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 正文 第1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1节 文案: 阿达是米其林三星餐厅主厨,在一次食物中毒事件里,一名食客脑出血身亡。事故之后,大厨半隐居在森林里种地养ji,以为从此岁月静好,直到有一天,一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富x代找上门来。阿达ji飞狗跳的日子开始了…… 纨绔少爷勾搭上隐居主厨,一起重振雄风的故事。 延续《芝麻绿豆蒜》的调调,说的还是夫夫联手做餐饮的事儿。这次做的是连锁咖啡馆。 几点说明: 1,阿达主厨形象野,但内里细腻宽和,依然是比较暖的人设;老三人设就比较复杂了,毛病挺多,一言难尽。如果对老三有什么不满,尽管骂他,别喷我。 2,背景设在新加坡和香港。对白语言尽量贴近当地,但顺应大部分人阅读习惯,会有些修改。 3,我家男主向来都年龄偏大,感情不小白,都有ex,菊洁但别的不保证,有处男情结请绕开。感情发展一贯缓慢,互攻,结局he。 潮shi的热带,烈日和雨水,劳作的男人,情愫在丰润芜杂的土壤里静静滋生。 冬日驱寒下饭良品,喜欢请收藏哦。 一周四更,一二四五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异国奇缘 美食 搜索关键字:主角:曾可达,苏君泽 ┃ 配角:连玉霖,小红豆,周多金,苏老二,苏老大 ┃ 其它: ====================================================================== 文章类型:原创纯爱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无从属系列 第1章 王子和乞丐 苏君泽7岁的时候,他的姨婆送给他一本法语的童话书。他自然是一个字也看不懂,于是磨着爸爸给他念。那个时候,爸爸偶尔还会对他露出些慈爱的,于是把他抱在膝上,拿起了书。 看到书名,爸爸翻了翻,然后就嫌弃地扔在沙发上。“看这些有什么用,小王子没有自己的国家,没有子民,到处流浪,算什么王子?这个叫乞丐吧。” 苏君泽眨着圆滚滚的黑眼睛,不明白爸爸在说什么,但他记住了,当时爸爸刻薄的嘲讽的表情。 现在,苏君泽26岁了。他跑过了很多地方,也遇见过足够多的玫瑰和狐狸,直到今年,他才完全听懂了爸爸的话。 为什么是今年呢?因为年初时,那个始终没给他念过一本书的爸爸,得了肺癌。家族内部传闻和媒体报道混乱又矛盾,有说他活不过圣诞节,有说他已经痊愈了,很快要再娶一房老婆。而苏君泽知道,这些传说都不靠谱,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老子可能要死了,就算近期不死,终有一天是会死的;他老子要是死了,他就会一无所有。 这些年来,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王子没有国土是不打紧的,只要有个有钱的爸爸,他还能穿着王子华丽的外衣到处混;要是连这个靠山都没了,他可不就成了真正的乞丐? 苏君泽有了深深的危机感,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玩下去了。 不,应该说,就因为还想继续玩下去,他必须把握这最后的机会。 柏油路越走越狭隘,路上的石子越来越多,被轮胎碾压的石子蹦了起来,时不时把车身砸得咚咚响。李世南r_ou_疼得要命,“新加坡还有这么偏的地界儿啊,我c,ao,这破马路,小石子不会把车漆给刮了吧!” 苏君泽看着窗外绿意森然的丛林出神,随口答道,“刮了,你就买下来好了。” “我都说不要租这么贵的车。三少,我家可比不上你们香港豪门大户,年前我出了辆特斯拉,被我家老头叨逼叨了仨月,我过年都不想回家了。” 苏君泽这才回头看他,学着他的口音笑道:“咋跟个娘们儿似的,专心开车吧,撞了真的要赔钱了。” 李世南是苏君泽在伦敦上学时认识的狐朋狗友,家境殷实,但跟其他好面儿的东北人不同,为人极其算计及啰嗦。就连李世南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像话,他喜欢贴着苏君泽,其中一大原因,就是苏三少做派豪阔,完全符合他心目中富家子浪荡奢靡的模样:天生的懂得吃喝享乐,样样都ji,ng致得漫不经心,并且除此之外对什么正经事都不感兴趣——没出息得彻彻底底、理直气壮。 他被这样的苏君泽迷住了,把他视为镜子里那个没有办法成为的自己……即便在知道了他底细之后。 “三儿,那个牛逼主厨真住在这破地儿吗?” 苏君泽心里也含糊呢。他们从酒店出发,已经快开了一小时车,新加坡弹丸之地,他们怕是已经开到岛屿边界了吧。新加坡人大多住在公寓和组屋,密密麻麻的跟蜂巢似的,但这郊区竟然可以看见疏落的高脚屋,气宇轩昂的公ji在木屋底下逐着石头,人却一个都看不见。 “他在新加坡很出名,地址不会错。” “嗤,出名也是两年前的事了。”李世南心里不屑,忍不住再提醒苏君泽:“一个厨师做饭毒死了人,无论活儿多好,这人总是有问题的。” “人无完人,犯点错很正常。他做了几千次饭,一次都没出事,就那么一次凑巧出了意外。” “卧槽,飞机师飞一万次没出事,就凑巧一次他妈的撞山坠海,也很正常对吧?这工作就不能出错!我看他就是太想标新立异,越特别越有人认,反正吃死了人,还是有大把人排队等着做小白鼠。” 苏君泽的手指在大腿上敲出节拍,笑道:“就是啊,吃死了人,还有人排队吃,说明他真的牛逼。我二哥这种势利眼,求他求了半年,你说,他值不值钱?” “他值不值钱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有人的命就他妈的不值钱。人啊,倒霉事不落在自己头上,就以为永远不会落自己头上,人家吃死了,自己肯定吃不死。诶,你真要找他帮忙?” 老三默然。他并不真正了解曾可达,也知道找这样的人风险太大。但他目前还有别的选择吗?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吧。 再往前,房屋的密度大了些,都是些低矮的砖房,穿cha着印度庙、菜园、修车厂,大榕树下供奉着土地公,杂货店挂着五颜六色的零食和香蕉。人倒是多了起来。 路越发坎坷,宝马四个轮子,两个驶在柏油路上,两个摩擦着黄土石子艰难前进。李世南不惯右侧驾驶,好几次险险陷进水坑里,一边开一边骂骂咧咧。 苏君泽见他不耐烦了,道:“我们找个人问问。” 他们在一个卖水果的摊子前停下,小贩看样子是华人。苏君泽摇下玻璃,“你好,请问曾可达先生住在这里吗?” 小贩打量着苏君泽,慢吞吞开口:“中国人?” 苏君泽“嗯”了一声,又问:“我要找曾可达。” “这里没有人姓曾啊。” 苏君泽和李世南面面相觑,都想,果然走错了。苏君泽想了想,不死心,又问一句,“jerey tsen,是个厨师,你有听过吗?” 小贩这才恍然,瞟了眼闪烁着金属色的豪车,“你要找阿达!他住在前面啦。” 李世南cha口,“前面是那一边,走东边还是西边?” “什么东边西边,我不会分啦。这里只有一条路,走到最后,听到哗哗哗、咯咯咯、嗷嗷嗷,就到他的屋子了。” “啊?”苏君泽和李世南对视一眼。 小贩解释,“哗哗哗,大瀑布;咯咯咯,老母ji;嗷嗷嗷,癞皮狗。很容易找的啦。” 两人谢了小贩,上车继续前行。 路很快就开到尽头。两人本以为会看见木屋流水、ji鸭成群的乡村景物,岂知前方还是大片森林。看着眼前无尽的林木森森,他们忍不住一起骂街。 “我c,ao他大爷,哪里有哗哗哗,咯咯咯,嗷嗷嗷啊?”李世南差点把方向盘拔了下来。 苏君泽下了车,四周一看,鬼影也没一只。仔细听,确实能听见低沉的轰鸣声,像是大地在小声地打呼噜。热带雨林漫天漫地的绿,树干上、泥地上都爬满了植物,此外简直看不出还有什么。苏君泽在车前来回踱步,突然拍了拍车顶。 “李子,这里有路。” “有路?” “你滚旁边去,我开。” 苏君泽坐上驾驶座,毫不迟疑地踩下油门,闯进了林木间。 李世南又骂了句,“我c,ao,不带这么玩命的啊!” 树木间确实有一条路,狭窄得不像给汽车走的。宝马好几次跟粗壮的树干擦身而过,车轮和底盘一次次碰到了凸起的树根和石子,一蹦一跳地往前闯。 树叶扫过了车窗,李世南惶急地看着苏君泽,“咱别往里开了吧……妈的,三爷您慢点……” 李世南好几次都觉得要撞树了,牢牢地抓住了安全带,紧紧地看着前方。只见前面枝叶密密麻麻,不知怎么就被苏君泽开出了一条路。他看着苏君泽的脸,车厢里摇摇晃晃,苏君泽的脸却稳定而冷静,还有几分……凶狠。 李世南吃了一惊。这时,一股大力把他往前推送,头差点撞到挡风玻璃,又被安全带拉了回来。车猛地煞住了! 李世南脸色苍白,“怎么了?” 苏君泽也受了惊:“撞到个什么东西。” “不会是野猪吧……” 两人赶紧解了安全带,跑下车,惊见一辆摩托躺在了右前方的轮胎前。摩托自然不会自己在森林里飞驰,那么……人呢? 李世南周围看了一眼,又抬头看树,喃喃道:“这祸闯大发了,人被撞飞了吗,刚才那动静不至于啊,起码留下手手脚脚。” 苏君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之前的情景,车子其实开得不快,横里冒出来的摩托也开得挺慢,只是被树木遮挡,等看到前方有车时已经撞上了。按理说,不应该把人弄得尸骨无存吧? “嗯,哟……”车底传来了痛呼声。接着,一只手,一个头伸了出来。 苏君泽和李世南大惊,赶紧把人从车底拉出来。那人额头撞了个大包,手刮了块皮,看起来并无大碍。 “你没事吧?”苏君泽问道。那人用福建话骂了句,然后睁着眯缝眼看了看人,又看了看豪车,问道:“你们做什么驾车进来?” 苏君泽见这人四十来岁,染成金黄色的头发夹着白发,瘦长的脖子戴着金链,瘦长的手指戴着金戒指,瘦长的门牙也是金的。看了看他的手指,十指齐全,不是曾可达。 苏君泽用和善的口气道:“真对不起,我来找阿达。” “找阿达做什么不走大路?!这里是林吧啦,车怎样进来的?” 两人顿时了然,原来周围还有一条大路,两人果然还是走错了。苏君泽解释:“我们不会走,你带我们进去行吗?” “行行!” 那人站了起来,才发现脚踝疼痛。李世南看了看伤处道,“脱臼了。”两人把他扶上车,李世南给他垫了垫子,让他躺得舒服点儿。 苏君泽问道:“你是阿达的朋友?” “不是啦,”那人嘿嘿笑,“他是我老板呐。你找他吃饭吗,他今天不煮饭!来吃饭要预订的啦。” 苏君泽:“我们不是来吃饭的。”他上了车,一边启动引擎,一边心想:曾可达人还没见到呢,先把他的人给撞了,一会儿怎么开口好呢? 前方还是茂密的树木,看上去哪儿哪儿都是屏障。苏君泽暗叹,这条路可是太不好走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紧张啊,又要开更了。怕有误入的,先说明吧: 这次感情线会比较单纯,双箭头,互相掰弯,但进展很慢的。再说一遍,很,慢,的。想看干柴烈火一点就着那种,慎入。 虽然会有豪门争产之类的情节,但剧情偏生活化,不会有什么一惊一乍波谲云诡的变故。前三十章背景在雨林里,主要就是做做饭养养ji玩玩蛇那样子,后面才会进入创业和豪门恩怨的情节。 背景在新加坡,语言真的很难写。会尽量用当地语言习惯吧,不过会尽可能排除掉中英方言混杂的部分,一些当地的用词会在下面解释。因为从没在新加坡生活过,不准确的部分请见谅。 美食部分,出于阿达本身的理念,跟常见的法餐和其他高级餐饮不太一样。需要声明的是,虽然风格比较野,但他做的绝对不是什么健康餐、农家乐,甚至跟环保没有太直接的关系,毕竟是嘛,他的理念会跟他经历、生活环境和情感需求相关。所以就不要问我现实里会不会有厨师这样做饭,反正我会尽量解释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并且尽可能写得活色生香一点的。 r_ou_,有的吧……不过很遥远。再说一遍,很,遥,远。哈哈。 第2章 四指 苏君泽摇下车窗,一股子shi气,带着轰鸣的水声一起卷进了车厢里。 “到了?”李世南问后座的伤者。 不等他回答,前方就传来嗷嗷嗷的叫声。一只菜园狗伸着舌头,一瘸一拐地跑了出来。仔细看,大狗少了一条腿,但这完全不妨碍它对着陌生人气势如虹地吠叫。 李世南怕狗,犹豫道:“这狗咬人不?” “这只狗没用的啦,看到陌生人,就像看到它老爸老母。” 苏君泽下了车,果然菜园狗扑了上来,在他腿上乱蹭。苏君泽嫌弃地把它甩到一边,低头一看,浅色牛仔裤上多了四五个水印。他厌恶地抬起腿,作势要踢,大狗本来还要扑上来,见这人不咋友善,机灵地转过头,跑车胎去嗅了嗅,撒了泡尿。 苏君泽车撞了都没事,裤子脏了却无比难受。强忍住回酒店换裤子的强烈冲动,他抬头打量这个地方。 一栋房子倚着山,比他想象的小木屋还要简陋,就是个砖房子,顶着个锌皮屋顶。房子没有围墙也没有篱笆,周围是高高低低的植物,也不知道是栽种的菜还是野草;房子旁有一棵大树,结着毛茸茸的红毛丹,还有十几株香蕉树、芒果树,跟叫不出名字的树木蕨草混在了一起,分不清院子和森林的边界。 房子后面依稀有条河,听水流冲击岩石的声响,瀑布应该在房子后不远。 苏君泽打开后座的车门,问道:“阿达住在这里?” 那人坐起来,点点头:“我走的时候,他还在河边,你去那边找找。” 苏君泽让李世南把那人背进屋子里,独自往房子后面走去。 小河水流湍急,两边杂草丛生,石头上长满了青苔,非常滑溜。苏君泽一边走,一边四处搜找,差点被一块大石头绊倒。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举目四望,简直不敢相信身在高楼林立的新加坡。除了那栋简陋的房子,这里可是一点人工的痕迹都没有。 这时,他看到芒果树旁有东西动了动,定睛一看,是一顶草帽。在杂草中,草帽升了起来,越升越高,草帽下是个脑袋,脑袋下是宽阔的肩膀……一个高大男人弯身站在草丛里,不知道在干嘛。 苏君泽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到了芒果树下,那男人却不见了。 苏君泽转了一圈,什么人都没有。瀑布声里,夹杂着细微的呲呲声,像是虫鸣,又像有什么东西在草地下潜行。到处都是浓烈的绿色,在大树的藤蔓下,开着猩红的花,像是来自蛮野大地心脏的血流,一串儿一串儿的,顺着树的根脉蔓延。 苏君泽看着红花出了神,蓦然,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脚腕传来了冰冷的触感,一路蜿蜒而上,从小腿肚到腰间,顺着脊椎往上攀爬。他全身僵住了,想要用手去甩走那物,身体却不听指使。他本能地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缓缓移动眼珠,正好瞥见一三角蛇头从他的右肩膀伸了过来。 青蛇黑豆般的眼睛,无情无绪地瞪视着他。 苏君泽忍不住闭起了双眼。过了好一阵子,他的脑子才重新运转起来。这蛇,一看就是有毒的,毒性到底有多大呢,他可不想用自己的身体去证明。可这样僵持着更不能忍受,苏君泽心想,俗话说打蛇打七寸,七寸到底是哪儿?! 苏君泽很快就不耐烦了,心一狠,决定跟毒蛇r_ou_搏。他慢慢抬起另一只手…… “don’t ove。”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了起来。苏君泽吓了一大跳,转头正好看见青蛇吐了吐红色的蛇信,似乎是刚说了句话,顺便给他甩了个表情包。他心里一迷糊,不由得想,蛇叫他不动,他就不动,也未免太好说话了吧…… 这时,他又感觉到一样东西从后背爬升上来。这次的触感完全不同,暖呼呼的,却让苏君泽更加惊惧。 那是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背后,还贴得很近。那人的手从他另一边的肩膀伸了出来,和毒蛇相对。 苏君泽全身的血液都要凝结了,那只大手掌擦着他的肩,在他跟前缓缓打开。手掌不太干净,沾着污泥和草根,指节棱角分明,却只有四根手指!这只手还在向前伸,手肘触碰到了他的耳根。 苏君泽浑身一凛,忍不住挥动肘子把那人推开。那人本来想把毒蛇引过来,没想到苏君泽会有这反应,手掌不受控制地拍向毒蛇,毒蛇受了刺激,昂起头,露出了獠牙,往大手掌咬去! 那人迅速地缩了手,弯下身随手捡了根树枝,挑向蛇头。蛇顺着树枝攀爬上去,那人把树枝举得高高的,蛇头从枝上垂下来,依然昂扬着,对两人吐着蛇信,却不再进攻了。 苏君泽一脱困,就找了块大石头,准备把蛇砸死。 却见那人轻轻地把蛇放到芒果树的枝头上,怜爱地对蛇道:“现在外面很乱,不要到处跑啦,乖。” 苏君泽毛骨悚然:“这蛇是你养的?!” 那人转过头,“不是啊,它不能吃,养来做什么?” 苏君泽一听,立即举起石头,“那我打死它!” 那人笑眯眯,“这个东西打不死它啦。”苏君泽一看,他捡的石头竟然有许多小洞,洞口探出了难以数计的小脑袋。是个蚁丘! 苏君泽吓得把蚁丘扔地上。无数蚂蚁从洞口涌出,颜色火红,一只只有米粒大小。 只听那人又说,“打死它,谁捉老鼠呢。这里老鼠很多,牙齿很厉害的,没有东西吃的时候,会把人的手指吃掉。” 苏君泽汗毛倒竖,看着满地的蚂蚁和树上的蛇,全身都跟着痒痒起来。自己怎么会来到这么个鬼地方! 那人脱下了草帽,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和浓密络腮胡。他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髻子,也是又黑又浓。几缕被汗水打shi的头发垂落到耳际,额上脖子上汗津津的,短袖t恤的襟前洇shi了一大片,像是在大太阳下晒了很久。与此成对比的,是沉甸甸的双眼皮,慵懒地搭在黑亮的眼睛上,又像刚从床上爬起来。 苏君泽看了眼他的手,左手的小指没了半截。他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决定忽视这人身上的汗水泥污,伸出手道:“您是曾可达先生?” 曾可达伸手跟他握了握:“嗯,你找我吗?”苏君泽一碰到曾可达的手,就想起这满是泥土的手从自己脖子上划过,心里极度不快。他随便握了握,应道:“我姓苏,从香港来的。” 曾可达愣了愣,然后恍然道:“你是香港苏家的。” “对,你见过我哥哥吧。” “苏老二。”曾可达对苏家印象深刻,苏老二缠了他半年,要他帮忙主持几家高级餐厅。想起苏老二那张喜剧演员式的圆滚滚的脸、开口闭口“团队”,他就觉得挺可乐的。 他笑道:“你是老三,还是老四?” 苏君泽皱眉:这曾可达说话真不客气,陌生人从没有一上来就这样称呼他的。但他还是回答:“老……老三……” “你哥哥叫你来找我?我不想做餐厅,你跟他说,不要再找我啦。” “……” 苏君泽还没说出来意,没想到曾可达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口,拒绝得那么直截了当。他既然不应他二哥,自然也不会答应自己,苏君泽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只能先收在肚子里。他想了想,决定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我们去屋里再说?” 曾可达见他用脚不停地摩擦裤脚,大概是怕蚂蚁爬上身,于是一边往屋子走,一边应道:“好,走这里吧老三。” 苏君泽:“我姓苏,叫苏君泽。” 曾可达“哦”了一声,“苏老三——你跟你哥哥长得很不像。” 苏君泽咬牙:“我们不是一个妈妈生的。”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苏君泽握紧拳头,再次觉得自己跑来这蛇窝鼠洞,找这么个人,是被新加坡没完没了的骤雨淋坏了脑子吗? 曾可达没有走前门,而是沿着河前行。河随着山势蜿蜒,向上攀爬一小段路,就听见了轰轰的水声。 到瀑布了。 瀑布比苏君泽想象的还要宏伟,从大约十米的高度流泻下来,撞出了满池子的水雾。阳光在水上幻化成淡淡虹彩。屋子离瀑布和河流很近,后门出来是个足有20平米的木平台,站在平台边上,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清新水汽。 曾可达在平台的木阶梯上甩下了肮脏的布鞋,光着脚踩了上去。苏君泽瞄了眼地板,见上面有不少的沙子和小黑蚂蚁,犹豫地停下脚步。 曾可达回头,见苏君泽看着脚底,就说,“不用脱鞋。” 苏君泽想了想,还是蹲了下来解鞋带。反正衣服和裤子都脏了,也不差在这一点,他爱干净是爱干净,可自小家教严格,自然知道在别人家不能失了礼貌。 阿达靠在门框上,打量这苏家三公子。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苏老三的眉骨和挺立的鼻子,轮廓线条ji,ng致流畅。他对苏家是没什么好感的,在他打过交道的苏家人里,苏家大少傲慢刻薄、眼高于顶;苏老二势利会算计,对人也没什么真心;这苏老三见面不久,可阿达对他的印象最差。 苏老三娇生惯养就算了,看着体面,还蛮暴力的,刚才抓蛇时差点一肘子把他放倒;而且,他长得未免好看得过分了点。男人长得标致,在同性看来,多少会觉得不可靠。 苏君泽脱了鞋子,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曾可达的眼睛。两人四目相交,默默掂量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当地人第一次见面,不懂对方底细的,通常先英语。 第3章 外来者 阿达和苏君泽走进屋子里时,李世南和伤者正坐在沙发上。 阿达一惊:“多金,你的头做什么受伤了?” 周多金之前还乐呵呵的,听老板这么一问,立刻做出了痛苦状,“不只是头啦,我的脚断了。” “我们的车不小心撞了他,左脚踝脱臼了。”李世南耿直,想都不想就回答了阿达。 阿达蹲下来查看周多金的腿伤,周多金索性往沙发一躺,“嘿哟、嘿呀”地叫了起来。 苏君泽暗叹,这下完全没有抵赖的余地了,只好说道:“对不住了,我们迷了路,车开进了树林里,这位大哥骑着摩托横穿过来,我们没看见,两边撞上了。伤势严重吗,要不要送医院去?”他知道周多金是虚张声势,最多就是脚崴了。 周多金叫得欢,“医院不用去啦,但是脚很痛诶,阿达我要在家休息几天啦。” 阿达轻轻按压伤处,一时判断不了伤有多重。不过他太了解周多金为人,脸上长个疙瘩都要请假的,碰上这个好机会,还不歇个一年半载的? 阿达一脸为难,他身边总共两三个人,周多金还老偷懒,他一个人掰成几瓣都不够用的。这一时半会,他哪里找到人来帮忙? 他不由得看向苏老三。苏老三陪笑:“我送他去医院看看,脚踝脱臼是小事儿,休息一天半天就好了。” 周多金立刻哀嚎:“不会那么快好啦。老板,我看还是休息一两个月比较保险。” 阿达:“多金,我这里没人手啦,拜托你帮忙几天嘛。” 周多金哭丧着脸,倒是不好意思再死乞白赖装死了。老三见状,心念一转,道:“筋骨受伤可大可小,长不好以后脚就残废了,我看还是多歇几天吧。” 阿达看着老三,心想祸是他们闯的,无论多金能不能干活了,好歹让他们赔偿误工费。他正想着怎么讹诈多一点钱,老三又道:“你这里需要人手嘛——阿达,你看我怎样?”阿达一直老三老三地叫,他也不客气了。 阿达一时没听懂,“你怎样?” “我可以在这里工作啊,买一送一。”老三指着李世南,“撞了人是我们的责任,你缺人干活儿,我们俩补上!” “啊?!”阿达和李世南一起露出惊诧脸。老三给了李世南一个凌厉的眼神,让他别说话。 阿达这次听懂了,但比没听懂还迷惑。他上下打量这俩公子哥儿,一个赛一个的皮细r_ou_嫩,尤其是苏老三,脚下的袜子是白的,t恤是白的,他那修长的双手,比起身上的衣物也白净得毫不逊色,彻头彻尾是个养尊处优的货色。 他走到饭桌旁,对老三招呼道:“请坐。” 饭桌是可以折叠起来的简易木桌,上面镀的一层塑料花纹已经开始脱落了,看着坑坑洼洼的。苏老三坐到椅子上,不动声色地从桌子旁挪开几公分。 阿达当没看见,正色道:“苏君泽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家在东南亚开了几家餐厅,之前我哥哥找你谈过了,想请你做餐厅的行政主厨。” “嗯,你哥哥跟我谈过这件事,我没有兴趣。” “你以前没兴趣,可能因为不了解这个项目。我不是想做一般的高级餐厅……” 阿达摆摆手,“不管是什么餐厅,我都不想做。你们不用浪费时间,找别的人吧。” 老三早预料到阿达不会轻易答应,沉默一会儿,开口道:“好,我知道了。那我和世南在这里要干什么活儿?” 阿达惊道:“你真的想要在这里工作?” 老三一笑:“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撞了人,给你添麻烦了,帮你工作也是应该的。而且刚才你帮我赶走了毒蛇,要不现在躺沙发上的就是我了。” 阿达不知道老三脑子里想什么,本能的想拒绝,“你帮我打工,我也不会答应你去开餐厅,你不用想留在这里说服我。” “这是两码事,”老三含糊其辞,“能不能一起工作,我们可以先互相了解,以后再说嘛。” 阿达心想,又不是相亲结婚,互相了解个屁啊。他觉得这事不靠谱,正想严辞拒绝,还没开口,老三就抢在他前头说:“我们不收工钱,免费的。” 这句话一下就击中了靶心!不用给钱啊……阿达的脑子升起了一百个拒绝的理由,但没一个理由可以和“不用给钱”抗衡。 他确实急需人手。这地儿偏僻得很,活儿又繁重,根本没有新加坡人愿意来打工。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念大学、做白领了,谁都不想种菜煮饭,阿达要找个合适工人简直千难万难。老三既然愿意留下来,无论打的什么主意,对自己可是一点损失都没有。 况且,他压根儿不相信老三能适应这里,他能撑一星期就不错了。 “这里工作很多,”阿达软化了,“都是体力的工作,只有礼拜天可以休息一天。” 苏老三满口答应,“不休息也没关系,就当sur cap了,是吧李子?” 李世南泪流满面,心想,sur cap起码有妹子啊,这里有什么,野猪还是猴子? 于是,阿达答应了他们。 过了很多年,有一次阿达想起这件事,突然醒悟到自己当时真是鬼迷心窍啊。他对苏老三笑道,我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留下两个跑来sur cap的神经病? 苏老三横了他一眼,你现在才后悔吗?我那一天就后悔了。 的确,那一天傍晚,当苏老三放下行李,坐在硬梆梆的铁丝床上,看着堆满木箱子、书本、旧报纸、一小桶一小桶的土和各种工具的房间时,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中了邪。 他不言不动,坐在床上一个来小时,默默数着地上爬过的各种昆虫。粗略计算,在他的房间大摇大摆地晃荡的小虫子,至少有七八种了。这还是友善开朗愿意出来打招呼的呢,还有那些比较羞涩、藏在杂物里的友邻呢? 从百叶窗看出去,外面是参差不齐的绿,深深浅浅,层层叠叠,像是无边无际的绿的幕布,风一吹,波浪似的往外扩散。可他知道,这幕布里藏着无数的生命,它们呼吸、觅食、□□、移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连接在一起,屋子里、屋子外,都是这个大生命循环的一节。除了他自己。 一个外来者。 纱帘掀开,李世南一边喊着热,一边走进来。他一屁股坐在苏老三边上,四处张望:“空调呢?这里不会连冷气都没有吧。” 苏老三指了指木箱上的电风扇,“冷气。” 李世南长叹一声,不情愿地蹲在风扇前,研究那些按钮。他摆弄了几下,抓狂道:“我c,ao,现在手机都刷脸了,怎么还有这种要用手指戳的破玩意儿。”他按下一个发黄的按钮,突然风扇启动了,巨大的风力把旁边的旧报纸吹了起来,啪一下盖住了他的脸。 李世南惊呼“哎哟妈呀”,伸手把报纸抓下来。 苏老三看着他的脸,瞪圆了眼睛。李世南:“怎么啦?” 老三喊道,“你……别动!别摸脸!” 李世南冷汗都下来了,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脸上蠕动。 老三四处搜找,最后翻出了把铲子,指着李世南,“闭眼,不……先闭嘴!小心它钻你嘴里。” 李世南赶紧把双唇闭上,紧张得想哭。老三用铲子一挑,把足有手指粗的蜈蚣从李世南的鼻子挑了下来,扔在脚底,一脚踩成稀巴烂。 李世南看到脚下那团物事,差点吐出来。他眼泪汪汪地望着苏老三,“三儿,我们回家好吗?” 老三顺脚把死蜈蚣踢到角落,“这时候回家,可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哎哟,人都说不出山了,这世界牛逼的厨师那么多,干嘛非要受这个罪?” 老三在木箱子上摩擦脚底,想把零零碎碎的蜈蚣搓下来。搓了会儿,见搓不干净,只好把袜子脱了。他单腿跳向铁丝床,一边跳一边说,“东南亚这一带,三星主厨真不多,一只手能数得过来。” 李世南不赞同,“就算只有两个,咱也不能找他啊。” 老三环视墙上各种植物的图片、不知用来干嘛的图纸和乱七八糟的笔记。这里想必是阿达的工作室,暂时腾出来给他住。 “可我哥哥认他呀。我二哥想要曾可达,为他费了不少事儿,我只有先他一步,才能有效果。而且,亚洲有很多厉害的主厨,唯有曾可达争议最大,他出来会很轰动。” “这不就是新闻炒作吗!” “没错,炒得越大越好,而且要快,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老三看着转动的风扇,半晌后又说,“我爸,比我还等不及。” 李世南以为他指的是他爸患癌症的事,关心问道:“你家老爷身体怎样了?” 老三摇摇头。他逢年过节才回一趟香港老家,一年在香港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还不一定能见到父亲,从少年时期开始,他不是在杭州的外婆家,就是在伦敦生活,对父亲实在陌生。父亲的事儿,他大部分是从本家亲戚和杂志上了解到的,包括癌症的进展。 李世南问他父亲身体怎样?他并不确切知道。坦诚的说,就算跟自身利益无关,他也不希望父亲死,但要真死了……也就死了吧。同样的,父亲对他的感情,大概也就到这个程度了——或许比这还不如。 作者有话要说: 新加坡常年27度左右,空调就是冷气 第4章 水月 李世南见他神情郁郁,坐到他旁边,安慰道:“肺癌多大点事儿,你听说过哪个有钱人死于肺癌?” 老三冷漠地笑了一下。他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见李世南坐到床上,还把行李也带了进来,眉头皱了皱:“回你自己房间去。” “我的房间?我的房间就是这儿啊。” 老三怒道:“你睡这儿,我睡哪里?” “阿达说这里只有一间空房。”他们收拾行李来回走了一趟,送完周多金回去,老三还支使他去村里修车,李世南现在累极了,一沾床就想睡觉。于是他抱着老三的肩,嘴角一翘:“我们一块儿睡。” 老三头皮发麻,一把推开李世南,“滚吧,我不跟人睡一屋。” “三少,我俩都沦落到这地步了,快别自相残杀了。您老将就将就,我们今晚大被同眠吧。” “去你妈的大被同眠。快滚!” 李世南嘿嘿一笑,摸了摸他的脸,贱道:“大家都是男人,你怕什么?三儿,你是不是gay,怕晚上对着我,搂不住……” 老三咬牙切齿,“你他妈再摸一下!” 李世南认识他多久了,自然知道老三最讨厌跟人身体接触,不过今天受了不少累,说到底就是因为老三,他觉得不欺负欺负老三的话,实在无以泄愤。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把老三扑倒床上,笑道:“三儿,你要真喜欢我,咱哥们儿一场,不是不能商量嘛。” 李世南的爪子伸到他t恤里了,老三不再跟他废话,一脚把他踹到墙角,两人扭打了起来。李世南虽然比较魁梧,但论武力值还是老三胜一筹,没多久就被老三压在底下一阵蹂l。 老三不屑于上手,直接用膝盖压在他胸前,狠道:“调戏爷?没长眼吧。等我剥光你衣服,扔树上喂蛇老大!” 只听门边一人道:“蛇老大不吃这个啦,块大r_ou_粗,消化不了。” 老三和李世南一惊,一起看向声音来源,只见阿达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老三还在发狠的状态,怒道:“你进来干嘛不敲门?” 阿达用手背拍了拍布帘:“我敲啦,你们玩得太开心,没听见。” 老三想起来了,这房间哪里有门,就一破布帘挡着。先别说这房间多脏多乱,连基本隐私都没有啊。他放开了李世南,整了整衣服,“我不想跟他睡一间房,你给我安排别的房间吧。” 阿达想了想,又看了老三好一阵,叹道:“唉,你不跟他睡,那跟我睡吧。” 老三暴走:“不行!我不习惯跟别人睡一起。你这里没别的房间吗?没别的房间,我睡客厅!” 阿达无所谓:“要睡客厅,你随便啦。”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如果下雨了,大黄会进来睡觉,你在沙发留个位子给它。” 大黄?!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那头很贱的黄狗。老三:“大黄……大黄平时都睡在沙发上吗?” ”也不是啦,它不肯洗澡,我不让它进来的。但它要自己进来,我也没有办法。” 老三要骂街,阿达到底有多随便,什么物种都能往他屋里钻。而且听他的口气,自己跟大黄怕是一点区别都没有? 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老三勉强收起脾气,认命道:“我睡这里。” 李世南嘿嘿笑:“还是跟我睡最好吧。来吧三儿,陪哥哥眯一觉。”老三把他扔回墙角。 阿达见事情圆满解决,对两人道:“我这里五点开始做工,你们看窗外面走廊的灯亮了,自己起来吧。” 李世南哀嚎:“五点那么早?三儿,我们咋起得来?”老三却一脸郁闷地坐着,默不作声。他已经无心琢磨早起的事,心里想,自己恐怕今晚都熬不过去吧? 老三洗漱完毕,走回房间。这屋子不大,除了阿达的房间、工作室、卫生间、紧闭着门的厨房,还有一铁皮造的大杂物间,里面工具、不知用途的机器、木板、破轮胎等等,堆得满满当当的,根本没法住人。 老三经过阿达的房间时,瞄了一眼。阿达的房间也只用布帘挡着,大概是为了避开地上的shi气,地上搭了个木台子,比外面的水泥地高15公分,因此从帘子底下看不见里面的状况。老三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即便在自己的房间,阿达的脚步也很轻,难怪树林里他走到身边时,自己一点都没察觉。 他对阿达这个人蛮好奇的,特别有冲动掀开布帘,看他在里面做什么。但老三什么都没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走回去他的大杂院。 李世南睡得人事不知。老三端详着李世南的睡姿,内心交战。李世南牙没刷,脚没洗,甚至连袜子都没脱——多亏没脱,否则老三也甭纠结了,直接一脚把他踢下床。 他跟李世南虽然交好,可也不足以克服心理障碍,跟他睡一床。老三足足站了十分钟,最后长叹一声,拿了外套,走出房间。 老三径直走出后门,踏上对着大瀑布的木平台。 木台上有个藤造的圈椅,老三一屁股坐在上面,试着把脚缩在椅子的范围里。但他人高腿长,缩了会儿腿麻得受不了,什么姿势都不舒服。他没办法,只好把外套系在椅子腿上,当成个软脚踏,这样他的脚就不用接触漆黑一片、不知有什么在爬动着的木地板。 老三把手枕在脑袋后,呆呆地看着夜空中的弯月。也许因为瀑布和河流,平台上非常凉爽,比屋里舒服得多。瀑布的水声、虫子的鸣叫、野兽爬过枝叶的声响,森林的夜晚,原来挺热闹的。这种热闹跟城里的热闹不同,并不会有一种s_ao动的感觉,反而像是某种恒古规律的共振,高低有度,与安静发着光的月亮相互衬托,让人有时间不再前进的错觉。 老三失去了时间的感觉,渐渐的对身处何地也模糊起来。他眼皮越来越重,很快就要睡着了…… 这时,一个轰鸣声在耳边响起,打破了寂静。老三下意识地抬起手,拍打了一下手臂。啪的一声,掌心一滩血。 更多的轰鸣声来了。老三睁大了眼睛,在微弱的月光中,只见一只只蚊子在眼前飞舞,还有好几只空降在他的皮肤上。 老三赶紧挥动双手,把蚊子赶走。过了几分钟,老三只觉胳膊、脖子、脚踝都发痒。蚊子大概很久没见过这么肥美的活人了,呼朋唤友,几乎把老三团团围住。 老三解开外套,对着空气使劲地甩动,但效果甚微。他拍死了好几只,发现手里都是血,心想,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绝望之下,他只好把外套包裹住头脸和手,不管了,先睡觉再说。 可是外套底下特别气闷,老三蒙了会儿头,就觉得呼吸不畅。根本睡不着啊。老三还觉得脚腕奇痒难当,估计蚊子都钻他裤脚里了。 他终于忍受不住,一把扯开外套。片刻,蚊子又聚拢了过来。 老三烦不胜烦,突然灵光一现,想起蚊子是靠气味来觅食的,想办法杜绝身上的气味不就行了吗。他左看右看,最后把心一横,走到瀑布边上。他这一天受了不少冲击,奔波了一天,晚餐也没吃好,被蚊子咬过的地方痒得要命,现在脑子跟周遭混沌的黑暗差不多。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2节 他深吸一口气,跳了进去! 瀑布冰凉的水瞬间吞没了他。瀑布的水很深,奇怪的是,水里反而不像外面那样黑暗,是深绿色的,光在周遭游离。老三勉力睁开眼睛,抬起头,隔着晃荡的水,见到了月亮。 琉璃水晶里的月色,老三脑子里莫名就想起了“镜花水月”,一时怔住了。别人看的都是水里的月影,可他隔着水,看到的分明是真真切切的月亮啊。 过了一阵,他觉得憋气了,却不舍得离开水里。最后的一点空气,从鼻端和唇间吐了出来,一串串的泡泡,带着深绿的光斑……老三胸腔开始发疼,终于撑不住了,手脚一划,露出了水面。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森林里的虫鸣、蛙鸣漫天盖地包围着他。这么喧闹……又这么安静。 老三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再次抬头看月亮,老三有一种饱满又安宁的感觉。他所求之事,也不过就是镜花水月吧?能成不能成,谁知道呢。他现在唯一看见的,就是遍地的月光,落在树叶上、水波上……自然也落在了他的头脸上。 这些日子以来的烦躁不安,渐渐平息。 第5章 物竞天择 第二天清晨,阿达叫醒了缩在藤椅上的老三。 老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阿达几秒,突然坐了起来。他好一阵子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望着阿达:“我起晚了吗?” 阿达不答,只是伸出手来,触摸老三的下巴。老三立即甩开他的手,皱眉道:“别碰我!” 阿达不知道该笑还是吃惊,“你在这里睡了一个晚上?” 老三这时才觉得全身发痒。低头一看,手臂上都是一粒粒凸起的包。他吃了一惊,问阿达:“我脸上也是……” 阿达赶紧抓着他的手,“不要摸啦,会发炎的。”他托着老三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见老三白皙俊秀的脸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包,觉得不忍心,又觉得好笑。 老三拍开他的手,“不要笑啦,怎么办,很痒啊。” “我拿药给你涂。” 阿达从屋里拿了罐紫色的药膏,味道辛辣,又有股草根的青涩味。阿达用手指蘸出药膏,轻轻地涂抹在老三的脸上。药膏特别刺激,沾皮肤上热辣辣,但效果显著,瞬即止了痒。老三顾不得阿达在脸上摸来摸去的不适了,只要能止痒,他能再跳一次瀑布。 阿达:“这几天下雨,蚊子很毒的,你要是发烧、头痛、不舒服,就去诊所看看吧。” 老三不屑:“被蚊子咬几口能怎么着?” 阿达认真地看着他:“会死。” 老三愣住了。阿达站了起来,命令道:“脱衣服,我帮你搽身上。” 老三立即抱着胸,“你别过来。” 阿达:“你身上没有咬啊?” 老三身上也痒得厉害,不止手臂脚腕,连后背、屁股和大腿都跟有小虫子在蠕动似的,难受得要命。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说:“我自己搽就可以了,多谢。” 阿达也不勉强,把一大罐药递给了他。“搽完药,进来吃早餐。就快六点了,再不开始工作,太阳就很晒啦。” 老三拿着味道刺鼻的药,不但全身痒得难受,而且骨节酸痛,想来是因为昨晚shi漉漉地睡着,shi气侵入关节里。衣服散发着潮气,老三感觉自己浑身长了苔藓似的,恨不能把身上的一层皮拔下来。 他看着幽蓝色的天空,绝望地想,最糟糕的是,这一天刚刚开始,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在等着他呢。 而这,才是老三在林里工作的第一天。 老三换好了衣服,顺便把李世南踹醒。 饭桌上是吐司和半生熟的ji蛋,阿达煮了咖啡,给他们倒在不锈钢杯子里。老三一点胃口都没有,喝了口咖啡,鼻子眉头皱在了一起。 “你家里没好点的咖啡粉吗?” 阿达好脾气地笑了笑,“不好喝,加糖咯。”老三见阿达煮咖啡非常随意,这里没有咖啡机,咖啡粉直接放进滤布里,往上倒热水,就是一大壶黑咖啡了。阿达在自己杯子里加了两大勺白糖,看得老三牙齿疼——怎么说都是米其林三星主厨啊,就不能讲究一点? 面包也是外面买的切片吐司,黄油放在塑料盒里,跟欧洲的黄油比起来,香气差了一大截。 李世南还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不怎么吃得下,咬着汤匙发呆。 阿达看这形势,心想,这两头估计撑不过今天吧。唉,该想办法找工人了。他站了起来,宣告:“吃完了吗?世南你收拾桌子,老三,跟我出去!” “欸”,两人无ji,ng打采地应了一声。 阿达和老三一起去了果树旁边的野地。老三见周围杂草丛生,问阿达:“我们要做什么?” 阿达俯身,拔了两根草,放鼻端上闻了闻:“摘菜。” 老三环视一圈,“菜在哪里?” 阿达随手拔了一根细枝,上面有些蓝莓大小的红色果子。“这是sweet berry,你试一试。” 老三嫌弃地别开了脸。阿达把果子捋下来,喂到他嘴边,“吃一口,不要怕啦。” 老三没办法,又听到名字有“甜”字,应该不会难吃吧?他咬到嘴里,嚼了几嚼,立即吐出来——这东西比早上的咖啡还苦十倍。 阿达若有所思:“这种植物应该生在太平洋的岛,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可能是跟进口的木瓜黄梨一起带进来。在这里长了多久呢,不知道会不会变异……” 老三把舌根都要抠出来了:“我靠,会不会有毒啊?” “老三,等一下你要是发烧、头痛、不舒服……” 老三绝望地接道:“就去诊所看看是吗?” 阿达笑了:“就告诉我,我做个记录。” “卧槽!”老三骂了一句。 只见阿达把果子放进自己嘴里,仔细地咀嚼,然后摘一小片叶子,也放嘴里尝试一下。 “很苦诶。”他一边说,一边又摘了一些。 他让老三把树下的竹篾子拿过来,把摘下的植物放进去。“这是番薯的叶子,”他估计老三肯定分辨不出,耐心地教导道:“太粗的jg用来喂猪,上面的这些叶子是可以炒来吃的。”阿达拔起了红薯,大手掌在上面搓了搓,稍微清理了泥土。 老三仔细看,这里果然是菜园啊,在杂草之间,参差地生长着蔬果。可菜园哪有长这样的?即没有整齐的陇沟,也没有支撑的架子或灌溉设备,东一茬西一茬,蔬菜和不知名的野生植物混杂在一起,乍看就是块没开垦过的野地。 “你不是连除草都懒吧,”老三见这儿的蔬果都瘦小,被生命力更强的野草夺走了营养。 “除啊,”阿达随手拔了根粗大的草jg,“但不用赶尽杀绝嘛,物竞天择,能活下来的更好吃。” 老三嗤之以鼻。阿达把他领到一片地,寻宝似的找出了一颗ji蛋大小的西红柿。“你吃这个番茄?” 番茄没洗过,而且模样丑陋,一半黄一半绿,老三当即拒绝,“我上过一次当了。” 阿达叹道:“你不是来找我开餐厅吗,不相信我呢?” 老三一愣,拿了番茄,咬咬牙,吃进嘴里。 番茄的薄皮在嘴里裂开,流出甜蜜的汁液。老三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这哪儿是番茄?樱桃都没那么甜的! 他的舌头忙着卷吸丰盈的汁水,这时,口腔才有一丝清新的酸味,宣示它确实是一颗丑陋的西红柿。 阿达:“很好吃?” 老三点点头,“好甜啊。” “甜?!”阿达呆了呆,然后才醒悟到怎么回事,笑道:“嗯,很甜。” 他又给老三找了青柠,“这个甜吗?” 老三咬了一口,目瞪口呆。“甜的,像橘子。” “嗯,”阿达点点头,又给他酸角,酸角吃着像桂圆;青芒果,青芒果的味道像哈密瓜…… 老三要疯了,“怎么连不熟的水果都是甜的啊!”难道阿达会秘术,还是他的“物竞天择”种菜法竟然强大到颠覆世界观? 阿达笑道:“不是菜甜,是你的嘴甜啦。你嚼了sweet berry,它是苦的,但是会刺激味蕾,之后你吃什么都是甜的。我只在书里看过,没想到那么厉害。”他把一片叶子放嘴里,又重复道:“真的很厉害。” 老三心想,原来如此。只觉自然造化包罗万象,人的脑洞可是远远比不上。 阿达带着他走了一大圈,教他辨认胡萝卜、木薯、番薯、马铃薯、茄子、辣椒、羊角豆、四季豆、番茄、南姜、蒜、咖喱叶、斑兰叶等等。老三连青菜都认不全,何况这些看起来差不多的枝枝叶叶?阿达还给他介绍一些从没听过的野菜,味道大都是辣、苦、涩。 老三头脑发昏,到最后满眼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色,投降道:“不记得那么多了,摘错了怎么办?” “错了?没有摘错的菜,只有不会煮的菜,大部分菜煮对了都可以吃的啦。”阿达站了起来,看着森林的方向,“但是要每一次都煮对,很难。你先记这些,林吧里面种类多几百倍,你以后再学好了。” 老三顿时觉得前程无光,腹诽:“什么都可以吃?妈的,难怪阿达做饭会毒死人。” 太阳斜照到脸上时,这森林边上的小屋热闹了起来。外面的人陆续进来,有送r_ou_送豆腐的,有的来帮忙洗菜淘米,还有来阿达菜园里摘菜、闲聊、无所事事地逛一圈…… 阿达忙得很,似乎要准备一大群人的午餐,屋子前立了四个炉灶,火烧得旺盛。旁边支了张大桌子,阿达和一帮手在备菜。老三问帮手,“这里要请客吗?” 帮手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妈,眯缝着眼看老三:“不是请客啦,这些饭要送去学校。你新来的?星期一到星期六都要送饭。” 老三一听,对阿达更是摸不着头脑。好好的高薪主厨不做,给学校做大锅饭,难道是做公益?但他看阿达残旧的房子、简朴的饮食,还有身上洗得看不出颜色的t恤,心想,怎么看,他自己才是最需要接济的那个吧! 过了一会儿,阿达拿了一大盘猪r_ou_,交给了老三和李世南。“把毛拔干净,”阿达吩咐道。 两人看着滑溜溜的生r_ou_,顿觉生无可恋。李世南:“猪毛那么细,咋拔?” 阿达从盘底拿了两小镊子,“一根根拔啰。” 李世南的爷爷n_a_ai在农村,见识过做杀猪菜的大场面,建议道:“咱用火炙行不?咱东北那旮旯都这样,先用沸水浇,脱不干净的毛,就放火上烧,很容易就把毛都褪干净。” 阿达赞许:“这方法很好啊,不过我不想猪皮有火烤的味道,下次做烧猪r_ou_,再用你的方法。” 于是,他们俩只好蹲铁盘前,斗ji着眼拔猪毛。半个小时后,老三率先发难,把镊子一扔,“这猪怎他妈那么多毛!” 李世南觉得不能怪猪,唉声叹气:“厨房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这要拔到啥时候,要不咱撂摊子,闪人!” 老三不能那么容易放弃,脑子一转,“我们用剃刀刮吧。”他自然不肯用自己的刮胡刀,于是潜进卫生间,把阿达的刮胡刀顺了出来。 两人有了武器,三两下就把猪毛剃干净,得意洋洋地把r_ou_扔阿达跟前。阿达一看猪皮上星星点点的黑色毛根,笑眯眯:“剃得很干净啊——现在把r_ou_里面的根·□□吧。” 两人傻了眼,那毛根怎么清理出来啊。老三又想,刚才阿达处理蔬菜可没那么多讲究,放水龙头底下一冲,连根须都没拔干净;现在阿达分明就在为难他们嘛! 阿达耐心教导:“镊子不好用,就用针,要快点哦,我半小时后要用。” 于是,两人又蹲了下来,继续斗ji着眼剔猪毛根。老三是彻头彻尾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时连开水都不用自己煮的,此时越干越恼火,最后一不做二不休,把猪r_ou_拿到炉灶边,直接扔案板上,咔喳一下把所有的猪皮切了下来。 老三的刀功不是盖的,连皮带脂肪和r_ou_切下了半边。 阿达不做声,在旁边看着,等老三气势汹汹地把r_ou_移交给他,阿达才平静地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客气。还有活儿吗?” “把我的剃胡刀洗干净……然后,准备吃午餐吧。” 作者有话要说: & berry也叫iracle fruit,奇迹果,在太平洋岛屿和非洲都有,味道苦涩,但会激发味蕾,之后吃任何酸性的食物,都会变成甜的。 番薯地瓜;马铃薯土豆;羊角豆秋葵;南姜高良姜;咖喱叶和班兰叶都是当地有特殊香气的植物,咖喱叶自然是做咖喱用的,现在有一种网红吃法,咖喱叶咸蛋黄薯片、炸鱼皮,在新加坡卖100多块钱一袋,排队排到傻,而且肯德基还推出了咖喱叶咸蛋黄炸ji…… 班兰叶和椰浆是好基友,榨出的汁用来做糕点、椰浆饭等,有奇香 第6章 鸟不生蛋 李世南一听到吃饭,整个人活过来了。 “米其林三星主厨专门给我们做午餐!你不是说他原来的餐厅很难预定吗,我c,ao,现在他专门给我们做午餐……” 老三也挺期待,他很想知道曾可达的水平到底怎样。现在阿达虽然看着又落拓又吊儿郎当,但当年sapphire可是亚洲最好的餐厅之一,连拿了三年的米其林三星。一家餐厅能因为主厨而走红十几年,不可能单单靠运气。 大饭桌在红毛丹树下支了起来,塑料凳子分散在桌子边,谁都没客气,找到位子就坐下来。 阿达很快就上菜了,一碟猪皮炒韭菜“啪”的放在了老三的跟前!老三看见粉白色猪皮上的黑点,立马觉得反胃。他抬头看阿达,想确定阿达是不是想找他打一架,却见阿达脸色如常,葱油豆腐、辣椒黑豆炒ji、小银鱼焖凉薯、虾酱番薯叶,一样样地摆在桌上。 老三很想怼阿达:“你不是说猪毛拔不干净不能吃吗?”但回心一想,自己刚才的态度蛮过分的,自己有求于他,倒是不该得寸进尺。大不了不吃猪皮呗! 他刚想到这儿,大妈眯缝着眼,给他夹了一大块猪皮。“这个好啊,吃了皮肤漂漂亮亮,你要多吃一点补补啦。”老三早看出来大妈眼神不好,跟人说话恨不得要贴到人脸上,可就算靠那么近,还是误把老三脸上的蚊子包看成了皮肤问题。 老三眼看碗里的猪皮,仅有的一点食欲消失了。而且身上蚊子叮过的地方又开始痒起来,难受得要命。 他扒拉着碗,心不在焉地看这一大桌蹭饭的。送r_ou_菜的小贩、几名帮手、三五个闲人,男女老少坐满了一桌。饭桌上说说笑笑,中文夹杂了各路方言,后来来了个印度大兄,语言模式又切换到新加坡式英语。这些人,老三有一半没搞懂他们来干嘛的,反正阿达来者不拒,谁愿意坐下来吃午餐,就自己拿碗筷盛饭。大黄闻到香味,摇着尾巴在桌子周围磨磨蹭蹭,阿达随手夹了块ji腿,扔给了它。 老三突然就明白了,对于阿达来说,他们跟大黄、蛇老大和村人都是一样的吧,谁来都可以,谁饿就喂一口……这么一想,对“米其林午餐”的幻想破灭得彻底,更加一点吃饭的欲望都没有了。 “真热闹嘿。”李世南在旁边说。老三见他吃得欢,问道:“好吃吗?” 李世南举着筷子想了会儿,才挤出一句:“就是豆腐的味道,jir_ou_的味道,说不上好不好吃。” 老三暗叹一口气,默默地扒了口米饭。不知道是因为这里的籼米淀粉含量格外高,还是嘴里sweet berry的威力还在,米饭特别甜。但无论是什么原因,甜甜的饭,对于锦衣玉食的少爷来说,真算不上什么美食。 他只扒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中午时分,阿达出去送饭了。七八个不锈钢桶,装了大锅炒的菜肴和米饭,满满地放在了一辆三轮车上。这种摩托三轮,老三在香港和新加坡都没见过,估计是阿达自己改装的。 阿达一走,老三和李世南跟全身力气被抽光似的,一起瘫坐在芒果树下乘凉。 太阳照在头上,眼睛都睁不开了。李世南叹道:“难怪阿达那么早就起床干活儿,太阳一出来,能把人给烤化。” “你回屋里睡一觉吧。” 李世南啧了一声,“屋里热得跟烤箱似的。” “开风扇。” 李世南想起了昨晚的蜈蚣,对风扇心有余悸,觉得还是留在树下好。他盯着老三的脸看了半晌,忍不住笑了。 老三:“再笑我揍你!” 李世南心疼道:“三儿啊,你这是何必呢,看看你这张皮,好好的白豆腐,成了芝麻烧饼。这地儿不是我们呆的,您老趁早觉悟吧,早走早超生。” 老三身上脸上都痒,懒得跟他废话。 李世南又道:“你刚才啥都没吃,饿不?阿达走之前,告诉我说面包在饭桌上,让你饿了垫吧一口。” 老三闷闷道:“不饿,不想吃。” “你这是……唉,真是自虐的最高境界了。”李世南一拍大腿,“谁让哥哥心疼你呢,晚上你睡屋里吧,我去跟大黄睡。” 本来老三确有此意,但李世南自己提出来,他反而觉得不好意思。李世南陪他受苦受累,已经是够有情有义了,让他跟大黄大被同眠,老三还真说不出口。 于是,他对李世南道:“别祸害人家大黄了,你踏实睡你的。我在外面又凉爽又自在,晚上我搽阿达给的药,蚊子不敢过来。” 李世南看了他半晌,最后长叹一声:“你啊,真拧!”他抬头看树上的芒果黄得诱人,接着道:“哥给你摘俩芒果,打打牙祭吧。” 他也是闲的,见老三郁闷,就想摘个果子让他高兴高兴。没想到刚跳了一下,他就整个人跌坐在草地上,指着芒果树,吓得手都哆嗦了。“蛇……三儿,有蛇啊!” 老三抬头看了眼,淡淡道:“蛇老大你不认识吗,他在上面躺两天了。不用怕,他肯定不下来,我还没见过这么懒的蛇。”自那天毒蛇被阿达安置在树上后,老三经过芒果树都会瞄一眼,蛇老大一直卷在上面,连姿势都没变过。 李世南最怕蛇虫,腿都软了,“我c,ao,这里还有这玩意儿!” 老三:“这是热带雨林啊,没有蛇才奇怪吧。一物克一物,没有蛇,这里的老鼠会吃人!” 李世南宁愿被老鼠吃了。他哆嗦着腿,边走边抱怨:“啥鬼地方啊,我进屋里眯一觉。” 老三不理他,只是看着蛇老大,喃喃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呢……” 阿达两点来钟回来了。他们仨把所有的器皿都洗一遍,然后去清理蓄水池。 热带雨水多,从前人不住在公寓里,都是一家一户,院子里造个蓄水池,积存雨水做洗刷之用,饮水做饭还是用的自来水。阿达这里却连自来水都没有,完全使用蓄水池和河水。他跟一个工程师自造了过滤器和消毒装备,能滤掉大部分的微生物、尘土等。最近雨下得频繁,蓄水池里堆积了不少脏物。 他们爬到房子旁的一个两层高的铁架子上,上面放着一个可以装下十个成人的大水箱。 老三眉头皱了起来,“我们喝的水吃的水,都是从这里来的?” 李世南也反胃:“这么多虫子!”水缸上浮了一层虫蚁的尸体和枝叶,看着挺骇人的。 阿达一边捞一边解释,“这几天下雨多,虫就多。水流到下面,过滤了之后,很干净的。”他让他们俩拿着网,先把这些脏物捞出来。 老三有洁癖,实在下不去手,可李世南反应更大,简直就是一脸惶然。老三没办法,只好帮着阿达,把手伸进虫蚁的尸体堆里。 两人动作很快,脏物清理得差不多了,老三隐约看见滤水器的构造:里面有层次地拼接着二十多块一米见方的滤网,网口有大有小,再往下则是石头和炭块,估计和家用的滤水器差不多,只不过规模大了几十倍。阿达卸下水质检测器,见里面沉淀了不少砂土。他抬起沉重的双眼皮,遥望远处。 老三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前方的公路。此前老三他们进入森林,走的是捷径,狭小的土路只够摩托通行;在瀑布的另一端,建有一条宽了不少的沥青路。路边停着一辆装土车,正在施工。几间高脚屋已经见雏形了,看样子像是别墅或酒店。 老三奇道:“这鸟不生蛋的地儿,怎么会有正常人在这里建房子?不对,马路会通进来就很奇怪了。” 阿达看了他一眼:“鸟不生蛋吗?外面其他地方连鸟都没有了,生个吊蛋!” 阿达平时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老三还是第一次听他说那么糙的话。老三心里不屑,阿达把他的森林当宝贝,可他还能把森林围起来,不让别人进来享受吗?新加坡土地稀少,这种天然环境可能真的是抢手资源;阿达觉得在这里吃树根喝雨水是理想生活,但别人想要喝着红酒赏瀑布,他也不能阻止啊!在老三的心目中,更赞同后者,尤其看到自己手臂上沾满了蚂蚁甲虫的尸身…… 清理完水箱后,老三全身黏嗒嗒,只想马上去洗个澡。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里有冲水马桶,可是没有淋浴。阿达是怎么洗澡的,不会是跳河里吧。 问阿达,阿达“哦”了一声,道:我带你去。 小屋是有淋浴头的,只不过装在屋子外面,洗起澡来倒是凉爽,青天白日,无遮无掩,一览无遗。老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斜对面就是瀑布,又不真是荒无人烟的深山,白天进进出出的人挺多,阿达是不怕人看,还是洗澡不脱衣服? 答案他很快就知道了。阿达给老三介绍了他的无遮浴场后,三两下就把自己剥得光溜溜——他是真不怕人看。 老三:“你干嘛?” “你洗澡是吗,一起洗。” 老三怒道:“要洗排队!” 阿达望天:“很快要下雨啦,你看到那个云没有,不用五分钟就到这里。快点脱快点洗!” 老三犹豫不决。阿达笑了:“我不看你,不要怕啦。” 老三其实没有那么龟毛,他不喜身体接触,别人看他倒没什么。他只是纯粹觉得阿达太不见外了,两人又不熟,干嘛要一起洗澡? 第7章 风云人物 一阵风吹过来,天y了几分。热带的午后,雨说来就来,有时大太阳还在头上,会骤然下起大雨。老三心想,空气里shi气更浓重,恐怕雨是真要来了。他只犹豫了一会儿,就抬手把衣服脱了。 花洒的水喷涌而出,两人轮流在底下冲洗。水冰凉,淋在被晒得温热的皮肤上,刷走了汗水,透进了体内,高温潮shi带来的烦躁,也随着水流冲离了身体。 可老三却不太自在。两人挤在一水龙头下,抬手转身难免会触碰到。阿达洗澡风格也是粗犷,肥皂在头上身上打了一圈,就滑溜溜地交给了老三。老三发现这里什么洗浴用品都没有,只有这块有点椰油味道的肥皂;肥皂刚在阿达身上搓过,老三实在不想用。 阿达见老三不接过去,猜到老三洁癖又犯了。他忍了老三一天,这时见他俊秀的眉毛微微蹙起,心痒痒的,就想招惹招惹他。 “要我帮你搽肥皂吗?”阿达不等老三回应,突然把老三转了过去,把肥皂放他后背上一阵搓揉。老三猝不及防,阿达动作敏捷,力气又大,等老三想要反抗时,阿达已经在他后背屁股都摸了一圈。 老三大怒,把阿达推开。阿达却把他直接推到墙上,笑道:“前面也要洗。” 老三不是吃素的,这次没让阿达触摸到他,撑起胳膊抵住了阿达的进攻。阿达退后一步,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不用我帮忙,那你自己洗?” 老三愤怒地接过肥皂,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道:“曾可达,我……我不喜欢人靠近我,你……你不要碰我。”一说出口,老三就觉得这话丢脸,跟受欺负的小姑娘似的,于是他补了个恶狠狠的表情。 阿达见他这模样,觉得好笑,并且意识到自己确实过分了。 “对不起啦,三儿,你为什么怕别人碰你?”他学着李世南的叫法,但不会发儿化音,听起来一个字一个字脆生生的。 老三哭笑不得:“这能有为什么——那你又为什么留长头发?” 阿达打开花洒,让水冲刷身上的肥皂,随口道:“头发我没时间剪,去镇里太麻烦了啦。” 水流划过阿达棕色的、线条分明的肌r_ou_,争先恐后地流到了水泥地上。老三完全不能理解阿达的人生观,在他看来这里的生活每一样事情都很麻烦,他有时间去清理蓄水池,有时间去拔猪毛、种菜养ji、辨认那些看起来差不多的野草野菜,怎么就没时间剪个头发? 阿达又道:“你会剪吗,你帮我剪?” 老三一边抹肥皂,一边不客气道:“我可不想碰你的头发,你全身的毛都快赶上大黄了。” 阿达笑了笑,也不以为意,催促道:“快洗吧,雨要来了。” 话音刚落,老三就感觉到脖颈上一阵暖意,雨水滴滴答答地洒在头脸上。两人赶紧挤在一起,神速冲刷掉身上的肥皂沫,老三也顾不得肌肤相亲了,和阿达抢着那束喷洒而下的水,然后前后脚跑进屋里。 刚一进屋,雨就倾盆而下,在锌皮屋顶上敲出了绵密的声响。李世南见两男一狗跑了进来,一起甩了甩身上的水,又惊又笑:“你们俩光着屁股嘛呢?” 阿达:“我们去洗澡了。” “哟,你俩关系啥时候那么好了?!三儿还没跟我洗过澡呢。”李世南多少有点酸溜溜,搭着老三的肩膀,“陪爷去洗一次呗。” 老三躲开他爪子,“你自己去!不用走远,门口浇点雨得了。” “我靠!” 老三眼看大黄已经爬沙发上,蜷起腿,悠哉悠哉地趴着,更觉得糟心,便打算眼不见为净,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李世南对着老三的身影发呆,一阵焦虑袭上心头。他烦透了这里的雨,感觉自己被困住了,走不出小屋子,更走不出丛林。他叹了口气,问道:“哥,你在这儿待多久了?” 阿达正在擦头发,呆了呆,然后回答:“没有很久,三年多吧。” 三年多……李世南想,他是连三天都呆不下去了。但是老三呢,他以为老三比他还扛不了,没想到老三连光着屁股在外面洗澡都忍了,说不好真能适应? 晚餐很简单,剩饭剩菜一炒,一大盆放在了饭桌上。阿达不见老三,问道:“他又不吃饭啦?” 李世南摇摇头:“去瀑布那边,不知道干啥去了。哥,只有炒饭吗?” 阿达:“不是啊,还有啤酒。” “冰的不?” “冰。”冒着寒气的啤酒倒进杯里,白色泡沫浮在了表面,李世南心情好了起来。他生性豁达,又是个没什么生活目标的,喝口酒就有了“人生不外如此”的顿悟和满足感。 在他看来,阿达虽然古怪,活得跟个野人似的,但性格宽厚随和,不知不觉就一口一个“哥”地叫了起来。两人聊得欢,很快两瓶啤酒下去了。 阿达问李世南,“你跟老三怎样认识的?” “我们俩是大学同学,苏三少可是咱校的风云人物,无人不识,我厚着脸皮贴着他,一来二去,就成了哥们儿呗。” 阿达笑道:“老三为什么出名,长得帅吗?” “这是一方面。他牛逼事迹多了去了,不上课,不交assighesis了,连自己念大几都差点忘了。这德性还能毕业,你说牛不牛逼?” “那他在大学做什么呢?” “嘿,吃喝玩乐,醉生梦死呗。老三虽然没啥出息,可人玩啥都溜儿,苏家供得起,啥都敢玩儿。你知道为啥学校留着他,他是咱划艇队主力啊,我们队赢过剑桥的校队,老为校争光了。” “他是划艇队的?”阿达有点惊诧。回想起来,老三体格是不错,平时穿着衣服的时候,看着瘦瘦高高的,但刚才洗澡时看了几眼,老三的身上肌r_ou_线条明显又匀称,一看就是常年锻炼的人。“他懒惰去上课,会肯去练习划艇?” “他就是讨厌一群人坐屋里,傻子似地听一人叨逼叨,又不爱看书。妈的,划艇多有意思,跟一群哥们儿抛头颅洒热血,妹子们在两岸夹道欢呼,想起来都燃啊。我要身体能行,也划他姥姥去。” 在瀑布边,老三弯着身体,上半身几乎贴到草地上。他拿着的小手电发出一小束光,划破幽蓝色,照s,he着挂着水滴的草叶。 雨已经停了,空气却shi润得能把人头发打shi。青蛙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它们滑润的皮肤和草叶颜色相同,要是不动弹,完全不知道它们藏在哪里。突然前边绿影一晃,老三的心提了起来,身体俯得更低,顺手把手电叼在嘴里。 五六只青蛙前后跳近了陷阱。 这陷阱是老三临时造的,他没时间也懒得弄个正经的捕蛙笼子,直接卸了蓄水池里的几个眼口稍大的滤网,随便扎成一个小笼,在里面打了个生ji蛋和下午捞出来的虫尸,果然很快就招来了青蛙。等几只青蛙都跳了进去,老三调动了身体所有的力量和速度,快速把网立了起来! 可惜,还是有两只青蛙逃走了。老三用手电照了照笼子,跟四只青蛙大眼瞪小眼。 老三心想,少是少了点儿,凑合着也够用了。他对着青蛙笑道:“跟着爷干,绝对不亏待你。” 青蛙呱呱地叫了两声,以示抗议。老三劝道:“你怎么那么固执呢,在这里打野食,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可留恋的?!你帮我干活儿,我给你好吃的,我们这叫互惠互利。” 他把笼子扎好,看着阿达房子里的灯光,又道:“你现在还想不开,没关系,我们慢慢来。等你知道了好处,就离不开我了。” 李世南几瓶啤酒下肚,话更多了。“老三嘛,你别看他那样,挺不容易的。” 阿达心想,吃喝玩乐醉生梦死,有什么不容易的。他笑着摇了摇头。 李世南却没注意阿达的反应,继续道:“他原来啥都不放心上,就这次正经想干点事业。哥,你就帮帮他呗。” 阿达给他倒了杯酒,“我跟他,不是一路人。你劝劝他好了,不要花时间在我这里,外面有很多厉害的厨师嘛。” “唉,我能劝得动?”李世南看着白色的泡沫,心里的思绪也跟着泡沫一点点地碎裂、消失,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笑道,“哟,这儿的啤酒还挺有劲,我喝得有点多了。” 这时,老三从外面进来。他看见桌上剩下的冷饭,一点想吃的欲望都没有,只是给自己倒了啤酒,咕咚咕咚地灌了一整杯。 李世南眯着眼笑了,“三儿,今晚我跟达哥睡,你自个儿睡那屋吧。” 老三愣了愣,看向阿达,见阿达没什么表示,于是回道:“不用,你不也不习惯跟人同屋吗,你在屋里好好睡吧。” 李世南站了起来,脚步不稳,顺势搭在了老三的肩上,口齿不清:“你不跟我睡,我不跟阿达睡,那你跟阿达睡吧。来……新人进洞房啰……” 他一边说,一边推着老三走。老三听着那串绕口令似的话,笑骂:“你他妈喝多少了?” 阿达替他回答:“三瓶吧,我以为他酒量很好。” 老三扶着李世南,“他酒量?东北人都不跟他喝,丢不起这个人。” 李世南搂着老三的脖子,骂了一句:“我c,ao!” 李世南连路都走不直了,老三跟阿达把他弄进屋里,一整坨扔床上。李世南醉了倒是不闹腾,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阿达问老三:“你今晚还在外面喂蚊子吗?” 老三:“要不你把房间让给我?” 阿达没诚意地笑了一下:“要睡我房间吗,抢到就是你的……”说完拔腿就跑。老三赶紧追了过去,等到了门口,阿达已经倚在了门边。 “晚安啰。”阿达落下了布帘。 老三对着门帘骂了一句,忍不住笑了。这阿达怎么那么幼稚?阿达幼稚就罢了,自己还陪他一块疯。俩傻逼! 他对着门帘大喊一声:“晚安!” 第8章 守护 阿达的生活很有规律,几乎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好几年前,他还是城里最热门的三星餐厅主厨,每个夜晚都要熬到最后一桌客人走了才回家。那时候,他的夜晚忙碌而热闹,许多人需求着他,无数双眼睛关注着他,常让他有一种自己是世界中心的错觉。直到搬来了森林边上,他才意识到,世界有没有他都是一样的运转。森林里的每一样物事都在跟着规律运行,生生死死,消失又重现,而他在这个循环里又能决定什么呢? 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感受到了这些,阿达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搬来这里后,他每天的劳作都很繁重,因此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连梦都没有。 除了这两晚。 他在床上翻了两次身,思绪纷陈,脑子一直安静不下来。或许是因为屋子里多了两个人,他有点不太适应? 阿达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觉得今天连森林都不安生,好像格外的吵闹。他坐了起来,心想,为什么青蛙叫得那么大声?他走到窗边,掀起了窗帘。 从四叶草的铁窗花往外看,可以见到对着瀑布的大平台。老三躺在藤椅上,双腿搭在从饭厅里搬出来的几张凳子。阿达走到后门,从门廊往外探头。 老三身上裹着被子,大半张脸也用衣物蒙上了。露出来的鼻子眼睛周围,在月光下显出了黯淡的光泽,每一寸都涂上了阿达给的药膏。这药是消炎止痒的,老三当防蚊药用了。最离奇的是老三脚边放着个笼子,仔细看,里面关着几只青蛙。 阿达忍不住乐了——亏老三想得出来,这是要一物降一物吗?!阿达不知道被困住的青蛙会不会吃蚊子,但那吵死人的蛙鸣老三是怎么受得了的? 阿达于心不忍,想要把老三叫到自己的房间里睡,可想了想,还是算了。老三太挑剔,即便把床让给他,他也不一定愿意睡吧。而且他看上去已经睡沉了,这几天对他来说也够艰辛的,何必把他弄醒? 阿达倚在门廊的墙上,一时不想挪动脚步。他看着熟睡的老三,听着喧闹的蛙鸣虫鸣,月光照亮了他的额头鼻尖,勾勒出他的脸部轮廓。下午被李世南一问,他才想起自己在这里度过了三年多,从一开始像老三和李世南一样手忙脚乱,到现在的纯熟和自在,他渐渐忘记喧嚣的过去,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这才过去了三年? 而现在,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常年身处在一座孤零零的小屋里,这里白天总是很热闹的,到了晚上,就剩他一个人了。在这庞大的林海里,他觉得平静,但也是寂寞的吧。 他轻轻走到老三的身边,附身看着他。老三耳朵里果然塞着布条。阿达摇摇头,这少爷难道没想到,在森林边上,把自己所有的感官都封闭起来是多么危险吗? 阿达也不怕地上的沙土,在老三旁边坐了下来。 夜还很长呢。过了一会儿,他慢慢闭起了眼睛。 老三醒来时,天空已经发白。他赶紧坐起来,扒掉身上的被子、衣物、耳朵里的布条,看一眼手表。六点半,比昨天晚了些。 阿达肯定已经起床了,但今早没叫他。老三检查身上的状况,发现他的方法果然管用,只有脖颈后面和右耳边叮了两包。他昨晚睡得好,感觉神清气爽,只是因为椅子太硬,身上的肌r_ou_有些发酸。 进到客厅,桌上已经摆了早饭,李世南不用问,肯定还趴床上。 他回房踢了踢李世南的屁股,“李子,起床啦!” 李世南睁开迷糊的双眼,隔了好一阵,才认出了老三,“我好困,睡会儿。” “还睡!要不让阿达来叫你?” 李世南哀嚎。老三不理他,转身就要去卫生间洗簌,李世南却唤了声:“三儿!” 老三回头,“嗯?” “……”李世南舔了舔嘴唇,不说话。 “酒没醒呢吧。不行就睡会儿,晚点我叫你?” “没……没事,我这就起。” 老三和昨天一样,只喝了杯咖啡,就去外面找阿达。 阿达正在ji舍前喂ji。他们正要走过去时,李世南突然惊呼,“蛇……蛇老大!” 只见毒蛇盘在旁边的一棵大榕树上,盯着ji群。 老三心想,蛇老大终于饿了,要来开荤了吧。阿达让蛇老大去抓老鼠,可蛇老大哪里会那么听话,老鼠又小又狡猾,蛇老大辛苦去堵鼠洞干嘛,这里就有他的全家桶啊。ji窝附近也没个篱笆,母ji带着小ji随处溜达,昨天老三就是趁空溜进去偷ji蛋的。 不过呢,这里的母ji也是格外凶悍,或许因为生存环境残酷,母ji警觉性特高,蛇老大要是跟母ji打起来,还不知战果如何呢。但见蛇老大似乎没有进攻的意思,像平时一样懒懒地卷在了树枝上。 阿达回头,见这两头终于醒了,问道:“吃了没有?” 两人像罚站的学生那样点点头。阿达笑了笑:“那开始吧。” 这一个上午,两人几乎没有歇下来的时候。他们清理了ji窝、除草摘菜、洗菜,午饭前,他们要给十几条红石甲刮鱼鳞。两人摸着shi滑滑的鱼,苦不堪言。李世南奇道,原来鱼肚子里面有那么多玩意儿,说着拉出了一大截鱼肠、鱼胆。老三其实也有这个疑问,只不过没脸问出来,也不想伸手进血r_ou_模糊的鱼腹里。 阿达见两人磨磨蹭蹭,走过去一看,内脏流了一地,老三头脸上都是鱼鳞。阿达拿了一条毛巾,一边给老三擦脸,一边笑道:“你真的没有煮过饭啊?” 老三顾不得跟阿达靠得那么近,抱怨道:“煮饭?在英国,我连鱼皮和鱼骨都没怎么见过。”鱼的内脏腥臭,跟桌上雪白漂亮的鱼r_ou_,简直是两种生物。 阿达把内脏放进桶里,一脸惋惜:“这些都是好东西,鱼鳞做对了也好吃的。” 老三早就发现阿达做饭很粗糙,蒜不剥皮、葱不去根、马铃薯胡萝卜一类的更是从不削皮,赶紧建议:“那我们还刮个毛,直接整条鱼煮好了。”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3节 “那就变成臭鱼汤了。”阿达对老三耐心解释,“内脏鱼鳞好吃,不过处理起来很麻烦,学校一个人给2块钱,要花时间去做这个,人工都不够啦。” 老三好奇问道:“你为什么给学校做饭,在做研究项目吗?” 阿达笑了:“给孩子煮饭能研究什么。这里附近只有那间学校要人煮饭,我找不到别的工作。” “哟,达哥,你是米其林三星大厨啊,哪里找不到好工作?”李世南cha话。 “这村里镇里没有人管米其林啦,法国人说好吃,他们不相信的,他们相信自己吃了几十年的档口。”阿达站起来,“你们快一点,今天星期六要早送饭,老三,等一下你跟我去。” 老三怒道:“为什么又是我?” 阿达一边摆摆手,一边走去他的灶台,“你有力气嘛。” 老三盯着李世南,忿忿不平:“阿达偏心。” 李世南笑了:“都叫你嘴甜点儿。不是哥说你,你平时不是嫌屋子脏、饭做得糙,就是跟他怼,这是求人的样子吗。你想搞定他,起码得给他好脸、说些好话不是?” 老三愣了愣,然后摇摇头。李世南说的人情世故他都懂,他还知道,他二哥给阿达开出的条件有多优厚,然而无论是高薪、平台支持和自由度,都无法把阿达从这森林里请出去。所以他喊两句哥有屁用? 阿达的症结不在这里。 中午十一点,阿达和老三两人载着七八个大桶,一起往镇边上的职业学校开去。 三轮开上土路时,李世南挥动白手帕相送。 老三:赶紧滚。 李世南:我一会儿就滚。你们俩路上小心哦。 阿达开着摩托,三轮车在森林小路上颠簸前行,经过了小村子,上了大路。老三再次见到大马路和汽车,恍如隔世。其实他进林里不过两天,感觉却像被放逐在荒岛半辈子。 路两边是大片种植园,植物低矮,看不出是什么。过了种植园就到了小镇的边缘,离村子不过四五公里。 阿达跟门口保安打了招呼,直接把三轮开到食堂边上。门口站着个脸圆圆的中年男人。 “钟老师,”阿达唤道。 那人亲热地搭着阿达的肩膀,看了眼老三,“有新的帮手啦。” “来帮忙两天啦,找我有事?”阿达直接问道。 钟老师放轻一点声量,“我跟你讲一下,这几天学生又投诉食堂的菜。” 阿达“嗯”了一声。 钟老师:“昨天猪毛没有拔干净,很吓人咧,还有青菜有很多洞——我知道你不用药,菜很干净,但是那些学生年纪小嘛,在家里宠坏了,看到不漂亮,就说吃的是巴刹没人买的菜。他们又说,菜肴没有味道,阿达,你可不可以加多一点酱油?或者加一些ajooto也可以。” “不可以。”阿达想都不想就拒绝,“钟老师,孩子吃那么咸做什么?他们觉得没味道,平时不要吃快熟面和马铃薯片就好啦。” “嘿呀,”钟老师一脸不悦,“他们那么大了,吃什么我哪里管得了。” 阿达失笑:“你一时说他们大,一时说他们小,到底是大还是小。你管不了他们,所以就来管我,他们才是你要教的学生啦。” 钟老师面子挂不住了,脸色y沉:“我当然可以管你。谁给你钱,就是你的老板!” 阿达不做声了。钟老师蹬鼻子上脸,用老师教育学生的口吻道:“我不管你以前的餐厅多厉害,现在你是我们食堂的厨师,你是见过世面的,知道顾客的意见最重要,对不对?我不要再听到学生投诉啦,听到没有?” 阿达点点头:“好。” 钟老师用看坏学生的眼神瞄了老三一眼,背着手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币对人民币,大概是1:5,2块钱大概就是10块。问了几个人,都说新加坡平民饮食蛮便宜的,还能吃到两三块钱的食物。当然这价格也是极低的了。 快熟面方便面;巴刹市场;ajooto味ji,ng,当地都是用这个日本牌子 第9章 热症 阿达和老三忙碌了起来,把大桶逐一搬进简陋的食堂。里面有三个帮工准备碗筷和盛饭,阿达单独盛出了三分饭,一份拿给门口的菲律宾保安,另外两份,跟老三拿到食堂外的树下,做他们的午餐。 两人坐在树根上,一人端着一个餐盘。老三看着阿达,发现他没什么不高兴的情绪,可老三对阿达被训斥却很不爽。 阿达问他:“你不吃?你几天没吃饭了,随便吃一点。” 老三放下餐盘,发作道:“你怎么说都是米其林厨师,就算你不想做餐厅,也没必要受这种人的鸟气吧!”比起钟老师那种上级者的优越感,他更恼怒的是阿达的逆来顺受。 阿达这才知道老三是为了这事不高兴,笑道:“唉,他说得对啦。我是什么厨师不重要,最重要是吃饭的人。” 老三嘲道:“你为了饭碗,真是什么话都能忍。” 阿达不以为意:“是啊,这里没有别的工作,不帮他们煮饭,我哪里找钱。” 老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约略算了算,辛苦做这么一顿,一个月能剩余几个钱?他更不明白的是,就阿达这种几乎是自给自足的生活,钱都花在哪里了? 阿达见老三不说话了,反倒觉得需要安慰他:“他说什么,你当放屁好啦,他又不是吃饭的人,吃饭的是学生。学生说不好吃,可是你看看,他们不是吃得很开心吗。” 从老三的角度,可以从打开的百叶窗看见食堂的状况。只见十五六岁的少年们,全都在大口大口吃饭,确实没有嫌弃饭菜的样子——但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都是这样吗,给他们树枝也能啃出甜汁来。 阿达却很满足,“他们有时会挑嘴,不过吃久了,就会知道什么是好东西啦。” 老三冷笑,“好东西?” 阿达肯定道,“好东西。”他把鱼r_ou_夹到老三嘴边。 老三想起那些内脏,一点都不想吃,但阿达态度坚定,筷子举在老三的嘴边,巍然不动。老三只好勉强吃了一口。 鱼r_ou_紧致,吃在嘴里一瓣瓣儿的,鲜甜而有点嚼劲。调味确实清淡,也没用姜蒜来调和,因此没有完全掩盖鱼r_ou_原有的海腥味,吃到最后能尝出粗粒白胡椒的一丝辛辣,些微的刺激之后鱼的鲜甜更加鲜明了。 老三吃过好多出色的鱼料理,这道简陋的菜,从食材的矜贵到烹调的创意都没什么特别的,他只能说,这就是鱼的新鲜的味道…… 可这鱼的味道,不知怎么的,让他突然就饥肠辘辘。两天没正经吃饭的身体,在叫嚣着渴求着食物,饥饿感像这里突如其来的雨那样,一下子笼罩着他。他拿起了不锈钢餐盘,开始往嘴里扒饭。 阿达看老三终于吃饭了,笑眯眯地把自己盘里的鱼r_ou_都夹给了他。 老三移开餐盘,嫌恶道:“你别整天拿用过的筷子给我夹菜好不好,有你的口水。” “我没有病啦,你不要那么龟毛。” 老三嘴里是这么说,却吃得停不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饿成这样,只觉得每一样菜都吃不够。阿达又把自己盘里的r_ou_都给了他。 “不要!” “吃。” “不要!” “我喂你啦。” 老三真拿阿达没办法,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男人那么关心他吃不吃饭。他一边嫌弃,一边几乎把阿达的午餐都吃光了。 他们等学生们吃完,收拾好餐具,一起骑三轮回森林里。经过种植场时,老三在车后斗问道:“这里种的什么?” 阿达迎着风说:“黄梨。” “啊?” 阿达用粤语重复一遍:“旺梨。” 老三虽然是香港人,粤语却奇烂无比,这词在脑子里转了一大圈才听懂。阿达问:“中国叫什么?” “菠萝。” “啊?”大路上的风呼呼地吹散了话语。 老三从后斗探出身,在阿达耳边说:“菠—萝—” 阿达笑了。老三:“你笑什么?” “你弄到我的耳朵痒啦。” 老三坐回到了座位。车子继续飞驰。灼人的阳光照在头上,他觉得有点头晕目眩,身体似乎轻了起来,随着灌进t恤里的风一起飞荡;眼皮却很沉重,对热带的浓烈不堪负荷。他像只猫那样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慵懒地随着三轮车没入丛林里。 回到小屋时,老三几乎要睡着了。 他迈着沉重的腿走进屋里,喊道:“小李子,快来接驾。” 没有回应。老三走进房间,见床上也是空荡荡的。从窗口看出去,红毛丹树下的大餐桌依旧热闹,乡亲们还在热火朝天地喝茶聊天,阿达也坐在那儿歇息,却不见李世南身影。 老三知道李世南不会单独去菜园、瀑布或ji寮,他害怕神出鬼没的蛇老大。 老三疲惫地瘫倒在床上。不用看,他知道那辆宝马已经不在柏油路旁的空地上。这事儿老三早有了心理准备,因此也不觉得惊诧。 不惊诧,却还是气愤的。躺了一会儿,老三坐了起来,给李世南打电话。 没想到李世南痛快接了,第一句话就是,“三儿,先别骂街。” “我c,ao!” “唉,你骂吧,我受着。” “你大爷!走就走了,干嘛不说一声。” “说了怕走不了,你要求我,我指定会心软啊。” “去你妈的,我才不求你。” “嗯,我知道你不向人低头,”李世南耿直地把阿达给卖了,“昨晚喝酒,阿达给支的招,说你脾气又臭又硬,油盐不进,让我先走。等我走了,你估计也撑不住了……” 老三大怒,隔着窗口,给几十米外谈笑风生的阿达一记眼刀。“他叫你走就走?你他妈甭拉扯别人,是你自己想走吧。” “嗯,我老早就想走。谁要天天拔猪毛喂ji啊,我爹妈奋斗了几十年,就是为了不用在农村里干那苦活儿累活儿,让我爹知道我在这儿,指定得削我一顿。” 老三语塞了。李世南又接着道:“而且今天y生日,在上海等着我呢。我要赶不回去,以后别想有安生日子。” 老三不说话了。 “三儿,对不住……” “别说了,”老三沉默一会儿,接着道:“帮我祝y生日快乐,让她少吃点吧,腰都快赶上你的胸了。” “这话我可不敢说,你自己跟她说。三儿,别扛了,咱一块儿走吧,我现在就给你出机票。” 老三深吸一口气,觉得浑身都在冒酸水。此前他两天不怎么吃饭,凭着意志力撑到了现在,不知怎么,吃饱了之后,反而全身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他知道自己的心志在崩塌…… 李世南走了,他就得独自面对这艰苦环境。阿达人是不错,但跟自己毕竟不是同类人,而且他今儿把自己带出去,就是给李世南创造机会叛逃吧——阿达就这么不想收留他们俩? 想到这里,老三真的有点扛不住了…… 老三拍拍自己的头,强打ji,ng神。不行!一切都还没开始呢,他怎能这么快就认输?! 他看着窗外的阿达,慢慢开口道:“我不走,你不用惦记了,赶紧滚回国吧。” 李世南长叹一声,挂了电话。 老三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仰身躺倒在床上。前所未有的疲累攫取了他,几乎是下一秒,他就睡着了。 等老三再度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全黑。他心跳得剧烈,想要抬起身,却感到一阵晕眩。 他双眼干涩,眨眼的时候能感觉到眼珠发热,呼出的鼻息也是温热的。摸了摸额头,烫手。 老三哀叹,不会那么倒霉吧?! 他勉力起床,慢慢走出房间,正好碰见阿达把饭端出来,放餐桌上。 阿达问:“不舒服吗?”老三脸色潮红,双眼却无ji,ng打采。 老三坐了下来,“你说被蚊子咬了,要是发烧头痛,就要去看医生?” 阿达脸色一变,蹲在老三跟前,摸了摸老三额头。 “发烧了,我们现在去诊所。” 小诊所的医生是个华人,跟阿达是相识。“dr koh,发烧这么厉害,是不是dengue?” 邱医生伸出瘦小的手,一边检查老三的手掌,一边问印度护士,“high fever?” &ure 396 degree celci。” 邱医生对阿达说:“没有红斑,应该不是。但是有时候红斑会出得晚。头痛吗?” 老三摇摇头,“骨头酸。dengue是什么?” 医生的小眼睛看着他:“骨痛热症,蚊子传染的病。你不用担心,就算患了骨痛热症,烧退了就好啦。如果不是很严重的话,过两天就退烧。” “严重呢?” “全身换血啰。” 老三吓了一跳,“那不就跟尿毒症一样吗?” 邱医生和蔼可亲地解释道:“不一样,尿毒症不会死那么快。” 骨痛热症有程度轻重之分,程度轻的话,确实只会发烧,要是病毒厉害,换血不及时,几天就能夺人性命。热带每年都有好几十人死于蚊子叮咬。 老三绝望地看着阿达。阿达安慰道:“不要担心,今年好像才死了三个人,你不会那么倒霉的啦。” 这句话一点都没起到安慰的作用。 医生落井下石:“你住在阿达那边,没有给野猪撞死,没有给蛇咬死,命很大了。你如果怕死,就不要住在林吧里面,森林的蚊子不用传染病菌,吸血就可以把你的血吃干净。” 阿达眉头一皱,“哪里有那么夸张啦,我不是好好的吗。” “你是野人嘛,跟普通人不一样。”邱医生嘲道,“阿达,我跟你说,如果这次真的有dengue,政府一定会找人去喷药,不只是村里,你的野人窝都要清理干净。” 阿达愣了愣,他光顾着老三生病,邱医生说的状况他倒是没想过。卫生局应对骨痛热症,通常就是喷药,药水能杀死蚊子幼卵,自然也对一些微生物有害。现在森林的生态平衡极其脆弱,谁知道这些药会留下多少后遗症? 老三才不管喷不喷药,“现在能确定是还是不是吗?” 邱医生:“暂时看呢,不像。不过要观察两天,如果不退烧,身上出红斑,就不用来我这里,直接去大医院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菠萝跟凤梨不是同一样东西,我真的分不清诶。 阿达为什么能说粤语?当地混底层的,基本会几种方言,粤语、福建话、客家话比较常见,还有马来语。 第10章 重新为人 马路漆黑,阿达骑着一辆破旧的摩托,把发高烧的老三载回家。老三实在支撑不住,走到半道,就把额头靠在了阿达的后背上。阿达放慢了速度,驶上了柏油路,不抄森林近道了,生怕把老三颠出去。 老三脑袋有点迷糊。他体质向来不差,练划艇的时候常常身上干一阵shi一阵,也没出过什么毛病,没想到在热带雨林里三天都熬不过去。生病的人本来意志薄弱,此时更是泄气。摩托车路过一坎儿时,颠了一下,老三不自觉伸手抱住了阿达。 阿达见他没力气,害怕他掉下来,于是腾出了一只手,握住老三的手掌。老三的手烫得厉害。阿达再不放开他,一路慢慢地开回小屋。 回到小屋时,老三昏昏沉沉,就要走回房间睡觉,阿达却不由分说,把他扶进了自己的房间。阿达的房间比地面高一截,老三差点绊倒,脑子稍微清醒了些。 “我不睡你房间。”老三发现自己在阿达的房间里,立即抗议。 “你睡这里,我方便看住你。”阿达知道骨痛热症发作起来,病程极快,说什么也不放心老三自己单独呆着。 “有什么好看的,我能照顾自己。”老三还是嘴硬,可说话的气息弱了,便没那么有说服力。自进了森林以来,他头一次感到了真正的害怕。他不愿意承认,其实自己也很想有人陪在身边。 阿达把他推到床边,命令道:“快躺下来休息,我给你拿点吃的东西。” 阿达的床就是铺地板上的一块垫子,倒是不小,两人睡绰绰有余。老三实在无力反抗,顺势躺倒在床垫上。 身体一触及床,老三整个人都软下来了,连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过了一阵,他听到阿达出去了——躺在这空心的木地板上,阿达轻轻的脚步也变得动静大了起来。老三发了会儿呆,然后百无聊赖地打量这房间。 房间没什么家具,除了衣柜和放杂物的小铁架,只有一台老式的缝纫机。老三觉得出奇,阿达身上来来去去就几件堪比抹脚布的t恤和裤子,看样子是廉价的工厂货,需要缝纫机来干嘛?难道他除了种菜养ji做饭,竟然还有做女红的嗜好? 缝纫机在垫子前端,老三伸伸腿,就能够得着铁踏板。他往下挪了挪身体,正好踩着踏板,像翘翘板那样,前后前后地踩了起来。铁制的踏板有少许阻力,踩起来还挺上瘾,慢慢的脑子放空了,思绪飘散到空气里…… 阿达拿着热过的面包和牛n_ai进来时,就见到老三一下下地踩着缝纫机,呆呆看着天花板出神。 阿达让他起来吃饭。老三没胃口,问道:“这缝纫机要来干什么?” “踩着玩啰。”阿达笑道,“我小时候跟你一样,躺在床上,一边踩一边读书。” “小时候?”老三惊异。 “嗯,这个缝纫机是我妈妈的。 老三住了脚,瞬间恍然。难怪这房间有一种特别老旧、过时而又居住过很多年的踏实感。柜子上贴了唐老鸭和高达机器人的贴纸,缝纫机覆盖着大绿牡丹的花布,深褐色的木造布谷鸟钟,浅绿色的墙壁上有涂鸦和扣过的墙皮,阿达光棍一条,在这里才三年多,不可能积淀出这些痕迹。 “这是你小时候的家?你母亲不住这了吗?” “她过世很多年了。我读小学的时候住在这里,后来就搬去镇里。”阿达把老三扶起来,“吃点面包,然后吃药。” 老三觉得ji,ng神好点了,尽力把面包和牛n_ai吞进去。这期间阿达一直不说话,老三猜想阿达可能不太想谈及母亲和童年,所以也没有问下去。气氛一下变得有点憋闷。 他突然想起一事:“哎,我不能在这睡,我身上要是有病毒,蚊子咬了我再咬你,可不就把病传染给你了吗?” “不会,”阿达没有告诉他,昨晚他已经在他身边守了一夜,要染早就染上了,“蚊子不喜欢咬我。” 老三不同意:“或许碰到一只口味特别的呢。” 阿达乐了,“不要乱想啦,医生说你比较可能是感冒,感冒要传染,我们这样讲话也会传染。” 老三却还是担心。 “要是我真得骨痛热症,这里就成疫区了吧。” “是啊,不止是喷药,还要清理屋子里面外面所有的水罐、水缸,所有能积水的东西,说不定蓄水池也要清空。最好不要喷药啦,药对环境不好。” 老三满脑子都是对传染病的烦扰,一心想着自己的身体健康,听阿达还在担心他的森林菜园瀑布,不屑道:“那还能药死你的宝贝番茄?吃进去一点药又不会怎样,总比全身换血强吧。” “环境里不只是人、动物和植物啦,还有很多微生物,喷药微生物会死很多。我们不能只想着自己。” 对于阿达这番教育,老三觉得更是烦躁,“啊,您真伟大。人活着最重要,我都要死了,可顾不上那些细菌孢子蛇虫鼠蚁。” 他以为阿达会说物种平等、人类和自然共生这一类的话来反驳他,没想到阿达只是安慰道:“别怕啦,你不会死的。” 老三愣了愣,却见阿达已经给他拿来了薄毯子,督促他睡觉。老三不由得有点羞愧,对他来说,别说r_ou_眼见不到的微生物,就算全新加坡的森林连根拔起也无所谓,但他实在不该在阿达跟前表现出脆弱和害怕。 阿达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很热,不舒服就叫我。” 老三点点头。阿达熄了灯,把自己的枕头移开了半米,才躺下来。 黑暗中,老三听到了阿达的呼吸声,很轻而有规律,听不出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他不习惯跟人睡在一起,脑子里全是阿达的呼吸,呼吸进而变成了阿达的脸、他的话语、他的一举一动…… 老三全身都暖呼呼的,因为发烧,也因为挥之不去的对于阿达的想象。他觉得十分困扰,几乎忍不住要站起来,回到没有阿达的房间里——或者把阿达撵走也行啊。 可是他实在没有余力了。大概是感冒药起了作用,他觉得身体重得要命,脑子也混混沌沌的。阿达的呼吸声,和缝纫机踏板一下一下地结合起来,有节奏地占据了他全部思绪。 他掉进了绝对的黑暗里,万物泯灭。 接下来的两天,老三差不多都在床垫上度过,一时全身燥热,一时又全身汗shi。 他很少生病,一病起来分外地猛烈。可自从阿达对他说“别怕啦”之后,他对传染病的恐惧离奇地消失了,身体难受是难受,心里倒是蛮舒适的。这老旧的房间,有一种安全、牢靠的感觉,他清醒的时候,百无聊赖,会不自觉地踩着缝纫机的踏板,听着细微的铁轴子转动的声音,感觉就像时针和分针也在进一步、退一步、进一步、退一步,仿佛时间再不往前。迷迷糊糊的时候,他会看见一个小孩子趴在墙角,偷偷用铅笔画机器人。他叫他,“喂”,可小男孩从来不理他。 到了第三天,老三的烧退了,他的四肢并没有出现红斑,也没有其他骨痛热症的症状。老三的神智完全清醒了,掀开窗帘一看,赤道的太阳把一切晒得熠熠生辉。老三有一种重新为人的感觉。 他的身体依旧衰弱,但肚子却晓得饿了。他慢慢走出客厅,叫道:“阿达!” 阿达从厨房回了一声,“诶。” 过了一会儿,阿达给他做了早餐。这几天他吃的都是容易消化的米线、蒸ji蛋、放了猪r_ou_末的粥,白花花的又没什么调味,嘴里都淡出鸟来了。这次的早餐却跟往时不同,不是外面买的切片吐司。 阿达端来了四方形的小面包和花生酱,给老三单独做了果蔬汁。老三见餐食终于有颜色了,胃口大开。 面包撕开,热气冉冉升起,带着谷物的香气。咬在嘴里,面包不可思议的柔软,嚼劲是有的,但嚼咀几下就在舌头上化开,味道干净清淡,余味才尝出了甜。这跟老三吃过的好面包完全不同,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这个面包真软,不是用小麦粉做的?” “面粉加了米粉,用豆浆做的,在烤箱里放热水蒸烤熟。” 老三赞道:“大厨,没想到你做面食也很厉害。” “sapphire刚开始时,厨房只有几个人,面包都是我们自己做的。亚洲人喜欢吃软的热的,所以我们做一些蒸烤的面包,保温又不热气。后来就不做这种了……”说到这里,阿达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他很少跟人提起sapphire的事,不知为什么会对老三这样的圈外人忆起了当年。他立即转移话题:“你刚病好,吃这个容易消化。” 老三却听得馋了,“阿达,你做一顿正式的法餐给我吃呗。” 阿达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看着老三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走?”老三双眉一挑,“我不走。” 阿达劝道:“这里不适合你住啦,如果你想玩,可以过海去马来西亚的国家公园玩,那边有导游带着你爬山下水,又有漂亮的酒店。你在这里吃和睡都不舒服,每天要做很多工作,附近没有医院没有咖啡馆,不要说法餐厅,连有冷气的餐厅都没有几间。你那么辛苦做什么,我不会出去了,你留在这里没用啦。” 老三决定耍赖,“我刚病好,你这就赶人走?” “我没有赶你走,我想你考虑一下。” “你不赶我走就行,”老三想了想,接着道,“我会考虑的。” 话到这里,阿达不便再多说什么。他坚信老三娇生惯养,加上被严重感冒折磨一轮,肯定早就萌生离意,他把自己的态度摆在了桌面上,是想给老三一个台阶,让他走得轻松点。 他不知道的是,老三的想法,比他预料的复杂得多、也现实得多。 老三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受不了了,发烧在床垫上躺着时,也常常会琢磨去留的问题。如果他愿意,拿起手机联系一下,马上会有人过来把他载到市区的酒店或私人医院,有三四个人轮番照顾他,根据他的心意给他做有营养、好吃的食物,他可以对着60寸的大电视消磨时间,而不是看着一台缝纫机…… 但他终究没那么做。他最脆弱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在李世南逃跑,感冒发作的那天。随着身上的病菌一点点地远离,他的脑子越发清楚。 他不能走,走了一切都完了。虽然把赌注放在阿达身上很冒险,但谁让他只有这么点筹码呢? 第11章 宝贝 之后的两天,老三的身体在吃吃睡睡中逐渐康复。他在能轻松走路的时候,就搬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天,阿达照旧在四点半起床,洗漱完毕,开始熬粥做早餐。他料想老三休养生息了好几天,现在能跑能跳,差不多也该离去了。 他走到老三房间的门口,竟发现门帘掀了起来。探头看,老三不在房间里,平时摊地上的行李箱也不见了。 难道老三这就走了,连“再见”都懒得说?阿达看着空床发呆,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心想,这样走了……也好吧。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老三告别。他们俩虽然同睡了几天,平时也谈笑不禁,但两人其实并不怎么熟,从不交心,更不会深入聊彼此的事。就像走着走着,遇上了一个迷路的人,搭档走了一程,然后一觉醒来,发现那人已回到自己的道上。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阿达放下门帘,尽力驱走脑子里的所有念头,开始一天的劳作。 他走到ji寮,想要给ji喂食时,发现食槽和水槽都填满了。地上显然被打扫了一遍,ji屎和枝叶很强迫症地被清理得一点不剩。 老三从大榕树后露出了脸,招呼道:“早安,老板!” 阿达吃了一惊:“早!这里是你收拾的?” “当然,你以为母ji会做家务。” 阿达乐了,也觉得自己问得蠢。老三并没有走,还一大早就起来喂ji,阿达讶异的同时,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见到老三,他其实挺高兴的。 他认为不能在老三跟前表露这个情绪,于是收敛笑容,严肃脸问道:“你在树后面做什么?” 老三拿了些枝干,从树后转了出来,“给ji窝加固,这木板太单薄了;迟点再围个铁丝网,准保一只ji都丢不了。” 阿达心想,迟点……老三还真准备在这里赖下去了,嘴里却说:“没有用的啦,它们白天到处跑,你不能整天看住它们吧。” 老三“啧”了一声,表达了对阿达随遇而安的轻蔑。他估计阿达连这里有几只ji都没搞明白过——每天几只能回来,就算几只,这里简直就是野兽们的大食堂啊。 他懒得跟阿达争辩,直接动手做他的大ji堡。阿达也就随他折腾了,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顺便提醒他别把门口给封了,就去忙自己的活儿。 热带雨林里的白天很长。从四五点开始,他们就要趁太阳没晒脸上,赶紧打理ji窝和菜地。虽然不用彻底除草,菜地的活儿也很多:翻土播种、雨水太多的时候还要挖沟搭架子,以免西红柿茄子烂在地里。阿达有时候会给土地施肥,用厨余制成肥料,或者只是简单地把贝类的壳掏碎,洒在土上。阿达告诉老三,土地不用那么有营养,差不多就可以啦。 阿达喜欢说,差不多就可以啦。但差不多到底是多少呢?像这里的所有事情一样,全是阿达说了算,似乎全凭他的直觉。老三在这里待久了,渐渐发现,这野地似的菜园种出的菜,确实比他吃过的很多有机菜要有滋味。番茄有番茄的味,萝卜有萝卜的味,青菜豆角的清甜和苦涩,样样都很鲜明。而且他第一次知道蔬菜的种类有那么丰富,光是萝卜,这里就有二十多种,形状千奇百怪,味道也很奇葩。 老三尝了一种紫色的、只有手指粗细的萝卜,呛得吐了出来。他皱着眉道:“这是芥末吧。难怪没人种,谁要吃这种一嘴渣的辣萝卜?” 阿达笑了笑:“我们吃。” 他们的午餐果然就有萝卜汤。早上送来的新鲜蛤蜊,和紫萝卜一起炖煮,紫萝卜的辣味完全煮进汤里了,阿达还嫌不够刺激,加了生姜,喝得老三满头大汗。 太阳从树梢晒了进来,也是猛烈烈的,而汗出透了之后,身上反而清爽。老三再吃那紫萝卜,发现味道居然变得非常清甜,比常吃的大小胡萝卜更有一种清脆的口感。蛤蜊进了蔬菜的滋味,鲜美得很。 他们的饭菜依然很粗糙,但老三大病一场后,再也不挑了。他自己也奇怪,为什么吃饭突然就香了起来呢。因为他知道了嘴里每一样食物的来历,见过它们的本尊,不好意思把它们剩下?还是生病之后身体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水土? 老三琢磨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因为白天的劳动太他妈累人了。 阿达完全把他当成了工人,支使起来一点都不手软,从日常的种菜养ji、拔毛削皮、清洗蔬菜餐具,到打扫房子、修理工具、搬抬扛运,老三样样都得做。 光是给学校那群挑嘴的崽子做饭,就要花费很大力气。阿达不可能自己生产所有的食材,大部分的菜r_ou_豆腐,还得向村里买去。 有时在闷热的下午,大黄正在舒服地打瞌睡时,阿达和老三会骑着小摩托,从森林穿行到村里去。 这村子三十多户人,有养猪养ji的,也有种蘑菇的、种香蕉的、种青菜番薯的、刨椰子的、倒卖海鲜河鲜的,阿达跟他们每个人都认识。老三以为阿达是这里的名人了,长期跟他们买东西,怎么都会算便宜点吧。结果恰恰相反,他发现阿达买东西比别人都要贵。 老三私自跟种菜的大妈抱怨,你们也太黑了,一样东西算两个价钱,不公道啊! 大妈给了他一大白眼,不卖贵一点,哪里能赚到钱?!阿达的要求比别人要高很多,除了不能打药这种基本要求之外,连怎么堆肥、浇水、采摘储藏,甚至废水怎么处理,都有他自己的方法。照阿达的指示做,费事不用说,产物还比别的小、比别的丑。不要个高价你说怎么办吧? 老三才发现,阿达下午过去,就是为了察看菜园猪圈豆腐作坊的状况,跟他们交流一下母猪的生活美不美满之类的问题,然后下订。第二天上午,村民就会把阿达要的送过去。 老三算盘一打,阿达这么挑剔讲究,还赚个屁钱?!光是材料成本都快赶上收入了。 他到底图什么啊? 有一天,周多金来探班了,给阿达带了山榴莲。周多金看上去比猴子还灵活,但阿达一问伤势,他就笑嘻嘻给阿达看他两条腿,老板你看,一条粗一条细,医生说这叫肌r_ou_萎缩,要练到两条腿跟筷子一样整齐,才可以做工啦。 就老三看来,两条腿要有什么差别,就是一条腿毛比较多而已。可是阿达没说什么,就让他好好休息。 只有两个人时,老三八卦地问周多金,“阿达结婚了吗?” “有结婚啊,他老婆在市里。” 老三很意外,他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阿达真的已经成家了。不过仔细想,阿达三十出头,性格长相对女人来说蛮有吸引力的,何况又是名厨,在新加坡这种比较保守的华人国家,不结婚才奇怪吧。 “他跟老婆为什么不一起住?” “哎哟,哪里有女人肯住这里,连冲凉房、电视都没有。阿达说,他们已经分手啦。”周多金放轻声音,“不过她常常有来这里,驾一辆很贵的nd rower。他的老婆很有钱的啦。” 老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接着问道:“那他有孩子吗?” “没有,有孩子他就不会住在林吧。” “嗯。”老三脑子里脑补了无数场景。他本来以为,阿达不辞辛劳给学校做饭,说不好是有什么感情纠葛——他的私生子在学校里?年龄上是有点勉强,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或许他的女朋友在学校?可阿达在学校里勾搭最多的,就是那憨憨的菲律宾保安,此外没见他跟什么人交往。 阿达也不像有女朋友的。他对来这里的人和村里的男女老少,从来都是一个态度,跟谁都能坐下来喝茶聊天,对谁都是一副好脾气,但也没跟任何人特别亲近。 要说最关心的,只有一个人了。有一次送豆腐的小姐姐突然道,呀,第一次见阿达夹菜给人吃。这时候,阿达正把一块猪肝夹到老三的碗里,老三正想嫌弃抱怨。 两人同时愣了愣。阿达夹了块jir_ou_放小姐姐碗里,笑道:“你吃。” 小姐姐有点高兴,可想到自己得到的待遇毕竟是二手的,又不太痛快了。她把jir_ou_直接夹给了老三,带点赌气的小情绪学阿达道:“你吃。” 老三看着碗里的两块r_ou_,只想哭。阿达的口水猪肝就罢了,现在碗里又多了块口水ji。一看,还是ji屁股。他就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不能只看住自己的饭碗,别管其他人吃什么呢? 的确,目之所及,阿达只对自己一人的衣食住行c,ao过心。老三琢磨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原因: 越是纯净天然的食物,代价就越高,就阿达这种败家的做饭方式,他哪里请得起像样的工人?老三一四肢健全、身体健康又不要薪酬的正常人肯帮他干,那简直就是上天的馈赠了,阿达当然要把他当宝贝那样供养着啦。 因此,老三觉得阿达对自己好是应当的。 第12章 我想吃ji 一箩筐的山榴莲倒在了地上。一群人围坐在树下,一个个榴莲拿起来品评。 周多金得意道,这筐榴莲刚从柔佛州运来的,他认识司机,截下了一筐,保证每一粒都是好的。 老三从没见过这么丑的榴莲,大都长得歪歪扭扭,有的大得像柚子,但大部分都挺小。 “山榴莲跟普通榴莲有什么不一样?” 阿达给他普及知识,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榴莲,都是熟了自然掉下来,摘的不能吃,产量本来就少。现在因为有品种的卖的钱多,都种品种了;山榴莲是没有品种的榴莲,一箩里面什么样子的都有,通常不能挑选,要买就一箩买,吃到怎样的,看你的运气啰。 说是看运气,但他们个个都像专家一样,对着榴莲品头论足一番。养猪的黎叔拿起菜刀,削掉榴莲的柄,在上面割出一个三角形的小口,轻轻一翘,很容易就把榴莲打开。 果然是什么样的都有,白r_ou_的、黄r_ou_的、橙色的、甚至还有红色的。老三吃过榴莲,对这种重口味并不怎么喜欢,更不用说冒险去吃丑得要命的野种。 大家却吃得热闹非凡,吃到好的固然高兴,吃到不好的骂也骂得兴高采烈。老三看得眼角直抽,他们就不怕肚子疼吗? 阿达看穿了他的心思,给他拿了一粒鹅黄色的、小小的榴莲r_ou_,“这个好吃。” 老三坚决地摇摇头。 “没有毒的啦。” 黎叔cha嘴:“榴莲是好东西,吃了你就知道。” 周多金:“好东西,壮阳大补,男人要多吃一点。” 这一群人里都是汉子,说话就不顾忌了。老三拒绝:“吃了也没用,这里他妈深山野岭,哪来的女人?” 众人哄笑,“叫阿达带你去镇上玩啦。” 老三看着阿达,“原来镇上可以玩,你很熟吗?” 阿达但笑不语。周多金:“我们老板很正派的啦,哪里会带人去玩。自己偷偷去玩就不知道啰。” 阿达用福建话爆了句粗:“知道你烂蕉!” 大家又笑:“中国老弟,我带你去!阿达女朋友很多,老婆又整天来找他,不用给钱玩啦,他不懂行情。” 听到“老婆”两字,老三抬眼去看阿达。阿达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把榴莲给老三,“试一试嘛?” 老三可不想沾手,从阿达手里直接把榴莲咬了过去。榴莲像浓稠润滑的n_ai油一样吸进嘴里,表面的那层膜破了,浓郁的甜味立即充满口腔,接着却是同样猛烈的苦味。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4节 老三被这味道震住了。它的苦味不是植物那种直接的苦涩,而是像上好的威士忌一样,苦得醇厚,和浓烈的甜缠斗在一起,从接触舌头的第一秒到吃完后的余味,都鲜猛得让人浑然忘物。 老三吐出了小小的核,对阿达道:“真的很好吃。” “嗯,很好吃的。”阿达一边说,一边很自然把手指放嘴里舔了舔。 这个小动作没什么特别的,但老三联想到嘴里的榴莲被阿达吸吮了一下,就像自己的嘴巴也被舔了一样……他脸一红,心里升腾起酥酥麻麻的感觉。 之后,他说什么也不肯吃榴莲了。 一顿榴莲吃到了太阳偏西,人才陆续散去。南洋小村子的生活缓慢而随意,这些人好像没正事干似的,往往一坐四五个小时。就算像阿达那样有生活规律的,不干活的时候,看起来也懒懒散散,有时候在芒果树下倒头就睡,睡到几点算几点。 老三多少被这样的生活节奏感染了。小屋子别说电视,连wifi都没有,手机信号也很差。周围没有什么可玩的,他没事就对着瀑布发呆、到处去找母ji、研究怎么爬上椰子树、或者跟大黄说话。 大黄还是那么喜欢他,见到他就一瘸一拐地往身上扑。于是他发明了一个游戏,坐在蓄水池的铁架上,晃着脚丫子勾引大黄扑上来,只要大黄能够着他,就给它煮ji蛋做奖励。但大黄只有三条腿啊,根本跳不起来,连他鞋底都碰不到。于是老三就笑眯眯地吃着ji蛋,一边看着大黄徒劳无功地蹦啊蹦,蹦啊蹦…… 不过这个游戏只玩过一次。因为当天晚上,大黄把老三的球鞋叼了出来,咬得稀巴烂。 自此,老三别说白袜子了,连鞋都没了。阿达好心安慰他,穿球鞋不舒服,跟我一样穿拖鞋就好了嘛。 吃完榴莲的下午,大黄不知道去哪里睡觉了,老三百无聊赖,看着在芒果树下嬉戏的jir_ou_们,越看越饿。他趿着拖鞋,走近阿达身边:“我想吃ji!” “嗯,明天中午吃煮ji肝。” “我不要吃内脏!”老三眼巴巴看着阿达,“我要吃大ji,我们宰一只做白斩ji好不。” 阿达:“不可以。” “哎!”老三想要躺地上撒泼,“我们养ji干什么呢,你一只都不舍得杀,煮jir_ou_就去外面买,这是在养宠物吗?” 阿达好脾气地笑道:“今天不杀ji,等天气好了再杀。” 天气好?这里天气什么时候能好,天天高温,下午骤雨,老三觉得这破天气都持续一百万年了。阿达分明就是找借口。 老三发现阿达对这里的生物跟自家孩子似的,他说留着蛇老大是为了吃老鼠,可这周围的老鼠却一只只的比ji崽子还肥,那是因为阿达时不时会把吃不完的面包、椰子等放在鼠洞口。那蛇老大为什么不吃老鼠?因为阿达给它的ji脖子、猪头r_ou_更好吃呗。 合着这里蛇虫鼠蚁一大家子,都是阿达养着的! 老三一边腹诽,一边想着文华酒店的海南ji饭,黄灿灿的ji皮、皮下丰腴的油脂、柔滑的jir_ou_,口水默默地流。 阿达欣赏了一会儿老三可怜巴巴的样子,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我去煮饭啦。” 老三无ji,ng打采地“嗯”了一声。 天快黑下来了,森林像沉在水底一样,幽蓝静谧。老三拿了几个榴莲壳儿,cha在土里,壳里倒满了水,跟小ji们招呼说,宝贝儿来啊,喝这个,喝了不热气…… 当地习惯,吃完榴莲会在壳里放盐水,喝了据说不上火。小ji以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躲得八丈远。 老三无趣之极,觉得这些ji既不能吃,还不跟他玩,真是屁用没有。他叹了口长气,懒懒走回小屋。 还没进门口,他就闻到了一阵香气。这是他在这里从来没闻过的——炸r_ou_的味道? 老三循着香味走到了厨房门口。像平时一样,厨房门口关着,看不见里头的状况。 这间厨房对老三来说,是一个神秘的所在,这小屋子哪儿哪儿都是敞开的,除了厨房。平时无论有没有人,厨房都门口紧闭,阿达做大锅饭是在户外升火砌灶,切菜备料都在外面,很少用到厨房。因此这厨房似乎除了阿达自己,就没人踏足过。 老三平时也不愿意进去,以免阿达又指派他干活儿。这时候,他在厨房门口竟然感到了陌生和紧张,犹豫了半晌,决定不推门进去,先从气窗窥看里面的状况。气窗是个上悬窗,开在离地一米八左右的墙面上。 老三轻轻踮起脚,把眼睛升到窗口前。入目是一整排的刀具,大大小小的砍骨刀、菜刀、剔骨刀、厨师刀、锯齿刀、手指长短的小刀,刀子锋利,反s,he着厨房明亮的灯光。 老三倒抽一口气,这些家伙什能肢解一整只恐龙了吧!他靠近了一点,想要看一看旁边的状况,刚一伸脖子,就被一根手指戳了戳脑袋。 老三大惊,只见阿达的眼睛出现在气窗的另一头。阿达也踮着脚,笑道:“你做什么?” “我……我看你在不在里面。” “我在啊,这屋子还有别人会煮饭?” “你煮什么那么香啊?” “进来吧,这样讲话很累。” 老三也觉得脚累了,放下脚跟,走进了厨房里。 一只脚跨进门口,老三就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在这五十多年的老房子里,这厨房像是从虫洞钻出来的,另一个纪元的存在。 一个装备齐全的现代厨房,整洁明亮。专业烤箱、搅拌机器、发酵箱、制冰器、蒸箱、三四个冰箱、抽真空机……还有一些老三辨认不出来的器具。 老三走到不锈钢台面上,手指轻轻划过,桌面倒映出来的手如影随形。干净得难以置信。 阿达站在台面旁,把炸过的r_ou_和青木瓜盛到碟子上。亮黄的灯光笼罩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映照出了专注的表情。 老三不由得对阿达刮目相看。 他知道阿达在餐饮界名声很大,但阿达平时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实在一点都没法跟大主厨的形象联系在一起。现在的阿达,虽然还是一身洗得褪色走形的衣裤,头发在脑后随便挽个髻,但此时的神情、姿态和气度,第一次让老三联想起他从前主理米其林餐厅的模样。 阿达转过头,见老三呆呆地看着自己,奇道:“看住我做什么,饿了?” 老三老实地点点头。 “来,吃。” 阿达盛了中午剩的米饭,和一盘r_ou_,一盘炒青菜,一起放在了台面上。两人懒得搬椅子,站着直接动筷子。 老三问道:“咕噜r_ou_?” “嗯,没有黄梨——没有菠萝,用木瓜炒的。” 这是非常典型的阿达作风,因为“没有xxx”,老三吃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替代品。作为香港人,他对用青木瓜来做咕噜r_ou_真是不能再抗拒了,但炸过的猪r_ou_香气太迷人,老三几乎是一边擦口水一边把r_ou_放进嘴里。 阿达:“很好吃吧。” 老三流泪:“好吃……” 苏少爷对油炸r_ou_食本来不太感冒,但巨大的劳动量,让他对糖和脂肪的渴求大大增加。想起被ji屁股和猪皮支配的恐惧,老三简直是怀着感恩的心把猪r_ou_嚼碎吞进肚子里的。 裹在猪r_ou_上的薄酥壳,锁住了猪r_ou_的汁水,r_ou_质脆弹,汁水里除了r_ou_类的鲜美,还有一种陌生的香甜。老三回味了一下,奇道:“里面有酒?” 阿达笑了:“你的舌头很灵啊。”猪r_ou_用椰子酒泡过,椰子酒度数高,甜度也高,经过高温后酒ji,ng挥发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点香甜。经过高度酒的浸泡,猪r_ou_r_ou_质更加柔韧,糖分也让外层的壳儿越发酥脆。没有菠萝,阿达用椰糖和酸角调的酸甜味,椰糖带了天然焦糖味,和酸角果r_ou_调成了酱,比番茄酱的人工合成味道有层次得多。老三以为会很酸的青木瓜,因为同样在椰子酒里泡过,吃起来酸脆甜辣,比r_ou_还要过瘾。 最后老三把所有青木瓜都吃干净了。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没有菠萝,这可是他吃过印象最深刻的咕噜r_ou_。 作者有话要说: 椰糖:椰花糖,通常做成深棕色的柱体或方块售卖,当地做甜点常用的甜味调料;酸角:长得像毛豆,土黄色,果实泡水后使用,云南也用酸角做菜。 说到新加坡,可能大部分人想的是辣椒蟹、r_ou_骨茶、海南ji饭、娘惹咖喱这一类的,当地人也吃这一些,但华人平常在家里的饮食,更多还是炒菜炒r_ou_炖汤,配白米饭。 那些游客常吃的东西,就没必要写太多了,更多会写日常的饮食和阿达用本地材料做的菜。 第13章 捡菠萝 两人喝着冰啤酒,把菜肴都吃光了。阿达从冰箱拿出糖、青桔和辣椒腌渍的白菜豆角。这是当地常见的凉菜,腌过的白菜豆角跟水果一样爽脆,比韩国泡菜的辣度高很多,但被冰凉的温度和糖柔化了刺激感。吃的时候撒花生碎,是极好的下酒菜。 老三仔细打量厨房,心想,忽略外面的环境,这里看上去,差不多就是高级餐厅后厨的微缩版了。阿达做这个厨房花了不少心思,他对从前主厨的工作,不是完全没有留恋的吧? “这个厨房的设备真全,”老三试探道。 阿达有点不好意思:“我刚来的时候买的。习惯了用工具,自己一个人,没有工具怕自己做不过来。但其实嘛,这些东西平时用不上。” “可惜了,”老三道。 “是啊,不过卖了也不值钱。” “值钱的,”老三看着阿达,“我说的是你。工具没什么好可惜,但你把自己关在这里,一身的本事没地儿发挥,不是很可惜吗?” 阿达笑道:“什么本事不本事的,煮饭很简单,有火和锅就可以了——没锅也可以煮,其他的都是多余的。” “怎么会多余。用热水烫一下猪r_ou_,跟你花了功夫做这些菜能一样吗?” 阿达笑而不语。他花过很长时间去做异常复杂的料理,会欣赏厨师处理食物的创意和诚意,他同意老三话里的意思:食材经过细致和合理的处理,会大大提升人的幸福感;可这又怎样?对他来说,这已经不是他最关心的事…… 老三锲而不舍:“你需要吃饭的人。这地方太小太偏了,懂得欣赏你的人在外面,不是那些十四五岁的小屁孩子,你要的东西这里没有。” 阿达放下酒杯,“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老三语塞。阿达半隐居在这里,肯定是因为集体中毒事件的影响。这事儿让他付出很大代价,可他看上去并不像万念俱灰的样子,老三直觉,阿达对食物料理还是有抱负的——他还有想做的事。那事具体是什么呢?老三却说不上来。 “你想要证实,证实……你没错?” 阿达怔了怔,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摇摇头,“不是啦,我错了。” “你是做错了事,但你的想法并没有错。你想证实这个?” 阿达看着老三,脸色慢慢变得严肃,“我错了,什么都错了,从处理方式到想法,没有一样是对的。你想叫我出去重新开始——这几年,我的机会很多。我的前妻每一两个月就来找我,叫我回去餐厅。我没有答应她,也不会答应其他人。” “哎,不要说得那么绝对。你没有答应,因为那不是你要的平台。阿达,难道这个破村子小菜园就是你要的平台?” 阿达垂下眼脸,过了一会儿,他抬头问老三:“你一定要留在这里,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和时间,就是想要一个厨师吗?为什么一定要找我,你要的又是什么?” “我……”老三话起了个头,却无论如何说不下去。 阿达歪着头笑了,把冰啤酒倒进了老三的杯子里,“你不知道我要什么,我不知道你要什么,我们……唉,还是喝酒吧。对不对,三儿?” 老三烦道:“别叫我三儿。” 阿达不忿:“李世南可以叫,为什么我不可以叫?” “是三儿,不是三、儿。重音在前面!” 阿达练习了几次,把老三都逗乐了,“你的舌头卷不起来。” 两人喝了几瓶黑啤,渐渐地把之前的对话都抛诸脑后。老三看着桌上咕噜r_ou_的空盘子,随口道:“你应该给学生做这个,他们一定喜欢吃。” “不要啦,吃这么油的东西下午会打瞌睡,怎么上课。而且最近菠萝很贵。” 老三笑了,最后那句才是重点吧,阿达真够抠的。他支招:“镇外面不是有种菠萝的吗?” “那个种植场是工厂的,所有菠萝都会做成罐头,外面的人不给买。” “买什么啊,去摘几个好了。走!” 老三喝了酒就想搞事情,不过他料想阿达一定不同意。没想到阿达想了几秒,果断道:“不用摘,我们去捡就有了。” 捡?老三还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被阿达拉上了摩托车。 俩被酒ji,ng弄得飘飘欲仙的大男人,迎着夜风,到了工厂附近。阿达说破摩托动静太大,于是把它停在了一公里外的小树丛里。 老三一看阿达行事缜密,心想,捡个屁,分明就是要偷嘛! 两人轻快地走到了工厂的后门。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水果香气,伴随着发酵味、甜香味和说不清楚的化学味道。 工厂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厂房墙上装的两盏灯,发出黯淡的白光,照得人的影子瘦长瘦长的。 两条影子慢慢靠近铁丝篱笆,分开了,各往两个方向移去。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影子勾了勾手指,另一只影子马上凑过去。 铁丝篱笆的黑影,像无穷尽的天罗地网,此时,却露出了一条白色的缝隙。影子从缝隙里穿了进去。 影子们走进了一个黑色的洞窟里,完全被吞没了。 黑暗中。阿达:“你听见汽车的声音吗?” 老三:“工厂旁边就是大路,汽车声音有什么奇怪的?” “不是,声音是从我们来的马路传过来的。” 老三仔细倾听。他的耳朵没有阿达的灵敏,听上去车轮摩擦马路的声音都一样,实在分不出方向。他说:“快点偷了就闪人!这些都能拿吗?” 阿达:“随便拿,小心刺。” 两人摸着黑,伸手进大藤筐里,正要“捡”菠萝,阿达突然拉住老三的手:“有人来了!” 话声刚落,外面的光线越来越亮,随着巨大的轰隆声,灯光大炽,所有的影子都被融化在白色的光亮里。 两人夹着尾巴躲到了一堆藤篮的后面。 老三小声问:“这个时间怎么有人?” “我哪里知道?我第一次来偷黄梨啦。” 不用很久,他们就明白怎么回事。大货车停在了货仓外面,四个工人打开了货车的围栏,然后把这些丢弃的菠萝一筐筐地往车上装,准备运到垃圾场。 看这架势,整个仓库的菠萝会被请空,两人躲在藤筐后,迟早会被发现。 阿达咬咬牙:“现在跑吧。”老三同意。两人正蓄势待发,老三突然抓住阿达手臂。 “来都来了,拿了再跑,”老三轻声道。 阿达点点头。酒壮怂人胆,何况两人本来就不怂,于是,在明亮的灯光和工人们眼皮底下,两人飞速在筐里各拿了三四个菠萝,然后大跨步跑了出去。 这一下,把工人们吓得腿都软了。 有人在后面喊道,什么鬼东西啊,猴子? 不是,是人啊,有人偷黄梨! 工人们如梦初醒,下意识拔腿就追。 阿达和老三飞奔到门外,四条腿跟上了马达似的,向小树丛跑去。后面两工人也发了狠,居然全速追了过去。 一公里说近不近,去的时候可以按工厂的灯光来估计距离,现在往反方向跑,前方漆黑一片,道路像是无尽长。老三喘着气问:“还有多远啊?” 阿达:“快到了。” 就在老三以为他们已经跟摩托擦身而过、要这样跑回森林的绝望时刻,阿达把他引到树丛里。也不知道他在黑暗中怎么看得那么清楚,眨眼间已经打着了摩托的引擎。 老三赶紧跨坐在阿达的身后。后面工人的话声传了过来: 他们有otor噢。 不怕,我们用lorry追。 阿达:“他们要追啦,我们快点。”他要开摩托,把菠萝全部给了老三。老三也没地儿放,只好放在膝上,堆在阿达和他之间。 摩托往前一冲,老三惨叫了一声。 阿达一边看路,一边喊:“做什么?” 老三□□:“菠萝……有刺……” 阿达也没办法,只能继续轰轰地往前开。在小路和大路之交,阿达避让车辆,紧急煞了一下车。老三被带得往前一靠,又一声惨叫。 这次阿达也感觉到菠萝刺到他后背了,安慰老三:“忍忍啦……你不是有腹肌吗,用腹肌挡一下。” “卧槽,我的是腹肌,不是钢板!” 阿达不敢停下来,开着破摩托呼呼地上了大路,过了无数个坎儿,无数的坑,在老三的一声声悲鸣中,终于回到了家。 两人把菠萝一扔,都瘫倒在地上,才顾得上喘气儿。阿达掀开老三的t恤,见到上面一排排红印,凹凸有致,忍不住哈哈大笑。 老三:“曾可达你有没有人性!这时候能笑出来……”还没说完,老三自己也忍不住乐了。 想起刚才屁滚尿流的情景,两人笑得止不住。妈的,居然为了几只菠萝亡命天涯,要是被逮住了,明天准能上新加坡报纸的头条。 看着千辛万苦偷来的成果,老三嫌弃道:“这些菠萝怎么那么难看?” 菠萝长得不规整,有的大有的小,阿达说:“因为难看所以才丢出来。工厂用机器来切割,长得不标准就没办法进机器。还有这个,对做罐头来说太熟了。” 阿达在厨房拿了水果刀,把皮和眼都削了,切了一块给老三。 老三吃了口菠萝,奇道:“刚刚好啊,真甜。” “很甜就是太熟了,你看r_ou_有点软了,黄梨罐头要很标准的,不够甜没关系,可以加白糖嘛;如果软了,颜色很黄,有黑点,客人就会以为是坏了。” 老三吃得满手汁水,“真可惜,最好吃的被丢掉了。” 阿达又给他切了另一个菠萝,老三尝了一口,吐了出来,“这个是生的。”菠萝r_ou_还是脆的,又酸又刺激舌头。 “嗯,这个还没有熟,不过也可以吃啊,用来蘸虾酱,比熟的还好吃。”阿达嚼着酸硬的菠萝,又道:“什么东西都可以很好吃,看怎么做啦。” 老三觉得自己脑子肯定出了毛病,冒着抢银行的危险去偷这几只菠萝,而且处理起来还那么麻烦。不过出了一身汗之后,ji,ng神畅快多了。 那个晚上,躺在床上,老三觉得自己会睡不着,但没多久,脑子里黑了下来,广阔的夜空,漫天的星星。他和阿达骑着摩托一路向前,向前……前面也没光,他们要去哪里呢?老三不知道,只知道心里挺高兴的。 然后他就睡着了。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睡得那么沉、那么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 otor摩托车;lorry货车 第14章 法国土豪 老三在森林里开始了第二个月的生活。习惯了每天的生活节奏之后,他过得连日期都忘了。这里没有四季,天气日日相同,树叶总是长青。芒果熟了,小ji孵了出来,一场大雨,九重葛落了满地。红毛丹树上多了几个蚁窝,暗红色的蚂蚁,被咬了得疼半天。 过去没日没夜的派对和嬉戏,老三已经不太去想。偶尔跟阿达去镇上上网,在网上社交一会儿,因为什么局都没法参与,也就觉得没劲了。 他在这里找到了新的玩法。除了祸害大黄和小ji,他还跟印度老兄学摘椰子,酿椰子酒;他改良了捕蛙器,能在一晚上抓个三四十只。有时候,他也跟着阿达进雨林里。 阿达隔个三五天就会进去雨林深处,沿着瀑布的源流走。他在林里寻找野菜、野果、菌类、苔藓,遇到感兴趣的品种,就会摘取下来,收藏在各种容器里。 老三第一次进林里,就是抱着玩的心态,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t恤长裤钻进了林木间。林里枝叶茂密、地上总是潮shi粘滑的,树根盘根纠结,一不小心就会绊倒。老三走着走着,觉得腿有点痒, 起裤脚,发现有很多黑点,仔细看,竟是一条条虫子。 老三霎时一头冷汗,“这是什么?!” 阿达弯腰查看,解释道:“这个是山蜞,不要怕,吸完血就会掉下来。” “这么多,不得把我的血吸干!”关键是满腿都是虫子,谁受得了啊。老三抬手就要把虫子摘掉。 阿达赶紧阻止:“弄不掉的,万一扭断了,它的头就在你r_ou_里啦。”老三头皮发麻。他的目光从小腿移开,无意中看到了周围的泥泞里,密密麻麻的,全是一条条的山蜞,昂着火红的身躯,随时要跳到他身上! 老三喊了一声,忍不住蹦到阿达身边。阿达安慰他:“不用怕,山蜞没有毒的,这里整个森林都是山蜞,你走快一点,它就来不及跳到你的脚啦。” 每次阿达安慰他,老三都觉得想死。他很想让阿达背着他走,阿达不知道是什么怪物体质,为什么山蜞就不咬他? 阿达等山蜞掉得差不多了,蹲下身,把老三的裤脚放下来,然后把他的袜子提了起来,紧紧包裹着裤脚。“下次要穿厚的袜子,虫子和蚊子好像特别喜欢你。” 之后,老三一面走,一面觉得头上身上,哪儿哪儿都痒,后悔自己实在太轻率了,进雨林里什么防备都没有。他要走了阿达的草帽,又把汗巾裹在嘴鼻上,才觉得有了点安全感。 阿达在这里轻车熟路,偶尔停下来,摘个叶子,放嘴里尝尝。老三看不下去了,隔着汗巾含糊道:“你不怕中毒?” “吃一点不会死的。” “不死也会有寄生虫啊。” “所以要多吃几种,一物克一物,吃了就解毒啦。” “神经病。” “你试试这个。”阿达割下一片树皮,收取了里面的树汁,递给老三。 老三见树汁浓稠清澈,像……鼻涕。他倒退一步,怒道:“你别想毒死我。” 阿达:“你现在不吃,晚上一样会吃到,我准备用这个拌番茄。” 老三登时想起,晚餐时阿达常常煮些奇怪的东西,都是他在雨林里摘的吧。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命太大了。 阿达又说:“这个真的没毒,研究室检验过了。”老三知道镇里确实有个植物研究所,是南洋理工大学专门探索雨林植物品种的实验室,阿达每次去镇里,把老三放到能上网的茶餐室,自己就去研究所呆半天。原来他是去化验这些植物的成分,以便不把他们俩毒死。 老三解下汗巾,蘸了点树汁放嘴里,没什么滋味,但有浓浓的草木的青涩。过后阿达让他尝的叶子树皮果子,也是没一个好吃的。 老三哭丧着脸,你研究这个为毛啊,谁愿意吃这种又酸又苦的东西。 阿达告诉他,野生的植物没有人类帮忙,要自己保护自己,所以会产出苦的酸的味道来抵御病虫和外敌,这才是能抗病的好东西。现在我们吃的都是驯养过的单一品种,营养很单一,只知道吃维生素补充,以后的人就知道,不如吃点野生植物健康啦。 老三不以为然,抬杠道:“以后人类的身体都换成机器了,留个脑袋就行,机器身体不生病,不怕虫,谁需要那么难吃的营养。” 阿达一笑:“机器身体有什么好的,人的皮肤又软又热,摸着才舒服嘛。”说着,阿达伸手摸了摸老三的脸。 老三跟触电似的,躲开了阿达的手。“不准摸我!” 阿达觉得老三的反应好玩儿,“你说,舒不舒服?” “舒服个屁!” 阿达一不做二不休,双手搭在老三的脸上搓了搓,“很舒服的,对不对啊。” 老三咬牙切齿,跟阿达扭打起来。阿达可不是李世南,他敏捷又力气大,老三竟然占不了上风,又被阿达摸了脖子。 阿达玩够了,住手道:“嘘,不要太大声,森林里面不能动静太大,会遇到不好的事情。” 看见阿达瞬间严肃的脸,老三肚子里骂了好几句。他把汗巾系上,脸上和脖子上热辣辣的——他被人触摸总是不舒服的,可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反应。老三心想,要不是怕自己独自走不出树林,就把阿达踹下山溪,毁尸灭迹! 或许野生植物确实有疗效,除去被阿达劳役和欺负以外,老三这些日子过得神清气爽,饭吃得多,觉也睡得好。有一天,阿达给了他一个黑乎乎的小袋子,让他系脖子上。 “这是什么啊?” “药草。带着,蚊子虫子就不喜欢咬你了。” 小袋子呈三角形,有点像小时候端午时节外婆给他带的香包,只不过既没有漂亮的图案,针线也粗糙。老三笑道:“你做的?” “嗯,很难看?” 老三点点头,嘴角一勾,说了声“谢谢”。 他不晓得这些药草能不能驱虫,但偶尔想着自己的事,想得心烦意乱时,他就会把香包拿出来,贴在脸上。药草有暖意,隔着布贴近皮肤,慢慢就会渗透出不知道哪来的热量。药草的苦香渐渐地缠绕鼻端,他的心绪宁静了下来。 有时候他想,费这么大的心思去筹谋那些狗屁事干嘛呢,在这里待着也蛮好的。 他并不认为自己喜欢这里,只是不知不觉的,他也像阿达一样,走路会放轻脚步,在森林里会轻声说话,食物残渣会分门别类处理,绝对不会敞开扔在外头。他玩死了两只青蛙后,也再不随便捕捉不吃的生物了。 他对周围的变化敏感了起来,能分辨出不属于这里的声音…… 正想到这,突然“轰!”一声响,把老三惊得坐了起来。他对面就是大瀑布,声音是从瀑布后面传来的。 阿达自然也听见了,从屋里走到了大平台。 两人一起看向瀑布,过了半晌,老三才想了起来,“度假村?我们过去看看。” 阿达摇摇头,“你去吧。” 老三知道阿达不喜欢那片房子,于是自个儿穿过森林走到了建筑工地。 度假村已经有了雏形,五栋双层的高脚屋错落有致地散布在森林边。规模不大,建筑也很朴素,颜色干净并且与周边的大自然色调和谐。 老三遇到了这里的主人,一热情的法国男人。老三的法语流利,两人三两句就聊得难舍难分。法国人有个很俗的名字,叫皮埃罗,他把老三带去他的帐篷。 帐篷周围绿植环绕,但不是长得狰狞凌乱的野地,看得出来是经过ji,ng心设计的。老三坐在白色的躺椅上,喝着冰凉的pierre有汽矿泉水,吃着放蜂蜜烤过的_ai酪,有一种重回人世间的感觉。老三想,比起自己住的老旧棚屋,这里肯定有空调、柔软的床、随叫随到的服务员、洗衣房、游泳池…… 想到这里,他不禁热泪盈眶。 皮埃罗不很年轻了,眉目是漂亮的,淡色的眼珠和卷发,让他看起来有几分不近人情。而实际上皮埃罗的性格跟长相相反,他活泼健谈,尤其说到这片森林,他就像晒宝贝似的跟老三说,“我特别喜欢这里,茂密的植被、丰富的物种、鸟啼蛙叫,尤其是能映出彩虹的瀑布,”他一边嚼着土耳其进口开心果,一边看着天上的雨云,“我可以一辈子住这儿,死了身体就在这里喂蟒蛇。” 老三见他的狂热劲儿,可不亚于阿达,于是好心告诉他:“这里并没有蟒蛇,而且你要是死在林吧嘛,尸体没等到猛兽,就要被这里的山蜞吃干抹尽。” 皮埃罗耸耸肩,毫不在意道:“这国家已经没多少原始森林了,我花了大钱才把这块地弄到手,运气实在好极了,蟒蛇也好山蜞也好,我准备把自己埋葬在这里啦。” 老三奇道:“这鬼都没有的森林,能值多少钱?” 皮埃罗告诉了他一个天文数字。 老三惊住了,这地价竟没比香港黄金地带差多少!皮埃罗也够疯的。“这么大的投资,你要怎么回本?” “回他妈什么本,这里就是我的家。这里不但有好风景,而且我还要做个好餐厅,好吃好住,人生足矣。” 老三暗暗叹息,皮埃罗真是太乐观了,光是这里又潮又热的天气、虫蚁遍地的环境,这个法国土豪能受得了?不过回心一想,他也不一定要忍受,有钱就能阻挡一切啊,别说舒适的温度了,他要在这里建个滑雪场也不是不可能。钱可是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山蜞,就是旱蚂蟥。千万别手贱去百度。 不好意思发晚了,忘了设置发表时间 第15章 少女 皮埃罗对老三在这里的生活很感兴趣,探问道:“人家告诉我瀑布边上有个人家,我很久以前就想去拜访一下,你带我回家呗。” 他想见阿达?老三心想,阿达就算不揍他,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于是撒了个谎:“那房子的主人是伊班土著,不会说英语,虽然传到他们这一代已经不猎人头了嘛,但平时都是带着弓箭在身上的,脖子挂着七八只虎牙……” 皮埃罗打断他的话,笑道,“你他妈别骗我,人家告诉我那是个很出名的米其林主厨。” 老三脸不红气不喘:“他曾经是,现在回森林里来打猎了。他最厉害就是煮野味,三公尺长的鳄鱼、蜘蛛蛋、犀鸟r_ou_、野猪的睾丸,我都吃过,你要不要试试?” 皮埃罗听得目瞪口呆,“你说真的?” 老三笑了,“假的。” “哈哈,不过要是米其林厨师给我做虫子大餐,我倒是愿意试试。我这里需要一个好厨师,正好你给我引荐一下吧。” 老三警钟大响,这鬼佬竟然打阿达的注意?阿达是他的,谁也不准抢!于是,老三挑了挑眉,用强硬的语气对皮埃罗说:“你最好别惹他。他爱这片森林,你在这里挖土砍树,他很不高兴,要是现在还是他祖父的时代,你的脑袋早没了。给你句忠告,离他远一点,别激怒他!” 皮埃罗却大笑起来:“真厉害!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这森林7平方公里以内,要说私人地主的话,只有我一个。政府这几年来,只批过这块地,瀑布旁边你们现在住的地方,是属于橡胶公司的,在国家的纪录档案里,那房子早就拆了,周围应该只有树和猴子。他凭什么管我?” 老三大为震惊,以致整个人都石化了。 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在人口密集的新加坡,阿达孤零零的林中小屋怎么看怎么诡异——原来竟然是非法占地! 村里和镇里,不少人认识阿达,估计地方行政对他是睁只眼闭只眼。以前阿达是国宝级名厨,在社会应该还有影响力,他们可不想得罪他;而且这里如此偏僻,住个人能碍得着谁?再说了,阿达有自己的蓄水装备、太阳能发电机,排污系统是很久以前房子建成的时候就有的,连到了村里;他已经把自己的需求和生活痕迹降到最低了,跟原住民确实也没太大区别。 皮埃罗见老三不说话了,又道:“别担心,我不会举报你们。伊班老爷的故事我听过很多,我很仰慕他,如果伊班老爷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去打猎啊,他要煮野猪睾丸,我可不介意试一试。” 老三站起来,冷笑一声:“好,我跟他说说。老兄,给你句忠告,这森林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玩,别惦记什么野猪的睾丸,先担心你自己的那颗保不保得住吧。” 皮埃罗哈哈大笑,骂了句粗口,然后跟老三挥手作别。 老三心事重重地回到小屋。找了一圈,在ji窝边见到了阿达。 阿达问他,度假村那边在搞什么?老三回答,挖游泳池,挖到了很多大石头。阿达不再问了,只是站起来,去厨房拿了一把锋利的刀。 