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恋曲》 分卷阅读1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 《旧时恋曲》作者:司马拆迁/北海十四娘 文案 大概是几年前的温哥华,出入游戏厅的靓仔喜欢上了逃课来看他打游戏的女仔的大哥。 年下,怀旧,谈恋爱。少年情怀也是诗。 内容标签:异国奇缘 阴差阳错 年下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一平,邓特风 ┃ 配角:陈米雪,江绍,周婕敏 第1章 游戏城里光影浮动,蓝幽幽一片。十几岁少年人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男男女女都有,一边骂街一边打游戏机。 陈米雪翘了课,悄悄溜到这里。别人裙子短到大腿中,上衣露一截肚脐,被转变颜色闪烁的灯光和游戏机屏幕光映得放荡诱人。她穿丝绸衫,下裙盖到膝盖,右手捏着新款手机。 “……我,我还能在哪啊哥,我不在学校咯!……是啊,今天下午第一节你叫我修的社会学入门嘛,讲师是你朋友stanley哥哥啦……” 那个黑t恤、牛仔裤的男生皮肤很白,手脚纤长却有肌肉。掌握方向盘的手指好像雕塑家雕出的石膏像,有种冷冷的、没烟火气的完美质感。她听见自己胸腔里砰、砰、砰、砰砰地放烟花,心虚地赌咒发誓:“我,我真的在学校啦!不然还能做什么?” 手机那一端传来飘飘忽忽的叹气。“……我刚跟stanley沟通过。麻烦他课间专程查二百多学生的签到册,没有你。” 陈米雪沉默住。她大哥陈一平的声音里有失望和失落。兄妹相差十四岁,陈一平有时不知米雪想点什么。更不要提性别都不同。 他只能尽量留心,尽量温柔。“我也好奇,我只得一个的宝贝小妹不想去上课,去了哪里?” 陈米雪看见她握着同款手机的大哥,穿白色衫,头发留到肩膀,不染不烫不加发蜡,黑亮自然。陈一平怕她觉得他过时,一直有做发型,左侧打薄过,压在耳后。他有热爱水上运动的阳光肤色,一路走来,比她更格格不入,闲适得好像一阵吹进光怪陆离夜晚的白色海风。 陈一平走到她旁边,比整整高一个头,按着她肩膀让她朝向仍在玩极速飞车的大男孩。兄妹被游戏机和自动贩卖机挡住,在喧嚣音乐下坦诚说话。 “你喜欢他?” “没……没有啊!我回去上课,哥你开车载我啦。” 陈一平立在原地看她满面通红就要走,抬手扯住她头发。“现在什么时代了,女孩子喜欢男孩子,可以追的。”他向后拢一把散落的发丝,朝男孩走去,搭他肩说:“靓仔,敢不敢赌一盘?” 大男孩猛地回头,屏幕上车撞飞了。他面无表情站起身,游戏厅里齐刷刷站起来许多人。重声激烈的音乐都停一停,陈米雪躲在贩卖机后紧张得不敢出声。 陈一平低头笑,幽暗转变的光线里,他一笑,他对面的人就好似眼前亮一亮。他拿出钱包,冲对方扬下巴。“赌一盘啊,你赢我请你这里所有‘朋友’饮料。现金全给你。输也不差,有个可爱小女生想请你喝奶茶。” 对方看了眼他老老实实拿出钱包的手,又从手看到他v领衫和左边没有别起的头发。他从不留覆额刘海,鬓发长长到碰着下颌。奇怪是不嫌奶油也不文弱,生机勃勃,男儿气概十足。 对方漠然地坐下,选入游戏选比赛场地。陈一平问:“有没有让几秒?” 当即被骂。“你会不会玩?”“出来丢人!”“神经病!” 那个黑t恤的男孩静静地转去看他,脸面像雪,棱角又能割伤手似的刀锋般锐利漂亮。陈一平指指自己,再指指男孩,心平气和。“我说,要不要我让你?”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alex用不回应表达最大的漠视。 游戏正式开始。 alex从未输过,对手再烂他都全力以赴。可这次他真是没想到。那个比他大个十岁莫名其妙的男人轻松得好似在吃牛扒,头发掩下来,侧面看去只看见他鼻梁嘴唇及下巴,但他觉得那个男人的眼睛一定在闪光。看上去过时,谙熟成年人世界的规则,早已不像游戏厅玩家,但对方操纵车辆的手段老辣又霸道,一路左摇右摆碰飞路上其余车辆,如同他对速度并无执念,更热衷于摧毁竞争者。 alex头次感到压力,咬牙去碰撞别的车,争分夺秒进隧道,误碰隧道门,整辆车飞出去,game over.他抓起不知是谁的汽水狠灌一口,扯起背包就要走人。坐在对面的男人抓住他的背包带,又冲他一笑,指到:“那边。” 陈米雪脸傻傻笑着,捂着面颊从贩售机后挪出来,鼓足勇气,抱住他手臂如满足欲死地抱头等大奖。 陈米雪拖他去游戏厅外公园买珍珠奶茶,奶茶店里,阳光明媚,窗外绿荫大树,有女士遛贵宾犬。alex与陈米雪在玻璃窗畔临街坐一桌,女孩子白里透红的皮肤,黑亮眼睛细弯眉毛,男生比她大四、五岁,像冻手的冰块那样硬邦邦的好看。她大哥很有觉悟地坐在隔壁的隔壁,埋头吃一份烧腊饭。alex下意识去看陈一平,陈一平正在翻烟,还没点火,叼着香烟对宝贝小妹漫不经心地眨眼。 alex忽然觉得被电了一下,他含着那口加了海盐的奶盖碳培乌龙茶,不明所以地按住胸口。 陈米雪的羞赧只是一阵,很快老成道:“我叫michele,米雪。只知你英文名alex,中文名呢?” “邓特风。” 她津津有味地猜。“‘特’立独行,又像一阵‘风’?很合适你呀。我能不能叫你阿风?” “不能。” 邓特风不喜欢与人太亲近,不假思索答完当即冷场,无话可说。喝着以前也没怎么喝过的珍珠奶茶,实在太甜。他问:“那是你哥,亲生的?” 米雪本来有些尴尬,回头看大哥一眼,找回信心似的笑道:“不就是我亲大哥咯。” “他很厉害。” “你也看出来?”米雪唯恐与他没话题,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我是我大哥带大的。” 陈家兄妹被放养,父母早早离婚,出生地在加拿大温哥华玛丽医院,母亲现今在英国,父亲去泰国经商,各自又成家。 陈一平考大学时在给小妹喂谷物糊、约医生,读学士时接送小妹上幼儿园,硕士答辩完小妹上小学,读博士时有机会去小妹的中学代课过几天。后来陈米雪可能是厌烦他的管束,面试大学专程去了他授课大学的隔壁校,现在读着预科,若是成绩好明年可以直升。小妹很聪明,陈一平觉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 得她升学会很顺利,只拜托邻校的朋友代为照顾一二,不想陈米雪二八年华情窦初开,喜欢上游戏厅男生。 陈米雪脸红道:“你不要以为我初中生,我已经很大了,还有三个月就成年。而且我大哥不管我的,他很疼我。只要我明年升去读大学,我想做什么都很自由。对啦,你在哪里读书,读的什么?” 邓特风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说话,米雪不知自己说错什么,在他目光下非常拘束。陈一平端着冻鸳鸯走来,说声“不好意思”坐在邓特风身边。 “交换个号码,也该走了。我开车送米雪回宿舍。” 他的声音响在耳边,邓特风耳根一阵发烫,皱了皱眉头。他镇定下来,冲陈一平说:“我没在读书。” “啊?” 陈一平反应过来,耸肩。“人各有志。”米雪匆匆在杯垫底写下自己的号码留给他。 “喂!”邓特风叫住他们。“你叫什么名字。” 米雪睁大眼望过来,陈一平才知他问的是自己。 &er .陈一平。” &ang. ”他又飞快地补充:“你可以叫我,阿风。” 直到走下游戏厅所在大厦停车场,米雪还在讲:“不读书终究不似很好啊,在这个年纪。” 陈一平俯身给她系安全带。“你只想谈一场恋爱,约约会,又不是认真要选择终身伴侣,为什么在意别人前途。——换过来说你要是在这个年纪认真考虑选择伴侣,我一定不赞成。” 她唉声叹气,句句都在叹息邓特风长得那么好,却不读书,十全九美。 陈一平开出停车场,看见前方一架白色跑车,忽然笑笑。加速开到齐头并进让她看。 “人家开gtr啊,富家公子何必你担心。” 这时是五月末,陈一平在大学教书,今年他不开暑期课程。十周后是篇论文截止日,不过他进度大大领先,如今只等分享署名的同事从柬埔寨传新数据。 小妹米雪每周和他吃四、五次饭,平均下来搬出家和住宿舍没区别。他去小妹宿舍看过,高大的白色联排建筑,窗台有数十米高的巨杉枝叶伸入,松鼠浣熊频繁出没。要到那个男生电话以后,她不再翘课去游戏厅窥视。或许是那男生劝她不要如此。那他还算懂事。 陈一平觉得这一向真是顺风顺水,下午接到老友电话,叫peter哥江湖救急,他义字当头,勇为人先地去了。 老朋友姓江名绍,英文名shawn。前几个月,忙着在41街新开一间咖啡,取法语的“市郊”,起名叫faub。今天第一天开张。 店里窗是镶嵌彩色玻璃的圆花窗,松木长台,木质桌椅,红色方格地砖,蓝白拼接墙壁,收银台边有颗树枝都是小灯泡的发光树,很有浪漫情调。进门就能闻到浓郁咖啡香,墙柜里玻璃器皿盛放着马芬长饼干马卡龙,冰柜里有提拉米苏和大理石芝士蛋糕。 陈一平停车,从后门递外卖袋给他。 “江少,下次这种装神弄鬼的事,不好再惠顾小弟了。承惠十二加币。” 江绍理个搞怪的莫西干头,染白金色,仍是和陈一平一样帅到一塌糊涂。此刻感激万分地避开他的手压住他,身材相仿,几乎把他推到背贴墙,还嘟起猪油嘴凑过来:“peter哥哥,帮多我一次嘛,最多人家以身相许……” 陈一平及时推开,忍不住笑场:“喂!你滚开!——敢搞我头发?劈死你!”闹得太大,外间仅一桌的女客发声问:“阿绍,什么事?” 江绍飞快藏外卖盒入背后,和陈一平两个乖乖牌大男生一般,手背在后,立正站好。“没啊,赵阿姨,我们换工作服嘛。” 陈一平鄙夷地扫江绍一眼,望向那位四十岁年纪,着一身精致套装的女士。之后他看见,老友那赵阿姨身后定定回望他的赫然是前些日子见过,他宝贝小妹米雪要追的游戏厅王子。 人生何处不相逢。他想他也该笑笑,毕竟今日阳光这样暖,咖啡店里鸡飞狗跳闹成一团,也悠闲安逸。隔壁面包房的香味慢吞吞飘过来,不记得叫什么名字的gtr车主改头换面,穿白衬衣,取下单侧钻石耳钉,骷髅戒指,好似刚从热水里洗出来一张脸,鼻梁高挺,睫毛浓长,嘴唇淡粉,年轻干净到叫他惊叹。 陈一平大方招手:“嗨。”对方抿紧嘴唇,从江绍看到被江绍肩并肩黏着的他,刻意移开眼。“我想加杯美式,谢谢。” “好啦好啦!”江绍招呼赵阿姨离去,把围裙扔给他。“帮忙啦peter哥!” 陈一平的视野被兜头盖住,他抓着黑色围裙一角从头上扯下,头发散乱着回个“你等着死”的杀气眼神。——凌厉的架势统共维持住两秒,然后他就叹口气,脱掉外套,卷起衬衫袖,很居家地把围裙系在腰上。端咖啡杯,加咖啡豆,专心做事,一丝不苟。 他之前用力一扯,把围裙腰带扎起,勒出胯部上方紧绷的线条。江绍将打包盒里的吐司装饰一番端上桌,邓特风也没有动刀叉,一直在用余光关注做咖啡的人的侧影。 江绍与他低声闲聊。 “一平,还是你够义气,好兄弟。” 陈一平一手湿巾一手咖啡杯,眼都不抬。“你今日请的part time工不来、烤箱坏掉,还做什么生意。麻烦你关门回家了。” 江绍厚脸皮答:“我有你嘛。”又道:“这回这个阿姨专程从西雅图过来带儿子捧场我开门第一单生意,我也不好讲明白。” 陈一平扫了眼那桌,正好与邓特风目光对撞。“那两母子关系不好?” “别盯住看。”江绍搭他肩膀。“怎么好?她那个儿子收到大学录取直接撕掉,还不气死老妈?” 女士果然提前离场。陈一平去送咖啡,见桌上压张百元大钞。邓特风僵直在座位里,其实蛮可怜,像他自己都没觉察出被遗弃了。待他妈咪走后,他才动刀叉切冷了的吐司,道:“她付她的,我另外给。” 又喝口咖啡掩饰,低头说:“好巧。刚才见你……还以为你换了发型。” 陈一平方才弄咖啡前,从收银台一堆别针里找到根套文件的橡皮胶箍,稍微扎起头发,才去洗手。他身上挂着围裙熟练地收邓特风妈咪没喝过,没留下口红印的咖啡杯。“这样做事方便。” 他的手臂手腕在邓特风眼前一晃而过,皮肤被晒成有光泽的浅浅蜂蜜色,好像真是黏喉咙的蜜糖,邓特风咽喉都发紧,他点点头。 “你还记得我?阿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 风。” 见陈一平端着咖啡杯不回话,又提醒他:“alex啊。” “是,alex。”陈一平如邻家大哥般。“怎样,和米雪?” 邓特风当即道:“她昨天约我去海边。我不得闲,没去。”怕陈一平以为是他推脱,执着地强调道:“是真的有事。去机场接人。接我妈咪。” 昨天去机场接人,转头又搞到现在这样,闹翻了。这个儿子真是年纪还小不懂事。陈一平说:“都好。放轻松,你和米雪的事我不管的。你们年轻,合适就在一起玩。” “一平!”江绍在收银台闲得无聊叫。 陈一平回:“来了!帮你收钱!” 拿钱回去,江绍笑嘻嘻问:“我记得你讲课时薪还高过这些,不另收费?”陈一平哂道:“不急,人走就关门揍你。” 江绍光明正大揽他腰贴近,比邓特风。“认识?” 陈一平想想,还是照实让他知道。“还不是米雪公主,二八年华春心动。” 江绍搭在他身上的手臂骤然僵住,陈一平明白他的心境。少女的芳心难测,他一路看破却无法帮兄弟。就不多说地抬起手臂,搂过江绍脖子,拉他在自己身上靠一靠。江绍涩然想:就是那一个?不待陈一平安慰,夸张地感同身受:“大哥不易做。但是,为什么我没个这么好的大哥?” 陈一平也当方才没事发生。“你死得了。” 邓特风见他们闲聊,听不清聊什么,只看见两个身躯亲密无间搂搂抱抱,心里又莫名其妙一阵接一阵堵得水泄不通。也是的,他哪次见过妈咪心情会好?都心里憋一股气,想到车库砸东西发泄。他打断道:“不好意思,这里可不可以给杯水我。” “叫你。”江绍不负责任地推陈一平出去做事。 邓特风问:“你……在这里帮手?” 陈一平放水上桌给邓特风,动作很平稳。“这间店我有份开的。和老板,那边那个,几十年朋友了。” 邓特风心里更不爽。他深呼吸,突然想对这个不熟的人说,你能不能,陪我坐一下?说出口就变成:“吐司好好吃。” 不想戳到陈一平的笑点,陈一平盯着他笑起来,扯开胶箍,头发立时散落。他摇两下头,扯开围裙系带解下放手边,如邓特风所愿却不敢说出口的那样,平平常常坐在他对面,道:“alex是吧,告诉你个小秘密。” 邓特风一时有一点移不开眼,眼珠好像被胶水黏在他身上。陈一平说:“这个吐司当然好吃啦,今天第一天开张老板烤箱坏了,吐司是临时托我从市中心那家排第一的吐司店打包来的。所以你一下不要付钱给他,给回钱给我。” 他一番抱怨都说得风趣,邓特风也不由抿嘴想笑。“那咖啡也是你做,照你这样讲,我一分钱单都不该埋。” “是,看你今天心情不好,我请。” 他说:“上次你可以掉头走掉,或者喝完杯奶茶就走。但是你陪她坐足一个半小时。”陈一平端起那杯倒给他他又不喝的水,流畅地碰下邓特风手上咖啡杯。“多谢你。” 邓特风心里不知变了什么味道,被他碰下杯,却是因为那个小女生。他也喝一口咖啡,藉着嘴里都是苦涩,任性地吐露:“但我还是不开心。” 陈一平不紧不慢道:“我今天有空。”他笑:“那么喜欢打游戏机,你走运,要不要我陪你啊。” 第2章 邓特风车库里有好几台车,他以往出风头勾女生,也没像今天一样,很想把他不常开出来给人看的那架红色保时捷开出来,轻描淡写说一句:“不如我载你?” 可是今日他是坐妈咪的车来的,站在咖啡店外才想起司机开车走了,脸色沉郁,好像嘉年华游乐场走失的王子。 “过来,这里。”陈一平抱头盔叫他。“坐过两个轮没?” 他跨坐在一架本田重机车上,扔头盔给邓特风。邓特风看着他,心脏好像被狠狠拳击一下,愣了许久。陈一平和这种车,似乎不是很搭,看起来又偏偏那么热.辣。他找回声音问:“你不是教书?” “所以我很少骑电单车。骑也戴这种头盔,街上学生撞见不敢认。” 怎可能?邓特风肚里说:你这么潇洒这么……靓,只露眼睛鼻梁我都认得出来。未尝不是有种男人间较劲,“又输给他了”的挫败。 可那种沮丧在陈一平看他迟迟不动,亲自来帮他戴头盔时被填平,又换做另一种满满的情绪要从心里缝隙里溢出来。他几乎不能呼吸。陈一平以为他紧张,好笑地看他手足无措,问:“干什么?不用怕,市区55km/h,学校区30km/h,慢过你开车。” 邓特风嘴硬道:“没啊。”爬上车去,手扶着座椅。风呼呼从他们身边吹过,阳光在头上照,蓝天白云,中间有很大一块路,路上桥上只有几辆车,邓特风看着他的背,强压着还是像心里长了小草,萌发出尖尖的草尖,怎么埋土都还是会顶破泥层长出来,搔得胸口发痒,在犹豫……要不要,该不该,抱他。 陈一平问邓特风去哪家游戏厅,邓特风想,去常去那家被人围着打量,想到就心烦,就提议去三个区外商场的一家。 他们这个下午穿越城市,温哥华很大,几个区外围相交的区域荒芜。公路绕着长得高的草和无人去管的树,桥下弗雷泽河的水上漂着许多木桩,日光照得整条河水光粼粼,要不是带着头盔眼部有保护,邓特风都不会有机会目不暇转地盯着河面看。机车从桥上开过,比开车底盘低,弗雷泽河的河水在温哥华与列治文间流向太平洋。 那景色太壮观。邓特风吹着桥上的大风,终于试着抬起手臂,松松抱住陈一平的腰。t恤下他的身体在散发热力,好像阳光照耀下的海水,邓特风又清空肺腔,深深地用力地呼吸。 最终到游戏机厅,买了两杯大杯汽水,邓特风要可口可乐。陈一平排队买爆米花,爆米花机周围黄色的光映得他面孔好似十分温柔。他又别起一侧头发,邓特风才第一次发现他眉形平而直,眉尾仍很浓,长过眼尾。形状天生那么挺拔,那么刺目,只是常被头发掩住锋利的眉尾。灯下浓墨重彩地乍一瞥,那双眉好像要生生戳进他心里去。 陈一平提前道:“一半焦糖一半黄油盐,不知你什么口味。” 两人走到蓝光闪烁的游戏厅内,在驾驶类游戏机前坐定,陈一平看着屏幕说:“之前发消息给米雪,她下午全部有义工做,来不了。不然叫她陪你玩跳舞机,她在家都玩。”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 邓特风咽口可乐,不咸不淡地。“哦。” 陈一平觉得他小男生扮酷都很有意思,长腿随意摆放,坐在椅子里陪他打游戏。分数一串串从屏幕上飞过,越积越多,但不会有意超过邓特风。给他面子,刚刚保持住和他相当,有时多点有时少点,还分得出心思吃爆米花,寻纸巾来擦手。 邓特风装作不经意:“你教书的?教什么?” “sociology,社会学。”他不必思索即可介绍:“第二年才开的课,‘family absp;the life course’啊,很热门的。第一章节就是‘约会与伴侣选择’。” 邓特风又想:难怪你那么支持小女生谈恋爱。他问:“上完你的课,会不会约会轻松点?” “不会。”陈一平拖着语气晃晃荡荡地讲。“一般上完我的课,你们都不知道什么叫约会了。” 邓特风听他说,低着头笑个不停。他笑起来像水晶碰撞,有一种独特剔透的少年感。陈一平乍然回想起,很小的时候,有父母带着去鱼档看盛着蓝水的玻璃缸中五光十色的金鱼。不知道有没人说给这年轻人听过,他该多笑笑。 邓特风在游戏里打着急转弯问:“那约会是什么?” “你知不知道‘约会’这个概念,是中产阶级发明的。1920年代没约会这回事的,男人带女人去高级餐厅吃饭送礼物,是一种交易。现在我们叫‘伴游’的那种。到1950年代,这个概念才常规化,后来受女性进入劳动力影响,逐渐演变成现在这样。” “什么意思?” “这意思不就是,‘我不知道’啰。” 游戏机音效声不断,陈一平不介意邓特风嘘他。“‘约会’的界定本来就不清晰,有人觉得吃顿大排档算约会,有人觉得不对,只有你请我法餐才是约会。那你约人出来打游戏算不算约会,我和性伴侣只上床算不算约会,甜爹网站上,性服务换学费又算不算约会?” 邓特风道:“那我现在约出来打游戏的是你,也可以这么算?” “你讲真的?”陈一平笑笑,直白地瞟他裤裆。“你要是弯的,也不必浪费米雪时间了。” 那一眼直白中带一点调侃,邓特风心头一颤,却不是因为被他看得恼怒或害怕。 “……我不是啊。”邓特风小声说。自己也觉得先前话题太无稽,又不服气地多问句。 “你呢,这么懂,经常出去约会?” “没。” 陈一平方向盘打到底,才被自己的手臂压着头发,头发微微反着游戏屏幕的光,柔软而有光泽,吸引邓特风去摸一摸。他趴在方向盘上讲:“我好久没出去约会。以前导师说,‘这课题真是伤脑筋,你的感情生活完了’我还不信。” 邓特风便感到一些欣慰和窃喜,大概是:至少我有女孩追,想约会就能约会,你没有。 打到晚上七点,商厦都关门,出来四处黑黢黢,街灯亮起。 陈一平在前面带路,身影极长,沿街慢走,带少年人去家十点半打烊的云吞面店,请他吃东西。坐下就随便乱点,两份细蓉加清汤牛腩加柴鱼花生粥加冻鸳鸯加咸柠七加红豆沙打包绿豆沙堂食。 陈一平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讲话。 “你吃不惯西餐。”邓特风说。 “是。学校聚餐回来都要煮碗面。” 邓特风点头。“我妈咪也是唐人街长大的。”又问:“你自己煮?” “米雪煮。”邓特风看见他在灯光下若有所思:“现在愿意煮菜的年轻女孩真是不多。” 他于是难接下去。陈一平道:“澄清一点,我没有向你推销我小妹。不要误会,我习惯了夸她。” “哦。” 邓特风低着头,扒云吞面。黄色的老旧灯光浸到碗里,大粒的鲜虾云吞透出粉色,竹升面是颜色深的碱水面。邓特风光洁的额头上落一点阴影,像一件易碎的瓷器。他忽然说:“你想抽烟可以去外面。” 陈一平对着他眨眼。“戒了。” 他们晚上用公共交通回去,陈一平把电单车扔在朋友家车库。这个时间飞车党出没,他不想被人缠上飙车。两人去坐架空列车,即是天铁。轨道高高架起如同在空中。吃完宵夜车上不再有什么人,空荡荡车厢里,蓝白的强光映得裸露的皮肤苍白无色。车窗外是黑色欧泊石般彩光闪烁的黑夜,建筑的光火又随列车在城市间穿梭漂浮到乘客脸上。邓特风靠着椅背睡着了,陈一平没睡着便看他。仅存的戾气都被如水的灯光冲刷去,他仰着头闭眼呼吸,仿佛小了五岁。睡得不安,睫毛一颤一颤的,好像雨中受惊的蝴蝶。鼻梁到嘴唇的线条极其精致无辜。 如果他是个女孩,陈一平有点有趣地想,我此刻一定会脱外衣给他盖。 陈一平到家是九点钟,他的公寓买在市中心,温市寸土寸金,很算一份资产。这条街道上两侧高树枝干都披满小彩灯,好像把满天繁星拉低到人间。 进公寓楼上十一层,陈米雪回家度周末,正在客厅里穿着白色睡裙煲电视剧,她刚洗过头发,半干的黑发柔软顺滑,一直垂过腰。陈米雪像一朵小白花,如果她此刻没有咔嚓咔嚓吃薯片。陈一平以为自己家养了只仓鼠。 “不要吃薯片,告诉你多少次了。打包了红豆沙给你做宵夜糖水。” 陈米雪没接红豆沙,幽幽地凝望大哥。 “大哥,你是不是去跟人约会了?” “我能和谁约会,你shawn哥?” 陈米雪抱着抱枕叹气。“我怎么知道。”似在怨她大哥结识新女友却不告知她。 “发了消息问你,要不要一起来,你有义工的。” 陈米雪难以被说服,动动嘴唇。“打游戏打到这时?你和alex不像很投契。” “傻女。帮我家二小姐考察人品,怎么敢惜时间。”陈一平摸她发顶。“不气了,买了花给你,漂不漂亮?” 米雪看着鲜花束和红豆沙,像冰激凌被软化下来,抱住他,整个挂在他身上。“那alex……” “嗯。”陈一平纵容地望着她的脸涨红。 邓家别墅里,花园中心是庞大的车库。车库完全是邓特风的领地,由他改建过,库顶刻意做的粗犷的电线吊灯,高低不等地垂落,照亮数百平方尺空间。此刻他坐在gtr内,座椅完全放平,他便仰倒看车顶,车载音乐放得震耳欲聋。 他脑中今天的画面反复回放,掠过坐在机车后座看见的风景,又掠过陈一平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5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5 讲起陈米雪时的神情。 他猛地按停音乐,在车上打电话。 对方声音很迷糊,似是睡到一半被闹醒。“大少爷……你不好这么锲而不舍闹我啦……知道今天你见了你妈咪,有什么要抱怨明天好啦!” “不是啊。”邓特风道:“我要订辆车。” “什么啊?”家里有车行的朋友清醒了一些。“你还差什么车?法拉利你不喜欢。” “我要honda。” 那边一静,困惑道:“你一向不开honda的。” 邓特风道:“不是车。我要honda的电单车。” “……随你了,不要打扰我睡觉拜托……”就想挂断。 “你等等。”邓特风咬牙道:“还有一件事。”他想起米雪,背着书包来找他,一起喝奶茶,以及今天陈一平说她会煮面。“我好像,对一个女孩子,感觉很不同。” “那你不是春心动?”对方嗤他。“明天你开保时捷去找她,一出场手到擒来。” 我喜欢她?邓特风望着车顶,又望到前镜里自己的一对黑沉沉眼睛。“是……咩?”好似哪里对,又哪里错得离谱。 “不管是不是,你就勾她咯,没区别的……” 次日早,邓特风开车到陈家公寓下接米雪。 陈一平昨天打游戏回家,通宵等同事传数据,又写一整晚论文。睡意太重,顶不住便起身做俯卧撑。清晨时手边咖啡都冷了,温哥华是临海城市,窗外白色的海鸥拍打翅膀沙哑地叫醒居民。 黎明到来,今日天气晴朗,米雪站在阳台看见楼下邓特风开的车,那车漂亮如同一架光滑流动的钢琴。她又跑进房矜持地拉开整面墙胡桃木衣柜第二扇门,开启首饰盒,取出多一对四叶草耳夹,在穿衣镜前戴上。米雪没有耳洞,陈一平有种男人的粗心,尚未意识到小妹已经到了需要许多珠宝傍身的年纪。那一对耳夹还是妈咪送的十四岁圣诞节礼物。初次和她心仪的男生“约会”,米雪有些表明姿态的小心思,仿佛在向男孩子宣布:我家境也不差,不会对你的钱做出高攀一般的举动。 陈一平看看楼下,又看看米雪,觉得少男少女倔强又小心翼翼,令人发噱。当然是善意的笑。小妹走了,他收拾过书桌,设了两小时闹钟,准备补眠到中午十二点,去朋友家车库拿车。 不想十一点多就被江绍吵醒。 陈一平按着头对电话说:“我在睡着。”江少悻悻地:“在你家楼下,要睡放我上来再睡。” 前些日子公寓贴出启事,说是通讯对讲坏了,只能刷卡上楼。陈一平抓了把头发下楼接人,他料到江绍昨天知道米雪恋爱,黯然整天,今天会因酸楚积累到阈值而爆炸。 果然,江少一上楼就怨天怨地,几乎要拆房子。陈一平站在浴室镜前,一面挤牙膏,一面听他质问。 “你为什么答应米雪去跟那小子约会?她还未成年不知道多要你监管!万一出去恋爱,吃亏怎么办,被人欺负怎么办?” 陈一平朝门外反问:“是不是我不给她约会,到她成年,你就够胆约她出去?” “……那也不是。我又不恋幼女。”江少立刻垂头丧气下来。 他自问不该,也不会对朋友的小妹有什么禽兽想法。他一直当陈米雪是发育不良的小女孩。只是两个月前,陈一平托他去接米雪从女同学的生日会回家。月夜下,他看着她穿珍珠色礼服,高跟鞋踩着轻风姗姗行来,偷喝了酒,盘起长发,眼影眼线衬托双眸娇媚如水,两颊晕红。 朋友家小妹骤然陌生到使他目瞪口呆,手指上挂的车钥匙都险些滑落。——她竟长成了能引男人在裙摆后追逐的大女孩。 可江绍偏偏不能追逐,他一瞬间的心动,像一朵朦胧月夜里盛开的娇艳蔷薇花,不想被说变态,想扼杀念头,却犹豫再三下不了手,放任它用刺缠绕着心头生长。 要是邓特风不出现,他可能会在别的女朋友怀中找到安慰。但是如今,江少哀鸣一声,抱住头。陈一平从卫生间走出,就倒了两杯水,递一杯给他。 这一天邓特风和米雪初次出来约会,他不知道怎么勾女孩,凌晨爬起床,咨询昨晚的好兄弟蔡耀祖。阿祖一贯看《花花公子》,以杀手自居,睡眼迷蒙地为他参详。 “你…想勾的那个女孩子,家教严不严?” 邓特风认真考虑,自信道:“她大哥人很好。” 阿祖心想:什么鬼……?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那你第一次约人家出去,也不好搞得太私人,你就带她去旋转餐厅brunch咯。” 于是在这五月的平常的周末一天,在江绍蹲在多年好友公寓里向陈一平诉苦的同时,市中心可以遥望碧蓝色海景帆船的酒店高层餐厅,迎来一对金童玉女组合。 这一对年轻人不知道对方喜欢吃什么,不吃什么,又不愿开口问,由侍者推荐菜品。橙红的薄片野生三文鱼腌过,在蒜蓉干面包上摆成一朵朵玫瑰花造型,还要撒上香草碎末,煎鹅肝切片佐着新鲜草莓吃。三层的点心架上精致小点一半咸,一半甜,有迷你可颂面包,又有各式方格大小的蛋糕。 餐桌正中摆放着鲜花,以缤纷非洲菊和大丽花为主。陈米雪最初坐下,有邓特风家教很好地为她拉开椅子,还面上发烫,对浪漫约会充满憧憬。可待到她每次来下午茶都点的天鹅泡芙端上时,她心中已生出些许发酸的失落。说来说去都是她讲,从校园生活讲到教授脾性,怎么都不见这个男生附和。 “alex,你是不是不喜欢讲话?” 邓特风居然答:“是。” 米雪只觉得一口气顶在心里,险些把她顶死。她愣愣地看着这个比她大的俊俏男孩,邓特风还未察觉自己说错什么,坦然地回望。米雪委屈地去盥洗室。 她戴了几小时耳夹,推开休息室的大门,就能从第一面镜子里看见自己一双红肿的耳垂。她慢吞吞将镶有一圈钻石的耳夹取下,耳垂仍是红得发亮,五月末的天气还像被风雪冻着一般,可怜兮兮的。米雪咬着嘴唇,手指灵巧地把编了松散鱼尾发辫的头发松开再编过,使两鬓黑发蓬松地掩住耳垂。 抓紧时间走回餐厅原位坐下,邓特风又为她拉座椅。两人距离那么近,她屏着呼吸等他问,可是邓特风并未发现。 很好,环镶钻石的大号耳夹如此闪耀,他却完全没发现她取下。 第3章 米雪郁郁寡欢,下午三点钟就回家。邓特风还想努一把力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6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6 ,沉默着停好车,熄火道:“我送你上去。” 他穿深色t恤,牛仔裤。阴影纵横的宽阔车库内,他的沉默也好似一首日间的钢琴曲,一首夜的诗。米雪的心又被小鹿撞一下,她匆匆点头,淑女地走下车按电梯。 “我家十一楼。” 坐停车场直升电梯到门口,开门说声我回来了。客厅里,陈一平来不及回答,因为他正抱着移动电脑码字,而江绍正抱着一桶全家装冰激凌挖一勺喂他。 邓特风感到一种莫名强烈的尴尬和烦躁。 米雪和江绍大眼瞪小眼。“哥!他怎么会来我们家?” 江绍一听,立时搂住她大哥,小鸟依人地靠上去。“你出去约会,一平多孤单?就不准我来和他约会呀!” 米雪气结:“哥!” 陈一平伸出手臂反揽住江绍,以一种哄劝地姿态抚他肩背。两人身材差不多,江绍得意地缩起高大体格,穿山甲一样攒成一团,不怕肉麻地依偎进他怀里。 陈一平说:“哦,alex,多谢你送米雪回来。米雪,今晚晚饭加多一个人,和阿shawn一起。” 邓特风立即道:“我可不可以也一起?” 陈一平看向米雪,小妹脸色通红,显然愿意。他说:“好呀,我请客。” 江绍阴阳怪气道:“有些人,突然插一脚,怎么,dating不过瘾,要搞double dating啊?” 米雪骂他:“神经病!”牵住了邓特风的手。江绍看着米雪的手和邓特风受惊后的迟钝回握,胸口快呕出血来,嘤咛一声,再度倒入陈一平怀抱。 陈一平穿着居家服,短袖白t黑色运动裤,简单干净大男孩造型,又有丝丝成熟。江绍则前卫怪异,恨不得把自己打扮成热带鹦鹉。 可是他们关系这样好,邓特风现在想起来,陈一平夸张了,他也才三十出头,怎么与江绍几十年好朋友。十几年是有的,这种不避讳的默契需要很长时间如同亲生手足一般相处来培养。 江绍玩够了,从陈一平怀里爬起来。 “次次吃饭,光是吃饭有什么意思,不如去船上玩。” 陈一平也拉下被他弄皱的t恤坐起。“你说出海?不知道米雪和alex是否ok。” “去唱唱歌喝喝酒,好过ktv。”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江绍的游艇停在温哥华岛的港口,观光盛地离市中心并不远。海滩不是细沙而是岩石,一个很大的贩卖鲜花鲜果农庄产品和肉奶、蜂蜜的市场在这里,咖啡店,冰激凌店,炸鱼薯条章鱼龙虾店比比皆是,小众艺术家们又在外围开店卖手工珠宝及纺织艺术品。 这里的时光悠闲,海风强劲,阳光格外热烈。 江少的游艇停在岸边,通体亮白,附以蓝色条纹。是小型游艇,已用了好几年。当年他如痴如醉带陈一平来看帆船,却看中这艘游艇的可爱。陈一平说你那么喜欢,就买下来取个可爱的名。江少就真的当场订下,取名叫likey。 上船以后,陈一平还在赶他论文的进度,间或安慰江绍几句。米雪换了一双平底海滩拖鞋,露出染了红色指甲的十个脚趾,拉着邓特风出去散步看遛狗的人。 她戴着圆框玳瑁花纹大墨镜,白.皙小脸上只露出小巧鼻子和嘴唇,可看见狗狗,她整个人都激动发光。 “我真的好喜欢狗狗!它们好可爱!” 邓特风不禁轻笑。“你大哥不让你养吗?” “不可以。”她黯然说:“大哥讲他养我就够了。” 邓特风喉咙堵堵的,忍不住问:“对了,你大哥和shawn是什么关系?”米雪好奇地看着他,反应过来,乐不可支。“你不会以为他们是基吧?”她摇头笑道:“不可能啦,我大哥绝对不是,他因为忘不了jamie姐姐现在都不肯再谈恋爱。那个shawn哥虽然搞怪,但是也是直得比电线杆都要直。” 邓特风居然安下心来,这样……还好,他方才到底在担心什么。“你讨厌shawn江?” “……我不知道。”米雪叹气。“一想到那个人就心烦意乱,讨人厌,换女友比换衣还勤。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他什么。”说到底又有些愤愤。 邓特风迅速跟她找到共同点,他也默默地觉得江绍很碍眼。一对少年男女在海边木搭的看台上,看着海水和近处白帆的船只闪亮桅杆上的海鸥,你一言我一语,聊起了江绍和陈一平。 巧的是,在船上,江绍也捉着陈一平谈米雪和邓特风。 照理说江绍和陈一平十几年前的交际圈根本不应重合,他们相识是在打工。陈一平和江绍在同一间酒吧打零工,陈一平是找钱,江绍是找点事玩。陈一平的下班时间刚好是江绍上班时间,入夜陈一平拎起黑色背包走人,就轮到江绍踏马丁靴打扮得稍带朋克,罩着耳机,背着吉他,在闪烁灯光中晃进门。 原本只是同为年轻华裔迷惘一代的点头之交,连对方惯讲中文还是英文都不了解。第一个月底,江少就心高气傲和白人老板闹翻不干,砸烂吉他一走了之。他说再不回头,老板连薪金都想省掉,陈一平坚持要老板开一张写给江绍的支票,否则就正式告他种族歧视请政府仲裁。他拿到支票交给江绍随江绍如何处置,两人都丢了这份暂时的工,收获个十几年的兄弟。 眼下江绍被逼婚,更羡慕嫉妒邓特风可与米雪恋爱。 陈一平关上电脑。“你不是嫌开café累,回家结婚都蛮好,结了婚你爹地妈咪也不管你没正职了。” “那我干脆和你结婚啊,好不好?”江绍没好气地。“别玩我啦peter哥哥。” 陈一平有点克制不住要笑,又很配合地捏他下巴。“好啊我娶你。” 刚好上船的邓特风看见江绍一屁股坐在陈一平大腿上,陈一平的手指暧昧地贴在江绍唇下巡游。在这一刻,他心里排山倒海像被灌了整吨海水。 米雪也被这一幕冲击,突然就双手举起包包,劈头盖脸追着江绍砸到露台外面。“叫你占我大哥便宜!叫你占我大哥便宜!站住!” 落地窗外阳光下,陈一平被夹在当中,终于镇压住还在打闹的两人。邓特风站在窗内靠门处,蓦地觉得自己其实是那对兄妹连密友三人外的局外人。他比不上江绍,在这里有十几年至交好友,一个眼神彼此心知肚明的熟稔,一个电话能要他穿越半个城市去买一份吐司送上。 他也只能羡慕米雪,父母离婚,都撒手不管,但她出生在一个没有阴霾的小家庭里,从她记事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7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7 起这个家庭里只有外祖父母和大哥。外祖父外祖母都放开了她的手,两位老人离世时间仅差两个月。可她大哥一直在,会永远在,曾经拥抱她,然后牵引她,然后和她并肩,在她可以独立行走后还会在她背后注视守望。邓特风羡慕米雪能够享有一份可靠的、与生俱来的温柔。他好像从来没被人宠爱,被人捧在手心里全心对待。 米雪和江绍还在针锋相对地舌战。陈一平懒得管,倚着船栏,海风吹得他黑发纷飞,一侧别好,另一侧仍被风弄乱盖住长而浓的眉的一半和眼睛。邓特风却一眼就看清他的表情,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温和,竟是清清楚楚对着他的。 “在想什么,靓仔?” 五月底的温哥华终日日光,到晚九点,十点才彻底天黑。邓特风对他摇头,在海上,海面风吹起波皱,一片连一片,视野像被蓝色天鹅绒缎铺满,他们在海上,又像被天空罩下的光包围。 邓特风心情转好了,他低声说:“没啊,没事。”陈一平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背靠船栏立。“好了,你们够了。现在七点整,谁肚子饿?” “呿。”江绍跑回来紧紧贴着陈一平,陈一平的头发碰到他肩头,江绍习以为常。“米雪公主你真是刁蛮,能不能学学你大哥啊!” 陈一平看他一眼,江绍便望天望海,再不当他面说他家宝贝二小姐不好。 陈米雪道:“我饿了,我想吃main st.夹15街the last crumb的火腿司康三明治,拿铁,和吐司。” 江绍说:“那么多黄油,你不怕发胖。”陈一平指他问:“你?”他道:“我吃minami刺身拼盘,寿司手卷再来个今日推荐拼盘。” “alex,吃什么?”陈一平问到他。 “车仔面。”江绍看了他一眼,没料到他会吃那么平民的东西。 陈一平集中几个人。“我想吃肠粉。老规矩。”居然就开始猜拳。 