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引》 分卷阅读1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 ?书名: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暖系妖怪小品文。 脸红症陆大人和拔丝妖道的小恋爱。 就让小陆做个导游,带着我们去看看这啰啰嗦嗦的小画卷吧>< 白鹿夜谈,开场————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远明,白微 ┃ 配角: ┃ 其它: ☆、初 ?  陆远明极其不喜欢下雨,他握了握手中的伞,抬头望一望天河轩的匾额,和朱漆栏杆。 细细的雨线打在他侧脸上,以及束地规整的石青领口上。他的靴子湿透了。 雨色里面,那白衣人搂着花魁夏娘,斜斜窝在长躺椅上。暖黄灯影,将他罩成淡金色。宛如一朵半开半合的玉昙花,犹豫着要不要开放到死。 那人举杯。俗世烟云,化一线淡酒,一口饮。 举手投足间,宽袖散开一层层如月光清漾,白莲睡醒了轻轻打开。 来来去去的行人皆楞住了,有的伞掉到地上,溅起冰凉的水珠。 这才是祈宁城的夜,四处散布着暧昧和妩媚的气息。 这才是天河轩的夜,飘荡着含着脂粉气的酒香。 陆远明捏紧了伞柄,手背上崩起几条青筋。却垂了目,只看脚下,一点一点打在水畦里的雨旋儿。 “呆子,找我什么事,还在这里傻站着?”陆远明的伞被夺了,他抬头,那人白皙脸颊细长眉眼,本为天人之姿。 雨裹了他全身,衣带却当风。 “你又不穿鞋。”陆远明指指他的赤足。 纤尘不染的白足,立在石板路上。脚腕上系着一串儿烟霞色铃铛,不响也不摇晃。 “我穿不穿都一样,这世间能有什么沾我身?”白衣人低笑,“倒是你……全都淋湿了。” 他伸出未执伞的手,将粘在他颊侧的发丝拂开,指尖上沾了水汽。 陆远明微微眨眼睛,雨打在他睫毛上,使眼睛莫名通红。 “有什么事?” “祈宁城西。酸陶窑。” “报酬呢?” “随你喜欢。” “好啊好,随我喜欢。” “明天……还在这里……等你?” 白衣人哈哈笑了,将伞倾回陆远明那端。“我还以为陆大人总会邀我回家小坐,三杯两盏淡酒,我也不嫌弃。罢了罢了,温香软玉,更衬我心。” “明日见。” 白衣人独个儿站在雨里面,看陆远明离开的背影,慢慢被雨和夜色刷浅了。 呆子,平生最讨厌的雨和楼船妓馆,今晚被他沾遍了。这一回去,老陈得忙着烧水,给他洗到明天早上。 哈哈。 ? ☆、忆桃夭 ?  祈宁城的百姓们都记得那年暮夏傍晚,清澈明净的回清河,浮了整条河道绵密的桃花,晶莹剔透的花瓣,雪一样堆积起来,一直蔓延到下游去。 那时候大梓朝的百姓们,已经慢慢习惯了放肆谈论他们的前朝太子,和他对于奇花异草的出奇偏执和痴狂,以及他亲手放火烧掉的私人花园,那个花园曾经是祈宁最美丽的心脏,尽管并没有几个人见过它真实的样子。 不过大多数人都曾经闻过它的味道。 太子的墨兰开花时候,半个祈宁城都浸泡在醇厚清新的香气里,茶馆里的老茶客端一杯白水,饮着那味道就能眯了眼陶醉。 然而没人知道新皇朝的权贵们也有这样的爱好。 甚至铺张到这种地步。 前朝太子还豢养着个俊俏的花匠,为他搜罗天下奇珍,最受宠爱,不过现在的大梓帝尹天成攻进皇城时,花匠吊死在了自己亲手栽的桃树上。 这株来自南地的碧桃,是宫城里唯一留下的花草,就种在现在大梓朝太子尹上元的承玉宫院子里。自宫变后,那株桃树年年花期格外漫长,非到暮秋才肯谢,满树花瓣细白透明,浮着淡淡的烟粉之气,却从来不结果实。 大梓帝尹天成曾经责人去伐了种上新的,可刀斧一沾树皮,便腾着烟气化为铁泪,随之从虚空而来的灼热还烧伤了几个花匠侍卫的手,他们大喊着“鬼啊”“树妖啊”逃开,从此不敢再近承玉宫半步。 于是请了术士和天师来看,个个皆请罪摇头,不能奈何。有个莽撞的,献计说干脆斩草除根,完全刨了去干净。 尹上元有些不舍,他不是太在乎这树,在他看来,除了花期长些,并没有什么别的坏处,颜色温润可爱,再加上“妖树”的名头,来承玉宫打扰的人自减了一半,他乐得清静。 不过他不会说话,也没人会问他怎么想。刨树的那天他坐在屋里面与弟弟上宇写字下棋。 直到大梓的太阳收了最后一丝光线,外面的喧嚣还没有停。 整个皇宫的人都震动了,因为挖树的人始终找不到那些淡红色根须的尽头,它们像一张绵密的网,无穷无尽地铺在了大梓宫城的地下。恐惧如疫病般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在这个地方活动的众人,迎来了兵乱逼宫后最大的惶惑与不安。 没有人能安然入睡,每一张床底下都盘结的张牙舞爪根须,似乎随时蠢蠢欲动,会趁着他们做梦时勒住他们的脖子,或者扎进他们的躯体里面吸干血液。 这些人里面不包括与这棵树朝夕相对的尹上元。他只简单喜欢桃花温润的颜色,也欣赏它卓然清净的风姿,更为它画过画也题过诗。 不过这里的主人尹天成似乎不会这么感性。他觉得这是前朝余孽的无谓示威,于是亲自拿起了他最心爱的剑,去切砍脚下被刨出来的枝蔓——后来才知道,那些枝蔓一直蔓延到了回清河清澈的河水里面。 他砍下那一剑的时候,正在回清河边洗衣服的祈宁女人们纷纷扔掉了最心爱的衣裳和家里的洗衣棒,尖叫着回到自己男人的身边,像小鸟一样缩进他们怀里。 暮光下织着金线的宁静河水,被划破一样地泛出了诡异的血线,皇宫里面迟迟未曾落下的那些花瓣,好像晶莹的白色珍珠,在血线上面漫无目的浮荡,始终不肯被冲到下游。 有拿着纱网的人去捞那些花瓣,可惜花瓣和水一样从细密的网眼之间漏下去了。 正当尹天成为宫里的桃花终于落掉而欣喜的时候,他的百姓们开始惶惶不可终日,为那条他们奉为母亲的河道。 直到有天管着这祈宁城大小事务的右相陆远明府上来了一位毛遂自荐的白道人。这位白道人不仅姓白,白衣白鞋,就连眉毛头发也是纯然洁白,白得惹陆远明担心他是白鸽子成了精。 不过白道人白发却不垂老,长了双细长含情的妙目,双唇滋润,皮肤也如上好的白瓷,莹润生光,最奇的是他赤着的雪白双足,纤尘未染。 陆远明如遇谪仙,奉为上宾,不过传说那天这个俊俏的白道人,把陆府上下的厨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 房吃了个空,还说不过是水饱。 传说不过是传说,但是那天晚上爱民如子清正廉明的陆大人,亲自去樊楼半夜敲门要他们起火的样子,确实被几个专事夜间活动的毛贼见着了。 至于为什么毛贼不怕暴露身份还乱嚼右相府上的舌根,又是另一则流言了。谁让这世间的事情,总是一个流言套着另一个流言呢? 上元见到的是不知吃到了几成饱的白道人,在他眼里这样的人物神仙一样,怎么能沾染了炉灶间的烟火气呢,合该吸风饮露地活着。 道人看了那妖树后,竟然挽了袖子,伸手去摸。吃了桃树亏的众人要去拉他,他却狠狠瞪众人一眼。他将手在桃树皮上摸了一会儿,抬头掉了两滴眼泪出来,衬上那白发红颜,诡异非常。 御前侍卫握紧了自己的刀鞘,小宫女们捏着的手里面全是毛毛汗。 尹天成问他怎么回事,是否有办法可解,那白道人也叹口气,摇摇头。 白道人说,这棵树已经和皇城长成一体了,将它刨了,那就是将这个宫城全都毁了,好在这桃树并没有那么多怨毒之气,反而成为了这成片建筑的根。 至于布满回清河面的绵密花瓣和诡异血线,全是因为尹天成用神器划了它一道伤口。 树还有魂灵,那肯定是妖树无疑。尹上元竟然有些放心,它是一棵谁都无可奈何的妖树,至少它不会被伐掉了。 那回清河怎么办?陆远明皱着眉头问。对于祈宁来说,回清河是永远处于哺乳期的女人。 “陆大人跳进河里与河神商量商量不就好了?”白道人看着他,眯起眼睛笑地弯弯如小月亮。 陆远明撩了衣袍下摆就向外冲。 “陆卿!”幸好尹天成大手一伸,将莽莽撞撞的陆远明拉了回来。 “请道长不要与我们玩笑。”尹天成沉声。 白道人哈哈笑了两声,眼睛一扫,瞄到了人群里面的上元,使劲盯着他瞧。“住在这里的就是你?” “……”上元不说话,只是点头。 “那就好办了。” 谁都没有看清白道人的动作,只知道他霎那间牵了上元的手,将他引到树旁边,又从腰间取出自己的玉佩,划破上元手心。 血珠从上元手心里流出来,一粒粒掉到尹天成切断的枝蔓和根茎上。 侍卫忘了去保护自己的主人,小宫女们手指和手绢紧紧绞在一起,陆远明也瞪大了眼睛。 断掉的根茎两端吸了那血进去,如灵蛇般动起来,慢慢攀爬寻找着彼此,最后狠狠绞缠在一起,淡淡的红光中,重又回复一条。仿若一切都未曾发生。 这时候有宫外的人来报,回清河上的花瓣全都化了,河水也恢复了往昔的碧绿清亮。 上元的手还被白道人握着,他并不觉得疼,只是心里面有种淡淡的怜惜,对着那已经完全落了的花树。 “道人,它还会再开么?” “你喜欢的话,它自然会再开。好花只为惜花人。”白道人又笑了,上元从来没见过笑地如此清雅出尘的男人。“可惜了我的玉佩,沾了凡人的血,再也不能要了,就送你了罢。” “你伤了太子!”喊出来这声的也是陆远明,大梓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的心肝脾胃肾,更别提太子的血肉。 上元松了白道人的手,抬手示意自己没事情,不过小口子而已,这时候连血都不再流出来了。 “世间之人皆是过河拆桥之辈,呆子,我帮你平了回清河的事情,你还不满意。”白道人冷笑。 “陆卿。”尹天成将陆远明喝退,接着对白道人道,“多谢道人帮朕分忧,不知有何所求,又是否有意在我大梓展卿宏图,为百姓造福?” “哈哈,你我本不是同道中人,不强求不强求。”白道人不驾野鹤,只凭双足扬长而去,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承玉宫的桃花,第二年又开了,仍旧花期漫长,只不过白色花瓣里面,含了点点殷红,更加妖媚动人罢了。 ? ☆、饱 ?  却说那日陆远明回到自家府上,看到的又是另一番风景。 那个白日里还风姿卓绝飘然而去的谪仙,正毫无顾忌地仰躺在陆家最值钱的一张秋仙藤躺椅上。左手中一壶冷酒,右手中半卷旧书。“呆子,这么晚才回来。”白道人将覆在胸前的书扔到一边,懒懒坐起来,笑中含嗔,“我都饿个半死了。” “饿了就吃。”陆远明呆呆回答,看着自己最爱的那本诗集,散在床脚,可怜书页全散。 “你不回来,我吃什么?”白道人轻轻舔着自己的嘴唇,眼波摇荡若水,死死盯着陆相。 “你……”陆远明愤愤,恨不得将他扔出花厅大门,却为了白天里他立下的功劳,死死握住拳。“想吃什么?” “陆大人……”他拖长了腔调,“做的糖醋鱼,罐子鸡,清炒竹笋,酱烧茄子……” 陆远明听他菜名报个没完,心里不禁气恼,“行了,你不知道什么叫饱么?” “我想陆大人才不知道什么是饱吧?”白道人悠悠踱步到陆远明面前,“等我吃好了,倒可带陆大人去看看什么是——饱。” “你!”陆远明倏然见看到他赤着双足。“不要赤着脚在我家跑来跑去。” “哈哈,我本不惹尘埃,尘埃何故沾染我。”白道人回头倚在门边,冲陆远明一笑,“我在厨房边的小厅侯着你。” 老陈抻抻少爷的衣角,小心翼翼道。“老爷,还用不用我去喊樊楼的厨子……” “不用,你们都去睡!谁要是梦里游院子让我见到了,扣他三日的工钱!” “哦……”老陈退了下去。老爷啊,这个宅子里面,除了你和我,另加一个扫地劈柴的哑巴,还有谁能梦游啊? 陆远明平生会做的只有素炒青菜,肉炒青菜,加鸡蛋炒饭,饭炒鸡蛋,何况不甚精通。 白道人袖手立在一边,月光好像能从他后面透过来,陆远明拿着铲子的手抖了抖。 他看着面前的简陋饭菜也不失望。素手执了筷子,说,“陆相,一起吃?” 陆远明随意用手背抹了下汗湿额角,“君子不夺人之美。道人慢慢吃,我先去睡了。” “留着门,别忘了咱们的约定。”白道人悠悠一句,语气柔糯暧昧。 陆远明离开,出门槛匆匆被石板上的夜露打了滑。 “陆相小心!”白道人隔着门窗喊。 还是小心你自己吧!老陈新买的半罐子糖,我可是一点儿不留全招待了你! 陆远明仰头看看天空中的小月亮,长长吐出一口气。 ~~~~~~~~~~~~~~~~~~~~~~ 一只白鸽子停在窗台上,悠悠闲闲剥啄着自己的羽毛。 陆远明边写字边看地心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 中欢喜,随手拿起手边的豆子,扔了一颗出去。 偏了,弹了几下,掉到地上。 “呆子!”鸽子转了头过来,吐出一句。 陆远明大惊,进而大愤。冲到窗台前,却刹不住来势。 咕咚。 陆相掉进了后院的池子里。 ……呼吸……呼吸……吸……吸…… 陆远明是咳嗽着从梦里醒来的,眨了几下眼睛,才见到黑黑的夜里面,在自己面前那张白皙的脸面。 “鬼啊……” “叫什么叫,呆子!”白道人又将脸压低几分,就要贴到惊慌失措的陆远明陆大人脸上。 “你来这里干什么?”陆远明将他推开,拧着眉头问,也不忘将亵衣再裹裹。好长时间没有睡过这样没有梦魇的觉了,竟然还被吵醒。他,很不爽。 “在下来请陆大人一起去外面赏赏月。”白道人伸出食指,轻轻点着陆远明的鼻尖,然后是右脸颊,然后,是下巴,再然后……是没系紧的领口。他牵起了嘴角,极普通的粗布白衣,洗到了薄而洁净。“不知大人能否给小人个薄面?” 陆远明仍在一片懵懂混沌之中,又被他大人小人地说得晕而头痛,塌了鞋便随了他出门。 他跟在白道人后面,一路上仍旧困得睁不开眼睛,再清醒过来,已是被含着水的凉风吹了个激灵。四周望望,景色极熟悉,竟然是回清河边。早上还密密匝匝的花瓣,这时候不见了踪影,只剩月亮一枚。 “冻死你!” 听那人说着,陆远明便感觉到肩头一热,触手上去,是件轻巧的外衫,不过挡风且舒适。 “谢……”后一个字儿还没说出来,陆远明便被那个白道人捂了嘴,示意了看前面。 只见空中的圆月,圆滚滚地倒影到河中,随着河波的动作,而起了层层褶皱。突然虚空中“扑通”一声传过来,陆远明瞪大了眼睛。 水里的月亮被击碎了,却浮起了一层更加灿烂的银光。 陆远明手被牵着更走前了几步,距离河沿儿一两步蹲下。 “仔细看。”白道人故意咬着他的耳朵说。 碎了的月亮影没有再拼回去,而是慢慢消失了,仿佛被什么吞吃了一般。陆远明揉了揉眼睛,再看,那分明就是被河面不知什么时候浮出的一群群背脊血红的小怪鱼,摇着尾巴啃噬着。除了脊背就为一片银白的鳞片,仿佛因为吞吃了月亮光而闪闪发亮,霎时间映地人满眼银芒。只觉得美不胜收。 “看啊,它们有多饿!”白道人轻轻在陆远明耳朵边上吹气。 “这……这是什么鱼”陆远明不知不觉揪紧了自己的心脏,照样空明光亮的月亮地里面,他却无法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清雅惬意,鼻端好似轻轻萦绕着血气。 “从最深的地底游上来的血背鱼,可不是轻易就能看见的。要不是今日有那桃树这么深的怨气散在河里面,才不能引得它们出来。看看,这一片银光,可比那头顶上的月亮漂亮多了吧!怎么,陆呆子,怕了?它们可不吃人这种浊东西,尤其是,你这种呆子,哈哈!”白道人凑得更近了些,陆远明确觉得他的语气冷了些。 “哦,那还是你这种白嫩嫩的合它们的胃口,赶紧跳下去吧,喂饱了我好回去继续睡。” “陆陆,你好绝情。” 说话的是他,把话说尽的也是他。陆远明头疼地看着眼前的人,一双泛着桃花的眼睛,幽幽看着自己,映着天上水上的银芒,流光飞转,长密的银睫犹如透明,果真美……不胜收。 ……碰咚……碰咚…… 还是让他的梦赶紧醒了吧…… “说你呆,就什么时候都能呆住,醒醒,要收网了。” 渐渐地,月影几乎没了,河面反而更亮了,刚刚还小小的鱼儿,倏然间膨胀了好几倍。失去了食物的鱼儿,开始张开嘴,用雪亮的獠牙,不顾一切地互相吞食。 它们有的在长大,有的在消失。 陆远明只觉得心中一片寒凉,同类相食的情景他有耳闻,哪怕仅仅是一尾鱼,看在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把对方当饵料的结局,就是同样被当成饵料。 只不过一会儿,河里的鱼儿只剩了三四条,看似互相嬉戏,实则在咬杀。 咬杀……咬杀…… 陆远明脑袋一阵晕眩,几乎站不住,血,互相吞噬,大旱天,傍晚,漫天的野火,人与人……被抓住了,身上好痛,全是伤口吧。不要再掐住他的喉咙了,给他一刀吧,就算是被分食,也痛快一些吧……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眼皮剧烈地跳动,想要摆脱的画面,却狠狠印在里面,他的脖子被倏然浮上的记忆锁链束住,几乎就要坠入种黑暗之中。他想伸出手,他想有个人……拉住他…… 突然,一股温润的檀香气味,盈入鼻端,切入记忆,安抚了顾自躁动不安的心。大片的黑暗慢慢缩小,倏忽归于安静,渐渐收于一阵白光,凝结成一个光球,沉入了虚空的黑暗中。恍然开朗。陆远明安定了心神,才发现自己被揽在白道人的怀里面。闻到的……自然是他的味道,听到的,也是他的心跳。 咳咳,还好,他是人,不是只妖怪。 “喂,都醒了,还想靠多久?”一把声音懒洋洋传过来。 “我还以为是大树,怪不得如此咯得慌。”陆远明赶紧从他怀里出来,看河看月亮。 一切也像他的心,安静了下来。天上天下,全是沉静。远处几声狗吠,几声小儿夜啼。 “呆子。”白道人也不争辩,只伸出右手去,手心向上展开。一只小小的琉璃瓶立在他的手心,里面赫然游着一只小小的血背鱼。“今日还要谢谢陆相,不仅陪我看月亮,还帮我做了鱼饵,捕到了鱼。这样好斗矫捷又贪吃的一条,能卖个特别好的价钱~” “什么?” “啊,陆大人啊,马上就要到早晨了,早上吃些什么呢?城东的老豆腐行不行,酸酸咸咸,那一层豆花,嫩地像小姑娘的水灵脸蛋儿呢。嗯,还是去城西头喝豆汁儿,那味道,真是天下无双。陆大人?” “回去!” “吃什么?” “炖鸽子。” “什么?” 眼睁睁看一个人拂袖而去。 又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轻轻笑了。 “鱼儿啊鱼儿,下回吃那些坏东西的时候,不如连着他那臭脾气一起吃了吧!”? ☆、竹夫人(上) ?  “小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饭菜都要凉了啊。” 刚刚跨进自己府上门槛的陆相陆远明,被这一句喊得头皮发麻,内脏都颤抖,简直想一低头整整衣襟说“慢走不送”退出去。 可…… “陆兄,这位是……”站在陆远明旁边的俊朗公子刷一声收了折扇,问。“都说陆兄性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4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4 子冷,从不爱近女色的,可怎么收了一位大美人儿在家里,感情是金屋藏娇了?” “咳咳,君贤弟说笑了说笑了,他只是借住在我家的一位客人,君贤弟不要在意。”陆远明将他让进陆府大门。“再说一个大男人,哪里美哪里娇了?” “什么?”那君小公子低低喊,差点儿吞了自己舌头。 “呃,君贤弟,你的扇子……掉了。” “无妨无妨。可是……” 陆远明远远看着那人非要摆出个诱惑他人的姿态来,便头疼地紧。还有,掉下来的扇子砸到的,分明是他陆远明的脚! 一声轻轻嗤笑,飘逸的白色身影悠悠然来到两个人面前,叮叮当当响了一路,“这位是……小陆你不引见引见?这身书卷气,果真不俗。” 陆远明皱皱眉头,习惯性地将随随便便又靠到自己身边的人推了一推,“这位是君连玉君翰林,出身于书香世家,祖父做过前朝太傅。这位……是白道人。”——来历不明,专事骗吃骗喝,专长能吃能喝。陆远明狠狠吸了几口气,才把心里想的那些话压下去。 “君公子好,果真温润如玉。”白道人爽朗地道。“在下白微。” “白白白……微!”陆远明在心里狂叫,然后想把这个名字咬碎了,吞进肚子里,如果连着实体就更好了。吃了喝了我几日,才把真名字轻轻易易告诉外人……“我怎么不知道……” “小陆你从来也没问过啊!” 君连玉没有注意陆远明的表情,他忍不住仔细打量面前的白道人。这人虽发白如雪,但一张脸却美得不似凡间所有,犹如浩茫白色冰雪中,突于高处绽开的红梅,不可采撷,只可仰望。“白……公子好,刚刚唐突了,公子才似神仙中人。” “无妨无妨。” “不知……不知白公子在何处高就?” “不高不高,收人钱财,□□。”白微微微一笑,恰如冰雪消融,林下和风徐来。“你没看见贴在相府门口的广而告之,要是遇见了难事,也可以来找我?打你八折~” 君连玉立时看呆了。 “咳咳。”被遗忘在一边的陆相,煞有介事地咳嗽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插在二人中间,挡了那盈盈脉脉泛起来的水波,特意没留心踩了白道人的脚。“老陈啊,摆好饭了吗?还有……那糊在门口松树上的黄纸是怎么回事!” “老爷,白公子说,他要自力更生,挣钱还给你买鞋的钱……”老陈无辜地说。 在陆远明的谆谆唠叨下,白道人终于忍不住穿上了鞋。其结果,不过是让老陈带着他去祁宁最大的鞋店——踏云里,做了两双精致的白绸靴子。最后还是换了陆远明陆大人的荷包欲哭无泪罢了。 “撕掉……”陆远明咬牙,“重写!字写得那么难看,丢人!” 三个人进了屋去,把酒对月,侃侃相谈。不过不捡些朝中的事情来下酒,倒是专事风月杂谈罢了。那君小公子看起来一表人才,生就一张天真可爱的大眼睛娃娃脸,没想到也是个风流潇洒的人物,说起那二十四桥上的事情,抑或些珍奇怪谈,都不在话下。 陆远明对这些不在行,倒不如白微好似涉世未深,天真好奇,听得津津有味。 没想到,酒过三旬,君小公子开始叹气,一双亮亮的眼里还含了水光。 “陆相,你可还记得家父六十大寿,孙大人送的那一幅画轴?” “记得记得,欧阳淳的松鹤图,用笔苍劲,浓淡相宜,确实是好物件。”终于说到他听懂得了,陆远明赶紧点头再点头。“可君大人不就是欧阳淳先生的好友么……” “其实那天,孙家的小少爷也来了府上,还送了我一副欧阳淳的……翠竹图。” “哈,这么风雅,难道不知君公子最想要的,应该是月下美人?”白微摇着杯中酒,挑眉说。那一张俊颜,才称得起月下美人。 “得了那幅画后,我便珍而重之地收在书房的红木橱里,谁知,这才初初开始。今年夏初某晚,我与兄长玩得晚了些回家……”说到这里,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君小公子竟然面皮透些薄红出来。“我喝的醉了,一时劲头上来,便到了书房,点起灯来,随便涂抹两笔。谁知才下笔,就困倦了,于是就凑合俯在桌子上睡过去。” “看这架势,君兄是要遇见传奇中的绿腰女子了?”陆远明稍含了讽刺道,“这市井间的传奇也能当真?” “如果那样便好了,可偏偏遇见的不是女子,而是个小女孩。”君连玉接着说。 “哦?”陆远明挑眉。 “可惜可惜。”白道人摇摇头。 “那时候我昏昏沉沉,已分不清现实梦境,只知道有个人突然站在我面前,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不过六七岁模样。头发乌油油,大眼睛亮晶晶,穿着一身绿衣裳,一开口声音脆生生的。她说,让我跟她去看看她家太太。我心中觉得怪异,就推说天太晚,明早再去,可她一下就抱住我的腿不撒手。我只好跟在她后面出门。”君连玉叹口气,接着说,“小姑娘带着我出了书房,就抻着我往我家府上的后院跑,我心里寻思,那后院因为父亲与我都疏于打理,早就荒废了,哪会住了什么女子。不过喝了酒,胆子也大了些,任她牵着去了。” “早说了我家的后院荒废了,夜已深,蔓草也深,深一脚浅一脚的,路上竟然也没有碰见什么人,好生奇怪。后来小女孩儿带我到了后院蔓藤极浓的一处,就用小手随意拔了几下,竟然把藤都扒开了,露了一扇门出来。“进去!”她盯着我说。” “君公子进去了?” “我哪敢进去?当时我还是有丝清明的,我家府院本是临河而建,那边,分明是个大池塘!我一咬牙,挣脱了她的手,就看着她拿那黑油油的大眼睛使劲儿盯着我……我一后退,碰一声被绊了下跌倒地上,便跌晕了……” “本来做个梦就算了,谁知道早时候醒来,发现我正睡在书房的软榻上,怀里还抱着只消暑的竹夫人,怪的是,这竹夫人竟然湿漉漉的。而那张欧阳淳的翠竹图,正展开摊在桌面上。我再仔细一瞧,本来油绿的竹子,竟然萎黄了几棵!我心里疑惑,便马上叫了下人,一起到了我家后院,去找那扇门。” “怎么?”陆远明问。 “哪有什么门?一切不过是个梦罢了……”君连玉喝了一口酒,哈哈笑,“我随意讲讲,陆大人还真信了。” 陆远明被呛到,狠狠咳了几声。 “可是,今儿早上,君公子还是抱着湿漉漉的竹夫人醒的?”白微抬起眼睛来,直直看着君连玉。“说不定昨儿晚上,还梦见了那个小女孩吧?” 君连玉突然不言语了,气氛也就沉默了下来。一桌三人,皆不说话。沉静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5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5 处只闻清风过耳。 相比那热闹,陆远明当然更喜欢这样的清静自适。 白道人自然更无妨,桌子上有壶好酒,有几盘小菜,加上不时逗逗爱生气又认真的陆相陆大人,他就能自娱自乐自斟自饮地喜乐开怀。 只有那君连玉君小公子,似乎失了来时的兴致,一杯一杯连着自己喝。 实在天色已晚地不能再晚,君连玉才起身告辞。白陆二人将他送到门口,陆远明又嘱咐君府上过来的马车一定稳些小心些。 “陆……陆……陆大人……”君连玉带着酒气,步伐都有些不稳,“白白……公子,告辞!改改……日……再喝!”一个不小心,他差点儿就跌倒,随手拽住了陆远明的领口。 “刺啦”一声,陆远明欲哭无泪,这件衣服他明明穿了三个寒暑都没有洗破,怎么就被这君小公子一爪子扯烂了呢?这这这,他近来果真是头罩黑云,天天带着灾星回家啊!!或者……得好好考虑找白微给他做做法才对…… 正思忖间,却见一个人呼啦一声挡在自己面前,扔了件外衫直罩到他头上,清清冷冷的声音透过尚带暖意的衣料传到他耳畔,“穿上!” 他陆远明又不是大姑娘,还怕被看?陆远明努力将那衣裳拿下来,看着面前的白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起君家小公子的后脖领儿,塞进了大马车里。又一拍大白马的胖屁股,“得儿”一声见马夫都没坐稳,就绝尘而去。 “慢走,不送,今夜,好梦。”白微回过头来,冲着陆远明一笑,“他走了。” “你……”陆远明狠狠瞪他,“就不怕那马车撞到路上的行人啊!” “除了孤魂野鬼,和流连花楼的花花公子,大晚上的谁还在街上悠悠荡荡?嗯,小陆?”白道人走到陆远明身边,与他一起仰头看空中的星星。 “你说,君公子讲的是故事,可是真的?”陆远明突然说。 “说你呆你就呆,分明是跟你没关系的事情,你上什么心?”白微趁他不注意,又靠近几分。 “也是,这太平世道上,本就没有什么神神鬼鬼之说。那些什么长恨歌,离魂曲,都是些自欺欺人的幻象罢了!”陆远明微微低头,睫毛低低垂着。“要不然,要不然……” 他正出神,突然感觉到脸颊边一阵温热,陆远明稍侧头,正正蹭在那人的唇上。温热,带着淡淡莫名的花香…… “哈哈哈!”白姓道人立刻开怀万分地笑了起来。 “你你你……”陆姓的小官儿,却涨红了脸,在自家的门口,撸起袖子来,准备一脚将这个不速之客正式扫地出门。? ☆、竹夫人(中) ?  第二日早间陆远明才从朝中回来,就见着自己府上门口围了密密匝匝的人群,就连一向认认真真,勤勤恳恳的老陈,都抱着扫帚立在大门边看热闹,顿时头大如斗。陆远明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个招摇撞骗的白道人,在用他那些神神鬼鬼的本事说得天花乱坠,卖他的黄符仙水,欺骗他陆远明翅膀下那些纯良质朴说风便觉地会下雨的小老百姓。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七夕将至,姻缘满天下~这是月老正式授权的半月桃花符,加盖去年搭过鹊桥和今年要去搭鹊桥的鸟人清晰版爪印,各位没嫁的,没娶的姑娘小伙,买一贴黏在你家房梁上,保证引得喜鹊一双,买一贴黏在你的床沿上,保证红线无边,桃花滚滚!十个铜板,物超所值,附赠七夕灯会红线一根,牵着你家亲亲爱人的手,绑着你家亲亲爱人的心,茫茫人海,保证他不会走丢~~” 那站在中间叫卖的,果真是说地比莲花开还灿烂的白微白道人。他一双弯弯月牙儿眼,远远见着了陆远明,笑的更开怀明朗,甚至忙里偷闲扬起手来跟陆远明打招呼。 “看看,那就是陆相陆大人,姑娘们想不想觅得个比陆相还俊俏的如意郎君?那还等什么?” 正在急着掏荷包的姑娘们的视线,齐刷刷投在了陆远明的身上,一道比一道缠绵悱恻。 陆远明陆大人,如一只刚刚被拎出鸡笼的小弱鸡,浑身的汗毛都要被看炸起来了。他赶紧摸摸自己薄薄的面皮,想悄悄从老陈身边绕进去,安安生生回到家里喝碗压惊茶。 “老爷……”没想到站在门边老陈低低叫了他一声。 “啥?”陆远明不情不愿停下。 “你……” “什么?”陆远明看着老陈和自己迈出了半步的脚,干着急。 “君家管家过来了,在里面等您。” “好。” “老爷。” “还有何事?” “能不能也帮我老陈向白公子讨一张符……我家娘子也过世十来年了……” “……好!”陆远明咬牙切齿答应,“在工钱里面扣!” ———————————— 白微一进屋,恰看见陆远明锁着眉头,原来君府的管家是过来找人的。 前一晚上被白微扔上马车的君公子,竟然彻夜未归。 “是不是宿在了哪家楼船妓馆,软玉温香沉醉不醒,早忘了回家的路?” 白道人懒懒把自己陷进那张秋仙藤的躺椅里,就手端了陆大人还未来得及喝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慢悠悠问。 “我家少爷并无那般做派!”君府管家义正言辞,眉毛倒竖。 “哎呀,那就怪了,莫不是真叫那绿腰带的怪物啊呜一口吞了?尸骨无存,魂飞魄散,直上九天……”陆相家的茶淡如水,带着涩气,茶叶梗子多,喝起来磕磕绊绊。 “啊!”君府管家闻之如雷轰顶,一把狠狠扯住陆相的袖口,“人是从您这儿出去的,您得给我们个说法!要不……要不……我就……” 陆相如只刚刚点上香火的小香炉,头顶就要燃起浓烟滚滚来,面上也早就急地通红,别了那白道人一眼。这火上浇油的倒霉道人,且不说妄加猜测断言,还有张乌漆麻黑的乌鸦嘴。 老陈抱着茶盘,偷眼从门缝子往里瞧,哎,可怜老爷新换上的衫子,洋洋洒洒落了君老管家多少吐沫星子和鼻涕眼泪,扯出深深浅浅多少褶子。 白道人云淡风轻回了他一个纯良无辜的眼波,鼓了鼓腮帮子,嚼了嚼茶叶梗子。 “府上茶实在不好。” “什么?”陆香炉眼如红香头,就要燃起来,心里计较,“添乱!” “贫道是说,愿意去挣个好茶钱。”