老三吓了一跳,赶紧道:“阿达,你别冲动……你拿刀干什么?” 阿达笑了笑:“你不是说要吃ji吗,今天杀ji。” 老三下意识看了看天,天空挂着大团的灰白云,跟平时一样,估计一会儿四五点又要下雨。这破天,杀什么ji? 阿达不再说话,动作利落地抓了母ji,一只手紧握着母ji强有力的翅膀,另一只手毫不迟疑地割断了母ji的脖子。母ji只叫了一声,头就耷拉了下来,脖子喷出的一小股血,染红了泥地。 老三不由得别过头去。他不是心软的人,但骤然见了血,还是不太舒服。 阿达取笑:“要吃ji,就不要怕血啦。”他拿了个桶,把母ji的血放干,才把母ji拿去厨房,放进沸水里烫了烫,然后给ji褪毛。 阿达细心地把ji皮的毛清理得干干净净,切下ji腿和ji头,把整只ji放进汤锅里。 这时,老三才发现厨房里已经准备了好多食材,各种蔬菜、泡好的虾米、猪五花、刚摘下的芭蕉、熟芒果等等。今天是周日,不用送饭,这么多东西给谁吃? “一会儿有客人来?” 阿达“嗯”了一声。老三出奇地看着阿达忙活儿。这次的菜做得分外细腻,虾米和小葱、辣椒和糖冬瓜炒成馅儿,裹进面团里,发酵好了之后盖上黄油酥,烤成了甜辣味的墨西哥面包;芭蕉切片用蜂蜜煎出脆皮,上面铺上用红腐ru腌过的煎五花r_ou_,再配上芒果酱。ji汤用党参、红枣和梨炖得清甜,两只ji腿抹了盐,上锅蒸熟。 老三笑道:“请女孩子吃的?”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旁边的番石榴。阿达抢了回来,“这个我要用来做果汁的,你吃蕉吧。” 老三见阿达用剩的芭蕉都不成形了,嫌弃地扔在一边。“你做果汁?!真是活久见了。你请谁吃饭啊,是了,你前妻又来找你?” 阿达不回答他的问题,“不要乱动桌子上的东西,你没事做就去洗衣服好不好?” 当然不好。老三被厨房的香气勾得肚子咕咕叫,掀开蒸锅,两个ji腿流出鲜黄的油脂,一看就知道r_ou_嫩皮滑。“两条腿,我吃一只,你老婆吃一只。” 阿达盖上蒸锅,“两只都不是你的。” 老三怒了:“女孩子那里吃得了那么多!” “她吃不完再给你吃。” “……” 老三被打击了,灰溜溜地滚出了厨房。阿达看着老三的背影,忍不住嘴角一牵,心想,老三有时候心里装着很多事似的,有时候又像个小孩……阿达心一软,决定把煲完汤的ji胸喂给他。 这顿饭做了两个多小时。老三把所有的衣服洗完了,刚晾在屋外,就哗哗下起大雨。“卧槽!”老三骂了一句,今儿真是诸事不顺,早知道留在皮埃罗那里吃n_ai酪喝红酒好了。 雨下得凶猛,可是没五分钟就停了。在泥泞的土路上,一辆摩托摇摇晃晃地开了进来。 老三一看,是周多金。摩托后面带了个小女孩,看样子十六七岁,长得浓眉大眼,小麦色的皮肤,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但已经显出俏丽的轮廓。 老三招呼道:“多金,你女儿都那么大啦。” 小女孩儿乍见到帅哥,本来有点紧张,听老三这么说,顾不得害羞,立即反驳道:“他哪里有女儿,老婆都没有啦。我来找阿达哥的!” 阿达哥……老三突然醒悟了,敢情阿达费心做了一桌菜,就是为了招待这小姑娘。这么一想也合理,又是甜面包又是果汁,哪里像是给大人吃的? 他琢磨,叫“阿达哥”,那应该不是亲戚了,难道是他的小女盆友? 女孩儿轻车熟路地走去了厨房。阿达见到她很亲热,让她洗洗手,给她端来冰凉的番石榴汁。 “作业做完了吗?” 女孩抱怨:“做完了做完了,你不要像我妈妈那样整天管我好不好?” “嗨哟,”阿达笑了,“好好,我不管你。” 周多金cha嘴:“阿达管你是为你好啦,你成绩那么差,考不到大学,以后出来要洗碗还是扫街?” 女孩很凶地瞪了他一眼。阿达打圆场:“大学一定要读的,考不上本地的,就去外国读。吃饭先,都坐吧。” 阿达介绍老三:“这个是三儿哥,她叫……” “andy li。”女孩抢着说。 “叫她小红豆就可以啦。” “阿达哥……”小红豆不爽:“不要叫我花名啦!我是大人了。” “村里卖杂货的、种番薯叶的、炸香蕉的都叫andy,小红豆很好啊,没有别人叫。” 老三暗暗好笑,阿达哄女孩的技能为零。他打圆场:“andy这个名字蛮好听的,别听阿达的。” 小红豆高兴了,觉得三儿哥是大好人。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5节 老三冷眼旁观,阿达虽然不会说好话,但对小红豆真是细致入微。他们饭桌上还是第一次那么花团锦簇,艳红的煎r_ou_、黄灿灿的大ji腿、翠绿的烫蔬菜、熟透的芒果和菠萝蜜,ji汤飘出了蒸汽,厨房里都是暖香。 阿达说到做到,两只大ji腿都给了小红豆,老三和周多金只分到了煲汤剩下的ji胸和ji爪。老三咬着干柴的jir_ou_,心里酸溜溜的,而且他从没见过阿达对人那么细心体贴,对他们俩的关系更是好奇。 只听两人聊的都是家常话题:学校里的事、假期要去哪里玩、最近有什么电影、哪儿出了什么网红食物……老三想,阿达哪里有看电影,对潮流的事物更不感兴趣,也就是陪着小女孩尬聊而已。 小红豆性格活泼爽快,阿达也是个耿直的,两人三言两语就要绊一下嘴,最后总是阿达投降让步。他们的相处方式不像恋人,倒像是兄妹、父女。 老三不由得很是羡慕小红豆,尤其看到她嘴里油光水润的大ji腿…… 他忍不住说,“诶,小红豆,女孩子吃那么多ji油,很容易胖的。”老三已经把andy抛诸脑后,一口一个小红豆。 “是啊,我吃完这个就不吃了。” 吃完这个就剩ji骨了,老三哀叹。小红豆可真是饭量惊人,五花r_ou_吃了半盘,饭吃了两碗,也不知道她小小的身体为什么那么能装。老三随口道:“你那么喜欢吃阿达做的饭,干脆留这里住好了。” 小红豆立即应和:“好啊,阿达哥,我在这里住好不好?” 阿达给了老三一个抱怨的眼色,“不好,你明天还要读书。” “我放假啦,我跟你讲了嘛,明天开始放两个礼拜。” “这里没有地方睡,没有电视,还有蜈蚣爬来爬去。” 老三唯恐天下不乱:“让你阿达哥睡客厅,你睡他的房间好了,他的房间很干净。” 小红豆立马赞同。但这次阿达说什么都不让步,最后使了杀手锏,“你妈妈不喜欢你在这里,你不要气她。” 小红豆不说话了,气闷得撇着嘴,饭也吃不下。一直到这顿饭结束,她的情绪没好过来。 周多金劝道,“不要不开心啦,你一个小女孩,跟两个男人住在一起,别人会笑你的。” 小红豆怒目瞪了他一眼,赌气走去大平台。阿达叹了口气,想要不理,但终于还是不忍心,追了过去。 老三趁人都不在,问周多金:“小红豆是阿达的什么人?” 周多金:“她啊,是阿达哥的小宝贝。” “别乱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脸皮薄,你拿她跟阿达开玩笑,她下不来台。” 周多金猥琐地笑了笑:“我跟你说,她现在年纪小,阿达下不了手,等养大了……” 老三踹了他一脚:“你以为都跟你一样,闻到女人的味道都流口水吗?不要说废话了,她跟阿达什么关系?” 周多金表情严肃了起来,喝了口啤酒,才认真道:“你知道食物中毒的事情吧?” 老三点头。周多金继续道:“那一次很严重啦,有一个人死了。死的人留下了老婆和一个女儿,女儿就是小红豆。” 老三恍然大悟,“所以阿达就一直照顾她。她不讨厌阿达吗?” “有讨厌吧,要不是不会这样折磨他。如果不是因为她妈妈不喜欢她跟阿达来往,她肯定整天来这里,天天给阿达脸色看,天天折磨他……” 老三心想,这哪里是讨厌,分明是撒娇嘛。难怪阿达对她百依百顺,原来是把自己当成父亲,替逝者养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伊班,马来群岛其中一大土著,从前伊班勇士杀了敌人,会把头颅割下来,挂在屋子外。头颅越多,地位就越高。 第16章 心结 小红豆在小屋里待到九点多,阿达见时间不早了,让老三把小红豆送回家。 老三不情愿:“我不认路。” “用gps,开慢一点,不要被警察发现你没有执照。” “靠!”老三骂了一句。他知道阿达为什么不自己送,却也不好戳他的伤疤,只好懒懒地把小红豆拐上了摩托车。 老三好长时间没去市里,一下见到那么密集的车辆,那么明亮的灯光,居然有点不适应。他跟着导航,七扭八拐上了山坡,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公寓门口。 这公寓在新加坡不是最简陋,但也算不上好。从外面看,一整排的窗口,每一层起码有七八户人家。 老三从篮里拿起小红豆的背包,执意要送她上楼。小红豆心情不好,冷着脸道:“你可以到电梯门口,不准到我的家。” 老三敲了她的头一下,“跟大人好好说话!你以为我想送你,没看到你进门,我怎么跟阿达交代?” 听到阿达的名字,小红豆像被踩了尾巴,“哼,他才不管我呢。我的背包还给我。” 老三不理她,挽着她手臂,“走,快点上楼!” 小红豆没法,只好嘟着嘴上了电梯。 老三懒得哄她,出了电梯,问她,“哪一个门?”他一心只想快点把她甩回家。 小红豆伸手指了左侧第三间,然后又嘱咐:“你不要走过去,妈妈见到你,会审问我一个月的。”这次她的语气软了下来,大概是想起了老三不是阿达,对他不能随便使性子。 老三点点头。小红豆转身,三两步走到家门口,然后给老三递个眼色,让他尽快离去。这时,老三也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便走进电梯。电梯到楼下,老三才察觉,小红豆的背包忘给她了。 他只好回到了她家的楼层,走到了第三个门口,正想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了对话声。声音很大,公寓隔音差,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小红豆道:“我一个多月没有去啦,只是去吃饭而已嘛。” 一个清冷的女声道:“只是吃饭?他给你钱了吗?” “给什么钱?”小红豆的声音急了,“我又不是乞丐!” 女声冷冷道:“你不是,那我是?以后没有给钱,不要去找他!” 老三要敲门的手放了下来,转过身,探手进小红豆的背包。果然书包底下有一叠纸钞。老三没有拿出来看,但一摸就知道数量不少,一个少女不会自己带这么些钱到处跑。 他猜测阿达并没有告诉小红豆,否则小红豆对阿达感情微妙,当面绝对不会拿这些钱。 他敲了门。小红豆的妈妈应门,见是个陌生的男人,非常惊讶,本来开了半截的门,又谨慎地往里拉了拉,只留下十公分的缝隙。老三不由得可怜起了她。 他把背包递了过去,道:“andy忘了拿走。” “啊?”女人狐疑地向后看着女儿。小红豆走到门口,一把拿过背包,说了声“谢谢”。 “嗯,再见”,老三一刻都不想逗留,更不想看到小红豆妈妈的脸,转头走去了电梯。 一边走,老三一边想,以前觉得阿达够落魄了,现在才知道他的处境比预想的还糟糕——他不但要养一片不属于他的土地,还要养一个不属于他的女儿! “这人啊,真他妈不自量力。”老三摇头叹息。 老三没有马上回去,在路上找了家星巴克上网。 他搜查了所有关于中毒事件的报道、评论和谣言。来新加坡之前,他已经约莫了解过阿达的背景,但当时并不认为这个事件有什么复杂——就是后厨出了差错,导致食客中毒。这事虽然恶劣,但在米其林餐厅中并非个案。甚至是名列世界第一的noa餐厅,也出现过食客中毒的失误。现在很多高级餐厅都在挖掘新食材,尤其是南美、东南亚这种草本植物非常丰富的地方,大厨们常常会开发当地奇形怪状的动植物,甚至是真菌和昆虫;野生动植物处理难度很大,搞砸了也不出奇。 以前老三就把它当一桩新闻看,现在跟阿达熟了,了解到他是个怎样的人,又发现他为此几乎失去一切,对这事重新燃起了好奇心。 在新加坡这样的弹丸之地,中毒事件上了好几周的头条,各种消息和调查非常的多,大致上的事实是:在一个周四的晚餐时段,8名在sapphire用餐的食客出现食物中毒症状,有的腹泻,有的舌头麻木并伴有头疼。据调查,他们都吃过一种野生的根jg植物做的汤。这种植物已经在餐馆用过三四个月,一直没出过问题,有可能是餐厅储存不慎,根jg长出毒芽,又没被正确处理造成的。 这些食客都症状轻微,8小时后完全痊愈,但其中一人在第三天的傍晚突然晕厥,送院后出现脑溢血,不治死亡。有说这是有毒植物引起的后遗症,有说这是医院给的药物过敏,还有说这只是个人身体出了问题,有人骂餐厅,有人骂医院推卸责任,结果这事发酵了一个月,却没有个确切的答案。 餐厅最后对食客做了赔偿,sapphire 的主厨曾可达离职,并把餐厅的股份全部给了合伙人。这又引起了更狂热的议论,因为这三星餐厅名声显赫,在sapphire吃饭甚至被当成国家名片,被主流媒体宣传为“在新加坡必须体验的十件事”之一;明星主厨要走了,餐厅还能维持原来的水准吗?这时舆论开始偏向曾可达,认为社会为了一件事实不清的事故,而失去了一间引以为傲的餐厅,实在是得不偿失。 而无论外面怎么评价,曾可达再也没回过sapphire。这个餐厅在第二年降星,第三年成了平庸的一星餐厅,并且跌出了亚洲50的榜单。 老三看完了所有资料,心想,小红豆父亲的死,大概很难厘清责任了——死因很清楚,触发的原因并不容易追溯。可无论怎样,阿达难辞其咎,而且他也认为“自己完全做错了”,把自己关在野林,至今三年过去了,所有舆论风波已然平息,他却还是没法走出去。 这才是一切的关键,要把阿达弄出来,就必须解开这个心结。 可阿达是个成熟男人了,要这结跟领带似的说解就解,阿达难道不会自己动手? 阿达个性明快,可不像是会沉溺在痛苦里的人,他既然不愿出去,那肯定是还有什么关节想不通透。老三思虑至此,就觉得头疼万分,阿达没想通的,难道自己可以替他弄清楚? 老三很久以前就知道,很多结是永远解不开的,很多痛苦也并没有治愈的可能,人只能学会跟一切牛鬼蛇神共处,就像他跟蜈蚣、蚂蚁和甲虫睡在一间房间,保持警惕、互不侵犯,慢慢也就习惯了。 对阿达他能怎么办呢?老三是个实用主义者,他可不想扮演什么心理导师、心灵密友之类的角色,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阿达弄出去给自己工作。正着来不行,那就斜着来、横着来,只要达成目的就可以。 他把咖啡一口喝完,站起来,准备离开时,无意间瞥了一眼脚上,才发现自己穿了双澡堂拖就出门了,一路上居然没发现。裤子也是五块钱在巴刹买的大花宽松短裤,t恤洗得褪了色,这一身跟阿达平时穿着简直一模一样。老三从玻璃里端详自己,头发有点长了。他暗暗警惕,这些日子过得平静踏实,让他渐渐放松了下来,有时候甚至想要放弃…… 他可不能像阿达一样,陷在森林里出不来啊。 老三在林里,不知不觉过了三个多月。阿达一开始认为老三撑不了两天,但现在老三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阿达更没料到的是,老三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娇贵,他体能好,经得住长时间劳作,除了不喜欢那些水磨细活,其他的工作都能胜任。他还有个好处:强迫症和洁癖严重,因此干起活来比周多金要细致周到得多,阿达常年在高水准的厨房工作,对整洁要求很高,这方面老三比谁都合他意。 另外,阿达也承认,老三是个蛮有趣的人,爱玩会玩,见过世面。阿达僻居林里,跟村里人虽然有来有往,但毕竟还是寂寞的。周多金最爱谈的就是女人、彩票和村里的八卦,这些阿达都觉得无聊。跟老三却能天南地北地聊下去,老三见识多,看事情的格局也大,跟他说话要有意思得多。 相处时间长了,他自然地把老三当成个伴儿。 这一天,阿达跟老三一起送完饭,正想从学校离开时,钟老师叫住了他们。 钟老师管学校杂务,每个学期会给阿达结一次钱,并且签订下一次送饭的合约。这所学校马上要放一个月的期末假期了,按惯例,他们结完钱,定好下学期送饭的期限,就算完事。 钟老师像平常一样,把他们带到办公室。他拿着支票,却不直接给阿达,先训一轮话。 他说这学期的饭菜,有时没味道,有时又很油,还有一次猪毛没拔干净,被学生放到facebook上示众,“有100多个赞呐”。 猪毛这事,钟老师说了不下十次,只要他想教育阿达,就会重复拿出来当例子。阿达已经听习惯了,笑眯眯地等他闭嘴。 老三却烦不胜烦。这钟老师隔三岔五就来找他们麻烦,每次都唠叨个没完,说到底就是想在他们跟前立个威,爽一爽。 老三暗忖:想在老子身上爽,这钟老师以为自己是谁啊? 于是在签合约时,老三把合约移到一边,道:“下学期,我们不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略狗血 第17章 冤大头 阿达和钟老师都吃了一惊。阿达:“老三……” 老三打断他,对钟老师道:“这个价格,我们做不了,你找别人吧。” 钟老师两只眼睛瞪得都要脱出眼眶了:“呀,坐地起价啊。你们收得很贵啦,外面吃杂饭,有鱼有r_ou_,不过3块钱。” “那你找外面煮杂饭的好啦。钟老师,他们用的猪r_ou_15块1kg,我们用的猪r_ou_村里养的,成本是这个两倍有多,你不能让我们亏钱对不对?” “成本是你们的事啦,我只有这么多budget,你们不做,我找其他人。” 阿达:“不是,我们没有不做……” 老三阻止阿达说下去:“要我们做,加到5块钱一个人。你先考虑,考虑好了再找我们。走吧阿达。” 阿达:“……” 钟老师愣住了,阿达脾气好,平时都很好说话的,没想到他会撂摊子。这一下他也慌了,一方面觉得有钱怕找不到别的厨师?另一方面又想,万一真找不到便宜又好的厨师怎么办? 他搁不下面子,只好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我……我想想,你们也想想。阿达,这里有工作不容易,你考虑清楚哦。” 老三不耐烦,“五块钱!再见了钟老师。” 两人走出门口时,老三心情大好,给了菲律宾保安大哥一个飞吻。保安大哥受宠若惊,给老三比了个心。 阿达冷眼旁观两人打情骂俏,不爽道:“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先?” “商量你肯定不同意啊。” “你明知道我不同意……”阿达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了一会儿才道:“钟老师讲话是不好听,可是他说得对,这里没有其他工作啦。” “怎么没有?你是米其林三星厨师!老罗到处找厨师,你要是肯答应,他立刻百万年薪把你请回去。” “老罗是谁?” “我们亲爱的邻居,住在瀑布后面的皮埃罗。他的度假村要做一间好餐厅,早就想来找你了。” “哎,不可以。我不喜欢做餐厅,更加不喜欢给他做餐厅,我不是跟你讲过吗。” 老三脸色严肃了起来——又是“不做,不喜欢”!他忍不住教训阿达:“你不能又要你喜欢,又要做到你的理想,世界哪里有两全其美的!” 老三时常琢磨,阿达给这破学校做饭,自己又挣不了几个钱,他到底图什么?后来他慢慢就明白了,阿达不是为了养自己,而是想通过学校庞大的需求量,培养村里养猪、养ji、种菜、做豆腐的,用更天然的方式生产食材。他知道这种生产方式又费事又低能,比所谓的有机种植还要激进,大众市场根本没有人会这样做,收成无法预料,产出的又丑又奇葩的农作物,甚至连市里的中产阶级都不一定会买,何况是小镇小村? 老三不明白阿达为什么有这个执念,是出于赎罪心理、社会责任感还是想实现某种理念,反正他把自己搭了进去,用自己的劳力来弥补这供需之间的差价。 老三不屑道:“黎叔告诉我,他卖给你这价钱,他都快撑不住了。阿达,你的想法是对的,但你的方法是错的。你想靠学校的孩子来背负这成本?这学校的孩子都他妈什么出身,那些读书不成家里又有钱的,早送到国外了,哪里会来这种学校读书。应该买单的不是学校的孩子,而是像皮埃罗这种闲得蛋疼的有钱人。你做什么他们都肯吃,而且愿意出高价。他们才是你的冤大头!” 阿达语塞。他没有老三这样的口才,而且老三说得有道理。然而,道理是没错,这可不是他的初衷。 这里面的缘由,他跟老三说不清楚,也觉得没有必要跟别人说。 于是,他只是淡淡道:“我要想找冤大头,不用靠老罗。他要做餐厅随便做啦,但你跟他说,有我在这里,没有其他厨师会来工作。” 老三奇道:“为什么?” “大树旁边,小植物不会长起来,明白不?” 老三乐了:“真霸气!别吹牛逼,你都退出江湖好几年了,还是一手遮天的大树?” 阿达跨上摩托三轮,催促老三:“上车吧,我们去镇里。” “去干嘛啊。” “没钱了,去赚钱。”三轮开了起来,呼呼的风擦过耳边。 老三没听清楚,“什么?” 阿达笑道:“去找冤大头。” 他们去到镇上的一家茶餐室,在一个熏成n_ai黄色的吊扇下坐了下来。 阿达和老三跟这里很熟,不用吩咐,大姐就给他俩端来了冰n_ai茶。老三一开始特别不习惯喝这种n_ai茶,半杯的冰,两指宽的炼n_ai——这里只要是n_ai味的饮料,多半就是放炼n_ai,齁甜齁甜的。但现在他喝上瘾了,来这里不喝别的,大热的天,坐在吊扇底下,一杯冰n_ai茶直接凉到肚子里,暑气全消。而且因为够甜,冰融化后,味道没变淡多少。当地人在茶餐室,叫一杯茶或咖啡,能坐上半天。 两人叼着吸管,簌簌地吸下了半杯。然后阿达拿出了手机,开始上网。 老三惊道:“你有手机?!” “是人就有手机,很奇怪吗。”现代人都有手机,这是常识,而常识往往不通用在阿达身上。 “你要做什么?” “找人来吃饭。” 阿达登进去了一个订餐网站,发布了个信息。 老三听说过阿达偶尔会做一桌晚餐,公开给外界预定,位子挺抢手的。外面说他处于隐居状态,偶尔技痒才会给人做饭,也有说他深居寂寞,做饭是为了跟外面的人交流,老三现在才明白过来,阿达分明就是因为学校放假,没了收入来源才去坑外面的人嘛。 他瞄了一眼阿达标的价格,800……美元……一人。 老三又惊了:“你要做什么给人吃啊?”这价格即便在市里的三星餐厅也算天价了,要没有配上不错的酒,客人肯定得翻桌子。老三熟悉阿达的作风,知道他肯定不会上澳龙鱼子酱海胆松露。 果然,阿达说:“平时我们吃的那些。” “那你不如去抢!新加坡没有消费人协会吗你这样没人管?” “我也不想这么贵,定到这个价钱,来吃的人才会想一想,会了解我了再决定要不要吃。太便宜的话,他们想都不想就来抢位子,然后要求我这个、要求我那个,我也很烦哪。” “放屁!你就是趁机宰人。”老三不齿。 不齿归不齿,他对阿达会说出这么屌的话还是蛮震动的。毕竟是被人追捧惯的米三主厨,平时对钟老师骂不还口,大概只是因为懒得跟他计较而已。当回到主厨的位子,他就有自信要客人完全接纳他的风格和方式。 而且……阿达确实有宰人的条件。n_ai茶的冰块还没开始融化,网站就显示,12个位子全部预定出去了,看网站显示的时间,还不到3分钟! 老三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阿达:“你说他们会想一想的,3分钟那么短,还不够用来查自己的行程。” 阿达挺无奈:“越来越快了,以前起码要五分钟……” 饭局定在了10天后。老三以为,不用给学校送饭,日子会轻松很多,但事实完全相反,他们比以前更忙了。 他现在知道“客人要求这个那个”真的有够烦的。阿达把沟通的工作完全交给了他,他得了解所有人的国籍、年龄、性别、饮食禁忌和特殊要求。最多人询问的是交通路线,老三想阿达肯定不愿一堆车子开进来,于是跟皮埃罗商量,让汽车都停在度假村里。还有人问能不能带酒、能不能带宠物狗、能不能提供住宿、能不能知道菜单的卡路里热量……对这些那些要求,阿达都说“随便啦”,想住宿,睡沙发啰。 其他所有事都随便,对于菜单,阿达却无比认真。他对食材偏执极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寻找和沟通,确保r_ou_类、渔获等都是当时当地最新鲜的,也会泡在菜园和雨林里观察植物的状况,跟老三设想的不一样,阿达很少会在厨房里试验菜品,他的场地更多在户外。 有一天阿达又跑林吧里去了,留老三在家收拾屋子。 老三爱干净,自己的房间一天要擦两次。但房间里杂物如山,实在打扫不彻底,于是他决定把箱子桶子什么的统统搬到杂物间去。 箱子极重,他打开来看,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摞摞的素描本。里面记录了各种各样的野生植物,但跟植物百科不一样,除了素描、特性、生长地等的简单记录之外,还写上了味道和烹调处理方式,完全就是厨师的工作笔记。只不过他的对象不是常见的r_ou_菜,而是奇形怪状的植物。 老三一怔:阿达说什么都能吃,原来他竟是认真的!他不但尝试了用各种树叶、藤蔓、苔藓、果子、果子的皮核做菜,而且还系统地记录了下来。 每一样食材都有六位数的编号,前面几位大概能猜到是植物的纲目科属,后面好像是味道的编号,因为没有说明,老三也琢磨不过来。阿达的字和画都很简陋,可是素描本有好几百册,从日期看,有些竟然是十年前的。 老三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阿达为什么要费这个劲,而且即便下了那么大的功夫,最后还是发生了中毒事件。但看着一箱箱的记录,老三对阿达的执着还是蛮敬佩的。 翻开其中一页,他终于看见一样他认得的植物。sweet berry,在这里的第一天,阿达哄他尝试了这种果子,这果子超苦,可是吃了之后,再吃什么酸性食物都甜得厉害。 老三脑子里浮现阿达专心地嚼着果子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第18章 为国家服务 饭局前四天,他们就开始备料。从印度大兄那里搬回来许多老椰子和果壳儿来烧火;腌渍蔬果;把晾晒好的鱼干虾干磨成粉;摘取香蕉叶清洗晾干。 小村子的食材毕竟无法支持这样的饭局,他们去了印度人的聚集地买小扁豆、鹰嘴豆、印度酥油和椰子油;去马来村庄找鱼虾酱、水牛n_ai。 有一个晚上,他们坐公共汽车到市里。两人短裤拖鞋,走进一高级餐馆。餐馆前身是个历史悠久的女校,外观保持了殖民时期的风格,里面却装潢得时髦,几何图形的吊灯、撞色的桌椅,客人也都穿着光鲜,衣着发型一丝不苟。门口挂的牌子显示,这是家二星法餐厅。 老三:“我们来捡什么?嗯,这里的桌布挺漂亮,蜡烛味道也不错。”他已经习惯跟阿达到处捡破烂,扔掉的椰壳儿、工厂淘汰掉的菠萝、虾壳虾头……要是阿达说要从这高级餐厅讨点牛骨鱼皮、人家用剩的餐巾蜡烛什么的,他并不会觉得惊讶。 阿达笑了:“来这里当然是吃饭啦。” 吃饭?老三吃过欧洲许多三星馆子,此时却有点犹豫。服务员把他们带到桌子,给他们点上散发着r_ou_桂和柠檬气味的蜡烛时,老三挺不自在,总觉得会碰上熟人。他不禁叹道:“我第一次穿人字拖吃米其林。” 阿达无所谓道,新加坡的餐馆没那么讲究啦。 说是这么说,他们还是吸引了很多目光。老三甚至感觉已经有人举起手机偷偷地把他们拍了下来,估计不久就会在fb和s上流传。他破罐破摔,反正来了,先大吃大喝一顿再说。 见到杂志般厚的酒单,老三真是倍感亲切,不客气地点了瓶五百多的香槟。菜单上是正常的进口r_ou_和进口海鲜,再穿cha搭配些本地特色的配菜、调料和酱汁——亚洲西餐厅一般会走的稳妥路线。 烛光昏黄,映得人的脸色柔和温润,两人虽然天天一起吃饭,这样面对着面、无可分心的场景,还是第一次经历。吊灯的光圈,把对面那人珍而重之地笼罩住了,在这种气氛下,就会不由自主地端详对方。 看着烛光下的阿达,胡子遮了半边脸,老三道:“把胡子剃了吧。” 阿达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很难看吗?” “大热天留着胡子,麻不麻烦?”见阿达胡子上沾了些面包上的n_ai酪粉,老三提示他擦一擦。阿达擦了两下没擦干净,老三强迫症发作,拿了自己的餐巾,伸手到桌对面给他擦嘴。 阿达愣了愣,乖乖地让老三给他清理,末了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老三见他腼腆的样子,心里被挠了一下,不由得想,阿达真是挺单纯的一个人啊。一根筋地做不合时宜的事,对人还不太懂得伪装,这样的人,在这世界怎么能好? 两人四目相交,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们俩沉默着,对周围的声音恍若未闻,有人走近桌旁,他们也没发现…… “jerey!hey an, i hardly reize you!” 阿达闻声,抬起头,然后站了起来,跟那人握手寒暄。 果然遇见了熟人,老三心想,预感真他妈准啊。 那人是个社交老手,三两句话就坐了下来。阿达介绍老三,说是他的朋友。那人也在英国留过学,是牛津高材生,跟老三吧啦吧啦聊起来英国的生活。 老三嘴里应酬着,其实挺想这人赶紧滚蛋,觉得被打扰了。从阿达和那人的话中,他知道他是新加坡外交部的,听头衔是个不小的官,跟阿达并不太熟,不晓得赖在他们桌干嘛。他们闲聊了一会儿,那人终于进入主题。 他说遇见阿达真是太凑巧了,他正想去联系他——不过阿达手机常年关机,真是比总理还难约见啊。 阿达有不祥预感,直觉会是很难推脱的事。 果然,那人说:“马赛市长近日来访,听说你要做晚餐,特别想过去尝试一下。能不能加个位子?” 阿达直接拒绝:“当然不能,预定已经满了。而且我住的地方很偏僻很野,不能保证市长的安全。” 那人笑了,“新加坡哪里有不安全的地方?市长是个老饕,世界各地什么都吃过,对你闻名已久,这次碰巧遇上开晚餐,无论如何不想错过;拜托了,就当给国家服务。” 阿达本来就不是能说会道的人,又被“国家”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只觉万般为难。他非法占地、没做餐饮的执照,仗着名声,当地人明里暗里包容着他,他才能以自己想要的方式生存下来。他不知道“国家”为什么把一个法国市长交给一个无照厨师,但他总不能得罪政府里的人。于是,他勉强答应了。 那人很满意,给他们送了一支红酒,回到自己的桌上。 阿达愁闷道,“他说留个位子,结果要了三个位子,那就是15个人啊。” “关键那还是个市长,你还要做猪皮虾头吗?” “市长也一样啦。你法语很好对不对,你去跟市长那边沟通,看他有什么健康问题,有什么东西不能吃。” “啧,你就不能做点普通的食物吗,像这种,”老三一叉子cha进盘里的油封鸽子r_ou_,“安全又好吃。” “要吃这些,他就不找我,新加坡好吃的餐厅很多。” 老三叹了口气,知道说服不了阿达。其实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跟前的油封鸽子是很好吃,r_ou_柔润不柴,有微妙的嚼劲,配上姜□□淇淋,味觉上也给人新鲜感,但这种创新还是有迹可循的,法餐的技艺、娘惹的调味风格、某某大主厨的搭配方式;而阿达做的菜,完全看不出路数、追溯不到创意来源,这是因为阿达根本不管外面的厨师在做什么,也没空去注意饮食潮流,他只关注植物怎么长、猪宝贝吃了什么、天气是晴是雨,然后用适合它们状况的方式去烹调。在老三吃过的许多顿饭里,阿达从不用复杂的技法和搭配,但食物的滋味生猛难忘。 他常常嫌阿达做饭糙,而现在吃着ji,ng细料理的法餐,只觉得平庸无趣。要他是马赛市长,来这里几天,吃过了咖喱蟹r_ou_骨茶娘惹菜,想要深入感受这里的水土,当然阿达的食物是最好的载体啦。 老三脱口而出:“法国佬为了吃真够拼的。你小心点吧,再把市长毒死,你就彻底完蛋了。” 话一出口,老三立马就后悔。这是他第一次跟阿达直白提起中毒事件,两人朝夕相处,说话未免放松,忘了过脑子。 阿达却没表现什么情绪,只是说:“那就靠你了,你问清楚他有没有食物过敏、高血压……” 老三打岔:“我最好劝他别来。” 阿达笑道:“对,这样最好。” 两人暂时把市长抛诸脑后,专心吃起了饭。这餐馆的厨师手艺ji,ng准,没什么装腔作势的噱头,两人吃得挺开心。 吃到甜点时,主厨来到了他们这桌。 “达哥,”主厨过来拍了拍阿达的肩膀,“今天吃到怎样?” 阿达跟这主厨,比跟那官员亲近多了,主厨直接把椅子挪到阿达身边,坐了下来。阿达说,“海胆的味道不对,不甜呢。” “是啊,最近日本那一带常常地震嘛,听说海水变暖了,鱼不够肥,海胆也不甜了。”随即主厨主动对老三招呼道:“hello,我是阿杰。” 老三伸手跟他握了握,“苏……”迟疑了一下,接着道:“叫我老三。” “啊,中国人呐。”阿杰笑了笑,露出两只小虎牙。他眼睛又圆又黑,长得清俊,看着挺年轻,头上却有几缕灰发,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故意漂染。他早听说阿达的小屋来了个年轻工人,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人物,一看就知道家境优裕,并且受过良好的教育。 阿杰问道:“你为什么跑去阿达那边帮工?” “玩呗。” 老三以为阿杰会笑他闲得找罪受,没想到阿杰用非常羡慕的语气说:“如果我有你这么多时间就好啦,我也想跟着阿达,但是这边厨房的工作放不下。” 老三心想,这人原来是阿达的仰慕者。好好的米其林餐厅不待,跑森林里挨蚊子咬、供阿达劳役?这世界抖怎么这么多! 阿达和阿杰开始讨论晚餐的菜单,阿达把准备做的菜告诉阿杰,两人商量了一下技术细节,以及该配什么酒。敲定好了之后,阿杰把他们带去酒窖,让阿达随便挑。 老三看着专业又库藏丰富的酒窖,心下了然:阿达来这里其实还是为了捡东西,吃饭只不过是顺便蹭一顿而已。 阿达对他解释,“我们要是去供应商那边买酒,要的量太少,价格会很高。来这个餐厅买,阿杰会按进货价给我。” 老三嘲道,“真会过日子,这里的巧克力也很好,要不我们讨点回去?” 阿达觉得有道理,于是又去他们的仓库搜刮了一轮。 这几天雨水格外多,不止下午会下骤雨,有时候雨忽大忽小的能下整整一天,空气里都是水汽。阿达看着y郁的天空,开始担忧起来。 还好,到了饭局那一天,雨停了,太阳跟往时一样凶猛地挂在天上。 阳光照着水珠,反s,he出刺眼的光。阿达和老三一大早就忙碌起来。他们清洗了大平台,从杂物间拿出大木头桌子,拼接成长桌。大平台有好几个灯,平时灯泡是卸下来的,此时全部都安装完好。 红毛丹树下挖了个坑,垫上了椰子壳和稻草,开始熏r_ou_。 送菜和海鲜的人陆续来到,周多金带着几个村里的人帮忙干活儿、处理食材。 中午时分,大锅饭又煮上了,浩浩荡荡居然有二十多人用餐。老三贵餐厅吃得多,做大餐还是第一次,没想到伺候十来个人,居然要动用那么多人力物力。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个不速之客——瀑布另一边的皮埃罗。他大概是闻到了熏r_ou_和炒菜的香味,憋不住过来凑热闹了。老三一开始还担心阿达不欢迎皮埃罗,但阿达对待皮埃罗跟对待村民一样——不管是谁,只要坐在饭桌旁,阿达就会给他端饭端菜。皮埃罗和阿达聊了几句,气氛看起来没什么不友好的。 皮埃罗用筷子艰难地夹起一块褐黄色的r_ou_,对老三道:“你是个骗子。伊班老爷英语说得很好啊,看样子也并不爱吃人r_ou_。” 老三抵赖:“我什么时候说他不会讲英语,新加坡人哪里有不会英语的。” 皮埃罗笑了两声,心想老三说话只能信一半。他问道:“今天晚上是个大饭局?” “嗯,马赛市长也要来。” “是吗?”皮埃罗兴奋道,“那我来蹭饭行吗?” “当然不行。市长为了吃这顿饭,托了大总理给伊班老爷打电话,你他妈有什么背景?” “嘿,邻里之间应该相亲相爱嘛。我请你喝香槟,你请我吃……咦,这是什么?”皮埃罗刚想把r_ou_放进嘴里,才发现这r_ou_形状颜色很奇怪。 老三:“牛眼睛。” 皮埃罗手一抖,差点把筷子扔到地上。 老三哈哈大笑:“欢迎来到我们的森林,今晚等你来哦。” 作者有话要说: 新加坡式英语 第19章 他喜欢你啊 吃完饭没多久,阿杰带着一助理厨师和两名服务员过来帮忙了。要做这种级别的晚餐,阿达不能用没经验的村人,更不能指望老三。 老三一下子无所事事了。百无聊赖,他在芒果树旁打了个盹。睡醒后他看见旁边有一株红色的花,是雨后新长出来的,带着新鲜的泥土腥气。老三记得他第一天来这里时,也见过这种花,娇艳妖娆,不由得很是喜欢。他摘了些花,见服务员在布置餐桌,随手把它cha在玻璃瓶里。 他要接待市长和客人,于是从行李箱底找了长袖衬衫和牛仔裤穿上,稍微收拾了头发,然后去厨房看有什么吃的。 阿达的厨房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三个厨师各自忙活儿,桌上摆着各种各样食材和半成品,蒸笼里散发出糯米和椰浆的浓香,烤箱有脂肪融化的r_ou_香,汤锅里是蔬果的清新酸气。 阿杰抬头见到老三,吹了声口哨:“哟,大帅哥!” 阿达也赞道:“今天很漂亮啊,要去接人了?” 老三摸了摸肚子,“饿了,先吃一点。”随手勺起桌上一块白花花的豆腐,放进嘴里,一股浓烈的腥气直冲鼻腔,连忙吐了出来,“这他妈什么鬼?” 阿杰:“羊脑还没煮啦,不过很新鲜的,刚挖出来一小时。” 老三赶紧喝了一口水,夹起旁边一块r_ou_放进嘴里,想要压一压那气味。结果这东西比羊脑还可怕,老三没嚼就直接喷了出来。“我c,ao,这个又是什么,好苦!” “这是羊腿,外面是咖啡粉,当然是苦的。” 老三看着黑白双煞,心想这就是阿达要给冤大头和马赛市长上的菜?他大口灌下一杯冰水,为今晚的宾客默哀。 下午五点多,老三在度假村的工地上,迎接了一群从豪车里钻出来的人。 宾客有中年人、也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各种肤色国籍,统统都穿得正式得体。市长六十来岁,是个没什么架子的秃老头,从身形看是个吃货无疑。陪他一起来的是市长夫人以及那位外交部官员。 老三跟个旅游团导游似的,确认了名字身份,就把他们领进了森林里。 那位外交部官员叫梁纪文,听老三说要走进森林,惊道,“要穿过树林?里面会不会有野兽?” 老三笑了笑,用他说过的话回他,“新加坡哪里有不安全的地方,这国家连野猪都不随地吐痰啦。” 宾客面面相觑,对于这顿饭,他们早有了不同寻常的心理准备,现在要走进林里,倒还觉得蛮有趣的。 老三没耐心一个个解说,撂下“这是去往小屋最近的一条路”这句话,就率先走了进去。其他人只好跟上。 等走了一半,他们才知道,这哪里是安不安全的问题,森林底下都是shi滑的烂叶枯枝,泥泞不堪,女士们的高跟鞋尖cha进土里,久久拔不出来;男士走两步,绊一绊,没多久衬衫都被汗打shi,黏糊糊地贴在后背上。他们一开始还到处自拍,后来连呼吸都觉得不顺畅——空气实在太潮shi了。 市长汗流浃背,见周围不是树,就是河,叹道:“哥们儿,我们还要走多远才到文明世界?” 老三:“我自己走的话,七八分钟。” 梁纪文有点急了:“前面连路都没有吧,你会不会走错了?” 市长突然答道:“没有错,前面有熏r_ou_的味道!” 闻到食物的气息,市长年轻了30年,一马当先在前面走。这些宾客都是见过世面的,平时哪里会被一点食物香气勾得失态?可在密林里就不一样了,都想快点到一个安全、舒适和有充裕食物的地方,因此顾不得长裙和皮鞋,都加快了脚步。 快到ji窝附近,市长突然停了下来。大家一起住脚,齐齐看向他。 梁纪文:“什么事?” 市长摸摸秃头,抬头看天。 老三瞬间醒悟,喊道:“跑!”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水滴已经从枝桠间掉了下来,从星星点点,到瓢泼大雨,不过是四五秒间。众人立即跟着老三跑了起来。 热带的骤雨毫无征兆,而且下得凶猛,众人跑到平台时,已经被淋得满头满脸。ji,ng心梳理的发型被淋得东一撮西一缕,鞋底满是泥和ji屎,女士们的披肩流苏滴着水,个个都狼狈不堪。 老三当机立断,把球鞋和袜子脱了,放在平台台阶旁。在新加坡,进别人家脱鞋是很正常的事,当地人大都光着脚丫在屋里走动。宾客们见状,只好跟着脱鞋。 阿杰从厨房出来主持大局,见到这情景,很是惊讶,对老三说:“淋雨啦,他们为什么不开车进来呢?” 老三随口答道:“车都停度假村里了。”他这样安排,是因为知道阿达不喜欢一堆车子轰轰轰地开进家门口。别说阿达,他自己在林里住久了,稍微一点声响就会觉得烦扰;再说他哪里有什么服务别人的觉悟,向来都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现在也不过多考虑一下阿达的想法。 阿杰却经验丰富,他经营着一家二星餐厅,有很强的专业意识,立即让服务员准备毛巾和纸巾,又把原来要放在甜品环节的甘蔗酒温热好,让服务员端给宾客。 宾客们只好随遇而安,外面下那么大雨,谁愿意穿过森林回到汽车上?他们脱了外套和披肩,像是褪了一层壳,坐在木椅子上,他们感觉不是来消费的,倒像是深山迷了路,被人好心收留、姑且躲躲雨。 老三也完全没把自己当服务员,一屁股坐在市长边上,不客气地拿起酒杯喝了起来。他本来就是会吃爱玩的主儿,在这种场合里没什么不自在的,跟市长和其他人谈笑自若,宛如这里的主人。 来客们慢慢放松了下来——除了市长夫人。她比市长小二十来岁,一直都养尊处优,本来就不赞成来这种偏僻的地方吃饭,现在礼服干一块shi一块,浑身不舒坦。服务员要给她倒餐前酒,她寒着脸拒绝了。 梁纪文尴尬不安,没想到这里的环境那么严酷,只好不停地对市长夫人献殷勤。这梁纪文英语说得字正腔圆,法语却没那么流利,说了几句市长夫人就懒得搭理他了。 老三看得心烦,哄个人能有多难?阿达让他照顾市长这一行人,他逼不得已,唯有摆出了一张诚恳的笑脸,对市长夫人称赞了两句,随手拿了玻璃瓶里那串艳红的花,请市长别在夫人的衣襟上。老三瞎编道,这种花一年只开三到四次,因为艳得异常,村人传说,它是森林的灵气,每次雨季之后,生命力太盛,就会长出红花。而阿达也只有红花盛开的时候,才会做晚餐,因为这代表森林最生机勃勃的时候啊。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6节 夫人得了红花,心情果然好了不少。并非她相信了什么自然的馈赠这种鬼话,相比于大自然,老三俊美的脸对她更有说服力。她乐于被好看的男人捧着哄着,因此眉眼都和善了起来。 阿杰见老三控制住了场面,就回到了厨房。他把见闻都告诉了阿达,好奇道:“老三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他觉得老三对厨房不像有兴趣,也不是个能伺候人的,那他跟着阿达是为了什么呢? 阿达其实也不清楚老三要什么,如果只是为了给家里的连锁餐厅请个主厨,犯不着把自己搭进来吧,而且老三除了第一天,就很少提起外面的事,好像连他自己也忘了进林里的目的。他道:“我不知道,可能没事请做,在这里好玩吧。” “玩?”阿杰不相信,“你说他在这里三个多月,应该玩到够了。” “那么你说为什么?” 阿杰转身倚在不锈钢桌上,随口道,“他喜欢你啊。” 阿达手一抖,炸好的小螃蟹洒在了桌上。阿杰没想到阿达反应那么大,哈哈笑了起来,“他一定是很喜欢你啦,达哥,我也很喜欢你,你不要那么偏心,只收留他不收留我。” 阿达乐了,把小螃蟹舀起来喂他嘴里:“我哪里能请到你啊大厨,你工钱太高。这个有没有很辣?” 服务员把面包和前菜端了上来。看着第一样菜,没有人动刀叉——都不知道怎样下手。 第一样菜在视觉上蛮惊人的,黑色的瓷碟上堆着雪白的切片凉薯,上面零星地趴着几只炸小螃蟹。小螃蟹大约蚕豆般大小,炸得酥脆嫣红,摆盘极简而又原始生猛。 市长吞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叉起了凉薯,和螃蟹一起送进嘴里。大家见市长吃了起来,也纷纷开动。 老三把凉薯一口吃了。这种类似水果的根jg植物爽脆冰凉,嚼咀时会释放出淡淡的甜汁,凉薯之间原来有一层甜虾酱和花生碎夹心,连着酥脆微辣的螃蟹一起吃,海物的咸鲜瞬间在嘴里炸裂开。清新的植物和浓烈的海味相交替,一口冰冷一口火热,在口腔里交战、相融,多汁又浓烈。 甜虾酱配着水果,在当地是挺普通的小吃;小螃蟹老三也吃过,每次渔民弄来一堆海鲜,常有小螃蟹夹在鱼虾和贝类之间,阿达通常一锅炒,简直就跟吃青菜附送虫子一样。两种廉价的食物搭配在一起,竟会产生那么刺激的味蕾冲击,老三瞬间忘掉了生羊脑给他的y影。 作者的话:饭局会写三章。这部分真的超难写,阿达做的不是典型法餐或新加坡菜,会有些不太寻常的食材,并且会用当地的调料,估计很多人不熟悉,也很难想象味道,所以会尽量写得详细点,希望能看得有代入感啦。另外,这些菜不会写得太猎奇,还是有料理的逻辑的,脑洞会限制在当地文化和烹调的基本法里,不是黑暗料理哈。 作者有话要说: 饭局会写三章。这部分真的超难写,阿达做的不是典型法餐或新加坡菜,会有些不太寻常的食材,并且会用当地的调料,估计很多人不熟悉,也很难想象味道,所以会尽量写得详细点,希望能看得有代入感啦。另外,这些菜也不会写得太猎奇,还是有料理的逻辑的,脑洞会限制在当地文化和烹调的基本法里,不是黑暗料理哈。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明后天停更,周一继续,之后就是一周五更了。 第20章 野性 吃着第一道菜,本来相互不认识的宾客们,开始热烈地打开了话匣子。 在一般的高级餐厅里,通常前面几道菜都是开胃小吃,风格会比较轻松,循序渐进到主菜高潮,但曾可达的做法完全不同,第一道就投了个□□,把食客的味蕾都炸了起来。 其中一宾客是新加坡华人,他解释道,曾可达在做sapphire的时候,刚开始也会用9和牛、澳洲龙虾、伊比利亚黑猪r_ou_、法国生蚝等等,后面几年就完全抛弃这些进口食材,大部分采用当地物产,而且都是平民廉价的食物、或者是野生植物,这些食材的鲜美度通常很难跟高级食材媲美,因此他的调味搭配也更凶猛。他给外国人打了个比喻:“就像中国的剑客,扔掉了尖利的兵器,拿起了朴素的钝剑,那自身的力道势必要更猛烈些。” 梁纪文作为□□的官员,立即打蛇随棍上:“所以曾可达的料理最能代表本地特色,大量使用我们水土产出的动植物,加上鲜明的调味,南洋的饮□□髓都在这里了。” 市长很同意,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说,“嗯,很独特的热带风味。虽然形式上是高级法餐的做法,层次丰富,但灵魂完全是这里的。这是面包吗,啊我的老友,我完全不认得你了。”市长拿起了刚上来的面包,撕了开来,一阵豆香随着热气升腾而起。 这是老三吃过的那种豆浆做的面包,但糙了好几倍,前者光滑细腻,现在做的更像林里的石头。面包体用小麦粉和糙米粥做成的,加入了鹰嘴豆磨成的豆浆,空口吃的时候有谷物原始的香气,气孔粗大耐嚼。搭配面包的是arite butter和腌渍木瓜皮做的糖。arite是英联邦国家特有的一种酵母酱,味道极咸如酱油,和黄油调和成滑润的酱,像是吃着n_ai油质地的腐ru;木瓜皮做的糖粒软韧有水果香气,几样东西搭配起来,味觉体验独特而丰富。 老三见市长夫人一口不吃,问道,食物不合您口味?夫人眉头微蹙,说这些螃蟹看起来像有毒的蜘蛛,实在倒胃口。还好她说的是法语,大部分人都没听懂,而听得懂的人都觉得尴尬。老三扫了眼席上的情况,确实有人吃得津津有味,有人却很迟疑,心想,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阿达的风格啊。而且他还有一个担忧:开场就如此激进,怎么把人的兴奋感维持到最后? 所幸接下来的那道菜看起来温和多了。黄瓜和绿番茄做成的冷汤,犹如一碧绿池塘,上面放着一块鱼r_ou_。那是常见的马友鱼,东南沿海一带的人常常腌做咸鱼,但这一块是新鲜的,去了鱼皮蒸熟,放冰箱里冷冻过,吃的时候口感细腻紧致,鱼r_ou_鲜美。上面铺着的一层脆片,也是常见的法餐做法。但仔细一看,脆片并非蔬菜、坚果或者什么食材酱汁,而是连着鱼鳞的鱼皮。鱼鳞抹上椰子油,在炭上慢火烤得酥脆,片片竖立。旁边有一小盅鱼肝、野生无花果和净化过的海水做成的浓酱汁。 夫人见到鱼鳞,立刻放下刀叉,她的饭桌上通常连鱼骨和鱼皮都看不见的,何况是张牙舞爪的鱼鳞?老三懒得劝她,自己吃了起来。蔬果汤清爽,酸度很有穿透力,中和了之前螃蟹和面包的浓烈味道。鱼r_ou_滋味干净,有很纯粹的鲜味,鱼鳞给这道细腻清新的菜增加了跳脱的口感,让它不那么温和单调。这道菜几乎没有调味,只是在鱼r_ou_上抹了点盐。鱼肝浓酱颜色深红,味道却不重,和鱼r_ou_搭配着吃,微咸微苦,然后无花果的甜味才会浮现出来。 大家对这道菜的接受度明显高了很多。有见识的食客都知道这道菜难度很大,整道菜只用了一点盐,调味纯粹靠食材本身的味道,就像黑白画,没有了颜色润饰,线条本身就会成为焦点。这菜的“线条”就是它的温度和口感,两者都控制得很ji,ng准,味道搭配的平衡也很出色,显现了厨师本身的功底。 一挪威来的女食评家说,她是第一次尝试曾可达的手艺,听说曾可达是厨师里的自然主义者,会尽量让客人把食材从头到尾一起吃掉,避免浪费。 另一印度本地土豪笑道,是啊,我来之前以为会上一整个猪头什么的,现在看来主厨还是太温柔了。 新加坡华人又科普道:“曾可达是全食方面的专家,一直奉行把扔掉的头、尾、骨、内脏、果皮果核和根部等放进料理里。这在世界饮食潮流里不算首创,南美和北欧很多厨师都在这么做,减少食物浪费,毕竟是趋势嘛。” 女食评家:“不只是高级餐饮,这种饮食观念在中产之间也开始流行了。瑞士的hond主打有机和全食,卖的食材和半成品很受欢迎,在全世界扩展得很快,这两年在亚洲开了很多高端超市。” 老三end进中国了吗?” “听说明年初会进上海。你对这个感兴趣?” 老三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家里做包装食品生意的,但我对这些他妈一点兴趣都没有。吃饭嘛,还是该坐在餐厅里,吃厨师ji,ng心制作的新鲜食物,就算吃的是猪尾巴。” “没错!”印度土豪赞同,“诶,猪尾巴什么时候上来啊,主厨想用鱼鳞ji屁股就把我们打发走吗,也太小瞧人了吧。” 众人都笑,老三想,别急嘛,好戏在后头。想起厨房里的各种内脏和野菜,他就对市长夫人说不出的同情。 接下来服务员把一盘色彩丰富的蔬菜端了上来。服务员一样样介绍里面的食物,烟熏过的木薯、煎过的歪歪扭扭的萝卜、炙烤过的龙角豆、煮熟的薏米仁、腌渍或没腌渍的野菜,每一样都单独调过味,因此只是简单浇上高良姜汁、米醋、茴香籽和一颗生蛋黄。这些野菜和品种稀有的萝卜,大部分人连听都没听说过,野菜大都味苦而酸涩,有的带有明显辛辣味,阿达非但没有试图去遮盖平衡,还把特点放大了,用姜汁和米醋去勾引出更大的酸和辣。酸辣里夹着薏米和萝卜的甜,顿时甜酸苦辣百味交错,最后收拢在蛋黄的甘香里。 大家吃得说不出话来。这已经不是好吃不好吃能判断的范畴了,野菜味道桀骜不驯,自然很难吃得顺口,如果大部分的烹调手段是为了取悦人,那么这道菜完全是异类,它放大了植物的野性,吃完了感觉像味蕾被拉练了一轮。 “噢,”女食评家笑道:“曾可达真可怕——服务员,主厨什么时候能出来聊两句?” “他在最后一道菜端出来之前,是不会走出厨房的。” “唉,我已经等不及了,你替我传达一声,我很喜欢他的料理,但更喜欢他的胆子和进攻性。嗯,我想我是爱上他了。” 接下来是个清口的甜点,食材也同样出乎意料,清澈的玻璃杯里装着番石榴冰沙、薄荷冰淇淋和可食用苔藓,口感和颜色都是层层递进,上面搭配着煎出焦糖壳儿的菠萝。大部分人都没吃过苔藓,相比于之前的野菜,苔藓没什么强烈的味道,但余味里会有一点泥土的潮气。薄荷和冰沙带来清新的凉意,犹如清晨走进了林里,草木的气息侵袭而来。 老三问市长,觉得这些食物怎样。市长叹道:“我以为主厨会对一个快70岁的老人仁慈一点,但他可是一点也不手软啊,你看我的眼睛。” 老三见他眼睛有一圈微红,估计是被某种野菜辣到了。“先生,您得扛一扛了,这才刚开始呢。” 清口甜点之后,大家知道要进入主菜环节,都有一种严阵以待的感觉。 服务员端上了一个黑色的椰壳儿。之前的菜都色彩鲜明,这道菜却非常简单,椰壳儿冒着热气,似乎是刚从烤箱里拿出来,服务员打开椰壳儿,露出里面米色的布丁状物体。 老三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暗暗庆幸阿达没有把整个羊脑白花花地端给人吃,而是做成了视觉不那么刺激的羹汤。 这菜香气扑鼻,除了椰子和九层塔的味道,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的气味。他们经过了前面几道菜,都不敢贸然举勺。 老三只好强迫自己忘了生羊脑的滋味,率先把汤羹送进嘴里。吃了一口,老三停了手,舔了舔嘴唇。大家盯着他问:“怎么样?” 老三老实答道:“很好吃。” 这羹汤意外的没有任何腥气,羊脑鲜嫩柔软,带着椰汁的清甜、白胡椒的辣味,还有一种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的味道。跟此前的菜一样,即使看上去简朴清新,阿达做的菜总是有着几分野。这大概是因为羊脑这种内脏即便甜美如牛n_ai布丁,还是带着荤食的血气和鲜味。 其他人跟着老三一起吃了起来。没有人猜出来这是什么,还是印度土豪问的服务员:“这不会是豆腐花吧?” 服务员答道:“先生,这是炖羊脑。羊脑用椰汁、九层塔和白胡椒粒腌制三小时,然后和罗汉果一起炖的。” 众人听到“羊脑”,表情一言难尽。市长夫人脸色瞬间苍白,扔下了餐巾,起身离席。 “啊,”众人这才纷纷惊叹,“我还是第一次吃脑呢。” “完全吃不出来啊,味道好极了。” “这菜……很性感。” 市长快乐地道:“这脑子真的很美味,我很想在s上跟我的朋友们分享,不过要是我告诉别人我在吃脑子的话,市民会去广场抗议,让我赶紧滚下台。”他又吃了一勺子,然后对老三道:“老弟,要是你不介意,可以去看看我夫人在做什么吗?” 老三答应了,心想,对于秃头市长来说,美食怕是远比老婆有吸引力。 作者有话要说: 对白也很难写,写出来像翻译腔(捂眼) 所谓全食,就是把食材的全部吃掉,现在大家饭桌上工业食品多,为了方便流水线制作,通常难以保存的内脏,很难处理的骨头、皮、首尾之类的都会丢弃,实际上非常浪费的,然后大家的餐桌也变得很单调。所以餐饮界也在反思这个啦。 本文里写的全食,也没有真的什么都拿来吃,要不茹毛饮血真的不会写。 arite棕黑色的发酵酱,当地用来炒菜、涂面包、蘸蔬菜,简直是百搭的,空口吃的话,吃不习惯的人会觉得是坏了的固体酱油……番石榴热带水果,台湾叫芭乐;高良姜一种棕红色的姜,在南洋菜中常看见,辛辣芳香并有一丝甜。 苔藓入菜是有的,南美、日本都有大厨尝试过;然后是吃脑子,对中国人来说确实大惊小怪了,可东南亚和欧美真的不吃这个,南洋倒是有华人炖猪脑汤,那是为了食补,很少上餐桌的。 第21章 红花 老三走进长廊,远远看见市长夫人站在客厅门口。外面雨还是很大,大黄像往时一样猫在客厅里,见到美丽高贵的夫人,立马摇着尾巴上前献殷勤。夫人被烦扰得受不了,随手拿起ji毛掸子跟大黄缠斗起来。 看着夫人跟大黄相爱相杀的场面,老三可不想上前打扰,于是慢悠悠地走到厨房。 厨房里忙碌而有秩序。老三见台面上、地上、灶台上虽然有不少东西,但是整洁干净,一点都没有忙乱的迹象。阿达和阿杰手脚利落,而且两人很有默契,每一样工作都配合到了节点上。阿杰把锅里的糯米饭盛出来,舀了一口喂给阿达,阿达点点头,然后阿杰把靛蓝色花汁染过的糯米饭和白糯米饭混一起,搅出了漂亮的花纹。 另一厨师从烤箱拿出了几只金黄色的烤ji,放在台面上。阿达检查jir_ou_的熟度和ji皮的脆度,不太满意,在jir_ou_上抹了层印度酥油,吩咐道:“烤45秒”。 阿杰应了,顺便拿起毛巾,给阿达擦了擦手。 阿达看到了老三,问道:“外面怎样了?” 老三叹道:“已经有人阵亡了。”随即把夫人的状况说了一遍。 阿达和阿杰对视了一眼,觉得挺无奈。这种状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他做晚餐从不事先发出菜单,因为要根据每天食材的新鲜度调整,自然环境变化多端,他只能构思个大概,然后就要看老天给不给脸了。因此,总有心理准备不足的人被上桌的食物冒犯到。 老三提议:“阿杰,你给她单独做点别的吧,三明治也行啊。” 阿杰答应了,自去忙活儿。老三走到阿达的身边,没话找话,“这是什么饭,颜色真好看。”对他来说,夫人吃不吃得好,他可不关心,他只觉得阿杰挺碍事的,于是把他从阿达身边支开。 站在阿杰之前的位子,老三并没有发现这个距离对他这个接触过敏者来说,实在太近了些。 “蝶豆花染的椰浆饭,跟jir_ou_一起吃。”阿达觉出了老三看他的眼神跟平时不太一样,问道:“今天的菜怎样?” 老三由衷赞道:“很好,很出色!我可以不去消费者协会举报你了。” 被老三称赞,阿达非常高兴,少爷嘴巴太刁,很少会说好话。 “那谢谢你了。”阿达一边说,一边把烤完的jir_ou_放在木托盘上。 尖利的刀锋把烤ji剖成一半,里面流出了喷香的独头蒜和橘黄色的果r_ou_。阿达弯着腰,修长的手指摆弄着夹子和叉子,把每一份jir_ou_和糯米饭摆放好。 老三问:“那是木瓜吗?甜的酸的?”伸手要拿时,阿达直起了身,两人离得太近,撞了个正着,老三的嘴碰到了阿达的耳垂上。 老三跟被火烧了一下似的,抿了抿嘴唇。阿达也吓了一跳:“没撞疼吧?” 老三见阿达耳根都红了,忍不住伸手给他揉了揉,“不疼,你呢?” 耳垂毕竟敏感,被老三温暖的手指搓了搓,阿达觉得全身跟灌了温泉水一样,竟然挺舒服的。老三要抽开手时,阿达抓住老三的手掌,“不要停啊,继续摸,你的手真热。” 老三笑骂:“耍流氓!” 阿达:“你亲了我一口诶,谁流氓啦?” 阿杰在旁边看不下去了,cha嘴道:“你们两个都很流氓。大厨,再有半分钟这jir_ou_就不用吃了。” “啊,对对。”阿达赶紧把心思放回料理台上。阿杰把老三赶走:“你在这里阿达怎么工作,快出去!顺便帮我端两个盘子……” 老三跟阿杰把jir_ou_分送到桌子上。比起野菜和羊脑,这个烤ji简直就是和蔼可亲了,ji皮薄脆,又酥又香,ji油都渗入到jir_ou_里,因此jir_ou_特别丰润,即使是ji胸也不干柴。ji腔里流出的木瓜和不去皮的蒜,像汤料一样在ji身里焖煮了一个小时,成了滋味浓厚的汤;与椰浆同煮的蝶豆花糯米饭吸收了汤汁,滋味鲜美之极。 阿杰跟客人讲解了做法,又告诉他们这些ji放养在林里自由活动,吃的是不同的植物,因此每只ji的味道会有些微区别。ji本身风味很足,除了盐之外,这道菜没有任何其他调料。 跟之前的鱼料理一样,即使没有复杂的调味,食物的味道依然浓烈而层次丰富。这是因为食材的特性被发挥到了极致,相比于其他同样出色的大厨,阿达有整个大森林和农村小作坊做他的食材库,可也因为食材取自于大自然,非常的不可控,驾驭难度又高了很多。虽然这顿饭价格很高,但他们都知道这些材料比鲍鱼龙虾更难获得——有什么比天时地利更加昂贵的呢? 接下来最后一道主菜很粗犷,服务员直接端来了一大块黑乎乎的r_ou_,像是烧焦的半截树干。阿杰把上面的咖啡粉末刷开,露出来深红色的r_ou_。刀顺畅地切进红r_ou_里,一点阻碍也没有,可见r_ou_有多柔嫩。r_ou_的中心还很热,散发的热气里带出了r_ou_香。 市长叫了出来:“噢,这就是我在森林闻到的熏r_ou_。” “是的,先生,”阿杰解释道,“这是裹了咖啡粉的羊腿r_ou_,我们在户外挖了一个坑,放进椰壳、稻草和小茴香焚烧,然后把羊腿r_ou_放进去熏了10个小时。羊r_ou_从里到外,熟度是一样的。” 服务员端来了红色小扁豆做的薄饼、放了辣椒粉的可可酱,以及野生蕨菜做的绿色酱汁。阿杰请他们把羊r_ou_夹在饼里,蘸上酱汁一起吃。 扁豆做的薄饼是印度人常吃的主食,外层烤得微微酥脆,带着一点酸,裹着r_ou_食非常清爽。羊腿r_ou_经过咖啡粉腌制,极其柔嫩,带着果木和香料的烟火香。两种蘸酱也都个性鲜明,可可酱浓辣,蕨菜汁清新;热带多样的滋味最后归拢到一切的源头——shi润的泥土的气息。那是羊r_ou_在土地里长时间烹煮时吸取而来的,是这道菜的支架。 女食评家道:“这些菜都很好,味道惊人。但我觉得还不到一流厨师的水平,它缺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怎么说呢,它是接地气的,但缺了最重要的根源。这是没有根源的食物,在文化上它非常混杂,不成体系。” 阿杰愣了愣,没想到会遇到这种食物哲学的问题,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嗯,我们的食物,确实不像挪威森林里的杉树,有很深的根。我们的食物就像阿达的菜园,那里很不规整,有些植物是阿达种下的,有些是种子自己落下生长,有的可以吃,有的不可以,无论是原生还是外来的,碰到了合适的时机,都混在一起长了起来,它们当然是有根的,它们的根在土地下纠结在一起,有时竞争着养分、有时相互攀附,它们通常都长得不大,带着自己的基因,也会随着环境变得跟先祖不一样。或许我们可以称为——艰难的共生?它们的根扎不深,不会长得很宏伟,这是为了生存灵活机变的需求,在您看来它很芜杂无章,可也因为这样,它是多样化的。多元并存,这不是挺有趣的吗?” 食评家笑了:“嗯,你的回答不错,但并没有完全说服我。” 阿杰:“要是有时间,我愿意带您看一看后面的菜园,您会明白为什么曾可达做出这样的食物。这就是我们的环境,无论自然的环境和文化的环境都是混杂的。如果我们努力地做出跟法国大厨、中国大厨、日本大将一样的菜,那我们就是不诚实的。诚实难道不是比正统更重要吗?” “是的,”食评家承认,“诚实甚至比才能重要,谢谢你的讲解。” 老三见气氛有些严肃,给食评家倒了杯香槟,笑道:“起码这里的酒是来自旧世界最古老的酒庄。我们从世界各地来到这森林里,这样的相遇就够巧妙的了,干一杯吧。” “没错,”众人纷纷应和。服务员把酒倒进每个人的杯子里,大家举起杯子,正要碰杯,老三突然道:“等等,看瀑布那边。”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瀑布。 雨快要停了,空气里草木的气息掩盖了食物的r_ou_香和女士们的香水,细如雾的水汽扑面而来。在六点多的太阳余晖下,瀑布里现出了一抹彩虹。 众人纷纷惊叹,放下了刀叉和杯子,一起看向水雾纷飞中的色彩。虚幻缥缈的美,这是绿野蛮荒给予人的唯一温柔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市长夫人也从客厅里走了回来,独自一人倚在了围栏边。她被彩虹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瀑布。她没有注意到,有一样东西悄悄地靠近她…… “啊啊!”梁纪文叫了起来,脸色苍白地指着夫人。 这一叫把所有人吓了一大跳,全部目光随着他的手指,投向市长夫人的身上。 在她的腰际,一条青蛇正迅捷地往上攀爬。夫人白皙的脸全无血色,瞳孔张大,嘴却是僵硬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模样跟个死人差不多。 老三跟阿杰对视一眼,两人都慌了。阿杰自然也怕蛇,只好去厨房找阿达。老三想印度人不都会玩蛇吗,赶紧看向印度土豪,想让他露一手把蛇老大赶走,可是印度土豪躲在了女朋友后面,脸色看起来比蛇老大还绿。 老三暗暗叹息,阿达来了也不一定能搞定蛇老大啊,他们俩平时交情是不错,但蛇老大又不是阿达的宠物,干嘛要听阿达的话?蛇老大似乎挺急躁的,万一再把阿达给咬伤了。 是了,是什么招惹了蛇老大?明明是一条挺文静的蛇啊。老三看着夫人的衣襟,突然醒悟了,是那串红花! 他记得初入林里,在芒果树下被蛇老大纠缠的那天,也见到了这种花。原来蛇老大好这一口,就像猫见了猫薄荷要疯一样,蛇老大见了红花就管不住自个儿。他后悔自己手贱嘴欠,把花送给了市长夫人。 看见蛇老大游到夫人胸口别着的红花,老三没时间细想,从玻璃瓶里拔出一串更大的红花,伸到了蛇老大的跟前。蛇老大昂起了头,不再往上爬,但也没有马上咬住老三给的“饵”。 就在蛇老大陷入了选择困难症时,阿达赶来了。阿达着急道:“三儿,放下来,危险!” 可是已经太晚了,蛇老大可能听懂了阿达的话,生怕到嘴的食儿被拿走,立即张开比它的头大三倍的嘴,一口咬住了老三手里的红花。蛇老大的尾巴要缠住老三的手臂,老□□应迅速,甩手就把花枝连着青蛇一起扔了出去。 众人看着这艳丽的抛物线,飞升到空中,然后向下坠落,掉到了……一个人的头上。 所有人都石化了。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老三倒吸一口气,轻声道:“对不起了……老罗……” 却见皮埃罗先是抬了抬头,似乎感觉到什么冰凉的东西掉到自己的脑袋上。他伸手一捞,滑溜溜的青蛇立即缠在他手上,昂起头,伸出了愤怒的红舌。 阿达正要过去,但皮埃罗反应更快,他另一只手抓住了蛇的七寸,就像那只是一条碍事的藤蔓,三两下就把蛇老大弄到一根枝桠上。皮埃罗捡起红花,说道:“七孔兰啊,真漂亮。” 他把花给了蛇老大。蛇老大大概知道这人不好欺负,悻悻叼着花游走了。 全部人松了口气,一起看着皮埃罗。皮埃罗笑眯眯:“各位,对不起,我来晚了。雨刚刚才停下来,是不是已经吃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蝶豆花butterfly pea,娘惹和泰国人都有用来当天然色素,颜色深蓝,很艳丽;扁豆薄饼thosai,一种印度人吃的主食,不像抛饼或馕那么普及,其实扁豆(lentil)非常有益健康的。 这一章有讲到的料理理念,没有根源,灵活应变,多元共存,是东南亚整体的文化状态,也可以延伸到现今任何大城市的状况吧,混杂的环境、各种生活方式和观念相互渗透,宽和以及接受异类真的是非常必要的。虽然写的是个森林里的乌有之地,但谁来都能递一双筷子和碗,其实是我觉得大城市最理想的生态。 可是事实从不如此。 第22章 阿达的童年 皮埃罗拿着个大麻袋,兴冲冲地爬上平台。老三没想到这家伙脸皮那么厚,真的来蹭饭了。他让服务员给摆上刀叉和杯子,一边给他倒香槟,一边跟市长夫妇介绍道:“这位是打蛇英雄皮埃罗,你们的老乡,一起喝一杯吧。” 市长夫人惊魂甫定,喝了半杯酒,脸上才恢复了点血色。皮埃罗即是法国老乡,又长袖善舞,三言两语就跟市长夫妇打得火热。市长夫人不住抱怨,说这里的食物很可怕就算了,环境也太野蛮了。 外交部官员梁纪文附和道:“没错。这里怎么会有蛇?”他看着老三:“你们经营餐厅,怎么能让野生动物威胁到客人的安全?”刚才他看见市长夫人差点入了蛇口,吓到腿软,万一夫人有什么闪失,那就是重大的国际纠纷啊。现在虽然有惊无险,但首要之务还是得找人背这个锅。 老三真希望把蛇召唤回来,跟梁纪文聊聊森林餐厅的安全问题,告诉他谁才是这里的老大。正想着怎么怼回去时,皮埃罗已经用口音浓重的英语道:“老弟,这是森林,森林里当然是有蛇。小的蛇,大的蛇,巨大的蛇……刚才你看见的那条,就是小虾米嘛。我告诉你,真正的大家伙在这里呢。” 说着,他得意洋洋地打开麻袋。众人先前见他不辞劳苦地把麻袋扛进来,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大宝贝,此时都好奇地盯着麻袋看。 老罗对老三道:“你说我们这里没有大蟒蛇?!今天下午我在河边逮了一条血蟒,特地拿来给你看的。我的宝贝可爱不?” 在众人o型嘴的包围中,皮埃罗褪下麻袋,露出了个铁网,以及里面关着的5尺长的大蟒蛇。蛇身红褐色,布满了米色的铜钱图案,身型比蛇老大粗壮十倍。蟒蛇乍看到那么多人,受了刺激,抬起粗大的身体,把笼子顶得翻了个跟斗,正好滚到夫人的脚边。 市长夫人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天刚要黑下来,这顿晚餐就到了尾声。市长夫人被送到阿达的房间休息,市长则快活地跟皮埃罗及席上的其他人,吃了甜点,又喝了无数杯葡萄酒和香槟。 这个下午,大家穿越了森林、淋了雨、见到了蛇和彩虹,还吃了一顿难忘的大餐,都觉得心满意足,即使受了点惊吓,那也不过是为这顿饭增添了谈资和传奇性。上完最后一道巧克力,阿达从厨房走了出来,跟客人喝酒寒暄。 他向来是不爱应酬的,可是这顿饭的客人毕竟冲着他来,不能不出来打招呼。他安慰了看起来一点都不受影响的市长,回答了食评家的几个问题,和印度土豪合了照,问了问对食物的意见,然后给老三一个眼色,让他带着这些人赶紧滚蛋。 在蚊子大军来袭之前,老三把这群人带到大马路,像只领头羊那样把他们领回到文明世界里。他们大多喝了不少酒,没有人追究“原来有一条这么好走的路”这种细枝末节,都在回味着这次独特的晚餐和食物。只有市长夫人从房间出来见到老三,晕得更厉害了,全程要他背着走到停车场。 老三一边走,一边骂皮埃罗傻逼。等他终于完成任务回到小屋时,只觉累得要命——身体上和ji,ng神上的。 小屋一点光亮都没有。 老三觉得出奇,隔得老远就喊道:“阿达!” 阿达没有回答,却听阿杰应道:“这里!” 老三循声绕过房子,走到了红毛丹树下。地上升起了一堆篝火,闪烁的光照亮了阿杰的脸。 老三左看右看,到处漆黑一团,唯有阿杰和篝火组成了一幅肃穆的图像,像举行某个仪式。“怎么不开灯?阿达呢?” “电用完啦。”阿杰简短地回答。他们小屋用的太阳能发电机,今儿厨房用了不少电器,平台上和小屋里也开得灯火通明,半个晚上就把电力消耗殆尽。 下完雨后空气凉爽,他们俩在篝火边蹲了下来。 “你们俩吃了吗?”老三关心道。他坐在那儿吃吃喝喝,几乎没干活儿,现在良心发现了。 阿杰摇头,笑道:“做完饭就不想吃。” 两人一时没话可说,沉默了下来。老三想着自己的心事——从吃到阿达做的第一道菜起,他脑子里就不停地琢磨一个问题,现在正好可以问问阿杰。 老三开口道:“你认识阿达多久了?” “十四、五年吧。在我第一家打工的餐厅,阿达是主厨,我是学徒。他才大我两岁啦,但我大学兼职时,他就做到主厨了。过两年我毕业,他已经开了sapphire。” “噢,就是说他中学都没毕业,”老三一针见血。 “嗯,他家里供不起,初二读完就出来做工。还好他没有花时间读大学,要不是现在我们就没有那么厉害的大厨了。” 老三见阿杰眼睛迸出星星,摇头笑道:“你真崇拜他啊。” “不止是我,阿达是我们很多厨师的偶像。”重压的工作之后,阿杰放松了下来,突然就有了很大的倾诉欲,半是解释半是吐槽道:“刚才那个北欧人说我们没有体系,因为她不了解啦。我们曾经是殖民地,又是移民人口占多数,跟他们不一样。在我们这里做一家餐厅很容易,有钱就可以了,买好的设备、好的食材渠道,管理没有大差错,做出来的食物不会差到哪里。全世界有那么多厉害的厨师可以抄,又不用自己去研究新菜,所以才出现了一大堆平庸的高级餐厅。但这毕竟不是‘我们的食物’,即使我们做出很好的法餐,法国大厨和日本大厨来到这里,立刻就会把客人抢过去。我们做得一模一样也没用。” “问题不是出在食物上。” “不,问题还是在食物上。如果我们做的菜,不能跟我们平时吃的东西、看的东西、认识的东西、说的语言和呼吸的空气一致,就会一直很别扭。我们越做得像法国人日本人,就越奇怪。” “听说阿达以前不是这样的,也会用松露鱼子酱来做菜?” “嗯,刚开始是这样,要不这样做,就没有市场啊。sapphire后面那几年,阿达才慢慢把这些扔掉。” “为什么,钱赚够了?” “哎,钱什么时候能赚够。他是受了刺激啦。” 老三看着阿杰,阿杰却不说话了。老三以退为进,“不能说吗,那算了。” 阿杰想了想,“也没有不能说啦,这不是什么秘密。”他看了眼旁边黑乎乎的屋子,继续道,“你知道他小时候住在这里吧?” 老三点点头。 “阿达的爸爸很早就死了,他妈妈一个人把他养大。他爸爸本来是割胶工人,这屋子是割胶工人的宿舍,以前这对面是一大片橡胶林,因为橡胶树对土地伤害大,后来政府命令把树砍掉了,改种黄梨。没有了橡胶林,工人失业了,大部分的宿舍都拆掉了,除了这间没有拆。这间屋子本来是砍树拆房时给工人落脚的,阿达的父母偷偷请求工头把屋子留下来。” 老三心想,原来这非法占地的勾当从上一代就开始啦,他们家也算是钉子户的鼻祖了。 阿杰继续道:“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储蓄,在阿达九岁的时候,他爸爸竟然还病死了。妈妈没有念过书,赚不到什么钱,很辛苦才养大他。他们搬去了镇里,在巴刹捡别人不吃的ji头猪尾烂菜叶吃,有时候要吃新鲜的,就会回来森林摘野菜。阿达为什么用这些材料做饭,不是因为他觉得我们应该保护环境、节省食物,他就是吃这些东西长大的,他知道这些食物容易得到、有营养,而且也可以做得好吃。” “你说他受了刺激,是——” “他妈妈过世了。那时候曾可达已经很出名,sapphire是新加坡最好的法餐厅之一,客人多到接待不过来,可是他自己觉得做什么都不对。一直到他妈妈过世了,他回来这里住了半年,再回去餐厅的时候,风格就变了。” “客人能接受坐在高级餐厅里吃ji头猪尾?” 阿杰笑了,“阿达觉得可以,就可以啦。刚才那些人不是吃得很爽吗。” 老三坦白道:“刚才食物的水准是很高,但是他们能接受,因为他们是专门来吃这个的,就是想体验在一般高级餐厅没有的刺激,说白了就是虐得越厉害他们越high啊,你真的把大蟒蛇烤来吃,他们才高兴呢。而且阿达毒死过人,这又更加刺激了。你看像市长夫人那样没有准备的,一口都不愿吃。” 这是老三对阿达最大的疑虑。这一顿饭之后,他确实被阿达收服了,他看到了一个出色厨师所有的素质,除了食材的选择、搭配、处理方式和呈现方式,还有整套菜品的节奏起伏,看到他怎样挑起人的情绪,还能传达一整套完整的理念。他的风格清晰明朗,激进而有力量,无论喜不喜欢,吃完之后肯定会在记忆里留存。 但阿达如果脱离了这个环境,会怎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巴刹菜市场 东南亚国家都被殖民过,例外的大概只有泰国。而且不是只被一个国家殖民,先是葡萄牙,然后荷兰,然后英国法国美国,再加上印度人和中国人大量移民涌入,所以环境非常复杂,食物也是各种文化的融合。新加坡最特殊的,是她基本就由移民人口构成的。 融合并非单向的,这些殖民地的食物,也反过来影响了宗主国,例如英国人就吃很多咖喱啦。 第23章 相依 阿杰想了一会儿才说,“你说呢,你觉得食物好不好?” “很好。” “对啊,就是这样。”阿杰把手伸到火边,感受着热力,“阿达开始煮这些东西的时候,生意当然受到影响,可是后来也熬过去了。可以说,就因为阿达这样做,他才变成我们这里最重要的厨师,sapphire才在世界占一席位。因为全食、野菜、自然对他来说不是表面的风格,而是做饭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他的妈妈怎样做饭给他吃,他就怎样做给别人吃。他没有用野生这些概念来欺骗人。” 老三笑道:“诚实最重要。” “对,诚实最重要。是不是诚实地在做饭,客人能感觉到。当然不是全部客人,谁做饭都不能讨好所有人,但只要愿意接受,就能感受到阿达对我们整个环境的回应。天给我们什么,我们吃什么,要是不好吃,就想办法做好吃一点——这个想法很容易理解吧。” 老三点头。他何止能理解,简直就是感同身受害者,他已经跟着阿达神农尝百草似的吃遍了森林。“嗯,所以你们觉得阿达给你们开了一条打败法国人的路。” “哈哈,谁要打败法国人?但是刚才的法国人也有吃到很高兴。所以啊,他们可能也觉得现在的高级餐厅不太对。现在的高级餐厅,创造力的基础是‘富裕’,主厨可以随时调来世界各地的好食材,有很准的机器,我们的想象力是从物资多余里来的。但是阿达不一样,他是因为穷才会想要好好做菜,是贫穷生出来的想象力。贫穷生出来的东西不一样——” “嗯,”老三cha嘴,“那是为了活下去。” 阿杰沉默片刻,才重复道,“对,为了活下去。食物要是没有了这个初衷,就没有魂了。” 老三不说话了。他琢磨着阿杰对阿达的评价,心想,这可不是个死结吗——因为穷所以创造的东西,结果都用来服务这些富得漏油的人,他们不介意吃ji屁股,原因是一会儿就可以回去喝燕窝。所以,这才是他再也不做高级餐厅的原因?阿达因为想不通,所以宁愿不出去? 这样说,阿达的症结并不是中毒事件了。那只是个触发点,禁锢他的是回忆、是根植于童年的生活方式、是他对妈妈的怀念…… 这他妈怎么解,比赎罪还要麻烦得多啊! 却听阿杰突然道:“你打算在这里陪阿达多久?” “陪阿达?”老三对这问题有点惊诧,“我为什么要陪他。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请他出去做主厨。” “啊,”阿杰恍然大悟,“原来你跟外面来找他的人一样。我还以为你是喜欢他,想跟他一起种菜做饭,才留在这里。” 老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又不是阿达的迷弟,对做饭种菜压根儿没兴趣,就算阿达是个天仙大美女,他也不会把宝贵时间花在这里。他摇摇头,“要是他肯跟我出去,我马上就走。” “你死了心吧!”阿杰想都不想,“想找阿达的人都排队到马来西亚去了。他手机不开,就是要避开他们,他不会出去的。他不走,你还留在这里吗?” 老三默然。阿杰的话让他感到了沮丧,因为阿杰了解阿达,他说阿达不会出去,那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打动他吧?他郁闷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你要走,就快点。” “啊?”老三转头看向阿杰,这句话不像是开玩笑。 阿杰看着火光:“这里生活很辛苦,也蛮孤单的,阿达用了很长时间才适应一个人在森林里。你在这里玩玩就好啦,在这里住得太久,阿达会依赖你的。你要走,就快点走,不要让他习惯你。” 老三愣了愣,“阿达会依赖人?” 阿杰见老三一脸疑惑,回道:“当然,阿达没有那么强,你要是走了,他也会难过啦。” “他会吗?”听到这句话,老三心里突然就挺爽的,刚才的y霾一扫而光,忍不住得意道,“他会不舍得我吗?我以为他把我当废柴。” 阿杰想不到老三也会有自知之明,点头道:“你是废柴,可是你即使什么都不会做,在这里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大黄没了脚,阿达不也一样养着它……” “我c,ao,你可不可以不要拿大黄跟我比!”老三赶紧抗议。 阿杰笑了。 过了片刻,老三问道:“你那么想跟着阿达,为什么不留在这里?” “我要养家糊口啊,新加坡生活费很贵的!” 阿达:“阿杰的小孩今年上小学了,餐厅客人少两个他都会睡不着啦。” 两人蓦然听到阿达的声音,吓了一跳,一转头,见阿达拿着一个大盘站在后面。阿达走路没声,即使在一起那么久,老三还是常常觉察不出阿达的动静。 他们赶紧站了起来,看阿达手里拿了一盆食物的残渣。那是吃剩的ji骨头、鱼头、椰壳、果皮等等。平时阿达会把边角料喂周围的生物,或者做肥料,但今天他把所有东西都扔火里了。 老三奇道:“不要了?” “不要了,这些东西不处理,晚上会招来很多野兽。” “野兽也知道今天的晚餐800美金一人,不吃白不吃,要拖家带口来蹭饭吗?” “嗯,”阿达看着森林,语气却是严肃的,“到了傍晚,动物出来活动了,这里还有r_ou_香味,还有那么多人在吵闹,它们会很不安。你没有听见吗,森林里的声音都不一样了?” 老三认真听了听,最后得出了结论:阿达在唬他! 不过他们在傍晚以后确实会习惯性地放轻音量,阿达做饭会关在厨房里,做一些油烟不大的简易餐食。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阿达就着急把所有人送走,大概也是怕惊扰到森林吧。 老三没想到的是,这顿饭会剩下那么多残渣,可见就算是有着吃全食的想法,只要做得ji,ng致,必然会动用很多人力材料,也必然会有剩余浪费。只见阿达出神地看着火光燃烧,情绪似乎不太好。 三人默默站在篝火旁边。火烧到油脂,噼啪地响。 阿达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到旁边的水龙头边。那里常年放着个大黑瓦缸,用来盛水。阿达从大瓦缸里舀出了水,当头淋在自己身上。 他没脱衣服,一瓢又一瓢地把凉水浇在自己头上,没多久他全身都shi透了,t恤贴在了他肌r_ou_,在篝火的映照中,显出了他修长匀称的身体轮廓。 阿杰喊道:“达哥,水不冷吗?” 阿达转过脸来,“不冷啊,你要不要洗?” “不要!” “一起洗啦。”阿达不由分说,一瓢水直接泼了过来。 老三和阿杰赶紧避开。可是另一瓢水已经从天而降,把阿杰浇了个正着。 阿杰双眉一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起水管朝着阿达喷s,he。阿达身手灵活,阿杰武器比较强,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老三叉着腰,笑眯眯地看两人自相残杀,冷不防一注水喷了过来,命中他的□□。 “卧槽!” 阿达和阿杰哈哈大笑,两人倒转枪口,一致地对准老三。老三正想上去拼命,那两名服务员和厨师走了过来。他们在微弱的烛光下收拾好了大平台,准备要收工回家。 阿杰拧了拧衣服上的水,道:“达哥,我走啦。回去陪小孩做作业。” 阿达走上前去,抱了抱阿杰:“今天谢谢了。”阿杰拍了一下阿达的后背,然后跟老三告别,“大帅哥,再见啰。有空去我的餐厅吃饭。” 老三想起那大酒窖,立马答道:“一定!下星期就去!” 阿杰摆摆手,带着下属走了。 周围静了下来。篝火默默地燃烧,森林的虫鸣像河流一样汹涌而空寂。 阿达坐在了篝火旁的泥地上。老三的裤子反正都shi了,于是也坐在了阿达的身边。 良久,阿达一直不说话,老三看他的脸色黯淡,不知道是疲倦,还是心情郁闷。老三受不了先开口,“今晚星星真亮啊。” 下过雨后,天空清澈,星河密布。阿达抬起头,怔了怔:“是啊,很亮。” 两人又无话了。 森林里传来一声啼叫,不晓得是什么鸟。老三这时才觉得,林里是比往时多了些动静。 阿达突然打破沉默,“你什么时候走?” “我……”老三没料到阿达会问这个,一时答不上来。他刚才确实有点泄气,有起过离开的念头。他在这里耗了三个多月,除了脸晒黑了,手磨糙了,什么进展都没有。吃过了这顿饭,又跟阿杰聊过后,他知道以阿达的能力,他有无数的选择,而老三能给他的,可能是最烂的那个…… 他对阿达坦白:“我刚才是想过要走,现在决定不走了。” 阿达看着他:“不走了?” 老三心想,阿达应该是听到了他跟阿杰的对话,但不知道听到了多少。于是他道:“不走了,我怕你受不了。阿杰说了,我要走了你会哭得很惨。” “去你的!”阿达笑道,“阿杰说得对啦,你要走就快点,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不走。你干嘛一直赶我走,明明就喜欢我在这里。” “我……我没有啦……”阿达脸一红,还想解释,但一开口就咬到舌头。 看见阿达憋得厉害,老三心里莫名的爽。他把屁股挪近阿达,道:“除非你赶我走,要不是我绝对不出去。” 老三的语气坚定,阿达不禁抬起了头,看着老三火光下的脸。老三轮廓线条深邃,眼睛却长得柔和,要是他愿意,是会给人温柔善良的错觉的。阿达:“我不会赶你走,这块地不是我的,谁要在这里都可以。” “嗯,你说的。要出去我们一起出去。” 这句话简洁利落,斩钉截铁,听上去倒像是老三很有义气地陪着阿达坐牢似的。阿达暗暗摇头,心里却不是不高兴的。他深深吐了一口气,顺手脱下shi漉漉的衣服。 老三知道为什么今天森林会那么闹了,雨后起了风。风缓缓扫过,树叶簌簌作响,鸟又啼叫起来。这雨林里,第一次那么凉快。 老三把衬衫脱下来,搭在了阿达的身上,自己就穿着件白背心。 阿达愣了一下,但没拒绝,抬手把衬衫套上了。老三往旁边挪开了一点,双手撑地,把腿伸开。 阿达奇道:“做什么呢。” 老三:“裤子shi了,晾晾裆。” 阿达笑了起来。衬衫带着老三的体温,暖呼呼的,他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抬头看天,“以前没见过那么多星星。” 老三却道,“以前没觉得星星那么好看。” 风吹过——热带的风,跟这里的人一样,散漫又温和,吹一阵,停一阵,对这个世界没有企图,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影响,只是那样的吹一阵,停一阵,慢慢地把人包裹其中。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火苗渐渐低了下去。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7节 第24章 坏人 离学校开学还有两星期,他们不用送饭,平白多了许多闲暇的时间,也像是放假了。 除了日常的作业和进森林里找食材,阿达和老三还会常常骑着破摩托去市里,有时候是陪小红豆看看电影、逛逛街,有时候是到处吃饭。阿达带他去吃了路边的咖喱面、茶餐室里的r_ou_骨茶、娘惹菜馆、澳大利亚人开的烤r_ou_店、老牌的米其林法餐等。 老三过得滋润无比,这些餐厅他自己也能去,可有阿达带着,待遇自是不同。阿达不太出来社交,圈里认得他的人还是不少,他们的饭桌,常常是两个人的菜变出了三个人的菜,三个人聊着变成五个人的饭局。阿达不是很爱交际应酬,老三在这方面比他强太多,基本一顿饭下来,他能约下两三个酒局。结果出来走一圈,他认识了半个新加坡餐饮界的人。 老三减少了户外活动,肤色马上就白回来了,又恢复了唇红齿白、翩翩公子的模样,阿达发现了老三的特长,调侃道,要他还在做餐厅,肯定要请老三来主理外场,他什么都不用干,陪聊陪喝就好了。 老三觉得阿达这是小看他,眉头一皱:我才不坐台呢,你看我像伺候人的吗? 老三确实不是个伺候人的,在城里他的纨绔子弟属性被激发了,更是花钱如流水。有一次他给小红豆买了只卡地亚手表当生日礼物,小红豆特别高兴。但没过一会儿,她瘪着嘴把手表还给了老三。 老三奇道,你不喜欢吗? 小红豆怒道,阿达说我戴什么名牌都像假的啦。 老三暗叹,阿达对女孩的情商什么时候能有点长进?他干脆把她带到奢侈品店,由头到脚给她换了一身。老三笑道,现在没破绽了吧。 小红豆兴冲冲地跑去问阿达:我现在不是假的了吧! 阿达看老三在旁边得意洋洋的样子,哭笑不得,只好点点头,又摇摇头,“你不是假的,哎,很漂亮。” 这一天傍晚,阿达和小红豆在果园里走着。阿达给她摘了一串香蕉,果r_ou_刚熟,味道酸甜。小红豆的高跟鞋不好走,只好赤着脚,一只手提着鞋,一只手吃水果。 阿达叹道,“这种鞋子不好穿,鞋子还是要买走路舒服的。” 小红豆不同意:“三儿哥说,穿这种鞋子的人都不用走路,要那么舒服做什么!” “那你是不用走路吗?” 小红豆搭着他的肩膀,笑道:“不用啊,你背着我就可以啰。”双脚一蹬,跳上了他的后背。 阿达赶紧抓住她的腿,怕她掉到地上。他像只好脾气的棕熊,背着小红豆,一路走一路教训她:“老三的话,你听听就好,不要全部相信。” “为什么?我觉得三儿哥是大好人。” 阿达取笑:“给你买衣服就是好人?” “三儿哥有什么不好?”小红豆故意道:“你觉得他做男朋友怎样?” 阿达一惊:“老三做男朋友?你喜欢他啦。” “三儿哥多好,长得帅,又有趣又有钱。” “你知道就好啦,所以他哪里会看上你。” 小红豆怒了,“哎呀,阿达哥,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打击我!” 阿达笑道:“老三不适合你。看人不要看一面,他是个怎样的人,你还小,看不清楚。” “那你看清楚啦?你告诉我啊。” “老三他……”阿达一时不知道怎么措辞,想了想,含糊道:“我没看清楚。人有给别人看的一面,也有藏起来的一面……” “我知道了,你是说三儿哥很坏,给人看的都是假装出来的?” 阿达在红毛丹树下住了脚,正色道:“不是。每个人都有不想别人看见的东西,有时候是为了骗人,有时候,只是因为不好意思啦。那是人家的尊严,你要是不小心看见了,就当没看见好了。” 小红豆不能理解,“就像他裤子忘了拉拉链,我看见了,最好不要去提醒他吗?” 阿达哈哈大笑,心想,老三才不会忘记拉裤链。他并不打算继续跟小红豆深入这个话题。这个年纪的少年道德感总是很强,容易把人划分为好人和恶人,这也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吧。 小红豆:“如果三儿哥是坏人,你为什么还跟他住一起?不喜欢他,还可以跟他相处吗?” “我喜欢他啊,坏不坏,和喜不喜欢是两回事。你这双鞋子又小又尖,不方便走路也很难穿,你为什么会喜欢,对不对?” “不对!”小红豆在阿达耳边大声抗议。她不明白阿达为什么老针对这些贵得要命的衣服鞋子,而且——这是她第一次从阿达嘴里听到,他喜欢一个人。 她受到了震动,心跳猛然加速,忍不住想问:阿达哥,那我呢,你喜不喜欢我? 犹豫再三,她终究问不出口。因为少女的脸皮薄 ,也因为老三就在前面的草丛里,跟大黄玩得欢。 她突然就明白了,有些事,即便是很正当的,让人知道了也是难为情的吧。可是,这个秘密能放在心里多久呢?她发了愁,连穿新衣和靠近阿达的喜悦,都霎时消散了。 只听阿达道:“你喜欢这种鞋子没关系,但是要自己赚钱,不能叫别人买给你。” “我会还钱给三儿哥啦!我今年就毕业了,我可以工作赚钱,保证一分钱不花别人的。” 阿达赶紧道:“你还小,当然要读书先。你要好好读书,考进了大学,读完书才去想买好东西。” 小红豆更烦闷:“我考不进大学啦,你不要整天逼我读书!” 阿达不说话了。他也知道以她的成绩,绝对考不到本地大学,而如果念私立学院然后出国,却是一笔巨大的花费…… 现在轮到阿达发愁了,后背上的小红豆也沉默不语,两人各想各的心事,耳边只有大黄闹腾的吠叫。 开学之前,钟老师把阿达叫了过去,一脸不高兴地说,5块钱是不行啦,最多能加到3块钱。你们不想干,就滚蛋。 老三二话不说,拉着阿达就走。 钟老师赶紧喊道,4块!不能再多了。 阿达本来就没想加价,当时就答应了。老三阻止不及,暗暗咬牙,早知道开价10块好了。 两人走出来时,老三怨道:“你太好说话了,他既然能给4块,就能给5块,我们扛一会儿,他肯定跪着把你哄回来。” “哎,4块很多啦,这里的学生没有那么多钱吃饭。” 老三冷笑:“那你别收钱好了。生意是生意,慈善是慈善,你现在就这么点收入,没有产业,连套正经的房子都没有,清高个屁啊!” 阿达:“……” 最近老三脾气躁,说话特冲,阿达想,难道是因为近来吃得太好,热气了? 老三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走到树下接听。老三的表情跟平时不一样,语气轻柔,脸色也是罕见的柔顺和耐心。 这通电话只讲了两三分钟。老三走回来时,阿达忍不住问:“是谁啊?” 老三看了他一眼,不悦道:“走吧。” 他们这次开的是三轮车,老三坐在车斗,背对着阿达。车往前开时,老三的脑袋总是碰到阿达的腰背。开了一会儿,阿达发现老三干脆就倚在自己的后背上。 阿达没有避开,也没有再问老三那通电话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恢复了往常的忙碌。他们和平时一样种菜喂ji、做饭送饭、日常生活的劳动、在村里协助村民种植畜牧、进林里寻找食材。过了两月,阿达又做了一次晚餐,依然是一座难求。 不知不觉,老三在这林里待了快半年。他完全适应了潮shi炎热的天气、辛苦繁琐的劳作,并且跟村里的人熟悉了起来。周多金回来之后,老三的工作没那么繁重了,没事就去度假村找皮埃罗玩。 皮埃罗已经在林里扎了根,请了三个工人来伺候他的衣食住行,对于度假村的进度仿佛一点都不上心,跟阿达种菜的德性差不多,什么时候长起来什么时候算。 皮埃罗自己住在一栋高脚屋里,里面陈设简朴——这一点跟阿达也很像,只不过老三知道皮埃罗用的是昂贵设计品,而他们家是真正的破烂。 每次老三到访,皮埃罗就很高兴。桌子上放了好红酒、西班牙火腿和孟加拉芒果,皮埃罗躺靠在长椅上,一边拿火腿喂他的小九——他给血蟒取的名字,因为蛇身上有九个完整的铜钱花纹。 老三问道,“你驯蛇很厉害啊,以前干这个的?” 皮埃罗一笑,“驯蛇?我以前可是大明星啊,我做过很多关于蛇的电视节目,全世界的蛇种,不说100,大概80我都见过。” 老三哦了一声,并不特别感兴趣。他知道皮埃罗真正做的是檀木、楠木等名贵木材进出口生意,这家伙跟他一样都是骨子里贪吃好玩的主儿,现在钱挣够了,基本处于退休状态,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爱好上,玩玩蛇看看鸟,连城里都不怎么去了。 有时候他们俩会结伴去林里玩。皮埃罗不像阿达有那么多顾忌,抓鱼捕鸟、野炊派对,高兴起来,试过在林里搭一个800米长的树吊桥,也设过陷阱抓猿猴、去蝙蝠洞找白蛇…… 从玩伴的角度看,老三觉得跟皮埃罗在一起更加放松有趣,他们俩的价值观也相近,可是每次皮埃罗留他在高脚屋过夜,老三肯定会拒绝。 皮埃罗故意刺激他:“伊班老爷不让你在外面住?嘿,你是他家奴啊。” “你才他妈是奴隶,我在你的狗窝睡不安稳!” 老三没有说谎,玩归玩,在这林里,他只有回到阿达的房子,才能安心平静地入睡。他已经习惯,每次晚上洗漱完经过阿达的房间,隔着帘子听到阿达在地板上走动的轻微脚步声,他便觉得内心安稳无比,各种纷乱的思绪仿佛吸进了地板里,不再惊扰他的睡眠。 有时候他想,或许,他已经把小屋当成他的家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咖喱面当地叫叻沙,ksa,意思就是咖喱和椰浆一起煮的汤面,新加坡一般放米线。想要试的话,可以淘宝买叻沙味的方便面,出名的牌子有百胜厨pria,或者koka,马来西亚的槟城白咖喱,aggie等。其中百胜厨的曾经被评为世界最好吃方便面哦,虽然很多人不服 r_ou_骨茶药材煮的r_ou_汤,会放排骨、五花r_ou_、或者猪蹄、猪场等,还有香菇、炸过的腐竹、豆泡一类的蔬菜。r_ou_骨茶要配油饭,还会把油条泡进汤里吃。好吃的! 娘惹菜nyonya,明朝时期移民的华人与马来人通婚的后代,食物糅合了中国南方和当地口味,以辣为主,会用很多香料。娘惹菜其实在很多小档口和家庭饭桌上都能吃到,但新加坡有一家菜馆拿了米其林一星,叫ut,能吃到ji,ng致(贵)的娘惹菜。 新加坡是第四个有米其林指南的亚洲国家,其中有几个档口拿了一星。真的是档口哦,人均不到十块新币那种,有猪r_ou_粉啦,海南ji饭啦,每天排长龙。但大部分当地人都觉得排队太夸张了,用阿达的话说,谁管法国人爱什么,他们最喜欢的还是家门口常去的那一档。 另外就是所有游客都会去吃的辣椒蟹和黑胡椒蟹。辣椒蟹不怎么辣的,其实主要是用番茄酱来调味,酸甜辣口味。好吃吗?好吃的,我觉得还是因为材料好,选的斯里兰卡蟹,r_ou_质饱满鲜甜,浓厚酱汁盖不住的鲜甜,然后酱可以用来蘸面包或炸馒头片……不行,写饿了~ 以上涵盖了80的游客必吃当地美食,但对新加坡来说,大概只占美食地位的10吧。当地人会吃的要丰富得多,变化多得多,如果去新加坡,有时间有预算,可以试试各种米其林餐厅(例如明星主厨做的andre、粉红少女心的odette),当然,还有家门口的茶餐室、美食中心(就是大排档),尝尝当地人真正爱的那些。 第25章 立锥之地 不止是老三,甚至连皮埃罗,跟小屋也有了牵绊,有事没事就会蹓跶过去吃饭侃大山。 他跟村里人混熟了,很快学会了用坡式英语说话。阿达对皮埃罗并没有区别对待,皮埃罗愿意吃就吃,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只有当他说起自己在林里怎么玩、又抓了什么东西时,阿达才会训他几句。 皮埃罗当即狗腿地应道,是是,老爷,以后再也不玩了。 皮埃罗取笑老三是家奴,老三当即反唇相讥,你还不是一样怕伊班老爷?皮埃罗不否认,“他是主人,我是客人,中文里有句话,客随主便。客人不听主人的话,那是没有道理的吧。” 老三没想到皮埃罗竟然有这么高的觉悟,调侃道,“你不是说你才是大地主吗,这森林里只有你才有正式的地契,别人都是非法占居。” “哎,地契是地契,这森林里的植物动物、水土、空气、魂灵,谁他妈在乎地契写的谁的名字。这玩意儿一点用都没有,除非是交税和赶人走的时候……”皮埃罗的表情严肃,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地契是安全网,万一政府真赶人走,伊班老爷就算能呼风唤雨也没辙。” 老三听出话里有话,赶紧追问:“你听到什么风声,政府要赶人吗?” 皮埃罗耸耸肩,“理论上是的,实际却没法c,ao作。伊班老爷这块地是橡胶公司的,我听朋友说,公司最近打算抛售整块地皮,可是价格太高,根本没人敢接手。” “既然没人要,为什么价格还高?” “我跟你说过吧,国家的森林资源本来就是稀缺品,要开发这里,可以!但是要交各种环保税之类的,各种费用加起来就是天价。而且开发有很多限制,不可能盖个180层公寓吧,所以完全无利可图。谁愿意买这样的地方?” 老三立即道:“你啊!你不是很喜欢瀑布吗,现在有机会,还不赶紧出手。” 皮埃罗倒抽一口气,畏缩道:“喂,你不是伊班老爷的好朋友吗,你叫我买这块地?!” “哎,我家老爷是个穷光蛋,你不买,他也没钱买。你买了,就能翻身做主人,到时你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把他赶走也行。” 皮埃罗眯着眼看老三:“我不想活了我把他赶走,这里是他的命根。你……你为什么要把他赶走?”他以为老三跟阿达关系亲密,没想到老三会提出这么一个主意。 老三冷笑:“我不是要赶走他,我是要他认清现实!你要不够钱,我可以跟你一起想办法。” 皮埃罗默然。他对那块地当然不是没想法,可他知道阿达在这里根基很深,买了这块地,要是阿达在的话就啥都不用建了;真把他弄走,无论对阿达、对村里还是对森林,都是伤筋动骨的事。他觉得犯不着,来这里本来就是享受生活,弄得血淋淋有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老三心里打什么主意,而且问他也不会说。皮埃罗不置可否,只是答应会去探探橡胶公司的底价和口风。 皮埃罗不知道的是,老三听了这个消息后,比谁都忐忑不安。一方面他觉得是个契机,要是地卖出去了,阿达只好乖乖出山,他再留恋这块土地,难道还能去市中心自焚不成?但这块地要是被开发商买去,盖个几十层的花园洋房大酒店,老三又不太乐意了。 他思前想后,最后一咬牙,心想当前要务还是把阿达弄出去,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一天两人照常送饭到学校。在门口,保安大哥给他们做了个吊死鬼的动作。老三问他,你没事卖什么萌啊? 保安大哥愁眉苦脸,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说道,god bless you。 两人疑惑地来到食堂门口,迎接他们的却不是钟老师。 等在那里的人咧开大嘴,笑道:“曾可达先生,久仰啊。我是这里的校长。” 阿达很出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校长。两人握了握手。 校长:“我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大厨师帮我们食堂做饭呢,真是惭愧啦。这些年承蒙照应。” 阿达点点头:“不客气。你有事?” “有事,大事!”校长不再说客套话了,肚腩一挺,声调大了起来,“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没有牌照啊!你给我们孩子吃的东西是犯法哒,影响他们发育成长怎么办?” 老三cha嘴:“有牌照的厨师做饭,孩子吃了能变钢铁侠!” 阿达赶紧解释:“钟老师知道的,我刚来的时候就告诉他了。”阿达没有申请餐饮牌照,是因为住址本来就不合法,他又没有餐厅,手续弄下来特别麻烦,现在是自食其果了。 校长凤眼竖成两条直线,“钟建国那个废物已经滚蛋了。我告诉你,外面有人跟商业局举报,说你非法煮饭,商业局的人找我喝过茶了——对不起大厨师,你这样的大人物,敝校养不起,以后你不用送饭来了。” “举报我?”阿达愣住了。谁会吃饱饭没事来找他麻烦?他都躲到林里了,平时谁也不得罪的,为什么有人要砸他饭碗。 阿达疑惑地看向老三。老三眉头皱了皱,突然拍了一下大腿,“一定是梁纪文那个斯文败类!市长夫人被吓晕后,那孙子就说我们餐厅不安全,没有伺候好他的皇太后。肯定是市长夫人投诉他,他又把锅扔我们头上了。外交部在哪里,我去揍他一顿!” 阿达赶紧拉住他,“你是外国人,在这里打人很严重的,要打也等他出国再收拾他。” 老三深以为然,放下了拳头。 校长摇摇头:“流氓!你们给敝校造成的损失,我可以不追究,两位请吧。” 老三踏前一步,离校长的大肚腩只有一指远:“走可以,这个学期的钱给我们结了。” “你们还敢要钱?”校长看着高大的老三,有点怯了,喊道:“security guard! ” 他发出那么大的声响,不过是给自己壮胆,保安大哥早就等候在旁。这时候,保安大哥笑嘻嘻用华语道:“钱给要的,不给,警察抓的。” 校长气得肚腩发颤。阿达用平静的语气道:“送了几多天,就收你几多天的钱。你现在没有准备,我过两天再来拿。” 老三做了个吊死鬼的表情,和阿达一起离去。 两人走出门口,一路走到三轮车旁,阿达才叹了口气。 老三关心道:“没事吧?” 阿达拍了拍他肩膀,一言不发地骑上了车。 这之后阿达跟平常无异,也没张罗着做晚餐挣钱。反而是老三心里不踏实,问他:“你打算怎样?不做食堂了,村里那些矜贵得要命的r_ou_和菜,要卖给谁?” 阿达:“不知道。” “你可以卖给老罗,或者自己在这里开一家森林餐厅。不行的话,你在市里还有人脉,卖给那些高级餐厅好了。” 阿达表面平静,其实心里正为这事苦恼不已,这几年他都是单打独斗,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现在有老三帮他挂心和思虑,他不由得有了几分依靠感。 谁知老三话锋一转,又道:“但是呢,老罗的度假村不知道猴年马月才开业;开餐厅你肯定不愿意;外面的高级餐厅,估计更愿意要西班牙黑猪r_ou_和伊朗的鱼子酱,而不是村里的猪。” 阿达:“……” 老三带着安慰语气道:“这事担心也没用,反正卖不出去是村民他们的事,大不了亏个一年两年的收入呗。” 老三每句话都切中要害,他不安慰还好,这么一说,阿达更加烦心了。镇里的人不富裕,亏个一两年谁受得了。这不等同于阿达挖了个大坑,让他们都跳进去,然后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吗? 阿达看着瀑布澎湃的水流,一时无计可施。他摇摇头,“见一步走一步吧。” 老三便不再纠缠这事,“嗯,中午吃什么?” 没想到,到了中午,他们俩谁都吃不下了。一辆吉普车开了进来,五六个年轻男子,搬来了一堆器具,说要测量土地。 阿达吃了一惊:“为什么要测量?” 带头的那个人说,他们也不确定,通常重新测量一块地,一是因为大自然变化,例如地震、山体滑坡等;二是因为人事,土地纠纷、产权变化,或者因为这块地要开发。客户没告诉他们原因,看样子,应该是为了卖地啦。 阿达愣住了。 老三皱眉:“老罗听到风声,说橡胶公司要把这里卖了,原来是真的啊。” 阿达转头看老三,急问:“是吗?老罗听谁讲的?” 老三含糊道:“老罗有自己门路。之前他买下瀑布后面那块地,花了上亿新币,这块地的价格还要贵一倍。你说谁那么有钱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 阿达答不上来,也不愿意去想。他垂着头,走回屋里。 老三看着阿达的背影,真正地可怜起他来。阿达有自己的坚持,这些坚持把他架在了立锥之地,一点闪躲回避的余裕都没有,刀来剑往他只能自己受着。 “你这又何必呢,”老三暗道,“放心吧,我很快就把你带出去。” 过了两天,李世南带着女朋友来探望他们了。 李世南一见老三,头发剃得短短的,皮肤也晒成古铜色了,忍不住抱着老三哭道:“哥们儿,你咋瘦了?哥太他妈想你了。” 老三嫌弃道:“我c,ao,鼻涕别擤我脸上!” 李世南的女朋友张世宁是个豪爽的东北姑娘,上下打量老三:“哎哟妈呀,你咋穿成这样,跟个要饭的似的。” “入乡随俗,你在30度的森林里穿貂皮。” “就是,”李世南附和,“三儿这身挺帅。达哥呢?” 这时,阿达从菜园走了过来,李世南热情地过去拥抱了一下。阿达笑道:“回来了。吃饭了吗?” 李世南大感温暖,跟张世宁道:“这是咱达哥,在这里老照顾我了。” 老三在旁边嘲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李世南贱道:“那时候是累成狗,过后想起来,还挺怀念。而且达哥做饭好吃啊,吃过达哥做的饭,外面吃啥都觉得没滋没味。” 这天中午,他们到底蹭了一顿午餐。吃完之后,李世南带着女友参观了野菜地、ji窝、红毛丹树和蛇老大。有女友在边上,他不再一惊一乍了,反而像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似的,样样东西都带着故事。 他们吃吃玩玩,不知不觉到了傍晚,这一耽误,雨林里又下起了暴雨,雨雾迷蒙,三米开外啥也看不清。眼见天快黑,张世宁说,要不咱晚上在这睡得了。 李世南:“这里没地儿,两个屋,一间达哥的,一间老三的。” 张世宁当即拍板:“好嘞,咱睡老三屋里。” 李世南非常为难,却听老三无所谓道:“行,我跟阿达睡吧。” 第26章 蝙蝠洞 雨断断续续下到深夜,空气格外凉爽。老三和李世南坐在平台上,喝着第五还是第六瓶啤酒。 李世南感慨:“没想到你能撑那么久。” 老三淡淡道:“没多久,才半年,红毛丹刚结了一次果。” 李世南觉得都不认识老三了,他整个人都变了,不只是外表,连想事情的角度都跟以前不同。他无奈叹道:“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你是打算在这里跟达哥双宿双飞,白头偕老了吗?” “废话,当然不是。我迟早要把他弄出去。” “哎,三儿,你就别费这事儿了,”李世南忍不住劝说,“达哥在这里过得好好的,他是个好人,按照自个儿的想法过活,对谁都没有损害。你死活要把他弄出去,这可不破坏了……破坏了他的平静吗。” 老三声音清冷,“李子啊,你觉得这里很平静?你看外面这些树,这大瀑布,以为它永远都这样子?在这林里,每一刻都有东西在消失,有东西在长出来,变化一直在发生,你眼睛看到的只是它们短暂的平衡。阿达跟它们没有区别,他的平衡也一样的短暂脆弱,就算不是我,总有一天会有什么把它打破。” 李世南张着嘴看着老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老三:“听不懂?” “不,不是……c,ao,我听懂了,你的意思是说,达哥要死,也必须死你手里。你就是吃不到树上的鸟,准备去烧山砍树呗!” 老三乐了,“你才他妈吃鸟……烧山嘛,万一没别的办法了,只好这么干。” 李世南叹息,“你还有多少时间?” “中秋离现在还有多久?不到两星期了吧。” “你有把握?” 老三吁了一口气,“现在就差一点了。你来得正好,趁这个机会,我跟他亮底牌吧。” 在阿达的房间里,老三躺在床垫上,脚踏在了缝纫机的金属架。 上次老三睡这房间,是半年前的事了。当时他发着高烧,阿达白天黑夜照顾他,端水端药,细致入微。所以每次老三在这里都很有安全感。 阿达把枕头放在老三边上,躺了下来。半年前阿达还会注意保持距离,不跟老三靠得太近,而现在相处时日长了,阿达已经忘了老三讨厌跟人身体接触。 老三枕在手臂上,侧过身来看着阿达。两人四目相交,默默无语。 最后是阿达绷不住笑了:“关灯。”他抬手正要把小台灯熄灭,老三抓住了他的手。 “别关,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 老三放开阿达的手:“中秋节我要回一趟家。我半年没回去了,妈妈催了我好几次。” 阿达理解:“好,回去吧。” “你中秋节还留在这里吗?” 阿达笑道:“我不过节,现在是几月我都忘了。” “一个人在这里蛮无聊的吧。” “习惯了。” 老三微微吸了口气,接着道:“我这次回去,可能不回来了。” 房间里登时鸦雀无声。 过了一世纪的时间,阿达才轻轻“嗯”了一声。 “我爸爸患了癌症,日子恐怕不多了。刚才世南跟我说,他马上要做第四次手术,我跟他虽然很疏远,可也不能不闻不问。” 阿达惊异,“以前没听你说过。” “没什么好说的,要不是世南提醒我,我压根就想不起他。他也一样,除非过年过节,否则从来不会想起我吧。” 阿达默然。他第一次听老三讲起家事,没想到他跟家人关系那么冷漠。 老三继续:“反正你没活儿了,我在这儿待着也是多余。回香港之后,短时间不出来了。” 阿达又“嗯”了一声,心里堵得要命。老三要不说起,他都忘了老三是有家的人,不像自己,孤魂野鬼一个。 老三挪近阿达,笑道:“你有时间的话,去香港找我玩?” 阿达随口应道:“好。”心里却挺难受。接踵而至的烦心事里,失去了食堂的工作和失去这块地,他都认为有办法去解决,但老三要走,那是怎么都无计可施的吧?想到以后都见不到老三,阿达就被沮丧的情绪淹没了,连呼吸都觉得不畅。 他只好安慰自己:老三自然是要走的,就算不是中秋,不是圣诞,总也熬不到过年。现在走了也好,这里情况那么糟,连屋子都不一定留得住,何必让老三看到自己苦恼的样子? 他是个久经风浪的人,知道这时候更加要压下情绪。他笑道:“不是真的,我不会去香港找你。” 老三一愣:“为什么?” 阿达却不答,抬手熄灭掉旁边的小台灯。 房间陷入了黑暗。过了好一阵,阿达问道:“什么时候走?” “我想跟世南一起走,他帮我买好机票了。” 阿达声音沉闷:“好。”犹如一个句号,这个夜晚,彻底结束在这个字里。 漆黑中,只有恒久的一波波的虫鸣,在两个假装睡着的人耳边轰鸣。 第二天,李世南带着女朋友回去市里,打算明天再跟老三一起飞回香港。临走前,阿达趁老三不在,问李世南,“君泽的父亲情况很糟糕?” “哎,说是癌细胞有扩散的迹象。但有钱人嘛,病治不好也没关系,买个十年八年的命总是可以的。” 阿达点点头,低声道:“那你多照顾老三。” 李世南笑了,“甭担心他,老三挺有能耐的。达哥,你自己多保重。” 两人抱了抱,挥手告别。 李世南走后,阿达戴上草帽,准备进林里。老三拦着他,“下了半天雨,地上太潮shi,别去了吧。” “我很快就回来。” 老三:“那我跟你一起。” 两人前后脚走进雨林,在shi滑的落叶和泥土上艰难前行。走了一阵,老三突然道:“我们去蝙蝠洞里玩会儿?” “啊?”阿达从来没去过蝙蝠洞,自小大人就告诫,林里的山洞有野兽栖息,不能进里面玩耍。“洞里有蛇和蜘蛛,黑黑的,很容易被咬伤。” 老三却兴致勃勃:“没关系,我跟老罗进去过好几次,路我很熟。” “那你找老罗跟你去玩。” “我明天就走了,陪我玩一次好不?” 老三极少求人,看着老三柔软的眼睛,阿达被这句话戳到了。虽然他不赞同毫无来由地惊扰野生动物,但既然是老三临走前想做的事,那他就妥协一次吧。 两人向上攀爬了200米,到了蝙蝠洞口。洞口只有一米五见方,里面伸手不见五指。阿达听说,这洞蜿蜒两公里,有众多的分支,要是没有熟门熟路的人引导,说不准就会迷失在里面。 老三看着阿达:“进去吧。” 阿达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老三矮头钻了进去,阿达跟随在后。山洞时宽时窄,有些地方像十几平米的房间一样宽阔,但大部分都很狭隘,只能容一人通过,甚至站不直身体,只能匍匐前进。里面还高低不平,有的通道离地一两米,必须踩住shi滑的洞壁攀爬。 除了必须的攀爬外,他们可不敢触碰洞壁,即便在完全的黑暗里,他们也能感觉有不少生物在周围活动。他们不敢打开手机的灯光,不敢高声说话,以免刺激里面的动物和昆虫。 从一进洞开始,他们就感觉到滴滴答答的细小水点,稀稀疏疏地掉落在身上,没多久他们头发脸上都潮乎乎的。 在极黑的狭隘空间里钻爬,心理压力很大,两人到了一个稍微宽敞的地方时,老三提议歇一会儿。老三打开手机,屏幕发出了微弱的光。屏幕的光虽然暗淡,在洞里却显得非常明亮。老三想看看洞里的状况,向周围照了一圈,只见其中一个角落趴着几条软乎乎的白蛇。白蛇受了惊,迅速卷起了身体。顶上突然响起一阵声响,两人仰脸一看,就看见洞顶上显出了无数只眼睛,密密麻麻的翅膀在灯光的刺激下一起展了开来,水滴如雨般掉落在他们身上。 老三骂了一句“我c,ao!,赶紧收起手机。 两人护着头脸,可蝙蝠屎已经浇了他们一身。老三皱着眉闻了闻身上,有微微的酸气,倒是不臭。 阿达轻声道:“不要那么大声,那些蛇受惊了,可能会攻击人。” “你看得见?” “我听得见。” “诶,老罗说这里的蛇没有毒。” “就算不毒,洞里的白蛇长得很大条,你踩一条试试。” 山洞终日无光,生活在里面的蛇鼠大都是白色的,而且都是瞎子。它们对声音和空气变化异常敏感,此时阿达和老三已经听见周围的动静大了起来,这里的生物被入侵者搅得s_ao动不安。 阿达:“我们退回去。” “别啊,都进来了,”老三不同意,“再往前看看。前面有个大洞x,ue,比这里要大十倍。” “再向前就很危险了。” “一点都不危险的话,哪里会好玩?走吧。”老三率先往前走,阿达只好跟了上去。 该往哪个方向前进,全凭老三的记忆。到了要攀爬或者下滑的地方,老三会事先提示阿达。走了大概二十几分钟,两人到了一个特别狭隘的地方,必须弯腰前行。老三停下脚步,对阿达道,“这里很难走,上面的洞离地差不多有一米五高,但洞口很小,只有半米开方,听老罗说,以前有个人单独跑来探险,在这里卡住了。过了一天,救援的人跟着gps进来找到他,把他拔了出来,你猜发生了什么事?” “头被吃掉了吗?” “不是,那人好好活着。可是回到家后,寄生在他耳朵里和喉咙里的蜘蛛蛋孵好了,从鼻孔耳洞嘴巴和眼睛爬出了几百只白蜘蛛。” 阿达笑了:“真恐怖。” 老三当然也不相信,笑道:“你说在这里要被困住了,gps能找到吗?” “这里没信号。” “嗯,那就是叫天不应,叫地不闻了。” 老三说完,双手用力一撑,把头伸进了洞口。两人身材高瘦,进去这小洞都很轻松,但过了洞口没多远,老三突然脚下一滑。 阿达耳力好,反应快捷地拉了他一把。老三站稳了,吁了一口气,“下面是个矮峭壁,大概三米左右,下去后就到那个大洞x,ue了。” 阿达直觉不该走下去,制止他道:“到这里差不多了,前面这样深,迷路就走不出去啦。” “不会迷路的,”老三语气轻松,“不过这里真的蛮高的,我看看下面有什么。” 老三拿着手机迅速照了一下。灯光到处,白色的甲虫四下奔逃,此外连蛇都没有。 “下面很干净,阿达,你先下,我帮你照着路。” 阿达往下一看,“是很高,而且壁上滑,没有可以借力的东西,等下怎么上回来?” “两个人互相协力就行,一会儿你踩我肩膀上去,再把我拉上来。” 阿达还是犹豫。老三笑道:“老罗一法国佬,来到这里二话不说就下去了,你是这里长大的,反而不敢?” “我……我跟他能比较吗?”阿达试图不让自己被这句话刺激到,但老三认为他不如老罗,这实在难以忍受。老三又道:“不下就算了,我们出去吧,等会儿我找老罗陪我下去。” 阿达极度不爽,头脑一热,踏前一步,“我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被和谐掉的两字,哈哈,在晋江写文真是涨姿势,会学会很多词哦~ 蝙蝠洞的描写基本是亲历,但我们可不敢在里面开手机用手电,只是在宽敞的地方迅速拍了一张照片。去到外面,打开照片,看见洞顶全是密密麻麻的蝙蝠。身上shi漉漉的,浇了一身蝙蝠屎。 第27章 跟我出去 有了手机照明,这三米的洞壁对阿达来说不算什么了,他先两手把着边沿,让身体垂下去,再用脚撑两下就跳到底部。他一踩到地,手机的灯关闭了,一片漆黑。 阿达不放心,轻轻左右摆动脚掌,要确定周围没有危险,才让老三下来。他扫了一圈,对老三道:“下来吧。” 上面毫无声息。 阿达感到不安,唤道:“三儿?你在上面吗?” 手机亮了,映照着老三居高临下的脸。“在啊。”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8节 “下面没有东西,你下来吧。” “我改变主意,不想下去了。”手机灯再次熄灭。 阿达的心提了起来,知道被老三耍了。 “别开玩笑了,拉我上去。” 老三笑道:“这里真凉快,我们在这聊会儿吧。” “我们回去聊!” “回去坐在餐桌边,在树下,还是在床上?哪里我们都聊过了,还是这里清净。现在只有我们俩,你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吧。” 阿达叹了口气,他视力再好,在这真正的漆黑里,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老三一切都算计好了,阿达丧失了视力,没有了距离感,再加上周围遍布蛇虫和蝙蝠,三米高的洞壁等同于险峻高山。阿达不会带手机,身上什么照明工具都没有,自然很难去搜寻其他通道。他别无选择,只能在这里看老三搞什么鬼了。 阿达索性坐了下来。“好,你要说什么?” 老三开门见山:“我明天走了,我要你跟我一起出去。” 阿达沉默。 “你不回答,意思是行还是不行?” “我回答过很多次啦,不行。” “你没有仔细考虑。这里反正没别的事做,你慢慢想清楚。” 阿达火气上来了,“要是我不答应,你就不带我出去是吧!” “唉,我不带你出去?是你自己缩在森林里,不敢走出去吧。”老三的声音低沉冷淡。 他哄阿达进洞里,就是为了游说他出山,借着“出去”这个由头,他把琢磨过无数次的想法说了出来:“你也不是没动过心思要出去。我的哥哥第一次见你是在澳门,差不多一年多两年前的事了,他们给你弄了个什么亚洲厨师奖,想请你帮他们主持三四家餐厅,结果你没答应,连奖都没去拿。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既然你已经决心不做餐厅,也不稀罕那个奖,你去澳门干嘛?” 阿达不说话。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了,你想看看他们能开出什么条件,或者你不止见了我哥哥,还有其他的……买主。你去澳门是找钱,你缺钱缺得厉害。” 过了半晌,阿达慢慢开口:“我是去找钱,不过不是为了这里,是因为sapphire。” 老三一愣,这个理由他倒是没想过。阿达继续道:“我走了之后,sapphire生意差了很多,一年过后就维持不下去了。我老婆叫我去找投资,刚好你哥哥约我去澳门——你猜得对,我不止见你哥哥,还见了其他的人。” “但是没有人有兴趣?” “他们只对我有兴趣。你哥哥也一样,他们觉得sapphire已经过气了,除非我连自己跟餐厅一起卖给他,他们才答应给钱。” “你没同意。”老三冷笑,“哼,要钱也要得那么屌。” “我跟sapphire已经没关系了,我尽了力,他们不愿意我没办法啊。” 老三不想谈论sapphire,那是过去的事了,他知道阿达离婚之后把餐厅给了前妻,两人恩恩怨怨纠缠不清,老三也懒得打听。他对着黑暗道:“所以你应该很清楚,只有你自己是值钱的。你要度过难关,只有把曾可达卖了。” “……” “你要卖的话,卖给我呗,我会出个好价钱。” “我什么时候说要卖啦!” “别装了,你不出来卖,什么事都解决不了。你太不自量力了,什么都想背身上,小红豆马上毕业,你要供她出国读大学,用什么供?隔三差五做晚餐的钱,你还要给村里的人,让他们好好种菜养猪,不要污染了你的宝贝森林。你不止要养个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孩子,还要养整个村子的水土空气,保护你这片地;外面的人把你吹得跟天才一样,说你做了没有人敢做的事,其实你哪里是天才,分明就是造物主啊,你要靠自己一个人,改造整个土地,改造别人吃饭的习惯,真够牛逼的!” 阿达冷道:“这些是别人讲的,我没有这样想。” “对,你没有这样想。”老三不再用嘲讽的语气说话,认真道:“别人看来,你是在保护自然环境,但你并不是这样想的,你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你只不过像个地主老爷一样,小心地把你的领土围起来,不让别人踩过界。你想要保护的不是现在的森林,而是二十多年前你在这里面的生活。那时候你的父亲母亲还在,那是你最有安全感的时期。曾可达,无论你多么成功,你对外面一直有恐惧感,中毒事件后,你更是被吓怕了,哪里都不敢去,只好躲进让你觉得最安全的童年。你真以为你是神呢,开天辟地,还想留住时间?” 阿达被这番话冒犯了,霍地站了起来。他想反驳,可他什么话都想不出来。 老三叹了口气:“你真可怜。在这里你是王子、大老爷,等着人来朝圣,你给他们吃什么,他们就得吃,他们来之前最好要了解你、接受你,这样你就不用解释那么多。你不敢出去,也不敢对别人贩卖你的想法,因为你之前试过了,结果很惨。你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领土待一辈子,可惜的是,这领土不是你的,连这个最安全的地方,都随时会被别人收回去。你会被赶走……” “别说了!”阿达忍无可忍,“你告诉我我在想什么,这有什么意义。是的,我害怕了!我在这里,对谁都没有伤害,为什么不能让我在这里过日子?” 老三笑了一声,“你不是这么幼稚吧?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连着的,谁能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完全不牵扯到别人?何况你是曾可达。说真心话,我很佩服你,你做到的事情很伟大,你的魄力、你的见解,还有你的能力,你的牺牲;可是这一切的平衡非常脆弱,这三年来,你哪一刻不是在拆东墙补西墙,在找钱找人?你那么辛苦,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把握,现在来了老罗,迟点还会有更多人进来。你面对现实吧,你的方式行不通。” 阿达无言以对。老三说的道理他岂不明白?他在脑子里都不知道琢磨多少遍了,但除了见一步走一步,他想不出长远的办法。过了好一阵,阿达才说:“那你有行得通的方式?” 老三的声音在洞壁间回荡,“有。你不能等别人赶你走,你自己走出去。” 阿达的内心剧烈动摇。 老三的话一针见血,刺得他生疼。这几年来他艰苦地保护这片土地,如履薄冰,他知道这是逆水行舟,费了死劲却不一定有效果,最近连受打击,对他来说也是早有心理准备。他性格坚毅,一旦做了决定就会死扛到底——现在是真的快到底了,难道他就坐着等别人给他一个结果?老三的提议或许是对的,把自己困在里面,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块地他无论如何不能放手,他必须寻找生机…… 黑暗中,老三看不见阿达的表情。他心里没比阿达轻松,这次踩到阿达的心理防线了,他不确定能攻克他,还是会被阿达永远驱逐在生活之外。因为紧张,他的手心和后背都出了层薄汗。 等了很久,阿达还是没有回应。 老三没法,只好实事求是:“你需要的是钱,我有钱。我们谈条件吧。” 阿达依然没有开口。 老三:“不谈,我走了。” 阿达急了,“喂,你先拉我上来。” 老三笑道:“你要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这里不正合你意吗。山洞里有很多分岔,不知道有多少房间,你可以轮着住,保证没人赶你走。吃饭不用我担心了吧,反正你什么都吃。” 老三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阿达大惊,他以为老三闹着玩的,没想到他真能把自己扔在这里。“别走!苏老三,我们谈。” 老三停住脚步。 阿达:“你先拉我上去。你在上面,我在下面,这是谈事情的样子吗?” 老三走回壁沿,蹲了下来。“这里是你的地头,我本来就吃亏,现在这样更公平一些。” 阿达暗骂:还是你吃亏?!老三太ji,ng明了,竟是寸步不让。 阿达是明快的人,直接道:“你要我做什么?” “行政总厨,签三年,200万新币。” “500万。” 老三差点摔下去。阿达也太黑了吧,这身价他能找俩欧洲老牌名厨。老三想了想,应道:“可以。” 这次轮到阿达惊诧了。他开这价本来就为了瞎搅局,拖延节奏,找个机会先让老三把他拉上去,没想到老三一口答应了。 阿达:“我还要餐厅10的分红。” 老三吁了口气,“好,大厨,还有别的吗?” 至此,阿达不得不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份工作。报酬不坏,只是并不了解餐厅的状况,也不知道老三对他的要求是什么。他不想随口糊弄老三,于是坦率道:“钱我没有意见,但是我要确定餐厅的状况、发展方向,我的责任范围,还有你想看到什么成绩。如果不是我可以做到的,你给我多少钱也没用。” 老三顿了顿,才道:“嗯,很合理。不过在这里说不明白,你要是答应了,跟我飞一趟香港。你去到那边,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阿达又沉默了。老三知道阿达还在举棋不定,不由得心焦如火。但他深谙谈判之道,不能咄咄逼人,该说的说完了,就该给对方思考空间。 他在心里默默数了四十下,深吸一口气,把手伸进了黑暗里。他沉声道:“阿达,跟我出去?” 老三的手悬在空中,孤独地等待阿达的回应。黑暗把空间扩展得无穷无尽,阿达没有说话,老三甚至不确定阿达是不是还在那里。老三想,这次还是不行吗?都到这个份上了,要是阿达依然不答应,那就是没有答应的可能了吧。他只能一个人回去香港,努力地忘掉这里……想到这,老三就丧得不行。 这时候,老三的手突然一暖,阿达抓住了他。 前面无穷的黑暗空间一下缩回到了现实里,阿达的身体就在眼前。老三紧紧地抓住阿达,就像他自己才是在深渊底下,那个需要被拯救的人。 两人一起使劲,老三手往上拉,阿达脚蹬岩壁,高大的身躯攀了上来。两人一边深吸着气,一边用力,阿达的脚终于踩上了壁沿,老三托着他的后背,把他拉了上来。 老三并没有松开阿达,反而手臂往里一拉,踏前半步,抱住了阿达! 阿达本来还有几分怒意,被老三这么一抱,火气登时消散了。他们的身体贴在一起,阿达能感觉到老三的胸腔里的心跳,鲜活急促;老三的手臂和脖子潮呼呼的,散发出汗水和身上的气息。阿达心软了——他们从来没有靠得那么近。 老三还没完全放心,再问一句:“我们一起走?” 这次阿达没有一丝犹豫:“嗯,一起走。” 第28章 刀山火海 他们飞去香港,是一星期后的事了 阿达把所有的事情安置妥当,屋子和作物交给了周多金照顾,带着小红豆,跟老三一起登上飞机。 小红豆穿着条纹宽松衬衫,特意打扮得成熟一点。阿达见她还化了淡妆,五官轮廓更是鲜明秀丽,隐约有了女性的风韵,不由得感到了“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小红豆见阿达笑眯眯地看着她,脸微红:“看我做什么!” “你今天很漂亮啊。” 小红豆心里万紫千红,脸又酸又热,她知道作为“大人”,应该要用得体的话来回应别人的赞美,但对着阿达,她什么都想不出来,只好道:“我……我要喝可乐。” 阿达赶紧给她买饮料。 老三在后面看着,暗暗摇头。 小红豆正好放假,这是她高中毕业前最后一次期末假期,于是阿达顺便带她去香港玩一趟。能跟阿达出去旅行,小红豆自然千愿意万愿意,跟妈妈撒了个谎,兴冲冲地跑了出来。 老三订的商务舱,两个座位在一排,上了飞机,老三要跟阿达坐一起,把小红豆支使到远远的位子。阿达不肯:“我跟小红豆坐一起,方便照顾她。” 老三受不了他这贱样,嘲道,“爸爸,我也需要你照顾啊。” 小红豆怒道:“不要脸。” “快去快去,”老三打发她,“你的位子旁边坐了个西班牙帅哥,好像是个网球明星,便宜你了丫头。” 小红豆哼了一声,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落座后,老三小声问道:“酒店我订完了,但你要是改变主意,想跟丫头一个房间的话,可以换个大床房。” 阿达皱眉,“你是什么意思?” 老三点醒他:“如果你没这个想法,就管住你自己,别一个劲儿对人好——你知道边界在哪里,她不一定知道。” “我……”阿达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老三的话像是一桶凉水浇他头上。但他嘴里还是说:“没有那样的事。” “没有最好。”老三懒得再劝,转头看着窗外。 飞机起飞,两人不再说话。阿达看着老三安静的侧脸,发现他情绪不太好,虽然还会说笑,但眼神没什么光彩。 阿达心里也有不安。他想起两人从溶洞出来后,在平台上的长谈。 在平台上,阿达先开的口:“你们家的几家餐厅做得蛮好的,现在的主厨不错,就算我过去了,也不能把业务提升多少。高级餐厅本来就不能随便扩展,所以你给我这些钱,不划算,不可能赚得回来。” “我请你不是做那几家餐厅。那是我二哥的,跟我没关系。” 阿达愣了愣,“那你要我做什么?” 老三跟阿达交底:“我家里做的是包装食品、速食品,这几年我爹看到了高端餐饮在大陆和东南亚有很大的市场,就想要做一个综合的餐饮品牌,以高级餐厅为核心,再加上酒吧、咖啡馆、会所等等。现在有韩国企业和日本企业也在大陆尝试了,可是都不太成功,因为高端餐饮,格调很重要,这些以企业为中心的餐厅毕竟面目模糊;不像欧美那边,以主厨为中心,辨识度高,主厨有名气有个性,成功率高很多。 “所以我俩哥哥那么想找你,亚洲地区,跟你一样厉害的厨师是有几个,但从个人的风格、成就、名气和争议性来说,目前你最合适。” 阿达苦笑:“所以是想把我做成纸板,摆在餐厅门口吗?” “不是。我请你不是做餐厅——你不是说过以后不做餐厅吗?我爹把大饼分了很多块,我做的是连锁咖啡馆。” 阿达皱眉:“咖啡馆你找我做什么?应该找咖啡师、烘培师啊。” 老三摇头:“咖啡师谁认识?再厉害的咖啡师,都是小圈子里有名气,哪里比得上米其林主厨。更何况我不想做一个专业喝咖啡的地方,那是小圈子自己玩的。咖啡馆的竞争力其实在于食物,轻松、健康又好吃的简单食物。不用早一个月预约,穿着上下班的衣服就能进去吃,顺便发邮件和谈事,急的时候还能带着走——这是现在城市里最需要的餐饮方式。” 阿达沉吟半晌,道:“咖啡馆的食物都很简单,如果你要开很多家,更重要的是制作流程和运输,你不需要找我这样的厨师。” “不,我需要你。我要一家风格很强的咖啡馆,”老三坦率道,“虽然你不是为了迎合潮流,但你做的东西正好是餐饮的趋势,天然食材、突出食材个性的烹调方式、新鲜有趣的配搭,跟那些环保、健康、社交的需求,刚好是重合的。咖啡馆不一定要吃三明治啊,你做的烤ji糯米饭、羊腿卷小扁豆饼,一顿饭收几百美元根本就是宰人,放在咖啡馆正好合适。” 阿达:“……” 老三又道:“你的想法没有错,错的是场合。你为什么不试试把你的想法,扔到普罗大众里去接受检验?” “我不需要。” 阿达话是这么说,但老三的话依然警醒了他:此前他的确被“高级餐厅”的惯性思维限制了,做一顿正式的晚餐,从搭配的复杂性、摆盘和节奏,全部依然是sapphire里惯用的那套,服务少数出得起钱的人。他自己也觉得不妥当,可是却想不到其他方式。 他从来没把咖啡馆看成正经的吃饭场所,说不准,这真是个更合适的平台? 老三嘲道:“大厨师,你真有自信啊。也是,向来都是别人求着你做饭,还没有过你去求人来吃饭的时候吧?” 阿达摇摇头。他当然是有自信的,这自信不是因为习惯被人捧着,正好相反,他是从最简陋的小摊子开始做起的,在档口帮忙煮面的时候还不满十二岁,从童工到大主厨,他经历过的艰辛比同龄人多好几倍。他自信,是因为他什么都见过,再不堪的事,也很难撼动他心志。 “有没有人来吃,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连锁的形式,你想要怎么做?” “第一年七家,开在新加坡、香港和上海。” 阿达微微一惊,老三划下的版图不小,连锁也罢了,还是跨国连锁。就算苏家有大把钱,这事难度还是太大了。 老三看穿了他的想法,“是比较急,我父亲等不得了,要很快看到效果,”他笑道:“所以需要你这样厉害的厨师来帮忙。” 阿达发愁:“我没做过这个啊。” 老三:“我也没做过。” “……” 阿达头疼不已,这比起他从零开始经营sapphire,似乎还要困难一些。丑话说前头,阿达直接对老三道:“无论成果怎样,我的酬劳你要先给我。” 老三哀嚎:“曾可达你不是这么现实吧!” “我是。” 老三没法,只好道:“我在这里帮了你半年,从来没跟你谈过钱啊,你也宽容我一点时间,先把咖啡馆做好了……就当帮帮我,好吧?” 这话真够无赖的,但老三的语气里有恳求的意味,阿达竟然就心软了。老三笑起来,又干净又和煦,俊俏的眉目生动活泼,让人错不开眼——从第一天见到老三,阿达就觉得老三好看得过分,让人感觉不可靠。至今他们相处了一段日子,他对老三的印象大为改观,唯独这一点从未变—— 老三真不是个可以完全相信的人。 “哎,好吧。”阿达还是点了点头。他直觉老三给他挖了个大坑,不知怎么的,他对老三就是没什么抵抗力。老三说他必须走出去找生机,这一点他是认同的,但他在外面的路很多,哪一条都比老三靠谱,为什么老三一招手,他就刀山火海的跟着去呢? 三个小时后,他们降落到香港。港岛的天气,热得跟新加坡没两样,老三先把他们安置在酒店里。 “你们休息吧,我回一趟家,晚餐见。” 阿达却道:“我跟你一起去。” “啊?你跟我回家干嘛?”老三很意外。 阿达是因为见老三郁郁寡欢,不太放心,他在人情世故上通常都是直来直往的,对老三更是毫不见外,并不觉得贸贸然上人家里很唐突。 “去见见伯父伯母啊。不带礼物去他们会不高兴吗?” 老三说“会”也不对,说“不会”也不对,想了想,只好答应他。“我先去看妈妈,不用带礼物。你……你换件衣服吧。” 阿达换了件衣服,也不过就是套件光鲜一点的t恤和短裤。老三带着简便的随身行李,两人乘了地铁,一起去了赤柱的住宅区。这里有不少面海的豪宅,而他们去的是一栋相当有年头的公寓。从外表看公寓挺有派头,却罩了一层年月的灰烬,显得分外黯淡。 阿达还以为他们家是半山的大别墅,没想到是一处老公寓。 老三拿出钥匙,直接打开房门。屋里很暗,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外头的阳光,阿达眼前都是重重暗影,似乎里面住的都是影子。 老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然后问阿达,“我头发有乱吗?” 老三的头发稍微有点卷,剪得很短,就算不怎么梳理也是自然整齐的。而且这个问题,老三在酒店洗漱时已经问过阿达一次了。阿达用同样的话回答他:“好看,没有乱。” 天气炎热,老三却穿着长袖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扣在了手腕上,黑色的牛仔长裤柔顺地贴着长腿,也是半点褶皱都没有。老三抿紧嘴唇,想要把格子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扣上,却怎么都无法把扣子放进扣眼里。 阿达伸手,帮他把衬衫扣好。 出了森林,老三才发现阿达身上是有一种气味的,不是椰油肥皂或洗衣粉的味道,也不是男人的汗味,说不清道不明,没有任何参照物;现在阿达的手指就在脸旁,老三一闻到这味道,就觉得自己还在森林里、瀑布边、在那缝纫机嘎嘎作响的房间里面。 他这才想起,虽然非常不情愿,他还是把阿达带到家里来,其实是因为有阿达在身边陪伴,他总能感到踏实吧。 “阿泽,你回来了?”门内突然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声音。 阿达一惊,垂下了手,看向幽暗的屋里。屋子里面无数的暗影,仿佛一下子合为一体,变成了窗边的一个人影,比所有的暗影都要漆黑。 老三看了阿达一眼,“进去吧。” 他们刚进到屋里,一盏灯就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映出了窗边的一张脸。 第29章 红色高跟鞋 在橙黄的灯光下,这脸孔呈现出一种非常柔软、陈旧的光华,尤其因为这张脸极美,像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人,带着她的容颜负隅顽抗了一百年,至今只剩下这个光圈的领地,却还是固执地维持着美貌的尊严。 那双眼动了起来,在阿达的身上瞟了一圈。 阿达的脸红了红。这是女人掂量男人的眼神,而不是长辈看向后辈的目光。