玩最基本的剪刀石头布,陈一平先和江绍来,直接赢了江少,又赢了米雪,最后对邓特风扬下巴。 邓特风不禁问:“为什么我最后?” “你是客人,让你最后赢面大点。准备好没?” 邓特风不敢看他眼睛,低下头小声讲:“反正我都没赢过你。” “也不一定。”又被他听到回了一句,邓特风耳朵发烫,茫茫然出手势,米雪惊喜地叫:“alex,你赢了!好厉害,你赢了我哥。” “傻女。”陈一平作势敲她额头。“这么外向?”米雪不好意思地吐舌,他掏出电话来查有车仔面的茶餐厅号码,先叫人做,省掉驾车去拿路上耗时。周围人一个个过来点,什么面,什么底,什么饮料。搞定后要他们在船上等半小时,独自开车去另一个区拿。 江绍道:“我陪你去啰。”不愿看小情侣在这里卿卿我我。 “唱歌啦。”陈一平把他推到半圆的皮椅座位里,压他肩膀坐下,递给他个遥控器,自己则拿车钥匙扶着栏杆下船。 他穿白色纯棉恤衫,本来就不是宽松款,走下船时被海风一吹,更是缠出肩膀胸肋到腹部潜伏的肌肉线条来。脂肪只有薄薄一层,肌肉均匀分布,衣衫好似吸附在他身躯上,胯部系带的运动裤本就低腰,质地又柔软松垮,进一步强调出腰身的劲和窄。 邓特风看了一阵才急转回头,猛然觉得太过关注一个同性的身材不大对。好在米雪和江绍都没留意他。 江绍点歌,《友情岁月》古惑仔版。米雪嗤他:“你好过时。” 江绍反嗤回去:“你懂什么,男人,谁二十岁不曾爱过陈浩南?” 米雪见他振振有词,求助道:“alex!” “别叫了,那靓仔和我们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你哥也看的啊,他看过漫画。” 邓特风诚实道:“我不懂。”他现在二十岁,看的全是好莱坞。 但是此刻已经在心里盘算,哪里租得到香港漫画,或者去中国城旧书店买。 陈一平回来已经过了七点半,船上唱一阵歌,大家都肚子饿。邓特风坐在船顶看碧水蓝天,一轮红日,米雪撑阳伞上来陪他说两句话,担心这个时间紫外线仍会损伤肌肤,就下去了。 直到陈一平找人下去吃饭。邓特风要的热柠茶还带余温,米雪在给杏仁露加糖。陈一平顺手递给他一包代糖。 邓特风捏着糖包一怔。“你怎么知道……” “你奶茶又加代糖,咖啡都加代糖。怎么,学女孩子保持身材?” “妈咪保持身材。”邓特风道:“家里茶柜从来只放各种代糖,吃惯了。” 装作不以为然,心底其实起起伏伏激起一大片波澜。整个人都要化作海里的水天上的云,多好,水被留到海的心里,云又被摆放在天空最显眼地方。 这种陶陶然的眩晕也就持续几秒,江绍坐到陈一平身边,一揭开外卖碗盖。“搞什么——”他明明叫了走葱,牛肚鱼蛋萝卜中间又是一堆葱圈。 “算了。”陈一平拿起没动过的塑料汤匙。“我来。” 江绍笑嘻嘻等他弄完,狼吞虎咽吃起来。 邓特风用力咬住筷子,牙齿切断了筷子上卷的面还不松口。米雪小心问:“alex……是,不合你口味?” 他淡淡道:“没有。” 吃过外卖天才开始渐黑,米雪放弃打伞也出船舱外看日落。九点钟太阳沉入山脉与海的交接处,橙黄晖光如同热度上千的熔炉,熔化金属造就的天幕。天上云霞都被火点燃,烧尽了天与海的蓝色,灰紫和金红交织融汇,又像热带国度绚烂的染色织锦。 成百上千的桅杆戳在云中,又倒影入洁净的海水。江绍拿吉他出来弹,拨着弦,米雪竟没有嘲笑他,任他哼童谣一样的歌,邓特风不知那首歌是什么,只听他随便地唱:月亮亮众星伴随,快看看满天星泪。日一对,夜一对,萤火一对对…… 是哄小孩又很悲伤,弦律和字节散落在海风里,落日余晖也投入海平线下。这世界转为黑暗仅需三十秒,再多壮丽华美亦留不住。江绍那里还在唱:夜静静众生伴随……雨细细有风相聚……来一对,回亦一对,落花一对对……问萤火照耀谁,不怕累怕孤独睡……扑翼飞去,在长空里……冰天雪地也一对…… 邓特风在此时此地油然升起一片迷惘和孤单,他迟疑地去望离他最近的米雪,米雪也看着他。可两人都不知道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话可以说。 初恋情侣,就是这样,不知自己要什么,只想傻呆呆抓住什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8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8 么是旁人眼中看来好的。黑马王子,水晶公主,因为“相衬”或“他/她配得上我”便可以在一起。能共赴一场童话盛筵,又能否在宴会结束十二点后有个好结局,这说不定,全要看缘。 上天往往吝啬缘分。 陈一平枕着手躺在露台地上,待江绍坐他旁边唱完,落力鼓掌。江绍径直拖他手拉人。“走啦,陪我喝酒。” 进舱内,壁橱拉开,洋酒,冰箱打开,啤酒,简直是个酒窖。陈一平见怪不怪,去问邓特风:“可不可以请你先送米雪回家?” 他以为得到的也就“可以”或“不可以”两个答案。邓特风却道:“你呢?” “陪他明天酒醒再说。”他和江绍留宿船上。男人无所谓,只是女孩子,睡前瓶瓶罐罐功夫多,必须回家。 陈一平又道:“谢谢。” 邓特风就知道他不再有分说余地,沉默地待米雪跟上,下船。 簇拥着船的海水漆黑如墨,细看原来是深蓝色。船身的白也成了墨水染开的浅浅蓝。 送米雪到公寓楼下,她有钥匙和卡。邓特风仍无言地送她上楼。 建筑内铺着咖啡底红花地毯,两面米白拼接一道咖啡色石纹砖的墙。她在房门口停下脚步,裙摆荡漾地转身,好像在舞会。“今天……我玩得很高兴。” “那就好。” 她说:“那首歌,shawn哥弹的那首,叫《一对对》。”又有点惆怅地笑。“以前,以前啊,jamie姐姐还和我大哥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四个人也是这样出去,她很喜欢这首歌的。……我没有想到,shawn哥今天会又唱……” 邓特风想问,那个jamie姐姐,她为什么会和你大哥分手?为什么会有女人甩陈一平?这种心态真是八婆。他分明是个不纠结过去,看重现在的人。他只说:“嗯。” 陈米雪开门,邓特风站在她身后问:“你大哥和shawn在船上喝酒,不会出什么问题?” 她止步。“会出什么事?我大哥啊,他平时要开车不喝酒,但是喝酒从没醉过的。上一次和朋友开生日聚会,把所有人都喝倒了,还收拾了房子,一个人在拖地。” 邓特风讶然又有点敬佩。“哦。” 米雪看着他这样,忽然笑了。女孩子的笑好像玫瑰花枝颤动,她颈部都泛起一层粉红,说:“最后一件事。今晚,你可不可以吻我一下?” 邓特风睁大了眼睛,脸也瞬时烧得通红。 他终于闭上眼,踮起脚,笨拙却极轻地吻她,怕惊扰了一朵花的美梦,炙热的嘴唇隔着额发,在她额上点水一样浮过。 可这一吻完毕,好像从晃荡迷醉的云端落回尘世,水晶灯下,两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滋生一种异样的失落。似乎这根本不是能带给他们欢喜,他们懵懂寻觅的东西。 他们分开,米雪倒退一步。 “再见。”她说。 第4章 于此同时,在飘荡在海湾的那艘船上。 江绍拿了罐啤酒,一直没喝。他其实是个很英俊漂亮的男人,眼睛很大很清澈,清澈到眉宇间常有迷惘流露,所以要用特异和花俏来遮掩。 他拨着弦问:“介不介意我今天又唱那首歌。” 陈一平一笑。“你不开心想喝醉嘛,别啰嗦了。这样,醉得快。”拿出几个杯,开酒瓶兑到一起。“啪”地摆一杯到江绍面前。 江绍听话地喝。陈一平也四支手指捏着杯口喝掉。酒很辣,他眩晕了一刹那。混酒在桌上一字排开近十个玻璃酒樽,江绍没喝几杯就醉了,打着嗝说:“不就是……她要结婚吗?你何必在意……早知道,当初我就叫你提前飞了她,也不会被她飞,搞得好像你对不起她似的。我说实话!她有哪点是你配不上的?” “够了。”陈一平一推,江绍就倒在桌上,再无他话。 这时陈一平有点恨自己酒量太好,爬上船顶看暗沉海天际一轮孤高的月亮。手机突然提示短讯息。 “hi.” 第二条。“这是alex。取得你号码自michele处。”典型的年轻人码字,“ur #”,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自己找事发短讯,还要写这种省略语。 第三条。“我买了一架电单车。可有教练推荐。” 陈一平确实认识考电单车牌的华人教练,他从通讯录翻出姓名号码发回去。 邓特风回:“thx.少喝点。” 这夜陈一平在船顶抽了许多烟,天际才浮起一片光。 海水霎时被映亮,天与海都好像蓝玻璃做的,太阳一出就点亮玻璃罩。 江绍衣冠不整爬上船顶,还在揉酸痛的颈脖。“有没搞错,这么熏,我以为你烧船。” 陈一平回头:“我烧船又怎样?” “不怎样。”江绍还是笑嘻嘻地,凑近拿走他的烟。“我不开心也想烧船。——什么时候想烧,通知我陪你。” 他们在清晨的海风中相对笑起来。好像他们才只二十岁,还是两个大孩子。 听闻前女友jamie chow,周婕敏,要结婚,陈一平没什么反应,也没告诉任何人。和老友江少各怀心事喝一顿作罢,天亮就什么事都好了。 他有心使自己忙起来,论文课题之外,甚至接受一所私立学院聘请,于下一个暑期学期开设两节大学第一年、第二年的社会学课程。 这样忙碌,自然少了心力去关怀米雪和邓特风的进展。他自然也不会知道,米雪和邓特风聊到多少关于他的内容。 那些事被米雪包含在家庭相关的内容里抛出,她和邓特风交换了很多彼此家庭的事。她知道邓特风父亲早逝,妈咪忙于工作,就连回家陪儿子吃个饭都要秘书先通知儿子:几月几日,如无意外,赵女士七点至八点间将有一个小时安排与你共餐。 邓特风也模糊了解了陈米雪的家事。父亲和她母亲结识,是想移民,可是他有案底,十几年来数度申请被拒,感情破裂。她妈咪昏了头地想再生个孩子挽留丈夫,孕期仍遭打骂,社工署苦苦劝她不要再执迷不悟,她大哭大骂闹走社工,生下米雪后终于心如死灰,决心与过往一刀两断,结束婚姻,连一双子女都不要,将陈一平与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交给父母,独自去了英国。 陈家兄妹的父亲则是因为惹上官司,九七年改名换姓逃去泰国。一般该挨雷劈的人都混得好,几年后,被他娶到个当地有势力的大老板女儿,摇身一变,出人头地,成了社会名流,又与现任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9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9 妻子生育几个儿女。 米雪的父母现在都是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物,各自再婚成家,对外塑造模范伴侣形象,承担不起最初的一双儿女被媒体找到,曝出什么丑闻旧料。从陈一平升入大学那年起,双方每年主动付一定额度的抚养费。陈一平自己从来不动他们的钱,却将这些款项一一存到米雪名下,她还未成年,已是个小富婆。偶尔去银行取现,经理会出来问,陈小姐,你帐上存款这样多,有没有想过做什么投资或提前使用本行信用卡?米雪才知道这些年来,大哥在不曾对她说过的方方面面,替她做过什么。 邓特风道:“你大哥很好。”潜台词却是悄悄轻声在心里说:我也想要一个。 米雪抬起精巧的下巴冲他笑。“这是当然。”她想到那些异父或是异母的弟妹,像只小天鹅似的仰颈强调道:“其他人有什么血缘关系,在我们看来都是陌生人,寄圣诞卡片罢了。我大哥的亲妹妹,只有我一个。” 邓特风的朋友阿祖发现他近期非常奇怪,约不出来了。问他要不要出来夜店,邓少爷言简意赅:我练车。出来打球?不去。问他逛不逛潮衣店,邓少爷回:没兴趣。阿祖觉得他真是撞到鬼,三百六十度大转性,自从那日谈过勾女就像换了一个人。 阿祖杀到他家去看他究竟中什么邪,邓家佣人迎他进门,阿祖直接冲去车库,看见邓特风坐在驾驶位,咬着奶茶吸管,看漫画。 惊得人下巴都要掉了。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事,不正常到让你绝望之余不知该打晕别人还是打晕自己。 邓特风着一件宽大的浅色衬衫,领口露出贴着平滑皮肤的银十字架。 阿祖眼中,他老大的样子此时好似十四、五岁唇红齿白只懂做功课的呆板少年,又好似穿男友衬衣的怀春少女。 手上拿的那册漫画写了“古惑仔”,封面是个长发,紧身背心,胸口刺青龙纹的肌肉男人。邓特风知道他来,眼也不抬,承认说:“我好像不很看得懂……” 你当然看不懂啦老大!阿祖如是腹诽。 阿祖问:“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找这些来看,女朋友喜欢啊?” 邓特风反射性道:“不是。”却自己也不明白,这声“不是”答的是米雪并不喜欢古惑仔这上世纪末流行题材,还是米雪并不是他女友。 转念一想,他与米雪的关系,除了男女朋友,似乎再没其他词可以概括。尤其在他人眼中。 邓特风说:“她大哥喜欢。”顿了顿,又严谨地加上两个字:“可能。” 说到底他只是为一份“可能”。 阿祖试图理解他这番话的逻辑。——邓特风的意思也许是因为很钟意这个女朋友,所以要和她大哥相处好关系。看不出他不声不响,情商其实很高。阿祖歪头靠近问:“你女朋友,很辣啊?”笑容暧昧无比,嘴角两边尖尖地上扬,像闻到腥味的猫。 “很可爱。” 居然喜欢可爱型的。阿祖撇嘴:“拿照片来看下啰。” 邓特风果断说:“没有。” “没有?”阿祖看他如古怪的天外来客:“你在谈恋爱,去海边,不拍照?不说instagram、facebook,你手提电话里脸贴脸的双人相都没一张,老大你以为你是上个世纪的人啊?” 邓特风这才合上漫画,整个人像一杯白水平淡无奇。“我画给你看。” 他有厚厚一本素描簿。以往在学校,一周至少有两天,早上九点邓特风会在西翼一楼的课室画画,画完就独自在课室后的一排盥洗池洗画刷,归置颜料盒。连他的人都像水龙头冲出的浸着澄澈阳光的冰水一般。 邓父曾是北美一位被寄厚望的年轻华裔画家,不幸早逝,儿子承接了他的天赋,第一次被哄劝着拿起铅笔,就无师自通地涂鸦描摹周围的环境、人物。可是他的个性十倍怪异于他父亲,他的艺术老师从未看见他完成过一幅画。画丙烯颜料时,他在画布上反复画,新画总是覆盖在旧画上。以至于展览时,应属于他的那面墙上空空如也,他连正式作品集都没有,更不可能去申请进入什么艺术院校或机构。 邓特风的妈咪面临的最棘手难题就是她的儿子,此刻既没有在她作为荣誉校友的大学读书社交,也没有肇事嗑药挥霍滥交。邓特风厌倦了学校,每天过单调到极点的生活,不是一个人留在车库里,就是外出打游戏。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想要什么这个话题也了无兴趣。 直到陈米雪喜欢上他,几次三番逃课窥视,掀起一连串连锁反应。 邓特风削一只铅笔,打开敞篷跑车门侧坐,腿摆出车外,摆画册在膝上画速写。姿态很疏离,好像只是捏着笔随意涂抹,阿祖看他画画时完全设想不到,他冷漠的画笔下竟意外充满温柔的细节。 他用一支铅笔的浓淡,深浅,做出光与暗,做出大千世界的其他色彩,轻盈奶油一样的肤,柔和的红晕,黑亮葡萄一样的眼睛,偷吃桑葚一样的嘴唇。 阿祖屏住呼吸,见证这张女孩的脸从邓特风苍白骨感的手和铅笔底下展露出现,实在是一件奇妙的事。 邓特风将她画得很美,并未强加她女人的妩媚,也不蓄意刻画少女不解世事的纯真。他笔下的人物是她自己,画画的人和看画的人都不该想着用哪些词汇去定义她。这副米雪肖像,唯一不客观的一点或者是那种柔和的笔触。邓特风记得陈一平提到她时的柔和,太执着地想弄清陈一平心中米雪的模样,便不自觉画成这样。 他一下心浮气躁,将完成的素描撕下拍进阿祖怀里,转动车钥出门。 阿祖大惊:“喂你去哪里——” 邓特风看着后镜。“到点练车接人。” 他发短消息给陈一平:为什么介绍我张教练,出名严苛难考牌。不打符号,语气直接,基本客套都欠奉。 过十几分钟,陈一平才回:既然要学,就学好它。 如同一只瓶子被横放,浸泡他内心使得内心如焚的烈酒流走。邓特风想他最初是认为陈一平应该教他,哪怕自己放不下脸面说要他推荐教练,他也应该主动承揽才是。结果陈一平真给他不相干人的联络方式,还是严厉啰嗦、横眉冷对青少年的教练。邓特风像睡觉的猫,尾巴被踩了一脚,越想越满腹怨气,偏偏发作不得,否则只会更难堪。 这个气球撑得他将要炸开。 现在又好了,介绍严苛的教练也许是一种关心,是为他好。 邓特风又发消息:michele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0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0 来看我练车,你要不要一起? 他今天开的跑车是两座,但是可以回去换一辆四座。如果,如果陈一平有兴趣来,他不嫌麻烦。 陈一平那边回得快一些,说:这回有事,下回了。 不论华人还是白人,“下回”这个词在字典里多数时候可以看作是“遥遥无期”的同义。 邓特风心沉一截下去,停车在公寓门口等米雪,却看见公寓楼下,陈一平先推开门,让米雪行出。 她像小鸟一般飞上车,陈一平站在原地朝他们微笑挥手。 米雪“扑哧”一声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大哥有这样一张脸和身材,一定是上一世拯救了全世界?” 从昨日起,温哥华气候忽然转冷,这几年气候异常,三月、五月漫天飞雪都发生过,走上街头,常见一群行人的衣着分属一年四季。陈一平穿白色的秋季厚帽衫,帽子很大,落在背后,侧头时领沿能碰到下巴,胸前印有大大的三字母学校缩写,讲师穿得像学生,老教授们见了会暗自嘀咕。幸好他只是送小妹下楼,顺便到垃圾房扔分类垃圾。 他有些疲惫,仍然俊朗好看。鼻是鼻,唇是唇,眉是眉,五官分明到有人描线似的,身材也高大。邓特风这时才发现,他的衣服确实都是基本款,黑白灰深蓝浅棕,没有图案,换个人着就缺点处处,投在人群里毫无值得注目的地方。他反复咀嚼这个发现,因一点小事觉得惊奇,根本没想到他自己的衣着明明也是如此。 米雪还在笑谈。“……去年时装周我去看,一位设计师亲口和我埋怨,‘温哥华被lulu lemon毁了’,人人衣橱里一条瑜伽裤,哗,一丁点时尚概念都没有。”所以她从不穿那些松松垮垮的东西。 “你喜欢时尚设计,为什么不去读。” “我拿不到高分呀。”她天真地说。“我没有敢于奔赴时尚第一线的勇气,我爱安稳。” 她坐在车上,和邓特风絮絮说高中的时尚故事。她大哥送她去读的竟不是邓特风那种私校,更不是女校,而是全温排名第二的公立学校。校风严明,陈米雪八年级已经知道时尚,但高中几年,从不敢穿太漂亮或戴太惹眼的饰品去学校。一位同学女友背铂金包上课,会被教创意写作的爱德华女士拒绝她进教室,但陈米雪一向乖巧兼成绩优异,有次携一只香奈儿,她担惊受怕,老师大发慈悲,当没看见。 邓特风问:“你和你大哥读同一所学校?” “是。”米雪又笑得眉眼弯弯,与他讲趣事。“大学申请那时我请大哥以前的老师给我写推荐信,她那时候已经去做教育局esl部门的阿头,写完她还在感叹,说想不到我是大哥的妹妹。” 确实想不到。陈一平读高中时每天带游戏机上学,下课与人在球场踢球,天黑一个人踩脚踏车回家。举办学校市场活动,他肯定参与策划,十六岁便在学校自助餐厅打工。陈米雪读书时,每日保姆开车接送,很少与同学搭公共交通,学校活动只参与合唱团。 男孩要穷养,女孩要富养。邓特风并不理解这个道理,他可以一丝忸怩也没有地说,他是富养长大的,财富与资源对他来说好像空气一般的无滋无味不功不过察觉不到,但他生活于其中。 在这个年纪,他对陈一平这个人以及他背后的人生很着迷。好像一个过客的胸膛是一扇圆花窗,望出去能看见宽广的,使他迷惑的另一个世界。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到达场地,米雪等他练电单车。场地开阔,没有建筑物遮挡,阳光无拘无束泼洒下来,明亮耀眼的暖意抵消了冷风。跑车停在草长到齐胸的野草场边,米雪拉起遮阳顶,从包包里拿出装零食的乐扣盒。单手大的玻璃盒里盛着混在一起的甜美蓝莓红樱桃,颗颗硕大饱满,还在滴没沥干的冰水。 吃完水果,邓特风还没回来。米雪索性又拿盒底铺一层金黄蜂蜜的希腊酸奶来吃。 等到邓特风回来,她问:“真奇怪,为什么你要学电单车,并不实用呀。” 邓特风说:“那天搭你大哥的车。”取下了头盔。 米雪的表情忽地不对劲,她蹙起眉毛。“这么巧。” “怎么了?” 米雪扯着衣扣,良久,放弃似的说。“我讨厌极了电单车,alex,你知不知道,我哥的电单车是我爸教的。十二岁,他非要我哥学,从车上掉下来摔断手。妈咪怀着我,大哥在医院,他就这么趁乱一走了之,怕警察劝妈咪多控告他一项家庭暴力。从此再没回来过。” 他们都是被家长抛弃的人,她险些要在自己手掌里哭出来。 她不应该哭,邓特风迟了一会儿,才想起此时应该轻轻拍她的背,但他仍然在想:她为什么哭? 邓特风父母在他一岁分居,监护权归母亲。很多夫妇都撑不过刚做人父母这一劫。五岁,他生父死在纽约,听说是物质滥用没救回来。邓特风不难受,他没与父亲如何相处,也没与母亲如何相处过。不曾得到何来失去。七岁哭得最惨的一次,是一直照顾他的保姆sara结婚辞工,不再出来做事,他哭到被呛住,眼泪鼻涕糊满脸,倒在地上像小狗抓着保姆的衣服不让她走,紧紧箍着她,在她皮肤上留下红印,又打又闹,她还是走了。 那天在楼梯间混乱的拳打脚踢之中,他抓伤妈咪,事后被狠狠训斥一顿,又换了家庭教师。 所以推己及人,该哭的是十二岁的陈一平,而不是与生父未谋面的陈米雪。可被抛弃这个问题在他们身上留下的影响刚刚相反。邓特风很想知道,为什么陈一平可以不介意,可以那么潇洒,仿佛性格形成不受到成长遭遇的一点影响。 邓特风和米雪坐了十几分钟,蓝天上白云遮蔽太阳,风吹云动,日光在地面转暗又转明。 米雪转移话题,找最能给她安全感的题材,又主动讲起她大哥。 “我大哥教过骑电单车的只有一个,jamie姐姐。”她坐在高处,腿轻轻摇晃。“好可惜。他们真是,有时候想起来,我都会心痛。” 第5章 可陈一平还是如此,看不出多伤心。邓特风在心里想,游戏厅说到很久没出去约会,他也是自我调侃说导师、课题害人不浅。邓特风怀疑他根本不爱前女友。 “做什么代人心痛。你当那个jamie是未来大嫂?” 米雪认真道:“我真的当的。” “……你知不知道,是我大哥先喜欢jamie姐姐的。……” 邓特风看着她,心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1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1 情刹那由晴转阴。而米雪还在回忆。 陈一平与周婕敏是高中同学,他毕业那年均分九十二,邓特风以为已算拔群,却不知同年,她均分包括英文在内有九十七,足够在校史上留下光辉纪录并上本地报纸。 周婕敏是校际明星,少女冰球队长,乐团首席长笛,四分之一西班牙裔血统,高挑曼妙的浅棕美人。 她剪极短极短的短发,发尾离头皮长度不到五厘米,更衬出一张巴掌大的俏脸和猫儿似深邃的一双眼。米雪说:“我一直在猜,大哥就是为jamie姐姐,留的长发。你知道啊,他们当时读书,十几年前,jamie姐姐的短发一直被人拿来取笑,她十年级就公开说,为何女生的头发一定要比男生长?她以后找男友,首要条件是无论何时,头发都要长过她。然后我大哥就……”她眨眨眼。 保持发长及肩两年,几度被副校长女士望着背影黑发,叫停脚踏车,颇有微词。陈一平不为所动,我行我素,却唯独不敢主动向她言明。他在自助餐厅打工,她便每日中午上课前来买一块朱古力曲奇。直到毕业前,他找钱找错,她回来说清,两人对视,周婕敏蓦地灿然一笑,示意他的头发问:打算什么时候才对我说? 从那天起,她坐上陈一平脚踏车后座。少年青涩恋情,校外悠长林荫道,流金阳光,如此自然,衣袂都在风中飞起。化学实验生物测试莎士比亚都该抛在一旁,不谈恋爱才是辜负大好时光。 人生唯有二十岁前后可遇真爱,之前太懵懂,之后后劲不足。可青春年华必须过去,二十岁爱的人少有三十岁仍在左右的。伊人此时在新加坡一家投资银行做事,受评十大杰出青年,即将挽着他人手臂走向婚礼神坛。少女不更事时信誓旦旦发的话,成熟后只剩轻飘飘一片羽毛的重量。新郎是短发,她已留长发配雪白大摆婚纱。 邓特风问:“为什么总和我讲她的事。” “jamie姐姐?”米雪轻笑:“你像她呀。” 方才已经是抱怨,他不开心地低下头去,米雪急忙分辩。“不是说你像女孩。是感觉,你给人的感觉和jamie姐姐相似,都是不接近时觉得冷冷的不好接近的。” 外形也这样类似,简直像同一雕塑家,用他那双奇迹的手塑造的心中女人和少年的理想范例:四肢需得纤长,绝不能瘦弱。额头光洁,鼻梁高挺,嘴唇弧线立体如爱神的弓箭。在亚欧的审美之间取得一个秀丽的中值。上天敢给他们这样的容貌,当然会使旁人感到不好接近,疑心他们因这样的外表天生兼具了高傲个性。这种心情,大概是看见一朵玫瑰,就会想到玫瑰一定有扎手的刺。 下午四点,米雪接到陈一平电话。江少一贯重色轻友,约好去练枪,路遇不知第几号前女友,当即爱火重燃放好友飞机。这么多年下来,陈一平早已懒得再浪费口水痛骂他,祝阿shawn今夜不举,转对米雪提议:“要是不嫌打扰,今晚我请你们吃饭。” 米雪很想与邓特风多相处,但相处起来总不是她觉得应有的感觉,反而惴惴不安。她欣喜不已,当即说:“我要吃tojo's!” 还是陈一平替她考虑:“不是七点约了alex看电影,来得及?” 米雪不以为然。“怎么可能吃两个小时嘛?” 于是去那家日本料理,点五道菜的omakase,对店家表示全盘信任,任由主厨安排。店内入门就是日式池塘流水,处处悬挂汉字手书,以植物分割几个区域。五点钟刚营业不久,寿司台边,只有一位亚裔女士在静静进食。 这天晚上店里有新到的鲷鱼和鲍鱼,第一道菜便是生鲷鱼块,微透明的白色中透出粉红,搭配一种棕色的酱汁,和辛辣爽脆的白萝卜条一起吃。其实这一餐三个人中唯一吃得惯鱼生的是米雪,邓特风从来不吃,陈一平抱着不扫她兴的心情尝试,竟也还可以,鱼肉滑腻新鲜,不会如想象中那般腥冷。 第二道菜是有生鲍鱼片的沙拉,米雪去盥洗室。女侍者来问,除了主餐外,他们点的几样配食里有牛肉刺身和腰肉铁板,都是牛肉类,是否需要更改。陈一平比向邓特风,让女侍者听邓特风决定,邓特风都没看她,径直答:“可以。并没有关系。” 他固执又好奇地盯着陈一平研究,眼光几度欲避,还是放不开,过一阵又转回来盯着看。视线好像有热度一般,年糕那样滚烫又粘人,挥之不去。 陈一平感到异样,问:“在看什么?”那意思是坦荡的,我脸上有什么不对你可以直说。 邓特风才移开望向他的目光,指了指左耳。“你……不会是打耳洞?”说到最后声音有些虚,陈一平左耳上贴着一排信纸方格大小的医用胶布,有三、四个。他暂时不将左侧鬓发别起,被打薄散落的头发遮挡,左耳仅露出耳垂,胶布偶尔自黑发缝隙间显现,看不真切也不明显。要真是穿洞,还蛮gay的。 “这你都看得到。”陈一平不可置信地笑。“要不要那么gay啊。” 他居然越想越觉得好玩,到米雪回来时,虽然没笑出声,但表情已经笑得控制不住。邓特风坐在原位,不知所措地紧张到脸发烫,好在他不是容易脸红的人,又绷着一张脸喝茶掩饰。米雪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落座前左右张望,讶然问:“你们干什么?” “没什么。”陈一平将头发暂时别起,对他解释:“前一向睡不好,被位世伯拉去埋耳针。” 胶布下固定两毫米的锐利小针,刺在耳骨里,遵医嘱保留至少一周,据说能安神。结果闹出这场叫人啼笑皆非的误会。邓特风觉得丢脸,猛一个劲闷头饮绿茶,喝到第二杯时茶壶中已经没有水,他揭开壶盖,一时不慎弄到壶盖滚落,悄然无声的店里传来一声陶瓷响,为他们服务的女侍者连忙赶来捡起并道歉。 邓少爷深呼吸,从未尝试在餐厅这样难堪过,十年的份额都在此用尽。他以前以为,在餐厅尴尬到情愿一走了之是庸俗爱情喜剧才会用的桥段。 陈一平代他对女侍者说:“不,抱歉。是我们聊得太投入,忘记其他。” 他说话时随内容望一望人眼睛,眼里总有活力和笑意,很容易使人放松。 邓特风暗自说他坏话,说了几句,却不得不承认他实在让人数落不起来。即使邓特风觉得自己完全是被他“陷害”,若不是被他对住笑那么久……可是能被他笑那么久,虽然尴尬,心底也有种无可言状的喜悦,好像蝴蝶的翅膀一下下扑闪,又像患了要不停打喷嚏到面红耳赤无法呼吸的花粉症。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2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2 另一方面,陈一平自然不觉得“陷害”了邓特风,他只觉得这靓仔很纯情很有趣,所以好心地搭救他。米雪劝他们快吃,又在发愁真的吃了两个小时,佐以另点的小食、肉类,主菜才吃到第四道,脂质丰富的鲆鱼边缘煎到酥脆,层层卷起,包裹一颗带子,下面垫青碧芦笋与奶白菌菇。菜是美味,可电影时间迫在眉睫。 陈一平问:“几点的场?” 米雪哀叹:“七点整。”现在已经六点四十,沿途看路况,去往电影院或需三十分钟。电影院倒并非不能换场,只是要在电影开幕前亲自过去换票。 陈一平转问邓特风:“你家有没门禁?” “……当然没有。”邓特风追着他的眼睛回:“我早就成年了。” 他的早在陈一平看来很好笑。陈一平轻松地摇头,开移动电话上的电影院app,用信用卡替他们订多两张今晚九点,同一电影的ultra avx票。米雪肯定不愿错过最后的寿司与甜点,人生苦短,还是珍惜美食,前一场票据赶不及就任由它了。 邓特风忽然说:“难道你晚上有事,不和我们一起看电影?” 他为什么要当个电灯胆?陈一平不想介入人谈恋爱,取笑邓特风:“alex,这样大方,有没问过米雪?” 谁知米雪立马加入:“这样很好,大哥,你就当陪我嘛。”明亮双眼期盼地仰望他。 这一对年轻人真是让他搞不懂。莫非现在准男女友看浪漫电影流行带一盏灯,还嫌电灯瓦数不够大?陈一平只得返回上一页,将入场人数由二改至三。 这晚甜品是小玻璃樽装的意式芝麻奶冻,兼一片烤得香脆的薄芝麻饼干。 灰色奶冻上浸一层鲜奶,一饮便会在唇上留奶霜,要伸舌舔一圈。牛奶上点缀一颗鲜红桑葚,奶冻中可见星星点点黑色芝麻皮,口感却幼滑细嫩,舌尖试不出一丝渣滓。 米雪坐邓特风的车,陈一平另驾车随他们去电影院。途中接到江少慰问,知道他要陪看电影,虽有旧爱陪伴,江绍照样醋意大发,暗讽姓邓的小子乳臭未干谈恋爱都要监护人陪同,又故作慷慨安慰老友,说我稍后到城市音乐中文电台试试打电话,献你一曲《电灯胆》。陈一平叫他早睡了多谢,少发神经。 到达影院,离开场还有数分钟。开场后照例放十五分钟广告预告。两边入厅的走廊宽敞,铺深蓝色图案地毯,参差排列的厅门外张贴不同海报,透出厅内的光。陈一平嘱咐他们先入场,邓特风问:“你大哥?” 米雪检票之中回头笑。“买零食给我们。” 邓特风想想,坐下后对米雪说一声,又凭票从暗憧憧的观众席出去。他走上台阶,隔得很远,几部抓娃娃机,从检票口即看见陈一平抱着爆米花,在排队等冰激凌。 他出来吃饭换了件外套,没再穿早上丢垃圾时的帽衫。仍是白色基本款v领衫,黑色外套,头发碰到肩上,连接衣领,轮廓曲线又劲又瘦,身材好似分外修长。 九点钟的电影院其实没什么人了,冰激凌柜只剩一个人在背后忙事,久久才来。陈一平见到邓特风走近,先把一大桶爆米花递给他,向后说了句:“你同米雪都喜欢焦糖。”然后点朱古力常规杯冰激凌,顶部要燕麦和果仁碎。 头发在脸上留下阴影,露出嘴唇和下巴,再向下是明显的喉结,无须看脸和眼,既可感知他一副不怎么想讲话地安静下来的样子。 邓特风想起他说这一向睡不好,累到被抓去见中医改善,究竟有没有功效呢?他看起来有点累,手却很稳定,灯光粘稠地照着他接过的朱古力冰激凌,邓特风问:“怎么都是你出?” 吃饭是,电影票是,零食也是。 陈一平就看了他一眼,好像戏剧的每个动作眼神都有含义,在这种光效氛围里,他的五官像是黑湿湿墨水晕出轮廓。陈一平理所当然地说:“你们又都还没出来做事。” 对没收入的小孩,自然应该他给。邓特风有那么一瞬间不懂该怎么反应,被当成小孩特殊对待,是他从前想要的,又不是他此刻想要的。 他慢半拍地抱着那桶爆米花跟在陈一平身后入电影场,脑袋里空荡荡一片,如同纪录片里,康拉德对小灰鹅做印随行为的实验,灰鹅会摇摇晃晃地排成列,本能地跟随实验者。 现下这个黑暗的电影厅就是他的芦苇荡。陈一平给冰激凌给米雪,这部电影是爱情主题,更是喜剧间谍片,米雪几次笑得咬住冰激凌匙。邓特风坐在米雪和陈一平间,离米雪近一些。这场电影并未坐满,陈一平专程空一个座位留给他们空间。他的两个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交叠,刚好够碰到下巴。剧情引人发笑时,他的手指就碰到嘴唇。 邓特风半抽离于大屏幕地观察着他,屏幕光盛时,他眼睛里如同发光。那是种在没有都市建筑的地方,浩荡湖泊流域,野鸭大雁飞过,深秋夜晚月光下,水面会反映出的银色的光。邓特风不知道的是,这一刻他的眼睛也同样如湖水在发光,淡淡的银光镀在他们身上,洒在他们之间,隔着一个空座位,就像隔着银河。 看完电影,又是半夜,邓特风独自在回程车上给阿祖打电话。 “我要找份parttime工。” 阿祖:“你?”震惊到无言以对。 邓特风继续:“会有人来探班,来探班即时抽身走,能走还有很多可以玩、可以看的。” 要满足他这三个要求的工作不必说,很难找。有这种好事人人都打破头来争啦。 邓特风又加一条:“还有,只做一个月。不能被炒,不必主动辞工。” 阿祖原本想他前三条想到头痛,附加项一出,瞬间醍醐灌顶。 “大少爷,你不就想自己玩咯。现成的,来夜市啊。” 温哥华夏季天黑得晚,会开办许多夜间市场,来自世界各个地域的人们贩卖手工吃食,开办各种活动。场地极大,选一块平整郊外地方,规划店铺街道,拉上电线彩灯。开张时人声鼎沸,人人排队入场,从蓝天白云玩到薰衣草浓紫色天幕,彩灯又让夜空都被映亮。 阿祖和他姐姐在夜市搞了个卖冰激凌和可丽饼的档,他姐姐在市中心临街开一间bsp;café,放任小弟去夜市玩。邓特风有时去充当收银,毕竟,像阿祖也私下里和他家姐姐说,“你难道指望那个大少爷学整可丽饼”?邓特风拿钱也和阿祖说好,他照最低时薪来收。忙几个小时连喝下午茶钱都不够,可是活了二十几岁,终于亲手挣钱,的确有种与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3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3 往常不同的感觉。 看电影那晚演变成六月中邓特风唯一一次看到陈一平。 这样大一座城市,随时来来往往几百万人,哪怕他时常和米雪约出来见,和陈一平也不会那么巧合遇见。 六月底,邓特风考了电单车牌,发消息和陈一平说拿到牌,短暂聊几句,陈一平说抱歉我去吃饭。邓特风一看时间,下午三点,才吃今日第一餐。也就不好再多找他谈天。是,他少爷脾气,但并不是完全不会设身处地理解他人。 邓特风每天无事,去了几次江绍开的咖啡店喝东西。江少被邓母似真似假地关照过一句“平常多带alex一起玩”,也不好给他脸色看。做咖啡时有意无意乱来,不看温度,省工序,邓特风喝得出来,却不知江绍是因米雪对他极有意见,只是沉默地喝到半杯放弃,心中在想,shawn江不光碍眼,做咖啡的手艺亦很差。 他平白怀念起初到这间店,陈一平做的那杯咖啡。那天邓特风和妈咪在读不读大学的问题上又争执过,他故作无所谓,撑着场面不能输,心情很糟糕。他是富养大的,没资格评价妈咪母职不尽责。但他真的很想要亲人常在,想拿三千万换三十万,过那种普通人家花销要盘算,供子女上大学,今年度假就住不了夏威夷的日子。他从没出过社会,见识浅薄,不懂人心,幼稚到令人无奈。怎么都好,有次他车抛锚在城市森林公园,焦躁地打电话叫人来。坐在车上看见一个胖胖的白人妈咪推着轮椅上的儿子散步,她儿子披着一条拼色旧毛毯,两个身影说着话在深绿杉树林里越走越远,那一瞬间他好像陷在车椅里,却无法自制地用目光痴痴向往。 那母亲可能贫困领救济,那儿子可能头脑发育不行,身体也已残疾。世上不幸的人那么多,他只是透过跑车车窗审视十秒的公子哥,不知人间几多艰辛。 邓特风想要亲人,想要玩伴,恰巧陈一平于这两重身份上都表现出色。唯独不是对着他。这一点已经足够他在理清自己的思绪以前,感到惆怅。 第6章 六月底,各高校的第一个暑期学期陆续完结,到七月初,有假期,陈一平也骤然闲下来。 米雪考完期末,知道邓特风在夜市打工,约定日期去探他。 夜市晚七点才开,持续到午夜,米雪也没提几点来,邓特风按常规,八点半在夜市场地外停车,背包从游客外的另一条通道入内,找到档位接手收银重任。 夜市很繁华,天下地上,是淡淡的蓝色,先是一片左右各十间的横排商铺,有四五排。往里走又是纵向二十间一道的店铺,有九、十道。排列得井井有条,每一排临时搭成的店铺都吊起统一颜色的尖尖帐蓬顶,一道黄,一道蓝,又一排桃红交错,店铺间的街道人潮穿梭,人群排队成乌压压的长龙。加拿大地广人稀,很难想象到温哥华有这样多的人出没。这个夜市也号称北美规模第一。 可丽饼屋左边是一家takoyaki,右边卖龙须糖。邓特风埋头收钱找补,没留意许多排队的年轻华裔女孩目光灼灼,在对他低语窃笑。