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香子(H)》 分卷阅读1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 书名:行香子 作者:鹿之闲 文案 《孽海》卷一 可怜沈小童,微笑摘兰丛。清流横眉翠,小萼点唇红。 皎皎珠无名,翩翩鹤在空。韶华难自绝,奉入禁苑中。 卷二《千秋岁》,五月开更。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馥,赵漭,赵旌 ┃ 配角:赵洌,安梅照,林晚泊 ┃ 其它: ☆、引子 作者自云浮世二十余载,身无长处,碌碌无为,然毕生所系唯一情字耳。悲夫!宙宇茫茫,山海苍苍,人岁百年,朝生暮死。利禄功名,几人居耶?富贵荣华,何曾累耶?芸芸众生,不过碌碌度日。然一箪食,一瓢饮,陋巷棚屋中,若得一心人,何愁不得展眉焉?所谓情之所钟,正在我辈,便是如此。 然书中所记何事?又有何人何物?不过因情生痴,由痴成孽而已。世间有情,便作孽海。这孽海沸滚,以缘分之名,煎熬众生,却终有累世情痴赴汤蹈火,剔骨销魂,在所不惜。此等痴心,不亦动心夺魄乎?是故泼墨载之,遂成此录。有道有情皆孽,无人不冤,书中人事断不可以正邪喻之,则此录亦非警醒之作,唯求看官一笑一叹,足矣。 又说此书何起?却在永安方寸之地。此孽何生?仅在一女子之身。只因错节盘根,因缘纷杂,故作此引子铺展,方使看官阅毕之时了然不惑。这永安乃历朝国都,汤曰大京,钱曰安阳。待到十六朝时节,诸侯林立,东征西伐,直将这大好河山践踏个四分五散。饶它阿房上林,也俱成焦土,更无论黎民百姓。到了齐朝时候,方见了一统之势。素来大国开朝,兴利除弊,与民休息,盛世之治遂成。只是这天下素为人君囊中之私物,一君无道,则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到了齐朝末年代宗、宣宗时期,宦官专权,已大显颓势。直至齐后主沈衍痴迷音律,倦怠朝政,致使大权旁落,豺狼当道,更是国运将尽。便在此时,一绝世女子教这齐后主一见成痴,魂牵梦萦,强纳宫中。后事皆自此始,阴差阳错,终成此累世之孽。 却问此女子何许人?此女乃芜苏人氏,姓柳,单名一个芙字。据传其母怀胎两年才诞下柳芙,闹得邻里猜忌,皆道不详。却不知这女娃呱呱坠地之时,竟凭空来了个大和尚,说她是天生的中宫之命,柳家人一听自是欢喜无限,谁料他又说道:“古谚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令爱相貌太佳,恐致双龙相争之恶,若要避除祸患,须得十八岁前不见一个外姓人。”故此,她父母二人打定主意,索性举家搬迁,在青蓉山下寻了一处住下,对柳芙一面益发娇养怜爱,一面又作出严厉姿态来,设了许多无稽的清规戒律,倒将这小姐的闺房生生熬成了佛堂。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柳芙年十八岁生辰那日,竟乔作小厮溜出府外游玩,便碰见了她命中冤孽——敦郡王世子赵旌。 诸位定想这赵旌是怎的人材?且从他的来历说起。这赵旌乃敦郡王独子,自小生得雪玉可爱,天资颖异。三岁上得了一场大病,连夜高烧不退,神思迷离,请了三四个御医过府,竟不中用,便是举家哀伤,泪流成河。郡王夫人爱子如命,日夜祈福,力竭昏厥,恍惚间飞升离恨天上,但见祥云宝烟,仙班罗列,依稀朝会光景。却听上首说道:“正情已经四十八劫,孩提夭折正是第四十九劫,如今功德圆满,当回返离恨。只是这齐朝气数将尽,本应由赵家接管,奈何正情应劫,竟致无嗣。天命在此,不可违背,谁肯下凡续命?”下首一仙子笑道:“若是个女娃娃,我倒做得武则天。”上首笑道:“则天皇帝你是做不得了,只是你却不怕,自有个唐明皇配你!”复问谁人愿往。一仙人长叹道:“做个皇帝,翻云覆雨有趣,若是谈情说爱,只怕尚未尽兴,便要造出许多冤孽来!”众人听说,竟大笑一回,皆道:“是极是极,当是情贪本色。”上首又复问了三回,方见一人出列,瞧他生的剑眉朗目,俊美无俦,笑道:“既然诸位不愿接这倒霉差事,便让我魔情去罢。”上首连道极好,便着金童玉女将他送入凡去。夫人醒时,小世子已无碍,不由想那梦中之事,便忙忙同郡王说了。郡王大惊,又细看怀中小儿,但见他双手左纹山河,右纹社稷,竟有真龙天子之命,当即魂飞魄散。夫妇两个商讨一夜,忍下血缘亲情,将这赵旌教养到七岁,便送出王府,在那绵陀山上学艺。却不知天命既定,岂有回圜之理?待到赵旌学成之日,百夷来犯,风雨飘摇,他又是个血性男儿,自当首当其冲,为国效命,便结识了一应侠义之士,匿名投军,精忠报国。等到建功立业,方荣归本家,不料在青蓉山上遭了强匪,他本就负伤,难敌四手,只得假死逃过,谁知醒来时却碰到了柳芙,正是一见钟情,刻骨铭心,自比金风玉露,姻缘注定,便冥冥之中假着骨子里的魔性,成就了一段毁天灭地的痴情。 且不论这柳氏是何等的一个人间绝色,便是她身上天赐的奇香,也足以教人心荡神驰。是以在那兵荒马乱之际,这一缕香魂犹能教说书讲史的笔下生出些意思来。《齐史》有云:“柳氏,宣明四十一年二月入侍。性柔婉,善吹箫,天予奇香,有梅清兰幽之质,帝眷优渥,初为嫔,赐号馥。四月,有孕,册为妃,仍号为馥。五月,大败北苍,上大悦,大封六宫,晋柳氏贵妃位,仪制同后,兴麝月殿为舞雩宫。七月,天有荧惑守心之象,乃危龙之兆,大凶。细卜,是为至阴祸圣,妖孽祸国。柳氏乃阴年阴月阴时生,宠冠六宫,多有颇嫉。上遂褫夺其封号,降为妃,禁足浣月楼,非诏不得面圣。宣明四十三年春,柳氏喜孕双年,诞下皇十九子予璜。上大喜,复其位,大赦天下,赐居太平行宫绮霞翠微馆。五月,告皇子有天花之症,奏请移居凌云峰捻红庵,修心祛病。上不忍,延期再三,柳氏意决,乃止。上思不止,屡潜捻红庵幸之,柳氏忤拒,遂失宠。” 后出了位自珍公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这些野史村话集结成册,写出一部《浣月楼秘史》来,专讲这柳芙传奇、宫廷秘闻。书中道:“话说到了宣明四十四年,南北割据,四海分崩,天灾人祸两相催逼之下,正是鱼鸟嗟怨,民不聊生。而这乱世之中,必出一龙,此人正是怀化大将军赵旌。赵旌率军与七郡九县同反,更帜义军,北上伐纣。十月初,便攻破永安,直取宫城。柳氏闻讯,忧惧不已,密送皇子离寺。竟不想小皇子半路被劫。柳氏得皇子玉牌,斑斑带血,大悲泣,泪尽而殁。彼时那齐后主避居太平行宫,闻此讯,卸龙袍,去冠冕,发覆面,自缢于绮霞翠微馆,留书曰:‘朕一世所为,骄奢狂悖,已无可追。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 向时愚惑,致负柳卿。天下岂有妖孽,尽泥胎耳!’世人感其动天撼地之痴,遂称思宗。史称永安之变,自此,齐朝覆灭,天下裂分。宣明四十七年春正月,赵旌称帝,大赦,改元庆宝,定号曰瑞,是为庆宝元年。三年后,南北既定,天下乃平,遂内诏封诸子女,追封正室慧宜公主为庄闵皇后,外赐百官军士爵赏。延大鸿寺为镇国寺,封捻红庵为禁地,任何人不得入。” 以上便是大瑞朝的来历。暂不论这位开国皇帝,到底师出有名,抑或背主窃国,单说这大瑞自元年始,他便近法列圣,远效舜尧,任人唯贤,虚怀纳谏,屡下明诏,变通新法,固结民心,力筹大局,更兼文臣武将,济济跄跄,慷慨效死,上下一心,誓教四海升平,八方安靖,始创大瑞盛世前无古人之功勋。乍眼寒暑更迭,已至庆宝八年。是时正是隆冬,一夜月色如水,冷风萧萧,碎琼断玉落于殿堂宫阁,仿佛平地起了一座剔透晶莹的广寒宫来。留馥苑中的十里红梅就着银光漫舞,却是恣意盛放,蕊冷含香,益发显得冰清玉洁,傲然孤绝。 长春殿折香斋里,二人对坐而弈,盘上黑白转覆,映着红雾香云,极是风雅。一人正是皇帝,另一人却是皇帝的忘年之交,左膀右臂,人称“护国军师”的芹阮先生。这芹阮又是什么来头?且容作者卖个关子,待到时机,再来详表。因说他俩对战正酣,屏息凝神之际,忽来一线箫声惊破莲花漏,宫中禁箫多年,芹阮心中疑惑,但见皇帝不甚动容,只道:“恕臣冒昧,却问这是何人吹箫?”皇帝笑道:“在宫中还这般大胆的,除却朕的老三,还能有谁?”芹阮捋须而笑,道:“光王此次孤军深入,大败多律隆毅,促成两国之交,可喜可贺。”皇帝神色蔼然,淡定落子,道:“先生谬赞,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箫声幽沉婉妙,凄恻缠绵,却是《孤雁儿》之曲。于此夜深人静之所,皇帝聚神敛息,未免牵动了旧日愁绪,自心底细细生出一股子感伤来。待得“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句,思复过往种种,更是寸断肝肠。然斯人已逝,纵有爱恨,终究又向谁去。皇帝拈子凝眉,唯有失神一叹:“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甚为感慨,一时萦思不断,不觉神黯魂飞。芹阮幽幽一笑,向皇帝道:“圣上,该您了。”皇帝失笑道:“岁尽天寒,万物萧索,不免有些多思郁郁,倒让芹阮先生见笑了!”芹阮落了一子,笑说道:“圣上仁心仁德,实乃万民之福。”皇帝嗽了几声,摇了摇头,似有怅惘难言,自嘲道:“多年恨怨百结在胸,仍不得释怀一二,终日辗转煎熬,可见朕不是圣君,更不是什么君子。”言语间,芹阮心已了然,正色说道:“圣上不仁,又何来太平盛世?恕臣直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若此事按在了老夫身上,必教其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泄了心头之恨。况且圣上所为并非不仁不义,恰是子偿母过,天经地义。何况——翠微谷山水灵秀,不啻人间仙境,想必也比那凌云峰寒苦之地强上百倍。”闻言,皇帝心思百转,竟瞬间阴霾皆扫,大悦道:“有芹阮在傍,果然大快朕心!转眼年期已近……”芹阮会意,低声道:“上京之日还待圣上定夺。”皇帝望着户外凌寒疏影,恰如红颜白首,沉吟片刻,一面落子,一面说道:“就定在明年践花节后一日罢。” 说话间,洞箫几近,作起轻快明丽之调,教人心情舒畅起来,正是女儿之曲。芹阮欣然落子,不禁笑说道:“光王可立妃了?”皇帝望着盘上乾坤,笑叹一声,道:“朕这老三天生是有个呆根的,于儿女之事上,只日日拖着。如今王府里连一个伺候的侍妾常卿也无,说若是觅得知音,便立即向朕求了恩典,从此走马江湖,避世而隐。”芹阮奇道:“听闻殿下此次凯旋,却辞了所有封赏,这般的淡泊名利,倒像极了端王。”皇帝兴致颇高,道:“先生此言差矣!老四却是真真清静无为的,倒是年纪小,尚未开窍也未可知的。老三却是素来胡天胡地惯了的,他说的哪里又能全信!如今就连老二也管不住他了!”芹阮听了,也笑叹道:“杞王一向颇有能耐,竟也奈何不了,看来……”皇帝笑道:“不怕芹阮先生见笑,老二是个有手段的,只是风流了些,如今倒也收敛不少,只不想老三竟比他哥哥还……前日里听老二说他迷上了个清倌,只日日醉死在那柔烟阁里头。可昨儿平南王世子去寻他,老三却搂着他唤卿卿,倒被那小倌儿扇了巴掌。他竟也十分怜香惜玉,并不还手,因此白白挨了一顿好打,当真贻笑大方!”芹阮稳稳落子,捋须笑道:“本朝不忌男风,自是无碍,光王虽有失体统,却也是难得的真性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回 濯香馆激赏雪练舞 烟雨楼乍迎不速客 上 话说这南方有一个芜苏郡,因少有战火侵扰,到了庆宝年间,自成了一等一的锦绣繁华之地,城中人户,烟雨万家;街巷交集,熙来攘往。城东门数百里外,有峥嵘千里,浩淼烟波,真真的水光山色,受用不尽。其间有一座大山,唤做鹜苍山。芹阮口中的翠微谷便在此处,谷中堪称世外桃源,画栋飞云,珠帘卷雨,乃是一座大园子,却偏唤作烟雨楼。烟雨楼并非秦楼楚馆,更非酒肆饭庄,而是这世上第一宝斋,其藏品之奇之珍,可谓天下无双。这大园子西路上的焉湖边建了一处轩馆,唤作濯香馆。里头住着个小公子,姓沈,乳名一个白字。今年春刚满十二岁,便依例取了学名唤作雪童。这小雪童生得宝光夺人,天香沁骨,恰似琼萼含芬,华月出岫,正是其中一件绝世奇珍,只并非烟雨楼所有,亦非楼主华彤之宠,更非护国军师芹阮之物,而是调养楼中,以候天命。 自知事起,这沈白便住在馆中,虽无父母教养,却有华彤全心爱护,服食起居,一呼百诺,过得十二分的快活自在。这日天光放晴,瓦上清霜,濯香馆里欢声笑语。原是沈白下学,独坐雪窗,正觉无聊,却听报说楼主来了,不觉喜上眉梢。尚未下榻,已教人搂了揉脸。沈白也不回头,只飞眼瞥见一寸红衣,便脆生生的叫了声“阿彤”。华彤单臂将他抱在怀,在他面上偷了个香儿,道:“白日无事,便早些来陪你。”沈白大喜,忙在他面上一亲,小声埋怨道:“今早上考校功课,惹了陆先生生气。”不过是学堂之事,连珠箭一般说得个口干舌燥,才想起尚未奉茶。雅蒜忙端了来,华彤笑说不必,只解下腰上的小银壶。沈白直愣愣盯在眼里,伸出一指放在唇上冲着周遭长长“嘘”了一声,唬道:“谁要说给先生听了,就罚他……嗯……”说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 是要罚人,左思右想不是轻了就是重了,迎着众人的目光,急得俏脸飞红,此时忽听报说“陆先生来了”,立时变得垂头丧气。华彤不觉好笑,咬他耳朵道:“你瞧你,坏事儿还未做得,倒把先生招来训你了。”沈白只将鼻尖抵在银壶里长长嗅了一记,撅唇道:“小厮丫鬟们都吃得?为何偏偏我吃不得?又不准我出去玩儿。”话音一落,便见人打帘子进来,哂道:“又嚷嚷着吃什么?牙不疼了?” 这陆先生,系北方人士,单名一个丘,无字亦无号,生得仪容俊秀,态度闲雅,因精绝音律,兼通文墨,又孤高自洁,很得华彤赏识,才得以寄身烟雨楼中。眼下请来教导沈白读书习字,下棋弹琴,业已数年。陆丘素性洒脱,唯有讲学授业之时,最是严谨,又想只有沈白一个学生,恨不得将毕生所学统统传授,便益发不肯松懈半分。沈白聪颖过人,却因开蒙太晚,改不了贪玩的性子,或是开春为了捉蝶罢课,或是夏里打盹吃了墨汁,或是秋时看那雨打芭蕉、闲庭睡鹤成了痴,又或是雪天畏寒强要在熏笼上听课。这些还是好的,这沈白淘气起来,可敢在先生胡子上打结生火。陆丘铁面无私,不知华彤赔了多少笑脸,说了多少好话,才免了戒尺,只罚沈白不准吃糖。一年下来,于诗文上,沈白不过尔尔,唯有琴技,仿佛无师自通,很得陆丘赏识,现下快过年,陆丘便赏了好些琥珀糖。未料沈白又着了风寒,既要吃药,糖便不能离口,因而闹起牙疼来。沈白见陆丘来了,羞得话也说不出,倒是华彤圆场道:“我正问早膳用了什么,小雪团嫌蛋羹里没虾仁,正不乐意!”陆丘笑道:“鱼虾是发物,哪里敢给他吃?可记得今年开春时候,一颗雪团滚到泥地里,头上撞了大包,什么都不肯吃,生怕留疤,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濯香馆里养了个娇小姐!”沈白一听,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只埋在华彤肩窝,软绵绵的控诉道:“先生不疼人。”华彤呵呵一笑,哄道:“可睁眼瞧瞧,他是疼你不疼?”沈白一听,才羞羞涩涩的掉转头来,一见着掌心大的万啃塔,立时眉欢眼笑,“先生这是哪儿得来的?不是说……”未待他话完,陆丘已曲了食指,在他鼻梁上一刮,道:“你便是要天上星,也为你摘得,何况这个小玩意儿。”沈白一听,忙将陆丘抱住,软声道:“先生,我再不淘气了。”陆丘却径自摇头,只抬手摸摸他头顶:“有了这个,怕是益发淘气了才对。” 不一时,又有一个好友过来瞧他,姓梅名子修,号癯仙,朱嶷郡人士,乃华彤表亲,因早失怙恃,寄居山谷,也算与华彤有竹马之交。其人胸罗斗宿,腹藏锦绣,绝是个金榜题名的人材,却偏清狂绝俗,将那仕途经济一概抛诸脑后,只爱游山玩水,广交好友。今日出谷一聚,不过是落个脚,次日便要出行,故此这顿饭既是接风又是践行。走廊穿院,出亭过池,梅子修便听到陆丘正赞沈白的字,只径自撩帘进去,朗朗笑道:“只怕雪童又是练字不肯吃饭,不仔细身子!”果见那桌上一张泥金的红笺,上面写着一副小对,曰:门前人似雪,廊外月如霜。梅子修笑道:“几日不见,阿白的字倒是愈发精进了。”沈白本与华彤躺在榻上,一见他来,忙迎上去,仰面笑道:“癯仙哥哥你可来了,我都急坏了。”梅子修掐他脸上的软肉,道:“小阿白怕是等我的消寒图罢。”沈白赧然一笑,双颊晕出两个淡淡的梨涡,又嚷嚷道:“谷中不兴这个,可是却有趣得很!如今都二九了,可都让我添上!”便似扭股儿糖似的缠上来。梅子修但觉一线淡淡香气,极清极幽,只扶了他绾发的阗青玉簪子,嗔道:“急甚么?手这样凉,还不穿鞋,快快回到榻上去罢。”沈白吐吐舌头,夺了诗图来看,只见图上首行注着“管城春满”四字,下头是一九宫格,书着双钩空心字,各有九画,曰:春前庭柏风送香盈室。每字上又各注着一句九九歌,沈白念了一会儿,连道有趣,忙雅蒜挂入书房。华彤懒洋洋唤道:“雪团过来。”又拍拍布老虎。沈白嘟嘟嘴,道:“别叫我雪团,分明是雪童,都叫了一年了呢!”说完方接了紫铜双环玫瑰纹手炉过来,在他边上乖乖倚了。众人闻言皆是一笑,纷纷抑扬顿挫的叫他“雪童”,倒是叫得他红了脸面。 菀菊一见人齐了,遂命传膳。四人谈笑片刻,桌上已摆满各式菜肴。正中一口黄铜鸳鸯暖锅,热气腾腾,喷香四溢。沈白馋得生唾,又向华彤央道:“有鹿肉烤来吃很是应着雪景,只未免粗鲁。现是吃暖锅,不如搬到外头,还有几枝梅可以玩赏。”陆丘笑道:“雪童在屋里呆得久,出去瞧瞧也委实应该,更何况也当为癯仙饯行。”梅子修听了,向华彤道:“对对,当我为饯行,表哥若再舞上一剑,岂非更妙?”沈白听了,喜得眉眼弯弯,抚掌道:“好好!阿彤的剑法最妙!阿彤舞剑!”华彤却故意不理,径自喝了两口酒。只见小手果真上来捏了衣袖,更是将眉毛蹙作八字,心中不免一笑,便伸出两指挑起沈白下颚,“小雪团,你若亲我一记,我便允了你。”登时,沈白的面上便红了个透,眸子圆圆亮亮,也不知是嗔是怒,只半天都说不上话来。华彤仰首饮酒,目光一寒,微哂道:“脸皮这样薄,可怎么……”陆丘觑了沈白一眼,截言道:“华公子也未免轻薄了些。”沈白眨眨眼睛,懵懵懂懂的望了望两人,心想:“原也亲是亲,抱是抱的,怎的一说出来,倒教人不好意思,好不奇怪!”梅子修取过了朱漆描金花瓜棱手炉换了沈白膝上的,同他道:“看那云龙笺的小对清简得宜,莫非是你家阿彤的手笔?”沈白笑望着梅子修,眼中闪出狡黠来,促狭道:“正是,阿彤的句子最是简练,你我都学不来呢!”华彤伸了一个懒腰,丢了一朵玫瑰酥花入口吃了,只佯叹道:“小雪团也学坏了,却不知这是谁招得他?”众人撑不住皆是一笑。 笑谈间,陆丘向菀菊道:“雪地里风大,教他们竖上屏风,再置上些个暖炉。”又对雅蒜、廉姜吩咐道:“到里间取那鹤麾和披风来,记得前年有一件狐裘,约莫在那青漆空囊坐山图立柜里,可别冻坏了你家公子。”话音一落,只听华彤懒懒道:“别忘了掌灯,你家公子怕黑。湖里也都点上,就用那新进的花灯。”雅蒜、廉姜、菀菊一一应了去办。沈白心里一喜,搂住陆丘,撒娇说:“先生,到底是你最疼我。”陆丘含笑道:“如今大了,可别在唤小字了。”沈白乖乖颔首。梅子修望着他们三个,笑着摇了摇头。华彤则执着酒壶,眼波一横,冷笑道:“我可特意吩咐给你掌灯,真是忘恩负义!”说着,屈指在沈白额前的朱砂梅花印子上一弹。沈白“噫”了一声,捂着已红了一块的额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4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4 头,瘪着嘴嘟囔:“是你对菀菊说你家公子,他家公子可不就是你自己。”忍俊不禁,搂着半旧的布老虎,揪着两只大耳,道:“明明是自己怕黑,却推说是我。哪里有人在这时候,就惦记起灯的事情!”梅子修听了,只在一旁笑道:“雪童的口齿也愈发精进了。”华彤佯怒,伸手一捞,便将沈白捉了怀里。沈白一点儿也不怕,嘻嘻乱笑。华彤立眉瞪目,张牙舞爪,作恶鬼状,又在沈白颈间肋下搔挠一气。沈白笑喘不定,只嚷嚷阿彤阿彤。二人又笑又闹,乐作一团,惹得众人大笑不绝。 此时后院焉湖边上的梅林已开了小半林花,绛云凌雪,冷香沁骨,正是: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注:唐·王冕《白梅》】。华彤半启了软帘,搂着沈白同赏一回,却见其他桃花林子里装点了好些纸绢绸绫做的各色花,反倒有些累目,便叫人去统统摘下,只留些硬朗枯枝,无花无叶,好衬着孤月高天,寒梅白雪。沈白趴在琉璃窗上呵气,用指头写了“雪童”二字,又回眸冲着华彤一笑,在“雪童”边上添了“阿彤”二字,更画了一柄伞。华彤一瞧,眸间一黯,一抬手,已在伞上勾了一片柳叶。沈白忙搂了华彤脖子,在他腮上一亲,格格笑道:“什么时候阿彤也信起这个来了?小时候我倒爱玩,总闹着出谷,眼下却觉着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是谁也分不开的!”华彤一听,却不说话,只曲起食指在沈白面上蹭了蹭,见他眼中满是雀跃,仿佛不谙世事,不由眸光转黯,长叹一声。 一时布置妥当,四人入席。沈白紧挨着华彤,掂脚逡巡,又执了牙箸夹着羊肉在汤水里乱搅,弄得汤汁四溅,兴致高昂。华彤无奈将他按在膝上,亲身侍奉。沈白颐指气使,宛如指点江山,要这要那,主子做派十足。众人都觉好笑,华彤却受用得紧,一时布菜,一时调汁,一时试食,一时投喂,忙得不亦乐乎。梅子修正讲他北国之行的种种趣闻,声情并茂。听到他道北方霜雪如粉如末,干而燥,利利落落,混不如南方雨雪缠绵不尽,沈白便转转眼珠,笑道:“人人尽说江南好,就连这边的馄饨都比北方的饺子婉约曼妙些。”听着这话,众人皆是一笑。唯有华彤握着酒杯,不言不语,目光只在沈白身上凝住。梅子修一脚将他踢醒,催促道:“表哥可还欠着剑舞一场,可莫忘了!”朝沈白努了努嘴。华彤会意一笑,施施然起了身,抽出暗藏腰际的软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回 濯香馆激赏雪练舞 烟雨楼乍迎不速客 下 剑如其名,于腾挪移滑,纵横捭阖之间,化作一道雪练。慢处似游蟒潜渊,伏象千里;快处如风驰电掣,气贯长虹。但见玉龙经天,银华匝地,豁豁然照得夜如明昼,又见烟霞掠空,星芒横曳,飒飒然仿佛狂风疾舞:直教寒光满园,锐气逼人。梅子修看得发呆,激赏不绝,叹道:“表哥的剑法果真神妙!”陆丘笑道:“可将众家绝招合而为一,还这般天衣无缝,也只有他了!”梅子修一奇,却见沈白伸长脖子瞧得目不转睛,跟着剑招叫道:“这是华山派的‘倦鸟投林’,这是紫金堂的‘玉掌明珠’,这是海南万家的‘天南地北’,这是烟雨楼的‘揽月孤星’‘九死不悔’,啊!那是‘与君长诀’……我的阿彤果真是天下无双!”沈白抚掌,连连叫好,浑忘了怀里的手炉,直直滚到脚下去。雅蒜忙换了个白铜烧蓝寒玉吐蕊手炉教他捧着,又将脚炉移到沈白足下。华彤收势,霎时银芒乍敛,风雪初定,然那梅林之中却无半点落英着地,便是雪上也殊无痕迹,不觉教人骇然生敬。沈白只觉心下一片甜蜜,想道:“阿彤果真懂我惜花之情。”华彤潇洒入席,将酒水一饮而尽。沈白满脸钦羡,一把搂住华彤臂膀,道:“阿彤,你已允了我读书习字,不如明年开春也一并把剑法教了我?”华彤却侧脸并不看他,只捡了沈白碗里的翡翠白玉丸吃了,依旧是那一句道:“小雪团,你若亲我一记,我便允了你。”仿佛赌气一般。沈白一听,虽飞红了脸面,竟不似之前羞怒,只扭扭妮妮的伸长脖子,作势要亲上去。梅子修笑道:“你可别作弄雪童了——”话未完,却听一声尖啸,接着空中竟炸开一团金色光球。一人空降席前,气息未匀,便跪倒在地,“楼主,有贵客到。”华彤眸中一凛,弹弹袖口,道:“知道了。如此冒失,自去领罚罢。”遂告了罪,由菀菊跟着退了席。 方才又是笑,又是闹,沈白自然没有吃饱,眼下华彤要走,顿觉扫兴,便回了屋里。梅子修同陆丘见了,费尽心思哄了半晌,才教他笑起来,便又传了几道点心。过了一会子,便见绮枝亲自提着个双层葡萄玫瑰食盒过来。这绮枝容长脸儿,长挑身材,一双凤眼妩媚风流,眉心歪歪一点朱砂,别是俏皮;原是芹阮的侍女,因性情和婉,礼度闲淑,又明事理,便给华彤收了房,也擢了渊明阁管事,算是园子里的半个管家。沈白一见她,便笑道:“绮枝姐姐来了,这个好吃,快尝尝!”说着已经夹了一块点心,用手在下头虚掬着,凑了上去。绮枝忙吃了,又亲手揭了食盒,一一取出来,却是清一色的青玉盘盏,含笑道:“这椰蓉银芋团和蝴蝶芸豆酥都是公子素来爱的,还有这道凤尾鱼翅和梅花马蹄,都是楼主亲自看着小厨房做的。”沈白撅了撅唇,冷哼一声,道:“他倒闲散!”绮枝忙低声在沈白耳边道:“公子别气恼,这是楼主亲自做的!”沈白听了,又惊又喜,一一尝了,笑道:“阿彤好手艺,我也做了谢他!”作势便要唤人。绮枝一听,不觉暗笑,因道:“公子先用了不迟,若凉了吃下去,身子岂不受害?”陆丘道:“眼下华公子不在,可没人给你揉肚子。”沈白赧然一笑,含含糊糊的道:“那便明日再说。”又看有几样是雅蒜、廉姜素来爱吃的,便命人留下。 沈白素来贪食,用了半碗牛乳燕菜粥,方觉得吃得多了,便丢了勺。绮枝见状,便自怀中取出一个暖玉瓶子来。那瓶子约莫三寸大小,上面螺丝银盖,鹅黄笺上写了“淬玉天香”四字。待服侍沈白吃了,绮枝才退下。三人闲聊了两句,便也各自散了。沐浴更衣毕,沈白尚无睡意,只搂着个黄铜汤婆子,披了那件狐裘,随手拣了本棋谱便在榻上歪住。正看时,却听雅蒜嗔道:“天寒地冻的,公子也不仔细身子!要是伤着了身体,倒叫我心里不安!”说着命人再取了两个炭盆放在帘外,自己则往柜子里取了一件蚕丝小衣伺候沈白换上。待炭火齐备了,则开了柜上的紫檀匣子,取了个天青釉圆瓷盒出来。沈白见了,便垂了睫羽,调转身体俯卧在被上。雅蒜自盒里头沾了少许纯白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5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5 无味的膏体,抹了在指尖上,轻轻送入沈白体内。沈白蹙着眉咬着唇,勉力承受。待施了药,沈白才从毛毯里头探出半个脑袋,却是双颊绯红,眼角带泪。雅蒜暗自抹了抹泪,理了顶箱大柜,又开了外间柜子翻出了好些衣裳。沈白吮了吮嘴唇,伸手到红漆洒金小方案上,取了暖好的青花釉缠枝壶吃花露。却见雅蒜捧着一袭前些年便不穿了的紫貂裘,只看着不说话,眼眶却是红红。沈白怪道:“雅蒜,你哭做什么?”雅蒜陡然一惊,紫貂裘落在地上。沈白正要说他冒失,雅蒜却扑通一声跪了,膝行数步来到他跟前,道:“公子……雅蒜怕是再不能伺候您了!”眼泪便似断线珍珠纷纷滑落。沈白更是不解了,只无端也心中一疼,眼圈便红了大半。虽说他自小身边有雅蒜、廉姜二人相伴服侍,三人年纪又相仿,自然是亲密的。可廉姜毕竟在外间料理,沈白心底总与年纪相仿又善解人意的雅蒜稍稍亲厚些。二人虽为主仆,心底却与兄弟无二,如今说到分离,沈白哪里肯依,正要细问,却不想外头一阵骚动,紧接着珠帘一分,竟闯进一个人来。 自知事以来,沈白从未出过烟雨楼,除了楼里的人,不曾见过别的。濯香馆也非来去自如之地,现下这人忽然闯入不说,气势也与别人大不相同。沈白一惊,话也说不出,只呆呆的望着那人。只见他头戴十二颗东珠的玉冠,身穿四爪蟒暗纹靛青锻袍,腰系碧玉带;生得昂藏七尺,相貌堂堂,雄姿利落,威势凛凛。正是当今圣上的二子杞王赵沛。他一踏入室内,果然闻到一股浅淡奇香,幽若山兰,清若寒梅,竟是梦引魂牵,动心夺魄一般。打量了周遭装潢摆设,均是清雅绝俗的格调。又见小厮约莫十六七岁,已初见青年模样,身如弱柳,面庞也长得别样清秀。再看榻上人青丝如瀑,眸若春水。再观其体貌,若雪堆玉砌,弱不胜衣,倒像个晶莹剔透的瓷胎娃娃。那眉宇之间一枚五瓣梅花印子,颇有几分出尘之气。赵沛阅人无数,见此极品,也不禁低叹了一番,遂幽幽笑道:“你便是沈馥,果然名不虚传。” 雅蒜将沈白护在身后,手中举着也不知哪儿来的短剑,向他高声道:“你是何人?!”话音未落,四个黑影已闪入室内将他围住。只见华彤漫步入内,身后跟着左右护法苍耳子与白头翁,朗声笑道:“杞王,别来无恙?”赵沛含笑道:“沛不请自来,望华公子勿以为怪。”虽这样说着,眼睛却飘向躲入华彤怀中的沈白。华彤浅笑道:“无妨无妨,只是吓着了我这小雪团。”又抚了抚沈白的肩膀,轻声道:“可早些歇息,我替你收拾这吓坏你的大猫。”沈白一听“大猫”二字,又止不住偷望了赵沛,见他面容冷肃,令他有些怯怯,但细看之下,还真像极了深山老林里的大猫,便道:“阿彤,这人是谁,真是像极了大猫。”声音温软娇憨,还不见少年的清越之音,他一面说着,还一面掩口轻笑,眉眼好奇的张望着,尽是一股子孩童的天真柔媚。华彤瞥了他一眼,只在沈白耳边道:“若要见客,可要换了衣服才好。”说罢,折身延了赵沛去大堂。 沈白更衣出来,已换了一袭霜白兰草纹素锦袍,项上依旧戴着和田玉并蒂青房长生缕。华彤向沈白道:“这是当今圣上的二皇子,名讳未敢轻提,你唤他杞王便是了。”沈白见了礼,唤了“杞王”,却还偷偷叫他“大猫”。赵沛倒也不恼,只抱了抱拳,含笑道:“沈公子,有礼了。小王单名一个沛字,不过是个粗人,倒叫公子笑话。”华彤道:“王爷此行莫不是怕我阳奉阴违?”赵沛忙道:“岂敢岂敢!华公子何必如此生疏,依旧唤我子珅便是。”二人相谈片刻,沈白听得云山雾罩,早觉无趣,索性回房歇息。房里早备了暖炉,站着个雅蒜伺候他更衣就寝。在梳头的档上,沈白迷迷瞪瞪,忽又想起雅蒜之前所说,便搂着他胡乱问了一通。说起儿时事体,不免生出一阵酸楚。雅蒜未敢细表,不过好言好语的哄着,给他换了衣衫,将沈白抱到象牙嵌花梨宁式大床上,又收好和田玉并蒂青房长生缕,放于枕边,复用玉如意压了帐。沈白渐渐困顿,双足抵着个黄铜汤婆子,不消片刻便入得黑甜乡去,只是眼角微红,犹带着泪花。雅蒜轻轻替他拭面,又命小丫鬟给暖炉添上了些银炭,方在塌下睡了。不在话下。 又说赵沛见了沈白之后,连连叹道:“好一个芙侍卿!芹阮先生所言非虚。”华彤执着杯盏,抬眼笑道:“怎么,还不曾入得宫去,竟已有了封号?”赵沛叹道:“父皇多年的心结,公子倒不知么?”华彤取出怀中的明黄布包,冷笑道:“冠冕堂皇,欲盖弥彰,可惜了将军一世威名。”赵沛双眼圆瞪,惊声道:“这、这何时到了公子手中?”华彤也不分辩,唇际笑意益发深切,道:“这旨不必宣了,他哪里懂得。”便随手掷入暖盆之中。赵沛施救不及,只好眼睁睁看它化为灰烬,涩然道:“自也无妨,公子只消按旨意办事即可。明年饯花节后,便是他上京之日,公子切不可忘。”华彤扫了赵沛一眼,冷笑道:“受人之托,忠君之事,倒是劳烦杞王记挂了。”赵沛忙道不敢。 眼见这分别在即,却不知华彤如何开口,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回 欲孽司混沌知人事 美人榻偶然试云雨 上 却说那一日在雪地里吹了风,沈白又发起旧病,虽无甚大碍,只是怕冷怕得紧。濯香馆里热热烘烘,他却恨不得钻到炭盆里去,没奈何只得贴在大薰笼上参禅,是决计半步不移的。前日里,请了御医给沈白瞧病,开了个方子。沈白每每吃了药,便自比黄连,定要抓上一把糖来吃,也因此闹了几回牙疼。过了腊八开始忙年,华彤更是忙得足不沾地,只得送些解闷的玩意儿给沈白消遣。前日里是两盆水仙,这日便是一只雪雪白的小银狐。说是白头翁办货半路得来的,呈给沈白玩耍。可惜这小银狐最是机灵鬼怪,不过一眨眼,便逃得无踪无影,害得沈白难过了好些日子,直到华彤购置了梅花鹿、兔子、锦鸡放在园子里,才淡忘了。 展眼到了除夕这一日,楼里备齐供器,又换了门神、联对、挂牌,也新油了桃符,一派新年气象。夜宴上笙歌聒耳,喜乐喧天。华彤与众人乐了,打了赏钱,便早早往濯香馆里来了。廉姜正喂了兔子锦鸡回来,见华彤站在门外,忙忙迎上去,一边唤道:“华公子来了,摆饭!”不一时,桌上碗盘罗列,尽是些精致的菜食。有鸡丝银耳、糖醋荷藕、瓜烧里脊、花菇鸭掌、奶汁鱼片、五香仔鸽、快炒时蔬等十余样,点心则是椰子盏、鸳鸯卷、五彩元宵、双色马蹄糕四品,另有几色汤水。待菀菊伺候华彤浣了手,沈白才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6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6 由雅蒜小心扶着,从里间里走出来。沈白裹着白狐腋的暖裘,手里拢着个手炉,一见华彤来了,早腻在他怀里,又嗔道:“今早上那盆金盏玉台正开了花,你要再不来可不给你瞧了。”说着,命廉姜到里屋去取。只见玉石条盆里面攒三聚五的栽着水仙花,蕊若金盏,瓣似玉台,疏密有致,香气亦是不俗。华彤一见,不觉笑道:“可不是玉台盛金盏,廉姜捧雅蒜。”雅蒜见华彤正拿自己与廉姜取笑,不由一愣。廉姜也微红了脸面,道:“公子,这、这花摆在何处?”不等沈白回答,却听雅蒜嗔道:“呆子,自然是摆到那儿了。”说着眼角一飞,那目光在案上一定。廉姜被雅蒜这一瞪,面上登时红了个透,竟似要烧着般,放好水仙,忙不迭的逃了出去。众人见了,皆是大笑。 用了晚饭,饮了屠苏酒,依例燃放鞭炮爆竹。沈白身子柔弱,经不得大阵仗,因而也不过是些众星拱月、花开富贵那般的小花炮,或是飞天十响、落地惊雷之类的零碎小爆竹。廉姜领着几个小厮在窗外安下屏架,将烟火等物备齐。沈白攀在窗前探头探脑,又怕毕驳之声忽至,两手紧紧捂在耳上。忽听一声巨响,沈白惊呼一声,忙把身子一缩,正巧撞到华彤胸前。华彤见他面颊通红,不觉温柔一笑,道:“这些好不好?”沈白双眼亮晶晶的,忙不迭点头,又喜得在华彤面上亲了一记。华彤自后背将他搂住,运功助他御寒,又不觉将双手覆在那双小手上。沈白回眸一笑,又忙忙望向空中,生怕错过什么繁华锦绣,尚不知烟火本是冷灰而已。