白微好不容易从椅子里立起来,“不知道老管家愿不愿意请我这个道人?我虽法力一般一般,但这样找人的事情,贫道掐指一算,也能有几分眉目。”他又看向陆远明,“至于陆大人么……我帮你解了这个围,你便欠我一个条件。大人放心,绝不伤天害理,劳民伤财。” “那敢问道人仙乡何处?”君老管家问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6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6 。 “不鲜不鲜,您不见贫道这一头白发,早就不鲜啦!” “你!”陆香炉终于燃完了那几根香,把气力憋回了圆肚子里面,咬着牙说,“好……” “好还是不好呢?”白道人饶有兴味。 “好!”君老管家病急乱投医。 “好!”陆相咬牙切齿,偃旗息鼓。 ——————————————————— 君家的马车和马夫都平平安安到了家,毫无知觉,丢了的,正是车上醉醺醺的君连玉小公子。到了君府上,掀开丢了人的马车帘子,内里空空如也,尤能闻见未散尽的酒气。 白道人耸了耸鼻子,还有股,淡淡的潮气,带着荷香。陆远明也学他动动鼻子,一无所获。白道人怜悯地瞅瞅他,摇摇头,嘴角抿了起来,好一只乖乖的顺毛儿小狗儿,眼儿也湿漉漉,清亮亮。 陆大人的眼睛里面,虽装得下天下熙攘,却不染那些污秽尘埃。 “敢问道人需不需要我去置办些香烛纸钱,请仙卜问?”君管家站在一旁,问,“若是开坛,能不能起小一些,老爷还没回来……要是知道了……” 白微眨眨眼睛,笑地如清风穿林:“哎,我的法术还没有那么高明,说了只要茶钱嘛。” 他并不燃香,也没掐指,潇潇洒洒摆了摆袖子,手腕上的铃铛叮咚作响,一条小小的白影儿就溜了出来,刺溜一下攀上他的肩头。花瓣粉的鼻子,黑晶石的眼睛,白雪一样的皮毛,一只小小的雪貂“呀呀”地跟白微撒着娇,蹭着他的脸颊耳垂。 白微掐了小貂的后脖梗子,一把将它扔进马车里,一会儿就见那小貂晕陶陶摇摇晃晃地窜出来了。 “得,他先醉了。”白微看看陆远明,陆大人正在心里数落什么人养什么宠,不靠谱是一脉相承。结果小醉貂先是撞在了陆相陆大人的鼻子尖儿上,后来攀住了陆大人的脖领子,就要往衣服里面钻。 白微手疾眼快一把将小貂拎了出来:“我说小六,你倒是酒色不误,我算是养馋了你!” 陆远明还没理好脖领子,就见白微点了点小貂的鼻子,貂小六踉踉跄跄醉态醺然往君府的后院去了。 ? ☆、竹夫人(下) ?  两扇被岁月斑驳地厉害的木头门板,两只门环中间用铁链子串了,下了一把沉甸甸的锁,锁眼儿都堵得死死,爆了朵朵青红锈花。貂小六正趴在门板上,整只貂抱着那把锈蚀的大锁,“当当当”晃晃荡荡,毛绒绒的尾巴扫来扫去。 白道人将仍旧锲而不舍的小貂从链锁上面拿了下来,抖落了抖落白皮毛上落的灰,盯着它的黑眼睛问它:“你都闻好了?”貂小六晕乎乎眨巴了眨巴眼睛,要从他指尖挣脱出去。 “敢问老管家,能不能开了这后院的门?” 君老管家皱了眉头,为难道:“自从夫人殁了,老爷和少爷就没进过那里,久而久之就锁了也荒了……钥匙嘛,一时间得好找。” 白微略略思索,悠悠说:“那倒不是难事。”眼见他把貂小六唏哩呼噜地塞进了宽袖子里,轻轻掐了一个法诀。他的手指白而修长,动起来十分好看,就连指甲都莹润生光一般。那锁受了法诀,咔哒一声开了,连着链锁都掉下来,如同一条锈蛇委顿在地上。 门扇“吱呀”一声随之洞开,满眼荒草拦径,淹了半面粉墙。一面小小的假山蹲在院子正中,孔洞之处有的结了苔藓,有的抽出长长的草来。几间老屋也阖门闭户,房檐下结了大大小小好几个燕子窝,还有乳燕叽叽喳喳。 陆远明见状便要先进去探个虚实,却被白微拦下,挡在身后。白道人肃整了一张脸,正正经经跟陆大人说:“陆大人,一会儿进去你都走在我后面,发生什么事情都莫惊慌,有我在。”说完还牵起了他的手,紧紧握了,将他护在后头,自己先踏进了门去。 当他陆远明是三岁孩童么,学稚子戏耍牵牵小手?最可恨,何必拿着指头尖儿挠他的手掌心?陆大人浑然不觉一张俊俏的白面早就浮了两团酡红上来,想挣开他手又怕扰了他的正事,只好任白道人拉着,一步三顿地往前走,满眼都是他背后那亮闪闪的银头发,这大尾巴白狼,揪你尾巴。 一行人进了院子,也没见什么异状,等到绕过了假山,才看见君家的小公子,可不歪歪斜斜地睡在一株茂盛的垂柳之下,紧紧抱着一只竹夫人,看起来好梦正酣,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还哼哼了三两句。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睡这儿了?你是怎么进来了?”君老管家赶忙跑过去,紧着将自己家的少爷摇醒。 任凭管家怎么摇晃,君小公子也不愿醒来,只是摆摆手,吸溜了一下嘴角的口水,“别吵别吵,让我吃完这只虾饺儿!” 陆远明看这情景,甩了白道人的手,不禁心中也焦急,也要帮忙去扶那君连玉小公子:“快把你家少爷扶回去,找个郎中来瞧瞧,别是喝多了走错路又受了凉……” “慢着!你们要是动坏了,我不要茶钱是小,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陆大人,这可是事情出在你管的地界上。”白道人摇了摇手腕铃铛,又将貂小六放了出来。“来来,小六快去看看,他做了什么美梦?” 貂小六从他袖子里拱出来,三跳两跳踩在君连玉身上,越过竹夫人,停在他胸口,鼻子在他脸颊上抽抽嗅嗅,继而露出尖尖的小牙,对着他耳垂儿就是不客气的一口。君连玉白玉似的耳珠上就凝结了两点珊瑚一样的血珠。貂小六从他身上蹦下来,也没回白微的大袖子里,反而跳到了陆大人怀里,让他给自己窝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心满意足舔了舔自己的尖牙,就地酣睡起来。 君小公子终于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了起来,睁开迷蒙的眼睛,哎呦哎呦叫着疼。 老管家急忙上前一串唠叨,问他家公子疼不疼饿不饿冷不冷吓没吓到,前一天晚上去了哪里,怎么就睡在了后院。君连玉挠挠头,头上翘了几根呆毛出来,恍恍惚惚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你真是不客气,这是你能呆的地方么!”白道人走到陆远明前面,点点貂小六的鼻子,貂小六懒洋洋就吐了一颗红红的珊瑚色珠子出来,仍旧小心翼翼窝回去。白道人把那颗珠子捏碎了,点在君连玉小公子的额头中间儿,画了一条淡淡的血线。 白微叫老管家拿一面铜镜过来,让君连玉揽镜自照,君小公子看了一眼,立刻喊了一声:“就是她!” 镜子里面也是绿草成荫的炎炎夏日里,却不是这荒败的光景。垂柳葳蕤,莲荷铺满了一面小小的池塘,一个绿衣裳的小姑娘,正坐在柳树下绣着一方绣帕,换色时候,抿嘴轻轻咬断线头。 “昨晚就是这小姑娘啊,又来叫我跟她玩。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7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7 我想了想,还是愿意一探究竟,便由她领我到她家玩,我们一起玩投壶,对诗句,她还招待我吃她做的虾饺,那味道……” “是不是跟夫人做的一模一样?”君老管家冷不丁接了一句话。 “是呀,跟娘的手艺一样子呢,鲜滑爽口,一只大肚饺子一只胖胖的虾仁儿!都怪五爷你把我叫醒,我还没吃完啊,那小姑娘正给我倒醋碟儿呢,喏,就是她!”君连玉似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白道人问君老管家:“您认识这小姑娘?” 老管家叹了口气:“那是自然,这不就是我家夫人年少时候么,我还记得她那时候虽然调皮,却最得老爷的宠爱,正是春风得意画眉情浓的时光。可惜后来……老爷接连娶了几房,也就把这情爱放淡了。夫人把一腔情意,都给了小少爷,可总是郁郁,没多少年就……”老管家又指了指君连玉怀里面的竹夫人,“这也是夫人年少时候的东西,小少爷夏天贪凉,总是抱着不撒手,夫人就让给了小少爷。直到现在,年年夏天都拿出来抱着睡。” 管家说完,大家又都往那面铜镜里面看去。小姑娘已然成了挽起发来的妇人模样,正绣完一只孩童用的五毒肚兜,昂起脸来,冲着镜外面的众人妙目一眯,微微一笑。 “娘!”君小公子也认了出来,恨不得钻进镜子里面去。 可是镜子里面的情景立时模糊了,转眼就恢复了黄澄澄的一面普通铜镜。君连玉怀里的竹夫人,犹如浸了水一般,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浓处就要滴下来。 夏出而冬藏,绿奴如此,人亦如此。情到用时不觉多,淡时茫茫然,忆时已深。 “哎,罢了罢了,不过是一场梦罢了。”白道人一抬手,“做过就做过了,凡人嘛,就是这样麻烦,就算是离开了这世间,还是带了太多牵牵绊绊舍不得。” “我……我还能再见到我娘吗?做梦也好,入魔也好!”君连玉惶急地就要落下泪来,一张白净的面庞,就要扭曲起来,再也没了温雅的风度,他扯着白微的领口,轻轻摇晃,“那时候我天天去学里,都没有好好陪陪娘……” 陆远明怀里的貂小六“嗝”打了一声嗝。 白道人举重若轻将君连玉的手拿开,慢条斯理道:“你看,被小六吃了,自然就是没了。” 陆远明见君连玉一下子白了的脸,问白微:“真没办法?” 白道人叹了口气;“万物有灵,一切不过就是际遇而已,你去看看昨晚你说起的那张竹子画,是不是全部萎了。能再见故人,你要多谢画家笔下的物件传神得了灵气,与你的竹夫人相应和,才能把你娘亲的一段牵挂化了梦,给了你一段好回忆,若是沉迷其中,可是实在不好。你娘不也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竹夫人上面的一层水汽已然全部干了,回复了油绿的颜色,里面两只小小的银丸铃铛自己个儿蹦跳了几下,玲玲清脆作响,好一会儿才歇了。 “你瞧,你不得让你娘亲放心?” 君小公子将那竹夫人珍而重之地收在怀里,点了点头。 —————————— “貂小六,你还不自己回来?”白微一边踱着步,一边沉着脸瞅着陆大人怀里的小东西,“你是要脸不要?” 貂小六又往陆远明的怀里埋了埋,把屁股对着白道人。 “陆大人,你热不热,热就把这个小东西扔了嘛。”白道人循循善诱,“看我给你挣了茶钱,咱们去这祁宁城里面最好的茶叶店,买一点儿好茶,你说是买虚茫山的隐翠,还是口惘山的绿针呢?” 陆远明将貂小六往自己怀里压了压:“万物有灵,小六愿意跟谁就跟谁!我还有折子要写,您就自便吧。” 白微咬了咬牙,得,长本事了,以多欺少。 别忘了,你陆大人还欠着我一个人情呢。? ☆、虫 ?  虫 陆远明写完了折子,听着蝉叫了一会儿。这些蝉就要又收了叫声,一埋首又是漫漫七年的光景。暑热敛起了张牙舞爪的肃容,凉凉的秋意就漫进了小窗来,合着半片儿越来越早上来的小月亮,就要映出了一片空明。啊,他卧榻上那片老竹席子,也该收起来了。 四周都静悄悄的呀,何时有这么清清静静的傍晚时光呢?陆大人可以想一些酸呼呼的东西,还是再读几页可以伤春悲秋的诗词,都可以。可是陆大人又觉得那里不太对。 老陈烧菜的味道还是那样嘛,路过的小野猫儿,都不愿意在他家挑拣吃食,赶明儿做条鱼好了,陆相觉得那小猫儿一入秋瘦了不少,也该贴膘了。 隔壁人家养的小鸟儿又开始叽叽喳喳,拉着婉转的长调儿对着主人的戏耍讨要豆子。 还好像忘了些什么,似乎是老陈拜托他去哪里求一张姻缘灵符,陆大人掐一掐秀致的眉头。总有一些烦恼的东西想忘掉,可是不得不想起来,从眉头掐下去,就又浮上了心头。那个叫白微的白道人,不请自来,鸠占鹊巢,还偏偏爱戏耍他,镇日里总欢欢喜喜,吵吵闹闹。还好那道人说了,这个月是鬼月,神神怪怪的事情多了,他的生意自然也好了,不用给他留门,只要给他留好饭菜就好。 陆远明决定晚上去取一壶薄酒,对月自酌,或者点上一炷沉水香,烛下读两三篇小品。他恍恍惚惚觉得这安排真是完美无缺,只要那道人不要早早回来,还要拉着他聒噪,将那白天的见闻一一道来。 陆大人抽了抽鼻子,哎,老陈这就将香点上了么? 也不知道老陈从哪里的香铺子买的这样馥郁的香料,好似花至荼蘼,要吐尽这一生之香。 陆大人眼见着那缕细细的烟气是从半开的窗扇外面飘进来的,延绵而不断绝。忽而耳闻院内黄叶树叶子轻轻擦动,起了一阵微风,将那轻烟搅动了一下,轻烟略动了动,就又回复了原状。陆大人突然起了孩童一般的好奇心,不禁推窗去看这烟气的来源,究竟什么时候老陈将梅花香炉搁在了屋外的廊下呢? 廊下空空荡荡,院子里也空空荡荡,只有几片知秋的落叶,和白微匆忙出门不小心落在地上的几张黄符。 陆大人不禁推门而出,耸耸鼻子,跟着那细烟,按图索骥般寻找起来。向来并不宽敞的陆宅,这时候却显得成了孩童做迷藏的宝地一样阔大,而处处都能藏下秘密。 自打一开门,这世间的好多声音也熙熙攘攘涌进了陆远明的耳朵里面,将他耳朵震得生疼。陆远明却觉得身不由己起来,生生被什么牵住了鼻尖儿,将他生拉硬拽起来。 那满树的蝉鸣,夹杂着“幸甚”“幸甚”的高鸣。似乎无数的蝉,都在窃窃地讨论,蛰伏一生,在这一盛夏有什么见闻,是否见到了多年前就认识的旧友,或是那孩童旧友,早就娶了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8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8 谁家的小姐,又或者谁手植的新树,多年间早就亭亭如盖矣,树下之人,却不复见。 蹲坐在廊檐上的小野猫儿,缠绵地呼唤着自己的情人,叫它晚上再不要不守约,害它呼唤它一夜,还挨了人的驱逐。 邻人那只小鸟儿的叽喳,也变了油滑的炫耀之声,好像在跟树枝上的野雀争辩笼中之乐和野趣之乐。 院中的老井,吞吐不尽地下水脉那说不完的故事,只有不尽幽幽的叹息。 陆远明每迈一步,便觉得喝醉一般,晕陶陶。原来狭窄的方寸之地,因为拥挤的声音,不知放大了多少。原来这宇宙浩渺,人之以眼以耳所见所闻尚不能以偏概全。多少所思,不过是画地为牢罢了。 陆大人被那烟气牵引到了一处熟悉的所在,恰恰是他藏书的小阁楼观星阁。陆大人向来奉公廉洁,若说俸禄有什么用处,全给这小小的阁楼添砖加瓦了。 陆远明向来觉得读书有如观星,古来圣贤之道,今之奇情轶事,虽手不可及,但尚可仰望。 立在了门外,他就愈发觉得那香气浓郁起来,好似一双硬邦邦的手,去拉扯他了。门之内一片沙沙之声,如同成群的桑蚕在切切杂杂咀嚼桑叶,吃地津津有味。陆大人心里面不禁焦急起来,莫不是这藏书阁内发生了什么异事? 他心急火燎推门而入,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却偏偏被扶住了。一位俊俏的小娘子立在藏书阁中间,将他扶起来后,“咯咯”地笑他莽撞。 环顾四周,房中所藏书册不见半点儿缺损,仍旧安然放置在架上。有的簇然如新,是他舍不得翻弄的;有的却皱皱巴巴,似乎里面天头都被题满了批注;甚至还有陆大人蒙学时候识字的字书,配了陆母用心的插画。 陆远明一片惊诧,他可从来没干过这金屋藏娇的掌故,屋中所藏唯有竹简书册而已。陆大人向来不擅在姑娘家面前言语,这时候早就通红了双颊,问:“敢问姑娘芳名,却为何在我这藏书阁?” 那姑娘大大方方一笑:“我陪伴大人的时间可不短了,只是大人从来都不知道罢了,至于我的名字,也是天下人都一般混叫的,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有三个字——颜,如,玉。” “寒夜我陪大人围炉而坐,夏夜里面就烛而卧,大人忙时我就只寻罅隙,大人闲时我便给大人讲些有趣的故事逗逗趣,更别提大人赶考前那日日夜夜,更是天天由我陪侍在侧啦。” “这多年也蒙大人庇护爱护,我住的也舒舒服服,无比自在,可不知道今日……” 那白衣墨画的小娘子微微拜了一拜,一低头间,如风过白莲,更显得她虽然貌美,却不落凡俗,衣饰简朴,却自有光华。 陆大人的脸早就红成了一轮小太阳,哪里就白受了什么拜服,想是不是又是那白微白道人设了什么美人局。心里怦怦乱跳,赶紧让那小娘子别拜了。 正在这时候,刚刚那浓地就要扼住呼吸的香气却瞬间清淡了,一束小旋风就袭了过来。 刚刚还袅袅娜娜的纤腰小娘子,一时间花容失色,眼见就要被那小旋风刮散一般,淡了形影。 陆大人也顾不得礼义廉耻男女授受不亲了,伸手就要将那小娘子挡在身后头。 小娘子虽然身处险境,还不忘说一句谢谢大人。 怎知虽然陆远明挡地及时,但是那旋风来得却更猛,一时间将那小娘子半个身量都卷了进去,却没见流了血出来,只余了满室浓浓的墨香扑鼻,香气中,点点亮粒如同小小星辰。 小娘子的眼睛也如亮亮的星辰,痴痴地看着护着她的陆远明。 陆大人一边让她放心定会保护她,一边却觉得胳膊上一痛,原来那小旋风也刮到了他的身上。一定是那白道人,自他出现,他陆远明安安静静步态平稳的生活就成了一团剪不开的麻,一不小心就踩到了线疙瘩上。 哎!白微呀白微! “貂小六,谁让你随便点这香的??” 陆大人只听得一声喊,就顺势落进了个怀抱里面,嗅着他白衣上清冽干净的味道,刚才那晕陶陶地感觉立刻没有了,甚至连旋风过处的酸痛,也早就消失殆尽。 哎,白微呀白微! “小陆,你无事吧?可有伤到?”可不是白道人,一双漂亮的眼,这时候满是急切,带着厉色,又叠着难得的温柔,问他。 陆大人被他抱着,望着,一时间又脸红了,结结巴巴说:“没……没事……”转眼就想起什么一般:“那小娘子?” “哼,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英雄救美,活该让小六吞了你。”白微叹了一口气,上上下下摸索了陆相一遍,直到摸地陆相浑身不自在,才将他放开了。“那哪里是什么姑娘,不过是小六引来的东西罢了。” 白道人指了指观星阁的一角,可不是那只白皮毛毛茸茸的貂小六缩在一只香就要燃尽的小香炉边上,一双豆大的小黑眼镜可怜巴巴地望着陆远明,终于压抑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出来。 白道人走到它面前,将香炉里面的香用手撵灭,又将小东西提了起来,冷冰冰问他:“谁让你这么贪吃,点了书香出来,引了这么多书虫?” “书虫?” “对呀,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小姑娘,就是书虫聚成的幻像,好啦好啦,以后就别挂念了,你们没有姻缘的!”白微点了点貂小六的鼻子,冲着陆远明一笑,“你是跳不出我的手掌心儿的。” 陆远明微微愣住,继而就要“腾”地生了气来!士可杀,不可辱。 他还没发作气来,就听见外面老陈的吆喝:“大人,吃饭了~~” 陆大人的肚子和白道人的肚子都很识相地“咕”一声,志趣相投。 貂小六趁两个人分神,果断地跳进了陆大人的怀里,惹了祸哪里最安全,它心里清楚着呢。 后来晚上陆大人也没自己对着月亮独酌成,也没做成孤芳自赏的好诗。不过酒喝上了,是对着月亮一般白的白道人,就的也不是诗文,是白道人那些鸡零狗碎的市井传奇。 “你说貂小六是为了吃书虫,才用那书香引的,那……我怎么也过去了呢?”陆大人傻呆呆地问。 白道人叹了口气,哎,你不就是只大书虫么,我的陆大人! ? ☆、织心(上) ?  织心(上) 陆大人发现今日下朝路过街市时候,格外热闹一些,走过一些巷口的时候,也格外拥挤些。小伙子们,穿的特别光鲜些,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大姑娘们,打扮地特别动人些,眼含桃花,眉锁春情。就连卖包子的王三,都换上了一条雪白的新围裙。陆远明顺路买了两只热腾腾的大白包子,咬开个小口儿,肉汁儿就跟着腾起的烟气窜出来,陆大人赶紧舔舔嘴唇。陆大人背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9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9 着手在琢磨,这是为什么呢? 白道人坐在自己的摊子后头,远远就见到了陆远明陆大人一边认真吃包子,一边好似个年轻老头儿,皱着眉努力想事情的样子。如果这人多年后老去,定然还是这个表情的。白道人手上点着收着沉甸甸的铜板,心里面莞尔。 等白道人笑完了,陆大人已经走到了他的摊子前面,桌子上只有香谱问名书等等,另有几只绣了荷花兰花的香囊。 “哟,这么早就收摊了,今天生意不错啊!”陆大人一边吸溜包子一边问。“还收了这么些好东西?” “那是,陆大人家门口可是一块招财进宝的好地方,”白微的袖口一动,一只包子嗖一下自动自发飞进他的手里,他慢条斯理咬了一口,“不错。” 陆大人丢了包子,瞪了白道人一眼:“给钱!” “哎,都说陆相爱民如子,没想到,”白道人咬了口包子慢吞吞说,“也是个钱串子啊。” 他说话声音清朗轩逸,云淡风轻,带着微微的笑意,惹得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侧了眼睛,瞅着他看。陆远明见这人还不知廉耻,笑的更开怀些,一双仙风道骨的眼睛含了尘世间的烟火气,仿佛两只小小的船,撑在烟波浩渺的春水之上,闪着细碎的光。 陆大人忘了自己还嚼着包子,陆大人咬了自己的舌头,“哎呦”一声,陆大人脸红了。 陆大人气急败坏得冲进自己的宅子里。 老陈拿鸡毛掸子扫了扫厅堂的那对儿老青花花瓶儿,扫出了一只貂小六,貂小六挠了挠耳朵,又蹿到陆远明怀里去了。 白微白道人将那些精细的小香囊连着几枚铜板都塞进了路过的卖花小丫头篮子里,顺手拿了一只烟粉色的木槿。陆大人,你真不知道今儿是七夕么?只可惜那些小姑娘们绣的小香囊们,我就代你收了,好吧,赔你花一朵。 这花儿朝开暮落,总该有个好归处。 —————————— 这一刻,祁宁城的夜晚,如同一方缀着水晶琉璃宝珠的刺绣,切切杂杂缝了各色的繁华,铺开在夏秋之交的沉夜里,把夜晚都变得轻飘飘了。 这还是新朝初立后第一个没有宵禁的七夕夜晚,人们都走出了家门,到熙熙攘攘的街市上,抬头仰望半弯明月,一线星河,和不知挂在哪边天际的一弯鹊桥。 红头锦和白团子金鱼都挤在白瓷青花的浅缸里,躲着妙龄小姐的鱼抄子,却躲不过映进水里的廊下灯影,微风一过就晃花了眼,如同热血方刚的小伙子们,等不及就自投罗网。 酒的甘醇,脂粉的馥郁,桂花糯米团子的清香,还有一点儿秋风初绽的寒凉,都混在一起。走在这样的街市里面,浑身都像泡在一方暖洋洋的温泉水里面,骨头都酥麻起来。 陆远明陆大人喜静,本来是不喜欢凑这个那个的热闹的,可是耐不住身边那只白影儿道人的三言两语,不情不愿乖乖跟在他身后,逛这七夕灯市。心里也被这升平安逸的景象感染了,不禁也将心里的埋怨减了好多分。 不禁想以前这样的夜他都在干什么呢?应该是在孤灯下手不释卷吧,大概,还有颜如玉相守在侧。 “小陆,你喜欢那个糖人儿不?我让他给你吹一只刺猬?”白道人如同个孩子一样,欢天喜地地指着街角的摊子,一双妙目也含了一街灯影,闪闪烁烁。 陆大人含笑摇了摇头,背着手晃了晃手里面那枝烟粉色的木槿。 “小陆,你快来看看,这个谜你肯定能解开,”白微拉着陆远明的袖子,偏偏挤进看灯的小情人们中间,“你快快解了,解开了送莲花糕呐!” 陆大人脸红地往后缩了又缩,“在下才疏学浅。” “小陆,你家里有没有这本书?没有的话我买给你!” 陆远明看见他手里那本《春帏幽记》,赶紧埋了头去,默默将手里摩挲了半天的可怜木槿,碾碎了一地花瓣碎在青石板街道上。 —————————————— 一时之间,两人默默地并肩而行,好像也是陪伴良久的老伴,四下蛙鸣声声。 绕过桥头的垂柳,跨过吱吱呀呀的木板桥,一艘小船就从桥下慢腾腾地晃了过去,晃出了一条水路,他们的脚下,伸出的却是一条山路。陆相虽不爱出游,但胸中却有着整个城市的沟壑,这条小路,是通向一间小小的月老庙的。 那件月老庙并不大,但是香火最旺,传说姑娘求了这里的月老茶,给心爱的人喝了,保准那人对所求之人魂牵梦萦;去月老庙前上了三支香,月老若是高兴了,能使心意入一回那如意郎君的梦乡。 陆远明问:“我们去那月老庙做什么?” 白道人突然牵了他的袖子,摇了摇,定定看他,好似撒娇一般,“因为在下我想与陆相你私定终身呀!” 陆远明看他双眼闪亮,心尖儿一痒,继而大窘,看了看四下无人,才要拂去他手,“胡闹!” 白道人也不着恼,哈哈笑出声来,仍旧去牵他,“小陆怎么这么经不起玩笑?再说,若是我想要的,何必非要去求月老那爱健忘的老先生,早就紧紧系在了心上。” 陆大人快迈了几步台阶儿,白道人正正捉了一个空。 青石台阶渐次向上延伸,路过他们的小情人多了少,少了又多,一条短短的路,不知道为何都走地磨磨蹭蹭。 陆远明突然停了脚步,侧耳倾听。 “您能帮我个忙吗?”有人在问。 “您能帮我个忙吗?”还问。 白微轻轻扯了一下陆远明的袖口,问他:“呆子,还不快走?” 陆远明问:“你没听见人在说话么?” 白微摇了摇头:“没。” 路边林木茂盛,搭了一路的树桥出来,偶有萤火虫成团,点亮一片黑暗,也没照出什么人影儿。 陆远明其实没有别的毛病,只有一个,十分轴;再加上一个,十分爱操心。 陆相住了脚步,非要四处观望。白道人挤在他旁边,幽幽说:“正是鬼月,陆大人不怕着了孤魂野鬼的道么?” 陆远明回:“行得正,做的端,一身正气,怕什么鬼狐?倒是要有人在这夜里迷了路,可怎么好?” 话刚刚落地,就见眼前幽幽飘下了一张绣帕,落在了地上,绣帕上红花朵朵,灯火下恍然如血。 ? ☆、织心(下) ?  织心(下) 白微稍稍皱了下眉头,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平时温吞吞的小相爷已经把那帕子拾了起来,捧在手中细看。 “君面如秋月,君心如流星。 参商不与共,何以叙幽情。 我面如桃花,我心化清蕊。 若待春风来,折枝莫等待。 能忆相逢时,请不言将往处,或在梦中。”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0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0 帕子上正是开了朵朵木槿花,含芳吐蕊,荼蘼妖异,配着三两句不成韵的小句子,好似闺阁小姐秘密递给墙外情人的礼物。 “请先生将这帕子交给等在月老庙前一盏角灯下白衣裳的小公子,有劳了。”那声音又细细地传过来,如游丝一般,轻飘地就要消散在这凉起来的夜风中了。 陆远明问:“这七夕良夜,小姐为何不亲自前去?” 那声音答:“我可不敢到那地方去。” 陆相问:“那有什么不敢去的?是害羞么?” 那声音回:“哎,虽然我曾天天唱歌给他听,却从来没有见过面呢!我们约在七夕相见,我却只怕那郎君不爱我的真容。只敢把我的一片真心刺在这帕子上,托先生带给他。” 那就约在梦中相见?陆远明心中咯噔一声,坏了,还真是遇见鬼狐之类了,身上炸出了一层寒粒。子本不语怪力乱神,但自从家里来了个白微白道人,就好像挂了一张招魂引鬼的神符,陆大人的整个儿世界都换了一个模样。 “这……你是会吸人精气的女妖么?若是的话,我可不愿意帮你这个忙。”陆远明想了一想,也不记得这一路上周围小丘山有坟茔一类,便回答。 “啊!不是不是,大人误会啦误会啦!那公子救过我的命,我可不愿意害他!我……我就是想告诉他我对他的思念,别的,别的什么都没敢想呀!”那声音急急忙忙道,还带上了小小的抽泣。“我……我跟他没有别的姻缘,就是……就是想告诉他,谢谢他,我……我喜欢他!” 陆大人听见小姑娘的哭声,心软了一半,不情不愿看向白微,“你不是会收妖捉鬼么?你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白道人津津有味地打量陆远明,非要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个遍,才慢慢说:“陆相又求我?” 陆相气冲冲,犯了轴,把手帕珍珍重重叠好,塞进袖子里,冲着那声音似乎的来处说:“今日是七夕,我相信你,帮你这忙。” “谢谢!谢谢您!”那声音喜极而泣,越来越小,“我是熬不过这个夏天了,我……就这样一个心愿呐,谢谢您!” “好!我一定将你的心意带到!”陆相答。 ———————————————— 两个人继续拾级而上,陆大人走地快,白道人追地紧。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越过卿卿我我好几对儿小情人儿,侧着眼睛看他们,这两个人,是着急跑到月老庙私定终身么? “小陆,别生气嘛~来,这个糖桂花给你。” “小陆,你看,那儿有卖花儿的,我买支花儿给你如何?” “小陆,小陆啊……” 陆大人不胜其烦,脚下生风。白道人不骄不躁,乐在其中。他看着陆大人带着小气儿的背影,心里乐翻了好几遍。这个小官儿,都不知道自己皱起眉来认真赌气的样子,更有趣些呢。 转眼间两个人来到了月老庙前面,夜深地多了,人也少的多了。不知道谁在树上扯起来的串串走马彩灯,犹自静悄悄地亮着,散着暖融融的柔光,把灯下人都照的也温柔地多了。灯下算命桌前的小道童,打了一个大瞌睡,额角磕在缺了角的签筒上,一激灵醒了,一下子就又团起胳膊来打起盹来。 陆远明早就不生气,四顾找那白衣裳的小公子。可是虽说人流已稀,但是来来往往仍有些香客,且多是些面容姣美的小姐,还有的投了秋波过来,陆远明俊脸一红,忙低下头去,不敢乱看。再说那小姑娘只是说白衣裳,今日穿白衣裳的小伙子可多啦,单就他身边这只道人,就天天白衣胜雪。 又记起来那小姑娘说过,让他从一盏角灯下去寻。 月老庙前,点了好几盏廊灯,显得那月老先生更是慈眉善目,身边两个童子,也伶俐可爱。供在案前的鲜花簇簇,不知含了真心人多少的甜蜜心愿,可爱可怜地竞相盛放。 陆远明听那白道人在他耳边问:“陆大人光顾着帮别人,自己不点一支心香,求取一个真心人么?” 陆远明心中一动,有些恍惚,戏文里面,传奇里面,都说这天下姻缘,比那法术还神奇,能让这世间本无关联的两人,刹那间便如中蛊毒般如胶似膝,难舍难分,细水长流,相伴一生,无怨无悔。 白道人越靠越近,几乎就要贴到陆大人耳朵边上了:“还是陆大人已经有了心上之人?那也该点上一支香,求个天长日久,白头到老啊!” “胡说!”陆大人被取笑地气结。 周围一片目光,聚了过来。非礼勿看,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 陆远明沿着廊灯走了两遍,也没看见那小娘子所说的白衣裳公子。 “到底在哪里呢?”他自言自语。 “喏。”白微抻了抻他的袖子,示意他去看最角上那盏灯下的柱子旁边。 