她的眉目跟老三很相似,但老三何曾用这种带着软钩的眼神,四面八方地围剿人? 老三就站在旁边,因此阿达觉得分外尴尬。 女人走了过来,快乐地抱住了老三。老三跟她介绍:“他是我的朋友曾可达。” 母亲又四面八方地把阿达看了个通透,用毫不掩饰的疑惑口气道:“你的朋友?” 阿达笑了笑:“伯母,你好啊。” 她淡淡回道:“嗯,坐吧。” 阿达觉得老三的妈妈仿佛瞬间对他失去了兴趣。他们在皮沙发上坐了下来,母子两人聊着家常,一开始是带着南音的普通话,然后就彻底变成杭州话,两人似乎都忘了阿达的存在。 阿达倒是不在意的,无所事事地打量这房子。房子华美,从家具到窗帘都ji,ng雅端庄,也悉心地打理过,只不过有点悉心过了头,连生活的痕迹也抹掉了,每一样东西都干净整洁得犹如展示品。 房子灯光昏黄,平滑光亮的水晶玻璃瓶映出了阿达扭曲的身影,随意的着装,胡乱扎在脑后的头发,在这个修饰ji,ng美的房间里,实在是格格不入。阿达终于感觉到了一点局促不安。老三的妈妈仪态雍容地坐在对面,虽然没有任何言语,甚至连一个目光都没有施舍给阿达,但她就是有本事让人感到自己是卑下的、不受欢迎的。 阿达心里叹息,早知道穿得齐整一些……啊不,他再怎么穿,也不可能跟这里匹配吧。他第一次想到,自己跟老三,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啊。 阿达转头看着老三,感到此时的老三有点陌生。老三跳脱爱玩,没事也要招猫惹狗,但在家里却特别乖,说话也是温文柔顺的,好像声音大一点就要冒犯了母亲。 老三察觉了阿达的视线,转脸看向阿达。阿达对他一笑,老三不由得嘴角也翘了翘,身体靠在柔软的沙发靠背,感觉放松了一点。他对母亲介绍:“阿达是个大厨师,下回请他给我们做顿饭。” 母亲冷淡微笑,“是吗?阿泽,这几年你在外面玩得没了形,什么样的朋友都有啊。” 老三一愣,他早知道母亲不会喜欢阿达,但觉得有必要为阿达争取点好印象,“父亲和俩哥哥都想找阿达来做餐馆,所以我从新加坡把他带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母亲才把眼睛看向了阿达,身体微微坐直了,说道:“啊,你父亲看上的人,应该蛮不错的吧。”说着终于给了阿达一个浅淡的笑,“你是做法餐的?” 阿达直白道:“不算吧,我离开餐厅很久了,最近在给学校食堂炒菜。” “……” 母亲的笑容还在脸上,脸却僵了。老三无奈,只好继续解释:“他是米其林三星主厨,我请他帮我们主理咖啡馆。”。 母亲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对她来说,帮他们干活的,就是下人,连喜恶都犯不着表现出来的。但阿达是丈夫看上的人,就能得到多一点待遇。她呼叫佣人,给阿达倒茶。 阿达这时候才知道,这昏暗的屋子是有佣人的,而且不止一个。 佣人倒茶时,老三用粤语吩咐,把窗帘拉开。 佣人面无表情,慢悠悠地拉开了厚重的丝绒窗帘,阳光像洪水般涌了进来。阿达眯了眯眼,再看这房间,魔法消失了,那种矜贵、高不可攀的氛围没有了,房子成了昂贵物品的堆砌。 母亲的脸现出了细微的皱纹,也还是美艳的,却已成了一个普通的保养得当的中年妇女。 母亲不爱光,向沙发里缩了缩,而且她似乎立马就不耐烦了,嘴里不停地催促老三回苏家:“你父亲想你了,快点回去吧,嗯。这次要住久一点,别没事往外跑了。” 老三随口应道:“我在家里住得太久,有人会觉得碍眼……” 话还没说完,母亲就怒道:“你姓苏的!在自己家里谁敢说你碍眼!” 老三不敢再说话。母亲站了起来,气势如虹道:“我要出去了,你也别留在这,赶紧回去吧!”她穿戴得整齐,不知道是在家里一向如此,还是早就准备出门。她喊佣人给她拿来手袋,佣人过半天了,才慢吞吞走了出来,把包递给她。母亲满脸烦躁,又让佣人给她找鞋子。 老三对阿达道,“我们走吧。” “嗯,”阿达早就受不了,想立即逃离这房子。这是老三“妈妈的家”,想来苏家这种豪门大户,不可能住在局促的小公寓,那么他的妈妈不是被驱逐在外,就是压根儿没资格住在本家里。这种事很常见,阿达并不想追问个究竟。 母亲在门口等了好一阵,佣人却还没把她的鞋子给找出来。她怒火骤起,把佣人大骂了一顿。 老三看不过去,“我帮你找吧。” 妈妈的鞋柜极其壮观,打开双开门,几百双高跟鞋和凉鞋齐齐地排列着,像整装待发的士兵。 老三找出了一双尖头红色高跟鞋,问道:“是这双吗?”他蹲下身,帮妈妈穿上鞋子。 母亲烦躁地把鞋子套上了。她的腿极其白皙,被红鞋衬托得润白如玉。鞋尖上却有一块褐色的污渍,也不知道是泥土还是油渍。 老三擦拭污渍,擦了好一阵,还有一小块脏污擦不干净。他对妈妈说:“擦不掉,你换一双吧。” 母亲一下就怒不可遏,“这么点脏东西都擦不利落吗?!”像往时一样,只要有一点不如意,就会勾起她人生中所有的不如意 ,一起压向了她。肮脏的鞋子、不得力的佣人、晃眼的阳光、带了个邋遢厨师回来的儿子…… 她提起脚,像是要甩掉鞋子似的,却踢到了儿子的脸上。尖锐的鞋头戳向了老三的额角,竟然戳出了一个伤口,流出了血。 阿达大吃一惊,第一反应是要上前去察看老三的状况,但到底还是管住了自己,别过头去。 老三擦了擦额角,就像那只是出了点汗。他耐着性子道:“妈,别生气了,鞋子拿出去店里洗吧。穿这双,配你的紫色hers 正好。” 阿达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这老公寓的。他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不去看老三受了伤的脸。 他想装作没看见那一幕,老三却不配合他,一离开公寓,就对阿达道:“对不起,让你看到我母亲发脾气了。她心情不好,管不住自己。” “你……你还道歉……道歉个屁啊!”阿达不善于伪装,此时又是不忍心,又是尴尬,还为老三酸涩得慌。但表现出来的,却是生气,“就算她是你母亲,也不能这样对你。” 老三立即恢复了本性:“我c,ao,我有什么办法啊!她脾气闹起来,劝是劝不了的,受这么一下能让她安静下来,算便宜我了。” 阿达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好叹了口气,“伤口痛吗?” 老三把袖口打开, 到了手肘。“怎么不痛?流好多血。”对着阿达,他半是发泄,半是放松了下来,很自然地把伤口夸大了。 阿达给老三清理了血迹,只是擦破了点皮,清理后几乎看不出口子。 他们坐上了公交车,老三一松懈,几乎倚在了阿达身上。阿达笑道:“我们去吃云吞面吧?” 老三肚子也饿了,而且也想拖延回苏家的时间,答应道:“好,顺便去看看我们的咖啡馆。” 老三和阿达哧溜哧溜地吃了两碗面条后,去了附近一条冷清的游客街。街道上有旅游商品店、卖n_ai茶蛋挞的、茶餐室和星巴克。咖啡馆在街中间,挺显眼的。 进去一看,却是一个人也没有。阿达进到里面,就知道这咖啡馆是老三妈妈的手笔,里面的昏暗和过度装饰,和她的房子如出一辙。 果然老三道:“这咖啡馆有十四五年了,我妈妈没事干,开来玩儿的。一开始生意蛮好,现在你看到了,人宁愿去对面星巴克排队。” 阿达四处看了看,这里到处都有一种过了时的陈旧感,沙发灯具也有残破和缺口,估计她根本没用心去打理。 阿达问道:“你想继续在这儿做?” “不,我想重新再来,第一家开在新加坡。” 阿达赞同,离他妈妈那么近,可不是什么好事。但老三道:“名字还是要用这家的。” “为什么?” 老三笑了笑:“因为这是我妈妈的。名字蛮厉害——绮璞。你说呢?” 阿达没明白厉害在哪里,他初中毕业就出来工作,连“璞”字都没怎么见过,只觉整个名字充斥着一种不切实际的造作感。 看到咖啡馆实际的状况,阿达更觉得这个项目有很多问题。苏家要做的是一个餐饮品牌,怎么会把力气花在如此衰败的咖啡馆上?无论是老三的妈妈,还是这个咖啡馆,都是一副被苏家遗弃的模样。 老三在苏家,又是个什么位置? 阿达决定探问清楚,“你刚才跟妈妈说,是你父亲和哥哥看中我,才带我来的。所以你是打算把我卖给他们吗?” 老三一惊,心想,阿达虽然个性纯朴,但久历江湖,还是有他的敏锐和ji,ng明。他迟早要跟阿达亮出底细,因此直白道:“我怎么舍得卖你,你是我的大宝贝。你看见了,咖啡馆这种状况,我父亲自然一分钱都不愿意扔进来的,所以我们要有谈判筹码。你就是最大的筹码,有了曾可达,他才会考虑给咖啡馆注资。” 阿达恍然大悟:“所以我是你的鱼饵,你把我弄过来钓钱的。” 老三点点头。 阿达二话不说,转头就走。老三赶紧追过去,拉住阿达的手,“别!阿达,我说过给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你相信我吗?” 阿达摇头,“我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 “我父亲确实要做一个餐饮品牌,还想要买一家国际连锁的咖啡店,现在还在洽谈中。他是准备把资金放在这一块的,只要我们能说服他,就能把钱弄过来。” “我为什么要帮你去说服他?” “你也需要钱啊。” “我要钱有很多方法,为什么要把力气花在这种地方!”看着周围灰暗、压抑和过时的华丽感,阿达火气都上来了,“你这个想法不可能成功,而且我也不想帮你。” 老三吐了一口气,“不,你要帮我。这是我们俩的机会。” “这是你的机会,跟我没有关系。” “这也是你的机会!”老三斩钉截铁道,“阿达,你相信我,做好这个咖啡馆,我们就能翻身。” “我不需要翻身……”吊灯照着老三的脸,映出了他额角凹进去的伤口,宛如一个小黑洞。阿达突然觉得那鞋尖仿佛是戳在自己脸上。 他不能忍受,摆摆手道:“我们不用谈下去!”老三还要说话,阿达却已经推开门,一刻不停地离开了。 第30章 心悦君兮 阿达郁闷地回到了酒店。没想到这事会这样收场,他本来已经做好艰苦创业的准备,但老三的现状他还是没法接受。对他来说,宁愿从零开始做一家咖啡馆,也不想接手这么个不清不楚的项目——夹杂了老三家里复杂的关系、承载了他母亲可怕的审美和失败史,以及最不能忍受的,老三一开始就没跟他坦白,他就是打算空手套白狼,把自己诱拐过来捞钱! 老三还有脸要人相信他? 小红豆见阿达闷闷不乐,问道:“阿达哥,怎么了?三儿哥呢?” 阿达勉强提起ji,ng神,“他回家了,我们出去玩吧。” 阿达跟小红豆到处乱逛,香港市区处处繁华,阿达注意力被分散,倒是没机会烦心了。天慢慢黑下来,他们去了最闹腾的庙街,在路边吃艇仔粥。粥柔滑绵软,里面有新鲜弹牙的鱿鱼、鱼片、ji蛋丝和腐皮,配上香脆的油条,口感层次丰富。在杂乱的排挡里,阿达觉得心情平复了些。 吃完了饭,他们在附近溜达。庙街附近有很多算命摊子,小红豆好奇又兴奋,靠近一戴着红头纱的女人,问道:“算一次多少钱?” 女人普通话挺流利,“你们要算什么?姻缘吗?” 小红豆脸一红,含糊道:“你就算我们最近的运气好不好。” 算命师是人ji,ng,看见一男一女,就立即道:“人的气运,大都是自身造成的,做对了选择,一切就对了。” 阿达心想,这不是废话吗,对她笑道:“我不信命。” 小红豆把阿达的手掌牵过去,掰开他的手指:“看一看,又不会看坏的。” 阿达只好顺从地摊开手掌。算命师在桌上拿起一根线,线上系了个蓝色的水晶。算命师把水晶悬在阿达手掌上,团团转圈。 水晶在掌上旋得飞快,阿达的手掌感到微微的寒冷。只见算命师脸一沉,收了水晶道:“先生,你最近有劫啊。” “会遇到不好的事吗?”小红豆紧张了。 “劫不一定是祸,打个比方,就是前面拦了座山,你要翻过去,说不好是蛇鼠横行的丛林,说不好海阔天空,一切都是未知数。” 小红豆笑了,“我大哥本来就住在丛林里,才不怕蛇!” 阿达心里却被刺了一下,cha口道:“要是不翻过去呢?” 算命师见客人要入壳了,很是高兴,用神秘的语气回答:“你是要临阵退缩吗?不是不可以,但之前的路不就白走了吗?你心里有个人,不确定跟她能不能成事,我给你算一下,可以帮你做更明智的决定。”算命师见两人朋友不像朋友,情侣不是情侣,就以为阿达想知道跟小女生有没有缘分。 阿达心里却满满的都是老三。他心想,最明智的决定就是离开老三,赶紧回家。可越是一清二楚的事实,反而不容易干脆利落地下决心。 算命师抓住阿达犹豫的时机,道:“我这是南极洲的冰石,有四亿年寿命了,是地球上最纯净的石头,能照出你心里的需求。”她把水晶垂在阿达跟前,“人的烦恼,总的说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真正的想法。承认了,一切都容易啊。” 话到这里,阿达知道她是神棍无疑。他掏出了100港币,放在桌子上:“谢谢,我们不看了。” 算命师眼见他们转身离去,急喊道:“先生,你要是觉得水晶贵,可以求签、塔罗牌、麻雀仙、扑克、占卜,我什么都会的!” 小红豆转过身,在桌上抽了一支纸签,笑道:“好,100块钱换你一支签,要是灵的话,我们再回来帮衬。” 阿达和小红豆各怀心事,一路无言到了酒店前。酒店前就是海,黑暗海水映出了高楼的倒影。 这步道上有不少长椅子供人休息,这个时间坐的大都是情侣,躲在y影里依偎在一起。两人没细看有没有座位,也不打算坐下来,倚着围栏,望着维港夜景。 小红豆拿出纸签,打开一看,里面很敷衍地印了两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解:无嘴之瓮,何以盛雨露。此为下签,踌躇不前,前程困顿。 小红豆:“什么意思?” 阿达比小红豆还没文化,随口道:“是说要下雨了,不要出门吧。” 小红豆拍了他的肩一下,“胡说!” 阿达笑了:“你知道我中文很差的,还问我。”他心里本来就烦扰,这首诗里竟然出现老三名字中的“君”字,虽然不懂其意,想来也绝不是好事。要不是答应了小红豆要带她在香港玩,他真想立马回新加坡。 “阿达哥……”小红豆问道:“那个神婆说你心里有个人,而且你因为她很烦……是真的吗?” “我是很烦啦,”阿达想都不想,“跟他在一起,会有很多问题。” “谁?”小红豆大吃一惊。 “老三啊。” 小红豆倒吸一口气,摇晃着阿达的肩膀,“阿达哥,你要跟老三在一起?” 阿达头昏脑胀,“诶,不要摇我啦。我来这里就是跟他一起做咖啡馆,可是他没有钱,我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做。” 小红豆才住了手,愣了愣,她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 过了好一阵,小红豆才说,“这句诗的意思,就是喜欢一个人,但是他不知道吧。阿达哥,你说要不要告诉他?” 阿达吓了一跳。他再迟钝,从小红豆的表情里,也读出了里面隐晦的情愫。老三提醒过他的,可阿达根本没在意,此时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下子就理解了小红豆对他的感情。 阿达立即道:“不要!” “为什么不要?” “你还小。” “年纪小跟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关系?” 阿达语塞。爱情这种事,除了爱本身,其他都是瞎扯淡,再看小红豆,俏美的眼睛里内容复杂,早不是少女的模样。他暗暗叹息,决心认真地跟她谈一次。 他直白道:“我跟你,不可以。” 小红豆情绪激动起来,“为什么不可以!你对我好,是因为我爸爸的事而内疚。如果我爸爸没有过世,你就不理我了对不对?” “不。我很对不起你们家,可是无论我怎么对你好,都不可能补偿。几年过去了,我常常忘记你是谁的女儿,我对你好,是希望你过得好。” 小红豆眼圈一红,“阿达哥,你还是喜欢我的吧。” “我喜欢你,可是……” 小红豆抢着道:“可是你对我,是喜欢小孩那种喜欢。从现在起,你可以……可以像喜欢女生那种喜欢吗?” “不可以。” 小红豆灰了心,破罐子破摔地用恼怒的语气道:“你就是看不起我,由头到尾都在可怜我。我才不用你可怜,也不用你给钱养我!” 她的声音挺大,惹得旁边观赏风景的情侣纷纷望了过来,等着看大叔包养少女被拒的好戏。 阿达不善言辞,正不知道怎么安抚她,却听到后面有人道:“丫头,你叫人不要把你当小孩,可是你被拒绝后不想个办法把人弄到手,在这里耍脾气,这是大人会做的吗?”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9节 小红豆怒道:“臭老三,你偷听人讲话!” “你讲得那么大声,整个维多利亚港都听见了。还有,你骂我干什么,你要解决的是阿达,迁怒别人有屁用。”老三从旁边一个长椅站了起来。 阿达迟迟不回酒店,他在大堂等了半天,遇见两三拨熟人,终于受不了跑出来透气。坐在长椅上看海发呆时,听到阿达和小红豆的对话,他才发现两人就在旁边看夜景。 小红豆气极了,又觉得丢脸,哼了一声,悻悻地转身跑开。阿达下意识要去追,老三赶紧拉住他。 “行了阿达哥哥,你追过去能给她什么?让她自己安静地想想吧。” “哎,她第一次来香港,人生路不熟。” “我c,ao,她都想上你了,你还把她当孩子!小红豆可没你想的那么傻。” 阿达想了想,最后丧气地靠在栏杆上。却听老三在旁边笑出了声。 阿达烦道:“别笑了,你说我怎么办?” “怎么办?顺势而为呗。小红豆不错,活泼可爱,蛮机灵的一个女孩,对你又一往情深,你就从了她吧。” “不可以啦,我对她不是那种感觉。” “你对她不是那种感觉,就别把她当女朋友那样惯着。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是想保护她吗,现在她一心喜欢你,蛮好的,省得被别的男人拐了。她这个年纪,最容易被漂亮又不靠谱的男人骗了去。” 阿达看着老三:“像你那样的?”想到自己就是被老三“拐”来的,阿达就觉得自己白长这些岁数了,简直比小红豆还好糊弄。 老三一直拉着阿达的手没放开,这时候手一握,把阿达的手掌收拢在掌心里,眉眼柔软地弯了下来,“你还生气呢,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跟你说清楚。” 被老三温声软语一哄,阿达什么火都消了,只听老三又道:“现在我的情况你都知道了,蝙蝠洞里的承诺不作数,你重新考虑一下?” 阿达纠结得要命。不用南极冰石帮他掏心剖肺,他就知道该躲老三远远的,可是一见到老三,他的心肠就硬不起来。对小红豆他能斩钉截铁地拒绝,对老三,他却迟迟下不了决心,他忍不住想,难道自己内心深处也盼着跟老三一起重振那个没落的贵妇咖啡馆? 不能够。他对那家咖啡馆的厌恶,从老三美丽的母亲延伸到装模作样的环境,无论是昏暗的公寓还是冷清的街道,他都觉得没有半分活气。那里的一切让人烦厌——除了老三。好动爱玩的老三、眉眼鲜活的老三、嘴馋、脑子里许多坏主意的老三,他会流血、会烦人、会笑,还会握住自己的手…… 说到底,他就是不想舍弃老三。 诚实地面对自己真正的想法后,阿达并没有感觉轻松一些。 两人沿着海岸慢慢踱步,步道并不拥挤繁闹,却也是不断人的。老三走了一段路,不舍地放开了阿达。 之前两人不欢而散,老三看着阿达离去的背影,跟被揍了一拳似的。他走出咖啡馆,对着熟悉的街道和人群,第一次觉得茫然失措,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不想回家,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把阿达哄回来,就跑去了酒店傻等。现在阿达终于在身边了,老三只觉得舒坦无比,城里的灯火在海面上流淌,随着小浪明明灭灭,老三的心里也燃起了无数的小火苗,轮番地绽开,发散出细细的暖流,流到他的每个毛孔,他的眉梢眼间。 阿达看见老三温柔如水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角。“还痛吗?” 老三夸张地皱眉:“痛死了。”眼睛里却都是笑。 第31章 傻子 阿达心里悸动,老三的笑踩在了他心尖上,酸酸软软的,还疼。这种感觉多久没有过了?可从前的每次心动,他都是狂喜的,带着捕猎的兴奋感,而这次他只能把自己像含羞草那样闭合起来,不敢追溯情感的源头。 他别过头去,看着漆黑的、明亮的海。不对,这完全不对!他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因此对老三——也是对自己,起了警戒之心。 阿达当机立断地切开了所有的念想,把思绪放回了当下。 他需要钱,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他要尽早把小红豆送出国去。到了外面,开拓了见识,认识了新朋友,又减少了两人见面的机会,小红豆对他的念想,自然会慢慢淡去。 他还要想办法把林里那块地买下来。他询问过地价,别说现在,即便他还是新加坡最风光的主厨、有车有房有广阔的人脉,他也拿不出这笔巨款。但他可不想坐以待毙,钱能凑多少是多少,无论如何他要守住他的领地。 这一切的根源,是钱。于是他对老三道:“我可以帮你,前提是,你答应我的钱,要先给我。签了合约你先给我50的酬劳,之后的事情才可以谈下去。” 老三眼神一沉:“你见不到钱,就什么都不会做?” “对。” “钱我一定会给你,可是……” “不要拿借口来拖延。你不会连这点底子都没有吧?你是苏家三少爷啊。还是你父亲根本不管你,你平时豪阔的样子都是装的?” 这句话太尖锐,刺疼了老三。 他寒着脸道:“我父亲是不管我,但钱我有办法。你宽容我一段时间,我会把钱给你。” 阿达不能相信他,“人要量力而为,你既然没有这个条件,就不要去想那么大的计划。” 老三不齿:“你说我不量力而为?你自己才是吧。” “… …”阿达无话可说,比起老三要开七家咖啡连锁店,他想要守护那片森林的企求,岂不是更不实际?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老三说:“规模就得那么大,要不是赚不够钱。”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啦?” “我想把……”话说到一半,老三却住嘴了,顿了顿,他没心没肺地答道:“玩啊。我父亲说不好随时过世,他跟我妈妈关系很糟糕,虽然他还养着我,供我吃喝读书,但绝不会把产业分给我。等他走了,我们母子就落进两哥哥手里了,他们要施舍也好,要恶心我们也好,我们只能受着。趁我老子还有一口气,我要做些实业,把他的钱弄过来,起码……起码要在苏家站住脚。” “哎,你一个健康的人,又读过大学,要养活你妈妈有什么难的啊。”阿达觉得老三真够没出息的,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能流利说中英法语,在中环混个白领绰绰有余,干嘛非得惦记父亲的财产?“靠你爸爸还是靠你哥哥,不如好好找份工作。” 老三用看怪人的眼神望着阿达:“你是说让我每天坐办公室八小时,中午吃盒饭三明治,就为了挣那点钱?上班的工资,连我停车费和油费、我妈妈每个月的皮具保养费都不够给的!” 阿达忍不住教训老三:“不够你就努力点,赚到够为止。很多人辛辛苦苦做工十五六个小时,刚刚够吃而已,他们都能活下去啊!”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老三对阿达的话嗤之以鼻,“你没过过我们这种生活,只要试过了,就不可能回去住个破房子,每天工作煮饭洗衣擦地板,累成狗还没半点储蓄。” “有什么不可能啦,你跟我在林吧里也是这样过的,不是很好吗?” 老三一愣,想起在森林里的日子,辛苦是辛苦,也是他这些年来最舒心畅意的日子。但他还是摇摇头:“那是因为我随时可以回来,要是一辈子住在森林里,我可是一刻都受不了。” 这句话像锤子一样击中了阿达!老三并不喜欢生活在森林里,也一点都不留恋阿达的疆界,阿达把老三当成相依相知的伙伴,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说到底,老三留在林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他弄出来捞钱,供他母子吃喝玩乐挥霍无度,养他那些跑车游艇,以及他妈妈那一堆能戳死人的高跟鞋! 阿达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他伤了心,对老三一摆手:“我不想做,你给钱我也不做。你找别的厨师吧!” 老三赶紧道:“条件我们可以再谈,你想要先拿酬劳,我们再商量……” 阿达已经转身离去,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老三又是气恼,又是无计可施,他完全不明白阿达为何如此生气,只好对着大海骂了一句,“又走!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说话吗?妈的!” 海水里的灯光熄灭了一部分,当作是对他的回应。 “先生!”一个声音把阿达吵醒了。阿达一惊,霍地站了起来。 打扫客房的大姐用粤语问道:“有乜可以帮到你?”阿达脑子瞬间清醒,记得自己是在小红豆门口守了一夜,不知怎么睡着了。他在林里是非常警觉的,来到大城市,竟然昏睡得连人到了跟前都不知道。 不知道小红豆回来了没有?阿达脑子一转,央求道:“尼喺我女朋友间房,她同我闹完交,唔知道返左嘞未,你可不可以帮我睇下?” 大姐上下打量阿达,见阿达衣衫简陋,但眼神干净,不像骗子,于是点点头,按了门铃。没人回应。敲门也没回应。大姐打开房门,见里面干净整洁,似乎没人住过,小红豆自然不在里面。 阿达大急。从昨晚到今晨,已经过了整整一夜,小红豆竟然夜不归宿? 阿达走出酒店,天气晴好,阳光普照,他不知道去哪里找小红豆。 要是报警的话,似乎太过分了,但这里不是他的地头,小红豆更是初次到港,她有可能去什么地方,根本无法推测。 阿达没法,只好找老三。 没想到,老三也没接电话。不过要找到老三就容易多了,阿达猜测他大概是回苏家去了。苏家是名门富豪,要知道他们的住址很容易。 阿达思量再三,咬咬牙,叫了出租车,开上了半山区的豪宅。 汽车驶过海湾,蜿蜒向上。这一带树木青葱,大别墅零散盘踞在山腰上,铁门高耸,看不见边界。路上车辆稀少,偶尔能看见豪车或电瓶车在山路穿行。 阿达心急如焚。小红豆第一次出远门,在这里谁都不认识,彻夜不归会去哪里呢?要是小红豆出个什么事,他死一百次都没法向她家交代了。虽然他对小红豆好并不完全出于赎罪心理,但他对死者的愧疚之心,却时时像锉刀一样折磨着他。他唯一能稍作补偿的,就是让小红豆平安快乐地长大成人,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有人关心有人依靠,然后找到自己自立的道路…… 眼前的盘山路风景旖丽,在树丛和房子的的间隙,可以望见辽阔的大海——可是小红豆却走丢了。 她会去哪里? 车子在苏家大门前停下来。只两秒钟,保安就出来查问了。 阿达道明了来意。保安见阿达跟个流浪汉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差不多一分钟,才替他通传。 阿达急着找老三,也不在意歧视眼光,在保安室里来来回回地走,只盼望里面的人赶紧把他领进去。 抬眼看,这保安室竟然比他的小屋子还大,里面空调吹得人冷飕飕的。过了十几分钟,一个穿着粉绿色套装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冷淡而又礼貌地接待了阿达。 阿达直接道:“我要找苏君泽,有急事。麻烦你带我进去。” 她是苏家的管家,一听到“苏君泽”的名字,下巴微微一抬,又听到“急事”,问道:“什么事?” 阿达想都不想:“我要找一个女孩子。老三在不在?” 管家鄙夷地笑了笑:“那劳烦您等一下。”也没说让他等什么,转身走了。 阿达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吐了一口气。不愧是苏家,无论是老三的母亲,还是这个管家,都有本事在不失礼貌、不抬手不张嘴的情况下,啪啪地扇人耳光。 阿达在冷气房里待不住,又见保安不理他了,他就推门走了出去。保安室后面是大片的花园,种着香榧树、棕榈、洋紫荆、玫瑰、兰花等,大棵的棕榈树被海风吹得弯下腰,又直起来,弯下腰,又直起来…… 看到绿植,阿达心情好了些。 在花园里,一女工艰难地抬起一棵木棉树的幼树,看样子是要移植到别的地方。女工肤色黑黄,大概四五十岁年纪,身材又矮小,几乎连脚步都迈不动。阿达走了过去,帮忙她把植物搬到了木槿花旁。 女工连连对阿达道谢。阿达见多识广,看她的肤色和口音,就知道她是印尼人,于是用马来语跟她攀谈起来。阿达说,这花园真漂亮,打理起来很辛苦吧。 女工笑道,是啊,这里比我们皇宫还要大呢,而且还有好几栋房子,跟真正的皇宫也没差了。 阿达向她打听,这屋里都住着谁啊。女工指着主屋,简短介绍说,大屋子前面是大厅和大厨房,用来接待客人的,上面住着大老爷和大太太;后面能看见漂亮海景的,住着大少爷——他的房子可不能随便去,养着好多大狗呢,怪吓人的。 花园另一边矮一点的房子,是二少爷的住所。二太太大部分时间住在三藩市,要是回来的话,通常会住酒店。 阿达赶紧问道,那三太太不在这里住? 女工诧异,苏家哪里有三太太? 阿达愣了愣,对女工道,我是来找三少爷的——你们这里有三少爷吗? 第32章 少爷 女工张大了嘴,过后不好意思地笑出来,唉,我还以为你是来帮工的,真不好意思了。我们这里当然有三少爷,他住在二房的后面,花园尽头就是啦。 阿达忍不住问道,苏家有三少爷,为什么没有三太太? 这问题问得怪,但在香港豪门大户,每个孩子的母亲不一样,倒不是罕见的事。女工笑道,你是说三少爷的妈妈吗?她是“外面”的,进不来这里。 阿达恍然大悟,原来老三的妈妈是养在外头的情妇,难怪一直住在那凄凉的老公寓。老三这一房不止是外室,大概还是失了宠的,这些年来处境堪忧。 阿达眼望着主屋,已经过了二十来分钟,那管家还没出来,很可能就再也不出来了。他对女工笑道,你们管家听说我找三少爷,把我撇这儿了。 女工现出同情的眼神,说道,这苏家不止屋子像皇宫,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土皇帝家,大老爷养着大大小小的女人,等级分明着呢。没有权力的,过得狗都不如…… 两人语言相通,女工就把阿达当成同乡,不忌讳地说道,三少爷是个野种,谁都欺负他。他小时候还常住在这里,住在主屋的楼上,因为钢琴弹得好,长得又俊,老爷最喜欢让他在宾客前表演。后来大太太嫌他练琴吵,把他和钢琴一起撵到了花园的小屋子里。那间屋子,原本是养黑贝和牧羊犬的人住的,跟前就是一排狗窝,那些狗一听到音乐乱吠乱叫,烦得不行。 有一天,那时候三少爷才十二岁吧,拿了花园的大铁铲,把钢琴砸了。也不知道小小人哪里来的力气,几十万的好东西啊,成碎片了。那一天可真是吓死人啦,满屋子的人,连大老爷在内,谁都没有吱声,也没人阻止他。 这之后,三少爷就去大陆了啦,很少回来。大少爷倒是好,把他的宝贝狗都移到了无敌海景房去了,原来的“狗窝”留给三少爷。 你要去“狗窝”,沿这条路直走,有个红砖屋就是啦。这么多年了,虽然狗已经不住在那里,我们还叫那儿狗窝呢。 阿达带着满手的泥污,往狗窝走去。他甚至不确定老三是不是在苏家里——他在不在,这屋里的人好像谁都不关心,阿达只能自己去看看。 他脑子里都是老三砸钢琴的场面。女工的话,或许有情感上的夸张,但他相信老三能做得出来。老三身上有一股狠劲,这股劲让他砸钢琴、让他在划艇比赛里获胜、让他不顾一切地进雨林里找自己,但这股劲,还不足以让他抛开这个家? 阿达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错路,苏家花园里的植物东一撮西一撮,很容易让人晕头转向。 再过一会儿,阿达知道自己走对了。他听到了音乐声。这音乐不是唱片、广播或软件放出来的,也不是钢琴清脆利落的声音。 这音乐,断续的、拖拉的,向前滑一下,又往后拖一下,宛如在心头上摩擦着,锐薄而又坚韧。 沿着整洁的石板路,阿达终于看见红砖房的一角。音乐更清晰了,不再断断续续,而是像丝线一样,柔韧地心尖上滑动。阿达住了脚,即将要见到老三这件事,突然让他不知所措。 他用脚摩挲了一下旁边的草坪,草又软又矮,隔着鞋底也能感觉到毛乎乎的痒。阿达把脚放回路上,走向红砖屋。 虽然是“狗窝”,到底是富豪家的狗,红砖屋是干净漂亮的。阿达绕着墙,想要走到前门,刚到墙角,他就看到了老三的身影。 老三在房子前的草坪上,侧着身,在拉着小提琴。 老三专注地拉着琴,压根儿没发现有人造访狗窝。琴声虫子似地爬过草坪,拐了弯,爬到了阿达的身上。 阿达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前面的人。 他从没看过这样的老三,白色的衬衫,光洁得似乎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的眼睛清澈而安静,无情无绪的脸,冷淡得几近空白,残忍地拒绝着外边的一切。 这没有内容的脸,好看得心惊。阿达没来由地想起中学礼拜堂里的天使像,那些脸也是一样的ji,ng致、一样的冷淡,白得耀眼。 阿达只觉得悲伤。啊,原来老三是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啊。 在这个狗窝里,狗笼已经搬走了,却也没添加个什么东西,干净而空茫,宛如荒漠。荒漠上凭空长出了老三。 一个野种。 对这种事,阿达是不应该觉得悲哀的。他见得多了,就是他自己的菜园里,有的是不知道哪里飞过来的种子,没有保护、没有栽育、甚至没有人会注意到,自个儿就这么长起来了。因为本身就是异类,要比其他的土著更加凶悍,更加的恶行恶状,有时也要虚以委蛇地伪装成同类,以便生存下去。这样畸形地长了起来,跟高贵的先祖自然是不一样的,无论在先祖的土地还是生长的土地,他们跟谁都不像,孤零零地向阳而长、往下扎根…… 没有身份,成了原生的罪。 琴音缠绵悱恻,跟老三的冷漠成了强烈的对比。那一声声的拉扯,温柔又强势,在阿达的心头划过来、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达才如梦初醒地动了一下脚步。他发现脸上又热又shi,伸手抹了一把,竟然是眼泪。 阿达不由得翘了翘嘴角——居然哭了。为了老三么?不,这可犯不着,一锦衣玉食的少爷,活得再难堪,也是开着跑车喝着香槟的难堪,又有什么可同情的呢? 只是老三的故事里,有太多他熟悉的元素了。没来由地被欺负、被遗弃、被蔑视,由此而必须让自己变强的惨痛,那种逼着自己野蛮生长的狰狞姿态…… 他和老三之间,瞬间达到了某种和解。 阿达退后了两步。他不忍心打扰老三,转身离开了苏家。 阿达回到了酒店,打开房门的时候,看见小红豆倚在落地窗前。 小红豆嘻嘻一笑:“我跟前台说,你叫我帮你拿点东西,又忘了给我房卡,阿姨就帮我开门啦。” 阿达见到小红豆,心头大石顿时落了地,他一放松,就想好好地训她一顿。阿达寒着脸:“你整个晚上没回来,又不接电话,去了哪里?” 小红豆知道阿达生气了,垂头道:“我在附近走了一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遇到三儿哥,跟他回家了。” 阿达:“……” 小红豆赶紧走到阿达身边,可怜兮兮地说:“你别生气啦,三儿哥已经把我骂一顿了,都把我骂哭了啦。”说着,眼圈再次红了。 阿达又是心疼,又是气:“你不回来,可以电话告诉我啊。” “三儿哥说,让你急一下也好……” 阿达哭笑不得,老三真是干什么都没起好作用。想来今早他上苏家时,很可能在盘山路上与小红豆擦肩而过,y差阳错,他们没看见彼此,自己白白担了半天心。 小红豆拉着阿达的手,向前迈了一步,几乎要靠到阿达的胸膛上。阿达想躲,小红豆察觉了,往后一退,又拉开了跟阿达之间的距离。 她悲伤地笑道:“阿达哥哥,你不喜欢我,是没办法的事,我喜欢你,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能不生气吗?” “唉,我没生气,这些话也是老三教你的吗?” “不是。三儿哥对我说,现在你养着我,我不能逼你喜欢我,如果反过来,我养着你,那我才有本钱让你跟我一起。” “……” 阿达真想告诫小红豆,以后离老三远一点!他觉得有必要教育她正确的人生观,正想开口时,小红豆却接着道:“我觉得他说得没道理。喜欢一个人,那就应该好好地保护他的完整,他的喜欢,他的讨厌,他想做和不想做的事;让他违背心意,那就不是爱他了。” 阿达心里一酸。这话充满了少年式的浪漫,却又是情真意切的。简单明了的道理,在现实的情爱里,几乎等同魔咒;要真能做到这一点,他的前一段婚姻就不会失败了。 他没有把小红豆拉进现实的泥潭,而是走上去,轻轻地抱住了她。他认为这点单纯经不起敲打,因此更要好好地保护。带着安慰的意味,他摸了摸她的头:“你说的有道理,老三说的没道理。你还小,能保护别人当然好,但是要先保护好自己——对了,以后不要随便跟男孩子回家啦,就算是熟人也不可以。” 小红豆伸了伸舌头,“三儿哥说他也是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家。他还叫我在他家里别乱走,也别随便跟人说话。他家是皇宫吗,那么多规矩!” 阿达心里一阵酸涩,只好含糊道:“他家是大户人家,规矩当然很多。累不累?要休息、要出去玩,还是先吃饭?” 说到吃饭,小红豆突然想起一事:“我差一点忘记啦,三儿哥叫我跟你说,明天他要跟他爸爸吃饭,谈咖啡馆的计划,叫你一起去。阿达哥,你不是说不想做咖啡馆了吗,那你还去吗?” 阿达答不上来。他不想去,不想见苏家老爷,尤其还不想面对老三。可是老三拉小提琴的身姿始终在脑海里盘踞,挥之不去,想不见他也办不到。 “什么时间,在哪里?” 小红豆说了一家餐厅的名字,她念不准法语,不知道 region还是renaissance。阿达只好道:“没关系,反正我不想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唧唧歪歪啦,下一章要进正题了 第33章 怪物 这一天,两人去了海洋公园看海豚和水母,又跑去摩罗街看假古董。阿达心不在焉,在排队买n_ai茶时,忍不住上网查询香港的餐厅。 region是苏家新开的高级法餐厅,老三说的应该就是这间了。在餐厅的条目下,阿达意外地发现,这家餐厅的主厨他认识,是自己的其中一位学生。 他做了十多年高级餐厅,20出头就做了主厨,跟他一起工作过的年轻厨师有很多,有的还会尊称他“老师”,这一行流动性大,加上近来亚洲高级餐饮业发展蓬勃,他的学生真是遍布亚洲各地了。 正想着时,突然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的后背,阿达抬眼一看,一胡子邋遢的流浪汉瞪了他一眼,冷道:“借过!” 阿达赶紧让过一边。那流浪汉拿着大纸箱子,经过阿达跟前时,旁边一人骂道:“行路唔带眼啊,死乞衣!” 阿达没看见流浪汉怎么碰到那人,却听两人吵了起来。他拉着小红豆退了一步,把她护在身后,以免两人动作太大,伤了她。 小红豆却不怕,瞪着大眼睛,一边看戏一边评道:“香港人脾气真大,碰一下就要打人了?” 阿达想,可能那人嫌流浪汉脏吧。没想到小红豆在旁边“噗嗤”笑了出来,“阿达哥,那乞丐很像你啊。” “啊?!”阿达一箭穿心。仔细看,流浪汉胡子茂密,长发随意扎了个马尾,穿着一件宽大的短裤,踏着双蓝色破人字拖,跟自己可不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阿达恼羞成怒:“哪里有!他……他有戴手表,我没有!” 流浪汉戴着块运动手表,颜色艳红,除了身上衣服破烂一点,其实比阿达还稍微体面。小红豆哈哈大笑,“三儿哥说,你应该穿得好一点,认真打扮一下,肯定比明星还帅啊。” 阿达苦笑:“不打扮就变成乞丐了是吗?哎,我没了一根手指,如果去外面讨钱,我比这位大哥还要生意兴隆吧。” 小红豆乐了:“嗯,九指神丐啊,你肯定会红的。” 过了一会儿,两人排到了柜台前,那吵架的两人也偃旗息鼓,撂下粗口各奔西东了。阿达要付钱时,发现钱包不翼而飞! 小红豆惊道:“我知道啦!一定是被那个乞丐摸走了,他刚才故意碰了你一下。” 阿达转头去寻找乞丐,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两人只好郁闷地回去酒店。在路上。小红豆道:“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去找三儿哥吧。” 阿达不置可否。他没带多少现金,主要是信用卡和银行卡没了,之后还要在香港玩四天,实在太不方便,总得找人帮忙。不过他在香港并不止认识老三一人,他想了想,摇头道,回去再说吧。 “阿达哥!”小红豆突然怒气冲冲道,“那个乞丐在那里!他在……在画画!太过分了啦,偷了东西不逃走,还在画画!” 阿达看过去,果然看见流浪汉背对着人,在一栋楼的墙上写着字。他的字体苍劲,写的还是古文,什么“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而世不察,以为鬼物”。 因为太古怪,两人都没立即上前揍他。小红豆问:“他写的什么鬼?” 阿达:“不知道。”他读书少,对有文化的人格外敬畏,流浪汉写字的时候又专注又投入,其他人只是围观,竟然谁也没有上前打扰他。小红豆道,我们报警吧。 阿达摇摇头,“他不是小偷,”他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偷钱的是故意跟他吵架的那个人,他负责吸引人的注意,同伙在后面掏钱包。可能听出了我们是外国人,所以对我们下手。” 小红豆丧气道:“那怎么办,乞丐我认得,那个人我可不认得了。” 阿达呆呆看着墙上的字,过了好一阵,突然对小红豆道:“你坐德士回酒店,我有事情要做。” “啊?什么事呀。” 阿达一笑:“去找我的学生。他说我教了他很多东西,有机会就要报答我,现在我去给他机会。” 阿达坐在出租车上,车窗外是无穷尽的摩天楼和干净有序的马路,车窗上映照着他的脸。 他很少关注自己的外貌,此时看着自己的模样,他才骤然醒悟,他这样的外表和穿着在森林里很自然,但在这个大城市里,未免太扎眼了。 老三的妈妈看不起他,苏家的保安把他当怪物,甚至是小红豆,甚至是他自己,当他以第三者的角度看着流浪汉,何尝不觉得怪异呢? 邋遢、穷困、卑陋……不,并不因为这些现实的因素。更主要的是,乞丐身上那种像是故意跟所有人抬杠似的傲气。与其说是被轻视,不如说,他首先就看不起这个城市的庸庸碌碌,是他把自己放在了格格不入的位子上。 阿达看见了自己,然后瞬间就明白了一件事:他答应老三出来,其实只是哄哄老三,在内心深处,他根本还没走出森林啊。 他又回到了9岁那年,父亲过世,被迫跟着妈妈搬去镇里。他焦虑不安,他饿着肚子。他害怕外面的一切。 回想起来,他似乎从没喜欢过外面,他性格腼腆率直,不善言辞,也不懂得用交际来换取更好的位置。贫穷让他总是吃不饱饭,从来没有合身的衣服,以至于他必须去蔑视这些物质,才能保存自己的尊严。 后来他是怎么摆脱一切呢?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大概就是经历了许多欺负、白眼和劳苦后,他知道自己只有使出更多的力气才能活下去。 曾可达是个天才厨师,或许他在做饭方面真的很有天赋,但让他成功的,却是对食物的饥渴,对被接纳深深的绝望,以及由此而生的,对外面的抵抗。 成名了之后,他假装自己喜欢和享受这一切,而实际上,他一点都不喜欢,他在外面总有很大的不安全感。名成利就并不能让他安心。 中毒事件在别人看来是打击,对他来说,却是个求之不得的台阶。他找到了正当的理由,回到了自己的起点,那个唯一能让自己安心的地方。 他跟那个流浪汉,根本就是一样的啊。在墙上提着古老的字,写着过去的情绪、时代读不懂的片言只语,说到底,也只是在掩饰自己的卑弱和恐惧,在处置自己仅存的自尊心吧。 现在那种熟悉的感觉又笼罩着他,他回到了9岁,跟着妈妈去到了镇上。往前走,他又要去面对外面的浪潮了。 而这一次他不是自己一个,某种意义上说,他还有老三跟他一起。但老三跟他不同,老三心里还有一团火,像他十几二十多岁的时候那样,不甘心,不服气! 跟老三一起,结局能不一样吗? 出租车黑了下来,钻进了海底隧道。 老三把车钥匙交给了服务员,三两步走进餐厅里。 他举目打量这餐厅。苏老二经营的餐厅,总是体现着ji,ng打细算的审美格调,有着一切时髦元素——不显眼的门,隐蔽的招牌,等候区的酒廊炫耀式地排列着无数好酒,服务员穿梭其中,给客人送上黑猪r_ou_酱泡芙和裹了花椒冰淇淋的ji蛋仔。 老三不用等候,服务员带着职业笑容,直接把他带到楼上靠窗的六人桌。长方形的餐桌上置放了去除了香味的浅紫玫瑰和白玫瑰,周围也有盆栽植物隔绝,形成一个独特又宁静的区域。 这是苏家父子的聚会,一年就这么两三次,自然是有人悉心打点过的。 正如他所料,苏老二比谁都到得早,侯在了餐桌的一角。 老三唤道:“二哥!” 苏老二吝啬地笑了一下,阿泽啊,还以为你在外面玩疯了,都不记得回家了,怎么,钱花完啦?苏老二知道老三的粤语很烂,所以从来都用粤语来跟他说话。 老三心情不好,懒得理他,也不等服务员给他推开椅子,自己随便地坐了下来。 苏老二轻蔑地哼了一声。他自认为是苏家最了解这个弟弟的,所以分外地看不起他。在他的眼中,苏君泽挥霍玩闹都无所谓,没出息也是应当的;虚伪狡猾,在大哥和父亲面前总是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对这路货色来说也不出奇。可恶的是,老三在他面前从来不装,该冷淡冷淡,该甩脸甩脸,这分明是没把他放眼里!老二对地位是特别敏感的,因此也最不待见老三。 他俯视着老三问道,听说你给父亲交了个提案,要做连锁咖啡馆? 老三敷衍地“嗯”了一声。他对这个哥哥倒是没有太讨厌,理由比较实际,老二长得好,矮矮胖胖,白皙圆润,看上去像是很好吃的丸子。老二严肃的时候,圆脸蛋也带着喜感,训斥人嘲讽人的时候,丸子脸挤出各种表情,是有几分可爱了。 老三心血来潮时还会故意招惹他,逗他炸毛,但此时此刻,对着二哥讨喜的脸蛋,他只觉烦人。 他已经一夜没合眼了。托小红豆把饭局的消息告诉阿达后,本来想耐心等待阿达的消息,等到晚上,到底按耐不住,给阿达发了信息。 之后的整个夜晚,就是炼狱般的煎熬。无论逼着自己去做什么事,他都忍不住每隔三秒看一下手机。到了早上,他差点要把手机冲进马桶里。 阿达始终没有回复他。一个晚上,他脑子里都是阿达的脸,他想着自己跟阿达的,有过和没有过的对话,想着阿达现在在做些什么事——他会不会一声不响回新加坡了? 老三从来没对一个人这么牵肠挂肚过。 现在,他又把手机拿了出来。什么信息都没有。老三确定,阿达是以后都不会理他了。 老三看着哥哥,不耐烦道:“你这里太冷了,能不能把冷气关小点?”他突然就觉得凉意从脚底升了上来,冷得无法忍受。 苏老二气极了,这是把他当服务员啦?!他要教训老三,转念一想,犯不着跟这种没教养的人计较,于是把话吞进肚子里,很有服务ji,ng神地亲自去调弄空调。 老二刚走,老三就听见了狗吠声。他一激灵,条件反s,he地站了起来。 狗吠声一路从楼下到楼上,然后气势如虹地杀进了这个鲜花围绕的餐桌旁。见到了老三,那只狗更是叫得震天价响。 老三只好脸上堆着笑:“大哥!” 那只狗——的主人,把沙皮狗拎了起来,抱在怀里,轻轻摩挲,狗立即安静了下来。老三从没见过有人把沙皮狗当贵妇犬那样搂在怀里;大哥有无数条狗,每次他出门都像搭配衣服一样,把不同的狗带在身边,而他的每一条狗都很会叫、每一条爱叫的狗被他抚摸一下都会安静下来。 这让老三毛骨悚然。 苏老大——苏君鸿,是他们兄弟里长得最像父亲的,又因为有了母亲夹杂着的英国血统起作用,五官更加深邃挺立,英俊的嘴角微翘时,毫不费劲就能营造出一种冷酷刻薄的效果。 现在他就是用这样的笑对着老三,眼里却满是温柔怜爱。他的手从沙皮狗上抬起来,轻轻地摸了一下老三的脸,“瘦了呢,又去哪里玩了?” 老三全身起了ji皮疙瘩,暗中握了握拳头,脸上轻松道:“去爬雪山了。” 苏君鸿点了点头,似乎所有的事情,无论是喝杯咖啡,还是冒着危险爬雪山,都只值得他这个回应。 “父亲没到吗?”老三问道。 苏君鸿还没回答,就看见苏老二跟一个老男人慢慢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银行卡也是和谐字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苏轼的《留侯论》 然后,下章又是饭局了 第34章 奇怪妄想 苏老爷缓缓走到座位前,目光只在每个儿子的脸上逗留一秒,就失去兴趣似的,转头打量餐厅的环境。 他还不到七十,保养得当,看上去只有50来岁的模样。做了癌细胞切除手术后,那模样也没怎么变,整个人却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他知道大事不妙,维持皮囊容易,身体内部的腐烂却是挡不住的。因此,他不得不给自己安排多一倍的行程、约会更多更年轻的女人,尽量不让腐朽有空隙从体内窜出来。 可惜这并不能让他更年轻,而只能让他常常露出焦躁、不耐烦的表情。 苏老爷一来,饭桌立即就变了气氛。老三挺直了腰背,头却垂低了一些。老三和父亲一样的身材高大,但这些年父亲逐渐萎缩了下去,老三只好也把自己缩一缩,假装没有这个事实。 苏老爷见了老三,难得地问了一句,半年没看到你了,一直在大陆吗? 老三用蹩脚的粤语回道,不是,我在新加坡。 苏老爷不再追问,就像儿子一直在地球上这件事就有够无聊的,完全不值得探究。他转而开始评价这餐厅的装潢,称赞这里环境雅致。苏老二立即打了ji血,滔滔不绝地诉说餐厅的理念,又说主理厨房的是个米其林二星主厨,现在名气如日中天,他费了多少劲才把他找来。 苏老二说得热火朝天,老三心里却忐忑之极。他跟两哥哥不同,在集团里没有职位,父亲对他也不太上心,平时要正式约见父亲谈事,简直难如登天。他在新加坡这半年,已经好几次把咖啡馆的提案交给父亲和大哥,却从没有得过正式回应。 他知道明年的财政预算就要开始做了,无论如何,他必须借这次聚餐的机会,向父亲争取足够的资金。 老三不停地看向电梯的方向——阿达会不会改变主意,突然出现在门口?想起那天阿达生气离去的模样,老三就觉得希望渺茫。阿达是个爽直的人,要是答应就会答应了,哪里会戏剧性地杀上来,然后深情地说:“三儿,我舍不得你啦,以后我们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你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叫我打谁就打谁……” 老三脑子里胡乱开着挂,觉得又好笑又悲伤。阿达不会再理他了,说不好,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他了吧? 老三心烦意乱,听苏老二还在吹嘘那主厨,忍不住怼道:“这主厨大概是太红了,没时间管他的客人吃些什么,”他在楼下酒廊见到餐厅给客人奉上的食物,嘲道:“他确定客人想在人均1000的餐厅,吃ji蛋仔夹花椒冰淇淋?” 这话一出,席上顿时静默了。苏老二瞪着老三,连一直专心致志地摸着狗的苏君鸿,都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了冷笑。 苏老二怒极,他做了许多家高级餐厅,成绩斐然,哪里轮到这没出息的弟弟找茬?!但他不能表现出怒色,他可是专业的啊。“阿泽,你没出来做过事,不懂高级餐厅。现在的趋势,就是食物本地化,要用新鲜的方式和搭配,重新包装大家熟悉的食物。这是食物的本土革命,媒体都喜欢这一套……” 老三不等他说完,就接着道:“这里什么东西是本土?花椒是新界种的,还是n_ai牛是你养的?你的蛋都是从大陆过来的吧!唯一本土的,就是ji蛋仔这个名字,但外面卖ji蛋仔的档口都玩出花了,人家放松露和牛,不过卖30块一个。就算只是为了噱头,也得用点心呀。” 苏老二脸上挂不住,“我们能跟路边摊比吗?” 苏君鸿这时慢悠悠地cha嘴:“不管是不是噱头,有效果就好。这餐厅开业不到半年,上座率80,做得很不错了。” 苏老二有了大哥的撑腰,立马顺着杆子道:“很不错了。理念用来塞别人嘴,利润才是吞自己肚子里的。你花钱的本事很厉害,赚钱还要学学啊。” 老三本来就是随口宣泄情绪,听苏老二这么说,就跟他辩论道:“那我们说赚钱。二哥,你的餐厅赚了多少钱?利润能到成本的5不?” 苏老二脸一红,高级餐厅成本很高,基本上食物是不赚钱的,大多只能靠卖酒水。“利润不能只看账面,”他立即辩驳,“回报是各种方式的,声誉、人才都是很值钱的东西。” 老三不说话,只是冷冷一笑。 苏老二更是愤怒,嘲道:“那你想做的咖啡馆能赚钱?20块钱一杯咖啡,卖1000杯能赚个一万来块了,回报率是蛮高的啊。” 没有了阿达这个筹码,老三知道自己的提案没什么说服力,但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我想做的不是卖咖啡,是卖最适合城市的饮食方式,除了咖啡,会有好的食物——好的食物,用合理的价格来卖。” 苏老二嗤之以鼻:“合理的价格?真是食饭不知米贵啊,不过三明治蛋糕这些小玩意,找个工厂搞出来,是不用几个钱。” 老三认真道:“我不找工厂,我要做,就找亚洲最好的厨师。” 饭桌上安静了。全部人看着老三,似乎不懂得要用什么体面的表情,才能应对这种奇怪的妄想。 最后是苏老爷发话了。他用一贯缓慢又不耐的语气道:“想法很好,不过做事要脚踏实地,光想没有用。” 老三又是尴尬又是丧气。 苏老爷不想再谈这种没谱的事,他时间有限,要用仅剩的人生去获取更多的东西、更多的享受。于是他看着花团锦簇的饭桌,问道:“老二,吃的怎么没上来?” 苏老二这才发现厨房出奇的慢,于是对服务员黑脸,“今天厨房忙不过来吗?快上菜!” 不到一分钟,他们的ae bouche就摆上了桌。厨房也争气,大概是知道烂大街的创意ji蛋仔是上不了台面的,给他们送上了完全不同的菜。 第一样小吃是个绿色的小卷,翠生生地躺在了装满了碎石子的木盒里。“碎石子”能看出是坚果粒,那一卷颜色清新、光泽润亮的东西,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老三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想饭局快点结束。他无聊地用叉子戳了戳那个卷,然后随意地放进嘴里。 牙齿咬断了食物的肌理、味道在口舌间扩散开的那一刻,老三整个人都怔住了。首先是辛辣的酒味和姜味,然后很快被绵厚的甜味缓和了,以为就这么结束时,一股水果的清新和酸味升腾而起,带着水产的鲜。 一个剪了寸头的女服务员,用明朗愉快的声音介绍道:“这是47度的椰子酒腌制的青木瓜,刨成长卷,裹了姜粉和银鱼粉,底下垫的是蜂蜜辣椒粉烤夏威夷果。各位可以看见卷里夹着的红色果r_ou_,在本港很少见到,是——” 老三接口:“罗望子糖。” 服务员有点惊讶地笑了起来:“三少爷真是见多识广,这是南洋的特产,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在厨房偷吃了一口,单吃也很好味啊。” 老三何止知道,简直就是熟悉得不得了!椰子酒冰糖腌青木瓜是他最爱的下酒菜,阿达知道他喜欢吃,在小屋的冰箱里是常备品。罗望子糖在村子的杂货店有卖,一把五毛钱,吃起来又酸又辣又甜,果r_ou_绵软夹着粒粒的砂糖,温柔而热烈,他没事就嚼嚼提神。 这食物和滋味如此熟悉,就如同那大太阳下的树荫、衣服上椰子皂的气味、火蚁爬在芒果树上的列队,连接着一个个懒散的下午…… 第二样小吃也上来了。服务员继续用活泼的语调说:“这两样食材在法餐厅也很少见,炸过的猪皮,抹上自制的桃子酱,上面是咸蛋黄和韭菜。这韭菜真的很新鲜哦,十分钟前还在土里呢——大厨做的所有蔬菜,都是从菜园里连着土带回来的。” 老三如遭雷击!虽然跟他以前吃过的版本完全不同,但还有哪个厨师敢在高级餐厅里做猪皮韭菜?! 老三猛的站了起来。 席上的人吃了一惊,苏老二皱眉:“干什么?你妈妈没教过你,在饭桌上不要动作太大?” 老三心不在焉道:“我要撒尿!小姐姐,你们厨房在哪里?” 服务员“噗嗤”一笑,“厕所在左边,厨房在右边。你是要去哪里?”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10节 老三没回答,也没来得及道谢,拔腿就往厨房快步走去。 越过四五个餐桌,在很多人惊异目光中,老三着急地找到了那一扇银灰色的门。此时门扇推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老三离厨房还有四五米,却迈不动腿了,整个人僵在那里。 阿达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老三。老三不认识似地打量阿达,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指了指自己的脸。 阿达抹了抹下巴,然后给他做了个吊死鬼的表情。 老三乐了。他那么快乐,差点没忍住掉下了眼泪。 阿达用嘴型问:帅吗? 老三给了他一个飞吻。 阿达把胡子剃掉了,头发整齐地扎在脑后,一张脸干净清俊。他的眼睛蓄着光,那是十几岁的大男孩才有的清亮。 端着盘子的服务员穿梭来去,两人隔着三个餐桌的距离,相视而笑。 作者有话要说: 哎,此处不应该是相拥而吻吗o 说回猪皮韭菜,用猪皮入菜的高级西餐厅还是有的,但人均1000的法餐厅用韭菜真的没听过。主要是味道太重吧,不好驯服。蔬菜要比r_ou_类海鲜难处理得多,尤其是有个性的蔬菜,真正能做好的厨师很少吧,以至于七八道菜都是荤食和根jg。所以吃这种餐厅的时候总是想,给我菜啊,我要菜啊…… 罗望子糖,taard dy, 百度出云南也有的,叫酸角糖,但应该不是辣的。要尝试的话,应该淘宝spid dy,不是硬糖的那种,是绵绵软软的,裹着白糖粒,酸甜辣特别过瘾。 第35章 大厨老师 老三走回餐桌时,身体还是又软又暖,跟刚蒸熟的小馒头一样。可等他一坐下来,看见包围着他的父亲和哥哥,身体的力量就回来了。 颓靡的情绪一扫而空,他知道硬战正要开始呢。现在他不是自己一个人了,后面有阿达支撑着,他顿时有了信心。 老三扫了眼餐桌,见父亲和哥哥表情复杂,显然也是被食物震住了。苏君鸿用他的招牌冷笑道:“老二啊,你的厨师是真够特别的,我还没在法餐厅吃过韭菜呢。” 苏老二显然也懵了,嘴里嘀咕:“他以前做菜不这样的……” 老三尝了口,猪皮炸得轻盈酥脆,油脂和酸甜的桃酱融合在一起,满嘴的芳香,这其中夹杂着韭菜和咸蛋黄强烈的味道,为丰腴甜美的猪皮滋味增加了另一层次的咸鲜。 老三发自内心地称赞:“很好吃啊,普通的材料做成这么有层次的味道,很厉害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对自家人成绩卓越的自豪,可是苏老二并没发现,笑了一下,他道:“那当然啦。老三别的不行,吃东西的品味还可以。” 服务员送上了面包。面包有两种,一种表面光洁,跟常见的粗糙焦黄的欧包完全不同。老三知道这是豆浆和米粉做的,撕开面包,内芯柔白,干净的豆香气瞬即萦绕鼻端。另一种很粗糙,是虾米、鱼酱、炸珍珠葱和北海道黄油做成的迷你司康,入口酥而有微微的嚼劲,n_ai香糅合了咸辣的南洋风味,让人一口接一口地意犹未尽。 苏老爷显然很喜欢第一种面包,对于他日渐退化的消化器官来说,这种粮食的烫贴柔软让他吃得舒服。他破天荒地又要了一次面包。 老三察言观色,趁机道:“二哥,这里的面包很出色——就算是面包这么简单的东西,工厂做的和大厨师做的,真是完全不同。” 苏老二知道他想把话题扯回他的咖啡馆去,不屑道:“你说得对。我们的大厨师就算做面包,也有自己的见识和创新,我说的人才的价值就在这里。所以,高级餐厅卖这个价格是完全合理的。咖啡馆卖工厂货的价格,也是完全合理的。” “你这么说太武断了,食物不分阶级,为什么便宜的馆子只能用工厂货?人的创意是可以给食物增值的,厉害的厨师,就应该服务更便宜、更大众的餐饮,他们的本事才有价值。” 苏君鸿cha嘴:“阿泽,你什么时候变社会斗士了。吃饭吧,”说到一半,这高冷的绅士突然眼眉一挑,用略为夸张的语调说,“哈,这是鸭脖子?老二,你这餐厅的主厨,是从别家厨房的边角料里找食材的吗?” 苏老二尴尬了起来。 苏君鸿看见苏老二的脸色,似乎感到挺愉快的,他优雅地切着鸭脖子,没想到焦脆的皮里面,非常的柔软,一切就到底了。鸭脖子吃进嘴里,苏君鸿深褐色的眼睛微微张大,然后嘴唇不自觉的抿了抿。 服务员姐姐不失时机地介绍:“这是烤鸭脖子,清去了骨头,酿了鸭肝、牛筋和无花果干,旁边配的是新鲜草莓和沙棘果冻,一起吃很解腻的。” 鸭皮酥脆、鸭肝柔嫩,弹轫的牛筋和甜糯的无花果干,让这道菜有了多重的口感,皮和内脏的鲜美又比r_ou_更胜一筹。苏君鸿不再嫌弃边角料了,蹙着眉道:“老二,这主厨可真是邪门……你费这功夫请他来,值了!” 苏老二心里得意,可也非常疑惑。这主厨从来不用边角料做菜,厨房里海胆、和牛、鳌虾、几十年的n_ai酪和陈醋都配备着呢,这么重要的饭局,怎么敢用这些廉价食材?他是老行家了,从食物就能看出主厨的个性、经验和手段,能做出这种食物的人,能力和胆识绝对超出了他的主厨。 他忍不住问服务员:“郭大厨……今天不在厨房吗?” “在啊,”服务员一笑,“今天是苏老板的家宴,大厨当然在。不过今天他不主厨,他在下面当副手了。” 苏老二大惊,“那谁主厨?” “郭大厨的老师啊。听说他很少出来,今天特地主理苏老板这一桌,我们这里来过几个客座主厨,可从来没有这么大阵仗,我们的郭大厨早上六点就在厨房待命了。” 苏老二惊异不已,这么大的事,郭大厨居然没有事先知会他! 老三见小姐姐笑靥如花,调戏道:“你们大厨平时是不是整天欺负你啊,你见到他被虐那么高兴呢。”老三觉得郭大厨已经很好命,以前阿达都是五点就催他起床。 服务员乐了,“虽然是这么回事,不过我们郭大厨也很开心啦。这位大厨老师做饭很有趣,而且长得也很帅哦。等他忙完了,我请他出来跟各位老板聊聊。” 她自作主张地定下来之后,就回去厨房,留下苏家父子们,对着画风清奇的菜面面相觑。苏老爷难得被勾起了兴趣:“这位大厨的老师是谁?” 苏老二答不上来。像很多米其林大厨一样,郭大厨在世界各地许多的好餐馆待过,背景极其复杂。最让苏老二疑惑的是,现在是明星主厨被追捧的时代,如果有那样的大牌厨师来港,媒体怎么一点声息也没有,而他又怎么会半点风声都收不到? 苏老二有点惭愧地摇头:“我不知道。” 苏君鸿用鼻子轻哼了一声,“原来你花了那么大力气请来的,是人家的徒弟啊。” 苏老二敢怒不敢言,脸黑了下来。 下一道菜端到了桌面上。这个菜的视觉风格跟之前一样简洁大气,却是干净清新的浅色调,海水煮过的带子,放在一片新鲜的月桂叶上,旁边是一小撮南瓜子和柠檬草做的酱。带子素白,滋味却是鲜甜脆嫩,食材本身的味道和调味平衡得恰到好处。 正当大家都觉得这道菜虽然好吃,却没什么特别时,服务员拿出了一完整的南瓜。苏老爷已经被食物攫取了注意力,问道:“我们要吃……整个南瓜?” 服务员笑道:“是啊,一整个南瓜。这个南瓜是元朗有机农场栽种的,之前我们都用南瓜r_ou_来做浓汤、配菜或者甜点,但我们的主厨老师说这个南瓜很好,不如整个吃啦。” “直接啃着吃?” “不是,做成刨冰。这个南瓜煮熟之后,在128度下急冻过。”其他服务员推出了一台老式的刨冰机。南瓜连着皮和瓢,在刨冰机卡兹卡兹的声响下,化成绵软的冰丝。 老三暗笑,原来阿达也会玩这种花活儿。尝了一口逐渐回温的南瓜冰丝,冰凉滑甜,有着浓郁的南瓜味。 等客人吃了几口南瓜冰,服务员拿出了瓷壶,在上面倒下嫣红的热汤。热汤香气扑鼻,和黄绿色的南瓜冰瞬即融为一体。“这是虾头、虾膏、虾壳和火炬姜熬的高汤。” 餐盘边点缀着生的火炬姜,犹如一朵盛开的坚硬莲花。南瓜虾汤滋味鲜美浓郁,在火炬姜辛辣的辅佐下,比常见的南瓜浓汤有力量得多,直击味蕾。从冷到热的过程,本来就刺激,此时苏老二已经掏出手绢,擦了擦出汗的额头。 苏君鸿奇道:“主厨老师是东南亚的?” 服务员点头:“他是新加坡人。” 听到这个回答,苏君鸿和苏老二都是一凛。 接下来服务员上了第一道主菜:一整条鱼。高级法餐厅很少会上带骨头的食物,不过他们已经吃过了一整个南瓜,再吃一整条鱼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带头连尾的炸鱼,不带修饰地躺在昂贵的餐盘上。“这是竹荚鱼,用盐涂抹过,包香蕉叶在烤箱37度烤了8个小时。主厨老师说本来在外面烟熏晾晒就可以,可是昨天一直下雨,温度太冷,所以只好放烤箱。”苏家人都会吃懂吃,知道这等同于欧美人熟成牛排,或者日本人熟成生鱼,让r_ou_类在特定的温度下微微发酵,挥发多余的水分,可以让食材风味浓缩得更鲜美。 “鱼里酿了辣椒、蒜、黑糖、石栗做的鱼肝酱,旁边配的是ji油饭、青柠雪芭和芒果干丝。各位慢用。” 这道菜完全就是南洋风格了。苏君鸿摸了摸他的宝贝狗,带着嘲讽语气道:“日本人吃竹荚鱼,都是掐着秒表做成刺身,吃新鲜的;放十几个小时再吃,不就是渔民做的咸鱼吗。” 老三解释:“我们这一带捕到的竹荚鱼,跟日本海域的不同,热带和亚热带海水暖和,鱼的油脂就少,做成刺身会很干硬,所以热带的做法都是先把鱼风干了,干脆让鱼r_ou_更加结实、风味更集中,石栗和鱼肝的油脂可以滋润鱼r_ou_,吃起来就不干柴了。” 苏君鸿不由得对老三刮目相看,这不学无术的弟弟什么时候开始懂那么多了?! 苏老爷也慢悠悠地评价:“阿泽这一年有长进,在外面玩了一圈,也学了些东西啊。” 其实老三哪里有去学习?他对这些菜了如指掌,完全是生活所逼,阿达ji,ng打细算,像竹荚鱼这种便宜的鱼类,他一星期得吃好几回,再加上常跟鱼贩渔人打交道,渔产的事自然就懂了。 既然父亲说起,老三就大着脸道:“是啊,这半年在新加坡,学了很多东西。父亲,我第一家店想开在新加坡,所以做了很多调查。在这种大城市,开高级餐厅成本很高,而且世界各地的人都惦记着亚洲市场,什么样的餐厅都有,特色多了,就是没有特色,当地人已经不太容易被高价格的新餐厅吸引。更有市场的,反而是价格平民、目标客户是中产白领的小餐厅。” 苏老爷兴趣乏乏地应道:“你要做的可是咖啡馆,那不是吃饭的地方啊。” “咖啡馆当然可以是吃饭的地方。在新加坡的市中心,咖啡馆差不多200米就有一家,星巴克在当地做的午餐,占了营业额的30,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增长。” 作者有话要说: 数据我胡说的……不过呢,这趋势确实是存在吧。当地的星巴克是有午餐时段的,把简餐和咖啡捆绑销售,提供的除了三明治,还有各种派、小吃等。近来内地的星巴克和其他咖啡连锁也注重食物了,推新的速度跟咖啡是一样的,sta也开始了午餐时段。 在咱大亚洲,“喝咖啡”不能算是一件必须独立去做的事,在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越南这些有咖啡传统的地方,外面餐室和档口一杯咖啡几块钱,家里也会泡咖啡,连着早餐午餐下午茶就喝下去了,特地去咖啡馆品咖啡简直矫情得难以想象,去咖啡馆都是为了蹭网谈事工作约会聊天s_ao一下;在内地的城市呢,咖啡馆就更加是办公和社交场所了。 因此,那些强调咖啡品质和咖啡师冠军的手冲店,大致上还是小圈子的事,大气候的还是咖啡不错、食物美好、环境友善的咖啡馆。去咖啡馆不只是喝咖啡,而是要做别的事。 我从上班的时候开始,大部分工作都在咖啡馆完成(也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啦),现在也差不多一天都泡在里面,午餐(基本从早上10点到下午4点都算)也常常在里面解决。有一个好厨师的咖啡馆,是我自己的梦想之乡啊。 当然这也不是凭空想的,在墨尔本或者曼谷这种咖啡馆之城,就有一些咖啡馆会提供现做的食物,有营养好吃又有颜值,气氛轻松随意,真是能给人很大的幸福感。这一类的咖啡馆,大概是被外卖和便利店支配的城市人最想要的吧。 ps星巴克的面包真的是不错的,虽然是工厂货啦。 第36章 誓盟 提到数据,苏老爷多少有了点兴致。老三通过阿达认识了很多餐饮界的人,他在饭局里不光是喝酒扯淡,也收集了不少业内的一手信息。这时候就加油添醋地忽悠苏老爷,包括当地的租金、人力成本、餐饮趋势等。 苏老爷和老大老二都听得惊诧不已,不是内容有什么奇怪,而是苏老三竟然能有理有据地陈述餐饮格局这种事,就够让人跌眼镜了。 最后老三道:“新加坡的状况,也是亚洲很多大城市的状况,大陆的城市迟早要朝这个趋势发展。” 第二道主菜上来了,猪头r_ou_用猪血和巧克力烹煮,r_ou_柔嫩得几乎入口即化,配上87黑巧做成的小杯热可可,以及r_ou_桂棉花糖。这道菜虽然用的猪头和血,但却温暖柔和,抚慰了刚吃完辣椒的肠胃。 虾汤和鱼对苏老爷来说,未免刺激了点,所以吃这道猪头r_ou_他觉得舒坦多了,心情也更放松。他听老三说到“大陆”,终于真正地开始思考起来,毕竟这才是他的真正目标…… 苏老爷想了想:“数据是数据,真正实行起来,你还缺点经验。而且你说新加坡有那么多咖啡馆,你现在起步也太晚了,靠什么吸引人呢?” 老三笑道:“靠好东西啊。真正的好东西,总会被人喜欢的。”这个道理,阿达已经教过他无数次了——用那些看上去丑陋、低贱、便宜,但吃在嘴里又挺美好的食物。 这时候,服务员端上了清口的小点。非常简朴的汤羹,清淡的椰水里,泡着几种不同的小番茄。这些番茄有红的、绿的、紫的、褐的,长得歪歪扭扭。 服务员:“这些小番茄很难看吧,在菜市场没人会买,都是要被丢掉的。这是我们主厨老师在有机农场里捡回来的,来自两百多个番茄品种。番茄品种那么多,以前我都不知道呢,我们平时吃到的只是七八种,全都是好种好养,味道容易入口的。可是主厨老师说,番茄的味道是各种各样的,它们的存在就是价值,不是人爱吃了才有价值。” 讲完一堆道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觉得褐色这个很好吃,像我妈妈做的腌茄子,请各位都尝一尝。” 苏君鸿看了她一眼,对苏老二道:“你们服务员话真多啊。” 苏老二赶紧护犊子,“那是热情亲切,热情你懂不?” 苏老爷还在琢磨老三的话——真正的好东西?他才不相信这个。他是大生意人,相信资本能运作一切,不但能定义什么是“好东西”,甚至能定义“善恶”。儿子也是太天真了…… 他叉起番茄,放进嘴里。平时他肯定不吃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但经过前面几道菜的洗礼,他竟然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橘红色番茄入口很酸,还有点苦味,但果酸出奇的清新,让人像吃了强力薄荷糖似的ji,ng神一振。吃了这个,他赞同了服务员的话,番茄确实有很多种味道,未必是酸甜的才值得吃。 他抬头对儿子说:“就算是有真正的好东西,在生意场上,更重要的是时间和时机。你没有时间等别人来发现你,你要做的话,我同意,但你要有一个很有效率的说服别人的方式——” “有啊。我现在还没有很完善的市场分析,但我找了一个有说服力的人。” 老二首先问了出来,“谁?” “曾可达。” 老三随口说出的这个名字,让苏君鸿和苏老二惊得合不拢嘴。 “曾可达……”苏老爷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就是老二找了很久的杀人主厨吗?毒死过人那个?” 苏老二大声道:“不可能,曾可达说过不再出来做餐厅了。他太大牌,谁找他都不理——你把他请出来了?” 老三点点头,“他说不做餐厅,又没有说不做咖啡馆。而且他也不大牌,他这个人随便得很。” 苏老爷知道曾可达的名气,也晓得两儿子都用高薪聘请过他出山;这个主厨虽然有争议性,但他在亚洲餐饮界地位高,革新了高级法餐厅常用贵食材、进口食材的惯例,确实是个有能量去定义“好东西”的人。 他还有疑虑:“曾可达答应你了?唔……他已经好几年不出来了,还有实力和影响力?” 老三笃定道:“当然有。他让我们坐在这里吃猪皮猪血鸭脖子和没人买的小番茄,我们还觉得蛮好吃的,您觉得他有实力吗?” 苏家父子都愣住了。苏老二惊道:“这顿饭是曾可达做的?” 老三转头对服务员小姐姐说:“麻烦去请你们的帅主厨出来吧。” 服务员答应了一声:“还有最后一道主菜,主厨马上就过来。” 最后一道主菜是街头常见的咖喱面,只不过摆盘是法式的雅致丰盛。等他们吃了一口面条,才知道内有乾坤。 “这不是面?” 服务员介绍:“嗯,这是章鱼做成的,配的是ji胸和血蛤,菠萝汁和香料煮的咖喱酱。一般咖喱面要配鱼饼的,旁边的‘鱼饼’是新鲜海虾、连着皮的整蒜、芥蓝心和九层塔碎压制成的。 章鱼面极其爽滑鲜美,酱料浓烈却带着水果的天然甜香,最讨人喜欢的其实是ji胸r_ou_,这种食材廉价又没有油脂,但厨师把ji胸处理得刚刚全熟而非常柔嫩,竟然比上好菲力牛排的口感更好。因为ji胸毕竟鲜味不足,就以“鱼饼”里的鲜虾和蒜补足了滋味,这道菜完全没有r_ou_排和龙虾的厚重,却还是给人以口味上的富足感。 苏老二不忿道:“老三,你真沉得住气啊,安排了曾可达在我的餐厅里,指使我的厨师干活儿,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在这里吃饭。” 老三老实地回答他:“我事先不知道他会来。我是约了他过来谈事,但他一声不响就不见了,我也是刚刚知道他在厨房。哎,曾可达又不是我养的小猫小狗,他脾气硬着呢,你觉得重要的事,他偏偏不放在眼里,我也没办法啊。” 苏老二想起两年前在澳门,曾可达缺席了重要的颁奖,听说竟然跑路边煮云吞面了,脾气确实古怪。但他依然认为老三心机深沉,利用自己的场子来推销他不靠谱的提案,真是可恶极了! 而且他还是不相信老三能搞定曾可达。他跟曾可达打过好几次交道,那人直接又固执,简直毫无缝隙可乘。那邋邋遢遢、又倔又野的南洋人啊…… 正想着时,阿达从后厨走了出来。苏老二瞪大了眼睛,比刚刚听到他的名字时还惊愕。他看了苏君鸿一眼,只见大哥眼里也是困惑。 这人确实是曾可达,那五官和四指,鲜明地印证了他的身份。但他完全变了样,满脸的虬髯剃掉了,露出了俊秀的脸。就连那看上去总是睁不开的眼睛,此时晶亮明朗,再也不是落拓懒散的模样。 苏老二沮丧地想,曾可达是真的回来了。可惜,这样的人却不属于自己…… 老三看阿达走过来,心里也很不轻松。他的商业计划早就递交给父亲了,细节估计父亲并不愿花时间听,至于大的理念,除了自己给他分析过的市场格局,阿达做的菜已经清晰地传达了出来。父亲愿不愿买单,很快就见分晓。 阿达跟苏家老爷和少爷们打了招呼,并且给他们亲自端上甜点。跟客人寒暄、倒酒、询问菜品,这对他来说就是重c,ao旧业,他把甜点放到苏老爷的跟前,熟练地介绍说:这是豌豆豆腐、荔枝冻和打发的蛋白,冰淇淋用的水牛n_ai里,泡了十个小时的桂树枝,浸透了桂树的香味,上面洒了香菇粉末。 这甜点清新简洁,摆盘有林木森森的静谧感,可苏老爷心思完全不在上面。他此前没见过曾可达,不像两儿子那么惊诧;打量这传奇厨师,看上去年纪不大,脸上却有一种丰富经历沉淀出来的淡定。 儿子给他的提案,苏老爷是翻看过的,要的钱对他而言不算多,因此更是不放在眼里。这事成不成,他根本不在乎,小打小闹的几家咖啡馆,不见得对集团有什么贡献,但这些钱要是能买到这个人和他在亚洲的声望,他觉得值! 因此,他做了一个赴约之前根本没想过会做的决策。他罕见地让阿达给自己倒了杯酒,跟他碰了一杯。 “大厨,你做菜的风格我很喜欢。欢迎你加入我们,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阿达一笑:“是我的荣幸。” 老三心头大石重重落下!他觉得全身都软了,身上的力气都抽没了,以致于他必须靠在椅背上才能维持坐姿。 阿达给他倒酒时,笑问:“甜品怎样?” 老三眉头微皱,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普普通通吧,味道太清淡了,我想喝n_ai茶,放很多n_ai那种。大厨,能给我做吗?” 一个小时后,阿达和老三站在路边,一人一大杯珍珠n_ai茶,还关照老板要多多放炼n_ai。 老三看着阿达,不错眼地笑着。阿达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好看吗?” 老三点点头,帅得我都把持不住了。 那就别把持了,你是不是很想亲我一口? 老三两手抚上阿达的脸,纠结道,嗯,亲哪里好呢? 阿达甩开老三的魔掌,笑骂,你的手很shi很冷啦。 两人默默喝了一会儿n_ai茶,老三想起一事,抱怨道:“你为什么不回我短信,故意躲在厨房吓我?” 阿达睁大了眼睛,“你有给我短信吗?我从昨天下午就在厨房忙着,又全港到处找材料,没看手机诶。” 老三知道他说谎:“骗人!啊我知道了,你报复我藏起了小红豆。” 阿达只是笑。 老三叹道:“我们以后能不能坦诚相待?” “对,”阿达深表同意,“以后谁也不准说谎。你答应我的500万,什么时候给我?” “……”老三耍赖,“钱我一定给啦。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谈钱吗,谈钱伤感情。” “不把钱拿出来直接谈,才伤感情。一码是一码,钱的事情还是清清楚楚好,” 老三见阿达是认真的,于是收敛起笑容:“我父亲算是答应给钱了,但是他对我没有完全信任,一开始不会投入太多的。等我们做出了成绩,更多资金进来,运转上了轨道,我答应给你的,一分钱都不会少。” 阿达已经接受了两人要白手兴家这惨痛现实,现在提出来,不过是要老三一个承诺而已。“好吧,”他再重申,“以后有事一定要拿出来在台面上说。” “好,谁说谎,谁就在蝙蝠洞里走不出来!” 阿达乐了,这算什么誓言,谁没事会再跑进蝙蝠洞!但他还是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碰了碰n_ai茶,在波涛汹涌的珍珠前,立下盟约。 作者有话要说: 阿达态度赞,钱就是要放在台面上说的,亲近的人也一样,不把钱拿出来直接谈,才伤感情。 下一章终于开始创业了,我这拖沓啊。 补一下上章的食材说明: 鱼酱,当地叫be,是做辣食物常用的酱料,有时也用来蘸水果。鱼酱虾米和葱做馅料,其实有挺久远的传统,记得新加坡来的面包店《面包新语》好像有卖过,但做得很糙啦,不太受欢迎,现在看不见了。 珍珠葱,就是小的红葱,当地不太用那种长长的大葱,做饭炝锅调味都用珍珠葱。珍珠葱 shallot,大葱 leek,小葱 chive或者sprg onion,当地是这样分类的。 火炬姜,有人叫姜花,火红奔放,泰国料理里用作调料或拌沙拉。 石栗,ut,富含油脂的坚果,查资料时看见广州的街头也有种的,有人说是夏威夷果,但应该不是,我见过的石栗是硬硬白白的,掏碎了用来做咖喱,是娘惹菜里重要的食材。 第37章 拜拜 35度。天空一个太阳,高楼玻璃又反s,he出无数的太阳,整个大街像煮满了太阳的大锅,腾腾冒着热气。 阿达和老三逃难似地推开玻璃门,冷气立即把他们卷了进去。全身都舒坦了。 他们把屁股重重地落在椅子上,忙不迭地喊道:水、冰、面包! 服务员立即奉上冒着寒气的气泡水和柠檬。 阿杰从后厨走出来,见两人咕咚咕咚地灌着挪威进口的气泡水,跟喝水龙头的自来水差不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两位爷隔天就来蹭吃蹭喝,背心大裤衩往那儿一坐,几乎成了他餐厅的吉祥物。 “今天又没有收获?”阿杰问。 老三瘫在椅子上,郁闷道:“这星球就没有你达哥看得上的地方,明天我们上太空找找吧。” 他们回到新加坡之后,马不停蹄地筹备开店的事,但地点却迟迟定不下来。老三认为店要开在人流集中的商场或办公楼底层,可是他们看了好几家,阿达就是不喜欢。 阿杰热心道:“开在这条街就蛮好的,有格调的餐厅很多,周围还有山有树。”这一带离著名的boat quay不远,保存着历史悠久的殖民风格建筑,因此开了不少贵餐厅。 阿达摇头:“这里的气氛感觉不对,都是来正式吃饭的人。而且我们也没有那么多钱啦。” 老三咬牙切齿地啃着面包,“又是感觉!阿达主厨,您的感觉什么时候能放我一马,我怕等不到咖啡馆开业,我就要被这里风s_ao的太阳烤死了。”他们俩几乎逛遍新加坡市中心,比在森林里耕地煮饭还累百倍。 阿杰帮阿达辩护:“感觉来自经验,那是最可靠的。商场规矩多,开关门时间和防火的问题很难搞,人流太多也是问题;办公楼更不用说,你没看到那里的咖啡馆只用简单的烤箱和微波炉吗。” 这些因素其实阿达都跟他解释过了,他们60的食物需要现做,厨房的要求比一般快餐店严格,适合的地点更是难找。老三深呼一口气,“那怎么办,总不能无止尽地找下去吧?” 阿达突然一拍桌子,“对了!” 老三ji,ng神一振,“怎么样?” 阿达:“这后面有一间观音庙,我们去拜拜吧。” 拜拜?!拜拜管毛用啊!老三想要暴走。 却听阿杰附和:“对哦,听说那个庙很灵的啦,还有一个多月就观音诞,拜拜是好的。要不是去街角那边的九皇爷也可以,那边香火很旺。”然后两人就观音和九皇爷哪个更灵验一点,讨论得热火朝天。 老三含泪看这两南洋人,一点都cha不进嘴。新加坡是很多庙宇教堂清真寺什么的,可是从来没看过阿达搞这一套啊! 他们吃了三大筐面包,阿杰道:“今天进了白松露,我给你们做松露意面,黑鳕鱼要不要吃?” 两人都拒绝了。阿达笑道:“我们吃饱啦,三儿,走吧!” 老三答应了,给自己和阿达整理了身上的面包屑,站了起来。篮里剩下的三四个小面包,他们也顺手揣兜里,准备给留守家里的母ji小ji们加餐。 阿杰诧异地看着他们俩,进来的时候还是疲惫颓靡的样子,现在又ji,ng神百倍了。望着阿达活力充沛的样子,阿杰感概万千。 他暗暗对心里的满天神佛祈愿:希望他们俩顺风顺水,万事可成啦。 两人到底还是去了观音庙。 观音庙夹在一排萧条的老店屋之间,分前殿和后殿。从后殿走出去,是一片小草地,两棵大榕树在热风中摇摆着长须,中间是生了锈的滑梯和秋千。 天气炎热,庙里是一个人也没有。 阿达认真地烧了两柱香,一柱给老三,然后站在菩萨像前,垂头膜拜。 老三见阿达神情肃穆,再看菩萨法相庄严,他也被感染了,闭起眼睛,默默祈愿。 两人从后殿出来、走向草地时,老三道:“没想到你信这个。” 阿达笑着摇头:“我不信。” “那你来这干嘛?”老三奇道。 “让自己安静下来啊。我是不信拜拜就能得到保佑,但我信有比我更大的力量,跟祂比起来,我就像沙子那样小。所以现在不管怎样,想那么多也没用吧。” 两人坐到了榕树下。树荫y凉,像是抵抗大太阳的保护罩。老三默默看着观音庙和旁边黑黝黝的老店屋。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阿达,你是不是很担心?” 阿达比老三经验丰富得多,因此真切地知道他们会面临多少困难,但他还是说:“我不担心啦,能解决的事情,到时间就能解决。”随即他伸了个懒腰,“好困啊。” 阿达厚重的双眼皮几乎张不开了。两人在林里有午睡的习惯,这时候日头高照,睡意瞬间就把他们笼罩住。 阿达率先躺了下来,闭眼道:“这一带,就这里适合睡觉,没有人打扰……” 老三笑骂:“他妈的,我就知道你不会没事来拜神,原来早就踩好点,准备在这里睡觉。阿达,我们在市里租间房怎样?” 阿达没回答,竟然睡着了。 老三看了阿达半晌,也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睡到中途,老三突然觉得身上一暖,有人碰到他的腰腹。他呼吸一滞,混沌的脑子艰难地想道:“阿达为什么摸我?” 老三没睁开眼睛,但他知道阿达就睡在他旁边,他能闻到阿达身上的气息。老三困得很,又被摸得蛮舒服的,就懒得动弹。 不久,他觉得裤腰似乎被扒开了一个缝,脑子瞬间清醒了。一股暖意从腹部升起,让他心跳加速。有什么在他的裤腰间徘徊,老三一惊,翻身抓住了阿达的手。 阿达迷糊地睁开眼,问道:“怎么啦?” 老三见阿达双眼懵懵懂懂的,奇道:“你刚才抱着我了。” “是吗,”阿达又闭起眼睛,想都不想,伸长手臂直接搂住老三,头枕在老三的胸膛,舒服道:“你的肌r_ou_蛮结实的嘛,我再抱一下。” 老三下意识就想把他踹走,但身体动了动,终究不忍心,手在半空犹豫了会儿,最后搭在了阿达的肩膀。他感觉到阿达身上汗津津的,另一只手撩起t恤,给阿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然后顺势把他搂在怀里。 阿达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热风吹过,老三觉得生活静好,闭起双眼,准备继续睡觉。 昏昏沉沉间,他又觉得有什么碰到他的腰。这可不像是阿达的手,不像任何人类的手…… 一缕水柱远远地喷了过来,把两人都浇醒了。 老三惊道:“你干嘛呢?” 前面站了个男孩,看样子十五六岁。年纪小是小,表情却严肃。 男孩问:“我在……浇……浇花。你……你们……抱……抱着做……做什么?” 老三和阿达之前就看见树边摆着各色花盆,都没在意,男孩说是浇花,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阿达支起身,道歉道:“我们借个地方睡觉,影响到你了?对不起,我们现在走啦。”虽然这是公共地方,但既然是男孩生活的领域,阿达觉得不能扰了他。 男孩眉头皱起来:“这里不……不能……睡觉,土地公……公在这里,你们睡……睡祂的家……牠不高……高兴的。” 土地公?阿达起身探到树后,果然发现树下供了土地公。他赶紧拜了拜,连说,对不起对不起,不知者不怪…… 老三心里发毛,他想起来了,一开始摸他的就不是阿达,那到底是什么?! 他鼓足勇气往后一摸,一只毛乎乎的东西钻进他手里。老三一看,是一只小鸭子。 他挪开屁股,只见身后两三只小鸭,正伸着可爱的脑袋在啄食。原来他口袋里的面包露了出来,正好给鸭子当下午茶了。 鸭子们吃得欢,有大胆的直接把毛绒绒的头伸进他兜里,老三看着好玩儿,把它拎了出来,对男孩道:“这也是你养的?” 男孩听老三口音不是本地人,警戒地点点头。这时,天空掉下了豆大的雨点,下一秒大雨倾盘而下。 三人赶紧跑到店屋下避雨。 这雨气势磅礴地下了几分钟,就变成了绵绵不断的细雨了。老三和阿达蹲在店屋后门的小屋檐底,看着榕树丝在迎风飘扬,小鸭子们在周围踱来踱去,啄食他们掰碎放在地上的小面包。 老三觉得仿佛回到了林里,草地和大树散发出青涩的气味,泥土的潮腥气,小鸭子豆子般黑溜溜的眼睛……他突然道:“你说得对,很多事情不用想那么多,到时候了,机遇就会到眼前。” 阿达不明所以,转头看他:“嗯,所以呢?” “所以拜观音真的有用啊!”老三站起来,环视这片安静的草地,然后他走到外面,淋着雨道:“就这里了。” 阿达也站了起来。他很快就明白了老三的意思,反问道:“这里?这里没什么人流,前面很多店都关门了。” 老三自信道:“等我们店开了,这里人就多了。阿达主厨,你觉得呢?” 阿达立即回答:“我觉得,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九皇爷道教在东南亚很兴盛,可说是满天神佛了。九皇爷据说是北斗星君,传说是反清复明期间传到东南亚的信仰。东南亚长大的华人孩子,无论受哪国的教育,长大后信什么教,家里人拜这个拜那个很正常,对神佛多有敬畏,也把这看成是生活的一部分了。 第38章 菊花和香肠 阿达喜欢这里,但他觉得“可以”不只是因为喜欢,他以前的餐馆sapphire就在不远处,他对这一片区域非常了解。这里附近有boat quay和不少高级餐厅,还有很多办公楼和公寓,位置其实蛮好的。这排店屋之所以不像阿杰餐厅那一条街那么旺,是因为那条街上都是漂亮的历史建筑,而这里只是残旧普通的老店屋。要改动拆建的话,偏偏又有香火鼎盛的观音庙夹在中间,不好处置。 在寸金尺土的中心地区,这里难得地保持了老街区的模样。对阿达来说,不能随便拆建是好事,店屋萧条也不坏——起码租金便宜啊。 两人算盘一打,觉得哪儿哪儿都合适,于是在雨里像捡到宝一样,吃吃地笑了起来。 男孩在旁边看这两怪人,暗叹社会实在太乱了,于是“嘘嘘”地招呼着他的小鸭子,以免被怪人拐走。 老三抹了抹脸上的水,对男孩道:“小弟弟,你住这里?” 男孩点点头,指了指后面,“我……我的……店。” 阿达笑道:“你爸爸妈妈在吗?” 男孩薄嘴唇一抿,然后开口道:“我一……一个……人。” 两人从窄小的后门看进去,只见店里很幽暗,不知道是做什么生意的。两人抬脚就走了进去。 男孩嫌弃:“喂,你们身……身上……都……都是水啦。”无奈结结巴巴的语速太慢,那两怪人已经毫不客气地进了店里。 老三惊呼一声,“哇哇,那是什么鬼!”抱住了阿达。 漆黑中,一盏小黄灯下,晃晃荡荡地吊着一个人,脸上毫无血色,眼睛又大又木讷。 阿达笑道:“是纸扎的人啦。”阿达很容易适应黑暗,进去就看见这是一家卖香烛和纸扎用品的店。除了纸扎人,还有形形色色的纸扎屋子、纸扎汽车、纸扎ipad…… 老三惊魂甫定,团团看了一圈,这店天花板低矮,又不开灯,被许多纸扎人这么盯着,y天里简直如同身在鬼屋。但在纸扎用品之外,竟然有个小小的角落,摆放着风姿各异的花朵植物。不是那种单枝的漂亮花朵,而是种在盆栽里的鲜花。 阿达赞道:“花很漂亮,卖的吗?” “卖,”男孩不知道这俩怪人是干嘛的,冷道:“你两位………要……要买吗?” 老三见他模样清秀,说话却老气横秋的,“诶,小弟弟,你今年几岁了?” 男孩:“二……二十六。” 两人吃了一惊。他的模样太嫩了,个儿又矮,看着跟没完全发育的少年似的。男孩为这事挺自卑的,见两人的表情,有点生气,又道:“买……买不……买?” 阿达顺手抄起了一盘白菊,和气道:“嗯,我买这个。顺便问问,隔壁的店主,你认识吗?” “认识!认识二十六年啦!”他一怒,就不结巴了。 老三愣了愣,随即醒悟道:“隔壁也是你的啊!哇塞,地主老爷,我们想租隔壁的店,您出租吗?” 男孩一脸戒备:“租……租来……做什么。” “咖啡馆。” 男孩打量他俩——这条街冷清得很,隔壁原来是家茶餐室,倒闭后再也租不出去。这俩怪人要在这里开店,是钱多得没处使吗? 他老实道:“这里……没人……没人来。” 老三笑道:“现在没人,等我们店开了,你就发愁没地儿停车吧。你要不要投资进来,哥哥,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啊,等店红了就会很多人跟你抢。” 男孩跟他年纪相仿,说不好论月份比他还大,但老三觉得他看上去像是不谙世事的样子,就想能讹则讹,万一又搞到一笔钱呢? 男孩立即断定两人是骗子兼神经病。他看了看满地跑的鸭子,报了一个比市价高了10的价格。 老三立马道:“太贵了。哥哥,难怪您这租不出去,那就算了,外面那么多店空着,我们看别家去。” 阿达:“不要啦,我喜欢这里。小弟,你便宜20我们就租。” 老三:“便宜一半也不租,那店肯定很久没租出去了,旁边就是纸扎店和庙,谁肯来?” 阿达:“也是。这一带地税门牌税和排污费很贵的,是不太值。” 这一下说到男孩的痛处,空置的房子还要交各种税,实在是个负担。他想了想,让步道:“最多便宜10。” “20!”阿达立即道。 老三:“以后你的花可以供应给我们店,又是笔大生意了。一下做成了两个买卖,你今天真走运。” 男孩经不住两人一唱一和,咬咬牙,居然就答应了。 老三和阿达非常满意。阿达拿起那盆花,笑道:“谢谢了,过两天我们来签约。” 男孩看着他们相偕离去的背影,虽然做成了生意,他总觉得掉进了什么陷阱——噢对了,他们拿了花没给钱!这不是明抢吗?! 两人解决了店面问题,心情舒畅,阿达提议一起去吃田ji粥和炒蛤喇。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11节 老三流着口水拒绝了。本来约好面谈的一家公司,突然说要提前见面,两人正好在市里,就顺道把这事办了。 他们准备把咖啡馆的经营交给这家公司。阿达负责后厨,老三即没经验又非专业,因此决定把经营委托给专业人士去做。 公司是老三找的,阿达问:“他们是什么背景?” 老三叹道,“哪里有什么背景,就是一刚从美国回来的海龟,带着一个大学雇来的兼职学生,和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一家公司总共三人,法律财务什么的统统外包。” 阿达愣了愣,“他们做得了?” “关键不是他们做不做得了,而是我们付不付得起啊。”老三也很心烦,他没想到新加坡人力成本如此贵,阿达对厨房要求又高,无论怎样得先伺候好米其林大厨,另外还得添置咖啡机等设备,也是一大笔钱。剩下的那点资金,只能掰成几瓣用了,能省则省,不能省就偷拐抢骗吧。 连玉霖搅动墨黑色的咖啡,眉头微蹙,一口把咖啡喝了半杯。 她要了double shot,又浓又苦,缓了缓,把咖啡全部喝了进去。她饿得很,不得不靠浓咖啡来抑制自己觅食的强烈渴望。 客户怎么还没到?还没见面,她就对这客户好感度极低。她正在创业的阶段,时间紧迫,每天都要应付实际上没什么成果的事,焦头烂额的。这项目酬劳低,客户不知道什么来历,电话里的声音倒是好听,但那英语腔调分明不是新加坡人。对这活儿,她实在不抱希望,因此临时要求更改时间,想cha着缝就把事谈了。 旁边那桌正在吃着煎香肠。香肠煎得皱巴巴的,那人咬了一口,露出褐红色的切面,r_ou_碎渗着点油花。她吞了口唾沫,很明显地听到肚子“咕噜”一声。于是她赶紧整理整理ferre□□窄裙,仿佛这样就能掩饰肚子的声音。 手机响了。她接听了手机,跟着指示抬头,就见到了那两人。 连玉霖虽然已经做好了客户不怎么靠谱的准备,但没想到委托工作的是两……花农? 两人顶着一头鸟窝,啪地一下把一盆菊花放桌上,然后就坐了下来。 连玉霖勉为其难地跟他们握了握手。她势利眼一翻,嘲道,“两位刚在外面淋雨了吗,穿着背心冷不冷,要不要换个没有冷气的位子?” 阿达问老三,“你冷不冷?” 老三摇头,“不冷,但我好饿啊。” 阿达也觉得饿了,看到旁边那桌吃香肠,喜道,“这里有吃的,我们吃这个吧。” 于是,正事没谈,两人先买了一大盒香肠,在连玉霖面前津津有味地吃起来。阿达问她,“你吃吗?” 老三见她妆容ji,ng致、衣着优雅,替她答道,“小姐姐这么有品味,肯定不吃这种垃圾食品。”他咬了一大口,对阿达道:“比你做的差远了,都是淀粉,调味又重。” 连玉霖只好把不动声色地伸出去的手,再不动声色地收回来,又整了整裙子,以免肚子再次发出不争气的声音。她心里暗暗吐槽,不好吃你们怎么连盒子都要吃掉啦! 她不去看那香肠,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 听他们俩一直说中文,老三又明显是中国人,于是她改用中文道:“我时间不多,讲一讲你的项目吧。你的计划书我看过了,不太可行。从头开始打造一个品牌,起码要五年时间,你们想在一年里面开一间遍布亚洲的连锁,除非有上亿的资金支持。” 老三直白回她:“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说我的计划不可行,是要你告诉我,这个计划怎么实行才能成功。” 连玉霖挺直了腰,怼道:“先生,不是你拿出一点钱,就能把世界变成你要的样子。” 老三用纸巾擦了擦嘴,完全不理她话里嘲讽他“钱太少”,轻松道:“做生意很简单,找到市场的需求,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场合提供出来,就能行得通。现在需求、时间和地点都准备好了,怎样运作才能挣钱,这不看我,靠的是你的能力。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连玉霖语塞。老三简单粗暴,但他说的话倒是不好反驳。她觉得他们做咖啡馆的理念是不错的,市场确实有这个需求,但启动资金太少,目标又太大,就跟蚂蚁想要造间大学一样。 她只好道:“有。你给我的前期支持太少,我需要更多的运作资本。还有,你说的地点——你们的店面找到了吗?” 老三点点头,他对新加坡不够了解,说不清楚那个地方,就由阿达跟她解释咖啡馆的位置。连玉霖皱眉道,“不在繁荣商区,还连着庙跟纸扎店。地点不醒目,你们又没有吸引客人的名牌……”她本来想直接走人,但回心一想,她的公司刚开,不好挑三拣四地拒绝人,而且老三说话太气人了——他已经把条件准备好,做不成就是她没本事?连玉霖心高气傲,于是改口道:“要做的话,再加100千的管理费。” 没想到老三一笑,“我们有名牌啊,他——曾可达,这个牌子够不够?” “曾可达?”连玉霖吓了一跳,不错眼地看着阿达。阿达正在吃着香肠,这时候舔舔嘴唇道,嗯,我曾可达。 连玉霖倒吸一口气,她是学餐厅管理的,自然听过曾可达的名头。这背心大裤衩真的是他们曾经的第一名厨? 她垂眼看了看阿达的四根手指,不确定道:“你……你出来啦?” 阿达用刚从牢里放出来的腼腆表情道:“嗯,刚出来。” 连玉霖靠在椅背上,脑子里高速运转。她对这个项目要重新评估了。曾可达本身是一大资产,姑且不论项目的效果如何,能运作曾可达这事,就是她履历里光辉的一笔。 她沉着道:“有了曾可达,那管理费一年要加300千。” 老三暴走,为什么啊?! “曾可达出来会很轰动的,我还要费心安排pr去应对媒体。另外,中毒事件也是名誉黑点,洗白不用钱啊?” 老三跟阿达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阿达轻轻地点了点头。老三明白他的意思:阿达觉得这女人可用。 老三心里暗叹,这些新加坡人怎么个个都那么敢要钱?每年增加150万港币的开销,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了。 他眼神硬了起来:“可以,但这些钱你自己赚。” 作者有话要说: boat quay是新加波时髦的餐饮聚集地之一,沿着河(其实一大水沟)有很多餐厅和酒吧,晚上气氛挺好的。 第39章 被偏爱的 连玉霖问道:“什么意思?” “我可以给你5的股份,能不能挣出来看你本事了。” 连玉霖下意识地又扯了扯裙子,心里掀起了斗争。她对这个项目本来不看重,没想到竟然要面对这么重大的选择:答应了,就差不多等于卖身给这奇怪的中国人;不答应嘛,又错过了曾可达。她端详着阿达,心里估量这男人值不值得她冒险…… 就在她一寸寸地计算着阿达的价值时,咕噜一声——这时候,她的肚子竟然不争气地鸣叫起来。连玉霖尴尬不已,一时不知所措。 要是一个有教养的普通人,就会当没听见了,可阿达不是普通人,他放下香肠,关心道:“你饿了?饿了就吃啊,不用不好意思。啊你在减肥?” 连玉霖怒道:“你看我需要减肥吗?我午餐都没吃啦,没时间吃!” 阿达用怜悯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站起来道:“没时间也要吃饭,我给你买点吃的吧。” 五分钟后,她的跟前多了两盒香肠。连玉霖不知道该尴尬还是感激了,窘迫地说,“谢谢。我们……我们接着说,所以我要给你多少钱,哦不,你给我多少钱?” 老三暗暗好笑,他挺佩服阿达的,每次都能让女孩又窘又急,却又把人撩得晕乎乎。而且除去这隐藏技能,阿达本身就很值钱——在这几分钟里,老三已经看清楚了连玉霖对“曾可达”的渴望。于是他得寸进尺道:“我们不谈钱,我们谈未来。我可以用10的股份来交换你的服务,以后我们就是搭档了,我和阿达工作是没酬劳的,但我可以按市场价格,给你开餐厅经理的工资。再加上利润的分红,你看怎样?” 连玉霖想了想:餐厅经理的工资?一个月能有十千还是八千啊,她本来是来卖几百千的服务产品的,怎么沦为餐厅经理了?5的股份,一个没谱的庞大项目,能换来多少实际利益? 却听阿达对老三道:“这样不好吧,我们咖啡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赚钱。” 老三问:“你以前做sapphire,多久开始有利润?” 阿达:“第一年啊。不过做到第三年才上百万。” 老三嫌弃:“大厨,你做饭厉害,做生意真不行,这回报率也太低了。” 阿达叹道:“是啊,拿米其林的第一年,有个法国公司要买餐厅,出了一千万,我拒绝了。现在想起就后悔。” “一千万不多啊。” “欧元。” 连玉霖冷眼旁观,听他们的双簧唱得差不多了,才冷冷地cha嘴道:“当年的sapphire是很厉害,但那是过去的事,现在我们做的是咖啡馆,就算做十家八家,也不可能达到一千万欧的一半。” 老三摇摇头:“一千万欧不算什么,过三年,我们的市值会是十倍。” “……” 连玉霖被老三的自信震慑住了。她看得出来,老三说这句话的眼神是认真的。他要不就是个傻子,要不就是个疯子。 老三问阿达:“大厨,你说呢?” 阿达其实也懵了。他对数目虽然ji,ng明,此时竟算不出一千万欧翻十倍到底是多少新币。不过,无论三儿怎么吹,他总得捧着的,于是点点头:“一千万欧的十倍,也……也差不多了。” 老三满意地看着连玉霖:“你考虑清楚了吗?” 连玉霖深吸一口气:“10。” 老三立即道:“成交!” 连玉霖到底不放心,“我们先签一年约,一年过后看情况再谈条件。” 老三嘴角一牵:“好。不过你会为这句话后悔的。” 她默默掂量着老三和阿达,那身寒酸的背心短裤依然寒酸,但这俩花农,已经成了她的伙伴,关乎着她在这城里的生死存亡。她很想说,其实我现在就后悔了…… 她性格果断,心知后悔无用,于是强迫自己收慑心神,把目光放到跟前的香肠上。 阿达笑道:“谈完了吧,吃东西!”他和老三欢快地吃起了香肠。 连玉霖馋得要命,终于忍不住叉了一块放进嘴里。果然又咸又脆,一点r_ou_味都没有。她微微皱眉,对阿达道:“你是米其林主厨啊,怎么会吃这种东西?” 老三笑:“哎,他什么都吃。” 虽然香肠的味道不好,但她饿极了,别说淀粉,就算是纸壳做的她也吞进肚子再说了。她微微分开双腿,不管窄裙能不能掩盖肚子,甩开膀子跟他俩争抢起来。 分别前,他们订下了一起去看店面和签约的日子。 连玉霖忍住饱嗝,对老三道:“苏老板,你给我的条件,我没问题;但法律和财务上的事马上要开始c,ao作了,都是要先给钱的,你最好把资金准备好。” 老三财大气粗道:“知道了,钱我早就准备好,你觉得我像空手套白狼的骗子吗?”他眼望阿达,“是吧,大厨?” 阿达只好苦笑:”嗯,他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语毕,他把那盆菊花递给了连玉霖,“这个送给你。” 连玉霖呆住了,比收到香肠还惊诧。阿达和蔼可亲地把盆花交到她手里,温声道:“很容易养的,记住不要浇太多水就好了。” 她的脸微微地红了起来。收到男人送的花不稀奇,但一整盆鲜活活地带着泥土,她还是第一次。而且,在生意谈成的日子里,送人一盆白菊花是什么意思啊? 她道:“谢……谢谢。” 阿达摆摆手,和老三勾肩搭背地走了。 一个小时后,老三和阿达两人在热闹的大街上蹓跶消食。 阿达一半是赞赏、一半是感慨,对老三道:“三儿你真厉害,先把我套进来,又把她骗到手。”本来几十万的支出,结果用个餐厅经理的名义生生抹了个零。 老三却一脸r_ou_疼:“她哪里吃亏了,10的股份呢,转头她就知道,就她这眼高于顶、挑三拣四的德性,打拼200年也赚不到那么多钱!诶,你到底觉得她哪里好?” “够凶啰。” 老三笑了。他其实也觉得连玉霖是个合适的人选,从她的眼中,他看见了欲望、野心和ji,ng明。够凶——即使是卖产品的乙方,也一点都不卑躬屈膝,这对于未来残酷的生存战来说,是最需要的品质了。 “嗯,凶点好,能管住你。” “她管我吗,不要啦。” “废话,她是经营赚钱的,当然是她说了算。就算你是新加坡国宝,也得听她的。” 阿达悲痛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以前他是餐厅老板,后厨他是老大,一切自然以他为主,而现在他只是主厨和小股东,只能听从组织安排了。 老三在旁边笑道:“不要一脸不爽,被大美女管一管没什么不好的。” 大美女?在阿达笼统的印象中,连玉霖长得顺眼,现在回想起来,五官确实挺ji,ng致。他脱口而出:“她是蛮漂亮的啊。” 老三:“你看上她了?” 阿达一呆,不知道老三为什么会这样想。 老三笑道:“你不是看中她,第一次见面,送花给她干嘛?” 阿达老实道:“等一下我们要坐公车回去,很多巴士司机不喜欢泥土,怕弄肮脏车,司机不让我们上车怎么办呢。我看她自己开车,就把花拜托给她啦。” 老三无语。 阿达突然想起什么,接着道:“你不高兴我送花给她吗?” 老三呼吸滞了滞,口吃道:“我……我……我为什么不高兴?我……我就是……”是什么,他伶俐的口齿居然说不出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啥对这事那么在意。 阿达完全不听他的解释,cha嘴道:“别不高兴啦。你喜欢花,我送给你好了。那边有花店,你喜欢红色的?” 阿达雷厉风行,说送,就走进了花店。老三没脸跟进去,只是想,要不要立马打一辆出租车走人? 正举棋不定时,阿达拿了一束红玫瑰走出来,毫不迟疑地递给老三。老三想要不接,可是俩男的拿着一束玫瑰推来推去,这场面就更惊人了,估计没多久就能聚集一圈吃瓜围观的人。 老三接过火辣辣的玫瑰花,很窝囊地学着连玉霖的语气道:“谢……谢谢。” 两人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走。玫瑰的花香窜进了老三的鼻子,一路地飘到了骨头里,他只觉身体被浸润得发软。他送过花给人,也收过不少礼物,男的女的,有的只是礼尚往来,有的是□□裸地表现对他的兴趣,但从没像现在一样,让他心乱得要命。 玫瑰的香气,带着刺,带着尖锐的情感。他知道阿达对他的好意,但这好意的后面是什么呢?他不敢确定。这对谁都好的男人,可以给任何人栖身之地、给人饭食和遮阳的树荫,可以关心一个没时间吃饭的陌生人,那他这束花,也跟那盆白菊一样,不过就是随手把他对世界的好意馈赠出去? 这束花的意义……也只能是这样吧。 老三看着阿达,却见阿达一脸轻松自在,根本读不出他的情绪。 其实阿达哪里有像老三那样,考虑那么多?他知道自己一时冲动踩了线……踩了也就踩了吧,他别无所求,就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喜爱而已。过完瘾,也就适可而止了,他现在只感到满心的高兴。 两人默默地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老三终于受不了,他吸一口气,正想开口试探两句,却见阿达停住了脚步。 阿达轻松的表情没了,一脸严肃地看着前面。 老三顺着阿达的目光往前看,也呆住了。他们怎么会走到了这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 阿达撩妹撩汉三连击 第40章 哄老婆 他们在一排店铺前停了下来。在咖啡馆和餐厅之间,有一座格外幽静的双层建筑,建筑主体从人行道凹进去五米,前面的空地长着巨大的青龙木,树上残存的几簇小花,在路灯下色泽金黄。 在树影里,一个招牌静静地发着光。 这里的照片,老三看过很多次。和照片相比,现实里的sapphire显得更小,也更幽深。 这就是那家传奇的餐厅了——当年的米其林三星、城里最好的法餐;因其食材和烹调理念的革新,也是当年亚洲厨师们的朝圣地。 现在传奇餐厅还在静静地发着光,而它从前的主人,正站在他身边,迟疑地皱着眉头。 老三奇道:“你回sapphire要干嘛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走到这里,”阿达摇摇头,“不过,我本来也想找一天回来,唉,反正都来了,我们进去吧。” “你回来有事?” 阿达发愁:“我要找我老婆啦。”虽然已经离婚了很久,他还是常常无意识地把“我老婆”挂在嘴边。 老三有点不爽:“找你老婆负荆请罪吗?” 阿达被说中了心事,不好意思道:“这几年她一直劝我回来,我没答应她,还说过我不会出来做餐厅了。她知道我出来帮你,一定很不开心。” “真体贴,”老三冷笑,“你回来哄老婆,起码也换套衬衫西裤,带点礼物啊。” 阿达觉得老三的话很有道理,眼睛看向了他手里的花。 老三咬牙,粗暴地把花递给他:“还你!” 阿达接过了花,笑道:“虽然她不喜欢玫瑰,不过好过没有啦。走,我带你进去看看!” 阿达轻快地走了进去。老三看着阿达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里汇聚了阿达半生的心血,无论怎样,在阿达心里有非常重要的位置。既然阿达绕不开它,老三也总有面对它的一天吧。 他稍微整理整理头发,跟随阿达走了进去。 sapphire在今年重夺了二星,在工作日的晚餐时段,几乎是满座的。 曾可达回来sapphire,一开始只是服务员之间乱了一阵,后来后厨也s_ao动了。然后有些食客听到风声,频频地看向他们。 老三不是第一次穿人字拖进米其林餐厅,因此也无所谓别人的眼光。在阿达跟人叙旧时,他抽空打量这餐厅。 气氛很好,雅致休闲,没有繁重的水晶灯或欧式家具,桌椅和餐具都简单朴实,无论是物具的质感还是灯光,都跟他们在大平台上做晚餐的格调相似。老三心想,虽然已经过了三年,这里跟阿达主理时没什么差别吧。 老三小声问道:“你多久没回来了?” 阿达想了想:“一年多了。我带你到处走走,先去酒窖。” 阿达知道老三爱喝,献宝似地把他带进了大酒窖。这里的规模不输于阿杰的餐厅,藏酒丰富,品牌从旧世界的古老酒庄到新世界的独立厂牌都有。老三赞道,“这酒窖在新加坡能排到前几位。” 阿达感慨:“我们刚开始那两年,经销商都不鸟我们,只能捡一些大众酒或者去欧洲背回来,到后来,餐厅慢慢出名了,一些酒庄会特地给我们保留当年最好的那批酒。” “看样子,sapphire是恢复元气了。” 阿达高兴又伤感:“今年拿回二星了,那件事……算是过去了吧。”中毒事件过后,阿达似乎受到了重创,但他的名气不降反升,甚至有不少人替他说话。而餐厅就没那么好运了,没了曾可达的sapphire,立即失去了魔力,生意一落千丈。这一年才又慢慢回到了正轨。 阿达带着老三参观了发酵室。老三毕竟是外行,第一次看到专业餐厅后面的装备,感到非常新奇。这发酵室有严格的温度shi度控制,除了发酵牛r_ou_和鱼r_ou_,还有各种蔬菜的腌制,酱料和面包的发酵等。很久之前sapphire就开始研制没有酒ji,ng的蔬果发酵饮料,都贮存在发酵室里。 这里还有一个其他餐厅没有的装备:一个种子陈列和培育室。在出事前几年,阿达开始大量使用不常见的蔬果品种和雨林野生食材;这些食物不是煮完就算,他系统地做了记录,也尝试做培育和展示。挖掘热带多元的食材种类、保存并运用在高级餐厅里,这是曾可达被推崇的一大原因。 即便阿达不在了,这些工作依然在sapphire里持续进行。 老三不由得想,阿达虽然不在sapphire,但这家餐厅依然是他的。从食物、装潢到理念,到处都是曾可达的痕迹。 他们正要去后厨,只听门口有人唤了一声:“jerey。” 老三回头,见一女子在门前站着,笑得淡淡的,妆也是淡淡,眼神里却有很多内容。不用阿达介绍,他知道这就是“我老婆”了。 阿达走了过去,抱了抱她,像好久不见的老友般问候:“最近好吗?” 程曦年撇了撇嘴,语气里多少有撒娇的成分,“不好。你怎么会来,是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好吗?” 阿达苦笑:“不是,你心情不好,看到我不是更糟糕?” 程曦年笑着“哼”了一声,“有事情要跟我说?你已经知道我心情不好,会让我不爽的话,就不用说了!” 阿达牙疼似地皱了皱眉,“我说什么你都会不爽啦。——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苏君泽。”他把老三郑而重之地推到程曦年跟前,“我现在的老板。” “老板?!”程曦年瞪大了杏眼,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老三摆出了风度翩翩的模样,人字拖向前踏出一步,伸手道:“您好,叫我老三就好了。” 程曦年勉强跟他握了握手,然后眼睛看向阿达,“曾可达,你……你要出来工作了?” 阿达点点头,顺便把玫瑰送出去,“每次看见玫瑰,就想起你在学校大礼堂唱歌的时候,穿百褶裙的样子。不过今天没买到白玫瑰。” 听到这句话,老三大惊失色——阿达居然会说这种情话! 只见程曦年的眼神果然软了软,但是一瞬间,她又恢复清冷的样子。她冷冰冰道:“出来了……是好事,恭喜你了。” 阿达笑,垂下了头。 程曦年:“为什么……为什么想出来了?” 阿达没有看着老三,但老三依然感觉到阿达的目光投到了自己身上。阿达简短答道:“我想重新开始。” 空气一时凝住了。“重新开始”,这句话像有实体一样,在三人之间飘荡。 程曦年点点头。她知道不用再问下去,那张被生活磨得坚毅之极的脸,轻轻一笑,“来,我们去后厨,介绍你认识澳大利亚来的主厨。” 老三跟在他们身后,七拐八弯地走去了厨房。他听见两人谈笑甚欢,关系还是挺亲密的,她会向阿达抱怨遇到的各种问题,阿达会像所有钢铁直男一样给她建议和训导,然后被她嫌弃,两人相互调侃宽慰,偶尔穿cha着熟人的八卦闲话。 跟着他们,老三还看见了专业厨房忙碌有序的运作。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呈现给他的总是漂亮的食物和友好的气氛,但厨房其实宛如战场,所有的流程必须严丝密缝地交织在一起,人人都紧张而谨慎。 老三看见了阿达原来的工作环境——专业、严谨、高压。这才是餐饮业真正的面目。 老三不由得提起了ji,ng神。这不是玩的,阿达没有选择sapphire,而是跟他一起“重新开始”,他承担得起阿达对他的依托吗? 那天晚上,他们在公车里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在晃晃荡荡中,老三开口道:“你跟前妻关系还挺好。” 阿达眯着眼苦笑:“现在好了,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天天吵架。” “为了什么?” “想法不同。她认为我这样做菜不保险,不稳定,对餐厅的发展很不好。那是我在sapphire最后几年的事了,虽然很多人已经接受了我的风格,餐厅的预定也只有增加没有减少,我们还进了世界50最佳餐厅,亚洲只有两家,另一家在东京,”说起以前的丰功伟绩,阿达的语气非常冷淡,“但是也有一些人会投诉食物太怪啦、难吃啦。而且我们用的材料不是红萝卜大白菜,很多材料没有人会做,全靠厨师的经验、直觉和知识。她觉得迟早会出事。” “既然已经感觉到会出事,不能早点预防吗?” 阿达一脸怅然,“是呢,为什么还会发生呢?”然后他对老三说了一件从未说过的事,“集体中毒那天,我不在厨房里。我跟她吵了架,心情很差,自己跑回林里,住了三天。” 老三早猜到是这样。他跟了阿达半年,知道阿达对食材处理的龟毛度,比他这个强迫症有过之无不及,怎么会犯这种显而易见的错误?但无论他在不在厨房,他是主厨,出了事终究是他的责任。 “所以她不能原谅你?” “没有,出了事之后,她反而谅解我了,但我不能原谅自己。” 老三冷笑一声,“曾可达啊,要我说,不管是作为主厨,还是作为丈夫,你真是烂透了。” 阿达垂头,轻声道:“嗯,没错。我跑了,把烂摊子扔了给她。” 老三把手搭在他身上,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阿达抬眼看他,悲伤地笑道:“在中毒事件前,我其实已经很厌倦,就趁这个机会离开sapphire。这餐厅是我和她从零开始做起来的,就算没有这个事,我跟她关系这么紧张,我也撑不了多久。” 老三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事:“她的顾虑很现实啊,你就不能妥协一下?对你来说,理念比利益、比感情还重要吗?” 阿达怔住了。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问题;而即便从没想过,答案也在他心里。于是,他毫不犹豫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不在于赚多少钱,也不在于多少人爱我;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于我相信什么,我觉得什么是应该做的。嗯,我就是这样想的。” 老三完全理解了。他的一颗心沉了下去。看到了sapphire,想象到当时的辉煌,他才切实感觉到阿达真特么一头顽固的牛!他对前妻不是没感情的,否则也不会为了顾及她的感受,专门去告知他已经翻篇儿了,准备接受新的工作;而前妻对阿达,从她的表情和语气就知道,始终是眷恋多于责怪。就是这样,两人也没法继续走下去? 阿达和前妻的下场,就是他的前车之鉴啊。 老三本来还想试探阿达对他的想法,现在,不问也罢——反正那束玫瑰早给了别人,他就当从没得到过吧。 他郁闷地翘了翘嘴角,“也对,爱情算得了什么,要多少有多少。” 阿达不做声,只是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老三傍着他的肩,疲惫地用俏皮的语调道:“我刚知道了一件事——你老婆跟连玉霖长得蛮像的,你的香肠和菊花不是随便送出去的吧。” 阿达笑了起来,也懒得分辩,只是道:“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你是老板嘛。” 老三“c,ao”了一声,再不说话。 第41章 白眼 这之后,两人像被甩出去的陀螺,开始了无休止的运转。 各种合约的签订、店面的装修、人员聘请,要处理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老三还要飞香港去交接财务——在大股东苏老爷的支持下,集团给他批了一笔启动资金,而上市公司体系严谨,钱要拿出来并不容易。 老三自那天参观过sapphire之后,对创业和运作餐厅有了醍醐灌顶般的觉悟,知道光靠嘴炮和脑子活络并不能成事,就此收起了嬉闹贪玩的脾性,踏实去了解各种程序和人事诀窍,他在与人周旋方面富有天赋,一认真起来,竟也把事儿都顺利解决了。 回到了新加坡,他感觉自己蜕了一层皮。 他没来得及放下行李,就直奔观音庙。连玉霖正在店面前,跟装修工头讨论墙面防火的方案,老三看她专注的模样,非常庆幸没有因为她的势利眼而弃用她。她虽然泼辣又眼高于顶,但工作起来极其拼命,光是这一点就比外面油滑的老炮儿强。 旁边的纸扎店后门紧闭,鸭子们不见踪影。老三问道:“进展蛮快的啊。隔壁可爱的小哥哥呢?” 连玉霖翻了个白眼:“怪人一个。我们刚开始施工,他就嫌我们吵,还说装修剩下的石渣子会吃死他的鸭子。我们有正式手续的,一年的房租也交了,他有本事把我们告上法庭!” 这时候,阿达拿了扫帚簸箕出来,听连玉霖抱怨,好脾气道:“尘土石灰是蛮肮脏的,不要说鸭子,对这里的树木花草也很坏,我们勤劳点收拾就好啦。” 连玉霖用“又一个怪人”的眼神瞪着阿达,但到底还是站了起来,穿着高跟鞋和阿达一起收拾。老三见两人相处和谐,百感交集。 店面的筹备有条不紊进行着,却也不是万事齐备,他们最核心的竞争力是食物,要做什么样的食物,他们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老三对阿达说,咖啡馆终究不是高级餐厅,食物要简便快捷,因此必须大量准备半成品。 这一点阿达也同意。既然他们的目标是连锁,那么就要考虑规模和量,村里和林里的新鲜食材,是不可能支撑他们的所有需求。就算在sapphire,他也不是什么材料都亲手制作。 “以前我常用一家作坊的熏r_ou_,他家做的火腿、培根和r_ou_酱都很好,我们去看看吧。” 那天下午,他们一起去到了郊区的熏r_ou_作坊。作坊位于一个小村子,背靠着密林,一条清澈小溪从门前流过。 两人走进作坊,就闻到很大一阵烟熏味。这作坊完全采用手工制作,新鲜刚宰杀的猪r_ou_,用大量的盐腌制脱水,然后吊在烟熏房里,以稻草、胡椒枝、椰壳儿熏制。热带高温雨水多,很容易滋生霉菌,只有经验特别丰富的匠人,才能在菌群供给的风味和食物安全之间,找到适当的平衡。 他们尝了刚制作好的火腿,有独特的草木和胡椒香气,r_ou_味浓郁鲜美,后味绵长。 阿达赞道:“老板,你做的火腿还是那么好吃啊,在新加坡没有人做得比你更好。” 老板一边切火腿,一边漫不经心道:“几十年的老工艺,不会出错啦。”然后他抬眼看着他们:“阿达,你是要买r_ou_吗——没有!” 阿达和老三一怔:“为什么?” 老板傲慢地笑道:“你知道很多人要买我的r_ou_,市里的餐厅都订完啦。你现在又不是做餐厅,咖啡馆几块钱的三明治,用罐头就好啦。” 老三下巴一抬,不爽道:“老板,我们出的钱没有比那些餐厅少,你管我们是用来配牛排,还是夹面包里吃啊!” “钱有鬼用,”老板轻蔑地看着他,“我做了那么多年的金字招牌,从来不卖给小档口和快餐厅,要不是买r_ou_的人都挤破我的门了,我怎样做工?” 老三还要争辩,阿达制止了他,把他拉走了。 两人出了门口,在小溪旁蹲了下来,都有深深的挫败感。 老三骂道:“真他妈势利!” 阿达比他还难受,sapphire如日中天的时候,作坊老板为了给他最满意的r_ou_,三不五时会亲自过海到柔佛州去选最好的猪,这原来都因为他是全城最红的法餐厅主厨,卸去了光环,老板立刻就翻脸不认人。 阿达拍拍老三的肩:“算啦,又不是只有他一家,我们去找别人。”他白手起家的时候受过的白眼不少,很快就调整了情绪。 老三叹了口气,笑道:“你知道这狗屁老板像谁吗?” “谁?” “像你啊。要是降了价,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平头百姓就会踩破我的家门——你是不是这样说过?” 阿达笑骂:“妈的,我有那么嚣张?” 老三站了起来,“比他还欠抽。” 两人一起笑了一阵,心情好了不少。 老三看着溪水,突然道:“阿达主厨,小溪就是小溪,你说它有什么可牛逼的?它能流到这里,也因为地势而已。” 阿达看着他,安慰道:“好了三儿,小溪也没有错,我们回去吃ji饭吧。” 老三却摇摇头:“ji饭我们回来再吃,现在回家拿护照去!” 阿达大惊:“做什么?” “找小溪的源头。” 阿达一下就明白了,“你想直接过海去柔佛买猪r_ou_?行不通啦,做火腿是有技术的,就算买了r_ou_我们也做不出这个味道。” 老三拉着他,“去柔佛要多长时间?” 下午三点多,他们到达了森林里的养殖场。 这家养殖场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偏僻得多,过海到了马来西亚的新山后,他们换大巴到镇上,再找当地的司机载送到养殖场里。 当地是回教国家,就连超市里的猪r_ou_,都必须和其他r_ou_类分隔得远远的,在单独的柜台售卖。因此养殖场的位置深在林里,最好的那批r_ou_都出口到新加坡。 他们一看这环境,就知道猪r_ou_为什么好吃。阿达说,西班牙的伊比利亚黑猪r_ou_都养在林里,每头猪有平均一公顷的活动场地,吃的是橡子;这里的猪在一大片清理过的林里生活,吃的是鱼虾、苔藓和森林野果,过得可一点都不比ji,ng贵的西班牙黑猪差,难怪味道十足。 老板是个和善的华人,听说他们是特地从新加坡来的,带他们参观了整个养殖场。他说,别人养的土猪都是吃谷物的,养到足岁后,肥r_ou_会很厚,这里的猪不一样啦,不用谷物催肥,身上的r_ou_肥瘦均衡,做出来口感就很好。 他请他们吃刚出炉的烧猪r_ou_。猪r_ou_的皮用白醋刷过,整只放进炉里,把皮烤得酥脆起泡,脂肪溶化,皮极脆,r_ou_极嫩,因为是整只烤,汁水都锁在了r_ou_里,丰腴难言。 老三吃得满嘴油,满足极了。虽然这烤猪的火候不如香港大师傅做的烧腩r_ou_,但食材胜过一切,猪r_ou_本身鲜香味浓,肥r_ou_瘦r_ou_的比例恰到好处,这是在大部分高级餐厅都吃不到的天然美味。 老板见他们吃得津津有味,也很高兴,问道,你们是要买猪r_ou_吗?我这里猪r_ou_都有固定客户的,多没有,少的话可以卖给你们啦。 老三摇头:“老板,我不是来买r_ou_的,我是来买你的养殖场。” 不只是老板,连阿达都吓了一大跳。“三儿,你买个养殖场做什么啊?” “与其求别人卖r_ou_给我们,不如自给自足啦。老板,你开个价!” 老板一开始是不愿意卖的,在老三巧舌如簧下,终于答应让他投资进来,扩展养殖场的规模。 老三和阿达本来只是出门买火腿,结果八个小时之后,老三花了几百万,成了一养殖场的大股东。 “三儿,你哪里有那么多钱?”两人在森林里往外走时,阿达问道。 老三一笑,“我是苏家少爷啊,钱要多少有多少。” 阿达敲了敲他的头,“别骗人啦,你们家给的启动资金,开一间店都不太够用,哪里能拿出几百万。” “阿达主厨,您管好厨房就可以了,钱的事,您少担心。” 阿达看着老三。虽然他们关系亲近,但他还是常常猜不透老三的想法,就算问,老三也会滑不溜秋地推搪过去。阿达只能作罢。 他举目四望,周围都是树木枝蔓,看不见人烟。猪场老板开车把他们送到森林边缘,告诉他们往前走十分钟就能到镇上,但他们已经走了半小时,看到的还是野林。 “不太对,我们可能走错路了,”阿达停下脚步。 老三也觉得走得太久,可他有阿达在身边,就没有认路,此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往哪个方向走。 阿达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偏西,不用半小时就天黑了,赶紧道:“我们要快点找路出去,等到太阳下山,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说找路,却没那么容易。热带雨林上面是树叶遮天,底下是shi土、枝蔓和小树,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更不可能找到任何独特的标记。老三拿出手机,没信号。虽然有指南针可用,但在南洋生活的人对东南西北没有概念,就算是阿达,也只能大概想起镇子是在养殖场的北边,至于他们下车的地点就不清楚了。 没多久,周围变成了幽蓝色,凉爽shi润的空气包裹着他们,气温开始下降。 老三叹道:“森林大专家,我们这是走不出去了吧?” “就算是猴子,在森林里也不会超过两公里的活动范围,谁敢说自己是森林专家。” “那我们两只大马猴,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了?这森林到底有多大啊。” 阿达安慰他:“没多大,向泰国的方向蔓延九百多公里,从这里走过去四五个月能到泰南。不用担心,我们不会那么倒霉的啦。” 老三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阿达每次安慰人,都让人很绝望。 “要是真走不出去怎么办?” 阿达其实已经做好在这里过夜的准备,他问老三:“你想睡树上还是山洞?” 作者有话要说: 要说明一下关于采用本土物产的概念。新加坡是个小岛,连天然气和水都要进口的,无论是土地资源,还是农业畜牧业,都不足以支撑本国需求。所以虽然说要采用本土物产,这“本土”的概念必须延展到马来西亚甚至邻近的印尼,不可能完全用新加坡自产的食材。 而用西班牙黑猪、日本和牛、意大利松露,就完全不一样了,那需要长途运输、冷藏储存。新加坡和新山之间,其实就是跨越一条桥而已,很多人嫌新加坡房子贵,都是住在新山,在新加坡上班,每天跨国往返。 —————————— 再讲一下阿达和老三的神奇护照。根据世界最好用的护照排名,香港排在十几,新加坡好像第四,基本出国就是买了机票就走。好羡慕啊。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12节 第42章 木奉木奉糖 他们对眼前的处境并没太担心,在森林里生活了很长时间,早就习惯了黑暗和虫蚁。雨林因为树木茂密,没有什么凶猛的动物,只要小心毒蛇就好了。 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没看见河流或山洞,一致认为再走下去就很冒险了,就打算在附近休息。在林里,其实无论是山洞还是树上都不太安全,洞里有野兽,树上有蛇虫,地上又太潮shi。于是他们清出了一小片地,捡了些稍微干燥的树枝,搭了个半人高的小棚子,又摘了好一些芭蕉叶垫在地上和棚上,矮身钻了进去。 老三哀叹:“这时候才知道,你的破房子真是天堂了。” 阿达又宽慰:“这里也没有很糟糕啦,至少天很好,没有下雨。” 刚说完,天掉下了几颗雨滴。 老三欲哭无泪,只好跟阿达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在周围堆土挖沟,垫高这小小的避风港,以免被雨水泡了。 这雨在热带来说,真是温柔娴静了,丝丝缕缕轻轻落下,连绵不断。两人挖完沟,顺手再加固一下顶棚,垫上更多的叶子,然后再用几片大棕榈叶当“门帘”。 两人挤在里面,只感觉到雨丝渗透叶子,慢慢地聚成水滴,一滴一滴地掉落身上。 老三哭丧着脸:“这雨要下多久啊?” 阿达正要回答,老三赶紧制止他,“你别说话了!管它下多久,反正今晚我们都要猫在这儿了。” 阿达挪了挪身子,碰到了老三的肩膀,笑道:“是啊,不过下雨也不坏,不怕有野兽靠过来。” 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阿达都能找出傻乐观的理由,很少听他说丧气话。老三奔波一天,累得要命,此时感觉撑不住了,顺势就靠在阿达身上。 阿达问:“冷了?” 老三“嗯”了一声,“你不冷吗?” 外面刮着小风,吹得棕榈门帘微微晃动,雨丝飘进来,确实体感温度低了很多。阿达很自然地伸开手臂,抱住了老三。 老三没躲开,倚在了阿达的怀里,后背贴着他的胸膛。阿达的体温就从那里传来了,暖烘烘的,带着活人的心跳。老三抓住了阿达的手,拇指从阿达的手背抚摸到断指,在那残缺处轻轻抚弄。 阿达身体颤了颤。老三仰头,在阿达的肩膀上笑:“痒吗?” 阿达轻声道:“痒。” 老三却不愿放开他。九百多公里的大森林,下不完的雨,在这苍莽的野蛮的异域,两人在这小小的棚里;小小的棚,狭隘得容不下外面的任何东西,只有最原始的两个身体。毫无芥蒂,完全没有规避的理由。 老三失去了自制力。 他一边抚玩着手指,一边唤道:“阿达。” 阿达闭上了眼睛。这声音钻进了他的身体深处,在他自己都到达不了的地方,翻腾作乱。 他收紧手臂,把老三圈得紧贴在自己身上,“嗯?” 老三其实没什么话要说,只是确认一下阿达在身边,就觉得美满得很。他一抬头,额头触到了阿达的下巴,虽然浓密的络腮胡子没了,他还是感到了麻痒入心…… 心里的火苗熊熊燃起。去他妈的未来!老三心想,阿达对他是什么想法,他不管那么多了,他现在只想拥有曾可达!至于怎么拥有,他也没有具体方案,心一急,就仓促地坐了起来,结果脑袋直接撞到了阿达下颚。 阿达正迷乱呢,猝不及防被老三撞得身子不稳,向后仰倒。他赶紧手肘支起了半身,老三已经爬了过来,一手放在他的腰侧的乱叶堆上,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棚里一片漆黑,但阿达仍能感觉出老三亮得吓人的目光,像灼热的黑火。阿达吃了一惊,脑子也清醒了,大声道:“三儿,你起来!” 老三自然不听他的。他急切得很,心跳如擂鼓,就像小孩子抱着个超大的木奉木奉糖,一边被诱惑,一边又无从下嘴。 从哪里开始吃好呢? 阿达被老三的手抓得生疼,他感觉到了危险,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了老三。 老三不能放开木奉木奉糖,反应迅速地把阿达再次按在地上,身体压了上去。他是运动员的体格,发起狠来,阿达居然被压制得动弹不得,挣扎了两下,把棚的支柱踢得歪在一边。 阿达被勾起了战斗欲,两手搂着老三的后背,腰腹使劲,顶得两人翻了半个滚,老三被他压在了底下。 阿达气喘吁吁,盯着老三的脸。“三儿你……”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就说不下去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依然能隐约看见老三俊俏的轮廓,那双眼睛里的火焰,强烈又温柔,里面的含义分明不是争斗,不是毁灭…… 老三的手扬起,轻触阿达的鼻尖,他的气息温热了阿达的脸颊,阿达难以自己,附身亲吻老三的嘴角。 老三的嘴角潮shi滑润,很冰凉,阿达触电似的,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了。他本来只想轻轻一碰,先看看老三的反应如何再决定如何行事,可是根本管不住自己,抱着老三的脸就要深深吻进去。 正要触及老三的嘴唇时,突然后背一疼,有什么东西压向了他,他整个人趴在了老三身上,脸撞向了老三的嘴唇。 两人一起痛呼! 原来那违建的小棚子终于经不住两人的折腾,树枝连着叶子和雨水一起崩塌,直接把他们俩埋在了里面。 几分钟后,两人狼狈地把身上的枝叶略微清理,在雨中仓促地重新支起顶盖,迅速地铺上叶子。做完这些事情,他们已经浑身shi透、疲惫不堪,钻进那漏水的豆腐渣棚子时,之前箭在弦上的气氛早就没有了。 两人不说话,默默听着雨水掉落在叶子上的闷响。 阿达先笑了起来。 老三哀怨地看着他,也忍不住乐了。他心里暗呼可惜,可也觉得庆幸,刚才自己神魂颠倒,完全失了态,还好没有真正地舔一口木奉木奉糖,要是真舔了…… 一片黑暗中,他看不见阿达的反应,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棚子倒塌的前一刻,阿达对他的温存,现在想来疑幻疑真。那不过是几秒间的事,他越想就越丧失时间的秩序感,搞不清楚是阿达在亲他,还是阿达被塌落的树枝一压,才趴到他脸上。他唯一确定的就是,他的嘴现在火辣辣地疼,估计已经肿得不成样子。 他叹一声:“别笑了,我们很惨了好吗。” 阿达抱住腿:“也没有很惨啦,你听,雨要停了。” 外面的雨声确实小了很多,只是棚上的水还是滴答个没完。 阿达问道:“你为什么怕人碰你?” 老三愣了愣。阿达突然问起这个,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起很久以前阿达也问过这个问题,只是他们当时不太熟,他可不想跟阿达谈他的隐私。 现在……现在他仍然觉得难以启齿。于是他道:“毛病呗。就像有人不吃蒜,有人不穿袜子,就是毛病——不为什么。” “那你以前怎么拍拖,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c,ao,怎么可能,”老三像只老猫那样眯了眯眼,“对喜欢的人我不觉得难受,怎么摸都可以。” 阿达悄悄翘了翘嘴角,觉得这句话很受用。老三毛病是不小,除了社交时必要的握手和传递物品,跟谁都保持距离,唯独对自己向来很亲热,确实是怎么摸怎么抱都可以。 老三也意识到阿达问这句话的目的了,不由得有点被揭了老底的羞赧感。他没有告诉阿达,他不止谈过恋爱,生活还乱得很。 他的母亲极爱干净整洁,不能容忍任何的脏乱瑕疵,因此从小就对他的仪容和举止极其挑剔。跟母亲一起他总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一点脏污会惹她生气,而她每次生气,都是狂风暴雨。在苏家的日子更不好过,他孤零零地面对人际关系的斗争和恶意,久而久之,对环境和外表的洁癖,转化成了对人的不信任与厌恶感。人都是很脏的啊——他很小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老三讨厌所有的脏污,避开所有亲密的接触。他对阿达没有说实话,他自然是谈恋爱的,对情感和性都有需求,可这也不能克服他在实际需求之外对身体接触的讨厌。渐渐圈子里都传开了,跟苏三少吃喝玩乐可以、要礼物可以、上床也可以,可是滚完床单立即翻脸不认人,牵个手都不行。他伤了人的心,名声坏得不能再坏,慢慢的他也就看开了,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身边的人总是不少。 