华彤望着漫天流星,交飞群萤,面沉如水,冷似悬冰。 年关一过,沈白咳喘之症也好了许多,陆丘严词厉色之下,零星也学了几篇诗文。这日,沈白下了学,身子倦乏,便径自解衣,在美人榻上小憩。手里依旧搂着布老虎,因双足贪凉,褪了软绫小袜,搁在华彤膝上。华彤无奈,又怕惊他好梦,只取了纱被给他盖上,便径自看他的秘笈。渐觉怀中一双莲足轻蹭,因闻见那香如兰似麝,幽幽荡荡,飘鼻入脑。再看偎在布老虎上的小脸,不由心中一动,顿觉一股缠绵热气涌上四肢百骸。 尽管奉旨调养沈白,华彤终究不忍使那作践人的手段。然此番违命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终究救不得沈白,只是这也已是他的所有。沈白生性天真,华彤最是怜爱,更不忍毁其无瑕,故情欲之事向来三缄其口,房里的仆妇、丫鬟一概不得服侍沈白,就连是那些情诗艳曲也是不准说道半句的。故此,沈白到了年纪,对那床笫之事仍旧一无所知。自然也如懵懂小儿,即便那陆丘三令五申,告之以礼,沈白依旧不懂,与人亲热时便也搂着抱着亲着,伤心处也打着踢着咬着,一笑一颦之间,早已惹尽想思。犹记旧年苍耳子唤了梨香院的小倌过来,二人久旱逢甘霖,竟在假山里胡天胡地起来。沈白那时也已有十岁,原在边上追兔子玩,听到浪叫淫声,竟还凑上前去,问他们好好的打架做甚。那小倌见沈白打扮,只当是小主人,吓得拧腰便跑。苍耳子箭在弦上,急火攻心,一时魔怔,竟攥了沈白的手。沈白闪着大眼,嗔道:“我帮了苍叔叔,叔叔倒要打我,我可告诉阿彤,让他发落你!”苍耳子一听,不由失笑,便也搓揉些个取了香吻,哄道:“苍叔叔和你闹着玩儿,可不许多别人说!”哪里知道苍耳子酒后失言,前前后后说给了华彤听,眼看华彤目眦欲裂,浑然不觉,尚径自品评道:“沈公子奇香媚人,却一派天真,床笫之上想必别有意趣,也不知哪个神仙高人有福消受!”华彤自是暴怒,险些将他斩作两截。 再说沈白恍恍惚惚睡去。梦里摇摇荡荡,却是手里捏着灯笼柄,正在山上行。周遭晦暗不明,烟云缭绕,但见花木掩映之间,似有一处建筑。他心中一喜,一鼓作气小跑上去。抬头一见,却是“捻红栊翠”四字,倒无端觉得似曾相识。不及细想,已抬脚进去,但见乱石飞泉,落英缤纷,好一个秀美僻静的所在!沈白道了声叨扰,便跪在泉边,掬了清水畅饮一番,果真鲜甜可口。又见那乱石上似是镌着什么,便拨藤一瞧,只见离恨二字,却是愣住。这时,忽听一声冷笑,那花木扶疏之间竟闪出一个人来。这人青衣薄履,别无缀饰,容貌竟与华彤有三分相似,只是气度出尘,华彤自不可比。便听他启唇说道:“无知小儿,你本是弱质不全之身,这孽海之水,情天之露可是你消受得住的?”沈白不解,问道:“什么孽海,什么情天?先生是何人?此地又是何处?”青衣人略一沉吟,摇头道:“痴儿痴儿,身在囹圄自不知,且随我来,也不枉有缘至此。”遂一挥衣袂,教那花木簌簌移开,让出一条道来,直向那白茫茫幽晦隐秘之处。 须臾,二人已至一所在。只见牌楼直耸,匾额高悬,上书着四大字,却看得不甚清楚,两边是一副对联,乃是:“多情自古题恨谱,何必学人伤蛾眉。”转过牌楼,又见一座宫门,乃是一处配殿,匾上镌着“欲孽司”三字,两边无半点笔墨。沈白再看其他诸司,匾联俱全,因问道:“敢问先生,为何这司无解?”青衣人道:“风月之欲成古今之孽,悲欢不尽,纠缠无休,尔凡眼尘躯,身在其中尚不知其理;见与不见,又有何异?”沈白哪里知道这个,只懵懵懂懂也觉此话有几分道理。青衣人见沈白感思,又抬头瞥了一眼匾额,道:“也罢,尔既饮了离恨之水,唯有此法可解,就在这司以巫山之会领教声色之幻罢了。”遂秘授几句,将秀腕一翻,将沈白推入内殿。但见桂堂兰室,红烛高照,珠帐绣幔,香暖眼飘,正中置了一张白玉大床。青衣人淡然一笑,掩门自去了。沈白只觉香入脑髓,催得人眼饧耳热,倒别有一番新奇滋味。忽见鸾帐一分,伸出一只大手将沈白的手臂一攥。沈白一个不提防,便跌入一个滚烫怀中。一番天旋地转,却对上了一双极明亮的眸子,在暗黑里熠熠生辉,灿若天上星子。那人笑着点他鼻尖,唤道:“小雪团!” 又说华彤正在怔忡,沈白猛的一缩身子,却把一双粉肩露在了软被外头。华彤颇有些无奈,却也有些欢喜,如常一般给他掖被。不料沈白却把脸埋在布老虎上,轻轻挺着腰肢。华彤眸光一黯,鬼使神差的掀开纱被。却见那蚕丝小衣已散乱,亵裤更是褪到膝上,再看那处亦已情动非常。华彤轻轻一笑,不禁将手伸将下去。掌中小物宛若玉笋,香滑可爱,不觉低叹一声:“小雪团也省人事了么。”说着松紧收放,轻刮慢弄,惹得沈白嘤咛几声,渐渐抽息似泣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回 欲孽司混沌知人事 美人榻偶然试云雨 下 沈白脸颊喷红,眼前茫白,昏昏沉沉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7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7 于欲海沉浮,可谓是人生第一遭。只是懵懂之中,尚有三分惊怕,只得把双手抓住华彤衣襟,紧紧依偎住,胡乱的厮磨起来,只觉半是极乐,半是痛苦,不知如何派遣才好。忽听一声脆响,却是那枚阗青玉簪子自发上滑落,在地上摔做两截。沈白似是一惊,倒把两眼睁了开来,满是惶惑。华彤却不假思索将沈白薄嫩耳垂衔住,狠狠一吮。沈白也辨不清是痛是欢,却把齿关一开,细如蚊吟地低呼一声,那眼前也糊上了两弯晶莹的泪雾。华彤五内辗转,哽噎道:“小雪团,随了我可好?”沈白一听,略略回神,见是华彤,便绵绵软软的唤他阿彤。又想起梦中青衣人所授云雨之事,便与华彤说了。说到动情处,不禁有些含羞,但见是自小便亲密无忌的华彤,也愿与他偷尝一番,便凑近迎趣。沈白初经人事,华彤怎会胡来,只起身抽出一个暗屉,柔声道:“以后若是如此,可要这般先预备了,才不会伤到。”说毕,蘸了一点脂膏的指头探到臀缝间。沈白为欲念所累,情潮未退,唯有惊喘连连,难耐呻吟。华彤如奏孽曲,直教沈白魂上九天,乍堕魔障,把那三魂七魄尽化作了几点飞雪。华彤撤出手指,低低道:“以后,可要记住,这样的事是极其亲密的两人才能做的。”又亲了亲沈白面颊,取了桃源垂钓的松绿汗巾,将那些秽液细细擦去。 却说雅蒜端着早就凉了一半的热水站在帘子外头,竟是两股战战,几乎寸步难行,良久才勉强收回心智,打帘子进去。华彤见雅蒜进来,便接过银盆,道:“再去取些热水来。”雅蒜忙到了外屋,唤了几个丫头去办,却觉得脚下踩着棉花似的,眼中也转着泪花,只得强忍了,佯作收拾。沈白软软的偎在华彤怀里,粉颊晕红,低垂睫羽,似是半梦半醒,含含糊糊不知嘟哝些什么悄悄话。华彤连连轻笑,心下一片柔情涌动,在他眉间的梅花印子上落下一吻,又在玫瑰水里绞了手巾给他拭面。沈白抽抽鼻子,轻轻打了个呵欠,又见雅蒜在一旁站着,才想起来已到传晚膳的时候了,只是耐不住睡意,扭头缩成了一团。华彤向雅蒜低声道:“半个时辰之后摆饭。”沈白一听,小嘴一撅,见华彤板起脸来,才不情不愿的应了。雅蒜忙递上拟好的菜单,不过是一些时令菜色,华彤又命添上两道点心。沈白嘀咕两句,便把脸埋在华彤颈上,闭上双眼。雅蒜忙打发了掌灯的丫头,换了安息香,且自退了。沈白莞尔入梦,仿佛蜷在掌心一般。条案上摆的水仙早撤了下去,又听莺声历历,滴溜如脆,想来春光已及。唯有琉璃窗格霜色未退,依稀虬枝横斜,幽吐胭脂,浑不觉时气变幻,春秋更迭,待到明光普照,热气熏蒸之时,任他冰心傲骨,也唯有零落委地,践踏作芳尘罢了。 又过了几日,便是四月二十六日芒种,园子里要行祭饯花神之会。此为尚古之俗,亦是沈白据南朝梁代崔灵思《三礼义宗》而行的。因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芳华因谢,花神退位,须设摆各色礼物,为之践行。沈白出不得园子,眼见群芳摇落,百花辞春,纵然翠窗红染,彩雀啁啾,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愁绪,因着夜间失寐,便起得比平日里晚了些。待梳洗完毕,用了早膳,那些小丫头们早已玩了起来,各自打扮得杏让桃羞,燕妒莺惭的,或用花枝柳条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于每一枝上,又或是扑蝶赏鱼,划船打秋千。沈白见脚下许多落花,极尽繁华不忍踏花而行,莫名滴下两滴泪来,又觉得好没意思,道:“把这各色落花好好收了,撒到湖里罢。”廉姜忙应了,正要招呼丫头们,又听沈白道:“且慢,还是埋了好。”便朝湖边的梅林一指。雅蒜含笑说道:“昨儿夜里,华公子差人送了盘果子来,一直湃在井里。说是极南之地才得的,原是上进的,果肉极是清甜可口。如今也算入了夏,祛暑是再好不过。这果子生得稀奇,状若巨卵,通体红色,却有绿叶环生,朱翠相间,好看的紧。要我说,不知剖开来,里头该哪般新奇有趣呢。”沈白孩子心性,听雅蒜说了一通,当下展颜,说要午觉后要吃,也加快步伐,直想看看那稀奇的果子。 那边厢华彤正于凌风阁与众人商谈,赵沛依言而至。华彤屏退闲杂,只留下了苍耳子、白头翁二人在傍,延赵沛在暖阁里坐了。待奉了茶,赵沛将新拟的圣旨宣毕,因问道:“不知沈公子是否准备妥当?”华彤抬了眼帘,哼笑一声,才唤了左右护法,一一嘱咐下去。菀菊见苍耳子出了来,方掀帘进去,禀道:“主子,午膳已备。”华彤便向赵沛笑道:“杞王远路而来,府上略备了水酒,为王爷接风洗尘。”赵沛报以一笑,道:“岂敢岂敢!”遂屏退闲杂,二人对酌。一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沛道:“公子可是有话要说?”华彤颔首,迟疑道:“不知将军要如何安置沈白。”赵沛道:“父皇的心思,儿子岂敢揣度。”华彤微微一哂,道:“子珅可愿替我捎两句话给他?”赵沛忙说不敢,因道:“公子请说。”华彤道:“第一句,悬崖勒马,犹未晚矣。第二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雀取螳螂,弹丸其下。”赵沛一惊,满腹疑惑,复又笑道:“沛自当谨记,为公子转达。”华彤淡淡一笑,道:“若他也觉有理,这大好河山也不算所托非人;若他仍是一意孤行,早些立储为要。”赵沛听了,好不尴尬,便道:“父皇春秋鼎盛,此话言之过早。”华彤大笑,目光在赵沛身上凝注,“你自然无意皇位,只是你的几个好弟弟未必没有存这心思。”赵沛一时也没了言语,只将目光一黯。华彤哂道:“芹阮近些年频频入京,你竟不知他与谁厮混么?”赵沛低叹道:“若非为了自保,沛又何必趟这浑水?不过子珏是个好的,他必不致害我。”华彤略笑了笑,掉转话锋,“如今大夫人仍在行宫礼佛么?”赵沛忙道:“劳公子记挂,母妃一切安好。”华彤道:“二夫人刚正,和大夫人是一样的性子,日后也难免青灯古佛。眼下,府上怕是容夫人一枝独秀罢。”赵沛一愣,垂眉道:“慎夫人自是慈悲为怀,与惠母妃二人一柔一刚,治理内廷。”华彤笑道:“二夫人何等聪明,自然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不知刘师叔她近来可好?”赵沛道:“欣母妃与安亚父自来有些龃龉,有父皇一旁调剂着,到底不曾闹出什么大事。”华彤目光一黯,低低道:“安先生果真也……都是些痴人。”赵沛似懂非懂,未敢多话,不过陪笑几句。不在话下。 因说午间沈白食欲不振,用了些莲叶汤羹,便早早更衣,在榻上歇午觉。华彤独自前来,神色怫然。只见纱帘垂地,悄无人声,一息幽香暗暗透出。恰巧雅蒜撩帘子出来,便引他在大堂坐了,又亲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8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8 自奉茶。见华彤神色不似往常,便小声问道:“公子刚歇下,可要唤公子起来?”小丫鬟奉茶进来,华彤摆手打发了,见小桌上搁着半盏玫瑰露,便自己吃了,因打发雅蒜道:“外头伺候罢。”谁知雅蒜竟扑通跪下,含泪道:“雅蒜求求华公子饶了我们家公子罢,公子已经够可怜,请莫再糟蹋他了!”华彤一惊,又见雅蒜面上两行清泪,陡然火起,扬手便是一个耳光。雅蒜倒在地上,面庞立即高高肿起,嘴角也崩出鲜血。却见华彤横眉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别忘了你的主子究竟是哪个!”不知雅蒜何出此言,华彤又因何大怒至此,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回 怜残花稚子添愁绪 明旧事忠仆抱愧死 话说遭了华彤喝骂,雅蒜如闻清钟,吓得脸面煞白,赶紧膝行数步,到了华彤足下告饶:“是雅蒜一时糊涂冲撞了主子,望主子恕罪,望主子恕罪!”但听额头触地有声,雅蒜满面血泪,端的是狼狈不堪,然口中哀求不绝,只听他道:“主子收留之恩,雅蒜自不敢忘。只是服侍小公子这么多年,公子待雅蒜也如亲兄弟一般。主子疼爱公子众人皆知,可是……可是……”华彤瞥了他一眼,不觉有些动容,便道:“你且起来罢!”雅蒜摇头,含泪道:“雅蒜不敢,只求主子放小公子。现下入了夏,他身上穿的还是袄子,屋子里也仍搁着暖盆;夜里头发梦喊疼,那双小脚……长年用那些丸药,公子的身子骨早就不能了,若是真上了京可怎么好!只求主子发发慈悲,莫再……莫再为难他!”华彤一听,厉色毕露,直催得目眦欲裂,抬腿一脚便踢在雅蒜肋上。雅蒜“哎呦”一声,捂着心口倒在地上,顿时吐出一口鲜血来。华彤负手而立,怒目而视,暴喝道:“混账东西!当年芹阮闭关,我秘派白头翁送沈白出谷,若不是你自诩天机门传人,私下为其解毒,药性相冲,长年堆积,令其宴中晕厥,怎会到如此地步!你自问你可对得起安先生!”此话如醍醐灌顶,雅蒜蓦然一呆,登时三魂不见了七魄,眼中惨痛空茫,喃喃道:“公子……原来、原来是我害了你……是雅蒜害了你……” 却不想这时候,陆丘正捧着几部书进来,见雅蒜跪在地上,华彤横眉冷对,不觉止住原话,笑道:“华公子好兴致,也不怕扰了雪童。”雅蒜登时一慌,胡乱抹了抹眼泪,便踉踉跄跄逃也似的退了。陆丘向华彤问道:“可是赵沛来了?”华彤径自坐下,闷声道:“明知故问。”陆丘索然一笑,忽的眸光乍聚,低声道:“我想带他走。”华彤眉心一颤,搁下茶盏,嗤道:“带他走?以你一己之力,能带他去哪儿?”陆丘道:“只要离了这个腌臜之地,哪里不是去处。”华彤失笑,凄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了皇宫,这世上,本无他容身之处,你竟不知?陆丘一听,自然忖得通透,却也不觉红了眼圈,恨声道:“少主遭此大辱,我若明哲保身,岂非妄为人臣?”华彤一听,不觉冷笑,“如今只得一朝一帝,你算得哪门子的人臣,又表的甚么忠心?”陆丘闻言,身形一颤,惨然笑道:“我自然是可笑之人,你……”不过长叹一声黯然而去。 沈白迷迷糊糊醒来,见华彤坐在榻尾,手里把玩着一只模样极精巧的檀木盒子,便悄悄凑过去瞧,却见那盒子四围竟都是和合交欢的图景,姿态各异,栩栩如生。沈白看得目瞪口呆,又见华彤用着自己的杯盏饮着香露,更无端觉得心下绵缠,复思及那日二人肌肤之亲,不免红云满腮,轻轻问道:“阿彤,你不是说有贵客要招待?怎么这会子来了?”一面又扬声道:“门外是谁候着,连茶也忘了伺候?”华彤揽过沈白,让他坐在自己膝上,将自己的表给他看,柔声道:“听廉姜说你昨夜睡得并不好,现在倒是都补了回来,可要用些什么?”沈白摇摇头,径自取了檀香木盒来把玩。里头还有一只瓷桃,水红的桃身下拖着一片桃叶,葱绿可爱。沈白来回抚摸,表情极是欢喜,因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正说着突然咳起来,华彤连忙端出暖屉里的小盅,喂了他一勺药,又替他擦去额上的虚汗。沈白长长喘了口气,却不见有人进来侍奉,不禁怪道:“雅蒜呢?怎么不进来伺候,别是偷吃了那稀奇果子,到什么地方偷懒去了吧?”说着自己也笑了出来。华彤笑说道:“约莫是累着了,我也瞧他脸色不大好,教他歇息去了。廉姜在外头候着,又有什么打紧?”说着,唤廉姜传了几道沈白素喜的清淡吃食。沈白自觉有理,便也安心同华彤说话。 时近傍晚,霞光满户,远远见焉湖里翠色圆圆,竟有一箭新荷迎风微摇,煞是好看。沈白已换了一身百香罗藕色绣袍,腰上束着芙蓉宝相花五色宫绦,项上依旧挂着和田玉并蒂青房长生缕,伏在窗边,懒懒的望着天际一片烂霞。华彤替他绾发,将一支新造的五瓣梅白玉簪插上,轻轻问道:“好不好?”沈白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眉眼弯弯,会心一笑,说道:“这个不看也知是极精致的,也不冰人,自然好。”看沈白的模样,已浑忘了那支爱的跟什么似的阗青玉簪子,真真是孩子心性。华彤眉间掠过一丝黯然,丢了牙梳,搂住沈白,迟疑道:“那么,这里,濯香馆里头好不好?”沈白手里绕着华彤头发,另一只手却伸到碧叶琉璃盘里取了一颗八宝糖放到嘴里,却学陆丘的老夫子模样,摇头晃脑道:“这里春可闲庭对弈,曲水流觞;夏可雨中采荷,池亭观鱼;秋可登高赏菊,杯中玩月;冬可晴窗呵冻,寒枝数梅。种种皆妙。”眼角斜飞望向华彤,眸中泛起狡黠之色,“更有阿彤上天摘月,下海屠龙,更是妙极!”闻言,华彤也不禁笑起来,两指夹住沈白的鼻子,唬着脸道:“有我为你这雪团耍猴做戏,自然大妙。”沈白听了,不觉大笑,眼中清光婉转,直瞅着华彤,满是得色。华彤见了他这般,实在是一个小坏蛋,便紧紧的将他锁在怀里,拿鼻子拱他。沈白忙嚷好痒,便再不敢笑,忙将榴齿紧咬下唇,却又止不住笑意,鼓囊着两腮,两眼也弯作新月。华彤也不再捉弄他,拇指抚上沈白唇角,轻轻道:“快松口,怕是咬疼了。”沈白忙引颈在华彤唇上一亲,笑道:“不过又添上半个梅花印,只是白的,没有额头上的好看罢了。”沈白眉心的五点朱砂梅花印嫣红娇嫩,妩媚可爱,余晖映耀之下,仿佛渥丹流金之色。华彤胸中酸楚,不觉肃容沉面,低声道:“阿白,你可还记得,你九岁那年元宵之夜白头翁欲带你出谷?”沈白笑道:“那时候白叔叔进京办差,自是无暇管我。如今虽说春尽红颜老,夏日待有碧荷绽朵,田田而望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9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9 ,我才舍不得出去呢?”一听这孩子气的话,华彤痛也不是,怒也不是,一时情急,却把双手紧紧钳住沈白两肩,道:“阿白,若是我带你出谷,你待如何?” 沈白心下一怔,未探其里,但觉胸中情丝绵绵,面上淡淡飞红,含羞道:“有阿彤在,自然好,嗯……还要带上排云。”又抚上膝边的布老虎枕头,笑道,“也要带上这只大猫。只是我舍不得濯香馆里的景致,况且这里是我的屋子,亦是你的,于内于外又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一定要走?”沈白无心之语,却令华彤肺腑油煎,倍觉酸楚,不由痛声道:“阿白,是我护不得你,你莫要怪我!”说着落下泪来。沈白怔怔,只伸手沾了那一滴润湿,点在舌尖咸涩非常,猛然心中一抽,问道:“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这般……”当下又惊又怕,急得逼出泪来,也顾不得抹去,拉住华彤袖子,却见他目光躲闪,似有隐忧,不觉脱口道:“莫不是烟雨楼有难?”华彤望着残阳如血,犹豫半晌,终究将圣旨一事与沈白说了,只略去了前事缘由,假托为国祈福之说。沈白震惊不已,他自知身禀异香,乃天赐之幸,却不知到了今日竟成祸事一桩!此事关系烟雨楼上下,沈白年纪虽幼,却也懂得一荣俱荣,一损皆损的道理,纵然心有不甘,却也愿往。 又因见了雅蒜对着旧衣物暗自悲泣,沈白胸中总有一股酸楚,但几番追问,雅蒜欲说还休,反倒教沈白自觉咄咄逼人,自讨没趣。时日一多,又加上病着,也将这事给忘了。眼下华彤命人收拾起四季衣物,沈白坐在美人榻上看着众人忙活,又见了那件旧年里的紫貂裘,不禁小声啜泣。华彤见清泪串叠,珍珠满裳,不觉情肠寸断,只恨不得扬鞭飞马,立时携了他的阿白海角天涯。沈白垂泪半晌,才就着华彤的手拿帕子拭泪,又环顾四周,说道:“许久不见雅蒜了,可是到哪里贪玩去了?”廉姜恰奉了茶来,听沈白这样一说,也不觉生怪,“自中午见过他与华公子说话,我竟也大半日没见他了。”沈白回想今日与华彤一番说话,不祥之感益盛,忙命了几个小厮去找寻。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人仓皇来报。沈白手下一颤,茶碗落了地,直摔得粉碎。廉姜冲那小厮喝道:“大惊小怪的惊着公子,还不快快赔罪!”那小厮听了,忙跪下身来,连连磕了几个头,一张口便道出个晴天霹雳,“后院井里发现一具尸首,说是……说是雅蒜哥哥!”沈白一听,猛然站起,又觉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又说这边厢华彤听闻有人落井,唯恐吓着沈白,立时抛下一切,赶至濯香馆。屋里灯火通明,丫鬟小厮进进出出,一片忙乱。菀菊早已前来料理,也请了道士法师执香披衣的在后院做法。华彤忽至,菀菊忙迎上去禀道:“已证实了,却是雅蒜不错。”华彤如焚如釜,哪里还有心细究此事,因忙问道:“阿白他现下如何?听说厥了过去,现下可醒了?要不要紧?”菀菊如实回道:“沈公子已醒了,只一味伤心流泪,怎么也劝不好。”华彤一听,凝眉不悦,道:“阿白瞧见了那尸首?”菀菊忙答道:“哪里敢教沈公子看见,已命人在后山埋了。”华彤颔首,“好好安葬了,也不枉他这份忠心。”顿了顿,又问,“可察看了他的居所?”菀菊回道:“他屋里干净,只在沈公子的枕函里头寻见这个。”便从袖里取出一封信来。华收在怀中,道:“可别教阿白知道了。”说罢,一径往里去。 但见沈白满面泪痕,哽噎难绝。廉姜喂了沈白些许汤药,倒教尽数吐到地上。华彤撩了珠帘进来,见到沈白眼底嫣红,眉目楚楚,不由心里一酸。沈白忙叠声急问:“阿彤阿彤,雅蒜怎么好好的却落井死了呢?”华彤接了廉姜的茶,服侍沈白漱口,道:“菀菊已经前去料理了,还请了师父过来看。”沈白漱了口,吐在漱盂里,又掏心掏肺的咳了半晌。华彤瞧他这般,自是心疼不已,好言劝慰,百般安抚自不必说。刚巧这时候,菀菊打帘子进了来,大声回禀道:“已请法师看过了,说是后院里有了不干净的东西,雅蒜怕就是被这些东西摄了魂魄,才落井丢掉了性命;如今上了法器黄符,已将那不干净的驱了,还请公子放心。”沈白一听,又想起白日光景,竟是面色如纸,因自责道:“都是我的不是,若非我今日小性,嚷着要吃那什么稀奇的果子,雅蒜也不会……”一话未完,又怔怔出起神来,更是哀恸难安,随即又哭又闹,满嘴的说起胡话来。华彤心如锥刺,忙忙将他搂在怀里,又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哄着沈白服了药,只守着他睡去了,方离开濯香馆。过了两日,沈白依旧日夜惊惶,不思饮食,经御医诊治了,竟是忧惧成疾,就连上京之事也耽搁了,只得改为六月初上京。 展眼入了夏,早派人粘了蝉,沈白夜里依旧睡的极不安稳,反反复复的醒了几次,梦里不是雅蒜落井他未施以援手,便是往日与雅蒜欢乐笑闹如今好景难再。濯香馆里本由雅蒜主事,如今他失足死了,也引起诸多不便来。华彤见菀菊年近弱冠,生得清秀,心思缜密,做事也稳重,便将他调至濯香馆,照料沈白饮食起居。而华彤一得了空,便赶往濯香馆与沈白说笑解闷,一日三餐也是陪着的。各种稀奇的玩意儿也不曾停过,什么绢偶、竹屋、木雕,还有玉连环之类,只盼着沈白可放宽了心,安心养病。 这一日,天未大亮,沈白便早早的醒了,汗湿重衣不说,双颊上尤有清泪残痕,俨然是心有余悸。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昏昏沉沉一片,竟又想起那日冬夜里雅蒜说再不能服侍他,如今连性命也丢了,免不了又是一阵悲伤难过,径自落了几滴泪。躺了大半个时辰,沈白才唤了菀菊进去服侍。一时洗漱完毕,菀菊替沈白束发。沈白闭目微仰,面上竟是少有安心舒缓,觉着头上一梳一篦,只软软道:“雅蒜哥哥,早膳可备了?我想吃山药蜜豆糕。”甫出口,便觉失言,心中又是一酸,眼圈也红了大半。菀菊听了,依旧稳稳的将五瓣梅白玉簪给沈白插上,含笑说道:“回公子的话,早备下了,还有玫瑰饼和葱香卷子。今日厨房也备了燕窝粥,是上好的金丝血燕,昨晚上主子特特送来的,最是益气补身,公子便是不痛快,却也要勉强吃几口。”沈白缓缓颔首,眼中不觉又添上几丝忧戚。菀菊轻轻劝道:“公子心性纯善,才忧思成疾,如今此事已过去多日,若是公子还是如此,岂不是教亡者心中不安么?”闻言,沈白心肠大恸,又落了几滴眼泪,菀菊忙取暖巾擦了,好生劝慰。沈白按了菀菊的手,强笑道:“菀菊哥哥,我身子不好,也爱胡闹,这几日也多亏你照料我,多谢你。”菀菊笑回道:“这是菀菊分内之事,公子不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0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0 必挂心。公子应好好调养身子,快些好了才是。”沈白又思极梦中雅蒜对自己也这般好,不由含泪一笑,强压了愁绪,又命人添了几道素日颇喜的小菜与点心。 未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回 感芬馥情赠白香谱 伤离别泪遗胭脂糖 上 将养了数日,沈白身子也好了大半,又有菀菊、廉姜陪伴劝解,渐也释然。因长日无聊,想着焉湖里荷花也开了,便下帖请了陆丘、梅子修过来泛舟赏莲。这日,用过了早膳,沈白一身月白深衣,头上一枚素簪,早早在湖心亭子里坐了,亲自焚香烹茶以候雅客。不过多时,陆、梅二人便来了。陆丘捎了两包冬瓜糖与甜杏脯,还没来得及交给菀菊,已被沈白偷着吃了一把。梅子修则送了一对并蒂荷形状的纸花,扎得十分精妙可爱,只向沈白笑道:“这是春日里,绣里芍药会上买的,千里而来,雪童可要笑纳了。”沈白笑道:“癯仙哥哥选的自然别致,不枉我准备这茶,可琐碎死了。”说着,恭恭敬敬的为陆、梅二人各斟了一杯。梅子修细细吃了,果觉轻浮无比,清满乾坤。沈白眉开眼笑,道:“今早上教廉姜挖出来的,若不是那时候陆先生心细作下了记号,可又是一番好找。”陆丘亦是赞赏不绝,却道:“这是借花献佛,天公作美才得一缕清芳,况且雪童年年如此,如何能作数?”沈白嘻嘻一笑,道:“早知陆先生不会轻易饶过,这几日我可没有偷懒,研习一曲,略有小成,现下献丑了。”便命人取了排云来。 沈白心不外想,闭目而鼓。一时三尺瑶琴,五调宫音,七根素弦,十指拢捻,便似这天地之间,唯有一缕琴音如诉,清柔淡远。曲毕,又听他轻轻吟道:“落尽梨花春又了,小池娇荷,翠色和烟渺。”梅子修抚掌,问道:“也不枉彤表哥费尽心机寻来好木,亲自斫成此琴。”便问是何曲。沈白不疾不徐吃了茶,却冲着陆丘笑道:“惭愧惭愧,大约要被先生打手心。”吮了吮嘴唇,眼睛骨碌碌一转,又说道:“或改做《春抄》罢了,暖风熏着全没了意思。”陆丘掩口饮了茶,只道:“雪童自来鼓琴只为抒发胸臆,只是这琴到底是清心之物,到还是在山巅、水涯边上才好。” 正聚着,不料竟下起雨来,泛舟只得作罢。三人观了一会儿雨,又做了几句诗,便回屋叙话。菀菊吩咐厨房烧了姜汤,众人吃了,方正式坐下。沈白攀着窗栏,望着拳拳碧绿,道:“等下摘些荷叶来包饭吃,雨水清甜,荷香解意,定然可口。”陆丘只笑着点他的鼻子,哂道:“饕餮。”廉姜听了,探过头来,呵呵笑道:“可别说,前些日子里,公子胃口好了些,半夜醒来直嚷着要腊肉吃。我巴巴的搭了梯子从梁上取下,命厨房蒸好送了来,公子又要什么胭脂鹅肝吃,真是……”沈白停了手里的杏脯,嗫嚅道:“我也用了几片腊肉,不过多吃了几块鹅肝罢了,有什么好说的。”众人皆是大笑,又说起沈白小时候的事体,陆丘叹道:“一眨眼雪童竟也大了,原还是牵着我衣角学步的奶娃娃呢。”说得沈白面颊略有些红,思及儿时之事,却也欢喜。梅子修笑道:“这不好笑,好笑的是第一次见我还要我抱,那时候阿白始龀,也有八岁了。”说着那眼斜觑沈白,沈白当即双颊飞红,又听梅子修唤他乳名更是羞得没处躲了,只嚷了一句“癯仙哥哥!”便将脸埋在陆丘怀里,耳尖都红了。菀菊听了,也来了兴致,笑说道:“那我也说一个,只请公子别恼。”不等沈白阻止,梅子修便笑说道:“且说且说。”廉姜忙掇了个绣墩,教菀菊坐下。只听他清清嗓子,道:“这约莫是公子九岁夏天的事了。那会子公子怕热怕得紧,便随了主子在后山的清凉居避暑。到了半夜雷霆急雨,公子便跑到主子屋里头,又是惊又是怕,主子费了好大劲儿才劝好。”沈白红着脸,辩白道:“山雨可怕,我受惊了也是有的。”菀菊抿嘴一笑,道:“好笑的公子可不知道。当时我就睡在塌下,公子一溜跑进来,可一脚揣在我心口。好在公子轻轻巧巧的,否则险些踩死我呢!”众人闻言,俱是一笑;梅子修更是大笑不止。沈白红着脸赔不是,又去揉菀菊旧伤处,不在话下。 却说月末上京,渐也到了五月中,菀菊零零碎碎的收拾起来。用过晚膳,绮枝侍候丸药,沈白便倚在美人榻上,搂着布老虎,一手捋着老虎胡须,一手懒懒的吃着零嘴,见菀菊忙忙碌碌,团团转转,只道:“菀菊哥哥,还有好几日呢,整日忙着没完,也歇歇罢。”菀菊抱着厚厚一叠秋冬衣物,却笑说道:“可不是我说公子,少了哪一样,可吃得好睡得好?别说四季衣裳鞋袜,各色吃食零嘴,单说药这一件,什么丹丸膏散的,公子这身子骨能离了哪样?若是磕了碰了,紫金化瘀膏、珍珠却痕胶之类也是少不了的。”沈白思来想去,倒也觉有理,只道:“药总是要带,衣裳带上一箱也足了。只是鞋子带了八双,未免多了些,要我说,一年四季,带上四双就够了;还有枕头也不用那么多,带上老虎和仙鹤也就好了。”闻言,菀菊笑着摇头正要反驳,沈白又嚷嚷道:“好了好了,就听你的,只是现下陪我说说话,看你忙个没完,我却闷得慌。”说着唤了门外的丫鬟,道:“弄些鸭信和鹌鹑蛋来,还有竹露。”菀菊又补道:“前些日子不是进了梨花露么,也一并温些来。”沈白笑起来,说道:“还是菀菊哥哥想得周到。”说着,又下了榻取了一粒玫瑰胭脂糖塞到菀菊口里,却惹得菀菊急道:“我的小祖宗,天虽热了,可你这身子弱得跟只猫似的,怎么受得住!” 正说着,华彤已进了来,一把将沈白抱到美人榻上,去捂他的那双小脚,正是冰凉如玉,不觉厉色道:“等到了京城,看还有没有人这么服侍你!”沈白心里一怕,登时眼中噙了泪,吓得不敢言语。华彤捏着沈白微凉的小脚,替他穿上软绫小袜,待他抬头,才瞧见他一脸的委屈,当即搂他在怀,道:“都怪我不好,该打该打。”沈白破涕为笑,眼珠一溜,却道:“我只罚你吃光这碟子玫瑰胭脂糖。”菀菊不觉暗笑,摆了盘盏,便识趣的退了。华彤素来不喜甜食,沈白有意为难,只像扭股儿糖似的撒娇,便瞧他眼角尤带着红晕,眸中尽是刁蛮之色,心下也是一片哀怜,兼之他沐浴刚毕,正如碧桃合露,白梨烟润,愈发显得遍体清芬。华彤又与他阔别多日,不觉心思缠绵起来,揽住沈白娇软的腰肢。沈白也思念得紧,两只眼直直凝注在华彤身上,又痴又贪。华彤心思一转,笑说道:“教我吃也可,只是要吃你唇上的胭脂。”沈白一呆,不觉伸手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1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1 去摸自己的唇,痴痴道:“哪里有胭脂,绮枝姐姐唇上才有呢。”话未完,华彤俯身一吻,甚是满足,道:“可吃到了,又香又软,跟酥花似的。”沈白立时颊染薄胭,轻轻道:“阿彤,你……”华彤思之欲狂,当机立断,张口便含住那红润耳珠,含糊的道:“阿白,阿白,我想你。”一时四唇相接,难舍难分。沈白早酥了半边身子,跌软在华彤怀中,一头青丝也散了他一身。华彤情动非常,指头早已拨开衣物,去抚沈白腰肢,心头一片柔软甜蜜。长吻毕,沈白喘了半天,抬起眼帘,望向华彤,小脸仿若美玉生晕,只瞧得修眉愈翠,菱唇愈朱。华彤摸出瓷桃,放到沈白跟前,捻住粉红桃尖,轻轻开启。不想里头竟是别有洞天,只见两个小人抱卧花间,下体相接,眼波媚涣。沈白遂思及那日未竟之事,轰然双颊喷红,咬了咬唇,羞道:“阿彤,你可是要做那事?”华彤合上瓷桃,微微一笑,只轻抚沈白鬓发,便将他依旧抱在膝上,抵住他鬓角,闭上双眸。沈白便也拿双手绕住他脖颈,如常赖在他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回 感芬馥情赠白香谱 伤离别泪遗胭脂糖 下 忽地嗅到一丝香气,沈白不觉笑道:“诗里说‘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约莫就是阿彤身上的意味了。”【注:出自李商隐《菊花》】华彤一听,也抬手闻了袖口,道:“前日里经手了几盆金雨卷帘、寒窟吐翠之类。”又执起沈白的手,自那袖口深深一嗅,解颐道:“你这儿才是满袖天香。”沈白听了,不觉一笑,继而又是一忧,眼底也生出几颗晶莹,哽咽道:“再过几日便要……我舍不得你。”闻言,华彤喉头一涩,勉力道:“若是得闲,我便去那儿看你。永安并不是很远,至于凌云峰……大约也是个好去处。”沈白一听,便想起陆丘教的诗,轻轻吟道:“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潺。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注:出自王维《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只是离情满怀,岂是一语可遣?见沈白低垂眼帘,失了言语,华彤自怀里取出一把极精巧的木弹弓,含笑道:“山上鸟兽众多,只管拿这个应付。”