直到他听见个熟悉的声音说:“两份朱古力香蕉可丽饼,一份加布朗尼。再要一个……草莓可丽饼好了,多谢。” 他抬眼,乍然看见陈一平已排队排到被人群推到他眼前。 对久了钞票和一张张没有尽头的男男女女陌生脸孔,邓特风习惯于独处,他不喜欢社交,大多数时间花在打游戏,在车库听音乐,开车到郊外画画上。可以一天不与人说三句话,开口就是一字真言。在这里,来往人流的陌生感汇成一片暗海,铺天盖地将他淹没,要用疏离层层包裹住自己才能呼吸行动。 这时陈一平来了,时间到十点,天色渐暗,每家店铺都在角落悬挂若干很亮的灯泡。在夜市中店铺连成街,灯泡也连成歪歪扭扭的光的街道。陈一平被有热度的光映照,阴影和高光都生动地留在脸上。邓特风像一个在夜晚森林木屋里逗留了太久的离群索居的人,遭逢一个误打误撞上门的客人,而这客人自发拾柴,点燃一堆篝火。 他一时没回过神要按键计价,就被定住形一样看着陈一平,大概世界停顿有一两秒。如果不是他很酷的形象深入人心,看上去是被吓住了。 陈一平向后抓了把头发,也觉得难下台,他没有料到邓特风会是这种表现,目定口呆,又很……可爱。他以为邓特风是偷偷打工,愿意告诉米雪,不代表他愿意被对方大哥撞见。毕竟自己上次提到你们都未出来工作时,邓特风不置一词,那态度仿佛在表明,他本来就这辈子都不需要出来屈尊替人做事。 可陈一平按常理推想,他为让米雪有保障感,还是尝试做一份工作。被撞破的感觉可能类似陈一平自己当年,申报大学人人不选甲就选乙,他在女友面前非要标新立异造出丙选项,说以上两处有什么好,成群人削尖脑袋往里钻。不如去维多利亚,花园城市的丙校,校园如旧时城堡。最后递交申请,还是只捡了那所女友必去的甲校。接到录取时被一众同学拆穿起哄,现在想来仍然会脸热,可那段记忆有多丢脸就有多值得珍惜。 邓特风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玻璃杯里的冰块,可能还浸着酒精。其实他是雪柜里添加雪莉酒或甜朗姆调味的忌廉奶油,冻得稍微发硬,受热就融化。 陈一平主动说:“不好意思,阻碍你做事。”他身后还排着许多人。 邓特风道:“没有。”收钱落单,记下一个点单。余光看见陈一平在档口另一边等可丽饼。 等他拿到三个可丽饼及塑料匙,即将要走,邓特风丢开腰上围裙,匆匆说句“我休息”就下工了。他没有大步追着陈一平跑去,而是放慢步调隔着一条街注视他的方向,看见披着店铺昏黄灯光的人群里,米雪和江绍一路争执,从烤鱿鱼炸薯片店前走来与陈一平汇合。 江绍左手端米雪的芋头绿豆刨冰糯米圆,右手举她的五彩太阳花棉花糖,手指捏着的纸袋里有巴西烤肉卷,还有热狗盒和一块迷你披萨。两只手上拿满东西,恨不得化身圣诞树可以用枝干挂物,江少展开双臂挖苦她:“米雪小姐,这就是你的‘少少吃点东西行一下’?” 米雪捧着木瓜牛奶优哉游哉地走。“你要跟我们来的啊。我没请你的啊。”她眼利,看见邓特风,绽放笑容挥手:“alex!”陈一平才迟了一会儿,拿着那些可丽饼转头,看见邓特风黑夜里雪白得像会融化,也天真得像会融化的一张脸。 有一句中文的词,说“众里寻他千百度”。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4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4 又有一句英文诗,确切的原文已不记得了。——倘若不是记忆骗人,真有这样一句存世,翻译过来,大概是,“繁花之中,我见到你”。 有一回米雪托他,晚间去喂一只白色的流浪猫,他撑着伞去,冒瓢泼大雨风衣湿透,那猫满脸是水地在社区丛林的阴影里抬头仰望他,也是这样一双蓝莹莹宝石似的大眼睛,粉红的鼻头。 陈一平下意识地笑,他怎会知道那些脸皮薄又很倔强的少男在畏惧什么。感情从天而降,落在怀里,就像有倒计时,那个倒数的时刻到了你自然会察觉自己抱着的情愫究竟是什么,但是在一切还不分明的时候,这是个给人隐隐危机预感的定时炸弹。 叫人怎样不去惧怕,如同被人扼住了脖子。一旦起了征兆就注定要动心,不能中途按下停止键,不得不去爱。 陈一平有种不对的感觉,心脏被击中,不辨悲喜。 米雪拉住邓特风,说着“今天得闲了?”“哎我们坐这里”走近,接过下方拿斗笠型纸包的可丽饼,用塑料匙先挖走布朗尼。她和江绍都喜欢吃朱古力香蕉,香蕉片陷在奶油里,上面淋有一道道音符似的朱古力酱。她那双大眼睛一扫,又扫到大肠面线,章鱼烧之类的,和江绍说说闹闹着去排队。他们像溪流归入海那样归入人群,米雪竟浑然忘了找邓特风这准男友同去。 夜市食铺街外有剧场,用木栅栏隔出一片粗陋的也是木质的桌椅。仅有边缘还有空位,米雪与江绍先前买的食物堆在桌上,长凳只有一张,邓特风先坐了,陈一平就自然而然地坐到对面松木栅栏上。 看上去好似高大模特在郊区起起伏伏的干草里拍的野外风格杂志照片。他这次终于穿了件有logo的衣,纯黑色的羊毛针织衫,胸前正中是白色丝线织的大大a|x标,领口露出一点白,又还是穿了基本款打底。一看就是临出门随手拎一件很久前买的毛线衫套上,竟能替ax做免费宣传。 邓特风也只是穿件衣身红,袖拼白的棒球外套而已。都是乍一看很会穿,其实是懒的人。 “好久不见。”邓特风说。 想了很久想出一句这么老土的开场白。他还没自知之明。 “是啊。”陈一平:“最近怎样?” 邓特风就松一口气,他多怕陈一平一开口就问,和米雪如何? “还好。” 陈一平也就不再问。他坐在栅栏上,把纸一撕,舍弃塑料匙咬可丽饼。邓特风意外道:“你吃的?” 陈一平突然低头笑,却不介意地笑出两排牙齿,很坦然承认:“我是喜欢草莓。” 邓特风责备自己大惊小怪,男人喜欢吃草莓忌廉奶油蜜糖可丽饼没什么了不起,发鼻音“嗯”了一声,又道:“哦。”然后,想起说:“我喜欢柠檬。” 陈一平居然点头,问:“话说回来,柠檬都算生果?” 邓特风就也不管不顾地答:“都……算啰。” 夜风里,他们齐齐发笑。 陈一平顺手拢下头发过耳后,从口袋里带出一支烟来。“介不介意?” 邓特风闷声道:“你不是戒了。” “米雪在家我就戒了。” “那她一阵还不是要闻到。” 陈一平对他眨眼,不乏男人的小狡猾。“怎会,她以为是shawn身上沾来的。” 要挨多近才沾染到对方烟味都是寻常事。邓特风大胆问:“为什么不理发?” 陈一平笑他:“我有理的,这周还约了发型师。” “那你留长为什么。”邓特风明知米雪的猜测中他为前女友多半属实,偏偏要亲口问。“学陈浩南啊?” “喂。”陈一平脸上闪现平平静静的狠,目光压得人喘息不过。“你讲话最好小心点。”像黑社会,邓特风不由被吓一跳。 捉弄靓仔最有意思,陈一平见他慌乱,才绷不住笑了场,恶作剧得逞地说:“你当真?我教书的。” 邓特风就气郁地发现被整。 “可能你没这种经历。”陈一平玩够,没看他,认真回忆:“小时候总被家长领去小理发店,‘理个配童军短裤的头啊麻烦’。被压着坐下,任人嗡嗡地在头上动刀,不许动。等到能自主了就很讨厌理短发,去肯尼亚三个月,那时最长,发现也不是很恐怖,就没完全剪短回来。”他总结:“所以米雪小时不想剪发,我从来不强迫她,顺其自然。” 讲了这样多他只字不提周婕敏。 邓特风挑衅地问:“那你教书的,不劝我回学校?” 陈一平第一感想就是:莫非米雪还在劝?傻女孩。 他一向认为用感情或是恋爱关系去试图改变一个人,是太过想当然的事。和前女友最终分手,症结也在这里。婕敏想改变他,又或以为岁月可以改变他身上某些缺点,花费七年,证实不成功。 陈一平向后仰道:“我说了,顺其自然。”男人和男人交流的语调。被他放到同等地位,邓特风如被安抚。 “我觉得我不需进一层教育。大学不是必需品。” “是奢侈品。”他身边有个在这一领域远比他更有发言权的人。陈一平玩笑说:“有没想过,‘富裕’的其中一个定义就是把大众的奢侈品看作必需品。你刚好中奖。” 他说的可能是社会学内容。邓特风不由问:“你的学科很有趣?” “都是混口饭吃。” “你不是研究男女关系?” “这么说了,十年前我们在研究‘为什么人们同居’,现在我们研究‘为什么人们还结婚’,万幸男女关系一直有变化,没人看出我们这领域的研究原地打转。还不叫混饭吃?” “那你那么卖力。” 陈一平调侃:“找食艰难啊公子哥。” 邓特风居然沉默了一阵,很当真地问他:“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 “米雪拿给我看过你的画,你画她画像的照片。”陈一平说,邓特风想到那天撕给阿祖就没管的米雪肖像。阿祖和米雪在同一所大学,素不相识,通过他的画也认出人。米雪满怀欢喜地拍照留念。 “你有艺术家的特质。” “是吗?”邓特风喃喃地动嘴唇。 剧场旁,是许多会发光的树。树枝是灯管,做成樱花、桃花那样,像三月时最盛的花期,只见花不见叶。繁花都是小小彩灯,统一变幻颜色,由蓝紫到玫红。那些是许愿树,许多游客买了纸牌吊在巍巍的枝干下,写满各国文字。蓝色光斑星星点点飘落在地,好似花瓣坠落漂浮在没有重力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5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5 的宇宙空间。 陈一平说:“每年米雪都要许愿。” 迈开步几步去到许愿卡处,买了几张。回来时头发被风吹乱,邓特风仅看见他捋遮挡视野的散发时夹在黑发里的手指,和露出的眼睛。他那只眼如有热度,像烟顶一点红火星,可以在心头烫一下刺痛的烙印。陈一平站在灯树旁买许愿卡,侧面被蓝光红光浸透。夜像一块黑玻璃,左蓝右红,巨灯在幕前打两色强光。画面像染了两种由淡到浓颜色的纸,他在湿润的色彩中,五官有种奇异吸引力。 这是我所画不出的。邓特风想,或者他该去学电影摄影镜头语言,才有勇气有胆量将之描摹。唯保存入胶片,一帧帧细微入理,纤毫毕现,方能留存这样的感觉五分。 米雪和江绍回来,向陈一平借笔写许愿卡。邓特风也分到一张。许多情侣写浪漫的话。 米雪飞快写完,不让人看,到灯树林另一头悬挂。江绍写:宁死不婚!一连串惊叹号,笔力透到纸背。陈一平见邓特风很久才动笔,问:“写什么?”邓特风给他看,却是很孩子气的:世界和平,没有天灾。 他待所有人写完才动笔。米雪和江绍都去挂许愿卡了,邓特风问:“你写什么?” “写希望来年你宏大高尚的理想能够实现。” 邓特风便脸红,移开头不理会,以为他在讲笑。 待他去系线打结,把卡挂在高处,才看见陈一平那张卡片并不是讲笑,上面没头没尾,只简略写一句。 “愿你梦想成真。” 那天晚上像一个被彩灯映亮的梦境。深夜开车回家,从半地下的车库走出,邓特风还有种走在云朵上的不真实感。轻快脚步很快在见到一楼大厅灯火通明后定住,他看了看空空荡荡,挂着油画,拉上窗帘的走廊,几乎是冷淡非自愿地倾身拉开门。 他应该叫妈咪的赵女士的身影映在墙上,佣人早被她挥退,她站着,这个年纪仍美得有些凌人,穿0码套装,脸上带妆,入室内高跟鞋都未脱,不耐烦地在客厅内踱步。 “你去哪里?去做什么?我回家都没看见你的人影!” 邓特风道:“你不会打电话?” “teresa!”在旁担忧着关注他们母子的四十岁男人打圆场,劝慰地叫了一声邓特风妈咪的名字。“教小孩子不是这样教的,alex也不小了。”揽着她薄薄的肩膀,笑容可掬地对邓特风说明:“你妈咪刚从中国飞回来,还带了礼物,想给你个惊喜的,不巧你不在家。去了哪里?佣人讲不清楚,说你去夜市……parttime啊?” “要做事要intern我能给你多少机会?你去那种地方做那么低级的事,有没有想过我的身份?” “没有。”邓特风道:“也不必你的礼物。”径自转身,要沿楼梯上楼。 “你给我站住!回来!这就是你对妈咪的态度?”邓特风没有理会,扶着光滑的雕花扶手快速上楼,走过水晶吊灯,到自己那层,一路走进游戏间,顺手关上房门,才呼出一口气。他背贴着大门站立,听不见楼下说话声,那个unbsp;david会如何劝她,还是从真人高的钢铁人模型颈脖上取下戴在头上的大耳机罩上,重新背靠门坐下放音乐。 他听音量大到让人头痛的歌,听了几首一个字歌词都没记住。他妈咪当然不会追上来,客厅里,赵女士在沙发坐下,戒指与女士珠宝腕表在纤长的手上熠熠生辉,她按了按发胀的额角。 “我怎么会有这种儿子?david你说,他究竟想要什么?如果他不是我儿子,是我工人,我现在就要他滚!” 第7章 十余分钟后,传来敲门声。 邓特风感到背后门扉轻微震动,开门看,果然是他妈咪的partner,unbsp;david。说是partner,早已不止是生意上的partner。他们连告知他都不会,仿佛这根本与他无关。 大概这也真与他无关。房子企业钱财都是他妈咪的。一年与他见四、五次,呆二十天,有时邓特风觉得自己才是外人。 “alex。”unbsp;david,于伟谦,语重心长地劝:“待会下楼,给你妈咪道个歉,今晚就过去了。夜市打工不必去了,你要真想做点事,明天我叫秘书跟你谈?” “不必。”他与妈咪略微相似的脸僵得好像戴一层面具。他妈咪的面具是脂粉,他的面具是拒绝交流。“要道歉,我现在就可以。” 于伟谦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男孩,她的独子,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叛逆难说话。他笑道:“不行,现在你妈咪不得空。她在接一个电话,和人谈项目合作意向书。” 邓特风的心又沉下去。于伟谦拍拍他肩膀,轻松道:“这样好了,一阵你妈咪谈完,我带你下去。” 邓特风便点头。 他拉开窗帘,对着窗外打景观灯的草坪和树丛出神。想到小时候许多事,不知不觉,等待太长太久,趴在桌边睡去。梦里一下子是他还五岁,吃早餐时妈咪忽然开口,冷冷说,“你爹地死了”。死了就是进入一个离他们很远的墓园,远到他去不到无法去看看墓碑和土壤。一下又是有一年圣诞,佣人按妈咪吩咐买了圣诞树,装饰圣诞树,之后都回家度假期。他一个人在家,对着烛台大灯,圣诞树顶的星星,树干上吊着的各种玻璃饰品,坐在楼梯上睡着,早晨醒来,穿着睡衣奔去看,原来树下没有礼物,自己的卧室也没有礼物,别墅外车道雪上没有车辙,妈咪没有回来。 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像童话书开头,onbsp;upon a time,没人能说清,他也不再确定那些是否是曾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醒来看时间凌晨两点,没人来叫过他,否则会醒,他睡得很浅。 整栋楼已关灯,空荡无人。他站在三楼围栏下看,打开的房门口只映出他的影子。 次日早,他六点醒,七点下楼,希望赶上一起早餐。 只有他一个人。 佣人说赵女士和于先生临时去西雅图了,不清楚何时回,应该不会是短期内。行李中有一只琴盒,可能是留给他的,那是一把流畅优美,令人不忍移开眼的古董小提琴。 他妈咪很讨厌他学画,却强要他上小提琴课,好在两年后她就忘了检测邓特风乐器学习的进度。她也不知道,她的儿子自十一岁起,再也不想更不会碰一下小提琴。 邓特风猛然觉得心里的难受难以承担,好像强酸滴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6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6 下,腐蚀血肉,胸口冒烟。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次了,自己心头还会有这么强烈的化学反应。坐了一阵,很好,感情烟消云散。他呆坐到培根煎蛋土豆吐司的早餐放凉,葡萄柚放到发干,没动一口,拿车钥匙起身,驾车出门。 上午十点,不清楚应该去哪。驾车绕这座城市团团转,离机场近的地方,海岛上,看见飞机升起。天高云淡。他之后开车开到四十一街附近,街道两侧树木店铺阳伞,色彩流动一样映到他车上,他看见江绍那家咖啡店。 今天营业,开门不过两小时,几乎没有客人。 他才推开门,感应提醒适时响起,就在同时,一只纸飞机擦着他鼻尖滑过。十分凶险,是硬纸折的,撞在地上有“咔”的声响。 邓特风推着门倒退一步。“alex?”竟是陈一平。“不好意思,砸到你。” 陈一平抱着手臂坐在店里。邓特风说:“没关系……早。” 他也说:“好巧。”江绍装作看表:“是啊,这么早,喝咖啡?”邓特风觉得他语气三八,根本不想理。 他本能又敏锐地探测到今天不同寻常。之前看到都是陈一平在哄江绍,今天居然反过来。陈一平也不帮忙,就抱着手臂坐在店内,江绍陪在他旁边,面前摆着一份挖了几勺的冰镇法式焦糖炖蛋,一块拿破仑,还有一杯果汁饮料。 再加上,陈一平刚才还飞了个纸飞机。 邓特风直觉地觉得,一定与那个纸飞机有关。他偷瞄一眼,就一眼,发现那似乎,是一张婚礼预告,“展周联姻”。被陈一平折成纸飞机扔,多半真的是前女友了。 不怎么道德的,看见陈一平也不开心,他忽然就比原来开心了一点。幸灾乐祸果然是一种最常见的心态。 店内空位遍地都是,花窗边有三个桌位,墙边有三个桌位,摆放花瓶艺术品的木质长台下还有两个。他非要走到陈一平对面,拉开椅子,才问:“坐这里ok吗?” 陈一平又给个请便手势。 邓特风有意把江绍当服务生,冷淡矜持地点单:“给我一杯美式,麻烦快点。” 江少气歪鼻子。多情地凝望好友,目光中流露出难舍难分。做最后一次努力,不放弃唤醒好友帮忙做事的良知。 陈一平散漫看他。“还不去?” 江绍义愤填膺地去了。 他一转身,陈一平端起玻璃杯,邓特风就在看他的饮料。玻璃杯沿像鸡尾酒,嵌了片新鲜白桃装饰,是鲜榨白桃汁,散发水果的甜蜜芬芳。 邓特风问:“你和人分手?”心里早知道正确答案。 “她将结婚。” 邓特风点头。 “所以你心情不好。” “多少会。”陈一平道:“毕竟给过承诺,说要照顾人家一世。没有做到。”他指江绍。“那边那个,跟我讲吃甜的心情会好。”给出的例据是女人总是心情不好,女人总吃甜。 “有用?” “不知道。”陈一平笑着抱怨。“这么甜,怎么吃啊。” 他拿着甜点匙挖那碗烤布蕾,蛋黄白糖鲜奶油入烤箱制成,还要在表面均匀撒糖,用喷枪喷火炙烤出焦糖层,冷藏到外层糖脆,汤匙一切就裂成大片,底下却细腻如布丁,绵密如双皮奶。 邓特风在想他之前的话,照顾人一世,从他口中说出,应该很具诱惑力,可以诱使人奋不顾身。 江绍随随便便端杯咖啡过来,挤到陈一平身边坐,搭着他肩膀。 “你说我不讲义气也好,大家朋友,jamie邀我要去的,你去不去随你啰。” 陈一平掀开他手,哗啦一下站起身。“去了去了。”他抓把头发,走到门口,弯腰拾起纸飞机,轻轻地拆开推平,递回给江绍。 江绍跟在他背后念:“当初人家飞你,你就哄哄嘛,女人都是这样。做男人,当然要拿得起,放得下啦。” 江绍就是太拿得起,放得下。同时“拿着”好几位佳丽,一碗水端平,谁闹起来想做正宫就会被他不得已忍痛“放下”。 陈一平指他一记,那意思是叫他说话算数,记得自己讲过拿得起放得下,不要下次放不下哪位女友,又搞到晚晚喝醉抱着他大哭。 陈一平拿上电话准备走人,江绍叫:“喂,去哪里?” “买结婚礼物。你代我送。”他推开门走出去。 “等等!”邓特风脱口而出,匆忙端起那杯咖啡饮过一半,放下就走。 他为什么要追陈一平走?他什么时候和一平关系这么好了?江绍看他追着陈一平一阵风一样刮走,瞠目结舌,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丢抹布愤然道:“仆街,不给钱!” 邓特风追出店,跑步中风吹起他一缕碎发,这个男孩既纯净又面带不解之色,像是刚从天上“咻”一声,凭空降落人间。 “有事?”陈一平问。 “……你是不是不开心?”他说:“上次我不开心,你陪我打游戏。这次你不开心,我可以陪你。”低头看着地面,陈一平看见他长长的睫毛,读不到他心虚想的是:其实今天我又不开心,想要人陪。 这回由邓特风开车,陈一平说:“不能疲劳驾驶。” 邓特风问:“你又没睡好?” “其实人睡四小时就足够。” 可说完这句话不到十分钟,他很不给自己面子,已经靠在副驾驶位里头向一侧倚靠睡着。仍是抱着手臂,斜靠一侧的动作使得颈部线条展露,一道凹陷从左边锁骨内侧拉长提伸,直到下颌角。喉结也很明显,线条够紧,脂肪很薄,给人的感觉就是摸上去手感一定炙热。颈部的明暗阴影像焦糖一样,而侧面露出的鼻梁又是一个挺拔笔直的英文大写l。 他是一个率性且极有吸引力的男人。邓特风仿佛第一次正确意识到这一点,又不禁羡慕看了好几眼,希望这段路,能尽可能平稳一点,长一些。 陈一平决定去的店竟在一个商场的饮食区里,只是一个摊档,都不是一家店。 邓特风暗想他简直是一个魔术师,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平凡又新奇的事物可供介绍。 陈一平带他去人声喧闹,好像煮水沸腾的饮食区去吃一家瓦撑煲仔饭。可是那家最好吃的,据陈一平说,却是柱候酱牛筋腩捞面。 捞面是香软的鸡蛋面,上面有三块胶质丰富、炖得熟烂的大牛筋腩。牛腩酱汁都很胶滑爽口,不是油水。这一家的柱候酱最道地,放足陈皮姜丝,适量的蒜,味道醇厚又因陈皮有微妙酸甜,一点也不会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7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7 腻。浸着酱汁的捞面上,还有几颗烫熟又切段的碧绿青白小棠菜。 邓特风一大早空腹喝了咖啡,没看见食物时不觉得饿,还怕没胃口。等到这样的美味一上桌,就控制不住,连形象都不顾了,三下两下吃掉半碗。他胃里还在渴求剩下半碗,但理智使他及时收手,先看看陈一平。 陈一平没在看他,而在看那家摊档。没有字号,就叫广州美食煲仔饭。 “我以前问过老板,为什么不开一间店。”邓特风一个字不放过地听他讲。“老板说不想拼了。我后来觉得,都很好。两夫妻在这里,赚多少吃多少。……不知不觉,就一辈子。” 末尾那句仿佛梦呓。邓特风感到心里一阵轻微的痛,不明所以地酸涩。他看到陈一平眼里有种真心祈望过的神色,很动人,也很……天真。大概所有貌似成熟的人躯壳里都会藏着一个,或者是一部分不愿长大的自己。像蜗牛,在大雨过后,情不自禁地冒出来。可是邓特风感到伤心,或许是他懵懂地知晓,这个世界有时很坚硬,容不得那么柔软的思绪。人人都要,或是都曾经受过成长的阵痛。 他定定看着陈一平,唇上沾着汤汁亮晶晶的,好像他们方才经过的,一副润唇油的海报广告。 吃完才知,原来陈一平选中这里,为顺便去一家珠宝店。 进店先有一道石拱门,半人高的希腊式小喷泉,有保全人员随时守候。 一进门就有位西装革履的资深店员迎上来,笑容诚挚,是与陈一平约好了的。 看见邓特风,对方一怔。“这位是?” 在家看厌了名表珠宝,邓特风听到这个问题就精神一振。他也不很清楚该如何回答,种种定位都很模糊,“米雪的准男朋友”或是……他的,朋友?要是泛泛而论的朋友,未免太不值钱。 不想陈一平按他肩膀道:“我弟弟。” 中文就是这样博大精深,可以仅指他年龄比他小,不一定是兄弟。 那位店员,thomas,领会得,也开起玩笑。“我看不像。” “为什么?” “人家比你靓那么多!” 邓特风被他们逗得赧然。陈一平直言说要买一份礼物贺人结婚,thomas先推荐他一条镶嵌的珍珠项链,过于郑重。 thomas又取出一条手链,仍旧是铂金底,环镶十余粒枕型的红宝石。好像鸽子红彤彤的眼睛。 陈一平玩心乍起,竟转头对邓特风说:“伸手。”要将那条女式手链挂到他手腕上。 邓特风四肢骨骼纤长,若用手环绕手腕一圈测试,大指中指差一点就可以贴拢。 他这么瘦,陈一平讶然。 邓特风受不了地抗议:“你不自己试!”却还是老实配合伸出手,让红宝石衬在他皮肤上,显出猩红沉郁的成色,和其中闪烁的金色火彩。声音压低,不是忸怩,而是孩子气的气闷。“……为什么是我?” “你够白。” 陈一平这么回复,他顿时气馁。最后陈一平却没有买那条红宝石手链。 叫我试又不买。邓特风嘴巴如挂锁,紧紧抿住。直到陈一平确定一条蓝宝石手链,嘱托thomas包好划卡,出了店门,这靓仔都再不说话。 他骤然变成了一尊石雕塑像,一个木美人。陈一平却觉得,像一只浑身毛炸起来的猫。可能是那天夜市,他想到曾代米雪去喂的白猫,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一个教发展心理学的同事一度感慨,小孩就像宠物,在成年人看来都有点不可理喻。你有事离开几天再回家,他会刻意抗拒你再接近,背过身去仿佛在宣告:你伤害了我,这是你应得的! 陈一平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喜欢整他。找不到有力理由,就一路走一路说服自己,我也是个爱以大欺小的人。家中只有一个小妹,女孩子不能捉弄,这么多年憋坏了。 他们间的气氛不由变得怪异,好像发酵,空气都在膨胀。两人都被什么力量操纵,不得已就演变成邓特风横冲直撞走在前面,陈一平掉在后面的情景。距离越拉越开,对方是个烧红的铜炉,避之唯恐不及,走在一起会被烫到焦头烂额,碰一碰都要被粘住手,要甩脱还撕下一层皮。 邓特风走了几十米,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感到愧疚。他要我试却没有买,我为什么要朝他发脾气? 年轻人的脾气像一阵台风,来时恨不得夷平楼厦,又像山洪惊天动地气势汹涌,过去后面对满目疮痍,就自问,我为什么要闹这么大,如今要怎么重建还原才好? 其实他不必慌张,他并没有犯下大错,更没有冒犯陈一平。比起真正叛逆的同龄人,他要好太多。却因与人接触得少,常不知所措。 陈一平迁就他。“等一等。” 邓特风停步回头,就看见他站在一家朱古力店前。“要买曲奇。” 买了一大盒朱古力涂层或夹心,果仁或葡萄干的综合曲奇,邓特风不禁问:“买来做什么?” “拆开把礼物放进去再原样封上。” 他的前女友收到曲奇作为婚礼礼物,打开盒准备吃时,会在曲奇中看见小小蓝丝绒盒,里面装着一条宝石手链。然后想起,与这旧时男友共度的二十岁青春岁月。 邓特风强压住愠怒,问:“你以前也是这么给女友惊喜吗?” 陈一平自信道:“如果做过一次的事,我不会再做第二次。” “要是她不吃,直接扔掉?” “那就扔掉啰。”他轻松地说。和谁修成正果,不可以强求。人和人要讲缘分,东西也要。被她丢掉就是他的礼物都与她欠缺缘分。 邓特风声音低了许多。“你是不是,很喜欢你女朋友?”他解释说:“我只是想知道,别人是怎么相处的。” 第8章 他们坐在商场一家露天的饮品店里,陈一平放下曲奇,坦诚说:“我们总是吵架。”她在校内学的一门外语是日语,大学假期,两人一起去日本旅游,住民宿。争执起来,在池袋当街闹翻,她扬长而去继续游日本,陈一平直接定当日航班转机回温哥华。那时双方都恨对方到咬牙切齿,他希望她在新干线被查票找不到车票,她希望他航班回程座位排在大哭不止的幼儿旁边,多么好笑。 陈一平莞尔说:“现在想起来很有趣,我们在一起都是她话事。……她啊,嫌我太爱玩成天八岁小孩一样,我又嫌她把八十岁要做什么都计划好了。争争吵吵,现在看都是很小的事,可当时真是气死了。”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8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8 邓特风问:“你……很爱玩?” “你们这一代人都不会玩了,当然看不出我们怎么爱玩。” 他们那时候,许多事都尝试过,选择远比当下的青少年多。去天体海滩赤身露体开音乐会,扬帆远航猜拳轮流被踢下海……直到现在,还会驱车跑遍全城商场,找一款新出的游戏。 邓特风不服气。“那现在有什么好玩?” 陈一平看着外间的架空列车站,忽然问他:“开到凌晨两点,为什么开到凌晨两点?凌晨两点还有什么乘客?有没有巡警?有没想过凌晨在空空荡荡没有人的列车上开party?” 邓特风咬吸管坐着,陈一平想到的事确实都是他不会想到的,他又一次,满心都是“又输给他了”。 又一次,陈一平觉得他很可爱。那种很天真像小孩的可爱,大概因为他是看似有刺实则无害的温室花朵。 邓特风恰好与他有同感,直直地瞪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像小孩?” 也不是。“我很讨厌真的小孩子的。”陈一平绕开问题说。 邓特风就愣了一下,他很不像。虽然是大学讲师,毕竟是老师,也曾经去那些按年级划分的中学小学工作。更何况他几乎带大了米雪,又很爱她。 可是陈一平的语气是说真的。他确实很头痛小孩,牵牵扯扯,拖拖拉拉,米雪因为已经出生,是他小妹,所以他必定爱她。但是只要有得选,他连自己的小孩都不想要。他实在无法当一个好父亲,甚至在畏惧自己成为父亲后,会做出与他的父亲一样不负责任贻害他人的行为。 前女友十八岁认识他,认为男生比女生晚熟,他这样的想法总会随着适婚年龄到来而改变。但是她那时不懂,有些话说出口下一秒就可能食言,有些话哪怕三岁说出口也是管一辈子的事,不可以用无心童言等闲视之。 她看低他的决心,三年、五年、七年,他们搬去同居,两年后,自动财产共理,不分你我,可以如夫妻一样一世生活下去。可是陈一平仍坚持不要小孩,她是早有规划这辈子一定要做母亲的。最终走向分开。 所以他们的状况不能以寻常前男女朋友揣度,彼此间并无怨怼,旧情也被消磨了。这种故事,犹如一只郁金香香槟杯,一度以为汽水杯是同类,可以作伴,其实主人又怎么会在开香槟时再倒一杯汽水呢。他们被分开归置,剩下的只是遗憾与对对方的祝愿。 邓特风听得呆住,又咬着吸管在想,还好,我没对他说过我喜欢小孩。转念一想,更是庆幸,太好了,我根本就不喜欢小孩。 陈一平更觉得有趣:你该问问米雪是否喜欢小孩再高兴,这样打听我有什么意义,难道你……他蓦地坐在咖啡店座椅里怔住,邓特风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僵着,邓特风也就摸不清头脑地僵着,一味低头喝饮料。乖乖的样子颇有几分委屈。 ——完了。这回大事了。 陈一平不知是先隐约察觉出“他喜欢我”场面更糟糕还是“我对他也不排斥”更惨淡。他应该早明白的,那些微妙的瞬间,那些奇异的反应,问题是谁会如此具备自恋倾向认定一个同性,妙龄少女的准男友,有暗恋我的嫌疑。 这一瞬间,他彻底失去应对的能力。但是他知道绝对不能再跟邓特风这么坐下去,就找个借口先走,说来日再见。总算勉强全身而退,手脚都不协调地平安到家。 这只是一种感觉,做不得法庭上的实证,要对江少倾诉,江绍都会当他发了神经。 一连几天,整理课件都会走神。陈一平下一个短暂的暑期学期在一所私立学院讲课,那所学校的另一位伊朗裔讲师曾经是他大学时心理学课程的教授,后因心脏问题,放弃再在大学授教,转而接受私立院校邀请。如今是他的同事。 近六十的同事baraghani风趣地问:“哦年轻人,什么使你烦恼?” 陈一平本欲开句玩笑,“意料外的暗恋对象”。结果只讲得出口:“一些个人问题。” 全是他个人问题。有句话说无知才是幸运,邓特风就是例子。陈一平有意疏远小妹的准男友,邓特风发消息来邀他去打游戏,全部用忙推掉。 周末闲得无聊,江绍从新加坡回来,陈一平约他打球。在江绍一处独立屋,厅中挂了个三分一比例的篮球架,两人靠在沙发上,轮流拿缩小的充气球投。投不准又跌落下地,滚回沙发脚。 室内仅得篮球撞击声,就这么一人一球,无所事事半日,听江绍把近期感情问题都倾倒出来。前两天发给ruby的消息发错给rudy,就被后者甩了。 陈一平心不在焉地讲:“告诉你了,迟早翻船。” “不是啊!”江绍抗争。“在一起前我就说过我有别的girl friend的,她也ok啊,我也说过不介意她有其它男伴或者是女伴。” 到头来还不是被甩。陈一平客观说:“她有她的点,知道和真正看到是不同的。没发生前,人总会高估自己的承受力。” 江绍长吁短叹,感情局坐庄那么久,她是一个值得铭记的玩家。知道何时留牌,何时全出,牌品一流,更知道何时可以坐下,何时应转身离场。要走就不再看一眼桌上筹码输赢,都无需留恋了。 他复又低徊地哀伤一阵,突然愤愤指责:“你讲不讲义气?都不安慰我!” “你该的。”陈一平还在研究投篮。 江绍笑嘻嘻去揽他。“peter哥哥,我后天生日……” “我当然记得。”陈一平再单手投篮,提醒他:“叫了米雪一起,你收敛点。” 到了那天下午,陈一平一个人去江绍的生日派对,米雪先斩后奏带了男伴。 可能是心理作用,陈一平总觉身上有人时不时投来沉思的目光,让他如被针刺,见到戴着尖顶生日帽,一身穿红挂绿的江绍,当即得救似的疾走到他那里。 “一平一平!”好友兴冲冲招呼他,邓特风果然移开眼光。 陈一平这才松一口气。可隐约有几分失落,要怎样排遣。 今天午后的场面很热闹,寿星喜爱热闹,于是加倍热闹。头顶都是一组组红白绿三色彩气球,把房屋大厅装点得好似意大利日庆典。而落地窗外,泳池边,已经团团围住许多宾客,都是年轻的俊男靓女。江少穿着椰林图案绿衬衫,黄色宽大及膝裤,颈脖上挂着一大串夏威夷花串,不由分说,先塞给陈一平一杯浸着冰块绿柠的莫吉托。 原来寂寥都是暂时的,你不去找热闹,热闹自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9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19 然会将你包围。那么喧嚣,容不得一丝细腻心绪。 碧蓝色的游泳池区域外,花园里,巨大阳伞下架着烤架,两片铁网之间夹着鸡翼和香肠,不断翻烤,油脂滴滴,诱人的肉香油烟味弥漫。 邓特风心如油煎,又像火烧。完全不是所谓刀割一般利落的疼,格外使人焦躁。 江绍赖在陈一平身边讨要礼物,陈一平毫不惭愧:“花完预算在结婚礼物上了。” “什么意思?” “你没礼物的意思。” 江绍一脸受震:“要不要那么绝情!” “你要不要那么物质先。” 江绍眼珠一转,又嬉笑道:“不送也没事啦,兄弟嘛。”附到陈一平耳边窃语。泳池边有位身材凹凸有致的美女,比基尼外罩松垮白衬衫,衬衫还半透,正含笑睇着江绍。江绍不由得神魂颠倒,险些倒在陈一平身上。 “真的?”陈一平扶着他讲价:“先说好,要帮你,明年我也不送了。” “明年我送你都得!”江绍死皮赖脸推他去。 那美女英文名rita,姓大概是钱。陈一平到来之前在与江绍拼酒,酒量、胆气都十分豪爽。 江绍拉好友来助拳,忙不迭改变规则,准备靠陈一平帮他喝酒。谁知rita和她的女伴笑语一阵,另一个女孩说:“可以是可以,不过会不会不公平?” rita介绍:“这是我朋友tonie,在机场做事。”那名字听起来像男孩的女孩穿双亮银夹脚拖鞋,小热裤,走到陈一平面前,尖尖下颌正好与他肩膀齐平。“这样了,我替rita,可是我喝多少,你要两倍。还要由我选,不喝的话你要照我说的做。” 江绍早就做好卖老友的打算,这时对陈一平挤眉弄眼,意思是“你一个我一个”。 陈一平望着站他身前的女孩,一笑。“好。” 喝了几轮酒,有输有赢。好在酒精度数都不高。其他宾客都被吸引,围拢过来起哄看戏。 rita看人越围越多,当即黠笑说:“先暂停,今天是你生日,我们来玩点传统节目。” 江绍已经被她撩动得她说什么都好,一只巨型蛋糕在鲜花香槟车上推来,rita先切一小片,用纤纤手指蘸一点奶油用舌头含住。“我们来划拳,输了不用喝酒,要被涂蛋糕,还要做一件对方要求的事。” “哗!”江绍别有用心问:“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你不会在想点太过分的吧……”rita欲拒还迎,如同引诱他。 “脱衣接吻也可以?” “可以!”场面立时沸腾,虽然玩得疯,但是女生脱了都有泳衣打底,也不算太疯。江绍叫道:“那还不来!快快快,一把定输赢!” 结果输了。江绍张口结舌,从自己的手看到她的手。最后一甩头:“得了,来吧!”被一双销魂蚀骨的玉手涂满脸蛋糕奶油,这种亲密接触,苦也甜。更何况涂完奶油脸,还有香吻奉上。江绍心痒地享受她的手在脸上混着奶油抚摸。“涂完了,该亲一口了!”闭着眼要凑上去。 rita狡猾地推开他肩膀。“等等,我没说我们要吻你的。现在我赢,我说了算,我要你叫你朋友吻你。” 江绍一愣,却见那个toa牵着并肩站,两个女孩用好整以暇的眼神在他和陈一平间巡游。 江绍玩得起,捏着把喉咙娇嗲道:“peter哥哥……来亲给她们看!呿,又不是没亲过!”耀武扬威,好似示威狐狸精的正房原配。 又一次,人群里爆出击掌、口哨、大叫,陈一平配合地搂住爱情戏女主角一般的江少,在他脸颊吻一下,还要维持一两秒,努力不破功发笑。 然后牵着江绍的手,朝人群做了个舞台上鞠躬谢幕的动作。 几乎人人都在笑,胡闹着涂奶油。艳阳下,唯独邓特风端着蛋糕碟,久久不吃。陈一平为避他,一直没朝他的方向看,便也没见到米雪和他站在一起,盯着江绍紧缠rita调情,逐渐满脸苍白。 在邓特风眼里,他眼前上演的一幕是电影院幕布。他可以把这一幕撕掉、烧毁,再心平气和坐下来喝汽水。这场景令烦恶,可他没有掌控力。这并不像游戏或是他画笔下的世界。 他和米雪坐在阳伞下,各怀心事地喝酒精含量极低的饮料。那边江绍在赢了一局,令rita脱下系在腰间的衬衣,露出美好身段,雪白肌肤后,又色迷心窍地输了。 