此后,他破罐子破摔,床上的人多得数不清,也真成了传说中的浪荡子。人来人往,却又是孑然一身。老三一直孤独地长大,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也不奢望这种病态能治愈。 阿达是唯一的例外。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有阿达能跨越这条线。这不是喜欢或爱可以解释的——以前即便是真心喜欢的人,他也没法忍受对方睡在身边。 要说阿达有什么不一样,或许就是,阿达确实是个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怪人。阿达是脏的,老三对阿达的第一印象,就是他满是污泥的手掌,之后的相处中,阿达有很多时间是在菜园森林里干活,一身的土,t恤上领口上都是汗渍,鞋子永远擦不干净……可他是老三认识的人里,唯一没有让他有脏污感的人。 在阿达的身边,他只有安心、踏实和放松。他不由自主地,就想靠近他,除了喜爱,或许也因为阿达让他确信在自然的世界里,就是充满了瑕疵和歪扭,就是泥沙俱下的。一种缺陷就是为了填补另一种缺陷而存在。所有的完美都是虚假的。 由此,他终于有勇气对心里那个母亲和童年说,你们都是不对的啊,你们对我的苛责、挑剔、处罚和欺凌,都是没道理的! 心里的那个充满了尖刺的缺口,终于慢慢填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然后就天亮了(跑) 第43章 心照不宣 第二天,天光初现,两人就像shi漉漉的野兽一样,从棚里钻了出来。 阿达看清楚了地势的走向,和老三一起找到了河流。小河的水是浅褐色的,却一点都不浑浊,像是一大片流淌着的可乐。这是因为河水有大量矿物质,虽然不能直接饮用,却是干净的。 他们身上的衣服又shi又酸,脸上也脏兮兮的。阿达看着老三的嘴角,愧疚道:“撞那么厉害呢,黑青了。” 老三从河水倒影中,看到自己的嘴角微微肿胀,有小片的青紫。他想道,昨晚真是激烈啊。 想起昨晚的事,他兴奋了起来,不错眼地看着阿达。 阿达赶紧安抚:“别生气啦,你黑青了也很好看,回去我帮你搽药。” 老三却道:“你的头发乱了。” 阿达还没回答,老三已经转到他身后,帮他解开发带,用手指给他梳理头发。 阿达不说话了。老三的大手掌顺着他浓密的发丝,轻轻滑下来,说不出的温柔细致。阿达好久没被人这样照顾过,内心天人交战。他在想,要不要投降呢?要是投降了,老三会打开城门接收他吗? 光天白日下,昨晚的勇气,现在早消失到不知哪儿了。他心里愁得很,于是有点急躁地对老三说,可以了,我自己来吧。 他把头发随便绑了个髻子。老三在旁边笑道:“你的头发真好,比很多女人的都要柔顺。” 阿达岂能听不出里面调戏的意思,回了一句:“你的也不错,你长得细皮白r_ou_,留长头发,一定比很多女孩子漂亮。” 老三心里冷笑——他自知长得好,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也没人敢说苏老三长得像女人。昨晚他们俩的角力,老三并未落下风,真要交起手来,还不知道谁收复谁呢? 两人心里各怀着事,沿着河流找到了一个小村子,从那里回了新加坡。 过了两天,老三又去了熏r_ou_坊。 老板奇道:“你来做什么?” 老三笑了笑:“来告诉你,钱有什么鬼用!” 老板瞪大了眼睛。老三不跟他拐弯抹角了,“柔佛州的养猪场,我已经买了。就想来问问你,你还要继续帮衬我呢,还是去那些肮脏的猪圈买r_ou_?” 熏r_ou_老板顿时阵脚大乱。他的熏r_ou_好,手艺固然重要,材料更是关键;做一个熏r_ou_坊有个小房子就可以了,但好的养殖场,却要有天然的环境和大片的土地,新加坡弹丸之地,哪里那么容易找到替代品? 他是个安分的手艺人,守着传统和惯用的方式来谋生,从没有过扩展和革新的想头,也渐渐失去了未雨绸缪的本能,没想到会遇到个那么横的。他性情凶悍,气势汹汹地对老三怒道,“你是什么意思?不卖r_ou_给我了?” 老三摇摇头。他是很不爽老板对阿达的傲慢态度,但把老板激得跳脚,等于给阿达报了受歧视之仇,他的气也顺了。他来这里,主要是做生意的。 老三收敛了嚣张的气焰,沉着地对老板说:“不是,我不但可以卖给你,还能卖更低的价格。你要好r_ou_,我可以给你优先挑选。r_ou_老板,我就一个条件——我的买卖会越来越大,你的火腿和其他产品必须优先供应给我,怎么样?” 自森林那一夜后,老三和阿达的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他们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个共识:虽然跟以前一样亲近,却严格地遵守着那条界线,小心翼翼地维持距离,避免越过安全区。 现在他们利益与共,什么事都要小心思量,而且,他们也匀不出心力去应对感情的事,一大堆的工作在等着他们。 这几天他们都在试验菜品。这是阿达未踏足过的领域,咖啡馆的食物不需要高级餐厅那种复杂搭配和ji,ng耕细作,全套菜品的设计、上菜节奏,更是完全用不上了。 他又不能像给学校孩子做饭那样,只讲求味道、成本和营养。连玉霖提出了要求:“首先要好看。不漂亮的食物、没有特点的食物,就完全没有社交传播的价值了。我们没钱买通s上面的红人,所以最好是让他们自己来捧臭脚。” 阿达正在做一道鱼。鱼腹里灌了自制的糯米酒糟,外皮封上了粗盐,放在烤箱里熏烤。烤好的鱼片开鱼皮,鱼r_ou_紧实鲜甜,透出了酒香。鱼皮连着粗盐一起卷成卷,酥炸之后,里面填了薄荷、玫瑰花茄和芒果打成的酱。配的“主食”,用的是能饱腹的两种香蕉。芭蕉味酸,裹上了一层椰糖做的糖壳儿,帝皇蕉味甜,蘸了放了盐的新鲜椰丝和r_ou_桂粉。酱汁微酸清凉,把鱼的鲜味衬托得更鲜明,而香蕉软糯、鱼r_ou_滑嫩、鱼皮咸脆,口感非常丰富。 老三流着口水道:“好香。酒的度数再高点就好了。” 连玉霖尝了一口,也觉得味道很好,但她还是说:“这道菜不可以。太复杂了,差不多全都要现做!我们的原则是:两个简单,五、十、十五。” 阿达:“什么意思?” “两个简单:做起来简单、吃起来简单。这种带椰丝的东西拖泥带水,不方便一边工作一边吃。五、十、十五呢,下单后五分钟内开始备餐,十分钟内主要食材做好,十五分钟内到客人桌上。” 老三不同意:“哪来那么多理论,食物好吃就可以了,有人为了吃个面包、买杯n_ai茶能排队四个小时,为了吃阿达做的菜,等会儿就等会儿吧。” 连玉霖冷冷道:“我们不是高级餐厅,卖的体验不是坐在一个漂亮的屋子里三四个小时,就为了吃大厨用一百道工序做出来的假草莓;简餐要舒适、方便、健康和好吃。阿达主厨,如果我们客人都是为你而来的,那么我们就失败了,他们必须是为了喜欢这里的食物而来,而不是为了想看一个米其林三星主厨怎样做三明治。” 阿达心里一凛。 他不是没有挫败感的,心知玉霖的话不无道理。法餐讲究多层次的味道口感,食材使用和调味向来繁复,就算他那么注重食材个性的,也会花很多心思在加深层次和小细节上。这是高级餐厅的思维,放在咖啡馆里,确实太过复杂。 老三为阿达说话:“我们的客人肯定是为阿达来的,但来了之后,也会喜欢这里的食物。” 连玉霖掏出一根烟,不客气道:“老板,说这种安慰的话没有用!我们实事求是吧——主厨,你的菜单得重新再来,要做减法。” 下午时分,老三和阿达坐在草地的秋千上。 阿达用脚摩擦着沙子,问道:“减法,怎么做?” 这种专业上的事,老三这个不学无术的门外汉哪里想得出对策?老三知道,阿达就是心里不安,并不是要专业上的提议。 他理解阿达担心些什么,道:“不要想太多了。你怕做的菜不够’曾可达’,那些期待你出山的人会失望?哎,管他们呢。你既然可以让他们坐在几千块一把的皮椅上啃猪皮ji爪,也可以让他们在咖啡馆里吃炸香蕉。因为你是曾可达啊。” 阿达感动地看着老三,笑道:“所以我做什么都是对的吗?原来你那么仰慕我。” 老三看着前方,轻笑:“你现在才知道啊。” 阿达凝望老三的侧脸,觉得空气都是甜的,扑面来的热风吹得人酥酥软软…… 就在两人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时,刺耳的刹车声突然在路旁响起,在安静的草地上犹如炸开了一矿泉水瓶。 小鸭子扑着翅膀乱跳,纸扎店男孩皱眉走了出来,连玉霖也叼着烟、交叉着手臂看向声音的方向。 一辆拉风的摩托车停在路边,头盔脱了下来,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那人身型高大,长得算是蛮端正,一双凤眼却不安分地瞟来瞟去。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老三脸上。 “你是苏君泽先生?”说的是粤语。两人通过电话,老三立刻认了出来。 他们的咖啡师终于来报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道工序的草莓,说的是龙吟的分子草莓,感兴趣可以上网看视频 第44章 奇怪的东西 游乃坦,香港人。拿过几个国际奖项,在港岛的咖啡人圈子里挺有名气。此人是咖啡痴,爱咖啡多于爱钱,于是乎把咖啡当钱使,买入了巨额的咖啡豆期货,结果把身家都赔进去了。为了躲债,他避走新加坡,有一搭没一搭地开讲座、授课、做开店顾问,晃晃荡荡地过了些没什么意义的日子——直到遇上了苏老三。 老三把游乃坦带进了咖啡馆里。 装修工程大致结束了,黑色木地板和白色的墙砖,大片的落地玻璃,开放式厨房放在了店的正中间,所以客人可以360度无死角看到食物和咖啡的制作过程,随时跟厨师咖啡师聊s_ao。 游乃坦点点头,“不错,很时髦、很敞亮。” 老三意气风发:“当然,砸了大钱在里面。”为了把厨房放在店堂的中间,必须购置额外的排油烟设备和铺设管道,而且为了保持整洁,日后还有很多麻烦的维护。这是老三在看过了sapphire 后厨之后提出的,他觉得专业厨房太压抑紧张,不如把制作过程放在客人眼前,跟客人扯扯淡、调调情,还能顺应他们的要求,调制他们喜欢的口味,这样气氛就平等轻松了。吃简餐喝咖啡嘛,就是为了让自己快乐的,干嘛搞得跟要接受口味考试似的? 阿达也赞同这个意见。他本来就是随和的人,虽然不太喜欢交际,但很愿意看到食客的反应。这种没有隔阂的气氛,就像在林里做大锅饭一样,随做随吃,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游乃坦放下手里半人高的大布袋,又道:“不过地方有点小啊,我怕不够用。” 老三瞥了一眼大布袋,暗暗提起了警戒心。这种随身带着大袋子的人,他以前也见过——狗 ri的皮埃罗,从袋子里掏出了一条大蟒蛇,闯了不小的祸。因此他学会了一个教训:随身带着袋子的绝对是麻烦的家伙。 果然,游乃坦接着道,老板,这里设备是ok了,但我要一台烘培机。 你要自己烘豆子?!老三咆哮。 游乃坦打开袋子,掏出一把绿色的干巴巴的“小石子”,原来满袋子都是咖啡生豆。他说,豆子当然是自己烘了,一杯咖啡的好坏,10看冲泡手艺,30看烘培的风味,还有60,那要看咖啡豆拣选的ji,ng细度和自身的肥瘦美丑了。我自己不能去种豆,起码要自己烤啊。 老三真的很想把他踹到咖啡园里去种树。自己烘豆的咖啡馆虽然有,但要不是规模巨大,就是非常专业的馆子,一般的咖啡馆和餐厅都是去烘培公司直接买熟豆的。 自己烘豆可不止是增加一台机器,那是一项非常考验能力的工作,还要自己找渠道去进生豆,生豆又要小心储存,生产环节增加了好几道。这都是成本啊! 老三想拒绝,给阿达一个眼色,希望阿达能配合他去打击这种铺张浪费的不良行为,没想到阿达道:“自己烘豆子不错,能做出自己想要的味道,而且也是个卖点。我赞成啊。” 老三暗暗皱眉:他竟然忘了,阿达才是那个为了品质而败光他所有资产的人! 游乃坦和阿达握了握手,改用歪扭到大西洋的华语口音说:“兄弟,说的对!自己的味道,就是最好的味道。” 连玉霖在一边冷笑,“你怕味道不对,自己烘培可不够把握,为什么不亲自去埃塞尔比亚剪豆子?” 游乃坦上上下下打量她,歪嘴一笑:“如果你肯跟我去,我现在就订飞机票。” 连玉霖瞪了他一眼,“这是口头性s_ao扰,你再说一句,就等着接我的律师信吧!” 游乃坦吹了声口哨。但毕竟被凶到了,不敢再随口调戏。 老三叹息,又来了个败家的货,这日子可怎么过呢?这些人里,也就玉霖跟他是一头的。他见玉霖又要出去抽烟,喊道,“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抽一根。” 连玉霖回过头来,冷道:“你平时不是不吸烟的吗?如果你想我陪你做本职外的事,要额外支付酬劳的。另外,要是你‘抽烟’里带着别的暗示,那你也自重,我的律师最喜欢打这种以权谋色的官司了。” 老三想要摔桌子。以权谋色?!要谋的话,他早就把阿达弄到手了。自己这么正直一个人…… 他的主要人员总算到齐了,但各有各的难搞,竟没一个省心的。他开始有一种当了大家长、养着一堆熊孩子的心酸。 过了一星期,咖啡馆初见雏形。 中央的料理台分成两半,楚河汉界,一半是阿达的厨房,另一边是游乃坦的磨豆机器、意式咖啡机和各种手冲的瓶瓶罐罐。 阿达听从连玉霖的建议,折了个衷——食物还是要注重细节和层次的,但c,ao作过程可以大大简化。事先用糯米酒糟熏烤好的鱼,连皮切成片,放在有粗粒白胡椒的姜黄饭上。小饭团上抹了薄荷芒果酱,再叠上鱼片,整个形态就像日式寿司,一口一个,干脆利落。绿色的班兰叶烫水后释放出香气,放上饭团和腌制好的糖霜紫ji蛋花,热带浓烈的色彩就凝聚在这盘食物里了。 旁边的游乃坦在烤着咖啡豆,贴着墙放置的烘豆机散发出青草的香气。猛的“啪哒啪哒”一串爆裂声,咖啡豆在热力下膨胀,终于达到了“一爆”。一爆后的咖啡豆呈棕色,但游乃坦想做意式浓缩,需要深烘培的豆,所以还在继续加热。 在食物香气里,老三和连玉霖讨论着开业第一周,要做业内测评的事。阿达出山做咖啡馆主厨的消息,已经在业内悄悄传开,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打探虚实。他们几个一商量,反正都是要公开的,干脆把人都请过来好了,先让他们八卦个够,正好可以作为他们的第一波宣传。 阿达把做好的鱼饭端了上来:“两位试一试?” 连玉霖端详优雅大气的摆盘,首先对食物的颜值满意了。然后她尝了一口,刚要赞好吃,就被胡椒粒炝了一口。她一边咳嗽一边抱怨:“大……大厨,你能不能不要在菜里放些奇怪的东西,很辣诶!” 阿达好脾气道:“你是说胡椒吗?吃了胡椒,再吃鱼会变得很鲜。如果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这道菜的味道就不立体——就像你,要不是你脾气像辣椒那样刺激,就没那么好看、那么吸引人了。” 玉霖呛得更厉害,阿达是在赞她还是损她?她竟然分辨不出来。就听老三在旁边替她解惑:“阿达的意思是你很漂亮,很吸引他。阿达这样说你,你要不要告他性s_ao扰?” 连玉霖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胡椒、因为阿达,还是搅浑水的老三。她抬眼看阿达,却见阿达的目光投向了老三,一脸正直道:“我的意思是人要有性格才漂亮。但也有例外,你这么好看的,要是能乖一点、听话一点,会更可爱啦。” 这次轮到老三被呛到了,咳得比连玉霖还激烈。玉霖哈哈大笑,“老板,阿达这么说你,你要不要告他性s_ao扰?” 老三幽怨地看着阿达,突然发现阿达的不善言辞都是装出来的?他要是愿意,句句话都能让人吐一口老血。这话里面的意思,他和阿达都明白得很——这不是□□裸的性s_ao扰是什么? 游乃坦公孔雀一样凑过来了,“各位,第一批豆烤完又养了八个小时,我们试试味道吧。” 他把豆放进磨豆机,打成粉末,然后用咖啡机做成espresso的基底。冰凉的牛n_ai里,倒进浓缩咖啡,黑色的咖啡慢慢渗进牛n_ai里,形成诱人的纹路。 游乃坦:“虽然dirty已经烂大街了,但我打赌你们没喝过真正好的。试试我这个版本。”他把第一杯推到连玉霖跟前,笑道:“女士,这咖啡尤其适合你,第一口冷冰冰,接着就热辣辣,又苦又有劲啊。” 连玉霖已经适应了他的油嘴滑舌,连看都不看他,端起咖啡喝了起来。确实如他所言,入口是冰冷浓郁的n_ai,可是马上就尝到了热咖啡的焦苦。豆子烘培得非常深,因此焦香明显,酸味几乎完全挥发了,和牛n_ai融合在一起后,苦味和n_ai香相互平衡,冷热交替,滋味非常丰富。 阿达笑道:“n_ai蛋,这咖啡很好喝啊,但我有个建议。”南洋人通常不能清晰地分辨出第一声和第四声,游乃坦的名字阿达总是念不准,久而久之就叫他“n_ai蛋”了。 游乃坦郁闷道:“达哥,你可以叫我anthony 。你有什么提议?” “这里天气热,所以我建议牛n_ai可以再冷点,部分做成冰?n_ai蛋,你觉得怎样?” “不可以,那咖啡也会冷得很快,冷热交叉的口感会很快消失。还有,我叫anthony。” “对了n_ai蛋,我有个办法,”老三对咖啡不怎么感兴趣,但非常爱酒,就想起冰啤酒的做法,“你可以先把一点n_ai倒杯里,晃动让n_ai挂在杯子内壁,然后速冻。外面有一层n_ai冰,温度就不会下降得太快,不用把冰和咖啡直接混一起。” 游乃坦心想,这倒是可以试试。像dirty这种咖啡应该三两口喝下去,但这里的人通常会坐很久,咖啡温度的保持是个难题。他们的咖啡馆因为有相当专业的厨房,备有急冻设备,确实可以利用一下。 “好,我试验一下。老板,以后叫我anthony好吗。” “还有一件事,”连玉霖发话了。 游乃坦立即提起ji,ng神,问道:“你对这咖啡还有什么想法?” “我对咖啡没想法,好卖就可以,但你的烘培机,又吵又热还有气味。麻烦你规划好烘烤时间,要是客人投诉,你就抱着你的宝贝机器回家爆吧。明白了吗,n_ai蛋?” n_ai蛋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含泪点头。 要说n_ai蛋在咖啡馆的日子,确实过得挺憋屈。他以为这是家咖啡馆,他这么个天才咖啡师来到这儿,怎么都会被当成第一生产资源来供着吧?谁知道上有泼辣的主管,边上还有个看起来好脾气、但所有人都围着他转的阿达主厨。 他暗地里是不太服气的。 这一天,咖啡馆的招牌终于安装在店屋前。虽然老三坚持要沿用妈妈咖啡馆的名字,但一家开在新加坡的咖啡馆,总不能用一个很少人会念的中文名,于是老三把“绮璞”音译成亲和的hippo。n_ai蛋看着招牌,心有所感,突然对连玉霖笑道,我知道苏老板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了。 连玉霖看着他。n_ai蛋摆出了一个参透玄机的样子,道:“达哥双眼皮那么厚重,是不是蛮像河马的呢?原来这店是给达哥开的啊。难怪达哥说什么老板都答应啦——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连玉霖没好气地“嗤”了一声,她自然完全不认同阿达像河马,而且觉得n_ai蛋问了个荒诞的问题。“老板当然要捧着阿达,你真的没听过曾可达的名字?” “我应该听过吗?你这么说,他一定很厉害啰。”语气里是满满的不相信。n_ai蛋向来只关心咖啡,而且远在香港,从没听说过阿达的名头。 连玉霖认真地点头,“是的,很厉害。你很快会知道。” 真的很快,第二天咖啡馆开门做业内测评,n_ai蛋一大早回到咖啡馆,被吓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咖啡小白,写咖啡真是耍流氓了,所以不会有太多关于咖啡的讲述。对不起了n_ai蛋。 因为是n_ai咖重度上瘾者,所以要隆重推荐北京的tal hands啊,有来京城玩的,可以去试试。他们家的dirty真是太美味了,蛋糕也很好吃。这几天要去的话会在微博放图。 第45章 大阵仗 hippo第一天测评,请了三十个媒体人、评论人和相熟的厨师。结果来了好几倍的客人,100多口人挤满了咖啡馆、草坪,甚至纸扎店。 n_ai蛋傻了,问道,“怎么回事,苏老板犯事了?” 连玉霖叹了口气:“n_ai蛋,你早餐吃了吧?今天怕是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了,你给我撑住啊。” n_ai蛋哭丧着脸看人群——不会吧,曾可达真有那么大的号召力? 老三和阿达也被蜂拥而至的宾客惊到了。这些人里有朋友、有熟脸,还有完全不知道来头的人。 “不管那么多了,”老三问阿达,“能应付得来吗?” 阿达有两助手,n_ai蛋带着俩学徒,加上四个服务员,要应对这些人实在勉强。但阿达只能笑道:“可以啦,能做多少是多少,不够吃的话,等一下我拿个锅去外面炒米粉!” 老三希望阿达是开玩笑的。这些人里有报馆的副刊主编、有五星级酒店的餐饮总监、还有粉丝千万的s红人,他们不辞辛苦地跟着导航来到观音庙,谁愿意吃炒米粉? 老三只好打起ji,ng神,使出浑身解数来应对这些人。 他走出门口,一眼望见了连玉霖,她神色镇定,一只手时不时地扯裙子。老三走过去,鼓励道:“小辣椒姐姐,做得不错啊!今天半个新加坡的大人物都来了吧,国宴都请不到那么多人。” 连玉霖呼了一口气,“是啊大统领,地球上认识曾可达的人都来了。但是这么多人,哪一些是大人物,哪一些是打秋风的,我可是认不出来。” 老三知道她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场面,心里紧张,笑道:“不管是大人物还是打秋风,来我们家就是客人,有粥一起吃粥,有饭一起吃饭。走,我带你认脸去。” 老三手指一勾,把连玉霖勾进了社交圈子里。他跟着阿达认识了不少人,其中有一些是老朋友了,至于其他生面孔、陌生人,他转一圈也就勾搭差不多。老三这些年嬉戏玩乐,也不是白玩的,他大趴小趴经历无数,其中有胡闹的,也有他为了混圈子而参加的正经聚会,人越多他越是游刃有余。 他在人际关系上洞察力超卓,一边交际应酬,一边悄悄跟连玉霖分析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来这里的目的、谁跟谁交情好,谁跟谁千万别凑一块儿。 咖啡馆只有20多张桌子,大部分的人只能在草坪等着。老三当机立断,从纸扎店、纸扎店男孩楼上的居所、观音庙和周围的街坊借来了椅子,不拘一格摆放在草坪上。长桌一拼,面包三明治、沙拉、烤ji、羊排、鱼r_ou_和蛋糕往桌上一放,谁愿意吃谁自己取。 服务员只负责给人送咖啡、气泡水和特制的黑啤辣椒爆米花。虽然场面极似大排档,好歹把人都安置好了。 连玉霖跟着老三忙了一阵,突然道:“老板,你今天很帅啊。” 在这样的日子,老三自然是打扮得齐齐整整。他本来俊俏,又会穿衣服,简洁的衬衫长裤就衬得他风流俊朗,但连玉霖指的不是外表。她一直觉得老三就是个公子哥儿,人是蛮聪明的,却绝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今天忽然看见了他认真干练的一面,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还有了依靠感。 老三一笑:“谢谢。这句话我当你是拍我马屁,不是对我性s_ao扰。” 连玉霖眉头一皱,“哎,这个梗你还要玩多久。我就说了你一次,你要不要天天拿回来取笑我?” “我很小气的,不能随便得罪。”老三给她拿了杯气泡水,让她歇歇气儿,“玉霖,我说你一句,随便你听不听。你能不能放松一点,不要别人一靠近,就满身的刺都呲出来?保护自己是很重要,可是很容易误伤友军。” 连玉霖怔了怔,没想到老三在这时候给她上课,不由得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老三又笑:“你虽然条件很好,但不是所有人都想打你主意。我心里已经有人了,而且我绝对专一,不会再对其他人有想法。嗯……‘别人’可能也一样,你最好先了解‘别人’的心意。” 老三犯坏,想暗示连玉霖不要招惹阿达,岂知连玉霖的关注点完全跑偏,瞪眼道:“你有女朋友了,怎么没见你带过来?” 老三自然不能告诉她。假装没听见她的问题,他转头对榕树喊道:“阿田,你蹲在哪里干嘛,过来吃大ji腿?” 阿田是纸扎店男孩的名字。老三莫名地喜爱他,有事没事就去逗他玩。阿田对老三向来是退避三舍的,每次见到老三都没好事,不是被诈去一堆鲜花,就是骗他去给阿达打下手。 老三抽空走了过去,蹲在阿田边上,一边摸着小鸭子可爱的头,一边流着口水:“你的鸭子什么时候能长胖点,这点r_ou_不够吃的呀。” 阿田结巴:“谁……给你……给你吃……” “哎,我们是好邻居嘛,礼尚往来。我今天请你吃大ji腿,明天你请我吃鸭翅。” 想到大ji腿,阿田吞了吞口水。他继承了好几家店屋,家境富裕,ji腿算什么呀,可那是阿达做的ji腿。他吃过很多次阿达做的菜,想起来就馋。 “ji……ji腿呢?” 老三招呼他去吧台吃饭。阿田警戒道:“你……你又要……要我洗……洗碗……” 老三笑了:“房东哥哥,什么都不用你做。我们店今天来了很多客人,s_ao扰到你了,真的对不住,ji腿孝敬您的,请多多包涵。” 阿田本来确是满肚子怨气,被老三几句好话和大ji腿给安抚了。他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心想一会儿还是给阿达洗洗碗、端端菜吧,他们肯定忙不过来。 咖啡馆准备的食物当然是不够的,到了下午还有人陆陆续续过来,吃无可吃,最后只好去杂货店买点花生瓜子凑数。n_ai蛋见那些人吃花生都吃得津津有味,惊道:“达哥,失礼了,我不知道你是新加坡大厨的老大,这大阵仗,我还没见过呢。” 阿达淡淡一笑:“我是什么老大啦,这些人,有的是朋友捧场,有些是看热闹而已。” 这五六个小时里,阿达一边做饭一边应酬,被问得最多的,就是他为什么不回去做高级餐厅。虽然嘴里说饮食平等,但大部分人还是觉得大主厨在咖啡馆里做三明治,就是一种堕落。 n_ai蛋羡慕极了:“起码他们愿意来看你。我觉得我们这家咖啡馆肯定能红。” 阿达却没那么乐观。 这种盛况持续了四天。老三开玩笑说半个新加坡的大人物都来了,虽然是夸张,但至少餐饮业界和沾亲带故的各路人马,都过来探过风了。 到了第五天,人流终于恢复了正常。 老三见阿达每天都忙得没时间吃饭喝水,心疼极了,没事就跑过去投食喂水,顺便揩揩油。这一天阿达终于能歇一会儿,看上去却没什么ji,ng神。 老三凑到阿达身边,“我饿了。” 阿达问:“想吃什么?” 老三指着阿达,轻笑,“吃你……做的任何东西。” 阿达:“我在厨房站了五六个小时,不想做饭了,你还是直接吃我吧,要吃什么部位?” 老三知道阿达体力很好,没那么容易累趴,但此时眼里都是疲惫。想必这几天对他来说,压力蛮大的。 老三关心道:“心里不痛快呢?” 阿达摇摇头。老三只好宽慰:“这几天太辛苦,我们再雇两个人吧。” “你认为之后还有那么多客人?” 老三很有自信,“嗯,我们还没正式开业呢,人就多到要踩平后门的草地,以后当然会更好。” “这么多人来过了,外面现在的评价是什么?” 老三愣了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几天来蹭吃蹭喝的人不少,交际应酬的时候嘴里说的都好听,但之后竟然没有什么相关的信息或报道。这原本会是一个相当轰动的新闻,他们以为一定会有排山倒海的讨论,没想到会那么安静。 老三不想阿达沮丧,笑道:“当然是好评如潮了,你看这个。” 老三拿出手机,给阿达看一个美食博主发的s和facebook。文里称赞这是家有趣的、有想法的咖啡馆。“食物非常有意思,番薯面包——真的是一颗番薯。薯泥和胚芽面粉做的面团,发酵完后盖上了原来的薯皮来烤。焦香的薯皮真的太诱人了,比面包皮香浓又有嚼劲。听说这位主厨向来主张,被人丢弃的皮啊核啊其实更好吃。我觉得他说服了我。 这面包里夹了ji肝酱、海苔丝和美味无比的大片熏r_ou_,主厨是法餐出身,酱汁自然运用得体,这里配的是轻盈的番石榴甜椒发酵n_ai酱,酱汁咸甜平衡,而且充满空气感。 我愿意为了这个三明治再来十次——就算只能蹲在墙角边吃。” 老三说,“这几天人太多太乱,很多人没吃上东西,但吃到的人都说很好。口碑要慢慢发酵,过些日子很多评论就会出来了。” “他们不会写的。他们不写,是没看清楚情况,不想得罪我,”在这种关键的事情上,阿达不想盲目安慰老三,实事求是道,“这里不符合他们的预期。” 这其中的缘由,老三早就想明白了。阿达的忧虑是事实,他们冲着曾可达来,是想要看见做高级法餐的曾可达,而不是这些为了快捷简便而做了许多删减的食物。 老三神情严肃了起来:“那又怎样?我们的方向是对的,要是他们觉得不符合预期,那只能说他们错了。” 阿达苦笑。 老三看着阿达的眼睛,“你觉得我们的方向是错的,你对我的判断没有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阿达被老三尖利的眼神看得心里一凛。除了那次在蝙蝠洞的谈判,老三再没用过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跟他说话。 从米其林三星餐厅到这一家咖啡馆,阿达当然有心理落差;米其林高级餐厅对食物ji,ng雕细琢,食客们愿意为创意、冒险和理念买单,但咖啡馆就要亲切舒服平民。对于他们的这个方向,阿达不是没有过疑惑,可老三此时的神情,激起了他顽强拼斗的一面。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没有犹豫的必要了,无论错对,只要让它成功就行。 他笑道:“我有信心。他们想不得罪我也不可以了,你让玉霖一个个去问他们的意见,可以改的问题我们马上改,不能改的就别管了。” 老三应了。他心里的忧虑其实一点都没比阿达少——他才不在乎那些评论人、记者和竞争对手怎么想,他在意的是大众。大众才是消费群体,才是他的财神爷。他已经看清楚了一个事实,阿达三年没出来了,他在业界声望高,但对群众来说,只是个模模糊糊的符号。怎样才能把这个符号,变得跟他们的狮子头一样大呢? 作者有话要说: 老三一动脑筋就没好事 第46章 观音诞 过了一星期,来探店的业内人少了很多,而普通的群众却没补上来。 hippo并没有正式开张,却也是对外营业的,20多桌的空间里常常只有四五桌客人。 连玉霖看着店里惨淡的状况,更是烟不离手:“我看要考虑正式去做广告,到杂志买版面,叫网红来试吃了。” 此时只有老三和她两人,老三问道:“你打电话给那些媒体老大,他们怎么说?” 玉霖冷冷道:“说咖啡馆匹配不上阿达的才华——这就是好听的了。还有说阿达三年不出来,手艺、创意和敏感度都退化了,这种三明治普通的厨师都能做到。外面的传言还有更难听的……” “说阿达以前就是名不副实,因为毒死了人才有那么多傻瓜捧他,对吗?靠,这群孙子懂什么,瞎子摸象!” 玉霖叹了口气,“花长在树上,再丑也有人抬头看,叶子掉了下来,再好看也会被人踩。他们这群人,大部分都是看风怎么吹,才决定自己的屁股坐哪里。如果我们店每天都有人在排队,舆论立即就会转回来,说阿达开创了三星主厨的新风气。” 老三笑了笑,“不要‘如果’,我们让它变成现实好了。” “你有办法?”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13节 老三确实有一个激进的想法,对玉霖说了。 玉霖吐出一口烟圈,冷道:“我赞同。但我觉得阿达会揍你一顿。” 老三叹道:“唉,我知道。我不一定打得过他,暂时……还是算了吧。刚一个多星期,我们观望一阵再说。” 等老三说完这番话的第二天,咖啡馆突然来了一大群客人。 n_ai蛋停下他拉风的大摩托,就看见人群把咖啡馆后门和草坪都占满了。他吃了一惊——又来?!他还没有从之前的人流轰炸里歇过来啊。 等他走近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观音庙里烟火缭绕,拖家带小的人在前殿后殿穿梭来去,有的带小孩在荡秋千,还有不少人见旁边有咖啡馆,就跑进里面歇脚。 老三在店里喊道:“n_ai蛋,快来干活儿!” n_ai蛋回喊:“是,老板!今天怎么回事?” “观音诞啊。你抽空去拜拜,说不准你的咖啡豆就涨价了,解套了,发达了。” n_ai蛋赶紧道:”对对,我等下拜拜去。” 一老太太在旁边cha嘴:“拜拜好啊,观音很灵的,越拜越红火,越拜越兴旺。” 厨房再次忙得不可开交。在观音堂上完香的人,不少顺便在咖啡馆吃早午饭。老三帮着招呼客人,走到吧台时,阿达问:“你不去拜拜?” “我等你,等下我们一起去。” “你帮我拜也一样。” 老三一笑:“我们俩求什么呢?” 旁边的阿田冷不防地cha口,“求百……百年……好合,夫夫……妻和睦……” 两人正沉浸在互撩的暧昧气氛里,突然被阿田说了这么一句,都觉得被揭了底,不由得老脸一红。 却听阿田艰难地继续说道,“是……观音……庙最最……灵的,跟你……你们……俩光棍……又……又没有……什么……什么关系。” 老三怒道:“哥哥,你说话这么辛苦,就别说了!”阿田跟人熟了之后,会激活作为话唠的第二人格,这事实在令人苦恼。 阿达觉得老三太过分了,温和地宽慰阿田:“别管他,你慢慢说好了——这个要怎样求?” 这一天他们到底匀不出时间去观音庙,从早到下午客人就没断过。来拜拜的都是中老年人和孩子,他们不认识曾可达,也不管什么米其林厨师,就是饿了想找饭吃。 这一带好多店都关门了,本来就没有什么选择,而且咖啡馆吃的还挺多,味道也好,因此一茬一茬的人都往咖啡馆里扎。 很多人买了三明治和咖啡,就坐在树下解决午餐。有自己找板凳的,站着吃的……还有不少人要求吃素。所以到了下午两点多,他们准备的材料都吃没了。 阿达看着门口饿着肚子等吃的人还不少,问阿田,“你们家的锅,最大的有多大?” 阿田比划了一个大脸盘,“我……阿嬷……留……留下的。” “够大了,我们去拿下来。” 这个下午,阿达在草坪做了简易灶台,然后支了个大锅,开始炒素米粉。 老三见阿达真做起了大锅饭,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不知道阿达为什么对炒米粉有那么大的执念,但只要他高兴,就由着他来吧。 更高兴的是来拜拜的市民。那些漂亮的食物,终究不及大火炒的米粉吃着亲切舒服。没多久,大锅前就聚着一堆人,谁想吃就把碟子递过去,倒像是阿达在布施。 其他本来不想吃饭的人,见别人排队,就觉得不能吃这个亏,于是也排了起来。渐渐的,滞留在草地上的人越来越多。 孩子在游乐场奔跑嬉闹,玩无可玩的,就在榕树下追逐鸭子,拿着蜡烛点树叶。 下午四点多,在最热的时候,有人闻到了一股烧焦味,到处张望,却不知道气味的根源。一想,大概是庙里烧的香烛太多了吧。 再过十来分钟,很多人都闻到味道了。服务员急急忙忙地告知老三,纸扎店着火了! 纸扎店里都是些香烛纸品,接触到火源,火势立即蔓延开来。店里没别的店员,阿田向来是任由大门洞开,自己跑咖啡馆端盘子洗菜扫地;店里没人,烧了半天也没被发现。 阿达和阿田赶紧去拿灭火器救火。老三组织疏散人群,玉霖报了警,在纸扎店门口张望,见火势不小,喊道:“阿达,别救了,快点出来!” 阿达看店里火舌乱窜,火势确实不是他们能控制的,当机立断把瘦小的阿田拉了出来。阿田眼睛和脸颊通红,还要跑过去,阿达连忙抱住他,安慰道:“这样很危险,算了啦,你的店平时也没人光顾,烧就烧了吧。” 阿田听了这句话,强忍住才没“哇”的一声哭出来。 阿达把他抱怀里,以防他跑回火场。人群已经疏散到草坪的尽头,其他店屋的人也纷纷跑了出来,消防局就在两条街开外,他们已经听到了火警的报警声,估计不用几分钟就会赶到。 n_ai蛋疏散完人群,走到了阿达的身边,见火苗在烟雾中张牙舞抓,乍舌道:“fug shit,这次真的是红红火火,越烧越旺了。” 阿达左右看了看,问道:“老三呢?” “老板……对了,刚才他说去店里关闭总电源。哎哟,我的烘培机还在炒豆,这锅豆要浪费掉了。” 阿达看火势不小,很是担心,“烟太大了,我进去看看。” 还没等他站起来,咖啡馆突然传来“轰”的巨响。人群大声惊呼,眼见一些碎片从店里喷s,he出来。爆炸了! 阿达如坠冰窖,全身冰冷。 其他人还没看清楚发生什么事,就见阿达一支箭似地跑进了店里,后面人呼喊阻拦,他却头也不回,瞬间没入了烟雾中。 阿达脑袋发麻,心却怦怦地跳得飞快。店里尘雾飞扬,阿达捂住鼻子,心急如焚地喊道:三儿! 进到店里,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咖啡豆烘培机爆炸了。这机器贴墙置放,被墙另一头的火猛烈地烘烤着,温度急剧上升,换气闸烧坏了,炉腔里的热空气无可泄出,终于爆裂。 这爆炸把脆弱的墙体弄塌了一部分,火苗和黑烟窜了进来。还好电源在爆炸前已经关了,火势没有随着暴露的电气线路蔓延。 “三儿!”阿达的声音沙哑了。 “阿达!快过来!你他妈跑进来干嘛啊?” 阿达闻声猛的转头,只见老三一脸灰一脸汗,正站在厨房的水池边上。阿达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老三把两条毛巾迅速地弄shi了,一条给阿达,一条自己捂着口鼻,两人一起闯过了门口重重的烟雾,跑到了草坪。 阿达紧张地看着老三,“受伤了吗?” 老三摇头。但阿达见到他手臂有一条10来公分的划伤,估计因为场面混乱,他自己都没发现,甚至没感觉到疼。 阿达二话不说,让老三脱了衣服,前前后后给老三检查身体。老三乐得被阿达上下其手,但觉得公共场合这么做到底不像话,于是把阿达伸进他裤子里的手,硬生生地拔了出来,认真着脸道:“我没事。” 阿达急了,“那么大火你还跑进店里!” “你不也跑进去了吗,”老三笑了起来,“看你急的。” 两人双目相交,心底的情愫,被这火焰一烘,顿时张牙舞爪地烧了起来,藏也藏不住。 老三踏前一步,正要说话,却听人群一阵s_ao动。 消防车终于来了。训练有素的消防员以最快的速度卸下装备、寻找消防栓,连接粗大的喷水管。 他们转头看着并排着的纸扎店和咖啡馆,火不如何大,却完全被黑烟笼罩。老三和阿达登时回到了现实里。 ——咖啡馆被烧了,他们甚至还没有正式开张啊。 作者有话要说: 重看一遍时,突然发现可能会引起误会,火不是三儿放的,他不是这种神经病(他是另一种) ——————————————— 米粉:星洲炒米里用的就是米粉,细如棉线,跟粉丝差不多,新马泰越南印尼台湾都是叫米粉吧,云南桂林重庆那边叫米线,米线比较粗,没有那么细的好像。 第47章 世道艰难 第二天,他们回店里收拾残局。老店屋看似残旧,建筑的防火性却好,纸扎店的物品被烧得七零八落以外,只有天花板和墙壁被熏黑了。其他店屋没有被波及,观音庙更是完好无损,最倒霉的反而是咖啡馆。 烘培机爆炸了,弄塌了半面墙,里面的电路和水管都被震断了。厨房的设备不是被烟火和高温熏坏,就是被后来喷s,he进来的水浇得零件失灵。 老三看着自己的心血,一下子变成焦黑脏污的废墟,心疼得要命。 阿达也不说话了,默默和n_ai蛋一起收拾厨房。几个服务员和保洁员一起打扫碎片灰烬,连玉霖也脱下了高跟鞋,穿着澡堂拖和他们一起搬桌椅。 老三突然道:“你们闻到吗,咖啡的味道?” 阿达和n_ai蛋嗅了嗅,空气里确实有咖啡焦苦的香味,连周围的火烧的焦味都掩盖不住。n_ai蛋像是捡宝石一样,从地上捡起一颗烧成炭的咖啡豆,怜惜道:“我一直想知道咖啡豆烤到了极致,会是什么味道的。现在我知道了。”说着手一捻,咖啡豆像老鼠屎一样碎成泥。他的烘烤机没用几天就成垃圾了,他难过得想哭。 阿达怕他看不开把豆子放嘴里,劝道:“这个东西有毒的,吃了会死。” 却听老三在旁边道,“n_ai蛋,别不高兴,过两天我给你买个新的机器玩啊,乖。” 阿达转头看向老三,一脸的担忧。这次咖啡馆损失惨重,要恢复原来的样子、重新购置机器,又是一笔巨款。老三哪来的钱? 老三读懂了阿达的眼神,平静道:“我回香港找钱。” “我跟你一起回去。” 老三拒绝了阿达,“这次不用你。你在这里收拾烂摊子,照顾一下n_ai蛋和玉霖。阿田那傻小子自己收拾破纸扎店,估计十年都搞不完,你抽空帮帮他。” 连玉霖冷冷地接口:“你管好自己吧,这时候还有心思担心别人。”听老三说照顾她,她就受不了。 老三一笑,“我自己有什么要担心的。人是最大的资产,只要人都在,我们随时都能重新开始。是吧,阿达主厨?” 阿达点点头,“对,大家快点做完,等下去吃r_ou_骨茶!” 老三录完了口供,做完了所有的手续,就飞去了香港。 阿达留在咖啡馆,每天忙忙碌碌地整理收拾、测试和修理机器、重新整修损坏的墙面地板。这起事故找不到肇事缘由,估计是哪个淘孩子烧纸烛玩儿造成的。没有人出来赔偿损失,观音庙倒是慷慨地拿出了部分基金,帮他们修葺房子。 阿田也很快就恢复了元气,每天和阿达一起干活儿。看着纸扎店和咖啡馆之间的破洞,阿田叹道:“达……达哥……,东西烧……烧没有……了,我……我这……两个……月都不用……不用……做生……生意……了。” 阿达说:“你的店本来就没生意,现在都是网上烧纸啦,用电脑能做大别墅、还能烧个小岛,谁还买纸扎的屋子?” 阿田想想也对,纸扎的东西蛮贵的,新加坡人ji,ng打细算,很多人都不愿花钱在这种注定要灰飞烟灭的东西。“那……怎……怎么办?” “你种的花蛮漂亮的,卖花好了。” 阿田觉得这是个出路。他最爱花花草草,卖花是兴趣使然,以后专门做这个也不错。只听阿达又道:“不过你的店那么大,只卖花浪费了。” 他走到破墙洞边上,给阿田出了个主意,“反正墙都倒了,我们把这里打通,做成咖啡馆和花店。你那里的空间不小,可以多摆十几桌——你不就多了几十个潜在客户。” 阿田瞪着清澈的眼睛望向阿达慈祥的脸,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不对是不对,但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好,于是他就答应了。 阿达弄来了新的空间,马上着手扩展咖啡馆。他知道咖啡馆规模很重要,因为翻台率很低,一天接待不了多少客人。卖食物固然可以大大增加客人的消费,但还需要足够多的桌子来支撑。 这次火灾,观音庙方面多少觉得己方有责任,因此阿达趁机跟管理人周旋,让他们答应把部分的草坪划给他们做户外餐区。 草坪是公共场地,幸好这里本来就没几个外面的人会进来,只要老街坊同意,放个七八张桌子没什么影响。阿达在观音诞当天给信徒们准备餐食,很拉街坊们的好感,因此又顺利地开辟了十来平米的空间。 他越是困难,越有韧劲。这次的无妄之灾激起了他的斗志——他不信命,只信世道艰难,本来凡事都不容易,被打击一下不也很正常吗? 阿达愈加勤奋起来,原来常常从早上六点不间歇地工作到晚上九点,现在更是一天都不休息。 n_ai蛋看不下去了,懒懒道:“达哥,你那么辛苦干什么呢,我看我们店风水不好,还是换个地方吧。” “换哪里都一样,风水都欺善怕恶,你凶点它就影响不到你。” n_ai蛋不置可否。他早就萌生离意,觉得咖啡馆各方面都不太稳定,他这种天才还是找个大树靠靠好了。看着乱七八糟的咖啡馆,他对阿达坦白:“我看,我还是不适合这里,外面的咖啡馆虽然小嘛,踏踏实实做下去,总是能生存的。苏老板他想头太大,你看,这么大一盘生意,还没开始就被烧没了。” 阿达知道n_ai蛋是软骨头,也不生气,劝道:“你要走,我能理解,但现在不是好时机。我跟你说,新加坡做生意很迷信的,你在这里两星期就着火了,这叫……嗯,灾星,没有人敢要你。等我们店做好了,你再出去就不一样了,带着成绩出去的,这叫福星。” n_ai蛋吞了口唾沫——达哥的意思是,这火是我招来的?!他才不信灾星福星这一套,不过阿达的话是有道理的,现在走,就是带着失败的经历离开,怎么说都是污点。频频跳槽这种事对职业生涯特别不利。 但他还是疑惑:“我们这里能好吗?” 阿达:“当然能!n_ai蛋,你不相信我?” n_ai蛋从阿达的眼睛里,看到从没见过的坚毅和进击性。他愣了愣,道:“我当然相信你。” 连玉霖补刀:“你要走可以,我们签了一年的合约,违约赔三个月工资。你要是没那么多新币,要从香港转钱过来,我要收一天3的延误费。” n_ai蛋立即怂了,赶紧垂头弯腰,“我错啦我错啦,我n_ai蛋死都死在这里,再敢说走的话,就罚我一辈子不能做咖啡。” 阿达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连玉霖。 玉霖眉毛一挑:“怎么?你不用拿话套我,我10的分红还没拿,当然不会走。”她早就知道阿达跟老三两人,一个看着老实善良,一个看着满肚坏水,其实都是一丘之貉;为了做好这个咖啡馆,两人正着邪着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她已经决定要在这咖啡馆里榨出自己最大的利益,才不会像n_ai蛋那么傻,一受挫就要跑人。 阿达轻轻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看你从早上做到现在,没时间喝水吃饭。我给你买冰淇淋去,你要吃巧克力的,还是草莓的?” 连玉霖垂头:“草莓。” 她暗地里把牙咬得咔吱响——知道又怎样,还是被他套上了! 老三花了两星期时间,才从香港飞回来。 他回到咖啡馆,就见阿达已经把一切处理得干净利落,还租下了纸扎店,增加了一倍的面积,顿时觉得踏实又畅快。 一看见阿达,他忍不住就想抱住他的脸亲一大口。阿达却吓了一大跳,手伸到他脸颊旁:“你被谁打了?!” 老三的左颧骨上有一大块淤青,在他白皙的皮肤衬托下,特别明显。自咖啡馆准备开业以来,老三身上就伤口不断,先是在林里撞伤了嘴,然后爆炸划伤了手,现在又出现这个不明不白的伤。 老三拨开他的手,“没事,我在游艇上玩的时候,摔了一跤,撞船舷上了。” 阿达眉头皱了起来,“说真话!” “真话!骗你我是乌龟,头上绿油油那种。” 阿达简直拿他没办法。他才不相信这是撞船磕出来的,以老三的体能,摔个跤还保护不了自己的脸? 老三又补充:“那天喝多了。” 欲盖弥彰。阿达看了他半晌,知道试探不出实话,于是换了个话题,“你跟谁要的钱?” 老三想了想,道:“我大哥。” “他肯给你?” “哎,当然没那么容易,会开了一个又一个,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审犯人那样审问我,过五关斩六将才把钱弄回来。” 阿达直觉老三没有说真话,盯着他沉默不语。老三没好气:“现在到你审我了?嗳,钱是正当弄回来的,没有银行诈骗也不是去路边抢。”他不想跟阿达继续纠缠这个事情,嘴一牵,语气一软,“我好饿啊,去吃咖喱鱼头好不好?” 阿达能说不好?叹了口气,任由老三把他拐了出去。 他们骑着摩托车,行驶在市里七拐八弯的路上。老三这两星期煎熬极了,现在有阿达在身边,吹着温热的风,烦忧的心情慢慢沉静下来。 阿达心里却不太踏实。两星期见不到老三,平时忙忙碌碌的不觉得怎样,现在一见面,反而觉得思念得不行。老三就在后座上,开得快一点,他的胸膛就能碰到自己的后背,近在咫尺,却又不能抓在手里。 他到了这个年龄,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要说比起十几岁情窦初开时有什么长进的话,就是有了自控力,并且知道自己控制力的临界点在哪里。 突然他的腰一暖,老三伸长手臂搂住了他。老三的臂弯连着肩膀、他的躯体、他的五官、他的感情,又贴近了一些——阿达自知这已经到了临界点。 他快不行了。 第48章 老j,i,an巨猾 老三回来之后,咖啡馆重新对外营业。始料未及的是,火灾事件给咖啡馆带来了蛮大的知名度。 新加坡很少有什么大案,一次火灾就能占据大篇幅的报道。许多人由此听说了倒霉的hippo,附近的居民和白领,有不少人怀着好奇心过来探店。吃完后觉得不错的,开始向外推荐宣扬。 虽然算不上红火,但上座率在一点一点地增长。 n_ai蛋松了一口气,庆幸道:“还好没有走,果然越烧越火,我们店要爆啦。” 老三以同情的眼光看着n_ai蛋——他是有才能的,视野却只有咖啡豆那么小——“嗯,你的粉丝越来越多了,远近一公里的大妈小妞都认识了我们的n_ai蛋大师,加油啊。” n_ai蛋沾沾自喜,老三却觉得这种程度的上座率是应当的,没什么值得庆贺。 他转头看向阿达。专门来吃饭的人,其实远比喝咖啡的人要多得多,他们不知道什么米其林厨师,就是喜欢这里的食物。这一点老三早就预料到了,但要说“爆”的话,还差得远。 正当他心里打着算盘时,阿达也在看着他。老三觉得阿达的目光不太寻常,奇道:“怎么了?” 阿达:“没……没什么。” 老三觉得更出奇了,阿达性格明快,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实在罕见。 阿达也觉得自己太不争气。这几天,他都在酝酿跟老三好好谈一次,清楚地表明心意。可要怎么措辞呢,他始终没个头绪。老三是他从来没应付过的类型,脾气品性都跟他交往过的人不一样,不,先别说这个,连性别都不一样…… 阿达在这方面成功率蛮高的,可是这次他却从所未有地紧张。 老三不知道阿达的煎熬,没事还去撩他:“你这样深情款款地看着我,我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阿达:“……” 老三大惊,阿达到底怎么了?老三再迫近一步:“你要是真喜欢我,我们可以聊聊。” “好啊,晚上来我房间。” 老三笑了出来:“不要那么心急,我们可以先溜溜马路、晒晒月亮。” 阿达不耐烦:“这些我们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老三笑道,“那你想做什么没做过的?” 阿达语塞。关于没做过的事,他实在没法去想象。他叹了口气,“算了吧,我还是没有准备好。” 老三有点摸不着头脑。平时无论怎么撩,阿达都能接招,脸皮比鳄鱼皮还厚。这偃旗息鼓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他也没多余的心思去猜度阿达的想法,接下来要打硬战了,这才是他“从没做过的事”;要是可以的话,他希望一辈子都不用去做。 十一月底,香港那边开始流传一个对hippo极其不利的消息。三年前的中毒事件被某个杂志挖了出来,图文并茂地进行了大篇幅报道。这篇文还提到,当年那个毒死人的大厨,原来信誓旦旦说不再涉足餐饮业,结果这几年不但做了很多次非法的天价私宴,最近还出来c,ao持一家咖啡馆。 新加坡媒体很快开始跟进。当年轰动全国的中毒事件,再次成为各大社会新闻的热议点。 咖啡馆里,气氛凝重。老三不满道:“玉霖,媒体那边你也太松懈了,现在每家报纸和网站都有这个消息,而我们等到白纸黑字放出来才知道!” 连玉霖冷静道:“他们要写什么、怎么写,我怎么去控制?这里是民主国家,言论自由。之前有很多记者来探听消息,都被我打发走了,我能做的就这么多。” 老三冷哼一声,“那你说现在怎么补救?” 阿达一直不说话,这时候cha口道:“没办法补救,就让他们写吧,风波总会平息。” 老三不同意,“然后我们就关门大吉,你回到林里继续过你与世无争的生活?” n_ai蛋哭道:“不要啊……生意刚好起来。” 连玉霖点起了烟:“这件事不能等。赶走记者之后,我就后悔了,越是躲,别人越是肆无忌惮地写。我们应该主动挑起这事,还要闹得越大越好。当年的资料我都看过了,虽然中毒是事实,但死者过世的原因是药物过敏引起的脑溢血,主要责任在医院。阿达,你应该出来道歉并且澄清事故的经过,不能把责任都背身上。” “没错,”老三继续道,“小红豆肯定站你这边,有了家属的支持,我们赢得舆论的几率很大。” 阿达立即站了起来,“不可以!不能去s_ao扰她们。” “哎,这哪是s_ao扰她们,这么多年来,明明是小红豆在s_ao扰你。你为她做的,已经超越了你应该补偿的。当年你赔了她们家一大笔钱,又养了丫头三年,还准备送她出国念书,也该轮到她为你做事了!” 阿达急道:“你知道我应该补偿多少?!人死了,要不是去我的餐厅吃饭出了事,就不会进医院用抗生素。” “你这么说,路上遇到车祸,都可以向汽车公司索赔了——要不是开了车,哪里会撞车?汽车公司每一起车祸都应该负责!” “强词夺理!” “你真固执啊,要是不出来澄清,所有人都以为吃了曾可达做的饭会死,我们就不用干下去了。” 连玉霖见两人红了眼,赶紧cha嘴:“够了,这时候讨论对错有什么用。我们干脆一点,投票表决,我支持老三。” n_ai蛋是个没主见的,但事关咖啡馆存活,当然想都不想就支持老板了。 阿田:“我……支持……达……达……” 老三怒道:“这关你什么事!放下花去洗碗!” 阿达冷道:“这也不关你们的事。外面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无能为力,反正不能去s_ao扰李家。” 这事完全没有争辩的余地,阿达一句话都不愿多说,转身走了。 老三脸色y沉,目光移到玉霖身上。玉霖摇摇头。 老三明白她的意思——他们没法说服阿达,这事终究行不通。阿达的态度,老三已经有心理准备,可枪声已经鸣起来,他们除了往前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阿达就算是头蛮牛,他也要折服他。 那天晚上,老三拍了拍门帘,喊道:“阿达,开门。” “说咒语。” 老三粗暴地踢开门帘,笑吟吟地走到阿达跟前。 阿达光着上身,已经躺床上了。抬眼看老三:“什么事?” 老三不客气地坐在他身边,“你叫我晚上来你房间,我来了。” 阿达嘴角翘了翘,不看他。 过了好一阵,老三还是不说话。阿达问:“你来这里看我睡觉?” “我是来跟你一起睡。” 阿达心情烦忧,没心思跟老三闹,抓住老三的手臂一使劲,把他拉到自己身旁,“那就睡吧。” 老三顺势贴着他躺下来,轻声道:“你还生气呢?今天我说话是过分了。” “你的话不过分,但你要做的事情很过分。你知道家里没有了父亲,生活会有多难吗?” “就像你小时候那样难吗?你对小红豆那么好,原来不只是为了补偿她,也为了补偿你自己啊。” 阿达愣了愣。这一层他倒是没想过。 老三冷道:“你吃了不少苦,可是吃过的苦已经吃过了,时间不能逆转,也不能把吃下去的吐出来。而且,吃过苦不表示未来就能顺风顺水,你有功夫悔恨,不如把力气花在未来,保证以后不再受罪。” “你说的未来,就是拿她们平静的生活去换我们咖啡馆的生存?” “这也是她们的生存。你怎么知道她们不愿意做这个交易?” 阿达不高兴了:“交易?你想做什么?” 老三侧过身,望着阿达:“小红豆的生活本来就平静不了,我们不去找,记者也会去找。不如我们主动面对公众,把事情交代清楚。小红豆必须来,她说一句,比我们解释一万句管用。” 阿达正要反驳,老三一只手架起身体,另一只手放在阿达的脸旁,居高临下地看着阿达的眼睛:“这次谁都不准躲!尤其是你。为了我们的未来。” “我们的未来?……” 老三用极其轻微的动作轻抚阿达的发端,认真道:“我们的未来。” 两人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良久,终于阿达别过头去,“好,我明天去找小红豆。” 老三松了口气,阿达终于想通了,只要过了这一个坎儿,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第二天,阿达去找了小红豆。 到了第四天,小红豆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老三觉得不妥,直接把小红豆约了出来。 小红豆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看样子情绪蛮稳定。她把刚买的外套拿出来,问道:“三儿哥,下雪的时候有几冷?我还没有见过雪呢,这件衣服够不够保暖?” 老三惊道:“你要去哪里?” 小红豆神色暗淡:“最近很多记者来找我们,阿达哥叫我们躲一躲,给我报了加拿大的ter school,我和妈妈明天就走。” 老三怒不可遏,阿达真他妈老j,i,an巨猾,这几天表面敷衍着他,暗地里玩这一出! 他冷着脸对小红豆道:“你不能走,你走了阿达就完蛋了。” 小红豆大惊:“为什么呀!” 老三知道阿达是坚决不会让小红豆露面了;事到如今,阿达不肯也没关系,他和玉霖早就准备好,既然阿达放弃了主动解决这件事的机会,那他就再也没有决定任何事的权利,只能跟着自己的计划走。 老三把事情告诉了小红豆。她的脸刷地白了,“我不去!” “阿达白养你了。你父亲为什么过世,你心里清楚得很。阿达是有错,但他对你仁至义尽,你们母女利用他的愧疚心,不停跟他要钱,现在该你回报他了。” “臭老三,我没跟阿达哥要过钱!” “你没跟他要过钱,你不知道他把钱放你书包里?” 小红豆词穷,眼圈红了。阿达不想直接接触她妈妈,因此总是把钱悄悄放进她书包,这事她隐约知道,却从来不愿去想,也不敢把手伸进包里探个究竟。 老三叹了口气:“唉,我没有责怪你,软弱、依赖、给自己找理由开脱,人本来就这样,我是你的话,可能更狠一些。好了,阿达对你好不止是因为内疚,你对他,也不止是讨债吧?你知道中毒事件是阿达最大的污点,只要阿达还想重新开始,就没法绕过去。为了阿达,我们一起面对它好吗?” “怎么……面对?” “站出来,讲事实。还有,我要见你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 呃,(先下跪)奴家要请一周假,这两天重感冒卧床,倒霉的是家里小的也感染上了,所以还要拖着病体照顾她。眼见存稿见底,很是焦虑,就想先停更一周,等存稿丰厚点再更。 放心,不会停在这里,明天和周六都有更新,把这事解决完为止。 对不起了各位小伙伴,谢谢体谅和宽容,等缓一口气肯定会继续勤奋地更、更、更!然后,别忘了本周五周六都有更新喔,看他们怎样互相伤害吧(逃) 第49章 坏事儿 那天晚上,老三拿着一书包的钱,去找那可怜的寡妇。 他们的会谈坦率、冷静,完全就是谈交易的口吻。老三教她该说的话和不该说的话,那些事实不清的细节又该如何编改,什么材料能拿出来、什么又该直接冲马桶里。虽然他告诉小红豆要说实话,但现实哪里是非黑即白?好多的事实,只是被装进不同立场里的软体动物罢了。他行事慎重,即便知道食物中毒绝非致命原因,也必须小心地抹掉所有会引起歧义、疑问和反对的不利证据。 他们谈了四个多小时,才把事情的真相从头到尾捋了出来——这将是唯一的真相,没有其他。 这次会面早就在老三的计划中,唯一没有料想过的是,小红豆坐在了客厅的一角,沉默地听完了他们的每一句话。他本来希望阿达能用感情来说服小红豆,然后他会暗中找寡母谈判,永远不会让女孩看见这个肮脏的交易场面。 可是阿达要做好人,那他只好把恶人做到底——或许还带着对阿达的怒意,他把她留在了客厅。 此后每次想起这个场景,老三都后悔极了。这是他做过的,最对不起阿达的事了,把阿达像父亲一样保护着的孩子,暴露在这么冷酷疼痛的现实里。 临走前,老三走到小红豆跟前。女孩嘴角倔强地绷着,眼里是悲愤、不屑和已经流完的泪水。老三没办法安慰她,只好说:“好好读书,不要辜负对你好的人。” 小红豆冷冷一笑。 虽然外面争议四起,但hippo照常营业,阿达一天都没有歇过。他照常六点左右起床,先去照看他的菜园。 在芒果树的底下,他看见红色的七孔兰又盛开了。在清晨里,兰花的颜色鲜亮清新,阿达知道老三喜欢这种花,于是顺手摘了好几串。 这花美艳极了,但要靠近鼻端,会隐约闻到一种腥味。就是这些气味吸引了蛇虫,为它传播花粉,每当七孔兰绽放的季节,这里的昆虫会增多,蛇会躁动不安。 这些天阿达心里也很忐忑。他没有听从老三的话,反而急匆匆地把她们母女送出国,这事对于咖啡馆和老三打击有多大,他非常清楚。 他也知道不向外界澄清交代,他永远别想堂堂正正地重头再来。这些年他在业界的名望依然很高,那是因为业内对他的理念和才能的拥护,并接纳了这种理念会带来的风险,这是圈里对先锋的宽容。要是他做的还是高级餐厅,靠着过去的成绩、业界的拥戴和熟客的忠诚,他还是能做一家成功的餐厅。 只是现在他要面对的是普罗大众,花十元二十元来吃个简便午餐的消费者,并不会去分析当年错综复杂的信息,分辨野生植物会不会吃死人。既然不确定,那么干脆不吃好了。 他一天不出来解释,就一天摘不去杀人主厨的名头。可是该怎么解释呢?说到底他确实是一切错误的源头。 那么他们终究还是会失败的吧。阿达付出的心血并不比老三少,心里只觉得可惜。 他拿着七孔兰,想:要怎样抚慰老三呢。面对这无能为力的处境,他的感受并非绝望,反而,不知怎么的,他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情感,此时不合时宜地猛烈生长起来。 他对老三的想望,已经抑制不住了…… 虽然这时机糟糕极了,他还是决定要跟老三挑开这层窗户纸。 他不安又乐观地想,三儿这次肯定很生气,送一束花管什么用?要不连自己也一起送出去吧。鲜花加个大活人,这个安慰够有诚意了! 他不确定老三愿不愿捡这个大便宜,可到底打起了ji,ng神,把花仔细地整理了,绑在了破摩托上,向观音庙飞驰而去。 阿达把车停到草坪时,还没到9点。草坪却罕见地站满了人。 草坪的人里一层外一层,围满了咖啡馆。还有不少人带着相机和录像机,甚至还有做网络直播的台子。阿达的心往下沉,老三终究还是开了新闻发布会,可是为什么不通知他? 他走近人群,看见发布会已经开始了,记者围着连玉霖和小红豆,正在听她们俩说话。 阿达大受打击! 他心神大乱,直到老三拉着他的手臂,他才知道老三在旁边。阿达勃然大怒,指着老三道:“苏老三,你……” 老三轻声“嘘”了一下,“我们去后面说。”他把阿达拉到大树后面、土地公的神龛前。 阿达气得呼吸都不畅通了,一句话都说不上来。老三却平静地给阿达整了整衬衫,“今天怎么穿这么整齐?正好,一会儿有拍照、录影和直播的,穿得端庄会提升好感度。” 阿达当然不会说,我特意打扮是为了向你表白!他满腔怒火,责问老三:“你把小红豆叫过来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要把她送走,也没跟我说。” “我说了你肯定阻止!”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阿达无可反驳。老三看着发布会现场,轻声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你准备好,就过去吧。” 阿达深吸一口气。老三早就盘算好了,没知会他,不让他有任何准备的机会,等时间一到就把他直接架到所有人的面前! 老三见阿达不动,冷道:“你可以不去,我看小红豆一个人也能应付。” 阿达真是气炸了,可他有什么办法?他可不能让小红豆独自面对媒体的轰炸。于是他一言不发,走进包围圈里。 曾可达一到,媒体哗然。这个难堪的处境,三年前阿达已经经历过,当时他在记者面前郑重道了歉,总共说不了十句话。这一次他完全没有准备,头脑一片混乱。他看着小红豆,微微点点头。小红豆也几不可见地点头回应了他。在小红豆的脸上,他看见她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松了一口气,也看见超越她年龄的淡定冷静。 他立即明白了,老三肯定把所有的剧本都写好了,他只要顺着小红豆和连玉霖的说辞随机应变,就能完成自己的功能。他沉下心绪,抬头眼望前面的人群。 老三看着阿达的背影,心被扎一刀似的疼。 他策划这件事时,一点都没有犹豫过,但见到阿达渐渐被包围圈吞没,心里却酸涩无比。他甚至没勇气听他们说什么,直接躲进了咖啡馆。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看见小红豆慢慢走了进来。 “结束了?”老三疲惫地问道。 小红豆紧紧咬住下唇,不说话。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14节 虽然咖啡馆里没记者,但外面人多眼杂,他把小红豆拉进了厕所里。 老三对着小红豆,有点手足无措,只好道:“别咬了丫头,唉,你要咬就咬我吧。” 小红豆“哇”地哭了出来。这几天的愁苦失眠、面对那么多人的压力、失去父亲的悲痛,一下子汹涌而来,她哭得如世界崩塌。 老三慌了,他讨厌身体接触,却还是把小红豆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小红豆哪里吃他这一套,边哭边骂:臭老三!你是个坏人! 嗯,我是坏人! 我以后都不跟你说话啦! 别那么幼稚了,你还靠我跟阿达养着呢。 我才不要你养! 老三心里想,“你以为我想养你?”他现在能感受到阿达的心情了,因为对小红豆的愧疚,而滋生了类似对自己孩子的保护之情。 看小红豆哭,他还挺心疼的。可他不像阿达那样温和而有耐性,直接训道:“这事大家都不好过,但现在是最好的结局了,你可以出国读书,你妈妈不用为钱发愁,阿达能洗掉坏名声,你们国家最好的厨师回来了……大家都受益对不对?” 小红豆聪明得很,可不那么容易被他迷惑:“最大的受益人是你,要不是你费那么大的力气去做这样的坏事?” “对大家好的,就不是坏事!” “胡说八道。阿达哥说了,老三说的话不能全部相信。” 老三惊了,阿达这么说过?靠,他自己不也说一套做一套吗,也不是什么好鸟!他轻轻给小红豆擦去泪水,鼓励道:“坏事也好,好事也好,最难的那一关已经过去了。你今天的表现很好,帮了所有人的大忙。快抬起头来吧!被人同情是很丢脸的,外面的人都觉得你可怜,所以你要给他们看到你哭的样子?” 小红豆心一凛,倔强地摇摇头。 “这就对了,”老三欣慰地感叹,“你真的长大了。” 小红豆心里迷惘,“长大”就是这个样子的吗?成人的世界让她觉得恐怖、烦厌、复杂、兴奋,又有一种即将卷入大浪的、壮烈又悲凉的宿命感。 作者有话要说: 老三是坏人,他自己也承认了,嗯。 然后呢,这文是he,老三最后会达到他的目的,还把阿达弄到手,以免又被质疑三观(被骂怕了),就在这里温馨提示一下吧。 老三会做什么,是照着他的性格背景和目标写的,不表示我赞同;我也不认为用些小聪明小手段能成就大业,阿达和老三最后能成功,还是因为他们的努力付出、技能、眼界、胆识,所以大家不要学三儿的坏,学学他在陌生环境里努力适应、五点起床、喂ji挖土、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以及在逆境里不服输的劲头。 好了,同学们下课。 ————————— 别忘了明天有更新哦 第50章 洗地 小红豆走了很久,老三才振作ji,ng神,踏出了咖啡馆。媒体已经差不多散去了。 阿达的摩托还停在草坪上,车头绑着一束红艳艳的花,阿达人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老三把七孔兰解了下来,拿在手里,慢慢坐到了秋千上。 风一吹,花瓣轻轻颤动,美得不可方物。风再大一点,花瓣似要飞散了,但还是牢牢地抓住了绿色的花萼,不肯离别。 老三知道这次狠狠踩了阿达的底线,踩完了还要跺两脚那种。这次要怎么哄回来呢?他心里发愁,不知不觉坐了好几个小时,太阳晒在脸上,灼热灼热的。 阿达回来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秋千,铁链晃动,发出咿呀的响声。 老三如梦初醒,抬头看到了阿达,立即就慌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出口竟是硬邦邦的质问:“你去哪里了?” 阿达:“跟玉霖吃饭。” 老三看了看表,不由得有点不爽。他理智上明白,玉霖肯定是安抚宽慰阿达来着,但心里想的却是,两人吃个饭要他妈三四个小时?! “吃得很开心?” 阿达被这句话气笑了:“你说我开心吗?” 老三想起了,自己才是要装孙子那个。于是他马上夹起尾巴,把兰花cha在裤兜里,凑过去蹲在了阿达的跟前,垂头道:“我错了,对不起。” 阿达又是气愤又是好笑:“你错在哪里?你在为‘我们的未来’打算,有什么错了?” “我做的事没错,错在惹你生气。” 老三摆出了一副滚刀r_ou_的姿态,阿达恨得牙痒痒的,却也不能咬他一口啊! 老三:“我们的想法不一样,但想要的结果是一样的。你要是还生气,就揍我一顿吧,阿达哥哥。” “别叫哥哥!” “阿达老师。” “别叫老师!” “爸爸。” “谁是你爸爸啦。” “老公。” 阿达:“……” 老三抬起头,笑道:“这次是我欠你的,你什么时候要我偿还都可以。不爽可以抽我,但不能超过半小时。你要做别的也行。” 阿达简直哭笑不得,这时候老三还有心思撩。他早就心软了,可此事欺人太甚,不能因为老三说几句好话就放过他。 老三说着说着,自己动了情,忍不住搂住了阿达,头抵在他的肚皮上。这事一开始运转,他就提心吊胆、寝食难安,阿达要真不原谅他,那可怎么办?这种恐惧感此时到达了顶峰。 他收起了嬉皮笑脸,认真道:“无论你赞同不赞同,中毒事件我们迟早要面对。我们自己挑起来,总比被别人打个措手不及好。” 阿达冷道:“所以一开始就是你找的香港媒体翻旧账炒作,你收买了多少人来骂我?”他今天面对记者时就想明白了,这事肯定是老三在幕后c,ao作,否则一过气新闻不可能发酵那么快,而且他们反击得恰到时机,每一样证据都准备好了。 老三在阿达的肚子上点点头。 阿达:“这是玩火啊……” 老三不说话,继续点头。 阿达的腹部又热又痒,对老三的赖皮无计可施。他回心一想,事情已经做下了,纠缠前因后果也没用。他同意老三说的,过去的苦没必要拿出来反刍,有时间悔恨愤概,不如看向未来。 “做都做了,算了吧。三儿,以后我们这个事,没有回头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老三听到这句话,大大的松了口气,身上一软,手却紧紧圈在阿达的腰上,“本来就没有回头路……” 阿达被老三紧紧抱着,心里一阵混乱,低下头来,看见老三裤兜里的花,更是百感交集。虽然阿达感受到了老三对他的情感,可也不敢踏出这一步了。老三对他那么眷恋,还能下这狠手,这种人难道不应该敬而远之? 阿达心里那么想,双手却不听话地抬了起来,搭在了老三的后背上。他渴望老三的拥抱,想要更多,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渴望……这已经不是喜欢,是中邪了! 阿田:“你们……又……抱……抱在……一起,做……做……什么?”他到草地上浇花,正好看见两人跟油条一样粘在一块儿。 阿达随手抽起了老三裤兜的花,一脚把老三踹走,然后把花递给了阿田。 阿田很高兴,”给……给……我的……” 老三很不高兴,cha嘴道:“这不是送我的吗?” “喜欢你自己去林里摘。阿田,你看看这花可以种盆里吗?” 阿田是花痴,赶紧道:“试……试试……可能……可……可以。”阿达看着七孔兰艳丽的花瓣,却没那么乐观,心想,估计是不行吧,这花那么野。但凡美丽的东西,总是难搞得很啊。 老三哪里知道阿达想什么,眼巴巴盯着阿田手里的花,酸得把牙都咬碎了。 新闻发布会之后,中毒事件占据了好几天的头条。舆论纷杂,好坏都有,但既然家属站在了曾可达这一边,又拿出了详细的医疗化验单,证明死者是在中毒后服药引发肠炎,然后入院使用抗生素过敏而脑溢血死亡,与食用野生根jg植物没有直接关系,社会舆论最后都偏向了曾可达。 伴随着社会新闻的,是对于野生食材和全食理念的阐释专题和文章。各种有关环保、健康、可持续性农业的课题,在这个以中产为主的国家迅速火热,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老三达到了他的目的:把模模糊糊的“第一名厨”符号,嫁接到了大家关心的环境与健康问题,让阿达及他的理念,在普罗大众心目中鲜明了起来。 hippo的上座率暴增。第一周他们迎接的是对新闻好奇的客人,第二周是觉得食物很特别的年轻男女 ,到了第三周,他们已经有了很多喜欢这些食物的熟客。 在十二月初的一天,hippo正式开业。没有舞狮和名流派对,只有排着长队的客人,从咖啡馆的五脚基前,一路排到了七八间店屋开外。 n_ai蛋面对自己大起大落的职业生涯,有点缓不过来:“老板,我们的店是真火了吧,不会再掉下来了?我的心脏可受不了。” 老三冷冷地看着人群,“n_ai蛋啊,你觉得排队的人很多?这里有100个还是200个?你知道新加坡有多少人口?” “多少?” 老三本来想抛个问题,然后再教训n_ai蛋,没想到n_ai蛋居然不知道答案。老三:“阿达,新加坡多少人口?” 阿达也愣住了。连玉霖手扶额,对他们仨翻了个大白眼,“560万!” 老三接着装:“560万,在这里排队的人三万分之一都不到。目光放长远啊n_ai蛋,这只是个开始,我们连山脚都没到,哪里有资格考虑掉不掉下来的问题?” n_ai蛋心里不屑,不间断地给200人泡咖啡他都得工伤,就算新加坡有十亿人,又关他屁事? 确实,应对现在潮水般的客人,已经够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他们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创造了一个餐饮业的奇迹。hippo的门口每天都大排长龙,有时候要等上两到三小时。他们不接受预定,完全采取先到先得的规矩,因此更是万人空巷。 如连玉霖预测的,那些生活方式和时尚媒体开始追了过来,要求采访和报道。老三冷笑,让他们滚蛋吧,要吃的话排队! 老三不怕得罪这些媒体,他知道他们写来写去,无非只会把阿达写成一个牛逼的厨师。牛逼的厨师?阿达在以前就很成功,现在无论咖啡馆有多火爆,总不可能比sapphire时期的“第一主厨”还厉害。老三知道,他们可以走得更远,超越sapphire,超越厨师的框框。这是他看见的未来,可惜并没有别的人看见。 甚至是阿达。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有点少,加个阿田小剧场~ 小小的开放厨房,现在已经有五个厨师,在几个壮硕的男女之间,是矮小的阿田。他没事就在厨房里帮工,阿达喜欢他免费,哦不,是喜欢他单纯可爱,因此常常留在身边使唤。阿田做事极其专注,切个萝卜能切一个小时,每一丝都像用尺子量过似的标准,只不过等他切完已经变萝卜干。 老三拈起萝卜干往嘴里送去。阿田怒道:“这……给……给客人……” 老三:“客……客人……客人早走啦!” 阿田生气,“那也……不……不给……你……” 老三喜欢逗阿田,可也不敢跟他吵架,一吵能吵两小时,总共说不了十句话。老三和阿达商量,让阿田尝试做其他的厨房工作,结果试遍了各种技术工种,问题还是一样:阿田有轻微的自闭儿症状,做什么都非常专注缓慢,效率低下。 阿田吃饭还挑,总能找出些离奇的小毛病,ji蛋和姜块放在一个篮子里,他能从ji蛋尝出姜味儿;锅煮过红薯,洗了两遍后再烫青菜,他能从菜里猜到上一锅煮的是红薯。 老三叹道,阿田比我还像讨人嫌的二世祖。阿达:“舌头灵敏是好的,厨师都需要好舌头。” 老三抬眼看他,“那你的舌头一定很好了。” “嗯,”阿达低头凑近老三,“你要试一下?” 老三心跳快了起来,心道,不就试一下吗,你道我不敢?他心痒难搔,微微抬高了脸,嘴唇轻启。 阿田:“老……老三……你……摸……我大腿……做什……么?”老三吓了一跳,他刚才情不自禁把手伸向阿达,怎么就越过长城跑阿田身上了? 阿达和老三像泄了气的皮球,心里暗骂,阿田真是无所不在啊! 阿田话多嘴挑碍人眼,每天几乎黏在咖啡馆里,他父母早逝,没什么朋友,跟谁说话都困难自卑,唯有在咖啡馆感到舒服自在——阿达脾气好做饭好吃,老三嘴坏心更坏,老欺负他,可也从来不轻视或怜悯,只会把他当正常人那样欺负。 阿田觉得,有咖啡馆在这里,蛮好的。如老三预言的,咖啡馆生意火爆,排队的人从不间断,连停车位都是靠抢的,租金上涨是迟早的事。可他从不在乎这些。 他只是觉得,有咖啡馆在这里,就是蛮好的。 ——————~~~~~~~ 停更一周,23号继续 第51章 见手青 每个早上,阿达七点就到观音庙,先在土地公那里拜一拜,然后在阿田的花架上挑选鲜花,放在咖啡馆他喜欢的角落里。 这之后,他就开始一天的工作。咖啡馆仍然秉承他原来的风格,菜单并不完全固定,除了几样常备的主食和甜食,他会做什么样的食物,视当日食材采集状况来定。他还是大量使用不常见的蔬菜品种和野生食材,只是这些材料能不能得到,完全看机缘,这也成了hippo的一大吸引力,因为客人不知道今天会吃到什么。 然而,这大大增加了厨房的不确定性和难度。在还没磨合熟练的厨房团队里,阿达几乎一刻都离不开厨房。 咖啡馆的工作规律不像餐厅,没有特定用餐时段,午餐晚餐固然人多,饭点以外的时间也有不少的订单。 阿达和n_ai蛋两人,每天忙得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两三点午餐高峰过后,阿达坐在厨房地板就能睡死过去。n_ai蛋去拿冰块时不小心踢到他,绊了一跤,直接摔阿达身上,就这样阿达也没醒。阿田看n_ai蛋半晌没爬起来,踩踩他的屁股,发现n_ai蛋抱着阿达睡着了。 这些人里,老三是最闲的。他晚上混混饭局、正经不正经地谈谈事,然后通常在市里过夜。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十一点之后才慢悠悠去店里,在吧台找个位子,喝着咖啡,欣赏员工们辛勤劳动的身姿。 这一天,他宿醉刚醒,三点才出现在咖啡馆。午后炎热,外面没人排队了,咖啡馆却还是爆满,连户外的所有桌子都坐满了人。 老三懒懒走到吧台,先喊一嗓子,n_ai蛋,给我做杯美式、四块糖、半杯冰。搁平时,n_ai蛋会幽怨地看着他,老板你要喝这种咖啡去茶餐室啊。可是今天n_ai蛋人影不见。 老三定睛一看,才发现n_ai蛋跟阿达亲密地搂在一起睡着了。 老三脑袋冒火,捡起一个芒果扔了过去,直取n_ai蛋的大屁股。 n_ai蛋大惊,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又着火了?” 老三怒道:“要睡滚一边睡!” n_ai蛋懵懵懂懂地“唉”了一声,又躺倒在阿达的肚皮上,还抓住阿达的手,盖住自己的眼睛。 老三无奈。连玉霖坐到了他的旁边,叹道:“老板,这样下去,我们的大将要残了。一天11小时、一周6天,一个月就是264个小时的工作量,阿达和n_ai蛋能撑多久?” 这个问题老三早就在考量,n_ai蛋那边好说,增加个机器和人手就可以了,来这里的人大都喝意式咖啡,真正想喝ji,ng品手冲的并不多;阿达那边才是问题的症结,食材渠道复杂不稳定、食物大都要现做,非常损耗时间ji,ng力。 必须跟阿达谈谈了。 他可舍不得砸醒阿达,走进厨房,先把n_ai蛋踢到一边,靠着阿达坐下,然后在阿达耳边唤道:“起床了。” 阿达模模糊糊听到老三的声音,半睁着眼,转头看向老三。他的脑子还是混沌的,看到老三却像接上了暗号似的,嘴角自动地翘了起来。 老三心都要化了。自从新闻发布会之后,阿达对他疏远了一些,虽然阿达做得不露痕迹,但老三对阿达的细微反应很敏感,稍微冷淡就感觉出来了。老三难过,也心虚。阿达没有撂摊子离开,甚至连句重话都没有,他实在不能苛求更多。人不能太贪心,既要功利,又要真心,世界哪里有两全其美? 为免阿达烦恼,老三自己躲了出去。他一周有四五天住市里,也不再一整天泡咖啡馆里,避免在阿达跟前晃来晃去。他自己明白,这样躲来躲去熬不了多久,见不到阿达他干什么都无趣——“没有回头路”的岂止是宏图大业,还有已经生根发芽的感情,就像雨后的森林,越是风雨鞭笞,越是长得凶猛。 看着阿达的脸,他忘了自己要跟阿达商量正事,脱口问道:“很累呢?” 阿达摇摇头。他从不喊苦喊累,问也是白问,老三心疼了,“再扛几天吧,过两星期我们就放假。” 阿达脑子清醒了些:“放假?!” 老三笑道:“你忙得过年都忘了?” 阿达这才想起,还有两周就是农历年了。他没有家人,一个人生活在林里,从不过节,可华人新年毕竟是大节日,他过不过的,周围的气氛也会把他卷进去。往年他会在村里某一家吃团年饭,或者进市里跟朋友喝一顿酒,今年还不知道怎么过。 阿达忍不住问道:“我忘了。你不回家吗?” “回啊。” 阿达挺失望的。他不能表露出情绪,只是微微点头。 却听老三又问:”你情人节怎么过?” 阿达呼吸一滞,老三的意思,是约他一起过情人节?他心里翻江倒海的。虽然已经跟自己说好,以后离老三远点儿,但回心一想,两光棍在情人节一起消磨时间、相互安慰取暖,不也是朋友之间应有之义吗?让老三一个人孤单寂寞空虚可是太没义气了。 于是他很有同情心地道:“你一个人没事做,要约我吗——好啊。” 老三笑了,“嗯,约你。” 两人一时无话,只是垂头笑着,也不好意思看对方眼睛。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了,此时却像毫无防备的少年,连表情都没控制好。他们一边高兴一边发愁:唉,这些年的恋爱都白谈了! 这事成了两人之间的地下密谋。老三准备春节回香港,待两天就回新加坡。 去哪里吃情人节晚餐,成了一大难题。大城市包容性大,两男的一起吃饭过情人节倒没什么,可所有高级餐厅都认识曾可达和苏老三啊,这事要传开来,可以够圈里人八卦到下一年的情人节了。 阿达说要在家里煮,老三却觉得家里那么随便的地方,他多半把持不住,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阿达心意不明,别又被他揍了。还是找个有气氛讲礼节的地方。 于是阿达跑去了阿杰的餐厅要桌子。阿达怨道:“我这里两个月前就约满了。” “挤挤就有了,我们坐厨房也可以。” 阿杰意味深长地看着阿达:“达哥,你跟老三……你怎么想的?”他早就看出了端倪,但没想到两人真能进展到这个地步。 阿达老实道:“没怎么想,见一步走一步吧。”他心里也忐忑,“你觉得老三怎样?” “你要听实话?”阿杰从冰箱拿出了两盒东西,打开一盒,从里面拿出一块黑黝黝的事物。 阿达:”黑松露,什么意思?” “这是你老婆程曦年,味道独特,跟什么东西搭配都不会被掩盖,贵得很有道理,”然后他打开另一盒,露出了里面的蘑菇。这蘑菇n_ai白色,头上却是青一块黑一块,看着极不好惹的样子。“这是云南来的,当地人叫见手青,长在地上是白的,被人摸了之后,就变这样的颜色。有毒! “见手青就是老三。会煮的话很好吃的,比松露一点都不差,但是很有可能先被毒死。你扔了黑松露,去找一块见手青,你问我怎么看?——神经病啰!” 阿达笑了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啊。不过你厨房为什么做那么危险的东西?” “学你!”阿杰把见手青小心地放回盒子里,“越是危险越有人想试一试,哎,这就是人性。” “不要废话了,到底有没有桌子?” “有!”阿杰只好让步,调侃道:“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吃吧,你们两个男的坐一起会不会尴尬?” “绝对不会,你千万不要打扰我们!” 阿杰啧了一声,想着阿达要在这里过重要节日,怎么都该给他做点好的,“我给你们订一些新西兰生蚝和济州岛黑鲍吧,还想吃什么?” 阿达想了想:“你帮我准备一样东西,不麻烦的,不过你的厨房肯定没有。” 开业两个月后,咖啡馆排队的盛况非但没有减缓,而且队伍越来越长。咖啡馆翻台率低,客人一坐可以半天不动弹,因此整个区域滞留了许多人。店屋门前被人流挡着、居民出行极不方便,街坊开始怨声载道。 老三对阿达道,“我们必须改变方针,照你这样子做饭,外面的人晒死,你自己累死。” 连玉霖:“现在厨房效率蛮快的,问题还是翻台率低,想吃的人太多。阿达要训练厨师、管理食材的渠道,还要下手自己做,只能困在厨房里。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 老三不同意:“再多的人手也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地儿就那么大。” 玉霖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开分店吗?太快了吧。” “不是。阿达,我在sapphire看到你以前做的发酵研究,用水果蔬菜做成发酵饮料。” “嗯,因为很多客人不喝酒,所以我们试验了没有酒ji,ng的发酵饮料,有红酒白酒醇厚的味道,但不会有酒ji,ng的伤害。” “听说有很多客人喜欢,不吃饭也特地去餐馆买回家对吧?我觉得这个研究别浪费了,这是个很好的方向,我们可以试做一些轻便的、方便外带的食物,就算不能在店里找到座位,也可以带回办公室或家里吃。” 阿达感到为难,“不吃现做的?那新鲜的东西就浪费了。” “我们店里还是现做为主,但可以多一些简单的外带食品,方便他们买了就走。这样可以疏通人群,省得吃一顿饭排两三小时,还不一定能吃到。” 阿达每次看到门口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就觉得焦虑,无奈他能力有限,一时不能供应那么大的量。他仔细想,老三的话不无道理,这里不是高级餐厅,不能一道菜卖100新币,限定服务那么几十个人;本来就是大众食品,做成简单外卖也是个解决方法。 他就妥协了。 第52章 贪婪 阿达答应了要研制外带食品,答应的时候很爽快,但要真下手做,却又愁得很。 他这些年来努力ji,ng进的技艺,慢慢的都派不上用场了。为了做简餐,他去掉了繁复的搭配、上菜的整体概念与节奏,现在要做外带食物,他连温度的控制都要舍弃掉。 他以前的原则很简单:食物必须在最佳的状态被品尝,最佳状态意味着最合适的温度和新鲜度,他的技能大都根植于此。现在要他放弃这些,他一时觉得无所适从,同行的评价不时在耳边嘲讽着他:米其林三星主厨跑去做三明治,真是一种堕落啊。 阿达看着眼前的r_ou_串,呆呆出神。 他和老三在一简陋的排档吃沙爹。他们要了jir_ou_和牛r_ou_两种r_ou_串,这是一种常见的街头小吃,用姜黄粉、盐糖和酱油腌制的r_ou_块,肥瘦相间,用炭火烤得焦黄嫩香,蘸花生辣酱,还会搭配切成粗块的生黄瓜、生洋葱和包在棕榈叶的蒸米饭一起吃。 老三劝道:“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达喃喃道:“是啊,凉了就不好吃,温度还是很重要的。” 老三知道他烦些什么,阿达做了那么多年的高级法餐,让他一下子脱离高级餐厅的思维、放下大主厨的身段,确实也难为他了。 他问阿达,“你吃过最好的一顿饭,是什么时候?” 阿达愣了愣,然后摇摇头,“哪一顿最好吃,我说不上来。不过我最想念的,还是妈妈给我做的饭。小时候家里很穷,妈妈在巴刹捡没人要的烂菜叶和ji头ji尾煮来吃,我常常吃不饱,觉得自己很惨,别人有的我都没有。然后我妈妈就把我带进森林里,给我摘新鲜的野菜吃,她告诉我,我们哪里穷啦,你看,这里面都是可以吃的。巴刹的菜卖完就没有了,可是森林里的东西,会不停地长出来,摘掉了还会有,吃都吃不完。” 回忆起母亲,阿达神情温柔,“这之后,我就没觉得自己很惨了,不管有钱还是没有钱,森林里的东西还是会长出来,吃都吃不完,对不对?” 阿达的笑里都是怀念和满足,老三不由得非常羡慕阿达有这样的母亲。老三虽然家境优渥,花钱如流水,可是总有一种朝不保夕的危机感,而阿达住个破房子穿身烂衣服,却一直从从容容。 比起来,阿达才像个王子吧。 老三叹了口气,道:“你觉得最好的饭,不是因为做得很ji,ng细,是因为你正好有那样的需求。很少人会觉得最好的一顿饭是在贵餐厅里吃到的,食物很完美,不表示吃得好。” 阿达赞同,“对,好吃的东西不一定完美,什么都计算得清清楚楚,反而做不出好食物。” “是啊大厨,所以你纠结个屁啊!最重要的是客人的需求,我们不是为了让食物好吃得上天才做的饭,是为了吃的人能高兴舒服。他们愿意一边走一边吃,一边追剧一边吃,有什么关系,你觉得在降低自己,但是对吃的人来说,这才是最合适的。” 老三的话警醒了阿达。但凡在某种技艺里专研至深的人,常常只想更上一层楼,而忘了到底为了什么而做。因此在某些名厨的餐厅吃饭,会让人觉得压力巨大,就像在接受考试,而不是在享受。 “放下你的臭架子吧,我们要的不是米其林,而是源源不绝给我们送钱的米饭班主,伺候好他们就行了。” 阿达笑了,“米饭班主。咖啡馆生意那么好,你还嫌赚不够?” “差远了,”老三心里悲叹,买养殖场、咖啡馆重新装修、又拿了巨款给小红豆家,这些钱难道是变魔术变出来的?但他实在不想阿达为钱担心,表情轻松道:“他妈还不够我住酒店打车喝酒的。” 阿达不以为然,“那就不要住酒店啦,回家住。你要是喝到很晚,我可以在市里等你。” 老三看着阿达:“你等我?” 阿达一脸正直:“嗯,几点都等。” 老三的心被狠狠地戳了一下。他咬了一口r_ou_——r_ou_吃进嘴里没滋味,脚踩在地上没实感,要一阵风吹过,他怀疑自己能飘起来。这是……幸福? 他没想过,自己这么渣的一个人,也会有那么一天,有个人对自己说:我等你回家,几点都等。 老三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这可怎么办呢,他原来的人生规划笔直而清楚,往前奔着目标就好了,可是现在眼前出现了无数岔道,每一条都诱惑着他拐弯。 弯不弯呢? 阿达听从老三的建议,继续了他的果蔬发酵研究。很多年前,他就开始把工厂、超市丢弃的不熟的、过熟的或外形扭曲的蔬果,腌渍发酵,做成了味道醇厚的配餐饮料。现在他又跟sapphire的后厨合作,尝试把腌渍物培育成天然酵母,用来发酵面包。这种面包风味复杂,不同的瓜果种类会有味道上的差别,他们只使用当地当季物产,因此每个时段吃到的都不一样,跟市面的标准面包完全不同。 他用这种材料做成风味独特的酱汁,包裹着ji胸或牛r_ou_,滚上坚果粒和椰r_ou_碎,做成了木奉木奉糖的形式。发酵过的酱汁是天然的嫩r_ou_剂,能软化r_ou_类的纤维,即使是ji胸或牛r_ou_这种比较粗糙的r_ou_类,也能变得柔嫩多汁,坚果和新鲜椰r_ou_增加了口感和层次,比啃香肠要营养得多。 他们做的黑啤爆米花一贯地受欢迎,用玉米粒、糯米粒爆成米花,裹上黑啤与椰糖熬成的焦糖酱,再加上辣椒鱼皮,甜辣咸苦在嘴里交缠,火花四s,he。另一种很多人喜爱的,是味道刺激的小紫萝卜、水牛n_ai和青柠做成冰淇淋,入口鲜辣,但很快被浓郁的n_ai味托住了,余味有清新的酸味,跟一般甜腻的冰淇淋不一样,吃这冰淇淋像嚼薄荷糖一样醒神。 这些小食品和优质的火腿、培根、r_ou_酱等,成了店里的畅销品,不少人会打包回去当正餐或零食。 只是跟他们的预想相反,排队的人并没有减少,非但没减少,还多了很多专门来买面包、牛□□和冰淇淋的顾客。 就连老三也对他们卓越的成绩感到意外,没想到爆红得那么快。或许这是城市文化使然,新加坡人有个专门的名词形容跟风现象,kiasu,源自福建话里的“怕输”,越红火就越多人不问情由地追随;不只是新加坡,就算是日本、香港、内地也常常有这种神级排队奇观,让人摸不着头脑。 老三心想,这么快走到这一步了,那他必须赶紧把影响力扩展开来,不能再等了。 农历年前一天,hippo闭店休息,老三回香港吃年夜饭。 每次他回苏家都很丧气,但这次他挺直了腰板,脚步轻快地踏进了家门。管家燕姐在门口接待,很稀罕地给了老三一个笑容,“三少回来啦,坐飞机累吧?” 不知道是因为过年,还是因为老三今非昔比,即便是势利眼的管家,也对他和眉顺目了许多。 老三一笑:“不累,三个钟头的短途。人都回来了吗?” 燕姐一边把他带饭厅里,一边应道:“二少和大少都没来呢,你是最早的。” 在饭厅的沙发上,苏老爷端正地坐着,看着桌子上的芦柑发呆。他ji,ng神衰退得比身体还快,常常会失了神一样地盯着某样事物,连自己都没知觉。直到老三唤了声“爸”,苏老爷才突然惊醒似的,抬头看儿子。 “阿泽,回来了。坐吧。” 老三打起了ji,ng神,先扯两句闲话,关心关心老爷的身体状况。苏老爷不喜欢谈自己日暮西山的健康,话题很快转到了老三的事业上。 一边说,苏老爷一边端详自己眉目俊雅的小儿子,才发现竟然很久没有认真地看他了。儿子的脸颊瘦了下去,五官长在成熟男人的棱角分明的骨架上,更是深刻挺立。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跟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柔美纤弱,现在的他肩宽腿长,身子灵活健壮,正是活力勃发的好时候。 苏老爷很是嫉妒,但这孩子毕竟没长成他母亲那样,倒是件让人欣慰的事了。而且这个他从未寄予希望的儿子,今年开了窍似的,竟然正经地办成了事,成绩斐然,他不得不对儿子刮目相看。 “新加坡那边,做得不错。最近董事会里好几个人提了出来,称赞这个投资眼光独到,很有价值。” 老三立即顺竿子道:“我们才刚开始,还有很大的市场没开拓。接下来几个月我想开两家分店,如果投资能增加的话,我们可以顺势扩展规模,效益会成倍增加。” 苏老爷一愣,“这么快?你们刚站稳阵脚。” “不快。以前一家店要让十万个人知道,可能要花一年两年时间,现在只要五分钟就能让千万人认识一个牌子。” 苏老爷点点头。咖啡馆赚不赚钱,那一点收益他根本不在乎,甚至新加坡市场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吸引力,他受到震动的是,儿子接二连三地制造了热议新闻,从火灾、中毒事件到开业排队,在当地甚至香港都有报道。苏家开了七八家高级餐饮,甚至花大钱做个业内的颁奖典礼,都得不到这么大的公众关注度。 老三直入主题:“我需要更大的财务支持。我有信心这些投资能在半年内开始盈利。” 苏老爷犹豫了起来,他慢悠悠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老二准备过年后在新加坡开店,投资不小,三层的餐厅加上日本请的米其林三星主厨,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不能把太多资金压在新加坡。” 老三吃了一惊,又觉得十分恼怒。他为了躲着两个哥哥,已经跑到新加坡那么远了,老二还要追到他的地盘来?这也太贪婪了吧! 他只好道:“我跟二哥做的类型不同,需要的资金也少很多。” 苏老爷嘴角冷漠地牵了牵:“不管你们做的什么类型,生意只分赚钱的和不赚钱的。你知道集团这几年收益都不好,主业的利润下降得很厉害,餐厅或者咖啡馆也好,都是副业,我不想把ji蛋放在那么远的篮子里。你和老二,我谁都不偏,你先交上提案,看董事会通不通过;你们能要出多少资金,就看你们的业绩了,凭本事要钱,对谁都公道。” 老三暗暗吐槽:公道个屁!二哥的起点比他高很多,手上有好几家餐厅可以周转,还有很多食材的渠道,论经验、国际上的人脉和投资,肯定比他高十倍不止,两人能比较吗? 作者有话要说: 都弯成方便面了,还问。 —————————————— 关于天然酵母面包,以前写芝麻的时候科普过一点,这里再讲多一些。天然酵母面包的概念蛮混乱的,可能是因为台湾的几家软欧面包店(原麦山丘、胖达人等),都在打天然酵母概念。实际上,一般公认的天然酵母面包主要指的是酸面包(sh),就是不用加工过的干酵母或新鲜酵母,而是直接从水果发酵出酵母菌,然后用面粉喂养好,再用来发酵面团。真正的酸面包,跟那种加了果干n_ai酪什么的软欧包完全不一样,一般是丑陋大块头,壳酥脆,里面的口感软糯shi润,带酸味。这种面包市面不多见,因为跟我们习惯的甜面包和吐司不一样,是主食面包,可以配汤或做三明治,当然直接蘸橄榄油也可以。北京和上海的话,baker ≈ spice就有,很好吃的,买回去用橄榄油煎一下,空口吃已经非常好了。 现在做酸面包的有越来越多吧,因为制作时间长风味复杂,又简单又难的东西,一般都在鄙视链顶端的…… 这里说的用腌渍蔬果做酵母,是看见有一家京都的餐厅在做,没吃过,不知道怎么c,ao作的,想来挺麻烦的吧。 第53章 情人节 老三幡然明白了一件事,他的这点小成就根本不入父亲的眼里,成功或失败,父亲可是一点都不关心,踏进家门时意气勃发的样子,登时收敛了起来。这不是邀功或抱怨的时机,老三调整了情绪,对父亲道:“我知道了。我从新加坡拿回了血燕,上飞机前让厨师炖了八个小时,很补气血的,您趁热吃。” 苏老爷轻轻点头。老三过了一阵,又道:“妈妈很久没回来……明天亲戚们一起吃饭,我把妈妈一起带过来好吗?” 老爷猛然抬眼看着儿子,眼眉一挑:“她过年在香港吗?” 老三暗暗心痛,父亲对母亲的动向不知悉,可见对她已经毫不关心。他尽量让自己语调轻松:“她每年过年都在香港,从不回杭州。” “哦,”苏老爷淡淡道:“那你抽时间多陪陪她,不要光顾着玩。” 苏老爷没说行不行,那就是不行了。老三虽然预料到结果,但还是很失望。 苏老二走进饭厅,正好听见这句对话,尖刻笑了起来:“老三,你妈妈病好了?我以为她还住在院里。” 老三咬牙切齿:“她一直很健康,多谢关心。”他的母亲有郁躁症,特别容易陷进歇斯底里的情绪,有一段时间在看心理医生,在苏老二等苏家人眼里,就是发疯。 老二:“这种病很难好,你还是让她多养养病,少些出门。你最近一直在新加坡,为什么不把她接过去?母子团聚啊。” 老三恼怒极了,不让她回苏家,还不让她留在香港了?!嘴里就不客气:“二姨常年在美国,你为什么不过去跟她母子团聚?” 老三称呼苏家大n_a_ai大姨、二n_a_ai二姨,苏老爷的女人众多,跟老婆们的关系却不好,苏老二的妈妈脾性硬朗,十年前就远走美国,逢年过节也不回家。 苏老二想要反击,无奈他口才没有老三敏捷,一时找不到什么攻击性的话。却是苏老爷见他们俩说话夹棍带木奉,大过年的不好看,cha口道:“好了!少说闲话,吃饭吧。” 这一顿饭,老三吃得没滋没味。山珍海味他们吃得多了,厨子就挖空心思,给他们弄来了俄罗斯的棕熊r_ou_,尝个新奇。 熊r_ou_的脂肪丰厚、燃点很低,吃进嘴里差不多是入口即化,比和牛的口感还要丰腴,余味却总有一种说不明白的腥气。香港富贵人家吃惯了口味鲜美的鲍参翅肚,偶尔吃点桀骜不驯的野味,还觉得挺有意思。 老三却感到了厌烦,开始怀念阿达晚上随便做的炒饭和炒菜。苏家的家厨手艺是好的,宁波来的大厨子,每样菜都做得鲜香怡人,即使做的是熊r_ou_,也煮得烫烫贴贴的,保留点野性,但不会冒犯吃的人。不像阿达,就算是最平常的青菜萝卜,仍然会把材料的个性放大,让人感受到食材的水土和出身,要是他做的熊r_ou_,肯定不会用香料和猪骨高汤去柔化它,保证他们吃第一口,就永远记得这r_ou_里的凶野。 老三满脑子都是阿达,忍不住,给阿达发了信息。 “新年快乐。” 阿达秒回:“在吃饭呢?” 老三给他发了一张熊r_ou_的照片。 阿达:这么肥,你爸爸身体不好,不要吃那么多肥r_ou_。 老三乐了,大过年的,阿达就不能说一些讨人喜欢的话?环视这一桌人,都是本家的亲戚,父亲和大姨,两位哥哥和他们花枝招展的老婆,叔叔一家子,堂姐一家子,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嘴里灌满了酒和油,话说得圆滑好听,甜甜美美的。老三不禁想,要是把阿达带过来会怎样?他直来直去的,得打多少人的脸啊! 老三嘴边忍不住浮现温柔的笑。旁边的堂姐没话找话,“阿泽,跟女朋友发信息呢?” 老三笑道:“还没追到,追到就是了。” 堂姐知道老三在外面玩得疯,才不信他会认真地谈恋爱,“有照片吗?给我看看有多漂亮?” 老三不想吓死她,而且他确实没有阿达的照片。他心想,以后该找机会偷拍几张,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能拿出来慰籍一下,反正阿达洗澡的时候也无遮无掩的…… 正想着阿达心猿意马时,席上突然s_ao动起来。老三一看,苏老爷闭着眼睛,头一歪,斜斜地在椅子上滑了下去。饭厅大乱,好几人跑过去要搀扶老爷,但你争我抢的,反而碍手碍脚,眼见老爷“乓”的一下,晕倒在地。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15节 老三瞥见父亲碗里吃到一半的熊r_ou_,心道,我c,ao,阿达真是乌鸦嘴啊! 苏老爷在医院一躺,就躺了一星期。他身体本来就虚,春节前应酬饭局极多,吃的都是顶好的海物r_ou_食,高蛋白食物摄入超量,肠胃和心脏终于都负担不了了。 在医院的前三天,苏老爷昏一阵醒一阵,几个儿子都不敢离开医院。等到病情终于稳定,老三看了看日期,2月14日,离原定返回新加坡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天。 他远远地望着父亲,见苏老爷ji,ng神良好,病榻前围了一圈人,要上去说句话都得排队;今天是特殊日子,他实在不愿把时间耗在这里,于是决定赶回去跟阿达过节。 正要离开医院时,却见到妈妈前来探病了,带了隆重的花束,还熬了汤。老三不能让她自己一人闯进去,只好咬着牙,陪她再次走进病房的龙潭虎x,ue里。 情人节咖啡馆照常营业。来吃饭喝咖啡的人还是不少,有情侣也有单身的。阿达和阿田把一桶花枝放在店前,谁愿意拿谁拿。 午餐时段过后,人流开始锐减。今儿咖啡馆提早在六点关门,n_ai蛋已经穿好了西装领结,频频地看时间,恨不得把进门的客人都踹出去。 阿达体谅地笑道:“你有约会先走吧,市里很堵车。” n_ai蛋大喜,抱着阿达的脸就亲了一大口,“达哥么么哒,那我走了!” 阿达嫌弃地推开他,“快走,你身上的香水味太重,我一天都闻不到其他味道了。” n_ai蛋赶紧夹起尾巴滚蛋,临走前对大家道:“情人节快乐!今晚量力而为哦,明早还要上班。” 厨房里光棍居多,大家的眼刀纷纷飞向他:“快滚!” 阿达鼻子里还闻到n_ai蛋身上的香水,心情更是郁闷。他又忍不住拿出了手机。老三给他的最后一个信息是两小时前的,告诉他今天回不来了,身在水深火热之中云云。 连玉霖见阿达频频看手机,试探:“约人吃饭呢?” 阿达郁郁道:“是老三,他说今天不回来。” 玉霖一笑:“今天什么日子,他约了女朋友吧。” 阿达耿直道:“他没有女朋友。” “怎么没有,他自己承认过的。” 阿达一惊:“他承认过?” 玉霖很诧异,阿达跟老三关系那么好,怎么不知道老三身边有人了。她鼻子皱了皱,用嫌弃的语调说:“是啊,他说有女朋友了,还说自己很专一,叫人别打他主意。谁打他主意啦,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 阿达把手上的辣椒咔嚓捏碎,汁水和辣椒籽流得满手都是。老三有没有女朋友,他并不能确定,但这些日子三儿通常在市里住,这么招蜂引蝶的一个人,难道会每晚自己抱着枕头睡? 阿田不同意,“老……老三……没……没有女……女朋友……” 阿达一听这话,登时满怀希望地看着他,阿田的视角与众不同,总能看见别人没看见的——只听阿田继续说:“他……他……整天……跟女……女客人……交换……换电话。有……女朋……朋友不……不能……那么浪……” 阿达把另一只手上的刀柄也捏碎了。 玉霖露出了“早知如此”的不屑眼神,顿了顿,然后问阿达:“你晚上约了人吗?” 阿达摇摇头。 “哦。” 阿达忽然明白了玉霖的意思,问道:“你呢?你要是自己一个,我们一起吃饭吧。” 玉霖没想到阿达那么爽快,咬咬唇,反倒觉得应该矜持一下:“嗯……今晚哪里都订满了吧,如果有位子,就一起吃。” “有啊,我本来要去朋友的餐厅吃饭,他给我留了一桌,”阿达心想,订了桌放鸽子不合适,反正自己也是一个人,就邀约道:“我们一起去吧。” 玉霖莞尔,“你原来打算自己一个去吃情人节晚餐?” 阿达心里酸溜溜的,但他不好意思说约了老三,就随口道:“桌子很难订嘛,先订桌子,然后再找人也不晚。” 玉霖:“……” 阿达觉得这样说似乎很没诚意,又补了一句:“我不是随便约啦,你有空最好。上次你请我吃饭,今天晚上我请你好了。” 玉霖盈盈一笑,误解得更深了:不就是想约我嘛,干吗转弯抹角?早知道自己不先开口了。 咖啡馆关门,玉霖回家梳洗换衣,阿达心想,虽然老三不能来,这种场合也不能太随便,于是去阿田的屋里洗了澡,换上衬衫长裤,认真地打扮整齐。后来见阿田自己一人吃泡面,又顺手把他拉了一起去。 他们三人到达餐厅时,主厨阿杰傻了眼。 他给阿达递了个眼神:老三呢? 阿达:甭提了。 阿杰表示同情,又想,被老三甩了,阿达就左手牵一美女、右手牵一美少年,最近他的取向也未免太扑朔迷离了。 他们仨在许多人的注目下坐了下来。阿杰特地给阿达准备了靠窗的位子,从落地玻璃望可以望见外面的小斜坡,平时蛮幽静的人行道多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的路边摊摆卖着气球和玫瑰,围栏和树上绑着彩灯、cha着蜡烛,是这一带的餐馆出钱布置的。 餐厅里灯光昏黄,播放着轻快的爵士乐,气氛轻快而甜美。一切都很好,除了他们是餐厅里唯一的三人组。 玉霖见到阿田时,脸色就很不好,在浪漫的烛光里她心情更是不爽。难道阿达真是随便开了张桌子,见谁就把谁逮过来?跟阿达约会的喜悦减了大半。 阿田却很高兴,“这里……很漂……漂亮……,达……达哥……,但这里……里都是一对……对,你……是不……是约了……女…… 女朋友?”他眼看着玉霖。 玉霖心想,阿田倒是个明白人,那还不赶紧滚。阿田接着道:“那我……我和玉……玉霖坐……坐另一……一桌……” 连玉霖眼角直跳,把裙子都快扯出线头了。 对于阿田偶尔的敏锐,阿达吃惊又尴尬,只好澄清:“我没有女朋友啦,本来约了老三,他父亲病了,回不来。” 阿田恍然大悟:“原……原来……你跟……老三……是……一……一……” 阿达心虚,想要否认,却听阿田继续说:“……一样……的,一把……年纪……了……还没有……没有女……女朋友……” 连玉霖嘲道:“你有什么立场说别人,你老人家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家看电视吗。” “是……是啊……达……达哥……说他……自己吃……吃饭……很无……无聊,叫我……陪……陪他……,我自己……自己一……一个蛮……蛮好……好的。” 阿达笑道:“对,谢谢你们今天陪我吃饭。我长这么大了还没过过情人节,诶,情人节气氛真好。”他打小就忙于赚取生计,做高级餐厅后,每年情人节是他最忙的时候,给情侣们做了无数顿饭,自己还是第一次坐在餐厅里、在鲜花簇拥下吃一顿情人节晚餐。 玉霖:“我也是。” 阿达很出奇:“应该有很多人排队约你啊。” 玉霖笑道:“时间是金钱,逢年过节就不只是金钱了,是黄金宝石,是赚钱最好的时候。你看外面的气球,一个卖20元,溢价是2000。用情人节的时间出来吃饭,不是傻吗。” 阿田奇道:“你……要那么……多钱……做……做什……么?” 玉霖叹道:“大少爷,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吃喝不愁。有钱就有安全感,就可以有健康,有时间,等我又老又丑的时候,还可以出钱找人陪我!” “我……不用……钱,我……可以……陪……陪你……” 听了这句话,玉霖又是感动,又觉得好笑。她知道阿田心思单纯,没别的意思——他就是太闲了。 阿达开了瓶酒,祝道:“情人节快乐。” 三个从没正经庆祝过情人节的人,在烛光摇曳下,碰了一杯。 第54章 烟火 他们喝了会儿酒,小菜上来了。毛蟹和ji高汤做成冻,垫着秋葵干;小小的蛋筒上装着红薯泥和百香果冰沙;无花果、甜杏汁配的蒲烧鳗鱼串。 情人节晚餐价格昂贵,除了拼食材,还得有一些带有形式感的小情调。这时候服务员拿出一个洁白的贝壳送给女士,打开一看,是七八颗姜酒做的小糖果,颜色艳丽如宝石。 玉霖拿了一颗,看着阿达,“要不要试试。” 阿达无所谓地点点头。没想到玉霖直接伸手过去,喂到他嘴边。 阿达愣了愣,不得已只好把糖果含进嘴里。他的嘴唇碰到了玉霖的手指,两人跟被电了一下似的,不由自主都向后缩了缩。 玉霖轻柔地笑了,阿达心里却暗叫糟糕。他抬眼看着玉霖清丽的眉眼,有点不知所措。 他承认对她确实有好感。玉霖是他喜欢的类型,工作的时候利落明快、聪明又认真,让他觉得踏实;要是心里没别的人,他大概会跟她相处试试。 可惜现在老三跟口香糖似的粘在他脑子里,扯也扯不断,搓都搓不掉。想起老三,阿达又开始发愁:三儿跟他喜欢的类型完全相反,捉摸不定又不靠谱,永远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阿达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惦记着这么个货。 阿杰说得对,这就是神经病啊。 这时候,阿田突然说,“老三……三……” 阿达一惊,就看见玻璃窗外,老三一脸怪笑地看着他们,手里拿着个血红的心形气球。 五分钟之后,老三杀气腾腾地坐在了位子上,咧嘴笑问:“怎么就开始吃了,也不等等我。” 阿达觉得不妙,不知道老三有没有看见喂糖那一幕。但想起他们俩又没什么确切的关系,自己爱吃谁的糖就吃谁的糖,怕他做甚?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老三看了连玉霖一眼,对阿达道:“这里位子很抢手啊,我不赶回来,马上就有人坐了去。” 阿达露出老实人的笑容:“嗯,你知道就好。” 老三咬牙切齿。他几乎是一路狂奔到机场,心急火燎的就是为了赶回来跟阿达吃饭。阿达不接电话不回复信息,原来在跟连玉霖一起,还带了阿田这个拖油瓶。这是一家三口温馨聚餐吗?看到他们亲密地喂来喂去,他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服务员把前菜端了上来,是一盅ji,ng致的炖蛋,上面堆了黑鱼子酱、用班兰汁做的绿色小球,配上炸田ji腿。 摆盘美艳、田ji香气浓郁,但老三一点胃口也没有,拿起酒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阿达看不下去,“先吃点东西吧,不要喝那么快。” “我不饿。”其实他从中午开始就没吃饭,饿了大半天,现在饿得反胃了,反而看到食物就恶心。“你们别管我,当我透明就好了。” 连玉霖眼见又多了一电灯泡,心里非常不悦。 “老板,你要不想吃这些,可以不用陪着我们。隔壁酒吧都是漂亮女孩子,你要不要去那边找吃。” 老三一笑:“看到你我心情就很好,谁要漂亮女孩儿。”话是对玉霖说的,眼睛却看向了阿达。 阿达被这一眼瞟得心里直痒,嘴角甜蜜地翘了起来。 阿达的细微表情,老三都看在眼里,暗恨这桌太拥挤,要想s_ao扰一下阿达得跨过千山万水。 下一道菜被端到了桌上。这是他们桌才有的济州岛黑鲍鱼。鲍鱼新鲜脆弹,带着海水天然的咸腥,非常野性。鲍鱼用□□微微地炙了炙表层,内里还是生鲜水润的,只配了点糖渍姜片。 菜一上,阿杰就走了过来,给他们端来气泡清酒配餐。老三招呼道,“大厨,情人节快乐啊。” “情人节快乐,”阿杰过去跟他握了握手,“三少,你终于来了,这时间才露面,是约会太多,忙不过来吗?” “约会?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老三想起这半天的疲劳和郁闷,只觉得人生坎坷。他不想回想恼人的经历,换了副没心没肺的表情道:“这酒不错,一起喝点呗。” 阿杰答应了,在他们拥挤的桌旁坐了下来。他给他们倒了清酒,问道:“今天的菜怎样?” 玉霖道:“这鲍鱼品质真好,好久没吃过味道那么纯净的海鲜了。” “是啊,济州岛天然环境好,海水和空气很干净,才有野生的鲍鱼。这些东西,吃一次少一次,再过几年就不是这个味道了。” 阿达:“听说材料价格涨得厉害。” 阿杰眉头皱了皱,这张娃娃脸一忧愁,就更像个小孩了,“今天的晚餐四十二桌,全满,所以做这顿饭我要亏一万多块钱。希望酒卖好一点,能赚回来啦。” 阿达很意外:“成本那么高呢。” “是啊达哥,这几年餐厅开得太多了,尤其是大陆那边。好的食材,大家都抢着呢,龙虾加班加点生孩子,也赶不上我们吃的速度啊。” 老三笑道,“龙虾这种东西还有人抢着吃吗?” 阿杰无奈:“抢啊。以前吃个龙虾要上餐厅,现在中产家庭随便就可以买回去做,生个病吃龙虾粥、工作累了给自己煮龙虾面,跟我们小时候吃个ji腿一样。我们不止要跟餐厅抢,还要跟电商抢,虽然真正顶尖的食材还是大餐厅才有办法拿到,会做和不会做也有很大区别,但是大部分的东西,都很容易吃到了。” 老三想起撂倒了父亲的熊r_ou_,同意道:“胃口被吊了起来,什么东西都不稀罕了。” “就是!连锁pizza店都开始用黑松露,我们还有什么可做的!” 阿达:“这世界能吃的东西还有很多,我们吃来吃去都是几个品种,多开拓不同的种类,就不会只追着一种东西吃。” 阿杰苦笑:“达哥,没几个有你这样的魄力啦。资本炒作、快速赚钱,大部分饮食行业都是这样的,炒出了新的一类东西,又会被追到变了味,这几年的普洱茶、松露、神户牛、伊比利亚黑猪、隔壁的猫山王榴莲,都是这样。到了中国更不得了,有什么东西可以撑得住几千万中产的需求?” 玉霖看着老三,调侃道:“嗯,中国人就是有吃掉全世界的胃口。” 老三装模作样地咳了一下,“同志,注意你的措辞,你这是地域偏见。” 阿杰笑了:“对,跟地域没关系。有钱了就想吃得好一些,人之常情嘛。问题是,商业流通很容易,关于食物的教育太少了,大多数人顺着自己的喜好吃饭,不知道什么应该吃、什么不该吃,要怎样吃。全世界都是一个样子啦……” 说到这里,外面突然响起了“啪嗤”的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繁闹的斜坡迸发出了五彩缤纷的火光,一整排的烟花一起喷s,he出星火。隔了几桌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大束的玫瑰,半跪着,举到同桌女人的面前。餐厅里好多人拍起手来,求婚的戏码在电视里很烂俗,在现实中看见却还是挺煽动气氛的。 有些人起哄:嫁给他啊! 在一片哄闹声中,玉霖冷道:“那个女人真可怜,被这么多人看着,就算不想结婚,也狠不下心拒绝。” 果然女人只撑了一分钟不到,就把花收下了。现场喜气洋洋,鼓掌的鼓掌,吹口哨的吹口哨,外面的烟花喷得更欢。 老三看着夜空中璀璨的火星,出了神。 真美啊。这样的晚上,这样的日子,好像生活没有一点愁苦。即便都是粉饰的太平,他也愿意在烟花升空之际,把自己寄放在这个时刻,暂时歇一歇。 等烟花都放完了,老三才不舍地把注意力放回到饭桌上。桌上摆了鳌虾扁豆汤和新西兰生蚝,阿达和阿杰却都不在席上了。 老三问道:“阿达呢?” 连玉霖:“跟大厨去厨房了,说是哪里来了一种奇怪的蘑菇,做不好会毒死人的,阿达去观摩怎么做。他就不能对正常的食物感兴趣吗?” 老三笑着摇头,把整杯清酒一口闷进了肚子里。 接下来是主菜环节了,服务员把一份份的牛排和海胆意面送到了几十张餐桌上。阿杰慢悠悠走出厨房,把他们桌的菜端了过来。 玉霖看着牛排:“谢天谢地,我还以为我们要做小白鼠,吃什么毒蘑菇了。” 阿杰应道,“蘑菇不是给你们吃的。” 玉霖和阿田的主菜跟其他桌没什么不同,唯有老三的跟前是空的。老三继续喝酒:“那是给我吃的?” 阿杰欢快点头,“对啊,阿达很快做好了。” 两分钟后,阿达端了一碗面线过来,没什么奇怪的蘑菇,只有黄澄澄一个大ji腿。 阿达把朴素的大碗放在老三跟前,笑道,“生日快乐啊,我们这里生日要吃面线,吃了长寿健康。” 老三呆住了。 “轰”的一下,外面绽放出更大的烟花。烟火在绿树之间昙花一现,缓慢滴落。但这些背景都跟老三无关了,他眼里只有简简单单一碗面,ji腿油润光滑,飘散着热气。 “谢……谢谢。”老三的伶牙俐齿卡了壳儿,半天就蹦出了这句话。他赶回来是想跟阿达一起过生日,但并没想过要告诉阿达。 阿达到底还是知道了,就像那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种子到了那个时候就会发芽、月亮到了那个时刻就会东移,老三到了今天就是要过生日,势必是要吃一碗长寿面的。 这又有什么特别的呢?老三却花了很大力气,才不让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忘了发布,不好意思晚了 第55章 漂亮女人 大家纷纷举杯,给老三祝寿。 玉霖笑道:“老板,生日快乐啊,”她站了起来,跟老三拥抱了一下,“祝你今年赚大钱!” 老三:“多谢,我赚钱就是你赚钱,承你贵言。”他现在看谁都可爱,跟谁都不介意搂搂抱抱了。 阿田:“你……又……又老了……一……一岁。” “是呢,真愁人,我也想跟你一样长不大啊。” 阿田最讨厌别人说他嫩,怒道:“你……你再……再长,我……我……也比你……你年纪大。” 老三心情舒畅,自然不跟他抬杠,“对,这里我最小了,阿田哥哥,还有各位哥哥姐姐,多谢你们,敬你们一杯。” 大家举杯祝愿。在水晶玻璃杯之间,老三看着阿达的脸,千言万语,只能隔着玻璃和人,婉转地传送到对方眼里。老三感激道:“阿达,多谢了。我妈妈都没记住我生日,以后你收了我这儿子吧,我会给你养老的。” 阿达乐了,“好好,以后我给你养。但你欠我的钱,还是先给我吧。” “哎,几百万算什么,我们现在势头大好,这几百万零头都不算。好日子就在前头,来,祝我们咖啡馆大展宏图,生意兴旺!” 众人一起欢快地碰杯。咖啡馆那么快就上轨道,确实是一件非常值得庆祝的事。 阿达拿老三没办法,每次提钱都要被他油滑地推搪过去,阿达想,感情是感情,这钱一定要找机会从老三的兜里捞出来,不能被他糊弄了。 老三心情好了,也有了胃口,叉起ji腿大嚼起来。虽然只是普通的ji腿,却有一种浓郁的芳香,鲜美极了。老三正想称赞阿达手艺好,却在面里捞出了黑乎乎的一块事物。 老三一惊:“这是那个毒蘑菇吗?” 阿达安慰他:“煮熟了就没有毒……阿杰说云南那边每年只有五六个人毒死,机率很低的,你放心吧。好吃不?” 老三咬着唇:“……好吃。”他27年的生命里,几乎什么都玩过,但只有跟阿达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在玩命。他咬了一口蘑菇,里面浓烈的鲜味和深沉的泥土味一点点占据口腔,比他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鲜明,都要刻骨铭心。 这一晚,老三喝了无数的酒。离开餐厅时,他走路都打晃,像踩在了棉花上。 阿达把玉霖和阿田送上出租车后,就跟老三慢慢在斜坡上散步。他们推着破摩托,摩托上系着老三买的心形气球,随着暖风,轻轻晃荡。 这一条街都是餐厅,临近午夜,人陆续从餐馆走出来,到处灯火通明。老三晕乎乎的,觉得黑色的天似乎降得很低,快压到了头顶上。“我不行了,休息会儿吧。” 两人在一个比较昏暗的地方停下脚步。附近没有摊子,行人稀少,后面是一家正在装修的餐厅,漆黑安静。 他们在马路牙上随便坐了下来。老三看着这一排鳞次栉比的餐馆,伸出手指一间间地数,然后在身后黑洞般的餐厅停了下来。 他对阿达道:“这是我二哥的大餐馆。” 阿达吃了一惊,“你二哥要在这里开餐厅?” “是啊。筹备这么个大家伙,起码三月吧,那就是说,我们开业第一天,他就开始准备了。” 阿达望向那被低矮围栏圈住的建筑,心想,这餐厅比阿杰的餐馆大许多,起码能容纳四五十桌,是大手笔了。“你觉得他在针对你?不至于吧,高级餐厅跟我们没有直接竞争。” “客源是没有直接竞争,但集团投在餐饮业的资金有限,不能把太多生意压在新加坡。新加坡的经济依赖国际贸易,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很动荡,跟中国关系又微妙,万一经济不好,餐饮业就是第一个受累的。我爸可不愿把钱扔在他觉得不安全的地方。在这里,不是我二哥死,就是我死,两个只能活一个。” 看着老三冷峻的脸,阿达暗暗心惊,他不能理解,兄弟间感情不好很常见,可也没必要把人逼上绝路。“他为什么要过来跟你抢?” “没有为什么,觉得我威胁到他吧。他看不上我,但害怕我。”老三伸手摸了摸阿达的脸,轻佻笑道:“又或许,他不是针对我,是针对你,他苦苦求你你不理他,结果被我弄到手了,他因爱生恨呗。” 阿达抓住他的手,“你想太多了。不管香港那边怎样,我们做我们的,你二哥做你二哥的,互不干扰。现在生意上轨道了,我们能自己养自己。” 老三哀叹,“养不起啊。” 阿达奇道:“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不止要养一间咖啡店。”老三坐下来之后,感觉夜空压得更低了,酒ji,ng涌了上头,脑子还清醒,却管不住自己,忍不住把心里的烦扰倾吐出来,“我爸爸进了医院,今天我妈妈去医院看他了。我本来想早点回来,但她坚持要进去病房,劝也劝不住。一个女人,关心关心她的男人,没做错吧?可是苏家姨妈姑父一大群人,没一个给她好脸。”老三不想详述当时尴尬的场景,只是嘲讽道:“也是,我爸爸哪里缺人关心?她就是自取其辱!” 不用细问,阿达就知道老三连带着受了不少屈辱,摸了摸他的头,“你妈妈没做错,不用管别人怎么看。” “她没做错,只是犯傻。一边要人可怜她,一边又要维持她的体面,她就是想不明白,这世界为什么会有人不爱她?她那么漂亮,那么可爱。”老三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很开怀,就像这真是个很好笑的段子。 阿达只好道:“她是很漂亮啦。” 老三还是笑:“漂亮有屁用!命不好。她的男人不待见她,儿子还骗了她所有财产。” “啊?!”阿达睁大了眼睛。 老三不笑了,抬眼看压到头顶的天空,长长叹了一口气:“买养殖场、买设备要用一大笔钱,我骗着她把房子和香港的咖啡店抵押给了银行,现在她回不去苏家,唯一的落脚地也不属于她了。我每个月必须还一大笔贷款,要不是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阿达不可置信地看着老三,“你真大胆!万一生意不好了呢?” “哎,那她只好拎着她的1000双鞋子去天桥底下搭窝了。”老三叹道,“就算现在那么火,收入也不够养咖啡馆和银行贷款啊。我们必须打铁趁热,快速开分店。” “开分店又要钱,所以你还有谁可以骗?!” 阿达都不知道怎么教训老三好了,背水一战的道理他懂,可是老三的妈是什么人?鞋子脏了一小块都能把儿子的脸上戮个洞,要是房子败没了,老三还有活路! “本来我可以从我爸那里圈到钱的,要不是我二哥……”老三握了握拳头,眉毛一竖,转头看身后的黑黝黝的店道:“他妈的,趁没开业,我们放把火把这店烧了!” 阿达苦笑:“好,我给你把风,你去吧。” “我真去,你别阻拦我!”说着老三从围栏跳了进去,没入了黑暗的门里。 阿达叹了口气,想不理他,但撑不到两分钟,就站了起来,跟着跨进了围栏里。 阿达小心地避开泥堆和一叠叠的瓷砖,向周围扫视,寻找老三。 门外映进来微弱的路灯,阿达在昏暗中勉强能看到东西的轮廓。餐厅的规模真不小,上下三层,地板和楼梯已经装好了。建筑材料东一堆西一沓,哪里都没见到老三。 “三儿!”他喊道。 “这儿!”老三的声音从一更漆黑的房间里传出来。阿达循声走了过去,在门口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在门口又唤了一声。 没回应。阿达一脚踏进门里,还没来得及察看,就被一只手拉了进去,手的主人力气很大,把阿达直接推到了门边的墙上。 阿达的肩膀“啪”地撞在墙上,闷哼了一声。 阿达虽然看不清楚,但闻到了浓重的酒气,知道是老三;从酒气判断,老三已经醉到七八分了。老三欺了过来,在阿达的耳边道:“嘘,小声点,我们是来放火的啊。” 那声“嘘”带着酒味儿直钻进了阿达的耳朵里,阿达身上一酥,推开了老三:“用什么放,你嘴里的酒ji,ng能喷火吗?” 老三笑道:“嗯,我现在好热啊,全身着火一样。”说着他往前一靠,几乎贴在阿达身上,“热不热?” “热。”阿达感觉被老三的体温笼罩了,隔着衣服,他都能感觉到那燥热的身体,像一百头小兽,不安分地扭动着,随时冲过那微不足道的距离,扑到他身上来。 阿达心跳迅猛加速,老三身上的火仿佛已经烧到他身上,让他口干唇燥。 他清醒的脑子在想,不行!不是说好了离三儿远点的吗?被三儿诱出森林,踏进这个坑里,他也就认命了,无论如何,不能陷得更深…… 正当理智在艰苦奋斗时,老三却抓住了阿达的手,笑嘻嘻问道:“糖果甜不甜?” “什么糖果?” “玉霖喂你吃的。” 阿达已经忘了这件事,听老三这么一说,分明就是吃醋嘛。阿达爽快答道:“甜啊。” 老三哼了一声,“是不是谁喂你你都张嘴,谁想吃,你就给一口?” 阿达乐了,“嗯,你想吃?” 老三恶向胆边生,拿起阿达的手,张嘴就咬了下去! 这一口咬得狠,阿达“嘶”地痛呼,赶紧抽回手,老三却攥得紧紧的。咬完了,他伸出了舌头,在那带着牙印的皮肤上轻轻舔吸。 阿达颤了颤,这比咬他还要刺激!老三的手稳健有力,舌头却轻如羽毛,软软地滑过他的手背,攀上他的指尖,温热的口腔包裹着他的手指,舌头跟小虫子一样缠绕、爬行…… 阿达成年之后,就没那么轻易地被人撩起来过,这时候别说脑子,天摇地动也不能管住他的身体了。阿达用力地搂住了老三,亲向他的嘴。没有任何的过度,舌头长驱直入,在老三的嘴里狠狠地吸吮搜刮。 老三似乎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跟阿达的舌头纠缠在一起。如何让人兴奋、怎么让人渴求,他在实践中已经积累了无数的经验,可在这时候什么都不管用了,阿达的猛烈直率让他招架不住,只能凭着本能跟他周旋。 两人的喘息和唇舌黏腻时的轻响,很轻微,却充斥了巨大无边的黑暗。这里没有别人,也没有未来,什么都不能剥走他们的快乐。 第56章 小人 老三和阿达嘴唇分开,手从他耳垂一路轻抚而下,滑动到脖子。阿达的警钟微弱地响了一下,笑道:“你要做什么呢?” 老三在阿达的耳边轻声道:“抓小人。” “哪里有小人。” “有啊,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排着长队,黄色、紫色、红色……什么颜色都有。” 老三的声音又轻又哑,比他的手还要让人心乱。阿达理智残存,一个念头蹭一下涌了上来。“小人?你真看到小人了,还有很多颜色?” 老三模糊地嗯了一声。阿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咬牙抓住老三的手,沉声道:“别玩了,去医院看看吧,你可能中毒了!” 老三愣了愣,然后笑道:“中毒……会死吗?” “听说吃了见手青中毒的话,会看见很多小人。死是不会死,但会难受的,乖,放开我,我们现在去看医生。” 老三凑到阿达的耳边,一边用鼻端轻触他的耳廓,一边道:“呃……中毒就中毒吧,中了毒不会死,现在放开你,我会死的……”一说完,老三就含住阿达的耳垂亲吻。 阿达的防线彻底崩塌了!□□在身体里爆裂开,溢出来的却都是又暖又软的水,灌进了他的骨髓,他身体的深处。什么小人、什么死活,他瞬即抛诸脑后,就算一会儿老三真活不了,他也要抱住了老三再说。 老三眼前是五彩缤纷的幻象,小人一个个飞到了天空,烟火迸s,he出璀璨的色彩,比他这辈子见过的都要灿烂得多。 他浑浑噩噩的脑子想道,真的中毒了吗?他不知道这毒来自蘑菇,还是来自阿达,只知道,这是他半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欢愉。 这个晚上是这样结束的:阿达把老三背了出来,在路灯下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他没有生命危险,然后两人准备骑上摩托回家。 临走前,老三的酒醒了一些,小人也消失无踪了;他把心形气球从摩托摘了下来,绑到了餐厅前的栏杆上。 这个时候刚好巡警经过,见这两个男人行迹可疑,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老三醉熏熏地给他一个媚笑:“发酒疯啊,sir!”然后他跨上摩托,一边搂着阿达一边喊道,“再见啦,情人节快乐。” 说完,两人不管巡警,骑着摩托绝尘而去了。 巡警莫名其妙,围着气球看了半晌,终于把气球解了开来,拿回家哄老婆。 第二天,阿达睡到了上午十一点。他生活规律,多少年没有晚起过了,这一睁眼,满屋都是太阳,恍惚了一会儿,好像刚从一个漫长的梦里醒来。 洗漱完之后,阿达走进老三的房间。老三睡得沉,体温正常,鼻息平稳,完全没有中毒的迹象,阿达先放下了心。 他望着老三的脸,心想,三儿也就睡着的时候能乖巧安静一点。他凑过去,手痒痒的, 了一下老三浓密的眉毛。老三眉头微微皱了皱,却没睁开眼睛。 阿达在老三耳边唤道:“早安!” 老三猛然搂住阿达的腰背,一使劲,把阿达翻了个个儿,压在身下。他张开眼睛,笑道:“早啊。” 阿达问道:“蛮有力气的嘛,还有不舒服吗?” “没有,我舒服得很。”两人四目相对,想起昨晚的亲密,心里都爬满了蚂蚁似的s_ao动不安。 阿达想说些什么,却没法把充盈又纷乱的情感,转换成能说出口的语句。对谁都可以直白地表达,对着老三,他却从来不知道怎么把他装进自己的认知架构里。老三昨晚又是喝醉又是中毒,发生的事会不会不作数呢? 不明白的状况,就要不耻下问,于是阿达道:“昨晚你对我做了过分的事,你还记得吗?” 老三一脸无辜:“我断片儿了,就记得跳进了二哥的餐厅。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放火了?” 阿达认真地“嗯”了一声,“放了,你不记得的话,我再演一遍给你看。”说着把老三推倒床上,一把扒下他的短裤。 老三奋力抵抗,笑道:“别玩了别玩了,昨晚没洗澡,太他妈脏了。” 阿达对着他雪白的屁股使劲拍了一下,“我不嫌弃。” 两人扭打了一会儿,老三毕竟宿醉又食物中毒,后劲不足,被阿达剥了个ji,ng光。老三不吃眼前亏,投降道:“阿达哥哥,我错了,你放了我好吗?” 阿达心痒难搔,老三语气柔软,眼里却笑得坏,这是让人放过他吗? 老三身体没有完全恢复,要不不会那么容易被制服,阿达心疼老三,却又不甘心,想了想,抓起老三的脚踝,结实地咬了一口。 老三“嗯”地痛呼,与其说是疼,不如说是触了电!看着老三的模样,阿达高兴了,拍了拍他的脸道:“爽吗?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我们扯平了。” 老三眉头皱成了山。他沉浸在兴奋又痛的感觉里,暗暗警惕:阿达看着老实,在这方面就是只野兽啊! 却见阿达已经爬了起来,催促道:“快点起床洗澡吧,中午了,不知道咖啡馆那边怎样。” 老三意犹未尽,又懒得工作,一边伸懒腰一边道:“放心吧,厨房里五六个大活人,肯定没什么事。” 等他们俩容光焕发地走进咖啡馆,才发现咖啡馆乱成一锅粥。 情人节加上华人新年,食材供应本来就紧张,咖啡馆的客流又恢复了,厨师们战战兢兢地工作到中午,食物的订单到了顶峰,很多材料供应不上,后厨终于乱了手脚。 一名厨师把椰糖浆当废水倒掉了,想熬焦糖来替代,结果熬坏了,咖啡馆飘着一股难闻的焦味。 客人等吃等得不耐烦,开始频繁投诉。玉霖忙得昏了头之时,服务员匆匆忙忙地告诉她,有人在排队的时候晕倒了! 救护车开到了店屋前,警笛声呜呜响,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闲人,整个咖啡馆混乱之极。 阿达和老三看到这情景,都呆住了。玉霖怒道:“你们俩还站着做什么!快点去救场!” 这一晚打烊后,咖啡馆开了□□大会。玉霖把阿达痛骂一顿,并且毫不手软地扣了他的酬劳。 老三替阿达说话,“阿达也不是铁打的,需要休息,不能总是待在后厨里干活吧。” 玉霖眉毛一扬:“大厨不在厨房没关系,但材料、人员和程序管理,是他的责任。他不在厨房,厨房就乱七八糟,这是不是主厨失责了?” 阿达乖乖认错,“是我失责了,对不起。” 玉霖对着老三开火:“但最大的问题不是主厨。苏老板,我们的店现在已经饱和了,不能再接待更多客人,现在我们做堂食做不过来,外带的订单还在增加,我们快撑不住了。这样下去食物的质量迟早要下降,我建议排号限制客人,要是还忙不过来,就把几样外带食品取消了。” 老三摇头。他本来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这时候站了起来,冷冷笑了一下,“连经理,这么点人就吓到你了?我们不往内缩,客人多了,没关系,我们再开两家店好了。” n_ai蛋惊道:“这么快就开分店。” 老三看着他们,“这个月我要在新加坡开两家店,到了中秋,我要把店扩到香港。” 玉霖不同意:“太快了!我们基础没打好,今天的情况就说明问题了。宁愿发展得慢一点,也要保证阿达和咖啡馆的口碑。” “今天的问题是因为阿达没在厨房,这事交给阿达去解决好了。阿达主厨,你是想变出十个□□呢,还是搞好后厨的流通和程序,你自己决定吧。” 阿达已经知道了老三的困境,开分店是势在必行的,只好支持他道,“我会解决的。开分店本来就是伤筋动骨的事情,今年开还是明年开,没有很大的差别。” “对!”老三立即附和,“市场变化大,不进则退。我们不是大树,不能等根扎得很深,才慢慢往上长。野草就是要趁着雨季大片蔓延的。” n_ai蛋挠头:“老板,你能说得浅白点吗?” 老三轻松道,“就是说,未来半年别想休息了。硬仗刚刚开始,你要是怕没时间约会,可以把你女朋友弄进来做服务员,我给你开个后门。” n_ai蛋哀嚎:“不是吧!” 玉霖无奈,“你决定了,那就这样吧。我就提一个问题——你有钱吗?”她ji,ng明得很,早看出老三外强中干。 阿达也忧心道:“咖啡馆业绩很好,找投资不难,不过需要点时间。而且接受外面的风投,多少要受他们控制。” 老三跟阿达挤一椅子上,道:“不找风投。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这块大肥r_ou_,便宜外面的人干嘛呢?” n_ai蛋又挠头:“老板,你可不可以不用比喻?肥r_ou_我懂也很喜欢吃,但近邻是谁呢?” 老三笑道:“隔壁家的叔叔啊。老罗一堆钱没处花,天天喂他的宠物蛇吃进口火腿,我跟他要钱去!”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16节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发生的事,这里也一片空白。请关注微博“安尼玛趴体”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听说吃了有毒的见手青,会看见很多小人,还有五颜六色的光河之类的。但千万别去试,那不是lsd,当然lsd更不要去试啦。 说到这个,就想再推荐《飞越疯人院》。电影很出名,但也非常好看的,作者曾经参与过军队的lsd试验,所以里虚虚实实很多幻境。 —————~~——— 五一快乐,2号见啦。 第57章 布局 老三雷厉风行,第二天就把皮埃罗带到了咖啡馆。 皮埃罗看到咖啡馆人气旺盛的样子,登时对老三刮目相看。但他不是冤大头,纵横商场多年,他的淡色眼睛一转,就判断出这投资不稳定,回报率也远低于倒卖木材。 他滑头一笑:“我的医生不让我喝咖啡,十年前我就戒了这玩意儿;要是卖红酒、卖蛋糕、走私军火,我还能支持你们,做咖啡馆,我没有兴趣。” “没让你做,”老三不耐烦跟他耍太极,“你拿钱出来,我帮你洗,那么简单!” “我的钱很干净。” “干净个屁!你们这种资本家哪里有干净的,把东南亚的树林砍差不多了,就跑进森林里找个地儿享福;这几年伐木执照那么难拿,你是怎么搞到手的?你要是干净的话,你的大蟒蛇哪里吃得起十五年的西班牙火腿?” 皮埃罗哈哈大笑,“火腿值几个钱。阿泽我跟你说,我做的事情都是符合当地法规——当然法规都是有弹性的,怎么解释要看人,只要有合适的条件,就可以让别人用’我的语言’来解释,照顾照顾我这个可怜的老外。而且我做了很多植林的项目啊,给原住民建学校也不少。” “甭废话。你知道阿达一直在推进本土天然饮食,尽量减少资源浪费;你在这里捞了那么多好处,现在是你回报这个国家的时候了!” 皮埃罗听老三一本正经地把回报国家和投钱给他做咖啡馆等同起来,对他的厚脸皮真是敬佩之极。他喜欢老三,对他有无比的宽容心,因此也没有辩驳,只是道:“我可以给钱你玩,但你做这个太认真了,你一认真起来,事情就不太好……” 老三对这个逻辑愤怒极了,正想反驳,却听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阿达开口了。 阿达说:“你要是对咖啡馆没信心的话,我可以把瀑布边的屋子和土地抵押给你。” 此言一出,皮埃罗和老三都震惊了。老三制止道:“别开玩笑了!那片地谁也不能给!” 皮埃罗也觉得不好意思,“伊班老爷,我是很喜欢瀑布那边,但那里是你的家;抢占别人家园这种事,我祖上那些败类干过,我可不想这么做。” “不是你抢,是我自愿给你的。” 老三:“不!条件我们慢慢讨论……” 阿达却不让他说下去,“要是咖啡馆赔钱了,你得到那块地;要是赚钱了,你拿到分红——这买卖够划算了吧?” 