一只毛蓬蓬的白色狐狸,正挺直着身子坐在灯影里面,胸前的两只小爪子,也抱着一束烟霞色的木槿花。它似乎真是在等人,大尾巴向左一扫,向右一扫,继而伸长了身子,翘首去望那进门的人群,似乎想看出些来什么,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你说,那公子就是狐狸?”陆远明惊奇。 白道人无奈地点点头:“要不你去问问那大狐狸,是不是在等一个天天给他唱歌的小娘子?” 陆远明虽然心中惊异,可也姑妄听之,走到那角灯下面,狐狸面前。 “你……你可是在等一位小娘子?” 狐狸看向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天天给你唱歌的?” 狐狸眼睛亮闪闪,攥紧了胸前的木槿花儿,点点头。 “啊,那真是你!”陆远明将袖口里收着的帕子拿出来,递给那等人的狐狸,“这是来的路上,一位说话细声音的小姑娘让带给你的,她说,她要谢谢你救过她的命,她……天天给你唱歌是很喜欢你!” 狐狸愣了一下,木槿花从它的小爪子里面滑下来,它又用两只小爪将那绣了花的帕子捧在胸前看了又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就要晃荡出两泡儿泪珠儿来一样。 白道人幽幽说:“哎,不就是只小小的纺织娘么?跟这花儿一样,都是朝生暮落般的命数,今天再不去找出她来,我看她是挨不过这个秋天的……明年你还想听那歌声,我想,难啦!惜取眼前人,嗯,妖,也不算……哎,你们这妖族也是,学人什么不好,非学这伤筋动骨的情情爱爱~” 狐狸朝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朝着陆远明和白微拜了一拜,嘴里叼着那只帕子,飞也似地跑远了。 ———————————————— 三更的梆子声刚落,七夕夜就过去了呀,不知道牛郎和织女有没有话够相思呢? 也不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1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1 知道,这世间又多了多少神仙眷侣,痴男怨女。 当然,陆大人没有被白道人借走去私定终身。 他们只是走饿了,寻了路边一家不知为何还在开张的茶寮,点了两碗桂花酒酿小圆子。 “你说,那小姑娘是一只纺织娘?”陆大人边吃着小圆子边囫囵问。 白道人拖着下巴,歪着头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不是啊,就是个穿着紫红色纱衣裳的小姑娘,坐在一片树叶儿上跟你说话呢!哎呀,陆大人还说人家是女妖怪呢!” 陆大人将一颗糯米团子放到后槽牙上,碾碎。 茶寮外,一只小小的纺织娘,从一片叶子上灵巧地蹦下来,落到一只狐狸的毛耳朵尖儿上,轻轻地振动起翅膀。 在时光过去之前,再唱上一首歌吧,就够啦。 ? ☆、梨 ?  梨子 窗格外已进来了微光,老陈洒扫院子的声音沙沙地传进了耳畔,痒痒的。 陆远明好不容易把自己从被窝里面刨出来,仿佛一只从酣睡中倦起的猫,终于舍得弓起了腰,眯缝着眼儿,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抓了抓还未束起散乱成一团的长发,拉着长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轻软而又不满地哼了一句拐着调儿的“嗯~~。 今日休息,可是陆大人脑子中的更漏,永远算好了时辰,滴滴答答,能分毫不差将他叫醒。 陆大人决定好好窝在被窝里面,再求一个回笼好觉,这秋日的早晨,已然长了一双温存的手啊,将人摁在床褥之间,舍不得让他离开了。他顺从地将自己蒙在被子中,裹成一只圆润的小丘,做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懒虫。 恍恍惚惚之间,陆远明似乎又真睡着了。 梦里面啊,他就坐在老家的堂屋里面,外面朔雪纷纷,祖母与他围炉而坐,拉着他的手,问他在学里的寒暖,有没有受人欺负,书塾里面的午饭有没有吃饱等等,啰啰嗦嗦,她真好似有问不完的问题。她眼角的皱纹啊,都织成了一张稀疏的网,网住了眼中那闪着光般的殷殷切切,还有生怕他厌烦的小心翼翼。 “小陆,你还记得家里有一棵梨树么?” “嗯。”梦中的陆远明不知道怎么,就毫不犹豫回答起来。 “今年的梨子可熟了?”祖母侧着头问他,好像一位慈祥又好奇的小姑娘。 陆远明听见自己脆生生说:“祖母,还没有呢,那梨树秋天结果,冬天才成熟呐!现在才秋天呀!” 到底甜不甜呢?到底有没有成熟呢?到底是不是秋天呢?可是外面正飘着横飞如絮的雪片,打在廊檐和窗纸上,发出簌簌的细密声响。 陆远明突然从浅眠的梦里惊醒了,心底却余了一丝惊悸,一片酸涩。啊,哪有什么梨子树呢?分明,分明是相离已久吧。再往梦里回找,却连老人的一丝笑颜也捉摸不起了。 这时候,他耳听见那簌簌的声响了。一下一下地,拍在被子上,像安抚孩子一样,温柔而又沉稳。温暖的气息隔着被子将他围了起来,混着淡淡的檀香味道,静心凝神,一片安然,将那梦留下的汹涌情绪慢慢捋顺抚平了。 似乎……哪里还不对……陆大人睫毛颤颤,继而猛地睁大了双眼,又被暖意烧透了脸颊。 可不是白微白道人,正坐在床边,一边探手紧紧揽着他,一边安抚般轻轻拍着他的被子,几乎就要整个儿人就压了上来。他微微侧目,那妖道丝丝缕缕的银发垂下,落在他的脸侧耳畔,与他的黑发斑驳纠缠在一处。梅花窗格里漏进来的天光,反照进妖道近在咫尺的眼中,漾出了心满意足般的笑意,和难言的,好看的光芒。 陆远明只觉得心中“嘭咚”一声沉响,顺着周身血液热流,冲上耳畔天灵,就要压抑不住让那人知道这鼓噪如雷一般的心跳了。 “你!”陆大人赶忙挣扎着要起来,将白道人的手拂开,让过他低垂的脸颊眉目。 白微也不勉强他,只是抿了唇角儿,抬手□□如梦方醒那人的漆黑发间,将他翘起来的几丝乱发慢慢顺平,又将他滑到腰间的被子往上抻了抻压严实,说:“陆大人千万别着恼,赶紧穿上衣裳吧,要不您的春光,就让我看完了。” “出去!”陆大人终于彻底醒了,低喊一声,抓住床尾的外裳,稀里糊涂就往身上套。 白道人悠悠然站了起来,走了,临出门,回头:“大人……你衣服好像穿反了。” “妖道!” 蹲在床头一边的貂小六长长打了一个嗝儿,似乎,他吃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噎到了。 —————————————— 陆远明这一清晨都觉得心神不宁,便想回郊外自家的老宅去看看。 及至上了路,才发现身边粘了一只大大的人形状黏糖,雪衣如旧,笑颜如常……般惹人生厌。 “道人你今日没有别的生意么,怎么这么得闲?” “没有。” “那道人不去多揽些生意么,你曾说中元节前后正是你忙碌的时候呀。” “不忙。” 陆相无言,只好任他也上了马车。 一路辘辘颠簸,四目相对,陆远明也不爱多言语,貂小六更是窝在他怀里,睡得天地不知。只有白道人时而掀起小窗帘子,对着窗外指东指西,逗引陆远明给他讲些风物与见闻。 两个人到了陆家乡间的旧宅,已是快正午,车夫引了马车去附近的驿站,说好傍晚再回来接他们二人。 陆远明上前,看那挂锁的旧门,贴在门上的彩纸门神都减了颜色,驱邪逐鬼的凶厉神情也减了好几分。门柱石础下,也稀稀落落冒出了几株青青草,蹦出一只褐衣的蚱蜢来。貂小六忍不住从陆远明的怀里跳出去,伸出小爪,去玩那可怜蚱蜢。 ? ☆、门 ?  入门 白墙青瓦,苔痕青青。一场雨过去后,挤了好多只蜗牛,纷纷向房檐下爬去,以身为笔,画出墙上浓浓淡淡的水墨.远远望去,似乎缀了一墙墨色的藤蔓,间杂着茶棕色的小花。陆远明将一只懒洋洋停住的“小花”蜗牛取了下来,放在手心里,冰冰凉凉的,看它惊恐之间,将整个儿身体都缩进薄薄的茶色壳子里,再不敢出来。 “明明是一碰就碎的壳子,还当做安身立命的城池,哎,真是犯傻。”白微也歪着头看着他手心的蜗牛,催道:“开门吧,陆大人。” 陆远明似有所悟,赶忙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将那只幼小的蜗牛放在一丛青草泥地里,看它终又试探着伸了触角出来,慢吞吞地开始迁徙。他从袖子里掏出被手摩挲地发亮的铜钥匙,□□门锁里面,“咔哒”一声。“那是因为,他实在身无长物。” 陆远明推开门,却不是老屋旧树灰瓦,一切都明净如新。 那是鸟啼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2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2 啁啾的清晨,枣树间漏下错杂的光,米粥的清香,顺着灶间儿的炊烟,一起飘了出来,又夹缠着时光的味道,就送到了陆远明的鼻端。 他吸吸鼻子,简直就要落下了泪来。 那是祖母熬的白粥,清清淡淡,就着萝卜小咸菜,煮了白水鸡蛋,扔在里面。白瓷勺子,将鸡蛋利落地一分为二,金黄色的溏心流出来,软绵绵的,唇齿间好似咬着早晨初生的暖阳。 陆远明情不自禁跨了一步,进了门。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那株枣树沉沉缀了枣子在叶间,非要扛了长长的竹竿子,才能打下来。祖母让他打枣的时候,好似下雨一般,酸酸甜甜的枣子落下来,伙伴们一拥而上,抢了地上的枣子,争先恐后塞进嘴里,有的还是笑模样,有的却是被酸倒了牙。这时候,枣树上那旧标记就在眼前,他也要仰望那高高的枣树,仰望叶间细碎细碎的天空。 他一偏头,恰看见白微蹲在他的身侧,饶有兴味地打量他。他正能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那就是……他变矮了? 陆大人心里面一片焦急,这又是中了妖道的什么诡异法术呀? 那妖道却得寸进尺,“哎呀,都不知道小时候的陆大人这么可爱,可是比长大后好亲近多了!”话音没落,他就凑了过来,抬手拍了拍小小陆相的头,捏了一把他鼓鼓的小脸儿,看着他圆圆清清亮亮的眼睛,就要又气又急滚出了两泡儿泪珠来。 “别怕彼诵÷皆睹鞯氖郑竽螅担骸按蚩嗣牛鸵呓タ纯绰铩! “小陆,吃饭啦,一会儿去学里要迟了!”祖母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似乎也能看见她在灶间儿忙碌的身影。 祖母虽没读过什么书,却最爱唠叨。饭碗里的米粒必须吃光才可以,不吃光就不能离开桌子。第二日的书必须要提前温好,要不睡觉的时候,会梦到学里的先生来打手板。一条一条啊,念起来不厌其烦。可是就是这样的厌烦,也只有祖母才肯给他。他生在个阴邪日子,算命先生都对他冷硬的命格退避三舍。陆远明清清楚楚记得,那些惊诧而畏惧的目光,就要将他淹没的时候,是祖母用那双温暖的手,挡住了所有的闲言碎语。 “陆远明,陆远明。道险且艰,唯心明不改。”祖母笑意融融地跟他说。“咱们家小陆,就是一束光呢。他们是怕你太耀眼,你可不能看轻自己。快,真男儿可没有哭的道理!” “嗯。”小小的陆远明把被夹了黏黏的梅子糖的书拿出来,一页一页细细展平,放在太阳地里,把眼角的泪痕,连着书墨晕开的痕迹,都坦坦荡荡地晒干。 陆远明也不再管那妖道,迫不及待地向屋子里走去。 却不知道妖道在他后面,摇摇头。 陆远明推开屋门,愣了。 又是一方小小院子,满树的枣,已经被摇落,枣树上只余了浓密的枝叶。 一个小小的少年,躺在树下那方小小的席子上,看他进来,摇手招呼他:“小陆,说好了一起看星星的,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呀!” 陆远明愣愣地向他走去,望着少年那意气风发的脸颊,这,这是谁? 那少年毫不见外地去拉陆远明的手,陆远明抽了抽鼻子,啊,他认得这味道,这是信里面的味道。那一封封信,还被细心地收在观星阁的一个小抽屉里面,细细压上了一只兽头镇纸,放上了防虫霉的香饼。 “我,我认得你?”陆远明低低说,却发现自己与那少年身材一般相仿,已然是个抽了个儿的竹竿子了。“我认得你的味道。”少年的陆远明虽然看起来人事上有些迟钝,但是却十分敏感,气味儿这种东西,能把记忆拉的像丝线一样绵长不绝,偶一抽动,就能抽丝剥茧般,现了往事的原型。 那时候,独来独往的少年陆远明,最欢欣的时光,就是下学之后,能从信客的手里接到一封远来的信。信里面都是一些琐碎的小闲话,什么家里的茉莉花开了好香,偷喝了母亲酿的粮食烈酒,钓上了一尾纯白肚腹的大鱼,或者学里谁给谁抄了一页害羞的情诗,却忘了署上自己的大名。巨细靡遗,没有什么特别,却有一些小小的趣味,有时候,也交换一些小小的心情。 陆远明虽然没见过这个曾经投错了信的少年,却和他做了笔墨上的知交。车马虽慢,笔墨也短,但是一两句闲言碎语,却是小小少年,心坎上的星星。信写了三两年,他才知道那个少年是在北地的落絮城,好远好远的地方,常年刮着刺骨的白色寒风,一出门,鼻子就要被冻成胡萝卜。可是他的字字句句,却是那样洒脱与温暖,好似三九寒冬里的一杯暖茶。 陆远明就告诉他,这不算太南的南地,自己的院子里,长着一棵果实累累的枣树,可以下雨一般落下酸酸甜甜的枣子来,夏夜里面,还能在树下面听着蝉鸣,望着远天的星星,一颗一颗,点亮着天幕。 他让老信客捎去自己家的枣子,夏日里自己攒的蜗牛壳子,还有省下零花铜板买的南城凉糕。落絮城少年呢,就会给他捎回来风干了的北地咸鱼干,鹿肉干,过年的时候,还递给过他红色的剪纸。下学的少年陆远明,手里提着味儿哄哄的北地腊肉,本来就因为流言而疏远他的伙伴们离得更远了些,却见他还是笑地心满意足。 他们会说,看呀,那个命硬的瘦高个儿,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这么看来,也不是那么冷淡嘛! 后来的后来,他们约定在一起看星星,可是……陆远明掐了掐自己的眉心。似乎是因为跟着父母迁居进城里,又似乎是因为学里背书应考太过忙碌,也没准是时光日长,更没准是,因为他的俊朗笑意,引了更多伙伴和朋友。于是,和那远方的朋友,渐渐就淡了联络,渐渐地,落絮城的写信少年,就停在了看星星的约定里面,停在了折起来的书信里面。陆远明还记得,他最后连来的三封书信,他都忙的没有时间拆开。 后来再有那个胡子拉碴的老信客问陆远明,小子,怎么也不见你的信了?总是带着北地的冰碴子味儿的那些。 陆远明的心总是会小小地漏跳一拍,难言的愧疚和遗憾,就像一只小虫,一下一下咬噬着他的心尖儿。 一个小小的决定套着一个小小的决定,骄傲的少年,做不出别的让步。 陆远明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原来就是他呀,北地的风将他的脸蛋儿吹地红红的,卷地乱蓬蓬的头发,随意地束起来,发梢尖儿结着细小的冰晶。他眼睛不大,但是明亮非常,他的声音特别清脆……不对,那是,那是她吧? 丝毫也不害羞的少女,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儿,小小的褐色雀斑在鼻子尖儿周围跳跃。“喂喂,你可不会忘了跟我的约定吧,我可是从北地来看你啦,千里万里迢迢呢!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3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3 ” 管他呢!少年陆远明失笑,紧紧握了少女的手,诶呀,他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跟他说啊:“好好!对不起对不起,那时候,那时候是我先失约了!”他吐了一口气出来,压在心尖儿上的一块儿旧石头,掉了下来。 少女并不回答他,只是歪着头一直笑,也不甩开他的手,笑地温暖地恰如北地少见的暖阳。 “你等等,我去屋里给你倒一杯枣子茶,我们一起看星星!”少年陆远明说,少女点点头,看着他走向灶间儿的门。 少年陆远明又推开屋门,再次愣了。 还是老屋,旧树,枯井。只不过那无人照管的枣树,顾自果实满树。 树下的白微,弯身从地上拾起几只掉下的枣子,大咧咧用袖子抹干净了,一颗直直朝着他扔过来,一颗丢给了貂小六,一颗送进自己嘴里,“咯吱”咬了一口。 “陆大人,天色可是不早了呀。”他指一指天空。果真是要暮色四合了,夕阳的光线撒在他身上,白色妖道变成了金红色的妖道。 “我……我……”陆远明有些不知所措,过往种种,在他心头五味杂陈,最终却觉得多了温情与释然。“开了好多门……” “哎呀哎呀,举手之劳嘛,”白道人挠挠头,背起手来淡淡说,“本来还说跟着陆大人去踏青的,谁知道身上多带了两把钥匙。” “谢谢。”陆远明走到白微面前,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用了十二分真心诚意,“你让我走进去,解了心里很多弯绕。” 白道人听见“谢”字立刻机灵了起来,“那……陆大人,是要付我这个道人报酬咯?” 陆相看见他闪闪亮的眼睛,心里暗叫不好,忙说:“欠着!” 谁知道,那个道人,风平浪静吐出两个字来:“晚了。” 静谧的乡间庭院,两个长身玉立的人,立在树下,树叶子一枚两枚,落在发间肩头。 一个突然探了头,去吻另一个人的脸颊。稍纵即逝,却有滋有味。 偷了吻的人,用舌头舔舔唇,好似回味不完一般,嘴角得意地翘起来,“哈哈哈哈”。 貂小六小眼睛一转,鄙视地瞥了主子自己一眼。 那另一个人,哎,就是陆大人,立刻将脸涨成了一颗红枣子,就要熟裂开啦。 “妖道!你自己回去……不,不许回去,今天就从我家搬出去!” 貂小六毫不迟疑,“嗖”一下,跳进了陆大人的怀里,窝好了。 嗯,识时务者为俊杰。? ☆、涟漪 ?  涟漪 陆大人从晨起就有些魂不守舍,整个儿人都飘飘忽忽的,像一团行走着的云雾。 陆大人有些不能原谅自己,早朝会上念折子的时候,竟然打了两个磕儿。 从宫城里面出来的时候,还差点儿在重重的红墙里面迷了常走的路。 明明记得某个月亮门就在哪个转角,结果意外就撞在了一个半人高的大铜青缸上,差点儿跌进满是滑苔飘萍的水里面,跟那些肥肥的红鳞片鲤鱼们一起洗个冷水澡。 恰恰遇见太子上元,急忙好心将莽莽撞撞的陆相拉住,问他可是身体不适,还是晨睡不足。陆远明挠了挠头,尴尬地打个哈哈,说无妨无妨,是走了个小神而已。跟太子告了辞,继续向前走,忽忽悠悠走了三五十步,清醒过来一样朝着红墙夹着的一线天空望去,又顿了脚步,房檐上的瓦当兽头都一般横眉怒目模样,更别提那飘了几朵闲云的蓝天,更是无边无垠,并未有什么特别。 陆大人心里面开始小孩子一样地赌气了。都怪那妖道!还有……妖道的吻。那是哪本书哪家门派的邪术,竟然让陆大人一直脸红心烧到半夜,翻来覆去在被窝里面烙了酥皮儿菜合子。 陆大人顶着星月出门的时候,特意带着两只浓重的烟熏眼圈儿,绕到客房前面,板着脸狠狠敲了好几下门,才发现门被从外面别着,那妖道甚至彻夜未归! 陆大人的心里“突”一下,又烧起了另一把邪火,将那门重重打开,只见那妖道的鸡零狗碎都妥妥地蹲在原地。各式各样儿奇形怪状的黄色符纸,整整齐齐黏在屏风后面,将一面秀丽江山图盖地严严实实,简直暴殄天物!大嘴巴的手摇铃儿,倒着插在竹笔筒里面。大大小小几个朴素的花瓶子里面,倒了大米小米辟邪的糯米。更何况,那妖道留下的毛茸茸貂小六,也心安理得地在陆大人自己的被窝里面酣睡呐。好一个鸠占鹊巢的妖道啊! 发起呆来就认死理的陆大人心里想,一定是自己还没搞明白他的来处,家里又堆了那些杂七腊八处理不了的东西,才会这般焦躁,一定是的。 却见仍逗留在原处的尹上元,摇了摇头,远远招呼了陆远明:“陆大人,还是叫存墨送你出去吧……” 那小侍从存墨,带着陆远明弯弯绕了好一会儿,才将他领到大街上。云里雾里的陆相,都不知道自己迷糊了多久了。 待快到了自家门口,还没下马车,陆远明就先掀了小帘子,去瞅门前树下的妖道长摊儿,却见空空荡荡,时常立起来的旗子,也没有竖着,三两只小雀儿,在妖道的瘸腿儿木桌子上蹦来蹦去,剥啄从摊子后面树上落下来的酸果子。 陆大人觉得脸侧一阵寒凉,是那妖道凉凉的嘴唇,轻轻地滑过;一时间又是一阵热烫,怪自己什么时候为了那妖道的来龙去脉伤神费心,犹如惊弓之鸟。临了吧,还是没制住自己的脚步,抬腿就向那人去楼空的摊子去了。 陆大人坐在白微常坐的位子上,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游鱼一般穿梭在繁闹的街市。临风的酒旗,伴着秋风翻卷来去,讨价还价的声音,就从铺开了的市集,送到了耳畔。芸芸众生,为何那道人就偏偏落到了他陆宅里,还亲了他陆大人的脸。 子不语怪力乱神。为何陆大人在心里面借问神明,这乱我心者,究竟是为何而来,或因何而来?茫茫天地间,为何恰如一颗小小的石子,落入他小小的湖心里面,荡了层层的涟漪出来。 “借问您一句,这常年在此处摆摊的白道人,今日去了哪里?”恭敬的声音,将走神的陆远明思绪唤了回来。 他定了定神,看眼前问话的人,是个穿青衣瘦高个儿的书生,眉眼温顺低垂,语气声音也糯糯。明明是艳阳高照,偏偏打了一把百骨的青色纸伞。纸伞上是淡墨勾勒的南地春山小亭,寥寥几笔,却着实飘逸生动,似真有清风从那墨染的水波上徐来。 “我也不知道他今日去了哪里?”陆远明想,这定是那白微的主顾,哎,不仅留了一屋子东西,就连这些送上门的生意都不要了么?却忍不住多管了闲事:“先生有何事?待我看见他,或能转告。” 青衣书生叹了一口气,“哎,那人明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4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4 明约好今日与我相见的……”继而摇了摇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陆相:“您是这后面府里的陆相吧?” 陆远明不明所以点头。 “不用劳您转告了。我想,请您去的话,他也不得不来了吧。” “哈?” 陆远明还未及反应,就见那书生眯了细细长长的眼眸,眸中似有金光乍现,星星点点夺人魂魄。薄薄的唇角向两边拉开,露了两颗尖白尖白的獠牙出来。他手中的纸伞无风自转,伞骨森森颤抖,陆远明这才看清,那伞骨哪是什么竹骨,分明是根根白骨,拼在一起。陆远明不禁面目苍白,遍体生寒,齿牙战战,连那命格中所带的阴寒之气,都抗不过这伞的妖邪之气。 转眼间,那伞漫卷出来的黑幕,却如飞沙走石一般,将陆远明眼前的祈宁街景,遮了个严严实实。耳边丝竹吵嚷之声大盛,犹如重锤击打在耳鼓之上,却无法动弹,用双手去捂。 因为陆远明觉得,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虚空中一只凉凉滑滑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子,腾出眼去看的时候,那手也如失血般苍白到了青白,浮了几根暴凸的青筋在上面,点点鳞光时隐时现。自己身上的血热之气,都要被那只鬼手抓了抽了出去。 陆大人真的一片晕眩了。 这时候,祈宁的青石板街上,热闹如常,熙来攘往。 陆宅的门前,久候的老陈正坐在门廊下抽着旱烟,磕了磕烟嘴,想,哎,这迷迷糊糊的大人,还真是迷路了么? 一只白色的小貂,从宅子里面溜达出来,一道儿白影儿一般,从门缝儿里面钻了出去。 ? ☆、破冰 ?  破冰 幽幽风过,烈烈花开,含芳吐蕊,纷纷杂杂,如血似火。陆远明仿佛回到了一片混沌,茫茫然如陷在流沙水涡里,眼前一片燎原的血红,胸间的气息就要被挤压地只余一两丝尚存。但并没有什么不适,反而微微的那一点儿清明,也要随了那血海花丛中的一只虚空之手,颤巍巍离了身体,往不可知飞升而去。 借这清明远远望去,深不见底的漆黑穹窿之上,也散落着青蓝色的闪耀光点,好似夜空中的星宿,又像青蓝色的磷磷鬼火,冷冷燃着。 一座孤桥,引一座灯火通明的寂静城池。城墙上人影幢幢,却一丝儿声音也没有。陆远明并不觉得可怕,却悲不可自抑,莫名的悲怆酸痛之感,就充盈了四肢百骸,要让他从血肉之躯里面出离。又流了泪出来,再定睛去看,血海红花下面,是累累的白骨,如蛛网一般繁密盘结,森然可怖。 他紧紧闭上了眼,握紧了拳头。这场景……这场景…… 有人衣衫褴褛,朱衣似火,就要跨过那桥,登上那城……那人回眸顿了赤足的脚步,慢慢回首,与他陆远明一般眉目,眉间总爱紧锁,唇角却含着笑意,右手高高举起,毫不迟疑入了左胸,似乎就要挖了心出来。 陆远明只觉得一阵心悸,痛不可抵。 还未看到四海升平,还未领略佳期如梦,就连观星阁的书,也没有一一看完。陆相紧紧咬着牙关,不管是什么邪术,就算是幻了他的面目,也定然不是他。他陆远明,怎是这样轻轻易易就挖心弃命的人? 他还没找到那莫名失了踪影的妖道,问问他是否怎是如此轻佻。 “小陆,小陆?”他似乎能听见一些模模糊糊的呼唤,又似乎,唤他的声音,是……那妖道! 什么将他的唇舌强硬地开启,渡了温热的活气来。缠缠绵绵,磨蹭地不肯离去,甚至轻轻地触碰着他的舌尖,辗转舔过他的齿沿,继而引他纠缠。 陆远明只觉得由那活气做引子,全身的气力都回来了。试探着睁开了眼睛,有鼻尖与自己的相抵,呼出丝丝温热,让他骤然松了一口气,总算从那伞下修罗的地狱之景逃出来了么? 可是陆远明的身子还是被钳地很紧,那人一手握着他的肩膀,一手捧着他的脸颊,咬在他唇上吻得视天地为无物。 雪白羽睫,如玉面颊,微微的汗珠,银色的发丝,那人的动作惶急强硬,却也温柔。分明,分明是那妖道! 陆远明一把将他推开,却不妨那神通广大的妖道一下子被他推地连退三四步,直直坐到了地上。他用宽大的白袖遮了脸面,连连咳嗽了三四声,才抬起头来,微微笑着看向陆远明:“看来,陆大人是真无恙了。” 陆远明见他钗松发乱,额间见汗,面色十分苍白,心下不禁微微心疼,早忘了所有的责怪质问,只默默伸了手去,要将他拉起来,问道:“你……可还好?” 那妖道终是叹了一口气,将陆远明的手软软握了,站了起来,用手背将嘴角余的一丝血痕拭去,回他无妨。 陆远明只觉得手心一片寒凉,那妖道的手竟然如寒冰一般,又思及以前种种,忙向四周打量。 他们此时正立在一片冰湖之上,脚下的冰面犹如明镜一般,漫漫无边,四周浓云低垂,一望无际。明明他们脚下已经有了丝丝蛛网一般的冰裂,冰裂之间,隐隐可见浓墨重彩的山水风物,隐隐透了影子出来。好似在冰壳之下,又是一番世界。 陆远明情不自禁打了一个抖,白微忙从手中幻出了一件白毛儿的大氅,披在了他身上,又将这大氅在他颈间细细系紧了,把风帽给他立起,顺了陆相颊侧的黑发,摸了摸他的脸颊。低低凑到他耳边说:“抱歉。明明是不想带你来这囚冰湖的。”陆远明不解,谁知那妖道又补了一句:“也罢,谁让陆相你是我的心上之人。”自然而然牵了他手。 “胡闹!”陆远明心中低喝,却看那妖道眼中柔情似水,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看得有些痴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剑走偏锋的妖术呀! “真是难得一见您如此温柔啊!”耳边有人恭敬软糯地言语:“可道人来得可有些迟了,把陆相掳来也并非我本意,只是因为你未能守约罢了,还望见谅。” 白微“哼”了一声:“那你何必用这千骨伞设了这修罗结界?” “哎,我只是想看看,人能用情到多深罢了。”那面目如常的青衣书生合了手里面的伞,拱了拱手,“还望道人不要计较,与我去见见我家那人。这边请。” 那青衣书生将伞夹在腋下,挑了一个方向走去。他脚步极轻巧,又毫无声息,好似蛇行草间。走了短短一阵,他就停了下来,一身瘦瘦青衫,在冰天霜地里更显地单薄非常,犹如一缕细瘦的青烟了。 书生将伞拿出来,在地上找了一点,轻轻敲了三下。 “嘟,嘟,嘟。” 只听得“咔嚓咔嚓”之声顿起,由那伞尖一点,裂了一道宽容一人的冰缝。那书生也不回头,沿着那冰缝,一步一步向下而行。慢慢整个身影就沉了到冰面下面去了。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5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5 陆远明跟着白微,也向那冰缝隙走去,临到面前,才见那冰裂隙里面,并未有水。只是忽闪忽闪的玉白蝴蝶,一只一只,密密层层,聚了三两步阶梯出来。“别怕。”白微牵着陆远明的手,带他踏上这虚空之中,蝴蝶化成的阶梯。 陆远明反而一时兴起,笼了一只尚小的玉蝶在手心里,那蝴蝶几近透明,甚至连内脏都玲珑可见,翅上缕缕脉络,霜雪光芒映照下好像绷着丝丝金线。他把脸贴近那只蝴蝶,听见翅膀震动之间,隐约发出细微的呜咽之音。那只手上的小蝴蝶只挣扎了几下,便将头上的细须微卷,静住不动了。似乎睡过去,又似乎再无声息。 陆远明将手心摊开,那小白蝶颤了一下,扇动翅膀飞了起来,恰落在他的头上。 白微探手将那只蝴蝶从他的发间摘下来,放在指尖,轻轻撵了一下。 片片冰粒雪屑,从他的指尖落了下来,又飞起来,化了无数小小玉蝴蝶,迷了陆远明陆大人的眼目。 ? ☆、入骨 ?  入骨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已然能没了马蹄。 往天穹中看去,瓦蓝瓦蓝也望不出是冰壳还是青空,只有你来我往的自在闲云,遮挡了来时的路。下到底不过两柱香时间,可踏上了实地,却觉得天际拉的又无比渺远了。陆远明不由想,那团团的闲云,莫非只是些挤在一起的玉白蝴蝶么。 一方小湖,数座小山,一弯将断不断的桥,一围似高不高的墙。杨柳垂岸,小径蜿蜒,却没有一个有兴致的游人,只独门独户突兀而起一座园林,挂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匾,上书“白府”。 陆远明看看白微,问他:“竟还是本家?” 白微眯起了眼睛,答他:“我可不敢与他们为本家,再说我哪里有他那般不讲道理?”陆远明见他说话间口呼白气,显然周边气候与这季节有了偏差。白微探手紧了紧陆远明的大氅,看他俊俏的脸上,浮了两团红晕出来,“冷不冷?”陆远明垂了眼睫,摇了摇头,只觉得心儿“砰砰”作响,忙离了白微视线,紧走两步跟上青衣书生。 书生推开宅子的门,让了他们两人进去,想了想,又说:“我家越离睡觉轻,请道人和陆相脚步轻些。” 这宅子里面十分考究,古朴深幽,林木错落,盆景奇巧,总有一带水脉在脚下潺潺而过,更奇的是,水里所游的鱼,都是陆远明前所未见,色彩斑斓,形状各异,甚是奇怪。