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君锦》 正文 第一回 南阳孤女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一回 南阳孤女 大盛以南的南阳城里,此时天蒙蒙亮,正是惺忪未醒的时候,街上还是静悄悄的一片,丝毫没有人来往走过。 就在街道的另一头,有两个瘦弱的身影由远而近慢慢靠拢,细看下是两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里头穿着正常的素色衣裙,只外头套了件白色半臂丧服。 其中一个长相标致的女孩子鬓无饰物,只在乌黑的髻发边簪了朵凄凉娇弱的白花,神色也都是沉重与疲倦。 另一个身量稍微正常,却是个丫鬟打扮的,她看了眼身侧的女孩子,目光关切且小心翼翼道:“姑娘,您没事吧?” 那女孩子原本半垂着眼睑,听到这话抬起头来。 她眉目虽还青稚,一双眼睛生的极好,清淡的脸蛋顿时变得漂亮起来,任谁看了这双眼睛一辈子都不会忘却的。 她露出个淡淡的笑容安慰她:“无事,只是走的久了身子有些乏累。” 丫鬟像是稍微放心了些,两人却在这时被不远处的一声声响吓了一跳。 丫鬟往声响处看去,看清以后才吐出口气。 原来是早点铺子开门了。 她看着虚弱的姑娘,问:“要不咱们吃些早点吧?守了一夜,任是谁也熬不住的。” 太太的灵堂设立在南阳东城的颜氏祠堂里,她跟着姑娘守了一夜都未曾合眼,天蒙蒙亮了姑娘居然晕了过去,她吓得惊叫,去掐人中时发现姑娘居然没了气息,她可是慌了神,周围却又没个可以求助的,后来她又是掐人中又是哭着跪在太太的灵前求告了好半天,最后姑娘终于是醒了。 虽然醒是醒了,却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了。 可让她说哪里不对,她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最后俩人互相搀扶着出了祠堂,预备回两条街外的颜家。 她虽然是颜家伴着姑娘,整日也不算劳累,但丫鬟总是要熬得住一些,不像姑娘——她担忧地看着主子孱弱的背影,手上慢慢将她的重量再往自己身上倚靠了些。 姑娘真是苦命。 丫鬟自个心里想着,鼻子忍不住发酸。 姑娘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俩人慢慢地朝早点铺走去。 做早点的是个年愈五十,鬓发已有花白的婆婆,她支好油锅和案板后,手脚麻利地从箩筐里搬出提前发好的面团、生面以及汤锅,不过几下就准备好东西。 洗了洗手后,先将锅子支好,再将发好的面坨慢慢小的剂子,最后擀面加馅、手起翻花,一个个模样玲珑的馄饨就做好了。 见对面来了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还有些眼熟,她却始终想不起来,但客人就在眼前,她赶紧笑着问:“两位姑娘这么早,想吃点什么?” 丫鬟看也不看她,快速道:“来两碗馄饨,少搁些盐。”听着就十分熟稔,像是点习惯了。 听到这么点,婆婆惊讶抬头仔细去瞧,似乎是没想到能见到她:“这不是颜家姑娘么,这个时辰你怎么会在这里?” 婆婆上下打量她,看到她外头套的丧服以及头上的白花,惊讶的眼神顿时变成了怜悯及同情。 可怜的颜姑娘! 颜家老爷亡故多年,颜太太一个人孤儿寡母地支撑了颜家门庭这么多年,最后还是留下这姐弟俩撒手而去。 听说前几日下葬时颜家嫁出去的姑母还回来了,却不是回来照看即将倒塌的颜家,而是贪图亡父留给颜姑娘的嫁妆及家产,真是令人嗤之以鼻,同时又让人对颜姑娘无比的同情。 婆婆还在打量同情中,丫鬟却是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说周婆婆,你卖馄饨就卖馄饨,打听那么多干嘛?” 周婆婆虽是个支路边早点铺子的,却也认识颜姑娘身边这个名叫灵韵的丫头。这丫头是颜姑娘自小的贴身婢女,性子却不是老实稳重的,永远都是一副翻白眼瞧不起人的模样。 这种泼辣的丫鬟哪里是伺候人的,说她是姑娘小姐估计都有人会信,真是不知道颜家人是怎么想的,居然留这么个丫头在颜姑娘身边伺候 灵韵见她还在发愣,原本沉闷的心情顿时更加不虞,杏眼一瞪,声音也略微提了些:“我说——周婆婆,你这馄饨到底还卖不卖了?不卖的话就别在这站着了,还不如关门回家睡大觉来的舒服!” 周婆婆缩回了头不敢再瞧,只手一抓把馄饨洒下冒着热腾腾烟雾的锅。 此时天微微亮了起来,待馄饨上桌时,周围街巷已有不少人开门了,有的取支板开铺子做生意。 有的挑着担子卖烧饼,整个街道一瞬间人就慢慢多了起来,烟火气息与清冷街巷交集,在颜姑娘的眼中竟有种不真实感。 原来这就是早市吗? 她一改疲惫的面貌,一面慢吞吞的吃着馄饨,一面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周边叫卖的货郎。 灵韵看着她四处张望,以为她是害怕姑太太来,直接安慰道:“姑娘莫怕,若是姑太太来了,婢子一定挡在你跟前,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你!” 颜小姐看着她,忽然笑了。 这笑并非是嘲弄她的自不量力或者是觉得可笑,而像是真正遇到了什么愉悦开心的事,所以她瞬间就这么笑出来了。 灵韵不疑姑娘的笑代表了什么意思,却以为小姐不相信她的忠心,当即放下勺子表忠心:“姑娘是不相信婢子?婢子跟着您少有十年了,厚颜说一句也算是颜家的人,若有人来寻姑娘的不是,婢子必当教训她!绝不让你受委屈!” 颜姑娘歪了歪头,认真地问:“那要是护不住呢?” 第一回 南阳孤女 恋耽美 正文 第二回 颜家技艺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二回 颜家技艺 没有一丝犹豫,灵韵诚恳回答:“姑娘要是出事,那姑娘也跟着您。总之,姑娘在,姑娘就在,姑娘不在婢子也就不是婢子了!”她回答的比较详细了,但似乎觉得还是没说完,又补充一句,“反正姑娘到哪儿,婢子就到哪儿。” 真是个实诚又直率的小姑娘。 望京的高门闺秀总是会挑大方得体、细致周到的婢女在身边伺候,以彰显自身家门的显贵。 按照颜家这样的门楣,再怎么也得是个精通书画的小婢女来伺候才对。 谁叫颜姑娘脾性懦弱胆小,颜太太拿闺女没办法,所以只好挑了灵韵这么个胆大心细的丫头在身边。 不过一早上的功夫,颜樾就从灵韵身上口里了解到她的所有以及颜家大略情形,也算是无形中为‘她’的到来做了一件好事。 “灵韵啊,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颜姑娘的目光与她对视上,收起笑容认真道,“要是我受伤了,你一定拔腿就跑千万别停下来,如果我死了那你要跑的更快些了。” 灵韵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更是惊讶于平日懦弱胆小的姑娘居然会说出这番话,她呆滞状问:“姑娘,你要是出什么事,婢子怎么能不顾您就跑呢?那婢子怎么对得起太太,怎么对得起在太太灵前起的誓?” 颜姑娘扑哧一笑,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令周围的过路货郎眼睛都看直了。 “要是不跑,你怎么去搬救兵呢?难道要两人死在一起了才算好?”颜姑娘打趣说道,说完以后低头继续吃馄饨。 灵韵确实没想到眼下这种情形,姑娘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她欲言又止,颜姑娘看她一眼,微笑道:“还傻看着干什么,快吃啊。” 灵韵嘴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无意瞧见旁边的货郎眼睛直直黏在姑娘身上,心头怒火中烧,语气恶狠狠的:“看什么看!没见过?再看小心把你眼珠子戳瞎!” 货郎自然是没见过这么凶的丫鬟,登时吓了一大跳,肩上的挑担也跟着抖了几下。虽然没有大碍,但挑担歪斜了些,里面的东西被不小心抖落出来,咕噜噜滚了一地。 那黄澄澄的橘子四下散落,旁边有人打趣道:“哎,慎四郎,你看你眼睛都快贴到人家小姑娘身上了,也不怪人家丫鬟叱骂你了,真是活该!” 慎四郎听后反应过来,回首瞪眼:“你个小子胡说什么!” 很快有另一个戏谑的声音接了话:“嗳你是不懂,四郎这是想要娶媳妇了,见到漂亮的小娘子自然是挪不动步子的,但是可惜啊,人家小姑娘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卖货郎?别痴心妄想了!还是多卖些东西好回去给你老娘买药吧!” 慎四郎听到这话只是带着笑啐了一声,“你个混小子不好好卖药,就知道在这里污名混事,耍嘴皮子,有空多练练抓药吧!上次周三妹吃了你给的药,可是拉了好几日,你可别仗着人家中意你就胡乱行医,出了人命你就晓得利害了!” 那人被慎四郎说中痛点,败阵后灰溜溜的不开腔了,慎四郎得意地笑了笑,这才想起回头瞧—— 那姑娘在他们说话时已经悄无声息的和丫鬟离开了。 慎四郎张望了四周没发现人影,不由地有些失望,摇摇头蹲在地上一个一个将橘子捡了回来。 周婆婆看他的反应,呵呵一笑,爽利道:“小四郎莫不是看上这姑娘了?” 慎四郎终归是年纪轻,被点破想法后脸一下红了许多,不好意思却又鼓起勇气问:“周婆婆,这姑娘怎么我从没见过?她是哪家的姑娘?” “这姑娘啊”周婆婆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她是城东双柳巷颜家的长女。” ※ 从馄饨铺子离开后,主仆二人一路回了双柳巷。 双柳巷不算什么有名气的地方,但因为有了颜家,这里成了阳城乃至周边各城都广为人知的传奇地点。 不为别的,只是因着颜家祖上有五代人都任职过陛下的御用画师。 从第一代被御旨封诏为御用画师的祖上进入宫廷,其传承画技最佳的子嗣每代一位进入宫中侍旨,这个过程是无须经过皇帝宣召御赐。 这句话的另一个较为简单的意思就是,颜家的画师可直接自行授官为宫廷画师,无须呈报吏部从考入宫再升迁。 这个荣耀是旁的人一辈子都想不来的,也是求不来的。 能给皇帝作画师的必然是技艺大师,原先清苦的颜氏家族从此以后名声大振,求画的人更是络绎不绝,都想要眼见为皇帝作画的画师,能够画出怎样一副惊世天地的画作。 这份荣耀持续到了颜樾祖父一辈已经是失去半个,因为他遵照祖上去了皇宫,却在侍奉不到三年后就回了南阳,一时间蜚语四起。 有说他犯了事,皇帝宽宏大量饶恕他,只是免了颜家的这一殊荣,并不至于重罪,所以才放他回来;还有说颜家祖父技艺不精,得了皇帝的嫌弃就下旨免除了这一道来自皇祖祖祖父的古老旨意。 不管是哪一个,总之颜家的这一例行取消后,四周的人总以为是颜家得罪了皇帝,大家都不敢冒着得罪皇帝的危险去照顾一个画师的生意,于是颜家在南阳的地位一落千丈。 从一开始的门庭若市,到最后冷清关门,似乎也是经历了不少。 祖父死后,颜樾的父亲颜奉更加没有学到画技精髓,后来因为感染了肺炎早早的倒下了,然而儿子幼小,颜家独秘只好交传给了长女。好在颜樾极有天赋,也难得让病重的父亲放松了口气,放心撒手了。 颜奉一死,他的画作价值开始猛涨,从一开始的五十两银子到后面的五百两,只是经历了一场病痛和死亡。 说起来也真是可笑。 颜家府邸不算大,从里到外只是两进的院落,此时进门可以看到从外面的牌匾灯笼一直到内里院子的走廊迂回,都是清一色挂着白绸,在这空荡荡的院子里,显得尤其凄凉。 进门处有个年岁不大的家仆在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困极了,颜姑娘目光微微一怔,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的灵韵就没这么好脾气了。 第二回 颜家技艺 恋耽美 正文 第三回 生病的弟弟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三回 生病的弟弟 她上前就是一通斥骂:“好啊小丁,我们不过是出去了一夜,这府里就没人管了是吗?大白日的就这么打瞌睡,怕是里面的东西丢了你都不知道吧!” 家仆小丁被这么一惊,眼睛一睁,瞧见面前的灵韵,又无意瞧见站在她身后的颜姑娘,顿时求饶:“姑娘,灵韵姐姐,小的不是故意的,求您网开一面吧!昨夜真的是守了一夜的门也没合眼,方才是见空闲才在门后打个盹免得站着也睡着了,姑娘您千万别生气,您怎么罚我都行,就是别赶我出去” 守了一整夜? 颜姑娘就要开口问,谁知灵韵的声音比她来的快些:“门房不是有两人换值?怎么就你一个人守?小武呢?他此时是不是也在哪里躲懒呢!你叫他出来!” 小丁闻言先越过她看了颜姑娘一眼,嘴上下翕动,却不敢说话。 灵韵杏眼一瞪,声音拔高了些:“小丁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姑娘问话你居然不回答!” 什么姑娘问话,明明一直是你在说,姑娘连一个字都还没说好吗! 小丁无声地回了句嘴。 “好了,”颜姑娘终于开口,她目光平淡地看着小丁,“怎么回事,说吧。” 小丁看了看她,犹豫两下,又再看了看,在灵韵再次发火之前终于回答道:“小武不是躲懒去了,而是而是离开了。” 离开? 什么意思,回家去了? 灵韵这下是真的生气了,她的怒火一下点燃了,“他要回去向管事请过假了吗?这算是私自离岗,要扣钱!等他回来再跟他算账!” “一定要他好瞧!” 他犯事你冲我发什么火啊小丁默默忍受着灵韵的坏脾气,不敢多说一句。 颜姑娘看着他们说话,终于又问:“去哪里了?” 小丁微低着头回答:“他他昨日说太太已经去世了,颜家无人可主事,姑娘也不过是个是个”说到这里不敢再往下,他抬头去瞧,却看见灵韵那张凑近放大的脸,那眼神仿佛在说,‘要是你不说老实话,我就要让你好看’。 说实话现在颜家这个情景他也大可不必在这里守着,而且面对一个丫鬟的趾高气昂可以直接拍拍屁股掉头就走,而不是在这里费这些口舌,更加毫无还口之力。 但他只是觉得,太太虽然不在了,但姑娘还在啊,只要有个主子,有个主心骨,这颜家总归是能活下去的,不会像小武说的那样悲惨。而且毕竟小武是有家的人,他只不过是个弃婴,无父无母,从五岁起就进了颜家,有熟悉的主子总归比新主子好一些。 “他说姑娘,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平日里大都涂脂抹粉,穿戴扎花,哪里有心思维持颜家的体面与日常,再在这里带着只不过是空耗时间罢了,还不如早些时候投奔好的主子,求得更稳重的将来。” “什么!”灵韵听到这话,简直肺都要气炸了,说话也不如往常利索,“他这说的什么狗屁话!枉我们太太往日待他这么好,他难道忘了他奶奶的伤腿是谁出钱给治好的吗?还有他姐姐的婚事,他爹的生计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小丁睁大了眼睛。 灵韵作为颜太太的贴身丫鬟,他也听过她大声斥责骂人的话,可这么粗鲁的话他可是头一次从她嘴里听到。 “好了。”颜姑娘再一次出声,灵韵听话地不再说。 只是突如其来的气愤怎么可能一下子平息,她回头求救地看了一眼颜樾,恶狠狠道:“姑娘,咱们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他这种卖主求荣,狼心狗肺的东西,咱们万万不能便宜了他” 颜姑娘却似乎是没耐心听下去,直接跨步进门往里走去。 灵韵看着她,有些奇怪,又有些难受。 奇怪的是姑娘感觉比起前安静了许多,以前的她若是听到这种事,定然会跟着一起骂,虽然因为姑娘身份不会像她这样爆粗口,但是总也不是这个静悄悄的模样,似乎是在听别家的事情一般无所谓。 这实在让人觉得太诡异了。 小丁看着大姑娘的背影,忽然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作为刚刚失去母亲变成孤女的姑娘不是应该痛哭流涕,然后痛恨家仆的背叛吗? 怎么他家姑娘这么冷静? 肯定是被接二连三的打击给气懵了!特别是姑太太!一定是这样! 灵韵恨恨地想着,也不回答小丁的问题,直冲冲地小跑跟了上去。 ※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一路进了内院,都没见到人影,直到进了上房,才有个先生模样的人拱手上前:“姑娘,小少爷他病加重了。” 他穿着一身丁蓝色的棉质布衣,白面净须,身无饰物,十分风儒,像是个教书先生。 灵韵紧跟上来,听到这消息惊叫一声:“少爷不会有事的,少爷可是被宝华寺测过吉人天相的!”她抓着那人摇了几下,“方先生,少爷一定不会出事对吗?明明前几日他还好好的,怎么这几日病的这么严重?!” “好了好了,”方先生试图用力挣脱开灵韵对他手臂的钳制,但发现没用后,无奈着放弃了,又尽力不将事情描述的太严重,“前日的伤寒症还没好,昨夜里又受了寒,今早就是起了高热,到这会人都还没醒。” “请过大夫了吗?”颜樾平静地问。 第三回 生病的弟弟 恋耽美 正文 第四回 一定要喝药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四回 一定要喝药 方先生看起来是个非常稳重严肃的人,听这话是没什么毛病,可你要看向她的表情就会发现她根本没有什么惊讶或是担心,反观一旁的灵韵,若是不知道内情的人,只怕会以为她才是颜家姑娘。 这可真是怪事! 颜姑娘本身是个柔弱如娇花一般的深闺小姐,往常听到家里进贼都吓得面色发白,更别说颜夫人离世时她每日哭的眼睛没有一刻消过肿,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吓一跳,还不及十岁少爷的冷静,活像个极易受惊的兔子。 方先生心头疑惑,忽然想起昨夜有小厮回来说姑娘在祠堂里晕倒了 会不会是被刺,我醒了可以吃半罐蜜饯吗?”颜盛目光微微发亮,似乎想到这些就有了精气神。 “少爷,你病糊涂了,太太她不是已经”灵韵忍不住开口,却被颜樾示意住口,灵韵一向只听她的话,因此没有过多疑惑便住了嘴。 “听话,”她神情温柔,笑容和煦,“吃过药后,睡一觉,就好了。” 丫鬟这时候将热好的药端了进来,颜樾将药一勺勺喂给颜盛,颜盛也都乖乖喝了下去。 “睡吧。” 颜盛点点头,红红的脸蛋勉强露出个笑容,闭上眼睛认真睡觉。 第四回 一定要喝药 恋耽美 正文 第五回 被托付之人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五回 被托付之人 看着颜盛一直睡着,颜樾才与灵韵、方先生离开了朝晖院的碧纱橱。 “姑娘,虽然您平日里没有经管过家事,但如今太太已经不在了,有些事情我还是要给您说明白。” 方先生拱了拱手,直入话题,不拐弯抹角。 颜樾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辛苦了,先请坐下喝杯水吧。” 灵韵端了茶水上来,两人沉默片刻后,方先生重新提话:“昨夜少爷跑出去,其实是因为姑太太又来了。” 颜樾祖父一辈重妻,一生从未纳妾,也无任何偏房,因此颜父一辈只出了一双儿女,颜樾的父亲是长兄,这位姑太太便是妹妹。 因为是独女,家里又没个庶出的添堵闹心,这位姑太太自小被娇养长大,后来颜家祖母怕女儿受委屈,又特地寻了个老实的吴姓耕读人家,为的就是不让她受婆婆小姑的刁难。 千娇百宠的女儿,被养的眼界短浅,嫁了人也不知悔改收敛,一心想拿夫家中馈。 没想到任何事都退让的婆婆在这件事上异乎寻常的坚持不让,这位姑太太自然不会轻易就依,不但鼓动丈夫去公公面前说婆婆的不是,还整日在婆家搬弄是非,两头挑拨,弄的吴家是鸡犬不宁,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 原本吴家是看在颜家祖父的面子上不予她计较,一直隐忍着她的肆意妄为,直到后来颜家祖父离世后,吴家便强硬地将她送了回来,说是此等混事妇人,弄的家宅不宁,不配为吴家妇,请颜家好生管教妇人之德后再行接回云云。 吴颜氏是又哭又闹,当时当家做主的长兄颜奉自小便不喜这个娇惯坏了的妹妹,因此他也不会如父亲一般包容,当下严令呵斥,又让她禁足在院子里两月有余,之后再亲自将人送回了吴家。 女子即便嫁了人,在夫家的地位也是要靠娘家才能过活,若是兄长不喜,她有什么事娘家也不会为她撑腰,经历过此事后,明白这个道理的吴颜氏这才安生了下来。 兄长死后,她也动过颜家产业的歪脑筋,但颜太太能从亡夫手里接过这重担并且维持的很好,自然也不是个软弱之人。 颜太太一死,之前打的主意就又冒了出来,特地从南阳的附县赶来,因为颜家房屋不多,吴颜氏又带了一双女儿来,自然是住不下,在附近寻了个客栈长住下。 见侄女是个软弱的,侄子又还年幼,心思弯转,颜太太死后几日里日日都来瞧,旁敲侧击打探颜家资产。 幸好颜太太给姐弟俩留了一向帮衬信赖的方先生,否则不待她替换这原主人的身子,这颜家也早就被吴颜氏吞吃个一干二净了。 方先生看着面前的颜家姑娘,见她端起茶杯的动作流畅,撇茶浮的手只三指捏茶盖,小指微微屈成个优雅的弧度,轻轻地呷了口茶水。 放下茶杯的她端坐姿容优美,这一套动作下来十分自如。 令方先生疑惑的并非是她有何不对,喝茶谁都能喝,特别是小姐姑娘一概都是这般优美的,但此时看去,方先生总觉的她的动作还要完美,甚至透出一股上流仕族才有的气质 “先生?” 方先生回神,见颜樾正微笑着看着他。 “方先生是不是太累了?也是,您辛苦了这么几日都没怎么好好休息,不如您先回去吧,您放心这里有我即可。” 方先生看了她,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讶,但随后立即掩去,摆了摆手:“姑娘言重了,这点不算什么,只是姑太太这样三天两头的闹,前几日还去却扇坊以东家自居要求掌柜将老爷的秋霜新雨图拿出来,幸好衍双聪明溜出来告诉我,这才阻止了,”他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这话没说完,但其中意思颜樾是听出来了。 虽然颜太太将颜樾姐弟托付给他照看,但他再如何也是外姓人;吴颜氏虽然嫁了人,但终归是颜家的一份子,这一回两回的还行,若是多了怕是拦不住这吴颜氏,毕竟她的胃口不小,不可能寥寥数几就这么打发了。 “先生莫急。”颜樾脸上的笑意似有似无,眼波流转,纯透的眼睛偶然会流露出几分媚态,却并不惹人嫌恶,只教人看得眼光不舍得从她脸上移开。 方先生年岁有四十,虽是看惯了她这双难能美丽的眼睛,但眼下莫名还是失了神。 自觉失仪,方先生掩饰地咳嗽了一声:“咳,姑娘,并非是我着急。这姑太太日日都来,一两回就罢了,可久了下去,街坊四邻难免说你偏信外人,那姑太太又是惯会唱念做打的,有心编排几句,怕是会让姑娘你名声有损。” 说到这里,颜太太临终时的唁唁托付还犹如在耳,方先生是忍不住暗自再叹气一声。 “先生莫急,该来的总是会来。”颜樾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这话的意思,反而带着笑容,“但只要来了,咱们解决了就是。” 看她这反应,方先生是心里疑惑,面上却不好显露,想了想拱手道:“您都这般说了,我也就不推辞了。我这就先回房去,若是有事,您让灵韵来找我就是。” 颜樾点点头,起身相送。 隔着双柳巷的另一条巷子处,有辆油盖顶、青布帘的马车缓缓行驶着,车稳当地停到了颜家大门口处,车夫摆好脚凳,从上面掀帘子率先下来了两个女孩子,她们其中一个稍年长些,看起来十七八模样,穿着水蓝色的细锦上衣和素色的褶裙。 另一个因着岁数较小些,穿的半臂罗棉上衣,以及兰色的绣花裙。 两人的头上都梳着简单的平髻,仅戴了几只流苏银簪和银耳坠子点缀,虽然简单,但好在两人模样清秀,倒也不失为小家碧玉。 两人先后下了车,小的那个看着颜家大门眼神一亮,脸上的笑意都止不住:“不管来多少次都还是觉得这里才是最适合咱们的。” 大些的是要年长明事些,听了这话谨慎地环顾了四周,见周围没人,这才瞪了她一眼:“这里可不比在家里,你别口无遮拦,要是惹上什么麻烦,我看你怎么办!” 第五回 被托付之人 恋耽美 正文 第六回 姑母和表姐妹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六回 姑母和表姐妹 小的女孩子听了满不在乎地回瞪了姐姐:“那又如何?娘亲本来就是颜家的一份子,咱们也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娴儿说的对,这里不比家里,菁儿你得收好自己的性子,别惹麻烦。” 姐妹二人闻声齐齐回头,原本在车里坐着的妇人已经下了车。 这妇人年有四十,穿着青色内裙,外头套了件紫灰绉纱滚边窄袖褙子,梳着妇人常见的高髻,鬓边斜支了鎏金菊花纹的银簪,圆脸模样,两姐妹的长相只有大的肖像她,脸颊边还有一对浅梨涡,逢人自带三分笑容,让人觉着十分可亲,这模样根本不会让人觉得她是个曾经被婆家嫌弃,娘家拒门的人。 见吴颜氏说自己,吴菁华满不在乎地继续撇了撇嘴:“舅母死了,只留下颜樾那个空有皮囊的木头美人,还有她那个傻子弟弟,还能掀起什么事端?娘你也是姓颜的,难道还怕一个外人?倘若那个方先生的碍事,辞退了就是,再怎么样他也不过是个下人罢了,难不成还端着身份?”她说到这里嗤笑一声,“娘如今怎么跟姐姐一样变得这么胆小了?” 吴颜氏虽然是长了和善的脸,但若是板起脸来,那严厉劲儿也更是严肃:“眼下正是最关键时候,在事情没有完结成功以前,你最好别出什么乱子。” 吴菁华瞧见了吴颜氏的脸色,心里不满嘴上嘀咕了两句,却是不敢再大声了。 吴颜氏抬首看了颜家的匾额,心里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才往前走:“咱们进去吧。” 丫鬟将她们按着访客的流程将她们安置在了小花厅,又行礼说去请姑娘。 吴菁华进门后就迫不及待地坐下,吴娴华则端正着坐在下副右手次座的位置上。 吴颜氏没有坐下,而是四处看着摆设。 这间屋子是进二门大院子的主院朝晖院,以前住的是颜家夫妇,颜太太死后,颜樾与颜盛都搬到了这里,因此屋里屋外都打扫的非常整洁。 外头四处悬挂的白绫,正堂上摆的白烛,无一不显示整个府邸的阴沉氛围,但吴颜氏却好似感觉不到,更是面容平和、没有一丝悲伤地看着屏风,似乎很是欣赏这画。 不过一会,听到外面有传来丫鬟们的声音,吴颜氏应声回头,吴娴华吴菁华两姐妹端正坐好。 门帘被掀开,一位素衣外套着白孝的女孩子跨门进来。 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两下看了屋里的几人,却并不先开口,而是兀自走到主位上坐下。 吴颜氏母女三人见她这动作,皆是有些惊讶。 吴颜氏年长自然不会形于表面,吴娴华年岁大些,惊讶表情只微微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吴菁华就不一样了,她年纪小,性子又是咋咋呼呼的,见她这般模样,一双杏眼瞪圆了:“你怎么这么没规矩?见了长辈也不行礼,反倒自己坐下了?” 颜樾是什么性子她们都是晓得的,当初她们姐妹幼时来阳城时,颜樾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姐,虽然是长女,但因为她天赋在于作画,因此舅舅与舅母将她宠的极好,到如今除了画的一手好画作,其余的女红绣花、中馈掌家,人情世故是一概不知、一窍不通。 她捉弄颜樾时,她还只会哭兮兮地跑去告状,然而每次舅舅舅母都碍于母亲的面子不好责罚她,因此颜樾每次都是躲她躲得远远地,生怕遇见后又作弄她。 后来颜家传了书信一封,说是舅母去世了,母亲和父亲在书房里关了一整夜,第二日一早娘就整理了行装带着他们两姐妹来了阳城。 吴菁华隐约猜测到了母亲来的目的,眼下颜樾的两个庇护者又都不在了,她自然是更加欢喜地作弄她。 比如将她的珠钗占为己有,厨房送来的东西也都紧着她用,若不是因为挂了白绫,她可真迫不及待在这里住下去,这样她就能将颜樾赶出朝晖院,自己住进去 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菁表妹说的是。”颜樾声音不大,但不似以往的唯诺,而是不带一丝波澜起伏。她站起身,面上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向吴颜氏行了个晚辈的见礼,“是我疏忽了,姑母好。” 吴颜氏心有戚余,似是感觉今日的颜樾有些不对劲,但要说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一早就想开口的灵韵瞧见这架势终于忍不住,眉毛一挑,语气不善:“我说二表姑娘,我家姑娘长你几岁,按道理你也该向我家姑娘行见礼才是,怎么从进门就只瞧见您稳当地坐在椅子上没起来过?难不成您的屁股黏在了凳子上?” 灵韵不是颜家的家生子,而是五岁时从伢婆手里买来的,颜太太见她性格憨直,说话做事不拐弯抹角,但遇见紧急情况又不会糊涂乱造,于是拨给颜樾做了贴身丫鬟。 还别说,虽然她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没个丫鬟样子,可心底却是极为纯善的,遇事也从来都为颜樾考虑周全,这也是颜太太放心让她伺候长女的重要原因。 “你!”吴菁华气绝,却因为她这话说的句句在理,居然不晓得如何反驳,最后只得泄气。 为了应付眼下情形,吴颜氏依言坐到颜樾的右手客座,语气温和,像是极为疼爱她的长辈:“玉娘,我是你的长辈,有些事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兜圈子了,”她面容温和,缓缓道,“你母亲的灵依着规矩在城东祠堂庙里,明日正好是头七,待下了葬以后,这颜家也就彻底只剩你们姐弟俩了——”她收起笑容,面容些微忧虑。 “你可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瞧见她这模样,当真以为她是多心疼她这个侄女。 颜太太还在世时,她也经常带着儿女到南阳来,虽然闹了好些不愉快,但这都是长辈之间的事,小辈自然是无从知晓的。 第六回 姑母和表姐妹 恋耽美 正文 第七回 姑母的劝说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七回 姑母的劝说 如今父母亲都跟着离世,她一个孤女带着弟弟守颜家这份产业怕也是难上加难,毕竟颜樾只是个会写字画画,管家中馈,商铺经营是一窍不通的。 “姑母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颜樾目光露怯,面上虽然带着笑容,但还是有些许的忧愁流露出,“不如请直说吧,也好别让我猜了。” 果然是个没主见的。 吴菁华心里连带鼻子齐齐哼了一声。 “大哥和嫂嫂连着离世,留下你与盛儿相依为命,真是闻者可怜”吴颜氏说道,语气极尽哀伤,“你虽是长女,但说到底也只有十三岁,也还是个孩子,家里光靠方先生主事倒也不是不行。”她看了颜樾一眼,缓缓道,“只是一来这方先生是别姓,终究与你没有亲善血缘关系,只凭信任便交托,未免有些草率;这二来嘛方先生再怎么说也是外姓男子,若被外人听见,少不得要私下议论,徒生事端。” “你一个姑娘家总归是要顾忌名声的。” 颜家如今只有颜盛一个男丁,但他不过十岁,难以担负起支撑家门的重任,颜樾是长女,理当接手。 但她一未嫁人,二又定了亲事,里里外外若是男人进出,长此以往,的确足以惹人非议。 见颜樾犹豫沉思,吴颜氏想了想,又紧跟着说话,似乎不想给她多虑的时间:“玉娘啊,你看盛儿还那么小,而你早与凤城的苏家长子定了亲事,依我看,不如你早些将家里的产业该盘点盘点,该换置换置,早些嫁到苏家去作大少奶奶,这样盛儿也有个倚靠,你的清白也不会被人拿着私底下非议你有了好归宿,盛儿又有人照顾,嫂嫂她在地底下也就能安心了不是?” 吴颜氏虽然性子不好,但若是真耐心筹划事情,那也是脑子灵光。别的不说,光是这番表面功夫是做的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的。 颜樾悄然看了眼她的表情,见她仍是十足的忧愁,一副为她打算的模样,只好露出个无比担忧的表情:“姑母,您说的这些我也不是没想过。” 见颜樾松口,吴颜氏目光一闪,赶紧追着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颜樾略微惆怅地叹了口气,道:“家里的字画铺子虽然不值钱,但却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若是就这么卖了,岂不是愧对他老人家?” 原来只是因为感情才不忍心卖掉,果然还是个小女孩罢了。 吴颜氏脑子一转,笑眯眯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这个玉娘你大可放心,将铺子置换是为了以后在苏家能安身,你腰杆硬起来盛儿跟着你才有好日子过——听姑母的,你父亲绝对不会怪你,他要是见你这么懂事,必然只会欣慰绝无生气,毕竟人还是要朝前看,别的不说,你和盛儿的将来少不得要靠这些了。” 看着她这模样,颜樾心头觉得莫名的生气,但这并非是她心头的怒火,而是从躯壳内心缓慢蔓延出来的。 就像是一只幼小却无比坚韧的藤蔓,慢慢地从她的心窝处攀爬出来,而伴随而来的还有处之习惯的怯弱和退缩。 看来这幅躯壳正主以往长期留下的脾性导致了遇见类似的事都会冒出退缩的念头。 压不住那股子交错的奇怪感觉,颜樾心头窝着无名的火气,却又不能发泄出来,只好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冷淡:“姑母,我什么时候说要嫁人了?你张口闭口就是苏家,可是苏家可从来没认过这门亲事,姑母这样让我上赶着去苏家,不知是何用意?” 苏家与颜家十五年前定下亲事,但只是长辈之间的口头承诺,早些年苏家堡主率先逝去,后颜奉又因病去世,这份婚事便彻底成了无证无凭的空头承诺。 然而苏家长子年二十有一,颜樾也有十三,按月份再过一年半载就该及笄,苏家却迟迟没有派人上门谈及婚事,如今太太一死,这门婚事离作废也只差一些时间罢了。 总不能让她一个大姑娘家带着弟弟上门质问吧? 原本被吴颜氏扫视压着火气的吴菁华见了她这一副模样,心头不快又暗添几分,张口抢先:“我说樾表姐,你别不识好歹!我娘是可怜你们姐弟孤苦,以后生活没个着落,苏家再怎么说也是南阳的富商大户,虽为末流,但以你现在的资质人家能让你进门已然是极大的好处了——”她斜眼上下打量颜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倒不怕你如今嘴硬,别到时候苦兮兮地来赖上我们家,那可就真是惹人嫌了!” 这话说的直白又尖酸,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嘴里说出,实在是有些不适宜。 吴娴华直皱眉头:“菁儿,你说这样的话,成何体统?还要不要脸面了?” “脸面?”吴菁华冷哼一声,语气不屑,“有些人自诩恃艺而骄,然而却连最基本的敬重都不懂,怕是比我更加没得脸面吧?” 吴菁华无视长姐的话,吴娴华很是不悦,“她再如何也比你年长些,就算有错也轮不到你来说教。” 吴颜氏侧目看了颜樾的表情,见她并不多话,而是半低着头,看手里捧着的清窑蓝瓷茶碗,对于吴家两姐妹的对话更没有要插嘴的打算。 吴颜氏心下觉得她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心里觉得怪异,还是沉住气不开口。 吴菁华见颜樾不搭腔,心只觉得她是个懦弱怕事的人,更加觉得母亲与姐姐的严肃是多余的,鼻子一哼不再多言,立马起身走去了外面的院子。 吴颜氏走过去挨着颜樾身边坐下,叹了口气:“也怪我这个姑母嫁的不好,如今你母亲走了,你们姐弟俩无人可倚靠,你姑父又是个不成材的,我哪敢将你们带回去?要是让你去吴家,还不如留在这里的好。”她说这话时,时不时不经意抬首看颜樾一眼,“可话又说回来了,若是你们姐弟二人在这颜家过活,肯定是不成的,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抛头露面,自降身份?