沈白眼睛一亮,却又觉鼻根一酸,嗔道:“原先不让我玩,眼下却教我一人玩。”说着,倒真委屈得把眼圈红了大半。华彤知他性子,忙搂紧他哄了几句。沈白这才霁颜,讨要弹丸。只见华彤掏出一个极精致的小绣囊,囊中装了满满的合浦明珠,颗颗盈寸,莹润无瑕。沈白一见,却随手弃了,把小脸一皱,道:“阿彤你笑话我……”话未完,已又气又悲的掉了两滴泪来。华彤一听,已知里面必有什么故典,直叹书到用时方恨少,忙忙表白:“我哪里晓得!只想着便有鸟雀惊扰,你也必不愿伤它,定是要射那枝叶示警,故此才用了这个。罢了罢了,不如替做金丸?不妥,那韩嫣……”华彤忧心如焚,沈白在手指缝里瞧见,心下正如蜜一般甜,再绷不住,乐得笑出声来,又伸出手指在脸上羞他,道:“不知随侯,倒晓王孙,阿彤也跟陆先生学学罢!”华彤一听,不觉气结而笑,只将他抓在怀里,狠狠厮磨了一番。沈白将弹弓并绣囊一并捉在手里,一双清澈大眼只把华彤映住,两瓣软糯菱唇更是贪恋欢喜,只引得华彤难舍难分。待到二更,华彤方服侍沈白睡了,从此月白人静,一夜无话。 到了廿七这一日,杞王赵沛与一应宫使前来接沈白入京。濯香馆外头站了两排精卫,赵沛一袭蟒图靛蓝暗纹锻袍,腰上系着九联碧玉宫绦,头戴着十二颗东珠的玉冠,悠悠坐在前院里喝茶。此时,一应用物早已清点装箱,在廉姜的督导之下放入车中。前日里梅子修与陆丘合并送来了一副回文诗图,让沈白在路上聊以解闷。廉姜便命随行的青芙红蕖两个童仆收了箱,安置妥当。见着天色,菀菊又取了件湖色折枝桃花素熙纱的披风出来,取了些点心果脯之类的吃食,用黑漆描金海棠提匣装了,放进车里,预备着沈白路上用。沈白穿了一袭石青烟缎曲裾袍,腰上系着芙蓉绦,缀着竹梅双喜翡翠玉佩,外罩着素色月影纱禅衣,项上挂着和田玉并蒂青房长生缕,立于廊下,带着一顶纱笠遮面,挟着小弹弓,踮足眺望着濯香馆外头。忽见绮枝执着一个红漆缠枝莲花纹食盒转入月洞门,因问道:“绮枝姐姐,可看见了阿彤,他为何不来送我?”绮枝笑回道:“今日楼主一早便出门了,怕是不能来了。”沈白一听,神色黯然,咬住下唇,再不言语。脚下桐阶照影,苔痕点点,恰似离人泪。 廉姜、菀菊扶了沈白上车。一同坐定,当下十部马车,头连尾接,宛若游龙般直向山下去。沈白颇有些怏怏,一动不动的在布老虎上歪着,忽听马蹄声渐进,不觉喜上眉梢,忙掀开帘子,却是白头翁奔驰而来,“沈公子,主子不能亲来,只教我将这匣子交予你,望公子万万珍重。”遂将一黑漆精雕梅花纹的匣子递予沈白。却是一部琴谱,扉页是新补的,上面写了“白香”二字,页脚还压着一朵胭脂色的玫瑰,沈白心中抽痛,红着眼道:“阿彤可还有其他话对我说么?”白头翁笑道:“主子只说,望沈公子万万保重身子,再无别话了。我也劝公子一句,若是有缘,自是后会有期的,也不必挂心太过。”沈白忍泪应道:“那你也替我捎一句话去,就说我记得他的话,也望他记得。”说着要廉姜取来玫瑰胭脂糖,亲自用手绢包了几块,递予白头翁,哽道:“只教阿彤把这个吃了,我、我也再没别的话了。”白头翁将东西收好,便扬鞭而去,香尘一路,芳草萋萋。 日影西斜,倦鸟归巢,车队已行至芜苏城中。沈白原是搂着布老虎枕头盹着,却听帘外交杂了吆喝声言语声车轮声马蹄声,仿佛要在耳朵里擂起鼓来一般,当真是繁华喧闹,又听菀菊在耳边轻唤道:“沈公子,咱们到了。”廉姜也将沈白轻轻扶起,伺候他漱了口;菀菊则替沈白理了衣饰,轻轻笼住发髻,将纱笠替他戴上,这才下了车。只见大大的酒字旗在楼前飘着,竟是一座华丽至极的彩楼,匾上镌着“把酒浣梦”四字,两旁一副对联说道:“饮天上余水,灌人间多愁”。沈白笑他什么打油诗,便听一把声音在身后笑道:“芙侍卿可是累得不行,要人抱着才肯走了?”沈白知是赵沛,却并不知芙侍卿是谁,因怪道:“芙侍卿是谁?也与我一同去么?”赵沛一听,只暗叹“有趣有趣”,上前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沈白亦是一笑,道:“杞王,有劳了。”进了店里,见着楼中南北各生出两廊来,五阁相连,头顶更有飞桥栏槛,纵横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隐隐传出丝竹之声,更有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小二见为首的赵沛衣饰高贵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2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2 ,气度雄远,便格外殷勤,又见有一头戴纱笠的小公子被他护在身后,更觉清贵风流,便连左右两个仆人,也是穿戴不俗,进退有度,便知了来人非富即贵,更是小心言语,小心伺候,此处略去不提。 且不说沈白这一去如何伤心,此后又有怎样境遇。便在沈白入京的这一日,清晨微蒙,华彤便被更声惊扰而起。下了榻,却坐在渊明阁中黯然不语。窗外月坠柳稍,银光濛濛,不远的衔珠楼里笙歌阵阵,丝竹细细,又听歌姬清唱《子夜》,柔柔歌之。华彤一听,双唇翕动,不觉念道:“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一时心中感怀,也不禁伸出手来,仿佛可觉青丝缠绵柔软,思绪也便飘到了焉湖那头的濯香馆里。梅枝孤高,夜深露重,想必此时此刻,何处不可怜的小阿白正在梦里暗自垂泪罢。华彤忧思不绝,正想得入神,只听珠帘一动,菀菊接过青汀的托盘,递了个瓷盅过来,轻声道:“公子醒了么?想是昨夜与沈公子一番长谈累着了,不如用些银耳羹再睡罢。”华彤接了羹汤,用银勺轻搅了几下,却道:“阿白可睡得好?”菀菊笑道:“沈公子自主子走了便一直睡得实实的,也无大恙,只是梦里唤了主子的名字落了几滴泪罢了。”说着,又提了个镶乌木柄的铜水壶出来,拿滚水泡了一壶新茶,放回了桌上,道:“主子也该歇息了,辰时还要送沈公子出谷。”华彤动作一滞,道:“今日叶家人要来,我大约送他不得了。”菀菊心下一惊,面上却依旧笑着道:“倒也不是顶要紧的事,一应事物也都安置妥当,主子不必挂心。”闻言,华彤低低一叹,道:“前路如何,并非我定,只是你这一去,却定要替我多加照料,我能做的也唯有如此了。”菀菊道:“主子的心菀菊自是晓得的,自会做好分内的事。”华彤颔首,又从床头的暗屉里取出一个蜀锦盒子,里头汪着一团翠色,竟是一块极好的玉佩,刻得是竹梅双喜图案。华彤将此物交予菀菊,道:“这也是前些日子赵沛拿来的,你也一并给了阿白罢。”菀菊应了,又小心问道:“公子问说,主子可修好了那打湿的谱子,他想一并带去。”华彤听了浑身一震,哑声道:“这谱子伴了他多年,自是不易割舍。你只说着谱子湿得厉害,大抵是修不好了。”菀菊见那桌上赫然一部《白香》,只也不敢多言,依旧服侍华彤睡了,便移灯掩门出去。 华彤虽在榻上,却是辗转反侧,索性起身,在窗下枯坐。沈白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天真娇痴的模样已然刻骨铭心,奈如今别离在即,再无转圜,愈发的凄入肝脾,泣下沾襟。一时闻见鸟鸣,方知天渐光了,便如梦乍醒,不觉自嘲道:“往日笑人送别依依女儿态,如今方知长亭连短亭,阳关三叠,相思难尽。”这般想着,也不知坐了几时,直到青汀进了来,伺候了洗漱更衣。一时出谷,行到半路,转变主意,急急唤了白头翁托书相送。白头翁策马而归,却自怀里取出一包胭脂糖来,又将沈白的话说了。华彤酸楚万分,哽咽道:“他这是怨我恨我,却终究只拿这个罚我。阿白……阿白……”一话未完,两行清泪直堕,已然魂销目断。白头翁心下恻然,亦是垂头不语。过了良久,华彤方取了一粒放入口中。这玫瑰胭脂糖乃芜苏名产,享誉江南,然这烟雨楼主只道了两个字:甚苦。 所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却不知沈白此行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回 不寐夜谁温环佩冷 无名客凤吹慰别情 上 因入京之事不宜声张,且赵沛有机要在身,尚需在芜苏城逗留几日,是故早早择了浣梦楼一处唤作浣月的僻静轩馆,布置妥当。又命随行侍卫带了刀像那门神似的前后把手,只务必护得沈白周全。赵沛引得沈白一行到了西边厢房,便自去了。只见房内装设精致,铺陈华丽,壁上挂着一副《掩屏戏美图》,案上正中摆着一个四足涂金银合欢纹香鼎,两边设了一对鸳鸯戏水的珐琅盘子,里头盛着苹果梨子葡萄串儿,还置了一柄檀香扇,上面讲的是凤求凰的故事。进了内室,檀木床边设了一个六扇的桃花折枝叠屏,边上置着一海棠花几,上头摆着奁函、菱花镜并一只漱盂。更见东边窗下,还安了一张高山流水黑漆琴桌,挨着摆了一张螺钿交椅。沈白素来好琴,不觉展颐一笑,更见窗外绿竹幽幽,远处青山隐隐,正是清远景致,顿时有了一丝喜色,只是离愁甚浓,几欲撕心,纵使良辰美景,更与何人说?便又呆呆在窗下坐了。菀菊见了,心下恻然,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将沈白贴身用的杯盏摆下,将那布老虎、仙鹤腾云纹暖玉枕头并着碧烟纱衾照着原先的样子一一置到床上,又把梅花奁盒摆上几子,取出里头的面脂、犀梳一应物事,吩咐热水浴具。 恰值店里的几个小厮搬了冰盆进了内室,说是让沈白取凉,廉姜连忙教抬出去。菀菊则请人把床上那些鸳鸯枕、大红被褥与奁函等物收回去,又命随行的红芙与青蕖换了帐被。小厮见了这阵仗,都有些奇怪,便问道:“客官,没了这些可怎么好?”菀菊只笑说道:“劳店家费心,只是咱们公子用不惯这些。”小厮笑道:“到底是贵人,不比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菀菊却含笑道:“小哥说的哪里话,且不说芜苏城的繁华富贵,这屋子却是最好不过的了,便是月里嫦娥下了凡,怕也住的。只是咱们公子自娘胎里带了症候,还是用旧物的好,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岂不败坏了贵店的名声!”小厮也笑了起来,说道:“哥哥真是会说话,可当不得此言!” 不觉入了夜,户外龙吟细细,虫鸣唧唧,沈白推窗举首,只见小楼临水靠岸,明月高云,不禁有些感怀,也无心应酬,遣人拒了赵沛,由菀菊与廉姜伺候着在厢房里独自用饭。菀菊依照着沈白的喜好,点了白汁圆菜、清蒸鲥鱼、莲蓬豆腐、陈皮牛肉、糖醋荷藕等八样,另有两色汤水,也有奶油豆沙、八珍荷叶卷等几样点心。沈白入座,菀菊便盛了一小碗虫草乳鸽汤端到他面前,笑说道:“公子先用些汤水暖暖。”廉姜也笑道:“今日舟车劳顿的,公子可要多吃些才好。”沈白见了几色菜式,甚是欢喜,忙遣走外人,笑说道:“今儿只有我们几个,一并坐了吃罢。”闻言,廉姜便坐到沈白边上,憨笑道:“还是公子疼我。”红芙与青蕖也跟着坐下,唯独菀菊站在边上,冷冷的道:“主仆同桌,尊卑不分,成什么体统!”却说这菀菊待在华彤边上久了,若是板起脸来,也有几分华彤的冷傲威严,廉姜一听这话,又见他横眉厉色,顿时脸上青红不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3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3 ,而红芙青蕖年幼,如何见过这等架势,当即吓得哆哆嗦嗦在地上跪了,眼中竟有泪珠儿打起转来。 沈白轻轻放了箸,低低说道:“何必扫了兴致。往日我与雅蒜便是同床睡的,廉姜料理着外头的事,得了闲也是与我们一处的。若是阿彤不在,我们三个便是一桌子吃饭、说话、玩笑,哪里有什么主子仆人,就似一家人,亲兄弟。雅蒜走得早,然后是菀菊你来了,竟不想服侍得比他还好一些。若是没有你,那段日子我怕是也要死了的。出了谷,只有你、我、廉姜,我以为你的心和他的心,连就我的心也是一样,却不想这般……”说着竟哽住了,眼泪就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两腮。沈白又觉羞窘,又觉伤心,竟拿袖子掩了半张面孔,侧身悲道:“若是这样,趁着还不远,你便回谷去罢。”菀菊一听沈白这番说话,立即惨白了脸面,忙跪道:“公子息怒,是菀菊一时脑热僭越了,还望公子恕罪。”廉姜忙转颜劝道:“公子这话也说得也未免重了,都是一家人,又有什么打紧的。”红芙、青蕖也抹了眼泪,齐齐站起身来,一并围着沈白学着劝说。 菀菊磕了个头,连声请罪,又正色道:“既然楼主命菀菊跟着公子,菀菊是断断不会舍了公子而去的。菀菊心中敬重公子人品,也知道公子是疼我的,只是公子千金之躯,若是与下人……终究是不符规矩,于内自是无碍的,也显得公子宽厚,若是于外还是这般,却怕旁人轻看了公子。倘若不小心怠慢了去,于公子前途绝无益处。”闻言,沈白这才止了泪,叹道:“你素日待我,固然是极好,却不想为我考虑得这般周全,倒是我多了心,你可别往心里去。”廉姜亲呈了筷,笑道:“菀菊哥哥,快入座罢,饭菜可都要凉了。”遂不分主次,共坐而食,如同亲兄弟一般,不在话下。 浴毕,按例上了琼脂膏子,菀菊收好和田玉并蒂青房长生缕,放于沈白枕边,便落了绡帐,立起了桃花折枝叠屏,移灯而出,在外头的小榻上睡下。谁知沈白有择席之症,人虽在枕上,却是覆去翻来,竟执意的睡不着,便不由得抚摸玉枕上的仙鹤腾云的花案,或捏布老虎的胡须玩,又取了长生缕来看。这一来便益发精神,沈白见屋内月色朦胧,光晕团团,便推窗一看,却是恍若明昼一般,便干脆盘腿坐了,翻出《璇玑图》来看。正细细咀嚼,忽听得横吹之声一线飘来,幽婉清凄,似内含隐痛,诉天地离忧。许久又渐起悲亢,调声愈高,交叠还转,欲拟锥心泣血之音。沈白屏息听着,又见手中回文锦绣,字字悱恻,不觉牵动愁肠,心道:“这是哪里的笛声?”不及细想,却听菀菊轻轻在外道:“公子还未睡么?可是夜里凉了?”沈白回道:“我不冷,菀菊哥哥你进来替我更衣。”菀菊道:“公子睡不着,可要掌灯么?”说着擎着一盏莲花背的蜡灯,披衣入内。 只见淡淡月晕之中,那纱窗描了两朵合欢花,如同粉金扇儿,似于月光中微微摇曳,别有柔纯静美之感。沈白半倚在合欢折枝叠屏上,双手托着那回文锦图。一头青丝不系如云如瀑披了半身,微露着莹白如雪的颈背。屋里渐亮,沈白堪堪转过面来,发披半面,睫如轻羽,正是鬓云欲渡香腮雪的意味,就连菀菊也猛然看呆了。沈白见菀菊愣在那儿,正要说话,却听笛声呜呜咽咽的收了,遂寥落笑道:“也不必更衣了,原说只有闻笛的,哪里有看笛的。菀菊,你听,这笛声正笑我呢。”话音一落,却又听那悠远之声复起,沈白不觉一喜。菀菊替沈白收紧外袍,又倒了一杯滚滚的茶塞到他手里,笑道:“这哪里是笑话公子。”渐闻曲中不复前调之悲悯,颇有些悠扬洒脱之意,沈白也来了兴致,便吩咐道:“取我的排云来。”菀菊应声,仔细将排云琴依言置下。沈白正襟而坐,凝思闭目,抚琴相合。那笛声仿佛凝滞了一分,又速速追来,舒畅欢快,竟有几丝觅得知音之喜。凤吹明透纯澈,轻灵清越,桐弦清和淡雅,舒缓沉凝。然曲调从心,沈白起承转合,自叙相思缠绵之意,而那笛声唱和有度,通灵知性,仿佛明了沈白心思,遥以抚慰,教这沁凉如水的夜多了几分暖意。渐渐笛音之中含了辞别之意,沈白心神领会,叮咚几声,叙了谢意乃止。菀菊笑道:“此曲甚好,只是夜已深了,公子不如就寝罢,可别累坏了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回 不寐夜谁温环佩冷 无名客凤吹慰别情 下 却说赵沛为着南江水灾的事体,大宴当地富商,软硬兼施,总算筹集了几许物资。而未等稍作休息,又有来报说,芜苏山区有流匪出没,疑似清流教众。赵沛只得将当地官员拿来问话,又商讨布置了一番。待回到浣月楼已是丑时,却听楼上有琴声几缕,甚为清切,不觉胸中一动。一时兴起,赵沛便屏退身边人,趁着几许醉意,独上高楼自去寻月。步至房外,见那内室烛火摇曳,人影窸窣,赵沛心魂摇荡,正要推门而入,却听那名唤作菀菊的仆人劝说沈白就寝,又听沈白轻软之声,不觉醉意更甚,便对门高声道:“沈公子还不就寝么?莫非是高楼独卧,孤枕难眠?”屋里的二人听了俱是一惊,沈白不解其意,只微微一笑,仔细将琴收好。而身边的菀菊听了,却知那是杞王戏弄之语,苦于不得发作,只笑道:“多谢这位将士,仲夏本就闷热,守夜更是辛苦,理应进屋喝杯凉茶去去暑气,只是公子就寝了,多有不便,可要多多见谅才是。”赵沛一听是那菀菊的声音,酒也醒了一半,索性放低声音,回道:“哪里的话,劳您费心了,本是小的职责所在。既然公子安睡,便不打搅了。”只待屋里人声渐停,漆黑一片,赵沛才掉头而去,心中却道:“这沈白是个心思单纯懦软的,可这菀菊却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若要尝尝沈白的好处,可要除掉这个菀菊才是。” 话说这芜苏城却是南方一等一的繁华灵秀、富庶显贵之地,历朝历代,芜苏城皆有南都之誉,人口稠密,街巷交集不说,更有九门百逵,八街四市,终日车马喧嚣,熙来攘往。西市榆柳成阴,杂花相间,闾巷中绳,坊舍棋布,而崇义长街,沿设店肆市行,更是四方珍奇,皆所积集。而浣梦楼又是芜苏出了名的酒楼,自是建在市井最盛的西市崇义街上。这日,沈白闲来无事,便由菀菊、廉姜等人跟着,驱车在街上闲逛。因怕生事端,沈白不便下车赏玩,只得差了红芙与青蕖下车询问采买。虽在马车上,却也觉外头商贾云集,人声鼎沸,撩帘子看时,阡陌交通皆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车内更是一片笑语不断。 不消片刻,车里便多了一堆精致新奇的玩具,什么唐图、连环锁、难人木,又或是泥人、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4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4 面人、陶人,亦有各色的吃食零嘴。沈白抱了满怀,更是吃了一嘴儿。菀菊捧茶劝道:“公子可别吃了,吃得满嘴都是糖屑,白白教人看了笑话。”沈白就着菀菊的手吃了一口茶,又往嘴里丢了一粒去了核的腌梅子,一面大嚼,一面逼问道:“谁要笑我,谁要笑我!有什么好笑的?”说着扑到菀菊腰间,两手不住在他腋下肋间搔痒。菀菊心觉沈白竟像香雪一团,浑身清柔软香,正觉可爱。菀菊这一愣,倒是教沈白占了上风。一时东躲西藏,菀菊仍不敌沈白魔爪,闹得一身热汗,只得一边喘,一边笑,放软告饶道:“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可停手了罢!”沈白却不停手,只从一边纸包里抓了一把荔枝软糖冬瓜甜条塞了菀菊一嘴,又掀了车帘,从后边搂着赶车的廉姜,喂了他一大块桂花糕。廉姜道:“如今公子把热闹都看了,可要找个安静的去处歇一歇?”沈白道:“可这儿有什么好玩的么?”青蕖道:“我听路上有人说这西门外有一座青蓉山,那儿有个道观,后头是天然凿成的湖,公子正好可以去避避暑气。”沈白一听,遂起了寻幽探秘之心,欣然而往。 待离了西市,人声渐弭,沈白也觉疲累,便躺在车里小憩。朦朦胧胧间,却听虫鸣鸟语,山风幽啸,大抵是到了青蓉山。又盹了半晌,只听廉姜长吁一声,马车到一处碑前停下。菀菊替沈白戴上纱笠,又替他披了湖色折枝桃花素熙纱的披风,才扶着下了马车。山上树木参天,浓荫覆地,端的是一片深幽涵碧,满目滴翠流芳。石阶若雪,苔痕如碧,头顶古木,脚踏乱花,好一个秀美僻静之地。几人拾级而上,转了一处路亭,便见着一道山门。正要进去,却见两边写着一副对联,曰:“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沈白念了两遍,兀自摇头,微皱眉头道:“这里不好。”菀菊扶着沈白,笑说道:“咱们是冲着湖光山色而来,并非什么牛鼻子老道士。红芙已去前边探路了,公子莫急。”走了几步,林壑渐穷,豁然开朗,日光毕现,赫然一个大湖,水色澄碧,寒烟凝翠,佐以烂漫山花,幽微灵秀,又听鸟鸣虫语,宁静滑缓,无不觉灵台明净一片,一身的溽暑浊气也尽消了。沈白笑逐颜开,乐道:“这里好,真是清静,又极美。”信步走了片刻,更见大片桃林,许是因着山气的缘故,竟是到了夏日才开放,满眼的彤霞晓露,灼灼芳华,当真是目不交睫,美不胜收。沈白喜道:“美哉!美哉!世上若真有桃花源,也便是如此了!”说着要掀起纱帘来看。菀菊行到沈白面前,阻道:“公子,不可。”沈白笑道:“这里又无他人,不必避嫌。”菀菊细看四周,近前只是廉姜,青蕖跟在后头,红芙则穿过花丛在前面探路,而杞王的精卫远远驻守,倒也无妨,这才将纱笠小心摘下。 行到近前,玩赏了桃花,又见碧波澄澈,水草丰美,更有小小鱼儿恣意群游。沈白不禁看得痴了,蹲下身去,伸手相戏。小鱼儿竟也有灵性一般啄食指尖,沈白觉得痒,心里却欢喜,仿佛回到了濯香馆一般,欢声道:“菀菊哥哥,你看你看!鱼儿在吃我的指头呢!”回眸对着菀菊一笑,榴齿粲然,双颊晕红,分外可人。菀菊自是伶俐的,立奉了一小包面果子,沈白抓了一把,碾碎了撒到水里。巧的是湖上吹了一小阵风来,鱼食尽扑到沈白头面衣襟上,倒是淅淅沥沥沾了一身。沈白一怔,也不顾身上脏,只舔了舔唇上的糖屑,又笑着将鱼食兜了撒到湖里头,欢喜的看着鱼儿前来啄食争抢,自己衣裳打湿了也不知晓。菀菊在一旁看着,忍俊道:“公子,衣服脏了也就罢了,且用披风遮一遮;湿了可怎么好,不如先去车里换身衣服罢。”沈白却笑道:“有没有别人,拘什么礼数!”菀菊微皱眉头,只道:“只怕着了凉,便不好了。”沈白牵住菀菊衣角,央道:“哪里会着凉,不信你摸摸我额头,可都出汗了呢。”说着抓了菀菊的手就往脸上蹭,却是一滴汗也没有,只是比以往温热许多。菀菊替他抹了抹面,笑说道:“想来出来走走是好的,只是再不能贪玩。”沈白点头若捣蒜,叠声道:“是是是。”倒是一副在陆丘面前的学生模样。菀菊见他耍宝,便伸手在他额上朱砂印子上弹了一下。沈白捂着眉心,笑道:“菀菊哥哥你真坏,竟学起阿彤来了!”此话一出,主仆两人俱是一惊,其中滋味各在心头。 这时,忽听一线笛声悠悠抛来,紧接着红芙一声惊呼,道:“公子,前面水中还有个亭子!还有一人在那儿吹笛!”沈白听了,不禁一喜。未知这知音究竟是何许人也,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回 访幽山巧遇钟子期 起邪心夜鉴白玉瓶 上 话说沈白与菀菊主仆二人正于湖边玩笑打闹,无意间道出了华彤之名,不免牵出各自心绪来。菀菊自觉僭越,大是愧疚,而沈白思及往事,别恨离愁俱上心头,不觉握住别在腰间的弹弓,又想起临别前一把胭脂糖,不觉痴痴问道:“也不知白叔叔送到没有,他又吃了不吃?”菀菊窥了沈白一眼,见他痴茫楚楚的模样,亦感酸涩,正想好言劝慰一番,可喉咙却如哽住了一般,半个字也说不出。 这时,一线笛声自水湾那儿悠悠抛来,轻明灵透,清越悠然,仿佛作《欸乃》之曲。又听树影间红芙一声欢呼:“公子,前面水中还有个亭子!还有一人在那儿吹笛!”沈白凝神细听,但觉起承转合之间,别有意韵,不禁一喜,心道:“果真是那吹笛之人,可定要见上一见!”菀菊见他这般雀跃模样,便忙替沈白戴上纱笠,附和道:“去亭子里也好,又可歇息,又可喂鱼,也可避风遮阳的。”只不待菀菊理好发髻,沈白已携起菀菊的手一同快步过去,竟是脚步如飞,一面笑说道:“便是这山里下雪,也碍不得了。”菀菊失笑道:“好是好,只慢些!” 青蓉山色清妍,岈然洼然,萦青缭白,聚望幽邃。沈白极目远眺,自思道:“这亭子立于湖心,宛若蓬莱之玉楼,瑶池之琼阁,定也有不凡之处。”待行到近处,果见此亭瘦颀翼然,迎风而立,又以竹桥东西相连,凌水而起,竟有几分奇趣可玩的意思。更见山水皆青,亭子亦仿佛映成碧色,又有湖气凝白,虚而绕之,兼之池鹤渡影,骈羽齐飞,不啻人间幻境。而亭子里头果真有个人横笛而吹,好似玉树临风,立鹤照影。见他十六七岁年纪,作着道士打扮,一身黑色斜襟直裰,脚上着了云履,广袖飘飞,衣带当风,很是出尘绝俗。待沈白穿花渡影,蜿蜒步至亭外,那玄衣道人似有所觉,也收了笛音,缓缓折过身来。只见他头上束着逍遥巾,手中执着一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5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5 支斑痕点点的竹笛,修眉凤目,端的形容出众;举止不凡,兼有大家风度。二人四目相对,一时之间,竟都出了神。沈白不觉飞红脸面,却连礼数也忘了,只问他道:“我叫沈白,你叫什么名字?”那青衣道人见他发丝微乱,髻子略歪,手里捏着个纱笠,想是方才急匆匆摘下来的,只温和一笑,揖道:“见过沈公子。”声若玉振,更有英姿潇洒,态度从容,令沈白歆羡不已。那青衣道人见沈白如此,却仅仅澹然一笑,径自转身去了。 自见了那玄衣道人,沈白一路上闷闷不乐,又怪自己莽撞,失了仪态,忘了作揖不说,竟将自己的乳名脱口而出,真是悔之晚矣!思及此,沈白方觉菀菊平日里说的什么规矩、礼数竟是大有益处的,又仰慕那道人的出尘气度,倒觉得那个道观竟仿佛也是个去处了。菀菊见沈白一脸怏怏,又是撅嘴,又是皱眉,便笑说道:“想来这些修身洁行的人必是有些脾气的,行事大多也异于常人,公子何必这般挂心。”说着撩了帘子,接过青渠手里热腾腾的白糖包来,展开了油纸双手奉上。沈白拈了一只,轻轻托在手心,只新奇的盯着,惊叹道:“真小巧,还有一股子清香,想是菊花,真教人舍不得吃。”吮了吮嘴唇,又放了回去。原来那白糖包与别的不同,却是小兔子模样,眼睛用胭脂点了,耳朵却是两长片的粉红花瓣儿,活灵活现的,可人得紧。这倒惹得菀菊笑了起来,说道:“舍不得做什么?青渠足足等了一刻才买到的,公子若是不吃,他可要哭死了。”语毕,却听帘外的红芙也替青蕖作起哭音,玩笑道:“公子且吃了吧,若是不吃,青渠便一头碰死了!”只惹得青蕖支支吾吾,涨红了脸踢了红芙一脚。沈白被这话逗笑了,当即道了一声佛号,笑说道:“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我可定要救你一救了!”说着将白糖包吃了一只,又将剩下的分给亲随。 待回城之时,已是夕阳西下,赤霞遍空,映着天地色如热炭一般。乌鸦立于枝头,凄厉嘶鸣,忽的振翅而起,阴气森森。沈白坐于车中,原与菀菊说这话,被这鸟儿一惊,细细听来,竟然仿佛是“杀——杀——杀——”一般的声音,竟于此阳和之候,肆肃杀之威。沈白吓得一身冷汗,扑到菀菊怀里瑟瑟发抖。菀菊搂着沈白,温言抚慰道:“勿怕勿怕,不过是些老鸹罢了,难道在谷里头没见过?”又听廉姜呼喝挥鞭,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人声。随即马车又陡然一停,跟着车厢猛然一晃,沈白更是拼命的往菀菊怀里拱。菀菊揽住沈白,冷着脸对着外面道:“怎么停下来了?”廉姜在外头应了一声,道:“让公子受惊了,廉姜下去瞧瞧。”言罢,廉姜便跳下车去。车马已到了城门口,那门前躺着一名男子,血流披面,奄奄一息,男子边上跪在一对母子,正嚎哭不止。三人皆是面黄肌瘦,衣衫粗陋,又背着包袱行李,大约是自南江灾区辗转投奔的难民。那妇人约莫三十岁模样,纵然沦落至此,依稀颇有几分姿色;那孩子只得六七岁,瘦骨嶙峋的,只涕泗横流,含糊凄惨的唤着爹爹。菀菊面色一沉,忙护住沈白头面,用手捂他的双耳。朦胧之中,沈白只听到“投奔亲戚……城门关了……惹怒了将士……便一头碰死了”几句,仿佛见了淋漓鲜血一般,不觉心底一寒,又听士兵威吓叫骂,那妇人孩儿在车外哭诉,一声惨过一声,更兼鸦鸣凄厉,心下愈加害怕,紧紧闭着眼睛缩在菀菊怀中,不敢动弹,更不敢细听细想。菀菊心下不忍,却也万万不敢逗留,只命青蕖将车上的吃食用油纸包了,又取一锭银子,皆给了那对母子。孩子见了吃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扑了上去,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真真是见者流泪。那妇人立跪了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千恩万谢不提。 然谁知就是在城门前受了惊吓,沈白在夜里发起热来。请了随行的张太医看了几回,却也不见痊愈,更兼募集善款一事尚未了结,一行人也只得在芜苏城里再停驻几日。而这短短几日里,南江水害更甚,洪水泛涨,山石崩裂数十处,毁仓坏库,淹田没地,荡析离居,祸及周边三郡九县。眼看流民越聚越多,灾区附近各地官员唯恐瘟疫蔓延,严禁饥民进城。芜苏城也只在城外设了粥铺茅屋,赈济捐输,可是哪里抵得住日益暴增的流民之数。一时间,竟是饿殍横野,乞儿盈途,盗贼充斥,匪徒作乱,兼有地痞流氓仗着权势强买民女、拐骗儿童的,真是天灾人祸两相催逼,只怕不出几日便有陈胜吴广之辈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了。思及此况,赵沛也觉入京计划有欠妥当,只得在城里停驻几日,再作打算。所谓有得有失,赵沛竟也和沈白混熟了,二人也时常手谈几局,聊以解闷。只是沈白孩子心性,见了赵沛捎了有趣的过来,或是说了什么奇闻异事,自是十分的欢喜,若是几日不见了,又清清淡淡的,更有时沈白对那店里掌灯的小厮竟比对赵沛还好些。赵沛又是纳罕,又是无奈,甚至觉得自己这几日的心思,还不如学唐寅做个家丁便宜,也好过如今整日里煎熬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回 访幽山巧遇钟子期 起邪心夜鉴白玉瓶 下 这日午后,沈白才睡过中觉,赖在小榻上犯懒。菀菊撩了珠帘进去,伺候他吃药。但见他一袭素白软罗长衣逶迤在地,在桌边怏怏的托腮坐着,恍若轻云出岫,柔烟淡霭。桌上放着的里头朱漆盘子里盛着冰湃了的果子,一柄冷金湘妃竹折扇放在边上,题的是欧阳永叔的《踏莎行·候馆梅残》。见菀菊进了来,沈白皱着眉道:“这药苦得很,先搁着罢。”又咳了几声。菀菊将碗盏搁在桌上,笑着劝说道:“早知公子不愿吃那儒医开的药,今早特化了枇杷膏子,制了蜜露。现温了吃正好,不如趁着吃了?”沈白拿手指去缠扇柄上的流苏,玩了几下,益发闷闷不乐,抱怨道:“这几日每日吃了饭就是吃药,又不能吃蜜饯果子,舌头不是苦得发麻,就是淡淡的没味儿!”言罢,将头转到一边枕在臂上,不做声了。菀菊见他这般耍小性儿,不禁暗笑,却道:“除了这蜜露之外,菀菊还藏了几粒胭脂糖,公子可愿尝尝?”一听这话,沈白立来了精神,攀着菀菊的手臂,娇声央道:“糖呢?糖呢?哪里得的好东西竟不告诉我!若是给了我,我什么都依你的!”又好哥哥、好哥哥的乱叫,弄得菀菊心软如绸没了辙,只弯腰捏了捏沈白的小脸,嘱道:“吃糖可以,却要先把这蜜露喝了,我才放心。”沈白嘟嘟嘴,虽是不情不愿,到底喝了半盏。菀菊这才从袖笼里取出一个鼓鼓的小纸包。见那一颗颗叠得老高的玫瑰胭脂糖,沈白眼中放出光来,一下扑到糖上,欢呼道:“还是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6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6 菀菊哥哥最疼我!”说着先塞了一颗到菀菊口里,又丢了一粒自己吃,不想却一口咬到了舌尖,疼得眼泪刷得流下来。菀菊急道:“我的小祖宗,待身子好了可少不得你吃的——唉!快让让我瞧瞧!”沈白颤颤张了嘴,只见舌尖上鲜红的两个牙印。见此惨状,菀菊不由一慌,大叫道:“来人!快请太医!快请张昇张太医!”外头的青蕖听了,忙窜下楼去通传。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青蕖进来报说张太医到了。菀菊立即延他入内。沈白躺在床上泪痕未干,眼中亦颇有惧色,一面惨兮兮的吐着舌头,一面含糊说道:“有劳了。”模样真是教人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一路上听青蕖说了大概,张昇竟是面沉如水,一如平日。可他身后的药童怎有如此定色,见了实状,不禁大笑,又见沈白的目光在他面上忿忿一戳,忙憋了回去。瞧了片刻,张昇便道:“伤势并不很重。只是伤在舌上,这几日不易说话,进食也需注意些个。”菀菊又扶出沈白的一只手来,搁在脉枕上。张昇诊了好一回儿,又换另一只手也诊了,才起了身出了内室。菀菊立跟了出来,忧心道:“敢问先生,我家公子可有大碍?”张昇道:“敷舌的药散倒是有现成的;伤寒未愈,加上牙疼,也须忌嘴;只怕如此一来,沈公子是定要变成一朵黄连的了!”菀菊听了,不禁自责,又引张昇入书房吃茶开方。待张昇亲自给沈白敷了药,却是晚饭时分,又留下吃饭才走。 又说赵沛前脚踏入浣月楼,见张昇出来,不由脚下一停,便问道:“可是雪童病情有变?”张昇行礼问安,方回道:“回禀殿下,沈公子无大碍,只是……”以话未完,又脱口大笑。赵沛心下一急,但问道:“究竟伤势如何?要不要紧?”张昇才强忍了笑意,将沈白吃糖咬舌的好笑事儿一一说了。赵沛一听,也不觉笑了半晌,道:“原是我害的,可得给雪童赔个罪!”又闲话几句,才上楼去。沈白吐着舌,点了药散,正坐在榻上甩腿。赵沛一瞧,哈哈大笑,惹得沈白两靥生晕,只得用一双盈盈的眸子瞪着他。赵沛忙止住笑意,揖道:“小王失仪了,沈公子莫怪!莫怪!”又问沈白现吃什么药,敷什么散,可全让张昇瞧过云云,菀菊一一答了。赵沛听罢,悔道:“害得雪童如此模样,真是该打该打!早知如此,我也不千里迢迢问你的阿彤讨糖了!”沈白一听华彤二字,两眼竟有些发痴,喃喃道:“子珅当真去了?”赵沛点了点头,叹道:“烟雨楼主最是乖戾,我还被他羞辱了一番呢!”原本是信口胡诌的,谁知沈白一听竟当了真,当即心下一酸。菀菊早呈上纸笔,沈白垂睫半晌,方写道:“他可说了什么?”