水边也寄居着各色珊瑚玉树,间或还有大蚌张壳吐珠,莹白的珍珠,似乎有拳头大小。间隔一段的灯柱上所挂的,也不是普通的廊灯,而是陈着浑圆璀璨的夜明珠,白日里也熠熠生光。 陆远明吸了吸鼻子,潮且凉,还有从宫院里面才闻过的龙涎奇香,隐隐散了过来。 青衣书生将他们引到一进修竹掩映的庭院,让他们等等,自己走上前,轻轻敲了敲竹窗,低低叫:“阿离,阿离,醒了么?我请了白先生来了。” 那窗扇突然“哐当”自己大开,飞了一团烈烈的火出来,继而又紧紧闭上。白微忙将陆远明藏到自己身后,青衣书生却习以为常,将那一团犹在乱窜的火捉到自己的手心里面,呵了一口白气,那火便熄了。 “好好,你先睡着,一会儿我再来问你。”书生苦笑着摇摇头,折回白陆二人这边,引了他们到院子一侧的临水小亭坐了,也奉上茶水,陆远明看桌子上的点心糕饼,都是江南的款式。走来走去的婢子和奴仆,也都是细眉顺目的温婉长相。 陆远明见他将那把百骨伞细心的折好,支在身侧,又见他青衣如许,再加上这空寂的南地之风景,不禁就忆起了戏台上的白蛇青蛇传说,一时之间满怀好奇,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白道人毫不客气捡了一块儿凉糕,塞进嘴里,看见了陆远明满脸的好奇之色,喝了一口茶,才锐利了眼目,看向青衣书生,道:“叶小青,你这般欺负了陆大人,还不好好说说缘由么?” 青衣书生连忙站起来作了个深深的揖,脸再抬起来时候,已然是陆远明所见过的金色眼眸了。 他说,他叶小青只不过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蛇妖罢了,一生有幸曾经跟着一条痴情白蛇修炼了不知多少年头,便有了这样的人身。再修,也不如那白蛇妖怪高明,修得了七情六欲,晓得爱恨别离,懂得痴笑流泪。 陆远明问,是不是就是那报恩的白蛇传说? 叶小青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说,陆大人若是喜欢那传说,就可当真。 叶小青说,他跟着那条喜爱尘世间万物的白蛇妖,在这世间辗转,看那白蛇在红尘之间恋上一个平平凡凡的书生,喜怒哀乐,欢笑流泪,将那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全都尝了一个遍。 她要断桥送伞,他便洒酒为雨。她要坐诊问病,他就做个煎药的小厮。她要盗取仙草,他就为她护法。 白蛇妖怪为何恋恋这小书生,叶小青弄不明白,却也想知道答案。 陆远明想,戏文折子里也是这么说的,白娘娘用一把伞,钓上了一条愿者上钩的许书生,从此都忘却了仙身,只与他日日欢好,长相厮守。可胆小的许书生呢?却听了一个大和尚的话儿,将自己的娘子镇在了宝塔之下,独自煎熬。 “我想,千百年的妖怪,怎么就被这蟪蛄一样短命的凡人所牵绊呢?”叶小青金色眸子透出了淡淡的惋惜嘲讽之意,好像看出了陆远明的心中所想,继而低下头去,摩挲着身旁的纸伞,“她却说,一生钟情,心之所向,永无后悔。那日在塔下看她,我还笑她执着,却不知道这样的东西什么时候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叶小青突然自己笑了一下,金色的眸子盈满了难言的暖意:“谁知道我遇到了阿离呢?我与白蛇妖一起引水淹城,是阿离用法器将那水收了回去。那日浪涛翻滚,他于洪流中现出了龙子真身,白鳞闪闪,如流虹闪电,威武非常。及至压了水势,他也化了人身,站在水天之间,傲气地对我一笑,我便觉得,似乎我也骤然间明白了白蛇的话。” “所以呢?”白微淡淡接话。 “所以,”叶小青书生腼腆地道,苍白的面上竟然也浮了两片红云出来,“我咬……不,亲了他一口。” 叶小青书生是一条千百年的青蛇妖,亲龙子这一口的时候,也伸了毒牙出来。这霜寒的蛇毒入骨,非他不能解,莫管是凡人还是天人,概莫能外。 “所以,我堂堂南海龙子就不得不留在这里。”一人打开了紧闭的门,眯着似睡非睡的漂亮眼睛,倚靠在门框上,“跟你这小小蛇妖,长相厮守,可笑!” 那人是名俊美青年,剑眉星目,却懒散无赖,高鼻薄唇,刻薄多情,长发漆黑,几可委地,一对金黄的小小茸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6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6 角,立在他头上。 叶小青一愣,连忙起了身,走到那俊美青年面前,将他懒散斜斜披着的外裳,整理齐整,抬头迷恋地望着他:“你可是又不喜欢这南地的风景了么?要换什么,你尽管说,天下间什么样的风景,我都给你。” “你明明知道,我所欲也,非这壶中幻景,”青年一把狠狠攥住叶小青的细瘦手腕,“而是真正自由的三千世界。” 叶小青似乎被他攥地十分疼痛,也不敢收手,只咬了嘴唇,默默低头不语。两人肌肤相接之处,似有火热灼烧的颜色与霜雪之色相抗,慢慢那霜雪之色渐渐浅淡了。 陆远明却分明见那千年的青蛇妖,一双金色眼眸之中,似有点点晶莹晃动。 只不过一瞬间,又收了回去,如雨后青空如洗。 叶小青抬了头,定定望着青年,吐出两个字:“抱歉。” ? ☆、消寒 ?  消寒 陆远明听过龙王落难的传说,威武的龙君,虎落平阳收敛了真身,化了一条渔网里无奈的鱼儿,就砧而卧,待价而沽,欲哭无泪,下一刻就要身首分离。 偏偏被一个山野村夫花了三两文所救,一气之下就要兴云布水淹了损他脸面的乡人。 陆远明看那龙子越离眼里,分明就腾起了这样的丝丝恨意。 龙性好淫,龙子越离本来就属于这三千花花世界,不说能驭水火的先天神力,单单凭一张俊若天神的脸蛋儿,就能颠倒妖界凡尘,却偏偏着了这小青蛇的道儿。他早就知道这叶小青肖想他已久,单是时时目不转睛望着他的神色,就绝对能让他把这竹竿儿一样的书生蛇妖玩弄于股掌之间。 自那一日平了水患,他卸了海内的公差,就到了人间的地界儿寻欢,偏不妨,才照面过的青蛇妖坐到了他花酒桌的对面,一双眼目就要幻出骇人的金瞳,如痴如醉盯着他,盯地他身边的花娘都战战兢兢起来。 青蛇叶小青跟他说,我喜欢你。 越离好似听了一个笑话儿。 虽然越离仙妖凡人不论男女都不忌讳,但这小青蛇就算跟他妩媚动人的白蛇娘子朋友比起来,都差了好大一截,自然也比不上越离身边总围着的莺莺燕燕。就只有那痴痴迷迷的眼光,还可看一些。 越离也是起了玩心,便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说,好啊,我可以让你喜欢,你就把自己的蛇珠吐出来让我泡一泡酒。 叶小青丝毫也没有犹豫,闭了眼,苍白了脸,似是极为痛苦地,就吐了一颗晶莹的珠子出来。这颗蛇珠是他成妖的至宝,本是一位仙人手串上掉落的珠子,恰恰被它吞了。经年累月,借了日精月华修炼,早就跟骨血融了一体,成了他妖神的根本。这一番吞吐,不仅是折辱,也是折磨。 叶小青将珠子“当啷”一声放进越离手执的琉璃酒杯里,酒杯立时就散出来丝丝寒气,酒液凝而不动,成了一块青碧的翡翠,将蛇珠包在里面。 越离也不甘示弱,他瞥了叶小青一眼,勾了唇角,手心腾了一丛无声无息的青蓝火焰,灼烧着酒杯外壁。酒水慢慢回温,青白的蛇珠在淡茶色的酒液里面载沉载浮,终在酒滚沸成龙眼泡儿时一跃而出,回了叶小青的手中。 叶小青苍白的面孔有了几丝诡异的红意,把珠子吞进口中,转身而去。 越离看着他的背影,搂了一个花娘入怀,将那浸过蛇珠的酒,倒进了口中。 越离低估了叶小青的死心眼,更是低估了叶小青的莽撞,又觉得他有趣,就默许了他的纠缠。 叶小青学人间的方法,天天给他龙洞府的门口儿搁上人间的草花,怕浸了水毁了样貌,就用法力做了透明的水泡儿出来,久而久之,那些个水泡儿就要在水底垒了一围花篱。越离无可无不可,他的水族们可是爱的很,天天在这些花球之间嬉戏迷藏。 叶小青也学白蛇妖的手段,让他跟越离的耳边说些温言软语自然是万万为难的,所以就剑走偏锋向白蛇妖打听了做饭的法子,捉男先捉胃。越离看见他奉上来就要黑如焦炭的饭食,几分头疼好笑。 叶小青知道越离爱香,就去北地厚厚的冰层之下,花了几天几夜,采了几大捧沉香草,回来将香草上面寻香鱼的口涎结晶一一挑出来,炼了指甲大一块儿香脂,放在个素蓝的香袋儿里给他。转眼越离将那香袋儿佩在腰间,就见那小蛇满眼发亮,寒气还没缓过来的小脸儿上凝了两块酡红,后来见着更多花妖树精因为这香气往越离身边去的时候,又皱了眉头。 转眼百年,有天也不知是玩心所驱使,还是有几分真情,越离招了招手,将那只小青蛇尾巴招过来,捏起他下巴,亲了一下他的脸蛋儿。就见那人身的书生晕陶陶的,跟喝醉了酒一般,往他怀里钻了又钻,那双着迷一样的金瞳,又迷离了几分。 越离万万没想到这个将他捧在手心心头的青蛇郎君,能咬他一口,还将寒毒深种。他倜傥风流,遨游天下,那小蛇清楚地很,又哪里会情根深种呢?就算是答应了南海龙女的姻亲之求,也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 叶小青闹别扭了。耳病厮磨,情动纠缠时候,他亲了越离一口,顺便将从没亮出来的毒牙扎进了越离的脖子。越离正在极乐处,哪知道轻轻易易着了道,一阵酥麻酸痛后,就失了神识。 他都忘了,叶小青其实是条奸诈狡猾无所不用其极的蛇。 ———————————— “叶小青,你说这个妖道能解你下在我身上的毒?”越离将叶小青的手甩到一边,衣带当风地向亭子中走来。 叶小青紧紧跟在他身后,好似生怕一眨眼,人就会走丢了一般。 白微把茶放下,一手按在惊诧的陆相的手上,一手摆了摆:“哎,不过是说要我来驱邪镇鬼的,我又不是回春堂的大夫,怎么就让我治病了?” 越离闻言,头上的茸角倏忽间伸长,变出复杂的枝杈,双眼灼灼。 叶小青早就赶到了他们身旁,扯了扯越离的袖口,又望向了白道人:“听闻先生是……” 他还未说完,就见白微懒散低垂的眼睫骤然抬了起来,死死盯着他,便转了话锋:“先生是这祈宁捉鬼降妖的能人,小生不由想先生也能帮我一二罢了。” 白微满意地点点头:“这个毒呀,我倒是听说过。蛇的情毒,一生只吐一次,且非动情不能用,天下无能解之物。中毒者呢,只觉得毒发时候法力尽失,五内俱灼,非要与那蛇交合不可缓解。”白道人顿了顿,捏了捏手里面陆远明的手,对他说:“要不,我也咬你一口,一了百了,你就从了我吧。” 陆远明忙将他手甩开,早就被他搅弄地鸡飞狗跳的心湖,又开始冒着滚滚的大泡儿。“胡闹!”又补一句,“若是真心欢喜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7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7 ,哪里用得着这样的手段?” 白微委屈地瞅了陆远明一眼,故意抖抖索索的样子好像个小媳妇:“喏,叶小青,你听见没?” 越离轻轻“哼”了一声。 蛇妖书生似乎一下子被戳到了痛处,垂了头双手成拳,握了又握,才苦笑开口:“我明白。所以请了先生来……希望先生有办法……” 白微锲而不舍将陆大人的手仍旧笼在自己的手心里,回道:“这世上万事万物,都讲究相生相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凡毒虫生长之地,都有近旁的草药能解。叶小青你心里不比谁都知道,以毒攻毒的法门,并非远在天边,而是近在眼前。”白微上下打量那唯唯诺诺书生一眼,问他:“你最毒的,不过是那颗珠子吧。” 叶小青不言不语,越离却是一震,俊美的眉头微微地拧起,也默默。 白微复又拾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道:“你们快些商量好,不过是需要我三两滴血做引子,我给你们便是。报酬我先说好,就是那把百骨修罗伞。但凡你们谁最后魂飞魄散,不识前缘了,也别找我来才好。” “什么狗屁妖道,慢走不送。”越离一拂袖,转身将去。 却被定了身法在原地。 原来是叶小青掐了一个法诀,将他定在远处:“算来阿离你的毒也是差不多又要起来了,你总说要离开,我也十分后悔那日气怒攻心,咬了你。这些时日,我将你囚在姐姐这这四方壶里,总见你不开怀,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我……不是故意的,我……仍旧喜欢你,喜欢地紧。” 越离先是愣怔,继而想要挣脱叶小青的术法,却无济于事。 叶小青向白微拱一拱手:“有劳先生了。” 他闭了眼,面色由白转青,本就干瘦的身躯抖了又抖,目中的金色光芒渐渐淡了,换成骇人的灰白。片刻,他张了嘴,吐出一颗青白珠子来。 陆远明也惊觉周遭的风景似一时间冬来,茂树只余枯枝,粉墙换成残瓦,明珠黯淡成卵石,奇形异状的游鱼,也露出了本来面目,只不过是片片鱼鳞片罢了。只不过那一直萦绕鼻端的异香,一点儿也没有淡去。 “哦?这就考虑好了。”白微将手指递进嘴里,咬了,挤出两三点血来,滴进茶杯里,就要递给叶小青。 越离神色大变,挣动地愈加激烈。 陆远明这时候挡了白微的手,肃整了面上的神情,道:“这是两个人,不,两只妖怪的事情,你怎么能偏听一方的言语,那个什么龙子,似是又不情愿做这事情的。” 白微想了一想,笑答他:“小陆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作势要将手上的茶碗倒掉。 谁知叶小青袖袍一挥,将那离手的茶碗卷到了自己这边,青白小巧的璀璨蛇珠,狠狠在指尖一捏,化为细粉,融进了茶碗里面。叶小青把碗中酒一饮而尽,茶碗掷到一边,“当啷”一声摔了粉碎。 他摸了摸越离的脸,就吻上了他的嘴唇,还蹭了越离一脸的,眼泪。 轻轻将那解药渡了过去。 陆远明怔住,白微摇了摇头,捏了捏他的手,权当安慰。 —————————— 天地变色,幻景冰裂。一片片残冰犹如雨下,兜头浇到他们身上。 白微将叶小青的伞拿住撑开,一把将陆远明扯到自己身下护好。 陆远明只觉得眼前一暗,四周却不是来时的血海地狱,只余一线微光,牵引着他神识,定睛望去,却是一只白色的黑眼小貂,可不是貂小六是谁? 等他再醒来,没想到周遭景物熟识地很。黄符,道铃,还有乌七八糟的神怪传奇小说。一只跌碎了的青瓷瓶子,摔在地上,他记得这是入夏里江南旧友托人带来的,上面本来是南地小湖春景的水墨,这时候就剩了衰草枯烟,甚是可惜。 一条青鳞金眼的小蛇,颓然委地,好似失却了全身的气力,软塌塌盘结在地上。 一个白衣裳的俊美公子,站在屋子中间,怒气腾腾,探手捏了可怜小蛇的七寸,举到眼前对他言道:“就你懂得一意孤行,我就是恨你从来不将我的心放在眼里,你等着!”那青年还未待萎靡的小蛇有何反应,就将它胡乱塞进自己的袖口里。 “你……你是……” 骤然间白光一闪,白衣公子化为一道光影,“哐当”冲破了陆相的房门,就往已沉沉黑的夜空中去了。陆远明往空中看去,只见那白虹之影,似乎举角布鳞,长须威目,五爪如鹰,俨然一条白龙。一条青影,紧紧缠在白龙喉下逆鳞之处。那龙直直向着北边星空而去了。 月掩星密的祈宁上空,突然密密匝匝落下了雨滴,好一场秋雨,似要把一切都浇个透湿。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陆相不由在心里浮了两句酸诗出来,待咂摸出味道,就见院子里面果真立着一位白头人。 他举着一把百骨纸伞,白衣裳银头发,雨丝缠了他的发梢,飘到他翘起的唇角,粘在他含着桃花的眼角。一切都在闪闪发光,织了一张密密的网,这张网就要向陆远明扑过来了。 “陆大人这么晚还没睡,可是在思念在下?”那白头人淡淡问。 幻也?梦也? 陆相“咣当”将门关上。 却关不上,网中如雷一般的心跳。 ? ☆、丝 ?  丝 淡褐色的糖水里,浮着小朵小朵的金黄糖桂花,一只一只小小的白胖芋头心儿,静静伏在碗底。 青花白瓷的勺子轻轻搅动,就把甜香气都挖了出来,氤氲了一屋子昏昏欲睡的暖热清甜。 “好吃!”盘腿坐在床上那人,端着碗儿,耸了耸鼻子尖儿,眉眼笑地弯弯。 乱七八糟的一室之内,都因为这笑,将那夕阳最后的几线光影儿,点亮了起来。 陆远明将八仙桌上的荷花六角食盒儿收拾好,虎着脸瞪他:“还不快吃,都凉了。”转而背了身儿抚了抚自己犹在起伏的胸口。自然是好吃的。老爷儿都要烧红了脸退到山下去了,这个不着调的道人还偏偏要吃街尾赵记的糖芋苗。陆大人急急忙忙步颠儿过去,正正赶上了最后一碗的福底儿,又跑了一头汗带回来,食盒盖儿一掀开,还 冒着丝丝扑人脸面的热乎气儿。 那天晚归的行人和沿着街正收摊儿的铺面儿,都见着瘦溜溜的陆相跑成了一道儿线香冒出来的白烟儿。手里的东西倒是稳,一点儿也没舍得洒出来。卖包子的王三摇摇头,一边将笼屉收起来,一边想:陆相好身板儿,可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小情,这么着急忙慌呢! 陆相家的幺蛾子就是淋了一场凉秋雨的白道人。偏偏一把伞也不好好打着,学泥塑的仙人们衣带当风,携风沐雨,任那雨水浸了半面儿衣裳,和一头白发。 陆远明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8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8 才不会承认是他关了门,将那人留在雨里,生生站了小半夜。 雨住风歇,陆相从久坐瞌睡中惊醒,才平了心跳,开了屋门,见那人仍旧傻傻执伞而立。一张脸苍白如旧,嘴唇却发了青,只剩下一双眼,仍旧望着他,似在期待,又有坚定。 现在那人面色红彤彤,窝在被子里面,捧着一碗温热的糖芋苗儿,沙哑着嗓子叫他:“来,小陆你先尝一口!” “你自己……唔……”话还没说完,一勺子糖水芋头就塞进了他嘴里。原来白微赤脚下了地,见陆远明顾自默默发呆,悄悄到了他后头。 所有的甜都散开在唇齿之间,软绵绵,轻飘飘,似乎那人那日酡红着双颊,跌进他怀里,还在他耳边补了一句:“我就知道,你念着我,为你等,我甘愿。” 陆远明只觉“轰”一下,从口中到心头,不知是怪那人不爱惜自己的怒气,还是莫名的……害羞,就要发作起来。却见得了趣儿的白道人,又乖乖窝回了被窝里,捧着糖水吃地不亦乐乎,因病着的缘故,眼睛里面微微含着水光,一头银发凌乱在颊侧脖颈,好似一只得了鱼的小猫儿,见他皱了眉头,就咬着喂过他的勺子向他笑回来,一脸心满意足。 陆远明只觉满心无奈,且……酸软非常。 两个人正在屋里面,一个津津有味地吃,一个满含心事地看他吃,就听见院子里面热闹了起来。 老陈远远地喊:“大人,有个……有个……大姑娘要闯进来!” 却见大姑娘没来,貂小六倒是“跐溜”一声从半开的窗扇下跳了进来,三下五除二就滚进了陆远明的怀里,把头向衣襟里面扎好了再不出来。 貂小六刚刚躲好,门就“砰”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可不是一位一身花哨衣裙的大姑娘,带着风从外面就闯了进来。老陈举着把扫地的扫帚在后面,也不敢真把这泼辣的姑娘扫出去,反而盯着人家的背影摇摇头:“哎,看来我家大人真要长大了呀。” 大姑娘也不大,双十的年纪,脸蛋儿圆润细白,眉如柳叶,眼如杏子,唇角儿自自然然就带着笑模样。只是一身衣裙,花团锦簇,凌乱繁复,好似就要把百花连着采蜜的蜂蝶,都披挂在身上才罢休。 那姑娘推了门,站在门口就叉了腰,脆生生问:“好你个妖道,你说说那天晚上你做了什么?” 呆呆的陆远明一震,心里刹那间就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做……做了什么?昏昏沉沉的夜里,花前月下,孤男寡女,郎才女貌,薄云遮了月亮,干柴就燃了烈火,莫不是这轻浮的妖道,偷了姑娘的……贞洁?陆远明一咬牙,鼻子却一酸。这妖道,当真是到处留情么…… 陆远明却不知道为何自己心窄到这地步,他的心大,大到应该能盛下天下所有琐事。万万不能因为这小小的一个妖道,乱了方寸。哎。 陆远明咬了咬牙,放了貂小六,拱手说:“二位自便,在下先走一步了。” 正要离开,却见那姑娘只稍稍一抬玉白的手指,陆远明就挣动不得了,只得僵立在原处。一根细细的白色丝线,从姑娘的指尖,缠到陆远明的身上,一瞬间就将他错杂缚住,犹如一只小茧子。 “敢拿我蚕娘的东西,也是了不得了啊你!”蚕娘姑娘走到陆远明眼前儿,秀眉一拧,正要抬手去摸他脸颊,却被一下子握住了手腕子。 病恹恹的白微白道人终于从被窝里下来,制住了蚕娘的手:“诶呀,答应你的东西,我自然会给你。” 可陆大人的脸,早就烧红了一片,就要能擦起火儿点起蜡烛来了。 蚕娘收回了手:“我讲道理,那天晚上,你来找我碰了杯,还拉了勾说下的生意,就要作数,何况你先取了我的牵魂丝去了呀,快把百骨伞给我。我还等着送他花呢!” 白道人伸手一点,陆远明身上的缠丝倏然而断,还没等落到地上,就化没了踪影。白道人自然而然懒洋洋软塌塌将自己挂在陆大人肩膀上,轻轻咳嗽了两声:“不是都说蚕娘你脾气软性子柔么,都是谣传嘛。” “你!” 蚕娘柳眉倒竖,气皱了小小鼻尖儿,又将细腰儿叉了起来。 陆大人耳边被那妖道吹着气,却是看见了他又赤着脚立在了地上,不知道要浪费他几服药钱。 “百骨伞一撑,有去无回。”白道人慢慢说,“我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那牵魂丝带了我家小陆出来,就凭你几分法力,我看你这是送死。” 花里胡哨的蚕娘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家小蝴蝶说过喜欢那三途彼岸开的红花儿。” “见花不见叶,开得血红血红张牙舞爪的,有什么美,你这是飞蛾扑火。” “我本来就是蚕蛾一只。”蚕娘不以为意。 “彼岸川那地方也要去?”白道人皱了眉头问。 “去!”蚕娘丝毫也不打磕儿。 白微咬了陆相的耳朵,叹息一般说:“哎呀,这精怪们不仅偏好奇奇怪怪,就是脑子也是一根筋,怎么都转不过来呀。你说,我该不该给她?” 陆远明竟然认真地想了想,想起了孤城暗河和漫漫花海,对白道人说:“你真欠了人家东西?要不,我去帮她摘了来?反正我也去过一回,就是难受一些罢了,总不能让这大姑娘去那种地方。” “哈?”白微“嘶”一声咬了一下陆远明的耳朵沿儿:“你也不会心疼我!” 蚕娘白了这二人一眼:“还说我们精怪这个那个,光天化日,您也不脸红。” 陆远明忙将挂在身上的白道人摘了下来,想了想将他扶到床沿儿坐好了,探手摸了摸他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额头,摇了摇头,垂了眼走去拿搁在墙角那把百骨伞,道:“我自己去就好,答应了人家总不能不作数,你还病着别乱跑,让貂小六跟着我,等我回来就好。”顿了顿,又扭扭捏捏加了一句顺毛儿一般的“听话。” 没想到这一句没顺了那只窝在床上“白猫儿”的毛儿,反而踩了他的尾巴一般。 “等等!我的陆大人!”白道人掀开了枕头,从地下拿出了一朵压扁了的红花,递给蚕娘,“喏,还用你自己去,我早就摘了来给你,哎。要不是为摘你这花,我生这场病干什么?” 那朵花儿明明是干瘪瘪失了水分的,却无端端在枝干上生了错杂的小刺出来,小刺刺破执花人的手,花儿就像吸了血一般,软垂的花瓣儿都饱涨起来,直到又开得明丽又圆润,又似有生命一般,轻轻颤动,含羞带怯,散着落霞一样的赤色光芒,柔媚动人。 “拿不拿去随你。”白道人淡淡说,盯着看地出神的蚕娘,“这花儿太扎手,没心血滋养,就别随便摘。” 蚕娘毫不犹豫将花儿接了过来,捧在胸前,低头嗅了一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9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19 嗅,喜笑颜开,花儿都陷进她一身华服里面分不清了:“ 就是这个,小蝶一定喜欢,我……我先走一步。” 来得快,走得也快,从灶间儿里面炒菜的老陈看着那刚刚进来的大姑娘,转身儿就出去了,立刻在围裙上抹了抹手,着急忙慌探出身子喊道:“哎,您……您不留下吃晚饭么?”他家大人不急,他老陈急啊!可那大姑娘,风一般地没影儿了,好像飞走了一样。 哎,老陈心事重重地从案板上拿起一根胡萝卜,“咔吧”咬了一口,他家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 却说还没来得及拿伞的陆远明,见着了白道人白皙细腻的手指上,被扎出来的斑斑血迹,忙走上前执了细看。边看边可惜地想,这要是细白的瓷器,就真卖不上好价钱了。 不妨那人突然反握住了陆相的手,将一只细细的朴素银指环,套在了陆相的手指头上。指环银白闪亮,好像还连着一根几近透明的丝线,一瞬间还未看清楚,连指环带细丝也都消失了踪影,好似消融进了空气里一般。 “这又是做什么?”陆远明头疼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却半分古怪也没看出来。 白微迅速将自己陷进被子里,只留下小半张脸在被子外面,两只眼睛亮闪闪:“当然是定情信物。” 牵魂丝,以我之相思,牵你的神魂。 陆相,这回天涯海角,你都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儿了呀。 ? ☆、桂花香 ?  桂花香 祈宁城不如桂子城,一年四季都能潮地拧出水来。 每逢八月节前后,街巷之间就如撒了细细碎碎的金雪一般,把那青石板街和姑娘们的漆黑头发落满。城中百姓所 手植的桂树,开了满树小而密的花,微风一过,浓郁的香和花叶,就落了一地。 将那桂花细细收集起来,就着宝贵的南风慢慢风干。漂洗,蒸,一层桂花一层糖,抹了蜜。细心地封上。不用太 长的等待,甜的滋味就互相圆融了起来。桂子城家家户户灶间儿橱子里摆着的一坛坛糖桂花,是一年一年封藏好 的桂子飘香,不管是在延绵漫长的雨季,还是落了冻雨的寒季,都能拿出来珍惜地回味。 祈宁城没有那能下金雪的桂树,所幸陆远明南地的旧友,特意托人带了一坛糖桂花来。 祈宁城还有分明的四季,天气高爽的中秋时节,天下大同的一轮圆月,还有人说,在月娘儿最圆的那一晚,能见 着月亮上捣药的玉兔,仍在忙忙碌碌地做工。 那一晚,陆相在玲珑的庭院中,摆了一桌小小的酒,拿出了那坛远道而来的糖桂花,煮了几只张牙舞爪的蟹子。蟹 子是太子上元让拎来的,说是挂念救了自己桃树的白衣谪仙。 老陈不太爱凑这个趣儿,吃了晚间的饭,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场小宴就留了嗜甜的白微,和也煞有其事蹲在圆石凳上的貂小六。小六梗着脖子蹲了一会儿就喝醉了一般, 软趴趴躺去了陆远明的大腿上,仰了肚皮伸了爪子闭了眼睛,化了一滩水一般,自上而下看去,上嘴唇盖不住两 颗小小的板牙。 陆远明失笑,问白微这还没喝酒呢,它怎么就醉了。 白微振了袖子,指了指刚刚升在天上的月亮:“今天的月光可不一样,哪里的精怪都喜欢。” 陆远明用指头挠了挠小貂的肚子,“我看你也喜欢地很。” 白道人想了想,举着杯子,一双妙目盯着陆相:“我只喜欢你。” 陆远明微微垂了眼睫:“两个七尺男子,混说什么……” 白道人抿了一口酒,又“咔吧”掰开了一只红蟹子:“刚谁还说我是精怪呢,哪有那么些个规矩!” “你!”陆相哑口无言,恰恰被塞了一只蘸好了姜醋的蟹腿子。 酒稠,话也多,陆相就讲起了曾去过南地的见闻。一次是前朝时候,他也年幼,随着父亲行商,仍是小桥流水的 盛景,母亲轻轻掀开马车的帘子,一幕幕都能入了画轴。南地的风也好闻,也干净,没有黄沙的滞涩粗糙,反而 含着饱满的潮湿水汽。 再一次是为开仓赈济安抚洪灾后的流民,正也是战火刚熄,仍有面黄肌瘦的百姓流离,一亩亩水田泡成了池塘, 小孩子的赤脚上裹着厚厚的泥巴,大人腰间挂着空空的米袋。那时候南地的风,带着一股难言的味道,酸楚,冲 了陆远明的鼻子。 现在总与那边的旧友鱼雁往来,说是早就休养生息,修堤垦地,慢慢恢复了生气。只不过那段过往,仍令二人唏 嘘,总觉历历在眼前,不得不加倍勤恳于百姓之事罢了。 慢慢,也有了六七分的醉意,陆远明的眼前微微迷离。月上中天,如盘如镜,普照世间。 白道人看着这少有话多的陆大人,心里面也是酸酸软软。 “等,等一下!”陆远明突然睁大了微微惺忪的双眼,大胆探了手过来,抹向了白道人的唇角。白微一愣,继而 放松了身子,任他动作。 一朵小小的糖桂花,落在了那人的指尖儿上。“有……有桂花。”陆相的声音拐着绵绵软软的弯儿。 白微心里兜转了几圈,握了他指尖,将那片小小的桂花取了,弹向空中。 骤然起了一团淡金色的光晕,金芒闪烁之间,那牙儿桂花变成了贝壳大小,坛子大小,锅子大小,最后,化成了 一弯淡金色的小船,浮在庭院里,摇摇摆摆。 “想不想去桂子城看看?”白微问。 醉醺醺的陆远明任凭心意点了点头。 “你呀~” 白道人揽了陆远明的腰,将他扶上了那只桂花小舟,安顿他坐下,继而自己也跳上去,将面颊带着薄红的陆相放 进自己的怀里,低低念了一句“起”。 小小的桂舟晃晃悠悠升上了天际,留下了一线金粒之尾。 舟高树远,陆家的宅院缩成了沧海一芥大小。微微的夜风也变得有些凉起来,陆大人的酒意消散了不少,只不过 早已经发散衣乱,长长的黑发离了簪子,随意地披散在肩头,白微拾起了他一束黑发,绕在指尖饶有兴味地把玩 ,好似在给一只酣睡的小猫儿顺毛。 “这……这是?”陆远明从白微怀里坐起来,行到舟头,挺直了肩背去看周围的景色。圆月在侧,星辰四下散落 ,薄云如纱似浪,金色的小舟破浪而去。若探头向下看去,只见一团团小小的光明,洒落在大地之上。可以想见 ,那是城镇乡村的小小灯火之光,一簇簇如萤火光辉聚集起来,成了细细的光影之河。远远望去,似乎勾勒起了 大梓的南北东西脉络。 白道人举起了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0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0 一只酒杯,向舟头的陆远明让了一让,碰了碰自己的唇。星月光芒之下,更显得他一头银发披霜带 雪,面目光洁如玉,一双笑眼里倒影了漫天星河,还有一位愣愣的醉酒先生。 身在千里云端,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人,坠了星海。 带了醉意的陆远明却不害怕,风吹鼓了他的长长黑发和青色衣袍,他行到白微身边,抢了他手中的杯子,倚在舟 沿,微眯了眼睛,就着这夜幕星河下的大好河山,眼前的如玉美人,放纵地一饮而尽。 喝完,对着白道人傻傻一笑:“哎,怎么做了个这样的梦?” 