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玉阑》 分卷阅读1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 书名:锁玉阑 作者:饮隐 文案 生于帝王家,无边的权力,也是孤身的囚笼。 然而他并无多少权力,他的性命攥在另一个人手里,来去不由他,死生不由他。 无边的寂寂黑夜里,茜纱的宫灯照不亮同样漆黑的前路。 他要向何处行,何处去? ==================================================================================== 文案一向无能,不写难受写了不知所云所以无视它吧 苏玉阑是攻,前期弱中期弱后期仍旧弱 he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玉阑 ┃ 配角:苏玉倾,苏临阙 ┃ 其它:美攻 ☆、第一章 宫阙九重,寂寞春深。 园中的海棠开得正好,苏玉阑折下犹沾晨露的花枝。这无香的花朵是艳艳的颜色,开得热烈,然而折下来,也只将执花的指映得愈发苍白细瘦。 东风醉人,海棠醉人,可惜这不该是人间颜色。 人间的颜色,要比之更冷,更暗,飘零轻薄的花瓣,污淖浑暗的泥尘,走不出的宫闱深深——一个精巧的牢笼。 身后的宫侍走上前,试探着开口:“陛下,时候到了。” 苏玉阑并不答话,只微微低头,宽大的袍袖掩住鼻唇,花间的香气袅袅淡淡地飘过来,却不是海棠,那是玉兰的香气,清清浅浅,细嗅尚可觉出些微的甜。 闷闷的几声咳嗽,他喉头亦尝出腥甜。 玄色广袖垂落,苏玉阑抹一抹唇角,那淡色的唇似染上海棠花汁,艳艳的颜色一点点渲染开来,映着身后繁花,无端带几分开到极致,春尽零落的凄艳。 那一枝明艳的海棠,被他笼入袖中。 穿过曲折的回廊,路过重重的楼阁,他终于来到那个人面前。 房中焚了香,苏临阙在书案后,身旁是堆积作小山的的折子,一本一本批过来,已然觉出疲累。正待闭目小憩,额头却被一双手触上,那双手冰凉且柔细,拿捏住力道揉按,一下,再一下,苏临阙舒展了眉心,仿佛所有的劳累都能够随那一点一按轻松消散。 凉润的触感自额头挪开,苏临阙正待抬眼,却听有人于耳畔呢喃:“这么久,还未猜出我是谁吗?” 熟悉的少年嗓音,尾音处带一点低柔的缠绵。 苏玉阑自男人身后转出来,取出海棠花枝,明艳的颜色映衬他瞳眸翦秋水,吊梢眼下一点将坠未坠的泪痣,肤如细瓷,足够白,足够细,只是没血色。 苏临阙只是笑,揽过那细瘦的腰,少年顺势倚在他怀中,万般柔顺的姿态。 嗅一嗅少年发间的香气,苏临阙道:“今日怎么想起过来找我,在花园中玩够了,怎还折了枝花回来,你是天子,一国之主,怎么能这样孩子气。” 苏玉阑看着眼前修眉朗目的男人,多好的样貌,多温柔的言辞,只是面目掩盖,言辞之下的曲折心思,自己怎看得透。 海棠明丽,焚香清袅。 沉默片刻,再抬眼仍是先前的天真笑意:“六皇叔,昨日是你说让我来找你,可这一处理起政务,怎就忘了。” “今日忙忘了,明日抽些时间,好好陪你。” 苏玉阑抬起头,佯怒道:“明日何其多,六皇叔说话不算,只知道往后推。” 却见苏临阙看着他唇边未拭净的鲜艳血迹,伸出食指轻轻碰触:“你又咳血了,来时可吃了药?” “那汤药苦极了,我不愿喝。” 装出几分孩童的稚气,苏玉阑知道,这个时候,眼前的男人对他最是无奈何。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戴上天真面具,可谁知苏临阙是不是心口如一,左不过互相骗过去,他为了什么,苏临阙为了什么,不戳穿,便仍旧是亲昵表象。 假模假样一番劝说,推拒,推拒,劝说,几回下来,彼此都疲惫,苏玉阑终于喝了药,轻微地咳一咳,却听男人温柔的言辞。 男人拍着他的脊背:“你年轻,也要调理好身子,若是生了什么病,日后家国社稷的担子压在你身上,怎受得了。” 不知自哪生出的想法,话语不及斟酌,脱出口去:“有六皇叔在,政务的事情哪里用得着我操心,只是在宫中看风景,哪里会疲累呢,六皇叔待我这样好,便是将这皇帝的位置让给皇叔,也是值得的。” 他分明看见苏临阙眸中异样掠过,而又隐没,只余再无波澜的漆黑颜色。 那是浓重的一闪而过的贪欲,平日掩藏再好,可若存心想要查探,并不是多么困难,只看自己说什么,只看他怎样答。 苏临阙轻拍他脊背的动作愈发柔和,那手指往上移,一寸一寸,滑过缎子一样柔滑的长发,再一寸一寸,轻抚下来,力道拿捏恰到好处,仿佛爱怜。 苏玉阑于心中冷冷窥看。 他的眉,他的眼,他温柔流连的手指,挑不出一丝异样。 苏临阙浅笑,弧度恰好:“这话说的不对,现下你身子尚且未好,若是处理政务必会累着,皇叔只是望你安静养病,日后,江山还不是在你手中,若是不信,皇叔自不再干涉政务,只回去王府,安安生生做个闲散王爷。” 言罢,看着苏玉阑明澈的眸眼,眼尾处那点细小的泪痣,陷进去,陷进去,陷进多少年前褪色的旧时光。隔着小轩窗,那少女低眉浅笑的模样却愈发地鲜明,别无二致的吊梢眼,别无二致的将坠未坠的泪痣,稍稍垂了头,露一段细白的颈项。 往昔渐渐淡了,这一回的笑意却多少夹带了些真心:“只要你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玉阑,尝尝这道菜。” 碗中添来一箸饭食,抬眼望过去,却是苏临阙盈盈的笑模样。拨一拨碗中饭菜,苏玉阑终究兴致缺缺地咬下一口,细细地嚼,咽下去后,便不再动箸。 “最近你吃的太少,连平素爱吃的都不怎么碰。” 意料之中的关切话语,苏玉阑听了,只浅笑着看过去,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顾盼之间便是明澈澄然的孩童稚气:“这些饭菜不合我口味。” 他知道,自己每一个眼神,笑容,每一句言语,都带着三分故作的纯稚,颊边笑涡是假,眼角暗自流转的波光是假,便是那一句句盈着欢欣笑意的言语,亦是假。 什么是真? 眸光游离至远处的铜镜,一人高,隔着悠悠荡荡的珠帘,冷且亮的光碎碎地映过来,映进他眸里。相隔太远,模糊了面目,铜镜斜斜地摆放,只依稀看见对坐的二人。镜中的苏临阙殷殷为他夹菜,看不清表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2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2 情,但苏玉阑知道,男人此刻定然噙着温柔笑意。 像是对待重圆的明镜,复得的心上人。 重圆,复得,重圆,复得。 两个词于心中碾过来,转回去,循环几遍,苏玉阑暗自敛了眸子。 勉强吃过几口饭,重拾精神陪苏临阙一道去园中赏花。 嗅着花间香气,那腻腻的甜渗进心肺里,苏玉阑忍住胸腔中渐渐升腾的不适。不要咳,不要咳,他于心中这样呢喃,站在苏临阙身旁,兴许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强忍,然而这一点莫名其妙的坚持当真起了效用,喉中的腥甜弥漫开,强忍去,没有咳血,只是脸色更加白了几分。 多少年,他忍惯了。 熟悉的气息渐渐近了,却是苏临阙折下明艳花朵,斜簪于他鬓边,男人深深望进他的眼眸:“玉阑,你笑一笑。” 手指暗暗拽住广袖中一点衣料,仿佛一个听话的泥塑人偶,苏玉阑终究如他所愿,扬起唇角带出浅浅的梨涡,上挑的吊梢眼弯起来,柔和明亮似月牙。 这眉眼鼻唇,哪一点与她最像? 苏临阙贪恋地,以指描摹他眉眼。 被紧紧抱拥时,苏玉阑听见男人于耳畔低声言语:“太瘦了些,抱起来只是骨头。” “可若是我胖了,六皇叔便不喜欢我了。” 来来回回不过了无趣味的言语交谈,彼此隔着一层朦朦的纱雾,看不清真容,看不清真心,便是呢喃软语,耳鬓厮磨,也无多少趣味。 仔细论,若说苏临阙不见真心,委实冤枉,苏玉阑知道,眼前的男人在看着他的每个时候,都是倾注真心的,只是这颗真心究竟透过他,指向谁,却是犹未可知了。 最好的法子,便是只作不知。 天色渐渐暗了,苏临阙带他去了一处偏僻的宫室。 穿过重重的帐幔,苏临阙执他手,高烛明镜,影影绰绰地遥映一双人影。 缓缓揭开覆物的柔滑缎子,黑漆漆的沉重木箱显露出来,苏临阙的笑意遮不住似的,堆出几丝笑纹,苏玉阑静静看着他。 从前的那个苏临阙,现在的这个苏临阙,无论哪一个,他都看不真切。 自箱中取出一件浅碧色襦裙,眼前的男人热切地看着,看着,忽而将衣裙递与他,眸中的起伏波澜,是苏玉阑不曾见过的。 “玉阑,你穿上它,穿上它。” 后退两步,又一次自镜中,苏玉阑窥见自己。 一袭玄色几乎要隐没夜色里,烛影摇红,苍白的面色也映上一点红晕,鬓边的海棠有些枯萎,恹恹地别着,仿佛随时就要凋落。 他自镜中少年的眸中,看见了凄惶。 是了,这才是真正的他,什么坐拥江山宫阙九重,说到底,不过是个孱弱多病的少年,凄凄惶惶终日不得安眠,戴上一副面具,讨人欢心,保己平安。 于宫中寂寂的黑夜辗转难眠时,偶尔会想到母妃死时的模样,嘴角是一道血迹,缓缓地一路流下来,洇湿华美宫装的襟口,花朵汁液一样的颜色。 那失了焦距的眼,那苍白冰凉的手。 愤恨,恐惧,每一回想起,便会觉得后背阵阵的凉。 他怕死。 那一件浅碧色的衣裙被放置在他手上,软滑轻薄的衣料,压在手上,却是那样的沉。 苏临阙看着他,眼神催促。 再向后退去半步,余光却瞥见镜中少年细瘦的手指移向衣带,一扯,一落,玄色衣衫已然落地,迎着苏临阙的目光,一件一件,一件一件…… 明灭的烛火里,他穿着那件浅碧色襦裙,静静地立在苏临阙面前,暧昧的红影子偶尔映在他面上,一闪,掠过去,便又是黯淡。 依稀闻见裙上的味道,淡淡的清香气,萦绕鼻端。 这熏香的味道,竟是如此熟悉。 苏临阙抚上他鬓间海棠,明艳的颜色愈发映出殊异的秀致,鸦鬓簪花,明眸翦水,隐含水雾的眸眼下,那一点将坠未坠的泪痣。 “知不知道,你这个模样,像极了她。”那手指滑过漆黑鬓发,缓缓地抚上他面颊,望进那双兀自睁大的眼睛,苏临阙的语调不由添上几分温柔情意,“抖得这么厉害,眼角都红了,是害怕,还是生气?” 苏玉阑不言语,浅碧色衣裙裹在身上,是凉且滑的触感。夜色里黯淡的碧色,流水一样垂泄着,然而那细腻软滑的水流过于冷寒,柔软地包覆他,从瑟瑟颤抖的身,到凄惶惊恐的心。 “你将我当做谁。” 问出这一句话,他便后悔,多少次了,苏临阙只是透过他这张脸,看另一个人,苏临阙不说,他便不问,不问,便不知道,不知道,便得自在,互相骗过的自在。 闻言,苏临阙敛了笑意,温柔流连的手指停顿了片刻,于他的目光中,苏临阙仍旧挂上平日的浅笑,指尖点着鬓边那朵枯萎的海棠,细细揉捻:“玉阑,你可知我为何留你这样久。” 是为了怀恋谁,透过这一张相似的面容,怀恋谁。 “你对我的提防怀疑,自以为掩藏的好,然而不论你用多少笑语掩藏,我仍能够发觉。可是你听话,不管心中如何想,你一向听我话,我要你笑,你便笑,我要你扮作她,你便扮作她。”苏临阙将少年挽发的玉簪取下来,三千青丝如瀑倾泻,那一朵恹恹的海棠,便也随着发丝的方向滑落去。男人凑近了,细嗅怀中人发间香气,脸孔亲昵地触及漆黑长发,极轻的呢喃断续地脱出口,“我想你啊,鹂语,鹂语,想你,想见你……” 细碎的亲吻落上颈项,苏玉阑不闪避,也无从闪避。 夜风吹拂,拂开内室的帐幔,仿佛揭开纱,拂过雾,再熟悉不过的一幅美人画,展露在他面前。 眉似远山横黛,眸似秋水凝波,画中人温婉笑着,上挑的吊梢眼尾,缀一点细细的泪痣。 那是他早年逝去的母妃,鹂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苏玉阑做了一个噩梦,依稀童稚时候,寒冬腊月,他裹了一身棉衣,鼓鼓的包子脸,圆圆胖胖的模样,蹲在园中未消融的细雪里,仔细地搓出一个雪团儿。 眼睛,鼻子,嘴巴,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形。 口中呵出的哈气暖不热冻红的手指,苏玉阑思量着堆完这一个便回殿中捧一个手炉取暖,然而在对雪人眉眼处稍加修饰时,却听见不远处,谁踏雪的声响。 细微地,一点一点接近。 准是无聊的宫侍催他回殿中,他不回头,只随手抓一只雪团,反手掷过去。 “你的性子怎同你母妃那时候一样,任性淘气得很。” 陌生的年轻男子的声音自背后传过来,一双手搭在他肩上。苏玉阑回转身,却撞进一双漆黑的眸子,那瞳眸中蕴着温和笑意:“天这么冷,还玩雪,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3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3 小心冻坏了,让你母妃心疼。” “你是谁,怎么说话句句不离我母妃?” 那男人将他抱起来,腾出一只手暖他冰凉的小手,于是那温暖的热度仿佛能够透过相触的手掌,直传到心中。 男人的温声言语落在他耳畔:“我是你六皇叔,苏临阙,这一回好容易进了宫中,恰看见你在这里。” 初见时苏临阙弯了眸眼,温柔浅笑的模样,吸引苏玉阑不自觉想要接近。苏临阙来宫中的时候不多,然而一旦过来,他总是能够遇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有缘,彼此渐渐亲近。十二岁的时候,苏临阙甚至带着他出宫游玩,从未见过的繁华的街巷,街巷旁侧列着的各色吃食,有趣物件,即便一只草叶编织的小虫子,仍旧能够绊住他脚步,驻足细细观看。 暖然的东风,盛放的繁花,东风流连处,繁花映衬中,苏临阙专注凝视他的模样。 转眼东风消散,繁花凋落,那一双静静凝望的眸眼,也隐隐带上几分侵略意味,珠玉一串一串,十二串,合作珠帘,自帝王冠冕垂下,微微地摇晃在眼前。苏玉阑后退,隔着晃动的珠帘,他看见苏临阙一步一步逼近,手中拿着那件柔细冰冷的浅碧色衣裙,笑意不改:“玉阑,穿上它。” 他自梦中惊醒。 未及睁开眼,只听苏临阙隐含怒气的问话:“不是说三日后会醒,怎么都过了五日,他仍旧不醒,若是他出什么事,你们……” 倒真是像一个爱护晚辈的好皇叔,可惜这疼惜爱护,从来不是为了他这个人。 不过为着一张同心上人相似的脸。 “皇叔,我口渴。”昏睡多日,再醒来,开口都是喑哑。 苏临阙急急走过来,亲手倒一杯水,送至苏玉阑嘴边。 喝了水,苏玉阑勉强坐起身,问道:“我果真睡了五日?” 自昏沉噩梦中醒来时,他是带着几分庆幸的,还好,还好那只是梦,不是真,然而睁开眼,再度看见苏临阙时,那一点庆幸便也如梦中的东风与繁花一般,通通消散干净。眼前只剩下昏暗烛光中一件浅碧色衣裙,手捧衣裙之人热切的眸光。 是梦,也是真。 然而这真实反倒不如噩梦美好,稚童时候的欢喜无忧只得梦中寻觅,清醒着,便知回不去,死了心,不再想,连偶尔回看的片影都算不上,于是只得压抑着,一天一天,熬谢枝上海棠,熬尽心中想望。 倒不如长睡不醒。 苏玉阑望着窗外花枝,喃喃:“我想出去看看花。” 兴许苏临阙未听见,只将一双手覆上他手背,温暖如儿时,然而眼前这人的目光却不似儿时纯粹的温和疼惜,那其中掺杂了求不得的执拗,无论于他已逝的母妃,还是朝堂之上,那高高在上的帝位。 其实苏玉阑不明白,苏临阙分明能够将自己除去,却不曾动手。古往今来,帝王家夺位争权,血溅宫闱的事还少吗,不过看谁最终将天下夺得。有了无边权力,旧事怎样书写,人心怎样安抚,便只是之后要细细安排的了。 苏临阙不是最爱那个位置吗,为何偏偏留给他来坐。 这疑窦苏玉阑不敢问出口,上一回将心中所想脱出口,却换来一个荒唐可笑的真相,这一回,谁知会换来什么。 苏玉阑闷闷地咳嗽两声,腥甜气又冲上喉头,孱弱多病的身子无疑是拖累,然而这一回,他却头次感谢自己的病弱。 那一个夜晚,若非他忽然咳血,谁知最后会变成何种境况。 苏临阙放过他,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如他所愿,之后的日子,苏临阙再不敢随意做出暧昧举动,平日只是相对静静看着,偶尔吻一吻他脸颊,手背。 虽然那体贴善意,不过为着他那一张肖似母妃的脸。除却执念不再,苏临阙离不了他,毕竟如此听话的玩物,世间只他一个。 那时候不过气急攻心加之常年病弱,所以昏迷的时间格外久些,然而仔细调理,十余天后,便恢复得同从前差不多。 这一天苏玉阑独自去了院中赏花。 他仍旧不喜欢花间的香气,然而这并不妨碍花朵的明艳,本想折下一枝,却忽然想起那一回同苏临阙一道赏花时,被男人簪上海棠的时候,强作出的欢颜。 折花的指顿住,终究收了回去,失了赏鉴的兴致,便也不必再停留。 方要离去,却听见有人感叹道:“玉阑二皇兄,怎么要走,我好不容易进一次宫,至少让我看看你的脸啊。” 