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再说你名声受损,盛儿以后的路也不好走,这些你作为姐姐可都得想到才行。” 第七回 姑母的劝说 恋耽美 正文 第八回 婚约上的计谋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八回 婚约上的计谋 吴颜氏一张巧嘴真是能言善辩,处处都在为颜樾设身处地的考虑,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她有什么私心在内。 而且这话说的也是十分的漂亮,明明是想打发颜樾姐弟去投奔外祖冯家或者是许过亲事的苏家堡,在她嘴里倒成了最好不过的去处。 吴娴华原本是自恃清高,不屑做这些事,但一想到母亲提及颜家的商铺田产,以后自己出嫁说不定也能分到丰厚嫁妆,于是也点头同意了母亲的劝说。 她见颜樾只是微微垂目听,并无要说话的意向,心思一转道:“樾表妹,你可是担心苏家不接受你是丧妇长女?” 古往历来,凡是生母早逝的女儿家,特别是长女,都很难许配到好的亲事,没有母亲在旁教诲妇德妇功,这样的姑娘即便生的再美也只会是低配,绝无高嫁或者门第相当的可能。 若是生的貌美,家境再清苦些的,只能是任由余亲安排给官员或是大户商贾作妾。 总之下场后福浅薄,很难被人高看一眼。 提到这里,吴娴华的话似乎是终于触动了她,颜樾一直垂着的眼睛忽然抬了起来,眼里的愁苦之色不加掩饰:“不瞒姑母与两位姐妹,我近来确实是有投奔凤城外祖家的打算,也想过与苏家的婚约,别的不说,至少我与盛儿是安安稳稳的,其他的我倒也别无所求,但问题偏偏就出在这里!” 一听她口风打开,吴颜氏了然一笑。 果然只是个小丫头,或许是刚失去了母亲情绪有些低沉少言罢了,怎么会有心计城府? 吴颜氏温言柔声道:“你有什么苦楚难处就跟姑母说,姑母能帮你的一定尽全力帮忙,若是帮不上忙,帮着出出主意也行,人多好办事,总比你一个人胡思乱想要好得多。” 她语气温和,面容带微笑,慈爱无比,好似最为亲厚的长辈,差点引人生出错觉。 “是啊,樾表妹,”吴娴华也赶紧跟上,“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咱们能帮到的一定帮,别自己憋在心里,怕是要憋坏的。” 看着这母女二人双簧般的表演,颜樾只想给她们鼓鼓掌,称赞一声好演技。 “想必姑母你也知道,苏家与我颜家的婚约只是祖辈口头,为的就是一诺千金,诚心守信。”颜樾慢慢道。 “可姑母你有没有想过,我今年都已十三,再过两年就要及笄,按理说这个时间苏家应该早就派人来我颜家商量订婚事宜,”颜樾说到这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表情黯淡了不少,“苏家到现在都还没来,摆明了就是不想承认这段婚约。我一个弱女子,无凭无据的人家怎么会信我?” 吴颜氏见她情绪低沉,柔弱无依的模样,恍惚只觉得方才的那个人只是她生出的错觉罢了。 这才对嘛,早年丧父,如今唯一的支撑又忽然离世,身为长女难免会有种莫名的责任感,但颜樾的性子始终是懦弱的,坚强的外壳不过被她轻轻一戳,立即生出裂缝,颜樾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这样一想,吴颜氏顿时觉得大局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心情顺畅,但面上不显露分毫,而是同为忧色宽慰她:“玉娘你担心的不无道理。但苏家堡乃南江九城数一数二的商户大族,在凤城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俗话说商人重信,若是言而无信,就等于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不是?你放心,苏家祖父与你的祖父定下的姻亲绝不是假的,你莫要听信他人风言而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吴颜氏将话说的掷地有声,生怕颜樾不相信。 但颜樾却一直保持缄默,似乎仍在犹豫。 吴颜氏的十分耐心已然被消耗去了三分,她尽量保持了表面平静,心里却忍不住直骂颜樾小家子气没见识。 她说的太多了,已是不好再开口,于是向吴娴华暗自使了个眼色。 吴娴华收到母亲递来的信号,一向冷淡的脸上慢慢挂上自认为温和的笑容,语气无比亲昵:“樾表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不是怕苏家嫌弃你无父无母,又无家财鼎力,不会认同这门亲事?” 颜樾幽幽叹了口气,似琉璃的眼珠黯淡无光,“姑母表姐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只怪我福薄,没这个时运,我眼下哪里还敢奢求苏家能履行两家诺言,只是祈祷苏家别因为婚约之事来寻我的麻烦,我只想与弟弟安生度日,并非有做苏家主母的志向。” 苏家主母。 吴娴华心中什么打算自是有筹划的,但是从颜樾口中听到这个称谓,心里还是忍不住猛然一跳。 大周朝的商户很多,南江北域数不胜数,但能够独占鳌头的也就独数几家罢了。 以江为界限,北江以盛家为首,南江以苏家第一。 盛家存在已百年,早几十年本是姓袁,因着偶然救了微服私访的皇帝,又铺桥造路,捐银赈灾,光是每年给连年灾害的西北三省捐银都足有十多万两白银,财富之盛足可抵国。 盛这个名号还是先帝爷亲赐的,据说朝廷的许多生意都是盛家掌管,盛京的茶铺、酒楼、水运、码头、客栈、绸缎庄子、珠宝铺子、甚至是妓院楚馆都被盛家掌控其中,可以说即便没有皇帝的亲谕赐封,盛家也是名副其实的皇商。 对比起枝繁叶茂,百年长存的盛家,南江苏家就显得没那么家底厚实了。 苏家以茶叶起家,从商户名号打响算起,到如今当家的苏乾,也不过十来年时间。 虽然在此期间,苏家的生意从一门茶叶发展到水运、绸缎及脂粉等,规模更是扩大到了南江九城,但比起盛家,也只能说是南江一域的土财主罢了。 第八回 婚约上的计谋 恋耽美 正文 第九回 住进颜家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九回 住进颜家 颜樾脑中慢慢想着这些事,抬眼瞧见吴娴华听到苏家主母时眼中的那抹渴望,忍不住摇了摇头。 没有见识的女孩子,真是无知的可怕。 吴颜氏年纪大,难免老练深沉些,瞧见女儿有些失态,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回头后脸上一瞬间扬起笑容,对颜樾道:“玉娘,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若是不去凤城,那大哥留下来的却扇坊始终是门生意,你这是打算卖掉还是?” 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虽然早就嘱咐灵韵按捺不动,更不要插嘴,但见此清净,终究还是忍不住插嘴:“姑太太,虽然太太去了,但太太可是托付方先生照顾小姐少爷的,却扇坊是唯一的营生,自然是不能卖的,更何况有方先生在,姑太太你的担心太多余了。” 灵韵虽然大咧咧口无遮拦,但也是粗中有细,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 却扇坊里的大部分作品都是颜樾父亲留下来的珍品,除了那副价值千金的秋霜细雨图,其余的也都是价值百两的——说句难听的话,颜奉离世的越久,他的画作就越有收藏的价值,即便是一月卖出一副,那也是足以颜家主仆上下十几口的嚼用,更别提还有水涨船高的可能。 总而言之,目前看起来生意萧条无入账的书画铺子是个享用不尽的大金库。 这点颜樾清楚,身为颜奉妹妹的吴颜氏更清楚,她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你不过是个丫头,主子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吴颜氏早就看不惯这个放肆无管教的丫头,偏偏性格温顺的颜樾竟也是个护短的人,旁人说灵韵半句她都非常不高兴,否则区区一个下贱丫头还有什么不好收拾的? 颜樾心中了然一笑,面上装作茫然的模样:“姑母,你也知道我不懂营生,可书画铺子是父亲的心血,我作为女儿断不能有置卖的想法。“ 吴颜氏道:“但你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不说,你会经营吗?” 颜樾苦恼道:“自然是不会的。”随后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有方先生帮我,想来也不会太难。” 这就是了。 吴颜氏见颜樾随着她的计划一步一步来,心头忍不住大喜,面上的笑容更加浓厚了几分,亲昵的拉着她的手道,“方先生是你母亲委托的,自然是可信任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人有了权利和金钱诱惑,哪怕是再清高的人也都会被引诱,方先生始终是外姓人隔了一层,又是男人,难保他接手铺子生意后,不会携款私逃或者中饱私囊,若真是这样的人,你和盛儿一个女孩子,一个是幼童,哪里有这等心机?若失了保障以后生活该怎么办?” 颜樾咬了咬唇,似乎很是纠结。 话到这里,吴颜氏反倒不着急,松开颜樾的手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起了茶。 吴娴华年轻,见颜樾的反应原本有些暗自着急,但见母亲一副轻松模样,心底顿时放下了几分,也不言语等着颜樾的反应。 果然,颜樾纠结不过片刻,几乎是待吴颜氏的茶杯放下,就赶紧道:“姑母,你说的我也想过,可论亲人,我除了你和姑父并无他人,只是你生活在舟城,距离这里远有百里,我怎么好让你留在这里帮我?母亲在世时常常教导我做人做事不能只顾自己,守己自私,怎么能让姑母为了我而去牺牲?” 傻孩子,我可是巴不得你说这句话。 吴颜氏几乎要忍不住脸上的笑意了。 她按捺自己,带着微笑:“玉娘,你我是什么关系?是割舍不掉的血缘至亲,你姑父就算再不明事理,那也是晓得这里的状况,否则也不会收到消息,便立即让我带着你的两个表姐妹来南阳城了。”她幽幽叹气,“你母亲不在了,我是你的姑母,怎么能眼看着你们姐弟孤苦无依,任由外人欺负?这要是教大哥嫂子泉下有知,可不得夜夜托梦给我?你放心,只要我在颜家一日,就绝不会让你和盛儿有什么好歹。” 话尽于此,颜樾似乎被感动了,一双琉璃玉般的眼睛暗波潋滟,好似万千光芒暗藏其中,令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她噙着泪感激道:“多谢姑母,要是父亲母亲泉下有知,定然放心倍至。” 吴娴华道:“樾妹妹快别哭了,明日舅母出殡,好好的一双眼睛要是哭肿了,舅母该心疼了。” 颜樾目光真诚回道:“多谢娴表姐。” “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吴颜氏脸上净是温和慈爱的笑意,像是最疼爱她们的长辈。 颜樾低头擦泪的瞬间悄然抬头看了她二人一眼,吴颜氏与吴娴华暗自对视一笑,似乎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 吴颜氏母女三人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在颜家住了下来。 因为颜家庙小,从外面的大门往里走是二进院子,除了外院是方先生和马车夫门房住的,内院只有主院和东西两面厢房及小隔间,主院屋子从前是颜奉夫妇居住的,颜奉去世后,颜樾和颜太太住到了一个屋子里,只是为了怕打搅母亲,颜樾一直睡在隔间的碧纱橱里,如今习惯了生活,自然不愿意搬到主屋里去,依然带着颜盛分住碧纱橱前后两处。 东西两边的厢房各自安置了丫鬟婆子,满满当当的。 加上颜太太的去世自动请辞了几人,腾个房间出来给吴颜氏母女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她们自持身份三人又不可能睡在下人房,否则也不会在客栈住了这么几日都不搬进颜家住。 为今之计,只有在主院屋子里腾个地儿。 除了颜太太居住的内屋和颜樾睡的碧纱橱,正屋还有一间做库房用的侧间,说是库房,其实也不过是放置颜奉日常演画手稿的画作,还有的则是颜太太的嫁妆箱子,饶是如此,还是整理了大半日才清理出来。 颜奉的手稿被放在樟木箱子里,伴着颜太太的嫁妆红樟木箱子一齐搬到了正堂,灵韵数了数,一共五只。 第九回 住进颜家 恋耽美 正文 第十回 盘点颜太太的嫁妆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十回 盘点颜太太的嫁妆 “小姐,你真的要让姑太太和两位表姑娘住进来?” 灵韵对于颜樾的做法很是不解,对于姑娘来说,不是应该极力将她们拦在颜家门外,最好永远都不要进来吗,为何会就这么同意? 难道姑娘看不见她们脸上那昭然若揭的贪婪吗? 颜樾慢悠悠地端着茶杯,却只是捏在手里把玩,并没有喝的打算。 “若是一味拒之门外除了费心费力不说,还容易落下个是非亲疏不分的骂名,若真如此,倒还不如让她搬进来,在这府里办事,要比外面方便的多。” 姑娘说的什么?她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灵韵无解,但看姑娘这么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让她的心也不自觉放轻松了许多,于是安慰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就上拳脚。 看那母女三人带来的丫鬟个子没一个比自己高,模样也是瘦不拉几的,好似十天半个月没吃饱饭一样,或许不用她太使劲于是稍微放宽了心。 正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加起来有五个,颜太太去世后,除了她陪嫁过来的奶娘周嬷嬷告老还乡,其余的四个丫头里,伺候颜樾的灵韵、请辞回家嫁人的迎春,还有两个丫头。 眼下二人正遵循了颜樾的吩咐,正在清点五个樟木箱子里的物件,即便是一张小页的画稿,也都登记在册。 颜樾看了灵韵一眼,灵韵会意,略提高了声音道:“你们两个,过来。” 正忙活的二人闻声放下东西过来行礼:“是,姑娘。” 重生到这个身体里不过是昨日,虽然清楚她们姓甚名谁,家里情况,但颜樾并未真实熟知这两个丫头,于是仔细打量她们二人。 她们一个叫环莺,一个叫环燕,都是从伢婆手里买来的,而且五岁开始就在颜家做丫头。 这两人站在一处,左边穿海棠半臂绣裙的环莺就着为突出些。 不过这并不单指她的样貌更标致些,更是因为她身材高挑,胸前还发育的很好,鼓鼓囊囊的,而且方才书写造册的也是她。 另一个穿粉色素裙叫环燕的就没有她这般相貌,脸圆圆的有些婴孩的肉感,但看上去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这二人站在颜樾面前并未畏缩不语,眼神也不躲闪,比较起来倒有些大方雅致,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伺候人的丫头。 这也能表示出颜家的宽仁优待。 “你们二人在颜家待了多久了?”颜樾明着打量她们,半晌才开口。 姑娘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环莺环燕二人悄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环莺率先开口:“回姑娘,婢子二人到颜家已是有十二年了。” 一般人户里,丫鬟满了十七岁就是老姑娘了,主人是可以放文书出去婚嫁的,有些好心的主人家,还会给丫鬟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难不成姑娘是想辞退她们,再给她们找个人户嫁了? 二女这样想着,环燕有些难受,她从五岁起就在颜家,颜老爷虽然过世的早,颜太太却是宽厚之人,从不苛待她们。 如今大姑娘当家不能维持阖府上下这么多人嚼用也是常理,辞退她们也是常理,只是毕竟生活这么久也是有感情的,环燕心里有些闷闷的。 跟环燕不同,环莺从来都打算找个更大的倚靠,好早日离开颜家,也了却做丫鬟的苦日子,但颜太太的骤然离世,让她瞬间失去了信心,如今吴颜氏母女的到来更是让她看不见希望。 她目光直直看着颜樾。 颜樾笑了笑:“箱子的东西盘点的怎么样了?” 只是问这个?那方才问她们年纪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简直摸不着头脑。 环燕道:“回姑娘,装有太太嫁妆的四只箱子都清理盘查完毕了,只有老爷的那箱子书画种类繁多,又有些乱,难免费些时候。” 颜樾示意盘点册子给她看,环莺会意将册子呈给她。 颜樾接过来翻看了几页,发现都是一些布匹绸缎、珠花发簪、瓷瓶珠罐之类的陪嫁之物,颜父的书画手稿名字登记在最后,只写了四五列。 这些东西在颜樾看来并非什么贵重,但这番样子是要做的,毕竟以后要做事,身边可不能埋个随时能反伤自己的钉子。 这二人的忠诚度还有待考证,若是通过了考证,以后也能放心帮着她做些事情。 颜樾点点头,将册子合起来递还给环莺:“你们是伺候母亲和我惯了,我怎么会不信任你们。” 话到此处即止。 颜樾看了灵韵一眼。 灵韵清了清喉咙,意有所指看了一眼侧房,声音比起颜樾不止大了一倍:“你们在正院伺候这儿多年,姑娘自然是信任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姑太太和两位表姑娘既然搬进来,未免生出什么口舌,总得要公私分明点清楚,也免得丢了什么东西而伤了和气。清点完以后只管教粗使婆子贴上封条,将箱子搬到暖阁安置,以后就由环莺负责这五口箱子。” 她说完以后,环莺环燕皆是一愣。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不但不辞退她们,还将保管箱子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环莺? 另一边收拾出来的侧间里,吴菁华一直猫在门缝处竖耳偷听。 开始外头人说话声音小听不到,但此下灵韵的话传来,不但吴菁华听了个清楚,连坐在绣墩前的吴颜氏及吴娴华也听了个仔细。 “颜樾这是什么意思?”吴菁华眉目扭成一团,十分嫌恶,“点头让我们搬进来,却又小心防着我们,她什么时候这么多心眼了?” 颜太太的嫁妆在收拾时,吴娴华偷看了几眼,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名贵的东西,但独有一套红宝石嵌金丝的头面却是熠熠生辉,令人过目难忘的,眼下听妹妹这么说,她心里头也犯了嘀咕,忍不住跟着说出来:“妹妹说的不错,娘,我总觉得颜樾有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说该不会是错觉吧?她以前那个性子可是动不动就要哭的” “别疑神疑鬼,”吴颜氏目光深沉,只有仔细去看才会发觉她其中一闪而过的精明,“你们没听到是她身边那个贱丫头说的?她自己可是一句都没吭声,这一定是那个贱丫头想的法子。颜樾她不过是受了丧母的刺激,人变得有些沉闷不爱说话,但本性怯弱,这些自然是假象罢了,以后终归是要现原形的,不用担心。” 第十回 盘点颜太太的嫁妆 恋耽美 正文 第十一回 吴氏姐妹的心思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十一回 吴氏姐妹的心思 两姐妹一向听母亲的话,见她如此镇定自若,自然也就放宽了心,不再有疑虑。 吴娴华却还有一事要说:“娘,看她的模样像是已经知晓苏家不会承认婚事了,也算她是有自知之明,但要是没有她去起头,我们贸然去苏家问亲事,会不会太唐突随意了?” 吴娴华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在男女婚嫁的事情上,得是男方主动才行,若是女方主动去,不管是何种原因,都不会引人高看一眼。 但若有颜樾先去问亲,若是苏家不承认耍赖也就罢了,但若是承认了,她们也自然能想得到法子偷梁换柱。 大不了就让颜樾患一场治不好的大病,再让吴娴华以颜樾妹妹的身份去苏家顶替,反正吴娴华不过大她几个月,更何况不管婚约在姐姐妹妹,反正都是嫁,相信苏家宁愿要她也不会要一个病恹恹的少奶奶 倘若此计不通,她们也还有其他的法子,反正颜家与画阁是一样都不能少! 总之,那时候总比现在好办的多。 就算是顶着风险,苏家的家财万贯都足以让她将放弃的念头抛诸脑后。 “娴儿放心,即便她不去,我也有法子让她去凤城,”吴颜氏极有把握,对此确信一笑,“只要去了凤城就好办了。” “那书画铺子还有那些大箱子怎么办,万一她要带着去凤城,那咱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吴菁华关心点比起母亲姐姐要现实的多,毕竟箱子里的都是金钗珠宝,再不济也还有颜奉的画作,她可舍不得便宜颜樾那个小贱人了。 “死丫头!”吴娴华一直有些嫌弃这个俗气的妹妹,瞪了她一眼,“若是能够攀上苏家的亲事,这些珠钗算得了什么?你可知这些东西在苏家看来,只不过是破铜烂铁罢了!苏家,那才是真正的富贵!” 吴菁华被她吼了一通,而吴颜氏也是赞同她的话,并未帮自己说话,顿时心里委屈,眼圈一红,撇嘴满不在乎:“姐姐你生来比我娇贵,有任何事娘都会头一个想到你,你自然是体会不到我们这些人心中所想。” 回头又对吴颜氏道,“娘也是,如今颜家的东西筹划给姐姐做嫁妆,以后姐姐嫁去苏家享受荣华富贵,你不如也跟着去享福,就留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守在家里等死好了!反正谁都不喜欢我!” 这话可是十足十的气话了。 吴颜氏看小女儿闹脾气,原本是没心思诓劝,但见她眼圈微红似要落泪,心头忍不住一软,好言宽慰:“别哭了,并非我偏袒你姐姐,只是你脑子始终不够你姐姐的灵活,即便让你代替嫁去苏家,那苏家家大业大规矩繁琐复杂,凭你的性子也只怕被人耍的团团转,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你姐姐去。” 吴娴华见娘夸赞自己,心头忍不住就是骄傲,连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那头的吴颜氏还在说着:“待你姐姐站稳脚跟,作为长子媳妇自然是要协理中馈的,待摸着苏家银钱来往的脉门,还怕到时候不能给你置办嫁妆?到那时候娘再给你寻个老实可靠的人家,你的嫁妆丰厚了,即便婆婆凶恶,有银钱撑腰你也不怕她,没有婆婆那就更好了,你腰杆硬,你夫君也会敬你三分,更何况你还有个作苏家长媳的姐姐,家里家外都由你说了算,他敢多说半个字” 说着说着,吴菁华的气性就消散了下去,她脑海中已全然是吴颜氏描绘的美好未来,仿佛已然成真了一般。 直到夜里做梦都还能梦见自己坐在贵妃榻上吃着燕窝,而俊朗高大的夫君则小心翼翼的在旁端茶递水,可以说是做梦都在笑。 ※ 暖阁位于主屋后面,是主人家冬日时取暖的地方,被安置几箱子,原本不大的暖阁顿时就塞的满满当当。 至于清单被罗列清楚后,递交到颜樾手上。 颜樾让环莺誊抄了一份保管,再将五把钥匙都一并交给环莺。 在大户人家里,能管小姐姑娘箱拢的丫鬟可以说只比大丫鬟矮半截而已,虽然这并非是颜樾的箱拢,但这里面装的却是太太的嫁妆和老爷的字画,这些可比衣服金贵多了,因此这份信任就更加的难能可贵了。 环莺对于这份突如其来的信任有些措手不及,但颜樾的吩咐却不敢不从,只好暂时先收好钥匙。 环燕和环莺情同姐妹,姑娘第一次信任灵韵以外的丫头,她依然是替环莺高兴的。 二人收拾完毕后回了厢房休息。 “莺姐,你说姑娘此举,是不是开始信任咱们了?” 环莺心思不在颜家,对于突如其来的信任,自然没多大的高兴,但被主子信赖的感觉其实也不算太差,于是她只是点了点头,含糊道:“或许是吧。” 环燕见她点头,只顾着高兴,并未发觉她表情有何异样,笑着将要洗的衣服拾拣起,“那可真是太好了,原以为太太去世,大姑娘和少爷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定然是要去凤城寻外家的,眼下姑娘这般,看来是要撑起颜家了,说不定咱们不用等着被遣散出去,还能继续在颜家做工。”她像是真的高兴,连眼睛都笑成了月牙,“这真的是太好了。” 环莺道:“就算姑娘能做颜家的主,难道你也就甘心在这里过这么一辈子?” 环莺的心思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连整日朝夕相处的环燕也没有透露过只言片语,这还是头一次将心里的那个想法说出来。 环燕微讶:“咱们自小就在颜家,外头什么情况咱们也不清楚,若是离开了颜家,再寻不到这样的好人家怎么办?”她以为环莺是见小武寻了县衙大人家宅的好去处,心里也揣了另寻高枝的心思,赶紧劝道,“莺姐,你莫不是瞧见小武寻了好人户做工,你也生了心思吧?小武跟咱们不一样,他有老子娘在嵩县,咱们可都是无根的人,能有颜家这样的好人户就算是积德行善了,你可千万别有离开的想法!” 环莺不过提了一句,环燕就将自己的心思猜出个十之五六,环莺不敢再说,只诺诺着回了句“晓得了”。 第十一回 吴氏姐妹的心思 恋耽美 正文 第十二回 过往的回忆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十二回 过往的回忆 主院侧间里有备用的床以及小憩用的躺靠,吴颜氏母女三人待丫头婆子简单收拾一番后住了进去,这一夜算是睡得非常难受了,偏偏第二日里就是颜太太的出殡日子,真是让人有苦不敢说。 颜樾夜里睡不着,摸索了本《宋晖画本》来看,灵韵进来看了三次,不是假意添灯油就是送水,最后颜樾干脆丢了书本,躺下去阖上眼睛躺着。 最后竟然也迷迷糊糊睡着了,但很快天蒙蒙亮时分就被灵韵摇醒。 因为没睡好,脑子有点发晕,颜樾坐起来后半晌才反应过来是颜太太的出殡日。 灵韵伺候她洗漱,因着是出殡下葬,穿的是白色的粗麻布孝衣,头上简单梳了个髻,鬓边簪了朵白花。 刚好梳头完毕,环燕也将饭食送了过来。 孝期一切从简,早食只有白米粥、馒头以及两碟清淡无油的拌菜。 颜樾简单用过后,再审视了一遍自己的穿戴,确认没有纰漏才撩帘子出了房门。 碧纱橱分前后两头,颜樾睡在前面,颜盛人小,睡在偏小的里面。 她到时丫头正在伺候颜盛吃早食。 经过昨日用药,傍晚前大夫又来了一遍,重新开了药方,今日看起来精神似乎大好了。 瞧见颜樾,颜盛眼睛腾一下亮了起来,原本他还靠在引枕上,见此赶紧前倾叫道:“姐姐!” 丫头将装白粥的青瓷小碗递给颜樾,颜樾顺着床沿坐下来,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感受到体温正常这才露出个笑容:“昨夜睡得怎么样?头还痛不痛?” 颜盛长相和颜樾无几处相同,应当是各自像父母的缘故,但他们有个共同点就是眼睛都非常漂亮。 颜樾是女子,年纪又长,自然是有女儿家的婉约灵动;但颜盛就不一样了,他眼睛就像是琉璃珠一样漂亮,病愈的时候随时都是神采奕奕的,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他这长相非常讨人喜欢,只要是人只怕没有不喜欢他的。 “头不痛!睡得也很好!”颜盛笑着回话,“刚刚已经吃了一碗白粥了,这可是第二碗了!” 颜樾微讶,侧目看一旁的丫头,丫头赶紧笑着确认:“少爷今早胃口很好,确实又添了一碗。” “那就好。”颜樾微笑着摸摸他的头,又递了一勺粥到他嘴边,“再吃一些,身体恢复的快。” 他大病初愈,大夫嘱咐只能吃熬的稠稠的白粥,这样有助于恢复元气。 颜盛果然乖乖地将白粥吃完。 颜樾将碗交给丫头,再接过净手的帕子擦了擦手。 “姐姐,娘亲什么时候回来?你前几日说她出远门去了,这都好多天了,为什么还不回来?”颜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眼神乖巧像是只小奶狗,“我想娘亲了。” 颜樾的笑容有些滞住,颜盛则不解地看着她。 灵韵心头一紧,想起昨日自己要说出真相时方大夫的阻拦,于是尽量笑着道:“少爷,太太她是去了凤城,她” “灵韵,”颜樾意外地打断她,“带着她们下去,没我的允许不许打扰。”末了像是想起什么,又格外添了一句,“方先生和侧间的人来也不行。” 灵韵有些愕然。 方才小姐的语气是她从未听到过的,那声音里带着冷淡、陌生,以及淡淡的威严。 倒是里间伺候颜盛的小丫头率先反应过来,行了礼就退了出去,灵韵回神也赶紧退出去,顺便将门掩上。 小丫头此时好奇心大过害怕,忍不住低声问:“灵韵姐姐,姑娘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就变了个人似得?您跟着姑娘的时间最久,是不是晓得什么” 她哪里晓得什么原因! 灵韵有些难受,有些茫然。 她自小伺候姑娘,姑娘的心思、一举一动她都清清楚楚,可以说连太太都没有她了解,但自从姑娘在灵堂晕倒醒来以后,好似换了个人似得虽然有些陌生,但只有这样性子的姑娘才能守住颜家和老爷留下来的书画铺子,这些事实,灵韵再清楚不过。 说到底,还是因着太太的去世才导致姑娘性子生变。 说来说去,还是怪那不知羞耻的母女三人! 小丫头见她面容严肃,一会皱眉一会叹气,心里头还是忌惮她的脾气,不敢再继续问,只好端着托盘退了出去。 丫鬟们退了出去,给这姐弟俩留了独处的空间。 其实这也是颜樾第一次正经打量颜姑娘的弟弟。 颜盛的长相就属于是乖巧听话的一类,他同样穿着白孝,只不过因为没下床,所以只穿着中衣。 病去如抽丝,烧退得快,只是精神恢复了不少,但脸上依旧还有红潮,此时正可怜儿模样地靠在颜樾身边望着她。 他的眼神让颜樾想起了朔弟,江家抄家时他才五岁,从锦衣玉食的安阳候小公子到阶下囚,这个过程只用了半日不到。 江家的祖辈父辈、包括叔叔婶婶、大哥大嫂、大舅舅、姑母姑父、三舅舅、大姐二姐甚至疼爱她的乳娘、随时严肃但内心细腻的周管家一家除了远在边关没能赶回来的叔伯,留在盛京的除了十三岁以下的孩童,其余的一百二十三口人全部被斩首。 父辈在菜市口被轮番推上去砍头,她们这些幸免的孩童被关押在囚车里眼睁睁看着。 从祖辈安阳候开始,装人头的竹筐装满后,被人抬了下来,那满筐血肉模糊的人头有的还恍惚能看到睁开的眼睛,其余的弟妹被吓得捂住眼睛哭了起来,只有颜樾睁大了眼睛仔细辨认出了那是三舅舅的脸。 二伯被推上去时是笑着的,他穿过人群看到了囚车中的她,还没来得及对她露出个完整的慈爱笑容,那笑容顿时就凝固在了脸上,头掉进了竹筐,而原本头的位置瞬间只剩下碗大的窟窿,泊泊的往外流着血。 除了他们余留的四个孩童,江家一门一百二十三口人的脑袋装满了那几只箩筐。 最后连装都装不下了,有好几只人头被一刀利落砍下后咕噜噜一路滚到了刑场外面。 艳红的鲜血似乎流不尽,血腥味遍布整个刑场。 周遭围观的百姓甚至都开始呕吐起来。 这场从正午时分持续到傍晚云霞漫天的行刑,直到最后一个头被砍下,刽子手的最后一把刀都卷刃,终于结束了。 她们的囚车被留在刑场,四周都有官兵守着,血开始凝固,满月升了起来,光洁清冷的月光照在刑场上,四下黑影弥布,暗丛枝生,像是妖魔鬼怪困在四周。 几个年纪小的弟妹终究是经受不住,受了惊吓又不停歇哭了半日,抵不住睡意睡了过去,只有和她一母同胞的朔弟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姐姐,父亲祖父他们做了什么错事?”他小声的问。 就在前几日,他还能肆无忌惮的大叫大笑,如今却能够分清情况压低了声音说话。 她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徒生骤变,年岁最大,只能强撑着担负长姐的职责,但其实她的心里比谁都要害怕。 看到朔弟原本白净脸上沾染的血迹和泪痕,她终于忍不住落下了那天的第一滴泪。 “祖父和父亲什么都没做错,”她斩钉截铁道,“我们江家,什么都没做错。” 第十二回 过往的回忆 恋耽美 正文 第十三回 自立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十三回 自立 “姐姐?” 被稚嫩的童声轻唤,颜樾感觉有个手在拉扯自己的袖子。 她回神看去,颜盛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她猛然从回忆里醒来,发现自己脸上泪泽一片。 “姐姐,我不问了,姐姐别哭,哭了眼睛肿,不好看。”颜盛以为姐姐是因为自己不停追问,惹得姐姐不高兴了掉泪,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姐姐哭的尤其伤心,比起以前动不动就流泪,这次好似要将泪水流干一样。 这吓到了他。 颜樾回神过来,脸色平静地用帕子在铜盆里浸湿绞了绞,将脸仔细擦干净。 一切弄好恢复原样后,颜樾并不接着坐在床沿,而是选择坐在了床对面的绣墩上。 姐弟之间的温情瞬间冷却下来。 “姐姐”瞧见这严肃的架势,颜盛心里有些怕,忍不住就要下床去依偎颜樾。 “就坐在那儿别动。”颜樾开口阻止,她言语冷清,冰冷。 这么一说,他真的就不敢动,待在了原处。 颜盛想哭,黑亮的眼睛可怜状看着她,但就是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一直在眼睛里打转,看着颇为可怜。 “父亲在十年前去世,那时候你还小,不懂什么叫死亡,娘瞒着你说是他去了远乡,是为了你好,我不怪你。”颜樾眼珠似晶莹的琉璃,含了不可察觉的忧伤,脸上的神情却是冷漠的,“如今娘也去了,颜家只有我们姐弟二人,而你也长大了,不是以前的小孩子,有些事你必须要清楚。” “娘没有去凤城,也没有去远乡寻爹,而是——死了。” 颜盛不过十岁,平日里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些,甚至提都不能提半个字,猛然听颜樾说,半晌都没明白这个所谓的‘死’是什么含义,他只好呆呆地看着她。 “姐姐,方先生说娘是去凤城了,等事情办完了就会回来,她” “不会回来,”颜樾毫不留情打断他,“不会回来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你还记得你六岁时我送你的那只巴犬吗?当时大夫并没有治好它,都是骗你的,”颜樾专拣重要的说,也不在意措辞和真相会不会伤害到他,“被踢伤的三天后就断了气,为了怕你以后怀念伤感,特地埋在了后院的西南角,你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在颜姑娘的记忆里,颜盛六岁生辰时,她送了他一只小奶狗,颜盛非常喜欢,甚至每天都同吃同住。 但好景不长,不过半年时间,吴颜氏三母女来了,狗不注意在吴菁华脚边撒了泡尿,惹得她大怒,一脚将狗踢成重伤。 最后捱了三天,用了无数药,还是死了。 当然,狗只是在断气前让大夫带走了,并没有让颜盛看到,而是告诉他被治好了,为了免受伤害,送到了别户人家养着,颜盛还失落了好一阵子。 这番轻飘飘的话在颜盛的耳朵里等同于晴天霹雳,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曾经温柔如水的姐姐,如今只剩下熟悉的面孔,却是冷漠的看着自己。 忽然他立即跳下床,赤脚从后侧门冲了出去。 碧纱橱除了正门,还有个通往后院厨房的后侧门,丫鬟们都守在正门,这里自然是没人拦着他。 颜樾站起身,理了理衣裙上的褶子,信步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东南角方位种了棵桃树,眼下正是桃李芬芳的季节,有花瓣落在草地上,伴着晨曦的微风吹来还有渐渐凉意,颜樾走近后只瞧见了他瘦弱的背影立在原地。 