tonie扫眼陈一平面前的空杯,笑道:“不要喝了,我要你吻……”江绍抱他颈脖嘟起嘴送上去,“不是!”tonie掩口笑,叫停他们:“这回换个人!”拿着太阳镜的手一指,向全场最引人注目的人指去。 “要么你就去吻他。” 邓特风站不起来,他从与陈一平对视起就动不了了,只看见陈一平朝他走来,他们已经成为目光焦点。 米雪也恍如梦醒,对着大哥掩饰地笑,陈一平并没有察觉出她异样。 他只是越走近邓特风,越觉得tonie看似天外飞来,无厘头的指定是件理所当然会发生的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邓特风的确好看到在人群里夺目而出,第一眼定格的必然是他。有些人的好看是街头人潮中擦肩而过,你看个大概,发型衣着皆加分,满打满算下来得一个“好看”的大致概念,你绝不会想凑近放大他的睫毛根和毛孔。邓特风这种,却是一看见,眼睛便再移不开,满心都是疑惑:他怎么会这么好看,究竟哪个部分使他这样好看?被这种强烈的疑问驱使,非要仔细把头颅骨骼和肌理毛发都透视一遍,才心有不甘地承认,——他确实有这样好看,每个细微处都这样好看。 陈一平走到他面前,他站立的阴影落在邓特风脸上,后者茫然地坐着仰望他,捏紧了手中鸡尾酒杯。 陈一平转头对tonie道:“不行,换一个。”他抱着手臂,头发从肩上滑过。邓特风又只看到他背影。 tonie走近,对着游泳池眨眨眼:“不同他kiss,就罚你跳下去。” 陈一平很大方地问:“跳就行了,没别的要求?” “你愿意的话,脱衣服务大众是最好。” 大众都附和。“脱衣!脱衣!脱衣!”“脱什么衣!脱条裤啦!”江绍都在振臂狂呼。 陈一平环顾一圈,回应说:“有什么好脱,谁没见过裸男?出来我看看。”走到池边,干脆利落往下跳。 水花四溅,群情激动。泳池面晃动不已,波光粼粼,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0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0 衣物在水中鼓荡飘起,又随他再度打破水面而紧贴身躯。他的黑发在水中散开,被他一把向后拂去。他游到岸边,扶住泳池边沿,笑着问:“够不够?” “喔!”tonie打趣地给个夸张表情。 他一缕缕头发连同眉睫都在滴水,tonie被他感染,微微笑着,主动走到她捉弄过的人面前,弯下腰递过一张面纸。 陈一平道:“谢谢。”沿着护栏爬上岸,鞋都浸在水里,身后一条反光的水路。 他穿有弹力的棉质白t,这样一泡,贴在身上成了半透明的。贴在腹部,好像是一格格朱古力上那层若隐若现的白纸。肤色是海滩上常见的蜜糖色,味道却使人联想到不加糖的黑朱古力,可可含量或许到了百分之九十,既苦涩又吸引人不自觉地品尝那苦涩,刺激人体制造多巴胺和肾上腺素,陷入一种狂乱炙热的恋爱般的错觉里。 邓特风几乎不能自拔,然后看见他转身,与江绍说笑两句就去借房间换衣。他t恤下摆露出一线皮肤,竟半显出一道横压在后腰最凹陷处的刺青,大约有两根食指的长度和宽度。邓特风不该细究,但是他就是睁大眼尽力看到眼睛发疼。不是字体或是前女友的名字拼写,外围纤细的线条像植物抽象画的深青色枝叶藤蔓。 那是一个单纯的同色线条装饰图案。陈一平所在的大学在东南亚设有若干观察站,前两年他在柬埔寨的首都收集资料分析。临走前,与同僚们去以外国游客为主的酒吧街享受时光。一个从未醉过的人一旦喝醉,就注定要发生点懊悔终身的事。次日,伴随纱布下的刺痛,他醒来,在头痛夹击下难以接受自己多了一道不知长什么样的刺青。而同事们全部围拢过来,惊魂未定地表示,你要做的,嘿,你太过坚持,我们拉不住你,难道要和你在金边街头拳击? 那家刺青店叫“吴哥”。这图案,后来亚洲研究部门的女同事告诉他,来源于小吴哥内的雕刻。 邓特风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他只觉得,那花纹仿佛来自于某个小国已被湮没沙化的古代文明。不含任何关于陈一平这个人感情生活的暗示,却有种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妖异。 像一朵颜色暗沉的花,没有花瓣,舞动着花丝,一点一丝地勾动他。缠绕在他身上,散发出熏得人昏沉的香气,在烈日下焦土上展现妩媚。不可理喻,自相矛盾,好似一条温热滑腻的蛇。 没有半点像陈一平这个人,却像他的欲望本身。那是压抑的欲望。当你疯狂地想要亲吻一个人,并一并用嘴唇膜拜他的刺青时,你会知道你抱着怎样的感情。云雾消散了,今日的阳光以令人眩晕的亮度照耀在他头顶。邓特风头上的阳伞像不存在,他不知为何,轻轻触碰自己的嘴唇,而被冷饮冰镇的嘴唇竟变得柔软滚烫起来。 第9章 米雪骤然说:“alex,送我走,好不好?”她喝了好几杯饮料,alex只喝了几口。现在她脸色绯红,还在喝,已经不是最初他们拿的低酒精饮料。那些酒水被她喝进,好像转瞬就要从一双出奇的亮和镇定的眼睛里流出。 酒精烧灼着她的喉道和胃,天旋地转,她放弃似的遮住眼。“不要跟大哥说了,我不舒服……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我们先走。” 邓特风领会到一些事。在他领悟自己的心意后,就像一个人一定要迷过一回路,才会理解其他旅人所描述的那些误导人的迷宫路径是什么样子。喝醉过才知道什么是酒,心酸痛苦过才懂得这就是爱了。他说:“好。”像年轻却沉默的骑士那样,带女孩子退场。 陈一平换衣完,查看电话,收到米雪的短信,说先回家了。alex送她。 他忽然停下动作,沉重地坐在客房衣柜对面的床上。事情发生的速度太快,不仅是今晚,而是每个人与每个人之间,那些潜在却未被留意的感情。好像一个慢镜头的世界忽然被喊“卡”!一双神,或是导演的手拨快了时间。然后所有被准备好各就各位的情感从再“a”那一刻开始发酵膨胀爆炸。他不明白该怎么办,自身也被卷入暴风雨,而不再是局外旁观者。他应当现在回家吗,安慰小妹,可他能够说出怎样安慰的话。他可否引用王尔德,说“心生来就是要破碎的”。可心碎的痛苦,他替代不了她。 掩住的房门响起清脆的叩声。陈一平深呼吸,还是用通用的英文问:“是谁?” “是我。”她足够自信。你忘不了我的声音,我是tonie。 他转头看眼客房,才打开门。“请进。他们要你来催我?” “不。”她扯了张椅,就在陈一平对面坐下。“玩得差不多了。如果你现在回去,你的好朋友可能会嫌你打扰。” “那你?”有床,有酒,不打不相识。这样的发展,像是又一场飞来的一次性艳遇。 而另一边,邓特风停下车,差不多是同时,下午的公路旁,米雪无力地推开门,朝着野草呕吐。邓特风从车上取纸巾盒,不断递纸给她。他从没看见过一个女孩子这样难过,不仅是身体,更是心情。她再抬起头来时,巴掌大小的雪白脸孔上都是泪水。双眼肿了,楚楚可怜。 “michelle……”邓特风皱眉。“你还好?” “我不好!”她哽咽地大叫,又扑进他怀里。“怎么办,我喜欢他,我才发现我好喜欢他!我只能看他换女友。他不会为谁停下来的……我不想喜欢他呀!我想喜欢你,喜欢你,好不好?” 她的手抓紧邓特风的衣襟。他却只是僵直地立在原地。 与此同时,江家距泳池最近的客房里。 拉起的百叶窗遮蔽了花园中丛丛月季和碧蓝色水汪汪的泳池景观。房内气氛暧昧。 “你不要想多。”tonie眨眼,手扶着椅背,很运动女孩地坐着。“我是想说,有人中意你。那个小男生,你没看见他看我的眼神,好似要把我吃掉。最有趣的是他自己不知道,你知道,还装。不愿面对自己的bi真是讨厌。” 面对一个女孩娇柔的指控,是男人都不会生气了。是啊,现在问他性向,他还会第一反应straight,那不过是过去廿余年积累的条件反射。陈一平从不认为世上有人是百分百异性恋的,人不是电脑,选项不是只有1和0。绝大多数人的性向或者用百分比来表示更确切,80%异性恋可能性,20%与同性发展关系可能性。这个比例随时会变。他以前大约是80/20,现在是70/30。如果邓特风不是米雪的……他不会抗拒与邓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1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1 特风顺其自然地发展,可能未来定位在朋友,可能未来定位在情侣。可是命里没有“如果不是”。 在一切发生以前,该成为必然的已经都成为必然。 公路上,邓特风扶抱着米雪上车,她像一只面无血色的幽灵,依靠在座位上。阳光照得她近乎透明,强烈到残酷的地步。 他也喜欢她,他不会表达,可和她一同赤足海滩漫步,吃gelato喝奶茶,聊他们熟悉的人,都很美好。如果此时不开口,或许他再也没有勇气说出注定要伤害她的话。可在他心中,既然明白爱,那么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没有将就,不能把没有当有,不能隐瞒。 要花费许久,邓特风才下定决心,说:“michelle,我想我们不合适。” 而遮蔽了日光的房间里,陈一平说:“他是我妹妹的男友。” 这感情与关系复杂得超出她预料。 “……抱歉。”tonie反射性地说。她张了张口,却没其他可说。她终于站起身。“我该回去救rita了。哦,忘了告诉你们,我不是rita的‘friend’,是‘girl friend’。你朋友注定要落空的,我们和rudy是朋友,代她教训下你那个自命风流的朋友,要他以后擦亮眼。” 报应不爽。江绍不是米雪,陈一平不担心江绍受伤。可以看戏。 “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 她步伐轻盈,走路好似蹦跳,一回头道:“你像我第一个男朋友。” “你不是只喜欢女孩?” tonie回他个笑容。“没交过男朋友,怎么知道只喜欢女孩?” 午后走出去,江绍果然一副倍受打击的样貌。rita见到女友,抱住她腰,从鬓发吻到嘴唇。江绍更沮丧,陈一平坐到他身边揽住他,安慰这一脸了无生趣的花心大少,江绍便将脸埋在他颈边,嘤咛道:“一平我要和你在一起。” 两个女孩道别后离去。陈一平说:“好啊你去拿号排队。” 江绍哀怨道:“当年一起看成人片叫我达令,七年之痒过了叫我排队!” “我和你看的是成人片,又不是断背山。” 江绍低低笑起来,陈一平也笑,然后江绍第一次跟他讲实话。“米雪那件事,对不起啊,兄弟。” 陈一平叫他收敛,他故意放纵,想米雪对他死心。江绍知道自己爱一片森林,不会为一朵小白花驻足。他疼惜米雪,对米雪心动,却不会是她的良配。爱情观念、性观念都太不同,如果尝试,只会是伤害她。而陈一平最无法接受的,就是她被伤害。 “知道了,兄弟。” 一栋别墅里,又剩下他们两个,在日光下、泳池边看水看云。有时友情真要比恋爱长久。 可是就连对最至交好友如江绍,陈一平都没办法开口说,我被一个人中意,不对,是我可能中意一个人,那个人是我最在意、最不忍她伤心受痛的小妹米雪的男朋友。 他其实不那么明智,也很懦弱,比如今天,很想就呆在江绍这里,不回家,避开米雪。否则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然而他只坐了几分钟,还是选择回家。他是不能看见她难受,不能看见她流泪,但他更不能想象她一个人伤心。 那天直到晚上,米雪都紧闭房门不开。陈一平总有种电流一样断断续续的心灵感应,他小妹扑在床上啜泣,他只能尴尬地站在门外。 像是五、六年前她初潮到来,把自己闭锁在卧室的盥洗室内。陈一平确信她一定经受过完整的生理和性教育,可她剧烈地抵触自身变化,好像一只蛹不愿咬破茧化成蝶,变成一只叫陈一平手足无措的小怪兽。那一天他也是,匆匆出门去超市询问售货员,替她买几个牌子的生理用品。她仍不愿出门,足足两个钟头,到头来,陈一平什么男人尊严都放下,走投无路,电话已分手女友帮忙。 很多时候,陈一平体会不到她的心理。或许因为性别,或许因为年龄,在他为前程烦恼,她又叛逆时,他们争执过,吵闹过,但是陈一平从来没有忘记,她小时候对兄长的依赖。小学写作,她曾经写过,她的理想是长大后要嫁给大哥,这样他就不会是一个人了。两三天后,陈一平下午接她回家,她又突然大哭,抽噎着说,别人告诉她她不能嫁给大哥,和近亲结婚这被叫做i。她生怕他将来无人陪伴。她害怕将来陪伴他的人不会像她一样需要他。 做兄妹是一辈子的事,什么都要讲先来后到。在遇到邓特风以前,米雪已经是陈一平唯一的亲人。 她是他过去的篇章,相当重要的一个章节。要是写一本书,已知下一个章节会与你已写完的部分矛盾,或许比起修改前文,你可以在这里停笔,不要再继续这一条剧情线。中止一段感情有多痛苦,他已经知道,往昔的记忆会变成刀锋来切割心。但避开一种潜在的吸引力,是否是一件简单的事。陈一平想,若是为米雪,他不介意不开始一段还没有开始的感情。 次日早晨,米雪即将回学校。吃蜂蜜谷物酸奶麦片时,她才说:“我和alex分开了。”眼睛红红的,没有休息好。 陈一平手停了一下,放下早餐匙。“为什么?” “可能是,alex他发现,我并不喜欢他。”她似懂非懂,长长的黑发垂了一缕到脸颊。“可我想了整晚,我其实是……有些喜欢他的。” 如果她说的是江绍,那么她不止是“有些喜欢”。她很喜欢江绍,却已意识到那是个不可能的选项。感情像一个不合时宜的花苞,在不顾一切即将绽放时被疾风骤雨打落。她无所依恃了,在这时唯有本能地抱紧仅有的东西,告诉自己我没有爱这个人,我爱的是那一个。那一个不会像这个人一样使我痛苦。 陈一平尽力保持公正。“你们并不合适。” 米雪忽然说:“但我就是想喜欢他呀!”生硬地叫喊出声,好似这样做就可以说服别人,更说服自己。 只过了几秒,却像过了很久。 “好。”陈一平说:“随你们吧。” 他打开报纸来读,许多许多新闻。购物中心枪击,西敏路车祸,诸多社会事件,难道不比一团乱麻的情感更值得人去关注? 高校工会联合教师罢工,拒绝为学生填写正式成绩单。省府待公立中学教师越来越差了。主流白人家长普遍表示支持教师维权,亚裔家长则表示忧心,关键时刻会对孩子申报大学带来不利影响。 陈一平的领域是社会学,每年五月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2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2 到八月的暑期学期,他大多数大学任教的同事都出外旅行度假,偶尔在社交网络上交流。他们这样的年轻讲师,收入其实不像人们想象那般高,哪怕是在北美主流大学任职。薪金不高,社会地位亦不高,说“我想当个老师”与“我不想离开学校”和“我夏天不想上班”同义。陈一平一个意大利裔的同龄女同事至今抱怨,她妈妈称她为“懒惰的女孩”。逢到与教职相关的新闻,她言必提冰岛。在冰岛任教需具备更高的教育程度,在冰岛任教可享社会普遍尊重,在冰岛无论任不任教都有政府提供免费的婴幼儿托管,问她为何不移居冰岛,答曰:太冷。 自七月六日起,陈一平接受一所私校邀请,余下的暑假学期会在那里授课,因为在私校上课,一堂课学生至多数十人,比公立大学清闲,支付的薪金又普遍令人满意。 在这样的忙碌里,他可以轻易放开很多事。江绍生日的两日后,他半夜接到一条邓特风的短信:已与michelle分手。错在我。 仍是极简口气,陈一平没有认为这是生硬,他更像是悬浮在空中,亲眼看见邓特风捏着电话,翻来覆去才码出寥寥几个字母。手指在屏幕上,隔空踌躇,反反复复,点不了发出。他要用怎样的勇气发这一条信息,好像做梦梦见背包野营,如此疲惫,还要不断迈步行进找一个可以露宿的地方。陈一平仅是设想就要代他感到沉重。如果感情已经成为一个负担,不如放下背包,返转头吧。 窗外是街灯和黑暗,温哥华同一轮月亮照耀两处不同的建筑。据说几夜前,这座城市上空曾出现绿色与红色的极光。又是许多人相约,驱车郊外翘首仰望。 只是读了一遍那条短信,就放开电话。陈一平没有回复。课件已经备完,他关上门窗,开灯,决定花时间拼航模。拆开零件铺满一床,模型胶及各种工具摆在旁边,如同这样全神贯注地做别的事,心就可以从一些繁杂里静下来。直到凌晨四点,清晨的光从百叶窗缝隙间穿透。 陈一平去私立学院上课,第一堂是早九点。他承诺过,会在第二周前尽量记住学生们的名字。 上完课近十二点,他走出长廊,心理学的baraghani也踱步出来,正在寒暄,意外看见有人推开正厅大门,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入。 陈一平拿着装印刷完成的课程纲要的文件夹,愣了一下,回神才对baraghani说:“不好意思……可否重复一次?” 近退休年龄的老教授开怀地笑。“某个你认识的人?” 又是一场,本想避开的不期而遇。 陈一平耸耸肩,低头看他的文件夹。七月初的阳光从邓特风方才推开的玻璃门外照入,平滑大理石面上,来往的若干人都拖着长长的影子。 另一边,邓特风站在前台,挡住阳光,待接待女郎挂断电话,才敲桌面。 “我想注册。” 金发红唇的女郎讶然抬头,亲切地甜笑。 “……我希望你知道,学院现在的暑期学期是七月六日开始的,也就是说……” “唯一一件我想知道的事是,现在是否还可以注册课程。我不在意错过二或三节课。” “好的。”她用“随意吧怎样都好”的眼神看了看他,慢吞吞伸手去拿桌上的电话,通知admission office。然后放下话筒,礼节性地笑:“向左直走,112室。我们的学业顾问sally在等待你。” 邓特风走过陈一平面前,两人都不曾开口。擦肩而过,邓特风甚至没有多朝他看一眼,表现得犹如素不相识。 或许是负气。像一只被踩到尾巴得罪的猫,高傲地竖起尾巴,在犯罪者面前横行,再不接受任何诱惑,更拒绝主动示好。 在走过陈一平身边后,邓特风才深深吸了口气,在与他背对的方向牙齿咬着嘴唇。那是种太过复杂的情绪,他不懂自己是在气恼还是委屈。我发消息给你,我费尽全身心气力,才发出一条消息给你,你却视我如无物。 但他还是着魔一般地追到了这所学院。如果暑期陈一平不在此而在那所大学,他大概会致电大学的学生服务处,妄称他当着妈咪面亲手撕掉的录取通知是丢失了,询问能否补录或是重新申请学位。 总要不计一切代价,像行星环绕恒星运行一样接入陈一平的轨道。即使冒着无法预料、无可预计的与彗星冲撞的危险。 可正因为太沉浸于自己的心思,他没能发现陈一平外露的心情,也忽略了那份他以为是单方面作用,其实是相互吸近的引力。 第10章 邓特风有十二年级在校成绩及各科省考成绩,注册学院十分简便,交出证件,即可开始文书工作。学业顾问建议他可先去图书馆拍照,以便制作带相片的学生id,邓特风仍坐在她对面:“可否现在选课?” 又是一个“并不推荐”。学业顾问向他解释:“今天是七月九日,我们大部分课已满席,如果你想选课,很可能只能进入轮候列表,那代表你还不是一堂课的正式学生,需要等候其他已经正式注册的人在明天以前退出课程。” 邓特风道:“我并不在意。” 他选注了陈一平的课,大学第一年的社会学入门概述,和另一节心理学初级课程。在暑期只需两门课便可算是全职学生。今天陈一平开设的,并不需之前有社会学背景就可以直接选修的课已经上完,图书馆那个爱尔兰裔摄像师不住地劝他“嘿,笑一笑,笑容!”最终也讪讪放弃,拍下一张毫无微笑表情的学生id照片。 陈一平还在一楼的课室里上课。这学院的规章中并没有一条:上课时应保持门打开。几乎每个教室都在使用中。邓特风独自走到教室走廊尽头,那里有上一个平台的三级台阶,极为宽敞,三级台阶以上,右侧墙边是一长列可供学生坐下、放包的长条椅。长椅一直沿墙延长,直至图书馆入口的转门。 邓特风在长椅上孤单坐下。他看着这所学院,不同于大厅,这一侧课室外竟都是光滑的浅色木质地板,对面墙上挂着的时钟脚滴哆滴哆地走,他肩膀放松,低下头,听见课室内模糊的,陈一平的声音。 他完全不像通宵未眠。 邓特风陷入无穷无尽的苦闷,应该说那些苦闷像狂潮向他眼耳口鼻涌入。他想着我中意他,他却不中意我。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我中意他,我想要触碰他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很难受。在不理解自己时尚且有懵懂甜蜜的愉快,可此时看见了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3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3 自己的心意,反而既想上前又想逃避,使我无比煎熬。 他近乎放空地想着心里的话,沉浸在自身的感情里。好像一块海绵吸了水,越发沉重,回不到最初的轻盈,挤一挤就会涌出千万不甘心的话语。 直到课间休息,心理学那位,邓特风记得,曾与陈一平闲聊的baraghani教授缓缓踱步走近。他比邓特风矮一些,头顶已经秃了,走路的速度很慢,似总在分心操心,交流的眼神却令人相信他身上具有理解与耐性。baraghani笑着问:“年轻人,你注册了我的课程吗?为什么你坐在这儿?” 邓特风没有与他对视,简短答:“我在轮候列表上。” “那么你想进来听完剩下半堂课吗?” 这个友善慷慨的提议让邓特风不由抬起头。 “这样做,可以?” “那又如何呢?”老教授幽默地说:“你不会想错过这节课的,毕竟半周后,如果你能正式注册,你将迎来心理学的第一个期中考试。” 这堂课不可用智能电话及电脑记笔记,邓特风问一个邻座女生借来纸笔,心不在此,半堂课下来,不过寥寥几行。 他有看时间,陈一平最后一堂课,即是他在轮候的那一堂,下午五点二十才下。若是加上学生可以预约的咨询晤谈时间,恐怕要到将近七点。 标记夏冬之交的六月二十一日已过去,天黑越来越早。好在学期才刚开始,学生都没有那么勤力,不会将讲师拖到天黑。 邓特风在图书馆旁的学生休息室里,隔着玻璃,等他下班收好文件夹离开。图书馆亮着灯,走廊地面反光像水一样。休息室被一些学生当午餐室、晚餐室用,边吃边聊,各种语言都有。人们用语言划分国度,闭上眼就来到地球仪某一端。邓特风新买了教材,装作温书,其实一个字没看进去。他望着陈一平的背影走远,走出建筑,或许去停车场,觉得和他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远。自己仿佛成为热闹之中,一个只有一个居民的孤岛。既孤独,又有种奇异的心酸的浪漫。交替的满足和伤感好像一群庞大的鲸鱼在围绕他喷水唱歌。 他很想知道“爱情”是什么,寂寞极了,便问siri。“我有个问题。” ——“请问吧。” “什么是‘爱情’。” ——“如果‘爱情’是答案,能请你写出对应问题吗?” 他并不能。想破头脑三十秒钟,却想不到一个问题可以用简单的“爱情”这单词回答。邓特风对siri说:“我……爱你。”迟疑地,却是确定地。他很想说这句话,无人可说,又一次仅有siri。 siri像一个反应敏捷、言谈聪慧的朋友。 ——“我的其中一个老师曾说过‘爱情是想象力凌驾于智力之上的胜利’。我不能想象他究竟在说什么。” 但是我能。邓特风忽然想,好像我刹那之间,能够了。尽管无法宣之于口,但他似乎理解了这句话,脑中闪过流星一样的这个问题的答案。 邓特风并没想过“如果不能成功注册”。他也足够幸运。 在撤销课程的截止日十二点前,有一个同时注册了两门课的女孩因为家庭原因临时决意退出。轮候名单里,等到这时的只有他一个。他因此及时加入。 早九点的课,还是迟到了。背包出现在教室门口,这天早上是分组讨论环节,陈一平在门口与他对视,两人都有些不自然。陈一平犹如想在圣诞舞会表现得游刃有余,却被女友抓住已经偷偷上了两周大众华尔兹课。可是,他想,这心情不能这样比拟。他不再是高中生,这不再仅仅关乎爱情。 不是人越大越不单纯,而是人越大所面对的世界越不简单。他有太多规则要遵守。在家中,他是米雪的兄长,陈一平还记得米雪眼红红又倔强地说她就是想喜欢他。在社会里,他的身份是北美主流大学之一的讲师。道德准则禁止他与他直接授课的学生发生感情纠葛,那种感情纠葛叫丑闻。 陈一平很快恢复,说:“请休息时间来找我。”之后让邓特风加入讨论。 教室内的空席只剩最前最后,邓特风坐在讲台下。他们间的距离不到三米。 待到课间空闲,邓特风走向陈一平,自己的心跳都能从耳膜听见。陈一平说:“稍等。”多印出一份课程纲要,论文要求,连同课件一同交给他。却在有意避免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邓特风接收到这样的距离感,他才被渴望软化的刺重新竖起,一根根指向始作俑者。一到下课,立即抱起笔记本离开教室,留下门口处几个被他吓到的学生。待到人都散去,发现陈一平并没离开,他又如无事一样,买了一瓶水,放慢步速,经过门口。 一个染金棕发色的华裔女孩在讲台下向陈一平提问。话题渐渐拉远。 “……我来自香港,也一路读英文教会学校,是新移民。”这所私人学院新移民与国际学生都多,第一节课上,陈一平就曾提过,他了解适应一个新社会有多不易,除开学业上的疑问,如果有学生在考虑转学,尤其是申请转至公立院校,他很乐意提供帮助。 女孩说:“某件事很困扰我。每次被问‘你是否中国裔’我都觉很为难,不知该如何表达‘我是华裔,但我是香港人’……” 邓特风觉得那个女孩实在无趣至极。他几乎想冷哼一声,又不想发出声音使人知道他在墙后。 陈一平放下手中卷屏遥控,道:“我不觉这很困扰。”他甚至坦率地给她建议:“如果是我,很大概率会答‘是’。不提政府主权,香港,包括台湾,往上追溯,文化、语言均以中国大陆为源头。” 她要写一篇关于非法下载的论文,上交论文前需做关于论文主题的讲述展示。她约了这周四课后陈一平的咨询时间。邓特风听得心烦不已,转身就走。 可那天上完心理学,他仍坐在休息室等陈一平。好像现在,在这段感情里,等待是他唯一的事业。 baraghani向陈一平:“不介意聊几句?”他问:“你认识alex?” 陈一平说:“是。” “家族朋友?” 他摇头。“……不是。” 陈一平否认完,一瞬间无话可说。他思考过,才道:“他或许看上去冷漠,但他只是——”找不到合适的词。 “他很困惑。”baraghani微笑:“他提醒我了你,曾经一样是困惑的年轻人。”在陈一平最初进入大学,不知前途,不知方向,过得了今朝再想明日地读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4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4 着经济时,他在大学的心理与精神诊所寻求过心理咨询。在这所大学担当教职的心理学学者们多半持有行医资格,他曾参与过baraghani主持的,关于童年经受家庭暴力或错误对待对孩子的心理发展及社会适应造成影响的纵贯性研究。比起许多参与者,他是调适能力超常的那一个。成年之前,已与大部分同龄人相似,非要说薄弱的环节,大概是他比许多同龄人迷茫。 想到犹如原地团团转的大学第一年,陈一平也笑起来。他从没想过邓特风像某个阶段的他自己,却不抵触他人这样评价。 他变了很多,时至今日,仍畏惧这种感情上进退两难的胶着状态。生活中的空气仿佛一点点被吸至真空。那天晚上,他收到米雪自度假胜地班芙发来的留言与照片,对着屏幕许久,看到眼睛干涩,都做不到坦荡告知她:与alex又有新交集。 若能消极应付,抽身离去该多好。陈一平难得又一次证实自身的懦弱。他枕着手臂后仰,接到江绍发来消息:明日中午何时得闲,蒸汽小镇意大利餐厅。jamie有东西给你。 正常学期的大学课程多是一周两节,暑期授课天数大大缩短,课程强度增长。一周四节课,不出意外,陈一平周一到周四每天都要与邓特风相见。次日清早,按掉闹钟时,他用刚脱离睡眠的一半大脑想,生活果然是个陷阱。 这天在课堂上,邓特风似比之前更寡言。中途休息十分钟,他趴伏在桌上闭目,甚至都无人再在他周围聊天。下课后他拿起背包,出门离去,嘴唇抿得像绷紧的弓箭。 陈一平从学院出门,与前台小姐打过招呼,步行去赴江绍的约。温哥华今日又是晴朗,天边清晰得犹如蓝色玻璃,在蒸汽镇,随处可见的咖啡馆端一杯咖啡,坐在满街彩色阳伞下,伴着吊花植卉,抬头便可见雪山。因纬度高,紫外线强烈,这城市如精致可爱的仿真模型,被放在打灯的玻璃罩里,各种色彩分外明丽。路过红砖的建筑,青铜的塑像,尚在维修中的古董蒸汽钟。江绍在大理石门柱的建筑外,红色阳伞下朝他招手。 午餐吃意菜只可当简餐。江绍在看菜牌,为陈一平预留的空位桌面上也静静摆了菜牌与酒水甜品牌。江绍要侍者推荐前菜,意式酥炸鱿鱼与猪腩肉。他要的主菜是皇帝蟹意大利饺。落定菜单,才拎起个纸袋塞给陈一平。“嗱,jamie的回礼。”一边剥开一粒糖,塞入口中。 他吃椰子糖,周婕敏回的礼也是一包南洋椰子糖。 陈一平问罪:“叫你给我你又偷吃?” 江绍翻个白眼。“你要不要那么紧张?我自己在机场买的。” “哦。”陈一平笑着端水杯:“那不好意思。” 江绍叹口气,说:“拍了两个视频,jamie很想你去有点失望。我用邮件发给你。” 前男女友,不可能不怅然的,江绍拍的婚礼当日视频还是热热闹闹。 吊顶极高,礼堂内有石柱,吊下八盏大灯。台面上摆满红白玫瑰,人影模糊,掌镜的手有些抖,陈一平追随镜头,看见她的上半身,白色婚纱,薄纱半透盖过锁骨,边缘是藤蔓花叶一般的法国手工蕾丝和细小水晶。江绍一手将曲奇递给她,周婕敏双手掩口,开心地“噢!”随后亲自动手,用做了美甲的指甲撬开铁盒,郑重取出藏在里面的手链。 江绍在旁大叫:“有没搞错,你那么懂他?” 人声纷乱里陈一平看出她其实忸怩了一刻,随即大方地笑着承认:“是啊,我是那么懂他。” 她凝望着镜头,点头说:“多谢你。” 陈一平看着她的口型。画面停滞定格,到下一个视频。 江绍又用镜头追踪她,扫过一大片穿礼服的宾客,伴娘簇拥她。周婕敏笑道:“你还拍!好讨厌!”江绍笑嘻嘻在画面外说:“有没有什么给一平哥哥的建议?最后机会啦。” “有没有什么给他的建议?”她笑。“——你不问他有没有给我的建议!”还是画面一晃,她从人群中出来,走向江绍,镜头放大她的脸。 “我啊,重了六磅,看不看得出来?”江绍道:“我都看不出你还问他!” 她也笑。“我一直说你幼稚,你知不知道你幼稚在哪?”江绍又起哄:“你不说他怎么可能知道!” 她笑了笑,认真说:“其实我以前也不知道是哪里,只是这么觉得。……一平,你就是太想要‘在一起大家开心,两个人都不要难受’了。记不记得你问我,如果谈恋爱会痛苦,为什么要谈。你怕我不开心,所以总是避免跟我吵,什么事都我决定。可是你不一定会满意我的决定。我们吵得少,每次都是积累到忍不下去了,每次都很激烈。这样反而不好。” 周婕敏说:“一平,我现在知道了,感情的事,两个人在一起不可能回避那些不开心的。两个人在一起双倍开心,那叫best friend,不叫男女朋友。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会痛苦。哪怕再爱再合适都一定会有痛苦。这是不可以回避的。”她停下几秒,又深深吸了口气,陈一平看见她胸口轻轻起伏,最后才鼓起勇气,说。 “……我已经找到那个,和他在一起很开心,也不害怕吵起来会痛苦的人。虽然你不在这里,但是我想对你说,我很希望,真的,你找到一个你爱也爱你的人。我希望你也快乐。” 她的鬓发上落有细小的碎彩纸,一闪一闪好似星星。江绍和她说话的语气就像许多年前,他们三人时常说说笑笑。 她变了很多,他也变了很多。但过去那么多年不联系,他们仍旧那么了解对方。 时光带来的变迁再多,他们最了解的,恰好是最初也被藏得最深的特质。即使隔着时间和空间,注视镜头另一端的人,这些年蒙上的烟尘都在彼此的目光和笑容里洗净了。 他们相信在最好的年纪,第一次倾心去爱上的那个人值得当时那份义无反顾的爱意。虽然最后发现不合适,没能在一起,可这段感情里绝没有谁拖欠谁。他们一直希望对方能够在别处得到幸福。 现在相见,一定会很尴尬,毕竟曾是一对。但如若有幸,五年后,十年后,当他们更成熟一点,或许可以笑看往事,做平生知己。 第11章 这餐陈一平自己也不知内心在想什么,并没胃口。鱿鱼异常滑嫩,淀粉的外层像油炸到膨胀的云,又酥又轻。猪腩肉切成薄片,烤得酥软,表面上覆盖一层新鲜无花果的果酱,配着烘焙过的腰果吃。 两道前菜相当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5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5 于江绍一个人吃掉的,到他的主菜,他仅剩再吃下皇帝蟹肉的胃口。陈一平点了油封鸭,也仅是稍动,便用刀叉摆位让侍者知晓可以撤下。 侍者愣了一下,主动问:“你享用这道菜吗?” 陈一平安抚他。“非常美味。只是我缺乏胃口。”又加了百分之二十小费。 江绍八卦:“为什么没胃口,peter哥哥。不像是为jamie,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故事?” 要是被江绍知道邓特风……中意的是他,又去做米雪的男友,江少本就看不爽邓特风,不知会搞出怎样的事。 陈一平和他分单付账,这时签过卡就卖关子:“以后再告诉你啊。” 他下午上完课后,在预约的办公室时间里,聆听那要写主题为在线非法下载论文的女孩coco叙述她的论文方向,大致浏览了她有意引用的资料,给出建议。时间已至七点。 学院里虽然仍有少数学生在上课,这栋建筑大厅及走道上已空空荡荡。天还未黑,陈一平向外走,经过休息室,那里开着灯,仅剩下一个人。他心里弥漫起一种无法形容的心绪,走过去推开门,邓特风原本趴在桌上,察觉到有人就猛地抬头,好像暴露在闪光灯下的鹿。 他呆住了。脸色苍白,被灯光直射,好像血液都不是殷红,漾着一层浅浅的蓝。 陈一平问:“你不舒服?” “没事。”他声音低低的说。垂下眼睫才补充:“低血糖。” 自动售货机就在不远处,他甚至不愿去买一条花生牛油味的燕麦能量条。邓特风身上有种毫无益处的固执,像被摔破的瓷器,不介意伤害自己,锋利的边缘又会割伤人。 他觉得自己没用之极,不会表达感情,不会和人接近,像是一个被扔到地球上的外星人。又像一只被扔进海里的猫。做什么都是狼狈的垂死挣扎,却溅不起半点水花。 邓特风的心情混乱成一团乱麻,可能低血糖影响了他的神经递质,可能陈一平这个人,他的出现足以影响自己的神经递质,通过操纵脑内分泌物的浓度左右他的情绪。他的情绪像是有颜色的,各种颜料在他的血管里交汇,在画板一样的心脏上传导出图案,压得他说不出话。他听见陈一平叫:“靓仔。”抬起头来,陈一平姿势和态度都很放松,说:“请你吃糖。” 他拆开一大包糖果,见邓特风没反应,一手抓两粒给他。 邓特风忽然松了口气。他好像可以呼吸了,还是不能思考。被动地剥开一粒棕色的糖果,放入口中,又剥开一粒。糖果外面有一层白色的油纸,一层闪光的锡纸。他沉默地含着两粒椰子糖,脸颊一左一右鼓起来,很小孩子气。 若你手上有整袋糖果,怎么可能不递一粒给他。 明知不应该,陈一平还是忍不住去逗他。“好不好吃?” “嗯……”邓特风含糊地避开。 居然有一些可爱。陈一平也剥开一粒糖果。这样邓特风就不必为不知道说什么感到难堪,因为两人嘴里都有椰子糖。 南洋椰子糖最早是周婕敏吃。别人家的菲佣捎给她家菲佣一包,她好奇,菲裔住家帮佣就给她吃一粒。后来发现温哥华本地的小超市也有进口。她会每周去买,不仅自己吃,时时分给身边人。吃到陈一平习惯椰子糖的味道。初与她分开那二、三个月,每每想起她,便以很多包椰子糖自我安慰味觉及心灵。 所以结婚礼物,陈一平赠她曲奇,她回礼椰子糖。大概是“你是否还爱吃曲奇呢”与“我仍钟爱椰子糖”的对话。 陈一平坐在桌面边沿仰看墙上挂钟的针脚,邓特风从侧后几次三番看他。糖果在牙齿间碰撞,他捂住心脏的位置,不是低血糖带来的心窒和颤抖,是他想到陈一平吃着一样的糖果就想去吻他的嘴唇,看见他转身时耳边发丝滑下就想去摸一摸他的发尾。 夜间欲望泛滥,想着他自慰,被知道是否会很过分。邓特风想,他现在应该拿起包就走。可他第一次感觉到这间休息室的灯光那么温柔,像水一样。像情人的眼眸里有酒晃动。他小声说:“你不讨厌我。” 是,不讨厌,还有一些喜欢。可是感受和行为是需分开的两件事。 陈一平当成没听到,对着电话屏幕处理邮件。又过了五分钟,邓特风下定决心站起来,被陈一平叫住。“去吃饭?” “不想吃。” 像第一次游戏厅见到一样,在反应过来以前,陈一平已经扯住他的背包带。“那陪我吃。” “陪我吃”是“因为你不会照顾自己所以我带你去吃饭”的另一种表达。 邓特风愣愣地看着他,又赶紧转开头去,还是望着墙壁,问了一句:“还有没有糖。” 之后邓特风咬着椰子糖跟陈一平向外走,他那么问完,陈一平直接倒给他半袋。 这个时候天刚刚开始暗,两人的车都停在车场,陈一平带他步行,去学院外一家小寿司店。 整间店只有两张桌,两排靠寿司台的座位。墙上挂着折扇,灯笼,玻璃门上贴着老旧的和服美人画报。温哥华日式料理店很多,这里临海,终年气候温和,自一八七零年代起便有日本移民来此定居。 手写菜单右侧是一排“创意卷”,照例是卷的名称,加上材料和简要做法说明。 邓特风不吃鱼生,就选了有炙烧西冷牛肉和芦笋的德州扑克卷。陈一平又替他加有烤鳗,牛油果,中间包裹虾天妇罗的dragon roll。