苏玉阑回转身,恰看见海棠树旁懒倚着一名俊朗少年,相若的年纪,剑眉星眸,笑起来偏偏带些痞气,不似文雅公子,手中却执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 这纨绔模样,正是他那自恃风流的三弟,苏玉倾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哦,原是三弟。”苏玉阑看向他,“此次入宫,是为着什么事?” 这一句问话本是随意问出口,并未指望得到什么回应,苏玉倾进宫,多半是为着所谓家国大事,这些事情皆是苏临阙的,从来轮不着他看,他插手。 便似这偌大宫廷,也是轮不着他做主,他唯一的乐趣,不过于园中漫无目的看花,看景,旁的事情,他向来是多余。 隔了半晌,花间清风里,苏玉倾展开折扇,展出些风流意态,漆黑的眸子定定望住他:“想你了,便过来看你。” 嗤笑一声,苏玉阑将他上下打量一遍,黑白分明的眸子难得带出几分活人生气:“你想我?我倒不明白,自己哪里值得你想。” 那苏玉倾仍旧一副纨绔姿态,走近了来,合拢了折扇,扇柄搁在苏玉阑下颚,一点一点抬起来:“你这浑身上下,都值得我想念。” 言语间一双乌眸凝视他,却是带着几分深谙风月的轻佻熟稔,然而苏玉阑知道这人什么德行,表面是这个样子,内里又是另外一个模样。兴许旁人无法察觉,但他却能从这人耳根微微的红晕推想出,那油嘴滑舌花间游荡的腔调与姿态,定然是故作的模样。 至于苏玉倾为何故作风流态度,苏玉阑并无多大兴趣,红尘中千千万万的人,谁不需要一个面具掩藏真心,他听的谎多了,说的谎多了,面具背后的曲折故事,自是不必探究,也懒探究。 伸指将扇柄挪开,苏玉阑抬眼,便又是平日无可挑剔的浅笑:“兄弟间开开玩笑本是无可厚非,只是你若做得过火,不必我动手,咱们的六皇叔定然会第一个冲过来。” 宫中的流言苏玉倾一向是知道的,深宫寂寞地,最不缺碎嘴宫人,捕风捉影,拼凑出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一传十,十传百,直传到宫墙之外,苏玉倾的耳朵里。 执掌朝政大权的苏临阙,疾病缠身的软弱帝王苏玉阑,少年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4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4 天子每一日喝的药,每一日赏的花,每一日与另一个男人的肌肤亲近耳鬓厮磨,至高无上的权位之后,每一日每一日,乱伦的罪恶。 苏玉倾听的多了,信一半,疑一半。 多少回入宫,只是想要来瞧瞧苏玉阑,还未迈开步子却被苏临阙拦住,那理由向来只有一个,玉阑身子虚弱,不宜劳顿。 其实苏玉倾不明白,见个人,怎会劳累,若苏玉阑的身体当真糟糕到这个地步,那么他做三弟的自然是要探望的,何况苏玉阑年少时向来与他要好,实在没有不看的理由。 然而每一回,一旦表露想见见苏玉阑的念头,便会被苏临阙不着痕迹挡回话语。 苏临阙奇怪的行为难免会坐实了谣言,仔细论,那些流言传得那么广,他不会不知道,然而知道了,却不加以制止,反倒任谣言流传,任情感的背伦与夺位的野心借着宫人的嘴,一点一点,传得更广。 他究竟是如何想。 苏玉倾不明白苏临阙的想法,于苏玉倾心中,那个男人向来是个掩藏仔细的疯子。 本感叹着这些年怕是再见不到苏玉阑,然而这一回入宫,苏临阙却主动让他去看看苏玉阑,说是宫中寂寞,玉阑也需要年纪相若的孩子说话消遣,不然一个人闷在宫中,太可怜了。 不及深究今日的苏临阙是否吃错了药,苏玉倾便匆匆赶去园子寻人,唯恐走的慢一些,苏临阙便又变卦。 太多年没有再见,那个记忆里带一点任性的天真孩童,竟变成了这个模样。 孩童时候的苏玉阑,不过是身体较之旁的孩子病弱些。那咳血的毛病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却也不曾像现在这样,眉目间皆是浓郁的病气,人格外的瘦,正合了弱不胜衣这一词,走近了,便嗅到浅浅的药草清苦气,人也矮了苏玉倾一些,对视的时候,要稍稍抬了头颅。 苏玉倾向来不喜欢药味,然而这一回嗅见苏玉阑身上的气息,却奇异地觉出讨喜,觉出那清苦中引人来嗅的暧昧旖旎。 被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着,竟有些莫名的局促。 他想起小时候同苏玉阑要好时,相对而视的时候不知多少,却没有哪一回,像现在一样让他心乱。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写后续剧情的,然而一描写起攻的病弱外貌就有点刹不住车了,为了避免它走向奇怪的方向,于是缓缓~ ☆、第五章 宫中的日子,总免不了同苏临阙相见。 自那一天发觉苏临阙心心念念自己已逝的母妃之后,苏玉阑便再也不想同男人有所交谈,然而他是那人掌中的玩物,即便每日于花间打发时光,仍旧不能完全躲闪。 苏临阙派了宫侍跟着他,一举一动,拈一朵海棠,嗅一树玉兰,皆会经由宫侍的口,被仔细诉说与那人听。 更遑论与苏玉倾的交谈。 这一晚与苏临阙一同用饭,惯例里只闻碗碟轻声的碰触,连细细咀嚼的声响,也听不 分明,一顿饭安静得近乎压抑。喝下小半碗热粥,苏玉阑偷眼看对面那人的神情,似乎一切如旧,垂着眼,只顾细细享用饭食,偶尔夹一箸送入自己碗中,那一双漆黑含笑的眸子抬起来,正对上自己:“玉阑,多吃些。” 仿佛被人捉住不安的尾巴,苏玉阑仓促移开视线,只看向碗中饭食,闷不做声地吃上几口,并未觉出什么味道。 “有心事?”苏临阙疑惑道。 仿佛那晚迫他作女儿装扮的事从未发生,男人一切如常,只是相处时候更小心些,常督促他休息,吃药。 如一个真正的温厚长辈。 苏玉阑并不敢看他,唯恐对上那一双温柔的眸子,便暴露心思,于是只低着头答:“心事谈不上,就是最近睡得不大好,没什么精神。” “夜间难眠确然是件难熬的事情,今晚我便命人为你煎些助眠的汤药。” 汤药,又是汤药。 多少年了,他总是离不了苦口的汤药。最初有了记忆的时候,偌大的宫殿便只是飘散着清且苦的药味。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被母妃端在手中,稳稳地,一勺一勺,散足了热气,方送进口中,那小口喝药的姿态亦是优雅的,仿佛喝的并非苦口汤药,而是上好茶汤,美味酒液。 他的咳血之症是随的母亲,不多久,静静看,便也换作一道喝,皱着眉,苦着脸,同母妃一道喝下苦口汤药。每一回饮尽碗中药汁,便会得到一颗蜜饯的奖励,不足道,却分外的甜,甜进心里。 仿佛那汤药的苦口,也因着母妃的陪伴而不足道了。 只是现下,再无了母妃,苦口汤药陪伴他十七年,久了,便也可不皱眉头地慢慢饮尽,不辨那清苦味道,闲适姿态,仿佛饮一杯淡香合宜的花茶。 苦涩药汁,反倒成为忠心陪伴,十七年,不相离弃。 “今日有朝臣提起你立后的事情。”仿若漫不经心,苏临阙道。 然而那一双紧紧逼视的眼睛,如那一晚,带着隐隐的侵略意味。苏玉阑掩口轻咳两声,方道:“我的身子,皇叔还不知吗,只是勉强吊着一口气不死罢了,像是选秀立后这些事情,自然是不必想的。” “说什么丧气话。”苏临阙走过来,他便也随着站起身,猝不及防,男人搂过他的腰,禁锢一样的力道,“我在这,不会让你有什么事,你会好好活到百岁,百岁无忧。” 多好的话语,苏玉阑倚在他怀中,竟觉出些微感动,然而这一句话语分明是假,即便真,也不过是透过这张脸,讨那已逝的心上人欢心。 他向来是多余。 几番言语交谈,选秀立后的事,便也被搁置过去。 于这桩事上,苏玉阑并无特殊的执念,即便有了后宫三千粉黛,他亦懒去亲近,如今绝了一切可能,反倒觉出清净。朱墙宫深,本就无趣寂寞,若再多些争宠的女子,便更加惹人心烦。 还好不曾有。 “前日玉倾来这里,同你相处的可好。”放下一件事,便又提起另一件。 苏玉阑看透那人明知故问的性子,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长辈模样,不过是想要看一看自己小心答话的模样。自男人怀中挣脱开,勉强换作欢颜:“小孩子的玩笑话,皇叔也想听?” “也是,你们的玩笑话,自轮不到我去听。” 苏玉阑并不能够自苏临阙这一句话中听出喜怒,单看话语,该是裹挟着一些嫉妒怒意,然而自男人口中说出来,却只是寻常玩笑一般,温厚长辈的一个打趣。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苏玉阑头一回看见醉酒的苏临阙。 月色下跌跌跄跄的身影,急一步,缓一步,向自己房中行来,苏临阙径自推开了房门,于是那清冷月华便也漏了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5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5 满室,如霜如雪。 走动的声响惊动浅眠的苏玉阑,他自黑沉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睁了眼睛,却见苏临阙倚着门边,柔和的光影映衬那分明的轮廓,倒是消减了眉目处的冷硬态度,细看,尚可窥见眼下些微的红。 酒酣之际,忆起旧事,熏红了眼睛? 苏玉阑睡意未消,只当这不过一个稍稍真实些的短暂梦境,梦是自己的,由自己做主,哪里需要如平日一般戴上虚伪假面。自认是梦,便也懒去思索那人红了眼睛的缘由,再多的缘由,不仍是绕着自己那已逝的母妃,鹂语来转。惊心的真相,听多了也乏味,何况苏玉阑本不愿听。 门外静静立着的苏临阙只痴痴望住地面,口中喃喃。 苏玉阑不欲理会,便翻了身去,重又闭上眼睛。 然而事情总是不能遂他所愿,于无边的黑暗中昏昏沉沉,恍惚间却嗅到浓重的酒气,身上也似被重物压住。他胡乱挥出手臂,却被人死死按住,双足亦是,一番挣扎,终不得法。 那重物见他不挣动,便也松开了腕间束缚,湿热暧昧的气息洒在耳廓,那声声的言语带着鲜少流露的脆弱:“我后悔了,权位有什么好,天下有什么好,原来接近了这个位置,掌控了一切,最终想要的,不过一生一世,相守白头。” 苏玉阑被重压真正惊醒,恰将那一句后悔听进耳中。 苏临阙紧紧搂着他,仿佛轻一分,怀中人便会化作飞灰消散。苏玉阑僵硬了身体,晚间的漆黑只得月光明烛稍作点缀。他不敢回头,任男人隔着春时轻薄衾被揽住腰肢,煎熬一分一分,永无宁休,仿佛静静燃烧的高烛。那烛泪一点一点,缓慢如艰难爬行,落入烛台,复有下一滴,只要它仍旧燃,便不会完。 一样的永无宁休。 这样想着,后颈处却觉出到了湿热,大约是水滴。 是什么水滴。 后颈处的湿热水意愈聚愈多,身后那一个强硬压制他的躯体微微颤抖起来,苏玉阑感受到那人埋在他颈间的头颅。 于苏临阙隐约的呜咽声中,苏玉阑悄悄勾起唇角。 原来是泪滴。 都道酒是凡俗浊物,乱人清明,苏玉阑却不以为然,他虽沾不得酒,但也知道借酒消愁的道理。燥喉烈酒下肚腹,只管催人真性情,有愁绪的,大多是不能够真正倾吐心中话语,烈酒烧热了胸胆,灼烈了性情,将深切掩埋的尽数倾倒,说出来,自然通体舒泰,堪堪留到酒醒的舒泰。 苏临阙平日手段再强硬,终究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心中旧结难解之时,也只得同美酒借来短暂开怀。 苏玉阑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人酒醉的模样反倒生出些怜悯。这个人对自己固然是可恨的,然而究其内里,终究不过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现在这人的模样,大约是不知晓与自己之间那些仇怨纠葛的。一个只记得前尘旧事的失意人,这个时候何必同他再计较呢。 难得的清净时候,既然赶不走他,便留着吧,醉后的一段时光,迟早要成为模糊片影的一段时光,就这样伴着月光与烛影,安静睡去吧。 那是彼此相对,难得的坦诚。 苏玉阑安心窝进男人怀中,仿佛小时候,亲近着没有半分防备,他轻轻拍着苏临阙的后背:“睡吧,睡吧,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苏临阙咕哝一声,听不分明,苏玉阑只当他酒后胡言,并未在意,然而男人下一句话,却驱散他所有的温情与睡意。 只听男人苦涩道:“这无上权位最是累人,我最恨它,却也最爱它,我恨它将你我远隔宫墙两端,爱它赠我生杀予夺的权力,可若早些拥有了这些,我怎会与你阴阳两隔,于是还是恨意多一些吧。” 静寂的黑夜里,苏玉阑睁大了双眸,虽说这些旧事他向来不愿听,然而在这个彼此无害的时候,他竟想要继续听下去,排斥挡不住欲知后事的欲望。 “鹂语。”苏临阙再挨近了些,“我知道是我先负你,迫于形势将你送给皇兄,之后再悔也是惘然,然而你怎么能再负我,你爱上了那个笼子,再离不开了,玉阑那么像你,一颦一笑皆得神韵,为什么你却变了,你变了,不再是我的东西。” 苏玉阑觉出脊背阴森的冷。 苏临阙的笑声沉沉,沉入耳中:“不再是我的东西,我便要毁掉,精心为你掺入饭食的那药味道可好,你觉察不出吧,最后,你瞑目了吗。” 冷,如坠冰窟的冷,即便被紧紧抱拥,仍旧冷。 苏玉阑睁大了眼睛,惊惶地看向男人扭曲的笑颜。 男人似乎并未觉出他的异样,只专注将从前的心情,一一倾诉:“逃不掉的,夺走我掌中物的人,江山,你,玉阑,通通都逃不掉的。” “你们逃不掉的。” 言罢,便缓缓闭上眼睛,沉入那漆黑的,安然的梦境。 这是噩梦? 苏玉阑怔怔看着眼前人安然的睡颜,无意识地摇头,他将男人的头颅推开,那犹自带着些微酒气的嘴唇,方才说了什么。 生死,仇恨。 视线模糊起来,缓慢滑落的一滴眼泪,洇湿了衾被。 隐约瞥见烛火明灭的光,门外凄清的月,透过那跳动模糊的光亮,他窥见如月一般惨白的手指,那是母妃的手指,为他穿衣,为他做羹汤,喂他喝药的一双手,凡事执拗要亲力亲为的一双手,怪异地软垂着,再无法恢复温暖热度。 生如何,死如何,浑浑噩噩活着,强作欢颜侍奉那仇人,怕是连死都不如。 “你是个可怜人,可是于我,你却是天下间最可恨的大恶人。” 摸出苏临阙随着携着的小巧匕首,那鞘上纹饰精细,应是女子手中物,想想也知道是谁赠的他。 现下,苏玉阑缓缓抽出其中利刃,举高了,刺目的光亮。 只消那么一刺,只消那么一刺,向那毫无防备的胸膛处刺下去,转一转,卷出狰狞伤痕,腥甜血液溅上脸颊,一切,便都完了。 然而即将落下,他却生生停住动作。 那么多年的辛苦煎熬,就这样简单了结? 他不甘心。 苏临阙恨什么,苏临阙爱什么,不想要什么,苦苦追求什么。 通通,不叫这个男人如意。 将匕首放回原处,苏玉阑安静躺下,向来明澈的眸子,只剩下深渊一般的空茫,漆黑。 “最后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海棠花谢,草木葳蕤,转眼已是夏初。 苏玉阑歇在藤萝花架下,花下藤制摇椅恰容他闭目小憩,藤萝一串一串,自浓郁的绿里垂将下来,风过添香,浅浅嗅着,并不令他难过。 恍惚睡梦中却觉出凉爽微风,苏玉阑咕哝一声,依稀听见耳畔一声轻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6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6 笑。 他向来浅眠,被惊扰后便缓缓睁了眼睛,不甚明晰的视线里,映出一个俊逸公子。那人身形颀长,微微弯下腰,将手中绘了秀丽山水的描金折扇展开来,拿捏了力道,不急不缓为自己送来清凉微风。 “三弟,你怎么又过来?”苏玉阑理一理睡乱的长发,问。 不知为何,自那次与苏玉倾相见后,苏玉阑便很少见他来宫中走动。之后同苏临阙一道用饭,饭后的一段闲暇,男人主动提及,今后莫要再与苏玉倾多作交谈。委婉言辞曲折隐晦,转到头,终究不过一句,别再见他。 苏玉阑不明白苏临阙打的什么算盘,但也懒去猜测。多少年了,他永远猜不透那人心思。小时候见男人微微蹙了眉头兀自怅惘的模样,还会伸了指为他揉一揉眉间的浅浅褶皱,问一句因何皱眉。如今真正知晓了他愁绪的缘由,反倒将自己推向一条没有回头余地的陡峭绝路,真相一个一个,逼人向前。 母妃死了,苏临阙如今只是他的仇敌,而眼前的苏玉倾不过孩提时的玩伴,谁知如今是什么性情,会否靠得住。 这张风流公子的皮囊之下,思量着什么,算计着什么。 “玉阑二皇兄,你想什么呢。” 眼前忽而映下阴影,原是苏玉倾靠近了些,带了三分痞气的眉眼,却是难得的正经模样。 苏玉阑并不答他所问:“玉阑便玉阑,二皇兄便二皇兄,玉阑二皇兄的唤,像什么样子。” “小时候,不是一直这样唤的吗。”苏玉倾合了折扇,是不满,“怎么长大了,连称呼都要换。” “说起小时候,我倒很怀念,那个时候多好,有母妃陪我,有你陪我,如今只剩下皇叔了,便是你,见面的次数也愈来愈少。”苏玉阑闲闲摇起藤椅,悠悠荡荡,于是藤萝花架间映下的细碎光亮,也是悠悠荡荡,闲闲地摇映面上。 