颜樾将花匠用的草锄丢给他,“就在树角处,你自己去挖。” 然而颜盛并没有动,颜樾自然也不会催促。 必须让他自己想明白才行。 过了许久,颜盛忽然抬头看她:“姐姐,娘死了,是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也不会说话,不会笑了?” “是。” “那她会变成什么?” 颜樾不说话,而是抬头看树上落下的桃花,许久才回答:“变成白骨,泥,树枝,甚至风,都有可能。” 颜盛眼里早已没有了泪水,他黑琉璃一样的眼睛看着颜樾,“我知道了,娘并非离开,而是变成了脚下的泥,树上的花,无处不在的风——你说对吗姐姐?” 颜樾想过开导他过程会很难,也可能会很慢,但这是他作为颜家男必过的一关,颜家父母逝去,她一人无法维护他的天真烂漫,这世道的险恶若是不早些让他明白,只怕被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有想过他无数种反应,但却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自我解答。 颜樾点头:“你说的对。” 颜盛笑了,是纯净的见底的笑容。 姐弟俩是并肩出了朝晖院的正门。 颜樾并没有牵他的手,这是他自立的第一步,要让他自己走。 姐弟二人到了外厅,方先生已经在下首处坐着,像是等了好半天,见到颜樾姐弟,特别是不哭不闹的颜盛尤为惊讶,起身拱了手:“姑娘,少爷。” 颜樾颔首,颜盛规矩地行了个学生礼:“先生好。” 颜樾道:“先生是自家人无须客气,请坐。” 方先生早些年是颜奉在望京认识为数不多的朋友,因为得罪上司被有心贬走外乡,原以为此事就此罢了,谁知那人是个小肚鸡肠之人,非要整到走投无路才肯罢休。 方先生一气之下弃了官职,投奔颜奉,颜奉性子直爽纯善,大方接纳方先生到府里住下,为了怕他住的不安心,还特地让两个孩子拜他为师。 颜奉死后,颜太太独木难支,得亏方先生多加帮助打理,这才能维持住颜家。 虽然外头风言风语甚多,小姑子吴颜氏也常常跑回来说三道四,颜太太恪守本分,洁身自好,严守律己,方先生也搬到了双柳巷的外面,这闲言碎语才淡了下来。 颜太太死前将一双儿女托付给方先生,方先生受了颜奉夫妇的帮助,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加上颜樾请求,他前几日又才搬回了颜家外院住下。 颜樾虽是长女,但早已不在方先生门下学习四书五经,颜盛年纪小又是男子,自然还需要读书,因此行学生礼并没有错。 第十三回 自立 恋耽美 正文 第十四回 鸠占鹊巢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十四回 鸠占鹊巢 三人坐定,方先生道:“灵牌已经从祠堂请出来了,棺木也下了钉,脚夫抬放在大门外面,待姑娘少爷捧灵在前到城外西郊祖坟地下葬即可。” 颜樾点头,对方先生颔首:“多谢先生了,要是没有您,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我答应过太太要照看你们姐弟,自然不会食言,只不过,”方先生也点头,看了颜盛一眼,有些担忧:“少爷他没事吧?” 颜樾侧目,瞧见颜盛低垂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这模样惹得颜樾瞬间心软了,颜樾露出个淡淡的笑,眼下的青黑显得她皮肤更显白皙,有种病态的憔悴感。 “先生放心,盛儿是大孩子了,他会明白的。” 二人几句商议完毕,就要起身出门,吴颜氏忽然带着两个女儿出现。 因为不是颜太太的晚辈,吴颜氏只是象征性地穿着素色织花的褙子,而吴娴华、吴菁华两姐妹则同颜樾一样穿着粗麻白孝,头上戴的却不是白花,而是银钗。 两人都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特别是睡躺靠的吴菁华,更是一脸憔悴,眼下青黑一片。 瞧见方先生在场,吴颜氏眼神微变,“玉娘,”她拉着颜樾的手,关切宽厚的模样,“不要太过于伤心了,颜家还得靠你支撑。” 吴娴华强忍着困倦和疲惫,也跟着上前宽慰:“娘说的是,盛弟还小,还得倚靠你这个长姐,可不能不顾及。” 颜樾没心情和她们套空话,只点了点头,就要往外走。 吴菁华见她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顿时火气就上来了,两三步就冲到她跟前道:“喂!我娘和姐姐在跟你说话!你聋了还是哑了?!” 颜樾慢慢抬起眼睑,纤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轻轻扇动,黑琉璃珠般的眼睛流溢着不明的情绪,漂亮的让人挪不开注目的视线。 不可否认,颜樾的眼睛真的很美。 吴菁华从小就嫉妒,觉得颜樾就是个木头美人,这双眼睛配在她身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但也不妨此时看呆了。 “今日是我娘的出殡日,姑母和两位表姐妹若是有心就一起送她一程,若怕劳累就待在府里就是,自有丫鬟照料,其余无须多言。” “你!”吴菁华回神,听她一说忍不住气结,颜樾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带着颜盛和方先生走出去。 “菁儿!”吴颜氏瞪她。 吴菁华回头看她,满心委屈:“娘,你瞧她嚣张那样!她娘都死了,有几天蹦跶头了还这么嚣张?!就凭她那张狐媚脸吗!” “妹妹不可胡说!”吴娴华四下看了一遍,确认没人这才松了口气,“大事未成怎么能胡乱开口!若被有心人听到去告诉了她,咱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看吴娴华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吴菁华觉得可笑:“就你那怕事的样还想嫁进苏家,我看只有等苏家的人都瞎了还差不多。” 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留了姐妹关系的后路,并未说死:“姐姐太过小心了,那贱人不过是得了姓方的帮助就觉得了不得,以至于有错觉自己能撑起颜家门楣,殊不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是什么性子我比谁都清楚,撑不过三天!” 吴娴华没心情和她斗嘴,见吴颜氏一直没开口,于是开口问:“娘心里是否已经有了什么对策?” 吴颜氏原本和善的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她觉得方先生会帮她,自然是不怕的。但她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女孩子,若是最重要的东西被摧毁了,那姓方的自然是帮不上忙的,到时候她自会求助于我。” 吴菁华一听有法子整颜樾,顿时来了兴趣,连嘴也不斗了,追问道:“娘可有什么万全之策?” 吴颜氏道:“法子自然是有的,只是要过了今日再说。” 母女三人商量着作戏要作足,于是跟着出了门和出殡队伍一起送灵。 颜太太的灵柩顺利下葬,颜樾和颜盛在葬好的新坟前叩了三个头,又将纸钱烧的足足的,最后起身待了一会才坐车回来。 因为颜家一向低调做人,因此在南阳城并没有几个亲友来往,方先生与颜樾商量了这事,决定不请任何人来吊唁,低调掩过去就行了。 午饭是在侧厅用的,颜太太去世,家里的吃穿住行一应缩减,只巧于是孝期,菜色清淡也不会让人突兀。 颜樾想留方先生一起用,方先生却碍于吴颜氏在场,避嫌离开了。 吴颜氏和吴娴华看见菜品清淡倒没说什么,吴菁华却有些咋咋呼呼的,当即摔了筷子:“这都是什么菜,一点油水也没有,叫我怎么吃?!” 颜樾不做声,颜盛有样学样也不做声装作没看到。 见颜樾姐弟不理会她,甚至有些当她不存在,吴菁华撇开桌下吴娴华拉她衣袖的手,道:“把厨房管事叫来!我倒要问问她,这每个月的支出银两都用到哪里去了!” 灵韵怒目,当即反击:“二表姑娘,厨房管事妈妈在颜家做了十多年,要是克扣油水钱,一早在太太还在的时候就会被辞退了,哪里还能安生待着?再说了,这家里还有我们姑娘,再不然还有少爷,是无论怎么样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做主!” 灵韵的性子从不饶人,其中除了有颜太太的默许,还有的是对于柔弱主子的保护责任感。 久而久之,倒也能弥补颜樾性格上的缺陷。 吴菁华在舟城哪里见过这样放肆的奴婢,冷笑一声:“哦?我与樾表姐可是有血亲关系的,这里到底谁是外人?你一个使唤丫头的有什么资格说话?我今日还就要做一回主不可!”她侧目向外头站着的丫头,“你,去厨房将管事的叫来。” 第十四回 鸠占鹊巢 恋耽美 正文 第十五回 颜家正主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十五回 颜家正主 那丫头不过十岁左右,还稚嫩的很,只晓得颜樾是她的主子,可眼下见到吴菁华这般蛮横,心里不由地两下为难,踌躇在原地左看右看不敢有动作。 吴菁华见她使唤不动,杏目微瞪:“你是聋子?” 丫头急的快要哭了,却听颜樾淡淡道:“听表姑娘的话,去请来就是。” 这声音在小丫头耳朵里简直如仙乐一般动听,她赶紧行礼道是,忙不迭地的一溜烟儿跑了,生怕颜樾喊住她似得。 灵韵见此,讶然道:“姑娘你”更多的是气愤。 她瞧见颜樾气定神闲的模样,想了想也就没再多劝。 灵韵一副气垒的模样,在吴菁华看来是自己占上风的表现,她很是舒坦,嘴角勾起笑容不住打量颜樾。 吴颜氏道:“玉娘,菁儿她就是这么个争强好胜的性子,看在我的份上,你别同她一般计较。” “姑母哪里的话,”颜樾带着笑容安静坐着,优雅又温柔,就连放下筷子的动作都是优美的,她不在意道,“如今娘不在了,我一向又不管事,若是下面的人缺乏管教而松懈滞责,倒也要同菁表妹说的那般好好询问才是。” 这话简直是完美回答,吴颜氏原本以为她会拒绝或者针对吴菁华,可她这么说了,准备好的措辞自然是一句也用不上,只好点点头静待厨房的管事妈妈来。 她侧目再看了一眼。 颜樾的坐姿仪态皆是优美,像是一株白梅冷傲高洁又不失芬芳,从她这个角度看,能瞧见脖颈处白孝服里一截白如雪般细腻的肌肤。 俗话说俏不俏一身孝,颜樾除却眼睛,其余原本生的都一般,但她一头黑发和雪白的皮肤形成对比与相衬,显得她娇俏美丽,似含苞的花朵俏生生的。 特别是那双眼睛,百般流转,千般柔媚却非俗,就像是画龙点睛一般让整张脸都活了起来。 如今不过十三岁,若是等到及笄该不知是何等的美人。 这样的颜樾是她从未见过的。 吴颜氏胡思乱想的时间里,小丫头已经带着厨房的管事妈妈来了侧厅。 颜家的厨房并不大,拢共只有五个人,一个管事掌勺的,一个帮厨,还有三个打杂烧火的丫头。 这个管事的妈妈姓同,早些年跟着她娘在凤城住过一段时间,也是从小对厨房的一切耳濡目染,学了一手烧菜的好手艺。 后来母亲病逝回乡安葬,同妈妈被叔叔安排嫁给了南阳城的一个开杂货铺子的货郎老板,虽然挣得不多,但也够用。 因为颜太太想念凤城菜,同妈妈被推荐到了颜家,颜家人厚待下人奴仆,从不打骂克扣,同妈妈这一待就是十几年,从颜老爷去世到颜太太去世都不曾有提过离开,颜樾姐弟也一向敬重她,可以说算是半个颜家人了。 同妈妈进了侧厅,见到吴颜氏母女三人,自然是认识的,但她好似没有见到她们几人,只想着颜樾姐弟行了个浅礼:“姑娘,少爷。” 同妈妈长着杏眼,圆脸,天生肤白,看起来刚到三十,实际上她已有四十了。 她穿着石青色的薄棉裙,厨房里做事吸汗又透气,很实用,头上的发髻乌黑发亮,别着一只流云银簪。 颜樾起身请同妈妈坐下:“妈妈辛苦了,快坐下。” 同妈妈一脸受宠若惊,以前姑娘虽然也会厚待她们,但从来没有说要邀请自己一起坐下用饭的说法。 没等同妈妈说话,吴菁华‘腾’一声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我让她来是要问话的,不是让她一起来吃饭的!” 颜樾目光转动,墨釉般的眼珠看向她,“同妈妈在厨房辛苦一上午,菁表妹有什么话尽快说就是。” 吴菁华莫名觉得她的眼神有点渗人。 但她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很快就将这点不舒服抛诸脑后,她暗自冷笑,“我说,我舅母在世时对你们不算差吧?怎么刚走就松懈成这个样子?盛表弟这年岁正是长个子,你就给他做这些清汤寡水的菜吃,岂不是糊弄人的?”她意有所指看了颜樾一眼,语气不善,“该不会,采买的钱大部分被你中饱私囊了吧?” 同妈妈听了目光不卑不亢,“莫说太太在世时,就算老爷还在时,厨房里一切都是奴婢说了算,老爷太太都未曾说过我一个字,二表姑娘是觉得哪里不妥当?” 同妈妈虽然性子和善,但并不代表任人可欺。 她这话的意思更是浅显简单:颜家的正主都没说过什么,你一个表亲的姑娘有什么资格抱怨? 吴菁华在家从来都是娇嗔怒骂,虽说不是要风得风,但至少也是顺其心意,哪里受过这等讽刺,当下就要拍桌而起。 吴颜氏及时拉住了她。 “同妈妈,菁儿她年岁还小,不懂事,你别在意,再说她也是出于对盛儿的一番好意,”她笑吟吟道,仿佛方才紧张的氛围丝毫不存在,“今天是嫂嫂出殡的日子,确实不能吃荤,也是我疏忽了,没拦着她,才让她这么胡闹一番,你别放在心上。” 这么一番闹腾,最终只是她轻飘飘的‘胡闹’二子解释过去。 同妈妈知晓这个姑太太不是个善茬,虽然主家的事她不能多问,但毕竟这么多年还是有感情,她担忧地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颜樾姐弟,沉声道:“姑太太说笑了,我一个厨房做事的下人,怎敢与二表姑娘计较,要是没有别的事,这就下去了。” 颜樾点了点头。 第十五回 颜家正主 恋耽美 正文 第十六回 关于往事的后悔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十六回 关于往事的后悔 “姐姐,她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姐弟俩回到朝晖院碧纱橱,颜盛气冲冲地道。 连颜盛都能看出来,可见吴颜氏母子是将嚣张二字毫不掩饰的摆在了明面上。 颜樾慢慢走到黑漆嵌螺钿圈的椅子上坐下,灵韵也气愤道:“姑娘不该忍让的,她们实在是太过于嚣张了,特别是二表姑娘,那架势不晓得的还以为她才是颜家主子呢!” 颜樾淡淡笑了笑,“不用理会她们。” 她眉眼温和,面色白皙如雪,但眼下青黑,更难掩憔悴。 颜盛瞧见姐姐这个模样,单纯的心思第一次有了想要保护的想法。 “去写字吧,不是还有落下的功课要写?娘不在了,你更要好好读书,以后争取考取功名在身,才不会被世道左右。” 虽然她说的话有些令人费解,但颜盛不愿意她皱眉头,于是乖巧地点头,被灵韵带着去了正院里间。 房间里静了下来,颜樾闭上眼睛,背脊却始终竖直了,保持了优美的仪态。 不管有人没有人,她永远都是这个坐姿,仿佛牢牢根深蒂固在了身上,即使换了个身躯也都不会抹去。 颜樾其实是不愿意理会这些人的。 从灵堂里醒过来,她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而这个问题关乎盛京,太过遥远,她要好好筹划一番。如今吴颜氏母女三人在她眼里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她们还不值得她费心思去周旋。 她现在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去跳湖自尽,要是还在弟妹身边,至少她们江家后人能一齐同进退,而非远在千里之外的南阳城干着急。 如今连他们怎么样了都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牢里、几个妹妹会不会被拉去做了官妓、朔弟还那么小,会不会在牢里感染病症都没人照看 越是这样深想,她越是觉得后悔。 可就是在行刑后的第二日里,她还依稀抱着希望期盼着,能早日能见到回京来的祖父和父亲。 可惜当天晚上等到的不是安阳候回京的消息,而是金吾卫首领赵询的传召。 安阳候与侯世子回京途中感染鼠疫,殁。 赵询接下来说了什么她完全听不到,脑海中只剩下这一句话,一片空白,浑浑噩噩。 她一侧目,瞧见几个年幼的弟妹都看着她,她不敢生异样,擦了擦泪艰难地挤出个笑容:“祖父和父亲在回来的路上了,相信明日就到了,咱们也能出去了。” 皇帝瞒着天下人隐瞒了祖父和父亲的死亡,依旧下发旨意对江家一门实施了行刑。 但皇帝是个懦弱胆小的皇帝,必然不会让世人有评判他的机会,所以一定会将他们放出去以示皇恩浩荡。 赵询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好说太多,加之陛下传召,于是叮嘱牢卒照看,匆匆离去了。 漫长的一夜过去,天蒙蒙亮时果然有人来了牢狱,却并非是皇宫的宫人,而是东平伯在牢里做了个五品小官的儿子周薛。 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像一只滑腻冰冷的蛇爬遍全身。 “还在等陛下的释放旨意?”他不怀好意的笑,“你们不用等了,因为即便等来了,也不过是个名头,你们早迟都出不了这个门。” 胆小的妹妹开始哭了起来,连弟弟们也有呜咽声。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周薛:“你想要什么?” 周薛原本是觉得她长得标致,但没想到她是个聪慧的人,于是笑意盈然,缓缓道:“很简单,只要你做我的床婢,你的弟妹我都会一力保下。” “三姐姐!”三舅舅的女儿江泷只比她小一岁,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扑过来哭道,“三姐姐别去!” “乖,”她微笑着摸了摸她杂乱的头发,笑容里的苍凉只有自己清楚,她随后冷面向着周薛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不是假话?” 周薛笑了,道:“陛下的旨意固然重要,但我身管天牢半数权限,带几个小丫头小孩子出去自然是可行的,而且,”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现在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 江泷哭着道:“三姐姐别去,咱们即便是死也该在一起,别去!” 江泷一哭,其他几个懵懵懂懂的弟妹也跟着哭了起来:“三姐姐别去!” “三姐姐!” 颜樾面上始终带了温和的笑,就像是看着她们玩耍时那般温柔,“阿泷,我是你们的姐姐,断然不能眼看你们送死,就算是再小的希望,我也会毫不犹豫去争取。” “我走了后,你就是年纪最长的,以后要照顾好弟妹,别让任何一个人落下了。” 她说完后起身跟着周薛离开了牢房,身姿端庄,步伐不急不缓。 只是片刻后她就生了悔心。 周薛的马车上坐着两个穿着暴露的女孩子,年岁同她一般大,其中一个甚至比她还小些,两人瞧见周薛又带了个人来,除了好奇心更多的是惧怕。 她们胸口衣襟开的很低,整个肩膀都快要露出来,上面还有好些青紫的印记,像是被人掐的。 她心酸、心痛,更加无助,惧怕,说到底她也只是个还未满十三岁的女孩子。 前几日都还在父母长辈的关爱下做深闺小姐,今日却要为了弟妹委身这样一个男人。 马车很快到了明山湖地界。 她提出要去湖边看看。 周薛疑心,却还是放她下车去。 她下车后,马车里顿时传来一阵喧嚣,里面混杂了女人的惊恐叫声和男人暧昧的调笑。 望着满湖清澈碧沉的湖水,她毅然走了过去。 “姑娘!” “姐姐?快醒醒!” 灵韵原本是去厨房端杏仁茶来给颜盛,回来时进门就瞧见颜樾躺在美人靠上,一只手抓着胸前的衣襟,另一只手胡乱在空中乱抓,口里还不断发出奇怪的声音,场面甚是骇人。 而颜盛闻声也赶了出来,见此情景急忙道:“还不快叫醒姐姐!” 颜樾慢慢被摇醒,她迷蒙着眼睛,不解地看着眼前二人。 灵韵见她无恙,顿时呼出口气:“姑娘你可吓死我了!” “我是怎么了?” 颜盛道:“姐姐你梦魇了!” 第十六回 关于往事的后悔 恋耽美 正文 第十七回 冯家来人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十七回 冯家来人 梦魇? 颜樾揉了揉鬓角,只感觉头昏脑涨,像是有虫子在脑子里叫,令人烦躁。 “什么时候了?” “现在已经是酉时末了,姑娘,您睡了一下午。”灵韵关切道,“您最近太过劳累了,更何况还有不相干的几个人扰事,害得您都没有好好休息。” 她原本只是想息事宁人,不想起太多争端,以免耽误时间。 但现在看来,有些人不彻底处理了,是不会停歇的。 ※ 第二日用过早饭,方先生就来了。 “凤城来人了,”方先生将信递给颜樾,神色颇为严肃,“是冯家。” 冯家多子少女,颜奉去世初际,冯家大爷曾来颜家规劝妹妹丢弃颜家回去重新寻觅人家再嫁。 大盛对女子不算严苛,女子在南江再嫁并非什么丑事,甚至三嫁四嫁都可以,只要条件允许。 况且颜奉是因为幼时带来的疾病去世的,与颜太太并无多大关系,即便她以后偶再嫁也是完全可以的。 冯家大爷除了替妹妹考虑归宿,最终的目的还是因为冯家少女儿,这一代就出了颜太太这么一个女子,恰好与之利益来往的商会会长之子因为妻子难产死了,需要续弦,他才这么积极地劝说颜太太回去。 但颜太太与颜奉情意非同,又有一双年幼的儿女在侧,怎么肯轻易回去。 冯老太太一生为冯家,考虑到此事对冯家有益,也曾多次来书信劝说,但颜太太不但一一回绝,而且立下书信,断了与冯家的来往。 自从颜太太病逝,冯家是没有一丝音讯,也没有人来看过。 如今忽然来了人,难道是冲着她来的? 颜樾垂目不语。 方先生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害怕了,于是将信拆开递给她:“应该是你外祖母吩咐的,不用怕,只是一封信罢了。” 颜樾倒没有怕,她接过信看了起来。 书写的字是簪花小楷,字体娟秀,笔锋婉转有力,书写之人一定是个熟练书法之人。 内容虽有两页有余,但其实内容很简单。 首先是询问颜太太的出殡,而后又说老太太近况,最后才询问颜樾的打算。 “来的是冯老太太跟前伺候的柳妈妈,是冯家的马车专程送来——看来老太太是对你上了心,”方先生分析道,“她此时就在二门等着,此时要不要见?” 方先生原以为颜樾同她母亲一样不喜欢冯家人,必然会拒绝此时见,于是特地问了,没想到颜樾居然点点头:“既然都来了,肯定是要见的。” 方先生想了想道:“我身份不太好在跟前露,还是先避一避。” “也好,”颜樾颔首,“那就委屈先生到茶水房待片刻。” 灵韵退下去,片刻后将柳妈妈带来。 柳妈妈说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但其实看上去年岁并不大,至多也就三十左右,穿着素色绸裤,天青色的里衣,外头套了件石青的绣花褙子。 她长了一张瓜子脸,眼睛虽小但有神,虽然经过长途车马劳顿,但她的发髻却是梳的整整齐齐,看上去十分精神。 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会办事的,难怪这么年轻就在冯老太太跟前伺候。 “表姑娘好。”见到颜樾,不待她开口,柳妈妈先屈膝福了福。 颜樾道:“妈妈一路辛苦了,先请坐吃口茶再说话也不迟。” 因着在孝期,颜樾今日只穿着家常的月白色衣裙,头上依然只戴了朵白花,因为没睡好,脸色病白,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但也就是因为三分病态,惹得她眉宇间蹙起竟有些娇花照水的病态美感。 柳妈妈一双利眼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心底暗自道:表姑娘竟然出落得这样好,大老爷居然还不同意接她回去,到后头苏家亲事黄了,估计肠子都要悔青! 转念又忍不住在心里夸赞还是冯老太太有远见。 冯家的几位姑娘哪里比得上眼前这位? 柳妈妈并不推辞,大大方方坐下,环燕将茶奉上,柳妈妈顺势呷了一口,笑眯眯道:“这茶甜中微苦,回甘无穷,咽下后齿颊留香,是新山碧螺春吧?” “妈妈好舌头,”颜樾笑着道,“确实是新山碧螺春。” 眼下刚满四月,这茶很明显就是头一批新茶,新山的碧螺春难能可求,颜家却还能喝到,柳妈妈心思转了转,看来颜家并非如大爷所说的那般穷苦微寒。 “果然是自家人,连喝茶的口味都一样,”柳妈妈顺着话往下走,“姑太太在闺家时最爱喝的就是新山碧螺春,没想到表姑娘你也爱喝。” 这柳妈妈一来其他的只字不提,却按着茶说事,一个劲儿的夸她 颜樾不动声色,只是带着微笑道:“也并非是爱喝,只是娘喜欢便每年都会买,父亲又不爱喝茶,我跟着娘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提起颜太太,柳妈妈收了些笑意,神情严肃,“姑太太这一去,颜家只剩下您和表少爷两人,说起来表姑娘您也还年幼,虽然有托付的先生,但终究是隔了一层,不如自家人贴心,来之前老太太就吩咐奴妇,一定要将您和盛少爷给带回去。” 果然是为了这! 冯家的三个老爷娶妻有三,妾也不止两三个,儿子生了一大群,却只有两个女儿,还都是庶出。 子孙繁多,这是任何一户人家都盼望的事,但在冯家却不是什么好事。 商户利重,哪怕是亲兄弟也要算明账,但掌控家族命脉的家主位置只有一个,免不得要生出兄弟阋墙的事情来。 而女孩子就不一样了,只要从小悉心教导,以后不但不会争权夺位,反而会在必要时为了家族的前景和门户相当的商户联姻,为家族贡献力量。 倘若是有幸嫁入官家,那为娘家带来的利益好处可远远不止眼前景象,相对比起来,培养娇女的花费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在别人家里或许是儿子厚爱,但在冯家却是女儿尊贵,自小都是捧在手里悉心养护,十分看重。 当初颜太太跟着兄长去盛京时无意遇见了颜奉,便一见倾心,后来回了南阳冯老太太自然是不同意的,颜太太又是闹着上吊、又是寻死觅活,冯老太太疼惜女儿,最终软了心还是点下了头。 但话又说回来了,庶出的终归不如嫡出,颜樾虽然是姑太太所出,但身份却是实打实的嫡出小姐,更别说她还有和苏家的婚约在身。 第十七回 冯家来人 恋耽美 正文 第十八回 别有心思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十八回 别有心思 所以,冯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 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小小的一个画师会和南江九城都赫赫有名的苏家堡定下婚约,但事实就是如此,即便苏家到现在也没提起婚事,更没有派人登门,但冯家依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瞧见上座儿的颜樾脸色有些病白,但却保持着端庄的仪态,柳妈妈暗自点了点头。 “表姑娘不知道,老太太听说姑太太离世的消息,是当时就晕了过去,后来大夫又是施针又是灌药,这才缓了过来——”柳妈妈沉声道,“醒来后就惦记着您和表少爷,说什么都吃不下饭,整日只是念叨着说一定要将您和表少爷接过去。” 她形容的非常到位,几句之下仿佛就能让人想象出当时手忙脚乱的情景。 颜樾其实并非不愿意去冯家。 凤城比起南阳来说大很多,北上的船运、走马都要自凤城而过,这样的地方打听盛京的事会更加便利自然,且不会引起注意。 但若是这么一走了之,颜家的产业就等于是拱手给了吴颜氏,虽然折合下来也不算多,但她既然要做事,这些银两是必须要留着才行。 更何况颜父有个能坐地生财的书画铺子,这更是不能丢的。 颜樾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先让灵韵将柳妈妈带下去安置。 柳妈妈看她犹豫的模样,以为她是不舍得颜家,再催促反而会起反作用,又想着还有时间,索性不再提,跟着灵韵出去了。 片刻后,环燕进门说姑太太来了。 吴颜氏进门瞧见颜樾斜歪在美人榻上百~万\小!说,脸色很是不好,心里放了些心上前柔声道:“怎么窝在屋子里不出去,虽然你母亲去了,但你还要照看盛儿,方才我听环燕说你从昨日到现在就没怎么吃东西,这可不行,不能累垮自己,饭也要好好吃才行。” 声音温和,眉目柔美,就像是最关心她的长辈。 可谁又知道藏在这美好面目下龌龊的心思。 颜樾放下书赶紧坐了起来,“劳累姑母替我费心,我只是有些不舒服吃不下东西,大夫已经开了些汤药,或许明日就会好一些了。” 吴颜氏见她这样,眼神一转,顿了顿道:“你这个样子,画阁你是没去吧?虽说一直都是方先生在打理,可你母亲现在去了,你是当家人,还是得好好审查才行。” 颜樾适时地咳嗽了一声,无奈道:“姑母你也瞧见了,我这身子是去不了画阁,更别说审查了。不过母亲一向信任先生,我自是该信任他。” 吴颜氏目光微闪,笑容更甚:“我虽然不懂生意,但基本的账目我还是能看懂,要是你不嫌弃,我就替你去铺子上瞧上一瞧,也免得没主人在,铺子里的活计偷懒耍滑,玉娘你说呢?” 颜樾心头冷笑一声,面上装出十分欢喜的模样,道:“如此就真是多谢姑母了!” 吴颜氏又问了颜盛的日常,颜樾都一一作答,眉目低垂,看起来就是个极温顺的女孩子,不多话也没什么鬼心眼。 吴颜氏细细打量她,见她确实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心底这才放心许多,草草嘱咐几句便离开了。 灵韵打心眼就不喜欢这母女三人,于是派了个小丫头去画阁,名为帮忙,实则监视。 柳妈妈身携任务,曾向冯老太太保证回去的时候一定带着颜樾姐弟。 然而她从客栈日日上门,这几日颜樾都好似在忙什么,见她一面都很是难得。 柳妈妈是个心思灵巧的人,见她没说拒绝的话,于是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况且每日茶水饭食周到,太热了还会有冰块送来祛暑气,这待遇比起在冯家都还好上许多。 颜樾这几日一直待在屋子里,连朝晖院的门都没出去过,饭食都是送进来的,吴颜氏忙着去熟悉画阁,吴娴华吴菁华姐妹俩得了吴颜氏的首肯出去买东西,自然是不会注意到颜樾的动向。 “灵韵姐姐,你说怎么办啊,”环燕惆怅地捏着绣绷,一面上下穿针一面道,“姑娘这都两天了,还是没出来,就算以前也是在屋子里戴着,可从没像现在这样一待就是整整两日,该不会” “别乱说,”灵韵瞪她一眼,“你懂什么,姑娘肯定是在想法子怎么对付姑太太呢!咱们可千万别打扰她,你要是敢进去,我先要拿你是问!” 虽然灵韵脾气不好,但大姑娘和颜太太一向信任她,在丫鬟群里也不敢有人敢惹她不快,环燕只不过是闲嘴一句,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赶紧闭了嘴表示不说。 环莺从外头进门,环燕瞧见她手里还端着只托盘,上面放了不少东西,赶紧起身招呼:“这是做什么用的?” “姑娘嘱咐的,要的都是些作画的东西。” 灵韵似乎知道些什么,一撇嘴也不做声。 这些东西明明该她去准备,只因为她不识字,所以一直是环莺在做。 但往常也都是她送进去,今日姑娘不但特地吩咐由环莺侍奉,而且还不允许她进去,她自然是不想理会环莺的。 两人说了几句,环莺不敢耽搁赶紧往里走。 叩了叩门,环莺低声道:“姑娘,您要的东西都送来了。” 等了片刻,才听一个懒散清冷的声音道:“进来。” 环莺一脚踏进去,只见内中书案、画案、琴桌、供案,案几,一应俱全,朝南三面窗机明净,显是每日都被认真打扫过,案桌两边随地搁置了两只半人高的瓷搪瓶,里面插了不少画卷。 桐都的红丝砚,芗城云烟山的云烟墨碇,镇南的莲花蓝会釉笔洗排列了三只在前,一架由斗笔至小清一色的紫犀毫,长短粗细不一足有二十来支,案桌右手最边上还立着一摞雪白的画纸,最上面用雕兰草竹色青玉的镇纸压着。 这林林总总摆满了案桌,却不会让人觉着混乱,反而有种别致感。 环莺瞧见颜樾穿着素白的棉裙,正背对着自己,而她面前则是一副偌大的画架,铺纸上墨,行云流水,一副成品画作已然有五分显现。 只是这图看上去有些莫名的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环莺这还是头一次进书房,以往这些东西只能灵韵送进来,这屋子也只允许她进来。 颜樾回头,环莺赶紧半低头:“东西都预备了。” 第十八回 别有心思 恋耽美 正文 第十九回 高价茶水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十九回 高价茶水 环莺感觉到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颜樾看着她,露出个莫名的笑容:“你肯定在疑惑我为何会突然挑中了你。” “婢子不敢。”环莺屈膝。 “没什么不敢的。”颜樾摇了摇头,将笔搁在笔洗的边缘,笔头浸润在水中,形成一道化不开的浓墨。 其实并非是一时兴起,颜樾看着面前这个个子高挑的女孩子,笑了笑,“我在颜家的丫头里选中你,自然有我的道理。” 环莺不解,抬头看她。 颜樾道:“父亲去世早,娘亲一人理家多年,如今她忽然撒手离去,府里上下自然是觉得支撑不下去了,加上姑母一来,众人便自然觉着我比起姑母,最后败阵的绝对是我,对不对?” 环莺恍惚瞧见她的眼神,清透明亮,只感觉她和以前那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姑娘完全沾不上边。 她也并非是愚笨无知。 只是片刻,环莺心头掠过许多事。 对于吴颜氏的算盘,其实颜家下人房里早就传开了。 吴颜氏一到了南阳,便着手收买了好几个颜家的小厮仆妇,挑出几个带头的离开,制造混乱,让众人觉得颜樾当家颜家是绝对要垮的意识。 小武就是其中一个。 虽然法子很拙劣,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 环莺之所以没有参与其中,她只是不屑而已。 这些事虽然众人皆知,但却没有谁敢在颜樾跟前说起,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颜樾不等她说话,又道:“你心气高,平日里也不爱乱打听,而且你很有野心,光是这点我就觉得很适合。” “婢子不懂姑娘的意思。”环莺不想打哑谜,直截了当,“请姑娘直说。” 颜樾笑了笑,将沾了墨的笔在笔洗里打转,看着干净的水渐渐成黑:“你心高,我颜家自然是留不住你,但我恰好需要你这样的人。”她抬眼看她,目光清澄:“替我做成这件事,我就放你离开,连同你的卖身契,而且还给你足够的盘缠供你上路。” 环莺没吭声。 家生子和外头买来的丫头有本质上的区别。 虽然同样是丫头,家生子却是有父有母有根的,即便做了伺候人的差事,到了二十岁都会被放出府嫁人。 而外头买来的丫头是经过伢婆的手,父母爹妈是谁早就不晓得了,就算记着也没处去寻,而卖身契又在主家手里,最后的结局要么是一辈子伺候主家,祈求年纪大了能有个养老的日子过,要么有幸做老爷少爷的通房妾室。 大多数丫头眼里,能做上姨娘也算是飞上枝头了,但环莺从来不愿意。 就算要作妾,也决不能在颜家这样的商户门弟。 她性子从来要强,办事虽然麻利,脑子也灵活,但就是因为性格原因,颜太太才重用了灵韵而非她。 她心头想过许多,仍在犹豫。 就在她垂头考虑的间隙里,颜樾手不停地勾勒上色,很快一副山水画就初见雏形了。 “你不必急着回我,”颜樾道,“这画还有两日才完成,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重点一定得是你自愿才行。” 环莺不再多想,而是抬头问:“姑娘需要婢子做甚么?” 颜樾微微一笑,似墨石的双眼半弯出美丽的弧度,眼波流转无意间便动人心魄,她缓缓地说出了两句话。 环莺一听,瞳孔一缩,似乎是听了什么难以让她想象的事,但紧接着她又默默地兴奋起来,脸上不自然地露出个笑容。 