这买卖确实不坏,皮埃罗心动了。那片地从法律上来说,确实不属于阿达,他说“给”不过是嘴皮子一碰的事,但事实上短时间里根本没人会买下那块地,无论是村民的意识、当地行政的默认还是森林里无法言说的生灵之间的共识里,阿达都是那里的主人。他说给,自然就有实际意义上的合法性。 皮埃罗衡量利弊,点头道:“很划算,这买卖我做了。” 老三拍桌子,“我不同意!” 阿达用中文笑道:“你连妈妈的房子都卖了,还舍不得森林里那块地?” 老三是舍不得。舍不得阿达做这样的牺牲,更舍不得自己最后的退路。他这半辈子过得跟游魂野鬼一样,唯一能称得上像家的地方,就是林里的破烂小屋。他可以一辈子都不回去住,可是知道阿达还在那里,门从来不锁,桌子上一直有他的碗筷,他就觉得心安。 老三摇摇头。 阿达轻松地拍了拍他的大腿,“你怕什么啊,咖啡馆是不会赔钱的,老罗永远拿不到我们的房子。给他画个苹果,他看到吃不到。你没有信心?” 老三看着阿达的眼睛,摇摇头,然后点点头。 “好吧,”老三终于答应道,“这事太他妈便宜他了!这老混蛋没老婆又没孩子,守着那么多钱干嘛呢,以后慢慢把他的钱都弄进咖啡馆里,算是给他积德了。” 于是,老三本着为皮埃罗积德的美好意愿,竭尽所能地从老罗的金库里捞钱,不到一个月,就同时开了两家分店。 他们俩再也没有退路,万一咖啡馆真赔了,无论在新加坡还是香港,他们都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因此,他们更是拼了命地工作。 阿达自咖啡馆出了乱子之后,痛定思痛,知道自己的管理很有问题。高级餐厅的客人大都是事先预约的,食材和制作程序能有条不紊地充分准备,但咖啡馆的客人简直就是红毛丹树上的蚂蚁大队,络绎不绝,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怎么准备几百人的食物,难度比他想的要大得多。 等分店开业后,这个问题只会雪上加霜。 食材依旧是最大的难题,需求量太大,村里和林里不能再开拓损耗了,只能在外面寻找靠谱的渠道。这时候,阿达突然发现老三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他购买了养殖场,控制着熏r_ou_坊,咖啡馆迅速扩张的时候,r_ou_类供应从不掉链子。否则,他们只好像其他咖啡馆或简餐一样,使用容易获得的工厂货。 阿达心想,老三当时恐怕不是一时冲动,他在脑子里早有了清晰的布局。阿达觉得挺不安,越了解老三,他就越看不清他要什么。两人一路翻山越岭、水里来火里去,明明暗暗之后,最后会到达什么目的地呢? 这一天下午,人流稍少的时候,老三拿了一纸箱子的食物,倒在了咖啡馆的吧台上。他招呼大家都过来尝一尝。 阿达试一颗莓果,酸味怡人,着点清新的甜味,非常新鲜。老三道:“西伯利亚的野生云莓,这里还有用当地有机面粉做到全黑麦饼干、印尼的水牛n_ai、泰国腌渍茄子、马来西亚的椰糖咖啡;所有的产品都是当地匠人或有机农场生产的,量很少,保质期很短……” 玉霖加了一句:“还很贵。” “没错,贵!都说产量小、季节性强了,又大部分是手工做的,你嫌贵可以不买,反正买的人很多,在网上要提前三个月预约。” 阿达看着包装上的标志是hond,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可又不能具体想起来,大概就是跟某某火箭上太空的新闻一样,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但又跟自己的生活毫无关系。“你是要跟他们买材料吗?价格太高了。” 老三把饼干放在手里捏碎,喃喃道,“这么糙,好吃不了。”他抬眼看阿达:“当然不是要跟他们买东西。这是瑞士的食品超市,在欧美非常受欢迎,最近在亚洲开始扩张,新加坡有一家,香港两家,今年计划要在上海开店。他们主打健康环保的食品,每到一个区域,就会去联通当地的农场和作坊,让他们给hond生产产品。品质把关很严格,跟给了钱就能把东西挂在里面卖的有机超市不同,所以在中产阶级里的声誉非常好。” 玉霖:“嗯,那我们要做什么?” 老三笑了,“做什么?吃了呗!一个女孩子送我的,说我最近工作太辛苦,让我好好照顾身体。有好东西当然要跟大家一起分享啦。” 玉霖和n_ai蛋不屑地“啧”了一声,给了老三一个大白眼,各自忙去了。 老三抓住阿田,“吃一点呗,好吃的。” 阿田:“我……我才……不吃……吃狗……狗粮……” 老三转脸问阿达,“你呢,吃不吃?” 阿达看着他,“你最近身体不好吗?要不回去我给你看看。” 老三笑道:“大主厨,你还会看病呢?正着看还是反着看?” “你想要什么姿势都可以,”阿达手肘贴在吧台,凑近老三的脸道,“只要你肯回家。” 老三露出苦恼的表情,“最近饭局太多,我排不开了,今晚明晚都回不去。” 阿达暗暗咬牙,自毒蘑菇之夜后,他们俩就被没完没了的事情卷了进去,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别说单独相处了。对于两人的关系,老三从没有过一句确切的话,阿达也不方便管他——不,就算关系确定了,他又能管住老三? 阿达挺泄气的,“啪”的一下把饼干扔回盒子里,饼干碎了大半。 老三眉开眼笑,阿达吃醋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啊,他见所有人都忙着,以闪电的速度亲了他的脸颊一下。 阿达吓了一跳。老三:“想我了?” 阿达点了点老三的脑袋,“你知道就好啦。你有时间去收女孩子的礼物,就没时间回来睡觉吗。” 老三也很无奈。那种亲密的滋味,试过一次就忘不了,他难道不想天天跟阿达一起在床上虚度光y?但现在是关键时刻,就像在前进的火车顶上全力奔跑,稍微脚步停滞,就等着摔个皮开r_ou_绽吧! 他不能让自己分心。更何况,他跟阿达有个很难逾越的障碍,他到现在都没想到解决办法。 老三认真道:“什么女孩的礼物,我胡说的,这箱东西是我买的。阿达,这箱子里的食物,只是超市里的万分之一,超市里所有的货物,又只是整个行业的万分之一。” 阿达不解:“嗯,现在做这一类食品很多,不对,应该说一直以来就很多,不过不像工业加工食品流通得那么广。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有啊。hond的方向跟我们是一致的,他们要找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我们要找的人?” “对啊,像熏r_ou_坊一样,是我们要找的渠道。新加坡弹丸之地,再加上南马,能供应的东西有限,现在我们不缺客源,迟早要开拓更多的食材和半成品。” 这个问题阿达早就在考虑。他主张用本土食材来做饭,又不想依赖工业产品,可现在需求那么高,过多采集天然的动植物,终究是对环境的损害。这是为什么sapphire红了那么多年,他始终不愿意扩张规模。 “嗯老板,所以你有什么建议?” “大厨,你必须走出厨房,走出森林,甚至走出新加坡。用你的专业知识和曾可达的名声,帮我们把厨房扩展到东南亚的其他地方吧。” 第58章 欺负你 阿达主厨的人生是个大圆圈。他从十来岁开始奋斗,拼了命地扩展自己的能力、社会的接触面、拥有物和名声,气喘吁吁地到了弧顶,终于没法再往前了,他就开始往回收敛。他摘除了外头多余的东西,扔了餐厅和家庭,只用目之所及的土地长出来的作物来做饭,渐渐地缩回到了童年的小屋里。在那里,他的生活像苹果的核一样小而实在。 现在,他又开始从圆圈的底部爬出来,不停地往外伸展根须。这过程多少违背了他的本愿,甚至从未出现在他对未来的想象中,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等他对自己的现状多少有点警醒时,他已经时时在路上。 他跟往常一样,依然七点到达观音庙,先到土地公跟前拜拜,然后走去100米开外的店屋,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这是他们新租下来的房子,没有开门迎客的门口,也不需要鲜花和植物做装饰。推开木门,是一个开阔的、光亮的工作间,里面齐整地放着许多设备、温度和shi度控制机器、硕大的冰箱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食材。 要是有路人看到门口“hippo”的图标,不明所以地闯了进来,准会吓一大跳。在观音庙那些风扇缓缓转动的、昏黑的老店屋之间,这中央厨房像是异次元蹦出来的空间那样,现代ji,ng确,洁白得突兀。如果阿达恰好在厨房里,他就会亲切地把人请进来,“是要去咖啡馆吗?人很多的,排队要排到脱水。你想吃东西的话,要不要试一试我们刚做的扁豆饼卷咖喱虾醋辣椒和油煎蘑菇?不用钱的,告诉我哪里不好吃就可以了。 “没有不好吃吗?那试试这个小果子……应该没毒的啦,虽然不好看。要是你有什么发烧、难受、不舒服,嗯,那也告诉我一下吧。” 阿达在这里研制菜品,带领着厨师们制作成品和半成品,运送到店里。他们只能改换掉60食物现做的方针,跟所有的连锁店一样,中央厨房统一配制,店里的小厨房只做简单的最后加工。 两家分店开了之后,排队的状况缓解了很多,顾客终于可以像在普通咖啡馆一样,舒适地在里面吃喝工作聊天,要是疲倦了,还可以带一些店里包装好的食品,回去做简便晚餐和早餐。中央厨房配制的半成品和成品,既然可以在小厨房的微波炉和烤箱里加工,自然也能带回家去。 中央厨房犹如咖啡馆的心脏,从心脏延伸出很多的血管,连接到咖啡馆和客人的家庭厨房,也连接到很多农场和食品作坊。 阿达听取了老三的意见,把“厨房”延展到附近的东南亚各地。中央厨房不能样样都自己制作,于是阿达开始到处飞,寻找符合他标准的原材料、酱料、r_ou_制品和腌制食品。就跟他指导村人怎样“差不多就好”地养猪和种菜一样,他也跟各地的农场和作坊交流沟通,尝试各种稀有品种的栽种,尽量做出他想要的材料。 几个月后,中央厨房的血脉终于畅通无阻,供求趋向平衡。 阿达瘦了一圈,不规律的生活让他胃口大减,常常用黑咖啡来代替早餐午餐。他跟老三一周见不了几次面,常常就是急匆匆地交代事宜,然后各自忙去了。 这一天他把手洗干净,推开木门,走到草坪呼吸新鲜空气时,才想起已经二十多个小时没吃饭,胃空得抽了起来。 他走向咖啡馆之际,突然瞥见大榕树底下有一样红彤彤的异物。走近一看,竟然是雨林里才能生长的七孔兰。 兰花根植在土地里,火红的花瓣迎风展开,慵懒而毫不费劲地,就把四周的事物变成它的背景。和森林里一样美艳,一样出色。 阿达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无数的思绪在心里纵横来回,却碰不到适合承载它的语言。正入神时,却听见后面有个声音说:“咦,这花真种成了,阿田有点本事啊。” 阿达猛然回头。是老三。 几乎与脑子里的念头同时生发,阿达一把抓住了老三的手,把他拉扯到榕树后面。老三吃了一惊,来不及反应,脚步跄踉了一下,就被阿达抵在了树干上。 阿达没说话,吻向了老三的嘴。 老三的眼睛睁大了。阿达向来是直来直往的,从不给他任何婉转缓冲的余地,舌头卷进了温热的口腔里,柔软又有力。这样的侵略性对老三来说非常新鲜,他立即就兴奋了起来,后背抵住了树干,按住了阿达的后脑勺,跟他深深浅浅地交缠。 挤压多时的□□汹涌而起,简直堵都堵不住,每一次手指划过皮肤,都留下了燃烧的焦痕,热得发疼。老三管不住自己了,觉得走投无路,急切地想找一个突破口…… 他一把推开了阿达,力量大得跟打架似的。阿达向后退开了两步,稳住了身体。 老三扬了扬下巴:“曾可达,你当我是咖啡还是n_ai茶,喜欢就啜两口?” 阿达嘴角一扬:“我没忍住,对不起了,你不爽的话,可以亲回我。” “我c,ao,”老三走到阿达跟前,在他的耳边道,“你想亲就亲,亲完就算,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那你说怎么办?” “跟我去卫生间,我们聊聊。” 阿达乐了,“别发神经啦,卫生间不隔音的。” 老三立即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那中央厨房那里呢,人是不是少很多……” 阿达抱住老三的脸,怜惜地亲了一口。老三刚下飞机,一脸的风尘仆仆,身上穿戴虽然整齐光鲜,眼睛却掩不住的疲倦。阿达心疼了,“吃午餐了吗,我煮饭给你吃?” 老三懒懒笑道:“不用,有你就够喂饱我了。” 两人说着越靠越近,额头抵在一起,鼻息缠绕,都忘了这是光天化日之下,身处于一个随时都有人经过的草场。 树旁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又……又有……虫子……” 两人一惊,赶紧分开。一起探头看树后面,只见阿田蹲在七孔兰旁边,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看见老三和阿达两人鬼鬼祟祟的,圆睁着眼道,“你们……你们……在……后面……” 阿达立即岔开话题道:“什么虫子?” 阿田指着七孔兰,“这个花……很多………虫……虫……”红花上爬着两只竹节虫,底下还有一条蜈蚣在盘旋。奇怪的是,七孔兰虽然招虫,却从不被啃咬,总能保持花瓣的完整。 老三跟阿达正当情浓,还想着怎样把阿达哄到可以方便行事的地方,却被阿田破坏了气氛,在他看来,阿田跟那些恼人的虫子就没什么区别。他粗暴道:“有虫就喷药呗,来一只杀一只!” 阿达反对:“不可以啦,野生的东西扛不住药的,喷药连花都杀死了。” 阿田点头叹道,“这么……漂亮……,旁边偏……偏偏有……那么……么丑的……东西……” 听了这句话,阿达感慨万千。大自然可不就是这样吗,亮眼的东西要不寿命短暂,要不就有毒,或者像七孔兰一样,总是招引狰狞的蛇虫,哪里有美而独善其身的呢? “嫌丑,弄走不就行了吗!”老三不由分说,一脚把蜈蚣踩扁。施行完暴力后,他觉得心里的火泄了一些,也不怕恶心了,把死蜈蚣拎了起来,在阿田眼前晃了晃,“听说这种东西很补,尤其是毒性强的,要不拿来喂喂你可爱的小鸭们?准保它们长得肥肥白白,r_ou_鲜汤美啊!” 阿田向后仰,咬牙切齿道:“你……你敢喂……喂……,我……我……我……”他实在没有牵制老三的办法,“我”了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 老三嚣张笑道:“你……你就打我屁股对不对?” 这时候,屁股一痛,却是阿达伸张正义,一巴掌打在了他圆翘的屁股上,“别欺负孩子。” 老三对阿田扮了个鬼脸,转头看着阿达想,我才不想欺负孩子,我真想欺负的是你啊! 老三想欺负阿达,到底还是想不出行之有效的方法。而且,他们甚至找不到多少独处的机会。 这天下午,来了一不速之客。 这人秃头发亮,吊销眼,鼻子直挺又长,脸上像是刻了个整齐的“y”字。对着他的时候,会被他的严肃y脸震慑住,等回想起来,又会觉得这脸挺滑稽的。 他自我介绍叫麻田悠人,刚到新加坡一个月,目前很荣幸地主理一家法日餐厅的厨房,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老三笑道:“你是我二哥请来的日本大厨?” 麻田礼貌地笑了笑,用流利而口音浓重的英语说,承蒙苏先生看重,他从东京被邀请到这里开店。在东京的时候,就很仰慕曾可达先生,对他的料理理念非常敬佩,也特别想尝试他的手艺,因此特地前来拜访。 老三心里冷笑,这日本人嘴里说得好听,说是拜山头,其实就是来摸底的吧。正想说两句客气话把他撵走,却听阿达道:“想吃饭吗?好啊,请跟我去厨房。” 麻田没想到阿达那么爽快,愣了愣,随即微微一鞠躬,笑道,“非常感谢。” 老三心想,阿达又研究了什么新菜,想找人试一试了。这么随便就把心脏似的中央厨房暴露给敌军,不会有问题吗?不,看老秃头年龄不小了,还是先担心他能不能健健全全地走出厨房吧。 他对日本大厨划了个十字,又对观音庙的方向拜了拜。 大厨瞥见老三古怪的动作,怔了怔,心想不愧是混杂的东南亚啊,礼仪也这么不套路。他对身处异域霎时有了觉悟,后背挺得更直,脸上的y字也更端正了。 第59章 明枪暗箭 阿达把麻田领到厨房,请他坐在料理台后面。他性格随和,从来不觉得厨房有什么机密,以前有哪个厨师或评论人想观摩或学习技艺,他都愿意随时敞开大门,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学生遍布世界各地。 遇到麻田这样的行家,他是高兴的。专业的舌头和视野毕竟更敏锐,或许能提出有益的见解。就算什么见解都没有,看看食客的反应他也挺满足。 他给日本大厨端来了一杯饮料,颜色清澈,里面飘着青柠皮,有阵阵柑橘类水果的香气。大厨心想,这就是类似餐厅的wele drk了吧?他微笑致意,轻松地把饮料一口干到底。 y字脸瞬间变成了t字脸,大厨伸出了舌头,良久才说出话,“辣……为什么那么辣!” 阿达笑吟吟:“嗯,我刮下了辣椒内的薄皮和筋,连着籽泡了十多个小时。很多人怕辣,把辣椒的筋膜和籽丢弃了,其实这才是辣椒的ji,ng华。这辣椒水直接喝有点刺激,作为调味放在牛r_ou_汤、jir_ou_汤或玉米汤里,可以得到醇厚的辣味。你觉得呢?” 麻田眼泪都要辣出来了,暗骂道,这是调味料为什么不早说?!仔细品尝,刺激的辣味后面,还有类似罗勒的香草气息和青柠的酸,确实很有热带的氛围,而且辣味只在口腔起作用,进入胃里却是清凉的,这跟日本激辛之味完全不同。 他点点头:“让人印象深刻。呃,可不可以请你在上菜的时候,稍做说明?” 阿达点点头,接下去给他拿了一勺粉红色的粉末。麻田直觉这不是容易应付的家伙,眨着眼咬着唇,考虑着要不要吃进嘴里。 阿达解释道:“这是sweet berry磨的粉末,不辣也不酸的,你试试?” 麻田一咬牙,把粉末都倒进嘴里,然后t字脸变成了“个”字脸。“好苦………为什么名字叫sweet的东西会苦?!” 阿达苦恼道,“还苦吗,我已经想办法减少苦味。这其实是天然甜味剂,吃完后再吃带酸味的东西就甜了。用它来替代糖,可以帮助有肥胖困扰的人,减少糖分摄入。因为sweet berry产量少,很贵的,所以我在研究怎么加工成粉末,只用一点点就有效,不过还没研究成功。您觉得这是不是很有价值?” 麻田腹诽,这是试验失败品为什么不早说?阿达给他拿来一块全麦饼干。全麦饼干里加了酸柑汁,单吃酸涩极了,吃完粉末后再尝,却能吃出普通饼干的甜味。麻田点点头,“这个很有商业价值,不过形式上很啰嗦,我的意思是,叫人吃粉末,然后等一阵子再吃‘甜点’,并不是个体面的进餐方式。” 阿达深以为然,行家就是行家,点出了问题的关键:把吃饭弄成吃药似的,确实不是正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还要再想办法。” 麻田已经觉察出,阿达跟他想象的新加坡第一主厨完全不一样,他以为会吃到奇形怪状的、有热带雨林水土之味的强大食物,但没想到他考虑的竟然是“肥胖问题”。 接下来阿达终于拿出一样像是正经食物的东西——起码是盛在正常盘子里的,一盘冰。 麻田已经不敢贸然行动,对阿达道:“请你详细介绍这道菜。” 阿达轻松笑道,“啊,这个很简单的,”他用叉子扒开了冰粒,叉出了一个很正常的虾。虾r_ou_干干净净,闪着冰块带出来的晶莹的光。 麻田闻了闻:“葡萄酒!” “对,是泰国生产的白葡萄酒,酒体会放竹桶里发酵一阵,味道跟西方庄园的出品不同。酒和水做成冰块,然后把烫过的虾放在冰碎里冻四个小时。” 麻田尝了虾,点点头。这是东南亚常见的海虾,品质算不上上乘,但紧致新鲜,加热又冷冻后,r_ou_质极其弹脆;冰凉的海鲜没有香气,因此厨师巧妙地把虾泡在葡萄酒冰块里,给它镀上香气和味道的层次,又不会水汪汪烂糟糟的,干净利落。 “这个想法不错,很有效。不过,”麻田的吊销眼锐利了起来,“我不会让我的厨房出现这样的食物!” 阿达一凛:“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无意冒犯,但恕我直言,不只是虾有问题,其他的东西也不对。” “请指教。” “你考虑事情的方式,我并不赞同。要得到醇厚的辣味,应该用多种品种好的辣椒慢慢熬制,加上辅助香草、动物的骨头和其他油脂香料,而不是这种速成品;甜味剂更是对客人的不尊重,不能因为热量的考虑,而牺牲掉进食的庄重感。我们厨师要解决的是食物够不够好,健康的困扰,真是对不住了,应该留给客人的医生去解决。”顿了顿,麻田又道,“虾的料理方式很聪明,可是从选材上就错了。这种虾不够鲜甜,味道单一,要用同样的方式来做伊势龙虾,那才是技术用得其所呢。” 阿达无辜道:“可我们的海域没有伊势龙虾啊。” y字脸越发的肃穆,以致看起来犹如标准的枝丫,“可是这里有发达的国际贸易!我能理解你尽其所能地使用本土物产的心意,但这是本末倒置的。在我的国家也注重当时、当地和当季,可事实上,真正当季的顶尖食材,还是会被运到能消费得起的大城市。曾可达大厨,决定一个人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的,不是地域,而是阶级啊。” 阿达被这个想法震住了。过了好一阵,他才点点头:“麻田大厨,你说得对。新加坡中产吃的东西,跟纽约和上海的大概差不多……” 麻田得意地cha口:“没错!一个人要吃什么,常常只是因为‘他吃得起’。也多亏有这种阶级分层的需求,我们这样的厨师才能一路ji,ng进,做出更ji,ng致、美味、富有创见和格调的食物。” 阿达笑道:“我还没说完,吃饭的人有阶级,但是食物没有。就是因为这种分层的存在,我们才要更加用功一点,做出无论什么阶层都觉得满足的食物吧。” 麻田摇摇头,用看一个“幼稚高中生”的眼神看着他,“你在浪费你的才能。” 阿达不想跟他辩论。麻田对辣椒水和甜味剂的看法,他也曾经有过,作为高级餐厅主厨,他知道ji,ng选和ji,ng耕细作的好处,可是这些年的经历、尤其是投入到咖啡馆和中央厨房的工作之后,他的视野已经大不一样。美好的味道自然是厨师的基本追求,但追逐极致的鲜美,才是烹饪的目的吗? 肥胖又为什么不该是厨师考虑的呢?就像他给学生做饭的时期,只要是考试季,他就会增加r_ou_类和深绿蔬菜,减少油脂和辣椒,这种考虑已经深入到他的习惯里。只不过现在他面对的受众更多而已。 麻田见阿达不回答,油滑一笑:“无论如何,能吃到你做的食物很愉快,多谢款待了。嗯,这个甜味粉蛮有意思,能不能给我一点,我回去给东京的朋友开开眼界?” 阿达迅速把甜味粉收到料理台底下,摆出了一个单纯的笑脸:“当然不可以!跟你聊天也很愉快,再见了。” 麻田暗骂,这曾可达手真快啊!早知道先要过来再说批评的话了。他的老脸尴尬地笑了一下,y字变成了柔软的蝌蚪,倒是有几分可爱了。 日本大厨走后,老三问阿达,“这秃子来偷师吗?” 阿达对老三的洞察力大为敬佩,说道:“他训了我一顿,还想拿走我的研究。” 老三怒了:“我二哥能找到什么好人!这混蛋训你什么了?” 阿达摇头不答——他第一次有一种强烈的想法,自己已经离高级餐厅主厨越来越远了,这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跟麻田明枪暗箭地聊完之后,阿达豁然开朗。他意识到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要走得更极端些,态度要更清晰强硬。 这些年来他饱受争议,无论别人怎样诠释他,他都觉得搔不到痒处,说到底,他选择怎么做饭、做给谁吃,都出于他当时的处境和心情,既没有什么理论的支撑,甚至没有所谓的“理想”来给他做坐标。直到现在,从米其林厨房走到中央厨房,他才知道他的对面站着许多麻田和饮食的标准,即使彼此完全没有利益冲突,他们也会跑过来训他一顿。 他还能怎样呢?只能站稳了告诉他们,去你妈的,我怎么做关你什么事? 此后,咖啡馆的旗帜更是鲜明,不但会标注主要材料的产地,甚至会列出生产人。摆在咖啡馆售卖的调料、主食面包和半成品更是形式多样,跟超市货架上的产品不同,每一样东西都可以追溯出谁种的、谁制作的、为什么要这样制作。因为产量都不高,能有就有,没有就等下一个季节,经顾客要求,咖啡馆又跟网络平台合作,把产品的生产进程和数量都放网上,随时跟进购买。 hippo的两家分店开业后,生意良好,但群众对他们的好奇趋向平常,排队的人不那么多了;与之相反的是苏老二的法日餐厅,从开业那天,就造成了餐饮业的轰动。 新加坡每一年有十几家高级餐厅开业,却从来没有那么大阵仗过:老二请了五位米其林三星主厨站台,轮流和麻田主厨一起合作做晚餐,持续了两周。晚餐不能预定,只有受邀才能参与。因此无论想吃不想吃,被邀请都成了身份象征。 与其说是吃晚餐,不如说是社会影响力的鉴别会,在写着自己名牌的座位坐下来,扫视一周,很多人都会想,“那家伙也有资格来吃?”;“原来他也来了,一会儿要过去认识认识。” 老三自然受到了邀请。苏老二特地给他打电话,热情地告诉他,餐厅的座位很矜贵,多少人明里暗里跟我要位子,我都没给脸。阿泽你在新加坡餐饮界也是个人物了,又是苏家自己人,我给你留了座,到时跟你的团队一起来吧。 老三答应了。 讲完电话,老三对阿达说:“我哥餐厅开业,要在我跟前显摆,让我带团队一起去。” “团队?”阿达觉得好笑,苏老二喜欢把“团队”挂在嘴边。或许因为他也意识到自己长得圆润软面,在生意场上似乎不太有说服力,因此后面需要有个组织严密的人架子,把气场撑起来。 老三笑道:“其实他就是想邀请你,又小里小气地不说个明白。他就是想让你看看,他的餐厅有多牛逼,你拒绝他真是瞎了眼了。” 阿达好脾气道:“嗯,那就去看看,让他开心开心。” “没错。他既然邀请团队,那我们不能太寒酸了,今晚没事做的,都一起去吃他妈的大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写大餐了。既然阿达不做了,那我们去吃别家的吧。 —————————————— 我自问超能吃辣的,被辣椒放倒的经历寥寥无几,最近的一次竟然在日本!而且还是最普通的咖喱屋,作死地要了最辣那种(我记得是五辛,妹妹说是十辛),结果舌头真的着火啊。市场买的激辛调味粉也完全可以作为刑讯逼供的工具。后来还买过超变态的激辛薯片,据说有人吃完进医院的。淘宝有售,搜□□咖喱薯片,价格基本上百元。 后来特地查了资料,说日本的辣是提炼的辣椒素,能从舌头辣到胃里。而东南亚的辣,很多人都吃过吧,大都是辣在口腔,不会带进身体里。 —————————— & berry做成粉末,在纪录片里看过,一美国厨师还专门开了这样的餐厅,客人蛮多的。 —————————— 然后就是麻田说的话很现实,虽然日本料理特别注重当地物产,可是最优秀的食材都会被大城市的鱼市场、餐厅等瓜分掉,最顶尖的反而在当地吃不到,或者就是当地厨师绕个大圈从东京买回来,价格反而比在东京贵。日本料理常常会说职人ji,ng神,花很多年来ji,ng进技艺,这当然很让人敬佩,但必须知道的是,技艺的基础是好食材,很多食材是要抢的,这就要看主厨的地位和power了。 第60章 大闸蟹 老三说带着团队,就是实打实的一整个团队,咖啡馆的几个核心、中央厨房的副厨们、当天不值班的服务员咖啡师,连着阿田这个拖油瓶,一行十五六人,浩浩荡荡地堵住了餐厅的门口。 大堂经理一看,傻了眼。老三笑道:“我哥哥请我来捧个场。这花圈,哦不,花篮要放在哪里?” 经理扫了一眼cha着兰花和紫阳的花篮,布置得蛮雅致,上面龙飞凤舞地书写着“开业大吉,苏君泽敬上”几字;苏君泽,那确实是老板家人了。 他不敢怠慢,又觉得苦恼,这十来人哪里像是来高级餐厅吃饭,怎么看都像是收保护费的吧! 阿达笑眯眯道:“是不是没有那么多座位,我们坐外面也可以啊。” 经理眼角直跳。餐馆的门口有个日式花园,枯山水惊鹿飞石,非常清雅,十来人这么一坐,可不成了大排档? 他吞了口唾沫,当机立断,把他们带进了专门做活动和私宴的小包间。 阿达和老三对看了一眼,这个房间对他们来说是故地重游了,那晚上漆黑一片,现在终于看个清楚:十来平米的小空间,三面立着大片的玻璃幕墙,地板也有一半是玻璃的,可以看见底下清澈的鲤鱼池塘,从室内延伸到室外的日式花园。 老三对阿达轻声道:“那天晚上我们是靠在玻璃墙上吗?” 阿达哪里记得这些细节?当天他所有心思都放在老三身上了,老三的所有反应和动作他倒是记忆深刻。想起那晚,阿达心底一片温柔,忍不住搂住老三的肩膀,“我不记得了,等一下你靠着试试。” 老三又在阿达耳边道:“我后悔了。” 阿达一惊:“后悔什么?” “后悔带着一串电灯泡,早知道不找老二麻烦了,我们俩安静吃一顿晚餐多好啊。” 两人相视而笑,眼里只有彼此能明白的内容。阿达也顾不得大庭广众,手从老三的肩膀滑下来,拉了拉老三的大手掌。两人迅速地握了握,又快速分开了,分坐在桌子的两头。 玻璃地板下,鲤鱼一群群地摇摆尾巴、款款摆动艳丽的身躯;地板上,大群人团团一坐,也不用服务员伺候,红酒白酒自己就倒了起来。人多了,平时又是常常坐一起吃饭的,礼仪就不那么讲究了。 小吃和面包一上来,就被一分而空。面包是寻常的充满麦香的乡村面包,配着香滑的自制黄油。别出心裁的是还配了一串串的糯米小丸子,清纯的粉色和白色,像是日本的寻常小吃,一咬之下,却是咸味的。粉色的樱花糯米皮包着新西兰鳌虾,白色的馅儿则是鲍鱼粒和野生菇。 n_ai蛋大呼:“真是出手阔绰啊,上来就鲍鱼!” 玉霖不屑:“暴发户口味。前菜放大招,后面怎样接下去?” ”呀,你不吃,都给我好了!” 玉霖立即把丸子塞n_ai蛋嘴里,正好粘他牙上。n_ai蛋一卷舌头,把签子丸子一起吞了进去。原来这一小小的丸子前菜就很费功夫,签子竟是萝卜泥和全麦粉做的。只是这些人不解风情,觉得糯米太占肚子,都把丸子开膛破腹,专吃里面的虾和鲍鱼。 老三笑道:“这是什么套路啊,面包配糯米?” 其中一副厨道:“厨房里有两个大厨就会这样,听说跟麻田悠人大厨合作的,是个日本三星主厨;两个人各有想法,要不就打一架,要不就各自上各自的呗,面包和糯米一起上,不奇怪。” “两星期轮流跟不同大厨合作,也够那秃子受的了,”老三可怜起了麻田,“做饭又不是拔河,人越多越乱。” 玉霖不同意:“我觉得这招很有效啊,现在新加坡餐饮业都在讨论这家餐厅,一炮而红,风头盖过了所有餐馆。老板,你最好有点危机意识,这餐馆从位置、装潢、大厨和格调,在我们这里算是数一数二了,恐怕会红很长时间。” 阿达接道:“嗯,食物也不错。” 老三“啪”的一下,把糯米团串子折断。不用他们提醒,他也看出这餐厅很出色。苏老二这些年的积累不是盖的,基础殷实,一出手就很是像样。这一点自己确实差远了。 阿达由衷赞道:“日本厨师真的厉害,面包做得很好。”面包确实极其柔韧细腻,裹着海苔粉的黄油也醇香极了。这两样基础最见后厨的实力,有评论家说过,面包就是门口,要是这扇门寒酸简陋,就不用指望里面是豪宅华宇了。 老三暗想,这餐厅实力和品相都是上乘的,又被媒体们捧着臭脚,股东不支持苏老二才怪呢。正烦扰时,服务员端上了几样前菜。这些菜像日餐里的八寸一样,花团锦簇,丰盛极了。方正粉嫩的鹅肝上,覆盖着日本的de橘子冻、红茶泡沫,摆放在鲜剥的香槟蚕豆泥上。鹅肝倒没什么,最稀罕的反而是蚕豆泥,因为东南亚不种蚕豆,必须空运过来,新鲜蚕豆保存期极短,剥开就必须立即烹调,否则会有一种腥气。调和蚕豆泥用的也是oet最好的粉红香槟,看似不起眼的蚕豆泥反而是最矜贵的。 甜玉米气泡面包是麻田的名作之一,甜玉米泥做的海绵蛋糕,里面包裹着牛油果和绢豆腐做的酱,入口绵软清甜,酱料有着n_ai油的顺滑,却丝毫不油腻。最后一样是溏心ji蛋配着舞茸菇刺身和炸得清爽的田ji腿。这样菜最难控制的是温度,溏心蛋的温度必须恰到好处,才能温热新鲜的舞茸菇,去除蘑菇天然的腥味。田ji腿是炸物,也必须在最佳温度里保持酥脆。 这道菜各方面都没有瑕疵,显出了后厨卓越的管理和控制。老三心想,他妈的,这餐厅确实没什么软肋啊!他对老二的能力很服气,却又很是不爽,可惜老二不在餐厅,不能跟他斗两句嘴撒撒气。退而求其次,他看向了吃得很专心的阿田。 老三伸手抢过阿田的田ji腿,放进了嘴里,赞道:“真嫩啊。哥哥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腿?你知道杀田ji很残忍的吗,必须生生扒皮,田ji光着身子,血淋淋,大眼睛凸起,还死不了,一边叫一边蹦呢。” 阿田大怒:“你……你再……吃……吃我我……的,我……生扒……扒你……皮。” 老三哈哈大笑:“你扒光我啊,我蹲着给你扒。” 玉霖嫌恶道:“你们俩好好吃饭!老板,你不要说那么恶心的话好吗?” 服务员在旁边看这桌实非善类,偷偷跟别的服务员换了桌。 下一道菜上来,老三和阿达对看了一眼——这是麻田对阿达下的挑战书啊! 非常用心的摆盘,炸山药丝叠成网状,上面趴着几只日本的软壳小螃蟹。阿达在森林私宴里做过小螃蟹,挪威食评家曾经花了大量笔墨描写这道菜,赞扬它的率直美味。麻田要是看过这篇文章,那么这小螃蟹就是专门做给阿达的。 和阿达的风格完全相反,这道菜非常复杂细腻。螃蟹底下的黄色“细沙”,是炒得酥松干爽的大闸蟹黄,沙子上还伸展出小小的“绿草”,是专门培养的迷你生菜,另外还有一抹生姜泡沫,给这道菜多一层次的调味和润泽。 老三拿起螃蟹,扔进嘴里,牙齿一并,螃蟹就脆生生地裂开,发出鲜明的“咔呲”声。鲜甜味随即在口腔里蔓延。大闸蟹黄的鲜味少有匹敌,嘴巴立即就被浓烈的滋味占据了,恨不能多长出一个舌头,把所有的滋味都覆盖进自己的味蕾里。 闹腾腾的一桌人顿时静了下来,阿达也表情肃穆。这道菜就算不是回应森林的小螃蟹,也是在延续他们在中央厨房的对话,麻田大厨在用食物告诉他,好食材就是一切啊。你用的那些材料,只能放玻璃瓶里做臭蟹酱,根本上不得台面。 只有老三咬了只螃蟹后,再也不动刀叉了。他在江浙地区住了蛮长时间,上好的大闸蟹吃过不少,从来就不馋这口。他喝了口酒,慢悠悠道:“大闸蟹上锅一蒸就这味儿,折腾成一幅画有毛意思?” 玉霖反驳道:“老板你这话太酸了。这菜很出色啊,不只是材料好,口感也很有层次。” 阿达同意:“螃蟹很难处理,吃起来拖泥带水,法餐厅通常拆了蟹r_ou_来当材料,很少做得那么漂亮。形式很好。” 一副厨敏感地接收到了弦外之音:“老师,只是形式好吗?那你的意思是味道不行?我觉得味道也很正啦!”阿达向来随和,他们从不怕跟他意见相左。 “味道,嗯……” 老三接过话头:“味道太好了。太好了,就是个大问题,这道菜太过贪心,软壳蟹已经很鲜,还要加蟹黄,大闸蟹黄会把软壳蟹的味道遮盖掉;没有蟹黄的油脂,是软壳蟹的弱点,也是它的性格,你嫌黑人皮肤不好看,就不要嫁给他,嫁完还要逼人家擦粉底,这就是违规了!” n_ai蛋乐了:“苏老板啊,你强词夺理起来真是一套套的,怎样都可以自圆其说啊。” 老三懒懒地看了n_ai蛋一眼:“能自圆其说,就不叫强词夺理。——阿达,我们上厕所!” 阿达正研究着那些迷你蔬菜,冷不防被老三点了名。他抬头一愣,心想,三儿又要搞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刚下飞机,在地铁上编的文。人在国外,网线不太给力,要是更文有延迟多多包涵~ 然后呢,要跟各位告个罪,最近事情实在太多,又飞来飞去,一周五更太吃力,所以暂时改成四更,周一周二周四周五,给我缓一段时间哈。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毕竟不是专业作者,必须要优先处理别的事。 只要一有时间一定用来好好写文,希望早日恢复正常。爱你们~ 第61章 道歉 老三楼着阿达的肩膀,一边走一边说:“阿达主厨,情况不妙啊。你要是股东,会投钱给这家餐厅,还是我们的咖啡馆?” 阿达想都不想:“当然是我们的咖啡馆。” 老三有点意外:“你觉得这餐馆不好吗?” 阿达左右扫视,餐厅气氛优雅、服务员进退有度、食物ji,ng美、酒藏也很说得过去,表面确实挑不出什么问题,但他经验丰富,对餐厅的生存有独特的直觉。“跟你说大闸蟹一样,它的问题是因为‘太好了’,到了最好还不够,还要更好。像发酵面包,膨胀到最高的时候,其实是它最脆弱的时候,再多一点,就会塌下来,所以做面包要留一两分余地。这餐厅的食物太过用力,要同时处理那么多好食材,技术要求高,还要应付四十张桌子,压力太大,我觉得不用样样都做到很复杂、很完美。” 老三学着阿达的语调:“对,差不多就好啦。”他对阿达的哲学早就稔熟于胸,阿达眼眉一挑,他就明白阿达在想什么。所以刚才吃了一口螃蟹,他就知道阿达不会喜欢。 阿达的脸就在旁边,靠得很近,老三突然道:“你嘴里怎么有樱桃味?” 阿达舔了舔嘴唇,“有吗,我自己尝不出来,要不你来试试?” 老三看着阿达shi润的嘴,真想把他吞进肚子里,于是恶狠狠道:“别招惹我!”说完,又忍不住笑了,“我们不能一到二哥的餐厅就发情,什么毛病!” 阿达摸摸他的头,“就是啊,你乖一点。你不是要小便吗,走这里。” 老三才不想撒尿,他就是嫌房间里闹腾,想出来跟阿达单独相处一会儿。这时他又想出了新主意:“我不要小便。诶,上次麻田大厨不辞劳苦地来探望我们,礼尚往来,我们去厨房找他玩吧。” 至于麻田愿不愿意跟他玩,这从来不在老三的考虑范围内。他兴冲冲地拉着阿达走到餐厅的厨房。只见服务员进进出出,个个神情严肃,没有人过来盘问或阻拦他们。还没到门口,他们就听见了争执的声音。 两人住脚倾听。厨房里传来绵绵不断又有节奏的吵架声,语气火爆,听上去下一秒就能干起来。老三和阿达面面相觑,他们不懂日语,不知道里面吵些什么,麻田是在跟另一名日本大厨争论、还是跟助手闹脾气? 没过几秒,吵架声停止了,啪嗒一声,门推开,一人低着头气冲冲地快步走来,直直撞进了阿达的怀里。 那人大吃一惊,抬头看见是阿达,脸上更是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麻田的吊梢眼下垂了,y字变成了高难度的“工”字,尴尬笑道:“啊……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老三笑道:“麻田主厨,那么急,是要去小便吗?” 麻田:“哪里哪里。你们来有事吗?” 阿达道:“我们想跟你打一声招呼。你还好吧?”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17节 “我很好。”麻田终于平缓了情绪,挺直腰板道:“今天餐厅又爆满了,客人很多,等我忙完了,再去跟各位喝一杯。” 老三知道这时候麻田绝不会让他们进厨房,于是点了点头,“好啊,我们开瓶香槟等你。” 等他们回座位时,下一道菜已经端上来了。这是常见的墨鱼汁意面,但做得极其繁复ji,ng美。最底下的是焦糖洋葱,上面铺上黑色的墨汁意面,意面上又有一片白色柔软的东西,乍看像是饺子皮,吃在嘴里却是又有嚼劲又鲜美,原来是扇贝用特殊机器压成的,口感介于鱿鱼的韧和虾r_ou_的脆之间,非常特别。 服务员在旁边用炭炉烤着巨大的章鱼须,烤出一层焦香后,分割到每个人的盘子里。 这道菜还配了一小盅汤,里面放着慢煮黑猪r_ou_,浇上了熏r_ou_和腌橄榄熬煮的高汤。光是这道汤,在其他餐馆已经可以独立成一道菜了,但在这里只是个配角。 n_ai蛋一边大吃大喝,一边用眼角看着刚坐下来的阿达和老三,“老板达哥,你们两个感情真好啊,尿尿一起,是不是睡觉也一起?” 老三“嗯”了一声,“要不是厕所只有一个坑……” “苏老板,不要说那么恶心的话!”玉霖忍无可忍,“这几个月我们忙得快疯掉了,难得一天能好好吃饭,你可以管住自己的嘴吗。” 老三赶紧安抚,笑道:“我错了我错了,宝贝不要生气。哎,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坐在这里的和来不了的兄弟姐妹,多谢了啊,敬你们一杯。”一正经起来,老三就会启动模范老板的第二人格,他慷慨地开了两瓶好红酒,逐个给他们倒酒,顺便说两句体贴的话。 席上其乐融融,倒真像是犒劳会了。经过这些日子,玉霖对老三早就大为改观,知道他看着不靠谱,其实心里特有主意。她问道:“老板,刚才你跟阿达偷看到什么了?” 老三佩服玉霖的敏锐,眉头却一皱:“我们哪里会做那么无耻的事情,我们真去厕所了,不过一不小心听见了厨房在吵架。” 大家八卦:“厨房吵什么啊?” 老三也答不上来,麻田大厨看上去很生气,大概是事关原则的事情,或者谁抢了他女朋友之类的。 阿达却道:“厨房吵架很正常,工作起来会有很多冲突,有时候主厨压力大,找个人骂一下也是有的。” 但很快,大家都知道这不是“正常的吵架”。 服务员端来了主菜,介绍道,“这是a5级别的松坂牛,配上杂菇、京都的葱丝和西班牙红椒酱”。这菜传统而大气,但还是玩了个小小的时髦把戏,随着煎牛r_ou_一起上的,是一小玻璃瓶的胶囊,胶囊在舌尖迅速溶开,散发出葡萄酒味。服务员继续道:“这是固体的红酒,比一般酒体浓厚得多,喜欢的话,还可以配着牛排当红酒酱汁。” 老三怪道:“这调味也太重了吧!” 阿达也觉得这道菜风格很不协调,日本大厨一般调味都有分寸,不会浓墨重彩地同时用两种重口味的酱。 这时候,麻田主厨走了进来,二话不说,连鞠了四五个躬。老三笑道:“大厨不用客气,老朋友啦,来来,一起喝酒吃r_ou_!” 麻田却脸色凝重,突然双膝一弯,跪了下来。所有人大惊失色! 老三赶紧蹲在他面前,“大厨,这里是新加坡,不用行大礼。你要是觉得实在不好意思,可以给我免单啊。” 麻田抬起头,朗声道:“苏先生,曾可达先生,各位客人,我是来谢罪的。”说着他郑重地以头点地,“这个牛r_ou_我们用了不对的材料。菜单里写的是a5级松板牛r_ou_,但因为运输过程出了差错,另一位主厨用了澳洲和牛做替代。这是我管理不善,造成了隐瞒欺骗,对松板牛r_ou_的声誉也带来了损害。请各位接受我诚挚的道歉。” 众人尴尬极了,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阿达看不过去,首先开口道:“我们接受道歉,你快点起来吧。” 麻田利落地站了起来,表情淡定,就像他刚才不过是帮人捡了个钢镚儿。阿达好奇道:“你们的老板有很多家餐厅,规模又大,为什么会出运输问题?” 麻田摇头:“人力渺小。中东战争的局势严重了,石油价格飙升,运输的行情像海浪一样波动起伏,和我合作的大厨……哎,他认为价格太高,这次晚餐会亏损很多,就从中间人那里买了仓库里的澳牛。当然这个牛r_ou_质量也是很高的,可是到底不是松板牛。给各位带来困扰了。” 麻田说完,又认真地鞠了一躬,跑到别桌去道歉了。 他们从门口追随麻田的背影,只见他一桌桌地去鞠躬,虽然不再下跪,脸上的表情大有马上要切腹的气概。 老三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感叹:“老秃子是个人物啊,这种事他不说,不一定有人能吃出来。” “万一有吃出来呢,还是自己自首比较好啦,”阿达道,“做餐厅最重要诚实。” 玉霖同意:“阿达说得对,道歉虽然会损坏名誉,可是比起事后被揭穿,公关成本低太多了。这个大厨非常ji,ng明,一方面打了预防针,一方面又打了他的搭档一个耳光。那位无良厨师现在厨房里跳脚吧!” “要是我就光明正大打一架!”n_ai蛋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日本人偏偏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老三也爱闹事,顺着杆子道:“没错,打不起来真没劲。n_ai蛋,要不你现在去厨房找那无良大厨算账,就说牛r_ou_有怪味,你肠胃敏感,吃得特别不舒服……” 老三没说完,n_ai蛋就霍地站起来。玉霖赶紧拉住他:“坐下!你有没有脑子,老板把你当枪使呢,那无良大厨正好没处撒气,你撞上去给他打一顿?” n_ai蛋笑道:“我才没有那么傻。跟你们说,我n_ai蛋翻身的日子到了!” 大家以看ji,ng神病的眼神看他。n_ai蛋却得意道:“美国英国跟中东打仗,打得好!老美喜欢到处制裁人,制裁得好!石油涨价,全世界物价起伏不定,正是炒期货的好时候,我的咖啡豆这次能卖出好价格。不跟你们说了,我现在去跟经纪人聊聊行情,看看要不要加码。” 阿达劝道:“咖啡豆的价格一向被大玩家垄断,你那一点钱哪里能跟他们玩?有钱给女朋友买衣服、带她到处玩好不好,不要赌了。” n_ai蛋拍了拍阿达肩膀,“达哥,乱世出英雄,不趁混捞一笔,我哪里能带她到处玩!是吧苏老板?”n_ai蛋看同类似的看着老三,“越乱就越多机会,这是乘风而起的时候。老板加油哦!” 老三暧昧地笑了笑,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中美贸易战,中国zf很豪气地加了美国牛r_ou_25的关税,然后美国牛r_ou_基本不用卖出去了,澳牛关税才8多。北京现在饮食里,进口食品的比例越来越高的,外面一风吹草动,就能马上影响日常生活啊。 第62章 纯情 虽然麻田主厨闹了这么一出戏,但并没有妨碍餐厅的节奏,下一道主菜毫不拖延地送了上来。柔美甜香的甘鲷覆盖在当季的春笋上,用□□喷出一点焦皮,鱼r_ou_和笋都水润甜嫩,风格非常轻盈,跟一般法餐主菜的大荤大油完全不同。配菜的是日本进口的小菠菜、柚子泥和炸虎河豚。 阿达对这道菜大为赞赏,“这个真好吃,鱼r_ou_很甜啊,没怎么煮过,靠厨师的刀切出最好的口感,调味也对,这么好的鱼和笋,可以连盐都不用了。三儿你………” 老三已经搬到n_ai蛋的位子,正坐在阿达的旁边。他一口都没吃,举着酒杯,一言不发地想着事情。阿达跟他说话,他只是敷衍地点点头。 阿达看得心惊,下半句话就说不下去了。老三要是静静思考,那就表示有什么不得了的念头在他脑里成形,而且多半不是什么好事。阿达非常赞同老罗对老三的评价,三儿一认真起来,就情况不妙…… 阿达当即打断他:“吃饭!” “我饱了。” 阿达也不管大庭广众,叉起笋喂他嘴里,“试试这个,做得很好的。” 老三把笋咬进嘴里,嚼了几嚼,突然笑道:“好吃啊,很新鲜。服务员,这是什么笋?” “这是九州的合马白子笋,还没露出头就被摘走,立即空运到厨房来。因为长期埋在shi润的泥土里,所以特别嫩。” “九州啊……”老三沉吟。他转头对阿达道:“麻田老秃子真不嫌麻烦,这里从r_ou_、海鲜、蔬菜到大葱,差不多所有材料都是大老远运来的。” “高级餐厅大部分都是这样。” “一会儿我要跟他说,新加坡又热又潮,干脆把京都的空气也打包过来好了,这才叫原汁原味啊。” “你担心这个做什么?” “哎,我能不担心吗?这世界那么乱,一只牛要来到这里给我们吃,要躲过多少导弹、生化武器、大坦克。路途太遥远,地球太危险。” “只要不遇见你,就不会有什么事。” 老三点头,“嗯,有道理。” 阿达警告他,“不要想奇怪的事情,我们做我们的,他们做他们的。” 老三黑亮的眼睛微弯,露出个温文儒雅的笑,“我哪里会想奇怪的事,我一直就奉公守法、谦恭正直。啊对了,阿达,今晚我回去睡。” 阿达呼吸一滞。老三把手放他大腿上,轻声道:“我们一起回林里。” 阿达笑了,笑着却又觉得不好意思,有点腼腆地别开了头。老三有多久没回小屋?每个早上,就算知道老三不在新加坡,阿达都会拍拍门帘,像以前那样叫他起床。万一他回来了呢? 可是门帘后一次都没回应。 阿达并没有其他的想望,只要老三在小屋里,他就开心了。 在桌子底下,他伸手抓住老三的手掌,指节稍微用力握了握。 饭局结束后,两人骑着摩托向森林驶去。酒喝得不多不少,脑子很清醒,情绪却失去了边界,随便一拨弄就会放大膨胀。 阿达幸福无比。他把老三的手环到自己腰上,牢牢抓住。大半年前老三病得迷迷糊糊,他也是这样把老三运输回去的,阿达还记得老三发着高烧,手热得发烫。现在老三的手同样温乎乎,却灵活有力,一个没抓紧,滑进了阿达的t恤里。 老三出了市区就摘下了头盔,这时候在阿达耳边喊道:“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阿达:“工作很辛苦啊老板!” 老三在阿达结实而光滑的腹部轻轻抚弄,“大厨你不会白白辛苦的,回去我补偿你。” 阿达加大了油门,破摩托开出了哈雷的速度,风驰电掣地奔向密林。 深夜的雨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虫叫蛙鸣,闹得耳朵轰轰响。 阿达正想拉着老三回屋里,老三却挣脱了他的手。 老三:“你先睡,我一会儿回来。” 阿达惊道:“你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我找老罗玩啊。” 阿达脸都绿了,“半夜一点多了你找他玩什么?!” “老罗肯定没睡呢。他长期失眠,越到晚上越ji,ng神。这时候别说人了,有一只猴子陪着他都要感恩戴德。” “那你找一只猴子陪他好了!” 老三嘴角一翘,摸了摸阿达的脸,“你先睡吧,明天还要工作呢。” 阿达退开一步,寒着脸道:“知道了,老板!”他费了很大力气去压住怒火,但没什么效果。他只好转身走进屋里,不想再看老三的脸。 阿达躺在床上时,觉得全身都在发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是冰冷冷的。这一晚他辗转反侧,外面有一点动静,他都要立时睁开眼睛,仔细聆听。偏偏晚上的森林每一刻都有异响,阿达迷迷糊糊的,感觉林里的动物似乎在排着队来看他,从四叶草的窗花窥视进来,看了一眼,就又排着队回林里去了。 那些动物都有又圆又黑、冷酷平静的眼睛,一双双的眼睛,反s,he着月亮的光泽。阿达想,我有什么好看的啊…… 他睡着了。梦里的动物们还在参观他,络绎不绝,就像咖啡馆外面的人群。 第二天清晨,阿达被生物钟唤醒了。他坐了起来,脑子里一片浆糊。 他是沾枕头就能睡着的人,极少失眠,因此失眠一次就后果严重。他使劲地搓了搓脸,游魂似地站了起来,浑浑噩噩地走到卫生间洗漱。 冰冷的水把他的睡意完全驱走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阿达愣了愣神。那双从来都ji,ng力充沛的眼睛,此时像是丢了魂一样,迟滞而麻木。 他用毛巾随便地擦了擦脸上的水,走出卫生间,沿着走廊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口,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拍了拍门帘,喊道:“三儿!” 他每天都会习惯性地走到老三的房间,喊他一声,等几秒钟,没回应,然后就转身走出屋外。新鲜而润shi的空气扑面而来,太阳依旧升起。 今天阿达的脑子运转缓慢,酒ji,ng和失眠让他的所有念头都跟水里的气泡一样,在冒出水面之前就破裂了,他行动迟缓,因此比平时多等了几秒。正准备像往时一样走开时,门帘突然掀了开来。 老三顶着ji窝头,双眼惺忪,哑声道:“早啊阿达。好困,我要多睡一会儿。”老三打了个哈欠,顺手把门帘挂在旁边的钩子上,走回床边。 阿达在门口愣住了!老三竟然在房间里,他感到了措手不及。 老三没回头,在床边住了脚,问道:“你要不要一起睡?” 阿达不答。 老三:“我放你半天假……呃,一天也可以。” 阿达心跳加速。他迟钝的脑子一时想不到应对方式,眨了眨眼,问道:“你昨晚几点回来?” 老三懒懒地呼了口气:“跟老罗说了几句话,陪他下了两盘棋就回来了。” 阿达如释重负。随后又想,就算三儿没在皮埃罗家里过夜,那又怎样?反正他好几个月不回来,一回来就为了找老罗,在不在那边睡,又有什么差别? 这么一想,他心里酸得不行。 老三听阿达还在门口磨磨蹭蹭,简直急死了。他终于忍不住回了头,勾了勾手指,“你来不来?” 阿达只是看着他,沉默不语。 老三心里七上八下。他在这方面向来是挺不要脸的,这一次在阿达跟前,他却忐忑又迟疑,不知道该往哪儿下手。阿达这是什么意思?阿达平时是惯着他,对他的好感也很直接明了,可他还是没法预测阿达的反应。不,更大的问题是,他连自己的反应也预测不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跟阿达到什么程度。模模糊糊的欲念,一旦要成为现实,不知道会化成什么洪水猛兽。 老三在情场上素来游刃有余,这一次,他怂了。他低下头,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不睡就不睡吧,我去洗脸。” 还没到门口,却见阿达慢慢走了进来,挡在他身前。阿达默默地放下门帘,然后缓缓走到窗边,把窗帘一把拉上,一步步走向老三。 “你……你做什么关窗帘?”阿达的眼神明亮锐利,老三不由自主退后一步,踩到了风扇的电线,差点绊一跤。 阿达笑了,“睡觉啊,你邀请我的不是吗?” “我……”老三的心脏迅猛地跳了起来。没有酒ji,ng的加持,也没有汹涌的欲望,他能冷静地判断两人的处境和形势了。阿达看似随和,遇到原则性的事情时,比谁都要执着,绝对不是予取予求的人。他对阿达实在没有胜算。 阿达不向前了,看着老三,笑道:“来啊。” 老三心想,我怕个屁!他想睡阿达很久了,难得有这么个机会,难道他能临阵退缩? 他走到阿达跟前,两人几乎贴在一起。阿达抓住老三的手,轻轻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老三脸上着了火,刷地红了。他皮肤白皙,运动得剧烈的时候也会出现红晕,可现在只不过被阿达亲一下,那红晕就一直攀爬到耳尖。阿达的手掌抚上他的脸,笑道:“三儿,你那么纯情呢……” 老三觉得丢脸,粗暴地甩开阿达的手,“说那么多干嘛,做不做啊?!”他觉得这辈子最不可能挂上钩的就是“纯情”两字,他怎么玩都没脸红过,跟阿达耳鬓厮磨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轻轻一吻就不行了呢…… 老三心想,或许是因为这一吻,就只是……一个吻吧?他甚至没感觉到阿达对他有什么欲望,亲他的脸,不过就是因为挺喜欢的。这喜欢没有诉求,不求回报,就只是,挺喜欢的。 阿达对他的好,不一直是这样吗?他的身体、他的身份、他吹嘘的远大前程,对阿达有什么益处呢?对阿达来说,他什么都没有。 老三突然明白,这就是他害怕的原因啊。他信奉感情必须有等值的交换物,自己足够强大了,才够格获得同等的爱;光想到阿达对他没有要求,他什么都拿不出来跟阿达交换,他就觉得没有安全感。 因为害怕,老三的表情变得凝重。他凑近阿达的脸,沉声道:“我很随便的,跟谁都可以上床。” 阿达不做声。 老三又道:“上了床我也不会娶你做老婆。” 阿达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抱着老三的腰,“我知道。” 老三凝视着阿达的眼睛,终于一发狠,抱着阿达的脸,深深地吻进他的嘴。他知道自己有够无耻的——他什么都给不了阿达,连最基本的都没有,就是这样,他也不想放过他。 他渴望了太久,想要阿达想得发疯。 就让自己任性一次吧。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下章就ao3见啦 第63章 歪门邪道 自那天以后,老三不到处跑了,每天都跟阿达出双入对地去到观音庙,各自忙各自的,然后又手拉手回家。老三几乎推掉了所有晚上的饭局应酬,白天没事,就在咖啡馆坐半天,看看书,谁都不撩了。不止阿达,其他人都觉得老三不太对劲。 玉霖偷偷问阿达,老板是不是遇到什么重大打击,为什么那么乖? 阿达早觉得老三不妥,思索半天,然后罕有地说了一个比喻:我们家大黄如果偷偷在沙发撒了尿,就会安安静静地趴在门口,不吵也不闹。 玉霖似懂非懂:那他把尿撒哪里了? 阿达直觉老三肯定闯祸了,这泡尿不知道撒在哪里,多半是不太见得人的地方。他知道老三最大的烦恼从来是钱,现在他傍了老罗这大金库,几家咖啡馆的运营都上轨道了,按理说钱的问题应该解决得差不多,还有什么祸是非闯不可的呢? 比老三更不正常的是n_ai蛋。他迟到早退,有时连头发都懒得梳理,扣个帽子就上班了。 这一天老三正在看书,n_ai蛋突然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老三:“有事吗?” “老板,我想借钱。” “滚!” n_ai蛋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不白借,你要多少利息,尽管开口。” “多少都不借,”老三看着n_ai蛋不修边幅的模样,叹道:“蛋蛋啊,我知道多少利息你都还不起,宾主一场,我可不想找人堵你家门扎你车胎。” n_ai蛋怒道:“我还得起!现在局势一片大好,我的债都还上了,老板你不要诅咒我。趁现在利好,我再加点码,一定能赚得风生水起啊。” “局势有什么好的?邻国政府在建新港口要取代新加坡,跟中国关系不冷不热的,中东还在打仗,最近股市和币值都跌了,通货膨胀啊兄弟,时势艰难,你还是乖乖做咖啡吧。” n_ai蛋“嗤”了一声,“越乱越容易赚钱。老板,你就说借不借吧?” 老三看了他半晌,“借是不用想了,我可以预支你两年工资,干不干?” n_ai蛋咬唇:苏老板真他妈趁火打劫啊,现在他身价水涨船高,拿了钱就表示说他不用想跳槽或谈判工资了。不过他实在没别的办法,起码老三愿意打劫他,别人可是一听到钱就躲。于是他咬牙答应了。 n_ai蛋解决了这难题,心里轻松了许多,挤挤眼道:“老板,你跟达哥最近怎样?” “关你屁事。” “哟,我是在关心你们啊。你堂堂苏家三公子,达哥是名声响亮的大主厨,我n_ai蛋实在佩服您二位的勇气。” 老三眉毛一挑,”你是要拿这事勒索我吗?” n_ai蛋赶紧摆手,“达哥是我n_ai蛋最敬重的人之一。他是个好人,我想都没想过要害他。” 老三心里不忿,言下之意,我就不是好人了?!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维护阿达,明明自己才是老被欺负的那个啊。 他吞下了满肚子的血泪史,警告n_ai蛋道:“你别逼我杀人灭口,管住自己的嘴。” “那还用说吗?”n_ai蛋情感雷达非常敏锐,早就看出两人有一腿,对这种事他比谁都开放,其实并不放心上。因为不在乎,他又嘴贱加了一句:“你打算跟达哥好到什么程度,你要是把达哥娶进苏家,我一定会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老三手一抖,差点把咖啡洒身上。他心里最大的y霾,无意间被n_ai蛋抖了出来,n_ai蛋没发现老板的脸色y云密布,还笑道:“你家老头子开不开明?听说他有一百多个女朋友,应该不管你吧?” 老三冷道:“你再说一句,两年工资再加20利息。” n_ai蛋赶紧下跪:“别啊老板,我不说了……再说最后一句,你认真也好、玩玩也好,达哥那么单纯一个人,你不要伤他心哟。” 老三一脚把他踹回吧台。 看着n_ai蛋在吧台忙碌的身影,老三暗暗反省,阿达比他更得民心啊,以后还是要多给他们捋捋毛、派派糖,别只是一味压榨剥削。 谋算完下属,他不由得开始发愁他和阿达两人的事儿。 他跟阿达能好到什么程度,这还用问吗?阿达就算人缘再好也没用,是个带把儿的,怎么都不可能带进苏家。不,就算阿达不是男的,苏家也绝对容不得他。 苏老爷对他母亲着实迷恋过一阵,即便在蜜里调油的时候,他依然不肯名正言顺地把她娶进门,说到底,就是嫌弃母亲出身低微,教育程度和教养都够不上苏家门槛。阿达的出身比他母亲还不如,而且这世界哪里有那么多像n_ai蛋这样的人呢?亚洲社会,不管奉行什么政治体系,基本上就是一群老头霸占着上面的位子,用各种规矩和道德来捍卫着组织和位子,他和阿达搞在一起,就算谁都不招惹,也是金字塔里的两颗歪歪扭扭的砖块,不愿扭转回来就势必要剔除掉。 他不止不想被剔除掉,还想往上爬;往上爬,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吧? 老三觉得一口气憋在了胸口。 一只手突然攀上了他的肩膀。老三吓了一跳,转头看,是阿达。阿达看他脸色不好,关心道:“不舒服吗?” “没……”刚说完这个字,胸口憋着的那口气终于泄了出来,带着陌生的疼痛,从心脏开始往周围蔓延。他定了定神,继续道:“没事。” 阿达不相信,“三儿,你最近怎么了?” 老三站起来笑道:“想你了。你想我了吗?” 阿达老实地摇摇头:“我们一小时前才一起吃早餐。” “是吗?我饿了,这里人多,我们出去吃吧。” “啊,又吃?!”阿达抗议无效,被老三拐了出去。 他们去了阿杰的餐厅,在厨房里吃吃喝喝了半天,终于阿杰忍不住,在午餐之前把他俩赶走。 临走前,阿达问道:“最近餐厅生意怎样?” 阿杰给他看预约本,叹道:“还好吧,不过有下降趋势了。经济不太好,出来吃饭的人会越来越少,而且最近成本高了很多。达哥,你们那边不受影响吧?” “不受影响。”他们做的是价格平易近人的简餐,越是经济不好,越是填饱肚子的首选。而且咖啡馆的半成品、调料和r_ou_制品的销量增加了不少,因为更多人愿意在家里简单下厨。 阿达鼓励阿杰道:“经济有起有落,能熬过去的。” 老三也说:“危机也是机会,坏事说不定是好事的基础。” 阿杰笑道:“这一点,谁都比不上你的眼光啊三少。你什么时候给我们餐厅指条明路?” 老三谦虚一笑:“我哪里懂得做餐厅?我就是投机分子,哪里有坑就在哪里拉屎。” 两人从餐厅出来后,老三拉着阿达在大街上蹓跶。两人慢慢走到了苏老二的大餐馆。 从落地窗看进去,能看见的每张桌子都有人,门口也有等位排队的。在高级餐厅普遍冷清的行情下,这餐馆的上座率真是鹤立ji群了。 老三沉吟:“我二哥这个坑真不坏。” 阿达知道老三吃饭是假的,主要是来探看餐馆的形势。他“嗯”了一声,“经济没有坏到那个地步,表面是看不出来的,吃饭的人可能没有少,利润降低了很多。” 老三嘴角一翘,冷笑。 两人正要离开时,麻田大厨从门口走了出来,脸色惶急。老三摇头:“为什么每次见到老秃子,他都一副赌输了老婆的样子呢,哎,他在这里过得很不幸福吧?——喂,麻田大厨,阔你气娃!” 麻田看见他们俩,眉头皱得更厉害,严肃道:“你们好。” 一辆车停在了门口,车门气势汹汹地打开,随即一人走了出来,满脸不耐烦地把两大盒东西给了麻田。麻田眉目舒展了,连鞠了几个躬,一言不发就跑回厨房。 老三热情招呼道:“二哥!” 那人正是苏老二。他一下飞机就赶去了仓库,再飞速来到餐馆,一路闯了三个红灯,此时满脸戾气。见到阿达也在,苏老二勉强笑道:“真巧啊,曾可达先生,好久不见了。” 阿达笑道:“苏老二,你好啊。” 苏老二嘴角抽搐,他最恨别人称呼他老二,脸上礼貌性的友好也没法维持了。老三:“哥啊,遇到什么不痛快的事了?我在这里认识一些人,看能不能帮你摆平?” 苏老二白了他一眼,本来不屑和他说,但憋了一肚子气,连带着对阿达的愤恨,夹棍带木奉地抱怨道:“小岛国就是小岛国,做什么都不可靠!帮我们做进口的代理说什么原油价格涨了很多,坐地起价,本来定好的运输公司,突然不接我们的单了,说有个大客户预定了两个月的车。现在几根萝卜三条葱,都要找人跑一次机场。刚好我飞来了,就顺路去取一趟。” 阿达并不在意他骂自己的国家,好奇道:“这里有很多代理,仓库食材也有很多,找到替代品没有那么难吧? 苏老二扬扬头:“我们主厨要求高,不是最好的品质,我们哪里敢给客人吃?” “二哥,你真是餐饮业的典范啊,”老三笑道,“这里天气那么热,那些矜贵的海胆金枪鱼,别走半道坏了。” 这话踩到了苏老二的心病。餐厅开业前两周,麻田轮流跟客席主厨合作,食材渠道复杂混乱,闹出了不少岔子,以至于现在食材管理体系还没稳定下来。麻田要求严谨无比,从瓜果r_ou_类海鲜到茶酒,都要从国外进口。没料到刚开始合作的冷链运输公司,突然说没法接他们的单了,新加坡天气炎热,那些海鲜蔬菜对温度又有严格要求,只有几家设备最好的冷链车才能运送,可是没有一家肯做他们的生意。现在麻田一筹莫展,只能一趟趟派人从机场仓库提出来,再飞驰回餐厅。 老三出谋划策:“我听说在中国运输都不用冷气的,放泡沫盒里,加一条大棉被,两三小时没问题,你试试?” 苏老二不屑,“歪门邪道,碰上个堵车什么的,不就完蛋了吗?”日本大厨极其注重材料的优秀和本味,调味很克制,稍微不新鲜很容易吃出来,他们用的食材又昂贵得很,实在经不起损耗。麻田非常较真儿,这一个多星期为食材发了无数次脾气,后厨混乱不堪。 阿达点点头,好心提醒道:“是不能冒险。老二啊,你们大厨很好,不过不能每一样材料都坐飞机进来,成本高、储存难度更高。新加坡不像东京,效率没有那么厉害的。” 老三凑近苏老二,热心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阿达说得有道理。好材料,小岛国里面又不是没有,这家作坊的r_ou_制品是整个东南亚最好的,也能通过老板买到好猪r_ou_,你可以跟麻田大厨去看看。提我的名字能打折。” 苏老二抬眼看着弟弟,心想阿泽哪里有那么好心?他皮笑r_ou_不笑地道了声“谢谢”,把名片收下了。 第64章 基本法 阿达和老三顺路走到711,买了大杯的可乐冰沙,站在空调底下咻咻吸了半杯。 老三满足地叹道:“真热啊,再走一会儿我就要化掉了。” 阿达看着他:“是你做的?” “我做什么?”老三装傻,“你说用大棉被来运大龙虾吗?” 阿达抢过他的冰沙,把冰沙大口吸进嘴里。老三怒道,“还我。”跟阿达争抢了一会儿,发现阿达已经吸到底了。 阿达把空杯子“啪”地扔进垃圾桶。老三倚在冰淇淋的柜子边,嘴角微翘:“不是我做的,我要那么多冷链车干嘛用?是老罗要给宝贝宠物蛇吃新鲜老鼠青蛙,把那几家的车都包圆了。哎,有钱就是好,他家的蛇吃得比我好多了。” 阿达冷道:“真的很有钱啊——你们有钱为什么不能做点正常的事情!” 老三笑道:“这就是正常的生意,你没听我二哥说吗,原油涨价,运输价格水涨船高,高到哪里谁有个准?高端冷链运输其实就那几家,垄断了,就能趁乱定价。新加坡的高级餐厅家家用进口贵食材,只要不是太离谱,还是很多人排着队来求车。老罗给他宝贝蛇运完了零食,还大大赚了一笔。” “这不是正常生意,是扰乱市场。” 老三知道瞒不过阿达,于是开诚布公道:“市场本来就不稳定,就看谁有眼光和资本了。老罗的生意我没cha手,不过他是帮了我的大忙。我二哥和麻田老秃子初来乍到,什么渠道人脉都没搞明白,就弄了这么一大盘生意,也该他交学费了。” 阿达很生气,想起阿杰苦苦经营,对不可抗的成本暴涨却无能为力;他做了许多年餐厅,业内耍手段的不是没有,但基本还是规规矩矩讲诚信的,这种利用人脉和资本去捞快钱的行径,简直闻所未闻。老罗是业外人,捞完钱大可以全身而退,留下的烂摊子够行业里乱一阵了。 这法国佬好好在森林里享福,钱多到用不完,干嘛要做这种缺德又麻烦的事?不用说,这都是老三出的鬼主意。阿达恨道:“你为了打败你二哥,什么都做得出来!” 老三察言观色,知道这次又踩阿达尾巴了。他应对阿达只有一招。 老三抓住阿达的手,声音软了下来:“我不是为了打败二哥,是为了保住我们自己。我跟苏老二没法正常竞争,他的外公在美国有十几家亚洲超市,他们那一房娘家的家境本来就很优裕,父亲信任他,把高级餐厅的业务全都交给他,要说实力我跟他相差太远了。我躲着他都来不及,哪里会招惹他?如果他不是踩了过来,我才不想跟他竞争。我手里就是这些资源了,用些不那么常规的方法来自保,有什么错的呢?” “那就是说你饿着肚子,就可以随便抢别人的面包?” 老三轻声一笑,凑近阿达道:“你怎么会让我饿肚子,我饿着你不是比我还难受吗,别生气了好吗?” 阿达见老三这滚刀r_ou_的态度,真是咬牙切齿;他看不得老三求饶的样子,但又怒火难平,手一甩,把老三的手大力摔开。 老三却是不要脸的,非但不退缩,还抱着阿达的脸,对着嘴亲了过去。 阿达大惊,要推开老三,老三却抱得紧紧的,还伸出舌头袭进了阿达嘴里。 阿达不挣扎了,等老三亲够了,放开了他,阿达立即推开老三,尴尬道:“你不要这样子……这里是公共地方……”新加坡别说男的和男的,男女当街亲吻也不多见,阿达的脸皮不像老三那样刀枪不入,心突突地跳个不停。但被老三耍了一通流氓后,他的怒意到底平息了下来。 只听老三又柔声道:“你一生气,我就害怕……是我不对,下次一定洗心革面做个好人,嗯?” 阿达知道老三的忏悔就是放屁,只是老三一轻声软语,他就发不了火。他不知道老三在他身上下了什么咒语,这么一次次地踩他底线,都不能让自己对此人稍有警惕。现在老三的手环在他腰上,他也不躲开了。 阿达忍不住嘲道:“阿杰说你眼光好会做生意,说得真对,老罗没有给你顾问费?” 老三依然谦虚道:“我哪里会做生意,我就是会看人而已。阿达主厨,你觉得几辆冷汽车能对苏老二有什么影响?充其量就是让麻田多掉几根头发——不对,他本来就是秃子,反正对他们来说就跟恶作剧差不多。真正能伤到一个人的,都是自己作死。” 阿达不明白老三在说什么,也不想深究,只是道:“你那么会看人,那你看到我在想什么吗?” 老三说不出话来了。他说害怕阿达生气,是真心实意的;他知道自己跟阿达价值观完全不同,吸取阿达和前妻的教训,他在背后做的事情从没想要跟阿达商量,商量也没用,只会引发无穷尽的争吵,影响事情的效率。可是阿达又不傻,作为工作上的搭档,阿达迟早什么都会知道。 老三明白,他在一次次地损耗自己跟阿达的感情。 他扬扬眉,笑道:“你想打我屁股!晚上回去我乖乖给你打。” 阿达拿老三没办法,只好一边往外走,一边撂下一句:“好,你说的!” 老三在后面收敛了笑容,吞了口唾沫,却是苦的。 苏老二为了新加坡的餐厅,真是下了血本。无论是餐厅的规模、主厨的规格到宣传的力度,都超越了他的其他餐厅。虽然开这家餐厅原本就在他的蓝图里,可会做到这个地步,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是老三的地盘。作为老二,他最敏感的就是地位,从老三的各种动静,他就察觉到这不成器的弟弟野心不小,怕是有可能威胁到自己? 他一方面鄙视老三,一方面又满心戒备。要说他为什么会害怕老三,他也讲不清楚。唯一他能看得见的尖刺,就是曾可达。苏老二几方打听,竟然发现老三为了邀请曾可达,在林里陪他生活了半年多,这决心和处心积虑真是太可怕了。他向来只信任数据和利益谈判,从未对任何一个员工付出如此多的时间心血,至今还是觉得老三这一手简直不讲基本法。 可结果呢……老三在如此短时间建立了他的王国,虽然很小,但效率惊人。 要说苏老二为什么害怕,那大概是因为,这一切挑战了他的认知。他开始觉得,世界不是按他想的方式运作了,就像新加坡这个项目,无论怎么计算都是一个稳定的投资,却没想到他需要亲自从机场搬运萝卜大葱。 后厨每天都在为食材奔忙争吵,这是他苏老二的餐厅应有的状况吗?他开始反省自己。苏老二拿着老三给他的名片,对麻田道,主厨啊,恐怕我们真要重新考虑我们的方针——你介不介意离开你的厨房,跟我跑一趟? 苏老二屈尊降贵地去了新加坡边缘的小镇,去探访老三说的熏r_ou_坊。作坊简陋却干净,他们尝试了作坊的产品,麻田的y字脸顷刻舒展了开来,点头道,这个不坏的。苏老二也挺惊讶,他以为老三说什么最好吃的猪r_ou_不过是吹牛皮,没想到这r_ou_滋味浓郁鲜香,回味层次丰富,跟顶级的伊比利亚猪r_ou_相比也不逊色。 苏老二一问价格,更是心花怒放,当下就想下订。可还没开口,一个像是老板的粗豪男人走了出来,一脸不耐烦问道,要买r_ou_吗,我们这里没有! 苏老二和麻田对看了一眼,只好耐着性子以生意人的口吻道,要是你们家的食材品质够好,我们可以出比市价更高的价格。我们的餐厅目前是米其林的大热门,上座率和口碑都很好的。 老板用那对凶眼上下打量苏老二。这一年在老三的主持下,他的熏r_ou_坊生意增加了两倍,网络上的订单络绎不绝,原本安于现状的小作坊,现在已经扩大了规模。他赚了大钱,在市里买了套大公寓,自然口风也变了。 老板冷笑,什么米其林餐厅?!我们的r_ou_平时都不够卖的,从来不卖给贵餐厅,你走吧。 老二膛目结舌,给钱也不卖? 老板终于又可以讲那句话了:钱有鬼用啊!我做了几十年的金字招牌,如果谁都卖,那买r_ou_的人都要挤破我的门口啦,我怎么做工? 苏老二被赶走了。他看着小河流,默默流泪:这世界到底怎么了?还讲不讲基本法啊?! 那天晚上,阿达在刷牙时,老三从身后抱住了他。 镜子里,只见老三歪着头,亲了亲阿达的耳朵。阿达笑道:“很痒啦。” 老三不理他,又去亲阿达的嘴角,蹭得嘴唇都是薄荷味的沫沫。 两人在镜子里对视了一会儿。 老三一边用食指背抹了抹唇上的泡沫,一边说:“阿达,最多三个月,我要回香港了。” 阿达脱口道:“这么快?”阿达知道老三的意思。虽然老三从没真正谈过他的计划,但阿达猜到,新加坡只是他的踏脚石,他的真正目标肯定是苏家的根基地。 回香港,是迟早的事。 “不快了。我家老爷子的身体越来越差,不知道能撑多久。” “所以你要回去争财产?”阿达弯下身,漱出满嘴的泡沫。 老三倚在洗手池,笑道:“我看上去像不管父亲死活、一等到机会就回去抢钱的坏孩子吗?” 阿达用shishi的手摸了摸他的鼻子,淡淡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老三看了他半晌,突然站直了,一把抱住了阿达。他贴近阿达的脸,声音轻柔又坚定,“我只想要一样东西。你知道的。” 阿达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你是想要我吗?那快点啊,我洗干净了。” 老三不再说话,拦腰把阿达抱了起来,走向房间。阿达又惊又好笑:“放我下来!三儿,不要玩啦。” 老三抱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相当吃力,但他才不愿放开,一面大步走回阿达的房间一面道:“你乖点,别乱动……我□□怎么那么沉!” 阿达不抵抗了,双手环着老三的肩颈。到了门口,老三停了下来,踢了踢门帘说:“娘子,我们进洞房啦。” 阿达突然问道:“你带我回香港吗?” 老三看着阿达的眼睛:“当然,阿达主厨。没了你,我还能做成什么事?我去哪里都带着你。你愿意跟着我吗?” 阿达不答。 老三催促:“快回答啊,我抱不住了,你平时到底吃什么真他妈重啊。” 阿达笑道:“愿意。” 老三志得意满,掀开门帘,直接把阿达扔床垫上。 只是这个晚上并不像老三想的那样发展。阿达没有忘记中午的承诺,老三说让他“打屁股”,那他肯定不能姑息养j,i,an啊。 老三倒也讲信义,乖乖地为他的胡来乱搞付出了代价。老三一乖起来,比不乖还要折磨人,他配合着阿达的需求,比阿达能想象到的回应更花样百出。 阿达感叹,这种事努力读书真的没卵用,他被老三撩弄得死去活来,决定要好好向三儿学习,从实践中增进技艺,不能拖了后腿。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了三儿……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18节 还没有码rou的心情,等我准备好,估计老三对阿达的□□也功德圆满了,嗯 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文写到这里,正好又碰到几件事,常常听到“全球化走到头了”的说辞。□□当选、英国脱欧等等,都在说明“当地利益”又成了重中之重。这到底有多少真实性,我持保留意见,通常事情不是终结不终结,而是走到了另一个阶段而已。 说回饮食。世界的趋势,饮食会最快感应到吧。比起稳打稳扎的米其林,有个很妖的榜叫“世界50佳”和“亚洲50佳”的餐厅评选,基本由自嗨的业内人士选出。进入这个榜的餐厅,有不少阿达型的主厨,在世界尽头冷酷仙境开餐厅的、设立实验室做本土植物研究的、去原住民区域找食材和烹调方法……说到底,就还是那种迷惑:我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做这种食物? 身份认同的问题。在外面走过一圈的,大概都会有那种感觉,很希望身份不会成为障碍,可是有时候有忍不住要表现出自己的身份特征,这是self pride的一部分吧。 身份认同是很迷的一个问题。写文到现在,无论什么题材,绕来绕去还是这个母题(然后又什么都没讲清楚,汗)。因为写新加坡,所以在知乎看了一些关于新加坡的回答,很惊讶于许多人会吐槽新加坡的语言不正宗、食物不正宗、李光耀“投机”式的政策等等。这里有一个预设,就是有一个标准的英语、标准的汉语、标准的“好吃”,人的立场总是钢铁般的直…… 这即不了解东南亚,对这世界也是坐井观天似的封闭啊。 对少数群体的欺负、无视或者蔑视,大概就是基于这样的世界观吧。必须先承认人的复杂,那才能接受无论是谁,做什么选择,都没有“正宗不正宗”、“标准不标准”对吗? 只是很多人可能觉得gay可以接受,涉及跟自己不同的国族问题、女性地位问题、甚至口味问题,又会回到钢铁直男非黑即白的逻辑里。 随口吐槽,冒犯请勿见怪。 第65章 自己作死 经济刚开始缓慢下滑时,从表面很难看出端倪。城市依旧繁花似锦、咖啡馆里依旧坐满了人,但在一些地方能嗅出不详的气息。 高级公寓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空缺,那是因为外国职工陆续离开,而且短时间不会有人填补。高级餐饮也首当其冲,人们并非没有了吃饭的钱,而是缺乏消费的信心,因此开始缩减不必要的奢侈开销。 阿达经过好几次经济大环境的起伏,对此很敏感,但也没有太担心。他们对材料进出和成本控制得更加严格,并且开始筹划在香港开店的事情。 新加坡国庆前几天,业内开始出现一个流言,说苏老二的餐厅用云南香猪冒充伊比利亚黑猪r_ou_,便宜猪r_ou_硬是卖出了顶级的价格。 他们是在阿杰的厨房听到这个八卦的,老三一边吃着生蚝,一边感叹:“没想到我二哥那么守不住底线,人都没干别的,自己先把裤子脱了。” 阿达:“这是你做的吗?” 老三怒道:“你们觉得我会做出中伤、诬陷、造谣这种恶劣的行为吗?” 阿达和阿杰齐齐点头。 老三无奈:“两位哥哥,真不是我做的。要是我做,就不会只是谣言,肯定要让人抓住真凭实据,再找媒体写个十万八万字。” 阿达喝着冰啤酒,“你二哥要是真的做出这种事,也是被你刺激到了。”老三不但在食材运输上捣乱,还介绍苏老二去熏r_ou_坊买r_ou_。熏r_ou_坊是受老三控制的,自然不会卖r_ou_给苏老二,却间接启发了苏老二去找便宜的替代品。 阿杰不解:“用云南猪r_ou_就用云南猪r_ou_啦,为什么要骗人说是西班牙的?云南猪也很不错的。” “卖相差很远啊,价格也差很远。我哥哥舍不得利润——他做这餐厅投资很大,万一利润保不住,他没法跟董事局交代,就很难拿到下一轮资金。而且两种r_ou_哪里有那么容易吃出来,就算有怀疑的客人,最多就是在外面说两句,谁也不会闲得没事去找证据。对了阿达,别人不找,我们可以去找啊,进出口都有凭证对不对?” 阿达见老三又想挑事儿,立即制止道:“吃东西,不要胡思乱想!” 阿杰心疼他的生蚝:“别别,三少你还是少吃一点吧。” 看着老三心情愉快地在吃吃喝喝,阿达只觉老三城府实在太深了。他现在终于明白老三说的“自己作死”是什么意思,老三了解他哥哥,知道在成本的高压下,他的哥哥肯定会不折手段保持餐厅数据的体面,迟早会做出格的事情——老三老j,i,an巨猾,老二急功近利,果然是一家人啊。 老三又动脑筋,“玉霖在媒体人脉很广,让她找人炒作一下怎样?就算没有证据,流言也够我二哥受的了,再敲诈他大笔公关费……” 老三还没说完,阿达就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不准想这种事,好好吃饭!” 阿杰流泪:“别吃了,我给两位做面条可以吗?” 阿达和老三到底没有吃面,在老三的极力撺动下,他们跑去了苏老二的餐厅吃晚餐。 晚餐时段,这家优雅时髦的餐馆座无虚席,两人在酒吧等了好一阵,才被带到座位上。虽然业内传出丑闻,但对餐厅影响并不大,一是没有实锤,二是麻田大厨确实能力超卓,在竞争激烈的高级餐厅市场依然很受追捧。 老三叹道:“要动摇我二哥的根本,真不容易。” 阿达心想,要老三安分守己、不乱动心思才是真不容易。他们开了一瓶酒,开胃小菜就送上来了。 第一样小菜是个金黄酥脆的r_ou_圆,放在艾蒿编制的ji,ng巧篮子里,像是两颗鸟蛋。老三咬了一个,酥脆的外皮充满了蛋n_ai甜香,轻盈的内芯酿了鲜美柔嫩的牛r_ou_和松露。 老三笑了起来,“这不就是ji蛋仔吗?和牛松露ji蛋仔,有一次我跟苏老二顶嘴,随口编了句话,说香港的小档口都在卖这个,老二就帮我做出来了。你说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哥哥?” 阿达吃了一口,味道挺好——和牛松露加足量蛋n_ai,味道不可能不好,只是这种材料的堆砌,格调也太廉价了吧。阿达心想,麻田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食物?” 他们是来试探猪r_ou_虚实的,所以主菜要了烤伊比利亚猪r_ou_配手打乌冬。乌冬面干净朴素地卷在瓷盘上,简单地浇上出汁和青翠欲滴的香葱。手打的乌冬口感极好,柔滑弹牙,出汁也是点到为止的鲜美,充分发挥出日式料理克制和细节出众的优点;猪r_ou_烤得焦红,上面淋着浓郁的咖喱酱。 老三问:“吃得出来吗?” 阿达摇摇头:“我没吃过云南的猪r_ou_,而且这个酱味道很重,小小的差别很难分辨。” 老三嘲道:“欲盖弥彰。如果不是有猫腻,为什么要用那么厚的味道。” “但很好吃啦,火候味道都不错。” 老三心下琢磨,高级餐厅确实有很多可以c,ao作的余地。大家追捧的顶级食材,味道辨识度很高的也有,例如意大利的松露,但很大一部分的食材其实差别并没有那么大,老饕能分辨新不新鲜、能品尝出r_ou_质的优劣,但产地的区别估计绝大部分人没这神仙舌头。再加上厨师的手段,连阿达这样的行家都吃不出来。 这时,麻田主厨从厨房露面了,径直走到他们这桌。 老三眼眉一挑,笑道:“嘿,我们还没踢馆呢,就有心虚的了。”抬头对越走越近的麻田道:“大厨,我们又来品尝你的手艺了,一次比一次惊喜哦。” 麻田不理他话里的嘲讽,礼貌回应道:“两位喜欢就好。” 老三可不放过他:“但是这个猪r_ou_味道不太对……” 麻田脸色一沉,却听老三继续道:“比我吃过的伊比利亚猪r_ou_都好吃很多,大厨你的手艺真了不起。” 听了这话,麻田老脸红了红,应道:“哪里哪里。”他给两人倒酒,循例问了问对菜品的意见,看起来就像一般大厨跟食客的交流似的,但阿达和老三都知道,老秃子肯定是不放心他们俩,才假模假式出来交际。 阿达耿直道:“外面传说你用云南猪r_ou_做替代品,我是吃不出来。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事?” 麻田没想到阿达如此直接,慌了手脚。老三赶紧道:“怎么可能?麻田大厨是我见过最诚实的大厨了,他在我们面前下跪的样子,我想一次感动一次呢。我相信大厨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麻田心乱极了,就知道来者不善,这两人不搞事才奇怪呢! 阿达不像老三那样,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他对这种事极其反感,也对麻田感到可惜。从这晚餐的食物看来,麻田的水准依然很高,但中心理念已然崩塌,完全就是菜品创造□□预的结果。于是他不客气道: “麻田大厨,你那么远跑来新加坡,想必带着你的料理信念和理想,这里虽然是很小的国家,但对各种不同的文化和理念是很宽容的,你在这里可以自由实现你的想法。如果不自由的话,我想肯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你不会容许这种错误发生对吗?” 老三从没听阿达说过这么义正辞严的话,不由得吹了声口哨;再看麻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就觉得有策反的可能,于是加盐加醋地去煽动麻田:“没错,中文里有句话,不自由毋宁死、举头三尺有神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嗯,什么都好……反正人不能丢了自己,为了一点名利,不值得啊。” 麻田本来很不舒坦,听了老三的话,反而腰挺了挺,y脸也回到了正常的位置。他笑道:“两位的话很有道理,两位的指责也很对,我对两位感受到的不快感到歉意。上次牛r_ou_的事情是在我不知情之下发生的,这次呢,我完全知道,并且赞同。” 这就是承认假冒顶替了!两人对麻田的坦率和厚脸皮感到了震惊。老三道:“你为毛同意?这他妈完全不符合日本大厨高贵的人设啊。” 麻田有条不紊地回道:“曾可达大厨说我带着几十年的理念来到新加坡,这话没错,但我的行李里还有一样东西,就是三十多年的名声和成绩。我主理的餐厅从来没有失败过,这次也不会。我们运气不好,遇到了经济大环境的干扰,这种事我已经遭遇过很多次,每次都是用变通的手法熬过去的。至于你说的自由,你看,这一半是我的自由,另一半是资本的需求,”他指了指乌冬,又指了指颜色鲜艳的猪r_ou_。 “我努力两边达到平衡,问心无愧。” 阿达和老三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老三鼓起掌来,赞道:“大厨,你的厚脸皮和逻辑自洽的能力,我非常佩服。今天不但吃了很好的猪r_ou_,还学到了问心无愧的新含义,多谢指教啊。” 麻田站起来,谦和地鞠了一躬,“请两位慢用。” “别客气别客气,您忙。” 老三看着麻田的背影,慢悠悠道:“等退潮了,就知道谁在裸泳——这话真是什么时候都管用。日子好的时候跟你说理念,不好的时候跟你说生存,你能反驳吗阿达主厨?” 阿达微笑:“还不如像你那样,不管涨潮退潮,反正就是不穿衣服到处走。” 老三乐了:“哪里哪里。我只在你面前不穿衣服,在别人面前还是要装一装的。” 阿达心里一甜,低头吃了口菠萝冰沙。没想到甜如蜜糖的烤菠萝里,竟然藏了一颗腌青梅,酸得倒牙。阿达皱了皱眉,不由得想,老三的情话张口就来,可是口说无凭啊,他们俩这算是什么关系? 连恋人都不算吧。 阿达心底宽厚,并不想就此事逼迫老三。他想爱就爱,成本极低,但他知道老三不一样,后面有许多要顾虑的问题。阿达对两人的前程并无奢望,只想此时能在一起就满足了。 老三关心道:“不好吃吗?” 阿达一笑:“好吃啊。”他把青梅扒了下来,叉着菠萝喂到老三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以前看不少文章提过云南的问题。土地和气候得天独厚、物质富饶,为什么出不了最好的食材?管理的问题、农业的体制。很多投资者在那边被吓怕了,太社会啦,以及农民并没有那种要做出最好产品的心,因为不能获得应得的利益。 蛮可惜的,国内不是没有好东西,天时地利都有,缺了人和。 第66章 无用 老三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等到小红豆和同学慢悠悠地走出校门。 她跟同学分别的时候,又聊了好一会儿,才走到老三跟前。老三见那同学是个挺俊朗的大男孩,不耐烦道:“你男朋友啊。要不你跟男朋友玩儿吧,我过两天找你。” 自从咖啡馆开业后,阿达和老三就忙碌极了,几乎没时间和小红豆见面。相比阿达,老三白天比较空闲,因此照看小红豆的任务落在了他身上。 小红豆高中毕业后,老三给她安排了去加拿大留学。由于选择的是法语区,她先留在新加坡学习一年的语言。 小红豆解释:“他是我的学哥,不是男朋友啦。我们去哪里吃饭?” 两人正要走时,男孩追了上来。他先上下打量老三,然后递给小红豆一笔记本:“你上次问我怎样学习,这是我每天背的vocab,一天背四十个,背一年就够用了。” 小红豆无所谓道:“谢谢啊。不过四十个我记不住,对了,三儿哥的法语讲得很好,跟法国人一样样的,我有时间不如跟他对话啦,对吧三儿哥?” 老三才不想教人法语,懒懒道:“单词还是要背的,要不你用空气跟我对话?” 小红豆嘴微微一撇。老三接收到信息,无奈加了一句:“你用空气跟我对话我也爱听,走吧丫头。” 在男孩幽怨的注视下,小红豆拉着老三的手走了。 走到地铁站附近,老三甩开了她的手。他对小红豆的忍耐稍微宽大些,但也只到这个程度了。 小红豆觉得伤了自尊,怨道:“你对女孩子可不可以有礼貌一点?” “我还没礼貌?你把我当枪使,指哪儿我打哪儿,我够给你面子了。” 小红豆确实想借老三拒绝男孩,但内心深处,多少也是在向老三示好。她受了挫,只好把烦恼转移一下:“我不喜欢他啦,他以为自己成绩很好,所有人都要巴结他。幼稚!读书好有什么用,出来了社会又不是每个人都考同一张试卷,有些人不用考试,就全部拿a啦。” 老三深以为然。但他到底知道自己代表了阿达,不能把小姑娘的三观带歪,于是用阿达的语气说:“你想那么多干嘛,现在最重要就是读好书。出了社会,多一些技能毕竟是好的。再说了,成绩不只是为了找好工作,你想少奋斗几年,嫁个有钱的男人,人家也会衡量你的条件啊,到时候文凭、学校和工作能力就是你的筹码了。” 小红豆受教了,“三儿哥,你这样的有钱公子,会选择怎样的女孩?” 老三一怔,心想,什么女孩?什么样的我都不想要啊!但他还是装出轻松的样子道:“当然是我爱的,她是怎样的都行,残废的、穷光蛋、离过婚都没关系,我会把她当公主那样捧着,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小红豆嗤了一声:“骗人!” 老三哈哈大笑:“你知道还问。” 老三带着小红豆去米其林意大利餐厅吃饭。自从那次发布会后,老三每个月都会给她一笔可观的零花钱,不偷偷放书包里,而是直接打到她的银行账户。渐渐的她不觉得这笔钱可耻了,生活品质得到了巨大的改善,每次跟老三出来吃高级餐厅,也不再觉得局促。 小红豆还觉得,老三跟阿达完全不同的是,老三懂的似乎都是不太有用的东西:哪个滑雪场的山体落差最大、什么食物配什么地区的矿泉水、还有不太有机会讲的法语;必要时他还能说出今年谁拿了美国国家图书奖、oa在做着什么展……不太有用的东西,她并不感兴趣,让她着迷的,是“懂得不太有用的东西”所需要的条件。 什么衣服手表名车,这只能代表有钱,有钱可能源于各种原因,但懂得不太有用的东西,才真正显示了一个人的出身。因此老三在哪里都游刃有余,在他的储备里有无数庞杂的知识和经验,随时可以调用出来,而他压根儿不在乎。 小红豆曾经想过,她对阿达当然是真心实意的,但要她长期住在森林的破小屋里,她就觉得畏缩。她年轻的生命不能花在种菜养ji和给食堂送饭,她的人生应该要拓展得很长、很远,在能帮她获得更好物质生活的领域里、在那些让人羡慕的“无用”里…… 她吃着羊排,问老三:“阿达哥最近好不好?” “好啊,身体健康,ji,ng力充沛……嗯,就是有点充沛过头了。” “他有女朋友了吗?” 老三想了想,回道:“你还对阿达有幻想?丫头,你清醒一点,他就算真的喜欢你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他养了你这些年,不是为了你这样去报答他。” “我又不是为了报答他!”小红豆眉毛一竖,“而且我没有想了啦。” 老三私心得到了满足,笑道:“乖,你念着阿达没用,他很忙,哪里有时间谈恋爱,连照顾你的时间都没有,要把你托给我。” 小红豆笑道:“那你会照顾我?” “你多大了要人照顾!要我喂你吃饭吗?”说着把盘里的risotto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虽然老三用的是咖啡勺,而且小红豆深知他过后再也不会动这盘食物,还是喜孜孜地把饭吃了。 “谢谢爸爸。” “嘴真甜,”老三乐了。 小红豆又道:“三儿哥,你的手表很好看啊,是1987年的复刻限量版吗?” 老三戴的是日本平价的运动手表,这牌子的手表很便宜,但这个限量版在日本已经炒到几万一只。他忘了是谁送给他的,因为喜欢这简单有效的设计,所以常常戴在身上。 他把腕表脱下来,“你喜欢,给你。” 小红豆也不客气,高兴道:“好啊。”她把手表戴腕上,表盘很大,显得她的手腕跟小孩似的纤细。 她看了看,把表摘下来。 老三问道:“不戴了?” “我不想被妈妈看见。” 听到这句回答,老三五味杂陈。他知道那件事对小红豆冲击很大,她对母亲始终无法谅解,觉得母亲能那么冷静地跟老三谈判,就等于是卖了父亲;对给她送钱、安排大学和时时关心她生活的三儿哥,却反而产生了依靠感。老三眼见她无论是穿着打扮、说话的方式和想法,都不再像小女生一样简单和容易快乐了。 老三觉得自己有责任,规劝她道:“你别怪你妈妈,她一个人带着你很不容易。” 小红豆嘴唇抿出一条硬朗的线条,然后笑了起来:“我哪里有怪她!我怕她唠唠叨叨,什么都要管着我。还好我明年就出去,不用给她管着啦。” 在小红豆看来,老三懂的那些东西很没用,但在老三的社交圈子里,那些技能却有用得很。 当大家忙忙碌碌地应对瞬息万变的经济状况时,老三跟皮埃罗一起去了瑞士滑雪。他在瑞士一待就待了半个月,等他回到新加坡时,皮肤晒成了蜜色,身体越发结实挺拔。玩了半个月,他的眼睛闪着光,只是格外的怕热,一去到观音庙,就躲进了中央厨房的冷气里。 老三坐在空调前,看阿达忙忙碌碌,幸福感油然而生。 厨房里人多,他不好意思动手动脚,只能语言调戏道:“阿达主厨,最近又瘦了。” 阿达“嗯”了一声。老三心痒难搔,“是不是睡得不好,又吃不下饭?” 阿达随口答道:“没有啊,睡得很好,吃很多饭。” 老三无趣,凑到阿达耳边,“你有没有很想我?” 却见阿达突然高兴地搂着他的肩道:“三儿你看,不分层了!” 老三一脸懵逼,不知道阿达在说什么。阿达给他看玻璃杯里透明的液体,告诉他这是他改进的sweet berry天然甜味剂,之前因为做的是粉末,吃的时候很像嗑药,味道又苦,于是他加入其他成分做成了饮料。 老三尝了饮料,有淡淡的酸味和涩味,冲入二氧化碳后,像是柠檬味的有气矿泉水。喝了这饮料再吃不含糖分的甜点,每一样都有清晰的甜味。老三笑道:“恭喜啊阿达主厨,你对人类做出了巨大贡献,以后女生不用去健身房受虐、催吐或者把虫子放肚子里了。” 阿达摇头:“偶尔骗骗自己可以啦,人喜欢吃糖的习惯很难变。”说完,他就把两勺白糖放进他的咖啡里,慢慢搅动。 阿达每个早上都喝这个提神,老三看看表,都快11点了,皱眉道:“你还没吃早餐啊?” 阿达:“今天出门很早。” 老三抓住他的手,“那就别吃了。” “啊?!” 阿达一口咖啡没喝上,就被无良老板拉到了厕所。老板不慰问他辛不辛苦,也没奖励加薪,而是直接把他推到墙上,一通的上下其手。 老三看着阿达:“快说,你有没有想我?” 阿达抱着老三,思念之情汹涌而起,用手指勾勒他的眉毛:“想啊,每天都想。” 老三满意了,“下次我带你一起去,瑞士那边天气很好。就是饭很难吃,不过带着你就没关系了。” 阿达哭笑不得,三儿这是想他呢,还是要找个私家厨师?他问道:“跟老罗玩得很开心?” 老三听这话明显带着醋意,心里很爽,故意刺激他:“嗯,老罗别的不行,做伴是顶好的,会玩会吃,去到哪儿都有一堆狐朋狗友。他的朋友那么多,你说他为什么就喜欢跟我混……” 老三话没说完,就被阿达堵住了嘴。阿达紧紧搂住老三,不客气地把舌头卷进了老三的嘴里。他掠夺性的吻,让老三喘不过气来,等他开始回应时,全身的血液都被阿达直接粗暴的动作点燃了。 阿达触摸那轮廓分明的肌r_ou_,脑袋热得发烫,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直了半辈子,现在一摸到男人的肌r_ou_就反应强烈? 老三兴奋难耐,但顾忌这里是公用的卫生间,随时有人进出。他贴着阿达,“厕所隔音很差?” 阿达乐了:“我哪里知道?我又没有在这里做过需要隔音的事情。” 老三想了想,觉得保险起见,还是测试一下比较好。他说:“我去外面,你喊一声,我看能不能听见。” 阿达觉得很蠢,但还是配合道,“好吧。” 老三关了门,退后两步,叫道:“阿达!” “诶,”阿达在里间应了一声。 “阿达,你好吗?” 阿达乐不可支,“我很好啦。” 老三又道:“阿达,我……” “什么?” 老三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看着紧闭的门道,“我爱你。” 阿达又说:“什么?听不见啦。” 老三笑着打开门:“隔音真烂,明天我找人改装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见啦。 第67章 一条船上 那天上午,老三逼着阿达放下所有的工作,带他到一家中餐酒楼,点了一桌子菜,然后看着他一样样地吃完。 老三又说,“这里的烧鸽不错,但还是不能跟香港比。过两星期,我们一起去香港吃吧。” 阿达问:“香港那边准备好了?” 老三的手指在空瓷碗边划着圈,“地点已经找到了,跟观音庙一样,在小公园旁边,2000平米左右。” 阿达大吃一惊,“2000平米?”他换成新加坡惯用的平方英尺,粗略一算,竟然是新加坡店的15倍。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咖啡馆,星巴克在上海建的烘培工坊,是这家全球超级连锁最大的展示店,也差不多是这个面积了。 老三:“确实很大,不过不光只有我们,还有别的合作者。” “什么人?” “还没谈拢呢。他们总裁对你很感兴趣,可能你要下海陪陪客了。”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合作者,阿达一头雾水。他这才醒悟到,老三要做的店可能完全超出他的设想。 老三一边喝着茶,一边把他的计划告诉了阿达。阿达安静地听完,无语了好一阵。 “你去森林里找我的时候,已经有这个计划了?” “我也说不上来。找你的时候我大概想到要做什么,但怎么做、有没有可能成功,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我连你是什么人都不了解。那时候太无聊了,也没别的路,就想换个环境试一试,赌一把。没想到,所有的事情会按着这个方向走……” “这时候下结论太早,你要做的事情很冒险,可能还是会失败。” “不会的阿达主厨,”老三自信道,“我相信天命。天命是什么呢,就是看见大局向哪里转变,及时占个好位子。这个位子我们已经占住了,其他的,就等这波浪潮把我们送上去。” 阿达不赞同:“跟着大浪潮,更大可能是淹死。” 老三笑了:“阿达,我是个俗人,俗人看到的是怎样实现利益、怎样在现时生存。你的眼光比我远,视野比我广,但至少我们现在方向是一致的。你赞同不赞同,我们都要一起发财了!” 阿达苦笑:“发财?这真的是你的目标吗。三儿,你绕着圈做那么多事情,是为了什么啊?” 老三眼神冷了下来,嘴角一翘:“为了什么你还看不出吗,我想回苏家。” 饭桌上安静了下来,似乎连周围环境的噪杂声也小了。 老三:“我想堂堂正正地回家,带着我的妈妈,一起回去。” 阿达背靠着椅子,轻轻地吁了口气。回家……这个要求多么简单,又多么正当。阿达想不出可以反驳的理由,当初他离开sapphire,心里想的不就是“回家”吗?只是他多少理解老三,知道他每次回苏家都心情低落,他的目标不是家,而是父亲——得不到他的情感,那么至少也要得到他的认同? 阿达想,老三这个追求,比养他妈妈的皮鞋军队还要不切实际啊。 阿达实事求是道:“香港开一家2000平米的店,要很多钱。老罗还有能力惯着你?” “哎,别说得跟我在欺诈老罗似的,有我带路,他也赚了钱啊!这次去瑞士谈判,他比我还积极。先不说瑞士那边的投资,老罗的钱也是有数的,我还是得回香港搞钱。” 阿达叹了口气,这事太多不确定因素,成本又极高,万一输了真的是连底裤都输没。 老三见他脸色犹豫,问道:“阿达主厨,你有想法?” “我当然有想法啦。我觉得自己上了贼船,你答应给我的五百万什么时候兑现?” 老三立即狗腿道:“我一稳定下来,立即把钱送到您门口。”老三的眼睛柔软又热烈,“你再宽容我一次好不?只要这次立住了,我们这买卖就真成了,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啊。” 阿达才不听他吹牛逼。他想了想,慢慢开口道:“三儿,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可以帮你……” 老三立即道:“帮我就对了,我们这次一定能成的,有钱一起赚!” “不是帮你赚钱,”阿达认真道,“是帮你回苏家,带着你妈妈回去。” 老三一怔,心里感动,却不好意思让阿达看见。于是他笑了一下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垂下头,喝着早就凉透的茶。 他们抵达香港时,已经临近圣诞节。老三没有过节的心情,一抵港就频频回集团开会。 这天上午是董事局的投票会议,能不能圈到钱,就看这一次了。 阿达陪着老三去到集团的大楼。虽然给苏家打了一年工,阿达还是第一次来集团的大本营。有着密密麻麻窗口的灰白色大楼,远看很气派,近看能发现大楼有年月了,花岗岩都有了磨损的痕迹。也正因为时间侵蚀,这楼更显得矜贵——它不但建得早,而且体面地活到了现在,是显赫出身和几代人努力的结果。 老三拍了拍阿达肩膀,“我进去了。” 阿达点点头。此前他们分析过局势,知道情况不太乐观。餐饮本来就是副业,不能占据太多的资源,更何况新加坡经济不振,还有苏老二经营得甚是成功的高级餐厅来抢占资金,集团董事对连锁咖啡馆的扩张不太看好。 老三和瑞士投资者还没谈成,不想事先泄露,因此他们谈判的筹码简直少得可怜,差不多等于“裸谈”了。 阿达也不说什么鼓励安慰的话了,两人在一条船上,早就抱着一起看日出一起沉海底的觉悟。两人对视一眼,老三走进了大楼里。 阿达穿着宽松的t恤、短裤和澡堂拖,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没多久,有一个同样穿着澡堂拖的大叔走上了台阶。大叔跟阿达点点头以示招呼,阿达正好无聊,就跟大叔搭讪了起来。 两人齐刷刷地坐在台阶上。大叔打开手里的泡沫盒,问阿达,吃吗?牛杂。 于是两男人在大楼的前面,你一口我一口,欢快地吃着浇着咖喱酱的牛肺牛肠炖萝卜,聊得兴起。从芥兰的价格到圣诞灯饰哪家强,再绕到马经和苏家的八卦,扯七扯八地聊了二十来分钟后,阿达突然意识到:这大叔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等他想起来要问时,才发现周围多了很多澡堂拖大叔,简直就像石灰地里冒出来的一样,都带着咖喱牛杂、肠粉等不一而足的泡沫盒,在台阶上吃了起来。 阿达惊讶地张大了嘴,牙签上的牛肠“扑”地掉回了盒里。大楼的保安见势头不对,赶紧过来赶人:这里是私人地方,你们要吃饭去公园! 大叔们不理他,自顾自地聊天打牙祭。过了一会儿,其中一蓄着八字胡的大叔瞪着手足无措的保安,大声道:什么卵私人地方,这公司是我们的,打完斋不要和尚,我告诉你,和尚不一定是吃素的!说完,大叔大口咬下一块牛筋。 然后,就像他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样,他们凭空变出了很多标语横幅和大字报,气势汹汹地放下了泡沫盒,一起喊了起来。 阿达一看,横幅上写着“无良老板,还我退休金”。阿达的嘴张得更大了,心想,为什么集会要吃牛杂?!啊不对,为什么自己会卷进了这样的集会里,看这声势和标语,他们明明是在声讨苏家啊! 阿达问旁边的大叔,你们是来讨钱的? 大叔义愤填膺地告诉阿达,他们都是集团老员工,大部分人都在番禺上班,这几年集团的包装食品销量下跌得厉害,关闭了十几家工厂、或者转移到内陆的小城,他们这些老员工不是被辞退就是调职,服务了几十年的员工只拿到了芝麻那么点赔偿金,怎样养老婆孩子?! 阿达对他们同情无比。 大叔见阿达口音不是香港人,问道,兄弟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阿达笑道,我就是累了在这里歇歇脚。大哥,我支持你们,加油哟!大叔很感动,把剩下的牛杂都给了阿达,然后投入到革命的大潮里。 阿达退到角落里,心想,苏家的经营状况果然不好啊,三儿要拿到钱恐怕没什么希望了。但从大局来说,三儿还是很有远见的。 苏家一直做的大众包装食品,尤其是酱料、r_ou_罐头、速溶咖啡,在香港和东南亚有很大的市场份额,又乘着中国经济起飞,迅速进入了内地城市,营业额暴涨。但在享受了二十年的市场红利后,产量膨胀之时,内地市场却急剧变化,人们的钱多了起来,对食品品质的要求大为提高,世界各地的食品大量涌入,很快集团在一线城市的市场就失守了。现在三四线城市的销量还过得去,可国外优秀食品已经大批量进入,集团决策层反应缓慢,当年的香港ji,ng制沦为廉价食品,论性价比无法跟内地自产的竞争,论品质又比不上日韩欧美,不上不下,定位尴尬。 这几十年来,用价格和生产规模来赚钱的方针积重难返,市场萎缩之时,只能外科手术似的削减成本来存活——跟苏老二的商业逻辑一模一样,猪r_ou_贵,就去找便宜的替代品;可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三儿要是真能跟瑞士人缔结合作,虽然短期内看不见巨大效益,说不准,能从根本上疏通脉络? 阿达对他们的蓝图有了更多信心。他抬头看着宏伟的大楼——只不过,第一步恐怕就迈不过去啊。 大叔们时间充裕,又很有生活情趣,一边抗议、一边唱流行歌,欢乐的两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从大楼里走出了苏老二,见到这么一大群人,眉头皱成了山。他责怪保安道:“都堵公司门口了,为什么不报警?!” 保安赶紧吞下了嘴里的牛杂,擦擦嘴角:“他们没有滋事,也没有阻碍交通,警察不管啊。” 苏老二无奈,一瞥之间发现了墙角的阿达。苏老二登时眉开眼笑,心情舒畅道:“大厨师,你在这里等阿泽呢?” 阿达一笑:“是啊,开完会了?” “开完是开完了,不过阿泽还在跟董事局磨着呢。哎,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管事啊,董事局只看绩效,吹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 阿达一听,心就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进入狗血豪门恩怨地摊文学了,请期待一下。 第68章 丝巾 苏老二拿出名片,郑重地递给阿达。“曾可达主厨,我的上海店明年开业,现在主厨人选还没定下来。很多话我就不重复说了,我给您开过的条件,现在还是作数的,希望您慎重考虑。我想您可能没存我的电话,这是我所有的联系方式,您要考虑……”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就从后面把名片夺了过去。 老三笑道:“哥啊,阿达要找你,用得着名片吗,我给你们俩安排好了。” 苏老二瞪了老三一眼,觉得这个弟弟真没教养。对于没教养的人,他可不屑于斤斤计较,于是淡然笑道:“好啊。阿泽,我劝你一句,手里有好东西别给捂臭了,要对自己的行业有责任感啊。” 说完,苏老二飘然而去。 老三在后面扮了个鬼脸,冷笑:“搅屎棍说别人臭。” 阿达:“谈崩了?” 老三不答,看着大叔们在门口唱歌,问道:“搞什么呢?哇塞怎么有那么香的牛杂味。” 阿达把牛杂拿过来,喂了老三一口。老三吃了r_ou_,觉得人生有变得美好一点。他对阿达幽幽道:“董事局不但否定了香港店,还说新加坡局势不明,希望能削减门店。” 阿达大惊:“我们的店都在赚钱啊,资金流通良好,为什么要削减啦!” “对前程不看好呗,怕以后赔钱。我呸,一群保守顽固的老家伙,遇到事就缩龟壳里,不用管他们,他们建议归建议,我当他们放屁。” “那香港店没希望了?” 老三叹一口气,“正式要钱是没希望了。” 阿达更惊:“你还想’不正式‘要钱?够了三儿,尽人事听天命,不能整天想着卖房子抢银行,我们守着自己的产业,过两年经济好转,再试一次好了。你的想法是对的,等几年也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时机很快会流逝。瑞士人要找合作伙伴,港澳台大陆甚至日韩,大把人感兴趣,我们只不过刚好占了个好位子,再加上您老人家的名声,才有机会上谈判台。这次机会放过了,我们没别的顺风车可搭了。” 阿达沉吟不语。 老三搂着他的肩,轻松道:“我们不用抢银行,要找钱,就去找关键人物。集团里我爸爸话语权最大,但他说要一碗水端平,哼,换成人话就是我有本事自己活,没本事就等人c,ao,所以我爸是指望不上了。我爸以下,就是我大哥了。” 阿达脑子里浮现了苏老大的脸,周正的轮廓、淡褐色的瞳孔,苏家三子的皮肤都白,而老大尤其白得彻底,连薄唇都没什么颜色,表情波动也极少。他刚过四十,有着四分一英国血统的头发侥幸地保持浓密,却开始出现几缕灰白,等他连头发都白齐全了,那就活脱脱一白瓷人,光洁漂亮,又冷又硬。 阿达跟他打过一次交道,说什么他不太记得了,只记得苏老大一勺勺地把桌上的蛋糕喂到了牛头梗的嘴里,然后用雪白餐巾给它擦嘴。此后阿达对苏家人敬而远之,他初识老三时对他没什么好感,一大原因是源于这个y影。 阿达还记得听回来的八卦:苏老大那一房把老三赶到狗屋住,老三受不了狗叫和耻辱,砸了钢琴,这才被送去了内地。阿达问道:“你大哥会帮你?” 老三轻轻一笑:“那当然,他最喜欢我求他了。阿达,外面的人都说我大哥不近人情,还有说他傲慢自大、冷酷无情、手段厉害,这都不对啊。我大哥真不是这样的。” 阿达被勾起了好奇:“他是怎样的?” “那都是衡量正常人的标准,我大哥,他特么就一神经病。” 阿达:“……” 天下起了细雨,毛针一样掉落在他们身上。阿达和老三快步走进了赤柱的老公寓。 门打开的时候,老三对佣人做出了“嘘”的噤声手势,“别吵醒妈妈,”他用杭州话说。 老三拉着阿达,轻声走进了一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灯光打开,显出了宽敞的空间,三面墙都是排列整齐的柜子和大小参差的储物盒。老三:“我妈妈的宝贝都在这里了。” 他打开了一个橡木柜子,柜子的s,he灯亮了,照出里面一排排的名牌包。老三随手扯出了几个,毫不爱惜地扔地上,然后探头到里面。 阿达见老三鬼鬼祟祟,问道:“你妈妈在这里藏了金条吗?” 柜子深处传来老三模模糊糊的声音,“比金条还贵重,她的青春。” “啊?!”阿达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中等大小的木箱子,掀开了。箱子里整齐地叠着女人的用品,手绢、丝巾、银耳环、皮手套、蕾丝手套等等,虽然款式不时髦,但都ji,ng雅优质。 老三抽出了一条桃红色的丝巾,怀念道:“我小时候,妈妈时常戴这条丝巾,我最喜欢这丝巾扎在她头发的样子,那时候所有的阿姨和姐姐都染头发,只有我妈妈的头发又黑又软,配这个颜色特别好看。” “你妈妈年轻时候用的东西,保存到现在?” 丝巾柔软丝滑,带着绿色滚边和格子暗花,娇美而庄重。“她不舍得丢,丢了再买新款,也装扮不出那时候的模样了。” 阿达见老三把丝巾折叠起来,攥在手里。老三和母亲眉目相似,但毕竟男子轮廓刚硬,不像母亲秀丽娇媚,眸子流转间风情灵动,阿达心想,他妈妈现在也很美,年轻时一定更是美得无往不利,以至于她跟粘在蜘蛛网的小虫似的,怎么都挣不脱旧时光的辉煌鬼影。 “你拿这个做什么?” “漂亮啊。你等一会儿,我换件衣服就走。”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回去了下榻的酒店。阿达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瞟向老三。 老三微微扬了扬头:“怎么了?” 阿达:“你去见你哥哥,为什么穿成这样?” 老三西装笔挺,穿得优雅讲究,那块桃红色的丝巾,被折叠成男士领巾的样式,搭配着穿在衬衫领口里。老三本来就标致,打扮起来更是风流俊俏,只是这条丝巾实在太脂粉气了,阿达从没见老三穿戴过这么花哨的东西。 “我大哥喜欢啊,我跟我妈妈越像,他就越高兴。在他眼里,我必须跟我妈是一类人,这样求着他,他才有兴奋感。他跟老二不一样,老二是个假绅士真布尔乔亚,肚子里都是账本,你踢踢老二屁股也没事;我大哥是个真绅士,”老三的语气认真起来,“阿达主厨,跟真绅士,要讲真规矩。在他眼里,我这样的人就该混吃等死,不能太有出息,要不这个世界就乱套了。我做的事情已经惊动了他,要是他开始防着我,那就什么都完了。我们俩一会儿得老老实实、正正经经的,千万别玩什么花活儿。” 阿达没怎么听懂,就是觉得不爽兼怪异,老三“老老实实、正正经经”,就是穿成这样来取悦他大哥? “你穿这样就不太老实。” 老三笑了,逗弄道:“是吗,那我漂不漂亮?” 阿达打量老三。他不能欺骗自己,老三长相举止都不女性化,偶尔娇媚一下,对他却有一万点的杀伤力。他心猿意马,点头道:“漂亮。”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19节 老三见走廊上没人,搂着阿达的腰,抚弄着阿达衬衫的领子,轻声道:“我漂亮?这是用来坑人的。对你我不玩这些。但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阿达立即道:“好啊,圣诞节你要什么礼物,我送你黑丝袜怎样?白的也可以。” 老三乐了:“行,你要我穿着水手服呢还是蕾丝裙?” 阿达不答,抱着他的脸亲了过去。阿达的吻从老三的嘴一路攀爬到耳垂。老三忍不住扬起了头。丝巾上的花香袭向了阿达的鼻端,是衣柜里的香薰,俗艳浓烈,却让阿达无法自持。 他吻向了老三的脖子,褪开丝巾,在那白皙的脖子上亲吻啃咬。老三不行了,喘着气把阿达推开。 “别玩了,我大哥最讨厌人迟到。” 阿达无奈,只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心想赶紧见完这让人厌恶的绅士大哥,回去抱着三儿睡觉。 苏君鸿在酒店的顶层接见他们。这酒店是苏家的产业,二十几层的老牌五星酒店,最顶层的套房被苏君鸿长期占用,为了让他的宠物狗顺利进出,甚至把一货梯改成了他的私人电梯。 现在老三和阿达就是乘着这台电梯徐徐向上。或许为了遮盖动物的气味,电梯里弥漫着浓重的香水味。阿达从电梯门扭曲的反s,he中,看见老三的表情严肃凝重,想必心里也是紧张的。 他牵了牵老三的手,给了老三宽慰的一笑。老三从眼角瞥了瞥电梯上的摄像头,却没躲开,反而伸手亲昵地摸了摸阿达的脸。 电梯门打开,眼前是ji,ng美的伊朗羊毛地毯,地毯尽头,两扇门坦荡地向两旁打开。一只阿富汗猎犬坐在门口,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阿富汗猎犬很英俊的,跑起来英姿飒爽啊,有段时间动心思想养。网上一查,这货又难伺候又蠢,不愧是贵族的玩物,就断了念头。主要是买不起。 周四见啦! 第69章 苏老大 老三和阿达慢慢走出电梯。门口没有接待的人,两人一时不知道应不应该走进去。 老三低声问:“那畜生为什么不动也不叫?大哥的狗都很会叫的。” 阿富汗猎犬直直地瞪着他们,挺瘆人。阿达远远端详了一会儿,下了结论,“是个玩具吧。” 两人走了过去,老三轻轻一碰长长的狗鼻,眉头皱了起来,“我c,ao,是标本。” 苏老大的声音从房间深处传来,“阿泽来了?进来吧。” 老三应道:“嗯。”和阿达对看一眼,两人肩并肩走进了房间。 房间宽敞明亮,苏老大优雅地坐在白色的地毯上,旁边趴着只斑点狗。狗听到人进来的声息,扬起了头,但眼珠子跟阿富汗猎犬标本一样,巍然不动。 老三笑道:“哥,这是曾可达,你们见过了吧。” 苏君鸿吝啬地笑了一下,“见过。大主厨,请坐吧。” 两人也不客气了,随便坐在了地毯上。苏君鸿眼睛盯着老三,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说有事情跟我谈——带了个厨师过来,是要跟我商量怎样给爸爸过生日吗?” 苏君鸿脑子ji,ng明,自然知道老三是为了咖啡馆来的;这话听似玩笑,但里头轻蔑的意味呼之欲出。 老三不跟他兜圈子:“董事局今天否决了我在香港开店,大哥,你没有投反对票,那就是说,你觉得我的项目还是可行的吧。” 苏君鸿轻笑:“我不反对也不支持。阿泽啊,你跟老二两人,抢这么个芝麻绿豆的小市场,你说我能有什么意见?不过话说回来,董事局里的叔叔伯伯经验丰富,他们觉得不行,肯定有不行的道理。” 老三直接道:“他们有屁经验,就是因为这些老鬼的经验,集团才他妈丢了大陆市场!” 苏君鸿被弟弟坦率粗鲁的话惊了惊,眼眉一挑:“你说的老鬼,也包括我们家老爷吗?你在外面玩了一圈,眼界真是不同了。” “哥,董事局里你脑子最明白了。我跟阿达这摊事业,对集团来说是微不足道,投资额还不够集团大楼交几年电费的,但一直健康运行,利润回报也不低。我没什么野心,就是想踏踏实实把咖啡馆做好,对集团来说,投资不值一提,但我们做的食品研发和品牌的塑造,在业界名声很好,集团投的这些钱绝对是值得的。” 苏君鸿摇头笑道:“你没什么野心?阿泽,苏家这些人里,我最佩服你了。” 老三听了这话,手心出了冷汗。 苏老大看了阿达一眼,继续道:“你说得对,你们做的品牌和产品研发真的蛮成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得像模像样,要我说,简直就是奇迹。” 老三只好道:“趁了时势,运气好而已。” “嗯,运气好。阿泽,人的运气不可能一直那么好,我劝你守着现在成果,好好过你……你们的日子吧。”这句话像是忠告,可是里面威胁的意思也很明显。 老三沉默半晌,然后回道:“不行。” 苏君鸿嘴角翘了翘:“不行?” 老三挪了挪身体,手肘贴在了阿达的大腿边:“我和阿达努力了那么久,不是为了在新加坡卖咖啡的。阿达是亚洲最好的厨师,他的餐厅曾经排在世界50最佳餐厅名单里,要不是中毒事件,他的名声不止是现在这样。阿达的能力你是知道的,只要有好的平台,他一定能回到以前的位子,而且比之前更好。” 老三望向阿达,眼里都是直白的眷恋和欢喜之意。 阿达暗暗心惊,心里大骂,苏老三你他妈又在搞什么鬼?这么露骨的眼神、这么厚脸皮的表演,是为了耍什么手段?不是说好要老老实实,正正经经的吗t 苏君鸿也觉得这话不太对路。曾可达是他少数屈尊去约见过的厨师,当然不是为了帮苏老二去找主厨,他是因为集团想要打开高端餐饮市场,所以去约谈几位行业的名厨和翘楚。在交流的过程里,他完全感觉不到阿达有东山再起的愿望,对酬劳和职位也不是很感兴趣。 苏君鸿戏谑地看着阿达,“阿泽肯踏踏实实去创业,原来是为了你啊。曾可达先生,我还以为你对什么亚洲第一从不放在眼里呢?” 阿达膛目结舌,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他和老三打惯了双打,这次却完全不明白老三的套路,只好随便应道:“嗯……第一是不敢啦,不过比我厉害的人确实不多……” 老三立即拍了一下阿达的肩膀,欢快道:“就是!” 阿达被他拍得生疼,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却见老三压根儿没理会他的反应,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焦虑,老三伸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里面桃红色的丝巾显出了大面积的花纹。 苏君鸿看到老三这个动作,眼睛连眨了几下。 老三慵懒地拉了拉丝巾,丝巾微微往下滑落,被阿达亲出的红印坦荡地露了出来。 苏君鸿又眨了眨眼,嘲道:“阿泽,你可真有出息啊。” 老三放软了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道:“哥,你帮我这次好不好?苏家个个当我是外人,只有你真的疼我,二哥每次欺负我,都是你帮我出的头……” 苏君鸿:“我不记得老二欺负过你,倒是你整天给他捣乱。” 老三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个天真又顽皮的男孩。苏君鸿语气软了下来:“阿泽,你过来。” 老三顿了顿,然后弯身爬到了苏君鸿身边。 苏君鸿一直望着老三的脸,轻声道:“你这么大个人了,领巾歪了不知道吗?”说着伸手到老三的脖颈处,细心缓慢地帮他整理。 阿达眼睛都要喷火了!他想立即把老三拉回来,可是哥哥给弟弟整理衣物,他有什么立场去破坏这温馨和谐的场面?不,不对,和谐个屁!气氛太不正常了,苏老大看着老三的样子,贪婪又热切,而且老三什么时候那么温顺过,简直就像……就像趴在旁边的斑点狗。 阿达忍无可忍,就要起来带走老三,老三立即给了他一个“不要搞事”的眼风。 阿达很辛苦才忍住了,安静坐了回去。 苏君鸿依依不舍地放下手,道:“这丝巾很好看。” “哥,你很喜欢?” 苏君鸿赶紧点头。老三一笑:“喜欢也不能给你。这是我妈的宝贝,我偷偷拿出来玩的,她要发现不见了,可要闹一顿脾气。” 苏君鸿像是要笑,但嘴角只是抽搐了两下。“阿泽,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要钱!”老三收起了嬉皮笑脸,声音稳重低沉:“董事局里你有影响力,只要你说话,那帮老鬼一定给面子。” 苏君鸿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你要钱,我可以直接给你。” 老三和阿达对视了一眼。 苏君鸿继续道:“我可以投资你们的咖啡馆,以我个人的名义。” 此话一出,阿达和老三都吃了一惊。老三暗暗咬牙,千算万算,没算到苏君鸿会来这么一狠招。 老三道:“我这里的股权很复杂,除了集团和我自己的钱,还有一个法国股东,另外阿达和我们的经理都有利润分红,这几年的回报率不会很客观,哥你要想投资,不如买期货,或者上大陆炒楼。” 苏君鸿笑道:“我对你有信心,我不是说了吗,你们的成绩很出色,你每次带来的报表和发展方案我都有仔细看,也找人实际调查过咖啡馆的营业状况。我觉得是个很稳的投资。” 阿达没想到苏老大早就在窥伺和掂量他们——他现在完全理解老三的话了,苏君鸿养狗养出了狗鼻子,只要弟弟们有风吹草动,稍稍威胁到他的位置,他就会立即反应。老三当心苏老大防着他,所以把阿达带过来,演一出情深义重的大戏,暗示苏老大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阿达,并不会威胁到老大的地位;可惜的是,苏老大戏也看了,上没上当不知道,却毫不手软地想要并吞他们。 老三下意识地抚弄脖子上的丝巾,陷入了沉默。苏君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老三的手,就像看着一块焦香诱人的r_ou_排。 老三放下了手,笑道:“好!大哥,咖啡馆交给你,比交给董事局那些老鬼要好得多。” 阿达立即反对,“三儿,我们回去再商量一下……” 老三趁机回到阿达身边,对阿达道:“哎,我们反正也是要钱,跟谁要都一样。大哥既然已经调查过我们咖啡馆,对我们很了解了,省得我们一样样地去做报告、写计划书。” 苏君鸿用他一贯冷淡的语气道:“你要多少钱都可以,我只有一个条件。我做生意,不想被人牵着走,不管你之前股权多复杂,我要入股,就要做最大的股东。” 老三和阿达都不说话了。 苏君鸿突然轻声一笑:“阿泽,你不用担心董事局,我会跟他们解释股权稀释的问题。他们对咖啡馆本来就不太关心,对他们来说,最好把这些枝枝节节全砍掉,专心应对越来越难做的食品生意。放弃咖啡馆,是迟早的事。” 老三握了握拳头,道:“我答应你。我需要钱,而且数目不少,你能加入进来当然好。” 苏君鸿满意了,摸了摸旁边的斑点狗,斑点狗立即脖子一缩,趴了下来。 他抬手到阿达跟前,“大主厨,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我们终于能共事了。” 阿达不愿跟他握手,直白道:“我不同意!” 老三给他连连打眼色,阿达却一点妥协的意思都没有,两人一直很默契,什么事都能在这眼波暗道中解决,这次完全失效了。 老三赶紧握住哥哥的手,“我们……之后再商量入股细节。在这之前,我会解决好内部问题。” 阿达一言不发地走了。 老三无奈。却见苏老大抓着他的手,凑近他耳边:“阿泽,你在外面怎么疯都好,但要记住我们是苏家人,”苏老大的声音轻细得像玻璃丝,“苏家要脸。” 老三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跟阿达的私情。他也不演戏了,嘴紧紧地抿着,几不可见地微微一翘,露出个讥讽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明白我为什么码r_ou_那么辛苦了,我的雷点太多。别说未成年德国骨科那些,连常见的叫老公叫爸爸强上x超大弄哭了弄晕了这种梗,我看了都觉得恶寒。然后又发现自己也写过捆绑强上和叫老公,汗~~所以道德婊写文,真的是剥洋葱面对自己的痛苦过程啊。 第70章 你欠我的 老三走到门口,已经见不到阿达的身影。 他烦躁之极,抬手拍了拍阿富汗猎犬的狗头。毫无声息的,狗头咕噜滚了下来,掉到了地毯上。 老三愣住了,一时手足无措,想把狗头安装回身体上,可怎么都无法固定住。而且无论怎么摆弄,狗头依然安静地瞪着它。 老三心里大骂,这他妈什么山寨标本!他无计可施,随手揪起狗头的长毛,提着走了。 老三走回他们的房间,用房卡开了门。 阿达静静坐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维港夜景。雨下得很大,灿烂的灯火蒙了烟一样,暧昧不清。阿达闻声转头,就见老三气势汹汹地提了个狗头回来。 老三甩了门,走到阿达的身边。阿达瞥了一眼那毛茸茸的可怜家伙,问道:“你想干什么?” 老三回道:“我问你才对吧。你给我大哥甩脸?我们是去求人办事,不是你的粉丝见面会。我哥以后是你的大老板了,你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阿达冷冷一笑:“谁说他是我的大老板。苏君泽,你把咖啡馆卖给他,不是把我卖给他,我要帮谁工作,是我的自由。” 老三“哼”了一声,“好啊,大主厨你又想撂摊子不干了?” “嗯,”阿达坦率道,“我不想帮你们工作,你把我的酬劳结了,我们清清楚楚,一……一……” 老三接道:“一刀两断?”他笑了笑,“可以啊曾可达,□□的时候怎样都行,危难的时候,你就把我扔给我哥!” “我……”阿达口才远不及老三,逻辑被他绕了地球一大圈,更不知道怎么反驳了。他想了想,道:“我什么都没有做,也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跟你哥,是你自己投……投……”阿达努力了几次,还是没法把这句话说完。 “投怀送抱吗?我c,ao!”老三把脖子上的丝巾一把扯下来,粗暴地扔到地上。 阿达冷静了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给你哥哥装小狗,跟我没关系,但是咖啡馆要交给他,我不同意。你说服我出来,跟你一起做咖啡馆,一方面是我需要钱,一方面我们想法一致。你大哥的做事方法和人品,我不能认同。我不想跟我不认同的人合作。” 老三坐了下来,轻轻抚摸狗头柔软的毛,“阿达主厨,我尊重你的意见。但你没有选择,你不能走,我们这摊生意,你才是核心,老板换谁都没关系,你要走了什么都完了。” 阿达搓了搓脸,“世界没了谁都一样转。你要觉得我的意见重要,那就叫你哥哥滚蛋,要是你更需要你哥哥的钱,我退出!” 老三勃然大怒,“你这是要挟我吗?” 阿达耿直道:“是!” 老三站了起来,把阿达推倒在沙发上,屈腿跪在他旁边,居高临下。 “一刀两断可以,欠我的,现在还吧。” 阿达笑了出来:“我欠你什么,都是你欠我。” “曾可达,你是瞎了眼还是蒙了心,在你看来,一直都是你在付出吗?我哥哥一神经病,还相信我在为你打拼呢,你就一点都没看见?” 阿达睁大了眼睛,宽厚的双眼皮在眼眸上形成清晰完美的弧度。他说这句话是在气头上,“欠”指的是“欠钱”,老三非要引申到两人关系的其他方面,阿达也不得不琢磨两人之间盘根错节的利益平衡。老三是为了他做咖啡馆?他相信才有鬼。可是在共同经营咖啡馆这些日子,老三确实尽力在维护他的理念和自由,在工作上从没逼迫他做不愿意的事情。 这一年来别说收益和名声,他在食物创作上有了不少新的见识和成长,这一点他要感激老三给他的平台。 “工作上你帮了我很多,我是要谢谢你。” 老三贴近他的脸,“只是工作上吗?” 阿达被扰得心乱。要跟老三“一刀两断”,他当然做不出来,可他也受够了老三毫无规矩可言、诡变又冒进的作法。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老三都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 他想要推开老三,可还没动,老三就开始亲吻他的嘴。老三的舌头温柔灵动,总能极快地挑动他兴奋的神经,酥麻的感觉从唇舌向四周蔓延,他觉得腰都软了。 阿达纠结又快乐。老三身上还有丝巾残留的花香——只有女人会用的味道,阿达脑子里浮现了老三穿戴着丝巾的模样,丝巾微微地走了形,露出了里面暧昧的印记。 他忍不了了,抱着老三一翻身,两人一起掉到了沙发底下。阿达把老三压在身下。 老三看着阿达,眉眼笑得放浪,“你想起来欠我什么了?” 灯光下,老三双肘支起了上半身,他合身的衬衫因为这个动作,紧紧绷在他宽阔的胸膛上。阿达伸手解开了上面的两个纽扣,从敞开的领口里,露出了白皙紧致的身体,以及掩盖在衣物底下的身体的黑影,仿如无底洞一样,引着人的视线沿着身体曲线往下探索…… 老三的大手掌绕过阿达的脖颈,轻轻探进了他浓密的头发里。他坐了起来,一边蜻蜓点水似的亲着阿达的脸颊,一边轻声道:“你的头发真好,像中午最热的时候把手伸进小溪里……” 阿达听到这个赞美,触了电似的心里一酥,他还没听老三说过这么文绉绉的话。老三的动作也是极尽温柔,在他的后颈、耳垂下、额角眉尖缓缓舔吸,那是亲热时很少会顾及的部位,不是敏感点,但在老三的唇舌下一点一个火苗,温和地烘热着阿达的身体。 与中午时分把手伸进冰凉小溪相反,那是清晨六点多的无害的日光,慢慢地温暖着人,带着一种安抚的好意。 阿达沉浸在里面,之前对老三的疑虑早抛诸脑后,老三说得对,c,ao着他的时候阿达真是什么都行,什么未来、什么理性,全都不在他的脑子里了;阿达不能想象这世界还有比身下的老三,更让他沉溺的东西…… 就在他色令智昏地想把老三狠狠抱进怀里时,却感觉到脸上一寒,身上的火苗熄灭了,周围的灯火都消失了,眼前一片黑暗,老三用布蒙上了他的眼睛。 从香薰浓烈的味道里,阿达知道是那块桃红色丝巾。 丝巾触感冰凉柔滑,老三扎得结实,一丝光都没有。阿达下意识想把布摘下,老三却反应敏捷地抓住他的手。这次老三的动作不再轻细,声音却还是温柔的。 “阿达主厨,你要走可以,可走之前,我们先把旧帐算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阿达主厨不爽就跑的毛病,真得治一治。那剩下的就ao3见吧。这章字数比较少,r_ou_是足量的,所以四舍五入,周一就不更了(无耻地笑) 第71章 垃圾 大清早,阿达就被生物钟叫醒了。他晚上睡得很好,神清气爽,正想起床洗漱,一转脸,跟一双黑豆般冷冰冰的眼睛对上了。 阿达“啊”地喊了出来,心噗噗乱跳。 老三在旁边坐起,心惊道:“什么事?!我c,ao,吓死我了。” 阿达吞了口唾沫,“我才被吓死。你拿这个狗头回来做什么?” 阿达稍微定神,就想起了这诡异的东西,就是老三偷拿回来的阿富汗猎犬脑袋。昨晚他们俩疯得筋疲力尽,都把狗头给忘了。 老三摸了摸额头,觉得脑子里塞满了棉花,过了好一阵子才慵懒回道:“我哪里知道,我不小心把狗头弄折了,不知道放哪里好,就想找个垃圾桶丢掉;找来找去,没有一个垃圾桶能塞得进,就拿回来了。” 阿达看着老三乱如鸟窝的脑袋,暗想,苏家兄弟谁也别说谁,竟没有一个正常的!他继而想起自己和咖啡馆的处境,只觉得前路坎坷。 阿达随手拿起枕头边的丝巾:“你昨天偷拿的两样东西,都还回去吧。”这丝巾让阿达有不太舒服的感觉,从香味、颜色到苏家两兄弟看着它的眼神,都说不出的歪门邪道,狗头跟丝巾,他都不愿再见到了。 老三拿过丝巾,身子松松垮垮地躺回床上,顺手把丝巾展开了,吹一口气。丝巾的边缘飘逸地掀了起来,优美如女性裙摆。 “这个不能还,说不准还有用上的一天。你没看见我哥哥多么稀罕它吗?” “那你送给他好啦,”阿达不耐烦。知道苏君鸿的变态喜好,并不能引起他对丝巾的好奇,他直觉这不会是他喜欢听的故事。 “才不!苏君鸿就这么点把柄。”随即老三坏笑:“而且这上面有你的汗味。” 阿达顿时觉得自己的把柄也落在了丝巾里,满心的不情愿。他把丝巾抢了过来,随手扎在自己头发后面,“那就给我保管。” 老三起来抱住阿达的腰,趴在他的后背,像只赖在父亲身上的小熊,眷恋地把脸埋在阿达的头发里。 阿达摸了摸他的脸颊,无奈道:“你跟你哥一样,都是神经病。” 老三笑了,“我比他疯一点。这丝巾有你的味道,不洗了,我抱着它睡觉。” “要不我给条内裤你抱,这个……还是还给你妈妈吧。” 阿达虽然不知道内情,也猜到苏老大对老三的妈妈有出格的情愫。一条多年前的丝巾,就能让他露出那种渴望急切的样子,可见这情愫不浅。阿达可不想老三用这个事来对付苏老大。 老三摇摇头,神色正经了起来。“我妈妈早就把这丝巾忘了,她藏在柜子最深的地方,不舍得扔,可也不愿想起它。” 阿达脑补了一个哀怨的求而不得的爱情故事,对苏老大多少有点同情起来,问道:“你妈妈跟他有在一起过?是因为认识了你爸爸才分开的吗?” 老三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歪倒在床上,腰都直不起来。 “阿达,你真纯情啊。我哥哥虽然长得帅,女朋友要多少有多少,但谈情说爱这种低等的事情,他这么高贵的人不屑做的。 阿达不懂:“那他们是什么,通j,i,an?” 老三顺势趴在床上,舒服地枕在自己的臂弯,看向那冷酷的狗头。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我大概五六岁的时候,被我妈送回了苏家。一个情妇生的孩子,没有后台没有背景,每个人不是讨厌我就是防着我,或者……同情我。我在苏家每一天都很难熬。只有一个人对我很亲近,我大哥。” 阿达非常意外,他完全没法想象苏老大跟人亲近的样子。 “那时候他对我真的好。他自己不记得了,苏老二常常给我下绊子,把我的房门锁了让我不能去吃晚餐、偷摸拿走我的写字本、在我的钢琴里放洗衣粉,每次都是大哥帮我出头。他还会给我念故事书,下雨打雷的时候陪我睡觉、带我回去妈妈家。当时我大哥差不多十七八岁吧,我一个月跟父亲见不了几次,他就像我父亲了,要是没他,我根本不可能在苏家待几年,早就翻墙跑了。” 阿达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妈妈没有理你吗?” “我妈妈………”老三冷笑一声,“要是我跑了,她会第一个把我绑回去,用铁链也好万年胶也好,总之一定要让我黏在苏家。我是她进苏家门的唯一希望啊。 “每个周二,她会格外开恩让我回她家去。通常都是大哥陪我去,一开始我还不懂,有大哥陪着很高兴。后来,再长大一点,我就觉得不太对了。我哥看着我妈的样子不太对。 “我妈三十岁,成熟漂亮,对男人……”老三顿住了,饶是他脸皮那么厚,还是没法说出口。 阿达知道是什么意思。他第一次去苏家时,她打量他的眼神,就曾经让阿达脸红了一阵。阿达一个有过婚姻经历的成年男子都这样了,何况是当年还在青春期的苏君鸿?母亲的眼神不一定有确实的含义——正因为没有确实含义,才更勾人想入非非;大概这是她生存的本钱,不管对谁,她都会本能地施展她唯一的本领。 “嗯,你哥哥上钩了吗?” 老三对着狗头笑了笑:“他何止上钩,简直就掉坑里了。他在我家的时间越来越长,脸色越来越紧张着急。我妈嘛,因为他是苏家人,所以也很巴结奉承,对他是千依百顺。要是按照那些你看的言情小黄文套路,他们俩应该私奔,带上我这个拖油瓶,去自由的国度过上幸福的日子……妈的,可是我哥是个神经病啊!” 阿达很想说,你妈妈也不怎样,但到底忍住了,改口道:“他们背着你父亲偷偷好上了吗?” “没有。我哥是个好青年、好教徒,礼义廉耻跟他脸皮一样,绝对不能丢的,他哪里会做这么堕落的事情。他越喜欢我妈,就越觉得她脏。我虽然很小,但开始觉得我哥不太对头,不只是对我妈,有时在家里,他看着我的眼神也很奇怪。因为我长得跟我妈蛮像的吧。” 老三把脸转向阿达,俊俏的脸庞无情无绪,因此更犹如雕像似的纯净漂亮。