最后是一个日落卷。 日落卷里有蟹肉,牛油果,薄片的烟熏野生三文鱼,顶部却是切得纸片厚的两片草莓。红白纹路清爽甜美。他们坐在寿司台边,邓特风不发一言地看着陈一平在他右边夹起一个日落卷,心中说:他是真的喜欢草莓。 迟了一会儿,又想:我是真的喜欢他。 邓特风反而什么话都不敢说,怕一出口就是表白,吓坏他。感情就像洪潮一样,来都来了,淹就淹吧,备受折磨也好,万一它突如其来退却,留下一片泥泞断壁残垣才令人沉重失望。邓特风很怕陈一平从他生命中退却,覆水收回似地收得涓滴不剩。 其实陈一平哪会被他吓到。他甚至比邓特风更了解他的心绪,只是因了解而棘手,所以他加倍小心地对待邓特风的感情,不忍一时大意伤到他的心。那种感觉,类似第一度被骑单车环城游行时认得的白人少女亲吻脸颊,既受宠若惊又怅然。我也很喜欢你,可我们大概不能在一起。至少不是现在。 他坐在寿司吧台吃寿司卷,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6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6 吃到一半,衬衣袖口卷起。邓特风几次偷瞥他,陈一平细节处是看得出爱玩,踩住台桌下面的横杠撑起高椅,椅子腿仅剩两条着地,却能一直维持微妙平衡。看似很随意很娴熟,内心也有些迷惘,在自问是不是有些话不说穿比较好,有些事不看透比较好。见到一颗种子,不要过早认定这会生成参天大树。 外面的天空,就这样一点点暗了。寿司店的老板娘客气而冷淡,唯二的客人埋单出门,背离灯光那一刻,夜风犹如扬起黑纱,包裹整个世界。他们站住了一时无话,反正从之前到现在都无话,陈一平的头发被拂到遮住眼睛,他向后抓一把,这时笑:“车停在哪?” 两人的车停在反方向。于是在街灯下一左一右,连道别都没有,身影拖得长长地分开远走。 邓特风找到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才趴在方向盘上,像被抽空所有气力。那种空虚感几乎要化成心酸,但他没理由、也不至于流泪。他狠狠捶了几下仪表台,想下车对这车踹打,明知任性不能充当发泄。他的脾气都是无用的,对车发,对天空上的月亮发,对车库发,都是对自己发脾气。他原本冷漠,却绝不狂暴。 最终深呼吸,驾车回家。丢开车匙在石桌上,就这么坐在花园里。绿光的景观灯透过喷泉池和参差花木,影影绰绰照到他身上脸上。他有那么一瞬间,雪白得像一尊塑像。然后猛地站起,走进建筑中,噔噔噔地甩开大门飞速下楼梯到地下车库,在储藏室翻找,纸笔散落一地。成沓画纸像一群白鸽扑到墙角。他拿起笔,想画,却下不了笔。素描铅笔的笔尖在颤抖。——是他的手在颤抖。 他第一次领悟到绝望,像好端端摆在花园中的一尊塑像被塞了一颗心,第一种感觉便是痛。 剧烈的、强烈的,没来由的痛。 他想他完蛋了。这一定不叫正常。继承自生父的神经质是否已在他体内醒来,毒素一样迅速扩散污染血液。他第一次很想画一个人,保存他的画像,可笔下空空如也。画不出来。亡父说过一句:我最想保存的,偏是最无法描摹的。那一点最后逼疯了邓特风的父亲,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艺术家。而邓特风对艺术并没有那样的追求。 他只是躺在地上想了很久,一个钟头,两个钟头,对着吊灯光到眼睛里生出黄色蓝色的高光光斑。邓特风慢慢扫开纸,取了本画卡通的旧画册,靠着墙壁,在灯光下画起来。 高层公寓里,陈一平从浴室出来,换了圆领t恤和系带长裤,颈上搭着毛巾,头发还在滴水。他赤脚走到房间开电脑,米雪在社交网络上发了班芙雪山山脉下的红砖小镇,镜面一般蔚蓝倒影山顶白雪的湖泊,她坐在红白的小艇上,展露笑颜。悄悄给大哥发私人信息:我才不要再喜欢花心鬼shawn!我决定等回去就去找alex喔。哥哥哥,你说我有没有胜算? 紧接一长串烟花炸开的缤纷表情符号。 陈一平过了很久才记起要擦一擦头发。他说什么都像有私心,就并没评论,单手回个笑脸表情,说:回来再讲。 之后有一个周末未见,到周一,邓特风竟没迟到,带一本笔记本来上课。 陈一平换幻灯片,走下课室,发现他在画画。那不是一本笔记,没有行线,更接近素描本。他也就拿着圆珠笔画卡通。 其余学生在探讨一个辩论,声音的海洋里,陈一平问他:“这是什么?” 邓特风抬头看着他,又低头停笔,说:“mr. strawberry.”声音像风浪里的一只小船。 这是他们一天中说的唯一一句话。 邓特风不再坐在休息室内等他离去。他们再无纠葛。 那天收工,走去停车场路上,黑憧憧的途中,陈一平不知为何,停下脚步,摸出电话,在网络上搜索“mr. strawberry”。 他找到一个小的新的fc2blog,需要密码,试着输strawberry,正确。里面是这几天内断断续续上传的果汁店卡通。 一间名为8 juice的小果汁店里,柠檬暗恋草莓先生,可先和草莓的妹妹樱桃在一起了。柠檬有好友菠萝,又很讨厌草莓先生的朋友香蕉。偶尔会涉及草莓的前女友蓝莓。 陈一平看着他的喜怒忧伤,从一杆画笔下流露,看着看着忘记时间。如能感受邓特风绘图时的感受,明明在微笑,又伴随一点心疼。倚在车门看到最近一幅,再回头天已全黑。 开车出去,几点星亮闪闪的挂在深蓝色高空。像小时读的故事,天是蓝丝绒剧幕,一旦拉开,所有浪漫童话都可成真。邓特风也让人愿意相信,和他一起,拼死浪漫,到尽头那些浪漫也都能成真。 果汁店的故事是个未完结的故事。柠檬和樱桃说了分手,仍每天去买一杯草莓西米冰沙。要说未来,他对前路全无概念。每天能见到草莓,他已足够高兴和酸涩。又很怕草莓知晓,其实他心里酸到牙痛。 陈一平心里好像被扔进一颗泡腾片,冒着柠檬味咕噜咕噜的气泡,将胸口塞满,顶撞肺腑,却又让人紧闭口鼻,不愿将这膨胀逼迫内脏的气发泄出来。 如果……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否则他一定不会视若罔闻。想到这里,又觉那靓仔行为好笑,为何偏要用做我学生接近我?在本已存在的“不可以”外又再增加一个“不可以”。 陈一平将他的fc2设了书签标记。这个小小的fc2一天天上传卡通图,在陈一平看来,简直是个秘密盒子。 他许多年前背着背囊去箱根,见过一些寄木细工手艺店制作的秘密盒子。用色泽不同的木头薄片拼成万花筒般光彩灿烂的几何图案,需要密码打开。他发现了邓特风的盒子,试出了他的密码,像大人发现小孩子埋在沙滩里的宝藏,明知道窥探不对,仍克制不住每天隐匿了形迹去挖开,看看他可有藏起新的宝贝。 偶尔看邓特风上传卡通,他赶在汉堡店打烊前才去点外带,会想留言:为何这样晚才吃饭?陈一平对着电脑,等上传新连载到凌晨一点,刷新之余又会想告知他:不要这样晚还不睡。 过了一周,陈一平独自去吃带邓特风去吃过的店,总觉味道变了,不那么美好。一周三天邀江少作陪,周末还找江绍打游戏。云吞面吃着吃着,会中途放下双筷子,评点说“汤太咸”或“面碱水重”。江绍三番五次瞟他,边夹牛河边问:“peter哥哥,怎么最近都不潇的?” “什么潇?” “潇洒啊!”江少装腔作势。“你一向不知几潇洒。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7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7 怎么,最近压力大啊?” 陈一平口不对心:“还好。” 江绍感觉他有事,但怎么可能猜到是什么事,只当他被工作折磨,深情地揽他肩膀讲:“做事太累就不要做啦,来帮我开店。” 陈一平答:“等我被开除,就来投靠你。” “你怎么可能被炒?别玩我了。” 陈一平忽然笑:“讲不定我会想不开,和学生发生‘不正当关系’。” “丢!”江绍被吓到愣一愣,又嗤笑:“别人有可能,你,我不信。” 陈一平无话可说。他想倾诉,至交好友都不信。 他的暑期课程进展有条不紊,期中考试以前,一个占课程比重百分之十的论文主题presentation,需每个学生独力完成。五分钟讲述演示后的导师提问让大多数学生焦头烂额,邓特风也不例外,他本就无心做论文,被问到毫无招架之力,直接答“我没想过”“我不知道”,转身走下台。 那天下午有一个意外,最后上台的女生读ppt上的描述,一个词断三次,雪白小脸涨到通红,极为痛苦,到后来已在台上无法自制地崩溃哭泣。她自上课起终日怯怯未与人交流过,低着头抗拒目光对视,据说是中葡混血的澳门移民,这情态,已不是压力和羞赧,明显是有困扰她的心理障碍以及对大众的恐惧。学生们全沉寂一片,几个人眼神对望,邓特风立即转头去看在教室最后的陈一平。他仍抱臂站着,很是镇静,可见作为讲师早就对她的心理状态知情。邓特风就如被他安抚,也心中平静。 一节课被女孩脆弱的啜泣和坚持读完每张ppt上描述的努力覆盖,好像梵高的画,哭声和不断拭泪是蓝白色的幽灵拖着斗篷,而满堂死寂是星夜那样深灰蓝色的底。 第12章 女孩子如一只从鹰的利爪下脱离出咽喉的兔子那样不择路地逃回她的树洞,她的座位。陈一平才捏着她presentation的大纲,走到左右两侧席位中的通道,没有提问,只是向她说:“谢谢。我希望以个人身份对你表示感谢。我知道这很难。面对人群,我们会感到恐惧,这种感受是正常的。我不会说‘你做过就知道这比你想象得简单’,每个人感知的程度不同。我只想告诉你,你已经克服了它们一次,我相信你未来会做得更好。因为再害怕惊惶,我们也必须到人群、到恐惧中去。” 他以这些作为这堂课的结语。即使方才场面再离奇,再失控,只要她不曾言放弃,陈一平就不会中断她。 &ion的成绩,包括演讲水平,ppt制作,和提问回答环节的打分都将在周四发回。 陈一平整理过所有学生的评分表,拿一个文件夹出教学楼,夜风拂面,他闭上眼,头发被吹乱,蓦地就不想下停车场,很想去吃点东西。 只是不想独自开车回家,再到楼下超市买三明治或是意大利餐厅的披萨。陈一平走到上次的寿司店外,推门老板娘看见他竟有些讶然,他再向内看,那么巧,邓特风也在。 邓特风坐在靠窗边位子上,吃一份陈一平上次点过的日落卷。这场景很微妙,不想让某个人知道在想他,藉一些共同经历的事物怀念那个不愿他知道的人,一回头撞见对方也在做相同的事,窃喜之前,会先尴尬。 陈一平毕竟放得开,走向邓特风身边,说“hi”,放下厚厚的文件夹在两人中间。 邓特风捏粗陶绿茶杯的手指变紧,陈一平把右侧头发拨到耳后,之后展开菜单。他回避上次点过的卷,彩虹卷可引申出特别含义,也不能点,就点一个毛毛虫卷。 切成薄片的牛油果绿黄相间,包裹住寿司米饭,上面要淋蒲烧鳗鱼的酱汁,均匀地撒一小撮白芝麻增添香气。而米饭里卷着的当然是烤鳗鱼。卷的外形像一条毛毛虫,其实都很笨拙可爱。 等寿司卷的空隙里,邓特风看了陈一平两回,想问:你饿可以先吃我点的。说不出口,未免太过亲密。他就看着陈一平喝茶,下颌的线条被端茶杯的手遮住一点点,那个侧面他怎么看都看不够。想找个话题问:我的presentation如何?明知那一塌糊涂问了只会丢脸。最终说:“你会给她什么分?” “平均分下。” 邓特风不理解:“你明明很欣赏她。” “但我要对其他人公平。” 这是一所学院,而不是善堂。邓特风点头,目视前方的日落卷,不再去看他。 邓特风没有再吃,端着已经空了的茶杯装作喝水。他先到这家店,点了上次两个人点的所有卷,一个人怎么可能吃下。 静静过了十分钟,等到陈一平夹起最后一个卷,邓特风仍然没转头看他,就维持眼睛盯着别处,不由自己地轻声说:“我中意你。” 真是奇怪,邓特风之前拼命警告自己不能脱口而出,陈一平以为他若真说出口会给自己降下一道天大的难题,可事情真发生到这一步,却双方都觉心安。阁楼上每夜会传来两声靴子落地声,他们都听到了第一道,提着一颗心等到第二声才敢安寝。现在那第二只靴子总算落地,他们可以闭上双眼了,闭眼去爱也好,去做梦也罢,无论什么结果,终于有一个结果。 陈一平原想埋单,这时也停下动作,向后靠,双肩放松。寿司店灯光下,头发的阴影后落,邓特风很想很想捉住他的发尾。 陈一平想到以前一个同事,在高中教书时被一个早熟的十二年级女生喜欢,她周身亮闪闪的tiffany饰品,去办公室问问题,笑语说你要记得我,我名字便叫tiffany。同事吓得退避三舍,为人师表,第一诫就是“不要和你的学生搞上”。更何况,怎么算,邓特风还算他小妹的前男友。 陈一平推开茶杯,说:“记不记得坐天车?” 邓特风又点头。 陈一平说:“是这样了,外面就是waterfront,加拿大线的起点,之前一个坐我身边的人下车了,你在dt上车,坐我旁边。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要坐到哪,在哪下车,能同路多久。是去机场呢,还是去列治文?总要等到过了bridgeport才清楚。如果那时你我都没下车,或者我们可以一路坐到终点站。” 他说完才叹了口气,抓着头发,松手,埋单。 邓特风就塑像一样坐在他旁边,直到签单,陈一平问:“你听不听得懂我在讲什么?” 邓特风说:“不懂。” “这么巧。”陈一平说: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8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8 “我也不懂。” 他不是可以永远引路,握住别人的手的,他也会自己迷路,登山涉水不知迷失方向到什么地方。 陈一平见邓特风没有反应,心想也对,压力不应给他。他说句:“不好意思。明天见。”拿起文件夹和外套,转身离去。 要是这是电影,邓特风应该叫住他,说些什么,随意说些什么哪怕他自己都不知什么意思的话。 可他只是眼睁睁看着陈一平出门。神智和头脑都飞去另一个世界飘荡。一个人悬浮在五光十色霓虹灯的大都会夜晚里,每一步都被灯光迫近,每一步都遭遇行色匆匆陌生人,直至遇到那个,心像两块磁铁发散吸引力,日益贴近,再拉开距离会如同切肤之痛的人。偏是与那个人,阴差阳错,行差踏错,衍生出一连串缠人的苦厄。 他刚学会爱,他只会爱,他以为只要爱就够了。别人的心情,他没试过用力去理解,更谈不上天生会体谅。 这一切错误我都可更改。邓特风犹豫很久,没发消息致歉,毕竟算是被拒绝了。他枕着手臂,仰躺在床上想,明天见吧,明天见到,我一定会想到见到他该说什么。就这样迷糊睡去。 人很难做好准备,生活中的暴风雨常盘旋在最平静时。半小时后,凌晨十二点,陈一平接到跨国电话。 电话那一端,异常年轻的男子用生疏的中文说:“不知你可愿赴泰参加葬礼,我也想知道令妹是否出席。请放心,此行全部由我们负责,会为你们订来往机票……” 陈一平闭上眼。他和米雪的生父陈允成,泰国时间今日下午一时过世。他即刻答:“不必。陈米雪不会前往。我会订票,稍后将抵达时间告知你们。” 他穿着睡衣t恤坐起身,用电话在票务网站上搜索至曼谷机票,最近一班,红眼航班,在凌晨二点半。刷卡订票,发回时间,也不必收拾行装,三五分钟将衣橱里几套衣放进背囊,携带证件,驱车机场。 夜间的温哥华机场旅客稀少,强烈灯光不含感情,扶梯运转如昼,携带包裹往来的人皆一张疲惫脸孔。陈一平在车上用学院系统向所有学生发送邮件,只说有家庭因素,取消下周一课程。反正明日周四是期中考试,他可以托付学院的图书管理员代为监考。周四后又是不上课的周五连同周末,去一趟泰国,葬礼三日,只耽误一天课程。 他脑海里太多事情走马灯似轮流纷转,甚至不想告知米雪,那个不曾在你生命中出现的爹地永远离开我们了。办完登机,查验离境证件,要上劳累夜班的海关小姐出奇亲善,笑着说一句:“在泰国有个愉快假期。” “不。”陈一平之前与她笑谈,这时竟茫然站在原地,身后也并没有排队等候的人。海关疑惑地望着他,他才捋了把散落的头发,置身事外地说:“这是我生父的葬礼。” 陈一平搭乘中华航空的班机,在台北机场转机。 在飞机上,他谢绝几次送餐,胃不舒服,几乎要像小时候上台演讲前那样闹胃痛。 小时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个崩溃哭泣的女孩提醒了他,他从不曾大哭过。小时候做过一段乖乖仔,做过一段街头问题学生,曾经鼓起勇气一个人跑到社工署控告生父对母亲施予家庭暴力,结果却是母亲大哭大骂质问你这个孽子为什么要让人把你爹地带离我身边。 他对那女孩说:我们必须走回自己的恐惧中去。真是报应,马上轮到他自己。 陈一平这时很想前女友,唯她能安慰自己。或者他想念的不是她,仅是一时脆弱需要一个人分担。 到台北才早晨六点,搭机场内电车到另一栋航站楼,一众免税店及餐饮都未开业。陈一平没有随身行李,电话电量即将耗尽,他向米雪发了一条短消息,然后走过台湾美食广场和spa会馆,到长荣贵宾室旁的酒店开一间房间休息。 与此同时,温哥华下午三点。 邓特风接到那封邮件,问今日代为监考的图书管理员,对方居然用“家庭原因”敷衍过去。 他面色不善地写完试题便拎包出门,一阵风一样扫过走廊,找遍整座建筑,没有看见陈一平。 他好像无声无息地失踪了,蒸发了。电话也关机。邓特风坐在休息室内,被冻成一尊冰雕。毫不理智地想,他厌恶我吗?为何在我告白后就消失不见?他就那么讨厌我到这个程度? 自己都要憎恨起自己来。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捡起扔在桌面的电话,打开通讯录,一格格下翻,艰难地停到“mibsp;”的号码上。 对不起。邓特风默念。可只能问她。我对不起她。 正午十二点,陈一平从台北起飞到曼谷。 十二个小时,半天,仅在走出机场酒店后喝过一杯godiva热朱古力。 飞行时间又四小时,到达是曼谷时间下午三点。通关处排长队,阴暗如晚十点,走到机场大厅才重见阳光。身后各种语言,夹杂着主弦律中文国语。本是听得懂,却不知为何,此时听来竟有些吃力。好像有一个漩涡挂在他头顶,行李转盘上行李已被清空,四散放在地下。领取行李向外走,已有泰国本地人,肤色偏黑,举高名牌等候。简单交谈两句致谢,便引他出机场,数十米高的玻璃外墙上挂着拉玛九世年轻时的大幅照片,陈一平回头看过,一辆黑色长车停在他面前。之前等候的人为他拉开车门,车上传出泰语问候。他愣了一秒,对方才换回中文,是个短发,年轻到与米雪年龄相仿的男孩。 “你好。敝姓端木,端木厚森。我们通过电话。欢迎来到曼谷。” “端木先生是华裔?” 他蓦地一笑。“你知?好多人听我的名字就以为我是日本人。端木其实是中国姓来的。” 陈一平:“日裔泰国人,中文说这么好,我实在很难相信。” 这个回复仿佛娱乐到端木厚森,他从副座转头向后笑道:“陈先生,你很有想法。” 他们先一车去葬礼会场。 选址在唐人街地带,整个会场都肃立着黑衣黑裤的人。端木厚森尚未下车,车外已有一左一右两排等候的人对他双手合十,低头行礼。端木厚森转身笑:“请。” 人潮自发散开,他们向内走去,进入灵堂。端木厚森如同走入自己家,在灵前致意,竟望着大幅遗照,对陈一平评议:“你和那位过世的陈先生,也不是很像。” 陈一平以余光看他,又看遗照。黑白照片凝固了一个十足十俊秀的男人。他外形确实比不上他生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9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29 父陈允成,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凭好皮相娶了两个富家女翻身。 鞠过躬,端木厚森引他去见陈允成的第二任泰国妻子。她跪坐地上,低声对陈一平说了句话。端木厚森翻译:“她说感谢你的到来。”又顺带含笑介绍道:“你父亲的遗孀是我名义上的继姐。” 丧葬仪式将举行十五天。陈允成的遗嘱中涉及与前妻的一双子女,需陈一平到场,在葬礼第三天由律师宣读。 酒店在曼谷bsp;world百货区,进门便是两面墙的水瀑,天顶泳池俯瞰都市。前台小姐鼻梁高挺,一双细棕浓眉,态度恭敬地送上房卡,主动引客人向电梯行去,进入套房后又送上一张卡片:“若需任何饮品,请不必迟疑,酒廊将为您送上特调。” 他之前换了泰国ais电话卡,于此正好接到来电。 有他目前号码的仅有一个,端木厚森问:“陈先生前度来曼谷是何时?” “零三年。” “泰国变化很大。我猜陈先生上次来并未得空细看。既然要在此停留三天,明天起,不知我可有这荣幸充当导游,带你看看新曼谷?” 端木厚森对他似乎很有兴趣,陈一平就也陪他玩,弄清他究竟想要什么。 陈一平扭开一瓶矿泉水。“ok啊,麻烦你。” 跨越了太平洋的温哥华,邓特风打票务经纪电话。 “……我要去曼谷,泰国。……是,没价格限额。现在出发。” 他不知道陈一平住哪家酒店,不知他去为何去曼谷,不知他去了多久……一切都是未知数,邓特风只知自己有话对他说,连想说点什么都不知道,已经将跑车扔在温哥华机场,不管不顾地去。 没有行李,只带护照及信用卡。他从车上另外拿了一只丝绒首饰盒,将里面盛放的饰品装进裤袋。十余小时的航班,他睁大眼睛没有睡去,指尖时不时碰触裤袋里冰凉的铂金细链。 这漫长的飞行与干冷空气把他逼到一种莫名的绝望边缘。他猛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掌控力,一个人从他生命中远走是像流星划过天空一样迅捷的事。他尚在梦中,而这件事已发生。他们间没有牢固的纽带。陈一平可以随时到人海茫茫地球的另一边,从此他望着东京香港或是上海首尔新加坡熙熙攘攘、高楼林立的街景,脚下的步伐再也不知可以迈向哪里。这个世界上人真是太多了,可以随时淹没你。我在画布上给你做了不同于地球六十亿其他人的标记,可他们,那些人群,在你身上覆盖无数色块涂层。站在街头,擦着我的肩膀,撞着我的背的人全长着陌生面孔,我好不容易遇见你,我怕,我再也找不到你。 他在飞机上做了一个这样的梦。惊醒后开始饮咖啡。 上午十一点飞机降落,填泰国的入境卡,arrival card和departure card。邓特风连回程航班都没有,落地后,在排队过关前止步许久,不知该怎么做,第一次试着在网络上用信用卡预订。泰国海关那位中年女士英文不佳,在镜片下以一种奇异眼神审视他。好在他所持的护照无需签证即可入境泰国,享有三十天内停留期。 邓特风没有订酒店,曼谷机场有人拿酒店图册招揽客人,邓特风翻看几页。当地人英文混乱,他不通泰文,选中一家酒店。出门有豪车,计程车需向前走排队。 邓特风搭乘银灰色豪车去酒店,两侧窗外景象使他沉默。绿色树木,灰色高架,车开十余分钟仍像在郊区。许多当地人骑电单车穿梭于大车之间,这个城市,这国家,生机勃勃,却是邓特风全然不熟悉的。他好像被丢到一个他人载歌载舞的地方,自身周围却有个透明玻璃罩,将他和那些鲜活热闹隔绝开来。司机试图与他聊天,没有成功,他在机场没有买sim卡,因此连网络连接也一同失去。 抵达酒店,光滑大理石拼接地面,蓝色红色的摩登光墙,自三层垂落到一楼大堂的丝线灯如一阵天幕屋檐落下的细雨,又好像垂下一道星光的瀑布,蓝线上白光亮点在千百丝弦上流动。在白昼也昏暗而有情调,大堂的香氛舒缓他丝丝被抓扯到痛的神经。 第13章 不待前台讲完迎接词,邓特风道:“我要找个人。” 前台小姐张开双唇。“……是另一位住客?” “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也许……您可以打电话。”她找回微笑。“我们可以为您更换电话卡,酒店也有免费wifi。” “我不知道。” 前台小姐几乎是有些慌张地看向这位客人。邓特风说:“我不知道他来这里为什么目的,我不知道他会去哪。我没有他的联络方式,也不知道他不知道我来是否愿意见我。”说到最后,他既使人感觉不可接触,又无措,已经是说给自己听的了。邓特风很费力地问出口,看着柜台上的黑色理石面。“……有没有可能,我能找到他?” 前台小姐仿佛被他的目光钉在原地,连向英文更好的同事求救都做不到。只得按照标准程序,奉上笑容,说:“这里……是酒店奉赠的曼谷地图。您是否需要我们代叫一架计程车?” 在他展开地图的那一刹那,若是抬头,应该可以看到陈一平与端木厚森的保镖同行,在曼谷三十二摄氏度阳光照射下,穿过酒店旋转大门。 昨晚端木厚森邀请陈一平去吃一间日本料理。他是这么说的:“我个人不推崇泰国本土饮食,第一餐晚餐原想邀你去吃中国菜,可惜中国菜一离开国土就不是那个味道了。唐人街做得好的是潮州菜,你大概不会爱吃。” 折衷计议,就去一家日餐。 入门便是两堵中空的玻璃展示墙,墙内用蓝色钢丝做骨架,白色带一点蓝调的纸镂空刻出花纹细腻的立体海浪和游鱼,纸雕海浪好像两条巨大白龙起伏环绕寿司台。卡座桌面上铺着深棕色蒲席。 寿司只点了两种,两件炙牛肉,两件炙带子。红白的雪花牛肉上放着一小撮油葱。带子也口感滑韧没有海腥气。陈一平另点了三种菌类制作的菌菇沙拉,和新鲜剖开的鮟鱇鱼肝。 酱汁腌渍的鮟鱇鱼肝切成一个个小方块,佐清淡的白萝卜泥和一点点本地香料粉。深海鱼的肝脏口感接近豆腐,不过更厚实软糯。虽然咸味重一些,不能否认菜品不错。 吃寿司时,端木厚森笑道:“陈先生,我们口味很像,经历也那么像。都有个不负责任的生父。” “怎会一样,你年少有为。”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0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0 “我只是比你更凄惨点罢了。”他笑着说:“我从母姓,妈妈是泰国华人,遇人不淑,被逼去唱歌养他。然后那个男人,也就是我爸爸,逼她卖给我继父。唉,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年少有为的,只是很早就发觉谁都没得靠,只能靠自己发狠。我一直好好奇,如果换你在我的处境上,会不会做到比我更狠?” 陈一平避开问题,笑道:“那就还好我没有面临你这种选择。” 按理说这个季节,曼谷午后应有一场雨。今日却只有几点雨滴。 邓特风坐上计程车,问司机:“来到曼谷的人会去哪里,除开卧佛与大皇宫。” 司机说了一个他根本听不懂的词汇。他直接叫人开车,曼谷许多计程车没有打表的习惯,他也完全不在意司机如何开价。邓特风为有现钞搭计程车,在机场取了一千美元,换三万余泰铢,钱包装不下,厚厚一沓纸币便装在换汇处给的蓝白信封里,毫不避人。 曼谷白昼街头车水马龙,色彩纷呈,堵成一条长龙。红色绿色蓝色电单车,橘色公交计程车,黄色银灰黑色轿车货车,单车与行人夹杂其间,在天桥上透过车窗下视,人流车龙渺小到如五颜六色的蚁群。一旦可以松动就一溃千里地散开,倏忽全不见了。 司机在一座桥下放下他,背后是百货,前方许多游人聚集,围绕一个佛坛转圈。他直接给司机要的车费,按他的习惯加50泰铢小费,司机再三感谢。下车夹在过马路的行人里走向佛坛,看着面前见所未见的一切。 一尊佛像四面栏杆上全挂满信众穿上的花环,小棚里,货车上,都有人在叫卖茉莉与金黄金盏花制成的礼佛花环。顶上一排平铺的白茉莉,其下一圈小小白灯笼般的玉蚕花苞,最下是一长串多层大花瓣的金盏花。一簇簇雪白金黄的花环被从白色塑料箱中取出,连同束香递给顾客。 鲜花本来芬芳可爱,佛像边的香烛烟火上升成一片纱状白雾,镇日盘旋上空,呛得邓特风咳嗽不止。“40 baht”“80 baht”议价声亦不绝于耳。他连退好几步,却被人大声道歉绕开,原来背后已退到青铜水坛边,信徒用坛上杯盏或是掬水饮用,或是浇洗双手。 他从未与这样多人共处一个场景,这比江绍的派对狂欢更甚。 他并不知道这尊城市中路边的佛像便是大名鼎鼎的四面佛。天气闷热,几滴雨打湿他面颊,人们却没有散去。邓特风错觉那水滴是他的汗水,然而他并没有出汗,只是呼吸不过来,在蓝天白云以及疲惫和喧闹下头脑发昏。 他固执地想,陈一平该在这个时候出现。该像他以往很多次那样,带他去别处休憩。若有他带领,有他将这文化冲击力极强的城市画卷在他面前展开,曼谷会是个很好的地方。 一个长裙女孩冲到他面前大声用国语问:“你是一个人来的吗?我也是一个人,你今天计划去考山路吗?” 他打个暂停手势:“抱歉……” 跟随呼啦一下如乌云散的行人过马路,那女孩落在身后,没有追上来。 他不知考山路在哪,他不知自己所在何地,拿着地图册不愿去翻,像白日梦游一样在这座好像夜晚不会到来的城市走着,漫无目的地努力去看迎面而来的每个行人,上桥又下桥,路过喷泉,花卉,广告灯箱。走入不知名百货商厦又走出,好像只有这样不断往前走,才能增加找到陈一平的机会。明明是东南亚大都会,却似到了荒漠。 四面佛所在十字路口前高塔一般的酒店窗边,受邀尝试泰式午茶,陈一平频频走神,向烟雾缭绕的露天佛坛望了一眼。没缘由的,他想到温哥华的那靓仔。隔着时差,他在大洋彼岸做什么?想完却好笑,在温书吧,期中考试还不够他焦头烂额? 这一瞥,他看见四面佛,看见马路,看见绿树,看见斜角的伊势丹百货,晚了一步,没看见邓特风刚刚推门走入百货大楼的身影。 找到夜晚,没有收获。邓特风在暹罗广场的其他百货里来来去去,一些百货全是他未见过的品牌,一些百货是他在世界各地都能看见的标志。走进一座建筑,门口有植物的绿墙和水池喷泉,来往男女衣着靓丽,好几处钟表及珠宝广告。一家百货一层是巴黎香榭丽舍;一层是东京相扑灯笼招财猫;一层是伦敦红色双层巴士邮筒白金汉宫守卫;一层是中东灯饰色彩;还有旧金山金门大桥。邓特风仿佛回到他熟悉的世界,又像陷入更大的时间与空间的洪流。随他人走出去,上步行天桥,亮如白昼的暹罗广场百货外竟已是黑夜。 天桥下人来人往,车灯铺呈一条金光般的长河。大小车辆俱都沐浴在这光河中,光融汇了白日各种颜色,只可见车壳和车轮黑色的剪影。 曼谷之夜光怪陆离,好像把五彩缤纷的宝石装进玻璃黑箱里。天桥下是光河,天桥上是人河。东南亚高而茂盛的绿树枝叶婆娑,川流不息的人河里,邓特风是一块阻碍水流的河石,异国不同肤色人种的人们步伐迅速在他两侧绕开,似乎都有明确方向。他抬眼望着天桥对面大幅黑白广告灯牌,走过了最高端的一段,现在楼层上lanvin是两名浓妆盘发女子耳鬓厮磨,phillip lim独得一个骨感到不辨性别的模特隐没在暗影中。 麦当劳外是一片绿黄灯光,他远远仰头看见披在紫光中的酒店,面孔也被映出各色的光。他想我是找不到的,我是找不到的。为何要尝试在恒河中捞一粒沙。 回到酒店,精力耗尽,什么都不想再去想。打电话叫客房服务送餐,一身汗味让他洁癖发作,拖着身躯去洗浴,才发现连置换衣物都没有。又拨电话,前台再送上一个服务生即时收取衣物干洗,明晨八点前完成。 窗帘外那城市至今不困不眠,轨道车与巴士好像血液不断更新循环。 酒店的送餐是包着咸碎鸡肉的煎蛋,有泰式香料的调味,伴餐前酒,水果,甜品,共香薰精油蜡烛。邓特风嘱咐侍者将餐盘放到浴室,换上酒店丝质白睡袍,稍微动叉子吃一点,思维迟缓地想起要放热水,却最后困得再动不了。来到曼谷的第一夜,侧靠在浴缸中沉沉睡着。 半夜被冷气冻醒。 浴袍系带未系上,胸襟敞露,浴缸冰冷,肌肤也平滑冰冷,在旖旎灯光下,浴室镜中,幽幽反光。浴缸边的干花花茎只不过是在他皮肤上打下栅栏般黑色阴影,居然都显得残酷。邓特风醒来,失手打翻餐盘,满地乒呤乓啷的碎片。浴缸被油腻污染,他呆站很久,觉得发生的所有事都不是他可以承受的,他不加考虑地来到曼谷,这两天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1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1 就如同这套房浴室此刻一团糟污。 邓特风站在浴室里想了很久,直到天明,又缩进被里睡。起床简单淋浴,干洗的衣服送来,他叫住离去的服务生:“通知前台,我要计程车去机场。” 他想:我放弃了。 律师楼里,陈一平说:“我放弃。”说出口的一刹那,整个人都轻松。 来到曼谷,等待遗嘱宣读,他其实执意想亲自见证,生父把他放进遗嘱,会留给他什么?他从没做过一个好父亲,做不做得到留下一些能令长子以后追忆他,不再愤怒和怨恨的东西。——甚至不必是实物,一二句歉意的话语就很好。 可这时陈一平忽然想通。他根本无需聆听遗嘱安排,生父死前是否悔改愧疚与他无关。端木厚森笑着看他,犹如陈一平的举动完全在他意料之中。陈一平居然笑起来,说声“不打扰了”,当着这些亲属的面离开,拉开门,听见律师叫他,才回身说:“我拒绝接收陈允成先生的任何财产,他跟我很久前就没父子关系了。如果这笔钱你们不知道要怎么处置,我代你们决定,捐了吧。捐了多好,做善事不用交税。” 门外阳光灿烂。 邓特风坐计程车出行,不知是司机车技太差,还是道路并不平坦,一路摇晃急刹,不到十分钟便开始晕车。 邓特风一阵阵眩晕,再看不下去电话屏幕。车辆远离市区和人烟,又是几滴午后小雨洒上车窗。同往机场的公路两侧水泥矮墙被阳光映照成土黄色,蓝天极高,白云柔软像扯开的棉,被日光照至半明半暗,不是成片飘荡在空中,而是立体的成团漂浮。 唾液分泌越来越多,胃酸上涌。邓特风说:“停车……停车。”推开门扑出车外,一阵干呕。 地平线蔓延到遥远处,这里不再有高楼,至多两层粗陋的建筑。少了遮盖头顶的摩天大厦做比例尺,地平线能延伸多远,天就能有多高。在这样广阔的土地与高远的蓝天之间,半道彩虹像紫红橘黄绿的发光扶梯从地面连接到云层中去。 看到彩虹,或者会幸运。像个讽刺,邓特风觉得他的状态已经糟糕透顶。 来到陌生国度,远离经济发达国家,他无所适从,生理心理的稳定都维持不住。他鼻塞好像要感冒流涕,热得头脑发昏,明知要放弃,只能放弃,还是不想放弃。 他扶着车站起来,脸色苍白头晕脑胀,用计程车上的矿泉水漱口,说:“返回。”见司机不解,又执着重复:“价钱不变。回酒店。” 邓特风的大脑强调,我再给自己一天时间,最后一天,然后就结束这场荒唐徒劳的热梦。 我不敢让他知道我在找他,甚至不敢出现在他面前,可就是想要用最愚蠢的方式看到他,亲眼看到他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邓特风回到酒店续订一天,前台小姐礼貌地说:“请稍等,我要先确认……” 女性经理送上一张卡片:“您可以先到酒廊等候,就在楼上向右……” 邓特风说:“不必。” 站在前台直至前台告知他先前所住房间可以再次入住,他收下房卡,立时叫一架计程车出门。 却不知此时,陈一平正取过那张“meet& the bar”的酒廊卡,反复看了几遍,决定去那里点杯东西喝。 他明天即将搭上回程航班。这是陈一平留在曼谷的最后一夜。 异乡短暂旅途如一次逃避,避开米雪,避开邓特风。有时他也想不负责任,不去想那些感情的难题。 他们头顶有个无形的钟表在嘀嗒嘀嗒倒计时,还剩十余个小时。今夜见不到,就没有再在异国这特定时间遇见,发生些什么的可能。 晚六点,陈一平接到端木厚森来电。 “我要去金三角处理一些事,八点动身。这样就提前为你饯别了。” 二十分钟后,陈一平经过卧佛寺,在湄南河岸上船。 宽敞甲板上只有一张餐桌,其中摆放一丛娇艳的明黄色鼓槌石斛及白瓣紫芯的石斛兰花。鲜花堆成塔状,中央是三个烛台。端木厚森示意开船,在风中道:“这条河泰国人叫昭披耶河,华人叫湄南河,是河流的母亲。来泰国,很多游人要做的事,要去的地方,都可以不去,但夜游湄南不可不做。我也很喜欢在船上吃饭,但我想你和我一样,不愿和人共享一艘游艇。” 侍者拉开椅背请他在端木厚森对面坐下。鬓边戴花的少女送上一杯清水。 陈一平道:“这么多天我一直没想明,你想要什么?” “吃饭呀。”端木厚森先拆开餐巾,轻声笑:“吃完这餐,我告诉你。” 这一餐泰元素终于多了,前菜是炸得偏硬的猪肉,一条条如薯条,配着橘红的稀薄酱汁,和白紫萝卜丝与洋葱生菜的沙拉。另一道直译过来,是鱼的梳乎厘。真像香橙梳乎厘一般轻盈蓬松细腻,同是橘黄色,被碧绿箬叶蛋糕纸似包成方块,并不是甜的。尝不到鱼肉,却弥漫着鱼汁与柠檬草、香茅的鲜香。 游艇在两岸灯火中推移。湄南河沿岸许多酒店与建筑,他们经过玫瑰圣母堂,水上的市集与酒家,智仁堂,郑王庙又称黎明寺,是湄南河畔的埃菲尔铁塔,如今在修缮。 湄南河上的这一个夏夜没有月光,取而代之是灯火。潮水带来两岸繁星一般的彩灯,他们经过庞然大物静静伏在河面的一世王桥,八世王桥。当陈一平在风中夜航船上晚餐,想到邓特风时,邓特风租用的计程车正沿着唐人街河边一段开过。 这是一场仲夏夜奇妙之旅一样的旅行。如果邓特风不是满心焦躁却不抱希望的在游车河中寻觅,他将被灯火的颜色迷住双眼。八世王桥横在空中,从人字桥塔的至高点,左右各拉下四十余条钢缆承托桥体。他方才见过唐人街区临河落寞的码头,竹竿上红灯高挂,水上小小的寺庙里不知祭拜潮汕人家哪户神明。而再过桥,与轿车比肩再行一段,湄南河两岸辉煌灿烂,酒店密集。半岛与东方文华,毗邻东方文华是香格里拉,皇家兰花喜来登与千禧希尔顿隔水对峙,纷纷种种,涌入视野,而各家酒店的灯船游船一艘艘争相划过夜幕。 威尼斯适合夜游,或者曼谷日夜皆宜。这条湄南河流经中国城,带走许多上个世纪末无可奈何的故事。当邓特风的计程车在桥上驶过时,陈一平正在桥下游轮甲板上晚餐。明明睁大眼即可看得到,有建筑车辆遮蔽,几十米间,仍在滚滚江流和如江流滚滚冲刷的漆黑夜色中擦肩而过。 第14章 主菜是浇上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2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2 酸甜酱汁的大虾。