颜家的画阁名为‘却扇坊’,因为祖上第一任进宫侍奉的先人被当时的皇帝赐封为纸扇画师,由此得来。 画阁开在南阳西城的白玉街上,这里商铺云集,地段繁华,是个开铺子的绝好地段。 同一条街的渊宝斋里,吴娴华吴菁华两姐妹正在挑选物件。 吴娴华自持傲气,说话行事随时都微端着,吴菁华则娇俏些,见过的没见过的都觉得稀罕,进门便四处打量。 渊宝斋是苏家堡在南阳城的分号,店里的伙计掌柜帮衬都是人精里选出来的,看人那是一把好手,眼见这两姐妹有些眼生,再看穿着又并非华贵,心里立即有了一番判断。 但本着进门是客的道理,于是笑脸相迎:“两位姑娘想看点什么?” 吴娴华四处环视一眼,道:“来瞧瞧新货。” 吴菁华看了她一眼,忽然也收起了新奇的眼神,紧跟在姐姐身边。 伙计不敢多揣,笑着道:“那两位姑娘是想随意看看呢?还是雅座挑呢?” 吴娴华想也不想直接道:“安排雅座就是。” 闻言伙计不再多问,而是引着两姐妹往里走,越过内堂到二楼。 “两位里面请坐,稍后自会有人奉茶。”随后关门退下。 被人这样礼待尊敬,吴菁华感到兴奋,她好奇地问:“姐姐,我们不过进来瞧瞧首饰,为何他这般礼待我们?” 吴娴华哼了一声,说了句话。 “五两!”吴菁华立即惊地跳了起来,“你疯了!我们拢共就带了十两银,这样回去,娘岂不是要骂死我们!” “小点声!”吴娴华忽然就后悔带她一起来了,但眼下这情况容不得她多后悔,赶紧安抚,“你懂什么!咱们现在可是在南阳城里,你以为还是在舟城那个小地方!你要是想丢人回去就是。“ 吴菁华是个纸老虎的性子,遇上没见过的场面自然也不敢乱嚷嚷,于是乖乖坐下。 这时候外头有人敲了下门:“两位姑娘,茶水送到。” 吴娴华示意妹妹安分些,扬声道:“进来吧。” 送茶水的小厮礼仪周全地将清砂的茶壶茶杯,以及两碟茶点摆上桌,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吴娴华从荷包里拣出五两银,小厮笑着拢手:“两位小姐稍等片刻,东西就送来。”说罢退出去。 吴菁华着急:“姐姐,咱们好不容易向娘要了十两银,不是去挑选珠宝首饰,却用在这茶水上,回去以后可怎么同娘交代?” 吴娴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我听说苏家堡的大公子今日也到了南阳城。” 第十九回 高价茶水 恋耽美 正文 第二十回 母女各揣心思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二十回 母女各揣心思 这说是雅间,其实只是竹篾做墙,珠帘作帷的屋子。 只要内力深厚,或者仔细听隔壁说话,还是能够听到一二的。 而吴娴华在说这话时,恰好被隔壁的两人听到了。 “大哥,隔壁好像有姑娘在谈论你哎。”二人中的小姑娘笑嘻嘻地打趣道。 她对面的男人身姿挺拔,背脊竖直,面容俊朗,穿着石青色的棉布袍子,但他的脸色却极其苍白,特别是眼下,还伴有淡淡的青色,时不时咳嗽一声半声,看着有些说不出多违和的虚弱感。 “别乱说。”苏沣道。 小姑娘满不在乎,依旧笑嘻嘻地:“听她们说话,倒像是哪里来充大头的小门户闺秀,莫不是想在朋友间有话攀比,这才下了血本进了咱们这渊宝斋,赶着来喝五两银的茶水?”她歪头又一想,“但听她方才所说,又好像是为了大哥你才来的,难道大哥的英姿俊容已经传遍南江九城了?不然为何连南阳这样的小地方的姑娘家都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 “你呀,”苏沣宠溺地虚点了她的头,“别说这些了。”他对这些并不是很感兴趣,换了个话题,“你今日不是要去逛街吗?怎么有耐心陪我在这儿喝茶?莫不是缺钱?” 她摇摇头,撇了撇嘴一副无聊的模样:“有什么可逛的呀,这里的什么胭脂铺子、绸缎衣裳、珠宝——连扎纸鸢都是咱们苏家的副家开的,要逛也是在凤城就逛够了,哪里还要专程来这南阳城?” 苏家堡为南江第一富商,拥有的产业商铺遍布南江九城,可以说南江的经济交易有大半都牢牢掌控在苏家堡的手里,因此她说这话,并不算是信口拈来的大话。 “我说大哥,你来南阳就是找那颜家姑娘的,可到了这里偏偏又好似不着急,你这到底卖的什么关子啊?” 苏沣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宠溺的笑,看着妹妹的眼神愈发温和。 他冒着风险到南阳城,的确是为了找颜樾的,但找她也只是为了跟她谈退亲之事。 这些事太过复杂,而苏檬太过单纯,不适宜让她知道。 他淡笑着道:“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商铺上的事,找颜姑娘也只是为了瞧瞧她,并无其他,你别多想了。” 苏檬了解兄长的性子,凡是他认定或是不想说的事,任是谁也问不出来。 于是娇哼一声,不与他多说,只拿着檀香扇摇个不停。 方才引路的伙计端了硕大的托盘进门,两姐妹顿时摆正姿势,端庄坐着。 吴菁华一瞧,上面摆放着不少珠钗手镯,戒指耳饰,样式繁复,个个光彩熠熠,耀碧生辉。 伙计道:“看两位姑娘是眼高的人,低等的货小的就不现眼端上来了,这些都是咱们渊宝斋上流的好物件,两位姑娘尽情选戴,有中意的告诉我,小的立即给您包起来,若是不方便,也可报上贵府名号街巷,可送到府上。” 总之服务很周到。 吴菁华一听,双眼放光,忍不住拣了一串红松石的珠串起来细细观赏。 吴娴华则矜持的多,慢调细理地拿了支青镶玉蝶形的金步摇瞧。 伙计并未有任何慢待或者看不起,始终笑眯眯地:“姑娘好眼光,这是咱们店里成色最好的一串红松石,乃是采用南洋琉璃岛上的松石做成,您且看这珠子在光下的透光度便知它的好。” 吴菁华爱不释手,将珠串举起来对着日光观赏,只见圆润珠子经过阳光折射,竟然显现出内里丝丝红线,每一颗都大致相同,可又不会完全一样,吴菁华下意识问:“这个多少钱?” “不多,三十两银。”伙计笑着回。 “啊,这么贵!”吴菁华道。 吴娴华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立即哑了声。 伙计并没有表现出看不起,而是像是没听到似得,只是微微一笑,继续接着介绍吴娴华手里的金步摇:“这位姑娘的眼光更是不错,这金步摇上的青镶玉乃是北国流通来的上好玉石打磨,您看这镶嵌的工艺,还有垂苏金片的厚薄,都是咱们南阳城最好的工匠师傅手磨打造的,这样的好物件只需要五十两银。” 吴菁华暗自咋舌。 她们在舟城时,一大家子十几口两个月的嚼用也才三十两左右,而且那都算是开销较大的一类了,可这里光是这小小的珠串簪子就是十两了这样计算,苏家堡的富有几乎是她们想象不到的。 传闻中苏家堡掌控南江九城的商贸命脉,那也不过是传言并未见其罢了,如今忽然有了这下比对,吴娴华更加暗自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摸着金步摇的垂苏,同时她的心里慢慢油生出一个计划。 这个计划是她忽然间想出来的,按理说应该寻个人商量商量,但吴颜氏在画阁,吴菁华又是个咋咋呼呼的,不给她帮倒忙就算不错了—— 吴娴华越是这样想,心里头的兴奋就越是止不住。 最后她决定不用跟任何人商量,她自会按着她的方法执行。 ※ 与此同时,却扇坊画阁内堂里,吴颜氏端端坐在主位八仙椅上,眼带利色瞧了瞧旁边站着的掌柜。 “我说孙掌柜,我再怎么说也是颜家女儿,除了我侄女玉娘,这里数我最大,你怎么偏帮一个外姓人而忤逆我的意思呢?”她脸上带着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扎了刺,引得几步开外的掌柜有些不适。 孙掌柜在颜家帮衬画阁已有十几年,这位姑奶奶的脾性也是晓得一二的,如今瞧见她这样的架势,心头不由地感到难办。 “姑太太,我知道您是颜家血亲,可您也晓得那秋霜细雨图是颜家乃至这画阁的镇店之宝,老爷在世时就千叮咛万嘱咐我收好,即便颜家垮了也永远不许置卖,为了这我可是下跪在佛祖面前发过誓的!”孙掌柜歉然笑,“姑太太您就别为难我这个做帮衬的了。” 吴颜氏目光闪了闪,凝滞的气氛忽然就被她一笑打断,“看掌柜说的,大哥大嫂在世时最信任的除了方先生,就是孙掌柜你了,我怎么敢为难你?” 孙掌柜也是做了十几年掌柜的人,耍花样斗心思的事也不会看不出来,他身份有别,吴颜氏说起来终究还是颜家女,因此他再怎么也不好说重话,只是前后给她打着哈哈绕弯子。 吴颜氏道:“其实我想看那秋霜细雨图并非是为了出售,只是想看看稀奇罢了,毕竟父亲在世时就一直念叨着,后来也没机会再看,这不乘着玉娘让我来瞧瞧画阁,就想着观赏观赏——” 孙掌柜一副和气的笑容摆上:“我这都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姑娘是老爷太太的长女,如今颜家自然也是她接掌说了算,若是她同意,这就不算是我违背,姑太太还是先问问姑娘和方先生的意思吧。” 第二十回 母女各揣心思 恋耽美 正文 第二十一回 暑热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二十一回 暑热 吴颜氏气冲冲地回了颜家。 早有小丫头进门给姐妹俩报信,姐妹俩瞧见母亲生气的模样,心里头疑惑,吴娴华问:“娘这是怎么了?早上去画阁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 吴颜氏将小丫头递过来的茶杯捏着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砰’一声瓷片碰撞的细碎响声。 “这个狗眼看人的老东西,我说要瞧那图,他不是装疯卖傻就是顾左右言他,丝毫都不松口,非让我问过颜樾和姓方的,真是好忠心的一条狗。” 吴菁华释然一笑:“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是这呀。” 吴娴华则安抚道:“娘别生气,不值得,女儿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您听了绝对会高兴!” “什么?”吴颜氏倒有些意外。 吴娴华下意识往外瞧了一眼,凑到吴颜氏的耳边喁喁说了几句。 吴颜氏的脸色瞬间从铁青变成了笑容满面。 “娴儿真是聪慧,不愧是我的女儿。”她好不吝啬地夸赞。 吴菁华追着问:“还有我呢,我今天也跟着姐姐,可帮了忙的!” 吴颜氏‘扑哧’一笑,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好好好,你也好,”她一边一个揽着女儿,笑意盎然,“我的两个女儿都是人中龙凤,不会一辈子被她压着,你们总有翱翔的一天!” 母女三人休息了一会,吴娴华便去了碧纱橱。 颜樾不在,倒是她的两个丫头都在。 “姑娘在书房,”灵韵目光极为不友善,“你有什么事?” 吴娴华心头厌恶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可这是在颜家,她按捺着心底的不悦,保持着温和微笑问:“表妹这么些日子在忙些什么呢?老是没有瞧见她,我有些担心,便想着来看望看望。” 环燕道:“姑娘这几日都在书房待着,不曾出门半步,表姑娘还是待她出来后再看也不迟。” 果然是没教养的,连带着身边的丫头也是一个二个不知礼数! 吴娴华皱了皱眉头,保持了端庄娴静的笑容:“我并非有意打扰,只是有件十分要紧的事要与表妹说,我说完就走,相信表妹不会说什么的。” 她并没有理会二人,兀自越过两人往里走去。 灵韵一直坐着,原本想要拦,但她走的又快又急哪里就拦得住,吴娴华疾步向前,不过几下便越过碧纱橱,拐进过道到了书房的门。 两个丫头也跟着过来,灵韵气愤道:“我说表姑娘,您也自持淑女,怎么不经主人同意便私闯?” 吴娴华瞥了眼书房的檀色扇门,笑了笑,提高了几分音调:“我这不是有重要事要与表妹说吗?心里急了些罢了。” 她说着就伸手要敲门,谁知里面传来个淡淡的声音。 “是谁来了?” 灵韵抢着道:“姑娘,是娴表小姐,说是有重要的事要跟您说,可也不等我们通报便擅自闯入!姑娘您说一声,婢子立即将她赶出去!” 吴娴华自此前从没见过这样嚣张的丫头,面上有掩藏不住的惊讶,无意瞧见环燕垂目不劝的反应,似乎是已经习惯如此,吴娴华更是讶然。 灵韵年岁比吴娴华年岁小得多,但个头在丫鬟堆里算是高挑出众的,比起吴娴华也是多出半个头,此时瞪着眼睛看她,竟然有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吴娴华刚想开口,就听颜樾道:“无事,请表姐进来即可。” “姑娘!”灵韵瞪眼跺脚,似乎对这回复很不满。 “听话。”颜樾淡然的声音依旧,却多了几分威严,灵韵再不甘心也不敢不听颜樾的话,于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吴娴华,带着环燕出去了。 吴娴华从方才的压迫感中脱离出来,换上自信端庄的模样进了书房。 书房不大,但有各色画卷文房摆件,看起来格外清雅别致,特别是东面窗户上的素色锭窑雕花瓶里还插了枝素栀,花瓣洁白,清香四溢。加之案桌前的脸盆大的青瓷缸里,有袅袅的烟雾从镂空盖里飘升出来,配以这清香,在六月的夏日里可谓是十分颐神凉爽。 吴娴华目光一闪,心思活络。 这些东西,很快她就能享用了! 有个高挑身姿模样出众的丫头正在研磨晾笔,见人进门,行了个礼。 颜樾原本歪躺在窗棂边的美人靠上,此时也站了起来:“表姐这么着急来寻我,是有何要紧事?” 吴娴华目光一瞥,瞧见她穿着清荷色的家常里衣,外头套了件薄纱罩衣,上面绣了荷花,样式精美巧致,发髻也是随意梳了个堕马髻,因着躺了会有些松松散散的,无意散落了几缕在了脖颈间,衬着珍珠一样的面容更加白皙,更别提那琉璃月似的眼睛为她徒添了几分慵懒风采。 更加让人挪不开眼睛。 除了惊艳与羡慕,吴娴华心头的嫉妒更加占了上乘。 凭什么,凭什么这么一个懦弱的人是颜家女,凭什么她是冯家外孙女,凭什么与苏家有姻亲的是她! 吴娴华走了走神,坐下说话:“表妹这么几日躲在书房里是做什么呢?整日也见不着人影,要不是怕打扰到你,我可还真不敢来。” “表姐说的哪的话,”颜樾支起身子,笑着道,“只是这几日太过炎热,身子有些不爽利,画阁有姑母看着我也放心,于是干脆不出门在书房里画些画打发时间罢了,只盼着这炎炎夏日赶紧过去才好。” 吴娴华有些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樾表妹何时这么怕热了?我记得小时候正六月的日头你还跟着我们去雾渡寺上香呢” 颜樾闻言半垂了眼睑,复而抬眼笑:“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前几年夏日里得过暑热,一到这个时候身子就燥热难挡,需得冰块才能缓解一二,算是个娇气的毛病,让表姐见笑了。” 第二十一回 暑热 恋耽美 正文 第二十二回 苏家来人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二十二回 苏家来人 娇气的毛病! 吴娴华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舟城比起南阳小的多,基本上就是个土县城,冰块无论是保存还是运输都太过昂贵,暑热天气哪里有什么冰坨子降暑,女孩子即便是在闺房里也要遵循礼仪,即便汗湿浃背也只能咬牙挨过去。 也是第一次被吴颜氏带到了南阳颜家,才晓得世上有冰坨子这个东西。 吴娴华心头百转千回,面上却是掩饰了一切,她笑道:“我今日与菁妹去街上时听到有人说苏家的大公子也来了南阳,想着颜家与苏家有定亲,想着表妹你听到这消息定然会高兴,所以赶着回来告知你一声。” 颜樾倒是真没有想到与颜家定亲的那个苏大公子竟然来了南阳。 但她可不相信吴娴华有那么好心。 她问道:“表姐你是从哪里听说的?会不会是别人胡口乱诌的?” “不可能的,”吴娴华信誓旦旦,“我是从苏家的分店铺子——渊宝斋听说的,樾表妹你也清楚那是苏家的产业,既然是从里面听到的,自然不可能是假的!” 既然是听说的,又不能确信,怎么会如此冒失来告诉她? 颜樾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明明关心却又假装不在意的失落模样:“不可能的,苏公子每日都忙着处理事务,好好的其他地方不去,为何来这偏远的南阳?表姐你就别跟我说笑了。” 吴娴华仔细打量她的神情,忽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别不信,苏公子此次来定然是为了婚约,或许很快就会上门也说不定,到时候你就清楚我是不是说笑了。” 颜樾咬了咬唇,神色晦暗不明。 吴娴华见她心动,又紧跟着道:“表妹你姿容绝郦,又描得一手好丹青,可谓才貌双全,纵使那苏公子见过许多佳人,可你身上带着两家的婚约,若你能主动一些,那苏家大奶奶的位子可是非你莫属,你可一定得把握好机会!” 她先是夸赞一番,又引出婚约,笃定的语气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她这小心思对于以前那个怕事懦弱,又没见过世面的颜表妹来说,确实有用。 但如今在这躯壳里的可不是她以为的那个颜小姐。 吴娴华这么来了一通,想来是下了什么套子正等着她钻。 颜樾想了想,将手里的茶碗放下,露出个娇怯的笑:“表姐说的什么话呀,我哪里肖想过这些了,只是想来那苏公子不会来咱们这小地方,且传闻他身子不太好,又怎么可能长途劳累?我想是表姐您听错了。” 吴娴华正要张嘴劝,外头闯进来个人,正是灵韵。 “姑娘,外头有人来,说是苏家来的。” 没等颜樾开口,吴娴华紧张问:“哪个苏家?” 灵韵瞧她这样心头很是不悦,翻了个白眼,但想着姑娘肯定也好奇,于是不多纠缠直接道:“是凤城苏家。” 吴娴华露出个心领神会的笑,向着颜樾道:“表妹你瞧,我没说错吧?一定是苏公子!” 灵韵闻言白了她一眼,“什么苏公子,来的不是凤城苏家的人,也不是什么苏公子,是渊宝斋的掌柜,说是送东西来的。” 吴娴华微微一愣,感觉有些尴尬,随后怒目微瞪:“你这丫头,为何信口乱说一通?既是渊宝斋来的,又何以说苏家?” 灵韵瞥了她一眼,不屑道:“渊宝斋属苏家堡产业,而且那掌柜自称是苏家渊宝斋,婢子自然不能欺瞒姑娘,只是依言通报而已,表姑娘您这么着急问,莫不是有什么事?” 吴娴华晓得这个丫头在颜家是肆无忌惮的,比小姐的派头还大,可偏偏颜樾与颜夫人都十分容忍,这教吴家母女三人很是恼火,却又打骂不得,眼下被她反将一军,吴娴华脸色微红,极力反驳:“你个丫头懂什么,我不过是关心表妹的婚事罢了!” 灵韵还要再说,颜樾道:“住口。” 灵韵回头看她,瘪了瘪嘴再不说半个字。 颜樾笑着道:“先去瞧瞧怎么回事再说。” 三人去了前厅。 吴颜氏去了画阁不在,吴菁华不知做甚么竟然破天荒的躲在屋子里,也是十分难得了。 来人是位五十来岁的掌柜,几人到时,他正坐在客位松木椅上品茗。 见到颜樾几人,赶紧起身拢手微拜:“请问哪位是颜家姑娘?” 颜樾行了个简单的见礼,微笑道:“我就是。”随后又问,“不知掌柜高姓?” 掌柜道:“鄙姓宋,不敢作高,您叫我宋掌柜即可。” 颜樾示意请他坐下,三人坐定。 颜樾道:“宋掌柜今日来是有何事?” 宋掌柜点头,有礼道:“方才府上的人来我渊宝阁,提出您要为凤城外家祖母贺寿,需要金丝银线以及点翠云镶丝、凤眼夜明米珠、以及蜜蜡绿翡翠红珠若干,原本这凤眼夜明米珠是最难寻的,但您府上来的人说要的急,这就紧着凑齐了这半盒给您送过来。” 宋掌柜一面说,他身后的两个小厮一面将手里的托盘放到手扶桌上,宋掌柜解说的同时,将锦盒打开。 四个漆木金扣锦盒里,各色各样的珠子分类汇聚,璀璨光辉,灿烂十分,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 “您请看,”宋掌柜言语里带着些许的自傲,“您要的东西我都给您完整凑齐了,一颗珠子都不差。” 时间静止了半刻。 颜樾没有说话,而是面色晦暗不明地看着锦盒里的珠子。 宋掌柜瞧见她的反应有些不对,心头有些疑惑。 吴娴华则偷偷地用帕子掩嘴而笑:颜樾,我看你怎么接招! 吴娴华带的是颜家的丫头,她使唤那丫头去渊宝阁大肆张扬地挑选珠子,还说颜樾即将是苏家的大少奶奶,她们需得满足她的任何要求云云。 渊宝阁上下虽然困惑,但来即是客,况且那丫鬟身上带有颜家的牌子,不疑有他,宋掌柜赶紧将珠子丝线凑齐亲自送到了颜家。 第二十二回 苏家来人 恋耽美 正文 第二十三回 损人招数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二十三回 损人招数 此时若是将心里的不知道说出来,宋掌柜只会觉得颜樾是在装傻。 或者是觉得颜樾在戏弄他,毕竟凑齐这些东西不是件容易的事。 倘若颜樾为了颜面咽下这口血,可这几盘物件的价格可不是一点点银子就能付得起的,窘迫的局面被苏家分号的掌柜窥见,这样不待别人去宣传,颜樾这人的品行自然便会传到凤城苏家的耳朵里。 前有困局,后有阴招。 真是个损人利己的绝佳招数。 时间缓缓地过去,颜樾还没有动静,而宋掌柜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看了看一旁的吴娴华,又侧目将目光放在颜樾的身上。 “颜姑娘,您看这” 他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打量对面那个明明面容如娇花,眼神却淡如水的女孩子。 颜樾笑了笑,仿佛这并非是什么难题:“掌柜的说笑了,我从未说过要去凤城给外祖母贺寿,也更是没有指派过哪个丫头去您那里挑选东西——因此您说的这件事,我是毫不知情。” 其实这些东西对于苏家的渊宝阁来说,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也更不会值得他一个堂堂掌柜亲自送上门,只是背后有少东家发话,他这才上赶着来了。 这样的局面宋掌柜并非没遇见过。 去年西城的盐商封家二姑娘在外同人斗气输了,赔了对方双鱼镂空羊脂玉佩一对,由于是指定赌物,这羊脂玉十分名贵,封二姑娘身上没带够银子,又拉不下脸面回家去,于是让丫鬟带着封家的名牌去赊账。 后来渊宝阁上门取银两,封二姑娘怕被兄长责罚,不敢说出实情,只说是渊宝阁的伙计说谎。 伙计此前没遇到这样的情况,于是请了宋掌柜带了当时封家丫鬟留下的名牌,再次上门。 封二姑娘见事情败露,赶紧招认了,封家家主也赔了应当的银两,这事才就此了结。 而这一次颜家的名牌自然也是被留下当抵押物的。 宋掌柜不清楚这颜姑娘的脾性,见她矢口否认,便拿出那丫头留下的名牌。 “您请瞧,这是那姑娘来时留下的牌子。” 颜樾接后看了看,那块清木牌子上刻了边纹,正当中刻了个‘颜’字。 的确是颜家的牌子。 吴娴华见她没有反应,原本笃定她会上勾的心思也有些退散了些。 “樾表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宋掌柜你一定是记错了,”吴娴华思虑片刻道,“再说光凭一个牌子又算什么凭证?要是随便什么人都拿咱们颜家的牌子去要东西,岂不是乱了套了?这样的事还是要确认清楚再说的好。” 她声音温和,言语间净是维护颜家与颜樾,但其实往深处稍微细想就能明白这是她下的又一个套。 吴娴华已经掩饰不住唇角的笑意。 按照颜樾的性子,此时六神无主的她必然会顺着自己的话下坡,一旦她说出口,这赖账的坏名头便要落在她头上,以后即便是去了凤城与苏家议亲,苏家也不会任由这样一个说谎的女子作苏家未来的主母。 远了的不去多想,这样的事在南阳内传出去,却扇坊的生意说不定也会受影响。 毕竟商家民众无外乎最看重‘诚信’二字。 屋内几人的目光顿时汇集在了颜樾身上。 颜樾拿着牌子缓缓道:“宋掌柜,怕是您真的弄错了。” “颜姑娘此话怎讲?”宋掌柜作了渊宝阁十多年的掌柜,看人瞧物最是眼利,眼看她不动声色淡然模样,倒不像是心虚。 反倒是一旁的那位表家姑娘,虽然言语间维护颜姑娘,但目光之间始终有些局促,似乎心里揣了事情。 “灵韵,将你的牌子拿给我。” 灵韵麻利地将腰间的小牌子递给她。 丫鬟们的名牌很小,两个并排放在手里刚合适。 “掌柜请看,”颜樾用手指着明显的差别处道,“凡是朝晖院里的丫鬟们都带的是檀色香木,上面都刻有楷书的颜字,但细看下可以分辨出差别。” 灵韵的名牌是檀木,刻的花纹与上的漆都十分亮净,加上长期摩挲佩戴,边角处都微微发亮并且伴有有耗损。 而宋掌柜带来的名牌则逊色不少,除了采用便宜耐用的清干木制成,连刻字雕花的工艺都粗糙些,打眼看上去两只牌子差不多,但只要细看就能分辨出不一样的地方来。 “这——” 宋掌柜不是愚笨之人,他一直有注意周围几人的表情动作。 从他进门说明来意,到颜樾此举后,一旁吴娴华的笑容从得意到凝固,他心头闪过念头,顿时了然几分。 “樾表妹,想来是你吩咐了哪个丫头后忙着事情给忘了也说不定,再说人家宋掌柜都亲自来了,咱们也不缺这几个钱,你就别再拒绝追究了,不如先收下再说,也别让宋掌柜太难做了,”吴娴华快速找到个不算好的理由,打着圆场道,“你说是吧,表妹?” 按照她的计划以及对颜樾的了解,到这里基本上就是顺着自己的话头应了此事,然后收下匣子付了钱,表面上看事情是解决了,但实际在宋掌柜心里留下了不一样的看法。 只要宋掌柜看清颜樾是什么品性,自然苏家也会清楚。 这样的人,苏家堡是绝对不会答应进门的。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颜樾不但没接下话头,反而是奇怪地看着她:“娴表姐这说的什么话?既然有人拿着我颜家的名牌去渊宝阁点名要了这些贵重物件,且是在我不清楚的情况下去的,我才更应该查清楚到底是谁,倘若就此收下,以后府里的人都拿着牌子去赊买东西,我颜家岂不是乱了套了?” 她说出的话虽然温和缓慢,但却莫名有股子坚韧有力的劲儿。 眼神也是非常明亮。 宋掌柜这样的人精见此场景,原本猜测的七八分此时也变成了十分。 第二十三回 损人招数 恋耽美 正文 第二十四回 来有贵客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二十四回 来有贵客 颜家虽然与苏家有婚约,他也从未听过东家提起这件事,原以为这事成不了,倒是昨日少东家和二姑娘忽然来了南阳,弄得他措手不及。 原这样的小事也不需要他出马,但他猜测少东家来了南阳或许是与这位颜姑娘有关也说不定总而言之,眼前这位颜家姑娘指不定以后就是苏家的东家太太,目前情形又十分清楚,因此他认为自己没必要掺这趟浑水。 “既是误会,又涉及贵府私事,那我就不多做打扰了。”认清形势的宋掌柜拢手起身告辞。 见宋掌柜起身,颜樾只是不慌不忙地坐着。 反观吴娴华,她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好不容易维持住面上仅存的笑容,手里被绞来绞去的帕子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思。 “掌柜,这怎么能行呢?您亲自送了东西来,被人戏弄不说,这罪魁祸首也没找到” 她很是不甘心这样一个毁坏颜樾在苏家形象的机会,极力挽留。 颜樾目光一转,看着她慢悠悠道:“娴表姐,既然宋掌柜要走,咱们又何必强留?再说能拿到这样牌子的也只有那十几人而已,仔细察问自然能问出来。只是这时间长短不定,总不好教掌柜在咱们这里白耽误时间吧?” 吴娴华被她的话噎住,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 宋掌柜点点头:“打扰了。” 随后带着两个小厮离开了颜家。 宋掌柜离开后,屋子里空气都有些凝固,除了颜樾手边茶杯瓷器轻撞下发出的清脆声外,连呼吸声也是听不见的。 “樾表妹,这宋掌柜可真是奇怪”吴娴华率先开口打破僵局,只是她自己心虚,加上计划未成此时说起话来不免有些干巴巴的。 颜樾却忽然不想听她说半个字,直接打断她接下来的话:“我累了,忙活这么半天,想必娴表姐也累了,有什么事不如等明日再说,我先回去了,娴表姐请自便。” 说完这话也更不待吴娴华张口,径直起身往外走。 灵韵见此白了吴娴华一眼,紧跟上去。 “哼!”吴娴华看着主仆二人离开,原本温和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手里的帕子也被绞成一团乱,上面绣着的精致兰草细碎成渣,凌乱一片。 “姑娘,需要将持有青木牌子的人都找来问话吗?”灵韵跟着颜樾回了书房,兴致冲冲地问。 颜太太早些年送她在隔壁巷子的孔孙武馆学过几手拳脚,为的就是关键时候能保护颜樾。 却因为颜太太保护的太好,加上颜樾胆小一般极少出门,自然也就遇不上需要她动手的时候,英雄无用武之地,这让灵韵难免有些失落。 如今有这样的好机会,她自然是十分乐意去办的,倘若谁不听话她很乐意将多年练习的成果悉数奉上。 灵韵心头有些窃喜,只待姑娘一声令下了。 谁知颜樾看也不看她,只是背对着她观赏画架。 灵韵好歹是从小伺候长大的,虽然大字不识两个,但她还是能看出那是一副即将成形的秋霜图——因为小姐画的这幅和老爷的那副秋霜细雨图十分相像。 难道小姐是想临摹老爷的画?想要再现老爷画中风采? 颜樾不说话,灵韵不敢再说话怕打扰到她,于是也沉默了。 屋内静悄悄的。 半晌后,颜樾转身道:“灵韵,我有件事想让你去做,但你得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提及。” ※ 却扇坊的内阁茶水房里,两个小厮接头悄声对话。 “衍双哥,按理说是姑娘接管才是,怎么这姑太太日日都来?” 穿着青色紧袖衫的衍双回头看了内阁一眼,叹了口气道:“太太出殡后,掌柜的也不是没去找过大小姐,只是方先生说姑娘现在忧思过度,实在是没精力管咱们这儿的事,姑太太强行住进颜家,姑娘没阻止,方先生也说不上话,只能由着她胡来了。” “我就知道凭咱们姑娘那样儿是指望不上了,”阿荇撇了撇嘴,一副我就晓得的模样,“只是这姑太太每日作腔拿势的也太膈应人了,不晓得为啥我看见她就浑身不舒服。” 他们自小被颜家收养,后来经过挑选被孙掌柜带到却扇坊帮忙,对于这自然是感情深厚,吴颜氏曾逼迫孙掌柜将颜奉的秋霜细雨图拿出来,对于他们来说,当然是厌恶之人。 “别胡说了,”衍双比阿荇年长些,遇见这样的事不会如阿荇一般口无遮拦,低声阻止,“快些去将茶送上就是,别多说其他。” “是是是。”阿荇撇嘴,转身送茶进去。 整个却扇坊内行事怪异,除了奉茶的阿荇,其余人都将吴颜氏当做透明一般无视,偏偏吴颜氏不是那脸皮薄的人,自己每日坐在内阁,还时不时查查账本,俨然将自己当做了东家。 原以为今日如往常一般,看过几转后便会离开,谁知外头忽然进来几位客人。 走前头的是一位贵妇人,她年有四十,穿着素蓝罗镶边对襟直领褙子,头上梳了福髻,几只鎏金云纹发柄点缀其中,款款跨步而入,面带笑容,眼神温和可亲。 与之一起的还有半扶着她的一名年轻女子,她也穿着鲤黄色的半袖上衣,下面是同色褶裙,上面绣了一枝迎春,虽打眼看上去素淡,但仔细去瞧便能发现绣工十分精致。 她眉宇恬淡温柔,眼神明亮有光彩,却始终扶着贵妇人不曾抢先半步,十分耐心周到。 衍双一见这样的几人进门,眼过千客自是心中有了分辨,赶紧丢下手里的活上前行礼:“太太、姑娘好。” 贵妇人笑着点点头不语。 反倒是那姑娘身边的丫鬟上前开口:“小哥,劳烦将你们店里的掌柜请来。” 这几人不但面貌陌生,还一进店便要见掌柜衍双心头有疑,自然也不会听了吩咐随意就去通报孙掌柜,于是笑着道:“不知太太见我们掌柜的是有何事?” 第二十四回 来有贵客 恋耽美 正文 第二十五回 求画前后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二十五回 求画前后 “几位贵客,”吴颜氏不知什么时候瞧见了外面的动静,率先出来招呼,“里面请里面请。” 贵妇人以及丫鬟几人跟着她往里走。 会客室并不大,因此只跟了个贴身丫鬟,其余的都留在了外头。 吴颜氏默默打量了这排场以及类似母女二人的穿着装扮,心里头窃喜不已。 衍双奉茶后,吴颜氏笑着道:“两位今日来此,不知是想看点什么?” 吴颜氏的自来熟以及热情,自然让人觉得她就是管事的,于是那姑娘张口道:“我与母亲是仰慕颜先生的画作,一直想要来看看。” “好好,”吴颜氏瞥见她脖子上的那只镶宝石的璎珞,笑的眼睛都要眯起来了,“不知姑娘有没有心仪的画作?若是没有的话,也可以去内阁处挑选。” 那妇人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其他的就不用看了,可否将秋霜细雨图拿出来观赏?” 秋霜细雨图? 吴颜氏微微一愣。 衍双瞧见吴颜氏的反应,心下暗道不好,却又着急方才阿荇有没有反应过来去找掌柜的来。 吴颜氏愣过后,笑着道:“有的有的,我这就让人去给您拿出来。” 她侧头吩咐:“去拿出来。” 衍双并没有动作,而是垂首拱手道:“姑太太,相信掌柜的已经跟您说过了,这画无论如何都不能拿出来的,您若是想要,自是问掌柜的就是。” “你!”吴颜氏气结。 那母女二人见此以为是店家拿乔,于是使了个动作,一旁的丫鬟款款上前道:“掌柜的,我家太太与姑娘是真心喜爱颜先生的画这才不辞辛苦来这里,掌柜大可放心,只要诚心买卖,银两不是问题。”她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纸给二人看,“这只是定金,若谈成了自然是有更多。” 吴颜氏眼利飞快,瞟了一眼就能瞧见上面的‘壹佰两’字样。 她心头一跳。 财神这么快就来了! 灵韵提着食盒走在回廊上,心情大好。 今日是姑娘作画的最后一日,只要作画完毕,那讨人厌的环莺就不用老是在自己眼跟前晃悠了。 她稳稳当当地提着食盒跨步进了书房。 颜樾正在给画做最后的调整,身形纤长的环莺在一旁默默洗着笔。 “姑娘,”灵韵甜甜地笑,“今日有新鲜莲子送来,同妈妈做了莲子颐神羹,最是补气了,您这些日子又是忙着作画又有那几位气着,可是损耗了不少元气,快趁热用吧。” 颜樾回头看了她一眼,“放着凉凉。”侧头又对环莺说:“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按着我方才说的去行事即可。” 环莺闻言下意识看她,很快又行礼:“是。” 灵韵又是疑惑又是闷气,什么时候姑娘与她也有不能言说的秘密了? 环莺的倩影离开后,灵韵扁着嘴巴闷闷地道:“奴婢觉得姑娘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颜樾身形一顿,问:“哪里不一样?” 灵韵将竹缅条编制成的食盒盖子打开,认真道:“以前姑娘有什么事情婢子总是第一个最先清楚,特别是有什么烦心事也只会对婢子言说,有可能太太都不晓得的也只有婢子才晓得,”回忆起以前主仆二人互相信任的时候,她眼睛亮亮的。 但一下子被拉回眼前,情绪瞬间低落了不少,“现在的婢子什么都不晓得,就像被蒙在鼓里” 听完这,颜樾手里的画笔又开始流畅地在画纸上行走。 不过三两下,便将画笔丢在洗笔池里。 “难得让你休息休息,你居然还嫌太闲,”颜樾眉眼俱弯,笑眯眯的,像只懒洋洋的猫,“那这样吧,我吩咐你件事,你必须得去办,而且必须得办好。” “什么事?”灵韵反应过来,原来之前姑娘让自己保密却又不说是什么事,其实是在这里等着她。 “我要让你,去偷一样东西。” 主仆二人说完话,灵韵将画上的墨细细地吹干,颜樾趁着这个空隙慢悠悠地喝起了莲子羹。 莲子羹喝完后,画也晾的差不多了,灵韵将画细心收好,用软布袋套上。 外头环燕进门:“姑娘,少爷回来了。” 颜樾点点头,就瞧见颜盛从外面跨步进门,后面还跟着总角小书童背着书包。 “姐姐!” 见到颜樾的瞬间,他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瞬间一亮,疲倦的小脸也顿时活力满满。 颜樾站起来,姐弟俩一齐坐下来说话。 “今日学的怎么样?方先生都教了什么?” 颜樾温柔地将他肩上粘着的一小处碎叶拂去,微笑着问。 跟着颜盛进门的是个和他年岁差不多的总角小书童,听到姑娘提问,以为与往常一样,于是预备回话。 