱着他复进了门内,抬脚将屏风格开了一个小缝,據拍色的眸光在半明半暗中显得更加夺人心魄,低身将他放在了床榻上,修长的手指勾起他颊边的乌发,话中带着些许促狭,唇角笑意微露。 “内君……不是早瞧见了那牌匾么?怎么这样的话也来问本候?” 江洛玉被他压在柔软的榻上,本来梳好的乌发有些散乱,玉冠更是歪到了另外一边去,脸颊因为方才的亲吻起了一丝红晕,敏锐的察觉到身上的人好似没有要起来的样子,用手肘戳了戳他:“马上要去见父亲……你胡闹什么……” 慕容昊双手支在他耳边两侧,低身又吻了吻他的唇角,注视着那双乌玉般的眸子,眼底的神色更深,第一次没有理会他的话,反而扬声道:“芍药。” 他们两人这么大的动静,身为江洛玉身边的大丫鬟,芍药一听到消息就再度赶了过来,且方才代替进门的慕容昊关上房门的也是她,此时正在外面候着,闻言立时回道:“奴婢在。” 慕容昊眨了一下眼睛,低身抱着江洛玉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手指触到那人温软的肌肤,声音突地变得有些沙哑:“去回了父亲,若是四皇子外任之事,我早已知晓,傍晚定会去书房稟报,但若是那苗疆女子之事,就说我和内君还有事要忙,就先不过去拜见了,请父亲恕我和内君失礼之罪。” 江洛玉被他抱在身上,下意识就要起身下床,谁知道他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又感觉到那人的手正不老实的在他身上游弋,顿时讶异的张大了眼睛,还没等挣扎却再度被人搂紧吻住嘴唇,腰间的衣带被人拉下,耳边也传来了芍药应是和拉门的声音。 “你从哪里来的这样厚的脸皮,这时候这样…你…你别…唔……” “瞧内君说的这般无辜。”指尖触到怀中人微红的唇角,层层叠叠的床帏落下之时,慕容昊终于低低的笑了一声,吐出的话语如同一声轻柔叹息,“这胆子不必说,自然是……内君给的……” 声音未落,床榻的深处仿佛响起另外一个抗拒的声音,只是分外低沉微弱,没过一会衣衫窸窣的声音渐响,也就再也听不清楚了,而此时知晓屋内的两位主子现下在做什么的双侍和婢女们,都大气都不敢喘的站在回廊外不远处的地方,神色平静垂下头来安静等待。 而此时距离郦玉苑隔着几道垂花门和回廊,慕容氏宅邸用来会客的厅堂内,和郦玉苑中的静寂又不大相同,明明厅中有着三个人,却因为坐在其中的一个身着艳丽轻纱,脖颈手腕脚腕上都带着金饰,容貌妖媚漂亮的苗女,气氛显得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慕容氏百年世家望族,房屋几乎如同皇宫殿宇般广大,尤其是接待外面官员或是拜访者的厅堂更是雅致雍容,不光厅堂内的布置十分华美,其中摆设大部分是前朝古物和名贵玉器,四周墙壁上挂着的也都是名贵字画,进门之时虽恢弘之气扑面而来,可不免显得有些空旷过头,人一少又不说话易显气氛凝滞。 慕容奇身为慕容府的主人,此时招待的又是个小辈,亲自前来也不过是碍着老夫人的面子,就坐在主位垂头品茶,目光也不曾在下首坐着局促不安的苗女身上扫过,神态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淡。 自从他听闻这个苗女,乃是老夫人要给慕容昊当侧室的,慕容奇就忍不住心下叹息——先不说在慕容昊刚从大泷回来,得了大泷第一美男子的名声却对女色无动于衷,家中的丫鬟还有当初的刘氏没少在这一点上做文章,甚至连皇帝都用公主赐过婚,可结果如何? 那一次金殿抗旨之后,他就已然了解这个孩子骨子里的执拗,以及宁玉碎不瓦全的性子,好容易让他遂心意娶了心上人,刚开始慕容奇以为此后让慕容昊娶侧室就应当可以了,谁知道还没有几日却弄出两人决裂之事,后来慕容昊更是受着伤进了天牢。 幸好西华帝子也十分争气,进门只一年有余就诞下了嫡长子和嫡长双,旁人说不了慕容氏的闲话,更何况夫夫两人情比金坚是好事,虽说世家为子嗣着想,娶了双子为正妻定要娶女子为侧室,可江洛玉和别的双子不同,身份高贵性格温和还在其次—— 在他进了慕容氏家门后,这位帝子便显出高超狠辣的手段,计策更高明到只入局便不给人以脱身之机,不动声色的查清了慕容氏当年的事情不说,还接连顺利剪掉了乌雅氏的几个嫡子,用计帮慕容祭治好了身上的顽疾,于情于礼慕容奇都十分欣赏这位帝子,更何况慕容昊早就坚持不纳妾,慕容奇也就算是默许,没再动劝说慕容昊的心思。 只他如此想,老家主和老夫人却并非能这么想啊…… 慕容奇心思飘远,神色淡淡的吹开漂浮的茶末,一言不发的坐在原地没有说话,坐在那苗女正对面的慕容祭面容就更是冷然。 江洛玉和慕容昊两人与他交情极好,他比父亲更清楚,就是这两人之间绝对无人可以cha足,却无法劝服祖母不将苗女送来,如今人也到了此处,也只好冷冷的不与她说话,等着大哥和兄嫂前来处置。 相对着慕容氏神色俱是冷淡的父子两人,那苗女仿佛也不以为忤,一直含着羞怯的笑容抚着自己腕上的金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遭到了冷遇,就那么四顾打量着等待应该前来的人前来 三人坐在厅堂内不到半柱香的时候,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的进了回廊,不一会就在他们眼前显露出身形,是个身着绿色衣裙发上带着首饰,看装扮是个大丫鬟的侍女,低身对着他们三人行礼后,轻声稟报道。 “回丞相,祭公子,侯爷和内君有事绊住了,此时正在郦玉苑中商议,侯爷让奴婢稟告丞相,说傍晚时定会前去书房拜见丞相,请丞相恕侯爷和内君失礼。” 第374章 被派出京 “既是有事,不来就罢了。”慕容奇站起身来,放下自己手中茶盏,手指抚了抚胡须,对这样的回稟毫无意外,只对前来稟报的芍药摆手道,“去罢。” 慕容祭目送着父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看了一眼听到这话后,神色略微有些不知所措的苗女,便含笑直起身来朝着芍药走了两步,沉声道:“转告兄嫂和大哥,祭过会前去打扰,顺便看看两个小侄子。” 芍药神色顺从,低身行礼:“是,祭公子。” 慕容祭点了点头,回身正要抬步离去,就听见背后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一个带着娇弱的女声骤然响起:“祭公子,请留步。” 察觉到脚步声挨近,慕容祭微微垂下眼帘,掩饰住自己眸中的冷意,其实他对于这个女子没什么恶感,只是对于她在老夫人的嘱咐下,想要进府成为慕容昊的侧室,破坏兄长及兄嫂之间的感情,抑或是整个慕容府内的平静,这让慕容祭心底觉的有些厌恶。 但即使如此,毕竟这个苗女乃是从苗疆赶来,更是老夫人同宗的后辈,又是老夫人亲口嘱咐要让他引见给慕容昊及江洛玉的,在他们三人未曾见面且未曾做下决定之前,慕容祭身为弟弟不能说什么。 所以尽管心中厌恶,他面上却仍旧保留了极大的温和之色,在听到背后的声音时,便含笑转过头来,对着身畔的小厮开口嘱咐。 “青竹。” 那小厮自小就服侍他,十分解他的心意,瞧见面前的公子不着痕迹皱眉,就知道他不耐烦了,连忙低身应是:“小的在。” 慕容祭唇角带着微笑,确然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眼底毫无波动,神情竟有些酷似慕容昊,有些微的冰冷:“老夫人吩咐了,这位姑娘就暂时住在引珠苑,一会你去稟了兄嫂,拨两个婢女过去侍候姑娘,千万别怠慢了。” 说罢这话,他又侧过身去,轻声对那苗女说道:“姑娘不必着急,等到大哥和兄嫂有了时间,自然会前来见你。” 身着轻纱容貌娇艳站在那里露出笑容,走动间银铃作响十分明丽可人的苗女闻言,立时眨了眨那双水晶一般的眸子,脸上带了团团红霞,闻言低身行礼道:“是……多谢祭公子,安排 “不必谢我,不过是祖母的嘱咐。”慕容祭看她低身行礼,抬手示意她起身,半张脸颊在阳光下更显俊美,声音也十分低沉柔和,听起来没有半点其他的心思,“祭还有事在身,请姑娘自便。” 那苗女见他如此,脸色更是红彤彤的如同朝阳,她自小在苗疆长大,即使在老夫人身边待了段时间,也不太了解大金的礼仪,这时候见他离开,诺诺的也不行礼,就定定的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开口应道:“那……祭公子慢走。” 话音未落,慕容祭已然几步出了回廊,脸色缓缓变为平静,目光在廊外那碧波粼粼的水池上停了一瞬,眼底突然闪过几许暗色,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修长的手指在回廊的廊柱上点了点,定定的盯着那泛起层层涟漪的水面,神色变幻不定。 半个时辰后,阳光愈发灿烂起来,照的郦玉苑中纤毫毕现,种在庭院中的梨花枝桠上的绿叶密密匝匝,被风吹得有些摇晃,在青石板上投下了细碎的阳光。 慕容祭安坐在苑中,看着不远处两个n_ai娘和一干仆妇带着绷着脸的慕容垂,和仰着小脸含笑转圈圈的慕容昶,眉眼渐渐柔和下来,看了许久方才侧过头来,对着同样含笑看着两个孩子玩闹的江洛玉,面上的笑容微微敛了,抬手道:“老夫人突然让祭弟带着那苗女前来,又是给你大哥做侧室的女子,想必祭弟心中有些意外罢。” “何止是意外,简直可算是惊讶了。”慕容祭听到身畔传来江洛玉的声音,思忖片刻后,回过神来微笑着解释道,“不过兄嫂莫要误会,要是早先我知道祖母叫我前去乃是为了这个,祭是不会……” “这样的话再说下去,就是祭弟和我生分了。”江洛玉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这些话,即使提到了那个上午才在慕容府下榻,可算是觊觎慕容昊的女子,他面上的神色依旧波澜不动,声音低醇温厚,“我入慕容府也一年有余,怎会不清楚祭弟的为人。” 慕容祭见他好似是真的不放在心上,暗中松了口气:“兄嫂不怪祭鲁莽就好。” “不说那女子,别坏了兴致。”江洛玉勾起唇角,抬手握紧了手中的茶盏,将其间的白雾遮盖下去,目光显得悠远而淡然,又隐约带着关切,“再过一月便该放榜了,还未曾询问祭弟,不知心中可有准备了么?” 听他问起放榜,慕容祭点了点头,想起自己前几日写下的策论,虽自己觉得很好,可毕竟他从来未曾考过这样的试,心底不免担忧,口中却回道:“兄嫂放心,弟心中有数,并不十分担忧。■ 江洛玉扫了他一眼,便知晓他虽是这么说,但心中还是惴惴,知道等到放榜之后就好,也就不再多安慰:“这样就好。” 慕容祭应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后,仿佛是想起了之前的旧事,神情愈发沉郁,直到不远处一直在嬉闹的慕容昶玩的有些累了,被n_ai娘抱着过来,瞧见坐在那里的叔父眼神一亮,便立刻张开手叫道:“叔父!抱!抱!” 慕容祭向来宠爱两个侄子,一见慕容昶就露出笑容,抬手从n_ai娘怀中抱出慕容昶,手指刮了刮他嫩嫩的小脸,又低头抚了抚他的发,错眼间瞧见慕容垂还板着脸有模有样的朝着这边走,不由侧过身来,对含笑看着他们两人的江洛玉说道:“垂儿昶儿本是双生子,本应该长的一模一样才是,谁想到现下来看,垂儿是越长越像大哥,昶儿却愈发相似兄嫂。” 江洛玉笑着抱起走过来的慕容垂,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看着那张愈发酷似心爱之人的小脸上,因为不好意思露出了一团红晕时,忍不住眯起眼睛笑容愈深,正抬手给小慕容垂将有点歪了的发带重新系好,旁边的慕容祭却抱着慕容昶目光四处扫了扫,讶异问道。 “怎么这么久了,都未曾见到大哥?” 江洛玉闻言,头都没抬,眼光却愈发幽深:“祭弟来的不巧,就在你来之前,昭敏先去父亲书房,商议有关四皇子之事了。” “四皇子?”慕容祭眉头皱了皱,神色沉了下来,“可是今日在朝上,四皇子殿下有什么 事?” 江洛玉点了点头,松开手示意慕容垂和慕容昶先去玩,这才开口说道:“最近在朝上,四 皇子殿下再度得宠起来,今日便被皇上派了个差事。” “差事?是何差事?” 身着紫衣的人缓缓站起身来,含笑望着重重叠叠围墙后,那隐约可见的朱红大门,金砖琉瓦砌成的皇宫,声音沉稳却又异样的轻缓,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一般:“出帝都,令其暂时领兵于关外守疆,与大泷逍遥王一同抗击匈奴,但因国丧不得出兵,不过是要四皇子接管边疆之地罢了。” 听到最后这几个字,慕容祭悚然而惊,心底顿时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想了又想却不知心悸来自何处,下意识喃喃道:“边疆之地……” “今日父皇派本殿去守边疆之地,算是父皇对本殿的一次考验。” 同一时刻,外城的四皇子府内,南静麟正侧身站在堂屋的台阶上,他身畔站着刚端来补品的萧侧妃,闻言那纤长的玉指微微一颤,那张娇美的脸庞半抬半掩,只露出了带着笑的半边,如今那笑容也凝在了原地,带了担忧之色。 “殿下……定要前去那苦寒的边疆之地么?” 南静麟错眼间,瞧见了她脸上的担忧之色,却好似毫不放在心上,抬手便搂住了自家侧妃的纤腰,目光中有着未知的野心,半是安慰半是笃定的开口道。 “这段时间里,本殿一直在朝堂中不顺,这一次好不容易有了表现的机会,本殿一定不能让父皇失望,所以不论如何都非去不可!今夜你立刻给本殿收拾好衣物,明日清晨本殿便带着你去边疆。” 听到最后一句话,被他搂在怀中的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却极好的收敛起来,娇滴滴的抬起仿佛蒙着一层雾的眼睛,声音又轻又软:“殿下要带着茹云?” 南静麟抬起手来,将她鬓发间的一支蝴蝶钗紧了紧,看着那呼扇缀满宝石的翅膀,眯着眼睛笑道:“现下你可是本殿的心头宝,本殿不带着你带着谁啊?” 萧侧妃闻言,面上先是惊喜,随即不知为何,突地闪过犹豫之色:“可殿下……” 看见她脸上的犹豫,南静麟神色一冷,骤然松开了搂着她的手臂,抬手扣住了她的下巴,声音立时变得有些森冷:“怎么了,你不愿跟随本殿?” 第375章 半路遭劫 萧侧妃见他神色y郁,料想他肯定是因为这段时日不顺,府中又有乌雅乐则不时给他气受,不管此时陛下究竟是什么心思,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遇,若是此时违抗了他,定然没有什么好处,想到这里时她心念电转,面上也带了几分悲伤担忧之色。 “殿下明鉴,茹云能够得到殿下的宠爱跟随殿下,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怎会不愿呢?只是……只是茹云心想自己乃是府中唯一的侧妃,若是随着殿下一走,府中便只有乌雅姐姐能够管事了,可殿下您的后苑中,却还有几位快要生产的妹妹,茹云是怕若是府中没有和姐姐分庭抗礼的人,那殿下的子嗣岂不是……” “……你说的不无道理。”这一番话说罢,本来不过是要带个美人,并未一定要带着萧茹云的四皇子沉思片刻,也觉得有些道理,便不再纠缠此事,敷衍般的点了点头,“也好,既然如此,那本殿就不带着你去了,你现下立刻去让最近本殿收来的嫣夫人收拾一下,明日随着本殿前去边疆罢。” 萧侧妃看他变了主意,手指也跟着松了下来,再度回复了那副娇滴滴的模样,低身应道:“是,茹云立刻便去,请殿下稍待。” 出了堂屋的门前,一步步迈下台阶后,身着华裳的萧侧妃便缓缓朝着四皇子府的后苑走去,眼看着就是要去寻找四皇子最近新收的宠妾嫣夫人,只她还没等走出几步,就听见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柔弱的女子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和怯怯。 “侧妃娘娘,您为何不随着殿下前去边疆?方才殿下有让您前去的心思,不正好能让您更加受宠么?” 听到这话,身着华裳的女子眼光一厉,顿时转过身来,面上的笑容涓滴不存,目光冷冷的扫过自己身边侍奉的大丫鬟的面容,啐了一口后沉声道:“你个小小奴婢,胆子倒真是够大!反倒来责问起主子来了?” 那大丫鬟乃是她从萧氏中带出来的,一直很受重用也不多话,这么多年来跟随着萧侧妃在府中,都被乌雅氏的人压了一头,早就心生不忿却碍于主子不敢说话,此次终于瞧着自家小姐终于得了皇子殿下宠爱,想了许久才大胆进言,没想到一开口却惹了主子不快,立即惊慌失措的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奴婢不敢!娘娘息怒!” “起来罢。”萧侧妃定定的看了她一会,看她神色着实慌乱,头又磕得砰砰直响,知道她没有坏心思,神色便渐渐缓了下来,低低哼了一声,“念你也不敢有什么歪心思,不然早就将你处置了,也熄了身边的一个祸患!” 大丫鬟侍候她多年,听出她这一次话中仿佛有缓和之意,心下松了口气,却仍是低下头来恭顺道:“娘娘恕罪,是奴婢说错了话,请娘娘饶恕!” “小小奴婢,你又懂什么呢?”萧侧妃见她恭恭敬敬的跪在自己脚边,眉眼低垂的模样,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所受的苦楚,一时间眼底划过狠戾的光芒,目光先转回方才离去的堂屋大门口,仿佛能从层层的白墙后瞧见那个人的脸,后又落在了更远处乌雅乐则所住的正房,纤细的手指在华服下死死攥紧,几乎抠出了血来。 “跟在殿下的身边,不过是一时的欢愉罢了,如今乌雅氏尾大不掉,却仍在这风高浪急的朝中扎根稳稳,其中本就有着蹊跷,若不能先对付了乌雅氏的那位,任谁有了殿下的宠幸,也 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那丫鬟闻言吃了一惊,忙抬头去看面前的主子,试探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等到殿下走后,便是那位的机会——”萧侧妃抬手示意她站起身来,目光在葱郁的树木下,更显得别样的y郁狠毒,长长的眼睫和娇美的面容垂下,语气甜美的如同诱哄不知情的人,喝下掺了蜜的毒药,“同样,更是我们的机会。” 她的话音未曾止息,一阵风倏忽而过,扬起她垂下的缕缕青丝,拂过她身畔葱郁的树丛,浓墨似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掩住了那还未完全消散的话语声。 第二日一早,四皇子南静麟便坐在马车上,一边和身畔依靠着自己的宠妾玩闹着,一边开口示意马车和侍卫队前行,而一早起身尽心尽力为四皇子一行准备,此时一身杏黄色长裙眼底带着不舍的萧侧妃,则在目送着一溜车队行远之后,将眼底的厌恶和轻蔑极好的完全掩藏,等到车队终于消失在她的眼底时,薄红的唇勾起一丝微笑,袖袍一转消失在了府门前。 车队缓缓行出帝都大门,在官道上风光昇月的走了一个多月,眼看着路途已经过了大半,一路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跟随着四皇子前往的众多侍卫大部分都松了口气,觉着剩下的路途应当也是平安。 只不过愈朝着边疆的方向前行,气候倒是一日比一日冷起来,不光马车内的主子加了炭盆,连守卫的众人都不得不加了衣衫披风,动作因此也僵硬了不少。 就在车队中人纷纷放下戒心,在风雪呼啸的官道上缓缓而行时,领头的侍卫还未瞧见下一个城池的影子,耳边就突然响起一阵破空声,紧接着喉咙上撕裂般的剧痛,黑色的箭矢穿透他的脖颈,让滚热的鲜血堵住了他的喉咙。 眼看着骑在马上的侍卫长突然喉咙中箭,大张着眼睛神色扭曲的从马上跌落下来气绝身亡,本来因为寒冷风雪有些昏昏欲睡的侍卫们顿时警醒,可还没等身在外围的众多侍卫腰间抽出长刀,一阵簌簌的羽箭声响起,顿时让防备不及的侍卫们死伤惨重。 这一轮黑色箭矢过后,不光是外围的侍卫们遭了秧,处在车队内侧突逢变故,正拉紧马缰不让马车上套着的马受惊的车夫也被一箭穿喉,那匹马同样被一箭扎在了屁股上,唏律律抬起了前蹄不顾旁边的侍卫阻拦,带着马车就一路狂奔朝着侍卫们踩踏而去,不一会就冲的本来就准备不足的侍卫们七零八散,朝着荒无人烟的雪山跑去。 眼看着马车朝着官道之外的方向跑,侍卫们来不及去找到底是从何处s,he出的箭矢,都忙不迭去追那辆失控的马车,幸亏马车内的四皇子南静麟察觉马受了惊,千钧一发之时,也不管身畔被吓得花容失色,惊慌失措想要拽着他不松手的小妾,就掀起马车帘跳了下去。 他虽不曾遭遇过这样的事情,还好武功底子不差,在地上打了个滚后没受什么伤,立即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剑,刚准备和迅速朝着这边赶来的侍卫们汇合时,一声破空从他耳边划过,顿时觉得肩上一痛,回头去看的时候,正好瞧见自己肩胛骨上cha着的黑色箭矢,和从马车奔走的方向,涌来的一批杀气腾腾的蒙面黑衣人。 南静麟瞧见那些黑衣人举起长刀,正朝着自己的方向逼过来时,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也不管自己肩上的伤口,就没了命的奔逃起来。 而同在此时,一个身着黑色斗笠的身影,不知何时停步在了高高的雪山悬崖上,层层黑纱覆盖下的面容看不清楚,那双乌黑深沉的眼睛,却在瞧见山下的情形时,抬起了自己修长的手 指,遥遥指向了那个方向。 南静麟连滚带爬的跑进了侍卫的包围圈中,看着那些侍卫和黑衣人搏斗,本来还有几分秀气的面容变得苍白无比,那些黑衣人越来越多,护着他的侍卫却越来越少,那些黑衣人已经快要杀到眼前来,浓烈的血腥气味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惊慌着不顾自己肩上的伤口,就转身朝着另外一边跑去,可还没等他迈出步子去,蒙面黑衣人就已然扑了上来将他擒住。 寒森森的刀刃横在他的脖颈上,吓得他一动都不敢动的被压在混着鲜血的冻土上,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冷,眼前更是一阵红一阵黑的,肩膀上的伤口即使被压住痛的不行,也不敢抬手去摸,心底想着这算是凶多吉少了,却还强撑着最后一点气,抱着一点侥幸的心思嘶声力竭的对着挟持着自己的那两个黑衣人喊道。 “你们要做什么!本殿可是大金的四皇子,你们怎么敢——”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一个淡然又熟悉的声音,却突然在风雪中响起,话语没有一丝波动,而是全然的冷漠:“他们自然敢。” 这个声音一响起,本来被压着跪在地上的南静麟身体一抖,立刻抬头看向自己面前那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不出意料的瞧见一双带着暗纹的靴子,再往上看到那层层叠叠的黑纱,目光终是一凝,神情先是惊慌随即又是说不出的憎恨和恐惧,显然是已猜出了面前的人是谁。 “是你——” 第376章 腹中骨r_ou_ 听到他咬牙切齿,说这话时唇间还带着血沫,身着黑衣带着黑色帷帽的人半蹲下身来,抬手掀开了遮挡着自己面容的黑纱,苍白的唇瓣在呼啸的寒风中微微勾起,讥讽抑或冷漠:“是不是乐则让乌雅氏中的人刺杀殿下,让殿下得了这样的结果,殿下自己不是已然知道了么?” 南静麟目疵欲裂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乌雅乐则,身体被狠狠钳制着动不了,却恨不得一口将面前的人喉咙咬断,神色狰狞而扭曲:“乌雅乐则!你好大胆!本殿可是大金的皇子!你怎敢让乌雅氏的人刺杀我!还这样对待我!你们乌雅氏不怕九族诛灭么!” “九族诛灭?”听到这四个字,帷帽下的那张脸毫无波澜,语气却骤然冷了下来,勾起的唇角跟着一点点松开,语气半是讥嘲半是狠绝,“四皇子好大的口气啊……陛下都从未说过,要将我乌雅氏九族诛灭,怎四皇子殿下空口白牙,偏有这样大的胆子,将我乌雅氏一族全数诛绝?!” 第5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7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57节 “乌雅乐则,你——” “乐则奉劝四皇子殿下,还是老实一些的好。” 看着他在黑衣人的绑缚下,还是挣扎不休眼底带着恨意,身着黑衣的人朝着宽阔的雪山走了一步,手指在袖中捻了捻,语调愈发轻柔如同情人耳语,只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是在这荒郊野岭的。倘若殿下当真不听话,乐则就必要耐心的陪着殿下在这荒凉的山中待上一段时日,等到殿下听话了再走。可乐则偏偏刚坐宫几月,身体又不十分康健,若是在山中呆久了定会生病,到时候拖累了腹中的骨r_ou_,不光是殿下会心痛,乐则更是不舍啊。” 这样的话一出口,乌雅乐则还没等转过身来,南静麟却不知为何脸色骤变,定定的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眼神变为了惊骇之色,却不知是在惊骇什么:“你……你这妖妇,本殿不是叫茹云在你的药中做了手脚么?你居然会坐宫!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坐的宫……” “你让萧茹云在我的药中做了手脚?”听到有人曾经在自己的药中做过手脚,乌雅乐则顿时脸色一变,心底也跟着一冷,回身扫了那两个黑衣人一眼,就只听南静麟嘶哑扭曲的叫了一声,两只胳膊软软的垂了下来,明显是被人硬生生折断了。 看着南静麟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扭曲的厉害鼻涕眼泪几乎流了一脸,乌雅乐则厌恶的抬起脚来,踩着他被箭矢s,he伤的肩膀,死死的拧了拧,语调也变得森冷:“何时?!都做了什么手脚!?” 南静麟被他踩在地上,他虽是皇子,却因身份敏感,从小被众人捧着长大,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楚,此时他痛的全身都在扭曲,本想要服软可瞧见踩着自己的乌雅乐则难看的脸色,他心底一口气咽不下去,反倒断断续续的开口冷笑道。 “哼!你不要以为……以为本殿此时被你和你乌雅氏的死士抓住,你就可以要挟本殿为所欲为!你不是想知道么?!本殿……偏偏不告诉你!” 乌雅乐则见他嘴硬,也并不以为然,只暗中攥紧了手指,脚下愈发用力,却轻声细语的:“殿下这么说,可就伤了你我的情分了——” 被他踩着肩膀的力气愈发大了,南静麟痛的几乎说不出话,许久才红着眼睛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嘶哑着大吼道:“你这个毒夫!谁会和你有情分!本殿今日告诉你,不管如何本殿 都是你的夫主!以妻辱夫不管在何处也都是大罪!就算你是嫡妻又坐了宫,本殿也定会休了你!事到如今,回到帝都之后你别想过好日子!本殿一定会要你好看!” 乌雅乐则勾了勾唇角,闻言却是不惊反笑,慢慢弯下身去,一字一顿道:“哦?原来殿下竟起了要休乐则之心。” 说罢这话,他突地轻轻叹了口气,面上好似闪过困惑之色,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狠毒:“那可如何是好?我乌雅氏一族只有妻休夫的先例,未曾有夫休妻的事情呢——这样好了,不如殿下委屈一回,让乐则当了那灭国的妖妃乌雅泽,殿下就委屈做那妖妃的原配夫主罢。”乌雅泽的原配夫主,正是让他亲手害死的,这一点大金中稍有些见识的贵族都心中清楚此事,可见后族乌雅氏中人的狂妄和乌雅氏在朝堂中势力之雄,而此刻听到这话的南静麟,却是瞬间慌了起来,看着乌雅乐则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惊慌着挣扎想要逃跑,却先一步又被黑衣人按在了地上,只能脸庞扭曲神色惊怖的嘶喊道。 “乌雅乐则,你敢!” “臣妾……为何不敢?”带着帏帽的人嗤笑了一声,仿佛是在笑他的不自量力,声音却冰寒刺骨,“来人。” 一旁的黑衣人中,走出一个未曾蒙面,却一直低着头的男子,低身半跪在乌雅乐则面前:“属下参见少主!” 乌雅乐则转过身来,神色淡漠掩去喜怒,没有再去看躺在地上的南静麟,修长的手指却缓缓抬起,目光落在那细白的手心上蜿蜒复杂的掌纹上,愈发淡的看不清楚。 “将四皇子殿下的手筋脚筋挑断,然后替他净了身,放出殿下在去往边关的路上遇刺的消息,将殿下暂时收押在这山中一段时日,注意莫要让殿下再受什么委屈,等到我回去帝都郦城后,再秘密将皇子殿下押回帝都城内。” 被押在地上的人挣扎不休,只是不肯松开那最后一口气来,声音却渐渐低的听不见了: “ 乌雅乐则,你敢擅对本殿用私刑!你不得好——” 柔软的黑衣拖曳着被风翻滚起的风雪,黑纱下的那张脸庞上全是冰冷,再不曾有一点怜悯之色:“拖下去,若只我一个就罢了,别污了我孩儿的眼睛。” 半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抬了抬手,另外的几个人便迅速将哀嚎着的南静麟拖了下去,还留在原地的黑衣人迟疑片刻,还是低身对着面前的主子询问:“少主,那皇子殿下若回了城,是否要押往乌雅……” “不必。”听他说要押往乌雅氏府内,乌雅乐则沉思片刻,缓缓摇了摇头,目光透过遮住眼帘的黑纱,朝着更远处的方向看去,“就押回四皇子府。” 说罢这话,他的唇角终于再度泛上了一丝讽笑,又仿佛带着难以言说的怆然:“这么多年来,四皇子府本就是四皇子殿下的地方,怎好不让殿下居住呢?” 黑衣人闻言,好似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些别的意味,头不由垂的更低:“属下遵命。” “四皇子遇刺?” 就在边关外的风雪不停呼啸,巍峨银白的雪山仍安宁伫立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大金帝都内,内城慕容氏宅邸郦玉苑内的正午中,此时屋内正是一片安然静谧,这一番情形却骤然被一个惊愕的声音所打破。 “此事当真?” 慕容昊刚回府脱下官服,新换上的衣衫乃是江洛玉前几日让人用御赐的绸缎做的常服,墨蓝的颜色下带着银线织成的郦鸟暗纹,又戴上了翠玉的小冠,衬得那张本来就俊美的面容更是让人难以逼视,冰雪般卓然天成。 他侧身坐在江洛玉身边,修长的手指点在桌畔的茶盏上,眸子微微眯起,对着身畔的人说话时,声音清冷神情却放松下来,有种说不出的温柔:“自是当真。” 江洛玉抿了抿唇,因他今日的打扮着实难见,一时间有些失神,好半天才掩饰般垂下眸子,将心思转到正事上去,耳根却不着痕迹的带了点红,开口说话虽说的是南静麟的事情,乌玉般的眸子里却盈满温柔:“宫内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慕容昊虽不知自己今日一换上新衣到底有何变化,却发现面前的内君眼光总是不着痕迹的盯着他看,心底说不出的温柔欢喜,仍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手指抬起抚了抚那人放在桌上的手,又缓缓握紧了:“陛下震怒,已下了命令,彻查。” 感觉到手背上的温度,江洛玉干咳了一声,下意识瞧了瞧周围,刚准备将自己的手指抽回来,就骤然瞧见面前的人站起身来,一低身就将他整个抱了起来,不由无奈的皱了皱眉,却未曾挣扎:“要彻查此事……” 慕容昊抱着他走过牡丹屏风,低身将他放在罗汉榻上,温热的唇吻了吻那白皙额头,声音有点闷闷的:“有话就说,我在听。” “四皇子遇刺,同时身在府内的四皇子妃乌雅氏,因焦心四皇子而晕倒,被府医诊脉后确认已然坐宫。”眼看着不让他这么黏着,自己是没法好好说话了,江洛玉索性放弃挣扎,抬起手肘给了他一下,这才直起身来,“别光听我的,你自己可有猜想?” 慕容昊被他砸中胸口,顺势倒在了榻上,乌压压的发丝在雪白的榻上散开,如同一朵盛放的墨色花朵,神色清冷眼角却带着丝丝薄媚,倒好似是故意中招一样,瞧着他那副模样,江洛玉按了按自己的太阳x,ue,眼角跳了跳。 第377章 十分蹊跷 瞧他装的和当年在大泷时一样,好似他当真无辜得不行…… “乌雅。” “别无二选。”看从那薄薄的唇间吐出两个字,江洛玉握了握自己的手指,回身就下了罗汉榻,沉下脸来低声道,“来人。” 声音落下,两个黑影迅速落在窗外,动作悄无声息。 “属下在。” 慕容昊歪在榻上也不动,一双眼睛似是眯着又好似睁着,等江洛玉回头去看他时,方才看到他手中不知何时拿着暗枭的令牌,便抬手接了过来,手指拂过其上浮雕的郦鸟,声音渐趋冷漠:“敕令寒江阁和暗枭,立即打探四皇子遇刺一事始末。” 窗外的低声回了,准备离去:“属下遵命。” 却不等他两人起身离去,江洛玉突地脸色一变,再度开口道:“——等等。” 慕容昊扶着雕花的小桌直起身来,也不去正一正自己有些歪斜的发冠,看着他神色带了犹豫,便也跟着皱眉:“宸华?” “此事十分蹊跷也许有诈,不能掉以轻心就如此追查,否则怕会落入有心人的眼中,到时候万一有人反污我们,恐怕不好全身而退。” 江洛玉握紧了手中的令牌,沉思片刻后脚步停在窗边,眉眼之间虽还有犹豫之色,却仍是再度开口,只声音压得比方才更低。 “寒江阁前去追查遇刺之事,暗枭则潜入帝都各处打探消息,若是打探不到乌雅氏府内的消息,便可退而求其次,打探萧氏族内的消息——”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想要去看背后坐着的慕容昊,却有些担忧他大抵不会同意,头偏了一半才止,手指在袖中摩挲了许久,方才接着开口道。 “……尤其以四皇子侧妃萧茹云,以及宫中沁妃的消息为最。” 话音落下,屋外两声应是,影子倏忽不见了踪迹,只留下窗前的人攥紧了手指,慢慢回转身去时,看见身着墨色常服的人不知何时站起身来,此时正侧着身神色不定的看着屋中的某个方向,據拍色的眸子里暗光流转时,他不由上前握住了那人垂在身侧的手指。 “昭敏,你……” “无妨。”慕容昊听到他响在耳边的声音,微微摇了摇头,抬起头来定定了瞧了他一会,薄红的唇角勾出极微弱的弧度,声音里也并没有什么怒气,却有种说不出的怅然,“我知你做事必有缘由,不必担忧我。” 江洛玉见他神情中似有恍惚,知道他听自己提起萧氏,想必又情不自禁的想起慕容敏来,手指握紧他的指尖,刚准备开口安慰一句,耳边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敲门的声响,紧接着是妃剑小心翼翼的声音。 “稟内君,方才住在引珠苑的那位小姐来了,此时正在郦玉苑外面求见内君。” 引珠苑中的那位小姐,不就是老夫人授意带回来的那个苗女么? 江洛玉听到这话,拉着面前人的手指立时一松,他这么一松手被他抓着的人便立时察觉,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脸上的怅惘神色被这么打断也就散了几分,江洛玉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面上却不免淡了下来,晃了晃被他抓着的手腕,含着浅笑说道。 “侯爷倒是好命,又一位美貌女子呢。” 慕容昊见他面容上带了点嘲讽,话中却没有冷意,就知晓他未曾生气,不过是不想让他多想方才的事情罢了,唇角不由勾起微笑,抬手抱紧了面前的人,轻声道:“内君好没道理,又不是我惹出来,不过是祖母心思罢了,为何要生我的气?” 闻见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梨花香气,江洛玉眯了眯眼睛,目光从他怀抱中透出,遥遥落向窗 外正在盛放的花树,声音轻的几乎要飘起来:“若你没这张招人的面皮,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 慕容昊听他这么说,倒握紧了他的手臂直起身来,从腰间抽出了那把金匕首,将刀柄放在他的手心上。 江洛玉见他这么做,有些不知缘由,倒是吃了一惊。 “……这是做什么?” 那张俊美如天神般的面容垂下,长长的睫毛如羽翼般垂下,在白皙的面容上落下一道y影,却更让人忍不住上前亲近,只有薄红的唇吐出的话语,顿时让下意识握紧刀柄的江洛玉,瞬间醒过神来。 “若你不嫌弃原来那般丑陋,就仿若当初母父那般,我也是不碍的,当初为你回复面容,如今由你毁去,也算是……” “突然说的这是什么话?”江洛玉听到这话,面色顿时冷了下来,眼底跟着含了怒气,目光深处却是想起往事时掩不住逸出的温柔,手指在他如画的眉眼上抚了抚,语调便也缓了下来,“不过是玩笑两句,你也能当真么?” 慕容昊细细看了他一会,见他真的没有怒意,唇角这才勾起,在他面上摩挲了片刻:“我去见父亲一趟,不要劳累自己。” “我知道。”江洛玉目送着他出了门,定定的望了他的背影许久,知晓他为了避开此时求见的那个苗女,此时也应当是朝着苑内的另一个门去了,长长舒了口气后,转眼去瞧台阶上低身等着吩咐的妃剑,“她要见我?见我一人?” 妃剑垂下头,恭敬道:“回内君,那位小姐并未说要求见侯爷,只说了要求见您。” “她带着丫鬟,还是一个人来的?” “是带着两个丫鬟来的。”提起这件事,妃剑的表情有点微妙,“就是前两日您派过去的那两个丫鬟,并没有其他人。” 江洛玉沉吟片刻,手中的骨扇开了又阖,面容在灿烂的阳光照s,he下,反倒显得有些模糊: “将她引到院子里的凉亭中去,我在那里等她前来。” 带着人刚在凉亭中坐下没多久,江洛玉抬起眼来,触目便是鲜艳的红色,不由微微眯起了眸子,握紧手心里的骨扇站起身,含笑朝着凉亭外走了几步,看着那身着红色轻纱,手腕脖颈上都带着银铃,一抬步便叮当作响的女子,垂下眼睑将眸中暗色掩去。 着红纱的女子听到声响,立时抬起头来,目光带着几分好奇的瞧了一眼站在不远处,一身淡紫色衣衫的人,也不敢多看,就有些慌张的再度垂下了头。 在老宅中居住的几日,她曾偶然听在老宅侍候老夫人的几个嬷嬷说过,面前这位西华帝子 自从进了慕容府内,慕容府就开始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长房新得了爵位,二房却被慕容老家主驱逐出府,和夫主相处时因为不愿夫主纳妾,甚至在坐宫时刺伤夫主,他的夫主却不仅没有怪罪他,反而顺着他的意思,便是在大金的贵族中,可都是独独一份。 没想到不过是无意中一打听,她就接连意外听闻在大金中,近来竟全是这位新嫁进来的内君,手段狠辣行事圆滑八面玲珑的传言。 想到传言里的西华帝子,从未见过南静玉的苗疆女子心中不免有些惴惴,还没等看清楚便立时低身,有些生硬的行了个礼,嗫诺着开口道:“琪雅见过内君,内君万福。” 江洛玉上下扫视了她一眼,看着她与大金贵女处处相异的打扮,和腰间脖颈上叮当作响的银铃,以及那双还不等自己开口说起身,便已经好奇的想要四处看的眸子,心底有了些计较,面上的笑容淡淡,抬手示意她进凉亭再说。 “不必如此客气,请坐罢。”看见自己一开口,红衣少女就像是憋不住一般,迅速直起身来左看右看,目光尤其是好奇的在自己身上转来转去,好似是在看着什么稀奇东西——这样的目光虽然显得突兀,却因为没有什么恶意,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两人分别在桌边坐下,芍药便低身奉上了绘着青莲的白瓷茶盏,放置在拽着自己的衣袖有些局促的红衣少女面前,江洛玉就含笑将她面前的茶盏推了推:“这是今年新采的云雾茶,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若是你喜欢,我就让人去给你送上几袋茶去 凉亭外的阳光丝丝缕缕投进来,照亮了江洛玉侧着的白皙脸庞,更显得那本来就美丽的面容分外动人心弦,红衣少女看着他一时出了神,许久才有点惊慌的低下头来接过面前的茶盏,揭开杯盖吹了吹刚喝了一口,就不小心被烫的直吐舌头。 这样的表现若是在普通大家族长辈看来,已算是十分失礼,更何况是向来规矩严苛的慕容氏,就算老夫人真的要送一个侧室前来给慕容昊,也不应该是这副样子的——难道是老夫人根本不曾有这样的意思,不过是让这个女子前来先试探自己的心思?抑或是这个女子在老宅之时循规蹈矩,到了自己面前,则故意表现这副天真无知的模样,降低自己的戒心? 第378章 全心全意 江洛玉心中千般思量,面上却丝毫不动,唇角甚至漫出了一点微笑。 红衣少女此时已然放下手中茶盏,抬眼瞧见他唇角的那丝微笑时,脸颊却情不自禁的红了,下意识去摸那茶盏滚热的盖子,又低呼一声缩回了手指,断断续续的回道:“麻烦……麻烦内君了,琪雅喝不惯这样的叶子,还是喜欢我们苗疆的鲜花茶……” “叶子……这样的称呼,倒也有趣。”江洛玉挑了挑眉,看着她带着晕红的脸颊,思绪情不自禁有些飘远,方起的戒心倒是少了几分,抬手从她面前将茶盏递了过去,同时压低了,声音问道,“去年的桂花茶可还有剩?” 芍药连忙将他手中的茶盏接过,回忆了一番,应道:“回内君,还剩下一罐。” “去拿来泡上一杯,剩下的给引珠苑送去。”江洛玉含笑望了坐在对面的红衣少女一眼,迎着她晶亮清澈的目光,唇角的笑容渐深,语气也十分和善,“琪雅姑娘,那桂花茶是用这院子里采摘的鲜桂花晾晒而成,又掺了些玫瑰花瓣,味道清甜可口想必你会喜欢。” “多谢内君。”看着侍女端上了薪新的茶,琪雅小心翼翼的接过那茶盖,低头轻轻嗅闻了一会后,抿了一口那漂浮着花瓣带着清甜香气的茶水,面上立时多了几分真心的笑容,面上还有几分绯红,这才再度开口道,“内君……和琪雅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哦?”江洛玉看她端起面前的桂花茶,毫无戒心又满含喜爱的摸着茶盏,就知道她是真的喜欢这茶,丝毫没有掩饰什么,唇角便也勾起了一点笑容,放缓了声音问道,“不知琪雅姑娘以前以为,静玉是什么样子的?” 红衣少女听他提起这话,眼光不自觉有些闪躲,回想起自己以前所听到的那些事情,显然是有些为难了,许久后才吞吞吐吐的开了口: “这……内君……琪雅……琪雅不知该如何说… ” 江洛玉看她神色闪躲,也没有要逼她说话的意思,心念电转间将茶盏在了桌上,反倒是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她身后不远处,目光遥遥望着苑内刚开花的月季,做出不放在心上的模样:“琪雅姑娘不必害怕,有什么话尽管说来,静玉没那么凶恶,更不会对你怎么样……” 苗疆少女见他这般说,不等他的话完全说完,便立时站起身来上前一步,差点撞在江洛玉身上,好歹最后刹住了脚步,脸颊却也变得通红,面上神色不放松反倒更局促:“琪雅不是这个意思——琪雅见到内君之后只是觉得,内君没有外面人说的那般,那般……” 江洛玉听到她前面的话,面上泛起一丝无奈的笑容,侧过身来不等她接着说,便先一步开口反问道:“ji,ng于算计?心狠手辣?” 苗女听到这话,脸颊立时红的像血,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来,嗫诺着反驳道:“……内君,琪雅不是故意的,内君其实很和善,一定是外面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冤枉误会了内君。” 江洛玉闻言眨了眨眸子,仿佛有些惊讶于她的直白和纯真,却还是微笑着:“琪雅姑娘和静玉第一次见面,就要为静玉报不平,静玉当真是受宠若惊。” 琪雅看他客气,连忙摇了摇手,退了一步忙道:“内君不必客气,琪雅不过只是说一句罢了,没什么可让内君谢的。” 江洛玉见她不是说着客气,而是真的不愿让自己再说什么谢字,心底倒是涌起几分奇异感觉,只觉像是琪雅这样的单纯表现,好似并不是装出来的,反而是真的,语气便不由自主的缓 了下来:“说了这么多闲话,静玉还不知道,琪雅姑娘今日前来,是为了——” “今日琪雅前来拜见内君,是因为琪雅有事相求内君,还请内君可以帮帮琪雅,琪雅不胜感激。”讲到今日自己的来意,江洛玉明显能够见得琪雅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一边说着一边更带着几分娇羞之色,比方才说自己的事情时,脸色也更红了几分。 “还有……琪雅不是为了要讨好内君,才说了方才的话,刚才的话是琪雅心中的想法,内君千万不要误会琪雅……” “琪雅姑娘的心静玉知晓,有什么话不如痛快说出来,也不必吞吞吐吐的。”江洛玉见她如此,眼神深了些,不由握紧了指间的骨扇。他虽是心思和刚见她的时候起了些变化,也并不讨厌面前这个女子,但此时的话语依旧一字一顿,带着纯然的笃定。 “不过静玉却还有话说在前面,有些事情琪雅姑娘虽说出来,静玉却不一定能有那样的厉害,一定能为琪雅姑娘办成,倘若真的……还请琪雅姑娘莫要失望。” “内君不要说这话,琪雅相信内君定能办成的!”江洛玉饱含深意的话语一出,琪雅却好似未曾听出他话中的意味一般,不管是神色还是语气,都瞬间变得充满期盼之色,“其实,其实琪雅也不想求别的,只是想问问内君,贵府的那位祭公子他……他有没有心上人……” 江洛玉本正在沉吟,等她说出慕容昊之后自己该如何回答,猛然却听到慕容祭的名字,顿时就是一怔,片刻后才在她期盼的眸光中回过神来,试探着问道:“琪雅姑娘方才说的人,可是祭弟?” “正是,正是贵府的祭公子。”琪雅小ji啄米般的点着头,点到一半时察觉到面前的江洛玉神色奇异,不由上前一步怯生生问道,“内君为何这样的表情?是琪雅刚才说错了什么话么?,, “并非如此,只是……”江洛玉这一次没有抬头看她,唇角处的笑容倒是消散了许多,再度和面前的少女说话时,神色变得严肃,声音也沉了下来,“听了琪雅姑娘的话,本君有一事困惑不解,还请琪雅姑娘解惑。” 琪雅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见他脸上的笑都没了,不由更加局促,忙道:“内君请说。” “在说之前,还请琪雅姑娘先恕本君隐瞒之过。” 红衣少女闻言,先是紧张的抿了抿唇,随即又立刻点了点头。 江洛玉手中的骨扇慢慢展开,那双乌玉般的眸子也跟着微微眯起,阳光照亮他白皙的侧脸,更显出他俊美秀丽的容颜,只问话的声音不算和善:“琪雅姑娘,据本君听说,姑娘进府前来,可不是为了祭弟,而是为了要做侯爷的妾室,正是本君夫主的另一位夫人,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听了这话,红衣少女先是一愣,她的神色被江洛玉看在眼中,那双乌玉般的眸子中的神色不由更深,唇角却已然再度露出了笑容,果然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好不容易想好自己要说的红衣少女就咽了口唾沫,抬眼直视面前的江洛玉,开口问道。 “内君……是从何听闻此话?琪雅进了帝都城内后只曾见过老夫人,因老夫人是同族又是琪雅的长辈,琪雅才在帝都暂住一段时日,后来也是因为老夫人开口说,想让琪雅进府瞧瞧府中两位表哥,琪雅这才随着祭公子来,从不曾听闻什么妾室……”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里,琪雅虽是苗疆中人,却仍然是个从未出嫁的少女,不由暗暗红了面 颊,却显得面容更加娇憨可爱,眼光也有些躲闪:“妾室之事……” 江洛玉听她辩解这么长一段话,神色比方才更是柔和,显然是已经去了疑心,话语也随着他问话的口吻软和下来:“琪雅姑娘,那你的意思是,这话不过是下人们之间的谣传,老夫人也从未有让你前来府中,做夫主妾室的意思?” “这话这么荒谬,如何可能是真的?内君万万要信我!”琪雅见他再问,好似生怕他不相信自己,或是误会自己喜欢的乃是慕容昊,着急的在原地跺了跺脚后,任由身上的银铃叮当作响,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慌忙接着开口道。 “内君不是苗疆人,不知晓我们苗疆的女子,可是向来和你们大金人不一样的,若是嫁了自己喜欢的人,是不准心爱的夫郎再心悦别的女人,双子也是不行的!” 若是嫁了自己喜欢的人,便不准心爱的夫郎心悦别的女子? 江洛玉闻言,眼底的神色深了些,在听到这句话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中多带了些若有所思,片刻后才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了琪雅姑娘,本君在此给琪雅姑娘赔罪了。” 红衣少女见他给自己行礼,连忙红着脸回礼,又怯生生的看着江洛玉:“内君不必客气,只是方才琪雅,琪雅的那个问题,不知内君……” 江洛玉垂下眼睫,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倒勾起唇角来问了个问题:“听琪雅姑娘方才之言,静玉倒是起了几分疑问,不知琪雅姑娘是否可以解惑?” “内君有什么话,琪雅听着的。” “琪雅姑娘心仪祭弟,静玉此时已知晓一二了,只照琪雅姑娘方才说的话,姑娘是不愿别人和自己与别人分享夫君,倒是和静玉有些相似之处呢。” 江洛玉说到这里,不由停顿了片刻,端详了一番琪雅大睁着双眸,清澈见底浑无戒备的模样,这才缓慢的接着开口,话中带着几分担忧之色,好似是全心全意为琪雅打算,又好似是另一个别样的试探。 “只是琪雅姑娘定要知晓,倘若你以后当真嫁给祭弟,又做了慕容府二少夫人,余生就必要留在帝都之内,甚至一生都不能再跨出这慕容府的后苑一步,更不要提回到南疆那么远的地方了〇,, 第379章 互相猜忌 眠星站在苑门口,目送着芍药将身着红裳的少女送走,便立刻回转身子,穿过青石小路到了仍在亭中品茶的江洛玉身畔,低身行了一礼后,安静的侍立在江洛玉身畔给他倒茶,茶水还未溢满白瓷做的杯子,江洛玉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 “人送走了?” “是。”自从嫁人之后被江洛玉提了府内的管事双侍,平时忙于苑中事务只有少数时候才在江洛玉身边服侍的眠星闻言,立时恭敬的放下手中的茶壶,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却在坐在石桌后的主子脸庞上绕了一圈,端详了一番江洛玉此时的神色。 他从少年时就在寒江阁的安排下服侍江洛玉,主仆两人又经历许多事情,在江洛玉面前,比芍药妃剑那些大丫鬟更好说些话,这一次也是一般,因此犹豫了片刻后,他压不住心底担忧,开口低声询问道。 “内君,您说方才那位琪雅姑娘说的,不愿做侯爷的妾室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江洛玉微微一笑,神色淡然和缓,好似并不将方才离去的人放在心上,语调却是沉着笃定,显然早已有了自己的思量:“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可不是空口白牙能瞧出来的。派人暗中盯着引珠苑,仔细瞧瞧她每日的一言一行,若是时间长了她当真言行如一,见到了侯爷也再不说什么后话,方能确定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眠星听出他声音虽淡,却还是存有戒心,便稍稍定下了心:“内君的意思是?” 江洛玉放下茶盏,抬头去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双侍,突地笑着问道:“今日的对话,你站在一边全听见了,可有什么心得?” 眠星仔细想了想方才发生的一切,沉吟着开口道:“属下站在边上,也未曾听见什么重要的,只是听到那琪雅姑娘说,对祭公子一见钟情之类的话,后来内君说了些二少夫人以后不得自由,琪雅姑娘若是非要勉强就得一辈子留在这府内,那琪雅姑娘就变了脸色,再之后——” “我们说话的时候,你一直在边上侍候,可曾看清她的神色?”江洛玉坐在石凳上,面容被耀眼的阳光照亮,神色却愈发模糊起来,语气中也听不出喜怒,“你觉得她当真是对祭公子—见钟情了么?” 眠星听到最后这一句话,心中顿时有了些不好的猜测,下意识就想要回答那琪雅不怀好意,可是再度仔细想了想,却又犹豫起来,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内君的意思,属下不懂。” “在她进府之后,我未曾见过她,却不怕她一门心思要来争这妾室的位置,反而怕她进府之后毫无动静,因为若当真如此,便能笃定她进府来不是为了简单的妾室位置,而是受了外面其他人的指使。” 江洛玉一边说着,一边握紧了骨扇站起身来,手指在扇骨镂空的花纹上摩挲片刻,目光投向了凉亭外不远处,漂浮着片片绿色荷叶的水池,乌玉般的眸子深不见底。 “如今她自己开口说心仪祭弟,照我看来,倒也并不是完全的坏事。虽说祭弟心里已经有了千千,可千千是注定回不来的,祭弟更不能一辈子这么空耗——若是当真如此,不如选一个心思纯净的给了祭弟当做正妻,老夫人正好也喜欢琪雅姑娘,这不是一举两得么?” 眠星听出面前主子话中隐含的意味,一时间也跟着思索了起来,倒是也想出了几分道理: “内君的意思是——” “老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江洛玉拍了拍自己的手心,低头瞧了一会那层层叠叠向上拱的荷叶,错眼间又看到荷叶下正悠闲游着的锦鲤,抬手示意身畔的丫鬟端过鱼食的小碟来,修长的手指抓了一把鱼食,便朝着水里抛了过去,同时开口道。 “不过第一次见面,说过几句话,又能看出什么端倪?正反老夫人将人送来之后就再没说什么,琪雅姑娘又刚刚看上了祭弟,有些事情我们慢慢瞧着,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心中有想要得到的,总有一天定会现出原形。” 眠星看着那一把鱼食撒过去,荷塘内的锦鲤突然全都动了起来,团团围绕在江洛玉脚边不远处的水面上,水波翻滚着开始抢食,红白黄三色纠缠在一起煞是好看,又见江洛玉看着那些锦鲤抢食的眸光深深,唇角却微微勾起时,不由心领神会的低下身来。 “内君说的是。” 江洛玉缓缓垂下眸子,看着那些争抢着鱼食的锦鲤,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水面,微笑着注视那波光粼粼的水面泛起一层层的涟漪。 漩涡缓缓再度转起,只不知这一次将这一潭池水完全搅起的那个人,最后是大获全胜再无抗衡之物,还是沉入泥沙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江洛玉白皙的指尖没入水中,引得锦鲤纷纷游来,在他脚边打转讨要鱼食之时,离郦玉苑两个院子之隔的慕容府正房中,身着墨色长袍容貌俊美神情冰冷的人,面上却带了几分不同寻常的讶异,更深处的却是惊讶。 “父亲,您说什么?” 慕容奇皱着眉头站在窗畔,回头看了一眼慕容昊震惊的神色,低低的叹息了一声,仿佛不知该如何开口,可想了片刻,还是再度出声说道:“四皇子被刺杀的消息没有多久,方才又传来了消息,保护四皇子的侍卫之一逃过一劫,此时正在帝都给陛下报信,说刺杀四皇子殿下的人乃是大泷中人,指使之人更是现下大泷在边疆的主将,逍遥王江洛白!” “简直是无稽之谈!” 慕容昊听慕容奇这般说,心中顿时一沉,他最清楚江洛白和江洛玉之间的关系,在大泷时曾和江洛白相处过一段时间,算是有几分了解江洛白,心中清楚江洛白绝不是看起来勇武无知胸无大志的那种人,他的聪明虽不及江洛玉,可也还算是个合格的战前统帅,更何况一直作为主帅智囊的陆秦也还在军营里,这样触及大金大泷两国敏感之事,江洛白不可能去做。 况且此刻四皇子刚刚遇刺,后脚就有“幸存”的侍卫前来陛下面前诉说主谋,难道这件事的巧合还不够大么?! 想到这里,慕容昊微微眯起眸子,迈了一步站定在慕容奇身后,开口时声音冰冷沉凝,又掺杂了笃定之色。 “大泷是大金的盟友,正是两国同盟一同对抗匈奴之时,如何会在战事未起之前撕破协定?更何况此时大泷未曾撤军,大金却因为皇后国丧之故不能出兵,若是大泷当真派人刺杀了四皇子,大泷同时得罪了大金和匈奴,就会被内外夹击成为牺牲品,他们怎会做出这样愚蠢之事?丨,, “你说的这些,老夫何尝不清楚?” 慕容奇抬手抚着胡须,并未反驳他的话,反倒再度重重叹了口气,语气中不无感叹和担忧,目光在投向身后的慕容昊时,忧色几乎难以掩饰。 “却恐怕朝堂之上半数以上,以至陛下都知晓他说的是假话,可大金和大泷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几年前因出了皇长子之事,大泷和大金曾一度陷入僵持,甚至还打过一仗,虽然那一仗未分出明确输赢,可好不容易缓下来的关系,如今一旦有了这个引子,朝中尤其是以乌雅氏为首的主战派,便绝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慕容昊眼底暗光一闪,听完这番话后,显然心中已经有了些计量,更对这其中背后的意图猜测几分,话语就带了疑惑之色:“可父亲,如今这样的情势,皇后的国丧之期未过,即使四皇子当真被刺,和大泷的协定作罢,也应该……” “那是不一样的。”慕容奇双手背在身后,脊背挺得笔直,看向屋檐下因为皇后薨逝,府内因此挂着的白色灯笼,目光深邃,“皇后就算活着的时候,心中再怎么偏向皇上,可终究不管生死,他的身上,都有摆脱不掉的乌雅氏三个字——” 慕容昊察觉到他话中深意,一时间眸中厉芒连闪:“父亲的意思是……” 慕容奇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话语中饶有深意:“昊儿,你可知倘若大泷和大金当真互相猜忌,得利的人会是谁?” 慕容昊稍稍抬起脸庞,俊美的面容毫无波动,神色如冰如雪:“父亲如此问,心中想必已有了猜测。” 慕容奇抿了抿唇,手下不由用了几分力道,收回看着灯笼的眼神,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紫檀木桌案上,正摆放摊开谏官方才送来的折子,还有其上写着的白纸黑字,声音愈发低沉凝重,面上神色更和身畔的慕容昊十分相似。 “大泷和大金互相猜忌,若是当真信了四皇子被刺的一面之词,就算不内外夹击那些仍在边疆的大泷守军,一旦我大金袖手不管此事甚至冷眼旁观,匈奴就会趁着大金犹豫时灭了大泷守军,倒时候事态就真的到了无法解决的时候,大金大泷之间必将完全决裂!” “照父亲看,此事定会发生?” “八九不离十。” 第380章 牙尖嘴利 慕容奇将桌案上的折子折好,回手便递给了慕容昊,看着慕容昊垂下头来细细瞧着那谏官所写,要求大金皇帝严惩派遣刺杀四皇子的人,头一个要求就是和大泷断交往来,且还要先和此时正在边境的大泷守军虚以委蛇,趁其不备杀死“主谋”逍遥王江洛白。 看清这奏折上写的事情,慕容昊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烟熏據拍色的眸子跟着变得深不见底,却并未开口再说什么,只慢慢将奏折翻到最后落款处,看了一眼那上奏折的人,正是依附于乌雅氏的谏官之一,耳边再度传来慕容奇饱含担忧的声音。 “在皇子遇刺背后设计这一切的人,首当其冲的定然是那些左右为难的匈奴人,说不准还有匈奴背后大周的影子,另外便是大金内那潜伏的人,他们定然是相互勾结,又利用了皇后的死,这才导致了今日的危急之境,只不知陛下得到了这个由头,会不会做出什么来,这都是难以预知的事。” “父亲久在朝堂,许多话一击中地,看法没有丝毫偏差,不由令人钦佩。”半个时辰后,郦玉苑内正屋中,正在低身磨墨的江洛玉听到慕容昊的转述之语,唇角不由勾起了一丝笑容,眼底却没有分毫笑意,乌玉般的眸子垂下。 慕容昊正在写折子,闻言手中的毛笔一顿,折子上就是一个小小的黑点,他却并不在意,只是脸庞上的神色更冷,江洛玉看着他的侧脸,仿佛知晓他此刻心中的感觉,放了手中的墨块 ,突地低身抱住了他的脖颈,低声道:“别担心,既然父亲都这样说了,那件事我一定会小心__” 话没有说完,江洛玉便觉得身子一轻,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那人搂紧在膝上,鼻尖对着鼻尖,呼吸的热气都能感觉,是那样亲呢的姿态,那人声音虽仍旧和往常一般冷冷,语气却浸润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我怎可能不担心。” “这件事虽不免凶险,但倘若用得好,却能一击致命。”江洛玉定定注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烟熏據拍般雾蒙蒙的眸子,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手臂也跟着拢的更紧,心底却已然下定了决心,沉声道,“你知道我的性子,只要决定了,便不会放弃这次机会——就算此时换做了你,你怕是也会觉得,母父的仇是一定要报的,你我又何必多说?” 慕容昊听了这话,不由沉默了许久,江洛玉低头在他唇上吻了吻,感觉到那人反手搂住自己的脖颈,加深了这个突然而起的吻,又抱紧了他的腰,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此事你若执意,我也无法拦你,只你要谨记一事——这一次,不光是我一人在等着你回来。” 江洛玉垂下头去,额头紧紧贴着他的额头,良久才平复了自己急促的呼吸,极低极低的恩了一声,两人安静相拥在桌案后,无声的静谧在半明半暗的室内蔓延开来,仿佛带着一丝温情,更多的则是不必再度开口的默契。 第二日一早,天色还未大亮,慕容府的马车刚停在宫门口,慕容昊先低身下了马车,刚准备抬手去接身后江洛玉的手,耳边就再度响起了轱辘轱辘的马车声,一辆车畔上描绘着金色凤凰图纹的马车在他身边不远处停了下来。 江洛玉掀开车帘,目光先是和那金凤图腾对在了一起,随即瞧见一个深红色的身影,正披着雪白的大氅,低咳着被侍卫从马车上扶下,好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眼光,那双乌沉沉的眸子抬起,露出了惨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颊。 这个时候前来上朝,身体虚弱神色中带着深重y霾,又能坐着乌雅氏的马车的人,只剩下一个——太师太傅,乌雅拓。 在看清楚乌雅拓分明年至四十有余,却如同二十余岁青年的面容时,饶是早就知晓些事情的江洛玉也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眸子,手指被站在马车前,明显是早已见过他的慕容昊握紧在手中,他却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反倒是马车上刚刚下来,因为身体过于虚弱,被两个双侍扶着站立的乌雅拓,抬眼看见他的时候,那深不见底的眸中映出了他的影子,惨白的手指握紧了手炉,突地有些吃力的点了点头,苍白的唇一开一阖。 “这一位,想必便是安国内君罢,下臣有礼了。” 乌雅拓身份高贵,更是朝中重臣,江洛玉被慕容昊扶着下了马车,身子略微一侧算是不受他的礼,薄红的唇角勾起弧度,语气十分玄妙,反倒像是仰慕敬重:“太师太傅客气了,静玉不过是身无重任的皇亲,大人却是皇后的兄长,更是朝中的重臣,如何能在静玉面前自称下臣?这可折煞了静玉。” 乌雅拓看他不受自己的礼,没有血色的唇极慢极慢勾起,倒是没有再勉强,却开口一字一顿道:“内君虽无重职,却是先长公主之子,乌雅氏无缘于先长公主,先长公主却是下臣的旧识,如今见了先长公主的嫡子,如何不能行礼?不算折煞,不过交情。” 江洛玉听他提起母亲南锦月,瞬间就想起了父母之仇,心底暗火灼烧不止,手指也暗中在袖中握紧,面上的神色却连变都没变,眼底更是波澜不兴,只有看见乌雅拓身后从马车上取下的轮椅时,才闪过了细微的诧异之色,似笑非笑一语双关的道:“太师太傅此话,倒是让静玉新鲜。” 乌雅拓的眼神未曾错开一瞬,此时安坐在被宝石装饰紫檀木打造的轮椅上,明明面容上是含着笑容的,目光却冰冷的如同毒蛇,闻言并没有立即回话,反倒笑容更深的注视着江洛玉,好似江洛玉当真是他喜爱的后辈,而不是害死他两个嫡子的罪魁祸首一般。 江洛玉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着,知道自己淡然的面容让他不快,心下厌恶仇恨更涌了上来,直到那人修长的手指缓缓握紧他冰冷的指尖,方让他察觉到那细微的温暖,紧绷的身体跟着稍稍放松下来,沉默片刻再度开口时,吐出的话语尖利如刀。 “照本君看来,大人先失嫡子,又失皇后娘娘,娘娘是大人的庶弟双,与大人血脉相连,大人此时不仅面上没有伤悲之情,又在娘娘孝期未过之时身着红裳,若是被陛下瞧见,可算是对娘娘的大不敬,大人以为呢?” 这番话还未落下,乌雅拓面上的神情同样不变,只那双细长的眸子眯了起来,苍色的唇开阖,话语中仿佛还有笑意,竟完全不将此事放于心上:“内君此言差矣,皇后娘娘虽身份高贵,可就像是方才内君所言,从辈分年纪来言娘娘乃是下臣的庶弟,下臣自己虽身份不贵,毕竟也是先皇后的嫡兄,有何缘由要为先皇后戴孝?” “大人此言更差矣。”江洛玉轻叹口气,目光上下瞧了乌雅拓一眼,声音沉凝语调却是反问,“皇后虽起于低微,毕竟是陛下的中宫,任何人提起皇后娘娘,都要提起乌雅氏,而他们并不一定都记得,娘娘乃是乌雅大人的庶弟双,乌雅大人以为呢?” 话都说到了这里,乌雅拓终于沉默了片刻,再度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色,注视着面前的江 洛玉时,眼神也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安国内君,倒是像下臣之前想象一般,是个牙尖嘴利的双子。” 江洛玉听他话中终于有了波动,唇角上的笑容未变,刚准备接着开口时,却察觉自己的手被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站在他身侧着玄衣的人突地上前一步,侧身挡住了他和乌雅拓对视的视线,声音清冷没有温度。 “太师太傅,还请慎言。”慕容昊俊美无睱的侧脸如同结了冰,身姿挺拔修长仿佛落雪后 竹枝一般清雅森寒,“内君乃是本候的嫡妻,还请大人不要在本候面前,说出如此锋利之语。 ” “安国候好大的脾气,下臣算是见识了。”乌雅拓见他开口,乌沉沉的目光极其自然的从江洛玉身上,缓缓转向抿着唇的慕容昊,话语虽然温吞吞十分柔和,却不带任何感情,“只下臣不知,慕容氏这么多年来收起锋锐,苦苦隐忍退到四大家族中,如今已然排名末位,如何安国候会有这么大的气性?” 慕容昊唇角勾勒出一丝弧度,语气中略带嘲讽之色,一字一句却在戳乌雅氏的痛处:“乌雅氏本起于微末,不过是大金皇室的恩宠,乌雅大人又缘何这般猖狂?” 这话一出,饶是坐在轮椅上,一直表现出温和淡然的乌雅拓,苍白的脸庞上的笑容也缓缓收了起来,目光在慕容昊和江洛玉两人交握的双手上一掠而过:“看来,牙尖嘴利的,可并不止是安国内君一人。” 第381章 栽赃(一) 江洛玉察觉到他的眼神仿佛有细微的变化,乌玉般的眸子里光华闪烁,抬步走到了慕容昊的身前,刚准备含笑再度开口,眼角余光便瞧见一个小太监朝着这边快步走来,从他面前掠过之后连头都没敢抬,就低身给对面的乌雅拓半跪行了个礼。 “乌雅大人,时辰到了,请您移步。” 听到小太监的话,又远远瞧见了好几个太监紧跟着那个小太监溜了过来,眼看着就是要侍奉着乌雅拓去上朝,乌雅拓脸上才复又缓缓现了笑容,深深望了面前两人一眼后,这才任人推着轮椅朝着汉白玉铺砌的道路走去。 目送着他的轮椅渐渐消失,江洛玉收回了自己的眼神,长长的眼睫在脸庞上落下一道y影,片刻后唇角突然逸出一声笑,晃了晃两人交握的双手,轻声道:“不过是两句话而已,夫主就这么着紧静玉,这可让静玉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慕容昊没有说话,只是在他抬起头来时,那双烟熏據拍的眸子中,全是化不开的担忧和狠戾,江洛玉被他这种眼神看的心底一烫,手指禁不住紧紧攥紧了那人冰冷的指尖,两人对视着沉默了许久后,那双交握的手指才一点点松了开来。 “我答应过你,放心走罢。” 天色渐明,若再不去朝堂外等待皇帝上朝,时间就该迟了,江洛玉抬起头来,情不自禁微微眯了眯眼,唇角的笑容更柔软了几分,低声说了这一句后,便再也不看身畔的人,带着背后那人仍旧灼灼的目光,抬步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去翰林院。” 看他也离开,慕容昊闭了闭眼睛,微勾的唇角恢复了平静无澜,转身向着乌雅拓方才离开的方向走去,玄色带着郦鸟纹饰的衣摆在风中飘荡了一下,便慢慢垂落了下来。 半盏茶的时间后,皇宫正殿朱红色的大门层层开启,一直在外等待着上朝的官员们鱼贯而入,整齐划一的站在了y暗的殿中,趁着皇帝尚未前来时低声议论近日的大事,随后而入的宫女双侍们点上殿宇上金鸟衔着的油灯,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朝臣们还没等说上几句话,殿后便鱼贯而入了侍卫们和太监,众臣便知晓皇帝要来了,纷纷住了口低下身等待着,只有坐在轮椅上正闭目养神,文官之首的乌雅拓对身边的一切仿佛都不在意,自从进殿就保持着一个姿势,深红色的衣摆好似能隐藏在殿内最深的黑暗中。 倘若乌雅拓不前来上朝,慕容奇本应该是文官之首的,有些新晋的官员没有见过乌雅拓,早就在朝堂中窃窃私语,又不断去看乌雅拓和慕容奇,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时,即使慕容丞相如今退居到了第二位,又遭了这么多复杂的注视,却不见脸上有什么特别的神情,气度涵养果真是一等一的。 站在武官之首的木泰瞧见这一幕,眼光倒是情不自禁的闪烁了一下,目光下意识掠过了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慕容昊,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究竟碍着身后沉默的萧雨没有开口。 殿内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没有多久后大太监魏海就一甩拂尘上了殿,尖着嗓子扬声道。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瞧见殿上那一抹明黄色身影,众臣立时低身跪拜,声音在y暗的大殿中激起一层又一层的 涟漪,而安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却在那一时刻将目光投向了前来上朝,即使瞧见皇帝也并不挪动身体低身跪拜,反倒仍旧安坐于轮椅之上只稍稍低头作礼的乌雅拓,眼底的厌恶和憎恨之色一闪而过,嘴唇抿起却未曾说其他。 “众卿平身。今日早朝朕有些ji,ng神不济,要早些回养心殿内歇息,众卿有事启奏,无事退 朝。” 皇帝一开口,声音便显得分外低沉,还隐约有着沙哑,且还浸透着疲惫之色,足以见皇帝此时的ji,ng神不济,底下的众臣也都知晓帝后多年情深,皇后薨了这几日里皇帝都没睡过好觉,闻言都不敢怠慢,一些人深深垂下头来。 仿佛是察觉到了皇帝审视的目光,武官一列中走出一个五品参将,低身对着皇帝半跪在地,朗声道:“臣有事启奏陛下——” 皇帝看着那个五品参将,目光不被人察觉的波动了一下,手指缓缓从龙椅上刻着的龙头上划过,低头嘶哑的咳了一声:“爱卿有何事启奏?” 那参将的头垂的极低,看不清面上是什么神情,拱手回道:“回陛下,臣今日清晨得到边关的奏报,乃是有关四皇子的。” 坐在龙椅上的人闻言,立时皱了皱眉头,握着那龙头的手指一下松了,目光威严的扫过他弯下的脊背,沉声道:“此事昨日就闹得沸沸扬扬,若都是那几句要和大泷断交之语,爱卿便不必再说了。” “回陛下,臣并非是为了此事,更何况臣常年在边关驻守,并不希望和大泷断交,更何况此事颇多疑点,臣以为应当调查之后再讲——臣今日的奏本,乃是奏报四皇子殿下的踪迹。” 听到这句话,皇帝的脸色才骤然变化,顿时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个参将,面上带了几分讶色:“哦?找到四皇子了?” 参将抬起头来,双手抱拳神情恭敬,目光却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斜处坐在轮椅上,一直沉默不语的乌雅拓,这才再度垂下头来开口稟报道。 “回陛下,臣昨日深夜时,收到边关急报,就在离边关仅有十里处的雪山下,发现了四皇子所穿的外衫,虽然已经破旧脏污,可还能看出其上的皇族刺绣,臣已经下令调边关守将侍从四处寻找,还请陛下允准边关守军一同寻找四皇子殿下。” 坐在上首的皇帝闻言,脸上的神色缓和了几分,点了点头沉声道:“此事朕准了,务必要尽快找到麟儿。” 参将再度垂下头来,斩钉截铁的回道:“臣遵旨!” 等到那参将稟报完此事,低身回到队列中沉默不语后,皇帝再度扫视了一圈阶下的众人,发现无人说话时,刚刚眯起眸子,就见站在皇室宗族那一列中的一个人,在此时突然窜出了行列,低身跪在了光可鉴人的大殿上,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回响。 “稟陛下,老臣今日也有本要奏,且同样是四皇子之事。” 看着出列跪下的那个须发皆白,已有六十余岁高龄身着带着金色云纹衣衫的老者,皇帝认了好一会仿佛才认出他是谁,面上出现了一点疑惑之色,手指在椅柄上点了点:“抚宁伯,你倒是极少在朝堂上有本要奏,今日怎么突地关心起此事来了?” 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南氏宗室的一个庶子,因身无官职被封了爵位的抚宁伯,不过抚宁 伯乃是实打实的闲职,也不过是每年都在朝廷领禄米禄银,因他虽为南氏宗室,却并无什么才能,年轻时是成天无事可做吟诗作乐花花公子,这几年年纪大了才渐渐消停下来,不在帝都城内惹事了,让他突地去关心政事,简直比老鼠乖乖去见猫都不可能。 皇帝想到这里,目光不由暗中闪了闪,朝着坐在黑暗中那个暗红色的身影投去一瞥,就在他思索着此事是否有乌雅氏做的手脚时,就听阶下跪着的抚宁伯的声音突地高了起来。 “回陛下,四皇子殿下乃是先皇后所出,除了在大泷故去的大皇子外,乃是剩下的唯一一个正宫嫡子了,如今四皇子前往边疆锻炼乃是好事,谁知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若当真是大泷的j,i,an计还罢了,就怕……” 说到这里,这抚宁伯抿了抿唇,细小的眼睛ji,ng光四s,he,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上带着浓浓的担忧,看起来还当真像是那么回事,连下巴都禁不住绷紧了,一字一顿的朗声道。 “老臣就怕,此事乃是大金中人,假扮大泷中人,行此j,i,an计啊!” 皇帝对这些宗室子弟装模作样的样子看惯了,闻言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心却因为他这话的含义微微一跳,眼已经有几分清楚抚宁伯这是在给人做筏子,目的是用来试探他对此事的态度,话就变得饶有深意:“抚宁伯想说什么,不必对朕绕圈子,都一一说来罢。” 那抚宁伯听上首的皇帝话语中有些漫不经心,面上的神色却愈发凝重,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后,双手将此物暴露在了众臣的眼皮子底下,声音比方才更大了几分,显然是极有底气:“陛下,请御览此物。” 那样东西被他双手捧出,一落入众臣眼底就引起了一阵s_ao动,尤其是本来一直漫不经心,半睁着眼睛站在不远处的平国公白靖,而上首的皇帝看见这样东西,也禁不住眸子一缩,目光却瞬间凌厉的投向坐在下首的乌雅拓。 第382章 栽赃(二) 跪在大殿中央的抚宁伯察觉到朝堂上不同寻常的反应,也知道自己这件东西拿出的确实十分是时候,唇角多了一丝诡秘的微笑,脸上却还是十分担忧的神色,只这回便是完完全全的装相了。 “陛下应知,老臣素喜绘画,因此时常出入帝都郊外,寻找美丽景色入画,而此物得来十分巧合,乃是老臣前几日前往郊外,偶遇两个蒙面黑衣人打斗所得,这两个黑衣人下手皆十分狠辣,武功也及其高深,其中一个将另外一个刺死后本想要逃跑,却不小心撞到了老臣的侍卫,老臣见那人行踪诡秘,于是命令侍卫将此黑衣人生擒。” 众臣听到这话,都纷纷点了点头,抚宁伯年轻的时候因是南氏宗亲,虽本身没什么才气,可一手好画技却是帝都闻名,先帝在世时也曾赞过抚宁伯所画的山水,并赐给他可以夜间随意进出外城的令牌,以便他可以随时出城描绘帝都外的美丽景色,这一点是人所共知的。 抚宁伯看身边的众人脸上都没什么怀疑,顿时将自己的心思放下了些,停顿了一下后,立即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托得更高,接着开口朗声道。 “可谁知这黑衣人太过凶狠,老臣的侍卫死伤大半后方才擒住此人,此人却在被擒之后立刻咬舌自尽,老臣只在此人身上得到了这两样东西,其中一样是一封信笺,另一样便是此物,倘若老臣猜的不差,此物乃是白氏镇族之宝——白氏天宝的仿制品!” 在他两章中托着的东西,不是别的,却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白色玉章,其上刻着沾着露珠的白芙蓉,若不是体积不足普通玉章一半,定然会和那回归了白氏的白氏天宝一模一样! 而看见这东西又听到这般言论,不等他的话音落下,平国公白靖就已沉下脸来,一步便走到了跪着的抚宁伯身边,对着上首的皇帝拱手辩白道:“陛下,老臣不知晓什么黑衣蒙面人,也不知抚宁伯这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白氏天宝乃是由老臣保管,在老臣手上万万没有仿制过,还请陛下明鉴!” 平国公白靖的声音未落,一直坐在轮椅上不发一语的乌雅拓却在此时,抬手推动了自己的轮椅,唇角勾起了一丝微笑,开口扬声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他清清冷冷的声音一出,本来因为抚宁伯起了几分s_ao乱的朝堂,顿时像被抹平的水面一般,瞬间恢复的毫无波澜,皇帝的眼光从跪在地上的平国公白靖身上挪开,瞳孔被金鸟衔着的灯火映亮,能够隐约瞧见那纯黑深处的一点明亮,沉默片刻后开口道。 “太师太傅想说什么,不必藏着掖着。” 乌雅拓面上没有别的什么神情,只稍稍抬起了自己苍白的面颊,低声咳了几次后,才含着一抹微笑拱手,他眼眸乌黑深不见底,心中也仿佛有着许多思绪,话语却温吞吞的听不出喜怒 “回稟陛下,臣也以为平国公所言有理,虽说白氏天宝乃是白氏镇族之宝,可谁不知晓白氏天宝曾被长公主带离白氏数年,几年前才被人带着再度回归白氏,因此抚宁伯发现这白氏天宝的仿制品,极有可能并非白氏所造。” 这话中的含义,不必说都知晓,这分明就是意指除了白氏,就只有将白氏天宝带回白氏的安国内君一人,才能够仿制此物! 听了这话,摆脱了些许嫌疑的平国公没有喜色,反倒蹙起眉来,而跟在父亲不远处的白洛 弗却立时听出他的话外之意,走出队列来粗着嗓子,横眉立目的对着坐在黑暗中的乌雅拓连声问道:“太师太傅说这话的意思是,既然不是我白氏所造,你便要污蔑这白氏天宝的伪造品,乃是带回这白氏天宝的人所造么?” 乌雅拓听白洛弗的话中带着怒意,唇角的微笑更深,稍稍将轮椅换了个方向,那双漆黑的眸子面对着蹙着眉毛一直未曾开口的白靖,话语中的情绪捉摸不定:“平国公,拓可是在为你白氏说话,莫非方才你说白氏未曾伪造白氏天宝,这话竟是假的不成?” “太师太傅会错意了,老臣并非是这个意思。” 平国公白靖闻言,回首对着带着怒气的白洛弗挥了挥手,示意他退回去,话语却十分平静,只也有几分不满之色,对着坐在轮椅上的乌雅拓拱手道。 “只长公主乃是陛下的亲妹,当年害长公主流落在外的缘由,恐怕太师太傅才是最知晓的一人,如今长公主的子嗣回到大金没有多久,就要再度遭到太师太傅的污蔑,恐怕这不太合适 罢。” “平国公,拓的话还未说完就谈污蔑,是不是太过着急了?”乌雅拓听他为南静玉辩白,苍白的手指握紧了滚热的铜炉,又低头咳嗽了几声,方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道,“更何况,除了白氏中知晓白氏天宝的人可以仿制此物,便只剩下曾经见过此物且将此物带回白氏的长公主之子现下的安国内君,拓可并没有说假话。” “仅仅一块白氏天宝仿制品,说明不了什么事。” 听着底下的两位重臣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肯让谁,皇帝靠在龙椅上揉了揉眉心,神色却愈发淡了,就在两边的争论愈发焦灼时,突地将目光转向仍旧跪在原地,却因为一直被夹在平国公和太师太傅之间,托着那仿制的白氏天宝不敢松手,早已变得无比不安的抚宁伯,沉声开口 道。 “抚宁伯。” “老臣在!” 皇帝安坐在高处,手指在龙头上点了点,声音在宽阔的大殿中,却显得晦涩不明:“你不是说,和白氏天宝在一起的,是一封信笺么?” 抚宁伯一听皇帝开口,像是终于等到了救星一般,连忙从自己怀中拿出那封早就准备好的信笺,双手奉上任由太监低身从他手中拿走,原样呈递给坐在御座上的人。 “陛下,那封信笺老臣一直带在身上,还请陛下一观。” 抚宁伯看着皇帝修长的手指拿出信笺,皱着眉头细细查看的时候,忙不迭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低下头来连珠炮般的开口道。 “老臣得了此信后,害怕其中写着什么不利陛下之言,于是先行打开观看,却发现信笺中只有两张白纸,老臣思来想去这其中定然有奧妙,于是用火试着烤了一烤,发现之后有了字迹,却未曾想到,这封信的落款,竟是大泷主将江洛白,此信则是写给长公主之子,安国内君南静玉的——” 第5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8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58节 说到这里,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不敢去看站在自己身边,已经因为他这话投过的目光的平国公白靖,还有乌雅拓身后的丞相慕容奇,头垂的低低的磕在地上,汗水仍然顺着他的脸颊滴滴落了下来,喉间的话语却因为此刻的恐惧反倒愈发响亮。 “而在此封信笺中,那大泷主将对安国内君竟称呼大哥,并提起当年在大泷逍遥王府诸事,字里行间某些话语,足可证明安国内君根本就不是什么长公主之子,也不该被冠上大金皇室姓氏,此人的真正身份乃是大泷上一代逍遥王世子,逍遥王嫡双江洛玉!” “此话便可闻,抚宁伯是在胡言乱语。” 话音落下,朝堂内先是完全的静寂,随即一直站在乌雅拓身后的慕容奇,却在此时踱步出列对着上首的皇帝拱手,他即使听到慕容氏的内君有着这样惊天动地的身份,脸上也并无什么特别的表情,显然是并不为此担忧,语气也十分轻松。 “仅凭一封不知从哪个人身上取下的信笺,还有一枚仿制白氏天宝,便让安国内君变成了大泷逍遥王世子,抚宁伯难不成是在变戏法么?” 听到慕容奇这么说,明显也是和平国公白靖站在一边,维护着身份存疑的安国内君,抚宁伯心底的恐惧更甚,可他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立功的机会又拿出了证据,还有着乌雅拓方才的声援,怎么都不肯就这么放弃。 “圣上,老臣未曾说假话蒙骗圣上啊,那安国内君当真便是大泷那位假死的逍遥王世子,圣上万万不能放下戒备之心!安国内君既然是那逍遥王的世子,就一定不是长公主的血脉,圣上万万不能姑息安国内君啊!” 他慷慨激昂的的话落定,连站在木泰身后不远处,自从抚宁伯说起这件事,就垂着头未曾开口,面容如冰雪般森冷的慕容昊都抬起头来,目光从他那夸张的神情上扫过,唇角逸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来。 第383章 栽赃(三) 两个万万不能,倒还真是斩钉截铁。 乌雅拓未曾瞧见慕容昊此时的眼神和神情,闻言倒是故作了一番沉思的模样,再度移了自己的轮椅面对着上首的皇帝,扬声笃定开口道。 “陛下,抚宁伯此话虽不免武断可不失坦率,对陛下也是敦敦之心天地可知,安国内君虽说乃是失踪多年长公主的血脉,但长公主毕竟失踪多年,猛然被陛下和白氏认回,陛下更不清楚安国内君以前的遭遇,恐怕会被某些巧言令色的人给蒙蔽啊。” 抚宁伯一听乌雅拓为自己说话,不等身边平国公慕容奇等人开口,就连忙也仰起头满脸忠纯之色,大声道:“陛下,乌雅大人说的,正是老臣想要说的啊!” 说罢这话,他又连着磕了几个头,咚咚的声音回响在大殿内。 “还请陛下细思,四皇子的行踪只有极少数人知晓,而这知晓的极少数人也定然都是大金人,安国候曾经是边关守将,安国内君听闻又和安国候琴瑟和谐,倘若安国内君问起去往边关的道路,安国候是极有可能对安国内君说起此事,又顺势将四皇子所走的路途和时间打听清楚,和大泷人里应外合之下刺杀了四皇子,导致四皇子殿下失踪啊!还请陛下明鉴!” 慕容奇和平国公白靖对了个眼神,错开一步正好挡在了跪着的抚宁伯面前,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却比方才高了不少:“陛下,抚宁伯这话虽并不全无道理,可陛下却不能只看他一面之词——” “只听抚宁伯一面之词,的确不能以此来看安国内君的身份几何,可如今四皇子突然出了这件事,抚宁伯的话又并非全无道理,照臣看来不如将此议搁置,但若安国内君当真是大泷前来大金前来卧底的探子,不处置安国内君又不足以让陛下放心,臣却有一计。” 乌雅拓却不等慕容奇的话说完,就含笑看了不远处虽然没有开口,但明显神情已经紧张起来的白靖,施施然打断了他的话,抬手对着两眼扫完信笺上的内容,抬起头来后却看不清神情的皇帝谏议,虽语气中没有什么特别,话语中却隐约带了威胁。 “与其让朝堂和陛下如此担忧,抑或是害怕此事是假,冤枉了安国内君,不如将其暂时羁押在宗人府中,等到证明了安国内君的清白后,再将内君放出来——宗人府本就是关押皇亲的,就算安国内君暂时被软禁在其中,也不算受了什么折辱。” 皇帝听乌雅拓竟说到此处,顿时心中一沉,看了看正在考虑该辩驳什么的慕容奇,和一旁同样紧张的平国公白靖,目光无意中掠过一个人时,眼底却骤然划过一丝亮光,面容顿时平静下来。 “这个法子倒是不错。”他自龙椅上站起身来,目光炯然的扫过阶下众人,突地扬声道,“安国候。” 慕容昊一挥袖摆,缓步出列,面如冰雪俊美逼人:“臣在。” 皇帝看他镇定自若,想起那时赐下的牌匾,面上的笑容深了些,心中隐约感觉这两人应当早已有了对策,便开口问道:“自他们谈起安国内君,你便一直一言不发,安国内君毕竟乃是你的内君,如今你有何见解?朕允你说来听听。” 阶下的众人听到这话,纷纷脸色变了又变,平国公白靖和慕容奇是暗中松了口气,跪在地上的抚宁伯和朝中依附乌雅氏的几个大臣则都垂下头来,眼底闪烁着不平之色,只有仍然安坐 在哪里的乌雅拓最为稳当,手指搭在滚热的铜炉上眼神动也不动,只等着不远处出列的慕容昊回话,但朝上许多人在皇帝这话出口后,都已经心中有底—— 让这个视君如命的安国候来说,不就是有故意饶过安国内君的意思么?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缓步走到大殿上的慕容昊却神色不变,玄色带着金丝郦鸟纹饰的袖摆一抬,面容冰雪般冷定,声音一出,却让朝上多人同时变了脸色:“回陛下,臣之内君也是大金之臣,此事任凭陛下处置,并无怨言。” “既然如此,也罢。”皇帝见他如此干脆的让自己决定,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慕容昊此刻和平常无二的神情,眼光骤然一闪,突地朗声道,“来人,将安国内君暂且押往宗人府,敕令大理寺一月内查清此事真相,否则就给朕提头来见!” 听闻这话,平国公和慕容奇都眼光一闪,回头去看站在不远处神情平静的慕容昊,犹豫了一番后终究没有说话,反倒是一直坐在轮椅上的乌雅拓,看着异样沉静没有特别反应的玄衣人,第一次讶异的皱了皱眉。 掌管宗人府的宗室大臣,听到皇帝朗声嘱咐,立时上前一步沉声道:“微臣遵旨!” 皇帝见他跪地,愈发没了ji,ng神,摆了摆手就不愿再说什么,扶着座椅站起身来就朝着后殿走去,眼见着是要下朝歇息了: “朕累了,退朝。” 一边的大太监瞧见皇帝离开,忙上前一步,手中拂尘一甩扬声道:“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次的朝上的众位大臣,此刻大部分都是面不由心各怀鬼胎,事不关己的都悄悄打量着平国公慕容奇以及慕容昊的神色,身在局中的却像是屁股着了火,一下朝就跑得比谁都快,一个皇亲刚准备去拉那跪在地上一脸冷汗的抚宁伯,就瞧见那老头脸色变了又变,也不理其他什么人,站起身来就龇溜一下就跑出了好远。 眼看着抚宁伯这样无礼,那皇亲不由有些尴尬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光很是晦暗不定。 乌雅拓方才不过稍稍诧异,如今看事情已成定局,面上复又现了笑容,任由身后的家仆推着到了站在原地,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慕容昊面前,开口时却不像在宫门口那时针锋相对,反倒温雅柔和:“安国候好耐性。” 慕容昊唇角勾了勾,露出的笑也隐有讥嘲,只那双烟熏據拍色的眸子透出墨色:“太师太傅谬赞,本候不敢当。” 乌雅拓没有理会那抹带着讥讽的笑,手指松开了暖手的铜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慕容昊对视了一瞬,又看向他身边不远处的慕容奇:“本以为安国候会是沉不住气的,倒是老夫小瞧了安国候和安国内君。” 说罢这话,他抬手示意身后的家仆推着他离开,在掠过慕容昊身边之时,方才深深的看了他袖角上那展翅欲飞的郦鸟一眼,笑容愈发深刻:“不过有些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安国候以为呢?” 慕容昊回过身来,手指在袖中渐渐攥紧,薄唇抿了抿,却始终没有开口。 慕容奇见他如此,以为他担忧此时应当已被抓走的江洛玉,心中却止不住疑惑方才慕容昊为何不在朝上皇帝面前为江洛玉求情,抚着胡须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想还是缓下声音。“昊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内君的事情……” 慕容昊听到身畔慕容奇的声音,好似才从梦中惊醒一般,脸上顿时显出一分恭敬和几分担忧,却还是容止有礼的低声道:“父亲——” 慕容奇上下端详他片刻,突地摇了摇头,面带一点促狭的低声笑道:“内君被抓走却还这样镇定,不像老夫那视君如命的孩儿。” 慕容昊听他这么说,心底忍不住沉了沉,却抿着唇角不知该怎么回话,只道:“父亲说笑了。” “老夫只问你一句。” 慕容奇侧过身来,眸子在y暗的大殿中闪烁不定,手指抚过自己苍白的胡须,话语疑惑中带着更深的笃定。 “上朝之前,你和内君可是已有计量?” 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在朝上陛下为这两个孩子说话,意图就这么让他蒙混过去的时候,他却表现出大公无私绝不护短的模样,爽快的令人抓走了自己的内君——不过乌雅拓向来老谋深算,多年在大金中屹立不倒更ji,ng通连环计,内君再怎么也不过是个年轻人,只要想想这两个人相斗,都瞧不出来乌雅拓定然会输的几率。 看着慕容昊仍旧垂着头不语,慕容奇也不开口逼迫,只是半带着笑容低声问道:“怎么,不愿意说?” 慕容昊闻言,缓缓抬起头来看了近在咫尺的父亲一眼,犹豫了许久后再度垂下头,还是未曾说话,慕容丞相见他如此不禁摇了摇头,叹息道:“你向来倔强此次却不露声色,怕是来之前心中早有思量,只你以为老夫看得出,别人就看不出么?” 第384章 将计就计 听到这话,慕容昊霎时间一悚,面上虽仍然是那副冰冷神情,本来已经有些松开的手指却再度狠狠的攥了起来,指节都显得有些发白,显然是极为紧张。 慕容奇却不再看他的反应,而是从他身前掠过,扫视了一圈已经走光了人的大殿,对他低声言道:“长公主毕竟是在白府长大,之后又失踪多年,这一次好不容易找回内君,没过几日的清闲却再度搅入这样的事情,白府向来护短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有些事情你和内君太年轻,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了,慕容氏没有护住安国内君,也不光要顾着陛下的心思。” 慕容昊沉吟片刻,回转身体紧盯着慕容奇的背影,沉声道:“父亲是说……不能将白氏排除在外?” 慕容奇站定在原地仰起头来,并没有立时搭话,而是目光复杂的,看着不远处朱红色的蟠龙柱——那是方才乌雅拓所在的地方。 自从嫡妻和嫡长子的死因在慕容府中爆开,在那时他骤然得知了所有真相后,心中的怨恨许久都没有办法平息下来,这么多年他顾忌着渐渐势弱的慕容氏,无法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刚出生便被叛军杀死的孩子报仇,因为愧疚仇恨遗憾抑或是想要得到真相,他对乌雅氏的憎恨不输于任何人,却再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直到西华帝子嫁入慕容氏,又对乌雅氏连连动手的时 候—— 慕容奇定定的看着朱红色的柱子,将略微有些涣散的目光转为平淡,这才再度开口道。 “你既不愿将你和内君的计策和盘托出,也是顾忌慕容氏白氏轻举妄动,反倒容易将两家都拖下水,更会让乌雅拓忙中取乱趁机起什么坏心思,可坏也坏在这里,慕容氏有了你不会轻易出手倒还罢了,白氏听闻这消息又会如何动作,你可想过?” 慕容昊沉了眉眼,深吸一口气躬身道:“父亲教训的是。” 慕容奇听他话语中带着几分诚恳,知道他是真的听进去了,便点了点头,回身从袖中拿出了一张帖子递了过去:“如今补救之计,只有一个。” 慕容昊带着几分疑惑,接过他手中的帖子展开一看,目光一凝:“名帖?” 慕容奇点了点头,将眼底的暗色隐藏下去,不见踪迹:“这是方才你在和乌雅拓谈话之时,平国公让武威大将军递过来的,今日回府后你便对外称病不见外客,索性之后这段时日也不必前来上朝了,白府那边你就微服前去拜访罢,老夫这把老骨头和祭儿给你撑着门面,定然不会让人扰了你养病。” 玄衣人细思片刻,果真这个方法最为完备,便点了点头恭敬应道:“劳烦父亲和祭弟。” 就在慕容氏两父子商量着该如何躲避乌雅氏的窥视,又能短时间内联合慕容氏和白氏的力量找出想要的东西时,隔着几道宫墙的大金外宫的翰林院内,几队侍卫已经迅速的将整个院子包围起来,其中的头领身着文官袍,正是放在在朝上应承皇帝的宗人府主事大臣。 正在整理书籍写折子的翰林院中人,在大门被两个侍卫一同推开的时候,大部分显得有些惶恐不安不知出了什么事,只有小部分人好像心中有底,悄悄躲到一边去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看着那宗人府的主事大臣带着两个侍卫快步走到书架前,对着站在书架后身着紫衫扬声拱手道 “安国内君,陛下有令,请您前去宗人府。” 听到身畔骤然响起的声音,江洛玉含笑将手中展开的书卷扔回了书架上,乌玉般的眸子微微垂下,划过一道深暗的颜色,长呼了一口气并不开口询问是什么缘故,就抬步准备跟着两个侍卫离去,跟着他前来的妃剑瞧见这一幕,立时变了脸色。 “内君!” “无事,你不必再跟着本君,去找侯爷罢。”江洛玉已经走了几步,听到他带着失措的声音还是停下了脚步,慢慢握紧了自己的手指,侧过头来低声嘱咐道,“记得告诉侯爷,不必担 忧。” 妃剑知道带走江洛玉的乃是官差,看着江洛玉的模样应该无事,这才放下几许担忧,目送着他远走,低身应道:“……是,内君。” 江洛玉回转头来,白皙的面容被透过窗框灿烂的阳光的照亮半边,薄红的唇角染上几许弧度,竟是丝毫不为自己担心的模样,对着领头神色莫名的宗人府中人点了点头哦,轻声道:“我们走罢。” 他们出翰林院之时已经下朝,汉白玉石板铺砌的道路上只有宫女和侍卫垂头侍立,直到快被带上马车的时候,江洛玉才突然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经过的小路,不出意外的瞧见尽头处仿佛有个玄色的身影。 触到那人烟熏據拍色的眸子时,江洛玉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定定望了他片刻,才抬步低身上了马车,又缓缓放下了车帘。 马车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快到午膳的时候方才缓缓停下,江洛玉下了马车仰望着前世所见几乎一模一样的青瓦白墙和层层守卫的士兵,先是略微出了一会神,随即才跟着面上带着点恭敬的宗人府大臣进了院墙内,左拐右拐到了最偏僻的一间苑门前。 雕花的房门已经陈酒,窗框上也不是绢布而是新糊的白纸,勉强掩盖破旧的内里,看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双侍上前来为自己打开房门,江洛玉眯起眸子朝着屋内望了一眼,发现里面只有简单的几样家具,放置在屋内的拔步床却明显看出缺了一角,显然不止是陈旧而是怠慢了——这么大的宗人府内,怎可能连一张好点的床都没有? 江洛玉缓步迈进门槛,心下念头急转,不知这其中到底是宗人府中的人投靠了乌雅氏,进来后就认定自己翻身不得,还是宗人府的主事故意要试探自己,却并不十分在意,脸上也未曾露出不满之色,反倒是带他前来此处的人瞧见屋内这样的景象,神色略微有些尴尬,只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开口让人给他换个地方,而是咽了口唾沬硬着头皮上前道。 “内君,这屋中摆设桌床尽皆简陋,还请您莫要嫌弃,不过是暂住几日罢了,等到事情查清楚了,您定然能够出来与安国候团聚的。” “大人如此会说话,倒让本君开了眼界。”猛然听到身后的人这般说,江洛玉无声的勾了勾唇角,眼底的光芒一闪又迅速暗了下去,修长的手指握紧骨扇,“那便借大人吉言,这里虽然简陋却也能住,本君就不为难大人了,大人还有事就请自便罢。” 那官员见他不曾因为房间简陋而心生不满,下意识松了口气,忙低身拱手朝门口退去:“那,下官告退。” “慢着,这位大人。”江洛玉握着骨扇缓缓侧过身来,含笑看着一边抹着头上冷汗,一边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不敢走的人,一字一顿的说了最后一句话,“有件事,本君想要烦劳大人 ——不知大人那里,可有黑白子?” “宗人府内自然有,还请内君稍待。” 目送着几个带着惊慌的背影离去,江洛玉抬袖拂了拂桌上的灰尘,看着那个哆哆嗦嗦的双子端着托盘上前,将冒着袅袅热气的茶盏放在他手边时,唇角不由勾出一丝诡秘的笑容,修长的手指端起那滚热的茶盏时,乌玉般的眸子却闪烁过暗光。 乌雅拓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将他关在此处几日,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想要揭露他原本是逍遥王世子的身份,在皇帝面前一次不成,第二次定然是想要让他在牢狱之中,自己招供自己是大泷已然死去的世子江洛玉,倒是不管他究竟本来到大金的目的为何,通敌叛国的罪名就无论如何都洗脱不掉了。 等到这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旦落实,慕容氏就算想要用法子将他从宗人府中弄出来,他怕是也出不去了——还未定罪的时候,乌雅氏尚且敢在宗人府中一手遮天,更何况若是真的被按上了罪名,后果不必想都清楚。 修长的手指抚过玉色的茶盏,被窗外的阳光照亮的指尖,泛着冷而莹润的光芒,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那个离开没有多久,看起来仍旧畏畏缩缩的,手中捧着装着黑白子的棋盒和一个稍有些破旧的棋盘,放在了江洛玉手边,低声诺诺道。 “内君,黑白子送来了。” 江洛玉瞧见那棋盘,目光微微一闪,将快要凑到唇边的茶盏再度放在桌上,手指捻了捻那破旧棋盘上的灰尘,似笑非笑的轻声道:“看起来这黑白子倒是许久之前的,这些宗室子弟被关进这里,果真是再无心情做这等修养身心之事。” “内君说的是……”那双子看来当真是怯懦,手脚慌张的不知道往哪里摆不说,连头都不敢抬的小声应道,“也不知内君……可还有什么需要?” 第385章 焉得虎子 江洛玉弯了弯唇角,见他并不搭自己的话,也无意去了解他到底是别有心思还是真的胆小,摆了摆手就示意他退下,修长的手指却掀开了那黑白子的棋盒,冷声道:“本君有些乏了,这里不必你侍候,下去自歇息罢。” 那双子的脚步声一点点远去,江洛玉修长的手指一一拂过那晶莹剔透的黑白棋子,目光渐渐深邃,唇角却渐渐透出一抹极淡极淡的微笑,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一般。 想到这里,江洛玉的唇角更深的弯了弯,站起身来走到那破旧的床榻边,掀开那虽然已经很旧却十分干净的被褥,低身坐了下来,耳边似乎回响起昨日傍晚时,那个人清清冷冷却异常好听的声音。 那时黑白子落于棋盘之上,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可知道‘倒脱靴’么?” 那人皱了皱眉,眼底暗光一闪:“倒脱靴?” “是一种下棋时的设局法种先让对方吃了甜头,再吃掉对方大龙的手段。” 玄色的袖摆划过他身畔,金色的郦鸟纹饰在阳光下熠熠发亮,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展开翅膀飞翔于天际。 “你想要——” “乌雅拓和乌雅乐则不同,他老谋深算手段狠辣,父王母妃都死于他的计策,我是他们的亲生孩儿,就算他的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因计策死在我手中,乌雅乐则也对我多有警惕,但因他自傲的缘故,定然会对我有些轻视。” 他低头去脱自己脚上的靴子,紫色的流苏掠过他的手背,唇角的笑意愈发浓郁。 “乌雅拓老谋深算,这么多年乌雅氏仅凭他一个嫡子,却支撑着没有倒下,反倒更加权势通天,可见他手段的厉害,普普通通的好处打动不了他,只有我亲自入局才有机会破局,更何况——不入虎x,ue,焉得虎子。” 回忆中的声音越来越远,江洛玉脱掉了靴子,却并不去褪自己身上的外衫,而是悠悠然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玉瓶,从内里倒出一丸褐色的丹药,仰头一口吞了下去之后,他神态自然的将玉瓶重新塞回袖中,低身躺下又盖上了被褥,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后,睫毛微动完全闭上了眼眸,好似瞬间便安然沉睡,唇角却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 那是为了此时不在身边,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人。 昭敏,是胜是败,在此一决。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仰躺在床上的人沉睡入眠,呼吸也跟着渐渐平稳下来,一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悄悄推开了那扇雕花的木门,陡然完全将那扇门推开,方才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双子此时就站在门槛不远处,整个人却已然不是原来的样子,乌沉沉的眸子看向躺在床上,即使发出了这么大的声响依旧毫无反应的人,唇角掀起了一丝隐秘笑容。 “你方才说什么?如此危险的计划,你们两人怎么能私自决定!” 同在此时,白府平国公所在的正苑书房内,早已换下官服等慕容昊前来解释,便骤然听闻令人惊愕消息的平国公,脸色骤变的震怒出声。 “老夫向来知道将军大胆,却没想到连玉儿也会这样冒险!你们可曾想过,此计若是稍有 不慎,后果不堪设想啊!” “如平国公所言,昊知道此事变数太大,奈何宸华与昊身上俱背负仇恨,乌雅拓的身体却不能在帝都城内拖太久,倘若这一次不成,下一次却又不知等到何时,方能再度等到乌雅拓回归帝都的时机,昊便和宸华商量了此计。” 慕容昊耳中听着白靖震怒之语,察觉到和白靖一同站着的父亲也是一副不满的眼神,又瞧见白洛弗和白洛宁反倒成了最为镇定的人,不由抿了抿自己淡色的唇,依旧单膝跪在白靖身前不远处,强忍下自己此时更深的担忧,低声解释道。 “此计中尚有遗漏之处,想必父亲和平国公都能看出,其后光凭借慕容氏和昊必然有些不足,昊与内君不才……还请白氏援手。” “这件事,其实并不是你的主意,而是玉儿的主意罢。” 白靖听到这话,抬手止了本想要开口的白洛宁和白洛弗,低头沉吟了片刻,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沉着脸,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慕容奇,心下已然有了几分思量,眼底却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疑惑之色,却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 “不过照你对玉儿的感情,本应不该轻易答应此事,其中想必还另有缘由,不过想必也不好叙说——也罢,既已冒了如此大的险,玉儿也费了这么大的心力,此事若成也不光慕容氏授意,白氏便助此一臂之力又有何要紧?” 慕容昊攥紧了身侧的手指,烟熏據拍色的眸子微微闭上,指节有些莫名发白,一看便是用力过度所致:“多谢平国公!” 白靖叹息了一声,显然对于他们两人擅做主张,十分冒险的做法又是担忧又是不满,片刻后这样的神色倒也慢慢沉静,摆手应道:“罢了,你是玉儿的夫主,玉儿又是老夫最疼爱的孙辈,以后这些客气话就不必再说了。” 慕容昊这一回没有说话,只是再度低下身来,修长的手指在袖中渐渐攥紧。 同一时刻,内城乌雅府内,一身栗色男子长衫,打扮的就如同一个男子的乌雅乐则,正皱着眉头快步朝着苑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听着身后跟随的人低声稟报事情,听到一半时陡然面色一冷,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低声喝问道。 “什么?那人刚一进宗人府,就昏迷不醒?” 设局将安国内君送入宗人府内,乃是父亲乌雅拓的计策,乌雅乐则当初只是报着试一试的心态,却没想到在边疆埋伏的那些人当真查出了大泷逍遥王江洛白和安国内君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在江洛白其实是写给大金皇帝的信放出之时截下了他的信笺,他令人伪造了一封假的信笺让抚宁伯那个草包发现,这才一步步将那狡诈的安国内君引入深渊。 如今计划刚走了第一步,其余的事情还未曾开始做,安国内君却在宗人府堂而皇之的昏迷了,要是之后再传出安国内君招认罪名之事,不必想都知道这不过是污蔑而已,想到这里乌雅乐则的眉头皱了起来,袖摆一挥冷声道:“可有派人前去查看,到底是什么病症?” 跟在他身后的是乌雅府内的管家,闻言立时垂下头,面色有些胆怯的低声应道:“回稟皇子妃殿下,听说了这个消息,陛下和慕容氏都十分着急,本来慕容氏是想要派出府医的,可陛下碍着安国内君刚进了宗人府就没有准,只是派遣了御医前去诊脉,直到现下仍旧什么消息都没有。” 