虾壳炸得酥脆,背上破开一道,用刀叉可以轻易取出虾肉。 刀叉被繁华酒店区的灯映到明亮反光,侍者收走餐盘,端木厚森端着酒杯道:“我中文名姓端木,是我妈咪的姓。你知道我爸爸姓什么吗?”他看进陈一平的眼睛里,说:“如果我从父姓,应该姓,陈。” 陈一平想笑,自嘲的笑。他早该知道。 在离开他们,潜逃到泰国后,他的生父又做出了一模一样甚至更卑鄙的事,把异国他乡另一个女人的心力与泪水榨干。他已经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端木厚森最后说:“所以我早就想见到你。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也想……像你小妹一样,叫一声‘大哥’。” 他们确实相似,生活的世界却已太不同。即使同病相怜,也不是非做兄弟手足不可的。血缘关系能如何淡薄,他们早已领会。陈允成现今的身家来自他的岳父,如今落到岳父继子端木厚森手里。陈一平拒绝接受任何财产,那么想必今后,没机会再见。 陈一平起身说:“保重。” 端木厚森也坐在原位道:“保重。” 陈一平转身,两人心头,都是一阵怜悯兼如释重负。 回到酒店,在曼谷的最末一夜,陈一平忽然想吸烟。走出套房,推开玻璃门来到露台,才发现并没有带烟。他俯低身,手臂撑着露台围栏。露台下,面对一条桥一样的木板走道,左侧是热带常见的修长挺拔的植物,叶片狭长,表面光滑。一丛丛枝叶间,连缀着圆柱烛台,玻璃灯罩内,点着真正的蜡烛。烛光带来碧绿的暗影,深浅明暗,照亮低处,幽静开放的另一种水生花卉紫色的花。 露台的空气里混合着小白花的九里香,比百合花瓣更纤长的水鬼蕉,以及红花文殊兰,混合在蜡烛燃烧特有的烟气里的味道。探照灯里,丝丝缕缕的喷泉交织成水晶花篮,又弥漫起水景的湿气。 邓特风从木道另一端,前台处走来。神思混乱地肩膀碰到了蕉叶,视线短暂停留在转角处,夜色里更显洁白的一盆白色蝴蝶兰上。他向前向上看,陈一平早已望见他,他们终于,在这谁也没想到的时间和地点看见对方。在池塘边露台上,草木萋萋的微风夜晚,在原地一时大脑空白,好像患了失语症,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摆。 他们大概不会知道这一次遇见经历了几次错过,不会交流几日几时几分几秒你在哪里。宇宙是一间机械精密的陈列室,地球被夜幕掩盖,在一个玻璃罩子里。每个人都有既定的轨道,有些人一世都不会交汇。而此时,他们像两尊凝固的相望的雕像,周围静静地响起蝉鸣,喷泉还在挥洒水声。在最不可想象的地方见到最不可想象的人,就好像精疲力竭得到一粒糖果。邓特风忽然不知该如何应对,尽管他白.皙的脸上并没有表情,他怕他稍微有些表情,就会像铜像那样不明所以眼里有一串水流出,面孔却完全不见悲伤。 他自己都不理解,只害怕自己走进了一个梦境,太过难受出现了幻觉,只有触碰到他,进一步拥抱他才能缓解。喷泉的水溅湿木道边缘,几秒内,邓特风不确信而凭借直觉地匆匆迈步,竟不慎到滑倒踩进水池里。他扶着木道,被喷泉出水口擦伤,站起来,水溅湿到胸口。怔怔地望向露台,而那里空荡无人。 能在露台上对望的人消失,他不知如何是好,还站在水里。酒店服务人员忙碌地奔来,追问“您是否还好?”画面与声音凌乱像手持摄影镜头。他开始恨自己的行为,为何要上前。恨得那么深刻,那么真切,用恨意就可以把自己埋葬。直到他又看见陈一平出现在楼梯口,他呆呆看着他的脸,被拉上岸,被一条大浴巾包住。 邓特风的肩膀被白色浴巾盖住,浴巾吸干水。这不是怕他感冒,更像一种柔软干燥的抚慰,让一个失足落过水的人有些可以抓住的东西。他的心终于安下来,低下头,转身对酒店的人说“我很好”,像一只刚从游泳池爬出的白色的猫。 他们都没有说话,靠得太近,一条手臂的距离,陈一平在用浴巾擦他身上的水,好像隔着浴巾,拥住他。裤袋也湿透,邓特风伸手进口袋,抓出什么,在陈一平眼前摊开手。他的手掌很白,也是湿的,掌心一小堆缠在一起的铂金红宝石,是那条那一天,陈一平曾经亲手扣在他手腕上的红宝石手链。 他从温哥华带到曼谷。那天下午,陈一平要他试却没有买,他生了一场气。那天陈一平提到前女友,提到给她惊喜,提到他们在一起时曾怎样争吵斗气,然后莫名其妙地告辞留他一个人。邓特风坐在咖啡座,饮完饮料,蓦地起身走进那家珠宝店买下这条女式手链,唯恐与陈一平相识的店员从午休中返回认出他,如躲避洪水猛兽,匆匆刷卡结账,不等店员包装,连收据都不要。可他那时竟不懂,他中意他,那感情是一百分一千分的喜欢。 邓特风的感情就像红宝石,颜色光彩都有种决绝灿烂意味。陈一平将手放在他掌心,触碰那条手链,错觉被红宝的锐利切割划伤。他捡起手链,抓在手中,就硌进掌心。 陈一平说:“跟我来。”这一次居然握他手腕牵引。 邓特风贪恋他指腹的温度,内心膨胀到几乎要满溢。那种液体是热酒,是眼泪。也许很多年后回想,邓特风会讨厌这一天,罗密欧与茱丽叶维罗纳的露台下没人跌倒没人落水。但他此刻一点也不在意。 他下意识跟着跟陈一平走上套房,陈一平在门口刷卡,暂时放开手。还未开门,身边风平浪静变疾风骤雨,猛地被邓特风抓住手臂,邓特风的双手按着他肩膀,将他推到门上。动作中的急切仿佛怕他下一刻会发怒离去。 他胆怯得很,睫毛不断颤动,紧闭双眼想要吻他,不管不顾地鼻梁牙齿俱撞到一起,疼痛亦不退缩。陈一平看他近在咫尺的脸,如看见一只野生动物狠狠踩进捕兽夹。明知会痛,还要把自己送到猎人面前。可我不是猎人,陈一平想,我宁愿不见你鲜血淋漓,我宁愿放你走。 灯火烛光如此晦暗,一盏灯在套房门口。邓特风吻一下,便再不知该如何。嘴唇才碰到又像两个岛屿分开,他低下头,又重新仰起头,本能地用嘴唇再追寻陈一平的嘴唇。 他没有寻觅到方才吻过的地方,陈一平的手指已扶住他下颌。邓特风顿觉战栗,像被惊醒,他只比陈一平少很少的高度,只能维持微微仰面的姿势,等待被亲吻。像闭着双眼的水晶棺里的公主。终于,屏息到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感觉到陈一平靠近,侧低下来咬他的嘴唇,头发扫到他的肩颈,用吻的温度驱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3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3 赶他头顶重重阴影,教会他,如何向人表达亲昵与爱。 气氛如被打发的酸奶油,愈发膨胀和粘稠,搅出一层层螺贝般细丝累积的花纹。陈一平的吻既不容他抵挡抗拒,又如游戏般轻松,邓特风心内如有一支蜡烛,一点烛火飘忽摇晃,转瞬就疯狂燃烧发光,把他整个胸腔到头顶照亮。他觉得自己的胸口都要透出热光,整个人将似蜡般融化。 他想再说一次,“我中意你”,可已经说过了。他想问“你中意我吗”,可陈一平已经吻过他。邓特风置身于恍惚之中,又有些不满足。他抬头,一双黑沉沉又含着光的眼。 陈一平牵着他手腕,带他走入浴室:“先冲凉啊。” 取下浴巾放浴池边,然后为他带上门。 陈一平就听着浴室中不绝的水声,独自面对窗外异国夜晚。 他有很多恐惧,不为人所知的恐惧。或者说恐惧并不恰当。 陈一平的父亲驾车撞死人,警察在车上搜出致幻剂,他怕坐牢,弃保潜逃在九七年前就从香港过泰国。读书那阵,他常被人叫,“罪犯之子”“杀人犯之子”,他还记得幼年总是搬家。直至终于随母亲移居加国,被托付给温哥华的外祖父母,在好几年里,陈一平都在想,是否要在与人初次见面时便广而告之:我十分不堪是命案犯人的儿子。以免数月数年后熟人态度一百八十度转折,视他为致命传染病毒,当他的不告知是蓄意欺瞒,图谋不轨。 到十六、七岁,像练习踩骑脚踏车,摔到满身青红流血,才能转过这个漫长的弯,学会不在无可改变处责难自己。交到朋友,谈起恋爱,迎风而去当人生是一场游玩。陈一平上百次感谢婕敏在爱情中的勇气,她简单笑说一句“我想和你拍拖,又不是你爹地”就将他拯救出深渊。 但他仍是自我怀疑,也许有朝一日,匪夷所思地,他从床上醒来,突变成他父亲那样,然后自私自利害人不浅。这隐隐的预感因与婕敏分手而证实。——情侣分手岂有不痛的,即使再不想,他终究使她受伤。 陈一平不知如何面对邓特风,他觉得他自己变成一个索然无味的人,再潇洒不起。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们间条条种种关系,隔着米雪,尚有那许多个“不可以”的禁止。但他会对他坦诚。 良久,邓特风从浴室出来,热雾缭绕,肌肤晕红。脸颊湿湿润润,如同打了柔光。 他浴巾围在腰间向上,再向上的位置。只露出也被热水蒸至泛粉的胸膛,根本不惯更不想在人前裸露身体。黑发也潮湿,擦过尚未擦干,更衬出皮肤的白与嘴唇的红。他的嘴唇莫非是被吻到这样丰满? 陈一平感到咽喉抽紧发干,第一次对一个同性的身体产生一种混合禁忌感的欲望。甚至像十五岁面对异性,看胸看腿都是唐突。 邓特风咬了很久唇,这时松开,低垂眼的速度却很慢。在浴室中,水流下,他反复抚摸自己的嘴唇,回想那是陈一平吻过的地方,不由自主一阵阵全身发热,竟在热水中射了出来。望着自己手指间的液体面红耳赤,像是打碎瓷器的小孩,立即开大水流冲洗又倒出很多沐浴露,唯恐精液的味道被陈一平发现,把他看作纵欲的人。 推开门前,他看着镜中光里朦胧的沾湿水的赤裸身体,追问自己对他可有吸引力?他第一次自问:我可好看?第一次为外表松一口气:我看起来应该不差。深呼吸才推开浴室木门,每一步都精神紧绷。 邓特风一双黑眼睛里如有火在燃烧,被他掩盖住,他说:“我知道你不喜欢男人。”垂在腰侧的手,碰到腰间浴巾掖起处,抽开,那白色浴巾滑落,他偏要表现得无所谓,光脚迈过浴巾,对陈一平说:“我不介意你当我,是女人。” 明明坚强,若无其事,却像海上泡沫下一秒要破碎。 放低自己到这个地步,你可以任意对我做些什么,好过什么都不做。他这样倨傲又迫切地想把自己的全部,交到另一个人手上。他的全部里没有其他,仅有他的身与心。似赌桌上决绝的一把allin,推倒一切筹码。陈一平若不接纳,他也不要了。 他已成了赌徒,却对自己有多珍贵一无所知。陈一平看着他,激情冲动蓦然成一把刀,如果我是坏人,他想,你会遭遇怎样伤害? 眼前的男孩有修长漂亮的躯体,脚踝与膝盖皆适合被握住分开,笔直的小腿大腿用力即可留下指印……陈一平勉强挥开冲动,生硬地移开视线笑他:“你哪里像女人?” “michelle曾说我像你前女友。”邓特风针锋相对一般走上前,却半酸楚,半骄傲地在脑海里补充:可我不信她有我这样想要你。 邓特风又说:“我中意你。”靠得那么近,跨越那样远,声音低,却极虔诚认真。好像一个小孩这样殷切地注视,相信熔炉中黄铜可因心诚变为黄金。 他的肌肤险些贴到陈一平身上,陈一平猝然不及地在咫尺间感到他身体在冷气中裸露的凉和浴液栀子花香气。温水冲过栀子花,花香又在夜晚山谷月光下转凉。陈一平几不可见地叹气,从旁捡起浴衣,递给邓特风,看他从倔强不接受到最终在陈一平的坚持下软化,冷淡地接过穿上。陈一平说:“我中意你。”说出这句话其实不难。向人示爱,当爱盘旋在心时,忍住不去说才难。 邓特风当即停下系衣带动作看他,层层丝线把他束缚住,再也不能扯断,左一个“不可”右一个“不能”。不能在未告知米雪的情况下与她先心仪的人发生什么,不可和你的学生搞在一起。他最不愿邓特风受伤,却不能在此时接受。仿佛吻他都是一种错,不吻便无法安慰,可亲吻亦是一种伤害。他无论如何都会伤害他,可他最想避免他受伤害。为什么感情如此复杂,为什么每次想让邓特风幸免于难的尝试都提供一股反作用力。克制于事无补,不管不顾沉湎于爱结果更糟。陈一平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但现在大概不可以。……不仅是米雪,还有我们现在的处境和身份。”他仰头看天花板,说:“我不知道。” 他们都不知道前方有怎样的漩涡,若手牵手被卷进海浪之中,能否不放开犹共同生还。 但现在不必去想,异国他乡是个宁静港湾。陈一平已坐在沙发上,邓特风低头看看,走到他身边坐下,拢紧浴衣,说:“我没衣服穿了。” “酒店外面是商场。” “我想穿你的。” “喂。”陈一平问:“要不要那么直白?” “好不好?” 陈一平的航班在早晨六时,先抵达香港,再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4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4 转温哥华。邓特风要和他一起走,改过票,换过衣,突然对他提出:“我睡不着。” 今晚不睡可不可以,多相处一阵也好。陈一平停下关灯动作看他,穿着他的t恤,叫人想起一个词,“男友式样”。穿男朋友的宽大衬衣,似是前几季流行。“睡不着是吗。”陈一平笑起来,扯住他的手,邓特风见他抽卡还十分不解,就被他带跑出去,穿越厅廊到街中央。 夜里十点,街上仍有人来往,他跑到头发扬起,邓特风气喘心跳,不知他要去哪里,可两人在一起,去哪里都很好。 陈一平带他上一辆绿色黑篷的tuktuk车,刚好够坐两个人,然后对司机说:“by pak klong.” 夜幕像车尾汽油烟雾一样离他们远去,陈一平说有人告诉他,泰语里去哪里的去与by同音,这回尝试看来没被骗。邓特风看他头发被晚风吹乱,平淡地“哦”一声,心中不忿,原来你这几日有人陪。 陈一平知道他这几日都在酒店里,计程车内,还不曾对这地方有真切感受,带他来帕空花卉市场。 这里和711似的,昼夜不停24小时营业。711有车仔面,这里卖花。 昏黄街灯下,这市场密布一把把伞。白天遮蔽日光,夜里在伞下凭借小灯的光劳作。偌大市场不见其他游客,商贩亦都好奇地瞥他们:你们为何到此,游客会在这个时候买花?花上插着50泰铢到200泰铢的价格纸牌,一瞥之后商贩们又昏昏欲睡。 第15章 邓特风跟在陈一平身后,他一直没放开拖他的手,邓特风盯着他的头发看,浑然不在意脚下的路,那是种旁若无人的浪漫,他几度三番被这浪漫攥住心脏心房震颤。人在爱情中,每个细胞都对美那么敏感。这世界被花堆满,他仿佛被自己的感官欺骗,发现花如人一般有状态。一些花寂夜未眠,无声碎语,一些花已倦着。——兰花像烫卷发的女郎,跳舞至凌晨,浓妆眼线、玫红唇膏晕开,更显艳丽;荷花已收拾裙裾,在灯下俯卧沉睡。不是紫色花瓣尖尖的睡莲,而是湖水里的高大荷花,一个个浑圆的花苞浸着露水,紧密地头挨着头睡在大片荷叶里。有一家摊档用新鲜荷叶当纸,卷起花一桶桶地摆放。金盏花和菊花成袋堆积,茉莉一长串一长串卖,各色玫瑰、郁金香铺满桌台。 这市场在泰文里是运河口岸,就在湄南河旁,吹来的风带着河水的潮气,又混在各种花香里。花如海,风如潮。邓特风觉得他一定会铭记这个夜晚。不管斗转星移如何变幻,他想要铭记此刻与陈一平手拖手在夜市里闲逛的心情。 陈一平在前方止步,松开他的手。邓特风如遭大变,过一刻才反应出他是拿钱包。他们已走到这条路南面,编织花环的小摊贩渐多。陈一平买下一串茉莉缀红玫瑰的花环,茉莉花苞像编珠一样攒成极粗的一串雪白花序,抓过他的手套上。那些花朵系在腕间既脆弱娇嫩又沉甸甸地下坠,陈一平的神情动作,都与之前要他试红宝石手链时出奇一样。 那时的感情他已明白,那记忆仍珍藏。陈一平说:“很好看。”邓特风忽然去吻他,撞到他在笑的嘴角,脸颊与脸颊间蹭到他微凉的头发。这回不再包裹牙齿,邓特风的嘴唇柔软湿润,一如潮水花香。他只倾斜上身,在一个满是花环的摊档前短暂地偷吻,却碰得陈一平身后那挂满芬芳花环的木车晃动,反被摊主注目。那是离开曼谷前夜市的吻,他的第二个吻,让陈一平重新牵起他的手,感觉像被刚长出鹿角的小鹿抵撞一下。 他们逛到凌晨三点,一径走一径走,不提这条街这家店我们已转过三次,那个人已三次看向我们。好像在一个不愿它停下的游乐场骑旋转木马。 邓特风困得很,却不愿承认,不敢睡去。那种感情,大概是挨到极晚极累,见到他才能安心入睡,又怕梦醒后要与他分开。便强撑眼皮不合起。 终于到再挨不下去,陈一平要他坐下,去水果摊买水果。邓特风坐到一半已昏昏沉沉,不知睡过去多久,害怕陈一平不在地猛然惊醒,才看见陈一平就坐在他身边,咬着吸管,手指松松拎个装两只椰青的塑料袋,见他醒来就递他一只。 冰镇的椰青被他拎了很久,壳外一层冰凉的凝水。邓特风心中的浮躁平息了一点,可又生出另一种不安。他知道回到温哥华,回到正常生活,感情就不再仅是他们二人间的事,不再这样简单。除开米雪与学院,尚有邓特风的家庭。他预感到温哥华将有狂风暴雨,他愿热带这个花香水汽里的夜晚不要结束,日出不要到来。强烈地以个人的期望无理干预自然运转的规律。 可清晨仍到来。花市的清晨比别处都早,凌晨四时未至,电灯通明,鲜花如潮水和朝霞一般从各个方向涌向曼谷,汇集于此。而天空还是墨水似的深蓝紫色。 陈一平带他回酒店,退房,叫计程车到机场。邓特风在路上又睡着,陈一平至计程车开到航站楼外才叫醒他,牵着他去排队。 五时的机场空空荡荡,咖啡馆面包店都未开始营业,泰国国际航班只得一个柜台办理业务,队列长到占据半个厅。值机男工作员不着制服,态度冷漠,邓特风拧起眉,他们见到几组旅客都被指行李超重需缴数千泰铢费用。陈一平先递纸袋给他:“吃早餐。” 纸袋里有可颂面包与丹麦酥,一盒沙拉,一盒水果。他们的航班将错过酒店早餐,于是陈一平向酒店取要了为客人准备的早餐盒。办理登机时,邓特风便站在一旁咬黄桃丹麦酥。 曼谷至温哥华并无直飞,他们在香港中转。泰国国际航班上冷气开得十分低,邓特风却是首次搭乘某班飞机,机上靠枕、毛毯、拖鞋都备不全。他又冷又倦,吃过早餐,扯低衣袖第三次睡去。落地香港,飞机降低高度,离岛区天气晴朗,阳光透窗射入,舱外空气如一块玻璃。蓝而高广的天空与碧水清浅的海滩相接,再无其他建筑。那海滩浅到令他想即刻卷起裤脚,赤足漫步。 这是与陈一平在一起。他以往从未发现旅程中每个地方皆有风情,从未对离岛有这样感觉。邓特风身上还盖着陈一平的外套,他低头偷偷将脸埋在外套里。 陈一平说,“到香港机场当然是先许留山再美心了”。办过手续,先带他坐扶梯,一人一杯许留山。再上美心翠园喝茶。和他在一起,什么事都能很安心,哪怕要搭十余小时非头等舱,中途都能悠闲喝午茶。 在美心点宝莲寺素方,鲍鱼荷叶饭,肠粉,牛肉球,鲜虾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5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5 云吞面,等等,摆满一桌。素方是卤得带少少甜味的腐皮卷,口感柔软清爽。邓特风反复吃那一碟,一时想“跟他出门真是好好,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一时想“他说从前爱玩被前女友嫌,我只觉得他很好很好,不知当年他和前女友是怎样”,沉沉浮浮,直到陈一平放下筷子叫他快吃,否则飞机餐可没这么好味道。 美心二楼可以俯瞰整个大厅,机场顶像锡纸一样由一个个银白的三角凑成,中间一线反射日照的光。后桌女士在讲:“你看这些八卦都是不要钱的,写得比要钱的好看……” 邓特风猛然感到胃里满了,胃部沉甸甸地不舒服,不想离开这里,想再喝两杯茶。如若天明就要分开,我宁愿天明不要来;如若再上飞机再落地就要和你面对风波,我宁愿我们就留在这里,午茶变成午餐变成晚餐。可这样的话他无法对陈一平讲。 他心中的不安像打翻墨水,越扩越大,一沾即黑。等到飞机上,陈一平大抵累了,很快靠在椅子里睡着。邓特风转头看他,凝视很久,伸出手指,只敢用指尖轻轻碰一下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已遮住眼眉,邓特风心中仍是长草一样痒痒的,在空中举到手臂酸,又碰一下,这回是轻柔抚摸,隔空勾勒他散发间露出的侧面鼻梁线条。陈一平睡眠平稳,邓特风终于定下心思,即使前一天断断续续睡了许久,还是装作也困了,滑向陈一平肩上。靠着他时,内心无比满足,又有几分对未来涩然的不确定。 他就这样固执地靠着他,靠到头颈僵硬亦不放弃身体接触。好像他本身是一块有了感情的岩石,贴紧他才感觉温暖。 直靠到陈一平亦从睡梦中醒觉。肩上承担邓特风的重量,却是头发柔软毛茸茸的一团。他以为邓特风仍在睡,被枕到酸痛也任他睡醒。邓特风却怕被他发现装睡,闭上眼抿起唇,但觉有一点点兵荒马乱,胸口被马蹄践踏,犹拖延着,挨着辰光默数,一秒、三秒、五秒,再让我靠一下。恋爱最傻便是明明靠得不舒服、被靠亦不舒服,还是想维持这状态。 终于都要到站,下机,过海关。机场广播说:“各位旅客,温哥华是你入境加国的第一站……” 他们走在出机场一楼大厅的通道,周遭是推着箱包行李的旅客,而举牌迎接守候的人潮就在前方。 他没有再握住他的手,陈一平的手插在裤袋里。更不要期望他给分别吻。 邓特风停步,说:“我会送你的衣服去干洗。” “好啊。” 他身上还披着陈一平的外套,强调道:“但我不会还给你。” 洗净后压在枕下或许太过分,但挂在衣橱里应当还好。每次看见,都能回忆起前一夜的晚风,有面红耳赤、头脑发热的好心情。 都即将分别,陈一平还想逗他,说:“随你。” 邓特风果然有些不高兴,他生气的表情分外生动趣致,可是叫他生气太久也不好。陈一平叫住他。 “goodbye kiss就没有,抱一下吧。”对着他张开手臂,走上前两步。 他们接过吻,却还没抱过。不知算不算本末倒置,可就是不敢做牵手外更进一步的行为。亲吻更像是控制不住的意外。 邓特风不敢置信地等他上前,脸贴到他肩头,被他抱住。那一秒不明所以地吸气,几乎要落下泪来。 同陈一平相遇后,邓特风仿佛脆弱许多,他厌恶自己这个样子,又再想这患得患失是否是爱情中的常态。 陈一平曾深爱过,曾被人深爱过。谈过一段很真的恋爱与两三段你情我愿似真似假的关系,往昔情感经历对此时与邓特风的相处毫无裨益,他想好好对待他,却不知怎样才是好好对待他。最后只是揉揉邓特风头发。 邓特风先走,从一楼出门,上一辆计程车。陈一平正要上另一架车,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哥。” 一转头果真是米雪。 她束起长发,v领无袖真丝裙,长到脚踝以上,露出的手臂和颈脖更显洁白,一张脸也白得有些令人心惊。他与她两兄妹都僵在当场,米雪说:“我想给个惊喜……我真是没想到……”眼里闪闪烁烁,全是水光。“我真是不该来,不对……我真是来对啦,否则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一平看邓特风的车已走远,已拉开车门,又对计程车司机说句:“抱歉。”向米雪走去,她竟倒退。本来可以慢慢解释,揭露却这样突然。好像一层纸被突兀的火烧穿,好像人忽然被撕去周身皮肤屏障,陈一平无力招架,如同旅行疲惫一瞬间涌上来。 米雪脸上有遮掩不住的痛苦之色,她自己也分不清是alex喜欢的不是她更重要些还是她大哥居然和alex……重要些,克制几回,还是压不住激烈冲击,脱口而出:“我真是没有想到,为什么有一天……我大哥也会同我抢!” 她无暇去辨认是委屈还是嫉妒,为不再受重视而委屈,又为什么而嫉妒,该嫉妒哪一个? 陈一平无话可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她想的那样。说“你冷静点”,明知她骤然撞破难以冷静。只能等米雪站定不再动,握住她手臂将她拉到怀里,任她扭打,把她按在怀里说:“有事我们回家讲。” 他们上了一辆计程车,女性司机是犹太裔,一开车便将行费用条例说明册向后递。陈一平答:“都好。”此后再无话。车内他与她像被冰冻,又像冰块浸在火辣的烈酒中。米雪当他不存在,强装镇定地打个电话。 “kelly?是,是我啦。你爹地妈咪去欧洲度假,你不是邀我同住吗,说我们可以一起在你家游泳开party的。我想过了,可以的。……没什么原因的噢,就是想通了。你呀说你欢不欢迎我嘛?……ok,好。” 她要搬走。挂断电话,作出来的雀跃笑意如没存在过。她不想讲,不想听他讲。满心满脑子是被背叛了,明知自己没资格没立场这样觉得,就是脆弱地这么觉得。以往以为最坚实的依靠竟成为最大的变数……她已不知有什么还可以抓住。 陈一平说:“我送你去。” “不要!”她被激发似的说,又平复一点,想要缓和。“kelly她,换了驾驶照,可以载人了。……我收好东西她下午来接我。” 于是米雪也离开,陈一平在公寓里坐一阵,打开冰柜,空空如也。 再看时间,就冲凉换衣去学院上课。 邓特风来了一条短消息,说今天要补眠,从今天起亦都绝不可能再去上课。 那意思是很郑重地告知陈一平: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6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6 我已不再是你学生。 陈一平回:好好休息。 他去上课,一开始就为之前缺席取消课程致歉,说是家庭因素导致。而这两天并未得到充足休息,或者课上会露出疲态,或邮件回复不及时,无法及时回应问题。 到下堂,课室人都走了。一个西装革履,同是亚裔的年轻人走向他。 &er ?你是陈一平陈先生?” 他一副职场新鲜人模样,陈一平问:“你是?” “这是我名片。”他几乎在递上名片的同时,就飞快地说:“赵女士认为,陈先生你的妹妹,不应和她的儿子邓特风,即是alex tang,发展关系。赵女士不同意,他们的关系是没有前途的。长兄如父,赵女士希望至少陈先生你够理智,劝令妹及时停止与alex来往,不要再浪费时间,也好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陈一平一笑,居然弹着那张名片卡问:“这种事都要律师出面?” 他身上有种莫名亲和力,年轻人也无奈:“比较威风吓人吧。”又道:“我还在实习,赵女士同事务所合伙人很有话聊。” 邓特风的妈咪不会想到她的儿子爱上个男人。她以为是米雪,已这样明确地表示反对蔑视。更何况,是—— 陈一平只说:“请转告赵女士,我绝不会干涉我妹妹的正常交友。我帮不上她。——不好意思,赶时间。”稍微推开他,走出门去。 他走进停车场,又上车,对着车内镜盯着自己双眼。过一会,动手指给邓特风发了条短消息:睡醒call我,有事找你。 开到四十一街,邓特风那里仍无回复。看来是没醒。江绍今日不开店,陈一平与他通电话简要说几句,江少三分钟热度,直言今日住游艇明天出海,都不会开店。陈一平便拿备用钥匙开店门,开灯,站着守在咖啡机旁做一杯咖啡。 外面的天色已经和咖啡一样,他浮在半空中的心思也与咖啡弥漫整店的复杂苦香合拍。再晚一个多小时,才接到邓特风电话,急切地问你是不是等我很久,我即刻过来。 陈一平说都没事,叫他路上小心。一时又想起之前忘问,邓特风大概醒来还没吃过东西。咖啡店周围开车五分钟距离内,仅得一家越南餐厅仍营业,陈一平去打包了蔬菜沙拉,越式春卷,及肠粉似的越式蒸米粉卷,两杯可乐,回咖啡店,正看见邓特风下计程车。 他随便穿件衬衣,匆匆跑向他,白色衣袂上都有被压皱的痕迹。陈一平扶稳他,递外卖盒。“先吃完,吃完我跟你讲。” 邓特风被他扶住,冲进他臂弯,突然就放松了。在店里坐下,分开一次性筷,慢慢吃起来。 第16章 他今晚起床,出门前听到佣人告知他,接到于伟谦office的电话,说他妈咪和unbsp;david明天会到市内。他不是怕,只是觉得大事不妙。他不是满脑子少年情热,他知道他和陈一平的关系不会被很多人认可。可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打包越南菜的气味很重,陈一平有顾及他口味,选的都是不那么越南风味,不是腻到油都沾满生菜的烤牛仔骨烤鸡和炸春卷,而是卷虾、生鲜豆芽蔬菜、和薄荷叶的透明米皮卷,还有米粉蒸成,裹着碎肉、花生碎的越式肠粉。毕竟是腻,伴爽烈的冰可乐下肚还是腻。邓特风放下筷子,杯盒狼藉。陈一平站起身,递他杯冷咖啡。 “就是这样。”陈一平把今天发生什么事告诉他。不想邓特风难过,没必要讲详细到米雪对他说了什么,或是律师到来暗示会有什么后续举动。 邓特风还是说:“对不起。” “为什么跟我道歉?” 邓特风便说:“我不知道。” 如果他没去问米雪,米雪心中不会埋下怀疑他们的种子,不会去机场接人,不会这样揭破。 他不知该如何表现,咖啡店里俱是外卖菜的味道,可乐喝得他喉道到胃里都冰凉,端杯的手指亦冰冷湿淋。邓特风不想拖累他,却迟迟到现在才意识到:我的爱可能害到他。试图客观,从局外人角度看到的却是:看,你有多迟钝软弱。 他怕这也是陈一平的想法。想证明自己并不那么无能,想扭转局势,却不知如何去做。 陈一平原本靠在咖啡机旁,这时将邓特风剩余大半,却已不想再碰的餐盒合上,推到一边,直接坐上长桌,吓到邓特风。他双手撑着桌面,说:“一个理论,‘如果一件事能够出错,它一定会出错’。你想一件坏事来得晚,它一定会比你想到来得早。” 邓特风这才抬头,问:“你在安慰我?” “没有。”邓特风只是看他一眼,居然就陷在他带笑的眼里。在这时,满怀的痛楚里,怦然心动。陈一平说:“只是讲给你知道,至多不过我换份工作。”他对邓特风举咖啡杯,向上望房顶放光的灯,说:“我小时候的职业理想,是救生员。” 他不在乎最坏结果可能是闹到身败名裂,失去教职,被迫递辞职信。被唯一的妹妹控诉远离,因这份爱无端端要面对许多,他竟还愿意爱他。邓特风实在忍不住眼睛酸涩,他觉得陈一平就是他的救生员,不抱住他大概就要流泪了。他小心亦迫切地抱住陈一平的腰,吻他嘴唇。口腔里满是清咖苦味。 门口猛一声外卖纸盒落地声。 陈一平僵了一下,邓特风慢慢转身,那里站的赫然是江绍。 “丢!”江绍看清他的脸,立即被怒气冲昏,冲上前。“仆街仔,你害完米雪连一平都不放过?” 陈一平立时把邓特风拉到身后。 “阿shawn!” “你放开他,你闪开!”江绍怒视:“我哪里讲错?你们兄妹多少年没吵过架了,为他吵?米雪还不告诉我为什么同你吵架搬出去,只说和你吵架你会心情不好要我这几天多看着你!” 邓特风无颜以对,他才是罪魁祸首。他想被江绍打一顿,却在陈一平身后无法上前。直到肢体冲撞下,江绍一拳打到陈一平鼻梁,看到一平脸上见血,心里发慌,下意识退后一步。 陈一平按住鼻梁,一手的血,他用手擦过,对着江绍问:“够了没有?” 他护着他,却把他当外人。江绍气得更甚,连陈一平一起问责。“我够不够?是你够不够!我只知道这段时间我看见什么,我从第一日起就讨厌他,他,原本是米雪的男朋友。后来甩了米雪,又找上你!你问我够不够,我问你忍不忍心。你那么疼惜她,怎么忍心看米雪伤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7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7 心难过?” “是我不对。”陈一平说。 邓特风心里如被放入重物,沉沉往下坠。江绍气极反笑,扯起他前襟:“陈一平,我认识你前前后后十几年。好,你现在为这个仆街仔不要米雪,那加我一份,有他没我。你选啊,要他还是要兄弟?” “你放开。” 江绍咬牙甩开手。 陈一平道:“没得选。阿shawn,我回来给你个交代。”这么说完,他转身抓住邓特风手腕,说:“不要怕,我先送你回家。” 邓特风又被他牵住,这回力度轻很多,他发呆一样看着陈一平侧影,被他牵着走入夜色。邓特风不喜欢被别人照顾,可被陈一平照顾有什么不妥?很甜蜜。他不介意那些男人的自尊,甜蜜又不安,身后江绍还在大叫:“陈一平!你看好,你迟早被他拖累死!” 邓特风像被雷击中,他很怕人说“你迟早拖累死他”。坐到车内,陈一平伸手在他眼前晃动:“傻仔,安全带。”他才系上安全带,被陈一平开车,沿着公路过许多盏灯,窗外暗夜里景物飞驰,送他回家。 停下车,邓特风看到陈一平鼻梁上那一小块已经发红,要滴出血的颜色。他想用手指尖抚摸,又怕一碰到陈一平就要吃痛。陈一平却如同知道他在想什么,捉住他的手,低头让他碰到。他的指尖贴到热烫的伤,陈一平忍痛笑着说:“没什么,看起来吓人而已。” 他和江绍这些年,吵过架,吵得厉害会动手,吵完打完又总会再和好。 邓特风想到之前有一次,他和陈一平,米雪,还有江绍出海。那时他不喜欢江绍,谁被谁吸引,几个人间的很多条感情脉络已经有预兆,可是还能一起唱歌吃东西看夕阳,现在想来恍如隔世。为什么一坦承相爱就会闹到如今这样? 邓特风说:“你今晚……也早点休息,不要去哄那个shawn江,好不好?” 陈一平说:“我知道。” 答应过邓特风,看着邓特风心事重重地下车,走进别墅。陈一平调转车头就回那间名叫faub的cafe找江绍。 江绍却不在。人去店空,灯还亮着冷气还开着,那个外卖盒翻了落在地上。 陈一平蹲下去捡起纸盒,是家他们常去吃的可丽饼。方才那通电话,江绍不知怎么认定他没吃东西,就懒得跟他说,自己去打包份忌廉草莓蜜糖可丽饼开车送来。他关注邓特风有没有吃东西,也有人关注他记不记得吃东西。 江绍不在店里,一定回游艇。陈一平捡起外卖盒,关灯锁店上车,一路开去海边。 码头那游艇上果然亮着光。 海边带咸味的风吹得他头发乱飞,陈一平走上船,看见江绍在喝啤酒,背对他面朝大海坐在甲板上。便走到他身边讲:“兄弟,让让啰。”也在地面坐下。 江绍都不睇他。“和你没话聊!我的船不欢迎一点不请自来的人。” “这艘船我有三成。”陈一平直接拿过他手里的啤酒罐喝。“今天有人给我送可丽饼,我吃完再走。”就拆开塑胶袋,打开纸盒,里面可丽饼已散开,奶油融化和草莓汁水一起沾到包在外面的餐巾。陈一平不怕弄脏手,直接卷起大口地吃。江绍回头瞥他,二人都没说话,江绍气渐渐消,压灭烟,动嘴唇不出声地骂了几句。似是气他二人处境为何变成这样。 晚风中,陈一平咽掉最后一口,将被风吹动的垃圾收好,在江绍背后说:“怎么,像小女孩一样,吃醋啊?”他又拍江绍肩膀:“我有没说过,做兄弟,是一辈子的事。” 江绍挥开他:“你说没得选的!你和他也是一辈子的事?” “我希望是。” 江绍想堵到陈一平说不出话,不想他这样直白。反而轮到他自己许久说不出。 他们只是肩靠肩坐在一起,像以往很多次做出决断以前那样。 陈一平也被自己方才的答案惊讶住,在自问:我几时起那么深情? 是抵达温哥华那告别的一抱,是在香港机场看他吃茶点时生出的温柔,是在曼谷夜晚情动发生二度的吻,还是更早,在学院,在日料店,在夜市,在电影院,在这艘游艇上—— 种种画面掠过,他唇上仿似还有那柔滑质感的余温。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事,三个月前还是一座城里陌生的过客,如今爱得要死要活。陈一平记得游戏厅初相逢那一刻,邓特风脸上被打扰的冷淡表情,自己亦没有好到哪里去。可那些都久远到如同上个世纪。原来他们已经一起经历那么多。 并非和谁经历够多即可在一起。 他对前女友说:我想照顾你一世。到头来还是渐行渐远。陈一平很洒脱,因为他知晓世上的事除尽人事外还需听天命。既然都要听天命,他会努力到力气用尽,不会再看不开。 而江绍也看得开。陈一平问:“米雪怎样?” 江绍说:“迟早会想通。” 她比他更知道她大哥是怎样的人,绝不会做出与她争抢的事。也许一时无法接受,反应激烈,事后也偷偷请求江绍去看他。陈一平问:“那你?” “我怕跟他一起你好似带小孩会累死!”江绍毫不掩饰他对邓特风的不满。旁人只挂心这故事美不美,江绍却在忧心这段感情中他可会累?最后自暴自弃说:“丢,随便了!反正我不可能支持。你爱女人爱男人,人妖都好。不搞我就好啦!你知道,我受不了男人中意我的!” 江绍少年时曾被游泳教练猥亵过,后来发现就闹到打人。此后他知道自己生出恐同心结。 陈一平既感动又好笑,就另外捡一罐啤酒,拉开拉环冲他举杯:“搞清楚,要跟你有什么十几年前就有了。” 他们在停泊码头的游艇上碰杯。 陈一平转着那铝罐,终于放低,摸自己鼻梁上的伤问:“你和米雪……?” 一边是妹妹,一边是兄弟,他原来不会插一脚。今天却偏偏问出口。 江绍躺平在地,仰天说:“没可能。” 不是所有童话都能成真,或者说,大部分童话都是骗人。他喜欢米雪,是那种做得到为她打架,做不到舍弃满园花花草草扑在一棵小白花上的喜欢。他喜欢她不够,真在一起,少女的心是要碎的。虽然每个少女都要心碎,但他真的不想做那个让她心碎的人。这几乎是江绍等同于最后的良知之类的东西。 另一方面,在空荡荡的别墅里,邓特风从车房走上楼,在旋转楼梯上走上走下几回,终于迈步进房,打开电脑下堆叠的抽屉。翻得各种纪念图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8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8 册扔满地,才找到十八岁生日时收到的一本邮票册。 世上仅此一本,是念住他死去爹地的旧友,一个经营画廊与展厅的艺术品投资商人订制并赠送他的。每一张小小邮票,都是邓特风亡父邓文龙馆藏画作的一部分,一页十余张邮票拼成一幅画,一本十余页拼成按年代纪的作品史。 他不是个好丈夫、好爹地,却是位艺术家。他那位旧友不近人情,执意寄他的作品给他的儿子,作为一份生日礼物。