谁知道颜盛瞪了他一眼,侧头满面带笑自己回答:“教了千字文中篇,还有诗经初页,因为娘”他说到这里眼里的光彩黯淡了不少,但这只是一瞬,他很快又接着说,“因为耽搁了不少时间,落下的功课得慢慢研习,方先生说这两日就只需温故以前所学,这三日不用去他那里。” “不错,”颜樾笑眯眯地夸奖他,丝毫不吝啬,“先生能放心让你自个温习,足以说明你十分用功,只是读书要徐徐前行,切莫心浮气躁,万不可妄想一蹴而就的事,知道吗?” 朔弟在时,学业上有什么进步总是第一时间来寻姐姐,最希望的夸赞是从姐姐口里说出来,只要她夸上一两句,朔弟的眼睛就会亮晶晶的,像是黑葡萄一样可人。 颜盛虽然年岁比朔弟大两岁,得了夸赞只会傻乎乎地笑,也不好再上前拉着姐姐的袖子撒娇,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于颜樾这个姐姐是十分依恋的。 一旁的书童倒是看得有些一愣一愣的。 以前的姑娘即便是因为一母同胞的缘故与弟弟亲近,但也从没有这样与少爷亲昵地说过话。 从太太过世以来,姑娘变得真是有些奇怪! 第二十五回 求画前后 恋耽美 正文 第二十六回 起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二十六回 起 姐弟俩又说了几句话,厨房的晚饭送来,姐弟二人用过后,伺候起居的丫头跟着就来了。 颜盛要温习书本,不好在长姐房里多打扰,于是回了自己屋子里。 六月的天气捉摸不定,正午还是艳阳满目,逼得人出了闷闷的一身汗,像是有东西黏在身上,教人十分的不舒服。 到了临暮时候,天空一声炸雷忽然就狂风大作,不一会雨点就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让人措手不及。 灵韵点了灯,颜樾坐在等下翻书。 “姑娘别看了,费眼睛,还是早些睡下吧。” 颜樾摇了摇头,纤细嫩白的手指点了点书页,“再等一等。” 灵韵知道姑娘不是以前的性子了,但她莫名就信姑娘。 灵韵不多话,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栏前嗑瓜子。 她嗑的是南瓜子,没有半点声音,自然也打扰不到颜樾百~万\小!说。 过了一会,灵韵跟前装瓜壳的深盘堆起了小山,终于有人来了。 瞧见门口嗑瓜子的灵韵,吴颜氏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 “姑太太怎么来了?” 灵韵说着话,屁股却是稳稳当当地放在凳子上,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不但如此,说这话时嫌弃的腔调也是让吴颜氏十分不悦,好像是她上赶着贴颜樾的脸似得。 吴颜氏预备越过她进门,但偏巧灵韵就坐在进门处的半拉门边,而这丫头有两手功夫在身,倘若就这么过去,吃亏的是自己。 吴颜氏分清形式,目光放在她身上,“玉娘呢?” 灵韵瞥了她一眼,拈起一颗瓜子慢慢悠悠地嗑下去。 “在屋里睡下了,姑太太没什么事还是不要打扰姑娘了。” 吴颜氏不止一人来的,除了她之外还有吴菁华。 吴菁华一直看不惯这嚣张的丫头,眼下此景,顿时忍不住了:“你这个贱丫头,不过是个下人,摆什么谱?我娘到这里有你这样说话的份?还不快滚开!” 按理说听了这话即便是好性的人也会有所反应,谁知灵韵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继续嗑瓜子:“这黑灯瞎火的能有什么事找我们姑娘啊?再说你们有空未必我家姑娘就有空,姑太太表姑娘还是回去歇歇,明日得空了再说也不迟。” 这么嚣张刻薄的丫鬟,还是吴家母女第一次见。 以往不过觉得她比起其他丫鬟多了一份不应该有的自傲,谁知这丫头竟这么烦人。 “你!”吴菁华自小在家里也算是精致养大,怎么会在丫鬟跟前受这份气,她下意识就要举起巴掌扇下去。 “是姑母和菁表妹吗?” 一道和缓轻柔的嗓音从内室传来。 吴菁华的手一顿,停在了半空。 她看了吴颜氏一眼,见她在向自己使眼色。吴菁华僵了一瞬,还是恨恨地收回手。 母女二人进了内室,瞧见颜樾并非在床上歇下,而是穿着月白的常服,正盘腿端坐在小案几边写字。 “颜樾,你什么意思?” 吴菁华进门便直接了当地质问。 “菁表妹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颜樾放下书,起身问。 吴颜氏向女儿使了个颜色,脸上挂着笑容坐下:“玉娘,菁儿她没什么坏心思,只是灵韵这丫头实在是太过放肆” 灵韵怒目:“姑太太说话前可要先想想,太太在时婢子就是这么伺候姑娘的,您要是觉得不满大可以去问问太太,婢子何罪之有!” 颜太太死都死了,她说这样的话摆明就是膈应人。 吴菁华被气的不轻,却因为母亲的要事不敢再继续骂下去,遂赌气地坐在一旁不出声了。 吴颜氏到底是年岁长些,心里不满总不会堂而皇之摆在脸上,她温和笑着:“这丫头真是口无遮拦了,这样的话以后可别再说了。” 颜樾不愿多与她闲话,于是直接问:“姑母此时来是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大事,”吴颜氏想了想,“今日却扇坊来了几位贵客,点名要看那副秋霜细雨图,玉娘你看能不能将那图拿出来”见颜樾的脸色微微起了变化,她赶紧将后话说出:“那太太答应过我,并非就此买下,只是拿回去观赏三日,三日之后必然回送回。” 吴颜氏下意识注意颜樾的表情动作。 见她面色不变,甚至有些高兴:“此话当真?” 吴颜氏心里头微惑,口中回答:“自然是真,那太太与姑娘看起来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出手也非常大方,错不了。”她说着将袖袋中的一百两取出来给颜樾瞧。 颜樾看了银票,面上喜色过后有些担心:“之前来的大部分是求画买下的,怎地此回求的并非买下,而是租借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看颜樾的反应,吴颜氏心头微定。 到底是商贾女儿家所出的血脉,始终是变不了贪欲的本性。 到此,她也就放心了不少,笑着解答:“玉娘多虑了,我虽不怎么接触生意上的事,但看人的本事还是有过一二,那妇人与小女子穿的是精致贵气,后面跟着丫鬟婆子穿的料子也都是好的,这事自然是错不了,再说了只是租借三日就能得百两银,咱们没有亏损什么,又何乐而不为之呢?” “姑母说的是,”颜樾面上高兴,附和道,“只是不知那贵客姓甚名谁,家是何处,到时候画又如何被还回?” 吴颜氏目光微微闪烁,笑称:“玉娘心思真是细腻,放心,我与那位太太早就商量过了,因为太太身份特殊,只能由我指派个婆子跟着去三日,三日之后再去将人接回来就是。” “如此甚好。” 颜樾笑了起来。 吴菁华则是一脸鄙视。 第二十六回 起 恋耽美 正文 第二十七回 上门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二十七回 上门 夜已深处,星如金点。 刚刚下过雨的夜晚十分宁静,饶是大夏天的这么一场雨下来也是不觉冷飕飕的。 今日却扇坊是阿荇当值。 他将门栓和锁查看了一遍,打着灯笼往后院的休息处走去。 正走到回廊下,却感觉哪里有人似得,鬼使神差地往藏画阁方向看去,却恍惚瞧见有微跳的火从里面印出来,微弱的光从内向外的窗纸上被放大了不少,在漆黑的夜里莫名有些惊悚。 阿荇忽然就打了个冷颤。 他惊恐地看了又看,手心里一紧有些汗渗透着黏湿了掌心,最后还是咽了口唾沫,抓紧了手里的灯笼往前察看。 藏画阁布置在前店后院连接处,一般只有掌柜和衍双去的多,其余的人基本都不会去那里。 阿荇尽力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正预备扒开半指窗户纸细看,不知哪来的一阵冷风,吹得人心里发凉,连屋子里的火光也跟着晃动紧促跳了两下。 四下既无人,连虫鸣鸟叫声都全无,阿荇仅剩的倦意顿时一扫而空,一颗心如同浸了冰水一样,没等看清屋子里到底是什么,已是吓得转身就往回跑去,因为慌忙,连手里本就没抱稳的灯笼给摔在了地上。 他只是看了一眼,连蹲下拣的时间都不愿给,撒丫子就往后院跑去。 而屋子里穿着夜行衣的身影听到声响,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真是胆小鬼! 他手脚麻利地将画阁最里面架子最后一格的长形盒子打开,却不是要盒子里的画卷,而是将这些通通倒出来,又用手在盒子底部试探性地敲了敲。 确认里面是空心的,又慢慢摸索到了开合的机关,盒子底被打开,里面赫然还有一副画卷。 从包袱里拿出另一支画卷换上,黑衣人将画换过后将一切恢复原样,背好背上的包袱,从后天窗三两下翻身上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阿荇一路跑到了后院的休息处。 “衍双哥衍双哥!” 衍双皱眉头:“这大半夜的你就不能安静会?吵到了掌柜的我看你怎么办。” 阿荇缩了缩头,但还是鼓起勇气道:“衍双哥,那边的藏画阁有人!” 他本来想说有鬼,但还是改口说是有人。 衍双眉头皱的更深,“你一天到晚的胡说什么?还不快早些去休息,明早还要早起。” 阿荇还要说什么,瞧见衍双的眼神,还是将话咽回肚子里,回身去睡觉了。 衍双目光微变,透过窗户远远地朝藏画阁方向看过去。 炎热六月,艳阳高照。 经过一夜的雨水冲刷,第二日的太阳比前几日更要厉害些。 今日是南阳以及三周城围管辖的州县大人新上任的日子,这样大好的天气,自然是恰逢好事,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这位州县大人姓汪,名汪清海,原籍南州江都城人氏,早年入了庭试金榜题名做了探花,经过十几年的朝堂生涯,眼看见要官至四品吏部典使郎,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被调遣到芗城做了个副六品的县官。 再后来他也算是个半眼睁的青天,原本芗城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也算是有本事治理的安生,这才几上笺书升了职到南阳作三城州县大人。 自汪夫人去却扇坊请了颜先生的秋霜细雨图,他自是欣喜若狂,但知晓只不过是‘借’来观赏后,又无比的失落,汪夫人见夫君如此,忍不住提起可以去却扇坊请颜家主人将画卖出。 汪夫人能说出这话并非随口乱言,也是鉴于吴颜氏那般贪财的模样,倒觉得这事不是不能成,不过是商人重利,故意拿乔罢了。 夫妻二人说着就去了,画坊里只有两个小厮在忙活。 衍双自然是认识‘富贵夫人’的,这会旁边还一起来了一位穿着华服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穿着与汪夫人一般,表面素雅的麻色锦袍,仔细看就会发现无论是他头上戴的玉冠、腰间的流云鱼跃玉扣、还是脚底的苏锦蹬脚官靴都能证明此二人的身份不一般。 “这位小哥,”汪夫人身边的婆子上前,有礼有节,“东家在吗?” 衍双拱手略微行见礼:“夫人来的不巧,我们东家不在。” “在的,在的,”他话还没说完,跟着从门外进来一行人,打头快步进来的便是满脸笑意的吴颜氏,她进门后瞪了衍双一眼,“怎么这么没规矩?孙掌柜呢?怎么就你在外面招呼客人?” 紧接着立马换上成倍的笑容对着汪夫人道:“下人不懂规矩,怠慢了夫人这位是?” 她上下扫视了汪大人一圈,露出个惊喜的眼神。 汪夫人处变不惊,微笑着道:“这位是我家老爷,特意来看画的。” 吴颜氏笑意满满,伸手做了个请的姿态,“那两位里面说话,里面请,里面请!” 衍双半垂着头,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汪大人夫妇被吴颜氏请进内室后,吴菁华冷笑一声,瞥了旁边一眼,得意的眼神没有丝毫掩饰,也跟上进了内室。 其实吴颜氏想做什么,已经是昭然若揭的事,但孙掌柜有提醒过画坊里的人,只要姑娘不发话,大家都只能对她的所作所为当做视若无睹。 衍双低垂着眼睑,告诉自己尽量不要多事。 他原以为人都进去了,谁知眼前忽然多了一双藏在百栀裙边底下的绣鞋,那鞋子上用细致的绣工绣了一圈栀子,十分精致。 他抬头,瞧见的是双透若琉璃、明亮如月的双眼。 姑娘不是没来过却扇坊。 早些时候太太在世时,姑娘也跟着来过一次。 那时候他只叹道惊为天人,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眼睛。 姑娘的性子如她的容貌,美丽又温和,她最喜欢的便是画画,将老爷毕生所学都学之用尽,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 他给她上茶时,她还会微笑带着些微怯意说‘多谢’。 记忆中那个美丽多才的姑娘渐渐与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衍双忽然反应过来,退后半步:“姑娘好。” 却还是因为注视过久引得一旁的灵韵不满,狠狠地瞪着他,似乎要将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才罢休。 颜樾淡淡笑了笑,表示不在意:“孙掌柜呢?” 第二十七回 上门 恋耽美 正文 第二十八回 五千两银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二十八回 五千两银 衍双在茶坊忙活了好一会,似乎在犹豫什么,洗茶的水迟迟倒不进壶里,让一旁的阿荇简直纳了闷。 他还是第二次见衍双哥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第一次是两年前大姑娘第一次来时。 内室被客人占着,颜樾只能坐在外面的堂座。 灵韵立在旁边,浑身像是着了火一般不时往会客室看。 “姑娘,您说他们都上门了,姑太太会不会拿乔不上当啊?” 其实灵韵的担心不无道理。 毕竟抱着这么大一坨金砖,吴颜氏未必能这么轻易就舍得将画卖出去。 颜樾笑了笑,不言语。 灵韵见她没反应,知道她不想在此提及,于是忍不住撇了撇嘴,将火气发在另外的地方。 “这里的人都死啦,姑娘都坐了好半天了,连茶水都端不来,是不是还要借壶烧水?” 话音刚落,茶水房的帘子被打起来,衍双半垂着头将茶奉上:“方才出了点问题,这才耽搁了,请姑娘见谅。” 灵韵刚要说话,颜樾道:“无事。” “出了什么事?”她嗓音犹如夏日的荷叶露珠一沁人心脾的舒心。 衍双回话道:“是姑太太,说奉上的龙井不够好,让重新准备雪顶茶。” 其实茶水房还有其他的人,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进来,于是他鬼使神差的将那个奉茶的小厮打发去内室伺候,自己端了茶过来。 “姑娘,我要不要找个机会进去探探?”灵韵试探问,一脸的兴奋。 颜樾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素手执起茶杯刮去茶浮,轻轻嘬了一下,“不用,她马上就会出来请我进去的。” 一行人被吴颜氏请进了会客室,笑呵呵的请人坐下,汪清海忍不住直言:“我们来此并不为喝茶聊天,我这个人平日里不大爱说话,多余的我也不绕圈子了,你就直接说这画卖是不卖?” 吴颜氏想过钓个大鱼,没想到汪清海刚坐下就张了口,倒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吴颜氏心中大喜,面上更是压不住的笑容:“汪老爷怎么这样着急?” 汪夫人总是女人心细些,又是中馈多年的人物,吴颜氏面上的表情自然是尽收眼底,虽然没有正面点头,但看这样应当是不会错的。 于是她轻声安抚道:“老板别见怪,我家老爷平日里不是这样,只是难得有这收集画作的喜好,难免有些急切,”她笑着问,“不知这画卖出需要多少银两?” 吴颜氏私心判断这夫妇定是富贵出身,心思一转拿个乔作为难状:“其实这画也不是不能卖,只是” 汪夫人明白她这番是为何,追问:“有何不妥请直说罢。” 吴颜氏道:“只是您二位不清楚,颜奉的确是我的兄长,但这画阁却并非是我的,而是他的长女在打理——就是方才跟着进门的那位,我这个侄女身子一向不好,画阁的事都是我在帮理,其他的倒也罢了,只是这幅秋霜细雨图是我兄长生前名作,离世之前留下话是不能卖的,如今为了一家老小不得已违背兄长遗愿,是我的不是总之两位想要此画,需得经过我那位侄女的点头才行。” 三两句话,汪夫人自然明白这不过是做样子抬价罢了,于是笑道:“若是银钱上的事,大可不必介怀,只要不是太离谱我们都能给得起。” 吴颜氏说的是实话,却没想过汪夫人这般看重,顿时眉开眼笑,当即让身边的人去外面请颜樾进来。 颜樾没什么反应,只笑着起身。 倒是灵韵,有些不可置信看着自家姑娘。 真是神了!她怎么会晓得姑太太会请她进门? 颜樾眼神微敛,迈着细碎的步子跨进会客室的门,走到吴颜氏跟前细声细气地唤了声‘姑母’。 她可是尽力让自己与正主的言行举止合拍,因此在脑中搜肠刮肚着,所以才有了这么一段,而吴颜氏的眼神和笑容都彰显了她的演技还不错。 “来,见过汪老爷和汪夫人。”说完后吴颜氏又回头笑着介绍,“这就是我那兄长留下的长女。” 方才汪清海和汪夫人跟着吴颜氏进门的急,一门心思又都在画上,自然没怎么注意后面进来的颜樾主仆,此时细细打量去,才发现她穿着一身水粉桃色的衣裙,十四五的年纪正是身段略显,发髻堆叠如云,只几支饱满圆润的珍珠点缀,一缕细碎的璎珞垂挂如水滴晃在鬓角额边,因为她半敛着眉眼,因此看不清面相如何,容貌几许。 但是只这么看去,明明穿着打扮都不算贵气大方,可就是能让汪夫人感觉到来自这位少女身上凌冽如梅的气质,有让人心神一震的魔力。 而这样的感觉绝不应该出现在一个画师女儿的身上。 颜樾顺从地略行半礼:“见过两位。” 许是不一样的气质给了汪夫人眼前一亮的作用,待她抬起头,汪夫人竟然也在心里赞了一声:好标志的姑娘! 汪夫人早些年跟着夫君在望京住过一段时间,京中高门贵女闺秀也见过不少,可那双眼睛却是任何一位都比不上的。 汪清海虽也觉得这小女子美貌过人,但一心扑在画上的他很快回转目光到汪夫人身旁:“快。” 汪夫人身旁的丫鬟会意,赶紧从袖袋里掏出一张叠的甚为细致的票银,恭敬地呈给他。 “颜姑娘,想必情况你都了解了,我也听说过颜先生立下不卖此画的承诺,但逝者已矣,令尊令堂都已逝,你与家中人还要生活,我能得此画一来是高兴,二来也自觉帮不上什么忙,只这五千两银票你收好,愿能帮助到你一二。” 五千两! 颜樾没什么反应,一旁伸着脖子的吴颜氏几乎要张口叫出来! 这秋霜细雨图按如今的市价算,至多也不过三千两左右,汪老爷这是喜欢的紧了,所以甘愿大手笔砸下啊这是。 余光瞧见吴颜氏眼红的样子,颜樾心头万分鄙夷。 此时需得有点反应,否则容易引起怀疑。 颜樾作了一副不胜惶恐的模样:“这么多银钱汪老爷,这画值不当这么多的” 眼看钱要被她送回去,吴颜氏心头一急心中想骂的话生生憋了回去,手却快速将票银从颜樾手里抽出来:“我家侄女年岁还小,这画阁都是我帮着打理的,这么大一笔钱自然不好让她收着,就由我代为收着吧。” 见主子没反应,灵韵几乎想要破口反击了,但想到来之前小姐的叮嘱,还是忍了又忍。 颜樾没有动作,只是松了口气般怯怯地笑:“这书画铺子一直都是姑母在打理,银钱方面也自然得由姑母收着,侄女很是放心。”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汪夫人,又道,“幸好有姑母在,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汪夫人看这小女子模样原以为是个灵透聪慧、有主见的人,却没想到她这般懦弱无用,本想着说上两句话,但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这些繁琐无关之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遂暗自摇了摇头跟着夫君离开了。 第二十八回 五千两银 恋耽美 正文 第二十九回 羊乳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二十九回 羊乳 次日早时,颜家一片寂静,外院厨房内却开始有人走动起来,不时烧火切菜的声音渐渐响起。 除了大门,颜家还有一面侧门,就开在厨房相邻的外墙边,因为厨房乃主子入口食物的重要地方,因此侧门一向有人把守。 有位年轻的媳妇从忙碌的厨房抽身出来:“嗳,小宋哥,送羊乳的人来了没?” 坐在门边闷回笼觉的小宋惊醒,一脸倦容地摆了摆手:“没呢。”说完又倒头靠在墙上继续回笼觉。 突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小宋瞌睡未入,又被打扰一遭心情十分不悦,嘟囔着开了门,瞧见外头的人不免言语冲些:“你说说你,让你送个羊奶你都晚点,你老子好不容易给你讨来的差事,我看你这懒散样子可也是做不了几日的!” 外头那人点头咧嘴笑,一双小眼睛里的精光时不时闪过:“小宋哥莫怪,这不是昨儿夜里吃了二两牛肉,不知怎么的半夜里肚子闹腾,一晚上净往茅厕跑了,恨不得住在里面,这不,知道少爷惦记这口,我可是不待掌柜的吩咐就自个先送过来了!” “哟,周老三,你还吃牛肉,看来你老子给你相看的新媳妇很是体贴嘛!” 周老三谄媚地跟着嘿嘿一笑,“小宋哥要是也喜欢吃酱牛肉,明儿个我让我媳妇再多做些,我媳妇做的酱牛肉那可是天香楼的大厨都比不上的!” 小宋得了好,自然不能继续念叨周老三的不是,笑呵呵地将路让开,“快去吧,罗嫂子可是催了,别让她再来催,这大清早的听着耳朵难受。” “哎,这就去了。” 小宋瞧见周老三手里提的盒子,撇了撇嘴。 小少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早起之前一定要吃一碗新鲜的羊奶羹,前些日子因为太太病逝,小少爷又得了病,所以这羊奶暂时停用。 原以为小少爷自此就改了这个习惯,没想到昨儿个传下话来,说明早就要吃羊奶羹,厨房的人这才马不停蹄赶紧打发人去知会周老三。 真是没心肝的小子! 自己娘死了不过几日,还馋嘴惦记着吃食,这样的少爷能有什么出息? 只可惜了大姑娘,年纪轻轻父母双亡,模样又生的好,怕是会被不少心怀不轨之人惦记上 小宋摇了摇头,暗骂自己整天是太闲了,居然开始操心起主子的事了。 颜盛如今已有十岁,颜樾觉着他整日在房间里习题太过窄小,于是做主在书房的对角安置了一张书案。 颜樾作画,颜盛写字。 窗棂外的树木枝繁叶茂,蝉鸣聒噪,好一派盛夏光景。 屋内二人各做各事,只当中的冰炉镂空处散发出阵阵雾气,灵韵慢悠悠地打着扇子,将凉气分散到书房的各个角落,浸透毛孔的舒爽让人觉得异常安逸,只恍惚外面的炎热是不真实存在的。 “少爷,”颜盛身边两个大丫头的其中一个阿桐走进来,手里还端了个托盘,“这是厨房送来的羊奶羹,您快趁热吃了吧。” 颜盛再怎么转换心思,也不过是个小男孩,他老远就闻见羊奶羹的熟悉味道,只是一直忍着没说。 此时阿桐就将东西摆在他面前,他哪里忍得住。 阿桐说着,就将勺子递给他。 谁知颜盛只是将笔放下,抬头看向颜樾。 收到他眼里的期盼,颜樾叹了口气。 还是个孩子罢了。 她微笑着点头:“既然是做了,就吃吧。” 得了允许后,颜盛立即绽放笑脸,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一旁的阿桐却是有些匪夷所思的模样。 这府里谁都知道大姑娘虽与少爷一母同胞,但性格却是南辕北辙,两姐弟平时很少来往,甚至说话也甚少,别提什么姐弟情份了—— 少爷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依赖大姑娘了? 颜樾看着他吃的香甜,心底莫名有些伤感,但更多的是高兴。 她垂下头继续作画。 颜姑娘性格懦弱胆小,且一向是能不惹是非便绝不会出门半步,但唯独这一手的丹青却是上佳。 当初想法子时,也是将颜姑娘的脑中搜刮了一变才发现有关于颜父那副名画的记忆。 仅凭着这些多年前的记忆,她也能将秋霜细雨图临摹出来,完成后除非是行家细究,否则绝无人可能认出来这是赝品。 她想的也并非是什么复杂的法子,反而是意想不到的简单。 但其中若没有颜姑娘这一手的功夫,怕也是做不成的。 颜樾一面思绪飞舞,一面加快了手上的描边,不时,一副美人垂泪图便勾勒出了个大概。 只是这美人不是别人,正是颜太太。 颜姑娘这位正主的思维对于作画时的掌控力是她不能够完全自如运用的,比如方才她只是想描一副美人赏花,却没想到无意识中跟着脑海走,手底下原本赏花的美人不知何时已是泪两行。 无法掌控的感觉真是糟糕。 颜樾心头有点急躁,最后连笔都不想下,一反常态地将笔丢在画卷上,生生将勾勒好的图染上了墨团。 “姑娘!”灵韵惊呼,上前查看,“这么好的一幅画怎么” 她抬头瞧见颜樾的表情,顿时哑了声。 颜樾以手支颐坐在八仙椅上,烦躁地揉了揉鬓角。 “姐姐!” 颜盛放下手里的勺子,快走几步上前:“姐姐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颜樾淡淡笑了笑,摇摇头:“无事,不过昨夜未休息好罢了,不用担心。” 灵韵扶着颜樾劝道:“姑娘还是回房休息下吧,这样可不得了。” 颜樾没有回绝,灵韵见她默许便虚扶着她离开书房。 颜盛看着长姐离开的背影,只是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阿桐提醒:“少爷,再不吃就要凉了。” 这书房本就有冰炉,再说羊奶羹这东西若是凉了就有股子腥味,小少爷肯定是吃不下的。 谁知颜盛回头厌恶地看了一眼装羊奶羹的碗:“不吃了,以后都不吃了,拿去喂猫吧,以后别让厨房做了。” 姐姐虽然嘴上没说,但眼神总是骗不了人。 颜盛回房路上默默责怪自己怎么就这么贪吃,左右不过是个吃食,姐姐的喜怒才是要紧的。 被少爷丢下的阿桐一脸莫名,又看了羊奶羹一眼,心头顿觉可惜:这羊奶羹少爷不过动了几下 她纠结了片刻,还是将碗捧起来自个吃了个干净。 第二十九回 羊乳 恋耽美 正文 第三十回 赏画宴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三十回 赏画宴 再说汪府这头,汪清海得了画十分高兴,将就上任宴一并做了赏画宴,真是双喜临门,席面上的汪大人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作为南阳新上任的州县大人,自然要摆谱一番,周遭的同僚下属,知县县丞全都请了个遍,然而庆贺上任的仪式只是走个过场,最主要还是特意显摆自己得的这副画。 酒过三巡,宴席撤下,兴致高昂的汪大人便迫不及待使唤人将画呈上给众人观赏。 众人见到秋霜细雨图后,皆是赞赏不已,当然除了必要的阿谀奉承,绝大多数都还是真心称赞的。 “不知汪大人是从何处得了这幅画的?” 一片赞扬声中,一道声音尤为突兀。 汪清海听此人口气似乎存质疑,心中甚是不悦,探目去寻,瞧见不远处的下首侧坐有位年轻后生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 显然,方才说话的就是他。 汪清海虽然一向官位不高,但由于运气好,平日很少有上峰给自己穿小鞋的机会,自然极少有人公然这样问自己问题。 他眯眼看去,见是个面目清隽的少年郎,刚要说什么,那少年郎前面坐着的人赶紧站起身来打圆场:“大人莫见怪,莫见怪,小儿一时好奇多问罢了,您别记在心上。” 他回首瞪了儿子一眼,“还不快坐下!” 汪清海认得说话这人。 这人好像是南阳城边远乡、邕县的县丞孙察。 “不,”汪清海忽然好奇他为何这样发问,“让他问。” 孙察一向老实安分,从不招惹是非,对于上峰的许多要求也是能做就做,从不拒绝。 因为固守报旧的性格导致他一辈子就在邕县,从没挪过窝,更别提升迁了。 眼下儿子这般胡闹,他甚至有点后悔昨日为何要带着儿子一起来了。 少年假装没看见孙察给他使的眼色,梗着头迎目直视:“据晚辈所知,秋霜细雨图出自颜奉之手,但颜奉在有生之年便将此画高悬梁上,并且立下誓言绝不售出——既是有这样的誓言在前,恕晚辈无礼,忍不住想要追问,这画究竟从何而来?” 这下不但孙察,连周遭的众人都齐齐看向他。 这话里话外其实就说了一个问题——这画究竟是真是假? 不知是因喝过酒,还是听了这番话,汪清海原本温文尔雅的面目上浮现一丝红色,这样的气氛下让人有些难以放松。 少年依旧挺直了腰背,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杵立,丝毫不惧。 汪清海忽然笑了起来。 “后生,你若是怀疑真假,那可就要让你失望了,”汪清海笑容里带了点得意,“这画可是我亲自去颜家画阁买下的。” 汪清海一笑,周遭人的心思终于放平了些,孙察那颗提起的心终于也平安放下了。 谁知周遭人及孙察的心刚放下,那少年郎又瞪眼开口:“晚辈虽是得罪,但还是不忍心见大人蒙受欺瞒,这画明明是假的,大人却大摆宴席邀请众位叔伯,在这内院中人知晓也就罢了,若是让外面的人晓得堂堂州县大人买下的居然是一副赝品,又不知在背后该是如何议论大人您?” 若说方才是觉得这少年郎有点意思,汪清海才没有动怒,那这一次,却是真的激起汪清海心中的怒意。 “孙大人!这就是你带来的好儿子?”他原本生的俊朗,只是官坐久了难免懈怠松垮,因此脸颊略有肥虞,平日里也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如今眉目一冷,让在场众人皆缩回脑袋作了鹌鹑,谁也不敢出一点声响。 没办法,谁叫他官大一级压死人呢?更何况这还是新上任州县大人,若是一个不好三把火烧在自己身上,那可就是无妄之灾了。 孙察冷汗直冒。 这样的宴会儿子是从来不去的,此次是妻子头一次开口要求带上儿子,他明明想好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心头一软不自觉就应了。 早知道就该狠下心拒绝夫人的! 孙察这头思绪翻飞,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更不敢充耳不闻,赶紧行礼:“大人息怒,稚子年少,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也不过脑子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计较。” 汪清海起了怒意哪是三言两语就能熄灭的,冷哼一声:“年少无知?本官可记得邕县出了位五十年不遇的奇才,十岁过生员考试,还被邕县县志记录在册——说的好像就是孙大人的长子。” 此言一出,不但孙察冷汗直冒,在场众人也都心里一惊。 汪大人从芗城走马上任到南阳城不过三日,却能将邕县的县志所写记得清楚。 邕县这么小的地方都能记住——那其他地方可见也是提前了解的清清楚楚。 原以为是个靠裙带关系升迁的草包,没想到芗城青天的名号并非虚传,在场各地的县丞对于这位汪大人的了解更深了一层,看向他的眼神里再没有之前的谄媚阿谀。 孙察这头被汪清海的目光逼视,绞尽脑汁想着应对的话,然而还没待他想到什么能让汪大人平息怒火的法子,一旁的儿子又忙不打迭地添乱。 “大人,晚辈并非胡言乱语,只是不想您受人蒙蔽罢了,您想想看,若是您这边真高兴庆祝时,那欺骗您的人正数着钱骂您是傻子——” “够了!”孙察低声怒吼,喝止住他,“孙衍隼,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由地你一个毛头小子在这里大放厥词?还不快滚出去?!” 就当众人以为汪大人必要大怒一番时,谁知汪清海突然笑出声来。 众人不解,却见汪清海又恢复了之前笑呵呵的样子。 “小子,既然你说我这画是假的,那你定然是有分辨真假的本事,不如说出你的依据,或者直接证明这画的真假——”汪清海眯了眯小眼睛,态度语气都十分随和,让人觉得没有丝毫危机感,“我也许会信你。” “大人,这人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哪里会什么检验真假的本事,”一旁随侍的南阳巡守劝道,“怎么能浪费时间在这种人身上?” “是啊大人,这画是您从颜家画阁买下的,那可是经过颜家人的手,人家怎么会自砸招牌?这小子怕不是想出风头罢了,您别听信他的话!” “大人,这小子不可信” “大人” 第三十回 赏画宴 恋耽美 正文 第三十一回 鉴别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三十一回 鉴别 众人纷纷劝道。 却瞧见汪清海打了手势,又都住了嘴。 “既然敢说,自然不会是毫无本事的。”汪清海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展示给大家看看,你所说的赝品与真品是如何真、如何假的吧!” 孙察做官多年,察觉到汪清海语气里藏着不虞,心下一凛,就要上前跪拜求饶,谁知一旁的孙衍隼比他先一步上前。 “既然大人愿意让晚辈鉴别,那晚辈也不弄虚作假,”孙衍隼表情严肃,拢手一拜,“只是在做之前晚辈得得到大人的允许,否则晚辈不敢检验。” “但说无妨。” “想必在场诸位都知道,颜奉颜大家作此画时,正是五年前,”孙衍隼徐徐道来,“普通人户书写之人作画用的是松阳白纸,这纸用料简单廉价,一般用于练习随手;而稍好一些的人家都只用明山宣纸,采买简单易得,纸张柔韧不易破,这是它的优点。”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清楚,不妨直接说重点!”南阳城内巡守王大人皱眉不耐烦道。 “这就要说到了,大人莫急。”孙衍隼微微一笑,隐隐露出一排洁白的牙,“与一般作画人不一样的是,颜奉一生作画只喜孙山的澄心堂纸,这种纸素来以‘滑如春水,细密如蚕茧,坚韧胜蜀笺,明快比剡楮’为优点,与其他纸张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澄心堂纸最长曾有五十尺为一幅,这样的纸张造价高工时长,作一丈便要耗费大量时辰,因此稀缺且贵。” “你的意思是大人买下的这副画所用纸张并非澄心堂纸?”一位县丞问道。 王巡守眉目一瞪,反驳道:“方才本官也也观赏了画,这明明就是澄心堂纸,倘若你是用此法评断,那也太过于草率了!” “那就要叫王大人失望了,”孙衍隼露齿一笑,微微鞠身行了个礼,“方才晚辈说过了,秋霜细雨图是颜奉五年前所作,澄心堂纸最大的优处就是不管放置多年,只要保存的当,画质就会一如刚落笔时的色泽饱和,即便是有水滴上去,也绝不会有水渍附据——” “所以,依你的意思,是想滴水验证?”汪清海问,语气却是听不出来喜怒。 少年正了正表情,目光澄清,黑白分明,腰背挺直如一棵白杨,恭敬地拢手作礼。 “正是。”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引起阵阵骚动。 不过片刻,就有人出言相劝:“大人,这黄口小儿胡言乱语您千万别听信,此画千金难得,可别被他给毁了!” 这刚落下,那边又有人接上:“大人目光如炬,又有多年的收藏经验,怎么会比不上一个毛头小子?” 紧接着是没完没了的议论。 汪清海思虑一番,看向孙衍隼:“看你这么胸有成竹,本官自然不好拂了你的好意,既然如此,本官便允许你提的条件。” 没来得及落下话音让一旁的下属接上,紧接着又道:“可本官从不浪费时间在无用之人、无用之事上。” 这就是让他立个约了。 孙衍隼假装没瞧见父亲拼命给自己使的眼色,自信一笑:“既然晚辈有此一问,自然不会是徒生事端之辈。倘若晚辈输了,晚辈甘愿接受大人的一切处罚。” 汪清海点点头,“倘若被你说中了呢?” “那到时候就请大人答应晚辈一件事。” 汪清海自然是不信这画是赝品,对于他提的要求自然视若淡云,于是不假思索直接点头应下了。 周围人瞧汪清海应下,自然不敢再行相劝,于是只好皆等着看好戏。 展示画卷的两名小厮原本在汪清海的右侧手边方便大家观赏,此时得了命令半卷起画,待走到孙衍隼面前才又将画完全展开。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手捏起一根竹著,在茶杯里沾了沾,侧身提着袖子将竹著放在画卷的墨迹的边缘处。 竹著上沾了刚好一滴茶水,顺着方向就滴了上去。 孙衍隼放下竹著,目光放在画上等着什么。 