苏玉倾一时晃了神,眸光仿佛要溺毙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从前一同跑闹玩耍,互不隐瞒的好时光依稀仍在眼前,没有变化的瓷白的肤色,没有变化的细致的泪痣,然而隔着倏忽而逝的五年,那双向来明澈的眼睛,却沾上墨一样的深暗颜色,细碎的光映上来,掠下去,却总点不亮那双眸子。 苏玉阑将他神情看在眼里,继续道:“现在,却是连见一面都艰难。”见得那人眼底情绪翻作波澜,方添上一段苦笑,继续道,“不过也说不得什么,皇叔他想来也是为我好。” “说什么为你好,不就是将你……” 意料之中的愤慨回答,苏玉阑扬起笑靥,眉眼弯弯,仿佛一切阴霾如飞灰,消散不见。他望住苏玉倾眸眼,手指却隔着藤椅,指一指身后安静立着的两名宫侍,“皇叔待我,自然是好的,三弟不用怀疑。” 言罢,却将手掩住口唇,轻轻地咳嗽两声,放下后,唇间是更胜胭脂的红。 苏玉倾知他受人监看,一时也说不得知心话,只得关切道:“这几次看你,咳血的病症似乎更重了,那些太医也是,没什么用处。” 神色言语莫不是满心关怀,苏玉阑看着他那关切模样,心中并不十分感慨。这些日子兴许他的心肠是变坏了,一心想的不过如何让苏临阙痛苦后悔,旁人将关心真正显露,他心中反倒不似从前在意了。 苏玉阑取出随身携着的药丸,合着水咽下,吞咽时齿间磕下一些,那清苦的滋味便漫在口中,像是夜半时候偷偷坠下的泪,不十分浓,却久难消散。缓过精神,他抬眼:“这本是我的命,怨不得旁人,能欢喜无忧地走过几年,我便满足。” 苏玉倾久久未言,长久的沉默里,忽而蹲下身,握住苏玉阑的手:“儿时的游戏,咱们也有好久没玩过了,这一回便如那时候,我写字,你闭上眼睛,猜它是什么。” 言罢,食指已然在那细腻的掌心一笔一划细细书写。 掌心麻痒的触感使得苏玉阑下意识想要抽回,然而被人强硬握住,沉默中藤萝的香气淡淡缭绕,绕进心中,同香气一同绕进来的,还有那缓慢书写的话语。 皇叔他,似乎待你不很好。 最后一个字落下,苏玉阑点了头,眸中笑意不减:“这几个字,我猜出来了,其中有一个,是苦?” 苏玉倾点了头,继续握着他的手,写下另一个句子。 为何不反抗,也不找人相助。 苏玉阑并不立刻回答,仿佛当真在仔细思索手心上的字念作什么,隔了片刻,答:“这一回的字不好猜,大约是,锁,难,离吧,还有几个字,我并不能猜出来。” 告知了他其他字,苏玉倾眸中已是暗沉难测,皱了眉头,方继续,这一次字数少,写下的速度,却比先前两句要慢许多。 我帮你。 “这次字少,只两个,真假。” 苏玉阑支着头,微微眯了眼睛,仿佛一只皮毛光亮的慵懒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苏玉阑原本是不指望苏玉倾能帮上多少忙的,那人是他儿时的玩伴,小时候虽因为男孩儿的顽劣本性有过几次小打小闹,然而每一回,苏玉倾都会让他几分,时常任他动作,并不还手。 一半是顾及他常年病弱,一半是放任似的不予还击,苏玉倾知道,即便在气头上,苏玉阑依旧没有多少力气,拳脚也只是做做样子,并不十分疼痛。 其实苏玉阑不大明白,自己分明是兄长,为何那时候在苏玉倾面前,偏偏像个任性调皮的弟弟。 方才于藤萝花架下的一番暗中交谈,他是有些动容的,苏玉倾与他虽有不浅的交情,但那毕竟是从前,如今隔着五年时光,各自变作什么性情,委实不是寥寥几次接触便能了解清楚的。苏玉倾有太多不相帮的理由,不与他这窝囊皇帝打交道,远远走开独善其身才是最好的法子。如今寻着机会来看他,言语宽慰他,甚至要帮他,这些做法于苏临阙眼中无一不是挑衅,这个人分明斗不过苏临阙,却要撞过来,当真是蠢。 眼前绕来一只紫蝶,蹁跹地飞向花架处。苏玉阑看着它,补眠未补足的困倦袭来,催生出一个懒懒的哈欠,眼前亦随那暂时解乏的动作泛起水雾,视线变作迷蒙的一片纱雾,纱雾中,看得那紫的蝶扑向紫的藤萝花串,花串的形状看不真切,仿佛不规则的紫色的火焰,随眸中水雾一跳,一跳,将蝶吞噬。 一意孤行扑向火的,是他,还是苏玉倾。 揉一揉眼睛,却见藤椅后的人上前提醒他,该是陪苏临阙用饭的时候了。 这是躲不了的事情,不必他去扑,火自会绕上来,既定的时候,总要遵守,晚一步,便尝得后悔滋味。 苏临阙总会有本事叫他觉出后悔。 安安静静走去那熟悉的所在,正待进入,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7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7 却见那桌上坐着两个人,举止亲昵地挨在一起,一个是苏临阙,另一个,却有些眼熟,仔细看,倒是个面貌姣好的少年。 苏临阙拥着那少年,见苏玉阑过来,反倒搂得更紧些,食指爱怜地抚上少年眼角泪痣,仍不忘分出心思同苏玉阑笑言:“玉阑,方才你又见了玉倾,是不是?” 苏玉阑终于看出,那少年说不明白的熟悉感,竟是眉眼处同自己,亦或是同母妃的一点相似。他一时并不能够看出男人是什么意思,便老实答:“方才在紫藤架子下小憩后,见他过来,便说了会话。” “说的什么,皇叔有些好奇。”苏临阙面上笑意不改,眸中却现出不易察觉的冷,揽着少年的手臂收得紧些,惹来怀中人不安的小小挣扎。 苏玉阑皱起眉,看向少年的目光不由带出一点怜悯,他知道做人替身的的苦楚,强颜欢笑,悲哀怨怒掩藏于心,做不得自己。 将他那一点自以为掩藏自如的神色捕捉,苏临阙只是意味不明地笑,扣住怀中少年的下巴,仔细将人打量一遍:“眉眼处最好看,这不会说谎话的眼睛,真是惹人怜。”复看向苏玉阑,“至于那会谎话的眼睛,自然就不惹我喜欢,我不喜欢,那么留着它有何用。” 那眼神仿佛蛇类阴冷黏腻,偏偏裹了看似温和的表象,苏玉阑不觉后退一步,他是最恨苏临阙,却也最怕苏临阙,男人看似玩笑的威胁总是让他想要躲闪。如苏临阙所愿,他并未刻意掩藏,将那凄惶惧怖表现于面上,终是老老实实说出同苏玉倾的交谈内容,至于那一段手心上的游戏,也就只说作游戏。 他知道苏临阙早派了人监看他一举一动,如今故意来问,不过是要看他是否老实,若不老实,要怎样惩戒,使之变得老实。 苏临阙满意地点头,罢了,仍道:“皇叔是为你好,至于那苏玉倾,你与他相处,要当心些,未必每个人,都是没有企图的。” 一番话说得正直,苏玉阑听了,却只想嗤笑,然而最终嘴角扬起的不过一抹纯粹笑意:“皇叔一心为玉阑好,玉阑都明白。” 正要坐下用饭,却听苏临阙开口,仿佛漫不经心:“玉阑,以后的笑容,要笑进眼睛里,那样才显得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于苏玉阑怔怔的目光中,男人将怀中少年放开,同旁侧侍立着的宫人一道遣了出去,房中只余他们二人,一时静默。 苏玉阑正要开口,却听苏临阙道:“玉阑,我知道你一直厌我,却要极力做出温顺无害的模样,你脸上对我笑,心里想着旁的事情,可是你的眼睛骗不了人,从小到大,你想什么,我都能从这双眼睛里看出来。” 收敛了脸上温顺笑意,苏玉阑抬眼:“皇叔以为,现下,我是在想些什么。” “强压恨意,你不过是想杀我。”苏临阙将他心思看个明白,戳破了,颇有几分得意,见他面有不甘,方温和笑道:“玉阑,你不必再强作欢颜,现在的模样,可比笑着的时候顺目多了,笑容不是发自本心,便不必笑。” “若是如此,只怕皇叔日后再见不着我笑了。” 苏临阙将一切戳开来,那么他也不必再僵作笑模样,从前男人看破了,不戳穿,即便戳穿也不曾令他换作真实面目,那么他便当做不知道,继续将戏演下去,真的假的有什么重要,过程难熬有什么重要,最后如愿,才是最要紧的。如今苏临阙看腻了温顺模样,他便如那人所愿,将面具摘下来。 他不再笑,漆黑的眸子里,只是冷:“皇叔对我一向存着玩乐之心,我都知道。” “你若不知道,也不会这样恨我。”苏临阙看着他冰冷目光,觉出诡异的兴奋,少年现在冷漠冷漠态度,才是他真正的模样,从前总不明白,一个人要怎样压抑住心里的厌恶怨愤,绽出一个纯净温顺的笑容。苏临阙觉出一点兴味,人也前倾了去,仔仔细细将苏玉阑打量一遍,“其实,我从前总在想,若你天生呆傻,该多好,那样你就不会知道我的意图,不知道我的意图,便不会厌恶,不会厌恶,你我便能相安无事地走下去。” 苏玉阑不解地望住他:“我从来不明白,你究竟打的什么算盘,若你此次不戳穿,我自会如从前一般温顺听话,可你戳穿,便连假象,都得不到了。” 他愈发不明白苏临阙想要的东西了,从前那人只是看中他同母妃相似的面容,如今却要他不再做出温顺表象。苏临阙只管要一个听话的玩物,为何偏偏要管玩物心中所想。 兴许只是觉得有趣吧,苏玉阑看着对面的男人,他不觉得这个人会有真正的感情,于母妃,于他,一个是求不得的占有欲,一个是由那病态占有里衍生出的,对玩物的乐趣。 所以他不相信苏临阙。 “可是却觉得,你真实的模样,反倒更吸引些,毫不掩饰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的眼神,真是漂亮,比你母妃还要漂亮。”察觉到苏玉阑厌恶中带着讶然的情绪,苏临阙反而更起了兴致,“那一晚酒醉,搂着你说的那些话,我都记得,我记得你发颤的肩膀,记得你脸颊的眼泪,记得你举高了匕首,即将刺下来,又中途收回。” 那一天下了场雨,他屏退了宫侍,一个人于廊下缓缓行着。细密的雨丝让他忆起初见鹂语的时候,依稀也是这样的时令,这样的绵密春雨,那时他尚年少,于繁华街巷的拐角处窥见那少女蜷作小小的一团,海棠一样明丽的眉眼,明眸处一点泪痣煞是动人。该是十分美好的初见,遇见她,救下她,收留她,那时候他对鹂语的感情说不上恋慕,只是觉得她笑起来的模样分外好看。 谁知道,那后知后觉的感情竟成了他这些年除之不去的心魔,苏临阙看着那细细的雨丝,剪不断,无尽头。其实他知道自己是不大正常的,囚禁玉阑,将那原本天真的少年逼成如今笑也带半分提防的境地。这对玉阑委实不公,然而他停不下手,他喜欢看玉阑眼中隐忍的恨意,那暗沉的情绪,比之假意笑颜,要更加真切生动。 玉阑从前是什么模样呢,他依稀记起来,那是漂亮天真的模样,搂着他的脖子,软软地唤一声皇叔,被他领着出一回宫门,眼中便是星子似的明亮。 曾经那样亲昵。 一晃,便是十七岁,消瘦苍白的苏玉阑,用刻意算计好的嘴角弧度,说一句,皇叔,玉阑皆听你的。 其实苏玉阑哪里像鹂语呢,相似的不过面貌吧,即便做出温顺姿态,终究不是。其实即便不像,也没什么打紧了,他最喜欢看少年强压愤怒时眸中的奇异光彩,那神采让他不由得深陷下去,鹂语,玉阑,哪个更吸引些,他倒说不清了。 喝醉了之后,已然入了夜,宫中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8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8 寂寂的,燃了暧昧的红灯笼,暖暖的红映着漆黑的前路,反衬出异样的冷。他借着酒意,踉跄摸进玉阑房中,借着酒意,强硬地拥住他。隔着单薄衾被,他觉出少年身体的暖,瑟瑟地抖着,仿佛怕极了他,恨极了他。 多年的旧事,随着热烫的眼泪倾倒出来,为什么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是自己的,为什么如今握住这无上的权位,他却觉得了无意义。 从前不是最爱那宝座,觊觎着,甚至为了那高高在上的权位,将鹂语送了出去。而如今软弱的小皇帝就在眼前,除去他,自己便能取而代之,这个时候,为什么又要抗拒。 最爱它,也最恨它。 若不是它,他不会保不住想要的东西,若不是它,他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靠近它,掌握它,却不要得到它。 这个位置是该死的,他一辈子都不要坐上去。 将一切真相吐露,苏临阙看见少年夜色里含着眼泪的眸子,水意盈满了双眼,滚落下去。黑暗中月光映着刀刃的寒光,苏玉阑举高了匕首,朝他刺下来。 那个时候,他想,这真是世上最凄绝美丽的风景。 可为什么,及至胸膛,那刀刃又收了回去,他微闭着眼,偷偷窥看少年的神情,滔天的恨意,锋利的刀刃,最后只是归于茫然与漆黑。 他竟想要伸指提少年将眼泪擦拭去,那仿佛被抽去魂魄的空茫神情,让他觉得难受。 却又有着奇异的快意。 回不了头,便沉溺下去吧。 “你为什么不杀我,那个时候是最好的时机,你为何要收手?”苏临阙问出最想问的一句,末了,再添,“是觉着下不去手,仍旧念着小时候的情?” 苏玉阑这一回倒是笑了,真心实意,一个嗤笑:“如今既将事情摊开来,我便也不必装作温顺,苏临阙,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不杀你,不过是觉得你恶心,杀你,脏我的手,何况你欠我那许多,一刀了结,岂不太过便宜。” 意料之外的爽直回答,苏临阙从来不知道,少年生了气,竟然是这个模样,他反倒觉不出冒犯,仿佛那话语中浓浓的恨意,都是不重要的:“可如今我知道了你的心思,我有太多折磨你的办法,你不怕?” “那一回没杀你,算是我太过自负,如今你知晓了,便杀了我吧。”苏玉阑移开视线,掩住其中对死的惧怕,“若你留着我,我只会穷尽一切办法报复你,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玉阑,我似乎越来越喜欢你了,咱们重新开始,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出宫,你那么高兴,抱着我不撒手,如今我还带着你出去,你真心实意地对我笑一笑,好不好?” 苏玉阑听了,只是觉得眼前的男人简直是疯子,他只是冷冷望着:“你算是什么人,我看见你便恶心,每一回同你笑着,我心里只是觉得折磨,你这疯子,怎配让我展颜。” 说出这样一段话,他知道自己是没有活路了,不过这又如何,死便死了,那一个晚上没有抓住机会,如今死了,也是自找。 “那谁能让你展颜,苏玉倾,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说出那三个字,苏临阙想起今日于藤萝架下,暗中窥到的景象。苏玉倾执着苏玉阑的手,以指作笔,用孩童的游戏讨苏玉阑欢心。那个记忆中一向带着三分提防的少年没有躲闪,任凭苏玉倾一笔一笔,写在手心。 他隐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心中无名火起,苏玉倾是什么东西,竟要来觊觎他的人,然而玉阑却笑了,不带防备的,那是真实的笑意。 他得不到的人,苏玉倾便能得到? 那隐忍的神情,自以为掩藏得当却处处留以痕迹的神情,恨意,惧意,笑意,都该是他的,哪里能够送给旁人。 苏玉阑毫无防备的笑,是他得不到的。 “他比你好上万倍。”苏玉阑放开了,“现在要怎么样,震怒,不能接受自己的东西属于旁人,所以毁掉?看我做什么,你不是一向如此吗,你杀了我吧。” “我不杀你。”苏临阙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也不杀苏玉倾,我就在这里,看着你,看你能够掀起怎样的风浪,我不再拦你与他的相见,玉阑,看,皇叔对你多好,那个苏玉倾,能够这样吗。” “你真是恶心。” 留下这一句带着浓浓厌恶的话语,苏玉阑走出了宫室,一个人郁郁地,竟又回到逛惯了的园子中,此时春花尽零落,只余绿叶茵茵。 他长长地叹息,忽然之间眼睛却被谁蒙住,熟悉的声音低低地绕在耳畔:“玉阑,猜猜我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他认得苏玉倾的声音,却不曾戳破,只任人捂了眼睛,疑惑地问一句:“是谁?” 兴许身后的人凑近了些,茸茸的气息洒在耳廓,带出细微的痒,遮挡视线的手指移开,苏玉阑转身,果真看见苏玉倾笑嘻嘻的模样。 “幼稚。”苏玉阑横他一眼,并不带什么威慑,“方才不是来过了,怎么现下仍在这里,总在这里留着,小心苏临阙寻到机会整治你。” 苏玉倾觉着那一句连名带姓的苏临阙不该是少年平日能说出口的,疑惑生起来,往他身后望一望:“我是同你再说些话,便不曾走,这一回怎没宫侍跟着你了,我记得从前总有两个寸步不离地跟着。” “是苏临阙自己说,日后不必再寻人监看我,也不再限制我在宫中的走动。”苏玉阑看向远处楼台,仿佛自语,“我不知道他想些什么,不过这样也好。” 苏玉倾听过太多关于少年的流言,旖旎的,圆满的,悲哀的,然而每一个由零碎片段杜撰来的的故事都离不了苏临阙。故事里臆想出的是暧昧红尘色,那个疯子似的男人绕在苏玉阑身周,或温柔,或残酷,将少年锁在偌大宫闱。这故事无疑是背伦的,然而正是因为这一点仿佛说不得的禁忌,使得流言愈传愈广。 流言之所以为流言,不过因为捕风捉影,不能太当真,然而即便杜撰了七分,也总有三分是真切的。那是捕到的风,捉到的影。 