乌雅乐则冷哼了一声,眉头皱的更紧:“我们的人呢?是否说是谁动的手?” 管家不敢怠慢,连忙回道:“回殿下,安国内君是刚入屋中不久,还没等任何一方动手,就突然昏迷不醒了,” 乌雅乐则一听这话,眼底的疑惑终于浮了上来,语气也极度不善:“那安国内君为何突然昏迷不醒?到底是谁出的手?” “殿下,前几日萧氏派人来说在宗人府内安了钉子,就在我们听到安国内君昏迷之后,那边就已经回了消息,说是也不清楚其中详情,也并不是他们动了手。” 乌雅乐则攥紧了修长的手指,目光如利箭一般,死死盯着垂着头汗流满面显然极度惧怕的管家:“既不是我们下的手,又不是萧氏下的手,难不成除了我乌雅氏之外,帝都内还有比慕容氏更厉害的家族或是势力么?” 管家被他的眼神看的背后发凉,又实在不知是什么因由,有些慌不择言的低声道:“可殿下,那安国内君莫名其妙就昏倒,这么说的话难不成是他自己动的手么?” 这句话话音未落,乌雅乐则的神色却是一凝,脑海中什么东西瞬间一闪而过,却怎么都看不清楚,下意识道:“……你方才说什么?” 管家被他这句话说的一愣,头上的汗更多冒了出来,还没等回话的时候,轱辘轱辘的轮椅渐渐朝着回廊处行去,一道沙哑沉稳的声音紧随着骤然响起。 “他说的不错。” 乌雅乐则在听到这个声音时,便立刻转过身来,一只手下意识护住自己有些微微凸起的腹部,低身对着来人轻声道:“孩儿见过父亲。” 第386章 紧随其后 “一进宗人府便让自己昏迷不醒,这样一来众人的眼光都在他为何会昏倒的事上,其他的事情反倒淡了,倒是极好的一个拖延时间之策。” 乌雅拓神色淡淡,面上丝毫不露喜怒,目光却在无意中扫见乌雅乐则护着小腹的那只手时,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却并未开口说些什么,反而自顾自的谈起宗人府中事:“这位安国内君一出手便不同凡响,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心思,也不枉你们接二连三的栽跟头。” 乌雅乐则听乌雅拓似乎有教导之意,头不禁垂的更低,神情也更为谦恭:“父亲,您的意思是,安国内君昏迷,当真是他自己下的手?”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可解释?”乌雅拓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停步,修长苍白的手指在膝上点了点,回想起昨日早朝上发生的一切,唇角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恐怕不光如此,安国内君定然是在我们动手之前就已然料定了我们会将他参入宗人府,所以昨日在朝上安国候才会没有在皇帝面前说一句求情的话,这才是真正的高招。” 乌雅乐则闻言思索片刻,眼底闪过一道暗光,唇角却露出一丝饶有意味的笑。 “……父亲,那我们……” 乌雅拓苍白的眉宇下滑过y影,手指缓缓放置在轮椅把手上,示意身后的人推着他接着前行,语声越来越轻,含义却愈发狠毒:“既然他下手如此狠辣,不惜让自己先开不了口,我们也就不必放手了,既然活着要不到他的口供,索性不如就此伪造一份他的口供,趁着慕容氏还在请皇帝的圣旨,还顾不得将他带出宗人府时,就让他再也说不出话。” 乌雅乐则再度躬下身,没有人瞧见他此刻面上的神情,语调温顺恭敬。 “孩儿遵命。” 等到乌雅拓离开眼前,乌雅乐则才缓缓直起身来,藏在袖中的手指轻柔捻了捻,对着背后弓着身早就若有所思,只是碍于面前的主子一直没有退下的管家低声嘱咐:“听到方才父亲的话了,就立刻去办罢。” “是,谨遵殿下谕旨。” 管家得了令迅速不见踪影,留下乌雅乐则孤身一人站在原处,他极慢极慢的垂下头来,定定凝视了自己白皙的掌心许久,唇角露出一丝不辨喜怒的笑容后,这才抬步接着朝不远处植满了花木的苑中走去。 就在乌雅氏的管家得了主子的吩咐,不到天色黑透就骑马带着人就朝着外城而去。 此时的宗人府门外,身着一袭玄衣神色冷冽的安国候據拍色的眸子毫无波动,注视着面前两扇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紧接着宗人府内的大小官员尽数前来,还没等低身给面前的人行礼,安国候却骤然收回了自己冷的发寒的眸光,抬手示意身后端着托盘的人上前,修长的手指握紧了托盘上的一物,冷定从容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的针可落地的门前。 “圣旨到,宗人府接旨!” 本来只是低身相迎,刚准备行礼的宗人府众臣闻言顿时大惊,又一瞧安国候手上渐渐展开的明黄色圣旨,立即惶恐惊慌的跪了一地,声音有些参差不齐的回道:“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安国内君身份贵重,乃金枝玉叶之体,却入宗人府不至一日,便已体弱昏迷不省人事,朕 体念天家与慕容氏之情,着其暂转入慕容府内关押。 钦此。” “臣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道圣旨还没等念完,其下跪着的一些人已然察觉不好,等到完全念完之后,瞧见慕容昊宣完旨了之后,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重新合上圣旨绕过他们就往里走,眼看着是去找才送进来的安国内君了,先是禁不住议论纷纷,随后便在安国候带来的众多慕容府侍从眼神的逼视下,勉强露出笑容来将他们都迎入宗人府内暂且等待。 眼看着安国候带着金色郦鸟纹饰的衣角如风般掠过身侧,忙不迭追上来引路生怕怠慢的宗人府主事脑门上起了一溜亮晶晶的汗,拿帕子一边擦的时候手还在抖个不住,慕容昊却未曾看他一眼,只沉着眉眼朝着面前的垂花门走去,薄唇抿得极紧。 不过是一出局罢了,猜到乌雅氏马上就要动手,江洛玉当时便准备将计就计,因此他的昏迷本就是提前商量好的,昨日在皇帝下朝之时,他就已然独自去见了皇帝求了密旨回来,只等着这个时候接江洛玉回到慕容府内—— 就算乌雅氏的人得到消息又如何?这本就是一出“倒脱靴”,能将安国内君污蔑着押入宗人府,就已然是给了他们甜头了,此时不说江洛玉已然昏迷不能审问,就算此刻还是醒着的,难不成当他这个安国候,抑或是整个慕容氏都是死的不成?! 越过垂花门没有几步,一个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双子,就被引路的宗人府主事推到了冷着脸的慕容昊面前,瞧见那张俊美如天神却分外冷然的面容,那双子稍稍垂下眼来,掩饰住自己此时惧怕的神情和细如蚊蝇的声音。 “参见安国候。” 烟熏據拍色的眸子上下扫了一下,仿佛看出了什么,虽还是皱起了眉头,却并未抬手让他离去,反而突地开口问道:“内君在哪里?立刻带本候去。” 那双子听到他带着冰碴子的声音,吓得身体一抖,好似快要晕过去了一样,可等他畏畏缩缩的看了身边像是甩掉一个包袱,一个劲对他使眼色的宗人府主事后,吃力的咽了口唾沫,还是转身开始带路:“是,请侯爷这边走。” 慕容昊看着他哆哆嗦嗦的在前面走,却并未立刻迈步向前,而是将眼光冷冷的投向那满脸谄媚却掩不住惊恐的脸,挥袖冷声道:“这里有我慕容氏看着,内君本候会带回慕容府,请大人留步罢。” 不等身边的人诺诺应是,玄衣人不再将眼光投注在他身上,而是跟随着身前小步引路的双子,大步朝着宗人府内回旋转折的y暗回廊走去。 “你就是一直侍候内君的双子?” 未曾走上几步,躬着身体不敢抬头的双子骤然听闻身后人开口,不禁抿了抿唇,面上却渐渐少了害怕的表情,尤其是好似马上就要晕倒的神色,已然不知何时消失殆尽,仅是压着声音回道:“是,侯爷。” 慕容昊目光难辨深浅,那双烟熏據拍色的眸子低垂在y暗的回廊中,几乎看不清神色:“内君怎么样了?” 那双子闻言,侧过身来思索片刻,稍稍抬高了声音:“回侯爷,内君除了一直昏迷,且喂 不下去东西之外,其余一切正常呼吸平稳,就好似只是在熟睡一般,不过到底如何要等到侯爷将内君带回去,请人前来医治后才知晓,其余的奴才就不清楚了。” “内君昏过去之后,可有发生什么事?” “自内君昏迷过去之后,最少来了有三波窥探虚实的人马,其中两波都试图对昏迷不醒的内君做些什么,抑或是想要将内君暂时挪到别的地方去,阻止您这么快将内君带回慕容府内,可他们还只是打算还未曾下手,您就已经来了,因此他们都还未得手。” 听到“三波”“下手”等关键之语,玄衣人的眸光蓦地迸出森冷寒光,手指握紧了自己腰间的剑柄:“胆子这么大,你不像是慕容氏的人,看起来也并不像宸华身边的人,更别说是一门正直的白氏中人。” 那双子闻他如此可怕的语气和神色,却好似什么都未曾看见一般,完全不似方才那个胆怯的奴才,唇角缓缓牵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时,却将头深深的垂了下去,做出全然顺服的模样:“奴才突然出现在此处,又是唯一一个在内君清醒时服侍内君的,侯爷怀疑奴才的身份再自然不过,奴才自己心中也是清楚的。更何况侯爷其实猜的不错——奴才既不是白氏慕容氏的人,也不是内君身边的人,奴才是萧氏的暗棋。” “原来是萧氏——”玄衣人修长的手指在萧氏那两个字脱出口时,不自觉的在剑柄上握得更紧,目光愈发冷酷,扫过那被滑下的长发遮住面容的脸孔,隐约透出一分讥嘲,“即使宸华离开,你也会一直留在宗人府内?” 这个问句未毕,近在咫尺的漆黑脑袋就垂的更低,一阵狂风怡好吹起,甚至将话语都完全模糊:“回侯爷,奴才从小就在宗人府内长大,乃是此处府内仆从的家生子,自然不会离开此地,侯爷多虑了。” 眸光一闪即没,慕容昊抬了抬手不再开口,转而示意走在身前的双子带路,等他一步步踏过y暗的回廊上,最终停步在一间看起来有些陈旧的雕花木门前,那双據拍色的眼眸不由一点点扫过门框上那破旧的痕迹,覆在剑柄上的手指松了开来,眸色更加深不见底。 再度开口时,却只有三个字。 “下去罢。” 话音未曾完全落下,他抬手推开面前轻掩的木门,抬步走进屋内,目光掠过屋内陈旧的摆设,稍微在桌上那盘黑白子上停滞了一番,定定落在了平躺在不远处床榻上,半身盖着锦被,早已沉沉入梦的人平静安然的面颊上。 不知过了多久,玄衣人低身坐在榻边,冰冷的薄唇轻触那睡梦中,稍稍弯起的唇角,轻声喃喃道:“宸华……好好睡,我会布置好一切,等待大鱼入瓮。” 带着慕容氏家徽的马车停在了宗人府门前,朱红色的大门再度开启,露出其后紧抱着怀中人的玄色身影,守在门外的众多军士和蓝衣暗枭则纷纷垂头行礼,直到那双玄色银纹的长靴踏上马车时,低沉的声音回响在众人耳边。 “回府。” 第387章 ?尽力医治 马车载着两人回到内城中的慕容氏大宅时,已然是天色微微向晚的时候了,一直等在门前面容沉郁的慕容祭远远看见马车前来,便立刻抬步迎了上去,对着小心翼翼抱着怀中人的慕容昊低声说了几句后,便立即与他一同回身进了那敞开的大门内。 刚一进郦玉苑寝室,将身着浅紫色长衣的人轻柔放置在榻上,修长的手指刚要替昏睡着的人褪去外衫,层层叠叠的纱帘和珠帘外,一个浅青色的身影却突地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稟报道。 “侯爷,外面有人求见,是……是那位苗女姑娘。” 话音落下,被阳光照亮的指尖一顿,下一刻却未曾停顿片刻,沉默着没有开口,仿佛是在等待着外面的人将话说完。 不出意料的是,站在帘外的妃剑没听到床畔主子的回答,便接着开口道。 “那位苗女是听说侯爷将昏迷的内君抱回来,这才想要进来看看的,她还说她会些苗疆的蛊术,说不准可以帮得上内君……” 这一次,不等妃剑将后面的话说完,清冷低沉的声音便骤然响起:“让她进来。” “是,侯爷。” 浅青色的身影迅速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就是吱呀一声木门响动,一个大红色的身影快步走进了屋内,也不管离着床畔是否有着一层又一层阻拦的纱帘,便仿佛毫不在意的跨步入内。 可等她一直走到床畔,瞧见那坐在床边神情冰冷容姿却俊美无俦的玄衣人,又发现此时正因为她发出的响动,那人转过了在y暗中显得极为深沉的眸子,正直直盯视着她的时候,方才察觉自己好似有些失礼的红衣少女忍不住低声惊呼,面上神色有些惊慌起来。 “琪雅……琪雅见过侯爷。” 看她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的模样,坐在床畔的慕容昊脸庞上也从未有丝毫动容,只是冷冷的盯视着她,直到红衣少女终于在这样的情状下稳下神来,记起自己前来的因由,眼光躲躲闪闪,神色也有些说不出的奇异,再度悄悄瞄一眼慕容昊那若天神般俊美的面容后,这才红着脸颊垂下头来,也不去看一边沉睡着的江洛玉,反倒扯着自己的衣角,话语中有几分少见的羞涩腼腆。 “敢问侯爷,琪雅略通医术,可否让琪雅先……先看看内君的昏迷是因为何故?” 话音落下,红衣少女只感觉投在身上的目光更冷了些,脸上的晕红顿时敛了一些,她不由迟疑的咽了口唾沫,刚准备再度开口劝说时,玄衣人却骤然起身让开一步,无声无息的从她身边走过,带起一阵令人屏息的寒风。 红衣少女久久未曾听见他说话,好似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唐突,也不敢在抬头偷看玄衣人,快步小跑到床榻旁低身坐下,纤柔的手指抵上那白皙的手腕,片刻后才犹豫着站起身来,注视着不远处珠帘后的那个背影,掩去自己眼底的神情:“侯爷,按照脉象来看,内君这是中了蛊,我可以救内君。” 出乎她意料的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玄衣人顿时转过身来,目光透过几层纱帘直直落在了她身上,带着几许焦急和惊喜:“此话当真?” 红衣少女听出玄衣人话中的情绪,脸色骤然刷的一下白了,手指情不自禁的在身侧旁握了 握,话语在唇边滚了几圈,才怯怯的再度开口道:“侯爷若再是耽搁,若是内君的脉象一会变了,琪雅也就不能保证了。” 闻言,玄衣人并未怀疑什么,转身便掀开了珠帘,修长冰凉的指尖触在那人沉睡的面颊上,声音低沉:“好,你要什么?本候让人给你准备就是。” 红衣少女见他走到自己身边,脸上不由白了又红,慌张的退了一步后,低声喃喃道:“多 谢侯爷。” 她话音落下,玄衣人细心为榻上人掖好了被角,便抬手打开了雕花窗,对着外面守卫的人低声嘱咐了几句,半盏茶的时间后妃剑便带着一溜白衣侍从进了内室,对着红衣少女一同行礼 眼角余光瞧见红衣少女垂下的眼睫,慕容昊那双據拍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暗色,语气却在对着她是,稍稍缓和了一些:“内君之蛊,可有解决之法?” 红衣少女没有看见那个深沉冷漠的眼光,只是垂着头语气认真的低声道:“回侯爷,琪雅没能看出这是什么蛊虫,不过这蛊虫仿佛除了让他昏睡并没有什么害处,但刚才我诊脉过后,发现他体内似乎不止有蛊虫,还有一种慢性的毒药,而且服用绝不止一日两日了,我要开些解毒的药来给他煎了服下,或许有可能让他清醒过来。” 听到慢性毒药这几个字,玄衣人眸底顿时闪过一丝寒光,面上却掩饰的极好,语气没有什么变化,好似没有瞧见面前红衣少女在说出这番话后,显得有些惊讶奇怪的目光,便转头朝着身畔的静立的妃剑低声嘱咐:“记得笔墨伺候。” “是,侯爷。”身着淡青色长衫的双子垂首应是,随即温和微笑着对红衣少女抬起了手臂,“琪雅姑娘,这边请。” 红衣少女低低的应了一声,仿佛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似得,忍不住再度盯着玄衣人毫无波动的侧脸看了一会,方才察觉到自己又失礼了,慌慌张张的低身一礼后,转身跟随着妃剑快步消失在屋内。 听着那脚步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了,站在屋中的慕容昊缓缓垂下眼帘,侧过身来的时候,便看见慕容祭带着早就请来的御医从墙壁后的暗门走出来,兄弟两人在y暗的室内悄无声息的对了个眼神之后,头发花白的老御医得以上前重新诊断此刻正沉沉睡着,唇角甚至还存留着一抹微笑的人。 “怎么样?” 片刻之后,低沉中带着几分的嘶哑回响在层层纱帘掩映的床畔,头发花白的老御医连忙收回自己的手来,抹了抹自己脑袋上那其实并未出现的冷汗,眼底全是疑惑不解:“回侯爷,恕老朽不懂苗疆医术,方才那位姑娘描述的脉象,就是中毒什么的……老朽怎么都诊不出来,更别说是内君昏迷的原因了。” 话音未落,慕容祭眼底的忧色更深,慕容昊却未曾抬起眼来,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一下那张从容美丽的脸颊,沉默着没有说出一句话,直到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淡绿色衣衫的妃剑面无表情的双手递上一张纸。 “侯爷,这是方才那位姑娘开出的方子,请您验看。” 據拍色的眸子在那张白字黑字上凝视了许久,骤然开口: “写方子的人呢?” 妃剑躬身答道:“回侯爷,那位姑娘说这方子上的药混在一起不好熬,一定要看着时辰,于是便和芍药一同去药房给内君熬药了。” 慕容昊唇角逸出一声不明意味的冷笑,抬手将药方子朝着老御医递了过去,看着人慌忙低头将药方子仔细查看,片刻后露出了稍微放心的神色:“侯爷,老朽看这药方子里倒没有什么有毒之物,匹配起来也是解毒的良药。虽不知那位姑娘到底解出的是什么脉象,但药开的确然是解毒药,只具体解的是什么毒,老朽就不大不清楚了。” 慕容祭站在旁边安静听着兄长和老御医的对话,这话一出他下意识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坐在床畔神情不明的兄长,悄无声息的拱了拱手,留下一个未散去担心的眸光,便带着御医快步离开了屋内。 就在两人的脚步迈出门槛半个时辰后,隔着一道垂花门和木门的药房内,身着红衣的少女呼呼的往炉火底下吹了吹,将即将熄灭的余火完全吹熄,拎起那沸腾的药罐子时,目光下意识的闪烁了一下,对着背对自己身穿淡绿色衣衫的侍婢笑着道。 “芍药姑娘,你来滤药罢,我来端着碗。” 芍药一回头,就瞧见红衣少女有些吃力的将手中的药罐放在一层层白布上,知道她是端不动了才这么说,便随之露出和善的笑容来,点了点头接过了她手中的药罐,注视着面前的红衣少女眨着眼睛端起干净的玉碗,还垂下头细心擦了擦后,才凑到她眼下示意她倒药。 看到这一幕,芍药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些,手指握紧了药罐的把手,轻声嘱咐道:“也好,那琪雅姑娘要拿稳了,小心会烫手。” 等漆黑的药汁满了纯白的玉碗,身着绿色衣衫的女子将药碗外沿细细抹了,便端上了托盘跟随在红衣少女身后,快步朝着曲折的回廊走向内室,掀开一层层的纱帘后,走在前面的琪雅还没来得及对坐在床畔,一直定定凝视着床榻上沉睡着的人开口,站在她身后的人却抢先一步柔声稟报道。 “侯爷,药来了。” 声音还未完全落下,就看见玄衣人连头都不抬,便立即抬手沉声道:“拿来,我来喂。” 红衣少女见他根本不看自己,只是望着睡在床榻上的那个人,眼底忍不住闪过一丝黯然之色,神色却掩饰的很好,从托盘上端起那盛着药的玉碗,小心翼翼的递了上去,声音娇柔:“侯爷……” 玄衣人好似没有听到她柔软的少女声音,更无睱去探究身畔红衣少女此时的神色,只低头含了药碗里的药汁,低头哺喂到那薄红的唇中,眼看着玄衣人竟如此做,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红衣少女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慌张之色,下一刻却眼珠一转,快步走到桌边端起茶盏来,手指再度下意识再度在杯沿口抹了一下,这才端给起身放好药碗的慕容昊,低声劝说道。 “侯爷,那药极苦,还是漱漱口罢。” 玄衣人还是头都没抬,却抬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茶盏,令红衣少女更加惊讶的是,慕容昊揭开茶盏杯盖低头刚喝了一口,就将下一口也哺喂到了睡着的江洛玉口中,神色动也不动垂下脸来,面上的神情却看不清楚。 半个时辰过后,床榻上的人依旧沉沉闭着双眸,安静的一动不动。 红衣少女脸上露出了一点惊愕的神色,片刻后快步上前抬手扣在了沉睡的人白皙的手腕上 ,脸色瞬间变了几变:“不对,那些药喂下去内君本应立刻醒来,可为何会……让内君睡得更 深?” 玄衣人在她话音未曾完全落下时,迅速抽出了腰间的金匕首,目光如横在她脖颈上的刀锋般森冷:“你要害他?!” “并不是我害内君!我也并无害内君之心!”红衣少女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吓得顿时跌坐在了地上,却也不敢去躲那锋利的刀刃,终究意识到若不能治好床榻上那人的病症,自己绝对会被这把金匕首杀死时,她的语气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只是……我方才可能有些想岔了,解毒之药好似和那蛊起了什么作用,内君他……” 玄衣人好似完全不想听她的解释,却碍于刚才的药那人已经完全喝下去了,不好轻易杀她,只眼光更加森冷了: “到底会不会有损伤!” 红衣少女吃力的咽了口唾沫,忙答道:“侯爷,蛊虫变异之后,大概不会对身子产生什么伤害,毕竟喂下去的都是解毒之药,不过若是蛊虫一直不解,人会一直沉睡下去,若是他这么躺着时间久了,就会渐渐喂不进去饭食,有可能会被活活饿死,在睡梦中身亡。” 听到没有损害的话,玄衣人的神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握着金匕首的手指却稳稳的一动不动:“那该当如何?” “如今之计,让我先想一想。”红衣少女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指藏进袖中,少女娇美的面容在y暗中显得鲜艳欲滴,白皙的面容上还残留着些许惊恐,瞧起来却更加动人心魄,“侯爷请放心,琪雅一定会尽心医治内君,让内君好起来的。” 锋锐的刀刃慢慢移开,坐在床畔的人回手将刀回鞘,據拍色的眸子深深的望了她一眼。 “既是如此,便劳烦琪雅姑娘了。” 第388章 ■前生(一) 面前的漆黑无边无际,不知从何时起泛开紫色的涟漪,安静伫立在黑暗中的人动了动眼皮,急促的脚步声来了又去,从他身边快速的掠过,就在一截金色的流苏划过身畔时,那双乌玉般的眸子终于缓缓展开,视野从模糊到完全的清晰。 就在睁开双眼的那一霎,他看见正对着的那面雪白宫墙,目光从深谙的黑夜中划过,落在不远处那熟悉的高台上,也不知多久后方才回过神来,只见深红色的琉璃瓦在暗夜的灯火下,犹如能够流动的血液一般。 这是哪里? 方才他不是还在宗人府内,吃下了临来之时自己早就备下的沉眠蛊,让自己陷入沉睡中为后计拖延时间么? 现下怎么突然醒了过来,又到了这里? 站在汉白玉石板上的人垂下头来,定定的看了一眼自己展开的手指,又端详了一番自己身上和昏迷之前的打扮一般无二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疑惑。 按理来说,自己昏过去之后,那人便会带着圣旨,赶在乌雅氏动手之前,立即将他接回慕容氏府内,只要再等一日,他就能安然无恙的醒来了……可眼前这副景象,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 眼睫稍稍垂下掩去了眸中的惊疑,身着紫衣的人轻吐出一口气,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便转身迈步朝着烛火亮光蔓延而来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细细打量着周围的样子,走了没有几步却骤然停下了脚步。 不过这个地方……仿佛有些眼熟。 这个念头刚刚一起,站在拐角处的江洛玉只听见背后一阵脚步声传来,下意识向身畔的y影里一躲,悄然无声的注视着正弯着腰与他擦身而过,身后带着两个小太监手中则端着个托盘的大太监,脚步急促的朝着黑暗中的一条小路走去。 他注视着三人的身影远去,仅沉吟了片刻,就快步跟在了那三个太监的后面,一路跟着他走向几乎瞧不见灯火的黑暗中。 不知在这条路上转了几个弯,那三人方才停步在一间小门前,其中一个小太监迅速向前开了那扇破旧的小门,便一个接一个的躬身进去,江洛玉见此也迅速靠近,抬手便想要打晕那最后一个小太监,白皙的手指却在触碰到那脖颈的一瞬,倏忽整个都穿了过去! 就在手指穿过那人的脖颈时,江洛玉神色一凝,心底跟着重重一沉,好似瞬间猜出了什么事情一般,下意识刚要再度去抓那个小太监,眼角余光却瞧见一个他怎么都难以忘记的身影,从大太监手中端起那碗药后,低头走过一道爬满青苔的垂花门,露出满脸不耐的神色,用那熟悉到听了便不会忘记的声音,尖利的喝道。 “王妃,您该喝药了。” 怪不得觉得眼熟。 在瞧见了那个身影又听到那个死都不会忘记的声音,白皙的手指再度从小太监脖子上穿过时,他已然确认了方才一闪而逝的那个想法,唇角不由露出一个凉薄的笑容。 此后不必仔细再看,他已然知晓—— 这是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前世的他曾住了多年的,大金冷宫。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忍不住迈开步子,朝着开了一个缝隙门口望去,乌玉般的眸子在昏黄的灯火下紧紧缩起,却更让那张面容显出几分讥诮。 原来……竟是在梦里么? “死双子,你做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我死?” “王妃,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哪里是我想要您死,可是贵人想要您死。” “江慧?” 这样熟悉的话语,前世死前他曾将这份耻辱牢牢记在心中,在重生后的每一刻将之化为复仇的烈焰—— 时至今日,他终于走出那个噩梦,却又为何在此时,让他再度回想呢? 他静默无声的站在屋门前,看着屋内的那一场闹剧上演,目光显得飘忽没有焦点,直到身后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他才骤然整个身体一凝,瞬间想到了来者是谁,却不等他回过头来,那个令他无比憎恨,今生早已在大泷冷宫中死去的人,先一步掠过他身边,迈进了那破旧的雕花木门内。 “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在陛下眼中,早就一文不值。这样体面的死法,总比有一日被陛下赐死的好,堂兄说呢?” 他听着这样的对话,却不再去看那张轮廓与他相似,却早已失却如今美丽的面容。 “当初……只怪我……眼瞎……” “……南静隆……江慧……我江洛玉…即使是做了鬼…下辈子……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凄厉的声音划破冷宫中黑暗的天穹,惊得站在他身边的人连连后退,最后扶着身边侍女的手臂,一脸晦气狠毒的转身再度掠过他身边,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冷宫内,而屋中那本就摇摇晃晃的昏黄灯火,也犹如已然逝去的那条命一样,倏忽熄灭后只剩青烟。 他沉默着站在黑暗中,等到那些活人一个个走掉,背后的木门被哐当一声关上,月光顺着窗沿一点点爬下来时,才缓缓蹲下身来,看着那早已断绝气息的冰冷躯体,突地忍不住无声的大笑起来,眼底却全是化不开的黑暗。 就在虚幻的手指慢慢抬起,想要遮住那双死不瞑目的眸子时,只听背后的木门骤然吱呀一声,一个身影随着极轻的脚步声响起,淡淡的血腥气味顿时蔓延来开,让他心中一动站起身来,看向此时立于门前那个穿着几乎遮蔽全身的玄色斗篷的人。 这一次不等他再做反应,那个身着黑色斗篷,根本看不清面容的人越过他身边,苍白削瘦的手指从玄色的衣袖中伸出,骤然一把抱起了那冰冷的躯体,抚过那双大睁着的乌黑眸子,好似低下身来将脸颊贴在了那早已灰白的发丝上,声音低沉喃喃如私语。 “对不起……是我的错,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你也不必再忍受世间残酷,也永远见不到我这副可怕模样,想必心底就会一直存着当初……” 那人的声音越说越低,等说到最关键的那一句时,已然模糊的听不清楚,江洛玉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伸出手不想让陌生人触碰自己的躯体,可他一伸手就从那黑色的斗篷上穿过去,顿时提醒了他这一切不过是梦幻,顿时有些怔愣着看着那人抱起自己的躯体,抬步穿过他的手 臂,就朝着门外走去。 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不知要被抱到何处,他立时跟着那道黑色身影快步上前,刚走上门前的小路没有几步,一个黑影就从宫墙的缝隙中穿梭到那玄色背影前,低身稟报道。 “主上,外面有人来了。” 第5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9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59节 他注视着那人的背影,听到他沙哑低沉的声音时,鼻端却闻见了更浓的血腥气味。 “替身可准备好了?” “曰” 疋。 那人叹息了一声,语气却波澜不动:“将这里烧了,别留下什么痕迹。” “遵命。” 看着那人抱着自己的身体熟练的穿过小路,朝着宫外的方向走去,江洛玉心下疑窦更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经那人吩咐后,便将另外一具和自己的身体相差无比的尸体扔进冷宫内,又很快将殿内倒满火油点着的黑衣人,眉宇不由皱的更深,只觉得前世自己死后,现下瞧见的一切好似都不正常。 着实奇怪。 按理来说,前世在大金他并无要好的朋友,更何况冷宫多年早已消磨了所有的情分,只剩下了无边的窒息和冷漠,身为一个大金冷宫中被废的后妃,自己死后本应由宫中之人来收拾尸首下葬,但此刻来到冷宫的这个人不管是从那身打扮,说话的方式和动作,还是身上那浓郁的血腥味来看,都不会是应该来收拾他尸身的人—— 那么,前世他死后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了消息找来了冷宫,并且早就准备好和自己身形几乎一致,好似对自己的死早有准备,他一死便前来替他收尸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书上都曾写梦由心生,可这梦分明不仅只有他前世之死,反而还多了许多他前世不知晓之事。 这当真只是他的梦……还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睁开眼睛不在府内,而是无缘无故被限于此处,又看到了这些前世不知晓的事情,到底是在宗人府内服下了那东西的缘故,还是他今生的身体出了什么意外 第389章 ?前生(二) 思索了不到片刻,背后冷宫宫殿已烧的噼啪作响,火色映红了半片苍穹,行走侍候在冷宫内的宫女和太监们瞧见之后,纷纷开始惊慌的跑过来喊叫,抑或是赶去各宫稟报此事,还有极少数的宫女太监们刚开始打水灭火。 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巡曳了一圈,发现不管是抱着自己躯体离开的那个人,还是后来点燃宫殿的黑衣人,都早已没了踪影,耳边只听见宫女太监们不知是惊慌还是冷眼旁观的吵嚷声 “走水啦!走水啦!冷宫走水啦!” “这里头住的是什么人啊,怎么突然走水了?” “谁知道啊,我才不想去救呢,等着那些大太监来了再说。” “就是就是。” 江洛玉站在原地看了一会那越烧越大,过了一炷香后已然渐渐在冷宫中蔓延开来的火焰,身处于前世这一片既生疏又熟悉的宫殿,一时间竟有些怔愣,不知该往哪里去了。 怡好此时,一个看起来很是有几分眼熟的宫女,正好小步从他眼前跑了过去,顿时让他眸光微微一动,转身就跟着那个看起来很是有几分鬼鬼祟祟的宫女,一路穿过青石小路,不知在y暗的宫墙内走过了几道门,才终于停在了一个站在回廊上,看起来好似刚刚站定,打扮比普通宫女华贵几倍的一个女官身边,低声稟报了两句话。 因站的远,他没有听见那个稟报的宫女到底说了什么,只瞧见那个女官听了那窃窃私语后,便直起身来点了点头,转身从袖中拿出一根银簪来递给宫女,便示意她回去,那宫女忙低身行礼,直到那个女官再度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这才小心翼翼的收起银簪朝着原路回去了。 黑暗之中,他看的十分真切。 这个收了银簪的宫女,倘若他的记忆未曾错漏,应当曾是他前世为后时,身边侍奉的得力女官之一。 却没想到十年转瞬即过,不光自己死于一杯毒酒,连当年服侍在正宫皇后得势一时的女官,此刻也落到了只能小心翼翼的护着一根不值钱的银簪的地步。 目送着那宫女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他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抬步跟上了那个眉眼间有着几分骄纵的女官,这一回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那女官才弯下腰来,在身后的江洛玉注视着那景仁宫三个字,情不自禁恍惚起来的目光时,低身对着一个被众人簇拥着,刚从大殿内走出来的人影低身行礼问安。 莹白的月光下,被众人簇拥侍候的人摆了摆手,姿态高贵的下了面前的石阶,露出那张既在江洛玉意料中,却又不完全在他意料中的面容,语气中含着几分漫不经心。 “怎么回事,为何吵吵嚷嚷的?” 那张面容浮现在月光下,带着今世他熟悉的冷漠从容,却没有今世常见的怒火狠辣。 今生,他太熟悉这张脸了。 就在江洛玉略微眯起眼来,目光诡异深谙的瞧着面前的人时,那女官闻言,则立时低身恭敬回道:“回娘娘,是冷宫内走水了,附近的宫女怕烧着别的地方,因此才吵吵嚷嚷的。”“已经走水了,就不必再遮掩什么了。”站在台阶下的人低笑一声,面上却没有笑模样, 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有几分说不出的森然,红唇如同要滴出血来一般,“说清楚,冷宫出了什么事?” 女官的头垂的更低,明显不敢违抗面前人的命令,态度竟开始和方才那揣着银簪子的宫女一般,小心翼翼的:“回稟娘娘,奴婢也是刚得到的消息,说是冷宫走水是因为有人想要毁尸 灭迹。” “毁尸灭迹?”粉白的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轻轻划过垂着头的女官额头,令人禁不住毛骨悚然,话语中却还带着未曾抹去的笑意,“话可不能乱说,在这皇宫中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是谁还了谁,都要有证据才算数。” 女官强忍着眼底的惊恐,面上勉强露出个讨好的笑来,上前一步悄声道:“回娘娘,这事虽是有证据,可都是些不能说的证据。” “不能说的证据?”听到最后这几个字,那涂满了鲜红蔻丹的手指方才略微收回,饶有兴趣的在空中弹了弹,声音中多了几分诡秘之色,“这我倒是很想听听。说说看,都是什么不能说的证据?” “回娘娘,您还记得十年之前娘娘的亲妹,嫁给了当年的四皇子为妃,现下的恭亲王大婚后的回门日,慧贵妃在宫中小产,那日傍晚江氏便接着被废的事情么?” 听到女官带着小心翼翼吐出这番话,一直安静站在一边听着的江洛玉眸光一凝,目光细细审视了一番此时皇后打扮的乌雅乐则,心中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 前生自己被废后,并非是乌雅朵嫁入皇宫当上皇后,反而是乌雅氏为了制衡将乌雅朵嫁给了南静隆的亲生弟弟,作为亲王妃先巩固乌雅氏的地位,随即将乌雅氏唯一的双子乌雅乐则娶回皇宫里,立为了皇后? 就在江洛玉垂头沉思时,月光之下容颜秀美,能够看出保养得宜的乌雅乐则挑了挑眉,一边迈步朝着殿门外走去,一边含笑低声道:“十年之前那些事情太久,本宫最近的记忆有些模糊,也记不得这许多……既然出了这等事情,你就详细说来听听,权当解个闷子。” 解个闷子? 这四个字一出口,江洛玉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唇角跟着逸出冷笑来。 “是,娘娘。”可惜的是,在他身边的其他人都瞧不见他此刻的神色,女官闻言,更像是得了什么大的恩宠一般,忙忙的将以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稟报了,“十年之前,那位冷宫里的皇后虽是原配,但跟了皇上这么多年,早就不大受宠了,又一直没有生下孩子,皇上面上没说什么,心底肯定是烦了的,更何况当年除了那位冷宫皇后在这宫中位份最高,其余的就是那位在宫中呆了数年的慧贵妃了。” 走在前面的乌雅乐则挑了挑眉:“有些趣味了,说下去。” “娘娘您可是不知道,这位慧贵妃虽是个美人,可毕竟当时皇上立足不稳,乌雅氏刚嫁了唯一的嫡女给亲王千岁,您身为男双也还未曾嫁入宫内。” 那女官看皇后听得有趣,立即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唇边的笑容也就更加殷勤了,为了引起面前乌雅乐则的注意,反倒更加压低了声音,眼珠子也跟着骨碌碌乱转,不像是在说什么旧日往事,反倒像是稟报什么大秘密一般。。 “那时皇上心急一直没有子嗣的事,慧贵妃又并非是大金的贵女,倘若先于后来的大金贵 女生下子嗣,那便是‘长为贱,嫡为次’了。” 乌雅乐则轻哦了一声,红唇勾出一个莫名的弧度,眼底的光芒明灭不清,即使是听了这话神色也未曾大改,试探更波澜不动:“皇上的算盘打的倒是一如既往的ji,ng明。不过据本宫所知,当年的那位皇后一路从大泷跟到大金,作为正室一直没有子嗣,侧室也不过只有一个,想必手段十分高明罢。” “这娘娘可猜错了,那位皇后虽是手段高超,可当年的慧贵妃毕竟是那位皇后的亲生堂妹,再说还碍着皇上的宠爱,慧贵妃当年肚子里怀着孩子,皇后虽是眼热,可那位皇后最是对皇上痴心……” “对皇上痴心?”这句话话音未落,身着华服的人突地步子一顿,面上第一次多了几分吃惊之色,似笑非笑的喃喃道,“多年对着那样的皇上,也有人能痴心的起来?倒当真是奇事一桩了。,, 女官闻言忙连连应是,脸上也多了几分鄙薄之色:“娘娘说的是,要不是当年那位皇后痴心以至于自己发蠢,慧贵妃怎能这么容易就将那位皇后弄到冷宫里去?” 乌雅乐则无谓的勾了勾唇,再度迈开脚步朝着火光未灭的方向行去,语调复又恢复了不咸不淡:“慧贵妃当年怀着的那个孩子,怕不是冷宫里被烧死的那位弄死,而是她为了陷害那位皇后自己弄掉的罢。” “说来这也是慧贵妃的报应呢。” 那女官眯起了眼睛,悄悄更朝着乌雅乐则身边凑了凑,目光朝着火光升起的地方比对了几番 “自那次为了污蔑冷宫里的那位流掉了孩子,她可就再也没有怀过孕,怕是冷宫里的那位日夜不停的在诅咒她的缘故,最近有位贵人又诞下了个皇子,慧贵妃年纪也不小了,虽是姿色还不错,可宫中有姿色的人越来越多,区区几分姿色怎能比得上一个孩儿?” 第390章 ■前生(三) “哦?”乌雅乐则听到诅咒这两个字,突地显出略微不适的模样动了动肩膀,神情却分毫不变的转了话题,“怎突然扯上这些?莫不是冷宫里的人的诅咒真的有了效用不成?那本宫以再嫁之身在这皇后之位上坐着,不早就被那些想要夺皇后之位的人给咒死了么?” 女官一听这话顿时吓得白了一层脸,知晓自己无意间竟犯了面前这位娘娘的大忌,却也没有立即请罪,反而眼珠一转谄媚讨好之色更浓的凑了上去。 “娘娘这是说什么话?您可不能自贬身份和慧贵妃相比,娘娘如此福大命大,四年前还生下了七皇子,怎有人敢诅咒娘娘——只不过比起娘娘来,慧贵妃怕是日思夜想着,前几日听说做了个噩梦,说是梦见了冷宫中的那一位,这才……” “说她蠢,还真是蠢。” 听了这女官后面的话,乌雅乐则缓缓垂下眼来,眼角眉梢流露一分讥嘲,“原本安安静静的杀了,再伪装成病死的这一点并不难做,最起码能让这皇宫中许多看热闹的人找不到谈资,更何况还是已经废了十年的前皇后,谁想到她杀个人也这么大手大脚的,本来现下情势便十分紧张,宫内一走水这件事可就瞒不住了。” “娘娘说的是啊,那位先皇后虽说是被废了,还在冷宫中呆了十年无人理会,可毕竟还是皇上的原配嫡妻,动手杀了他没有丝毫意义,即使是处死已然废了的妃嫔,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就算是有子嗣的各宫娘娘都是大罪,更何况是在大金中没什么势力撑腰,这么多年只凭着那一点宠爱的慧贵妃呢?” 女官低声附和了几句,看着皇后被自己的话完全吸引了注意力,她不由有些得意起来,好似不够般的凑得更近了,声音也愈发的小了: “更何况此事要是被皇上知晓,怕是慧贵妃就算 不死,也是要和那位先皇后一样入了冷宫的。” “哦?” 话到这里,当年的那些宫闱旧事本应说完,却没想到女官之后竟会说出这般话来,身披华服的皇后于是悄无声息的拂了拂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一队宫女离远些,这才目光幽深语调缓慢的问道。 “怎么杀死那位先皇后,陛下竟会如此动怒,竟不念慧贵妃这么多年服侍的情分,硬要将她打入冷宫不成?难不成当年那位先皇后入冷宫之事,还有些隐情?” “娘娘,这点您就有所不知了。” 女官见皇后挥退了闲杂人等,光将自己一人留下,知道自己之后所说的话至关重要,忙不敢隐瞒的将最后一点秘密倒了出来。 “当年那位虽然被打入冷宫,可毕竟在皇上夺嫡之时出了大力,还知道许多先皇时的秘辛,皇上虽和那位夫妻多年,心中也还有几分眷恋,登基之后却一直疑心那位有一日会叛了他,这才在他当了一年皇后,慧贵妃陷害他之时,皇上顺水推舟才找由头废了他的原因。” 江洛玉立于他们两人半步之处,藏在袖中的手指根根握紧,在与心爱之人成亲又诞下了两个孩子之后,他的眼底早就没有了恨怨之色,此刻突地听见了前生之事的真相,心底却只余留无尽的嘲讽和漠然。 原来,自己前世被废的真正原因,却并不是自己心狠手辣害了江慧的孩儿,而是为了南静 隆那止不住的疑心,和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么? 乌雅乐则没有此时的江洛玉显得复杂深沉的眸光,唇角倒是露出了个莫名的弧度,再度抬起了脚步接着朝前走:“这样听来,皇上这么多年,倒是和本宫进宫那时一般,一如既往的冷心冷肺呢。” 那女官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连连应是道:“娘娘说的是。” 可这一次没等两人走几步,身后的众多侍从也还未赶上来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宫墙的另外一边响了起来,紧随着的是个容貌清秀面色却极为焦急的女官,江洛玉眼看着来人打扮的和方才在乌雅乐则身边服侍的那个女官差不多,便顿时清楚这也是皇后的一个心腹。 “娘娘,不好了!” 乌雅乐则显然没想到这个女官会来到自己面前稟报,闻言微微皱眉,语气跟着y了下来:“何事?” “冷宫走水的事情传到养心殿,被皇上知道了!”那女官不敢隐瞒,忙语速极快的稟报道,“皇上问了好多宫人,还有冷宫里的人!清楚原委之后就突然大怒,已经带着人朝慧贵妃那里去了,眼看着是要不好了。” 跟在乌雅乐则身边的宫女咽了口唾沫,看了那稟报事情的女官一眼,cha话道:“娘娘,此事是慧贵妃惹出来的,您不必前去淌这趟混水,要说也是慧贵妃自作自受,不如就让慧贵妃自己承受这一切后果便是。” “罢了,本宫毕竟是皇后。”乌雅乐则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脸色y晴不辨,良久之后长出了口气,终究转了方向朝着皇帝居住的养心殿走去,“宫内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虽说和本宫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既然已经牵扯到了皇上,本宫就必须要去一趟不可,就算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也算是本宫全了礼数。” 江洛玉站在原地沉思片刻,眼看着一直跟随在乌雅乐则不远处的坐辇上前,女官扶着他快步上了辇车,他不禁眼光微微一闪抬步跟了上去,目光晦涩难辨的朝着养心殿走去。 走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远远的都能够听见女人的哭喊声,江洛玉稍稍挑了挑眉,一下就辨认出了那是谁的声音,唇角不由逸出一点嘲讽的嗤笑,也不管身后正慢慢下辇的乌雅乐则,便自顾自的抬步走进去,目光迅速的扫过此时养心殿前的一番情形。 直直对上脸色惨白发青,不管是目光还是神情都有着几分浓重y霾,虽是一副大金皇帝打扮,却被气的浑身发抖的南静隆,还有此时哭的凄凄惨惨装的一脸无辜,正跪在地上怯怯叫着冤枉的江慧,江洛玉的神色都平静无波,好似再也翻不起一丝涟漪。 不到片刻时间,乌雅乐则便仪态万方的翩翩而来,先是瞅了瞅养心殿的情形,眼底不着痕迹的掠过一抹厌恶,手中的绣帕却摆了摆,看起来好似是想要去拉跪在地上哭着的慧贵妃,却还不忘拉起衣摆朝着南静隆跪下,口中声音与方才相较,多了几分柔媚之色。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这是怎么了,为何突地责罚起贵妃妹妹?” 南静隆站在不远处,脸色沉得发黑,闻言面上露出一丝讥嘲,话中却满满都是说不出的厌恶:“皇后既然来得这么快,还替这个贱妇求情,怎不会知晓这个贱妇到底做了什么事?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乌雅乐则听出那话中的厌恶,却明显不以为意,面上仍是略带焦急担心的模样,好似真的 和江慧关系好得不行的模样,眉眼皱着去瞟跪在地上形容有些难看的江慧,一边伸手真的要去扶,一边口中却接连问道。 “回陛下,臣妾前来此处,只是为了向陛下稟报冷宫走了水,谁知道却会遇见慧妃妹妹呢?这到底是怎么了?慧妃妹妹怎么跪着呢,地上可凉,快些起来……” 南静隆眼角余光瞄到乌雅乐则伸出的手,脸色更泛了青黑色,蓦然吼道:“誰让你去扶她的!让她给朕跪着!” 江洛玉看着他们三人纠缠,目光淡淡的从乌雅乐则和江慧脸上掠过,也不管为何南静隆在他死了之后,倒是突地管起前世他的生死来了,又是否还是对他旧情难忘,当初将他打入冷宫是不是仅仅因为疑心,而不是觉得他不再爱他——自重生过后,这些只要有关南静隆的事情,如今想来早已令人作呕。 此时他专注思考的,反倒是另外一件事。 思忖片刻,他的眼光突地停留在了南静隆那月光下显得诡异青黑的面容,和带着许多红丝的眼白上,脸上不由略微露出几分极淡的疑惑,只觉南静隆此时的反应很是有些过头,不仅根本不符合他向来内敛的性格,他的脸色也太过奇怪的一些,根本就不像是正常人生气的模样,莫不是…… 就在江洛玉脑海中渐渐有了猜测,将目光突地移到一边眸色沉凝,面容上却装的焦急中带着几分无措的乌雅乐则身上时,一直跪在地上抽噎哭泣,明显是真慌了神的慧妃却突地仰起头,尖声喊起冤来。 “陛下!妃妾没有错!妃妾没有害死那废妃!就算妃妾做了,妃妾也不觉得有什么错!也不知陛下为何要在此责罚妃妾,难道那废妃不比妃妾的孩子金贵,妃妾的孩子就该白死,那废妃就不能死么?!” “你给朕闭嘴!”南静隆听她此时还是争辩不肯认错,脸色更是难看了,“不过慧妃既说了当年之事,心中便更应当知晓,当年之事真相究竟几何,朕说的对还是不对?” 一听这饶有深意的话,江慧的脸色也跟着变了,一时间眼泪都停了下来,眸中不着痕迹的划过些许胆怯疑惑,用帕子半挡着自己的面容,试探着道:“陛下是什么意思,妃妾……妃妾不懂……” 第391章 晦暗莫测 “慧妃不一直是这后宫中最聪明的人么?”月光之下,南静隆微微垂下脸来,面容y霾扭曲,显得y厉可怕,“怎会不懂?恩?!” “陛下……”江慧抬眼就望见他可怖的模样,不禁吓得一哆嗦,垂下的眼睫眼珠子却骨碌碌的转了转,声音中颤音愈浓,“妃妾不是……妃妾真的没有啊!若是陛下您当真不相信,妃妾愿意一死以证清白!” 话音未落,江洛玉眼光一闪,白皙的手指下意识捻了捻,目光看向一边站着的乌雅乐则,而蹲跪在地上的江慧陡然站起身来,挣开身畔前来搀扶的心腹女官,惨白着脸一头朝着养心殿前的廊柱冲去,在这y惨惨的黑暗中一头撞出了血,软倒委顿在了石板上,一副自戮以证清白的模样。 “慧贵妃!” “娘娘!” “既然慧妃以死证清白,朕就给她这个机会!传旨,慧丽宫自今日封闭,不准慧妃踏出宫门一步,也不准任何人送饭送水,让她以死证她的清白!” 乌雅乐则和女官们的惊呼声先后响起,夜色中身着黄袍的皇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森冷的话语落下后,顿时让宫女们和太监们噤若寒蝉。众人背后的冷宫方向依旧火光冲天浓烟,此时却没人去关心了。 江洛玉淡淡的望着这场闹剧,唇角渐渐露出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 多么嘲讽,多么可笑。 前世自己的死亡,那无尽的恨与怨,不过就是给别人解了闷,他们该哭的还是哭,该笑的还是笑,完完全全再与他没了关系。 不过是一场他人的闹剧罢了。 他漠然的看着额头出血的江慧被人拖走,乌雅乐则抬手吩咐女官将江慧扶走后,便跟随着南静隆上前一同进了养心殿,一时间只觉心底无悲无喜,只是脑海中瞬间闪过方才抱着自己的尸身的那个人,还有那有着几分熟悉的玄色背影,一时间竟突地对前世的事情少了几分怨愤一 或许他本就不该呆在这些如今已跟他毫无关系的人身边,更不应该完全被仇恨遮蔽眼目,而应当看些前世不知道的事情。 心思一动,江洛玉刚准备转身出了养心殿,眼角余光却看见一截衣角从宫墙后一闪,心中顿时升起几分异样,快步走到垂花门去,发现那一截衣角的主人竟是个俊秀的侍卫,脑中便有了几分思量,顿时快步追了上去。 就在他身处于大金深宫的黑暗中挪动脚步时,此时郦城内城的天色,方才从黛青中露出一点白来。 慕容府郦玉苑内,众多婢女悄无声息的守在各个关卡要处,行走的人也大部分大气都不敢出,只安静等待着屋内还在晕厥中的主子苏醒。 “怎么回事,已经一天一夜了,为何人还是不醒?” 可惜这些丫鬟静悄悄的停在垂花门前,还没来得及将早膳送进门内,重重的雕花门内就突 地响起一声压低,又显几分沙哑的男子吼声。 “侯爷莫要着急。” 红衣少女垂着眉眼乖顺的给床上紧闭着双眼,安安静静的人把完脉,站起身来的时候脖颈和腰间银铃叮当作响,抬头对上了玄衣人那双含着盛怒的據拍色眸子时,不见一分一毫胆怯,只是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的复杂,闻言低声劝慰道。 “内君此时虽不见醒来,可呼吸已然平稳了许多,想必也是可以喂进饭菜了,不过是一直昏睡不醒,等到再吃几服药,定然就能够醒来了。” 听到这番解释,玄衣人脸上的怒色这才去了几分,抿唇点了点头。 “若是如此,再好不过。” 他虽一夜不眠却丝毫不见疲累之色,身上的煞气也越来越重,离他近的人大部分都不敢直视他的脸,除了一直站在他面前神情镇定的红衣少女。 守在门外的丫鬟和双侍们听到这话,都纷纷松了口气,还没等将早膳送进去,回廊上便转来一个水绿色的身影,急匆匆的赶在他们之前敲了敲门,朗声稟道:“侯爷,主院那边传了话,有些重要的事情请您立刻过去。” 玄衣人听了这话,立即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沉睡着的人,仿佛有些不想离开,红衣少女却在此刻突地上前一步,眼神带着几分热切的开口道:“既是有重要事情,侯爷便快去罢,内君已经没有大碍,琪雅在这里照顾便可。”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那身着水绿色长裙的丫鬟便已进了门,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稟报了两句,玄衣人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回头瞄了红衣少女一眼,轻点一下头示意答应,便顾不上还在床榻上的人,转身出了门就朝着正苑去了。 眼见着玄衣人和水绿衣衫丫鬟走远,红衣少女不由眯起眼睛,抬手将两扇大门关严后,便回首低身坐在了床畔,细细端详了一番沉睡着的那张美丽面容,手腕处露出银白的冷光,沉默片刻后方才稍稍扬起了手掌,轻声低喃道。 “安国内君,我本没有要害你之心,只可惜你我之间,注定只有一个得到,另外一个失去 淡淡的阳光从窗框中透出,折s,he在她扬起的匕首上,蔓延出一片森冷的光芒。 半盏茶的时间后,玄衣人神色平静的返回郦玉苑,脚步不停的推开了雕花门后,毫不意外的看见屋内角落处,两个身着深蓝色衣衫的暗枭,正一左一右的将匕首横在被迫跪在地上的红衣少女脖颈上,见到慕容昊便立时垂头稟报。 “侯爷,这个苗疆女子想要刺杀内君,方才及时被我们拦住。” 说罢,其中一个暗枭站起身来,将一柄又细又长明显是特制而成的匕首拿了出来,双手奉上:“回侯爷,上面没有毒,只是普通的匕首。” 抬手接过那闪着森然光泽的匕首,玄衣人垂下眼来,蓦然冷笑了一声:“你的一举一动,都果真如宸华所料——” 听到这话,被压着跪在地上,没能刺杀成功的人顿时身体一颤,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在床上安睡的人,又疑惑的望着玄衣人。 慕容昊察觉到她的眼光,却没想着给她解答,只是将那把匕首收了起来,冷声问道:“不 过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宸华身上做了手脚?!” 红衣少女听他提起这个,脸色比方才好了些,闻言立时扬起了下巴,眉眼间多了几分自傲之色,唇角跟着扬起笑来:“侯爷这么说,便是早已知晓了?难怪当时喂药的时候横加阻拦,自己还以身试药……既如此,琪雅又怎敢随便往药加什么?不过是在诊脉时,趁着没人注意,给内君下了一条遗梦盡——此蛊本身无害,却能让他睡得更长更久,若不能从梦中清醒,就会不知不觉在睡梦中死去!” 说罢这话,她也不等着身边的人做什么反应,便自顾自的沉下了脸色,恨恨啐了一口: “ 哼!要不是那些人不相信我下蛊的本事,定要我亲眼见着安国内君死于非命,我此时也不会轻易被你抓住!” 慕容昊不置可否,眼皮连掀也未掀,转身挂起了床帐,手指抚上那人温暖的脸颊,话语冷意多了嘲讽:“你以为自进府后,一直藏得很好么?” 这话一出口,苗女琪雅这才算是真的变了神色,很是有些戒备的望着他俊美如神的侧脸,咬紧了嘴唇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难不成,你认识……” 玄衣人不等她将话说完,仿佛就明白了她未出口的话是什么,只是没有再回头,也并未再回答她的问题,仅挥了挥手。 “带下去,严加审讯!” “是!,, 等到暗枭将红衣少女拖出门后,跟着玄衣人走进郦玉苑的白衣公子轻叹了一声,面上却没有什么同情之色,抬步进了屋内,隔着一扇屏风便开口问道。 “琪雅要刺杀兄嫂,自然是不能留在这里了,可若是将琪雅关起来,兄嫂如今又一直昏迷不醒,又该如何是好呢?” “宸华此时昏睡不醒,大抵不光是遭了琪雅的暗害。”玄衣人听到慕容祭的声音,面容缓和了些许,手指眷恋的在江洛玉耳边的碎发上卷了卷,才低声说道,“因他在进宗人府时,自己还服用了祖母给的沉眠蛊。” “——什么?” 第392章 遗恨(一) 耳边听到弟弟的低呼声,慕容昊眼底一沉,站起身绕过了屏风,看向桌边神色中带着忧色的慕容祭,沉声嘱咐道:“如今我却不知晓,若是沉眠蛊和那遗梦蛊混在一起到底会怎样。如今为了宸华留在府内,我也被陛下禁足不能离开府内——只能劳烦祭弟走上一趟,从老宅将祖母请来,解了宸华身上的蛊。” 慕容祭不及沉思,闻言立时点头应了: “好,弟即刻就去。” 慕容昊目送着他离开郦玉苑,目光在阳光下显得晦涩难明,许久后才缓缓回身掀开层层床帏,注视着床榻中那张雪白的面容,低头轻吻了一下那薄红的唇角,喃喃道:“我再等一日……你若再不醒,我就管不了那些报仇的事了……” 就在那个和以往一般,柔软温凉的吻落在唇边时,此时一直紧跟着那侍卫打扮的人,却左拐右拐的停步在了一座没有牌匾,看起来却让人觉得万分眼熟的宅子前。 这宅子不是…… 身着紫衣的人借着影影绰绰的光芒,费力看清了自己面前这座没有牌匾,却怎么都不会忘记的熟悉府邸,手指下意识颤抖起来,脚步却不自觉的迈入大门,抬眼细细端详门内分外空旷没有一个仆妇,却仍能显出华贵典雅的亭台楼阁。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看了许久,想起自己看见的那个玄色背影,心底渐渐蔓延出一个念头,不由四处瞧了瞧,顺着灯火隐约的亮光潜了过去。 黑暗之中,府内的湖面泛起粼粼波光,只有那小小的湖心亭中,才亮着唯一一盖淡色纱灯,江洛玉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注视着仅隔着一条回廊的那个玄色背影,手指不自觉握紧了身畔的廊柱——他猜的不错,那人果真便是在冷宫中,抱走自己尸体的人。 而侍卫打扮的人垂首快步走到那人身后,立即神色恭敬的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参见主上,主上万福。” 那道玄色身影没有回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后开口,声音嘶哑低沉让人心中发毛:“起来罢,细作入了宫内这么长时间,到如今可有南静隆的消息了? “回主上,方才为了冷宫失火一事,慧贵妃撞柱自尽想要表清白,不过是做戏却惹怒了皇帝,已经被禁足暗中处死,而皇帝气怒攻心,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晕倒,怕是要不行了。” “不行了?”听到此处,那个人再度低咳了一声,话中带着如冰森冷,“南静隆才不过四十有余,如何一下便不行了?” 身着侍卫服的人闻言,眼底仿佛闪烁着一道诡异的光亮,唇边跟着勾起了一道笑来,回稟道:“回主子,皇帝的身体不是病的不行,而是那次皇后下的毒久而久之的没有得到医治,如今毒已入肺腑,这才快要不行了。” 江洛玉朝前缓缓走着,瞧见那假侍卫露出的笑容,唇角也禁不住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原来这十年中,南静隆也仇家无数,天天被人暗算,过得更不是什么好日子。 这么想着的时候,那玄色的身影闻言,却像是有了几分心思:“仔细说说。” “是,据属下们打探来的消息,大概是一个月前,皇帝似乎察觉了什么,想要对乌雅氏动手了,可惜后族乌雅氏早早得到了消息有了防范,且宫中还有一个心机颇深的皇后,瞧着南静隆所图不小,他本是早已开始在皇帝饮食中下毒,这几日突地加大药量,皇帝的身体立刻就垮 了,应当是已经毒入肺腑天仙难救。” 背对着假侍卫的那道身影侧过身来,任由亭内的y影遮蔽那本来就模糊不清的面容,冷冷嗤笑了一声:“那些御医,则一是害怕解毒之药伤了皇帝,二是害怕皇后背后的乌雅氏,大部分都不敢轻易为皇帝解毒。本没想着让他如此轻易死去,好歹再多受二十年的折磨,方可报了那些仇怨……罢了,此时若是救他,怕是麻烦更大。” 假侍卫不敢搭这个话,却突地稟报了另外一条消息:“主上,可乌雅氏已控制了皇宫禁军,皇后的两个弟弟手中都握有兵权,在朝堂上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到现下皇帝已被架空,若是无人去救皇帝,让他当真在此时突地死了,乌雅氏岂不是能……” 江洛玉站在离他们两人不到十步远的地方,闻言也稍稍皱起了眉头——不错,如今的情况,正是皇帝和乌雅氏搏力的关键时期,本来皇帝被算计的身中剧毒已处于天大劣势,乌雅氏却控制了宫内,还有兵权与嫡出皇子相呼应,那么谋朝篡位甚至李代桃僵都不是难事。 南静隆和乌雅氏各有各的思量,乌雅氏妄想着将乌雅乐则聪慧的心思,威胁皇帝不轻举妄动,南静隆则抛弃了原配妻子,遵守了乌雅氏代代为后的约定娶了乌雅乐则,作为压制示好乌雅氏一族的筹码—— 本来这一步棋还是乌雅氏略输一筹,但乌雅乐则此人的能耐,可比乌雅朵那个蠢货多了不知几何,怕是娶进了皇宫发现这一点后,南静隆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虽说不管前世今生,他都恨不得让南静隆死无葬身之地,却并不希望大金的江山落入乌雅氏这更令人讨厌的人手上,不出所料的话前生此时白氏已经被南氏覆灭,但如果慕容氏或萧氏其中之一此时还在的话…… 想到这里,他的眸色不由暗了暗。 前生他无缘和昭敏见面,更是早早就嫁了南静隆,半辈子浪费在层层的深宫中,更不知道昭敏此刻会在何处,是当年在那小山坡上万念俱灰的放弃了性命,还是撑着一口气去了大金,抑或是其他连他自己都不敢去想的结果…… 他不敢去想那人可能已经死了的情形,虽心底立时绞痛得难以自制,却隐约知晓这个猜测估计八九不离十。 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好不容易暂时将这样的思绪压制下来,便听见那嘶哑低沉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玩味,冷冰冰的开口道:“若是此时帝后两人同归于尽,结果会如何?” “主上的意思是……” “明日便是皇帝诞辰,不管乌雅乐则如何不想让他出来见人,抑或是皇帝的身体如何虚弱,此时南静隆嘱意的那个皇子还小不成大器,母族也不如乌雅氏强力,偏偏乌雅氏皇后也诞下一个皇子,一直虎视眈眈的窥探着皇位,皇帝虽毒发,这时候可不敢松一口气。” 说到这里,那人再度连绵的咳嗽了起来,单薄的脊背颤了颤,跪在地上的假侍卫瞧见他如此,面上不由多了几分担心,而江洛玉却在听到这段话后,神色微微一动,眉宇间多了几分赞赏之色。 “所以诞辰宴会,皇帝不得不出来。到时候抓准机会杀了皇后,皇帝如今已不能控制禁卫军,乌雅氏的两个嫡子虽然争气却不在帝都内,乌雅氏的小皇子刚生下不久夭折也不奇怪,最重要的是——乌雅氏的旁支则心心念念想要取代嫡支的荣耀,瞧见小皇子死了之后,肯定会在 刺客刺杀皇后去世国丧这段日子,为了夺位直接将皇帝杀死。” 那假侍卫听到这里,顿时恍然大悟,立时低声应了是,刚准备起身的时候,却好似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再度开口说道:“不过主上,若是乌雅氏旁支的人当真杀了皇帝,就已然等同于篡位谋逆,若是让南氏存留的几支亲王知晓,乌雅氏定然会被诛九族的,他们要是万一不敢……” 听到这话,身着玄衣的人终是低笑了一声,只是语气中没有笑意,只有极淡的玩味:“你这样的口气,莫不是还嫌轻么?” “主上说笑,属下不敢这么说。” “太师太傅乌雅拓已死,乌雅乐则的手段比不上他。既然乌雅氏已从老虎变成了孤狼,若是乌雅乐则也死了,剩下的乌雅氏那两个嫡子都是没脑子的,这煌煌大族也就保存不了多长时间了。” 身着玄衣的人轻叹了一声,口气中却并无什么叹惋之色,就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终于缓缓转过身来,一步步迈出了亭中的黑暗,将自己苍白骇人的面颊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那双深棕色的眸子被淡淡的柔光照亮,泛起蒙蒙的亮色,犹如披了一层雾色。 “更何况……乌雅氏的荣光保存的太久了,总是让他人睁不开眼睛,总要有人让他们睁不开眼睛,且死无葬身之地。” 江洛玉见他从亭台中迈步而下,心中有些欣赏此人对南氏和乌雅氏的手段,就未曾挪动步伐,目光从下之上从那人身上扫过,刚准备仔细瞧瞧这人的面容,看看这个前世自己毫无印象却代替自己收尸的人到底是谁,可眼光就在停滞在那人的面颊时,陡然死死的凝固在了那里,薄唇血色瞬间褪尽。 “……昭…敏?” 第393章 ?遗恨(二) 假侍卫仍恭敬的跪在原地,不知江洛玉此时睁大的眼睛,也没有瞧见对着他玄衣人略带疲惫的神情,抬手躬身后就要离开。 “谨遵主上吩咐,属下立即去准备!” 不等他掠过自己身边,玄衣人抬手拽住他的手腕,低咳了一声:“等等。” 那假侍卫一站起身来,容颜也跟着显露在月光下,江洛玉这才看清了他的容貌十分清秀,隐约带着几分俊美,倒是和这辈子慕容昊那张俊美如天神般的脸有一丝相像,却相像的不大多,心底不由微微一动,脑海却早已被此时遇见慕容昊的事情搅得乱成一团。 想起今生枕边人那俊美无睱的面容,他定定的看着面前这张面容上疤痕狰狞可怖,犹如当年他第一次见到那人时的样子,便知晓前世那人从始至终未曾恢复面容。忍不住又想起前生那人竟也来找过自己,还为冷宫中的自己收尸善后,只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那人不愿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心中便说不出的酸苦难忍,又隐约闷闷的痛了起来。 想必是因为这一世他们没有任何交集,少年情分不过极遥远之事,他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前世自己又一直痴心恋着南静隆,宁愿自守宫墙一世不得自由,他才只肯在自己死后出现,也算是念了旧情…… 他不敢再想下去,越想越觉得心中难过,索性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仔细端详那人此刻的模样,明知晓那人上一世大抵不心念自己,却还是想要待在他身边,好好看一看他。 “主上还有何吩咐?” 江洛玉刚落步在玄衣人身畔,端详一番站着的主从两人,便见身畔的人从袖中拿出了这一世熟悉无比的两样东西淡笑着递了出去,不由惊讶望向那人被疤痕毁了的苍白面颊,下意识伸手去阻,却抓了个空。 “不是吩咐。只是这两样东西留在我这里没用了,索性慕容氏中也没有其他人,不如暂时交给你保管罢,终归你也姓慕容。” “主上,这……这属下不能收!”不出他意料的是,那个弓着身子的人在瞧见那两样东西时,眼底也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立时跪地推辞道,“慕容天宝乃是慕容氏族长之物,还有这暗枭令牌……属下不过是小小的一个——” 此时前世的慕容昊拿出的,正是这辈子赠给他为定情信物的慕容天宝,和指挥暗枭行动的暗枭令牌! “你虽只是慕容氏旁系,毕竟也是慕容氏中人,又跟在我身后办事这么多年,族内我能够相信的只剩下你。” 见他不受,玄衣人的手未曾缩回,神色倒柔和了几分,语句中一字一顿尽是嘱托,“倘若此战过后我不幸罹难,暗枭和天宝你就都收着,做了慕容氏的族长之后,暂时不要去搅这趟混水,将暗枭他们都带回琅琊老家,守护慕容氏还余下的家族中人罢。” 跪在地上的人闻言,立时大惊失色垂头道:“主上,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您不能——” “细细算起,你也是我的远房表弟。” 见他怎么都不受,身着玄衣的人突地沉沉叹息一声,抬手将天宝和令牌置放在石柱上,便抬步走到他身侧,深棕色的眸子扬起,淡淡的扫过檐下落了灰尘的铜铃——江洛玉随着他的眼 光一一看去,这才发现方才进府时的那种熟悉不是他的幻觉,这里当真是今生他与那人得以相伴相守的慕容府内,只因为慕容府内很久没有什么人烟,显得分外老旧沉寂。 就在他认出这府邸的时候,耳边却传来那人愈发嘶哑低沉的声音,其中夹杂着不间断的低低咳嗽。 “老家主和老夫人早就离世,大伯父和祭弟又已死,慕容氏长房嫡系断绝,二房苟延残喘依附于乌雅氏得以活命,早已不是我的亲人。你虽然年纪还轻,却胜在脑袋灵光下手狠辣,慕容氏若是能让你引领,就算会有很长时间销声匿迹,我也相信你会让氏族再度崛起,所以将天宝和暗枭一同交给你,我并没有什么不放心。” 听他说了这么一番话,江洛玉心底霎时一冷,眉眼跟着沉了下来,立时快步绕到了慕容昊面前,仔细端详着那张在月光下分外惨白带着疤痕的面容,无意中却瞧见那人唇角处有着一抹暗色血迹,顺着方才捂着唇的那只手臂看去,不出意外的瞧见其上暗红一片,方才的阵阵咳嗽竟每一次都见了血! 看到那暗色的血迹,又瞧见他惨白的面容,他心底立时多了几分思量,只觉得眼前漫起一层雾气,顿时心痛的无法自抑——虽不知此时这人身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可那些话一字一句的,都分明是在托付后事! 不仅江洛玉听出了这样的意思,跪在地上的人也同样听出了话中的含义,连连摇头以作拒绝,眼底中的神色却晦涩不明:“可主上,您乃是嫡系的血脉,怎能——” 玄衣人微微眯起眼睛,好似没有看见他眼底隐藏着的野心和火焰,抑或是根本不在意这些,声音波澜不变:“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主上!” “下去罢。” 等到那人小心翼翼的捧着慕容天宝和暗枭令牌退下,身着黑衣的人长长叹了口气,身形不着痕迹的晃了一下,突地转过身去重重咳了几下,他身畔立着的江洛玉抿唇看得清楚,那削瘦苍白的指间不断逸出的,正是点点的暗红色血迹。 眼看着这一幕,他忍不住心底剧颤,下意识抬手去握那人的手,想要开口去问,手指却再度穿过了那人峨峋只剩皮包骨的手腕,一时间如心头入了锐利锋刃,不等稍稍缓过劲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却蓦然停在了不远处。 回头去看时,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亭亭出现在回廊上,脖颈和腰间的银铃随着她的走动叮铃作响,那张粉白秀美的面颊扬起,竟是与江洛玉昏迷前不大相同,却有着九分相似的女子容颜,见到匆匆回过身来掩饰自己吐血的那人,眉眼中立时笼上一丝清愁,恭敬行礼道。 “拜见主上。” 这一世就算他没有在那人身边,祭弟和老夫人也已经逝去,这个女子居然还会出现在此处,并唤慕容昊为主上? 江洛玉看那女子恭顺模样,不禁眼眸渐深,目中含了森冷之色。 此时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子,竟是他昏迷前才进府的苗女琪雅! 片刻过后,好容易止住咳嗽的玄衣人握紧了身畔的石柱,缓缓转过身来,唇角被惨白的脸色衬得竟有几分可怖,目光沉沉的看了跪在地上的红衣女子一眼,声音更是嘶哑的道:“起来 罢,方才问你之事,可有结果了?” 听到这句问话,红衣女子脸色骤然一白,几乎压不住眼底的慌乱,江洛玉心底略觉奇怪,不由迟疑着看了她一眼。 一阵冗长的沉默后,眼看着玄衣人身体微颤,转身就要离去,红衣女子这才放松了自己晈着的下唇,语气中带着颤抖。 “……回主上,确是有了,只是——” 玄衣人敛下眉宇,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神色淡冷无波打断了她的话。 “讲。” 红衣女子垂下头来,面容在月光下楚楚可怜,奈何不论她如何可怜可爱,那人深棕色的眸子也未曾去看一瞬,她不由握紧了手指,话语中多了几分颓丧和悲色:“属下不敢欺瞒主上…其实属下早已知晓法子,只是这办法太过毒辣,且若是主上当真用了,恐怕就……” 听到这话,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只笑中没有喜意,仅存苦涩和丝丝眷恋,声音轻的好似怕惊破什么,神情却渐渐变得温柔,良久之后方才喃喃着道。 “这么多年以来,我背负的事情太多,一直没能在他身边保护他,更只顾着自己的仇恨。竟以为那人娶了他,他又从未说过和离的话,就定然会平安快乐……后来他入了冷宫,我怕他不肯随我离去,害怕他见到我这副可怖的模样,害怕他记得我却讨厌我,更害怕他根本记都记不得我——不算上心也不算无心的耗着这么多年,直到我中毒之后,本以为这一生就会如此僵着直到我死,谁知……在他身边的人会一时大意被人引走,他会被那人害死……” 这段话还未曾完全说完,站在他身畔的江洛玉已然咬紧了下唇,只觉得眼前的黑暗瞬间蔓延开来,他不敢再去触碰那个人的手臂,抬手想要捂住耳朵不再听下去,却像是被一瞬间抽走了所有气力,只能呆呆的愣在原处盯着那人的侧脸,听他嘶哑着声音慢慢说着,仿佛要用尽所有眷恋。 “当初中毒时,本以为支撑不到现下,谁知道我却比他活的还长——这样也好,若是一同死了,等到下一世我就能好好弥补他,不让他再离开我身边,不让他嫁给那个畜生……若是能够再度重遇,能因他而生,因他而死……咳咳……” 第394章 遗恨(三) 眼见着玄衣人再度垂着头咳嗽起来,红衣女子这才略微有些慌了神,忙跪着朝前移了移自己的身子,目含悲色的低声唤道:“主上……” 许久听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玄衣人苍白的脸庞上掠过一丝青黑,不知为何突地暴怒起来,带着血渍的手指直直指向她的脸,脊背仿佛被什么东西骤然压弯一般,强自压抑着喉咙中的咳嗽吼道。 “我已这么说了,你还不肯告诉我,是准备让我跪下求你么?!” “主上,属下不敢!”红衣女子见他生气,立时慌了神情,不敢再做什么隐瞒,“属下说就是了!” 这句话话音落下,江洛玉清晰的瞧见不论是跪在地上的苗女琪雅,还是站在自己身边脸色惨白玄衣人,眸底都多了几分解脱之色,只有些不同的是玄衣人眼底还多了几分轻松和期盼,红衣苗女眼底的却只剩下悲伤和不忍,声音断断续续煞是迟疑。 “其实,其实只需要……需要七日之内要保住那人尸身不坏,且由最亲近之人活殉,当可保下一世……紧紧相随。” 活殉。 听到这两个字,江洛玉骤然瞳孔缩起,迅速回头去看身边的人,心底已有了可怕的猜测,手指颤的几乎抬不起来,想要去触摸那人惨白冰冷的脸颊,却因为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旁观者,所以什么都改变不了。 昭敏……你要做什么? 不,不要做傻事……前世的那个人心狠手辣,负心薄幸还爱错了人,甚至记不得你的存在,他不过死在自己的愚蠢下,根本不值你如此…… 心底像是瞬间被什么东西挤得完全爆开,乌玉般的眸子盯着咫尺之遥的人,只有死死咬住牙根,才能不让自己被这突然而至的恐惧打倒,口中开开合合的想要诉说,却知晓根本传不到那人的耳边 前世早已如烟云消散,如今还存留在此处的,不过是今生不散的一抹执念。 仿佛是瞬间明白了一切,他忍不住仰起头来无声的笑了起来,虚幻的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透过了修长透明的指尖,落在身畔玄衣人绣着金色郦鸟的袖摆上。 玄衣人瞧不见他,只是眼神微微一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他的身体不受人察觉的晃了晃,直到一只手握紧了一旁的石柱,才不至于在此时摔倒在地:“最亲近之人,你是指何人?” “自然必要是血亲。”红衣苗女自从开了口,就好似已然放弃了劝说玄衣人,纤细的手指无力的攥紧鲜红的裙摆,眼眶渐渐发红,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倘若并不是血亲,就只有一个选择。” 玄衣人突地逸出一丝笑容,黑暗中的语气难辨喜怒,却轻飘飘的落不到地上:“夫妻?” 琪雅无力的垂下头来,声音哽咽:“主上……” “七日之内……也够了,去准备冥婚所用之物罢。” 眼见着方才的话说罢,玄衣人就要转头离去,琪雅好似忍受不了这般事实,突地直起身来 哀哀的喊道:“主上,您就算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可这世上……还有人一直在等您啊!还有那萧家小姐,您……” “萧家小姐,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玄衣人背对着她,仿佛是因为这句话勾起了怒气,低低咳嗽了两声后,方才语声冷漠的一字一顿道。 “她不过是伯父那时逼迫我定下的女子,怕我这样的性子会一生孤苦罢了。如今帝都慕容氏中人几乎全部过世,我又是这副活不活死不死的模样,我不愿意娶她,想必她也不愿意嫁我。我早就说过,这一世既已错过了他,就不会再娶任何人,等到大仇得报,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声音在此陡然断裂开来,一阵狂风紧跟着吹拂而过,扬起了他单薄的衣衫和长发,还有那带着柔情的模糊语调。 “更何况……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不论是生或是死,我都是高兴的。” 说罢这话,那个人沉默了许久后,终是抬手轻轻摆了摆,示意着红裙的琪雅退下,琪雅下唇都咬得发白,眼底全是闪烁的泪光,却不敢违抗面前人的命令,只得低身对他行了一礼,跌跌撞撞的直起身来,捂着唇朝着回廊的反方向跑去。 玄衣人没有去看她跑走的背影,而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有些费力的站直了自己的身体,将深棕色的眸子垂下,转身步伐缓慢的走过长廊和垂花门,抬手推开了一扇厚重繁复的雕花门,有些支撑不住的扶住了门框。 那扇雕花门没来得及阖上,屋外的冷风呼啦啦的吹了进来,刺骨的寒冷让那个削瘦见骨背影微微一滞,随即垂下头来再度嘶哑艰涩的咳了起来,咳了几声之后捂住唇的苍白指间逸出血色,淡淡的血腥气味和墙角梅花的香气氤氲开来,如同蒙了一层薄薄的雾。 江洛玉站在原地,就离他仅有两臂之远的地方,寒风不能吹动虚幻的衣角,此刻却让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从头冷到了心。 原来如此……这才是他得以在死后重生,再度睁开眼睛后又遇见那人的因果。 慕容昭敏,你倒真对自己狠得下心。 他望着那个背影许久,直到眼底什么都看不清,心底更是一片血r_ou_模糊,脚步却不自觉的朝着那个方向迈去,一步一步的慢慢靠近,虚幻的指尖伸出却触不到那人的衣角,只能小心翼翼的停步在他身后,一点点展开手臂环绕那虽然比自己高,却已然削瘦的不成人形的人。 轻轻将头枕在那人肩上,不让自己虚幻的肢体透过他玄色的衣衫,江洛玉死死咬住下唇,蓦然抖得不成样子,长长的眼睫垂下时泪水滴落,杳无踪迹。 “昭敏……我好痛……” 痛的快要死了。 那人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任由背后瞧不见的人将自己环抱也毫无反应,直到许久许久过后,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关上了雕花门,低身坐在窗畔的罗汉榻上,深棕色的眸子已然暗淡的看不清楚神色,却莫名温柔。 江洛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乌玉般的眸子带上了一层薄雾,低身跟着上了榻坐在他身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不远处的那一丛雪梅盛放,看着那人极为吃力的伸出手去,苍白的指 尖拂过窗下生长着的梅花柔软的花瓣,喃喃道:“梨花……” 梅香阵阵,而梨花如雪。 江洛玉眨了眨眼睛,强自将泪水收了回去,忍不住再度伸出手,想要去握那只削瘦冰冷的手掌——今生已然握住不知多长时间的手,前生却再也难以回头去看那人的眼。 “你还记得那年的梨花……开的那么漂亮,让人两辈子都忘不掉……” 被他环抱住的人没有说话,被风扬起的发丝带着血的气味,拂过江洛玉虚幻的脸颊和指尖,他不仅再度小心翼翼的收紧手臂,怎么都扯不出一个笑容——眼前的这个人要比那人好上千倍万倍,前世他为何会爱上那么一个蠢货,甚至不惜为了那个蠢货赔掉自己的性命? 这一生再度能有重来的机会,到底是为了让他能够散去一身怨戾之气,还是为了让他能够早早遇见面前这个人? 他怔怔的想着,直到那人抬手关上雕花窗,斜靠在罗汉榻上疲惫的闭上眼睛时,都未曾完全想清楚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此时让我梦见你,知晓你要为我陪葬,我才终于知晓,原来你才是我重生的缘由——可昭敏,这难道是天意对我的惩罚?” 他缓缓低下身去,薄红的唇擦过侧着身阖上眼睛,仿佛已睡熟的人那张狰狞面颊,然而无论如何想要说出的话,都传不进那人的耳中:“你看,它让我这样梦见你,这样遗憾着不能弥补,不就是在惩罚我有眼无珠,怎么都看不见你么?” 第5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0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60节 第395章 来世再见 皇帝诞辰那一日,冷宫的火焰早已被扑灭,养心殿和景仁宫却同时冒起了浓烟。 那人依旧是一袭简单的黑衣,削瘦挺拔的站在宫门前,目光深幽的看着面前被逼宫的乌雅氏叛军砸坏的一小半宫门,唇角蔓延出一抹讥讽的笑容,跟随在他左右的人仍是那个假侍卫,此时也仍旧穿着那身侍卫服,面上却多了几分胜券在握的笃定。 “主上,里面已经乱了起来,禁军暂时被死士挡住了,可他们人数众多,怕是不能挡太长时间。不过片刻之后乌雅氏的人应当就去了,正好可以让他们互相对抗。” 玄衣人听到此处,目光淡淡划过面前头顶上那巨大的烫金牌匾,声音愈发森冷:“皇帝身边豢养的那些暗卫呢?” “回主上,那些暗卫被皇后杀掉了一部分,其余的一些人被乌雅氏收买,另外一小部分估计不足以在这么多人面前保护皇帝。” “既是如此,按计划让那些禁军哗变,趁乱杀掉皇后,然后嫁祸到南静隆身上。”玄衣人说罢这话,目光微微一动,苍白削瘦的手指在手炉上点了点,脸色在晨光中看起来白的发青,“乌雅氏所出的那个小皇子?” 假侍卫打扮的人闻言,立时上前一步,面容上带着隐约可见的几分复杂,压低了声音悄声稟报道:“虽然我们没动手,但那个小皇子在宫变的时候,已经被一个不受宠的宫嫔偷偷勒死了。” “还未曾真的打起来,倒迫不及待的开始狗咬狗了。”玄衣人看见了他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眼底却黑的什么都看不清楚,惨白的面容上陡然掠过不正常的嫣红,压抑不住的咳嗽声紧跟着响了起来,“既如此,那……咳咳……” “主上!” “无事。”推却了身畔属下要来搀扶的手,玄衣人停不下喉间的低咳,眼神却冷冽如同磨亮的锋刃,声音更是嘶哑低沉,“宫内此时一片混乱,禁卫军也都不在此处,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不必顾忌于我!” 假侍卫闻言,立时后退了一步,带着身后的几个死士对玄衣人躬身行礼后,便快步朝着宫门口走去,不一会就消失在冒着浓烟蔓延血腥气息的宫墙中。 血与火,仇与恨,贪婪和欲望,疼痛与死亡,抑或是——背叛与深爱。 江洛玉一直安静的站在他身边,直到那个假侍卫离开后,目光方从面前冒着黑烟的廊柱上一掠而过。他早已不再想看那些可笑可怜的戏码,眼眸落在身畔强忍住自己喉间嘶哑的咳嗽,慢慢直起身来的人,下意识想要去抬手去扶他,却每每在伸出手时穿过那单薄的身体,只能死死咬紧牙根,不让自己喉间迸出一样的哀鸣。 报应。 他必须受着,痛着,熬着—— 这是前一世,他负了他的报应。 皇宫中的乱事一直持续着,兵戈相交的声音重复一次又一次,脚下汉白玉的石板被鲜血完全染为暗红色,黑色的衣角也被浸润了浓郁的血腥气味,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之后,梅花的香气才隐约从墙边传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脚步已经跟随着那个身影离开了被白骨鲜血铺设的皇 宫,回到了开满花朵幽香满园的慕容府小院中。 院中还是那么安静,墙角的梅花渐渐绽开,幽幽的香气涌入鼻端,冲散了那染红了半边天的血色,墙外的一切乱事离这里很远很远,好似隔了一生一世。 江洛玉缓步停了下来,露出个淡淡的微笑,手指轻触那人平静的面容时,便听见那个转回的假侍卫稟报道:“主上,皇后已死,乌雅氏支脉动了起来,从边关往回赶的那两个乌雅氏嫡系,其中的一个被刺杀而死,另外一个则受了重伤停在中途,短时间内是到不了帝都了。”“其中一个既然死了,另外一个也就活不长了,大金将再度陷入战火之中,萧氏是唯一一个还存留着力量的人,估计会趁此机会灭了乌雅氏支脉上位罢,我欠他的生身也就还了,自此之后两清……” 坐在那里的玄衣人仍旧瞧不见他,只是突然神色微动,摆在膝上的手指朝前伸了伸,江洛玉看见他的动作,便再往前挪了挪,将脸颊枕在了他的手背上,轻轻闭上了乌玉般的眸子,耳边那个淡冷的声音,却已然响着。 “最重要的是,慕容氏的仇,母父的仇,终于完全报偿。” “主上,那之后……” 玄衣人看着自己手边那空无一物的地方,仿佛有些愣神一般,许久后才回过神来,敛下了自己玻拍色的眸子,沉沉的叹息了一声:“下去罢。” 听到慕容氏的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江洛玉不由仰起头来看着那双有些眯起来,在阳光下却依然动人的眸子,跪坐在那人身畔刚想要吻一下那苍白的唇,被他环住却不知晓的人却突然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着又深又长的回廊上走去。 江洛玉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一边低声咳嗽着,一边扶着一旁的廊柱在y暗的回廊中走着,直到终于停步在一间挂着红绸的小屋前。 看见那小屋上的红绸,和其上贴着的红色喜字,江洛玉全身一僵,胸口处一阵剧痛,几乎是在瞬间知晓了这个地方是何处—— 雕花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映出屋内摆着的长桌,被红绸布满的整间屋子,以及屋子正中央摆放着的那口合葬棺,和合葬棺中好似是在熟睡,其实早已停止了呼吸,肌肤早已变为青灰色,面容却无比熟悉的他自己。 门一被推开,屋中唯一一个站着的人就立时回头,当瞧见是玄衣人推开了门,便立刻低身跪在地上,眼底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那张娇美的脸庞扬起,手指紧紧在地上攥着,哽咽着低声道。 “主上!” “你做的很好,琪雅。”玄衣人抬手示意她站起身来,目光在屋中过了一圈,眼底仿佛掠过几分满意之色,终是停在了她泪流满面的脸庞上,连语气都缓和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拂过桌案上摆放着的两套鲜红的衣饰,唇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出去罢,这里不需要你了。” 琪雅听到这句话,眼睛慢慢睁大,像是不敢再看一样,骤然闭上眼睛,头咚的一声磕在了地上,断断续续的接着道:“主上……琪雅拜别主上!愿主上,主上与夫人,一路……一路好走!” 玄衣人缓缓抬步掠过她身畔,没有再低头再看她一眼,苍白削瘦的指尖触到桌上摆放着的酒壶,和酒壶旁的合卺杯,神色是出乎意料的安静平和,声音极轻的嘱咐道:“琪雅,等到我死了,你若是不想再呆在这里,就快些离开。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好眷恋的,回苗疆去罢。” 江洛玉靠在房门边,垂下头来,再度咬紧了自己的牙根,耳边嗡嗡作响一阵轰鸣,那刺眼的红色让他不敢抬眼,也几乎听不清楚近在咫尺两人的声音。 苗疆女子已然走出了屋子,忍着哽咽将屋门关紧,玄衣人却仿佛不愿再去管其他的事情了,手指在装着毒酒的酒壶上抚过,慢慢直起身来走到那乌黑却装饰着红绸的棺木前,带着微笑的面容垂下,轻轻贴在了那苍灰色的肌肤上,喃喃着道。 “多少年了,玉儿……我从未想过,今生还能在死前与你结为夫妻,上天对我不算那么残忍……” 江洛玉眼睁睁看着那人低头亲吻棺木中的人,又将桌案上的红衣展开轻柔的铺在那人身上,自己则缓缓褪下了身上的玄衣,换上了准备好的红衣,苍白狰狞的面容在如此鲜亮的颜色中,显得意外柔和俊美。 握紧了手指,瞧着他直起身来走到桌前,将酒壶中碧色的苦酒倒满了两个杯盏,目光温柔的凝视了一会那合卺杯下牵连着的红线后,随即突地扬起手来将放置在桌上的酒壶和几个酒坛子朝着屋中四周抛去,阵阵酒香随着碎裂声在屋中蔓延。 那个人没有再回头,只是缓缓从袖中拿出火折子吹亮,随即轻轻抛在了那被酒液浸透的红色纱帐上,任由火苗倾袭而上渐渐吞噬那鲜红之色—— “昭敏……昭敏……不要!不要!” 眼看着玄衣人削瘦的手指终于端起了乘着苦酒的合卺杯,江洛玉几步走上前去想要去抓他的手腕,却再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虚幻的从他身畔穿了过去。 不过是咫尺之遥。 却永远都触不到。 “不要喝……不要死……” 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响起,已然接近于无声,带着甘美的绝望和痛苦。 不要死。 不要为我而死。 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踉跄的跪倒在玄衣人脚边,他全身颤抖着一动都动不了,只能死死的被钉在原地,徒劳的垂下手指,看着那人举杯饮下毒酒,慢慢勾起唇角,点燃贴满了大红喜字的鲜红帐幔,冲天的火焰映亮了那人狰狞的面容,却再也掩饰不住據拍色的眸底,闪烁微光惊心动魄的温柔。 “昭敏……” 喃喃出声却没有人能够听见,只能任由话语随淡淡花香,与微风一般消散的了无踪迹。 眼底渐渐开始模糊,心底撕裂一样的痛楚蔓延,灼热炙人的气息越来越近,暗红的鲜血顺着唇角滑落下来,他看着那人手中的白玉合卺杯落在地上摔成粉碎,抖着手用最后一点力气震断了耳边的鬓发,轻柔的放在自己前世的尸身耳边,侧着身体躺了进去。 火焰灼烧屋子,木梁发出可怖的噼里啪啦声,四处都是点燃的火星,只有他的身体是完全 的虚幻,颤抖的手指无法触到心爱之人渐趋冰冷的肌肤,而那双漂亮的让人忍不住亲吻的眸子,如熄灭之前最后一点颤抖的星火。 虚幻的灵魂没有眼泪,只能大睁着双眼,看着那人安安静静的躺进棺内,双手及其轻柔的拥抱着前世的躯体,如画的眉眼舒展开来,在快要失去呼吸与生机的前一瞬,仿佛才终于陷入某种安然美丽的梦境,一滴泪顺着苍白的眼角滑落,滴在另一张早已失去生机的面颊上。本应是薄红色,此时却不断涌出黑血的唇,一开一阖。 眼神眷恋而温柔的注视着自己怀中的人,无声的说出了最后一句。 来世再见。 玉儿,我们来世再见。 第396章 予我所爱 张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深浓的黑暗,一滴泪从眼角慢慢滑落下来,坠入耳边静默无声,那一幕火焰中的死亡仿佛还在眼前,浑身烧灼的疼痛却比不了心爱之人在自己面前,停止呼吸那一刻的绝望哀鸣。 他轻轻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全身都使不上力气,月光下苍白的唇开了又阖,垂在床榻上的手指无力的展开,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费劲气力喉间才终于吐出几个几乎听不到的音节,打破此时黑暗中无尽的寂静。 “……昭……敏……” 声音又细又小,好似许久都未曾说过话。 黑暗中却骤然响起窸窣的声响,随即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躺在床榻上的人听到这样的声音,终于意识到屋中有人,不由再度微弱的开阖着唇,这一回却再也发不出声响来,只能大张着乌玉般的眸子,毫无焦点的看着眼前那片黑暗。 直到一只冰冷的手掌,突地落在了他的脸颊上,月光从窗边顺着落了下来,没有映亮他的容颜,却照亮了那玄色衣领上泛着微光的郦鸟图案,江洛玉的眸子骤然缩了缩,本无力垂下的手指刚准备抬起,就觉得整个人腾空而起,被抱在了那人的怀里。 冰冷的手指一遍一遍拂过他的脸颊,整个身体都被箍在那人的怀里,温热的唇跟着覆了下来,带着熟悉的熏香气息,江洛玉颤抖着抬起脸来,还没等仰起头看清抱着自己的人面容几何,唇却被狠狠的咬了一下,随即一旁的烛火跟着亮起,映出那人略显樵悴苍白的俊美面容,还有那双带着怒气和担忧的璃拍色眸子。 “你知不知道已过了整整三日!连呼吸都越来越微弱了,我还以为……当初我根本就不该答应你的计策!以后你也别想再做这样的事!” 那人的气息近在咫尺,低沉嘶哑的声音就响彻在耳边,江洛玉死死的看着他的脸,吃力的抬起手指去碰那温热的脸颊,眼眶骤然红了起来,喃喃着道。 “昭……敏?” “怎么了?”听到他微弱嘶哑的声音,慕容昊眼底闪过担忧之色,知道他沉睡了几日又水米未进,这时候应该浑身无力才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江洛玉此时的情绪有些奇怪,担忧的抱紧了怀中的人,抬手再度轻轻抚了抚他的面颊,唤道,“宸华?” 这一次没有听到回应,慕容昊垂下头来,正好对上那人定定的眼神,料想怀中人定然是躺了几日身子不舒服,他便吻了一下那发白的唇,沉沉叹口气将人放回床榻上,准备起身去唤外面等待侍奉的一干人等进门。 “你刚刚醒来,我去找御医给你瞧瞧,再吃些东西……” 慕容昊的脚步还没迈出去,江洛玉就吃力的抬起手来,拽着他的衣摆不让他离去,那力道虽然很轻,玄衣人却立刻感觉到了,复又坐下来握紧他垂下的手指,低头倒了杯温水凑到他唇边瞧着他喝下去,目光无意再度相碰的时候,才突然觉察到似乎有些异常。 “宸华?” 喝下一杯水,江洛玉喘了口气,脑海中回想起自己昏倒之前的事情,眼光凝固了片刻后,终于有了片刻平静,抬眼去看坐在自己身畔的人,勉强露出个极淡极淡的笑容,手臂抬起想要 挽住他的脖颈,低声喃喃道:“……没事……” “没事就好。”慕容昊守在他身边许久,因他一直昏迷心中焦急又担忧,此时终于见他露出微笑便松了口气,目光柔和的再度站起身来,想要朝着门外走去,“你昏迷三日终于醒过来,我去叫御医……” “昭敏……昭敏……”这一次不等他起身,就察觉到身畔的人有些颤抖的手臂贴着自己,低又微弱的声音再度想起,“不要走……别……” 这一回,玄衣人终于感觉到醒来的人不对劲,反手将怀中人抱紧后,微微皱起了眉头:“宸华?” 伏在他怀中的人没有回答,整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在他怀里,片刻后慕容昊神色一动,垂下头来将他耳边的鬓发掖到耳后,凝目注视着他此刻平静的睡颜,想要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回床榻上,却发现江洛玉的手抓的很紧,思索片刻便跟着一同上了榻闭上眸子,没过一会也呼吸平稳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 江洛玉低头咽下药汁和ji汤熬的粥,终于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目光看向不远处正低声对端着托盘正要下去的妃剑嘱咐的玄衣人背影,乌玉般的眸子微微闪动,刚准备开口唤他的时候,不远处的屋门处却传来了几个凌乱的脚步声,紧随着的是孩童清脆的叫声。 “母父……母父!” 听到那熟悉入骨的声音,江洛玉整个身体一凝,本来一直定在慕容昊身上的目光第一次转动,挪到了推门而入的两个小小身影上。 先进门来的是个穿着淡青色小衣,梳着双髻的小双子,跌跌撞撞的含着眼泪扑了过来,声音软软的叫着,江洛玉抚着孩子幼嫩的脸,薄唇忍不住弯了起来,眼底跟着泛起了薄薄的雾气,刚抬手将他抱在怀里,眼角余光就看着跟在后面身着玄色小衣,一副小大人模样还戴着发冠的小男孩跟着进来,清脆的声音恭敬唤道。 “母父。” 男孩被身后的ru母扶着站定在床边,據拍色的眸子眨巴着看他,那张和站在不远处,正面容柔和望着他们的慕容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容,让江洛玉再度伸出手来将小公子般的孩子也跟着抱到了床畔,搂着两个孩子的手臂渐渐收紧。 “垂儿……昶儿……” 慕容昊就站在不远处,目光柔和的看着江洛玉和两个孩子,跟在两位小主子身后的芍药快 步上前,对着他低声行礼,稟报道:“侯爷,祭公子跟着两位小少爷来了,此时正在外面等着” “祭弟来了,就让他进来。” 慕容昊的声音刚落下,坐在床畔的江洛玉便抬起头来,手指拂过怀中慕容垂的乌发,微笑问道:“祭弟来了?” 玄衣人点了点头,據拍色的眸子在对上江洛玉的眼睛时,却忍不住抿了抿唇,大步走到床畔低身坐下,看着伏在江洛玉膝上睁着大眼睛的慕容昶,和坐在江洛玉怀中板着脸小大人模样的慕容垂,突地握紧了江洛玉的手指,凑在他耳边悄声道:“怎么总盯着我看?” 江洛玉听到这句话,身体顿时一颤,被他握住的手指跟着冷了几分,慕容昊更加觉得奇怪,烟熏據拍的眸中多了困惑之色,下意识紧了紧自己的手指,低声问道:“宸华?” 可这一次不等他将话说完,门外就响起了匆匆而来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慕容祭带笑的声音,一截蓝色衣角露出来的时候,慕容昊便站起身来抬手示意屋中侍女退下,留下他们几人说 话。 江洛玉抬起头来时,正巧瞧见慕容祭进来,便含笑将床上一见叔父就忍不住要爬过去的慕容昶抱下来,瞧着他朝慕容祭的方向迈着小短腿跑去。 这几日以来因为慕容昊要守着江洛玉,这两个小家伙都是由慕容祭看着,他本是听说昏迷了的兄嫂终于醒来,害怕他们夫夫两人急着看孩子,就立刻带着两个孩子前来看他们,没想到一进门来,慕容昶清脆的声音就响起来,下意识一把就抱住要抓着自己袖摆的侄双抱在怀中,带着微笑低身对屋内的慕容昊和江洛玉行礼道。 “大哥,兄嫂,祭有礼了。” 江洛玉看见慕容昊没有说话,眼底的神色却十分柔和,心中暗笑他不肯开口还如当初那般,心中却突然想起那个还未消散的梦境,胸口紧跟着骤然一痛,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来笑道:“祭弟不必多礼,快些坐罢。” 等到目送着慕容祭抱着死活不肯走的慕容昶,和虽然一直板着脸但明显能看出几许不舍的慕容垂离开后,江洛玉缓缓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了窗外摇曳的嫩绿枝桠,唇角弯起时安然静美,却看的关上房门的慕容昊眸光一顿。 察觉到那人在自己身畔坐下,江洛玉顿时抬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垂下头埋入他的肩窝处,低低的唤:“昭敏。” 慕容昊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过身来,紧抱着他滚上了床榻,温凉的唇落在他的眉心上,又渐渐朝下吻过他的鼻尖,最后落在那薄红的唇上,江洛玉乌玉般的眸子漫起淡淡薄雾,指尖抬起勾下了层层叠叠的床帐,即使已被全身溢满的情热搅乱了神智,肢体纠缠到深处,他仰起细白的脖颈,眼角的泪滴滑落而下,却仍喃喃着唤。 “昭敏……昭敏……” 在那一年刚回到在郡王府的时候,我没有比此刻更加庆幸那时我救了你,又被你打动等待与你携手,决定作为女双嫁于你,又不惜诞下血与骨延续后嗣—— 外间的天光渐渐暗了下来,已经不大灼人的金色从窗框落下,照的刚掀起了床帏内一片暖意,淡紫色的锦被下勾勒出相拥的身形,乌色的长发展开在雪白的枕上,更衬得那雪白的面容和薄红的唇美的令人惊心。 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慕容昊缓缓支起身来,定定凝视了片刻怀中有些疲累,眉心却舒展开来的江洛玉,贪恋般的收紧了自己的臂膀,好似怎么亲近都不够一般,弄得他怀中的人本来快要闭上的眸子,又慢慢的张了开来。 那双乌玉般的眸子,被床榻上的金光照的几近透明,仿佛被水洗过了一般,惹得搂着他的人吻了一遍又一遍,锦被下的肌肤相贴氤氲出温暖,江洛玉终于沉沉叹息了一声,枕在他的肩上一动不动。 慕容昊抚过他枕上的乌黑发丝,原本淡冷的声音在此刻的情境下,好似掺杂了些说不出的 情意,送入耳中时便愈发显得柔和:“到底怎么了……宸华?” 江洛玉在他肩上动了动,微微仰起头来,唇触在那人的唇角处,手却握紧了那人的手指,声音虽和以往一般平静,深处却是忍不住的莫名情绪翻涌不止:“我做了个噩梦……一个我害怕得不得了,还怎么都醒不来的噩梦。” 抱着他的人抚着他乌发的手收回,指尖轻轻抹了抹他的眼角,轻声安慰道:“我不会有事,你该担心自己才是。” 江洛玉听到这句话,唇角微微弯起,泛起的苦意却未曾消去。 “还是那么聪明。”竟一下猜中了他梦见的与他有关。 搂着他的人低笑一声,反手和他十指相扣,声音一字一顿仿佛嵌入心扉:“自你醒来后,便一直不对劲,又那般盯着我看——” “昭敏……”淡淡的金色中,乌玉般的眸子光芒流转,唇间吐出的话语仿佛带着眷恋,更多的却好似笃定,“我从不后悔遇到你,更不后悔救了你。” “我知道。”唇间轻吻,声音低沉,犹如耳语,“即使你从不说,我也知道。” 一片安然的静默后,肢体摩挲的声音响起,呼吸声跟着急促起来,玄色的长衣顺着床沿滑落下来,正好落在淡紫色的衣摆上,屋内的香炉冒起袅袅香气,蔓延起一室的旖旎之色,声音还未出口,就骤然不知所踪。 ……” “别说……别说话……唔……” 前生遗恨,模糊云烟。 此生何其有幸,终究予我所爱。 第397章 连环(一) 天色有些泛青,即使已经大亮,也沉沉的没有阳光。 大金皇宫巍峨伫立在郦城中,远远的越过一道宫墙,便能隐约瞧见屋檐下被风吹得泠泠作响的铜铃,马蹄的声音响彻角门前一条小巷,着一身暗红色武官服的俊美男子面无表情从马上下来,随手将马缰一抛,烟熏據拍色的眸子定定注视了金殿檐角蹲着的嘲风片刻,便迈开步子朝着宫墙内快步走去。 皇后薨逝几个月后,正是冬天快要过去的时候,等到白氏和慕容氏的风波乍起后,大金开始渐渐回暖,天色却一直y沉沉的没有阳光,皇帝虽每日都按时上朝听奏,只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出,皇帝的ji,ng气神自皇后薨逝过后,已一日不如一日了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黑压压的众臣站立整齐,对着上首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躬身跪地,一如既往的恭敬开口道:“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着紫袍的大太监看着底下的大臣跪下,顿时侧过头来,略担心的看了一眼昨日又是一夜未眠,此刻显得很是有些萎靡不振的皇帝,手中的拂尘一甩,上前一步扬声道:“阶下众臣,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他的尾音还未落下,一个身影就在黑漆漆的大殿中跨步而出,坐在御座上的皇帝顿时眯了眯眼,下意识瞟了下首神色镇定的乌雅拓一眼。 殿内的烛光照亮了那跨步之人,是一个从四品将尉模样的武官,面容方正坚毅,洪亮的声音在殿内回响:“稟陛下,臣有事启奏!” 阶上的皇帝见并非是乌雅氏麾下的人,本来眯起的眼睛稍稍放松,唇角却露出了一丝奇异笑容,显得十分古怪:“何事?” 那武将不曾犹豫,闻言便立时朗声回道:“回陛下,臣参武威大将军之子白意尘,在国丧其间调动边关守军,意图违背军法罪同谋反!” 空旷寂静的大殿内,那洪亮声音说出的话,犹如一枚巨石砸了下来,顿时让站在武官前列的白洛宁白洛弗两兄弟同时变了脸色,白洛宁几乎是下意识抬手压下了性子较直的白洛弗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这才挥袍出列单膝跪地,神情虽不平静却并不慌张。 “陛下,臣之子绝无谋反之心,这定然是污蔑!还请陛下明鉴!” 御座上的人沉吟了一瞬,唇角那一丝笑容未曾失却,眉毛却饶有意味的挑了挑,语声中听 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定在那跪地的参军身上:“既参少将军白意尘意图谋反,爱卿可有证据? ” 听皇帝要参军拿出证据,而不是立刻大发雷霆,白洛宁脸上的神情缓和了几分,可喉咙里的气还不等完全松开,却听见跪在自己身后的参军袖摆相触时细碎的声响,以及比方才更加洪亮了几分的声音,明显是有备而来的话顿时让他心中一冷。 “回陛下,因臣和白意尘的副将向来私交甚好,前几日在好友写给臣的信笺中,他告诉了臣白意尘私自调动边关守军的消息,臣闻信不敢有丝毫怠慢,更不敢贸然稟告陛下,生怕是有人想污蔑白将军,便立即将此事告之了萧将军,以及太师太傅大人,请两位大人一同查察,谁知道……” 并非是捕风捉影,而是已经调查过后,这才突然揭露出来? 白洛宁倏忽皱紧了眉宇,目光从自己身前萧雨的背影一掠而过,看向了始终安安稳稳坐在原地的乌雅拓,一时间心中的不妙感怎么都压不下去。 就在这时,上首的皇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手指轻轻点了点椅柄,也几乎是和白洛宁前后的时间,分别瞧了瞧正迈步出列的萧雨,和坐在原地仿佛与世无争的乌雅拓:“这倒是有意思了,看来两位卿家听了你的话,倒是查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话音未落,萧雨已经站在了白洛宁身前,目光带着些y霾的扫了他一眼,从袖中拿出奏章双手奉上,大太监见此,忙从他手中接过奏章回身放在了御案上。 “微臣回稟陛下,臣已将此事写在了奏章中,请陛下御览。” 皇帝恩了一声,抬手掀开了那奏章粗粗扫了几眼,脸色突地一变,眼神也跟着凝了起来,好似整个人终于醒了过来,目光凌厉的看向半低着头的萧雨,片刻后突然开口问道:“这么说,等到萧卿派人前去调查白意尘是否私自调兵的时候,白意尘却已知晓副将背叛了自己将此事报告给了朝廷,于是抢在你们抵达之前杀了副将?” 萧雨被皇帝用这样可怕的眼神逼迫着,也是丝毫不动的垂着头,反倒是一直老神自在坐着的乌雅拓,却在此刻缓缓动了轮椅出列,陡然拱手回道:“回陛下,臣和萧将军同时收到了消息,乃是一同派人前去的,这一点臣可以为萧将军作证,虽然那副将已死于非命,却是臣派去的人找到了白意尘与大泷逍遥王联合,调兵谋反的证据。” 皇帝一听证据两字,眉头就是一皱,跪在地上的白洛宁更是眼神一暗,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一般。 “哦?爱卿找到了证据?” 乌雅拓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抬手示意背后推着他上殿的小童将东西呈上,苍白的脸上倒是出现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回陛下,是守将白意凡和逍遥王交往的信笺,其中有一封便是大泷要求守军出城的,臣已经将这些全部都带来了,还请陛下御览。” 