周围的人也随着他的举动看向那处。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孙衍隼终于开口:“大人请看。” 汪清海狐疑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起身下堂查看。 秋霜细雨图的下边缘处,原本是一处细枝繁叶、却又条理分明的石边草丛,此时被水一浸,墨迹与水融合,成了黑乎乎的一片。 就像是一位绝世美人的脸上忽然长出了一个大痦子。 好奇的众人忍不住也凑过来瞧。 这下可谓是鸦雀无声。 汪清海原本笑呵呵的脸渐渐收起了笑意,由而开始让人觉得有些森冷。 “看来真被你说中了。” 孙衍隼自谦:“不敢当大人的一声称赞,晚辈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众人:大人什么时候夸你了?! 虽是有了结果,孙察还是能察觉出汪清海身上的不虞,赶紧鞠躬行礼:“稚子年少,不过有得皮毛就爱出风头显摆,要是口直心快惹恼了大人,还望大人看在下官的份上不与他一般计较——” 谁知汪清海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果然是邕县的后起文秀,在场如此多的人只有你能看出来,可见真是青出于蓝,孙大人好教养,才能教出这么一位好儿子,如此佳才,本官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王巡守问:“大人,那颜家用赝品来抵用真品妄图瞒天过海,这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得将她们缉拿归堂,怎么说也要治他个欺瞒之罪!” “是啊大人,”方才插话县丞跟着道,“颜家也算得上是南阳各家挨户都知晓的高户,倘若不严惩以待,那这南阳城可就没有礼法可言了!” “不过我听说颜家如今只有姐弟当家,那长女不过十三岁,未必有胆子做得出这样的事,”一圆脸县丞道,“莫不是听信了旁人谗言才受惑行骗?” “这可不好说,万一是少年胆大,故意为之也不一定。” 说罢有不少目光看向孙衍隼。 孙衍隼背脊挺直,坐姿十分端正,毫不回避这些目光。 见众说纷纭,汪清海脸上的笑意渐渐全无,皱眉预备吩咐,且听外面有人进门。 “大人,外面有位女子求见,说是她有一幅画需呈给大人您。” 第三十一回 鉴别 恋耽美 正文 第三十二回 转折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三十二回 转折 宴会上的诡异气氛,颜家却是一片安静。 颜樾侧躺在书房的美人榻上,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什么。 今日书房内没有熏香,而是角柜上摆放的青玉瓶里那支菡萏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味。 灵韵推门进来,就有一股爽快的凉意扑面袭来,顿时成了一半冷一般热,与身后的热浪更是形成鲜明的对比。 灵韵快速转身关好门,慢慢享受屋内的冰凉,也驱散鬓角发间的朦胧汗意。 她将白玉瓶拿下来,在怀里抱着的三两只新鲜菡萏间好一阵挑来挑去,就是拿不定主意选哪个。 她恍然侧目瞧见颜樾,想了想道:“姑娘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小少爷以前最爱吃的就是羊奶羹了,可这接连几日他都不再吃,甚至让阿桐告诉厨房以后都不做了这也太奇怪了吧?” 颜樾听闻,眼皮动了下,但没有睁眼。 灵韵挑来挑去都拿不定,一下觉得这支好,一下又觉得那支好,为难之际只好征询颜樾的意见:“姑娘您看看,婢子挑的这几支里哪只颜色形状最好看?” 颜樾听后睁眼瞧了过来,没有挑选,而是道:“挑出一支,也不过是延长三天罢了,这与剩下被抛弃的那些有什么区别?你自己随意挑一支就行。” 灵韵撇了撇嘴,只好随手选了支方才的候选,将白玉瓶拜访回原位,其余的都预备抱起来好丢出去。 “灵韵,”颜樾出声,“你过来。” 灵韵闻声放下东西走近她。 “从那只盒子里取一根针来,”颜樾吩咐她,灵韵虽不明白还是乖巧照办:“姑娘,咱们不刺绣也不挑线,您要这针作甚么?” 针只是平日里用来刺绣的细针,此时却闪着淡淡的光泽,光泽虽小,却一如刀剑寒刃,让人难免生出退缩之意。 “用这根针,扎我的手臂。” “您疯了吗姑娘?!” “我没有疯,”颜樾目光明清,似绝世难寻的黑曜石琉璃珠,她笑着道,“我说的话,你照办即可无需多言。” 灵韵不晓得姑娘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但要让她用针扎姑娘的手臂,她肯定是万万下不去这个手的。 “姑娘,若是您对付姑太太的法子是以伤害自己为先,那婢子绝不会答应的,更不会照做。”灵韵一脸认真的道。 “灵韵,你知道什么叫打蛇打七寸吗?”颜樾目光带笑,却很难让人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主要不在于她藏得深,更多的是因她举世无双的美丽眼睛,无论男女见了都会忍不住将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然后不自觉感叹时间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一双眼。 “倘若一步不能到位,那么就会被反咬一口。” 皓白玉腕,素手纤指,罗袖轻掀起至上下臂交接的腕处。 灵韵看着她,知道如今的姑娘有自己的主张,也容不得自己多去劝导。 她狠了狠心,手里捏的针对准了手臂,心头一紧狠狠扎了下去。 颜樾下意识眉头轻皱,却没有吭声。 如玉洁白的手臂上顿时有血珠冒出来,像是一颗朱砂般鲜艳。 却道:“再来。” “姑娘——”灵韵急的要哭出声了简直。 颜樾目光一冷,灵韵咬住唇再行扎下。 颜樾眉头更深了些。 自此每扎一下,她的眉头就更深一层,额头上的汗珠也开始渗出,但她死死咬紧了牙,没有一点声响从嘴里漏出来。 最后不知多少下,原本白如玉瓷一般的手臂此时已经是血涌模糊一片了,有血珠儿顺着流了下去,滴落在地毯上瞬间成了一道红色印记。 “姑娘,别扎了,在扎下去您怎么忍受得了这种痛?” 颜樾努力露出个微笑点头:“好吧,就这样也行。” 院子里的事外头的人一概不知,而颜家厨房刚过了午饭,正是午休之时,到处都静悄悄的。 小宋守着侧门百无聊赖地打着瞌睡。 忽而外头轻巧的几下敲门声吵醒了他。 小宋骂了几句,扬声问:“谁呀?” 只听外头的人道:“小宋哥,小的是周老三啊,您快开开门不是。” 小宋虽有些存疑,但还是开了门。 一进门周老三便自顾自地坐在了小杌子上,小宋见他愁苦模样心头明了他是因何而来,想了想道:“你要说什么我大概也清楚,但你的事我帮不上忙,要怪就怪小少爷不爱吃就行。” 周老三撇了撇嘴,瞬间愁容满面,“这南阳城爱吃羊奶羹的人不少,可因为价格比牛乳偏高,才导致售量极少,太太从生病到去世,小少爷患病无法吃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可如今病好了不过恢复几日饮食,怎地突然又不吃了呢?” 南阳盛产牛乳,因此羊乳很少有人吃,颜盛爱吃羊奶羹是因着颜太太生产后自己奶水不够,又寻不到乳母,于是用羊奶喂养了一年,这才导致颜盛有这个习惯。 小宋摇了摇头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模样:“主子不愿意吃,也是没有其他办法的事。再说了,你有这闲工夫打听,还不如去问问谁家喜爱吃这羊奶羹的好。” 周老三眼珠一转,脸上全是讨好:“小宋哥,你每日都待在院子里,又这么神通广大,想必这府内上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如今只是想弄明白这件事,否则我回去也不会甘心的。” 小宋看着他诚恳模样,想到之前欠下的酱牛肉情份,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不过是一个守门的,又不想丫鬟婆子在内院侍奉,又能晓得什么?我劝你呀还是去寻别家吧。” 画? 什么画? 汪清海在考虑的同时问出了声。 小厮回话:“那女子自称是从颜家来,手里捧着一副画卷,说是求见大人,至于什么画小的没有问及。” 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先是被颜家女子蒙蔽买下赝品,眼下又有颜家的人说要献画 汪清海道:“让她进来。” 他倒要看看,今日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汪清海的性格在场众人还没有完全摸透,方才劝阻只不过是探探虚实,眼下汪清海直接做了决定,且都不明所以,因此都坐在原处不敢再出言,厅院里顿时一片安静。 小厮下去,很快折返,不同的是,回来时身后还尾随了一名身形高挑瘦削的女子。 女子手里抱着画卷,盈盈屈膝行礼:“民女见过大人。” 第三十二回 转折 恋耽美 正文 第三十三回 同一条船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三十三回 同一条船 “小宋哥,看你这话说的” 周老三的话还没说完,就从内院急匆匆跑出来个丫鬟,见了门口闲聊的二人,急忙招呼小宋:“小宋哥,快去请个大夫!” 小宋认出这是少爷跟前伺候的阿桂,见她如此,赶忙起身问:“阿桂,少爷怎么了?” 周老三一听这话,竟是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也看向她。 小宋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但这情况下又说不上来,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便消逝了。 阿桂喘了口气,忙道:“不是少爷,是阿桐,阿桐她晕倒了!少爷说让你赶紧去请个大夫来!” “什么?!” 小宋惊呼。 很快却又觉得不对,因为和他一起说这话的还有一个人。 他侧头,周老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是被吓到了” 阿桂催促:“赶紧去呀!” “可是”可是阿桐不过是个下人,得了病只能依照过往经验自己去抓药,是没有资格请大夫的。 “哎呀,少爷让你去请你就去请!阿桐可不是一般的病,她脸色发青,我出来之前还吐了一口血!” 小宋听后顾不得惊恐,赶紧拔腿就往外跑。 “我这就去!” 阿桂四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快速地说了一句:“丛二门进去往右走三十步,姑娘就在书房里,趁少爷房里的事还没声张,你赶紧去。” “阿桂妹子,此事若成了,姑太太就是这里的主子,你我立了头功,定是少不了的好处,”周老三‘嘿嘿’一笑,看着阿桂细柳一般的腰肢露出个淫邪的笑容,“咱们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看你都快二十了没个家人也没个归宿,不如跟了哥哥我如何?” 阿桂年岁十九,模样秀眉,鹅蛋脸杏仁眼,正是韶华时候,倘若不是被吴颜氏塞了银钱,又怎么会跟这样下作丑陋的男人站在一起。 况且他已有老婆孩子,方才的意思自然是想让自己做外头见不得光的那个。 见他说这样露骨的话,阿桂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算哪根葱,还想打我的主意,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等事成了千万别妄图缠着我,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阿桂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周老三看她背影离去,不由冷笑几声:“都是婊子还装什么处,等老子吃到颜大姑娘的头招,老子还未必看得上你这骚货!” 脑海中不由地想起在外面偷看颜大姑娘时候的情形,想起那漂亮的小脸蛋,勾人的眼睛,柔弱的腰肢,周老三顿时心痒难耐,忍不住下身一湿。 说罢对着她背影远远啐了一口,这才缩手缩脚按着指使的路线往里走。 “姑娘,您对自己也太狠心了些”一向要强死脾气的灵韵一脸心疼,竟然忍不住掉了泪。 确实很痛。 但比起前世看到族人相继在自己面前被砍掉脑袋的痛,这点远远不及万分之一。 “好了,收起来罢。” 灵韵瞧见她心情不好,不敢多说,将针收了起来:“婢子去瞧瞧薏仁汤熬好了没有,姑娘刚刚失了血,还是好生休息。” 颜樾点点头,灵韵轻手轻脚带上门退了出去。 再说汪家这头,那名献画的女子被带了进来。 众人的目光齐聚在她一人身上。 这女子个子高挑,肩削细腰,高髻只编了一支丝带,身上穿着水绿的边带绣纹褙子,下面露出缟色的裙摆及绣鞋,怀里抱着一卷画。 仆人将她带上前后道:“这位是我家大人。” 见了众位官人眼里虽有惊吓,但并不露怯,反而快步上前给汪清海叩拜行礼:“小女子见过大人。” 汪清海见她心有害怕却装着一副镇定模样,不由地露出一丝笑意:“既然是来献画的,一直跪着要怎么献?” 女子显然没反应过来,还垂着头跪着。 一旁的仆人多嘴解释:“大人这是让你起来说话。” 她听后赶忙起身,露出一张白皙的脸蛋。 汪清海见了她的脸一瞬间,竟然变了脸色。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女子身上,自然无人注意到上位处的反应。 但孙衍隼却用余光捕捉到了。 这女子长相不丑,但也不算过分美貌,汪大人这反应未免有些太奇怪了吧? 待众人感觉到不对劲时,汪清海已经恢复了神志,暗自镇定地咳嗽了声:“说说吧。” 那女子点头微微屈膝:“大人,小女子名赵含莺,是颜家外庄上的洒扫佣人,此次要献的画正是我家老爷所作的秋霜细雨图。” 这女子正是环莺。 她如今的身份是颜家外庄子上的赵家二女儿,因此对外一律称赵含莺。 颜家仆人? 一旁负责展画的小厮赶紧上前将她怀中所抱的画徐徐展开,给众人察看。 孙衍隼好奇上前察看,心中确认真品无疑,回头对汪清海拱手道:“大人,的确是真迹。” 汪清海彻底恢复理智,瞧见与自己从却扇坊买下的那副画简直一模一样,这才忍不住怒从心起。 “颜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汪清海一字一句道,“这是当本官是猴,拿来戏耍的么?” 巡查王大人拱手上前:“大人,这颜家分明戏耍于您,这已是犯了欺瞒之罪,不如待下官前去捉拿回来于您问话!” “请大人息怒!”环莺连忙跪下,“我家姑娘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汪清海见了她这张脸虽然有所触动,原本的怒意硬是被按捺下几分,声音却是依旧透出几分怒火:“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样的苦衷值得戏耍本官的!” 环莺道:“我家太太于上月亡故,我家姑娘与少爷年幼,幸得有太太托付的方先生照看这才不至于被外人所欺。 “可自从我家老爷的妹妹——也就是姑太太从舟城来了府里,既是想要霸占颜家资产,又暗地里插手画阁的生意,想必大人也能够明白,我家姑娘少爷都还年幼怎能反抗得过?一心寄托方先生相助,可碍于外头的流言也是力有所不及罢了。” 说到此处环莺垂下头神色难免有些黯淡:“其实姑太太百般欺压也就算了,但姑娘担心姑太太打这幅秋霜细雨图的主意,于是早些时候便吩咐婢子带着画躲去了城外的庄子上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买下画的居然是大人您——姑娘左思右想,心觉不能欺瞒于大人,遂让婢子带着这画来交还给大人,以求恕我家姑娘的欺瞒大罪。” 第三十三回 同一条船 恋耽美 正文 第三十四回 螳螂捕蝉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三十四回 螳螂捕蝉 她说完后,深深贴地叩首一拜:“婢子请求大人看在姑娘一片诚心的份上,帮帮我家姑娘!” 周老三蹑手蹑脚地一路进了内院。 不知什么缘由,内院里静悄悄的,竟是一个丫鬟婆子也没有,只有些许的虫鸣鸟叫,这样反常的安静倒怪吓人的。 周老三心头有些紧张。 虽然他是个公认的地痞流氓,仗着有把子力气在南阳也无人敢惹上身,但头一次做这种事,心头除了刺激更多的是害怕。 转念又一想,可能是被颜少爷屋里的动静吸引去了,想不到这阿桂还挺厉害的。 于是暗骂自己怎么这么胆小起来了,这样还怎么偷香窃玉?心头嘿嘿一笑加快了步伐往左边的书房走去。 书房门没有关严实,露出二指宽的缝隙,周老三被一股子奇怪的香味吸引到门缝处,贼眼往里一瞧,恍惚瞧见窗户边的美人靠上躺着一抹倩影,遥望下能依稀判断出那曲线,兴奋之余忍不住恶狠狠地咽了把唾沫。 这姑母当的,天仙似得人儿居然送到自己嘴里,也是够恶毒的。要是被颜老爷颜太太晓得了,还不得从坟墓里爬出来再给气死一次。 周老三美滋滋地正要直起身推门而入,却听回廊那头有人说话和脚步声。 周老三心头一紧,四下看了看,猫着身子从右侧过去,躲在了盛水的大缸后面,缸里养着碗莲正好能挡着他,而他又能看清楚外面不被发现,是个绝佳的好地方。 声音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周老三壮着胆子伸出眼睛往外瞧,见是前后两个少女。 前面那个穿着粉霞色衣衫,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后面那个则手里端着东西垂着头跟着走进去,一看就知道是个丫鬟。 这俩人进去不管多久,肯定会耽误自己办事的时间,倘若坏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虽然心中着急,可进去的人没出来,周老三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心急如焚地藏在原地不敢走。 来人正是吴菁华。 “樾表姐好兴致,这样热的天躲在这冰凉劲儿的地方瞌睡!” 颜樾抬眼,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侧了侧身子,继续阖上眼假寐。 见颜樾当她不存在似得,吴菁华忍不住皱眉生气道:“我不过是想要厨房给我做一碗红豆沙冰,那同妈妈只当我说的话不存在似得,不但拒绝了,而且还在我吃的饭食里放虫子,我不相信她有这么大胆子,说,是不是你指使的!” 这大热天她原本不想跑这一趟,只因她正午里想吃红豆沙冰,便让小丫头去厨房招呼,谁晓得那同妈妈不但不做,而且还把使唤去的丫头给奚落了一顿,大有指桑骂槐之意。 小丫头哭着回去添油加醋打了一通小报告,气的她是七窍生烟,就要出门去算账,谁知娘亲拉住了她,告诉她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房门一步。 她好不容易才忍下,谁知午后送来的翡翠膏里居然有虫子,这让她怎么忍?无论如何都要来找她算账,这就趁着娘亲出去的间隙直奔书房,誓要讨个说法。 颜樾听了慢悠悠地睁眼起身坐好,眼睛半睁懒洋洋的睨了她一眼:“哦?竟有这样的事?这么热的天儿菁表妹过来出了一身的汗,快先坐下歇歇吧。” 她手中的帕子跟着她请吴菁华坐下的手势扬了扬,又漫不经意地收回。 吴菁华刚想说话,却感觉身子一阵发软,从自己进门时还感觉不到的甜香味,如今是越发的浓烈,甚至充满了整个屋子一般。 她身后的丫鬟早就撑不住,比她还先要倒下去。 吴菁华看着倒下去的丫鬟忽然想到了什么,睁大眼睛瞪向颜樾,可刚走两步,身子却不听使唤的往后软软倒去,躲藏在多宝阁架子后面的灵韵闪身而出及时扶住了她。 她还想睁眼,却是招架不住药效发作缓缓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彻底昏过去。 汪清海听了一席话后,心头怒火不减,当即指派巡查王柳带人去颜家,孙衍隼因为好奇,也跟着一同去。 见儿子上赶着去凑热闹,孙察痛心疾首地踢了他一脚:“你个不孝子,是不是惹出大祸才甘心!” 孙衍隼清楚以父亲的性格,是不敢在汪家明面阻挠自己,于是趁着他未反应过来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徒留孙察在后头急的干瞪眼。 新官上任更迭换代,这是汪清海上任以来触碰的第一个案子,而且是与他本人有牵扯,事关颜面问题。王柳作为南阳的城域巡查使大人,隶属于汪清海眼皮子底下的直接下属,要是此事办好了自然是能得到称赞,若是办不好就会留下坏印象。 于是王柳清点了手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城东走去。 双柳巷不算宽阔的巷子,陡然多了这么多差爷顿时显得巷子窄小许多,门匾上以正楷写着大大的‘颜宅’二字,门匾左右还悬挂了森白的两只白灯笼,正是未出孝期。 而巷头巷尾的人户听到这么大动静,自然不会放过看热闹的机会,纷纷开门伸头出来瞧。 王柳示意手下前去叫门。 门开后,有个眉眼稚嫩的小子一见是这么多差爷,顿时惊恐地连话也说不完整:“是官爷,不知有何贵干?” 叫门的手下道:“我们奉州县汪大人之命来问话,你家主人呢?” “我家大姑娘她她在在里面。” 王柳皱眉头,表示不想与结巴多费口舌,于是径直往里走。 手下的人也跟着往里走,颜家这样的文人家宅哪里有这样粗犷的差爷平白闯入过,看门的小子吓得惊恐地看着他们,连阻拦都忘记了。 走在最后的正是孙衍隼,他看了眼吓得腿软的小子,好心拍了拍他肩膀,“我们只是来问个话,问完就走,别太紧张。” 灵韵将倒下去的吴菁华抱到了美人靠上,脸朝内里,因着吴菁华与她年纪厢房,身段个子也差别不多,看上去就像是颜樾睡在原处没动过一样。 灵韵将丫头抱到屏风后,做完一切出来后问道:“姑娘,咱们这会子出去吗?” “嗯。”颜樾将外衫的白纱罩脱掉,脱掉后只剩胭脂粉的衣裙——看起来与吴菁华的衣裙颜色相近,却又不太一样,按着远处看,肯定是分不清楚的。 颜樾面上带了淡淡的笑容,主仆二人推门往外走去。 第三十四回 螳螂捕蝉 恋耽美 正文 第三十五回 装模作样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三十五回 装模作样 终于出来了! 被蚊虫叮咬地难受至极,心里头又是急迫又是害怕,瞧见先前进去的主仆二人终于原路回去,难受的心情瞬间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有兴奋。 待那两人走远后,周老三不再犹豫,快步推门而入,关好门回头就瞧见侧卧在美人靠上的佳人。 佳人昏睡着,周老三暗道这吴颜氏果然厉害,怕颜大姑娘叫嚷还特地迷晕了。 鼻间的那股子香味直窜脑门,周老三却觉得舒心至极,他迫不及待地上前将人翻过来。 却觉得有些不对。 眼睛闭着看不清,鼻子塌了些,脸蛋圆了些,眉毛淡了些 眼前的女子虽然同样美貌,但却与自己之前偷看到的模样有些不一样。 可手里捏着滑腻的柔胰,鼻间的香味,脖颈处露出的白花花的软肉,眼前的少女就好似已经不着寸缕的摆在自己面前似得,方才的疑惑瞬间忘得一干二净,赶紧上手扒了腰带解开衣衫就是一通乱啃。 而他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从水红色鸳鸯戏水的肚兜里伸了进去,粗粝的手掌摩擦着少女胸前最柔软的地方,惹得娇生惯养的少女即使是在昏睡中也忍不住吭了声。 周老三吓得手底下赶紧用劲小了些,手底下的少女果然没再多吭声,反而发出阵阵吟咛声,身子不自觉扭了扭,鹅蛋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潮红。 他乐的歪嘴一笑,暗道这深闺的小姐玩起来跟妓子差不多嘛。 手玩够了,周老三将她的裙摆撩起来,正准备办事时,外头突然一声巨响,书房柔弱的门哗啦一声被撞开。 一大堆脚步声传进来,屋子里瞬间如潮水一般涌进一群人,瞧见这艳色十足的场景,都惊的睁大眼睛。 “我说官爷,民妇的侄女正在书房歇息,您也不听民妇的劝告,这样突然闯进门”喋喋不休进门的吴颜氏瞧见这场景,再看向美人靠——她得意的眼神瞬间变得惊恐,脸色由红润瞬间变得发青。 谁能告诉她,原本待在书房没有出门一步的颜樾什么时候变成了菁华?! 她身后的吴娴华见了这场景更是吓得脸色发白。 “菁儿!” “妹妹!” 周老三瞧见这场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裤子都脱了一半一时半会提不上去,吓得跌坐在原地。 被吴颜氏摇醒的吴菁华迷蒙着眼看到这场景,再看向身上趴着的男人,发生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退的干干净净。 “菁儿!”吴颜氏痛哭着上前整理了下她胸前凌乱不堪的衣衫,毫不犹豫给了周老三一巴掌,“你这个畜生!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老三虽是男人,但因着吸入了些许软魂散,又因一时没反应过来,加上她这一巴掌的劲儿不小,居然被扇倒着滚到了地上。 “母亲!”吴菁华终于反应过来,抱着吴颜氏痛哭不已。 吴娴华怒目而视:“你这畜生是从哪里进来的?!为什么会对我妹妹做此脏污之事?!” 一旁的十几个人就这么看着,特别是王柳,似乎看一场好戏似得,一点儿也没有要打断的意思。 孙衍隼却有些意外。 明明是颜大姑娘的书房,此时正主不在,倒是吴姑娘在此受劫难 “这儿怎么这么多人?” 一道温润的嗓音从外面响起,屋内人的目光都询声而视。 只见外头立着位穿胭脂粉衣衫的少女,她身形俏立,眉目如画,肌肤白皙,像是春天里的一支俏生生的迎春,特别是她的眼睛,犹如天上明月海底明珠,为这样的美貌多增添了许多的灵气,让人过目便难忘。 真是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 只听说颜家大姑娘美丽无双,却因为被颜家保护的太好,很少有人得见,今日真切见到,却觉得那些美好的形容词都太匮乏了,远远不能够形容。 躲在后面的孙衍隼却撇了撇嘴,嘟囔着道:“演技真是好。” 颜樾进门瞧见这幅场景,惊讶不已:“菁表妹这是怎么了?” 王柳摸了摸不算长的胡须,尽量收敛着声音,上前道:“你是?” 颜樾见他眼底闪过害怕,屈膝行礼:“小女子是颜家长女,不知大人是?” 一旁的下属上前道:“我们大人乃是本城城域巡查使王大人,还不快拜见!” 王柳疑惑道:“既然你是颜大姑娘,那这几人又是谁?”他话所指自然是吴颜氏母女三人。 颜樾垂目回话:“回大人,这是我的姑母以及表姐表妹,”她皱眉问道:“却不知她们为何如此,大人知道吗?” “颜樾,你个贱人!你还装!”吴菁华目眦尽裂,怒吼道,“方才不是你拿迷药晕倒我,否则我怎么会在你的书房?!” “菁表妹,说话做事要讲证据,过正午时盛儿屋里的阿桐吐血晕倒,我当时就在,大夫还是我吩咐去的,要是不信可以问丫头婆子——” 吴颜氏心头忽觉恍悟——这一切都是她挖好的! 看着表情淡然无辜的颜樾,心头是恨得牙痒痒,却又恨自己太过着急,她心知有其他的事是决不能被挖出来,于是硬生生咬破舌尖也拦着吴菁华不许再说话。 吴菁华吴娴华看着拼命使眼色的母亲,想要开口却还是不作声了。 母女三人抱头痛哭。 王柳很是不耐烦女人哭,瞧见一旁发呆的周老三,他呵斥道:“你,叫什么名字?!这是颜家后院,你是怎么溜进来的?” 周老三心知事情败露,想着方才吴颜氏的怒吼刚想全盘托出,转念一想还有没拿到的钱,眼珠一转,赶紧膝行几步上前求饶:“大人,小民是给颜家少爷送羊乳的,今日是颜家少爷屋里出事,刚巧小的在侧门,于是进门帮忙来着,谁晓得半路听到这里有人在喊叫,于是过来看看,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这女人脱了衣服直往小的身上贴——小的是男人,哪里忍受的这种诱惑所以” 要不是这样的场景,颜樾怕是要笑出声了。 这男人装模作样比她还要厉害,照他的说法,他是最无辜的那个人,无论是到内院还是在书房都是被人拉来的。 吴菁华原本忍着,听到这话泪眼婆娑,恨意怒意交加:“你是哪里来的贱人,空口白牙就往我身上倒脏水!明明是——” “菁儿!我的儿!”吴颜氏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她。 第三十五回 装模作样 恋耽美 正文 第三十六回 中毒之人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三十六回 中毒之人 “颜樾,你个贱人!你还装!”吴菁华目眦尽裂,怒吼道,“方才不是你拿迷药晕倒我,否则我怎么会在你的书房?!” “菁表妹,说话做事要讲证据,过正午时盛儿屋里的阿桐吐血晕倒,我当时就在,大夫还是我吩咐去请的,要是不信可以问丫头婆子——” 吴颜氏心头忽然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这一切都是她挖好的! 看着表情淡然无辜的颜樾,心头是恨得牙痒痒,却又恨自己太过着急,她心知有其他的事是决不能被挖出来,于是硬生生咬破舌尖,血腥味弥漫让她死死拦着吴菁华不许再说话。 吴菁华吴娴华看着拼命使眼色的母亲,想要开口却还是不作声了。 母女三人抱头痛哭。 王柳很是不耐烦女人哭,瞧见一旁发呆的周老三,上前踢了一脚,呵斥道:“你,叫什么名字?!这是颜家后院,你是怎么溜进来的?” 周老三心知事情败露,想着方才吴颜氏的怒吼刚想全盘托出,转念一想还有没拿到的钱,眼珠一转,赶紧膝行几步上前求饶:“大人,小民是给颜家少爷送羊乳的,今日是颜家少爷屋里出事,刚巧小的在侧门,于是进门帮忙来着,谁晓得半路听到这里有人在喊叫,于是过来看看,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这女人脱了衣服直往小的身上贴——小的是男人,哪里忍受的这种诱惑所以” 吴菁华怒从心中来,瞪着满口胡言的周老三,悲切又无力道:“你!” 要不是这样的场景,颜樾怕是要笑出声了。 这男人装模作样比她还要厉害,照他的说法,他是最无辜的那个人,无论是到内院还是在书房都是被人拉来的。 吴菁华原本忍着,听到这话泪眼婆娑,恨意怒意交加:“你是哪里来的贱人,空口白牙就往我身上倒脏水!明明是——” “照你这意思,人家黄花大闺女是上赶着要与你苟合?”无论是谁都不会认为这符合事实,王柳自是不例外。 吴颜氏怒意愧疚齐齐袭来,看周老三的眼神恨不能将他抽经剥皮才能泄恨,咬牙怒骂:“好你个泼皮,乘着内院乱着便摸进来,这般侮辱我女儿竟然还满口谎话,如今竟是要将脏水悉数泼到菁儿身上——我决不允许!” 说罢,母女二人又是凄凄惨惨戚戚地互相抹眼泪珠子。 周老三心中本就虚的很,见她这似要吃人的眼神不由地吓得一抖,躲闪开了眼神。 王柳不是什么新手,见此情景,咳嗽一声摆出官威:“好了,本官今日来并非是看你们哭哭啼啼的,”他手一挥,“这幅画你们可认得?” 手底下的人将那副赝品图拿上来展示给众人看。 吴颜氏泪痕未干,面上却已是愕然:“这不是汪老爷买下的那幅怎么会在大人您那儿?” 王柳侧目:“颜姑娘可认得?” 颜樾点头:“自然认得,这是我亲笔所画。” 孙衍隼看向她,堂中间立着的少女亭亭玉立,背脊挺直,身形削弱却又坚毅,并非是弱柳扶风的女子。 颜奉的女儿能将秋霜春雨图临摹地如此想象,甚至找不出一点儿瑕疵错处,连他都要以画纸才能分辨出来——可想而知颜樾的画功有多精炼。 而这样的功力只有颜奉那样年岁的人才能达到。 孙衍隼想。 但王柳似乎没想到她就这么直接承认。 看来那赵含莺所说确实属实。 王柳心中有了轻重,但该问的还是要问:“你们可知买下这幅画的人是谁?” 见几人都一副莫名的神色,王柳道:“是南阳新上任的州县汪大人。” 颜樾立即露出惊讶的模样。 孙衍隼忍俊不禁。 没有半点出声,颜樾却好似有感应似得回头直直看向他所站的地方,这一瞬间吓得孙衍隼心口一跳,赶紧往后躲了躲,直到感觉她移开了目光,这才直立起身子。 娘果然说的没错,越是美貌的女人越会做戏。 真是可怕的女人。 孙衍隼莫名松了口气。 那头的王柳道:“汪大人在你们却扇坊手里买下的秋霜细雨图是赝品,本官奉命拿你们二人回去受审,有什么话留着到公堂上说。” 吴颜氏心虚的紧,只怕官差发现什么,一点儿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颜樾则不卑不亢,屈膝道:“大人的差事小女子不敢阻挠违抗,只是幼弟一人在家宅,而且他的丫头又刚刚吐血晕倒,实在是不放心,请大人准许我请先生到这里照看,届时一定跟着大人去绝无二话。” 王柳点头:“自然可以。”待颜樾快要退出去时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出声问道:“颜姑娘,令弟房中的丫鬟为何会吐血晕倒?” 吴颜氏紧张地看颜樾,手里捏着衣角,耳朵却是牢牢地去听颜樾说什么,额头已经有冷汗直冒。 “回大人,原是今早同住一屋的丫鬟起床时,发现阿桐身子不太对,劝说她休息,但阿桐还是强撑着做事。没想到午前时分吐了血之后晕倒在地,我当时就在幼弟的房中教他练字,见此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大夫来了后说是中毒,下了几针才抢了条命回来,这会人正虚弱着。”颜樾有意无意穿过众人看向里面,道,“直到方才有小丫头说书房这里有官爷闯进来,我这才闻讯赶来” 王柳看着她的脸,似乎在想什么。 “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侧门前院的丫鬟小厮,纵使对口也得时间,小女子即便是再厉害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一切,相信换个人也是如此,大人你认为呢?” 没有谁会得了闲心向一个丫鬟投毒,除非想要谋害的是另有他人。 王柳一面这样想着,一面觉得有点不对劲。 虽然自己是问话者,却觉得自己被她带着走。 他极其想摆脱这种感觉,于是思量片刻后道:“既然是中毒,又被本官遇见了,自然不可不闻,烦劳颜姑娘带路,本官要察看情况。” 颜樾疑惑看他,还是点头屈膝:“大人请跟我来。” 听到这话的吴颜氏手头一颤,看向那头,却瞧见颜樾莫名阴恻又意味深长的眼神,心头一惊打了个颤。 果然!就是她下的手! 第三十六回 中毒之人 恋耽美 正文 第三十七回 自作自受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三十七回 自作自受 碧纱橱的内隔间,青袍白须的大夫颤巍巍地收了针,方先生上前瞧了瞧,见阿桐躺在床榻上,脸色虽比方才好了不少,但依旧是灰面发青,留有喘气的空隙罢了,情况仍是不容乐观。 “薛大夫,不知可看出这是什么毒?”方先生问。 薛大夫手执起桌面上的一块方巾,白色巾面上的一滩暗红色尤为扎眼。 这是方才第一次施针时阿桐涂吐出来的血。 颜盛年纪小,虽然经过姐姐的点醒没了以前的无知,但见到这样骇人的场景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大夫,阿桐她这样会持续多久?” 薛大夫正要说话,外头有忙乱的脚步声传来,片刻后颜樾带着人走了进来。 “如何了?可查出来什么?”颜樾进门便问。 薛大夫瞧见她身后的王柳,原本想回答的话只好按下,赶紧行礼:“王大人怎么来了?” 薛大夫坐馆南阳名医堂,在南阳境内也是算有声望的名医,但即便是达官贵人也会生病就医,因此薛大夫认识王柳不算奇怪。 王柳笑着就寻了凳子坐下:“本官今日来是为了请颜姑娘回去的,跟你没关系,薛大夫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当本官不在就行。” 薛大夫点头称是。 