想象苏老大盯着老三这张脸,阿达汗毛都竖起来了,急问道:“然后怎样了?” “没怎样,我觉得他不对头,就躲开他了。我那时候太小,什么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唯一会的,就是看人的脸色。谁对我有恶意,谁想要整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大哥开始发疯时,我应该是家里第一个发现的吧。有一次,在老公寓里,我看到我妈妈靠在我哥身上,我哥一开始是脸红、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跟窒息一样在喘气,最后突然变得很凶,把我妈推开了,还在她肚子上踹了一脚。 “那时候,我应该冲出去保护我妈妈的,可是我没有,我只是想,完了,我在苏家的好日子结束了,以后再也没有谁可以依靠。” 老三伸出手,轻轻抚摸阿达长发上的丝巾,“那时候她头上戴的就是这条丝巾,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啊。” 阿达对这种畸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很实际地道:“你哥哥应该不敢公开翻脸,你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好了。” “没错!我哥就是个可怜的性无能。这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他外面看起来还跟以前一样,说话的语调、礼貌教养、穿衣打扮,都没什么不同,可是他里面已经换了个人,要是你常常跟他一起就会发现。不只是我,家里的人都开始躲着他。 “当时我是很绝望,现在想回去——要是我哥没遇上我妈,是不是就还是个五好青年呢?我妈是个坏女人吗?” 阿达摇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后来我想,就算我哥没遇上我妈,他还是会发病的,”老三淡淡道,“长大后我能理解我哥了,他最丧的,不是没有跟喜欢的人上床,而是发现自己居然会被这么脏的感情吸引。他知道不可能变成自己想成为的人,他违背了从小的教育和教养,不知道自己会堕落到什么程度。 “我哥啊,就是一个很有道德的人,他不接受我妈妈的勾引,而且他还发现了,只要把我妈贬得又贱又低,他就能被自己的高贵优越感动到。他不敢用他的吊来得到快感,就用这种ji,ng神暴力来高潮;苏老二欺负我是因为怕我跟他抢食,苏君鸿呢,我和我妈越贱,他就越兴奋,就跟那些骂女孩子穿短裙的中年猥琐男一样。” 阿达把丝巾扯了下来,扔在老三身上,“那你还在他面前装小狗!”他觉得这事比通j,i,an出轨还要恶心不堪,老三哪条筋不对了,会拿这来算计苏老大。 老三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关系啊,我就算正正直直、每周做弥撒、一年捐几百万给慈善团体,在他眼里也是垃圾。” “那你就垃圾给他看,为了要那点钱?” 第72章 不速之客 老三一下坐了起来,与阿达并肩。他声音低沉冷静,“阿达主厨,你不是那么没眼力见吧!我去找他,当然不是为了要钱。你想想吧,董事局好好的,干嘛要我们关掉新加坡的店?我们不但赚钱,而且品牌经营得很好,就算经济再差,利润一再降低,光是我们的牌子就很值钱啊。这里面很大概率,就是有人在撺动。苏老二绝对没有这个能量,所以你觉得谁最看不得我好呢?” 阿达简直被刷了三观:“你大哥为了让你不舒服,能做到这个份上?那他真是太空闲了。” 老三觉得阿达根本没法理解苏君鸿这种人,“这对他来说不是小事。我带你去找他,不是想要钱,是想安抚他,告诉他我不是要跟他抢地盘。没想到这是一个套,等我去求他,他就顺势收了我们咖啡馆。” “你可以不答应。” “不答应?”老三冷笑,“他不是很直白地威胁我了吗,董事局迟早要扔掉咖啡馆。” 阿达头脑都被绕晕了,“如果他能控制董事局,那么直接抽回投资在咖啡馆的资金就好了,还要那么麻烦做什么?” “那就没什么好玩了。你看他养狗,是养来看门的吗?是养来表现他的手段有多厉害。控制、虐待,看别人为了他一个反应要生要死,他最高兴了。再说董事局听他的,我可不一定听董事局的,就算真要撤资,他拿不准我后面有多少实力,万一撤了资我还活得好好的,那他就再没有办法控制我了。” 阿达看了老三一会儿,道:“要我是你哥,我不会这么做。” “你是正常又正直的大主厨啊,我哥是个憋了几十年的神经病。” “不是,你哥很聪明,”阿达一针见血,“他要不是觉得你很危险,就不会后面搞这些事——你不就是要跟他抢地盘吗?” 老三被阿达拆穿了,嬉皮笑脸道:“不敢,我现在拆东墙补西墙,吃了这顿没下顿,哪里能跟他抢。” 阿达抱着老三的脖子:“你哥不了解你,要是我,我不会随便参股进来。他能不能控制咖啡馆不好说,整个班底都是你的,老罗是你的人,而且我不会听他支配;看起来是他吞了咖啡馆,其实是你用一条丝巾,换了他几千万。不对,你连丝巾都不舍得给他。” 老三歪头轻轻一笑。阿达虽然敦厚,但脑子比谁都清楚,这事权衡利害,反倒是苏君鸿要冒的风险更大,只是他生性自负,对老三又有微妙的控制欲,才一头栽了进来, “别说得我有多老谋深算似的,我压根儿没想到他那么狠,上来就要我的家底。不过他来就来吧,钱到手了,就可以变很多戏法。” 阿达摇头:“他进来了同样可以变很多戏法,要比谁的手段更脏,就没完没了了。”他实在不想咖啡馆变成他们两兄弟的角力场,两人都不是善类,不知道会闹出多少事。 老三安抚似地抓住阿达的手,在那残缺的小指上摩挲:“我要想跟他耍坏,当初我就想办法进集团里了——在权力核心外,能玩出什么花样?我跟大哥二哥,说白了,没什么深仇大恨,我不想花时间跟他们斗来斗去。阿达,我做这些是自保而已,他要不来招惹我,我他妈肯定躲得远远的。” 自保?阿达不知道要不要相信老三。他在社会浮沉多年,很了解生存和侵略之间,界限是非常薄弱的,那些声称自己只是为了活下去的,不自觉就会把生存无限放大,盖过了理智、伦理和规则,甚至盖过了活下去本身。他知道在“活下去”的底线上,人的状况是多么凄惨,没有人愿意停留在这上面。老三聪慧有野心,畸形家庭的心结缠绕着他,他要的只是“自保”? 老三见阿达脸色凝重疑惑,又加码道:“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好好做咖啡馆;这是我们的心血,以后我俩养老就靠它了。” 老三的眼睛里水乎乎的都是光。阿达抵得住老三的话术,却从来挡不住他的情意□□。养老什么的,阿达知道老三不是认真的,但也忍不住心里一甜。 他琢磨,苏老大入股的事大概已成定局,要他放下老三不管,到底不太忍心。而且现在咖啡馆状况良好,他付出了够多的努力,该拿的报酬却没到手,这时候离开的话,就更不能掌控局势了。 他摸了摸老三乱七八糟的头发:“那就快起床赚养老钱。那只狗头赶紧还给你哥哥,在这里很吓人啦。你不是还要跟他谈入股的事情吗?” 老三松了一口气,阿达终于是妥协了。搞定了阿达,之后的事情才能继续进行——自保也好,抢地盘也好,对老三来说都是同一码事,他从不纠结自己做得对不对,只在乎成不成。现在到这地步了,成不成也就在弹指之间了吧? 那一天下午,老三提着狗头去见苏君鸿。他慎重地找了两个工匠,把狗头安装回去。 他们兄弟俩聊到了晚上,一起吃了晚餐。然后尘埃落定,老三找到了新的财神爷,苏老大觉得自己给老三戴了个狗圈,两相欢喜。 这之后,老三和阿达开始为实际事务奔忙。两人去了香港店的选址。这原来是大厂房,现在要改装成复合商业楼,地处一片小湖边,在寸土寸金的香港,有着难得的静谧和开阔感。 阿达置身在空旷的两层店里,对这空间第一次有了直观的感受:太大了! 他之前在公园草地捡到一个网球,此时顺手把网球弹到地上。网球弹了七八下,远远地滚开了,滚了好久还没到另一头的墙。 老三像孩子在沙子上乱画一样,给阿达勾勒出他的大蓝图:咖啡馆其实只占五分一空间,阿达的中央厨房和产品货架占用剩下的一大半,剩下的会作为办公区域。 从功能划分,就知道咖啡馆并非主要的。阿达把网球捡起来,隔得老远问道:“要是瑞士人不加进来呢?” 老三喊道:“我们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阿达一使劲,把网球远远扔到墙上,啪咚一声闷响,伴着回音,充斥这空旷之极的大厂房。 和瑞士人的谈判已经进行了大半,彼此的实力、背景和目的,都已经摸了个底透,马上就要做出最后的决策,看能不能达成合作。 食品公司的总裁正好在上海,老三趁机把他约来香港。瑞士人很久之前就提出了要见阿达。老三自然是同意的,比起咖啡馆和自己在业界稚嫩的资历,曾可达对他们来说更有说服力。 晚餐约在了一周之后,自然由阿达来c,ao持。 自从咖啡馆开业后,阿达就不再做他的森林晚餐了,算起来他已经一年多没做过这种ji,ng致考究的餐食。而且香港不是他的地盘,做什么都不方便,他考量再三,决定厚颜无耻地再次赖上他的学生。 他的学生郭幸平一直在苏老二的餐厅做主厨,这餐厅去年评上了米其林二星,郭大厨的名声也在业内扶摇直上。他见到了阿达很是高兴,虽然今非昔比,年轻时学艺的sapphire在他心目中仍是座高山,阿达说要借用他的厨房和助手,并且让他瞒着苏老板时,他只是挑了挑眉毛:“放心吧老师,他又啰嗦又计较,我这里要不是死了人烧了房,绝对不跟他打交道。你在我的厨房里做化学武器都可以啦,保证不会泄漏出去。” 阿达感激地拍了拍他肩膀。郭大厨又问:“这次你要煮给什么人吃啊?” 这简单的问题,阿达却不知道怎么回答。老三忙得很,两人几天见不了一面,还没告诉过他瑞士人的底细。不过他不是那种会钻研食客偏好的厨师,食物做得再好,也不可能讨好所有人,所以他向来是由着自己的想法来。 他对郭大厨道:“不管是什么人,反正就是想吃我做的饭。你说过想要研究水牛r_ou_,有成果吗?我们做这个怎样?” 郭大厨当然赞同。因为中国内地市场需求旺盛,加上时局不稳定,进口好牛r_ou_的价格已经涨到不胜负荷了,他一直想开发本土牛来替代澳牛与日本和牛。这方面阿达绝对是专家,要有成果的话,这次厨房就算烧了也值。 他们去郊区找到了新鲜水牛r_ou_,开始跟法医似的,一块块地切下来研究分析,用各种方式处理烹煮。水牛r_ou_质粗糙松弛,因为不是养来做r_ou_牛,饲养得非常粗放,无论脂肪和r_ou_味都不太理想。 他们试过明火直烤、低温慢煮、切成薄片烟熏、长时间炖煮、剁成r_ou_饼,都达不到普通牛r_ou_的口感滋味。郭大厨沮丧地喝了口牛骨汤,苦笑:“老师,看来这牛就适合煲汤了,味道蛮好。” 阿达倒是不气馁,他沉吟道:“水牛r_ou_本来就粗,要改变它不是很现实。如果想吃软的滑的,吃石斑鱼好啦。我们不要想着把它变成另一种质地,就在它的基础上,煮到最舒服的状态就可以。” 阿达想到了一个直接的做法。他们搬来了铁桶,在里面铺上了甘蔗和稻草,再用发酵好的白菜和新鲜白菜裹住牛r_ou_,放进甘蔗稻草堆里闷烤。 甘蔗和白菜释放出水分,形成高温水蒸气,因此牛r_ou_是半蒸半烤熟的。烤到快熟时,阿达打开铁通,r_ou_和甘蔗的香气一阵阵飘出来。 郭大厨搓搓手,“这次好像可以诶。” 当他准备把r_ou_夹出来时,一个小孩突然出现在身旁,往桶里看了看,“叔叔,这是什么,味道很香。” 阿达和郭大厨都吃了一惊。孩子八九岁的样子,说话挺有礼貌,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好奇和机灵劲儿,看样子像会马上把手伸进桶里。 铁桶怕有200多度,阿达赶紧拉着他,远离热得发烫的火源。阿达对这孩子有莫名的好感,小孩儿的顽皮和口音,都跟老三有几分相似。 他的厚脸皮也挺像的。“叔叔,我可以吃点儿吗,外面的龙虾我吃过很多次,都吃烦了。” 孩子说得很诚恳,阿达忍不住要笑。他摸摸孩子的头,“你怎么进来的?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孩子指了指门口。 阿达和郭大厨不约而同朝孩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静静站在厨房入口处,看年龄应该是孩子的父亲。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还没说话就给人斯文清雅的好感,但阿达在他眼里看到了严格又兴趣盎然的审视。 是个同行啊,阿达想。 第73章 帮手 门口那人走了过来,跟阿达和郭大厨招呼道:“对不起,我一时没看住,孩子自己跑了进来。没影响你们工作吧?” 那人说话也是有分寸的亲和,让人很容易升起亲近感。郭大厨笑着抱怨:“影响是没有啦,不过厨房有火有刀,小孩子在这里很危险的。” “大厨叔叔,我整天在爸爸的厨房,不怕刀也不会被火烫到,您放心好了。” 郭大厨拿他没办法,正想好言把不速之客赶走,却见那父亲已经被铁桶吸引住了,探头往桶里看去,脸上的好奇和孩子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直接伸手进去了。 阿达和郭大厨:“……” 他不怕热,轻轻拨了拨甘蔗,说道:“甘蔗、水稻、白菜,这几样东西就能煮出这种香味,很厉害啊。这是水牛r_ou_吗?我第一次闻到这样的牛r_ou_味。” 阿达心里蛮佩服,水牛r_ou_很少被食用,这人还没掀开白菜,就猜出里面的内容,很是见多识广了。 那人和小孩:“可以吃一点儿吗?” 阿达没办法,只好把r_ou_捞出来,连着酸白菜一起切成厚片。阿达在上面放了足量的盐,浇上高度酒,在煎锅上用高火煎了十几秒,火苗在牛r_ou_上腾起,形成焦脆的外皮,香气四溢。 他们做的面包也出炉了,这次他尝试把菠萝蜜浸泡出天然酵母,给面包一种类似水果酒的酸香气。面包里夹着柔软的山羊n_ai酪和粗海盐粒,阿达做菜极少用n_ai酪,这次破例使用,算是对嗜好n_ai酪的瑞士人唯一的口味上的照顾了。 阿达给父子俩切r_ou_端面包,还倒了葡萄酒。只见那孩子在别人的厨房熟练自在,拿餐具要饮料,嘴巴特别甜,把厨房上下人等哄得欢欢喜喜的。阿达暗想,这孩子是天天在别人家的厨房玩儿吗,难道他父亲是专门干这个的,让孩子打个先锋,然后自己跟着溜进别人的厨房里吃吃喝喝? 阿达越看,就越觉得小孩的机灵劲儿像老三,忍不住想道,要是老三不是苏家人,而是跟着这样的父亲,那他的童年会快乐很多吧? 他转头看餐桌对面的男人时,眼里就多了些温柔亲近。那男人虽然觉得这眼神挺奇怪,但他个性温和,这些年更是磨练得人情通达,因此也不以为忤,跟阿达边吃边聊。 两人都热爱食物,而且那人果然经历丰富,识见宽广,两人聊得很欢乐,不知不觉一瓶酒见底了。 那人忽然问道:“你是新加坡人?” 阿达“嗯”了一声。反过来他却猜不到那人的来历。听他讲中文的口音,跟老三有点相似,那就是杭州人?阿达也不确定,他对中国话的认识,只限于广播里的普通话、老三的南方口音,以及像李世南那样的北方口音。所谓南方北方,他的认知也很笼统,全凭舌头卷得勤不勤来分辨。 他正想问,却听老三慢悠悠走了进来。老三跟郭大厨打了招呼,环视一周,发现厨房很是热闹,笑道:“大厨师,今天做了什么大菜?好香啊,给我来一点。” 阿达乐了:连嘴馋的毛病都跟那孩子一个样。 “试做了水牛r_ou_,瑞士人应该没吃过这个吧。” 老三愣了愣,“给瑞士人做的?不可以!” 阿达一惊:“为什么?” 老三挠了挠头,“我忙到忘了告诉你吗?瑞士老头是个素食主义者。stri,最事儿的那种,不只是不吃r_ou_和海鲜,连ji蛋、牛n_ai、n_ai制品、蜂蜜……只要是动物性的都不吃。” 阿达如遭雷击,这么重要的信息,老三现在才说!不吃荤食就算了,连动物油脂、骨头汤、鱼虾酱都不能用,那还煮个毛啊? 阿达跟吃了很烫的东西一样皱着眉头,“要他是严格素食,葱蒜辣椒也不能用了?” “这个还可以,我见过他抱着个洋葱啃。不过老头注重健康,不能做太重的口味,阿达主厨,你平时那种辣死人、酸死人的本事,恐怕要收敛一下了。我怕老头撑不住。” “那只好给他一盘野菜野花。”阿达简直绝望,“我的菜单要全部推翻啦,这面包里就有n_ai酪,n_ai酪不能吃的话,我放腐ru?”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20节 那对父子一直在旁边听着,此时父亲cha嘴道:“可以试试印尼人的tepeh。” “tepeh?”阿达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从没想过用来替代n_ai酪。天贝跟腐ru、豆豉近似,都是豆类的发酵品,本来只在南洋盛行,这几年被捧成了超级健康食品,因为蛋白质含量奇高,可以取代r_ou_类和ji蛋,在西方素食者之间很受欢迎。天贝口感柔软,有一点豆腥味,总体而言口味清淡,是蛮适合作为山羊n_ai酪的替代品。 老三见这人温文俊雅,谈吐笃定,而且立即能给出建议,肯定是个有本事的业内人,不敢怠慢道:“你好,初次见面,我是苏君泽,叫我老三就行。” 他跟老三握了握手,又跟阿达握了握手:“你是曾可达?我们见过一面,很久之前了。” 阿达怔了怔,才觉得这人确实有点脸熟。 那人又笑道:“我叫霍子安。闯进你的厨房,打扰了。” 阿达不爱交际,新加坡以外的厨师没几个认识的,也并不关心业界谁红谁大牌。他知道霍子安其实是机缘巧合,几年前在澳门,苏家举办了一次餐厅评选,他和霍子安正好一起竞逐什么新锐厨师奖。阿达对这个奖兴趣全无,只是知道有另一个厨师能跟他较量,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好奇之下看了一些关于子安的背景介绍。 当时霍子安没戴眼镜,而阿达留了一脸络腮胡,两人不曾说话,此时面对面聊完了一支红酒,竟互相都没认出来。 也是在澳门,阿达第一次接触苏家,跟苏老大和苏老二见面,没想到隔了几年,他们会生发出盘根错节的关系;那次旅行对阿达来说,不过是一次无聊又失败的融资之行,哪里知道对自己会有翻天覆地的影响? 几年前的霍子安与眼前和蔼的父亲形象重合在一起,他当时的锐气已经收敛得不着痕迹,看上去更是温润如玉。阿达知道霍子安没有开餐厅,一直在全世界做项目,于是问道:“你来香港是有工作吗?” 霍子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否认道:“不是,我带儿子来玩的。今天刚好在这家餐厅吃饭——这家餐厅的主厨不是donald kwok吗,没想到能遇上你。” “我也是借用donald的厨房。过两天要给几个瑞士人做晚餐,在这里试菜。” “纯素食,”子安听了阿达和老三的对话,觉得蛮好玩的,厨师大概是这世界最不可测的工作之一,总会遇见各种需求独特的人,而且许多人对饮食习惯的坚持,比对配偶的要求还要不可动摇。“很难搞,不过比不吃蒜的客人好伺候一点。” 阿达深有同感,跟子安碰了一杯。新加坡是个多元文化国家,什么饮食习惯的人都有,吃素的人更不在少数,瑞士老头确实不是最难搞的,他还给过真正“不食烟火”的人做饭,全程只吃生菜生果。 只是瑞士人对他们咖啡馆的未来至关重要,这顿饭不容有失。 阿达有点苦恼:“不吃r_ou_是没有关系啦,不用n_ai和蛋也可以,不吃鱼虾比较麻烦,东南亚菜的底味是这个做基础的,不像日本有昆布和味增,韩国有大酱。” “你就用昆布和大酱好了,”子安随和地应道。 阿达摇头笑了,“那这顿饭就不用我做了,别人做也一样。” 子安心一凛,突然意识到这人可是曾可达啊,曾可达在亚洲有如此地位,可不就因为他对食物本土性的坚持吗?霍子安对此很有同理心,他在新加坡住过,对当地饮食很了解,因此给了他一些可做食材的建议。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老三在旁边听了一阵,心下琢磨,霍子安不但见识宽广,而且灵活柔软,倒是能托得住阿达。他脑子一转,给子安倒了杯酒:“霍大厨,你跟小朋友想去哪里玩?” 子安摇摇头,“没什么计划,到处走走吧。”所谓到处走走,对他们父子来说就是到处吃吃。这次旅行是临时起意,他来过香港多次,并没有非去不可的地方。 老三笑:“你要是没别的计划,欢迎留在厨房一起研究菜单啊。” 阿达吃惊地看着老三,眼睛说:你打什么主意? 老三回他一个眼神:给你找帮手。你最好把他哄到做饭那天,顺便跟你一起做晚餐。 阿达不好意思:这样不好吧,他们是来玩的。 没想到霍子安根本不用哄,一口答应道:“好啊!离晚餐还有多久,三天时间?” 老三立即道:“加上今天,有四个白天三个晚上。” “够了够了。”子安立即把迪斯尼、沙滩和米其林餐厅抛到脑后,他热爱做饭,好几天不进厨房就技痒;何况能跟曾可达一起做饭呢,专门飞来一趟也值。 小孩瞪着圆圆的眼睛,问道:“爸爸,我们这几天都要待在这里吗?” 阿达接道:“你不用留在这里,让三儿叔叔带着你吧,他知道香港哪里好玩。” 老三内心在咆哮:带孩子这种事为什么总落到我身上?之前一个小红豆还不够吗!他哀怨地看了阿达一眼,咬牙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快乐!不好意思今天又晚了,在停车场兜了半天,找不到停车位。以后要改掉临发文再编稿的臭毛病。 ——————————— 想念子安了,拿出来溜溜;)而且这次任务难度太大,就给阿达开个小挂,多个助力~子安做完饭就走了,四到五章吧 ———————————— 天贝好像有慢慢普及的趋势,大概跟藜麦、奇亚籽这类健康食品差不多吧。很久之前吃过,煮成红红的辣菜,那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口感味道很难接受,不硬不软不咸不淡,但又有一种独有的豆类的味道。后来看现在美食博主好多新的做法,或许做得好能吃?淘宝能买到,有点贵。 其实这类食品原来就是“穷人食物”,用来替代r_ou_类的,现在一炒起来,比r_ou_还贵。 第74章 小魔王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睡得很少,不是在料理台和设备间忙碌,就是跑出去找食材。 他们有餐厅强大的食材渠道做支撑,还有外面大量的客人做试验品,在郭大厨的厨房里如鱼得水。 郭大厨到后来忍无可忍,对阿达抱怨道:“老师,以后您俩做的东西,我们内部消化,不要端去给客人行吗?外面好几拨客人问过那些烤香蕉芯、煮芋头是什么套路,还有午餐晚餐连着来,就要吃这些菜。接下去就该有记者闻到气味,跑来探听了。圈子就这么小,你们两位风格太强,藏不住啊。” 阿达无所谓:“客人要吃你就做啰,香蕉树路边要多少有多少。” 郭大厨嗤之以鼻,食物的味道摆盘容易复制,但里面的风格气质根本没法照搬,他自知才华胆识不足,只能用比较标准化的食材来做饭,要是像阿达那样路边捡到什么做什么,他早混不下去了。阿达对食材不拘一格,做菜突出食材个性,香料的使用风格凶猛;霍子安对各地食材融会贯通,料理复杂有层次,食物细节丰满而温婉。这两人完全打乱了餐厅的菜单风格,而且成品出色,常常让客人印象深刻。 更糟糕的是,他们不止扰乱菜单,还把厨房搞得ji犬不宁。两人喝酒吃饭瞎聊的时候都是好脾气,做起菜来六亲不认,常常为了一片菜叶两颗花椒争持不下。 厨房刚进了一批新鲜的黄芽白,子安见白菜品相上乘,给阿达做了个芥末墩儿。“这是北京人吃的凉菜,原来是用黄芥末粉来调味,但香港找不到,我用了dijon芥末,味道差一点,不太够辣。” 阿达尝了一口就很喜欢,芥末淡淡的刺激直冲鼻腔,白菜回味酸甜,点头道:“是不够辣,可惜了,芥末要有力一点,就更加衬出白菜的甜。”于是他做了另一个版本的芥末墩儿,把白菜煮到刚熟,泡在冰冻的辣椒水里半天,再涂上芥末酱。 辣味深入白菜肌理,却还是清脆多汁。子安吃了一口,眼泪立即流了下来。 阿达问:“很好吃吧。” 子安好不容易才安抚好自己的舌头:“好吃个屁!你不怕把瑞士老头辣死吗?” 阿达笑了笑,“刚进口是辣,后味就舒服了。”果然辣味很短暂,之后是芥末的呛、青柠清新的酸、冰糖绵软的甜和一种鲜味。“加了紫菜粉,”阿达解释。 两人谁也不服谁,便在厨房摆了擂台,让其他人来评价。有人喜欢子安的顺口舒心,有人喜欢阿达的虐和余味复杂,表完态后,还是子安的支持者多一点。 子安得意道:“看到了吧阿达主厨,芥末墩儿就是北京人的家常菜,吃内脏、炸丸子、卤r_ou_炸酱的时候,用来解腻的。你做得那么抢戏没用,他们一口冰啤酒就把味儿压下去了。” 阿达不以为意:“嗯,但这里不是北京。这菜不错,我们放进菜单里。” “你的版本还是我的版本?” “还用说吗,当然是我的。” “你还讲不讲民意啊?” 阿达一笑:“民意跟我有什么关系?子安你要选香港特首,我会叫我的朋友都投你一票。做菜呢——你自己还没投票,你说你更喜欢哪一个,你做的,还是我做的?” “……你做的。” 虽然很不爽,子安必须承认,他做的这个太温情了,放在小酒馆里会让人吃得舒服,但他们这次招待瑞士的食品大亨,是要给他看亚洲高层次的料理水准,舒服管什么用,又不是给外国老头捶背按摩的丫头?说到底,还是要有攻击性,让他会惊呼出来,让他记住甚至有些痛感。文化交融的过程不总是一团和气的,西方说culture shock,就是指文化落差里触电般的刺激,这一点阿达确实比他更执着也更心狠手辣。 阿达拍了拍子安的肩膀,满意道:“有品位。”接着他又说,“你刚才是讲到啤酒吗,放啤酒可以试试。” “高度酒。” 阿达立即同意,“对,高度酒,至少30度以上的。” 这次轮到子安笑了,“30度叫高度?” 于是他们跑了出去,在经销商那里扫走了50度以上的伏特加、汾酒、二锅头、朗姆酒等等,整箱整箱地搬了回来,喝翻了半个厨房的人。 饭局设在了香港店的小湖边。傍晚时分,风吹得树叶簌簌发抖,几片叶子失了依傍,掉进了湖里,眼见要被灰绿的湖水覆盖,却又被湖波荡了起来,几番浮沉。 阿达和子安坐在湖边,喝着工作前最后一瓶啤酒。 阿达笑道:“你很能喝啊。” 子安:“我陪练出来的。” “陪练?”阿达疑惑不解。 他们正说着,老三背着孩子回来了。孩子见到子安,从老三后背溜了下来,欢快地奔向父亲。 老三如释重负,整个人瘫在了草地上。子安感谢道:“辛苦了。这个孩子比较淘气,带着他很累吧?” “不累,就是要死了。”老三觉得这世界怎么会有小孩这种生物,自己算是成人里最狡猾赖皮的那一梯队,面对孩子也只能节节败退。 小孩儿没多久又跑过来扒着他肩膀,“三儿叔叔,这棵树上有红色的花,能抱我上去看看吗?” “自己爬!” “我不能爬树,n_a_ai不让我爬。” 老三摆出凶巴巴的样子:“你船桅都爬上去了这树算什么啊,再撒娇我打你屁股。” 子安笑道:“你爬吧,我不告诉n_a_ai。” 孩子给了老三一个鬼脸,果然蹭蹭地上树了。阿达看出了老三这几天不容易,摸摸他的头,宽慰道:“小孩子就是顽皮的,你小时候也好不了多少。”老三给他翻了个白眼,在老三的自我想象里,自己打小就是个文静乖巧的小王子啊,这小魔王能跟自己比? 子安无奈:“被惯坏了。爷爷n_a_ai疼得没边,出来了还能乖一点。” 阿达见子安对孩子很温柔,问道:“通常妈妈会严格一点,他的妈妈不管吗?” 子安叹道:“他一时时吧,说孩子不要管太多,能吃能喝能长个儿就行——其实就是懒。”想起由良辰,子安就发愁。 他们俩四年前收养了这个孩子。由家两老一开始死活不同意,后来慢慢也接受了,而且稀罕得跟宝贝一样,处处庇护娇惯。子安差不多是西方教育下长大,注重规矩和孩子的独立自理能力,一回到胡同所有的教养都土崩瓦解。 有一次孩子把门槛儿锯出了个豁口,子安终于忍不了了。他觉得孩子不能留胡同里,政府和开发商费了多大劲都没有拆掉这胡同,孩子在这里不到一个月就能把它荡平。和良辰商量,良辰一边给老铁梳毛一边道,“小事儿,门槛儿打什么紧,拿石灰补补不就成了吗?老人都惯孩子,再不听话,揍一顿就老实了。” 话是这么说,由良辰溺爱孩子的程度不遑多让,别说打了,孩子淘气太过他会训两句,然后又嘻嘻哈哈跟孩子混一起,一点威严都没有。霍子安不想直接跟两老冲突,由良辰又不作为,他只好带着孩子……离家出走。 霍子安的人生颠沛流离,大半辈子都在四处跑,但他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婆媳问题”而远行,对自己的命运不由得感到了莫名心酸。 其中的委屈不足外人道,于是子安打起ji,ng神,喝完了最后一口啤酒,拍拍双手上的草屑,“阿达主厨,可以开始了吗?” 阿达“嗯”了一声,“开始吧。 老三给他俩行了个脱帽礼:“大厨辛苦了,今天这顿饭很重要,一切仗赖两位了。” 孩子在树上喊道:“苏老三你谢谢我不?” 老三:“没大没小!我谢谢你在树上别下来,不要捣乱。” 孩子嘻嘻一笑,身手利落地爬下了树,抬头看着子安:“爸爸,他不谢谢我,我还要帮忙吗?” 子安摸摸他的头:“帮忙不是为了让人谢谢你。” 老三见孩子一脸认真,乐了:“小鬼你能帮什么啊?” 子安替他回答:“今晚不是没有侍酒师吗?让他来就可以。” 老三和阿达大为震惊。 阿达:“小孩子不能做这个。”老三:“你要玩过家家,去找那边的小朋友玩。” 这孩子自尊心强,见阿达和老三都看不起他,眉毛一竖,自顾自走到餐桌旁边的酒台。 酒台是个能移动的推车,三层的不锈钢台面,参差地摆着各种水晶杯玻璃杯。小孩一声不响,在餐桌上拿起菜单,扫了一眼,然后开始摆弄酒杯。 没多久,七种酒杯按照上菜时使用的顺序,整齐地排好了。开胃酒、两种白葡萄酒、香槟、红酒、伏特加、半干型起泡酒,一种都没出错。 老三抱着手笑道:“小朋友,你的手运不错,考试选择题每次都拿满分吧。” 阿达却知道不是靠运气。菜单上没有注明配酒的名称,必须很熟悉菜和酒的搭配,才能瞬间把杯子摆放正确,撞大运能每种都撞对?而且伏特加的玻璃杯里,混进了两只不同颜色的杯子。阿达问道:“你怎知道有两位女客人?” 孩子以一副“这还要问吗”的冷酷脸看着阿达,“桌上有两块餐巾是深紫色,女人不喜欢口红沾在白餐巾上,深紫色餐巾是给她们准备的。”他又指了指酒台上的几种水果和糖浆,“这些水果用来调烈酒的,全部搭在一起会难喝死了,所以是用来调两种酒,一种男人喝,一种女人喝,vodka要分两种杯子来装——可是你怎么确定女人想喝软塌塌的糖浆酒,由良辰说女人能喝起来,比男人猛多了!” 阿达和老三面面相觑,都被他老练的口吻逗乐了。阿达:“你的儿子很厉害。” 老三:“子安大厨,你劳役童工几年了?” 子安不好意思:“我们家一工作起来,孩子没有人看,所以一直带在身边。他太好动,坐不住,我们为了不让他捣乱,就叫他帮忙干活儿。他跟我们一起做过几百顿饭,不会出问题的。” 老三知道霍子安不会拿晚餐来开玩笑,心想,难道这皮得上天的小鬼真有两下子?于是他挺直了腰背,以郑重的语调说:“霍小余先生,那今天的酒就拜托你了。” 小余笑了笑,用北京腔道:“请好吧您,我指定把活儿干好。还有,我不姓霍,姓由。” 作者有话要说: dijon tard法餐里常用的芥末酱,微微辛辣,我一般买带籽的,调进油醋汁里拌菜,有温和辣味。这个淘宝和很多超市都有,夏天没胃口或喜欢吃沙拉的可以试试。感觉拌凉面会不错(然鹅并没试过) 第75章 傲慢 天将黑,暗蓝色天空夹着红霞,投影在湖水上。比起白天,这湖反而有了几分颜色。 hond的总裁——一有着灰色小眼睛的老头儿,带着妻子、女儿女婿、运营总监以及韩裔的亚洲区总经理,踩着软软的草走到用餐的场地。草场上摆着个圆桌子,街灯亮起,微弱的灯影笼罩着柔亮的烛光。 日内瓦人喜欢湖,跟日内瓦湖相比,这小湖简直就一水坑,但在香港已经是罕有的开阔。因此老三宁愿麻烦一点,把厨房设备都借调到这里,也要把晚餐安排在这幽静的地方。 六个人团团围着圆桌坐了下来,其中有一半是马提欧先生的家庭成员。 这瑞士食品巨头其实是个半家族企业,马提欧是创办人兼总裁,而真正管事的却是他的妻子奈塔。瑞士人个个身材高大,奈塔一米八的身量,在瑞士人之间不算离谱,但她气场极强,就连丈夫都被她衬托得弱柳扶风,更别提可怜的韩国欧巴了。 这其中,老三和女婿卢卡斯是老友,两人见面非常亲热。所谓物以类聚,这卢卡斯是个风s_ao张扬的金发男,戴着迷彩框的大墨镜,一脱下来,露出一双湛蓝而微微有点斗ji的眼。 客人一坐下,他们的侍酒师就过来服务了。不到一米四的个子,餐桌高及胸部,正好够把开胃酒稳稳倒进杯里。 席上的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老三知道瑞士人非常讲规矩,一小孩给人倒酒的画面太惊人,他打算万一有人报警,他就谎称小余是他后妈的闺蜜的侄子,按照中国习俗,孩子见到大人要请安倒茶,诸位喜欢的话可以给个见面红包…… 可他还没张口,奈塔已经气势汹汹地把小余叫过去,以法语问道:“你的父母亲呢?” 小余用法语回话:“我的父亲在厨房里,他是晚餐的主厨之一。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食物,我知道应该为你倒哪一种酒。” 卢卡斯吹了声口哨,“小绅士,蛮有架势的!那你说说,你给我们倒的是什么酒?” 说到专业的事情,小余的法语就不够用了,于是他改用英语道:“这是香港本地产的薏米气泡酒,用薏米和糯米做成。这里气候潮shi,薏米可以怯shi和打开胃口。”他看着奈塔,露出纯良甜美的笑容,“请你一定要试一试,刚进口的时候可能觉得有点甜,这是米酒的特点,但是等气泡在嘴里散开,就会像冬天的冻梨子一样清爽。” 所以有“家学渊源”这样的说法呢,小余从由良辰身上学会了伺酒的知识方法,以及察人观色的本领,从霍子安那里则学会了人畜无害的笑脸の杀伤力。 这一笑,奈塔也软化了,对孩子的应对能力和淡定谈吐很是喜欢,她笑道:“先生,多谢你的服务,我长了不少知识。” 卢卡斯觉得他好玩儿,逗他道:“小绅士,你很懂酒,你自己喝过吗?” 小余鼻子一皱,“霍子安不让我喝酒,只给我吃甘草糖,他说甘草糖跟酒一个味道。他没有说实话,是吗?” 马提欧先生开口道:“他确实没有说实话,要是酒像甘草糖那么难吃,这倒是好事,世界就会少了很多斗殴、烂掉牙的爱情故事和海明威这种蹩脚的家。”席上人都笑了。奈塔举起酒杯:“可我喜欢海明威,也喜欢甘草糖。敬我们的中国小绅士,你不能喝酒,或者你要用茶来跟我们碰杯?” 小余给自己倒了气泡水,又贪心地放了一堆糖渍橘子,举杯道:“谢谢各位,请享用我们ji,ng心准备的食物和酒饮。” 老三见小人ji,ng三两下就暖了场,大为敬佩,递了一个眼色给他,以示赞许。 小余毕竟是孩子,下巴扬一扬,给了老三一个洋洋得意的表情。老三暗笑:“臭小子真嚣张。” 老三掂量席上的状况,马提欧的女儿寡言少语,那运营总监则是个严肃的人,在有限的接触里,从没见过他放松谈笑的样子。于是老三打开话题道:“卡罗尔先生,你第一次来香港吧,这里的空气真他妈糟,不过食物是很不错的。” 卡罗尔嘴角吝啬地翘了翘:“或许吧。但要找一家不放味ji,ng的餐厅,恐怕不容易。为了健康,我从不去中国餐厅。” 老三没趣极了。瑞士人对他们的环境、文化和制造业都极其自豪,所谓swiss ade在他们心目中是世界最牛逼的存在,这卡罗尔对外面的世界尤其傲慢。hond的核心成员里,马提欧对阿达很感兴趣,奈塔认同咖啡馆短期里取得的辉煌成绩,只有卡罗尔一直反对他们的合作。他认为与其找一家小咖啡馆,不如自己建立团队,一步步地在亚洲扩张影响力。 他们也一直这么做,只是收效太慢。亚洲文化之多元,人情、法规和政治环境之复杂,要捋清楚就很费劲。因此他们耕耘了八年,还不如这一年来咖啡馆在东南亚铺设的食品流通网络。阿达不但了解食物,通晓多种语言和方言,对农耕和食物加工知识渊博,而且有切身的底层生活经验,交流起来非常顺畅;他为咖啡馆开拓了十多个食材渠道,连接了新加坡和周边国家,从食材到半成品有200多种,除了供中央厨房使用,这些产品和他开发的食品销售良好,在网络上的销量甚至是店里的几倍。 这个成绩让马提欧夫妇很震惊。 这时候,子安亲自把面包端了上来。他听见了卡罗尔的话,应道:“先生,你对味ji,ng可能有误解,谷氨酸钠对健康没什么直接坏处。中餐厅加味ji,ng是为了提升鲜味,当然味ji,ng用得太多,会掩盖食材的本味,未免可惜。”子安的法语流利,应对这种场面也是游刃有余,并不怕提出不同意见,得罪客人。欧美人对中餐的偏见千奇百怪,要有机会他总会想办法澄清。 “十个中国人九个会捍卫自家的食物,剩下那个干脆认为世界上除了中餐以外,别的都不能入口,”卡罗尔冷嘲:“大厨,这顿饭不会用半杯味ji,ng来替代r_ou_汤吧?” 子安觉得没必要跟顽固的人辩驳,笑道:“亚洲的厨师并非只有一种风格。这顿饭没有用任何味ji,ng,都是新鲜食材叠加出来的味道。曾可达主厨看重食材本味,你吃过之后,会对食物有新的看法。” 子安说的不是“亚洲食物”,而是“食物”,那是对这顿饭立了很高的标准。一方面是自信,另一方面他深谙食客心理——吹牛逼又不用本钱,先唬住了人,之后再拿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东西,就有了心理上的优势。 霍子安回到了临时厨房,空旷的厂房里,用屏风隔开了一小块空间,s,he灯照下来,倒像是美术馆的一角。 阿达正在把汤圆大小的芋头泥放到山竹脆片上:在中间按出凹陷,准备在里面倒上椰浆。阿达问道:“外面怎样?” 子安笑道:“有我儿子和老三打配合,没什么问题吧。”子安跟其他父亲一样,逮着机会就要显摆一下孩子,而且总以为自己做得不着痕迹。 阿达暗暗好笑,可心里也同意由小余同学是蛮机灵的,绝对能跟老三坏在一起。这时,助手把拌了班兰汁的绿色椰浆拿出来,阿达尝了口,皱了皱眉头:“味道不对。” 助手是香港人,吃过的都是罐头椰浆,因此没试出什么异味,子安吃了一小勺:“嗯,放的时间有点长。”椰浆是椰子r_ou_刨成丝,然后加水用滤布榨出浓稠的汁,刨丝需要专门的工具,在南洋到处可见,在香港却只能去印度人聚集地买。从早上到现在,经过几次运输,椰浆虽然没有变质,鲜味却有明显下降。 阿达说:“不能用了。” 助手:“一点点的走味,也没坏,瑞士人吃不出来。” 子安附和:“椰浆扔掉了,后面有几道菜会很麻烦。” “后面再想办法吧,”阿达倒是不担心,“代替油脂有很多方式。” 子安搅了搅椰浆:“这道菜马上要拿出去,做替代品怕是来不及了,我有一个方法,阿达主厨你要不要听?” “当然要啦!霍老师,请指教。” 子安谦恭一笑,“不敢不敢。” 他把椰浆倒进碗里,把碗放在冰上迅速冷却,然后用机器快速搅打。“椰浆鲜味降低后,就会变得很腻。反正味道淡了,那就让它更淡一点,换取轻盈的口感。” 椰浆打发得蓬松,子安在蔬菜架子上翻了翻,最后剥开了一只火炬姜,切成细末,拌进了椰浆里,再撒些粗海盐粒。 “阿达主厨,您试试呗。” 阿达直接用手指在碗沿上一刮,放进嘴里舔了舔。这“椰浆n_ai油”充满空气,腻味完全消除了,质地犹如牛n_ai做的鲜n_ai油,兼有椰子的香气和清新,火炬姜的胡椒味和粗盐填补了鲜味的寡淡,尤其是点睛之笔。 阿达立即赞道:“很好很好,比我原来做的好很多。” 子安脸皮是厚的,可听了阿达直白的称赞,竟然有点脸红。他倚在料理台,打趣道:“我不是只能竞选香港特首吧?” “对,子安,你是个很好的厨师,做特首太浪费了。” 子安顿时心情舒畅。他跟很多大厨师合作过,阿达绝对是最难合作的那一类型,风格强烈,不讲套路,最糟的是性格淳朴直接,虽然一脸“欢迎指教”的正直模样,但只要跟他理念不合,几乎不能用任何人情或话语去说服他,唯一能折服他的,就是食物本身足够优秀。 能得到阿达的认同,可真是太难得了。这不在于名气或才能,而是因为阿达是个赤诚的人,他的想法当然不一定正确,但肯定发自内心。 子安不贫了,笑道:“多谢了。” 阿达:“我谢谢你才对。” 阿达这不是客气话,看着子安在料理台上专注的样子,阿达觉得非常踏实。子安有绝佳的技艺和审美,对食物有宽大的心胸,也有自己的创见,不但给了他许多可行的建议,而且做什么都完成度很高,这是只有长期在一线工作的顶级厨师才能有的稳妥。阿达做了无数次重要的晚餐,只有这一次那么悠闲,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偷懒了…… “两位大厨老师,能上菜了吗?”服务员见厨房的气氛一点都不紧张,本来就只有三个人干活,主厨们还在那边互相吹捧,真是不能忍啊。 阿达和子安一起站直身体,“好,上菜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味ji,ng的问题,推荐一部这半年来很火的纪录片《ugly delicio 》,第7集讲了美国人对味ji,ng的偏见,其实来自种族歧视。味ji,ng对身体的危害已经被澄清很多年了,现在还有很多人认为味ji,ng会让人头疼、掉发什么的。 但味ji,ng在中国的问题不是偏见。从高级餐厅到地摊,几乎家家用味ji,ng,因为便宜省力啊,其结果就是大家对鲜味的要求越来越高,只要不放味ji,ng,就需要大量盐和糖来吊味。味ji,ng和食品工业,对我们的生活真的有很大改善,是应该感激的,但素呢!还是看清便利后面付出了什么代价。就看美国中下层人的饮食吧,差不多被工业品和包装食品支配,《ugly delicio》里面讲的美国人烹调方式和饮食观,简直顽固保守得可怕。 他们吃中餐觉得被味ji,ng毒害了,可是吃各种加了味ji,ng的薯片就一点问题也没有。这除了种族偏见,还有一个更深的问题,食品工业丰富了我们的选择,其实也让我们的饮食变得狭隘保守。例如美国人不吃内脏,那是因为罐头发明初期,内脏处理和保存不方便,用机器效率不高,所以都弃了,慢慢内脏就从饭桌消失。欧洲人吃的食物相对天然,很多国家是吃内脏的。 越发达,结果吃的东西越雷同。味ji,ng不够用了,就其他添加剂,然后很多东西都是一个味道啦。适应了之后,对其他食物就觉得不好吃,现在还有很多出国的人带方便面和老干妈,我是意大利厨师的话我会哭的…… 第76章 简单原则 这次的菜单有九道菜,按照阿达的想法,不完全根据法餐开胃小吃、前菜、汤、主菜、甜点这个顺序来,而是每道菜都突出一种食材,各种料理手法和配菜,只为了让此食材的个性更加鲜明尖锐。 自来蔬菜都是配料,在西方的高级餐厅,很少会用蔬菜甚至菌类当一道菜的主角;中餐倒是有不少蔬菜,可大都以骨头汤鱼汤海鲜干货来吊鲜,至不济还有ji蛋和猪油,哪里有高级餐厅敢上白菜炒白菜? 在日本因为有寺庙文化,倒是有直接奉上原味的蔬食,只是品种极少,高级餐厅也都选用顶级食材,一颗笋的价格比r_ou_还贵。别说在香港不易得,对阿达来说,全世界找罕见、运输艰难的蔬菜来做一顿饭,也够本末倒置的了。 于是他给这顿饭划下了很简单的原则:只用最常见的蔬菜、只用蔬菜做主料、只有单一的主角、不以十种八种原料叠加成身份模糊的菜。 厨房的其他人倒抽一口气:这哪里是简单,分明就是作死! 郭大厨知道除了这些“简单原则”,阿达还有尽量不用进口食品的死x,ue,于是劝道:“老师,要不这局还是推了吧,成功机率太低。站在瑞士人的角度考虑,要是你不做这顿饭,把晚餐安排在一个像样一点的素菜馆,他们会感激你的。” 阿达乐了:“哎哟donald,你在香港被宠坏啦,我们小时候都是吃青菜炒青菜大的,现在条件好那么多,有很多设备帮忙我们保持新鲜,做一顿素菜哪里有那么难。子安,你的意见?” 子安微笑:“我的意见跟他们一样,要有人找我做这样的饭,我一定叫他滚蛋。不过,要是你做的话,我很想在旁边看看结果。” “在旁边看?不可以。”阿达□□道,“九道菜我自己做不完,你帮我做!” 霍子安就是这样被推入了深坑。按照阿达的简单原则,他们一起制定了菜单,每一道菜都选择香港容易获得的材料;而且因为使用的食材或手法对欧洲人来说蛮新奇,需要知识讲解,子安还要兼职端菜。 他和服务员妹子把第一道菜放在了餐桌上。 “这道菜的主料是芋头,”子安用法语介绍道:“芋头是中国华南地区、日本九州和东南亚常吃的根jg食物,有清淡的甜味,而且淀粉颗粒小,比土豆更容易消化。这道菜用的是九头芋,以班兰香叶包裹蒸成泥,芋头泥没有使用调味料,只用一点炸珍珠葱来吊出芋头的甜。芋头中是火炬姜椰浆n_ai油,底下是自然晾晒的山竹干。各位请慢用。” 女婿卢卡斯拿起叉子,挑起了一叉子尖的椰浆n_ai油,放进嘴里。他“呜”地吐出一口气,“和我想象的一样,这顿饭会打破我对食物接受的底线。它让我想起在墨西哥吃的红椒松露巧克力。” 老三拿起山竹片,把芋头和椰浆一起吃进去。山竹片看似坚硬,其实很脆甜,牙齿轻轻一碰就裂开了,芋头的软糯、炸葱的酥香、椰浆的鲜辣轻盈,在口腔里融合在一起。椰浆并没有卢卡斯说得那么夸张,辣得收敛温和,有效地给芋头泥shi润感,更凸显出这种植物独特的粘糯、清甜。 “芋头……”马提欧叹道:“有了这个,我想我不会再吃土豆泥了,请问这里的肯德基都卖炸ji配芋头泥吗?” 老三配合地笑了,科普道:“做成泥只是几百种吃法之一,可以和米粉一起做成芋头糕、炖r_ou_、炒辣椒、做成丸子,甚至直接蒸熟蘸白糖吃。” “啊,那一定是很不错的甜品。”马提欧有血压高,医生劝他减少甜食,因此他对甜点分外馋。 霍子安立即接道:“先生,你要想试试,我可以给你单独做一份芋头甜点。比起面粉和黄油,热量要低很多。” 马提欧咽了口唾沫:“太好了,上帝知道,我对白糖的想念,比对我第一个女朋友要持久得多。” 子安回到厨房时,阿达正在准备椰浆的替代品。巴旦木泡在水里,去掉了皮煮熟,搅打成巴旦木n_ai。 “用来调酒的?”子安问道。 阿达:“准备放在伏特加里。坚果跟椰浆比,还是少了味道,加些什么好?” 子安笑道:“酒要问专业的,我们厨师做出来会像酱料。问问我老婆吧。” 阿达听他提起老婆,趁机八卦:“小余为什么不跟你姓?”虽然随母姓不是罕见的事,但都有一些特殊理由。 子安不确定阿达有多开放,因此避重就轻道:“他是我们收养的,跟谁姓都一样。” 阿达愣了愣,这才想起小余五官鲜明,鼻子挺立,眼珠子是浅褐色,隐约有几分北部印度人的轮廓。 子安又道:“他是尼泊尔人,父母在暴动里过世了,他没有家人,在街头流浪过大半年。小余年纪很小,但见过的……见过的死人,比很多人都要多。” 阿达心里感慨,突然明白了,他之所以觉得小余和老三像,不是因为长相,而是因为两人都有失去依靠后历练出来的y沉早熟,而且都不想被人看见,习惯用嬉闹来掩盖情绪。 服务员妹子已经在旁边等着,这次不同她提醒,第二道菜已经准备就绪。饭局一开始,两位大厨不再摸鱼,有条不紊地把控着节奏,让每一道菜能流畅地连接下来。 子安向客人介绍:“如你们所见,这是菠菜。请品尝。” 盘子里果然老老实实地放着三卷菠菜,颜色深浅不一,除了煮过之外,完全看不出跟沙拉里的菠菜有这么区别。 奈塔用叉起菠菜,凑近看了看,菠菜卷里有白色的点状物。这是她熟悉的食物,但她知道这里的大厨不会规规矩矩放油醋汁,于是她如临大敌地尝了一口。 她挑了挑眉:“脆的!这真的是菠菜吗?” “嗯。”子安解释,“菠菜用盐拌过,释放了一半的水分,煮熟后就有脆韧的口感。这道菜呈现三种不同口感,三卷菠菜是经过不同时间腌制的,你尝试的这个腌了三十分钟,夹着芝麻和五年的陈皮碎;旁边这一卷两小时,夹着柚子果冻;第三卷和高良姜、木瓜一起腌了三天,味道稍重,建议配着比较辛辣的shiraz红酒一起品尝。” 马提欧惊笑:“没想到吃个菠菜,还能像品n_ai酪一样,分几种熟成度。” 卡罗尔嘲道:“在蛋白质贫乏的地区,就要变出不同花样来吃蔬菜。亚洲许多国家没有足够的r_ou_和新鲜蔬菜,喜欢腌制蔬菜来配饭,但是现在大家都意识到亚硝酸盐的危险,应该少吃很多了吧?” 这话可得罪了韩裔经理,他一直没说话,这时候顶撞了一句:“泡菜并非不健康,我们国家的人都很长寿呢。” 老三立即和稀泥:“每一种饮食习惯都应该被尊重,卡罗尔先生,你要不想吃这个,那换一种吧。” 子安配合地把他的盘子收走,过了一会儿给他端来一盘生菠菜,笑道,“这个……什么都没有,不过有用水好好洗过,请慢用。” 卡罗尔:“……” 他对于跟中国人合作,本来就兴趣不大,此时更是多坐一刻都难受。他斜眼看着韩裔经理,带着挑拨的意味道:“李未来经理,喜欢吃腌菜的人之间,应该能好好相处,我猜你很期待跟苏先生合作吧。” 李未来瞥了老三一眼,眼神里含义复杂。他本来负责亚洲区的规划发展,如果老三加了进来,等于是他的直接竞争者。他很忌惮老三,这香港人在中国、英国生活过,能说流利法语,又在东南亚有根基,奈塔似乎蛮喜欢他。另外他和卢卡斯是大学同学,跟马提欧家族多了一层亲近关系。 他职业地笑了笑:“如果对公司发展有利,我不介意跟任何人合作。” 这句话一点意义都没有,老三却厚脸皮地把话接了过去:“一定会有利的。亚洲形势复杂,就像这菠菜,卡罗尔先生可能认为只有生的菠菜值得吃,但实际上它可以变化出各种形态,如果只认一种,那你永远无法了解这种蔬菜有什么可能性。”这话似是而非,就是为了刺一下卡罗尔,接下来老三才正经道:“亚洲的文化也有各种形态,或许跟你价值观不符,但你要走进它,就得先接受它,包括它对你的冒犯。” 卡罗尔立刻反击,“我不认为我们需要爱上亚洲,才能在上面立足。我认识很多跨国企业的总裁,他们在北京的时候会带上一百箱矿泉水。这是商业,不是爱情。再说了,我觉得你们不会把三种菠菜当成日常饮食,最多也就用蒜炒一炒,或许再加点ji蛋吧。” 这话老三倒是无法反驳,而且很惊讶卡罗尔竟然知道菠菜炒ji蛋。 马提欧和蔼道:“我不同意,卡罗尔先生。我觉得这就是爱情!商业是很短暂的事,只有感情才能让你跟一个地方长久连接。你不会对营业额和回购率产生感情,但你会对一个文化有好感、有亲近感,或许通过音乐、话剧,或许就是通过一棵意想不到的煮菠菜。”他吃了口“三天菠菜”,被酸辣激了一下,不由得皱了皱鼻头。 小余机灵地给他倒了杯加了柠檬的气泡水。马提欧以感情充沛的眼神看着小余,摸了摸他的头道:“孩子,你也是意想不到的亚洲的一部分,这是我创办hond的初衷,希望在越来越单一的现代生活里,能多一些新鲜、奇妙的,甚至是冒犯性的东西存在,给我们这无聊的文明扇几个巴掌。” “够了,马蒂,”奈塔笑道:“你的演讲我们已经听过99遍,你没看到孩子们都快睡着了?” 马提欧赶紧举起叉子投降,“对不起,你们得原谅一个爱唠叨的孤独老人,因为他的妻子宁愿听多明戈扯着公牛嗓唱歌 ,也不能忍受他说到第四个句子。” 老三一边陪笑,一边琢磨:马提欧对他的支持是毋庸置疑,但决策权还是掌握在奈塔手里。看了看她的盘子,她把所有菠菜都尝过了,却一句评价都没有。 她到底怎么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一写到外国人说话就翻译腔…… ——————— 关于素菜,没有提到中国南方。南方素菜馆有很不错的吧,因为有很多仿荤菜,仿荤菜大都需要用油炸和大量调味,所以不在阿达考虑里。上海还有米其林一星的福和慧,没有仿荤菜,不过是有用n_ai制品的,看网上评价,也是褒贬不一,很有钱可以去试试,真的贵。 ——————— 饭局还有两章,因为有子安在,就稍微写长点 第77章 厨师的儿子 老三找了个谈话的空隙,走到酒台边要冰块。老三蹲了下来,对小余道:“宝贝,你能想办法把那个讨厌的红头发叔叔弄走吗?” 小余看了眼卡罗尔,义正言辞地对老三道:“你是叫我把酒倒在他裤子上,还是在饮料里放奇怪的东西?这是违反职业道德的。我爸爸教育我,做什么事情都要光明正大,你不高兴可以揍他,但不能放蟑螂在他的书包里。” 老三哈哈大笑,看来小余没少干放蟑螂这种事。“小鬼,你爸爸脾气好才这么纵容你,要我早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甭吹牛,你的脸色比姑娘还白,怕是站都站不稳吧。”老三心想,我的脸色有那么差?这几天他要带小余,又要忙新店开业的事,确实心力交瘁。 小余像个大人一样说道:“哥们儿,我有个独门配方可以提神,由良辰每次干活儿都吃这个。” 他从小酒柜里拿出二锅头,倒在柠檬片上。柠檬的香气混合着酒ji,ng味,滴滴答答地举到了老三跟前。 老三把柠檬抿嘴里,口腔像是被电击了一下!酸苦辣,简直就是酷刑。 他眼泪都快出来了。但这酷刑有奇效,他觉得每个脑细胞都昂起了头,ji,ng神爽利。 老三站了起来,拍拍小余肩膀:“多谢了中国小绅士。” “甭客气。” 老三本来就挺喜欢小余,现在看他一副少年装老成的样子,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被触碰了,心尖一软。 等他回去时,新的菜端了上来。服务员在每人跟前都摆放了两个盘子,一个盘子上铺着烤得焦绿的香蕉叶,上面粗犷地摆着像是土豆的片状物,以及剥了一半的香蕉;另一道,晶莹光滑得像果冻的n_ai白色豆腐,放在绿色的汤羹上。 老三一看,就知道分别出自两大厨的手笔。子安没有出来,由服务员妹子用英语介绍:“左边这个是烤香蕉树芯。香蕉树结完果后会被砍掉,树就没用了,大厨把树中间的r_ou_取出来,放在香蕉叶上烤。豆腐是用鹰嘴豆和自制芝麻酱做的,配的薄荷汤。” 大家首先对那剥开半截的芭蕉感兴趣。就连老三也没见过这种香蕉,有清晰的棱角,几乎呈长方形。卢卡斯举起蕉,骂了一句:“这他妈什么鬼?” 老三吹道:“全世界栽培的香蕉品种有300多,这大概是很罕见的一种,跟你的限量版傻逼lvsupre差不多。” 韩国人李未来开口道:“这香蕉……不坏。” 长方形的香蕉,不像常见香蕉那样滑软香甜,入口有明显酸味,酸甜清新,像是调味平衡的慕斯蛋糕,可慕斯没有香蕉的筋骨,也没有水果天然香味。李未来又试了香蕉树芯,不知道厨师怎么处理,树芯一点都不硬,像笋一样脆软多汁,粗纤维又提供了点嚼咀的乐趣。 卢卡斯:“味道不错,可是吃了之后,我还是不敢相信香蕉树是能吃的。” 老三觉得他大惊小怪:“如果你不确定一样东西能不能吃,你就问问阿达主厨和中国的中医,如果他们说不能吃,那就真的不能入口。不过我怀疑世界上并没有这样的东西。” “我还是吃点可爱的吧,”卢卡斯舀起一勺豆腐,粗暴地咽进嘴里。下一秒他睁大眼睛,拍了下桌子,兴奋道:“我就说这可爱的宝贝肯定好吃!” 豆腐很明显是霍子安做的,温润可口,柔韧软滑,像是最上等的意大利n_ai冻panna a tta需要用ru脂很高的n_ai油,而这道全素的豆腐有着香浓的豆香和芝麻香,不知道厨师是怎样提取豆类和芝麻的油脂,才做出如此细腻浓郁的口感。 因为跟自己饮食习惯比较接近,大家都喜欢这道豆腐。连卡罗尔都觉得,这两道菜一粗一细,都让人印象深刻。不过他还是找茬道:“刚才那位法语和长相一样漂亮的大厨,不是说每样菜都有一个主要食材吗?香蕉这一道很鲜明了,可是这讨人喜欢的豆腐要卖的是什么?豆子还是芝麻?” 老三也答不上来。他暗骂卡罗尔无事生非,菜好吃不就得了吗,一定要每道菜写篇论文吗?这时候子安和服务员都不在,没人可以给出专业意见。 却听小余cha话了:“不是豆也不是芝麻,是下面的汤。”众人都吃了一惊。这汤有清爽的薄荷味,质地稠稠的,配上浓香的豆腐,正好清口解腻。但他们也发现这汤有一种清香干净的余味,非常舒服妥帖,肯定来自一种食用过的东西,却不知道是什么。 卡罗尔猜道:“我知道了,马铃薯淀粉!中国菜最喜欢用这个,把汤水弄得很浓稠,这样味道就可以依附在食物上。” 小余摇摇头:“不是,先生。这个汤不是调味料,豆腐才是。汤是米浆——米泡在水里,然后磨成浓稠的汤汁,豆腐是配米浆吃的。” “原来是米,”马提欧用夸张的表情道:“聪明的孩子,你父亲做的菜,你真的很熟悉啊。” 小余又一次摇摇头,“我没看过他做这个菜,我是闻到了米的味道。我有很长的时间天天饿肚子,幸运的时候,会有餐馆把吃不完的冷饭倒出来,我不舍得一次吃完,就用水做成米汤。这个香味我不会忘记。” 席上沉默下来。卢卡斯受不了这沉重的气氛,脱口而出:“厨师的儿子怎么会饿肚子?!” 老三暗骂他傻逼,怼道:“你也不是一出生就拿着把法拉利钥匙的大兄弟!” “这米浆……倒是很健康,听说米熬出来的汤水营养丰富,容易消化。”卡罗尔因为自己被一个孩子纠正了,觉得挺惭愧,他虽然保守苛刻,却是个有教养的人,对孩子的同情心占了上风,当下也说了一句缓和气氛的话。 小余不领他请,笑道:“对你来说是健康,对我是救命的食物。可以的话我当然要吃香喷喷的白米饭,上面有很多爸爸做的红烧r_ou_。” 卢卡斯趁机转移话题:“红烧r_ou_!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试试你爸爸做的r_ou_菜。” 这一段cha曲就这么过去了,大家继续吃饭。这之后卡罗尔就老实了,再也不挑三拣四。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21节 厨房里。两大厨在忙着准备下一道菜,服务员收盘子进来了,他们不约而同问:“怎样,谁做的先吃完?” 服务员妹子觉得他俩真幼稚,两道菜偏要一起上,就是要比比看谁的更受欢迎。她不屑道:“每个人的偏好不同,这又不是大胃王比赛!不过真要有个结论的话,我觉得子安老师的汤更多人喜欢吧,我出去看的时候,每个人都在舔盘子。” 子安笑道:“哈哈,你看吧,我没出去推销,他们都知道那是好东西。粮食是最踏实的食物,没有人可以拒绝米。” 阿达有点挫败感,不服道:“做米谁不会?等下我就做很多饭给他们吃。” 接下来他们俩一起出台了。 大家都知道这顿饭有两大厨,这时候见两人一起走了出来,席上静默了片刻。阿达和子安见惯了各种场面,自有名厨的气度,两人并肩站一起,宾客们都停下了交谈,不自觉地看向他们。 老三笑道:“大厨,我们的周末野外烧烤会要开始了吗?” 饭桌旁,助手已经摆上了一个长炭炉和一个小炉子,推车上是五花八门的食材。子安应道:“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我们的猎人今天不上班,这里只有水果、豆子和大饼了,希望大家不介意。” “当然不会,”马提欧应道:“两位大厨的手艺我已经领教过了,可比血淋淋的鹿r_ou_还要刺激,够我和朋友们吹嘘好几年。我觉得你们可以把猎人直接辞掉了。” 这顿饭进行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要是正统的法餐,就该上主菜了。阿达和子安不能使用大r_ou_和海鲜,因此决定依循亚洲的习惯,以粮食为主,做美味直接又饱肚的主食。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眺望小湖,可以看见对岸依然有不少人在活动,踢球、跳绳、遛狗和放风筝,嬉笑声远远地传过来,笼统地成了人间气。这一头则炉火高涨,推杯换盏,言笑晏晏,有另一种装模作样的热闹。 第一道主菜由子安c,ao作。 他们俩风格各走极端,理念又都极强,商量菜单的时候每每水火不容,最后阿达不耐烦了:“我们谁都不用说服谁,自己做自己的就好啦!”子安冷笑:“那算什么晚餐?这不等于叫几家外卖,放桌上一起吃吗。这样吧,你想的这道菜,我来做;我设计的这道菜,你做。我们谁也别有偏见,尽量把它做好。阿达主厨,你离了辣椒会做菜吗?” 阿达主厨自然受不了这样的挑衅,当下就应了。于是,两大厨出于要收服对方的无聊心理,开启了身份互换的游戏。 霍子安在烤炉前,开始做起了东南亚风格的咖喱卷饼;阿达则把煮过的黑豆和灿米、红糯米放进竹筒里,烤竹筒饭。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香蕉,我在槟城的浮罗山背吃过,几乎是长方形的,一根根粘一起,像肋排。我吃过最好吃的香蕉,上网想搜名字,结果被几百种品种名击败了~我猜是芭蕉的一种,酸味比较重,是熟的香蕉r_ou_软而不涩。香蕉芯比较硬,吃完会跟脊骨一样剩下一整条,越说越像外星生物…… 香蕉树芯是能吃的,棕榈树芯也一样。 然后每次搜一些奇怪的东西看看能不能吃,最后一定会发现它是一味中药。结论是中医真是什么都敢给人吃啊! 第78章 出色 他们使用的咖喱香料是阿达调配的,为免味道太刺激,子安把芒果挖空,将事先用芒果汁煮好的茄子咖喱放进果皮里,裹着锡纸放炭火里烧烤。 咖喱是个广泛的概念,专指用姜黄和其他香料调和的酱料,全世界的咖喱种类繁多,味道也相去甚远。没有了鱼虾的鲜味加持,子安干脆抛弃了咖喱的浓郁咸香,改成比较清新的蔬果版本。 阿达帮他制作卷饼。扁豆泥做的饼外皮酥香,里面非常柔软并带有豆类的酸,子安让阿达再额外刷一层椰子油,让饼皮更脆。 整个过程非常快速简便,饼煎好后,铺上茄子咖喱,配煎过的龙角豆,并在龙角豆上浇了洋葱咖喱叶芒果泥。 最后,子安放上新鲜的薄椰子r_ou_,撒上绿咖喱粉。 这道菜带着芒果和香料的香气,新鲜热烈地端到了餐桌上。一般咖喱料理都是黄糊糊一片,说不上美观,但这一道菜黄红绿相交,色彩暖和清爽。 子安介绍:“这道菜的主食材是咖喱,在南洋,咖喱常常会加入咖喱叶,而且以鱼虾酱做底味。这卷饼里自然没有鱼虾酱,我们主要用水果做调味,突出香料本身的草本香气。各位可以像吃crepe一样把所有材料卷在一起,或者随意搭配。我唯一的建议就是放下你的刀叉,像在pizza店一样用手进食。” 卢卡斯搓搓手,光棍地道:“遵命大厨!”他把扁豆饼撕下一块,卷起茄子咖喱,狼狈地把食物放进嘴里。 既然有人带了头,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地用手吃饼,一时状况频出,汁水在指尖流淌,芒果泥掉到了衣襟上,骂声和笑声此起彼伏。 这帮欧洲人觉得有趣,而且咖喱的味道也很抓人,咖喱茄子丰腴软香,带着炭火和水果的丰富滋味;龙角豆和咖喱叶爽脆;椰子r_ou_甜嫩,外面那层绿咖喱粉是茴香籽和青辣椒磨成,非常有后劲,吃到后来大家开始出汗了。 由小余伶俐地给他们加了杯石榴糖浆、朗姆和苏打水做成的冰凉ji尾酒,上面铺满西瓜冰碎。 马提欧先生笑逐颜开,“谢谢小绅士,你真体贴。”他似乎很喜欢小余,每次小余过去倒酒,他都要跟孩子说几句话。 子安给阿达舀了一勺咖喱,“试试?” 阿达低头吃了,仔细品尝后道,“很好吃。但是不加那么多芒果更好,这个咖喱应该要有点苦涩的后味,芒果盖掉苦味了。” 子安承认阿达说得有道理,他是因为听见席上的对话,发现这群瑞士人并没有那么大的冒险ji,ng神,所以临时多加了芒果汁来缓和咖喱的药草味,这样一来味道是好入口了,却消减了咖喱的个性。不过在阿达跟前,他才不认怂,嘴硬道:“苦有什么好吃的,谁都喜欢吃甜的。” 阿达笑了:“子安,你的口味跟小孩子一样啦。” 子安不忿,正想回嘴,却听旁边有人道:“两位大厨,你们再打情骂俏,饭要烤糊了。” 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火炉边。阿达不用看,光从味道就知道饭离烤糊还有一世纪那么久,问老三:“不吃卷饼吗?” “不想沾手。 阿达立刻舀起一勺咖喱,喂到老三嘴里。 子安见老三吃了,觉得第三者的意见更中肯,当下问道:“是不是很甜很好吃?” 老三笑道:“嗯,甜不甜……那要看是谁喂的了。” 子安怔了怔,心想,这意思是好吃还是不好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幡然醒悟:我靠,刚才难不成被塞了口狗粮?! 他忍不住看向阿达和老三。这两人……不会吧? 炭火渐渐温和收敛,温度却更高了。竹筒静静地被炙烤,米饭和豆子的香气在黑暗里不动声色地传递着,到了餐桌旁,香气和咖喱相互交融,化成一种温暖踏实的气氛。 马提欧家族像周末聚餐一样,喝了不少酒,沉默寡言的女儿也开始跟母亲低声聊天。 卢卡斯一如既往地打了ji血似的,聊起去电影节看了什么奇葩电影、在哪里吃了什么大餐。他是个三流赛车运动员,出身普通,搭上马提欧这艘大船后,正努力往上流社会靠拢。老三常常觉得他力争上游的动作笨拙又可怜,但他是喜欢卢卡斯的,欣赏他毫不掩饰的欲望和直率的个性;而且要不是有卢卡斯引荐,他根本无法靠近马提欧家族。 作为对他的报答,卢卡斯每次打开孔雀尾巴吹牛逼时,老三总会适时地损他几句,卢卡斯也会毒辣地回嘴,两人相互调侃起来,就不那么丢人现眼了。 竹筒饭热气腾腾地送到了桌上。服务员在盘子里铺上了新鲜的竹叶,垫了一层煎得脱水脆韧的杏鲍菇片,然后把米饭倒了上去。闷在竹子里的香味顷刻得到了释放。这是餐桌上最美好的时刻,香气四溢的米饭和豆子晶莹油亮,蒜香伴着水蒸气萦绕着人的所有感官,全都在传递一个最简单的信息:这就是我想吃的食物。 几乎是同一个时候,大家一起举勺吃了起来。这饭看起来如此朴素简单,但籼米、糯米和豆子都分别处理过,籼米粒粒分明的香甜,豆子的细腻软糯,红糯米的微黏,交织成丰富的口感。在谷物之间夹杂着脆嫩的竹笋粒,给了米饭清爽的鲜味。 子安:“这次的主食材是竹子。竹筒饭在云南和东南亚是常见的食物,竹子作为器皿有很好的保温效果,米饭在里面是半烤半焖熟的。里面的竹笋是竹子的幼苗,非常有季节性,过了这星期就吃不到了,各位慢用。” 奈塔从饭里叉出一整颗大蒜,对子安道:“大厨先生,你说你们的猎人放假了,我猜你们的副厨也偷溜出去看电影了吧。” 这颗大蒜不但带着皮,甚至连根部都没切除,垂着无数根须。子安应道:“我们的菜都是五分钟前从地里□□,实在来不及清洗——嗯我开玩笑的,蒜葱和香菜的ji,ng华其实都在根部,那是味道最浓郁的地方,可以给米饭很好的风味。我们洗得非常干净,你试试吃一个?” 奈塔转动叉子看了看,无从下手。阿达走到她身边,“我来帮你?” 他用叉子吧蒜瓣挤出来,稍微碾压,跟米饭混一起。奈塔犹豫了一会儿,把饭送进口里。 马提欧跟阿达握了握手:“曾可达先生,很高兴今天可以见到你,我有好几个朋友吃过你做的晚餐,非常肯定地跟我说,不吃你做的饭,那就别去亚洲了,还不如瘫在沙发上看《国家地理杂志》呢。” 这顶帽子太大,阿达不像子安口才灵便,只好老实道:“但愿这顿饭没让你失望。亚洲有才能的厨师很多,我不是最出色的。” 奈塔在旁边突然cha嘴道:“但这个饭是我吃过最出色的。” 这是她对这顿晚餐发出的第一个评价!老三一听,登时放下心来——她喜欢。奈塔掌控实权,如果她认同阿达,那接下去的谈判就很有利了。 老三的米饭已经吃了一半,他很能理解奈塔为什么喜欢简单的竹筒饭。她性格务实,不像马提欧那样为亚洲风物着迷,更看重事物的本质。这饭虽然香味和口感层次复杂,对老三来说,跟阿达平时用剩菜做的炒饭并无差别。盐、胡椒和油,还是这些基础的调味,但阿达知道怎样把食材做到最佳的状态,这来自于扎实的知识和基础,而不是什么想象力或理念。 别人只是吃到了这样的食物,老三却知道阿达为此付出了什么样的努力:那一摞摞植物图鉴似的笔记本、餐厅里的种子陈列室,他关心食材直至最根本的土壤、水源、微生物…… 马提欧笑道:“能听到奈塔说出’最‘这个字,真是太稀罕了。我可爱的小绅士,再给我一杯香槟!” 老三望向阿达,按耐着想去抱抱他的冲动。这道饭把他带回了森林的晚上,只有他和阿达,炒饭和啤酒。别人嘴里的“最”,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日常吧。 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可不知怎么的,老三却开始想念起小屋平静的生活。 炭火慢慢低了下去,变成了深红色。阿达回厨房去准备下一道菜,子安在木棉树下打电话。 吃完两道主食,大部分人已经有饱腹感,为晚餐配的酒也消耗了大半。由小余一点空暇都没有,不间断地给人倒酒递水,老三良心发现,暗想,小魔王的体力估计快支撑不住,劳役童工得有个度,不能让他太累了。 他想把小余招呼过来休息,倒酒的事,他马马虎虎能应付。目光越过桌子,只见马提欧跟小余在聊天,不知道什么话那么有趣,老头的眼睛都眯成直线了。 老三感叹,由小余真一人才,不但能力超卓,还懂得利用自己的年龄优势,该卖萌卖萌,在专业的事情上又从不掉链子,比起来自己真是个不学无术的纯正混子。 正想着是不是该洗心革面、好好学习时,老三看见马提欧摸了摸小余的头,又拍了拍小余的肩膀。再说两句话,他的手顺势下滑,不动声色地放到了小余的腰上。 老三大惊!他忍不住喊了一句:由小余! 因为他喊的中文,声音又略大,席上好几人转过头来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米饭大概已经趴在了饮食鄙视链最底端了吧。生病、肥胖,什么都赖米饭,还见过人写文骂米饭是最不健康的食物。 我,摊手。 健身界还有一种高难度吃法,叫生酮饮食,完全不吃碳水,靠高脂肪和适量蛋白来活着。用白话来说,就是狂吃r_ou_,不吃饭。听着挺美好,但这个比素食还难坚持啊。亚洲的平民饮食基础,就是米面等谷物粮食,要是像欧美那样进食那么多r_ou_,其实是酷刑。 网上好多人在吹生酮的,要尝试的话请三思。 现在一说减肥,就是戒碳水,尤其是ji,ng米ji,ng面,我也想说,不要那么激进。首先糙米会残留更多金属有害物(这是农耕水质问题),粗粮也更不容易消化。建议不要完全戒掉,可以用红薯南瓜粗粮豆类取代一部分,饮食里再加大蔬菜和蛋白质的量就好了。 跑题了,要说的就是米饭、面食给人的幸福踏实感,真的很重要啊。有时候吃着大牛排,就想要一碗饭来就着有没有!人不能完全跟童年、原生社会的饮食习惯完全割裂,就算连姓名都变了,在吃方面绝对会露出自己的根源。 这一章把米饭作为压轴的食物,大概就是出于这些想法吧。 第79章 报复 由小余反应更快,借着老三这一喊,手微微倾斜,把酒倒在了马提欧的裤子上。 小余一脸受惊的样子,连连道歉:“对不起先生,我被刚才的声音吓到了。你没事吧?” 马提欧赶紧摆手,和蔼笑道:“没事,我也被吓了一跳。想必有人相当需要你——是吧,苏先生?” 老三看着小余冷静的脸,费了很大劲才露出一个笑容:“不是我,是他父亲在找他。” 子安刚好打完电话,从木棉树走了过来。小余随手拿了一餐巾,扔到了马提欧腿上,然后一言不发跑向了子安。 老三心里堵得慌,仰头灌了两大口酒。他看着餐盘,心里诅咒了马提欧一万遍。 老三打小就长得好看,又讨厌身体接触,对别人的企图非常敏感。马提欧会做出这种事,他并没有很出奇,半人半鬼他见多了,让他震惊的是小余的父亲明明就在附近,马提欧还敢下手!是什么让他如此肆无忌惮?! 老三恼怒极了。 转头看向酒台,子安跟小余说了两句话就走回厨房。两人脸色如常,看来小余并没有告诉父亲。 老三把酒一口干了,拿着空酒杯走向小余。 小余在忙碌地调制下一道菜的配酒。原本要做的椰n_ai伏特加,因为椰浆不能用,所以临时换了巴旦木n_ai。子安和良辰商量后,从几个方案里选择了加入甘蔗汁。他们的甜点要用到甘蔗汁,厨房里正好有足够的储备。 小余把甘蔗汁放进量杯里,头也不抬道:“苏老板,要酒自个儿倒,我忙着呢。” 老三蹲了下来,放轻声音:“由小余,今天辛苦了,你现在可以下班,进去找你爸爸吧。” 小余放下手里的工具,冷道:“苏老三,你帮不帮我揍那臭老头?” 老三心里翻江倒海,可还是老实地摇摇头。 小余:“好。” 老三心道,好个屁啊!正想把小余带走,却见他把那两只喝伏特加的“女士杯”挑了出来。这两只杯是琥珀色的,本来是为了把女士酒和男士酒区分开。 老三从由小余同学淡定从容的姿态里,感觉到大事不妙。他想阻止小余,却说不出口。 只见小余在每个杯子里薄薄倒上一层伏特加,按照由良辰的配方,再放进巴旦木n_ai、甘蔗汁和糖浆。唯有一只琥珀杯,他没加n_ai和果汁,而是倒进了大半杯的二锅头,然后加入巨量番石榴糖浆,最后又加了勺椰糖。 要仔细看,这杯酒自然与众不同,但琥珀色掩盖了酒的颜色,大晚上的谁也看不出来。 老三扫了一眼老马提欧,他显然已经半醉了,正吃着子安单独给他做的芋头蘸白糖下酒,陶醉在甜食的满足里。老三天人交战,最后什么话都没说,走回了自己的坐席。 在进入甜点环节前,还有一样过度菜。大家看着盘里的食物,又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慕斯蛋糕似的小食,配着绿色的冰淇淋,看着像ji,ng巧的甜点,可浑身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 韩国人抬头道:“芥末!” “对,是芥末,”子安解释,“白菜加入芥末,是北京家常的凉菜。这里用的是dijon芥末和泰椒,以青柠皮、椰糖及紫菜粉调味,味道会比较辣,所以配了青椒朗姆酒冰淇淋。冰淇淋是用豆腐做的,没有牛n_ai和ji蛋,各位请安心食用。” 听完子安的介绍,韩国人笑道:“那就是东南亚版本的泡菜了。”吃泡菜他怕谁啊,叉起白菜就放嘴里。只过一会儿,他的脸开始涨红,眼睛眨了眨,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子安同情道:“吃一口冰淇淋就好了。” 他立即求生似的舀了一大口冰淇淋——可冰淇淋怎么也是辣的!还好冰凉的冰淇淋大大缓解口腔的炙热感,高度朗姆酒正好能扛得住辣味,酸、甜、苦、辣在嘴里激烈碰撞,简直就是吃这一领域的极限运动。 小侍酒师给他端来一杯酒,体贴道:“你喝了这个就不那么辣了。”韩国人听话地喝了一口,果然在甘蔗、高度酒和坚果n_ai的缓冲下,辣味慢慢消失。 大家关心道:“你还好吗?” 他叹了口气,“不太好,但我还想再来一次。”这种感觉太过瘾了,说完他又叉了一口白菜。 众人笑了起来,纷纷开动。他们吸取教训,把白菜和冰淇淋一起吃,倒是没受到太大伤害,反而觉得调味虽重,但完全衬托出白菜的甜,而且回味清新极了,作为甜品前的过度非常称职。 老三无心品尝食物,不时地瞥向了马提欧。小余给马提欧和奈塔都端上了琥珀色杯子,奈塔那杯自然是正常的ji尾酒。 小余机灵得很,给马提欧端杯子的时候站在了奈塔边上,脸上还是带着笑:“这是热带水果调的酒,味道会相当浓重,你要是不喜欢,我很愿意再为你调一杯。” 马提欧:“怎么会不喜欢呢,这酒像你一样甜蜜。”看着小余,他喝了一大口。 老三皱了皱眉,光是看马提欧喝酒,他就觉得嗓子疼。他们的酒里80是甘蔗汁和n_ai,而马提欧的特供品是六十度二锅头和糖浆,简直就是酒ji,ng□□!马提欧撇了撇嘴,在小余的注视下,又喝了一口。 二锅头酒味很重,因为马提欧嗜甜,烈酒在糖浆的掩护下勉强能入口,何况又有酸辣的芥末墩儿麻木口腔,一般人喝二锅头都是就着菜慢慢抿,他不到五分钟已经干下了半杯。马提欧喝了不少酒,自制力大大下降,丑恶的欲望都写在脸上。 老三感到难以言喻的恶心。他站了起来,对马提欧举杯道:“先生,你对亚洲的热爱和包容,我很敬佩,干杯。” 马提欧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笑话,大家都没听懂,之后他又喝了一大口。 甜点上来的时候,马提欧对食物已经失去了兴趣。整个世界在旋转,转出了五彩缤纷的线条。 子安的讲解他只听了个断断续续:“盐……焦糖泡沫……甘蔗汁……青芒果……” 去他妈的,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吃了!他眯着眼,到处找小余。只见小余从一只酒杯走到另一只酒杯,就是不走到他身边。他正想召唤,却听老三突然指着天上道:“风筝!” 大家都抬起了头,马提欧也条件反s,he地往天空看。河对岸的夜空里,五光十色地漂浮着一条条水母,带着亮闪闪的灯泡,时聚时散。马提欧嘴角慢慢翘了起来。这就是为什么他喜欢这里,喧闹、坏品味、各种粗暴的想象都可以付诸现实。带着霓虹灯的风筝,多么恶俗,又多么可爱…… 卢卡斯拉着妻子,走去湖边看风筝,卡罗尔也趁机去上厕所。老三跟韩国人聊了几句,无聊极了,就想去厨房里找阿达。 走过酒台时,他见小余一边倒酒,一边跟ipad说话。他八卦地凑过去问道:“跟妈妈视频呢?” 小余:“我爸爸。” 老三愣了愣,怎么又多了个爸爸?!定睛一看,视频里是个俊朗的男人。小余介绍:“由良辰,他是苏老三。” 两人隔着屏幕相互打了招呼。老三这才知道,小余满口京腔是从哪儿学来的,那一脸淡定、波澜不惊的德性又继承自谁。 老三对由良辰道:“小余帮了很大的忙,真是个好孩子。” “是啊,余儿一个顶俩大人,很多侍酒师都没他有能耐。”在夸奖孩子这事儿上,由良辰和霍子安的态度完全一致,不客气地收下了所有赞誉。 小余尾巴都翘起来了,“听到了吗老三,我爸爸都这样说了,他是顶级侍酒师!” 老三乐了。小余一跟父亲说话,就立刻回到小孩应有的模样,滔滔不绝说起他们在香港吃了什么、上游艇见了什么人、霍子安和九指叔叔做的饭把人辣哭了…… 由良辰记挂他们父子,对小余道:“问霍子安什么时候回来。” 小余立即转过头喊道:“霍子安,由良辰说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子安正跟奈塔聊天,冷不防听到这话,老脸一红:“我……我不回去。”他刚跟良辰通了电话,两人只谈了调酒的方案,子安心里还不太痛快,因此避开不谈回家的事。 小余对由良辰小声道:“他叫你过来接我们回家。霍子安一把年纪了,跟个小姑娘一样扭捏。” 良辰笑道:“小子,你帮我哄他几句呗,我过两天就去香港找你们。” 老三旁观他们父子相处的方式,暗暗好笑,又想他们感情亲厚,小余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倒是挺幸福。 正叙着家常,突然湖边传来几声惊呼。席上所有人都站起来了,阿达也从厨房走了出来。 老三和小余一起跑到湖边。墨黑色的湖水起了波澜,一顶帽子在上面漂浮。下一秒,一只手从湖水伸了出来。 “救人啊!我爸爸掉了进去!”说话的是马提欧的女儿,这是老三第一次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 湖岸上站着无措的卢卡斯,他是旱鸭子,徒劳地想找一根树枝把人挑回来。 老三还没来得及反应,阿达已经跑在他前头,要下水救人。老三赶紧拉住他,沉声道:“你别去!” 老三水性极好,跳进深湖里,很快就锁定了位子,找到了载浮载沉的马提欧。游近他身边,正想抱住他时,老头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大力挣扎起来,扫了老三一肘子。 老三又疼又怒,心想这种人渣,淹死算了!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一秒,下一刻老三已经托住马提欧的下颔,躲开他的王八拳头,把他拉回岸边。 见死不救这种事,老三到底狠不下心。于是他把他拉上岸,粗暴地扔草地上,老头哎哟一声,嘴里溢出一口水。 老三立即给他做心肺复苏,把他放在大腿上大力拍打,老头哗啦吐出大滩的水。老三接着把手一翻,马提欧又躺回草地上了。全部人围着他,老三温柔道:“老先生,你还好吧?” 马提欧不答。老□□手给了他一巴掌,马提欧“哎哟”叫了出来。全部人都倒抽一口气,却见老三笑道:“他清醒了,放心,听他的声音,肺没有受到损伤。” 马提欧有苦说不出,他从获救开始就是清醒的,只是过多的酒ji,ng让他唇舌麻木,讲不出完整的话。他的肺是没事,但肋骨估计被老三打断了几根。 老三完成了救人大业,退到了围观圈子外。出了气,他心里舒坦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见 第80章 对赌 老三在卫生间随便洗了澡,穿上阿达的宽松短裤,坐在了店门口。 客人已经散去了,服务员和保洁在收拾桌椅。马提欧被送到医院做检查,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只是喝了太多的酒,又受了惊,再被老三一顿折腾,ji,ng神困顿极了。他喝下去的酒ji,ng倒没什么,但他血压高心肺弱,喝下去的半斤糖开始在体内作乱,只觉哪儿哪儿都难受。老三见他哆嗦着肩膀、苍白着脸的可怜模样,同情道:“你这样的好人不应该受这种罪,我相信你很快会恢复健康。” 客人散去,对岸放风筝的人也回家了,公园恢复了清净。 阿达走到老三身边,问道:“冷不冷?” 此时气温只有十来度,老三光着上身,却还是摇摇头。阿达觉得老三情绪不高,搂着他道:“担心这次生意做不成吗?” 老三看着地上,自己和阿达的黑影,慢慢开口道:“阿达主厨,你一直在厨房,错过了很多好戏啊。今天我从由小余同学身上学到了两件事。第一件,世界上怎么有人敢得罪厨师和侍酒师?得罪了你们,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阿达笑道:“有道理。另一件呢?” “唉,”老三叹了一口气,“在我们很弱ji的时候,要报仇只能在别人的书包里放蟑螂,就算把人吓得ji飞狗跳,总是不够痛快的。要解恨,还是要跟人光明正大打一架。” 这次阿达完全听迷糊了,“谁放蟑螂了?” 老三并不打算把事情始末告诉阿达,以阿达的脾性,铁定要跟马提欧翻脸。他道:“不管是谁,这是最后一次了。阿达,我再也不想做弱ji,要打就光棍打一架。他妈的,我谁也不怕了。” 阿达瞪大了眼,由小余一个孩子,到底做了什么事,让老三发出如此振聋发聩的感慨?他抓住老三的手:“没见你怕过谁啊。” 老三看着阿达:“我怕的多了。今天……”老三顿了顿,最后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里。虽然间接教训了马提欧,他还是觉得憋屈得很。 他话头一转,“今天,我才知道小余是收养的。” 阿达“嗯”了一声,“他是个好孩子,跟着子安蛮不错的。” 草地上,服务员和保洁正在收拾桌子,子安和小余坐在路灯下,一边吃着水果点心,一边对着ipad聊天,其乐融融。 老三看着眼馋:“以后我们也收养个孩子吧。不要男孩子,太皮了,要就养个小女孩,反正我妈妈漂亮的东西多着呢,够她当一辈子公主了。” 阿达哈哈大笑,老三说得跟真事似的,“三儿,你要跟我一起养孩子,那首先我们要在一起吧。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阿达问得这么直接,老三瞬间石化了。他也就随口扯了一句,没想到捅到了马蜂窝上。 看到老三沉默不语,阿达很是失望,他站了起来,轻声道:“我去收拾厨房。” 老三抓住他的手,把他拉了回来。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撒娇道:“我现在冷了,抱抱我。” 阿达没有办法——对老三他从来没什么办法。 他把老三抱怀里,顺手摸了摸老三shi漉漉的头发,“进去吧,会感冒的,我帮你弄干头发。” “用什么弄?” “烤箱。” “卧槽!” 瑞士人的效率,比老三预想的要高得多。第二天,奈塔就约见他了。 可怜的马提欧还躺在医院里,但这一点完全没有影响到她。她爽快又不容置辩地给了老三想要的合约。 “只有一个简单的条件。”奈塔姜黄色的眼睛眯了眯,“我欣赏你和曾可达先生的能力,对你们咖啡馆的营业状况也很满意,但你知道的,我们可以找比你们大十倍、并且在中国市场有根基的企业合作。选择你们,一方面是我们对食物有相同的理念,另一方面,我很喜欢你扩展生意的野心和魄力。中国不是欧洲,慢吞吞地打根基只会被野草淹没。” 老三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好礼貌地点点头。 “所以我有个条件,hond和hippo合作的这个品牌,必须在三年内做到8000种产品,在亚洲的销量达到2亿欧元。如果成功了,我会额外给你们1000万欧元做奖励,失败了,请你们承担全部扩张店面的费用。” 老三大骂她老j,i,an巨猾!这对赌协议对她来说,简直就是铁布衫金钟罩,做成了她享受利润,失败了她还拿到赔偿。老三直接道:“女士,这协议恐怕不太现实,你知道我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赔偿你。” 奈塔一笑:“所以我知道你不会失败。苏先生,你觉得这协议对我们完全无害,不,对hond来说,最不可损失的是时间。错失了这几年的扩张时机,其他竞争对手就会瓜分掉亚洲市场,欧美这几年的增长已经停滞,要没有亚洲市场,我们就会慢慢萎缩。这是生死存亡的事,这个协议不是为了保住我们的钱,是为了督促你必须成功。希望你能谅解。” 这里面有巧言令色,但总体说的是事实。老三思量再三,协议虽然苛刻,可他没别的选择。和hond的合作,他图谋已久——久远到他在英国认识卢卡斯时就开始了。他之所以会不惜一切去森林里找曾可达,才不是为了硌应他小肚ji肠的二哥,也不只是为了向父亲要起始基金,甚至不为了开咖啡馆。好的厨师不少,用钱就能买到,他何必缠住阿达不放呢?这是因为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hond,知道马提欧会对阿达感兴趣。这些瑞士人,才是阿达真正的“买主”。 现在已经是临门一脚,难道他能放弃? 他叹了口气,“好吧女士,你说服了我。我同意把这马鞭挂在屁股上,也希望你能尽其所能支持我。” “那是当然的,”奈塔笑道:“我们合作愉快。对了,我还要感谢你救了我丈夫的命。” “别客气,”老三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会选择一脚把他踹湖底去。”见到奈塔露出讶异的表情,他又道:“开玩笑的。他那样的好人应该长命百岁,跟乌龟一样老而不死。” 老三早看出她和丈夫貌合神离,她丈夫的那点龌蹉事儿估计她都了然于心,只是马提欧一直是公司的ji,ng神领袖,在食品界又很有名望,她才隐忍不发。 老三笑道:“合作愉快。” 那天晚上,老三和阿达晚饭都没吃,一直在床上玩到深夜。老三不知餍足地亲吻着阿达。 虽然房间里开着充足的空调,他们还是出了一身汗,像在密林里穿行,拨开树叶藤蔓,气喘吁吁,看不见尽头。 老三体力极好,阿达受不了,推开他,“等一下,我要去厕所。” 老三抱住他,“不可以,你尿床上吧。” 阿达把他一脚踹开。 老三等了好一阵,阿达还没从卫生间出来,按耐不住跑去找他。一进门口,就被阿达抱住抵在了墙上。 老三笑道:“玩偷袭呢?” 阿达一脸认真,“你太慢了,让我来。”根本不管老□□应,把他翻过来,贴他身上。 老三大骂。阿达却兴奋不已,把老三的脸按在冰凉的瓷砖上。 老三撑着墙翻过身来,看着阿达的脸。阿达的眼睛漆黑明亮,无论什么时候,这双眼总是温暖良善的。老三抬手摸着阿达的浓眉,“你是不是每次都要这么粗鲁才爽?” 阿达笑道:“你又不是女孩子,要我哄着吗?” 老三赖皮:“我要。” 阿达温柔地看着老三,吻上他的嘴。两人唇舌缠绵,身上的热气让彼此身上汗津津的。阿达的吻细致温情,没了进攻性,只有怜惜和喜欢。老三又疲累又满足,如迷失在云雾中,终于支持不住一头倒了下来…… 他们嘴唇分开后,老三想起他们的境况,觉得两人能平静地赖在一起的日子,可能会越来越少。他哑声道:“阿达,以后我们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 “我们要发财了,做大老板,有几十家分店。” 阿达很务实地道:“就是说以后会忙到没时间睡觉,要见很多人,全世界飞来飞去,一个月看不到你一次?” 老三嘻皮笑脸:“别说得我在剥削你似的。这摊生意是我们俩的,有钱一起赚啊。” 阿达对老三的花言巧语已经生出了免疫力,“好,那你现在给我订金。”抬起了老三的腿,亲了过去。 两个月后,他们的香港店开业了。 这对餐饮业和食品零售业来说,都是个重磅新闻。hippo只是家发源于新加坡的小咖啡馆,此前大家对它的认识,更多来自于饱受争议的明星主厨。hond的级别则要高很多,是世界知名的健康食品大企业,在欧美有众多店面,忠实粉丝上百万。这无疑是小刺猬和大老虎的组合,hippo到底怎样搭上hond,很多人都觉得是个谜。 连玉霖看着人头汹涌、衣香鬓影的大场面,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裙摆。她确实挺紧张的。两年前,她在一家拥挤的咖啡馆第一次见到老三和阿达,两人穿着背心人字拖,吹嘘要做出几亿几亿的产业,当时她把他们俩当骗子。 没想到,老三编造的场景,竟然成了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 改过了,我真乖。以后就写两人在肯德基,你喂我炸ji,我喂你可乐,一边谈亿万大生意。 —————————————————— 子安这就退场了哈,他们一家三口的事,番外再说吧。 第81章 态度大变 连玉霖在草地上忙得晕头转向。一年前,她还在为新加坡店交不交得起电费而愁得掉头发,现在她要管理全港最大的餐饮店。 她一边处理各种事,一边环视四周,寻找老三和阿达。这样的日子,两人竟然不见踪影?! 她刚要喝一口水缓和急躁的情绪,就有熟悉的媒体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提问题。这店就像凭空从地里冒出来的巨厦,他们非常好奇。 玉霖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对他们解说道:“这次hippo和hond的合作,创造了一种新的餐饮模式,在2000平米的空间里,有咖啡馆、自制产品做的简餐、世界各地的有机农产品和手工制作的食品。这里跟超级市场不一样,不卖大型工业做的包装食物,所有的食品都是团队一个个去挖掘、监控甚至重新设计的。” “曾可达主厨会在咖啡馆里给客人做饭吗?” “呃,我们这里有很大的中央厨房,使用刚才说的原材料,制作成方便烹调的半成品、调料或熟食。曾可达主厨会带着团队做研发。他不会长期在咖啡馆里做饭,但偶尔会去厨房过过瘾,要是运气好的话,可能吃到他亲自做的煎蛋。” “有趣!所以这大厂房,其实就是饮食业的ikea吧,贩卖廉价又看似有风格的生活方式。”说话的这人白白净净,看着很面生,而且语气相当讨人嫌。 她毫无感情地笑了笑,职业地回答道:“应该说是一种饮食概念,支持可持续性农业、保留动植物的丰富多样、推行更健康简易的食物制作。我想这不是摆出来给人看的风格,饮食是大事,好好吃饭是对自己和环境负责任。” “真有理想啊,”那人嘲讽道,“你可以带我去里面看看吗?” 玉霖愣了愣,心想这人真厚脸皮。经不住媒体们的怂恿,她只好把人都领进了里面。 大厂房保留着石灰的粗糙外墙,在一排排的s,he灯下,是各种各样新鲜的农产品和包装食品。产品堆放在木箱、麻袋、藤篮,甚至在一堆稻草里,像是码头边的集市,色彩缤纷,充满土气和生气。 咖啡馆在大片的落地窗边,面向公园和小湖,和其他hippo的店风格一致,明亮利落、简洁实用;倚傍着咖啡馆是庞大的中央厨房,森然的白和银,厨师们在忙碌地用各种设备制作食物。现代化的厨房和产品展厅风格截然不同,却给人一种严格慎重的印象,表明那些接地气的产品都是经过专业筛选和制造的,非常安全。毕竟买主都是中产,谁都不会真的吃三无土产品。 那人睁大了眼睛,似乎受到了巨大刺激。玉霖唤他:“先生?” 这时,一样事物突然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径直撞到了眼前的石灰墙,反弹回来,“咚”地掉到了他脚下。他吓了一大跳,那样事物在脚底弹跳,是只破旧的网球。 他转过头,看见苏老三笑眯眯地喊道:“二哥,来得这么早?” 苏老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怨道:“阿泽,你多大了,这里那么多东西、到处都是人,你扔球吓唬谁啊?” 老三把网球捡起来,无所谓地笑道:“这里千多平米呢,哪里会打中人?你放心吧。”他把网球放手上,一下下地扔着玩儿。 苏老二嘴角艰难地翘起来,心里无比郁闷。不用老三提醒,他当然知道这店有多宽敞巨大。而且不止是店面的规模,门口捧场客的反应、媒体的踊跃、业界的期待,这都是他从业这么久以来没见过的。 而老三依然是一副赖皮脸、讨人厌的模样。他也配有这些?! 苏老二酸道:“你可真有本事,咖啡馆能做到这样子,空前绝后了。” 老三谦逊:“哎,我也想跟你一样,开漂亮的高级餐厅啊,可想来想去,再做也比不上你,只好捡你看不上的ji毛蒜皮来弄弄了。酸柑一个两毛钱,积少成多,卖多几斤还是能赚钱的。” 老二气闷:何止能赚钱?看这投资的规模,就远在他餐厅之上! 他终于明白老三在下一盘什么棋了。他手握曾可达这张皇牌,却不去做高级餐厅,而是开小咖啡馆,就是想用简餐做载体,开发各种产品;高级餐厅是绝对不可能卖调料、熟r_ou_、爆米花、菠菜茄子的,只有像咖啡馆这种包容性强、人流量庞大的平台,才能支持他和曾可达去挖掘各种食材渠道,建立食材和消费者的联系,终于取得了hond的注意。 这每一步都很难,成功率奇低,这小子一是运气好,二是得到了曾可达——可得到曾可达,不还是运气好吗? 苏老二忿忿道:“这哪里是ji毛蒜皮,阿泽,我是真服你了。” 老三轻轻一笑,笑容里却有点冷:“哥啊,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服。老实说,我从没把你放在眼里,你踩我一脚,我拔你头发,小孩子打闹而已。你怎么看我,我从来都无所谓,到今天,我更无所谓了,现在我跟你已经不在同一条路上,你永远追不上我。” 苏老二气炸了,红着脸盯着老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老三突然一笑:“球找到了!” 这粒没教养的球,再次从苏老二的脸边飞过,“咔”的一声,利落地被一人接在手里。 “苏老二,你好啊。”阿达笑眯眯地从他后面走过来。 苏老二正在气头,怒瞪阿达:“没礼貌,我没有名字吗?” 阿达用心想了想,“我忘了,苏老二你叫什么?” “……” 连玉霖旁观了这场好戏,这时横了两人一眼:“你们失踪了那么久,在这里找球?!” 老三调侃道:“是啊,这球是阿达主厨的宝贝玩具,他的地盘里要没一点破烂,他心里不踏实。” 阿达把球扔地上,又接起来,“外面那么多人,我不知道站哪里好,” 玉霖又好气又好笑,他俩一个在这儿得瑟,一个在社恐,结果正事儿全落她头上了。“好了,球找到了,两位爷能帮我出去招待客人和媒体吗?苏……苏先生,失陪了。” 她不再理会脸红耳赤的苏老二,一手一个,把阿达和老三拉走。 阿达和老三并肩走在一起,阿达一边走一边扔着那破网球。 “你的二哥很生气啊。” 老三笑得嚣张:“简直快爆炸了,哈哈。” 阿达摇头暗笑,老三嘴里说不在乎,其实能碾压苏老二,他心里爽得很。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22节 阿达泼冷水:“你的目的是回苏家,气死你二哥也没用。” 老三伸手掠走了网球,“没错。苏老二是低级怪,不打白不打,打了并不能升级……更难应付的是我大哥。” 阿达向周围看了看,“你大哥呢?大老板怎么不来?” “在那儿呢。”老三的眼睛锐利了起来,手一使劲,作势要把网球扔向苏君鸿,到了发力的边缘,又把球收回来。 “大哥!” 老三唤了一声,把阿达和玉霖带到了苏君鸿跟前。 苏君鸿风度翩翩地转过身。今天他牵了一条边牧犬,安静地坐在身边。 老三手贱,球顺手弹了一下,边牧立即s_ao动起来,可又不敢乱动,舌头嗬嗬地吐着。老三觉得好玩儿,再次弹球逗弄边牧,边牧被扰得坐立不安,差点跳起来咬老三的手。 苏老大赶紧拉住狗绳,用温柔的声音苛责道:“阿泽,你这么大个人,还跟小狗闹呢。头发都乱了……” 他要伸手给老三整理头发,老三一斜肩,避开了。他笑道:“我特别讨厌别人碰我,下次你说一声就好,我自己打理。” 苏君鸿的手僵住了,苍白的脸更是没有血色。他歪嘴一笑,五官都皱了起来,像是冷不防吃了口酸东西。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看着老三:“你傍了瑞士人,毛病也多了起来,什么时候就不让人碰了?” 老三夸张地皱起眉头:“大哥,你太不关心我了,我打小毛病就很多。呃,你周围都是教养顶好的人,看不到我这些臭毛病不奇怪。” 苏君鸿从鼻头冷哼一声,心里不屑又烦躁。老三对他态度大变,这种带刺的模样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他讨厌别人脱离他的掌控,尤其老三还长着这么一张脸。 老三跟瑞士人的合作,他是米已成粥的时候才知道的。当时他和老三还没签好入伙的合约,瑞士人已经先他一步,跟老三达成了契约。这事老三蓄谋已久,双方的谈判进行到最后阶段,所以合约签订非常迅速。 等他终于听到风声时,老三已经拿着合约,笑嘻嘻地对他道:“大哥,我们要发大财了,瑞士大土豪给了我钱,让我们给他在亚洲开店。五千万欧元的启动金,你觉得够不够?” 苏老大冒着冷汗看他们的协议,顾不得贵公子的风度,指着老三骂道:“你疯了啊,三年要达到两亿欧的销量,这个对赌你输定了,等着破产吧!” 老三叹气:“我也觉得难……但事在人为,乱拳打死老师傅,时势造就英雄,”老三眼神冷了下来,“大哥,你要觉得这个合作是死路一条,我不勉强你。你投资咖啡馆的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苏老大咬牙切齿,y沉着脸:“阿泽,你在后面部署了那么多,就是不想我掺合进来吧。你直说好了,不用赔上身家生命来跟我玩这把戏。” “哎,哥,怎么会呢?我要是不想你进来,就不会来找你,”老三把合约拍桌子上,“机会在眼前了,你要加进来,我很欢迎;你要觉得我疯了,想要劝董事会的老家伙们赶紧把咖啡馆甩走,我也没问题。要还是不要,一句话!” 老三态度强硬,再也不是那头温顺又滑头的小n_ai猫。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快乐!请个假哈,端午事儿太多,所以周一周二停更,周四继续(下跪) 假期愉快,没假期的周末快乐! 第82章 阶级 苏老大万万没想到,前后不到一个月,就轮到自己面对选择的难题了。无论怎么选,他都很不乐意。 这个合作太冒进,他本来打算投资几千万玩玩,凭着咖啡馆目前的业绩,肯定不会赔到哪里去,还可以把老三控制在股掌中,监察他的动向,不让他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现在多了对赌协议,万一达不到目标,他作为大老板不知道要赔付多少。 但要放过老三,让他独自跟瑞士人联合起来,他又放心不下。有了欧洲这大靠山,老三兴许就会乘风而起,他深知这弟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没出息,心里弯弯绕绕的想法极多,给他出头的机会?万万不行! 老三笑道:“哥,你有什么好犹豫的?瑞士人讲规矩、有道德、又是虔诚的信徒,跟你绝对是一类人,你们一定会很合拍的。” “我要是不同意跟瑞士人合作,那我们俩合伙的事就不用提了?” 老三以听了个笑话的语气道:“我跟瑞士人约也签了,违约金我可赔不起。这个合作有多大的价值,你心知肚明,坦白说,现在我要出去融资,感兴趣的人会排到深圳去。哥啊,你要觉得这是个屎坑,不是个金矿,我也没办法。” 苏君鸿心头火起,老三的意思是,反而是他在施舍自己?他性子高傲,从来都是别人求着他,他何曾向别人讨过好处。苏君鸿把合约拿了过来,随手翻了几页,心念电转。 过了一阵,他把合约像香蕉皮一样扔在桌上,“好,合伙的事我们按计划进行,你答应让我控股65,少过这个份额我们就不用谈了。” 老三淡淡道:“可以。这事儿只赚不赔,集团这几年越来越不像话,在大陆更加不行了;哥,这是我们的黄金机会,我们有钱、有品牌、有产品、有你在大陆的经验,只要运气不那么坏,一定能成事。” 苏君鸿被这句话触动了。阿泽说得对,集团江河日下,他作为继承者和经营者之一,这些年经受不少挫折,要是咖啡馆真能开拓新局面,岂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苏君鸿置身在庞大的场馆里,对他们的前程有了直观的感受。从整个氛围、产品到客人的层次,他知道在东南亚和大陆的一二线城市会大有可为。 他对着老三一笑:“你的毛病是多,眼光倒是不错,这店像模像样啊,格调不坏。” 老三搭着阿达的肩膀,得意道:“那当然。我们有亚洲第一主厨,品质不用怀疑。阿达主厨,我们的东西放到全世界都不输吧?” 阿达欣然接受老三的赞誉,手环着他的后背,“当然不输。” 苏君鸿见两人亲昵的样子,心被刺了一下。他对老三轻蔑极了,不是说不让人碰吗,第一主厨就可以爱摸哪儿就摸哪儿? 就他们聊天的这么一小会儿,已经好几拨人过来打招呼。这几年老三的人脉宽广了许多,对各种身份的人应对自如,苏君鸿对他更是刮目相看,心想这几年阿泽有了不小的长进。 玉霖的助理凑近他们,催促老三和阿达去见媒体。老三跟苏君鸿告了罪,正要拉着阿达走,却听苏君鸿轻声道:“今时不同往日,阿泽,你以前想怎么玩都可以,现在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做的每件事,一个小动作、说漏嘴的话,都会有人注意到啊,你还是小心点。” 老三脸色僵了僵,下意识放开了阿达的手。 阿达心里不爽,却也无可奈何。 这时,韩国人李未来带着他的团队,昂着头走了过来。边牧犬见这些人走路带风,站起来不安地吠了几下。 老三嘲道:“李先生,你很爱吃狗r_ou_吧,这狗崽子平时乖得很,我还没见过它对人乱吠呢。” 李未来严肃道:“韩国人讲文明,很久以前就不吃狗r_ou_了——这里怎么有狗进来?” 他们说是合作,其实是竞争关系,成立了这个新品牌之后,李未来必须配合老三的调配,实际上是降了职,对老三就没什么好脸。 老三还没回嘴,苏老大已经不乐意了,他是咖啡馆真正的大老板,带只狗进自己的店,旁人有什么可说三道四的?他用斯文又冷淡的口气道:“我的狗在香港的任何地方都可以进出,包括很多人进不去的地方。从来没有人问过这种愚蠢的问题。” 李未来被这霸道的回答惊到了,登时觉得这些香港人都是臭流氓,简直蛮不讲理。他在瑞士人面前很乖,跟香港人倒是不用客气,于是跟苏老大相互怼了起来,两人用各种体面的词语彼此辱骂,法语英语交替,尽显他们良好的教育背景。 老三看得高兴,抛了抛他的网球,“李先生你多虑了,这可爱的小狗经过严格训练,最听我哥话了,我哥不让它动,它就跟个石像一样。”说完他手一使劲,把网球扔了出去。 边牧犬已经忍耐了很久,烦躁不安到了极点,这时再也不管脖子里的狗圈,一支箭那样冲了过去。苏君鸿大惊,要拉紧绳子,却没料到小狗发起性来,会有那么大的劲儿,他被带得跄踉两步,直扑上一篮子的地瓜。他反应还算快,手一松,边牧脱手跑了出去。 老三迅捷地抱住了哥哥,总算在最后关头,把他从掉地瓜堆的窘境里拯救出来。老三在他耳边说:“没事吧哥。对不住了,嘻,看来再乖的狗都有性子,逼急了也会发疯呢。” 苏君鸿感受到老三温热的鼻息,烦乱又愤怒。 边牧已经叼住了网球往回跑,兴奋地把网球放在老三脚边。老三心怀大畅,一边捡起网球一边对阿达道:“你这破球是不是施了什么魔咒,怎么……”转头一看,阿达却不在身边。 在他们为了狗吵起来时,阿达早就离开了。 阿达在马路边接上小红豆,把她带到场地上。她过两星期就要去加拿大留学,磨着老三和阿达,一定要来香港看他们,参加他们的开业典礼。 阿达见她化了妆,嘴唇涂上明艳的朱红色,耳上戴了银色的耳钉,看着比实际年龄成熟得多。阿达赞道:“耳环很漂亮。” 小红豆笑道:“三儿哥送我的。”耳钉在阳光下发亮,阿达这才发现,这首饰看着不像水晶,像是真的钻石,不由得吃了一惊。老三为什么要送这么贵重的耳环给她?阿达很不赞同,可也不能让小红豆还回去,只好道:“这对耳环不便宜吧,这样贵的礼物,以后不能要啦。” “哎呀,三儿哥才不在乎这个,”小红豆皱着鼻头,“阿达哥,你不要用你的想法来衡量三儿哥,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嘛。” 阿达语塞。这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阿达生活简朴,新加坡刚毕业的大学生都过得比他体面,跟老三这种名门大户的公子相比,自然更是天差地远。 这话蛮伤人的,阿达却只是大度道:“收了就收了吧,但不要戴去学校,太引人注意。” 小红豆无所谓:“我才不管他们怎么想。诶,三儿哥呢?” 小红豆看到里面的人潮,非常惊喜,没想到他们的事业已经发展到这地步。“阿达哥,你们两个好厉害呀,咖啡馆变成大生意了。” 阿达听到“大生意”这个词,心里五味杂陈。 现在咖啡馆确实形势大好,但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以后扩张起来,只怕有不少破事儿。以前做餐馆的时候,繁琐的事也极多,只是无论多大的麻烦,基本都是跟商业和厨房相关,何曾为了一只狗吵架? 阿达和小红豆到了新闻发布会的现场,站在人群的后面。 上次咖啡馆开大型媒体发布会,是因为老三炒作中毒事件、阿达当众道歉,那是阿达最扎心的回忆之一。那一天来了大半个新加坡的媒体,可场面比起今日还是逊色很多。 而被非议的倒霉咖啡馆,现在已经成了城里的新贵。低头道歉的阿达,变成了衣着优雅地在众人面前演讲的老三。 在几百人之前,老三阐述着hond x hippo的理念,脉络清晰,描述生动,语言流利ji,ng准,内容大都根基于阿达的想法,可就算是阿达自己,也没有理解得那么深入,更不可能表述得那么清楚。 小红豆:“三儿哥好帅啊,他的英语讲得真漂亮。” 阿达见她眼睛冒出了花儿,笑道:“三儿一认真起来,是很能干。” 小红豆叹了口气,“三儿哥一定有很多女孩子盯着吧,他有女朋友了吗?” 阿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点心虚道:“没有吧。你喜欢他?别想啦,他们家门槛很高,他看不上你的。” 小红豆脸色一沉,秀美的眼睛蒙了y霾:“阿达哥,我……我没有喜欢他啦。我知道自己什么出身,不用你提醒!” 阿达惊笑,没想到小红豆如此认真,赶紧哄道:“你条件很好,又很漂亮,不要把希望放在不可能的事情上。” 言下之意,还是认定了老三不会瞧上她。小红豆哭笑不得:“阿达哥,求你不要安慰人了,你每次安慰人都很伤人心诶。” 阿达摸了摸她的头,乖乖地闭起耿直的嘴。他脸上笑着,心里又多了一桩烦恼。 说到“不可能的事情”,还有什么比他和老三更不可能?他嘴里告诫小红豆,自己却深深陷了进去。看小红豆的苦恼的样子,对老三大概是动真情了,这也难怪,最近都是老三在照顾她,他出手阔绰,钻石都买了,能不让她胡思乱想? 这一年来蓄意疏远小红豆后,阿达渐渐厘清了两人的界线,女孩儿现在已经成年,自有她的独立想法,她要爬悬崖峭壁,他拦不住。提醒的话说了,也就到底线了。 小红豆他没法管,那只好管管老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晚了(跪)。这两天小朋友又病了,今天终于能送上学,去外面跑了五公里,出了一身汗,觉得全身都舒畅了。想起写芝麻的时候,运气真好啊,几乎没什么事情打断,天天专心写文,然后胖了十斤……希望这之后安安稳稳,快点把这文写完啦。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要解释一下入股和合伙的概念。商业的问题我也是很菜鸟,简单地说明,入股是有限责任,以投资的钱为底线,亏就亏这些,不负责债务;合伙就是要负责所有债务。这里面还有各种情况,例如技术入股(像阿达一样不投钱,但负责某部分的工作),还有各种协议和约定。我就不写那么细了(其实是不懂)。 明天继续。 第83章 六点二十 开业的忙乱持续了一整天。到了下午,宾客和媒体散去了大半。 阿达蹲在厨房里,仔细地检查新送来的一批ji蛋。破网球咕噜噜地滚到脚边。 他要把网球捡起来,手刚触及,网球竟然溜走了。阿达愣了愣,只见网球上系了条很长的棉线,左摇右摆地被拉到了门的后面。 阿达嘴角微翘,站了起来,跟着网球,从厨房走到展厅。绕过重重的麻袋和木箱,最后在一个安静的墙边,看见了老三。 老三坐在木箱上,一边收起棉线,一边懒洋洋对网球道:“终于把你的主人钓回来了。” 阿达坐在他旁边,“你用自己来钓我的话,我来得更快。” “哟,阿达主厨,你也会讲情话呢。”老三的脸色坨红,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喝了不少酒。他打开了香槟的瓶塞,把酒倒进木箱上的水晶杯里,“喝点儿?” 两人碰了一杯。阿达:“人都走了?” 老三只是轻轻点头。他这一天说了太多话,酒也喝不少,现在只想跟阿达安静地待在一起。 阿达:“我有事情跟你说。” 老三微微抬眼。 “你送小红豆钻石耳环了?” 老三笑了笑:“嗯。我让她别告诉你,小女孩儿就是憋不住事。” “你送她礼物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喜欢就送她了,不值什么钱。” 阿达盯着他,“东西值不值钱我不知道,对她来讲,你关心她就很值钱。” 老三抚上了阿达的脸:“你是在吃醋吗?” 阿达:“……” 老三站了起来,从身后抱着阿达。“我对她好,是为了你。”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表,戴在阿达的手上。 阿达抬眼看他。老三笑道:“买两只能打折,你凑合戴吧。” 阿达看到老三手腕上也有一只款式相同的手表,只是表盘颜色不一样。阿达不买奢侈品,可也知道这两表够换一辆车了。 老三又道:“可惜没有两只男的情侣表,也好,这样别人就看不出来。” 阿达心里又甜又酸,忍不住道:“你怕人看出来,就不要戴好了。” “那怎么可以?”老三痞笑:“小狗都知道要在自己地盘上撒泡尿,留点印记,何况你活生生一个人,会到处乱跑,看都看不住。你身上没一点我的东西,我不放心。” 阿达被他逗乐了,“那多谢你在我身上撒尿,而且还那么贵。” 老三食指放嘴唇上:“嘘,我费了大劲才挪用的公款,不要给瑞士人听见了。” “你要有本事挪用公款,那就多弄一点出来,我们快点回新加坡买地。”他不知道老三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更不清楚老三有多少钱,可在严谨的企业里中饱私囊,就为了买只手表哄他?以老三的智商真不至于。 老三亲吻他的耳尖:“阿达主厨,这种事要慢慢来,白蚁挖洞,都是在底下作业呢。等我挖够了,给你买几套公寓,你想住在哪个城市就住哪个城市。” “啊,你要包养我。” “嗯包养你。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愿意啊。” 老三蹲在他身前,抱着他的脸,“乖。我们对对表,现在几点了?” 阿达知道老三有点醉了,配合道:“现在是六点二十。” “六点二十……”老三非常认真地划了划表盘,只是这种品质的机械表非常ji,ng确,根本没什么时间的误差需要调整,“以后我们的时间是一致的,无论我们人在哪里,离得多远,我们都在同一个时间里。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相亲相爱……” 阿达笑出声来,摸了摸他温热的脸,“好,我记住了,六点二十。” 阿达原以为,六点二十不过是喝醉后的一个玩笑,没想到,自己却把这无聊的话深刻在脑海里。 他设了闹铃,每到这个时间,腕表就会发出低沉的铃声,无论阿达跟什么人在一起,他都会下意识看看表,然后想想老三,猜测他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他们聚少离多,各在不同的地方忙碌,香港店开业后的两年以来,他们见面的次数手指头加脚趾头就数完了;即使能一起待几天,总会被各种琐事干扰,独处的时间寥寥可数。 阿达更想不到的是,他们不但不在同一个地方,也根本不可能在“同一个时间”里。老三半数的日子都在欧洲,两人的六点二十之间,隔了一万公里。 阿达辗转在新加坡、香港、东南亚各地,还常常北上内地,探索新的食材渠道,了解各地的饮食习惯,创制接地气的食品。这是企业里最关键的环节,因此他底下有四百多人要管理,分别做地接、运输、采购、厨师、品质管理、食品安全的科研部门等等。 这些日子他见识了许多新的风土、动植物、人情风俗,学会了复杂的商业体制运作,认识了不少化学名词和谈判的禁忌,钱包里总有七八种不同的钱币。他三十多岁,正是活力和经验值最平衡的顶峰期,事业的野心也随着业务成绩渐渐燃起,对这样的工作状况,他并没有不满足的。 只是,每次看着密密麻麻的行程时,他就觉得自己懂得越来越多、跑的范围越来越远、对人心越加了解,他越来越是个合格的主管,却已经不像个厨师。 以前对他感兴趣的都是饮食业者,现在找他的什么人都有,卖产品的、健康食品企业、写亚洲农业的调查作家,甚至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找他合作项目。 他已经回不去自己的厨房,甚至难得回一趟新加坡。热带雨林的潮shi气常常让他在半夜惊醒,在酒店的大床上,那一大片浓绿色比任何时候都要丰满鲜明。 阿达在虹桥机场下了飞机,直接赶去新店的现场。他堵在了市中心的路口,每隔两分钟出租车才移动几米。 路边有个巨大的广告屏幕,正在放映快餐店广告。炸ji店的新产品,配合世界杯推出的爆米花,用玉米粒和糯米粒制作,裹上黑啤熬成的焦糖酱,再加上辣椒鱼皮。要说这跟阿达做的版本有什么不一样,就是加了花椒粉和炸牛r_ou_粒,这样产品看起来更“本土化”,而且也避免抄袭得太厚颜无耻。 不只是快餐店,hippo的各种热销品,很快就会冒出各种山寨模仿。食物不像电影、、设计品那样有版权,抄了就抄了,根本没有地方说理。厨师要是出来宣称这是自己的“发明”,马上就会有别的厨师跳出来说自己才是始祖,一桩桩的无头公案,群众只当是八卦来看。 对这些事儿,老三通常都一笑置之,反正法律根本没法保护,还不如跟他们一起狂欢。阿达还会公开各种热门产品的配方,方便大家抄得正宗一点。结果他们的店还没进驻上海,产品已经热得众所周知。 他们在华南地区开了几家店,然后又进了苏州和杭州。一般外企都会先攻打北上广,然后往二三线城市发展,老三却选择了完全不同的路线。 这一次,阿达对老三的低调和耐性非常惊异。他们签订的对赌协议,还有一年就要到期,离预定的销售额还差得很远。谁都明白,要短期内达到这个目标,只能打开中国市场,而老三在中国的扩张相比其他地方,却又保守缓慢得很。照这节奏看,他们能完成一半都是奇迹了。 出租车停在一座商业楼前面。周围是林立的办公楼和酒店,前面也有小小的公园,比阿达的菜园大不了多少,银杏、国槐、合欢树遮挡着灰蒙蒙的天光,投下更黑暗的影儿。 司机亲切道:“你穿得少,上海冷咧。” 阿达笑道:“天气预报说要下雪?” “别信!上海十年没有下过雪了,大太阳的,雨都落不了,哪里有雪?” 二月的阳光稀薄,阿达不喜欢上海的天色,y天的时候多,就算有太阳的日子天气也不清爽。 可他拿着简便的背包走进店里时,心情却跟新加坡的艳阳天一样明媚。2000多平米的大空间,主色调是白色和原木,干净明亮。这是他们进入中国后最大的店面,咖啡烘培机弥漫出焦香气,篮子里的佛手柑散发着果香,土里的新鲜香草和野菜气味青涩,满满的食物的颜色和香味,让这里有着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他一会儿就要见到老三了。 两人已经两个多月没见面,工作忙起来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马上要相见,反而煎熬无比,一刻都等不及。 “达哥!”n_ai蛋快步走来,跟阿达热情地握了握手。n_ai蛋胖了不少,梳着小脏辫,浑身名牌饰物,看着像个老嘻哈歌手。他负责几十家店的咖啡豆采购,攀上了咖啡豆的大鳄们,此后抄期货再也没亏过,现在身家恐怕比老三还富。 阿达拍拍他的背:“都准备好了?” “还用说,我们成不成,就看这店了!” 他们在中国内地市场已经部署了很久,这两年来,他们在二三线城市开的几家店都不大,虽然生意很好,可是营业额跟东南亚根本没法比,简直就是守着一个大池塘,却用小勺子来盛水。 老三钱没赚多少,花钱却一点都不手软。他不把钱放在增加店面,而是大笔大笔地拨给了阿达,让他尽管去开发产品。 n_ai蛋私下对老三调侃:“你们夫夫俩是不是在转移公司财产!钱给了达哥,达哥要用来买食材,还是买私人飞机,可不就是做做帐就能瞒天过海吗?” 老三踹了一下n_ai蛋的大胖屁股,“你他妈知道太多了,小心我杀人灭口。” n_ai蛋笑道:“苏老板,你要有私房钱,跟我一起买期货呗,准保你赚出个私人机场。” 老三不屑:“投机倒把!蛋蛋,我们赚钱要踏踏实实地赚,不玩虚的。” 老三说到做到,等他认为时机到了,就开始踏实地筹备上海店。他对这店的投入,比香港店还要高得多,无论是店的位置、规模和产品种类,都成为了城中一时话题。 阿达环视这庞大的空间,心想,这是他们在内地一线城市的第一家大店,要是能像新加坡、香港那样成功,那他们在内地市场就能真正站稳了。可万一反响不好呢? 阿达知道,他们承担不起这个万一…… 这时,上海店的宣传主管走了过来,对他们急道:“阿达主厨,产品出问题了。食品监管局来了两人,您去见见?” 阿达吃了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哎阿根廷…… 第84章 男朋友 阿达匆匆地走向门口,边走边想,他因为食物中毒而遭遇了人生最大的低谷,对食品安全的要求严苛到几乎不近人情了,即使这样还会出问题? 十几度的冬天,他穿着短袖t恤,跨出了门口。刚踏上台阶,他就碰上了奈塔、李未来等人。奈塔笑道:“主厨先生,你要去哪里?” 阿达提起了警戒心,不愿直接告诉她实话,含糊道:“见几个地方政府的人。你这么早就来上海?” 奈塔的眼里毫不掩饰担忧的情绪:“苏先生的工作方式很独特——我应该说,有时不太能让人理解,所以我早点来跟他见面沟通。他在吗?” 阿达下意识看了看表,下午五点多,老三踪影不见。“他不在,不过今天他会回来。” 她点点头,脸色y沉地走了进去。阿达知道她对老三不太满意,中国市场迟迟没有大进展,跟她的期望相距甚远。 才两年……阿达心想,sapphire刚开始时,两年只够他从15桌增加到28桌,而现在他跟老三开了十多家店,横跨九个城市,做出了几千种产品;这两年他们马不停蹄地丰满产品线、梳理工作程序和公司结构、摸索市场、摆平各种政策和地方问题,每一样都是一步步做出来的,对他来说已经是火箭飞天的速度了。 他常常觉得老三急功近利,可奈塔竟比三儿还要凶狠得多。 跟食品监管局的会面很短促。听完来意,阿达稍微放下心来。 原来不是他们的产品出了问题,而是他们一直卖得很好的sweet berry天然甜味剂,出现了众多的模仿品。这种野果产量极少,又远在热带,哪里有那么容易得到?自然大部分都是化学合成的,有无数的添加剂,其中一种导致了眩晕和流鼻血,被人举报了。 监管局开始调查这种连统一中文名称都没有的食材,特地跑来请教阿达。 聊完之后,阿达根据他们的信息,打开了淘宝。一搜之下,关于sweet berry的产物居然上万种。他被人民的创造力逗笑了:从茶饮、糕点、减肥药到避孕套,这种果实简直是万物之源,什么都能造出来。 他花了好长时间了解各种山寨品,然后感到了焦虑。这么乱搞一通,sweet berry的名声岂不坏了?这里不只有山寨品,还盛产各种山寨专家,网上已经很多人抨击这种食物就是个骗局,还有说它比糖的危害还大。 阿达郁闷极了,费尽心机做出来的糖替代品,怎么就成□□了? 闹铃的响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虽然已经响过好几百次,阿达还是不自觉地看了看表。六点二十,已是傍晚,老三还没有出现。 他见奈塔和李未来坐咖啡厅里,谈笑风生,可时不时看向门口,显然悬着心在等老三。 阿达比她还想见到老三。把手机放手里转了两圈,终于忍不住给老三打了电话。 老三很快就接听了,而且声音蛮愉快的。“阿达主厨,有事吗?” “事儿是有,而且很麻烦。不过我现在只是想知道你在不在上海。” “在啊,”老三放低声量,“在跟女孩子吃饭。你想查我有没有不规矩,恭喜你,被你抓到了。” 阿达笑骂了一句,催促道:“快回来!这里也有个女人在等你。” “奈塔?阿达主厨,你不是妇女杀手吗,帮我搞定她,让她早点滚蛋好不好。” “不好。” “我跟这姑娘快成事了,你帮我拖一拖呗,12点前一定回来。挂了!”老三轻松地挂断电话。 阿达无奈,电话里确实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听不出年龄。可她是18还是58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老三为了跟她吃饭,宁愿延迟两人见面的时间。阿达都懒得问他们要成什么事,对于老三,他不但管不了,甚至连自己都觉得没有约束老三的立场。 阿达大半生都笔直笔直的,在他的脑子里,从不认为俩男的在一起能有什么前程。老三不愿两人的亲密关系曝光,他完全能理解;他要做苏家有出息的好儿子,总有一天会找个体面的女孩结婚,到时两人也就走到头了吧。 阿达轻叹一口气,站了起来。无论他们俩的感情多么不清不楚,起码有一种关系是无可质疑的:他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互相支撑,彼此打掩护。在老三回来之前,他得把奈塔的火性和耐性控制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老三说得对,阿达对女人总是有办法的,对奈塔更是如此。他走进厨房,给她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在这两年里,阿达跟子安又见过几次,从子安那里学会了一些上海菜的诀窍。他做了炸猪排,配了辣酱油和咖啡椰糖做的浓酱;水芹菜以黑蒜清炒;糖渍柚子皮与河鱼同炖;包着咸r_ou_、冬笋和猪油渣的小馄饨,放在加了柠檬草的ji汤里。 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阿达陪吃陪喝陪聊,又给她试了几种江浙地区的特产黄酒,奈塔渐渐地放松下来,脸颊绯红,甚至忘了要等老三。 她很喜欢阿达的手艺,连带着喜欢他这个人。比起老三,阿达的朴实要容易应付得多。他不讨好人,对人却有本能的体贴照顾,让她觉得舒服安心。她把阿达当成真正的朋友,聊了很多生活上的事。 愉快的气氛延续到了深夜十一点,木门推开,冷风卷着新鲜空气流进了室内。 老三走进了门口,欢快地招呼道:“我闻着香气就进来了,老板,还有吃的吗?他脱下外套,走近他们的座位,发现奈塔的脸色和善,已经变成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 老三给了阿达一个赞许的眼色。 阿达轻轻一笑,眼神却不太愉快。因为老三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个清秀的女孩子。 老三介绍她叫林希言,毫无意义的一个名字,大家都认定她是老三的女朋友,也没多问。老三很自然地给她拉开座位,倒酒倒水,殷勤而有分寸。 阿达从不过问老三的男女关系,可不问归不问,直接带到他跟前,未免太嚣张了吧?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黄酒在壶里热着,菜肴已经冷了。饭桌上的融洽气氛也降下温来。 终于等到了老三,奈塔的眼神变得严肃。说完几句场面话,她直入主题:“苏先生,我们等这店已经等了很久,很高兴你终于开始行动。” 老三轻松道:“女士,不用着急,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们剩余的时间不多了,到目前为止,我希望能见到的三十家门店,还有大半躺在这国家的黄土里,我不知道有没有看见它成形的可能。” 李未来幸灾乐祸,嘲讽道:“听说中国五天能盖出一栋摩天大厦,难怪苏先生不急了,说不准第二天睁开眼,整个中国都会像长竹子一样,密密麻麻地长满了我们的大店铺呢。” 老三看着他,惊异道:“李先生,你这个比喻不错。中国人喜欢竹子,熊猫也喜欢竹子,外国人都喜欢熊猫,奈塔你喜欢吗?” “我只能说它们很可爱。现在时间不早,我们就别绕弯了,我想知道的事情很简单,你答应做到的事,目前的成果并不好;如果你觉得力所不及,我可以请李未来先生代劳。” 老三和阿达对望了一眼,对奈塔的急躁和悍猛都觉得心惊。离约定时间还有三分一,她就急着要换人了。 老三不再开玩笑,认真道:“我们协议好的条件,现在我已经完成了一半多。我和阿达做了5000多种产品,目前在各地的销售都很理想;我们在中国的门店都是赚钱的,营业额还在攀升中……” 李未来又cha嘴:“在中国开家n_ai茶店,或者在学校门口卖炸ji,也很能赚钱啊。” “请你闭嘴!”老三不客气道。他的眼神锐利了起来:“中国已经不同往昔,并不是你丢出一个国际名牌,叫几个名人吹嘘一下,就什么都能卖得出去。最重要的是,产品!产品不好,什么渠道和宣传都是白搭。所以我们把握这两年时间,把产品做充实了,阿达主厨东奔西跑,比你们当年十字军东征跑的路要辛苦多了,才有今天的店面。你觉得成果不好?” 奈塔一时说不出话来。老三脾性不像李未来,可不是容易被她吓唬或主宰的人。 她下巴微微收敛,眼睛尖刻地看着老三:“我赞赏你们的付出和成绩,但这不是我要的成果。直白地说,我想看到钱。钱出去了,就应该有更多的钱进来。三十家门店,这一年内,一间都不能少!” 老三放松了双肩,“三十间?三百间怎样?” 席上所有人都不做声了。奈塔的姜黄色眼睛眯了起来,像是一只发现了受伤麻雀的大猫。它在衡量着眼前的状况,琢磨什么时候要扑出去,咬住鸟儿的脑袋。 在剑拔弩张的气氛里,老三却不那么严肃了,转头看着他带来的女孩,俏皮笑道:“我都说了,我老板对我不太满意,你再不出手相救,我今天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女孩温婉地笑了起来,“我哪里有本事救你——不过我同意你的观点,产品是最重要的。”她是中日混血儿,从母亲那里继承了温柔谦恭的仪态,“而且我去过你们在香港和内地的所有门店,我认为你们做得非常好。” 奈塔的眼睛这次瞪得跟个小黄豆一样:“女士,你既然说出这番话,我想你肯定有评价我们的立场,你不介意的话,请问你是——” 她道歉似的微微点头,从手袋里拿出了名片,双手交给奈塔、李未来和阿达。“阿泽请我过来,说让我尝尝他男朋友做的饭,所以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会介入到你们的内部会议,请恕我的冒昧。各位多多指教。” 众人都僵住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对“男朋友”吃惊,还是该对她的来历表示诧异。 老三对“男朋友”也很尴尬,偷眼看阿达,却见阿达好脾气地笑道:“要吃饭吗,我现在去做。” 老三冷汗直流。阿达这是把“男朋友”的身份直接认领走了!他幽怨地看着阿达主厨:这算什么,突发性出柜吗?在奈塔和李未来跟前,他可不想露出那么多把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还没讲过南洋的咖啡,这里稍微说几句。 首先,很风靡的速溶白咖啡,并不是什么传统特产,是近年炒出来的。很好喝很浓对不对,里面好多植物性油脂和糖。 真正的白咖啡发源于怡宝,都是现冲的。南洋咖啡豆说不上好,感觉谁也不讲究什么豆,冲泡方式也很简单(开头好像有写过阿达怎么做咖啡),真正的ji,ng髓是加练n_ai和淡n_ai,口味浓郁。 一般说kopi—o就是黑咖啡,o闽南话里的“乌”的意思,没有说“乌”的话,默认加n_ai。好像不太见到有人喝清咖的,本来豆子品质就一般,不加糖怎么喝?kopi—c是加茶,就是香港人喝的鸳鸯。c好像是“掺”的简短叫法,那边人说什么和什么混合起来,就说“掺”。 中国要喝到类似的,可以试试星巴克的清甜冷萃,要叫大杯的,否则味道不够。味道有几分相似,可是贵很多。然后就是吐司工坊的马六甲咖啡冰,这个好喝的,但怀疑热量超高。 南洋人其实爱吃甜的,看阿达喝咖啡加两勺糖就知道了。还有咸的东西总有点甜,他做的菜也是这个路数,甜的咸的并没有太清晰的分界,达到平衡就会很好吃。看端午节时大家还在吵什么咸的甜的,南洋人就呵呵了,他们有一种娘惹粽,猪r_ou_碎、虾皮、糖冬瓜做馅,能想象是什么味道吗?超级好吃! 第85章 嫉妒 席上静默了一阵,老三只好硬着头皮引领话题:“呃……我们俩在商量一个项目,现在谈得差不多了。希言的公司想要开一个新的副牌连锁餐厅,主打中高端市场,希言你们准备开几家?” 她用淡淡的语气道:“不多,暂定是200家。” 奈塔吁了一口气,“全世界200家,不是个小项目。不过对你们企业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事吧。” 林希言摇头,“不是全世界,只是中国。” 阿达正在饭桌旁的料理台上工作,听了这句话,顺手翻看了水池边林希言的名片。她是一巨型连锁快餐店的亚太区总裁——就是盗用阿达的爆米花,并且大肆宣传那家。这个快餐在中国有三千多家店,渗透性极强。 奈塔:“我们有什么可以提供给你的呢,女士?” 老三替她回答:“那还用说,当然是食材和产品。” “没错。我们这个副牌主张环保、健康和当季的食品,大部分会使用天然食材,而不是冷冻油炸r_ou_。我们调查了中国、日本、韩国、东南亚甚至澳大利亚的食材渠道,发现我们手脚太慢,好多优秀的材料,都被餐厅、食品公司、电商,甚至小的网络买手瓜分掉了,其中你们家就占了很多好资源,”林希言笑道,“要是我们卖的还是11块钱一包的炸薯条,在西北包块地大面积耕种就可以。但好的食材本来就很稀缺,加上这些年污染和过度开发那么严重,坦白说,我们本来决定放弃这个计划。” “还好遇上了我,”老三笑道,“你们运气真不赖。” 林希言斜睨着老三,附和道:“嗯,我很幸运遇上了苏君泽先生,不只人长得帅,还是个大好人,愿意给我们提供食材和半成品。如果你能在价格上多照顾我,我还可以再称赞你两句。” 两人说得云淡风轻,可事实当然不是如此,老三是在饭局中听到这条线索,锲而不舍地追踪了大半年,追到林希言都成了老友,并且考察完所有的门店和材料,才夺得这个机会。个中的艰难,自然没必要跟奈塔撒娇邀功,她只看重成果,拼死拼活是老三的事。 老三笑了笑,望着奈塔:“你觉得这生意做得过吗?” 奈塔的算盘早打得咚嗒响。以200家店的规模来看,这绝对是个大客户,即便咖啡馆和hond现有的门店不多,有了快餐巨头帮衬,依然可以轻松达到想要的营业额。只不过他们的主要业务从来不是为餐厅提供食材,马提欧每次出去演讲,说的都是改变人类饮食那套大话,批判的就是这种高热量高能耗的快餐店,现在要跟快餐巨头合作,不就是在抽自己脸吗? 林希言谈判经验丰富,看到奈塔在犹豫,又道:“我们副牌的目标客户是大城市中产,跟你们的方向绝对一致,而且苏先生强调一定要挂上hond和hippo的牌子,我已经答应他了。我不只是要买食材,而是要跟你们有深层的互动,包括餐食的设计等等,这是一个平等的合作,”她转脸看阿达,“如果能得到大主厨的帮忙,这个项目一定更容易成功。” 阿达把ji汤馄饨放在她和老三的跟前,回道:“我不同意,这个项目没有可行性。” 众人都愣住了。他们这些人都是做经营的,只有阿达是真正的食物专家,他说话自然很有分量。 老三咬牙:“阿达主厨,我们很愿意听你的真知灼见。” 阿达道:“200家店,规模太大,给我们供货的大部分都是小园小作坊,给不了你们稳定的货源。” 林希言笑了一下,“稳定?我们不需要太多的稳定,那是快餐厅的标准。大主厨,我很欣赏你的理念,土地结出什么果实,我们就吃什么,供不了ji蛋,我们就用豆腐,食材上尽量天然和多元化,这也将是我们的准则。所以我们才需要你的指导。” 阿达想说“这么多家店,很难控制,我也指导不了啊”,可是老三及时用眼风制止了他。他识趣地改口:“嗯,希望我能帮上忙。” 这时候,奈塔的算盘已经给了她一个大略的数字。她之所以急于看到营收,是因为打算在这两年上市,要是他们在亚洲业绩不佳,数据不漂亮,这条路就很难走了。在她的心目中,赚钱才是公司的首要责任,至于保护地球什么的,交给电影里的超级英雄好了。 于是她拍板道:“我对这项目很感兴趣,很愿意洽谈更多细节。” 林希言露出职业又亲和的笑容:“太好了,能跟您合作是我们的荣幸。”她转头对老三道:“这个馄饨真的很好吃,你说得对,吃过阿达主厨做的饭,外面的食物就很平庸了。你有这样的男朋友真让人羡慕。” 事到如今,老三再遮遮掩掩反而难堪,于是大方道:“好男人跟好食材一样,眼下是越来越稀缺,碰上了就要赶紧抓住。姑娘加油啊。” 深夜,老三把姑n_a_ai们都送上出租车后,回到了店里。顶灯已经大部分熄灭,只有咖啡馆的几盏s,he灯,像个罩子一样,安静地罩住了两三桌椅。 阿达在料理台边,擦拭刚洗好的杯子和碗。 老三慢慢走过去,从身后搂住了他。老三的体温从后背渗透过来,脸却是凉的。巨大的房子里,只有餐具碰撞出的细响, 阿达慢慢擦干净所有的餐具,把刀挂好,然后转过身,抱着老三吻了过去。 两人着了火似的,这一接触,都难以自控了,舌头深深地在口腔里纠缠,手探进彼此的衣服里,肆无忌惮地抚摸彼此的身体。 老三穿的薄毛衣被阿达三两下脱了下来,里面还有一件白衬衫。阿达实在没耐性去解钮扣,用力一扯,纽扣被绷掉了两三颗。老三抓住他的手,笑道:“你今天怎么那么躁?” 阿达懒得解释,褪下他的衬衫,在老三的脖子上吮吸亲吻。老三难耐地仰起头,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阿达的直接粗野让他上瘾,再回想以前各种□□,相比之下简直索然无味。 他抱着阿达的后背,闭上了眼睛。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23节 两人走出店面时已经四点多了,气温降到了零下。阿达跳脚:“很冷啊。” 老三叹道:“哥哥,这里是冬天啊,你不会一件外套都没带吧。”他脱下大衣,想了想,又把毛衣也脱下来,一起罩在阿达的身上。 阿达笑道:“我来的时候还很热。” 老三留学的时候就见识过东南亚人民的火力,整个学院穿得最少就是他们,但一到十度以下,基本就是团灭了,连被窝都爬不出来。他停下脚步,仔细地给阿达扣上大衣。 阿达道:“我第一次冬天来上海,听说会下雪?” 老三的回答跟出租车司机一样:“我在江浙七八年,上海下雪的次数,比林里见到野猪的机率还少。” “可惜了,我还以为可以看见雪。” 老三奇道:“你长这么大,不会没见过下雪吧?” 阿达慵懒的眼睛微微睁大:“嗯,没见过。” 梧桐树下,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街灯昏黄,两人都没说话。半夜的上海,马路上依然有来往的汽车,行人不知道是夜归、还是早出,低着头在寒冷的街道快步行走。老三靠了过去,拉着阿达的手。 在安宁的夜街,阿达心里却乱糟糟的。 之前老三问他为什么那么躁时,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他终于想明白了——他在生气啊。 当老三带着林希言进门时,他难受得要命。这种滋味他已经很久没尝试过了,阿达主厨与世无争,在感情上也从不勉强,因此差点忘了这世界还有一种痛苦叫“嫉妒”。 不是空x,ue来风的想象或传闻,而是真真切切地看着老三跟别人在一起,阿达这才明白,自己根本承受不了。 他没法自己哄自己了。陪老三玩几年,等他到了不能搪塞过去的年龄,就让他干干净净地回苏家,做他的好儿子?阿达才没那么大度!他爱老三,跟老三在一起只有满心欢喜,完全不在意别人知道,可这不表示他就不用经受异类的眼光、不用作出牺牲。刚才奈塔道别时,她对他的态度就有微妙的不同,甚至避开身体接触。 既然他付出了代价,老三凭什么全身而退? 阿达委屈,也愤怒。他把老三按在身下时,心里只有强烈的占有欲。他想跟老三毫无芥蒂地在一起,不只是在床上相互取悦,不只是在半夜的街道偷偷拉手。 穿着老三暖和的大衣,现在他的情绪不再激越了,愤慨化成了更为具体的想法……他问道:“你会在上海留到什么时候?” “店开张之后,起码还得两个星期吧。” “呃,你生日那天,我们一起吃饭?” 老三已经忘了自己的生日,他除了几个必须回家吃饭的大节日,日历上只有没完没了的会面、会议、饭局。他还记得阿达给他做的长寿面,流口水道:“好啊,这次还给我做一只大ji腿……不对,三十是大生日,怎么都得再加一个。” 阿达笑道:“我们出去吃,我请你吃三星餐厅。” 去哪里吃都无所谓,等上海店开业,阿达肯定特别忙,不会有时间做饭了。老三心想,不知不觉都三十了呢,时间过得真快,这几年他的位子、能量和生活都起了大变化。只有一样是没变的—— 老三握着阿达的手,突然就觉得庆幸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笔力所限,关于农业的问题,文里没有说得很清楚。