终究苏临阙这个人,是无法自故事中驱赶出的。 苏玉倾觉出一簇莫名燃起的心头火,一点一点地烧开来。苏临阙这三个字梗在心里,眼前是苏玉阑略带疲惫的面容,可是中间又隔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些他不知晓的,或许发生过无数次的暧昧故事。他看见少年对宫廷生活的厌倦,看见少年对那个人暗暗流露的恨意与惧意,可是他看不见这五年苏玉阑是怎样走过来,看不见寂寂的黑夜里,苏玉阑是否曾无助地落下眼泪,再偷偷擦拭去。倏忽的时光将这些不足道的情绪隔开来,眼下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少年只是将苦痛不动声色地表露出来,诱他过去。藤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9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9 萝花架下的孩童游戏,寥寥的几段对话,引他将事情了解大半。他知道那一次的话语兴许是苏玉阑借着无辜神态激他的同情怜惜,然而知道是一回事,他到底握住了少年的手,一笔一划在细腻掌心中写下那三个字的时候,一切都是真的,是他陷进去。他想帮他。 “方才,是发生了什么?”苏玉倾问出口。 苏玉阑将视线移回来,移至苏玉倾面上,漫不经心仿佛诉说旁人的故事:“苏临阙知道我对他的杀意,却因为有趣,不曾除掉我,他让我不必装作温顺模样,他放开手,等着我去杀他,想要看看,我能翻出怎样的波浪。”说至末句,眸中终究显露一点不甘,“你说,这像不像猫逗弄鼠,他料准了,我什么都做不了。” “有我帮你。”苏玉倾只得这样答。 苏玉阑望住他,定定地,他先前的那一句,本就是为了引出苏玉倾这一句,然而真正听得了,反倒不似料想中的全然欢喜:“你确定?你若帮我,必会引来苏临阙的不满,之后是什么结局,我不能预料。” “我不会后悔。” 苏玉阑听了,并不能够明白苏玉倾的心思,蹙了眉,试探着问:“这样不计吉凶地帮我,你是为了什么?” 真正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反倒要开始怀疑。 苏玉阑想不到苏玉倾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他不过一个软弱帝王,没有权力在手,且他要报的是私仇,最终也是要逃出宫闱的。寻到苏玉倾,不过是想着年少时候的情意能否换苏玉倾一点愤慨怜惜,从而借一点力气,然而情意这东西也最是靠不住,且是多少年前,谁知那人会否记得。他本没有报多少希望,只是将苦痛表露,半真半假,拿捏作态是多少年做惯了的,他嫌弃自己,可是要报仇,便不拘再作这一次戏。 然而苏玉倾为何要帮他,是为了那个位置? 不过即便是为了那个位置,也没什么所谓,苏玉阑只是想要苏临阙痛苦后悔,至于旁的事情,与他无关。 意料之外,苏玉倾答:“我只是想要你能真正地高兴起来,你若高兴,我便也知足。”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绿树荫浓,树荫下的凉爽微风拂过面颊。苏玉倾望过来,眸光真切不像扯谎,苏玉阑将面上讶然收敛,颊边绽出个浅浅的笑涡:“三弟,既然你已决定帮我,那么我自然会高兴,但是这件事终究冒险,若你只是帮我,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也太说不过去。” 不待苏玉倾答话,他仍不紧不慢续上:“你想要什么尽管与我说,若我给得起,一定不会吝啬。”眸光飘忽至远处的楼阁,苏玉阑压低了声音,尾音处带一点蛊惑,“若你想要那个位置,我也会好好助你,要得到它,也不是不可能。” 苏玉阑不信天下间有不求回报的人,一件事情既然要做,求的不过是个圆满的收场。苏玉倾要帮他,必然想过无数个弯弯绕绕,答应的那一刻,想来已在心中定好了索要的报酬,何况此事太过凶险,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那报酬只会比自己想象中更重。他不知道苏玉倾想要什么,但听了那人先前笑话一样的话语,终究被逼出一点悸动,一心一意只是想要自己高兴,高兴便知足,多好听的话,好听得几乎要溺进去,可是他不能溺进去,不管苏玉倾态度多么认真,一个人怎么会因另一个人而知足,笑话一样的言语,他不能信。 “我没有想过那个位置。”隔了许久,苏玉倾说,“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只是看着你现在这个模样,觉得你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我感受得出你苦痛难捱,所以我想将你救出来,想让你忘了难过的事情。” 苏玉阑并未从那人眸中寻出谎言的蛛丝马迹,他走近了两步,稍稍扬了头颅与之对视:“你可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并不只是要逃出去,我是要报复他。”园中并无宫人跟随,没有被苏临阙听见的顾及,便没有必要将旧事掩埋,“路有多苦,我终究走过来,如今你我没有隐瞒的必要,我便将那一段旧事从头至尾,说与你听。” 那一段往事本不算长,然而一旦说出了开头,中间经历过的细小事件便也一一倾诉了去。苏玉阑有些累了,便倚住旁侧的树干,林间的荫翳挡住热烈的日光,他透过枝叶掩映看向蓝的天,天上的云悠闲地缓慢前行,看不出是什么形状,仿佛想它是什么,它便能是什么。这让他想起自己,旁人想要他是什么模样,他便能遂着那人的意变作什么模样,对镜看着,镜中却缓缓现出母妃的脸。他是一只影子。 是苏临阙将他推到这样的境地,他不能放过那个男人。 “其实我有些怕,我怕死,可是不能往后退,往后退,便是对不起母妃对不起我自己。”这一次的无助不是仔细算计的,故事讲起来,终究要陷进去,其实他算不上聪明,也算不上多么冷静,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便只能任其流露,“你说,我多蠢。” 苏玉阑只是静默地拥住他,细细嗅着他发间的香气。 “我这一生还有那么长,却要这样地走过去,我不甘心,却没有办法。”苏玉阑在他怀中,泄露些微颤抖,“我该怎么做呢,若我不曾生在帝王家,该多好,是他逼我,他让我回不了头,我不会放过他。” 苏玉倾轻轻拍着他的脊背:“玉阑,你早该说出来的,像这样说出来多好,我听着,你也少些难受。” “三弟,你是真的要帮我?”良久,苏玉阑抬起头。 “说过许多次了,你总不信。”苏玉倾望住他,“我是真心要帮你,没有旁的意图。” 苏玉阑虽仍不大相信,但也不再追问,苏玉倾不愿意告诉他,便没有必要继续揪住不放,想来那人也有自己的考量,是不愿让自己知晓的。 不过时候久了,总会知道。 自苏玉倾怀中挣脱开,苏玉阑却听见那人低声的呢喃:“其实我的心思,自己也不大能参透,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却也不愿叫你知道它。” 心中一动,苏玉阑截住他的话语:“是什么心思?” “兴许,我有些喜欢你。” 苏玉倾望住他,眉微微皱起来,显出十足的真心。那是思量太久的一件事情,为什么放不下苏玉阑每一个神情,为什么不计吉凶地来帮助他,为什么说不得的梦境里,会出现苏玉阑的脸容。 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然而他终究参出来,一切的毫无道理,不过是因为喜欢。 这一段感情是背伦的,可是苏玉阑与皇叔的那段故事一样背伦,没有人阻止,那么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兴许也不是什么不可行的事情。 苏玉阑倚着树干,半垂了眼睛,相隔太久,当他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已然是平静与顺从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0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0 ,那双上挑的眼睛弯起来,仿佛所有的笑意尽蕴在漆黑的瞳眸中,然而眼角那将坠未坠的泪痣终究反衬出一点难以察觉的哀:“玉阑皆听三弟的。” 这让苏玉倾觉出心口处莫名的空茫,苏玉阑并没有拒绝他,却也不是他想要听到的回答。他想要听到什么,其实自己也不知晓,但他看得出苏玉阑的笑颜是强作出的,他想要看见真实的苏玉阑,而不是一个只会同他温和笑言的少年。那一张面具,方才该是摘下来了,他还记得少年偎在他怀中细细颤抖的模样,可为什么,这个时候重又戴上。 兴许苏玉阑仍旧不能相信他,怀疑促使少年以笑面掩饰不安,而那笑面,不过是因为心防未卸。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被苏临阙赠予金镯是在一个没有月的夏夜,皎月隐在重重云层后,漆黑的天幕,点缀稀疏几颗星子。苏玉阑坐在花架下的藤椅上,藤萝的香气飘在鼻端,亮起的灯盏将架上的花串映出一点暖色,那是一层柔软的浅绯。 苏玉阑闭了眼睛,任晚间的凉风吹拂面颊,他习惯了浅眠,以至于苏临阙甫一接近,便警觉地看向脚步的源头。 男人走近了,见他偏了头不欲理会,也不气恼,只挑一挑眉,仿佛自他这抵抗态度中寻得了许多趣味。一时二人只是静默,直到脖颈处有些酸了,苏玉阑方伸出手揉揉后颈,却仍固执着不愿转回去。 一只手自然地抚上他脖颈,将力道拿捏好,一下一下地揉按后颈酸痛处,苏玉阑厌恶那触碰,想要移了身子躲开,未及使力,肩膀便被人按住,强硬地,不许他动。 苏玉阑拗不过那人,只得任其动作,不知按了多久,指间次次皆点在最难受的地方,轻重适宜,不曾间断,不曾偷懒,苏玉阑甚至疑心那人的手是不是不会酸。 苏临阙拨开他颈后滑落的发,鸦色长发掩映下,露一段细白的脖颈,灯盏柔柔的光晕蒙上来,一切都模糊温柔起来,仿佛漆黑缎子下一段美丽莹润的白玉,苏临阙不自觉摸上去,那触感亦是玉一样凉滑细致。 苏玉阑终究转过脸,正逢苏临阙迎上来,一时间额心相抵,是再亲昵不过的姿态。 “你有什么事情?”苏玉阑垂下眸子,只看向藤椅扶手处细致纹络,苏临阙既一早知道了他的心思,那么他也不必再故作姿态,再抬眼时将慌张收敛,他迎上苏临阙含笑的目光,“有话便说,不要扰我看景。” 他知道苏临阙不会生气,这个男人一生追求的不过是得不到的东西,如今他表露厌恶心情,只会叫男人更加生出几分兴趣,几分闲暇时的征服欲望,对母妃是这样,对自己亦是如此。 那是恍然发觉掌中温顺玩物不再温顺,原本以为的乖巧,原是装出来的,因为苏玉阑那一天暴露出的刻骨恨意,而令男人生出扭曲爱意。 兴许也称不上爱意,那不过是关于占有的欲念。 只是因为得不到,才会心心念念。 兴许苏临阙对母妃的情感也算不上喜欢,若是喜欢,怎么拥有时不珍惜,失去了反倒追忆起昔日的好。那不过是因为失去的东西,便不再是他的东西,失去了,求不得,因为求不得,才生出欲念,母妃的死并不能够令他自浓重的掠夺欲望中苏醒,于是多年心中挂念,仿佛情深。 苏临阙如今对自己的情感,大抵是类似从前的,常年陪伴身侧的一个替身,原来才是真正的难驯服,真正的求不得。恨意,惧意,年幼时候说不明晰的情感交叠在一处,温顺面目掩饰杀机,这无疑比母妃来得更加吸引,于是苏临阙不杀他,也不再插手他与苏玉倾的相见,那个男人无疑是自负的,自负地放开手,看他翻出多大风浪。 苏玉阑不知道这一点兴趣能保自己多久的平安,苏临阙是疯子,却不是傻子,沉溺时不顾一切,清醒了,又怎会容忍自己身边留存着这样一个满心杀意的威胁,他不能预料何时苏临阙会清醒,于是报仇的事情,能早,还是尽量早一些。 “玉阑,你在这里坐着,看了很久的书,从白日,看到夜晚?” 耳畔是苏临阙漫不经心的一句问话,男人的目光看向苏玉阑腿上搁着的一本诗集,见他不言语,便拿了来随意翻开两页,沉沉的笑意自唇间溢出来,看着眼前的少年,苏临阙道:“满纸春花秋月,流水落红,整日看这些,不会觉得太过伤情?” 苏玉阑望住他:“那我应看什么,圣人救世良策,治国良方?我便是看也看不懂,看懂也没什么用,何况,那不是皇叔一向关心的吗,我何必抢皇叔的事做。” “玉阑,不要任性,皇叔这次来,不是为了同你拌嘴,皇叔是来送你一样东西。”言罢,卖一回关子,“你一定会喜欢它,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苏玉阑将视线收回去,冷冷地:“不想。” 苏临阙并不生气,只是自袖中取出一只金制的细手镯,镯上仔细雕刻了海棠花纹样,接口处却是一片小小的叶子,倒是十分精巧。 “可喜欢?”苏临阙似乎格外地有耐心。 那镯子于夜色下光华流转,叶子雕刻如生,然而那是苏临阙的东西,苏玉阑淡淡看一眼,评论道:“俗。” “是了,我寻遍天下制作这镯子的材料,寻遍天下巧手的匠人,珠玉宝物再多,可是哪一样能配得上你呢,既然无论哪一样都是俗,那便用这最俗气的金子制一只镯子,戴在你手上,将金镯俗气抵消,便是恰好。”苏临阙缓缓抚摸镯上海棠,“多漂亮的花,它最适宜你。” “我不戴。”苏玉阑拒绝。 “不戴?” 苏临阙挑动一下那精巧的叶子,金镯便启开,强硬捉住苏玉阑的手腕,将那金镯牢牢合上,细小清脆的一道响声,仿佛合上一道镣铐,金属冷冷的触感一点点渗进肌肤,苏临阙将那只手贴在脸上,温存地摩挲。 “好了,逃不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夏时燥热,苏玉阑坐在园中树下的秋千架上,足尖不时点一点地面,秋千便悠悠荡荡地轻晃起来。 书卷放于膝上,耳边是悠扬的笛声。横笛人倚于旁侧的树干,略带三分痞气的眉眼此时亦柔和起来,一曲终了,漆黑的眸眼望向他,星子似的亮:“玉阑,听了这一曲,可开心些了?” “我没想到你竟会这个,不过曲子不错。” “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苏玉倾走上前,见眼前少年安安静静看着前方,面容于树间荫翳下显出瓷一样的白,偏偏眉眼处浓淡相宜,羽睫掩住漆黑的眼眸,却掩不住眸间暗自流转的光。 少年心性,更兼喜爱美丽事物,苏玉倾终究忍不住伸出手去,以那通体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1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1 凉润的玉笛置于苏玉阑下颚,缓缓抬起来。那双眼睛终于与他对望,没有多少欢喜,也没有被人调戏的不甘,只是静静地凝望住。苏玉倾觉得那目光过于空,让他没来由觉出难受,于是寻出话语:“猜不猜得出,这笛子,也是可以用作走江湖的武器。” “诶?怎么听起来像是骗人的。” 嘴上如此说,心里终究起了一点好奇,苏玉阑看着那物事,眼睛多出了一些神采,手指亦捉住那玉笛:“借我看看。” 苏玉倾自然将手中玉笛奉上,任其细细赏鉴。 通体无甚瑕疵,想来价值不菲。苏玉阑闲时也听过皇城之外,那些快意恩仇的江湖事,他对于那些江湖侠士手中兵刃,也是有些兴趣。眼前这物虽漂亮珍贵,然而以玉制成,毕竟脆弱,怎能用作武器。 仿佛看出他眸中疑惑,苏玉倾道:“莫看它脆弱,用起来却是极趁手的,这些年也是因为它,我才在江湖中闯出些名堂,也交了许多朋友。”说到此处,顿上一顿,引足了苏玉阑好奇,方续道,“江湖人称,玉笛公子。” “玉笛公子,是你自封的吧。”难得真正笑出来,苏玉阑双眼弯作月牙,好笑地看着手中笛子,“用这个闯江湖,也是下足了血本,不对,你这身份,怎就于江湖上走动?” 苏玉倾见他毫无防备地笑出来,心中也随这笑容一道绽出花朵,苏玉倾本就是要逗他笑出来,发一发这些天的郁气。这些天苏玉阑不怎么开怀,虽不说,苏玉倾还是能觉察的。 “你就是在骗我,是不是?” 苏玉阑无奈地看过来,拿手中玉笛敲一敲那人肩膀,动作间广袖垂落,露出一段纤白的腕子,手腕处,一只金镯华光闪闪,煞是耀目。 苏玉倾被那镯子吸引了去,不由夸赞:“好漂亮的镯子,是什么时候戴上的?” 言罢,便要伸指去触,指间压上那精细的海棠纹饰时,却听苏玉阑细细的抽气声。他忙移开手,那镯子也向下滑落些许,露出一块可怖的创伤,血一滴一滴流下来,映着雪白臂腕,格外惊心。 “什么时候的伤,怎么不处理,那些人都不管你吗?” 苏玉阑看着艳红的血滴,耳中听着苏玉倾焦急的言语,嘴角只是勾出一个嘲讽弧度。腕上的镯子,精巧漂亮,是什么时候戴上的,什么时候受的伤,他都知道,可是不想说。 那一个晚上,苏临阙离开之后,他尝试着将金镯取下。