转头继续察看白巾。 然而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好歹,倒是床榻上躺着如死尸的阿桐又胸口翻涌,几次差点翻身呕吐,急的阿桂在旁边快哭了,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如此。 王柳回想起吴颜氏的反应,心头存了疑虑,但本着不多惹是非的念头还是没出声。 就在他心头考量时,忽听耳畔有个声音道:“这很明显就是中了毒嘛,那碗羊奶羹明明是盛少爷的,却被贪嘴的奴婢给吃了——真是阴差阳错,只是可惜了这小丫头背锅,啧啧。” 王柳糊涂的脑子忽然一个的婆子神秘兮兮道,“刚才大姑娘带着官差大人冲进书房的时候,我呀好奇跟着瞄了一眼,你们猜我看见了啥?” 先前问话的丫头急切催促:“哎呀我的元妈妈,都这时候了还买什么关子,直截了当说吧您就!” 元妈妈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站的远,只瞧见那周老三的手揣在二表姑娘的肚兜里——那场面可香艳了,怕是窑子里的姐儿伺候人也就这模样了。” 颜家的下人少,加上门房马吏拢共也就十几个,这婆子说话声不算小,这么一说周围的人几乎都听了个大概。 虽然没亲眼见到,但‘手揣在二表姑娘的肚兜里’这样香艳的场景光是凭着字眼想象在众人脑海里已经是有副画面了。 丫头自是不喜吴颜氏母女,嗤之以鼻:“那毒下在羊奶羹里,摆明了就是见不得少爷好,没想到歪打正着阿桐做了替死鬼,但如若不是这事,哪还能有后面那事?我看姑太太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话点明所有,元妈妈及众人都恍悟,皆点头附和。 第三十七回 自作自受 恋耽美 正文 第三十八回 审理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三十八回 审理 南阳西城府衙大堂内,王柳将颜家的案情一一描述给汪清海。 汪清海听后略微沉吟,道:“原以为只是卖假画讹诈些银钱罢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等事牵扯,”他想了想问道,“那颜家姑娘怎么说,这奴仆中毒是否要上报?” 奴仆要是死在自家院里,找个地儿隐秘地埋了就是,或者打发人半夜抬出去,只要主家不声张报官,基本上官府也只当睁只眼闭只眼。 但既然官府要插手,按着惯例也需得主家点头才行。 王柳点头:“下官已经问过了,自是同意的。她父亲去世的早,上月母亲又刚去世,这才不到月余,幼弟身边的丫鬟就遭此横祸,自然怀疑这毒是给颜少爷准备的,只可惜丫鬟贪吃成了替死鬼才有幸逃过一劫,不过也不枉主仆一场,顾全了颜少爷。” 投毒的人在暗处,颜家姐弟在明处,此回若是不追究,下次又故技重施如何是好?不如一次性追究到底的好。 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 汪清海颔首。 既然是牵扯命案,那假画的事只能暂且搁置一旁。 虽然案件与南阳贵家无牵扯,情况也不严重,但这还是他上任以来头一件着手办理的案子,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汪清海在堂首主位上站起身来,踱步两下问:“颜家除了颜氏姐弟,好像还有外房的姑母住着是吗?” 他顿时想起了在却扇坊时热情招呼他们的那个中年妇人。 想起颜姑娘对她的言听计从,汪清海心头忽然一片清明。 首案不能太难办,否则时间拖长了对自己官声不佳;但也不能太简易,否则毫无用处。 这件案子牵扯人命,算是不小,眼下凶手已是猜想有七八分汪清海嘴角微翘,露出个自信的笑。 “大人请看,”王柳将提前预备好的东西呈上去,“这是颜家目前居住且与案件来往关系人员的名单,除了颜氏姐弟、姑母吴颜氏母女三人、府内各方的杂役、仆人、丫鬟婆子拢共就十三个,关系十分简单。这十三个人里有大半都是从伢婆手里买来的,都是无根无底之人,除了极个别是南阳本地人,虽然出身不同,但这些人都一径表示颜家太太是和善之人,从不苛待打骂下人,而且治家有道,因此家宅里的婆子丫鬟从来没大声嚷过一句。” 听起来这位颜太太是个利落聪慧的女人。 丈夫去世多年,能将快要垮掉的店面和颜家支撑起来,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 汪清海一面听他解释,一面看名单,后面出现的几人和来源介绍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周老三为何会有关联?” “周老三家中做羊乳生意的,因着颜家少爷喜欢吃羊奶羹,便时常让周老三送来,因此也算是与颜家有来往的人员,而且——”王柳想起了那香艳的场景,难免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导致颜少爷身边丫鬟中毒身亡的正是今早的那碗羊奶羹。” “哦?” 汪清海余光瞧见王柳有些异常的神色,不免疑惑:“你这是怎么了?” 王柳舔了舔干涸的唇,道:“方才下官依令前去颜家拿人问询时,没想到在颜家书房撞见周老三轻薄吴家二女——这人牵扯两面,下官不敢有误大人审理,便将人等都一一带回了。” 寥寥几句,案情十分明了。 汪清海正色道:“情况我已了解,去前面升堂吧。” 南阳城县衙宽阔高大,六根红柱分抵两边,正堂上挂着‘明镜高悬’四个正楷大字,令人心生敬畏。 外头早已有好事的群众邻里占了好位置预备看热闹,现场一片嘈杂,人声鼎沸,细听有些讨论颜家姐弟的可怜,有些在议吴颜氏的恶毒,但其实绝大多都是谈论吴二小姐的香艳绯色。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情发生还不到一个时辰,吴二小姐被地痞强占的消息就被传的人尽皆知。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 颜樾挺直背脊立于明镜堂,背影在群众看来,却是单薄无依、可怜至极的。 偶时能瞧见颜大姑娘侧目眼中的黯淡,甚至还能瞧见一丝丝泪光,围观百姓的怜悯之心被勾的一阵一阵的。 “大哥,你说这颜大姑娘招谁惹谁了,早早死了爹不说,眼下娘也跟着死了,如今还有姑母毒害弟弟,然后霸占颜家——真是太可怜了。” 人群后的一位黄衫少女叹道,“真是太可怜了,我原以为这样的惨事只有戏文里才有,没想到居然让我碰上了!” 一旁的男子无奈笑了笑。 人是群居的,为了跟着众人走,自然是牵强附和、跟随大众的意思。 有可能原本不觉得颜姑娘可怜,但既然大家都觉得可怜,为了不惹人显眼特立独行,于是口里都跟着众人的意思说可怜了。 这是愚昧。 原本只是口里这样跟从,但久而久之说的人多了,心底也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原本反驳的内心开始渐渐接受。 这是盲从。 但这两个词只可以形容别人,苏沣不喜欢用这个词来形容苏檬。 她就像一朵美丽的菡萏,被苏家娇着捧着长大,外头的事虽知道的不少,但那些不过是戏文里的勾泪处便哭的稀里哗啦,这样的人,怎么会晓得人心上的险恶有多恶? “大哥,你怎么了?难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苏檬瞥见大哥的神情,追问道。 苏沣淡淡摇头,刚举起手预备揉头,却害怕弄乱妹妹的发髻,于是改为抚摸:“无事,快看汪大人出来了。” 第三十八回 审理 恋耽美 正文 第三十九回 行凶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三十九回 行凶 苏檬赶紧回头,就看见前头出来十二个衙役,一边六个分开站好。 原本是南阳巡查使的王柳主理,但汪清海作为南阳城一把手,又是刚上任三日不到,这等案件自然是要插手的,两人一前一后从后围出来,汪清海坐主理位,王柳坐在了陪审位。 二位大人坐定后,惊堂木一拍,围观的群众顿时都停了口,整个明镜堂鸦雀无声。 “堂下何人,有何冤情,速速报上来。”汪清海问。 整个堂内除了衙役惟有颜樾站着,这话自然是问她。 颜樾恭敬跪拜叩首行礼,跪着回话:“启禀大人,小女子是颜家长女,今日递状子其原因有二。” “其一,状告姑母吴颜氏,逼迫我临摹赝品充作正品卖出,获取利钱,此行虽为我不齿,但因我与弟弟年幼,且她又拿幼弟要挟,我不得已只好听从但万万没想到买下画的人是大人您,小女子思前想后坐立难安,即便是您不会认出真假,但还是觉着不应欺瞒于您,于是这才让婢女在适当的时候将画作奉上,以求大人宽恕。” 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咬字清晰,声调却并不高昂亦不会低沉小声,让人十分愿意聆听。 被人欺骗不是件舒心的事,但颜樾前有环莺献画补救,此时自己又做低伏小一副认罪模样,加上真画已经到了汪清海手里,即便是定罪至多不过罚些银钱做样子罢了。 汪清海见她叩首真诚模样,心下积攒的怒意早就消散了大半,于是抬了抬手道:“此事你已做了该做的,况且是有人挡在前面所以你也是不得已,本官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自然不会与你计较。” 颜樾赶紧再叩首行礼:“小女多谢大人。” “其二呢?” 颜樾再道:“其二,状告姑母吴颜氏下毒行凶,但因机缘导致幼弟逃过一劫,也算是行凶未遂,但其丫鬟阿桐却无辜受难,虽然只是个丫鬟,但我母亲在世时一直教导人存德善之心,即便只是丫鬟,也该有得到惩治恶人的机会,大人明察秋毫,请还死者一个交代。” 围观的群众一般这时候耳朵最是灵敏,这一番话听得是真切,不免又是一阵唏嘘。 “都说姑母姑母,这吴颜氏与颜大姑娘只差了个姑字,却起了这等心思,真是不该。” “颜家虽然不是富贵之家,但好歹有颜老爷留下的铺子与家财,你瞧那吴颜氏的穿着,铁定是惦记上了娘家财物,这才想法子处心积虑迫害姐弟俩!” “真是人心难测!” “可不是!” 围观者众多,一人一句都足以让衙堂成菜场一般热闹。 颜樾依旧跪的笔直,像是一株孑然自放的栀子。 汪清海点头,王柳扬声道:“将此次主要审理案件嫌犯吴颜氏和周老三带上来。” 衙役握刀道是,转身带人下去牢狱提人。 不多时,吴颜氏与周老三都被带了上来。 只是过了三个时辰,吴颜氏早晨时的红光满面与笑意盎然,此时皆是遍寻不见,反倒是脸上灰扑扑的,看起来倦意十足。 “舟城吴颜氏,颜大姑娘状告你下毒谋害其弟颜盛,却因为阴差阳错毒死了颜盛的贴身丫鬟阿桐,导致中毒身亡,你可有辩解?”汪清海发问。 吴颜氏虽灰头土脸,脸色也发灰,但眼神却依旧是转的灵活,她听此言,哭天抹泪道:“我是她们姐弟二人的姑母,自从嫂嫂去世我便带着女儿来这里帮着料理后事,我侄女年幼不通人世,生意家世也是我这个长辈一并打理,我自问问心无愧,可你是受了谁人的迷惑才说出这样昧良心的话?!” 她唱念做打,仿似受到冤枉一般,十分凄苦的模样引得众人又不自觉生出同情心来。 “问心无愧?”颜樾将袖子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腕,然而上面却是细细密密的红点,看起来甚是吓人,颜樾冷笑一声,“自我母亲三月前病危卧榻,你可曾来看过一回?待人去世了有六日才来,却并非在路上,而是住在城西的客栈里,既是在一个城里,为何不入我颜家非要住在客栈?” 吴颜氏没想到她连这个都清楚,嘴唇翕动半天才道:“大嫂因为旁人之言一直不待见我,我怕她不待见我,特地等到头七的时候再去,以免惊扰了她,这样难道不可以?” 这个理由很牵强,但也被她说了出来。 吴颜氏以为颜樾再要咄咄逼人时,却见她伏地跪拜,起身后花朵般娇艳的面上一片水泽,滴滴泪珠儿从眼里落下,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吴颜氏一愣,却听她道:“大人明鉴,母亲去世后,原有授业的方先生多有渊源,且母亲临终时将我们姐弟交托先生照看。原本也能运作下去,没想到姑母一来,便将先生赶了出去,不但家宅、连父亲的画阁都一并被把持,民女稍有不从便用针作刑——” “民女为了幼弟不敢多言,可没想到她竟然对幼弟痛下杀手,这让民女实在无法继续隐瞒下去了,”她一面带着哭腔,但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又清楚无比,“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群众聚集,外头树上蹲了个人,见到她这幅又哭又拜的样子,又听闻树下民众露出的可怜眼神,心底忍不住感叹一声:果然长得美貌的女人演起戏来不一般啊! 旋即又一想:以后万万不能娶的太美,娶妻娶贤,还是得表妹那样温顺的才行。 汪清海被她这么一拜,自有三分清官摆设此时也变成了五分,他郑重点点头道:“颜姑娘放心,若真是下毒之人,本官必定严惩不贷!” 他侧头问话:“吴颜氏,对于颜姑娘所说的,你有何话说?” 第三十九回 行凶 恋耽美 正文 第四十回 无毒?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四十回 无毒? 吴颜氏虽然早有准备,但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出好戏在等着自己,心头对于她的作戏感觉到可笑,但面上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天地良心,民妇是她们姐弟俩的姑母,父母都相继逝去,做姑母的若是不忙把手,教她一个小丫头被外人骗了该如何是好?至于下毒之事,民妇是完全不知情的,更别提能让人不断吐血的毒了!” 汪清海面向颜樾,问:“你是从何知晓吴颜氏有意毒害令弟的?可有凭证?” 颜樾摇了摇头道:“凭证民女没有,但阿桐在我颜家数十载,所用所食皆是平常一般无二,倘若有问题也应该是在吃食上,与阿桐同住一屋的阿桂说,她是今日午后轮换时开始不对劲劲的,然后就毒发吐血了。” 她的言下之意是,倘若是昨日之前被下了毒,那么毒发时间不会隔得太远,必然是今早以后吃过什么。 而询问之下,颜盛才说出按例午后都会端一碗羊奶羹吃,但因为颜樾的话,让他拒绝了今日的那碗羊奶羹,或许阿桐是舍不得浪费才吃了下去,于是 那么事情又回到了周老三身上。 周老三则还是那个衣衫不整的模样,被衙差提进来时,眼神不住躲闪很是害怕。 “周老三,颜盛的侍婢阿桐是吃了你送去的羊奶才中毒身亡的,对此事你可有辩解?”汪清海发问。 周老三心头一紧,不等呵斥便不住叩拜道:“大人冤枉啊,小的每日都送羊奶到颜家,日日如此已有几年,若真有毒又怎么会今日才毒发?小的必然是冤枉的,请大人明鉴!” 羊奶中有毒只是王柳根据颜樾的猜想所做的推断,因此这会子问话只是例行,其余的还要等仵作验尸后才能说下文。 此时从外头进来个青色紧身衣袍的人,他口鼻被蒙住,身形纤弱,眉眼秀致,见了堂上抱拳行礼:“程辛拜见两位大人。” 众人哗然,南阳城司衙的仵作居然是个清秀的姑娘。 南阳城地处南江繁盛之地,王柳虽然不靠谱但好歹是个负责任的官,因而极少有命案发生,没见过这仵作也很正常。 特别是仵作这样众皆不喜的职位居然是个清秀的姑娘——这更让人觉得惊讶了。 汪清海这也是头一次见女仵作,不由地多看了她两眼,问:“验尸结果如何?是否查出是何种毒物致命?” 程辛似是顿了顿,才道:“回大人死者并未服毒,体内也没有查出任何毒物与中毒来源。” 没有毒。 众人再次哗然。 不管杀人放火都得讲究人证物证,可眼下被害人的尸体有了,却查不出死因。 吴颜氏听了这话,原本死灰一般的脸顿时恢复了些许鲜活,眼里闪过一丝光。 看来那人的确没有骗她。 吴颜氏看向身侧不远一同跪着的颜樾,嘴角勾出一丝淡淡的笑。 我看你怎么告我! 颜樾瞧见了她的得意之色,虽然不明显,但很容易就捕捉到。 且让你先得意会吧。 程辛的话一出,让汪清海一愣,居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 王柳更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原以为是个十分简单的案子,这才放心上报给上级,没想到这情况棘手多了。 眼下是审又审不走,想退也没法退! 躲肯定是躲不过去了,汪清海沉吟片刻,紧急中想出了个简单粗暴的法子:“有可能毒不从羊奶羹里入口,而是通过其他方式——王大人,请派人到颜家,将死者所接触到的所有能入口的证物都送来检验,一件也不能放过!” 这时候也想不出其他更有效的法子,王柳点头道是,吩咐两个衙差去办此事。 等待的过程是焦心难熬的,不但围观的群众们心浮气躁,连衙堂上的几人都开始不住流汗。 原本晴空骤然多了许多黑压压的云,一副风雨欲来的沉重,原是亮堂的衙门此时变得有些灰暗。 “大哥,这仵作说的是不是真的?一个人吐血不止除了中毒就在没有其他可能性了——连尸体都划开了,怎么会连毒都没查到呢?”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一向笑容满面的苏檬也开始皱眉思索。 苏沣摇头:“有些毒物并非按照规律散毒,也有可能不是死物,是活物。” “活物?”苏檬惊讶,很快理解到苏沣的意思,“难道你的意思是,毒害丫鬟的不是砒霜之流,而是活的东西?” 苏沣将扇子合上轻轻点了下她的头,笑了:“真聪明。” “大哥又在胡说了,”苏檬撇了撇嘴,“既然是活物,寄生在人体内死后必然会查到,那仵作不是瞎子,倘若有东西自然会呈报,可她也没说呀。” 此时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七月份正过立秋,一改之前夏风的黏腻感,变得凉爽起来。 围观群众及在场众人原本焦躁的心思被这风一吹,顿时缓解不少。 苏沣看了眼堂上形色各异的众人,片刻后才低声道:“那只能说明所用之毒物十分厉害,能在毒害人之后自行离开或是消失于体内,因此仵作才查验不出来。” “还能有这样的毒物!”苏檬惊呼,一脸不可置信,“岂不是杀人于无形,还不用担心被抓到把柄?” 这样的毒物并非不可听闻,据他所知,南蛮五毒教就有这样的蛊毒,只不过他也只是听说过,并未见过中蛊人或是蛊毒物,因此只是作个猜想罢了。 苏沣听到这样说,似乎想到了什么,明亮的眼神骤然暗了些,却很快隐没在了笑容里消散不见。 第四十回 无毒? 恋耽美 正文 第四十一回 蛊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四十一回 蛊 王柳带着人去而复返,后头的衙差手里提着个青色布包,在众人面前打开来,里面赫然是一些茶杯、碗碟、衣物鞋袜以及平日用的香粉胭脂,林林总总的摆作一堆。 “大人,死者接触入口之物都被带来,请您过目。” “嗯,”汪清海点头,对程辛道,“开始检查吧。” 程辛抱拳:“是。” 因为此案忽然没了头绪,程辛对于这些东西检查的格外仔细,甚至连衣袍丝线边角都一一摩挲拆开察看。 众人都屏息凝气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谁也不敢打扰。 吴颜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闪烁不停,明明是难得凉爽的时候,她鬓角上却冒了细密的汗珠。 颜樾睨了她一眼,依旧跪的笔直。 过了许久,终于检查完毕的程辛依旧是眉头紧锁,众人注视下行礼回答:“回大人,这些东西属下已经一一看过,并无任何毒物依附。” 外头的群众皆是议论纷纷。 “没有毒,难道这妇人会法术不成?”一位妇人道。 “瞎说,”旁边坐在石门栏上的老婆婆道,“会法术的都乃是仙人道长,看这媳妇的样子哪里像是会法术?你可别侮辱仙人了。” 那妇人被噎了回去,有些恼怒:“不会法术,又没有下毒,那你倒是说说这人是怎么死的!” “肃静!” 眼看要吵起来,汪清海赶紧一拍惊堂木,阻止了喧闹。 这样的检查结果是最糟的,汪清海心头焦虑,被这些人吵得头痛,冷眼肃穆道:“公堂之上岂容喧哗,倘若谁再高声吵闹打扰申案,直接以扰乱公堂秩序收押监牢!”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汪清海只感觉额头上一阵一阵的跳。 原本因为从芗城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调到南阳这富饶之地,会顺畅许多,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么个棘手的案件,早知道就不去追究那幅画好了。 真是悔不当初。 最后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审案之事遇阻只好暂且搁置。 吴颜氏、周老三是牵扯本案的嫌犯,因此收押在县衙大牢里,颜樾则回了颜家。 汪盈从回廊一路走到内堂,周围的丫鬟见了纷纷退让行礼:“二小姐。” 汪盈人长得温柔,说话也和气,从不拿自己当主子看,对任何人都是和颜悦色的,因此府里的丫鬟婆子都最喜欢跟着她相处,见她往书房走,粉衣裳的小丫头好心多嘴道:“二小姐若是去书房可得当心些,大人近日审理的案子很是让他头痛,连三公子去都未能讨到一句好话。” 然而汪盈只是淡淡一笑,表示不在意:“无事,我去看看。”说罢往里走去。 小丫头还要再劝,一旁的另一个绿衣丫鬟拉了拉她的衣袖:“你是新招进来的不晓得,老爷呀最喜欢的可不是公子,而是二小姐。有二小姐在老爷跟前,连夫人说话都不好使,以前每次老爷在书房发火时,都是二小姐去安抚几句便平息了,所以呀每次公子有什么话不好说、或者是怕惹恼老爷,便会带上二小姐一起去。” 绿衣丫鬟是汪家从芗城一起带过来的,自然比这新招来的懵懂丫头清楚内幕的多,因此好言相劝。 小丫头懵懂着点点头,二人随后转身离开了。 雨一直下着,丫鬟撑伞随着汪盈走到书房,极力挡住渐大的雨势,但裙角还是打湿了不少。 汪盈进门,看到正坐在太师椅上愁眉紧锁的汪清海,唤了声:“父亲。” 汪清海抬头瞧见是她,脸色缓和不少,点点头:“这雨下的大不在屋里待着,出来作甚?” 汪盈年岁已有十九,生了一张圆润却又秀致的脸,眉眼温润,气质如兰,只是这样温柔笑着就让人觉着十分可亲。 早年汪盈许过娃娃亲,但后来男方得了急病需要她冲喜,汪清海不愿意女儿平白受罪于是强行压着风言风语留下了汪盈。 那人死后,男方家族十分记恨汪家,认为是汪盈不肯冲喜下嫁这才导致独子逝去,于是在芗城散播各种流言蜚语,连连搅黄与汪家谈亲的人户,这才导致汪盈一直没有嫁人。 汪清海自小喜爱她,大了又有这样的事,一直觉着是自己乱给女儿许亲才至此,心头愧疚占了大部分,因此对于汪盈始终是比别的儿女更加独特些。 除了这,自是还有一个理由,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汪盈笑着给父亲添了茶水,不在意道:“女儿听母亲说父亲正为案件伤脑筋,于是过来瞧瞧有什么可以能帮上忙的。” 汪清海呷了口茶,叹了口气:“唉,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投毒案,没想到却又惹出这么多是非——” 汪盈想了想,道:“女儿也听说了这案件大概,只道是仵作寻不到任何毒物是也不是?” 汪清海颔首,甚为苦恼:“的确,我审案这么多年,以前从未见过这么蹊跷的事情,死者明明是不断吐血导致亡毙,却什么毒物都没找到——莫非真要成一桩无头案件?”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头痛。 这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倘若是私底下审理的倒也就罢了,可偏偏闹到县衙堂上弄得人尽皆 知 “或许,根本就不是毒物呢?”汪盈认真道。 “不是毒物?”汪清海抬首疑惑,“可她明明在死前不断吐血,直到断气眼鼻都有血流出——”这明明就是中毒之相。 “可有些毒并非会遗留体内。据女儿在书上看到,在南疆有一种蛊毒,喜欢往甜的地方钻,常常停留在果物内,待人误食后,会在体内打洞从心脉处钻出。因为它身上带有独特的毒,倘若在人体里游个来回,中毒者便会吐血不止,甚至口鼻流血,最终心脉断裂而亡。” 汪盈慢慢回想着书里所写:“这个蛊毒同父亲审理的此案有着十分相似的地方,而且父亲也说了,中毒者虽有中毒之相,体内却并无毒物,这一点是完全一样的。” 汪清海以往并不信这些邪门歪道,但仔细听她说完,再一回想案件,顿时有种巧合的奇异感。 他忙不迭地问:“这种毒叫什么?” 这种蛊毒虽然他从未听说过,但既然汪盈看到过,又与这案件死者十分相仿,了解一下总是没错的。 “是穿心蛊。”汪盈笑容和煦,温柔似水道。 第四十一回 蛊 恋耽美 正文 第四十二回 愧疚容忍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四十二回 愧疚容忍 灵韵从厨房回来,手里小心端着绿豆沙,刚要跨过门栏,便听到侧屋传来‘哗啦’一声,吓了她好大一跳。 其间还伴随了一声声嘶力竭的“滚”。 环燕从碧纱橱撩帘子出来,见了灵韵面上有些忧愁道:“这二表姑娘总是这样砸,可怎么是好?” 灵韵瞥了眼那边,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自己做了这事,就拿东西撒气,还好姑娘早就将屋子里大部分东西都收走了,否则我还不得心痛死。” 环燕担忧道:“但她总是这样吵闹,不但惹得众人不快,连姑娘昨夜都未能休息好,长此下去定然是不妥的。” 灵韵却没打算想法子,而是撂下一句‘她愿意怎么闹就怎么闹’就进门去了。 反正砸的东西都是从外头买回来的西贝货,随意砸就好了,总有砸完的一日。 只要姑娘没开口,她自然是不会贸然上前去动手的,否则她早就将那聒噪人的丢到大门外去了。 颜樾正在作一副新画。 从她的魂魄重生在颜姑娘的身上,已经时有半月,同时拥有江莞和颜姑娘的记忆,也因此有了江莞的易容术与颜姑娘的画技。 颜姑娘的画技在某些方面其实已经完全超出她父亲颜奉,譬如那副秋霜细雨图,如若不是孙衍隼另辟蹊径验出是赝品,即便是将两幅画拿到大师跟前也是分不出真假的。 让颜樾有些不适应的是这个身体。 刚到这里时,这具身体十分的虚弱,除了因为母亲去世的打击,更多的是因为营养不良。 按理说颜姑娘作为颜家长女是不可能会吃不上饭的,但直吃饭时颜樾才发现,颜姑娘对于食物有种难以表明的厌恶感,对于吃东西这件事,是非常困难的。 为了适应身体,以及周围一切,哪怕再难入喉,她也强迫自己吃的多一些,饭量的突然变化甚至引起了灵韵的注意。 等到渐渐习惯时,这才将饭量稍微减下来一些,这时候吃东西就变得没有那么困难了,甚至能感觉到身子也在慢慢恢复元气。 身体是一切的根本,她必须做好一切准备才行。 灵韵进门时,外头的哭泣、吵闹声交织着一片碎瓷落地声传来,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灵韵放下东西,转身将门掩好,撇嘴道:“姑娘,咱们真的不用理会?明明是姑太太想害您,自食恶果罢了,咱们没必要忍着啊,只要您给个痛快话,婢子这就去把那二表姑娘提溜出来任您处置!”说罢还秀了秀钢筋铁骨一般的拳头。 “任她砸吧,当出出气也好,”颜樾道,手里的笔不曾放下,“发生这样的事也有我的不是,毕竟她没做什么害人之事,却要承受姑母作下的孽——”说到底她只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手上未曾沾染血,因为吴颜氏的所作所为阴差阳错导致这般结果,也是最坏的结果——毕竟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也是对于她的几分愧疚,才让颜樾忍到现在都没有吩咐灵韵将她丢出去。 眼下比起吴菁华,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她去做。 正是午时,双柳巷对面的八味面的香味传遍了一条街,不大的铺子正是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 后头停歇的酒楼名叫望月楼,是苏家在南阳城的一处产业,与外头的八味面铺子一样,此时正是食客布满、人声鼎沸之时。 二楼的小雅间里,有二人独坐。 宋掌柜年有五十,论从商经历苏沣与他比起远远不够,但就是这样一个面容苍白似有重病的大公子,做起事来雷厉风行,从不多言。 自从大公子接手松城为首的三城生意,其余的分号是出多入少,唯独大公子接手的地方盈利颇丰,起先他还觉着这苏沣年纪轻、经历少,难当大任,直到后来亲眼见识到苏沣的行事作风以及年年账目上的节节升高,他岂止是改观,简直可以用佩服至极来形容。 苏沣笑了笑,开口打破尴尬的氛围:“我不经常来南阳城,这里的大部分都需要宋掌柜操劳,实在是辛苦了,算起来您还是我的长辈,在这里您不用拘束,随意便是。” 宋掌柜清楚苏沣这样说有抬举他的意思,虽然如此,这样的话听来让人不觉得刻意拉拢,又非常的亲和,人听了心里也觉得妥帖。 宋掌柜抚须笑了笑,拱手道:“公子言重了,我能得老爷赏识有幸掌管南阳城商铺,已是恩赐,不敢居功自大。” 二人相视一笑,又说起商铺生意上的话。 茶过半盏,外头护卫模样的人进门:“公子,二姑娘来了。” 苏沣点点头,不待他开口宋掌柜便起身告辞:“二姑娘来我在多有不便,铺子里还需我时时照看,就不多坐了。” 苏檬进门,正好迎上出门的宋掌柜,她笑眯眯道:“宋叔好。” “不敢不敢,二姑娘好。”宋掌柜笑着回,“我先回渊宝阁了,二姑娘进去吧。” 苏檬笑着说好,抱着东西进门。 进门便将怀里抱着的一大摞东西放在桌上,又唤了声‘赵笙’,外头进来个灰衣男子,手里同样抱着许多东西,吃的喝的玩的样样俱全。 放下东西后,瞧见苏沣,顿时一张略微方正的脸有些尴尬。 苏檬像是感觉不到赵笙的尴尬情绪,反而笑呵呵道:“大哥,你这个保镖还挺有用的,不但能帮我买糖葫芦,还能手提肩抗,比起画眉、松雅她们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那些丫头动不动就被东西压垮,比她这个主子还柔弱,实在太不行了,还是赵笙好,不但能手提肩抗,还十分有效率,想来以后打个架出去玩之类的定是十分有用的 赵笙感受到苏檬有预谋的眼神,心头一跳,冷汗直冒,拱手道:“公子、二姑娘,无事小的就出去了。” 赵笙退出去后,后头还跟着进来个戴围裙的小姑娘,见了苏沣的侧颜,顿时脚步都挪不动了,傻站在原地,连苏檬叫她也没反应过来。 第四十二回 愧疚容忍 恋耽美 正文 第四十三回 跟踪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四十三回 跟踪 苏檬怕她手里端着面碗的托盘有什么闪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大哥,拔高了音量:“小妹妹,看够了吗?” 小姑娘被她一声吼吓得一跳,还好面碗老老实实待着,她赶紧将面端到桌上,红着脸偷瞄了苏沣一眼,赶紧退了出去。 “还是个孩子,你对她那么凶作什么。” 苏檬皱眉:“谁教她顾着看你了,你没瞧见吗,要是我晚些说话,这面可就吃不成了!” 苏沣不忍心责备,只转移话题:“这是什么面?味道有些熟悉。” 苏檬见他关心面,忍不住得意之色:“就是楼下那家八味面啊,大哥你可不晓得,这八味面是采用八种不同的汤勾出来的” 苏沣顺着话题透过窗户朝下面看去,小小的面摊熙熙攘攘的,似乎正条街的食客都被望月楼与这八味面摊给包揽了,门前一派热闹景象。 “我求了那店家好久,她直说这调味之法是家族祖传,不能对外说出” 苏檬还在兴致勃勃地讲着,苏沣却被楼下巷道里出来的一道倩影给吸引了。 她立在颜宅门口,正与丫鬟说着什么,从此处看去距离太远,看不清她的口型与面部表情,只依稀能瞧见那双明亮的眼睛与模糊的轮廓。 片刻后马车赶到前门,在丫鬟的扶手下上了车,车子出巷子后往左拐去。 苏沣目光紧随那马车,眉头微蹙,却凝神不知在想什么,一时忘记了对面说话的妹妹。 “大哥——”苏檬不悦,见他目光一直向外,以为他在生气方才的事,心想若是能让大哥情愿娶妻,哪怕是个面摊丫头她也会举双手赞成,这样想着就叹了口气,但面上还是得装作好奇,“大哥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苏沣听她这口气不像生气倒有些好奇,莫名觉着有些怪,还是依言回答:“无事,看到一位熟人。” 苏檬听了没说话,只捞起筷子吃面,心里却有些忿然。 大哥也是怪,明明来南阳是为了退亲,却莫名其妙地每日带着自己坐酒楼喝茶,如今喜欢个面摊小丫头都要伪装着不在意的模样——说来说去还是怪颜家那丫头! 苏沣见她这样安静不搭话,心头有些疑惑,想了想道:“你转悠了一上午也累了,下午让赵笙陪你去游湖、赏赏花。” 苏檬闷闷道:“大哥你又要忙什么?” 苏沣温和地笑了笑,眉眼难得温润:“我与宋掌柜还有事情交待,待事情处理完了便能带你一起游玩,在此之前就让赵笙代我陪你吧。” 说罢便起身离开了,徒留赵笙苏檬二人大眼瞪小眼。 苏檬:哼,哥哥定然是去会面摊小姑娘了,还想支开我,没那么容易! 赵笙则一脸苦相:这苦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陪二姑娘逛街比跟人打架还累 苏檬从窗户探了半个身子出去,只瞧见大哥朝南走的背影,而再看那八味面摊,小姑娘正忙慌慌地端面上桌。 这—— 看来会的另有其人! 苏檬打定主意起身就往外走。 赵笙急忙追问:“二姑娘您去哪里啊,面不吃了?” “不吃了!”苏檬头也不回一面下楼一面回答。 “那这些东西?!” 苏檬已经下了楼,自然不能回答他。 赵笙急恼片刻,嘱咐小厮不许人进小雅阁,紧接着提刀快步下楼追上去。 苏沣稳稳坐在马车里,时不时撩起帘子看前面的油顶四峭的车。 待到车子停稳后,传来林沅恭敬的声音:“公子,那车停下了。” 苏沣并未着急下车,而是伸出手指撩开帘子。 林沅伸手指向前面小巷子的一家人户,恭敬抱拳:“公子,车上的姑娘和她的婢女进了那户人家。” 这巷子没什么奇特,人户也很普通,看起来甚至有些破旧。 苏沣沉思,林沅就这样站着,不敢打扰。 片刻后才听苏沣道:“将马车驱赶到那边的茶摊,边喝茶边等。” 林沅诧异:“公子,那茶摊上的茶粗粝,您”如何喝的习惯?这颜家姑娘是有什么魔力,能让您甘愿在这里喝这样的茶。 苏沣眉头微蹙,虽然话语不重,但语气中的威严却是无形存在:“去就是了。” 林沅收起心思,行礼:“是。” 主仆二人一站一坐,茶小二上了茶却碍于林沅手中明晃晃的宽刀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正是七月中旬,虽然日子日渐凉爽,但今日却独独例外地照着烈日,闷热的教人难受,颇有盛夏的错觉。 林沅不过站了小会,身上已然被汗水打湿,然而苏沣却似乎颇有兴致地只盯着那户人家的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茶。 日头西斜有半,茶寮的茶客来来去去一波又一波,不远处枣树下颜家的马车夫都睡的不省人事,这头连林沅都心头不耐好几次了,却因为公子稳稳坐着,几次按捺住心头的劝说。 然而颜姑娘还是没出来。 苏沣眉头从一开始的微蹙,到后来的紧锁,最后开口:“你潜入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林沅连忙‘哎’了一声,迫不及待地直奔而去。 这宅子就是普通的民宅,林沅不费力气便从一旁翻墙进去,几乎是一眼就能望到后门,但即便是这样简单的,林沅还是小心翼翼地四处查看再悄悄往里走去。 只有两间屋子。 林沅正在犹豫先去哪一间时,突然左边的屋子传来一声声响。 林沅不再多做选择,直接贴耳上前。 这门上是用油纸糊的,因为破败的有些厉害,油纸门窗都有些破洞,林沅不用费劲便能透过这些破洞瞧见里面的光景。 屋子里只有四个人,颜家那位大姑娘稳当地坐在凳子上,她丫鬟立在身侧好好的,至于其余二人,穿着基本是普通打扮,年岁约莫五十左右,看举止动作应该是夫妻。 