皇帝随手拆了几个信笺,这回比看刚才那本奏章还要漫不经心,明显是觉得这些信笺不足为信,但片刻思索之后,却还是抬手放在了御案上,示意魏海将这些东西收起来,稍稍扬声说道。 “倘若朕未曾记错,白意尘毕竟是边关的守将,与大泷逍遥王偶有私交并非异事,不过私自挪动守军乃是大事,仅凭这一点虽不能说明其谋反,却也是疏于管教的大罪,便将他暂且押回帝都受审,着萧爱卿暂代守将之职,明日便启程罢。” 萧雨自从一开始呈上了奏章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闻言更加垂下了头:“臣遵旨。” “陛下英明。”等到萧雨退回了队列中,乌雅拓却没有再度挪动轮椅,而是扬起了自己的下巴,任由苍白俊秀的脸颊完全暴露在灯火的光亮下,“还有一事,臣想请陛下定夺。” 上首的皇帝仿佛嗤笑了一声,阶下众臣噤若寒蝉的瞧着两人对峙,一时间殿内静的落针可闻。 许久过后,皇帝有些嘶哑的声音,方才漫不经心的传来:“爱卿但说无妨。” 乌雅拓唇角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仿佛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句话,不顾身后白洛宁更加冷冽的目光,修长的手指指向了一直站在木泰身边,面无表情身着暗红色官服的人,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响。 “稟陛下,那罪臣白意尘本是安国候的副将,上次征东疆时便在安国候麾下,一直到国丧后安国候回了帝都,方才暂代安国候镇守边疆。也就是说,安国候乃是白意尘的荐人,若白意尘当真私自调动守军,安国候怕是不怀好心,按理说该是连坐之罪。” 一听乌雅拓提起安国候,武将们开始忍不住的窃窃私语,丞相慕容奇眼神幽深的看了一眼乌雅拓,却罕见的并未开口,一直装作假寐连白意尘被诬陷的时候,也闭目养身的平国公白靖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抚了抚自己下颚雪白的胡须。 不到片刻嗡嗡的讨论声小了下来,大殿重新恢复了方才的安静,只余留皇帝一人的淡淡声音:“既是白意尘一人私自调动守军,与安国候怎又扯上了关系?” “回陛下。” 乌雅拓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慕容奇的眼神,也没有看见其他人或是惊愕或是幸灾乐祸的眼神,只是将头慢慢转向了面无表情的慕容昊,乌黑的眼睛在灯火下闪烁起细小的光,放慢了语调一字一顿道。 “臣窃以为,若无白氏和慕容氏从后支持,白意尘不过是小小的少将军,又如何敢有了谋反的心思?更如何敢私自联络大泷守军?想必各位大人还未忘记安国内君一案,安国内君向来因长公主和白氏亲近,若将这两个案子勾连起来……” 这一回跪在地上的白洛宁气的还没等开口,白洛弗已然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抬手指着他吼道:“太师太傅大人,我白氏这么多年来辅佐圣上,从未有过谋反之心,你莫要在此血口喷人!” 白洛弗的话音未落,一直沉默不语的白靖侧过身来,抬手制止了长子接下来的话,反而慢悠悠的看向坐在轮椅上,苍白削瘦的那个影子,眼睛在灯火下微微眯起—— “太师太傅,此言太重,我白氏可当不起。” 第398章 连环(二) 白靖的话音未落,乌雅拓身后的慕容奇也跟着冷笑一声,紧跟着白靖的话,意味深长的提醒道:“平国公说的不错。太师太傅,这可是朝堂之上,莫要胡乱攀咬,坏了分寸。” 他们两人接连出口,让朝上的众人各自对了个心知肚明的眼神——继乌雅氏和萧氏通过联姻绑在了同一条船上后,慕容氏和白氏果真也因安国内君联合了起来。 “都给朕闭嘴!”几句话落地良久,长首的皇帝骤然一拍桌案,面上却并没有什么怒色,瞧起来却有几分兴致缺缺,好似没有看见三位重臣针尖对麦芒一般,目光反而落在了大殿的角落处,“大理寺卿。” 身处文官后排,执掌大理寺的正卿抬步出列:“臣在。” 皇帝脸上的困倦之色浓了些,抬手扶着大太监的手臂站起身来,声音在殿内回荡:“既太师太傅坚持,便将安国候也暂时收押,等到将白意尘押回帝都后,再视其罪而定!” 皇帝一出口,这件事算是定了,乌雅拓无声的垂下头去退了回去,慕容奇和白靖对视了一眼,也纷纷退了回去不再说话。身处于暴风中央却面无表情,直到进殿之后一直一语不发的慕容昊,更依然是一副冷定淡然的模样,仿佛对自己下朝之后被拘禁在大理寺这件事毫无语句要讲,于是大殿内只听大理寺正卿的应答。 “臣遵旨!”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了桌案前便骤然停步:“至于押解白意尘回帝都的人选……瑾 儿。” 南静瑾一身皇子正装站在武将旁边一列,闻言立时快步走到殿前:“儿臣在!” “现下你可算是朕众子中最悠闲的。”皇帝唇角带着淡笑,话语中却无什么笑意,淡淡吩咐道,“既是如此,便带着军士前去押送白意尘罢。” 听到这话,南静瑾眼光一动掀起前摆,立时低身跪地扬声应道:“儿臣领旨!” 下朝之后,众臣熙熙攘攘的走出大殿,发现此时的天色比方才露出几分光亮,丞相慕容奇走至面无表情的慕容昊身畔低声嘱咐了几句,便目送着他与大理寺正卿一同离去,而平国公白靖站在原地,望着乌雅拓渐渐离去的背影,唇角露出一抹淡笑来。 一个时辰后,内城白氏府邸,正苑书房内。 屋里的四个人正在安静等待着,直到门口的雕花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跨进门内,抬手掀开了遮着自己面容的黑纱,目光淡淡扫过了屋中的众人,语调轻缓柔和,不带一丝急躁惊慌。 “外祖,两位舅父,表哥。” 白靖听到来人的声音,蓦然转过身来,定定看了从密道前来的江洛玉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了,坐。” “今日朝会上的事,来之前玉儿已经都听说了。”江洛玉低身行了个礼,便接过了白意凡递过的茶水,低身坐在了白洛弗下首,神色凝重起来,“乌雅拓这一招果然凌厉,相比乌雅乐则手段更加狠辣,更是将帝王最敏感的兵权玩弄于手掌之上,当真非一般人敢做之事——也不知对于此事,舅父和外祖可有看法?” “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不等有些急躁的白洛弗,或是怒气未曾压下去的白洛宁开口,站在桌案前的白靖就悠悠迈下台阶,不急不缓的开口道:“白氏领兵数年,若没有陛下信任早就衰败。如今乌雅氏明目张胆的想要砍我白氏一臂,奈何陛下却早已看清不过是j,i,an臣诡计,所需的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唯一的关键,便是证明意凡与你的清白愈早,我们愈发有力。” 江洛玉知晓面前的人在担忧什么,闻言思索片刻,便含笑低声安慰道:“外祖放心,陛下向来厌恶乌雅氏,此时又怡好皇后丧期未过,即使证人和证言都摆在了陛下面前,陛下也不会轻易相信乌雅氏的人,这反倒给了我们喘息之机。” 白靖低叹了一声,目光悠远的看向自己桌案上,摆放在最中央的那块白氏天宝,白洛宁却再也忍不住开了口,话中带上了几分担忧。 “这话虽然不错,可边疆离帝都足有千里之遥,虽说现下安国候不过暂押天牢,意尘和你的罪名也未曾被敲定,可若是时间一长再让乌雅拓那边的谏臣利用了机会,怕是最终演变成众怒难犯,陛下不得已之下也不得不处置你和安国候了,到时候……” “舅父无须如此担心,玉儿早已想到了这一点,也提前有了些布置。”江洛玉转过身来,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白意凡,乌玉般的眸子划过一抹幽光,“表哥,那边的消息应当昨日就传来了,不知到底如何了?” “这是你昏迷之时,那边传来的消息。”白意凡从袖中拿出几封用锦帛写成的信笺,抬手递了过去,面上有几分担忧,“如今你的夫主也被押入天牢,慕容丞相又不能明面上与我们联合,事情愈发麻烦起来。” 江洛玉垂头看了片刻,唇角露出一抹喜怒不明的笑容:“是啊,幸好我现下是假作‘病着’卧床不起,而不是当真被害的生死不明,不然昭敏定然不会听凭陛下命令入了大牢离开我身边,乌雅氏再凭此再使出什么招数来,得逞便就容易多了。” 站在窗畔的白靖闻言,轻抚了抚下颌的胡须,开口说道。 “即使此刻明面上未曾联合,你嫁入慕容府之后,慕容氏和白氏也早就缠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此次便能看出,乌雅拓从你入手打压慕容氏,见你出了宗人府,又迫不及待的对我白氏动手,从他这段时日的手段看来,是定难以善了了。” 江洛玉点了点头,回身看向白靖,目光凌厉不加掩饰:“外祖,恕玉儿多嘴,乌雅氏权利愈大,前后两代几乎一手遮天,如今又不知收敛的害死了皇后,陛下已再难忍耐他们,如今他们污蔑慕容白氏两族,若是当真成功还便罢了,若是此次我们破了他的诡计,乌雅氏一族的覆灭就在眼前!” “玉儿这么说,可是已经有了把握?” “说是把握却也算不上,却也不会让乌雅拓轻易得了便宜。”他微微垂下眼帘,笑容淡漠笃定,“从前几日的消息来看,乌雅氏果真如我所料去刺杀了大泷逍遥王,想要抢先来个死无对证。还好慕容氏和白氏的人去的及时,逍遥王只受了一点轻伤,不过照这信笺看来,再考虑当时情形,表哥调兵之事怕是八九不离十。” “此话怎讲?”白洛宁一听两人提起白意尘,眉宇微微蹙起,直起身来犹疑的看向江洛玉,“意尘这孩子虽然行止鲁莽,可这样大的事情,他怎会不知在国丧其间不得妄动守军,更不要提陛下也没有命令……” “逍遥王遇刺本是乌雅氏的y谋,可关外的那些匈奴人好似早就知道这个y谋,就在逍遥王被刺的那一日,匈奴王派出了大军攻打大泷守军,因为发生在快天明的时候,又无人指挥守军,守军内还发生了内乱,逍遥王不得已向大金守军发出了求援信号。” 江洛玉见他并不相信,便将手中的信笺一个个排列在桌案上,一边指着其上的只言片语,一边压低声音推测当时的情形,白洛宁抬眼扫了扫,眼底骤然闪过怒色,跟着站起身来的白洛弗却忍不住低声吼道。 “若是当真眼看着大泷军队败退在匈奴手上,逍遥王又被行刺成功的话,那么不光是匈奴的气焰高涨,大泷也定然会和大金反目成仇——明知若是遇上这般情形,任何一个大金守将都会出兵暂助大泷军队,乌雅氏却偏偏设计了这样的套让人来钻!” 白靖的目光没有落在他们身上,闻言仅是微微皱眉:“如今之计,只能暂且拖延。” 江洛玉抬起头来,声音笃定不见惊慌之色,让站在他身畔的人也情不自禁松开眉头:“不错,大泷逍遥王与我和昭敏都有些交情,已然答应派遣使臣前来揭破此事,倘若能够再拖一段时日,不论是昭敏,我还是意尘表哥,都会安然无恙的。” 白意尘瞧见他这样安然的神情,唇角倒是扬起一丝笑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即使安国候入狱,情况如此也危急,你却仍是这样镇定,可是已经有了对敌之计?” “表哥聪慧。”身着便服的人低笑一声,乌玉般的眸子被淡淡的阳光照亮,薄唇勾起笑来,“昨日傍晚时候,我已将破局之事吩咐下去,想必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不到今日夜间,便能瞧见此事的转机。” 日头渐渐西斜,夕阳带走了最后一点温暖,天穹泼墨般的暗了下来,层层宫墙外的四皇子宅邸外,有一行人快步朝着临近大门的方向走来,走在最前管家模样的人抬手示意身后跟着的暂时止步后,抬手重重敲响了门环。 第399章 ?连环(三) 刺耳厚重的声音回响,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后响起,一个带着几分困倦,一身仆从打扮的人从敞开的门里走了出来,有些不耐烦的低声道。 “谁啊!大晚上了吵什么吵?” 来人见他语气并无客气,面上也没有怒色,仅是回身示意自己身后的人将提着的东西拿过来,含着笑容轻声解释道:“在下乃是萧氏的大总管,奉了护国公的命令,要给侧妃娘娘送几句口信,还给各位娘娘带了许多珍贵补品,还请贵府开开门,让我们这些家仆进去见一见侧妃 娘娘。” “萧氏的大总管?”听到萧氏这两个字,那前来开门的人方才神色一整,有些奇怪了看了看这些深夜来访的人,迟疑着问道,“可有凭证?” 来人仿佛脾气很好,即使被这般怀疑,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神色,仅是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这是我的腰牌,若是不相信,可将此呈给侧妃娘娘,娘娘一看便知。” 那人将信将疑的接过了他手中的腰牌,嘱咐了一句后便回头进了府内:“先在这等着。”半盏茶的时间过后,自四皇子消失便被派来服侍在乌雅乐则身边的乌雅府内管家听闻这件事,快步走进屋内弯下腰来,低声对着坐在上首正自己跟自己下棋的主子低声稟报了一切,恭敬的垂头等待上首的人决定。 帐幔后的人接过了管家递上来的令牌,端详了一会后便将那令牌扔在了桌案上,又沉吟了良久方才开口: “萧氏来人,要见萧侧妃?” “奴才只是想要来问娘娘,若是这萧府管家是真的,那到底是让他见……还是,不让他见……”管家垂着头站在原处,听到这句问话,便知晓那令牌八成是真的,于是话到一半又转了口,“恕奴才多嘴,毕竟自娘娘回府之后,这萧侧妃就生了‘重病’,一直被娘娘关在院子里,要是被萧氏来人知道的话,该如何对萧氏交代此事呢?” 帐幔后传出一声极低的淡笑:“你的意思,是不让萧侧妃见萧府的大总管?” 管家小心翼翼的措辞:“奴才不敢替娘娘做主,只是毕竟……” 这一回不等管家将话说完,侧身坐在床榻上的人便再度拿起了那块令牌,稍稍掀开帐帘将它递了回去,示意管家将这件东西还给那个求见的人,帘幕掩去那张苍白中不失丽色的脸庞时,却让下首的人不自觉瞧见那微微翘起的唇角。 “验明正身后,就将他带进来,让他去见萧侧妃一面。” “娘娘,可万一……” “不会有什么万一。”不待任何思考,四皇子妃乌雅乐则冷漠的声音,几乎瞬间没有丝毫波动的响起,“如今殿下不在府内,府内本就由本宫这个正妃当家,萧氏大总管前来不过是为了探望一二,更是来试探本宫罢了,就算萧氏知道萧侧妃被软禁又如何?说破了天也不过是四皇子府内的家事罢了!” 说到此处,他的语调不自觉顿了顿,目光没有感情的从帘后s,he出,不仅没有任何犹疑,说到四大家族之一的萧氏时,不像是阶下的管家略带忌惮的语气,反倒高高在上仿如正睥睨蝶蚁:“而若是本宫当真不让他进门去看侧妃,就不光是软禁萧氏那么简单,而更像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四皇子府内可能有鬼!” 管家细思片刻,立时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令牌收好:“娘娘所思深远,奴才不及!奴才这就放那萧氏大总管进府来,让他去求见萧侧妃。” 脚步声一点点远去,直到那沉重的雕花门终于吱呀一声完全关闭,本因为有人来去淡去的熏香气味,又在关门之后分外浓郁了起来,层层叠叠的薄纱帘幕后,白玉般的手指握紧了小几上冒着热气的茶盏,低头轻抿的时候,也顺势掩住了口中余留的叹息声。 “萧氏……” 倘若皇帝不是像如今这般痛恨乌雅氏,恨不得让乌雅氏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乌雅氏怎可能如此简单与萧氏联合,还将乌雅氏中的女子嫁给一个谁都知道早就心有所属,甚至不愿再见任何一个姓乌雅氏的人,更和萧氏一同分无上权利的那一杯羹—— 脑海中许多思绪缭乱而过,白铜香炉上的合欢花被烟雾氤氲,那声若有似无的低叹很快消失在静谧的室内,最终余留的只剩那清脆的茶盏开阖声。 天色再度亮起之时,内城慕容府郦玉苑内,江洛玉正在低身清点昨日老夫人听闻他醒来后,立即派人送来的各色补品和布匹,一身蓝衣的眠星便急匆匆的进了门,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先是抬手示意屋内的芍药和妃剑下去,随即迅速走到了面容淡然的江洛玉身边,整张脸好似都被一种特殊的亮色占据了。 “内君,好消息。” 江洛玉见他兴奋的模样,心底已然有了几分思量,却还是沉吟了片刻,方才含笑开口道: “乌雅氏的?” “正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缓缓走到窗边,去看檐下已长出花苞的梨花,目光有片刻模糊,又瞬间化为清晰的冷意:“说说看。” “听说昨日萧府大总管去了四皇子府,本是带着补品想要去看萧侧妃来着,谁知道进了四皇子府之后,发现萧侧妃被乌雅氏正妃软禁在府内,就和四皇子府内的人生起气来,本来萧侧妃已经收下了补品,劝说着让他们离去了,谁知道那大总管还是不依不饶的,带着人就要去求见四皇子妃,乌雅氏的管家当时也在府内照看四皇子妃,瞧见那样的情形带着人去拦。” 眠星得了允准,立时一五一十的说起来:“后来两边也不知怎么的就打了起来,萧氏的仆人趁着乱在四皇子府内四处跑找寻四皇子妃,谁知却无意中跑到了皇子府地窖的入口处,立时就被守在那里的乌雅氏死士给杀了。” “不过是各府都有的地窖罢了,却要由死士来看管,更不准他人前去查看,四大家族里连仆人都ji,ng的和鬼一般,怎会发现不了地窖里有不得了的东西?”修长的手指触到新生碎羽般毛茸茸的花苞,唇角带着一抹淡笑,“不过既死了人,那地窖里的东西,定然遮掩不住了罢。”“自然如此。萧氏的大总管又不是聋子瞎子,带来的那些仆人大部分都是萧氏的护卫,进府就死了一个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就和守在地窖的那些乌雅氏死士打了起来,又给萧氏本族送了消息,不一会那萧氏的嫡长子,萧侧妃的哥哥便带着萧氏的人过去了。” 眠星闻言,忙不迭点了点头,声音却更是压低,好似害怕被他人听见一般:“那时四皇子妃乌雅氏已经被惊动了,可萧侧妃的哥哥却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管会不会惊了四皇子妃腹中的皇孙,就非要让人打开那地窖,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宝贝,居然不让人看一眼就把人给杀了。 江洛玉沉吟了片刻,收回了自己的手指,目光深幽的沉默了片刻,方才突然醒过神来一般开口问道:“萧氏的嫡长子……听传闻说,好似很是跋扈鲁莽的一个人,甚至不是护国公萧云说的话,其余谁的都不会听,更不喜欢别人威胁他,说的可对?” “内君说的不错,正是如此。” 他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半垂着眼眸,神态轻松语气却凝重:“地窖里藏着的,可是失踪已久的四皇子?” “内君神算。” “怎能说是神算?不过是猜得准罢了。没想到人还当真被藏在了四皇子府内,可见别人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说到这里,他突地低笑了一声,话语中带了几分莫名兴味,“可惜就可惜在,并非只有乌雅乐则一人知晓。” “内君说的是。”眠星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见他走到桌案前取出通信的锦帛来,立时谨慎的后退一步,拿起摆放的墨块给主子磨墨,“这样一来,四皇子的踪迹在皇子府的地窖里找到了,和什么大泷逍遥王还有您没有一点关系,而是乌雅氏的那些人押着呢,您的嫌疑算是完全洗清了罢。” 江洛玉抬手取了一只狼毫,刚蘸好黑浓的墨汁下笔,手底却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关键之处:“四皇子如何?” “回内君,四皇子的情状可不大好,不出所料还正在昏迷着。”眠星说到这里,声音愈发低了,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后面的话,停了好一会方才凑在暂时停笔的江洛玉耳边,悄声稟报道,“听说好似是被人动了手脚……已经被……” “昏迷不醒就罢了,居然手脚筋都被挑断,还被阉了?”被眠星的话惊了一下,江洛玉手中的鼻尖颤了一下,在锦帛上留下了一个黑点,面上的神情却极快的变为了若有所思,“这么说的话,除了那几个已然出生的庶女,四皇子这一脉,便只生下四皇子妃腹中那个,不知男,双还是女的孩子了?” 眠星点了点头,面上飞起一丝红色,显然是不好意思提及此事。 “南静麟当初那般好色,如今也算是报应。” 第400章 ?连环(四) 江洛玉挑了挑眉,将自己手中已经污了的锦帛放在火上,眯着眼睛看那锦帛一点点化为灰烬:“不过,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四皇子搜了出来,还是由和他们毫无仇怨的萧氏动的手,更是从乌雅氏手中发现的,但要说完全摆脱我身上的嫌疑,凭这一点却不能完全证明,乌雅拓和乌雅乐则更不会轻易认罪,说不得逼得急了,还要将此事颠倒黑白栽在我的身上。” 说罢这话,他放下手中的毛笔,掠过脸上浮起担心之色的眠星身边,唇角的笑容深深:“ 不过唯一的一点好处便是,想必不管乌雅氏此后究竟要如何,我大抵是不必再去宗人府呆着了” 皇帝即使知晓了这个消息,定然会大发雷霆更不会听乌雅乐则的解释,虽还会念着四皇子妃腹中的孩子,四皇子妃却八成会被暂时拘禁在四皇子府邸内,说不定还不准其离开房间半步,更不准乌雅氏的人在四皇子妃左右。 江洛玉垂下头来思忖片刻,再度走回桌案前取出锦帛写好,抬手交给了守在一边的眠星,抬手刚再度拿起茶盏时,却瞧见眠星打开雕花门时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停下了脚步让至侧面,低声稟报道。 “内君,祭公子来了。” 话音未落,一身白衫的慕容祭便跨步进门,刚刚开口叫了一声兄嫂不及说话,又是一阵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行来,江洛玉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盏,示意眠星先去送信,乌玉般的眸子扫过通往郦玉苑的回廊,不出意外的瞧见了两个小小身影。 “这回倒是热闹,要来都一起来。” 江洛玉此时苏醒的事情本是秘密,只自前一日慕容昊不在之后,两个孩子最快察觉到不对,每日粘着江洛玉的时候更长,对着时常侍候的n_ai娘双侍就没法完全隐瞒,还好如今四皇子之事有了个结果,就算泄露出他已然清醒的消息也无甚大碍,想到这里他本来想要让人将孩子抱回屋里的心思就淡了下来,索性站在原地等待着他们过来。 慕容祭找来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告,江洛玉也知晓不能耽搁太久,等到两个眨巴着大眼睛的孩子走到自己身前,便低身抱了抱他们,声音和缓轻柔吩咐道:“芍药,妃剑,今日天气晴好,让n_ai娘把垂儿和昶儿抱到花园里去,让他们自己去跑动玩耍,只身边别少了人,看紧这两个调皮鬼。” 慕容垂和慕容昶两个小人被牵到门前的小花园里,慕容祭跟着江洛玉含笑望了他们一会,突地开口笑道。 “垂儿和昶儿长得愈发快了,几日不见好似又长高了些。” “小孩子无忧无虑,吃得好睡得好,自然长得就快。”江洛玉从袖中抽出骨扇,手指拂过其上的雕花,目光定在那小小的玄色背影,又酷似心上人的小脸上,“尤其是垂儿,不管是面容还是行止动作,都愈发相似昭敏了……” 慕容祭瞧他出神的望着慕容垂,先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眼神却突地暗了下来,神色有些说不出的恍惚,仿佛想起了什么别的事情,好一会才在江洛玉的目光下回过神来,咳了两声:“兄嫂说这话,是想念大哥了罢。” “昭敏被押在天牢中,那些人碍着慕容氏总不敢亏待他,想必短时间总是无事的,不过是 不得自由四处走动罢了。”江洛玉见他神色不对,知道他大抵是想起了如今不见踪影的宓千千,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索性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察觉,“祭弟今日前来找我,莫不是为了过来打趣?” “兄嫂说笑了。”提起正事,慕容祭神色一变,看了一眼四周空旷的庭院,压低了声音说道,“暗枭传来消息,九皇子殿下正快马暗中和少将军汇合,兄嫂可以放下心了,白少将军没有什么中什么暗算,身上也并无损伤,此时正带着大泷使臣朝着帝都赶来,最慢半月之内便可抵达帝都城内。” “如此最好不过。”江洛玉舒了口气,微微眯起了眼睛,“切记一定要封锁好消息,必要之时连白氏也隐瞒下来,府内那些知晓了我醒来,想要偷偷往外递消息的人还关押着么?” “兄嫂放心,一切万全。” “好。”骨扇展开轻拍掌心,薄红的唇角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若是我计算不差,不出一月之期,白氏与慕容氏便可完全洗清嫌疑,将这一盆被污蔑的脏水,重新倒回乌雅氏的脑袋上!” 清晨的朝会过后,安国内君的嫌疑因四皇子出现,又明显是牵涉乌雅氏中人而暂时洗清,慕容奇回府内没有半个时辰,安国内君便带着双侍和丫鬟坐上了马车,光明正大的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行去,探望此时身处大理寺监牢内的安国候。 y暗却并不潮shi的大理寺监牢中,松树枝烧着的火把被固定在青石上,沿路走来除了轻轻的脚步声,便只有吱吱燃烧火油的声响,众多被木栏杆圈住的囚室伸出,一闪巨大的木门开阖后,一间瞧起来有床有桌,用木板围成的单间囚室便出现在眼前。 江洛玉细细端详了一番这特别的监牢,这才忍俊不禁的抬手让身后的人开门,随即独自铃起食盒走了进去。 早就听见有人靠近的玄衣人本在低头看书,直到熟悉的气息停在自己身侧,那扇木门也吱呀一声关上了,才骤然抬起头来,烟熏據拍的眸中闪过惊喜之色,声音却还是淡淡的:“宸华?你怎么来了?” 江洛玉微笑着将食盒放下,稍稍扬起脸庞:“我不能来么?” 慕容昊沉默着摇了摇头,只定定的望着他,愈发显得那双眸子在昏暗的火把光芒下,好看的让人心中鼓噪。 “好了,莫要用那般眼神望着我,又不是垂儿和昶儿。” 被他凝视了片刻,江洛玉无奈的叹了口气,本想要低身坐在他身侧的椅子上,可还没等弯下身腰间就是一紧,下一刻整个人都被桌案前的玄衣人搂进了怀中,随即是那人落在自己脖颈上细碎的吻,他轻轻笑了一声,倚靠在他身上低声道。 “好不容易洗清了罪名,若是不招摇过市,怕是有人要说我心虚。只你如今还在此处,要招摇只能来瞧你。” “情况如何?” 听见他终是开口,靠在他肩上的人眯起了眸子,语调轻松:“事情都在预料之中,只是你要在这里待得时间怕是要长些。” 慕容昊低低恩了一声,搂紧了怀中的人,细碎的吻从脖颈顺着向上,晈了咬那人白生生的 耳垂,在察觉到那人不自然的动了动时,忍不住低笑一声:“边关离此处毕竟不远,不管做戏还是真的,时间都不能太短。” 话音落下,江洛玉舒了口气,回头捂住那人在自己身上乱点火的唇,似笑非笑的道:“你知道再好不过。” 陪着玄衣人在牢中用过午膳,又简要说了些现下的情况,江洛玉将手中的碗碟放入食盒中,手指轻轻放在食盒上,目光定定凝视面前的人,唇角露出狡黠笑容:“对了,昭敏,还有一件事未曾对你说。” 说罢这话,他也不管玄衣人此刻疑惑的神情,便抬手拍了三下掌:“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人,你见见他罢。” 三下击掌声落下,脚步声迅速靠近,眠星含笑对着慕容昊低身一礼,便侧过身让背后着黑色斗篷的人走出来,慕容昊心中讶异的看着一个身着鹅黄衣衫,面容姣美的女双走进囚室内,还没等开口去问此人是谁,便见眠星迅速掩上了门,江洛玉则立即褪下了身上的外衫,立即和走进来的人身上的外衫掉了个个,又将自己头上的小冠取了下来,最后则是从袖中拿出两张人皮面具,两人便分别贴了上去。 慕容昊眼睁睁的看着他变幻衣衫配饰,不到片刻江洛玉就成了那个鹅黄色衣衫的女双,而那个女双则动作熟练的打扮成了江洛玉的模样,两人身形动作站在一起时极为相似,这一点让玄衣人微微皱起眉来,眼底却闪着若有所思的光:“宸华?” 第6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1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61节 江洛玉含笑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解释,只抬手打开了牢门,站在原地低身给假江洛玉行了个礼,再度开口时声音变成了娇滴滴的女声。 “婢子恭送内君。” 站在囚室外的眠星瞧见假江洛玉,也神情自然的一同行礼,显然是早有准备,等到那个假江洛玉往前走了两步之后,眠星看准机会悄悄挨近江洛玉,悄声稟道。 “您要自己小心,明日清晨,属下跟马车一同来接。” 江洛玉悄无声息的点了下头,唇上还带着柔美的笑容:“快走罢。” 等两人一前一后的消失在牢门前,手拿钥匙的狱卒便上前重新将木门关锁上,一身鹅黄色衣衫的女双含笑转身,动作流畅自然的低身给慕容昊斟了热茶,又双手奉上垂下头来:“侯爷请用。” 慕容昊被这一系列动作惊得凝在了原地,目光从那已经上了锁的牢门处掠过,直到那狱卒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才迅速起了身窥看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外间,将茶盏回手放在桌案上,抓住了他的手腕皱着眉头低声道。 “宸华,你是带着封秩的内君,这样……” “小点声,我也知晓这样不妥。若是让别人发现我,按制我就不能再停留于此了。” 江洛玉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侧耳细细听了一会,方才站直了身体,乌玉般的眸子垂下,手臂如枝蔓一般缠了上去,眉眼间的容光和轻咬的薄唇,让玄衣人几乎瞬间屏住了呼吸,眼底跟着燃起了朵朵暗火。 “放心罢,来的时候已经打点好了。就说我心疼夫主在此处无人侍候,便派了个通房双子前来,偶尔陪伴着夫主解闷,所以今日妾便留在此处不回慕容府,不仅要侍候夫主一日……还 会陪伴夫主安寝。” 慕容昊深深凝视了他片刻,突地抬手将人搂紧,低头在他耳边吻了吻:“舍不得我?” 江洛玉被他勒的有些痛,身体便愈发放松柔顺,整个人都朝着那人身上靠,直到被那人一把抱起之时,才抬手戳了戳那人冰冷的脸颊,凑在他耳边笑道:“莫要得了好处还卖乖,当心我现下就改主意。” 慕容昊低笑了一声,黑暗中看不清神情:“方才那声音……是腹语?” “自然。”江洛玉看着他搂紧自己,回身坐在了床榻上,温凉的唇顺着耳垂落在了脖颈上,声音渐渐变得干涩沙哑,“原来在王府时,曾住过一段时间军营,腹语便是那时学来的,至于如何侍候人……” 话音到了这里,他陡然闷哼了一声,眼前跟着一花,滚热的身子便压了上来,随即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在那人将他裹在柔软冰冷的被褥中,欺负的狠了才压着嗓子低低求饶,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楚,其后除了剧烈的喘息和吱呀声,再也没了其他的声响。 直到外间的天色终于暗了,小小的囚室方才安静下来,伏在被褥里的人眉眼间全是倦意,感觉搂着自己的人仍不断用唇摩挲自己的后颈,那人的声音也比方才更低沉了几分:“这里到夜间有些冷,我已让他们多搬了两床被褥,你觉得如何?冷不冷?” 他轻轻勾唇微笑,回过身来缩进那人怀抱中,动作好似为了取暖一般,话中却带着调笑意味:“自瞧见这木板囚牢,我便知道就算身处大理寺监牢,安国侯爷也依旧如鱼得水,谁都不敢怠慢。” “莫要笑我了。” 那人听到他说这话,抬手为他掖了掖被角,低头将一个吻落在他的额上,沉默了许久,直等到江洛玉快要沉入梦中,才突然开口说道。 “自你昏迷再度醒来之后,我一直觉得你变得有些不同……今日更是这么觉得……我不是要逼问你,也不是非要你说出缘由。只你不论担心什么,都不该担心我——当年在我刚恢复武功,追赶那些将你装入棺材想要害你的人时,我就对自己许诺过:这一生我不愿再看到你这样被人欺侮,我只要活着一日,就会一直保护你。” “说什么保护。”本来还有些困倦的人听到他的话,反倒完全清醒了过来,将眸底最后一抹前世的哀色湮灭,一字一顿神情笃定,“我不是女人,不需要你用命去保护……我想要的,是永远站在你身边。” 那人轻笑了一声,应了。 “好。” 第401章 乐则破宫 半月之后,大金已渐渐回暖,皇宫中的枝桠发出嫩芽,被微风一吹便颤巍巍的摇晃,清晨的朝会之上,终于多了一个身着龙纹锦袍的身影。 “儿臣拜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着明黄色衣衫的皇帝安坐在上首,目光在瞧见半跪在地上神情恭敬的南静瑾时,忍不住微微一顿,面上闪过若有所思的神情。 “半月便作回返。瑾儿莫不是未曾抵达边疆,便已然遇见了白意尘自边疆赶回,想要向朕解释私自调兵之事?” “父皇英明,儿臣不及。” 南静瑾闻言,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眼角余光朝着不远处站着的其他皇子处看了一眼,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闻言便朗声应道。 “儿臣本是老老实实每日快马带着侍卫朝着边疆去,生怕耽误了时间,会让少将军无故多得几分冤枉。谁知刚走到半途,就遇见了从边疆赶来的少将军,还有大泷逍遥王派来求见父皇的使臣,这两人正是为了少将军私自动兵一事前来的,儿臣便立即将他们两人带入了帝都,请父皇宣他们两人上殿罢。” 皇帝一抬下巴,眸底兴味更浓,倒是没有责怪之色:“宣。” 大太监低头应是,立刻上前一甩拂尘,尖声喊道。 “宣大泷使臣,少将军白意凡觐见!” “这一次能如此顺利摆脱危局,还要多谢皇子殿下。” 当日下朝过后,大理寺囚牢前,一身淡紫色衣衫的江洛玉握紧手中骨扇,还没等开口对跟随着一同前来的九皇子殿下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他回头望了今年刚与他一同入了翰林院的慕容祭一眼,稍稍让开身子让他们两人说话,目光则看向了不远处那渐渐接近此处的玄色身影。 “好说好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九皇子殿下独骑而来,有点吊儿郎当的靠在身后的骏马上,俊秀的面容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很是有几分没心没肺,只眸底的沉静让人愈发不敢小看。 “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讲,婉儿等到国丧后便会成本殿的正妃,慕容又是本殿过命的好友,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次是乌雅氏赤裸裸的诬陷,本殿要是帮不上忙眼看着慕容氏和白氏被害,岂不当真成了没心没肺么?” “九皇子殿下看起来疏懒,其实十分聪慧,很多事情更是心中有数。” 眼见着玄衣人走到自己身边,低声和站在白马边上的南静瑾说了几句后,南静瑾含笑对江洛玉和慕容祭抬了抬手,转身便上马走远了,江洛玉定定凝望了他的背影片刻,就在回身与玄衣人一同上了马车后,突地抬眼低声说道。 “如今四皇子注定没了后嗣,乌雅氏又面临倾颓危机,萧氏沁妃在宫中多年没有皇子,其余的众皇子里若论母妃身份,抑或是身上的军功可是没人比得上他,他又与你交好,还娶了白氏的女子,若是以后能登大宝……” 慕容昊听到此处,瞳孔微微一缩,沉吟了许久方才再度开口。 “你想支持殿下登位?” “这话并非我随便说说,而是大势所趋。”江洛玉唇角带着微笑,始终淡淡的望着自己手中的骨扇,吐出的话语很轻,却是内含千钧,“难道你宁愿去支持一个你从来不认识,登位之后也许还不念情分,身上没有任何军功的皇子,而不去支持多年并肩作战,甚至与你算是姨表连襟的九皇子殿下么?” 说罢这话,他瞧着慕容昊略微有些迟疑的神色,知道他是因为南静瑾本身并无野心去争帝位而犹豫,便又看向方才同样听到了他的话,却瞬间眼神深邃的垂下头思索的慕容祭,手中的骨扇开了又阖。 “此次有关意尘表哥的事情,虽说我派去的人的确按照我的嘱托办了,也的确抓出了几个瞧见副将受乌雅氏金钱的人,作那副将贪污军费,因此才污蔑意尘表哥的人证。可你心中也应该清楚,那些证据大多不过是捕风捉影,虽说是确有其事,可实际上那副将拿了多少财宝,又是如何用那些财宝买动匈奴人,和那些匈奴人如何合作,乌雅氏又是如何掺和在这其中的,我们至今为止还是不完全清楚。” 慕容祭是最清楚此事的人,想到如今已经洗清了罪名的白氏和慕容氏,顿时挑起了眉宇:“难道是九殿下他……” 话音落下,马车内不管是慕容昊还是慕容祭本人都是一惊,迅速对视了一眼,耳边江洛玉的声音怡好响了起来:“据我的人来报,九皇子殿下和意尘表哥与使臣碰面之后,第二日就立刻生造出了一本账册,这样不仅有了人证也有了物证,不管那些证据是真是假,只要陛下相信那证据是真的,意尘表哥就一定能安然无恙。” 慕容昊闭了闭眸子,再度睁开时,已恢复了原来沉静,显然在方才的那个瞬间已下了决定:“这么说,我们倒是该重谢殿下。” “自是如此。”江洛玉轻轻舒了口气,下意识紧了紧两人交握的十指,方才含笑看向坐在一旁的慕容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声说道,“说起来又到了春日,不如明r,i你下个帖子,邀请殿下及帝都中与我们交好的贵子,一同去郊外踏青如何?怡好也让一直闷在府内的祭弟,和那些从未见过的贵子会一会面。” “也好。”慕容昊思索片刻后,低声应了,“国丧之期不得饮宴,踏青之约倒也是办法,我即刻派人前去告之。” 马车内的几人正在低声交谈时,印着慕容氏家徽的马车已然驶出了宫墙,转了个弯朝着内城的方向行去,正好和另外一辆印着凤凰图纹的马车错位而过,而那印着乌雅氏家徽的马车速度极快,没有一会就停在了外城的四皇子宅邸前,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下车走进了角门内,在宅邸内左绕右绕许久,方才停在了一扇小门前。 此时正在禁足,不允许任何乌雅氏中的人前来探望的乌雅乐则,正端着一杯泡好的花茶低头抿着,直到站在自己身前神情有些奇怪,买通了府内的人方才潜进来的大总管稟报完,这才哐当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声音冷漠到极点。 “这么说,父亲的计谋一件都未能成功?” 大总管不敢搭话,只将脑袋低的更低,有些畏畏缩缩的不敢看面前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珍珠帘后的人方才叹息一声,话语中有着几许莫名之色,却不见十分的颓 丧和憎恨,更多的反倒是莫名的怅然无奈。 “安国内君自出现在帝都之内,所做的每一件事情看似全都有隙可乘,但其实你以为的把柄,不过是他故意想要让你看见的事情,等到你真的握住了这个把柄,想要威胁或是害他的时候,这个把柄就定然会成为伤害自己的利器,我早就对父亲提醒多次,可父亲还是一意孤行不听人劝,如今到了这样的程度……就是因轻敌之故。” 说罢这话,他仿佛忍不住般再度深深叹息,目光却在下一刻陡然犀利起来,直直看向珍珠帘外的大管家,话语中这一次方才加上了彻骨的狠意:“不过我始终有些疑惑未解一件事,这可当真是蹊跷……别的人也就罢了,为何不是白氏更不是慕容氏,却偏偏是一直依附乌雅氏的萧氏,怡巧将四皇子的行踪揭露了出来?” 大管家听到这话,下意识惊慌的屏住了呼吸,他服侍了乌雅乐则多年,虽办事得力但生性胆小怕事,绝不敢搀和萧氏和乌雅氏之间的事情,下意识就为萧大公子辩解起来,希望将自己从里面择清了。 “这……这事情发生之后,萧公子也是慌了神色,公子您当初也是在场的,您也知道那萧公子乃是姑n_a_ai家唯一的嫡子,又是护国公唯一的儿子,一向就是娇养着不辨是非,这么骄横也并非是一天两天了,前几日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他竟连您都不再怕了,这才强硬的跑进您的府内,发现了……” “护国公心中念着想着的,唯一的儿子可不是那什么所谓的萧公子!” 乌雅乐则面无表情的听着这话,片刻后突地嗤笑一声,大管家的心思他早就知道,也不希望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话来,他心中也并未对那个萧公子是故意来坏事的存什么怀疑,他早就知道那个萧公子八成是被人当了枪使,不过此刻还不清楚到底是萧氏中人拿他当枪,还是其他的什么人罢了。 “罢了,木已成舟,多想无益,便当是那个废物自作主张坏了我的事情,而并不是有人故意利用了那个无脑的废物,或萧氏根本就——” 自言自语了两句话后,他稍稍放松了自己的神情,显然不想再谈方才的事情,薄唇却缓缓抿紧了,目光跟着变得漠然:“父亲现下如何了?” “回少爷,老爷自今日下朝后,就一直脸色难看,今日清晨的时候突然犯了病,已然给陛下告了假,现下还在乌雅府内歇着,御医已经去看了,出门的时候刚开了药方,估计这时候已经老爷已经喝下药歇息了。” 乌雅乐则听到这话,紧抿的唇角没有一丝松动,表情却带了几分担忧之色,在听到乌雅拓并无大碍,不过是老病复发了之后,他的语气突地明显缓和了,这让站在珠帘前的大管家有些疑惑,却不敢开口说些什么,只能恭恭敬敬的垂着头听着。 “父亲这么多年在雪山上呆着,就是为了不让身上的病复发,如今下山前来劳心动力帮我,本就对身子有诸多不妥,现下因为白氏和慕容氏洗清了自己,计谋被破后又被气的病倒,乌雅氏此时没有嫡系在朝中,我尚在禁足中,情况还有着诸多不利……” 说到此处,他的话骤然停顿,许久后方才带着倦意接续道:“罢了,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不过是个管家罢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大管家的头垂的更低,神情也更恭敬:“是,少爷。” 乌雅乐则没有侧过脸看他,听到消息之后他放松了许多,稍稍后仰着躺在背后垫着的软枕上,声音跟着渐渐低了下来:“若是没事便下去罢,我有些累了。” 大管家听了这话,却罕见的没有立刻应是,而是稍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珠帘,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少爷,临来之前,老爷吩咐的东西,奴才也给您送来了。” “又是补药?”听到东西两字,乌雅乐则没有张开眼睛,只是眉毛不受人察觉的挑了一下,“我不想喝,端下去罢。” 见他不想喝,大管家脸上掠过几分苦意,声音压得更低规劝道:“少爷,这是老爷一直特地吩咐给您熬制的,选药过手都在乌雅府内绝无差池,您尽可放心喝下。您是老爷膝下的唯一子嗣,又坐宫带着小皇孙,偏偏被禁足在了此处,身边没什么可信任的人,更别提为您熬制安胎药了,况且您的身子本不适合此时坐宫……” “好了,有些事不必说清楚,你我便都知晓。”乌雅乐则听他说这话没几句,就显得有些烦了,思索片刻本不想喝,可终归还是忌讳着什么一般,抬手示意帘外的人将药碗端过来,“拿过来。” 大管家见他肯喝药的,脸上立时露出笑容来,忙上前将药碗递了过去,等到双手接回那空空的药碗时,只觉得手上略微有些滑,下意识在碗边一抹,发现碗边有一处残留着褐色的液体,显然是不小心歪倒了药碗滴落出了一点不显眼的药渍,其中还带了点棕色的药渣。 就在大管家疑惑的翻看瓷碗时,帘后再度传来了乌雅乐则有些困倦的声音:“熏香气味有些淡了,取一些新的花露来燃。” 听到吩咐,大管家不敢怠慢,立即收拾了带来的东西,躬下身来低声应道:“是,少爷。” 当那扇厚重的花雕大门关上时,乌雅乐则闭了闭眼睛,手指在光滑的绸缎上移了移,刚侧过身来准备安睡,鼻端的香气却愈发浓了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他下意识朝着窗边挪了挪,本以为能够好一些,可下一刻却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一股尖锐的疼痛亦在此时侵袭而来,他下意识想要喊叫,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出不了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内室渐渐漫起了血腥的气味,一只修长的手从明黄的帐中探出,颤抖着想要去抓那帐边挂着的摇铃,却在伸到一半时无力的垂落下来,再也没了一丝动静。 第402章 前事因缘 梨花的芬芳随着微风氤氲开来,淡紫色的衣角带着流苏掠过,修长的手指持着金剪剪下了几枝含苞待放的便住了手,低头仔仔细细的将花cha瓶摆放,可没等他完全将这些花枝摆好,身后就骤然传来一阵暖意,侧过头去瞧,不出意料的是一张俊美无睱的面容。 鼻端闻到那熟悉的梨花香气,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稍稍动了动肩膀窝在那人怀中,修长的手指有无不可的触了触那洁白的花苞,压低了声音问:“好看么?” 那人在他耳边呼出一口气,低低一笑:“自然 江洛玉听他在自己耳边说话,呼出的热气在耳根处氤氲,立时感觉身子跟着有些热了起来,面上却丝毫不动,勾唇笑道:“还未曾到吃晚膳的时候,垂儿和昶儿在耳房里玩,来找我是有好事情告诉我?” 那人抬手示意一边捧着花瓶的芍药退下,手臂更加拢紧了怀中的人,鼻端蹭了蹭那人有些发红的耳垂,语声愈发低了下来:“乌雅乐则破宫了。” “的确是个好消息。”听到这话江洛玉眼光一亮,本想立即回答,却被身后的人蹭的有些痒痒又有些情热,抬手就要用手肘击他,可惜他整个身子都在那人怀中,他有什么动作那人都能抢先一步察觉,因而未曾成功,“他和他父亲这么害我们,要是不失去些什么,可当真让人心中不舒服。”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江洛玉方才那句话刚刚说完,背后的人突地稍稍放松了搂着自己的手臂,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身后人情绪的变化,立时转过身来凝视着那人據拍色的眸子,轻声道:“想问什么就问,和当年一样,不许自己闷着。” 那双據拍色的眸子即使是在暗夜中,仍旧显得惑人又深邃,江洛玉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眼角,耳边却传来那人稍有喑哑的声音,立时让他的手指微微一顿:“这个消息……是萧氏中人传来的。” 片刻的沉默后,江洛玉低叹了一声,垂头靠在他的肩上,脸上带了一分无奈之色:“萧氏的人手脚倒是利落,刚办完事情就不准备找我,反而想从你身上捞好处了。” 听到这话,慕容昊又是一阵沉默,方才缓缓开口道:“乌雅乐则破宫的事情,是他们做的 ?,, “不然还能有谁?现下乌雅氏对于白氏和慕容氏防范的紧,又猜出我手中有着寒江阁的人,虽说萧大公子已经害了四皇子妃一回,可四皇子妃估计以为那萧大公子被我们的人当枪使了,对萧氏并未起什么疑心,不过此次事情爆出,乌雅乐则怕是会起疑心了。” 感觉到那人的手臂再度紧紧环住了自己,江洛玉畏冷一般的缩了缩身体,仰头定定凝望着玄衣人的面容,轻柔的在那人鼻尖上落下一吻,眉宇间有些复杂的神情喃喃道。 “昭敏,不要生我的气——我不是想要逼你去原谅那个人,更不是故意要去找萧氏的人,只是那一次我进宫的时候,那个人就站在宫墙内等待我的马车,想要与我说说你的事情,当时我想,不论如何他毕竟是你的血亲,又救过我一次,不论如何……” 不等他说完,玄衣人便微微低了头,以唇阻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热热的吐息扑在江洛玉脸颊上。 “你我之间,何必解释。” 江洛玉勾了勾唇角,闻言眉眼立时亮了起来,月色之下容颜美丽令人心动。 “昭敏。” “嗯?” 淡淡的月光铺洒着植满梨花的庭院中,两个身影在月光下纠缠着合为一体,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玄衣人陡然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就将怀中的人打横抱起,快步走到雕花门处抬脚就踢,苑中只听见一声关门的巨响,屋内的灯一夜都未曾再度亮起。 第二日一早,江洛玉刚自翰林院回来,便见妃剑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看了周围一眼后低声稟报道:“内君,那个苗女得了您要将她放走的消息,突然就闹得厉害起来,说是走之前非要见内君一面,不然怎么都不肯走。” “哦?”江洛玉抬步迈上台阶,闻言神情一动,骨扇在掌心中拍了拍,突地低笑了一声,显然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思忖了片刻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既她非要见我,不见我还不肯走,就让她来见我一面罢,否则她不可能安生的。” 一炷香的时间后,红衣少女连跑带跳的走在青石铺成的小路上,直到蓦然看见了什么,才骤然停住了自己的脚步,有些怔然的望着那长长的一道水中回廊,而波光粼粼的湖面中,一道身影正端坐在湖心亭中。 琪雅快步上了回廊后,脚步才渐渐慢了下来,目光带着迟疑看向坐在亭中安然喝茶的江洛玉,喜怒终于不再掩饰,面上更无什么羞怯之情,大大方方的低身坐在了桌案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方才开口道:“我可是个想要刺杀你的人,你怎么这么容易就将我放出来?” “我自然不喜欢你,更知晓你想杀了我。”薄唇微微勾起,那张如玉的面容轻垂,指尖拂过白瓷上绘的花鸟,话语有些漫不经心,“不过我更知晓,你是因为你那被绑了的妹妹才想要杀我,如今你已被抓了一次,暗枭一直埋伏在我身边,老夫人更是还在慕容府内,不论是武功下蛊都成功不得,我自然敢放你出来,更不提让你来见我。” “果真不愧是安国内君,清醒了没有多长时间,就已经把一切都弄清楚,还做了完全的准备,这下我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红衣少女认认真真的听了她的话,思忖片刻发现还当真没了漏洞可钻,看起来显得有些不高兴的撅了撅嘴,整个人却像是放松了些,又低头喝了一口花茶,犹豫了片刻才接着开口道:“其实我之所以肯帮他们,不过是因为我的小妹妹,还有就是……为了安国候。” 江洛玉听她说还有因由是为了那人,眉头不禁一跳,乌玉般的眸子看了过去:“可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么?” 琪雅闻言舒了口气,含笑望了他一眼,颇有些不甘心的点了点头道:“其实第一次进府来瞧见安国候,我便知晓他早已经不记得我了。可心中还是不肯放弃那点念头,妹妹又在他们手上,这才对你下了狠手段,又在他们催促时想亲手杀了你,被你们怡好抓了个正着。” 说到此处,她好似回忆起了旧事,琼脂般的鼻子皱了皱,目光也有些涣散,好似沉浸在了那时的回忆中,语气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无奈。 “在他还没有娶你,也不是安国候的时候,我曾在战场上被他所救。当时他冷冰冰的,整个人就像是冰做的雕塑,可他是我见过最俊美的男子,再没有其他的男子比的上他,我以为他救我是因为我的美貌,可后来却发现根本不是这样。后来我心里越喜欢他,却对他越来越坏, 他却也不屑一顾我的喜怒,好似当真是无意捡了我一条命。” 江洛玉微微一笑,完全不将她带着莫名挑衅,还有些表白心迹的话放在心上,更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可吃醋的地方,单只任由亭外淡淡阳光照上黑长睫毛,衬得他更是好看的玉雕般人物:“当时你未曾察觉到,他已然心有所属?” “安国内君,你的确比我要聪明多了。” 琪雅见他丝毫不生气,明显是看穿了自己的小把戏,不由懊恼的叹了口气,这才老实的支着胳膊委委屈屈说道,“那么明显,怎可能意识不到……我时常见他对着一方小印发呆,那一次他喝醉之后回到帐中,我偷偷守在外面想要找个机会进去照顾他,没想到不仅没能溜进去,反倒发现他彻夜唤着一个名字……那时候我就有感觉,他大抵是不会喜欢我的。” “身为苗疆圣女,你定然想要给他下情蛊,让他心甘情愿的和你在一起。” 听她说到此处,又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那带着幽怨的目光,江洛玉再度开口时,口吻中却掺杂了几分不屑之色,重重将手中茶盏一放:“只可惜你没有想到的是,他也善于用蛊,祖母更是与你一般的苗疆圣女,因此你没了使这些下三滥手段的机会,就不惜和乌雅氏合谋来害他么?” “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他,不论什么时候都没有!”江洛玉的话还未落下,琪雅就像是被人侮辱了一般涨红了脸,霍的一下起身瞪着他不服气的开口叫道,“而且下情蛊对苗疆女子来说,是一生只能有一次的,才不是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你不能这么说!我唯一起过的不好念头,只是……只是想要杀了你而已。” 第403章 陆秦来访 说道最后这一句话,她也情不自禁有点心虚起来,片刻后还是气哼哼的坐了下来,皱着眉头将手中的茶盏晃了晃,这一回语调比方才快了些,还带了几分说不出的赌气。 “那时他们绑了我的小妹妹,我开始是不得不为他们做事,后来他们看出我对安国候的心思,就一直劝我杀了你,我见他们并不是真要害我的小妹妹,不过是想要借我的手杀了你,我就动了心。当时我想,只要被他深爱的你一死,他开始虽会十分伤心,但只要我一直在他身边,他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的,就像我喜欢着他一样——” 话说到此处戛然而止,江洛玉自始至终连眼神都没有再投过来,红衣少女就像是陡然放了气的布袋般,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颓丧起来,片刻后突地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眼眶有些泛红:“可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原来我是错的。” 一阵极长的沉默中,亭中再无人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江洛玉手中的茶盏方才再度被端起,慢悠悠的开了口: “你若是放弃杀我 ,你妹妹……” 红衣少女的失态仿佛仅是一瞬,等到江洛玉开口说话的时候早已恢复方才的平静,闻言挑了挑细柳眉,哼笑道:“放心罢,我并没有相信那些人,早已在小妹妹身上下了追香蛊,又暗中托了族中的人去找,如今已然有了些眉目。只要你们不怀恨我对你下了蛊又想要杀你,再将我安安全全的放出慕容府,我还是有些本事,将我的小妹妹救回族去的。” 江洛玉的手停顿了一霎,仿佛已然知晓了这件事,乌玉般的眸子牢牢遮掩在垂落的眼皮下,看不清其中闪过何种神情,语气却首次柔和了下来。 “既是如此,乌雅氏与慕容氏之间的事情,你不必再牵涉于此。你虽对我下了蛊,却也让我看见了一些想要看见的东西,也不算完全是害我。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办完事后,不要再停留于此处了。” 红衣少女听他这么说,脸上倒是多了几分惊讶,许久才回过神来站直了身子,低身对着他行了一礼,爽快道:“内君既如此大方,琪雅便谢过内君。” 说完那话,她本想立即拂袖走出湖心亭,可走了几步却突地回头望了一眼,在看见江洛玉侧身坐着,神情安然静谧无丝毫变化的模样,唇角终是勾了勾露出个微笑,扬手对着江洛玉行了个抱拳礼,眉宇间的y霾终究完全散去。 “琪雅最后想要告诉内君一句话——现下我已想通了,内君以后不必再担忧。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么,强扭的瓜不甜。我可是苗疆部族里最漂亮的女人,安国候不喜欢我是他的错,我绝不会承认是你比我好。” 说完这话,她便不再回头去看江洛玉,而是恢复了刚进府时,那个笑容爽朗大方,好似对着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的红衣少女,没一会就如同一片轻巧的红云,消失在了江洛玉的眼角余光中。 等她走后,江洛玉忍不住定定的望着红衣少女消失的那个方向看了一会,方才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头用指尖触了触脚边翠绿支起的荷叶,看着一滴滚圆的露水滑落在粼粼波光的湖中,骤然牵起一个模糊的微笑。 他想起前世的那个红衣女子含着泪光的微笑,玄衣人黑暗中带着血渍发抖的手指,自己像 是被骤然撕碎止不住颤抖的心——自这一刻,他放走了那个红衣少女开始,那个场景终于开始缓缓从他眼底淡去,再也看不到了。 在他安静坐在湖心亭内,又陪着前来请安的垂儿昶儿玩了一会之后,芍药便从外面院子快步而来,压低了声音对着刚刚放开了孩子的手,正在一边一个给他们喂切好的果子江洛玉稟报道:“内君,侯爷带着一个人回府了,让奴婢先来告诉内君,说是一位故人要让您见见,还让您备好茶果招待,此处不要留别人。” “我知晓了。”江洛玉听到故人两字,心底顿时起了个念头,唇角笑容加深,揉了揉两个孩子的额发,便含笑低头嘱咐道,“好了,垂儿,昶儿,别在母父这里腻着玩了,让n_ai娘抱你们去歇一歇。晚上母父还要给你们讲故事,莫要到时候没了ji,ng神。” 慕容垂闻言,那双酷似慕容昊的眸子扬起,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后,抬手拽了拽身边的双子弟弟,有模有样的低身行了个礼,方才跟着n_ai娘去了: “是,母父。” 江洛玉见他乖巧的模样,忍不住低头又亲了他的脸颊一下,看着一旁的小双子也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立即跟着在长双的脸上也亲了一口,这才放两个孩子跟着n_ai娘离开,同时挥袖令人将桌上的东西重新摆了,低声嘱咐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通往湖心亭的回廊上,果真出现了玄衣人和一个浑身包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到底是谁的身影,江洛玉微微眯起了眼睛,对着唯一守在亭中的眠星打了个眼色,起身朝着前面迎了两步,便被迈步而来的玄衣人搂住了腰。 江洛玉见他眸光柔和,面上还带着一抹不被人注意的笑容,便知晓大抵是自己所猜测的那个人了,唇边本来平复的笑意再度升了起来,不等那人掀开遮面的黑纱,就开口轻声道:“阿秦,果真是你代替洛白前来,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你了,快些进来坐吃些茶果。” 他的话音落下,那张遮面的黑纱跟着落下,陆秦含笑的面容显露在两人面前,只见他仍是和在边关一般着深蓝色衣袍,说一句话之前还规规矩矩的行着礼,一板一眼的好似教书先生:“陆秦见过内君,不知最近可安好?” “自然安好。”江洛玉笑着点了点头,与玄衣人一同在桌边坐下,方才见到陆秦平平稳稳一步一顿的走到桌边坐下,一瞬间到底是想起边关时的回忆,看着他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的面容,眉眼间带了几分担忧之色,“倒是你仿佛比原来瘦了些,不过你本是书生ji,ng干些也好,可你毕竟不必寻常男子而是个男双,不光要读书,身子更要养好才是。” 听面前的江洛玉带着关心的话语,陆秦脸上露出了一丝笑纹,他整个人虽说脸色苍白,可眼底的神色却很轻松,和当初初见时相比,明显是放下了心中的包袱,闻言点了点头,语气平和的回道:“内君说的有理,陆秦受教了。” 谁知他这话刚说完不久,脸色就突地泛起一丝青色来,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骤然压弯了身子一样,整张面容陡然扭曲了一下,江洛玉见他神情不对忙站起身来,抬手扶住了他的手臂,顿时觉得触手都滑腻腻的,低头仔细一看,方才知道那是蓝衣书生身上出的细汗浸透了衣衫,这才将衣服都shi透了。 “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明明都出了这么多汗了,为何要自己死撑着?” 江洛玉皱着眉一边说着,一边抬手从袖中拿出了汗巾擦了擦他的手腕,结果刚将他的手腕翻过来,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那苍白削瘦的手臂,眼神立即就凝在了原地,手指重重颤了一 下,而被他握着手腕的人在此时也回过神来,第一次慌张的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踉跄着就要扶着桌案站起来,却因为江洛玉用上了内力拉的很死而动弹不得。 紧接着,他的耳边就响起了安国内君不辨喜怒的声音,他缓缓抬头去望安国内君此刻的神色,却发现那张与自己的心上人多了几分美丽,少了几分英气的面容上,并没有什么怒意,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大多却是复杂的晦暗之色。 “眠星,过来为陆公子诊脉!” 一旁侍立着的女双闻言,立时上前抬起了江洛玉未曾拽着的另一只手,目不斜视的低头诊脉,而蓝衣书生见到两人这副架势,马上就猜出了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双确然有医术在身,他下意识的挣了一下,眉宇间全是难堪的慌乱, “内君,不必叫什么人,我……我没事……” “你都这副模样了,还偏要逞什么强,一会让眠星给你瞧瞧,到底你身子到底是哪里不对 了。” 江洛玉见他真的慌张起来,蓦然叹息了一声,松开了抓着他的手腕,定定凝视了他片刻,终究放松下来不再看他,只他的声音虽淡,却好似一字字都要打进人心里。 “如今你可是洛白的心腹,若是洛白知晓在我这里你被亏待了,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模样,快些安生坐在原处不要动。” 陆秦听闻此言,顿时身体僵硬起来,整个人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下,片刻后有些难堪的垂下头来,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直到眠星的脸色倏忽变得奇怪,像是被烫了一下缩回了自己的手,迟疑的看向江洛玉时,蓝衣书生才缓缓呼出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奇怪又安然的 笑容。 第404章 再度坐宫 眠星快步走到江洛玉身畔,压低了声音回稟,最后那几个字小的连几乎挨着江洛玉身子的慕容昊都听不清楚,但坐在那里没有动的蓝衣书生却在看见了他的口型后,瞳孔微微一缩。 “回内君,陆公子没什么事,只是……” 听到最后那几个字,江洛玉的脸庞那一瞬间奇怪的扭曲,可就在下一刻眠星以为他会开口说些什么时,他不论是神态还是表情都缓缓沉静下来,不明意味的坐在了蓝衣书生对面,抬手吩咐道:“看着周围,别让任何人靠近。” 眠星低声应了,迅速退出亭外:“是。” 一直默然不语的慕容昊蹙了双眉,看了看自己的内君,又看了看全身都放松下来,半闭着眼睛倚靠在桌上,竟丝毫不见方才那副端端正正教书先生模样的陆秦,迟疑着开了口: “宸华 ,你这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江洛玉就毫无笑意的勾了勾唇角,直视着面前的蓝衣书生,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你已坐宫两月有余了。” 慕容昊被他这句话惊得眸子也是一缩,陡然去看蓝衣书生方才被拽住的那只手,这才知晓方才江洛玉为何而失态——那样的神情,又是拽着那只胳膊,若是他没有猜错,如今那条本应还在手臂上的红线定然已经消失不见! 沉默在小小的湖心亭内蔓延开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江洛玉才轻轻将手中茶盖放下,苦笑一声扶住了额头:“洛白,对不对?” 蓝衣书生听他语气笃定,便勉强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个不像是笑容的笑来,轻缓的怕是惊动了什么:“……是,内君猜的没错。” “据我所知,你是陆丞相在族中唯一继嗣。而他的独女陆心还一直想要嫁给洛白,这最开始是你靠近洛白的目的,后来你虽是改变了主意和洛白和好,我走时以为你们应当会懂规矩,就算通了心意……也要发乎情止乎礼才对,我和昭敏离开边疆还不满一年时间!” 说到此处,他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一股气憋在他心中发不出来,手指狠狠的想要锤在石桌上,却抢先被那人握住了手腕,又轻轻的顺了顺他的脊背,这才让他的气息慢慢平稳了下来,强忍着怒气低声道。 “你可是已经有了成算,这才……” 蓝衣书生仿佛有些无谓的笑了笑,目光有些飘忽的看着远方,眼底掺杂着些说不出的茫然,手指不自觉护着小腹,轻轻摩挲着低声开口,话语里全是笃定之色:“怕是这一生,我们都无法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江洛玉的面色愈发沉凝,太阳x,ue上的青筋若隐若现,显然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了,可碍于身畔还有慕容昊在,脑海中又想起江洛白对陆秦那几乎算是痴恋的感情,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反倒是一直在一边听着两人对话的慕容昊,骤然开口说道。 “我虽并非大泷中人,却也知晓大泷对婚前失身于男子的男双惩罚有多重。倘若被发现,你身上的功名作废除出宗族,必要以后为一个女双不算,且不管夫主身份为何,你一生都不能成为正室。况且你一开始既已选了作男双,又作为一房继嗣,按理来说除非族中抑或皇室中人 允准,否则便不能回头,这般已算是故意……如果我没有记错,若是你这样被发现,不光你自己要在族中被除名,你所诞下的子女也将一辈子得不到母族的帮助。” “昭敏的话没有错。如今你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难不成你竟想要苦守着这个秘密,一直等到你的父亲死了,再悄悄从族中选出继嗣的后代,对族中说你要转为女双嫁人,这当中的这么多年就让他一直不娶,等你等到那个时候再——不然的话,你和他都最清楚你们将会面对什么!” 江洛玉很久未曾生过这么大的气,他骤然从石凳上站起身来,修长的手指指向蓝衣书生,方才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可乌玉般的眸子里痛惜倒是多过责怪:“你……还有洛白他……你们怎能如此……一个是丞相继嗣独子,一个是当代逍遥王,为何会在无媒无妁之下,做出如此荒唐可怕的事来!” “这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还是双子,都会姓江,入逍遥王府。” 蓝衣书生在他的怒气下依旧淡然平静,言语更是恢复了以往的一板一眼,看起来对面前的江洛玉和慕容昊的话毫不惧怕,甚至有些早已看破了什么的决然之色。 “他曾经说除了我谁也不会再娶,内君知道他一直倔强,我怕他当真这辈子死心眼没人能劝,就那么空等着一个承诺。我的身份注定不能顺利嫁给他,我却不能让他一生都没有一个子嗣。不论我今后会如何,这个孩子却定然能作为他的子女,被写在江氏的宗谱上。” “你倒是替他想的周全。”听到此处,江洛玉一瞬间竟是被气笑了,他骤然顺着桌案上前一步,目光直直地看着他,“那你呢?” “我……我和他都会在战场上待到不能再待,尽力亲手抚育我们的孩子。” 蓝衣书生见他走到自己身前,便跟着站起身来对他拱手一礼,十分平静的将后面的话说完,仿佛是在恭恭敬敬的对着一个长辈诉说心愿。 “回去之后若是藏得好没有被发现,我就一直不娶直到父亲去世,然后细心挑选一个陆氏的后辈作为继嗣,倘若这其中被发现了更好,我就会被彻底赶出陆氏,不再背负这样沉重的姓氏,到那时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我都能与他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生。” 慕容昊听到这番话,皱着眉头上前站在了江洛玉身边,正要开口的时候,却发现身畔的人乌玉般的眸光在瞬间沉暗,紧绷着的手背在那一瞬间完全放松下来,眼底却带着些说不出的颓丧。 “你们……简直是愚蠢之极!” 话音未落,他蓦然掠过了玄衣人身边,抬了抬手示意他将蓝衣书生带走,回身朝着湖心亭外走去,看起来不想再说出一句话,蓝衣书生定定的看了他的背影许久,方才收回了目光重新戴好面纱,在玄衣人的沉默中跟着他朝府内的角门走去。 江洛玉走进郦玉苑的时候,目光在侧房中正熟睡着的慕容垂和慕容昶身上打了个转,随即有些疲累的扶住了门框,跟在他身后的眠星见此,忙抬手扶住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让他进了屋子低身坐在贵妃榻上,这才蹲下身来想要劝些什么,可犹豫了半晌之后,终究还是碍于身份,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中渐渐暗了下来,眠星抬头瞧了一眼,看时辰大抵是要吃晚膳的了,便连忙压低了声音询问道:“内君,您脸色不好,马上要到晚膳时辰了,您可有什么想吃的么 ?眠星吩咐人去做。” “没什么。”他连着唤了几声,江洛玉才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终于是回过神来,有些疲累的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道,“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眠星不敢违抗,闻言便朝着门外退去,只是还没等走出门外,一个声音复又从屋中响了起 来。 “等等” 眠星听到主子呼唤,不敢怠慢的退了回去,江洛玉则安然坐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许久后骤然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神情变得柔和下来,同时伸出了自己白皙的手腕 “方才我离开湖心亭的时候,好似觉得……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大抵是被那位陆公子说的事给气的,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你来给我诊脉瞧瞧,晚上我还要和垂儿昶儿玩,他们两个都还是不到两岁的孩子,若是真的生病不能让他们染上。” 眠星一听他说自己不舒服,立刻稍稍变了脸色,上前一步半跪在了他身边:“是,内君。 ” 江洛玉半靠着桌案静默不语,直到半盏茶后身边的眠星缩回手去,他也不问自己的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抬手拿起一边丫鬟刚倒好茶水的茶盏,掀开盖子轻轻吹了口气,任由那氤氲的白雾模糊自己的眉目。 “内君。” 喝了半盏茶,江洛玉才缓缓放下手中茶盏,耳边听见眠星很是带着些奇异的语气,便抬头望了他一眼,唇角露出了温和微笑:“怎么这副表情,难不成还真生了什么重病不成?” 眠星抿了抿唇,好久才仰起头来看他,小心翼翼的朝前靠了靠,稟报道:“您……您再度坐宫了。” 江洛玉听见这话时略微有些没反应过来,只片刻之后就手指一颤,差点将手中拿着的茶盏给摔了,不可思议的盯着面前跪着的人呢,喃喃道:“……你说什么?” 眠星见他神情不大对头,忙抬手拉住了主子的手腕,低声重复了一遍:“您坐宫了,按照脉象来看,至少有一个多月了。” 第405章 暂时隐瞒 再度听到这话,江洛玉的眼神凝滞了一瞬,片刻后好似想起了什么,反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腕,盯着他一字一顿开口道:“那时候我第一次坐宫,不是……不是已经服用过血珊瑚了么,怎么会……” “内君,您忘了。”眠星见他眼底全是震惊之色,心想着这么多天来慕容氏和白氏的事情一桩接一桩,若是这个消息能让他高兴些也是好的,便连忙笑着解释道,“当时您和侯爷商议 的时候属下已经说过了,血珊瑚只是让您的体质难以坐宫,并不是这一生都不会再坐宫了…… ” “我知道是知道,可没想到……垂儿和昶儿还不到两岁,怎么会这么快……”江洛玉抽了抽唇角,骤然肩膀一松靠回软枕上,手指在薄透的瓷杯子上点了又点,良久才开口说了下一句话,“对了,你方才说……这孩子一个多月了?” 眠星干咳了一声,眼神有点飘忽,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出口的事情:“是,内君,算算日子,大抵是……” 江洛玉一想起那个时间,又瞧见眠星欲言又止的模样,脑袋上的青筋再也忍不住出来跳了跳,奈何心底知晓自己大抵才是罪魁祸首,一时间竟是哭笑不得:“大理寺监牢我留在昭敏身边的那个晚上。” 眠星见他虽是坐了宫,却并不像十分高兴的模样,不由担心的向前靠了靠,心底升起了一点不详的念头,生怕自家内君下一句是问他要去了孩子的药,若是被慕容昊知道了那可就麻烦了……于是隐晦提醒道:“内君,坐宫本是件好事,您怎么这样的表情,难道您觉得……”“这样的表情,你想到何处去了。”江洛玉听他声音愈发小了下来,低头看了他一眼,修长的手指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笑道,“我自然不是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好,我可是已成了婚的内君,坐宫本来就是常理之中,更何况这孩子是我和昭敏的,我怎么会不想要呢?” 眠星松了口气,放下了担心:“那您这是……” “如今是多事之秋。本来我还庆幸服用了血珊瑚,不会轻易坐宫来搅乱这件事情。现下正是对付乌雅氏的时机,乌雅氏嫡系只剩下乌雅乐则和乌雅拓,到这一刻不可能中途收手。” 江洛玉低声说着,指尖揉了揉自己发硬的太阳x,ue,另一只手却缓缓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情势已经这么紧张,我若是坐宫的话,一方面是害怕会出什么意外,毕竟双子怀子麻烦较多。另一方面是那些想做的事情……有些怕是做不得了。” “那内君,您想如何去做?还请吩咐眠星。” 他静默了片刻,突地直直看向跪在地上的属下,声音笃定低沉:“不要说。” 眠星听到这样的吩咐,顿时有些迷惑:“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江洛玉陡然扶着贵妃榻站起身来,目光直直的看向窗外盛放的梨花,在深深吸了一口清香的气息,又低声让一旁不敢靠近两人的丫鬟退下,低身熄掉了屋内唯一一盏燃着的香炉后,乌玉般的眸子深谙了一层。 “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坐宫的消息,将这件事当成一个秘密,甚至暂时隐瞒昭敏。” “为什么?”眠星听他这么说,顿时睁大了眼睛上前,语速极快低声说道,“您本来身子就不是太好,虽说是已经喝了血珊瑚调养身子,可距离您上次诞下双生子的时候还不满三年, 本来就未曾完全调养过来。方才我为您诊脉的时候,您还有些血气不足的毛病,若是这一次养不好的话,属下害怕……” 谁知这一次他的话还未曾完全说完,江洛玉的脸色霎时一变,抬手便让他不要再接着说下去,也就在下一刻一只玄黑绣金线云纹的靴子迈进了屋内,據拍色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厉色,一进门便扫向了刚刚停下话语的眠星,压低声音冷喝道。 “既然血气不足,平日里为何不好好照顾内君?!” “回来了。”江洛玉见他神色带着担忧,就知道他发怒是为了什么,立刻抬手拽住了玄衣人的肩膀,回头对着眠星使了个眼色,唇角露出一个柔和的弧度,“下去罢,我要和侯爷单独说话。” “等一等” 慕容昊见江洛玉让他离开,顿时皱着眉头上前一步,抬手握住了江洛玉的手腕,对着双侍即将要离去的背影道。 “眠星,你是内君手下的人,我无权指使你做些什么,只你呆在内君身边已经多年,最清楚内君身体状况的是你,平日里给他调养身体开方子的也是你,如今宓神医已经走了,你是最了解宸华身子如何的人,是万万不能懈怠的,你可清楚?” 眠星闻言,下意识望了站在慕容昊身边的江洛玉,在江洛玉目含忧色的轻轻摇头后,低身行了个礼,终究没有说出想说的那句话:“眠星知晓,谨听侯爷教诲。” 注视着眠星低身行礼,江洛玉扯回了还想要说话的人,唇角的笑容愈发深刻,也不管玄衣人是否有些不乐意,便一边拽着他朝屋内走一边低声嘱咐。 “好了,就像是你说的,眠星才是最了解如今我身子如何的人,你就莫要给他添乱了行不行,我血气不足大抵也是为了那两个小魔星,但我心甘情愿无人逼迫,你也不要怪罪眠星了一一好了,既然知晓我到底是哪里不对,就赶紧下去开方子抓药吃药罢,别在这里磨蹭。” 站在门边的人目光复杂了看着两人越来越远的背影,终究悄无声息的叹了一声:“……眠星告退。” “一回来就对着我的内侍发火,这一回怎不当锯嘴葫芦了?” 行至屋内云榻边上,江洛玉按着他坐下,又回身想要给他倒茶,谁知还没等走出一步,就被人拽着拉了回来,有些冰凉的指尖划过他的脸颊,紧接着便是带着那人气息的唇:“自你诞下垂儿昶儿之后,我便觉得你身子不如以前好了,原来一直以为是错觉,没想到今日到真的应验了,你——” “好了好了,眠星走了又冲我来。”江洛玉见他不依不饶的,心底暗自庆幸他未曾听见眠星说自己坐宫的话,忙抬手捂住他的唇,暗暗眨了眨乌玉般的眸子,“将丫头们都赶出去了,你再拖延怕是垂儿和昶儿都要醒,还不赶紧说正事。” 慕容昊见他执意不愿谈及此事,又是一副毫不担心的模样,據拍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暗色,抓紧了他的手臂将他搂在怀中,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陆秦,我已将他送回驿馆,无人发现他来过慕容府。” “那就好。”江洛玉想起蓝衣书生,便还是觉得脑袋隐约作痛,手指下意识朝着小腹伸过去,动作到了一半却反应过来不对劲,忙迅速收了回来环在那人腰间,眯着眼睛喃喃道,“他 也在这里待不得多长时间。再过几日,就该返回边疆了罢。” 慕容昊见他这么说的时候,神色略微有些迟疑,便知晓他虽然面上生气,实际上心底仍是不忍,唇角不由露出一个淡的几乎看不清的微笑,低声给他台阶下:“你虽然嘴硬,可最是心软,更何况那是你亲弟弟的孩子,他怀着的更是你的亲外甥,就莫要再生气了。” 江洛玉瞄了他一眼,知晓他清楚自己心中在想什么,垂头吻了吻那人挺直的鼻梁,面上的神情和缓下来:“他临行前,你为他找个医女或是双子看顾他,悄悄与他一同上路罢,双子刚坐宫时异常凶险,害怕出事还是多做准备好。” 慕容昊缓缓点了点头,半闭着眼睛摩挲了一下他的手指,片刻后方才悠悠说道:“这一次陆秦前来,我看陛下有些动了心思。” 江洛玉眼神一动:“关于匈奴的事?” “大金三年国丧不允开战,仅有大泷一国驻军在边疆挡着,若是春夏牧草肥美的时候也就罢了,只怕到了秋冬时候匈奴人没了食物,凶悍起来估计能食人r_ou_,更何况大泷大金两朝中恐怕都不干净,这一仗若真没有大金襄助,怕是要难打了。” 听他在耳边低声细语,江洛玉眨了眨眼睛,抬手搂住了他的脖颈,话语虽缱绻万分,乌玉般的眸子里却点点都是忧色:“陛下的意思,莫不是要看边疆状况,提前两年取了国丧?” “如今情势没到那时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更何况现下正是春日,边境战况应当不会太过严重,守将更是换了几个资历老些的,你安心不要多想。” 慕容昊搂着他沉默了片刻,就在江洛玉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方才轻轻松了自己的手臂,将他放在了床榻上,站起身来望着窗外正被两个n_ai娘抱来,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孩子时,神情才r_ou_眼可见的柔和下来。 “对了,还有件不算是好事的好事要告诉你。” 第406章 乌雅逃亡 “是什么?” 阳光淡淡照进屋中,映亮了玄衣人暗金色的袖角,以及他此刻变幻莫测的神色,俊美无睱的容颜,和那双深不见底的據拍色眸子:“就在我送陆秦回来的路上,收到了一份消息——四皇子清醒了。” 在四皇子被救出来之后,唯一嫡出子嗣又从四皇子妃的肚子里没了时,皇宫中的许多人都在等待着四皇子清醒过来,以便能够抓住那个真正害了他的凶手,抑或是利用他得到陷害别人的目的。 而就在接到了这个消息的四皇子府,却像是漩涡的最中央处,此时正静默的不发出一声响动,好似一只正蛰伏待机的凶兽。 “父亲。” 金色的帘幕被缓缓拉开,和帐尾的夜明珠一同挂在两侧的金钩上,任由帘外的阳光直直的照进来,淡淡的檀香气息蔓延在室内,身着金红色长衫男双打扮的男子从榻上起身,目光中没有什么情绪,如同没了波动的一潭死水。 乌雅拓抬手示意推着轮椅的小童退下,勉强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面上虽好似带了几分关切,眸底却仍是不见底的黑暗,大抵是因为他离了雪山太长时间,身体愈发差了,连声音都带了几分嘶哑:“身体如何了?” “劳父亲挂心,已然好多了。”乌雅乐则垂下眼睛,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却好像不想再去看面前的人,说话时先是颤抖着咬了咬牙,方才故作平静的应道,“只那给我切脉的太医说,这次药碗中被下的药药性太烈,我又连着破宫几次,忧思不断损伤了身子,以后怕是再也不能孕育子嗣了。” 乌雅拓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那瞬间也有些怔然:“既已不能作女双,那……” “父亲,您不知道么?” 乌雅乐则见他的神色,便知晓他不明白这话对一个双子来说是什么意思,唇角几乎是忍不住泛起了个讥讽的笑容,却极快的遮掩了自己的神情,将本来就低垂的脸颊隐藏在了黑暗中,话语中全是慢慢的苦涩和绝望。 “一旦决定要作女双,又被一个男人得了身子,就再也没有反悔的机会了——更何况我那位被阉了的夫君,不尚且苟延残喘着么?我又如何能在陛下面前将我的那位夫主杀了,重新得到自由和子嗣?” 话音落下,屋内瞬间化为一片静寂,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一声叹息方才长长的回响在室内,与氤氲而起的白烟一同散去。 几日之后,内城慕容府郦玉苑内,眠星刚将手指从江洛玉的手腕上移开,站起身来低声对他稟报了两句话,看着江洛玉垂头抚着小腹时,眼底的神情先是充满担忧,随即就突地神色一动,回头望向一阵连绵脚步声响起的门口。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那匆忙的脚步声便挨近了门前,小跑着过来的芍药喘得厉害,扶着门框好不容易站好了,这才看向坐在榻上的人:“内君……侯爷让奴婢来转告内君一件事……” 江洛玉见她急成那副模样,稍稍直起身来,扶着眠星的手臂站起身来,指了指桌上倒好的 茶水,示意她先喝口茶再说话:“莫要慌张,仔细说来,出了什么事?” 芍药两步走到桌边,一口就将那润喉的水喝了,上前一步贴在江洛玉耳边说道:“是四皇子妃乌雅氏……前几日四皇子虽是清醒了,可一直神智不清楚也说不成话,四皇子妃就一直押在皇子府里没有动,谁知那件事还没有审出个结果,乌雅乐则偏在这时从府中逃了出来,就这么和太师太傅一同消失在了帝都城内。” “消失了?”一听这话,江洛玉心底掠过一丝y霾,脸色跟着沉了下来,“陛下可曾派人找过,有没有人知晓他们出了帝都城?” “据侯爷说,陛下接到消息之后就大怒,然后就让人暂且封了帝都,现下已然只许进不许出,但因为四皇子府中看守四皇子妃的人,都不知道四皇子妃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就更不提如今还没有什么罪名就消失不见的太师太傅了。” “也就是说,如今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了?”江洛玉抿了抿唇,心顿时跟着沉了下来,知晓怕是一开始没收到消息,只要不见了八成就再寻不到了,手指不由在袖中捻了捻,询问之后的线索,“那些乌雅府内曾近身服侍过乌雅拓的人呢?不可能也一同不见踪影了罢。” 听他问起这个,芍药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为奇怪,仿佛还带着几分惧怕,良久才断断续续的答道:“内君……那些人,他们都……都已经死了……” 饶是有了几分准备,知道乌雅拓准备齐全,定然不会轻易留下破绽,可本来仅是脸色y沉,神色还算平静的江洛玉听到他竟用了如此残酷的手段,一时间也不由自主的愣住了,芍药立时被眠星悄悄瞪了一眼,刚准备开口转个话题,就听见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骤然从门外响起。 “乌雅大宅现下除了那些平时不侍奉主子们的粗使仆妇,如今还剩下的,也就只有那些院子边角处借住的几个庶支乌雅氏了。发生这件事之后他们都吓得不行,陛下派人将他们抓到宫中审了几个,确定他们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乌雅拓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就是直接将他们当成了弃子。” 见玄衣人抬腿迈了进来,眠星和芍药立即低身退下且带上了门,将屋内的空间留给了相对而望的两人。 “怎会如此突然?萧氏白氏都没有得到消息么?” “暗枭未曾提前传来一点消息,白氏那边也是。”说起这件事,慕容昊脸上也有种说不出的颓然,眉心跟着轻轻皱了起来,“此事并非失踪那么简单,后来陛下亲自派了禁卫军入乌雅府,发现乌雅氏所有的田产和房契都早在乌雅拓进帝都之后,慢慢都变卖成了金银带走了,也就是说这件事自乌雅拓进帝都开始,就已经谋划了。” “在四皇子醒来之后,乌雅氏还按兵不动如此镇定的时候,我就有种不详的预感了。”江洛玉沉默了一会,抬手揉了揉他的眉心,终究忍不住低声叹道:“原本我还以为乌雅拓会洗清自己和乌雅乐则,顺便杀了宫中呆着的四皇子,却没想到他竟大胆用了釜底抽薪之计……这件事他既预谋已久,依乌雅拓滴水不漏的性格,八成是不会留下什么破绽的。” “不错。”慕容昊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吻了吻,又将他搂在怀中,據拍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愈显晶亮慑人,眼神却幽深的什么都看不清,“方才这件事我也对父亲说了,后来白将军那边传来消息……” 江洛玉的思绪被他的迟疑打断,他便轻轻勾了勾唇角,朝外面空无一人的回廊上看了一眼 ,又瞄一眼远处守着的眠星和芍药,轻声道:“自家人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的。” 慕容昊随着他的眼光也看了一眼,方才紧靠着他耳边,用近乎呢喃的语气说道:“父亲和白将军以及外祖都在怀疑,乌雅拓为了疗治自己身上的病,这么多年来都久居于临着边疆的雪山中,很有可能和匈奴或是大周达成了协定,他知晓陛下是容不下他和乌雅氏的,于是很早就为自己找了一条万全的后路。” 被那话语的热气直直扑上耳廓,明明知晓那人的本意不是为了要做什么,因坐宫而渐渐开始变得敏感的身体却有点受不住,江洛玉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子,将自己发红的耳朵换成了另外一边,又扬起脸来看他:“这话的意思是,父亲和外祖怀疑,他就是朝中那个和匈奴勾结的人?” 第6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2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62节 “如今他带着乌雅乐则逃走,已经证明了这个怀疑。没有了宫内的皇后,这一次陛下绝不会放过他。” “这样虽完全能解释清楚,只我还有一个疑问。” 听了这话,慕容昊陡然俯下身来,薄唇落在了他白皙的脖颈上,眼角眉梢透出几分柔和笑意:“你是想问,他明明如此冷血无情,连儿女的死都不放在心上,不过是将他们当做好用的工具罢了,却为什么会想要保住乌雅乐则,甚至在逃跑的时候都带着他的长双?” 江洛玉一见他如此,就知道自己的反应被他察觉,而说着正事那人却又要开始胡闹了,不由轻轻的倒吸了一口气,立即抬手抵住了那人的胸前,转了个身便脱开那人的臂膀:“难道这其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慕容昊见他急忙想要脱出自己身边的模样,顿时眯了眯眼睛,唇角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目光却好似回忆起了些什么,变得带了些嘲讽和憎恨。 “他每下雪山一次他的寿命就会大大减损一次,为了他的病他必须要常年服用一种毒药,这是当年陛下给他的惩罚——他就算是可以接着活,也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子女了,而这一次回到帝都,不过是为了保存他的最后一点血脉。” 江洛玉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神色跟着轻松下来,随即被慕容昊再度拥在了怀中,这一回他未曾挣扎,只是将头靠在了那人的肩头上,唇角笑容渐深:“只可惜他未曾想到,乌雅乐则已是女双,若是此生不能再怀子,他的血脉就永远都不能延续下去了。” 玄衣人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抚了抚他的发,两人之间谁都没有再说话,只一同目光投向窗外盛开的梨花,江洛玉枕在他的肩上看了一会,眸光虽是愈发深邃,神情却变得安然平和,没有一会,就阖上了那双乌玉般的眸子,直接在这温暖的怀抱中熟睡过去。 第407章 再临边关 巍峨的皇宫深处,檐下的统领被清风吹得叮铃作响,除了太监和宫女们几近无声的脚步,层层叠叠的围墙内再没有什么声音。 早已因皇后之死,封闭了将近一年时间的景仁宫内,不知何时摆满了盛开的牡丹花,一股股幽香环绕在y暗的寝殿内,阳光顺着窗角的缝隙落下来,苍白削瘦的手指拂过一片片柔嫩花瓣,最终落在了桌案上那放在神龛中被烟雾氤氲的牌位上。 苍白的手腕映衬着深色桌案,滑落下来的金色龙袍隐藏在黑暗中,那张原本俊秀的面容带着不正常的惨白,神情虽因对着牌位而变得温柔,目光里却带着y霾和刻骨仇恨,他站在花中低声喃喃着,几乎听不清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情儿,是朕的疏忽,竟让他们跑了……你放心,这么多年来的仇未报,他让朕失去了你,还差点失去我们的容儿,朕绝对不会放过他,更绝不会让他好过!” 说罢这话,他定定的望着面前的牌位许久,唇角牵出了个带着些宠溺的微笑:“等到报了仇,朕会好好抚养容儿_??一切都不会太久的…你……一定要等着朕……” 空旷y暗的殿宇内,除了馥郁的花香和沙沙的微风,只剩下他低不可闻的喃喃细语。 就在乌雅拓和乌雅乐则消失的第二日早朝时,皇帝突然宣了四皇子上殿,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四皇子虽然是被人抬进来的,脸色也异常的变了青黑色,却已然恢复了自己的神智,极有条理的将四皇子妃乌雅乐则私通匈奴,在自己身上用刑过后便绑自己回了帝都内,一直被关在皇子府的地窖中不能自由活动,直到最终被萧氏大公子所发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众臣听了四皇子的话,都忍不住议论纷纷,皇帝则是勃然大怒,让人将四皇子抬下去之后,便抬手示意身边的大太监宣读拟好的圣旨,一时间阶下众臣皆是低身接旨,神色凝重不敢再出一言。 下朝之后,玄衣人立即随着慕容奇回了府内,等在书房商议完今后之时,方才缓步朝着郦玉苑走去,脚步在靠近了充斥着欢笑声的屋前暂时停滞,他向着窗边挪了挪步子,不出意外的瞧见屋内此时正端坐着两个小小身影,江洛玉正给他们低声念书,旁边有n_ai娘和丫鬟们看着,时不时慕容昶软软的声音冒出来,问题引得屋内的人一阵笑声。 江洛玉正在给两个孩子读诗,慕容垂倒是一直老老实实的听着没说话,慕容昶却是个闲不住的,一坐下就动来动去的不乖顺,每当江洛玉稍有察觉抬眼去看的时候,慕容昶就立刻露出个讨好的笑容,然后用故意讨巧卖乖的眼神看着他,本来他说话不如慕容垂清楚,却非要开口扰乱江洛玉的注意力,每次说话都软糯糯的弄不懂意思,却还偏要说个不停。 被慕容昶逗笑了一回又一回,江洛玉心中还记挂着今日的事,目光下意识瞟了一眼窗外想要看看天色,却正好对上了一双带着柔光的號拍色眸子,唇角的笑容不由更深了些。 “侯爷就在外面看,也不进来么?” 站在窗边的慕容昊闻言,唇角禁不住也掠过一丝笑意,抬步推门走了进来,两个孩子瞧见他的身影,都跌跌撞撞的爬起身来扑了过去,被玄衣人一边一个搂在怀里,江洛玉放下手中的书,斜斜歪在榻上看着他们三个,阳光从他的脸颊处洒落下来,好看的不可方物。 将粘豆包一样的慕容昶和小大人慕容垂抱出去后,玄衣人低身从后面搂住了江洛玉,修长 的十指相扣,轻吻随之落在耳边。 江洛玉眯起眼睛往他怀中缩了缩,神色慵懒中带着几分倦怠:“事情怎么样了?” 慕容昊定定凝视了他片刻,便低声对他说了朝会的结果,江洛玉稍稍挪了挪自己的身体,突地低声笑道,只话语中没什么笑意,反而尽是说不出的担忧。 “陛下干脆的给乌雅氏定了通敌卖国之罪,又将白氏和慕容氏身上的罪名洗了干净,眼看着就差一步宣布暂时取消国丧,直接出兵攻打匈奴,杀掉那个j,i,an诈狡猾心狠手辣,害了无数人的乌雅大当家了。” 玄衣人搂紧了他,看了一眼窗外盛放的梨花:“陛下心底的恨,这辈子都散不去。” 江洛玉低笑一声,轻轻的将两人交握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眸光柔和如水:“是啊……皇舅舅已然失去了最爱的人,还有那个与最爱之人的孩子,即使最终能够报的了仇,又有什么用处呢?” 他低低的话语声出口,好一段时间两人都是沉默,直到江洛玉再度问道:“四皇子这么长时间都不醒神智,却在乌雅氏消失之后骤然清醒,到底是因为乌雅氏的人一直潜伏在他身边不让他清醒,还是他根本就是陛下用了什么不好的手段,强自将他逼着醒来的?” 慕容昊垂头细思片刻,声音冷了些:“朝上我瞧见他时,觉得他脸色不对,我猜大概是后者。” “陛下也真算是狠下心肠了,连自己亲生儿子的命也不顾了——不过谁让四皇子身上留着一半乌雅氏的鲜血呢?陛下对他多年以来的忍让,他如今被乌雅氏所害这些事,也算是他的宿命了罢。” 江洛玉听见他的猜测,不由点了点头,转瞬间却好似想起了什么,表情霎时变得凝重起来,玄衣人许久没听到他再说什么,就低下头来看了他一眼,柔声问道。 “怎么了?” 江洛玉对上他的眼神,仍是许久沉默没有说话,直到梨花的芬芳随着微风传入室内,他才终于敛下眼帘,动了动薄红的唇。 “若是攻打匈奴,你定然要请命,对不对?” 慕容昊听他说起这个,不由轻笑道:“你懂我的心思。” “你的心思很好懂。”江洛玉反手握住他的手,只觉得心脏迅速搏动无法平静,抬手抚上那人温凉的脸颊,额头抵着低声一字一顿道,“你的母父也是我的母父,你的仇也是我的仇。两个孩子可以暂时交给府内照顾,父亲和祭弟也不会离开,这一回帝都内再也不会有故意要伤害他们的力量……若是你要去战场,我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就算你有暗枭保护也不行,我一定要跟你去。” “宸华,不要这样。” 玄衣人见他神色坚定,不像是在开玩笑,立时稍稍变了神色,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过是再去边疆罢了,我又不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府内还有垂儿和昶儿要照顾,祭弟毕竟是刚入官场,父亲年纪也愈发大了,你身上还带着翰林院的官职,偶尔一次也就罢了,又怎么能次次随着我去?” “昭敏,人总是会被仇恨冲昏头脑,我是真的害怕……” 江洛玉伏在他怀中,想起当年的事情下意识皱起了眉头,眼前却在此刻陡然划过那人一身红衣饮下鸠毒的场景,手指顿时攥得发白——自从他瞧见前世的那一切,他好几日都从噩梦中惊醒,不敢想若是今生出了什么意外,那人会在自己面前死去,自己会不会不顾一切随他而去 想到这里,他逼着自己放柔了声音,低声劝道:“还记得当年血婴砂的事情么?你就敢如此笃定的向我保证,不为报母父的仇恨就伤害自己?不为了报血海深仇而以身涉险?不被仇人故意挑衅上钩?若是有我在身边,或许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仇恨冲昏头脑,我不愿意你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出什么事,我会担心的。” 玄衣人沉沉叹息一声:“宸华……” “我要去。”江洛玉稍稍直起身来,薄唇触到了那人的唇,第一次轻声恳求道,“昭敏,我随你去,好不好?” 那双據拍色的眸子定定看了他许久,终是放弃一般的点了点头,抬手环住了他的腰将人抱在怀中,轻声说道:“依你。既府内不会有什么事,多带上几个会医的侍从,我会去向陛下再借一个御医跟我们一同前去。这一次不比从前,陛下的决心只要下了就不会改变,上次我们不就已经推测过么?最少要两年时间……” “别担心。,, 他抬手反搂住那人的脖颈,含笑在他颊边落下一个吻,乌玉般的眸子低低垂下:“祭弟会一直留在帝都内,若是我们想要见垂儿和昶儿,只要让祭弟带着他们过来见我们就好了,若是等到垂儿和昶儿三岁之后都未曾打完这场仗,我就带着两个孩子住在边疆守将府中,处理公务等你练兵或打仗归来。” 话说到这里,玄衣人仍是语带犹疑:“可若是如此,你会……” 第408章 英雄气短 “你以为我会无事可做么?”他含笑仰起头来,眸子里暗光流转,“既然我说要住在边疆守将府内,自然会有万全之法,同样应该身带官职方可,难道不是么?” 玄衣人看着他狡黠的神情,沉默了片刻,陡然眼光一亮:“你要做监军?” 江洛玉点了点头,抬起下巴示意他看向皇宫的方向,这才含笑说道:“监军虽没有品级,却是军队中唯一可以长期滞留下来的文职,况且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慕容府又没有倒下,等我立了军功回到帝都,官位定然只高不低。” 玄衣人抬起手来,指腹蹭了蹭他被阳光照的带了粉白的脸颊,语气柔和下来:“我就是觉得,这样做的话,你太过辛苦了。” “怎么会呢……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将母父的仇报了之后,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是不 是?” “是。”他喃喃说着,不再反驳怀中人的话,“内君说的是。” 两人商定一同去往边疆的几日后,皇帝果真下定了决心在朝会上宣旨,暂止皇后薨逝国丧,封护国公萧云为主帅,安国候慕容昊为副帅,白氏几个在军中的后辈都被拔擢,白意尘更是提为了先锋将军,大军在三日内点兵开拔。 长长的车队跟随着军士离开帝都后没过多久,郦玉苑中的梨花便全都谢了,慕容祭站在苑中凝视了那败落的花朵一会,突地看向了关外的方向,目光沉凝中隐约带着担忧,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起,小小的手指拽着他白色的衣角,扬起花骨朵般的小脸瞪大水汪汪的眼。 “叔父,在看什么?” “叔父在看着昶儿啊。”慕容祭听到声响,立时低身抱起了脚边的孩子,手指将他发上有些松了的小珠子紧了紧,又低头亲了他额头一口,声音温柔又带着笑意,“昶儿长得漂亮,叔父可喜欢的不得了。” 他的话音未落,另一个身着玄色袍子的小孩身影跟着显露在他身侧不远处,慕容祭低头看了一眼那和兄长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容,一时间笑容便更深了,伸出手来也牵住了慕容垂的手,轻声道:“还有垂儿,叔父也喜欢。” 一大两小正在林子里玩的高兴,一个丫鬟的身影快步靠近,对着慕容祭低身行礼道:“祭公子,丞相在书房等您,说是有要是相商。” “我立刻去。” 白衣公子闻言,眉头略微一皱,立时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了前来的丫鬟,低声嘱咐道:“将他们带下去,该是午睡的时候了。” 目送着两个孩子跟着n_ai娘丫鬟离去,他陡然呼出了一口气,唇角的笑容化为了肃然冷意,挥袖朝着石板铺成的小路行去,走过的地方带起一阵微风,最后一片完好的白色花瓣在枝头上轻颤一下,倏忽滑落下来不见踪影。 一个半月后,大金大军浩浩荡荡的抵达边疆守城,守将萧雨此刻早已身在城外等候,等瞧见那身着金甲的大将从马上下来,便立时快步迎上前去,神情很是有几分激动的拱手道:“雨见过大哥!” 身着金甲披着鲜红披风,一马当先的领头将军瞧见如此情形,立时下了马抬手扶住了他, 那张英俊的面容即使鬓发霜然,身形也有些削瘦不算见状,见到他的人还是能够察觉到有种难以言喻的雄浑之气:“二弟,快些起来。” 萧雨被身前的人抬手搀扶,立刻面带喜意的站起身来,目光中是满满的憧憬和仰慕——至少在表面上,他未曾显露出任何对这个有军神之称,却几乎不念家族之情,除了会在家族困难时带领萧氏渡过难关,其实一生不过是为情所困的兄长丝毫嫉妒憎恨之心。 兄弟两人看起来关系很好,多年不见却还是话语自如没有生疏之感,可就当萧云含笑带着身畔的弟弟朝前走时,萧雨才骤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停下了脚步,回头略略在军士中扫了一眼,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大哥,怎只有你一人,听说安国候乃是你的副将,怎么不见他的身影……” 萧云听到这句话,身形不受人察觉的僵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之色,唇角的笑容却未曾变化,脚步没停的低声说道:“安国内君做了监军跟着前来,最近有些身体不适正在马车上休养,安国候有些不放心他,临过来之前就去看他了。” 萧雨紧跟在他身后,闻言脸上立时浮现惊愕之色,目光下意识朝着身后扫去,好似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缓缓放慢的脚步,声音怡好让身边守着的军士能够听见:“大哥,那安国候他就这般……” 走在他前面的萧云眼光深沉,没有回头去看他,更没有停步等待他跟上来,只声音却用内力传到了萧雨耳边,显然是不想多谈有关安国候的事:“你我如今在城门前,有些事情就不必说了,暂且进城安顿大军罢。” 萧雨目光深邃的注视着他的背影片刻,眉宇间陡然出现了一抹y霾之色,转瞬间却消失的不见踪迹:“……好,弟听大哥的。” 行进的车队刚刚停下时,坐在车内的江洛玉还未曾觉出什么,直到那个本不应该在此时出现的玄色身影掀开了车帘,他才骤然皱起了眉头朝外看了一眼,不出意外的瞧见正大开城门迎接军队进城的兵士,开口时语气就带了疑问之色。 “刚到了城门口,你不应前去和守城将领会面么?怎么会此时过来?” 玄衣人走进车内坐下,随手将长剑搁置在一旁,俊美的面容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平稳的一如往常不露痕迹,坐在角落处的眠星见此,忙低身退了出去,让他们两人在马车内说话 “这几r,i你脸色不好,吃的也不多,我担心你不舒服,过来瞧瞧你。” 江洛玉放下手中的书卷,不动声色的拿起一边的薄毯,盖住了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目光柔和了些:“怕不是为了瞧瞧我,而是为了躲萧氏的人罢。” 慕容昊见他提起萧氏完全没有情绪波动,不由想起自己听闻萧云作主将时复杂的心境,以及这一路都心神不属不知该如何和那人相处的事,一时间沉沉叹息一声:“你早知道陛下要派遣那个人,对不对?” 江洛玉见他神色晦暗难辨,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坐在他身畔,低头靠在了他肩头,轻声道:“护国公向来有军神之称,慕容氏之事陛下既早已不做追究,想来也就不想再知晓你与萧氏的恩怨,按理来说匈奴之战兹事体大,又有乌雅氏的人掺杂其中,自要派最有把握的人前来。”知道身边人不是早就清楚,抑或是谏议过皇帝有关此时,不过是凭空猜测而来的,慕容昊 揉了揉太阳x,ue,轻轻呼出一口气:“倒是我想左了。” “已经进了城内,就别在我这里待着,快些下车去罢。”见他神情轻松了些,好似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江洛玉便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带着几分调笑之色,“让人瞧见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可不安慰你。” “宸华,你实话告诉我。”