笔尖缠绵,正是相思萦绕。赵沛不觉心下一动,含笑说道:“那是自然。不过华公子另有要事交代菀菊,容我先说了,再同你细话一番,可好?”沈白自是放菀菊去了,要他快去快回,只是过了半天不见回来,不觉想起雅蒜来,立时有些惴惴,便立即唤青渠红芙前去催促。哪知这一去,竟也是有去无回,但见外头月黑风高,手里的玫瑰露也凉了,忽来几声闷雷,继而寂静如死,沈白更是惊惧。 却说安顿了菀菊等人,赵沛自是神清气爽,把主意打定,便推入门来。只见沈白踮足站在那《掩屏戏美图》下,一手掇着纱罩,一手正颤巍巍拿了火折子去引那红烛。赵沛不禁笑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沈白仓皇回头,仿佛见了救星一般,快步上前,道:“子珅!菀菊他们怎么不见回来?”一时袖动香浮,赵沛无比受用,说道:“我将事体交代了,又见他们个个辛苦,便赏了他们一桌酒席,这下正闹着呢!”说着扶了沈白的肩膀,果觉酥软可爱,不觉心中一荡。沈白立松了口气,只无声喃喃道:“原来是背着我吃酒去了。”又想起这几日菀菊等人真真为自己操碎了心,倒也是理应赏罚分明的,不觉一笑。赵沛见了,隐兴高扬,低声道:“华公子特特交了一件物事要我转交与你。”沈白听了,却把眼圈红了,心下酸疼一片。赵沛瞅了沈白半晌,暗暗生惊,寻思道:“我当此二人是知音之交,却不想这沈馥竟与华彤……”只见沈白提笔在纸上写道:“是什么?”赵沛一笑,摊开手掌,竟如变戏法一般变出一只三寸大小的白玉瓶来,柔声道:“就是这个小瓶子,说是你爱的。”沈白双手接过,当即一喜,心道:“可不就是玫瑰露的瓶子!”遂捂入掌心,紧紧贴在胸口,眸色缱绻,双靥红晕,果见一往情深。不知怎地,赵沛见沈白如此模样,妒火骤起,然面上依旧无二,只劝道:“这是新鲜的,此时饮用最妙,可别辜负了他一番心意。”沈白点了点头,正要取桌上的清水兑了饮,却不想赵沛竟急急的道:“已是成的了,快些喝了罢。” 沈白觉得奇怪,又想赵沛也是好心,便不假深思旋开了银盖。却不防赵沛竟一把扣住沈白下颌,强行灌他。推搡咳喘之间,那瓶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儿滚下喉去。沈白只觉一股甜腻滋味直冲入腹,又腾起热气向四肢百骸涌去。且不说双脚踏云一般,脑袋更是昏沉迟钝,正如堕云烟迷阵。赵沛堪堪接住沈白,两眼发绿,唇畔露出一丝狞笑。 不知赵沛此举究竟作何光景,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回 遭悍匪逢缘点灵犀 出恶气遗珠伏大祸 上 话说沈白见了华彤所赠的白玉瓶大为欣喜,哪里知道正要仰头饮下,赵沛竟强行来灌。不过须臾,沈白便觉晕眩无力,身子好似棉花暄软,思绪更如驾雾腾云,浑不知今夕何夕。一触床铺,便径自揽住布老虎,瞑目欲睡。赵沛一笑,心下再无犹疑,欺身而上。只觉奇香更甚,这沈白竟是遍体清芬,与平日里见的清香大不一样,触手一摸,又是满掌的琼肌雪肤,说不出的娇滑香软。赵沛虽也是阅人无数,可沈白这般的真是从未见过,可谓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一时口干舌燥,心痒难耐,心下又止不住想道:“且说他是雪团作的,竟没有数九天里的寒气;说是玉雕的,又偏偏满身的香气;说是花变的,可天底下哪里来这般要人性命的花香!——是了,这沈馥定是什么天上的神仙!” 又说沈白衣带渐宽,燥热熏然,却想起与华彤初试云雨的光景,不觉心头一热,口内喃喃起阿彤来,待看清来人,却不由得恼道:“子珅你做甚?”又唤菀菊等人。赵沛笑道:“这里除了你我,可再无他人了!”沈白昏昏沉沉,只隐约觉得身陷险境,便胡乱反抗起来。见他面若胭脂,口齿不清,随之而来的拳头也如棉花一般,赵沛益发来兴,握住那对凝雪皓腕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7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7 ,顺势在他颈上亲了亲,信口道:“雪童还是从了本王罢!待你将来还了俗,就作本王的正君可好?”沈白浑身燥热难当,听着耳边音词却不解其意,只含糊道:“你……走开……走开!”赵沛置若罔闻,稍一摸索,触手濡湿,不觉讥讽道:“竟要本王走?只怕本王一走,雪童就要活活憋死了!”说罢,犹自衔了那薄嫩耳垂,把手伸将下去,肆意揉挊起来。 沈白一声嘤咛,竟再无别话。再看他眉头欲解欲松,双腿摩挲,腰扭若蛇,正值情动,赵沛抬眼一笑,在那湿濡柔韧之处随手一抹,便撩了下摆,喝道:“本王这就给你个痛快!”沈白一听,却似头顶炸开一声响雷,无奈心急如焚,却无可动弹,更兼内火煎熬,唯有啜泣流泪而已。赵沛一见,却作海棠含露,红粉香腻;梨花带雨,素面冰心,柔声哄道:“小雪童可别恼,等你成了本王的人,本王定好好待你!”说着覆身上去。可这沈白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摸着博古架上的瓷缸,向赵沛砸去。赵沛微一侧身便轻巧躲过,正待发作,沈白却又软软滑回榻上。赵沛怒意乍起,道:“原当你生涩,竟也懂得欲拒还迎的道理,本王也不必顾及那许多了!”沈白不明所以,心下却是又气又急,无奈身乏体软,想是方才那一记已是竭尽全力,眼下再无法动弹,当真又惊又怒,无奈口不能言,只得拿那双春水似的眸子瞪着赵沛。然这实实在在的羞愤委屈落到赵沛眼里,却成了欲述柔情,便是滔天的怒火也尽化绕指柔了。 古有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赵沛蓄谋已久,一朝得手,可谓快哉。谁知此时,却听得一声巨响,遂见瓦砾哗然,尘土激扬,房顶上竟破了个大窟窿。紧接着一黑影纵身而落,但闻尖啸破空,即见一道寒光直逼赵沛颈项。说时迟那时快,赵沛点地飞身,躲开一丈远。而耳鬓的一缕发丝悠悠落地,俨然为剑气所伤。那刺客使得是长剑并短刀,攻守兼备,密不透风。赵沛旋身频闪,疾步生风,只恨屋内竟无一物可替作兵刃。眼见剑光纷至沓来,情急之下,赵沛忙将螺钿交椅丢过去。刺客也是训练有素,一剑挑开,只将剑华化做了无数光影,当面洒来。赵沛退无可退,唯有仰身一避,侧翻一躲。旋即寒芒如无数流星又至,赵沛生出急智,奋起一脚踢翻琴桌,纵身一跃入了堂中。但见素袋破、冰弦崩、桐身裂,刀剑无眼,拳脚失算,已然毁了一把绝世好琴!排云一毁,那刺客却是一怔。眼看他腰露空门,赵沛趁机反攻,可这刺客又岂是无能之辈,眨眼剑随气至,刃如雪练,迅似闪电,步步为营,招招要命,教人喘息不得。想赵沛武艺高强,使的一手梨花枪无人能敌,如今赤手空拳,也只能任人宰割。眼见他下盘虚乏,节节败退,刺客拼力而刺,宛若出海银蛟,直取赵沛咽喉。赵沛受挫力竭,不觉暗道:“我命休矣!” 千钧一发之际,却听得“铮”的一声,剑身一颤,竟偏了方向。那刺客只觉手臂一麻,不过一瞬,利刃已然脱手。那物件落地铿锵,一分为二,赫然是一枚玫瑰珮。赵沛先是一怔,眼中猛然一亮,喜道:“三弟!”便听外面高呼:“二哥!接住!”遂见一杆七尺花枪如梭飞来,猱身一接。宝兵在手,怎不士气大振?但见白缨狂旋,激芒如花,左舞右盘,如火如荼,迎面罩来。刺客深知这赵子珅梨花枪的厉害,忙飞身一跃,双足一点,竟从那房顶的窟窿里逃了去!眼看刺客逃脱,赵沛恨意骤起,却听头顶有人笑道:“好酒!”也不知他何时作了梁上君子,不觉一笑,板起脸道:“帮二哥抓了刺客,还能少了酒吃?”那人大摇起头,道:“非也非也,人间万事唯有乘兴方妙!更何况穷寇莫追,二哥竟不知道!”说着,坠身一落,拾了那变作两半的玫瑰珮,撕了袍脚包了,收在怀里。且看他:相貌堂堂,似中秋之皓月,偏教一把如戟须髯遮住,做个莽夫模样。双眸灼灼,如薄暮之朗星,但为一缕乱丝堪堪划破,仿佛浪子德行。自学剑而学书,文韬武略;爱谈兵如谈侠,纬地经天。遇艰险,竟惯会笑耍,恨他不来;逢虎狼,倒必往一探,喜叫难逢。真个上天入地,一身是胆!正是当今皇帝的三子赵漭。赵沛这才听见楼下已是一片刀剑铿锵,又见赵漭如此情态,方知经已解困,又见他放浪模样,不觉道:“三弟又与那帮人混在一处,仔细传到父皇耳朵里。”赵漭置若罔闻,举着葫芦道:“这有了好酒,没有好花,岂非美中不足?这青蓉山的桃花最好,二哥可愿同往?”赵沛素来拿这个三弟没法子,只得暗叹一声,道:“俗事缠身,那有这福气,改日哥哥亲自摆宴向你赔罪。” 恰值王康上来禀报,说是已击退清流教众。赵沛吩咐几句,不禁纳罕:“也不知这刺客究竟是何来历?区区一个清流教竟出了这般高手!”赵漭自桌角捡起一块腰牌,悄然收入怀中,笑道:“英雄莫问出处,兴许只是个劫富济贫的侠义人士也未可知,只是二哥却别这样铺张招摇了!”又见他衣冠不整,袍内两条腿赤条条的,揶揄道:“那刺客来的不是时候,二哥又得佳人了?”赵沛讪讪道:“哪里是什么佳人,不过是……”话未完,脸色一变,直直的扑倒。赵漭折身一接,才发现他后背心上插着一支银针,细如发丝,尖微带青,显然是淬了毒的。也不知是何人所为,居然轻易将他瞒过。赵漭喂了赵沛一丸解毒丹,便由他睡在地上,径自查看内室。 但觉幽香入鼻,似兰似麝,又见榻上软帐低垂,露着一只玉足。那脚趾紧紧并住,仿佛嫩嫩的花瓣。身上只着了一个肚兜儿,便似玉润雪堆一般趴卧榻上。赵沛素爱寻访名花,床上躺个人本是寻常事,赵漭却无端的心里一惊,只因那香气竟是从他身上散出。看他身形,也不过十三四岁模样,俨然被药昏了去,不觉心道:“还是个孩子,二哥又不知做了什么没人伦的事了!”四下检查一番,却是大惊。原来这春药非同一般,教人只得取偿于后,不得解放于前。赵漭素觉床笫之事源自你情我愿,贵在两心相知,向来最不屑这等卑劣行径,心下愈加不齿。将那孩子翻转过来,看得赵漭也是不错眼珠,因叹道:“长成这般模样,怎教人不生撷月之心!”良久方猛然醒觉,为之运功纾解。片刻间,那股子香气却愈加明晰,道是兰花不是,莲花不是,梅花亦不是,煞是出尘。然入了鼻尖却觉香艳浓腻,教人顿生绮思。赵漭双目猛然一睁,望着怀中人薄胭淡染,脂柔肌滑,竟如一只雪团在胭脂里滚了一滚,又承了一滴晓间的露水,说不出的清妍可爱,当下就哽了口残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回 遭悍匪逢缘点灵犀 出恶气遗珠伏大祸 下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8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8 等了足足一夜,赵漭才见菀菊掩门而出,忙起身去迎,愧色也愈发重了,抢声道:“皆是我的不是,还请小哥恕罪!待你家公子大好了,我再当面请罪。”菀菊疲乏不堪,眼圈微红,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正色道:“但为我家公子求光王一事,若王爷答应,菀菊来生愿作牛马,以为报答!”赵漭一惊,连忙去扶,“小哥何必行此大礼!若是我力所能及的,自会为你家公子办到。”菀菊心中隐忍,执意不起,见赵漭言之凿凿,方起身,垂目道:“方才是菀菊僭越了,还请王爷恕罪。”赵漭请他坐下,道:“闹这些虚礼做什么。想来我们也是有缘的,倒在这时候碰上了,只是……唉,只怪我放诞孟浪惯了,对不住你家公子。他可好些了?”菀菊回道:“公子服了药,已经睡下,劳王爷挂心。”赵漭暗暗一叹,又心道:“二哥也必不肯罢休,日后可怎么了的?”说到沈白伤势,菀菊亦是悲从中来。经此一事,他早已看清赵沛为人,今日之事有了一,必是有二,此次沈白侥幸逃脱,却不知下次又是何时。而眼前这个光王,本与烟雨楼有些渊源,又在江湖上有些侠名,他虽是浪荡模样,却实实在在是个正人君子,倒不如托付于他,或可解困一二。暗自斟酌了半晌,菀菊离座,整衣敛袂,郑重道:“光王乃王孙贵胄,菀菊只是一介草民,本不当说这些。只是现今流匪甚多,行途动荡,今日杞王又因我家公子为匪徒重伤,兼有大任在身,实在不得周全。故此,菀菊恳请王爷一同护送我家公子入京。若王爷答应,菀菊当结草衔环以报王爷之恩!”当即跪下,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赵漭倒是爽快,道:“这个简单,只是报恩之话休再提起。”菀菊自是千恩万谢,连磕了好几个响头。不在话下。 却说出了这桩尴尬事之后,赵沛是恶有恶报,教那根毒针折磨得浑身瘙痒,恨不得抓破肌肤了事。却也因祸得福,保存了一点颜面,只吩咐王康过去赔罪问安。可是沈白受了这等侮辱,岂肯理睬他,忙差人打出去。好在菀菊再三开导,才允他进门。哪知一打帘子,便听王康哎哟一声呼痛,捂住了眼睛。沈白盘腿坐在榻上,两只大眼乌溜溜瞪着,手里握着小弹弓射他。菀菊忙唤了一声公子,又赔罪不迭。沈白把脸涨得通红,气鼓鼓的又连弹了好几下。王康倒不挂心,随手便接在掌心,长揖赔笑道:“小公子解了气便好。”沈白见了,原先骄骜的神气顿时走了大半,只噘着嘴,翻眼一哼,将弹弓和珠囊一并掷于地上,掉转身去再不作声。菀菊一见,颇有些讪讪。王康自也识趣,同他略叙几句便告退。 一路回想方才沈白的模样,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因想得了珠子也算不枉,谁知定睛一看,却把眼睛看得发直,再不敢怠慢,忙呈于赵沛。赵沛一瞧,啧啧称奇,叹道:“好一个天下第一宝斋!”王康道:“小的虽孤陋寡闻,却也知这‘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的道理,这些怕有万金之数了。”赵沛大笑,拈起一枚,向王康道:“你看它浑圆莹润,纯白无瑕,且足有寸余,已是千载难逢。最妙的乃此七彩虹晕,绝非凡品,便是宫里也寻不出几颗来,加上这背后的人命,说它价值连城也不为过。”王康大惊,心中一转,遂道:“这等宝物,他却甘心奉于小儿玩耍——这烟雨楼岂非富可敌国?那华彤自来目中无人,上回还对殿下不敬,如今教咱们拿住了把柄,定要教圣上发落了他。”赵沛道:“若论资历深浅,他与父皇才是同辈。何况几句闲话,算得什么羞辱?至于这富可敌国,未必不是父皇的意思。”王康不解,因道:“那这事儿还当如何?”赵沛道:“目下南巽叶家的盯得紧,烟雨楼早就岌岌可危。”王康笑道:“也是,叶芳容娘娘最是骄傲,当年那拒婚之辱岂是能忍的?”赵沛道:“如今父皇逼得这般紧,少不了是她煽风点火,又有个好哥哥……”王康一听,便道:“殿下这是想起大殿下了么?”赵沛淡淡一笑,道:“世人都说大哥死后,最得意的便是本王,哪里知道本王一早应允母妃断了那心思。”王康道:“如今连九殿下都蠢蠢欲动,殿下也该想个自保的法子才是。”赵沛失笑道:“老九他一个孩子凑什么热闹?自是戚氏一族撺掇的,一时也成不了气候。”王康暗叹,劝道:“殿下还是顾着眼前罢。”赵沛微笑道:“父皇常说穷寇莫追,这落井下石的事自也不能做。你只管留着作封口之资罢了,切不可外道。”王康一听,喜不自胜,忙收在怀里,因问道:“殿下莫怪小的多嘴,殿下从无断袖之癖,如今怎的倒有了?”赵沛听了,抬手便拍了王康脑袋一记,笑道:“你小子也学会嚼舌根了?”王康嘿嘿笑道:“原道殿下风流,果真名不虚传。”赵沛啐道:“胡说什么!不过是嗅着那股香气,一时脑热魔怔了。现下想来,也不过是个好看些的娃娃罢了。”王康道:“小的瞧那沈小公子是生得美,身上也香,只到底不如女子的风情。”赵沛哈哈大笑,道:“是极是极。”二人笑了半晌,不在话下。 又说赵漭悔罪不已,便亲手包了茶来赔罪。沈白心下一软,便觉见见这个大毛怪也无妨。谁知一见,赵漭已是整整齐齐,更兼少了一把美髯,竟是武夫变作书生,游侠化成公子,端的一个文采精华宋子渊,侧帽风流独孤信。沈白却觉他似从梦里走出来一般,面上微微发热,问道:“你是那日救我的人?”赵漭依样叫他一声小雪团。四目一触,不觉相视而笑。沈白延他到罗汉榻坐,因问赵漭的字是哪个。赵漭道:“两玉的那个。”沈白不解,赵漭便在他手心一笔一画写了。因见书桌晾着画,赵漭便欲起身,沈白忙拦住,瞪着一双大眼,道:“没画完,不许你瞧。”赵漭一哼,道:“左不过是什么鸡鸭瓜果的,不看也罢。”沈白一听,倒粲然笑道:“你怎知道我画的鸭子?”便拉他去看。但见清波荡漾,鳞光轮轮,游着一大一小两只绿头鸭,大的正扭头给小的梳羽,那小的茸茸可怜,尚未换羽,仍是灰黄的一团,只紧紧偎在大的翅膀底下。沈白点住小鸭,道:“这便是我啦。”赵漭一听,险些喷饭。沈白也觉不大庄重,清清嗓子,又点住大鸭,道:“这是……”话未说完,眼圈已红了大半。赵漭忖他必是思亲,正欲出言安慰,却福至心灵,提笔在空中水里点了几瓣桃花。沈白一奇,心道:“怎的和我想的一样?”便两眼在赵漭脸上觑了半天。赵漭见他额上朱砂印葳蕤可爱,伸手欲抚,又见他睫尖停着一粒泪珠,不觉心下一动,因题道:“欲折梅花还忍俊,空从树下一婆娑。”【清·燕以筠《袖手》】直惹得沈白破涕为笑,又含嗔瞪了他一眼。 至此二人日渐亲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9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19 近,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这日,赵漭从青蓉山回来,咧着嘴进了浣月楼的院子,正巧赵沛出来,见他三弟撩了外袍下摆更兜着满满的花瓣,不由笑道:“这又和哪个一块儿疯魔去了?”赵漭一愣,失笑道:“二哥想到哪儿去了!这是给雪童玩的。”赵沛一听,容色一敛,因道:“哥哥哪里管得这许多,只是子珏悬崖勒马,犹未晚矣。”说罢,抬腿就走。赵漭听他话里有话,忙给拦住。赵沛叹道:“我也不愿做那挑拨离间之人……罢了,只一句。华彤早年宁可得罪南巽叶家,也要拒了那送上门的婚事,如今多少年,依旧不曾娶妻,你且自想去。”赵漭如闻钟罄,又想素日沈白十句有三句不离华彤,不觉有几分疑心,然须臾便想道:“我既以他为知己,他便绝非那娈童男宠之流!”三步两步上了楼,却听见里面争将起来。若是平日,早进了去,但今日却在窗下站住。只见菀菊道:“公子这是做什么,教别人看了笑话!”沈白道:“我不,这是阿彤!”菀菊顿足道:“公子,且听我一句!快把那东西给我!”沈白左躲又闪,模样仿佛十分委屈:“你偷偷和阿彤写信,偏不叫我知道,我只是想和阿彤说话!”不想话语间,菀菊手快已拿住了那东西,奋力一夺,却教沈白跌在地上。沈白当即哭起来,一摔袖子便出了屋。赵漭暗道不好,拔腿上去,恰好撞到菀菊,而沈白早一溜烟儿跑得没影儿了。只见菀菊手上捧着个木片,上面写着阿彤,下头描着一柄剑并几点落花。赵漭如闻鸣钟,又想到那竹梅双喜的玉佩,沈白那般爱惜,多半是华彤所赠,而梅自是沈白,竹又隐着长青二字,不由头皮发麻,心道:“难道他们果真……”心念未已,花瓣早已飘落一地,却听菀菊急声道:“王爷可瞧见公子往哪儿去了?”这时,一个小厮跑过来道:“不好了!沈公子抢了马跑了!”菀菊一听,险些一头栽倒,“公、公子他不会骑马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回 落英缭乱流水无根 比翼颉颃非关放鹤 上 又说赵漭心下悔疚,更兼受人之托,特包了茶与沈白赔罪。沈白却是一朝蛇咬,怕见断索,更兼赵漭那满脸须髯十足的一个大毛怪,直教他咋舌,索性命人打出去。亏得菀菊好说歹说,才松了口,延他进来相见。只见帘子一动,一人阔步进来,在跟前作了一揖。沈白不觉一呆,只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凝注在来人身上。原来这赵漭少了一把美髯,竟是武夫变作书生,游侠化成公子,端的一个文采精华宋子渊,侧帽风流独孤信。赵漭暗笑,屈指在他鼻上一刮,道:“怎的不认识我了?”沈白见他这般,也觉亲近,只命斟花露来。二人四目一对,皆相视而笑。赵漭吃了花露,果觉清甜不俗,又见沈白手边搁着棋谱,夹了一支签,便问道:“这签子倒很精致。”沈白便取出给赵漭瞧。只见签乃花形,中心却是一朵绿梅,竟是鲜妍如生,赵漭奇道:“好巧的心思。”沈白道:“这是去年的残花,先用胶粘住,再拿极薄的琉璃片压成。”赵漭笑道:“雪童真是惜花之人。”二人相处多日,很是投趣,赵漭喜欢沈白闲情雅致,沈白则爱赵漭放浪不羁,时常在一处读书闲耍,恰如亲兄弟一般。 这日,沈白拉赵漭对弈闲谈。赵漭想华彤名满江湖,沈白竟不能武,也着实奇怪。沈白脸上发红,一想到赵沛辱他之事,脸色又是一白。赵漭这才恍然,忙道:“若不嫌弃,我来教你便是!”沈白双眼一亮,正要叫好,又把眼帘垂下,竟摇了摇头。赵漭了然一笑,道:“你且看看我的功夫再说不迟!”说罢已离座舞起拳脚来。沈白惊呼道:“折梅手!”心下大喜,拍掌不绝。舞罢,赵漭扬眉道:“我耍得如何?”沈白知他心意,自是喜上眉梢,又道:“只是你的和阿彤的不大一样。”赵漭暗笑,因问道:“哪里不妥?”沈白抿了抿唇,“妥不妥却不晓得,我只知阿彤惯使长剑,拳脚上自然差一些。至于子珏,仿佛是学过不少功夫的。”赵漭一奇,沈白当他不信,急红了脸道:“蹑烟步、纯阳无极功、拈花指!这三样必定是有的。”赵漭又惊又喜,心道:“雪童虽不会拳脚,见识却是非凡!”益发想试他一试,因道:“雪童好眼力!若瞧得出这个,哥哥才真服你。”说着,左掌一翻,便听对面绣墩上瑟的一声,已嵌上了一枚水晶棋子。沈白眼珠骨碌碌一转,道:“这招式像是清风寨的铁橄榄,可是……”赵漭追问道:“可是什么?”沈白迟疑道:“这两门功夫风马牛不相及,怎么……”赵漭奇道:“你果真知道?”沈白忖了半天,忽地展颜道:“是了,子珏会使蹑烟步,那也必会玉梭功,和铁橄榄合在一处,岂非珠联璧合?”赵漭欣喜若狂,双手不觉握住沈白两肩,笑道:“想我赵漭活了廿十载,却在今日才算遇上个真正的知音!”沈白听了,心里自然欢喜,又见赵漭一双眸子盯着他,好似瞳孔里烧着两团极暖又极柔的火,倒觉得两靥微微发热,心念未已,却又生出顾忌,不觉出口道:“子珏文武全才,我却只识闲耍,又算得什么。”哪知赵漭一听,脸色大变,竟甩手跳起来。沈白吓了一跳,但见赵漭气得发狂,喘了半天,红着眼道:“既如此,便撩开手!”沈白一听,险些要哭出来,忙去拉他,可赵漭又哪里给他拉住,风也似的出得门去,眨眼不见踪影。 正巧王康来寻他,赵漭也不理,一径的发足狂奔。跑了小半个时辰,穿街过巷,竟到了一桃花盛开之处,真是心旷神怡,打听了方知正是青蓉山,心下大喜,不由朗声大笑,心道:“雪童定然喜欢这儿,何不带他来同赏一番!”折身欲返,却想起方才之事,不觉呜咽出声,五味杂陈,只一拳拳死力捶在树上,引得落英缤纷,鸟雀惊飞。路人见他笑罢即哭,心下纳罕,又见他力气惊人,急忙躲开。赵漭兀自痛哭一番,方觉一树繁花被他捶得七零八落,化作残红万点,因想道:“若教雪童瞧见了,定要给我好脸色看。”便单膝跪地,撩袍来兜。未料花瓣太多,又下起牛毛雨来,他也不顾什么,除却外袍,小心翼翼的一一挑捡。待将花瓣都收了,方惊觉自己竟对沈白这般挂心,不由心下痛楚,又要大哭一场,只转念一想,却跳脚大笑,狂奔而返。赵漭这一路又哭又笑,笑中有痛,哭声见喜,少顷,便进了浣月楼的院子。正巧赵沛出来,见他撩了外袍下摆兜着满满的花瓣,不由笑道:“这又和哪个一块儿疯魔去了?”赵漭一愣,失笑道:“二哥想到哪儿去了!这是给雪童玩的。”赵沛一听,容色一敛,因道:“哥哥哪里管得这许多,只是子珏悬崖勒马,犹未晚矣。”说罢,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0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0 抬腿就走。赵漭听他话里有话,忙给拦住。赵沛叹道:“我也不愿做那挑拨离间之人……罢了,只一句。华彤早年宁可得罪南巽叶家,也要拒了那送上门的婚事,如今多少年,依旧不曾娶妻,你且自想去。”赵漭从青蓉山回来,咧着嘴,见他三弟赵漭如闻钟罄,又想素日沈白十句有三句不离华彤,不觉有几分疑心,然须臾便想道:“我既以他为知己,他便绝非那娈童男宠之流!” 菀菊见赵漭回来,如蒙大赦。原来自赵漭走后,沈白又是疑惑,又是委屈,因想着赵漭不快,自己更是伤心,又执意守在门口,因此受寒。赵漭自责一番,快步进去。沈白当下一喜,可见赵漭衣衫不整,笑得冒着傻气,又有些恼他,便道:“还没请你坐,倒把衣裳脱了,好不害臊!”赵漭见他嗔中含喜,嘻嘻一笑,献宝一般将那落花给沈白瞧。沈白忙做枕头枕了,又拉赵漭一起躺下,才噘嘴问道:“方才好好的,哪里得罪了你?”赵漭不答,自己却急躁起来,便要撕赵漭的嘴。赵漭轻轻巧巧将他拿住,夹在腋下,唬道:“刚吃了药,又闹什么?”沈白莞尔道:“我不说那样的话,子珏也不许,何如?”赵漭点点头,也觉不好意思。二人躺了半晌,只听沈白道:“还有一句,我一直想着,不知可愿听我的劝?”赵漭忙道:“自然自然。”沈白道:“子珏怕也知道,折梅手与纯阳无极功相冲,故此……”赵漭叹道:“折梅手何其精妙,若有幸得观全本……”沈白一听,粲然道:“这有何难?”便挪步书斋。赵漭见着“幽步冷随”“玉瘦冰天”“疏影托波”“寒枝慰客”“肠断谁倚”五式并口诀人形,大喜道:“正是正是!如此便天衣无缝了!”沈白微微一喘,道:“小时,阿彤命苍叔叔带我去剑阁识字。我原当是诗,日日诵读,待记住大半,才知是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今日,总算不枉我背了那许多。”赵漭惊道:“剑阁?”沈白道:“子珏也去过么?”赵漭笑道:“岂有这等福气!”沈白呆道:“不过是牛叔叔和马叔叔两根木头,有什么趣儿?”赵漭笑道:“天下学武之人,哪个不愿前去一观?只怕死也甘之如饴。”沈白急急道:“我大都记着,背给子珏便是!”赵漭摇头,道:“我有折梅手便心满意足。”沈白莞尔,忽觉两腿发软,一头撞到赵漭胸前。赵漭忙扶住,才瞧见他面色发白,因悔道:“是我不好,教你劳神。”便一壁运气助他,一壁将他扶回榻上。沈白忍俊道:“我又不是纸糊的,再说歪着也怪闷的。”赵漭拿布老虎逗他,笑道:“闷什么,自有我陪着你!” 不知不觉暑气渐盛,一行人已在松州境内。原本前日便要动身赶往清河县,因沈白素来体弱,兼暑热之苦,路上也病了几回。而这会子刚好了,夜里贪凉吃了几口冷茶,复嗽起来。松州本是光王的属地,大队人马则驻入城郊的居闲别墅。沈白好静,便歇在西路上的桃花坞。但见青山斜阻,绿水徘徊,有通幽之曲径;落英缤纷,翠果生树,无失路之迷津。钓翁何来?环回若耶之溪;此间何去?虹跨青园之桥。茅屋数楹,桑竹回护,俨然避秦旧舍;槿篱斑驳,荆扉不掩,依稀桃源遗风。故地重游,安哉乐哉! 这日,沈白本因头疼赖在床上,一听赵漭来访,便起身相迎。赵漭笑道:“今儿也得了两坛好酒,晚上咱们划拳!”沈白两眼一亮,道:“我从没吃过酒,也不晓得划拳。”赵漭一听,心道:“这小雪团不曾下山也罢,连酒也没吃过,真不知华兄怎么调养的人!”不觉大笑,气得沈白狠狠掐他。赵漭痛叫道:“罢了,罢了,哥哥教你便是。”沈白喜道:“那我先谢过子珏,只一句,不要教菀菊哥哥知道。”赵漭奇了,要问究竟。沈白怕他又笑,便推说午歇,将他打发了。菀菊送赵漭出去,一壁又说了些包涵见谅的话。赵漭步履轻快,只笑道:“沈公子一派天真,就似我六弟,只他顽劣,不如雪童文气。”一时回想沈白脸上红白样子,更觉生动可爱。菀菊一惊,便觑赵漭颜色,却是光明坦然,方偷偷松了口气。晚饭毕,沈白左等右等,却不见赵漭来,就生了闷气,屏退众人不说,连菀菊也关在门外。菀菊急得没法,只在门外跺脚。沈白歪在小榻上不说话,闷闷不乐的盯着怀表,又想白白留了点心给赵漭,忽地心里一突,忿忿自语:“怎的这般牵肠挂肚?我同这大毛怪原不该这样亲近才是!”这般一想,益发委屈。这时,却听菀菊在外头说道:“原在府上叨扰本不该如此,只是公子他……”便听有人压低嗓子,道:“若是沈公子真睡倒是不妨,就怕贪凉教风扑了,我且请张太医候着,再去知会三爷。”正是赵漭身边的长乐。沈白听到这里,忙启门留人。长乐陪笑道:“沈公子莫见怪,三爷现下正宴客……”沈白气道:“宴客?你只带我去见他,我倒要瞧瞧是谁。”长乐面露难色,菀菊忙劝,沈白却执意恳求。长乐无奈,只得引他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回 落英缭乱流水无根 比翼颉颃非关放鹤 下 又说这边厢赵漭正同几个纨绔吃酒,灵犀楼灯火通明,仙乐飘飘。众人猜拳取乐,还请了几个莳花院的名妓红倌作陪。一时摆酒坐定,一人推了个小倌,笑道:“子珏,快请人家坐。这小东西叫滑烟,原来叫璜儿,可不正配得你?”赵漭一瞧,见他身似弱柳,着了一件鹅黄夏衣,一双干干净净的大眼,倒和沈白有些相似,不由生出几分敬意,问了他姓名年岁。见赵漭轩昂伟岸,风神秀异,兼之言语温存,滑烟不觉把脸微微一红。一人笑道:“子珏最是怜香惜玉,烟儿可有福了,还不敬他?”滑烟忙斟酒,忽听一人道:“这个不行,饮个交杯才是!”赵漭但笑不语,仿佛是极惯的,滑烟急得双颊飞红,众人不由起哄。良久,赵漭方道:“罚我罢了,何苦作弄他?”便就这滑烟的手连吃两杯。滑烟仿佛有些痴,便听一人道:“烟儿切莫被他骗了,他这人最是风流,仔细把心丢他那儿,再没处讨去。”滑烟却呆呆的道:“我是没心肝的人。”众人便都笑了,“看来咱们子珏又多了一笔桃花债!”此时,沈白正随长乐上楼,闻见欢声笑语,心下发酸。长乐道:“公子可还要去么?”沈白却在窗边站住,两眼直直向里,经已呆了。长乐一瞧,原来赵漭正搂着个人亲嘴,暗叫不好,忙引沈白下楼。 菀菊一见沈白回来,忙去迎他。不想沈白两眼怔怔,盈盈欲哭,而长乐已走,又没处相问,只得急声问道:“我的小祖宗,究竟是怎的?”沈白欲言又止,但觉脑海空空茫茫,无端的酸楚一片,益发不知所措,只得躲进菀菊怀里。忽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1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1 闻门外有人敲门,正是赵漭。菀菊道:“王爷来了便好,公子他……”触上赵漭眼睛,便止了话,径自退下。沈白掩住泪痕,哂道:“现下已教水没了,你只去罢。”赵漭忍俊,忙献宝似的变出一个黄澄澄的大葫芦,启了塞子,只觉酒气氛氲,花香怡人,因道:“抱柱有什么趣儿?抱这个才好。”沈白吸吸鼻子,却无动于衷。赵漭不明就里,暗忖道:“只怕菀菊又说教他,才不敢碰。”便豪气顿生,道:“今日有哥哥在,你只管吃它,醉打山门也不怕!”见他若无其事,沈白益发苦闷,因想借酒浇愁四字,索性夺过,咕嘟嘟饮个痛快。赵漭要阻他也晚了,沈白星眼朦胧,两颊飞红,直往他身上撞。赵漭扶住他往小榻上坐了,一晃葫芦,已少了大半,叹道:“这下连罚酒都教你吃了!”沈白点他鼻子,嘻嘻笑道:“那就罚你把头发散了装鬼!”赵漭见他脸上泪痕,不觉一愣,又见他醉态可掬,逗道:“应该罚你这馋猫梳个双丫奉酒,许看不许吃!”说罢却有些后悔,不该拿酒桌上的浑话说他。 沈白却不恼,歪着头看他,愠道:“大毛怪你晃甚么?”赵漭不觉失笑。沈白傻笑半晌,开始呜咽叫热起来。赵漭大觉不妥,可又有前约,只好亲自服侍。哪知沈白舌头仿佛胶着,也不知说什么,只将双眸望他,迷离含泪,柔情欲诉,倒似如怨如慕,妩媚横生,兼之清芬遍体,奇香透髓,教人心痒神张,绮念顿生。赵漭一时魂飞魄荡,连胯下渐也壮热,忙甩了自己一巴,心里骂道:“雪童以心待我,我怎能有此淫念?”慌忙运功疏解。沈白辗转榻上,只觉通体燥热,难耐非常,却不知如何排遣,竟无助抽噎。赵漭见时,似有所感,心里又惊又疼,也顾不得什么,当即给他疏解。沈白不明所以,只惊叫一声,遂觉身摇目眩,如置骇浪之中,须臾便泄了身。赵漭慌忙用汗巾子给他擦得干干净净,倒似做贼一般。再看沈白声抖气微的歪在他身上,睫羽清疏,脸色苍白,只颧骨上晕着软软的红,说不出的无辜可爱,赵漭呆了一呆,忽觉柔情无限,便在那额角一亲。沈白似有所感,撒气道:“你作甚么,我不要你的,你只要他去罢!”赵漭怔愣,心道:“统共只得你一个,哪里又来了个他?”无奈又没法子,不过柔声哄他睡下了事。长乐见赵漭回来,忙将沈白于楼上所见说了,赵漭奇了半晌,又蓦的发起笑来。长乐汗颜,因问沈白情况。赵漭不觉色变,自语道:“小雪团要是知道我唐突了他,怕是要恼,这可如何是好?”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几日不曾去瞧沈白,只借长乐的口把那夜的荒唐事含含糊糊的揭过。沈白不知关节,只当自己酒后失礼,暗自懊恼。菀菊不敢擅度,尽心服侍而已。 这日午后,沈白刚吃了药,赵漭携琴来访。原来排云一毁,赵沛大愧,便托赵漭寻了上等桐木,制一张赔他,赵漭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精心置办。沈白大喜,道:“你怎知道我爱这个?”赵漭笑道:“这几日总瞧你案上床头放着《白香谱》。再者,也替我二哥给你赔不是。”沈白面上一红,心想:“真不枉我以他为知己。”忙作揖谢他。赵漭好生受了,满面春风。又见琴底镌了鹤望二字,又有云龙山人的放鹤招鹤歌,沈白更是喜不自胜,却听赵漭笑道:“雪童吸风饮露,眼下又有他们,岂非更加自在逍遥。”沈白喜得说不上话来,随手抚就一曲。赵漭洗耳恭听,如醉如痴,不觉吟道:“散幽经以验物,伟胎化之仙禽。钟浮旷之藻质,抱清迥之明心。指蓬壶而翻翰,望昆阆而扬音。澘日域以回骛,穷天步而高寻。”【鲍照《舞鹤赋》】沈白道:“我不懂那许多。我只知翠微谷里,鹤皆是成双成对,纵死了也不离不弃。”赵漭正色道:“这又何难,我随你剃了头发做和尚去。”沈白大笑道:“普天下庙宇虽多,哪里又有合抱的垂柳教你拔!”二人闹了一会子,便吃茶下棋。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黑子已是龙腹受困,还差十手有余,然生机已绝,无力回天。