潮气渐浓,桂花小舟也晃悠着慢了下来,一丈一丈就降了下来,陷进了小山重叠,细水环绕之间,终了稳稳落在 空荡荡的小城街道上。 路都要走不稳的陆相,只觉得鼻端全是馥郁的桂子花香呀。刚刚下过雨的石板街,斑驳反着明亮的月光,一条不 知道名字的小街,在脚底下铺开。偶有关了张的小铺子,透了层层烛火暖光出来,剪了檐下人的光影,有的捧卷 有的举杯还有的正在织补吧。三两面酒旗依旧挂着,多的早就收起。细长的胖肚的灯笼,摇摇曳曳。晃得大户前 守门石狮子的玉石皮毛,也泛着一层一层涟漪。 街边错错落落的桂树,搭了两座延绵而难尽的桥。 一位白衣道人,一位青衣先生,并排沿着这寂静的小街道缓缓而行。 四下无人,一阵风过,吹落了一阵香花雪,落在发间肩头。 白衣的道人抬了手,将青衣人发间的花叶轻轻拂去,又去牵他的手。 青衣人挣动一下,也任他牵了。 一切静谧安然。旧城旧友,只有岁月如新。 陆远明只觉得方才退去的酒劲儿缓缓升腾起来,混了熏人欲醉的桂子花香,要将他拉进一片黑暗里了。 —————————— 天将明,鸟叫婉转。 陆远明醒的还是如往常一般早,只觉得似乎昨夜喝了一些酒,还做了一个了不得的梦。 梦的最后,他在桂子城里面空空的街道,跌进了一个熟识的怀抱。 那胆大包天的人,趁他酒醉朦胧,吻了他的嘴唇。 那是一个带着糖桂花味道的亲吻。 是梦吧。 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就从梦里,氤氲到了鼻端一般。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睫毛微微颤动,不管怎样,这味道,可真好闻呀! 谁知道,在枕畔,真躺着一束小小的鹅黄桂花。? ☆、青女(上) ?  青女(上) 正是暮色将睡,桃花儿梨花儿一簇簇烟粉雾白,全如泼墨般点染在黛青的起伏小山间。 嫩长的柳条儿扫在人的发髻和肩头,如柔媚的手儿,轻揽却了别离。 “这霞光明媚,却比不过小姐的眼儿秋波似水,柔媚如丝。” “公子你莫要说笑,我只是借问这小小山路,可是向那山半腰的禅寺?” “小姐你可不要去,正是日薄西山,听那村人说,山寺里没有和尚姑子,夜里将有如同你一般的美丽女子,终会 化成凶恶的孤鬼一只。” “诶呀,你这风流子!看看那恶鬼,是不是就是我这样子!” “正是正是!可惜,你遇到了我这不会怜香惜玉的收妖道士!” 前一刻红衣白面的俊俏小姐,突然就逞了一幅青晃晃的嘴脸,獠牙尖利,指甲尖长,凶如恶兽,扑将上来。 锦衣的公子,如疾风一般抽出了背上的长剑,破空而去。 锣鼓声中,你来我往,两只皮影儿小人儿,就在那影幕上打了个飞沙走石,昏天黑地。 正是将晚的时光,入神的孩童之间,正挤着一颗银白色毛茸茸的脑袋,可不正是蹲着看戏的白微白道人。陆远明 陆大人隔老远就看了个清清楚楚,立时好似一只焦着心要衔起小鸡归家的母鸡,稳准狠将他拎了起来。 老陈早就做好了青笋蘑菇鸡丝面,过了两遍水,就要挤着坨了一团。 陆相的手头还有没看完的书信。 貂小六也不在家。 秋就要踏了冬的门坎儿,夜长高了,就把白日压短了。 “别,别,小陆,正打地精彩嘛!”爬在白微头上的貂小六,也机灵地跳下来窜进陆远明的怀里面,两只小豆子 一样的眼儿,一刻也不肯离开匠人手中仍旧斗得不可开交的皮影。 白道人那一双如含银海的妙目,此时此刻也被逗弄小孩子的玩物儿牵地死死,连陆相的慢慢腾起来的小怒气,都 漏了看见。他这一幅神态,混在那群目不转睛的孩童中间浑然一体,简直都见不出仙风道骨的形影儿。 陆远明就要怒极反笑了,这太子上元嘴里天上摔下来的神仙道人,果真是着急接地气呀! “张小宝!我就说你下了学堂不回家,原来在这里!”“谢小天,你也是,看我不打你屁股!”几个妇人的声音 突然就在孩子窝里面炸了开来,被点了名字的孩子自然是也被麻溜儿地拎走了,剩下的那些,望了望开始点灯的 街道门廊,一窝蜂儿似的,也散没了形影。 “行了吧!”站在一边儿的陆远明,抱着臂瞅着把腿蹲麻了,慢悠悠站不起来的白道人。 “小陆,扶我一下嘛。”白道人抬起眼儿,顺着刚才那孩子气撒娇,做路边毛茸茸的大眼弃犬,伸了一只胳膊出 去,一只手可怜巴巴等着陆相关照。 陆大人无奈,“下不为例。”也递了一只手出去。 不妨一下子天地要颠倒,心也“砰砰”跳地厉害。原来陆大人被那人拉倒,直直扑进了他怀里,软软的双唇,正 正印在他的颈侧。鼻端,全是那人身上清凉的水檀香味道,萦绕来去。 那人的手,也正不老实地在陆相的腰身上下逡巡来去,似要将他揉搓个痛快。 若不是这街道上百姓稀稀拉拉,陆相就要挖个地洞,直接钻回自己的宅子了。 “你!你!”陆远明想,干脆就势咬掉那妖道的耳朵才好,定了定神要把那妖道推开。 谁知那妖道反在他耳边低低吹气:“你看看那孩童们的影子。” 陆远明由了他话去看,啊,果真看到了诡谲非常的变故,满身起了层冷汗。 蹦蹦跳跳作鸟兽散的孩子们,在天光灯影之下的影子都缺失了一块儿,那缺失的一部分,正正好好是……人头。 陆远明实在有些不知所措,正要高喊出来,就被一只干燥的手捂了口,妖道在他耳边说:“别急,跟我来。我看 了这一下午,那皮影匠人一个铜板也未收,也不卖芽糖和画片儿给孩子,只是在后面演戏。” 陆远明问:“你可知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1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1 道这是什么妖法?朗朗乾坤,竟能有这妖人?你我不能袖手旁观。” 白微拉了拉他袖子:“小陆稍安勿躁,等看看再说。” 两个人正正坐在街中耳语,好似交颈的爱侣,幸而所在之处昏暗,只有三两路过之人,低低甩了句“有伤风化, 人心不古呀”。 方才还在表演皮影的匠人们,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变化,只是慢腾腾收拾起摊子来。她从影幕后面转出来 ,白陆二人才清清楚楚看见,并非有一群戏班子,而只有一个微微圆润的女子。 那女子面若满月,眯眯眼,樱桃红的嘴唇儿,捎带富态,脑后挽了一个小小的圆髻,插了一串儿水灵灵的紫白茉 莉垂下来,她穿着一身儿月白色的衣裳,衣裳上绣着团团玉兰花儿暗纹儿,动作间仿佛波光闪闪烁烁。这样的气 度和衣裳,合该躲在深深的暖阁里面绣花抱猫嗑瓜子儿,怎么会是街边弄影儿的匠人呢? 陆远明思索都中大户的夫人小姐,也没思索出一点儿线索,不妨慢慢被白微将他埋进自己怀里,还心满意足顺了 顺他头发:“嗯,小陆,你真暖,也好软。” 陆大人一愣,继而毫不留情掐了妖道的腰一把。妖道敢疼而不敢高声言,幽幽怨怨深深看了陆大人一眼。 这动作间,女子已经收拾好了表演皮影儿的所有家伙事儿,林林总总堆在了一辆小推车儿上,刚刚的红衣女妖怪 和锦衣小道士,亲亲密密挨在一起,被挂在车尾巴上。女子架起车,支支扭扭推着走起来。那两个皮影儿小人儿 ,就一会儿你摸了我一把,一会儿我亲了你一下,和和美美早没了戏台上打架的样子。 夜色彻底压了下来,宵禁就要开始啦。 白微扶起了陆远明,两个人悄没声儿远远地跟在那车和女子的后面。陆大人的胸中燃起了去捉妖的熊熊责任之感 ,不由得步子大了一些。 那女子就要拐进一条小胡同,突然觉察什么一般,猛一回头。 恰看见一个银发白衣身如玉楼的男子,抬手正正将一人圈起压在墙上,宽袍大袖垂下遮了那人的容貌。月亮光影 穿袖而过,似在与那人亲昵耳语,又或是辗转亲吻。 女子摇了摇头,继续推车而行,车儿发出“啷啷”之声,女子也低低哼起了歌儿,远处听来应是一首街知巷闻哄 睡幼童的催眠曲儿。 穿街过巷,夜行的猫儿,踩塌了一块儿脆生生的屋瓦,踩着了陆大人的心跳。 ? ☆、青女(下) ?  青女(下) 祈宁的夜儿静悄悄的,小儿的一声夜啼,就能将这宁静扯了一道口子,稀里哗啦漏了无数种催眠小曲儿出来。 簪着紫白小茉莉的女子推着车儿,“吱吱呀呀”就停在了一方小院儿的外面,她站定了,抹了一把额角儿的汗,去推那柴草的门栅栏。 她欠身先将小车儿让进去,然后自己才挤进里面,把门插好,一会儿就见颓破的小屋里面,散了烛光出来,勾了她的形影。 白陆二人也追到了院子外面,夜风凉得很了,白微将身上的外袍褪下,随手就披到了陆相的肩上。陆远明也没说见外的话,只闻见了全身上下都染了那妖道的清淡水檀香气息。 白微先轻巧跃过了篱笆,伸出手来,去拉陆远明:“大人,这可是夜闯民宅,你可想好了。” 陆远明也撩起衣襟,借他的力气翻了过去:“管不了那么多了。” 两个人进了院子,只见一片荒凉颓败,并未有人久居打理的迹象。杂物四处随意散落摆放,就连屋檐的瓦片,都如同耄耋老人的口齿一般,坑洼不全了。蛛网密结在窗棂,给缺了窗纸的窗格,当了纱帘。他们如灵猫般弓身行到窗前,探了头去看那窗内的景象。 正好窗内女子转了头来,直勾勾瞅了一眼窗户,电光火石间,一双天青色的诡异眼珠,锁住了窗外二人的视线。 陆远明手心里捏了满满地细汗,不禁攥紧了白微的手臂。 “妖道?” “嗯?” “你可带了收妖铃引魂幡?” “并未。” “糯米黄符?” “没。” “你不是出来斩妖除魔么?” “谁说的,我是出来看皮影儿的,哪里带那些啰嗦东西。” 陆远明叹了一口气,哎,就知道这妖道,除了一身就要溢出来的骗人仙气,哪里都是浓墨重彩的不靠谱。 谁知那女子有意还是无意,把眼神错开了,并没有追究那偷看的二人,自顾自哼着小曲儿,做着手上的动作。屋内的景况比院里好不了多少,也是一间旧屋应有的模样。错杂堆放的桌椅瓶壶,积灰已久而失了本身的质地颜色。青眼女子就从这乱七八糟之间,清出了一小块儿干干净净的地方。 女子将白日里表演皮影的影幕取出,小心翼翼地展开,立好成一扇屏风的模样。可见薄如蝉翼的影幕,透了光过来,挤挤挨挨现出了好多孩子的形影。他们挤在光秃秃的影幕之上,看上去嘈嘈杂杂你说我笑,侧耳听去却无半分声音。 女子从腰间取下一只龙纹的方壶,拔了塞子,孩子的形影们化成小小的萤火,被吸进了瓶口,只余了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立在影幕中央。 陆相看地诡异,也曾听说有道人取了孩子的精魄,炼丹而求长生,万不可任这妖人胡作非为。他就要一跃而起间,被白道人稳稳拉住了。那道人胸有成竹般竖了一根指头在唇间,示意陆相不要发出声音,继续观望即可。 女子伸出纤细的手指,伸手戳了戳荧幕上的男孩儿。男孩儿起先还呆愣愣,继而就动作了起来,影幕上由他动作的牵扯,化出了千般变化。正是三月的乡间,燕儿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儿。一间小小的草棚,男孩子倚在门前,望 着一辆马车磷磷而去,马车上侧坐着一位妇人,一会儿冲他招手,一会儿拾起手绢儿,抹了抹脸。男孩子继续动起来,追着那远去的马车,狂奔而去,跑了没两步,就被石子儿绊倒,狠狠摔在地上,索性坐在地上抹起了眼泪。 青眼女子幽幽叹了一口气,探手将那男孩子脸颊上的泪珠儿抹去。陆远明看地真切,幕布上情景虽似乎皮影戏般,可那女子的指尖,真真切切结了几颗亮闪闪的泪珠。转瞬间,女子手上的水珠就成了一层细细小小的冰粒,难言的悲伤,似乎反复映照着男孩子心中的别离一幕,在冰珠子中间流转。女子将冰珠子捏碎,撵出来的细细晶莹 冰粉,落在地上一只玉盆中。 女子慈爱地看了眼仍坐在原地的哭鼻子男孩儿,手指轻点,还在疾驰的马车随之定住。马车上的女子,跌跌撞撞跳了下来,跑回男孩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2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2 儿身边,将他狠狠搂在怀里,也为他抹去眼泪。男孩子终于破涕为笑,影幕上的春景,慢慢 收缩,终又收缩为一个小小的光丸。女子捏着那光丸,塞进一只凤纹的细口瓶内。 做完这些,女子又打开方才的龙纹方壶,逗引了一只女娃儿幻化的小小黯淡光球,到了幕布中央。 小女娃儿正在熙熙攘攘的街市,跟在一位妇人的身后。那么多的繁华呀,都被放大了在幕布的中央。拨浪鼓,捏面人儿,陆远明从来也未觉得祁宁城的街市,有这般使人好奇,津津有味。最后,女娃望着一件绣了绣球花的红裙,挪不动了脚步,她怯生生地拉了拉母亲打了补丁的衣袖,指了指货摊上的裙子。母亲紧了紧背上背的婴儿, 无奈地对她摇了摇头。小女孩儿点了点头,继续牵着母亲的衣角,恋恋不舍地往前挪步走了,可是,陆远明就是看清了她水灵灵双眼内,强忍着没摇荡出来的那两泡儿泪水。 青眼女将女孩儿眼里的泪水也抹了出来,凝了冰粒,撵了冰渣,落入玉盆。继而手上化出一张红纸,她灵巧地就折出了一件儿裙子的模样,比对着放在影幕中女孩子的身上。女孩子突然发现身上的裙子,不禁破涕为笑,原地 转了好几圈儿看着飞扬起来的裙摆,开了一朵朵最美的绣球花,就要将她围在中间了。 女子扬手,女孩儿一梦而成的光丸,也进了凤纹大肚瓶儿里。 如此这般,女子摆弄着一只只小小的光丸,好似点亮着一滴滴萤火微光。时不时也用手中那张取之不尽的折纸,折出千般变化,满足着孩子们的小小梦想。一会儿是一只高高飞起的纸鸢,一会儿是一只乖巧地小白兔子,一会 儿是丢在树下的弹弓,一会儿是一页得了先生好评的毛笔大字。 陆远明似乎也忆及了自己的儿时,那么多小小的愿望和小小的失望,都渐行渐远,不见了影踪。 终于,女子将那方壶颠倒着磕了一磕,再也没留下一点儿东西,地上的玉盆,却攒了满满地冰屑,就要从盆中溢出一般。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捏了捏自己的肩背,陷进一张椅子中,嘴里念着“好累好累”,脸上却是心满意足 地微笑之意,好似一位最慈祥无私的母亲,青蓝的眼珠,也如无垠的蔚海一般,涌动着轻柔地浪潮。 稍事休息了一下,女子站了起来,执了玉盆和大肚瓶,到了窗前。 陆远明大惊,正要动,却不知过了多少辰光,入神间双腿酸麻,一动便钻心一般痛楚。更别提那懒洋洋的妖道,搂着他,打着小小的瞌睡。陆相一时间大窘。 谁知女子并无怪意,只是起手推了窗,将瓶子打开,一点点小小的光点,如同小小精灵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出,挥着翅膀向那夜空中而去了。女子抿着嘴,挥了挥手,冲那遥远的夜空说:“做个好梦吧!” 继而冲着尴尬的陆相和白微道:“二位大人,稍稍让开一下,青女要布霜了。” 白道人醒睡之间,赶忙将陆远明揽开。 青女端起了玉盆,大力向外泼去,无数冰冷冷的雪屑,随着一阵无声无息的风,也送向了世间的无数角落。柿子树的枝叶上,青石的井沿儿上,茂盛和不茂盛的树枝树叶上,就落了一层白气,添了一件冷冷的薄衣。陆远明知道,等着太阳起来,这含着眼泪珠儿的霜气,都会随着暖融融阳光的烘烤,散得无踪无迹。 青女昨晚一切,长长呼了一口气,那凉凉的霜雪之气,冻得披了衣服的陆远明仍旧狠狠打了一个抖。青女“嘻嘻”一笑,托了托脑后的小髻,板了脸说:“谁叫你们鬼鬼祟祟跟着我,还爬窗看了半夜,我可不知道有这样的仙君?你们放心,那些孩子们的倒影神魂,都完璧归赵啦。” 陆远明一头雾水,也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渡了女君子的腹,不好意思地揖手道歉,顺脚踩醒了犹在昏昏欲睡的白微白道人。谁知他这一动身,就把怀里睡得香甜的貂小六掉了出来,“咕咚”摔在地上,迷茫茫睁了两只黑豆眼儿,慌乱四顾。 青女眨眨眼,奇道:“诶?怎么腾六也在,还睡呢,这都要入冬了。”她望了望清亮亮的夜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也不再理地上的貂小六,歪头跟白陆二人福了一福,“青女先走一步,二位请自便。哎,这一睡,又不知那天才能醒了呀。” 陆远明正要阻拦,却见青女旋身一变,化成一只蓝翼青眼的鸟儿,在屋中稍稍盘旋,向外飞去了,顺道儿还踩了一踩貂小六仰起来的肚皮。 “后会有期。” —————————— 陆远明琢磨着那句“后会有期”,看着着身边吃地唏哩呼噜的不成器道人。 这一碗细细的阳春面,不过撒了两三朵葱花,点了几滴不浓郁的芝麻香油,就着泡了醋的萝卜咸菜。那道人却能吃的好似天底下都没有的珍馐。 陆相在腰间老陈的围裙上抹了抹指尖的水珠,右手托了下巴,望了望道人,又望了望夜色沉沉的窗外。 突然,他看见了自己呼出来的气儿,已然化了淡淡的白烟儿了。啊,就真要入冬了吧。 廊檐下的灯笼晃了晃,照亮了瓦上树上一层鳞鳞的细霜。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遇那青女呢? 陆远明还没来得及问,他幼时梦里那一颗手心里小小的星星,是不是也是青女送给他的礼物呢?? ☆、鹤归(上) ?  鹤归(上) 关内一夜之间就翻卷起了北风,行过之处,留下薄薄一层滑苔般的细霜。 囤煤的车儿一过,在青石板街上,曲曲折折画下两道儿焦黑的尾巴,又往城外去拉下一趟了。 那也不能减了祈宁街市上的茶客们,起早贪黑吃茶的兴致,个个好似天仙一般,言语带着团团的白烟儿。话本儿还没讲过半折儿,碗里的茶早就寒透,一个个跳着脚拍着手招呼老板添茶来。 这时候的话本也不能再讲南地的白蛇幽会了,该改换成陶菊客去桃源仙境,说书先生最爱讲桃源人招待陶菊客那桃源宴,一道道暖烘烘的菜名报上来,就听见茶客的肚子们都藏了一只鸟,开始打起饿鸣儿。 茶客们向王三要几只刚刚蒸出来的粘豆包,怕烫,左手倒换了右手,右手又倒换了左手。 说书的也爱讲些带着血腥气热闹劲儿的上古打仗故事,炎黄啊,共工祝融啊,三两句,就让打着抖的茶客们,血都沸了起来。 饮马关外的话,恐怕早就朔风漫卷,厚雪压脆铁衣了吧。 太子上元稍稍掀起了马车的小布帘,恰有说书先生的三言两语钻进了耳朵,正是在讲戍边的年轻将军贺北岳,曾怎么拉了一张重逾百斤的神弓,射杀了乌有岗出没伤人的白虎。上元悄悄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3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3 勾起了嘴角,那一箭一击穿心,齐齐整 整的暖茸茸白虎皮,还卧在上元书房的长榻上。想及那人丰神俊朗,再看怀中的白鹤,上元不由忧从中来。 “殿下不必过于担心,妖……白道人一定有他的主意。”陆远明知他悬心,便将马车的帘子掩了,盘算自己家里不靠谱的妖道,拍着胸担保的架势,到底有几分真假。 上元点了点头,又不自觉轻皱了眉头。 —————— 前一日刚一闭了朝会,陆远明就被太子的小侍从存墨叫住了,引他去了太子的宫宇。那株入夏时花开灼灼的桃树,早就褪尽了盛装。可喜还有别的常绿草木,几盏矮松的盆景儿,加上藤盘苔生的玲珑假山,并不见凋零之色。 太子上元见瘦了些,原本润泽的双颊,也稍有些凹陷。听闻陆远明到了,他也没顾上规矩,过来就抓了陆相的手,将他向殿后的小园子引去了。 陆远明知道,那个小园子里,养着一只南地的白羽仙鹤。 这只仙鹤的本主儿是本朝武将贺大山的宝贝儿子贺北岳。贺北岳自幼随母亲居住在中原的天水城。他幼时在天水泽玩耍,正正好好捡了一只刚刚会飞误陷沼泽的雏鹤。 贺北岳落生时,可巧带了一个银朱色的胎记,正在眼角儿,指甲盖儿大小。贺北岳本来英武俊朗的眉目,因为这 小小的胎记,带了几分桃花般的柔媚之色。这小小的银朱色印记,和小仙鹤的丹顶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贺北岳便将这小鹤带在身边将养。 后来贺大山举家迁到祈宁城,拖家带口,也把小鹤带了来。这小鹤也不用笼,只要跟在贺北岳身边,就一定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小鹤偶有调皮捣蛋,偷了厨子的鱼,啄了夫人的花草,就跟贺北岳和贺老夫人撒娇,家里人也 不怪它,一家子都疼得跟半子一般。 贺北岳在一次官宴上结识了太子上元,从此兜兜转转给上元做了贴身的侍卫。上元能文善画,北岳长于骑射,一个是幽兰一般的弱质君子,一个却是铁石一般的银甲小将。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却十足投契,能秉烛到夜深。 上元欣赏北岳的剑舞,飒飒然如鹤啸九天,爱听北岳讲大梓街市乡野游侠儿们的传奇,也让北岳将他那只小鹤揣在怀里,带到宫城里面来看看。小鹤很是喜欢上元,初初见面,就好似见到亲人一般,用头颈磨蹭上元的手背,惹得贺北岳一阵吃酸醋。 贺北岳虽然是个武人,却并不粗粝,何况眼角儿的一抹银朱秀色。他识书也断字,犹爱古来的兵书;抚琴画画等等不甚精通,故而喜欢看着上元俯身执笔作画,画了满眼灼灼的桃花盛开,花下一个舞剑的人。他与上元弈棋, 抓耳挠腮兵败如山时候,就捏着手旁的豌豆黄儿,逗引小鹤,小鹤知他心意,偏偏跳到棋盘旁剥啄羽毛,白羽落了黑白交错的棋盘,翅膀一扇,将那方寸间的颓势一下掀翻。贺北岳“吃吃”地笑,上元也不责怪这一大一小,只有包容般地苦笑:“哎,本来北岳兄可是要输我一文大钱的。” 少年时短,别离时长。 大梓饮马关外常不安分,动荡地厉害了,常年驻守的贺大山身体日渐颓败,就给贺北岳请了命,要他去接替父亲戍边,贺北岳受命。 临走时候,贺北岳将小鹤托付给了知交上元。送别那日,他身骑白马,手持长缨,一身金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英挺眉目间皆是踌躇满志。上元着了素色长衫,远远负手而立于长亭内,小鹤亦静静立于上元身旁。秋色正浓,见贺北岳从一片草色枯黄中纵马而来,他下马,走到一人一鹤面前,轻柔地说:“这万里江山,我必为你守好,不让一方寸。” 他一拱手,“后会有期”,转身上马而去。小鹤引颈长啸。也未见他回头。 贺北岳自军中常有书信,与上元讲讲边城趣事,洋洋洒洒厚厚一沓信纸,次次都要撑破了信封儿。他虽然轻描淡写,上元也知道边地夏日毒热,冬日寒苦,回回不忘嘱咐他加衣减衣。其间他回祈宁述职一次,上元再见他玉白的面容添了风霜之色,挺直如□□的身姿,却更显坚毅。不过还未深絮叨三两句,便来了军务。临去他无奈地冲 上元一笑,眼角已经平添几丝细细纹路,勾勒地他眼角那抹银朱之色,更似一朵寒梅。他塞了一物进上元的手里,便匆匆离开。 上元展开手心,果真是一朵小小暖暖压干的梅花,带着书墨气。 贺北岳在信中说过,边城水土不比祈宁,自然种不了桃花,于是手植一株新梅。有一日,梅花若开,就能忆起上 元宫中的碧桃树和小鹤头顶那一抹嫣红了。 一转眼,已然寒暑四五轮转。 这一入冬,边地的书信也稀落了。最让人悬心,向来活蹦乱跳的小鹤,这几日突然反常文静起来,不食不睡,只 是单脚而立,将头深深埋在翅下。这一日更是厉害,整只鹤好似形神俱散,小了一圈儿,羽毛也失却了往常的颜色,枯干易落。 上元找了会给活物看病的大夫来,都说瞧不出毛病,焦急之间想起了陆远明家的白衣道人,好似抓住了一只救命稻草,便匆匆忙忙找了陆相过来。 ? ☆、鹤归(下) ?  鹤归(下) 陆远明推门进客房一看,往常懒懒散散的白道人,打扮了一副正经谪仙的模样,束发玉冠,白衣胜雪,眉目如星,里里外外散着迷惑人的仙气,并不向这二人行礼,只是微微笑慢悠悠打招呼:“小陆回来了?诶呀,这就是太子上元吧。” 上元虽滚油煎心一般,却没忘礼节徐徐应对,他怀里的小鹤将细长的头颈从翅膀下挪了出来,瞄了一眼四周,又蔫乎乎窝了回去。 白微上前,探手摸了摸小鹤的尾羽,摸了摸它头上那一点儿红顶,捏了捏它的长喙。小鹤枕在他手腕上,任他动作。貂小六也好奇地攀上白道人的肩头,耸着鼻子去瞅毛羽挓挲的小鹤,长腿细颈,毛羽当黑处如墨染,当白处如雪化,一片丹羽落在头顶,可见要是精精神神起了舞,该是怎么漂亮的样子,貂小六一双黑豆眼儿都要放了光出来,一双小爪子摩拳擦掌。 “先说好不能随便揪别人的羽毛。”白道人侧头对肩上的貂小六说:“何况是这么漂亮的灵禽,看来太子在它身上倾注的心血不少呀。” 上元点头:“故友托付之物,倍加珍惜。有此变故,还望道人襄助。” 白微背了手,略略思索,陆远明一见他眼波流转,就知道这道人要生意开张漫天讲价了,忙揪他袖口。 可惜陆大人还是晚了一步。只听见那道人劈头就来了一句:“你是太子,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做皇帝也好,听闻你们都爱学月老那爱犯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4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4 糊涂的老头儿给人指婚做媒,这么着吧,到时候你就做个主,把陆大人指给我可好?” “哈?”上元一愣。 陆大人恨不得也遍生毛羽,能将头埋在翅膀之下,不用去看那不知廉耻的妖道。他只得往烛影摇不到的暗处凑了凑,去消散消散脸上的潮红,大声道:“道人还是快快救鹤吧!” “哎,你怎么就不能明白我这一番心意。”道人可惜地摇摇头。 白微将屋中啰啰嗦嗦的东西都归置到一旁,空了中堂当间儿一块儿空地,空地之上,早就竖起了一张展开的小小屏风。陆远明还当那是自己那张给道人当了符纸贴的秀丽山河图画屏,却见白微甩手将小屏风上的盖布揭了下来,分明一张素白的纱幕。 上元皆如白微所言照做,也不知道这剑走偏锋的道人,要设个什么坛,做个什么法。白道人在屏风前摆了一只躺椅,铺好了软垫子,让上元将小鹤放置在上。 这时候月黯星密,已是夜中。星光不如月光明亮,滑下房檐投进中堂,也有一片空明之色。白道人让貂小六把房中所有灯柱尽皆熄灭,只留一只白色的细烛,他把这细烛置于屏风之后,一时间北风穿窗而过,细烛的火焰爆了个小小的蜡花儿,忽悠一下后,又溶溶泄泄将那纱幕照地通透。白道人拿出一只茶碗,幻出一只石青色的香来,凭空□□茶碗里,点了香。 “太子请闭眼,只管思念所思之故人就好。”白微如哄劝耳语一般说,“等这香燃了三分之一,我自会叫你睁开 。可是,也跟你先说好,只许看,不许摸。”上元依他所言,闭上双眼,立于堂中。 “哎,你也是真可怜。”白道人摸了摸小鹤,把一块小青卵石塞进它的嘴里,小鹤也不反抗,默默吞了。 片刻之后,上元只觉得入心入肺的奇楠之香由浓转淡,慢慢带了一丝寒意,一丝兵铁的锈气,还有一缕淡淡的梅香。寒意渐渐变重,直压迫地喉底生津,如被利剑所割了。 上元不由自主睁开眼,继而后退一步。 丹顶小鹤仍旧乖乖卧坐在躺椅之上,只不过脖颈长伸,似在遥望,薄薄的眼睑却是阖上的。 纱幕上的鹤影,却是另一番模样。那影子分明是个健挺的青年,披着一件薄氅,正在烛下书写什么的样子。他并未束发,长发散乱而下,肩背挺直,堪堪坚持了一会儿便形影佝偻了下去,似乎受了什么不得伸展的重伤,他写 一会儿,便歇一会儿,耸着肩重重咳嗽一次,整个人身子轻颤如北风中的落叶。 上元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嘴里轻轻喃道:“北……岳。”这形影轮廓,与那日白马上身披金甲的少年将军形影相合,怎么那日繁花似锦,今日却如北风凋叶。 上元如魔怔一般,真要伸手去摸那纱幕上思念已久的旧友,就被窗外白道人一句“且慢”吓住了。 只见正在写信的贺北岳,仔仔细细将什么夹进一沓厚厚的信纸后,好似终于舒了一口气,山塌一般倒在书几前。 小鹤的脖颈也软软垂了下来,了无生气一般。 上元大骇,一时间心如被□□裸扔进北风横刮之地,漫天漫地冰冷冷空落落。多少少年锦时,都似乎要扬灰而去,使劲去抓,却抓不住分毫。 屏风上,错错杂杂添了好多形影,将贺北岳移到了什么地方,软塌塌躺倒,又安静了下来。少年将军的一条手臂,从线条刚硬的床上垂了下来,似乎也要抓住什么。 上元忍住胸中的酸涩之意,伸手去握了小鹤的那半边翅膀。 只见纱幕中也幻了相似的形影,一道手影,自虚空中也牵起了那人的手,紧紧握着,不敢放开。上元轻轻摩挲小鹤的羽毛,好似真摸到了贺北岳手心中的那层厚茧。这也是他去饮马关外新添的,上次给他梅花时候,也磨了他的手掌。 纱幕中的北岳好像也觉到了什么,昏昏睡睡中,翻了个身,把那只手也握了上来,死死包着上元的手不放开,好似寻到了难得的温暖和活意。他是武人,气力捏地上元手骨隐隐作痛,好似咬噬一般,上元也一丝一毫不敢松开,生怕放了他就丢了他。 北岳形影蜷曲起来,将头垂下,也贴在上元的手上。上元立时觉得手腕子上,是一片滚烫,心里一凉,倍感无力。小鹤也把头颈枕在了上元的手上,上元蹲下,垂了头,与小鹤交颈,让他把头架在自己的脸侧,缓缓磨蹭。那 一片小小的丹顶,犹如贺北岳眼角儿那一抹银朱之色。 “北岳啊北岳,你还欠我一文大钱,你可知道,你要替我守的山河,你所立之处便是最重的方寸,”上元闭起眼睛,垂下眼睫,轻轻扬了嘴角儿,“你是堂堂沙场男儿,怎能不守信呢?” 烛影轻摇,香好似燃不完一般,连站立在窗外的陆相,都觉得脚掌酸麻。 “小陆,累了吧,来来,我的肩膀给你靠。”刚刚还气定神闲正正经经的道人,又油嘴滑舌起来。 陆相没领情:“不劳道人。”想了想又续道:“刚刚那种混话,道人可不要再说了。” “什么混话?”白微白道人无辜地眨眨眼,“我从来只说真心话。” “你!”陆远明正要发作,就听见“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太子上元从屋中出来,屋中一片漆黑,原来那细烛已经燃尽,奇楠香的味道也散尽了。小鹤团在上元的怀中,并无动静,不知是否沉酣睡去。 “谢谢道人。”太子上元礼貌地向白道人道谢,“道人若有何所望,向我说便是。今日先告辞了。”说完上了小小的马车,压上了门帘,辚辚而去了。 夜已深,北风起,关外应是冰雪梨花尽开,花落了一梦沉酣吧。 —————————— 陆远明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生怕那不靠谱的妖道再让他给太子上元带话,说什么指婚云云。 可几日之后,就有宫人在传,太子宫苑的小鹤,一夜之间西归了。 陆远明心中却满是遗憾,恨不得妖道的法术万分灵验,不辜负了视这鹤如命的太子和小贺将军。 哎。 边地又来信,仍是厚厚一沓送到了上元的手上。 上元展信,依旧有一朵小小的干梅花,仔仔细细夹在信纸中,边角并未有一丝缺损。 贺北岳在信中说,他虽天生料事如神,却不小心中了敌军一支小箭,吃了个小小的苦头,头疼了一夜。幸亏那夜里,梦见了上元旧友,牵着他手与他共叙赏心旧事,使他顿觉神清气爽,酣睡一夜梦见好多故事,可却倍添思念啊! 太子上元合上信,看着小窗外那片空荡荡的白沙地,和一如往常的青天。北岳啊北岳,那只红顶小鹤,一定是带 着我的思念之情,飞向关外,你的身旁了吧。