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句话尚且话音未落,那人便转过璃拍色的眸子,目光定定的望着他,“这段时日里,你到底有未和萧氏中人有过来往?” “为了乌雅乐则之事,确是有过几日交往。”江洛玉见他神色沉凝,明显是为了正事,便收起了调笑的神情,稍稍皱起眉头,“看你这副样子,倒不像是要责怪我,反倒是想提醒些我什么。有话就说罢,你我之间还用什么掩饰?” “倒也并非什么十分紧要的事。”慕容昊抬手搂住他的肩膀,目光透过车帘看向外间渐渐驶过的高耸城墙,语调中带着几分莫名的嘲讽和深幽,“怕只怕,萧氏会轻易将我当做萧氏子弟,且将你当做萧氏晚辈劝诫,若是当真有这一日……” 江洛玉不等他说完,便抬手覆上那人的唇,目光骤然犀利起来,伏在他怀中轻笑道:“放心罢,他若真敢将我当做萧氏后辈,我便定然会让他认清一件事:我虽此时已不姓南,头上却还有慕容两字的。” 慕容昊长呼了一口气,稍稍松开了他的手臂,修长的手指抚了抚那人乌黑的长发:“你既心中清楚,我就放心了。” 江洛玉支起身子重新靠回软枕上,低头替他将长剑重新别回腰间,再度掩饰住了他此时身形的不正常,珠白的指尖掠过另外一边悬挂的金匕首,唇边的笑容愈发深刻:“若是已然放心,就别呆在马车里,出去骑马罢。” 在大金军队进城的第一日,守城内不出意外举行了大型宴会,众多将士欢饮一夜直到天明,也就在那夹杂着爽朗谈笑声的宴会于天色微暗举行时,有几道身影在无人察觉的时候,趁着守城将士都沉浸在接风宴时,悄无声息的出了城池。 第409章 世事艰难 边疆的夜色深沉,即使已接近夏日,寒风依旧有些刺人。 着一身白底金色龙纹的人独自站在大帐前,目光说不出怅然的望着不远处传来隐约声响的大金守城,神情很是有些忐忑不安,直到一个内侍打扮的人快步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稟报了几句话之后,他的神色才骤然带上喜意,挥手示意那个内侍退下,又连忙低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这才快步朝前走去。 这回不等他向前走几步,一个身影便在几个身着蓝色衣衫的侍卫下护送而来,瞧见这样的情形,他顿时忍不住露出一点笑容,知道自己要等的人来了,可不等他上前去与那人说话,就瞧见站在自己对面的人褪下面上黑纱,乌玉般的眸子s,he出的光冷淡没有温度,目光一落在他身上,就低身对着自己行了个礼。 “见过逍遥王殿下。” 瞧见这个本不应该在他们两人之间出现的大礼,又听到那句只有冷漠的话语,接到消息之后就一直在此等待着见兄长的江洛白顿时遍体生寒,知晓面前的人怕是知晓自己所做的事情才生了气,一时间却不知是该先解释还是先去扶,片刻后才快步上前勉强笑道。 “大哥,许久不见了,为何这样客气?怎还对着弟行礼呢,快些起来。” 这一回不等他将手碰到黑衣的袖摆,被暗枭护送前来见江洛白的江洛玉便低笑了一声,只笑中没有任何温度,清清冷冷的月光一照,令人心中发寒:“殿下身为大泷之王,本君却不过是候位内君,还请殿下莫要忘了礼数,坏了规矩。” 江洛白很少瞧见兄长这样的冷脸,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江洛玉向来那副嫡兄严厉的模样仍然深深刻在心底,听到这话顿时变了神色,眼底也带了几分哀求,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大哥,上次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江洛玉看了一眼拽着自己袖摆的那只手,没有挣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偏过脸去不再看他,明显是极为生气他那副不知者不罪的模样,也不想跟他多说什么了。 江洛白见他态度丝毫没有软化的趋向,一时间不由更是难受,许久才抬起头来喃喃着说道:“……我知道大哥定是在生我的气,我其实也知我这么做太过鲁莽,更未曾仔细思考此事的后果,还让阿秦这时受这么大的苦楚……可我没有办法。” “哦?”江洛玉见他此刻肯坦诚了,便抬手让身后的侍卫再退远些,目光在月光下愈发凌厉,“此话怎讲?” 江洛白见他软化了态度跟着松了口气,眼底的神情却因为提起这件事,而有些说不出的颓唐:“其实在我和阿秦互相表明心迹的时候,我曾对阿秦说过我等得——五年,十年,十五年,甚至二十年……大哥离开大泷之后,再没有长辈可以逼我成家延绵血脉,只要我不在意其他的那些事情,这么一直等着他不负他,就没什么要紧的……” 江洛玉拧了拧眉:“他没有答应。” “不错,他那时表面上笑笑不语,甚至没有反驳于我,实际上却暗中有了主意。” 江洛白说着说着,便放开了拽着江洛玉衣袖的那只手,转过身来垂下头,话语中只有存留下来的无奈和苦涩。 “那时大哥刚离开边关不久,我与阿秦便渐渐亲密起来,安国候随后没有多久被招了回去 ,就在送别安国候的宴席上,我被他下了药——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那道红线已然寻觅不到,我也再也没了后悔的机会。” 江洛玉听到事情竟是如此发展,刚勉强压下的怒火再度蹿升起来,抬手指着他便低声吼道:“陆秦能被选为丞相继嗣,又在你丝毫没有察觉之时令你倾心,此人心机手段你该早就窥视一般当有所防备!到了现下你还是这样一副懵懂模样,让我该如何说你才是?!” 江洛白见他着急心痛脸色有些苍白,不敢再说什么话气他,忙转身上前几步,抓住了他的手臂低声辩解道:“大哥……实不相瞒,在这几年军中历练后,我也长了些心眼的,只是那些心眼,我不愿拿出来用……更何况是对着我心心念念的人——且大哥当真看不出么?他这般做不是在害我,而是在断自己的后路,不愿我受京都中人的眼光罢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就知晓辩驳。” 江洛玉瞧见他此刻的神情,面上只剩下了恨铁不成钢,狠狠抬手拍了他几下,却顾念着此时腹中的那个孩子,和弟弟哀求中带着无奈的眼神,终归挥袖将人甩开沉声道。 “还记得当初我在此处说过的话么?你身在边关,究竟有多少将士在看着你的一举一动!大泷中又有多少人对你年少继承王位,又前来边关立功心生不忿!这仅仅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么?”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目光下意识瞧了一眼在黑暗中伫立,远处隐约升起明亮颜色的守城府,想起自己和慕容昊此刻牵连众多的身份,还有报仇之后的诸多忧虑,一时间却不想跟弟弟细说,仅是神情复杂了起来,一语双关的说道。 “扯开子嗣之论不提,你与他之间身份本就尴尬,又是陛下最为忌讳的掌兵王侯与文臣牵连,其中还夹杂许多陆氏族内之事,这些本就是一开始的麻烦,你可都想好如何处理了么?”“大哥。”听到面前的兄长一连串说出了这许多,江洛白先是忍不住的面色惨白,片刻后却迅速镇定下来,目光带着一往无前的热枕和赤诚,笃定开口道,“我与阿秦,乃是真心相悦的!不管之后会遇到什么困难,已然坐宫的孩子我绝不会放弃!即使以后阿秦会不小心被人发现逐出族内,一辈子也当不了我的正室,抑或诞下的只有女儿,我一辈子也会只守他一个!” 江洛玉看着他脸庞上的每一分动作,仿佛在此刻才终于确认了他的心意,黛色的双眉微微皱起,话语中隐藏着说不出的叹息。 “你……”可确定? 他的话还未曾说出口,就被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打断了,方才前来稟报的内侍低身在两人面前一礼,对着江洛白低声稟报道。 “王爷,陆公子求见。” 江洛白听到陆秦的名字,下意识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兄长,犹豫了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示意他将陆秦带过来,江洛玉站在他身侧不远处冷冷看着,直到蓝衣书生垂着眼帘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陆某见过王爷,见过内君。” 江洛玉见他低眉顺眼,虽是面容异样苍白,却仍是一副镇定自然的模样,便知晓他此刻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已有了准备,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目光淡然冷漠:“你与我弟弟是这样的关系,如今我再没法改变,又已然是两个人的身子,行礼就不必了,有什么话就说罢。” 陆秦缓缓起身,目光仍和以往一般温和沉稳,声音笃定抬眼道:“方才内君和王爷的话,陆某在不远处已听了差不多,是实在无法再不开口,这才贸然上前想要向内君解释,在此之前还请内君息怒,不知可否听陆某一言?” “洛白本来就不聪明,这我知晓,其实说起气怒,大部分倒不是因为他,这一点你该知道 罢。” 江洛玉唇角微勾,目光中没有丝毫温度,皎皎如月的面容被淡色的月光照亮,站定在了蓝衣书生面前,直直对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 “其实就在慕容府内,我让人诊出你已坐宫之后,就已后悔当初劝诫你的话,更后悔放任你与洛白暗生情意,以至让洛白此刻陷于进退两难之地。不过现下你既然想要辩驳,我倒不能不给你这个机会。” 蓝衣书生对近在咫尺的那人毫无喜怒的眼光并未露出惊慌,反而带着些安慰的看了身边目光担忧的江洛白一眼,意存安抚之意,片刻后方才开口低声道:“陆某知晓,对于坐宫之事,内君有诸多怒气,且对陆某之心甚感怀疑,甚至以为陆某坐宫并非是因为当真心悦王爷,而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听到此处,江洛白面色一变,也不管身边的心上人此刻想要暗中阻拦他开口,便忍不住上前要接着辩驳:“大哥……” “闭嘴,退至一边!” 谁知就在他开口的瞬间,江洛玉便脸色骤变呵斥一声,对着蓝衣书生的目光倒是平和几分:“你说的不错,说下去。” “大哥怪我引诱洛白,是不想以后发现之时,洛白身上会因我与我的子女蒙上永远的污点,洛白这一生也只能有一个地位连妾都不如的双子生下的孩子,而不能光明正大的拥有嫡子嫡女。再有,便是担忧若我腹中之子当真出生,以后我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孩子就要背负一辈子私生子之名。” 第410章 初上战场 蓝衣书生一边说着,一边将头垂的更低,手指也有些不被人察觉的颤抖,良久才平静下来,却骤然低身跪在了江洛玉面前,形容恳切的轻声说道。 “可大哥有没有想过,我和洛白如今已然不小,若是当真等到十年二十年父亲亡故后,我才嫁给他做他的嫡妻,身为一个本就不好诞下后嗣的双子,又如何能为他添上子嗣?逍遥王一脉如今只剩下洛白一人,若是一生膝下再无子可托,岂不是……” 见到陆秦跪下,江洛白顿时眼前一白,几乎是在瞬间也升起了勇气,不等他将话说完就跟着跪了下来,手指抓紧了蓝衣书生的手,斩钉截铁的说道:“大哥,不是的……我已经想过了,大哥知晓我是死心眼的人,就算终生不能有嫡子嫡女,抑或阿秦和我的孩子一辈子都要背负私生子之名,我也只会有和阿秦的孩子,不会再有什么嫡妻,更绝对不会后悔!” 江洛玉看着自己眼前双双跪下,眼底眉间尽是恳切的两个人,良久没有说话,深紫色的长靴从他们两人身边踏过,悄无声息的踩在松软的土地上,直到许久许久之后,他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声音跟着温和下来。 “罢了,都起来罢。既然你们都如此坚持,又已然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我也管不了你们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便全当我之前的话未曾说过。” 说罢,他回过身来扶起了面带感激之色的蓝衣书生,这一次终于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将他的手叠在了江洛白的手上,轻声嘱咐:“边疆苦寒,你身子弱又是双子,本已注定诞子不易,记得好好养着,我该回去了。” 就在陆秦和江洛白站在打仗前,交握双手目送着江洛玉的身形渐渐远去之时,此时的接风宴差不多接近尾声,以萧云萧雨为首的一干将领入了此时支好了沙盘的城主府内,开始商讨今后如何对付匈奴的计策,大致商议了半个时辰,终于暂且有了决定。 作为萧雨副将,一同镇守在边疆已经好几年的刘将军拿起沙盘边上的小旗,低身扎在了一处沙山上:“既然如这样便先如此决定,先不与大泷那些正休养生息的疲兵汇合,三日之后我们先出兵,将那些匈奴人逼到房山去,设计灭了它的左翼!” 一旁的另一位副将闻言,也连连赞同道:“上一次他们在房山小胜一场,匈奴人恐怕还以为房山是他们的得胜之地呢,这次就让他们瞧瞧厉害!” 萧云凝目看了那沙盘上的地形,知晓面前这两人这么说,是想抛开长时间驻扎在此地的大泷军自己立功,心底清楚此计并无何不可,匈奴在此兵力也并不多,就痛快的点了点头:“两位将军说的不错,既然如此……” “房山地势险峻难守易攻,不宜委派太多兵士前去,匈奴王现下并不着急与我们大战,无非都是些小战罢了,依属下来看,大帅就不必领兵前去,还是坐镇中央为好。” 谁知他话还没有说完,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开口的萧雨却突地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在面前的众多将领中一掠二过,落在了自进府之后一直不发一语,沉默着如同一个不存在的黑色影子的慕容昊身上,张嘴便抢去了开始出口想要立功的那两位将军的提议,面上却一副正直严肃的模样。 “不如就让安国候带着军队前去,第一也显出我们对此战的重视,让那匈奴人多派些兵力来剿灭,第二此战乃是大金除去国丧后的第一站,不管是大战是小战都要打的漂亮。” 听到弟弟竟光明正大的抢夺其他两位将军的主意,还非要将这个功劳扔在自进军后一直冷淡的慕容昊身上,萧云下意识皱了皱眉想要阻止,谁知道还没等开口,站在萧雨身后的众多将领就纷纷附和起来,连刚开始开口的那两个将领也仅是脸色稍微差了些,并未出口阻拦。 “萧将军说的是啊。” “大帅,便就此决定罢。” “……也好。既是如此,便由副帅安国候统领此战。” 片刻过后,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数道目光,萧云眼底划过一丝暗色,目光从萧雨身上滑过,定在了神色淡漠的慕容昊脸庞上,脑海中仿佛瞬间划过那张数十年不敢忘记的面容,就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嘱咐了一句:“匈奴在此良久,熟悉地形之后便愈发凶悍,安国候切记万万不要轻敌。” 慕容昊乍听将令丝毫不曾迟疑,在萧雨奇异萧云温和的目光中神情没有丝毫反应,仅是立即低身应道:“末将遵命。” 白意尘站在慕容昊身边,将一切波涛暗涌收进了眼底,顿时眼珠子一转,凑上前去拍了拍慕容昊的肩膀,耍无赖般扬起下巴道:“大帅,您别光派安国候去啊,末将也想去……末将怎么也算是先锋将军,都这么长时间没打仗了,这第一仗要是先锋不去,光让副帅一个人逞威风,末将得多憋得慌啊……” “先锋将军此话也有理。”萧云见他站出来,眼角余光扫到萧雨仿佛想要开口,便含笑先抢了他的话,应了白意尘,“既然如此,准你随副帅一同前去。” 身着白色轻甲的人顿时欢天喜地,挑眉弄眼的大声应:“谢大帅!” 瞧见这一幕发生,本来想要开口的萧雨垂下眼睫,仿若无事的不再开口,只唇角展开了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几日之后,在城门口萧云与萧雨的注视下,一身银甲战袍的慕容昊,带着一万军士和时刻都吵吵嚷嚷的先锋将军白意尘,缓缓朝着房山所在的方向行去,准备提前于此地铺设埋伏,而此刻站在城头的这两人都不知道的是,跟随在白衣银甲将军身边,一个看起来和普通小兵并无什么不同的,正是随军前来的安国内君江洛玉。 军队走了不出十里,慕容昊转过头看了一眼在自己身边跟着,面带笑容骑着马和白意尘低声说话的江洛玉,带着点担忧轻声道:“不过是一场小仗,你怎一定要跟着来呢?这几r,i你脸色一直不好,ji,ng神也有些萎靡不震的,还偏不让御医仔细瞧瞧。” 江洛玉听到他开口,又是这么一连串的话,知道他是担心自己,面上的笑容却更深了,带了几分调笑意味:“你不是闷葫芦么?什么时候也成了老太婆一样唠叨?” 慕容昊敛了敛神情,目光凝重几分:“宸华!” 江洛玉见他着急,这才策马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含笑低声道:“来都已经来了,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正反不是还有眠星跟着么?就算那些匈奴人再怎么凶悍,也凶悍不过我寒江阁和暗枭的死士罢。” 两人正低声说着,一个背后cha着小旗的近卫兵就策马到了两人面前,对着慕容昊恭敬拱手道:“稟副帅,前方已经抵达了房山,各路兵士准备上山埋伏。” “火油和石头备好了么?” “回副帅,已经备好了。” 听着他们一问一答,江洛玉回头看了一眼要和慕容昊兵分两路的白意尘,刚准备出言提醒,却发现白意尘有点神色飘忽,有些疑惑的低声提醒道:“意尘表哥?” 白意尘听到他的声音,立时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眼底也带了一样的担忧之色,面上的嘻嘻哈哈也收了起来:“帝子表弟,方才安国候说的可也没错啊,这可是战场上不比其他,更何况这一次到处都是乱箭火油的,万一那些鞑子逼得急了跳墙还不知会整出什么y招呢,帝子表弟你本来就是个女双,怎么能这时候跟着过来啊?” 江洛玉闻言,好似丝毫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含笑摇了摇头,手指握紧了胯下骏马的马缰,眉眼中带着笃定之色。 “我来都来了,众军士已经开始潜伏待命,若是现下要我回去,可要调集那些潜伏好的军士?按时辰来看匈奴人快要到了,我想已然是来不及了罢,或是表哥不顾这一仗的输赢,就只为了让我不上战场,此刻原路返回?” “我……我,你……我真是比不上你能说会道!”白意尘被他堵得不知该说什么,瞪着眼睛瞧了他大半天,这才不服气的转向发号施令完的慕容昊,低声咕哝道,“副帅,帝子表弟可是你的内君,他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三长两短的,难不成你还想另……” “都别说了。”不等他将另娶这两个难听的字眼说出来,慕容昊的脸霎时一黑,阻了他接下来要说的,同时朗声对着他下令道,“匈奴马上就要来了,前锋将军还不镇守侧山,万一误了时辰可要军法处置!” 白意尘瞧见这两人都一副不待见自己的模样,立时摆了摆手不再掺和了,朝天翻了个白眼这才纵马带着军士,朝另外一个方向行去:“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不让我说么,反正你要是心里有数的话就当我放了个屁!我走了帝子表弟,自己好好保重啊!” 第411章 发现隐瞒 江洛玉对他挥了挥手,等那个白色身影渐渐瞧不见了,方才笑意渐深的看了一眼身畔面无表情的慕容昊,还上下打量了一番:“表哥可真有意思,明明比你大了两岁,见你却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是不是昭敏?” 白袍银甲的将军无奈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话,目光远远的投向了不远处显露出的黛青色山体,神情带了几分厉色:“莫要打趣了,快些上山吧。” 两个时辰后的城守府内,一个身着玄色衣衫与轻甲,背影削瘦颀长的男子自悬挂着的地图边转过身来,带着些皱纹的英俊面容神色莫测,看了一眼坐在下首喝茶的弟弟,目光中划过一丝暗色,即使此刻只有两人在此处,他们两人也并未再多说一句话,不过是静静等待着军报罢了。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接近,紧接着前来报信的传令兵便神色兴奋的冲了进来,对着屋内的两人拱手单膝跪地。 “报——稟大帅,房山大捷!” 站在沙盘之前的萧云闻言,立时眼光一亮,坐在下首的萧雨手中茶盏却不着痕迹的一顿,神情丝毫不动的听着那个兵士扬起声音稟报:“此首战便大获全胜,杀死匈奴两千人,对我军可是无与伦比的鼓舞啊!” 闻言,萧云点了点头,压不住自己的关心,也不管此刻的萧雨什么表情,就接着问道:“起来再说,副帅和先锋将军人呢?” 那传令兵站起身来,忙应道:“回大帅,先锋将军已带领着先锋军回营,副帅之军在其后压阵,以防那些匈奴人有偷袭的念头。” 听到这句话,一直坐在一边的萧雨终于放下手中的茶盏,面上含着笑容道:“大帅,副帅这般作为再好不过,如今我们便等待着军士回营,商讨下一步当如何做就好。” “不错。”萧云也赞同的点了点头,抬手示意那传令兵先下去休憩,便回身吐出了一口气,显然是放下心来了,拍了拍身边萧雨的肩膀,低声笑道,“二弟,如今得了捷报,你也陪我等了这么长时间,先回去歇息罢。” 萧云这话一出,萧雨垂下眼来,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倒是没有婉拒这个劝告,反倒含笑拱了拱手:“那弟就先告辞了。” 萧云站在城守府府门外,定定看着萧雨的身影越走越远,终究完全消失在了城墙下时,方才微微眯起了眸子,回身再度站在了沙盘边,对着空无一人的室内,语调蓦然冷了下来:“副帅偏要押后而行,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便落在了他脚边,神情恭敬的低声稟报:“回主子,安国内君随 军前往,结果在战场上受了伤,副帅为了照顾安国内君的伤情,这才令先锋将军在前自己在后” “原来如此……”听到这个解释,萧云稍稍皱起了眉头,思索了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令牌取下交给了黑衣人,语调深沉中带着几分无奈,“即使他不愿向我求助,帝子的伤情却是不能拖的,你立刻拿我的令牌去请御医,悄悄护送和副帅汇合,不要让其他无关之人知道此事。” 那黑影接了令牌,立即低头应了: “是,主子。” 天色愈发黑沉下来,刚打了胜仗的众兵士虽不免身上都有血迹,其中还有人受了伤,却遮掩不出此刻雀跃的心情,因此即使是打着火把照明,也没能阻碍他们喜悦的心境,而此刻就在军队的压尾处,本派给副帅与先锋将军的亲卫队,则牢牢包围几骑骏马上的人影,正好遮蔽住了不远处军士们饶有兴趣又十分好奇的目光。 身在包围中央一匹踏雪马上,褪去轻甲的人俊美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焦急之色,牢牢搂着怀中的人,手指拂过那人颊边有些汗shi的长发和苍白的面颊,压低了声音轻唤道。 “宸华,宸华?” 白意尘靠在不远处拽紧马缰,看着慕容昊紧抱着打完仗后,就突然昏迷过去的江洛玉,一时间也是有些慌了神,一边挠着头一边担忧的咕哝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明明看着都打胜了,就只剩下几个虾兵蟹将,这才过来看看你们好不好,你说帝子表弟身上也没伤啊,怎么一见到我突然就晕过去了呢?难道我脸上有血被吓着了?可帝子表弟既然敢上战场那一定不怕血啊?我又照了镜子脸上也没血,更没什么可怕的地方啊?表弟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晕了呢?!” 慕容昊本就焦急担忧,被他这么嗡嗡嗡简直吵得心烦,立时铁青着脸瞪了过去,没好气的低吼道:“闭嘴!” 白意尘被他那凶狠的眼神吓得一抖,只可惜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喃喃自语,直到慕容昊眉角青筋都迸了出来:“副帅你不能这样公报私仇啊,我就是就事论事而已,好吧你别瞪我闭嘴……遵命还不成……” 骑马跟在后面的双侍一直担心的看着前方那两个背影,突地勒住缰绳下了马,几步就走到了慕容昊的马前,面带沮丧之色的单膝跪地,也不管旁边的白意尘还在耍宝,就咬着牙道:“侯爷,是眠星有错,害的此时内君昏迷,还请侯爷饶恕眠星!” 慕容昊看着跪在自己马前的人,心底顿时一跳,也顾不上先责骂了: “说清楚。” 眠星咽了口唾沫,虽是认定始终要坦白,却没想到是这时候,话语中就多了几分犹豫:“侯爷,都是眠星的错,眠星不该一直隐瞒侯爷,不是内君他……” 他这么吞吞吐吐的状态自己还未觉得什么,慕容昊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蓦然想到自己出征之前江洛玉那强硬的态度,和那一次他站在门前听到眠星和江洛玉说话的事来,一时间连声音都加了惧意。 “他可是身子一直都有毛病,却为了跟随我前来边关,你就一直瞒着不说出来?!” “侯爷误会了,并不是……”眠星见他误会,立时不敢再隐瞒,便硬着头皮看向慕容昊怀中的江洛玉,低声说道,“是内君他已然坐宫接近四个月了,只因为这一次是单胎才不明显,双子不大忌讳骑马这些事,侯爷与内君一直在一处也没有异常,抵达边关之后,战事繁忙侯爷心思就一直在正事上,怕是因为这些侯爷才一直未发现……” “天啊!坐宫了!帝子表弟这胆子也太大了,坐宫还敢跟着你上战场?” 这一回眠星的话刚说完,不等正主发作呢,凑在一边旁听的白意尘就啧啧两声,不无惊恐带着敬佩的瞧了慕容昊怀中的人一眼,又有点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片刻后陡然对上慕容昊那双浸染了煞气的深棕色眸子,立时喉中一噎。 “我不说话!不说话!” 见他终于老实了,慕容昊这才舒了口气,修长的手指却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此时也顾不得责怪什么隐瞒,仅是小心翼翼的低头问道:“坐宫了……那宸华究竟有没有事?孩子呢?” 眠星听他并未当面询问原因,当即松了口气,忙缓和了神情回道:“侯爷不必过于焦急,方才趁着侯爷抱内君时,属下已然给内君诊了脉,发现内君虽然昏迷,但毕竟不是第一次坐宫,有些气血不足却没有大碍,不过是因为马上奔波过于劳累,又在战场上惊了神,看起来十分吓人,其实只要静养几日就没事了。” 眼看着慕容昊点了点头,示意他重新上马接着跟随后,眠星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而一边看热闹的白意尘就没有这等好运了,先是狠狠被身边的人再度剜了几眼,随即便是一道已然恢复冷漠淡然的声音传来。 “既知道了缘由,白先锋别在此处呆着,我一人陪在这里便可。先锋军马上就要抵达大营,若是再瞧不见白将军,怕是要起s_ao乱了。” 听他这明里赶人暗中损人的话,白意尘朝天翻了个白眼,无力的耸了耸肩,策马一路小跑着,一边喃喃着一边迅速远去,只剩下最后一道无奈的喃喃声:“好好好,别说了,我走……我走还不成么?!” 这般慢腾腾的走回城内之时,天色已然全黑,先到一步的白意尘站在路边百无聊赖的等着慕容昊骑马进门,又站在马前低声对他说庆功宴改成了明日,方才挑着眉头回去歇息了,而慕容昊担忧怀中人的状况,也顾不得马上去交回军令,更无什么心情拜见主帅,便自顾自抱着人回了暂时下榻的城守府内小院,令从路上碰见的御医和眠星一同仔细瞧瞧昏迷不醒的江洛玉。 第412章 心存妄想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御医在眠星的搀扶下被送走,低身对着屋内的人稟报一声,去给江洛玉熬安胎药了,而此时站在床边的人则垂下头去,低身坐在那人身畔亲吻那白皙的额头,正缓缓直起身来时,耳边却传来一声模糊的呢喃。 “……昭敏……” 听到那人低低的声音,慕容昊立时眼光一亮,将挣扎着睁开眼的人抱在怀中,自己则轻轻靠在床柱上,手指轻柔拂过那人凸起的小腹,动作温柔贴着他耳边问道:“宸华?你觉得如何,难不难受?” “我没事。”江洛玉刚刚醒来,只觉得浑身乏力,靠在他身上好一会才稍稍缓过劲来,侧了侧身子看向那人在烛火下愈发温和的眸子,抬手覆上那人的手掌,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笑容, “你知道了?” 慕容昊深深看了他许久,低下头在他苍白的唇上亲了亲,带着几分心痛和担忧:“为何要瞒着我?” “不瞒着你,我怎能与你一同来呢?”江洛玉枕在他肩上,虽仍是笑吟吟的,眉宇之间却有着疲惫之色,“自我知晓这孩子存在时,也同时预料到陛下出兵的心思,面对乌雅拓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又是你所厌恶的萧氏领兵,若是当真被有心人看穿出了什么岔子,我怎能放下心轻易让你独自涉险?” 慕容昊闻言先是沉默,随即沉沉叹息一声,低头在他发上再度吻了吻,眼底全是眷恋与温柔,那张本就俊美无睱的脸有了表情后,更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明日开始,我会派人护送你留在此处,你既然做了宫便和平日不同,决不能让跟着再上战场了,还有那几个医侍和御医随时都要跟着你,以免出了什么岔子。” “不行!”一听这话,本来还算平静的江洛玉立时直起身来,抬手抓住那人的肩膀摇了摇头,虽有些气力不足,却仍斩钉截铁一字一顿道,“我此次跟你前来,就是为了不让你出事!若是你将医侍全都留给了我,也不将陛下派遣的御医留下,万一战场上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 “也罢。”见他坚持,苍白的脸上都浸染了红晕,慕容昊无奈的松了口,将人重新拉回怀中抱紧,思索了片刻后低声劝道,“既然如此,我将医侍留下两个,其余的都跟着你,这般总没话说了。” 江洛玉思忖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 因江洛玉之故,白意尘帮慕容昊推掉了当日的庆功宴,第二日傍晚时,一直陪在江洛玉身边的慕容昊前去赴宴,谁知刚走了没有一个时辰,端着药碗的眠星便脸色难看的进了屋内,还没等着说话,门外就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响。 江洛玉见他将药递给自己时,还忍不住气哼哼的瞪了外面一眼,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心中却已然有了些成算,低声问道:“外面是怎么了?” 眠星瞧见自家主子神情淡淡的,生怕他不将外面此时正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连忙直起身来在他耳边低声咕哝了几句,在瞧见江洛玉瞬间挑了挑眉,片刻后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唇边都逸出笑容的样子,不仅觉得奇怪。 “你说……萧将军送来个貌美的女子,还直接送到偏房那边了?” 眠星还以为他是没听清楚才微笑,这时候知道他听清楚也弄明白了,眼底的神情就更疑惑了:“是,内君。” 白皙的指尖在茶盏盖上点了点:“护国公授意?” “并不是护国公所送,而是……而是萧将军送的。” 眠星见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打着哈欠,一副意态悠闲好好养胎,完全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模样,顿时清楚自家主子是真的不上心,也跟着慢慢镇定了下来,一边回想方才听到的消息一边稟报道。 “听那些军士说,萧将军好似是听闻了您回来的那件事,私下对侯爷说了内君坐宫不稳,夜间应当让下人仔细侍候着,劝着侯爷不要沾染晦气今夜和内君同房,随即特地在侯爷参加庆功宴的时候,在附近的城镇中买了个身家清白的貌美女子服侍侯爷,等侯爷有些微醺之后让侯爷宠幸,做个通房丫鬟。” 沾染晦气? 这话萧雨倒是能说得出口,也不知到底谁才是真的沾了晦气。 “这么说的话,这女子现下到了,昭敏也就该回来了。”江洛玉斜靠在榻上挪了挪身子,将已然喝空的药碗递了回去,目光倦怠中有着一丝嘲讽,意有所指的说道,“你出去看着,等到昭敏回来就先莫要让他进来,一身酒味定要好好洗洗才行。” 眠星心领神会,立时低身退下:“是,内君。” 等到那厚重的雕花门关上,江洛玉便躺了下来闭上双眼,浅寐了片刻之后突地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就有些迷糊的挣开眸子,看了一眼小心翼翼进门来,显然是在忍笑的眠星,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探究。 “怎么现下又不吵了?” “回内君,侯爷回来之后看见了那个女子,虽是未大发雷霆,只当即脸色难看转身离去,在耳房里沐浴过后,又突然令人将那个女子强行剥光了衣服塞进被褥中,直接扔到了护国公所住的院子里。” 听到眠星略带兴奋的叙述,江洛玉反倒是瞬间清醒过来,思索片刻后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深幽的看向开了一条小缝的雕花窗,喃喃道:“他倒是胆子大,护国公那里怕是定会忍下来,却不怕萧将军直接与他翻脸。” 话音未落,一道脚步便重重踏上了门前,玄衣人不急不缓的推开房门,被一根木簪簪着的乌黑发丝还带着水滴,據拍色的眸子却落在了另一双乌玉般的眸子里。 眠星瞧见进门的人,便立时忍不住又笑了,连忙站起身来对床上的稟了一句。 “内君,侯爷回来了。” 江洛玉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自己则支起身来对着那个人伸出手来,直到那人低身坐在床边,将手中用来擦拭的布巾递了过来,他唇边的笑容不由更深,声音却淡淡的:“今儿我瞧见外面的风大,方才你喝酒过后又沐浴,此时冷不冷?” 慕容昊被他擦着发丝,仿佛也有些困倦,又好似不愿意去想方才那场闹剧,却不得不开口解释:“想必你已经知道了,那个女子……” “既然我都知道,你就不必再说。”江洛玉见他神情疲累,知晓是前几日大战没有好好休息之故,便暂时放了手朝床内挪了挪,示意他上来躺在榻上说话,笑容变得清浅柔和,“坐过来,别离我那么远。” 慕容昊见他不放在心上,面容稍稍缓和些许,低身在他膝上躺下,任由那人擦拭自己shi透的长发,眼底却透着怒意:“如今你坐着宫,远道前来边关,又一直身子不爽,他做出这样的 事情来气你,便是也在打我的脸面,倘若真翻脸我求之不得,他们也就不必心存不该的妄想。” 江洛玉的手指停顿了一瞬,叹息道:“萧将军毕竟是好意,怎能这样说呢?” “我早就说过那人是个负心人,我绝不会与他一样,以后不要替他说话,我不愿听。”说罢,他仿佛又觉得自己的口吻过重了些,不由放柔了语气,抬手将那人拭发的手拉到自己唇边,低头吻了吻:“早在进城之时我便与你说过,原来你与他们曾合作覆灭乌雅氏,他们定会以为是我的授意,而我这样的容貌知晓旧事的人难以隐瞒,不免会从那个人口中套出些什么,之后强自想要做我什么所谓长辈,也将你顺便当了可欺的晚辈。” 听着他这番话中溢满讽刺凉薄,江洛玉忍不住噗嗤一笑,手指为梳理了理那人shi润的长发,轻笑着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我竟不知,你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刻薄的。” 慕容昊抬手勾下他的颈子,唇齿轻依时眸中柔光闪动,话语说起来像是解释,听起来倒更像是引诱:“莫要误会,我并不是对你发……” “我知道。”江洛玉察觉到他的心思,顺从着换了个姿势,伏在那人身上,指尖戳了戳那人玉白的脸颊,额头抵着那人的额头,眼底的神情反倒有些复杂,“你不过是心中怨气散不去,又解不开罢了。” 两人正在床帐内窃窃私语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个低低的稟报声,明显是知晓两人此刻不愿让人进门,这才未曾敲门稟报。 “侯爷,内君,护国公差人来说话了。” 第413章 早有预料 护国公这三个字一出,江洛玉敏锐的察觉到身畔的人立时就要起身,神情也有些不好的变化,便抬手摁住了他的手腕,又含笑着对他摇了摇头,不赞同的低声唤道:“昭敏。” 稳住了身边人,那双乌玉般的眸子抬了抬,落在了面前的屏风上:“让他进来。” 门外的眠星闻言,低声应是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寝室的雕花门打开,隔着两道绣制屏风和两层纱帘,江洛玉抓紧面色冷峻不发一言的人,目光仔细观察着进门前来小廝模样的人,片刻后方才缓缓开口道。 “护国公派你前来,可有什么要事?” “奴才见过安国候,安国内君。”那小厮安静站在两扇屏风后,低眉顺眼一字一顿的道, “国公爷让小的带话来,说是那个女子已被国公爷配给了城守府内的一个总管作小妾,以后会劝说萧将军不再给侯爷送什么人了,还请侯爷务必放心。” 后面这段话一出,江洛玉尚且思索了片刻,坐在他身边的慕容昊则是瞬间眼底掠过几分嘲讽,站起身来就想要开口,却被身后的人再度抓住了手指。 那小厮站在原地等待,没有一丝一毫不耐烦的样子,也不曾抬头看屏风后这对夫夫是何反应,直到江洛玉带笑的声音再度响起在屋中:“替我和侯爷多谢国公爷费心。” 小廝躬身行礼,霎时松了口气:“奴才告退。” 等到小厮走后,江洛玉瞧着身畔人y郁的眼神,便知晓这人大抵自从去参与那庆功宴之后,便先是心神不宁的担心自己,中途回来本是想要温存,谁知却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于是便暗暗朝前挪了挪身子,在那人措手不及将快要掉下去的他搂住之时,薄红的唇覆在了那紧抿着的唇上。 送走了前来稟报的小廝,眠星回身候在门外本想着天色还早,估计里面的人还有什么吩咐,却没想到刚一靠近雕花门,就瞧见本来亮在床榻边上的灯火一晃,屋中跟着噗的一声就暗了下来,再也听不见声响了。 想到里面两位主子正在温存,眠星抬手关紧大门含笑下了台阶,走到半截的时候,突地抬头去看那挂在天穹上的满月,抬手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看见主子们这么恩爱,他也情不自禁有些想家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虽然是被前来通报军务的侍卫吵醒,慕容昊依旧神清气爽面无表情的大步朝外走,昨日的y郁无奈仿佛一扫而空,让打着哈欠坐在窗畔,正目送他远走的人轻笑着摇了摇头。 等到天光大亮用过迟来的早膳后,江洛玉便在眠星的搀扶下在小院里随便走走,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目光无意中扫到昨日那个前来稟报的小厮,此时正快步朝着自己走过来,不禁疑惑的皱了皱眉。 一个时辰后,城守府外一条寂静的小巷子里,在瞧见小巷的尽头拐角处有一处小户人家时,身披着黑色斗笠的江洛玉停下脚步,示意身畔的眠星小心一些后,便一前一后的推门走了进去,意外的发现苑中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人影,除了一个站在不远处正准备引路的老仆之外,就是小路尽头那道削瘦挺拔的身影了。 看见那道身影后,江洛玉抬手止住眠星的跟随,独自一人朝前走到了那道身影后,恭敬低 身行礼道:“静玉见过国公。” 话音未落,背对着他伫立的人陡然叹息一声,缓缓转过身来,任由明亮的阳光照亮那刀削斧裁的英俊轮廓,和已然不再年轻的面容:“让人找帝子前来,是昨日的事情,望你不要挂在心上。” 江洛玉垂下眼睫,掩去了对着萧云时眉宇间的复杂,含笑说道:“国公爷此言差矣,本就不是国公爷的错,静玉不是随便迁怒的人。” 萧云看着他垂头的样子,沉默了许久,方才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也不知,可以叫你玉儿么?” 被他这种口气微微惊了片刻,江洛玉立时醒过神来,唇角展开一点柔和的笑意,抬眼对上那双看不清神情的眸子,轻声道:“国公爷乃是长辈,这一点不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叫一声玉儿自然可以。” “其实……玉儿你很好。” 定定的注视了面前的人许久,萧云突地转开了自己的眸光,用一种极为轻缓却好似压抑着什么的语调,对着身边的江洛玉低声说道。 “他的性子冷漠。自我知晓他的存在时,他就只对你一人不同,听说他小时候吃了许多苦,都是你救了他……你们少年相识相知,如今成婚几年又有了孩子,是他唯一的软肋,你要将自己变成旁人无法加害的人,才能不成为他被人攻击的弱点。” 萧云话中的“他”,毫无意外是他每一次回想,都会感到痛苦万分的那个人—— 听到这番话的江洛玉有些不明白,按照寒嬷嬷所供出的一切,既然当年他所爱并非慕容敏,即使是因为慕容敏和他后来发生了些事情,又为他诞下了一个儿子自杀而死,他这么多年来为何如此痛苦,甚至以一种消极的姿态一直面对着萧氏? 而对于死去的慕容敏和憎恨他的慕容昊,难道只存留着愧疚和歉意么? 但倘若是如此愧疚,慕容敏和他腹中的孩子总是无辜的,按照他现下表露出的模样,是不可能对慕容敏父子下手的,但又为何任由其他萧氏中人赶尽杀绝,甚至还不远万里的和乌雅氏一同追杀慕容昊? 第6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3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63节 若是换个方向,假如他这么多年来从未忘记慕容敏,当年其实是和慕容敏两情相悦的话,这一切就更加解释不通了,更何况在慕容敏死后,萧云仍然娶了乌雅氏中人为妻,还生下了嫡长子和嫡长女,这又该如何解释? 江洛玉出神片刻,终究神情复杂的看了他的侧脸片刻,没有将自己所想的疑问问出口来,尽是柔声应道。 “国公爷教训的是。” “不是教训……甚至连教诲也算不上。”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萧云的脸上骤然掠过一层灰暗,眼底光芒也瞬间深幽下来,话语中带着压抑过后的痛苦,却尽力放的平缓了,“能教诲你的只有慕容丞相,而我……没有那个身份能这么做,这不过是对你的一点提醒罢了。你如今身子不比平常,要多多保重。” 江洛玉听他用这样的语调,莫名觉得有些难过,想到昨日夜间慕容昊那沉郁的眸光,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试探一番当年之事:“国公爷,其实……” 谁知不等他将这话说完,面前的萧云好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转身避开了他的眸光,蓦然开口将他的话压了回去。 “昨日的事情虽你不放在心上,以后在他不在时,你自己还是要多加小心。二弟的性子我清楚,他太过担忧有人夺了他想要的东西,有时会做出许多不合时宜的事情,我会尽力劝说他的,还望你多多包涵。” 这么几句话一出口,萧云长长呼出一口气,也不管此刻江洛玉如何思索,便从袖中拿出一块比普通的兵符小了一些,铜制通体赤红色虎形的东西,交给了已然认出这是什么东西,目露惊讶之色的江洛玉。 “这件东西,就算我的赔礼了。” 这件看起来像是虎符的令牌其实并非调兵之用,却能任意取用城守府内任何东西,包括甲胄兵器,在城内有资格使用的,除了主帅萧云守将萧雨和看管兵库的人这三人外,再没有第四 个人。 江洛玉凝视着手心中的令牌,知晓这件东西的厉害,好一会后还是双手捧着推辞道:“您言重了,这东西……” 萧云见他不敢轻易收下,也知晓他是怕收了这东西后,会惹麻烦牵连到慕容昊身上,目光更柔和了几分,却十分肯定的合起他的手指,意有所指的低声道:“收下它吧,或许有一日,会有作用的。” 江洛玉被他的话说的心中一跳,犹豫片刻终归将它收了起来,拱手低声道谢:“多谢国公 爷。” 一炷香的时间后,江洛玉便卸下身上的斗篷,斜斜坐在贵妃榻上,指尖划过袖中那枚令牌,目光一时间隐晦莫测,直到眠星低身将茶盏放在一边,他仍是一副定定看着眼前不远处的模样,让双侍有些疑惑的凑近了些,低声唤道。 “内君?” “回去罢。”听到这声呼唤,江洛玉才骤然醒过神来,唇角勾起一丝笑容,目光黑沉沉的望向面前的人,低声嘱咐道,“不要告诉侯爷,我见护国公的事。” 眠星知晓这件事重要,不敢懈怠应道:“是,内君。” 第414章 ?最后一战(上) 三个月后,边疆入了初秋,愈发冷了起来。 天色还未破晓,屋内一片静谧,耳边渐渐传来咚咚的鼓声,犹如远方的巨兽正朝着此处迈步而来,侧躺在枕上的人皱了皱眉,抬手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却有些讶异的摸了个空,不由费力的张开眼睛,目光在微暗的室内巡曳片刻,就望见几层纱帘的玄色背影,撑着头坐起身来,声音带着疲倦有些沙哑。 “……昭敏?” “天还没亮,你身子重,再睡一会。” 听到江洛玉的声音,本来一直小心着衣害怕吵醒人的慕容昊无奈的叹了口气,知晓那人是不目送着自己走不肯再躺下,便一边穿上外衫一边掀开纱帘,低身将马上要坐起身来的人搂在怀中,抚了抚他的肩头。 自江洛玉坐宫六个月开始,就有些ji,ng神不济难以入睡,这回天色已然快亮了,想必是醒来之后就再睡不下,再过两个多月孩子就要出生,这一段时间都是让眠星带着江洛玉出外走走,却也因为身在边疆不怎么出府门,不过是回廊中走几个来回。 想到这里,慕容昊垂头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忍不住低声嘱咐道。 “今日有些冷,虽说是初秋,方才我看外间好似还下了雪,出去的时候小心些。” “好。”他含着笑靠在那金色的郦鸟花纹上,半梦半醒的眯着眼睛,手指握紧了那个人的指尖,轻声问道,“这么早,你要做什么去?” 提起这个,慕容昊的神情中多了一分担忧,手臂用了些力气:“行军鼓被敲响,我去看看” 怪不得方才听到鼓声,原来当真不是在做梦。 “若是无事,早些回来。” “好。” 目送着那个人的身影远去,江洛玉噙着一抹微笑靠在软枕上,又假寐了大概半个时辰,等到天色终于完全大亮,方才起身叫人前来梳洗着装,就在一旁的侍女低身为他戴簪时,乌玉般的眸子突地落在了妆盒边上摆放着的那个檀木小盒上,蓦然神色一变,对着一边垂首侍立的眠星吩咐道。 “都这时候了,侯爷也该回来了,你去打探一下外面的消息,看看清晨时敲响行军鼓,到底是为了何事?若是中途遇上了侯爷,就等着侯爷回来与我说。” 眠星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转身就朝着外间走去,江洛玉则梳装过后独自坐在贵妃榻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击着桌案,直到门外的脚步声渐趋清晰,伴随着一个带着些焦急慌张的熟悉声音。 “内君,不好了!” 听到这五个字,江洛玉本来眯着的眸子陡然张开,目光凌厉的看向刚刚跑着回来,脸色潮红气喘不止的人,面容无比平静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眠星对上他的眼光,不敢怠慢,忙回道:“匈奴人在今晨突然发起了总攻,不仅单于率着骑兵朝着大金的边关而来,其他匈奴王子和左右亲王也跟着发动了,方才属下去打探消息的时 候,知晓为了迎击那些匈奴人,不仅是护国公和侯爷,其他包括先锋将军等人已全都接了军令,只留下萧将军还守着此地不能离开。” 江洛玉闻言,目光一凝:“可打探到侯爷是要去哪里么?” 眠星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突地眼光一亮,一边回忆一边断断续续道。 “回内君,听说侯爷要去的地方,好似是……叫红河谷……” “红河谷……” 修长的手指陡然扣紧桌案,江洛玉下意识就要起身,却在站直身体时忍不住晃了晃,脸色也从红润唰的一下成了惨白,眠星见状顿时立即上前,小心翼翼的伸手将人扶住,低声惊呼道 “内君!” “没事,是腹中的孩子在踢我。” 好一会过后,终于站稳了身体的江洛玉才放开了抓着身畔人的手指,轻轻抚了抚自己凸起的腹部,眉眼之间的神情瞬时带了y暗之色,想起三个月前萧云那模糊不清又仿佛是在意指什么的话,目光再度落在那小小的檀木盒上,整个人神情一肃。 “眠星,立刻去寻这一片的地图和沙盘来,还有其他将领所去的方向,及两军对垒其余将领埋伏前去之地,就算是偷……也得给我从萧雨手中偷出行军布置图来!” 眠星先是吃了一惊,却在瞧见江洛玉那冷峻的脸色后,知晓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立即笃定了神色应道:“……是!”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匆匆赶回的眠星回到屋中,双手将悄悄从书房内偷来地图奉上。 “内君,这是附近的地形图,上面的红点乃是各位将军镇守的地方。” 看见那卷地图,江洛玉点了点头,展开后仔细端详了一番,刚开始面色还是古井无波,片刻后却骤然整张脸的神色都变了。 “…不…不对” 他喃喃着,目光死死的盯着地图上写着‘红河谷’的那个红点,手指差点没收好力气,将地图戳出个窟窿来,“红河谷易守难攻,本就是个狭长斜坡,一旦两方交战起来,这么地方定会吸引大部分匈奴兵力,可若是一旦进了峡谷之内,敌人又故意用大石断了军队后路,就定然会首尾相连将内部之军完全歼灭!这是将昭敏当成了诱饵么?” 这番话说后,站在他身边的眠星也跟着变了脸色,有些惊慌的抓住了江洛玉的手臂,上下打量着他小声问道:“那内君,这该如何是好?侯爷他……要不要前去萧将军那里……” “告诉萧将军?这布置怕就是萧将军利用了护国公和昭敏之间的隔阂,不知用什么方法一手促成的罢!”江洛玉听到这话,不由冷冷笑了一声,将手上的地图攥得更紧了,“不过这般地形和布置,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生路……若是有人在外接应,就会变成里应外合的局面。”听到有破局之法,眠星顿时眼前一亮,拱手等着主子下令:“内君,该怎么做?” “照地图上来看,离红河谷最近的是……意尘表哥的先锋军,可是这军队的数量太少,定然救不了红河谷内的人……” 江洛玉上前两步,重新将手中的地图铺在桌上,更加仔细的看了一会,沉吟着说罢白意尘后,目光陡然一转落在另外一个地方,乌玉般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暗光。 “另外一边则是……大泷的军队?原来如此……倒真是心思狠辣,当真想要置昭敏于死地呢。大金的军队军令之下不得妄动,更何况不过几千人,就算想来救昭敏也有心无力。虽说大泷军队足以救命,但若是在作战时向大泷军队求援,即使最后赢了此战,说不准会被扣上和大泷私通的罪名,到底老将才能这番算计……” 眠星被他这番自言自语弄得有些迷糊,也不知该怎么帮忙,只能带着疑惑问道:“内君,那如今境况,又如何是好?” “立即发密信通知洛白。”江洛玉深吸了一口气,心念电转下低声吩咐道,“告之他一切,便跟他说清楚眼下情况,让他若是无碍,便立刻派兵埋伏在红河谷外。” 眠星闻言一惊,联合方才江洛玉的话一想,跟着变了脸色:“可内君,若是当真那样做的话,就算大泷军队将侯爷救出来了,等到大战胜利之后,或许也会牵连上罪名啊!” “不会的。”江洛玉勾起唇角,缓缓将手中的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令牌,抬手递了过去,“拿着这样东西,立刻派人暗中调取大金的制式甲胄,不需要很多,千万不能惊动此刻城内的萧雨!只要悄悄调出来一些,能够指挥几万大军参将之上官职的数,就尽够了。” 眠星接过那东西,仔细一看之后顿时吃了一惊,下意识将之攥紧了: “内君,您的意思是 “给洛白传信之后,接着给护国公传一封一模一样的,或许到时候,还有些意外之喜也说不准。”江洛玉并未解释,只目光冷然的看着窗外飘着雪花的天穹,唇角的笑容愈发锋利,“等一切准备好了,便让留下的所有死士和侍卫跟着我,等将那些甲胄悄悄送出去后,我们就在萧雨眼前光明正大的出城,一同前去红河谷!” 眠星沉下眼光,拱手应道:“是,内君!” 看着他转身准备去办,江洛玉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侧过身来叫住了他:“对了,还有那些御医和医侍……让他们在我们出城后半个时辰,抑或是等到前方局势已定后,立即让他们也出城跟着前往红河谷。” 听到‘我们出城’这几个字,眠星本来还算是镇定的神情顿时一扫而空,心底那种不详的预感立时升了起来,下意识带着点慌张的阻拦道:“可内君,您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子,若是骑马去战场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我若去了,不过是万一会出岔子。”江洛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素白的手指却攥得发白,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化为一种无人能阻的坚定,闻言便一字一顿沉声道,“我若不去,昭敏却定然是回不来了,这还用再多考虑么?快去!” 第415章 最后一战(中) 愈发接近正午时分,仅有的光亮也渐渐黯淡,天上的风雪却愈发大了起来。 就在城外呼啸的风雪中,一扇朱红色的小门悄悄敞开,大红的披风被扬起了下摆,纯白的骏马__两声便停在了门前,飘落的白色雪花落在乌黑的发髻上,瞬间融化不见了踪迹,修长素白的手指扣紧马缰,薄红的唇瓣在毛茸茸的斗笠边缘紧紧抿起。 在一骑当先的人身后不远处,一个身着灰色大氅的身影策马朝前,压低了声音稟报道。 “内君,已经都安排好了。” 当先的白马打了个响鼻,马蹄有些不安的在白雪上踩踏,马上的人低应了一声,修长的手指被冰雪衬托白的几乎透明,与他乌鸦鸦的长发和猩红的斗篷相比,鲜艳的色彩几乎要刺痛人的眼目。 “我们走,驾!” 马蹄的声音击打着微shi的土地,扬起带着血腥气味的土沬,白马后跟着的是众多驮着箱子的黑衣人,如同一道闪电般掠过枯黄的干草,沉重的声响由远及近逼近了喊杀声震天的红河谷,狂风卷着雪粒扑打在众人脸上,只觉冰冷刺骨。 抵达红河谷外围时,已然见到一路全是七倒八歪的尸体,其中有一个兵士手中即使已然死去,还紧紧握着一把鲜红的小旗,江洛玉使力勒住马缰,定定瞧了那个兵士一眼,便抬手拔出长剑看向不远处狭长的谷口中,两方交战十分胶着的情形。 长剑染血从一个扑过来的敌军身上划过,江洛玉眸光森冷掠过面前情形,并未策马凑上前去,而是突地侧了马头朝夹着红河谷两边的山脉上行去,等行到山脚下的青石台阶时,一只尾羽带翠的郦鸟从天上扑击而下——这是在他入了慕容府后,慕容昊送给他驯养好几年的幼鸟,一直用来为江洛玉传信。 瞧见那雪白的郦鸟俯冲而来,江洛玉抬手呼哨了一声,那只郦鸟仿佛陡然找到了方向,呼啦啦的拍着翅膀落在了江洛玉胳膊上的轻甲上,伸出鲜红的爪子任主人取下信筒中的锦帛,展开去看那密密麻麻的小字。 “洛白自己脱不开身,但已经派人朝着这边赶来,你带着人和甲胄前去接应他们。” 扫视过其上的消息,江洛玉呼出一口白气,明显神情松了几分,回首看向正等吩咐的眠星和其后的众多黑衣人,低声吩咐道。 眠星听到这话,陡然变了脸色,立刻摇了摇头不肯离去:“内君,您身子不同寻常绝不能这么行事,若是属下带着这些死士走了……” “给我留下几个死士便尽够了,我知晓这样的身子进去就是拖累,绝不会只凭自己就进红河谷内混战,你放心罢。只要你能和前来的大泷军士见面,又很快安排好我吩咐的一切,立刻回来找我。” 看着他担忧的模样,江洛玉眸光柔和些许,面容却没有丝毫波动,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抬起胳膊却穿上了重甲,再度上了马双腿一夹,就带着几个紧随着他的黑衣人朝着上山的青石板路上行去,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山坳中。 “我们走!” 眠星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咬了晈牙,强自压抑住自己心底的担忧,也回身上马带着剩下的 黑衣人调转马头,再度朝着谷口的方向策马而去,马蹄阵阵砸在暗红色的泥土中,掀起一阵又一阵狂风,又很快被片片白雪完全掩埋。 黛青色的山体很快被茫茫的白雪掩盖,其下的鲜红和破碎的肢体触目惊心,身着猩红披风的人抽出双剑,目光淡冷的从这条血路上走过,目光在脚边那被砍断的弓箭上顿了顿,修长的手指愈发攥紧了。 看来那人对这样的安排,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之心……进谷之前就已然剿灭了两边山崖上的埋伏的弓箭手,不然若是大军一进山坳中,定然会遭受更大的伏击,不过也不知现下谷内的情形如何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微微眯起眼睛,握紧了身侧的双剑,一步步朝着山崖边走去,抬手砍杀了一个支撑着要逃走的残兵,朝着山崖下凝目望去。 触目所见的一切都被飘舞的白雪模糊,破碎的肢体高高飞起,连绵不绝的喊杀声与刀剑入r_ou_声响,跟着从下方瞬间扑面而来,带着散不去的浓郁血气,狂风扬起那猩红的披风,仿若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片鲜艳。 回手将双剑cha回剑鞘中,那双乌玉般的眸子微微一动,落在了山谷正中央处着银甲的人身上,在看到那人玄色衣摆上银色的花纹几乎被血染成暗红色,虽因武功高超此时并没有生命危险,小臂上却也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时,他不禁暗中抿了抿唇,面容愈发冷峻下来。 一旁的黑衣人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稟报道:“主上,已准备好了。” 自奉命进了这红河谷,先是派人杀死了两边陡崖上埋伏的弓箭手,又带领着大部分步兵进了谷内,却发现谷内所有的军队数量与所报根本不同,更是自己麾下军士足足三倍之多,慕容昊就已然觉得自己是中了计,不自觉回想起清晨身处城守府内,萧雨的手指滑过地图上红河谷时,那若有所思又带着些嘲讽的眼神,和那个人站在萧雨身边,第一次露出惊慌神色的模样,被杀意浸染成深棕色的眸子暗了暗,却愈发握紧了右手的长枪。 毫不停歇的鏖战了近两个时辰,即使他的内劲如何深厚武艺如何高强,也不免觉得有些许疲惫浮现上来,目光从面前杀死的几个匈奴将军和唯一一个匈奴王子尸体上移开,在打斗中匆匆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军士,有些心惊的发现这几个人的死并未阻止匈奴剩余兵士的进攻,反而让他们更拼力与剩下的大金将士战斗,甚至不惜自己死也要多拖几个人。 这样的凶悍不畏死,早就超过了一般的兵士。 这样看来,这一切更像是是早就约定好的一般,就算那些匈奴士兵主帅会在此时被杀,所有的匈奴士兵却仍然不会退却,而是会拼了命了剿灭大金的军队,更有许多穿着兵士衣服却训练有素的死士混杂其中,所有的死士兵刃上都猝了剧毒,若不是他戴久了万毒石几乎百毒不侵,方才就在那个死士的匕首划过小臂时,怎么也都该倒下了。 这么狠毒周全的计策,却不像是萧雨一个人陷害他敢设计出来的,而更像是那位已经叛逃乌雅氏家主的主意…… 手中的长枪又将身前意图偷袭的人杀死在裸露的山石上,那张俊美白皙的面容早就沾染了暗红的血渍,左手再度扬起了护身的短剑,刚送进了另一人的心口处,雄浑沉重的鼓声却在此刻骤然响起,仿佛与胸腔之内的心一同蓦然鼓动—— 这声音是? 一直暗中跟随在他身边的副将已然浑身浴血,听到这个声音之后顿时神色一亮,也不顾刚中了一箭仍在不断流血的小腿,便吃力挪到了慕容昊身边,有些激动的低声道:“将军,是行军鼓的声音!这鼓点是……即将有援兵到来!” 玄衣银甲的人闻言没有回答,而是缓缓转过头来,朝着鼓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漫天洒下片片絮状的雪花,几乎遮蔽了他的目光,可当寒风翻卷展开那被鼓声扬起,带着宸华花的猩红披风,慕容昊的眸子瞬间缩成了一个点,不敢置信的定定看着那个身影,几乎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着众多敌人在虎视眈眈。 “……宸华?” 江洛玉站定在那足有一人高的行军鼓前,双手握紧鼓槌咚咚敲响了大鼓,又按照军中的习惯敲出了援军前来的鼓点,他没有再度朝山下看那人听到鼓声认出他之后的反应,心底却泛起一圈又一圈欢喜和苦涩。 昭敏,现下这样的身子不能轻易前去拖累你,但我此时既然已至此处,便定然要让你知晓,我与你一般无二的心思 若不能与你同生,便甘愿和你共死。 行军发出的咚咚鼓响回荡在这片天地中,那一抹红色迎着风雪乍然绽放,如同一朵傲然盛放的红梅,本来有些萎靡了ji,ng神的大金军士听到这样的鼓声,渐渐打起ji,ng神反击匈奴军队,没过片刻果真谷外的方向隐约传来的另一波喊杀声,证明的确是有援军前来接应他们了。 慕容昊同样听到了这样的声响,只是他俊美的面容那一瞬间没有丝毫变化,仍然是面无表情的砍杀了向自己杀来的死士,目光远远朝着谷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就在下一刻他突地望见那些从谷口冲了进来身着大泷甲胄的士兵,被一些不认识却穿着大金甲胄的将领指挥着朝这边而来时,本来就凝重的目光更是幽深了。 就算他此刻再怎么不动心思,也已然知晓这些军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只要有心的人看见那大泷的甲胄,又联想大金大泷这接近半年以来一同抗击匈奴,定然就能猜出来这是来自离此不远处逍遥王的军队。 但奇怪的事情是,这些引领军士的将领,虽然身着大金的甲胄,慕容昊却没有一点印象。 玄衣人隐约觉得这件事定然有古怪,或者是此时正在山峰上击鼓那人的安排,不过按照常理,若是没有掌管军需的虎令,是绝对调不出这些甲胄的…… 这样的思索并未在他的脑海中存在太久,而是很快就被剩余的几个死士的扑击而暂告一段落,手中染血的长枪发出破空之响,手中的短剑再入一人胸腹,那死士却不要命的临死一搏,将一把极小的匕首cha进了他的肩头—— 第416章 ?最后一战(下) 战场上瞬息万变如火如荼,山峰上的江洛玉看见那些援军到来,不由稍稍缓一口气,即使手中的鼓槌已让他的手臂微微发麻,也因为如此身子同样泛起疲惫,他却依然未曾停下自己的动作,直到一个黑衣人快步走到他身边,逼音成线送入他耳中。 “主上,敌军已经开始注意此地,对面山崖上有敌军再度攀爬而上,好似准备朝着这边s,he箭,还有小股军队就要冲上来了。” 听到有注意到自己的匈奴军队要上来了,江洛玉微微眯起眼睛,沉声喝道:“死守这块方寸之地,我会击鼓直到援军到来,定要撑到那个时候才行!” 在他身后,几个黑衣人立时持剑应道:“属下遵命!” 话音未落,一队身上带着血迹,满是凶悍杀气的匈奴军士已然杀了上来,明显就是冲着山峰上这个突然敲起行军鼓,打扮好似不像一般的行伍军士,反倒像是特地前来援助安国候副将之类的人物来的。 若是没有方才江洛玉的行军鼓和援军,匈奴士兵又远远多于大金士兵,还有一些埋伏在谷中的黑衣死士相助,本来是可以完全绞杀这股大金军队,还能砍下安国候的头颅作为胜果,谁知这个人突然出现搅乱了一切——照现下的情况来看,援军一到便远远多于现存的匈奴士兵,再加上那些坚持到了现下的大金军队,安国候杀死了匈奴主将不过受了些轻伤丝毫没有性命之危,此时已然带领军队全面反扑了! 他们败象已出,想要再夺得胜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坏了事情的人所赐! 匈奴兵士残存已然不多,但能够杀到现下的无一不是ji,ng锐,即使江洛玉本身有着几个死士保护,自己的武功也并不差,奈何其一他此时还坐着宫,不过是依靠盔甲才暂时遮蔽,若是砍杀片刻后定会瞒不下去,其二他手中已然拿着那鼓槌用以激励山下士兵,若是蓦然不敲大金将士包括那人定然会短暂失神,到时候万一因为这一点而…… 更何况,那些匈奴士兵若是发现什么,知道了他是双子又打扮成这样,定然会猜出他和慕容昊之间的关系,到时候过来的定然不仅是这一队士兵。虽然此时看起来山下的军队和主帅已渡过危机,可一旦他被抓了起来,必然成为慕容昊唯一的弱点! 脑海中的思绪瞬间变化几许,江洛玉立时抛掉了右手的鼓槌,抬手拔出了背后负着的长剑,目光扫视着四方变得警惕起来,也同样就在此时,一道万分熟悉的声音,焦急的随着一阵浓郁的血腥气味一同传来:“公子!” 眠星的声音! 江洛玉听到这个声音,顿时神色一亮,知晓眠星是怕众人之中用了内君称呼,就会立刻暴露他的身份,下意识就要转身瞧瞧情况,可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动作,耳边却先划过一阵破空的撕裂声,紧随着眠星惊慌的大喊。 “公子,小心!” 他的话音未曾落下,鼓声便骤然停顿,山下的慕容昊听到鼓声停滞,顿时跟着心底一沉,抬眼朝上望去的时候,一个不查被一把匕首扎上胸腹,却毫不在意忍了痛楚朝山峰上看,在瞧清楚情况时眼底终于闪过惊慌之色:“宸华!” 呼啸而过的箭矢擦过耳垂,还是因为他躲得极快方才避过,江洛玉在翻滚时就已然放下鼓槌,吃力的将双剑驻在身侧站起来,心因为剧烈动作感到的后怕而几乎要跳出来,让他渐渐感觉到从腹中传来的疼痛,但于此相比的是,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前方绕过来的三个死士包围起来,方才侥幸躲过的弩箭不过是第一波罢了。 眼看着三个死士和脸色苍白的江洛玉拼斗起来,还没等多长时间身着重甲的人已渐露败象,从后方击杀了几个兵士赶到附近的眠星顿时咬了下唇,轻身就要朝包围圈里跃过去,却被身后跟上的人一把摁住了肩头,他眼前只见一道倏忽的黑影,那人手中的长枪一挥,三个死士瞬间就死了两个,江洛玉的表情也因为脱险而缓和,正握紧了剑柄慢慢平复气息。 眠星见江洛玉脱险,快步跑到他周围保护,手中的两把匕首泛着蓝乌乌的光芒,明显是已经猝了毒了,而那些刚从山下赶来的大金士兵迅速包围了本就疲惫的匈奴人,让他们不一会就死了七七八八,身着重甲的人看到一切刚要松口气,眼角余光却在瞧见那吸引了所有死士围攻的身影时,乌玉般的眸子里带上了几分复杂。 情势渐渐被控制住了,眠星将匕首抽了出来,四处瞧了瞧情况,刚回头准备扶着江洛玉暂时躲进树丛中,一个黑衣死士却在此时从包围圈里跃出来,正正挡在了两人面前,见此眠星握紧了双匕,轻身便迎了过去,同样也就在眠星还未离开两步的时候,江洛玉陡然觉得腹中的孩子重重踢了自己一下,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跟着窜上心头。 谁知下一瞬间,一阵比方才剧烈几倍的破空声传来,江洛玉下意识转身去看,便瞧见一支手臂长短的弩箭从对面山崖上s,he了过来,反应极快的朝着地上一扑,只听见一声巨响,那黑金色粗如儿臂的箭虽未曾s,he到他,却穿透松软的泥土将放置在他背后的行军鼓s,he倒。 对面山崖上的人见一箭不中,立即再度将第二根弩箭扣了上去,江洛玉眼睁睁看着他们再度放出一箭,这一次躲避却愈发艰难了。 那弩箭并非手弩,而是只比攻城弩小一些的铁弩,本就力道非比寻常更难以躲避,眠星正在和死士缠斗顾不上这里,就算他还能暂时坚持,他怀中之子也已然七个月,若用力太过怕是……会出意外。 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对策,又很是艰难的躲过了两支弩箭,江洛玉支撑着站起身来,额头上尽是冷汗滑落,眼前也因为渐起的腹中痛楚有些模糊,他隐约察觉到自己方才动作太大,腹中的孩子大抵受不住了—— 就在他伏在地上,支撑着想要再度站起来,去怎么都没法使上劲时,耳边已然传来了急促赶来的脚步声,大抵是眠星收拾完了那个死士,过来瞧他的境况如何了……他有些浑浑噩噩的想着,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一重,紧接着一股大力推着他和另外一人朝崖边反方向的树丛中撞去,还好撞在他身上的人反应极快,一感觉到他的身体挪动,便立即拽住了他的手臂,让他停靠在了一块坚硬的巨石前。 虽知晓现下自己的情况八成不妙,可江洛玉也清楚知晓,是拉着自己的人方才代自己被弩箭s,he中,又怡当的拉住了他的胳膊,方才怡好救了他的性命。他强忍着自己眼前因为疼痛一阵又一阵的发黑,手指差点握不住长剑的剑柄,仰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容苍白中带着血迹,肩头轻甲上被弩箭s,he出一个血窟窿,眼底带着担忧之色的萧云,勉强开口答谢道。 “…多谢…国公爷……” 话音未落,一个宝蓝色的身影便从旁边冲了过来,低身扶着他给他把脉,另一只稍微干净些的手擦了擦他额上的冷汗,话语中尽是焦急和担忧:“内君,您怎么样?” 江洛玉快被腹中一阵接一阵的疼痛截去神智,好歹还记得此刻还身在战场上,刚救了他的萧云也不得不带着伤跟那些死士再度缠斗,匈奴人也还未完全被大军将士杀死——唯一的庆幸便是,因为萧云救他的动作,此时他已然快要退到背后的树林中,虽然天气渐冷没有茂密的树叶可以遮蔽他的身影,但至少对面山崖上的弩箭就难以对准他了。 “我们……走……” “是,内君。” 眠星也知晓江洛玉的担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搀起来颤抖不止的江洛玉,最后朝着不远处扫视一圈,看见杀死一个死士的萧云和谷底的情形不算太过险峻,便几乎是拖着江洛玉朝树林中走去,结果还没等走出几步,他就敏锐的察觉到江洛玉身体冰冷,且一个劲的往下滑,他朝着地上看了一眼,在瞧见一行清晰的血迹后,又抬手把了江洛玉的脉,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叫,话语中几乎带上了哭腔。 “内君,不好了!小主子怕是等不及了,内君您……您要早产了……” 江洛玉坚持着走了几步,看着自己身下的血迹,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急促的喘息了好几声,方才低声喃喃道:“…既然要早产……我不能呆在此地拖累他……还有…其他的军队……”“所有您求援的军队都已经到了!”眠星见他强忍着痛楚还要往树林深处走,并无立刻唤人来帮助自己的样子,不由吓得频频朝后看去,眼底也跟着落下泪来,惊慌失措的叫道,“还有国公爷带来的那些军士,定然是尽够救侯爷的,您放心……可是内君!您……” “我没事……我还能忍得住……扶我起来!” 强忍着痛楚走出不到十几步就再也挪不动身子,江洛玉死死抓住身边人的手指,汗珠和血迹一同滴落在苍青色的石缝中,断断续续忍耐着嘱咐道,“国公爷方才……前来救我,昭敏定然知晓……我……我不必…不能…让他担心……” 眠星不敢违抗主子的话语,可手下江洛玉的脉象已然愈发凶险莫测,若他诊得不错大抵主子真的就要生了! 他自己身上虽然为保万全,一直带着催产的药和剪刀纱布等物,但说要能让江洛玉平安诞下孩子,不光他自己对自己的医术没什么信心,更何况附近山林几乎没有可以让人躲避的地方,此地还是众多军士短兵相接最容易被发现的战场! 他几乎不敢再往下想,用上所有的气力扶着江洛玉,一边四处寻找着地方一边在心底想着办法,声音带上了惊恐之色:“内君,可此片山林荒寂,再这么下去不等找到地方,您就会有生命危险……” “不要紧……发信号……聚拢所有死士……扶我暂时躲避,决不能被那些敌军瞧见我和孩子……” 江洛玉感觉到他的慌张和害怕,吃力的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指,便再也使不出一点气力,只能被身边的人半扛着向前走,疼痛让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几乎什么都看不到,话语细若游丝好似下一瞬就会切断,唇边却还是逸出了一点微薄的笑容。 “我知晓……上一次垂儿昶儿…出生时……你就在一边看着……这一次…我和孩子……能不能活……都要看你了。” 第417章 三子诞生 这一次在边关的清晨中突然而起,以匈奴的挑衅为开始惨败而告终的大战结束时,已然是边疆银装素裹的时候了,城守府内的将领终于再度恢复了以往的休养生息,每一日轮流值守后带领大军出去巡游一次,遇到匈奴人就下死手狠打,没有遇到就带领着军士们回城。 此时的城守府,已然被一片白雪包裹,边疆进入秋天便已很冷,唯一存的生气大抵是亭台之间不停走动服侍着主子们的几个婢女双侍,和时不时拿着兵刃巡逻而过的兵士们。 离那场大战过后,已有足足三日。 那一日大战刚休,迎来的援军包围了所有负隅顽抗的匈奴人,他则杀完了自己身边的死士,立刻带着副将骑快马上了山,却只见扫荡了山崖两侧伏兵,身上虽受了些伤,仍神色凝重寻找江洛玉的那个人。 他没有去看那个人,只是暗中咬了咬牙,在瞧见那沾染在山石中的血迹时,心仿佛骤然被什么东西提起一般。 顺着那触目惊心的血迹,终于找到被干草和树枝隐藏着的那个山x,ue,瞧见站在一旁眼底都是泪水,抱着个被血染得斑驳不一哭声小的和猫一般,只是用撕下的下摆做成襁褓的孩子,和冰冷的石板上面容惨白呼吸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那个人的瞬间,他恨不得在那时将自己千刀万則。 江洛玉在战场上诞下他的次子,因为失血过多身子损耗太大,已然睡了好几日未曾清醒过,连拼了命护住的孩子也没能看一眼,幸好滋补的汤药还喝得下去,在床上躺了几日之后面色就好了许多,脉象也跟着平稳下来,眼见着是要马上醒来了。 一身青白色布衣立于庭院中,穿着十分单薄披着大氅,伤势未好面容苍白的人,正安静端详着檐下凝成的冰柱,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推门声,方才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从门内无声迈步而出的人,英挺的眉宇皱了皱,话语中带着几分散不去的担忧。 “内君还是未醒?” 慕容昊和他对视了一瞬,极快的转过眼光点了点头,那双據拍色的眸子垂下,看不清楚到底神色几何,仅是静默了许久后,突地拱手低身道:“那一日……多谢相救宸华。” 语气硬邦邦的,好似还有几分犹豫。 可比起刚进边关来时,那一句都不愿说的样子,这样的态度已然好了千倍。 他该知足。 想到此处,立于原处一动不动的萧云陡然勾了勾唇角,英俊的面容上露出一种模糊的柔和,却出乎意料的解释道:“我毕竟是此战的主帅,而敲响行军鼓为大金将士求援,就算他不是你的嫡妻,而是别的什么人,我也定然会救他的,莫要觉得心中过意不去,也莫要觉得是心中亏欠于我。” 这样的话,倒更像是在撇清恩情,让他不要因此产生愧疚,或是不得不低头一般。 檐下的玄衣男子深吸口气,那双一直垂下的墟拍色眸子暗了暗,片刻后终于抬眼看着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眸子,低声道:“你……” 青衣男子与他对视片刻,倒是再度错开了他的眸光,显而易见带了几分慌张之色,但也仅是那个刹那之后,他便恢复了以往的淡然平和,只背在身后的手指悄悄握紧,心底仿佛并不如 面上表现的那般平静,就开口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该回帝都复命了,这里的事情前几日战后我已上了折子,陛下想必不会怪罪安国内君擅自行事,反倒会因为此战给他封赏,只不过若我所料不错,你的内君在匈奴覆灭之前,却是不能留在边疆了。” 听到这话,慕容昊顿时神色一变,立时三两步下了台阶,站在了他的面前,目光晦暗复杂:“……为何?” 青衣男子见他这样看自己,便知道玄衣人大抵在想是自己做了什么,心底一时间不知是什么滋味,唇角的笑容却霎时散了开来:“虽说古来都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你何曾见过身无官位的监军,敢如此大胆的去营救身在战场的将军,还能够调动非是大金的军队?” 慕容昊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想左了,眼底闪过一丝尴尬,面无表情的俊容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可那些将领,不是都穿上了……” “不错,若强自如此说,倒是可以说的过去,可若你是陛下,不觉得太过巧合了么?”萧云摇了摇头,漫不经心的将话点了出来,看着慕容昊骤然紧绷起来的神情,还有那张和记忆中那人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有意背过身去不再看他,顺利遮掩住自己心底的那些说不出的黯然和苦痛。 “以你在帝都视君如命的样子,趁着这件事里的漏洞,自然要在此时召你的内君与你早产 虚弱的次子一同回去,你自己则身在边疆对抗匈奴,陛下手中就有了万一不谐时威胁你的质子。” “我知道陛下每次在我离开帝都时,都一定会留下质子用来威胁。”这不过是每朝每代所用的帝王之术,作为一个并无异心的臣子,他并无什么异议,但若是因此还要将昏迷不醒的江洛玉和早产的次子送回帝都去,不免太过分了些,“可帝都中还有我的嫡长子和嫡长双,难道这都不够么?” “对于一个帝王,大抵是不够的罢。”青衣男子叹了口气,握了握身侧的拳头,眉宇皱的更紧,“有什么想说的话,就等他醒来之后立即告诉他,另外也将要离开的消息告之,莫要做什么隐瞒。” 见他说完话,便一刻都不停留的抬步要走,玄衣人却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直到那个青白的背影快要完全消失之时,突地整个人神情一变,有些郁郁的沉声开口道。 “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要问你。” 这句话话音未落,本应该走的足够远,听不见这句话的人,在那个瞬间停住了脚步。而在他的长靴榻上厚厚雪垫,发出极轻的咯吱声响时,他背后那个森冷中夹杂着与他一般无二,却又好似完全不同痛楚的声音,就再度回响在了他的耳边:“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 听到当初这两个字的时候,隐藏在袖中的手指颤了颤。 一段极长极长的静默。 天穹飘下的细雪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两个人仍这般一个背对着另外一个,倘若此刻有人能细细端详他们的神情,便能极为讶异的发现,论起这般无声令人尴尬的静默执拗,竟是此时这两人除了面容之外,唯一相似的地方。 他不回答,慕容昊便也不动,那双據拍色的眼睛映出雪花的菱角,映出天地间的一片雪白之色,还映出几步之远那人的背影,执拗目光中隐藏已久的深切恨意,在那一瞬间突地无法抑制— 直到背对着他的人,终于缓缓开了口。 “自我知晓你的存在后,我便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恨着我,也一直想要问我这句话。但不管你如何认为当年的真相,我只有一句话可讲——我从未抛弃过你的母父,甚至连这样的心思都没有过。” 说罢这话,他终于缓缓转过身来,那双眼睛虽然依旧深幽,却澄澈自然的可以映出他的影子,让玄衣人本来暴起的愤怒和憎恨,在瞬间被冲的不成样子。 “当年我们有了肌肤之亲,全是不小心中了暗算所致,清醒之后懊悔早已来不及。后来我与阿敏走到了一起,同吃同住了好几个月,虽再也没有冒犯之举,可我真心恋上了他。但就在我想要向他提亲的那一日,他却在贪欢一场后突然再无踪影。” “你说谎!莫要欺我一点都不知晓真相!”这一回不等萧云的话完全落下,慕容昊俊美的面容骤然覆上了一层冰霜,刚褪下些许的疯狂再度蔓延,手指深深嵌入了掌心中几乎见血,一字一顿咬着牙道,“你爱慕的人乃是宸华的母亲柔嘉长公主,并非我的母父!” 见他如此反应,还说出了当年旧事,青衣男子的神色有着片刻恍惚,却很快恢复了方才那般平静,定定与他那双璃拍色的眸子对视:“这件事情,你想必一直藏在心里,早就想责问我了罢……也好,有些话一次说干净。” 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渐渐漫起回忆的迷离之色,隐约带着几分柔软。 “不错,当年我与你的母父,柔嘉长公主和乌雅拓都略有交情,其中最数你的母父和柔嘉长公主交情最好,柔嘉长公主温柔美丽善解人意,又琴棋书画皆ji,ng,当时的帝都很少有人不钦慕长公主的风姿,我曾也是其中之一。但不管你信不信,当年我对于长公主的钦慕,不过仅是一时之喜,且没能长久。” 已然上了年纪的萧云说着说着,微微眯起了眼睛,站在他不远处一直死死盯着他的慕容昊,却在下一刻从他的眼底,看见了那一抹镌刻入骨的痛楚之色。 “自他走之后,我便独自留在隐居的小屋中,我以为只要他心里还有我,就一定会回来找我,可我最终等到的……是你母父自杀的消息。那时我痛不欲生情愿一生孤独,心里对着所有人都是又恨又怨,甚至不希望萧氏里的人好过……便拒绝迎娶乌雅氏的嫡女,找到了一个乌雅氏旁支的,已怀了孕的女人娶进门来,做了萧氏一族的主母。” 慕容昊冷冷的看着他陷入回忆中,本还有些缓和的目光在他的话出口后,再度化为难化的寒冰:“你说谎。” “只有那个女人知晓,那对龙凤胎的父亲到底是谁……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早有猜测。”萧云知晓他这么说是因为什么,无所谓的仰头扯了扯嘴角,不论从神情和话语都挑不出一丝讥讽,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底发冷,“那个女人在她的女儿出嫁的时候疯了,我就将她关在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而如今萧府中坐在那主母位子上的,一直是我一手安排的暗卫。” 听到这番解释那对双胞胎的话,慕容昊几乎是在瞬间怔愣起来,目光跟着变得复杂无比,想了想那对兄妹此刻的处境,还有偶然瞧见那萧大公子时,那和萧云并无一点相像的面容,眼 底深处的恨意倒是有些淡了,唇却仍是紧抿着。 “我从没有希望过你的原谅,因为我确实是个负心人。让你的母父一生至死不肯信我,且因我而死,你更是被迫逃亡过得屈辱绝望。”不知过了多久,萧云再度转过身来,明显不想在面对他的眼光,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你是我一生唯一的儿子,却始终都不肯叫我一声父亲,这是我不得不受的报应,我无话可说。” 这番话说完,许久没有听到身后慕容昊的回应,青衣男子唇角泛起了一丝笑容,却淡的仿佛看不清楚。 “只萧雨是我唯一的嫡亲弟弟,这么多年来我虽立功许多,却也为家族闯下许多次祸,当初是父亲追杀阿敏和你又导致了阿敏的死,可那女人的孩子非是我亲生子,没有继承萧氏的权利,我并未被父亲c,ao控在掌中,更永远混杂了萧氏血脉,这么多年再不肯认他,也算是对他的报复了。 这么多年来父亲对我灰心,一直认定二弟是萧氏的下一任家主而不是我,我也并无什么争夺之心。却没想到因你在帝都内出现,因他看出我对你的重视,生怕我回头去与他争夺那个位子,这才让他不惜起了与匈奴人和乌雅氏勾结的心,为了萧氏争权夺利设下陷拼杀你,甚至连累了西华帝子和孩子,这笔账你应该算在我身上。” 话到最后,他稍稍偏过头去,低声允诺道:“放心,你姓慕容,不该姓萧。” “冤有头债有主。”玄衣人站在雪地中许久,肩头上已落满了雪花,他却像是完全没有发现一般,那双據拍色的眸子已在他说起萧雨时,恢复了以往的冷然,“不管你怎么说,或是会怎么做,萧雨自己做出的事,自己会得到应有的报应——就这样罢。” 自始至终,就算是完全解释清楚,他也早应该明白。 他自己曾独自想过很久,却没有现在这一刻更清楚的意识到,在知道这个孩子的第一刻起直到死去,他都永远都听不到那一声父亲。 早已知道,那就是他的报应。 耳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完全听不到了,青衣男子都没有再度回头,只是一步一步迈得极稳,缓缓消失在一片呼啸的风雪中。 刚进了温暖的屋内,玄衣人下意识松了口气,站在燃着的火盆前看了片刻,却又突地转身走到窗畔,定定看着那个青色的身影完全消失,據拍色的眸中几乎没有焦点,直到蓦然与一双含着温柔的乌黑眸子对上。 “宸华……你何时醒了?” “你们说到一半时,我便已经醒了。”见玄衣人急匆匆朝着他身边来,眸中带着喜悦和怜爱搂紧自己,方才早就醒来听见他们对话的人不顾自己的虚弱,枕在那人肩上片刻之后,便压 低了声音劝道,“昭敏,既然已知晓的真相,就算不能与他自然相处,也放下对他的仇恨罢。” 说罢这句话,许久未曾听到人回答,江洛玉便眨了眨眼睛,再度试探道:“……昭敏?”一醒来便关心这样的事,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可就在自己目光微转时,却不自觉又想起了方才那人单薄削瘦的背影,一瞬间竟莫名有些心软,终究沉沉叹息一声:“好。” 听他答应,江洛玉暗中有了几分欢喜,不顾自己还痛的几乎要散架,便抓住了那人的手臂,低声问道:“孩子呢?我记得是个男孩,对不对?” “是个男孩。因为早产有些虚弱,不过没有大碍,就在隔壁的偏房养着。”见他此时有些着急找孩子的样子,慕容昊心底有点发酸,看了一眼外间的天色,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亲,咕哝道,“这个时辰,大抵已经睡了,你身子这样虚弱,明日再看好不好?” 江洛玉见他有些言不由衷,眼底还有些巴巴的可怜,不由心软了又软,稍稍敛下眸光不再问孩子,反而带着几分宠溺道:“全听你的,夫主。” 果真不出萧云所料,在江洛玉诞下孩子三个月后,大金皇帝的圣旨终抵达了边关,对上次大战众人纷纷做了奖赏,不仅未曾对此战主力慕容昊勾连大泷大军方才得胜之事有所怀疑,反而对他大加封赏又升了一级官位。 不出所有人预料,封赏其后,便是令身子依旧虚弱的安国内君与安国候次子,和宣旨之人一同回返帝都,不能再待在边疆苦寒之地。 皇帝金口玉言不能违抗,慕容昊自己也早就心中有数,很是爽快的将旨意和封赏都接了,两人便在屋中说了几日体己话,等到边疆的天色稍微放晴之日,江洛玉就抱着次子跟着封赏的太监上了马车,准备回帝都去了。 此时已入深冬,边疆冷的呵气成冰,江洛玉小心掖了掖怀抱中孩子的小被子,目送着眠星将孩子先抱进马车里,方才回头去看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正定定看着他的慕容昊,强忍着不舍抚了抚他的衣角,嘱咐道:“自己保重,小心一些。” 慕容昊见他依依不舍,眸光深了些,突地抬手搂住了面前的人,静静拥抱了许久方才松了手,沉声应道:“保重。” 风雪呼啸不止,马车骨碌碌的在官道上走着,厚厚的车帘被掀开一条缝隙,注视着那越来越远的深青色城墙,整个边关终是在渐行渐远中,被茫茫天地一片落下的雪白映衬着,凝成一个再也看不见的小点。 第418章 我们回家 就在江洛玉回到帝都整整两年后,大金与大泷联军终于攻破匈奴,不仅将匈奴左右贤王俘虏,更是将首领单于枭首,匈奴被完全打散之后无再战之力的消息传入帝都,顿时让一段时间没有上朝,身子一直不好的皇帝振奋起来,决定在大军回朝之日大赦天下行宴群臣。 又是一年春日翩翩,帝都慕容府主院郦玉苑中,窗外的梨花渐渐吐露芬芳,丫鬟和双侍们都面带喜意的四处穿行着,正忙着收拾东西打扫屋室,一个管家模样的双子突地快步从门外而来,一推开雕花门瞧见屏风后安然坐着的身影,连忙扬声稟报道。 “内君,好消息!” 江洛玉坐在桌前,正在瞧靠在自己身边已经两岁,因早产幼时虚弱无比,如今小脸皱成了包子褶,身子却比从前好了些,此时正在玩手中九连环,面容清秀漂亮的次子慕容敛,唇角笑容清雅温暖,听到声响便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茶盏。 “别着急,喘口气再说,怎么了?” 眠星站稳了身子,低身给罗汉榻上的一大一小行了礼,面上喜色更浓:“内君……是侯爷……是侯爷的消息!” “侯爷的消息来了?”江洛玉眼光骤然一亮,抬手接他手中递的信笺,“让我瞧瞧。” 眠星见他细细低头瞧着,眉眼更是柔和,便忍不住笑着上前,目光意有所指的瞧向自出生没多久后,有些病歪歪长起来的小公子:“打匈奴这一仗时间拖了这般长,终究是大获全胜了,侯爷又立了大功,等到回朝之后定然还要升官,不过内君欢喜的肯定不是侯爷要升官,而是侯爷终归要回来了,三位小主子也能见着父亲了,眠星说的不错罢?” “油嘴滑舌。” 一目十行看完了捷报,江洛玉放下手中信纸,揉了揉听到两人说话后,仰起头来眨巴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柔软的额发,笑着轻声道,“大军刚刚得胜还朝,虽说消息是传了过来,人想要回来却哪里有这么快。我瞧着至少还有一个多月,他们才能抵达帝都。更何况这场仗打了这么长时间,陛下所宣消息乃是匈奴大败不足为虑,可照我看来,实际上怕不是如此。” 眠星闻言倒是一怔,有些不明白:“内君何出此言?” “既然匈奴已然大败亏输,再也没有再战之力,为何仅有我大金撤军,大泷军队却始终未曾退回?” 江洛玉垂下眼睛,修长的手指拨了拨孩子手上的九连环,唇角笑意淡了些:“照我猜测,怕是匈奴溃败之事是真的,左右贤王和单于之事也是真的,但说匈奴再没有再战之力,这话多少还是掺了水分——别忘了,匈奴当初不断躁动挑衅,背后可还有着大周的影子,很多事绝不会轻易就这么结束。” 眠星立时醒悟过来,忙点了点头:“内君说的是,属下的眼光短浅了。” 主仆两人话音刚落,门外再度传来急促脚步声,没过片刻时间,一道葱绿色的身影就停在门外,压低了声音稟报道:“内君,暗枭传来主子密信。” 听到密信两字,江洛玉眸光一闪,低身下榻走了两步,修长的指尖掠过那细细绢布上的字迹,突地面色一变将那密信原样折好,放在烛火下燃着起来,方才骤然呼出一口气来,喃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战事未完全结束,大金却先一步这么撤兵了。” 乌雅拓……竟已在剿灭匈奴右贤王一战中被擒,此时正在押解回帝都的路上!照大金皇帝对他那般的憎恨,既然匈奴暂时已造不成威胁,自然是以押送乌雅拓为主,如此长时间的等待和准备,之后怕就是清洗帝都内所有关于乌雅氏的势力与人脉罢。 种种猜测从脑海中掠过,站在窗边的人终握紧了手指,沉声吩咐:“立即备马!” 十日之后,掌管帝都大小讼狱的大理寺内,层叠黑暗最深处的死牢中,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响起,走在前面的那道轻盈一些,后面的则如踏着千钧之重,被长长的回廊中渐灼烧而起的烛火映着身影,终在一声巨大的哐当声响后,骤然停在了密密匝匝手臂粗细的牢门前。 听到渐近的声响,安然坐在这般可怖牢狱中,四肢皆被绑缚了数道铁链的人,不由缓缓抬起头来,将自己平静无波的眼神投向了外间,直到看见站定在不远处的人,被火光映亮了面无表情的容颜时,唇角方才露出一丝极淡极淡的笑容。 “许久不见了,安国候,安国内君。”沉默死寂的牢狱中,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盘腿坐在其中的人一动不动,许久不曾说话的人终于开口,无波无澜的眼光落在了同是一身玄衣,相携立在一起的两人身上,“不知你们前来见老夫最后一面,是所为何来?” “乌雅太傅这般聪明,难道猜不出我二人来意?”牢门外的人低笑一声,话语中却毫无笑意,仅有深深嘲讽凉薄,“怎只见乌雅太傅一人,却不见与您一同离去的四皇子妃?” 牢内的人这般被嘲讽,却也仿佛毫不入心,反而将目光转向了另外一个始终沉默,尽是眼光一片幽深的男子,陡然冷笑:“乐则的去处,安国内君着实不该问我,而应问你身畔的安国候。” “他被乌雅太傅作为工具,嫁予单于做了阏氏。”不出片刻,清冽的声音夹着寒风,一字一顿的响彻在空旷黑暗的牢房内,“在单于枭首之时,乌雅乐则不愿被大金军队俘虏,已自杀身亡了。” “乌雅氏被陛下所忌,如今乌雅太傅也落入天牢,四个子女都失却性命,乌雅氏在你死后也定然会与你陪葬。”黑暗之中,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袖摆露出,轻轻触碰面前那冰凉彻骨的铁牢,话语愈发轻盈如飘,“不知太傅觉得……亲手覆灭自己宗族的感觉,是什么样的?”牢中之人仍旧静坐,像是什么话都无法刺痛他的心,那双细长的眼睛听到此话,却突地微微上挑,多了几分莫名:“你害死了我的三个孩子,又令乐则不能坐宫,我已然想了又想,怕是不止你夫主母父,第一公子慕容敏的仇,还有一些我不知晓的缘由罢。” 又是一声低笑,冰冰冷冷:“乌雅太傅,瞧过我的面容这么久,都不曾猜到么?” 牢中人的眸子先是凝固,随即陡然一缩:“你……当真是……” “乌雅太傅以为呢?如今成王败寇,乌雅太傅既落在我们手上,却是死的不冤——更何况若是细细数来,不光是我和昭敏,帝都对你乌雅氏恨之入骨的,还有许许多多的寒门之人,更不论被您害死了心爱之人的陛下。” 牢中的人被他一语点醒,极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唇角终是逸出一丝苦涩,也不管外间之人话语如何,轻叹一声:“柔嘉长公主,大泷逍遥王……原来如此,可笑我居然一叶障目,以为自己不过是诬陷你,反倒不如陛下看的清楚。” 说罢这话,他仿佛也并不想看牢门外两人究竟如何反应,便垂下头来自顾自的陷入回忆中,目光迷蒙中却透出几分令人心惊的占有欲,被黑暗模糊后就再也看不清楚。 “你的母亲,当年是自杀的。我曾苦苦找了她多年,是真心喜爱着她,奈何她青眼有加的竟不是我,而是你那个头脑简单的父亲!当初她亲眼见江英在战场上被我一箭s,he死,便抱着他的尸身不肯离去,即使我诉说多少爱意都不发一语,随即没有丝毫迟疑跟他而去,我本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真是可笑,我向来冷情自制工于心计,却因为她死前苦苦恳求,而心软放弃了在你身上继续报仇,却让你苟延残喘将乌雅氏害入此地,不过是因果轮回罢了。” “留在你身边?”黑暗之中,终是传来切齿森冷,“堂堂大泷逍遥王的王妃,难不成要做你这个卑鄙无耻,残忍无情,只配得上一辈子躲在黑暗中,不懂情爱为何物之人的姬妾么?我可真是想不出来,为你生下那四个嫡出子女的究竟是什么女人,竟能忍受你这样的蛇蝎!” “安国内君……莫把话说的太狠。”牢内的人听他毫不留情面,仿佛终是被他的话语刺痛,骤然目光如电逼视而出,即使身在牢中竟也不落下风,唇角的笑容带着浓重黑暗,“我和你现下的父亲,可是连襟呢。” 耳闻连襟两字,牢门外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在同时望见惊愕之色,江洛玉更是皱了眉头,下意识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牢中人却在说罢这句话后,好似再不愿与人再说什么,便缓缓闭上了双眸不发一语,让牢门外的两人心中疑窦更深,可不等江洛玉在问出什么话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却突地在两人背后响起,一道两人都万分熟悉的声音跟随而来。 “昊儿,玉儿。” 江洛玉心底一动,与身畔的慕容昊回过神来,对着黑暗之中的人低身行礼:“父亲。” 来人一步步走到两人眼前,露出的容颜上没什么特别神情,目光却出乎意料的深沉难测:“府内的三个孩子还在等你们回去,莫要在此处与他废话。” 两人闻言,低声应是。 黑暗掩映下长长的回廊中,怡等快要走出这个拐角时,像是有些耐不住心中的疑惑,江洛玉终是回首看了那熟悉的背影一眼,目光中纷繁复杂一掠而过,直到终于落在紧握着自己手掌,此生挚爱的人带着担忧的容颜上,才倏忽完全放松下来。 “昭敏,我们回家。” 那人点了点头,即使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温暖的唇仍落在了他的额上:“好。” 大金历崇庆帝元狩三年春,两国联军大败匈奴王庭,内贼乌雅族长拓自王庭被擒,乌雅氏全族九百三十一人尽没,凌迟斩首于帝都之内,时血腥之气震动全城,整整蔓延半月方散,其后一月,帝因久病疾便于朝上宣旨,敕封九皇子南静瑾为皇太子,兹命其分理庶政,抚军监国正位东宫。 百司所奏之事,皆由皇太子决之。 元狩三年深冬,崇庆帝南锦虚于景仁宫中病笃薨逝,留遗诏令太子于柩前继位,时年四十五岁。 ——《大金&8226;崇庆帝&8226;皇帝本纪》 第419章 ?后世钦羡【大结局】 “驾!” “驾!” “等等我!驾!” 春日的阳光温温柔柔,自纯蓝色的天穹投映下来,其间漂浮着棉絮般的白云,和着淡淡的微风四处飘荡,一片一望无际的山林中,错落有致的山峰凹凸起伏,有一种连绵起伏的瑰丽之感,让人禁不住有心旷神怡之感。 就在这令人喜爱的景色中,有三匹高大骏马飞奔而来,正载着三个年纪相似,大约都有七八岁的少年们在丛林中遊转,三个少年容貌虽是各有不同却都十分ji,ng致,身形气质也极为出色,面上被阳光一照俱带着些欢喜之意,背上也都背着狩猎用的弓箭,明显是一同前来踏青游玩 的。 而在三个少年拉住缰绳,低声商量着互相分配方向,显然准备认真狩猎之时,离他们不远处的一片草地上,另外两匹高大骏马却载着背上的人,一前一后慢悠悠的迈步而来。 略微靠前的棕色骏马上坐着一个头戴玉冠,面容英俊神情却懒洋洋的男子,远远的看了一会那三个少年,眸光闪过一丝笑意,转头盯着仅落后自己半步,一直没说话的俊美男子一眼,突地笑道:“今日天光甚好,又是难得在春日相约出来踏青,怎么朕都主动开口了,你还沉着个脸不说话啊慕容?” 跟随在他身后的男子面容极为俊美,神情却如冰雪般凛冽不可犯,闻言稍稍垂下头来,话语中却仅存恭敬之色,并无其他:“陛下恕罪。” “说好了今日是微服出来踏青,怎么你这个人就这么死脑筋呢?没看见你的内君我的皇后都在那里谈笑了嘛,你也放松一点行不行?”已登上帝位有五年之久,早已驯服了大金内世家大族,坐稳了皇位的南静瑾瞧着他那副亘古不变的冰块脸,唇角略微抽了抽,“最起码别绷着个脸啊!好像朕要处置你一样……” 第6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4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64节 向来知晓面前皇帝陛下是什么德行,当年又下手揍过万金之体的人,如今闻言仍然稳若泰山,不咸不淡的道:“陛下言重。” 南静瑾唇角再抽,朝天翻了个白眼:“……” 两人坐在马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极远处却能望见几个挨起来搭着的帐篷,那帐篷中有一个最大,其余都像是众星拱月一般将其围绕在中间,细细看去便能发现,那最大的帐篷上有着皇室纯金的标识。 而此时就在离帐篷不远处的草地上,被重重守卫和侍女们团团围住了一小片,其中坐着两个低声说话的大人,旁边则有几个年纪尚小的孩子在奔跑着玩耍,笑声如同银铃一般响彻入耳 一身蓝紫色骑装女双打扮,刚放下茶盏的人眯起眼睛,手指点了点不远处玩耍的孩子们,侧过头来对身边着金红色团花纹骑装,面容娇美中带着几分贵气的女子笑道:“娘娘您看,小公主和敛儿玩的很是开心呢。” “嫣儿从小就喜欢表哥的敛儿,连文儿都不跟就喜欢跟着敛儿,表哥又不是不知道。” 当年白氏最小的女儿,如今随着南静瑾登上帝位,以发妻身份坐上后位的白意婉顺着他的 指尖看去,瞧见那处自己雨雪可爱粉团般的女儿,正仰着脸拽着一个大约五六岁,背影有些纤弱身形却是极稳的男孩,唇角便跟着露出微笑,点了点头道:“若是这两个孩子一直这么牵着,我可要擅做主张给嫣儿和敛儿赐婚了。” 坐在白皇后身边的江洛玉闻言,眸光微微一闪,话语出口却是婉转将这个话题扔开:“小孩子心性不定,还说不准以后会如何呢,公主才不到三岁,娘娘未免考虑的也太早了。” 白意婉听他话中并无赞同,也不逼迫什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仿佛从未变过,但其实早已与当年大不相同的江洛玉,眼底却是闪出一丝怅惘之色:“表哥与侯爷皆是见识深远,自那次乌雅氏覆灭之后,便自请于慕容氏分家,立门户称南昭慕容氏,后住进内城中支持陛下登位,到如今转眼都五年了。” “好好的,说起昭敏做什么?”江洛玉含笑摇了摇头,目光定在不远处拉着小女孩,正低身不知道玩什么的小儿子身上,话语愈发轻了,“还记得当年我诞下敛儿,娘娘那时还怀着大皇子殿下,一转眼他们都这么大了,我们也终究是回不到当年了。” 白意婉眨了眨眼睛,一时间只觉岁月如梭往事如烟,也是有些说不出的怔然,便若有所思喃喃道:“是啊……” 江洛玉听到耳边的叹息,略微垂下眸子,掩去了自己眼中的神情,面上笑容却深了几分,站起身来将目光投向更远处的青葱草原,陡然低声笑道:“大好的春光莫要辜负了,不知可否让娘娘看严了敛儿?他这几日总是闹着要和两个兄长一样骑马,要是他趁着人不注意自己上去也就罢了,万一将那么小的嫣儿公主带上马,为兄的罪过可就大了。” 白意婉听他这般说话,虽还是称自己为娘娘,可那为兄两字着实让人心中亲近,顿时念起当年未出阁之前自己与江洛玉之间的兄妹情谊,笑容跟着爽朗起来:“表哥这话有趣,婉儿可记下了,放心罢。” 几句话暂时辞别皇后,一身骑装的人快步走到马厩边上,ji,ng挑细选了一匹俊俏白马,便接过马缰翻身上马,略微辨认了一下方向后,便朝着远处那几乎瞧不清人影的方向掠去,乌黑的发丝随着风飘荡开来,隐约带上了春风中花朵的芬芳。 与此同时,密密匝匝长满了葱绿灌木,和高大看不到顶乔木的森林中,三个从不同方向打猎而来的少年再度汇合,被左右两人簇拥在中间的少年看起来年纪稍小,身着杏黄色的骑装,眉眼间有几分勃勃英气,此时弯腰瞄准一只奔跑的梅花鹿,松手便是穿喉而过,骑s,he之ji,ng让人不敢小觑。 因他s,he杀那梅花鹿聚ji,ng会神,早就松了对胯下马匹的控制,等到那只梅花鹿终于断了气时,他座下的马却有些焦躁的打着响鼻,甩着脑袋好似有些不耐烦的左右晃着,顿时让刚刚赶来汇合的一个少年稍稍变色,立即上前帮他稳住了身体。 “殿下小心!” “不打紧的,好不容易出来骑马,莫要扫了兴致。”那少年在他相助下重新坐好,便含笑看了前来帮忙却一直绷着个脸面无表情的少年一眼,见他身着玄色骑装身形修长,容颜漂亮的不像是个男子,忍不住弯起唇角懒洋洋的调笑道,“怎么样承昔,你我要不要较量一下啊?” 谁知他话音刚落,玄衣少年不等说什么话,另一边却响起了一道带着笑意,同样是少年的声音:“殿下是想要较量什么?猎物还是奔马?” 先开口的少年被抢了话头,无奈转过身来,看向正骑马朝着这边行来的白衣少年:“承阳,你这张嘴可是越来越厉了。” “殿下谬赞。”白衣少年对他拱了拱手,态度很是恭敬。他的容颜与玄衣少年很是相似,却不管是轮廓还是神色都柔和许多,仅是眼底有几分狡黠,“不过殿下大哥,你们要是再不走,我便先走一步——驾!” 着杏黄色骑装的少年,正是当今皇帝南静瑾与皇后白意婉的嫡长子,如今的大皇子南钧文,他瞧着白衣少年说完话就立刻调转方向,朝着另外的方向跑了,便回头去看身边一动不动的好友,有些窘然的笑道:“你弟弟跑的那么快,你怎么也不追上去,就看着我啊承昔?” 玄衣少年面色不动,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里映照出周围的树丛,闻言终是开了口: “殿下身 子不好,垂怕殿下出意外,还是呆在殿下身边护卫。” “瞧瞧听听,这简直是朕和你的第二个翻版啊慕容,你们家的承昔怎么和你一样古板不化啊?!” 两个少年的对话,被刚好挨近丛林的皇帝陛下听到,顿时脸上显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回头更是无奈的瞧着背后跟随,一直像是背后灵一般“不离不弃”,甚至说什么话都不怎么开口的慕容昊,语气中多有愤慨。 慕容昊面色波澜不起,即使被皇帝讽刺,仍然毫无反应:“微臣惶恐。” 南静瑾揉了揉自己发痛的太阳x,ue,终是放弃劝说背后固执己态的人,唇角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你啊……一点劲都没有!不过,我瞧着承阳跟你那位内君像了个十足十,每次说话都要朕想破了脑袋,是做不了和你我一样的爽快,武功又没那么好就别上战场了,以后任个文官还差不多。” “陛下明鉴。” 两人看了一会林中那三个少年,又慢悠悠的骑着马在草原上说话,照样是皇帝陛下自己一人唱了一会独角戏,跟在后面的臣子方惜字如金的说出一句来,没一会两人同时神色一动,却是有一匹白马驮着背上的人朝着这里飞速而来,刚一抵达便拱手低身行礼,面容因纵马有些微微发红,笑容却极为柔和可亲。 “静玉见过陛下。” 南静瑾见他骑马前来,目光不由绕过他,朝着他来时的方向望去:“内君来了,嫣儿和皇后如何?可还喜欢这里?” 江洛玉见他看向白意婉的方向,知晓虽然皇后和皇上已有几年夫妻,感情却比新婚时更加好了,心底也就为表妹在宫中的处境放松一分,笑着回道:“嫣公主和皇后还在那边赏景,看起来倒是十分欢喜,我将敛儿也留在了那里,他们正牵着玩耍呢,还请陛下不必担忧。” “喜欢就好,不枉朕特地微服出来一趟。”南静瑾听了这话,便知晓江洛玉未曾敷衍,看了一眼自己身畔的两人,笑了一笑却也不待在原处了,“慕容,既是内君特地来寻你,朕就去那边瞧瞧,正好说了这么长时间也有些乏,好久未曾活动过,去追那帮小崽子了。” 慕容昊知晓是皇帝特地给两人说话之机,也不推辞,立时和江洛玉一同低身应是:“微臣恭送陛下。” 目送着南静瑾骑马远走的身影,江洛玉稍稍拉紧了马缰,看了一眼身畔神情虽无甚变化, 眼光却因他柔和下来的慕容昊,突地弯了唇角面含几分淡淡忧色,压低了声音说道。 “方才我与皇后坐在那边,敛儿就一直牵着嫣儿公主,像是真喜欢公主的模样。可若当真娶了公主,若公主一直这么温柔和顺,且和敛儿好好商量也就罢了,倘若有一日两人之间有隙,凭你我难以调解,到时候怕是要出事的。” 慕容昊听了他的话,稍稍摇了摇头,话语中却并无担心:“敛儿和公主还小,陛下也答应不会为我们之子赐婚,你暂且不必担心。” “陛下和娘娘尚且没有心思便好。”