沈白投了白子,笑道:“子珏,你输了。”赵漭沉吟良久,唇角忽露笑意,“那可未必!”遂拈起一枚黑棋,点在白子棋筋,竟欲死中求生,逃出生天!见了此着,沈白又惊又奇,但心中断定黑棋告负,微哂道:“困兽犹斗,且看我如何治你!看招!”说着左手挽袖,右手二指拈起白子,欲一子定乾坤。 哪里知道手指方递去,便被赵漭挡住。只见他落子如飞,连行三步,将白棋棋筋生生拔却,遂破了角上眼位,意欲点杀白角。沈白瞠目结舌,恼道:“你你你——你耍赖!”赵漭见他整个人如炸了毛的小猫,不觉胸口一烫,便涎着脸笑道:“我知雪童棋艺精湛,让个一手两手又何妨?”沈白嘴唇微微一动,只觉面红未退,热潮又起,只忿忿坐到一边,再不理他。赵漭自知玩笑开过了头,忙赔礼道:“哥哥一时越兴,玩笑过了,雪童不要在意。”沈白向书桌一指,薄怒道:“这般胡闹,可要罚了你这大毛怪才算了!”虽是一脸不忿,眉眼嘴角却露出一点笑意,赵漭便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打趣道:“罚什么都好,雪童貌比西子,若得你一笑,即便是上天捉月,下海屠龙,也是在所不辞的。”沈白自知美貌,也颇有些自矜。然而纵使年少,也知男子不可因容貌自得,故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可如今这个赵漭竟取笑他雌雄莫辩,不觉又羞又恼,瞬间涨红脸面,意欲送客。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儿,哪知赵漭甫出口,心中也起伏不定,一时脑热,竟拽了沈白的手,握了他肩膀,正色道:“何尝是胡说了,雪童这般品貌,有知己若此,夫复何求!”沈白被他一惊,抬头便对上那熠熠含辉的眸子,竟想起了那梦中光景,顿时心乱如麻,再不敢正视,只听胸中如擂鼓一般,微微赧道:“你且放开我。”赵漭方觉失礼,赔罪道:“是我放肆了,你可莫要生气!” 只见沈白自屉里掇出一个黑漆秋浦鸂鶒图的方盒,取出里头放着收的好好的一个明黄锦包来。赵漭嘻嘻笑道:“莫不是教我绣个琴囊?雪童几时喜欢这样富贵的花样,我倒不知。”沈白瞪了他一眼,细细摊开布包,竟是一副纵横交错的回文诗图。赵漭担风袖月,饱览天下,也对这《璇玑图》颇有认识,只是却不知道沈白要罚他什么。心道:“小雪团一肚子的墨水,莫不是要罚我另成四千二百首诗,教我著一部《璇玑诗集》罢?”正想着,只听沈白道:“你若做不好,我可要重重罚你!且过来,我说与你听。”赵漭凑上前一听,不由愣住了。 不知沈白究竟如何发落赵漭这无礼狂徒,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回 憨笑语长乐破璇玑 惕厉色光王试菀菊 上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2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2 话说上回赵漭赖皮赢了棋,沈白便要罚他。只见沈白取出一张绣在明黄暗彩锦缎之上的《璇玑图》。这《璇玑图》乃东晋奇女子苏蕙所创,因与丈夫身隔两地,便想了这个法子,以诉千里相思。图中字分五色,纵横各二十九字,可试以句读,解语成诗,以为雅趣。成诗切中合韵,悱恻缠绵,闻者无不动容叹赏。赵漭素来见多识广,只是却不知沈白要罚他什么。沈白道:“你若做不好,我可要重重罚你!你且过来,我说与你听。”赵漭心正惴惴,凑上前听了,只听沈白说道:“据说这《璇玑图》可成诗数千首,我只得了三百有余。只不舍在这图上琢磨,今日便请光王誊抄百幅,以三日为限,好教我日后解闷罢。”赵漭听了,不禁错愕,居然是罚他抄书,旋即笑道:“这个好在容易,纵然是千遍万遍又何妨!” 恰值菀菊打理了玫瑰花,拎着提匣进来,伺候沈白吃药。沈白将药盅饮了,又见一并送来的奶油松瓤卷酥,喜道:“这个好吃,子珏也尝尝!”菀菊拿滚水泡了一壶新茶放回了桌上,笑说道:“公子这样也不怕王爷笑话。”赵漭就着沈白的手吃了,笑得阔朗,两眼直望着沈白,笑道:“这样才好,在家拘什么礼数!”菀菊不觉心中一坠,随即又笑说道:“到底在府上叨扰了——这点心油腻,可别吃多了,等会子晚饭又不肯吃!”沈白见满匣的玫瑰花,伸手欲吃,却被菀菊打了一记。菀菊道:“这岂是混吃的?待做了玫瑰饼有的你吃。若非你要吃药,便送到小厨房去了。”沈白道:“这样的活儿交给青蕖便好了,菀菊哥哥莫把自己累坏了,瞧你这一月来脸色都不大好。”菀菊自然点头称是。忽见一个穿着月白衣裳的仆从进了来,正是赵漭贴身小厮长乐。长乐一一问了安,对赵漭说道:“二爷请三爷过去议事。”又凑到赵漭耳边说道:“说是李嫣公子被当成了贼给捉进清河县大牢里去了,今儿二爷才把人赎了回来!”赵漭一听,骤然变色,道:“什么!可受了伤?如今到底好不好?” 却说这李嫣是谁,正是那京城第一南风馆柔烟阁里的一名清倌。因旧年在忠顺王府陪客时,与赵漭得以一见。二人恰如久旱逢甘霖,干柴遇烈火,便好上了。后来赵漭奉命南下,李嫣却是个痴情种子,客也不见了,琴也不弹了,只一心等着赵漭回来。这李嫣本就生得绝好,只是幼时家道中落,被那混账亲戚卖入了南风馆。等大了知了事,却是死活不肯卖身的,如今李嫣破了身,赵漭又没了影儿,老鸨正等着艳帜大张好作那皮肉营生,哪里知道李嫣竟是抵死不从,只得将他赶将了出来。谁知这李嫣竟是一往情深,竟一个人儿独自南下,来寻赵漭。听了长乐说了前因,赵漭心如油煎,道:“我不是托之清照料他了么!既然如此,怎么又给当成贼了!快拣重要的来说!”长乐见着赵漭着急,便不说虚套赘言,只一一解说了一番,但见赵漭神色愈见焦急凝重,沈白也不好相留,便送他们去了。 自桃花坞出来,赵漭怒色立现,对长乐说道:“出了这样了得的事,怎的方才才来回我?”长乐却笑道:“三爷莫怪,却是二爷的主意,怕您不肯过来,才扯了谎唬您的。”赵漭将心一放,又重重拍了长乐的脑袋一记,道:“好小子,我素来好心,倒是把你给惯得愈发无法无天了!”长乐憨笑赔罪,又道:“小的也没尽胡说,李嫣公子的的确确下了江南,只是尚未出城门便被纪公子请了回去,现下在平南王府里住着呢,三爷大可放心!”赵漭这才笑了,道:“也不枉我与之清一番交情了。”又问长乐究竟赵沛寻他何事。长乐暗顾四周,才轻声道:“回三爷的话,方才得到密报说是咱们松州境内有清流教暗舵,此次预谋攻击王府……”话未完,赵漭却笑说道:“这等小事用不着操多大的心,二哥也过于谨慎了!”长乐一愣,跟着赵漭走向议事厅。 且说自议事厅出来,已是掌灯时分。走到无极洲的仪门前头,却见一个青衣小童托着一个布包,恭恭敬敬候在那里。远见那小童不过十二三岁,身姿轻灵,模样谨怯,却正是沈白身边的青蕖。只是夜里看来,眉目朦胧,下巴尖尖,竟与沈白有几分相似。赵漭大步而上,笑道:“可是青蕖哥哥来了?”青蕖忙惶恐道:“王爷折煞青蕖了。”又行礼问安,双手将布包呈上,道:“这是我家公子命我交给王爷的,说是……呃……刑具。”不等长乐接过,赵漭便拿过布包解了一看,果是那黑漆方盒,并一张玫瑰花小笺。笺上道:“哥哥事忙,且宽限几日,望勉力受刑,万莫偷懒,切记切记。”落款是雪童二字。赵漭一笑,将小笺收入怀中,轻提着布包,道:“告诉你家公子,我定虚心受教!”青蕖施了礼,便去了。赵漭回了屋,随意用了些晚饭,便一径进了无弦斋,屏退左右,向案上研墨蘸笔,受起大刑来。长乐打帘子进来,笑道:“三爷好雅兴,若让娘娘知道了,不知多高兴!”赵漭因问道:“那玉观音、千年老参并那的宝相国进贡的月影碧罗可送到母妃那儿了?”长乐回答说道:“回三爷的话,早办妥了,未央虽有些驽钝,却也是极妥帖的。娘娘很是欢喜,说是如今水患渐平,约莫九月中便可回宫了。”赵漭点了点头,道:“未央生得腼腆,没见过大阵仗,这回办事倒是不错,想来也有你的功劳。”长乐忙说不敢、托福云云,又替未央美言了几句。不在话下。 次日,赵漭起来梳洗,便依旧在窗下铺纸研墨,恭楷临帖。长乐见了,忙命小丫鬟准备早饭。赵漭用了两碗白粥,作势离席。长乐又取了一个玉壶并两碟子点心出来,笑说道:“这菊清露、玫瑰饼和蜂蜜凉瓜糕是沈公子命菀菊一早送来的,请王爷慢用。”赵漭一喜,竟风卷残云一般吃了,笑道:“只这小雪团知道我爱什么。”长乐故作委屈,道:“三爷这是要打发我走么?”赵漭笑道:“敢是你急着去之清府上罢?”又想沈白还少个琴囊,便命拣选料作,又命人午后给沈白添一道清炖金钩翅,又问行李是否收拾,可曾吃药云云。长乐一一回了,赵漭这才放心。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长乐奉茶进来,却见赵漭目不斜视,只专心习字,便探头探脑,道:“三爷的字是越来越好了!——只是、只是长乐实在瞧不出写得什么?瞧着赤、青、玄三色……三爷莫不是要修道成仙?”赵漭扑哧一笑,不禁骂道:“亏你说的出口!教你平日里长进些,你不听。如今愈发本事,连《璇玑图》也不认出了!”长乐挠挠头,道:“长乐怎么敢忘?只是见您辛苦,怄您笑一笑!”赵漭摸摸长乐脑袋,笑道:“辛苦什么!不过是练字,母妃常说,习字可以静心,我平日的确浮躁了些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3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3 !”长乐忙应声道是,又笑问道:“《璇玑图》是女子思念丈夫所作,莫不是王爷有了心上人?”赵漭心里微微一突,旋即促狭一笑,道:“怕是你小子想着之清府里的碧梅罢!”长乐立即红了脸面,嗫嚅几句,忽而点着图上的纹理,低声道:“三爷,您看这只凤凰像不像前朝的御用花样?”赵漭笔下不止,笑道:“这是个解闷的玩意儿,虽有些年头,却又怎会是旧宫遗物?何况,前朝御用之物你又见过几样?”长乐又道:“可这凤凰又好生奇怪,倒是……倒是像宛雏!”赵漭听了,只是淡扫一眼,并不以为然。长乐自觉没趣,也不再言语。 赵漭运笔连绵,长乐望着那明黄暗彩,只觉那图案愈看愈像,便停下手中墨,于书架上择了一册《今古杂俎》来,翻来覆去,苦苦查阅。忽的惊呼一声,喜上眉梢,长乐忙奉到赵漭面前,道:“三爷!果真是宛雏!”赵漭下笔如飞,悠悠道:“我怎的不知?《庄子》有云:‘南方有鸟,其名为宛雏,子知之乎?夫宛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长乐再三央求,赵漭才搁了笔。只见书上绘有一宛雏,乃鸠喙、鸡首、燕颔、蛇颈、龟背、鱼尾,与凤凰类极。旁注:宛雏,鸢属,类凤凰,通身为金,高五尺许,并五像字纹,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腹文曰信,膺文曰仁,同凤凰。齐皇宫常以湘妃、绿沉、靛青、金黄、青莲五色,专属贵妃服制。赵漭一看,与锦上对比,虽有损磨,果然十分相似,不禁疑云暗生,口中却笑道:“果然不错,长乐长进了,该赏!”说着,随手点了博古架,命长乐自个儿去挑。长乐乐不可支,抱了一对福寿耳尊在怀里,眉开眼笑,道:“将来去平南王府提亲的时候正好做聘礼呢!三爷您说是不是?”赵漭哈哈大笑,道:“不妄你这痴心,本王便把那对鸳鸯剑也一并赏了你罢!”长乐听了,自是喜不自胜,谢恩不提。 这日,赵漭来桃花坞,却听见里面争将起来。若是平日,早进了去,但今日却在窗下站住。只见菀菊道:“公子这是做什么,教别人看了笑话!”沈白道:“我不,这是阿彤!”菀菊顿足道:“公子,且听我一句!快把那东西给我!”沈白左躲又闪,模样仿佛十分委屈:“你偷偷和阿彤写信,偏不叫我知道,我只是想和阿彤说话!”不想话语间,菀菊手快已拿住了那东西,奋力一夺,却教沈白跌在地上。沈白当即哭起来,一摔袖子便出了屋。赵漭暗道不好,拔腿上去,恰好撞到菀菊,而沈白早一溜烟儿跑得没影儿了。只见菀菊手上捧着个木片,上面写着阿彤,下头描着一柄剑并几点落花。赵漭如闻鸣钟,赵沛所言不由在脑中回荡,又想那璇玑图本是寄托相思之物,沈白那般爱惜,多半也是华彤所赠,不由头皮发麻,心道:“难道他们果真……”却听菀菊急声道:“王爷可瞧见公子往哪儿去了?”这时,一个小厮跑过来道:“不好了!沈公子抢了马跑了!”菀菊一听,险些一头栽倒,“公、公子他不会骑马啊!”赵漭一听,身随心动,早已掠身而去。 沈白不辨方向,只当马儿通灵,便向它道:“马儿马儿,快带我去见阿彤!”说罢扬鞭往那马臀上一击。马儿吃痛,一径的出了别墅,又横冲直撞,不知惊扰了多少路人。沈白经不住颠簸,连连失声惊呼,因着归心似箭,出了城后,便一味催马。赵漭驾着青骢,一路疾追,瞧见沈白在马上东倒西歪,不由得心惊肉跳,呼道:“雪童,雪童!”风声呼啸,沈白听得不甚分明,以为有人来拿他,一时心慌意乱,两脚自马镫脱出,又慌忙夹住马腹。谁知那正是催马的号令,马儿益发疾驰,沈白头晕目眩,摇摇欲坠,吓得直唤:“阿彤救我!阿彤救我!”赵漭怛然失色,忙喊道:“我来了!我来了!雪童切莫放了马缰!”沈白听了,只当可勒马止步,便猛的扯住缰绳。哪知马儿教这一勒,前蹄离地,昂首惊嘶,吓得沈白身子发僵,缰绳离手,只晓得紧闭眼睛。眼看沈白就要坠马,赵漭魂飞魄散,立时飞身而起,脚尖在鞍上一点,便似箭般窜去。只见他单手擒住沈白,侧身坠地,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儿。赵漭见他双眼紧闭,睫羽尚挂着一颗泪珠儿,满肚子的怒气便都给压了下去。谁知沈白却痴痴唤道:“阿彤阿彤……”赵漭一听,怒火乍起,又想赵沛所言,不觉五味杂陈,竟举起拳头,恨不得将沈白打死。沈白蓦然醒转,方知死里逃生,却见赵漭一拳拳死力捶在树上,将那一盖繁花催得七零八落,忙挡在树前,握住赵漭拳头。赵漭愤懑烧心,抖唇半天也是难发一语,只定定望着沈白,深切焦灼,似有万语千言。沈白心下惶惑,却也仿佛觉察他心中苦闷,又觉自己行事冲动,大有愧疚,然瞥见赵漭眼中冷芒,却是悚然一惊,又想到华彤不愿与他通信,倏然一颗心凉了个通透,口内喃喃:“他不要我,你……我、我……”忽觉心口掣痛,张口便喷出一口鲜血,直直的仰面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回 憨笑语长乐破璇玑 惕厉色光王试菀菊 下 再入眼,便是苍茫四野,繁星满天,沈白不由长叹一声,却听人道:“别动。”才觉胸前背后已教木皮夹住,教赵漭抱在怀中。赵漭运气助他抵挡夜寒,心中别样酸楚,试探道:“雪童不通骑术,下回再不可如此,若是受了伤,我……至于那块木牌,你竟不知那是做什么用的?”沈白摇头,言道:“我瞧人人都对着那牌子说话,我实在想阿彤想得紧,所以……”赵漭一听,也不忍告知真相,只假作豁然,柔声道:“若雪童不介意,只当我是你的阿彤,把话对我说了罢。”沈白一听,大触情肠,当下挂在赵漭脖子上呜咽起来,仿佛要将素日的委屈一并发泄。只听他哽噎道:“阿彤,阿彤,你为何不来看我?这儿除了菀菊他们,只有漭哥哥待我好,阿白不想去永安,不想去……阿白想家了……”翻来覆去便是这几句,说到后来都教哭声盖过。待他哭了半天,赵漭方拿袖子给他拭面,见他沈白鼻头鲜红,满脸泪痕,哪里有半点邪媚作态,更无论与华彤有私,便心道:“我竟当他是那样的人,实在该死!”正当满心悔疚,却听沈白瓮声瓮气的道:“子珏,你可否闭上眼睛?”赵漭忙依言做了,但觉唇上被什么轻轻一碰,不由呼吸一滞,又听沈白吁了一口气,道:“这个给你,我再不闹啦。”便吸吸鼻子,静静偎在他胸前。赵漭心如擂鼓,良久方睁开眼来,而怀中人早已力竭而寐。赵漭凝睇半晌,突地心下一动,索性倾身在他眼皮上一亲,方合眼睡去。再不话下。 且说赵沛、赵漭得知清流教预谋攻击王府,果然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4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4 在别墅密处缴获不少硫磺引信,又捉住了两个细作。兄弟二人商定暂且按兵不动,只将计就计,引那伙人上钩,以一举剿灭。这日命王康护送沈白提早上路,到清河县再与他们会合。沈白一路昏昏沉沉的到了清河县,直到午后骤然下起雨来,亏得天雷滚滚,才把他自黑甜乡里头唤了出来。见头顶一方素帐,周遭摆设已是不同,沈白方想起已离了桃花坞。又见外头雨雾激蒙,雷声大作,心中不免略有惊惧,忍不住咳嗽几声。菀菊听见了声响,忙进了来,笑道:“公子这一觉倒是睡得沉,必是路途劳累了。”因伺候他漱口,又命青蕖去准备热水。沈白觉得闷闷的,只对着梅花几上的珐琅花开富贵双耳瓶发愣。菀菊道:“怎么呆呆的,莫不是做了什么梦给吓住了?还有胸口又疼了?”沈白偎依到菀菊怀里,道:“菀菊哥哥,你说子珏会不会……”菀菊摸摸沈白的头,笑道:“我的傻公子,往日楼主出去办事还没见你这样焦急的!王爷天纵英才,吉人天相,怎会有一丝闪失!”说着,将温着的清炖金钩翅取出,服侍着沈白用了,又服侍他更衣起身。 沈白望了望窗外的天色,雨势渐渐收了,只余一片黛色涌动,因问是何时。菀菊替沈白戴上和田玉并蒂青房长生缕,笑回道:“差一刻便到酉时。”沈白一听,不免焦急,暗自嘀咕:“都快四个时辰,怎的还没回来!”这时,却听门外一声大笑,道:“雪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却是赵沛进了来,沈白便急急问了赵漭行踪。赵沛佯作委屈,道:“雪童,你这可是厚此薄彼!虽说这是三弟的好计谋,但总须小王调兵遣将,方成大事。何况,还给雪童带了好东西!”沈白无奈,只好询问是何物。只见赵沛手里握着一根短笛,通体翠绿,竟是翠玉所制。那短笛挂着个鸑鷟流云纹金坠子,上有个“韫”的篆字,想必是前主人的名姓。沈白玩赏片刻,不住暗赞,道:“果真小巧可玩,雪童多谢王爷了!”赵沛面有苦色,含愧道:“雪童休再提起这个谢字!小王往日多有得罪,还请雪童多多包涵!”沈白听了,一时无言以对。纵然涉世未深,却也知那事儿难以启齿,便躲了赵沛也算完了,却不想时隔一月,赵沛亲来请罪,实在令人手足无措。菀菊立来解围,笑道:“王爷哪里的话,何来‘得罪’一说?且不论我家公子饮食起居样样妥帖,就连旧病也快大痊了,可不多亏王爷命张太医诊治。只是近些日子王爷忙着民生大计,无暇走动也是有的。王爷这样说,倒让我家公子心里过不去了!”沈白心神领会,亦正色道:“一路上多谢杞王照拂了。”说着,要起身行礼。赵沛忙扶住沈白,又急又怒的道:“雪童闹什么虚礼!莫不是真因为那事与我生分了?”沈白眼波一动,解颐笑道:“这才好,子珅一口一个小王,雪童也止不住分出个尊卑远近来了!”赵沛见沈白不再冷落自己,喜不自胜。菀菊特特奉了敬亭绿雪给赵沛,又摆了几样茶果。赵沛瞥了菀菊一眼,含笑道:“也多亏了菀菊哥哥拿来的药散,才将那毒解得干干净净,翠微谷果真人才济济!”菀菊连说不敢,折身退下。赵沛又说了几句,不过是如何请君入瓮、智勇擒贼之类。沈白十分新鲜,听得津津有味,心中钦佩不已,道:“安邦护国,灭罪锄奸,血性男儿当如是!”赵沛大为受用,又道:“原本三弟是与我同归的,只府上有些琐事,如此便耽搁了。”沈白一听,也算暂安了心。二人又闲话了几句,赵漭便大步流星的进了院子,笑道:“快!把你们的好茶倒碗我吃!”沈白面上一亮,对菀菊吩咐道:“快泡云山梅梗来!”又吩咐下去准备开饭。赵沛亦起来迎接,朗笑道:“三弟你可来了!教我们好等!”菀菊端了小茶盘出来,赵漭一股脑儿将茶喝了,果真又讨饭吃。须臾饭毕,赵沛因故去了,沈白便同赵漭于院外坐一处,赏月纳凉。沈白想到剿匪惊险之处,忙问赵漭是否受伤。赵漭道:“不过一点小伤,何足挂齿。”长乐强着道:“哪里是小伤,最大的口子足有七寸长。若非王爷一早更了衣,那一身血的样子,公子可不得吓死!”沈白一听,急了攀到赵漭臂上,又忙缩了回去,问道:“要不要紧,快给我瞧。”赵漭抬腿踢了长乐一脚,向沈白笑道:“雪童几时做了郎中,我倒不晓得?已教张太医看过,不碍事。”沈白半信半疑,道:“你只耍一套你的折梅手我看。”赵漭一听,忙揖道:“这可不得了,饶我这一回罢。”沈白见了,又气又急道:“那方才桌上还要吃酒,你不知道酒是发的么?”赵漭拗他不过,便没精打采回去,一路上只往长乐身上撒气。长乐左扑又闪,告饶没完。赵漭道:“这回便饶了你,下不为例!”长乐嘻嘻一笑,又拜天拜地,口内道:“托沈公子的大福!托沈公子的大福!”赵漭一听,忙拎住他耳朵,又是一番教训。 又说沈白知道赵漭受伤,忙命人将带来的伤药寻出来,命菀菊送去。长乐见他来,忙道了谢,因笑道:“正巧三爷也找菀菊哥哥呢。”便引他进屋,掩门出去。赵漭正悬腕习字,全神贯注,仿佛并不知有人进来。室内只余菀菊与赵漭二人。因是临时置办的居所,固内室摆设十分简朴清寒,只一副《璇玑图》挂在案边,花团锦绣,文彩精华,倒是添了几丝富贵之气。窗含疏影,屋中极静,更兼赵漭面沉如水,运笔如舞。连绵不绝,纵横捭阖之间,竟是出云入海,气势逼人。菀菊强定心神,依旧施礼,只恭恭敬敬的立着,不言一语。赵漭下笔如神,片刻方弃了笔,沉声道:“本王今日请你过来,只不过是想奉劝一句,忠心护主不错,只是切莫自恃绝技,反伤了少主。”菀菊心里一沉,霍然警觉,面上却如常笑说道:“王爷说笑了,菀菊驽钝,并不晓得王爷指的是什么。”赵漭漫步上前,低低道:“你且看看罢。”只见袖风一动,银光落地,赫然是那枚银针。青碧寒光,细如牛毛,菀菊只觉双膝一寒,继而释然,遂揽衣屈膝,说道:“多谢王爷替菀菊遮掩。菀菊一人做事一人当,愿听从王爷发落。只是还请王爷切莫食言,定要护我家公子周全。”言语间竟有慷慨赴死之意。语毕,菀菊郑重拜倒,忽的手掌翻飞,一星幽光忽闪,蓄力便向颈间刺去。赵漭何等警醒,速速弹身而起,一记折梅手已先发制人。见双手已僵麻无用,菀菊颓然跪地,正色道:“王爷好功夫。只是菀菊残喘至今,拖累公子,本应自裁,王爷不该相救。” 见他守口如此,赵漭不觉含了厉色,眸中幽若暗火,蓦然喝道:“那刺客又与你是什么关系?莫非清流教与翠微谷烟雨楼同气连枝,危于社稷?抑或是华彤窝藏前朝余孽,密谋造反!”这些话不啻平地惊雷,晴天霹雳,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5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5 菀菊顿时心底一慌,又忙镇定辩白道:“菀菊不敢!菀菊并不认识行刺之人,该刺客更非属烟雨楼。至于谋逆一事,菀菊人微言轻,只是恳请王爷明察秋毫,勿使烟雨楼上下一人蒙冤!”说着,连连磕头,咚咚作响。赵漭冷笑道:“果真是华彤身边的好徒儿!平日我竟只当你因雪童受辱而铤而走险,以致犯下大错,没想到却是心系旧主,忠心不二!也罢,我且送你一送,只可怜了雪童!”话未完,已手化为掌,连击菀菊胸腹几处大穴。 菀菊闭目受死,面若金纸,忽的喉头一苦,再忍不住,“哇”地喷出一口黑血。须臾间,却觉气血滞涩之感涣然消弭,运功一探竟是寒气尽消,方用袖口擦了,道:“王爷与杞王不同,菀菊没有错看。多谢王爷救命之恩。”语罢,垂头一拜。赵漭负手而立,隐忍不发,只道:“今日看在雪童面上,且饶你一回。至于你投毒一事,也永不再提。只是杞王睚眦必报,你若再惹他,便不是中毒这般便宜。”菀菊再拜谢恩,又将那日沈白亲随如何被一一支开,王康如何迷晕众人,自己如何迫于无奈施以暗器,赵沛又如何折辱沈白说了一通。说到各中万箭诛心,皮骨痛尽之处,也不禁声泪俱下。 赵漭听了,也不觉恻隐动容,低叹一声,道:“也罢,你若能知晓这腰牌的来历,也算将功补过了。”说着,自袖中取了一块手掌大小的鎏金腰牌来。只见腰牌老旧磨损,依稀辨出四周仿佛嵌流云纹,并四角九龙追连衔珠而舞,正中模模糊糊写着三个篆字,却瞧不清是什么。菀菊瞳孔紧缩,心里猛地一滞,又速回道:“这仿佛是皇宫里的通行腰牌,至于别的,实在不知。”赵漭收了腰牌,道:“好生照顾你家公子,再不可鲁莽行事。”菀菊恭恭敬敬的应了。赵漭忽笑道:“如此一闹,倒是把正事儿给忘了。”便取出几块布头,道:“烦你帮我瞧瞧,你家公子喜欢哪个?”菀菊一愣,道:“王爷却是为何?”赵漭道:“你只管告诉我。”又拣道:“这个色儿太过素净;这也太花哨了些;这个色儿好,但和雪童的衣衫重样——这个长乐,平日里还说他机灵,却连拣个料作也不会。”菀菊讪笑,道:“王爷何不早日成婚,也好有个看顾的人。”赵漭置若罔闻,兀自苦恼,忽地两眼发亮,拣出一块绣着一对仙鹤的料子,道:“你瞧这个怎样?”菀菊道:“这个好,若再绣上一株梅花,公子必然欢喜。”赵漭大乐,又赐了药,便打发了菀菊。菀菊回了屋,见沈白已睡下,面庞无辜,仿佛稚儿,满腹忧思也不觉化了低叹,遂悄悄移灯出去,不在话下。 转眼期限已至,一行人也出了松州,在金阳县的一家客栈里落了脚。用罢中饭,赵漭便亲奉了百幅《璇玑图》探访沈白。却见湘帘垂地,悄无人声,菀菊从书房走了出来,说道:“王爷来得不巧了,公子正睡中觉呢。”赵漭便在堂里径自坐了,因问道:“雪童的病可好全了?”菀菊拿了滚滚的水来,泡了赵漭素喜的云山梅梗,用小茶盘奉了,正要回话,却听内室里沈白梦中一声惊叫,又喊道:“你是谁?且留步,这一曲尚未完呢!” 不知沈白何梦如此,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出差在外,多有不便,21号续更。 ☆、第十回 累愚衷弄笛遣幽怀 谙情思策马赠双珮 上 话说赵漭亲奉了百幅《璇玑图》来探访沈白,不巧沈白正睡中觉,便在堂里坐下。菀菊依例,亲自奉了茶,却听内室一声惊叫,慌忙告罪,前去查看。只见翠玉短笛落在地上,沈白星眼微饧,粉腮晕红,望着帐顶发愣。菀菊暗自一笑,捡起短笛,道:“还不起来?王爷在外头等着。”沈白似是一惊,犹自喃喃半晌,方问道:“他来做什么?”菀菊将帐子挂了,笑道:“梦见什么了?怎的那么大的声响,如今又似块木头了!”说着取漱盂服侍他漱口。沈白揉揉眼睛,呆呆道:“我梦见那个青蓉山碰见的道人了。”菀菊将霜白兰草纹夏衫取了下来,又见他颈上痒痕未退,便又取出两个香囊,笑说道:“他乡遇故知确是喜事,你怎就叫唤起来,好大的声响。”沈白把梦里二人鸣琴弄笛,衷肠互诉的事说了,又怏怏的道:“正在兴头上,也不知怎的他便不见了,我团团的找,竟不见他的踪影。”菀菊摸摸沈白的鬓发,道:“不妨的,有缘定会入梦。”沈白也觉有理,只是离情一动,牵出愁思,又恨这一身的天香,教他与他的阿彤天涯相隔,一时悲愤填膺,直催出两行清泪。菀菊心下发疼,忙拿帕子给他擦。沈白气鼓鼓的道:“阿彤不理我,我也不再想他!”说完,却又委屈的掉出两粒泪珠。菀菊心下悲喜参半,却也说不得什么,只拿布老虎哄了半天。沈白噘嘴道:“我不是三岁娃娃,不要这个。”菀菊抿嘴一笑,道:“那只把弹弓给我,再不必系在腰上。”沈白一听,躁得满脸通红,因道:“那已是我的东西,如何随便让去,倒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一并扔了砸碎了才好!”说着,赤脚点在地上,要去掀箱子。菀菊忙给拦住,却听沈白泣道:“若非那些东西,我……从古到今,须眉男子岂是像我这般?”菀菊长叹一声,有哄了半天,才唤青蕖倒水,服侍他洁面。更衣毕,菀菊自布老虎枕下将长生缕取出来,给沈白挂上。沈白神思恍惚,忽地想起赵漭教他的一句诗,不觉吟道:“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 话说赵漭坐在堂内,听见沈白念道那诗句,径自接了下去:“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注:全诗出自苏轼《僧圆泽传》】忽又大觉不详,忙止住思绪。这时,肩上教一柄竹扇子一拍,便听一人道:“发的什么呆!”赵漭立时展颐,沈白也探出一张笑脸。见他腰间的琉璃带上还缀着一个玉镂雕梅花香囊,赵漭心里一动,便笑说道:“雪童今日怎的配了香囊,嫌身上还不够香么?”这原是一句玩笑话,若是平日里,赵漭三言两语早教沈白释怀,可眼下沈白正在气头,此话不啻晴天霹雳,直教他满腹悲恸全化了一股子无明火,直将赵漭往日的好处烧得一干二净,更是怨恨自个儿有眼无珠,竟将这等人视作了知己!又想那日花雨漫天,赵漭目光却似利剑一般,仿佛要将一切撇得干干净净似的,不由心寒到了极点。一时间心下五味陈杂,火炙刀搅,沈白随手扯下香囊,砸到赵漭身上,恨恨的道:“你也走罢,我再不见你!”说着眼圈一红,便往内室去了。对着这幅光景,赵漭是始料未及,可他又哪里知道沈白心中所愁所悲所恨所怨之处,只两脚在原地钉住,发起带来。待回转心神,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直直跟着沈白进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6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6 了里间,一径的作揖告罪。见这始作俑者也入得房来,沈白益发气塞,无奈所见之处,竟无一物可一纾胸中闷气,当真要活活憋死过去。忽见那琴桌上摆着鹤望,便觑了赵漭一眼,冷笑道:“进来作甚,这一应物什都奉还与你,你我自此互不相欠!”遂将那琴并着护囊等都一股脑儿塞到赵漭怀中。赵漭慌忙接了,虽闷自不解,但见沈白动了真格,也愈发惊慌,只好生抱着鹤望,围着沈白,赔礼再三。沈白又哪里肯听,狠心将他推出屋外,眼底含着泪花,将落未落的,竟已经是恨之欲死的意思。赵漭心如刀绞,又急得顿足,却也委实束手无策,只得长叹一声,嘱咐青蕖两句,先告辞去了。 这赵漭一走,屋子里也再无别人,对着寂寞轩窗,湫漻帘帐,沈白孤立堂中,也不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见案上留着罚抄的诗图,字字凤舞龙飞,一味的泼天豪气,倒仿佛是拘在一张纸里似的。因想起赵漭平日里放肆惯了的,这等玩笑也不只一两回了,而今日这回不过是自己小性迁怒于他,又口出断交之言,竟已是闹得无法收场。又见那桌上的茶还是热的,遂大感聚难散易,人情善变,渐渐惆怅伤怀不尽起来。扭头回了内室,见梅花几子上放着那根翠玉短笛,便拿来放在唇间呜呜咽咽的吹弄起来。曲调凄凄,五音切切,含哽带涩,茹泣吞悲,竟创深痛巨,催人肠断!只是再无故人连珠妙语,劝解愁思;也无知音遥遥相合,试遣幽怀;如今,长路慢慢,前途渺渺,无疑倍添寥落惨凄,情到深处,沈白再隐忍不住,不觉弃笛掩泣,痛不成声。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菀菊煎药回来,堂内却空无一人,进了里间,却见沈白俯在床上,抱着布老虎默默饮泣,不由大惊,忙用手绢给他擦泪。再看屋内竟是狼藉一片,那平日里赵漭送来的物什尽数没了,便连琴桌上的鹤望也无踪无影,方知竟是闹得断交。只是不知赵漭究竟说了什么,竟惹得沈白撕心裂肺不说,还这般不留余地。菀菊伺候沈白洗漱更衣,劝说道:“公子何必伤心,不过是个无赖王爷,为了他气坏了身子可不值!”沈白一听,哭得愈发厉害,胡言乱语的说什么再不同赵漭一处了。菀菊一听,只是笑,也不再说什么,却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哄着沈白服了药,又陪着玩了一会子解股才算完。 却说赵漭从沈白那里出来,怏怏的回了自个儿屋里,一脚踹开了门,扬声道:“长乐!把这些收起来!”见当差的是未央,便问长乐去处。未央答说:“回三爷的话,长乐出门办货去了。”因见赵漭捧了一大堆物什,还道赵漭又去采买新鲜玩意儿了,便恭谨的用双手承接。赵漭嘱咐了两句,负手入内。未央跟在他后头,见了那张用束袋束得严严实实的琴,不觉笑道:“恭喜三爷又得了雅物!” 赵漭径自入书房,歪在椅上,闷自纠缠。未央放了东西回来,见赵漭面有愁色,便试探说道:“三爷,莫不是遇上了不顺心的事?”赵漭回想前事,正是一肚子的闷气无处撒,如今未央送上门来,开口便骂道:“愈发会当差了?连茶也忘了伺候,还当不当我是主子!”未央听了,顿时面如纸色,忙忙跑到外头唤了个小厮取滚水来,又是泡茶倒茶不提。 赵漭吃了一口云山梅梗,又嫌泡得不好,直将茶碗掷了个粉碎。这云山梅梗,乃江都上贡之品。据说这茶树生性固执,只长于云山顶上千里野梅之中,枝结连理,根盘亲密。故连着寻茶、择茶、采茶要整整三年才炮制出两斤,故尽数入宫,市多伪造。云山梅梗四品俱全,且冲泡之法,也简单得益,醒茶之后,便出色极易,不比枫露、琼尖娇贵,且十泡之后犹有余香,故有诗云:“山天共缥碧,拂岸一潮清。”只是诸多贡茶之中,此茶仅奇在难得一处。论茶形,不及雪顶拢翠纤雅袅娜;论茶色,不及玉枝松萝柔嫩艳滑;论茶味,不及滁西老眉鲜醇甘厚;论茶香,不及胥母碧螺清馥丰远;其出汤之后,更不及敬亭绿雪万中之一。故有诸茶珠玉在前,云山梅梗虽价比黄金,在皇宫之中也不过是件凡物。又因这茶来之极为不易,且多出人命,也有数年不曾入宫。只不想一回慎夫人得了急症,急需此茶为药引,赵漭救母心切,竟亲自下了江都索寻。好在江都御茶监尚有一斤存茶,赵漭以重金购得,便快马加鞭回京。然谁知慎夫人竟已好全了,这一斤茶叶也尽数归了赵漭。赵漭一试,回味清苦,不比他茶甘厚,只贵在长泡数回,皆梅香幽浮,似破冰凌寒,含笑虬枝,虽犹朱砂一点,然意气长存。自此便一发不可收,只是怜惜民力,故每每匿名南行,重金购置。就连一撮茶叶,也须得十泡九泡,无比珍重,之前赠了一小包给沈白,还千叮万嘱,被沈白引为笑谈。如今赵漭却将这视若珍宝的茶给摔了一地,直把未央吓得两股战战,齿列震震,只扑通一声跪下,碰头有声,叠呼饶命。赵漭这才大觉失态,忙将未央扶了起来。因见他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办事虽不如他哥哥长乐,指点几句,倒也算贴心可意,遂在心中道:“也不过是个在父母怀里打滚的年纪,何必迁怒这小东西呢!”