像肯氏和金氏这种大快餐连锁,都有自己的农场和种植园。以薯条为例,因为是机器制造,又要达到长短标准,所以种植的是单一品种的土豆。 单一品种对土地的损耗,应该都知道了,可潜在的问题不止这个。很多年前爱尔兰出现过一次灭顶级的饥荒,就是因为以某种土豆为主食,大量种植,结果遭遇虫害,粮食一下就没了。现在我们自然不只吃一种东西,但其实每种类的食物内,基本吃来吃去就是几个品种。苹果实际上有几千种,但吃来吃去就是红富士、蛇果、什么什么糖心;这只能大面积种植,对抗虫害就打药、或者现在会用的转基因。病虫的抗药性也在增加啊,所以这跟我们身体和病毒的竞争那样,根本没有谁能制服谁的那一天。 多元化种植的好处,除了对土地好,也是把风险分摊开。 非常悲观的说,现在土地、水源和空气之恶化劣化,比通货膨胀更贬低我们生活质量。好食材价格之高,会越来越负担不起。 第86章 岳父 这年春初,全国都是雨雪交加的天气,唯独绕开了上海。 在市场淡季里,他们的上海店开门营业了。在开业的同一日,快餐巨头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了副牌的成立,以及他们的合作计划。对于群众来说,就是个“以后可能多一个地方吃午餐”的花边,可对餐饮业却是个地震式的消息。 在20多块钱的快餐、数百元的高级餐厅、要多人才能吃爽的中餐之间,有一个庞大的中产市场,愿意用比较高的价格吃安全、健康、有趣和方便的食物。即便很多人意识到这个需求,但要吸引这个高学识、高收入和信息通畅的目标群体,其实需要很多条件。 在这次合作中,不少人觉得还是快餐巨头占了便宜。因为hond之前聚集了高口碑、又有随后咖啡馆的成绩和产品铺垫,还没开业就获得了足够的关注和信心。 快餐巨头的股价在这两天飙升了不少。 老三志得意满,奈塔眼睛里都是春花烂漫,大家都蛮开心的。只有阿达心里疑虑不减。 200家店的需求量很大,种菜养鱼都需要时间,本来就不是大规模养殖场,哪里供得了那么多?当然有钱可以做很多事,利益诱使,要母ji多下一倍蛋有的是办法,可这就违背他们的初衷了。 老三宽慰他,200家店不会一下冒出来,大企业的流程和标准很严格,会有详细规划,不用太c,ao心。 阿达一针见血:“我们不是在卖食材,是在卖我们的信誉。不要出问题最好,出问题的话我们这几年的功夫就白费了。” 老三冷笑:“卖什么又有什么关系,中国市场太复杂,这两年有我大哥和苏家的根基引路,帮我们去除了很多麻烦,可是要达到对赌的营业额,我们俩卖身卖命都不够。” “那你还签?” 老三抱着他的肩:“阿达主厨,你太老实了。我们不用自己一砖一瓦建江山啊,像现在这样把风险分担出去就好了。我们不自己开门店,让快餐帮我们扩展到全国,能达到预定营业额当然最好,万一达不到,输了对赌,要赔偿门店扩张的钱——其实硬件我们没投入多少,钱我都上交给你了老婆。” 这倒是实话,在老三庇护下,阿达从没有为钱发愁过,要不是有充足资金铺路,他哪能做出这么多成果?根据对赌协议,老三要达不到营业额,就必须单方面负担门店的租赁、装修、设备购买、工作人员和宣传费用,老三知道门店越多,他们就陷得越深,于是从一开始就不积极开店,先做好产品线。 从苏家的困境里,他早就明白内地市场已经大不相同,光有渠道和关系,根本走不通。产品是一切之本,只有卖的东西是大家需要的,才有存活的希望。 阿达自动忽略了“老婆”两字,正直道:“你花的每分钱都会有回报,希望快餐厅不要贪多贪快,打好基础再慢慢做起来。” 上海非但没有下雪,天气还越来越热。阿达每天穿半袖穿梭在中央厨房,忙得七荤八素,晚上就抱着老三睡觉,生活安稳而充实。 两人好久没那么长的相处时间了,老三有意推掉很多饭局和聚会,cha着空跟阿达在上海找吃找喝,到处游荡。阿达是真不喜欢上海的天气,天色总是灰蒙蒙,建筑也是森冷冷的,可跟老三在一起,宛若回到了新加坡的悠游时光,日子过得明亮亮的,阿达第一次有了跟老三在谈恋爱的感觉。 这一天阿达要接受一家美国大众杂志的专访。老三的大手掌轻轻挽起阿达的头发,帮他把长发扎成整齐的发髻。阿达对采访兴趣不大:“三儿,你接受采访更合适啦,你口才好,比我讲得清楚。” 老三蹲下来,调侃道:“我一满身铜臭的生意人,谁会对我感兴趣。他们不是餐饮杂志的,不想知道我们店每天做多少个三明治,也不管我们赚多少钱,更不是因为你是大主厨。世界上大部分的大主厨都在想着怎样拿到米其林、怎样霸占最好的牛r_ou_、怎样开分店,只有你在维护世界和平、保护地球啊。他们就是想知道你怎样改变人的饮食习惯。” 阿达乐了:“用航空母舰和激光剑啊。卖几个面包就改变世界了,哪里有那么夸张啦。” 老三摸摸他的头。不管阿达怎么想,现在他的影响力可不止是什么亚洲第一主厨了——这是好几年前老三就看得到的前景。老三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子终于出息了一样,心满意足。 阿达接受完采访,觉得筋疲力尽,比在山里走了二十公里还累。他不善言辞,书读得不多,很多大名词连听都没听过,哪里讲得出什么漂亮的话来?美国记者问他寻找食材的事迹,对“偏远之地”的贫困、原始和人情强于法治的状况特别感兴趣,可阿达只是愣了愣,耿直说,没有啊,他们家都有wifi,出门用手机支付,知道英国王子有几个孩子,并且看《生活大爆炸》。 阿达不是故意怼记者,他确实从没遇过什么交流的大问题或文化落差,他本身就过得很简朴,自己过滤水自己发电,对贫富的差异并不敏感。他们话不投机,却拖拖拉拉聊了两个多小时,最后记者问他,他做了那么多事情,最后的理想是什么? 阿达顿时被难住了,哑口无言。他的理想是什么呢?总不能说是圈了钱回新加坡买地,跟三儿双宿双飞吧。他不知道为什么走到现在这个境地,半是为时势所架,半是自己的选择,不知不觉他就到了这个必须交代“理想”的位子上。 而无论是时势所迫,还是自己选择,这里面都有太多老三的影响了。 阿达心里藏着事,又觉得疲累,于是提前回酒店休息。 走到酒店大堂里,他看见老三在大堂吧里坐着,正想走过去。刚迈两步,老三的朋友从厕所的方向回到了座位。看背影,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阿达停下脚步,犹豫要不要去打扰他们。 女孩拿起玻璃杯,半侧着身。阿达看到她的脸时,大吃一惊。 是小红豆。她穿着直纹蓝白裙子、踩着及膝的长靴,乌漆漆的黑长发披到后背,脸颊随着年纪增长消瘦了点,更显得五官清丽分明。阿达不知道小红豆什么时候来了上海——她没跟阿达提起就算了,为什么老三也没告诉他呢? 阿达默默走到电梯,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房间。 老三傍晚时分才回房。阿达自然睡不着,可也什么都不想干,呆呆地看了半天的天花板。 老三发现阿达在房间,二话不说,立即压了上去,亲了他一口,“老婆,今天回来那么早?” 阿达推开他,笑道:“好重啊,你最近吃太多了,身上都是r_ou_。”说着捏了捏老三的肚子。老三不常做高强度锻炼,腹肌确实没那么分明了,可也并没什么赘r_ou_。他皱着眉:“疼……我哪里有吃,午餐都没时间,你吃晚餐了吗?” 阿达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看见你跟小红豆在楼下。” 老三的表情僵了僵,很快就笑道:“那你为什么不过来打招呼,丫头很想你啊。” “我觉得你们不想我过去,”阿达才不跟他兜圈子,“你们在密谋什么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来上海了。” 老三躺在他身边,叹道:“她约我出来,说喜欢我,要跟我在一起。” 房间登时一片静默,两人都不说话了。阿达早就知道小红豆的心意,可也没太当一回事,他以为等小红豆出了国、眼界开阔了,情愫自然慢慢消退。以前小红豆对他表白过,不也很快就转移目标了吗。 没想到她那么执着,只身来上海,只为向老三倾吐感情。那是再也憋不住了? 过了良久,阿达开口道:“她还是小孩子,你拒绝就拒绝了,不要伤她的心。” 老三笑了一声:“哟,你怎么还把她当孩子?她已经21了。你以为她为什么选择我,我家世好,有钱有地位,跟我一起她这辈子不愁吃穿,再也不用奋斗了。” 阿达像是自家孩子被批评一样,不爽道:“她没有那么势利啦!” “你太小看她了,这不是势利,是生存本能。而且她还认为你会同意我们在一起。”老三撑起了手肘:“诶,你就一点都不吃醋吗,她要把我勾走。” 阿达哭笑不得:“我吃醋有什么用,你不被她勾走,也会被别人……”话到一半,他意识到这话太酸,改口道:“你要是喜欢她,我同意。” 老三恶狠狠地把阿达压在身下:“你同意个屁!我要是跟她结婚,还要叫你一声‘岳父’什么的,你很爽吗?” 阿达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叫来听听?” “老婆!”老三怜惜地摸了摸阿达的脸。他心里忐忑、混乱又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情感。他不知道怎么处置这种复杂的情绪,于是干脆把一切抛诸脑后,热烈地吻上阿达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 第87章 外滩 上海店的火爆,实在有点出乎意料。 从早到晚,咖啡馆总是满座的,中午的时候队伍可以排到三四百米长。他们的产品也频频断货,阿达焦头烂额,对着空空的货架无能为力。 老三安慰他,刚开业都会乱一阵,这也挺好,饥饿营销嘛,以后货源供上了,肯定有多少就卖多少。 他们的“饥饿营销”,其实在很早以前就无意中启动了。因为门店稀少、模仿品多,在上海店开业之前他们的几样热销品已经很红,因此正品一出现就遭遇争抢。这跟dy 进入上海的盛况如出一辙,当时这甜品店开业引起了大规模排队,以致门店不得不暂时关闭,以确保民众安全。 所幸的是,他们的店有足够空间来应付人潮。他们的反应也很迅速,做了供货渠道、物流调配的调整,又增加了许多人手,缓解了货源的问题。 阿达松了一口气。看看日历,二月十四,忙乱了一阵,竟然不知不觉就到了情人节。 阿达刚放松的心情,又再度紧张起来。 他正要出门时,小红豆正好踏着棕色长靴走进了店里。两人在门口相遇,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小红豆笑了出来,喊道:“阿达哥!” 阿达踏向前去,把她抱在怀里。小红豆眷恋地搂着阿达后背,感到了安心和安全,忍不住就想哭出来。 自上次暑假在新加坡会面后,两人已经大半年没见了。阿达觉得小红豆不止是五官,身材和骨架都长开了,身上的线条愈加鲜明。老三说得没错,她早已经不是孩子。 这十来天,阿达为店里的工作忙得昏头转向,即使知道小红豆在上海,也一直没去找她。此时见面,他不由得感到了愧疚。不止因为没有关心她的状况,也因为老三一直就睡在他身边。 阿达把她带去咖啡座。小红豆:“你是不是有事要出去?” “我没有事,”阿达笑道:“来找三儿吗?” 小红豆脸色一沉,别过头去没回答。阿达立即知道说错话了——不,说不好他们俩的相遇就是错的,今儿是情人节,又是老三的生日,小红豆大概希望跟老三单独待一会儿。 错了就错了,阿达也不会巧言安慰,只是道:“三儿出去见个朋友,等一下就回来。” 小红豆却抓住他的手,快乐而诚挚道:“没有啦,我来找你的。阿达哥,你有没有想我?” “想啊。”阿达把她安置好,给她拿了咖啡和甜点。 这天下午,两人坐在落地窗旁,像以前那样杂七杂八地聊天。她告诉他加拿大的冬天有多冷、室友的怪癖、追求她的印度男孩、食堂的饭菜,就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老三。 虽然他们不谈老三,可老三就是他们之间一个硕大的存在,就像他一直就坐在旁边的位子上,只是不做声罢了。 外面没了太阳,阿达没话找话:“要下雨了,上海整天下雨啊。” 小红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阿达终于忍不住,捅破窗户纸道:“老三说……” 话还没完,小红豆突然叫了一声:“三儿哥!” 老三回来了,见到小红豆,有点意外。他走近他们,一边轻松地坐了下来,一边开口道:“丫头,今天没约会吗?还是约你的人太多,不知道要跟谁吃饭,先来看看我们俩老头?” 小红豆勉强一笑:“我来找阿达哥的,才不是来看你!” “真偏心。”老三没心没肺地评了一句。 阿达实在待不下去,找了个工作上的理由,仓促地逃走了。 他本来就是要出门的,简单地套了件牛仔衬衫,快步走出店面。一去到外面,他深深吐了一口气。外面看,天气虽然不晴朗,也并不y冷,天又高又白,罕见的清爽。 他心如乱麻。阿达知道自己没有对不起小红豆,可心里总是不舒畅,多少觉得伤害了她。 让他更忐忑的是,今晚他决定要跟老三摊牌,谈一件他自己都不太敢去碰的事——他们的未来。 他明白,这多少是在逼迫老三,会让他为难,可阿达再也不能忍受这种不清不楚的状况。要是老三仍下不了决心…… 要是老三下不了决心,那怎么办?两人就这样散了? 阿达不敢去想后果。 阿达主厨很久没跟人表白过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还有这项技能。他心情紧张,回去洗了澡,隆重其事地穿戴打扮,早了一小时到餐厅。 因为情人节的缘故,这家外滩三星餐厅的位子半年前就抢完了。阿达靠着自己的名声地位,厚着脸皮要到了一张桌子。餐厅经理倒是很高兴能接待阿达,问道:“我们可以给您预定云南的玫瑰,您的女朋友喜欢什么颜色?红的、黄的、香槟色,这是女士比较喜欢的几种。” 阿达想了想,直接道:“不用了,他是男的。” 经理淡定回道,“嗯,知道了。那我给您准备别的植物。” 等阿达被领到了座位,才知道经理有多体贴。他给他们准备了靠玻璃幕墙的江景桌,在餐厅最里面的角落,并且用几盆棕榈盆栽团团围住。 经理俏皮地笑道:“我们很注重隐私,所以很多明星政要都喜欢在这里吃饭。” 阿达很想咆哮,这样不是更让人想八卦一发吗?!他敢打赌在吃饭过程中,肯定有一百双眼睛在等着看什么人会从里面走出来。 只是他没有抗议,乖乖地坐进了棕榈的包围圈里。 服务员拿来了气泡水和小点心:芦柑n_ai油馅的马卡龙、蜂蜜香榧、裹了猪r_ou_和马蹄的糯米糍。小点心ji,ng雅清爽,阿达却尝不出滋味。 从餐厅经理细心周到的服务里,他就预见了群众对他们的眼光。他们是不能暴露于众的,否则不但自己麻烦,还多少扰乱了餐厅的气氛。跟在新加坡时不同,现在他跟老三在公众里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尤其老三条件出挑还浪得一比,已经上过好几次香港八卦杂志。他们俩堂而皇之在上海滩最美的三星餐厅吃情人节晚餐,明天能霸占好几家网页头条吧。 阿达叹了口气,抬手要了杯威士忌壮胆。 从他的位子,可以透过玻璃看见外滩的人流。阿达在新加坡的时候,连市里都很少去,现在每当在外滩远望浦东的高楼,都有一种看见巨人之林的敬畏感。老三笑他,这叫“巨物恐惧症”,看到大东西就腿软。 阿达才没有什么“巨物恐惧症”,只是在上海这种超级城市,他对事物比例的认知完全失调了,那么密集的摩天楼群,在如此开阔的环境里层层叠叠地排开……尤其今天还有很清晰的对照物。 外滩的人群。 无穷尽的人流,从四方八面涌向江边。天没完全黑,各种灯光已经争先恐后地亮起来。上面的是摩天楼的霓虹灯,下面的是游人的荧□□球、荧光帽子、手机屏幕、相机的闪光灯。 这是春节的疲乏后的第一个节日,人群跟报复似的都出来玩了,而且今晚外滩会放烟花,更是挤满了市民和游客。 隔江某座大楼的幕墙上,有个大屏幕,滚动着广告和各种留言。在这个特殊日子里,自然满屏都是各种表白爱意。其中也夹了些泥石流,例如“xx我等你离婚!”、“我已经学会了做牛r_ou_丸,有愿意吃的人吗,我的微信号” 这些名字和号码对阿达都没什么意义,但他看得津津有味,多少缓解了等待的焦虑感。字幕滚动到一半,突然黑了下来。 过了一分钟,上面出现了一行字:由于天气原因,原定于8点开始的烟花表演取消。 外滩的人群s_ao动起来。阿达隔着马路都能听到叫骂声,荧光此起彼伏,丝线般的人流开始交缠在一起,有人准备离开,有人趁着空档涌上观景台。 经理走到阿达身边,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轻声道:“真可惜啊。不过外滩的灯光也是很美的,而且比烟花持久。” 阿达报以一笑。 “给您上面包?” 阿达说:“先不用,等朋友来了再上。”看了看表,快到五点半了,他们约了六点,时间还早。 可阿达心里总是不踏实,他突然有预感:老三是不会来了。 老三本来就没打算赴约吧?他那么玲珑剔透的一个人,应该早就看清阿达的心思,很多事情不需要当面说清,不出席就等于表明了态度,彼此心照不宣,省得面对面的难堪。第二天他们一切如常,甚至还能睡在一起…… 阿达的心冷了半截。老三倒是不难堪了,自己坐在棕榈树的掩护下简直丢脸得要命啊! 岸边人潮的噪音大了起来。很多人并不知道烟花取消了,依然像用到尾端的牙膏一样,艰难地挤到了陈毅广场。有人喊了一声:没了没了!什么都没得看了! 好多人发出了嘘声。不知道谁起的头,放掉了手里的气球。气球带着荧光徐徐上升,看不到烟火的失望人群,纷纷效仿,放开了手里的气球。天空布满了荧光。 阿达忍不住给老三拨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半分钟,老三果然没接。 阿达心灰意冷,一口把烈酒闷进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快乐!下周进入表白环节,看三儿怎么回应吧。 第88章 回声 阿达呆呆看着漫天的气球,感觉自己在异世纪。这些气球会跳出一个个外星小人,五颜六色,就像老三蘑菇中毒后看见的一样,空降黄浦江,占领地球…… 餐厅里突然有人骂了一声,“靠,打起来了!” 阿达立即回过神来,一下就知道那人在说什么。向下看,人潮耸动,在漩涡的中心有几人动作很大,推搡之间已经有人摔在地上。。 在如此拥挤的地方,别说摔跤,就是弯身系个鞋带,都很容易被后面的人群踩踏上去。霎时之间,岸边大乱。 阿达站了起来,看得心惊胆战。 他的手机响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老三的声音:“你到了吗?我刚下出租车。车太他妈多,封了几条路,停不到楼门口,我从外白渡桥走过来,大概十分钟能到。” 阿达知道老三并没有爽约,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可听见老三要过来,赶紧阻止道:“别来!广场很乱。” “嗯?……这里太吵……不清楚……” 老三电话那头有很多噪音,按理他不应该走到岸边,可是说不好整条江边的马路都已经被人堵住,从外面进来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不由自主就会被挤进人流里。阿达向下看,广场上有人往外走,有人往里挤,像彼此抗衡的流动人墙,谁也走不出去。叫骂和呼喊让人惶惑不安,餐厅里的人都围在玻璃墙边,在慵懒醇厚的爵士乐里俯视底下惊心动魄的场面。 老三挂了电话。 阿达急了,连打了几个电话,老三都没接。他匆匆发了个信息,就拨开棕榈树叶,快步离开餐厅。 阿达的预想很准确,即使在这么混乱的时刻,他从盆栽后露脸时,还是好几人盯着他看。可阿达对周围已经无知无觉,一心跑到大街上,寻找老三。 餐厅位于万国建筑群里,楼下就是游人如梭的人行道。马路对面被挤得水泄不通,在人行道上蹓跶的情侣们却只听见喧闹得不寻常,完全没料到对岸的惨况。很多人停下来查看,结果没多久人行道也堵住了。 阿达一边朝大桥方向走去,一边给老三打电话。 走到一半,已经无法前进,没有人疏散,没有出口和入口,人群开始慌张了,到处乱跑。关于踩踏事件的新闻已经在手机上流传,更引起了大恐慌。网上说观景台上有百多人倒下,而且因为太多人同时打电话,网络堵塞,大部分都无法接通。 阿达极目望去,满满的都是人头,哪里能找到老三?在寒冷的二月,他出了满身的汗。 他转头看着大银幕,见字幕还在滚,心念一动,要不自己也留个信息? 没想到有这个念头不止阿达一人,竟然有不少人一边避难,一边留言。屏幕的风格突变,成了“xx要是我走不出来,你要跟孩子好好活,改嫁的话不要烧香告诉我”、“我在淮海路肯德基等你xx,万一我到不了,我还是很爱你”、“我不想死都单身啊,如果侥幸活下来,我们一起吃牛r_ou_丸吧,微信号…” 阿达觉得好笑,从这满屏信息看来,自己是排不上队了。有这余裕留言,也够给心里的那个人发很多信息了,为什么非得放大给所有人看见? 阿达决定不凑这个热闹,给老三又拨了个电话。 这次电话通了。只是两人周围太嘈杂,吼了半天也听不清对方说什么。最后阿达道:“先离开这里吧!” 起码老三安全无恙,阿达放下了心。他跟着人潮往前移动到一半,就听见了警笛声。 警笛声响亮而紧急,一下子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有人喊道:“不会封锁道路吧,快走!” 在这种环境里,很多人丧失了判断力,听到这话,后面的人立即加快脚步,一拥而上。有人踩到了阿达的脚后跟,他脚步一慢,差点被后面的人推倒。 人潮又乱了起来。阿达眼见到处都是危险,慢慢挪到边上,离开大马路。周围的岔路也都是人,商店因为被塞得拥挤不堪,都关起了门,不让人进来。那些原先约在什么肯德基星巴克的,只能隔着玻璃相望了。阿达给老三发了个位置,照目前这寸步难行的情况,可能好几个小时都要困在人流里。 想起老三的三十大寿竟然要这样度过,阿达蛮心疼的,只盼快点找到老三。 手机响起,老三也给他发了个位置。 原来两人很近了。老三在他后面不到100米,只是这100米隔着几千米的人墙,简直不可能跨越。阿达喊了一声,“老三!” “诶!”周围起码有十多个声音回答。阿达哭笑不得,只好老老实实地向前挪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驻脚,也不能快走,就像回栏的羊群一样,为了安全只能整齐划一地随着大众脚步前移。 这时,阿达发现拐角商场的防火门开了一条缝,可能是工作人员疏忽大意,没有关牢。他立即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告诉老三在防火门等。拐角处有点走动空间,阿达灵活地穿了过去,拉开防火门。 门果然没锁,阿达高兴极了。可他还没完全拉开门,后面的人已经涌了上来。阿达猝不及防,手机脱手掉到了地上,人瞬间被推到了里面。一进门就是楼梯,阿达要站稳都费了很大劲,别说回去捡手机了。 他身不由己地被人流推到了里面,进了商场里。里面人山人海,可到底比外面疏通一些。 阿达无计可施!没了手机,他再也联系不上老三。他想借手机使用,可所有人都在打电话、发信息。 没完没了的嘈杂声,各种各样的语言,每个人都像游魂一样,根本不在乎周围的环境,只是顺着见不到的联线,徒劳地想要爬到电话另一头的身边。 阿达从来没那么孤独过,他可是连手机都没有啊! 抬头看,这商场居然是对着外滩的,从二楼的大落地窗,能见到东方明珠塔。原来走了那么久,他根本没走多远。 阿达乘坐电梯上了二楼。二楼人也不少,只是这里有暖气,又不像外面人流那样惊悚,大部分人都心情轻松,气氛比外面和楼下安详得多,不急躁不嘈杂,很多情侣在落地窗前轮流自拍。 阿达看着亲密又快乐的人,极其想念老三。 本来他们俩应该坐在高级餐厅里,看着同样的江景,他会找个机会,把准备了好几天的话告诉老三。就像当年他求婚时那样,他会告诉老三他的感情,他愿意为这段感情做出的承诺,希望以后双方只属于彼此。他知道两人的关系一旦确定下来,老三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他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但他会尽自己所能,和老三一起分担,就算倾出所有…… 他有一堆话要告诉老三,每一句都经过深思熟虑,以确定所有的承诺都没有虚饰的成分,每一个字他都能做到。 他千思万虑,预测老三的每一个反应,就是没有预料到,结果会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看着江景。阿达不信命,可也不由得想,难道他所求之事果然太超纲,连上天都不允许它发生吗? 嘀——手表的闹铃响了。阿达惊醒似的,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表。他觉得连铃声都很荒谬,从餐厅跑出来,感觉都大半夜了,结果才过了不到一小时? 而且铃声比平时还响亮,亮得跟急着抢戏的和声团一样,在催促主唱赶紧下场…… 嘀嘀—— 咦不对!这个铃声跟平时太不一样,怎么像回声一样有杜比立体效果?! 他急忙转身,搜寻回声的来源。 穿过了四五排的人,他听见铃声越来越近……人群分开,只见老三一边道歉,一边艰难地钻了出来。 两边的铃声一起停止。 阿达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知道,老三的手表也设了同样的闹铃。老三说的六点二十并不是玩笑——或许一开始是玩笑,可他听过阿达的手表响后,特地设了同样的闹铃来回应他。 无论两人隔了多远,几万公里,咫尺天涯,即便失散了,全世界的连线统统失效,他们都在同一个时间里。 阿达想好的词儿,全都抛诸了脑后。他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甚至没法等到老三走到身边,就喊道:“三儿,我们在一起吧!”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几百双眼睛都落在了两人身上。老三张大了嘴吧,伶俐的脑袋卡了壳,阿达的眼神认真又热烈,以致老三根本没办法假装不认识他。 阿达又问:“可以不可以?” 老三:“不可以。” 第89章 表白 全世界仿佛定了格,没有声音,也没有人移动。 如果是一对男女,早炸开了锅,肯定有不少人在起哄、煽动、催促两人赶紧进洞房。可对着阿达和老三,刚从广场践踏事件中缓过一口气的人们都觉得:“不能吧?怎么啥奇事都让我遇上?” 老三和阿达四目相交,阿达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有个大妈越众而出,同情地看了阿达一眼,对老三道:“嗳,我看这小伙挺好,你不稀罕就罢了,”又转头劝阿达:“这事儿,不能勉强。你条件忒好,放宽心,铁定能找到好姑……啊不,好小伙。” 大妈说完,有几人开始应和。人群活跃过来了,才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戏啊。 老三低着头,趁着还没有人开始摄像,赶紧把阿达拉走。 他们进来商场时人挤人,现在要出去,大家都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于是两人非常顺利地绕过人群,来到紧闭的大门。工作人员乖乖地给他们拉开铁闸,到了半身的高度,两人一起钻了出去。 外面依然是无穷尽的人潮,□□队伍似的,有节奏地向前进发。恐惧和摊上事的兴奋感都过去了,人的脸上只有疲倦麻木,还有不知道事情何时能终结的烦躁。 两人投进人海,随大流儿慢慢地走。他们没有说话,老三也没放开阿达的手。 老三根本没看见踩踏事件,下出租车后不久就被挟在人潮里,完全感觉不到灾难的恐怖感。反而是阿达的当众示爱,让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阿达沉默的脸,笑道:“阿达主厨,你喝多了?你应该坐在餐厅里等我,我爬墙跳天台也会赶到。” 阿达望着老三故作轻松的脸,决定不再轻易放过他。“我担心你出事,下面太危险了。” “危险你还下来?到处都是人,出了事你救不了我。”老三嘴里那么说,心里暖得很。 “我不怕危险,怕见不到你。” 老三受用极了,忍不住翘嘴一笑。他准备顺势哄两句,把刚才的尴尬化解过去得了,没想到阿达接下去就亮了刀子:“你为什么不答应跟我在一起?” “嗳,”老三无奈,“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吗,阿达,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确定的关系。我们堂堂正正在一起,你不能说家里逼你结婚,你就去找个老婆;不能说没事玩一玩,就去交个女朋友。” 这基本就绝了老三的后路,老三想了想,郑重地摇头,“我做不到。我不想骗你,过了今天,我就三十岁了,在这个年纪,我大哥这样的变态都已经结婚三周年。我跟谁玩,我爸半点都不在乎,我保证他就算看到我俩在床上的照片,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他自己就不是什么好鸟。可是在外面玩归玩,不能被人抓到小辫子,丢了苏家的脸。” 阿达不爽:“你要是觉得丢脸,一开始就不要跟我好。” 老三的心被扎了一下:“要我能管住自己,我他妈肯定离你远远的。我控制不住……”老三眼里都是眷恋之情。 周围的人群像木偶一样,盲目地移向不知何处的终点。人声如蜂鸣般密集又毫无意义,每个人都迈开同样的脚步,却又关闭在自己的空间里,对身边的环境感到了厌烦,只想快点脱困。唯有老三和阿达,他们的空间是互通的,无所谓要走多久。 老三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但我没别的办法。外面我们必须敷衍着,里面我们该怎样还是怎样,这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感情。” 阿达黯然:“你的意思是你还要结婚生孩子,然后继续跟我上床。” 老三情难自己:“阿达,我心里只有你一个,除了你,别人我都无所谓。我连自己都无所谓,把我扔给什么人都可以。我不能答应正式在一起——只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这之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尽量办到。这是很委屈你,我不知道怎样补偿;我就求你睁只眼闭只眼,求你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不要怪我好不好?” 阿达只想笑。明明是自己想表白,怎么就变成老三深情款款地跟他说了一大段情话,还把选择权又丢回给自己呢? 阿达主厨经过大小谈判无数,他不像老三那样善于言辞,也不像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那样能把思绪包进某个概念里。但他脑子清楚,一瞬间就能梳理出利害。 无论老三说得多么动情,他的意思不还是“不可以”吗?两人终究无望,如果还想在一起,那就得忍受偷偷摸摸的不公待遇。 阿达主厨对于他的未来,做过无数的设想,就是从没想过自己会做有钱人的“情妇”。他毫不怀疑老三对他的感情,可这又能怎样?他想到了老三的母亲,黑暗的公寓,穷奢极欲的鞋子军队,每天都费尽心机地梳妆打扮,等着男人回来——阿达主厨的未来怎么可以是这样子! 他严肃道:“不好。这个事情不能睁只眼闭只眼。苏君泽,你不能因为我是男人你就欺负我,你只有两个选择,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现在告诉我!” 老三眉目微蹙,表情凝重了起来。他终于醒悟到阿达这次是发了狠,得不到答案绝对不罢休了。 人潮大军走过了好几个路口,其实已经疏通不少。两旁的商店也开门迎客了,好些人如释重负地走进店里,准备吃迟来的情人节晚餐。 眼见他们快走到两条大路的交界处,转角就有地铁,这之后,大部分人会分散开,这梦游般的旅程就会结束。 老三抬眼看着阿达,轻声道:“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一直想跟你在一起。” 阿达愣住了。他没有立即明白老三的意思,老三嘴里是答应了,但表情很y郁,这让他非常困惑。 老三放开了他的手。 这一下,阿达完全明白了。他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离开。 他们已经到了十字路口,游人像是大船终于靠岸一样,急匆匆朝四面八方散开。 老三后悔了!他伸出手要抓住阿达,可是阿达已经快步走到五米开外。老三迈腿追了上去,刚走两步,一人从左后方撞了他一下。那人吓了一跳,拉住老三道:“你没事吧兄弟?” 老三推开他,往阿达离开的方向奔去。人来人往,他和阿达之间已经隔着无数的人,像是让人眼花缭乱的屏障一样——不,不只是人,还有什么微妙的、不可名状的东西,悄没声地充斥着整个空间。 老三抬头看。下雪了。 由于天气原因,原定于8点开始的烟花表演取消。 烟花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原来是因为这该死的雪啊! 十年不下雪的上海,像积了多年的尘灰一样,抖落抖落,成了漫天的雪片。行人都被这景观迷住了,急匆匆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是南方罕见的大雪,即便在回暖的早春里,雪依然在地上堆积了起来,薄薄的,化开了,又铺上新的一层。 喔!到处传来惊呼声。惊呼,又变成了欢呼。被憋在人潮里好久的行人,因为大雪,骤然发现了他们顶上宽阔的天空。那是自由,是无穷无尽,是没有脚后跟和后脑勺的世界…… 老三一下子回过神来,把目光从雪花移走,慌忙地搜寻阿达。哪儿哪儿都是人,哪里还有阿达的身影? 十字路口的每条路都是繁华商店,灯火璀璨,每一条都那么相似。老三面向阿达已经消失的背影,惶急地跑了起来。 他后悔得想抽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数有点少(捂脸),但为了节奏,还只能断这里了。 所以明天再更一章,把这长夜讲完。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24节 第90章 劫后余生 老三来过上海无数次,自以为凭着直觉,就能知道距离几个主要坐标有多远。上海的轮廓犹如熟人,不去细想,也能大概勾勒出眼耳口鼻。 可现在他非但找不到阿达,自己也彻底迷失了。 雪依然很大,瞬间就在他跑得燥热的身上融化。老三全身都shi了,心跳盖住了周围的谈话声。警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呼啸而过,店里的广播字正腔圆,满1000送午夜场电影票,雨伞撑开,一把、两把、七把,气球爆裂,扮成熊本熊的店员掀开了头套。 交通灯变红。老三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四通八达的马路,连接着昏暗的弄堂。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去不了。他突然醒悟到,这可不就是另一个蝙蝠洞吗? 到处灯火通明,到处人声喧哗,可他还是找不到路。 大城市就是另一个蝙蝠洞,用来惩罚他违背誓言。“以后不能跟对方说谎,谁说谎,谁就在蝙蝠洞里走不出来。”老三对阿达说。自然是开玩笑的,也带着点哄骗人的狡猾,谁没事会跑进迷宫似的蝙蝠洞里玩儿? 他们的事业一路高升、关系愈加亲密,彼此坦诚的誓言却越来越无足轻重。 他对阿达说了不少谎,把阿达逼上当众道歉的漩涡里、对小红豆的控制、工作上的各种决策,甚至是他想回苏家这种话,他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心!他才不在乎苏家的脸面,对自己的姓,他发自骨子里地厌恶,如果可以,他愿意堕落一百次来羞辱他的家人。 但他当然不会那样做。那是孩子气的、无效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知道只有变得强大,才能有资格跟父亲坐在一张桌子上,让父亲正视他,跟父亲平等谈判,为他和母亲的屈辱讨个公道。他必须要非常成功;要很成功,就不能有半点不稳定因素,必要时,他仍然可以用婚姻、用感情的手段来保护自己的位子。 所以他不能答应阿达,不能因为阿达而牵绊自己的手脚。他自私得很,什么都想占着,既要完全的自由,又要阿达的爱。 他对阿达坑了哄,哄了坑,一路走到了现在,阿达再也不理他那套了吧?这次阿达铁了心不再纵容自己,这一走,十之八九再也哄不回来…… 现在他又回到了蝙蝠洞里,浑身shi漉漉,一滴滴的像是雨一样的东西,无休止地掉在他头上。前面和后面都黑漆漆的,周围是密道、是蛇x,ue,蠢蠢欲动的生物潜伏在周围,哪里是出口? 他记得骗阿达进蝙蝠洞时,他心里有多不安、多紧张。苏老三是很少害怕的,可他抓住阿达的痛处、戳着他的弱点、逼着他跟自己一起出去时,他由衷地害怕阿达不再搭理他。就是从那一天起,他懵懵懂懂地醒悟到自己对阿达的感情——他还从没那么担心会失去一个人。 这种恐惧,现在又回来了,而且强烈百倍。 他跟自己的恐慌赛跑,既没有方向,也没有方法。街道行人接踵、地铁在地底飞快驶过,老三到了江边,却不能往前跑了。 黄浦江边拉起了警戒线,警备人员森严地守在每一条通向外滩的路,没有人可以越过一步。 他已经到了终点。 阿达无知无觉地在路上走着,脑子里一片麻木。 他连悲伤也无,更没有什么被抛弃的折辱感。说到底他是个极其务实的人,深知活着就是要承受很多辛苦和痛苦,并没有为爱要死要活的余裕。 他不怪老三,几乎是老三给了答案的那一刻,他就接受了。接受了,并且立即决定要放下,永远不再为这件事纠缠。第二天、以后,老三依然是他的伙伴和朋友,他们的爱情结束,但感情依旧完整。 阿达转身而去,并非生气,只是不想老三对他做出解释,或者因为愧疚而给他任何安慰。他不想两人再有任何难堪的时刻。 他甚至想,在走之前,应该祝老三“生日快乐”的。 可他没法再补回去了。他没了手机,跟全世界都失去了联系——他也没有余力再跟任何东西发生联系。 现在他唯一还有能力做的,就是持续地往前走,消耗掉所有的ji,ng力,趁自己还能保持麻木,沉沉地睡着。然后这一天就会这么过去。 他没想要打车或坐地铁,凭着认路的直觉,他认为自己很快就会走到酒店。 但不知为什么,走了好久,路上的景观还是没什么变化。他对上海并不是很熟悉,新加坡人更没有什么东南西北的概念,城市的每条街道都差不多,全家、星巴克、n_ai茶店,每家都一样,在这里或者在那里,完全没有差别。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那些中文路名,南京东路、四川中路、北京东路,让他更迷茫了。 他觉得这样走下去,他永远回不到床上。于是他转进一条昏暗的弄堂,离开没完没了的商店。弄堂幽静得像另一个纪元的世界。巷弄里一家小卖部的电视声开得震天响,阿达停下了脚步,看着电视。 突发新闻:外滩发生踩踏事件,一百多人送院救治。黄浦江边和中山东一路已经被警方封锁,人群在有序的疏散当中。肇事缘由依然在调查。 电视里出现了外滩的画面。人群已经散去了大部分,一地的荧光物品、食物垃圾,还有鞋子、手袋、眼镜……场面有秩序而安静,却更能让人联想到踩踏事故发生时的惨状。 阿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正想抬脚离开,电视镜头拍摄警方在善后时,把浦东大楼的大屏幕也一并拍了进去。大屏幕还在勤奋地滚动着留言,夹在对伤者的祝福里,有不少劫后余生的爱情表白和给另一半的留言。 阿达看得痴了。在死亡和人祸的恐怖面前,爱或不爱的问题,又有多微不足道?不合时宜的爱情,一点用都没有,可又真实得很,即使世界末日、城市沦陷,生活即将崩塌,所有的规范和仪式再无意义,感情的内核反而强悍地展露出来。 阿达再也抑制不住,痛苦排山倒海地袭来。他脸颊shi了。他心想,我哭了吗? 抹了一把脸,却发现脸上shi得厉害,眼睫毛和额角都滴着水,怎么头发也shi了……在他愣神的那一会儿,大屏幕上滚动了几行留言。长长的留言,活生生地霸占了20层楼。 阿达老婆,你他妈又走!你能不能听完我说话啊。去他妈的结婚生孩子,我苏老三就是要跟你在一起。谁不让,我跟谁掰!在蝙蝠洞里,我问你肯不肯跟我一起出去?现在再问你一次,肯不肯? 阿达震惊极了,脸烧得火热,像温热的水灌进身体里,瞬间四肢百骸都是暖的。镜头只停留了几秒,又转到了其他场景;这屏幕亲见时很巨硕,在电视里却只有ipad那么大,不特别注意的话,一晃眼就错过。 但阿达看见了。千万人的大上海,百亿个瞬间,偏偏阿达就看见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时,已经下意识地跑了起来。这次他不再迷路,一路走一路问,很快就回到了江边。 江边戒备森严,警戒线、武警、安保,层层叠叠地围住了出事的区域,一只猫都混不进去。阿达四处寻找老三,不一会儿,就有警察过来盘问。 警察叔叔好心道,这一片不让逗留,又下大雪,你要找人的话,还是想办法给他打电话吧。 阿达愣住了,下雪? 他这才发现,周围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仰起头,雪片冰冷地贴在脸上,瞬间化成水。他看着自己shi透了的衣服和鞋子,不可置信道:“下雪是这样子的?” 警察被他逗笑了:“哥们儿,就是这样。你不会没见过吧?” 阿达主厨很快乐,他从来没那么快乐过。原来下雪就是这样的光景,轻轻的,没声的,却占满了全世界。 警察叔叔见这人在傻笑,口音也很不对劲,觉得这人保不齐ji,ng神有问题,立即把他赶走了。 阿达回到了上海的店面。门口的台阶上,站着老三。 老三手cha在口袋里,昂着头,看样子已经等了不少时间,雪薄薄地覆盖在皮鞋上。 阿达慢慢地走近他,离他半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阿达:“生日快乐。” 老三伸出手:“我的生日礼物呢?” 看着老三的手,阿达默不做声。老三的心立即提了起来:阿达莫不是还在生气? 他不知道阿达有没有看到那个留言——江边都封锁了,阿达会看见才奇怪吧。他神色软了下来,俊美的脸孔浮起了谄媚的笑,琢磨着,要说什么好话才能把阿达哄开心呢。万一甜言蜜语不行,那只好在床上服服软了…… 还没开口,就听阿达道:“以后不要当众叫我老婆。” 老三愣住了,心如鼓槌。 过了几秒,他呐呐道:“那私下可以吗?” 阿达不答,抓住了老三的手,犹如在蝙蝠洞里的谈判那样,他把老三拉到了身边。 两人用力抱在一起,就像底下真的是悬崖峭壁,稍微松懈就会往下坠落。 大雪纷飞。上海好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不,在活着的人记忆中,就从来没有过这么磅礴的雪夜。 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强烈建议他们别买贵手表,买apple watch多好啊,还能上网,无论怎样都不会失散了~ 呃,所以两人终于结婚,啊不,终于成为彼此的男盆友了啊,真艰难啊。我其实蛮反感当众示爱、当众求婚这种的,所有无差别撒狗粮的都请原地爆炸。所以我是多没原则,写了这么个烂梗……也是没办法了,两人不受法律保护、也很难有世俗认可,所以怎样才能“正式在一起”呢,暗戳戳的海誓山盟,对老三这种人来说基本没约束,只好让他自己说、大声说、对着全国的电视观众说…… 没有回头路了。哈哈哈。 忘了说明天停更,周五继续。 第91章 不能抵赖 第二天,上海市宣布了气象灾难。雪断断续续地下着,气温骤降,虽然早春的天气积不了太厚的雪,但全市的梧桐树都白了头,马路shi滑,市里的主干道堵塞了一整天。 他们的店依然有很多客人,阿达主厨一大早回到店里,指挥厨房做橙酒热巧克力、胡椒葱白汤、烤香茅jir_ou_串。店里弥漫着过节般的暖意。 n_ai蛋从早上开始,就一脸贱笑地看着老三。老三忍不住拿起阿达的宠物网球,扔向n_ai蛋的下三路。 n_ai蛋哎哟了一声,怨道:“苏老板,你太狠了,再大力一点,n_ai蛋就剩下n_ai,没有蛋了。” 老三哈哈大笑,“干活去,别在这儿碍眼。” n_ai蛋凑近他:“昨晚我被你们感动死了,你们什么时候去国外结婚?” 老三一惊:“感动什么?” “出柜啊。你不是问达哥要不要跟你‘出去’吗,结果你们昨晚‘出’了几次?” 看着n_ai蛋猥琐的脸,老三罕有地脸红了。他严肃道:“你怎么会看到的?” 老三发那段留言完全出于感情冲动,对阿达表态,他倒是不后悔,只是后悔不该把自己的名字打进去。决心跟阿达在一起是一码事,高调出柜又是另一码事。光是应付n_ai蛋这种闲人,就够他烦了。 n_ai蛋高深莫测道:“这种事,要知道的人就会知道。有一个人看到就够了,十分钟之内,你的朋友圈里都会收到消息。我真佩服你们的勇气啊。” 老三只好叹道:“你知道就知道了,敢在外面说一句,以后改名叫n_ai吧。” n_ai蛋立即封住嘴,对老三眨了眨眼。 老三在落地窗边坐下来,看着雪景,细细琢磨着善后的问题。 他就纳闷了,一个出现不到10秒的留言,碰巧被电视镜头扫到已经够邪门了;电视上豆腐块那么大的背景,怎么还会被这些闲人发现?这事他一开始还觉得是缘分天定,现在才知道这是老天爷挖的坑,而他不偏不倚地栽了进去。 这时,一人从门口大嚷大叫地走了进来。老三一愣,喜道:“小李子!” 李世南张开手、含着泪:“三儿,哥哥好想你啊。”说着就想给老三一个熊抱。 老三没等他近身,抬起了腿,对着他愈发壮大的肚子道:“别碰爷。” 李世南不以为意,急转弯投入了阿达的怀抱:“达哥,你想不想我?” 阿达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想啊。你吃了午餐吗?” 李世南搓搓手,“我连昨天的晚餐都没吃,就等着来见您呢。” 老三嘲道:“蹭饭还能蹭得那么感情丰富。昨天情人节,被甩了?” 李世南眼神复杂地看着老三,“我吃不下啊,三儿,我给你打了一宿的电话,你没接。” 老三昨晚哪里顾得上接手机,应付阿达已经要死要活了。后半夜拿手机一看,没电了,原来就是被这孙子给耗没的。 老三有不祥预感。两人在窗边落座,老三开门见山:“你也见到大屏幕了?” “嗯呐,”李世南试探:“你们俩闹着玩的吧?” “谁他妈拿这种事玩儿!” 李世南看着老三,震惊得说不出话。良久,他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担心道:“你们俩……这可咋办?老爷子知道了不得把你踹到太平洋?” 老三冷道:“他不会闹那么大的动静,最多悄悄弄死我。嗨,你是在北京看到电视新闻的吧,他在香港,不一定会知道,就算听到了传闻,我死不承认就好了。” “我不在北京,我从马德里飞回来的。” “那你怎么看到的,别人截图给你?” “这他妈还要截图,一直在播啊,您老的告白重复出现n次了。踩踏事故多大一件事,全世界大媒体都在追,网络不停地重播,您那番感人肺腑的话,估计已经流传全地球一周。” 老三瞬间石化。 “全……地球?” 李世南点点头,“全地球。” 现在轮到老三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他是个挺厉害的炒作高手,制造了不少轰动的新闻,生生把默默无闻的咖啡馆推到现在的知名度,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流传得最广的,竟然是自己的桃色花边。 全地球!现在他没有抵赖的余地了,父亲派来的杀手大概已经潜伏在门口…… 服务员给他们端来了午餐。用香茅、黑糖、辣椒、鱼露和胡椒腌过的ji腿r_ou_串,烤得ji皮焦黄弹脆,jir_ou_嫩滑多汁,配的菜脯炒黑米饭里加入刚下来的新鲜蚕豆,绵软咸鲜,平衡了粗粮太过有筋骨的口感。另外还有冰冻橘子和鲜草莓浇上黑醋、r_ou_桂糖粉及九层塔,作为清口的配菜。 李世南欢快地吃了起来,瞬即把老三的大事儿抛诸脑后。 老三怨道:“你他妈还有心情吃?” 李世南满嘴食物,劝慰道:“三儿,都到这地步了,您就放宽心吧。再说了,你能天天吃到达哥做的饭,还有啥抱怨的,要是达哥肯要我,我也以身相许……” “去你妈的,他绝对不肯要你!”老三怼了一句。怼完了,回心一想,世南说得倒是没毛病,他既然决定跟阿达堂堂正正在一起,就没有遮遮掩掩的道理,别人愿意祝福的话,他开开心心接受,要是不同意——凭什么不同意?那是他俩的事,谁不认同谁滚蛋。 阿达拿着加了橙花酒的热巧克力,在老三的旁边坐了下来。瓷杯子散发出温暖的香味,老三很自然地握住了阿达的手。 事实上,从决心要跟阿达在一起那一刻,老三心里就轻松了不少,之前千思万虑,什么事都一个人闷头算计,现在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把担子放在阿达身上,两人一起扛。 有阿达在身边,他感觉踏实多了。 外头细雪绵密,咖啡馆里温暖舒服。李世南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午餐,起身告别。 老三笑骂:“你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来这儿,就是为了蹭饭的?” “谁说不是呢?”李世南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我主要是蹭饭,顺便给你们俩加油。三儿,外面的人要是说什么难听的话,告诉哥,哥……哥借个肩膀给你哭。” “卧槽你个怂蛋,”老三乐了,“甭担心,现在没几个人敢正面得罪我苏老三。”对李世南的关心,老三挺领情的,飞了半个地球,只为了说一句废话,能为朋友做这种事的傻逼没几个了。 李世南走了之后,老三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没有把“阿达老婆”上了的事告诉阿达。他担心杀手还没开始行动,阿达就能把他给剁了。 阿达不喜欢被当众叫“老婆”,老三明里不敢叫了,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却不用客气。“老婆,你说我爸会怎样对付我?” 阿达想了想:“你那么大了,又不花他的钱,他对你没有办法吧。老人家生气不会很久的啦,下次回家,我们态度好一点,乖乖给他骂几句,说不定气就消了。” 老三暗中摇头,他父亲可不是普通的“老人家”。不过他确实不用怕老头子了,别说自己已经不用靠他养活,甚至是咖啡馆,苏家的那点资金早就可有可无。说起来,反而是咖啡馆的盈利多少贴补了苏家江河日下的生意,那群股东肯定后悔否决了老三的扩张计划,把大部分的控制权让了出去,眼睁睁看着咖啡馆迅速壮大,却分不了多少甜头。 老三对阿达笑道:“你要跟我一起回家见家长吗?” “嗯,”阿达厚着脸皮,“上次去你们家,连门口都不给我进,你们管家很凶啊。有你带着,她就不欺负我了。” 老三心里感动,两人手拉手回去,要忍受多少难堪的事,阿达自然是心里有数的,他只是不想老三一个人难受罢了。 老三摸了摸他的脸,“好啊,过中秋的时候带你回去见你公公。”随即想起,“阿达什么时候去我家了?!我怎么不知道?” 正想问,门口传来一阵狗吠声。在这商业区域,遛狗本来就不正常,何况动静还那么大。 经理去外面看了看,回来汇报:“有个男的带着两只狗在门口,把一个女人的衣服给蹭脏了,在门口吵了起来。” 老三心惊,这么快“杀手”就来了? 他吐了一口气,走到了大门。隔着玻璃,老三愣住了。 他以为来的是大哥,没想到遛狗的年轻人他并不认识。不过他认识那女的,他的妈妈。 阿达说下雪,雪就把上海市的交通给堵了;阿达说要见家长,家长马上就出现在门口——他的乌鸦嘴真是从不落空啊。 老三赶紧出去,连恐吓带安抚,把遛狗人打发走了,然后把母后接了进来。 母亲穿着黑色连体阔腿裤,长发盘起,光从年轻优雅的外表,完全看不出是五十六岁的老太太,可她开始不断地抱怨裤腿被蹭脏时,ji,ng致的五官扭曲了,皱纹波浪似地此起彼伏,却依然美艳动人,倒又像个百来岁的妖。 老三仔细地看了裤腿,连条狗毛都没有。母亲有严重洁癖,尤其讨厌狗,老三始终没搞清楚,是因为苏老大养狗,母亲才开始讨厌各种犬类,还是因为母亲不喜欢狗,老大才养了一群在身边。 老三心里极度不安。就算苏老大来了,他也能应付过去,可他还没准备好要面对母亲呢。 她抱怨完了,开始打量这宽阔的店面。母亲露出了贵妇人的笑,赞道,儿子这些年有出息了,这个店有派头! 阿达给他们倒了咖啡。母亲看了阿达一眼,冷淡地说了声谢谢。 看到妈妈的神情,老三顿时放下了心。她显然什么都不知道,看阿达跟看其他“下人”一样,懒得多给半分眼色。 她生活封闭,对外面又不太关心,“全地球”都知道的事,她竟然半点风声都收不到,这又是另一个奇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快乐! 第92章 贪心 老三走到厨房,吩咐阿达做几样简单清淡的菜。母亲完全不能吃辣,也不愿吃油腻的、炸的、硬的。阿达笑道:“那吃水果好啦,木瓜刚来的,很甜。” 老三立马否决:“她不吃甜,怕发胖。嗳,这也太难为你了,我来做吧。” 阿达惊了,老三会做菜?! 却见老三果真拿起刀子,仔细地切着南瓜丝。老三的模样,就像六七岁的孩子第一次上灶台,笨拙又用心,每个动作都谨慎规矩,照他的速度,他母亲能吃上晚餐就不错了。 阿达觉得他可爱,偷偷亲了亲他的头发。老三笑道:“别分我心,切到手指你该心疼了。” “哎,你跟我工作的时候,为什么不能这么认真?” 老三翘了翘嘴,专心地切菜。阿达突然想起一事。老三的妈妈对他挺粗暴,曾经用高跟鞋把他砸出血,几年前老三回香港筹钱,脸上就带着伤,多半还是母亲“不小心”造成的,他人高马大一成年人,尚且被如此对待,小时候的日子能好过? 可是老三从未说过一句怨恨妈妈的话。 老三打开电炉的火,一脸深沉地看着阿达:“大主厨,接着要怎么办?” 阿达把老三撵到一边去,一边笑,一边却感到心酸。 两人在厨房忙着时,门口再次出现s_ao动。 经理回来汇报,茫然道:“又有一男的遛狗,跟一女人吵了起来。册那,大雪天的狗崽子不能在家里窝着吗?” 老三对经理道:“快去把人请走吧,吵得人不得安宁。” 经理:“那男人说他是老板。” 老三一脸黑线,只好走到门口看个究竟。这次男的女的他都认识,男的自然是苏老大,和他吵起来的竟是小红豆。 雪景是美的,咖啡馆里轻松舒适,食物也是温暖可口,只是气氛却不如何美妙。落地窗前的圆桌子,坐着苏老大、小红豆和美丽的母亲,每个人都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阿达主厨做的南瓜姜汤,没有人说话。 老三头都大了!不是说大雪封路吗,不是说上海都瘫痪了吗,这些人为什么还要跑来这里?! 苏老大看着他的眼神,除了一贯的傲慢之外,还多了几分狠劲,老三了然,老大这是带着鞭子来了,是为了要训斥兼羞辱他的。 小红豆神情郁郁,不用说也看见了留言。老三不敢跟她说话,觉得一开口她能急出眼泪。 母亲仪态雍容地喝着汤。苏老大的眼角一刻都没离开她,只是母亲完全没理会可怜的大哥,反而时不时地望向小红豆,眼珠子上下一挑,小红豆在她心目中就有了分数。 最后,还是老三先开的口,“妈,这汤怎样?里面加了烟熏南瓜花,跟外面做的不一样。” 母亲淡然道:“不坏。”对小红豆笑道:“你怎么不吃,不爱吃?” 小红豆红了脸。三儿哥的母亲竟然这么好看,笑起来更是妩媚入骨,不由得自惭形秽。她忙道:“不,阿达哥做的饭我都爱吃。”埋头急急喝了两口,喝得两腮圆鼓鼓的。 母亲轻蔑地笑了一声,小红豆的分数掉了一大截。于是她不再理她,转而对老三道:“最近忙呢?再忙也得回家看看父亲。” 老三唯唯诺诺,敷衍了母亲两句。 苏老大却不放过他:“正好爸要见你,一会儿跟我回去吧。” 老三眼神一冷:“爸要见我?” 苏老大直直盯着他,“那还用问,你昨晚出了那么大的风头,爸早饭都没吃,就等着好好夸奖你呢。” 老三冷汗直流。母亲听出话头不对,问道:“出什么风头?” 这时候,阿达把主菜端了过来,煎的新鲜带鱼,配蟹r_ou_拌米线。母亲吃得清淡,因此只用盐和菌菇高汤来调味。 阿达正好碰到这尴尬的一幕,见老三死机了,解围道:“昨晚出了踩踏的事故,他刚巧在外滩,被困在了里面。” 母亲瞪圆了眼:“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说?受伤了吗?” “嗳没事,就是热出一身汗,人太多了。” 母亲放了心,回心一想,这跟苏君鸿的话,似乎不太对得上,于是一双俏目看向了苏老大。苏老大好不容易捕获到她的目光,心剧烈跳了一下,张扬拔嚣惯的大少爷,居然说不出话来。她现在已经是老太太了,在他荣华的大半生里,比她美的尤物也遇过几个,但青春的情愫加了滤镜,她对他仍有难以摆脱的魔力。 老三趁机塞住苏老大的嘴:“这芝麻大的小事,别把妈给吓着了。哥,我们的生意在关键期,一堆事等着我处理,辛苦你跟爸解释几句,等我这里忙完就回香港。”这句话提醒苏老大,他们现在是在同一条船上,他要是翻进海里,影响了这摊事业,苏老大也好不了。 苏老大冷笑:“小事?”语气里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可也不再逼迫老三,闭上了嘴。 老三正要松一口气,却见小红豆气呼呼地放下叉子,大声道:“这哪里是小事?!你们为什么能这样,阿达哥,你结过婚的!” 席上一片寂静。阿达无言以对,结过婚跟他现在的恋爱关系有什么必然的逻辑呢?他能理解小红豆的心情,于是柔声道:“对,我结过婚,你不要生气……” 小红豆不等他说完,又道:“你还跟周多金讲过,巴刹卖鱼的e胸很大!”阿达不记得他讲过这句话,但男人扎堆时聊聊女人的胸这种猥琐话题,也是有的。问题是周多金为什么告诉小红豆这些?! 老三很想笑,转头却看见母亲脸色不愉,小红豆再说下去,不知道还会爆出什么粗俗的话,于是给了阿达一个眼神,让他赶紧把小红豆带走。 阿达像哄孩子那样,好说歹说把她拉到厨房里。小红豆回头看了老三一眼,眼里都是不甘。 母亲脸色冰冷,轻蔑地用杭州话骂了一句:“下里下作!” 老三心情复杂,随口应道:“小孩子,别跟她计较。” 下里下作这句判词,对母亲来说是很严重的批评了。她一直名不正言不顺,背后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这句话嘲讽过,因此对“下作”的人分外严格,一逮着了就要连着自己受过的欺辱一起反击过去。小红豆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母亲大概凭着女人的敏感,察觉出老三闯的祸应该跟感情问题有关,小红豆反应奇怪,嫌疑最大。 老三暗暗发愁,小红豆不过是说话率性一些,母亲就能如此厌恶她,要是她知道对象其实是喜欢大胸女的阿达…… 老三把目光移向苏老大,笑道:“哥,我们刚进了一批有机狗饼干,你的小宝贝们肯定喜欢,要不要试试……啊不,要不要去看看?” 苏君鸿了然,绅士地站起来,跟老三到一边密谈去了。 他们去到后面的货架。三层的木架子,摆的是各种糯米酒。老三直接道:“你来逮我回去的?我不回。” 苏老大笑得欢畅:“随便你。你不但胆子大,架子更大,是想等父亲来这里见你吗?” “哥,你不是最疼我的吗,”老三声音冰冷,“你替我说两句话,劝他别来了。来了也没用。” 苏老大不认识这个弟弟似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真不把苏家放眼里了,啧啧,难怪昨晚能干出这种事。” 老三不答,表情又冷又硬,比“不放在眼里”还要冷漠一些,在苏老大面前,他已经不屑再装。 苏老大退后一步,好整以暇地摸了摸架子上的酒瓶,“听说,你跟父亲说了好几次,想让外面那个女人回家。” 老三心里一凛:“我姓苏,我的妈妈回家吃饭,一家团圆,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嗯,你连家门都进不去了,还想着把她弄回苏家?做人不能太贪心,你既然决定跟你的男人双宿双栖,就别再顶着苏家的名字,丢我们脸!” 老三咬牙切齿。他才不愿踏进那扇豪门,可是母亲心心念念的,只有回苏家这件事。她不工作、也不在乎自己的事业,唯一的想望就是有正当的名分,过体面稳定的阔太太生活。她还一心认为父亲是爱她的,只是因为她出身不好,才踏不进苏家门槛。 等父亲有一天开窍了,终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接她…… 老三觉得她可怜,还笨,但半点无法动摇她的想法。父亲自然不会来拯救她,甚至早就忘了有这号人存在,她跟苏家唯一的联系,就只剩下老三。 苏老大用这话来刺伤老三,狠辣有效。老三来了这么一出至情至性的告白,不止会被父亲扫地出门,也断送了母亲的希望。 老三双眉一挑,“我就是要那么贪心。大哥,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帮你?”苏老大差点笑出来。 “嗯,不会很麻烦的,你扯个谎也好,搞出点事分他心也好,反正先帮我消消他的火,给我缓一口气。我想好了怎么应付,再去见他老人家。” “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这个,”老三手一摊,像是用法术变出了这个店一样,冷道:“我跟阿达是定下来了,说什么我也不会丢下他。其他的东西,我无所谓,就算是这个店、二十七间连锁、我们打拼出来的名声……” 老三突然拎起一支酒,猛地扔到地上!玻璃闷声碎裂,黑色的酒液流到满地都是,散发出浓郁香气。苏老大吓了一大跳,退后一步,脸色苍白。 老三嘴角翘一翘:“我都无所谓!大家一起完蛋好了。大哥,说白了,这店你才是大股东,我本来就是个没人管的败家子,咖啡馆没了、对赌输了,我最多又回到以前那样,跟我男人种种菜、煮煮饭,反正饿不死。你呢,你有多少钱赔给瑞士人?” 苏老大脸色由白转红,怒道:“你在威胁我?” 服务员闻声过来查看了,还有一些客人驻脚看热闹的,老三第一次主动凑近苏老大,搭着他的肩,在他耳边道:“嗯,大哥,我在威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儿见 第93章 求婚 苏老大汗毛倒竖。老三靠得那么近,嘴唇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耳垂。老三的脸距离不到一个手掌,这么近看老三的五官,苏老大突然醒悟到一件事:老三跟他母亲早就不像了。五官依稀还有母亲的影子,但那硬朗的线条已经完全吞噬掉五官的柔美。 他再也不觉得老三好看了。此时的老三凶恶、狡猾,坏得彻底。 “你想怎样威胁我,砸了这些店吗?” 老三认真地点点头,“我要砸场子,半天就可以把它弄死。你是老板,但这里的支柱是我和曾可达,我们要这店完蛋,它就乖乖玩蛋,连遗言都来不及留,你信不信?” 苏老大觉得荒唐极了!他投资这店,本来就是为了控制苏老三,哪里想到反而被他套牢了?他不是个靠着父荫的草包,入股前就调查清楚咖啡馆的状况,断定了有利可图才cha一脚;后来的对赌是在走钢丝,可也是个获利的好机会,到目前为止,他依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英明神武的决策。 但他哪里想到,老三竟然下得了这狠手。 他冷道,“我信。老二整天说你妈妈是疯子,我看你才需要去看看脑子。” 老三一笑:“谢谢提醒,我有空会去看看的。”说完,他cha着口袋优雅地转身走了。 苏老大盯着地上的碎片,眼角微微抽搐。 老三吓唬完苏老大,走向厨房。 虽然暂时缓解了苏家方面的危机,可这并不能解决问题。母亲坐在落地窗前,安静地吃着饭,她要不歇斯底里时,身姿风采是说不出的温柔娴雅。小的时候老三喜欢远远地看着母亲,觉得世界上没有比她更美的人。 也只能远远地看。和母亲朝暮共处,是件蛮痛苦的事,苏老二说母亲是疯子,那是再对也没有了,而苏老大让老三去看看脑子,大概也没说错。 老三常常想,在她身边能活下来的人,ji,ng神能正常才奇怪吧? 可他不怨母亲。他爱她,他不能理解她的偏执和观念,但能理解她的苦处。 父亲没有彻底遗弃他,到底是因为老三的存在吧,要她知道老三干出了什么事,只怕是连表面上的这层美丽优雅都无法维持了。她会彻底垮掉。 老三不愿面对她,低着头走进厨房。 厨房是另一个光景。 阿达弯腰宽慰小红豆,小红豆倔强地抿着嘴,眉目间还是不忿。老三暗叹:阿达不经意间对人好的时候,无论男女都很容易被他勾过去,但要真哄人,要多蹩脚有多蹩脚。 老三走了过去,看了看阿达,然后看着小红豆说道:“你不爽我和阿达好,是因为想跟我一起。那好吧,你年底毕业,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阿达和小红豆的脸上瞬间空白。 老三掷地有声地扔了这么一句话,立马就心虚了,吞了口唾沫,不确定地问阿达:“你觉得行吗?” 阿达彻底懵了,“你……你要跟她结婚?” 老三赶紧贴近他,抓住他的手:“你先别生气……也别找刀……我就是跟你商量一下。”老三狗腿地对他们俩一笑:“我想暂时敷衍一下我爸和那些亲戚。我爸好不容易肯正眼看我,过一阵我们生意安定下来,我就可以跟他好好谈谈,让他把我妈接回家里。” 阿达和小红豆:“不可以!”“苏老三你太不尊重人了!” “嗳,两位别那么激动,”老三安抚,“丫头你就当打个临时工,过几年我们和平分手,你分到财产,有钱有自由,不用上班受气,又不用给男人支使,前程一片光明啊。” “光明个头啊,你利用完我,就把我抛弃,我脸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前程!” 老三摇头:“傻丫头,你别那么幼稚,就你那样的资质,出来找份白领的工作,每月挣那几千新币,就很有脸?你跟我假结婚,过两年还你自由,以后你找到喜欢的男孩子,愿意工作就工作,不愿意工作也不用他养着,谁敢嫌弃你。” 阿达听不下去了,护着小红豆道:“她读完书会好好工作拍拖,不用别人养着,你不要弄乱她。” 老三不想跟阿达争执观念上的问题,阿达不喜欢走捷径,对物质享受又无感,根本不能理解小红豆的需求:“我知道小红豆有能力,但多个选择不好吗?这对我们三个人都有利,只要我结过婚了,别人就算不信,也不好在我爸面前多嘴多舌,我们会少很多s_ao扰。” “你说过不会结婚!” “我不会跟别人结婚,但小红豆又不是别人。她就跟我们的女儿一样,我们养了她这些年,让她帮个忙不过分吧。我跟她,你还信不过吗?” 小红豆脸涨得通红,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恨道:“我才不是你们的女儿!你们两个大变态!” 老三和阿达被这句话震住了,眼睁睁看着小红豆愤怒跑走。 老三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的话太过火。他对自己的处境束手无策,急躁得很,只想赶紧解决问题,却没顾虑到两人的感受。 阿达沉默不语。 老三碰了碰他的手,轻声道:“我会慢慢说服她的。” 阿达紧了紧拳头,冷冷地看着老三:“你早就有这个计划吧。小红豆从加拿大来上海,是你把她叫过来的,你很久以前就知道她喜欢你,所以打算跟她求婚。” 老三被拆穿了,只好承认道:“嗯,没想到还没跟她说,你先答应嫁给我。” 阿达手里有个锅就甩过去了,咬牙道:“那我成全你们,祝你们白头到老,生很多小孩。你以后别再找我!” 老三赶紧从身后抱住阿达,在他耳边道:“你别生气……你一生气我就慌。阿达,除了小红豆,我想不到别的人选。无论我跟谁假结婚,你都接受不了,十之八九还要生我气。我怕你以后不理我了;你不理我,可你无论如何不会不理小红豆,有她在我手上,你不敢离我太远,那我还有机会慢慢把你哄回来。” 阿达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老三话里的感情简直感人肺腑,可是逻辑歪到了火星去——他想把小红豆当人质不成? 老三紧紧贴靠阿达的后背:“我本来打算跟她谈好条件,再找机会告诉你。这对她没什么坏处,在人前演演戏而已。她做两年烟幕弹,给我们打掩护,以后就衣食无忧了,哪里还有那么好的交易?” “交易个屁!结婚可以用来做交易吗,你知道她真的喜欢你啦,你这样很伤她的心。” “我们俩在一起,她已经伤心了,反正都这样了,还不如捞点实际好处。” “你……”阿达想不到什么措辞,只好道:“真无耻。” 老三苦笑一声,他在一小时内收获了三大评价:神经病、大变态、真无耻。他一个都不能反驳,只是想,我做错什么了啊,我就是想跟阿达在一起罢了…… 他放开环着阿达的手,把阿达的脸扒拉过来,严肃道:“那你告诉我,阿达主厨,我能怎么办?谁都不能得罪,什么手段都不能用,那我们俩就什么都受着?明明不是我们的错,别人扔块屎过来,我们还不能躲。” 阿达一时无语。他不能同意老三,尤其不能同意利用小红豆。他对两人的前路坎坷有过各种各样的心理准备,可怎么能想到,自己要跟小红豆共有一个男人? “不管我们有没有错,你这么做,就是在告诉人我们做错了,”阿达脑子清醒,才不被老三的话术绕进去,为了维护一件好事而做了无数坏事,这种例子他看得太多,人的节c,ao没有那么□□,要是发现说谎、造假、欺骗能带来多少方便,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做下去,再也翻不了身。“我不同意。要是没有办法,我们就什么都不做,见一步走一步。” 老三没法,只好硬扛着道:“你可以什么事都不做,我不想等死。如果小红豆自己愿意呢?” 阿达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们两个你情我愿,我还能怎样,你要跟她结婚就结吧,但之后你想哄我回来——你试试看!” 老三立即认栽了,他可不敢一次次地试探阿达的底线,遂抱住阿达的腰,投降道:“我不敢,我知道错了。老婆……老公,你不同意那就算了,唉,要是我爸打断我的腿,你抬我去医院吧。” 阿达并没有多生气,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他对老三的功利感到无可奈何。转念一想,三儿深谋远虑,也是为了两个人能长久在一起,对三儿的感情顿时占了上风。阿达怜爱地摸了摸老三的头:“乖,你爸爸打断你的腿,我就背着你一辈子。”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25节 老三叹道:“你想清楚了,我现在都78了,你背得动?” “背得动啊,你上来!” 老三立即跳上了阿达的后背,阿达腿一抖,惊道:“你骗人吧,你至少重了10公斤。三儿,你再不运动,一定比你二哥胖很多。” 老三一笑:“后悔啦。后悔没有用,我赖着你了,你去到哪里都甩不掉我,认命吧阿达主厨!”说着在阿达的脸上亲了一口,阿达重心不稳,差点趴在地板上。 这之后的两三个月,老三再没苏家方面的消息。父亲既没有带着狼牙木奉来收拾他,也没再派人来逮他回去。老三和阿达的□□,也像那场大雪一样,隔了一阵就化于无形。他们的朋友、生意伙伴、对手、闲人等,该来八卦的都八卦过了,愿意接受的接受,觉得这事恶心的,表面也不会展露出来。 老三说得对,敢当面得罪他的人,确实不多了。 他们的生意形势大好,想要跟老三攀关系、求合作的人,每天都应接不暇。另一方面,他也要应付hond、快餐巨头等各个甲方,重新调整公司结构,增加专业人才,每天都被满满的行程消磨得ji,ng疲力尽,跟阿达又回到聚少离多的状态。 有时老三躺在床上想阿达,想他忙忙碌碌到底为了什么时,就开始怀疑人生。一开始他只是为了在父亲跟前扬眉吐气,指望父亲能高看他们母子,重新接纳母亲;可现在这条路很难行得通了,而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已经停不下来,一个波浪接着一个波浪,把他跟阿达抛到了现在的高度,底下却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应该是很虐很狗血的故事线,生生被正义使者阿达主厨给掰回来了~所以人生狗不狗血,其实还是看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体质啊 第94章 反击 经过几个月的奔忙,快餐店的第一批高端餐厅开业了,十五家店面在上海、杭州和深圳铺展开来。在这一波c,ao作里,老三又把握住了市场的趋向。内地一线城市的租金极高,很多规模小的店都熬不下去了,只有大连锁才容易存活。很多投资人不花钱做店面,开始做供应链,为大餐厅提供货源。 老三走的就是这条路。他拿到快餐巨头的大合约,起码未来三年不用担心营业额的问题。 这一轮对赌,他觉得稳c,ao胜卷了。 中秋前几天,老三琢磨着,也该回家面对父亲。要是把阿达带回去,估计会活活把老头气得翘辫子,要是不带呢,同样是烽火连天。 他躲不了多久,左右都是死,要不就痛快地跟阿达携手回家,表明自己的立场和决心?父亲对老三的伴侣是谁,其实一点也不关心,问题是他公然带回去,就是向整个苏家宣战了。 这场战要不要打?老三纠结极了。 但没多久老三就发现,他的顾虑完全多余,不只是他和阿达不能回家,连父亲大人都没法坐在饭厅里被人簇拥着吃饭了。 父亲躺在了医院,接受他的第五次手术。 老三踏进医院时,心里多少有点愧疚。虽然他并不希望父亲的健康恶化,可他确实因此缓了一口气。在这个关头,他的性取向对苏家来说无足轻重了。他成了床头必备的孝子,每个老人家在有可能咽气的时候,半生拼搏得来的富贵和名声就屁用也无,能显示他毕生成果的,反而是围绕在病床边的儿女这种稀缺品。 老三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在父亲的病房陪了他一个星期。当然苏老大和老二也在床头伺候着,老三跟他们不一样的是,他不可能成为苏家财产的继承人,也不需要从老人身上得到任何好处。 苏家老三今非昔比,有自己的基业和业界名望,虽然比不上苏家的树大根深,可是潜力深厚,并且从没有回苏家分一杯羹的越界之举。 所以,这谁都看不起的纨绔子弟,反而成了最纯粹的孝子。对谁都无害,巴结好了,说不准还能从他身上分到挣钱机会。亲戚们对他的眼光慈和了很多。 中秋那一天,阿达飞来了香港,跟老三团聚。 老三趁机喘一口气,打算跟阿达在一起呆半天,房门一关,不问世事了。 两人衣服都脱了,老三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不情愿地扫了一眼,是母亲。 老三心里一惊,赶紧接了电话。母亲说想要去看望父亲,已经到了医院门口,让老三陪着。 老三挂了电话,哭丧着脸穿上内裤:“她就不能在家好好呆着吗,那帮人在医院闲来无事,又不敢开台打麻将,正等着搞点什么事,她偏要撞枪口去!我大姨在呢,能给她好脸色看?” “大姨”是苏家正室,苏老大的母亲,也不是啥坏人——坏人总会做损人利己的事,而她无论利不利己,只要有什么不顺眼不顺心,就会一律踩在脚底。老三对她向来是能躲则躲。 阿达把老三抱在膝盖上,伸手进他内裤里,在他耳边道:“那你晚一点再去。” “哎不可以,我怕她等得不耐烦了,自己傻傻跑上去。哎……不要乱摸……嗯,不要停……” 阿达亲着他的脖子:“不要摸还是不要停?” 老三跟阿达一个月不见了,简直如饥似渴,哪里管得住自己?“不要摸,你只有手闲着吗……”老三转过脸,跟阿达深深地唇舌相交。 两人已经尽量快速完事,可是到了医院,还是晚了一步。 阿达陪老三到医院大堂时,正好遇见母亲和苏老大在说话。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老三就知道母亲巴巴跑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她跟大哥几十年的爱恨纠缠,彼此维持着厚厚的脆弱的界线,谁要踏前一步准会山崩地裂。 老三硬着头皮走过去,站在两人之间道:“妈,你不是要上去看望父亲吗,我们走吧。” 苏老大制止:“爸刚吃了药,医生说让他安静睡会儿。”一瞥之间,发现老三居然带着阿达,嘲道:“这时候爸受不得刺激,你是想做什么,把他气死?” 老三自然不会让阿达上病房,母亲却不明就里,怒道:“阿泽是他的儿子,想什么时候看望他,还要你批准吗?你们不要太欺负人了。” 苏老大冷冷道:“现在人人都说阿泽孝顺啊,他要去陪父亲,我怎么会阻止。其他人就留在这里吧,父亲见了心烦!” 老三一万个同意大哥的提议,母亲打道回府也好,去找个酒店吃他妈的贵妇下午茶也行,最好别去招惹那些皇亲国戚。可是母亲性子起来了,比牛还犟,父亲这次的病情又分外严重,竟然寸步不让。 “他心烦不心烦,不由得你说!阿泽我们上去吧。” 苏老大被抹了面子,冷笑一声:“行了,他烦不烦你,你自己不知道?你不知道,让阿泽说一说,你宝贝儿子想让你踏进苏家大门,求了他多少次,父亲又是什么反应?他都忘了你还在香港!” 母亲被刺激了,推了推苏老大:“让开!”她脾性暴躁,这已经是尽力在忍耐,换个好得罪的人,她早就大发脾气。 可这一推对苏老大来说,却是捅了马蜂窝。他对这女人又是爱又是轻贱,不让她上病房,既是大房对“野女人”应有的蔑视,也包含了对父亲的醋意,看着她对父亲百般的温顺关怀,他烧心似的难受。 这些年他一直避免跟她见面,更别说起冲突了。她的手触及他胸膛之际,苏老大触电了一般,苍白的脸涨红了,情yu被抑制的痛苦反噬着他的教养和理智,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他粗暴地推了她一把。 母亲的高跟鞋歪了歪,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老三和阿达大吃一惊,赶紧上去扶起母亲。老三盯着苏老大,愤怒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苏君鸿会在公共场合动手。 这是一家奢华的私人医院,大堂里客人不多,服务的护士和前台却比病人多几倍,此时都把目光投向他们。 苏君鸿轻描淡写:“快滚吧,演猴戏给人看呢?” 老三紧抿着嘴唇。这个场景似曾相似,在他小时候,他曾经见过苏老大打母亲,当时他人小体弱,只能怯懦地躲藏在角落里。可现在他已经是1米8的大男人,难道还要抱着胳膊簌簌发抖? 他一步步走向苏君鸿。阿达见情势不妙,一把抱住了老三。 “不要动手!” 老三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愤怒和屈辱让他全身僵硬。他挣扎了一下,却被阿达抱得更紧。 “三儿,不要在这里动手。”阿达的手臂坚硬如铁,语气却是轻软的安抚。 老三放松了下来,眼神从愤怒变成冰冷。他抱住阿达的手,吐出一口气道:“放心,我不会揍他。” 阿达放开了老三。老三走到苏君鸿的跟前,伸长手臂,给苏老大整理稍微凌乱的衣襟。 苏老大忍不住往后一躲。 “大哥,”老三笑道:“不用担心,我们马上就走,你上去继续伺候着老头子吧。你看不起我,说我是野种,我妈是不要脸的女人,这都没错;但你又是什么?离了苏家,你什么都不是!啊不对,就算在苏家,你也只是父亲的哈巴狗而已,怕别人抢走你的位置,自己爱的人,连手都不敢摸一下。你敢做的,就是欺负那些比你还低等的狗畜生吧!” 老三反手抓住了阿达残缺的手,“你真可怜。” 苏老大的脸白得吓人,眼眶却紫红如刚扒开的血蛤。 老三丢下个轻蔑的眼神,大摇大摆地牵着阿达的手,扶着母亲离开。 那天下午,老三没有回去医院。 母亲到家后,居然没有闹脾气,只是脸无血色,白腻的脸泛青,看上去没半分活气。 老三在大哥跟前牛逼了一回,可一面对母亲,气焰就消了。母亲再傻,大概也看出他跟阿达的关系不寻常。 然而她什么话都没说。老三和阿达临走前,母亲突然问道:“你父亲是活不久了吗?” 老三安慰她:“父亲身体健朗,承受得住。手术后歇个十天半月,就能回去打高尔夫了。你别担心。” 母亲点点头,把目光移开。 老三陷入了空落落的情绪里。现在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可母亲y郁的样子让他心慌。 公开他跟阿达的关系,然后又公然羞辱了苏老大,母亲想进苏家的愿望,大概永远无法实现了吧?老头子随时要嗝屁,之后苏家势必落入苏老大手里,能容得下他们母子俩才怪! 老三虽然讨厌回家,这时候不由得有了一种成为孤儿的失落感。 “阿达主厨,以后我只能跟你相依为命了,”老三一半是感叹,一半是撒娇。 阿达轻松笑道:“好,你都叫我老婆了,以后我照顾你好了。” 两人倚在维港的岸边,城市灯火灿烂,人行道上游人很多。老三从身后抱着阿达,小鸟依人地把下巴搭在阿达的肩膀上。只不过这只小鸟未免太壮硕,引来了无数人的眼光。 绝了自己的后路之后,老三反而无所畏惧了。他对着一路人道:“我老婆,靓唔靓?” 阿达笑骂一句,把老三推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店很难在一线城市活下去了,真是惨痛的事实。在北京就是高级餐厅拼命堆食材,把价格飙上去,中间和平民的都被连锁占据,每个区域的餐厅都快一模一样了。 在这里什么都是人海战术,以量取胜,哪里有耐心做好、然后就能有一定基础的客人、能保证起码生存的好事? 难道大家的口味都是那几样吗。真不明白诶。 第95章 驯狗 台风袭击了维多利亚港。台风登陆了福建。今年全国雨雪分外的多,不少地方发生涝灾。 老三捐了一大笔钱,给几个村子整修公共设施。那是他们收购茶叶和桂圆的一个基地。他在当地的妈祖庙前祈求风调雨顺,顺便祷告菩萨,祝愿父亲早日康复。 菩萨应了他一个,无视了另一个。 他的父亲竟然挺过来了,身子一日比一日好。在进口药和顶级医生的护理下,他在一个月后,拄着拐杖回到半山的豪宅。 而热带风暴接二连三地横扫沿海地区,完全没有消停的趋势。风雨连绵、收成受挫、乡路难行,他们的产量也波动起伏。这就显出了大型养殖场和人工干预的好处,不受极端天气的影响,能在机器和药物的保护下,确保产能。 老三和阿达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眼见快餐巨头的第二批餐厅又要开业了,在食材短缺的困境里,更是雪上加霜。 ji,ng明强干的林希言小姐立即召唤他们来开会。她先安抚他们一轮,表示恶劣的天气很快会过去,他们集团有丰富的经验应对食材问题,请他们不要担心。 老三和阿达并不需要这种不切实际的安抚,老三直入主题:“第二批餐厅能不能延后开业,这种极端天气或许会延续到冬季,现在食材已经很紧张,再过一阵,库存见底了,交通货运的问题会更加严重,到时我们真正进入‘严冬’,难道煮午餐r_ou_和快熟面给客人吃?” 阿达一直帮他们设计菜单,也说,“现在食材预见性太差,如果是一两间店很好调配,三四十间就会大乱。” 林希言笑眯眯:“这是你们要解决的问题了。” 老三和阿达面面相觑。老三赖皮:“没错,这是我们的职责。可是解决不了也没有办法啊宝贝,你们既然要天然食材,那就得看老天爷脸色了,你逼我也没用,我要是能呼风唤雨,现在肯定马上去狮子山作法!” “作法倒是不用,”林希言依然温声软语,“改变一下策略就可以。最好的农作物长不出来嘛,那就用次等,次等的没法运输,那就用三等,三等的不够用,那就接着找;一个番茄是怎么种出来,客人的舌头哪里辨别得了,我可以放你们一马,你们只要给出足够的食材,怎样来的我不管,唯一的条件是品质把好关,不要腐坏低劣的。” 老三不用等阿达反对,就开怼道:“姑n_a_ai,那不就等于打自己脸吗?您家餐厅的卖点就是食材,有没有农药、用什么水质来种,客人是吃不出来,可你都用这个来宣传和定价了,现在要去买打过药的大棚番茄,监管部门又不是瞎的!” “监管部门你不用担心,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还是有办法的。前提是,卖相和味道当然要有起码的保证,而且我们只度过眼前难关,之后该严格还是严格。” 阿达开口道:“那你们自己去买好啦,不用通过我们。签合约的时候,我们谈过这种不可抗力的问题,万一出现天气反常或者战争,食材供应中断,我们没有义务达到协议上的供应量。” 这话一出,林希言倒是没法反驳,他们确实把天灾人祸都写进条约里了,非常时期供不上货,并不算违约。她知道阿达不好商量,转而对老三道:“苏公子,你们是没有义务,但我们有共同的利益。你停止供货,对你第四季度的数据影响很大吧,对赌马上到期了,靠你那些店能卖出十亿?” 这一下抓住了老三的命门。 阿达见老三犹豫不决,又道:“我们在想办法解决运输的问题,会尽力地调配,做不到那个量也没有办法。现在开第二批餐厅不是好时候,希望你们考虑一下,延迟到风暴季结束。” 林希言摇头:“一延迟就会影响股价,我们要考虑的因素很多,阿达主厨,这是上下几十亿的资本,比起来,一颗番茄是长在太阳下,还是大棚底,又有多重要?” “很重要啊,”老三终于开口,“番茄直接吃进你肚子里,资本嘛,就像这里的雾霾一样,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每个平台报的还不一样。这事就这样吧,以阿达主厨的意见为准。” 林希言没想到老三这次那么拧,嘲道:“哎,你天天老婆前、老婆后的,遇到事情就老婆作主啊。” “那当然,我出名的惧内,”老三意味深长地笑道,“而且我们有今天的口碑,得来不易,可不想随便糟践。” 这事就这样谈崩了。老三惧内是惧内,其实主要原因是不想钻进林希言的套里。快餐巨头有无数的供货源,要买大棚番茄太容易了,干嘛非得让老三他们代劳?说白了就是想用他们的信誉给食材洗白,并且给自己买一层保险,万一食材渠道被质疑,就可以把锅推给老三,装装受害者。 阿达则想得更长远。山里依然有产品,只是很难运出来,首要之务是解决物流问题,而不是另找渠道,抛弃农民。农民赚不到钱,说不好他们明年就不种了,去外面打工。这会破坏整个供求关系。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感到一筹莫展。 阿达:“对赌还差多少?” 老三:“如果不刮风下雨,那就稳稳能达到目标。只要赢了,我们拿着一亿欧,以后可以退休享清福,我再把咖啡馆卖出去,一了百了!谁愿意c,ao这个心谁c,ao,他妈的,我除了□□,什么都不想干了!” 阿达见老三心烦意乱,摸了摸他的脸,宽慰道:“那你担心什么?对赌输了不也一样吗,最坏的结果是咖啡馆没了,破产了,你照样可以什么都不做,每天在床上等我。” 老三脑补自己一无所有地躺在森林小屋的样子,顿时万念俱灰:“阿达主厨,你可以不要安慰人吗?你的乌鸦嘴比台风更有杀伤力啊,求你屏蔽掉这项必杀技好不好!” 事实证明,老三对阿达主厨的破坏力并没有过誉。 快餐巨头那边效率惊人,过几天就开始大力宣传第二批餐厅,并且迅速找了另一家大型供应链。 瑞士那边十分担忧,老三只好使出浑身解数来安抚他们,保证等极端天气过去,一切会恢复正常。毕竟有合约在,整体合作不会太受影响。 天知道“恢复正常”要等多长时间,瑞士人有对赌协议打底,比较能心平气和地等待,有一个人就不能那么冷静了。 苏老大。 苏君鸿跟老三关系紧张,连表面的兄弟和谐都做不到。他不正眼看老三,却时时留意着他的动向。快餐巨头宣布了新的合作者后,苏老大在自己的酒店套房里坐了一个下午。他让驯犬师带了两条新狗过来,在他面前驯服和训练。 苏老大的狗格外听话,是因为训狗的手段极厉害。今天驯犬师带来的是两条黑贝。 黑贝脑子聪明,自律性很强,原来就是很容易训出来的犬类。可苏老大并没有等待的耐心。驯犬师把狗带到苏老大的身边,苏老大抬手要摸,狗立即仰起头,不安地左摇右摆。 苏老大放下了手。驯犬师熟练地举起电木奉,毫不犹豫地放在狗的脖子上!狗只弹跳了一下,就翻着眼白,吐出舌头,发出呜呜的哀鸣了。 另一头狗在旁边看着,吓得坐了下来,也发出了呜呜声。 如此几次,狗崽子记疼,只要苏老大抬起手,它就自然反s,he似地卷缩在地上,一声都不叫。 苏老大心情舒畅,给狗扔了一根牛r_ou_条。 苏老大并不喜欢乖巧的狗,他喜欢的,是这个训狗的过程。这根牛r_ou_条不是奖励小狗听话,而是打赏它的“表演”,给他带来了这么大的愉悦。 他很快就会对听话的小狗生厌,让驯犬师再去物色新狗。 苏老大玩完了狗,脑子也清楚了。 他明白了一件事,他确实挺喜欢苏老三——打从他小时候就喜欢,打从老三还是个灵巧俊秀的孩子,到现在长成了个成熟狡猾的大男人,五官变得棱角分明,个性里的刺一根根地展露出来,狰狞丑恶,他还是喜欢。 老三的伪装、无耻、桀骜不驯,他想起来身上就有一股暖流般的兴奋。他不喜欢乖巧的小狗,他喜欢的,始终是整个训狗的过程。 狗发出呜呜的叫声。梗着脖子,电击,再呜呜地叫。 狗有没有变得温顺、变得亲近、能不能执行他的命令,他无所谓。他不求回报,他喜欢的始终就是那可怜的呜呜的叫啊。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晚了晚了。有事去了一趟市里。 一会儿找到另一落脚地,再抓抓虫。 第96章 杀了吃r_ou_ 在一个雨天的下午,苏君鸿作为大老板,在他的酒店套房里召开了会议。 老三和连玉霖,以及苏家集团的两个代表,团团坐在铺着羊毛地毯的地上。苏老大一侧蹲着一只黑贝,一动不动,乍看像两个沙发扶手。 老三不知道大哥要搞什么鬼,但大概猜到跟快餐巨头的动向有关。于是他先发制人:“大哥,你是不是担心我们跟快餐那边合作不下去了?你放一百个心,我跟希言相爱相杀很久了,她不会随便抛弃我。我们第一期合作得好好的,等天气转好、运输解决了,买卖还会照样做下去。” 苏君鸿轻轻一笑:“嗯,你的女人缘向来很好。” 这话意向不明,老三正盘算着怎么接话,旁边的玉霖已经严肃道:“两位老板,性别和工作完全没有关系吧,我们可以进入正题吗?” 苏老大摸了摸身边的黑贝,道:“好,我们没剩多少时间了。我只有一件事要说,对赌协议还有五个月到期,我们的营业额还差20,你们有什么对策?” “不用对策,五个月足够我们达到目标。” “哦,是吗?” 面对苏老大的目光,老三强压下心虚,轻松道:“你要是没信心,可以现在退股,本金和利润立刻还你。” 苏老大摇摇头,“阿泽,你手上一副好牌,别给打烂了。” 老三没耐性跟他猜谜,冷笑:“我们别兜圈子,你想做什么?” “我对你没信心,但我对咖啡馆很有信心,你手脚太慢,两年半27家店,现在我们还有半年,我想增加到300间。” “好主意!”老三拍了拍柔软的地毯,“我绝对赞成,您拿出五亿来,我明天开始给您c,ao办。” 苏老大不理他的嘲讽,淡淡道:“不用我们自己出钱。热钱,国内多得是,只要有好的项目,大把人拿着钱过来。你不想要,人家还求着跪着要塞给你呢。” 连玉霖反应敏捷,马上就明白苏老大说什么:“你要把hippo的招牌卖出去,做加盟店?” 老三霍地站起来,“招牌不准卖!” 连玉霖附和:“加盟店很难控制,一下子出现几百家店,我们提供不了那么多材料,物流运输也需要时间架设,十之八九会失控。” “谢谢你们的意见。专业的问题,我们找专业团队处理,曾可达没有能力管那么多店,可以找别的团队做。技术的事以后再讨论,现在我们说决策层面的事。听听股东的意见吧。” 老三怒火陡起,苏老大自己是大股东,集团来的两个傀儡,自然也是支持他的,所谓股东意见,不就是他说了算吗? 老三空手套白狼,除了投入母亲两处房产之外,根本没多少股权,说白了,角色跟职业经理人没太大区别。老罗和阿达不在,就算在,也顶不了事。 事到如今,他没必要假惺惺了,斥责道:“你这是要拆了房子来烧火吗,毁了咖啡馆也无所谓?” 苏老大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看着老三,笑道:“我当然无所谓。你不是说过要大家一起完蛋吗,你想要咖啡馆死,半天就可以让它尸骨无存,你都无所谓了,我怕什么!” 老三被这话一箭穿心。他一下就醒悟到,自己用咖啡馆来威胁苏老大,真是愚不可及。咖啡馆是他和阿达一手一脚拼搏出来的,苏老大有什么好怜惜的? 拆了烧火、杀了吃r_ou_,不正是最正常的选择吗? 老三知道这事没有讨论的余地,苏老大叫他过来,不过就是想欣赏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他不再辩驳,冷道:“你不会得逞。” 握了握拳,转身离开房间。 在房门玄关,老三瞥见了那瘆人的阿富汗猎犬标本。每次看到那双空洞的眼,老三就憋不住想打人。他满腔怒火,抬手就要拍那狗头,电光石火之间想起了自己提着狗头到处溜的情景,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对着狗头道:“狗头兄,你天天守在这里,看着那大变态,日子一定很难熬吧。你放心吧,我找个机会就把你救出去,你等我!” “你还是先想办法救自己吧。”连玉霖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地响起来。 老三嘴角一翘:“连经理,你不在里面伺候大老板?你要发大财啦,加盟权一卖,躺床上就能收钱。你也甭抱怨没时间拍拖了,要交几个小白脸交几个小白脸,前程似锦啊。” 连玉霖横了他一眼:“从我认识你开始,我的前程就是个大天坑!你哥哥这么搞,我们几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老三无计可施,烦道:“能怎么着?你现在能捞多少捞多少,在大楼塌下来之前,及时跑呗。” 两人在寂静的走廊上走着,一时无语。电梯门关上时,玉霖开口:“阿达那边怎么办?” “不用担心,阿达主厨钢铁意志,抗打得很。他和我共同进退,我怎么样他就怎样。” 玉霖被这句话刺了一下,嘲道:“真甜啊。求你别再给阿达挖坑了,放过他吧,没你乱带路阿达主厨会过得很好。” 老三一笑:“咦,看来你还惦记着我男人?” “是啊,我在等阿达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玉霖跟老三就不用客气了。他们俩在一起的消息,对她来说是个巨大打击,她不爽很久了。与其说愤恨,不如说是不理解——阿达为什么会看上老三?就算要找个男的,也不能找这种无良的花花公子啊。 “哎姐姐,你死心吧,他对我不会变了。趁现在好时机,你敷衍好苏大老板,赶紧多捞钱,以后什么样的男人泡不到呢。”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了出去。玉霖停下脚步,看着老三:“你哥哥这种人渣,我不伺候了,刚才我已经炒了他鱿鱼。呃,顺便跟你说一声吧。” 老三大惊:“玉霖你别冲动。卖加盟权肯定会带来一大笔进帐,之后营业额也会大增,你分完钱再走不晚!” 玉霖默默看了老三几秒,才开口道:“你和阿达是怎么打算的,也等到分完了钱、吸干了血再走吗?” 老三摇头:“怎么可能,你不是不知道阿达主厨的牛脾气,我们会想办法挽救,不行的话,撂摊子!” 玉霖一笑:“嗯,你们都不打算分钱,所以干嘛把我留坑里,你们要脸,我也要自己的职业口碑。再说了,没有你们俩,我没有留在咖啡馆的理由了,你们能共同进退,我是女人,你们就不欢迎我共同进退?” 老三愣了愣,一时大受感动,说不出话来。他抱住了玉霖娇小的身躯,轻声道:“女人,别任性了,你是在玩火啊。” 玉霖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是啊总裁,我自己玩的火,自己能扑灭,你玩的火,千万别让它把整个森林烧了。” 老三独自走出酒店,看着漫天的雨,心情沉甸甸。 玉霖的辞职深深地刺激了他。从他走进森林找阿达开始,一路过关斩将到现在,经过了许多的坎儿和难关,靠着自己的机变和运气一个个迈过去了;他没有那么多的原则和道德束缚,也没什么具体的规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至于自己都忘了,他的能力根本匹配不上这成绩! 要不是他对全局把握不足,急进又功利,就不会招来苏老大这大魔星。 以前他无所畏惧,因为本来就一无所有,现在他才明白,他不只是自己一人,他身上还背负着阿达、玉霖、n_ai蛋、无数的员工,以及散布在各个犄角旮旯的农民匠人。他随便一个决策,就能影响他们的未来…… 责任感这种对他来说无异于外星产物的东西,突然在他心里发了芽,和玉霖的体温、语调、嘲讽的笑纠结成漫天的藤蔓。 他第一次感到强烈的无能为力,不只是看不见出路,连太阳都看不见啊。 雨还在下。 老三跟阿达说了苏老大的宏图大展。 两人之间,已经不用怎样商量讨论,老三对阿达的反应一点都没猜错,阿达并没有什么激烈情绪,只是简短道:“好,看他会做成什么样子。” 老三挂了电话,走进观音庙前的草坪。 他好久没回新加坡了,走到草坪,他大吃一惊。 两棵大榕树的气根在雨中摇曳,绿色的草地上爬满了红花!七孔兰最喜欢雨季,老三曾经对市长夫人信口胡吹,说七孔兰是森林的灵气,每次雨季时生命力太旺盛,就会长出这种明艳无比的花。现在七孔兰果然疯狂地长了起来,在树根之间,在草丛里,甚至把土地公的神龛都遮了一小半。 热带不像温带,没什么春暖花开的盛况,从没有哪一种花能霸占地盘,齐齐整整地长成一大片。因此热带的花儿也是浓艳孤美的,三三两两,在自己的小空间里开放;像这般密集地长起来,简直是视觉上的侵略,望上去遮天蔽日的红,甚至移开眼睛后,视角膜里还残存着血般的颜色。 老三都快透不过气了。 在大片红色里,慢慢地站起了一朵绿色的蘑菇……哦不,是个撑着伞的少年。 “阿田……”老三轻声呼唤。 阿田哭丧着脸,对老三解释道,他试着把花移植到榕树下,没想到太过成功,大雨接连下了几天,七孔兰就自己复制出几百个分身。“这……是……是花,还是妖……妖怪啊?!” 老三拔起一枝花,心不在焉地安慰:“长得茂盛,你就摘了卖掉呗。这花漂亮,又很少见,市价应该不错。” “没……没人……买,有很多……多……虫子。” 仔细看,果然在七孔兰的花田里,暗流涌动,很多东西在花瓣叶子里游走。只有一两朵就罢了,几百朵花里,到底藏着多少虫蚁?光看一眼就让人毛骨悚然。 这时,老三的手一痒,一条蜈蚣从花蕊爬到了老三的手背上。他把蜈蚣拈了起来,看着蜈蚣摇摆挣扎,几十条对足在空气中抓挠。 老三欣赏了一阵,对阿田道:“这些花卖给我吧,我要!” “……” 老三:“把花摘了,放进咖啡馆里,一桌放一束。这么美的花,不拿来用岂不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外面暴雨,积水到膝盖,看天气预报一星期都会下雨!我才是乌鸦嘴吧…… 第97章 占领地球 第二天,新加坡的hippo都摆上了七孔兰。花瓣艳红娇美,散发着浓烈的热带风情,放在简洁时髦的咖啡馆里,很快就成了视觉的中心。 再过两天,大家发现这花怕不是塑料做的吧,竟然一点凋零的迹象都没有,吸着水汽就能活得灿烂。 同时,咖啡馆里多了很多物种,小的大的,软体的硬壳的,每天都热热闹闹。有一天,一个女白领在喝着熬夜后的续命咖啡时,看见一条青藤攀附在红花上,下意识去拨弄一下,结果藤蔓不乐意了,迅速滑到桌面上,昂起头盯着她。 这事当天就成了网络热点。 如老三所愿,hippo再次上了大新闻。新加坡的几个店被群众举报,不同程度地出现了被蛇虫惊吓到的事故,店里出现的昆虫与蛇类,比动物园还要丰富,很多连昆虫学家都没亲眼见过。 没有人想到,大城市里居然潜藏着那么多物种。 食品卫生监管局的人挠了头,这些蛇虫按理说不是卫生问题引来的,他们仔细清查了一轮,店面、厨房和展厅都干净整洁、符合规范;食物也有按照规则包装储存。再说了,什么样的食物会招来连森林里都不多见的绿瘦蛇?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监管部门没有找到整治的头绪,罚单也开不出来,只能请他们清走那些昆虫,勤于打扫卫生。 这毕竟是□□,对咖啡馆的生意和口碑自然有影响。老三借着这个事由,再找人散播一些玄学系的传说和谣言,事件在网络上迅速发酵。 这事一天没有定论,投资人对项目就多了一层疑虑,价格也被抑制。因此苏老大不得不延迟加盟店计划。 这给老三争取了一点喘息空间。 过了几天,阿达也回新加坡了。 他一看新闻,就知道是老三搞的事。等他走到观音庙的草坪,看见又长起来的成片七孔兰,才知道事态有多严重。 他对老三叹道,“你要用这个花占领地球吗?” 老三嘻嘻一笑:“我也没想到花儿的生命力那么强,摘了一茬又长一茬,要是这雨不停,说不好花儿真的会统治地球。” 阿达对老三简直毫无办法。他只要一动小脑筋,这世界肯定被搅得ji犬不宁。 “花还没有统治地球,你先把咖啡馆弄死了,快点把咖啡馆里的花丢掉吧。” 老三不同意:“弄死正好!左右是死,我们的咖啡馆,凭什么交给我大哥来糟蹋。” “那你不如放把火烧了,花能阻止他到什么时候?过几天,你哥哥还是会照常做他的。” 这层关节,老三早就想明白。七孔兰引起的s_ao动并不能撼动咖啡馆的根基,相反的,因为各种罕见蛇虫的出现和古怪传闻,一大波科学家和网红主播开始进驻咖啡馆,猎奇心理是绝佳的宣传,咖啡馆的生意很快就要反弹。 “能拖一天是一天。阿达,你有什么办法阻止他吗?” 阿达苦笑:“那还是放火烧了吧。他是老板,咖啡馆是他的财物,我们没有其他办法。” 老三沉吟不语。他搞出这么个事,自然不是为了用风水和鬼故事来吓唬大哥,这些日子他一天都没闲着,暗中在收集谈判的筹码。他握着苏老大的把柄,只是这点筹码远远不够分量,要等到证据充足呢,又会沦落到两败俱伤的田地。 老三进退两难,一时下不了决定,只希望能再拖延一段时间。 阿达拉着他的手:“三儿,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前路不通,那就往回走。” 往回走……老三想起一事,对阿达笑道:“你喂我吃过很多鬼东西,你记得第一样是什么?” 阿达自然想不起来。 老三故意皱着眉头:“诶,我的事你不都牢牢记在心里吗?” 记得才怪!那时候阿达只不过把老三当成免费劳工,除了老三偷懒耍滑嚣张无赖,并且偶尔干几件蠢事外,阿达实在没什么印象了。老三这么问有什么含义吗?阿达老实道:“不是啊——我想起来的话,是有什么奖励吗?” 老三“嗯”了一声,一脸认真:“奖励你跟高富帅老公白头到老,你好好想吧。” 阿达笑一笑,把这段话看成是老三的日常调情聊s_ao,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周之后,苏老大对外宣布了加盟店的计划。 老三没有预料到,苏老大急不及待,连等风波平息的耐性都没有。他更没想到,外界的反应会这么热烈,短短的两个星期,咖啡馆的特许加盟权就卖了300家,比快餐店还要迅速。 老三了解了内情后,气得差点翻桌子。 原来苏老大利欲熏心,定下的条件特别宽松,除了钱根本没有别的准入门槛,有四分一的店,将开在人均收入2000多左右的四五线城市。 这些城市的配送问题、消费能力,完全没有成为障碍;钱妥妥地进入了苏老大的口袋,后期的人员训练和配送呢——让“技术团队”去解决吧!苏老板只有这么一句话。 后果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苏老大这哪里是杀了吃r_ou_,简直就是生吞活剥,血r_ou_淋淋漓漓地从嘴角流满了他的衣襟。 瑞士人快疯了,奈塔连夜坐了飞机来追杀老三。 老三能怎么办呢,只好光棍地对她说,你干掉我也不能解决问题。再说了,这次是hippo的加盟权,跟hippo x hond的大店其实没有直接关系。大店的逼格还是很高的,苏老大吃相再难看,也没权利把你们的招牌拿出来卖。 奈塔哪里吃这一套!虽然加盟的不是hond,可是hippo和他们早就捆绑在一起,咖啡馆掉了价、丢了格、乱了规矩,hond的声誉不也一样受到连累吗? 老三无话可说,只能低头道,“我会跟我哥好好谈的。这也不是坏事,你不是想要门店吗,我大哥为了赢对赌,肯定让咖啡馆大力卖产品,不久中国大江南北都能见到贵司的logo了,短期内营业额肯定大涨,你不用担心到不了两亿欧了哈哈。” 奈塔脱了高跟鞋,直接扔向老三屁股。 要不是这次烧了自己的后院,老三对大哥的能力还是很敬佩的。到了年底,几百家加盟店都顺利开业了。 苏家在内地根基深厚,政商界都有关系,很快就打通各个环节,让项目顺畅进行。 老三粗略一算,光卖加盟权就进帐上亿,再加上后期的维护费和卖产品,苏老大至少敛财三四亿。不说对赌十之八九能赢,就算输了,他也赔得起。 而且,老三还知道,这点钱对苏老大来说,只是前菜,他的大菜还在后头呢…… 雨终于停了。 雨后,野草大片地蔓延开来,疯狂地占领可以抵达的土地。hippo也同样在全国冒了出来,从一线城市的郊区到四五线的步行街,比兰州拉面还多。 老三曾经设想过这个场面,甚至没少吹牛,说hippo能在若干年内进军多大的市场,可他根本想象不到,这个过程能如此快速、如此粗暴!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26节 在十二月底的一天,老三和阿达一起去了杭州。 杭州算是老三真正的老家。他在这里度过了半个少年期,生活也算风平浪静,因此一回到杭州,老三浮躁的心绪稍微缓解了几分,还有心思带阿达去灵隐寺拜拜。 两人上完香,沿着石阶慢慢下山。老三问:“你求了什么?” 阿达其实什么都没求,随口道:“身体健康,世界和平,等下可以吃顿好饭。你呢?” “跟你一样啊,吃顿好饭。” 说完这话,老三突然觉得雄心壮志都消失了,这几年营营役役的心劲儿,瞬间泄了下来。其实他跟阿达一样,对着菩萨脑子一片空白,他想要的,能有的都有了,求不得的大概神仙也无能为力吧? 下山后他们去了杭州新开的十一家hippo之一。店面不大,开在了高校的门口,因此人流很多。他们排了20来分钟的队伍,才终于有了位子。 老三环视四周,冷笑道:“像模像样啊,阿达主厨你往里面一站,就跟真的一样了。” 在他们心目中,苏老大的加盟店跟山寨无异,阿达和团队完全没有参与,所有的配货、食材管理、菜单设计和厨房配置,是苏老大找人做的。 咖啡上来了。杯子和餐具跟大店里是一样的,拿铁的拉花也及格,只是n_ai味奇重,入口很甜,大概是为了符合学生的口味,加了糖。美式则非常难喝,因为用了劣质豆,而且烘培得过深。 食物比总店的花哨十倍。三明治夹着泡菜牛r_ou_、烤鱿鱼、炸玉米,配牛油果烤ji蛋;孜然羊r_ou_薄饼铺着黑松露;天然发酵法棍和迷迭香黄油;鳗鱼饭加烟熏菠萝酱。 都是看着花枝招展,其实就是流行的食物混乱搭配出来的快餐,不但味道之间打得不可开交,技术也不过关。最严重的问题是食材太敷衍了。hippo毕竟以食材为卖点,这里的食材别说是原产地ji,ng选,甚至都不可能是在菜市场买的,很大几率就是批发市场大批进的货。烤鳗鱼一盒十元。 阿达和老三四目相对,一口都吃不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加盟店的问题,近来还有一种奇怪的模式,众筹。具体事例参看卷福和他的朋友们,作家张嘉佳号召众筹卖小龙虾,结果坑了许多人。一堆店倒闭了,本人啥事没有。 第98章 好人 这之后他们去了另外的十家店。 老三在排队的人龙里,对阿达主厨叹道:“我们是遭报应了吗?我这辈子排的队加起来,都没这半天排的队多,肯定是因为我们咖啡馆一直让人排队,现在被反噬了!” 阿达知道老三快疯了,三少爷别的苦勉强能吃,最不能吃的苦是“无聊”。他们没料到每家hippo都要排队,有时甚至要排半小时以上。 于是他们这一天不干别的,排队半小时,吃饭二十分钟,然后转到别的店继续排。 关键的问题不是排队,而是没有一间店他们能待二十分钟以上。原来他们去的第一家店已经非常优秀了,其他店对食物的创造力简直让人叹为观止,有在面包里夹五香豆干和皮蛋的、有卖麻辣南瓜汤的,牛排是重灾区,不知道哪里来的r_ou_,为了掩盖味道,就用重口味的卤汁、番茄酱、高度酒、巧克力浇r_ou_上面,无论胆识和想象力都让米其林大厨甘拜下风。 老三投降:“我真的吃不下了。阿达主厨,我认为他们完美地融汇贯通了你的料理哲学,有什么就煮什么,从旁边小卖部买来榨菜和火腿肠,就发明了这款惊天地泣鬼神的pizza,上面的干脆面真是神来之笔,要不要考虑抄来做我们大店的招牌?” 阿达主厨吃了一口,差点被咸得噎到,惊道:“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来吃?!” 老三还想刺两句,就听到旁边那桌吵了起来。一男一女,不知道什么事情谈不拢了,女人一大杯咖啡泼男人脸上,男的也不怂,过去啪啪两巴掌,把女人打得趴在桌上的爆米花里。 在众人的“o”字嘴中,两人在店里拉扯起来。几个服务员和厨师赶紧跑出来拉架,又是劝又是挡,最后把两人驱逐出去。 经过这么一番风波,两人更是胃口全无,正想要走时,他们的爆米花上来了。 这是hippo的招牌之一,被快餐店盗用后,反而更受欢迎了。老三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鱼皮、辣椒和爆米花之间,拈出了一枚耳环。 耳环是玫瑰金的贝壳型,黄豆粒大小,在爆米花里挺显眼。不用问,自然是刚才那位女勇士遗落的。老三扒拉了几下,找到了几个沾了唇膏的爆米花,由此可以推想,她刚才差不多把脸埋里面了。 那桌吃不完的爆米花,装装盘,又送上来了老三这桌。 阿达叹口气:“走吧。” “慢着,这么多吃的,不能浪费啊。”老三冷冷一笑,“阿达主厨,你刚才不是问,这种店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来吃吗?因为我们啊。因为我们俩傻子,累死累活干了四年,打出了这么个大名堂。我们说人要吃干净安全的食材,尽量吃天然的东西,要保护土地和水,要吃多品种的食物,他们觉得有道理,就来帮衬我们了。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把这些人忽悠来的。” 阿达无语。 老三嘴角一翘:“食物别浪费,我们吃了吧。”说着优雅地举起叉勺,果真连着沾了唇膏的爆米花,一样不剩地吃完了。 老三很痛苦,阿达也很痛苦。他们还吃了那么多来路不明、矫揉造作的食物,简直就是八级工伤。 每间hippo都那么火,证明了他们成就斐然。他们成功到,苏老大光是卖hippo的壳儿,就能卖出了高价;只有壳儿的hippo,还能骗到一茬茬在冬天里排队的人。 苏老大给加盟店定了极低的采购限额,每个月只需要买少量的材料——这也是加盟权能迅速卖完的一大因素。他连品质管理都不屑做,每家店都有巨大的自由,在材料不足、原材料昂贵的情况下,可以创造自己的菜品,可以更改成分,并且顶着同样的菜名。 hippo使用的食材,都是阿达和hond从原产地带出来的,成本就很高,加盟店一合算,批发市场不也能买到培根吗?便宜了几倍的培根,还能用hippo上海大店的价格来卖,利润空间就很诱人了。半成品也不用进多少货,淘宝上有几百种选择,转个手,还是能用上海大店的价格来卖…… 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阿达辛辛苦苦给他们铺的路。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玩意儿就是纸糊的,撑不了多久。所有的店都在尽量地捞钱,在大厦倒塌之前——在hippo这个牌子还有价值之前。 杭州的店尚且如此,四五线城市会怎样?老三和阿达心理再强大,也不敢去探店了。 他们已经知道结果。 阿达和老三在机场告别,阿达要回新加坡,老三准备飞回香港。 苏老大宣布,第一批加盟店经营良好,因此会再招收第二批加盟商。500间店,半年内,hippo将成为国产第一连锁咖啡店。这是国家之光,民族企业的胜利,要是按照发展趋势,hippo甚至能超越国际连锁,在内地和全亚洲飞速生长。 老三跟阿达说,你在新加坡要好好吃饭,不要太疲累了。阿达笑道,都准备撂摊子了,累就这几天了。要是我不管,农场那边乱成一团,谁都会损失惨重。 苏老大跟快餐巨头宣布加深合作关系。暴雨已经过去,太阳重新出来,山区交通恢复。快餐巨头要启动第三批店,hippo将增加供货量,确保全国的大城市都能享用天然的好食材,保护全球的土地和自然环境。 阿达摸了摸老三的脸,你在香港也不要太浪了,玩要有个限度,乖乖等我回来。老三嘴角翘了翘,放心吧阿达主厨,最多半年,我们就能把这破事解决,甩手不干了,到时你天天看着我、拴着我,为所欲为。他妈的,怎么感觉我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苏老大和hond的副总裁奈塔举办了庆功宴,合作的三年间,他们的店发展迅猛,在国内所有的实体超市生意低靡的大环境下,依然达到了理想的营业额。作为奖励,hond将赠送10的股权予hippo的主理者,并且捐款100万欧在贵州建立希望小学。 老三和阿达在机场分手前,老三说,阿达主厨,你有没有后悔跟我出来?阿达笑了,你有没有后悔去森林里找我? 机场人来人往,两人不顾别人目光,把对方抱在怀里。 阿达主厨说,苏老三你该减肥了啦,全身都r_ou_乎乎的。 老三在飞机里,拒绝了所有飞机餐,只啃了两个蛋白能量木奉。 他有无数的事要考虑,体重只是其中最无关紧要的。这次回香港,老三已经准备好了要跟苏老大谈判,虽然没有必然的胜算,但不能再拖下去。他没有告诉阿达这件事,从头到尾,一点细节都没有透露给他。 在老三心里,这完全是自己种下的恶果,就应该自己去解决。解决这种东西,免不了身上也要沾些腐臭汁液的。他认为阿达主厨应该永远光风霁月,正直地做地球的和平使者,保护他的土地;而那些黑暗的手段、见不得人的谈判,由他苏老三来做好了。 他不想失去hippo。因此他的首选是跟苏老大谈和,苏老大要钱、要面子、要老三认怂,这些老三都可以答应他。他会痛痛快快地认输,只想苏老大放过咖啡馆一马。 这是他和阿达两人的心血,也联系着那么多人的利益,他希望能保全他们。 老三下飞机后,先回了妈妈的家。 在昏暗的公寓里,老三坐在窗帘底下,打开了笔记本。他的朋友把他想要材料发了给他。几十页的调查报告、文件和通信记录。 老三仔细看完后,对苏君鸿更是敬佩了。他的大哥真是个廉直刚正、德艺双馨的好人啊。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黑点,半分不守规矩的行为和道德瑕疵都没有。他27岁结婚,此后一直安分爱家,和妻子相敬如宾,从没有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作为苏家的继承人,他也是勤勤勉勉地经营着家族生意,苏家江河日下,是大环境使然,是企业老化保守的恶果,不能把锅全部扔他头上。 按时上教会,每年做慈善。 他连一张违规停车的罚单都没有。他出门遛狗都是带着塑料袋,不会让狗随地拉屎的! 完美无缺的苏老大。 外面的人说他傲慢,对他敬而远之,甚至说他很有手段,这其中一大原因是苏老大无懈可击。他没有污点,对自己的言行道德有极高要求,因此也显得不近人情。实际上,从没有人说过自己被苏老大伤害或□□。 老三心想,比起来,自己真是混蛋又废物,黑料一大堆,父亲会偏爱大哥也是个正常人的选择吧。 而这也揭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要不就是苏老大有超常的自制力,要不就是手腕极强,能把不利于自己的东西完全撇清,而这,也是要有非同一般的狠劲才做得到。 是什么让好大哥沦落到这地步,干出现在这种凶险之极的事情呢? 老三滑动屏幕,停留在其中一页,眼睛掠过那一长串数字。 是自己吧!是这没出息的弟弟,一再地刺激了他,终于把他的暗黑宇宙引爆了。 好人就不该做坏事,一做就容易出纰漏。只是这个纰漏能不能击垮他呢? 老三觉得没把握。而等到证据完全充分,伤害恐怕就很难逆转了。 正当老三思绪万千时,有个声音呼唤了他,阿泽。 母亲从漆黑的走廊慢慢走出来,像是潜藏了千年的女鬼。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要飞了,苦逼的暑假开始了,会尽量按时更新的(捂脸)。这之后自己的时间会很少了,只能cha着缝儿写,还好也剩不到10章,最晚八月初能完结。 要是不能按时更,请见谅哈。 第99章 大逆不道 母亲温柔又清冷的声音道:“为什么坐地上呢?” 老三爬了起来,轻声道:“太困了,怕坐沙发上会睡着。” 母亲点点头,“困就睡觉吧,有什么事一时半刻也等不得?” 老三没有答话,只是在母亲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母亲没再追问,对于具体的事情,她向来是不感兴趣的。 两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还是老三先开口:“最近天气反常,外面不太平,你要没事,就少出门吧。” 母亲的杏眼看着他,先是困惑的,然后慢慢变得敏感而锐利:“为什么不太平?阿泽,你要做什么事?” 老三自然不会跟她说实话,尽量露出个笑脸:“没做什么啊。前阵子下了那么大的暴雨,最近又天天大太阳,冬天了还有人打赤膊。天气反复无常,还是在家里舒服。” 母亲抿了抿细薄的唇,看着茶几道:“你父亲怕是熬不了几年了。” 老三吓了一跳。母亲嘴里突然冷淡地迸出这么一句话,让他很是惊异。父亲的健康靠钱支撑着,确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这是母亲最恐惧的事,轻易是不谈起的。 “他现在恢复得蛮好,父亲体质强,很快又生龙活虎了。” 母亲摇摇头,“我们不要安慰自己。等他过世了,你打算怎样?” “父亲不会……” “不要跟你大哥犟!你打不赢他的。”母亲没等他说完,用强硬的语气打断他:“等你父亲过世了,苏家就是他的了,你跟他对着干有什么好处?” 老三的心砰砰乱跳。他以为母亲隐居在这老房子里,不问世事,没想到她什么都知根知底。 母亲走近他身边,在沙发扶手上坐了下来。“阿泽,这些年,你跟以前不同了呢。是因为那个食堂厨师吗?” 老三很想说阿达不是食堂厨师,但他知道重点不在这儿,阿达就算是法国总统的御厨,在她眼里也是个伺候人的;啊不,重点也不在阶级,甚至不在于阿达是男人,重点是在母亲的语气里,对老三“跟以前不同”的不认同。他辛苦打拼的事业,努力表现的作为苏家儿子的价值,在她眼里就是“跟大哥犟,有什么好处?” 老三酸涩道:“我没有不同,我一直就是这样,只是你没正眼看我罢了。” 母亲沉默半晌,然后伸手抚上了老三的脸。 老三颤了颤。他不喜欢别人碰他,就算是母亲也会让他不适。可他原来多么渴望母亲的抚摸?就算只是拍一拍头、只是牵牵手,也是好的。母亲很少对他那么亲近,她的所有耐性和柔情,给父亲都还不够呢,哪里还有匀给他的富余? 他常常觉得,自己对母亲来说,就是个连接着苏家的工具,他的血液、他的姓才是有意义的,他整个人不过是承载着苏家血脉的躯壳罢了。 而母亲抚摸着这个躯壳,掌心温厚暖和。老三几乎要掉下泪来。 他突然就明白了,他艰难奋斗,并不是为了得到父亲的接受和赞赏,完全相反,他想成为的是母亲的好儿子,成为这个叫魏曼婷的女人所认同的男人。 他拿开了魏曼婷的手掌,冷冷道:“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完全养得起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供得起。你在这里享清福,不用看别人的眼色,回苏家做什么?” 魏曼婷不认识似的看着儿子:“回苏家做什么?!那是你的家,你的根,没有苏家就没有你,没有父亲养你那么多年,你在路边讨饭了。人怎能断了自己的根?” 老三站了起来,冷漠道:“为什么不可以。我是我自己,就算不姓苏,我活得蟑螂还不如,我也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 他不能再跟魏曼婷说下去,他会说出更多大逆不道、忘恩负义的话。他可能还会掉眼泪,因为这些年的委屈,因为未来的更多委屈。他不能这样! 在魏曼婷跟前更不能。 老三怀着满腔怒火,走到了大街上一家咖啡店,坐了下来,咕咚咕咚地喝着冰咖啡,就像那只是白开水。 他抬头看,对面正是快餐店,他亲爱的合作伙伴。 老三拿起手机,翻看商业新闻。世界真美好啊,所有人都在赚钱。快餐巨头的股价涨势良好,因为在中国的高端店进展顺利,甩了竞争对手几条街,股价是这十年来的巅峰。hond准备要上市了,马提欧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从家族企业过度到市场集资,是企业成长的里程碑。 而他一手创建的hippo,更是商界的典范。即将开放的500个加盟权,已经有1000多个投资人在排队争抢。 所有人都在赚钱,难道自己就不赚?他大哥的那点小y招,如果用来谈判,那是不太有威胁力的把柄,但要随波逐流呢,就是赚钱的大杀器。他要狠一点,就能砍下足够的资金,跟阿达另起炉灶。 他已经不是小白了,有经验有人脉,肯定能把买卖做得风生水起,甚至超越苏家。 他就可以拿着成绩对魏曼婷说,苏家算什么呢,父亲也不过是继承家业、胆小无能的富家子,我才是白手起家啊! 苏老三在咖啡馆喝了三杯冰美式,每喝一杯,他的宏图大计就清晰一分。 大哥做得很隐蔽,他也能做得很隐蔽,甚至还可以一边扮演受害者的角色,一边大赚特赚。他甚至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只暗中跟着苏老大的轨迹就行。 唯一的问题是,这势必要牺牲掉hippo。 老三喝着第四杯黑咖啡。他摄入太多□□,手有一点发抖。 牺牲掉hippo,就是牺牲阿达这些年来打下的基础,那些四面八方延展出去的血管,连接着无数人的劳作和生计…… 老三给阿达打了电话。阿达马不停蹄,一下飞机就去了柔佛州的养殖场。阿达告诉老三,雨季过后,林里植物疯长,今年的猪不知道吃了什么,猪毛格外多。老三想起在林里拔猪毛的惨况,笑道,还好现在不用帮你煮饭了。 提起养猪做饭,老三的脑子里浮现了森林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那是他少爷人生里的bug——一个出其不意的拐角。 如果不是因为这段生活,种菜养猪做豆腐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他连想象一下都懒。所谓的生产劳作,对他来说不过是图像和数字而已。但现在每一样明码标价的产品里,老三都能联系出各种生活细节、各个有名有姓的人;他没法把他们当成股票指数里的数字。 他纠结极了。 他又要了一杯咖啡,在服务员怪异的目光里,坐到了天黑。 他喝完第七杯咖啡后,感到了心跳加速,站起来就想呕吐。 老三决定回家独自度过一个无眠夜,正要离开店里时,他收到了朋友的电话。 听完朋友告诉他的信息,老三的脸刷地白了。他跑到了街角,气急败坏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他们家的大酒店。 在出租车里,老三不停地刷着各处的新闻。 太迟了……就在老三慢悠悠地在店里喝咖啡、悠闲地思考着自己的道德困境时,苏老大已经动手。 老三没想到苏老大会那么狠! 他想抽自己——让你贪心!现在不用纠结了,境况已经向最坏的一面发展。 老三下了出租车,准备坐电梯上最高一层。那是苏老大的城堡,自是安保森严。 老三给苏老大打了电话,说要去见他。苏老大在电话里犹豫了两秒,“现在?” “现在!我已经在楼下了。”老三掩盖不住自己的焦虑。 苏老大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好,阿泽,你来吧。” 苏老大的城堡没有列队的保安,甚至门口都是敞开的,因为上楼只有一条通道。电梯在他的c,ao控之中,每个角落都有监控。 苏老大喜欢清清爽爽,喜欢所有事物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从老三踏进电梯那一刻起,他的所有举动都逃不过苏老大的眼睛。 老三走进苏老大的房间。房间里一贯的干净、优雅和毫无人气。两只狗崽已经换成了毛乎乎的古牧。 老三左右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锁定在苏老大的身上。 苏老大看着老三,“坐吧。找我有什么事?” “还用问吗,咖啡馆出事了。” 苏老大目无表情:“是吗。有什么事,找技术团队解决好了。你这么急上来,吃过晚餐了吗?” 老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话里却不再客气:“吃你妈的晚餐!新闻里都是咖啡馆客人中毒的消息,五个人送了医院。苏大老板,你现在还吃得下?” 苏老大笑道:“哎,这算什么大事。曾可达不还毒死过人吗,一条人命没了,他依然是亚洲第一主厨。现在他再毒死人,没有人会觉得奇怪吧。” 老三怒不可遏,“这关阿达什么事!宜宾那边的加盟店,都是你的‘团队’在做,阿达连根毛都没cha手!” “呃,没错,行政总厨不会去每家店做三明治,这个常识大家还是有的。但出了事,总厨多少要负点责任吧,要不他拿着高薪来享福的?” “你是老板,你的责任也不小,为了弄死阿达,你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你跟阿达有多大怨仇?!” 苏老大摇头:“先别说根本没出人命,就算出了,几条命我还是能买得起的。人命没有你想的那么值钱,曾可达的名声也是。你把他看得太高了,花不了几万块,你的宝贝男人就完蛋啦。” 这话一说,就是直接承认他制造中毒事件了。老三没想到苏君鸿会如此坦荡,心砰砰乱跳,气得嗓子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快乐! 第100章 泄愤 老三知道苏君鸿想要hippo死。想hippo死很简单,照目前毫无监管的乱象看,不用一年hippo就名声烂臭,口碑崩坏,再也没有商业价值了。 “你不用那么心急,”老三对苏君鸿冷道:“hippo撑不了一年半载,你为什么不卖完你的500间加盟权,赚一大笔,等它自己死?” “我怕在卖完加盟权之前,你们俩就脱身啦。” 老三咬牙切齿:“阿达早就可以走,他是不想扔下烂摊子,把几百个农民渔民就这样交给乱七八糟的市场,才留到今天。你利用这个来对付他,真高尚啊。” 苏老大要加速咖啡馆的死亡,有很多方式,偏偏却用了最激进的中毒事件,分明就是针对阿达。阿达本来就背负着杀人主厨的污点,即便洗白了一轮,也不可能从他的履历里完全抹杀。现在再发生中毒事故,群众无可避免就会把旧事拿出来一起鞭笞。之前可以说是为了食物的革新和理念,一时疏忽造成了漏洞,现在却是盲目扩张使用劣质ji蛋而导致集体中毒。群众还会原谅他? 苏君鸿微微一笑:“好伟大!伟大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老三不解:“阿达没得罪过你。你现在银行里趴着的几亿,都是阿达流血流汗给你挣回来的。你讨厌我,对付我好了,为什么要把阿达陷进去?!” 苏老大摇头笑道:“谁说我讨厌你了,阿泽,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们才是亲兄弟啊,曾可达不过是外人。这件事,让他给我们挡一挡好了,我们不但一点损害都没有,还可以挣一大笔钱。” 老三听到“我们”就想作呕。他当然知道这一大笔钱该怎么挣,原本他也动过心思,想要踩着hippo的尸体获利,现在想到自己竟然起过这样的念头,就觉得自己真他妈渣。 老三费了大劲抑制住怒火,走到苏老大的跟前,凑近他的脸轻声道:“哥哥。” 苏君鸿感觉到老三温热的鼻息,老三低沉的声音软软地钻进他耳朵里,在他的心尖轻轻一触。弟弟俊俏的眉眼柔软地弯了下来,依稀又是魏曼婷的模样了。到了今天,魏曼婷已经不能让他兴奋,反而是这个弟弟,骄纵又不听话,当他露出这乖巧服从的样子时,能让他高兴得发抖。 老三温声道:“哥哥,我本来就是要找你道歉的。我不懂事,冲撞了你,让你不高兴了。我想你原谅我一次,放过咖啡馆。以后我会听你话,你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老三附身抬手,洁白又棱角分明的手指,慢慢地在苏君鸿的喉结上滑动。苏君鸿忍不住颤了颤,他觉得危险,又觉得位置不对,他才应该是居高临下的那个啊。但他没有推开老三。 老三笑道:“哥哥,我原来是这么想的,现在——我觉得自己真他妈脑子进水了!”老三一把推倒苏君鸿,手指收紧,勒住苏君鸿的脖子,狠道:“我妈妈在哪里?!” 苏老大的脑袋撞在地毯上,脖子像是被铁链勒住一样,透不过气来。他喊不出声,生理泪水从眼角流下脸颊。 老三双眼通红,像是发疯的野兽,压根儿忘了这么勒住苏老大,他哪里说得出话来?只听老三连声怒喊:我妈妈在哪里?!苏老大却无法回答。 两只古牧被吓到了,微弱地吠了几声。 这微弱的叫声,终于把老三惊醒。他慢慢放开了手,然后扯着苏老大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扯起来。 老三冷冷看着他:“我妈妈来找你了,她去了哪里?” 苏老大剧烈地干咳,咳得满脸通红。等他缓了一口气,才道:“你怎么知道魏曼婷在我这里?” 老三霍地站了起来,着急地在房间里搜找母亲。他翻开了被子、推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一个人都没有。然后他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魏曼婷坐在浴缸里。她卷曲的长发温婉地披在肩上,双膝并合,优雅地蜷曲着腿,枣红色的长裙齐齐整整地覆盖到膝盖上。她的眼睛shi润晶莹,脸微微的红,显然是哭过了。虽然哭了,也半点没有局促狼狈的样子。唯一跟平时不一样的是,她的脖子拴着一个狗圈,狗圈连着铁链,绑在了银色的水龙头上。 她抬头看着老三,水汪汪的眼睛里有惊恐和羞耻,但更多的是可怜。 老三震惊得无以复加。赶在他之前,她先来求饶了! 可怜的老女人,她就那么害怕被扔出苏家,宁愿来求大哥,求他在自己身上施行这种恶心的折辱! 老三气极了,生气她的软弱,也生气自己身上有着她的血液。他跟她有什么两样呢,要是苏老大不弄出中毒事件,他也会来求饶,求他放过咖啡馆,求自己和阿达的安逸。 看着她可怜的样子,老三看见自己也坐在这个洁白无瑕的浴缸里,脖子拴着狗链子。 他忍受不了这个,他愤怒极了。但他不能在她身上泄愤,他连多看母亲一眼都不忍心。 老□□了出去,走到苏君鸿跟前,一拳扫向他的脸! 苏君鸿大惊失色。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老三又击向他的肚子。苏君鸿疼得弯下了腰,危险的红灯在他脑子里乱闪。 苏老三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苏君鸿不能任由宰割,勉强直起身体,护着腹部,以免再被老三殴打。老三却不由分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苏老大被激怒了,跟老三撕扯起来。可他哪里是老三的对手?老三比他高大,又是运动员的体格,加上近来胖了十几斤,体重岂是白长的两人压根儿就不是一个重量级! 老三把苏君鸿踹倒在地,毫无人性地踩踏了十几脚。 苏君鸿俊美的脸呲牙咧嘴,高贵的表情扭曲了,他唯一自保的方法,就是冲着摄像头求救。 过了几分钟,保安们终于冲了进来,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拉开老三。 老三完全疯了,他早就想揍苏老大,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只能害怕地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假装不知道母亲和苏老大的□□时。晚了二十多年的拳头,带着时间的重量,毫不怜惜地击向苏老大。 等保安们终于拉住老三,苏老大已经满脸鲜血地躺在地上,睁着惊恐的眼,痛苦地吸入着空气。 老三心里痛快极了! 他甩开保安的臂膀,走进浴室。魏曼婷听到外面的动静,吓得发抖。老三没功夫宽慰她,怒气冲冲地扯开她脖子的项圈,把她背出去。 没有保安敢阻拦他,怕被他吃了。 老三回到老公寓时,终于能冷静下来。 他坐在落地灯下,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手在发颤,不是因为害怕或者愤怒,他觉得自己只是喝了太多的咖啡。 一切都完蛋了。同归于尽。 本来就漏洞百出的牌,被他打得稀烂。 但他没时间懊恼,他要尽最后一点余裕,把牌局挽回。他匆匆给朋友打了个电话,交代后续的事。整件事该怎么追踪、哪些数据很重要,他把所有的重点都叮嘱清楚了。他知道他没有自由做任何事了,可是事件的轮廓掌握在他手里,剩下的不过等证据充实而已。 做完了这些,警察上门了。老三没有说话,也没跟母亲道别,安静地跟着警察离开。 这之后,无论怎样盘问,他都没有开口。他的律师来了,跟他做了一次长谈。 律师ji,ng明地看着老三,对他说,情况对他非常不利。房里有摄像头,拍下了老三动手的一幕。老三不止先动手,在之后的两分钟里,苏老大都是挨打的状态,没有还手。在这种持强凌弱的情景里,就算苏老大拿枪崩了老三,最多只能算自卫杀人。 老三最好诚心认罪,再找点由头感动感动陪审团,还能判轻点。 老三说,我会认罪的。我要见曾可达。 事发后的第二天早上,阿达见到了老三。 他们在警署里见面。六平米的小房间里,坐着律师,大玻璃墙后面站着警方人员。墙上角架着两摄像机。 老三犯的是伤人罪,事实清楚,证据充分,警方不接受保释。律师告诉阿达,根据香港法律,警方最多只能拘留48小时,在这期限内,无论老三开不开口,警方都可以落案并且提起公诉。 阿达点点头。48个小时,现在已经过了三分一。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老三见到阿达,心里放松了很多,对阿达一笑。 阿达万箭穿心。 老三先开口:“我哥的伤势怎样?” “牙掉了三颗,肋骨断了一根,右肩膀软组织撕裂,消化道出血,现在躺医院里吊水。” 老三冷笑一声,说了一句律师差点要翻桌子的话,“我c,ao,便宜他了,当时就不该心软,直接把他揍死!” 阿达已经看过录像,老三凶神恶煞的样子哪有半点心软,说是故意杀人还差不多。他感到钻心的疼,老三这态度,是已经完全不想自救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香港法律,是由警方決定是否落案(起诉),然后移交法庭审理。理论上逮捕盘问口供后,是可以保释的。只是在情节严重的案件,例如十之八九会定罪,或者有s_ao扰证人可能性的,警方也可以拒绝保释。 本人没有在香港犯事经历,本文细节要感谢google和tvb:p 第101章 走投无路 辩护律师已经后悔接这个案件了。这事涉及苏家豪门,又是兄弟相残,肯定会受到社会瞩目。老三这流氓态度,十之八九要被判重刑了。 他提醒道:“苏先生,在拘留期间你要注意言行……” 老三却不理他,继续问阿达:“hond和快餐巨头那边怎样?” 阿达一愣,他哪有功夫关心这个?摇摇头,“不知道,中毒事件影响很大,上海店和香港店今天都暂时关门了。玉霖叫我不要去内地,可能一入境就会被带去问话。” 老三伤感一笑:“啊,阿达主厨,这次真的把你坑惨了,我这辈子都没法补偿你了吧。” “不要说一辈子的话!三儿,你不要放弃,什么都有办法的。” “呃,”老三敷衍,“阿达,拜托你一件事。” 律师敏感地看了看摄像头,再次提醒老三:“在拘留期间,你说的话会作为警方破案线索,如果有s_ao扰证人的情节,就算不是你本身s_ao扰的……” 老三打断他:“怎么会呢,看到我打人的起码十几二十个,我们s_ao扰得过来?”