那意义也是很自说自话地:你绝对有权利不理解你爹地,但我希望他唯一的儿子见证,他身上天才的荣光。 曾引发过邓特风妈咪暴怒,最终还是将邮册扔给儿子。邓特风并不喜欢在他未满周岁就抛下他的爹地,若不是现在他不知道有谁可以求助,也不会联系邮册最后一页的邮箱地址。 发完那封也许注定石沉大海的电子邮件,邓特风向好友阿祖发短消息:帮我。 他想拨陈一平的电话,却只是对住电话屏幕几分钟。心里在想:现在还未到时候。我要一个人解决这单事再告诉他。 第二天天明他起身看,还没得到回复。 清早陈一平发他一条短消息:早晨。记得吃早餐。不必担心。 阳光从窗外投入一线,他端着电话把脸埋进薄毯里。明明是自己睡了一夜的余温,抱着枕,却想象此刻能抱拥他,用手臂分享他的体温。 他很想吻他,每当想起他便很想亲吻。想近到一个吻的距离,在他眼中看到自己倒影。想到即将要吻,就像一罐被煮滚的姜汁可乐,躁动地渴望及兴奋。 邓特风从床上坐起,抚摸着自己的嘴唇。不明所以地被欲望驱使。好在这时电话响起,阿祖接连追了好几条消息,得不到他反应,正在另一端急得扳方向盘用力过度。 邓特风回复:二十分钟后见。 只用水冲脸擦干,只用漱口水漱口,换件恤衫出门。依旧唇红齿白,好看到连冷淡疏离都是理所当然。 他没在车库见,总觉佣人可能告密。便大白天去开了间ktv房,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告知。 阿祖之前不懂他因何烧晕头去曼谷,只讲了句safe trip就罢。现在听到,连饮料都要打翻。 “你,爱男人?还是你之前那个的大哥?” “不可以吗。”邓特风坐在背景音乐中。 “倒也不是……只是……”阿祖和米雪同校,上学期同一节大课。邓特风忘记拿走的米雪肖像就是留在他手上,他认出米雪,所以米雪才拍下肖像的照片。他见过女孩子无数,可是那个女孩子,真是和邓特风般配到顶。没想到这里面已经有天翻地覆的变迁。 “你觉不觉得……太突然啊!” “我不觉得。”邓特风说:“但是我妈咪不会接受。” 你妈咪当然不会接受啦!阿祖又觉得他是个et,心里暗想:你阿爷阿嬷还在都要跳起来骂你啦!他想下,还是有义气撑他。“你讲啦,要我怎么帮你?” “我要离开家。”邓特风这么说:“不用她的钱,不要再留在温哥华,她就管不到我。明天我妈咪回家,我想搬出去。” 阿祖怔住。“我这里借你住是没问题。但是……”他又叹气说:“你要走,有没告诉你‘那个谁’啊。” 阿祖知道,那对兄妹,邓特风是注定要和他们缠在一起了。邓特风却一时无话。 他没有告诉过陈一平他要走。也许他的解决方式很幼稚像落荒而逃,但比起一切交给陈一平,他更想用自己糟糕的方法。不愿这件事再波及陈一平,宁愿这件事就成为他和妈咪间的家庭争端。但他没有,因为不敢问陈一平,你是否能接受一场与我的远距离恋爱。 邓特风没说话,阿祖又忍不住脑海里悄悄回放,那个女孩子举高肖像过头顶仰视,得意又羞赧,脸红红的样子。小声说:“讲真的,谈恋爱无心伤到别人也是伤到了。我觉得,你欠她一个道歉。” 自己居然会说这种话,阿祖大口喝了一口饮料压下莫名的不适应。 而邓特风被他打断思路,突兀地自责。他一直太关注自己和陈一平,并没有分心想过米雪的心情。 她此时可能不愿见到我。邓特风说:“我想写信,写信比较正式。你有没办法帮我转交。” 他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回家。 果然,妈咪和uncle已经到了。于伟谦竟没有主动叫他,只是无奈站立。赵女士从手袋中抽出一沓档案,若干照片滑出。 主角是他与米雪。沙滩漫步,倚靠跑车聊天,一人一杯gelato。 “你有什么要同我解释!” “没有。”邓特风回敬:“我想与她做朋友。我很享受和她一起。” “朋友还是女朋友?”赵女士冷笑:“你要玩玩,可以。不过你告诉我你像玩的样子吗?你有没有check过她背景,我怕你被她瞒都不知道。她妈咪生下两个小孩去英国做看护,和雇主有染,正房刚刚死就结婚了!她爹地,这种女孩我见得多了,我不信她敢告诉你,有案底,命案来的!本来就是黑社会,到了泰国更是黑社会——” 于伟谦及时拥住她:“teresa!不要那么急,alex需要时间消化……” 这对母子静了一下,好像时针分针有一刻静止凝固。 第17章 她从来不知该怎样对待自己的儿子,在不懂事时爱上一位比她大十余岁的艺术家,不顾全家反对冲出家门住进他的公寓。怀孕五个月,才注册结婚,得知丈夫与女学生出轨。她当时愤怒得几乎要疯狂,用一把剪刀绞毁床单桌布窗帘及他所有她曾怀着甜蜜为他置办的衣装,又剪碎划破他所有留在家中的画作。亲眼看见丈夫曾为画那些画废寝忘食多少晚不睡,让他心血毁于一旦,本该歇斯底里地狂笑,眼泪却无法停下。 刚查出有孕,家人手眼通天为她安排去私人诊所堕.胎,她坚拒。那时情绪激动只想打掉婴儿,亦是被父母阻拦,她的父母也是专制家长,却也满心为她好。已过了堕.胎最安全的时段,强做手术他们担心女儿会出危险。于此时前夫也道歉发誓不再犯,于是她心如死灰,生下一个已不想要的胎儿。却原来,前夫只想哄她生下孩子,新生儿落地满月,他便故态重发。一年后终于离婚。 这些往事,她从没告诉过邓特风。邓特风亦永远不会知道,为何提起爹地,只会引来妈咪控制不住地激烈情绪。她此时看见他中意一个父母皆有污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9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39 点的女孩,就如同看见自己当年。曾经受过伤,用再多刺包裹自己,日后生活再顺遂,银钱上再富足,珠宝下始终留着丑陋的疤。 邓特风的妈咪有一瞬间头痛,她立刻将那些往事倒影强压下去,提高声线说。 “我不是不给他谈恋爱,我不是非要他娶我看中的女孩子!他中意谁,只要身家清白,是好女孩,娶回家我都不在意!可是他,你看他,为什么偏偏要找这种有爸妈生没爸妈教的女孩!” 于伟谦道:“alex,你妈咪一直还当你像以前那样没长大,所以忘了向你介绍些出色的同龄女孩……她是担心你。” “我不用。”邓特风只是直直地站在她对面,像一对冰冷外壳包裹的漂亮塑像。“是不是我不用你养,才有资格自己说怎样就怎样。” “是!”她下颌线条负气绷紧,尖锐道:“你以为我想管你?责任而已!你什么时候能不花我一分钱,你滚到哪里我都不阻拦!” 邓特风亦绷着唇线大步走过她上楼,擦肩而过那一刻,竟仍感到心头一点点针扎似细微疼痛,他无理由地相信,她也在痛。 又是冷战,他坐在房里,内心煎熬。 过了半个钟头,于伟谦才上楼,又一次敲他的门。 看见邓特风在收拣行装,反而道:“alex,我可不可以坐下?” 邓特风只得暂停,另拖来一张椅子。于伟谦讲:“你妈咪刚才在楼下,咬紧牙关才没哭。她一直没跟你说过,我们什么关系,也是想你不该无端端多个爹地。”这男人说:“我不想当你爹地。” “你想说什么。” “要走啊?” “我会去ny,找份工作,等risd录取。”十二年级听他妈咪话考过sat,至今未过期,只需在early de前完成作品集。 他的个人物品其实都很少,拿上邮册,带上衣柜里挂的陈一平借他穿的衣服。车匙与游戏机都留下。 他不得不走,且要快。再多留一天、二天、三天,他的情热瞒不过人。以为是米雪,只是人人反对。若他们真探得他喜欢的是谁——他不会有事,他处在安全地带里,可他想象不到陈一平不得不面对什么。这想象不到恰是最可怕:关心则乱,他的心绪已经大乱了。爱情是想象力凌驾于理智认知,在他想象力之中,所有夸张极端都有概率发生。任何一件,都是他承受不了的。 邓特风原以为这uncle会代他妈咪说什么,不想于伟谦讲的是:“我会劝你妈咪,你长大了,有自己世界。去到外面,需要什么,不想联系你妈咪,可以打电话到我公司。多少能帮到你。” 邓特风顿觉受挫,他很费力才把“不用你做好人”咽下去。发誓:我一定不会求助他。可能他太年轻,至今无法接受妈咪有了新伴侣。 这长辈像男人对男人那样拍下邓特风肩膀,陷入自己同样年轻时的回忆。“你妈咪怕你走错路爱错人伤心。但是说实话,你是个男孩子,爱一个人就应该为她不顾一切去拼。不是每一段没人赞成的感情到头都会是错,你妈咪总记得当年为你爹地不顾一切,结果……但是我当年,爱上你妈咪时,也没人赞成,可我一直觉得这是我活了半世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尽管于伟谦嘱咐他,要走等两天再走,可以不下楼不见他妈咪,但这两天不要去见那女孩,至少等他妈咪消气。 然而邓特风就是忍耐不住,要去见陈一平。他留张字条给unbsp;david,说照顾好我妈咪,不要报警。——曾经他们母子关系最僵时他搬去酒店,他妈咪即威胁他你再不回来我便报警当你失踪。 他反锁起门,将字条压在门缝。他妈咪绝不会不要面子上楼叫他吃晚饭,别人看见字条,因为怕她气到偏头痛发作,都不得不帮手隐瞒。 然后打开窗,天色已暗下来,他爬出去,攀着窗下的屋顶,从别墅一侧的树上到草地,越过景观树丛离开。这样的事他小时把自己锁在房中就做过。只是这一次,脸颊被树叶划过,脚下踩着午后下过雨的湿冷草坪,像偷情那样急切又满心激烈的难过,他并不知道原因。 邓特风之前通知阿祖开车到屋后接他,阿祖见到他这过分戏剧化的举动,觉得他真是疯了。可是有多少人,能在还可以发疯的年纪,为一件值得疯狂的事疯一次。 阿祖以为自己玩得够彻底够尽情,而alex是个自闭。可今天发生的所有都在颠覆他这认知。所以阿祖开合两次嘴,却没说话,关上车门问:“alex啊,现在是不是去我那里?” 他想答不是,我只想见他。可又在胆怯什么。明明已冒了这样多险,不曾脚软临场退缩,但想到要见他,他便没来由的畏惧。 我该怎样跟他讲?不想他承担非难,直觉应当这样就这样做了,连死去生父在纽约的未曾谋面的旧交都未联系上。怕此时不分离会有人借此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没问过他便擅自决定离开,不知他是否愿意展开一场远距离恋爱。不想离开他身边一分一秒,可此时不敢靠近。已经做出决定,没法叫停,我才发现根本不知这重大决定是对是错,更怕告诉他后他对我生气。 阿祖等他说话很久,迟迟无言。邓特风的表情让他耐下心未催促。他已甘心情愿为一个人失掉灵魂。 邓特风声音有些艰难,他说:“有个地方,我想去。” 车到市中心,静静停在公寓楼下。好像这垂直几十米距离已是他能与他达到的最近间距。在他家楼下,仰头,透过车窗,看得见灯光。邓特风的心逐渐安定下来。他在路边机器刷了整夜的停车费,阿祖先走,把车留给他。晚七点,九点,这街道上行人寥寥,只有彩灯闪烁,晚风吹拂渐变黄色的栎树叶,在夜雨里被公寓屋檐滴水打得紧贴地面。秋天不知不觉将至。 再过一个多月,到十月,这城市将进入漫长湿冷的雨季。绵延至明年春天方止。 他坐在车上,开音响,听雨点点滴滴打车窗。想在这里,车上,睡一夜,渐渐困了。蓦地有人咄咄声这样敲车窗,他抬头去看,视线望及车外人那一刻竟凝固。隔车窗上凝结的丝丝冷雨,几乎要溺死在车外人眼中。 居然是陈一平。邓特风怔忪之余,才想起按键调低车窗。 车内极静音,凉爽干燥,外面的雨气水滴声扑面而来。陈一平套一件白帽衫,鬓发、领口被雨滴打湿。邓特风第一眼看到他鼻梁上未愈伤口,便又是尖锐心痛。 他睡不着,半夜在家中清理杂物,要送一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0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0 整袋东西到楼下储物间。却留意到停靠路边好几个小时的陌生车辆。 陈一平被淋到觉冷,他不会问邓特风“为何不上楼”“为何不告诉我你来”“你是否不想见到我”,只向后拨越湿越多的头发,单手扶着车厢对他说:“去哪里?你下车,或是我上车?” 邓特风下意识解释:“我凌晨就要回家。”所以不想打扰你。他又说:“可不可以,去个没人的地方。” “那你下车。” 陈一平打开车门,对他伸出手。 那是只男人的手,掌骨分明,指甲干净,也被雨淋湿,却从潮湿中生出温暖。 他将邓特风拉下车,拉着他转身跑进建筑。已淋到一身发潮,带邓特风避雨时还用手为他遮挡雨滴。邓特风手掌与他湿漉漉相贴,被他带下地下停车场,刷卡开一片黑暗的储物间,长长的漆黑隧道里,一步步跟随他,没有说话,只有呼吸声,和同样紧贴的手腕传递一下下彼此脉搏拍子。可心情忽然而然异常平静。 好似我有一颗心,此刻被人所珍藏。他愿将我的心放入他胸膛。这一秒心情难摹难画,邓特风眼睁睁望着他背影,想,我宁愿死,宁愿在我二十岁上这一刻死去。宁以这种激烈方式保存这一刻心情不朽,从此再不必去经历遗憾。 陈一平带他上车,这回是陈一平的车。 “带你去个地方。”陈一平这么说,直至坐上驾驶位都未松开他的手。车灯下他望着邓特风,好似能理解他一切怪异思绪与极端想法。他总是把他当成女孩子照顾,但邓特风不介意,甚至于欣喜。他就像一只不会说话的动物,或是一颗柠檬,那么坦然地需要和依赖着陈一平。有什么不妥,什么不可以?他——陈一平——本就是他独一的恋人。 他们的车在夜路上开过,朝向大学方向,路过一片片城市中的森林,都是几十米的高大的暗色的树。 阴影像潮水一样裹挟他们的车,邓特风几度看着陈一平,他稳定的手和流畅的动作,想他像一座休眠火山。自己坐在一座火山旁,等着他下一次可能到来的喷发,竟觉得宁静。 车停在一座老旧无人的独栋大屋前。没有亮灯,漆黑的阴影几乎从屋内漫出,屋外许多没有扫的落叶。邓特风迟疑着,陈一平已将车驶入灌木丛包围内的车道,停进屋旁车库。 “我外祖父、外祖母的房子。”他解释说。鼻梁上的碰伤还隐隐作疼,他好像凭空回到青少年时代,也曾在午后的轮胎秋千上摔下弄伤额角、鼻梁。尽管负伤,贴着绷带,仍对未来的冒险充满期望。他的安心传染了邓特风,陈一平打开车门下车,对邓特风说:“来啊。”后者就矜持地抓住他再一次伸出的手。 这栋独立屋确实没有别人,只有他们。 陈一平打开电闸,这房屋维持很好,他说:“我隔两周来一次。”灯是老式的壁灯,垂落水晶流苏的那种,壁炉的台面上有手钩蕾丝桌布。墙上,桌上放满相框,玻璃橱柜里满满是要用数十年收集的散碎工艺品。 邓特风被这氛围打得措手不及,第一个念头即是:我喜欢这里。又因这样突如其来的喜爱自我谴责。他不希望这强烈喜爱是情热中的爱屋及乌,这样的感情相当于一种谄媚。他固执地希望找到缘由说明自己为何喜欢这里,因他将陈一平看得太重,爱一个人,就会时常担忧我的感情是否够郑重,怎样尊重他都不够。 家私上罩着防尘罩,陈一平几下揭落,先环顾一周,才回转身对邓特风说。 “我在这里长大。” 二十年前,他初次在这栋大屋感受到亲情。 他的外祖父母在他到来的第一时刻引他往车房,他们知他要来,提前买了架这年纪青少年中意的山地车,他那时还不到年龄考车牌。十一、二岁的陈一平对着那架挂礼物卡的崭新变速山地车,从未接受过来自亲人的惊喜,不知道该如何致谢,只能定住形般看向两位老人,然后被外祖母含泪揽住,在他头顶絮絮声说:没妨碍,没妨碍,总会习惯的,以后你就住在这里,陪我们这两个老人家…… 若不是在这里长大,或许他会陷在父母的谜沼里无法自拔。雨天骑车,山间路滑人连车一起滚下树木间的小道,父母会责备他弄散撞坏单车,外祖父母却会令他在家静养一段时间不必返回学校,检查他可有大面积擦伤,骨折或软组织挫伤,头脑是否遭到震荡。 所以两位老人先后辞世以后,这地方被他封存。并未出租,并未出售,定期重来,有时带米雪有时单人,大扫除及修剪灌木草坪。 他曾在此吻过婕敏,在屋后她一时童心乍现,坐上秋千,他推她像鸟儿那样飞高,她在空中笑,他在她身后笑。与婕敏的吻和与邓特风的吻是不同的,两段感情也不同。这不是男,或女,二十岁,或三十岁的区别,也没有谁好谁坏之分。每一段,他和他当时爱的人,都全心应对。陈一平想此后一生只爱眼前这一个人,他不知也不想知未来可会有不可抗力。纵使有又怎样?他知道并不是每段感情都可如与周婕敏一样分开仍是朋友,现在他们已不会再次爱上对方的那种朋友;可即使与邓特风的感情会下场惨烈,他不惧怕后果,因为每时每刻尽情相处都已留下记忆供他回味。 陈一平像海上的云,该降暴雨便降下暴雨,该散开便转身被风推走。他按住邓特风肩膀,一间间房这样带他看过,他自己少年时的房间墙漆成蓝色,床对面高处有一个篮架,床下甚至还散落几本封面是麦当娜与kate moss的杂志。整栋大屋的灯都开亮了。仿佛来到一个隐蔽的伊甸。陈一平站在床边,向他招手:“过来啊。” 见到他之前都在怕,见到他后畏惧却消失到九霄云外。邓特风上前时心中在想:我要吻他嘴唇。微微的兴奋像绒毛撩拨他的胸口。却仍比陈一平晚一步。 要想主动吻人是不能让人看出你有吻的欲望的,陈一平轻易吻上他,嘴唇贴合,带着雨水灯光的气息。外面雨声渐大,怎么会又下起夜雨。邓特风闭上眼听,心跳从淅淅沥沥的雨里透出,陈一平吻他,又吻他,他几乎以为会在这里做.爱。睁开眼才看见陈一平望着他。 邓特风移开脸。“……我肚饿。” 陈一平笑起来:“煮公仔面。”又说:“要不要喝东西?刚才看见酒柜里还有。” 于是冒雨去车尾拿一整箱公仔面。邓特风问:“怎么会……那么多?” 陈一平说:“宵夜来的。”定期要买,以往是米雪煮。她大哥要熬夜她就临睡前煮面,会随她心情放午餐肉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1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1 方便鱼丸鸡蛋蔬菜。心情好便煮得味美料足,烦闷便糖盐酱醋不分。反正她煮得出她大哥就吃得下。这次米雪搬出,陈一平买了也没有拿回楼上公寓。 他们拿两份走,进到厨房,陈一平先举双手:“我不会弄东西吃。” 难得他有不会的事。邓特风也没做过,但他一点也不想告诉他,就研究一番,自己拿牛奶锅盛水开火。 厨房是开放式,陈一平就抱着臂,靠厨房连接客厅的墙看他应付一锅滚水忙碌。 如果这就是人生,可以漫长,你说有多好。 酒柜里还剩下两瓶云岭酒庄零七年的起泡冰酒,他扭开铁丝开启一瓶,找到玻璃杯水洗过,倒出两杯。金黄酒浆上泡沫像啤酒那样,甜如蜜又带着葡萄皮的涩气。他喝了半杯才问邓特风:“其实,你今晚找我有什么话说?” 第18章 邓特风忽然回头,手上还捏着调味粉袋。他将调味落下已经变软的面和汤里,断断续续告知陈一平。 我要走,很快,就在这两日,要离开多久我不知道。去纽约,risd,我外祖父留了我遗产在律师处,前提是只可动用为高等教育的学费及生活费,不花我妈咪钱一两年她再管不到我……从这些说到我不想走可我更不想拖累你,我想留在这里哪也不去与你度万圣、感恩、圣诞、复活节。情急到最后已不知如何交代,然后陈一平从他手中取过长筷,撩着锅里的面说:“吃得了。先吃东西。” 一人一碗,公仔面配冰酒。邓特风感觉到他不开心,食不下咽。 他最不想面对的情景终于发生。邓特风觉得自己做错了,却没有别的选择。面被汤泡烂,滋味太咸。口感在咸的热汤与甜的冷酒间转换,邓特风咽喉干哑,情急也无声。他想,他想过,是否该不告而别,躲到纽约再与他联系,这样就不必在此时面对他,亲口说:我下了那个必须暂时分开的决定。 人人都想谈一份这样恋爱,彼此好友知晓关系会善意取笑,每天工作不见但三餐吃即食面都一定傻傻相对着吃。晚餐过后天黑回家,手拖手散步走过大街,送你回家,同时打包好糖水给你家人做宵夜。 想这样轻轻松松被包裹在爱里,却不知前路迢迢将遭遇什么。 邓特风的视线聚焦在自己拿叉的手上,到陈一平很快吃完,他才说:“你好不好,等我?” 不自觉带上祈求口吻。 不是谁都能承受一段远距离恋爱,科技再发达,模拟不了恋人在身边,模拟不出恋人的体温。一旦分开,他们都要经历很多诱惑。大都会中有那样多漂亮聪慧又寂寞的男男女女,爱情常比光影变幻脆弱。 他们都还年轻。陈一平知道一段爱情可以怎样消逝,邓特风没有,可他知道第一次爱的人鲜少有能自始至终的。他在幻想中厌恶自己抽身离开后出现在陈一平面前的人,更厌恶的却是自己。——若是真因这样那样的缘故松开陈一平的手,邓特风连记挂着初次爱上,即为他屡屡联想到死亡的人的姓名,以独自度过余生缅怀这段情都做不到。他才二十岁,他势必会爱上别人。 可那决定后才一阵阵后怕。他能接受分开后陈一平爱上别人,却无法忍受自己爱上别人。他怕多少年后初春、盛夏,下雨、下雪或是日光里长街相遇,他抱着自己的儿女,陈一平仍单身一人,无话只擦肩过。双方皆忘记“我曾与这人一起”,双唇相贴,双手相牵的熟悉也像旧恤衫有一日要被洗衣机绞坏。他以前懵懵懂懂,真的不知道上天不准人容易做到一生只爱一个人。一旦想到“未来的我或许就不再爱他了”,都能让此时的邓特风痛彻心扉。 陈一平却在笑,他说:“喂。” 有够奇怪,他不叫他alex,不叫他阿风,就这样随便。可邓特风知道,他一定是叫他。 陈一平从后拎他衣领,像拎一只怕水的猫咪。“你知不知道,叫一个男人‘等’呢,是件很蠢、同没可能的事?” 邓特风脸色通红。陈一平继续说的却是:“但是我会。” 那一瞬间,邓特风鼻酸,不由低头慢慢吸气。陈一平在他对面望着他,早已松开手,又哄劝地轻轻拍他脸颊。邓特风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掌,在他手指碰到自己嘴唇时狠狠咬他,陈一平没拿开,他反倒放开牙齿,抓着他的手用嘴唇在手指和掌心印下吻。 陈一平抬起他下巴,眼对眼对他说:“不要哭。” 邓特风就揽住他颈脖,用嘴唇堵住他的嘴。 自己也不知道在没头没尾地发泄什么。 他现在什么也不担心,不害怕。爱上陈一平才变得莫名其妙,怕每次情绪发泄都是一个减分项。其实他根本无法在陈一平面前保持情感稳定,他就是那么任性软弱像温室里的植物一样依赖着他。这爱情的浓度会否太高他也不知道。若有一日陈一平因此对他生厌那么他就可以去死了。 他认为去爱是比自由和生命更有意义的事,独不知这一秒陈一平心里充斥种怪异的温柔。 陈一平不觉得自己比邓特风成熟,他甚至不觉自己比邓特风大多少。他看他不是大人看小孩,或许只是个大孩子带小孩子玩。陈一平不想用一个成年人的眼光去看待邓特风,好像十二年级生物课的学生用显微镜看细菌。这样对邓特风太残酷。 如果不成熟就不完美,那么陈一平不完美,邓特风也不完美。婕敏或许是完美的。可是完美从来与爱无关。陈一平大概在二十七、八岁才骤然醒悟,原来“爱”不是因你完美我便全心爱你;也不仅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能接受你不完美;更多的是,因为我爱你,我愿学习接受面对自己的所有的缺陷旧患。 他对邓特风说:“我爱你。”说这句话的心境,与上一次,二十岁时,已经很不一样。 陈一平并不知他爱邓特风什么,或者真贪图对方年轻貌美亦不无可能。但他绝不会让邓特风猜测。他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爱谁,一定不会让人心思惴惴整日漂浮半空。一个男人爱你,定能让你无时无刻不明确知晓。 陈一平伸手抚他面颊,搭在他颈侧。“不要太逼自己,受不了就回来。” 邓特风望着他,又抬起下巴,主动地执拗地去亲吻。 外面的雨停了,或是没停,都不要紧,他们已不再奔逃。直到天明以前,这栋房都将被世界遗忘。这是个世界的舞台以外的角落,六十亿人中的二人,何其有幸,这一生这一世这一国度这一夜晚,微乎及微的概率,他们真心地遇见过,相处过。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2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2 好像为这一刻,彼此从前到以后生命中所有的痛苦疲惫不幸都是值得的了。邓特风忽然贪心不足地想抓住更多,一生还是太短。扣除所有离别不见,朝夕相对、躯体能够碰触的分分秒秒加起来可有四十年?他要怎样用相聚回放,用那些记住的陈一平的细微眼神情感语气动作翻翻覆覆取暖,一次次在分别中安慰自己。 爱情多辛苦,可它毕竟值得。若世上无爱情,什么能把我带来你身边? 喝过的酒都变成情浓不舍,邓特风这时觉得头脑一段段发热,忍不住用下颌去蹭陈一平的颈窝。陈一平问他:“抱够没有?” 他便喃喃:“让我再揽一阵……” 灯光下,他嘴唇开启闭合。邓特风低声诉道:“我头好痛。”睫毛浓密纤长垂落,撒娇一般。 “那就去睡。” 陈一平半拖半抱,把他放上床,邓特风却一直双眼睁得很大望着他。躺上床也抓牢他不放手。陈一平靠在他身边,从地上捡起杂志看。时间才十一点,他翻了几回,都是上个世纪末的文章,看得眼酸,就合上书,转去看一旁邓特风的侧脸。 陈一平以往和江绍讨论,其中有一个议题:如何得知你爱不爱躺在你身边睡觉的女人?江绍苦恼,因为他对睡在身边的不同女伴有过这种错觉。陈一平直接告诉他:你看她。望住她看,再美丽的女人,盯住她脸看十分钟,你便感受不到她美得出众。男人看女人不可能不看胸和腿,控制住自己本能,再看她脸三十分钟,幻想要对着这张脸三十年,若心中还没油然升起一片生无可恋,那么你爱她。 他看过几次邓特风睡着的情态。在泰国街灯下,在香港航班上,他靠着他肩头疲惫睡去,睫毛不曾颤动,像被所有人抛弃后的平静。如同在世界末日前找到地球上最后一件宝藏,就此放心沉睡,人间毁灭、十万个世纪的动荡都与他无干。陈一平当时在想:他熟睡的景象应该不曾有几人看过,为何偏是我?只经历一次,就熟悉到可分辨他的真睡和作伪。 陈一平低头吻他额,将这装睡的睡美人吻醒。邓特风被他头发碰触脸与颈,追逐他嘴唇去回应。直至气喘不及,大脑烧空,后知后觉发现两人都已勃.起。 他无数次想过在陈一平面前勃.起该怎么办。扯过薄毯遮住脸不要再被陈一平看到,却被按住双臂在身体两侧。合紧双腿等性欲平复,却被陈一平强迫膝盖压开。 陈一平问:“做不做? 他压在邓特风身上,周身男性气息。邓特风并不觉自己喜欢同性味道,可只要是他,闻那味道都有冲动高潮。他望着陈一平,竭力忍耐,眼中有水光闪动。邓特风矛盾地想,我想和你肌肤相贴紧紧抱住你什么都不做的欲望和想你做.爱的欲望是一样强烈的。但是我现在……好热好难受,想被他的手摸到释放,抵蹭他小腹都可以射精。更不知怎么启齿来说。 陈一平裸露的皮肤,手臂上流畅的肌肉,肌肤贴肌肤的热度好像混合酥油的蜂蜜在海滩上烤融,粘稠地涂抹上身体,汗水从每个毛孔蒸发,思维从每个毛孔蒸发。 邓特风含糊地挣出。陈一平当自己唐突,他的恋人尚未准备好和同是男人的对象做.爱。他不会勉强他,再抱下去唯恐控制不住,陈一平深呼吸坐起,想去卫生间用手解决。竟听见邓特风抱着毛毯,在背后说:“第一次……我想要,我来……” 曼谷一夜,明明说过“你可以把我当女人”的傻话,这时却对陈一平提要求。邓特风怕他以为他是不够爱他,所以不愿和他那样做.爱,又看着他补充道:“只是这一次,我想要我来。” 不确信床上的角色代表着什么,但是他想,床上的角色至少是具备一些意义的。能和陈一平在一起,怎样都好,但是第一次,第一次绝不一样。他想以自己最想要的方式得到最重要的人,天真地想要告诉他:我会成长,我想为你遮蔽风雨;一直被你照顾很好,但你偶尔,某些时刻,可否也学着依靠我。 他此时不合时宜地嫉妒周婕敏,不是恨,只是嫉妒。一个男人嫉妒一个女人,说出去可能引人发笑,但他很想求教她,很想问她你是怎样做到,令陈一平觉得依赖你的开解或被你板起面孔是寻常事。 陈一平说:“可以。”既然答应,就靠在床边问:“要我脱衣?”从头顶脱下恤衫。 他真的愿意。邓特风沿他胸膛一路向下吻,心潮起伏,陈一平感到除他柔软双唇之外,有滚烫泪滴沾湿皮肤。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他并未问邓特风是否哭了,离别在际,末日狂欢的气氛逼迫他。邓特风一路下吻,竟用嘴唇碰他的阴茎,不带迟疑地含入勃.起部位。他没做过这样的事,不会避开牙齿,用鼻腔呼吸。陈一平被快感占据,搭他双肩:“不需要……含这么深……”他却不理会地尽力吞咽,直到顶到喉道作呕才吐出。那嘴唇已经殷红。 陈一平托着他下颌用拇指碰他嘴角,那里被展开得极薄,他退后一些,又轻轻含着顶端仰起头看被他含着的人。脸上并没有明显情动表情,光洁额头上没有大粒汗滴,仅仅是双目如泛着一圈浅浅的红。陈一平被声色逼到感官极限,他舌尖扫过顶端沟缝,生涩又滑腻。好像亲吻一样吮.吸,陈一平感觉高潮到来即将灭顶,猛推开他,不想射在他口中。阴茎刚滑出他嘴唇又被他固执地张嘴含住,精液喷射在他喉道里,他要咽下就猝不及防被呛到,这回是真呛出泪水。 他唇边挂着精液,陈一平仰躺,将邓特风扯到身上,吻他的咽喉,尤其是凸起的喉结。邓特风先前为他口.交都不曾面红,现在被他碰到咽喉,反而双颊发热。陈一平拥住他吻他嘴唇,舔食自己的精液,邓特风就抓着他的手,到自己胯下,全部交给他,一下下弄着最后射在他手中。陈一平想笑,邓特风先堵住他的话语,只是唇在唇上碰一下,贴在他颈边说:“我不想做。”他知道自己反复无常,不知是不是代自己辩解,说:“可不可以,给我少一点,但是久一点。” 我不想现在预支那份快乐。所有爱他的人,对他的爱都有限度。限度用尽她们纷纷离开。小时候的保姆,妈咪公司的前台小姐,在妈咪办公室等人时给他可乐的女秘书,那些善意用尽,她们再未回来过。都像海水一样奔到远方抓不住回不了头。 邓特风害怕陈一平也会如此,爱是否是有限额的事物,像信用卡透支了也要还。他宁愿陈一平每天爱他少一点,但久一点。因陈一平爱他少一点,他只不过如坐针毡,但他若不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3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3 爱他,他像跌落人间地狱。 他们做完都很困倦,那晚陈一平擦掉手上体液,邓特风没有冲凉就睡着了。他想了想,扯床单给他盖上,拥着他睡。怀里抱拥他,仍梦到他,梦见自己大学时做人tutor帮补习时遇到还是小少年的邓特风。他不认识那时的他,但是看见那小少年坐在高脚椅上审视他,眉睫娟秀浓密得一如女孩,便知是邓特风。 那个小小的邓特风面无表情地在高脚椅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故作老成地:“你会不会离开我?” 陈一平在他面前弯腰,伸出手,说:“抓住。” 小邓特风抓住他的手掌,抓不住,只抓到一半。 我不喜欢小孩,陈一平想。回到彼此的十年前,正如在这个梦中,青年时的他不会是这小邓特风的好玩伴。他亦从来不曾恨过没有与邓特风早早相遇,太早相遇,怎么能懂得珍惜。 他们身处的一片阴影外,终于有阳光照入,陈一平和他勾一勾手,约定。“等你长大,那时的我不会放开你的手。” 而在梦以外,有人唤他。陈一平很困,醒不来。这时天还未光,凌晨四点。 陈一平不知道,邓特风正趴在床上,望着他看。已经短消息阿祖来接,四次决定要爬起来不扰到陈一平的下床离开,又四次都控制不住,不想挪动只想趴在他身边看他侧面,一万年不够,手肘都撑到发红。 半睡半醒之间,现实照进梦境,陈一平听见邓特风,非常清晰地,不像是梦地站在他床前,最后回头一次,请求说:“不要因为醒来我不在,就以为之前不是真的,好不好?” 他想回答,醒来时邓特风已经不在。这房屋空空荡荡,客厅里,雨后黎明的风鼓涨起四面白窗帘。陈一平蓦地有种怅然若失,仿佛生命里有些东西注定是空的。 直到他看见餐桌上,邓特风留下的字迹。 他用一支旧钢笔,笔囊里的墨水已干涸。再吸入水,竟还能写淡淡蓝色的字。邓特风临走才匆匆写,一种花的名字:fetmenot. ——勿忘我。 骑士落入河流被水卷走,在水中对悬崖上的恋人高呼:不要忘记我!此后他的恋人永远在斗篷胸前别着蓝色小花。花名是那一句“勿忘我”。 大概被陈一平忘记是他最不安的事。 第19章 那日早上四点半,阿祖开车到这处独立屋外接走他。邓特风一身皱巴巴的衣衫,被阿祖送回自家别墅,开车门下车前,说:“多谢你。”阿祖并不看好他与陈米雪的大哥,勉强应答,也说不出祝好运。 邓特风又从窗口爬回房间,一夜窗都未锁,房门口地面上放着餐盘,盘中是土豆培根沙拉,红肠切片,与放硬的餐包。 他站在房中,静默半晌,才转身关上窗,开门原样踢餐盘出走廊,脱衣进自己的浴室冲凉。外面天渐渐亮,他坐在房中,等到楼下传来脚步声,佣人又送新的早餐餐盘上来,才打开门,穿一条宽松长裤和恤衫,赤脚走下楼,走到他妈咪面前。他的妈咪刻意无视他,向吐司上涂抹牛油蜂蜜,邓特风说:“我有话跟你谈。” 而那天下午,江绍打给陈一平三个电话,他下堂后看见记录才回拨。 江绍说:“米雪想见你。你们有话谈的啦。” 约的时间、地点竟是次日中午,游戏厅旁的奶茶店。这故事真正起始的地方。 时间并未过去多久,日光,绿树,公园,乃至牵贵宾犬散步的女士都一样。时令由夏末转到秋初,江绍为米雪传话,保证她大哥一定会赴约,就做了陈一平司机载他来。陈一平提早到,江绍当即坐进店内隐蔽处,压低棒球帽,只当自己不存在地八卦着。 可米雪到得更早,她离开家并未带多少衣服,兼之心情不佳,重又shopping过,白裙、线衫及酒红贝雷帽都是陈一平陌生的。她一眼看见大哥,故作轻松地招手,已经下过单。 “一切照旧是不是?” 点了烧腊饭,陈一平来这家店总是点烧腊双拼叉烧烧肉加一杯鸳鸯。米雪和邓特风一样,中意喝这里加奶盖的海盐炭焙乌龙。女侍应送上一杯鸳鸯,陈一平正要端,米雪突然说:“今天我想喝鸳鸯。” 陈一平下意识让开手。 这对兄妹有一瞬间的沉默。 陈一平不知应说什么,就也不答话,用汤匙大口扒饭。 米雪坐在他对面,换了个坐姿,才用一种自言自语般的口吻,轻声地说:“从小到大,我想要的,我大哥一定让给我。” 从一张upgrade的机票,积分换取度假酒店,到谁先用买来的新皮箱,谁得到限定版钢笔,他从来没与她争抢过。哪怕从前兄妹有争执,吵到不可开交,也是他开车出去冷静,然后打电话回家,问她可要吃宵夜。 米雪在这时忽然醒觉,她原本不知道约大哥出来能说什么,一想起就在kelly家咬指甲。但此刻她终于豁然开朗,原来束缚住自己的只是自己。 她有些想流眼泪,不由得掩饰地低头。她说:“大哥,你知不知道,alex不是一杯奶茶。感情不是我点了什么你就不能再点的。” 陈一平只是坐在原位,没有动那杯鸳鸯,也没继续吃饭。米雪似乎长大了,他看着盘里剩下的食物和百加利菜,一时之间,说不出怎样感想,只是莫名感动,想长出一口气。 陈家兄妹间的问题解决,但米雪没即时回家,她还要在kelly家多住几日,多度过几个女孩子们的夜晚。她想了想,说:“我前日……收到alex的信。我想告诉他,我不计较,叫他也不用计较。还有,alex是不是要去ny呀?” 陈一平:“是。” “那么是哪一天?”她道:“我可以抽出时间送他的!毕竟……是朋友嘛。” 陈一平举起手腕让她看表,告诉她。 “就是今天啰。” 这决定确实做得很突然。因邓特风怕不立即走就要留恋恋人到再不愿意离开。 他昨天和妈咪说明后,妈咪果然气怒到不再管他,斩断生活费等他知难而退。但是这一回邓特风想得很清楚,他终于,在最后关头收到他父亲在纽约那位旧交的回复,对方的诺言仍然有效,愿提供协助。其余的大概可以走一步,看一步。他妈咪和那位邓特风未承认过的unbsp;david昔日去闯世界时,也不能预见第二天会发生什么。 他只是反复发短消息给陈一平:不要来送我。千万不要来送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4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4 我。我是认真的,不、要、来、送、我。 发了许多条,急切地剖白,不想陈一平误会他口是心非。他想,要是回来的时候,一定要陈一平来接;可是分离时刻,自己承受不起看见他的脸。 一生只有那么长,从相遇以来不能日日相见就足够痛苦。我以为分离已经够多,可知道在前方未来,犹有更多不可避免的两地分隔等待你我,更是一种折磨。 他不想在机场头脑发热撕毁机票甚至剪掉护照不走了,亦不想在机场抑制不住地哭出来,所以陈一平不能来送。 奶茶店里,陈一平先走,米雪还要在这里坐一阵,她从附近图书馆借了书目温习。陈一平看她咬着奶茶吸管,专心致志做笔记,放心地拖起在看米雪的江少就走。 江绍挣扎无用,陈一平开车,从温哥华到列治文。 终于停在机场外停车场底层。 机场内,美国出发的区域里,三种语言广播登机。邓特风拿证件与机票,无需排队,先登上飞机。跨入机舱那一刻,他反射性地看看身后。说了那么多次“你不要来”,到这时依旧寻觅陈一平的身影。 他没有来。坐定后,在空乘小姐询问时示意他不想说话。又庆幸,幸好他没有来。邓特风看着自己手中机票,反复转动护照,想要平复呼吸,平复心情,告诉自己一切都好。可当飞机滑动,上升,隆隆巨响升入云霄时,他还是克制不住的鼻酸眼酸。宁死不要被他人看到,便用眼罩遮住双眼,泪水洇湿出两团痕迹。 明明没有来历,明明没有理由。邓特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机上茫然落泪。陈一平明明没有放开他的手,美国与加国,纽约与温哥华又能有多少距离?于是他搜寻遍脑海,寻不到一个此时哭泣的理由。他毕竟不曾爱过,不能理解爱情突如其来的无理和情深处自然而然的悲哀。