思及此,便随口吩咐了一句将他打发出去。 未央出了门便止不住哭起来,恰好长乐上得楼来,一见弟弟这副模样忙在他边上坐了,又掏出手帕与他,因问道:“你怎么哭了呢?三爷发作你了?”未央用袖子擦了眼睛,方接过手帕来抹了,一一将方才赵漭骂人摔茶钟的事说了。长乐听了,笑说道:“原来是这事儿,却是你倒霉自个儿撞了上去,不过咱们三爷是个明理人,回头准是要赏你的;再说三爷是咱们的大恩人,平日里咱们做不了什么,若是三爷高兴了,你这骂也算挨得值了!”未央也觉长乐说的有理,便破涕为笑道:“要不是三爷咱们俩早就……是了,之前我上京给慎娘娘送东西,三爷就打赏了不少银子,回头哥哥帮我算着存起来罢。”长乐替未央理了衣裳,只笑道:“傻小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自个儿也要多学着料理料理,哥哥以后还指望着你咧!”慰藉未央半晌,长乐便仔仔细细泡了茶进屋去。 赵漭正拿着针线缝着一个束袋。长乐见了,大惊道:“三爷这是做什么,让小丫鬟做就是了!”赵漭置若罔闻,只垂头对着斑驳针脚出神。长乐见那花样正是前日里给沈白择的,便知不好细问,只含笑道:“三爷也累了,不如喝口茶歇歇罢。”赵漭掀了茶盖一瞧,却是菊花茶,吃了一口,方知里头兑了些珍珠粉,便道:“你是个机灵的,想是已经知道了?”长乐道:“回三爷的话,方才一回客栈,便碰见着了菀菊。”说着将赵漭走后沈白如何如何说了一通,又道:“这事儿长乐原不该多嘴,只是您和沈公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7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7 子原本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赵漭兀自摇头,叹道:“都怪我口无遮拦,可是原也那般说,如今怎的……现下也不知如何修补呢?”长乐劝说道:“三爷莫急,沈公子不是糊涂人,怎会分不清孰轻孰重。更何况,三爷与沈公子交情深,必不会为了一点子口舌上的小事,这般不顾情面的。”赵漭一听,也觉有理,忽地心念一转,猛地拍了自己脑门一下,道:“我也是实在蠢笨,竟想不到他的心。是了,定是这个原由,才气成这样。”不觉懊悔不已,因想起那笛声落梅折柳,不胜凄凄,便又出了一会儿神。过了良久,长叹一声,痴痴茫茫的道:“他这个样子,只怕又该病了。”长乐一听,急着宽慰赵漭,把未央哭鼻子的事儿拿出来取笑,赵漭也稍宽心,又想起未央无辜受气,又打赏了好些。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回 累愚衷弄笛遣幽怀 谙情思策马赠双珮 下 眼见渐入八月,天气稍有转凉,一行人也入了永安境内,正往碧霞岭凌云峰去。这数十日里头,沈白与赵漭竟是一句话都不曾讲过,形同陌路一般,倒是与赵沛还亲近些。直到八月初九这一日,一行人终于来到碧霞岭下,果见翠冠连天,绀草匝地,碧涧潺潺,一望青青,好一个碧霞岭!众人于山下歇了一日,便重新赶路。路途遥遥,山路难行,直到大鸿禅寺的仪门处方有人接应。沈白由菀菊、青蕖二人扶着,从翠盖珠缨车上下来,却见古木参天,藤萝掩映,汉白玉仪门上写着“阿弥陀佛”四字,方知到了大鸿禅寺之境。只见一黄衣内监上来,躬身请了安,笑说道:“奴才绮霞翠微馆首领太监六品宫殿监副侍福禄参见沈公子,愿沈公子如意吉祥。”沈白只觉新奇,便笑着拿他的话回了。众人一听,却是一呆,唯有福禄忙忙跪下,高呼恕罪。赵沛再忍不住,一径的哈哈大笑,道:“罢了罢了。”沈白莫名其妙,又见其他人上来问安,说的也是一般,便觉得好生没趣。一行人本想歇上两个时辰便上山去,竟不想山雨倾盆,山道泥泞难行,只好在寺里借宿一夜。 次日,沈白并菀菊、廉姜、红芙、青蕖五人上了一辆青鸾流云华盖车。一路仪仗绵延而上,如金银焕彩,似珠玉争辉,无不华贵显赫,威仪非凡。赵漭、赵沛二人在前缓马引领,马车左右皆是内监跟从,敛容正色,毫无疲态。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沈白复下车,换乘八人抬的轿辇。一路翠色斑驳,奇花闪灼,车马辚辚,踏伐迤逦。待到金乌坠地,彩霞漫天时分,方至绮霞翠微馆仪门处。只见石磴穿云,清溪泻雪,鸟鸣幽脆,古木参天,远处几间清幽轩馆,青云拂檐,玉栏绕砌,兼之松涛幽篁,素花轻蕊,格外僻静秀美。沈白自窗外瞧去,又见梅林万顷,竹篁几处,不觉目瞪口呆,奇道:“竟与濯香馆相差无几。”赵漭见那修舍参差,于寒烟凝翠之间,仿似众星拱月一般,不觉心道:“奇怪,倒像是哪里见过一般。” 一时下了车,被山风一激,沈白不由得嗽了一声,菀菊立时将湖色折枝桃花素熙纱披风取来给他披了,方扶着他上阶。正堂门前平台上已摆了香案,侍女僮仆于两旁垂首而立,竟是悄无人息。福禄满面堆笑,上来给诸人请了安,又向赵漭道:“还请光王殿下宣旨。”赵漭仿佛一愣,觑了赵沛一眼,方取过圣旨。福禄又唱道:“沈雪童接旨——”众人纷纷跪地。沈白只觉新鲜,怔了半晌,由菀菊扶着方慢慢跪下。赵漭南面而立,朗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子雪童,年十四,柔曼香倾,毓秀钟灵,乃日月之光华,天地之灵秀,是宜名曰馥,赐住凌云峰绮霞翠微馆,以圣子之身保我大瑞国运皇皇,传祚万世。钦哉!”语罢,恭贺祝祷之声不绝于耳。沈白浑然不觉,只隔着纱笠望着赵漭目不斜视的模样,一时酸楚不尽,便要落下泪来,生生忍了半晌才不至失态。待菀菊提醒再三,方如梦初醒,双手接下。赵沛贺罢,笑说道:“如今已将沈公子安然送达,尚待回宫复命,容小王先告辞了。”赵漭双目深沉如水,辨不清喜乐,亦拱了拱手,道:“雪童珍重,漭就此别过。”沈白但觉心下一滞,眼泪便要脱眶而下,却又勉力忍住,冷淡道:“多谢两位一路相送,雪童谢过。”赵漭瞧着他这般,心里如何好受,只是沈白不说,他又有什么脸面去求得谅解,也不过日日懊悔罢了。这般想着,已被队伍拥着下了山去。待他回头看时,轩馆渐渐隐没在那花木扶疏之处,恍然见着一角白衣如雪,只觉双目一刺,心下无端酸楚。沈白迎风伫立,目送良久,方举步转身。行到堂前,抬头见匾上铸了四字,曰“有凤来仪”,当下便有些不悦,因想赵漭笑他身上的香,岂非将他视作女子,不由大觉懊丧,也由他去了。 一时入了座,便见福禄领着一个青衣太监跪于足下,道:“奴才绮霞翠微馆掌事太监七品执守侍福寿参见沈公子,愿沈公子如意吉祥。”福禄亦跟着参拜磕头拜毕,又率其他当差宫婢磕头参见,又与菀菊领着的一应亲随,互通了姓名。沈白歪在酸枝木玫瑰椅上,缓缓吃茶,半晌才命起身。又听福禄宣道:“圣上着沈公子祷国之喜,特赐紫玉如意一柄,伽楠念珠一串,佛经四部,水貂斗篷一领,各色宫缎四匹,各色宫绸四匹。赏赐俱齐,还请公子验检。”一应侍女内监如鱼龙一般将赏赐之物呈上来。沈白置若罔闻,只盯着茶汤出神。菀菊、廉姜早取了金锞子,向福禄、福寿笑说道:“两位公公不辞辛劳,这些还请收下,就当做公公的茶钱罢。”青蕖、红芙会意,亦取了金瓜子赏给余下众人。足下皆是谢恩不绝。菀菊见众人训练有素,也无需多言,嘱咐几句便教散了。 沈白更了衣,稍进了些吃食,便枕着布老虎在榻上歪住。菀菊忙道:“吃了东西就睡,也不怕又病。”沈白一听,因想华彤不在,也没人给他揉肚子,便怏怏起身。菀菊道:“方才我瞧见园中植了许多大芭蕉,公子不如去瞧瞧。”二人来到园中,果见几株生得极好的芭蕉树,翠扇高舒,绿天垂荫,许是山气阴凉,仍挂着残雨。沈白见了,不觉想起“闲愁几许,梦逐芭蕉雨”一句,便是一叹。菀菊忽向前一指,道:“公子瞧那儿!”沈白一惊,顺着菀菊的手指看去。原来是大芭蕉后头,立着一只丹顶鹤,地上覆了满满的白羽。菀菊笑道:“公子素来最喜欢看这个,难为这里消息灵通。”沈白却想起琴囊上比翼双飞的仙鹤来,因走上前去。那鹤也不怕他,屈腿向前走了两步。沈白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孤零零的,多没趣儿。”菀菊暗暗一叹,也不再说话。忽听空中一声鹤唳,便见芭蕉数颤,抬头已是一双,交鸣盘飞。沈白笑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8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8 道:“原是有等你的,去吧。”双鹤似是有感,复鸣几声,便振翅而去。 又走了几步,却到了烟润堂。只见阶前列着数十盆菊花,深香疏态,散影满帘,皆是上上之品,有紫霞觞、红丝玉、鸡冠赤、银鹤翎、杏花颐、姑射肌,亦有蜜荷黄裳、海棠绿衣、白玉缠光、金琮水碧,落红万点、含烟铺锦。沈白也觉惊喜,又见一团墨绿的菊花,因展颐道:“菀菊哥哥快来看,这是阿彤最喜欢的寒窟吐翠。”菀菊笑道:“到底公子没有忘了楼主。”沈白面上一红,倾身玩赏一番,赞叹不绝。赏罢菊花,二人穿廊越榭,来到一处轩馆,名作陶然轩。却是小窗幽户,翠竹掩映,丝毫不见奢丽,菀菊便提议进去一览。室内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板,或“岁寒三友”,或“花中君子”,皆是名手雕镂,剔透玲珑;耳室以湘妃竹帘相隔,置着休憩用的罗汉榻、梅花几等,无不清雅别致。南窗下置了桌砚,又有书架、博古等物,壁上有一应依古董玩器之形抠成的槽子,放了桌屏、宝剑、双耳瓶、琉璃盘、比目磬等,虽悬于壁,却与壁相平,可见匠人心思极巧。忽见那琴形的槽子空着,沈白思及鹤望,一时忧从中来,又想方才赵漭不闻不问,更添哀戚之感。愁绪萦回,再无心观赏,便道:“就在此间歇下罢。”菀菊应了,忙命人准备。此处按下不提。 却说赵漭下了山与赵沛别过,领着长乐、未央两个小厮牵着马走了。待行到一处馆驿,已约莫戌时时分。赵漭胡乱吃了一些,便携了一囊桂酒,兀自跳上屋顶。举首望天,只见孤雁斜掠,一声长似一声,倍感凄凉,头顶一圆晕轮,清辉如水,掐指一算,方知竟是八月十一。中秋即近,也不觉动了思人思乡之情。忽听楼下丝竹咿呀,管弦参差,有歌姬作晁端礼《行香子》,回还歌曰:“小庭幽槛,菊蕊阑斑。近清宵、月已婵娟。莫思身外,且斗樽前。愿花长好,人长健,月长圆。 别恨绵绵,屈指三年。再相逢、情分依然。君初霜鬓,我已华颠。况其间有,多少恨,不堪言。”赵漭更觉心内寂寞,胸中郁结,又想起沈白,却不由愧悔难当,忧思痴缠,便长啸道:“愁对金团,欲收覆水!难,难,难!”语罢,四仰八叉摊在屋顶上,解开酒囊,大口饮灌,只待一醉解千愁。 醉意朦胧间,赵漭只觉眼前浮光霭霭,月色溶溶,竟仿佛见了沈白笑貌音容:或梨涡深甜,憨态可掬;或睫羽低垂,拈花不语;时而托腮顾望,晧质若冰;时而芝宇轻颦,幽情如雾。也不管是真是梦,赵漭酣然一笑,真是无比欢喜,交睫恍然,又见着沈白在桃花坞小住的光景:一时是那窗纱照绿,他手不释卷、痴神凝注的模样,举棋不定、若有所思的模样;一时是那灯影连昼,他案铺雪浪、悬腕如飞的模样,深衣危坐、低眉拂弦的模样;一时又是曲廊萦回,他信步悠游、妙语落珠的模样,薄面含嗔、打闹无拘的模样;亦有空庭清寂,他潇潇独立、横笛引凤的模样,把锄栽花、翼翼小心的模样;更有桃华灼灼之间,他隐于树后半面来窥,那明眸狡黠、天姿烂漫的模样,亦有落英簌簌,他酣卧青石枕凉而寐,那落红拂鬓、睡颜如晕的模样。这一时间满心满眼的沈白,又想起那两枚似也非也的吻,直教赵漭的胸间涌起百种想思,千般眷念。一时酸楚无奈,缠绵不尽,更催得那满腔深情浑似那脱缰的野马一般,一发而不可收拾,赵漭只觉得心若擂鼓,震耳欲聋,又如地裂天崩,江腾海倾。呆思半晌,忽如醍醐灌顶,方摔囊而起,长笑数声,飞身跃下屋顶,跨上青骢便疾驰而去。长乐询问不及,但见赵漭身负宝琴,风驰电掣般往东北去,不由会心一笑。 待到上了碧霞岭,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赵漭一入馆内,便听见极细的琴声,不由牵动柔肠,一径摸到陶然轩,果见西间灯火如豆,一吊清影,恰似纸片一般贴在纱上。赵漭驻足一怔,喉间生涩,心下道:“不见他几日,竟瘦得没形了?”又听琴声寥落,溶于秋霖,恰似一缕幽情埋藏心底,忽地一人吟道:“雨浸疏篁,愁肠难浣。夜深处、鹤睡蕉寒。山深月远,云冷更残。算得些闲,寻些梦,也痴缠。”【请各位看官一笑置之,下同】赵漭听得眼眶一热,便将门一推。沈白本痴坐出神,听到声响,遽然一惊,却瞧见赵漭走进来,倒不知是梦是真,先是一呆,又忙将纸笺往灯上烧。赵漭抢先一步,捉在手中。只见下阕曰:“长蒿无寄,扁舟何盼?旧家时,双影凭栏。而今孤尊,又送银盘。奈一番愁,一身病,一晌欢!”字字入得心去,教赵漭呆如木鸡。沈白忙夺过烧了。菀菊听到声响,又见沈白不在床上,便赶来西间。见了赵漭,不觉一惊,唯有暗叹一声,复又掩门退去。泪滴空笺,泅了硕大的两个泪点,赵漭心如刀绞,便当机立断,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将沈白拥在怀中,哽道:“雪童,是我不好,说了那等胡话。更是个呆子,竟不知道你的心!”沈白本是懵懂,也不知什么心不心的,只想着不能见着赵漭,事事皆无趣,如今赵漭不期而至,本该又惊又喜,可是却无端羞恼,一时也分不清缘故,只忙用力推他,喝道:“放手!说过再不见你,又来作甚!这般缠人,最可厌的……”话未完,又搜肠抖肺般嗽起来。赵漭立时松手,哀求道:“漭要杀要剐任由你,只是你身子弱,别再动气了!”沈白听了,心下益发酸楚,只用袖子狠狠擦了眼睛,将他往外一推。赵漭心如刀绞,说道:“你莫劳动,仔细风扑了。”便忙自退到门外。沈白见他如此,愈加懊恼,气得将门重重一关。 赵漭长叹一声,折身贴在窗上瞧,只见人移影动,沈白依旧在窗下枯坐。赵漭无可奈何,复又仰天长叹,想今夜闻得《行香子》两曲,不觉心有所感,遂发于箫管。却听箫音幽沉委婉,情思动人,又颇有懊恼之意,惹得沈白扑哧一笑,气便消了一半。一门之隔,赵漭自然不晓,犹自愁闷半晌,益发苦恼,竟也湿了眼眶,但见天上婵娟,竟不得照人两圆,不觉哽咽道:“休说前尘,休说今恨。似无言、两处销魂。唯此冰魄,鉴我情真。照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吟罢,只听雨坠枝梢,一点一滴,分明叶上,却在心中,别是一番缠绵滋味。赵漭长叹一声,抬手拭泪,忽听身后门户一开,折身却见一个纸团砸到胸前,展开看去,却道:“不诉魂痛,不诉情浓。又无边、散与天宫。灵犀一点,莫道初衷。共花儿悄,影儿淡,月儿溶。”那一笔一划仿佛画在他心里,酥酥麻麻,兼之四目相对,冰雪乍融,益发欢喜,便笑道:“雪童之心不必寄与天宫,只消和我一人说便够。”沈白见赵漭这般,脸上微微一红,鼓了鼓两腮,道:“谁要你的,你只与那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9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29 烟儿璜儿说去。”赵漭一听,嘿嘿直笑,自怀里摸出一物,塞到沈白手中,道:“这便是你我的信物了。”却是一块镌着个“王”字的半月玉片。沈白正闷自不解,赵漭又取出一块来。两块一拼,竟严丝合缝,恰是一个“珏”字。沈白新奇不已,便说笑道:“如此,你我倒真成了兄弟!”语毕又想起二人已不同往日,便将下话止了,赧然不语。赵漭见他这般动人,原本想问“那我们成什么了?”又怕他恼,因说道:“这本是我素来佩的玫瑰珮,只是不巧被我摔了两半,正是第一回见你。眼下一想,倒像是为着如今你我来的。”沈白捧在手心,分外珍视。赵漭眉欢眼笑,说道:“母亲说我命里原是有个玉的,只是怕人浑传才填在表字上,没想到真的是你。”沈白嗔道:“只怕又是你杜撰,才不信你的鬼话!”赵漭呵呵一笑,将箫琴一并放在桌上。沈白见二者的护囊都是一色的仙鹤花样,不觉心下一喜。赵漭见他红玉似的耳廓,凑近他低语一番,又唤他卿卿。沈白双颊晕红,又喜又嗔,也唤他一声漭哥哥。二人临窗对月,浅笑细语,互诉心肠,真是两心相悦,情深意笃,直直教旁人羡煞。待到东方既白,沈白已搂着布老虎,身上披了赵漭的斗篷,在罗汉榻上沉沉睡去,唇际尚挂着明媚笑意。赵漭则卷了竹帘子,坐于一旁静静打盹,面上也莫不缠绵欢喜。见他二人衣襟齐整,菀菊自是欣慰,然而迅又哀戚,如今之事,已非他一人之力可以转圜。 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回 凌云峰老尼话云烟 捻红庵馥卿承雨露 上 话说沈白与赵漭袒露心迹后,莫不欢喜。情谈款叙,闲话夜深,方歇下了。见二人发乎情止乎礼,菀菊自是钦佩,旋感哀戚,只叹他俩情根深种,痴心互与,本是赏心乐事,奈何一个自置炭火之上,一个身陷囹圄之中,竟不自知!然而事到如今,已非他菀菊一人之力可以转圜,唯求上天怜悯,莫要磨折摧残。 赵漭醒转,见沈白仍睡着,便替他掖了掖披风,伸了个懒腰轻脚走出来。菀菊见了,便立即唤了红芙打热水服侍他梳洗,又笑说道:“王爷一觉如何?”赵漭温柔一笑,向菀菊道:“雪童还睡着,莫要惊着他。”一话未了,便听西间里沈白唤菀菊的名字,菀菊忙启帘问道:“公子可也起身了?”又看桌上满满一叠纸稿,二人竟是联了一夜的句,皆是浓浓痴语,不觉莞尔。沈白问道:“子珏走了么?竟不叫醒我,也可送他一送?”菀菊刚要回话,赵漭便在外头笑着截言道:“既要送我便快起来!”沈白面上一喜,道:“这就起。” 一桌用了早饭,二人在馆里闲逛,此时晴天白日,与那黄昏时分相比,更别有一番滋味,兼之心境迥异,所见之处,自然大相径庭。赵漭恍然大悟,怪道如此眼熟,原来这儿与他儿时在太平行宫闯入的宫室相似非常,径自怔忡了半晌,旋即又心道:“许是匠人偷懒,是故所建的宫室也都雷同。”一时走累了,便在花架下一齐坐了,看着廉姜侍弄花草,吃茶谈天。说起夜里联诗的事,沈白跺脚道:“你那一句着实可恼,欺负我不知那典故,我竟要搁笔了!”赵漭只笑道:“不如此如何压倒你?”沈白又道他杜撰不作数,笑闹了一会子,又黯然道:“只是不知下回是什么时候了。”赵漭握住他手,笑道:“这有何难,古有鱼传尺素,驿寄梅花,更有八百里加急送荔枝的,再者只要心在一处,纵然天各一方,又怕甚么?”沈白也觉有理,霁颜道:“如此,我便一月一封教人派给你。”赵漭只笑道:“我行踪不定,如何找得到我?不如我遣个得力的小子来,每隔半月取上一回,何如?”沈白觉得甚好,便应下了。二人又说了几句,赵漭辞去。沈白送他下山,看他策马远去,又冲着扬尘喃喃嘱咐了几句,方折身回去。赵漭此行乃为料理南行未尽之事,也不知何时重逢。回到屋里,沈白便已相思萦怀,对着那月痕似的半珮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不过三四日,便厚书一封交予菀菊,只待那取信小哥前来。 入了夜,沈白为离情所累,又兼择席之症,难以入眠。菀菊见外头月色极好,便道:“公子既睡不着,趁着不算很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又传福禄、福寿进来问他们何处可以游玩。福禄忙笑说道:“公子好雅兴,这碧霞岭是皇家禁地,绝无闲杂打扰,自是妥当。说到游玩之处,凌云峰之后便有一处清凉台,原是庄闵皇后生前纳凉别院,风景是极好的,只是如今已是端王清修之所,这王爷性格略有些古怪,公子此时前去,只怕会吃闭门羹。”沈白听了,便颇有些失望,又道:“那便是空话,可还有……”谁知他话未完,福禄已慌忙跪下,细汗覆额,辩道:“奴才怎敢诓骗主子,有一处却是极好的,只是……”菀菊忙将福禄扶了起来,笑说道:“公公只管说,公子绝不怪罪。”福禄仿佛吃了定心丸,方说道:“这儿东面有一处尼姑庵,唤作怜絮,是前朝宫中女眷修行之地。这怜絮庵后有一吊索曲桥,走在上头,如入云海一般,十分有趣,周遭景观亦是一览无余。”听了这话,沈白好奇极了,正想说好,却听菀菊道:“不可,既是前朝妃嫔清修之所,于情于理,都是该避嫌的。”福寿在一旁,说道:“小哥多虑了,这却是无妨的。只消从怜絮庵边上的小路过去便可,庵前庵后皆有侍卫把守,周遭并无闲杂人等出没,绝不会冲撞了公子。”福禄也道:“若是公子不放心,命几个伶俐的小子在前头探路,既不扰了兴致,又不失了礼数,岂不两全?”菀菊一忖,也觉周全,便颔首笑道:“这倒是不错,只是不知禄公公为何之前吞吞吐吐?”福禄、福寿一听,皆面露戒备。四顾一番,福禄方压低声音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吊索曲桥虽好玩,但那一头却是不能去的!”沈白奇道:“这一座桥有头无尾,又有什么趣儿?”一话未了,福禄忙道:“公子这话可不能教别人听见了,且听奴才仔细说来。”沈白允了,便听福禄说道:“这桥那一头亦是一座尼姑庵,是前朝一个贵妃带发修行之所。只是不知怎的,咱们圣上一登基便封了那儿,任何人都不得入。”福寿也说道:“传说这座馆子初建之时,有个工匠误入了那儿,最后……这事儿原本不该污了公子耳朵,只是这捻红庵是绝不能去的。”沈白怔了一番,不觉想起那梦中一处建筑上题着“捻红栊翠”四字,竟叫起来:“那座庵唤作什么?”众人皆是一惊,福禄忙回道:“唤作‘捻红’。”沈白喃喃道:“原来是一座尼姑庵。” 待沈白更了衣,菀菊取了冰纨碧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0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0 纱披风给他穿了,便由廉姜领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一同去了。月色如水,翠云幽渺,秋风徐来,唧唧虫鸣反倒尤其添了山野恬静。两个小太监提着玻璃灯在前头探路,舌灿莲花,将宫中有趣见闻都说了遍,十分逗趣。红芙、青蕖二人点着明角灯在侧,菀菊、廉姜则虚扶着沈白慢行。往东行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闻水声乍大乍细,如佩环,又如洪钟,远远见一带银灰水磨墙栖于繁木深处,内有叠檐飞角,清钟素铃,幽邃雅静。菀菊道:“那儿想必便是怜絮了罢。”沈白叹道:“果然是修行的上佳之所,只是不得探访,实在可惜。”命绕道而行。行了十余步,却听里头有人作“叶舞殷红,水摇瘦碧,隐约天际帆归”之语,不觉驻足。只听那尼姑道:“……寒鸦影里,断雁声中,依然残照辉辉。立马看梅。试寻香嚼蕊,醉折繁枝。山翠扫修眉。记人人、蹙黛愁时。”【注:袁宣卿《长相思》上阕】沈白不免思及赵漭,依稀有所感,便不觉重重一叹。却听院内道:“人贵知心,施主何不来此一叙?”沈白正要答话,却听人喝道:“来者何人!”紧接着两名侍卫模样的人凭空而降,双刀如月,堪堪劈头砍下。菀菊连忙护住沈白后退数步,廉姜上前以身抵挡。两个小太监却早冲到前头,亮出腰牌,喝道:“大胆!连皇上的人也敢冒犯!”二人一看,方知是圣童驾临,忙忙收了刀,磕头陪罪道:“小的老眼昏花,冒犯了主子,还望主子恕罪。”说着便引了沈白向后门走去。菀菊望着小太监二人,大有赞赏之意,“好样的,知道护主,回头重重有赏!只是可别说是什么皇上的人了,也不怕毁了圣上清誉。”沈白亦浅浅一笑,道:“谢谢二位相救。”两个小太监忙跪在地上,红着脸说是奴才本分。沈白又问了二人名姓。二人答说叫做小薛子、小显子。沈白只是笑,良久道:“这名儿倒是有趣,不如把小字去了,把子字前提也就完了。” 又说那两个侍卫将沈白一行人七拐八拐带到一处院子外头,便施礼退下了。屏退了左右,沈白独自入内。只见一个带发的姑子立于石桌边上,已近不惑,温婉端庄,教人心生亲近。沈白见了,揖道:“雪童闻得夫人此曲,思及故人因而发叹,却不想打扰了夫人,还望恕罪。”那尼姑道了声佛号,笑道:“贫尼已是出家之人,何来夫人之说,唤我静慧便可。”沈白告声失礼,复行礼道:“静慧师太,雪童有礼了。”入了座,沈白才发现方才静慧所吟的之句,竟是桌案上朱笔所书的一曲《长相思》,调与一般不同,曰:“叹客里、光阴易失,霜侵短鬓,尘染征衣。阳台云归后,到如今、重见无期。流怨清商,空细写、琴心向谁。更难将、愁随梦去,相思惟有天知。”【注:袁宣卿《长相思》下阕】沈白本就思念赵漭,如今离情一动,更是缠绵不尽,不觉垂睫喟叹一番,问道:“此曲可是师太所作?”静慧一壁调茶,一壁笑道:“非也,此乃思宗自度之曲。”沈白心下一动,因问道:“这思宗是谁?又思念何人?”静慧一愣,道:“思宗乃前朝齐炀帝,此曲为他的一个爱妃所作。”沈白道:“原是齐后主。都道文如其人,为何这思宗却得了一个‘炀’字,他虽治国无道,究竟失爱亡国,合该是个‘闵’字才对。”静慧一惊,忙道:“施主这话可万万不要再说,百害而无一利。”话毕,又自忖道:“方才见他年纪虽小,却排场甚大,亦通礼数,没想到竟这般口无遮拦,也不知是真是假?”沈白微微撅唇,面含不屑,絮絮道:“难怪陆先生常说史书无用,成王败寇的道理只教人愈发奸佞毒邪,不想竟是真的。都道有情之人必是有心,只这一点,我便要为他一大哭!”见他娇态可掬,静慧也不觉一笑,心想这果真是孩子,竟不知这世上,一点子情爱真心与这江山万里一比,不过是微尘一点,只是各人有各人之造化,她已在方外,也不必点破。静慧起身斟了茶,闻见沈白身上淡淡香气,心下一动,便说道:“今日与施主有缘,不如听贫尼说一故事,聊以解闷。”沈白捧着茶碗,眉眼弯弯,笑道:“甚好,我最爱听故事。”静慧亦是一笑,望着案上紫铜香炉,袅袅青烟,娓娓言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回 凌云峰老尼话云烟 捻红庵馥卿承雨露 下 话说某朝某代,某城某县,有一女子唤作兰娘,有一书生唤作方生。这二人自小青梅竹马,待到嫁娶之龄,已是情同夫妻。这年,方生入京赶考,兰娘只等着他出人头地,便能长相厮守。不想方生此去未满一月,父母便命兰娘嫁与一名贵族子弟沈齐为妾。兰娘谨遵孝道,迫于无奈,只得嫁入豪门。 沈白听及此,不觉一叹,道:“身不由己,实在可怜。”静慧淡淡一笑,道:“施主莫急,且听后话。” 这沈齐妻妾成群,一应妻妾门第优渥不说,更是深谙算计,彼此勾心斗角,争宠倾轧,无日不休。只所幸沈齐对兰娘一往情深,一时间竟也无一人敢欺侮她。一回沈齐外出办差,兰娘发觉有孕,暗忖娘家无势,又怕遭到不测,便谎称急病,带着两名陪嫁丫鬟前去佛堂将养。便在她养胎之时,方生得了皇帝赏识,高中回乡。见兰娘琵琶别抱,便忧愤不止,竟将沈齐往日罪状一纸递于天子,天子大怒,便将沈齐收监听审。 故事至此,沈白只觉错综复杂,一念兰娘与方生旧情,二感沈齐待兰娘之真心,三服方生对情爱之执着,四叹兰娘为母之苦心,又心道:“我虽无父母,却也知他二人若尚在世间,必也是待我如此痴心。”又不禁叹道:“如此这般却是各有各的苦衷,竟不知说谁的坏处了?”静慧道了声佛号,笑道:“施主果真心地无瑕,善哉!”沈白听了,却不以为然,正色道:“师太此言差矣,这世间万物,不过爱者取之,恶者弃之而已。”静慧不觉抚掌,莞尔道:“施主年纪虽幼,却有如此胸襟,贫尼佩服。”见静慧夸赞,沈白面上一红,只轻轻道:“是雪童造次了。”又问后话如何。静慧却道:“故事便至此了,并无结局。”沈白不觉大失所望,暗忖片刻,遂又解颐一笑,道:“想来是师太为渡众人的良方,合该是没有结局的,所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各人自得各人的了局,可是?”静慧但笑不语,只觉此子甚有慧根,奈何偏入红尘,受一番苦楚磨砺。二人吃着茶,又闲话了几句,沈白想起尚要前去吊索曲桥一游,便告辞离去。 那吊索曲桥唤作渡业桥,月色朦胧、青岚流转之中,恰似翠烟云海之中一卧白龙。只是现是夜里,不知桥下几千丈,只是黑魆魆一片,直把青蕖吓在桥头,沈白便命子薛留下陪着。待步上桥去,方觉上下虚空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1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1 ,悬曳飘摇,更兼着夜色深沉,子显不住颤栗,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不能动弹,只得由廉姜背他回去。红芙提着玻璃灯,笑说道:“竟不知道原来他俩胆子这般小,还不如我呢!”菀菊笑道:“谁不知你素来胆子大,否则谁为公子探路,可不是哪里都少不了你!”红芙羞红了脸,只道:“为、为了咱们公子,就、就是死也是该的!”菀菊听了,骂道:“什么死不死的!也不怕忌讳!”沈白道:“菀菊哥哥,人总有一死的,红芙也没说错什么。”红芙的脸愈发红了,只道:“我、我就知道公子是最疼我的!”三人慢慢前行,望着远处重峦叠翠受云团月影之化,益发神妙:高耸处似神剑直入云颠,低缓处如玉臂柔婉绵延,再看越洞而出,举首一望,竟是撒天星斗,冰盘皎洁,大觉别有洞天。沈白道:“只替他们可惜,瞧不到这等美景。”菀菊替沈白紧了紧披风,劝道:“夜深了,不如回去罢。”沈白一呆,又深吸一气,道:“哪里来的香气,竟这般清新!”又想起方才“试寻香嚼蕊,醉折繁枝”一句,笑道:“说的定是此处,想不到竟有如此之幸,得以寻访思宗故地,快哉!”菀菊忍俊不禁,道:“我的傻公子,这样的天哪里有梅花!”沈白哼笑一声,撅着嘴道:“我就爱看枝桠!世人都道梅花香,却不知疏影横斜、真水无香的雅趣!”也不知是哪来的歪理,菀菊听了,真是哭笑不得,却也知沈白一心探梅,拗他不过只得前去。沈白自己打了明角灯,走得飞快,菀菊与子显竟跟他不上,只得在后头追喊。沈白更是玩心大盛,不觉加快脚步。待到一碧枝掩映之处,隐隐的见那儿有座庙宇,便拾级而上。玉石仪门上龙蟠螭护,玲珑凿就,大感前朝皇家气派。上面仅依稀辨别出书着“捻红□□”四字,只是后面二字因有藤萝遮蒙络缀,已无可考量。沈白思及梦境,心道:“那二字莫不是‘栊翠’,原来就在这里。”又忖菀菊、子显还在后头,此地也并无看守之人,便心想:“这儿我在梦中却是来过,也算旧相识,进去大约也不妨事,就当故地重游罢。”遂入了仪门,顺着石梯上去。 入了院中,却见寒荫离疏,幽香隐渺,禅房紧闭,人迹杳至。沈白推门而入,刹那间月光绕户,照得室内若明昼一般。对门小圆桌上放着一把刻花鸳鸯碧草纹金壶,一对刻花鸳鸯草纹杯,并几色美肴佳馔,竟不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见墙上挂着一轴杨柳观音像,宝相庄严,慈航普渡,沈白便于蒲团上跪了,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又见条桌正中摆了个青釉捧莲狻猊香炉,龛焰犹青,炉香未烬。右边是一架达摩渡江图的桌屏,并几部经卷,左边上一个黑漆木盘,里头盛着一只腊油冻的佛手。沈白面庞一亮,无端觉得熟悉,忙拿来抚摩把玩,兴致高处,不觉发笑,恰似滚珠曳玉一般,教这冷冷清清的禅房多了一丝生气。却不妨门外一声暴喝:“你是何人!”余音未了,便一阵风似的,如遮天暗影一般袭来。沈白被唬了一跳,不由呆若木鸡。那人大手一捞,将佛手稳稳托于掌中,目如闪电般逼视沈白,“你是何人?竟不知此为禁所,不得入内么?”沈白被吓得喉间哽咽,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又听一把低沉浑厚的声音说道:“承修,放了他。”说话间,已缓缓自门步入。承修依言闪到身侧,沈白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但见他头戴赤金云龙嵌东珠簪冠,身穿玄色暗云纹九龙袍,腰上系着明黄织锦紫玉带围,坠着一个嵌宝双龙吐珠金镂香囊。高大魁梧,龙行虎步,蕴气吞江海之势;身凝山岳,气度不凡,藏撼天动地之威:好一个人中龙凤,日月精华!他见蒲团上坐着一个少年,清姿幽妍,体态柔媚,神情天真:眼眸似春水照寒,盈盈如波;两眉逶迤横烟,隐隐含翠;眉心朱梅五瓣,眷眷生情。又见他穿着湖水染烟色软绸长衣,外头披着冰纨碧纱披风,不觉淡淡笑道:“你便是沈馥。”沈白扶着条桌自地上站起,道:“你错认了,我名唤雪童,不是什么沈馥。”却听承修喝道:“大胆!圣驾面前,竟如此无礼,还不速速跪下!”声如惊雷,直将沈白吓得坐倒在蒲团上。沈白心下惊异,不由睁大双眼,心下奇道:“此系谁人?竟这般不可一世。”皇帝目光如炬,诡笑道:“无妨的,他本就不该自称草民。”遂令承修退守屋外。皇帝将沈白扶起,取火折子点了几盏灯,因道:“深夜到此,也算有缘。奈何今非梅花之节,倒是月色极好,不如请公子赏光,与我同饮几杯。”沈白看清皇帝,不觉呆住,心内道:“这人同子珏好像!”只是皇帝比赵漭大了二旬有余,已逾不惑之年。沈白本就念着赵漭,更生出几分好感,便与他一同在梅花凳上坐了。皇帝笑意更深,遂取了刻花鸳鸯碧草纹金壶,在杯里斟满,递与沈白,道:“此乃西域葡萄酒,请公子一品。”沈白不觉有他,举杯笑道:“请。”沈白自小不曾饮酒,唯有那次醉酒不提也罢,如今望着那殷红酒水中一轮孤月,又想起那南行的赵漭,顿觉眷恋如潮,低低吟道:“不诉魂痛,不诉情浓。又无边、散与天宫……”相思辗转,迢迢不绝。不过须臾,沈白便歪在席间,一壁嚷着热,一壁解起自个儿的衣裳来。皇帝将这春景佐以美酒,更觉滋味,心道:“芹阮果真妙人,竟有淬玉天香这般奇药,能教这处子片刻间变作婊子!”沈白不知所措,只觉情热酣然,头昏心悸,腹里癫狂,心中沸乱。竭力矜持,径自摸索,均不得法,唯有咬唇抽泣。皇帝看着,眸色凛冽如刀,竟也渐渐鼻翼翕动,喘息急粗起来,忽的冷笑数声,遂起身向沈白走去。 于随波沉浮之间,沈白便觉一双臂弯将他捧起,又跌入一软绵柔滑之处,勉力开眼,竟是榻上,又见那人解带宽衣,四下摩挲,虽心中抗拒,却又似良药,一解身心烈火遂即沉沦。