江洛玉闻他话语肯定,松了口气面色才稍有缓和,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目光很是幽深难辨,“其实,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嫁入皇室——皇室中人之爱,总如提线木偶,不得自由不算,眼前更有百媚千红,注定不能深远。倘若有一r,i你我之子非要嫁入皇室,我只希望莫要是帝王身畔便好……” 慕容昊见他神色变化,便知晓他心中担忧未去,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指,轻声安慰道:“你我膝下两子一双,双子又是男双,想必不会有事。” “谁知道呢?毕竟世事难料。” 身侧有心爱之人安慰,江洛玉摇了摇头,从那些早已逝去的旧事中脱身而出,知晓自己早与当初大不相同,定然是杞人忧天了,不由笑着反握住他的手,轻声低语:“还记得当年自大泷入大金,见你成了慕容氏的嫡子,本以为嫁入慕容氏当一世主母便是顶点,哪里知晓因碍于功高盖主,会不得已脱离慕容氏自立南昭慕容氏,代替被灭族的乌雅氏入了内城,此时竟与萧氏相邻呢?” 慕容昊骤然听到萧氏两字,面容上神情稍稍变化,眼底原有的深刻厌恶,却微微有些散了:“这一日,我也从未曾想过。” “自从那一次边关归来,我便有所预料……” 看着身边人神色变化,江洛玉敏锐察觉到他此刻内心复杂,便回想起当初在边关之时,萧云与慕容昊在门外的一席谈话,念及这几年南静瑾即位之后,发生的之后种种事情,唇角的笑容愈发温软如拂面之风,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是劝慰。 “当年的那些事情并不都是那个人的错,既然已经知道真相又报了仇,你就不会一直那么憎恨着,对不对?” 说到此处,他稍稍停顿片刻,目光直视身边之人:“自你自立门户入住内城后,萧氏那边倒像是真的偃旗息鼓了,听说前几日隐退的护国公还上了奏本,想要陛下将他的爵位由你继承,陛下是知晓你身世的,更何况你本就是一等候,说不得这几日就会允了那道折子。” 听闻此事,玄衣人良久没有回应,直到江洛玉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方幽幽开了口:“爵位之事,我不在意。” 江洛玉定定盯着那人俊美无睱的侧脸,与那双不时掠过温柔之色的双眸对视片刻,忍不住稍稍抬起身子,环上那人肩头吻了吻那抿起的唇——心爱之人这般反应,他怎么会不知晓,这哪里是不在意爵位,分明是不在意那些芥蒂了。 见爱人几乎俯身伏在自己身上,玄衣人眸光一深,抬手便抱着他落在自己身前,手掌扣住了他的后颈,直到那带笑的唇瓣被吮吸的红肿方才停下,手指抚过那人粉白的脸颊,低头在又在颈间连连落下碎吻,终于发出低沉温柔的声音。 “等垂儿昶儿长大,终有一日……” 两人在马上脉脉温存许久,方才不依不舍的分了开来,江洛玉唇角笑容愈发深刻,乌玉般的眸中闪过一丝难见的好强,手指握紧了雪白的马缰,突地扬起白皙漂亮的下颚,一边朝着远方看去,一边朗声笑道。 “方才看孩子们奔马,我倒是起了和夫主比一比的心思。” 慕容昊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掠而过,面上终如春风化雨一般,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确然多年未曾比过奔马。” “这样罢。”江洛玉背后的人附和自己,眸子更像是浸了水般明亮,笑容依稀如同当年形容狼狈,却神色柔和的少年,“倘若夫主赢了,今晚我便让夫主为所欲为,倘若夫主输了,夫主便要让我为所欲为,夫主赌不赌?” “有何不可?” “驾!” “驾!” 马蹄声渐渐远去,温柔和暖的春风拂过,扬起一片馨香shi润的芬芳,远处的阳光顺着翠色 滑落—— 蓦然入眼,金光灿灿,美不胜收。 乾明五年春,朝云大将军安国候慕容昊得封正一品护国公,其内君安国内君擢升一品护国内君,皇帝赐其御笔金字“护国公府”,以示嘉奖勉励之意。 而护国公独爱其内君,再无其他姬妾,两人终生携手相伴,膝下仅有嫡出子嗣。 恩爱之情,后世钦羡。 【知为谁生卷■完】 【全文完】 番外●执伞为卿【旭冰】 壹?九重宫阙深 “逍遥郡王,嫡双江冰——觐见!” 老太监拉长的声音在寂静的储秀宫中响起,江冰抿了抿嘴唇,因莫名涌起的恐惧心跳的厉害,将自己颤抖的手指缩在袖中,将本来就低的头更低的垂了下去,跟随着前来引领的小公公,最后看了一眼背后年纪到了被家族送来选秀,此时见他被叫到,不由露出各种神色的贵女和女双,缓步迈入幽暗无声的回廊,停步在大殿中。 跪下。 整个大殿沉浸在一片黑暗中,不远处御座上端坐的那人,面容根本看不清楚,他也不敢抬头去看,强忍着惧怕叩头:“草民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阵冗长的沉默,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 “冰?”那人动了动身体,声音飘忽,仿佛从九天外传来,“此名缘何?” “回陛下。”江冰手指发冷,恭恭敬敬的回道,“草民之名,乃因诞辰之日,家父怡有远客前来,见‘一片冰心在玉壶’句,方才得名。” “原来如此。”遥遥的好似在天边的皇帝低笑一声,薄红的唇在灯火下勾起,“抬起脸来,让朕瞧瞧。” 江冰咽了口唾沫,心下颤的厉害,却不敢违抗那人,只能一点点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御座上那个人,在忽隐忽现的灯火下,仿佛瞧见那人俊秀的轮廓和淡淡笑容,缩在袖中握紧的手指不由松了开来。 “既是郡王府出身,又是嫡子。”御座上的人定定看了他一会,突然长呼出一口气来,对身畔侍奉的太监吩咐道,“封贵嫔,主宥香宫。” 那老太监闻言,立时低身应诺,示意身边的小太监走到江冰身边,随即从奉上的托盘里拿出一枚金色衔珠凤钗,取下了他束发的玉簪,转而将金簪cha了上去,一边低身示意江冰扶着自己的手起身,一边悄声恭喜道。 “恭喜贵嫔娘娘。” 这是……选上了么? 江冰还有些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老太监话中的意思,脸上不由飘起一丝淡红,下意识想去看御座上的那个人,头抬到一半却又觉得不对,于是又缓缓垂了下来,有点僵硬的行了个礼,嗫诺着道。 “谢……谢陛下!” 御座上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那只修长有力的手,老太监知晓皇帝的意思,招了身边的小太监上前,让他扶着江冰出了殿门,这才快步回了御座旁,低声稟报道:“陛下,已经给两位贵女簪花,三位双子戴簪,您……” 目送着方才那个身影远去,御座上的人抬手按了按眉心,话语中终透出疲惫之色:“凑足九人。” “遵旨。” 出了大殿门口,江冰就抬起袖子来,擦了擦自己留到颊边的冷汗,只觉得因惧怕而鼓噪不停的心终于稍稍安稳,随着面前的公公朝着层层殿宇的皇宫深处走去,左拐右拐上了桥又过了 御花园,一直走到一道垂花门面前,这才躬身停住了脚步。 “娘娘,这里就是宥香宫,您之后与两位宗子居于此地,为宥香宫主位。” “谢公公提醒。”江冰看向不远处垂花门中,金碧辉煌的屋檐和朱色廊柱,眉间多了一分怅然,唇角却露出一抹笑容,从袖中拿出一只鼓鼓的荷包,递给了给自己引路的公公,低声道,“今日中选是喜事,公公替我引路,这些是准备给公公的,还请公公收下。” 那小公公看来是经常得赏,面色不变的行礼道:“娘娘折煞奴才了,奴才谢赏。” 眼看着小公公接了赏赐,江冰点了点头,扶着他的手臂进了苑内,就瞧见四个双侍四个宫女,还有两个年纪尚小的公公,一起朝着他行礼。 “参见贵嫔娘娘,娘娘金安!” 江冰放下手来,目光安静扫过面前的众人,知晓这几人都是侍候贵嫔的,便抬手示意他们起身,目光转向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双侍时,才稍稍柔软下来,任由那个双侍带着惊喜的笑容上前行礼道:“娘娘,寒儿恭喜您中选,给您见礼了!” 这个双侍乃是江冰从郡王府带出来侍奉,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江冰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温柔的笑影,抬手扶他。 “快起来。” 众人又是行礼又是见面折腾了好久,江冰这才被迎入正殿坐下,几个宫女退到了门口等着主子吩咐,江冰半靠在贵妃榻上,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突然望着眼前的帐幔低声道。 “寒儿,你是我带来的人,以后仍做我的贴身双侍,是这些殿内的双侍和宫女之首,在宫中不比在家中,你我主仆一体,以后要小心行事,莫要被别人抓住把柄。” 正跪在地毯上给他捏腿的双子闻言,连忙点了点头,应道:“寒儿谨听主子教诲。” 江冰枕在丝滑的绸缎上,慢慢闭上眸子,脑海中却突然闪过黑暗中,御座上端坐着的那个人,薄红勾起的唇角。 那是他的夫主,登基没有多久的大泷皇帝,当年的大泷八皇子。 他看不见那人的眼睛,看不见那人的脸,而那人已成了他在这世间最亲密的人。 不——说不准,是他这世间最无法触碰的人。 “折腾了一日,我……本宫有些饿了,上膳罢。” 低头为他揉捏的双子,不知主子心中已然转过这么多心思,见他即使是被封为了贵嫔,却仍是那副温柔可亲的模样,便将心底的忐忑收起,轻声应道:“是,娘娘。” 天色渐黑,此时的御书房内,却仍是灯火通明。 老太监轻手轻脚的从帐幔后走出,对着御案后仍未停笔,皱着眉头批复折子的人提醒道:“陛下,您因为选秀折腾一日了,天色已晚,请陛下决定今日歇息哪一宫。” 话音落下,在老太监身边的小公公立刻上前,跪在地上将手中的托盘扬起,让坐在御座上的皇帝能够看清整整齐齐摆放的绿头牌。 叶旭放下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休憩片刻,目光从那些绿头牌上扫过,突然触到其中摆放着贵嫔两字的绿头牌,想起白日那张在黑暗中扬起,芙蓉出水般柔和安然的脸颊,心中不禁一动,喃喃道:“江冰……” 一旁的老太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试探道:“陛下,可是要翻江贵嫔的牌子?” 还未侍寝的贵嫔不能有封号,江贵嫔出身高贵,一次侍寝之后不仅会有封号,还能顺利的被提至妃位,说起来今日选上的九人,只有这么一个是贵嫔,家中却不过是无官职的郡王府,其余的人则都是九品宗子和常在,大部分都出身寒门,可见皇帝并不希望有人如同当年的德妃和皇后一般,有着强势的母族做后盾。 老太监此时思索万千,咫尺之间的叶旭丝毫不知,他仅仅是沉默了片刻,随即抬起手来,指尖划过其上的江字,食指勾起将那绿头牌翻了个个。 “去宥香宫。” 皇帝御驾一起,黑暗的皇宫内,再度响起了尖利的声响。 “起驾宥香宫——” 作者有话说:啊哈哈哈你们有木有猜中是他们两个,猜中了的请自己把【阿宸的香吻】bia脸上我就不代劳了,喜欢的话你们就接着订阅罢,不喜欢的可以不朝后看了qaq,感觉自己萌萌哒~ 贰?相思了无益 宥香宫内,淡淡的茉莉清香随烟雾弥散,换上了ji,ng致衣衫的人斜靠在贵妃榻上,半开着窗户凝望着天边一轮圆月,眸光有些迷离。 低身收拾好床褥,又将备好的香球塞进去的小双子直起身来,回头却瞧见江冰靠在窗边愣神,含笑从桌上端起茶盏,朝着他身畔走去。 “娘娘,您在想什么?” 江冰听到他的声音,眉宇间笼上一丝微光,接过他手中的茶盏垂下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莫不是……在想陛下?” 骤然听到身畔的人这样问,他手中的茶盏轻颤了一下,眸子垂的更低,许久后勾起唇低声道:“我和陛下不过一面之缘,连容颜都未曾看清,不过身上有个贵嫔份位,说什么想……不过是想那份恩宠罢了。” 寒儿看他掀开茶盏,任由铺面的热气氤氲温润清秀的眉眼,不由有些忐忑:“娘娘被陛下选中,可是天大的喜事,难道您不高兴么?” “说不上不高兴,却也说不上高兴。”江冰摇了摇头,神色坚定,语气却带了茫然,“不过我也没有心上人,现下被选为贵嫔,对母亲和父亲都有好处,大抵还是高兴的罢。” “娘娘……” “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本以为我这样乏味的人,容貌也不算漂亮,陛下是不会注意到的,谁知晓还是……”江冰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再度抬眼去看那天穹上悬挂的一轮明月,突地问道,“寒儿,你还记得当初在郡王府内,寄住的那位堂兄么?” “娘娘是说,那位世子殿下?”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堂兄。” 江冰定定凝望着天边的月亮,语气带着点温柔,又有些说不出的颓然。 “堂兄刚进府的时候,当家的还是甄氏,我和母亲的处境都不是很好,我想不出什么办法帮母亲。堂兄来了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母亲成了当家的主母。后来,我心底一直感激堂兄,有时希望自己能成为和堂兄一样的人,却知晓自己不行……堂兄那样的人物,有时我站在他身边,瞧见他对我露出笑,都会觉得难以抵挡的耀眼……” “娘娘这么说,倒好似那位是神仙一样难以企及。”寒儿闻言,立即低下身来抓住了江冰的手指,笑着柔声安慰道,“娘娘可不要妄自菲薄,寒儿一直服侍着娘娘长大,一直瞧着您温柔和善的性子,倒觉得像是世子那般的男子,脾气过于刚硬倔强,定然会吃不少苦头,反倒是您不会让人担心。” “你倒是会安慰我。”江冰瞧见他讨巧卖乖的模样,本来沉重的思绪一轻,笑着抽回手来,神情却少了颓丧之意,喃喃着说道,“不过……你说得对,寒儿。” 这句话话音落下,宥香宫正殿内再度恢复了一片沉静,没有人发现,此时敞开的雕花窗外几步远的地方,朱红色廊柱投下的黑暗里,一个身影正静静立在原地,方才殿内主仆二人的低声细语,已被他完全听入耳中。 月光缓缓挪移,渐渐爬上他绣金的靴子与金色的衣角时,仅隔着一道窗子的殿内,终于再 度传来了声音。 那是窗外之人方才听过的,江冰的叹息。 “我和堂兄是完全不同的人,我只自己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平平静静的生活……” 叶旭低身从宥香宫前的回廊中走出时,被喝令等在原地片刻,准备驱散内殿中宫女和双侍的老太监吃了一惊,慌忙低身朝着他行礼,眉眼中透着纳闷——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怎么就突然出来了,难道不准备宠幸那位贵嫔了? “陛下?” 年轻的皇帝没有回答他的话,独自一人朝着宥香宫外的小路上走去,一直走到御书房中都未曾再说一句话,老太监觉得好似有些不对,看着背对着自己沉默的叶旭,刚准备低身退下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那道淡冷的声音。 “将江贵嫔的绿头牌,暂且搁置。” 将绿头牌搁置,就是一年之内,写着江贵嫔的绿头牌不会再被呈递到皇帝面前,而一年之后又是新一轮选秀,若是皇帝也忘了这个人,那就算是将这位嫔妃打入冷宫。 老太监也不知皇帝独自一人进宥香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刚被选上的江冰半入了冷宫,不敢违抗皇帝的意思,忙低身应道。 “奴才遵旨。” 月光柔亮,天色沉沉,许久等不到外宫的消息,知晓今日不是自己侍寝的江冰松了口气,让人熄灭了灯盏之后,便躺在已被烘热的柔软被褥中睡熟了,丝毫不知方才皇帝曾经来了又走,和自己刚入宫就已失宠之事。 四季轮转无声,转眼一年过去。 江冰着一身男双青衫,和刚入宫一般,安静的坐在窗畔,那张莹润清秀的面容没有多少变化,眉眼间却仅有寂静之色,定定的盯着不远处刚抽出枝芽的嫩柳片刻,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片刻之后,内殿外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坐在窗畔的人好似突然被惊醒,站起身来走到殿门前,差点和一个浓妆艳抹的宫装女子当面撞上,好在江冰的反应较快,迅速后退了一步站稳,面上神色不变的扫了扫她身后带着的众多宫女和双侍,等待着来人开口。 因他进宫一年还不曾受宠,虽今年春日皇帝没有选秀,他这个贵嫔却还是个摆设,后宫所有人都知道他不知为何被皇帝厌恶,而当初与他一同被选上住在同一宫内偏殿里的常在,这时候都已经成了贵嫔,前几日被内务府安排挤掉了他的主位,准备入住宥香宫正殿。 面前的这个浓妆丽人,便是前来接手宫殿的贵嫔,此时见了素面朝天身着男双服侍的江冰,她先是有些讶异的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下一刻面上就溢满了甜甜笑容,像是很是看不起他,却还娇滴滴的行了个半礼,很带着几分挑衅和蔑视。 “见过贵嫔娘娘。” 江冰没将她的神色话语放在心上,只是摆了摆手,神色仍旧十分平静:“妹妹既然已得了宠幸升为贵嫔,此时便与我一般,不必朝我行礼。” 话音未落,那宫装女子就立刻甩袖直起身来,迈着娇柔的步子从江冰身边走过,绕着圈打量了他一会,再度开口时,话语中带着浓浓幸灾乐祸:“娘娘这么和蔼,妹妹我可就却之不恭 了,毕竟本宫如今是有了封号的贵嫔,可不比江贵嫔入宫一年,到现下仍连陛下一眼都没看过 呢。” 站在江冰身后的寒儿闻言,立时脸色骤变:“沄贵嫔,你……” 江冰看着身畔神情愤怒的双子,一直平静的江冰终于变了脸色,沉声喝道:“寒儿!” “……是。”寒儿看着面前宫装女子得意的神色,又回头看了一眼江冰,有些不服气的垂下头来,咬着牙对宫装女子低身行礼,“奴才冒犯贵嫔,给贵嫔请罪。” “主殿已誊出给你,就莫要浪费时间了。” 看着寒儿低身行礼,江冰垂下了眼帘,淡淡的扫视了面前的女子一眼后,和她擦肩而过,朝着外面的小路而行。 “寒儿,我们走。” 而他,则得到了远离宥香宫,更远离后宫受宠的女子和双子,却与御花园和冷宫俱是一墙之隔,许久无人居住的的一间宫殿。 到了正午时分,几个宫女和两个双侍都累得气喘吁吁,这才将那早已不住人的宫殿打扫干净,各自站在门边活动腰腿,或是蹲下身来休憩。 江冰安静立在廊柱旁,看着昏暗欲雨的天色,抬起手来时却触到绵绵的细雨,神色便愈发淡然,握紧了手中的一把纸伞撑开,刚准备抬步之时,却听见背后寒儿的低唤声。 “主子?” 江冰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神色有些怯怯的双子,唇角泛起极浅的笑:“无事,你收拾宫殿辛苦,快去休憩罢。” “主子,您……” “放心,我不得宠又不是一日两日,如今能搬出宥香宫,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好似也很不错。” 寒儿听到他话中露出毫不在意的情绪,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握紧了手指低声道:“哼,照奴才来看,陛下根本就是瞎了眼,那个什么贵嫔还不及您半分风采,居然……” “寒儿!”这一次同样不等他说完,江冰的脸色就再度变了,声音比方才更见冷漠,“怎可在宫中胡言陛下是非?!还不闭嘴!” 寒儿被他的神色吓得一缩,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话很是不妥,吐了吐舌头后小心翼翼的道:“娘娘,奴才知错了,奴才不是故意的,只是有些……” “好了。”江冰知道他也是为了自己鸣不平,脸上的神色再度慢慢淡去,撑开了手中的纸伞走入雨幕,朝着被雨丝打shi的青石小路走去,清秀柔和的面容在雨中显得更为安然,话语在半空中缓缓散去。 “我想一个人走走,不必跟着我。” 叁?月下桃花羞 雨丝绵绵,春日带着树木青草腥气的风从鼻端掠过,让人心神宁静舒畅,一把泼墨绘着兰花的白纸伞从层层叠叠的枝桠下移过,其下青色的衣袂飘荡,显出那人削瘦的身形和温润平静的面容。 越过一道垂花门,近在咫尺的就是御花园一个荒芜的角落,角落中种满了花瓣鲜红,如同枝头火焰的碧桃花——进宫的这一年来,即使并不受宠他也不觉失落,反而时常独自一人前来此处赏花,看着灼烈如火的花朵在枝头燃烧,或是随着细雨微风落下。 浅青色的靴子迈入柔软的泥土中,他抬头仰望着面前绽开花苞的碧桃,唇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低头去嗅闻那shi润的芬芳,修长的手指从伞下伸出,注视着一丝丝的细雨打在掌心中,汇聚成小小的一洼净水。 细细凝视了那清澈的水珠许久,他微微倾斜手指,任由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指尖落下,才再度抬眼迈步,朝着开满了碧桃的花树中走去,谁知这一次没等他走出几步,眼前就隐约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顿时让他停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修长挺拔的男子背影。 那人就站在离他没有几步的地方,着一身纯白绣金的男子长衫,腰间挂着一枚龙纹镂空白玉佩,只用一根长簪束住乌发,露出小半张冷峻清秀的侧脸,薄唇生硬的抿着,仿佛是在生气 一般。 江冰怔怔的盯着那人露出的小半张脸,握紧了自己手中的纸伞,犹豫了半晌要不要上前,可在瞧见那人的衣袖和绘金领已经全被打shi时,他终究还是朝着那人的方向试探的迈了一步,手中的纸伞怡好勾住一道枝桠,发出呼啦啦的闷响,一朵碧桃的花瓣被挂了下来,随着微风细雨倾洒下来,正好将那人听到声响,回过头来与他对视的那双眸子掩住。 眼看着被发现,江冰紧张的将手中的伞柄握的更紧,缓步走上前去,将自己手中的纸伞给面前紧盯着自己的人挪到他头上,小心翼翼的发声。 ,, 还未说完,那人薄红的唇角微微一勾,突然抬起手指给他做了个手势。 江冰眼睛睁的圆圆,听到这个字立刻闭上了嘴,目光带着点好奇盯着面前的人,刚被发现踪迹的年轻皇帝说罢这话后,却并未开口解答他为何身在此处的疑惑,甩了甩自己被雨水淋shi的袖摆后,抬起脸来看了一眼挡在自己头上的纸伞,目光略微动了动,突然开口道。 “伞有些小。” 提起这个,江冰的脸有些发红,看了看面前的人半个身子还在雨中,就将纸伞朝着面前人的脑袋上又挪了挪,有些无措磕磕绊绊的解释道:“回……回陛下,这伞是臣自己无事做的,因为是一个人所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直低头注视着他神色的人就低低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微微抬起,勾起了江冰带着微红有些窘迫的面容,薄红的唇朝上勾起,大拇指在他的下巴上划了划,突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低身将面前的人拦腰抱起,大步朝着桃花树外的小路行去。 突然被人整个抱起来,江冰被吓了一跳,差点将自己手中的伞都扔了下去,好歹最后稳住 了,牢牢将伞撑在叶旭头顶,脸色不禁更红了,低声抗议道:“陛……陛下!” 叶旭本来就勾着的唇更弯了些,目光从江冰有点慌张不敢看他的温润面容上掠过,语气更多了几分故作的正经,渐渐起了调笑怀中人的心思:“伞太小了。” “是……是臣的错……”江冰没有察觉到他眼底的笑意,脑海中只想起选秀时在黑暗中,御座上的人那时勾起的唇角,心下惴惴着缩在叶旭怀中也不敢挣扎,只嗫诺着道,“那个陛下,臣宫中简陋,没什么可招待陛下……” 叶旭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些,脚下的步伐不快不慢,朝着江冰来时的道路反方向行去:“不必你招待。” “……是。”江冰抿了抿唇,不敢反驳的应了,眼光却在瞧见他行去的方向时,指了指另外一边,慌忙低声提醒道,“陛下,您走错了,不是……不在宥香宫了,臣现下住在那边的宫殿……” 一炷香后,寒儿正焦急的在宫殿前等待着江冰回来时,远远的就瞧见了那把熟悉的纸伞,还有被人抱着回来的主子。 雨下得越来越大,走到檐下的年轻皇帝将怀中的人放在台阶上,抖了抖自己愈发shi润的衣衫,面上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目光却在打量了面前破旧的屋檐和房间时,微微有些不自觉的 发沉。 他正在神色凝重的四处打量时,终于反应过来的寒儿连忙弯下身行礼,话语中有着掩不住的兴奋和欣喜之色。 “奴才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旭摆了摆手,抬步走进了正殿内:“平身。” 寒儿是第一次见叶旭,眼睛都放着光芒,一边低身行礼一边偷看几步远的江冰,笑容甜甜的:“谢陛下!” 江冰没有察觉到身畔服侍自己的双子的注视,他跟随着叶旭迈进殿内,看着屋中仅有拔步床和一张桌子的摆设,略微有些局促的上前来,看了看叶旭此时shi透的衣衫,又瞧了瞧空空荡荡除了寒儿几乎没人的殿外,微微皱了皱眉——若不是一直被抱着护在伞下,此刻他身上绝不可能这么干净。 想到这里,他抿了抿唇,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对身后的寒儿嘱咐道:“陛下万金之体,方才淋了雨受凉,你去找一身我的干净衣服让陛下先换上,再熬一碗姜汤来。” 叶旭进殿之后便坐在桌边,听到江冰的吩咐让取他自己的衣衫,眸中的神色微动,却并未出言阻止,而是转头朝着得了命令马上要离去的寒儿吩咐道:“两碗。” 江冰听到面前的人如此吩咐,有些慌张的垂下头去,掩饰住自己微红的脸颊,回头看了一眼瞅着自己眼中尽是笑意的小双子,咬着牙低声道:“没听见陛下说的话么?寒儿?” 看着自家主子羞恼的模样,寒儿忍着笑朝外退去:“是,陛下娘娘,奴才遵旨!” 寒儿一走,江冰低着头将殿门关上,快步走到坐在桌畔的叶旭身边,硬着头皮低声道:“陛下的衣服全shi了,再不换下来对龙体不利,臣为陛下宽衣。” 叶旭闻言,饶有兴趣的瞧了他一眼,终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向着拔步床的方向走去,江冰抿着唇将床前的帘幕放下一道,回头就瞧见叶旭站在等身的铜镜下展开胳膊,一副等着人前 去服侍的模样,江冰脸上的红晕就更浓了。 低头去解那已经shi透的衣结时,叶旭明显看着那双手有些发抖,可等到一件外衫被脱下来之后,江冰的手却又奇迹的不抖了,温润清秀的面容紧绷绷的抬起,一直将面前的皇帝脱得只剩下衾衣方才住了手,快步走到床上将薄被抱住递给他,耳朵尖都泛红了。 “陛下,臣这里没有披风给您,还请您将就一下。” 叶旭低头看了看那通红的耳朵,眸子眯了眯,突然低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这才神色淡然的从他手中拿起薄被给自己裹上,像个蚕蛹一样坐在床畔,声音低沉悦耳:“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江冰突然被亲了耳朵,整个人都愣在原地,脸红的不成样子,好久才缓过神来去拿布巾,笨手笨脚的把妆盒上的梳子都带了下来,又像怕被人发现自己做错事情一样迅速捡起,在自己的青衣上蹭了蹭,这才故作镇定的过去卸下叶旭头上的长簪,用布巾轻轻开始给他绞头发。 等到两人收拾差不多收拾完了,寒儿就端上了两碗刚熬好的姜汤和一身干净衣物,江冰强忍着羞恼给叶旭换上,鼓着脸颊给他盖好了被子就低头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垂着脸不知道生什么闷气。 叶旭饶有兴趣的瞧了他一会,看着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就是不看自己,知道这是因为自 己方才亲了他的耳朵才赌气的,一时间只觉新鲜的很,许久方才含笑开口问道:“会下棋么? ” 江冰磨了磨牙,不敢不回他的话:“……回陛下,会。” 叶旭抬手对他招了招,示意他坐在自己身前,声音中也染上笑意,吩咐道:“去拿棋盘来,朕要和贵嫔下棋。” 一边的寒儿早就看出来自家主子不知道为什么和皇上赌气起来,本来正在焦急着要提醒自家主子,闻言知道皇上没有介意,立刻眉开眼笑的应道:“奴才遵旨。” 两人坐在拔步床上下棋,外面的雨下的太大,没一会江冰就觉得有点冷,拿着白子的那只手顿了一下,悄悄偷看对面认真看棋路的叶旭一眼,一点点的将小腿抽上来跪坐着,又悄悄将被子该在自己身上一角,这才觉得暖和了。 叶旭察觉到他的小动作,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唇角却弯的更深,落下一子的时候也装作不察觉的模样,脚轻轻一踢被子,又甩了一个角过去,顿时瞧见对面的人眼疾手快的抓住盖在了身上。 一直下到天色将晚,大太监终于左弯右弯的绕到了殿门前,找到了宫女们所指的皇帝,眼看着皇帝正兴致勃勃的和江贵嫔下棋也不敢打扰,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等着吩咐,直到许久后一局棋下过,皇帝清清淡淡的声音在内室中响起。 “要不要搬回宥香宫?” 江冰还沉浸在面前的棋局中,许久才反应过来皇帝是在问自己,慌忙下床站起身来,低下头来回道:“陛下,臣很喜欢这里,也不嫌这里简陋,想要住下来。” “可以,不过这里太过简陋,不是住人的地方。”出乎他意料的是,叶旭并未阻止,只是斜斜的倚在拔步床边,清俊的眉眼在灯火下愈发灼人,看着江冰的目光十分奇异,好似想要将他从内到外看透一般,“来人。” 大太监立刻上前一步,低声道:“奴才在。” “明日着内务府前来,将此地修缮一番,莫要扰到贵嫔。”叶旭吩咐了一句,又将目光转回他身上,“这里还没有名字,你想叫什么?” 江冰思索了片刻,摸不准是皇帝真让自己起,还是要逗着自己玩——今天下午下棋的时候,这样的欲擒故纵许多回了,每次瞧见叶旭似笑非笑的脸,江冰就忍不住有点气馁,更何况面前的人也不是他能违抗的,便试探着回道。 “不如……唤作玉桃宫?” 叶旭听到这个名字,眼神骤然恍惚了一下,看着江冰的目光深幽几分,在他身上的青衣尤其过了几个来回:“玉桃宫……” 江冰察觉到他的语气和以往不同,下意识以为自己起的不对,握紧了手指垂下头:“陛下若觉得不好,那……” 话音未落,大太监就听到皇帝的吩咐:“听贵嫔的,玉桃宫。” “是,陛下。” “顺便将封号也下了,就玉字。”叶旭稍稍掀开被子,打了个哈欠之后,抬手示意江冰走过来,等到他还不知状况懵懵懂懂的凑到自己身边来时,突然抬手握住江冰的手腕,一把将他拉到了怀中,又翻身压在了他身上,低头嗅闻他颈间的淡淡桃花芬芳。 “今晚朕在此留寝,翻牌子罢。” 不管说完这话后,顿时将眼睛瞪圆,又被他的动作吓得浑身僵硬脸色通红的江冰,叶旭低头磨蹭着那温软的肌肤,大太监则目不斜视的退了出去。 “老奴遵旨。” 肆?冰心在玉壶 春来秋往,又是一年过去。 玉桃宫中一片安然静谧,殿中的香炉燃起袅袅青烟,淡淡的茉莉香气绽开。 江冰坐在罗汉榻上,悄悄看了一眼对面端坐的人,又迅速垂下头来,将手中的白子放下去,坐在他对面的人瞧见他下的地方,眉毛稍微挑了挑,若有所思的含笑看了他一眼,突然将自己手中的黑子扔回了棋盒里,朗声道。 “朕饿了,上膳。” 一旁等待着的宫女们闻言,立时低身应道:“遵旨。” 江冰看着面前棋盘上成大龙的黑子,和自己被打的七零八散的白子,垂下头来将棋子放回棋盒中,跟着叶旭坐在桌畔等待着宫女鱼贯而入时,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问道:“陛下,下午还要去御书房议事?” 叶旭坐在椅上正在闭目养神,闻言唇角微勾:“贵嫔想说什么?” 江冰一听他这样带着笑意的语气,脸庞瞬间爬上红晕,垂着头诺诺道:“臣……臣看外面 天色y沉,好似是要下雨了,现下仍是初春天气寒冷,陛下衣衫单薄,还是多加一件以防着凉 ” “贵嫔说这话好生见外。”叶旭见他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心下不知是欢喜还是叹息——两人这般相处已一年有余,江冰面对自己时,却还好似是第一次初见那样小心谨慎,连说一句关心的话还要思虑再三,弄得他有时都禁不住紧张起来。 “贵嫔乃是朕的妃嫔,若是想要朕加衣服,给朕备好就是了,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江冰垂下头,看着放在自己手腕上,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有些胆怯的轻轻将自己的手覆上去,声音更加低沉:“……是,陛下。” 目送着年轻皇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的小路上,江冰长呼出了一口气,垂下眼睛去看放在殿内角落中的那把绘着墨兰的纸伞,想起一年前那一天蒙蒙的细雨,和之后的深夜里两人相拥而眠时,自己鼓噪不止的心跳。 抬起手臂来任由袖子滑下手肘,江冰定定凝视着自己小臂内侧的那一道红线,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一年中皇帝时常来此处和他下棋,抑或是他们分别坐在殿内的某个角落,各做各的事情不打扰对方,晚上在同一张床上相拥而眠。 可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那个人却从未对自己有相拥之外的举动,好似他们并不是已固定身份的皇帝和嫔妃,反倒更像是正在互相了解交心的恋人一般。 恋人。 江冰甩了甩头,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看了看此时阳光明媚的天色,又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物,朝着殿外的小路走去,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背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娘娘,您要做什么去?” 他的地位因皇帝的恩宠水涨船高,寒儿也早已是他殿中品秩最高的双侍,听到他的声音,江冰微微侧过脸来,低声吩咐:“不必跟着本宫,本宫想要自己出去走走。” 哪知道寒儿听了这话,脸上反倒多了几分狡黠之色,快步走到江冰身边也不是为了拦他,话语出口更像打趣:“娘娘要快些回来,晚了怕是陛下要来,娘娘若是不在宫中,陛下来问娘 娘去了何处,我们这些奴才可是担待不起的。” 江冰脸色一红:“寒儿!” “娘娘快出去罢,寒儿不打扰娘娘雅兴。” 寒儿看着江冰红着脸出去的模样,先是忍不住笑容的望了他的背影一会,随即收起笑容来,眼底却带上了隐约的忧色。 天色渐晚,各宫都点上了火烛,包括与冷宫只有一墙之隔的玉桃宫中。 “唔……怎么睡熟了……”江冰从一片昏暗中睁开眼睛时,只觉眼前模糊一片,好久才渐渐恢复了神智,扶着脑袋坐起身来,低声唤道,“寒儿,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很晚了,娘娘。”听到主子呼唤,一直在帘外候着的寒儿连忙上前,侍候他起身梳洗,江冰今日下午出去在御花园中走了许久才回来,一回来就困倦的上床歇息,谁知一睡就睡到了深夜,本来他还担忧若是皇帝来了该如何,谁知今日皇帝并未前来。 这让寒儿松了口气,眉目之间的担忧却更浓了——皇帝刚刚登基不久,就已然有了这么多的嫔妃,即使是短暂的得宠又如何?江冰也不过是那众多嫔妃的一个罢了,若是当真爱上了皇帝,背后没有强力的母家,以后的事情还不知凶吉如何…… 想到这里,寒儿看着眼前眉目温润平和,显然并未想到此处的主子,也不忍心就这么提醒他,只能隐晦的低声劝说道:“这个时候了,陛下忙于政事应当不会前来,娘娘还是接着歇息罢,奴才退下了。” 江冰低低应了一声,看着寒儿垂着头出了殿门,坐在床上犹豫了半晌后,等到殿外的灯火都灭了许久,还是直起身来从屏风上拿起衣物穿戴好,又自己穿上披风,独自一人悄悄避开了玉桃宫内侍候的宫女和双侍们,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不知为何,在他突然自黑暗中醒来,却不见那个勾着唇角的人,感觉不到那人身上散发的暖意,又听闻那人会因忙于政事今日不来时,会突然起了要去见那人的心思。 江冰读不懂自己的心思,更加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抿了抿唇后脚步更快,努力将自己的思绪放空,可他越不要再去想那个人,那人微笑的面容却在脑海中愈发清晰,像是生了根一般怎么都无法拔除。 于是等他回过神来,脚步也跟着停下,抬眼去看面前的路时,竟发现自己已走到了养心殿门前,不禁有些怔然的站在原地,一时间觉得自己过于莽撞不该这样来找人,想要夺路而逃,心底却仍想要见那人,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哟,这不是贵嫔娘娘么,奴才给您请安了。”巡逻的小公公带着一溜双侍正巧走过,发现了站在道旁进退两难的江冰,眼底闪过一丝惊诧,连忙低身行了个礼,“贵嫔娘娘,这么大晚上的天都黑透了,您这是……来看陛下的?” 江冰没想到自己到了养心殿前,反倒被人看破了行踪,神情隐藏在黑暗中,掩饰住了窘迫之色:“我……本宫不是,本宫只是散步无意中走到此处,所以……” 那小公公瞧见江冰穿着披风,露出的容颜在月光下更显温润动人,心底正暗暗叹息着陛下后宫中的妃嫔着实是太多了,当真是什么样的都有,以为江冰是为了争宠前来养心殿的,便也没认真听他的辩解之语,只压低声音稟了实情。 “正是不巧了玉贵嫔,陛下刚翻了瑶妃的牌子,马上就要移驾去娴瑶宫,您站在这里被陛 下瞧见了不好,天色已晚,您还是快些回去歇息罢。” 小公公口中所说的瑶妃,乃是前几次选秀身份最高,母族分量也最重的左丞嫡双,进宫之后很快得了恩宠升为妃位,因宫中并无正宫皇后,如今的后宫中乃是瑶妃暂掌后印,即使叶旭这一年中十分喜爱江冰经常前去玉桃宫,每个月也会挑出几日前去瑶妃的娴瑶宫过夜。 江冰虽然出身乃是皇族,可父亲不过只领爵位,朝中的家人又无官职在身,不管是母族势力还是恩宠,都是比不得瑶妃的。 未曾见到那人,却独自朝着回路走去时,江冰慢慢垂下眼帘,缩在袖中的手指一点点握紧,直到再度将玉桃宫中的几个双侍唤醒,又重新褪去衣衫睡下,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二日清晨,却是蒙蒙的冷,天色暗沉沉的,没过一会就飘起了雨丝来。 叶旭缓步走到桃林边时,已然看见了那把熟悉的青竹白伞,抬手挥退了跟着自己服侍的诸人,任由细雨浸shi自己的衣摆,稍稍弯下腰来在江冰身后站了一会,发现他没有察觉到自己,不禁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从身畔的桃树上选了一枝半开的碧桃,走到他身后取下他束发的玉簪,换上了自己折下的那支桃花。 将花枝cha入乌黑的发鬓,叶旭低头端详了一番,声音里带着清浅的笑意。 “朕的贵嫔,戴上这桃花,就更好看了。” 出乎意料的是,等到这句明显带有调笑的话出口,叶旭以为面前的人一定会瞬间红了脸颊,转过身来支支吾吾的反驳,可等了片刻却不见那人回头,他心底觉得有些不对,抬步走到他身畔,低头想要看那人的神色。 “朕刚下朝便来寻你,你却不在宫中,原来是自己跑到这里来赏花。不过这桃花开得可真是好,不怪你一赏花便忘了朕。” 这句话说完,江冰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叶旭的眸光骤然沉了下来,声音重了些:“贵嫔?” 这一次的两个字,仿佛终于将站在花树前发愣的人唤醒,叶旭眼看着撑着伞的那只手微微颤抖,那人垂下的面容上随之落下一滴晶莹的水珠,只觉得心神微震,还没等开口时,江冰已然低下身来:“臣参见陛下,万岁……” 察觉到面前的人不大对劲,叶旭微微眯起了眼睛,没有立刻戳破,只慢悠悠的截断了他的话:“上次不是说了,不必次次都行大礼么,贵嫔原来是敢抗旨的。” 江冰沉默了一瞬,再度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臣无意抗旨,还请陛下责罚。” 第6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5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65节 叶旭抿了抿唇,终是轻叹了一声,抬手环抱住面前人纤瘦的腰肢,察觉他细微的挣扎,忍不住低头蹭了蹭那乌黑柔软的发丝,低声问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抬起头来看朕。” 话音落下,怀中的人没有反应,叶旭也没了耐心,便抬手将那人的脸扳起来,一看就吃了一惊,眉宇跟着皱起:“怎么了?眼睛红的这样厉害,还有些发肿,好好的一张脸被你糟蹋成了这副模样。” 江冰没想到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会被他瞧见,闻言想要闭上眼不去看他,可一闭上眼睛,一滴泪就从眼角落下来,看的叶旭又是心疼又是讶异,眉宇却松了开来,低头吻住了那滴泪水,模糊着问道:“难不成是因昨日朕没来,独守空闺未曾入眠?” 没想到听见这句话,怀中的人一瞬间激动起来,挣扎着要脱开他的怀抱:“陛下说笑了… …臣才不会……” “既然不会,为什么不肯看朕?” 这句话一出,江冰立刻老实了,安安静静的垂着头一言不发,叶旭最看不得他这副样子,又爱又恨的在他唇上吻了吻,压低声音唤道:“冰儿?” 江冰听到这两个字,全身颤了一下,红通通的眼睛抬起,像是被水洗过一样瞧着他,眼底的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叶旭刚才问过那话得了反应,心下隐约猜测出来江冰今日的反应和昨日晚上自己未来有关,心底涌起的不知是欣喜或是心痛,语气却愈发轻缓了。 “冰儿,朕昨日不过未来,你便这样伤心……是因为,你喜欢我,对不对?” 不是朕,而是我。 江冰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这张脸,徒然握紧了手中的纸伞,本想要说出的话,在方才叶旭说出那四个字时,早就消散的一干二净,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喃喃着道:“陛下……” “嘘。”看进那双几乎能映出自己面容的眸子,叶旭低头再度吻了吻他的唇,低身将他再度抱了起来,感觉到怀中的人伸出手臂挽住他的脖颈,也顾不得管桃林外的诸人,就快步朝着玉桃宫的方向走去,只觉得全身都烧了起来。 “别说话。” 伍?得君暖肺腑 一进玉桃宫,宫中诸人瞧见皇帝一个人出去,此时竟是抱着江冰回来的,不敢乱看纷纷垂下头来行礼,声音整齐划一:“奴才参见陛下娘娘……” 不等他们说完,叶旭就一步跨进了门内,一边朝着床帐的方向走去,一边沉声喝道:“都退出去!” 宫殿内的人不敢违抗皇上圣旨,忙有序迅速的走出门外,不一会大殿的屋门哐当一声关紧,脚步声也跟着渐渐远去时,江冰抬起自己带着些迷糊的眸子瞧着抱着他的叶旭,下一刻脊背就触到那柔软的被褥,那张俊秀的脸跟着压了下来时,终于有些醒过神来,稍微缩了缩自己的身子,望了望只剩下两人的殿内,有些惊慌的垂下眼眸,不知所措的低声道。 “陛下……” 叶旭看不得他垂下头,抬手就勾起那ji,ng巧白皙的下巴,低头在那柔软的薄唇上晈了一口,眼底闪烁的光芒越来越暗,手指已然落在了江冰腰上的衣结:“说起来,已经给贵嫔一年的封号了,朕却从未宠幸过贵嫔,内务府的牌子也该给贵嫔换个新的了,是不是?” 江冰被他话中的含义惊住,一时间都忘了方才的伤心,脸色红的几乎可以媲美床帐上挂着的红色福袋,整个人躺在床榻上一副任人鱼r_ou_的模样,模样要说多可怜有多可怜:“陛下……可……可现下还是白日……” 叶旭看着他僵硬的躺在床上,仿佛并没有反抗的意思,眸子更深了些,随手卸下了自己的发冠扔在妆台上,含笑低身和他贴着额头,悄声一字一顿道:“若贵嫔只是担心这个,朕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话音落下,殿内立时响起了咿吾的声音,淡金色的床帐被床榻上的人抬手放下,随即落下的就是柔软的衣物,在之后就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第二日下朝之后,在玉桃宫中用过了早膳,叶旭含笑低身坐在床畔,看着身子还陷在被褥中,脸色有些苍白神色可怜的人,修长的手指划过江冰疲累熟睡的眉目,低头吻下去的时候,声音轻缓而缱绻。 “给朕传旨,玉贵嫔深得朕宠,自今日起升为玉妃,内务府重新修缮玉桃宫,务必在三月之内修缮完毕,另,御花园中所有的碧桃,三月之内都给朕迁到玉桃宫中来。” 站在不远处的老太监闻言,带着些讶异的瞧了仍在熟睡的人,和坐在床畔神色带着几分宠溺的人,忙应道:“老奴遵旨。” 自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后,玉桃宫中的人都觉得,皇帝前来玉桃宫的时候仿佛更多了,几乎每一夜都在宫中歇息,刚被封为玉妃的主子却更加疲累,几乎每一日的早膳都是皇帝陛下一人吃的。 而身在其中的江冰觉得,那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愈发让人不敢直视,即使不挨近他身畔,也好似要在他身上点火一样,可真是…… 想到许多不能出口的话,江冰的脸就又红了。 这一年秋日来的极快,暑夏还未完全过去,一场又一场的秋雨就将碧桃树上的花叶打黄,没有几日到了深秋,很快连片叶子都瞧不见了。 天气愈发寒冷,玉桃宫中的江冰反倒愈发怡然自得,连带着每日前来看他的叶旭,虽然神 色不知为何有些y沉,每日和江冰在一起时,却也时常露出笑容来。 一盘棋下至中盘,叶旭靠在软枕上揉了揉太阳x,ue,将手中的棋子扔进棋盒里,显然是弃子认输了,偏头定定望着坐在对面身着青绿色长衫的江冰,唇角微微勾了起来:“棋艺见长,连朕都下的过了。” 江冰瞧见年轻皇帝一副惫懒的模样,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直起身来将一旁双侍托盘上的暖炉递到了叶旭手中,低身坐在他身畔,脸颊染上了一丝红色,声音温润平静:“并不是臣的棋艺长进太多,而是陛下,今日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玉妃察觉了?”叶旭感觉到手心的暖意,细长的眸子眯了眯,突地反手抓住了江冰想要缩回去的手指,半是感慨半是无奈的轻声道,“还不是朝堂上的那些老家伙,说朕后宫不出子嗣,都到了秋日早过了时候,居然还嚷嚷着给朕举办选秀!朕可真是烦透了那些贵子贵女们,不想再瞧见那么些美人脸了。” 江冰闻言,稍稍垂下头来,唇角漾出的一点笑纹慢慢消失:“陛下坐拥后宫,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气,怎会……” 叶旭见他低头,抬手勾起了他的下巴,目光在他脸庞上扫了一圈,饶有兴趣的笑问道:“玉妃说这话,也是羡慕朕了?” 江冰抿了抿唇,不肯看他:“臣不敢。” 见他是这副反应,叶旭唇角的笑容不自觉更深了些,沉默了片刻后突地直起身来,手臂环住了江冰的腰,低头在他耳边轻声喃喃:“也不知是玉桃宫中哪里酿了醋,酸的朕都要捂鼻子了。” 一听这话,江冰脸上涌起红晕,挣扎着推了他一把,没敢用什么狠劲,自然推都推不开,还被人在唇上又亲了一口,只能瞪着面前的皇帝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气哼哼的小声咕哝道:“陛下知道臣老实,就会调笑臣。” 叶旭被他这句话说的忍不住笑,抱着他就朝着榻内滚,可没想到动作刚过一半,他就敏锐的察觉到怀中的人颤了一下,心下暗觉不对劲,低头去望的时候,却瞧见江冰因为他的动作突地微微皱起眉毛,脸色跟着苍白下来,不由担心起来。 “冰儿?” 江冰缩在他怀中,闻言晈了咬唇,良久才扯出一个笑来,手指不自觉捂住了小腹,瞧见他担忧的眼神,缓缓摇了摇头,轻声安慰道:“陛下不必担忧……臣没事。” “你脸色这么苍白,就知道自己撑着,被朕发现了还说没事!”叶旭看着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一时间脸色也凝重下来,连忙起身将他抱到床畔放下,低身给他盖上锦被后坐在床畔把人抱紧了,回头朝着两个双侍冷声低喝,“还不去宣御医!” 两个双侍知晓轻重,连忙低身行礼应是后快步跑了出去,不一会提着药箱的御医就快步前来,隔着层层帐幔给半躺半坐的江冰行礼,随即抚着胡须认真诊起脉来,叶旭紧紧抱着怀中的人,看见帘幕外诊脉许久未曾说话的御医,稍微放松下来的眉眼又凝了起来。 “玉妃身子到底如何,如实说来。” “老臣恭喜陛下,恭喜玉妃娘娘。”谁知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御医就脸色一变,立时放开了诊脉用的那条红线,笑着低身跪地,朝着坐在床畔的叶旭稟报道,“回陛下,玉妃娘娘无有 疾病,而是已坐宫两月有余。” “坐宫?”听到这个消息,江冰还没来得及反应,叶旭整张脸就是瞬间一亮,回身就低头亲了亲那略微有些苍白的脸颊,眸中沉淀着柔和的光亮,面上复又露出了笑容,“冰儿,你可真是朕的吉星。” 江冰比他反应要略慢些,闻言只是仰起头来,稍微歪了歪头,试探着问道:“陛下……是在为了不必选秀而高兴?” “又说傻话。”叶旭瞧着他温润中带着光彩的眸子,忍不住亲了又亲,好似黏糊不够一般,手臂更是搂紧了他,声音蕴着温柔,“朕自然是为了冰儿高兴,那些无关紧要的,你想他们做什么。” 话音未落,他已然抬手掀开了帐幔,看向外间在同一时刻听到消息,此刻都为了主子坐宫而面带喜色的双侍宫女们,朗声开口道:“宣朕的旨意!玉妃坐宫有功,升为玉贵妃——不过因坐宫之故,皇后印玺仍暂由瑶妃掌管,等到玉贵妃诞子之后再做处置!” “遵旨!” 天色渐晚,此时的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御案后的身影突然抬眼,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时,不远处的y暗中,一个身着黑衣侍卫打扮的男子便双膝跪地,声音嘶哑难听。 “属下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个声音,叶旭放下了手中的朱笔,薄唇在黑暗中没有弧度,神情显得异常冷峻:“玉桃宫周围,最近可有人走动?” 那人不曾犹豫,立时应道:“陛下明鉴。” “明鉴……朕倒是不愿这么明白!”听到这四个字,他眼底冷光一闪而逝,霍然站起身来,声音多了几分森冷,“瑶妃的那点心思,以为朕不知道,明日下朝后,安排左相进宫来劝瑶妃,警告他给朕少出幺蛾子!更不准对玉妃动什么心眼,否则朕饶不了他!” 说罢这话,身着龙袍的年轻皇帝稍稍侧身,本来俊秀的眉眼在幽暗的烛火下突显几分凶厉,如同黑暗中虽还未睁开眼睛,却已然准备择人而噬的猛兽。 “还有,派人暗中埋伏在玉妃这里,不仅要团团将玉桃宫保护起来,玉妃日常所用器具和饮食都要细细检查,玉妃怀中之子乃是朕的第一个子嗣,若是玉妃出了什么岔子,你们都给朕提头来见!” 黑暗中的人身形一闪,整个人如同一缕青烟消失不见:“属下遵旨!” 陆?何人述我怀 “稟娘娘,陛下传过话来,要在养心殿内议事,请娘娘不要等待,先行用膳。” 玉桃宫寝宫正殿中,江冰正坐在榻边看书,闻言便稍稍抬起头来,温润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微笑,看了一眼外面正灿烂的阳光,对着前来稟报的小公公点头吩咐。 “去回陛下本宫知道了,还有告之陛下,虽是政事繁忙,莫要忘记用膳。” 那小公公得了吩咐,知道面前的人乃是后宫中唯一的贵妃,不敢怠慢分毫,头垂的更低:“是,娘娘。” 江冰目送着他离去,将手中的书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被一边的宫女扶着站起身来,低身在摆了一半此刻还在上菜的桌畔坐下,侧过身在金盆中净手拭干后,对着早已在身畔站好准备服侍他用膳的双侍低声道。 “寒儿,将昨日母亲前来时,带给本宫的那些吃食拿来。” 昨日江冰刚得了恩典,穆氏得以入宫前来看他,听闻他已然坐宫好一阵高兴得抹眼泪,又带来了自己做的许多小点和郡王府中厨子腌制的酸辣菜让江冰尝尝。江冰坐宫后不久,就开始喜欢吃味重的东西,昨日尝了一点十分喜欢,虽然在叶旭面前不好意思吃,可现下皇帝陛下又不在此处,他自然是忍不住馋嘴的。 寒儿知晓他的心思,闻言抿唇而笑,神色中带了几分促狭:“是,娘娘。” 江冰瞧着满桌子花花绿绿的菜色,支着手臂盯着自己面前的象牙镶金筷,许久才等到寒儿带着一个小宫女回来,眼底不由掠上一丝疑惑。 “怎去了那么久,昨日母亲带来的东西,不是都留在宫内么?” 寒儿走到他身畔,一边低身给他布菜,一边低声解释道:“娘娘,这可是陛下吩咐的,娘娘刚刚坐宫身子敏感,不管是从哪里来的饮食,为保万全都要从御膳房和御药房过,陛下这几日正万分着紧娘娘,我们这些奴才可不敢懈怠。” 江冰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微红,没想到竟是这个理由,立时小声斥道:“寒儿!” 寒儿知道他面上羞涩,心中却应当很是高兴,脸上的狡黠笑容不减,拿起了一边摆放着的银针,先低身试了试,见银针不见黑色,随即拿起了一旁的银筷子夹起刚上桌的小菜一一品尝,低声笑道:“虽是娘娘想吃,御膳房也过了,可寒儿还要先尝,请娘娘稍待。” 话音未落,刚尝过那些小菜的寒儿脸色微变,好不容易才将口中的菜肴咽下去,脸色古怪的嘟囔道:“娘娘……这东西真酸……” 江冰本来还有些担心,被他这么一逗也笑了,瞧着他神色变来变去,抬手戳了戳他的额头:“让你要先吃,酸着了本宫可不管。” 他的手还未离开双侍的额头,本来还面带狡黠之色的人却突地面色一变,本来清秀可爱的脸庞瞬间煞白,随即整个人跪倒在地,晈唇垂下了头浑身颤抖,江冰瞧见他的样子,顿时骇了一跳,连忙低身抓住他的手腕,连声问道。 “寒儿?怎么了?” 小双侍强忍着疼痛抬起头来,脸色苍白的不似人色,唇角渐渐逸出一丝血光来,指着那几碟小菜,断断续续的说道:“娘娘……不能吃……里面……” 话音未落,江冰就瞧见他身子一软,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唇角的血一滴滴落下来,气息 也跟着微弱,忙低喊让人去唤太医。 等到太医前来,诊治了半个时辰才说已然无恙后,他长舒了一口气,也没心情去吃午膳了,低身跌坐在不远处的罗汉榻上,无意中再度抬眼去看那几碟昨日刚尝过的小菜,只觉自己的手指颤的厉害,怎么都握不成拳头。 “什么?有人敢在玉桃宫的饮食中下毒?!” 此事过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本来在养心殿内议事的人已然知晓,神色骤变之下,起身一拍御案,目光中冷光连闪,回身朝着黑暗处沉声问道:“贵妃呢?有没有中毒?” 他的话音未落,黑暗中的那道身影便再度双膝跪地,迅速稟报道:“回陛下,娘娘安然无恙,是属下办事不利。玉桃宫中仅有寒儿双侍用了呈上来的小菜,这才代替娘娘遭厄,方才刚刚解毒,此时已然无事了。” “给朕彻查!”叶旭一步步下了台阶,握紧了自己修长的手指,即使是在阳光下垂下眼来,还是遮掩不住身上的戾气,“朕问你,在玉桃宫中,那个名为寒儿的双侍,是否总替贵妃试毒?” “回陛下,正是如此。” 听到肯定的回答,身着龙袍的人低哼了一声,话语中多了几分讥嘲:“将有毒的饭菜故意让试毒的双侍先吃,宫中便会觉得是贵妃躲过一劫,进而放松警戒……瑶妃的手段倒是越来越多了,朕早已明里暗中说过多次,他真是不将朕放在眼里!” “陛下,那……” “这一次过后,他更不会轻易放手,你们埋伏在玉桃宫周围,这几日之内定要抓到蛛丝马迹!”话音未落,站定在窗前的人骤然回身,修长的指尖在阳光的照s,he下,如玉般泛起冰冷的光泽,“若不能将功补过,以后就不必出现在朕面前!” 黑暗中的人垂下头去,沉声应道:“属下遵旨!” 因出了中毒之事,其后几日江冰所用的饭菜,更是被御膳房和玉桃宫中的人查了又查,这才能端上玉桃宫的桌上,江冰却也因为此事缘故,平时的饭菜更是用的少了。 时近深秋,好容易才连着几日阳光明媚,御花园中的绿菊与紫菊也顺势开放,前去赏花的嫔妃不在少数。 江冰独自一人用过了午膳,起身让几个小宫女跟着,心想也去看看那盛放的菊花,就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了几步,可还没等迈上那纯白的石板,面前就突然掠过一个黑影,吓得他心中一跳,立时停住了脚步。 近处看清,才发现那是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更仔细去看时,才发现这个男子身形不如普通男子那样ji,ng壮,喉结也并不明显,好似是个双子:“属下冒犯,娘娘受惊了。” 江冰看了他一会,终于平复了方才的慌张,试探问道:“你……你是陛下手下的暗卫?” 瞧见他点头,江冰松了口气,神色柔和下来:“前来找我,可是陛下有什么事?” “回娘娘,属下乃是为了娘娘而来。”半跪在石板上的黑衣人没有抬头,只是双手呈上了一颗透明的玻璃珠子,低声解说道,“娘娘若再走几步,便会不小心踩到这不起眼的东西,等到娘娘因此物身形晃动,服侍在娘娘身边的宫侍定然会将娘娘推倒,属下不敢冒这个险,这才提前将娘娘拦住。” 骤然听到这话,江冰微微一愣,低头去看那颗玻璃珠子,一时间没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你……你说什么?”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身畔一阵风声,回头去看的时候,正好瞧见一个神色掩不住慌张的宫女被另外一个黑衣人抓住手臂,扭住迅速拖离了他身畔,被迫压在地上,吓得花容失色求饶道:“娘娘!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是……呜呜……” 她的话还不等说完,江冰就看见那个黑衣人将她打晕,迅速消失在了原地。 就算是再笨的人,此时也觉出不对了。 江冰眨了眨眼睛,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你们要抓走她,是陛下的吩咐?” “陛下吩咐属下保护娘娘,属下不敢懈怠。” 听到这话,江冰缩在袖中的手指轻轻握紧,心底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前日给小菜中下毒,今日要害我的人……不可能只是一个宫侍罢。” 说罢这话,他看着面前犹豫着垂头,不知该不该说所以沉默的黑衣人,突地低声问道:“本宫是这宫内品秩最高的贵妃,又坐宫有子,普通的贵嫔和贵人没有母族支撑,身份又不如本宫高贵,是不敢对本宫动手的,你不必瞒我,是不是……是不是瑶妃?” 黑衣人仍不回答。 江冰凝目盯了他一会,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果真是他。” 黑衣人没想到他一下就猜到,闻言便抬手回道:“陛下已将瑶妃软禁在娴瑶宫内,请贵妃放心。■ 江冰缓缓走到回廊边,任由那灿烂的阳光照亮自己因为坐宫,显得有些异样苍白削瘦的脸颊:“他早有预料,是不是?” 说罢这话,他仿佛也不想听黑衣人回答。 好似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早已知晓答案。 “本宫知晓了。”不知过了多久,身着青衣的人低低叹了口气,回过身来朝着来时的路走去,“回宫罢。” 跟在他身后,瞧见这一幕发生的宫女心中惴惴,都大气都不敢喘的应:“是,娘娘。” 是日傍晚,处理完了政事没有多久,身着白衣龙纹常服的年轻皇帝走进了玉桃宫中,稍作歇息之后,便斜靠在罗汉榻上和裹着披风的江冰下棋,下到一半时突然微一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含笑唤道。 “冰儿?” 江冰被他一叫,手中的棋子哐当一声落在棋盘上,连忙抬手拿了起来,垂下眼掩饰自己一闪而逝的慌张:“……陛下。” 叶旭垂目看他,定定的审视着那张有些苍白的面容,修长的手指划过他颊边温润的肌肤:“你今日总是走神,怎么了?” 江冰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忍不住抬起手来握住那只修长的手,神色中带了几分依恋:“臣没事,只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叶旭就低身靠近他身畔,神色在挨近时愈发看不清楚,压低声音吐出话 语:“瑶妃想见你一面。” 不出意料的感觉江冰的手指一颤,叶旭从榻边站起身来,低身坐在他身畔搂住他,低头摩挲了一下他柔软的额发,淡笑着问道:“怎么,朕不说你不高兴,让你去你也不高兴?” “陛下,臣不是……不是不高兴,只是有些……有些说不出的……”江冰沉默了许久,缓缓伸出手来回抱着他,垂眸低声喃喃,“臣和瑶妃都是陛下的嫔妃,虽然瑶妃嫉妒臣的恩宠有害臣之心,可终归缘由是因为陛下的偏袒,瑶妃出身高贵,难免心有不忿……” “朕的偏袒?”叶旭听到这一句,眉毛微挑,手指将他的手握紧,声音低沉惑人,“朕的心确然是偏的……难道贵妃竟不喜朕偏袒么?” “臣不是这个意思。”话音未落,江冰已然从他怀中挣开,眸子在阳光的照s,he下,显出琉璃般的颜色,深处却带着几分哀色,“能得到陛下的偏袒,臣不知有多么高兴,臣做不得将陛下让给他人,却总觉得自己自私,如今遇上瑶妃之事,臣不知……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要去想这些事。” 叶旭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唇角的笑容突然消失殆尽,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轻柔的吻落在他的眼睛上,声音低的近乎叹息。 “冰儿,朕以后不会再选秀,也会尽力只留在你身边。等到你给朕生下皇子,朕会好好教养他成为太子,让他干干净净的远离后宫中的污秽……朕不想再做一个像父皇那样的人,更不想让朕和你的孩子和朕当初一样,只能在隐忍和痛苦中煎熬——等到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再补偿,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借口罢了。” 江冰感觉到眸上的温暖,蝴蝶般的睫毛颤了颤,想起当初在京都内传言,发生在叶旭身上双子变成男子的传言,忍不住叹息一声:“陛下……” 抱着他的人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紧了他冰冷的手指。 柒?心字已成灰 走进娴瑶宫的那一日,御花园中的花朵落尽了花瓣,江冰沉默的走过光可鉴人的白玉石板,独自一人静立在宫殿前许久,才在寒儿的搀扶下推开了殿门,缓步走进未曾点起灯盏的幽暗殿内。 刚一走进殿内,背后微弱的阳光落下,映亮了殿中黑暗中站在不远处,鬓发散落一身白衣的身影上。 一个低沉清朗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中响起,出乎江冰的意料,那声音中没有怨恨或愤怒,反倒全是释然的平静。 “贵妃前来,罪臣给贵妃见礼了。” 江冰回头看了一眼寒儿,示意他暂且出去,温润清秀的面容被半扇窗框下的阳光照亮,显得更加安然平静,缓步上前抬手道:“瑶妃不必客气,请起罢。” 身着白衣的人瞧见他的面容,眼光变了几变,唇角突然露出笑容,声音温温柔柔的,却带着几分火药味:“听闻你在宫中,向来以温柔和蔼的性子著称,如今一见之下,也不过如此而 已。” 江冰来时便知道他不会给自己好脸色,不过是要让自己的心过得去,闻言也不惊诧,只是抬起头来安静的望着他:“瑶妃想要说什么,不必拐弯抹角。” “我不是因为害你而被幽禁的,你信么?” 素面朝天未曾妆容的左相嫡双,现下被软禁的瑶妃穆瑶闻言,唇角却露出一次惨笑,不再转头看他,而是从他身畔走过,立定在半开的窗下,目光悠远中不见挣扎,眸底却是无边无际的颓然和寂静。 “我被幽禁,是因为我发现了他藏了许久,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活该困死于此,活该走到这个地步,连你都争不过……” 江冰被他这段话说的心中跳的厉害,隐约觉出了什么,慢慢回过神来,看着那张被阳光映亮半面,半面却隐藏在黑暗中的脸颊,强忍着心中的慌张,一字一顿开口道:“你究竟想说什 么?” “刚入宫那时候,我和你一样,也曾经和陛下双宿双飞过,那时我和你一样,以为自己得到了他的心,可谁知道那样的恩爱,也不过只是一场随时都能打破的梦。”站在窗畔的人唇角带着讥讽的微笑,声音拖的又慢又长,再度转过脸来面对着江冰时,那双眼睛中的平静随着话语突然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狰狞怨恨。 “你以为陛下真正喜欢的是你么?不!你错了!” 江冰听到这些话,看着他站在几步之远,神色可怖死死瞪着自己,低低的叹了一声,眼神依旧清澈安然:“莫非你能知道陛下的心?陛下究竟喜欢的人是不是我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像你这样狠心恶毒之人,永远都得不到陛下的心!” “我狠心,我恶毒,哈哈哈……” 听到这话,穆瑶的神色突然又变得哀拗,片刻后又多了几分不可置信,不再盯着近在咫尺的江冰,反而抬起手来有些慌张的盯着自己的掌纹,片刻后突然朝着江冰扑了过来,好似想要将他扑倒一般,可他的手指还没等抓住江冰的衣袖,一个黑影就骤然从房梁上飘落下来,死死 摁住了他,黑暗的殿内一时间只有他尖利刺耳的嚎叫声。 “我知道你不敢相信!我也不想相信!若不是我执着的想要证明陛下所爱之人是我而不是你,也就不会知道那个秘密!如今更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我大概不该来。”江冰没有再去听他的话,反而慢慢垂下头去,看着黑暗中被暗卫扣住手脚不停挣扎,眼底全然是疯狂和执着的人,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终于多出一丝无奈,“就像陛下说的一般,是我多想多做了。” 说罢,他抬起手臂,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眉眼间透出柔软,转身就朝着殿门处走去,步伐笃定又沉稳,不带一点犹豫。 “御书房!” 就在他的脚步快要迈出大门时,被扣在地上挣扎不止,却无法脱出的人突然大声叫出了三个字,同时语速极快的在大门关上之前,将之后的话嘶喊着说了出来。 “御书房内的御榻下,有一个檀木盒子!无意中被我发现那盒子未曾上锁,里面摆放着十二幅美人图,你不是陛下的心上人!那十二幅美人图上的美人,才是陛下的心上人!” 那声音震耳欲聋,江冰整个身子一颤,下意识回头去看,可在渐渐闭紧的大门中,只剩下那人袅袅的余音,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几日后,宫中突然相传瑶妃生了急病,娴瑶宫周围戒严不准任何人出入,然而从此之后,宫中不管是宫女还是双侍,甚至是前来探望的嫔妃和穆氏中人,都再也没有见过瑶妃。 快至年关,宫中一片喜气洋洋,尤其玉桃宫乃是贵妃居所,皇后印玺也暂且交由玉贵妃掌管,皇帝又经常来此歇息,虽是宫殿偏远临近冷宫,却反倒比挨着养心殿不远处,江冰原本的住所宥香宫还热闹。 天色渐晚,晚膳用过,江冰又陪着皇帝下棋,没落下几个子就有些心不在焉,看的站在一旁的寒儿捏了把汗——别人不清楚什么,只有他清楚,自从两个月前自家主子去见了瑶妃,回来之后只要独自一人呆着,就经常是这一副神色空白眼神却深邃的模样,寒儿不大清楚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止不住莫名的担心,心底也升起了某种足可称为不详的预感。 其实不仅是他,坐在江冰身边的人也发现了,却好似并不放在心上,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里,温暖的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含笑问道:“冰儿,怎么了?” 江冰突然被戳中额头,立时回过神来看了面前带着笑的叶旭一眼,垂下眼去将眼底的复杂神色掩去,声音依旧和以往一般低低的:“……臣无事,只是走神了……” 叶旭听了他的回答,倒没有起什么别的心思,身子朝着他的方向挪了挪,将人搂在怀中,抬眼去看站在一边的宫女们:“你坐着宫,太医说了会经常感觉疲累,来人。” “陛下。” “将棋盘先拿下去,记着保持原样,等到明日朕和贵妃再下。” 江冰看着两个宫女应是,准备将没下几子的棋盘搬下去,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生怕扰了他的兴致,抬手就拽住了叶旭的袖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很好:“陛下,臣不累,方才真的只是走神……” “好,朕知道贵妃不累,可朕累了。”叶旭盯了他一会,唇角弯的更深,抱着他靠在软枕上,半闭着眼睛轻声道,“早早就起来上早朝,又批了一日的折子,朕有些疲惫了,贵妃陪朕 休息一会,过来。” 江冰听了这个理由,便不坚持她们拿走棋盘了,安安静静的伏在他怀中,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好似在认真的听着他的心跳,直到热乎乎的气息掠过他耳边,连带着一个温软的轻吻:“朕的冰儿,最是贴心了。” 长长的眼睫垂下,那张玉瓷般的脸颊在半明半暗中,好似能够泛出冷冷的青光来,叶旭忍不住低头亲了又亲,轻吻到那薄如贝壳的耳廓时,突然张开薄唇低声对他说了句话。 听到这句话,本来被那温软的吻亲的脸色发红的江冰顿时身体一僵,琉璃色的眸子张大定定的瞧着被灯火映亮面容的叶旭,有些不敢置信的喃喃道:“陛下,您说什么?” “是你真的没听清楚?还是听清楚,却高兴的不会说话了?”叶旭抬手抚了抚他耳边的鬓发,又低头亲了他一口,这才直起身来,放缓了语气开口说道,“朕已然考虑过了,既然以后宫中不会选秀,按理来说你的品级最高,出身也最好,又坐宫怀了朕的子嗣,性情温和朕又喜欢,做嫡母中宫又有何不行?” “陛下,可您当初说……” “自然是真的,朕金口玉言,何时说过假话?” 叶旭抱紧了怀中的人,手指一点点描绘他的眉眼,动作缱绻又温柔。 好似此时面对的,就是此生心爱之人。 在触到那温柔的眼神时,江冰的眼眸下意识缩了一下,唇角的笑容突地缓缓消散。 叶旭没有察觉怀中人的异常,仍是用那副口气说这话,目光从他脸上挪开,看向不远处点燃的红烛,好似是在对他说,可那话在江冰耳边潺潺流过,却让他觉得那话更好似是在透过他,向着另外的某个他所不知道的人说。 “只不过你现下身子重,本想要等到你诞子之后再封,可朕怕万一你诞下的是女儿,那帮老臣又要用各种各样的理由阻挠朕封你,不如趁着现下你初坐宫,朕就下旨封你为皇后,等你坐上了皇后的位置,即使最后诞下的是公主,那些老臣也无话可说。” 江冰再度垂下了眼睛,掩住了眼底涌起的黑暗:“陛下又偏心臣。” “冰儿难道不喜欢朕偏心?” 他伏在那人胸口,耳边是那人规律的心跳声,触到的是那人温暖的肌肤,几乎要落下泪来,声音却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 “自然……是喜欢的。” 叶旭说到做到,第二日一早快要下朝时,便力排众议宣了圣旨,准备在一月后封玉贵妃为皇后,封后大典着礼部准备,于是同一日刚独自用完午膳的江冰,就被一道圣旨召到了御书房等待,一套已然做好的皇后礼服被摆在了他面前。 “陛下片刻便至,请贵妃换好衣服,在此稍待。” 江冰抬手翻了翻那华丽的礼服,抬手示意想要帮忙的宫女们退了下去,手指拂过那衣领上展翅而飞的金丝凤凰,唇角勾起的一丝笑容慢慢消散,闭了闭眸子后,终是低身蹲在了榻边,颤抖着手指寻找了片刻,便拉出了榻底角落处的一只箱子。 那是一只檀木盒子。 那十二幅美人图上的人,才是陛下真正的心上人! 两个月前,瑶妃凄厉的嘶喊声仿佛还在耳边。 江冰垂下头来,一点点打开了那只檀木盒子。 盒子里果真摆放着画轴,虽不知是不是十二幅,看数量却也相差不多。 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拿出了最上面的一幅画,慢慢的展开在自己眼前。 在那幅画被展开,他也终于瞧清了画上人的脸时,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当年的堂兄还在王府之内时,那身常穿的世子青衣,想起自己站在桃花下,身着龙袍的人瞧着自己的眼神,想起他们初见之时,他正是穿着一身男双青衫,还想起自己的面容和堂兄,好似因血缘有几分相似之处,又想起那人看着自己时,闪烁着柔情的眸子。 这么浑浑噩噩的想着,他的目光再度掠过那画卷上勾画着的,那手持梨花正微笑站在廊柱下的美人,心无止境的沉了下去。 堂兄那样的人物,有时我站在他身边,瞧见他对我露出笑,都会觉得难以抵挡的耀眼。我和堂兄是完全不同的人,我只自己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平平静静的生活。 心爱之人。 江洛玉。 玉贵嫔……玉妃…… 甚至……玉贵妃。 原来真如同瑶妃说的一样,不管是怎样看起来像真的梦,都不过是梦而已。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突然浑身发冷,似全身浸在冰水里。 那一瞬间,他恨不得自己,从未生过这双眼睛。 终?执伞待卿归 安静的殿宇中,站在榻边的人深深望了一眼床榻上摆放的东西,手指拂过自己穿着的男双青衫,没有血色的薄唇抿了抿,任由满头青丝坠落肩上,转身拉开了雕花大门,抬步迈了出去 守在殿外的几个宫女见他出来,认清了他的面容后都纷纷行礼,随即眼光带着疑惑的瞧着他削瘦的背影,和显得有些蹒跚摇晃的身影,碍于他的身份却不敢上前去问,只能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离去,消失在一片呼啸的北风中。 江冰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到底走到了何处。 他不敢停下脚步,不敢让自己安静,不敢让自己再动思绪。 本以为进宫之后,再坏无非就是失宠,只要能为了父王母妃尽一点绵薄之力,他无论受多大的苦都可以。 却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竟还会有如今这样,心烧灼成灰烬,生不如死的时候。 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养心殿旁的小道,他垂下脸来低声喘息了几口,抬手捂住自己不时绞痛的小腹,却怎么都不肯停下脚步来。 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无路可走。 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发落下,几乎模糊了他前进的视线,触目可见的全是白花花的墙壁,小腹中的绞痛已渐渐变为坠痛,脚步再也挪不动的跌跪下来,只觉得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却抓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梗着一口气,怎么都吐不出来。 时值隆冬,他却只着单衣,又缩成一团跌坐在冰冷的墙角下,没一会就冻得没了知觉,连小腹中那翻搅不停的剧烈疼痛都淡了,眼前的红瓦白墙在他眼中渐渐浸上黑暗,手指颤抖着想要抓紧自己的衣角,却怎么都用不上力了。 叶旭终于找到自御书房离开的人时,第一眼就瞧见那人在深冬中只着一身单衣,脸色惨白双眸紧闭,近乎毫无声息的靠在墙角里,脚边的青石板上划过一道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痕,只觉得心口骤然一痛,脑海中竟是一片空白,剩下的全然是说不出的恐惧。 “冰儿!” 身子渐渐暖了过来,昏迷中的人吃力的咽下苦涩药汁,耳边又是这样声声的呼唤,无力的挣扎了许久后,那双琉璃色的眸子终于缓缓张开,在看清将自己抱在怀中的人时,眸子深处涌起深深哀痛和疲倦,却还是不顾自己身上的痛楚,朝着他伸出手来,喃喃着唤。 “陛下……” 或许是上天的惩罚。 惩罚他的贪心。 誰让他没入冷宫,之后得了恩宠还不够,竟想要握住……这个人的心呢? 如今的苦痛,是他活该受。 挣扎在清醒和迷糊中,他紧紧的缩在那人怀中,无力的手指想要反握那人的手,却终究只能软软的垂下,叶旭看着他刚刚苏醒,用夹杂着深爱和痛楚的目光哀哀看着自己,只觉得心口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将那人抱得愈来愈紧,直到瞧见那人复又昏了过去,顿时慌了神色 ,还没等开口时,一直在边上诊治的老太医却脸色大变,抖如筛糠的惊叫道。 “陛下,不好了!娘娘的脉息太弱,连带着小皇子的脉息也弱了,若是这样下去娘娘再不醒,不光腹中的龙子保不住,连娘娘自己也会危险!” 听到这话,叶旭手指一抖,低头看着怀中生死不知的人,想到在御花园的墙角下发现他的情形,顿时痛的无法自抑,瞬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本是提前准备了那套皇后礼服,希望那人听到封后的消息,再换上华服之后能够开心一些,可谁知等到自己批完奏折回到御书房,却没有见到自己想要看见的那个人,反倒瞧见了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皇后礼服上,端正摆放着的一卷画轴。 他很清楚那画轴上画的是谁。 其实前几日的时候,他瞧见江冰时不时的走神,又隐约猜到了是因为去见过瑶妃的缘故,又听了暗卫呈报的那一日两人之间的对话,他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才特意让人将江冰引到御书房去,准备和他说清楚画中人的事,却没想到江冰当真自己将那画匣私自打开了一 那十二幅美人图,是他当初还未登上帝位时,一笔一笔亲手绘成的。 当年他无缘那人,待那人离开之后却忍不住想念,还好自己极擅丹青,为了思念绘出这十二幅美人图,是昔年他尘封的记忆。 但瑶妃被囚禁的缘故,虽和他偶然发现了这些画卷脱不了关系,可最重要的…… 他清清楚楚,是为了他怀中之人。 初次见江冰时,并非是在那y暗的储秀宫中,而是在先皇诞辰时的宫门口。 他曾为了江冰长得相似那人而心念浮动,也曾为了江冰口出与那人不同而心头厌倦,可当他在那年桃花缤纷细雨绵绵落下的时节,看到那人怯怯中掩饰不住关心的神情,和那双蕴满柔和平静的眼睛,他渐渐也变得安然自在起来。 是因为遇见了那个在桃林中,什么都不问就为自己撑起纸伞的人,他才终于能从那个影子中走出来,握住另外一个人的手。 被他用尽气力这么抱着,他怀中的人片刻之后,终于再度缓缓苏醒,目光已然没了焦点,声音越来越弱,却小心翼翼的勾起了薄唇,好一会才瞧见近在咫尺的他:“陛下……” 看着那个熟悉的微笑,叶旭晈了晈牙,强忍着不让自己眼底的雾气落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指,低声哽咽道:“冰儿,朕在这里……是朕不好,朕不该让你去见瑶妃,不应该让你听他胡言乱语,朕该先告诉你……” 江冰听了他的话,唇角的笑容大了些,却显得更虚幻了,吃力的凑近了他耳边,喃喃着道:“陛下…其实臣…臣不曾……怪过他,只怪……只怪太晚……没有在堂兄……之前,遇见陛下……” “不要说了!”叶旭摇了摇头,贴紧了他冰冷的脸颊,话语中带了几分懊悔和伤痛,听起来却像是恳求,“冰儿,你会安然无恙的,不是你不好,是朕不好,若朕先对你说出一切,你也不会……” “臣不如……堂兄……却不甘心……”江冰不等他将话说完,唇角的弧线就骤然落了下来,目光再度失去焦点,仿佛没有瞧见近在咫尺的人,面上的神色却渐渐归于死寂,“可臣……是真心……喜欢陛下……” “……冰儿……冰儿!” 察觉到怀中人的呼吸愈来愈弱,即使是太医不说叶旭也知道不好,叶旭颓然闭上眸子,话语中全是吐不出来的怨和痛。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信朕一次!你宁可相信那几幅美人图,相信被囚禁的瑶妃,却不肯信朕么!以前的朕的确曾注目那个人,你也确然也不如那人耀眼,可朕……朕喜欢的人,早已不是他!” 一滴滴温热的水落在脸颊上,江冰的眼皮动了动,却没能再度睁开眼睛去看。 那是……泪么? 模糊之间,那人的声音带了几分他从未听过的,抑或是难以释然的伤痛,更像是深浓的歉疚和不舍。 是……为我么? 那个人……在为我落泪? 同样在那一刻,耳边响起了那人仿佛带着哽咽的低吼,而他本以为早已死了的心,突然再度剧烈搏动起来。 “江冰!若你死了,朕绝不会原谅你!也……绝不会再爱你!” 臣知道,臣知道了…… 听到这话,他终于用尽气力勾起一点微笑,任由自己眼角处的那滴泪落下,缓缓沉入最深的黑暗中。 三年眨眼便过,皇宫内仍旧一片安然,又是个桃花盛开的初春。 春日细雨如飞,渺渺如雾迷蒙。 一身双侍服的寒儿被前面迈着小短腿的小人拉着,没几步就跑到了御书房门前,结果一个没拉住,寒儿就觉得手上一松,身着浅金色绣金小袍戴着八宝冠,看着只有三岁大的小男孩就停在了不远处御书房的大门前。 瞧见大门居然是关着的,站在门口的小人撅了撅嘴很是不满意,也不跟后头瞧着他紧张万分的寒儿和几个宫女打招呼,就翻滚着小身子撞了进去,吓得站在门边上的老太监头上都冒了冷汗时,那张婴儿肥的小脸上却掠过一丝狡黠,刚翻滚着进了门就嚷嚷着叫道。 “父皇,父皇!” “卓儿?”屋内桌案后的人听到声响,俊朗的眉眼间多了几分讶然,放下手中奏章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进来,走的还挺稳的小人,唇角勾起一丝笑,对着小人招了招手,“到父皇这里来。” “父皇!”小人一瞧见桌案后的人对自己招手,眼神亮晶晶的走了过去抱住叶旭的腿,n_ai声n_ai气的喊,“父皇,不要看了!陪儿臣找父后!” 叶旭感觉到一个暖呼呼的小身子先是抱紧了自己的腿,又拽着自己的龙袍摇来摇去,一时间也写不下去了,放下笔将小人拽到自己怀里,沉下声音指了指门外:“父皇还有奏折未曾批完,不要胡闹,让寒儿带你去找皇后。” 小孩扁了扁嘴,不乐意的在他龙袍上蹭啊蹭:“父皇,陪儿臣!找父后!” “才三岁就这样粘人,你这孩子,一点皇子模样都没有。”叶旭被他在怀中磨了半晌,本 来要在奏折上写的朱批也忘了,脸黑了一层也没能吓到眼神亮晶晶的小人,最后还是抱起了怀中闹腾不止的小皇子,缓步迈出了御书房,看向门外低身行礼的双子,问道。 “皇后呢?” “回稟陛下,娘娘一早回了玉桃宫赏花,到现下还未回来。” 闻言,刚将怀中的小人放下,任由他拽着自己手指的年轻皇帝微微眯了眯眼,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声喃喃道:“玉桃宫……” 此时的玉桃宫后苑中,正是一片碧桃盛放花瓣纷飞草木迷离,雨丝靡靡雾气微薄之景。 “父后!” 一瞧见花枝掩映下的身影,被拉着的小皇子就兴奋起来,抬头望了望站在一旁的父皇,得到了允许的眼神后立刻连走带跑的奔了进去,也不顾没有人撑伞发丝上占了雨滴,就扑到了花树中站着的人影身上。 被他抱住的人转过身来,声音温柔中带着无奈:“卓儿,你又淘气了。” 小皇子摇了摇脑袋,死不承认他刚才打断父皇批改奏折的事,一味扭啊扭啊的撒娇:“卓儿不是淘气!父皇是卓儿叫来的!” 眼看着渐渐走近未曾打伞,却已然神态自然带着微笑低身从他脚边抱起孩子的叶旭,耳边又是那n_ai声n_ai气的辩解,江冰再怎么无奈,都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回手将自己头上的纸伞盖在父子俩头上,抬手先后拨了拨两人润shi的鬓发,目光从孩子身上转到抱着孩子的人身上,琉璃色的眸子里带着更深的温柔。 三年前的那一次事情过后,他身子才好了不久,那些画卷就被叶旭亲手投入火中,只有一幅被他听到消息,私自请求他留了下来。 便是他当年见过,倚在廊柱边微笑,如诗如仙的那一张。 即使终究比不过那样的人,更不如那人有潇洒姿态,又如何? 他已然握住了身畔人的手。 江冰含笑看了他们一会,伸手接过眼睛睁得大大的小皇子,顺手就将手中的纸伞递了过去,神态自然面容上却带着狡黠:“既然陛下来了,臣要陪着卓儿玩耍,陛下就先撑着伞罢。” 叶旭看了一眼他手上那把伞,发现这把伞仍旧是青竹白底墨色兰花,大小却足以覆盖他们三个,就知道是江冰特意新作的纸伞,顿时无奈的露出个微笑,抬手接过了伞后,趁着刚被放下就四处乱跑的小皇子离开之际,突然抬手将人搂了过来,捏了捏那白皙的脸颊。 “越大越小了。” 江冰陡然被捏了脸颊,颧骨上顿时飞起红晕,琉璃色的眸子里光华流转,微微垂下头来笑着,依稀是当年在桃花林中初见的模样。 “父后,父皇,卓儿在这里!” 两人正站在桃花树下互相凝视,不远处的小皇子却没那么容易罢休,没有片刻就嚷嚷起来,叶旭长长的叹息一声,拉紧了身畔人的手指,将手中的纸伞移了过去:“走罢,那小子不见朕和你同去,又要吵得人的脑仁痛了。” 江冰看着他将伞朝着自己这边偏,唇角的笑容愈甚,却也抬起的手臂,握住了他执伞的那只手:“陛下才是宠坏卓儿和臣的那个人,如今这话算是埋怨?” 察觉到手背上的温暖,年轻皇帝含笑摇了摇头,一边带着身畔的人向桃花深处走去,一边附在那人耳边低笑道。 “是抱怨。” 武朔三年春,后入宫,为贵嫔,入宥香宫。 次年因帝不宠,退冷宫畔,于御花园遇帝,得宠,赐号玉贵嫔,入玉桃宫。 又一年,升玉妃,同年怀子,升贵妃。 武朔六年春,因子为贵,封正宫皇后。 同年秋,诞嫡长子卓,椒房独宠后宫独大。 第6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6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66节 又五年,诞次子君,封皇长子卓为东宫太子。 次年,诞长双泰。 武朔二十三年春,后疾病缠身,药石罔治,薨,史称盛懿皇后。 帝哀拗不能止,为后守灵七日病笃,于次年初春玉桃宫中薨逝,与后合葬于昭陵。 ——《大i龙≈?永德帝?后妃列传》 在这世间,大抵会遇到许许多多的风景,许许多多浸润爱恨之人。 然而只有一人,会永远为你执伞,永远握住你的手。 永远,只等待你一人。 【番外篇?执伞为卿?完】 番外●乌雅哀歌【锦情】 壹?悄声哀情断 他死死的大睁着双眼不肯闭上,眼角泛起的残红还未褪去,只是定定的望着头顶上晃晃悠悠的夜明珠,修长的手指早已没了抓紧的气力,暗红的鲜血顺着被划破的肌肤落在雪白的床褥上,身上的痛楚一波又一波的侵袭而来,直到痛到再也无力挪动充斥了青青紫紫痕迹的肢体,也不知忍耐了多长时间,外间的天色终于泛起微白。 那个在整整一夜的黑暗中看不清面容的人,才骤然放开了钳制着自己的双手,挥开床帐立在了他眼前,蜜色的肌肤被窗框透出的光亮照出细腻纹理,随即又很快被明黄色的龙袍掩盖而去,而那个在自己身上肆虐了一晚毫无怜悯之心的人,则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他愣愣的看着那道从窗框上投下的光亮,不知看了多长时间,连身体里传来的痛都渐渐麻木,才有些控制不住的闭上双眼,眼角垂下了一滴晶莹的泪,倏忽滑落入耳畔消失无踪。 沉入无边的黑暗之前,耳边仿佛传来了宫女太监们吵嚷的声响,还有一些小小的惊呼和低语声,他费劲的牵扯了一下因为长时间忍耐,被咬破了好几次的唇瓣,好似是想要苦笑自己如同破布娃娃一般布满伤痕的躯体,又抑或是嘲笑轻信他人的自己。 再度醒来的时候,抬眼看去的时候,发现外间又是一片黑暗。 他慢慢的张开眼睛,目光许久都没有焦点,直到最终看见昨日那噩梦般的夜晚里,一直在床帐下安静垂落的那颗夜明珠,才好似骤然醒过神来,吃力的抬起头来端详自己只穿了衾衣的身体,强忍着自己一动便好似是从骨头里泛出的痛楚。 踉踉跄跄的拽着淡金色的床帏立起身来,他刚准备要下床朝着外面走去,便觉得脚下一软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手臂不小心带下了烛台,滚热的蜡油从手臂上滑落下来,迅速凝固成了红色的泪珠。 门外的人仿佛是听到了屋内烛台掉落的声响,立刻轻轻推开了厚重的雕花木门,目光却在触及到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眉宇紧皱的人时,唇边立刻逸出了一声惊呼。 “娘娘!” 话音未落,半个身子还在殿外的女官便快步进门,提着自己的裙摆匆匆上前蹲下,小心翼翼的扶起了跌坐在地上,因为方才的动作已然冒起了虚寒,正低头喘息着起不了身的人,将他扶着半躺在贵妃榻上之后,又瞧见了他手臂上的红色烛泪的痕迹,再度痛惜的低呼一声。 “娘娘怎么这样不小心,您的皮肤本来又嫩又白,如今被这烛泪一烫,万一起了疤痕可十分明显,今夜若是陛下过来瞧见,可怎生是好?” “他该瞧见的,自然会瞧见。”每一次挪动,都是一阵抵不住的剧痛,等到终于靠在贵妃榻上时,他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唇角却仍带着凉薄讥讽的笑,“我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子,怎衬得上陛下的这一夜夜的宠爱?若是他瞧见这疤痕,以后不再愿意看我,自然再好不过。”“娘娘,您怎能说这样的话……” 那女官闻言,眼底顿时浮起泪光来,蹲在他脚边握住他的手指,一点点的去揭那已然凝固的烛泪,声音低低的:“您虽然是个庶子,可您是乌雅氏的人,是太傅大人和先后娘娘的亲生弟弟!您的身份这样高贵,进宫又被封为了贵妃,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啊!” “乌雅氏的人,太傅和皇后的弟弟……” 他被咬得斑驳伤痕的唇动了动,眼底闪过一道漆黑的光芒,心如同浸入望不到边际的冰冷 水波下,沉沉的只有疲惫和伤痛。 “我不过是他们遮掩丑事的幌子,一个没人想要的弃子罢了。” 女官听到他的语气,眼角余光却瞧见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禁不住想起今日清晨皇帝走后,她带着几个宫女进来收拾时,面前的人那副被粗鲁的又掐又揉,伤痕累累几乎不能看的身体,忍不住眼含泪水的垂下头来,低声唤道。 “娘娘……” 斜靠在贵妃榻上的人闭上双眼,不想再去看自己身上那个人留下的痕迹。 那是他作为女双的第一夜,却绝不是什么所谓的轻怜蜜爱,而是无穷无尽的苦痛折磨,是这一生烙印在心上难以褪去的耻辱。 烛火在静默的室内跳动了一下,门外传来轻轻的扣声,小宫女怯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稟贵妃娘娘,养心殿那边已经翻了牌子,今夜是沁妃娘娘侍寝。” “怎会如此?”本来正在低头垂泪的女官闻言,立时变了脸色,站起身来朝着门前走了两步,有些慌张的回头去看躺在贵妃榻上的人,喃喃着道,“昨日才是娘娘进宫的第一日,娘娘刚刚承宠一夜,又是乌雅氏准备给陛下的继后,怎第二日陛下竟不在娘娘这里过夜,却去了沁妃娘娘那里?!” “珠儿。” 这一次不等她将话说完,倚靠在榻上的人唇角笑容却更深了些,目光淡淡的从不远处再度点燃的烛火上掠过,清秀却流露几分妖媚的面容在半明半暗中,竟显得有些可怖。 “不必说了。”他声音极低,还带着几分沙哑,眼底尽是漠然,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无,“这样更好……” 本是相见两相厌,不如再也不见。 子时的更漏滴过,女官侍奉着他洗漱过后,吹熄了烛火低身离去,而安坐在床榻中的人张开双眸,无声的从枕下拔出匕首,任由月光透过帐幔,照亮那刀刃上的寒光,直到天色再度微明时,方才支撑着站起身来,不管那摆放在不远处的华贵衣衫,转而从桌下拖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将里面洗的发白的衣衫穿上,握紧了那把匕首,扶着桌案吃力的朝着门外走去。 站在门边,守了一夜的女官听见门响,下意识回头去看,却在看清楚从屋内出来的人此刻的打扮时,瞳孔猛然缩了缩,面上多了些惊慌失措的快步上前,不敢置信的低声问道:“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您已经进宫成了女双,又被陛下宠幸过了,这时候为何要穿男双的衣服?,, 他没有看她,只是漠然的扬起下巴,眸子在阳光下敛紧。 “你留在此处,不必跟着我。” 话音未落,他再度抬步走向那望不见尽头的宫墙,一点点挪着出了广阔的殿宇,即使头上因为剧痛都是冷汗,也还是一步步踉跄着扶着墙壁,在路过的宫女和太监惊愕的眼神中,踏上了养心殿紧闭的大门前,那汉白玉石板的台阶。 守在养心殿大门前的大太监听见脚步声,下意识皱眉头以为是宫女想要呵斥,可抬头却瞧见了一个怎么都没想到的人,又惊讶的端详了一番他的打扮,立刻上前一步躬着身子试探着请安道:“奴才参见贵妃娘娘!” 他没有去看神情奇异的大太监,而是直直盯着那悬挂着的养心殿牌匾,声音嘶哑冰冷。 “陛下可在养心殿?” 大太监不知他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看着他神情过于冰冷决绝,一时间心下涌起不妙预感:“陛下刚下了朝,此刻正在养心殿内和几位大人相谈政事呢,若是娘娘想要进去,大概是要等上一会子才行……” “不必。”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不管身畔的大太监惊恐的目光,低身挥袖伏地,将额头贴在了殿前冰冷的石板上,突地扬高了声音吼道。 “臣乌雅情,自入宫来不得圣上欢心,更非贤良淑德之范,自此请入冷宫!” “娘娘!”一听他这话,站在他身边的大太监一时间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顿时也跟着跪下了,脸色扭曲的喊道,“您这是做什么啊!” “哦?自请入冷宫?”出乎大太监意料的是,面前身着男双衣饰的贵妃娘娘话音刚落,养心殿的殿门紧锁,内中却传来了一个略带沙哑和咳嗽,却饶有兴趣的音调来,“太傅,乌雅氏虽是朕的妃嫔,却也是你的庶弟,你如何看贵妃之请?” 听到乌雅太傅这四个字,跪在地上的人眼底闪过浓郁的暗色,仇恨和绝望之色一闪而过,耳边却在此刻传来了那无波无澜的,万分熟悉的语调:“请皇上恕罪,臣荐庶弟进宫之时,本以为他是蒙了尘埃的珠宝,谁知实际却是烂泥扶不上墙——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陛下不如称了他的心罢。” “乌雅太傅也这么说的话……” 先开口的那道声音闻言,仿佛低笑了一声,片刻后便毫不在意的吩咐道。 “自即日起,贬乌雅氏为宫侍,留在冷宫内打扫庭院罢。” 他扯了扯唇角,终于无声的露出一个笑来,眼角因为寒冷有些发红,却没有一点泪水溢出“臣,领旨谢恩。” 贰?迷眼空相顾 “情哥哥!” 一间种满了郁郁葱葱错落有致的低矮乔木,四处都能瞧见淡紫粉红等颜色的牡丹苑里,突有一个娇柔中带着犹豫的声音响起,背对着来人正侍弄花草的人听到声响,立时转过身来,露出那张对比其他男子而言,显得过分秀气漂亮的白皙脸颊来。 看清此时站在自己院门前的,正是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着一身有些陈旧衫子的男子面带喜色,立时上前几步拉住了来人的纤手,笑着问道:“珊儿,你怎么来了?” 来者是个面容姣美,袅袅婷婷小家碧玉般的女子,看着快步迎上来的男子,她的眼光有些微躲闪,隐藏在深处的却有几分惊慌无措:“情哥哥,珊儿是听说了一件事,这才……” 男子未曾察觉她的异常,只当她仅仅来瞧自己的,立时牵着她坐下,转身就要去搬花:“珊儿你先坐下,今日我种的白牡丹开了,我去搬来给你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种牡丹!”听到这句话,女子像是突地被什么东西迎头打了一闷棍,那张姣美的面颊突地扭曲起来,霍的站起身来对着男子的背影喊道,“牡丹牡丹牡丹!你就知道你的牡丹花——你哥哥说的没有错……你心里只有那破花,根本就没有我! “珊儿?”看见女子扭曲了脸颊,全身颤抖的瞪着自己,又联想她方才的话,男子脸色倏忽沉了下来,眉宇间闪过浓浓恨色,“你去见了乌雅拓?” 女子闻言,顿时色厉内笙的踏前一步:“他是你的嫡亲哥哥,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为何不能去见他?!” “嫡亲哥哥?”这四字一出,男子霎时冷笑,抬手就将铜制的花剪砸在地上,目光森冷中带着憎恨,“我不过是个卑贱的杂种,可高攀不起乌雅氏的嫡子!更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你莫要在我面前提他!” 听男子口气这般严厉且无商量余地,眼底又全是恨色,女子的脸色变了又变,许久后终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掩去眸中一抹带着厌恶的暗光,柔声转了话题:“情哥哥,珊儿这次前来不是为了跟你吵的,也不想看你种的什么牡丹!珊儿只是……只是想要问你……乌雅大哥说的继后……继后之事……” “什么继后!他竟敢将这肮脏之事告诉你!”听到‘继后’两字,男子顿时色变,整个人像是遭受了极大侮辱般,同时眼底又闪烁起担忧之色,连忙上前抓住女子的手腕,低声允诺道,“珊儿你放心,你我青梅竹马,我说什么也不会听他的话,更不会去当那什么恶心的继后,我一定会娶你的——” 女子的头垂的更低,根本看不清神情,只是声音楚楚可怜:“可……可乌雅大哥说,乌雅 氏已经将你的名字报了上去,皇上也已然准了你进宫……我家也要我…要我退了与你的亲事… ” “什么?!”男子闻言如遭雷击,整张脸顿时褪下血色,面上也带了几分焦急,急忙辩解道,“珊儿,我们不能退亲!我……我们这么多年青梅竹马,我也是……我也是真心喜欢你,一直想要娶你为妻,等到你嫁过来的之后,我绝不会纳妾更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会一辈子爱…? “情哥哥,你莫要激动,珊儿知道你的心。”这一回女子却不等他说完,就稍稍抬手反握 住了他的手掌,好似是在安慰他一般,只是扬起脸来微笑的时候,眼底却深幽一片毫无笑意,只剩下些隐藏极深的讥讽,“既然情哥哥不会退亲,那珊儿就放心了……对了,情哥哥不是说那盆白牡丹开了么?情哥哥不如搬来给珊儿瞧瞧吧……” 这一回听到女子想看花了,本就是侍弄想给未婚妻看的男子顿时缓下神色,含笑点了点头便去找该端来的花,一炷香后他带着花朵回来刚要开口,却瞧见女子已趁着这个时候泡好了茶水,盈盈的瞧着他递了过来。 “情哥哥,喝口茶吧,这可是珊儿自己采摘的鲜花,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男子接过茶来喝了一口,只觉入口芬芳怡人,下意识将手中杯子放下,正要低身给女子揽身畔的花枝,眼前却骤然一阵又一阵的模糊,他心下已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等开口说些什么,眼前便是一片绵长无尽的黑暗。 乌雅情蓦然张开眼睛,有些怔然的看着近在咫尺,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床帐,一时间有些发愣,好久才醒过神来,缓缓支着身子爬了起来,将被噩梦哽住的一口气冲散。 即使已被贬为冷宫宫侍,摆脱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将近一个月时间,他却仍偶然会做自己进宫之前那一日的梦——那个本该是他琴瑟和鸣的爱侣,却一夕之间为了权利和金钱而背叛,毫无廉耻的将他迷晕出卖给了乌雅拓,让他犹如活人贡品一般被抬上皇帝的龙床。 可那又如何? 不过是这副躯体罢了,就算不过是被人践踏的尘埃……他也绝不会让那些人如愿。 就在他唇角带着冰冷微笑,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的时候,自从进宫就一直侍候着乌雅情的女官怯怯的看了看他,有些局促的要上前扶他起来。 “娘娘,您醒了。” 乌雅情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朝着此刻和刚进宫时完全不同,看起来陈旧破损严重,却让人舒心许多的木屋窗框看去,声音低沉。 “我如今已经不是娘娘,仅仅是个卑贱的宫人罢了,以后不要这样叫我。” 原本是个小宫女,因为服侍了乌雅情才被升为女官,这时又跟着乌雅情降为普通宫女的梨儿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忙忙应了: “是……公子。” “今日可曾布置下事情来?” “回公子,昨日晚间便有人传话来,让公子今日去修剪御花园的花草,大抵应是西边的牡丹苑和桃花苑。” 耳边听到侍候自己几日,便好似已然习惯的少女声音,乌雅情微微有些怅然,眸光却在听到牡丹这两个字的侍候,有些下意识的闪烁不定:“牡丹苑么……” 日上中天,正是午膳时分。 灿烂的阳光顺着屋檐垂落,淡淡的馨香随着微风飘散开来,一丛丛牡丹顺着鹅卵石铺设的道路盛放,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缓展开,能清晰瞧见那如雪般肌肤上淡青色的血管,和略微有些发青,正触在柔软花瓣上的指尖。 “凌白雪……” 他略微垂下头来,注视着花朵的眸光及其柔和,另一只手则持着一把金剪,正要低身去剪那雪色花朵旁的细碎杂枝,耳边却陡然响起男子的一声暴喝。 “大胆!你在做什么?!”一个身影匆匆而来,着一身淡青色的儒衫,气息仿佛翩翩公子,只是此刻瞧见他的动作有些气急败坏,伸手就要来抓他的手腕,“这是牡丹苑中最名贵的白雪夫人,马上就要开放了,你怎能随意剪枝条和花朵!” 察觉到那人要抓自己的手腕,乌雅情下意识身子一移就要挣扎,谁知那人好似身负武功,这么一躲居然没能躲开,反倒被他抓的更紧,心底怒意顿时升了起来,眸光冰冷抬手掀起一瓢脚边用来浇花的井水,迎头打在那人脸上,趁着那人被淋了一脸震惊得说不出来的时候,迅速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站起身。 “我既然敢剪这花朵和枝条,自然有办法能让这枝条和花朵成活,不会毁了这名贵的凌白雪。更何况我是奉命前来修剪这牡丹的,就算我真的将这盆名贵的白牡丹剪坏,那也是我的事情,你又凭什么来管?!” “喂,等等!” 瞧见那人连珠炮般的说完话,转身就要离去,着青衣儒衫的人才像是突然缓过神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眼底闪过一道饶有兴趣的光,上前一步扬声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那个……你方才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那就算是…我冒犯了你罢。我……是这里看守花园的侍卫长,轮值的时候都会过来看花,刚才是突然见你剪花才生了气,现下给你赔礼——不过既然我已经道歉了,你就不能生我的气了。” 他的话音落下,背对着他的人却不曾停下脚步,青衣人不得已的快步赶了上去,试图接着搭话。 “那个……当年我娘和我妹妹都喜欢牡丹,我娘喜欢玄色的‘墨玉’,妹妹则最喜欢白雪夫人,我自己曾偷偷留下一些花籽,在屋里也养着这些牡丹,但怎么做这牡丹都开得不好,所以我一直想找到擅养牡丹的人帮帮我。” 这一次开口说话时,见他仍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青衣人话中就带了几分恳切认真。 “你看,御花园里的白雪牡丹去年还开的很好,但这里的花匠也只能让它和原来一般,今年的花苞甚至少了一半,要是你会侍弄这盆牡丹,你能不能教一教我?也不光是这盆白雪夫人,若是你会培育‘墨玉’的话,我那里还有一些花籽……” 青衣人喃喃的说着,目光因提起母亲和妹妹变得柔软又有几分怅然,而就在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不知不觉背对着他的人已停下脚步,虽然未曾开口回应他,但至少态度有些缓和。 “我叫阿锦,不知你叫什么?” 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抬起脸来,看着终于停在自己眼前的那个人,俊朗的眉目终是闪过 一丝淡淡的笑意。 “若你改变主意要教我,明日还是这个时辰,我会在这里等你。” 叁?珠白谁与采 “……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淡淡的阳光从头顶上的天穹洒下,落在正展开花骨朵的牡丹花上,以及正蹲坐在一丛雪色牡丹花中,认真修剪枝桠正侧着脸微笑的人身上,待他终于站起身来将金剪放下,目光巡曳间却正正对上一双神色认真的乌黑眸子,不禁稍稍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斜靠在凉亭中,依旧一身青色儒衫的人牵了牵嘴角,话语中带着漫不经心,眸光不仅丝毫未移,神情却更是认真了: “我没有看着你,只是在看牡丹啊。” 被牢牢盯了许久的乌雅情与他对视半晌,终是有些无奈的挪开眼睛,手指拂过身畔牡丹那雪白的花瓣,低哼了一声道:“既然是看牡丹,还不快些下来!总是动口不动手,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种牡丹!” 闻言,坐在凉亭中的人伸展了一下身子,脸上多了几分慵懒之色,阳光下犹如一只大猫一般缩起身来,歪着头含笑应道:“是是是,是我的错,这不是太阳晒得好,我想偷一会懒么…” 乌雅情看着那张阳光下愈发显得俊美的面容,不由微微眯起眼睛来,骤然转开脸不再看他,低头继续侍弄起脚边的牡丹来,仿佛没有察觉那人愈发认真的目光,和唇角柔和温暖的弧度,渐渐的竟有些出神。 转眼之间,他们相识也一月有余了。 