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5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5 ? ☆、鲲笛(上) ?  陆远明向来安枕,这一夜却有些烦躁,大略是老陈见雪将来,将小火炉烧地旺了些。他睁眼望着床顶发呆半晌,还是起得床来,披衣推窗。 倏然一股寒气闯进来,窗棂上随风散落的细小雪屑,不留意扑了他满头满脸。 绵软如云朵悠游而过,在耳畔唇间,在睫上鼻端,四处散落。 陆远明眨了眨眼,恍惚出神,一时间伸了指头,去轻抹嘴唇上的雪粒。这散落的,浑然不知是入冬来的初初一场雪,还是作怪妖道几次三番在他唇颊上的轻吻。 若不是那妖道……他也不会夜儿已深,还思虑芜杂,一合上眼目,就浮了妖道的轻浮眉眼,情意绵绵跟他说,小陆,你怎么就不能从了我的一番心意呢?一想到这里,陆大人的心就“砰砰”乱跳,有些失措,睡意消散,要不知晨昏了。 陆远明孤身已久,虽身轻如燕毫无挂碍,只与笔墨书砚知交共枕,但总觉得失却了几分热闹。白道人这横插上来的一杠子,乱了他的步调,也搅了他的一方心湖。 本朝不盛男风,什么指婚厮守云云,不啻为天方夜谭。陆远明自认不是矫揉造作优柔寡断之人,若是认定了,便能轴着一路走到黑。儿女之事他并未多想过,他身无长物,只是中人之姿,书读得多些,却并不八面玲珑,口袋里只有几分能见底的年俸。若白微是真心实意,他就愿意与他结为金兰之友,常相陪伴,也未尝不可。只是……那人不该总是逗引他一般,做些让人脸红心热的逾矩事来…… 心内暗暗有了决断,陆远明长长舒了一口气,向窗外望去,只觉得天地一片清净。 可心儿还是如被万万缕丝线夹缠裹覆,想要抽个线头拉开,却不得其所在,更加焦躁不安起来,却不知这不安从何所起,又该如何而终。 正在这时,忽闻一阵笛声,伴雪随风而来。如泣如诉,千般回转。 “小陆,你也睡不着么?”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玉凿一般的道人,就站在了陆远明的窗外,与他一同听笛望雪。 “我……”陆远明见白微一身外袍过于轻软,不禁低低说:“你不多加一件衣裳,下雪天,冷。” 白微轻轻笑了,将头挨近他的,低低回:“与你在一起时候,总是暖的。倒是小陆你,该多披一件衣服。”话音未落,他便探手将抱着的手炉,递给了陆远明。 陆远明咬了咬下唇,手紧紧抓了暖热手炉的小铜耳朵,道:“你不要总混说些情话,我不是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女娃,任凭哄骗的。你我若是兄弟好友,不如结为金兰,你不要总是逗引我……”他说话时垂了眉目,眼睫微微颤抖,话由真心,却一副没有底的模样。 果真话儿还未讲完,就被揽进了一个怀抱,“闭眼!”妖道压低了声音道,话里却似含了烈烈的火气。 陆大人迫于妖道的气势,乖乖就闭了眼睛,转脸便被狠狠吻上了。 这妖道亲地毫不留情,捧着他脸,若啃咬一般,就要把他生生吃掉。陆远明恍惚间想到了志怪奇谭中讲山间吃人血肉噬人神魂的凶狠妖兽,他仿佛就落入了妖兽之口,想要挣扎,没成想早就吸了妖怪布下的迷瘴,成了不能动弹自投罗网的小小猎物。 鼻端隐隐飘散的,是白微常常带着的水檀香气。耳畔笛声柔媚悠扬。 白微早就越窗而入,三两步将陆远明逼近床畔,把他压到锦被散乱的床褥之上。两人发松衣散,漆黑银白的发丝纠缠在一处,窗外雪光之下,粼粼脉脉。白道人动作之间,碰散了玉石帐钩,石青色的帐子倾泻而下,裹缠住正缠绵的二人。白微愈发心急,边用牙齿厮咬陆远明的耳朵,边去扯他身上系地规整的里衣。 陆大人终是反应了过来,心中又羞又恼,只把脸面烧了通红,指甲深深扣进手心里面。他舒了口气,侧了头去,也不闪躲白道人的密密亲吻,低低说:“你便是这样喜欢我的……” 一时间安静,密雪纷纷,笛声又柔软了下来,如流水,如落花,细而不绝。 白微终是停了强硬的动作,支起了腰身,扳过陆相的脸面正对,走火入魔般居高临下看着他,说:“什么金兰兄弟?我对你的意思便是这般无二,再无他想。” 陆远明见他一双妙目,在暗夜之中居然闪现了银白的双瞳,说不出是骇人还是惑人。能常常栖云的悠闲眉目,兀自深锁不展,心底也一片酸涩。不由抬起手来,将白微散乱在颊侧的银丝,别到他的耳后,轻触他的眉目,低低说:“我知道了。” 白微听闻他讲这话,一下子跌趴在他的胸口之处,听他心跳声由急向缓,终化了一声一声钟罄般,敲在耳鼓之上。若心能有人言,有门窗,他真愿抛却此身,推门而入画地为牢罢了。 正这时候,“嘟嘟”的门环叩门之声,止息了笛声,也将这胶着在一起的二人分了开来。两个人都好似清醒了一般,将揉搓地散乱的衣带整好,面对面无言尴尬。 “诶呦!我忙着布雪,却不知道您两位这是忙着云雨么?”少年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也不知道这么晚了是谁上门?陆大人还不赶紧去瞅瞅。” “下好你的雪就好,别错了时辰再挨罚去冯翼家的灶间儿搬煤球。” 白微给陆远明披了一件厚衣,拢好了领口,又帮他把头发简简单单束了,捏着他下巴,俯身轻轻在他脸颊蜻蜓点水。 陆远明侧了脸任他温柔动作,就了烛光再去瞧他的眸子,妖异的晶石白色已然退去,又是如常的浓黑之色,可是怎么看去,又添了几分摇荡动人的神彩,不由地低低喃道:“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妖道在他耳边嗤笑着说:“自然是为你我这段孽缘所生的妖孽。” 陆相失笑,你是来克我才对。 白陆二人推门而出,见廊下的灯笼和院中的弓腰灯柱上,都蒙了一层薄雪。一眼便瞅见毛茸茸的貂小六坐在灯下雪地里,嘴里叼着一根象牙色的笛子,就要跟这场雪融在一起了。 “嘭”一声响,溅了无数雪屑起来,再去看,一个小小的少年,尖尖的脸儿圆圆的眼睛,站在貂小六所立之处。 他不过十五六岁,裹在厚厚的毛裘里,脸儿也恨不得埋进衣领儿里去。可巧他头上还立着两只半月形状的毛茸茸耳朵,身后面甩着一簇软蓬蓬的尾巴,尖尖的两颗虎牙,还叼着刚刚那把笛子。 “貂小六?”陆远明睁大了眼,犹在惊愕中就被那少年扑了满怀。 少年把自己扎在陆相的怀里撒娇磨蹭:“小陆小陆小陆~我吹的笛子好不好听~~” 他还没撒完娇,就被一把提了脖领子,给拎到了一边去,委委屈屈看着陆大人的暖暖怀抱,抱着手儿做出天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6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6 真无邪恋恋不舍的样子,像足了那只小貂。 “他还是孩子嘛。”陆远明横白微一眼。 白道人哈哈一笑:“若与天地相比,千年却是不算长久,要是论小孩子嘛,滕六你真是成精了。”继而揣着手指挥成了精的滕六,“貂小六,还不去开开门,看这么晚,是什么客?” 貂小六委委屈屈挪到门口,开了门插,“吱呀”一声将里进院子的门敞开。 雪打灯下,站着一位裹着风帽儿斗篷的人,亦赤着双足,一双脚踩在积起来的一层薄雪之上,问:“可是这里有人在吹笛?” 那雪中来客抬起头来,便连少年滕六,也看呆了。 ? ☆、鲲笛(下) ?  “你……你是谁?”滕六亮闪闪的眼儿看地目不转睛,陆远明见他简直口水都要下来,也不顾天寒,使劲儿把小 脸儿从毛裘里往外拱,巴巴地望着雪中客,呆呆说,“你怎么长的……这般漂亮?” 若说精怪们都喜欢月华滋润,那这位来客,可真是仿似一轮小小的明月了。 风帽下面,长而密如荇藻的黑发,捧着一张小而圆润的脸,白地晶莹剔透,双颊因了寒暖交抵,晕着两团淡淡的晕红。他不是大梓中原人的温吞吞长相,透着关外人的深邃与凌厉。他垂着长长的眼睫,长途跋涉的疲累之气,氤氲在眉间,随着气喘大口大口吐着白气儿。 最最奇异是他的一双眼睛,在灯光与雪光交织之下,是含海一般的湛蓝,涌动着湿润的潮汐。陆远明听过这样的传说,只有极北之地的鲛人,才会有这样的眼色。可是,鲛人怎么会有腿呢?又怎么会在祈宁城里,陆相的宅子里呢? “是谁?是谁在吹鲲笛?”他仍旧低低呢喃,将面前的人看了一轮,最后把那双蓝眼睛,锁在滕六手中的笛子上,就要上前去扯滕六手中的笛子,滕六自然没撒手:“美人儿,我这笛子可不能随意给你啊!别的你要什么都可以。” 陆远明只好打圆场,“这位小哥,风雪里走累了,不如进屋里坐坐,避避寒再说。” 白微摸了摸下巴,也附和:“还不走。”美人的风帽动了动,好似哆嗦了一下,手上却怕滕六跑了一般不松。于是滕六牵着笛子,笛子牵着那个雪中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陆远明将小炉上温着的茶倒了一杯,送到来客面前,“你放心,他不跑。” 来客眨了眨眼,终于松了手,将风帽儿放下,露出了尖尖的耳朵沿儿来,耳后还有细碎的鳞片微微发光,一闪一闪如同层层涟漪。他接了陆远明递过来的暖茶,双手恭恭敬敬捧着,放在胸前,一会儿去啜一小口,还是带着丝警戒般,不敢将眼儿,从笛子上移开。 “我是北海的鲛人。”他缓了一会儿,终于开了腔儿,“我走了这许多路,才听见有人吹鲲笛。母亲说,有鲲笛声的地方,就是我的故乡。” 陆远明想起,遥远的落絮城望海一面的冰盖上,曾经搁浅过一只巨鲲。一夜之间,鲲气绝而亡。落絮城无人敢近,鲲其身虽死,其神不僵,唯一敢靠近那只亡鲲的,是一个难得一见的鲛人,她拖着鳞片闪闪的尾巴,抱着鲲的身躯,好似轻轻抽泣一般。泪水一出,便被刺骨的寒风凝成冰珠子,有的冻在她的脸上,有的掉落在冰面上,泛着玲珑剔透的光芒。 第二日人们再去看地时候,那个鲛人和那只鲲,已经形影无踪了。来年入夏,一幅巨大的森森骨架被海浪冲送到沙滩上,似乎俨然就是那只巨鲲所留。再三五日,这曝在日光之下的鲲骨,也如冰雪所雕就一般,融化不见影踪。鲛人和巨鲲,仍旧是传说,倒是有好事的人说,在那里的海滩上,捡到过几粒玲珑剔透的珠子,似乎就是鲛珠,流于街市,要个三五万金。 豪富之人买了鲛珠,请了亲朋好友共赏,当场掷于地上摔碎,就能听见举世无双的鲛人之歌。那歌声飘然欲仙,闻者如入海底仙境,闭眼能见美丽的鲛人骑鲲来去,织绡起舞,美不胜收。 不过买了这珠的人,砸了也罢,不出海也罢,但凡携珠出海,一定有去无回,葬身海腹。 故而鲛人与鲛珠也和凶厉的海难相连,渔人谈之色变。 冒雪而来的鲛人说自己叫韩珠儿,母亲是只北海的鲛人,父亲却是一个贩布的行商。也是一个初雪的夜晚,母亲听见岸上有吹笛之声,觉得好奇,便游近岸边听笛。鲛人的鲲骨之笛,曲多悲壮,声音悲凉清越;而岸上的笛声,则婉转多情。循声而来的鲛人不禁轻轻相合,低沉地吟唱,恰恰被楼船之上暖酒正酣的布商捕到一丝半缕。布商独自行到船头,看到了潜在船边听笛声的美丽鲛人。 布商惊愕,鲛人受惊,惴惴而逃。布商酒酣,忘了身在何处,一步迈出了船沿,跌在了水里。鲛人心地良善,游回来将落水的布商挟住,往岸上来。却没想到刚到了岸边,布商就睁开了双目,灿灿有神。 布商在自家宅院挖了一方大池,将鲛人蓄养在其中。悲伤的鲛人日日垂泪,却不能成珠。巧手的鲛人却能在烛下日夜织水为绡,这水织绡轻薄而美丽,如水一般流丽,如风一般轻盈。布商日日拿到市集上贩售,好好发了一笔横财。鲛人恳求布商,将她放回北海,愿以鲛珠相赠。布商满口应承,鲛人便挖出了自己的一颗眼珠,眼珠变为世间难寻的碧沉珠,交给布商。布商取了珠,却毁了约定,还趁酒醉,将鲛人压在身下,一夜云雨。 从此有了韩珠儿,他继承了母亲的蓝眼和美貌,也生出了人类的双腿。布商见韩珠儿形貌异于常人,并不让他抛头露面,仍旧将他与他母亲锁在那方有池子的庭院里。墙外树上掉下的小小果子,一颗小小的蝉蜕,都能让韩珠儿欣喜非常。他也曾经跳了墙出去,暗暗蹲在隔壁书塾的窗下,听先生讲些听不懂的大道理。母亲不教他织绡,也从不在他面前再流泪,只是常常拿出那只从不离身的鲲笛,为他吹一曲北海的破冰之曲。 直到他母亲临去世时候,挖出了自己的另一只眼,眼落成珠。母亲把珠子交到韩珠儿手上,叮嘱他说,一定要回到北海沉渊,听到鲲笛的地方,就是他的故乡,这颗珠子能帮他避水。鲛人一族生于沉渊,必将死于沉渊,切切不要在这险恶人世耽搁,贪图一时的红尘之乐。 临去之时,鲛人轻轻哼了一首曲子,沉郁悲伤。她去世隔日,人鱼之身和随身的鲲笛都消散无踪,远方便传来了欲乘船行商至海外的布商,于猛烈风浪中失踪的消息。 韩珠儿抹去满脸的泪,出了庭院,用外袍包裹住自己的面目,开始追寻那鲲笛之音。直到正流离到此处,恰恰听到了滕六的一曲催雪之音,才夜半敲门,寻索鲲笛之声。 滕六听完他的叙述,看他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7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7 碧蓝的眼睛里面,沉沉郁郁风雨欲来,不禁着了急:“还有这般无情无义之人,真该早就让海吞了才好。” 陆远明亦轻叹一口气,又将韩珠儿手中的茶续上,让他端着暖手。看他一双可怜的赤脚,旋身去拿了自己一双还未穿的新靴子,让他穿上。 “你可知道,多年前北海边专有捞补蓄养鲛人的人,将捕来的鲛人鱼尾强劈分开,做了美艳男女奴隶,贩到妓馆去。可见,这传说的遥远和凶厉,远远抵不上人心之深。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所以鲛人一族皆深深潜于沉渊之底,寻求北海龙神的庇佑。”白微幽幽说,“回去也好,不过滕六手上的鲲笛是上古千里神鲲的骨骼所制,是化浪为雪的神器,与你母亲那鲲骨之笛万万不同了。再说,你是半人半鲛,鲛人一族是否愿意容你,你可是想清楚了。” 韩珠儿闻言,眼里闪现了失望之色,过了好久才把眼光从滕六的笛子上挪开。“想清楚了,我一定要去看看母亲的故乡。” “你不是无所不能的道人么,可否给他指一条归乡的路?”陆相看着白道人,直看地白道人也如坐了瓦沿儿的猫儿一般,不自在起来。 白微思索了一下,指了指滕六:“你问问他啊,北海的龙神可是他的故友。” 滕六“腾”一声炸红了脸,陆远明好似见着了他成了小貂的样子,一定是炸成了一只大毛团儿。 可敌不过韩珠儿眼里满满含了期待,就直直盯着少年滕六,蔚蓝的双目甚至蕴了黛蓝之色,摇摇荡荡柔波回转。 他就要起身,“扑通”给滕六跪下了,道:“到时候我也赠您碧沉定风之珠。” 白道人摇了摇头,无奈地低低对陆相说:“这小鲛人,真是与她母亲一般模样,轻易便与人承诺。” 少年滕六终是挠了挠头,说:“我不要你的珠子,但是……可以送你一程。”他望了望外面洋洋洒洒的雪花,“等雪停吧,等雪停了,我……带你去。” 韩珠儿重重点头,点着点着,突然就倒了下去。白道人敏捷,不偏不倚将他揽住,试了试他的鼻息,失笑:“原来是累地睡着了,也不知道他走了多少日夜。” 白微将韩珠儿放在陆远明的长榻之上,轻轻给他掩上一床被子。 一来二去,三人都没了睡意,看着窗外洋洋洒洒的雪片,如同一片片浪花,抚摸亲吻着大地和万物。这雪不分黑白,将什么都覆了去,恰似漫长的岁月一般,能将一切都抹平。只有雪下潜伏的种子和春意,知道自己何时要破土生发,何时要向阳而出。 不知什么时辰呀,滕六已经走到院子里,就着虚弱的灯火开始吹笛了。 笛声落时,雪意骤停,一只小小的白貂,站在灯下。 白微轻柔地将一件大氅,披在抵不过睡意就桌儿睡着的陆大人身上,不忘在他脸侧留下一记轻吻。 “若我是那行商,也想将你囚在心中,永生永世不放你出来。” ? ☆、土火君 ?  一进腊月,就忙坏了勤劳的老陈。 刚捡好豆子熬好了腊八的粥,转身儿就要去把白胖的蒜瓣儿泡进酸醋坛子里。老陈虽然做饭的手艺差强人意,也有执着的老理儿,知道陆远明爱吃腊八蒜,那腊八蒜就得非要在腊月初八这一天下了醋才行,差一个时辰,味道都不算对,浪费了他特意去槐茂酱庄打的老醋,也浪费了冬日里的好辰光。 所以那几日,老陈在剥蒜,游手好闲的白道人也被拉过来剥蒜,连带着不见几日光景的貂小六,也抱着小爪子,一颗一颗揉着蒜皮儿。 陆远明路过灶间儿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两人一貂,并排坐在矮竹凳上,争先恐后地填着眼前那个小小的笸箩,一地鸡毛蒜皮。没想到就是貂小六的前面垒地最高,跟毛茸茸的小貂一比,简直就是一座小雪山。 陆大人转念,好个三代同堂。没成想把自己逗乐了,赶紧捂着嘴小跑着路过了。惹得三双眼睛,都越过门坎儿去踩陆大人留下的笑声尾巴。老陈摇头,白道人叹气,小貂继续揉蒜皮儿。 老陈问:“老老爷在世的时候也说过,就盼着大人成亲啊一定要找个贤惠的小姐,针线好,厨艺好,才能将他照顾地妥妥帖帖。我呀,也能歇歇我这把老骨头。谁知道,现在还没个动静,哎!” 白道人想了想,问:“女红绣线是实在拿不起来了,但是我现在开始跟您请教做菜可好?” 老陈愣。 貂小六继续揉蒜皮儿。陆大人打了一个喷嚏。 老陈围着咬着尾巴的貂小六去了市集,一人一貂带了两大篮子东西回来。有红彤彤的剪纸福字儿,甜掉牙的糖瓜儿和胶牙糖,还有林林总总的吃喝年货。貂小六坐在老陈肩上,叼着一根彩纸糊的风车,北风一过,就“格哒格哒”转着轮儿响,两只豆眼儿,被那风轮儿,转地就要对到一起去了。 老陈还央他家大人写几幅“天增岁月人增寿”的对联,让本家儿术业专攻的白道人给画了灶神图,写了各方神君的名号春符。等着到时候贴在灶间儿井沿儿等各处方便请送。 吃饭时候,陆相见着了自己家的灶神,大惊。这道人的笔墨,着实狂放了些。想笑,又不敢,怕得罪了正在计较 一年善恶得失的土火君,再嚼了自己家宅的舌头。 暗地里拉了道人,跟他咬耳朵:“你这是要我们家下一年怎么过?” 白道人夹了一筷子菜,填到陆相的碗里,浑不在意地回:“就长这个样,还敢怪我画丑他?哼~” 貂小六跟在一边,“吱”了一声,又“哼”了一下,将脸埋进自己的碗里。 老陈不明所以,摸了摸小六的脑袋,说:“小六乖。” 陆相被噎住了,白道人连忙给他拍背,不忘挤兑他一句:“小陆也乖”。 果真正夜里睡得好时候,被一阵低低的吵闹声,搅扰了清梦。陆相认命地披衣而起,秉烛而出,去看究竟。 那吵闹声正是从灶间儿里面传出来的,陆远明方走到灶间儿门口,就听见一个人说:“你怎么能把我画成这个样 儿,我堂堂的陆相府家宅的灶爷儿,哪里不是威风俊朗?你要是再这样子,我就把你下界的事儿捅到天帝的耳朵里去?” 又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还怕你不成?不过是小小的土火君。” “别叫本大人土火君!本大人有名有姓,是行侠仗义的大侠,还有职衔儿,本大人是灶爷儿,天下的烟囱火灶,都归我们管!” “呦,可不是,怪不得你这脸色,烟熏火燎地黑,还怪我画地丑?” “休要胡言乱语,你这只妖……唔唔唔……” 陆远明推门进去时候,正看见白道人拿着老陈买的圆糖瓜儿,塞进那小小土火君的嘴里。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8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8 陆宅上的灶君,站在一方灯烛之下,也只有灯烛那般高。陆相仔细对了对灶君的模样儿和白道人的手笔,觉得这小土火君着实没有冤枉自家妖道。 蜡烛般高的灶君,着一身红裳,身影儿瘦瘦长长。非但没有烟熏火燎的烟火儿气,反而眉目细致清秀地很,好似细羊毫蘸浓墨工笔描就,几乎就能乱真个俊俏的小娘子了。小人儿虽然穿着一身细软的衣裳,腰间却别着一把缀着红穗子的麒麟宝剑,这时候正抽出宝剑来,胡乱地挥舞,要打退欺负他的妖道。 陆远明本来还有些担心,这时候见到小人儿抽出的长剑,只不过一根细小的银针一般,还是钝头儿的,这一戳一打,连妖道的袖口都没沾着,自己的嘴倒是被那糖瓜塞得紧紧。 他一歪头,恰看见陆远明秉烛进来,更是急地向陆相眨眼求救。 陆远明见妖道简直是玩地开心,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妖道,莫要以大欺小。” “小陆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说完,就把那糖瓜儿收回,没想到小人儿早就粘到糖瓜儿上了,这么一来,就被妖道提了起来,宝剑也脱了手,“当啷”一声掉在木头案板上。 陆远明放了自己手里的烛台,走过去将小灶君从糖瓜儿上摘下来,轻轻把他托着,压手真没什么斤两。灶君从陆相的手上跳下来,跑到案板上,拾起自己的宝剑,送回剑鞘里,冲着陆相拱了拱手:“多谢陆相。” 陆远明摆摆手,带着趣味道:“举手之劳,也望灶君能上天多言好事,多给人间送些祥瑞。” 小灶君点了点头,目光闪闪问:“区区也想请教大人一事。”他抓了抓头,续道:“不知道河西今年的收成如何?有没有河水泛滥?” 陆远明想了一想,答:“河西今年虽有水灾,幸而水报及时,固堤疏渠,未尝有何大的损失。百姓们收成也不错,我有河西的故友去督办防水事宜,曾书信于我,信中说年内收成不错,百姓尚丰足。” 小灶君听了,长长舒了口气,坐在一个半截儿的胡萝卜上,敲着自己的腿:“当年在世时候,我便是河西人,我家乡的河畔沙地,沙窝里专产白山药,好吃地紧。我爱行侠仗义,一年水患时候,泥沙俱下,我为救一个落水的孩童溺水而亡。天帝便让我跳出轮回,也充了个小小的灶君。” 陆远明一听不禁肃然,心里对这土火君添了几分敬意。 下一刻这小灶君就整了整自己的红衣衫,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道:“想当年鲜衣怒马,快意恩仇,也都是前尘往事了,只是还常常惦念那水灵灵的白山药,一想起来那脆生生的滋味儿,就要流口水了呢。” “哎,天天呆在灶上,怎么还常常惦念吃这个那个?果真是个吃货罢了。”妖道摸了摸鼻子,“你看,我喂你糖瓜儿,可不是心疼你。” “呸,世间人都以为是糖粘了我们的牙,甜了我们的嘴,大人我怎么是那么容易被贿赂之辈!”小灶君按着剑跟他吵,“我还要再叨扰大人一事。” 陆远明弓了腰儿,听这可爱的小人儿说。 正在这时,打三更的梆子声儿传了进来,更人的声音特别清亮:“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坏了,不能跟你们啰嗦啦,我也要上天去啦!”小小的土火君从萝卜上蹦起来,冲着陆相招了招手儿,喊:“请老陈去集上买张新年画吧!等我年后回来,别再让我看到这张乱七八糟地画儿啦。” 陆相点点头,也冲这小人儿摆了摆手。 只见他红衣下面,腾了一簇小小的祥云,恰似平时做饭时候柴草灶上冒了的烟气。“后会有期!”小灶君踩着这团烟气,还是钻进了白道人手绘的那张灶君画儿里面,片刻之间就不见了影踪。 不知道千家万户的灶君们,是不是都往这天上去了呢? 白微白道人见他走了,随手将那张画撕了,扔在灶下火堆里:“你不喜欢,我就连门都不给你留,哼。” 陆远明失笑,这小心眼儿记仇的妖道,可是惹不得了。 妖道却捡了供上的一粒小小糖瓜儿,扔进嘴里,含了一含,将陆大人揽过来,在他脸颊上碾磨了上去,又启了他的唇,用舌轻轻将那小糖与他亲吻交换。 “甜不甜?”陆远明耳边突然闪现了这样的声音,一张眼就看到了白道人亮晶晶的双眼,并没有闭上,近近深深看他:“是不是满心里,都是我的好?” 陆大人慌忙将眼睫阖上,却掩不住,从唇到心扩散开来的甜意。 急急忙忙自己分神,等这小土火君回来之日,一定记得要老陈去买根儿包着金黄糖衣的白山药,请他也尝尝这久违的家乡味道,过个又甜又粘的年呀。 ? ☆、夕与年(上) ?  土火君可走了好几日,错过了好多起热闹事儿。 趁着这百无禁忌的乱岁时光,祈宁城里的红事儿就没停过,忙坏了梳头的老娘子和吹吹打打的鼓乐班子。梳新妇头的老娘子三更去一家,四更换一家,五更又被马车儿接走了,手上桂花油的味道还没散,就又覆上了一层新的。鼓乐队的唢呐手们喇叭手们也直吹地嘴酸牙倒,一不小心就被别家的队伍带跑了调子。小媳妇们的轿子,在街巷口老是打了照面,按习俗怕顶撞扔了三五枚铜板。小童们最高兴,无不弯着腰儿去捡拾喜气洋洋的满地铜子儿,跑去换芽糖米花枣子糕。 陆大人也好几天未在家吃饭了,都是去赴喜宴的酒席,惹得白微道人每每和貂小六对着磕了满地瓜子儿,百无聊赖捧着本书,等他到夜深,等来了小陆大人,远远便闻见他衣衫上滚滚的酒气。 小陆大人进门,指着妖道就喊:“走错了,不是我家,我家不养大白狗。” 貂小六“吱”一声,扑进陆大人怀里。 却被小陆大人稳且准地挡了下来,他微眯着眼“嗝”了几下,红扑扑着一张脸,摇摇晃晃指着貂小六说:“也没养小白狗。” 老陈都被他家大人的醉态逗乐了,赶忙去烧醒酒汤。 等回了小厅的时候,早就不知道他家醉醺醺的大人去了哪里。 老陈摇摇头,这白道人还有几分用处,一定是将他家大人扶进屋里去了吧,也好。 老陈不知道的是,他家大人不是被扶进去的,而是耍了一阵儿小酒疯挣扎了半天,被那妖道吻地就会傻笑后,打横抱进去的。 好不容易熬过了二十九,就到了三十儿,一场小雪过后,陆大人的钱袋子,也像那银白的雪地一样,干干巴巴空空荡荡了。其实给老陈压岁的红包早就包好,妖道也有。连貂小六也有,包的是几颗圆滚滚的桂圆和甜栗子糖。哎,那几本想买的书,都是秋池书社新出的诗集和传奇,只好等年后,领了新的年俸再说。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9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29 陆远明倚在灶间的门边儿,看着老陈包饺子。妖道束起了白发,还别上了一根细竹筷子,学着老陈,煞有介事撵着擀面杖擀饺子皮儿。一会儿打一个喷嚏,将那面粉吹地哪哪儿都是,貂小六的胡子上全挂了白面做的霜雪,妖道也长了两撇白胡子。 老陈掸掸围裙,赶忙接过了白微的手,喊着走走走,再不停,那张要擀破的薄面皮儿就能包包子了。 陆大人看地饶有兴味,低低说了句:“好热闹,真贤惠。” 正在摩拳擦掌试着捏饺子的白微白道人,兴冲冲抬了一双眼睛,亮闪闪冲着陆大人一眨。 闪地陆大人咳嗽了一声儿,立时补了一句:“我说……貂小六。” 貂小六停了一双正在上上下下揉面团儿玩揉地开心的爪子,呆愣愣望了过来,也眨了眨眼,扑到陆远明身上一阵儿揉搓鼓弄。 除夕晚上,一大家子团团围坐在桌子边,摆了香油醋蒜碟子。 等老陈掀了门帘,端了饺子上来,白微赶忙去夹了一只胖肚儿织梭形状的,放进陆远明的碗里,放下筷子单看着陆相吃,献宝说:“我包的,小金鱼儿。” 陆相拿筷子夹起来,看了半天也没晓得金鱼在哪里,没破肚儿就是万幸了,这道人实在财迷,恨不得把馅儿都塞进去才作罢。 陆大人咬了一口,“嘎嘣”,吐出一枚铜钱儿来。 白道人得意洋洋:“小陆年年有余!” 说完又给老陈和貂小六分别夹了饺子,接连“嘎嘣”“嘎嘣”吃出两枚吉祥铜钱儿。 老陈一阵儿纳闷儿,明明就包了一枚大钱儿,啥时候翻了好几倍呢? 饭毕,大家说了一会儿闲话,抹了一会儿牌,陆相发完了红包,就见那更漏堪堪要到来年的时辰了。 好快呀,这一年春夏秋冬地轮转,好似树的年轮一般,不动声色就多了一圈,不着痕迹又实实在在。 四面八方开始响起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声,老陈也拎了两挂千响红鞭,喊着陆远明和白微出去震岁贺年。待得出去一看,往常黑漆的夜幕,被烟火颜色熏地泛着薄红赤霞般的一层儿,鼻子尖儿上一阵寒气,一阵浓浓的烟火气。热闹就从这祈宁的地面儿上随着窜天猴儿的火光升上去,再伴着火红的炮仗纸灰落下来,降到千家万户去。 陆远明看着举着杆儿挑着炮仗的老陈,捂着耳朵躲在廊檐下的白道人,还有抱了爪子举着一根香头儿小心翼翼去点炮捻儿的貂小六,看着映地红彤彤的夜空,心里也一片火热起来。 突然,白道人耸了耸鼻子,似乎闻到了些什么气息,一手捂着耳朵,一手过来牵了陆远明,绕过兴高采烈的老陈小六,将他向宅子门外带去。 二人并排站在宅子门口儿,捂着耳朵,只见街巷上仍旧空空如也,廊檐上斗角上挂着的簇新灯笼,都在摇摆闪烁。而那沿街的院落里,皆是鞭炮炮仗之声,能想见小儿趴在窗前守岁,眼巴巴望着大人烟火嬉闹的样子。 在这就要延伸进夜幕之上的街道尽头,有样儿东西轰隆隆就要由远及近冲过来了。 陆远明初初有些吃惊,但思及身边人,便放下了心来,抻了抻他袖子,问他是为何物。 那妖道也不言语,反而竖起了一根指头放在唇中间,弯了一双眼儿,低低说:“小陆小声些,小心被那桃花山来的妖怪听见你的声音,将你吃掉呀。” 陆相看惯他卖关子,索性也不着急,背了手定睛去看这除夕夜街市上突现的奔突异兽。 那异兽虽然黑漆漆一团,分不清头尾,但是能识得它石磨盘样的大脸,头上一对弯弯曲曲虬结枯木般的角,一双柿子样儿的大眼,大嘴一张,“喝喝”喷出白气,露了歪七扭八的雪白獠牙出来,着实骇人。一身皮毛随着奔跑起起伏伏,逐浪一般就越来越近。 白陆二人依旧静立。 陆远明正稍稍心悸,就觉得自己的左手被那人轻轻牵了,还拿指尖儿轻轻挠他手心。那痒痒轻轻的劲道儿,好似一只毛虫,麻酥酥蛰了他手指,蹦蹦跳跳直到心头。使那烟火声色都淡了减了,狂兽的骇人也轻飘了,天上天下,白云苍狗之间,只剩下了自己的一只手,和那人的一只手,默默牵着。 陆相耳里听见自己心一下一下狠狠敲着,这乱岁乱的,还有这一颗,早就动了的心吧。 ? ☆、年与夕(下) ?  “小陆你看,这土火君们一走,就什么都能又出来在大街上逛悠了。”白微挠着他的手心儿,叹道。 陆远明动了动手指,钳住妖道作乱的指尖儿,等他不调皮了,一边思考一边细细摩挲,摩挲地妖道也要炸起了头上的白毛儿,飘飘然随同烟火一起升天了。 陆相却浑不觉自己做了什么要紧事情,星光火色里面打量狼奔豸突莽莽撞撞的怪兽,他发现这小山一样的怪兽,正在一圈儿一圈儿缩小呀,就像被扎了一个针眼儿,放了气性的胖头鱼。 怪不得白道人不慌不忙带着他看热闹,桃花山来的妖怪并不是要来这尘世寻衅滋事,倒是像在寻找什么东西,跑一会儿,就顿一下,往那紧闭的院落门扉里使劲瞅,恨不得将一颗大头,都拱到门缝儿上去。可是刚刚贴近乎一点儿,就被鞭炮声声吓了一个一个哆嗦,将身上的毛发吓突噜一层,惊慌失措地跑到下一家,锲而不舍地朝里望啊望。 它这一路上跑来,跑到陆宅家门前的时候,就要剩下寻常豪猪一般大小的毛团子了。 见了陆白二人,似是极为不解这两个凡人一般,摇着尾巴蹲了下去,摆了一幅就要蓄势而发的姿势。金色的眼珠一转,龇了早并不可怕的大牙,意思着威吓了两声,长长伸了脖子,去够那陆宅里面的光景儿,瞅着是不是有要找的东西,却被老陈正在放着的炮仗,吓得一颠一颠打着哆嗦。 陆远明看见这怪兽身上抖落下来的,竟然是片片飞絮一般的炮纸,和一瓣瓣柔嫩的桃花。 