摆弄叶子,强行拽取,都没有结果,叶子便是锁,苏玉阑为它上了锁,没有钥匙,他无从打开,便也无从取下。 那细细的镯子圈住他的腕子,妥帖精心似算计。 取不出了。 他便要随苏临阙摆弄,走不出了吗。 不甘心。 镯子耀耀的光映在眼中,却是一片透骨的冷,藤椅悠闲的摇晃渐渐止歇,苏玉阑抬起头,看见阴影里一串一串的藤萝。 藤萝离不开它的枝蔓,金镯离不开他的手腕,那么他呢,便离不开这座深深的宫廷吗,离不开苏临阙,永远囚在那个男人身边吗。 命数是注定的? 他不相信。 一次一次,明知徒劳,手中动作仍未止歇,取出那一只镯子,取出它,他便快活。 冰冷的的金器一次次刮过腕间肌肤,疼痛明晰起来,苏玉阑咬住嘴唇,咬下月牙似的惨白印子,再重一些,渗出血来。 腕上亦渗出血来,那创口愈来愈大,殷红血珠愈滴愈多,一滴一滴,汇作一道小小的血流,流至手肘,再滴落下去。 有什么用呢,白费力气。 耗费力气的蠢事,他做了一次又一次,不过一时负气,终究无甚改变。 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拾起滑落地面的诗集,拍一拍不存在的尘灰。 最后一次了。 “玉阑,你忍着些,我为你上药。” 耳畔是苏玉倾的声音,眼前没有藤萝没有灯盏,这是白日里,树木的荫翳,细碎的日光,秋千架上,他怔怔坐着。 唯一相同的只是那只褪不下的镯子。 苏玉倾握着他的手,小心地将药膏涂抹在伤处,有些凉,他蹙起眉头,换来苏玉倾更轻柔的动作。 “一会儿便不疼了。”那人笨拙地安慰他。 其实苏玉阑并不十分怕疼,若是怕,那一个夜晚便也不会一次次强行将金镯褪下,然而被人温言宽慰着,心尖终究觉出些微的酸与刺。他看着苏玉倾专注上药的模样,却说出一句不相关的话:“日后不要常入宫中了,若是苏临阙看见,定然会寻机给你苦头吃。” 苏玉倾停下手中动作:“这是关心我?” 苏玉阑只是看着地上的树影:“你说是,便是吧。” “玉阑,我知道你是防着我的,我也宁愿你永远防着我,如今你却说出这一句话。”苏玉倾停顿良久,望住他,“你不知道我有多……我不比苏临阙好多少,你若待我好一些,我便会渴求更多,到最后,兴许我会像他一样,困住你,那时候你一定会后悔。” 将心中所想一字不落说出来,苏玉倾不是不忐忑的,然而于感□□上,他不想隐瞒,兴许这也算一种机心,将真心剖给苏玉阑看,引他卸下些许提防。 良久的沉默,苏玉阑抬眸:“若能将我抢过来,你自可以困住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苏玉倾俯下身,于苏玉阑额头烙上轻吻。 “就这点儿胆子?”耳畔是苏玉阑的轻笑声,少年顺势搂住他后颈,压了下来。唇间是柔软的触感,近在咫尺的漆黑眸子弯起来,看不出其中笑意是真是假,苏玉倾更无心细看,心上人的唇舌让他沉溺,他揽住苏玉阑的腰,一点一点陷下去。 秋千微微地晃起来,静谧的一段时光。 离开时,苏玉阑面色已不似平日苍白,双颊蒙上一层浅绯,唇色也鲜艳许多。他微微地喘息,迷蒙视线转向前方,却模糊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苏临阙立于不远处,笑意温柔,然而苏玉阑却从那人眸中窥到将起的波澜。男人只是立着原处,眉目温和:“怎不继续,我过来了,你们便不继续了,是嫌我扰了你们兴致?” 苏玉阑一时怔住,骨子里对苏临阙的惧怕使得他微微颤抖。强自将视线对上男人的目光,他亦随之笑,没有破绽的一个笑容:“皇叔都看清了?” “看得清楚。” 苏临阙看着那架悠悠荡荡的秋千,收敛了笑意:“我为你制这秋千,是为了让你高兴,如今你同玉倾于秋千上做出亲昵举动,仿佛很高兴。”他蹙眉,牵出无奈愁绪,“可我不高兴。” “事事哪里能够皆如人意,皇叔,你说,是也不是?”苏玉阑自秋千上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处处得意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2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2 ,便不是人了,那是神仙境界,然而你我不过凡夫俗子,命运由天,没有谁能断定谁,也没有谁,能永远笑下去。” 苏临阙看着他,仿佛看一个调皮孩童:“片刻不见,倒学得伶牙俐齿,这句句带刺……罢了,你不过看透我想要你,于是不再掩饰真正面目,你知道,愈抗拒,对我便愈吸引,你知道我不舍得罚你,杀你。”以指摩挲过少年面颊,苏临阙无奈笑道,“对你,我是不舍得,没有得到你,怎么能毁了你,可是对他,我并无多少耐心。” 最后一句话,轻声呢喃,只二人听得。 “皇叔说过不再干涉我与三弟来往,现下是要反悔?”苏玉阑抬眼,并不遮掩眸中嘲讽,“也是,皇叔惯会出尔反尔,从前说要我一世无忧,如今却夺去我所有,从前说喜欢我母妃,如今又要来喜欢我,究竟哪一句可信呢。” 苏玉阑于袖中暗暗捏紧了衣料,软滑的缎子触感似灵动流水,然而他的心却不能因这凉滑平静稍许,他是在赌,赌苏临阙对他的执着,是否足够深重。 左不过想要占有,想要看戏,不令其如愿,那兴趣便能留存得更久一些,于他,也更有利些。 “你在意他。”苏临阙道,“因为在意,所以担忧,你怕我对他不利,便说这些话来激我。玉阑,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样,我都看得出来。” 苏玉阑并不否认:“你不是想要看看我能翻出多大的风浪吗,这些日子我总在想,怎样的戏能让你满意,可是如今你要对三弟不利。失去一名戏子,不是自损了这场好戏吗。” “我自是不舍得毁了一出好戏。” 苏临阙语调平静,同语调一般平静的目光看向苏玉倾,不再与苏玉阑低声言语:“只是这桩事毕竟有违伦常,玉阑身体素来虚弱,且是天子,我万万罚不到他的头上,玉倾,你便替玉阑受十个板子吧,小惩大诫,之后万不要再肆意贪玩。” 十个板子的刑罚算不得重,灭人锐气,本用不得多重的刑罚。 苏玉倾并不能说什么,只领了罚,于苏玉阑面前,任宫人执了杖,一次一次打下去。 因身份尊贵,且苏临阙并无重罚的意思,宫人也只是敷衍几下,未曾下得重手。 苏临阙始终携着温和笑意,令苏玉阑一道看着:“你们是苏氏的子弟,坐在这个位置,自得注意言行,要知道什么是做得的,什么又是做不得的。” 苏玉阑看着那板子举起,复落下,苏玉倾咬牙隐忍的模样刺在他心上,不十分疼,只是难受。 “玉阑,无论你做什么事,皇叔皆不多过问,只是不该动的情,不要妄动。” 仿佛心情极好,苏临阙说出这一句,便噙着笑意转身离去了,兴许是心中快慰,步伐也格外快些,未曾回头,以至于没有看见身后,苏玉倾阴沉难言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日子看似悠然平淡,不紧不慢地,一天一天度过去。 苏玉阑如往常一般,喝下清晨的药,便坐于藤萝花架下。藤制的摇椅悠荡似秋千,只是不如秋千荡得更高,更无拘束。然而究其内里,摇椅与秋千,是一样的东西,一样的悠悠荡荡,荡不出既定的圈子,再高的秋千,抓紧了,荡一圈,仍旧回到原地。 清晨尚且凉爽,且是荫翳之下,藤萝淡香之中,再多的郁气,也要稍稍消除一些。苏玉阑听着远处的声声鸟鸣,难得觉出清爽快意,仿佛口中残余的药味也不那么清苦了。真正沉醉了,再多的苦也辨不分明,也懒辨分明。难得静谧的时光,何必再想烦心事将其扰乱。 本不必扰乱的。 不经意衣袖拂过,手中的诗集也连带着翻了页,苏玉阑依着记忆里的那一句诗,寻找先前看的那一页,仿佛是讲离愁别怨的那一页。 耀耀的光亮现于眼前。 那一只雕刻仔细的金镯子,细细地圈住他的手腕,冰凉又妥帖,接口处一片叶子,是他挣不脱的束缚。 抬起手,镯子便兀自向下滑去,耀目的光亮终究隐没于衣袖里,看不见,便当做不知道,不知道,便不会生出烦忧,若想了无烦忧,左不过瞒过自己的眼睛,谎话一遍遍说,时候多了,便当做真。 他不想要这样的真。 痴念妄想,由心而出,欢喜忧愁,一念之间。 年少时候,那个人带着他走出深宫朱墙,走进一条条繁华的街巷,春日飞花,寻常孩童该有的嬉闹与欢笑一声声传进他耳中,他回眼,便看见近在咫尺苏临阙温柔的笑意,那双手牢牢揽住他:“想要的,皇叔都给你。”兴许是东风过于暖,手中的糖山药过于甜,一时之间,他陷进那双漆黑的眸眼里,他喜欢被这个人珍视的感觉。那个时候,他是想要时光永久停留的。 说不清是年幼时本能的亲昵还是旁的情感,那是一念之间的短暂沉溺。 之后年岁渐长,记忆中那个温和的皇叔同他的相见一日日少了,从前的亲昵,便也一日日淡了。苏玉倾渐渐同他要好起来,恰填补上那一个空缺,然而苏玉倾再合心意,终究不过孩童稚气,一同玩耍尚可,却少些什么。时光倏忽而过,他真正长成一个少年,也懂得了许多事,然而他不能够懂得那些日子对苏临阙的念念不忘是因为什么,每一回将要明白,模糊的片影掠过去,只隐隐约约知道那是不可说的。 终于再见到苏临阙,那是他成为天子的时候了,时光隔了太久,眉眼都记不真切,他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记忆中温和含笑的那个人,苏临阙一步一步逼近他,眉目间隐隐的侵略,让他感到彻骨的寒。 他厌恶将一切野心暴露出来的苏临阙,这个人,不是他心中的苏临阙。 一切来不及挑明,便早早灭却,那是一念之间的心灰。 其实他并不喜欢坐在这个高位,不喜欢隔着那一层珠帘看着下方的臣子,他没有什么治国之道,即便不曾有苏临阙这桩事,也不会是一位明君,然而被人囚于深宫,总也要生出几分不甘。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握在旁人手中,权力,自由,死生,每一样,都由不得他决定。 他是要恨苏临阙的。 那一个酒醉的夜晚,他看着苏临阙面目扭曲的一个笑容,他的母妃被这个人所杀,他的权位与自由被这个人所夺,那么眼前这个人,便真正能成为他心中的恶人,他有太多恨苏临阙的理由,这些理由堆积在一起,将残留的眷恋,怜悯,杀干净,于心中重新生出的,是一念之间的刻骨恨意。 他贪生怕死,然而事到如今,早容不得他选。世间的可怜人千千万万,将这些事情拎出去,未必会比旁人多几分曲折,可世间人谁不是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他一样沉浸进去,脱身不得,一日一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3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3 日愈加深重的是恨意,也是疲惫。 他有些累了,一切早结束,也是好的。 那一次失了机会,未曾将匕首刺下去,那么这一次,一定要得手。 手中置一只淡青瓷瓶,瓶中一粒清苦丸药,苏玉阑合上瓷瓶,目光凝在上头,是强逼出的决绝。 这是苏玉倾暗中给他的穿肠□□,无色无味,入水即溶,便是以银针试毒,亦试不出结果,想来苏临阙不会发觉。 苏玉阑记得给他这只瓷瓶时,苏玉倾眸中暗藏的恨意:“玉阑,这是我自江湖朋友手中寻得的□□,混入水中,令苏临阙喝下去,那么他这一生便也到头了,你的苦痛,便也到头了。他死了,我自会帮你处理之后的事情。”苏玉倾把玩着手中瓷瓶,神色是暗沉的,“苏临阙一生自负,自以为无人奈何得了他,这一次,我要让他尝到后悔的滋味。” “既然这毒万无一失,那它必然十分难寻,你是怎么得到的?” 得到一样东西,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苏玉倾得到这世间难寻的□□,不知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注视着眼前人,果不其然,那人移开视线:“说了是江湖朋友,早前我是于江湖上走动过的,自然也交到许多朋友。” 苏玉阑将他打量一遍,问:“你的笛子呢,这些日子都不曾见过你用它了。” 良久的静寂里,苏玉倾终于对上他的视线,平静道:“你说那个笛子?不说我倒忘记了,前些日子没留心便将它摔碎了,不是什么要紧东西,日后再寻更好的便是。” 那笛子通体无暇,分明是难寻的宝物,怎会是没什么要紧的东西。 将这一句话咽下去,苏玉阑只是默默接过那淡青瓷瓶。 苏玉倾不愿讲的事情,再多问也不过浪费口舌,终究讨不到真相。他知道苏玉倾说谎,那人费劲心机寻来的一瓶□□,除却那不离手的玉笛,定然还搭上了旁的代价,他隐约猜得出来。他也隐约猜出来,憎恨苏临阙的不只自己一个,如今,更添上一个苏玉倾。那日秋千旁的亲吻被苏临阙撞破,十个板子未曾打在他身上,却被苏玉倾一下下受了,他记得那个时候苏玉倾盯着男人背影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阴郁难明。 苏临阙自负霸道,称得上聪明,有些时候却喜欢做些蠢事,那些蠢事,追根究底,仍旧源于他的自负。 比如,留住自己的性命,比如,对苏玉倾的一顿刑罚。 一切不过是更给人添了憎恨他的原因,添了除去他的机会,然而苏临阙不相信谁会真正给他以威胁。于高处坐久了,难免沾染上独断独行的毛病,无边权力蒙蔽他的眼睛,看轻了旁人,看高了自己。 也亏他看轻旁人,才给苏玉阑一个绝佳的机会。 手中瓷瓶是冰凉的温度,凉意留在手心,颜色晕染在瓶身,那是一层一层或浅或淡的青。苏玉阑看着瓶上柔和晕开的青,没有形状,仿佛天边的云,悠然淡远,随心变换形状,然而这其中所盛的东西远称不上美好,那是取人性命的穿肠□□。 这个晚上,便将一切了结。 苏玉阑牢牢握住它,仿佛握住,便能自那凉滑的触感中汲到一点决绝勇气,事到如今他仍做不到心无旁骛的果决,这当真是讽刺。 等待的时光最是难熬,他坐在悠悠荡荡的藤制摇椅上,自清晨挨到午间,竟像是一甲子的光阴一样长,然而回头看过去,又是倏忽之间的事情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什么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这究竟算是短,还是长。他记得有一个词叫做人生苦短,从前总是不明白,难捱的岁月,怎么可能会短,短的是欢笑,是记忆里沾了蜜糖一样的片影,这些渡不过的劫,迈不过的坎,只会嫌长,缘何会短。 如今方隐约明白了,世上最难熬的,是苦短,而非苦长。 苦的事情,配上长的岁月,伴着渐老的时光熬一熬,最后也会渐渐淡了,然而若连岁月都缩短了,那么这一生除却苦,还剩下什么。 戛然而止,唯独留下苦的余韵。 一如他的一生,没得选,如今一切也要结束了,他剩下什么。 真的能够结束吗。 问不出答案。 说不明长亦或短的等待终于结束,眼前已然不是熹微的晨光与满架的藤萝,天色暗了下去,是傍晚了。 苏玉阑坐在寝殿之中,等来了那个人。 苏临阙并不知道他的算计,面上是一如往昔的温柔笑意,漆黑的眸眼弯弯,仿佛多年前那一个春日,引他心神沦陷的一个笑意,然而这终究不是从前。彼此隔了太多,是仇恨,是一日日挨过的疲倦,苏玉阑于广袖中暗暗摩挲那只冰凉的瓷瓶,容不得回头,他不能放过眼前这个男人。 “玉阑,今日怎邀我一道用饭?”苏临阙问。 苏玉阑敛目,将多余情绪敛藏眸底:“我只是想问一问母妃的事情,并没有邀你一道用饭,不要自作多情。” “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苏临阙并不生气,难得的邀约使得笑意漫上眼角,他看一眼桌面,发觉其上空空,“果真不是邀我用饭,只是这个时候合该吃些东西,饿着肚子谈事情,委实不大好。” 苏玉阑只是淡漠看着,并不说话。 苏临阙不在意,兀自令宫人准备了精致饭食,一道一道搁上来,有些日子不曾一同用饭,这一回难得的相处机会使他觉出奇异的暖,如从前一般,以箸挟了少年平日爱吃的菜,搁在对面碗中:“多吃些。” “我母妃从前是你府上的人?”吃下碗中饭菜,苏玉阑问。 “你竟肯吃我夹给你的菜。”仿佛格外惊喜,笑意漫自唇角,便再收不回去,苏临阙看着对面少年沉静的面容,一点点沉溺进去。 假意问出的话语,便不会有多少不耐,毕竟于这个答案,并不十分执着。苏玉阑耐心等着,待到高烛滴下烛泪,复问一遍:“我方才问你,我母妃,从前是你府上的人?” “是我捡她回的府,也是我送她出的府。” 这一句话勾起苏临阙的记忆,以及于记忆中深藏的情感。 往昔的一幕幕重现于眼前,于苏玉阑,苏临阙并无多少顾及,怎样遇上她,怎样送走她,怎样于没有她的日子里后悔不甘,怎样觊觎那一个高高在上的宝座,怎样得知她的变心,怎样狠心地为她下一味□□。 “我一直以为,得不到的东西,将其毁掉是最好的法子。”