自那一日两人在御花园中遇见,第二日仍是日上中天时分,坐在凉亭中假寐等待着的人骤然被微风唤醒,低头便瞧见自己脚边正蹲坐着一个人,正低头看着自己搬来的那几盆快枯死的牡丹,正是昨日与他见过的乌雅情。 也是从那一日开始,他们每日都在御花园中相见,刚开始时乌雅情只管低头去看牡丹,对青衣男子这么个人几近熟视无睹,直到半个月后他终于死缠烂打的跟乌雅情说上话,偶尔乌雅情也已经有了两句回应,不过仍是话少罢了。 可即使是话少,每一次那人用不耐烦的语气说话时,他还是会觉得心底一动,转而化为更深的好奇,用尽各种办法试探那人的底线,即使会惹那人生气也当是一种趣味,每日倒也因此过得不同。 “为何这么看着我?”待他好不容易从凉亭中挪下来,懒洋洋的蹲在那人身边侍弄花朵时,却敏锐的察觉到时不时有一道眸光在看他,霎时挪过脸来对上那人复杂的眼神,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勾唇笑道,“脸上有东西?” 乌雅情垂下眼来,答非所问的冷哼:“如你这般又笨又懒,大抵是一辈子都学不会种牡丹的了。,, 一听这话,青衣男子顿时炸毛了,那股懒洋洋的劲头一闪而过,站起身来愤愤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只是有些懒而已我可不笨好不好!虽然现在白雪夫人和墨玉我没法照管,可御花园里其他的牡丹现下开的这么好,可都有我的功劳!” 蹲坐在他身边的人转过头去,终是被他这样委屈的语调逗出笑意:“油嘴滑舌。” 着青色儒衫的人被他说的一滞,气哼哼的复又坐了下来,支着头紧紧盯着那人在阳光下愈发显得玉白好看的面颊,在瞧见那人仿佛有些不适应稍稍斜了身子避开他的眼光时,却有些不 自觉的想起他们第二次在此处见面时,那人秀媚容颜上的冰冷神情。 “这就是你自己培育的两盆牡丹?” 他被人用那样毫无温度的目光看着,瞄了一眼自己脚边那几盆牡丹的惨状,不由心虚的咳嗽了两声:“……是,有些……有些不对,是不是?” “何止是不对。”那人说罢这话便不再看他,他只能装作可怜兮兮的叹口气,悄悄的蹭过去被骂,却又被人狠狠剜了一眼,“再过上几日,你再照着原来的方法弄下去,这些牡丹非全都死了不可!” 至于有一日他有事来晚,好容易到了凉亭里刚要解释,就被一直等着他前来的那人训斥的狗血淋头:“为何此次不守约而来?你若并非心诚学此,以后再不必假惺惺的,不如现下就砸碎这牡丹,断了你的念想也罢!”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深深叹息一声,无ji,ng打采的用手指拨弄面前盛开牡丹花,指尖在雪白色花瓣上划来划去,明显就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被身畔的人发觉,便让那人禁不住微微皱起眉头 “好好的,叹什么气?” “我在想……你对别人说话的时候,都这么严苛的么?”手指被他的话说得停了一瞬,那张仍旧懒洋洋的脸上闪过一点失落,“回想这一段时日,我跟着你东奔西跑的学习侍弄牡丹,可遭了不少的责骂和威胁,难道我长得与常人不同,让你一看见我就忍不住想要骂我?” 乌雅情瞧着那人萎靡的模样,禁不住又眯了眯眼睛。 “我也不知。” 青衣人转过头来,满脸疑问:“啊?” 什么意思? “若一言概之,便是八个字。”乌雅情与他对视片刻,再度转开了自己的眸光,唇角却若隐若现的露出一丝笑来,话语淡淡的没有波动,“只要瞧着,便觉欠打。” 青衣人顿时露出要哭的神色,扯着他的衣摆不依不饶:“这是什么话,就不能稍微给我个好脸么……” 乌雅情费了好大力气也没把这块牛皮糖甩下去,只能任由他拽着自己的衣衫在地上拖动,轻哼一声终究不再挣扎,却没有瞧见此刻拽着他衣袖的青衣人,那幽深复杂中却蕴着莫名柔和的眼光。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连皇宫中的养心殿中也是一片漆黑,侍奉在两侧的掌灯宫女立时上前,刚让微弱的灯火照亮尺寸之地,一直守在大殿门口焦急的走来走去的紫袍太监,终于瞧见远远的走来一个青色身影,不由面带喜色的上前行礼参见。 “奴才参见万岁爷!” 一身青色儒衫的南锦虚袖摆上带了点土,手中还端着一盆刚栽种好的绿牡丹,面上的神情却很是放松,抬手将牡丹交给了紫袍太监,示意他牢牢抱着别摔着:“行了,都说别摆那些个虚礼,还不快些过来帮朕搬牡丹!” 紫袍太监知道这段时日南锦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始喜欢种牡丹,现下这些个牡丹可全是万岁爷的心头好,便立时甩了拂尘躬身应道:“哎呦这牡丹怎敢劳动万岁爷来搬,你们这 些个没有眼力见的赶紧的!万岁爷您松手松手,您可是万金之躯不能累着……” 南锦虚拍了拍袖摆,目光在那绿牡丹上定了一瞬,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突地沉下脸来低声吩咐道:“立即将这些牡丹都搬到朕的寝殿里,守好了别让任何人瞧见,没有允准谁都不能碰!包括那些没完没了的女人!” 紫袍太监连连应是,清楚这就是不能让这些牡丹被后宫各位娘娘知道的意思,忙挥手示意身后的小太监来抱牡丹,自己则赶紧带着那小太监及其他抱着牡丹的侍卫们朝着后殿走去,不一会才端着茶盏再入养心殿内,正好遇上了换好淡金色龙纹锦袍坐在桌案后,略微皱眉批复桌上奏章的皇帝。 “今日乌雅太傅没来上朝,可有消息了?” 紫袍太监闻言,立时将茶盏递上,恭敬应道:“回陛下,据探子来报乌雅太傅身上的毒又犯了,乌雅氏的人已准备好将人送回雪山里,大抵这段时日是不会再回帝都来了。” “如此便好。”听闻乌雅拓已走的消息,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手中的奏折啪一声拍在了御案上,目光骤然看了过来,“前几日让你查的东西呢?” 小心翼翼的呈上一早备好,被黄色锦帛封好的密函:“俱在此处,请万岁爷验看。”趁着南锦虚低头拆那密函时,紫袍太监不由上前一步,觑看了一会皇帝脸色,想起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还有皇帝几天下朝之后愈发带了兴味朝着御花园跑的神情,一时间只觉得胆战心惊,压低了声音试探道。 “陛下您恕奴才多嘴,您金口玉言已贬了那一位做宫侍,乌雅大人则根本就不将此人放在心上,眼看着那一位本就是不受宠的庶双,就算您想要利用那人做什么,怕是动摇不了乌雅氏那些个人,还不如宠幸新进宫的……” “魏海!”这些话却还不等他说完,南锦虚便骤然抬起头来,目光如电般凌厉迫人,“何时朕的事情,你也敢多嘴了?!” 魏海没想到仅是这样的话,却让皇帝变了脸色,一时心下暗惊,像是窥视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顿时噗通一声跪下了: “奴才不敢!陛下饶命!奴才只是一时糊涂……” 金碧辉煌的殿宇中御案旁,淡金色的衣袖狠狠一甩。 “滚下去!” 紫袍太监这一回再不敢怠慢,忙急匆匆的站起身来退了下去:“是……” “乌雅情……”目光再度落在手中看完的密函上,在那一排排的小字上掠过,那双本就幽深的眸子更黑的看不清楚,薄红的唇却于黑暗中缓缓扬起,“原来如此……你竟是如此入的宫,怪不得会自请为奴。你那种桀骜难驯的性子,怎能忍受住这样的背叛……” 他突地放松了身子,将那密函中的东西在烛火下点燃,将其扔至脚边的铜盆中,火光映着那忽明忽暗的俊容,和那带着几分凉薄的唇:“来人。” 一道黑影瞬间飘落而下:“属下在。” 皇帝头也不抬,左手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挥袖扔了过去:“明日正午时分,朕会宴请大金宗亲,其中两人会在宫内饮宴,到时找机会将他们引到御花园中。” “属下遵旨。” 肆?更被烟蒙蔽 天色蒙蒙的亮了起来,投影在陈旧的窗框上,映亮了立于窗前那张略有苍白,却依旧秀媚动人的面容。 “今日,不需前去修剪牡丹了么?” 梨儿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闻言立时扬起脸来,有些诺诺的回道:“回娘娘,听说今天陛下要宴请宗亲,因此修剪花朵的宫侍不用前去了。” 乌雅情闻言,立时稍稍敛了眉目,转身就要朝着门外走去,刚说完话的梨儿见他仍要离去,面上不仅闪过惊愕之色,上前一步问道:“娘娘,您做什么去?!” “说了许多次,不要唤我娘娘。”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乌雅情目光淡淡的立在门外,话语吐出唇间之时,脑中却闪过青衣人懒懒的笑容,眸光一时间有些复杂,“有两盆牡丹被落在了牡丹苑内,那非是御花园内的牡丹,我要将它搬回来。” 梨儿见他一说完话便抬步离开,脸上不禁露出焦急之色:“娘娘!您等等!” 乌雅情听到身后的声音,面上神色却未曾微动,仍是步伐迅速的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他数日以来经常往来牡丹苑中,极快就顺着回廊走到了昨日傍晚,两人离开之前放置牡丹的地方,眸光顿时柔和几分,低头去触那盛放白雪夫人柔软的花瓣。 就在他的指尖与花瓣的白色相连时,一个娇柔婉转万分熟悉的女声,却骤然在他耳边响起:“夫主你瞧,御花园中的牡丹可真是好看,尤其是这一朵,夫主摘下来给妾身戴上,好不好?,, 这个女声响起过后没有多久,另外一个男声便跟着响了起来,带着几分调笑之意:“我的好珊儿,自然都听你的。” 这两个声音方交替响起,乌雅情眼底就浸上一层寒冰,挥袖下了回廊,目光朝着不远处的花丛看去,果不其然瞧见了一男一女的背影,顿时让他禁不住眯了眯眼睛,露出一闪而逝的恨意,骤然朗声开口道。 “御花园中的花,没有陛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摘取。” 那一男一女闻言,纷纷转过身来,女子见了缓步而来的乌雅情,顿时面上变色说不出话来,男子则微微皱起眉头,指着他冷喝道:“你是谁?凭什么管我们?!” 女子见男子不尊礼数,顿时吓得面容变色,忙拉住了身畔的男子,俯身在他耳边咕哝了几句:“夫主,他是……” “什么?乌雅……”听了身畔女子的话,男子顿时脸色一变,有些不敢置信的望了面前站 着的乌雅情一眼,忙不迭低身对他恭敬行礼道,“恕下臣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贵妃娘娘…… ” 乌雅情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唇角立时泛起冷笑,侧身一步没有受他的礼:“我已被陛下打入冷宫,早就不是贵妃。如今我不过是个修剪御花园花朵的宫人,你身着三品侯衣饰,身为宗亲不必对我行礼。” 女子闻言眼光一缩,有些不敢置信的和身畔的男子对视了一眼,方才试探性的问道:“……乌雅哥哥,你……你什么时候被打入冷宫了?乌雅氏如此大的权利,我们在宫外还听说你入宫之后,被封为了贵妃娘娘……” “仅是听说?”乌雅情直直盯着面前这张秀丽面容,手指缓缓在袖中攥紧,蓦然冷笑道, “恐怕不是听说,而是特地打听罢。” 站在她身畔的男子被这样的语气一刺,又听闻他已然失了贵妃的位置,一时间心中的忌惮便压了下去,疑惑的看了身畔刚娶的妻子一眼,朝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侯爷难道不知道么?”乌雅情唇角冷笑渐深,抬手指向站在他身畔的女子,秀媚的面容在阳光下愈显凌厉,一字一顿道,“此刻站在你身边的这个女子,原本可是我这个做了贵妃的宫人,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呢。” “你说什么?!”男子闻言立时眼底闪过惊疑,本来牵着女子的手也跟着松了开来,“珊 儿!,, 女子听他说出这件事,顿时花容失色的连连摇头,抓紧了男子的袖子辩驳道:“夫主,你莫要听他的!他只是心有不忿,失去了贵妃的位子,就想要胡乱攀咬我,我……我嫁给你之前,一直是清清白白的啊!” “清清白白?”乌雅情立于原地,眸光恨意渐深,唇角笑容森冷,“当年你我郎情妾意,若不是你背叛了我,我怕是到死都不会知道,你除了这张还能一看的面皮,不过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狠毒女人罢了!” “乌雅情,你血口喷人!”女子被他死死盯着,一时间只觉得浑身发寒,口中却仍然不放亲的解释道,神色楚楚可怜的恳求道,“夫主,不要相信他……你是知道的,珊儿原本的确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可是那个未婚夫早已死了,怎可能被送进宫内来还成了陛下的妃嫔?夫主你要相信珊儿才是,珊儿不会骗你啊!” “好珊儿,我自然信你。”男子脸上原本全是惊疑,闻言面上的神色却稍稍缓和,思忖片刻后仍是信了妻子的话,转脸对着冷笑的乌雅情扬起手来,作势要责打于他,“你这该死的宫人,为何胡言乱语蒙骗与我?当真该死!” 话音未落,他正要将手臂挥下,乌雅情下意识后退一步,眼前便感觉青影一闪,一个熟悉的背影顿时挡在了他的面前,抬手扣住了那男子的手腕,目光沉沉的冷声喝道。 “住手!” “你又是谁?” 男子骤然被抓住手腕,一时间竟是挣脱不得,抬眼便对上了青衣人那双蕴着怒意的乌黑眸子,不知为何突地觉得心底一凉,有些胆怯的后退了一步,看了看站在他身后露出讥讽笑容的乌雅情,抬手指向他们两人口不择言喊道。 “……我明白了,陛下将你贬为宫人后,你不甘寂寞勾引侍卫,他就是你的j,i,an夫!你说的果然全都不是真话!来人,给我把他们俩抓起来!” 就在他的话音刚刚落地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紫袍太监顿时眉眼一肃,抬步走到了几人身边重重咳嗽一声,手中的拂尘甩至一旁,对着瞧见他的四人躬身行了个礼,方才尽量不去看青衣人带着怒意的面容,反而对着那一男一女露出笑脸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峙。 “哎呦,这是在干什么呢?” 那一男一女方才就见过魏海,瞧见是他出面阻止,顿时都是面如土色的走开几步,忙不迭对他低身行礼道:“见过公公。” 乌雅情看见紫袍太监,顿时跟着眼光一敛,认出他乃是皇帝身边侍候的大太监,不敢怠慢忙拽着青衣人到自己身畔,低身行礼道:“……乌雅氏见过公公。” “行了,都起罢。”眼角余光瞧见青衣人正冷冷看着他,紫袍太监顿时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侧身挡住了青衣人的视线,对着那一男一女扬手道,“侯爷,夫人,陛下敕令宗亲前去太液池,现下估计马上就要开席了,两位因何现下还在此处,莫不是有意怠慢陛下?” 男子和女子闻言变色,也顾不上去找乌雅情和青衣人的麻烦,立时陪着笑回道:“公公言重,小可不敢。” 紫袍太监看他们两人识相,立刻回身瞄了一眼青衣人,不敢多看的摆手催促道:“还不快走!” 目送着那两人快步跟着太监走远,青衣人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抬手抓住了身畔乌雅情的手臂,立即上下端详着他——方才他一直跟紫袍太监躲在一旁窥看三人,几句话就听清楚了缘由,心底的怒意几乎无法掩饰,终于在那个男子要扬起手时,从藏身的地方闪身而出阻住两人,将神色淡冷的乌雅情拉了回来。 “你怎么样,他们没伤着你罢。” 乌雅情稍稍抬眼,对视着那双专注的眸子,一时间不由微微怔然,良久才回过神来,垂下头低声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青衣人未曾察觉他躲闪的意图,仍是担忧的望着他的侧脸,略微有些局促的解释道,“我本在太液池那边执勤,想着时候到了过来瞧瞧,若是你还在等我就与你说一声,没想到却看见……也不知那个女人是……” “没什么,不过是个过客罢了。”乌雅情听到耳边那磕磕巴巴的声音,抬眼时却瞧见那人专注的目光,不由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声音愈发轻柔下来,“回去轮值罢,若是被人发现,你要被罚的。” 青衣人听他这么说,顿时想起方才的借口,一时间犹疑着松开了他的手腕,退后几步有点不舍的道:“那……那我就回去了……” 乌雅情看着他一步一回头的朝前挪,眸光不由泛起一层层的涟漪,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骤然爆裂开来,一股股流出滚热的血,催着他下意识张开微红的唇瓣,抬步朝着他的方向迈了一步,缓缓吐出话语来。 “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伍?香霄艳色轻 背对着他的人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以为是让自己留下,可等到他转过身来想要回话时,心底却骤然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整个人顿时微微一怔,心底跟着一沉,定定的盯了他许久后,喃喃道:“……你说什么?” 乌雅情仍站在原地,有些怔然的凝望着他,面上的笑容未曾消失,却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怅然:“将牡丹都带回去罢,以后……不要来了。” 青衣人直直看着他,不知他为何突然要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 乌雅情却不肯再与他对视,反而骤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手指在掌心内缓缓扣紧,声音却愈发低了: “……没有为什么。” 眼看着那人说罢这话,不曾看他便立即转身离去,青衣人脸上的镇定终于略微乱了,忙快步朝着他离开的方向走了几步,大声唤道:“情儿!” 烛火在黑暗中微微跳了一下,发出撕拉一声响动,骤然惊醒了一只手支在御案上假寐,另一只手拿着奏折身着龙袍的人,一旁守夜的紫袍太监见他醒了,眉头却仍旧紧紧皱着,料想面前的主子大概是哪里不舒服了,便立时上前低声唤道。 “陛下?” 骤然张开眼睛的瞬间,皇帝本来蹙起的眉头夹痕更深,手中的奏折啪的一声落在桌上,声音沙哑中带着浓浓疲惫:“怎么了?” 紫袍太监见他累了,小心翼翼的提醒道:“那些宗亲都已然离去,陛下您忙碌了一个晚上,赶紧好好歇歇罢。” 皇帝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刚准备朝着后殿走去,敬事房身着绿袍的太监就上前来,将一个托盘举了起来,恭恭敬敬稟道:“陛下,请您翻牌子。” 身着龙袍的人垂下眼来,看着那些绿头牌上的名字,神色一时变得晦涩不定,眸底深处甚 至掠过一丝怅然,转身挥袖就进了帐帘内:“不必了,朕在养心殿歇着,今夜不必着人侍寝。 ” 魏海早看出皇帝神色不对,听得此言更是加深几分念头,跟着变了脸训斥道:“还不快退下去!” 待得后殿四周的帘幕完全落下,平躺在软榻上的人呼出一口气来,眸子朝着窗沿落下的月光瞧了一眼,随即瞬间掩去了其中黯然。 无尽的黑暗之中,赤裸的肢体在闪烁微光的龙榻上纠缠,那人温热的肌肤低沉的喘息让他觉得熟悉,带着牡丹花独有的馥郁香气,他忍不住一直坠下去,好似要沉溺在那融化般的快乐中,身下的躯体却骤然化为虚无,只留下模糊的一缕决然微笑。 “……情儿……”他紧闭着双眼,手指下意识在身畔摸索着,喃喃唤着的时候,却陡然张开了眼睛坐了起来,眼前一片无尽的黑暗,只有空空荡荡的帘幕,却没有梦中心心念念的身影,“情儿!” “陛下,这牡丹花可开的真好,奴才可甚少瞧见这九星连珠的模样,侍候御花园的那些匠人可是越来越用心了。” 养心殿内,袅袅的烟雾升腾起来,修长的指尖触着御座旁盛开的雪色牡丹,座上的皇帝认 真盯着那柔软的花瓣瞧,眸底却有些说不清的恍惚,站在他身边的紫袍太监见此,试探着唤了一声:“陛下?” 坐在御座上的人垂下眼来,终是收回了自己的手指,扶着头支在椅上轻声喃喃道。 “朕没事,只是昨日没睡好,有些疲倦。” “陛下不如再歇一会罢。” 看了一眼桌案上快批完的折子,坐在椅子上的人有些失神,许久才缓缓站起身来,望着窗外y沉沉的天色喃喃道。 "祕。,, 自那日不见面之后到如今,大抵也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夜间入梦之时,却总有那人昏迷着被抬入宫中,自己在黑暗中拥抱着那身子,泻尽心底所有愤懑与之合欢的场景,醒来之时却只有浓浓的疲惫。 可这一日,却出乎意料的一片浓重黑暗,直到被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唤醒,方才费力的睁开眼睛直起身来,怔然的望着关紧的窗沿下滑落的水珠。 “外间是什么声音?” 小太监就候在门外,听到里面的人问话,立时回道:“回陛下,外面下雨了。下的挺大,是不是将陛下给吵醒了?” “下雨了……也不知那样破旧的地方,会不会冷……”他坐在床畔愣了片刻,突地垂下头来喃喃念道,随即蓦然抬头扬声,“魏海。” “奴才在。” “给朕更衣。” 昏暗破旧的小屋中,因潮shi更显得难耐,冷宫许久不曾修葺,檐角和中央有些漏雨,桌案边上都是蔓延下的水渍,床铺也shi的难以躺下,他便只能找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支着头浅寐一会,谁知却被愈发大了的雨声打醒过来,索性就不再休息,而是立在窗边定定的看着雨丝坠下,眸光渐渐恍惚起来。 直到一阵轻轻的叩门声,骤然在空旷的室内响起。 “谁?”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瞬,方才压着声音开口: “是我。” 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时,仿佛有根针骤然cha入心里,痛中却是止不住的酸。 他深深吸了一口shi润的气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再来了么? ” “你住在这么简陋的冷宫里,今日又下了这么大的雨,我怕你身子弱受寒,给你送了些铺床的被褥来,你接着便是了。”那个人隔着一道门,话语中却带着局促和颓然,“我不会……得寸进尺的。” “不必了。”他握紧手指,强忍着不去看那道门,“你走罢。” 那人仿佛愣了一瞬,却骤然放缓了声音:“情儿……” “不要叫我情儿!”他好似被瞬时戳中逆鳞,本来低沉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眼眶跟着微微发红,脑海中哗啦的雨声远去,一片空白之时,却浮现那人在阳光下,唇角逸出懒洋洋的微 笑,颤抖得难以自抑,“不要叫我……” 外间除了雨声,再没了其他声音。 “阿锦?”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从幻梦中醒来,带着些惊慌的走到门边,拉开了大门对着空空的雨帘低声喃喃着,突然无声无息的泪流满面。 一只手从门边骤然伸了过来,将人死死的扣在了怀里,冰冷的唇咬住他微颤的舌尖,那人身上的shi意浸润在他身上,随即而来是仿佛着了火般的掌心,他的眼前几乎被泪水和雨水模糊,却还是抬起手臂挽住了那人的脖颈,低低呻吟出声。 “……情儿……情儿……” 木门哐当一声重重阖上,shi透的衣衫被撕拉一声扯开,露出其下柔韧苍白的肌肤。 “我的身子……可以给你……”踉跄着纠缠在几乎能浸出水的床榻上,仰头任由身上那人不断的亲吻,他蓦然张大了眼睛,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笑容,“虽已不清白……可我唯一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个了……”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则是身上的人微微一僵,将他更死的往怀里德去,喃喃应道:“不……是我的错……” 雨水过后,便是盛夏。 刺眼的阳光被投影而下,那人向来怕热,懒懒的趴在栏杆上低头看脚边那株黑牡丹,金丝袖摆盈过他身畔,一袖满满馥郁芬芳。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无聊的拍着扇子咏一会酸诗,回头时就眯着眼睛凑过来,搬起那盆墨玉放在他脚边讨好的笑:“情儿,这盆墨牡丹送你,你把自己送给我,这主意怎么样?” 蹲在他脚边正侍弄白牡丹的乌雅情闻言,有些无奈的斜了他一眼:“那盆牡丹明明是我种的,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跟我做交换?” 见他不同意,那人就装着可怜在栏杆上扭来扭曲,一身青衣几乎扭成麻花:“哎,一盆牡丹都要斤斤计较,你可真小气!好吧那这样——你把这盆牡丹送给我,我把自己送给你,这你总不亏了。” 早知道那人无事生非的本领,这一回他连头都不抬:“胡闹。” 那人粘皮糖一样耍赖皮,可那张面皮太出众,竟也觉得几分赏心悦目:“情儿“不许叫了,听着烦人。” “情儿情儿情儿……” 乌雅情终是被他烦的放下剪刀,站起身来坐在他身边,任由那人八爪鱼一样黏在身上,丢过一个眼刀也不嫌热:“好了,你有话就说,我不嫌烦还不行?” “既然你这也不肯那也不肯,我也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那颗大头在自己肩上蹭来蹭去,孩子一样撒着娇,眸中却有几分狡黠,“闭上眼睛。” 乌雅情知道不让那人如意,那人又会不断纠缠着不撒手,索性痛快的闭了眼睛,唇角却不自觉的勾了起来:“又要做什么?” 眼睛虽然瞧不见,耳边却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缠在自己身上的四肢下去了,那 人温热的呼吸直扑脸颊,带着淡淡的笑意:“好了,可以挣开眼睛瞧了。” 他慢慢张开眼睛,目光顺着那人的脸颊朝下,落在了那人白皙的手心上。 “怎么样,好看么?这可是我自己做的。” 见他盯着自己的掌心不放,青衣人不由些微得意起来,看着被那人拿起的那枚通体赤红,刻着牡丹花纹的金簪,咕哝着搂过他的腰喃喃道:“这上面刻着的是白雪夫人,等到以后你坐宫诞下子嗣,我就让人在上面再刻上墨玉,再诞就刻上绿腰,直到这簪子刻满了……” 可此时正兴致勃勃的人却未曾注意到,听到诞下子嗣四个字后,正握住牡丹玉簪的人手指一抖,脸上霎时去了血色。 “行了。” “情儿?”听到怀中心上人开口,青衣人垂下眼睛,这才发现了他的异常,眸光不由微微一闪,“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那人握紧了掌心里的簪子,见他疑惑的看过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我没事……” “没事就好。”青衣人见他不肯细说,也不出言逼迫,只若有所思的注视了他许久,方才露出个微笑来,紧握着他的手指站起身来笑道,“快到正午了,我们先回去用饭罢。” “好。” 第6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7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67节 陆?无色可为邻 盛夏的深夜里,蝉鸣声阵阵入耳,冰盆一点点融化时,渐有细碎声音响起。 “对不起……” 深沉的黑暗之中,一个身影缓缓坐起身来,注视着月光照亮那人熟睡的侧脸,垂下头来在那人温热的唇角落下一吻,秀媚的容颜被幽暗的光芒照亮,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哀伤,声音即使低沉温柔,仍隐约带着些许悲色。 “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曾是那个人的妃嫔,不是你所想象的佳偶,更不敢不能为你坐宫诞子……进了这冷宫中,本以为这一生便只能孤独,不过想要贪求那一点点温暖……到如今却已然来不及…是我害了你……” 被他低身环抱的人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完全睡熟过去,只在那人说完话后低身躺了回去,抱紧身畔人的腰将头埋在枕内时,不由微微动了动长长的眼睫,有意无意的将人紧紧拉在怀中扣住,呼吸平稳绵长。 第二日天亮后,两人一同用过早膳后,梨儿紧贴着青衣人离开迈步进来行礼,低身为乌雅情收拾起床铺,手指在折叠被褥时,却无意间碰到了一样硬物,在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时,脸上不由露出了奇怪的神色,目光从坐在桌边喝茶的乌雅情脸上掠过,却发现主子仿佛正在愣神,不由开口低声唤道。 “娘娘?” “……怎么了?”端着茶杯有些愣神的人闻言,立时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案上,抬眼看向了她,目光却有些掩不住的恍惚,显然是在想别的什么事,“可是外间有什么吩咐?” 普通宫女打扮的女官直起身来,迟疑着走到了乌雅情面前,将方才在床上发现的东西双手递了过去,试探着轻声稟报道:“娘娘,梨儿刚才帮您收拾床铺时,发现了这样东西落在了上面,您……” “玉佩?”看着女官双手捧上来的东西,乌雅情下意识怔了怔,抬手轻抚自己发间那枚赤色的牡丹玉簪,接过了她手心里那块触手温润,明显是由上好的羊脂白玉做成的菱形玉佩,看着正面刻出的一丛挺拔的竹子,转过背面则仅有一个字,“锦?” 这么长时间了,青衣人每次出现身上都没有配饰,可昨日与他一同在床上躺过的,只有与他肌肤相亲的心上人,更何况玉佩上还刻着一个锦字,定然是阿锦的东西不差。 想到这里,他的眉眼稍有缓和,正要将玉佩收回袖中,等着今日正午去见心上人时,将他拉下的玉佩还给他,就见面前的梨儿变了脸色,陡然低身对他行了一礼,一字一顿开口说道:“娘娘,奴婢有一言想说,不知娘娘可能听?” 乌雅情见她这样的反应,不由有些奇怪的停了动作,下意识握紧了掌心中的玉佩,迟疑着点了点头道:“你侍候我也有几个月了,不必太多拘束,有什么话就尽管说罢。” 梨儿闻言低身应是,却再度从他手中拿过玉佩,仔仔细细端详了许久后,方才再度双手奉上,面上的神色竟是他从未见过的肃然,眼底却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惧色:“这块玉佩……您可是知晓来头?” “怎么,可有什么奇怪的么?”乌雅情心底已料定那是昨夜在此心上人的玉佩,闻言面上顿时泛起疑惑之色,心却骤然重重一跳,盯着面前的女官沉声问道,“这块玉佩,难道不是普 通的玉佩?” 梨儿听了他的问话,立即郑而重之的点了点头,指向他手中雪色的玉佩:“娘娘您不妨仔细瞧一瞧,这玉佩上坠着的穗子。” 乌雅情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正好看见那坠在白玉下的玉佩上,飘飘荡荡打了如意结的穗子,下意识皱起了眉头:“这是……金黄色的穗子……” “不错,这块玉佩是正黄色的穗子。按照奴婢所知,在大金内也只有……陛下和太子殿下能用这样的颜色……”梨儿见他皱着眉头瞧那穗子,仿佛还不知晓此事的重要,咬了咬牙便一口气说了出来,“而且这块玉佩的样子,奴婢以前见过……” “你见过?”乌雅情只在听到陛下和太子这五个字的时候,身体已经抑制不住颤了起来,脑海中霎时一片乱麻,只觉得有许多念头迅速掠过,想要细想的时候却抓不到应有的思绪,口中却下意识接着问道,“那你告诉我,这既然不是普通玉佩,又到底是什么玉佩?” “回娘娘,这是大金的皇子佩。”梨儿见他神情若有所思,不知他想起了什么事情,便尽心尽力的接着解释道,“每一代皇子殿下背面刻着的字一样,但每一块除了背面又俱不相同,这一代皇子殿下乃是静字辈,殿下们的玉牌上背面刻着的都是静字。” 听到这句话时,乌雅情眼前立时闪过一道白光,霎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手指几乎握不住那块温润的玉牌,喃喃道:“这么说……这块玉佩上刻着锦字,意思便是……” 梨儿见他神色不太对劲,不敢再说话刺激他,却仍是忍不住最后说了一句:“娘娘,自从妖妃之乱后,锦字辈的皇子殿下被杀的……就只剩下陛下一位了……” 就在她的话音落下之时,屋内骤然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乌雅情死死攥紧了掌心中那块玉佩,一时间被冲击而来的东西震得说不出话来,不知是什么时候对面前的梨儿挥手,不知攥着那块玉佩独自坐在那里坐了多久,更不知自己的心中转着的到底是什么念头,不知自己倘若再次得见,该如何面对那张本是挚爱的面容。 他就这么呆呆愣愣的坐在桌前,不知又过了多久天色晦暗下来,整个人也不曾有过稍动,更不提梨儿端来又拿走的饭菜,抑或是数次从他眼前划过的担忧眸光。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着一个带着谄媚笑意的声音,骤然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陛下有旨!废妃乌雅氏接旨!” 他终于缓缓的站起身来,手中的玉佩被再度牢牢握紧,回身看向前来宣旨的太监手中那明黄色的卷轴,下意识与坠下的如意结对比起来,毫不意外的发现是一模一样的颜色,唇角就蓦然露出一抹带着冷意的微笑。 “臣乌雅氏,接旨。” “着废妃乌雅氏,今日起复贵妃之位,入养心殿内侍寝,钦此!” 眼角瞧见宣旨的公公略带谄媚的面容,犹如他跌跌撞撞的走到养心殿前,抬头撞见守在宫门口的人时,遇见那一模一样的神情时,他禁不住更深的垂下头去,掩去了自己眼底的森然冰冷与纯黑幽暗。 “……臣,遵旨。” 乌雅氏废妃重新复位的消息,不到夜间侍寝之时已然传遍了内宫中,而此时重新立在了由 贵妃居住的宫殿中,被人服侍着起身换衣梳发的乌雅情,那张苍白秀媚的面容上却没有一点欢喜神色,眼底尽是化不去的复杂之色。 天色终于完全黑了下来,仅着一身雪色内衫,外披一件极薄的团花牡丹纱衣,赤着脚上了辇车的乌雅情,终于有时间长长呼出一口气来,眸光晦涩的看向自己一直紧握的那块雪色玉佩,以及那玉佩下悬挂的金色如意结。 再度赐给他的贵妃宫宇,与他第一次进宫的地方并不相同,离养心殿仅有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乌雅情半阖着眸子抬起手来,让一直跟随车辇的梨儿将自己扶下,仰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养心殿三个大字,抿了抿唇迈进大门内,任由背后巨大的雕花木门缓缓闭合。 倘若不算被送进宫内的那一夜,他还从未仔细端详过这巨大冷寂的宫殿,当时他心底全是绝望与怨愤,黑暗之中甚至未曾看清皇帝究竟容貌如何——更不用说,是否与心底那张挚爱容颜相同,抑或本就是同一个人。 他攥紧了掌心中的玉佩,终是深深吸了口气,抬步朝着重重坠下的帘幕而去,微风却在此刻从窗缝掠出,带起了一股熟悉的馥郁幽香,顿时让他下意识停下脚步,低头去看自己身侧不远处的地方,有些讶异的睁大了眼睛。 此时的养心殿中,不知何时被摆满了盛开的牡丹,而就在离他脚边不远处的地方,连绵不绝的便是斑驳盛放的粉紫色牡丹,越朝着帘幕内一步步走去,牡丹的种类和样子就愈发多了,好几盆更是连御花园中都未曾有过的珍种。 他被这些牡丹一时撷去了思绪,下意识将自己将心底的复杂情愫掩下,低身仔细去看那些牡丹,脚步不自觉的越跨越大,不知何时连珠帘都走了过去,几近停在宽大的龙床边时,方才骤然醒过神来,抬眼朝着另一侧的窗前看去。 就在他触目所及的地方,一个身着白底龙纹长衫,发上压着白玉扣金丝垂珠小冠,正背对着他的修长身影,陡然撞入了他的眼底。 柒?低首拜芳尘 他安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那个背影,手指的劲力顿时松了开来,那菱形的玉佩咚的一声坠落在地,骨碌碌的滚了一圈后,消失在盛放的牡丹花丛间。 这样的声音蓦然在寂静的殿中响起,顿时惊醒了背对他站着的那个人。 眼睁睁看着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俊美的面容被灯火完全照亮,他掩不住一直颤抖的手指,眸光晦暗难辨:“为什么骗我?” 那人垂下眼睛,神色中有些局促,更多的则是说不出的懊悔:“情儿……” 他抿了抿唇,不肯听那句呼唤,打断了他的话:“为什么骗我?” “情儿……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那人见他面容如冰,知晓他心底怨愤难平, 一时间不由有些慌张起来,忙连连解释道,“我曾经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那时我本以为…… ” 这句话未曾说完,乌雅情仿佛知晓他之后要说的话,突地勾起唇角无声冷笑起来,话中带着浓浓讥讽:“你以为,我被乌雅拓送进宫内,便定是乌雅拓的人,对不对?” “是我对不起你。”见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南锦虚骤然慌乱起来,快步越过面前的牡丹花丛,想要抓住他的手腕,“对你做了那样的事后,我本不应该有任何后悔……可你跪在殿门前请求自入冷宫,我口上答应了你,心底却觉得奇怪,着人前去查了你进宫的缘由,这才知晓是我误会了你。” “陛下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呢?”即使被他抓住了手腕,那张秀媚的容颜上依旧是嘲讽的笑容,隐约带着几许说不出的悲色,骤然一甩袍袖,扬起一片带着馥郁幽香的花瓣,“你以为……只要复了我的位置,对我解释清你其实是误会了我,再表露你如今其实心悦于我,你我之间便能回到从前么?!” 见他挣脱了自己的手腕,就要立即转身离去,立于他背后的人方才真的慌了神,抬手搂住了他的腰,低声唤道:“情儿!” “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解释,也知晓你不会轻易原谅,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你……”缓缓侧过脸来,身着龙袍的人垂下眼睫,喃喃着低声道,“可昨天晚上,我听到你在我耳边说的那些话……不管你怎么去想,我都不能再瞒你了。” 乌雅情被他紧紧抱在怀中,一时间心底又酸又痛,手指颤抖着几乎抬不起来,双眸缓缓闭紧:“我本以为……即使身在宫中,也能够找到心爱之人,乃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却没有想到,不过仍是个梦罢了。” 南锦虚闻言骤然浑身一冷,本来握紧的手臂下意识松了开来,定定望着那人修长挺拔的背影,薄唇开阖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陛下,乌雅情身份卑贱,可就算是地上任人践踏的泥,此后也不能再侍奉陛下了。”那人一直背对着他,秀媚的侧脸没有一丝表情,冷峻的让人心底发寒,吐出的话语更犹如刺进心内的冰冷刀刃,“但臣已然是陛下的人,此生再无法出这宫墙,便请陛下赐臣一死罢。” 南锦虚垂下眼来,蓦然苦笑一声,话语中带了讥讽,却不知到底是对谁:“……乌雅情,你竟连自己,也不给一点余地么?” 他缓缓转过身来,白皙的脸颊半隐在黑暗中,没有一丝犹豫迟疑,低身跪了下来,乌黑的 发丝垂落至地,完全掩去了此刻的神情,余留低沉的声音回响:“请陛下恕罪。” “你走罢。”立于他身前的人久久沉默后,陡然挥袖掠过他身畔,穿过一层层金色的帘幕,声音渐渐变得模糊,更没有回头看他最后一眼:“暗卫朕已然安排好了,只要出了这间宫门,就不要再回头。等到明日清晨,朕会将你以贵妃服制下葬,贵妃乌雅氏会被葬进朕的妃陵,世间再没有乌雅情这个人。” 那人的脚步声终究消失在殿内时,他有些怔然的站起身来,不出意外的看见一旁等待引他离去,已然拧开暗门道口的黑衣侍卫,手指下意识抚在那柔软的花瓣上,方才像是突然被人从 梦中惊醒一般,心底好不容易压下的悲意和决然,霎时不受控制的蔓延开来。 “,, 愈发黑暗未曾点灯的偏殿中,那人褪去了白金色的龙袍,咬着唇望殿内唯一摆着的那盆白雪夫人,眼角已被月光照出一片流光,不知何时停步在他身后的人,终究忍不住唇间逸出一声叹息,低下身来跪坐在他身边,轻轻靠在那人有些发抖的肩膀上。 “既然已答应送我走,还自己哭成这副模样,难道是哭给这些牡丹看的么?” 察觉到肩上一重,去而复返的人回到自己身畔,他立即抬起手来,将人死死的搂在怀中,喃喃着唤:“……情儿……” “阿锦……”被那人用了大力气抱紧,乌雅情无奈的叹了口气,终究忽略心底绵绵不绝的刺痛,仰起头来去吻那人shi润的唇角,“不要哭了。” 就在废妃乌雅情复位的第二日,后宫内还有许多猜测缘由的议论时,皇帝便在早朝时颁下圣旨,着礼部准备一月之后的封后大典,而被封为皇后的人选,正是后宫中出身最贵份位最高,刚刚复位贵妃的乌雅情。 “今贵妃乌雅氏,肃雍德茂,温懿恭谨,有徽柔之质。柔明淑德,静正垂仪,有安正之美。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唯德冠予,乃可当之,今朕亲授金册凤印,为六宫之主!”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议政殿前的阶梯上,跪着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身着皇后正红色带金丝正装,发上压着一只展翅金凤的乌雅情,目光从阶下的众人脸上喜怒不一的脸庞上掠过,终是定在了身侧正微笑凝视着自己的人身上,同时露出了一个悲喜不定的笑容。 “娘娘,娘娘?” 自封后大典过后,乌雅情便搬入了皇后所居的景仁宫内,快至日上中天之时,一身女官衣饰的梨儿缓步迈了进来,对着斜靠在榻上正翻着书册的皇后躬身行礼,见乌雅情仿佛正在出神,便稍稍提高声音唤了两句。 “何事?” 梨儿见他回神,露出个笑容来,忙回道:“已然快要午膳时候了,养心殿那边递了信来,陛下的龙辇要过来了。” “午膳可都准备好了?” “都已准备好了。” 乌雅情点了点头,将手中书册一放,侧过身来就要起身:“那就好……” 谁知他的脚落地站起不等片刻,腹中却突地一阵剧痛传来,紧接着眼前便骤然一黑,整个人软倒在了榻边,吓得榻前的女官忙抬手支住了他的身子,将他小心翼翼的放回了榻上,焦急得扬声叫道。 “娘娘!来人啊!” 等乌雅情再度睁开眼睛时,景仁宫的外间已然黑了下来,一个身影就坐在他身畔不远处,衣袖上的龙纹被灯火照亮,俊美的面容上神情带了点喜色,正兴致勃勃的看着一本书,好似是察觉到他眼神注视,立刻回身低头瞧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仿佛更高兴了几分。 “情儿,你醒了。” 乌雅情点了点头,虽觉得眼前仍是有些黑,却下意识想要支起身来:“阿锦……” “小心些。”见他好似要起身,坐在他身畔的人忙按住他,给他细细掖了被子,又拿过软 枕让他靠着,笑的无比灿烂的端起一边案上的药碗,低头吹了一口凑在他唇边,“快些喝药罢 ” 〇 乌雅情被他这一串动作弄得奇怪,皱着眉头没有张口: “我好好的,突然喝什么药?” 南锦虚坐在他身畔,始终笑眯眯的望着他,闻言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手中的勺子晃了晃,却未曾将要撒出去,眼神不由让乌雅情愈发觉得奇怪,直到皇帝陛下终于慢悠悠的张口道:“你自然是好好的,不过是腹中的小东西在闹罢了,若是想让他老实些自然是要喝药的,还不快些张嘴?” “……什么?” 见他听了这话后霎时愣住的模样,坐在床畔的人笑容愈发温柔:“情儿难道被吓傻了不成,连朕的话都听不明白了?” “……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好情儿……”他见心上人不听他说清楚,就怎么都不肯喝下药汤,索性放下了手中的药碗,抬手将人抱在怀中,轻声一字一顿在他耳边说道,“你坐宫了,有了朕的子嗣。” “才一个月的时间……”即使被那人抱在怀中,他依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慌张,还没等完全回过神来时,却感觉那人骤然抬起手来,从他发间抽走了那根赤红色的牡丹玉簪,不由下意识开口阻拦道,“陛下!” “当初朕送你簪子时对你说的话,就算你忘了朕可一句没忘。”身着白衫的人露出笑容来,握紧了掌心中的簪子退了几步,躲开了乌雅情要来抓的手指,眼底闪过几分温柔,“快将药喝了睡一觉,等你醒了朕就回来了。” 乌雅情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孩子一般,拿着簪子便朝外走去,一时间不由有些无奈,面上的笑容却是更深了: “仅是刻些花纹,陛下也要大张旗鼓。” 皇后坐宫的消息一出,先不提后宫内的反应,外朝却是纷纷闭了口,如同风雨欲来前的沉默,直到皇后坐宫接近七个月时,一辆印着凤凰纹的马车,于一个深夜自帝都城内的城门而进,顺着道路便进了内城。 就在这辆马车进城的第二日,日头刚走过不远,景仁宫内到了给皇后奉药的时候,一直服侍着皇后的梨儿走进门内,头垂的极低看不清神色,双手奉上那琉璃制的药碗,恭敬的低声提醒道。 “娘娘,您的药来了。” 乌雅情错眼瞧见药碗,便毫不在意的低头一饮而尽,然而就在他放下药碗,准备再度将眼神落在面前的棋盘上时,眼角余光却瞄见了端着药碗的人没有立刻离去,而是仍定定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更是低垂着看不清容颜。 他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却并未觉得不对:“……梨儿,你怎么了?” 面前的梨儿听到他的声音,突地低身跪在了他面前,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声音沙哑仿佛刚刚哭过,却一字一顿说的极为清楚:“娘娘,其实这段时日您一直在内宫养胎不知,乌雅太傅 昨日便回到了帝都内,想要递帖子求见您,可被陛下阻了好几次,这才一直未曾能得见于您。 ” 听到乌雅拓的声音,乌雅情眉头一跳,眼底闪过厌恶憎恨,挥袖示意她下去,这件事就不必再说了: “陛下阻了他的帖子倒是好事,不必本宫再去费劲生气。” 话音落下,跪着的女官却仿佛毫无反应,坐在榻上的人却觉得有些不对,下一刻鼓起的腹中骤然就是一痛,顿时让他支撑不住的扣住了面前桌案,眸光如电般转向了跪在不远处的人,腹中的痛却在此刻愈发厉害起来,他不敢置信的盯着从自己一进宫,便一直侍候着自己忠心耿耿的女官,支撑着自己在剧烈的疼痛中,没有立即失却神智。 “……梨儿……为什么……” “对不起……娘娘……”梨儿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痛苦,见他唇色青白仍一动不动,只是呆呆的跪在原地,轻声解释道,“奴婢……奴婢是……是乌雅氏的家生子,父母和哥哥都被乌雅太傅所抓,奴婢只是想要救他们,不是想要害娘娘,奴婢是被逼的……” 就在她低声喃喃自语时,乌雅情已有些支撑不住,耳边的话音渐渐远去,眼前更是一阵又一阵的黑暗,他下意识伸出手来,不知到底想要握住什么,可最终余留在他面前的,只有连绵不绝的剧烈痛楚,与一片凄艳无边的血红。 捌?不驻堪垂泪 大抵是他中了毒的缘故,费劲了气力七月早产下来的孩子,是个肢体扭曲皮肤青紫的双子,一出生就闭着眼睛没有呼吸,好似在腹中便已然是个死胎,。 皇家的皇子一岁之前殁了,便不会再命名起坟,甚至连白色的帐幔都不会挂,然而即使失去如此痛彻心扉,属于皇后的景仁宫中,却仍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牡丹在黑暗中氤氲幽香,却没有传来一点点哭声。 外间的天色已经有些黑了,新被皇帝指派过来侍奉皇后的曜女官放下手中的灯盏,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窗畔,面色苍白神色淡漠,整整一日都不发一语的皇后,眼底闪过担忧之色,下意识抬步上前,试探性的低声唤道。 “娘娘……” 她的话音未落,坐在那里仿佛有些出神,又好似什么都没看的乌雅情站起身来,低头拂了拂自己的袖摆,用极轻的声音吩咐道:“本宫想一个人出去走走,莫要跟上来。” 曜女官不敢违抗他的话,怯怯的低声应了,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是……” 夜色愈发深沉下来,渐渐只有柔和的月光落下,映亮了月下花畔那人秀媚容颜。 站在y影深处的人看到这一幕,隐藏在黑暗中的双眸微微一动,枣红色的衣袍从银白的月光滑落,即使早已不是深冬却已然披着狐裘,好似是十分畏冷一般的苍白面容上,极薄的唇稍稍掀起,露出个不明意味的笑容,拱手对着立于白色牡丹花旁,仿佛要与花朵一般随风飘去的人拱手行礼,声音嘶哑低沉如毒蛇。 “臣参见娘娘。” 听到他的声音,背对着他的人骤然脊背一颤,那双乌黑的眸子瞬间一张,瞳孔跟着在月下缩起,几乎成了一个小点,话语一字一顿从齿缝中挤出:“乌雅太傅——” 乌雅拓面上带着淡笑,一副清风朗月般的神情,月光照着的面容纯净无垢,笑容y影处渗满了狠毒:“娘娘为何神情如此可怖,可是臣做错了什么事?” 乌雅情死死的瞪着他,指尖扣紧掌心,暗红色的血顺着白皙的指节落下,秀媚的容颜在黑暗中渐趋扭曲,语调越来越低:“你敢下手害我的孩子,我和陛下绝不会放过你!” 话音未落,立在他面前的人陡然仰起头来,带着些讥讽的大笑起来,眉宇间则尽是冰冷的嘲意。 乌雅情紧紧咬着下唇,方能强自抑制住上去立时动手的心思,心底的恨意却愈发深了: “ 你笑什么?” “难不成你竟一直以为,梨儿在你身边侍奉许久,陛下会查不出那是乌雅氏的人?”乌雅拓笑了片刻,蓦然收了笑声直直与他对视,眼底尽是讥诮之色,“你以为,没有陛下的默许,梨儿能轻易在你药中下毒,让你失去你的孩子?” 雪色的狐裘在深夜的风中,被吹得左右飘散开来,衬着那张惨白的面容和削瘦的手指时,愈发显得白的柔软,那人几乎没有血色的薄唇仍旧勾着,却已然不像是个笑容:“情儿,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是这样天真。” 乌云被风吹得飘散开来,有一片挡住了银白色的月亮,让本泛着荧光的石板路显得黑暗冰冷,一步步走在上面的人却仿佛毫无所觉般,独自一人紧靠着冰冷的墙壁阖着眼睛,面容上惨 白的没有一丝雪色。 背后的冰冷渐渐沁入他的脊背,刚破宫的身子受不住这样的凉意,腰背已经有些隐约抽痛了,他却仍然将此置之不理,仿佛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直到两道隐隐约约的女子声音,恍惚着从拐角不远处响起时,他才缓缓的张开眼睛,支撑着将身子站直了想要离去。 可就在他挪动脚步的下一刻,那两个声音却骤然犹如炸雷一般,让他本想要挪动的步子瞬时一僵。 “听说这几日皇后诞下死胎后,陛下可是龙颜大怒,将乌雅氏后来送进宫里来还未宠幸过,想要给皇后分宠的几个分支女子全都赐死了。” 不远处仿佛有三个宫女结伴而来,正在压低声音说着悄悄话,只可惜离着拐角不远处便是垂头沉默的乌雅情,正好将身子隐藏在黑暗中,未曾被谈的兴起的三人中任何一人瞧见:“不光如此呢,前朝的事情你可知道?” “前朝?”其中一个女子起了几分兴致,忙扯着身畔人的衣袖问,“前朝又发生什么事了 ?,, “不知道了吧,前朝这几日也发生了一件大事。”被她扯着衣袖的人洋洋得意,稍稍扬了声音回道,“听说大泷这几日送来公主为和谈之礼,陛下已经准备迎娶那位公主了。” 听到这句话,伏身在黑暗中的人抖了一下手指,突然抿紧了薄唇。 “既然大泷送来公主,我们是不是也要送出公主?” “这倒是不必,听说是要派遣质子。” “质子?” “是啊,听说是要让元后的两位皇子之一做质子,派往大泷生活呢。” 这句话话音未落,一直垂着眼睛的人骤然抬起头来,眼光晦涩莫名看着那说话的三人,一时间喉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下意识想要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元后所出的大皇子与四皇子,自他被封为皇后就一直记在他的名下,因那是乌雅拓嫡妹所出的两个孩子,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喜欢,却并不想害他们自小就远离故土,甚至有可能在异国他乡死于非命。 可他心中却蓦然清楚知晓,对于他腹中孩子的死,那人的恨意比他还要难以宣泄,乌雅氏支脉女子的死不过是个开始,真正的报复却是这一个。 “那是哪位皇子,可定下了么?” “大抵是大皇子了。” “大皇子?!大皇子不是陛下元后所出的么,按理来说……” “按理来说确然是嫡子受宠,可恐怕就是因为大皇子乃乌雅氏所出,陛下这才一点都不心痛,乌雅氏这么多年来享够了荣华富贵,当年陛下身为庶子,亲生母亲就是被乌雅氏太后害死了,柔嘉长公主更是被逼失踪,与他们几乎是水火不容了,要不是乌雅氏手中权柄过大,陛下斩了他们全族也不为过……” “行了行了,说这些话可别让其他人听见了,快点走……” 三人说到最后,已经有些胆怯之色了,他不由再度垂下眼帘,悄悄转过拐角躲过了她们的视线,方才没有被其中任何一个人发现踪迹。 乌云慢慢被微风完全吹开,他缓缓仰起头来去看,眼前却骤然变得模糊起来。 他仍然清晰记得就在方才,月色下那个自己仍万分憎恨之人,恨不得食其r_ou_咬其皮的面颊,仿佛一闭眼就再度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带着那恨不得让人完全撕碎的笑容,一字一顿的对他说着。 “难道你竟不知道么?只要你一日姓乌雅氏,陛下就永远无法与你一条心!就算你宠冠六宫甚至能诞下子嗣又如何,只要乌雅氏与南氏同时存在一日,必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绝无两方共存之路!” 其实早已有了预料……却没想到…… 他抬起手来捂住眼睛,强自抑住自己眼底的泪水,浑浑噩噩的顺着石板路走着,再度抬起头来之时,却发现自己竟不自觉的走到了养心殿前,守在殿门口的小太监远远瞧见他的身影,立时快步低身上前,恭敬朝着自己行礼道。 “参见……” “下去罢。”他无力的勾了勾唇角,扯出一个不似笑容的笑来,声音极轻极淡,“本宫自己进去见陛下。” 小太监不敢违抗,忙站在原处应道:“是,娘娘。” 刚迈步靠近掩住的殿门外,里间就隐约传来了低低的话语声,他本想要开门的手指顿时一僵,薄唇无力的开阖一下,却被耳边的声音骤然阻断。 “陛下,如今大泷使臣前来,您马上就要迎娶大泷公主,可皇后那边……” “情儿那边,先不要说。”沉默片刻后,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声音叹了口气,话语中带着几分痛惜之色,“他刚失了孩子,这几日一直恍惚,别让他多想了。朕娶公主不过是权宜之计,更不会宠幸她,等质子送去就会让她消失,碍不得什么。” “可您要是真的将大皇子作为质子的话,乌雅氏那边会不会……” 那人重重冷哼一声,语气骤然变得森冷:“乌雅拓既然敢害死朕和情儿的孩子,就应该有同样失去他们重要棋子的准备,那些女子不过只是障眼法罢了,动不了他们的筋骨……只要朕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带有乌雅氏血脉的孩子登上帝位!” “那……恕奴才斗胆相问,若是皇后娘娘再度坐宫,陛下您……” “情儿是朕心爱之人,他的孩子也是朕心头之宝,朕不忍心伤害他们任何一个。”一阵极长的沉默后,那人的脚步声响起,声音模糊中带着温柔,“只除了这把龙椅之外,只要朕能够给他……朕都会给的。” 玖?已空犹倚栏 无尽的黑暗之中,他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目光丝丝缕缕落下,修长冰冷的手指抬起,抚在那人熟睡的俊美侧脸上,指尖触碰到那人紧皱的眉头时,不禁微微一顿,低身在那温热的肌肤上落下一吻,无声露出了决然的微笑。 便这样罢。 与其让他与那人珠宝般心爱的孩子,一辈子都笼罩在南氏与乌雅氏以死相斗的血光下,与那无穷无尽的恩怨仇恨折磨中,不如从一开始就断了这个念头。 “血珊瑚……”他的唇还留在那人的眉心上,泪却猝然顺着眼角滑落,颤抖着从袖中拿出一小截草药,死死在手中攥紧,喃喃着轻声道,“终是到了这一日……本以为遇到了你,便永远不必吃下这东西,谁知不过是个圆罢了,总是躲不过的……” 第二日一早开始,天就开始y沉沉的不见阳光,后来不到正午时分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不见一点光亮,没至晚膳的时候,就已然黑的不见五指了。 偌大的景仁宫内,却一直没有一盏灯亮起。 换了一身便装不等批完折子,便莫名觉得心头直跳,站在床边瞧见天色全黑的皇帝,正皱着眉抬步迈进寝殿内,四处巡曳了半晌后,终于瞧见窗畔微弱的光亮,勾勒出了一个万分熟悉的身形。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走到那人身边,低声唤道:“情儿?” 听到他的声音,背对着他的人动了动,声音仿佛有些沙哑的应了。 他本来提起的心放下了些,唇角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缓缓走过去抓住那人冰冷的手指,紧紧握在掌心里暖着:“寝殿内这么黑,怎不让人点灯?” 黑暗之中,那人的声音如在水面上漂浮,轻的好似吹一口气就会完全不见。 “臣不喜欢他们点灯,太亮了。” “……情儿?”他略微皱起眉头,抬手想要去抚那人的脸颊,却被那人反手握住掌心,“你的声音有些不对,怎么了?” 那人仿佛低笑了一声,冰冷shi润的唇覆了上来:“阿锦……” 他搂紧那人冰冷的身子,轻柔吮住那人带着水意的唇瓣,有些模糊的笑着低声道:“刚喝完药就来亲朕,是向抱怨药太苦么?” “血珊瑚不苦的,陛下。”那人被他轻咬住下唇,声音却愈发轻了,几乎找不到落下的方向,“您细细品,是不是还有一点甜味?” “……你说什么?”听到那三个字的瞬间,他先是未曾回过神来,倏忽却骤然明白了什么,瞬间在黑暗中张大了眸子,有些不敢置信的低声反问道,“情儿,莫要跟朕开玩笑……你……吃了血珊瑚?” 那人低低笑了,毫不迟疑的回应:“不错。” 他紧紧搂住那人的臂膀,霎时错愕的完全松了开来,连自己都没察觉再度开口之时,话语中已渗入几分颤抖:“为什么?”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在骗你。” 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馥郁香气,说出的话语却不带一丝怜悯。 “我爱的那个人,其实始终都不是你……而是那个从小青梅竹马,与我一起长大的珊儿… ? 他心底骤然一痛,几乎无法维持方才的平静,只觉得手脚好似渗入冰雪,冷的几乎要缩起身子来,方才稍稍能够抵御:“不可能,当年在御花园中,你明明对那个女人,而且那个女人也背叛了你……” 那人终于低低嗤笑了一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怀抱:“那自然是在陛下面前演的戏了,难道陛下竟会以为,臣当年真的就那么傻,陛下与臣曾同床一夜,臣再度瞧见陛下面容,竟一点都未曾认出来么?” 垂下的手指颤抖起来,怎么都无法再度握紧,话语却仿佛一触即碎的薄冰。 “不可能!” “陛下其实自己心中,也是有数的对不对?” 那人仿佛不将他的反驳放在心上,仍是那副淡淡的语气,说出的话却仿佛在心底砸下匕首,滚热的血顺着心底悄然落下,无声无息:“陛下是不是也一直在疑惑着,当年我第一次在御花园中见到您的时候,为什么就像是从来都不认识您一样?那自然是因为我在演一场戏,演一场我对您由无情到有情,自有情到深情的戏……” 即使泪水不知何时猝然滑落,他仍然勾了勾唇角,声音复又平静下来:“那你现在,为何不继续演下去?” “臣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可就算臣诞下孩子又怎样,那又不是臣所期盼的孩子,索性没有就没有了罢。”那人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着这般无谓的话语,仿佛还带着轻柔的笑容,“可臣有些累了,臣觉得不如一开始就对陛下说明这一切,臣已经不想再演下去了,只想与陛下划清界限!” 黑暗之中,久久不得回音。 在他痛的无法自已的弯下腰来,仍死死凝视着面前那个说出这般残酷话语,看起来却仍旧平静如昔的影子时,他怎么都不会知道的是,那个人也在定定的凝视着他,唇角露出浸透惨然绝望,又漂亮的让人落泪的笑容。 对不起,阿锦。 只要你我之情仍在一日,你就永远不会狠下心来,彻底铲除整个乌雅氏,到最后你斗不过乌雅拓,就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愿,亦不能看着你被人暗算,甚至因为我而死于那人手上。 倘若你恨我……想必就可以狠下心来,等到那一日…… 即使终究会死于你手中,我也决然不会后悔。 极长的一段沉默之后,再没有人说一句话。 直到一个人先踉跄着转过身来,好似想要迈步离开此处,那道仍旧残留温柔的话语,方才带着些自欺欺人的响起:“情儿,朕知道你在说胡话,你刚刚失了孩子,心情不好需要休息,朕不留在这里扰你,先回养心殿去了,等明日下了早朝之后,再来看你……” “陛下是不是也仍然觉得奇怪?这么多年来,我既然一直爱着珊儿,怎会突然因为几日相处,就变得心悦陛下?更何况我本是个男子,爱的也只会是女人,怎么会是与我一般的男子呢 就在那人的手触上门把,就要用力拉开大门时,仍旧站在原地的乌雅情突地开阖薄唇,一字一顿斩钉截铁的开口道。 “陛下可知,我为何名为情么?”黑暗中一片空茫,他稍稍仰起头来,含着笑容闭上双眼,“是因为我的母父——他本是父亲的双侍,一直恋慕着我那冷酷无情的父亲,上一代乌雅氏的族长,后来母父在父亲一次酒醉时,得偿心愿献身给了父亲,可父亲却在他坐宫之后,将他逐出了府内更不认我这个庶子!母父临死之前,抓着我的手臂告诉我……” 一阵难堪的沉默后,他突地低低笑出声来,沙哑中带着强自掩住的泪意:“这世间最不能相信的,便是这所谓的情意!” 立于门边的人被他这话一刺,仿佛终于失却了神智,手臂重重砸在了门框上,发出一声难听的巨响:“够了!” 乌雅情徒劳的睁大双眼,盯视着面前这片黑暗,感觉那人几步走到了自己身前,手指用得力气几乎要将他的肩胛骨捏碎,再不见一丝曾有的怜惜温柔:“你……从来没有信过我,对不对?!乌雅情……你跟你那个哥哥,究竟有什么两样!” 黑暗中他们看不见对方的脸,不会知道不管是谁,都早已沉默的泣不成声。 直到再度被那撕裂般的剧痛侵袭,他不由咬紧了牙关,仍旧大睁着双眼不肯闭上,任由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枕上,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松了开来,死死的扣在那人的肩背上,感觉到鲜血夹杂那人无声落下的滚热眼泪,顺着被划破的肌肤落在雪白的床褥上,身上的痛楚一波又一波的侵袭而来,直到痛到再也无力挪动一分,他也再也没有挣扎过。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天色终于泛起微白,而那人再度如他们初见那般,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去。 他吃力的侧过头来,怔怔盯着那个消失在晨光中的身影,一时间心底如刀刮般剧痛,却突地浅浅微笑起来。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 他们之间好似只隔乌雅两字,实则却有整个恨海情天—— 不管他们如何相爱,不管他们是否会有子嗣,不管他是不是他的皇后。 这就是他的命。 与他的母父一样,即使曾近在咫尺。 这一生,永远不得所爱。 他认命。 认命。 终?哀然情何已 “父亲!” 大金正值初春年岁,郁郁葱葱的树林深处,一片花团锦簇的牡丹园内,一个身着粉紫色小裙的小女孩正快步在花丛中穿行,时不时回头去望跟在身后不远处,着青衣面容俊美中透着几分温柔的男子,面上露出带着酒窝的甜甜笑容。 “容儿。”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见她的身形如蝴蝶一般,唇角笑容不由更深,稍稍扬声嘱咐道,“别跑太快,当心摔着。” 小女孩听到这话,不由撅了撅嘴唇,笑着反驳道:“容儿不会摔着的,父亲放心罢,快些过来啊!” 青衣男子见到女儿愈发灿烂的笑容,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怀恋之色,抬起手来抚了抚女儿颊边柔软的发丝:“父亲年纪大了,不比容儿跑的快。” 小女孩见到父亲走到自己身畔,便连忙将自己仔细挑选的两朵刚采下的牡丹握紧,目光期盼的看向面前的青衣男子,声音清亮亮的如银铃作响:“容儿给父亲采了花,父亲看!” 青衣男子见她睁得大大的眼睛,心底不由一软,低身将女儿抱了起来,端详了一番她手上的花朵,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吻,压低了声音问道:“很好看,容儿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容儿知道,这是姚黄!这是魏紫!”伏在男子怀中的女孩扬了扬自己手上的花朵,眼光一转后,又抬手指向了两人脚边不远处的另外一株通体雪白的牡丹,扬声叫道,“容儿还知道,这株是父亲和母父最喜欢的,白雪夫人!” 青衣男子顺着女孩细白的指尖看去,目光定定的落在那雪色的花瓣上,陡然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与黯然,唇角却仍是泛起了极温柔的微笑,低头摩挲着女儿细嫩的面颊,轻声喃喃道:“是啊……容儿说的没错……” 女孩听到了父亲的夸赞,先是止不住的欢喜,不到片刻却又扁起了嘴,可怜兮兮的将小脸凑在父亲肩上,抓紧了自己手上盛放的牡丹,话语中全是满满疑惑和失落:“父亲……母父为 什么还不醒呢?容儿也帮父亲种了牡丹,今年的牡丹开的这么好看,母父为什么还不肯看呢? ” 青衣男子听到母父两个字,手指禁不住微微一颤,面上的笑容也散了开来,却仍是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儿,只是目光骤然扬起,落在了几步之远的木屋门口。 许久过后,他才抬起眸光幽深的俊美面容,再度牵起微薄笑容,低声一字一顿回答道:“容儿……母父他很累了,所以才一直睡着,可容儿是他诞下的,若是容儿想要见母父,想必总有一日,你们定会见到的……” 小女孩听了这样的解释,不由也随着父亲的眼光看向木门,嘴巴却不自禁扁的更厉害了,仿佛无比清楚那里面究竟是什么景象,又心底清楚这些话不过是父亲的安慰,小手更紧紧勾着他的脖颈,眼底也隐约有着泪光在闪:“父亲……” 男子见女孩这般反应,心底丝丝缕缕的痛,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能愈发搂紧了她:“容儿乖。” 入夜后的牡丹园中,正是一片静寂之景,唯有馥郁的花香蔓延开来,随着风飘入细微窗缝内,吹动掩住床榻的浅色薄纱。 淡淡的月光透入床帐,照亮了其上女孩纯净的睡颜,以及躺在女孩身边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平躺着,能瞧出呼吸平缓容颜秀媚的人,与靠坐在两人身边不远处,静静凝视着他们的青衣男子,以及他低而柔和的呼唤声。 “情儿……” 身为帝王的他早已于景仁宫中病笃薨逝,就在皇帝薨逝的第二日清晨,在这雾气迷蒙四季如春的山谷中,便多了一间种满了牡丹的小院,一身青衫的人便环抱着昏迷不醒,被御医定为已然死去的爱人,留在了这间静谧的木屋中。 即使当年在宫中被蛊保住了性命,身子也在这几年中被渐渐补养回来,那人却好似想要一直沉睡不醒,安静的连呼吸都听不清楚,只面上依旧保留那个诀别般的微笑,让他每一次看到,都觉得如撕裂一般的剧痛—— 直到过了许多年以后,直到他终究赐死了乌雅一族,直到他听到了那个诀别,反反复复毫无止尽的痛苦折磨后,那个曾经被深深埋葬的真相,方才隐约从心底浮现出来,而为了这个真相,他们一次次忍着剧痛擦肩而过,几乎已赔上了整整一生。 他缓缓的弯下腰去,低头吻那人温热的唇,无声的露出笑颜时,泪水滴落在那人颊边。 已经够了。 第二日阳光刚刚照入窗框时,坐在屋门前桌案上,正在低头晾晒花瓣的人便扬起头来,目光柔和的看着院门前正抬步走来的身影,靠在他膝边不远处的小女孩同样察觉到了什么,跟着抬起头来看到了进门的人,小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欢快的扑了过去。 “玉哥哥!” 已走进门内的江洛玉见她扑过来,忙抬手将她抱起,唇角的微笑温暖浅淡:“容儿。” 小女孩被他抱在怀中,好奇的左看右看,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跟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玉雪可爱却面色有些苍白,与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身上,眸光顿时一亮:“哥哥今天……带了小侄子过来么?” 江洛玉唇角笑意更深,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儿子,低身放下了小女孩:“是啊,是比容儿年纪小些的小侄子,是哥哥膝下年纪最小的,他身体有些不大好,容儿去陪他玩一会,好不好?” 小女孩重重点了点头,快步过去牵起了男孩的手,小脸红扑扑的十分漂亮:“好!” 江洛玉目送着两个孩子一前一后朝着花丛去了,便稍稍放下心来,缓步走到站起身来的青衣男子身前,含笑低身对着他行了礼:“见过舅舅。” “你的孩子,一个个都很可爱。”青衣男子摆了摆手,并没有受他的礼,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两个孩子身上,笑容有些许欣慰,“当初将你许配给慕容昊时,我曾觉得有些可惜,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只有你一个人,不曾有负你半分,我方才觉得不曾辜负月儿……” “舅舅言重了。”听面前的人提起那个人,江洛玉眸底掠过一分温柔,目光却在不自觉移转至他身后的木门时,泛出几分忧色来,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道,“这么多年了,舅舅您……还在等着……” “说什么等……” 青衣人闻言,不由轻柔的叹了口气,唇角跟着露出一抹笑来,笑容中没有一丝y霾。 “那时,我自私的因为心底眷恋,强自将他留在了我身边,虽给了他至高无上的地位,实际还不及慕容昊对你一般钟情,后来好不容易解开心结,却只有不断的算计与伤害……是我先毁了誓言,如今这么一日复一日的等着,方才能觉得些许心安。” 江洛玉听他说的云淡风轻,神情也很是平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舅舅莫要太过思虑便好,舅舅年纪毕竟大了,当心损了身子……若真有一日舅父能够醒来,想必也是不愿瞧见您容颜樵悴,更不愿见您伤怀……” “你说的是,我听你的便是。”青衣人含着笑点了点头,转头却瞧见身畔的江洛玉露出几分犹疑之色,思索片刻后便悠然开了口,“平r,i你不常亲自前来,这一回过来,可是要对我说容儿的事?” 江洛玉被点破心事,神色立时松懈下来,上前一步肃了神色:“舅舅知晓,公主现下毕竟与舅舅不同,她的身份……绝不能长久呆在此处,只能每个月前来看舅舅一次……若是舅舅当真不舍,要不要……” “不必了。”青衣人听他说起这个,知晓是小女孩身份之事,不曾犹豫便立时回道,“容儿还小。许多事情,她不知自己该选择什么……终归我们一直能够见到的,不如等她再长大一些再说,那时若她喜欢嫁入平民之家,便让她一直跟着我们,可若她爱上的是名门世家的人,不如便保留这个封号罢……” 江洛玉捻了捻手指,也觉这般最为合适,便含笑应了一声:“舅舅说的是。” 快至日上中天时,仍旧恋恋不舍父亲的小女孩,终于在江洛玉的带领下上了马车,亮亮的大眼睛里漫起水雾,声音却依旧如银铃般清脆悦耳,即使马车已然越行越远,也固执着一直朝着青衣人站着的方向挥手。 “父亲,容儿走了!” 瞧见女儿仍旧努力的挥手作别,青衣人脸上笑容渐深,扬声嘱咐道:“回去之后,乖乖听几位兄长的话,可知道?” 小女孩得到父亲的回应,本来快要哭出来的脸立时一变,小嘴也从撅着变成弯起:“容儿知道了!容儿会乖的!” 青衣人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视野中,方才将面上的笑容缓缓散去,转过身来朝着紧闭的木门走去,手指轻柔掀起层叠的浅色帐帘,低身慢慢坐在了床畔,修长手指抚过那人温热的脸颊,神色柔和中带着几分眷恋,压低了嗓音轻声道:“容儿今日走了,你又没有见到,便等到下次罢……” 夜色深沉得不见五指,屋内的灯火暗了下来,渐渐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拥抱着那人的青衣人猝然惊醒,触手却只觉一片蔓延开来的冰冷,顿时让他不敢置信的垂下头来,定定凝视着那人仍旧带笑的唇角,眼底盈满了无尽的痛楚和绝望。 “不……情儿……” 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纠缠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这样的结果么? 他喃喃着唤出声来,瞬间痛的无法自已,只能徒劳的触碰那人冰冷的唇,直到眼前化为一片黑暗,唇间渐渐漫起血腥气味,一时间仿若也随着那人死去般,无知无觉坠落入无尽的深渊,滚热的泪顺着眼角滑落,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咔哒。 刺眼的阳光直s,he在他的眼皮上,映得他此刻的视野鲜血一样红。 自最深的黑暗中挣扎而出,他剧烈的喘息咳嗽起来,弓起身子仿佛要吐出什么,脸色难看的不似人色,手指下意识拽住了身畔的床帐,好容易才稍稍平静下来,压住了唇舌之间甜腥的血味 就在那人沉睡的这么多年来,他几乎已然习惯每过一段时日,都会做这样的噩梦了。 终究从睡梦中醒来,他下意识回过头来,想要摸索仍旧沉睡着的那个人,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次他的手颤抖着伸出,却未曾触碰到那熟悉的温度。 惊慌失措的转过身来,骤然一把掀开锦被,那双眸子瞬间紧缩成了一点。 不知如何跌跌撞撞的走出门外,他的眼光惊慌中带着茫然的四处巡曳着,然而就在他迈进阳光下的那个瞬间,目光尽头的那个熟悉的背影,却让他的心仿佛爆裂开来的跳动着,直到那个人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松开了面前那一朵盛放的雪色花朵,极慢极慢的转过身来。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炽热耀眼的阳光下,万紫千红的牡丹随风摇摆,而立于花丛中央的那个人定定的望着他,眼泪早已顺着脸颊滑落而下,唇角的笑容却比花朵美丽万倍。 “对不对,阿锦?” 这一生仍未过完。 第6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8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68节 然而那半生萦绕的哀歌,终究夹杂着馥郁的幽香,被风完全吹散开来。 【番外篇?乌雅哀歌?完】 番外●洛水归途【祭千】 壹?细雨梦回远 深秋的帝都外城,已是黑的不见五指,一片蒙蒙冷冷的寒雨,渐渐渗入shi滑的青石板,更引来阵阵呼啸的狂风,带着绵绵雨丝。 淅沥沥的冷雨划过枯黄的草叶,蔓延入脚下一块块青砖的缝隙流转,打的没有关严实的窗棂匡匡作响,一个着布衣男双打扮的人坐在窗前,即使身子已经被飘进来的雨丝打shi,也仍像是毫无所觉一般呆愣愣的看着窗外那一抹灰青色的天空,眼中的神色几乎被暗色完全遮掩,他清秀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怅惘与恋思,却在下一瞬被身后清冽的男童声惊醒。 “母父,您怎么了?” 听到这一声唤来,坐在窗前的人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因入了神,下雨也不知道躲避,自己身子已经shi了半身,此时更僵硬酸痛的不成样子。 “没事,只是看入了神。” 他身上虽禁不住苦痛,神情却柔软万分,显是不愿让别人察觉他不对劲,因此仅回头看向呼唤自己大约有六七岁,面容可爱漂亮的男童,抬手抚了抚他的发顶,柔声道,“天色晚了,快些去睡罢,当心着凉。” 男童听了母父的抚慰并未立即动作,而是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关上窗子,又从桌案下拿出一块木头,明显是准备接下来要雕刻时,漂亮的小脸上多出一分认真:“既然天色晚了,母父就不要干活了,跟玄儿一起睡好不好?” 那男双见孩子一板一眼说的认真,便也跟着肃了神色,握紧了手中的木头轻声回道:“玄儿,这是前几日那一对夫妻在母父这里订的木雕,本来母父身子不舒服已是歇了几日,若是今日再不刻好的话,明日那对夫妻前来取这木雕,却见到还没完成的木头,这岂不是母父失信于人么?” 漂亮男童听他提起失信于人的话,知晓这般确然不对,可心中却着实牵挂面前的人,便霎时犹豫起来:“可母父……” “好孩子,莫要说了。”那男双见孩子陷入犹豫,目光又是柔和了几分,低头轻吻了一下男童的额头权作抚慰,低声催促道,“母父自有分寸,你快些去睡罢。” 男童被面前大人好言好语的劝了一会,方才依依不舍的挪动了步子,只那双漆黑的眼睛仍定定的盯着他,虽是做了妥协但心思却并未改变:“那母父……玄儿在床上等母父干完活…不然…玄儿就不去睡。” 看到那孩子坚定不改的神情,还有和记忆中那人相似的面容,男双禁不住霎时屏息起来,眼底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水光,又极快的垂下眼睫将其掩盖,唇角露出一抹极淡极淡的笑容,整张脸顿时跟着生动起来,颔首轻声道:“好,都依你。” 待目送着孩子上床盖好被子,男双便低下头来挪了挪明亮的烛火,小心翼翼的刻起掌心中的木块来,没等刻多久之后,他突地神色一动,将手中半完成的东西放下,起身走到床边,抬手掀起洗的发白的布帘,低头去看木床上本说要等待,可终究因为年纪幼小,扛不住睡意此刻已然睡熟的孩子。 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就俯下身子为孩子细细掖了被角,又再度在孩子额头上落下一吻。 “……玄儿……母父的好孩子……” 将两面好不容易淘换来用作床帐的布帘放下,完全当初外间透出的光亮,宓千千重重的喘息了一声,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一直未曾落下的冷汗,只觉得背后的肌肤如针扎一般疼痛不止,便知晓是因为方才自己大意,竟让旧伤浸了雨水,这时候定然是要旧病复发了。 他踉跄着扶着墙壁走到桌案边的立柜旁,抖着手指从里面摸出藏着银针的布包,看准x,ue位给自己扎了几针后,面上强忍的痛楚之色方才散去些,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有些疲惫的将银针收起来,重新坐回桌畔低头雕刻木头。 七年了。 自他与那人分别,已有整整七年了。 一年前他千辛万苦的来到帝都,本是犹豫着想要见一面那人,可在知晓自己非是四大家族中人,怕是很难有法子进内城去,又因为他还带着孩子,一时间千重心绪让他不知所措,索性寻了生计租下这间小屋,却不再轻易为人诊病,而是以刻木雕为生。 这几个月他的木雕终是在帝都内出了名气,他和孩子的生活才不算捉襟见肘…… 想到此处,他的手顿了顿,差点将掌心处的那枚木雕刻坏,好歹最后稳住了手腕,耐心的将最后一点刻好,便吹熄了蜡烛将木雕放置在桌案上,准备明日拿给订做的那对夫妻。 因他垂头刻了好几个时辰的木雕,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发白,显然天色是要亮起来了,他身上的痛也因为窗外的雨声停下,而渐渐有些缓和过来。 支撑着桌案站起身来,宓千千再度走到床边,目光先是有些呆愣看向窗框上有些破了的窗纸,随即垂下脸来,稍稍抬起手借着窗外的微光,看着自己与七年前相比,已再没有触碰过什么药材,反倒尽是干尽了各种粗活的手掌。 七年前,约定之时已到,他不得不离去。 然而离去之前,他不忍看到心爱之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死去,一时间心如刀绞难以抉择,最终还是将自己身上宓氏每一代圣子伴生而出的续命奇药,化成了续命丹给那人吃下,可那人身子已是濒临死去般虚弱,他不得已只能以自己为药引,与那人一夕合欢为他续命。 第二日他看着桌上点燃的迷香,在微曦的晨光中竟不敢再看一眼,便强忍着全身的痛楚,踉跄穿好衣服带着包裹出了内城,两个月后便回归了宓氏之中。 谁知他刚一回归宓氏,他的母父,上一代的宓氏圣子,却要他立即嫁予族长之子,让他诞下下一任的圣子! 他听闻消息后惊慌失措,无论怎么恳求都无法让母父改变主意,反而被族中的几个双子抓起囚禁在了小屋中,虽是并未克扣他的食水,却不准他再出屋一步——直到他在一个月后突然腹痛,被闻讯而来的母父诊出了腹中之子。 宓氏圣子,只嫁内族。 即使这么多年来宓氏远避朝堂国家,其余的族人也可以与外族通婚,宓氏圣子代代在族内流转,成年之前可随意出族行医,但回归族内便不可再出,年岁一至便嫁予族内之人,诞下下一任圣子为继。 只有宓千千身为这一代圣子,不仅未曾嫁给族内之人,还与外族之人有了孩子,按照族规最轻便是永世囚禁,重些便是取了孩子再被处死,但历代圣子都是单传一人,除非族内存亡大事否则不能变更,宓千千此举一在族内爆出,一时间宓氏长老都不知该如何抉择才好。 于是在发现宓千千坐宫两月之后,宓氏上一代圣子进了囚禁之所,手中端来一碗漆黑药汁,要求宓千千杀了这个孩子,随即立即嫁给族长之子。 想起当年的那些事情,坐在窗边的宓千千抖着身子抱住手臂,眼底仿佛有着隐约恐惧之色,良久才缓缓呼出一口气,看向那落下的床帐后小小身影,喃喃着念道:“……玄儿……昭…? 后面的这个名字念到半途,却戛然而止,他苦笑着闭上双眸,手指死死握紧,脑海中仿佛再现他躲在那屋中角落,拼命躲避那一碗药汁,跪在地上一又一次的恳求。 “母父……不要…我要留下这个孩子…就算我一生再不能出去,就算我一生要被囚禁…就 算我诞下他就要死…我也要这个孩子,我一定要这个孩子!求求您不要夺了他……求求您…… ” 他的母父本性情柔雅,此时也为了此事怒火熊熊,却到底是自己亲子,又爱又恨的打了他几下,便未曾接着逼他,只指着他连声斥道。 “我们洛水宓氏,每一代的圣子都会与族中之人结合,一生只会坐宫诞出一个双子,那个双子便是下一代的圣子,从未有过圣子背叛族内,和外族人诞下孩子的例外,可你……你却将自己的身体献给了外族人!不仅有了那个人的孩子,甚至连续命丹都给了他!” “千千知道……自己罪无可恕……但千千不曾后悔……” 他跪在地上垂下头,眼前只有一片泪光,可想起心底的那个人,仍觉得一片柔软酸痛,死死咬住牙根,一字一顿笃定说道。 “不曾后悔遇到他,不曾后悔喜欢他,更不曾后悔为他坐宫,还给了他续命丹……千千恳求母父,若宓氏每一代圣子只有一次能坐宫的机会,诞下的也一定是双子……母父便等到千千诞下这个双子,然后就按照族规处死千千,让这个孩子成为下一任圣子罢。” 只要能够保住孩子……他什么都愿意做,反正他此生再也出不去了,倘若他腹中的孩子能活下来,以后若是能够和他遇见,也算是他一生的期盼了…… 站在他面前的前代圣子见状,顿时又是痛心又是气恨,一时间指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竟如此的执迷不悔!” 贰?吹彻骨生寒 “妖孽,这孩子是外族的妖孽!杀了他!” “圣子只能诞下双子,定然是因为是外族人的种,方才是个妖孽!” “杀了他!烧死他!” “杀了他!烧死他!” 一片不见光的黑暗中,只有这些凶恶的声音围绕回响着,那些人一步步的逼了过来,无数只黑暗的手拽住他,想要从他怀中拉走那新生的婴孩,却因为他如若疯狂的动作,手中的银针和存着的毒药而暂时却步,但始终不曾放弃。 他死死的抱着怀中哭喊的孩子,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痛。 “不……你们要杀就杀了我!谁敢动我的孩子!滚开,都滚开!” 他全身颤抖着望着自己怀中的孩子,带血的手指拂过那相似梦中之人的眉眼,一时间泪如雨下痛不能言,即使近乎看不见听不见,他也用尽所有的力气保护孩子,自己则全然不再顾惜,不论落在身上的是毒药还是鞭打,都不肯将臂弯放松一丝。 直到一个带着焦急的稚嫩声音,骤然将他从黑暗中一把拉出! “……母父……母父!母父快醒醒!母父!” 宓千千骤然挣开了眼睛,急促的喘息了几声,目光一片迷蒙着没有焦点,抬手一摸却是满脸的冰冷泪水,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男童见状,小脸上尽是慌张害怕之色,连忙抬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来给他擦泪,小嘴扁着也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飘忽了许久的目光触到男童的脸颊时,倏忽凝聚了起来,他一把将孩子抱在怀中,许久才平复了因当年之事的噩梦引起的剧烈心跳,缓缓平静下来之后,忍不住低头在怀中的孩子发间落下好几个吻,低低唤道:“玄儿……” 这是他坐宫近十个月诞下的孩子,却并非是洛水宓氏预料之中的双子,而是一个实打实的男孩。 其实在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然有过赴死的准备,但没有想到的事情是,在宓氏派来接生的女子中,有一个见他诞下的是男孩,当即就大惊失色唤出妖孽两字,随即闻讯而来的众多族人对他和孩子唾骂不止,不依不饶的要从他怀中夺走孩子! 族中圣子按理只能诞下双子,一些族人见他的孩子竟是男孩,就目中带着厌恶想要从他怀中夺走孩子烧死。 那是他和心爱之人唯一的,更与他骨r_ou_相连的孩子! 他怎能忍受……有人想要杀死自己的孩子! 他立时陷入了癫狂之中,不惜一切代价要杀了那些要将他孩子杀死的人,一时之间不分是谁想要靠近他都受了伤,甚至连上一代圣子都没了办法,那些人便想不给他食物和水,想要趁他没了力气再从他怀中夺走孩子。 可他不曾再坐以待毙,而是在夜间用当年那人教他的微末武功,砍晕了看守他的两人,逃出了关押他的木屋,本想要立刻走出宓氏所在,可想了想却潜回了屋中将自己的金针和些许钱财与趁手的毒药带走,谁知就在他收拾好了东西要离去之时,却被发现他逃跑后心有所感回来查看的上代圣子发现。 事情既已到了这般地步,宓氏绝容不下他与孩子,却害怕他孤注一掷再度伤害宓氏中人,商议之后在上代双子的恳求下,便决定将宓千千处以鞭刑,施行之后将两人一同扔下山崖,死活都由天命。 他听了处置便不曾反抗,抱着孩子便上了悬崖,背对着众人受了一百鞭刑,身后的伤口几乎见骨,鲜血渗入土地成了深红色,怀中的孩子却没有受一点伤害,咬着牙坐在悬崖边上,终是闭眼对着茫茫云雾投身而下。 “自今日起,我与宓氏一刀两断,从此之后不会回族!就算我们父子死在一处,也是我和孩子的命数……” 还好……他的母父并没有看起来那般狠心,而是悄悄和他的父亲一同救了他和孩子,更在山崖下替他们建了草屋,更一直小心看顾孩子,直到孩子三岁时他终于可以下地行走,临离开山崖下的时候,母父方才抱着他,为他的孩子起了名字…… 生来身世便玄奇万分,本不该如此却偏要如此……不知是姻缘还是孽缘…… 宓千千想起当年临别时母父的话,禁不住更加收紧了自己的臂膀,感觉怀中那软软热热的小身子,心底霎时安稳了下来——离开山崖下的时候,母父交给他自己的金针和银针让他好好养伤,以后也莫要在外间行医,他便带着一点金银学了做木雕的手艺,过了两年一边养伤一边带着孩子奔波的生活,终于在钱财快用尽之时抵达了大金帝都内。 他许久抱着怀中的男童不动,男童便眨了眨乌黑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母父一夜过去没有上床,却在桌子上睡熟还不停的流泪,就疑惑的抬起手来反抱住宓千千:“母父……怎么了?” 好不容易才将过去的那些回忆压下,宓千千直起身来重露笑颜,拉紧了他的小手站起身来,一边收拾桌子上那些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就想去准备朝食,声音却低低的解释道:“没事,母父没事……只是一时被梦…魇住了……” 男童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太明白宓千千的话是什么意思,却也不再好奇的问了,安静坐在原地等着自己的母父将昨日夜间做好的饭菜热了热,和着刚买来的热馒头一起端了上来,两人便一同吃了饭。 吃过了早膳,宓千千将这几日自己在家雕刻的东西都塞进包裹中,牵着男童的手便出了屋子,朝着前院的卖木雕的铺子走去,他所租的屋子是一片小院,分为前后两间屋子,两间屋子都不很大,前面的屋子被他改成了铺子,后面那间才是他们平日住的地方。 不等日上三竿的时候,宓千千便将门板取了下来搁置在一边,刚要将自己带来的那些木雕一个个排在上面放好,就听不远处传来嗡嗡的议论声,他先是未曾放在心上,可就在那对取货的夫妻前来,他出了殿门走到大街上,便觉得那嗡嗡的声音有些清晰了,抬眼略略一扫,正好瞧见是对面的酒楼中正有一群士子打扮的食客,一边坐着喝茶一边低声闲谈。 将手中的木雕给了那对夫妻又收了银子,他本想转身回店铺里去,可还没等走上几步,就敏锐的听到那几人的对话中有“慕容”两字,顿时心底就是一颤,下意识将脚步朝着那边挪了挪,靠在了酒楼外边的墙壁上,默然无声的听着他们说话。 那几个低声议论的士子都衣着贫寒,联想起这几日正好快到大金文试的日子,便知晓其中大部分士子都是外地或是本地准备赶考,想到这里他愈发将呼吸放轻,屏息凝神的听着他们几 个议论。 “哎,昨天傍晚上是不是有人在帝都城里奔马来着,我听那声响可大了,本来我都快睡着了,却生生被那奔马声吵醒了!” “听说好像是边关的战报,我悄悄打开了窗户缝还看了一眼,好似是……好似是个护字… ” “护字的话,那是护国公的旗语罢!这么说护国公肯定是又打了胜仗了!” “说起护国公,我就想起慕容氏,说起来也是怪啊,本来护国公做着慕容氏的嫡长子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分家了呢?是不是护国公和他那个嫡次子的弟弟有什么间隙?!” “名门大族的事情,谁知道呢,扯不清的,不过我觉得八成有些关系……” “我倒觉得没什么关系,这慕容氏不是个文臣世家么,护国公怕是因为乃是武将,这才被上面所忌,才……前几天我还在温书,等到考上了之后,朝堂上其他家族也就罢了,我可定要做慕容氏的幕僚!” “田兄,慕容氏的幕僚可不好当啊!” “是啊,说起慕容氏,原来的慕容丞相已经告老了,朝堂上留下年轻的慕容副相,他性子淡薄向来不爱招揽幕僚,你想要当他的幕僚可是难!” “说起性子淡薄,那位慕容副相几近三旬,偌大的帝都城愣是没有一个看上眼的女子或是双子,可和护国公那位视君如命的不一样,护国公膝下都有三子了,莫不是慕容副相身子有什么毛病,以后没有孩子要过继兄长的孩子么?” “哈哈哈,你这是说什么呢……” “不说了不说了,我回去温书了……” 听到有关慕容昊分家,有关慕容祭和慕容昊有龌龊之类的猜测的消息,宓千千眼底都闪过一丝嘲讽,他身在慕容府内几年,最是清楚慕容祭和慕容昊之间兄弟情谊,更清楚还有做事周全向来照顾幼弟的江洛玉在其中,慕容氏分家定不是这些人想象的理由,但再深的东西他也想不出来了,只能接着听下去—— 直到那些人骤然提起了慕容祭年近三旬,却始终不曾娶妻,甚至怀疑他将会过继护国公孩子的事情时,他才骤然垂下眼睛,强忍住自己因这些话波动不止的心,快步朝着自己的店铺奔了回去。 就这么呆愣飘忽着心思坐在店铺中,直到天色渐晚街上的人也跟着少了,宓千千还是那副定定看着一处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直到跟着他一同看店的男童疑惑的偏了偏头,抬手拽了拽他的衣袖,脆声问道。 “母父,今天还有木雕要卖么?” 听到孩子的声音,宓千千顿时醒过神来,目光柔和的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男童,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知晓因为这几天自己忙着刻木雕,也没怎么陪陪孩子,便轻声问道:“怎么,玄儿想要出去玩?” 眼见着男童眼底顿时闪过亮色,忙不迭的连连点头,宓千千笑着站起身来握住他的手,朝着外间看了一眼,应道:“好,难得空闲又是好天色,家里也没什么米面了,母父带你去买,顺道逛一逛就是。” 叁?覆面未敢看 秋色浓重,一到时辰天色就愈发变得昏暗,这一日却因未起风而不过分寒冷,宽阔的街道上买小吃零嘴簪子钗环,甚至连卖菜蔬r_ou_蛋的人都没有少几个,没一会远处却有两个分别着黑白二色骑装的少年郎,正牵着两匹栗色马缓缓走过石板,其中身着黑衣的少年神情冷峻面容俊美,白衣少年与身边兄长面容大抵相似,个子稍矮几分,面上却一直含着温和的淡笑。 “大哥真是古板,说不在帝都内奔马,就当真牵着马走,我都有些乏了。” 听到身边白衣少年的话语中略带抱怨,面上仍是淡笑,话底却多出些调侃,黑衣少年面色不动,沉默着从他手中夺去缰绳,自己牵着两匹马接着朝前走。 “……大哥,不过是玩笑,你还当真不成?”白衣少年见他一副八方不动的模样,一时间也是无奈的摇摇头,却也没跟兄长抢缰绳,而是一边走一边抬头望着天色,含笑道,“不过这几日好不容易天气好了,一直呆在府里也快闷坏了,可惜小弟这两日又病了未好,不然将他带出来跟我们一般散心跑马,说不准还能好的再快些。” 这一回他的话出口,黑衣少年动了动唇,迸出两个字:“不错。” 见他如此惜字如金,白衣少年也是无法,薄唇微微翘了翘不再开口,目光却在无意中一扫之后,突地定在了不远处一大一小的背影上,有些迟疑的慢慢停下了脚步。 就在离这两个少年不远处的地方,男童像是极少上街一般,看着什么都很是新鲜,扯着宓千千的袖子从这个摊子逛到另外一个摊子,眼底闪着异常明亮的光芒,却并不像同龄的孩子见什么都想要,而是扯紧了身边人的袖摆,将自己觉得新奇的东西让给母父来看。 直到两人已走过一段路了,仍是顺着街道朝下走,因此一直背对着两个少年的宓千千,一直未曾发现有一个白衣少年已经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连眉头都稍稍皱了起来。 “这个人的背影……有点眼熟……” 黑衣少年走出了好几步,突地发现白衣少年未曾跟上来,便立时停下了脚步,声音清朗冷冽,仿佛还带着些寒意:“二弟?” 白衣少年回头看了兄长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把骨扇来击打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遥遥指了指那一大一小的背影,饶有意味的提醒道:“大哥且等等,瞧那边的两人。” 黑衣少年顺着他指的方向瞧去,片刻后眉宇见掠过一分迟疑,干脆应道:“似曾相识。”白衣少年勾了勾唇角,听兄长也说起确然有熟悉之感,他就知道自己所思并不错,可脑中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话语中就多了苦恼之色:“正是,那人的背影有一点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 谁知不等这句话话音落下,那本来被他用骨扇指着的转过身来,微笑着低身抚了抚身边牵着的孩童颊边细发,清秀的面容及温柔的目光顿时被两个少年摄入眼中,黑衣少年与白衣少年瞧见他的面容,眼底同时划过一抹惊色。 白衣少年不如身边兄长稳重,被惊愕的连连眨眼,握紧了掌心中的骨扇,屏息低呼道:“这不是……叔父房里的那些画像……那个…宓叔叔?!” 随着孩子一起逛了逛集市,又用今日挣下的铜板买了两碗小馄饨,父子两人一边笑闹着一百年吃了,便慢悠悠的回了家中锁上房门,宓千千坐在烛火边再度拿起了一块木头,男童便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坐在一边看着母父刻,直到夜色愈发深沉不见五指,方才被母父拉到床上盖好 被子睡熟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窗外打更的声音传来,宓千千眯起眼睛站起身,端起烛台刚准备将手中刻了一半木雕放下,就隐约听到外间仿佛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深秋的夜里静谧无比,木门吱呀作响的声音,几乎在y暗的街道上回响至无限大。 宓千千小心翼翼的护着烛台,回手将房门关严之后,走到早就闭紧的前面店铺中,心底因疑惑和些许慌张咚咚直跳,好久才稍稍镇定了一些,垂下头来低声对门外敲门之人问道:“谁?,, 门外静了片刻,有人低笑了一声,笑声中又带着叹息:“是我。” 这个声音…… 宓千千握紧了烛台,心底砰砰直跳,一时间只觉得熟悉又陌生,霎时恍惚起来,许久方才记得放下烛台,低身将大门敞开,看向站在门前掀起兜帽,露出一身深紫色女双装扮,和那几乎未曾变化的美丽容颜和乌玉般的眸子。 “……是……内君?” “许久不见了。”来人定定了看了他一会,缓缓点头算作应许,唇角渐渐漫起温和的笑,如同当年初见那般,“宓先生。” 敞开大门看清面前人容颜那一刻,宓千千面上的神色没有大变,心底却早已泛起惊涛骇浪,良久方才平静下来:“内君……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说起来还要多亏你当年,亲手接生的这两个孩儿。” 江洛玉被他迎着进了屋内,先是环视了一圈面前的店铺,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侧身将跟在身后的两个面容相似的少年将容颜露出,两个少年俱换了一身月白色描银锦袍,一个面容俊美神情冷淡,另一个脸上则带着和江洛玉颊边极为相似的微笑。 “垂儿,昶儿,给宓先生请安。” 听到面前母父的话,确认了今日傍晚瞧见的这个人,确然是叔父多年思念,也是少时曾养过他们一段时间的神医宓先生,两个少年面上顿时多出一分恭敬,忙低身行礼道:“见过宓叔叔!” 瞧见江洛玉身后那两位少年,本来有些情绪低落的宓千千霎时一愣,脑海中却回想起当初那两个雨雪可爱,曾被他亲手接生以命相护的孩子,心底也不由高兴起来,忙上前来扶起了两人:“小公子们,快些请起!” 江洛玉见他对这两个孩子亲热,眼底闪过一丝柔光,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示意其他的侍卫在外间守卫等待,自己则看向上下仔细端详着两个孩子,好似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宓千千,唇角带笑低声说道:“有些话,不好在外间细说……怎么,多年不见,宓先生不肯让我进去细谈 么?” 宓千千听到他这么说,顿时直起身来,显然有些局促:“是千千疏漏了……内君,还有两位小公子……请进罢……” 江洛玉看着他缓缓转身,眉眼中带着几分犹疑朝前走,便知晓他定然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些什么,此时正在想拖延的理由——想到这里时,他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孩子,在得到两个孩子忙不迭的点头肯定后,乌玉般的眸中不由波光闪烁。 不出所料,宓千千刚硬着头皮走了几步,就立时在庭院中停下了脚步,刚准备和身后的人说就在此处谈也可,耳边就传来一声吱呀的开门声,一个单薄的小身影就立在不远处的门边,睁着一双好奇又戒备的眼睛看他身边的两个孩子及江洛玉,正带着疑惑对他低声唤道。 “……母父?” 帝都的秋日,总令人捉摸不定。 前一日还是天色清朗万里无云,第二日就变成一片y沉沉的模样,不见光亮也就罢了,乌云一层层的跟着压下,好似又要再度落下雨来,憋闷的让人喘不上来气。 刚至傍晚时分,内城慕容府大门前,管家才准备着人将大门关上,就见不远处的道路上,慢悠悠的行来了一辆马车,其上宸华花的标志顿时让老人动作一顿,面上带了笑意快步迎了出来,对着缓缓停在门前的马车中,低身下了马车的两位少年行礼道。 “奴才参见垂公子,昶公子!” 一身淡青色男双衣衫的慕容昶唇角带着淡笑,看了一眼身边默不作声的大哥和正被大哥扶下来的人,向前跨了一步:“管家,不知此时叔父可在家么?” 管家闻言忙点了点头,他在府内服侍多年,知晓这两位公子乃是府内现任慕容家主慕容祭兄长的嫡子,又从小就经常过来玩耍,对他们很是熟悉,就笑吟吟的应道:“回两位公子,老爷刚从府外回来,此时估计正在换衣,要是知道两位公子来了,不知有多么高兴呢。” 慕容昶一听这话,掩去眼底一丝ji,ng光,回头去看去抱男童下车的玄衣少年,意有所指的笑道:“那自然再好不过了,是不是大哥?” 慕容垂没有说话,只拉住了突地见到这么大的府邸,止不住有些好奇眼底却不曾有惧怕之色的男童,低低的应了一声,权当是敷衍了弟弟一声。 见自家大哥如此惫懒一言不发,慕容昶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显然是习以为常了,目光落在刚下了马车,着一身干净白衣用正面斗笠遮住面容至脖颈的人身上,手中的骨扇在掌心中拍了拍,这才含笑看向瞧见他们带了一大一小,正朝着他们投向疑惑目光的管家解释道。 “除了去见叔父,我和大哥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叔父。此时天色已晚,等我们用过晚膳也就有些晚了,我和大哥还想在这里借宿一晚,在路上还遇到一位许久不见的友人,等我们进府之后自会和叔父解释,父亲母父已然知晓此事,我和大哥就进去见叔父了。” 听说护国公和护国内君都知情,管家才稍稍对前来的陌生人放下心来,低身抬手示意道:“奴才清楚了,几位公子请。” 肆?泪洒痕依旧 一进了府内,两个心中有底的少年立时对视了一眼,迅速抬步朝着回廊深处走去,绕了一会走到一片被翠竹包围的院落中,整理了一下衣摆之后,便先一同走了进去,显然是知晓此刻慕容府的主子就在此处。 落在后面戴着斗笠的宓千千停驻脚步,有些怔然的注视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垂在袖中的手指禁不住颤抖的握紧,目光定定注视着那些因为秋日到来,有些发黄落叶的挺拔竹子,脚步就像是骤然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般,竟无法再接着朝前走。 “你来到帝都大抵有一年时间了,迟迟不愿意去见祭弟,若只说身份之故无法出入内城这个缘由,我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昨日深夜之时,江洛玉带着两个孩子来访,在瞧见出门找他的孩子时,眼神瞬间变得幽深莫测,等将三个孩子纷纷赶到屋外,两人独自相处时,身着华贵紫袍的内君眸光如电,陡然一字一顿开口说道。 “你明知只要你派人送信,不论现下的慕容府还是护国公府,都绝不会对你做任何阻拦。你孤身带着一个孩子生活,明眼人都看出你的日子并不宽裕,便就不算祭弟一人,当初你对我们恩情极大又是我们的好友,却连让我们知晓的意图都没有,这不是逃避又是什么?” 他听了这样的话,一时间竟不敢对视那人的眼睛,只步步后退抵在墙壁上,一言不发的咬着嘴唇。 “千千。”见他这般动作,江洛玉显然是有些着急了,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对着他的眼睛说道,“已是七年过去了,祭弟他……一直没有娶妻,不与任何女子双子相处,不论是谁都推拒,他还在等着你……” 七年过去,慕容祭早已不是当初病弱的模样,他入朝堂几年便身居高位,分家之后接了慕容氏嫡长子的位置,唯独此事怎么都不改变主意,他不愿娶任何一个名门贵女,只死死等一个再也等不来的人。 “倘若你还对他存着些思恋,或者还能可怜可怜他……你们便在这几日做个了结罢。不管结果会是什么……或你选择留在他的身边,或永远都不再见他,我都不会让他纠缠于你,更会助你一臂之力离开帝都。” 那斩钉截铁般的话语依稀响在耳畔,他强自抑制住自己心底的暄嚣,牵紧了身畔小小的男童,朝着面前一条被白玉石板铺就的小路走去,只觉得浑身僵直什么声音都听不清楚,直到一个万分熟悉,带着些疲倦的沙哑嗓音,突地压过了沙沙作响的竹叶和呼啸而来的狂风。 “来便过来,不是说过不必行礼了么?快些起来。” 紧接着的,是慕容垂清冽嗓音:“礼不可废。” 慕容昶带着笑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大哥说的是,昶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们两个……”竹林深处影影绰绰的身影透出,仿佛是一个雪色的背影,那背影削瘦挺拔,犹如当年初见一般,声音中气已足,未变是和蔼温柔,“这几日兄长未曾归府,兄嫂独自一人带着幼子本就劳累,你们两个也不好生读书,就知道来我这里闲晃。” 慕容昶顿了顿,陡然上前一步抓住了雪衣人的袖摆,放缓语气像是撒娇:“叔父,好容易来看您一次,您莫不是不欢迎我和大哥么?” 雪衣人沙哑的低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抚了抚他漆黑的发丝:“你啊……牙尖嘴利。” 慕容昶狡黠一笑,神情竟是与记忆中当初劝服他的那位内君,像了个十成十:“叔父谬赞了。” 