那人将沈白压于身下,只觉肤凝柔脂,如雪堆玉,又听嘤咛细细,娇滑柔腻,更兼奇香郁渥,兰麝难敌,直教他心荡神驰,色授魂与!皇帝如穿梭时空,重获至宝,不觉心底缠绵不尽,手下温存无限。一时间竟是红绡帐里效怨央,翠绫被中悟乾坤,只听裂帛声起,息重口呻,出雀揽裈,抬足抚臀,情浓欲腻,侵智夺神,遥途多舛,恨哪可论!可叹这佛光普照之中,众生赴汤蹈火,破釜沉舟,只为断一丝执念,为鉴一点痴心而已! 不知此夜之后,各人运命又有何起伏波澜,还请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回 明君主起兴蓬莱洲 慎夫人言谏晧旰殿 上【洁版】 话说沈白吃了酒,激发了淬玉天香之毒,情热难治,皇帝将他送于帐中,欺身而上。一时颠鸾倒凤,抵死纠缠,皇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2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2 帝自然肆意挞伐,沈白不过勉力承受。待云收雨散之后,沈白茫然醒转,已是天光大亮。只觉股间剧痛如割,便不由得探手下去,竟觉濡湿粘腻,一时惊坐而起,望着指间秽液发怔,浑不觉遍体酸楚。半晌,方如梦初醒,随手取了物什来擦,谁知取的竟是一条明黄亵裤,而身旁赫然是一赤身男子。沈白旋即面色煞白,惨呼一声,直直跌下床去。地上衣物凌乱,铺陈一片。那蚕丝小衣碎若残片,自是不能穿了,沈白哪里顾得这些,只忍痛站起,穿上湖水染烟色软绸长衣也就完了。又见冰纨碧纱披风落在桌边,便一瘸一拐的去取。不过十步距离,沈白却挪了半柱香的时间。 冷不妨身后伸来一双火热大掌紧扣腰肢,沈白惊叫一声,但觉身子一软,便跌回那人怀中。触及伤处,更是撕心裂肺,泪水恰似断线之珠,不住滚将下来。皇帝沾了沈白面上的泪渍,调笑道:“向来妃嫔侍寝都是高高兴兴,恋恋不舍,哪有你这般惨然落泪,仓皇离去的?”沈白一听,如遭雷击,立时奋力反抗。皇帝只觉捏着一只哆嗦的兔子,不由失笑,悠悠以下身一顶。沈白面如金纸,登时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钉在原地。皇帝一壁在沈白腰臀肩耳上肆意揉捏啃咬,一壁捏住他的下巴,冷笑道:“沈公子又因何委屈?若不是你盛情相邀,缠着朕厮磨了一夜,又怎会体力不支,酸软如绵,就连这处都……如此不知餍足……”说话间,已将沈白按倒在桌上,猝然捅入。沈白但觉身子劈成两半,喉间一哽,挤出一声闷哼,抓着桌沿的指甲旋即翻折了两枚,血肉模糊。皇帝幽然一笑,哪里有半分怜惜,按着沈白狠命研磨,肆意顶弄,愈发纵情狂狼。沈白痛不可挡,但觉五脏乱搅,六腑欲碎,随即扑腾挣扎无休,嘶鸣惨呼不绝。痛到了极处,竟如灵魂脱壳,使得灵台清明一片,昨夜情事纷至沓来,万般丑态如梦如魇,似六月天里一盆冰水兜头盖脸浇了沈白一个通透,直教他哀之欲死,只隔着满脸泪糊,望着桌上酒壶。上有碧草春波,鸳鸯对浴,又兼明月一轮,团花数簇,不觉想起那八月十一那剖心之夜。星河耿耿,秋霖脉脉,赵漭同他共剪窗烛,闲看池涨,漫联诗书,醉沐蟾辉。赵漭道:“等到四十岁便一同蓄须,直到须发浑白,老态龙钟。”沈白只是笑着去摸他的胡茬,嫌恶道:“谁要像你一般,乱糟糟的胡子,怪教人恶心的!”二人又笑作一团。美景良辰犹在,只是世事难料,恰似斗转星移,如今铜雀烟锁,章台柳摧,君不须记,亦不须归。 如此二人又癫狂一日。待到黄昏时分,皇帝方亲送沈白回去,又传了御医来瞧,正是那张昇张太医。沈白足足昏睡三日方醒了过来,一睁眼那事便乱纷纷经过脑海,真是心若刀搅,身似油烹,满目惶恐凄楚,呆望着帐顶青山万里,鸿雁如归,不发一语。菀菊见沈白醒了,忙遣子薛请张太医过来,又打帘子进去,只强笑道:“公子可醒了,今儿光王的信差小哥来过,已将信取走了。”沈白一听,白蜡似的脸上竟激发出光彩来,只声音如破锣一般,喜道:“今儿是什么日子?”菀菊慢慢将他抱起来,轻轻靠在自己身上,回道已是八月廿一了。沈白笑颜恰似初梅破雪,手舞足蹈起来,道:“快!取黄历与朱笔来!”菀菊不敢怠慢,忙命子显去取,自己则伺候沈白洗漱,并哄他吃了几口小米粥。子显取来,见那砚台里已抹了朱砂,嫣红若血,沈白几欲作呕,又勉力挺住,醮了笔,将每月廿一都圈上,竟不顾指头那钻心的疼。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圈完了,便宝贝似的藏到仙鹤枕函里头,用布老虎掩住。菀菊见了,暗自抹了抹泪,又端药喂给沈白吃。沈白觉不出苦味儿,更无往日的撒娇推拒,只慢慢都咽了下去。 这时候,只听外头唱了一声:“皇上驾到!”沈白身子一僵,只觉一股浊气上涌,便又狂呕不止,便将那好容易喝下的药尽数吐得干净,被面上腌臜一片。皇帝精神爽利,大步而入,见了沈白哆嗦成一团蜷在菀菊怀中,便笑道:“你不让他行礼,莫不是又想教人掉脑袋了?”闻言,沈白忙从菀菊怀里出来。菀菊行了跪拜大礼,收拾完了方红着眼退下。皇帝慢慢靠近,见沈白如见猛虎,不觉暗笑。因在床边坐了,捏住沈白尖削的下巴,故作怜惜道:“别咬,若是咬坏了,你又拿甚来伺候朕?这儿,抑或这儿?”沈白被他戳弄抚触,立时干呕不止,将手指伸入口中,仿佛要将那秽物尽数扣将出来。皇帝见他如此情状,竟笑若春风,不紧不慢的道:“你若哪里坏了,朕就教这里的人都陪着你。”沈白不觉毛骨悚然,盯住皇帝,似有泼天的冤屈一般,颤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如此……如此……”话不成言,泪珠先堕,慢慢涨红了脸,抖着双唇叫道:“我教阿彤杀了你!杀了你!”皇帝大觉有趣,不觉长笑数声。沈白闷自不解,脸上又红又白。皇帝笑罢,附耳道:“你信不信,朕一句话便教烟雨楼灰飞烟灭?”沈白仿似不信,但回想前事,不觉脸色煞白,竟是悲愤如潮,凄苦莫诉。皇帝轻抚沈白头发,拈在手里便似一溪春水,又似一捧香云。只觉一缕淡香,烟柔雨润,似兰若梅,教人心神俱醉,再不愿醒。皇帝柔肠百转,动情道:“你问朕为何如此待你,因为……因为朕是你的夫君。”沈白骇然惊住不提。 因说皇帝临幸沈白之后,三番五次借着南江水灾之名前往大鸿禅寺祈福,夜里便歇在绮霞翠微馆里头。而这世上本无不透风的墙,后宫早已流言四溢。尤其皇帝竟欲大兴宫苑于琼华海,前朝颇有异议,几个外臣更是极力上书,而三宫六院则是一片风言风语,酸雾醋云,忙着揣摩圣意,各做打算。这日,皇帝下了早朝,刚踏入晧旰殿仪门,便见门口等着个内监模样的人。李祥斋便悄声提道:“那是清虚宫的主事内监刘忠。”正说着,刘忠已快步上来,磕头请安。皇帝笑道:“你怎么来了,也不好好替你家主子看屋子!”刘忠委屈道:“皇上可冤枉奴才了!这不今日咱们娘娘刚从莹心堂回来,便命奴才来禀。”皇帝微微一笑,又想今日不过初五,因问道:“怎么早早来了,近日秋雨不尽,夫人路上可辛苦?睡得可好?”刘忠答道:“娘娘一切都好,只是思念皇上,便早了几日。”皇帝笑道:“那就好好伺候你们娘娘,教她好好休息,等晚了朕去瞧她!” 进了晧旰殿御书房,李祥斋立奉了一盅冰糖川贝炖雪梨上来,笑道:“皇上,这是舒贵嫔娘娘一早儿送来的,说是入了秋,要皇上保重身子。”皇帝用金勺拨了拨,吃了一口,道:“这个倒是不错,改明儿也教承修送些到山上,记得再搁些蜜糖在里头,还有冬衣、炭火、膳食一应用物也早早添齐。”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3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3 李祥斋应了,又端出几盘精致的点心。皇帝拣几个吃了,见到一个做成兔子模样的,软白身子,朱砂眼儿,桃红的长耳朵,瑟瑟的翘在半空,不觉想到沈白,便笑道:“这个倒是有趣!”李祥斋忙道:“这是许昭容娘娘命宫里奴才捎过来的,说是皇上光顾着为了黎民祈福,连中秋都不曾好好度过,便做了这道玉兔东升献给皇上。”皇帝心有所感,叹道:“虽逾佳期,亦有明月在畔,许昭容的心思朕知道了,到底疏忽了她。就晋她为正四品昭仪,另赐柔字为号,以示嘉奖。”李祥斋忙记下,又问册封礼定在哪日。皇帝拈了一只雪白的玉兔,凝视半晌,道:“就在小东西进宫那日一并封了,另擢舒贵嫔为从二品妃,保留封号,赐仁禧殿主位;还有前日里过来的傅德容和吕芬容,都晋为正四品嫔,亦在那日行礼。原先恬嫔、欣妃禁足,如今也就解了,只教她们务必安分守己,莫再去骚扰秦逸华与安侍卿。至于叶淑仪,将那‘贞静和慧’的匾赐给她,也免得她吃柔昭仪的醋。”李祥斋又一并记下,因笑道:“奴才见着皇上高兴,也忍不住提一句,只不知是否当讲?”皇帝允了,便听他道:“后宫之中嫔妃多于俊甫,向来是有些风波的,如今若是一味擢升娘娘们,只怕……”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回 明君主起兴蓬莱洲 慎夫人言谏晧旰殿 下 原来这大瑞朝后宫嫔妃自有品级,除皇后之外,以正一品皇贵妃为尊,仅一人,位同亚后。次为从一品夫人,二人,赐尊号;正二品贵妃、德妃、淑妃、惠妃四人;从二品妃,四人;正三品贵嫔,六人;从三品德仪、昭仪、芬仪、修仪、淑仪、惠仪,共六人;正四品嫔,九人;从四品德容、昭容、芬容、修容、婉容、顺容、良容、淑容、艳容、芳容、淳容、嘉容,共十二人;正五品善媛,十八人。从五品贵人,正六品美人,从六品才人,正七品采女,从七品更衣,均无定数。又秉承前朝遗风,后宫亦有男子作皇帝内宠,统称俊甫,亦有品级之分,只不如妃嫔品级繁琐,共分七品而已。七品曰:善童,无定数;六品曰:修人,无定数;五品曰:雅人,无定数;四品曰:璧人,十二人;三品曰:侍卿,赐尊号,九人;二品曰御华,以清华、逸华、朗华为尊,六人;一品曰:君,赐双字尊号,仅一人,仪制同后。然男女之情终为主流,况皇族之中,以血脉为要,妃嫔亦多出自豪门显达之家,而俊甫多为臣子私下引见,无权势可依,兼之宫中高位妃嫔手握协理之权,是故宫中时有以尊位欺压俊甫之事,前朝更有得宠俊甫为夫人诬告私通而就地斫为人彘的惨剧。 大瑞开国至今,已安然九载,可谓天子有道,四海升平。皇帝执着政事,非耽于颜色之人,故入宫大选仅一次。现宫中并无皇后,妃嫔共十七人,有从一品夫人一人,正二品德妃、惠妃二人;从二品妃二人;从三品昭仪、修仪、淑仪三人;正四品嫔二人;从四品良容一人;正五品善媛二人;从五品贵人、正七品采女各二人。另有俊甫五人,有二品逸华一人,三品侍卿一人,六品修人二人,七品善童一人。 皇帝也觉有理,沉吟半晌,方道:“那便晋安侍卿为御华,另赐毓清宫主位,只那毓清是犯了他母亲的讳,不如改作璟仪宫;还有顾修人,晋为雅人,其余各人赐双月俸禄。至于秦逸华,另择双字为尊号,不如就慧钦二字罢。他的住处也一并改作慧钦宫。至于赏赐,他爱什么便赏他什么,只唯独那支箫别教他碰了。另外,记得给纯儿多扎些花灯,什么吃的玩的皆由得他。”顿了顿,又道:“这道玉兔东升很好,也许是小东西爱的,教柔昭仪再做些,就说是朕喜欢,届时教承修送去。”李祥斋诺诺应了,又忙忙吩咐下去传话。 用过晚饭,皇帝移驾清虚宫。到了仪门外,却见几间宫室一片漆黑,久久才见一小太监提着琉璃灯跑过来。李祥斋大步上前,不由分说便骂道:“皇上驾临,竟如此怠慢,平日里又如何伺候慎夫人!”小太监趴跪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道:“娘娘……娘娘在烟绿轩里。”皇帝只抬腿轻踢了他一脚,笑道:“怕甚么!朕又不会吃了你!”又对李祥斋道:“不过是个小孩子,还受不起你的训斥,调到别处也就罢了。”言罢,负手走了进去。 进了烟绿轩,里头依旧是朦朦胧胧的,约莫有一半的灯没有点上。但见竹菊镂花长窗花影簌簌,鎏金蟠花烛柔光温浅,慎夫人执着一部书,半倚在贵妃榻上,对着袅袅青烟,凝神垂目。皇帝大步而入,道:“你这儿真暗,莫不是为了省几个油钱?”慎夫人款款起身,见了礼,回道:“前些日子南江起了水灾,想来国库是吃紧的,臣妾便减了些许用度,也算是为皇上尽心。且臣妾久居高位,清虚宫也应作表率。”皇帝笑道:“节俭是好,可也莫熬坏了眼睛;如今水灾已平,流民亦已安顿,夫人不必如此委屈自个儿。”说着命人掌灯。一时间宫室内明如白昼。只见慎夫人挽着寻常的高髻,髻边簪了一支祖母绿圆簪,零星缀了珠花数点,身上只着了旧年的铁锈红云雁纹锦对襟长衣,外头罩着月影碧罗蝉衣,趿着双石青菊纹缎鞋,简雅沉稳,雍容恬淡。皇帝朗笑道:“怎么穿得这般素净?朕赏的石榴红联珠宛雏纹的锦缎你不喜欢?”慎夫人面上一红,扶了鬓边的簪子,道:“臣妾是什么年纪了,哪里还衬得起那般娇艳的颜色。只这月影碧罗是极好的,皇上有心。”又吩咐宫人上茶。皇帝道:“朕记得你往日最喜石榴红与宝石蓝,如今都不爱了……到底,是朕辜负了你。”慎夫人舀了一匙白檀,添在一品仙鹤香炉里,澹然笑道:“当日皇上英明决断,臣妾甘之如饴。何况臣妾礼佛多年,或娇或艳,皆于佛祖不敬。皇上日理万机,何必将小事挂心呢。”皇帝颇有所动,不禁携起她的手,涩然道:“家事哪里是小事,朕虽糊涂,却不能不知道你的心。”慎夫人轻轻摇头,与皇帝一同坐了。皇帝环顾室内,感慨道:“若是宫中女子都如沁儿你一般,朕也不必如此费神了。”慎夫人亲奉了茶,方问道:“皇上何来此一叹?”皇帝微蹙眉心,抱怨道:“前日里,朕随口说了句想为一位俊甫兴建宫苑,她们便三天两头送汤送水,生怕朕将她们忘了。”慎夫人了然一笑,因问道:“那皇上这一句,可是玩笑?”皇帝道:“自然不是玩笑,朕想在琼华海上修一处蓬莱洲,现已命人下去办了。”慎夫人心下一惊,面上只如常笑道:“却不知是哪位俊甫有这等福气,教皇上这般上心?”皇帝面上颇有些踌躇,沉吟半晌,方道:“他还不曾进宫。只因在山上一见,久久不能忘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4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4 怀,便想收入宫来。” 慎夫人听了,不由得笑道:“难怪水灾已平,皇上还久居碧霞岭,原来却是流连佳人。”皇帝亦流露出淡淡微笑,道:“只是他性子冷,不喜热闹,寻常宫室是住不得的,是故再兴一座宫苑方为上策。琼华海一带景色宜人,又少人走动,作为宫苑是极好的。朕思忖着在主岛起正殿三间,西列御花园一座,并亭台楼阁,教他平日里走动。再以渡桥通东岛,造观海楼一座,供他闲来玩耍。又以小舟通北岛,岛上有缥碧山,山色清丽,山阴处建水榭长廊,可供他避暑纳凉之用。” 慎夫人听了,不觉神色凝重,心道:“俊甫入宫,至多为六品修人,按照仪制,不过居住偏殿,而这宫苑何等富丽,竟连皇后都要越了去!我朝素来从俭,那蓬莱洲只怕比皇上的晧旰殿都……况且皇上并非贪色之辈,如今却似中了邪一般,与惠、舒、欣三妃所言竟无二致!眼下南江五郡皆为水患所害,钱粮虽已下放,仍颇有民怨,只恐……”思及此,起身缓跪于皇帝足下,正色道:“兴建宫室一事,可大可小。臣妾恳请皇上收回成命。”皇帝忙道:“你这是作甚,还不快起!”慎夫人执意道:“皇上,此事尚待商榷,还请皇上听臣妾一言。”皇帝暗叹一声,终是允了。慎夫人恭敬叩首,端肃道:“听皇上所言,此宫苑穷工极丽,亦不合规制,然若皇上喜欢,也无不可,只是如今绝非良机。臣妾以为有三处不妥:帝王盛宠,俊甫荣极,必致后宫不宁,是为一;天灾方断,大兴土木,必致民心动摇,是为二;后宫不宁,民心动摇,只恐危及社稷,是为三。皇上乃是天子,心系黎民百姓,泽被天下苍生,必有英明决断,臣妾妇人之见,不足挂齿,只是为了宗庙社稷,还请皇上三思。”乃叩首三次,触地有声。皇帝凝神半晌,叹道:“称孤道寡,果真……”慎夫人神情坚定,恳求道:“皇上九五之尊,身系天下万民,还望三思。”皇帝哂道:“天下,朕本非为这天下,只是如今却也不知为着谁?”慎夫人心底一酸,又拜道:“请皇上为天下谋万世之全,屈已为政。”皇帝沉默良久,兀然站起,大笑三声,道:“看来,朕终究是要负你的。今日却是你妄议朝政,有违宫规,更失了后妃之德。不过,朕不治你的罪,就如德妃一般,自去莹心堂对着佛祖思过罢——于这一事上,朕不做明主,只愿做昏君!”言罢,扬长而去。慎夫人闻言,不觉瘫软在地,呆坐如石,望着皇帝背影,心如刀绞,悲愤万分,唯有两行清泪默默滑落,连绵成珠。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方命人沐浴更衣,摆驾太庙,为帝请罪,为国祈福。后史有云:“是日烈日当空,暑气蒸腾,悫恭慎徽孝皇后杨氏脱簪跣足,于太庙诵经长跪,至力竭而厥。上不忍闻,令止再三,方却之。上谓之大慈。” 次日,皇帝力排众议,决然下旨,于次年四月廿六日兴建琼华海蓬莱洲。主岛兴正殿三间,曰:排云、瑶光、飞霜。西列水木明瑟苑,供奇花异草,修树佳木,又堆山凿池,起楼竖阁,又开仙鸾汤入飞霜殿。岛东南有渡桥曰白练,通东岛;西北面渡口有小舟,通北岛。东岛垒山凿池,通渠引水,列海岳开襟楼,建水月、镜花两亭,浮蕊、游芳两台。北岛有山缥碧,山阴建藕香榭、凌波轩,回廊缦连,九曲衔接,又引温泉水,遍植白莲。慎夫人闻讯,含悲不止,遽然离宫,僻居莹心堂,带发修行,为国祚而祷。自此,前朝纷扰不止,后宫之中更有流言蜚语,揣测何人入主蓬莱洲。待到十一月,皇帝离宫出巡,由慧钦御华、阮修人伴驾之时,几个素来骄横的妃子闹得后宫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直至欣妃假传懿旨搜宫,使璟仪宫上下大受屈辱,皇帝方按例将罪魁制裁,擢升受害妃甫以作安抚,又命几个素来德行出众的妃子整治六宫,方有了一时的安定。此乃后话,暂不详表。只道皇帝离宫出巡,凌云峰似有片刻安宁,不知沈白失贞之后,如何自处,还请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回 百花屏暖叙主仆情 清凉台喜逢故知音 上 话说皇帝执意大兴土木,建蓬莱洲,慎夫人闻讯,遽然离宫,带发修行。自此,前朝纷扰不止,后宫之中更有流言蜚语,揣测何人入主蓬莱洲。待到十一月,皇帝离宫出巡,由慧钦御华、阮修人伴驾之时,几个素来骄横的妃子闹得后宫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直至欣妃假传懿旨搜宫,使慧钦宫上下大受屈辱,皇帝方按例将欣妃、傅嫔与刘善媛三罪魁打入废宫思过三年,擢升了受害妃甫以作安抚,又命素来德行出众的舒妃、李修仪辅佐惠妃,整治后宫争宠倾轧之风,方有了一时的安定。 却道这边厢皇帝离宫出巡,凌云峰似有片刻安宁。连绵凉雨,淅沥不止,沈白于馆中养伤,望着脉脉秋霖,不觉思及旧事,更是缠绵病榻,终日伤怀。渐渐诗书疏懒了不说,就连素日爱的琴也不大弹了,那支翠玉短笛更是也再没碰过,只命菀菊好好收在陶然轩里。偶尔有了精神,也不过拿了当夜与赵漭所联的诗稿,对着漫天大雪,默默吟诵,静静流泪。只是近了每月六日、廿一日这两天,沈白便似有了盼头,只等着菀菊告诉他,已将那些信掷了出去。然而这十万火急的书信似雪花一般飞了出去,却似化落深塘一般,竟是雁滞鱼沉,杳无音讯。沈白担忧万分,日日祝祷,唯恐赵漭祸事加身。原来,沈白夜探捻红庵那日,红芙听闻沈白惨叫,贸然前去施救,却不想以惊扰圣驾之罪生生被那承修劈作两半,抛落山崖;菀菊腹背亦受了两道半寸深的口子,最后拼死出示腰牌,方保住了性命,只是伤了根本,再不能人道。即便廉姜素来寡言隐忍,也因心中不忿,冲撞了皇帝,遭了四十廷杖。而青蕖年纪尚小,生性不免胆怯,见了那血肉模糊之惨状,当场惊怖无状,失禁昏厥,从此一病不起。沈白本不知晓,馆中上下一味的瞒着他。菀菊只说三人外出受了风寒,也并不敢言明。几个太监宫女皆守口如瓶,只尽心服侍沈白。 待到入了冬,沈白难免生疑,多番询问之下,菀菊只得和盘托出,只略去凄厉凶残之处。沈白听后,悲愤交加,竟想一头撞死。廉姜含泪劝道:“公子金玉一样的人,必然知道‘苦尽甘来’‘祸福相倚’的道理!人若死了,可是化烟化雾什么也没了啊!但若还活着,那就还有盼头!老天爷可看着呢!”沈白一听,不觉思及与赵漭月下为盟,一时撕心裂肺,泪流如注。菀菊噙着眼泪,握着沈白的手,用绢子仔细擦着他的脸,道:“公子,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却是为何?一人死了自然干净,但倘若一人身系数人之命,又该当若何?假说公子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5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5 死了,菀菊自当相随,绝无二话,只是可怜烟雨楼上下跟着共赴黄泉,公子于心何忍啊!”沈白如清夜闻钟,思及华彤笑貌音容,又想起赵漭轻狂浪子的模样,不觉万箭诛心,痛得齿列震震。过了良久,沈白紧握双拳,霍然站起,含泣道:“也罢!如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可怜你们陪我一同受苦!”言罢,主仆三人抱头痛哭。 这日,难得的云销雪霁,天色清明。菀菊打帘子进屋,笑说道:“公子可愿下床了?外头太阳正好,可不趁着出去走走?”沈白才歇中觉,犹有些慵懒,因抱膝而坐,又呵了呵手指,道:“可冷死了,我才不愿出去呢!”菀菊坐到床边,将朱漆描金宛雏纹手炉放到沈白怀里,又听外头笑声阵阵,便道:“子显、子倪他们在外头堆雪人呢!”沈白听了,又见虽门窗尚掩,糊窗的玉暖纱上却是光辉夺目,不觉心里痒痒,便有些踌躇,只又怕冷怕得紧,便皱起眉靠在菀菊身上挨着,轻轻道:“菀菊哥哥,不如教他们来屋子里堆雪玩儿罢?”见沈白歪着头询问,天真娇憨的模样,就仿佛回到了旧年濯香馆一般,菀菊不觉眼底生热,又忙忙掩了过去,只笑说道:“公子莫不是傻了,这雪要是搬到了屋子里,可不都化了?若是水漫金山,菀菊可要袖手旁观!”沈白一听,知道菀菊拿他取笑,不由得心里一急,佯怒道:“菀菊哥哥真坏!真是坏极了!”说着从被窝里跳了出来,笑着扑到菀菊腰间,两手不住在他腋下肋间搔痒。菀菊又是喘又是笑,又拿素锦被子往沈白身上裹,告饶道:“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可停手了罢!当心受了凉,可又要受苦了!”沈白哪里肯依,又在菀菊身上闹了一会子,才起身洗漱。一时饭毕,菀菊从紫檀木雕十二花神大立橱里取了衣物出来,给沈白换了掐金挖云羊皮小靴,罩了莲青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怀里笼了朱漆描金花瓜棱手炉才算完。出了门,又亲自扶着沈白,后头廉姜撑着青绸油伞,又由福禄提着暖炉跟着。 外头中庭里梧桐树下早就扫出了一块空地,又竖起了一扇十二幅的紫檀木雕花开富贵刺绣屏风,置了一条罗汉榻,铺着白虎皮软毯并三四个大红缎合欢连理刺绣鹅绒枕头。边上置着一个暖烘烘的大薰笼并一个小火炉,炉上正滚着水,竟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宫女静儿坐在小杌子上绣花,见沈白出来,忙唤道:“公子出来了,快倒滚滚的茶来!”雪地中间堆了个大雪人,袒胸露乳,大肚能容,眼眯口笑,仿佛是弥勒。又因着几个小太监在旁边追逐玩笑,倒像是送子弥勒的模样,十分有趣。小太监见了沈白,忙来请安,沈白无事,便教他们接着玩儿。宫女洁儿斟茶出来,笑说道:“公子可来了,瞧着可舒服,都是菀菊哥哥的好想头,奴婢可从来没见过这般妥帖的法子!”又见宫女淙儿端了个六角梅花盘出来,里面装了几色点心并蜜饯果子,也笑道:“公子瞧这点心可好?都是素日里公子爱吃的,又想公子近日有些恶心,特特加了一味酸梅,也是菀菊哥哥的主意呢!”说着,轻轻搁在梅花几的暖屉里。菀菊只笑道:“若是没有福禄、福寿二位公公从库房里寻出这么好的物什,恐怕还不成呢!”福禄忙道:“奴才不过是木疙瘩脑袋,只有一身的力气,哪里有菀菊小哥这般聪明伶俐!”沈白莞尔,只捏住菀菊的手,轻轻道了声谢,又赏了每人一些零碎东西。菀菊扶沈白在榻上坐,子薛忙将铜胎掐丝珐琅熏炉抵到沈白足下。沈白见子显、子倪、子务三个小太监正在雪地里打滚胡闹,玩的正欢儿,只笑道:“你也别忙活了,同他们一处去玩儿罢。”子薛踌躇了一会儿,便磕了个头,同他们一齐去玩了。 沈白瞧着一匝地莹白,心下一动,便令子薛去芭蕉树下看看。须臾子薛折返,因回道:“因公子爱那芭蕉,未入冬便掘了根茎,在窖里储了。”沈白怅然若失,喃喃道:“那便是什么也没了。”子薛忙笑道:“眼下自是白茫茫的一片。公子不知道,这芭蕉素喜湿热,若是不挖出来,怕过不了冬。等开春再植,也是一样。”沈白听了,心念一转,方解颐道:“是了,这儿冷,他们必是开春再来的。”子薛不明就里,只诺诺应了。菀菊听在耳中,打发了子薛,向沈白道:“若是公子喜欢仙鹤,何不命人……”沈白低垂睫羽,凄然一叹。菀菊自知失言,便轻声道:“可要用些什么?”福禄则在一旁,笑说道:“奴才觉得前些日子送来的紫参倒是很好,不如拿野鸡炖了,给公子补补身子。”沈白见廉姜在一旁打着伞,也邀他一起坐,又对福禄道:“要炖得烂烂的才好,给青蕖送去。”福禄诺诺应了,下去置办。沈白拉着菀菊和廉姜的手,道:“我们,还有青蕖四个还和过去一样,是也不是?”菀菊望着沈白,眼底生热,郑重道:“公子的情意自然不变,菀菊待公子亦善始善终。”廉姜黝黑的脸庞微微透出红来,满面的憨笑,却是字落磐石:“公子的好,廉姜死也记着!”菀菊一听,忙踢了廉姜一脚,轻斥道:“公子面前,嘴里也不忌讳!”廉姜听了,急急表白:“廉姜本非能言之人,也不比菀菊哥哥厉害,只一颗忠心给了公子也算完了!”沈白掩着嘴,偷笑道:“你们这副样子,竟连他们也不如了!”说着,指尖一挥,指向前去。菀菊掉头一看,只见那雪地里子显与子务两个小太监正扭作一团,不觉佯怒道:“好啊!公子真是愈发会取笑人了!”作势要去撕沈白的嘴,只在他面上轻轻掐了一下。沈白直往廉姜怀里靠去,笑说道:“廉姜哥哥,快救我一救!菀菊哥哥要打我呢!”笑着说着,主仆三人闹作一团,几个侍婢只偷偷笑着,明艳如花,天真可人。那朱漆描金花瓜棱手炉从沈白膝盖上滚了下去,软绵绵的打在雪地里。菀菊便忙止住了玩笑,亲自换了白铜烧蓝寒玉吐蕊手炉来,一切都仿佛在濯香馆旧年里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回 百花屏暖叙主仆情 清凉台喜逢故知音 下 待到冬至这一日,宫里的年赏陆续发将了下来。且不论吃穿用度究竟若何,仅润泽防裂的唇脂、面脂、香膏、貂油便有数十盒,既有内制的,也有外国进贡的。沈白见那手掌大的各色瓷钵盒子将几个奁盒都装满了,只自留了几盒,又随书信捎了赵漭两盒,余下的都一一打赏了下去。过了几日,又送了两头梅花鹿过来,说是作新鲜鹿肉吃,沈白不忍,便干脆养在了院子里,待伤好了,便放出去。 这日一早,宫里又送了好些赏赐过来。福禄带着几个小太监忙忙去点算入库。沈白在堂上由菀菊陪着,坐着吃茶,只听那传事太监在门外不停的高唱名目,又见各色物什如鱼龙一般,大红窗花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6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6 前人来人往,倒也觉着几分年里的喜气。足足忙了一个时辰才算完,那传事太监领着众人给沈白磕头请安,肃容道:“奴才高守雍给沈公子请安,愿沈公子万事如意,福寿安康。”沈白只淡淡的答道:“公公多礼了。”掉头吩咐菀菊打赏。菀菊命洁儿倒了热茶出来赏给众人,又教淙儿赏了每人一小锭银子,自已则亲取了一个满装金锞子的蜀锦荷包出来,向那高守雍笑说道:“大年下的,公公风雪奔波,这点子就给公公作酒钱罢。”高守雍双手接过,掂了掂,不觉眉开眼笑道:“还多谢公子的赏!不愧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还这般的心疼奴才!”一话未完,却见沈白将茶碗重重一放,竟木然坐住了。高守雍见他如此,只道他惊诧欢喜,几欲凑近奉承。菀菊见了,只弯腰望着沈白,又笑吟吟道:“我们公子自然是疼奴才的,你们说是也不是啊?”一行宫女太监忙笑说道:“公子最好心不过了!”一时间恭贺谢恩之声不绝于耳。高守雍讪讪止了前话,略退了一步,赔笑道:“近几日皇上听说公子有些咳嗽,就命御药房制了些玉梨枇杷润燥膏,公子只消餐后添一小勺化水服下即可,若是公子喜欢甜的,加一点蜂蜜也不打紧。”菀菊笑说道:“有劳公公了。” 只见一个小太监闪身出了来,恭谨的端了个黑漆竹报平安长盒上来。沈白接了一看,里头却是一支紫玉短笛。笛尾坠着个“福寿安康”麒麟流云纹金坠子。沈白不觉有些眼熟,却听高守雍骂道:“你个狗奴才!连赏赐都混了,四殿下的东西竟混到公子这儿来了,真是个混账东西!”说着竟是怒不可遏,一脚踩在那小太监心窝上。那小太监当即倒在地上,嗷嗷哀叫。在场的太监宫女皆吓住了,个个苍白脸面,瑟瑟发抖,竟不敢出声。沈白听不得这些话,不觉蹙眉。菀菊忙道:“公公不必如此,这小太监不听话,便留在这儿,我替公公出气也就是了。”高守雍忙道不敢。菀菊便忙差子薛扶起那小太监,带下去敷药,又笑道:“年里自然忙,他们年纪小,弄错也是有的,公公又何必跟他们置气?再者这东西既是端王的,离这儿也近,回头支使个人派过去说明由头也就完了。”又笑说了几句,才把一行人打发了。 寂然饭毕,沈白亲自写了拜帖,便传了那小太监过来。那小太监一跪在地上,便叠声道:“奴才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说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又说高守雍如何斤斤计较,严苛不仁。菀菊只笑道:“好小子!倒是机灵!”一旁的静儿也跟着捂嘴轻笑。沈白坐在堂上,又歪头看静儿手中的花样,只笑道:“你还伤着,只管坐了。”又问他名姓。小太监偷望了沈白一眼,不觉痴了半晌,旋即脸上一红,忙低头答道:“奴才叫小袁子。”沈白听了,便笑道:“那还不如改叫丸子呢!”小袁子一听,忙跪下拜谢沈白赐名之恩,又问所司何事。沈白大笑不止,末了才道:“你若叫这名字,我可再不敢吃珍珠丸子了,同他们一样改了也就完了。”菀菊又提道:“如今馆中也并不缺人,只是眼下日日的大雪,子倪和子务倒有些忙不过来。”沈白听了,便笑道:“你便与子倪、子务一同侍养院中草木禽鸟罢。”子袁忙敛衣跪下,磕头谢恩。众人闲聊了几句,沈白又命他将拜帖送于清凉台。不在话下。 次日,沈白带了菀菊、廉姜、子袁一同前往清凉台。清凉台本属前朝皇家宫苑,为庄闵皇后生前的纳凉别院。大瑞开国后,赐予其子端王作修行之所。山路难行,更兼小雪,只是沈白兴致颇高,凌于绝处,高吟《北风》。子袁自是阿谀奉承不断,渐近清凉台,又笑说道:“这四殿下也与公子一般雅好诗书,据说三岁便能七步成诗,只是如今大了性子愈发古怪,连这宫殿都瞧着怪冷清的。”菀菊扶着沈白慢行雪上,却笑道:“什么‘如今大了’,且不论你出言不逊,只说你才多大,竟说起主子年纪性情来了!”子袁却嚷嚷道:“菀菊哥哥这话却说的不对,四殿下瞧着也不过比咱们公子大上三四岁罢了!”顿了顿,竟又长长一叹:“只可惜这么个人却是做不得太子了!”菀菊听了,心下一惊,沈白却有些好奇,只问为何有此一说。子袁老神在在的说道:“这四殿下样样都好,并不比其他几位差上半分,只是输在了没有一个好娘亲!”菀菊奇道:“端王乃庄闵皇后所出,却是嫡出的皇子,身份别是尊贵,怎会被比下去?”子袁言之娓娓:“此等秘辛宫外人自然不晓,奴才也是在清虚宫服侍了一阵子才知道的。虽说四殿下乃是嫡子,身份地位、才貌人品自是没话说,只是这庄闵皇后却是前朝的慧宜公主,后在永安之变自绝殉了前朝。四殿下因这缘故,并不受皇上待见。当时四殿下不过三岁,便交予慎夫人抚养,前些年封了王便独自在清凉台修行。这慎夫人又有个三殿下,本就是极有才干的,皇上向来疼爱。如今几次南下,皆是要务加身,宫里都传言要立他为太……”话未完,菀菊便踢了子袁一脚,笑说道:“这话也是混说的!仔细被高公公听到,煎你的皮!”果真吓得子袁哆嗦一记,再不敢说。沈白静静听着,不觉愣住,心道:“都道帝王无情,果真如是,父子亲情、君臣国礼,竟难全也!”思及此,方觉原自己已将赵漭至于两难境地,顿觉震惊悔恨,一时间千丝万缕系在心头,久久难消。 又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到了清凉台仪门。早有人在那儿相迎。入了府中,沈白只命菀菊随行。因听漫雪回风之中,有歌者幽幽唱道:“北风其喈,雨雪起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正是《北风》,沈白心生亲切,也舒畅几分。一路幽篁瘦柏皆披霜被雪,别是幽静闲适,只是不见人影,颇有些寂寞冷僻。仆人将沈白引至一处轩馆,说端王在轩后观山,便消无声息退了。轩馆之前有一片菊圃,霜浓花瘦,中竖一画板秋千,倒十分有趣。绕到轩后,廊下朱栏雕砌,池中枯梗残荷,颇觉凄冷萧瑟。然抬头却见对岸横雪皑皑,山卧蜡象银蟒,朔风剪水飞花,竟是豁然开朗,大快心胸。快走几步,但见回廊深处,一剪修长清影负手而立。那人手上一支紫笛,仰首望天,凭风扶栏,恰如临风玉树,空谷芝兰,颇有月下仙人之姿,绝俗出尘之气。沈白有些眼熟,步至近处,刚要出声,那人仿佛有所觉,亦缓缓转过身来。只见他头戴着白玉卷梁簪冠,身着云纹洒竹花累缎曲裾袍,腰上系着紫云翡翠蟠龙纹带扣,坠着一只错金丝流云百福香囊,端的是清贵雍容,恬淡闲雅。再观其相貌,修眉凤目,玉面朱唇,沈白惊喜万分,心道:“竟是因缘牵千里,他乡逢故人!” 