白道人也不掏出黄纸灵符,欣然上前,探手去摸了摸毛团的头,挠了挠它下巴,揪了揪它脖子上的青铜铃铛,还转过脸来,对着好奇的陆大人说:“来来,快摸一摸,这夕兽,一年可就来这一回。” 夕?不是市井传奇里面的怪兽么?画谱里面,莫不是水缸大头,菜刀獠牙,一吼震天,趁乱岁时候,嘴里叼着小儿,嘴角儿还淌着长长一串儿口水。 这强做凶神恶煞的毛团儿口里确实也淌下了口水来,却是瞅见了老陈摆在门柱子边儿,等着招呼门神的糕饼。它从白道人手里拱了半天挣了出来,“啊呜”一口将那冷糕饼吞了,还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 “谁让你抢别人贡品的?”一声清脆的呵斥就传了过来。 毛团儿一哆嗦,身上又抖落下好多桃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0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0 花瓣儿来,一瞬间又兴高采烈,眼儿擦亮,摇起大尾巴来。 陆远明耳听见“叮铃叮铃”一阵乱响后,一个七八岁的小仙女儿,蹦蹦跳跳款款而来。这小仙女儿眉间点着一点红,眼儿又大又水灵,一左一右盯着两个包子发髻,脖颈间也挂着一付写“福寿绵长”的金锁,白白净净就像刚从年画上走下来一般模样。 陆远明赶紧去瞅老陈贴的年画,也没见少了什么成精来。 小童站定,歪着头背着手:“呀,怎么这日子里面,就见了你们两位?小白,我可是好久没见过你了呢?过来让我摸摸!”说完还举起白胖地见了小窝儿的手儿,在白陆二人面前掰着手指数起了日子,算了半天也没算清,一着急甩了手,撅了嘴再不去算。 陆大人一惊……这小童子,是在明目张胆调戏他家妖道? 他家妖道斜了那小仙女儿一眼:“行啊,摸我一下,我便揪那夕兽一缕毛儿。” 陆大人眼见着刚抖擞起来的毛团儿,“啪扎”一下挓挲起毛儿来,又一根不落服服帖帖收了回去。犬一般的眼睛,讨好地看着那仙童,还用湿漉漉的鼻子,去拱她的手指。 “哎呀,你呀……”小仙女儿抬头拍了拍豪猪毛团,“是想我了吧,可是找了我好久了。” 毛团抖了抖,突然张开嘴,吐出一束盛开的桃花来,叼着送到小童手上,瞳眸里面的期期艾艾都要化成水溢出来了。 小仙女儿见了桃花,果真喜笑颜开:“春要来了呀,你是要祝贺我生辰么?诶呀,人间又是三百六十五日过去了吧。” 夕兽闻得这句,乖乖蹲在地上,使劲儿将尾巴摇了又摇。 小仙女儿摘了一朵桃花,别在自己的耳朵边儿,又拍拍夕的头:“这回从桃花山偷跑出来,又是为了给我送桃花儿?下回可别了,你又怕这些炮仗!” 夕毛团儿软塌塌折了两只尖尖的耳朵,大眼睛里面满是柔情。 她抱了那一枝叶儿绿朵儿粉的桃花,对陆相和白道人说:“我们小夕,可是只漂亮的灵兽呢。” 灯笼们都散着晕黄温柔的暖光,小仙女俯下身,背着手,轻轻地亲了一下夕的鼻子,亲地豪猪大毛团儿又炸圆了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嘭”一束烟火在空中开了一朵金花,地上的毛团子也真真正正炸了开来。 一只矫健的黑犬,在落地的片片桃花中间呆呆站着,又欢欢实实扑进小仙女儿的怀里。 白道人将一片落在陆相发间的桃花儿捡了下来,跟他说:“乱岁一到,夕就从桃花山上下来,寻小年这一趟。桃花山的精怪最纯净,被尘世间三百六十五日里多少未竟的憾事和怨气缠了,幻了一幅可怖的爪牙。谁知道世人只看表象,以为夕是只怪兽,家家拿炮仗吓唬它,哎。” 被叫做“年”的小仙女笑了笑:“化成花落了也好,明天老爷儿升起来,又是崭新的好气象。”还没说完,便大大打了一个呵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上,透出了两团晕红和睡意,喊着“好困好困”。 “快快快,快点说都有什么愿望。”小仙女看了白道人和陆相,催促道,“诶呀,上次醒了来,还碰见了一只白虎妖怪,向我讨要长生不老的药丸子呢。”她扁着嘴做了个鬼脸儿,惟妙惟肖那许愿人急赤白脸的样子。 陆相失笑,说:“愿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白道人却深深看了身边的陆相一眼,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就散在了稀稀落落下来的炮声里面。 也不知道那小仙女儿听见没听见,她下巴早就一下一下打着磕儿,摇摇晃晃似酒醉了,后来干脆软绵绵就要睡倒在地上去,只是手上的桃花枝,仍旧攥地紧紧。 白微叹了口气,将仙童抱起来,放在黑犬的背上,说:“送年回去吧,等她再醒来,人间又是一个春秋轮转了吧。” 夕点了点头。 “你还回桃花山守着岁桃开花?” 夕又点点头。 “也是,年最喜欢这个花儿。走吧。” 夕眨了眨眼,转身,片刻就在街巷里没了影踪。再寻那覆了薄雪的地上,干净地没有半分脚印。 四周彻彻底底安静下来,一年啊,真的过去了,一年啊,真的又来了。 夕,年,桃花,仙女,黑犬,都像一场幻梦一般,随着一场烟火,来而又失。只剩了空落落的街巷,远远地,远远地延伸出去。陆宅门廊的晚灯,打着影儿一晃一晃。 阶上的妖道从后将陆相揽进怀里,将脸轻轻搁在他的肩上,静静听着余下的风声儿。 陆相只觉周身暖热,揉揉有些倦的眼睛,却总觉得有些什么,始终萦绕在心头,想了半晌,终于开口:“妖道,你方才许了什么愿?” 可那妖道,只将唇凑到陆相的耳边,轻轻吐了两个字儿:“秘密。” ? ☆、水仙 ?  “咔嚓”“咔嚓”,卖水仙的小贩儿,又从竹签子上撸下一颗糖衣山楂,故意嚼地声音震天。去提醒那优柔寡断的主顾,快快下个定论,不过是一盆三五文的花儿,还要真能结了金果子来么。 那主顾也不似个缺铜板的样子,只是背着手苦思冥想,走过了几步,叹口冒着白烟儿的气,走回来,想到什么握了拳头低头又走,三五步开外,还是磨磨蹭蹭退了回来,直晃得小贩儿眼晕。 这个浑然不觉早就耽搁了两柱香时辰的麻烦主顾,正是陆远明陆大人。 陆大人的脑海里,一边是那仙风道骨的道人,一边是盏玉为骨水为土的水仙。再一闪念,却把一张脸,无端端通红了起来。 那夜里他在屏风后沐浴,刚刚把自己泡进热气蒸腾的大木桶里,舒展了一身筋骨,就闻见一线淡淡的水檀香,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响。陆相又羞又气,分明心跳如雷,赶忙把自己浸进水里。等了一会儿,只看见晕陶陶的貂小六,从屏风一角儿,鬼鬼祟祟探了头出来。陆相松一口气,招了招手,貂小六也跳进了木桶里面,仰着肚皮眯着豆眼儿,说不出地舒服惬意,蹬着两只短短的后腿儿,在热水上飘来飘去。 陆相边戳着貂小六的肚皮,边想,我羞涩什么,就算是妖道又如何? 陆相的思绪飘地更远,一双眼睛也被温热的水汽蒸地迷迷蒙蒙,没注意到早有不安分的人,悄没声儿就走到了窗外,听着窗内的水声,听着陆相荒腔走板整整唱完了一支家乡的歌谣。 那人没忍住“噗嗤”一声,引了陆相惊起,问:“是谁?” 白道人在窗下轻轻道:“是区区在下,来赏水仙!” “你!” 貂小六识趣地紧紧扒在桶沿儿,任那水波将它推来荡去,烛光下泛了层层涟漪,好似陆相的一颗心。 陆远明这时候看着集市上的水仙,便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1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1 。最终还是从荷包里掏出了十来文,捎了两盆半开半闭的水仙花球,往家里去的。 给美人儿送花,才是一家之主该做的事情,切切不可被那妖道占了上风。 果真妖道被那两小盆水仙哄得眉开眼笑,欣欣然答应了上元夜一起去赏灯。 ? ☆、浮圆子 ?  天才擦黑,华灯早上,直到皓月高悬。 也掩不住灯夜这条懒散游龙,落在祈宁城中歇脚,金鳞闪闪灿然若星河下坠。 街巷各处,树了明灿灿的灯树,密密匝匝挂了满满地各色彩灯,灯下流苏坠子上别着写了灯谜的竹签子,若是有人猜着了,便兴高采烈够了下来,于树下的通兑处,可兑一盏天灯,放飞祈愿。 陆大人和白道人,就挤在这摩肩接踵的人群里面,随波逐流悠悠逛逛。貂小六坐在白道人肩上,抱着爪子里刚买的山楂果儿张望,简直就要望不过来,仿佛这繁闹的红尘间,真是乐事无边。 街边还有支起来的五颜六色戏台子,在唱着几出折子戏,过门之后,丝竹锣鼓声喧,也盖不住台上戏子的一声长啸,穿云破月一般清亮动人心魄,遮不住台上戏子一个耍得漂亮的花枪,好似探出了一只鱼钩,将那台下的掌声叫好儿,轻而易举就钓了上来。 那么多分明是烂熟于心的情节,唱念之间,随着这日子的热闹和回味,又添了新的滋味儿,永远都意犹未尽。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白陆两人几次要冲散。可白道人勾勾指尖,小陆大人就觉得被套了牵魂丝的手指一动,暮然回首,见那身如玉楼的白微白道人,恰恰就落在了眼睛里,不差分毫。自己惶急呆傻的笑颜,也正好落进了他的一双妙目里,满满当当。 陆远明赶忙垂了眼目,将手背到后头,摩挲了摩挲手心焐热了的那只素圈儿金色指环。妖道送他了,他便也该礼尚往来。只望妖道不要嫌弃才好。就算是嫌弃,他也要硬套到他手指上。 陆大人恍惚走神,再抬眼,觉得远处两个人影儿十分熟悉,瘦瘦的青竹竿蛇小青正被招蜂引蝶丰神俊朗的龙子越离拖着,去摘那高处的彩灯,引得周围一众女子秋波连连,桃花乱飞。 待他再定睛去瞅,却失了两人的踪影。 陆远明拉了拉白微的衣角儿,问:“我好似看见蛇小青了,你望见没?” 白道人摇了摇头,倒是指了指另一边。 如织人流中,一个彩衣缭乱的妙龄女子,正在试着好几支镶金罗珠的罗里吧嗦发簪步摇,翻来覆去问身边另一个姑娘“好不好看”“你喜不喜欢”等等,问地如少女般兴高采烈脉脉含情。那大花蛾子一样的女子不是蚕娘是谁? 与她一起的女子,头上斜斜插着一支红花,灯光下爪爪花瓣如浸了血般饱满妖娆,正是妖道从彼岸之地带回的那朵。陆远明不禁打了一个小小的寒战。消瘦的姑娘并无不耐烦之意,只对着蚕娘无奈地点头轻笑,还替她拢一拢颊边散落下来的碎发,那暖融融的笑,让陆相心中骤起的小小寒意,也消散了。 正这时“嘭”一声响,游人等等尽皆停下脚步,齐齐抬头。 一朵硕大耀目的烟花,在宫城的正上空盛开,赤霞银朱的花儿,带着细碎的金闪,如流星交织成阵,闪耀于天幕,久久不肯落下,似乎等着什么人前来采撷,为了惜花之人燃尽生命也无妨。 陆远明记起今日恰好也是太子上元的生辰,不知边城的北岳将军,是否登高远望,眺望得到这烟火呢? “小陆小陆,你看那个灯谜,我也会猜!”陆远明的思绪还没从边地的朔风里游荡回来,就被妖道自然而然牵了手,拉到了一棵灯树之下。 妖道兴高采烈指着最顶端的一只彩灯,欢欣雀跃与他耳语,炫耀自己的答案。 陆相抬了头,眯了眼想了一想,冲那妖道点了点头。 妖道揪了揪貂小六的尾巴,那一束毛团子就迅雷不及掩耳地爬到了最顶端,拿下了那支竹签,跑回来,吐到了陆远明的手心里。 陆相摸摸小貂的头,说:“乖!” 白道人霎时间垮了脸,全无了仙风道骨的样子,就去掐貂小六脖梗子后面的命门。陆远明竟然觉得他孩童一般撒娇的样子有几分可爱,将貂小六捂在怀里,探手顺了顺白微的银发,低低从唇里吐出:“胡闹。” 陆相跟树下的先生对了一盏天灯,白微也凑了过来,看陆相又执了笔,思索了一会儿,落笔四个字,“四海升平”。立时听见耳边儿那人,微微叹了一口气,却仍是高高兴兴帮他将灯提好。 陆远明勾了唇角,拿起貂小六,指了指灯树上另一盏。貂小六乖乖蹿上树去,稳稳将他指的那只竹签取了下来。陆相兑了灯,饱饱蘸了墨,还是四个字:“君心我心”。写完搁笔,将那灯提起来,望着白微。 白道人轻轻一震,抬起手来,捂住了嘴,弯了腰,似乎笑地情难自禁,待抬起头来时,却是双眼晶晶亮亮,摇荡了浓浓的雾气水光。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陆远明的脸颊,说:“我心亦如君心。” 陆远明点头。 半途饿了,白陆二人找了家卖元宵的铺子,选了个角落坐了,将灯搁在一旁,看着这游人熙攘,灯市繁华。 三碗热气腾腾的元宵,不一会儿就摆上了桌。小小的白圆子,载沉载浮,喧嚷之中,安安静静喘着烟气。陆远明舀了一个进勺子里,放在唇齿之间轻轻咬了一个小小的口儿,就见滑滑的黑芝麻馅儿,便呼噜噜涌了出来。赶忙用唇舌去接,舌尖上一阵香甜,一阵火烫。 对面道人用指尖敲敲桌子,笑他好像只小猫儿。 陆相横眉怒目,心中却一片畅然,不由又舀了一颗,送到那道人的嘴边。 陆远明见白微轻轻伸出舌头,将那汤团卷进口中,垂了眼睫,吃地万分专注的样子,心中也万分酸软。 昔闻有话本中的白蛇,正好是吞了书生买仙人的一颗汤团,便化了人形儿,与书生痴缠三生。这陆大人的汤团,可是也曾掉进了什么妖怪的嘴里? 陆远明一阵心悸之下,就摊开自己的手掌,里面一枚素金的指环,灯火之下泛着浅浅的光晕。 “送你!”陆远明轻描淡写,挑着眉望着白道人。 白道人“咕咚”咽下一颗滚热的汤团,捂着胸口咳嗽了半天,仍不舍得将目光离开那只朴素的指环。 “送我?” 陆远明点点头,定定看他,掩不住脸上又透出了薄红,见他惊愕沉默,不禁要急急收回去。 没成想白道人动作快如电闪,取了那枚指环,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正对着小摊儿挂着的一盏小灯笼,细细欣赏,微光如水自指环上流过。 陆相红着脸道:“太朴素了些,”又补一句,“母亲曾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2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2 戴过。” 白道人缩回手,深深看了陆相一眼,攥紧拳头,“嗯。” 等着白陆二人赶到了市集尾巴上放灯的小小空地,放灯的人已然稀稀落落,天幕里高高低低浮着数盏天灯。 真好似方才碗里的圆子,带着甜甜的愿望,煮在祈宁的夜空里面。 陆远明弯下身去,亲手接连点燃两盏天灯下的烛焰,看那祈愿,被一一照亮。 他与白微一一松手,那天灯就载着陆相的愿望,轻轻向空中浮游去了。 “你说这灯真的会直达天听,一一实现么?”陆远明背着手,看着天,看着灯。 白微摇了摇头,摸过来他的手握了,亦望着天稳稳道:“每年的这个时候,星宿上的天人,都会拿着一只长柄网兜,来捞这人间的祈愿之灯。” 陆远明问:“这天有多远,难保不半路坠落?” 只觉得,天际广袤,自己那两盏,摇摇坠坠混在纷纷杂杂一般模样的灯里面,都要分不出来了。 陆远明手被攥地紧紧,偏头就见那妖道什么时候也转了头,定定望着他:“祈愿越深,念想越沉,飞地越高越稳,执念便能化清风送之上青云。” “嗯。”陆相点头,只觉得两人之间,寒风过耳,噪杂之声尽去,不禁想靠他近些,便把头搁在他肩侧。 听那妖道含了幽幽的笑意,磨蹭着手上的指环,续到:“诶呀,再说还曾有个笨手笨脚的星宿天人,为了捞一盏远一点儿的灯,跌进星河里面,弄了一头一脸亮闪闪的星屑呀。” “是么?”陆远明不由自主反问,月光星光天灯之光,亦撒了他满头满脸,莹莹如玉。 妖道回:“当真。” 陆远明含笑,“真笨!” “是呀!”白道人望着那遥远的天河,紧紧握着身边人的手,低低笑道:“真笨。” ? ☆、惊蛰 ?  不过是春意初来,乍暖还寒,陆大人在灯下写着折子,未撤的小炉依旧烧地暖热,直熏染地那妖道白皙清瘦的面颊,泛了一片薄红,淡淡的水莲花味道,也加倍浓郁起来。 陆远明搁了笔,捏一捏眉心,就见到晚饭后一直闲话痴缠着他的白微,早就趴在书桌旁的梨木长榻上,沉沉睡去。长睫低垂,掩了向来明澈的眉目;白衫委地,银发披散,好似一朵卧云,绵软而悠然。 陆大人的心,如同被将来的春风拂过挠了一下一般,痒痒的。吸了吸鼻子,也痒痒的。遍是那妖道身上的味道,由着暖意蒸腾弥散,简直要透过半开的一扇小窗,飞到祈宁的各个角落去了。 并未有纳吉问名,三媒六聘,凤冠霞帔,那人如同从天而降,落入了陆大人的怀中,何其幸也。 陆远明轻而细心地将书卷折好,揽袍而起,蹑手蹑脚行到美人卧榻边,看着他枕在额旁的手上,戴着那只素金的指环,嘴角犹存浅浅的笑意,不觉探手摸了摸他的发丝,只觉得从指尖到心头,泛着一阵儿小小的怜爱。这天地间,纵然美人无数,却独有一个倾心常伴,可是人间最大乐事吧。 陆相呆傻一般笑了,没提防连人带手就被那人捉个正着,揽进了怀里。 笑意盈盈的白微道人,哪里有半分的迷茫之色,立时将陆远明横抱起来,牵带到床榻之上。 玉环钩短,良夜还长,天青色的纱帐滑了,隔了个暖玉温香的小小所在出来,将白陆二人皆困于其中。天上天下,万籁俱寂,只余心跳声声。 “小陆。”白微轻轻唤他,居高临下将陆远明压在身下,蜻蜓点水一般,吻他脸庞嘴唇,落下点点珍惜缠绵。 陆远明脸红,却并未推拒,只侧了头,奶猫儿一般应了一句低低的“嗯”。 他这一声虽细,听在白微耳中,却是天音一般动人,惶急地就攫住他唇齿,厮磨咬噬,一对眼珠儿泛了淡淡的沉绿之色。 可怜陆大人向来洁身自好,初涉这□□,心中虽如海潮一般缠绵起伏,双手竟不知道搁在哪里合适,脸上也不知道该作何应对,只得闭上眼睛,颤着眼睫,任那人作为。 白微见他平素严谨端然的脸面,透着暧昧酒醉般的薄红,他每一个小小的触碰,都会牵起那人一个小小的哆嗦,却并无如往常般的退缩之意,胸口欣喜酸胀之意,已然要压过凶兽般的逞欲。 只觉一期一会,再无这般动人动心了。 白微动作更加轻柔缱绻,双手将那人双手带着压在头顶枕头之上,以唇代手,用齿牙将他袍带缓缓解开,半褪了他的衣衫,寻到胸前两点小小的胭脂之色,慢慢舔舐了上去。只觉得身下之人轻哼了两声,似有抗拒,不禁来了趣味,专用牙齿去缓缓碾磨,用舌尖轻轻拨弄挑逗,使那两点小小乳粒,如红豆一般硬挺起来。 再起身去望陆相的眉目,更是一阵茫然,叠着一层难忍,全身透出海棠之色。白道人得寸进尺,低低问他:“小陆,可还喜欢?”边问,边故意将那散落的银丝,垂在他的胸前,缓缓拂过他的脖颈,小小的乳首,激起他一阵战栗,一阵悸动,“喜不喜欢?” 陆大人哪还有思绪来答他问题,早就羞涩夹杂着□□,浮沉在海浪里一般,不知身之所在了。被白道人戏弄,只得咬着牙胡乱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白微见他这可亲可爱的样子,实在不能不将他放在心尖之上,珍惜一会儿,又压在身下,细细揉搓,将他化成一弯柔波轻荡的春水。 觉出陆远明亦情动,白道人嘴角微弯,从他脖颈亲吻一路蜿蜒向下,去逗弄他的欲望,引得他终是压抑不住,低低嘶哑□□轻叫。待得白微为陆远明纾解,抬了头去望他的眉目,只见他轻咬下唇,满面潮红,狠狠气喘。 两人发散衣乱,俱皆身赤,不见端方之色,恰如两只妖兽一般。 白微一双眼目,尽皆显现翠石之色,如无底碧潭一般,将陆远明稍稍清醒过来的思绪,沉沉地吸入其中。陆远明收了重重喘息,却并不怕,只觉得自己已然跌入这深潭,被那潭底的水怪拆骨吸髓,万劫不复。 “小陆,不要走神!”陆远明耳听得他一句绵绵嗔怪,身下一凉,一阵剧痛,将他劈将开来,微微泛红的眼角儿,倏然间,就不知所以落下了两线泪来。 白微并未停下动作,只是用手扳着陆远明的下颌和脸颊,手上轻轻揉捏,身下重重碾磨。又寻了他潮潮的眼角儿,用舌将他的泪都卷了,在他耳边叹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想你……” 一时间雨覆云翻,两人皆听得远远传来隐隐春雷之声,恰恰是惊蛰已至,万物将苏。 待得两人神思凡体皆直上青云,才又都软绵绵落回床榻之上。白微温柔地亲了一亲陆远明的小腿,才将他放开,餍足一般沉沉跌到他胸口之上,将自己如战鼓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3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3 一般繁密的心跳,与他的相叠相合。沉静一会儿,方又拉了锦被起来,将两人裹缠其中,从后紧紧揽了陆相,把脸埋进他的散乱黑发里,呼吸绵长,敛了声息。 陆远明亦长长舒了一口气,又长长吸了一口。鼻端并无淫靡晦乱的味道,还是道人身上那淡淡的水檀熏香味道,沾染了他满身满心。陆相心中五味杂陈,终是抬起手来,□□白微指缝间,摸着那只指环,紧紧与他交缠。 可虽疲累,他却无法安然睡去。 一阵一阵的春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似那手持雷锤的鸟翼之神,就站在屋顶房檐之上,锤凿相击之间,落下摄人心魂的沉闷巨响。 陆远明闭上眼睛,眼前突然展开了一片渺渺星海。星槎摆渡其间,云马霞路,宫舍隐隐,天人你来我往,一望不着边际。他如一缕轻飘的神魂,游游走走,一会儿坐在星槎之上,帮着划动桂枝桨,一会儿坐在一尾青鳞巨鱼的背脊之上,破云浪而去,一会儿却坐在三尾神兽所拉的车辇上,疾风般飞驰而过。一路上玉树琼枝,殿宇巍峨,又有云海苍苍,兽骨辚辚。不知所起,亦不知所止。 浮游了不知多久,才被重重甩出,落在了一方青石所垒的殿宇之前。殿宇前密密植了一株株荼白棠梨,时值花放,亦有垂果累累,不似人间红色,也是玉肌冰皮。田田脉脉,风过花落果摇,如下了一场新雪一般。铺了一条花瓣的小径,直通向那殿宇而去。 陆远明沿着这懒扫的□□,一直就往前而去,心静下来,也渐渐冷下来。 ? ☆、星魂落 ?  鸟鸣春院静,棋落古宅幽。 一时之间又换了琴声铮然,音色流转之处,夹杂三两句低言笑语,显是有人迹的。 陆远明步于云上花上,行到殿宇的门廊之前,愈发觉得遍体生寒,冷冷云丝如绕,似在广寒之中了。陆相心想,是不是再过片刻,嫦娥的赤眼儿玉兔子就该从里面蹦了出来,扑将在他身上了。 大略是同那妖道经历了种种神异之事,故而时时都能泰然处之罢了。想到那妖道,陆远明心中竟然起了几分心焦,生出想快快回到那人身边,再用心用眼描摹一遍他的面容之意,不禁抬手敲了敲房舍本就半开的门,问:“请问可有人在?” 谁知他扣了几声,都没有听到应答。 陆远明能隐隐听得几分耳语,于是决定先推门而入,再抱歉叨扰。未及他动作,一束小小的白影儿,就从那半开的门扉之间窜了出来。雪白皮毛,黑豆子一样的眼睛,毛蓬蓬的尾巴,分明是那……貂小六。 他不是在人间吹笛司雪么? 陆远明探出手去,宽袖微展,摆了个小小的怀抱,小六竞像不认识他一般,也不跳进他怀里,也不睬他,顾自跑到一株棠梨树下,用小爪子将花瓣和浅土拂开,埋了一样物什儿进去,埋好了,自己“咕噔”一下压在上面坐了,抱着肚子舔了舔嘴角儿。 陆相只好收了手臂,站在原地,看它一连串儿动作正好儿鼓捣完,一人就拉开了门扇,急急地追了出来。他动作也快,一阵风将他的白衫鼓了起来,递到陆远明神魂鼻端一股水檀香味道。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为天权寻到的书香,怎么能让你抢了?快快给星君还回来。” 那人声音慵懒清越,浅嗔薄怒,日日听来不厌其烦,这时候声声化了响鼓,敲在陆远明的耳中。恍然间才觉得小白貂路过他时,为何他一阵晕眩,原来是暮夏时分,曾经醉过的书香。 陆远明使劲揉了揉眼,定睛去打量追出来的白衫人。一定不是那妖道吧,那妖道分明才与他云收雨住,交颈而卧,沉沉酣睡。 一树棠梨接了风,纷纷杂杂散了在那人的漆黑发间,衣衫上,与那白,融成了一色。那人暮然转身,冲着陆相朗朗而笑,展了怀抱,身如玉楼,目含碧海,除了眼色发色,分明就是那个白衣银发的道人啊!这时的白微白道人,眼波盈盈脉脉,柔情不知有几许。 陆相心中亦纷纷杂杂,几要成麻,失魂落魄情不自禁向那人的怀抱走去。 刚走几步,就觉得神魂一阵寒凉,另一个青衫之人,自他身上径直穿了过去,先他一步,占了那人的胸怀。青衫人低语:“与滕六计较什么,我喜欢的香,向来只有你身上这一种罢了。来,让我再好好闻闻。” 陆相骇然,那低语之人,竟然与他一般面目!只不过他气质泯然众生,不过一只台阁里面锁着的书虫,可那人虽然与他脸面丝毫不差,眉间却又一点红,况带着一股清寒冷傲,嬉笑间亦能妩媚多情,衣带翩然当风,果真神仙中人也。 碧眼的道人听了他口中天权的温言软语,被他那笑惑了,轻点了头,又抬起他下巴,细细吻了他眉间。 云天之上,花雪之中,一白一青一双璧人相依而立,果真美不胜收。 陆远明鼻子骤然一酸,还未及反应过来,就觉得脸颊一湿,抬起手指去摸,却是凝了一颗小小的泪珠。他望着自己的手指,上面不是还套着妖道的牵魂丝么?怎么就这般走散了呢? 耳听得天权问:“若是星宫易主,天人寿尽,跌入轮回,你还会寻着我么?” 那白微含含混混,却又掷地有声:“相思为引,上天入地,碧落黄泉,穷我之神魂,也必要拥你在怀。” “哎。”天权唏嘘轻叹,似有无限惆怅,“真是……舍不得你。” 陆远明虽知道这许是幻景,也没准只是那道人的旧账,仍是心中一冷,从未有过如此憎恨自己这张天生的面目,心中的绞痛蔓延到了眼上,头一阵眩晕。不禁双手抱头,耳边又是一阵隆隆的雷声。 掩住了眼目,却掩不住神思光转,一时是那二人身骑独角异兽,驰骋在广袤无边的草原,一时是那二人以天为被地为席,并排躺在野花中间,望着一天游云低语,一时是那二人你研墨我作画,你抚琴我舞剑,一时又是西窗烛下,切切私语,共话巴山夜雨,一时又是二人共撑一只星槎,游荡在星河之中,捞了几颗碎碎的星屑,别在发间。一切风景,皆因二人同赏,美轮美奂。 待他再睁眼看时,却是一片赤火修罗之景。 棠梨燃尽,只剩飞灰,云海龟裂,云缝中隐隐泛出熔浆之色。天火熊熊,疾风猎猎,石青色的殿宇,只剩下了一片颓垣。身披金甲,长发散乱,面如金纸,手持银色巨笔的星君天权,靠在断柱之前,胸口起伏,嘴角垂着一缕血迹,眼目几要放空。 “幸亏将小白骗回了祖洲去帮我采花。”他浑不在意地低低嗫喏,嘴角儿甚至轻轻勾起,又不知道牵动了哪里伤口,“嘶”一声咳嗽起来。 陆远明只觉得一颗心也涌出了无力回天的莫大悲意。 几只青面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4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4 獠牙手执钢叉的妖鬼,骑着几只身生肉翅的鬣狗,顺着血腥味道远远而来。一见气息奄奄的天权星君,便发出桀桀怪笑。 天权手中铁笔化为莹白长缨,他拄着长缨挺直精瘦文弱的身躯,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向天一笑:“来战!” 妖鬼心生惧意,又见天权胸口处已然开了一朵硕大血花,眉间的红印也已经若隐若现,几不可见,就互相打了个呼哨,一起缠斗上来。 陆远明只觉得这样落魄的星君天权,却说不出来的丰神俊朗,心为之折了。 可天权毕竟是强弩之末,几番缠斗下来,落了下风,被节节逼退到一丛天火燃烧的棠梨之前。 妖鬼举叉怪叫:“这星君天人又耐我辈何?见我妖王君临天下。” 恰在这时,一阵疾风狂卷。 “天权!” 正是白微踏火而来,一身白衣被风鼓得烈烈,他一手抱着一束不知名的野花,一手便扼住那一只妖鬼的咽喉,将那嚣张的妖鬼甩到了火里。剩下的几只妖鬼,见状落荒而逃。 白微惶急之间,将天权抱在怀里,恨恨问他:“你让我去给你采花,就是知道有这一刻么?” 天权微闭着眼,嘴硬道:“我只是……想念你家乡的那些小野菊了,快让我……看看。” 白微一把将那些花塞进这金甲星君的怀里,拨了拨他头发,在他额间落了一吻:“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 天权“噗嗤”一乐,仰头看他,揪着他一缕垂下的黑发把玩,低低道:“好。” 可一阵黑云如巨浪飞蝗般压了过来,朗朗无际的天界,都要被包卷进鸦翅沉云之中了。云中鬼妖成阵,牛角为号,黑蛟为车,独独中间簇拥了张赤红的描金轿辇,横卧着一个妖娆柔媚的身影。 一声巨雷过后,一只硕大的金钟,被层层灿金的符咒层层裹覆,也浮上了空中。 “听见了没?”天权自言自语,“贪狼在叫我们呢。” 白微将他搂紧进怀里,捂住他耳朵。 远远的吟唱,伴着隐隐的雷声,也传到陆远明的耳边,嘤嘤嗡嗡却是大悲静心之音。 天权垂了眼目,仰脸深深看了一眼白微,一手将胸前的花儿递到他的面前,说:“看花,别看我。” 一手狠狠□□自己的胸口,掏了一颗火红火红的星屑出来,抛掷向那半空中的金钟。 陆远明又觉得心间一阵痛不可当,就要弯了腰下去,可眼睛却不由自主虽那星屑,往空中望去。 七块四面而来的星屑碎片合在一处,成了一颗小星,重重将那金钟击响。 钟音涤荡万物,震碎了滚滚黑云,一切恢复自在清净。 火灭,云开,棠梨花复开,只是青石殿宇依旧倾颓。 白微靠在花树之下,抱着了无天人之色的天权星君。 “你总是这般一意孤行,这般爱戏弄我。”他轻轻说,“说好让我戏弄回来的,你却失信,我却不失信。上天入地,我都会缠着你。”说完,在星君额上印下轻轻一吻。 吻过,静静看着他出奇安静恬然的眉目,为他抹去上扬嘴角儿的一点小小血迹。又低头,将濡湿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脸上,小小地颤抖。 陆远明亦急不可耐,好想能冲过去,帮那道人拭去满脸的泪,可手及之处,皆是一片虚空茫然。 白微怀中的星君,好似一件摔裂的瓷器,倏然间起了丝丝冰纹,一片一片,散碎下来,飞絮一般,随风而散,转瞬之间,只余那满脸泪痕眼睫低垂的人,两手空空,他将手握成拳头,细细的血色,从他的指尖漫了出来。 散落下来的星屑之中,独有一点红色,似乎正是星君额间的红印,并未消弭。那小小的星屑,直直向着陆远明而来。带着一阵剧痛,一阵灼热,嵌进他的心胸之中。 陆远明摸着剧痛不止的胸口,耳边再次响起雷声阵阵,似在传信欢庆,又似悲叹声声。 神魂游移之间,他奋力睁眼,最后一刻所见—— 棠梨花落如雪,落在树下人的长长发上,一刻已成一色。 陆远明恍然睁眼,犹不知身在何方。 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一生恰如大梦一场,万事由缘而生,因运而定,顺命而止。 万幸身后仍是那妖道紧紧的怀抱,耳边却没了远雷声阵阵,换了一两声悠远的“布谷”。 传说他降生那时,正是阴日阴时,百鬼遮天,但凡有所降皆为不详。 又有人传说遥见天际,暖阳明光如一只巨大金钟般,宝光大盛,荡涤世间一切妖邪,一片清净祥和。 是为,远明。 ? ☆、还巢 ?  早就来了几场细雨,老陈停了洒扫,抱着扫帚坐在廊下,看着廊角上一盏小小的枯枝燕窝,叹了口气,不知道何时, 那去南方越冬的小燕,才会归来呢? 又谁知道为何,他家大人这几日还朝归家,也一日比一日晚呀。 