他怔怔的看着三个人谈笑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方能将目光凝聚在那个,他相思入骨却始终无法抛却一切,去触碰拥抱的削瘦背影上。 自始至终,他无法忘记那个人带着点无奈的微笑,无法忘记那个人坚韧如山的心思,无法忘记那人温柔淡然的眸光,无法忘记那个人坐在他身边低声细语的模样,甚至无法忘记他临去的那一日,黑暗之中那个人惊痛爱怜的神情。 可他却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再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人。 或许护国内君说的是对的……他本没有心思与那人相见,却迟迟留恋在此处不肯离去,不过是自己的逃避罢了…… 当年那些斩不断的情丝,现下欲语还休的犹疑,就如此做个了断罢。 心中好似被绵绵密密的细针扎着,神情却缓缓平静下来,他低身抬步走过一块块石板,直到背对着自己的人听到声响回过身来,露出那比当年成熟些许,却几乎未曾变化的俊美容颜,和那双不论何时都有着平和温柔神情的眸子。 “不知这位是……” 慕容昶见他过来,反应极快的上前一步,对身边的雪衣人介绍道:“叔父,这位洛先生是母父一直想要请来帝都,是给小弟看身子的名医!我和大哥本是想去接了先生回去,但走到半途却接到母父的消息,说叔父这几年风寒断断续续的一直染着,小侄与母父父亲都挂着叔父的身子,这么一想就让名医也顺便给叔父瞧瞧,才带了洛先生一同进府前来。” 那个人听了这样的话,不知仅是让他前来的借口,反倒认真的垂下头来笑着驳道:“我身子一直很好,不过是小小风寒罢了,哪有你们说的那般严重。” 慕容昶好似很清楚那人定会否认,拽着他的袖子甩了甩,再度借着自己年纪小撒娇道:“既然叔父说自己身子好,那自然诊脉更是无妨的,对不对?” 那个人被他摇的无奈,唇角泛起一丝笑:“昶儿……” “叔父就看在昶儿和大哥好容易跑一次的份上,痛快答应了罢。”见那个人并不十分反对,慕容昶立时眼睛一亮,抓着他的手腕让他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给了跟随向前的他一个眼神,“叔父快伸出手来,让洛先生诊一诊?” 那个人被孩子按着坐下,也没有一点生气的模样,倒是第一次抬眼看了他一次,深色的眸子被y暗的天光一衬,更显得深不见底,却蕴着许多温和平静,让他情不自禁呼吸一滞:“侄双鲁莽,让先生见笑了。” 他张了张口,良久方才发出声音,断断续续几乎听不清:“…无……无妨。” 见他因为慌张,强忍着颤抖的手指拿出药包,放在石桌上示意将手腕放下,那个人的眸光突地一动,定在了他的面纱上,语调却依旧和缓:“先生……为何蒙着面?” 他自低身坐在那人身边,便害怕那人即使不见容颜也会发现自己是谁,可此时听闻这般话语,就知道那人并未认出自己,心底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抿了抿唇连忙回道。 “洛某……本是游历四处的郎中,擅长为人诊断疑难杂症,一次上山采药时被猛兽伤了脸 颊,容颜变得有些丑陋,不愿让人瞧见,更不愿吓着了病人,便自己遮了面颊。” 听他解释是这样缘由,那个人忙肃了神情,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是祭冒犯了。” 那人问了几句便不再探究,顿时让宓千千松了口气,可就在瞧见那人白皙的手腕放在浅色的棉药包上,等待着他伸手诊脉的时候,他又突然有些慌张起来,却到底还是止住颤抖扣在了那人的脉门上,渐渐沉下心来。 手下的脉象还未完全显露,宓千千便略微皱了眉头,稍稍挨近那人身边闻了闻,立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刚准备开口说话时,被他诊脉的人却眼光一动,仿佛刚发现他身后一直躲着的男孩,含笑问道。 “这个孩子是……” “这是……我的孩儿……他叫洛玄。”被他骤然点出孩子,宓千千心底咚的一跳,手指不被人察觉微微一颤,抿唇回首低声道,“给慕容大人行礼。” “行礼倒是不必。”那人听说是他的孩子,面上有些惊奇,却未曾细问什么,只同样和蔼的笑了笑,用另一只手拉了男童过去,细细端详一番后,唇角弧度更深了,“他与我的两个侄子年岁相似,看着如此漂亮可爱,我很是有些喜欢。若先生不嫌弃,便也让他和他们一同,叫我一声叔父就好。” 听到叔父这两个字,斗笠下的人终是忍不住颤了颤,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指,让此时一只手牵着男童的慕容祭突地心中一动,眸中滑过一抹极暗的光芒,不知自己方才的话到底是哪里不对,却也并未看见自己说出这话后,背后站着的两个少年略显奇怪的眼神。 庭院前静默了片刻,斗笠下的人方才转向男童,轻声吩咐道。 “叫罢。” 慕容祭见斗笠下的人明显心中不想,口中却毫无芥蒂的同意了,一时间也是有些奇怪,下意识想要阻那孩子称呼,目光扫过那漂亮可爱的小脸时,心底又有奇怪的感觉闪过,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叔父。” 于是他抬起手来,抚了抚孩子柔软的细发,用一种极温和的语调说道:“玄儿真乖。” 说罢这话,他强自压抑住对面前这个孩子莫名的亲呢,看出这是个男孩不是双子,就拉着他的手牵着他到慕容垂身边,指向正好与郦玉苑对着的青罗苑,含笑轻声道:“这几日料着你们两人会来,我就搜罗了些好东西,都在我屋子里放着自己去选。玄儿此时跟着先生过来也算是有缘,就跟着两个哥哥一同去玩。” 慕容垂拉过有点懵懂的男童小手,神情恭敬:“让叔父费心。” 慕容昶机灵的看了两人几眼,知晓他们大抵有话要说,便也跟着大哥一同去了,三个孩子不一会就在回廊上消失了踪影,慕容祭定定目送着他们进屋,方才回转身子看向收拾好了东西,站起身来戴着斗笠的人,眼光渐深。 “洛先生有什么想说的,此时便说罢。” “是,照洛某诊脉可知,大人总有的风寒并无大碍,只是y气仿佛一直郁结于心,平日里又不好好看顾身子,想必还日日有着酗酒恶习,方才导致寻常小病迟迟难好。”斗笠下的人闻言,立时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敢问大人,可是有什么常年心事难解,积郁在心?” 慕容祭知晓他说出酗酒一言,怕是自己身上的酒味被发现了,便大大方方露出笑容,眼底却泛起一分苦涩:“洛先生不愧名医,确然如此。几年前祭心中抑郁难解,夜间常常无法入眠,只能靠酒醉方可,后来得了这酒的好处,每夜不喝竟是不行了,这才算染上了酒瘾。” 伍?半生凭谁问 因害怕慕容祭会认出来,宓千千便用左手写下了药方,想起方才那人说出的缘由,想起自己几年前被囚禁屋中,抬头从缝隙中仰望天穹思念那个人时,那个人原来也是日日煎熬与他一般痛苦,心底顿时一阵刺痛,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仅是手中的笔顿了一下,片刻后方将手中的纸递了过去。 “还请大人今后戒酒,并喝此药方调养身子,连着喝三个月定会有所好转。” 注视着那个人接过药方,低眉认真看着的模样,宓千千禁不住稍稍屏息,有些痴迷的看着那七年未见,却日夜思念着不敢触碰的容颜,修长的手指几乎嵌入了掌心中,连不知何时流出血来他都毫无察觉。 六年前他诞下玄儿的时候,在挣扎中嘶喊后就坏了嗓子,跳下山崖死里逃生便再没有医治,他的声音早就和原来的声音不一样了,才敢这般在江洛玉的安排下,仅戴上斗笠前来见这个 他定定的看着面前的雪衣人,一时间不由入了神,直到那人仿佛心有所感,霎时抬起头来瞧他,正好和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神情先是有些怔然,随即却缓缓变得奇异。 看见那人这般神色,他不敢再看,刚垂下头避开那人的眼光,就突地听见那人温柔和缓语调,他下意识想要松口气,可那人说出的话却如同晴天炸雷一般,骤然从他耳边爆开:“洛先生说话的口气……还有身形……都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听那人虽说出的话字字令人心惊,却一字一顿说得很慢,宓千千立时心底一稟,知晓自己方才的眼光不大对劲,大抵是让面前的人起了疑心,便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反应极快的问道:“故人?”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听他说出这两个字之后,那人眼底的光芒却陡然如流星一般,霎时便灰暗下来,垂下眼睛不再看着他,而是转脸望向另外的方向,喃喃念道:“是啊……一个我想念了许久,却再也不会出现的故人……” 宓千千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心中先是疑惑转瞬却明白,那是当年那人还在病重时,所住的那间四面围竹的小院,唇角不由蔓延出一丝苦涩笑容。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突地打破这奇怪又平和的气氛 “叔父!”不远处的回廊中,一身淡青色衣衫的少年快步而来,将手中的东西在雪衣人面前晃了晃,唇边带着欢喜的笑容,“叔父,这七孔玉笛颇为ji,ng致,昶儿就要这个。” 慕容祭瞧见是几个孩子回来了,立时将药方折好收起,看着他挑的东西点了点头,问向跟在他身后前来的慕容垂和后面牵着的男童,笑容温和可亲:“好,垂儿呢?” 慕容垂没有说话,仅是握紧了掌中匕首,亮给面前的叔父看。 见两人都挑了东西,慕容祭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到站在慕容垂背后,看起来先是有点犹豫,后来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蹬蹬蹬跑到前面将手中的盒子打开,让里面的东西被慕容祭瞧见,双眼发亮的道:“玄儿……玄儿想要这个……” “白玉郦鸟莲花簪。”慕容祭瞧见盒子里的东西,有些奇怪的问道,“这可是双子束发所用,玄儿不是男子么,选这东西做什么?” 一旁站着的宓千千始终瞧着男童的动作,此时也跟着瞧见那东西,又听到慕容祭的问话,立时心底一惊下意识就要阻止,谁知男童的动作更快,已然将那盒子朝着他的方向递了递,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期盼一闪一闪:“送……送给母父……” 宓千千的心骤然重重落下。 仿佛是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慕容祭面上的神情不变,眼底颜色却深了几分,回头看向戴着斗笠的人:“洛先生……是玄儿的母父?” “洛某是个女双,也是玄儿的母父。” 宓千千见已然瞒不住了,便未曾否认什么,只两步上前拿起了男童手中的盒子,目光在那簪子上的郦鸟纹饰上一掠而过,就干脆的将盒子递了回去——郦鸟纹饰乃是慕容一族的家徽,若说作为慕容氏的嫡支双子慕容昶可以佩戴,除了慕容氏每一代名门正娶的嫡妻,其他人是怎么都够不上这般资格的。 更不要说他……他已经被赶出宓氏,如今不过是身份卑微的平民,又已在未曾婚配前失了身子,还诞下了一个孩子…… 就算此刻与慕容祭相认,他也无法光明正大成为他的嫡妻,而他的玄儿更是…… 想到这里,宓千千心中痛不可挡,只能紧紧抱着怀中的男童,强自压抑住自己眼底的悲色:“这簪子如此贵重,其上的花纹……洛某绝不敢受,还请慕容大人收回。” 慕容祭听了他的话,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便点了点头将东西收了起来,垂下头来对着男童轻声安慰道:“也罢,这簪子花纹确实不比寻常,便随了洛先生的意思,玄儿就莫要在意了,再去那屋中挑一件给自己的罢。” 男童不懂抱着他的宓千千此刻悲意,只瞧见慕容祭温和的眼光与笑容,他心底总是有一种十分想要亲近面前男子的感觉,便立时顺从了自己的本能,抬头看了已放开臂膀的母父一眼,干脆的点头回答道:“好,叔父。” 因天色已经晚了下来,等到男童也挑好礼物,外间已然不适合马车来回走动了,慕容祭禁不住从小疼爱的侄双恳求,便将四人一同留下用了晚膳,又妥善安置了前来做客的“洛先生”与“洛玄”,客套两句便朝着自己居住的青罗苑归去。 更漏中的沙子无声滑落下来,宓千千吹熄了所有的烛火,安静的坐在床边拍抚着困倦的孩子,一直等到他完全睡熟之后,方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畔,目光如水一般流泻而出,突地定在了白日中竹屋的方向。 内城中不闻打更的声音,可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色,却能看出此刻已然接近子时。 宓千千披上了纯黑的斗篷,盖上几乎遮蔽了半张脸的兜帽,就顺势取下了遮掩容貌的斗笠,悄无声息的沿路洒下些还存着的迷药,大致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安然无恙的站在了通往竹屋门前的那条小路上。 目光留恋的掠过路上一根根青翠的竹子,抬手接住一片掉落下来的泛黄竹叶,宓千千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一边缓步朝前慢慢走着,一边稍稍仰起头来,任由洒下的银色月光映亮他清秀白皙的脸颊,和唇边带着苦涩的笑容。 直到他骤然觉得背后被带着浓浓酒气的重物一撞,惊得他立时抬手挣扎,却在下一刻被一双熟悉的臂膀牢牢锁紧,这才意识到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抱住了自己,此时那人像是醉 的不成样子,却死死抓着他不肯放手,曾拨动他心弦的声音带着沙哑,语调中全是难以掩饰的惊恐和慌张 心上之人这样的害怕恐惧,让他怎么都狠不下心来,再度推开对他下迷药。 “……不要……不要走……” 那人伏在他耳边,呼出的热气混杂酒香,滚热的肌肤贴在他的颈边,一直用一种奇异的语调喃喃着反复说道。 “千千……,, “千千……是你么……”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千千……” “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说到最后已哽咽的不成样子,手臂骤然放松下来,宓千千下意识就要挣脱开来,转身要离开的瞬间,却因为最后瞧了那人一眼而蓦然停下脚步。 那人与白日中相见的完全不同了。 虽还是穿着那身雪色衣衫,可满身逸散的全是浓郁酒气,手中还拎着一坛那双本来带着温和的眼睛盈满的全是黑暗,眼白则布满了血丝,那张俊美的容颜剧烈扭曲着,手指颤抖着触碰他的手臂,又仿佛不敢真的碰着一般,良久之后突然痴痴的笑了起来。 “我知道……又是梦……” 那人就那样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好似他当真只是个幻影一般,也忘记方才是真的抱住了他,便抬起自己的手臂后退着低声咕哦,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颗,任由指间盈满的泪水滴滴落下:“千千不会回来……不会……” 宓千千知道他这是醉的狠了,才会露出这样狼狈无措的一面,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每日都是这样,到底如此折磨了自己多少回,方才他到底又喝了多少酒,怪不得白日的时候会说酒瘾已戒不掉…… 他眼底骤然模糊一片,不敢再想下去,连忙快步上前抓住那人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将那人抱在怀里,心底的那些犹疑早被那人的痛楚绞碎的一干二净,他几乎不敢想象在自己离去的日子里,那人究竟怎样在痛苦中煎熬了这么多年。 那人已经醉的不成样子,却很安静的被他抱在怀里,听他低声在耳边唤着:“……昭熙……是我……我是千千……你看看我……” 听到千千这两个字,伏在他怀中的人扬起脸来,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死死看着他,良久突地眨了一下眼睛,泪水从那张白的几乎透明的脸上落下来,无声无息,却仿佛火焰灼在他的心上,他也禁不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再度收紧自己的手臂。 “看看我……我回来了……” “千千……”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月光被飘来的乌云遮蔽,伏在他怀中的人才慢慢将脸颊贴在他的脖颈边,唇角微微翘起,喃喃着念道,仿佛正渐渐清醒过来,“七年了……我只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早点察觉…是不是等我死了……你才不会抛下我……” “对不起……对不起昭熙,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轻易离开,我不应该不来见你……”宓千 千被他的话吓的心神俱裂,一时间竟未曾发现怀中人此时的异常,泪水模糊了视线连串落下,小心翼翼的恳求着,“我回来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你不要生气……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不……”伏在他怀中的人动了动唇,蓦然抬手扣住了他的脖颈,宓千千顿时被这样的动作卡的呼吸困难,抬眼却对上了那人挣扎着痛楚和绝望的眸子,好似已然清醒过来,又好似陷入了更深的梦魇,“你走了……就是不愿在我身边……我就杀了你……我们死在一起……好不 好?” 被卡住脖子抵在地上的人看见那样的眼神,顿时忘记了接着挣扎,微微扯起唇角露出一点笑容,轻声应道:“好……你说什么我都愿意……” 话音未落,那人却骤然放松了他的脖颈,任由他剧烈咳嗽着缓过气来,便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撕扯起他身上的衣衫,不一会就撕得七七八八,苍白的肌肤裸露在深秋的寒气中,随即被那人的手指揉捏出道道红痕。 察觉到那人想要做什么,宓千千立时张大了眼睛,惊恐的连连挣扎着叫道。 “昭熙……不要!” 月光渐渐从竹叶的缝隙中投下,照亮了那张清秀面容上,像是悲伤更似惊恐的泪光,伏在他身上的人低身点了他的x,ue,爱怜的低头连连吻着他眼角的泪水,眼底深处却翻转着更浓的疯狂与慌张,终是将那道苍白的身影完全遮蔽。 “千千……不要哭……我不会放了你……一放开你……你要不见了……” “……唔…不……昭……” 终?岂阻此心昭 竹叶被寒冷的秋风吹得沙沙作响,不一会就落得青石板上都是黄叶,跌坐在竹林中面色苍白的人不适的挣动了一下眼皮,耳边仿佛响起了一道低低的细语声,却不论如何张不开眼睛去看说话的人是谁。 直到天色乍亮,好似有一只雪色郦鸟在他耳边剧烈扑扇翅膀,才骤然将他从深沉的黑暗中拉了回来。 慕容祭刚一睁开眼睛,便忍不住自己蓦然心悸的感觉,低低咳嗽了几声后,连绵的宿醉头痛又跟着泛了上来。 他知晓自己因为想起了许久不见的那个人,心中痛苦一时无法消解就喝的多了,昨夜大抵是一直坐在竹林中睡熟了,便索性坐在原地不挪地方,仅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有些怅惘的仰头看着竹林缝隙中的一片小小天穹。 歇息了片刻,他回想起今天是沐休之日,书房却还有许多带回来的奏折要看,抬起手准备抓住一边的翠竹站起身来,雪色的袖摆一动之间,却有一条轻薄的衣带落了下来,一见便知那并非他身上的东西,而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 看到那条断裂的衣带从自己的袖摆中落下,慕容祭瞬时瞳孔一缩,脑海刹那间划过了许多破碎画面,手指早已不自觉颤抖起来,良久才像是骤然想起什么一般,踉跄着站起身来四处搜寻着什么,直到他下意识松开一直紧握着的另一只手,才再度瞧见一段乌黑的发丝从指间落下 月光之下,那张万分熟悉带着泪光的容颜,那人低低的喘息声,还有苍白又布满伤痕的身子……和那甜美到绝望的销魂之感—— 直到指尖漆黑如夜色的发丝落下,他才陡然颤抖着半跪下来,低头嗅闻到掌心残留着的,好似只有在梦中出现的熟悉药香。 仿佛仅是一场无稽的春色,可衣衫上那熟悉入骨的体香,还有断裂在掌心中的衣带和青丝,却清清楚楚的告诉他,这绝不仅是一场他以为的旖旎之梦。 乌黑的发丝顺着他的肩头落下,他陡然颤抖着手指捂住脸颊,低低的笑出了声音来,声音沙哑中带着浓浓悲色,几近嘶哑着吼道:“洛先生……洛先生……洛水宓氏……即使声音不对,可你说话的口气,身形举止那般相似,我早该察觉的,我早该察觉的!” 天色已然完全大亮,勉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尽力将昨日那破碎的衣衫藏好后,再度带上斗笠的宓千千掩去眼底黯然,拉起一直乖乖等待一旁的男童,刚低身打开面前的屋门想要迈步,却骤然被一道y影阻住了去路。 他心底一沉,还没有抬头去看,便已然有了不详预感,那人却仿佛不愿再等他反应,骤然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眸色比夜色还要深谙,仿佛旋转着黑暗的漩涡,话语一字一顿从唇缝中挤出,带着不可预知的哀色和深深嘲讽。 “倘若我再晚些找到你,你就已经走了罢,宓先生……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不愿意见我,你只是听到我一直不娶,兄嫂又怡好找到了你,所以你肯过来可怜我…顺便瞧瞧我如今这般惨状……觉得我果真是自作自受便离开…是不是?” 宓千千被他这话说的心中剧痛,立时放开了抓住孩子的手,回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忙反 手握住他的手指,知道那人定然是误会了什么,忙略微红了脸低声辩解道。 “……昭熙…我不是……昨日我们……” 话说到一半,却脸热的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其实他今日离开,并不是因为那件事生气,更不是想要离开帝都,而是昨日居然在那般情况下再度与神志不清的慕容祭有了肌肤之亲,他一是觉得有些不妥要去寻江洛玉想个办法,不要如此突然像被逼迫般与慕容祭相见,二则是昨夜发生了那些事情,他自己很是羞于见人,想要暂时躲避一段日子再与那人相认。 谁想到那人这般心急,竟一日都等不了了,还突地认出了他…… 宓千千一想起昨日发生的……先是那人苦苦恳求将他制住,开始粗暴无比后又温柔怜爱,最终竟也让他起了些感觉,一时间心底又是恼怒又是欢喜,这七年的委屈却尽皆散了,只想暂时拉着孩子避开面前这人,等心境平复之后再来解释。 可此时站在门外一直在等他开门,本想要赔礼询问的慕容祭,却在瞧见桌案上放着和当年一模一样的信笺,那人又垂头不看自己,身上还背着包袱像是要立刻离开的时候,骤然被这似曾相识的一幕重重刺痛,眼底的火焰霎时熄灭如灰烬。 第6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9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69节 “……既然你可以回来,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给我一点音讯,都不愿意来见我?”他手指愈发用力,神情与声音柔和到极点,语调中却渐渐带了绝望之色,“我知晓……我不过是个卑鄙的……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已然回来了……却还是要走!” 宓千千听到他声音温柔,抬头去看才发现他的不对劲,顿时知晓他是误会了什么,连忙掀开了遮掩容貌的轻纱,面带担忧的轻声唤道:“昭熙……” 孩子最是敏锐,瞧着两个大人在门口争执不下,漂亮的眸子看了看,有点害怕的拽了拽宓千千的袖子,小声叫道:“母父……” “我明白了。” 多年后终于再度骤然得见心爱之人,昨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慕容祭定定的看着咫尺之间的熟悉容颜,却再也不敢轻易触碰那泛起水光的眸子——他本以为这么多年的挣扎后已痛到极致,下一刻却被那个唤他母父的孩子戒备的眼神,再度重重刺伤。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其实我知道……你一辈子都不会回到我身边…可我一日见不到……仍忍不住奢望……既你已经成亲诞子……以后就不要来了……你不必特地回来予我个随时都会破碎的梦……就算你不要我,我还会等你一辈子……” 即使心已成灰,他仍一点一点细细端详着那个人,直到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般,低下头来低低咳嗽了两声,一边用力抹去唇角逸的血迹,一边踉跄着后退喃喃自语:“我认了……我认了!” “不……昭熙!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没有成亲……我没有恋上他人……”骤然听到方才慕容祭的那些话,宓千千先是没有反应过来,目光却瞧见那人心死般转身离去,又忍不住心伤吐出血来的模样,顿时惊慌的快步上前去抓那人的手,急的脸色惨白着辩解道,“不是……玄儿……玄儿他是……” “你放心,我不会迫你,不会拦阻你。” 被他伸手牵住,慕容祭苍白的手指抖了抖,头却垂的更低了,滑落下来的乌发将他的面容 完全遮蔽,只能听到那愈发微弱的声音,勉强牵扯着唇角强笑着,却支撑不住的踉跄几步,终是靠着朱红的廊柱跌坐下来,唇间的猩红再度漫出:“你想要去哪里都可以,不必非要给我解释,我只是有点……有点痛……一会就不碍事了……” “昭熙!” 瞧见心爱之人一口接着一口吐血,脸色惨白如金纸,眼睛也跟着褪去最后一点亮光,宓千千一把脉便知他是悲痛太重,引了病根一时气血攻心,顿时慌张的不成样子,管不得那许多伏在他胸前抱住他,连连解释道。 “昭熙……我没有骗你!那孩子……是那一次我给你吃了续命丹,我们合欢后……我回到族中的时候,发现我已然坐宫了……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我不是要故意离开你……也不是故意不见你……我没有恋上别人……我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什么?”这一段极长极长的话,因宓千千的焦急慌张有些微弱,却让本止不住心痛的人微微一怔,目光有些恍惚的转向立在门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的男童身上,反手便抱住了怀中的人,强自抑制住自己急跳的心,确认般的问,“那孩子……” 宓千千被他环抱,眷恋的深吸口气,一时泪睫于盈,狠狠咬了下唇方定了心神,断断续续的说道:“玄儿是我们的孩子……你不要乱想……我……” 这一回不等他说完,那人的呼吸已情不自禁的停滞住,沾染着血迹的手指稍稍抬起,霎时扬起了他的下巴,让他对上那双闪烁着浮沉光芒的漂亮眸子,一字一顿的确认:“……你不会走了,是不是?” 他顺势仰起头来,看进那双带着深切期盼的眸子,和终是能够触碰到的苍白俊容许久,突地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如风般轻柔的微笑,喃喃道:“是……只要那是你的愿望……我就会……留在你身边……” 亲耳听他答应,慕容祭只觉得心像是要爆裂般欢喜,低头颤抖着在那人微笑的唇角上落下吻来,又忍不住连连触碰那柔软温暖的肌肤,手臂愈发搂紧了怀中失而复得的珍宝,终是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 “我们马上成亲,我会安排一切……做我的嫡妻,一同携手白头,好不好?” 那人弯了弯唇角,清秀的面容愈发粲然灼人,终是扬起脸来回吻他温凉的唇,两个身影在渐渐升起的朝阳中,渐渐纠缠着融为一体。 ‘‘■…"好, 一年后。 帝都慕容府,青罗苑内。 初秋的清晨凉爽怡人,淡淡的阳光洒落下来,金灿灿的好不温暖,却突地被吱呀一声门响打碎,守在门内的粉衣侍女瞧见推门进来的人,忙不迭低身悄声行礼道。 “大人。” 来人动作极轻,目光温柔平和,瞧了一眼被重重帘幕遮掩,始终未曾亮起灯火,此时仍静默无声的内室,压着嗓子问道:“内君呢?” “内君身子重,还未曾醒来。” 来人闻言点了点头,唇角笑容更是温柔,目光不曾挪开,仅摆手吩咐:“都退下罢。” 说罢,他不管身后静立的双侍和女婢悄然离去,便缓步朝着内室的方向走去,修长的手指一层一层的掀起纱帘,任由窗棂透出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屋内,照亮了侧身伏在床上熟睡的清秀容颜,还有锦被下透出弧度的身子来。 侧身蜷在那里的人被阳光一照,有些艰难的挣动了一番眼皮,却怎么都挣扎着醒不过来,低身坐在床边的人瞧着有趣,低身小心翼翼将他抱在怀中,唇一低覆在了那人微翘的唇瓣上,辗转厮磨了一会,果真瞧见那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目光氤氲着雾气瞧着亲吻自己的人。 “唔?” 抱着还未睡醒的自家内君,慕容祭唇角带笑蹭了蹭他的额头,指尖拂过那人被自己亲的有些发肿的唇瓣,亲呢的低声调笑道:“真是愈发嗜睡了,我下朝回来都还不起。” 宓千千被他作弄一番,这时候终于有些清醒,便稍稍动了动身子让他抱得更紧,眯着眼睛哼了一声,手指抚了抚锦被下凸起的小腹,语调中却还有几分未曾散去的困倦:“说这样的话,莫不是嫌弃我了?” 慕容祭看见他的动作,唇边的笑容如水波荡漾,揽紧了那人的肩头,低身吻了吻那人覆在小腹上的手背,俊美的面容被阳光一照,映出几分孩子般的欢喜,好看的让人不愿挪开眼睛: “怎敢嫌弃内君,喜欢还来不及。” 宓千千瞧见他这副样子,立时耳朵有些发红,抽回手来干咳了一声:“……大白日的,说什么胡话,万一让孩子听见……” “垂儿和昶儿来找玄儿出去,这时候早就不在苑中了。” 慕容祭瞧他发窘,知晓他身子重,便不敢再逗他了,仅直起身来将人抱起,动作熟练的低身给他穿鞋,又拿了一边屏风上挂着的新衣,亲手一件件的给他穿上,显然这般动作是做过多次的了,那张俊美的面容上满满的都是宠溺欢喜,竟没有丝毫别的神情。 “饿不饿,我已让他们端早膳来了。” “有些饿了,却不想动。”宓千千看着他服侍自己穿衣服,唇角不由也露出一点笑来,孩子一般撒娇的伸出手来让他抱,“要你喂我吃。” 慕容祭见他依赖的模样,眼底的光芒更柔了几分,索性低身打横将人抱在怀中,低身复坐在双子所用的妆台前,动作熟练的为他选了轻巧的银冠束发,目光一转拿起了木盒中那支白玉郦鸟莲花长簪,轻笑一声将它cha在了那人乌黑的发丝中。 “自然侍候内君。” 早膳用毕后,慕容祭便吩咐双侍在苑中摆了摇椅,又拿来薄毯和一些小食果子放在一边,这才抱着神色中仍有倦色的内君出了屋子,小心翼翼的将他安置在椅子上,正低身给他盖薄毯嘱咐他小心着凉时,却突地被握住了手腕,抬眼对上了那人眷恋的眸光。 两人安然对视了半晌,慕容祭垂下头低低笑了一声,便顺着他的意思也跟着坐在摇椅上,手臂搂住心上人轻轻摇晃,直到宓千千枕在他的肩上,突地喃喃开口道。 “没有想到……” ‘‘辱、?” “当初母父告诉我,宓氏圣子,一生只会诞下一个双子,便再难有其他子嗣……”玉白的面容被好好养了一段时日,又因为心结已解日子顺遂,早就不复当初的苍白之色,唇瓣也变作 莹润的淡粉色,让人忍不住想低身吮吻,“没想到嫁了你没过多久,便再度坐宫了……” 听他说起关于宓氏的事,慕容祭眸色一深,顿时想起怀中人背上还未消失,那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伤疤,还有数度逼问不出后,却从如今已然更名为慕容玄的孩子口中说出的真相,心底仍是像是被针刺着,说不出的怜惜心痛,低头蹭了蹭那人光洁的额头,不忍心违背心爱之人的意思,终是叹息一声松了口。 “等你诞下孩子将身子调养好,我就不阻拦你回去那里,还带着玄儿与你一起去看两位岳父,好不好?” 自慕容祭知晓自己身上的伤是什么来由,这一年来一直不肯让他回去,偷偷在崖下见见母父和父亲,这时候却突然松了口,顿时让宓千千喜悦的支起身来,双眼晶亮了盯着他瞧:“真的?” “真的。”看他高兴的模样,慕容祭暗中叹息一声,轻轻抚了抚他的脊背,将人重新搂在怀中,目光也更是柔缓,却再度低声一字一顿警告道,“但你定要养好身子,若以后再忍着痛不说不让我知道,我就定然要真的生气了。” 伏在他怀中的人低低笑了,臂膀如同藤蔓与那人纠缠,仰头吻上那人带笑的唇角:“好……我的昭熙夫主,都听你的……” 时值初晨,蒙蒙金光撒入青砖白墙,檐下的铜铃被微风吹拂,泠泠作响时惊起歇息的郦鸟,雪色的翅膀骤然展开,滑过带着些暖意的枝桠中,荡漾起桥下碧色的湖水,泛起一圈又一圈浅浅的涟漪,美的让人心动。 而不远处枝桠下的金光,终于透进了庭院中,勾勒出两道合为一体的缱绻剪影,也照亮那万分缱绻不散,如洛水荡漾而起的绵绵情网。 【番外?洛水归途?完】 番外●无关风月【白秦】 壹?相思知何日 大泷京都春日的深夜里,寂静的寒风吹拂在空旷的街道中,只余留由远及近的骏马踏在青石板上哒哒的响声,等挨得近了方才瞧见,那是一辆包裹着青布的普通马车,车前坐着一个着短打,眼光却极为凌厉的汉子,正一边赶车一边四处查看着。 马车在石板路上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终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宅子角门前停了下来,动作迅速的四处巡曳了一番,低身朝着马车内的人伸出手来,沉声稟报道。 “公子,地方到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全身包裹在夜行衣,甚至连头上都带着斗笠的人掀开布帘,扶着那人的手臂下了马车,唇角在黑纱后仿佛勾起了一丝弧度,却因为夜色深沉而看不清楚:“在这里等着,天明之前定然回转。” 赶车的人闻言不敢违抗,目送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角门中,便警惕的四处看了看,牵着马车快步走远了。 而那被漆黑木门所包围的院子里,却到处种着飘飞柳絮的柳树,浅色的月光顺着枝干落了下来,轻柔的飘散在四处漆黑的夜色里,唯有一片极轻极白的柳絮,一边被风吹着不断打旋,一边缓缓落在了一只白皙的手掌心里。 “父亲,父亲!” 一个上身着葱绿色窄袖,穿淡粉色灯笼裙梳着双丫髻,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又蹦又跳的在树丛间穿行,如同一只欢快飞翔的蝴蝶,不远处站在苑中最大梨花树下的人倏忽转过身来,目光柔和的对着小女孩伸出手来,殷切嘱咐道。 “莫跑那么快,怎么了?” 小女孩的小脸上都是笑容,跑着撞进了男子低下身子张开的怀抱中,仰起小脸脆声道:“母父……母父来了!” 男子着一身白底龙纹锦袍,月光下映出的面容英俊中透着几分肃色,却在面对着怀中唯一的女儿时变得柔软,目光顺着女儿指向的方向看去,在瞧见那个身着玄色衣衫的人时,眼底不由掠过一丝情意和眷恋。 “阿秦,你来了。” “方才我瞧见了晴儿,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一身黑衣的陆秦看着花树下的父女两人,抬手抚了抚小女孩粉白的脸颊,又拈起那人肩上落下的花瓣,低头吻了吻小女孩的额头,笑道,“才隔了多长时间,我的小晴儿就长得这般大了……快让母父抱抱。” 小女孩见他靠近,脸颊露出了亲呢的神色,抬手抱住了他的颈子:“母父!” 本抱着女孩的江洛白见到这副情形,唇角的笑容顿时加深了些,将怀中的孩子交给陆秦抱着后,自己也抬手将两人圈在怀中,低头摩挲了一下爱人有些冰凉的脸颊。 “洛白■…",, 三人静静拥抱了一会,陆秦就将怀中的女孩放下,含笑看着那粉红色的小身影在飘落的花瓣中穿行着,一边大笑着转圈圈,一边对着不远处相携站立的双亲伸出手来,银铃般的声音在月光下回响。 “母父,快看晴儿!” 陆秦瞧见这一幕,唇角不由潆起微笑,点了点头后目送着孩子跑远,正要上前跟在后面瞧着时,却被身畔的人拉回来搂在怀中,下意识挣动了一下,便安静下来伏在他怀中,将脸颊靠在那人的肩上,任由随风飘落的花瓣落在衣衫发上,轻轻叹了口气。 “转眼之间,晴儿也五岁大了。”两人安静的拥抱片刻,陆秦突地稍稍扬起脸来,虽说面上的神色仍旧柔和,眼底却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前几r,i你方入京都,就有许多名门贵媛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如今你继承了王位后,可一直是京都小姐女双们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敢问逍遥王殿下如何想?” 江洛白垂下头来,在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手指愈发扣紧那人腰间:“好容易见一次面,你总是这般打趣我。” “这么些年过去,你在边疆王府里,我却在京都丞相府内,这般能见上面的时候,还是大泷王侯参与每年一度的大朝会,拜见陛下赐宴的这几日……”陆秦听他话中带着埋怨,一时间不由有些怅惘之色,垂下眼睛轻声道,“若不是你顾念于我,一直忍耐着独身一人,也不至于总是……” “说什么呢。”江洛白皱了皱眉,低头轻吻他的唇角,眸子清澈透明,几乎能映出咫尺之遥的玄色影子,“当年在边关遇见大哥时,我曾对你许下的那个诺言,可是绝对不会食言的,别胡思乱想这些事情。” 陆秦被他这般定定的注视着,不由有些轻微的怔然,随即好似是回忆起当初的事情,神情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抬手握紧了他的手指,压低了声音喃喃道。 “……有的时候,我倒真的有些怨恨起自己当年的骄傲,非要争一口气让自己比那些兄弟姊妹强,后得了继嗣的位置遇到了你,更后悔让父亲看重我将我选作继嗣,但有时转念一想,若我不是父亲的继嗣,不是碍于父亲和妹妹接近于你……大抵这一生我们都不会相遇,更不会如此亲密……这么想着,却有些庆幸了。” 江洛白见他神色有些低落,知晓他是为自己和他无法相守,甚至连女儿都无法相认而失落,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更抱紧了那人:“你身为陆丞相的继嗣,又和我一般岁数,怕是早就该娶妻生子了,我上无父母兄长也就罢了,你那边却还被丞相所逼……” 这一回却不等他将话说完,陆秦便复又摇了摇头,抬起头来露出一点微笑:“别这么说,我不委屈。” 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停顿了片刻,感觉那人带着担忧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滑过,方垂下头来低声道:“能得到你的心还有晴儿,早已是我当年不敢想的妄念,若想要再多,定然会成了贪欲——更何况这么多年以来,即使我与你表面上断绝关系,父亲被你拒绝之后对这门婚事死了心之外,心儿表面看着和平常无二,私下里却仍然不肯放弃嫁予你的心思。” 听他提起陆心,江洛白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大好的日子,莫要说那个女人,我不喜欢。 ” 陆秦感觉到他话语中的厌恶,立刻直起身来看向那人,安慰般的劝道:“心儿从小娇生惯养长大,有时候做事确然很是偏激,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当做小孩子打闹,饶她些就是了。” 陆秦的话音未落,江洛白却像是终于找到诉苦的地方一般,忙不迭止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眸光里全是厌恶之色。 “你那个妹妹可没你说的那般有礼,不仅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教养,凡我一回京都就纠缠不止,且还无理取闹!分明我已说了重话拒绝这门婚事,她却不顾自己的脸面一次又一次给我来信,倘若被别的人瞧见,定然要冠她与我一个私通的罪名,她身为陆丞相的女儿身份高贵,不管我自己愿不愿意,到时候我不想娶她也非娶不可了!真是岂有此理!” 被他这话一说,陆秦心知这件事陆心确是做得过了,心中有了些计量,面上却露出不知该说什么的神情,江洛白将他端详了个清楚,抑郁之情去了几分,反倒神情促狭的开口道:“阿秦,你怎么都不说话了,倒是替我评评理啊!” “心儿的事情,你放心便是。” 见他露出委屈带着讨好的神色,眼底还存着几分莫名的狡黠,陆秦唇角的笑容渐深,抬手轻轻拍了他额头一下,挑了挑眉低声提醒道。 “你只要没有那个心,即使父亲求到了陛下那里,陛下也不会轻易答应的——陛下向来看重朝堂制衡,若是我失了身份宗族变为平民嫁予你也就罢了,丞相爱重的嫡女代表大泷朝堂中的文臣,不可能被赐予握有兵权的王侯,这一点想必父亲也清楚的很,所以才遭你拒绝后不再提起,转而为心儿找寻朝中其他俊杰。” 江洛白一听陆心不能嫁给自己,顿时松了口气,转眼间却瞧见站在自己身边微笑的人,便一把将人搂在怀中,眉眼上挑做出轻佻模样,勾起了那人的下巴亲了一口:“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明日就去求请陛下赐婚!” 陆秦被他这副要风便是雨的模样弄得苦笑不得,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不松手,语气半是恳求半是无奈:“洛白!” “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被他紧抓住手腕,强自压抑下心底涌起的失落,江洛白低头晈了一口那白皙的颈子,低身将整个人拦腰抱起,回头朝着飘落花瓣的树林深处行去,几步就将人放在铺好的毡毯上,低头吻了下去,“小小的礼部尚书,总要让你知道本王的厉害才好!” 陆秦面上泛起薄红,低笑着瞧了四周一眼,方发现不知何时女儿已被抱走,密密匝匝的花树中早已没了人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察觉到那人的吻逐渐朝下而去,他禁不住低吟了一声,轻声回道:“王爷,臣可无意冒犯,当真惶恐之至。” 话音未落,一阵微暖的春风骤然拂过,无数粉白的花瓣随之簌簌落下,盖住了其下渐渐纠缠,在月光下合为一体的两个身影。 贰?恨郎郎不顾 第二日未至清晨时分,位于大泷京都城中的丞相府内,表面上瞧去一片安宁自然,除了本是丞相独女所住的偏苑,不停被好几个丫鬟来去的进进出出,也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奔忙,又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着葱绿色衫子的丫鬟掀开门帘,快步朝着内室走去,在隔着一道花鸟屏风前停了步子,抬手对着其后的隐约身影低身,神情恭敬的稟报道:“小姐,妙龄回来了。” 屏风后的人影听到“妙龄”两字,霍然一下站起身来,声音带有焦急听起来却轻轻柔柔: “让她进来!” 丫鬟低声应是,回身对着外面说了句话,外间便迈进一个穿灰色布衣,分明做小厮模样打扮,细看却是个女子的丫鬟上前来,此时屏风后的人缓缓转出立于烛火之下,被微弱的光亮照出秀丽却渗着些y霾的容颜。 见到屏风后出现的人影,来人的头不由垂的更低,女子则低身坐在罗汉榻上,目光凌厉开口问道:“让你这一个月来,一直跟着我那位兄长,你可有什么发现么?” 身着布衣的丫鬟听到她的声音,身子下意识抖了一下,攥紧了手指更垂下身来,低声稟报道:“回小姐,这一个月来,大公子一直不是上朝便是回家,并没有接触其他什么人,看起来并无什么异常,好似也没有什么心上人……” 女子听到她这么说,眉头先是微微一沉,不等她略带局促的说完,就拍桌站起骤然冷笑道:“妙龄,你本是我的左右手,我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将你弄到我那位兄长身边,让你特地去盯好了他,就是怀疑他身上有猫腻,你跟在他身边一个多月,却一点有用的消息都不知道,我要你这个丫鬟何用?!” “小姐莫要焦急,婢子的话还未说完。”见面前的女子声色俱厉的指向自己,被指着的妙龄也并未有什么慌张之色,反倒垂下的眼睛闪烁着ji,ng光转个不停,立时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这一个月以来,大公子的确并无什么其他亲近之人,可就在昨天深夜的时候,婢子无意中瞧见大公子穿了夜行衣,还披了斗篷在侍卫的护送下出了府内,去了……” 女子本来脸色难看,直到面前人说起前一日有了发现,这才稍作缓和,声音恢复以往温温柔柔的模样,秀丽的面容上却y霾更深:“去了哪里?” “回小姐,大公子他……他去了逍遥王的别院!” 女子就在听到“逍遥王”三个字时,本就难看的秀丽脸庞倏忽失去了血色,再度站起身来上前一步,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丫鬟,那双眼睛里仿佛燃烧着混杂嫉妒和怨恨,难以掩饰的熊熊怒火:“你说什么?!” 就在女子神色可怖,死死瞪着面前的人时,仅隔着一道垂花门的另一间偏苑中,刚换下一身略显凌乱的黑衣,复又穿上宝蓝长衫的男子眨了眨眼睛,目光柔和的抬手覆上自己的小腹,低声喃喃道。 “放心罢……母父就算瞒着你父亲,也会将一切都安排好……” 话音未落,他稍稍侧过身来,袖摆滑下掩去臂上吻痕,回复以往那番淡然平和,迈步越过面前坠下纱帐,停在一直站在原地等待的布衣男子身前,唇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一字一顿开口道:“今日归来,可有异常?” 那布衣男子低身对他行礼,目光四处瞧了瞧,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公子,昨日我们出去的时候,仿佛一直有人在跟着,后来回返同样是那人……” 却不等他将话说完,陆秦已然抬手阻止,眸底闪过一丝暗色,唇角出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可看清是男人还是女人?” 那布衣男子没有看清他的神情,眸中有几分迟疑之色,更深的垂下头来:“回公子,看那身形动作,好似是个女人。” 陆秦听到他的话,不由抿了抿唇,转身走到了长长的纱帘前,手指拂过垂下的流苏,唇角笑意更深:“是女人就好。” 布衣男子没有想到他竟不生气,反倒是这样的反应,不仅讶异:“……公子?” 背对着他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问,如玉般的侧脸被微弱的光亮照出轮廓,唇角的笑容愈发模糊:“下去罢。” 布衣男子不敢再问,忙拱手行礼道:“是。” 陆秦听到那脚步声渐远,挥了挥自己的袖摆,走到桌案摆开放置在其上,本是该陆丞相批复的许多奏章,低眉用毛笔蘸了朱砂刚要写,就听虚掩着的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一直服侍着他的双侍压低的声音。 “大少爷,小姐有事请您过去。” 陆秦手中的毛笔微微一顿,眼睁睁看着一滴朱红色的墨落下,他顿时稍稍垂下眼帘,将自己眼底的暗色掩去,用与平日一般无二的嗓音回道。 “我知晓了,待批完这些奏章,立刻就过去见她。” 淡淡的香气顺着香盒的缝隙燃起,夹杂着袅袅的茶香浮到两人面前,身着宝蓝色衣衫的人动了动手指,端起那青瓷绘着莲花的茶杯,先是低头嗅闻了一番,低头浅尝片刻后将碧色茶水饮尽,长长的眼睫垂下不等开口,坐在他对面一直细细端详着他,露出温温柔柔神色的秀丽女子便放下手中茶壶,轻笑着开口道。 “正是许久未见大哥了。妹妹今日从父亲那里得了些好茶,这才请大哥过来尝尝看,也不知大哥觉得如何?” “透齿生香,三日不绝。”那只白皙到几乎与茶杯白胎几乎融为一体的手指微动,在灿烂的阳光中略微蜷起,却更显手形优美难得一见,让一直盯着他一举一动的陆心都禁不住愣了一瞬,耳边方才传来那淡然平和的声音,“妹妹的手艺见长,倒并非是这茶极好的缘故。” 陆心好容易回过神来,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脸上顿时蒙了一层y影,唇角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哥哥这话谬赞了,妹妹可不敢当。” 陆秦对她期期艾艾说出的话全然不信,面上却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四处端详了所坐的凉亭一番,突然略带几分讥讽笑道:“妹妹向来不愿让哥哥进你这院子,也不知今日特地让人唤我前来,不只是为了让我喝一杯茶罢。” “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妹妹怎会不让哥哥进院子里来呢……” 陆心没有想到他今日竟这般直接,这般的话几乎是要撕破脸皮了,本来就勉强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不准备跟他再说什么虚以委蛇的话,只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面色悠闲的陆秦,目光终于透出几分深幽怒意。 “不过今日妹妹派人请哥哥前来,确是有些事情想说的。” “你我本是兄妹,妹妹想说什么,何必遮遮掩掩,试探不休?”陆秦被她用这般态度对着仍旧平静如昔,像是对此早有预料,那清秀的眉眼在阳光照映下更显动人,唇角泛起一丝淡笑,“不如摊开来问,你我各自清楚。” 看着面前着宝蓝色衣衫的人一本正经的模样,陆心脸上的笑容渐渐扭曲,那张本来仅是清秀的面容被阳光一照,显出几分可怖之色:“兄长倒是说得好,只可惜所作所为,未免太过卑鄙无耻。” 这么多年居住在陆府中,陆秦早已习惯了面前的女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即使目睹一切变化依旧平静如常,甚至抬手又为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方才抬眼开口道:“妹妹此话何解?为兄倒是听不懂了。” “我的好哥哥,你怎可能听不懂?!”听他竟不承认自己的话,陆心的下巴仰得更高,唇角挂着冷笑抬手从他手中夺杯摔在地上,死死盯着他逼问道,“你我也别那么多废话了,昨日晚上你去见那个人的事情,我已知道的一清二楚了!你现下只需要告诉我,既然你和王爷并没有如你所说般断交,你为何要欺瞒我和父亲!” 陆秦被摔了杯子,修长的手指蜷回身侧,宝蓝色的衣袖依旧不偏不倚的搭在膝上,那副从容淡然的模样,和身畔的陆心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完全相反,毫不怯懦的抬眼对视那毒蛇般闪烁着可怖光芒的眸子,语调中讥讽更深。 “为何要欺瞒你和父亲?这一点……妹妹不是最清楚不过的么?” 叁?心似双丝网 “自和逍遥王殿下相交以来,我便一直将逍遥王殿下当做真心友人,自然清楚他不仅对你无一丝好感,更别说是娶妹妹为妻了,就算你与殿下被我撮合在一起,最终不过是两个人都痛苦罢了——” 身着宝蓝色衣衫的人没有说话,仅是目光冷然的看着面前神色扭曲的女子,一字一顿道:“心儿,莫要对殿下执迷不悟了,殿下对你根本无心!哥哥不愿见你嫁过去受冷落,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我好,你这么做怎么是为了我好?!”陆心听他这般说,又瞧见那冰冷的眼神,心中顿时一慌,却怎么都不肯相信的嘴硬道,“这不过是你不愿让我嫁过去的借口罢了!不要以为你能骗的了我!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只要他肯娶我,待到成亲之后我为他诞下子嗣,就定然会让他看到我的好处,最后他会爱上我的!他会的!” “殿下决然不会。” 陆秦看她涨红了脸颊,几乎要逼到他眼前来与他辩驳,不仅没有躲开抓住自己手臂的那两只手,反倒将面颊朝前移了移,唇角的冷笑更多了几分。 “昨日殿下曾亲口对我说,你曾私下写了信给他,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教养,甚至纠缠不止无理取闹!殿下既然已然拒绝这门婚事,你却还是怎么都不肯死心,这让我如何敢告诉你我与殿下仍是好友?!那时你又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可不敢这么想下去!” 陆心骤然被他揭露出如此隐秘之事,心知两人通信之事本为绝密,若不是逍遥王亲口告诉他,他是绝对不可能知晓的,一时间心底又是失落又是绝望,手指颤抖着松了开来,跌跌撞撞的朝后退了几步:“我不信!我不信他会那么说……你骗我!是你骗我!” “我有未骗你,只要见到殿下定有分晓。”陆秦见她这般反应,知晓她虽是表面不信,心底也定是信了,甩了甩自己被拉皱的袖摆,手指直直指向陆府的围墙外,逍遥王在帝都中的别院,“倘若你敢,我今日便可让你面见殿下,去问问殿下我究竟有没有骗你!” 陆心口中的话顿时一堵,秀丽的脸庞狰狞起来:“陆秦,你——” 谁知这一次不等她威胁的话语出口,一个苍老又分外低哑的声音,却骤然从不远处的垂花门处响起,带着上位者的威势和些许怒意:“都不要吵了!” 而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先回过神来的却是方才还狰狞万分,正在泄着火气的陆大小姐——她像是突然找到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等提起裙摆便快步跑到了迈步而来,身着苍青色衣衫脸色难看的老者身边,眼中存着最后一点期盼唤道。 “父亲!” 陆秦也同样瞧见了低头抚慰脸色难看的陆心,面上的神情却依旧镇定如常,拱手行礼道:“孩儿见过父亲。” 陆心一听他说话,眼底就闪过浓浓的恨意:“父亲,您方才都听见陆秦说的话了,就是他骗了我们,他根本没有跟逍遥王殿下绝——” “好了!”方才被女儿的贴身丫鬟请来,早就站在外面听了一会两人对话的陆丞相脸色也不怎么好看,闻言先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垂头的陆秦,反手将女儿的胳膊握住,转身就朝着几步远的屋内走去,低声斥道,“都站在外面吵嚷,是要让所有人听我们陆府的笑话么?!还不 都跟我进去!” 陆心见父亲是这样的反应,下意识还想要再说什么,可看着父亲已经走到了门口,并无回转的意思,立时不管身后的陆秦跟了上去,等到三人都进了屋子屏退左右后,她眼神中的怨恨几乎凝成实质,还没等张口时却见陆丞相已转回身来,直直盯着立于桌案边神色淡然的陆秦,一拍桌子冷哼道。 “秦儿,你妹妹方才说的话,你可都听清楚了?” 陆秦听面前的养父话中有着斥责之意,眼底闪过一分嘲讽,知晓面前的人是要护着嫡女问罪自己了,却仍是挺直了脊背回道:“父亲,此事秦自认没有做错,对此无话可说,若是父亲要怪罪,秦也并无后悔之意,但凭父亲处置。” 他说出的话太过强硬,老者还不等露出气愤的模样,陆心却早就失却了耐心,指尖几乎指在了他的眼前,声音尖利扭曲:“你——你怎能这般死不悔改?!” “只是父亲,恕秦直言!” 陆秦被她这么指着,仍旧面无表情的立于原地,只那双眼睛中流露的神色,却是老者不曾见过的沉静笃定,顿时让那双本来充斥着些许怒气的眼睛平静下来,紧接着泛起几分深思打量来。 “若您这般接着骄纵心儿,定要让心儿嫁给逍遥王殿下,陆府与逍遥王府的覆灭之日,便近在眼前!” 陆心此时一心就要反驳陆秦的话,并没有注意到身畔的父亲变了脸色,神情仍是不减疯狂扭曲,闻听此话几乎要冲上去伸手掐死他,却被陆秦一闪身躲了过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 “你住口!” 老者眼见着这一幕闹剧上演,陆秦好似毫不在意立于原地,陆心却脸色狰狞的不敢再看,明显是几欲疯癫了,一时间联想起这几年陆秦归来后,她即使没了机会还要用各种法子纠缠逍遥王的模样,以至于对自己的继嗣兄长都毫无敬爱之心,今日更是指着鼻子辱骂不止,心底顿时独生嫡女涌起失望,沉下脸来将陆心拽到了一边,目光则稍有缓和的看向陆秦。 “秦儿,有些话不必遮遮掩掩,父亲也并非不通道理之人,你聪慧敏锐过与常人,这几年又颇得皇上青眼,为父的位置已然不得再上,陆氏一门的清誉要由你来继承,索性也莫要藏着掖着,一次将你想说的话说清楚罢。” “父亲既这样说,孩儿就不藏私了。” 一听继承两个字,陆秦唇角划过一丝冷笑,知晓面前的老狐狸虽看重女儿,更看重的却还是陆氏偌大家业,更何况陆心虽十分得宠,将她嫁给逍遥王也对陆氏有益,但几年前逍遥王早已明确拒绝这门婚事,她却始终还要纠缠着不肯放手,也让陆丞相有些不堪其扰,隐约有了厌 倦之感。 想到此处,陆秦眼底的幽光深了一层,不理依旧用恶狠狠眼光看着他的陆心,平静的拱手道:“父亲心中应当知晓,陛下年纪虽轻手段却极为老道,更甚为注重朝堂文武平衡,非像先帝一般重文轻武,而父亲乃是陛下登位后提拔的丞相,乃可以算是文臣之首,而逍遥王殿下则立下征讨匈奴的大功,且常年驻守在边疆处,勉强也算是武将中极有重量的一位。” 老者听出他话有所指,略微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 “父亲心底应当清楚,孩儿不过是您从族中选出继嗣之人,心儿才是您的亲生嫡女,您对唯一嫡女的爱重,陛下有可能不会知晓么?” 即使说起自己身为继嗣,不得陆心所有的宠爱,陆秦脸上没有什么失落之色,声音却愈发清晰沉着,让老者的眼神忍不住变得有些复杂。 “而逍遥王殿下正是陛下最得用的武将之一,原本若是没有其他,心儿嫁给殿下也并非好不可行,可惜却可惜的是……逍遥王殿下的孪生妹妹,可是副相云大人的嫡长媳!” 陆心此时心中全是对陆秦的怨恨,好不容易被老者压下,却一直未曾放弃过咒骂那人,此时也不管身畔父亲此刻若有所思的神色,瞪着眼睛吼道:“即使这样又如何?这和我嫁给殿下有什么关系,你莫要胡言乱语!” “不许cha嘴!给我退下!”陆丞相被嘶声力竭的女儿一扰,眉宇顿时蹙起,抬手就将陆心甩在一旁,上前一步面对陆秦,神情柔和些许,“秦儿的意思是……倘若心儿当真不顾一切要嫁给逍遥王殿下,陛下就有可能会忌惮于王爷和文臣勾结过甚,继而产生忌惮同时疏远陆氏和逍遥王,最终落下一个谁都不能保全的下场?” 陆秦垂下头来,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父亲明鉴,该是知道孩儿所言并非胡言乱语才是。” 陆心被甩至一旁见势不对,眼底顿时闪过惊慌失色,跪在地上去拽老者的衣摆,大声喊道:“父亲!父亲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被他蛊惑了!我一定要嫁给逍遥王殿下的,您说过我嫁给逍遥王殿下,就是为了陆氏添上臂助,您不能不让我嫁给他——” “逆女!还不醒醒!”老者本在听了陆秦的话后,已对逍遥王这门姻亲对陆氏的影响有些忌惮,却发现陆心全然没有将话听在耳中,仍是未曾改变自己的心思,脸上顿时涌起了怒色,指着她沉声吼道,“你兄长心心念念都是为了你好,你却将他的一片心弃若敝履,这件事你兄长没有一点错!错的全都是你!” 陆心猝不及防被老者所骂,顿时怔愣在了原地:“父亲……您怎么能这么说!” 而老者却不准备等她再反应,挥袖朗声道:“来人!” 陆秦眼看着这一幕发生,面容愈发垂了下来不露出任何神色,直到门外有双侍听老者命令而来,拽着近乎疯狂的陆心将她制在原地,他方扯了扯自己的唇角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跟在气急败坏的老者身后走出陆心的闺房,耳边响起那斩钉截铁的喝令。 “将小姐关到房间里,除非她嫁出陆府,否则不许她踏出房间一步,若是有敢违命之人,严惩不贷!” 肆?中有千千结 自那日与陆心争执,转眼已有半月之久。 身着宝蓝色衣衫的人负手站在窗前,眸光中带着几分隐隐的怅然,尤其是在看着窗下的一棵桃树粉白的花瓣落下时,眉眼愈发显出几分思念之色,立在他身后服侍的丫鬟不敢打扰,尽量放轻了脚步挨近,却不等将手中茶盏换好,便听到那平和淡然的声音响起。 “小姐那边的情况如何?” 前来服侍的丫鬟闻言,觉得有些不好回答,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回道:“回少爷,小姐就算被关在屋内,还是一直喊叫着让人放她出去,还……还一直……” “照实说。” “是,少爷。”丫鬟咽了口唾沫,胆战心惊的看着面前少爷挺拔的背影,磕磕巴巴的声音愈发小了,“小姐还,还一直骂您不怀好意,说您早有预谋这么做,就是为了……” 陆秦没有回头,眉间倒是多了一丝极淡的好奇:“为了什么?” “为了……为了谋夺陆氏……”丫鬟听面前的少爷话音还算平和,稍稍放下点心来,语句比方才清晰些许,声音却是更小了,“小姐还说,您害她不能嫁给王爷,她永远都不会让您好过……” 陆秦听到这话沉默片刻,独自一人立在窗前又是盏茶时间,骤然冷笑一声:“陆氏?” 这偌大的陆氏,有什么值得他去夺? 见他仿佛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后,就再度立在原地不言不语,丫鬟心慌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煎熬片刻后,还是胆怯的将目光投了过去:“……少爷?” “下去罢,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闻言丫鬟立时松了口气,迅速托着茶盏消失在屋内,身着宝蓝色衣衫的人面容上却带着些怅惘之色,片刻后方缓缓转过身来,端起了茶盏端端正正坐在罗汉榻上,压低了声音垂目问道 “前几日放出陆氏嫡长女陆心有心择夫,陆丞相还有心要于近日完婚的消息,这几日结果如何了?” 话音未落,屋内暗光一闪,身着布衣的大汉半跪在地,对着陆秦拱手行礼:“回主上,消息传出之后,京都已有适龄公子的家中,代为前来探问此事真伪。” 陆秦手中的茶盏杯盖顿了顿,与杯沿口摩擦出一声响:“父亲如何回答?” “丞相承认了。”布衣男子稍仰起头,看着半张脸隐藏在黑暗,半张脸却露在光亮中的主子,忙低声回道,“且已然代替小姐,交换了一家公子的庚帖。” “交换庚帖,下来便是行小定,只要小定过后,婚事便不得反悔,否则便可言乃女子二嫁,男子继娶再无原配。看来,父亲已是下定决心弃了逍遥王,给心儿找一个好拿捏的如意郎君了。”陆秦抿了抿唇,站起身来掠过布衣男子身畔,眉眼幽深,“人选是谁?” “回主子,乃是今届的新科状元,前几日被授为工部侍郎,丞相的得意门生怀隶。” “倒也是不差的人选。怪不得父亲仅是半月,就这么快下定了决心。”陆秦放下手中茶盏,指尖无意识点着面前的桌案,语气若有所思,“可打探到小定的日子?” 布衣男子立即回道:“便是今日。” 陆秦眼底骤然划过一丝极亮的光,转瞬间却再也看不清楚,薄唇朝上微微勾起,倒是第一次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今日么……倒是个好日子,既是如此,陆心的命运已定,此后俱是无谓挣扎,我也就不必担忧了。” 说罢这话,他停顿一霎,目光直直看过去,眸底仿佛隐藏着漩涡,让布衣男子几乎不敢与他对视,只能更深的低下头来。 “今夜子时,跟我再去王爷别馆,记得发信给王爷。” “属下尊令。” 陆秦摆了摆手,示意他暂且离去,自己则再度起身,负手站在了窗前,目光再度定在簌簌落下花瓣的花树上,唇角终是泛起从容笑意。 就在今夜——想必他们之间,定会做个分晓罢。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就在伸手不见五指时,一辆被黑布包裹的马车再度稳稳的停在了角门前,身着黑衣的陆秦朝着其后的黑暗看了一眼,下意识捻了捻自己垂下的衣角,这才抬步上了马车。 半盏茶的时间后,马车骨碌碌轧过青石板向前走去,坐在车前的布衣男子却骤然压低声音,警惕的朝着马车后望了望。 “主上,后面仿佛有车在跟。” 陆秦眸光闪了闪,冷声应道:“不必去管,甩开就是了。” 马车很快抵达了别馆门前,陆秦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再跟,就独自一人快步走进了角门内,在他回身要将门闸别上时,眼角余光却仿佛瞧见了什么影子——可他却不动声色的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反而轻轻的松开了手中朱红的横栏,回身朝着飘飞花瓣的树丛深处行去。 这一回没等他走过几步远,一双带着温柔的眸光就跟着投了过来,带着泛起幽香的粉白花瓣接连落下。 “阿秦。” “母父!”被江洛白拉着小手,一直等待着的女孩一瞧见他的身形,那双相似父亲的眼神便骤然一亮,蹬蹬蹬朝着陆秦伸出小手来,撒娇般的扯着他的袖摆撅着嘴叫,“晴儿要母父抱抱!” 陆秦略微低下身来,任由女儿拽着自己的衣角,心底霎时软成一片,犹豫片刻后却仍是拒绝了她,眼中带着几分歉意,柔声哄道:“母父身子有些不舒服,让父亲抱好不好?” 江洛白走到两人身边,抬手拉住的撒娇的女儿,闻言眼底顿时闪过紧张之色,上下端详了他一番:“你身子不舒服,哪里不舒服?让我瞧瞧!” 陆秦被他抓住手臂,唇角不由露出一个微笑,摇了摇头安慰道:“我没事,放心罢。” 江洛玉见他如此,以为他是不肯说,便松开了拉着女儿的手指,目光带着些焦急担忧的与他对视:“阿秦……” 这一回不等他将话说完,身着玄衣的男子就上前一步,陡然开口道:“原谅我。” 江洛玉被他眼中的认真一惊,下意识反问:“什么?” 陆秦定定看了他片刻,唇角突地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要原谅我 “那是自然。”江洛白不明白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却仍是点了点头,眸底的神色也更是温和了,“我怎会不原……” 身着玄衣的人没有等他将话说完,便骤然抬起了手臂揽住他的肩背,低头用温凉的唇摩挲着那人的唇,两人的呼吸密密交缠起来,嫣红的舌尖从唇内探出,刚触及那人紧闭的下唇,整个人便被搂紧怀中揉搓,舌尖被紧紧绞住舔弄许久,几乎让玄衣人喘不过气来。 一吻过后,看到爱人在自己肩上喘息,脸上也泛起了红晕时,江洛白虽仍然对方才那一番话有着疑虑,心底却已柔软的不成样子,手臂将人牢牢抱在怀中,低头一边啄吻那人的鼻尖,—边试探着唤道:“……阿秦?” 伏在他怀中的陆秦却没有再说话,反倒是一直拽着江洛白的袖子,本笑吟吟的看着父王和母父亲热的小女孩,仿佛突然看到了什么,顿时睁大了圆圆的眼睛,惊慌的大声叫道:“父王,母父!你们看!那里……那里有个人……晴儿害怕……” 听到女儿带着害怕的话语,陆秦眼神一暗,立时挣开了抱着自己的人,目光朝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唇角的笑容中泛起苦涩,低头吻了吻女儿的额头,轻声安慰道。 “不要怕,b青儿……那是母父的父亲,你的爷爷,不会伤害你的。” “陆丞相!”此时不光是陆秦与他怀中的女孩,站在两人身侧的江洛白也同时瞧清了来人的模样,心立时无止境的沉了下来,上前一步将自己心爱之人和孩子都护在身后,拱手对着站在不远处,正用一种说不清的y桀目光看着三人的老者拱手道,“陆丞相,请听小王一言。”老者听到江洛白的声音,眼神倒是稍有缓和,只面上神色依旧十分难看,仿佛遭到了极大的背叛一般,盯着江洛白身后的陆秦不放,一字一顿冷冷道:“王爷有话,便请说罢。” “丞相,此事便如丞相今日所见,晴儿乃是我和阿秦的孩子,是我心中最珍爱的女儿,而阿秦……他是我一生最爱的人。”江洛白看清了他的目光,眼神更是坚定,语速极慢的解释道,“他并无违抗丞相的意思,不过是因为当年我不愿放手,非要阿秦留在我身边……” “洛白。”可这一回不等他将话说完,站在他身后的人却按住了他的肩,“够了。”江洛白不知心上人到底是要做什么,可他自瞧见面前老者出现后,就什么都来不及再想,只害怕他会受到什么伤害,一时间连神色都有些慌张:“可阿秦……” 伍?自是有情痴 漆黑如泼墨的深夜里,粉白色的花瓣被风吹着簌簌而落,月光柔柔的从天穹上洒落而下,照在花树中仿佛正在对峙的四人身上,好似凝固了一般不曾稍动。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直到极轻的脚步声响起,身着玄衣的人走到了面前的爱人身侧,低身对着用深幽眼神望着两人的老者,与平常一般恭敬的行礼道。 “不孝子陆秦见过父亲,不知父亲此时为何至此?” “王爷身份高贵,并非下臣可以妄言。”老者看着他低垂眉眼,脸上仍是平静神色时,眼底顿时涌起深沉怒意,指着他扬声喝道,“然你毕竟是老夫的儿子,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被老朽发现,本就是犯下弥天大错了,到如今却还不准备说实话么?” 陆秦不着痕迹的握紧了手指,立时微闭双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了泥土上:“孩儿请父亲恕罪。” “阿秦,你不要跪!”在他身畔的江洛白见此,顿时心痛的无法自抑,一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顿时也想要跟着对面前的老者跪下,话语中都是恳求之色,“是我先心悦你的,是我拖累了你……” “不要这么说。”陆秦仰起头来,手指反握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能跪下,否则老者定然更加生气,便垂眼踉跄站起身来,压低了声音道,“父亲,不孝子愿与您回去,此后诸多与人无尤,只请您莫要再牵累王爷,更不要迁怒于旁人。” 江洛白看他好似要朝着老者方向走去,手也渐渐松了开来,不禁大惊失色要抓住那人的胳膊,“不,阿秦!” 老者见陆秦垂眼不语,眼看着是要跟随自己离开,眼底的怒意稍微敛了下去,霎时拱手沉声道:“逍遥王殿下,此乃下臣家事,还请王爷放人。” 陆秦察觉握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有些许异样火热和颤抖,便稍稍侧过身来,目光柔和与他惊慌的眼神对视,微笑着轻声道:“你答应过,会原谅我。对不对?” 江洛白脸色白了一层,看了一眼不远处等待着的老者,心中已知晓留不住眼前的人,却仍徒劳的阻止道:“阿秦……” 陆秦勾了勾唇角,骤然回转身子,在他额间轻吻:“相信我。” 江洛白眼睁睁看着那人脱出自己的手掌,下意识想要去抓那人垂下的衣袖,却察觉到身边一个小身子已快自己一步奔了过去,顿时低身一把搂住了冲出去的女儿,却不能阻住女孩银铃般的声音。 “母父!母父不要走!” 即使女儿的声音在身后回响,陆秦仍一步一顿的跟在老者身后,强忍住想要回头的欲望,反而深深的垂下头来,一直到跟随老者重新上了马车,回到陆府属于自己的苑中时,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抬眼低声问道。 “不知,父亲是如何找到孩儿的?” 老者闻言却骤然冷笑一声,目光如利箭般森冷锐利。 “不是你引我前来的么?” 陆秦面上现了惊色,却极快隐没下去:“父亲说笑了。” “秦儿,这么多年老夫看你长大,你是什么样的性格,老夫心中也知晓一二。”陆丞相知道他不会轻易承认,却也并未接着问下去,而是目光凝重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神色复杂中带着试探,“在老夫面前,有些话当说便说清楚,莫要让老夫费力一字字去问,也算是你我父子情分尤在。” “父亲言重了。” 陆秦抿了抿唇,突地抬起头来,目光澄澈的直视面前老者。 “今日之事,确有孩儿的些许谋划,可不过是为了让父亲清楚,孩儿对王爷的心罢了。” 他的语气极为笃定,一字一顿毫无犹豫,话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无奈。 “父亲大抵是不会知道,妹妹几年之前便恋上王爷,却早已知晓王爷并无此心思,便威胁孩儿这个继嗣,让孩儿假装设局勾引王爷,意图在王爷心悦于孩儿时,李代桃僵劝说父亲,再让王爷糊里糊涂的答应这门婚事,娶妹妹入门做正妻。而等到妹妹与王爷拜堂成亲后,就算王爷想要反悔,也是绝不可能的了。” “荒唐!”骤然听到这些话,陆丞相立时眼睛圆睁,不可置信的指着他,下意识以为他是在污蔑陆心,“你——” 陆秦仿佛能读懂他的心思,目光一瞬都没有挪开,坦荡荡的映出他的影子,语气愈发凝重:“父亲难道以为,这样大的事情,孩儿竟敢说谎么?” “糊涂!你们都是糊涂啊!”怔怔与陆秦对视了半晌,老者像是终于确定他未曾说假话,回想起那话中的内容,又和现下发生的事情联系,立时心惊r_ou_跳的牢牢盯住了他,“当年之事,可是被王爷发现了?” “父亲猜测无差,确实如此。”陆秦听他询问,不由也想起当年之时,笑容苦涩中带着柔情,“人算不如天算,便在王爷发现此事时,孩儿与王爷早就互相恋慕已久,此情一发不可收拾,与王爷朝夕相处间更难以控制,孩儿还知若是回到京都,怕是这一生再无机会与王爷亲近……木已成舟,还请父亲原谅!” 老者垂下眼来,身体晃悠了一下,被这样的消息打击的几乎站不稳,好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却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岁般,语调在黑夜中低沉的几近听不清。 “你千方百计的让心儿知晓,你未曾与逍遥王绝交的消息。又细细分说陛下不可能让陆氏与逍遥王联合让我死心,又在已然将心儿许配出去后,引我前来逍遥王的别院瞧见那一幕,甚至看见王爷之女江晚晴唤你母父,自然知晓你和逍遥王的关系,心中更有些许猜测预料,随即在盘问之时骤然将当年之事揭开,让我无法再怪责与你——秦儿,你当真是好算计。” 陆秦沉默许久,方才拱手回道:“实是父亲心思缜密,孩儿不及。” 老者心底气怒被他的话说的发不出来,眸色却是更加深不见底:“你有什么不及,我看你——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你莫要忘了,倘若身为嫡女的心儿不行,你乃老夫的继嗣之人,想要嫁予逍遥王为妻,就更绝不可能了。” “不,父亲。” 陆秦说到此处,不由僵硬的扯了扯唇角,整个人神色霎时一整,露出一个不像是笑的笑来“若陆氏当真想与逍遥王联姻,受人看重的嫡女决然不可,至于像我这般的继嗣子弟,自 然也毫无办法。可若只是陆氏一个不成器的弃子,想必就能一生平平静静的待在那人身畔,不被外间恩怨所扰……” 说到这里,他禁不住停顿片刻,方才阖上眼睛接着说道。 “时至今日,即使此时被父亲发现,父亲知晓厉害,已不会再将心儿嫁给王爷。孩儿所说没有一句假话,确然是为了陆氏着想,而孩儿与王爷情深意切,又已为王爷诞下一个女儿,他更不惜空耗年华等着孩儿,等待此生不可能再娶他人,因此不管父亲将如何处置孩儿,王爷都绝不会袖手旁观。” 老者哼笑一声,神色比方才平静了许多,好似已然认命,话语却仍喜怒不定:“你说这话,算是在威胁老夫么?” “孩儿不敢。”陆秦低身复又跪下,朝着面前的老者重重叩头,一字一顿恳求,“孩儿只恳求父亲,可以给孩儿一个机会。” “机会?” 老者听出他话中之意,却是沉沉叹息一声,既没有让他起身,也没有出言斥责,而是以一种更加复杂的眼光,望着他垂下的平静面容。 “你有着心思才华足以封侯拜相,虽所爱者乃是位高权重的男子,可难道一生陷于后宅之间,永远被另一人辖制生存,便是你这自小饱读诗书心中所想么?” “是啊……”玄色的衣摆散落在冰凉的青石板上,陆秦稍稍挪了挪自己的手臂,无比轻柔的将手指覆在小腹上,眼光渐渐变得柔软多情,“堂堂男子倘若一生困守后宅,即使能与心爱之人相守,孩儿自然不会甘心,可……” 可他不想让他再等了。 当年他们在边关有了肌肤之亲,察觉到自己已然坐宫之后,第一个念头便是保住腹中之子,那人虽面上紧张不知所措,心底却是极开心喜欢的,对自己许下了一直等待的诺言——便一直这么独自等着,等了五年。 他曾经无比期望当年的那个孩子,是个男孩或是双子,如若这般那人即使暂且不娶亲,也算是有了继承王位之人,谁能想到那偏偏是个娇柔的女儿,因他的身份女儿的身世不能公之于众,在战事结束他们不得不分开之时,那人便将女儿带回了王府,将尚只有两岁的女儿以嫡女的名分养在身边,不肯接受其他的任何一个女子和女双。 便是这般相思相望相亲,那时却也无法在一起。 而如今,他已然安排好了一切,没有人能够阻拦他。 即使整个世间都不允不知,他也不会再放开那人的手。 第6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0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70节 终?无关风与月 “可我不能这样自私,我已经让他等了足够久。”冗长的沉默中,那张清秀的容颜微微扭曲,眼底的眷恋一闪而过,语气愈发笃定从容,“难道要让我心爱之人再徒劳的等五年,等十年?……甚至,二十年?” 不,他舍不得。 舍不得那人只能这么苦苦的,一年复一年的等下去。 察觉到老者没有回应他的话,陆秦面上的神色也丝毫不动,仅是接着言道:“一切都是孩儿铤而走险行了此计,要让父亲知晓孩儿的心思,父亲对孩儿有多年养育之恩,孩儿从前蒙受父亲大恩,今后之路握于父亲掌中,孩儿听凭父亲处置,无怨无悔。” “在族中子弟中选出你来继嗣,本是看重你手握大局聪慧过人,谁知终究还是被情孽所缠 ” 〇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的脚步声方才再度响起,落定在了他的身畔,话语中带着深深叹息:“也罢,若你还想不清楚,我便将你逐出族内,以后的事情,便由你自己做主。” “稟父亲,不管是成为继嗣,抑或选择王爷,甚至为王爷诞下子嗣,孩儿从来都没有后悔过——”玄色的身影伏在地上,显得分外削瘦却也更加挺拔,犹如一棵霜华侵袭却毫无摆动的青竹,“孩儿……落子无悔。” “好,就让老朽看看你的绝不后悔,究竟能不能全你所梦!” 听到身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那张白皙清秀的面容上,终究泛起了微薄的笑容。 “孩儿,多谢父亲成全。” 乌黑的夜色刚被白昼刺破一角,一道跪在宫门口一动不动的身影,就引起了值守太监的注意,等到瞧见那跪着的究竟是谁时,顿时让宫门前的侍卫太监纷纷变了脸色,前日夜里宿在景仁宫内的皇帝被一道奏章从梦中惊醒,本是很有些不耐烦的想要不瞧,却被身畔的皇后拉着袖摆低声恳求,刚饶有兴趣的听了几句,就瞬间将困意扫了个一干二净。 半个时辰后,换好衣衫就急忙迈进养心殿,甚至连早朝都暂且推迟的皇帝,正挑着眉头瞧着几乎跪了半夜,发丝和衣摆被冰冷露水浸透,那张已褪去稚气变得英气勃然的面孔,将手中的奏折扔在了御案上,目光从他衣摆绣着的金色云纹上一掠而过。 “你竟愿以多年的军功,只换取礼部尚书陆秦,自此脱离陆氏自立门户,即使今后作为女双嫁人,也保留朝中官位之愿?” 闻言,跪在阶下的人立时低身磕头,殿内顿时响起咚的一声重响:“回陛下,此事臣绝不 后悔。” 皇帝有无不可的站起身来,沉默许久后突地走到他身畔,垂头笑道:“看来,你一心恋慕陆秦之事,是真的了?” 跪的膝盖发痛,却不比心中担忧的江洛白一听这话,立时有些悚然地仰起头来,惊疑不定的望着面前的皇帝:“陛下怎知……” 站在他面前的叶旭弯了弯唇角,哼笑一声答非所问:“你早已被陆尚书拿捏在手心中,想必自己都不得知罢。” “陛下此话何解?” “在你前来求旨之前,礼部尚书早就上了折子,对朕诉说了你们之间种种,也以自己的功名为凭,请朕答应你求的旨意。” 皇帝陛下仿佛对这等万分惊讶的目光十分受用,享受许久方才慢悠悠的开口解惑,目光带着些趣味定在他脸上,话中不乏好奇试探之语。 “不过朕有些好奇,你与他不同,身为皇亲贵胄,既是已废了这么大的力气,为何不直接求取赐婚的圣旨,事情岂不更加简单?” 江洛白被这么一问,霎时变得有些局促,想了许久方才犹豫开了口,话语中却是满满的认真。 “回陛下,臣……臣不愿那人一身抱负,还有那高绝才华,只因臣的痴心永远葬送在高门宅院中……其实臣早已有了准备。” 说到此处,他眼底划过柔软之色,更多几分小心翼翼:“当年阿秦与臣在边关时,臣就已然下定了决心,就算只能一生守望那个背影,臣也会不顾一切,更何况如今阿秦已接受了臣,更与臣相互恋慕,臣怎会在意仅是以军功换取那人自由呢?” “你既这么说了,非是什么难事,朕自然可允。”瞧着江洛白那副模样,皇帝终于不再吊着他,痛快的低身在他的折子上写了准奏两字,直起身来朗笑道,“朕好人做到底,干脆也赐婚便罢,这样你可放心了?” 江洛白闻言先是呆愣,随即喜不自胜的磕头道:“臣谢主隆恩!” 就在送陆心嫁出陆氏的那一日傍晚,早已接到了圣旨却迟迟没有搬出陆氏的陆秦,看着前来请自己过去的侍从,他拂袖站起身来,宝蓝色的袖摆不偏不倚的垂在身侧,笑容温和平淡,犹如过去曾有的每一日一般。 但不论是唤他前来的老者,还是他自己都很清楚,早在陆心以继嗣的名头,威胁他去勾引江洛白的时候,就已然完全不一样了。 行至主屋的书房门前,陆秦看见了老者站在回廊上的身影,便立时上前低身行礼,不等开口说出什么,却听老者的声音先一步响起:“你一直在等心儿出嫁。” 陆秦听他说这话,眼光柔和一分,面上神色却无波动:“心儿毕竟是孩儿妹妹,即使她以前做错的事情,最终也不曾坏了孩儿与王爷的姻缘,孩儿心中便没有怨愤,自然是要送送妹妹 的。” “你确然是个好孩子,可惜陆氏留不住你。”老者闻言,目光复杂的看了他许久,方才长叹一声侧过身来,面上有些唏嘘,“没想到你我父子,此时竟会如此分别。” 陆秦慢慢垂下眼睛,低身朝着老者的方向拜倒,语气认真一字一顿。 “不孝孩儿,多谢父亲。” “这非是老夫之能,却是你与逍遥王两人共同谋划,更是他对你一片真心。”老者听到那话中的谢意,知晓他是为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却无所谓般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将此放在心上,眉眼之间却更显萧疏,“老夫老了,这等谋略,认输便是。” 陆秦抬起眼睛,终是有些不安的唤道:“父亲……” “多年过去,老夫也不愿再有族中他人烦扰了。”看清跪在地上的人略显局促的面容,知道他是在担心什么,老者突地眯起了双眸,低身走到了跪着的人身畔,轻声嘱咐道,“若你今 后与逍遥王有二子,抑或如你般聪慧的双子,便送来老夫膝下教养罢。” 老者言下之意,竟是要他的孩子,改姓回归陆氏作为继嗣! 陆秦闻言立时大惊,不敢置信的回头望着远走的老者背影,眸中终是闪过感激之色,喃喃着道:“父亲……” 京都时至初夏,春日繁花落尽,葱绿的颜色从道边柳树冒出,夹杂点点鹅黄惹人心头一动,金琉璃铺设的瓦当被阳光折s,he出七彩的光晕,映在穿着轻薄纱衣的宫人身上,突显出一副工笔描绘的画卷来。 日上正午,大泷皇宫养心殿内。 “陛下在写什么?” 身着便装头上未束头冠,仅有一根青簪束发的叶旭闻言,立时挑了挑一双修眉,回头朝着方才问话的自家皇后招了招手,笑道:“过来瞧。” “是诗句?”江冰含着笑意伏在他肩上,柔顺的被身畔的夫主抚着垂落肩头的乌发,笑容恬静美丽,在瞧清了皇帝究竟写的是什么事,其中便带上了几分讶异,“还盖了大印,可是要赐予哪位王公?” 叶旭低头在他面上吻了一下,将人牢牢圈在怀中:“前几日过来的逍遥王。” “洛白堂弟?”被接连的轻吻弄得脸上泛起红晕的江冰连忙神色一整,目光紧接着便是一亮,唇角笑容更深,“听说今日,正是堂弟和陆大人成婚的日子,陛下可是要御赐这副亲笔么?,, “他们相悦成婚,又是情至深处,不如将此物为贺,你看如何?” 两双目光接连扫过御案上的东西,江冰目光流转的看了一眼身畔有些得意的皇帝陛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陛下妙手,倒是贴切。” 叶旭看着身畔皇后恬静动人的笑脸,不由眸光微微一深,低身就将人拦腰抱了起来,在江冰小声的惊呼中,转身朝着刚拉开的床榻走去,阳光便在此刻透过窗沿洒在桌上,映亮了摆在其上刚刚写就的两行诗句,一时金光璀璨一切飘然若梦。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番外篇?无关风月?完】 番外●不负不离【垂萧】 壹?孤月听残声 一轮弯月悬挂在漆黑的夜幕中,边疆连绵的军帐中,巡逻的兵士一队队走过带着血腥气味的小路,手中的火把因灼烧着火油,不断的噼啪作响,混合着响彻在耳边的风声,掩去了其余的声响。 大金的边疆向来苦寒,尤其是在如此深冬更是难熬,军帐一层层的围在城外,最中央的帐篷最为广大,正是大金主帅所居之地。 此时已近深夜,主帅帐内却仍是灯火不辍,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被灯火映亮,影子投在那纯白的帐布上,被风吹时显得有些摇摇晃晃,怡好一队巡逻的兵士走过帅帐前,瞧见那个身影仍彻夜不歇时,都忍不住一边巡逻一边低声讨论道。 “大帅到现下还不歇?都好几日了!” “最近匈奴不是打的急么,几位将军好几日和大帅商议战事彻夜不息,白日也是围在沙盘边上,这个时候还算是早的呢!” “大帅毕竟是国公爷的嫡长子,当年的国公爷打仗如此厉害,大帅不也是百战百胜!真是虎父无犬子!” “说的是啊……” 几个士兵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身着银甲,身姿稍有些单薄,容颜秀丽副将打扮的男子便从帐篷外的y影中走出,目光带着几分无奈扫过他们几人,压低了声音道:“巡逻便巡逻,莫要 交头接耳。” 那几个巡逻的士兵瞧见他,先是忍不住一惊,随即凑着灯火看清楚了之后,面上顿时露了笑容,纷纷对着那副将打扮的人拱手行礼:“是,萧副将!” 应声之后,不等那副将模样的人再说什么,兵士们又固态复萌的叽叽喳喳围了上去,将本是来给帐中人送茶点的萧景初堵了个结实,萧景初被几个大老粗围在中央,唇角浮现一点无奈的笑容,只觉得耳边嗡嗡嗡的不停,好似寒冬里飞来了一群苍蝇。 “萧副将这么晚也不歇息,还要陪着大帅?果真是大帅的好兄弟啊!” “萧副将辛苦了,要不……” “萧副将拿得这是什么茶点,让我也瞧瞧……” 被他们七嘴八舌的这么一说,萧景初只觉得自己太阳x,ue跳了跳,面上的笑容顿时化作冷意,瞪着丹凤眼沉声道:“还不快去巡逻!又油嘴滑舌!” “遵命,萧副将!” 围着他的几个兵士瞧他发怒,面上也不见什么害怕的神色,却让开了去帐中的路,对着端茶点去大帐内的萧景初拱了拱手,便再度握紧了兵刃准备接着去巡视,看的萧景初更加无奈的摇了摇头,方抬手掀了帅帐的帘子,深吸了一口气后低身迈进。 甫一入帐,身着轻甲的人微微眯了眼睛,顺着帐内四周点亮的烛火,朝着投出修长影子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袭身着玄色长衣,袖角长靴上俱有银色的郦鸟花纹,发间只一根碧玉簪束着发的修长身影。 “大帅。” 他怔怔望着那个身影片刻,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垂下头,悄无声息的走到帐中唯一的乌木 桌案前,将托盘上垫肚子的点心和刚烧好的滚热茶水放下,这才压低了声音低唤道。 背对着他的人仿佛正在出神,因此未曾感觉到他早已入帐,此时猛然一听那低唤声,顿时转过身来,明亮的烛火瞬间照亮了他玉雕般的俊美面容,和此刻微微蹙眉的冰冷神情,那双深棕色的眸子瞬间对上了站在桌案前的人,语调却是罕见的柔和。 “承昔。” 承昔。 听到这两个字,萧景初缩在袖中的手颤了一下,淡色的唇动了动,最后却还是没将那两个字诉之于口,反而错开了那人带着探寻的目光,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笑容,仰起头来与他对视着开口道。 “将军,看了这么久的沙盘,歇歇神罢。” 听他说出的不是自己方才说出的那两个字,反而用了与大帅差不多的将军,慕容垂不再开口纠正面前这个自少年时就跟在自己身边,待自己上了战场后又做了自己的副将,更是自己好友的青年,唇角却泛起极淡极淡的笑容,其间夹杂些许无奈之色的摇了摇头,眼光复又从他身上转向身后的地图,目光在对着那墨色时顿时变得晦涩难辨。 见他一边看着,一边下意识去抓自己手边那杯放了许久的冷茶,萧景初立刻端起自己拿来的茶盏上前递给了他,另一只手则立刻将那杯冷茶抽走,转身就要朝着帐外走。 “喝这杯,我方才出去烧的,这杯都冷了,我去倒。” “初弟。”还没等他走出两步,身后的那道声音却突然再度响起,带着淡淡的温和,“你是我的好友,又不是仆婢之流,这类事情不必再做。” 萧景初听到他柔和的语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垂下头来,几乎掩不住自己的神情,只语气还是那般平静:“天色这么晚,外面只有那些大老粗,我虽是将军的好友,却也是将军的副将,偶尔照顾一次两次也不算什么,将军还与我客气?” 待逃跑般的出了帐,又将手中茶杯里的茶水倒掉,萧景初躲在帅帐下y暗处许久,方才让冷风将脸完全吹僵,转身快步回了帐中,正好瞧见那人不再看地图,正扶着桌案低头仔细看沙图,手边的热茶还剩一半,杯盖却被随便扔在了一旁,任由着剩下的半杯热茶散着热气。 萧景初缓步走到他身畔,将那杯盖捡起重新盖好,不敢再去看他,只和他一同看着面前的沙图,再度开了口: “对付匈奴的计策,都这么多日过去了,仍未想好么?” 慕容垂紧盯着那沙盘上的军旗,闻言没有刚抬头,深棕色的眸子却在y暗中愈发深沉,开口时一字一顿,语气则平静中带着杀意。 “当年在父亲做安国候时,匈奴便联合大金乌雅一族蚕食我大金边疆,这些人悍不畏死又极为凶厉,普通的大金士兵不论身材还是武力都根本不是对手,这么多年过去终于将他们打至这苦寒之地,虽说已算是胜利,这一次也早已定了计策,可我不想光打退他们,更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留余孽!” 耳边响彻那个人的低语声,萧景初忍不住侧过头来,看着那双闪烁着深谙光芒的眸子,和在月光下愈发显得俊美夺人的面容,萧景初瞬间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此时自己内心停不住的鼓噪,想要勉强露出个笑容附和面前人的话,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怎么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仿佛察觉到身边人冗长的沉默,慕容垂突然直起身来,目光转向萧景初垂着的面容,眉头皱了皱,修长的手指抬起抓住他的手腕,俊美的面容上虽没有表情,神情却透出问询之意:“初弟?怎么了?” 萧景初猝不及防被他抓住手腕,只觉得那掌心中滚热的温度透过衣衫,几乎要将他烫的全身发颤,好容易才假作平静的勾了勾唇角,声音却压得更低,隐约还有几分沙哑:“没事……大概是这几日总是商议不出结果,我方才瞧着沙盘有些眼晕,想必是不碍事的。” “你脸色不好。”慕容垂细细端详着那张带着秀丽,却分外苍白掩藏在垂下发丝的半张脸 ,眉心下意识蹙的更紧,拉着他又用了几分力,沉声嘱咐道,“若是累着了,就不必过来陪我 ” 〇 萧景初听他语气中仿佛有对他过来的责怪,也顾不得其他就抬起脸来,心底忍不住慌张的辩解:“将军,我没事的,不必担……” 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那只攥着他手腕的手就对他一拉一牵,萧景初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人就拉着让他坐在了沙盘边用毛皮铺成的床榻上,又按着他的肩头让他躺下,不等他反应开口就将其上的锦被拉起,俊美的面容因稍垂而看不清楚。 “今日睡在帅帐里,不准睁开眼睛。” 萧景初躺在那一团柔软的皮毛中,鼻端传来毛皮特有的腥气,隐约却混杂着几分淡淡的檀香气味,本来僵硬得不行的身体突然松了下来,竟任由慕容垂将被子替他掖紧,只那双在烛火下显出琉璃色的双眸,一直紧紧盯着为他盖好被子的人,突地泛起了淡淡的雾气,语气仍如烟云般淡然,极好掩去了眼底深处近乎疯狂痴迷的爱意。 “……是,将军。” 贰?天涯何处栖 慕容承昔。 这个名字,是他命中的魔。 无边无尽的黑暗中,他独自一人跌跌撞撞的走在石板砌成的小路上,全身淋漓着鲜血几乎冷透,颤抖的指尖伸向面前,背后却骤然传来一阵暖意,吃力的回过身来去看,只见月光下映亮那张俊美冰冷的面容,还未来得及屏息时,温凉的唇便跟着压了下来,沾染着鲜血的衣衫依次落下,滚热的肌肤摩挲着,掩去他喉间不能吐出的那两个字。 “……承昔……承…昔……” 剧烈的风声掠过耳边,他缓缓张开自己琉璃色的眸子,盯着头顶的那一片青灰色的油布许久,方慢慢的支起上半身,只觉得全身早已被冷汗浸透,身上那处更是说不出的冰冷黏腻,只觉得全身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自那日在帅帐中睡下,第二日醒来时却发现被那人搂在怀中,那人熟睡的面容近在咫尺时,到今日已然是第七日。 那一日后回到他便自己的帐中歇息,却每一日都开始做这样的梦,如昨日梦中被追杀随后被那人所救之外,便是那人与自己肌肤相亲交缠不休的情形。 也不知到底是太过渴望,还是像那人说的一般,他是真的有些累病了。 梦的余烬仿佛还未曾褪尽,一想起那个人,便觉得自己浑身忍不住发热,萧景初有些颓然的闭上眼,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复又躺进那冰冷得要浸出水的被褥中,没有一会眼前便一阵白一阵黑,再度浸入了暗无边际的梦境中。 他第一次遇见那人的时候,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y暗潮shi的后巷中,他衣衫褴褛的缩在角落中,默默咬唇忍耐着加诸在身上的拳脚,柔顺的不做任何反抗——事实上,他虽然已经过了十岁生辰,但因多年府内克扣他和母亲的一日三餐,他长得异常瘦小虚弱,每当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眼前都会一阵阵的发黑,耳朵里也是嗡嗡的杂音。 他快要被他们打死了……这样也好,反正这世间除了已死去的母亲,他没有任何牵挂。 反正活着被人厌恶,不如就这样死去—— 这么想着,他松开了晈得发白的唇,任由发间的鲜血顺着苍白的面容滑落,没有了求生的意识后,那令人痛的发狂的感觉仿佛也在远去,不一会眼前就一阵阵的发黑,连随着冷风涌过来的咒骂声都听不清楚了。 “贱人生下的贱种!” “打死你!让你偷东西!” “贱种,你怎么不和你那个贱人母亲一样吊死!” 就在他眼前一片黑暗,奄奄一息的瘫在冰冷的石板上,任由那些人在他身上践踏,甚至用上石头来砸几近断气之时,突地有冰冷的寒光闪过,几声惊呼和闷响几乎是在同时响起,良久没有感觉到那最终的黑暗,他吃力的张开自己的眼睛,朝着小巷来路的方向看。 就在他睁开眼睛的瞬间,一双纯白绣金的长靴,和一截带着云纹的白色衣角,被小巷内唯一投下的月光照亮在他眼前,而冰冷低沉的少年嗓音,瞬间盖过了呼啸的寒风。 “滚!” 他全身都痛的麻木,根本提不起力气,只能怔怔的盯视着眼前的那一截衣角,下意识在心中描摹那漂亮的云纹,直到一只手骤然将他的领子提起来,如同拎起一块破布一般的端详了一番,随即另一道带着无奈的少年声音跟着响起。 “大哥,这个孩子被打的这么惨,看起来好像就要死了,怎么办?” 将他提起领子拎起来的人,是个看起来比他大了几岁,着一身淡青锦袍的少年,那少年面容白皙浓眉大眼十分英俊,只唇边的笑容有些邪魅之意,说话的时候眼珠子骨碌碌的上下打量他,好似心里在想什么坏主意似得,直到目光下意识掠过他破旧的烂衣掩不住的手臂上,一道明显的红线时才骤然手指一抖,突然叫了起来。 “大哥哇啊啊啊!他不是男孩,他是双子!” 他对面前的少年惊叫毫无力气反应,只是本来拽着他领子的手骤然松开,无力的身体用不出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要再度摔回去,他不禁颓然的再度闭上眼睛,下一刻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冰冷的少年声音再度响起:“又不是妖怪,叫什么!” 温暖的手臂搂住了他冰冷的身体,又轻易的将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他不禁缓缓睁开眼睛,一眼却对上了那张在月光下,玉雕般异常俊美夺人的少年面容,他下意识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几以为自己是看到了天上的仙神。 就在他痴痴凝视着抱着自己的白衣少年时,一旁年纪较小的少年看起来就焦躁许多了,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走来走去的咕哝,看起来有些神经兮兮的:“我一直以为是个男孩子的,怎么会是双子呢这不对啊!” “别怕。”白衣少年瞟了一眼又陷入莫名其妙状态的幺弟,眉眼间多了淡淡无奈,垂下头来看怀中衣衫几乎遮蔽不住身子,露出的肌肤上却全是伤痕的人,據拍的眸子露出几分怜惜,尽量放柔了声音,“闭上眼睛。” 即使那个声音如同冰雪般清冷,他却依旧眷恋那温暖的怀抱和有力的臂膀,如同被蛊惑一般,一点点的闭上了眼睛。 再度醒来之前,他闻见了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味,身下肌肤则紧贴着温暖柔软的被褥,耳边传来了一个全然陌生,柔和又从容的语调声。 “在内城萧氏后巷中发现的孩子?” 清冷的少年声音回道:“是,母父。” 那道声音响在耳边的瞬间,他心中骤然一动,很是困难的挣扎了一番,这才勉强睁开了眼睛,看清自己正躺在一张他从未见过,却十分华贵的大床上,床畔坐着一个身着深紫色女双衣饰,发上只用一支牡丹玉簪绾住,面容说不出的美丽中带着几分贵气的男子,男子身侧则站着那个抱他回来的白衣少年,神情恭敬。 “你醒了。”察觉到他醒过来,男子便停了方才的话,唇角露出一抹微笑,对着身畔的少年低声嘱咐道,“垂儿,把他抱起来。” 白衣少年低低应了声是,立即坐在他身畔扶着他坐起来。 “你的衣服被撕破已不能穿了,还好家中这几个孩子的旧衣中有你的身量,就暂时让你穿了旧衣。”男子端起盛满汤汁的玉碗,唇角的弧度十分柔和,“身上的伤大部分都是皮外伤, 虽说是没受什么内伤,但瞧你的模样也太过瘦小,先把这碗参汤喝了之后再走罢。” 他本想接过那碗自己喝,奈何身上着实没有力气,只好被人一口一口喂着喝,又是僵硬又是局促,差点就被呛到。 好不容易喝完一碗参汤,他终于有了些力气,还没等开口问自己在哪里的时候,身后一直扶着他的白衣少年,却突地出了声:“母父?” 面前的男子稍稍扬眉,那双乌玉般的眸子闪过一道光芒,看向白衣少年:“怎么,舍不得他走?” 他察觉到身后的人沉默了瞬间,片刻后才压低了声音辩驳,声音虽依旧清清冷冷的没有温度,却能隐约感觉到他话中的担忧:“他还有伤。” “若我猜的不错,你应当是萧氏中人。”那男子含笑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将玉碗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渐渐转向他,“听闻左威卫大将军萧雨嫡次子有一个极喜欢的通房,不仅出身于青楼楚馆,前几日更被指盗窃萧府贵重之物,因此自缢而死,膝下正好留下了一个双子。” “母亲……没有偷东西!”骤然听到他人用这样的口气来说死去的母亲,他只觉得浑身发冷,下意识推开了身后的白衣少年,张大双眼扣住床沿低喘着,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辩驳着,“没有……她没有……” 白衣少年看着他嘶声力竭的辩驳,那瘦弱的身体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眼底顿时露出几分惊讶来,连忙伸手将他抱回了床上,语调虽仍是冰冷,却罕见带了几分恳求。 “母父。” 乌玉般的眸子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仿佛能透过他们的面容看清他们的心思,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既然垂儿信你,你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暂时不回萧府也好,怕就算你娘活着的时候,你在萧府的时日也不一定好过多少,更何况是没人庇佑的现下了——也罢,萧府那边我会知会,好好养伤。” 说罢这句话后,男子便起身离去,白衣少年立时下床去送,片刻后转身回来时,身后却带着一个和方才的男子差不多年纪,同样是女双打扮,衣衫却像是管家的双子回返,那双子朝着白衣少年低身一礼,低声稟报道。 “大少爷,内君已经吩咐,这位小主子以后暂时由眠星照顾,就住在大少爷苑中,等到伤好之后就送回萧府,每日晨起后会有人前来为小主子看病,只小主子要老实呆在苑中,不能在府内四处乱跑。” 他看着那两个人这么说,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目光带了几分惊慌的看着白衣少年,却正好碰上他回头看的眸光。 “我会看着他。” 听到白衣少年这么说,那双子仿佛怔愣了瞬间,随即才浮现了一点笑容,低身对他和白衣少年各行了礼后,道:“既是如此,眠星就先退下了。” 等到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他和白衣少年时,他有些怔然的盯着那人转身走到他身畔,那双璃拍色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柔和,映出他此刻呆呆傻傻的模样,白衣少年不由露出一个浅浅淡淡,令人忍不住屏息的微笑来。 “你受了伤,快些躺下。” 等他终于低身再度躺下,他盯视着垂头看着他的少年,终究忍不住开口低唤。 “……大哥哥。” “我字承昔。”那道虽然冰冷,却让他忍不住亲近的声音响起,“直呼承昔便可。” 他抬手拽住那一截白色的衣角,仰头定定的看着那张俊美的面容,唇边喃喃的逸出声来:“承昔……哥哥……” 白衣少年见他神情依赖,眼底闪过柔和的光芒,修长的手指不禁抬起,轻柔的拂过他的发丝,丝丝温暖随着指尖蔓延开来,他禁不住被这样的温暖迷惑,身子朝着白衣少年的方向挪了挪,直至完全沉入黑暗之前,再度低喃出声。 “……承……昔……” 叁?相思痛入肠 “宓叔叔,他如何了?” 第二日一早,他方睁开眼睛没有多久,白衣少年便带着一个面容秀气,神情极为温和的另一个双子前来为他诊脉,片刻后白衣少年便好似沉不住气般,压低了声音问道。 “和昨日府医诊断的差不多。”被白衣少年称为“宓叔叔”的人不管做什么,唇角都带着一抹笑容,却和昨日白衣少年的母父的平和不同,反倒令人不自觉的放松起来,“虽然看起来严重,大部分却都是皮r_ou_伤,这么瘦弱是因为气血不足,想必以前在萧府内他定是饥一顿饱一顿,不过还好是年纪还小,只要补养几个月便能恢复ji,ng神了。” 白衣少年点了点头:“垂儿会好好照顾他,药也会看着他喝,宓叔叔放心。” “那自然再好不过。” 直到屋内再度剩下他们两人,白衣少年方才柔和了眉目,低身坐在他身畔将药碗递给他,又垂下头来给他身上的伤换药,他安静的注视着被阳光照亮面颊的人,耳边跟着响起清冷的嗓 音。 “昨日未曾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有些胆怯,将自己缩了缩,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端详着面前人脸上细微的神色:“我……我叫萧景初……” “景初。”白衣少年低声重复,骤然扬起脸来,據拍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不然,唤你初弟如何?” 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他瞬间被迷了心魂,连手指都情不自禁的放松开来:“好,承昔哥 哥。” “等你调养好身体,我教你拳脚功夫。”白衣少年看他神情轻松下来,仿佛也似跟着松了口气般,如同昨日沉睡之时,用修长的手指抚了抚他乌黑的发丝,一字一顿的认真嘱咐,“回萧府之后,你就不必忍气吞声,随便被人欺负。” 回萧府……是啊,他毕竟是萧府的人,不过是暂且养伤罢了,是不能一直呆在这里的。他其实也并不留恋这华贵的府邸,柔软的床榻和可口的食物。 只是…… “……承昔哥哥,若是……我回了萧府,你……还会来看我么?” 白衣少年侧着脸看他,良久后突然露出微笑,手指从他的发间滑落,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什么,就已经被那人抬臂搂住,鼻端传来淡淡的檀香气味:“若你愿意,可随时来找我。” 他眷恋那温暖的怀抱,忍不住向前凑了凑,在这一片温暖中意识渐渐模糊开来,没有一会就沉浸在了无边的黑暗中。 “初弟……初弟?” 茫茫无尽,仿佛束缚了手脚的黑暗中,骤然响起了那人清冷的嗓音。 他下意识挣动了一下,吃力的张开眼睛,看着此时微皱着眉头,正坐在他床畔身着轻甲,方从帐外走进帐内,身上尤带寒风的慕容垂,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少年时代,便露出一个虚弱又甜美的笑容,喃喃着唤:“承昔……哥哥……” 慕容垂看他身体全都陷在被褥中,脸却红的不大正常,修长的手指立即摸了摸他的额头, 又顺着脖领摸了摸手臂,脸色不由沉了几分:“烧的这样厉害,昨日不还好好的么?怎衣衫全shi透了?” 话音未落,慕容垂便扶着他坐了起来,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他身上,刚要掀被子给他换shi透的衾衣,萧景初才慢慢醒过神来,抬手拽住了他的衣领,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将军……我没事,不必……” 可还没等他将话说完,眼前就又是一阵白一阵黑,慕容垂只觉怀中人身子滚热的烫手,却因为他的搀扶僵硬得不行,话音断掉的时候骤然感觉萧景初身体一软,低头去看的时候,便发现萧景初已然昏了过去。 “初弟?!” 他再度沉入无边无尽的黑暗里。 这一次没有人追杀他,也不见心爱之人的背影,只是不停的朝前走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花香侵袭入他的鼻端,脚下的青石板被月光照亮,他缓缓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身畔的此刻景象时,骤然瞪大了眼睛。 这里是……帝都护国公府内…… 微风拂过,月光撒下,梨花花瓣散出清雅的香气,在白墙边簌簌落下。 “垂儿很喜欢那个他救了的小双子,当时在那小双子受伤的时候,每次见我过去都着急的 不行,后来等到那小双子病好了,他虽然还是和兄长一般冷着脸,眼底的神色却是骗不了人的 ” 〇 拐过一道垂花门,他注视着不远处身着女双衣饰,容颜在月光下愈发显得美丽,唇角还带着微笑的人,忍不住有些发怔,脑海中无数画面闪烁而过,他垂下头来退了两步,一瞬间身体竟开始忍不住发抖。 那是那人的嫡亲母父,以帝子之身嫁入慕容氏,后与护国公右威卫大将军慕容昊自立门户。二十年过去,便身为辅佐天子南静瑾近臣,又是护国公钟爱的嫡妻,他自己更早在朝上位居副相之职,是帝都最有权势有手段的内君之一。 “那孩子不过是萧府的私生子,我偌大的护国公府还是护得住他的,若是垂儿真的喜欢,留下给垂儿做个伴也未尝不可。” 站在女双打扮的人身畔的,是慕容氏家主太子少师慕容祭的嫡妻宓千千,听到身边兄嫂的话,秀美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促狭:“兄嫂这话,怎么千千听着,却是不像要给垂儿养个朋友,倒像是说儿媳妇的口气。” “那孩子不过是萧氏的私生子,更不清楚性情究竟几何,垂儿却是南昭慕容氏的嫡长子,以后与他站在一起的人,当是南昭慕容氏一族的主母,是能够与垂儿并肩光耀氏族的人,若是光论身份,那孩子是不够资格的。” “说的也是……是千千想左了。” 他怔怔的盯视着那拂过红花的白皙手指,不敢再看那位内君被月光照亮的侧脸,只觉得心底无止尽的沉了下来。 “不过听你提起,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垂儿快到二九年岁,转眼之间也该定亲了,白氏表兄家的那几位嫡女我倒是喜欢的很,还有木氏所出的那位嫡长双子,我瞧着也不错,不若都 拟出画像让垂儿瞧瞧。” 在与慕容垂相遇相识五年之时的一个傍晚,他因跑错了道路而怡好听到站在花苑中,护国内君与太子少师内君压低声音的谈话,那一腔挚爱期盼之心瞬间如同被冰水浸透,冷的让人全身发抖。 自那一日之后,他不再在那人面前,念出那两个牵动心弦的名讳,最亲近的称呼只剩下将军二字。 因为他不配。 是的,他不配。 护国内君说的不错,他的身份如此卑贱,一生本应该生存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怎能配得上和那人在一起,并肩携手沐浴灿烂朝阳。 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是一种奢望。 他的病缠绵了好几日,才渐渐缓过来些,也跟着不再发热了,苦寒的边疆药品本就稀少,更何况是与匈奴交战战况胶着之时,身子稍有好转便不再让人送药前来,半个月之后才终于大 好。 “初弟?”又是天色昏暗的一日,子时刚过,萧景初端着一盏热茶低身刚进帐中,一道目光便跟着扫了过来,那双據拍色的眸子见是他前来,唇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上前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修长的手指如同少年时一般,下意识抚了抚他的发丝。 “你如何来了,病可大好了?” “自然全好了,不然军医也不会让景初出帐。”萧景初见他动作亲呢,身体顿时僵硬起来,隐忍着抿紧了唇,勉强露出个笑容来,将茶盏递了过去,“将军,热茶。” 慕容垂收回手来接过茶盏,面容在昏暗的帐中显得无比柔和,仍旧不放弃的纠正:“叫承昔。” 萧景初勾了勾唇角,却没又再开口出声,只下意识躲避着那人的眼光,低头在帐中巡曳了一番,突地眼光凝在了不远处的乌木桌案上,不自禁抬步走了过去,手指拿起了桌案上已然拆开,就那么随意扔在上面的信笺,屏住呼吸喃喃道。 “将军……这是,您的家信?” “是母父前日写来的,今日方有时间拆看。”慕容垂仿佛不将那封信放在心中,目光还是紧紧盯着沙盘,说出的话淡淡的没有情绪,“不是什么大事。只让我打完匈奴回帝都一个月后就立刻娶亲,还说我既然已过加冠年岁,便该成家了。” “将军……答应了?” 慕容垂听他这么问,微带着无奈的摇了摇头,却并未反驳:“母父说的也不错,父亲和母父成亲之时父亲刚加冠,确然是已到年纪了。” 说罢这话,许久不见萧景初反应,慕容垂稍稍抬起头来,據拍色的眸子扫了他一眼,看清他此刻的神情时,眼底不由闪过一分担忧:“初弟,怎么脸色这么苍白?病还未好全么?” 萧景初死死攥着手中的信笺,奋力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只是不论他如何努力,唇角都露不出弧度来,只好深深的垂下头去,将面上的神色全部掩盖,支撑着最后一点平静的语调:“将军,景初想先回去歇息了……” 慕容垂未曾察觉他的异常,心下只以为他不舒服,便摆了摆手嘱咐道:“既然你身子不爽,明日清晨就不必来帅帐议事了,好好歇息。” 萧景初骤然松开了手指,将那白底黑字的信笺重新放置在乌木桌案上,容颜隐藏在烛火找不到的黑暗处,声音淡的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吹走。 “是,将军。” 肆?隔江听泪过 天色黑的不见五指,呼啸的风卷过帐角混杂着血腥气味,y霾蔓延开来的树丛深处,淡淡的月光垂落下来,照亮缩在角落处的一截衣角。 萧景初抵在一块冰冷的山岩上,唇色异常的嫣红,面容却苍白的发青,手指紧紧扣住掌心,任由暗红的鲜血顺着手腕落下,像是始终在强忍着什么一般全身颤抖,许久之后方缓缓仰起头来,怔然凝视着头顶处被薄云遮住半边的月亮,唇角突地勾起了弧度,眼泪却随着眼角骤然滑落。 终是到了这一日。 他早就知道,以为早有准备,以为不会心痛,更不会绝望—— 他以为,他会看着那人娶妻之后,一边衷心愿他此生能够安宁幸福,一边一辈子守着那永远不会诉之于口的期盼,他以为只要能够呆在那人身边,只要还能看见那带笑的容颜,他就已然足够了。 谁想到他会这么贪心。 在那人将要娶妻之事轻易挂在口边,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时,他只觉得在那一瞬间,胸腔中的那颗心仿佛被撕成了千片万片,全身上下就像被完全抽走了力气,根本不知后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便已然抬步走出帅帐,不知方向的走到了此处。 眼角边的泪水骤然坠地之时,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整个人躲在y影下的黑暗中,只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开始渐渐模糊时,一阵极轻极轻的脚步声却突地在他耳边响起,紧随着风而来的却是一股奇异的香气,和吐字极轻的匈奴语。 匈奴语和女真语混杂着响起的时候,他整个人像是被针重重刺了一下,本来轻柔的呼吸更加轻柔下来,瞬间将自己心底血r_ou_模糊的情殇压下,一动都不敢动的缩在黑暗的角落,屏息去听从不远处响起了密谋声。 淡淡的月光投影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那细细低低的匈奴语和女真语终于停了下来,萧景初却仍是一动不动的缩在原地,直到又过了半个时辰,还留在林子里的人仿佛终于相信了林子里没有旁人听见他和那人的对话,这才带着几个黑衣人迅速离去了。 一等那些人离去,萧景初便吃力的动了动身体,踉跄着再度朝中军大帐的方向走去,整个人最后几乎是撞入了帐中,正好对上罕见未曾瞧着沙盘和地图,像是正对着窗外黑暗的景象低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的慕容垂略带惊讶的眸子。 “初弟?” “将军!”萧景初跑的太急,身体又未曾好透,又加上方才的紧张,苍白的脸颊上都是冷汗,他自己却全无所觉,只用力抓住面前人的手臂,断断续续的道,“方才……方才我去了营后的小树林,结果听到有人在里面说话,他们用的是女真语和匈奴语,其中一人定然是我们营中的j,i,an细!他们想要害你,我甚至听他们说要下毒害你!至于是什么毒却不知晓……” “初弟。”慕容垂耳边听着他说话,只觉得将自己紧抓着的那双手竟在不停的颤抖,不禁立时低下头来看了一眼,顿时瞧见了那深红的血渍,眼神骤然凌厉起来,“先不论那些,你的手怎么了?那些说话的人发现你了?伤了你?” “……手?”经他一打断,萧景初怔愣了片刻,这才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掌,瞬间 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连忙将自己极痛之时被指甲刺破的手掌藏在身后,喃喃着辩解道,“没……没什么,不过是出去的时候走路不小心,所以被山上的岩石剐蹭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伤…” 慕容垂见他垂下头,倒没有觉得他出言欺骗自己,只是再度瞧见那血渍时,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反手扣住了那人的手腕,将他拉着坐在桌案边:“坐下。” 萧景初被他强摁着坐下,却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担忧,重新提起了方才的话:“将军,可那人会下毒……” “放心罢。”慕容垂听到他焦急的口音,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从军帐角落处拖出一只木盒子,低身拉出他藏在背后的手,一边细细的包裹着一边低声说道,“还记得我少年时,一直贴身带着的那块麒麟金锁么?” “记得是记得,可……” “别动,不然就歪了。”慕容垂一只手极不娴熟的包扎着,另一只手则死死拽着他的手不让他缩回去,口中的声音依旧清冷的听不出喜怒,“那不是普通的金锁,而是我太祖母特地将自己的金镯熔铸的,太祖母原本是苗疆的圣女,那一对金镯可以防百毒,甚至连蛊虫都毒不到 我。” 听到这一句话,本来一只挣扎不休,眼眸中盈满的担忧的人方才停了动作,连带着被包扎的那只手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声音由焦急转为平静:“是么……原来如此……” 慕容垂没有回话,只是松开了拽着他的那只手,低头细细的帮他包扎,直到有些费劲的将那雪白的绷带打成了一个死结,才低头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转身收拾起散落了一地的瓶子和 药粉。 “将军。” 许久帐中都是一阵静默,萧景初定定看着慕容垂关上药箱,突地攥紧了自己被团团包好的那只手,压低了声音道。 “再过几日,便是和匈奴亲王的决战了罢。” 慕容垂抱起药箱,转身要将怀中的东西放回远处,未曾听到他回声的萧景初好似早就知晓他不会回话,因此尽是停顿了片刻,就接着一字一顿道。 “等到那一战后,景初自请退出军中。” 听到退出军中这四个字时,慕容垂瞬间身体一僵,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回身注视着坐在桌案边,却垂下头面容模糊不清的人:“初弟?” “非是景初多嘴0”他不知道此刻如何还能勾起唇角,心上却仍旧如同一把刀在剐,但即使已然血r_ou_模糊,唇间也尽是血腥气味,也一定要支撑着将话说完,“将军马上该有妻室,景初的年纪也不小了。” 他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倾尽一生恋慕,抵死都不会忘记,却决不能奢望的人。 不能再待在他身边。 仅仅是听到那人要娶妻,他便已然痛成这般,若是当真亲眼看着那人穿上红衣,牵着明媒正娶的嫡妻道自己面前时,说不准他会忍不住痛得杀了自己,抑或是忍不住用尽所有的卑劣手段,得到那个人—— 就这样罢。 他永远都不想见到那人伤心,更不想因为自己疯狂的手段,看到那人憎恨不信的眼神。 而这一生也不过如此了。 只有他进他退,抑或他退他进,而他们—— 永远不能并肩站在一起。 既然不能相伴,索性不要纠缠。 慕容垂听他这么说,據拍色的眸子深了些:“初弟的意思……” “将军。”萧景初抿了抿唇,不再抬头看他,声音低的仿若要飘起,“天色已晚,景初该回帐中了。” 注视着那个淡青色的身影渐渐远去,慕容昊本来就略微皱着的眉头蹙的更深,他心下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伸出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想抓那人的袖摆,却只抓到了冰冷的风,等他怔然的再度抬眼时,那人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初弟?” 半月之后,大金边关城门大开,玄色的军旗在上空飞扬,其上一个大大的字仿佛透着血色,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城下喊杀声与兵甲相交之声大作,浓郁的血腥气几乎染红了兵士的眼睛,放眼望去只见无边的赤色。 “将军人呢?” 天穹之上没有阳光,一直灰蒙蒙的被乌云覆盖,好似下一刻就要落下雪来。 萧景初手中拎着一把染血的长剑,目光在城下巡曳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那熟悉的玄色身影,本来就苍白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忍不住对着守在城头的参将吼道:“将军不曾在大军中,到底去了何处?!” 那参将被他的怒气吓得一抖,立时抱拳回道:“回萧副将,将军独自带着五千骑兵,绕道去匈奴头领的后面了!” 身着银甲的人闻言,不敢置信的回过头来,薄唇瞬间失去了血色:“什么?!” “报——”那参将见他神情不对,刚准备辩解些什么,就听见一声尖利的喊叫,紧接着一个兵士连滚带爬的跑了上来,对着萧景初喊道,“萧副将,不好了!那些匈奴人面前的大军全是唬人的!那五千大军奇袭大帐之计,一定是有人泄露了!此时的中军大帐定然有诈啊!” 第7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1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71节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萧景初眼前一黑,踉跄着稳住了身体,语声愈发艰涩,“那将军,岂不是……” 话音未落,他突地闭了闭眼,咬着牙回身就下了城墙,也不管背后参将惊恐的眼神,就带领着一队骑兵就朝着城外行去,在参将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不到一会就失去了踪影。 “萧副将!” 一见萧景初也走的不见人影,参将这回真是抓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抱着头惨嚎道:“这可如何是好?!将军深入险境,正面的大军被那些可恶的匈奴骑兵牵着跑,若是万一传来将军被擒的消息,之后的连环计可就……” 谁知还不等他将话说完,一个慢悠悠又极为从容的声音,却骤然从不远处的瞭望台上响起,仿佛带着一丝不知名的笑意。 “倘若主将被擒,连环计又有何用处?”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响起,参将顿时警戒着站起身来,手中的长剑刚从剑鞘中抽出,却在瞧见来人的面容时,手一松任由那长剑当啷一声坠落在城墙上,话语不见方才的颓然,只剩下满满的惊喜:“属下参见——” 来人挥了挥手,烟熏璃拍的眸子扫过城下的景象,俊美如天神的面容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摆了摆手,声音比慕容垂还要冰冷几分,仿佛带着冻人的冰碴子,让人一听就忍不住哆嗦:“起来。” “垂儿虽腹有谋略,毕竟不够老成。”跟随在那人身后的人着白色大氅,看着身畔的人面无表情的俊美侧脸,薄红的唇角却缓缓弯了起来,手中的骨扇敲了敲手心,乌玉般的眸子闪过一道暗光,“好歹想起请我们前来助阵,不然此时这中军大帐,可就真要糊成一团了。” 说罢这话,他突地眉目一凝,身畔的人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眼光随之扫了过来。 “宸华?” “既然中军大帐中已有夫主坐镇,本君可要带人前去瞧瞧,垂儿将自己置于那般险境,如今到底有无要事。” 着一身墨绿色男子长衫,眉目存着几分审慎的人收起骨扇,反手握了握身畔人的手指,压低了声音说了最后一句,便带着身后低眉顺眼的暗卫朝着城下走去,面上的笑容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兴味。 “绝不会出事的,夫主放心。” 伍?君心谁来念 城墙下的血腥气味已越来越浓,头顶的乌云愈发深重的压了过来,呼啸的北风将人耳边响起的喊杀声淹没,细细密密的雪花随之四处飘落,染上跨在马上的人乌黑的长发,和犹带着血迹的长剑上。 好不容易穿过遍布着尸首的战场,绕至大军后方的中军大帐附近,萧景初远远就看见那升起的滚滚黑烟,料想是慕容昊已经发现其中有诈,于是设计将匈奴人的大帐和粮草烧着,这才好趁乱下手擒获匈奴亲王。 他坐在马上眺望了片刻,便立时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带领着身后的一队骑兵一路行去,只要遇上匈奴人就格杀勿论,一直走到着火的粮草旁时,方才隐约瞧见打斗的痕迹,便顺着那痕迹追了过去,不到一个时辰便瞧见为数不多的匈奴人正在围攻大金的骑兵,而不远处正是茫茫无际银白一片的大雪山。 再离近一些,萧景初刚准备和身后的骑兵一同过去帮忙,于是不一会就里应外合的将那些剩余的匈奴人杀了个干净,等到救下那些大金人之后,他刚准备上前去问的时候,就在那些已经被鲜血糊住面容的人中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瞬间大惊失色的快步上前,抓住了那人的肩头,声音颤抖的吼道:“宁远!你不是将军的亲兵么?将军呢?!” “萧副将?”被他抓住的那人先是一怔,随即在看清了拽着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后,顿时松了口气,迅速稟报道,“副将,将军已经擒住了那个匈奴亲王,迫着那亲王和一个普通的匈奴人换了衣服之后,让那亲王被四千骑兵看着回城去了,那一千人则扣着那个匈奴人留在此处,我们在这里一是等待援军,一是等到那些匈奴人认为匈奴亲王还留在我们手上,就再会有匈奴关键之人前来相救,到时候便与援军一同再抓就是。” 萧景初听他说了一串,也未曾提到本应该和他们在一起的慕容垂,心中不仅升起些许不安,连忙问道:“将军自己无事么?” “将军没事……哦不对!”身为慕容垂身边的亲卫,宁远知晓萧景初和慕容垂的交情极深,不敢隐瞒他一点,便都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个清楚,“就在擒获了那亲王的时候,我们遇见了一个大金女子,那时候将军看着那个女子的眼神十分奇怪,将军自己也有点奇怪……” “有点奇怪?什么意思?”一听这话,萧景初心底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蔓延开来,拽住他的衣领再也没了耐心,压低声音问道,“将军此时究竟在何处?!” 宁远被他紧张的情绪和口气吓了一跳,好久才恢复平常,抹了一把自己脑袋上的血混杂着汗水,就立即指向远处茫茫不见边际的雪山,喊道:“将军就在雪山中!” “现下立时带我前去!”萧景初听他知晓,皱着的眉头却未曾松开,拽着他就不肯放手, “这些骑兵就交给将军的亲卫,让他们和你们一同行动。我临走时已嘱咐城下守将,过一会城内定然还会派来援军来接应我们,现下要立刻和将军离开这里,以防匈奴人有诈!” 这道命令一下,宁远就算是再想呆在山下也不行了,只能低身迅速将萧景初的命令告诉了身边的其他亲卫,而不远处被他带来的那一对骑兵闻言,则统统抬手行礼应道:“是,萧副将!,, 一路疾行上了登雪山的小道,宁远还是一副无奈的神情,萧景初的表情却愈发凝重,还没等完全走到地方,眼神便瞬间沉了下来,声音森冷中透着深重的担忧:“不对……我仿佛听见 有打斗声……将军到底在何处?!” “回副将,将军他方才就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到底是怎么了,不过照末将来看应当没什么大事。”宁远听到这话,却并不放在心上,一边说着一边朝上爬,并未曾看到听见他这番话,神情愈发可怖的萧景初此刻的表情,“要不然也不会将我们这些亲卫和骑兵都派下去守在个关卡要道,独自一人带着那个大金女人进了山洞里……” 话还没说完,宁亲兵只觉得身边一阵疾风掠过,抬眼去看的时候,却发现本应该在身边的人不见了踪影,抬眼去看的时候,方才抓到那最后消失的一抹淡青色衣角,不禁讶然开口惊叫:“哎!萧副将!” 不过是十几步之遥,心中说不出焦急的萧景初就发现了接近山顶处,有着一个极不明显的山洞,顿时极快的攀了上去,刚准备抬步之时面色骤然一变,快步上前只是眼前陡然一黑,滚热鲜血随着一股异样的香气扑面而来,犹如那一日在黑暗的丛林中,那两个说着匈奴话和女真话的两人身上携带的香气一般。 萧景初下意识退步,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定睛一看,满手的鲜血和异样的香气,是从脚边身子几乎被劈为两半,一个容颜娇美表情却几近扭曲的女人身上传来的,那女子衣衫半解几乎可见桃红色的肚兜,是在他踏入山洞的那一刻被杀死的,两只成爪型展开的手上,原本粉红的指甲却发出诡异的青黑色,其上明显是带着毒的。 看到脚边的死人,萧景初立刻想起来时宁远所说的话,神色变了又变,立时持着手中的火折子快步朝着山洞内走去,果真没有几步便走到了尽头,呼啸而过清冽的风吹过山洞内唯一有的钟ru石和冰柱,发出泠泠的响声。 “将军!”山洞的深处仿佛有着透光的地方,并非是十分的黑暗,足够让萧景初看清坐在不远处自然形成冰床上的那个黑影,顿时让他面色一变立时快步上前抓住了那个黑影,有些惊慌失措的唤道,“将军,到底怎么了?!” 被他抓紧了手臂,掌心处却是一片冰冷,怀中的人在黑暗中几乎悄无声息,顿时让抱着他的人慌了神色,臂弯一点点收紧,胸口鼓噪的好似下一瞬间就会爆裂开来。 “……承昔……”再度开口唤他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此时他的声音已然抖得不成样子,“承昔……你醒醒……到底怎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颤抖着声音几乎说不出话,蕴在眼底的雾气也马上要滴落下来时,在这森寒的冰洞中,察觉到怀中的人隐约挣动了一下,随即响起那熟悉淡冷声音,只有些扭曲的断断续续:“初……初弟……” 终是听到怀中人的反应,萧景初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过一次,闻言来不及用袖子抹去眼底的shi润,便胡乱从怀中摸出火折子来,照亮斜躺在自己怀中的人,一只手抽出来不等那人阻止,便已然扣上了那人的脉门。 “脸色赤红,脉息很乱,唇色发紫。”被微弱的火光照亮那人此时的模样,萧景初只觉得心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可想起自己这一路的担忧,究竟还是气大过心痛,咬着牙低吼道,“你不是说你不会中毒的么?这不还是中了毒!” “不是……不是毒……”斜躺在他怀中的人紧紧抿着唇,听到他的话却未曾开口回答,突地连续喘了几口气,也不知是从何处涌起的力气,竟一把将萧景初推了开来,自己则翻身靠在 了冰床内侧,急喘了几口气后,低喃道,“你快走……” “我不走!”萧景初见他如此,手中的火折子虽然已然熄灭,却更是不肯离开,站起身来再度抓住他的袖摆,硬下心来冷声道,“你中了毒,不让别人过来也就罢了,还想赶我上哪去?丨,, 黑暗之中,只听见那人模糊的低喃声,带着些许抗拒:“初弟……不要……我身边……”“我不会离开你的,你等等。”萧景初对他无计可施,更不知道他中了什么毒,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拿出一只白玉瓶来,从里面倒出药丸来握在手心中,迅速靠了过去,“这是临出护国公府之前,宓叔叔交给我的解毒丸,你先将它吃了……” “没有用……”感觉到萧景初不仅没有走,反而还不听话的越靠越近,黑暗中的人影长长叹息了一声,手指再度接触到那微凉的手指时,却已然因为体内刚刚发作的药性变作滚烫,“走罢,初弟……我不想……” 箍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缓缓从方才的冰冷化为滚热的温度,异常的感觉让萧景初心下更拿不准,却怎么都不敢离开,只能试探着低声问道:“……承昔?” “我中了……情引……”许久的静默之后,知道自己再隐瞒下去已无意义,要是不说出来面前的人就不会离去,整个人都隐藏在黑暗中的慕容垂终究松开了他的手腕,滚热的手指紧紧贴在冰床上,意图抑制体内因药性奔涌而上的热度,“没关系……只要忍过……这一段便好… 情引。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药…… 萧景初听到那两个字时,身体先是下意识的一抖,随即却诡异的跟着热了起来。 情引情引,顾名思义,并非是完全的害人毒药,而是混杂着剧烈迷情的药,若是在中毒之后愈发与人j_iao 欢,其中的毒性反倒愈发深重直到致命,但若是不与人j_iao 欢,药性一次忍耐过后会潜伏下来,直到中毒之人与人j_iao 欢之后,毒性就会成倍爆发出来。 “是情引么……”黑暗之中,慕容垂看不见近在咫尺的人此刻的神情,只能听到萧景初用和平时一般无二的声音,仿佛带了些异样的语调,他却因为全身发热而无法察觉,“是那个女人,给你下的情引,对不对?” “他们在我……饭菜中下了毒,却奈何……不了我……” 听到这话,慕容垂下意识在心中无奈苦笑——他本是不想要救那个女子的,可一个美貌女子如此突兀的出现在战场上,必然是匈奴人的计策,他本是仗着自己百毒不侵之体想要瞧瞧她到底要做什么,谁想到却中了这样不像是毒药的药,他一时间只想着除了先杀掉那个女子之后,也没想过那女子死后,他自己也没什么化解之法…… 甚至因为那药的效力发作,他竟开始浑身发热难以控制。 “于是……” “别说话。” 静默了片刻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慕容垂正因为全身发热而头脑昏沉,渐渐失去平时的冷静,滚热的指尖却突地被温凉的手指握住,一点点拂过那人温暖的脸颊,空荡荡的山洞中,只听得见他低低的喘息声,和萧景初淡的快要随风飘去的最后一句话。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这么短的时间里,茫茫的雪山中除了我这个双子之外,你哪里再去找情引的解药?” 就在萧景初握紧坐在对面的人滚烫的手指,触上自己带了些寒风的脸颊,下一个瞬间却不等他将话说完,那人就已然失去了最后清明的神智,顿时伸出手臂死死搂住了他,衣衫撕裂的声音紧接着在黑暗中响起时,萧景初无声的勾起唇角,露出的笑容中尽是甜美的绝望。 之后的黑暗中无边无际难以忍受的剧痛中,他看不清那个人此时的神色,也知晓那或许不出于那人的真心,他却仍然颤抖着抬起手来,如同那人平日对他做的一般,让冰冷的手指拂过带着余温的乌黑发丝,仰起白皙脆弱的脖颈,下一刻被那人狠狠咬了下来。 若能拥有,不管在什么情形下……只要能在你怀中一瞬…… “……承昔……对不起……” 黑暗之中,他无声的开阖唇瓣,眼底的雾气化成了水滴。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终于能够拥有想要的东西,不必去管那个人愿意与否,不必去管自己是不是奢望,更不必去管其他任何人的眼光。 哪怕只赢来一瞬。 对比他的一生,却已足够多。 陆?烟波成蹉跎 再度醒来的那个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定定的注视着头顶上陌生又熟悉的青萝纱帐许久,他下意识支起胳膊想要起身下床,下一刻却在稍稍支起身体的时候,整个身体传来不堪重负的诡异痛楚,下半身除了痛楚几乎没了其他感觉,一瞬间让他再度跌入柔软的床铺内。 “你醒了。” 尤在怔愣之时,一个淡然平静的声音突地从他的身畔响起,其中还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冷意和审视。他下意识抬头顺着声音发出的声音去看,目光却在触到发声之人的面颊时,好似骤然被一盆冰水浇在了脑袋上,整个人都清醒了。 “……护国……内君……” 心重重跳了一下,萧景初再度看着周围的情形,怎么都回想不起此时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在冰洞中的那件事后,他到底因为那可怖的疼痛昏迷了多久,又为何会一醒来,并非在慕容垂身边。 一想起那人,萧景初瞬时有了些许不详预感,却不敢再深想下去,只忍受着身上的痛准备爬下床给床边的人行礼,面容完全垂下任由乌发遮蔽神情:“景初……拜……” “不必了,老实待在原处罢。”着一身浓紫色宸华花纹女双衣饰的人,就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几案旁,氤氲而起的安神香将他的眉目模糊,唇角那一抹微笑看起来却没有暖意,话语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你已然伤成这副模样,说起来也是我那孩儿的债,当真算起来是本君有愧于你,你就不必撑着身子拜见本君了。” 知晓此刻面前的人已然清楚发生的一切,萧景初忍不住攥紧手指,垂下的眼眸里尽是化不开的深暗之色:“是……内君……” “看起来,你很怕本君。”坐在几案后的人略微抬起头来,即使被岁月磨砺却依旧美的眉目微微皱起,手中的骨扇敲了敲面前的木桌,瞧清楚他的反应后,话语中多了几分若有所思,“从第一次见本君的时候便是这样,说话也一直规规矩矩,不敢有一点点逾越。” 只身着白色单衣,却跪在床榻之上的人闻言,不知为何先沉默了片刻,许久后方缓缓开口道:“景初不敢,实在是……实在是内君乃是将军的母父,又身居高位……景初是怕若不守礼,就会冒犯内君。” “原来在你心中,本君一直是这么小气的人。” 耳边响起这话,萧景初心底顿时一惊,下意识想要辩解:“内君……” 哪知坐在桌案后的人仿佛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闻言也不过勾了勾唇角,有无不可的摆了摆手:“罢了,你如何想是你的事情,不必再多做辩解了。” 看面前的护国内君如此平然沉静的面容,萧景初心中越来越没有底,他知晓护国内君的手段,却不知道他如此大胆在大婚之前,便擅自和慕容垂有了肌肤之亲,虽不免是因为那情引的缘故,但万万没想到会被护国内君发现——抑或是,连和自己心爱之人有一次肌肤之亲,都曾经是他从不敢想的事。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闭了闭眼,喉咙中发出的声音愈发干涩:“敢问内君,这里……” “这里是护国公府,你猜到早已离了边关,更该猜到自己已然回到了帝都城内。” 听到这话,萧景初顿时清楚所猜不错,唇边泛起一丝苦笑,知晓自己怕是没了退路:“那……将军他……” “他与我们一同回来,此时也在府内。”听他问起慕容垂,一直神情平静的护国内君终于眯了眯眼,站起身来缓步朝着床边走去,声音袅袅在屋中飘散,“只不过他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本君更令他以为你在那一日过后,已然独自一人离开不愿再去见他。” 萧景初的手指已然攥得发白,闻言瞬间喉咙一堵,良久方才将额头磕上那冰冷的木板,颤抖着开口道:“多谢……多谢内君。” 这四个字一出,身着紫衫的人幽幽的眼光,陡然落在了那单薄的脊背上,话语中多了几分兴味:“本君如此说,就是想要分开你们,你又为何谢本君?” “……将军他……本就不是我该奢望的……”伏在床榻上的人身体剧烈抖了一下,声音却十分平静,隐约透着几分苦意,“我本以为,本以为自己……在受了那情引之后,或许会直接死去也说不准,那不过是我苛求的一点温暖,将军他……将军是受了我的蛊惑,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请内君明鉴,这件事并非是他心甘情愿。” 闻言,身着紫衫之人眼光更深,蓦然问道:“你不是他,怎知晓他不是心甘情愿?” 榻上的人苦笑一声,回话的语气虽依旧平静,削瘦的脊背却r_ou_眼可见的颤抖得更加厉害:“从我十岁被他所救,他明知道我是个双子,时时刻刻让我在他身边,即使亲昵对我却从无爱恋之情,也从未发现我恋慕于他……这一次,若不是他告之我中了情引,我又非要赖在他身畔,他本是不愿我待在他身边的……” “口中未曾说出,抑或未曾表露出的,便是从未有过的么?” 他垂着头,不愿让面前的人瞧见自己已然蒙起雾气的双眸和小心掩饰下来的软弱,却还是被一把骨扇缓缓抬起下巴,剧烈的光亮随之照入眼帘,泪水跟着骤然滚落下来,打shi了手指旁柔软的锦被。 “萧景初,告诉本君,你是否如此以为?” 勉强勾出一抹笑容,泪水在阳光下折s,he出七彩的光芒,眼底漫上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绝望:“回内君……从少时……少时我便知晓,我与将军在一起……本就是我自己的痴心妄想,本就应该从一开始就断绝,又何必说到其他……” “你坐宫了。” 这一回,不等他将带着哽咽的话语完全说完,那把骨扇却骤然一抽,与他相对乌玉般的眸子,也瞬间露出一抹冷然和锋锐。 骤然听闻这四个字,他只觉脑中一片轰鸣,许久没能回过神来。 “……什么?” “在你未曾与垂儿独自相处在冰洞之前,你的手臂上,想必还是有着那一条红线的罢。”面前的人看他怔愣惊讶的面容,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原本温煦平和的声音渐渐淡冷,犹如此时窗外呼啸而过的寒风,“既是垂儿的孩子,本君便不得不管了。” 颤抖的手指下意识想要去触碰,下一刻便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孩子……” 站在他面前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淡冷的注视了他许久,方才缓缓开口: “不过你该知 道,以你的身份,按理来说是做不了垂儿嫡妻的。” 听到这话,面前一直抖个不停的脊背,却在瞬间恢复了平静,那张清秀苍白的面容再度扬起时,已露出了以往平静安然的神情:“景初……恳求内君,不要让景初……入护国公府,景初也……也不愿意因为坐宫,而再度回到将军身边,只愿内君能让景初离开这里,景初这一生不会再见将军,也不会再回到帝都内,请内君只需要当做什么不知道,也不要告诉将军……”“你若不愿留在垂儿身边,你的孩子又如何办?”得到了这样的回答,身着紫衫的人深深皱眉,声音愈见冷酷,“你该知晓,本君是南昭慕容氏的主母,垂儿乃是南昭慕容氏的嫡长子,会是下一代的南昭慕容氏之主,他的亲生孩子如何能流落在外?” “若内君不愿放景初离开,只是因为景初腹中之子,便非要景初嫁予将军。”耳边的声音里已然带上了隐约戾气,萧景初本来应有的惧怕却奇异的消失无踪,唇边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还请内君怜悯景初,赐景初一杯毒酒罢。” 骤然听闻这话,紫衫人忍不住挑了挑眉头,这一回眼中多了些许惊讶:“在你眼中,本君便是如此狠毒之人?” “还请内君莫要误会。”萧景初闭了闭眼,唇边的笑意却未曾淡去,“内君清楚,景初的生母是父亲的小妾,她不过是个可怜的青楼女子,偶然被父亲看上因此收入府中,自从生下景初之后便被父亲的嫡妻看做眼中钉,一直郁郁难安生活艰难,景初更是因为出身而遭人毒打唾骂,若不是逢将军相救,怕是在母亲死去的那一年,景初也该随着母亲而去……” 说到此处,他仿佛想起了在y暗的小巷中,那个黑夜里铺洒而下的银白色月光,和月光中伫立对自己伸出手的人,目光中蔓延起层层温柔。 “景初不是母亲,反而是从小作男双养大的男子,本来就身份低贱,此生孤独想必也无甚可怜,也没有人会觉得不对。何况景初已得到心爱之人,更有心爱之人的孩子相伴,景初早已感激涕零。” “既不是因为本君手段狠毒,更不是因为你心中没有垂儿。”站在他面前的人安静注视着他,良久后突地叹了口气,话语中的冷意悄然褪去,“你已然坐了宫,为何不愿嫁给垂儿,反而要一杯毒酒?” “内君,正如景初所言。” 他唇角的笑意染上决然,本来仅是清秀的面容瞬间耀眼起来,那双眸子在阳光下却是一片不见底的黑暗,顿时让面前的人乌玉般的眸子幽深起来。 “景初是个男子,失了身体又如何?更不提是景初心甘情愿的,既然尚且保留了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落到和自己一样的下场,以后要过和自己一样的日子,不如索性让它没有开始——倘若景初不能与将军一生相守,何必让将军知晓以为自己负了景初?又何必去夺其他人与将军的幸福呢?” 柒?入局几分深 深冬的寒风吹拂过窗棂,和着沙沙的轻响落在耳畔,站在窗畔身着紫衫的人面带极薄微笑,手中的骨扇先是缓缓展开,又骤然合了起来,而低身伏在床上,只着单衣的人却一直未曾起身,头低低的垂落不见此刻神情。 良久的沉默之后,身着紫衫的人终究再度叹息,面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声音中不含悲喜,倒更似是怅然:“你这孩子看起来是性情倔强刚烈,和本君年轻的时候倒是有些相像,实际上却一点都不像本君,也太好欺负了些。” 萧景初听到这话,不由心底一颤,不知面前的人话中是之意,声音更是低缓:“……内君 “你可知晓,原本垂儿彻夜不眠想出的计策,可并非是那日漏洞百出的行动。” 身着紫衫的人没有回头,只是唇角蓦然逸出一声玩味,回身任由阳光从窗框落下,照亮听到这话后,瞬间抬起头来掩不住惊愕之色的那张清秀面容。 “还是你居然会以为护国公最成材的嫡长子,当真会在最关键时任由中军大帐架空?各先锋将军像是无头苍蝇般的追击,又如此鲁莽独身一人陷入大营?抑或是明知晓那女子对自己下了情引,却在驱赶执意要留下的你不成后,便失去自制对你做出了那般事情?” 听护国内君终究提起这件事,萧景初脑海中瞬间一片乱麻,本来有的辩解之词被面前人的话冲的一干二净,心底却好似从这番话中预见了什么一般,骤然又酸又热:“……当时,景初也是关心则乱,至于将军他……将军他……” “话已说到这份上,你何必再去想什么辩解之词?” 身着紫衫之人缓步上前,将手中的骨扇收回袖中,突地抬手抓住萧景初的手腕,乌玉般的眸子直视着他略带迷惘,深处却隐含着期盼的双眸,平然和缓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却多了几分醇厚之意。 “孩子,是你错了——只因自己的身份卑微,而对真心裹足不前,这是你所犯的错。而不愿看清自己的真心,面对一切都不去选择,任由其偏离原本的意愿——这是垂儿所犯得错,你无须替他担这样的罪。” 萧景初不敢与他的眼光对视,更不敢贸然挣脱他抓着自己的手,心底却因为方才紫衫人说出话语中的暗示,骤然升起忍不住的狂喜来,心底鼓噪的听不见声音,只能垂下脸来低声喃喃道:“内君,不是的……将军没有错,将军他是南昭慕容氏的嫡长子,他从小就从心底敬爱您与护国公,更不敢辜负您们的期望,所以很多时候绊住将军的东西太多了,景初不过一颗小小的真心,他看不见也并非是他的错,而不过是疏忽罢了……” “你既然说,那不是他的错,而是他的疏忽。”抓住他手腕的人闻言,话语微微一顿,多了几分模糊的笑意,“这话的意思是,倘若本君答应你成为他的嫡妻,你就会原谅他的疏忽,下定决心留在他的身边?” 听到这话,萧景初顿时心底重重一跳,不敢置信的仰头看着面前的人,连声音都情不自禁的颤了起来:“……内君?” “本君没有一句虚言,这话更不是试探之语。” 对上那双乌玉般的眸子时,方发现那眼眸中没有玩笑之色,而是沉沉的期望和隐约的温和 “告诉本君,你的答案。” 怔怔的愣了许久,萧景初全力忍住自己内心即将爆裂的喜悦,再度垂下头来,强自不让自己因狂喜抑或是迷惘的声音发抖:“是……景初愿意……倘若将军愿与景初相伴一生,景初也愿意在内君面前许诺——” “不。”面前的人松开了他的手腕,抬手抚了抚他垂在耳边的鬓发,那温暖的手指好似是那人含笑伸出的一般,让萧景初忍不住紧紧抿着唇,掩去自己眸中再度升起的雾气,“你不必对本君许诺,本君要你对自己许诺——倘若你一生愿陪伴在垂儿身边,即使遭遇困苦磨难仍不改其心,绝不背叛抑或独自离开。” “景初……听命。” 听到了他的回答,身着紫衫的人仿佛终于放下了心,收回了自己的手指示意他不必再跪着,等到萧景初重新在床榻上坐好之后,方才低身坐在了他身畔不远处,白玉般的脸颊在阳光下温润美丽,唇角对着他时也露出微笑,明显方才的严厉不过是为了试探他的心意。 “那孩子看起来坚强,其实心地过于柔软,又身处这样的高位,倘若没有倾心相伴的人,抑或是可以永远支撑他身后的力量,或许他最终的结果不过是痛苦一生罢了。而我作为他的母父,又怎会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呢?” 萧景初局促的对着他,面上强作镇定平静,手脚却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虽说在帝都护国公府多年,平日里遇见护国内君,护国内君对他一直十分和蔼,却没能想到在此事之后,护国内君并没有想要将他赶走,更真的不嫌弃他的身份,反而希望他留在那人身边——当年他听到的那些关于慕容垂的婚事,心伤自己不能相守的命运,此时看来就好似是梦而已。 “内君,景初……景初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坐在他面前的人闻言,乌玉般的眸子瞬间闪过什么,却没有人看清楚,语声愈发深沉凝重:“努力成为支撑他走下去的力量,即使他倒下你也必须站起来,守护南昭慕容氏的门庭直到死去——本君相信你可以做得到,你也必须做得到。” 萧景初眼眸沉了沉,声音带着笃定和认真。 “景初听命。” “这是当年国公的祖母交给我的东西,如今你既然要成为垂儿的嫡妻,这东西以后便交给你保管了。”见他认真答应,身着紫衫的人低下头,从手腕上取下一只女双金镯,含笑递了过去,“戴上它,它与垂儿那块麒麟金锁一般,不仅有防毒之用,更是南昭慕容氏相传之物。” “多谢内君。” 诸事嘱咐过后,萧景初目送着身着紫衫的人起身,看他又重新从袖中拿出骨扇,朝着门外缓步走去,就在即将跨过门槛之时,背对着他再度开口说道。 “想要你腹中的孩子得到的是南昭慕容氏嫡子的名分,而不必其他人冠上野种的称呼,完婚就必须要在半月之中,这半个月内你要好好调养身体,我南昭慕容氏在新婚之日做内君的人,不需任何人来搀扶行礼。” 萧景初知晓这是为了自己好,连忙躬身应是:“谨遵内君之言。” “还叫内君么?” “景初谨听……母父之言。” 身着紫衫的人抬步走出屋门,任由金色的光芒照亮自己的面颊,目光从门前经过寒冬刺骨凛冽的风吹过,此时被耀眼温暖的日光唤醒,已然发出点点嫩绿新芽的梨花树,和远处一直在等待他,从未离开的那道玄色身影,唇角的笑容不禁深了下来。 “以后,垂儿就交给你了。” 甫一离开昔清苑,还没等走出几步,那道一直等待着他的玄色身影便转过身来,身着紫衫的人勾起唇角,抬手拉住了那人冰冷修长的手指,一同朝着主院郦玉苑走去,声音方才和萧景初相谈时完全不同,语调轻缓又柔和。 “虽心中并不清楚自己的情意,但为了留住想要的人,便下意识设下计谋算计了他。没有想到,转眼之间连垂儿都会用这般手段了,当真是长大了。” 走在他身边的人闻言,那张历经年华,依旧俊美若天神般的面容,露出一抹极淡极淡的微笑,侧脸注视着身畔的人时,烟熏據拍色的眸子里蕴着深情,让人一眼望去不由沉醉:“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么?” “说的也不错。”身着紫衫的人见他微笑,唇角的笑意更深,目光却悠远的投向远处内城外层层叠叠后的宫墙,话语中略带慨叹,“垂儿是我们的嫡长子,不论是文治武功还是心性,都在几个孩子里最为拔尖,但只有一点……” 走在他身侧的人反握住他的手指,声音清冷如冰雪:“过于心软。” “不错。”感觉到那人的手指和自己相扣,他手中的骨扇稍稍展开,目光终于从那鎏金的瓦当上转开,“这是他最善良的地方,却也是他最大的弱点。因此若是与他相伴之人,单重身份仪态而不论心性,怕是以后这样的人做了主母,当垂儿遇到难以逾越的危机时,那人不能支撑起垂儿的心……” 那双烟熏據拍色的眸子深不见底,薄红的唇突地低了下来,层层波纹在眼底蕴散:“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一般,不论何时都从容笃定。” “不论何时都从容笃定,你是这么认为的么?我最大的弱点是什么……你当真不知晓么?”身着紫衫的人听他话中隐含笑意,忍不住横了他一眼,立刻就要抽回手来,“都多少年了,还是这副模样,莫要装成自己是哑巴!” 瞧他挣脱了自己的手指,就要快步朝着小路走去,身着玄衣的人唇角的笑容渐深,倏忽抬手环抱住了他的腰,将人缓缓搂紧在怀中。 “宸华。” 被他抱住的人低哼了一声,唇角的笑意却未曾消失:“怎么?又想出什么辩驳之词,我听着。” “汝之所愿,吾之所往。”那低低的,清冷的声音响起,臂弯与怀抱传来阵阵温暖,带着无边的眷恋和欣喜,“我心悦你。” 薄红的唇角弯起,温和柔软的声音模糊开来。 “我知道……我也是……” 终?此生再难离 黛青色的天空沉沉欲暮,好似马上就要落雨一般,深冬呼啸的寒风吹过窗棂,发出泠泠的声响,连着檐角上挂着的铜铃也叮铃作响,任由那低哑悦耳的声音飘过后,墙角小路上种着的梨花树也被吹拂,刚露出嫩芽的枝桠跟着簌簌作响—— 府中小路上角落旁都遍植雪色梨花,只因那是护国公府的内君最爱之花,而视君如命的护国公不肯让心上人的笑容失却一分颜色,这才花费了一年又一年的时间,亲手种下当初还是树苗的梨花,任由它们将柔软的花瓣洒下朝阳,在每一个春日绽放出淡淡馨香。 慕容垂一身玄色便装,没有和以往一般束发,直挺挺的跪在主院郦玉苑前,任由那带着些微潮shi的青石染寒他的双膝,y沉的天色浸润他面无表情的俊美容颜,而匆匆路过的众多婢女和双侍们瞧见这一幕,都忍不住露出极为惊愕的神色,却不敢在此处乱议论是非,只好赶紧垂下头快步走过,装作自己看不见刚刚得胜回朝,一进府就跪在此处的主子。 自从他得胜回朝到帝都中,至今已有整整两日了。 每日三餐依旧由人送来,却从来没有动过,许许多多惊愕的眼神看过,包括留在府中的孪生弟弟慕容昶,牵着才只有八岁的小妹盈盈,他却只是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发丝,毫无站起来的心思——只因自从自己跪下之时,想要请求心底的那件事时,他就再也未曾见过母父和父亲前 来。 说的也是,母父和父亲是何等人物,他从小在他们的抚养下长大,此时兴起的这样小小的心思,怎么能瞒得过自己的亲身父母呢? 想到这里时,他禁不住闭了闭眼,目光稍稍偏了偏,落在了小路两畔种着的梨花树上,神情略微有些怔愣。 少时每到春日,他常常和弟妹在郦玉苑前的这条路上反复徘徊,在灿烂的朝阳抑或是柔婉的月光下赏那盛放的雪色梨花。 他知晓这条路上甚至整个苑中的梨花,都是父亲深爱母父之故,亲手种下为讨母父一个笑容——他只是知晓,却不曾明白。 直到那一日,黑暗的一片冰冷中,他触到那人温暖的肌肤,吻到那人落在颊边的泪时,他才骤然明白,在每一年往复的春去秋来时,四季总是军务繁忙的父亲,在朝阳中注视着梨花倾泻进母父颊边的微笑时,到底心中怀着怎样深沉的情愫—— 若他能够得偿所愿,那么他也愿意为了那人,去做任何会让他微笑的事。 尤在出神的时候,完全没有察觉到,不知何时小路的不远处,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驻足于 此,唇边含着微笑瞧了他半晌之后,方才不紧不慢的发声道:“垂儿,你还要在此处跪多久? ” 骤然听到这个声音,慕容垂顿时醒过神来,稍稍侧身垂下头来,哑着声音唤道。 “母父。” 唤过这一声,他并未抬起头来,反而伏下身来,任由额头贴上冰冷的青石。 “孩儿此来,是请母父和父亲恕罪的。” 一双厚底深紫色云纹长靴踏过他眼前石板,淡然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哦?你何罪之有?” 慕容垂深吸一口气,面色波澜不动,沉声道:“孩儿不想娶他人,只想娶萧氏景初,不愿迎娶高门大户嫡女嫡双,还请母父和父亲宽宥!” “你想娶萧氏景初,可以。”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前的人并未反驳他的话,反倒稍稍弯了弯唇角,这才在他有点惊讶抬起头来的时候,又不急不缓的补充道,“但他身份低贱,只能做你的——” “不,母父!”预料到后面的话,慕容垂脸色一暗,深棕色的眸子里闪过一分焦急,声音跟着大了,“孩儿一生只愿娶景初一人为妻!” “为何?” 这两个字让本来就寡言的慕容垂下意识沉默下来,片刻之后方才微敛下眉目,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回忆,接着一字一顿沉声道。 “景初与孩儿少年相遇,多年朝夕相伴,本以为仅是将他当做兄弟看待,却在他开口将要离开之际,孩儿忍不住心中失落,这才在战场上以命为注,又故意让自己中了情引——是孩儿想要逼迫于他,他却甘愿留在孩儿身边,与孩儿有了肌肤之亲……” 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展开骨扇,摩挲着其上镂刻的花纹,话语略微带了试探之意:“倘若只因为你与他有了肌肤之亲,也无甚要紧,单看他在你醒来之前,便已然离开冰洞的模样,想必他心中并非介意此事,反倒是希望你不要记挂于心。” 听到这句话,垂下的那张俊美面容终于变了神色,瞬时抬起脸来,修长的手指在身侧握紧,眼中闪烁着的是笃定与决然,犹如黑夜中发亮的星子一般,让一直盯着他的人忍不住略略有些怔然—— “母父……孩儿不知他心意如何,也知晓他就算如此也要离开,可孩儿……是孩儿放不下他!冰洞中在黑暗中将他拥进怀中,方才知晓除了他能动我心弦乱我心怀,这世间再无人能有这般感觉!那时孩儿就已然对自己许诺,这一生——这一生只愿与他相依相伴,不会再有他人!,, 斩钉截铁的话语落下许久,身着白色大氅的人长呼一口气,话语却略微冷了下来:“这么说,不管他身份几何,不管我与你父是否愿意,你一定要娶他为嫡妻了?” “曰,, 疋。 “若母父决计不同意呢?” 这个问题本就不出常理,让慕容垂再度垂下了脸颊,沉默着将薄唇抿得极紧。 站在他面前的人久久听不到回答,禁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又像是苦恼又像是抱怨,反倒听不出几分反对的意味,不过是跪着的人太过紧张,完全没有察觉罢了: “还和小时候一般,又 倔又哑——” 额头触碰青砖,沉沉的声响落下。 “母父,孩儿不孝,心意已定,请母父成全!” 冗长的沉默过后,白色的大氅一转,手拿骨扇的人低身半蹲,含笑的面容映在他眼中。 “也罢,誰让你是我的亲生孩儿?我确然是不舍得你吃苦的,只是——”说到此处,那双乌玉般的眸子深沉,从容中带着几分少见的凝重,“今日作下决定,再不能有反悔之日,你可知晓?” 慕容垂心底一跳,立时回道:“孩儿绝不后悔!” “好。”面前的人拍了拍他的肩,复又站起身来,“来人。” 等待在不远处的双侍立即上前,身着白色大氅的人弯起唇角,突地扬声道:“吩咐下去,给帝都内各大家族发出请帖,七日之后,我南昭慕容氏嫡长子,镇远将军慕容垂迎娶萧氏之子为嫡妻,请众人前来观礼!” 跪在地上的人闻言,立时便是一惊,下意识想到那时过后,便不知去了何处的人,忍不住低声唤道。 “母父!可——” 不等他将话说完,一个身影便派众而出,低身对着两人行礼。 “内君。” “带他前去引珠苑。” 一身掌事打扮的双侍面上含笑,低身应道:“是。” “母父,我……” “去罢。”打断面前慕容垂略带焦急的话语,薄红的唇角弧度更深,转身离去之前,只语重深长的留下最后一句话,“有些事情,要让人懂,就说出来,莫要憋着。” 听到本跪在地上的人渐远的脚步声后,他骤然停步在了一株冒出最多嫩芽的梨花树前,微凉的指尖忍不住碰了碰那粗糙的树枝,低声喃喃道:“今年的梨花发芽的真早……说不准再过几日,就会长花苞了罢。” 他的低喃无人听见,跟随在他身后的大丫鬟却在此时上前,低声恭敬道:“内君,国公爷请您去书房。” “知晓了。”听闻这话,游走的指尖一顿,唇角笑容蔓延开来,“走罢。” 就在深紫色的身影缓缓转了方向,朝着主院的书房迈去时,一直被走在前面的掌事眠星引领着到了引珠苑门口的慕容垂,饶是心中隐约有了预感,此时是要前来见自己相见的那个人,向来冷静自持的人也不复有的眼光,也因心中已然不同的感情,神色略微带上了局促。 镂空的木门被缓缓推开,眠星唇角带着点微笑,目送着慕容垂低着头进门后,便缓步帮屋内独处的两人将大门关上,这才快步离去。 心事初解,萧景初刚用罢晚膳,便独自一人靠坐在榻边,低头凝视着自己手腕上的金镯,直到一道拉长的影子骤然遮蔽住了眼前烛火的光亮,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气息,骤然失却了呼吸,不敢抬头去看来人,只是修长的手指禁不住发抖。 他不说话,站在他面前的人也不开口,就这么安然沉静望着他,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来人终于抬起手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手心的温度微带暖意。 萧景初抿了抿唇,眼底迅速凝出薄雾,却不敢抬起头去看近在咫尺的人:“将……” 话音未落,面前玄色的身影骤然低下,来不及去看那张俊美的脸颊是什么神情,烛火光芒摇动下,那熟悉的檀香气味扑鼻而来,萧景初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下意识反手回抱住他,喃喃道:“……承昔……” “对不起。”慕容垂紧抱着怀中之人,用尽气力将他嵌在怀中,好似生怕他再度消失一般,再度沉默了片刻后,方才哑着声音开口道,“这么多年,居然是在你要离去时,我才知晓自 己……自己早就对你起了心思,还有,其实那情引也不是意……” “不是你的错。”伏在他怀中的人闭了闭眼,强自抑制住泪水落下,唇角却已然带上了微笑,“是我……是我太害怕了……害怕你会离去,害怕你不欢喜,害怕自己身份卑贱配不上你,害怕到连去抓你的手指都不敢……” “母父已然答应,让我们成亲了……以后,不要再说离开的话。” 夜色昏沉,屋内的烛火摇摇晃晃的,和着帘外投下的月光,释放出带着温暖的亮色。 “我知道……”淡淡的光芒与y影中,清朗中带着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许诺道,“我会留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 一道低低的声音响起,又缓缓消失相贴的唇间:“永远?” “永远……” 【番外篇?不负不离?完】 七夕特别篇七夕特别篇 一碗波澜平平的清水,清水上浮着几片粉红花瓣,被烛光和月光照映着,窗外的清风一飘,碗底的投影就随之变幻不同的形状。 这是上古之时,被称为“乞巧”的古老习俗。 江洛玉拍着掌心内的骨扇,瞧着逐月四处在屋子里窜,窜了半日之后忙的满脸大汗时,不由微微露出了笑容,突然开口道:“这郡王府屋内一天要打扫两次,若是要找乞巧蜘蛛,还是别在这里找,去外面的花丛找找看。” 逐月闻言,动作一顿,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应:“世子说的是,还是世子聪明!” 江洛玉无奈的看着她蹦蹦跳跳的出去找蜘蛛了,眼光落在自己身后掩袖而笑的人身上:“眠星,看她那笨手笨脚的样子,你去帮帮她。” “是,世子。” 远远望着她们两人在草丛和花丛中找乞巧所用的蜘蛛,不一会一道黑影就落在了江洛玉身边,抬手行礼道:“稟世子,庭院里的菖蒲鲜花月饼等物已摆放好,魁星灵位也已立起,请世子先上第一注香。” 七夕节日,女子乞巧,男子拜神。 魁星乃是文曲星,相传若诚心拜了魁星,来年便可金榜题名。 江洛玉虽然不信这些,却也低身拜了三拜,刚将线香cha入香炉里,就听见不远处逐月的欢呼声:“找到了,找到蜘蛛了!” 江洛玉直起身来,扫了一眼自己周围侍奉的婢女们,看她们有些羡慕的望着眠星和逐月的 背影,他唇角的微笑更拉大了些,突然朗声道:“你们跟逐月一同去玩罢,不必都围着我转了。” 众多丫鬟听到主子允准,立刻欢喜的笑着应是:“多谢世子。” “哪里,哪里有蜘蛛……” “一会将蜘蛛放在小盒子里,我们再穿针乞巧……” “逐月姐姐你看那个,是不是蜘蛛?” 眼看着她们笑闹着走开,不一会就和眠星与逐月汇合,一边叽叽喳喳的如同小鸟般说着如何抓蜘蛛,一边像是花蝴蝶一样在花丛中穿来穿去。 江洛玉看了片刻,示意身畔的人都退下去,独自一人朝着庭院深处,寂寥无声的回廊行去,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耳边就骤然响起了极轻极轻的脚步声,抬眼一看,不远处回廊的黑暗中,一人正踏着月光,分花拂柳而来。 待那人渐渐走进,便能看清那人玄色的袖摆上,带着流动般金丝织就的郦鸟纹饰,长长的深紫色长靴踏地几近无声,乌发上的玉冠和串珠在月光下盈盈发光,面容犹如黑暗中浮起的纯白雕塑,據拍色的眸子幽暗深邃,薄红的唇稍稍弯起,俊美无睱如同天神下凡。 “你怎么来了?” 眼看着他走到近前好一会,江洛玉才稍微缓过神来,眼底带着某种可称得上是惊喜的神色 ,压低了声音问。 那人停下步子,声音如泠泠玉石敲击:“今日是七夕。” “可你此时不应该在这里。”江洛玉扬起唇角,忍不住抬手去触那人的如画眉眼,动作亲昵又自然,“你本应该在许久许久之后,才能出现在我身边。” 来人又上前一步,修长的手指握紧了他的手,俊美容颜在半明半暗中更惊心动魄,话语中却带点无奈:“你我都应谢汝妃容妃和大筠,若不是她们日日在作者面前要见我,我怕是不能此时才出现。” 江洛玉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因为你是v587的白敏玉?” 来人沉默了片刻。 “大概如此。” “能待多久?” “不知。”来者摇了摇头,从袖中拿出一只盒子,放在了他掌心中,“或许一个时辰,或许能到天亮,若是另外一个我来了,我就不得不离开了。” 江洛玉握紧了那只盒子,却没有立刻打开,片刻后见他不言,来人本想开口说话,不远处一个红色身影却在此时跑了过来,笑声如银铃般悦耳:“世子,您看我的蜘蛛,还是一只红蜘蛛!” 看了一眼逐月手上打开的小盒子,里面正在吐丝结网的小蜘蛛,江洛玉含笑附和道:“恩 ,很好看。” 逐月听他夸赞,眼睛不由弯了起来,本想要拿了盒子离开,眼光却无意中瞧见站在江洛玉身边,可称姿容绝世的人,立时瞪大了眼睛,脸上顿时现了几丝红色,声音都比刚才小了,明显是有些羞涩:“世子,这位是……” 江洛玉看她被身边的人所迷,不由淡淡扫了来人一眼,若有似无的低哼一声:“这里不必你侍候了,快去乞巧罢。” 逐月点了点头,脚下却有点磨蹭,拿着盒子还不断在偷看那人,直到那人突然抬起头来,将面容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目光冰冷的扫视了她一眼时,逐月突然觉得全身一僵,一种说不出的冷意从那对深邃的眸中透出,浓烈的血腥和杀意顿时让她白了面容,不敢再看,回身跌跌撞撞的跑远了。 等她的脚步声远去,来人眨了眨眼睛,唇角再度勾起弧度。 “连逐月的醋你也吃?” 江洛玉瞄了他一眼,神色似笑非笑:“你现下这副容貌,真是走到哪里都不能懈怠。” 来人深深的叹了口气,突然抬手搂住了他的腰,低身迅速在他唇上一吻,整个人随即后退了几步,示意他看向不远处的苑外,那个隐隐约约朝着这边而来的白色影子,轻声说道:“他来了,我该走了。” 江洛玉抬手按了按唇角,良久后露出微笑:“保重。” “你才是。”来人看着远处渐渐接近的白衣人,身形在黑暗中慢慢消失无踪,好似是去了其他什么地方,声音越来越远,“那里至少有我帮你,现下作者的拖延病复发,却只能让你一人收拾,小心一点。” 江洛玉不置可否的微笑:“再说下去,连我都要开始羡慕自己了。” 话音未落,那个玄色的身影,已然完全溶解在了黑暗之中,消失的再也不见痕迹,江洛玉远远的看了那靠近的白色身影,在看到那白色的身影被拿着小盒子的逐月堵住后,突然侧过身来,对着黑暗中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开口道。 “还躲什么?人都走了,你不愿出来见我一面?” 他的话一出,隐藏在黑暗中偷看两人相会的作者浑身一僵,偏过头来尴尬说道:“那个,咳咳……我刚才去换衣服,这不才换好么?” 江洛玉上下瞄了她一眼,看见她穿着乱七八糟的嘻哈装,想起刚才她混在那堆丫鬟里穿的丫鬟服,不由略带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穿什么衣服,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样子——我怎么看,还是你原本那身比较好看呢?” 作者眼神一亮,回身就准备跑路:“真的么?那我去换回来。” “等等。”这一回不等作者抬步,江洛玉就迅速抓住了作者的手臂,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个漆盘,其上摆着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酒壶中淡淡的梨花白酒香飘散,“既然来了,喝杯水酒再走。” 月光之下,作者战战兢兢的拿起酒杯,和面带笑容的江洛玉抬手碰杯。 “那个……七夕快乐。” “七夕快乐。” 第7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2节 重生之嫡子无双 作者:慕子宸 第72节 训子(上) 又是一年春日到来之时,大金内城护国公府内,道路边由护国公亲手种下的梨花,早已在几年之后长成了缀满花苞的漂亮乔木,一被春风吹拂就纷纷落下青白花瓣,泛起淡淡的清香气 长长的回廊前是一片空地,其中站着三个大约都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其中两个少年看起来年纪大些,面容很是有些相似,仿佛是一对双生子,只一个表情淡冷无波,一个微微含着笑意,就能明显分出对方来,剩下的一个少年年纪尚小,个子也不怎么高,粉白的小脸还带着些细细绒毛,眼珠子却不断骨碌碌转着,好似在想什么鬼主意一般。 三个少年都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等待了不到片刻就瞧见不远处的拐角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淡紫色身影,顿时其中最小的少年肃了神色,淡笑的少年则将自己手中折扇收了回去,目光恭敬的垂首而立,一直面无表情的少年仍然一动不动,仿佛对身边两个弟弟的动作毫无所觉 就在三人纷纷站好肃立之时,那个淡紫色的身影也渐渐挨近,转眼便走到了回廊下那片阳光照着,飘散白色梨花花瓣的草地上,紧随其后的两个双侍将备好的软椅放下,就小心翼翼的扶着身着淡紫色宽松长衫,略微显露出凸起小腹的人坐下,方才恭谨的垂首站在两侧。 “孩儿见过母父!” “不必多礼,都起来罢。” 来人容颜秀美尊贵,那双乌玉般的眸子被阳光映亮,自他的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仍然美的不可方物,更不像是三个孩子的母父,目光一点点滑过面前少年们的神色,薄薄的唇跟着掀起一丝笑容:“每到月末就是考校你们的时候,还和往常一般先论武艺再说文经,从垂儿到敛儿谁都不能偷懒耍滑,知道了么?” 三个少年面对紫衣人,都是十分恭敬的低声应是,只有最小的那个少年很有些机灵的模样,目光禁不住好奇瞧了一下那宽松的衣摆下紫衣人凸起的小腹,直到被那双略带笑意无奈的乌玉般眸子瞪了一眼,方才吐了吐舌头垂下脸来:“谨遵母父教诲!” 护国公继承大金军神爵位,便成为名义上的大金第一武将,而多年的征战沙场更证明了皇帝这道圣旨下的没错,虽说萧云和慕容昊表面上看并无血缘关系,不过从那纵横沙场百战百胜的战绩来看,倒是一直不枉这个称号了。 因此身为护国公的公子,自然也重武多过重文。 瞧着两边的双侍将桌案摆上,又将兵器架也跟着抬了过来,紫衣人抬手示意只拿木剑过去,服侍在他身畔的大丫鬟芍药立时明白意思,上前一步双手托着两柄木剑,刚要将其交给站在最左边的慕容垂和他身边的慕容昶,最小的慕容敛就好似等不及了一般,踩了尾巴一样快步跑到双子兄长身边,抬手就抓住剑柄跑到了另一边,仰起下巴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既然论武艺,那小弟先请教大哥!” 慕容昶未曾防备他会抢剑,无奈的松了手看了身畔的大哥一眼,却也不放在心上,便回身坐在桌案边朝着紫衣人低身一礼,就坐下端起茶盏歇息观战,反倒慕容垂略微皱了一下眉,片刻才挽了个剑花走到小弟对面,沉声嘱咐:“自己小心。” 三人之中数慕容垂年纪最大,天生与父亲一般体质的他又最早开始练功,本来体弱六岁之 前一直病歪歪的小弟论内功几乎无法和兄长相比,要是按常理就算是拼了命都打不过,也不知是为何小儿子总是兴致勃勃的喜欢先和兄长动手…… 坐在不远处的紫衣人瞧见这一幕,不由略微摇了摇头,目光略微一转之间,慕容敛却已然握紧了手中剑柄,唇角挂着一丝狡黠的笑容,眼珠子再度不老实的转了转,那双大大的據拍色眸子里闪过一道ji,ng光。 “小弟知晓,还要大哥手下留情……” 话音未落,紫衣人手指轻轻一动,坐在他不远处的慕容昶则低呼一声,慕容垂则比他们两个反应更快,抬腕便阻住了面前小弟不等把话说完,就突然出剑偷袭的招数,饶有余地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即使小弟竟往刁钻方向使剑招,也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慕容昶瞧着这一幕,手中的茶盏立时放下,很是有着几分紧张的站起身来,紧紧盯着兄长和弟弟比剑的场景,坐在他背后的人看了他一眼,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目光却也是带着几分波光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两个少年俱修炼了几分内劲,只不过都不太深刻,慕容垂本就比慕容敛大,身体底子又好许多,因此不等打一炷香的时间,仍旧脸不红气不喘的和弟弟喂招,可慕容敛却有些支撑不住的呼呼喘气起来,手中的剑也有些晃荡了。 见身体弱的小弟吃力,慕容垂作为长兄很有些不忍心,手中的剑下意识顿了片刻,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之时,却被一直细细观察兄长一举一动的慕容敛抓到空隙,陡然一剑翻转打在慕容垂的肩上,随即笑吟吟的后退一步拱手道。 “大哥,小弟承让了!” 慕容垂骤然被击中肩头,下意识想要反击,瞬间却想起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小弟,手臂微动却再无动作,那张ji,ng致俊美的面容上透出一分无奈,却并未为自己反驳什么,而是干脆的也拱手,显然是认输不打算再争执了。 紫衣人安静坐在一旁,清清楚楚瞧见了这一幕发生,眉宇立时略微皱了皱,低眉示意身后的双侍上前,等眼见着双侍收回慕容垂手上的木剑,又低身查看了慕容垂被打中的肩膀,回首对着他摇了摇头后,唇角方才再度露出一丝淡笑来。 “此战垂儿大意,确是敛儿臝了。”紫衣人笑容虽淡,眼底却有柔和之色,知晓小儿子手下有分寸没有伤到慕容垂,不由带着些无奈再度瞪了古灵ji,ng怪的小儿子一眼,反倒对着站在原地身形如剑的长子招了招手,“垂儿,过来站到母父身边。” 慕容垂闻言面上神色不变,显然并不将方才的胜负放在心上,和刚接过木剑的双子弟弟擦肩而过后,就低身坐在了方才弟弟坐过的另外一侧,双手接过紫衣人递过来的茶盏,任由氤氲的雾气模糊虽然下场,仍认真瞧着两个弟弟那边的眸子。 不管此刻慕容垂和紫衣人同时将眼光投来,刚将气喘匀的慕容敛连战两场,显然是有些疲惫,ji,ng神却因为方才战胜大哥很是亢奋,握紧了手中的木剑看向唇角带着淡笑的双子兄长,笑的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 “二哥,记得手下留情啊!” 话音未落,又是再度不等话说完,就抢先出手攻击,而慕容昶虽无长兄那般功力深厚,却胜在身形削瘦反应极快,眉眼间始终带着一抹凝然,一边轻巧的将小弟剑招带歪,一边带着些 促狭的开口提醒。 “小弟,那些丢ji,ng耍滑的把戏,对付大哥还管些用,就不必拿到我面前来了。” 慕容敛一听这话就心虚,一心虚本来就红的脸就涨的更红了,鼓起脸颊拿着剑又狠力戳了几下没戳中,终于是没有什么力气了,便索性弃了剑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对着慕容昶含笑的目光翻了个白眼,呼哧呼哧的喘着:“……好了二哥,我认输!认输还不成么……” 见到小儿子一副赖在地上不想起的模样,紫衣人低头掩去一抹笑意,目光看向三个孩子中此时唯一站着,神情淡然脸上带笑,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做过模样的长双:“昶儿,可还要与垂儿再比一场?” “回母父,这倒不必。”出乎意料的是,紫衣人的话音未落,慕容昶已然将木剑递给了一边的侍女,摇了摇手重新坐回了桌案后,捧着茶盏仰头笑道,“大哥功力深厚,若不用小弟那般计量,孩儿是怎么都赢不了的,不如干脆省下这个力气好了。” “既然如此,便都坐下喘口气罢。” 紫衣人见他做好了决定,且毫不犹豫的再度坐下,目光中多出了几分赞赏之色,余光瞧见累的气喘吁吁连爬带滚靠过来,支撑着走了两步,就赖皮的一下瘫倒在被“暗算”输掉的长兄身上,脸蛋红彤彤仍在急促喘息的小儿子身上,不由暗笑着摇了摇头。 “将温好的牛ru和点心拿来,让他们吃点歇歇气。” 训子(中) 被他靠着的慕容垂一动不动,显然是习惯了小弟这副模样,即使被人撞了一下,手中的茶盏却波纹都没泛出来,仅在上首紫衣人说出有吃的时,伸出一根手指将身边的肩膀推远了些,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之色。 就在他刚开始这个动作的时候,慕容敛已然因为这句话骤然亢奋起来,立时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一响,他面前那盏茶水都潇出一圈水花来,很是有几分滴滴答答的,他自己却一点都不在意般,笑容灿烂的简直能挂太阳:“多谢母父!孩儿早就饿了,就等着母父给点心吃!” 紫衣人早清楚小儿子的德行,看着那刺眼的笑容眨了眨眼睛,扶额对着身边端着瓷盘的双侍扬起下巴示意,却未曾忘记低声吩咐道:“昶儿那盏牛ru再加点细糖,垂儿那里莫要放鲜花点心,剩下的都放到敛儿面前” 话音未落,三个孩子已然各占一桌,慕容垂神色表情皆淡,端坐着低头喝牛ru一言不发,慕容昶则低头用小银勺搅着盏内飘着的花瓣,慕容敛则头都不抬的往嘴里塞点心,连吃了好几块方止,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又开始咕嘟咕嘟喝牛ru。 紫衣人坐在上首端详了他们几个一番,等到慕容敛终于露出放松的神色,像是没骨头一般瘫在桌案上,方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口问道:“说说看,这段时日跟着太傅,你们都学了些什么?” 慕容昶正支着手臂饶有兴趣的瞧着弟弟,闻言立时稍稍转过身来,对着上首的紫衣人拱手一礼,微笑说道:“回母父,孩儿学了《法论》与《奇策》。” 慕容敛听到双子兄长说话,立时也凑过脸来,本来就大的璃拍色眸子睁得更大,忙cha话道:“母父,孩儿和二哥一样喜欢《奇策》,还看了许多儒学大能所著之书!” 紫衣人点了点头,目光柔和的扫过两人,看向沉默不语的玄衣少年:“垂儿呢?” 玄衣少年闻言,稍稍偏了身子,恭敬应道:“回母父,孩儿这些书俱已看过,却并不喜儒学条框之限,最喜还是其中道学。” “垂儿竟喜欢道学?”听他说出道学两字,紫衣人先是有些讶异,唇角的笑意倒是更深了,指尖点了点坐在他对面的小儿子和长双,“倒是超出母父预料了,母父还以为你会与你弟弟一般,喜欢那些儒学大能写的书呢。” 玄衣少年听他语带笑意,却并不以为这是说笑之语,反而脸色略微一暗,那双眸子垂了下来:“是孩儿无能。” 紫衣人见他局促,轻轻叹了口气,摆手沉声道:“倒是不必自责,不过是人各有所爱,只记住你身为宗子,必要以宗族为先才是。” 玄衣少年晈了咬唇,一字一顿应道:“孩儿谨遵母父教导。” “除了功课,你们杂书可有涉猎?” 春日的风带着花瓣飘落在紫衣上,身着紫衣的人却毫不在意,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抚了抚小腹,就再度支在了椅柄上斜靠着,眯起眼睛含笑扫向下首三个少年。 话音落下先是静了一瞬,这一回先开口的却是缓了脸色,声音有些喑哑的慕容垂:“回母 父,孩儿读了《游侠传》。” 慕容昶闻言,有点紧张的瞧了紫衣人一眼,见他好似没什么不满意的神色,才抿了抿唇笑 着紧接大哥开口说道:“孩儿读了《奇物志》,也喜欢占星之类的书籍,便和殿下一同去了观星馆,也涨了些以前未有的见识。” “你能与皇子殿下看到一处,自然很好。” 因护国公身份高贵,又是天子近臣之故,身为护国公嫡子嫡双的慕容垂和慕容昶,乃是白氏皇后所出大皇子南钧文的两位伴读,平日非沐休之时,整个上午都不在府内,而是一直陪着大皇子读书习武,反而是慕容敛因为年纪小又身体不好,就没有令他非要与皇子做伴读。 虽说也与皇后所出嫡二子能玩到一起,皇帝和皇后却并不十分督促幼子,慕容敛只要一进宫就成了二皇子的玩伴,两个小孩在皇宫之内好几次都闹得上蹿下跳不得安生,好歹是皇后护着方才未曾出什么大事。 想起这个早产而生,身子不好却皮得不行的儿子,紫衣人揉了揉太阳x,ue,很是无奈:“敛儿呢?” 那双據拍色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左右躲闪着不曾和紫衣人对视,不知为何说话时有点讪讪的,还一直不停跟身边的双子兄长使眼色:“孩儿喜欢《宦海志》,抑或是《镜花水月》之类的……” “誰让你这么小就读风月之书的?”镜花水月这四个字一出,紫衣人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想起那书里面那些情情爱爱的风流段子,一时间太阳x,ue更是苏苏发痛,霍然就想要站起身来,好歹想起自己的身子不同平常,却仍是气的一拍椅柄,沉声吼道,“你再这么下去,就不学无术了!” 慕容敛见母父气的脸色都变了,知道不好立时蹭蹭窜到大哥背后,稍稍露出一边脸颊来,梗着脖子喏喏辩解道:“母父!那《镜花水月》仅是些ji,ng怪之言,不是母父所说的风月,孩儿也只是求个新鲜而已,哪有母父说的那般严重了……” 紫衣人狠狠瞪了他一眼,瞧着那张鼓着脸颊粉红色的脸颊,又被三道同时带着几分无奈恳求的眸光瞧着,火气这才稍微消了些,却仍是扶额叹道:“你……你这孩子这般作怪,一时不看着便不学好!” 慕容敛瞧他态度稍有软化,立时快步奔到他脚边去拽那带着流苏的袖摆,那双水润润的眸子更多了几分恳求,撒娇着唤道:“母父……” 紫衣人被他扯得无奈,心底也渐渐软了下来,最终仅是拍了他脊背一下,微笑着瞧着他提醒道:“罢了罢了,母父也管不了你们了,只你可给我且记住了,若是被你两位兄长或是我再度发现你不学无术,我不愿下手收拾你,你父亲知晓却饶不了你。” “母父,孩儿不敢了不敢了!还请母父莫要对父亲说嘛……”一听到父亲两个字,三个少年中玄衣少年还就罢了,慕容昶顿时肃了神色,慕容敛则直接就是哭丧着脸了,死活拽着紫衣人的袖子怎么都不肯撒手,磕磕巴巴的叫着,“母父?” 那故作可怜的语调还未曾完全消失,不远处的一个双侍便快步而来,对着站在桌案前的紫衣人低身一礼,恭敬稟报道:“内君,国公回来了。” 慕容敛登时打了个哆嗦,试探着望向此时紫衣人带着微笑的脸,扁着嘴刚要在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瞧见不远处一道玄色的身影,正缓缓绕过回廊朝着这边行来,三个少年忙站成一排低眉顺眼,对着刚刚从兵部赶回的人低身行礼道。 “孩儿见过父亲!” 少年们的话音未曾落下,与长子一般身着玄色衣衫,下摆袖口处却有着暗金色郦鸟云纹的男子便停下脚步,稍稍侧过身来握紧了紫衣人有些冰冷的手指,任凭阳光照亮那张即使经过岁月磨砺,威厉更甚俊美的让人无法直视的面颊。 那双少年时晶莹透彻的烟熏據拍色眸子,早已在杀戮和戾气中被打磨成了深棕色,眸光一扫声音如冰雪凛冽:“学业可曾查过?” 紫衣人见他眼光如电,像是要盘问下去,便回手捏了捏他的指尖,微笑着轻声道:“已是查过了,都还不赖,看来是用了功,不过……” 护国公慕容昊立时明白了自家内君暗示之语,目光直直落在了心虚未平的小儿子身上,眸底也是闪过一丝和身边人一般无二的无奈,仅是隐藏的极好:“可是敛儿偷懒?” “夫主好聪明。”看着慕容敛被吓得一哆嗦,哭丧着脸一副“我再也不敢”的模样,紫衣人差点笑出声来,好歹最后忍住了,知道身边人不是想要惩罚小儿子,而是对小儿子的惫懒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压低声音给了一个台阶,“不过敛儿身子弱,马上也该到春夏之交,略微懒一些不打紧,莫要生病方才重要。” “随你。”听到春夏之交四个字,慕容昊的脸色缓和了些,握紧了掌心中那人的手指,目光从紫衣人凸起的小腹上掠过,就挥了挥袖放了几个绷紧了心弦的孩子,“时日尚早,今日不必读书了,回苑去罢。” 三个少年互相对视了一眼,忙一同低身应是行礼,直到瞧见那紫衣伴着玄衣走远,才终于纷纷松了口气:“孩儿恭送父亲母父。” 训子(下) 护国公府内正苑中,一身玄色衣衫神色冷然的人,正小心翼翼的扶着身畔紫衣人入内,直到进了屋中骤然弯腰将人抱了起来,在怀中人低低的笑声中坐于一旁的云榻上,方才稍稍松了皱紧的眉宇。 “这几r,i你身子渐重,孩子可闹?” “这孩子很乖,倒是不妨事。” 江洛玉见他紧张的模样,不由再度抚了抚自己凸起的小腹,乌玉般的眸子在光芒下犹如被水洗了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更不提本就搂着他的慕容昊,立时换了姿势低头吻了下去,待得怀中人挣扎着反握住他的手腕,方才施施然收回了舔弄那人唇瓣的舌尖。 被他吻得气息一时不稳,江洛玉好久方才喘过气来,带着无奈瞧了他一眼,虽说是没怎么生气,话语中不免多了几分感慨。 “只没想到孩子们都十多岁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动静,还本以为这辈子就是他们三个了,却没想到突然就坐了宫。那时腹痛还以为是自己吃坏了什么,好歹最后没有出什么岔子,千千也一直过来看我来着,本来还想一直住在国公府里方便照顾,谁知不等一个月,他却也突然坐宫了。” 听到怀中人提起宓千千坐宫,慕容昊顿时眸光一凝:“他?” 见他带着些惊讶,江洛玉心知缘由,下意识低声叹道:“我其实也有些惊讶……他当年毕竟在宓氏里受了那么多苦,玄儿大些也懂事便罢了,可自诞下缘儿之后他身体一直不好,这几年才有些起色,我怕出什么意外就让人把他送回去,再过三个月他就要诞子了,祭弟在家又是焦急又是担心的,我看着好似都瘦了一圈。” 慕容昊知晓他话中之意,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人那鼓起明显,已然接近六个月的小腹,眸中下意识多了一分忧色,也不知到底是在担心弟弟,还是在担心怀中的人:“明日我去看看。” 江洛玉点点头,嘱咐道:“那最好不过,记得多带些好东西过去。” 慕容昊有无不可的应了,目光微转间想起了什么,突地皱了眉头低声问。 “方才那般,可是敛儿又做了什么坏事?” “坏事倒是谈不上,仅是有些不上心罢了,不是什么大毛病。”听出他话中带着紧张,江洛玉知道他是被慕容敛进宫后,惹出的那些事情给惊的,一时便有些好笑,“这孩子又皮又ji,ng,我身子渐重当真奈何不得。还好垂儿和昶儿都极懂事,想必也不会闯出什么乱子来,你就高抬贵手放孩子一马罢,万万别像上次一般,再打的鬼哭狼嚎惹人无奈。” 怀中人话中仿佛有着调侃,让身着玄衣的人再也忍受不住,压抑着些许怒气低声道:“那次他和二皇子进宫,分明仅是陪伴,却撺掇二皇子烧了云嫔的殿宇,陛下当时就在不远处瞧着,这个孽子简直——” “好了好了,莫气莫气。”见搂着自己的人当真越说越怒,好似马上就要下榻去收拾小儿子,江洛玉忙抱紧了他的手臂,笑着劝道,“正一品护国公将军大人,对孩子你还生的起气来,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慕容昊被他口中的话说得无奈,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况且他也并不知今日到底发生何事,又向来对小儿子手下留情,过一会也就不再追究,反而突地垂目问道:“每月细观学业,对 几个孩子你可看出什么?” “这几个月我瞧着他们读书,倒是看出了些门道——正想都说与你听听,让你心中有个底。” 江洛玉听了这话稍稍直起身来,回忆起方才三个孩子的表现,神色认真起来低声道。 “我看……垂儿的心仿佛一直不在朝堂,反倒很是向往自由自在,一人一剑行侠天下的日子,敛儿虽然皮的很,却心思活泛又颇有眼色,更有些心机计较,若以后得逢明主定然是个权臣,但一旦九五之尊压制不了他,或许会变作弄臣。” 听到心上人对小儿子的评价,慕容昊的眼光变了变,神色虽多了几分复杂,倒是并无不信:“权臣弄臣……敛儿那孩子,可有些想不到。” 江洛玉听他话中仿有惊愕,含笑蹭了蹭那人的脸颊,乌玉般的眸子也同样显有晦涩:“若不是每个月都认真瞧着,我更想不到竟会如此……” “垂儿敛儿便罢,你未曾提到昶儿。” “昶儿……”说起自己的长双,江洛玉顿了片刻,突地长长叹息一声,“昶儿那孩子,实在是三个孩子中,眼界最大的一个。倘若他不是个双子……不需长子只是我们的嫡子,我都会毫不犹豫的让你将爵位传给昶儿,放垂儿一生自由自在,让敛儿自己慢慢折腾去。” 慕容昊骤然听他这般高的评价长双,眸光愈发凝重起来:“竟如此么?” 江洛玉与他神色不同,显见心中思虑不一,唇角反而逸出苦笑:“照我来看,他心中怀的……当是天下。” 最后两个字出口之时,室内不由静了片刻。 良久的沉默之后,终是伏在玄衣人怀中的人侧了身子,稍稍换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后,抬眼看向眸光温柔的枕边人,神色轻松的轻声安慰道。 “莫要想了,他们毕竟都还只是十多岁的少年,我的判言也未毕全都作准,他们都是我的亲生孩儿,还有些私心的成分在其中,等到他们再长大些就懂事了,我们好好教导定然无差,夫主说呢?” 慕容昊看着他唇角的笑容,不由低首轻吻一下:“内君说的是。” 话音未落,被他亲吻唇角的人突地身子一动,眉眼跟着微微皱起,让一直紧抱着他的人蓦然察觉,紧张的低声唤道:“宸华?” “他方才踢了我一脚,你摸摸。”伏在他怀中的人却是不惊反喜,拉了身畔人的手掌覆在自己腹上,笑容骤地绽了开来,“也不知道这个迟迟到来的孩子,会不会是个小女孩……或又是个小双子。” 慕容昊挑了挑眉,若有所思:“不愿再有儿子了?” 江洛玉摇了摇头,握紧他温凉的指尖,话语中期盼多了几分:“倒也不全是。只你瞧那三个孩儿,一个娇柔可爱的都无,就算是垂儿那般像你,敛儿身子病弱,也无人像女孩那般向我撒娇,前几日在宫中瞧见嫣儿公主,可真有些心痒难耐。” 话音未落,便觉那人换了动作,将他稍稍支了起来,两人面对着面将额头鼻尖相抵,气息气味尽交缠起来,近在咫尺的灼然注视,顿时让紫衣人脸颊泛起红晕,喃喃道:“……又是做什么……” 玄衣人少见他有些窘迫的模样,向来少见笑容俊美面颊上,都隐约流露出一分微笑:“心想事成。” 四个字一入耳,江洛玉忍不住笑出声来,面颊上的红晕更盛,却没有局促的神色,反而仅是促狭与狡黠:“哪里学来的哄人把戏,国公爷是什么时候开窍的?” 被他这么一说,玄衣人下意识干咳了一声,挪开对视的眸子脸色微红,立时不肯再对善于巧辩的内君说什么,反而重新将人搂在怀中上下其手来,弄得本来眼底有着得色的护国内君,立时变了脸色笑着躲闪道。 “开个玩笑,昭敏你别……” 大金乾明十年,一个落着微雨的初夏傍晚,护国内君南静玉于护国公府内主院中,被医女和御医看顾挣扎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平安诞下一个漂亮的女婴。 而护国公与其内君西华帝子,一生共育有四子。 长子慕容垂,次子慕容敛,长双慕容艇,及长女慕容盈。 【番外篇?训子?完】 【朗昶】琅嫘初情?上上。墙头马上遥相望 金碧辉煌的大金内宫中,灿烂的阳光顺着琉璃瓦铺洒而下,不一会就蔓延了地上每一块烧制而成的石砖,衬着赤金两色为主的殿宇异常明亮。 就在紧邻着皇后所居住的中宫不远处,一座稍稍小些的殿宇正殿中,一个看起来有些鬼鬼崇祟的身影,正悄悄的挪到了门边上,正要抬手去抓不远处那扇半开半掩的雕花门,耳边却蓦然传来一声冷笑。 “你这是做什么去?” 听到这个声音,即将溜出去的少年浑身僵硬了一下,好半天才默默转过脸来,露出个惨不忍睹的讨好笑容,望着自己身畔目光冷然面容秀美的人,支支吾吾的打哈哈:“二哥……” 慕容昶上下扫了他一眼,仿佛猜到他是要去做什么,唇角显示逸出一抹了然的微笑,下一刻整张脸却沉了下来,抬手就拽着小弟的衣领往回走,低声斥道:“不好好温书就知道到处乱跑!太傅就要来了,立刻回去坐着!” 慕容敛身子骨弱,平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挣脱自家二哥,这时候本来就心虚气短,更是耷拉着身子完全没了办法,只能蔫蔫的被他扯着往回走,嘴里却没忘记咕哝着辩驳:“二哥,你别一直拉着我啊,这可是二殿下找我出去,才不是我故意要去的……” 慕容昶闻言,手中的劲丝毫不送,唇角冷笑更深:“别人不学无术你也学,就这么点出息 !,, 慕容敛挣扎了半天没有效果,见自家二哥丝毫不为之所动,狠狠的朝天翻了个白眼,刚叹了口气准备就此认命时,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却突地在两人不远处响起,带着几分讶异之色:“承阳,你这是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一响,被揪着脖领的少年顿时目光一亮,朝着晚来的“救星”伸出手来:“太子殿下,您看二哥……快些救救我啊!” 去年刚被封为太子的大皇子南钧文瞧见慕容敛那可怜兮兮的目光,又打量了一番兄弟俩这熟悉的扭紧架势,心中一盘算就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由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将还在扑腾的慕容敛从慕容昶手中“解救”出来,顺势拍了拍慕容昶的肩膀,瞅着慕容敛那明显带着恳求的小眼神劝道。 “好了承阳……看在你家小弟这么可怜的份上,他年纪还小身子骨又不好,一日不上课也 没什么大不了的,朗儿在宫中一个人没什么玩伴,便让他去陪朗儿玩一会,你莫要为难他了。” 一听这话,又瞧见南钧文暗中递的眼神,慕容敛立刻像只耗子一样龇溜就跑到了门边,雕花门关上的时候方才听见余音飘散:“多谢殿下,敛儿退下了!” 眼睁睁看着慕容敛被南钧文放走,慕容昶脸上多了几分无奈之色,却也因为面前人的身份不能说什么重话,话中无意就带了几分冷然:“殿下如此作为,骄纵了二殿下也就罢了,可敛儿今年已然不小,再如此混下去可如何是好……” “你啊,就是担心太多,很是像护国内君。”南钧文听他这话老气横秋的,失笑着摇了摇头,抬手用书卷点了点不远处低头看书,从始至终即使凭借内力听到他们几人对话,却仍旧动 也不动坐于原地面无表情的慕容垂,这才笑道,“不如学学承昔,瞧他就像没看见似得。”慕容昶被他这话一嘻,头上隐约冒出一根青筋:“殿下……” “好了,咳咳。”南钧文见他有些生气,知晓他表面性子温和实则惹毛了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也就不再招他了,反而故作镇定的咳嗽两声,迅速蹭回了慕容垂身边,迅速的翻开书页一本正经喃喃道,“太傅来了,别与本殿说话,本殿要温书了。” 就在大殿外隐约传来了太傅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慕容昶动了动唇究竟没说出什么,只能无奈的回到桌前坐下温书时,好不容易才找到和二皇子南钧朗相约地方的慕容敛,正低头扶着一棵大树喘气,只不等他完全将气喘匀,一个无比悠闲甚至有些轻佻的少年声音,突然从他头顶上冒了出来。 “慕容承峻,你这次怎么又拖了这么久才出来?” “别提了,还不是我那二哥又怡到好处的抓住了我么。”慕容敛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朝天翻了个白眼,看着说罢话后就立即从树上跳下来,正瞧着他喘气着一身皇子常服的少年,忍不住嘟嘟囔囔的抱怨道,“一番扯嘴皮好不容易才出来,方才溜出去的时候差点被太傅瞧见,还好是虚惊一场。” “又是你二哥?”少年闻言,先是微不可查的皱了眉,随即眼底却闪过好奇之色,那张清俊的面容凑了过去,“说起来……我还未曾见过你那二哥呢,听说你二哥与你母父相似,可是帝都内出了名的美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你长得像?” 慕容敛听他话中之意是当真好奇,想起自家二哥的那张冷脸和武艺,就忍不住怵的发慌,干咳了两声后立刻尝试着暂时转移话题。 “再过两日就到春狩的时日了,我那两位兄长可都是太子殿下的侍读,更是从小都和太子殿下一同狩猎,今年是殿下被陛下允准狩猎的第一年,等到时候恐怕就算殿下不想见,也得见了。” “说的也是。”南钧朗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手一挥也就不再好奇这个问题,机警的四处瞧了瞧,便挥手低声道,“不管了,趁着太傅没发现,我已经弄好了衣服和腰牌,我们现在就出宫去玩!” 三日之后,暖融融的阳光照s,he下,位于郦城郊外的宜山中的皇家猎场,被禁卫军团团包围起来,皇室宗亲及众多大臣家眷的马车便纷纷朝内驶去,各自安扎好了帐篷之后,凡十五岁及以上的少年及青年男子男双,都已聚集在营地最中央的皇帝帐前安静等待。 大金向来尚武又尤其喜爱猎鹰,按照规矩,要等到皇帝s,he出第一支箭猎下雄鹰后,整个春狩方算开始,而此刻在皇帝主帐中,身穿金色软甲握紧长弓的南静瑾却皱了皱眉,好一会方忍住突然涌起的不适,脸色苍白的低头咳嗽几声转过身,刚要低身坐下休憩片刻再出去,眼角余光却看见不知何时立在一边的玄衣人,唇角便勾了勾。 “今日春狩,都这个时候了,护国公怎么不下场?” 听到皇帝的声音有气无力,脸色又十分难看,前几日才从内君口中无意中得到皇帝生了场大病,却迟迟不见好的护国公沉下脸色,意有所指的冷声道:“陛下既然不下场,臣无意为难几个后辈。” “你啊……说话还是那么直。”多年朋友又是君臣,这话一出南静瑾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想了片刻却突地低笑一声,抬手揉了揉额角莫名叹息道,“你家的内君倒是一直和皇后交情不错,这样也好……若是以后有什么万一朕仙去了,也有人能时常进宫和皇后说说话。” 慕容昊见他一副无意多说,好似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下意识觉得不好:“陛下,这样的话您怎能——” “时辰到了,朕要去s,he鹰了。” 不等他将话说完,南静瑾便摆了摆手,深吸口气缓步从他身畔掠过,目光看向帐外那些跃跃欲试的少年郎,含笑眯起眼睛低声道。 “你瞧,文儿和朗儿,还有你们家那对双生子,都好似有些迫不及待了。” 那金色的身影已然迈出帐中,慕容昊心底的忧虑只能暂时压下,低身拱手应道:“臣恭送陛下。” 密密匝匝的树丛中,几匹骏马正飞驰其中,雪白的髻毛被微风扬起,在阳光下坠出柔顺的弧度。 慕容敛脸色煞白的抓着马缰,好不容易才驱使着自己胯下的棕马靠近不远处,正兴致勃勃四处寻找着猎物的二殿下,刚准备出声说不要在林中跑得太远以免遇到危险,眼角余光却看见南钧朗已然调转马头,因兴奋而高扬的声音在林中回荡。 “好漂亮的梅花鹿!” 慕容敛眼睁睁看着他跑入林中,脸色骤变想去拦却已然来不及了: “殿下!您等等!” 好不容易压下驱马快跑的不适,慕容敛眼见着那匹白马真的没影了,眼中终于漫上几分担忧之色,回头寻曳了一番瞄见一个熟悉身影,立时像找到救星一般转了马头,扬手高声叫道。 “二哥不好了!二殿下为了追那梅花鹿不见了!殿下武功还不及我,要是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可如何是好?!” “分头找,你发信号让暗卫过来帮着寻人!” 此时离小弟不远,正要弯弓s,he兔子的慕容昶闻言,漂亮的眉宇立时狠狠一皱,抿了抿唇后下了决定,在询问了小弟那白马消失的方向之后,便立即重新将弓箭负于背上,迅速朝着那个方向行去。 “还有,通知大哥和太子殿下一声!” 慕容敛闻言忙连声应了,转身就要去寻大哥和太子,也就在他咬着牙忍住担忧时,光顾着去追梅花鹿,转而忘记此次春狩的林子里地形复杂,还不乏有着许多凶猛野兽供前来朝会武将打猎的南钧朗,却意外的追丢了自己的猎物。 “奇怪了,方才明明瞧见是这个方向的……” 就在他疑惑的喃喃自语时,耳边却陡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破空声,他几乎是下意识侧了侧头,一支纯黑的箭矢怡好掠过他的脸颊,s,he断了他的鬓发嵌入他座下的骏马脖颈上,瞬间让本来温顺的骏马前蹄扬空暴躁起来,当即要甩下马背上骑着的二皇子殿下。 “谁?” 南钧朗没想到不过是普通的春狩,居然会有人埋伏在其中行刺自己,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心底清楚自己胯下的马算是废了,当机立断趁着还没跌下来的时候,便迅速提身朝着旁边的草地扑去,滚了几圈后好容易稳住身子。 灰头土脸的从草地中滚出来,南钧朗心中十分清楚,那个埋伏要杀自己的人定然还在周围,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掩去心底升起的恐惧感,声音更是大了。 “是谁?给本殿滚出来!” 话音未落,又一声剧烈的破空声,一支一模一样的黑色箭矢,几乎是在眨眼间逼到了南钧朗眼前,顿时让已经来不及反应的人,惊恐的连瞳孔都缩小了。 而就在那支锋锐的箭矢,就要s,he进二皇子殿下的脖颈时,另一道墨色的流光却在此时迅疾掠过,将那只黑色的箭矢一劈两半,千钧一发的保住了南钧朗的小命。 “锵——” 【朗昶】琅嫘初情?下下。一见知君即断肠 “吁——” 林间错落的阳光从上方坠下,逆光之中响起哒哒的马蹄声,南钧朗下意识眯了眯眼睛,未能瞧见马上之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却先一步传入耳中,让他心中不免轻轻一动。 “见过二殿下。” 马蹄声渐渐挨近到身侧不远处,坐在马上身着白衣的少年略微低下头去,任由跌坐在地上的人怔愣的望着自己,好似已经看呆了一般,那张不辨雌雄的美丽面容上闪过几分促狭之色, “信号已经放出,贼人也已经跑了,殿下坐在地上不起来,可是腿软了么?” 听他说出这话来,坐在地上的人仿佛终于惊醒过来,错开眼光的时候耳尖有些微红,慌乱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衣摆上的土,垂着脸讪讪的反驳道。 “自……自然不是。” 慕容昶极少在宫中见到二皇子南钧朗,这一次偶然遇见竟是瞧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心底倒多了几分好笑,唇角含着几分弧度弯下身子,问道:“你的马呢?” 南钧朗没想到他会突然弯下腰来,下意识仰头回答,就见那张俊美的面容在自己不远处, 唇角还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微笑,一时间不由再度看的呆了,磕磕巴巴的道:“跑……跑了。” 慕容昶见他那笨笨傻傻的模样,唇角的笑容禁不住更深了,突地抬手伸出手来,下巴点了点自己的白马:“上马。” 南钧朗愣愣的看了那只骨骼匀称,就在离自己不远处阳光下的修长手指,良久才骤然回过神来,将自己的手覆在了那只手上,任他将自己一把拽上白马,随即调转马头朝着来路而去。 一身骑装的南钧朗坐在他身后,一时间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片刻后方试探着伸出手来,挽住那人纤瘦修长的腰,脸色通红的将脑袋埋下去。 “那个……还……还没问你,你……” 听见背后那细小到几乎听不清楚的话语,还有那附在自己腰上却抖个不停,好似比他这个被挽着的人还要紧张的手指,慕容昶心下稍安忍着笑意刚要转头回答,耳边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声音。 他抬头向着远处望去,便发现是慕容敛带着一群暗卫赶到了。 “二哥!” 慕容敛策马有些急,本来在慕容昶面前就要勒马,谁知道一下竟没能拽住,直绕到了慕容昶马后方才停住,也就自然瞧见此时坐在他身后的南钧朗,睁大了眼睛顿时惊呼出声。 “殿下!您怎么和我二哥碰在一起了?” 南钧朗本来坐在慕容昶身后,就已经很是有些不好意思,此时骤然瞧见慕容敛大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本来就红的脸色更红了几分,一时间牙齿咬住舌头,连声音都乱七八糟的:“……什……” 慕容昶回过头来,正好瞧见两人互相瞪着,自家小弟神色奇怪的模样,连忙肃了脸色沉声 道:“小弟,方才有人在林中刺杀殿下,此时不宜在此处多谈,先回营地去再说其他——” 还好慕容敛知道轻重缓急,闻言抬手行了个礼,目送慕容昶再度驱动胯下骏马,带领着众多暗卫一同,迅速朝着树林外的大帐行去。 二皇子在春狩被刺一事,当日知晓的皇帝立时大怒,敕令大理寺与护国公一同调查,不过一月便查出乃后宫嫔妃作乱买凶刺杀皇子,宫中皇后闻信怒急攻心病倒在床,直到两个月后方才好转过来,这期间侍奉在侧的太子被皇后送回东宫歇息,二皇子则被一直留在了宫中。 “殿下?殿下?” “啊?”南钧朗本正靠在御花园里的大树下发愣,闻言立时转过头去,对上身侧好友的那双大眼,“……有什么事么?” 慕容敛见他有些魂不守舍的,抿了抿唇试探着拽拽他的衣袖说道:“母父说为了上次二哥在猎场对殿下的冒犯,正好近日家中所栽的梨花开了十分漂亮,今日就请殿下去家中游玩,不知殿下可否赏脸?” “当然!咳咳……是护国内君太客气了。”一听是去护国公府,本来还有些蔫蔫的二皇子就像是瞬间被打了ji血一般,本来眯着的眼睛顿时睁大了几分,回身抓住了慕容敛的双臂,连连问道,“那本殿……该何时前去?” 见到二皇子这番变脸,慕容敛被惊了一跳,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臂,下意识回答道:“等到今日太傅下学,殿下跟敛一同回去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南钧朗转了转眼珠,刚准备跟着慕容敛走,脚下的步子却骤然一顿,双手抱拳道,“本殿突然想起来,这样空手去拜访护国公和内君太过失礼了!还是要买些见面礼再去才好!你现下立刻跟我同去!” 慕容敛没想到二皇子竟能想到这事,下意识都愣住了,一直等他被扯到大街上,南钧朗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掏银子买东西时,方才歪着脑袋哀叫一声:“都快要正午了,说好的等早课结了就去呢……二公子!您到底好了没有!” 南钧朗此时正拿着一块玉佩端详,此刻听到身畔慕容敛的声音时,他突地转过身来正对着他,神情中带着几分迟疑,还有些说不出的意味:“那个,我忘记问了……你二哥……你二哥他喜欢什么?” “二哥?”慕容敛听他问起这个,疑惑的皱了皱眉,心底觉出几分奇怪,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奇怪,“二哥喜欢各种难见的书籍珍本,母父每年都给二哥买好多那东西……” 话音未落,本来要买那块玉佩的南钧朗就将手中的东西一扔,转脸就朝着不远处的藏书阁走去,眼看着已经登登上了二楼,和掌柜的商量要买珍本去了。慕容敛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良久才反应过来追了过去。 等两人终于抵达护国公府门前时,已然是过午时分用过午膳之后的事了。 刚一下马车,南钧朗不等瞧见那道自己想见的身影,就先看见站在最前面的护国公与护国内君上前来,带领众人俱低身行礼道。 “臣参见……,, “护国公与护国内君不必多礼,快些起来快些起来,我就是应邀过来赏花而已,不用护国公和内君大张旗鼓的出来迎——” 眼见着两人要跪,南钧朗就像是被火撩了屁股一样,迅速跑到两人面前去扶,等到众人跟着纷纷起身之后,他的眼光才悄悄从护国内君身后,那个白衣少年低垂着的脸颊上迅速掠过,干咳了两声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东西拿进去。” “二殿下,这些东西是?” 听到面前护国内君的问话,南钧朗扬起脸来露出个僵硬的笑,面颊上跟着泛起一抹红晕来,显然很是紧张:“那个……今日前来贵府赏花算是打扰了,贵府的二公子救了我的命,我也没什么可报答的,就给府内各位都带了些见面礼,还请内君收下。” “二殿下太客气了,请。” 目送着南钧朗紧张的几乎同手同脚往里走的身影,站在公府门前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身着紫衣的人便稍稍垂下头来,对着面前站成一排的三个少年低声嘱咐道。 “我与你们父亲还有要事商讨,殿下见到我们大抵也不习惯,赏花就由你们陪着去。你们三个与殿下年纪相仿,定然能够谈得来,一会等到进了里面,就带着殿下去赏花说话,茶点都在小亭子里备好了。” 三个少年闻言,立时一同拱手应是:“孩儿遵命。” 紫衣人望着他们几个相携而去的背影,唇角的微笑渐渐加深,目光遥遥望向远处从墙头伸出的梨花枝桠,突然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 踏上院中的青石板,枝桠被微风拂过,雪白的梨花簌簌落下,亭中传来了少年晴朗的笑声和低语声,不一会便被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代替。 南钧朗自坐下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耳朵虽听着身边的慕容敛说他最近看的书,目光却一直定在不远处并肩立着,不知在低声说些什么的双胞兄弟身上,半盏茶的时间过后慕容垂仿佛终于嘱咐完了要说的,回身朝着他所坐的亭子走来,步伐沉稳带起一片片飘飞的梨花。 眼看着慕容垂走回来在自己对面坐下,端起茶盖垂眸饮茶,南钧朗顿时忽的一下站起身来,将说的兴致勃勃的慕容敛下一句话堵在了喉咙里,只能目瞪口呆的注视着那个少年仅用几步便停步在自家二哥身后,随即定定的凝望着他的侧脸沉默不语。 仿佛察觉到了异样炽热的眼光,微微眯起眸子的慕容昶侧过头来,眸底复杂的神情被落下的梨花掩盖,即使近在咫尺也看不分明。 “殿下?” “没……没什么。”与那双点漆般的眸子对视着,本来轻易可以出口的话,也突然变得艰涩起来,“那个……” “嗯?” “我的意思是……郊外的梨花近日也开了。”好不容易将自己的眸光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拔出来,南钧朗好不容易说出口的话仍旧磕磕巴巴的,虽仍旧有些故作镇定,那双耳朵却已全都红了,“倘若你喜欢的话……我能不能,与你一起去看?” 慕容昶定定的看了他许久,微风抚起他侧脸的乌黑发丝,唇角的微笑绽放在如玉容颜上,如一枝盛放的梨花突然自枝头坠落而下—— 轻轻的,随着风,坠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好啊。” 康元十年冬,皇后白氏因病而逝,孝康帝南静瑾悲痛过度再染风寒,于次年初春薨逝,太子南钧文于次月登基为帝,改元兆仁。 兆仁三年春,护国公嫡双慕容昶行女双礼,嫁永安帝南钧文亲弟理亲王南钧朗,为正君。次年秋,中书侍郎慕容敛因黄河大治一事擢升副相。再五年初冬,抚宁大将军慕容垂率大军回朝,承其父护国公之位。同年,丞相慕容奇因病辞丞相之职,又三月,副相慕容敛拜相印为相 兆仁十三年,永安帝南钧文因病薨,因膝下并无亲子,刚至及冠之年的理亲王登基为帝,改元为建朔元年,其内君慕容昶为正宫皇后,其嫡长子南承泽为太子,次年准皇后辅佐内政垂帘而视,后德行手腕令众臣钦服,当事时朝堂内并称帝后双圣。 皇后其兄两人于建朔年间辅政十年,因新君采用两人推行钦定新政,大金在其后二十年中 国库充盈百姓安乐,国力达到极盛,百姓兴旺人民富足,史称“建朔盛世”,又称“垂昶之治 第72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