笑意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扭曲,“我最喜欢得不到的东西,也最恨得不到的东西,看着只是徒增伤心,可是真正将其毁掉,我反倒更想念了,直到我喜欢上你,我得不到你,却不想毁掉你。” 并未预料到会听见这样一段剖白,苏临阙分明没有醉,这个人分明是清醒的,为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4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4 何要将心事说与他听。 他仿佛猜得透这个男人,又仿佛猜不透,多少年隔着一层纱雾,只隐约窥出轮廓。 如今便要真正讲得清楚明白? 也好,将一切讲明白,那么之后了结,也少些突兀。 “你母妃是个十分美好的女子,是我毁了她,也毁了你,可我不后悔,做过的事,怎么能够后悔。”这样说着,苏临阙眸中终究现出几分迷茫,“对与不对,我不愿去分辨,只是有时候梦见她,心中有些难过,于是我用你来代替她,可是再相像能如何,终究不是一个人,她死了,寻不回了。” 寻回如何,寻不回如何,重来一次,结局依旧。 苏玉阑看向对面的男人:“往常这个时候,你都要喝酒的,有一句话是什么来着,一醉解千愁。” “玉阑,为我斟一杯酒吧。” 苏玉阑面上无甚表情,手指却于袖中暗暗地颤抖,这个时候就快要到了,心心念念的一个解脱,他不能出岔子。 指甲嵌入手心,再深一些,几乎渗出血来,疼痛勉强激出一点冷静清醒,苏玉阑暗自将瓷瓶启开,取出其中乌黑的丸药,极小的一粒,藏在手心。 苏临阙自顾自讲着从前的事情,并未向他这边望。 寻来桌上酒壶,广袖掩映下,那丸药也入了酒壶,极快地融散开。起初是乌黑的颜色,一丝一缕浮在白玉的容器中,似蜘蛛的丝网,渐渐变大,变淡,变无色。 斟一杯美酒,寻不出破绽的一杯美酒。 苏临阙接过酒杯,将要触及嘴唇,却放下来,一双眼睛望住苏玉阑:“玉阑,这杯,你喝。” 极力掩住眸中惊慌,苏玉阑道:“你忘了,我的身子,是不能饮酒的。” “偶尔饮一回酒,想来也不会有何大碍。”苏临阙不让步,“就这一次。” 白玉酒杯举在二人之间,僵持了无尽头。 苏临阙是看出什么了,那个人向来精明,定然是看出什么了。 苏玉阑看着男人隐含笑意的眼,终究将酒杯接过来,喝与不喝,都由不得他,不喝除不去苏临阙,喝下,却赔上自己性命。 可是这有什么要紧,这样呆着恨意活着,他早厌倦了,即是了结,合该是二人之间的了结,如此方才干净。 辛辣的酒液入喉,寻不出旁的味道,他没有喝过酒,这是头一次,兴许也是最后一次。 “这酒不错,就是有些辣。”苏玉阑展一展干净的杯底。 苏临阙寻了那酒壶,自斟了一杯,饮入肚腹。 苏玉阑看着他一滴不漏地喝下去,只是觉得兴奋,终于要了结了。 一切都完了。 “玉阑,你与你母妃,是不一样的,在我心里,你们不一样。从前见到她与皇兄在一起,我只想将一切都毁去,然而如今看见你与苏玉倾举止亲昵,我只是觉得酸涩。”这一次的眸光是真正的温柔,苏临阙指着胸口,“这里很酸。” 他站起身,走近了,将苏玉阑拥入怀中:“我知道你恨我,你难过,我也不愿让你难过,可我不能放开你,没有得到你,怎么能放开你。” 在苏玉阑主动提出饮酒的时候,他便有些怀疑少年的意图。这些日子苏玉阑一向是冷面相对,难得将自己邀来,竟只是为了听一听鹂语的故事?末了,还好心劝自己借酒消愁?这一切都太过可疑,于是少年斟好一杯酒时,他令少年自己喝下。他看见苏玉阑眸中的一点挣扎,僵持似煎熬,其实是毒又如何,玉阑不愿喝,不喝便是,他不会怪眼前这个少年,锋利的指爪只会让他觉出兴趣,他不舍得杀掉苏玉阑。 然而少年终究喝下了,干净不留一滴。兴许是错怪了,他跟着斟一杯酒,饮了下去。 辛辣酒液入肚腹,他没有想到苏玉阑竟会狠心到连自身的性命都不在乎。 视线渐渐模糊起来,身上的力气亦被一丝一丝抽干了去,躺在地上的时候,苏玉阑想,眼前的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苦短,戛然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苏玉阑这一觉睡得悠长安稳,仿佛是多年之前,没有苏临阙,没有烦忧仇恨。沉沉的,单纯的一个睡梦。 他不愿醒来。 鼻间隐约嗅见香炉间丝丝缕缕溢出的细袅香气,香气渐渐真切起来,自鼻腔,蔓延肺腑,将他唤醒。 视线初是迷蒙,窥得眼前人影三两个,不安走动。他的手腕搁在床沿,任医者诊脉。一层一层轻透的帐幔将一切相隔,明黄的颜色耀人双眼,帐外的人影亦蒙上这色彩,隐隐约约的一个轮廓,面目看不分明。苏玉阑静默地窥看,他想,自己该是死去了,那么眼前这些人是来做什么,大约仍在做梦吧,眼前的一切真是梦一般的光怪陆离。 他不能听清帐外人的轻声交谈,那些辨不清面目的影子,便是阴间的鬼差?那么床边之人又缘何为自己诊脉。他应当是死透了的。 那医者诊罢脉,无奈摇首时溢出一声叹息:“再好的药材,也只能吊住一口气,至多……半月。” “半月……” 帐外的人影皆离去了,眼前只余一个。 耳畔是熟悉的叹息,搁于床边的那只手,被温柔地裹在谁手心里,温热的水滴落在他指间,一点一点滑至指根,渐走渐凉。苏玉倾的嗓音中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怎么那么傻,那毒是给苏临阙的,你怎么一同喝了下去。”像是忽而想起什么,手被握得更紧一些,“是他逼迫你喝下的?他发觉了,于是逼迫你?” 苏玉阑张开嘴,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原来他没有死。 真是可惜。 指间触碰到的湿热积得更多了些,苏玉阑转过头,看见苏玉倾眼眶发红的模样。那个人捉住他的手,温存地搁在颊边:“是我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害你成为如今模样,你放心,即便是拼上性命,我也为你寻来解药,这是我欠你的,合该我来还。” 苏玉阑虚弱地笑起来,无法言语。 其实他并不怨苏玉倾,这本是他自己的事情,苏玉倾帮他寻来□□,做与不做,只看自己。且那一晚被苏临阙逼着喝下毒酒,他完全可以装作失手打碎杯盏,应对的法子有千万种,却偏偏要选择喝下,这怨不得旁人,是他自己不想活。 “我会寻找救你的法子,半个月后,你若……我便拼死杀了苏临阙,随你一起过去。” 情深的话语未曾引动苏玉阑多少情思,他只记住最后一句,杀了苏临阙,这么说,苏临阙并不曾被毒杀? 看出他眸中疑惑,苏玉倾道:“他常年习武,身体康健,且喝得不多,又用珍贵药材养着,并没有丢掉性命。他虽没有死,却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没有解药,他也活不了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5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5 多久。”看着苏玉阑消瘦苍白的面容,苏玉倾不由悔恨,“而你自幼身体虚弱,寻常风寒都挨不得,何况这毒……他将你害成这个模样,我却不能将你救出来,是我太没用,也是我顾忌太多,不敢真正地与他作对。” 苏临阙竟没有死。 费尽心机,终究不能如愿,苏玉阑只是觉得疲累,这些事情,他再也不想管了,深宫,囚笼,仇恨,金镯,他不想再看,不想再沾。 “玉阑,这一次,我要真正地将你救出宫去,不论付出何代价。”仿佛诉说一句誓言,苏玉倾凝望住他,眸中的情绪,倒是很真。 终于能够发出声音,苏玉阑看着帐顶,开口时声音干涩:“随你。” 他不指望旁人为他做些什么,事情是自己的,交给别人做,到底窝囊。 苏玉倾离开后,他重又闭上眼睛,沉入那漆黑的梦境。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冷月无声,夜半静寂。 凄凄的月光透过半掩的门扉映过来,一层霜雪。霜雪似的冷,霜雪似的白。 隔着静垂的珠帘,珠帘暗暗流转的光华,苏玉阑分神看一眼门外的月,云层掩去三分,门扉再掩去三分,剩下一段残缺弧度,无端添上一点难成全的无奈何。 世间事,本就难成全。 再度提笔,手上没有多少力气,笔端汲了墨,于素白宣纸上写下平素喜欢的诗句,最后的一撇,多了细微颤意。 “这一张毁了。”淡淡陈诉事实,苏玉阑将宣纸揉成一团。 正待扔,目光却窥见门外整日守着的宫侍,看顾囚犯一般看顾他,不眠不休。 面上缓缓展出笑意,一时惊艳。随那笑容一同展开的,是方才要扔下的废纸。娟秀字迹现于眼前,最后的那一撇,扎在眼里。他是个男子,字迹却很娟秀,正如他是个帝王,生性却软弱,这些都是无奈何的事情。眼前的珠帘随门外漏来的夜风轻轻晃动,晃出迷离的光。他记得幼时自己最喜欢这珠帘,每一日陪着母妃消磨时光,总会怔怔地望向它,兀自出神,可如今欢喜不见,唯余疲惫,看一眼都觉心烦。可见人的喜恶变化无端,当不得真。 闲暇时光易度,半月已然过了一半,他被苏临阙真正地囚禁,于从前母妃的寝殿,不得迈出房门一步,房中锐物皆被宫人收去,是为了防他寻死。 他不高兴,苏临阙也不见得开怀,前些日子见到苏临阙,是意料之外的憔悴消瘦,仿佛一夜老去十岁。那个男人依着宫人搀扶,眸中是难置信的苦痛:“玉阑,你宁愿自己死,也不要我好受?” 他并不答话,只是冲他笑,难得的真心笑意:“你越难过,我便越高兴。”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深深望住他,两相沉默,最后只得离去。 于是他被囚于母妃从前的寝殿中,仔细照料,严加看管。 苏玉倾也是来看过他的,那个人被拦在门外,殷殷地望过来:“玉阑,我要去找寻救你的办法了,你一定要挨过这半个月,好好地等我回来,苏临阙若欺负你,到时候只管告诉我,我为你出气。” 无疑是逗他发笑的话语,他反倒笑不出了,只是冷冷看着那个眸光热切的人,不发一言。 短短的时光里,他歇在母妃的寝殿中,也听闻许多流言。流言道苏临阙身体日渐虚弱,苏玉倾明里暗里,与之作对,野心渐起。 这些事情,他懒去听了。 仇恨,爱欲,沾上了便挣脱不下,由心而生的欲,给不了人真切的帮助,至多徒增烦忧疲倦。 没有用处的东西,早该抛掷的东西。 手中宣纸褶皱一道一道,扭曲了纸上字迹。 没用的东西,全数毁掉便是。 手上略一使力,宣纸碎作两半。 “呀,撕碎了。” 陈述一个失误,然而他的眸光却是难言的快意,手指动作不停,纸张碎裂的声响既干脆,又讨人喜欢。 纷落似雪。 苏玉阑看着那碎屑一点点落于地面,唇畔弧度未消减。 毁不掉这一切,便毁掉自己吧。 看不见厌恶的一切,看不见苏玉倾,看不见苏临阙,看不见深宫,看不见海棠,藤萝,金镯,仇恨,可笑的爱欲。 暗了暗了无知觉。 想想都觉快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自那神秘店铺中离开时,苏玉倾如释重负。 半月的时光过去大半,他终于寻到救玉阑的办法,虽然这办法使得他付出极大的代价,但事到如今,他早顾不上代价沉重与否,救那个人,是他最想做的事情。 救他,助他脱逃,事情已然在他计划中有条不紊进行,与苏临阙明里暗里的对抗虽吃力,却也算不得多难捱。心中有了牵挂,这牵挂使得他说出不敢说的话,做出不敢做的事。日子一天一天度过去,苦也是甜。 苏临阙虽厉害,终究只是人,人不会无所不能,苏临阙总有算不出的事情。 拖着被毒损的身体,他还能有几分昔日的气势? 一切再好不过,只是苦了玉阑。 快了,很快,便能救他出去了。 攥紧手中的凉滑的瓷瓶,淡青云朵一般浓淡层叠的颜色,一如那日装着珍贵□□的瓷瓶,冰凉地贴在手心,让浮躁不安的心也一同静了下来。 他记得那向来淡漠的神秘店主面上难得的讶异:“二十年的岁月,是以命易命,你竟舍得?” 苏玉倾只是接过那刀刃与丸药,没有丝毫迟疑。 那一日送给苏玉阑的□□,是世间难寻的,而这珍贵并不是因着它的毒性,只是因着此毒无色无味难以发觉,且世间寻不到其解药。给苏临阙下毒,是孤注一掷,是无可回头的一条路,然而他不曾想到苏玉阑竟会一同将毒饮下。是苏临阙逼迫,还是旁的原因,他想过许久,一个答案在心中隐隐约约浮着,他不敢抓住。 他的玉阑,合该是小时候欢喜无忧的模样,如今忧愁倦态眉间难掩,只是因为苏临阙。 他不能放过那个男人。 然而现下最要紧的,是救玉阑。 那毒虽无解药,却也是有解毒的办法。一切的结,总是能解的,然而世间哪里有两全圆满的说法,若想得到一个东西,必定要付出与之相称的代价,而为玉阑续命的代价,是要割舍他的命。血缘的亲近,他能够救他,二十年换二十年,一切来得公平。 其实这过程简单得很,只消吃下那颗沾了剧毒的丸药,待到毒素漫至全身,再向腕间割下一道血痕,集够小半碗的血量,交予店主制一颗丸药,一切便结束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6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6 。 剧毒夺去他二十年的岁月,移至苏玉阑身上。 兴许有人要笑他蠢笨,可是谁没有一点执念妄想,为着这一点妄想而做的事情,若能够还心中那人以生命以欢颜,那么蠢笨一次,又何妨。 这是一桩值得的买卖。 连日来的郁结也因为这一点希望而散开一些,一切就要好起来了。 他知道那个人于深宫中暗生的忧愁,这是眉目间无可掩藏的事情,面上在笑着,心中却不知作何想法,笑都未能快活,无疑是煎熬。其实小时候一同嬉闹玩耍,关系反倒要比现下更亲近些,然而他发觉自己并不十分留恋那个时候。年少的记忆总会褪色,人的面目亦会随记忆模糊,然而再次看见苏玉阑,那人身后一树艳艳的海棠映衬苍白笑意,竟是一时惊艳的明丽无双,那双漆黑的眼睛对上他,空寂沉静,无来由,他沉溺下去。 因皮相而生出的恋慕兴许是肤浅,然而千千万万的人,哪一个不迷恋美丽事物,千千万万段一见倾心,难道不是因为皮相? 由那单纯恋慕,一步步沦陷。 他看着那个羸弱的少年,再也移不开视线。若一开始的迷恋是因着相貌,那么之后的深陷是因为什么。相处日久,他渐渐了解少年的性情,软弱,戴面具,说谎话,摇摆不定,空有复仇之心却无复仇之力。这无疑是一个糟糕的帝王,平庸的少年,然而他仍旧不能自疯狂迷恋中脱身,他喜欢看苏玉阑笑,那个人从来不能够真正地开怀,若是绽出一个真心的笑意,该会有多好。兴许感□□本就无道理可循,付出什么收获什么不过是因为心中情愿,无论为苏玉阑舍弃什么,他心中情愿。 他想要那个人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窗外下起了瓢泼的雨。 夏时多阵雨,天色也阴暗,一道亮光劈断乌云,耳中是轰隆的雷声,雨滴密密地砸下来,斜斜漏进廊内。 苏玉阑于窗间的久坐,不知持续了多少日子,肢体已然觉出酸麻,然而他不想挪动半分,窗外的风景那样好看,离开前,他想要多看一会儿。 雨水的气味潮湿寒冷,苏玉阑指尖拂过手中锦盒,目光仍旧凝在窗外,那个熟悉的院落。 多少年前,他曾经于这院落间跑跳玩闹,母妃便立在院中静静看着。他跑累了,便偎在她身边撒娇嬉闹,那是几乎忘却的孩童天真。 往昔旧事褪了色,记不明晰,然而他知道,他的母妃,一向是最疼爱他的。 疼爱到,弥留之际仍不忘为他留下一条后路。 将锦盒启开,一封信,一颗乌黑丸药。 盒子是他自角落的衣饰箱中寻出的,箱中盛放她生前所用衣物,安静完好地置于一隅,苏临阙不忍动,更不许打扫的宫人动。 而他如今被囚于此地,避过宫人的监视,也能于房内寻些自由。 信笺上寥寥几句关怀言语,笔划细弱。想来她写这信的时候,已经是最后的那几日。苏玉阑记得那个时候她已是整日卧床的情形,昔日明丽姿容如花凋谢萎靡,床帐处伸出的手,已是苍白瘦弱。强撑下一口气将事情交代完全,为他将后路备好,该是多么苦辛。 将信笺反复看下去,苏玉阑想得出那个时候,她的牵挂,不舍,与忧愁。 那该是个静谧的午后,她寻来纸笔,将难言的话语写尽。她一个人,从来没有依靠,少女时候做苏临阙的棋子,年少的一点懵懂真心,被那个人扔进看不尽的朱墙,走不尽的宫阙。深宫中一步步攀爬至高位,手上沾过多少血,身上受过多少伤,这些都是看不见的。她渐渐不晓得真心是什么东西,她想要活命,想要更多一些的权力,这些东西有着实际的好处。真心?说变即变说抛即抛的东西,不如冬日的炭火更暖人。 后来她终于有了一个孩子,那男孩像足了她,连同眼角的泪痣,都是一样的位置,可是泪痣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眼角缀着一颗,累得此生为人棋子不得自由,她的儿子也要受这样的苦?她不甘心,她喜欢这个孩子,她想要他像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长大,一生平安喜乐。 