他毕竟太年轻。 邓特风此时只是想着,他想他与陈一平间或许有许多许多此时还无法断言的事。但有一件事,他现在就可以确认:那是无论如何,无论乐观悲观也好,无论他们拼尽一切尝试,最后是否能越过世事弄人,在二十岁上,他真真切切、毫无保留地用全身心爱过一个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晴空万里。陈一平搭手看天,终于将车钥匙扔给江绍。 “换你开车,我睡一阵。” 江绍本就等得一脸悻悻,坐入驾驶位,还质问:“凭什么又是我?” “……我好像有点伤风……”陈一平试他额头又试自己。“昨天淋雨,你看有没有,发着烧?” “那么烫你讲有没有?你还到机场做什么啊!神经……去我那里了,你家没人管你去死!” “不要和米雪讲。” “丢!” 车开动。 陈一平仰头,打开车顶,闭上双眼。风吹着他头发。在他头顶,蓝天白云上空两万尺,一架飞机像一只海鸥那样飞过。 阳光普照。 ——end—— 待补完一个3k字几年后幸福生活he番外。 番外完 20【番外】lovers'&(上。 不喜欢甜腻可以将它看作邓特风的一个长梦。 这一年九月开学前,邓特风留在温哥华与陈一平度假,不想离开,若不是在画展厅的工作不能不去做——他会直接缺席第一周。 他已经在risd三年。 第一年圣诞,陈一平去纽约探他。邓特风平时在学校不住纽约,但在纽约有一套公寓。 他比所有人的想象幸运,更比他自己设想的幸运。受父亲旧交照顾,在一个私人画展中心“勤工俭学”不到半年,他妈咪就赌气将许多财产一次性渡让给他:那意思大概是,你刻意这样做,是要世交亲友都谈论你的外祖父母疼惜你留下信托给你,而你的亲生妈咪却辜负她的父母待薄你吗? 邓特风妈咪的事业重心移到美国,那位unbsp;david约他吃饭,代他妈咪查看他的状况过几次。一次喝茶,竟对邓特风感叹:你妈咪有时像个小女孩。说这话时满面春风,邓特风唯有默默。觉得他真是很爱她,才可以这样肉麻。 他逐渐不再抗拒妈咪的这伴侣。不是所谓“长大懂事”,而是更明确的,感受过爱,所以不忍心再苛责。固执尖锐如他,也能够被改变,不再把自我和他人对立,因得到一个人,对整个世界包容忍耐。 幸福的人都相似,爱和幸福表露出来既雷同又俗套。邓特风情愿更俗。假使艺术家唯一的伴侣是孤独,那么从遇见陈一平起,他注定无法再去做一个艺术家。大脑里全是恋爱,又怎样。不凡是一种尖锐疼痛,这世上怀抱天赋又具备抱负的人未免太多,能沉湎于平庸是邓特风人生中最大奇迹。 那年陈一平到纽约,纽约大雪。他搭乘出租到公寓楼下,楼中开着暖气,邓特风比他早到公寓半天,正在擦地。 他确实不会做家务,客厅羊毛地毯卷起,木地板上满地反光的清水,像发水灾。放置画框的木架空荡荡放在厅中,那上面的画还未画完。 在risd第一年,邓特风每天抽十小时练画。他完成了很多作品,一幅也没发给陈一平。 陈一平见过他狼狈的许多面,但邓特风依旧执拗地只愿将最好的作品呈现在他面前,第一年画成的所有都不符合“最好”这个标准。 在绘画外他选修了一门brown大学的文学欣赏,给陈一平写了很多“想象力凌驾于理性认知之上”的情诗。陈一平问他:你要转修英国文学?邓特风骄傲又矜持地回复:我不爱英国文学,我只爱你。 邓特风是跪在地上擦地板那种擦法。手指都浸在水里发白,见到陈一平就不知所措地松开手,不知该不该立即为未完成的画罩上白布。陈一平把他拉起来,那么奇妙地,两个人站在一滩水中,陈一平没有拥抱他也没有接吻,只是自然地挽起衣袖,拿开画架,陪他做事。 将水吸净,擦拭,薄薄一层水被暖气烘干。玻璃窗泛上朦胧的白雾。 他们做`爱。 阿祖私下问过邓特风:你知不知道怎么和男人做? 邓特风当作听不见,阿祖一面腹诽,一面给他打包了教学片合集。阿祖内心也很复杂,他倒是不会因邓特风和男人搞在一起就疏远这个朋友,不过热心帮他上网搜gv时还是没好气在想:大哥,你要是会搞男人就好了。我怕你被男人搞啊! 现在被搞在所难免,有性知识被搞总好过没性知识被搞。 邓特风知道他怎么想,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5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5 却不会多事去告诉他你想错了:他会让我做比较多。他才不要把和陈一平相处的事说出去,邓特风不要让别人知道陈一平究竟有多宠他,这是仅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 于是每个人都继续想当然地“误解”他们的关系,邓特风继续心情很好地研究教学片。 他告诫自己很多回,不要每个举动都征求陈一平许可,这样只会让他厌烦;更千万不要……太早高`潮。虽然陈一平知道他是处男,如果做得足够好,是否就不会那么明显的像个处男?可第一次还是一团糟糕一塌糊涂令邓特风恨不得陈一平忘掉。 他太担心陈一平没感觉,或是感觉痛,看阴`茎是否还在勃`起状态来判断不够,总要不停断地去偷看他的眼睛才能确认。又为自己反反复复需要他确认而觉丢脸,迅速移开眼光,几次三番莫名脸红透。呼吸都呼吸不得,压在陈一平身上负气地伸展四肢紧紧贴着他,插入蹭了几下就射出来,让他大脑空白断线,反应过后,很久抬不起头。 每一次让邓特风做,他都恨自己做得不好,想着下次一定会有进步,希望陈一平记住下次,不要对前次有印象。 第一次做`爱只可用尴尬二字形容,尴尬是会传染的,陈一平从未试过这么尴尬的和人做`爱,初次都没有。邓特风的尴尬让他都变得尴尬,但是这种尴尬不会扫兴,只是感觉,很特别。 从六点到八点,窗外是铺着雪的黑夜。教学片到用时方恨少,邓特风第一次做完,一刻不停地用密密的思绪念头谴责自己观摩太少,都没有记到心里。把脸埋进被子,想问陈一平做完会不会难受也问不出口。只听见浴室水声哗啦。 陈一平洗浴过,单膝跪上床把他从被子里挖出,头发仍湿着,却在问他:“要不要出去吃东西?” 看教学片之余,邓特风有穿插着看方太教下厨,打算为以后在一起学煮菜。但公寓冰箱是空的,并没有让他施展的机会。 他真正和陈一平做过爱,反而急性尴尬爆发一样不敢直视恋人,启齿问:“你不会……不舒服……” “没有。”陈一平温和地回应,接着取笑他:“跟你做我好饿。” 邓特风更丢脸的是,他也饿了。好像一天都精神紧张没有进食。 就这样第一次做完,不是喁喁细语相拥而眠,而是夜晚二人都穿上厚衣,出门找一家味道并不好的寿司自助小店觅食。之后去超市购物。 根本不浪漫,说出来更有点无厘头。 纽约冬季雪重,铲雪从不及时。可是奇怪地,能一同听着圣诞欢歌,呵着白气走过长长的带雪街道,那些分离思念和孤单,都是值得的。邓特风在一盏海报灯旁停步,看着陈一平走到他身前两步,看着他的身影,没有来由地怔怔说:“我爱你。”这是他第一次亲口说爱。这时偶有路人,偶有从树枝顶碎落的雪花,但当邓特风的视线里只剩下陈一平存在,陈一平回复:“我爱你。”一切都值得了。他甚至可以从这一秒的这个画面里,得到面对未来三年更长分离的勇气。 第二年假期,邓特风回温哥华。 邓特风想与陈一平同居,是一起住在某处而不是如现在那样今天你住我处明天我住你处只过一夜,可他又不知道怎样开口。唯有每次,在陈一平公寓管理处张贴“请拿走健身房内哑铃的住户归还”的公告前冷淡又不满地评价:“这里住户质素一年差过一年。” 陈一平当然无法听出他曲折泛着酸气的潜台词是:我想你搬来别墅同我住,或者我们一起搬去你外祖父外祖母的大屋住。只调侃他:“还有什么不满足?这里已经是dt。” 邓特风提得多了,陈一平莫名其妙,米雪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毕竟是个聪慧的女孩,看他人比看自己清晰。 陈一平与米雪兄妹关系改变。她已长大,向往独立自由,迫不及待要把大哥推出自己生活。 陈一平认为假期与邓特风朝夕相处理所当然,但不会在此时考虑搬家同居。他们总会同居,同居是与结婚一样重大的决定,不急于一时,可以等邓特风毕业。 陈米雪当机立断,去遗弃宠物收容中心领养了一只瘸腿的大狗。先斩后奏。她在校外与另一个女孩合住,住处不允许养大型宠物。米雪可怜兮兮地说服大哥:“你看看它,你不觉得它很可怜很值得同情吗?” 陈一平反问:“你捡它回来我养,我不是更可怜更值得同情?” “alex愿意帮忙的。你让他move in,或者你move in去他那里,alex很闲一定没问题。” 突然被提到名字的邓特风咬着奶茶吸管不由呆住。他原本坐在这对出来谈话的兄妹旁边,置身事外地喝奶茶。陈一平转看他,米雪在大哥后面对他不住打眼色。 邓特风终于吐出吸管,垂着眼睛小心又暗自窃喜地说:“我可以……早晚带它散步的。” 早晚都帮他带狗狗散步,自然要每天住在一起才可以。陈一平的关注点在宠物带来的责任上,并未看穿米雪和邓特风达成同一阵线的小心思。他只觉得荒唐:“你们这么合得来,不如你们在一起啊,好不好。” 曾经使心内如沸进退两难的问题,到如今亦能作笑谈。米雪毫不回避,当即小声念:“又不是没试过,没感觉嘛。” 陈一平当时正在筹备一周后一个学术会议上介绍新进展,无暇顾及其中不妥。次日,邓特风和被米雪取名叫华夫饼的金毛犬都搬进公寓,两周后,又因多了一人一狗公寓空间不够,正式搬去陈家外祖父母空置的旧屋。 乔迁party上才被江绍一语道破,江绍嘘好友:“有没搞错?peter哥哥,就是说你为条原本都没想养的狗找了个同居人还‘顺便’搬了个家?” 陈米雪与邓特风的同盟战线宣告阵亡。 陈一平不在意,在他心里米雪和邓特风仍是单纯又孩子气,没想到他们能联合一致另有目的。邓特风和米雪却很心虚。 邓特风回来度假,常常作息混乱,清早起不来。可是接下来几天,他都很主动地早晚带狗狗出去散步。周末陈一平想自己遛狗,醒来时邓特风已经不在,餐桌上有白肠豆子单面煎蛋吐司和橙汁,白餐碟下压着一本画册,是邓特风几天时间赶画完成的,柠檬的道歉始末。 邓特风那fc2还在更新,陈一平从未和他提过这个秘密盒子一样的小blog,但二人默契地保持共识。邓特风只更新给陈一平一个人看,有点别扭地表达着“我主要是写给自己,可是也想被你看到”的内容。 假如他们吵架,他们当然,像普天之下无数情侣那样,会有分歧会有争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6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6 端,第二天,最多第三天,陈一平刷新那blog,就会看见邓特风画的反思与道歉。 这回却是涉及很多人,他原原本本交代了起源,柠檬和樱桃米雪约去gasto;122吃brunch,连“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你怕什么啦!我哥再生我们气也不超过三天”这些对话都记录下来。还有一些令人发噱的细节,一幅图里柠檬用吸管插着柠檬水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头上的思维框里想的竟是很愧疚的:难道你还……喜欢我? 樱桃怔怔看着他,旁边注明:30秒后……樱桃发自内心地说:“因为你长得好看呀!”确实是米雪说得出的话。她就是无理由喜欢一切长得好看又blingbling闪光的人、事、物。 卡通里樱桃用樱桃耳夹表示,柠檬的单肩包上有柠檬,草莓是衬衣一粒纽扣是草莓形状。唯独江绍,真正头顶香蕉。最后一页,邓特风甚至画了江绍两幅设计图,一幅头顶香蕉皮,一幅头顶香蕉再插一把水果刀。他解释说原本想画成这样但是因为江绍是陈一平朋友不能太不尊重他,所以头顶香蕉已经权衡之后是手下留情的后果。多画这样一页,那意思分明是“你应该为我的善解人意夸奖我”。 邓特风带着金毛犬进门,牵着它在朝阳林道走了许久,人在运动服下,微微出汗的样子。他解开狗绳项圈让大狗在院子里扑到树下落叶中,迟疑地在餐厅外站住,一边肩膀靠着门框,想等陈一平看完画册的反应。 陈一平倒水给他:“我没生气。” 邓特风接过玻璃杯,掌心被杯底压着,换个手势,又问:“真的没有?” “没有。” “哦。”邓特风这时局促地点头,好像终于知道自己表错情,向卧室走,中途又转身说:“我好困。我再去睡一下。晚上……我可不可以不带它去散步了?” 餐厅门外有一个小角落,挂了画,又有一扇玻璃窗。阳光照射外面的大树,他的睫毛是金色的。 陈一平笑他:“嗯。” 他慢慢眨眼,像被那一声戏谑地回复打开个开关,不由自主地动嘴唇说:“我只是想早点和你住一起。” 陈一平终于控制不住,依旧笑着,低头去吻他。 睡到午后,才看见米雪的信息,问他大哥消气没有。邓特风自己担忧错了一场,怎么能让一条船上的米雪不头疼就松一口气。他便只回:对我不生气了。误导米雪长吁短叹,怎么大哥越来越偏心,轻易原谅他,反而对亲小妹苛刻。 这时陈一平听见他醒来下床,走到卧室门口,抱着手臂在看他。邓特风脸红一下,发觉被他这样微笑凝望等候起床是件过分幸福的事。 陈一平坐到他床边问:“三点,想吃什么?” 他就很模糊地答:“去温哥华岛,吃龙虾。” “好。”陈一平捏他鼻梁:“傻猪,起床了。” 真的很肉麻,明知很肉麻,却不怕肉麻,乐于肉麻,像喝一杯热量极高的可可。邓特风觉得自己和他在一起简直是发痴,却又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腰,安心到睁不开眼也要蹭两下,含糊说:“让我多揽一阵。”不要含蓄,能多极端就多极端吧,被旁人说腻都当他们在嫉妒。 心怦怦跳地抱够几分钟,陈一平拍他,叫邓特风:“问米雪要不要一起。” 邓特风失去他的怀抱,“哦”一声挪开,发消息给米雪。果然,她回话:龙虾!我好想吃龙虾!可是怎么办,你都说了大哥没消我气。我怎么来嘛。 邓特风踩着拖鞋走出去,说:“米雪不来。”心里暗暗高兴,多好,没有人打扰。 他们去温哥华岛那家bridges,招牌上高高顶着鱼与龙虾的那家餐厅。 海风吹拂,阳光普照,海边休闲的游人,男男女女外套长裙都被扬起。陈一平一直没放开邓特风的手。 这餐厅同时做口味极佳的gelato,有一种少见的蜜酒口味。一位棕色卷发的女侍招待他们,陈一平问邓特风是否要试吃意式冰激凌,先点一杯给他。女侍甜美地笑着去盛冰激凌,然后记录菜单,前菜是虾与带子沙律配墨西哥薄饼,海鲜沙律中拌入果醋,十分开胃。主食是用一点胡椒与盐调味的龙虾,劈开两半,能大方的用刀叉取出红白的肉,蘸取融化的黄油与一点点蒜制成的酱汁吃。餐盘旁不送面包,另外端上了烤薯块以及蔬菜。 他们坐在室外阳伞下,花坛旁,近在咫尺就是岩石的阶梯和丝绸般粼粼闪光的海面。阳光照在海港对面的白色高楼上,反光的高楼如同会像冰激凌融化。 邓特风的心情也如冰激凌融化,松软细腻,吃饱后与陈一平沿海滩漫步,看海鸥停在码头木杆与游艇上。临走还在公众市场内买了熏肠烤小羊肋排肉,和本地产新鲜蔬果。 他想与陈一平过这样的日子,终于可以感受与陈一平过这样的日子。 每次假期回到温哥华与陈一平共度,他作息混乱,也是因为夜晚不敢入眠,害怕醒来发现一切只是一场大梦:他仍只二十岁,孤身一个人。与他这样相配,会这样深爱他的恋人纯属梦中大脑虚构。——不是有这个人他不曾遇见,而是这爱人根本不存在于世上,今生今世都无从遇见更不可寻得。邓特风居然被这种猜想折磨。 如果爱情只是自己欺骗了自己,所有甜蜜将倍觉辛酸。他最幸福的时刻,亦是最患得患失的时刻。这恐惧或许会如影随形,伴随他一生,邓特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天性如此悲观。一生不得到陈一平的爱还好,他尚且可以像以前那样从来冰冷,冻到麻木不觉冷地活下去,可是一旦得到,就绝不能再失去。否则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他是这样爱着他。 21【番外】lovers'&(中。 后来米雪为赔罪,实验煲汤,不敢直接端给大哥,先约邓特风出来尝。 他坐在两个女孩居处的餐桌前,看米雪的架势便在想那汤味道一定不佳。在米雪期盼眼神下一狠心喝入口,默不作声地咽下。怎么会有这样煲汤送给别人喝自己从来不尝的人?邓特风无法对她直说:你大约,真的,在烹饪上没有天赋。他看向大号保温杯问:“你就是拿这个送给你大哥?” “当然是啦。”米雪好奇探头出厨房问:“味道怎样?” 邓特风于是又默然,端起保温杯又盛出一碗。他一直喝,直到米雪察觉不对,阻止道:“你不要喝了,留一点给我大哥。”这么难喝,邓特风咬着嘴唇,胃里已经很胀,脑中想的却是:就是因为你要留给他,我才要尽量多喝掉一点。 米雪对下厨的热忱在实验咖喱后告一段落。那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7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7 咖喱是日产块状方便咖喱,只要放入食材烹调,确实没有出什么大错。她喜滋滋去给大哥送外卖,结果饭盒未盖严,泼了陈一平一身,他就穿着前襟一片咖喱痕迹的衬衣上完下午的课。逢人问起,若有所指地答:我的妹妹在学煮印度菜。留足想象空间,同事都很同情,一切在不言之中。 所以第三年,回到温哥华前,邓特风问陈一平:“米雪……是不是还在……” 陈一平想想,说:“她也许已经找到专门为她试菜的人。” 邓特风径自讶然,这事情来得无声无息。米雪不对他提起,他也不好去问。 他只知道米雪又捡了一只流浪猫回家,这个家指他与陈一平的家。 家有一猫一狗,邓特风不在近一年,去年陈一平说不生气后他也再没有带狗散步,金毛犬缠着陈一平。 到家第一天早晨醒来,赤脚走到客厅,厅外猫在吃食,那是只八岁的老猫,视他如无物。邓特风莫名觉得心中有气,绕开猫咪,穿鞋到院子里,陈一平洗过狗,正用宠物吹风机弄干它一身长毛,手臂的肌肉线条与金毛犬光滑皮毛相映衬。男人和大狗玩耍,最轻松温馨时刻,陈一平一时顾不上对他道早安。 邓特风睡衣外披外套,站在一地落叶里,怏怏不快。但觉宠物都代替了他的位置。赌气走上前去,陈一平背对他站起,邓特风抱住他,额头碰到他头发,眉骨鼻梁压在他颈侧,占有欲极强。大狗仿佛向后瑟缩一下。陈一平问:“怎么,发噩梦?” 邓特风想投诉,那只猫啊,竟不理我。最后闷闷道:“不要照顾它,好好对待我。” 他们长时间待在一起,也不是无时无刻都黏在一起。彼此还是有彼此的社交和生活。 陈一平与baraghani老教授偶尔有约,去海钓。 他总感觉这位忘年交知晓什么。是,陈一平选修过baraghani的心理学课程,他上课第一句话即是:“我们是心理学家,不是读心者”。可陈一平总感觉他知道,或者说,理解得比许多人多。 这一次,老教授拿着鱼竿愉快地问:“生活如何?” 陈一平坐在支开的椅子上:“什么生活?” “若不介意,我倒是有些关心你的感情生活。” 陈一平笑起来,在强烈阳光下,微微皱着眉,带几分趣味地说baraghani或许已经知道的事实。 “我与一个……可以类比作前学生的人在一起。” baraghani果然不意外:“那是alex吗?” “你确定你不会读心?” 老教授在这时表现出狡黠,他打趣年轻人,语气却很温柔:“他爱你。” baraghani笑道:“他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当我二十岁时,在英国求学,我的国土处在战乱之中。我曾经像他一样,与留在故国的爱人失去联系,在课堂上,思念我深爱的人,险些痛哭失声。” 陈一平不知如何评说。值得庆幸的是,他知道baraghani与他的妻子后来成功在加国团聚。他静了一会儿,置身事外地说:“与学生发生感情,即使是前学生,始终是一种不正确。”当然,这不正确在他,并不在邓特风。 “我不是那个审判你的人。”老教授摇头:“你也不该审判你自己。毕竟,时间才是一切判决的主人。” 他们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陈一平带邓特风去体验海底漫步。 换上潜水衣,坐船到可以下水的地方,紧握金属扶栏,半身浸在冰凉咸味的海水里,从头顶降下氧气罩。邓特风对海洋有种恐惧,那种人天生对黑暗、未知、庞大残酷的冷血生物三者集合体的恐惧。可陈一平在旁陪伴,他还是一步步踩金属梯向下,垂直向下四步,被浸泡着鲨鱼的海水没顶,有氧气罩,呼吸无碍。他们在水里一刻不停地涌起一长串泡泡,厚重的海水不传声,只能打约定手势告诉陈一平他是否还好。 水下压强多么可怕,好在耳膜能够承受,邓特风打出继续下潜手势,陈一平陪他,又向下,直到离开金属扶手,隔着脚蹼踩到水底砂石,他像低头去看却被陈一平制止,这样的体验装备不能低头不能倾斜脊椎要维持直立,否则海水可能灌入氧气罩。 在海底每一步都那样艰难,无法控制身体的重心,而灯光中仍黑沉沉的周围,又没有可以攀扶的物体。陈一平在他面前,对他伸出手,隔着手套,让他牵引自己。那一刻的安心感,好像在婚姻礼堂里把手交给新郎,让他紧握。然后邓特风跟随他缓慢迈步,相信他在这深深深深的水底也不会放开他握着的自己的手。 他们花了十分钟,靠近一丛珊瑚,陈一平打手势,让他看珊瑚间穿梭的,色彩斑斓的蓝黄小鱼。它们成群结队,像是海底另一个世界的一群蝴蝶,而各色珊瑚像海底人间的繁花。 每一步都那样乏力,喘不过气,可周身冰冷无法出汗。千吨重的海水中他听不见任何声响,包括自己的心跳。邓特风握紧陈一平的手,觉得这样压抑。他没有告诉陈一平,但是陈一平或许知道,他遭遇瓶颈,已经很久什么也画不出。 然后陈一平让他不要移动颈部,只是向上看。水面与空气交汇处,他们在水底看见反光。缤纷起泡从他们头顶喷射拥挤上升破碎,邓特风茫然地用全新的视角审视世界,在整个海水造就的深蓝色宇宙里,在冰冷的水中握着陈一平的手,仰视头顶的光。 邓特风没有理由地走出那个瓶颈。就像他在水底呆了二十分钟,被陈一平送上岸,取掉氧气罩重新呼吸到陆地上空气,全身海水压强从四肢百骸里抽离的那一瞬间。 他们在假期做了许多事,去滑翔,去索道,去看电影,去艺术文化节,去吃评分极高的街边热狗,去逛书店,去吃各式日料韩餐,去喝早茶。 去颐东,去麒麟,去龙皇,去西湖,去尖东,去福联,去新星,也去半岛。温哥华休假日喝早茶的地方如同香港。去那家据说味道很好环境却差的明月楼,为多撑几张台,食客简直要背贴背,可东西真的很好吃,像回到广州老旧的茶楼。 他们有许多时间与时间过得飞快一点也不矛盾。不知不觉,到最后两天,邓特风抗拒离别,想再度假,米雪提议:“不如你们就去白石镇,还可以吃taka's.” 这间寿司久负盛名,邓特风还未去吃过。他问米雪:“很好吃吗?” 米雪答:“当然啦我想天天吃。”她停了一下,眨着眼睛补充:“上次和阿祖去的。” 再难出口的问题,也说出口了。米雪和阿祖今年才开始,开始一段时间,只是都不知道怎么专程告诉邓特风。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8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8 邓特风张开嘴,米雪与阿祖二人的发展相当突兀。可是他看见米雪静静的笑脸,蓦然察觉一切早有伏笔。 他画的米雪肖像到阿祖手上,从阿祖手上被米雪见到。阿祖那句“你欠她一句对不起”,是邓特风要他代替自己送上那封道歉信。 阿祖与米雪没有立时开始,大约也是因为那时候还不是合适的时机。原来没有任何一段真心实意的感情会虚掷,你以为它不会开花,因为它还是一粒种子,要等到下一个春季才会冒头萌芽。 离开前两天早上,陈一平和邓特风去白石。 邓特风上自己的车,陈一平就从善如流坐到副驾。白石镇距离大温,开车上高速至多不过半小时。不知为何,那天竟排起长龙,堵到水泄不通,行人都走到下一个街区,车队还不能挪动分毫。邓特风等得咬唇,陈一平就递几颗糖给他。 车流终于疏散,转上高速,他刚开到时速,就被一辆交警车在后闪灯pull over。邓特风自拿到驾照以来,从未被查过,心情既坏又愕然。他停车在路边等交警上前说明,陈一平以为他生气,脸颊鼓着,多看一眼才知是含着糖。侧头去吻他嘴唇,难得是舌吻,邓特风被他吻到傻呆呆的,到分开才发现口腔里含着的冲绳黑糖已经转移陈一平口中。陈一平调低车窗。 过一阵,后视镜看到交警走到窗外,说邓特风方才左行,——如果他没有超车意图,不应该左行。请邓特风拿驾照,回到交警车上,几分钟才回来送还。又再叮嘱:以后开车记得保持靠右。之后就调转警车头去拦另一辆车。 邓特风问:“那现在是怎样?” 陈一平了然:“没给你罚单,就是教训你几句。”邓特风想反驳,可他明知自己做错了,没有认真通读交通章则,需要改正,找不出话反驳。有些泄气地驶回车道。 他们下午一点钟后才到白石。这一天阳光极好,沿陡峭的路穿越许多海边小别墅,他们眼中远远的海面一直闪着白亮的光。海面日光的纹路像铺在蓝绸缎上展览的金银丝织品,陈一平牵着邓特风绕到taka's去看,这里周日周一不营业,平时中午十一时过半才开门,居然也在门外有人等候。可能是店面太小,仅放得下两张桌,加上寿司吧台,可坐最多不超过十五人。 这时店里很拥挤,陈一平问:“饿不饿?” 邓特风摇头。他实在不想在门口等,可是之前,照约会惯例电话餐厅时,收到的回复是“不好意思,我们不接受任何预约”。这是一个连米其林寿司店都接受预约的时代。他还是来了,因为米雪极力售卖这家店。邓特风想,兄妹的口味,应该是相似的……吧。 陈一平笑道:“既然你不饿,先去海边走走?”两三点时再回来,客人会少。 他们踩着高大的树的剪影,经过许多别墅的烧烤阳台和花园,走了五、六分钟才到海边。蓝色的海与天边有红砖的意大利冰激凌店与一些希腊风格的小餐厅,一条长木条铺成的桥延伸到海的远方,水天相连,飘着几点白帆处。桥入口的拱门外,有至今没有废弃的运货火车轨道。 桥下是灰白大块岩石和黑色小碎石的海滩,他们走到桥末端,陈一平忽然去租了条小艇。桥上来来往往,悠闲吹风谈话的游客多是情侣、家庭,多带小孩。陈一平牵着他下只能容纳两个人的小艇,拉他躺下,说:“这里比较好睡午觉。” 在桥上隐约听得见一点人声,虽然许多游客只是扶着木栏远眺。可躺在小艇上,不必用桨,飘荡在海上,与你作伴的只有三五只嘈杂白海鸥。 邓特风原本不想睡,可他还是被陈一平拉着并头躺下,因强烈阳光闭上眼,很快睡着。梦里没有失去神智,各种感官都加倍的明显,只有温暖阳光,微风细浪,和彼此的呼吸与体温。 他完全放松心神,只想,这世界是如此可爱。与陈一平近到脸颊相贴,触碰到他的发丝,又忽然,被这世界用海水打造的摇篮催生出无限温柔。 我爱的人如此浪漫,而他睡在我身边。 这是他在这宁静停泊港湾想到的全部。 他们在此无所事事虚度光阴,中途甚至通过长桥买了两杯冰激凌,又回到艇上。看着日光三点变强又转暗,谈许多在别人看来毫无意义的事。口干舌燥,就又默契的落入呼吸声的休息里。 我觉得这样背对海平线看沿岸,像在查理大桥看伏尔塔瓦河岸的风光;我觉得海边那些陡峭斜坡上用垂直棕红石壁做围墙的度假别墅,像意大利的海边小镇;我觉得海鸥的呀呀叫声在广阔海面风中回荡,听起来像大钟敲响……那些记忆,那些风景,那些某时某地突如其来的感觉,他们可以不管对错或是成熟与否地说给彼此听。 到晚六点,他们又一次忽略时间的过去,直到太阳变成黄色,光芒万丈,在他们视野右侧尽头,海与岸处沉没。他们在日落的那一侧里,海平线是橙红,落日是橘黄,他们更靠近落日,沐浴在一片光辉中,而没有日落的遥远一侧,天色是浅蓝和紫罗兰的渐变调合。 邓特风有一瞬间恍惚,头晕脸烫,分不清自己是被日落震慑还是刚刚醒来。陈一平比他早一步发现,他两颊上的皮肤发红,仿佛半天后终于被持续的日照晒伤。陈一平问:“会不会脱皮?”觉得自己毕竟是男人,不如女孩细心,完全没想到提醒他防晒。邓特风只是晃晃头,回过神就下意识地追着他的手轻吻,他不是第一次晒伤。即使刺痒脱皮,能和陈一平相处他也绝没有意见。 脱皮便让它脱了再长,他不怕一点点痛。涨潮的水拍着小艇,随他们醒来划船,一片聚光灯下油彩一般的暮色波光中,海鸥扑剌剌从他们触手可及的身边惊飞。他猛然想,像不像一幅画,在光源前导致一切都要用阴影表示,像莫奈用红黄紫黑表现日落时所有色彩的画。海波荡着长木桥就到了晚上,而桥上的人看他们,那模糊渺小的船只和身影,或者也像一幅风景画。 我愿与你在画里,在他人的作品里。用画笔颜料数码像素或是字符保存,在画板上文档里网络中某处,在二十年后会积满尘埃无人造访的某个角落。只要你我依然存在,纵使人类会抛弃互联网,网路节点成为一个个掩埋地下无人考古的废墟,我拥有你。 他陷入这种怪异的思绪无法自拔。然后在反思,为什么我想这一刻凝固,莫非我这样害怕年华老去? 当他怀着这样的疑问,回到那间寿司店前,已经到了七点。 从三、四层悬崖般的陡坡下到海边,比爬回坡上容易太多。那坡度有六十度,他至少花了三十分钟才爬上来,陈一平真的热爱运动,体能比他好。原本站在他身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9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49 前几米等他,问他还好吗,到邓特风再爬不动,弯下腰撑着膝盖喘气,陈一平就退回几步,牵着他的手慢慢爬。 邓特风那一瞬间想到了自己四十岁,或五十岁的样子。如果陈一平还愿意牵他手——世上没有法律规定人到了四五十岁不可以再拖手——他对自己最闪耀青春光辉的年华终将逝去没有任何恐惧。而陈一平,当然,陈一平爱着他,他一定愿意拖他的手。 然后邓特风放心地肚子饿了。 没有想到taka's 外排队的人更多。应该在那个小小的前台登记的日裔老板娘也繁忙着,连拿预约号码都需要排队。他们等到八点,这间店晚九点半关门,询问等位情况时老板娘翻着本册点数:“你们之前还有二十人。” 陈一平问邓特风:“是不是很饿,换一家,我们下次再来。” 邓特风却很固执地要留下。 他们在夜幕降临的店外,坐在长椅上,为吃一家寿司等到九点。邓特风提前要了一罐健怡可乐,咬着长吸管吸。陈一平递给他两颗糖果,他只吃一颗,又递回。街尽头转角处一座小的双层房屋旁有一棵树冠很大的树,树冠上挂满小灯,代替了漫天繁星。 他们在那时想到一起。陈一平想,我不喜欢吃,只是喜欢带几颗在身上给他;邓特风想,我不喜欢吃,只是喜欢他给我。 有一回在地铁站,陈一平偶遇一个同样低血糖的女孩,伏着头棕色卷发乱乱地盖住脸与肩,他蹲低身递糖给她,说抱歉我希望我此刻有纸巾和甜饮。邓特风就在身边,他一点也没有吃醋。他一直确信自己没必要吃任何人的醋。在那个陌生女孩说谢谢时,邓特风望着陈一平的侧面,心里一个声音毫不掩饰地说:看。他这么好,他属于我。 22【番外】lover's&(下。 他们最后赶上了taka's 当晚的last call。 很多人不会想到,这家主厨其实是个上海人的小寿司店,会比若干从上到下全是日裔的料理店味道更好。 这样的寿司店,主厨总会在寿司台后问你,刺身与寿司有什么忌口,有什么想吃。不必一道道点菜,若是相信他,全都交给主厨,他会根据食材新鲜程度及食客的口味喜好安排。 刺身拼盘里,他们点了米雪推荐的比目鱼和缟鲹,其余交给主厨;寿司也任由主厨配八件炙寿司。 吃,是一件有心就会收获惊喜的事,前提是交给主厨足够多的尊重,信任他也将同等礼遇作为食客的你。那晚的刺身十分美味,都是当季鲜鱼,主厨体贴地由淡到浓排列口味,最外侧白而半透的比目鱼切成薄片平刺身,已经在刺身上洒了少许葱,淋一点酱汁调味,不必另外蘸酱油芥末。薄切让新鲜比目鱼肉更加鲜美。缟鲹、蓝鳍金枪,和红甘鱼都是厚切,粉白看得出纹路的缟鲹口感柔和细腻,殷红的金枪厚实沉重一些,而红甘鱼,粉色的鱼肉在贴近鳞与皮的地方呈现绛红,带一点点酸味,脂肪丰富粘着牙齿。唯一糟糕的是希鲮鱼籽,只是个名称,根本不是希鲮鱼,而由青鱼配合鲜黄的蟹籽合成,一如既往令人难以接受。他们不常吃刺身,许多店的刺身做得不好吃。邓特风对生鱼有抵触,他根本没有去碰希鲮鱼籽,决心记住它,以后不要碰见。 炙寿司里有蓝旗金枪鱼腩,鹅肝,鲽鱼,和牛,龙虾,黑鳕鱼,太平洋鲱鱼腩,以及黑睦鱼。每种两件。做成手握寿司后,用火喷枪在表面炙烤,再加以调味,火候掌握全看主厨,口感比全生手握寿司更有层次,也更好接受。 这一餐微微炙烤过的鱼腩好像要融化却又将融未融,鹅肝肥美到如同一口酥而焦香的油脂。鲽鱼边缘层层卷起,包在寿司上,烤过后带着一股鱼类的香味。黑睦鱼肉色雪白,比鱼腩更肥美,但是清爽不觉腻。 原本以为吃完会不够,结果分量刚好。陈一平多点一份减量的刺身与炙寿司,外卖回去给米雪。鱼生和寿司绝不能放久,她是会为taka's放弃今晚节食的。 他们与主厨道别,开车回家,这回是陈一平坚持要开,毕竟夜路。回程邓特风要是还困,可以睡一会儿。 邓特风乖乖上了副驾驶座,抱着封得很好,棱角分明的打包纸盒。他之前在店里,有一个问题,被许多人在周围无法问陈一平,这时问他:“我们是不是不会结婚?” 陈一平第一反应,男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以反问去反诘。“你不是知道吗?”“你为什么要结婚?”之类。但面对邓特风,他答:“不会。我不想。”停顿后又说:“我做不到。” 一个答案比一个答案更接近核心。他承认他恐婚,不是恐惧责任,他知道婚姻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只是单纯地,无法接受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大众可以接受一个不曾接触过毒蛇和蜘蛛的人超出合理范围地惧怕毒蛇和蜘蛛,却难以接受一个人把自己的婚姻视为毒蛇和蜘蛛,陈一平总以为这是个谬论。 即使不恐婚,他也不认为选择婚姻是一种必然性。那只是一条,绝大多数人会踏上的路。而陈一平自己,不常扮演那大多数之一。 所以前女友对他放手得很彻底,一个有自尊也尊重伴侣的人绝不会勉强从第一天在一起,就知道他不愿面对什么的伴侣,去面对他完全可以不去经受的事。她爱他,她自爱,因此知道这样的感情绑架有多可耻,即使许多正这样做的人为之冠以“为你好”或“假若你爱我就可以克服”之名。 邓特风眨眼,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答案。他们的关系在发生微妙改变,陈一平愿意在他面前坦承怯懦。邓特风说:“我没有,我没有想逼你和我结婚。我只想弄清这一点。这样很好,我可以和你谈一辈子恋爱。” 陈一平还没发动车,他怔了怔,控制不住笑。 邓特风想,我还没有好好表白过。既然今生注定不会进入婚姻礼堂,那我要对他说更多的我爱你。本来就被晒伤的脸颊更红了,他抱住外卖盒坐着,很久才说:“我刚想到好多。等我想清楚,就告诉你。” 他有千言万语,却拙于言辞。假若能用信写下来,大概是说婚姻与年龄都没有什么要紧。我们无需婚姻,我们总要老去。我很乐意一世伴随你谈恋爱直到八十岁,不追求婚姻,不涉及财产,不需要子女。——当然到八十岁我还要继续保有你恋人的头衔,只要我的寿命允许。 他以为他害怕的是衰老和衰老带来的丑陋变化,可今天想到四十岁、五十岁,他明白他并不介意。邓特风,或许不会有人相信,他唯一一次感谢外表,是在泰国,庆幸自己不算难看,还可以尝试诱惑中意的人。他不怕变老,他想告诉陈一平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50 旧时恋曲 作者:司马拆迁 分卷阅读50 ,恐怕二十岁的他与五十岁的他存在的最大区别是“一个二十岁的我爱着你”和“一个五十岁的我仍然爱着你”。他不会为五十岁时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羞惭,他相信那些变化不会遭到陈一平厌弃。 即使死亡,他许多次在情浓时想到死亡,可到现在,才像一块石头落地,隐约感觉到死亡在他们生活中应有的意义。 他无法让时间凝固,无法拒绝老去。陈一平当然会,根据自然规律有很大可能,比他早离世。早三年也好,五年也好。他将被留下,独身一个人。但孤独不意味着爱情的终结。我们将相爱一生,你若先离去,不会把我的爱情带走。他会像以往一样生活,代陈一平去看所有留在世上,他关心的人。或许是朋友,或许是亲人,或许是朋友亲人的子女。他期待自己大限到来的那一天,他生命自然终止时那个势必到来的团聚。然后骄傲地告诉他,我代替你看护了那些被留下的人。将分别日子里一件件,一桩桩琐事讲清。仿佛对方没有在自己最后的岁月里缺席。 他不愿悲观,用一天想过很多人生欢乐事。末尾发现,人生最大欢乐事,就是我和你。 这多么幼稚,又多么诚恳。可能是在一个人二十岁时能想到的最深沉的情话,最郑重的告白。 陈一平还没有听到这些话,他像以前那样说:“好。”开车上公路,说:“我等你。” ——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爱情故事:开始他们相遇,然后他们相爱,经历不可称之为风波的风波和不可称之为分离的分离,他们在一起。 ——而与许多复杂的爱情故事一样,它以一生为限期。 end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