他转而对阿达道:“记得那只阿富汗猎犬吗?那个可怜的狗头兄,我答应过它,一有机会就把它救出来。这事儿我怕是做不了了,你来帮我吧。” 不止律师,连阿达都懵了。狗头他当然记得,那双空洞的黑豆眼,阿达想起来就汗毛倒竖。这货既然是在苏老大的房间里,老三特地提起来,肯定跟案件有关。可是这非常时期,他怎么可能有机会靠近犯罪现场? 老三却不再解释,千言万语,只有这句话。他眷恋地看了阿达半晌,说道:“没别的事了,你走吧。” 阿达心乱如麻,忍不住抓住了老三的手。 老三心荡神摇,他一个晚上没合眼,凭着意志支撑到现在,摈除了任何感情和不必要的情绪,只是理智地把所有环节安排好,让一切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现在一触碰到阿达温暖有力的手,老三几乎不能自己。 他自然知道结局是什么,可却不敢去想,承担这结局需要多大的忍受力。 老三脸皮再厚,也不忍心让阿达等他了。所以,终究是没法在一起了吧? 老三崩溃了。 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按捺着不让眼泪落下来,手一使劲,把阿达隔着桌子拉近身边。 两人相互抱着对方的头,脸贴着脸。 律师紧张得站了起来,玻璃后的警察都s_ao动了。 老三珍惜这最后的抱着阿达的机会,却也说不出什么深情的话。他咬着牙,从齿间迸出一句话:“弄死苏君鸿,别手软了!” 阿达麻木地走在香港街头。见完了老三,他更是迷茫。 街道人群熙攘,嘈杂极了。在忙头苍蝇般的背景音里,却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声音,说了好几次“苏君泽”的名字。阿达抬头,看见上面是个大银幕,播报着新闻。 中毒事件和苏老大被打入院的消息,被播报员用稳重低沉的声音复述了一遍。老三想知道的,新闻里都有了——hond宣布延迟上市计划,快餐巨头股价大跌。相比起来,快餐巨头的状况更惨,无论是高端店还是普通的快餐店,食材都被群众质疑个底儿掉。已经有人揭露出,高端店卖的“有机食物”,部分是平价的大棚蔬菜,信誉严重受损。 hippo的所有门店都暂停营业,网上的销售全部停止。 苏君泽殴打亲哥哥,可能要面对3到12年的牢狱之灾。 阿达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恨自己力弱势微,看不到扭曲局势的转机。 他思来想去,有能力救老三的,大概只有苏老爷了。苏家有钱也有势,要是苏老爷肯从中周旋,说不准老三的刑罚会减轻很多。但苏老爷怎么肯出手呢?苏老爷是最想老三死的人吧。老三伤了他的面子,更伤了他的儿子——一次过把两儿子毁了,简直损失惨重。 他肯定比谁都恨老三。 其他人更是一筹莫展。这是刑事案件,不是赔钱就能了事的。 阿达心烦意乱。他是个很能吃苦的人,但那些苦头必须是具体的,碰到这种无能为力的状况,他只能让痛苦在心里发酵,直到无法忍受为止。 像第一次中毒事件一样,那天下午,他回去了新加坡,然后直接回到了森林里。 小屋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 阿达一年回不了小屋几次,日常的打理都交给了周多金。大黄也带去村里养了,整片地,只有林里细碎的、来源不明的幽静之声。 菜地里野草丛生,不知名的植物疯长,完全看不出耕作的痕迹。寥寥几只ji在房子周围啄食,蛇老大在草地上游走,各不相扰。 房子依然是整洁的,却犹如废墟。 阿达在树下坐了很久,直至听见有人从林间穿行的声音。树枝咯喇折断,一人站在了阿达跟前。“伊班老爷,你回来啦。” 阿达抬头,是老罗。 老罗又问:“阿泽呢?” 阿达满心苦涩,反问道:“你是来收我的房子吗?” 按照约定,要是咖啡馆亏损,老罗血本无归,阿达的森林小屋和瀑布前那块地,就要归老罗所有。现今咖啡馆陷入泥沼,亏损已经无可避免,阿达只能把最后的避风港交出去。 老罗欣然道:“我会来收房子的,但不是今天。我在这里快闷死了,陪我喝一杯怎样?” 阿达第一次去老罗的森林宫殿。几栋高脚屋已经建好了,却没有开门迎客。老罗似乎只是喜欢建造的过程,对开业做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 两人在茅草亭子下坐着,阿达把老三的状况讲述了一遍。老罗听得胆战心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阿达问:“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办法把他救出来?” 老罗浅褐色的眼睛瞪大了,“伊班老爷,要说我有什么办法在香港特别行政区,把一个犯了严重伤人罪、证据确凿的人救出来,那就只有找一队雇佣兵,冲进警署里,突突突,把人劫走了。” 阿达很失望,但也知道老罗说的是事实,老三、老罗甚至他自己都有宽广人脉,三教九流认识不少,再有能量的社会人,也没法cha手如此受瞩目的事件吧。 老罗久经世情,对阿达道:“唯一能改变现状的,只有阿泽的哥哥。他是受害人,要是可以给予谅解和原谅,那法庭多半会轻判。”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27节 阿达摇摇头:“他不会原谅阿泽。” 老罗叹了一口气,一时也想不到别的方法,“要是需要钱,我这里多少都可以拿出来。” 阿达由衷感激老罗,“谢谢,有需要我会找你。” “阿泽帮我赚了不少钱。我们做的冷链物流有千多辆车,每年的收益都够我养100条血蟒了。前段时间下暴雨,他指点我投资咖啡豆,也赚了一大笔。这些钱要是能买下他的自由,我愿意全部拿出来。”老罗语气悲怆,老三要进去了,少了个伴儿,他在这林里也没什么劲儿了。 阿达却愣了愣,千多辆冷链车?!不用问,自然都是靠着hippo和hond的生意发展起来的。老三是没有中饱私囊,没有转移财产,却用职务之便,跟老罗俩垄断了物流的生意。 阿达冷汗直流,早知道老三不可能安分守己,没把hippo亏空,已经算顶有良心了。他跟苏老大,真是谁也别说谁。 阿达跟老罗告别。老罗说,他每天下午都会去小屋,看看两位邻居回来了没有。他们不在这里,外面人也不太进来,瀑布前都变成了荒地。 他随手从旁边摘了一串果子,对阿达道,这是从菜地移植过来的,有没有毒,能不能吃? 阿达说,这是sweet berry,是天然的甜味剂,吃进嘴里是苦的,但之后吃什么酸的东西,都会变得很甜。 吃番茄也会很甜吗? 阿达心念一动,突然想起,这个场景怎么那么熟悉呢?啊对了,他第一次带老三去菜地,两人就有过类似的对话。老三被番茄的甜味吓了一跳。 这是他第一样喂老三吃的奇葩食物。 老三问他,你喂我吃过很多鬼东西,你记得第一样是什么吗? 现在,阿达终于记起来了。他拿着sweet berry,小跑着回到了小屋里。 老三不是没事撒娇的人,他心思慎密,肚子里都是算盘,既然提出这么个事,肯定意有所指吧?会不会对案情有帮助呢? 阿达的心砰砰乱跳,却也没个头绪。最后他走进了老三的房间里。 老三爱干净,因此阿达吩咐周多金,要常常清理打扫。 房间干净得不寻常,物件收拾得一丝不苟,阿达一看,就知道是老三亲自收拾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来,把房间仔细地清理了一遍。 在原本是工作台的桌上,摞着几本素描本。 阿达走过去,把素描本打开。那是他做的植物图鉴,记录了十几年间在热带雨林里见过的植物。每样植物都有速写和编号。 他按照名字,找到了记录sweet berry的那一页。 老三果然做了手脚,阿达画的简陋植物速写,被老三擦掉了。在空出来的位子上,画了一幅人物的素描。大刀阔斧的的粗糙线条,勾勒出一个长发的、满脸胡子的男人。 那人自然是阿达。戴着草帽,半跪在高高矮矮的植物间,把一串果子放在唇间品尝。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见啦。在旅途中,只能cha着空写,要是晚了更新请多多包涵。 第102章 狗头 那是老三进入森林的第二天,阿达带他去芜杂的菜园里,他们发现了这种原本不属于南洋的外来植物。 这种事情对阿达来说并不罕见,发现新品种,尝试,记录在案。但老三却把这一幕记住了。 阿达想起和老三在林中的日子,当时只觉得寻常,现在却已求而不得。他眼眶shi了,朦朦胧胧地看出去,在他的素描旁边,是一行数字,那是老三写的银行名和户口号码。户主写的是阿达的名字。 户口没有密码,但阿达看一眼就明白了。他在每样植物旁边,都会写上六位数字的植物编号,记录植物的纲目属性和味道。编号就是密码,现在编号已经被老三擦掉了,因此这个密码只有阿达知道。 户口里面应该有一笔不少的钱,至于钱怎么来的还用问吗,自然是跟老罗狼狈为j,i,an弄来的,放自己的户口太明目张胆,就把钱都给了阿达。 或许这是他答应给阿达的500万新币,终于履行了承诺。 阿达很失望。原以为这是个有意义的线索,谁想到结果还是老三的无聊浪漫,想要阿达顺藤摸瓜发现这笔钱,给他个“惊喜”。 钱……钱现在有什么用呢?这笔钱可能救得了hippo,但却救不了老三。 阿达正对着素描本发呆时,他的电话响了。那是个陌生的声音,说他是老三的朋友,有一些很重要的资料要告诉阿达。 阿达听完后,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他终于明白狗头是什么意思,并且知道要怎样弄死苏君鸿。原来是这么简单的c,ao作,阿达既不用回犯罪现场,甚至都不用亲自出面,只要找人去举报苏君鸿就可以。 那人说他是干这买卖的,一切材料只能交由阿达处理,自己不方便曝光。 半个小时后,阿达在邮箱里收到了所有的资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阿达陷进了更大的纠结。 他自然可以用这些材料去举报苏君鸿。香港对经济犯罪非常严苛,这次苏君鸿铁定跑不掉了。不但苏君鸿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且中毒事件也能水落石出,阿达洗脱污名,一切重归正轨。 那老三怎么办?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苏君鸿落网,老三也脱不了罪,说不好老三判得比苏君鸿还重。 两败俱伤。 阿达看了看网上的资料,又把目光转向自己的素描。他想象着老三画这人像的模样,带着某种恶作剧的心态——阿达老婆,我赚了这么些钱,然后把身家都给你了,你找得到吗? 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要玩点花样,不能老实直接地讲出来。老三大概是怕阿达不赞同他赚钱的方式吧。 老三总是害怕阿达不赞同的,他想对付苏君鸿,竟然半句话都没对阿达透露过。在他的心目中,阿达永远正直、守规、有责任感;他把这些材料付托给阿达,不止因为阿达是他最亲近的人,因为他还相信,阿达会以最大的公正和正义去处理这件事。 阿达心如刀割。他咬了咬牙,撕下素描本上的人像和数字,然后乘坐最近的一班机去香港。 离老三被捕已经过了一日一夜,他还剩下不到12个小时。 阿达从机场出来,直接去了苏家的大酒店。他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从防火梯爬到了最高层。防火门没有锁。 推门一看,整条走廊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苏君鸿不在了,他的城堡如同死寂。 幸好阿达在黑暗里视力和感觉很敏锐,没有灯光正好,即使酒店的监控还在运作,也不怕拍到他的身影。 他慢慢走到了苏君鸿的房子前,凭着感觉伸手,摸索到了毛茸茸的东西。 毛茸茸的阿富汗狗头,眼睛空洞,但老三在安装的时候,悄悄装上了摄像装置。 整层楼都在苏老大的控制下,唯有这个狗头是老三的眼睛、老三的耳朵,监控着苏老大的举动。 阿达一使劲,把狗头扯了下来。 狗头监控到的影像和声音,早就传送出去了,但为了不留下把柄,阿达还是决定把狗头拎走。 提着狗头,阿达就变成了老三。从很久以前,他们就是同谋了,老三怎么会认为,阿达肯定选择弃他不顾,去换取自己的心安和名声? 阿达提着狗头,在出租车司机心惊胆战的眼神中,到了医院。 他没有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神色,他对周围不管不顾,只是一门心思地走到了苏老大的病房。 那是医院最昂贵的套房,戒备森严。阿达到了楼层口就被拦下了。 阿达把狗头交给保安,说道,这是苏君鸿要的东西。保安膛目结舌。在阿达笑眯眯的表情里,却有不容置疑的坚持,看上去不像发疯。 苏君鸿答应了见阿达。 阿达穿过几十双疑惑的目光,推门走进豪奢的病房里。里面只有憔悴的苏老大,英俊的脸走了形,缺了牙齿的牙床呈深紫色,嘴唇瘪了,眼底因充血而通红,半边脸肿得厉害,以至于左眼几乎张不开。 比阿达想的还要惨。 阿达不由得有点同情苏老大。可怜的大哥一开口,口水就溢出嘴角,阿达费了很大劲才明白他说什么。 “你拿走我的狗,想干什么?” 阿达摸了摸桌上的狗头,然后倒转过来,从脖子的切口往里探了探,在各种填充物里,抽出了一副ji,ng巧的装备。 “因为狗头里有这种东西,我怕被人抓到了。” 苏老大惊得几乎从床上跳起来。他又疼又愤怒,但并没有被打傻,一看满是孔洞的接收器和镜头,就知道是什么了。 苏老大一喘气,断掉的肋骨处就疼得要命,因此他尽力平缓情绪,冷道:“苏君泽做的?好啊,他真是什么不要脸的事都敢干。”苏老大的脸煞白煞白,窃听器会牵扯出什么事,他一想就心惊。难怪那天老三会知道魏曼婷上来找他。 果然阿达接着道:“你很想知道他听见什么吧?” 苏老大抿了抿压根合不上的嘴唇。阿达没耐性跟他磨,直接拿出手机,把邮件里所有的资料和数据都翻开给他看。 苏老大彻底说不出话了。 更没想到的是,阿达给他看完了,就直接在他面前删除了邮件。不止邮件,连联系人也一并删除了。 “我不认识这个人,以后也不会认识他。我保证以后不再找这个人!” “你想要什么?” “你放过苏君泽。” 苏老大冷笑,他嘴角一翘,半张脸扭曲得更厉害了。他做出夸张的痛苦表情,“你说我会放过他吗?” “那就一起死。”阿达斩钉截铁,“你做空快餐巨头的股票,故意制造事故,毁掉了hippo,等股票下跌,赚了一大笔钱。这够判刑了吧?” “我没有买卖任何股票,我的账户可以随便查。” “好,那就让警方查一下?同一时期,做空股票的人都跟你有关系,不是跟你有生意来往,就是你老婆的朋友,你认为警方不会找他们问个清楚?七八个人,你们的账户往来,每一笔都清清白白吗?” 苏老大不说话了,心里盘算着阿达手里的证据对他有多不利。他知道弟弟老j,i,an巨猾,连窃听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了,说不准还藏着关键的证据。 他在快餐巨头股价巅峰期,暗中让人向卷商借入股票,高价卖出,然后弄垮了hippo,等股票大跌时买入股票,还给卷商钱后,赚了巨额的利润。这在证劵市场是常见c,ao作,尤其当一支股票大涨时,总有投机者会趁机做空,而且苏老大把钱分散给数人c,ao作,每一笔数额都不太显眼,要不是老三窥视到这件事,并且找人做了充分的调查,苏老大就能蒙混过关了。 苏老大作为关系人,恶意主宰股票走向,已经够得上经济犯罪。何况他太心急,居然制造了中毒事件,甚至可以追究刑事罪了。要他只是普通人,移居到国外,一辈子不踏足内地,还能躲避刑罚,但他是苏家大公子,在内地有大量生意,哪里能说躲就躲?这事爆出来的话,牵连巨大。 苏老大咬牙:“主厨先生,你把这事捅出来,也不可能救得了hippo,你为咖啡馆付出那么多,结果什么都得不到。你把这些材料卖给我吧,我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价格。” “好,50亿港币。” 苏老大差点把剩下的几颗牙咬碎,怒道:“你不要以为这些破证据就能搞死我!我会找个最好的律师帮我脱罪,这些边边角角的料,一大堆漏洞,别说不能定我的罪,还可以反告苏君泽一个窃听隐私!” 阿达看了看手表,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对,那我们赌一次,看看你的律师有多厉害。” 阿达把窃听装备放脚底一踩,接收器登时破裂。然后他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苏老大急了,喊道:“你等一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忘了设发布时间…… 第103章 交易 阿达停下脚步,却不坐下来。 苏老大:“你现在去报案,对谁都没有好处,hippo已经完蛋了,打起官司来,你和我都有无穷的麻烦。这又何必呢?” 阿达凑近他丑陋的脸,目无表情道:“对我怎么没好处?外面都在说客人中毒,是因为我管理出了问题,不把你告上去,怎么还我清白?” 苏老大心一颤,心想,中毒事件最大的受害人,确实是曾可达。他不但失去了为之拼搏的咖啡馆,还陷进了名誉扫地的恶劣事故,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揭发自己做的手脚,起码还能挽回名声。阿达又道:“我什么都不在乎,唯一想要的,就是老三平安回来。你要不现在跟警局撤诉,要不等警察来逮捕你,你选一个吧。” 阿达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可苏老大第一次在和蔼可亲的主厨脸上,看到了凶狠的表情。 苏老大向来养尊处优,这次受了那么大的挫折,身体的疼痛令他意志薄弱,被阿达一胁迫,就想喊人进来。 阿达知道他的意图,退后一步,冷道:“你快点做决定吧。要是警方落案了,我们就不用谈下去了。” 理论上警方会在48小时内落案,但不一定会等到48小时,说不准现在已经落案起诉,那么就算苏老大肯和解,那也得进入法庭审理程序。这是刑事案件,并不会因为原告人愿意给予谅解,就会被判无罪。老三一判刑,苏老大唯一的筹码就失效了。 苏老大的脑子里各种念头剧烈交战。他的第一个反应当然是不愿和解,老三给他造成的伤害和侮辱,对他来说判死刑都不为过。 他不愿放过老三,可更不愿意因为惩罚老三而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他的身家几乎都投在股票买卖上,万一真判了经济犯罪,苏家股东们自然不再拥护他,他继承人的位子都保不住,那真的是一败涂地、什么都输光了。 苏老大从没觉得那么憋屈过,连被老三揍的时候都没有。 “撤诉可以,”苏老大终于松了口,“但我不能白白挨打了,我有一个条件……” 阿达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不谈条件,你肯就肯,不肯就算了。” 苏老大跟吞了个□□似的,难受又惊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没想到曾可达比他弟弟难搞多了,顽石般的不可动摇,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 阿达见他还在犹豫不决,半句痛快话都没有,眉毛一竖:“你决定不了,我找你父亲谈谈?” 苏老大脸色一白,这事绝对不能惊动苏老爷! “好,我撤诉。”苏老大愤愤道:“你把所有资料删掉了,但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备份。你必须把提供情报那人交给我,他在我手里我才能放心。” 阿达耸耸肩,“你看到啦,我刚才已经删掉他的联络方式,没办法给你了。你想要,等老三出来了,你问他要吧。” 苏老大气炸了!曾可达不但顽固,还狡猾。 “那我怎么确保你们不会反悔?!” 阿达认真地看着他,“你只能相信我。我说证据会在世界上消失,就会在世界上消失。” 阿达说的每个字都铿锵有力,苏老大虽然满心忿恨,但阿达此时的神情里,有极大的说服力。他知道阿达性格刚正,绝不是背后cha人一刀的小人,何况现在除了相信阿达,他也没别的办法了。 苏老大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冷道:“好,我答应你。但我提醒你,这是严重伤人案,就算我愿意撤诉,警方不一定会接受。万一还是落案了,我们的交易还有效吗?” 阿达悲伤道:“只要你肯撤诉,无论结果怎样,你的幕后交易都不会有别人知道。老三会不会放出来……那就是他的命了。” 苏老大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牵扯到肋骨和鼻腔里的伤口,疼得撕心裂肺。他不甘道:“好,你走吧。” 阿达再次从几十双疑惑的目光中穿过,离开了病房。 他握紧双拳,慢慢乘电梯到楼底。一走出电梯,他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觉双脚发软,冷汗此时才从额角淌下来。 谈判的时候,他忐忑极了,强硬的姿态全靠意志力撑起来。在这种博弈里,谁先怂了,谁就会输,只有不怕死才能掌握主动权。苏老大一直活在父荫的庇护下,谈判时远不如阿达那么光棍和凶狠。 阿达这次打了苏老大一个措手不及,明面上是占了优势,实际上却凶险之极。虽然苏老大同意撤诉,但警方要是不接受和解,那么不但救不出老三,连老三辛苦攒来的证据,都一股脑儿败给了苏老大。苏老大毫发无损,老三多半要进去了,阿达自己的名声无可挽回,hippo也完蛋了。 输到万劫不复。以后老三放出来了,阿达哪里还有脸去见他? 恐慌的情绪,这时候才开始侵袭阿达疲惫的神经。阿达坐末班公交去了警局门口,然后在对面的马路牙上坐着。 已经是凌晨时分了,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到了48小时的大限。 阿达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脑子渐渐地麻木了。冷空气包裹着衣衫单薄的身体,他却觉不出冷热。 就在他感觉自己变成化石时,手机突然响了。阿达全身一震,赶紧接起来电话。 阿达听着电话里的陈述,脸色大变。 就在这时候,警局明亮的白炽灯里,老三走了出来。 老三的脸孔蒙在黑影里,看不出表情,但光是那熟悉的身影,就让阿达心跳激烈加速。 阿达越过马路,和老三面对面。 老三一脸倦怠,看样子这两天备受煎熬。阿达急问:“警方落案了吗?” 老三摇摇头,“不起诉,放我走了。” 阿达感觉全身都软了,他站立不稳,顺势抱住了老三。 老三深深地叹一口气。警方告诉他苏君鸿撤诉时,老三就猜到了前因后果。警方为此讨论了很久,最后考虑到这是两兄弟内斗,豪门的八卦又引起众多媒体追踪,一个处理不慎就会招骂,这些有钱人吃饱没事内讧,自己何必赶这趟浑水? 他们当下就把老三当瘟神那样赶走了。 对阿达和苏老大的交易,老三很愤怒,可一见到阿达,就什么火气都消了。他抬手抱着阿达,感到了失而复得的欣慰。营营役役了许久,终究是一场空,咖啡馆多半没救了,苏家肯定把他扫地出门,还好,他也不是无家可归吧? 他摸了摸阿达的头,“你跟我大哥的事,我迟点才跟你算账。我两天没吃饭,饿坏了,我们去吃煲仔饭吧?” 阿达神色严肃地看着老三:“我们现在去医院。” 老三奇道:“去收拾我大哥吗?不差在一时吧,等他病好了,我再扎他轮胎!” 阿达没心思跟他调侃,拉着他的手道:“你母亲进icu了。” 老三抓着阿达的手一紧,僵住了。 阿达一天之内进了两次医院,两次都很焦虑。 给他打电话的是他们香港店的经理,大概是因为母亲身边实在没有别人,只能通过香港店来寻找跟老三相关的人。 魏曼婷的状况非常糟糕,自老三被捕那天,她就没说过话。一开始只是不言不吃,后来气闷心悸,送进医院时,已经有多个器官衰竭。 他们在重症病房外等了十多个小时。魏曼婷被推出来时,依然昏迷不醒。医生给老三打预防针:她的状况棘手之极,病人的体质极弱,体内多个器官一起出问题,却找不到病因。 母亲的容颜老了二十岁,脸颊消瘦,皮肤松弛下垂,烫染过多次的长发干燥坚硬。老三握住她的手,抚摸上面凸起的青筋。 她已经懒得再撑下去了。这人人喜爱的皮囊,天知道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努力,才能维护它完美的形态。她的能量已经耗尽,她对现实感到了无比失望,对儿子、对她的未来,再也不敢存有希望。 没了欲求,美丽就一点用都没有了吧? 她放纵自己老下去,在这个病床上,她连睁开眼都不情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今天更得太晚,字数也有点少。下周继续哈~ 第104章 怀恨 魏曼婷只躺了五天,就嫌弃病床太狭隘冷清,再也没有醒过来。 还好只有五天,她老得没有太离谱,把头发稍微收拾,依然能显出清丽之极的轮廓。老三坚决反对给死者化妆,让她走得干干净净、毫无负担。 办完冗长的手续后,老三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呆呆看着列队行走的蚂蚁。他连悲伤都提不起劲了,只觉这世界样样事物都不明所以,母亲走了,从他到医院至尸体冰冷,她非但没对他说过一句话,甚至没睁眼看过他。 她嫌着他,打他幼小的时候就嫌着,甚至在人生最后的时日,仍然不肯给他一点情感的温暖。 有时候他觉得母亲是恨他的。是因为他本事低微,终究没能把她从陈腐的公寓里救出来,领回苏家?或许恰恰相反,她恨的是老三的出生,要不是生下了老三,她就不用跟苏家捆绑在一起,至死都挣扎在暧昧的身份中。 老三想不明白。蚂蚁列队,一只只轮流地钻进下水道。 阿达坐在他旁边,给他递过一个三明治。老三这几天吃什么都是囫囵吞两口,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接过三明治,也同样机械地咬进嘴里。阿达心疼极了,好好的一个白白胖胖的老三,现在又回到以前劲瘦的身材。 阿达搂着老三,摸了摸他线条分明的肌r_ou_,叹道:“你还是胖一点好。” 老三辛苦地挤出个笑容:“嗯,等你把我喂成个大胖子。” “我们回新加坡吧。” 老三沉默半晌,“不行。我还有两件事没做。” “什么事?”阿达听到老三想“做事”就头疼不已。 “第一件,我要把妈妈‘带回家’。第二件,我要hippo活回来。” 阿达听到第一件,就觉得难度巨大,听到第二件,只能沉默不语了。 老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阿达。因为一星期的失眠,他的眼框有一圈红,被白皙皮肤衬得憔悴无比。这憔悴的眼睛现在却明亮而锐利。 “我们不能跑掉。hippo现在是个烂摊子,可是我们打下的根基还在,很多跟着我们吃饭的人都不愿看见hippo死。还有玉霖、n_ai蛋……我不想大家付出了这么多,最后什么都得不到。尤其是你,阿达主厨,你甘心背着杀人主厨的名字,就这样回林里了?” 这几天琐事太多,阿达还没认真地考虑过这问题。老三这么一问,他才想到自己半生的职业声誉,算是毁于一旦了。阿达摇头:“不甘心,这次不是我的错。” 老三觉得愧疚:“要不是我冲动打了苏君鸿,那孙子现在已经关牢房里吃咖喱饭了,你就不用吞这死苍蝇。他妈的,真便宜他了!” 阿达:“要找苏君鸿麻烦,有很多办法。” 老三听阿达语气不寻常,脑袋的灯泡一下就亮了:“你做了什么手脚?” 阿达笑了笑:“我没有做手脚啊。做人要诚实、要讲信用,我告诉他股市的证据全部删掉了,就是删掉了。” “不过呢?” “不过呢,你的朋友不止给我股市的信息。” 老三了然,那就是说苏老大有其他把柄在阿达手上!他拍了下大腿,笑道:“还是阿达主厨你老j,i,an巨猾啊。” 阿达正直道:“你偷听他的隐私,本来是你不对,这些黑料来路不明,不应该拿出来整人。但是作为良好市民,知道有人犯罪,不能当看不见对不对?” “太对了!” 老三顿时心怀大畅,这几天的郁闷纾解了不少。他大口咬下干瘪的三明治,这辈子第一次觉得711的三明治好吃。 母亲过世的第二天,苏老爷领着苏家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灵堂。 连苏老大都推着轮椅来了。他的脸消了肿,恢复了清俊的模样,只是缺了牙齿的嘴一笑就会很狰狞。 老三一个个看过去。苏家人从大房、二房到旁支的亲戚们,大都目无表情,前来祭拜不过是尽礼仪,对母亲没有半分情感。只有父亲和苏老大的脸上能看见真正的感伤。 苏老爷在遗像前站了几分钟,有一瞬间,老三以为他会掉几滴眼泪。 老三感到了一丝温情,走到父亲跟前。 父亲看着他,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老三知道父亲对他还有怒气,要不是因为母亲病逝,或许就再也不愿见这儿子了。 “你妈妈过世,很突然,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在首尔,今早坐飞机回来的。丧事环节很多,都办妥当了吗?” 老三乖巧地半低着头,以显得身材矮小一些,“该做的都做了,目前还算顺利。父亲,我有话要跟你说。” 苏老爷警惕地看了一眼后面的苏家人,“不能在这里说?” 老三摇摇头。 两人在殡仪馆对面的茶室坐了下来。老旧的茶室,零零散散坐着几个老头,有的在读报看马经,有的在跟同伴吹水,茶室弥漫着和谐又市井的噪音。 苏老爷从不在这种地方吃饭,玻璃杯里的n_ai茶,连碰都没碰。 他不太自在地看着老三:“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想跟你道歉,父亲,对不起。” 苏老爷——苏灏安,抿紧了嘴。他不打算那么轻易饶恕儿子,苏君泽丢尽了苏家的脸,先是同性恋丑闻,然后又殴打亲哥哥,偏偏这种人还是自己的儿子,这就更不能原谅了! 苏灏安寒着脸:“这就是你想说的话?”他挺直腰背站起来,准备离开。 老三赶紧道:“不是,父亲!我有个请求。” 苏灏安心头火起,这时候他还有脸提要求?!因为生气,他倒是想听听老三会提出什么幺蛾子,以便自己可以顺势发火。 老三:“妈妈等了半辈子,就是想你把她迎回苏家,你抛弃了她那么多年,她可是一天都没有忘了你。现在人没了,你可不可以还她一个心愿,让她的墓碑上冠苏家的姓。” 苏灏安骂人的话快到嘴边了,听老三话里对他的谴责,眉毛一竖:“我跟你妈妈早就断了关系。过年过节人情来往,不过是看在你的份上。这么多年了,她纠缠不清,让别人说了我多少闲话,给我带来多少麻烦。我对她算是很容忍了!” 老三的心被刺了一下:“妈妈听到的闲话、恶意中伤比你多十倍。如果你想彻底跟她断绝关系,就不应该让我回苏家!” 苏灏安勃然大怒,差点就把拐杖扫老三脸上。“你个忘恩负义的畜生!我要不理你们母子俩,就你这种人,早就去打劫杀人了。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这里说话,还能把你哥哥打到进医院?” “我知道自己是白眼狼,”老三苦涩道:“说不好做个偷ji摸狗的混混,也比做苏家少爷痛快一些。” “啊,我供你吃喝供你读书,给钱你做生意,还是耽误你了呢。你说,苏家怎样亏欠你了?” 老三看着父亲,多年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在整个苏家,在他遇见的形形色色的人里,他真正怀有恨意的,只有苏灏安一个。即便是给他无数白眼的阿姨们,即便是欺负他的苏老二,甚至是对他有特殊控制欲的大哥——在苏老大陷害阿达前,他对大哥并不真的怀恨在心——这些人对他来说,只是让人厌烦的存在,能不见则不见,需要用作获利的棋子时,他也可以昧着本心跟他们亲近。 老三是个非常现实的人,他自小就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利益冲突,苏家的其他人欺压他很正常。 唯有父亲,他是完全不理解的。 “苏家每个人都对我很好,都没有亏欠我。你是对我最好的。你可能不记得了,我刚回苏家的时候,你很喜欢我,找人教我弹钢琴。每次家里请客,有什么宴会,你就会让我在人前表演,很多人赞我可爱,你高兴得搓下巴,赏我冰淇淋吃。我的身材矮,踩不到踏板,你还叫人把很贵的钢琴脚锯掉了一截。” 苏灏安冷笑:“怎么不记得,你后来把钢琴砸了,吓得你大姨哭了一个下午。哼,我怎么当时看不出来呢,你自小就惹不得,急了会打砸杀人!” 老三点点头:“我天生就坏啊,父亲,那你记不记得我为什么要砸了琴?” 苏灏安自然是记得的,当时他的大老婆看不上老三,抱怨他练琴太吵闹,一定要让他和钢琴一起搬去别的屋。他的正房太太不比旁人,家里有权有势,两家利益攸关,他可不愿为了个孩子得罪她。为了息事宁人,他同意了。后来正房太太把老三赶去了狗屋,他也没出声阻止。 这事确实亏欠了老三,苏灏安的怒火稍平,叹道:“你大姨对你是不太亲近,不过她是长辈,有一两事做得过分了,你忍忍就好。至于闹那么大的动静,把钢琴砸了吗?” 老三摇摇头:“我没有怪大姨。她要把钢琴移去狗屋,我高兴得很。父亲,我巴不得以后都不用像猴子一样,在那些叔叔阿姨面前弹钢琴、装可爱呢。你以为我为什么打坏那架钢琴?因为我讨厌它。我讨厌弹琴,但是为了在苏家过得好一点,为了让你高兴得搓下巴,我才勉强自己学下来。但这有什么用呢?我像妈妈那样,摇尾乞怜地讨好你,最后你也没有保护我。这个交易不公平!” 苏灏安脸上挂不住了:“这……这哪里是交易!让你表演算个什么事,你是我儿子,我养你供你,我他妈叫你下跪、叫你舔鞋底,你也得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可能会晚更哈~ 苏老爷算是最后的boss了吧,老三的心结所在。完了就真正海阔天空了。 第105章 断绝 在茶餐室里,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老头们的眼睛从报纸上方瞟过来。 老三却是浑然不觉:“这哪里不是交易?你花钱养我,所以就可以把我和妈妈当财产一样,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高兴就赏个冰淇淋,不高兴就扔在一边。我们靠着你才能活下去,你要怎么处置我和妈妈,我无话可说。但这几年我给苏家赚了不少钱,头头尾尾加起来,偿还你花在我身上的钱,绰绰有余了。” 苏灏安气得嘴唇发抖:“你……你……你是什么意思?好哇,你这几年有出息了,赚了几个钱,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遭雷劈的话?!” 老三从干涩的喉头迸出沙哑的声音:“这么说也没错。哥哥们防着我,怕我回来跟他们争财产;但我半点这个心思都没有。我回来,是为了还你钱的。我不要财产,我要的是公平地坐在这里跟你说话。” 苏灏安冷冷看着儿子,没有回应。他觉得老三不够格,一个毫无廉耻的败家子,侥幸挣了几年的快钱,就想来羞辱他、指责他?简直是愚蠢可笑。 老三接着道:“你养着我的时候,我不能逼你听我的,要我有能力养你了,才有资格让你听我说话。” 苏灏安笑了出来:“你养我?苏家还没堕落到那个份上。你的垃圾咖啡馆都臭大街了,现在还没被封掉,算你走运!” 老三悲伤笑道:“对啊父亲,我真是不自量力。我以为你熬不了两年了,趁你还没死,我想做出个大事业,赚足够的钱,让你正眼看看我,同时也告诉妈妈,我的本事不比你差,就算你不养我们了,我们照样过得很好。” 苏灏安嘲道:“真有志气。” 老三摇头:“可是我本事太差,最后还是搞得一团糟。” 老三站了起来,走到苏灏安的跟前。苏灏安吃了一惊,老三高大健朗的身躯,对他来说有不小的压迫力。 却见老三一声不响,突然跪了下来! 苏灏安更惊。周围的老头们都s_ao动了,盯着他们窃窃私语。 老三弯着身躯,看着马赛克地板道:“我失败了,没有让妈妈等到那一天。父亲,我只求你,妈妈这辈子的心愿就是有个正式名分,你能不能看在她等了你那么多年份上,给她一个姓?” 苏灏安说不出话来,觉得在公共场合出了丑,非常的羞愤。老三姿态卑微,但这么做,跟胁迫他有什么区别? 老三等了一分钟,父亲始终没有回应。 老三知道再过一百分钟、一万年,父亲也不会回应了。他终于死了心。垂着头,对着年岁久远的地板,他默默祝祷:妈妈,我已经尽力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老三弯下身,给苏灏安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这次磕头没有任何勉强,不是为了讨好父亲,更不是为了求饶,完全出于自己的意志。 父亲供养他多年,这对于苏家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开销:花这点钱能保证子嗣不散落在外,是个很划算的选择,与其说是情义,不如说是名门望族的常规。但要不是父亲慷慨地养着他,他哪里来的教养、人脉、眼光和对世界的认识? 老三嘴里说着“交易”,心里却无比难过。 磕完头,老三站了起来,一身的轻松——却还是难过。 他用平常的语气对父亲道:“你是要回灵堂,还是有别的事忙?” 苏灏安看着儿子磕头时,心里就感到一阵酸涩,他怒气未消,可也发作不出来了。扫了扫衣襟,他用威严又有点尴尬的语气道:“我……我约了人打高尔夫,马上就走。” 老三点点头,转身面向自己的座椅。 他只觉荒唐——以为父亲的日子不多了,没成想他活得生龙活虎,甚至在这种时候还约人打高尔夫。母亲却不声不响死了。 老三的眼泪涌出眼眶,在父亲看不见的暗影里,滑下了脸颊。 老三在短短几星期里,经历了事业低峰、警方逮捕和丧母之痛,但他只哭了那么一次。 眼泪还没淌到嘴角,他就控制住了情绪。没有人发现他哭过,转过头,他又是那个无所不为的浪荡子。 母亲出殡之前,老三提出了hippo的股权整改。其中一个变化,就是让苏家退出股东行列。hippo的经营陷入泥沼,盈利是不可能了,苏家集团自然巴不得抽身而出。 借此,老三把父亲给他的启动金都偿还回去了,加上这些年的分红,苏家从这项投资里获利不少。 老三说到做到,把父亲供养他的钱,全都还给了苏家。 苏灏安很清楚这里面的含义。他从不看重这儿子,现在要失去他,就像一片指甲从手上剥落,说不上难过,只有失去的不甘。 在他这个年纪,即使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也是常常要面对失去的。每况愈下的生意、越来越差的身体、虚与委蛇的女人们,现在是不听话的儿子……他只好宽慰自己,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他身边还怕没人? 他已经有了合格的继承者——进退有度,永远不会行差踏错的大儿子。只要等苏老大完全复原,就会重新回到他身边。 只是他没想到,苏老大这次再也复原不了。 老三和阿达在床上过了好几个不眠夜。他们白天为各种事情奔忙,还要守着灵堂,到了晚上就孜孜不倦地从对方身上获取快乐。 他们不需要睡眠,不需要休息。睡眠已经无法让老三从这些创伤中康复。他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地用阿达填满自己,直至终于耗尽了所有的ji,ng力。 老三躺在阿达的肚皮上,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躯壳。随着阿达的呼吸起伏,他犹如漂浮在太空之中,绵绵无尽的宇宙,没有支撑,也没有屏障。 绝对的自由,绝对的空洞。直至阿达摸了摸他的额头。 老三立即抓住阿达的手,像是握住了救援的绳索。 “我要带妈妈回家,”老三说。 “回杭州吗?” “嗯。”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28节 魏曼婷在香港火化了,骨灰盅暂时寄放在佛堂里。她在香港的住所原先被老三抵押给银行,换了钱投放在咖啡馆,现在贷款已经还完,老三用苏灏安的名义,把房子捐给了慈善机构。母亲那几百双鞋子和皮包,卖出去倒是值一笔钱,老三却懒得处理,都扔在房子里了。不知道那些尖得能戳死人的高跟鞋,会摆放在某个二手店里蒙灰,还是在垃圾场里烧成渣滓。 老三在母亲过世那天,已经跟外婆家商量好,落葬在杭州郊区的一骨灰塔;下跪请求父亲,不过是为了给母亲一个交代,父亲会有什么反应,他心知肚明。早在他把拳头落在苏君鸿英俊的脸上时,他就决定再也不回苏家;把母亲带回杭州,也是他在母亲离世的那一刻就决定好的。 那是母亲唯一的归属了。 阿达问道:“你妈妈愿意离开香港?” 老三笑了一下:“不愿意也没有地方可去了,你知道香港葬个人多贵吗,活人都没地儿住,何况是死人?哎,以后我们死了,就在森林里找个地方一扔,喂蚂蚁和野猪。” 阿达知道老三当然不是不舍得钱,他已经决心离开苏家,以他的狠劲,既然要断绝关系,就会断得干脆利落,不愿母亲再见到苏家人。 老三爬起来俯视阿达,“那个狗头怎么办?” 阿达顺手摸了摸床边放着的狗头兄——他把狗头从苏老大的病房拿了回来,就一直供在床边,而且好像相处出感情来了,没事还会捋捋它的长发,跟它说两句话。老三看得眼角直跳,好几次有冲动把狗头从酒店房间扔到街上。 阿达不舍道:“把它送出去好了,它跟你哥哥的恩怨,让它自己去解决吧。” 第二天,老三带着母亲的骨灰回杭州。同时,网络上出现了一段虐狗的音频,狗惨烈的叫声让人听得揪心,迅速被无数人转发。 更多的线索慢慢浮现,虐狗的训狗师出来道歉,他背后的主人也被扒了出来。随之出现的还有训狗的视频,从一个不太清晰的角度,可以看见狗躺在昂贵的毛毯上抽搐。 虐狗杀狗这种事并不罕见,要这只是普通人发泄暴力的行为,最多被人喷一阵,但这次的主人公是名门苏家的大公子,一个生活优渥、完全没有理由去仇恨世界的人。这立即挑动了人们愤概、八卦、恐惧又仇富的阶级神经。 苏老大从英国优秀大学毕业、受过最好的教养,享用着社会最好的资源,最可怕的不是他虐狗了,而是这群人确实有能量在他们秘密的豪华公寓里,做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发现的罪行,在他们戒备森严的堡垒里、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之下、在可以封上任何人嘴巴的财富之中。 警方在舆论的压力下,上门搜查了苏老大的所有住处。他们找到了几副ji,ng美的狗标本,其中一副还是没了头颅的。 隔天狗头被不具名者寄到一报社。记者去做了调查:阿富汗猎犬很昂贵,出身好的狗都有详细的记录,可以追溯到它的父母祖辈、以及主人的身份。这只阿富汗猎犬是苏老大在五年前购买的,当时狗非常健康,还有不少人目睹过苏老大带着这只狗出门。 从狗头上可以看见电击受伤的灼痕,不排除是被电击棍虐死的。 按照《防止残酷对待动物条例》,虐杀动物最严重可以判三年□□,刑罚和c,ao控股市罪不相上下。 苏老大刚刚出院,还没把家里的床睡热,就被带到警局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罪!今天事儿多,ji,ng神也不太好,回来立即写,还是发得太晚了。 应该就剩最后一章。再请个假,周五发。 磕磕绊绊写到现在,多谢一路支持,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抱抱吧。 第106章 王子和王子 埋葬了母亲后,老三回了新加坡。 那是个例常的艳阳天,今年雨水特别多,一到晴朗的日子,太阳就格外的嚣张,晒得人皮肤生疼。 阳光从大榕树的缝隙透下来,勾勒出大树的黑影。在树下倒是凉爽的,风吹得秋千轻轻晃荡。 观音庙前的草地,干干净净,七孔兰已经全部被清理了,土地公前供奉了一粉一白两只发糕。 老三是个没有信仰的人,这几年来却无数次对着神灵双手合十,躬身拜拜。垂下头来,他感到了心底的平静,四年前进入森林时的烦躁,现在已经彻底平息。 外面依然乱得很。苏老大被起诉,正面临冗长的官司,狗头兄的照片出现在所有新闻网站的头条,用它那双呆滞空洞的眼凝望着所有人。因为狗头的刺激,苏老大的祖宗十八代和前生今世都被人骂得体无完肤。 这是为什么老三和阿达把这事泄露给网络和媒体,而不是直接报警。死了几只狗,以苏家的能量还是能轻易摆平的,但事件先在网络发酵,就谁也无可挽回了。苏老大的罪名要是c,ao控股市、甚至撞死个人,都没有狗头那么容易刺激人们的神经。 在野蛮生长的年代,一粒小种子,不知道会蔓延出多大的一片野林,谁也控制不住,谁也不能制止……老三因此获得了利益,也因此吃了苦头,现在他已经能平淡看待世情,无论它向多么畸形的方向发展。 他看了看表,走向咖啡馆。第一家hippo依然高朋满座。这家店有不少街坊熟客,并不太受舆论影响,即使新闻黑料一大堆,很多人还是依照自己的习惯光顾咖啡馆。所以老三选了这里跟瑞士人谈判。 苏老大官司缠身,老三重新掌握了大权。他给中毒者赔偿了巨款,又答应了所有加盟者退款赔偿的请求。短短一个月,hippo卖了大部分产业,门店只剩下上海、香港和新加坡寥寥几家。老三拿出了给阿达的老婆本,两人几乎倾家荡产。 即便如此,还是不够偿还所有的赔偿款。于是老三打算继续坑瑞士人。 在奈塔冰刀般的眼神里,老三从容地提出要把hippo卖给她,以便她能帮他们名正言顺地擦屁股。 奈塔自然不答应,“我为什么要买一家信誉崩塌的咖啡馆?” “因为有我和阿达,我们不会让它继续崩下去。” “我能继续相信你们?” 老三不跟她花言巧语了,他有条不紊地分析他们在内地的形势。hond已经投入了不少,现在离开中国会亏得渣都不剩,找别人合作呢,短时间很难有那么坚实的供货渠道。至于hippo的商业信誉,老三有一百个例子证实,在内地连毒害婴儿的企业都能活得好好的、甚至获得政府资助,哪里就那么容易一蹶不振? 拯救hippo,你才能自救。 老三直言不讳:“你在亚洲的成绩,决定了能不能在短期内上市。你那么想上市,是为了消除马提欧在公司的影响,想跟他离婚,想把他贬得一文不值再踢他走。我很敬佩你,换个角度看,你给我和阿达一个机会,也是给你自己机会,免得你哪天受不了了,把他□□一刀切下来!” 奈塔听得眼角抽搐,老三准确地说中了她的蓝图,她对变态丈夫的忍耐力确实到了极限,每天都想掐死他。 奈塔在同谋者的心理下,同意了老三的交易。 那天下午,老三孑然一身地回到了森林里。 他从镇里的小路钻进了丛林,一边避开脚下的树根、乱草和藤蔓,一边拂走挡在眼前的树枝。 四年前,他开着宝马闯进林里,被绿植迷了眼,找不到道路,现在他凭着直觉就知道小屋在哪里。 四年前他是苏家少爷,家里供着吃喝玩乐,有父亲母亲和两个亲爱的哥哥。 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母亲过世,房子捐了出去,hippo给了瑞士人,他跟苏家唯一的渊源,就剩下护照上的姓。 他跟苏老大的最后一次会面,也是老三最后一次走进苏家大宅。那是两星期前的事了,他用母亲去酒店找苏老大的录像,换取了苏老大在hippo的所有股权,以便可以卖给瑞士人,获得足够的钱重新整治咖啡馆。 苏老大听到老三的要求,只是冷笑。 他身败名裂、麻烦不断,对这世界早就心灰意冷,hippo的死活,他压根儿不放在心上。老三要拿回hippo,他完全不在乎,甚至觉得老三在发神经。“我真不懂,你现在还要hippo来干什么?”苏老大恶毒地嘲道:“你花那么多钱买回去,看着它发臭发烂?” 老三认真道:“它没有烂。大哥,你不在森林里待过,所以你可能不知道,枝叶败坏,本来是自然循环,有时下一场大雨、野象踩踏,叶子树枝就会败坏一大片,等风调雨顺,好的叶子又会长出来。” 苏老大懒懒地摆一摆手,“你拿去吧。”他没心思跟老三辩驳。在他心里,老三又坏又疯,完全不可理喻,但这样也好,老三害得他那么惨,却也没捞到好处,反而自愿背负hippo这个烂摊子,这大概就是害人者的诅咒吧! 苏老大想得没错,老三真是自找麻烦。比一无所有还糟糕的是,他为了救回hippo花光了积蓄、承担着债务,还要跟阿达背起了hippo艰难的未来。 他既没有把母亲带回苏家,没有飞黄腾达,甚至没有帮助阿达买下这块地。 除了责任和债务,他屁都没有。 啊不,他还有一样东西—— 老三判断着瀑布的水声,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树叶枝缝之间,看见了红毛丹树和香蕉树。 大黄的吠叫鞭炮似地响了起来。等老三从树丛里走到空地,大黄就热情地扑向老三,滴着口水的舌头舔向老三的牛仔裤。 老三伸脚,把它踹到一边。 蛇老大游走到芒果树,把自己跟一条牵牛花似的,挂在了树枝上。芒果树底下,一个男人带着宽檐的草帽,慢慢地站了起来。 老三喊道:“阿达!” 阿达拿下草帽,回头对老三挥了挥手。汗水从额角流下来,手上都是泥污,身上的t恤洗得看不出颜色,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不管多少年,阿达始终站在那里,从不改变。 老三隔老远就喊道:“饿坏了,有吃的吗?” 阿达迎了过来:“有啊,我做好午餐了,等你回来。” 老三听到午餐,肚子更是饿得不行,握住了阿达的手一起回到小屋里。 老三并非屁都没有,至少他还得到了一样东西——吃ji腿的权利。而且两只都是他的! 阿达从锅里拿出黄澄澄的jir_ou_,ji皮弹脆,撕下一大片ji腿r_ou_,汁水在热气中滴落,香气扑鼻。 老三像个孩子一样,吃得满嘴油光,也像个孩子那样满足。 苏君泽在七岁的时候,父亲对他说,王子要是没有国土和子民,到处流浪,那算什么王子呢,就是乞丐而已。 现在老三终于有了自己的国土。在他和阿达的星球上,有一只断了腿的狗、一条蛇、十几只ji和各种任性生长的植物,在外面还有一盘艰苦经营的生意、连接着许多人的饭碗。老三经历了许多波折才明白,国土和子民,就是意味着很多的照顾和责任。每日从五点起的劳动,采集雨水和一切的生存条件,播下种子、有分寸地协助它成长。 哪里有什么华丽的袍子呢,只有劳作和随机应变的谋算,坚毅地执行自己的想法,以及望天打卦的无奈。 有时候,童话真是骗人的。 有时候,童话也有成为现实的可能。在这野蛮的星球上,没有古堡和随从,没有漂亮的马车和尖利的长矛。 但王子和王子,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终于写完了,抹一把冷汗。 写这篇文的由头呢,还是因为去年写《芝麻绿豆蒜》,看了好些关于老北京的材料。有一件蛮有趣的事,民国时期的老胡同里,有所谓的四大霸,粪霸水霸车霸铺霸,分别垄断着老百姓生活的某个领域,这些霸富甲一方,马仔无数,卖屎挑水就能发家致富。粪便需要挑夫清理、水需要去井里河里打,当时生活之不便,在现在看来,简直可以逼死穿越者。回头算一下,其实也不过是□□十年前的事罢了。 常常有错觉,我们的生活一直都是这样的,不过是差在今天吃火锅,昨天吃拉面。其实不然。互联网大范围使用不过二十年,第一代苹果手机出现在十一年前,当时马云还没成为我们亲人,方便面的牌子就十来个,情人节的时候还有大堆人排队吃必胜客。 很多人第一次吃金枪鱼腩、龙虾、海胆,是这五六年里的事。即便像小龙虾这样的“国民第一夜宵”,走出簋街并在北京大规模流行,根本就没超过三年。如果在城市住的够久,回忆一下五年前常吃的是什么,就会吓一大跳:我们生活真是变化巨大,大到不用跟上一辈割裂,跟自己就能割裂了。 这不只是消费升级,简直就是消费变异。再往深的讲,生活不是钱堆出来了,吃什么穿什么,总有某种文化心理左右着,如今生活急剧变化,什么应该吃、为什么要吃,甚至是什么才是好吃的,这种简单的问题都开始了很多的争论。如果在熟悉的文化里,这种问题根本是不太需要思考的。 有一次吃个很不错的餐厅,厨房做得特别用心,服务员细心介绍每一样材料,真的是连葱都从日本进口的。就会想问,口味上的区别,值得这一番折腾吗?或许这跟口味不完全有关系,而是商业和文化上的考量。 所以我们吃什么,不一定是因为好吃,不一定为了营养,甚至不一定是自主抉择。 说得太远了。这大概就是我开始写《野蛮生长》的触动点,想回到食物的本源,食物生产的起始。当然笔力有限、脑子也不够使,写着就有很多困惑,而且也走样了,但无论如何,这就是开始写文的出发点。 写阿达那样的人,那样的立场,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抵御这个潮流,在自己的地盘上,回到“吃什么、为什么吃都清楚明白”的状态里。写森林那部分时真的很开心,甚至阿达的小屋子都是我老家的复刻(当然并不在新加坡的森林里),架高的地板、缝纫机、四叶草窗花……或许因为太沉浸在怀旧的情绪里,跟阿达陷在林里一样,反而找不到可以让这种生产和生活良性循环的方式。 阿达的方法艰苦难行,注定要付出很大代价。老三的急进和扩展野心,反而是常见的,成功率和失败率都很高,但却影响了我们大部分人的生活。 不论对错,只说这种状况确实存在。我也很想写一个完美的结局,两人终于驱除所有障碍,事业成功赚大钱,至不济也能在森林里逍遥自在,买下这片地,再也不受别人干扰地生活。但最后写着写着就变成这样了,现实就是大家很可能都是输家,只能靠着意志力和不值钱的责任感,去慢慢修复野蛮生长留下的千疮百孔。 这就是最后的乌托邦吧。 感谢追文、留评、打赏和帮我宣传的大小天使们,这文写得磕磕绊绊的,谢谢各位的谅解和支持。 番外会有,但最近实在没太多时间写文,等有时间了马上写! 就酱啦。 番外一:赤道 第107章 老罗的企图 苏老三开车回家,一路顺畅,过了黄梨种植园,车子却走不动了。 老三大为惊奇,这条偏僻公路平时车辆稀少,今天竟然堵车!公路的尽头除了阿达的小屋,就是郁葱葱的大森林,这些车是找阿达,还是去看猴子? 过了一阵,他才知道两个猜测都错了。车子还没到小屋,就在一条岔道上排起了队,缓慢地驶入度假村前的停车场。 这两年来,老三大部分时间在外地忙碌,只要回到新加坡,无论工作多繁忙,都会回小屋住。尤其这几天阿达也在家,老三更是心急火燎地想早点回去。 正堵在车龙里心烦意乱时,后面的车发出了一串车笛声,催促前车快点移动。老三被撩起了火,摇下车窗,转头对后面的司机骂了一句:在森林里他妈安静点! 从那辆车探出了一个头,头发嚣张地染成灰白色,欧美人的高鼻梁之上,戴着深棕色的雷朋墨镜。那人给老三比了个中指。 老三有心下去打一架,刚下了车,就看见皮埃罗从那车的后座走下来,亲热地对老三道:“你终于回来了!宝贝,我可是每天都想你。” 原来那声车笛不是催促,是老罗跟他打招呼。老三双手cha进裤袋,皱眉道:“你搞什么鬼?这车龙都快赶上国庆阅兵了!” “不是什么大事,”老罗嘴角翘了翘:“我的度假村要开业了。” 度假村开业?!老三愣住了。老罗的度假村慢吞吞盖了七八年,就像是他的乐高玩具,今天搭个瞭望台,明儿拆个酒吧,折腾个没完没了。老三以为老罗是搭来消遣的,永远不可能对外营业。 没料到,老三两周没回来新加坡,度假村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通往度假村的小路拓宽了,两边挂上了路灯,离主建筑500米都能听见传来的摇滚乐。来往的车辆载着人、布草、饮用水、电器、一箱箱的食品,鱼贯开进度假村,车上的乘客们肤色各异,也是哪国人都有。 老三无奈:“伊班老爷知道了吗?” 老罗:“我刚要去找他,正好,你带我回去吧。” 老罗不由分说,直接钻进老三车里。老三一边拉下手刹,一边心想,这联合国浩浩荡荡跑进林里,阿达肯定不痛快;度假村开业就开业了,怎么搞得跟搭台演马戏那样闹?他开始琢磨,一会儿阿达要是揍老罗的话,他要不要拉架。 回到小屋,已是中午时分。小屋也有自己的热闹,红毛丹树下围坐了七八人,聊得热火朝天。 阿达已经不送饭了,但只要他在家,村人还是经常过来蹭饭。饭桌上摆着七八样菜,还有一大盘烤猪r_ou_,不知道是哪个村民进贡的。 阿达在水龙头边洗了洗手,让他俩坐下吃饭。他开了冰啤酒,气泡顺着瓶口溢出来,冒着凉气。放下啤酒,他顺手把冰凉的手掌按在老三的脸上。老三一激灵,握住他的手笑道:“中午就开始喝了?” “今天很热,喝一点。” 老罗近来学会一点中文,大概猜到他们俩在说什么,cha嘴:“晚上去我那边喝威士忌吧,我刚弄了一瓶glenfiddich,1960年的。” 阿达问道:“你那里进行到怎样?” 老三听阿达这么一问,就是早知道度假村要开业了。也是,天天锣鼓喧天的,阿达不知道才怪。 老罗笑道:“快了,还有一星期。老爷,我找你有一事要商量。” 阿达给他倒了啤酒:“你那么客气,一定是我做不到的事,你可以不用说了。” 老罗厚着脸皮,“你做得到的——我想收回你的屋子。” 此话一出,老三差点把啤酒喷出来。他和阿达霍地站起,人高马大地围住了老罗。 老罗久经沙场,也不怕他们俩,从容笑道:“我们有过协议,对不对?我知道你们的债务差不多还清了,可是我的投资五年了还没有回本,按照我们的约定,这房子和瀑布,归我了。” “归个屁!老罗,你不想在这混了!当初的口头协议,就是诓你钱的,你不服去打官司。” 老罗知道老三流氓,并不打算跟他废话,直接对阿达道:“伊班老爷,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阿达忍痛点头:“算数。” 老罗高兴道:“那就好。这样吧,我们是好朋友,我不能赶你们走,这地和房子,就当租给你们了。租金呢,你也不用给,帮我做点事情就可以。” 阿达和老三对视一眼:原来这才是老罗的真正目的。拐弯抹角地求人办事,这事肯定不好办。 老罗看着阿达,就好像看着肥美的叉烧,“度假村一开业,就接到了一个大单子。美国寰宇影业有部大片,要在这里开个发布会,准备招待三十多家媒体。” 老三惊道:“你那豆腐块那么大的高脚屋,能住那么多人?” “他们睡哪里跟我没关系。那家公司包下度假村,是要做一个发布会晚宴,所以我要给他妈70多人准备晚餐!大厨师,这项伟大的工作交给你了。” 阿达听到是做饭,先松了一口气。他脑子里打着算盘:老罗不是什么好鸟,不答应的话,说不准真把房子收了。70个人的晚餐难度是很大,但毕竟是他专业工作,难度再大他也能应付得来。 于是他就答应了。 晚上他们从老罗的度假村回来时,都喝得醉醺醺。老三趴在阿达旁边,翻看从老罗那里顺回来的新闻材料。 “这部电影投资2亿美元,将呈现热带雨林壮阔的美景和大自然强大的力量,植物入侵城市的视效是大银幕前所未见的……”老三翻译了一段,笑道:“还是科幻片呢,是要在我们雨林里拍摄吗?几亿美金投进来,你说会不会把你的宝贝森林搞得乌烟瘴气。” 阿达感觉脑袋轻飘飘的,懒懒道:“他们要敢进来这里拍电影,我在饭里下毒。” 老三哈哈大笑,双手搓着阿达的脸道:“美国人甭拍那些超级英雄了,拍你就好啦,地球守护者,大地的老母……” 阿达本来就晕乎,被老三一搓,眼前出现了星星。他甩开老三的手,“别玩啦,我醉了。” 老三跨在他身上,“我帮你醒酒。” 阿达迷朦着眼,笑道:“好啊。” 老三不客气了,一把扯掉阿达的宽松短裤,正把魔爪伸到阿达的暖呼呼的pi股上时,阿达突然抓紧他的手,揽着他的腰,翻身把他压在底下。 老三的背部还没完全着地,反应快速地勾着阿达的腿,想把阿达推开。阿达却不松劲,两人僵持不下,谁也扳不倒谁。 老三心想,跟阿达硬碰硬,可占不了上风,这事不能力敌,只能智取,于是放开了手。阿达失去支撑,扑倒老三身上。老三早有准备,顺势抱住了阿达,吻住他的耳垂。 阿达的耳朵最敏感,又喝到八分醉,身体就软了。他任由老三的嘴唇从耳朵滑向他的嘴角,伸出舌头和他深吻。 阿达的舌头是热的、脸颊耳朵都是热的,吐出的气息混杂着酒ji,ng的暖香,身上散发着的椰油香皂气味,也带着身体的温度。老三像抱着一只温暖的大玩具,不舍得放手。 阿达乖乖躺倒在垫子上,“你来吧,我不想动了。” 老三拨开他额头的头发,轻轻把嘴唇印了上去。阿达果然动都不动。 老三拍了拍他的屁股,“哎,不想动也给点反应,干根木头有什么乐趣?” 阿达只是笑。 老三知道,阿达是真的醉了。他俯身吻向阿达的嘴,两人唇舌缠绵,阿达抬手抱住了老三的肩膀…… 阿达独自在小屋时,是从不多喝的。他控制自己,保持清醒和敏捷的反应,但现在放纵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老三回来了。有老三在身旁,他终于彻底放松,让那没顶的快乐把自己淹没。 这一夜他们放纵过了头,第二天起床时,已经是中午了。 老三抱着阿达,打了个哈欠:“我们今天别起了吧,在床上做一天多好。” 阿达却神清气爽,踹开了老三,催促道:“起来洗澡穿衣服,我们去老罗的厨房看看!” 老三才想起,他们接了老罗一个大活儿,七十人的晚宴,只有十天的准备时间,就算他们不眠不休立即着手筹备,时间也是太紧了。老三懒懒地坐了起身,肚子里咒骂了老罗一百遍。 度假村极其热闹。怪不得老三有马戏团搭棚演出的感觉,那些络绎不绝跑进度假村的人,带着各种道具工具进来这偏僻的森林,准备做个盛大的晚宴。 看这人力物力的投入,就知道电影公司对发布会的重视程度。老罗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把他们都忽悠来这里。忽悠来也就罢了,可这度假村就是个空壳子,老罗的乐高玩具,外面挺漂亮,里面可是什么鬼都没有! 阿达一看宽敞的后厨,就愁死了。 厨房的设备不够用没关系,连个靠谱的厨房班底都不具备,服务员是临时找的缅甸劳工,只能用简单英语沟通。 老三冷笑:“老罗,你找个米其林厨师有什么用,应该找个巫师,给你变出家餐厅来。我看,你干脆叫肯德基外卖好了。” 老罗可怜巴巴地看着阿达,“老爷,真的没办法吗?” 阿达叹了口气,“你有多少预算?” 老罗一听,连忙道:“钱能解决问题的话,多少钱都可以。” “我一个人做不来,你肯花钱的话,我们请另一个米其林厨师来帮忙。他做这种晚餐很有经验,七十多人可以调度得来,而且他的男朋友是侍酒师,有他们在,差不多等于变出间餐厅。不过他们价钱很贵的,你出不出得起?” 第108章 入林 两天后,霍子安一家踏进了热带雨林。 从空调开得很足的车子下来时,炎热立即把他们包裹起来,空气潮shi闷热,头上的太阳烤得人眯了眼。 小余惊奇道:“老三,你们跟大猩猩一样住在树林里吗?” 老三:“没大没小,叫叔叔!这里没有大猩猩,只有蛇和野猪。” 子安也很吃惊。他知道阿达住在森林里,就以为是那种隐于深山的小别墅,没想到环境那么原始简陋。阿达的小屋孤零零被丛林包围着,果树夹杂在高矮不齐的林木间,气宇轩昂的大公ji在他们跟前踱步,两只小山羊在咬着树皮。瀑布水声和虫鸣在耳边萦绕,竟连一点文明世界的声响都没有。 由良辰向上一跳,随手摘了一串红毛丹,“这玩意儿原来长那么高。” 老三:“长得越高的越甜。” 由良辰跃跃欲试,就想爬上去摘果子,老三赶紧阻止他:“上面有很多火蚁窝,咬人很疼。” 子安笑:“别管他,他有爬树的瘾。” 老三心道,难怪由小余上房揭瓦、见什么爬什么,原来是有传承的。他跟由良辰视频过,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对小余的“另一个爸爸”不由得很是好奇。这男人看着挺酷的,一身的纹身,话不多,对小余却是细心周到。他给儿子拔开了一个红毛丹,露出酸甜晶莹的果r_ou_。 老三体贴道:“这房子五十多年了,很破的,要不我给你们安排去度假村住?离这不远,走路有十来分钟。” 子安确实被这环境惊到了,但还是说:“不用,住这里蛮好,清静。阿达呢?” 老三还没回答,他们就听到热情的狗吠声由远至今,大黄摆动着三只小矮腿蹦了过来,后面跟着刚从森林里回来的阿达。 阿达分别跟子安和良辰抱了抱,又摸了摸小余的头:“小子长高了。” “唉,个子长了,还是一样无法无天,”子安无奈:“哪个学校都不收他——诶,你留在阿达叔叔这儿吧,这么大的森林,够你玩了。” 小余蹦到了阿达的后背上,笑道:“好啊,阿达叔叔带我去森林里抓蛇吧。” 阿达好脾气道:“好,等下带你去看大蟒蛇。”他转头看着子安:“子安,这次还好你能过来帮忙,多谢了。” 子安:“谢什么,酬劳那么高,有钱干嘛不赚。” 由良辰拆穿他:“阿达叫你,你不要钱也来。” 子安有点不好意思。他在北京其实有别的项目,接到阿达的电话,二话不说就把工作推了,拖家带口跑来了新加坡。他笑道:“我早就想来这里看你。这里的环境……嗯,不错。” “对,这里很好,”阿达像晒宝贝一样,对子安道,“新加坡就剩下这一片森林了,里面植物品种很多,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子安虽然在不少地方做过晚餐,但基本都在城市,这还是第一次跑来偏僻的野林。他疑虑道:“不过,七十人的餐,离市区那么远,材料运输是个问题。” 阿达笑道:“去市区做什么?这里什么都有。”他一边走,一边指着森林,“你要什么,去里面找就可以啦。” 去里面找?子安看着幽深雨林,对他们的工作有了直观的认识。没有供应商、没有菜市场,也没有商店超市。 这势必是一次跟以往完全不同的体验。 他们被安置在老三的房间。老三把这里收拾得整洁干净,寄居在这里的昆虫窝蚂蚁洞全部被暴力拆迁了,唯有墙面上还贴着各种植物照片。 子安一张张照片看过去,叹道:“没想到阿达生活在这么野的地方,森林里那么不方便,他真能忍。” 良辰笑道:“阿达能忍不奇怪,老三能住这儿才奇怪。” 子安深以为然。老三看着就是个生活讲究的富家子弟,竟能跟阿达僻居在林里。咖啡馆已经恢复生气,砍下所有枯枝败叶后,剩下的几家店状况良好,老三还是hond的二把手,身价地位都有了,两人却没搬到城区里,依然住在这么个荒野破落的房子。 由良辰环目四顾:“房子旧是旧,收拾得挺好。”顺手抱住子安,把他拉到床上,“睡一觉吧。” 小余在外面喂羊,他们俩难得有独处时间。子安在良辰腿上躺了下来,“不止干净,还没人打扰。” 良辰摸了摸子安的头发,“嗯,我们也找个没人的地儿住吧,北京太闹。” 这两年他们为了由小余上学,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北京。四合院人多眼杂,本来就不太自由,更何况还有个半大小子在身旁。 子安抬起头,亲了亲良辰的嘴角。良辰一点就着,抱着子安的脸深深地吻进他嘴里,手伸进他的t恤。 子安推开他,笑道:“爸爸,自重一点,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话没说完,就听门帘外有人道:“小余跟着阿达去看大蟒蛇了,那小子看什么都新鲜,估计三四个小时回不来。呃,我马上也走了,两位自便。” 子安和良辰吃了一惊。老三又道:“你们别客气,当自己房子好了。晚上见!”说完,门帘外没声息了。 良辰笑道:“他走路怎么没声儿?” 子安把良辰扑倒在床上,“管他呢!三儿说这里没人,我们自便。” 良辰搂着子安的腰,顺手脱下汗津津的衣服。两人被老三一吓,感觉早没了,他们虽然不晓得客气,还不至于初来乍到就在别人家自便。 两人静静地贴在一起,没多久就出了汗。良辰道:“真他妈热。” 两人只好分开,仰躺在床上。热带的风从门帘和窗户穿过,门帘缓缓飘动,瀑布的水声低沉地传进耳里。良辰拉着子安的手,闭起眼睛,两人很快就睡着了。 这个下午,良辰做了个梦,在炎热的大森林里,有一个硕大无比的瀑布,高得看不见顶。瀑布一开始是浅绿色的,后来变成蓝色、深蓝色……蓝色满满地爬出来,一路蔓延,爬满了森林,爬到天空。 太阳被幽蓝覆盖,热量渐渐泯灭。然后全世界都暗了。 这一觉他们睡到了傍晚。掀开窗帘一看,天空由橙红转成灰蓝,很快就要黑天。 小屋难得地灯光通明。 平台上热闹得很,阿达把晚餐做好了,木头桌上放了四五样菜和一个炭炉,空气里都是食物和炭火热气腾腾的香味。 子安闻到鱼酱咸腥的异香,怀念道:“好久没吃这个了。” 木桌子上,老三和小余下着国际象棋,已经输了两局,这一局也是形势堪忧。见子安他们来了,老三乘机赖皮道:“不玩啦!我们吃饭了。喝什么,啤酒行吗?” 小余怒道:“臭老三,输了就跑。” 老三嬉皮笑脸:“还没下完,我哪里有输。由小余同学,时间不早了,这里是大森林,再晚一点野兽就要出来围观我们吃饭。麻利的,跟我去冰箱拿啤酒!” 阿达给他们做的,大都是南洋的家常菜。鱼酱炒番薯叶、木薯和豆豉蒸jir_ou_、ji油炒豆芽、咖喱煮羊角豆。炭炉上叶子包着的r_ou_已经烤了好一阵,隐约能闻到r_ou_脂味,但野菜叶被烤炙后的苦香更加强烈沁人。 由良辰和子安东奔西跑了这些年,各种食物吃过不少,却没有闻过这种味道,问道:“这是什么叶子?” 阿达说了个拉丁学名。这种植物不是菜,也不是观赏用的,根本没有通俗名字。他说了良辰也记不住。 阿达笑道:“放心,可以吃的。” 子安有一任后爸是新加坡人,在南洋住过几年,对这里的食物很熟悉,而且鼻子也比良辰灵敏得多,当下接道:“这种叶子没吃过,里面包的是鱼r_ou_?otak otak没有这么复杂的油脂香。” otak otak是当地寻常的小吃,便宜的碎鱼r_ou_加入辣椒香料,包进香蕉叶里烧烤。阿达:“里面有烧猪r_ou_,前两天吃不完,别浪费,我放进鱼r_ou_里了。” 子安笑道:“我那么远来看你,你给我吃隔夜菜啊。” “隔夜菜更香,你试试。” “哎,我n_a_ai也这么说。晚上吃不完的菜,放进纱柜里,第二天放很多葱进去一炒,又是新的菜。阿达你不做法餐的时候,跟我n_a_ai做菜一个样。” 阿达笑:“我当你是称赞我了。”阿达把叶子烤r_ou_放进他们的碟子里。叶子清香味直扑鼻端,放进嘴里,叶子焦脆,一咬即碎裂,带着胡椒的辛辣充斥着口腔。鱼r_ou_柔嫩鲜甜,不像外面卖的小吃有大量香料,调味只用盐和蒜,简洁克制,夹杂着烧猪r_ou_的丰腴油脂;猪皮隔夜后变得柔韧有嚼劲,让鱼r_ou_的口感更丰富跳脱。 这哪里像n_a_ai的隔夜菜,就算放在法餐厅里,客人也绝不会翻脸。 阿达得意道:“好吃吧?” 子安心里是这么想的,嘴里却不服:“还可以,但是猪皮太硬,我觉得蒸过再烤更好。” “那太复杂了!”两人就猪皮这点事,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他们俩风格各走极端,每次讲到做菜都要吵一轮。 老三和良辰早就见惯不怪,自顾自地喝酒。老三对良辰道:“大师,我们这里只有啤酒了,您不介意吧?” 良辰道:“啤酒挺好,但就这两瓶吗,溜缝儿都不够。” “嘿,”老三笑道:“想喝酒还不容易,度假村那里什么好酒都有,吃完饭我们去老罗那儿打秋风。” “老罗是谁?” “我们的大金主,这次把你两位请来的大老板。” “老罗有很多大蟒蛇!”小余cha嘴道:“每一条都像大腿一样粗。” 老三晒道:“那货的度假村除了养蟒蛇,屁都没有,你们俩大厨接了这瓷器活儿,真是掉坑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rou,国家不允许 第109章 白毛猴子 阿达也在发愁,“什么都没有就算了,他们意见不统一,自己都不知道要什么样的晚餐。” 阿达已经跟电影公司那边谈了几次,都没什么成果。因为这种晚宴服务性质比较强,阿达并不坚持没有菜单和森林物产这两项,准备快点把他们打发走得了。他们内部却意见不一,无法制定菜单。 子安:“预算足够就行,有一星期时间,想吃什么都能准备出来。” 他们身经百战,并没有太担心,喝了两口酒就把工作抛诸脑后。 森林完全黑了下来,凉爽的晚风徐徐刮过,带着瀑布清新的水汽。桌上的食物简朴好吃,啤酒也够冰凉,子安一开始还不太适应森林的荒僻,现在完全放松下来。 阿达见外面已经漆黑一团,熄了部分的灯,点了不那么明亮的蜡烛,餐桌上吃喝谈笑,气氛安详轻松。 子安看向良辰,不由得想,良辰说得对,住在僻静的地方也挺好,北京太闹了…… 良辰却没注意到子安,只是定睛望着瀑布。 子安奇道:“瀑布有什么吗?” 良辰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不过……这水是绿色的?” 天黑后,能看出瀑布的水泛出暗绿的光,而不是月光的水银色。老三曾经在半夜跳进瀑布里,笃定道:“是绿色的,天黑的时候,里面比外面还要亮。” 良辰想起刚才的梦,心痒痒道:“里面有鱼不?我进去给你们抓一条当夜宵?” 老三乐了,心想,由良辰看着寡言少语,但见树就想爬,见水就想跳,也是个不省事的主。老三爱闹,这可是太合他脾胃了,他站起来道:“走,我们下去抓鱼。” 由小余立即跳起:“我也去我也去。” 子安皱眉:“你们俩多大了,大半夜玩水。坐下!” 阿达也阻止道:“这个水很深的,小孩子不要去游泳——大人也不可以下去,水底连着山洞,可能有很大的鱼。” 老三和良辰只好扫兴地坐下来。 阿达又叮嘱:“小余,这里有很多动物,会咬人的、有毒的,水很深,山洞像迷宫,森林里什么虫子都有,你不要自己随便玩。”林里危险极多,他管不了那俩大的,小的还是要提醒一下。 小余满口答应,眼睛却瞟向老三,心想阿达叔叔规矩太多,还是跟老三好玩儿。 老三这次却严肃着脸:“听到没臭小子,森林里很危险,你老实点儿!” 森林里有多危险,子安一家并没有太多的感受,可是这里的生活有多简朴,他们确确实实地体验到了。 第二天,他们睡饱醒来时,太阳刚升起不久。空气凉快新鲜,扑面而来的草木气息,让人ji,ng神一振。 洗漱完毕,就见老三和阿达穿着背心粗布鞋,一身泥土地走进家门。他们五点起床,已经在菜地工作了三个小时。 子安和良辰感觉自己像是地主老爷,等着两奴仆给他们端来面包和茶,伺候周全。 子安笑道:“你们俩起得真早。”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29节 老三:“今儿算晚了,昨晚喝太多,平时都是四点多就开始干活儿。” 子安和良辰对望一眼,不敢相信阿达和老三还维持着“日出而作”这种古老习惯,啊不对,四点多太阳都没出来呢。 这房子五十多年就罢了——五十年不算什么,他们自家的四合院都百多年了——匪夷所思的是,这里的生活方式也停留在古早时代。没有电视和wifi,没有洗衣机和空调,甚至连浴室都没有。水源自己过滤,自己发电,每样垃圾都要仔细分类处理。野兽是不太敢靠近这屋子的,但各种昆虫鼠类就不见外了,常常大摇大摆地在屋子里外散步野餐。 菜地连着野林,看不到边界。 阿达招招手:“子安,我们进林吧里。”当地人叫森林“林吧”,是马来语riba的音译。 无论叫什么,子安看着大森林,不禁有点紧张。“我们……就这样进去吗?” 老三有过切身体会,当下给他们拿了厚袜子,然后嘱咐道:“一会儿别看地上,闷着头往前走就好了。看到什么也别慌,喊阿达主厨。” 阿达笑道:“哪里有那么夸张,走吧!” “走!”小余当先跑了进去,他昨天已经穿越过森林,觉得里面除了难走一点,也没什么稀奇的,老三实在啰嗦。 老三在后面喊道:“由小余,你慢点儿!” 由良辰赶紧亦步亦趋地跟着儿子,以防他掉坑里河里。 他们这次走的路,跟去度假村不一样,平时人迹罕见,植物更加的茂密,阳光从树缝儿漏出来,在枝叶和潮shi的地上投下一丝丝的光影。 林里潮闷,他们出了一身汗。由良辰抬眼看四周,树木参差不齐地长向天空,在头上合成了一顶顶树伞。这些树大部分都没有他的大槐树高大,但由良辰可不敢攀爬或触摸。树干长着各种寄生的绿植,一撮撮犹如自成一体的迷你森林,不知道藏着什么。 小余顽皮地拿树棍去戳树干,不料树干张开眼睛,自己动了起来。细看,是两只在□□的蜥蜴。 老三拍了拍他的头:“别手贱!” 阿达跟他们说:“森林的生物很敏感,被s_ao扰了一次,会觉得这里不安全,以后就不再回到这棵树上。下次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它们。” 小余心想:“要找到它们干嘛?而且这里几百万棵树,跟个大迷宫似的,别说找蜥蜴,下次都不可能找回这棵树。” 却见阿达叔叔对这里无比熟悉,就像这一块块的林区都贴着大路牌。他不时在一个地方停下来,摘些树叶、蕨菜、果子,挖根jg,割树汁,给子安尝试,然后收进容器里。 子安第一次这样采集食材。大部分植物都叫不出名字,味道是一言难尽的苦辣酸,甚至有奇异的腥味。但这些食材独特的香气,也是他从未尝过的。 他这半天认识的植物,怕是比他做饭十年用过的蔬菜还多。阿达了解这些植物怎么处理烹调,多少量会危害身体,对植物的生长周期和所需条件都了然于心。 子安叹道:“阿达,以后我不敢跟你吵架了,你要毒死我是分分钟的事。”他才知道阿达哪里是个厨师,植物学家恐怕都没他了解这森林。 阿达乐了,拉住他的手往前走:“我哪里会毒死你,你那么可爱。” 老三小声道:“他当然不舍得毒死子安,好不容易找到个小白鼠……” 由良辰淡淡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以前以为子安对食物好奇心够重的了,什么都想试一试,现在看到阿达把苔藓放嘴里,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小余突然喊道:“大马猴!爸爸这里有大马猴!” 众人一起顺着小余指的方向看去。一只猴子攀爬在树干上,眼定定地看着他们。它脸上长着一圈白毛,眼睛是红色的。 由良辰觉得不安,“余儿,别看那畜生!” 老三:“没错,林里的猴子凶悍,你看着它,它以为你在挑衅呢。” 他们拉着小余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段,小余扯了扯良辰的手,“那只大马猴又来了。” 良辰回头看,只见猴子果然在不远处的树上。猴子都长一个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只。 小余笑道:“爸爸,它是不是肚子饿了?我这里有个芒果,给它吧。” 由良辰不置可否。小余把这里当胡同了,遇见野狗野猫,顺手就扔一把食儿,他把芒果拿出来,就要跑向猴子。 阿达赶紧制止他:“别给猴子食物!” 猴子受了惊,哧溜一下跳走了。阿达告诫:“不能随便喂猴子。猴子有等级的,等级低的猴子才会给老大贡献食物。”猴子不像猫猫狗狗,喂了会把人当主人,完全相反,它会把喂食者当奴隶。 老三乐了:“嘿呦由小余,你差点当了猴子小弟。这芒果不错,给我吃吧!” “甭想!”由小余把芒果放进由良辰口袋里,一边恋恋不舍地看着猴子消失的方向。 他们再走一段,就听见河流的水声。顺着河流,能到达瀑布的源头。这里附近没多远,就是阿达和老三曾经探险的蝙蝠洞。老三窜动:“我们去蝙蝠洞里玩儿吧。” 良辰问道:“洞里有什么?” “没什么可怕的,这洞四通八达,听说能连接到瀑布源头,以前我听村里人说,洞里有一个更大的瀑布,太阳照进去,会发光。当年英国人从马来半岛撤退时,在里面埋了好几箱金币。” 阿达笑道:“别听三儿胡说八道,洞里的白蛇,比老罗家里的蟒蛇还大条,不能进去!” 子安擦擦额头的汗,看着密密麻麻的林木,问道:“阿达,你住在这里不会危险吗?这森林有不少野兽。” “没事啦。雨林没什么凶猛的动物,这里又靠近城区,连鳄鱼都没有。”阿达抬眼看着树,话锋一转,“不过,不是吃r_ou_的野兽才危险。所有的动物都会保护自己,如果觉得被威胁,都会变得很危险。” 大家顺着阿达的目光,赫然发现树上多了好几只猴子。和之前的猴子一样,白毛脸、红眼睛,都瞪眼看着他们。 子安皱眉:“它们要干嘛?” 老三冷道:“别管了,我们快点走吧。” 他们不再慢悠悠看风景采树叶,一个跟着一个穿行在树林里。耳边啼叫声越来越响亮,那几只猴子还跟着他们,而且队伍越来越壮大。良辰回头看,隐蔽在树枝叶蔓之间的猴子,竟有十多只。 良辰停下脚步,道:“阿达,它们这阵势,不是为了吃芒果吧?”他感觉到了敌意,把小余挡在身后,以防猴子突然袭击。 作者有话要说: 猴子是典型的alpha beta社会,雄性大家长带着一个家族,等级分明。所以真的别喂野猴子啊,也别没事盯着它们看。 第110章 泡妞儿 阿达心里也有不安。他之前到这片森林采食材时,不是自己一个人,就是带着老三或者一两个南洋理工的研究员,从没试过那么多人一起穿行。 他想了想:“我们出去吧,从这里回小屋很远,我们从另一条路去度假村。” 老三在林里玩过很多次,对白毛畜生并不恐惧,只是他们带着孩子,不能冒险。当下他走到前面带路,把人领往度假村。 子安来到小余身旁,跟良辰一前一后,保护孩子周全。 他们埋头走了半个多小时,弯弯绕绕地起码有三公里了,成群的猴子还跟在身后。过了不久,他们发现猴子从身旁的树跳跃到前头的树,把树叶惊扰得哗哗响动。 老三被激起了好斗的属性:“好啊,畜生要包围我们吗。鬼鬼祟祟的,有种打一架!” 阿达了解猴子习性,道:“猴子都是一个大家族一起移动,有个大家长;不用打架,把大家长赶走就好了。” 猴群中有一只毛格外长、体格最健壮的,估计就是它们的大首领。老三盯着它:“良辰,芒果给我。” 良辰把芒果放手上扔了扔,道:“我来吧!” 大首领感觉不妙,爪子抓住了前方的树枝,身体往前荡,爬到了更高的位置。良辰看着那棵树,手臂一甩,芒果闷声拍在了它旁边的树干上,果r_ou_迸裂出来,汁液四飞。 猴子们大惊,首领蹦到了另一根树枝,呲牙发出“嘶”声。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猴子肯定散去了,没想到这群猴子格外彪悍,首领居然往他们的方向靠近了几米。这架势真的要打架? 老三冷笑:“嫌芒果不好吃吗,不知好赖!” 他和良辰捡了石头,这次不再手下留情,直接盯着首领毛茸茸的身体。 阿达看不下去了,让他们放下武器:“你们俩乖一点,不要惹事。让猴子跟着吧,没多远就是度假村,它们不敢靠近人聚居的地方。” 老三把石头随手丢在脚下,叹道:“好吧,算你们走运,再惹爷,今晚我们吃串烧猴尾!” 不知道猴子猴孙们有没有听懂老三的威胁,首领却是被激怒了,从树上扑了过来,抢走良辰手上的石头。良辰反应迅速,一脚踹中首领的圆屁股,把它赶回树上。 这下连阿达都紧张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林里的猴子袭击人,连问道:“良辰,没受伤吧?” 良辰平静道:“没事儿。” 子安拍拍小余肩膀:“余儿,快上来,我背着你。”看来这群猴子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做好了人猿大战的准备了。子安知道儿子最爱闹事,比这群猴子更不好约束,赶紧先把他绑身上。 就在双方对峙时,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把他们吓了一大跳。猴子们一哄而散,以快到离奇的速度往后撤退,不到五秒,就在林里隐去了。 “什么声音?” 阿达脸黑黑,“度假村那边传来的,他们拆拆建建,整天吵吵闹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弄完。” 自从电影公司进来后,森林里一下来了很多人,各种声响日夜不断。阿达想,难怪猴子那么反常,家门口整天一堆人闹轰轰的,搁谁谁暴走。 他们进入度假村。子安和良辰都很诧异,没想到离破小屋这么近的地方,有一座设备如此现代化的奢华酒店。 游泳池里泡着比基尼小姐姐和巨硕的独角兽泳圈,木栈桥上坐着人,一边喝ji尾酒,一边把杯沿上的橘子拿下来喂鹦鹉。几个播放器放着pk floyd的音乐,空气里飘着香草烟味和烤牛r_ou_的香气。 主楼前立着卧着几根高大的钢管,不知道用来干什么。之前的巨响,大概是钢管倒地发出来的。 子安:“这就是我们工作的地方?” 阿达懒懒道:“嗯,反正都来了,我们开工吧。” 他们没有去厨房,而是进去一个像是图书馆的宽敞房间。这房间暂且充当活动的总部,干活儿的、有决策权的,都在里面了。 他们找到了老罗和电影制片人。制片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英国女人,一头的红发和身上紫罗兰色的套裙,衬得她身材健硕;虽然脸上有了皱纹,但她的浓眉和猫眼神采奕奕,显得聪明又利落。阿达已经跟她打过几次交道,跟子安介绍道,莉莉安小姐,全世界最懂食物的电影大师。 阿达很少用嘲讽的语气说话,老三一听,得了,这两人显然相处得不太融洽。阿达在食物上向来固执又□□,虽然抱着服务的心态,到底不能完全妥协于人。两人就菜单问题已经唇枪舌剑了无数回。 莉莉安道:“主厨先生,你这时间才来工作,想必已经找到适合晚宴的生蚝了?” 阿达不耐:“都说贝隆生蚝不是季节,长途运输,容易变味,我们吃血蛤有什么不好?渔船现捞,保证从水里到餐桌不超过一小时。” 莉莉安眼睛微眯:“我们的客人从世界各地飞来这森林,你让他们吃路边摊的肮脏海鲜?” “血蛤很干净,外面说的都是谣言,你吃过就知道!” 子安见两人要吵起来,cha嘴道:“贝隆生蚝不是季节,这时候要吃生蚝的话,可以选新西兰的kaipara,这种蚝有干净的橘子味,在炎热的地方吃非常清新。” 莉莉安冷道:“谢谢你的提议。我们的老板是个行家,我不认为他会喜欢几美元一只的纽西兰生蚝。” “那就加鱼子酱。”子安立即道,并且给了她七八种鱼子酱的选择。他应对莉莉安这种客人经验丰富,世界各地顶级食材的生产周期、渠道和搭配方式又了如指掌,随口就能根据她的要求提出许多菜品。由良辰在旁边提出了配酒的建议,不到半小时,他们的菜单大致成形了。 莉莉安终于露出浅笑:“这些菜听上去不错。”她给了阿达一个戏谑的眼神,里面的意思显而易见:谁要吃泥土里长出来的肮脏海鲜,全世界有那么多选择! 阿达无所谓地笑道:“我也觉得这些菜很好。不过要是我的话,就不会跑来这里吃这些,在纽约坐在八十层的漂亮餐厅里吃鱼子酱多好。” 老三眼见他们又要干起来,对莉莉安道:“纽约的餐厅也好,树顶上也好,我们有两位亚洲最好的大厨,一定会让你的老板吃得满意。” 莉莉安对“亚洲最好大厨”持保留意见,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好大厨不只是纸上谈兵,我们用这些材料,能在一星期后上餐桌吗?” 老三以听了个笑话的眼神看着她:“女士,希望你别觉得冒犯,你提了个愚蠢的问题。全世界的食材,没有我们运不进新加坡的,冷链车、冷链飞机,我们都有。你就算想吃南极来的刨冰,我们今晚就可以给你献上。” 莉莉安露出了惊疑的神色。老三推了推老罗,“你没有告诉亲爱的莉莉安小姐,你这度假村只是盖来玩玩儿,你的真实身份是运龙虾的吗?”这几年他和老罗的运输生意大展宏图,业务遍布世界各地,车队有几千辆车,甚至还有合作的专门航班。 却见老罗呐呐地“嗯”了一身,然后垂下了头。老三大惊!老罗这是怎么了,磕了药还是发高烧?! 莉莉安又道:“ok,我的另一个顾虑是,你们厨房有几个人工作?这两天我除了吃烤牛r_ou_三明治,就是熏牛r_ou_三明治。” 这次轮到阿达笑了:“厨房你不要担心。你想要几个米其林厨师,今晚和南极刨冰一起送到你的餐桌?” 莉莉安闭了嘴,打量这群一身汗臭的男人,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他们有那么大的能量。 菜单的问题算是尘埃落定。虽然没有炸ji土豆泥省事,做顿奢华的法餐,对他们来说就是驾轻就熟的事。他们坐在泳池边,喝着缅甸服务员送来的ji尾酒。 老三看着老罗坏笑:“哥们儿,我还以为你最近赌输了钱,要搞什么晚宴还债。原来你不是利欲熏心,是春心萌动啊。” 老罗不好意思:“不要那么大声,她听得懂法语。”莉莉安就在前面两张桌子的遮阳伞底下,吃着又一个三明治。 老三损他:“我看你一直单身,以为你怕家庭麻烦,或者懒得谈恋爱。现在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性无能。”虽然不是性无能,但老罗这羞涩模样,估计也是注孤身了。 子安笑道:“喜欢就追啊。” 老罗一反常态,红着脸,连话都不会说。 阿达虽然听不懂法语,看老三□□和老罗的表现,猜到老罗想泡那英国女人,“现在她一个人,你去约她吃晚餐。” “她不会答应吧?” 阿达:“一定会答应。” 老罗没信心:“她向来很严肃。” 由良辰道:“她会答应的,一个天天自个儿吃牛r_ou_三明治的人,你要诚心约她肯定去。” 阿达投去赞同的目光,见老罗婆婆妈妈的样子,受不了道:“我帮你约!” 说着,阿达主厨踩着破布鞋就过去了。子安乐了:“我赌100块阿达五分钟能搞定。” 老三:“不用赌,阿达主厨看着老实,他要撩谁谁死。老罗你学着点儿!” 老罗见莉莉安听着阿达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跟阿达不对付,一开会就互怼,此时即没黑脸,也没什么高兴的神色。过了一会儿,阿达回来了。 “怎么样?”众人好奇。 阿达轻松道:“还能怎样,我约人从来没失败过。” 老罗忐忑:“多……多谢了。”他知道阿达肯定约的大饭局,一堆人一起聚餐,否则帮四十多岁的老罗单独约个烛光晚餐,也太不自然了。虽然不能独处,毕竟能在工作以外一起吃饭,他心里蛮高兴的。 阿达道:“不用谢谢,你要报答我的话,麻烦去管一管那些客人,让他们把音乐放小声点,晚上九点赶紧上床睡觉,别跑进林里乱搞……” 老三接道:“最好快点滚蛋!” 阿达不能更赞同,跟老三碰了一杯。 第111章 俘虏 这天下午,他们开车去了市区。 在阿杰餐厅前的那条街,老三介绍道:这是新加坡最热门的餐饮街,全岛五分一的贵餐厅都聚集在这里。子安和良辰环视周围,长长的斜坡环境幽静,两边有很多殖民时期留下的历史建筑,都重新装修得漂亮时髦,混杂了世界各地的审美风格。 老三又道:“我们要捡什么东西、找哪个厨师,随便进去就行。” “捡东西?” “是啊,阿达主厨不喜欢买,没事就跑这里捡漏,”老三继续吹,“这里没人不给他面子。” 阿达笑道:“乱说,我有给钱啦。” 他们果真找了几家餐厅,尝尝后厨的时鲜食材,跟主厨们聊聊烹调的思路、近期各种农牧产品和海鲜的状况,七十人的食材自然是不能“捡回来”,也不可能从任何餐厅借调。他们不过是蹭蹭饭,顺便把相熟的厨师约过去帮忙。 老三带良辰到餐厅的酒窖,“你想要试什么酒,随便拿。” 良辰挺满意,新加坡毕竟是国际化都市,酒的多样化和价格都不错,在亚洲大概只在香港之下了。 子安和良辰发现阿达和老三果然面子够大的,在这一带通行无阻。子安:“阿达主厨隐居在森林里,影响力一点没少。” 老三乐于吹捧老婆:“那是!”其实阿达固然有很多追随者,餐厅主厨们真正想巴结的却是老三。他垄断了高端冷链,抓住了餐厅物流的命门,谁都不想得罪他。 他们喝了一堆酒,脚步都轻飘飘的。走在斜坡上,老三道:“这里的餐厅,哪一家都能进去——啊,除了这家。” 老三指着旁边苏老二的日法餐厅,“这是我哥哥的。” “你跟哥哥关系不好?” 老三笑道:“没有,我跟二哥相亲相爱,关系好得不得了。但是他们家主厨不太喜欢看见我。” 话刚说完,麻田主厨从餐厅走出来,正好碰见老三一行人。他头都不抬,急匆匆原路返回了。 老三哈哈大笑。他跟麻田主厨缘分不浅,有事没事都会碰见。 阿达叹道:“哎,被三儿欺负得太多了。”老三爱他二哥,平时闲得无聊,就会想念得慌,一想念,就会找餐厅麻烦,扣押一车的龙虾、涨涨运输费什么的,麻田主厨疲于应付,愁得眉毛白花花的。他对苏老三不敢直接冲撞,只能避而远之。 苏老二打小就仗势欺压老三,没想到会在这旁枝末节里栽在弟弟手上,此后连新加坡都不太踏足了。 他们带了些食材和酒回去,阿达和子安顺手做了顿简单又丰盛的晚餐。 在泳池边,长桌子摆开,上面放着红橙与柠檬草蜡烛。由良辰和小余给他们倒上起泡甜酒,十几种当季的生蚝放在碎冰上,冒着冷气。 莉莉安很吃惊,这几个人真不是随口乱说,五小时不到就把半个地球的生蚝弄回来了。 良辰对莉莉安道:“我帮你打开?” 老罗赶紧献殷勤,“我……我来吧。” 就在老罗撬开生蚝壳儿时,阿达从厨房出来,给莉莉安端来了一盘贝类。 一个个小巧的壳儿张开,露出里面shi润暗红的r_ou_。贝r_ou_血水淋漓,触目惊心。 阿达简短介绍:“新鲜血蛤,炭火烤,你尝尝。” 莉莉安眉头皱成山,桌上刀叉勺齐全,要把血蛤拿起来,却没一样趁手的。老三示范给她看:“直接上手吧,女士。” 她没法抗拒阿达,于是学老三,在血蛤里填上辣椒、酸柑汁、炸蒜做的酱汁,像吃生蚝一样一口闷进嘴里。 如她想象的,血蛤有着海产最腥鲜的味道,不像生蚝常常带着优雅的n_ai油或水果余味,这种便宜的小贝类凝聚着浓郁直接的海味,辣椒和蒜香直击味蕾。 莉莉安很想吃一口肥美的吉拉多生蚝,把血蛤恐怖的粗野味道压下去。由良辰看出她受了打击,道:“喝一些酒吧。”他给她换了黑啤,冰凉又泡沫丰富的啤酒入口,满嘴苦醇的酒味,登时抚慰了她受到惊吓的舌头。 阿达看见她这样子,跟她碰了一杯黑啤,笑道:“用餐愉快!” 莉莉安对阿达真没办法,于是打算吃一打的生蚝回击他。她吃了一个白珍珠蚝,只觉得生蚝软塌塌的,突然没了味儿。血蛤的味道实在太有侵略性了,那鲜韧的贝r_ou_和血气,一直在口腔里回荡不去。 结果那一晚上,她没再吃生蚝,把血蛤都扫荡干净。 席上气氛融洽,莉莉安确实是个懂吃的,和他们聊得愉快。她吃着咖喱蟹r_ou_面、煎大虎虾、鹰嘴豆茄子孜然羊r_ou_卷饼,告诉他们她喜欢这里,会首选在这里拍摄电影。 阿达立即反对:“不可以!你们吃完饭快点回家吧,这森林被你们吵得不安宁,动物都要发疯了。” 莉莉安一笑:“主厨先生,我不知道你有这里的行政权呢,我们已经在申请牌照,批准下来的可能性很大。” 阿达恼怒,却无计可施。这时,一人大剌剌地坐到他们桌边,笑道:“各位吃得很高兴啊!大主厨,你好!” 这人的头发染成灰白色,脖子系着红蓝色的丝巾,眉目俊朗。老三一看就认出来了,是在公路上对他竖中指那个。 阿达认识他,头疼道:“罗尼先生,你找我有事?” 他是公关公司的人,主管这次的媒体活动。罗尼对莉莉安和阿达道:“我看过你们拟定的菜单,我觉得不行。” 莉莉安冷道:“在我们开会的时候,你可能在游泳池边玩他妈的沙子吧。我们找不到你,只好先把工作做了。” 罗尼笑道:“我也在工作,你们看那边。”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向游泳池边的大幕布。幕布挂在了巨大的钢管上,也是尺寸庞大,人来人往,在上面投下层层y影。 “我们要在室外看米老鼠吗?” “不是,”罗尼道:“这里有那么多可爱的动物,看什么米老鼠!我们说回菜单,太平庸,一点热带雨林的刺激感都没有。这些菜没法配合我们的活动主题。” “老板不想刺激,只想好好享受食物。你是想做烤蟒蛇三明治吗?” “好主意!如果这么做,媒体那班人会兴奋得发狂。” 老罗爱蛇如命,立即道:“不准欺负蟒蛇!” 阿达不耐烦,“你们两位能统一意见吗?这样改来改去,我们没有办法筹备了。”阿达给子安递去一个“麻烦来了”的眼色。罗尼想要刺激的食物来增加话题,莉莉安则要伺候投钱的老板,双方一直坚持己见,在菜单上针锋相对。 子安当机立断:“太野蛮的食物会有安全隐患,而且容易触犯野生动植物保护法,为了活动能顺利进行,我们不能太冒进。如果你想要热带特色,我们可以更换一两样本地物产,从调味和配菜上增加辣椒、香料和鱼鲜的元素。你觉得怎样?” 罗尼想了想,认为子安的话有道理。他笑了笑:“这位也是……大厨?你的思路很清晰,那就这样办吧。食物平可以平庸一点,但我们必须有抓人的呈现方式!你们的烧猪r_ou_,放在大象身上端出来怎样?” “不怎样!”阿达皱眉:“这林里没有大象。” “这林里什么都没有!他妈连虫子都跟豆子那样小,真没意思。”罗尼嘲道:“这里虽然没有什么猛兽,那些娘娘腔的食草动物也凑合能用吧。” 小余突然喊道:“金刚!由良辰,金刚来攻打我们了!” 众人愣了愣。听不听得懂中文的,都跟着小余惊愕的目光,看向大幕布。全部人倒抽一口气,一起站了起来! 大幕布上有一只巨大猿猴的投影,差不多有两层高。只有罗尼得意道:“各位别怕,那是只小虾米,被灯放大了。我们下午在林里抓到的。” 他们看见两工作人员从幕布后推出个笼子,笼子里关着只躁动不安的猴子,脖子套着绳圈。嘴巴一圈白毛,眼睛血红,看来就是中午他们在林里遇见的猴子。 老罗率先骂了出来:“c,ao,你以为这里是你家后院,随便什么都可以放进笼里!”他已经忘记自己抓了好几条蟒蛇,把它们变成自家后院的宠物。 阿达冷道:“马上放了猴子,它在笼里挣扎,已经受伤了。你不想我报警吧?” 罗尼根本没把几个厨师放眼里,“我问过下面的专家,这种猴子林里大把,不是什么受保护动物。这些畜生袭击我们工作人员,才被抓住的。我要找个医生检查它有没有传染病。” 他是说什么都不会放掉猴子了,本来他预想这里会像亚马逊丛林一样,有手掌大的毒蜘蛛、鳄鱼和古怪的植物,没想到屁都没见到。有只猴子来衬托一下气氛也是好的。 阿达一行人拿他没办法。老三看向老罗,用法语冷道:“你招来这些瘟神,快想办法让他们滚蛋吧,小心伊班老爷用毒箭s,he你屁股!” 老罗无奈,“要有毒箭,我第一个干掉这狗娘养的。”说着,他对罗尼做了个s,he击的动作。 罗尼佯装中箭,哈哈大笑。 阿达和子安没想到这群人那么放肆,都不太想伺候。老三劝道:“活儿都接下来了,撂摊子不合适,不能坑了老罗。要不就跟阿达主厨说的那样,在饭里下泻药,让那美国佬拉个三天三夜,以后肯定不敢回来林里。” 阿达和子安一起叹息。 良辰总结道:“别理丫。丫还能把猴子宰了不成?玩两天儿就把那猴子放了。我们不能坏了招牌,活儿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两大厨同意了。第二天一早,他们按照计划忙碌起来。子安和阿达去找食材,老三带着良辰去买酒,把由小余寄存在度假村。子安临走前,嘱咐他的宝贝儿子,不要去招惹那班美国人、不要靠近那猴子、不要…… 小余打断他:“行了!由良辰,霍子安怎么越老越啰嗦!” 由良辰一巴掌拍他头上,笑道:“你爹的话得听。敢惹事儿,回来揍你。” 等他和老三从市里回来时,由小余失踪了。 第112章 绿光 由良辰和老三找遍了度假村的每个角落、每棵树、高脚屋底、房顶,哪儿都没有他的身影。老罗脸都白了:“由小余一上午都在跟漂亮姐姐下国际象棋,谁输了谁跳泳池。他干干净净的,半个度假村的人都shi透了。” 良辰和老三:“……” 良辰烦躁道:“你可不可以看看度假村有谁不在,是不是有人带走了由小余?” 老罗答应着去了。 老三心里也紧张,勉强安慰:“由小余很机灵,他不招惹人,没人敢招惹他。” 良辰沉声道:“他在城里怎么都没事儿。”没说出来的话是,在森林里就不一定了。小余昨天还犯傻要去喂猴子,差点闯了祸。 想起猴子,良辰看向了大幕布旁的猴子俘虏。两人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猴子上一秒还在乱窜乱跳,见到他俩,突然安静下来,不错眼地盯着他们。 看着它凶狠的眼神,良辰轻声道:“这畜生通人性。” 老三再也忍不住,“我们去林里看看!” 两人一刻都不敢拖延,立即跑进了林里。以小余的身量体格,自然不怕一只猴子,但森林里枝繁叶茂,里面潜藏着多少猴子?而且,就算不是被野兽袭击,在林里迷失也够糟糕了。 在雨林里,良辰彻底迷了路,只能跟着老三乱闯。 “三儿,我们去哪儿找?”他也知道这是句废话,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老三放慢了脚步,“这片森林虽然很大,但要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会感觉到的。我没阿达那么敏锐,还是能大概感觉出来。” 良辰被这句话震住了,想了想,断定老三是在忽悠他。这哪儿哪儿都是树,风一阵阵的,从哪里吹过来都没法判断,他能知道几公里外的事? 但除了老三的“感觉”,他没什么可依凭的,在这儿他差不多就废了,只能跟着三儿越过一道道的绿色屏障。 他们跑了半个来小时,一身汗地回到了小屋。由小余自然不在屋里,他最爱热闹,不可能自己跑回寂静无人的小屋。 两人站在瀑布旁,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良辰很少着急,现在却费劲力气才让自己的脑子正常运转。想到小余不知道身处什么危险中,他就没法冷静。 “这树林里,什么东西最危险?”他自虐地问了一句。 老三:“其实雨林没什么危险的,没有猛兽,没有高山悬崖,也没听说谁被蛇虫咬死。最危险,最不能预测的——”老三突然转过头看着瀑布,“就是水。” 瀑布边的水汽包裹着他们,和汗水混合在一起,顺着他们的额角流下来。他们的心噗噗乱跳。 “我下去!” “我去。”良辰已经把上衣脱了,不等老三回应,跳进了瀑布里。 水和气泡瞬间把他淹没。他听见旁边水流紊乱,估计老三也跳了下来。 他顾不上老三,用力往下划水。水确实很深,见不到底,越往下,水越清澈。 灰黑色的小鱼在游动,被由良辰惊得四下游散。他在水底跟在林里迷路差不多,也是毫无头绪,没有边界的水和没有路的林并没有分别,什么有意义的指引都没有。 他的气很快不足了,游到了水面上。此时老三也游了出来,对由良辰摇了摇头。 老三没找到小余,由良辰很庆幸,但担忧有增无减。老三游了过来,对良辰道:“里面没有人,但有一样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老三说完,又潜下去了。就算此时底下住着大水怪,良辰也毫不关心。可他在水面等待老三,心里忐忑不安到极点,实在是受不了,只好深吸一口气,跟着潜了下去。 老三已经潜了五六米深,似乎是向着山壁游去。这时候,由良辰也觉得奇怪了。水底比水面明朗得多,不是清澈,而是有光。老三是向着光源潜进的。 由良辰怕自己气不够,赶紧追上老三。 他们很快看见了绿光。山壁上有个洞x,ue——大概就是阿达说的,是林里蜿蜒曲折的洞x,ue体系旁枝,顺着这通道说不准能到达蝙蝠洞。 洞x,ue很小,两人都钻不进去,可都清楚地看见了里面有绿光。 老三来林里的第一天,曾经跳进瀑布里,看见湖水是绿的,原来竟是从洞里漏出来的光。这光源是什么,两人都看不清楚,只觉得似乎延伸得很深,是某种巨大的东西。 难道真的有水怪? 由良辰不怕水怪,他怕的是……这洞口。 他在洞口游了几个来回,望向老三。老三摇摇头。 由良辰明白他的意思,老三认为小余钻不进去。 两人的眼睛在水底睁了很久,都扛不住了,一起游了出去。 他们从水面冒出头,深吸了几口气,脑子里都是那奇怪的光。 “水里……”两人正想说话,却一起住了嘴。 他们都看见,由小余就站在两米外的石头上,对他们欢快地挥手。 由良辰身体一松,又沉进了水里。 小余:“由良辰你在做什么?抓鱼吗?我也要下来。” 老三怒道:“臭小子,你跑哪儿疯去了?” 只见孩子后面跟着个大人。老三认得他:“阿杰!” 阿杰笑道:“三少,你真闲啊,饭局没几天了,你还在这里游泳?”只见老三边上冒出个俊朗的男人,阿杰恍然大悟:“原来跟帅哥玩水呢。你老婆太忙没时间管你吗?” “你才闲,把孩子拐哪儿了?” 由良辰游到了小余的身边。见到孩子,他心情畅快,也不追究孩子失踪,伸出双手:“跳下来吧,下面好多鱼。” 小余连衣服都没脱,腿一使劲,跳进了水里,喷得老三一脸水。 老三踹了他屁股一下,“等会儿我收拾你!” 小余给了他一个鬼脸,跟由良辰一起游到了大瀑布底下。 阿杰解释:“小余要看做椰子酒,我带他去印度村里。我跟度假村里的人说了,没人告诉你们?” 度假村里现在有三四十号人,都忙忙碌碌的,各有各的工作,没碰上知情者不出奇。 老三切切实实地松了一口气,觉得身体都软了。他让自己漂在水面,阳光刺眼,照得脸上暖烘烘。他划了划水,心想,那团绿光到底是什么鬼? 傍晚子安和阿达回来,知道小余自作主张跑去看椰子酒,子安生气了:“由小余,不是告诉你不能在森林里乱跑吗?!” 由良辰护犊子:“孩子没事儿就好。余儿,以后听话,不听话揍你。” 子安没好气:“每次都说揍他,你倒是揍一次试试。” 由良辰笑了笑,连着子安一起哄道:“我揍他你不是心疼吗,你心疼我可舍不得。” 子安脸一红,拿他们父子俩没办法;甭指望由良辰管孩子,良辰打小被孔姨管得太多,对孩子一根指头都不舍得碰,放任得没边儿。 正想把由小余叫到一边,好教训他规矩和诚信时,老三突然道:“阿达,你知道瀑布底下有水怪吗,今天我跟良辰在它的洞口溜了一圈儿,好险没被它发现。” 他有心解救由小余,试图转移话题。果然这番话把阿达和子安都惊住了,阿达:“水怪?我从小住在这里,没听说过有水怪啊。” 良辰接道:“那玩意儿确实会动,身上发绿光,水底看不清楚,洞那么深,它起码有四五米。” 四五米在雨林里,是庞然大物了。老三煽动:“我们下去看看吧!晚上那光更亮,你们说它是不是在勾引猎物,等食物游过去,就一口……” 由小余很兴奋:“我们现在就去抓水怪!” 子安严厉道:“由小余,你哪里都不能去,这两天待在度假村上网课写作业!”小余的头耷拉下来,只觉前程惨淡。 阿达想了想,还是不能相信自己有这么个奇葩邻居,反对道:“不管是不是水怪,不要再下水了,也不要抓里面的鱼。”他转头对小余道:“你要看大鱼,明天我们出海捕魔鬼鱼。” 小余的脸上顿时有了光:“好啊!魔鬼鱼是什么,吃不吃人?” 子安长叹一声,这群人,一个比一个娇惯孩子——由小余水怪不怕、魔鬼鱼不怕,以后还有人能治得住他? 第二天,他们果然从海上带回了几尾魔鬼鱼。魔鬼鱼是黄貂鱼的俗称,双翼能长到8米,比起老三他们嘴里的水怪毫不逊色。子安跟莉莉安和罗尼解释道:“食用的魔鬼鱼当然不如此巨大,一般大约九寸十寸,长尾巴是有剧毒的。处理了尾巴之后,整条鱼包裹在香蕉叶里,抹辣椒和香料熏烤。”烤完的鱼r_ou_一丝丝的,雪白嫩滑,鲜甜无比;蘸小洋葱、腌白菜、青柠汁和辣椒做的酱,更是香辣可口。 莉莉安又被这“路边摊海鲜”收服了,同意加进菜单里。罗尼对魔鬼鱼也没意见,这种鱼从名字到视觉都很带劲,stgray一听就有攻击性。 就这样,莉莉安和罗尼在两大厨的前后配合下,终于慢慢达到共识。 筹备工作进入最后阶段。度假村每天都有新的人进来,老罗虽然尽力约束,但还是很吵闹。 罗尼始终没有放了猴子,而且觉得猴子不够刺激,正跟新加坡的晚间动物园商量,租借两头大象。阿达实在没眼看,做个发布会都这么大阵仗,以后真来拍电影还得了?只好威胁老罗,晚宴之后,不准他们再来林里。 老罗却巴不得他们在这里长驻,天天见到莉莉安,因此他滑头一笑:“这事我哪里能做主,你找环保局告他们啊!” 阿达无奈,人家手续齐全,告个屁!这事儿完全在他控制之外,他只好把心思放回晚餐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野蛮生长 作者:安尼玛 第30节 这里有个细节没搞太明白,魔鬼鱼的种类很多,有海洋生活的,也有淡水的,我不确定新加坡吃的是咸水淡水,查也没查出来,姑且先当成海鲜吧。这个是真的很好吃,r_ou_很细嫩,吃的时候不去想象它的本尊就好了…… 第113章 森林夜宴 阿达很庆幸有子安帮忙,菜单制定得很顺利。子安不像阿达那样强硬,两边周旋沟通,大大加快了效率。他对七十人晚餐的食材筹备、调度和制作程序做了清晰的布置,这一点阿达真觉得自己望尘莫及。 子安已经习惯了炎热潮shi的天气,和阿达起得一样早,打理菜园和认识各种稀有的品种;他们寻找当地食材,确认进口的高级食材能按时抵达;他们要开无数的会,和由良辰讨论酒单及上菜节奏,和其他厨师商量程序;阿杰过来帮他们培训服务员。 大家都非常忙碌,只有老三无所事事地在泳池边喝ji尾酒。小余道:“老三,你怎么啥事不干啊?” 老三懒懒地托着头:“我干的事你看不见,小鬼懂什么!” 子安笑道:“老三负责交际,搞清楚吃饭都有什么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对晚宴很有帮助。” 老三得意:“听见没有,子安有见识,看到我的重要性。” 阿达拆穿他:“喝完酒,回家睡觉吧,乖。”有帮助才怪,老三就是日常撩s_ao,喜欢招蜂引蝶,并不会干什么正经事。 老三为了迎合子安的捧场,给他们透露了一个消息,“你们知道电影公司为什么非来这儿搞他妈的发布会吗?” 他们摇头。老三继续道:“我们这块地一直没人买,价格高又不能建高楼,但这是新加坡啊,放着这么块好地儿,谁看了不眼热?有人就想出了主意,要做旅游业。先招好莱坞进来拍大片,拍三五个续集,然后把这里开发成主题公园。” 阿达皱眉:“森林里有什么好玩的,又热又有很多虫子,交通不方便。” 老三嘲道:“你觉得不方便,比起全世界其他雨林,新加坡这儿方便多了,离市区近,好吃好喝的都配备。你看老罗这儿就知道啦,说要做个晚餐,十个米其林厨师给他服务,全世界哪里还有更方便的地方?阿达主厨,我觉得你要发达了,搭顺风车在这里做个大餐厅,保证赚钱!” 阿达心烦:“他们不能进来。” 子安叹道:“房子要拆,树林要砍,全世界都一样。” “不管他们要干嘛,两位大厨,你们千万不要在食物里下毒,弄死了一批,下一批还是会进来,我们阻止不了地球转动。你们听听,大森林都那么抗议了,他们还是该搭台搭台,该唱戏唱戏。” 阿达默然。下毒不至于,但也不能眼睁睁看他们在林里乱造。 由良辰:“林里是很闹,这两天猴子吵得人不安生。”他对猴子还是很在意,留心到森林里猴啼一天比一天响。 老三笑道:“猴兄正在密谋反击呢,等到饭局那天,大老板坐着奔驰进来,它们就要大举进攻。保护森林,猴猴有责啊。” 笼子里的猴子烦躁地头撞铁笼,看样子已经疯了。他们都感觉到,饭局那天绝对不会一帆风顺。 除了他们几个,没有人在乎森林高不高兴。忙碌了一个星期,所有环节都准备好了。 鲜活的龙虾在水里爬动、生蚝躺在橡木箱子内、热带海域新鲜捕获的贝类和鱼,被养在大缸里;四只猪黎明时分就在村里烧烤,热气腾腾地送了进来。烤炉里的咖喱叶腰果,散发出坚果香气,铁通里烤着馕,大锅里炖的牛膝牛尾已经软烂,小锅里熬着香兰叶椰浆抹酱,清香扑鼻。厨师剥开芒果,露出香甜的果r_ou_。 一个个炭炉放在每一张长桌上。这是罗尼的注意,说要烤大蛇。自然没有蛇给他吃,老罗爱蛇如命,要是他真敢伤害蛇宝贝,老罗绝对会给他开瓢。退而求其次,阿达找了森林中的蘑菇来代替。烤r_ou_和烤菜都不容易控制火候,唯有这种没毒的蘑菇,熟或不熟都很鲜美,服务员和客人可以自己c,ao作,而且还有shi润的土气。为了满足罗尼的视觉要求,蘑菇种在盆栽里,直接摆上桌,代替了常见的鲜花摆设。 大象也来了,用大货车运来了度假村。 小余贪新鲜,磨着良辰说要坐大象。罗尼在旁边听到,热情道:“来,小绅士!我抱你上去。” 良辰慎重起见,问阿达:“大象可以坐吗?” 阿达还是那句:“不可以!” “这两只大象看着挺温顺。” “你知道热带森林里最危险是什么吗?” 良辰问过老三这个问题,当时老三莫测高深地说是“水”。良辰疑惑道:“大象?” “是啊,大象最可怕。它们没有天敌,发起脾气来,没有人可以阻挡。七八年前婆罗洲出过一件大事,在一个土著部落里,养了大象,本来是给游客玩的,养的时候也很温顺。那天有个游客把矿泉水瓶丢在地上,被大象踩到了。大象最怕这种声音,发了狂,把半个部落的屋子踩烂了,人死了七个!” 由良辰赶紧把小余抱下来,不准他再靠近大象。他知道老三和阿达为了保护他们的家,说话多少夸大其词,但即使只死了一人,他也不敢让孩子冒险了。 过后他吩咐所有服务员,必须把所有塑料的东西清理出去,也不准任何人玩气球。 由小余没劲:“大象心情很好啊,你看,在吃香蕉呢。我就坐一圈。” 良辰摸摸他的头,“你去玩了,谁帮我干活儿?我们开工!” 说到开工,由小余倒是认真起来了,他吐了一口气,挺直身板道:“好的老师!” 这场晚宴只有他们俩侍酒师。小余身量长高了,穿着白衬衫黑裤子,挺拔俊秀,俨然有了小大人模样。老三吹了声口哨:“由小余先生,很像样啊,跟你爸爸一样帅。” 小余得意,“那还用说。你今天要在哪里偷懒?” 老三一笑:“我坐那桌。”他跟公关公司和电影公司都混熟了,准备找个地儿一赖,享受今天的晚餐。 良辰不用他吩咐,给他们那桌开了最好的香槟。 记者们一车车地进入度假村,被安置到各个长桌。空气里有好闻的白茶花香气,酒杯里是冰凉的桃红葡萄酒,佐酒的咖喱叶腰果、辣椒糖霜花生、松子黄油饼干一一摆在了桌上。 餐桌气氛轻松愉快,厨房里却是严阵以待,厨师们按着计划开始制作食物,一刻都停不下来。 阿达问子安:“人到齐了吗?” “三儿说都来了。不过有人在骑大象,有人看蟒蛇,乱着呢。” “哎,别管了。开始点炭火吧。” 子安应了。一个个炭炉的火苗燃起,这是个信号,表示食物即将上桌。不用等人集结,人自动地回到了餐桌旁。火里放了包着锡纸的烤栗子,烤了一会儿,栗子爆开,发出了香甜的味道。 服务员端上了ji尾酒,碎冰、海藻、椰汁混合着朗姆酒,上面覆盖着薄薄的一片椰糖及豆蔻粉。天渐黑,场内灯光明亮,大幕布前的聚光灯亮了起来。电影公司的高层都进场了,大总裁是个六十来岁的拉丁裔,性格开朗,跟谁都能套近乎。 他盛赞这ji尾酒非常具有热带的风味,与树林环绕的环境相得益彰。老三看出这家伙嗜酒,立即把老罗压箱底的贵红酒都拿出来,算在账单上。 幕布前开始致欢迎词,并播放一热带雨林的短纪录片。与其同时,生蚝端上了桌子。五个地区的生蚝,从纽西兰带柑橘味的kaipara到金属味重的悉尼石蚝,味道从淡到浓。没有人想到在森林里,还能吃到那么用心奢华的食物,登时对这顿饭的规格有了期待。服务员奉上了温热的蚝粥,中和生蚝的生冷气。 当大家以为这个以“蚝”为题的系列菜已经结束时,服务员却送上了一碗血蛤。 阿杰教他们打开壳儿,加一勺辣酱,把贝r_ou_吸进嘴里。血蛤味重,汁水鲜辣,吃得众人扬眉瞪眼,罗尼要的就是效果,大赞这才是热带的ji,ng髓,就像大片的开场,总会安排一些刺激的大场面,这个蚝与蛤的配合就很扣人心弦。 ——罗尼确实是公关老手,很会编造概念来加深印象。这不寻常的开头后,传统法餐里的小吃和前菜才端上来,犹如片名出现,故事情节缓缓展开。糖渍青柚皮、鸭肝酱配柚子酱司康;油脂丰富的生鲣鱼片裹着梨丝和菜园里长的紫色辣萝卜丝;干ji纵、海苔、番茄干做成“茶包”,冲进清高汤,配鲜甜的斯里兰卡螃蟹钳。 ji,ng致的前菜后,长桌摆上了扁圆的柔软包子,香甜的味道跟炭火气相互交缠,暖香怡人。罗尼说,第一个“高潮”来了。 四只烤猪抬了出来,头和尾巴俱全,村里的师傅在人前分割猪r_ou_,刀刀凌厉准确,切分成一块块带着脆皮、r_ou_嫩汁多的r_ou_块。镁光灯四面八方地闪烁。 两大厨在旁边看这盛况,子安满意道:“阿达大厨,这一招果然管用啊。”法餐里是有烤ru猪的,但这几头猪大如羔羊,皮烤得薄脆起泡,刀砍下去“咔兹”作响,光是这声音就让人食欲大起。而师傅刀工惊人,七八分钟把大猪解体了。 阿达:“表演完了,我们工作吧。”烧猪r_ou_毕竟是平常食品,任何一家茶室都做得不坏,子安和阿达不敢偷懒,还是用法餐的手段让烤猪层次丰富。脆皮猪r_ou_肥瘦相间,配白酒虾油熬的酱汁、香软的熟芒果和青木瓜解腻;扁圆的刈包以野菜揉制,甜软中带着野菜的苦香;刈包裹着烧r_ou_、酱汁和水果,撒上花生糖粉,粮食油脂和果蔬的滋味咸甜丰润,明明白白的好吃。 烤猪香气四溢,场面热闹,灯光乱闪。林里从来没那么闹腾过。猴子啼叫一阵,静默一阵。 小余悄悄对由良辰道:“趁没人看住,我们把猴儿放了好不?” 由良辰见猴子在笼里安静地蹲着,像个老头一样不吵不闹,觉得不太寻常。他看向密林,吓了一跳。黑暗中,树叶晃动,露出了几十个青黄色的光点,竟是猴子的眼睛。猴群们还在周围,不知道想做些什么。他怕猴群伤害小余,阻止道:“过了今晚,他们就会放了猴子,我们别掺乎了。” 小余顽皮捣蛋,对良辰的话还是听的。他从推车里拿了个芒果,笑嘻嘻地投进笼子里:“猴儿老大,吃饭吧,明儿就放您回山里讷。您慢用!”他对猴儿一躬身,跟由良辰忙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象是很危险的,矿泉水瓶事件是真事儿,死了几人不记得了,只记得损失惨重。 第114章 森林的复仇 大总裁吃完了烧猪,擦擦嘴巴,依依不舍地放下酒杯,上台致辞。他先欢迎媒体们万里奔波来到森林里,称赞了这里的环境和美味食物,然后开始介绍公司的重点项目,一部即将开拍的大片《赤道》。 在客人吃着酸柑伏特加果冻和新鲜椰子r_ou_时,大总裁讲述了植物疯狂进化,入侵大城市的故事。好莱坞每年都要毁灭世界好几次,大家早就末日疲劳了,谁的兴趣点都不在电影上——尤其当龙虾上桌的时候。 在蓝调与柔和的灯光下,龙虾放在蒸笼里端了出来。龙虾用菊花茶蒸熟,只用盐调味,配了龙虾脑榛子n_ai油、小葱银鱼干脆片,以及裹了辣椒粉的烤玉米。 客人们心满意足。这里食物美好,酒也有趣,各种大小酒庄的酒齐备,穿cha着特制的ji尾酒。谁都没有料到这种偏僻地区,竟能有如此专业的侍酒师。 由小余虽然举止稳重有度,毕竟脸孔稚嫩,就很多人逗他说话。还有好几个国际象棋输过给他的,直接叫他“大师”。良辰给老三那桌倒酒时,老三调侃道:“小鬼比你还有人气啊。” 由良辰最高兴别人称赞儿子:“那是,余儿去到哪儿都受欢迎。”他见饭局过半,人的酒越喝越多,凭着经验,他预见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这种宛如法外之地、没有监管的地方,人群喝了酒很容易陷入狂欢。 “听说接下来有表演?” 老三冷笑:“罗尼那混蛋找了一堆人来演戏跳舞,嫌不够乱呢。” 良辰对跳舞唱歌没意见,可他感觉不太对劲,林里的声响似乎更大了。说不清是什么声音,虫鸣鸟叫、野兽的低吼、猴子怒啼,还是风吹叶响,按理说在人声喧闹的地儿,野兽会退避三舍才对,怎么反而感觉好多动物聚集在周围? 由良辰尽力赶走心里的念头,说服自己,大概是被三儿和阿达洗脑太多,才会相信有什么“森林的复仇”吧。 他们刚说完,表演就开始了。在幕布前,一群人头cha羽毛、脸涂油彩、脖子和腰都缠着骷髅头,开始演出捕猎场面。新加坡哪里还有土著,他们只能打扮成伊班人,装模作样地拉起弓箭。 在婆罗洲,伊班人还生活在部落里,维持着半现代生活。他们自然不再猎人头,但这习俗实在太招游客喜爱了,所以好多景区有这一类的表演。 演员摆好架势,咻的一箭s,he向敌手。演员蛮厉害,徒手抓住了箭,再把箭投掷回去。箭cha在了幕布上,箭羽快速颤动。众人都“噢”了一声,原来这箭头是真金属做成,能伤人。 罗尼满意地对总裁道:“小心啊,传说野蛮人的箭有毒!” 莉莉安在旁边听得眼角抽搐,暗骂罗尼神经病。大总裁却似乎很吃这一套,带头鼓起掌来。老三自来跟罗尼不对付,此时煽动道:“你胆子那么大,要不上台跟伊班英雄较量一下?” 罗尼挑衅:“这主意不坏,我们一起上去?” 老三才不干这么傻逼的事,正想怼回去,却听“哧喳”一声,幕布又中了一箭,薄幕布禁不住金属箭头重量,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由良辰正在倒酒,此时手不小心一颤,酒流到了杯子外。他很惊诧自己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演员继续表演,打斗激烈,这次箭s,he中幕布的高处,从上到下直直地割裂到底,幕布中间像瞳孔张开,掀出了三米长的裂口。 由良辰大惊,他知道为什么听到第一声幕布撕裂时,会那么紧张。幕布是塑料制成。这声音跟矿泉水破裂的声音极其相像。 在他把由小余拉到身旁时,大象已经发出了巨大的吼叫!阿达没有吓唬他,大象果然非常惧怕塑料的声音,只见两头大象高高地举起象鼻,不安地抬起粗壮的大腿。管理员立即约束大象,试图安抚它们的情绪。 两大象力大无穷,根本约束不住。一大象在挣扎中往旁边踩踏过去,吓得电影公司的工作人员向后奔逃。“咣当”巨响,大象撞倒了发电机,全部灯光一起熄灭。 度假村陷入了黑暗——并非绝对的黑暗,桌上的蜡烛依然燃烧,映照出大家惊恐的脸。 阿达和子安从厨房走出来,察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到游泳池边,他们都愣住了。 在雷·查尔斯迷人的歌声里,整个场没有任何其他声响。所有人都像突然石化了一样,没有人说话。 阿达和子安也说不出话来。昏暗的游泳池旁,长桌上的烛光里,到处都布满了蓝绿色的荧光。一个个像是圣诞节的灯饰,又像是荒野里的磷火,静止地发着光。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美丽又诡异,埋伏在身边的东西,突然显了形,带着某种未知的信息。这是电影里最后的反转,所有的线索,最后铺成了一个无法违抗的结局,只是这个情节并不在罗尼的剧本里。 罗尼比其他人还诧异,忍不住看向老三,眼睛在问:这他妈是什么?” 老三却看向了阿达。 阿达是最先冷静下来的。他走向了荧光,轻轻地触摸一下。还好,这光不会吃人。阿达把整个光拔了起来,左右端详。 是蘑菇啊。本来会在半小时内被烤熟,然后被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露出了荧光的真身。 老三极其震惊,用嘴型问由良辰:是它吗? 由良辰点点头。是它,是他们在水底看见的庞然大物。 这种光跟人造的灯、火光都不一样,见过一次就忘不了。可能水底有折s,he,看上去更绿一些,又或者水底那东西是它们的母体,颜色比子子孙孙更加鲜亮。 老三听过这样的传说,蘑菇的母体可以非常巨大,巨大到蔓延几公里,比世界上所有的生物、比起大部分的人造物,都要大许多。那么埋藏在水底的,到底是怎样一个大家伙?他们摘蘑菇的地方,离瀑布有七八公里远,都是这大家伙从地底延伸出来的“触角”吗? 那是货真价实的大水怪了! 猴子的叫声静止了,大象被管理员打了麻醉针,软软地坐在地上。森林似乎一下子就没了声响。 这时候,阿达对大家说,“别担心,这种蘑菇叫ya silvaes,黑暗里会发出荧光,但是没有毒的。” 阿达并不确定发光蘑菇的名字,但他只知道这一品种,就拿出来安抚一下众人。这蘑菇他煮过很多次,确定并没有毒性,既然会发光,预料这些人肯定不敢吃了。 老三配合地站起来打圆场:“罗尼,这个表演挺好玩。我还是第一次参与这么别出心裁的晚宴,气氛真……真浪漫啊。” 大总裁机灵,知道不能砸了场子,也马上站起来祝酒,开两句玩笑,称赞公关公司的安排有创意。 老罗启动了备用发电机,子安让后厨立即端上香气四溢的烤黄貂鱼。有了灯光和食物,众人终于放松了些,立即又投入了吃吃喝喝的大业中。 备用发电机的电力有限,只开了三分一的灯。蓝调乐声是用七十年代的老式录音机播放出来的,因为用的电池,所以之前没受停电的影响,雷·查尔斯的嗓音失真又沙哑,别有一番怀旧感。气氛和谐,人们的声音低了下来,因为蘑菇窥伺在旁,也因为恐惧的感觉并没有散去。 由良辰给老三倒酒时,道:“压压惊。” 老三笑道:“我没有在怕的。” “其他人都他妈吓坏了,你想赶他们走,现在是好时候,” 老三一听,问道:“你有什么损招?” 良辰说了几句话。老三心里琢磨,对啊,刚才他们下意识地稳住场子,安抚客人情绪,其实真是多余,就应该顺势把人吓跑才对!他慢慢站了起来,“哥们儿,多谢了。这主意不坏,但我有个更好的办法……”他嘴角一翘,“这次只好把我老婆豁出去了。” 老三跟席上的人告了罪,转身走去了后厨。 厨房端出了烤黄貂鱼和炖牛膝后,主菜环节结束。两大厨坐在料理台两边,一面吃着甜点,一面研究发光蘑菇。 老三把蘑菇拿起来,叹道:“这玩意儿我吃过不少……蘑菇祖宗,我以后可不敢再吃您了。” 阿达笑道:“发光就发光,吃了不会死。” 子安也说:“能发光的食材很多,虾、鱼、水母,处理好能吃的。” 老三没空给他们解释“水怪”,轮流看了看阿达和子安:“两位大厨辛苦了,外面开始跳舞,你们去外面玩会儿吧。” 他们自然不想离开厨房。老三看着阿达,不怀好意地笑道:“必须去,给你个任务。” “?” 老三把想法说了出来。阿达皱眉:“苏老三,你隔一段时间不坑我,就觉得不舒服是吗?” “你们俩真有情趣,”子安悠闲喝了一口酒,“这么做,是能吓吓他们,但要他们取消计划,恐怕不那么简单吧。” “这个项目本来就没定下来。再说了,吓吓他们也好,”老三一搞事儿就兴奋,“他们有了y影,以后要回来就三思。不行的话,起码让他们今晚早点散了,别在这里闹腾。” 作者有话要说: 现知道的世界上最大蘑菇,占地差不多900公顷,是世界上最大的生物 第115章 恐怖念头 吃完主菜后,主持人鼓动大家跳舞。灯光昏黄,荧光点点,气氛很好,但众人都不太起劲。泳池边只有三四对在跳。 老罗做了良久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正要开口邀约莉莉安,却见阿达走了出来,毫不客气地问莉莉安,“一起跳舞?” 莉莉安很意外,但她只想了两秒,就伸出手,跟着阿达走了。 老罗被捅了一刀,拳头握得咔哧响。老三一屁股坐在了莉莉安的位子,优雅地翘着脚,欣赏他们的舞姿。 老三赞道:“想不到阿达主厨的舞跳得不错,老罗你说呢?” 老罗咬牙切齿:“喂,你们俩……你们不是一对吗,他在做什么?!” “跳舞啊。我们是一对,他跟人跳舞又怎么了,莉莉安那么可爱,我都想约她跳一支。” “你他妈离莉莉安远一点!”阿达邀莉莉安跳舞当然有问题,莉莉安跟阿达虽然针锋相对,但老罗看得出来,莉莉安蛮喜欢阿达的。 老罗直直看着老三:“你真大方啊,把男朋友都贡献出来了。说吧,你要什么?”他太了解老三了,老三这么气他,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y谋。 老三笑道,“莉莉安留在这里,你不放心,我也不放心,我们俩是在一条船上的,所以,你必须帮我把这些人赶走。就算阿达跟莉莉安没什么,一整个剧组进来,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我可不想阿达被那么多人盯着。” 老罗不耐烦:“谁他妈天天盯着你的宝贝,别绕弯了,说正事!” 老三收敛起玩笑的表情:“你知道的,我和阿达不想我们的家被人打扰。电影只是第一步,之后还要建他妈的游乐场,你就盼着这里变成迪斯尼?” 这句话倒是有杀伤力。老罗也是这几天才知道主题公园的计划,他热爱这片森林,当然不想资本进来,大量的砍树造房,引来扰扰攘攘的游客。虽然他的度假村能获利,但他又不缺钱,度假村对他来说真是个留在雨林的借口罢了,要不是投入了那么多钱,政府根本不可能卖地给他。 他点头:“你想做什么?” 甜点送了上来,炸香蕉和九层塔姜花雪芭。炸香蕉也是常见的街头小吃,他们做的这一道自然跟街边不同,香蕉夹了80海盐黑巧和椰糖西米,裹了菠萝蜜脆片油炸,香蕉是有层次的苦甜,冰淇淋鲜辣,吃了那么多道菜,这甜点的味道依然鲜明。 只是森林里黑压压的,鸟啼虫鸣似乎更闹了,大象瘫坐在旁,正准备被运送上车。蘑菇发出幽幽的光,像是许多双来路不明的眼睛。之前因为受到了不小惊吓,很多人都想快点离开野林。 小余把配甜点的白葡萄酒倒进玻璃杯,介绍了酒的产地和年份后,顺手用白巾擦了擦瓶嘴。 做完这些,他抬起头来,突然惊呼:“金刚又来攻打我们了!” 众人一惊,抬眼看,只见昏暗的、破了两个大口子的幕布上,映出了几只猿猴的巨大身影。 大总裁心脏病都要犯了,瞪着罗尼,“这又是什么破节目?” 罗尼也不明所以,赶紧安抚:“别怕,就是那只□□养的猴子,被灯光放大了。”只是连罗尼都不懂,为什么他只有一只猴子俘虏,幕布上却是浩浩荡荡的一大群。这种把戏对电影业的人来说,自然是小儿科,可是这时候大家惊魂未定,一点不寻常都会疑神疑鬼。 总裁听出来罗尼的语气也很紧张,觉得事情不妙,赶紧道:“叫保安去看看!” 他们哪里有保安,就是几个高大的工作人员,随手拿着灭火器就过去了。 这时候,老罗神色凝重地看着众人:“先别管猴子,我家的蛇,全……全跑了!” 那几个工作人员拿着灭火器,腿都僵住了,再也迈不动脚步。众人都把目光投向棕榈树底下黑暗的笼子。那里本来有两条大蟒蛇,现在却安静得像黑洞。熟悉这里的工作人员口吃道:“七……七条蛇……全他妈没了?!那条……十米长的大家伙,也……也从笼里出来了?” 小九在老罗的悉心照顾下,已经成了巨蟒,一直养在他的卧室。老罗懒得演戏,敷衍道:“没了没了,不信去我房间看看!” 现在谁敢进去房间,连自己的位子都不敢离开啊。良辰问道:“这蛇有毒吗?” 大总裁急道,“就算没毒也是食r_ou_动物!我们现在就走,不,保安们先去车里排查,要有什么野生动物,一只老鼠两只蚂蚁,统统给我清出去。” 罗尼又试图安抚:“别怕别怕,皮埃罗是抓蛇高手,我们在这里继续玩,度假村的安全问题,让他来解决好了。” 老罗淡淡道:“好的。你们坐在这里别动,我看看这里一千多平米,宝贝们是躲在衣柜里,还是马桶里面……诶,不会在餐桌底下吧?” 众人吓得站了起来,脸煞白:“快走吧!你们都没看过《anada》吗,人被蟒蛇吞了之后,全身骨头碎了、血管爆了,又被吐出来,还死不了!我c,ao,我们快跑吧。” 莉莉安对老罗道:“这里的设备和行李,我们过几天,等你把蛇都抓了,再回来领走。”她心里想的是,多几天也不把握,还是找几个孟加拉劳工来收拾吧。 老罗依依不舍:“好的,你……一切小心。” 莉莉安勉强给了他一个笑容,护着老板离去。 苏老三由始至终都坐在桌旁,一边喝着香槟,一边观赏他导演的好戏。“森林的复仇”并没有在现实出现,没关系,他制造一个好了。 这群人灾难片看得多了,现在身在“里面”,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十之八九不会是开挂的主角,跑得比谁都快,生怕第一个领便当。 阿达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老三给他倒酒:“大厨辛苦,现在森林里没人了,我们清净喝一杯吧。” 阿达喝了一口酒:“几条蛇就把人吓走了?” “大主厨,谁像你一样有副钢铁做的胆,别说巨蚺,我第一天见蛇老大,就被吓得脚软。” 阿达摸了摸他的脸,“别装了,没见你怕过什么。” 老三顺势抓住阿达的手,柔声问:“没吃饭吧,先吃一口。”说完,想起什么事似的,抱着阿达的脑袋,大力地亲了亲阿达的嘴,“大片的结尾是不是都这样的?” 两人四目相交,在烛光和蘑菇荧光里,眼里只有彼此…… “如果人死绝了,地球剩下你们二位,你们是想做什么都可以。”子安笑着走过来,给他们端来了包子和烧猪,作为简单的晚餐。 老三环顾四周,发现世界还没灭绝,场上还有几十个辛勤工作的人。厨师们、服务员、度假村的员工,正在收拾桌子和清理场地。大卡车来了,可怜的大象被十多人艰难地拖进车里。 老罗唉声叹气,看着月亮思索自己艰难的爱情。 良辰带着小余走了过来。小余:“我们是不是可以把金刚放出来了?” 他们去到了幕布后,打开了笼子。猴子畏缩在角落里,红色的眼睛盯着他们。过了一会儿,它判断这些人是安全的,咻一下爬出笼子,速度极快地攀上了树,潜入林里,再无踪影。小余给它的芒果随着动作滚出笼外,完好无损,猴子不但没吃,连碰都没碰。 林里传出了阵阵猴啼,没人明白是什么意思。 由良辰原本的提议是用猴子吓一吓这些人,大家被猴叫声烦扰了几天,也见过猴子袭击人,对猴群特别忌惮,再加上老三到处散播“森林的复仇”这一类谣言,多少能震慑他们。幕布的黑影是多角度灯光造出来的,猴子再大胆也不敢真的袭击人群聚所。但只要工作人员跑去看,自然会发现林里一双双的猴子眼睛,跟蘑菇的荧光一样诡异莫测。 老三却觉得不够刺激,想起市长夫人被蟒蛇吓晕,就非要老罗配合,制造野生动物造反的假象。他没想到这些人那么好糊弄,老罗随便胡扯两句就能把人吓跑,本来已经准备让老罗真的放几条大蟒出来,演出现实版的人蛇追逐,还好这些人怕死,才没让他的恐怖念头得逞。 猴子不叫了,森林恢复了宁静。良辰看着黑沉沉的森林,心里突然有了答案。森林里什么最危险?最危险的,当然是人啊。人脑子一转,就能在这里制造出无数的故事,灾难末日、爱恨情仇,各种各样的混乱……其实不过是脑子一转罢了。 子安一家又在林里住了三天。下午最炎热的时候,子安和良辰躺在吊床上歇息。小余跟着阿达和老三进林里了,他们又有了难得的独处时间。 良辰却恨不得把霍子安踹开。“太热了,你别贴着我,去那个床睡成不?” 子安赖皮:“不!”把良辰抱在胸前。 良辰额头脖子都是汗,觉得呼吸都不畅快。这时分,一点风都没有,shi气和热气塑料膜似地贴在人的皮肤上,闷热得难受。 由良辰收回了之前的话:“这里是挺好,但一年四季都那么热,还是北京住着舒服。” 子安用t恤给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想家了?” 良辰不答。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受不了,坐了起来:“我知道三儿为什么能住在这么个地方。” “还有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阿达,”子安八卦道:“这几天认识了不少新加坡餐饮业的人,都说老三出了名怕老婆,阿达说什么就是什么。” 良辰乐了:“这是主要原因,还有一个原因,老罗度假村的酒窖忒牛逼,我们去了市里那么多家餐厅,没一家赶得上,三儿一酒鬼,傍着这酒窖儿就能活下去,当然哪儿都不想去。” 子安笑道:“我看你也差不多,要不我们去度假村喝点儿吧。” 良辰正想同意,就见阿达他们从林里走出来。良辰热得满头汗,改变主意道:“我们去瀑布游泳吧。” 小余欢呼:“好啊,我们去抓大水怪。” 老三也想再看看大蘑菇真身,立即同意。于是他们一起走到了瀑布旁。 大白天,瀑布反s,he着阳光,看不出绿色。到了水边,老三摩拳擦掌,“那小洞x,ue我们进不去,我们拿根长杆子,扒拉一下,看大家伙会不会露出大獠牙。” 阿达本来就不赞同下水,反对道:“不要去干扰它,野生的生物很敏感,感觉到威胁,就会变得有攻击性。”他也不知道“大蘑菇”是动物还是植物,大自然包罗万有,动植物之间的暧昧地带,有不少奇怪的生物。 子安坚决不让小余去找“水怪”,却管不住良辰和老三。最后老三和良辰两人跳进水里去了。 三人在水边玩水,过了不大会儿,良辰和老三就游了回来。两人的脸色都很奇怪。 子安问:“怎么了,跟大水怪交换名片了吗?” 老三摇头:“水怪不见了。” “水里的光也没了。” 他们在洞x,ue附近一通找,到处都暗暗沉沉,哪里还有什么瑰丽的绿光? 阿达淡定道:“它可能还在那里,不给你们看见而已。我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从来没看过什么绿光。你那天说水是绿的,我才第一次看到水变成绿色。” “啊?!”老三惊道,“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这个有什么奇怪啦。你知道它为什么要发光?”他随手指了指悬崖上的一株植物。这植物长得奇怪,宛如一个口袋子,“像猪笼草,会发出一种臭味,虫子被味道吸引,爬了进去,就变成它的食物了。” 猪笼草是食r_ou_植物,这么说,那蘑菇真的是个爱吃r_ou_的? 子安补刀:“听说蘑菇能让人产生幻觉,不一定有什么绿光,可能是它看上你们了,让你们看见了光。那天你们要是再靠近一点……” 老三不信这个邪:“那晚宴那天,我们是集体迷幻了?没有荧光,连林子里的猴子,都是蘑菇给我们看的‘电影’?” “有可能啊,”阿达继续讲鬼故事,“我做了很多次这种蘑菇,从没见过它会发光。” 良辰道:“光没了,那我们该谢谢它放过我们。” 天依然很热,他们却莫名感到冷飕飕的。 子安赶紧道:“你们俩快出来吧,别泡水里了,我们去老罗那儿喝酒。” 老三虽然爱闹事,这时候也不敢再潜回水里,附和道:“喝酒喝酒,老罗一光棍,守着那么个大酒窖,真是暴敛天物,我们去帮他消耗。” 于是他们一刻都不再停留,换了衣服,陪老罗借酒消愁去了。 瀑布弥漫着水汽,幻化出几层虹彩。水面反s,he着阳光,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 anada是好多年前一部b级片,讲一个摄制组进亚马逊,遇见恐怖大蟒蛇的。 大蘑菇致幻,经典美剧《x档案》里有一集就讲这个,也是看得人后背发冷。 然后《金刚》大家都熟悉了,特别推荐2005年版的,虽然是大片,但很有b级片感。 这篇番外就这些啦,之后应该会补两篇短番外,交代他们的后续和发狗粮。如果还想看子安良辰,也可以写一篇他们去北京的。我还没想到合适的故事,只是想最近越来越冷,好想吃火锅和麻酱烧饼(什么跟什么……) 至于新文,不会那么快了,一来已经断了写文维生的傻念头,二来zheng策太紧,删文删得我心灰意冷。但希望大家还能继续关注微博哈,写了一定会通告,请大家继续支持,叩谢。 最后就是做些整理工作,已经把《野蛮生长》从头到尾修了一遍,改了些错字语病,把不可描述的都归到原位,会做成txt方便大家阅读。如果还想看的,可以留意微博信息。迟点会把《芝麻绿豆蒜》和《游魂》都重修然后做成txt。 长假要来了,祝大家开心啦! 第30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