世事不如人愿。 偶然于园中一瞥,见得苏临阙热切目光,看她似看一个物件,被人夺去的物件,其中愤怒不甘无关爱意。 春深繁花开遍,她无端觉出冷。 日子一天一天,看似平静,待她发觉出身体的不对时,一切已然来不及补救。她被苏临阙下了毒,□□掺在每一日的饭食中,兴许生下玉阑前,苏临阙已经在她身上下了慢性的毒,起初只是爱咳嗽,渐渐开始咳血,生下的玉阑,亦有这个毛病。宫中的医者看了,只道体虚,需多调理,这么多年,她竟不知道,这根本就是难以觉察的毒。一早便该知道,自己是斗不过苏临阙的,妄图自由,不过自寻死路,只可怜她的孩子,自胎中继了那毒,落得一身病症。 最后的几天时光了。 她斗不过苏临阙,她的孩子一样斗不过,她清楚苏临阙的野心,玉阑性子软弱,只会被他皇叔一路压制。之后的路,她不能陪伴了,于笼中过了一辈子,最终竟连死生都不能选择,当真讽刺。 锦盒藏于角落,若是哪一日她的孩子实在寻不到后路,有缘窥得这信这药,她便知足。 若一切的选择被剥夺去,至少死生,要自己来选。 一道惊雷轰鸣,电光映亮苏玉阑一侧面颊,将手中信笺合上,他取出那颗丸药,吞下去。他这一辈子吃过太多药,无一不是苦涩的味道,可是这一颗怎么觉出了甜,是因为终于要离开了,所以忽略苦,只觉甜? 药效还未开始,他还能够撑一会儿。吃下药前他令宫人唤来苏临阙,说是有话要当面讲,算算时间,那个人该过来了。 便是死,他也不能令苏临阙如意。 苏玉阑单手支颔,微微偏着头,看着大雨中那个渐行渐近的身影。 终于要结束。 他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滂泼大雨里,苏临阙不顾中毒后虚弱的身子,急急地行来。 阴雨天气的潮湿使得寒气侵入骨中,即便是盛夏时候,亦不能觉出半分暖意。苏临阙走至门边,停下来,望住窗前凝望雨幕的少年,灯影摇晃,映在少年面上,显得晦暗难明。记忆里苏玉阑有着软弱可欺的性格,不论他做什么,怎样欺负,都不敢生气似的,即便生气,也是深掩心中。然而正是这样一个人,令他陷入如今生死不能的境地。 再好的药材也不能阻止毒素日渐的蔓延,再多的调养亦不过得些许拖延。 他活不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7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7 了多久了。 雨水溅上面颊,似凉的血滴,苏临阙想起昔年,手上经过的无辜性命。他从未真正地沾上血,然而他知道自己手中已然满是血腥,人的性命于他眼中不如猫狗更珍贵,只看他们能为他带来多少利益,利益多,便珍贵,利益少,便轻贱。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的眼睛,只看向那个天下间最高的位置。 只有绝对的权力才能给他绝对的心安。 然而矛盾地,到了最后,他偏偏不喜欢坐上那个位置。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令他追逐半生,也是因为半生追逐,使他失去在意的女子。他讨厌所有物脱离掌控的感觉,然而鹂语已去,往事难追,他心中隐隐明白,兴许自己只是恨鹂语的背叛,然而阴阳将一切相隔,时候渐渐长久,执念日深,也就错当□□意。他是不会有错漏的,是鹂语背叛,是王权诱惑,一切与他无关。 一切求不得不过源于那个高高在上的王位,所以他最恨它。 苏临阙一辈子与人争斗,见过太多精巧手段,苏玉阑自以为妥帖的掩藏,于他眼中,从来破绽百出。起初与苏玉阑接近,不过因着那孩子肖似鹂语的面容,之后将这少年留在深宫之后,也只是因为一张皮囊,然而相处日久,他发觉苏玉阑与鹂语其实并不十分相似,苏玉阑的软弱与偶然表露的烈性奇异交织一处,使他看不明晰。是什么促使这个孩子强忍恨意,于他身边偷生,又是怎样刻骨的恨意,使得少年宁愿身死亦不愿他好过。 想要了解一个人,想要拥抱一个人,从未有过的心绪于梦中将他折磨,他梦见苏玉阑年幼时攀着他脖颈,天真的一个笑意,这让他觉出甜,然而一切已然太晚。 他注定得不到这个人。 眼前的苏玉阑,唇畔漾着冷冷的笑意。 少年嗓音清润,伴着雨声:“皇叔,你终于来了。” 苏玉阑眼看着男人走进来,那笑涡更深一些:“一路而来必然累了,来,坐下来歇一歇。” “玉阑,你这一次找我过来,不止是闲时聊天吧。”苏临阙坐下来,望住少年的眼睛。 将客套话语收敛,苏玉阑缓慢拂过手中锦盒:“是了,咱们没有什么好聊的,这一次找你过来,只是想要同你道个别。” “道别?”苏临阙警觉起来,“你要去哪里?” “去找我母妃。”苏玉阑看着那小巧的锦盒,“她一个人在下面一定很冷,这宫中一样让我觉出冷,我等不及半个月了,这样的日子,一个时辰都是煎熬,早一步走,总比晚一步好。” 苏临阙不愿相信苏玉阑的话,这个人是他的,生是他的,死亦是他的,怎么能离开。 “我无意中寻到这只锦盒,服下了母妃留给我的毒,她告诉我,若什么都无法选,至少死生,要由得自己做主,我觉得这话很对,至少最后我要为自己做一回主,对了。”苏玉阑停顿,烛焰摇晃,忽而爆出一个灯花,这本该是吉祥的预兆,然而这个时候,只显出讽刺意味。苏玉阑对上男人的眸子,将腕上金镯露出来,海棠枝叶如生,“在走之前,我想你帮我取下这只镯子,我不想带着仇人的东西到那个地方,母妃看见了,会生气。” “我不会让你走,至于镯子,更是不可能。” “哦,原来你不肯。” 仿佛细声呢喃,细白手指缓缓拂过那雕刻仔细的花纹,苏玉阑的面上并无失望神色。 眼前亮光一闪,原是苏玉阑将手腕举高,沉闷的响声,金属合着肉体相撞。疼痛使得他皱起眉头,然而动作却未停,一下一下永无宁休:“其实我也可以自己将它取下来的,一次不成,便第二次,反正要走了,一只手,不值得留恋。” “你疯了。”苏临阙的声音中有轻微的抖。 苏玉阑分神看向他,一个笑容,艳若桃李,只是短短停歇,便又要直直砸下去,窗外雷鸣电闪,明亮的光映上他的脸,添一层鬼魅气息。 手腕尚未砸下,耳畔是苏临阙叹息似的话语:“我为你取下镯子。” 事到如今,苏临阙已然不舍得看见他受伤。 只是太晚。 苏玉阑眼看着那小小的金叶子被启开,浸上血液的镯子安安静静置放于苏临阙手中,眼前的男人眸中似蒙了层细密的蛛网,一切的情绪联结于网中,聚成难言的眸光:“你当真吃下了□□?” 并未回答,肺腑处已然觉出千万针刺一般的疼痛,喉间尝到腥甜,想来毒性已然发作。 “苏临阙,其实你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对我,对母妃,你只是想要得到,只是不甘心。”苏玉阑说着,唇间溢出腥甜的血,他倚在桌案上“你说你喜欢我,也只是因为一点求不得的占有欲罢了,你晓得真心是什么东西吗?” “我对你,分明是真心。” “兴许是吧。”苏玉阑拭去唇间血迹,“可你的真心只会让人痛苦,罢了,即便真心,你我隔了这许多,你以为我会信你?我的时候不多了,能讲的话也不多了,这些乱人心的事情,我不想再管。我死之后,不要将我埋葬进皇家陵寝,我没有见过真正的山水,陵寝一定很冷,我只想睡在山水之中。” 无缘窥见的,死后长伴,倒是不错的选择。 苏临阙嘴唇动了动,却并未言语。 “我差些便忘记了,我是没有资格同你谈选择的。” 苏玉阑苦笑,目光移至窗外,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撑了伞疾奔而来。那是苏玉倾,他欢欣的神色凝在面上,似沉默的泥塑人像,雷声不绝,响在耳畔,苏玉倾看着窗间少年唇畔血迹,那虚弱苍白的模样扎在他心上,阵阵的疼,半晌,终于重拾话语:“玉阑,我为你寻来解药了。” 衣上沾染的雨水缓缓滴落地面,苏玉倾走过来,那水迹化作一条半弧,略动荡些,可见脚步踉跄。 他自袖间取出瓷瓶,递过去,近在咫尺是苏玉阑苍白的面目,少年唇间鲜艳血迹被匆匆擦拭去,抹作红色的痕,痕迹之上,殷红鲜血仿佛止不住,再度溢出嘴角。那双熟悉的漆黑眸子失却神采,对望着,却未接他手中瓷瓶。 “玉阑,我为你寻来解药了,说好了我要救你,说好了你等着我……” 苏玉倾维持着动作,额间雨滴冷冷滑过面颊,似苦涩泪滴。僵持太久,高烛都要燃尽,寂寂的黑夜里,唯有窗外一闪而过的电光照亮彼此面目。苏玉倾颊边水滴愈积愈多,辨不清是雨水,或是泪水,指间泄露一点颤抖,他开口:“是我太晚了?” 苏玉阑无声摇头。 “并非你太晚,是玉阑离开太早。”一旁的苏临阙垂首抚摸手上玉镯,阴影之下看不清神情,“这一回,是真正的别离了,真正的了。” 苏玉倾转身,一双手控制不住掐住苏临阙的脖颈,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8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8 一点一点使力:“是你对他做了什么?你一向只会折磨他,事到如今,你开心了吧。” 苏临阙身体不复从前,被人制住并不反抗,眼瞳中是从未有过的空茫,呼吸渐渐不畅通,张开嘴,想要放声大笑,却只是发出微弱嘶哑的气音:“是我逼他,一步步把他逼到这种境地,若重来一次,我要……可世间事哪里能够重来呢,哈哈……我注定什么都得不到了……” 房外的宫侍听闻响动,正待上前,却被苏临阙止住。男人吃力地喘息:“我本就欠他许多,你想杀我,便杀了吧。这么多年,我所执着的东西,没有一样能够得到。方才我忽然想到,若他走了,我要怎样度过之后的日子呢,那样的之后,只是想想便觉苦痛难捱……权位算什么,执着算什么,那些东西都不如他,我宁愿与他一同走。” “你以为你配吗。”苏玉倾心中燃起难灭的火,杀意真正染上眸眼,不去想之后的代价,他只想将眼前这个人杀掉,以解心中恨意。 眼见着苏临阙面目愈发苍白,额角暴起青筋,苏玉阑终究开口阻止:“住手,我同苏临阙还有话说。” 苏玉倾虽不甘,到底止住手中动作,他将苏临阙推过去,推至苏玉阑身前。 窗外大雨未停,苏玉阑勉强站起身,低头俯视地上兀自咳嗽的男人:“你很喜欢我,喜欢到想要同我一道死?” 苏临阙抬眼,目光中早已失却从前的冷静强势,他攀住苏玉阑的衣角,语气是热切的:“只要能同你一起,只要一切仍旧能回到最开始的模样,便是死,也甘愿。” “是因为你得不到吧。”苏玉阑一语道破男人执着的源头,他笑起来,眼眸弯弯,其中却并无多少真切快意,眼角一点泪痣欲坠,仿佛细小的赤色血滴,“你永远也别想得到。” 说罢这一句,苏玉阑真正失却了力气,他扶着桌边,天旋地转似的晕眩,胸腔处的疼痛更深重些,眼前只是黑。待拾回些许回光返照的清醒,眼前却是苏临阙的脸,是男人扶住他,他倚在仇人怀中,懒再挣脱:“仔细说来,我这一辈子很短,也过得很窝囊,不过没关系,无论如何我报了仇,这个地方,我终究要离开了。” 苏临阙紧紧搂住他,温热的水滴留在他面颊上,被夜风吹过,便是冷。 苏玉阑看一眼熟悉的院落,那重重的朱墙与宫阙,仿佛窗外也不再是暗沉沉的天,雨水与雷声一同消散,他看见多年之前小小的自己,安安静静地于院落中堆出一个雪人,晴朗的天,满目的雪,那个时候,一切尚未开始。隔着久远的年岁回望,那个小小孩童的笑意尚且天真,漆黑的一双眼,好奇地望过来。 “你看不起我对不对,其实我也看不起自己。”他在心中喃喃地念。 皑皑白雪不见,小小孩童不见,一切无可回头。费力地指向窗外,隔着雨幕,高高耸立的一座宫阙,那是至高无上的位置,苏临阙一生的执着。苏玉阑看着男人的眼睛,笑容如开到极致即将凋萎的海棠:“你不是恨它吗,你不是爱它吗,可是我只是怨它将我锁住,帝王家有什么好,无边的权力,换来孤身的囚笼,现在,我将它送给你,权力送给你,囚笼送给你,皆是你的了。” “玉阑……” 是谁的呼唤,他已然辨不分明。 苏玉倾将他自苏临阙怀中抱走,脸颊紧紧熨帖:“你别走,你苦了这么久,恨了这么久,难道这么简单就要走?说好了等我回来,我为你找来解药了,二十年寿命换来的解药。一切就要好起来,只差一点便能逃出这个囚笼,可为什么我仍是晚了一步。” 二十年? 渐渐模糊的意识只让他辨出这一个词,其余听个大概,力气渐渐失却了,想要开口,肺腑处却是难忍的疼痛。勉强辨出苏玉倾的所在,他伸出手,触上那人眉眼,极轻的话语,仿佛叹息:“你这个傻子。” 太久了,宫中的冷让他辨不出真心的温度,仇恨容不得他肖想儿女情长。有时候也茫然,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只是仇恨,只是活着?他想不明白,似乎这一生就要在恨意中度过去,忍辱,报仇,之后呢,之后便是死去吧。其实他不喜欢这样活着,仇恨太深重,有些扛不起。他不敢说自己很想逃出去,不敢说自己的胆怯,多少次夜半难眠,眼泪偷偷湿了衾被,他只是一个软弱平庸的少年,缘何要担起深重的仇恨。 本以为这一生短暂滑稽戛然而止,可是竟有人肯抛却一切来救他,二十年的性命算不得长,然而他想不到苏玉倾是怎样地割舍。倘若他的命再长一些,倘若彼此之间并无这许多事情,该是多好,可惜世上并无倘若一说,命数天定,晚了一步,之后的每一步,便都错过去。 一切都太迟。 眼前渐渐变作死寂的黑,是谁在悲声呼唤,他没有力气睁开眼睛,连同思绪都渐渐变得浅了,再浅一些,只剩下暗。 苏玉倾握住他的手,那双手渐渐失却温度,从温热到冰凉,不知过去多久,苏玉倾贴上他冰凉的脸颊,话语隐隐哽咽:“你为什么不信我,我说了要救你,便是拼却性命也要救你出去,你为什么不再等一等。” “玉阑,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对不对,你生气我来晚了,所以这样吓我。”仿佛寻到一点希望,苏玉倾倒出那粒丸药,放入苏玉阑口中,“你看,我给你吃了解药,很快便能好了,好了之后我们一起出去,你想去哪,我便陪你去哪。” “苏玉倾,你疯了。”苏临阙看着那一双人影,连刺痛都寻不出了,苏玉阑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已经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仿佛连同心,都跟随那人的离去而离去。 苏玉倾并未理睬,只是将苏玉阑抱在怀中,少年漆黑的长发自他臂弯垂落下去,如一匹柔顺的缎子,随他脚步荡起旖旎的弧度。 青丝如情丝,三千烦恼,纠缠难剪。 走至门前,宫侍欲拦阻,苏临阙看着那柔顺倾泻的鸦色长发,忽地笑起来,笑意合着心中苦痛,扭曲难言。 玉阑果真不负所言,即便死,不令他如意。 错过的太多,相隔的太多,于是他永生都不能够得到那个人。 “放他们走。” 于是苏玉倾继续向前走去,长长的游廊,无尽的宫墙……锁解了,雨停了,然而天幕仍旧暗,无星无月的夜晚,即便雨停,仍旧不会云销雨霁。 不过没有什么要紧,路过海棠枝叶,路过藤萝摇椅,他终于带他出了囚笼。 只是太晚。 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了,如果喜欢be的话就不要看下一章了,这一章可以当做伪结局 ☆、番外一 番外一 冬日落雪如絮,苏玉倾撑一把伞,呵一呵冻红的手,然而他的脚步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9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19 却并未因着风雪而停顿稍许。 家中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回去,他不能耽搁。 算一算,将苏玉阑于宫中带走,已有半年了,半年中他是疯疯癫癫的境况,将人抱出来,便整日揽在怀中不肯放开。说来奇怪,苏玉阑虽手脚冰冷再无呼吸,身体确是未曾腐烂半分。苏玉倾寻遍了天下名医,未有哪一位医者说得出其中道理,若是忽略冰冷温度,苏玉阑便像是沉沉睡着。 苏玉倾知道苏玉阑的心愿,他不曾见过真正的山水,于是死后想要长眠山水之间。苏玉倾想要他如愿,于是寻了几名多年侍奉的小厮,一同住进了山中一间精巧宅院,只期苏玉阑哪一天醒过来,便看见门外秀丽风光。 终于回到家中,拂去发间细雪,换了衣,苏玉倾于炉间暖了会儿手,待身上一道暖起来,方向里走去,小心地推开那一扇门。 一如往常,那个人仍旧未醒。 说不清怅惘或是别的心绪,苏玉倾叹息,然而这个人在他身边,已经是足够欢喜的事情,他要知足。 天青色的床帐隔住两个世界,帐子内的人仿佛只是沉沉睡着。 苏玉倾走上前,坐在旁侧,手指抚上苏玉阑面颊,那触感比之细雪更加冰凉,然而苏玉倾心中却觉出暖,能这样看着这个人,他觉得暖。 指间滑过少年散着淡淡香气的发,他该给玉阑泡个澡了。 吩咐小厮备了热水,将人抱起来,除去衣物,小心地放入热水之中。 热气氤氲下的□□躯体他已看过无数次,然而不论看过多少次,仍旧不能够驱散心中燥热。 