陆相揣着一方糖糕,漫无目的在集市上来回溜达,蹲在一盆儿老桩棠梨的盆景前,看了好半天。又觉得无趣。日头早就偏西地不能再西,他干脆找了一个茶馆,落座在角落茶桌前,翻了茶牌子,叫了一壶酽酽的抱春茶,如酒水一般自斟自饮起来。 茶自然是不能醉人的,越尝反而越清醒起来。 茶馆内的戏台上,正唱着一出狸猫太子的旧戏文。疏疏密密的鼓点儿,伴着珠圆玉润的清音,一股脑儿都塞进了陆远 明的耳朵里,心里,就要将他的思绪撑破了来才罢休。 都怪那日一梦,冬去春来,好似又活一场。 天权星君的天人之姿,慷慨之色;他家妖道的情深似海,花落白头,都历历在目。最后的终了儿,通通凝成了星君眉间的一点嫣红。陆远明不禁抬手,去摸了摸自己眉心,就着茶碗中映着的形影儿瞅了一瞅,仍是空空如也。 不知在那妖道的心眼里面,究竟看到的是天权星君,还是陆远明其人呢? 陆相将那苦涩的杯中茶一饮而尽,顺到口中的嫩茶梗,也一一嚼碎了,只觉一阵清苦,在口中四散开来,几要上头了。 正这时候,一人伸手,坐到他对面,伸手压了他的茶碗,说:“您有何烦忧,是否可与我一叙呢?” 陆远明抬眼,是位玄衣公子,撩了襟袍,施施然坐到了他对面,自己取了一只茶碗,倒了一杯新茶,抿了一口,就着戏台上的唱腔儿打起了拍子。 玄衣公子长眉细目,自号“方燕回”,刚从南地北上寻亲,不料半途迷失,失了亲故的所在,正四处打听,这时候,借陆相一杯茶水。 陆远明摇了摇头,自家的烦心事,何必牵连他人呢?又问那燕回,所寻何人,是否能帮上一二。 燕回细细想了一想,说:“次次来探亲,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5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5 并不记得如何走得,只记得那宅子金丝为顶,玉璧为墙,门前有神将拱卫, 堂内垂了青碧碧的缕缕珠帘,挖了一方青碧碧的荷塘,水下青鱼能有一人大小。最最动人是亲故的一张笑颜,每每他来做客,有花衫人滋扰,亲故都会手执长刀,将那花衫人打跑。燕回蠢笨,记不住许多,所能想起的,就只有这些了。” 陆远明想了又想,能有这样高门大户,无非是祈宁城内王侯巨贾之家,可细细数来,并没有方姓。待得茶性阑珊,月儿也挂上了梢头,宵禁将至,陆相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收敛了一心芜杂,招呼那方燕回一起归家,没准家里的妖道能帮上一二,至少也可收留他一二日,不至浪荡于街。 方燕回心存感激,兴致盎然,牵了陆相的袖子,一刻也不肯放松。回家一路上,尽挑些南北之地的不同见闻讲给他听,什么豆花汤团的甜咸,端午粽子里是火腿还是金丝蜜枣,不一而足,直说的陆相腹中“辘辘”声起,一肚子茶水晃晃荡荡了。 直到进了陆宅,被那等在堂中饭桌前的白衣道人一眼看去,方燕回赶忙战战兢兢松了手,拱手问好。 “小陆呀,这几日朝中都这般事忙么?”白微问,一双妙目眼波流转,筷子夹了一只炸小鱼,填进陆远明面前的碟子里面,“这么忙,还捡了个人回来?” 陆远明用手背摸了摸鼻子尖,说了怎么遇到了燕回,便将头埋进碗里。 方燕回也没客气,更不嫌弃老陈的手艺,频频下筷子,转眼间都要将那盘子炸小鱼夹空了。待得筷子“当”一声戳了盘底,才不好意思含羞带怯地说:“陆大人,抱……抱歉我……好几日没吃饭了……” 陆远明失笑,赶忙让他别客气,又放了一筷子青笋进他扛着尖儿的碗里面。 老陈眼见这两人吃地欢实,想定是自己厨艺见长,默默在心里夸了自己三两句,不由胃口大开。 只有白妖道吃地失魂落魄一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就着填一口干巴巴的稻米饭,如此往复。最后,终于撂了筷子 搁了底见天的碗,瞅着方燕回说:“快吃,吃完了就送你回家!” “……”正狼吞虎咽的燕回,一口噎在嗓子眼儿里,咳嗽数声,坐在他旁边的陆远明赶忙帮他拍背顺气儿,递上汤水 ,道:“这夜里,都关门闭户,不若明日天亮再说吧。” “不,可!”妖道突然肃了一张脸,深深看入陆相眼内心内魂魄一般,咬着字儿说,说完反而换了一张柔情满溢的面目,就着方便粘到陆远明身旁,在他耳边低低说:“我知道你躲我,却并不知道原因,今晚我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不可!还是你想今晚折腾地厉害一些,我倒是并不在意多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墙角里也多个灵光的耳目。” 又拐着腔调,垂了长密眼睫,低柔了声音,一步三叹地道:“哎,还是陆相你想新桃换了旧符,始乱终弃,可怜了我这一身清白,哎。” 这回换了陆相咳嗽起来,指着那入戏十分的妖道,手都抖了起来。 一时饭毕,三人还是出得门来,站在陆宅门前,燕回君和陆相均茫然四顾。 白微略略思索了一下,侧首对方燕回说:“过来一下。” 燕回躲在陆远明身后,仍是揪着他的袖子角,唯唯诺诺摇了摇头,迫于妖道灼灼的眼光,才不情不愿蹭了出来。惹得陆远明摇摇头,转念一想,莫不是这妖道在,吃醋? 心念电转,才觉酸意冲天,陆相失笑。多日来的一片烦忧,都要被这醋蚀化了。 只见白道人在方燕回身上轻轻一拂,一片细细的黑羽,就忽忽悠悠从他身上掉了下来。等了良久,黑羽并不落地,反 而因风而行,起起伏伏如浮在小溪流里面一样,往远处去了。 “跟上。”白微道,遂牵了陆远明的手,拉着他也向那黑羽的去处而去。 夜色深重,犹有稍寒的风料峭而来,陆远明觉得与那妖道交握的手尚还暖热,并散了融融的暖意,流遍全身。 青石板街上,两线灯影中,黑羽行行停停,穿街绕巷,还能专门避了更夫和巡夜人,甚至有两回绕错了胡同儿,引得他们多走了几步冤枉道儿。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稳稳落了下来。 “是这儿,就是这儿!”方燕回叉着腰喘着长气,兴高采烈,看着木门上,贴着的两位威武门神。 “这儿?”陆远明打量四周,大感惊异。听燕回所言,还以为定是朱门大户,钟鸣鼎食之家,没想到就是一间普普通通顶茅石垒的农户。 透过门旁的矮矮石墙,犹可见到一方花椒树下垒着鸡笼,鸡笼旁几条菜畦,不知种了什么,反正密密匝匝。又有卧着 莲藕的小池塘,屋前一株粗腰儿的垂柳,春来发了满树小巧玲珑的嫩芽。屋舍内的人还没有睡,灯影映窗,女人正在 缝补些什么,一个小童带着乳音轻轻唱着歌谣,。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何来? 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孩童唱完,还悄悄启了小窗,似乎去望那房檐下空空的燕巢。 “多谢二位,亲故家已到。”方燕回朝着白陆二人拱了拱手,旋身而起。长身玉立的玄衣青年失了踪影,余处只剩下 一片黑色的尾羽。陆相捡起那片羽毛,羽毛化了一片银光闪闪的银叶子,“多谢陆相款待,后会有期!” 一只黑羽白腹的小燕儿,飞过低矮的围墙,故意在房舍窗外扑棱了几下,才归了燕巢。 小童听得燕声,见得燕影,不禁拍着小手儿喜笑颜开,跟那织补妇人说:“娘亲娘亲,你看你看,我家的小燕儿又回 来了呢!” 清脆的童音,格外悦耳,好似银铃一般。 这小小的铃声,仿佛一直伴着走夜路归家的白陆二人。 撒了月光的长街上,陆远明背着手,摩挲着手中那片叶子。 心有挂牵,敝帚自珍。茅顶金丝,柳条碧玉,旧巢亦是春来的暖殿。 陆远明不禁豁然开朗,只觉胸怀中暖意奔涌,去望那身边的妖道。 妖道亦深深望回来:“小陆,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陆远明顿了一下,还是咬了咬下唇,道:“我那日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与我一般模样的天人。” 妖道脚步也是一顿,停下,问:“什么?” 陆远明顺了一口气,也站定,盯着他眼睛,问他:“我只是在想,他天人之姿,我却只是一个区区凡人,不知道你望着我时,究竟是看到了一线星魂,还是一个陆远明?” 妖道脸色巨变,头次在他眼前失却了从容懒散,一双瞳眸,渐渐化了骇人的绿色,欲言又止。 “还是堂前痴燕,只认旧日百姓家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6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6 。只要有那一线星魂,就可以了?”陆远明一阵心悸,转身而去,扬手道:“罢了罢了,我还有明日要用的折子没有写完。” 好一会儿好一会儿,白微仍旧孑然独立于原地。 他望着长街上,陆远明背着手潇洒远去的背影,咬着牙,低低说:“起初时候是他,现在……是你。你……也要抛下我么?” 可妖道并未看到陆相脸上,收不回去的苦笑,和双眼里面,遮不住的点点星光倒影。 还有那颗,已然管不住自己的心。 ? ☆、清明(上) ?  清明时节,细雨如烟似雾,绵绵纷纷,一茬接着一茬,直下地草色青青,万物都洗淡了颜色。 青团在笼,百姓在门前洒灰插柳,少女风中,四野清净,杏花早就开地如雪霏霏绥绥。 牧童笛声短,愁绪随风而长。 路上尽是断魂之人,今年又多了一位,游游荡荡,好似在寻家在何方的游魂。 他却是真在寻一个好几日未归家的人。 陆远明极其不喜欢下雨,他握了握手中的伞,抬头望一望天河轩的匾额,和朱漆栏杆。 细细的雨线打在他侧脸上,以及束地规整的石青领口上。他的靴子湿透了。 雨色里面,那白衣人搂着花魁夏娘,斜斜窝在长躺椅上。暖黄灯影,将他罩成淡金色。宛如一朵半开半合的玉昙花, 犹豫着要不要开放到死。 那人举杯。俗世烟云,化一线淡酒,一口饮。 举手投足间,宽袖散开一层层如月光清漾,白莲睡醒了轻轻打开。 来来去去的行人皆楞住了,有的伞掉到地上,溅起冰凉的水珠。 这才是祈宁城的夜,四处散布着暧昧和妩媚的气息。 这才是天河轩的夜,飘荡着含着脂粉气的酒香。 陆远明捏紧了伞柄,手背上崩起几条青筋。却垂了目,只看脚下,一点一点打在水畦里的雨旋儿。 “呆子,找我什么事,还在这里傻站着?”陆远明的伞被夺了,他抬头,那人白皙脸颊细长眉眼,本为天人之姿。 雨裹了他全身,衣带却当风。 “你又不穿鞋。”陆远明指指他的赤足。 纤尘不染的白足,立在石板路上。脚腕上系着一串儿烟霞色铃铛,不响也不摇晃。 “我穿不穿都一样,这世间能有什么沾我身?”白衣人低笑,“倒是你……全都淋湿了。” 他伸出未执伞的手,将粘在他颊侧的发丝拂开,指尖上沾了水汽。 陆远明微微眨眼睛,雨打在他睫毛上,使眼睛莫名通红。 “有什么事?” “祈宁城西。酸陶窑。” “报酬呢?” “随你喜欢。” “好,随我喜欢。” “明天……还在这里……等你?” 白衣人哈哈笑了,将伞倾回陆远明那端。“我还以为陆大人总会邀我回家小坐,三杯两盏淡酒,我也不嫌弃。罢了罢 了,温香软玉,更衬我心。” “明日见。” 白衣人独个儿站在雨里面,看陆远明离开的背影,慢慢被雨和夜色刷浅了。 呆子,平生最讨厌的雨和楼船妓馆,今晚被他沾遍了。这一回去,老陈得忙着烧水,给他洗到明天早上。 哈哈。 笑完他便敛了唇角,将手中空杯一抬,只见远远近近的雨丝,尽皆收进了杯中,月上梢头,一片晴明。 他上了花楼,捏了捏夏娘尖尖的下巴,猛然扼住她喉咙,轻描淡写道:“蜘蛛就该好好结网补虫,构网捕人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做了。你是要我送你一张符咒灰飞烟灭,还是好好求饶一下,吐了你还没消化的魂魄,抵一抵你的罪孽呢?” 夏娘虽被制住,仍微微一笑,百媚丛生:“看他们哪个不是心甘情愿,被我勾了魂?错的不是我,是他们的花心罢了 ,你要收的妖也不是我,而是他们那不安分的魂与好色之欲罢了。” “强词夺理。”白微手上稍加用力。 夏娘仍不挣扎,道:“若论□□,人神妖鬼并无不同,大人不是比我还明白么?” 白微一瞬稍稍走神,手上一痛,夏娘猛然一挣,倏乎化了一只小小的细腰花纹蜘蛛,一瘸一拐爬走了。 白微看着手上蜘蛛牙痕,凝了一点小小的血珠,他将这血珠拿了下来,弹进夏娘的厢房内。血化为蓝火,俄而熊熊,火舌将那屋中裹缠着的蛛丝和白茧一一舔化,无声无息便灭了。 茧中包藏的十几个赤身男人,如大梦初醒一般,你我相望,早就捡不起礼义廉耻,跌跌撞撞,各自奔出花楼逃命。 白道人摇摇头,那小陆大人若是看了这个,更是心中不爽快吧? —————————— 陆远明还是早到了一些,这正是清明正日,昨日云收雨霁,今日又缠绵不停,要下地人心中也一片潮湿,长了片片青霉滑苔。 城西的酸陶窑是个才废了的老窑口,以前除了烧些百姓家用的杯碗器物等,也烧各色的陶俑。 陆相执着伞,站在陶窑的工棚前,看着雨滴从茅草顶上滴滴落下,打在地上的碎陶片上,再弹开,又落到草叶上,恰好包住了一颗草籽,从草茎上滑下,砸懵了一只匆忙躲雨的鸣虫。 工棚四周散落着无数用在白事儿上的陶俑,无人打理保管又接了雨,已然有些斑驳,却也仍旧彩纹斑斓,不管陶人陶马,栩栩如生,加之阴雨乌云遮天,又有些森森的鬼气。 陆远明紧紧攥了攥手中的伞,鼻端兀地捕得一丝淡淡的水檀香,不由将七上八下的心,搁下了□□分,又换了另一种酸涩的滋味,涌了上来。 “小陆,说好在花楼下等的,你怎么自己过来了?”那妖道凑在他耳边,低低问。 陆远明咬了咬牙:“我不喜欢那地方,你……你不要去。眠花宿柳,不如洁身自好。” 妖道轻轻叹息:“好,小陆说什么便是什么……只不过,你听我说……” “今日找你来,还有正事!”陆远明并不看他,且匆匆打断。 清明来祈宁都有一则流言,说是每日宵禁二更过后,就有鬼怪鬼鬼祟祟在街市游荡。 打更巡夜的人说,曾多次巡过闭店的茶楼,眼见未有灯光,却传出丝竹锣鼓,吟咏说书之声,那声音微细,虽然模仿白日里的声腔,却有形无神韵,幽幽咽咽,如在鬼哭。巡夜人心生疑惑,白日里再问老板,老板却一口否了在夜里开张表演的说法,闭店时候多落了一两把锁,仍锁不住这古怪之事。也有三更天见到鼓乐嫁娶的队伍,分明可见吹吹打打招摇过市,车马齐全,可是有形无声,如同蜃影一般,一会儿便不知道走到何处去了。有好奇的巡夜人曾拎着梆子,跟着车马队的尾巴,一直走到了城门,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7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7 眼见那车马队如壁虎一般,如履平地就上了城墙,轻而易举便越过去,向着 城外去了。最后尾巴上的一人似乎感觉到异动,猛一回头,无神的眼扫过巡夜人所立之处,巡夜人吓得丢了梆子,飞奔回家,被子蒙头打了一夜哆嗦。 也有酒醉的登徒子见过三两姿态婀娜的小娘子,相携在街市上游逛,等得走近了调笑搭讪,便把酒吓醒了一半。只见那些小娘子脸僵神死,细细的凤眼一眨不眨,定定凝视于他,鼓鼓的脸蛋上两团浓浓的大红之色,唇角微勾,薄施了水墨颜料一般,没有张口,就声音细细说:“你坏!”那声音如碎瓷相磨。登徒子才反应过来,手上所触之处冰凉刺骨,想抽回手已然不及,被小娘子一双铁钳一般的手紧紧握了,几要被捏碎,拖地而行,也把剩下的酒全然吓醒了。不禁“扑通”跪地求饶,口口声声家中犹有妻子小儿,父母双亲,望仙女放他一马。那小娘子并不听他解释,只是嘴中反复痴念“你坏”“你坏”,登徒子情急之下拿牙去咬小娘子的手腕子,“咯崩”一下齿牙崩掉了半颗。那小娘子慢吞吞拿另一只硬邦邦冰凉凉的手抚了抚他头发,又说:“你乖”“你乖”。登徒子干脆吓得昏死过去。待得醒来,却见到就睡在了城西的酸陶窑,赶忙拍拍一身尘土,失魂落魄逃得家去。 一夜犹如一场噩梦,登徒子拉开衣衫一看,全身仍是青紫酸痛,一摸嘴,确有半颗断牙。此后连绵几日,登徒子都不敢夜行,半夜仍会惊起,起时只见窗外人影幢幢,阴风阵阵,分明是那小娘子,低低喊着“你来”“你来”,如此往复五六天有余,这登徒子再不敢衣锦夜行,寻花问柳去了。 还有有半夜敲了药店门板,要来抓药的小童。药店老板夜起秉烛,包好了药,从门缝里面递了出去,小童将一只手伸进了门板来,递给老板一枚铜板。老板拿了铜板,正要颠上一颠,就见烛光之下,小童还没收回去的手五指不分,只是白花花一片手掌。老板一惊,手中的灯烛都掉在了地上,待得好奇心起,拉开门板再去寻,早不见了小童的身影,再去看手中的铜板,倒是没有变色,。反复几次,老板也在茶馆里面念叨来去,久而久之,就有人说肯定是遇到了鬼狐。老板再细心留意,有次将一包药粉故意撕破了一角,一路淋漓,白日里再看,也指向了城西陶窑。 一时间人心惶惶,虽没有半分伤天害理之事,人们却纷纷传说是城西废弃的酸陶窑中陶俑要成精,清明时节要来抽人间的魂魄,安到自己的身上好变了人,夜里更是早早闭门谢客,战战兢兢。? ☆、清明(下) ?  陆远明自然也是听说了这样的传言,才站在此地,看了那雨中随意倒放着的陶人陶马,心里不禁也有些战战。说完了 因由,他望了望妖道,问:“你意下如何?” 妖道却猛地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堵住他嘴,带他反身躲在一处矮墙下。 陆远明初时还想挣扎,待得窝进白微怀抱,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头上面上尽是他的暖热气息,不由思及那些过往和倾心交托的云雨,便放弃了自己,软在他身上了。他不得不认,妖道早就织了一张温柔网,密密将他缠进网中,他多想无益,不过又是作茧自缚罢了,心里亦叹了一口气。 妖道捏了捏他的手指,示意他透过墙缝向外看去。 一位须发皆白的耄耋老人,掌着一只竹骨的灯笼,从废弃的窑内冒了出来。他也不撑伞,任那细雨将他头面淋得满是雨珠,与纵横的斑纹融成一处。老人在陶人陶马前慢慢蹲下,探了手去,温柔爱怜地摸了又摸。 陆远明看着老人身形轮廓,并不像往年见过陶窑的老板,况老板一家已经举家南迁。 老人颤巍巍从怀里取出一只笔,又毫不在意咬破了自己一根手指,用笔尖蘸着那血珠儿,点在陶人陶马乌蒙蒙空荡荡的眼珠上。 这一点睛,陶做的死物突然就泛了活气一般,纷纷动了起来。陶人手舞足蹈,陶马甩头扬蹄,只不过行动之间,仍带着一股僵死之气。昔闻撒豆成兵,画龙点睛,这老人却是给这陶偶们点了神魂。 老人看着活过来的陶偶们,捂着嘴低低咳了一会儿,受着那陶偶们的簇拥,又从窑内牵了一位盲眼拄仗的老太太出来,两人坐到了工棚里面。一会儿就有陶偶进了陶窑的灶间儿,点灶熬粥,端了放冷的青团出来。还有手拿长笛钟铃的陶偶,作乐取乐。更有小小的陶偶小儿,趴在两老的膝下,与他们轻轻说话,逗得他们眉开眼笑。 一派和乐融融之景,可除了两位老人,其余全是陶人,又有许多可怖。 老太太问:“可是天亮了?” 老头答:“正是,可是又有雨。” 老太太道:“下雨,就别让儿女们去田里了。” 老头捏捏她手,说:“好。” 这时候,白微突然牵带着陆远明,站了起来,礼貌地拱了拱手,打了个招呼:“老丈好,我们是过路的商旅,看着晨 光熹微,赶到城里尚有一段路程,可否舍我一碗热茶?” 那老头一时惊愕,看了看不明所以的老婆子,和我行我素的陶偶们,终是点了点头,说:“好。” 他将白陆二人请进了棚下,又让婢子陶偶们冲了两杯寡淡的清茶,递给这不速之客。 陆远明留心细细打量这老者,觉得他形影十分之面熟,似有过交集,脱口问道:“先生可是祈宁有名的点睛画匠钟由先生?我曾与您在天目寺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您正在架子上作画,我从您脚下路过。” 老丈回:“您是?您还认得我。” 陆远明正要回答,白微在底下牵了他的手,代他回:“我们只不过祈宁城内的贾人,出外行商刚刚回来。看到老丈家热闹,便来打扰。” 老者未及回话,盲眼的老婆婆就打开了话匣子:“好啊!我们这乡野之地,除了儿女在旁陪伴,真是少有人来,我就让老钟多与老友相聚,他却犟了脾气,说都断了联系,有儿女作陪便好,哎!” 说完,便开始喋喋数落老头子的这般那般,说了半天,说的自己都笑了起来,小姑娘一般掩了面,说:“诶呀,当时为何我就没有嫁给城里的大户,选了你这么个穷画匠呢?真是傻……”又说:“傻人有傻福。” 白陆二人亦不拆穿,陪着老婆婆说了半天这祈宁的风物和吃食,茶凉一别,老婆婆还要家里的二姑娘塞给他们几只裹了豆沙的青团,说豆馅儿都是自己糗的,可十分甜。 走的时候,又让老头子送送这两位年轻人。 钟由果真将白陆二人送到窑厂门口,默然一会儿,说:“多谢,还望两位能守口如瓶。” 陆远明道:“先生为何隐居于此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8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8 ,还点陶做戏?先生可知,任这陶偶进城,惹得人心惶惶。” 钟由突然变了一幅面目,凶相毕露,从怀中取出一只短短的匕首,就向陆远明胸上刺去。陆远明躲之不及,早有一只手,疾如闪电一般伸到他面前,紧紧握了那匕首,滴了滴滴鲜红的血下来。 陆远明一阵心痛,疾呼:“老丈何必如此!” 妖道手上加了力道,将钟由手上的匕首夺了下来,“当啷”扔到一边。 远处老婆子喊:“怎么了?” 妖道云淡风轻高声答:“踢到了一只陶罐子。” 陆远明紧紧握了妖道仍在流血的手,只觉得那道狰狞的伤口刺目非凡,赶忙扯了自己的袖子给他裹上,怒目向那钟由看去。 钟由打了一个哆嗦,眼里流了两道泪下来:“我……我怕二位不是守信之人,将我这点陶的秘密告诉了他人……我并不想作恶,只想与老伴能平安终老于此罢了!”他抬手抹了抹眼睛,又道:“前朝战乱,我家儿女流离,男丁上了战场,再无回信,女儿远嫁,亦无音信,只剩了我们老两个。自她患病眼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又发现自己有了这点陶的神技,便诓骗她儿女已归,得她笑颜。陶人只会夜里有生,白日里便恢复泥胎了。日后等我们归西,便让这陶 偶们随我们而去罢了。” 白道人道:“罢了罢了,小陆,他的陶人虽深夜进城游荡,却并未做下什么恶事,往后让他严加约束便好。” 陆远明思虑再三,亦点了点头,又对老丈说:“您以后少让陶人进城,我们亦会守口如瓶,与您约好。” 钟由狠狠点了点头,又深深拜了拜二人,才颤颤巍巍转身回了那棚子,端了粥碗喂老婆子。 —————————— 白陆二人默默走在清明的夜街,着实清净寂寞。 陆远明终忍不住问:“还疼么?” 白微默默靠近他,说:“痛。” 陆远明只觉心中一绞,道:“先去医馆,回了家……我给你上药。” “那倒不必!”妖道幽幽道,他的白衣胜雪,雪衣上又沾了点点红花,刺地陆相目酸。 陆远明心中万语千言,却不知该挑哪句才好,一时愣怔。 两人又站在回清河旁,一弯小木桥之上,河旁的垂柳腰肢柔嫩,桥下的水波被雨丝打出了万千涟漪。 妖道用裹了布的手,牵了陆相的手,紧紧按在胸口之上,一双瞳眸,桥头灯影下幻了碧潭般的深绿。他轻轻启唇:“小陆,我只要你听我一句。” 陆远明一时间心乱如麻,就要撤手,耳听妖道一声痛哼,便又不敢动, 妖道的声音在雨丝里面,仍旧清清朗朗:“天权是天权,陆远明是陆远明。若无一线星魂引了我的相思,我便不可能遇见你。就如这陶偶,只能凭借钟由的一笔血珠点睛而活。但人不是陶偶,你亦不是陶人。一线星魂,不是你的神魂 ,我恋慕的,是陆远明其人!” 说完,顿了顿,又续道:“只望你能不将我抛下。” 他一字一句,都敲进陆远明的心间,翻滚了千遍,只觉早就兵败如山,终是化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陆相听见自己说: “我怎么舍得。” 便被狠狠揉进一个怀抱里面,力道箍地他就要气绝,心中却一片释然清朗。 “回家吧。”陆远明在他怀里蹭了蹭脸颊,说。 那妖道却一把将他扛在了肩上,不理陆相羞红了脸,还挣扎着捶了他背脊,高高喊了一声:“回家,洞房!” 引得巷陌之间,几只狗吠,几声儿啼。 清明雨收,神清气朗,春意和春情,终于真正漫过了祈宁。 ? ☆、立夏 ?  立夏 陆远明醒来的时候,还未习惯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小窗早就开了半扇,放了丝丝的凉意进来,架上搭着他的薄衣,和妖道的白衫,胡乱交叠在一起。 想想清明那夜被妖道扛回家后,便隔三差五陷进他的温柔乡里面。陆大人揉一揉自己酸痛的腰,张开嘴,孩子气地用牙齿磨了一磨妖道大大咧咧横在他面前的手臂。 没有什么味道,又似乎,是甜的? 静谧之中,陆相听着耳边渐起的细细虫鸣,沙沙的杨叶声响,一时好奇心起,这妖道到底是什么做的呢? 是霜雪,可却不冰寒。是白玉,可却不冷硬。是糖是盐,可却泛着一股入心入肺的水檀香。 大概……是月光吧,见之明亮,触之轻柔,映在水里,全部掬在他的手心。 陆相望着床顶想了又想,嘴角儿不禁勾了起来。 “睡不着么?” “啊?” 陆相觉出妖道在他耳侧轻轻吹气,不由在被子里面拱了一拱,转了个身,正面看着他。 只见他瞳眸完全转成了青绿的颜色,仿佛两块儿宝光流转的青碧翡翠,镶嵌其中。 妖道抬起手来,摸了摸陆远明的脸颊,说:“若是睡不着,我就带你去看看我的家乡!” 陆远明略感诧异,睁大双眼,这妖道……是要拉他……见公婆? 电光石火之间,陆大人把这个荒唐的想法颠来倒去思量了好多遍,才下了定论,嗯,其实是去拜见岳丈岳母大人才对。也未曾想还没准备厚礼,不由点了点头,轻轻说:“好。” 说完就直挺挺做了起来,盘算要穿哪一件衣衫,才更加精神一些,心里面一片兵荒马乱。 看地以臂做枕的妖道,将头埋进枕头缝里面,肩膀一抽一抽,笑地十分开怀。 “胡闹!”陆相觉出自己受了戏弄,一张脸上薄红未退,又添了新红。 妖道顺了顺气,翻身下床,双臂支在床沿儿上,一双绿瞳柔情似水地盯着陆相,说:“绝非儿戏!” 只见月光之下,妖道探手取了架子上的衣衫,披在身上,那白,如水一般就漫了下来。 陆远明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一头雪白神鹿,立在本该是妖道的地方。 鹿似乎被一团光晕包围着,光勾勒出它的矫健轮廓,健美的胸背,和修长有力的四肢。银色鹿角,间杂缠缀着点点散碎星辰一般的绿色宝石,若仔细看去,都是一片片千姿百态的幼叶。雪白的长睫下,掩着碧绿如水的瞳眸,望着呆若木鸡的陆远明,与妖道那情深几许的神态,并无二致,反而更加楚楚惹人怜爱。 “小陆,可是吓坏了?”白鹿仍旧站在原地,陆相的睡房都要被这只神鹿照耀地明光璀璨了。 陆远明耳闻妖道的一句问话,才将四野驰骋的神思收了回来,仍是愣怔地说不出话来。一时觉得过于妖异,一时又觉得这神鹿何其俊美,本只应为天上所有。 白鹿也并不焦急,它行到床前,行动之间,仿佛踩碎了一地星屑,再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9 相思引 作者:萤火虫凉凉 分卷阅读39 仔细看去,却是四蹄上都系着烟霞色的铃铛。光彩灿烂中,一只小小的素金指环,垂在白鹿的胸前。 它屈腿而卧,将头压下,搁在陆远明的手边。陆远明只听见耳边,有那妖道循循善诱:“是我,白微,妖道。若是不怕了,就摸一摸我的鼻子。”说完,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陆大人,又垂了眼睫,掩了盈盈的眼波,“我可以等。” 也不知等了多久,大概是一眨眼,大概又有好几炷香那么长。 陆相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触了触那鹿角,看着一片含羞草叶羞答答地蜷缩回去,低低说:“真美。” 白鹿猛地抬起眼来,殷殷切切望着眼含笑意的陆远明,鹿角上的叶片都在簌簌颤抖,好似春风过一般。 “小陆。” 陆远明用指尖摩挲了摩挲它鼻子,问:“还不走,天都要亮了。” 白鹿的胸一振,碧绿的眼眸中,就要淌出泪水来一般。 这一路呀,真是乘风一般,从祈宁的大街深巷中,到那遥远的不知何方,踏过了多少山川,踏过了多少河流。 这一路呀,桃花为妖,夏虫为织,闻桂子香,看朔雪浮灯,春燕归巢。 这一路呀,踏碎冰涧,踏青蔓草,踏开繁花,踏一路春往又夏来。 陆远明骑在白鹿背上,双手紧紧揽着鹿的长颈,脸面贴着它柔滑的雪白皮毛,袖袍里兜着探出头来偷看的貂小六。 白鹿犹如一颗明亮的流星,披星戴月,在沃野山川中奔驰。跑啊跑啊,有野兔扑朔迷离跟着,有狐狸打着灯笼跟着,有小燕儿从巢里探头出来跟着,有蚱蜢蹦跳着跟着,有熊慢吞吞跟着,花精树妖幻了斑斓身形紧紧相随,还有山野间闪闪的萤火,照亮了这一长串走兽飞鸟鸣虫山精妖怪漫漫的队伍。 轻而和暖的风,带着微微的潮意,将山精们的私语送到陆远明的耳畔“看,山神”“山神大人”“是山神大人呀!” 陆远明不禁压低了声音,在鹿的耳畔问:“妖道,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正这时,白鹿停了如风的脚步,迎着空中的月儿,站在一方山巅,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脉,“呦呦”而鸣。 队伍随之而停,草动花摇,山精舞蹈,萤火飞旋,好似盛夏就要如织锦般,漫漫展开。 陆远明在鹿背上直起身子,不禁也心驰神荡,只觉能与心中之人,共观茫茫宇宙,芸芸众生,何其有幸。 又怕一夜只如美梦一场,做过便碎在记忆里面,舍不得碰触。 “小陆,小空山到了,”白鹿摇了摇头上长角,轻轻说,“山的深处有扇门,门的那边就是我的故乡,祖洲。” 陆远明的衣衫,被风吹了起来,吹地他的心旌,也一并摇摇荡荡。他迫不及待点头。 “小陆,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去那天的尽头?” “小陆,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看这红尘奔流?” 白鹿回头,眼眸如星。 陆远明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蝴蝶落花一般吻了吻白鹿的额顶。 吻得鹿角上的枝叶纷纷战战,一时间悠悠含苞,一时间灿然花开,芬芳满目。 一声清啸,一人一鹿,便向那山深处去了。 天涯尽头,我只愿携你手,看流光飞去,红尘奔走。 ———完———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