要知这人究竟是谁,还请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7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7 ☆、第十四回 陶然轩联诗得悲谶 无极洲立雪困私情 上 话说沈白前往清凉台,被引至一处轩馆。回廊深处,一剪修长清影,沈白只觉有些眼熟。那人仿佛有所觉,亦堪堪转过身来。再观其相貌,修眉凤目,玉面朱唇,竟是那芜苏青蓉山所见的道人!沈白不觉惊喜万分,心道:“竟是因缘牵千里,他乡逢故人!”立时便将纱笠取了下来,却又不知那人如何称呼,便红着脸僵住,半晌方揖道:“雪童当日多有冒犯,不知尊驾如何称呼?”赵洌见是沈白,亦是心中一惊,旋即淡笑道:“原是沈公子,洌不曾远迎,还望恕罪。”只见他头上簪了一支玉簪,披着银罗柳叶纹雪狐腋斗篷,一身素锻银白的袍子,颈上依旧挂着长生缕,腰上系了通明玉缠枝莲带扣,再无配饰。虽说他身量未足,却似比那一日更为瘦羸孱弱,竟欲化雪为冰一般,兼之眼底又沉着一抹忧凄色,仿佛经了一场大病似的,教赵洌不觉心中存疑。 二人互通了名姓,遂入菊雾轩中坐了。赵洌命人奉茶。沈白只觉那侍婢十分眼熟,便多看了几眼,菀菊小声提道:“便是那芜苏城门外碰上的妇人。”沈白一惊,便问现今如何。赵洌道:“秋穗的亲戚皆故去了,当日沿街乞讨,洌便一同带回京城。”沈白道:“子璋真是慈悲之人。”言语间,不觉又牵出芜苏旧事来,沈白便将闻笛和琴一事说了,赵洌竟是大喜,又忙道:“还请沈公子饶恕洌当日不言而别之罪。”说着又起身作揖。沈白忙起身,虚扶了一记,笑道:“子璋大可不必如此,我那日又何曾知礼了?何况你我之间,要这些虚礼作甚?”说着红生双靥,道:“那日见你那般,我只当自己莽撞,却不知还有今日一聚。当时我客寄芜苏,愁困难以自解,实在多谢你的笛声。”赵洌笑道:“总说有缘,我本是不信,原来竟是真的!”沈白眉眼弯弯,笑说道:“子璋可知我一登门便听府上作《北风》歌,可知我在路上也曾皆此诗抒怀,不可谓不巧!”赵洌道:“此乃洌府上的客人,亦是洌的一位好友,改日必将引见于沈公子!”二人又畅谈了一番,但见天色已晚,大雪将至,沈白便告辞了。 却不知三日后,赵洌拜帖绮霞翠微馆,说是廿四那日携友来访,一同烹茶赏梅。待到廿四那日,沈白便站在仪门外迎接。赵洌头戴赤金嵌红宝五梁簪冠,着了直领漆黑紫云白鹤大氅,比那日更添华贵风流,身边还有两位穿着一红一白的翩翩少年,年纪与沈白相仿,后头秋穗戴着蓝尖昭君套,上着了冬青色袄子,下穿着茄紫宽裙,并与几个骄婢侈童跟随在侧。待到屋中,赵洌向沈白引见道:“这是舍弟,排行第六,单名一个涵字。”只见他头戴白玉镂雕簪冠,着了竹青提方格纹锦缎袍,腰系着瑞草云芝纹金镶玉带,那一袭艳红滑亮的胭脂雪裘也不知什么时候脱了,端的是潇洒俊美,英气逼人,恰如匣内明珠,鞘中宝剑。沈白作揖,道:“雪童有礼了。”赵涵扶了沈白,朗朗笑道:“你是四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何必闹这虚礼!唤我子瑜便好。”沈白倒有几分侠士做派,不禁一笑;又想赵漭也是这般,因又生出一丝凄楚。另一人头簪墨玉簪,身上披着银鼠披风,里面着了雪青竹叶纹织锦缎袍,腰系了檀晕色西番莲珠绣绦,坠了一枚鹤鹿同春纹如意荷包。他体格瘦巧,肌腰清癯,眉目秀致,神态娴雅,举止间竟与沈白有些相似,更添了几丝女儿情态,教沈白心中生了亲切之意,不觉也看住了。赵洌道:“这便是我那位友人,他姓林。”赵涵已在一旁捧腹大笑,道:“见了咱们晚泊,还真是没有不看呆的!”闻言,赵洌便笑着踢了赵涵一脚。沈白耳根一热,连忙作揖道:“见过林兄。”林晚泊回了礼,柔笑道:“沈公子不必多礼,唤我晚泊便是。”听他一把清音如珠,滚落心田,正是那日作《北风》之人。 四人在陶然轩中坐了,烹茶谈天。彼时大雪初霁,天光正好,轩后一片缥色,如云如雾,好看的紧,兼之香气幽浮,气象清华,绝非凡品。问了沈白,方知是一种极罕的照水梅,唤作照水碧。赵涵叹道:“花虽好,只是名儿取得俗了。”赵洌哂道:“六弟也识得雅俗了么?”赵涵立时把脸皱作一团,委屈道:“四哥又笑话我。”沈白因想起赵漭中秋联句时“冷抱梅花笑我痴”一句,只兀自望着那一横碧云出神。林晚泊见沈白若此,便道:“如此美景,怎可辜负了,不如我们联诗罢。”沈白听了,满口答应。赵洌也觉无妨。只赵涵苦着脸,连连摆手道:“你们只是难为我这粗人,不来不来!”林晚泊笑道:“那便不拘平仄,只随口应景儿,何如?”赵涵这才勉强应了。沈白拍手道:“这样好,若在韵律上拘泥了,倒失了真味。”便命人铺纸研墨。赵洌道:“秋穗一手的好字,教她记罢。”遂教秋穗在窗下坐了。林晚泊又道:“既是联句,到底分个次序,若有人答不上、或是坏了次序便要认罚。若说罚什么,只随意展示各人长处便好。”众人答应,拈阄为序。起首恰是赵涵,然后依次是沈白,林晚泊,赵洌。赵涵搔搔头,道:“若是起坏了头,可别发作我!”沈白笑道:“罢了,我随便唤个进来,教他说五个字也算完了!”赵涵忙道不行,想了半天,见那挂在墙上《消寒图》,便道: 幽涧洽春草,沈白道: 沉潭影不流。梨花将飘枕,林晚泊道: 孤光欲隐钩。镂冰难为句,赵洌道: 飞玉暂凝魂。赵涵暗叫不好,忙悄悄戳了赵洌一下。见他满脸哀求,赵洌微一沉吟,因道: 丰年自高廪,赵涵拱手为谢,默念半晌,道: 无愧五谷精。远近千树雪,便听沈白联道: 往来一身花。堕地还复起,林晚泊道: 扑弦误周郎。蟾痕浓来瘦,赵洌道: 蛟影卧始长。缤纷漂萍去,赵涵不假思索,道: 愁煞小金铃。雪中独游子,沈白随口道: 野雁竟成群。语罢,自也一愣,便想起赵漭,不觉悲从中来,喉头艰涩,吟道: 杳讯何异死,话音甫毕,眼前一暗,林晚泊悄悄扶了他,联道: 故梦总如生。沈白一听,投眼递了谢意,林晚泊微微一笑,因道: 钩垂三千岁,赵洌暗笑,道: 未肯学醉翁。贪卧罗浮梦,赵涵抓耳挠腮,支支吾吾道: 归来不熏衣。 众人皆道了一身好,却久不见下文,只得罚他。赵涵打了一套伏虎拳。沈白羡慕不已,赵涵便笑道:“这是粗人招式,雪童还是别了。”林晚泊道:“不如晚泊来替六王出句罢。”赵涵含泪大呼:“唯有晚泊待我如珍宝!”众人哄堂大笑,只听林晚泊道: 波轩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8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8 惊鲤梦,沈白道: 冰开笑故君。怜侬水中影,林晚泊道: 欲唼鬓上霜。住桨寻旧蹊,赵洌道: 屐声惊寒雀。索途隐嵯峨,赵涵道: 踟蹰路转窈。泥深断客踪,沈白道: 岁寒绝人迹。山冻不流云,赵涵听了,颇不耐烦,便道:“在这山上打的什么圈儿?”众人一笑,便听沈白又道: 故园春水慢,林晚泊道: 老井夕阳迟。唯恐乡人误,赵洌含笑望他,联道: 柴门不掩扉。篁里就菊花,赵涵顿了顿,道: 松间修萝草。林喧知鹤静,沈白道: 酒暖怨芳菲。清铃疑露语,林晚泊道了一声可爱,联道: 轻蹄戴星归。秋千闲挂月,赵洌道: 蝴蝶冷眠花。花月相怜夜,赵涵坏笑,道: 恐是隔世人。月因孤影寂,沈白鼻根一酸,道: 夜教一声长。关山恨梦短,林晚泊一听,正想借句慰藉他,不想沈白眼空神痴,轻轻吟道: 思君如连环。 众人一听,不觉心下恻然,只是沈白抢先,坏了次序,便主动请罚,道:“我并不会什么稀奇的,只奏一曲助兴罢。”说着,命人将鹤望备了。因想高朋满座,自己却屡作悲音,实在不妥,便平心奏一曲《良宵引》。只是当日赠琴之景历历在目,眼下确实前欢渺茫,放鹤难归,不由有些痴怔神伤。须臾曲毕,众人心驰神迷,夸赞沈白一番。赵洌笑道:“如此天籁,倒要雪童多罚几回才好了。”赵涵虽粗心,却也生出几分歉然自悔,遂道:“是我起坏了头,再重新出一个,保管咱们雪童无恙。”沈白莞尔而笑,众人见了,皆觉心下欢喜。赵涵清清嗓子,正欲起头,却听晚泊道:“六王若起得好,只怕四爷不乐意,还是我来罢。”赵涵瞧了赵洌一眼,见他笑吟吟望着晚泊,好不温柔,只好撇撇嘴,道:“晚泊就是偏心四哥。”林晚泊听了,恰对上赵洌目光,晕生双靥,凝思片刻,道: 别醪休自斟,赵洌会意,道: 对坐满亲朋。四海同一魄,赵涵道: 天涯共此尊。众人一听,皆称好,赵涵洋洋得意,道: 银波翻万里,沈白含笑,道: 何处不婵娟?玉带连大漠,林晚泊道: 残星落莽原。戍魂盘烟渚,赵洌扬眉道: 碧血满弓刀。凌云志难谢,赵涵憋了半天,支支吾吾的道: 要射一大雕。 听到这个,众人都乐坏了,也寻了空,各自吃一回茶。沈白拈着一粒酸梅,催促道:“那也算是一句了,只是快出上句。”赵涵出了一句,众人皆谓之大俗,赵涵便道:“不算不算,再容我想一个。”无奈赵涵想了半天,并无所得,只好认罚,又做了一回剑舞,宛若银龙,直教众人喝彩。林晚泊笑道:“既然六王无所得,不如雪童出上句罢。”沈白便道: 乱云垂肩背,林晚泊道: 暴雪漫荆棘。指僵常失辔,赵洌道: 泪冻不沾衣。北风何惨憟,赵涵道: 崖悬百丈冰。瑟瑟人不寐,沈白道: 卧听反刍声。寒分百战袍,林晚泊道: 渴共一刀血。赵洌叫了一声好,又听晚泊出上句: 鸣鸿声欲断,因接道: 死节心如铁。众人一听,皆肃然起敬,赵涵道:“四哥心愿如此,竟不同父皇明说,尽教三哥出风头。”赵洌笑道:“这话仔细传到三哥那里,他再不教你功夫!”赵涵忙吐吐舌头,赔笑揭过,又涎着脸道:“谁不知三哥在松州养病,可见四哥疼我!”沈白听了,手一打颤,好好的一碗茶直摔得粉碎,赵洌忙唤人收拾,又去看顾他。沈白忙捉了赵洌的手,急得眼睛也红了,道:“他得的什么病?几时得的?要不要紧?”赵洌见沈白如此,忙瞪了赵涵一眼,柔声向沈白道:“无妨的,三哥的身体一向强健,雪童不必挂心。”赵涵嘻嘻一笑,道:“瞧雪童急得这样,倒似极了三哥府里的那什么李嫣。”赵洌一听,却把浓眉一竖,双目圆瞪,喝道:“说的什么混帐话!他是怎样东西,雪童又是何等身份,怎可相提并论?仔细这话传到惠母妃那里,便当真不肖了!”赵涵吓得一个哆嗦,忙高声讨饶。林晚泊意欲求情,只不想赵洌竟这样一说,难免自怜身世,酸苦不堪,一时也没了言语。二人僵持不下,沈白自悔莽撞,忙握他手臂央求道:“子瑜并无恶意,快别如此了。”赵洌见沈白这般强笑,心下一怜,不觉长叹一声,道: 暗滴思亲泪,赵涵听了,方知赵洌深意,不觉道: 思儿泪更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回 陶然轩联诗得悲谶 无极洲立雪困私情 下 话虽粗,情却真,众人纷纷称赞,只是赵涵望天半晌犹不得,唯坦然道:“罢了,我在一旁领罚罢。”说着,歪身在边上坐了,随手取了九连环三下两下解了作罚,便捧着一碟蜜饯嚼着观战。只听沈白道: 老母怜衣单,林晚泊道: 黄冰伤马骨。军前半死生,赵洌微一停顿,道: 庭中难歌舞。前身命芸阁,沈白道: 今世怀箪瓢。老马逢故客,林晚泊道: 担雪识归樵。芒履蹑村畦,赵洌道: 素手调羹汤。林晚泊一听,微微把脸红了,侧身躲他。赵洌一笑,敛色道: 皑皑一烟直,沈白道: 重重满径芳。或奏无弦琴,林晚泊道: 时引碧玉箫。闲教鸳鸯语,赵洌听了,心下一动,道: 悠浣芙蓉绦。西窗灯花瘦,沈白见二人如此,不觉生出羡慕之情,便微微笑道: 桃红酒还温。相望仍脉脉,林晚泊微抬眼帘,斜乜了赵洌一眼,却道: 何必唤真真。 赵洌一听,笑个不停,只双手同书了一副九字春联作罚,便与赵涵坐于一处吃茶。只听林晚泊道: 溪山寒月淡,沈白道: 白鸟入松无。林晚泊道: 鼓枻合天籁,沈白道: 放鹤逐闲云。林晚泊道: 风花缠帽履,沈白道: 江雪无阴晴。林晚泊道: 幽泉穿石过,沈白道: 寒烟接树生。林晚泊道: 烟零过客少,沈白道: 树颤疑鬼声。林晚泊道: 烂漫星斗灿,沈白道: 惨淡日已斜。林晚泊道: 霜镜悬珊枝,沈白道: 豆灯返村家。林晚泊道: 雪声凉入砚,沈白道: 冻浦不生花。林晚泊道: 痴蝶访旧处,沈白道: 曾几识轻痕?林晚泊道: 孤根含露目,沈白道: 岂非抱恨人?林晚泊道: 天地多错迕,沈白道: 人事杂悲欢。林晚泊道: 圆缺应有时,沈白道: 无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9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39 缘果笑贪。…… 二人联了半晌,竟无断绝,只是沈白所联益发惨淡悲戚,赵洌料他满腹心事,不欲他这般伤心劳神,便道:“不如再联上一句,也算今日定个输赢罢。”林、沈二人皆说好。赵洌便出道:“水月皆不老。”林晚泊便联道:“烟云也自闲。”沈白怔了半晌,呆呆道:“阴阳两俱空。”林晚泊听了,忙递了颜色,道:“是四爷不好,说什么老不老的。”赵洌赔罪,沈白讪笑道:“是我不好,分了心。”赵涵跳起来,佯怒道:“你俩拜个没完了,我只当嘲笑我这胸无点墨的!都要罚!”沈白笑道:“罚便罚。”说罢,取了翠玉笛吹一曲《欸乃》。林晚泊道:“晚泊不会什么,便唱一段《朝天子》罢。”赵涵道:“那是什么,好是新鲜。”赵洌道:“这一段是说某朝婢女忍辱负重嫁与敌军将领,欲在洞房花烛之夜将他杀死,以报国仇。”林晚泊走到厅中,清嗓唱道:“恁道谎阳台雨云,莽巫山秦晋。可知俺女专诸不解江皋韵?俺含羞酬语,搵泪擎樽。遇冤家,难含忍,拼得个柳憔花悴,可也珠残玉损!早难道贪恋荣华,忘却终天恨!一任他碎骨粉身,一任他扬灰辗尘!今日个一笑归泉,又何必多磨吻?”【注:出自《铁冠图·刺虎》】沈白本凝神而听,待到“江皋”一句,不觉思及赵漭赠佩之谊,泫然欲泣,一股柔肠几教离恨牵断;又听“含羞酬语”,竟觉万箭诛心;再闻“遇冤家”一句,却是魂梦厮缠,心痛神痴,不觉已是泪陨无绝,神形呆茫,如堕魔障,因心中自语:“这曲子说的竟是我了,只是不比她有幸,可忍辱复仇,慷慨赴死,我不过苟延残喘罢了。”又思及君臣之纲、父子伦常,霎时一颗心碾作齑粉,暗暗发誓再不写信传书,亦绝了再见赵漭的心思。 因说赵漭下了江南之后,忙得足不沾地,几个江湖帮会的事儿竟耗了一个多月方打点得七七八八的。等过了十月都料理完了,正准备回京复命,又不巧被朱巽郡三县的时疫绊住了脚。待时疫减消,赵漭铁打的人也病倒了,又不遵医嘱,硬是要跟着村民上山采药,竟不幸捣了蛇窝。幸好是一群小蛇,赵漭也算捡回了一条命,只是再操劳不得了,便回了松州别墅休养。 李嫣自纪朗口中听闻赵漭重病,便急急前来侍疾。一连数日,衣不解带的在无极洲侍候,俨然成了侍疾总管。这一腔的痴情,直教下人们啧啧叹服。长乐便玩笑说教王爷请来做了正君也便完了。李嫣听得这混话,羞红耳根,骂道:“不好好伺候王爷,就只会嚼舌头根子!”赵漭只乐呵呵的倚着猩猩红团花锦缎软垫,促狭道:“他们原本就没说错,你也不是当不起!”李嫣听了,心中涌起万般酸楚,道:“王爷休要拿我取笑,我什么都不求,只求王爷福寿安康,好报答王爷搭救之恩!”说罢,跪将下来,含泪俯在床头。赵漭抚了抚他的发,见他面容憔悴,竟有些骨立形销的势头,不觉慨道:“嫣儿,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李嫣只连声道:“只要王爷好好将养了,嫣儿不觉辛苦,亦不委屈。”赵漭暗叹一声,道:“我知道你的心,只是你未必懂我的。我是个认死理儿的,若是心里认定的,哪怕教黑白无常勾我的魂,我也是不改的。你是个聪明孩子,何必消耗在我身上呢?你可知道纪家小子爱你爱得紧啊!”李嫣听了,只心若刀搅,清泪恰似断线之珠,须臾便哭得哽嗓气噎,勉力道:“我知道王爷心里有了人,自是为王爷高兴的。也知道王爷心里的人自然比我强上千倍万倍,只是我也是个认死理的。王爷将我从那火坑里救了出来,我这双手这身子连带这条命都是王爷的!至于纪公子,”话至此,面上却泛起红晕来,又忙表白道,“我知他是好人,只是我心里终究只有王爷一人!”见李嫣忍泪含悲至此,赵漭心中一酸,叹道:“也罢,你就当这儿是你的家,我也绝不亏待你。”李嫣用袖子抹了脸,破涕为笑,道:“若是王爷嫌弃,我便寻一远处自己了断,也绝不脏了王爷的地方。”赵漭斥道:“快大年下的,也不忌讳。”又丢了块手帕于他。李嫣忙接了拭泪,一时赧颜含愧,低眉道:“是嫣儿胡闹了,再不会如此了。”又悉心伺候赵漭服药不提。 这一日,大雪初霁,天光正好,赵漭便出来走动。一径来至一院门前,但见一带雪篱环护,清霜遍地,木萎枝斜,万籁俱寂,竟是凄清幽僻如此,不觉吟出那夜联句时,沈白的“半生孤冷不宜花”。举目一看,却见匾上写着“桃花坞”三字,心下一动,便走了进去。一望园中,四顾无人,唯见寒山冷苔,顽石疏蔓,又听溪流涩涩,宛若哽咽,不觉目光痴缠,望向那窗边去。只见窗户紧闭,窗棂含雪,便想起半年前,沈白刚来松州时正值炎夏,因教裁制新衣。他见着兰花紫的纱罗好,意欲拿来糊窗。只是紫光冲撞了外头的花景,倒觉累目,哪知沈白却道:“你那无极洲虽好,却竟是些松柏。你是个惜花的人,可是到了冬天也未免萧条,如果用这个色儿,既雅致,也不花哨,岂不对你的脾胃?”赵漭大喜,便命人制同色琉璃,用以冬日镶窗。料想如今紫气盈户,若是二人在此奏琴鸣萧,烹茶闲谈,何等快活,奈何事与愿违,便颇有些睹景伤情。因思及那日输棋挨罚的事儿,不觉莞尔一笑,眼前仿佛见了沈白欢笑赌气的小模样,倍觉感想思念,五内乍甜乍苦,乍酸乍咸,如丝如缕缠绵不已。又回想起那夜月色如水,共对疏星幽篁,互剖心胸,和诗联句,欢笑达旦,可如今别离数月,信童也派去了好几回,可凌云峰那儿竟是连一封信半行字也无。赵漭本就病着,未免纤弱敏感,此时细细想来,更是心痛神伤。忽来一阵寒风扑面,立在风雪之中,又是喉干眼涩,连连嗽了好一阵。 等回到无极洲,已过了中饭时间,长乐忙忙跑上来,口内说道:“三爷这是去哪儿了?教我们一通好找!”赵漭心有忧戚,又有些气闷,只脱口道:“本王去哪儿还要向你通报了不成?”长乐一呆,便忙跪下挥了自己一巴掌,道:“是长乐嘴笨,冲撞了主子!”赵漭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听说未央老毛病又犯了,你也多去瞧瞧,别看着主子忘了兄弟,我这儿有嫣儿!”长乐忙忙应了,又见赵漭神思缠绵,便道:“三爷切勿忧思,等三爷养好了身子,管他上天入地,都可一探不是?”赵漭淡淡一笑,道:“你也算没白跟了我。”也稍稍宽了心,吩咐几句,打发他去。 李嫣自屋里望见赵漭,便忙忙命人摆饭。赵漭进了屋,见一桌热菜,不觉眼热,便对李嫣道:“你也一同用了罢。”李嫣受宠若惊,喜不自胜的与赵漭一同坐了,又替他盛汤布菜,自己倒是没吃几口。见他这般婆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40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40 婆妈妈的,赵漭不觉笑道:“你瘦得像根芦苇似的还伺候我,教你吃你便吃罢!”说着,夹了一块鸡胸到李嫣面前的小瓷碟里,又命丫鬟给他换碗热饭。李嫣这才低眉垂首,正经吃饭。正吃饭,却听外头一个小厮唤道:“王爷!京里来了消息,说是慎娘娘不好了!” 不知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回 龙子争储莫测君心 巫山乱雨珠胎暗结 上 话说赵漭正吃着中饭,外头传报慎夫人不好了,忙忙停筷喝问。那小厮回道:“慎娘娘本来好好的在莹心堂修行。只是听说圣上为了迎那位俊甫入宫,还要大修舞雩宫。便修书一封劝说了两句,却不想与圣上争了一番,如今气厥病倒!”赵漭心急如焚,忙问道:“请了太医过去瞧了没有?现又如何?又是谁在照料?”又心道:“父皇一向谨慎,只这事也太疯魔了!”小厮答道:“慎娘娘一病,惠妃娘娘便立时派了几个太医去瞧。如今是德妃与李修仪两位娘娘照料着,已无大碍。”赵漭听了,方安了心,只寻思道:“母妃病了,我却身在远地不能亲自侍奉,实在妄为人子!”愧疚万分,久不言语。李嫣因柔声道:“王爷此次屡经风波,又遭重症,并无告知慎夫人一字半句,足可见王爷的孝心。如今慎夫人抱恙,已有稳妥的人在一旁照顾,王爷切不必过于担忧。不如早早养好身子,届时到了夫人面前,卧冰求鲤亦是不在话下的。”赵漭听了,便对那小厮道:“库房里有好些灵芝老参,统统取出来给母妃送去,不得有误。”那小厮得令,依言下去置办。 这一日,纪朗前来探望赵漭。一入无极洲前院,便见赵漭与李嫣在一处坐着,同执一部书,相谈甚欢,便笑道:“都说不请自来方显了私交亲密,却不知这不过是窥私的托词罢了。”李嫣听了,立时红生两靥,口中却不饶人,道:“世子这般说莫不是将自己置于小人之境了?”纪朗哀叹一声,对赵漭道:“数月前嫣儿还是个乖娃娃,如今到了你这儿,愈发的……”见纪朗一副笑叹不尽的模样,倒把李嫣给激了起来,道:“愈发的什么?你倒是说啊?”纪朗不由窃笑,又正色道:“愈发像河东狮了!”李嫣登时羞愤不已,随手取了海棠几上的果子便往纪朗身上丢,纪朗拧腰一躲,拱手笑道:“嫣儿莫生气,本世子给你赔不是了!”说罢,行了一大礼。李嫣可不依,只一劲儿的打他,小脸涨得血红,羞窘得可爱。瞧了半晌,赵漭方劝道:“嫣儿,别和那小子掺和,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李嫣这才住了手,只羞得捂着眼睛,一溜烟跑走了。 赵漭将纪朗引入书斋,命人奉茶。纪朗在边上坐了,道:“嫣儿在你这里,我也算放心了。”赵漭道:“也多谢你那几日照顾他。”纪朗忙道:“你我兄弟,何必言谢呢?更何况我对他……”又不觉苦笑:“只是见着嫣儿一颗心拴在了你身上,不免有些嫉妒;不过两情相悦又如何,即便我弃了功名利禄,我爹却是断断不允的,倒不如放他在你这里。只要他心里快活,我便高兴。”赵漭道:“他是个傻的也罢了,倒是你……”以己度人,因失笑道:“我也是个傻子,不如咱们三个傻子一处罢。”纪朗失笑,道:“我倒是愿意天天对着嫣儿,只怕嫣儿心里不松快?我知道你自从办完那趟差事,便心里有了个人。看你如今的样子,倒像是遇见了克星,大约是一辈子不变的了。”赵漭听了,悲涩难言,良久方哀声道:“只怕是我命中无他,他命中无我啊!”纪朗素知赵漭最是豁达乐天,并不轻易诉苦,怎不大惊,忙问道:“竟说起这样丧气的话来,究竟为何?”赵漭含泪道:“前日里你信中可是说父皇为着迎接俊甫入宫而兴建蓬莱洲,惹得朝臣一片非议?”纪朗颔首,敛容道:“后来又生流言说,那位俊甫与圣上绝非偶遇,却是那芜苏一带的江湖势力献给圣上的。”闻言,赵漭只觉万箭诛心,不想果如所料,一时掣痛难敌,眼冒金星,忽又喉间一甜,竟涌出一口鲜血。纪朗大惊,立时唤人。李嫣不明就里,含泣道:“王爷何必如此自责呢?那些药材我已安排人给慎夫人送去了,王爷大可放心,安心养病才最最紧要。”纪朗斟了一杯热茶,柔声道:“嫣儿莫哭,孰轻孰重,子珏心中自有分寸。”李嫣置若罔闻,春山紧蹙,只直直望着里间,一颗心悬在半空,说不出的凄楚可怜。纪朗心疼无比,口内却忍不住调笑起来,“傻嫣儿,把自己渴坏了,等你家王爷驾鹤之时,你又用什么来哭他!”李嫣一听,立时柳眉倒竖,一壁捶打纪朗,一壁流泪骂道:“你这是人说的话么?你讨厌我也就罢了,平日里任你玩笑欺侮,可王爷是你的朋友弟兄,不比我这下贱的人,你怎好出言诅咒!”纪朗听了李嫣自轻自贱之语,立时心如刀割,自悔失言,忙表白道:“嫣儿哪里是下贱的人?嫣儿是我的宝!”说着紧紧箍住李嫣。李嫣哪里知道纪朗所言心声,只当他又在取笑,便一个劲儿拳打脚踢,混账坏蛋胡乱的骂。纪朗任由李嫣踢打,并不还手,待他累了才赔罪认错,又把他送回滟蜡轩安顿了,方回无极洲照看。 话说赵漭请来大夫诊了半天,也不过什么内伤外感的掉了半天书袋。长乐红着眼睛出来了,对着纪朗道:“纪公子您快进去看看!”只见赵漭呆坐在床上,竟似泥胎木偶。纪朗大为伤怀,又思及此行目的,屏退众人,道:“子珏,我知你是情深意重之人,也知多情之人累多情。然而,这儿女私情往往是败事的根本,子珏切勿自困,还须想得长远些。”赵漭双目一动,望着纪朗道:“之清,我知你是为我周全,只是我又如何能做到?”纪朗沉声道:“一连数月,你在此安心养病,却不知端王已有所动。”赵漭道:“管他如何,我本无意皇位。”纪朗大摇其头,说道:“早年那混传的什么弑父夺玺也便罢了,皇上素来不信那些命理之说,只是子珏可知前日里宫中出了大事,竟无声张,却是为何?”赵漭瞑目如睡,竟无所动,纪朗几欲顿足,道:“朝臣劝说圣上早立储君,已是老生常谈。如今朝臣口中的人选,除了你,便是端王。”赵漭冷笑,道:“老四不过是走终南捷径罢了,对了几个酸儒的口味,父皇可不一定吃他那套儿。”纪朗抿唇一笑,道:“子珏所言甚是。六王呼声也是有的,不过六王年纪尚幼,还需考量,其他不提也罢。”赵漭道:“子瑜是个好的,只是他母亲……”因又暗叹一回,方问究竟何事。纪朗这才说道:“前日里慎夫人出宫,却有人假传圣旨前去解禁,圣上还不及搜证,便忙忙将事儿压了下去,又暗地里遣了六王去清凉台随端王修行。”赵漭道:“看来要恭喜六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41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41 弟了。”纪朗摇头道:“你哪里知道这事儿的险恶。原就有人私下里说端王养了好几个文人,忙着制造你的笔迹!不过如今圣上这般做,倒是要力保你为储君了。只是冤枉了六王也罢,却不知为何要教他去随端王一处。又听说端王养了个绝好的孩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传言要献给皇上。”赵漭笑道:“你急什么,日后自见分晓。”纪朗道:“且不说这事儿了,如今圣上早非春秋鼎盛,立储是迟早的事儿。子珏虽不为自己打算,也要想想慎夫人。再者子珏意中之人,若要他平安,也须万万谨慎,决不可将把柄落入他人手中。”此话正触心怀,赵漭胸间涌出百般酸楚,千样想思,催得他肝肠寸断,便听他道:“也罢!我只将他烂死在心里罢!”纪朗垂睫一叹,道:“你若如此,我也算安心了。”二人又说了几句,纪朗便回客房去了。一夜无话。 又说自腊月以来,沈白总觉恶心干呕,日日守着酸梅子。张昇又回乡过年不在京中,只得请了其他几个御医来看,如今寒冬将过却也不见好转,又一日更似一日困顿,只是食欲却见增,也稍长了几两肉。这一日竟将吃得东西都吐了出来,又再吃不下饭,怏怏的歪在床上,菀菊忧心不已,便忙忙遣了子薛去请太医院的医生过来瞧。正好张昇回京当值,便将他请了来。进了内室,只见沈白面色微白,容光清淡,吐喘细微,四体懒软,张昇讶然不已,心道:“不见几个月,竟成这般了!”忙忙在凳上坐了,又问可曾按时服药。菀菊道是,又扶出沈白的一只手来,搁在脉枕上。张昇诊了好一回儿,只觉那脉象往来流利,竟不似体虚之身有的,心中讶异非常,又疑云重重的换另一只手也诊了,竟是搏动有力,如盘走珠,如同喜脉,但觉奇诡无状,顿时背上汗如雨下,呆怔半天才起身。菀菊见张昇神色凝重,立跟了出来,忧心道:“敢问先生,我家公子可有大碍?”张昇欲言又止,只一径入了书房,命药童候在门外。菀菊屏退众人,轻声道:“张先生,若是与公子有关,但说无妨的。”张昇命药童在外候着,斟酌良久,见菀菊神情郑重,方迟疑道:“沈公子这脉象不同寻常,却是……喜脉。”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不知你在上面怎样。 ☆、第十五回 龙子争储莫测君心 巫山乱雨珠胎暗结 下【洁版】 菀菊听了“喜脉”二字,也怔了怔,忙道:“这莫不是断错了?公子他怎能……”张昇沉声道:“不会断错,按沈公子的脉象来看,确是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菀菊真是如遭雷击,暗忖道:“两个月,莫不是皇帝出巡前的那次!”不觉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一时竟也没了主意,过了良久才问该如何是好。张昇道:“这事儿还得容我禀告圣上,再做定夺,如今还请公子好好将养。”菀菊强定心神,叮嘱道:“还请先生莫要告诉他人。”张昇颔首,正色道:“小哥想得周到,这事儿除了圣上,我绝不告诉他人,小哥尽管放心。”菀菊预备单帖,磨墨润笔。张昇一一问了近日里沈白的饮食用药,菀菊也细细说了,遂写了方子,又嘱咐几句,匆匆而去。 张昇一路下山,往日桩桩件件,再压不住满腹愁疑,只眼神飘忽,若有所思。药童一见这架势也不敢言语,乖乖拎着药箱跟在后头。回到太医院,张昇立即亲自配药,连夜教药童送到凌云峰去。皇帝听闻此事大喜,执意破例要封沈白为三品侍卿,又因山中寒苦,不宜养身为由,大修舞雩宫,为其宫中暂居之所。待蓬莱洲建成之后,再行册封之礼。过了几日,皇帝亲临绮霞翠微馆。福禄一见是皇帝,忙要通报,却被李祥斋止住了。福禄从善如流,道:“侍卿在陶然轩呢。”皇帝笑道:“他还真是个小东西!”便独自走了过去。 如今开了春,天气回暖,冰雪消融,花儿也红了,芭蕉也绿了。几个小太监在院里扎秋千,仿佛是刨伤了紫藤的根,又唧唧喳喳的闹个没完。皇帝驻足看了一会儿,也没出声。只见树影寒绿,轩窗半启,桌上放着一碟子玉兔东升,一个鹅黄影子正坐着,在书案上临帖,单薄纤细,仿佛大病初愈,另一人站在旁边指点着,不见面貌,唯有雪青色的衣袂轻飘而过。皇帝心抬脚进屋,迎面便撞见了菀菊。菀菊心里一惊,忙跪下磕了个头,三呼万岁。皇帝心不在此,只往书房里瞧。却见那鹅黄影子听见动静,也连忙跪下,哆哆嗦嗦的,话也说不完全。唯有那穿着雪青色衣裳的站在那儿,面色如纸,一动不动,正是沈白。皇帝走上前去,命那鹅黄影子抬起头来,竟是青蕖,不觉心下一动,道:“你和菀菊都出去,没有传召不得入内。”菀菊抬眼望了沈白一眼,便与青蕖退下。沈白靠着书案,直直的盯着皇帝,咬着唇瓣。 皇帝走到案边,抚了抚笔架上的一排湖笔,柔声道:“肯习字了,好。”又见纸上两行字,便指着右边那行,道:“这是你写的,青蕖不如你。”说着,径自提笔写了“毓白”二字。沈白不明所以,只盯着他动作,心乱如麻。皇帝和颜悦色,道:“日后四下无人时,你便唤我这个。”沈白见他与别日不同,仿佛有些示好之意,心中生疑,但见皇帝如此温柔,口内早已呆呆问道:“当真?”皇帝展颐道:“自然。”说着,轻轻唤了沈白一声雪童。沈白不觉有些动摇,因想这山上吃穿冷暖皆由他一人定夺,良久方轻轻喊了一声“毓白”。皇帝大喜,一下搂住沈白,含泪笑道:“真好,真好,我们来日方长。”沈白大奇,又思及前事,不觉心道:“你有你的来日,只我与子珏是再无来日了!”一时撕心裂肺,悲恨无常,眼泪竟奔腾而下。 皇帝见沈白抽泣,如梦初醒,奇道:“你哭什么?”沈白怎敢道出实情,只推说身子不适,又假作咳嗽了几声。皇帝忙将他打横抱起,置在了罗汉榻上,取了大红缎合欢连理刺绣鹅绒枕头垫在腰下,又唤人进来伺候。廉姜跌跌撞撞进了门,竟见皇帝正给沈白喂水喝,又见沈白几欲缩成一团,忙跪了赔笑道:“皇上,这点子事儿还是让奴才来罢。”皇帝抬脚踢在廉姜肩上,冷笑道:“等你来了,朕的侍卿便被你们渴死了!”廉姜哎呦一声倒了,又连忙磕头认错。沈白只当他又要大开杀戒,竟伸手揪着龙袍,随口扯了谎道:“是我要他看药去了,不怪他!”面上泪痕点点,恰似桃花荷露,比起往日如见猛虎,哭叫无状,倒是柔顺许多。皇帝暗道有趣,又见沈白比往日丰润几分,更兼天香缕缕,别有一番楚楚的滋味,便捉住他的下颌,道:“宽衣。”沈白呆了一呆,不禁问道:“什么?”皇帝笑道:“宽衣。” 沈白身子一僵,含泪望了廉姜一眼,便缓缓将手伸到腰际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42 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分卷阅读42 。廉姜只闭着眼,拼命磕头。皇帝笑道:“若是早这样听话,也不必受那些零碎折磨。”沈白齿列振振,浑身瑟瑟,惊惧含悲,却不敢发。皇帝见他并无推拒,心情大好,便轻拢慢捻,百般温存。沈白渐入佳境,酥骨透汗,不觉神智浑迷,诸事皆抛,只埋在皇帝怀中嘤咛细细,娇喘微微,一声赛似一声的娇媚蚀骨,纵使铁汉听时心也乱,泥神看处也魂消。廉姜只想自己身为奴仆,眼看主子受此淫辱,竟不能有所为,只是心如刀搅,愈发的狠命磕头,咚咚咚咚,满额血污。沈白毫无反抗,不啻绢偶,皇帝又觉败兴,见还有个人跪着,便道:“你过来,伺候你的主子。”说着,将沈白背靠怀中,迎面以对,将一双细足打开,笑道:“你主子身热难治,你便舍身饲主罢。”再看沈白已是眉妩连娟,弱体难胜,听了这话,含羞悲愤至极,却唯有凄楚含泣。廉姜抬头一看,见他云鬓迷乱,星眼微撑,恰似烟笼芍药,露带芙蓉。一时间看得下腹火热,又觉可耻,廉姜忙忙闭目低头,奋力甩了自己两个耳光,连血都迸出嘴角来,哀声乞道:“使不得啊皇上!使不得啊!”语罢,又满头满脸的往地上撞去,竟有赴死的势头。 皇帝见他赧颜哭喊,只觉十分有趣,随手执起桌上的半只蜜瓜,道:“你不过来,我便使这个。”沈白见了,目眦欲裂,魂魄几断,惊喘道:“不,不要!不要这个!”又见廉姜满脸血污,不成人形,心中恰似烈油煎烹,剑戟割戳,又想自己已在地狱煎熬,何苦拉人下水,渐然声泪俱下,一双藕臂搂住皇帝,勉力笑道:“我、我也不要……我、我只要毓白。”皇帝一听,但觉心下被什么柔柔一撞,竟是大为受用,更兼怀中人柔似无骨,犹如姣花惊靠,心下益发怜惜。又见那眉心朱砂梅嫣红五瓣,如寒玉凝胭,胸内柔情无限,便轻轻搂住沈白用那白老虎皮裹住了。沈白惊恐望着他,却见皇帝伸出两指,夹了他的鼻子,噙泪失笑道:“你哭作什么?谅你也不要别人的,你只要我,对不对?”沈白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胡乱抹了面上泪痕,强笑着点了点头。廉姜惊怖过度,早已昏死过去,唯见地上斑斑血迹,刀刀刻骨。真是伴君如伴虎,圣意难测,步步惊心。 【卷一完】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