指尖触及那细腻肌肤,他已然控制不住脑中绮念。 为苏玉阑泡澡,总是分外艰难。 擦干了发,将人抱回床上,换上另一套干净衣物,苏玉倾终究忍不住,于苏玉阑眼角处烙下一吻。 反正他长睡着,不会知道。 这样的想法占据了他的心,苏玉阑的眉眼鼻唇无一不是勾引,只是轻轻一个亲吻怎么够呢。细碎的吻触过脸颊,一路吻至白皙颈项,留下一个个浅绯的印子,苏玉倾轻咬着身下人细致的锁骨,却未曾收获半个回应,没有喘息,没有诱人的□□,苏玉阑无知无觉地躺在他身下,紧闭着眼睛。 这个人长睡着,什么都不会知道,再如何肌肤亲近,也是了无意义。 “玉阑。”苏玉倾为他整理好衣衫,贴近了厮磨,“快些醒来啊。” 若不醒来,再多亲近,总也添一份怅然。 为他将衾被压好,苏玉倾走出了房门,庭院间的雪堆了厚厚的一层,皑白干净的一个世界。 这让他想起年幼时同苏玉阑的嬉戏。两个孩童于雪地间,衣物一层层裹得厚实,静静蹲着,像是两只雪球。手中自动作不停,堆一个雪人,捏上眉眼鼻唇,互相猜一猜各自捏的是谁。 那是一段好时光。 未撑伞,苏玉倾走至院中,任细雪落在发间衣上。他蹲下身,捧起一把雪花,手一松,雪便纷纷扬扬地洒落下去,如一场春尽,花瓣凋落。 年少时候的乐趣,现在是寻不到了。 他收回手,转身回了房中。 那个人虽未醒,却是真切存在的。 天青色的床帐似一团浅浅的烟雾,朦胧的人影被笼在其中,那个影子安安静静半倚着床边…… 半倚着床边? 一只细白的手掀开轻薄的床帐,缓慢似掀开一个梦境,日夜思念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盈盈的秋水目望过来,衬着眼角一点泪痣,愈发显出亦真亦幻的美好。 “我醒了。” 苏玉阑望着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还会有 ☆、番外二 番外二 雪融的时候,反倒比雪落时更加冷寒。 苏玉阑被裹上厚厚的冬衣,与苏玉倾一同于炉间取暖。这些日子,他的身子得到了仔细调理,加之再无仇恨压抑,面色不似从前苍白。身上暖和,两颊也晕出浅淡的粉,偶然抬眼,是真正的明丽美好。 苏玉倾看着,不由心动,大着胆子于他颊边烙上一吻,关切道:“近日感觉可好些了。” “好多了。”苏玉阑并不躲闪,他不讨厌苏玉倾的触碰,甚至有些喜欢这样的亲昵感。将头颅靠在苏玉倾肩上,他问,“有一件事情,留在我心里很久,即便醒来了,也没有问出口。现下咱们这样生活是很好,可你分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何要留在这里,陪我荒废时光?” 苏玉倾顺势将他揽进怀中,鼻端嗅见发间香气:“说什么荒废时光,若没有你,无论做什么,活多久,都是无趣,那样的日子,才是真正荒废时光。” 苏玉阑面上不自觉发热,情话不是不曾听过,然而那时候于深宫之中,再深情的话语总也要添一层提防,因仇恨渐冷的心由不得他去信。转眼已经过了这么久,眼前这个人为了救他抛却一切,心结放下,一切都是轻松,他没有理由怀疑苏玉倾。 服下□□的那一个夜晚,他是存了必死的心,然而再果决,心中也总有一点踌躇。其实他很怕死,如果可以,他想要安闲平淡的生活,可是一切已然注定,他不能安闲地活。本以为要就此死去,却未想到再次睁开眼,看见的是苏玉倾。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兴许是母妃留下的□□并非□□,而是用以假死?母妃早已不在,他不能断定这是不是母妃与苏临阙最后的一场对抗,可那药若不是□□,母妃为何不在信笺上说清楚? 这些事情扰他很久,想不明白。 然而明白如何,懵懂又如何,他的命途并不算十分坎坷,至少他仍旧活着,他能够过上安闲的生活。 侥幸未死,他是要开始新生活的。 只是听着这些话,两颊绯色不由再深一层。 原来被人珍视爱惜是这样的感觉。 将面上赧然掩藏,苏玉阑镇定了神色,然而耳根的热烫仍旧无法消下去,他道:“这样的话,倒是很好听。” “那我日日说与你听。” 苏玉阑不知如何作答,沉默了许久,方应:“好。” 一时之间,便是沉默。 炉火温暖,苏玉倾握住怀中人的手,熨帖一处:“近日有些传闻,说是苏临阙为帝半载,后宫中却仍是空空,也不曾选秀,每晚要对着一副少年的画像,方可入睡。他寻来世间最好的医者,却不能解开他体内之毒,听说至多再撑一年。” 苏玉阑看着兀自燃着的烛,烛焰摇晃至昔时光影,深宫,朱墙,苏临阙,再想起终究是苦痛多一些,然而他报了仇,这一切便该远去。 他看着那明灭的光焰,秋水瞳眸现出一点笑意,如投入水中的石子,徒留下一圈一圈的涟漪,渐渐地涟漪也消散,眸中只剩下不关己的静默。 “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20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20 他的事情,与我何干。”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应该是攻受h了,没错是苏玉阑与苏玉倾,这些日子总写清水也有点……了,所以想要挑战一下&lt( ̄︶ ̄)&gt 其实,我之前写了个攻跟皇叔的无责任番外肉,在犹豫要不要放上来,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觉得雷,所以我来弱弱的问一问:想不想看皇叔的肉o(≧v≦)o~~ 有人想看的话,我就放 ☆、恶搞小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h还是有的,链接放在这章的评论里,一个是和皇叔,一个是和苏玉倾&lt( ̄ˇ ̄)/ 如果苏玉阑,苏玉倾,苏临阙能够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聊天,那么情景应该是: 苏玉阑抹一抹眼角:“我觉得自己很一定很不受作者待见,分明是身负深仇的设定,却因为恶趣味被写成一个不甘心的伤春悲秋的苦情废柴,本该是朝斗与宫斗一系列精彩争斗,然而到最后还是在伤春悲秋,前半段总是吐血吐血纠结纠结,后半段继续纠结纠结吐血吐血(〃>皿<),好不容易因为撕纸玩而黑了,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黑了也只能毁灭自己,报复的唯一方式只是自己去死,被反派压制,被正牌受调戏,不过那个正牌受也没有多少存在感也挺苦情就是了(*/ω╲*)。” 苏玉倾抹一抹眼角:“我才是最不受作者待见的一个,分明是暖心正牌受的设定,然而出场次数竟不如一个炮灰多,炮灰一次次刷着存在感,我只能在一旁羡慕嫉妒恨,每一次和炮灰一同出场,我总是没有他的话多,第一次一同出场竟然就被打了(〃>皿<)好不容易付出了二十年寿命将心上人拐到手,恍然发现作者之前竟写了个玉阑和炮灰的h番外,可恶,我的还没写呢,(〃>皿<)。” 苏临阙抹一抹眼角:“不要争了,我才是最不受作者待见的,看我如此酷炫的设定,如果不变态不作死,本该是一枚正牌,然而作者偏让我变态,其实我一直是拒绝的( ̄_, ̄),奈何设定无法改,只好一天比一天更变态,玉阑最开始分明是喜欢过我的,然而到最后却被苏玉倾那只酱油给抢了,我千防万防没有想到酱油竟也会翻身,只好苦兮兮充当渣受,这故事真是苦情(〃>皿<)。” ☆、番外四 他看着这幅画像已经很久,从傍晚,到夜半。 长夜将尽未尽,烛火未灭。一人高的画像搁在旁侧,其上绘着个姿容明丽的少年,一个侧影,青丝如瀑,那双翦水瞳眸看着画外的方向,眼角一颗细细的泪痣衬托眸中笑意天真。画中留白似乎过于多,白纸之上唯独绘一人,然而这一副丹青将画中人神态描绘细致,头眼看去,只会专注美人回眸浅笑的风景,若是再添些点缀,反倒多余。 只他一个,便足够了。 苏临阙抚摸着那张画像,望进画中人一双秋水目,他记得,从前被自己这样望着,玉阑便会本能闪躲,目光移向向窗外盛放的海棠,或是低下头,仔细研究衣摆处的纹饰。然而如今却不是了,无论他看他多久,眼前人都不会再给出半分回应。 只是幅画像罢了。 人不在了,绘下生前面目,便似留下那个人,永远陪伴。 苏临阙知道这不过自欺欺人,但他不能够脱身。留下画像,镯子,衣物,至少他想他的时候,还能够借着旧物入一段美梦,若连这些都不剩下,他还剩下什么呢。 画中人柔柔笑着,神情无害。 苏临阙抚摸上那双眉眼,他的玉阑,从来只是看着柔弱无害,每一个自以为天真的笑意下,都掩藏着对他的憎恶仇恨。 至少他还留着玉阑的恨,他肯恨他,便不会忘记他,不会忘记他,那么他们之间仍旧有着联系,利刃也斩不断的联系。 他取出那只金镯,雕刻海棠枝叶,玉阑戴过的金镯。细致纹路里,留着干涸的血痕,暗沉沉的红,几乎接近黑。他将金镯捧在手心,以颊缓慢摩挲,那么凉,透入骨,可是它能够暖他的心,所以他不介意,只有感受到这凉意,他方能体会到些许活着的滋味。 没有苏玉阑的日子,活着也是徒剩皮囊。 他记得这只金镯是如何锁在玉阑的腕上,也记得玉阑是如何决绝令他启开镯子。 苏玉阑算不得聪明,却懂得抓他的软肋,抓住了,便以此要挟,明知他会心疼怜惜,偏生要伤害自身,逼他答应。 其实他能够不予理会,所谓软肋,不过是个不划算的物事,留在身体里,只会将自己拖累。他知道这个道理,然而却眼看着自己一步步沦陷下去,这是他头一次真正喜欢一个人,兴许这其中仍与求不得的占有欲相关,然而正是因为得不到,才会觉出珍贵美好,得到了,反而不一定会真正怜惜。他喜欢这种感觉,只是看见,便觉心神沦陷,偷偷窥看苏玉阑的时候,少年偶然展露的一个笑意,会让他随之笑起来。 既甜且酸。 他的身体中了毒,心一样中了毒。 这是无药可解,无人可医的。 动心太晚,即便想要善待,彼此已然相隔太多,没有回头余地,他知道,最后的结局,不过毁灭。 那便让苏玉阑对他的感情更深一些吧,无论是什么,憎恶,仇恨,再多一些。他不介意玉阑是不是想杀他,是不是被仇恨逼上绝路,反正早晚会走到绝路,再多一点恨意,有什么关系。 恨他,便会永远记得他。 苏玉阑越恨他,他便越开心。 可是如今真正地到了绝路,他只是感到冷。 如若一开始,便不曾有过伤害,该多好。 苏临阙有时候会梦见从前,这些日子,他总是不曾有过好梦。其实仔细论来,没有苏玉阑的日子本就如同噩梦,那么再可怕的梦境同冰冷的现实相比,也算不得噩梦。然而那些梦实在让人怅惘,他不愿想,又忍不住回想。 梦中并无可怖场景,长长的梦如同长长的记忆,他梦见年轻时候,同几位皇兄的暗中争斗。他投在帝王家,本该是金尊玉贵的,然而他的没有一个好母亲,后宫之中三千粉黛,他的母亲不过一个身份低贱的宫女,而他,也不过君王众多皇子的其中一个,不受宠的日子,书念得再好,也不过只能冷眼看着旁人的精彩,他不比那些尊贵的人。世人惯会捧高踩低,宫墙之中更是充满争斗,他见识了人情冷暖,心肠也变得硬了,他渴望尝一尝权力的滋味,一言判人生死,只是想着,便觉兴奋。 苏临阙想看见那些人痛苦的模样,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若是被人踩在脚底,那一张张痛苦扭曲的脸,该是多么精彩啊。 那些人当年怎样踩他,他便要还以对方十倍的羞辱。 很多事情忍忍便会过去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21 锁玉阑 作者:饮隐 分卷阅读21 ,可是苏临阙不愿意。他不相信命数是注定的,所谓注定不过是软弱的借口,不甘心,便该使己畅快,没有的东西,便要去争,即便是旁人的,抢到手,拭去血污,就是自己的。不争夺,什么都不会有。 没有一个好母亲,便去寻一个好母亲,没有权力,便去争得权力。 一步一步算计下来,总会如愿。 可他遇见鹂语,留在身边的时候,他不珍惜她,可为了那个位置亲手将她送出去之后,反倒怀恋起来。寻了机会入宫,他想要见一见这个安插于他皇兄身边的棋子,可是出乎他的预料,鹂语竟想要脱离他,得到自由。她恋上那个牢笼,恋上为人母的感觉。 所有的东西,都不是他的,而金銮殿上的那个人,却能够稳坐至高无上的位置,连同鹂语,也被那人抢夺去。 世间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他恨,恨鹂语,恨皇兄,也恨那一个位置。 是那个位置令他深陷,令他失却鹂语,令他看清自己无论如何都争夺不过皇兄的事实。 他只是一个什么都抓不住的可怜虫。 兴许撇去这些,他是恨自己,可这是不能承认的事情,若判定自己有错,那么一步步拼杀的来路,算是什么。 他的恨意一天深比一天,然而面上却是不变的温柔神态。 遇见苏玉阑,应当是在那个时候。 大雪纷扬的冬日,天地皑白一片,苏临阙看见那个蹲在地上堆雪人玩耍的孩童。那样的任性,觉察有人走近,便回手掷来一团雪球。他避过雪球,走近了,看见那孩子肖似鹂语的眉眼,那么干净,那么漂亮,撒起娇来,语调软软,他很喜欢这个孩子。 他喜欢苏玉阑,便会想办法令苏玉阑也喜欢上他。 一次次的遇见,聊天,亲近,加上一些精心挑选的礼物,足够让一个天真孩童对他产生好感。带着苏玉阑出了宫,看尽有趣的物件,尝尽可口的吃食,最后拥住小小的少年,看夜晚绽放的烟火。那个时候苏玉阑紧紧攀着他的脖颈,亲昵地偎在他怀中。骤然绽放的烟火映亮了少年的眼眸,他看见苏玉阑面上漫起浅淡的粉,轻声的呢喃只二人听得:“最喜欢六皇叔了。” 他永远忘不了当时的情景。 若是梦境永远停留在那里,该是个美梦,然而梦总会继续做下去,曾经做过的事,在梦中,一一重现。 他没有珍惜苏玉阑的懵懂爱意,任由彼此产生隔阂,相距愈来愈远,再一次相遇,已然注定彼此不得完满。 逼迫,伤害,一切都是他亲手做的,是他亲手将苏玉阑一步一步逼至崖边,灭却少年心中爱意,只剩厌恶憎恨。 是他自己做的,后悔无用。 起初,他只是将苏玉阑当做鹂语的替身,然后时日久了,他发觉玉阑并不十分像鹂语,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死者已去,他寻不到了。留住苏玉阑,不过是因为鹂语,然而他对鹂语的执念渐渐淡了,却为何仍令少年留在自己身边。 他向来不做蠢事,这一次,却为何要为自己留后患? 明了自己的心思时,一切都已太迟。 没有回头的余地。 有时候他会想,若能回到多年前那个共赏烟火的夜晚,他一定会好好地待苏玉阑,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又恰喜欢自己,一切该有多么合宜,他会将那个少年捧在手心疼宠,江山,权力,都算得了什么,那些东西不如苏玉阑的笑容更醉人,当时寻常,如今却是求而不得。 可一切不过妄想,彼此早已错过去,他从来都是慢了一步,苏玉阑喜欢他时,他只想着鹂语与权力,待到苏玉阑憎恶他,彼此只得毁灭结局,方后知后觉地喜欢上那个少年。想拥抱,想呵护,可也不过是想想,他杀了少年的母妃,单是这一条仇恨,便注定不能相伴。 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扭转仇恨,便只能加深,他只能看着苏玉阑一日比一日更恨他,看着他喜欢的人,同旁人牵扯出纠葛。 心中的酸涩,是不曾有过的。 反正总是那样的结局,有什么办法。 于是他终于明白,并非所有东西,都是能够争夺的,至少心不是,他将苏玉阑的心弄丢了,再如何,不过抢来躯壳,那颗心,不是他的了。 是他亲手弄丢的。 其实这样的日子没有什么意思,得知苏玉阑下毒的时候,心中并没有预料的气愤。这很好,一切都结束,苏玉阑带着恨意,他带着恋慕,彼此都自在。 一开始就错了,便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苏玉阑痛苦,只会让他更加痛苦。 最终的了结,比他心中所料要更加决绝。金镯,怎样戴上,怎样摘下,苏玉阑服下□□,生命消弭之前,却说了那样一段话。 最爱的,剥夺去,最恨的,留给他。 剩余的生命里,他只能守着这座宫阙,守着之前求而不得如今恨之不去的权力。 真是狠毒的报复。 他任由苏玉倾将那个人带走,玉阑一生不得自由,如今死去,便给予些微自在吧。 登上那个位置,一天一天熬下去,只是盼望着死去。 这样活着,不如死去。 再多的画像换不回心上人的生命,再多的纪念不过徒增伤感。 其实离死也不远了。 若是死去,他要用那只金镯,那幅画像做陪伴,墓穴里那么冷,那么寂,若是没有这些念想,该是苦痛。 苦痛,自作孽似的苦痛。 无法回头,便是来生,苏玉阑也不愿再见他吧。 不过不要紧,他还有他的恨。 苏临阙吻上画中人的眼睛,笑意苦涩地漫延。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