另外还有个年轻妇人,低眉顺眼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做声。 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沅脑中生疑,这颜大姑娘莫名其妙地到这破宅,而后又与这夫妇说话如此之久—— 林沅正在想着,忽然里面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女人的叫声。 林沅按着从公子那里理解的意思,稍加思索便破门而入——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微微发愣。 第四十三回 跟踪 恋耽美 正文 第四十四回 定亲之人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四十四回 定亲之人 林沅脑中生疑,这颜大姑娘莫名其妙地到这破宅,而后又与这夫妇说话如此之久—— 林沅正在想着,忽然里面传来一声摔倒的声音,接着是女人的叫声。 林沅按着从公子那里理解的意思,只是想了想,一咬牙还是破门而入——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微微发愣。 一屋子都惊讶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这个陌生男子。 那夫妇却顾不上继续惊讶,赶紧将地上伏着的人一左一右地扶起来到椅子上坐好。 年轻妇人紧张的上前蹲下查看膝盖:“小弟,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哪里?” 那倒在地上被扶起来的人年岁不大,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面上却像是长期未见太阳似得白的有些吓人,特别是他眼下一片青黑,看人的眼神有些阴冷。 面对妇人的殷勤,他冷冷地用手推开妇人,姿势却有些奇怪。 林沅看了一眼,猜测是他的腿有问题。 而扶着他的老夫妇虽然没他那么吓人,但依旧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你是谁?!为什么会闯进我家?!” 他毫不客气发问。 林沅心里暗叫不好,却因为颜樾也同样看着他,不能施展飞毛腿离开此地。 他尴尬之余绞尽脑汁地想着合适的理由,那老夫妇和少年都半疑半怒看着他,这样的情况下居然一时想不出好理由。 正当他词穷之际,却听颜樾道:“应该是我的老师派他来保护我的,又怕我知道,让您二位受惊了,是小女子的不是。”她说完向着林沅道,“还不快赔礼道歉。” 林沅道:“抱歉,是我一时鲁莽。” 咦,他怎么这么听话? 颜樾见状笑了笑,向后示意。 灵韵将手里的素面香囊奉上,那老夫妇似乎明白里面是什么,见了就十分欢喜,掩藏不住脸上的笑意,不断地同颜樾说感谢的话。 还亲自将人送到了大门口。 林沅原本是来探听的,没想到做出此举,还被她给解围。 颜樾看向他,见他不说话,也不着急,慢腾腾地踱步往枣树下的马车走去。 车夫原本头上盖着斗笠在小憩,被开关门的声音惊醒,赶紧下车候着。 灵韵看了他一眼,道:“喂,你姓甚名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林沅没见过这么凶的丫头,但见颜樾要走,还是强忍着尴尬回话:“颜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颜樾一听,顿时笑了。 林沅被她这么一笑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一旁的灵韵冷哼一声:“我家姑娘早就知道你们跟着,特地在这里多喝了几杯茶,原想着时间一久指不定就走了,没想到竟然还摸了进来。”她别了一眼林沅,“胆子真是大。” 纵然被戳穿,林沅还是得完成公子交代的任务,遂手势打向对街不远处的茶寮:“颜姑娘,请。” 颜樾遥望看去,对面茶寮凉棚底下坐着好几个人,但唯独其中一个不凡于群,一眼看过去只能注意到他。 越走越近才渐渐看到他长相。 此人面有二十,穿着玉色的锻袍,腰间领口都绣着雅青色花纹,漆发如墨,面容俊朗,面上一直都带着淡淡的笑容,让人觉得亲和的同时又察觉到些许的疏离。 这样一个气质上佳的翩翩公子,明明该坐在酒楼茶楼那样的地方,却选择在这路边茶寮歇脚用茶——实在是让人侧目。 颜樾走近了以后才注意到,他面上带着些许病态的白皙。 颜樾在脑海里仔细搜索关于这位公子的记忆,却一无所获。 “公子。”林沅抱拳,示意完成任务。 苏沣点点头,示意:“颜姑娘,请坐。” 颜樾心有疑惑,见他如此礼待,也不好再拒绝,于是微微点头坐下。 “这位公子,我好像从未见过你,”颜樾打算不兜圈子,毕竟这里太热,身上难免燥热,要是待久了或许会虚脱也说不定“不知你为何让这位小哥跟踪我?” 苏沣拱手略低头,歉然一笑:“是我失礼了,不该做跟踪这样的小人行径。”他将白瓷茶杯往前一推,颇为诚恳,“这茶就当赔罪吧。” 颜樾的目光完全落在他身上,却并不说话,也不喝那杯茶,而是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苏沣觉得意外,正要说话,却听颜樾道:“小女子一贯受不得暑热,在日头底下呆久了是要晕倒的——您不妨直抒来意。”这意思非常明确,你要是吞吞吐吐罗里吧嗦,我可没空陪你玩。 这颜家姑娘——林沅下意识看了她,却无意瞥见对面的灵韵正用不善的眼光扫视自己,莫名出了些鸡皮疙瘩,赶紧垂下头当鹌鹑。 这主仆两一个难以揣测、一个脾气火爆,真是不好招惹。 苏沣有些意外,但还是笑了笑,道:“在下不才,是凤城苏家长子,单名沣字,我此次来南阳是想寻姑娘商量退亲一事。” 第四十四回 定亲之人 恋耽美 正文 第四十五回 退亲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四十五回 退亲 红枣巷子对面的茶寮里,有两个人对坐,凡是路过的人都好奇地往这边看,很是打眼。 毕竟二人的穿着就不像是来这里喝正经茶的。 “苏家苏沣。”颜樾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是颜大姑娘的那个未婚夫? 苏沣点头,“是,我此次来是为了取消婚事。” 林沅却暗自有些焦灼。 公子不该这样直接来见颜大姑娘,首先不合礼数其次,凡是见过大公子的姑娘无不为之心动,前些年有位松阳县丞的夫人带着姑娘到苏家下榻,见了公子直接走不动道了,每日都追着公子跑,不是递手帕就是写情诗,一点姑娘家的娇羞都没有。 后来长辈约束了些,将那县丞小姐拘在屋里五日都没出门,公子这才不用整日都躲出去 再后来因为这事,那夫人便提早回程的时间带着女儿回了松阳,这事才告一段落。 虽然眼前的颜大姑娘也是相貌上乘,但说不好就看上了公子呢? 那他们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颜樾忽然笑了笑,纤细的手指端起茶杯,生出难得的好奇:“苏公子怎么认出我的?” 苏沣微愣,坦然道:“我已经来南阳好几日了,颜姑娘去衙堂那天,正巧我在外面瞧见了,自然就认得了。” 看来吴娴华说的也不完全是假的,苏大公子的确来南阳了。 瞧见颜樾若有所思的模样,苏沣再道:“苏某的提议颜姑娘考虑的如何?” 颜樾收起了方才的笑容,只在唇角留有一个微妙的弧度:“亲事原本是父母定下,如今父母归去,苏公子要退亲应当要请父亲上我府门征询退亲之事,若是觉着我一个小女子做不了主,也可到我外祖冯家,苏公子只身一人到南阳来,就这么坐在这里与我说退亲——苏公子您觉得合适吗?” 颜樾并非不愿意退亲,只是这苏沣就这么一人前来,而且还在这简陋的露天茶棚——是有多不重视这回事? 颜樾其实有些窝火,颜父颜母若当真为了女儿着想,就不应该留着这么个没头没脑,又名不正言不顺的婚事。倘若双方中意,就该提亲提亲,该成婚成婚,而不是这样拖拖拉拉地,你不提我也不问。 这也难怪这么多年苏家从未委派人或是亲自登颜家的门,更别说下聘了。 但逝者已矣,不该多思,况且她现在也占了人家女儿的身子,也不该怨人家。 苏沣及林沅自然是能听出这话里的火气,都没想到柔弱的颜大姑娘居然能说出这番话。 苏沣咳嗽一声,有些尴尬:“是苏某唐突了,只因此次下南阳的行程瞒着家里,因此” 林沅见公子如此,忍不住道:“颜姑娘,我家公子身子一向不好,大多数时候都在苏家,商铺往来也都在家中处理,极少出门,此次借着南阳生意之事,这才忍着病痛和颠簸来了这里,颜姑娘就算不体谅,也不该往我家公子身上撒气。” “原来与我说退亲的事,只是顺便——”颜樾面上彻底没了笑脸,原本温柔的面容变得有些冷。 苏沣见林沅帮了倒忙,赶紧道:“颜姑娘莫恼,我此次来就是为了退亲,商会之事只不过是借口罢了,至于林沅他并不知内情,姑娘别与他一般计较。” 其实他也不清楚为何父亲一直不去颜家提亲,只听过只言片语,浅显了解是因为长辈的陈年往事。 这些他都不在意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那颜家姑娘今年已有十三,虽要守孝,但再怎么样她过两年就要及笄,倘若苏家没有去定下亲事,谁人也不敢去颜家提亲,自己岂不是无形中就耽搁了人家的将来? 若是要娶进来却守了寡,还不如早早断绝亲事让颜姑娘寻觅好去处。 想到这,苏沣又重重咳嗽了一声。 颜樾见他面色不佳,心想原本自己就打算是要退亲的,眼下这苏公子身子不好,还自己上门提了,她也不愿意拖的太久,不如顺水推舟点头就是。 “原父母亲在世就甚觉得两家相距太远,如今都相继离世,我自认为当不起苏家少奶奶的重任,退亲之事自然是愿意的。”颜樾缓缓道。 苏沣若有所思,倒是一旁的林沅松了口气。 这颜大姑娘还算识相。 “只是”颜樾看向林沅,笑眯眯道,“你得答应我三件事才行。” 看吧,没人能逃脱公子的白袍,还不是提要求了等等! “这第一件事,就是得借苏公子身边的这位小哥一用。” 林沅忽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自家公子已经迫不及待地点下头了。 苏沣点头的太快,颜樾好奇道:“苏公子这么爽快,不怕我做什么坏事吗?” 林沅看着自家公子的脸,心里也不住赞同这个问句:对啊对啊,公子你难道不怕她指使我做什么伤天害理杀人放火之事? 苏沣难得咧开嘴一笑,透出几分属于贵公子的爽利清朗:“看颜姑娘你的面相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自然也不会去指使旁人做,我既然答应自然是信得过你,”话头一转,“林沅,你就跟着颜姑娘去颜家,她让你做甚么你就做甚么,待颜姑娘吩咐你做的事做完以后,她点头后才可回来。” 啊? 难不成为了退亲,居然要让他去颜家当苦力? 林沅欲哭无泪:公子你也太放心了吧,这女人外表看上去单纯可爱,可谁知道私底下是什么样的人呢 心底有再多的不满,然而还是通通化作抱拳一句“好”。 苏沣又问:“那另外两件事呢?” “另外两件事我还没想到。”颜樾坦然一笑:“我母亲去世,得守孝三年,这三年足以改变很多事,倘若苏公子等得起,或是待我想到那两件事,我必然主动上门退婚,不会让苏公子您沾染一点儿不好的名声。” 能让南江首富的半个掌舵人应下两件未可知的事,而且还是用一门结果必然会黄的婚事来作抵押,这种便宜她自然是不占白不占。 苏沣看了她一眼,林沅则更紧张地看着他:公子你可千万别答应!这女人就是属猴的上杆爬! 在林沅可怜兮兮的眼神中,苏沣重重地点下了头:“我同意。” 公子你知道你被坑了吗?苏沣内心有些绝望。 颜樾笑着举起茶杯:“那就在此以茶代酒祝一切顺利。” 苏沣迟疑片刻,还是端起茶杯碰了下,一饮而尽。 第四十五回 退亲 恋耽美 正文 第四十六回 嫉妒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四十六回 嫉妒 正是七月初的夜晚,汪府里一片寂静,院子里偶有微风拂过,十分惬意。 汪夫人端着安神茶推开书房的门,见汪清海立在窗棂边的书案边,露出个温柔的微笑:“老爷,批改公文累了,不如喝口茶歇歇吧。”她说着将茶放到桌上,“听说老爷失眠症,盈儿特地亲手熬了这安神茶,希望老爷睡得安稳些。” 汪清海应声抬首,喝下一口,感叹道:“还是盈儿贴心些,不像那个臭小子——” 汪夫人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一如方才的温柔端惠,笑意盈盈:“老爷这话说的,绉儿只是少年心性罢了,待他多锻炼两年说不定就转了性,再说绉儿都十五了,也该收性子成个家了,男人一旦成家立业,自然就脱胎换骨收了心,老爷可不能再老是这样说他了。” 汪清海见妻如此,不好再多言,只好叹口气道:“希望如此吧。”忽然又想起道:“既然要成家,你得先帮他看着哪家的姑娘好,也好尽早定下来。” 汪夫人笑道:“看您,刚刚还顾着说他,这会子竟是比我还着急。”她捏着帕子的手挡了挡唇角的笑意,目光微闪,随意道:“我自然是相看好了几户人家,虽然不算南阳城拔尖的一拨,但也是得体大方的好姑娘,”她忽然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汪清海,唇角的笑容深了些,“其中就有那位献画的赵姑娘她虽然出身不好,但也算是有父有母教养出来的,那日来府里我也远远地看了下,是个当的起事的姑娘——老爷您觉得呢?” 汪清海自觉神色失态,赶紧看向汪夫人,见她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并无有何不虞,于是勉强扯上笑脸:“她怕是不妥吧?她不过是颜家奴仆,虽然只是外庄上的,终归是服侍人的,咱们绉儿资质身份还没有差到要许个侍女的地步,这事我看还是另择其人吧。” 汪夫人听他这托词,心头难免冷哼一声,面上依旧和善如柳,似是在考虑他的话,“老爷为何这样说?昔日安阳候不也是娶了位边关草医之女?可见女孩子出身高不高不重要,比起出身,自身的品德教养才是尤为看重的。” 安阳候夫人的身份全大盛几乎人人皆知。 那时候边关时有战乱,奴隶平头百姓因为无钱医治,大多数只有任由其病痛蔓延,是否捱过去全凭天意。 这样的时候便会出现草医。 草医的意思是行草与医草,救治对象就是这些人,治的都是最烂的病,收的却是最少的钱,有时候患者付不起诊金,只好用馒头夹饼代替。 草医也同样是最没有医德的大夫,无论男女老少,官职大小、银钱多少,只要你给钱,他就医病,甚至敌对国的伤病患者寻草医看诊,草医也一律不会拒绝。 然而南阳候夫人带着这样一个不光彩的出身,也能作侯夫人,这自然算是一段传奇。 但论出身,比起来还是赵含莺要好一些。 汪老爷面对这注解自然无话反驳,他绞尽脑汁想出另一个理由:“比起赵姑娘,我觉的颜大姑娘更合适不是么?夫人为何非要那个丫鬟作儿媳?在我看来,颜大姑娘无论是人事、相貌家世都能与我汪家相齐,这更合适一些吧?” 颜夫人听后没有他预料中的欣喜,反而是忧愁道:“老爷醉心公务自然不知,颜大姑娘早已许了亲事的,对方是凤城的苏家,也是门当户对的婚事——虽然没有提亲定情,但有此一言,自然是不敢去求亲的。” 一女许二夫,自然是不容于礼法。 汪清海被她这么一说,弄得是心烦意乱,摆了摆手:“绉儿还年幼,况且他还在松山书院,等他下场应试过后再说也不迟,刚好乘着这段时间你可以慢慢挑选,不一定非要将眼光放在南阳城嘛。” 汪夫人见他反应绪假意去端茶杯。 没想到手却没端稳,茶杯‘哗啦’一声摔在地上,褐色的茶水四处弥漫,凝结着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的厚重。 汪清海尴尬地咳嗽一声,扔下一句“有事出去”便甩袖急匆匆离开了。 汪夫人温和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十分晦暗,似是隐藏了不少的情绪。 原来,你还念着那个女人! 因为关押嫌犯的一月日期已到,而案件没有任何进展,吴颜氏与周老三皆被放了回去,只是后面还各自委派了两个衙差跟着,目的是为了看管监视。 颜樾的新作今日刚好完成,是一副奇山图,高山奇石岭砾,一汪泉水顺势流下,寥寥数笔水流在奇山怪石间欣然流动的灵动感便悄然纸上。 颜樾欣赏了一会吩咐环燕将画纸晾在画架上,等到笔墨干透再收卷放好。 灵韵兴致冲冲地小跑进门,“姑娘姑娘,姑太太回来了。” 她身后跟着跑进门的还有颜盛,见了姐姐,一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眨巴眨巴,有些不开心:“姐姐,姑母怎么回来了?阿桐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没查出来,怎么官府就放她回来了?” 颜樾没开口,灵韵抢着道:“这案子一直没有查出个什么有用的,没有证据又不能定他二人的罪,嫌犯关足一月自然是释放的,只是后头跟了两个衙差,说是以防意外的,依婢子看其实就是来监视她的!” “姐姐,咱们怎么办?要赶姑母出去吗?”颜盛问。 灵韵撇嘴:“竟然要害少爷,这样的人早就该赶出去了!姑娘,您只要说句话,婢子立马将她们母女丢出颜家!” 在场几人都看着她。 颜樾不在意地笑了笑,理了理衣襟缓缓道:“赶出去作甚?眼下没有证据证明她就是下毒之人,若我此时赶她走,岂不是徒惹非议?不但不能赶她走,而且还要好言留下,”她笑的甜美,“毕竟,有些事关起门来比在外面好办的多。” 第四十六回 嫉妒 恋耽美 正文 第四十七回 隐忍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四十七回 隐忍 吴颜氏是走回来的。 因为没人知道她被暂时放回来,吴菁华吴娴华姐妹也是丫鬟通报了才晓得,赶忙去了门口扶着吴颜氏回来。 见了吴颜氏,吴娴华红了眼圈。 虽然只是嫌犯,但与犯人无二,因此都关押在牢房里,县衙的牢房暗无天日,老鼠蟑螂遍地爬,饭是馊的水是冷的,晚上只有草席作被。 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牢房里时不时有审问犯人时的凄厉尖叫声在四处回荡,似恶鬼索命一般让人心中生惧。 因此她每日都过得胆战心惊,哪里能睡个安稳觉?衣裳凌乱脏污不说,发髻凌乱,钗环早已不见踪影,面色憔悴,整个人都没有刚到颜家时的神采,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吴颜氏见了两个女儿,吴娴华还好,只是担心过度有些面色疲惫,吴菁华却大变了样子,一双眼睛失了灵动,脸白皙的脸也变得发黄,比吴娴华还要大上几岁一般。 母女三人见面,当即眼泪哗哗流,转瞬抱头痛哭。 “姑母好不容易回来,怎地站在外头不进来呢?”一道清丽的嗓音传来,三人抬首看去,颜樾正立在朝晖院的门前笑盈盈,想必方才的话也是出自她口。 她眉目依旧美丽婉转,气色红润,一身素衣也能让她穿出不一样的韵味。 吴颜氏三人见了却是心头生恨。 吴菁华与吴娴华为了能在颜家站住脚,这月余里都极少露面,颜樾想来是碍于颜面不敢下令赶走她们,她们自也缩在屋子里不出门半步。 凭什么! 她们躲躲藏藏地不出门,她却可以活的自在? 如今吴颜氏回来,新仇旧账的恨自然是陡然生出,看向颜樾的眼神里也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颜樾,你好计谋!连自己的亲姑姑与表妹也算计!”吴菁华回想起那日的场景,她就胃里一阵翻涌恶心,周老三是可恨,但颜樾将她迷晕放在书房也是事实,她现在看到颜樾很不得在她脸上划上几刀! 颜樾带了些许惊讶道:“哦?表妹认为是我算计了你?” 一旁被吴菁华扶着的吴颜氏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颜樾看了她一眼。 看来吴颜氏作的事是瞒着吴菁华的。 “不是你又是谁?你故意让厨房好似疑惑,“难道你被蒙在鼓里?姑母没跟你说起?” 吴菁华瞧见她一副卖弄玄虚的样子,自然是不信,她恶狠狠地反唇相讥:“我母亲做了什么自然都是为了我好,倒是你亲疏不分,心肠恶毒!还想往我母亲身上泼脏水!” 颜樾听后只顾着笑,似乎没有听到她骂人的话,却是默然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吴菁华暗骂一声,心头怒火中烧,倘若不是手里扶着吴颜氏,恐怕就要上前动手了。 但看着她身后还站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他说不上多好看,但一张脸冷的似冰块一样,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有些难受。 吴菁华皱眉:颜樾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男人? 颜樾看着她们进屋的背影,笑了笑不当回事。 后头跟着的衙差自然听到了全过程,但这样的事在高门大户里并不少见,于是面色如常地向颜樾施了一礼:“颜姑娘,我奉汪大人之命来看守嫌犯,还请您多配合。” 意思是要在颜家住下。 颜樾点点头,“汪大人是为案子好,自然不该推阻,”回头唤了声灵韵,“去给这位衙差大哥安排住房。” 再说周老三回到红枣巷,因为周家庙小,多的房间没有,衙差将他送回来警告一番后便离开了,周老三笑脸送走了衙差,待到人影不见才远远啐了一口。 他回头见大门紧锁,心头窝了月余的火气上涌,也不拍门,直接一脚踹开了大门。 “梅娘!梅娘!” 他一面进屋一面喊。 羊圈没人,堂屋也没人。 周家静悄悄的。 喝了口冷茶的周老三心头的火不但没降下去,反而腾起的更烈。 他不过是一月没回来,还反了天不成! 周老三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直盯着侧屋不放。 他只是愣了片刻,立即起身破门冲了进去。 屋子里没别人,隔着灰纱的床幔遮住了人影,只瞧见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在床沿,听见这一声响动吓得床沿上坐着的人腾地站了起来。 屋里的景象陡然明亮起来。 梅娘见是他,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不敢抬眼看他:“夫夫君,你怎么回来了?” 周老三眉头拧到一块,怒意瞬间爆发,他几乎是怒吼道:“我早前早就料到你们有勾搭,娘还说我疑心病,没想到你们真的搞到一起了!贱人!” 床上半躺着的少年冷冷看着他,面容的苍白更加凸显了他青黑的眼眶,终日不见太阳使得他皮肤苍白的不像话,这眼神看过去,自是莫名带了几分寒意。 “三哥,三嫂不过是给我喂药罢了,你何须如此动怒?” 周老三闻言向旁边扫去,床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碗只剩汤药渣滓的碗。 周老三自小就是南阳有名的泼皮无赖,因为连失二子,周父周母对于周老三可以说是溺爱,这也导致周老三的性格变得易怒暴躁,稍有不慎就会打骂家人。 周家父母一方面是疼惜儿子,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年轻力壮自然无法还手,因此家里基本上可以说是周老三在做主。 就这样到了二十好几,周老三过关了浪荡生活,想要娶个老婆,可他这样的家庭以及名声,怎么会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过去? 直到有一天,周父去边县买羊崽子时救了个孤苦无依的行乞女,见她容色虽不算好看,但也是清秀,做事情也很利索勤快,于是周父便将她带回了周家给周老三做媳妇。 原以为周老三就此收心,至少会收敛些性子与行事,没想到好日子没过几天,周老三便恢复了本性,白日在外打混赌钱,晚上回来睡一觉就走,丝毫没有要悔改的意思。 第四十七回 隐忍 恋耽美 正文 第四十八回 计谋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四十八回 计谋 梅娘为了周父的救命之恩,这才忍着一切,照顾公婆与弟弟,任劳任怨,从不多说半句话。 梅娘只是十几岁的女孩,纵使到处流浪好不容易有了归宿,可一个屋檐下,难免会将凶恶的丈夫与低沉不多话的弟弟作比较。 周老三不在家的日子,梅娘为了照顾周小四走的近些,难免会被邻里的长舌妇非议,周老三为了这还打过她一回,之后就再没有这样的流言了。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周老三看到妻子与弟弟这般亲密,难免心头火气上冒,可周小四冷冷这一声,却让他的火气顿时消去大半。 他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这个阴涔涔的弟弟有些打怵。 不因其他,只是周母怀周小四时,周老三刚学会赌钱,赌输了回家撒气摔东西,周母劝阻时被他丢的瓷瓶砸中,流了很多血差点血崩。 到后来孩子终于生下来了,可不知是不是他砸那一下的原因,周小四的腿天生残疾,右腿毫无知觉,形同废腿。 倒不是他心有愧疚,只是因此对周小四有着莫名的心虚,因此面对他时很难吼起来。 “夫君,妾与弟弟并无做什么”梅娘极力解释,“只是公公婆婆出门了,弟弟又需要用药,妾这才进来喂药的。” 为了避嫌,梅娘基本很少进侧屋。 周老三冷哼一声,火气被周小四压制没处发泄,只上去狠厉地甩了她一耳光,咬牙切齿道:“你当我傻!只是喂药干嘛走那么近?!说,你是不是发骚,想勾引四弟?!” 被巨大的力气打翻在地的梅娘听后赶紧跪起来求饶:“夫君,并非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周老三在周小四处吃瘪,不敢怼他,只好将在牢房的怒火也一并发作在梅娘身上,见她如此,不假思索直接上前一手提着她的领口,一手提着她的头发,直接拉着人往外走。 周小四冷冷地看着,并不出言阻止。 梅娘忍着剧痛不住求饶,然而今日的周老三无论是怎么求饶都好似无动于衷,梅娘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红枣巷子不是颜家双柳巷那般宽阔,这家院里有个什么动静,隔壁邻居是听得一清二楚,眼下梅娘的求饶声传出去,惹得好些人探首探脑的。 然而只瞧见周老三提着求饶的梅娘进了屋子。 传来的是不住的唏嘘。 梅娘几乎是被周老三狠狠扔到了床上,她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方才被提着的头皮一阵一阵的剧痛,但这点痛她已经有些麻木感受不到了,眼下最让她难受的是周老三那豺狼一样通红的眼睛。 “夫君,求求你,妾真的只是去喂药而已,要是你不愿意,以后妾再也不踏进侧屋半步!这次你就放过妾吧!” “放过你?”周老三冷笑一声,手抓着她的衣襟用力一扯,梅娘反抗的同时周老三一个巴掌打上去,白皙的脸颊瞬间浮现出通红的手掌印,见她不再反抗,周老三才感觉到征服的快感,继续手上的动作,“那谁来放过老子?!美人没吃到手不说,还惹了一身骚,蹲了一月的监牢回来就撞见你们在屋里通奸,你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放?!” 梅娘反抗不过,只好躺平了任由他上下其手,只是凌乱的鬓角上,一滴泪珠从眼角缓缓滑落。 侧屋紧挨着,自然一直能听到正屋的动静,甚至二人行房之时周老三粗重的喘息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周小四面色阴冷,手指僵硬地抓着被褥,眼底的恨意更是显露于面。 且让你先得意两日!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脚步声似乎走了出去,片刻后,梅娘出现在了门口。 虽然整理过头发衣裳,但她通红的眼睛与脸上的红印没办法遮掩,她进门后瞧见周小四,勉强露出个笑脸:“阿溶,我没事你别生气。” 周小四紧咬着牙,默然不作声,只一双眼睛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她右脸的红印上。 梅娘心里难受,也不愿多说,只好坐在床沿上陪着他。 片刻后,只听周小四道:“你且等着,不出几日,咱们就能解脱了。” 梅娘愕然,忽然就想起前几日来家里的那位颜姑娘。 苦笑一声。 或许,这次是真的能解脱吧。 ※ 虽然从汪盈口中得知,在羊乳中毒死阿桐的乃是名为穿心蛊的蛊毒,但因为穿心蛊只有南疆才有,虽然不常见但却并非不容易得取,大约只要是南疆人,都多少身上会携带,若不是穿心蛊,也会有其他的蛊虫在身上。 这样的蛊虫用来毒害一个丫鬟未免太不值当。 看来颜大姑娘控诉凶手原本是想要毒害其弟颜盛的状案是对的。 凶手原本想要毒害的其实是颜家独子颜盛,只是刚巧那日颜盛并没有吃下羊奶羹,正巧也没有吃下穿心蛊,才导致贪嘴的丫鬟白白丧命。 汪盈提议在南阳城区内搜寻来历不明的外乡人,看是否能查到一二,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法子,汪清海只好暂且先同意。 案子迟迟未破,汪清海心头苦闷,恰好王柳派人来请,说是望月楼新来了个南州江都的厨子,特地设宴请汪大人一尝家乡菜。 汪清海不愿意在家里待着,于是同意了。 传话的人走后,汪清海换了身行服唤来管家备马,去了望月楼。 却差一条街就到酒楼,马车顿了一顿,外头隐约传来女子的哭泣声与男人粗犷的打骂声响。 “怎么回事?”原本在闭目养神的汪清海皱了皱眉头,睁开眼问。 马夫恭敬道:“老爷,方才有两个男人在追一女子,不小心冲撞了咱们的马,小的一时没刹住” 汪清海心烦意乱的,掀开帘子去瞧。 却见马车旁边的墙角边有两个瘦高个的男人真在殴打一名穿蓝布衣的女子,那女子蜷缩着,拳头不断落下,头发也凌乱挡住了脸,看不清长什么样。 汪清海自认为不是清官,但遇见了这样的事自然愿意管上一管,他严厉呵斥道:“你们是谁?为何在此殴打一名女子?” 那二人听到这话停下手,回过头见是一中年男子,马车虽然看起来不一般,但他穿着一般,不像是什么富贵人家,不由地嗤笑一声,其中一人道:“我说,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想英雄救美?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样子!” “就是!再说了,我们打这小娘们关你什么事!”那男子不耐烦挥挥手,“识相滚一边去!” 第四十八回 计谋 恋耽美 正文 第四十九回 救美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四十九回 救美 原本只是想出言阻止的汪清海听了此话,怒目叱骂:“你们真是好大胆子,光天化日殴打人,还振振有词!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起先嗤笑那人见他说话口吻不似一般普通人,目光严厉又不似常人,心头有些生疑该不会是什么贵人,于是看了矮一些的同伙,低声道:“这人看样子并非是什么普通人,咱们要不要” 他话还没说完,那人便挥手道:“怕什么?咱们有理有据,即便是官府的人来了也说不出半个字,不过看他这样顶多也就是个有钱的,哪里跟官府扯得上关系!” 他自是不信,因此说话声并未放低,全部被汪清海听到。 那女子见他们停手,抬起头忽然一叫:“汪大人——” 汪清海一愣,却瞧见那女子凌乱的头发下一双明亮的眼睛。 赵含莺? 她怎么会在这儿? 汪清海又是疑虑又是怒意在胸,见被殴打之人居然是她,心头之火更甚:“不管是有什么理由,当街打人自是视法于无物,老松,你先去望月楼寻王大人,告诉他这里的情况!” 马夫迟疑了片刻,还是听从着‘哎’了一声,拔腿就往望月楼跑。 那二人原是不信,但听女子唤汪清海‘大人’,又闻汪清海吩咐马夫的话,自是三分迟疑眼下也有八分心怯了,那高个的拉了拉那人的袖子,劝解道:“看这样子那人确实是个有来头的,咱们犯不着跟他硬碰硬,反正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不了咱们守在她家,我就不信她不回去!” 矮个儿的原还想说什么,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恍悟,低笑一声瞥了赵含莺一眼,俩人缩着脑袋赶紧跑了。 汪清海今日孤身一人,纵使有马夫,方才那话也不过是唬人的。俗话说得好光脚不怕穿鞋,倘若真的解决后你们再回别庄,怎么样?” 听到这话,环莺心中一喜,却想着颜樾的话并未一口应下,故作为难婉拒:“大人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何德何能让您这么劳心费力?况且我担心爹娘会被他们为难,这就多谢大人的帮助,小女子不敢接受——” 她说着,使足了劲儿起身下了马车,汪清海跟着她下车,就要拦着,却见她回身屈膝行了一礼:“我心已决,大人不必多言,小女子谢过大人,但爹娘还等着我回去。” 汪清海原本要劝说的话堵在喉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他愣在原地,忽然感觉那人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也是那么的单薄无依、却又倔强不肯回首。 原以为只是长相相似,没想到连性子也是一模一样。 汪清海闭了闭眼,长叹口气。 匆匆赶来的王柳见汪清海只身一人站在马车前,四周空无一人,不由地有些疑惑:“大人,拦着您的那两个贼人呢?” 汪清海却冷哼一声,甩袖上了马车:“老松,回去。” 马车夫老松也是好奇,但吩咐了不能不去,赶忙赶着车向州县府宅驶去。 只留下王柳与几个衙差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大人这唱的哪一出? 第四十九回 救美 恋耽美 正文 第五十回 姐弟之间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五十回 姐弟之间 颜樾派了灵韵去外头的糕点铺买糕点,实则是与环莺见面了解情况。 灵韵很快便提着糕点回来了,让环燕在外面守着,主仆两人说着话。 灵韵将包着糕点的油纸一一拆开,有云片糕、松香百合香片、以及枣夹核桃糕,顿时一屋子的香气。 听完灵韵的转叙,颜樾笑了笑,笑容里难得一见的狡黠。 她伸手拈起一块云片糕,慢悠悠地吃着。 “姑娘,这环莺心野着呢!你就不怕她转过头帮着别人对付你?”灵韵见姑娘吃着很香的样子,也忍不住拿起一块尝了尝。 闻言颜樾忍不住笑道:“要是性子不野我还不用她,不过你要说她反水那是不可能的,毕竟现在才成功了一半,剩下另一半还得靠我才行,”她眨了眨眼睛,咽下糕点,“她是个聪明人,自然晓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可您让她去勾引汪大人,婢子怎么觉着难度很大呢?虽然汪大人才上任没多久,咱们也不熟悉他为人,但从那日来买画时候的样子能看出他们夫妻关系很融洽,并无嫌隙不是吗?这样的夫妻环莺怎么插足得了?”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虽然汪大人算不上爱妻如命,但从州县府宅里没有一个妾室来看,且儿女皆为汪夫人所出,能看出这也是关系融洽,夫妻相敬,恩爱和谐的一对夫妻。 而环莺今年不过十七岁,论姿色不算美貌,只能算个清秀佳人;论才情书画词句一窍不通,而汪清海能做到现在这个位子少说经历了有二十余年,更不是蠢人,凭什么断定汪大人会掉入这美人计中? 颜樾拿润巾擦了擦手,摇摇头故作玄虚的模样道:“有些时候,念念不忘的旧人在心中是任何美人都无可替代的,倘若旧人得不到,又有一位身形俱似的人出现,你说他是保持清醒、还是甘愿中计呢?” 她从前因为师傅的关系跟裴君烨走的很近,从外表上来看他是一个无所事事、整日走鸡斗狗,可以说是全望京妓子心目中的情郎,因为他模样俊美,又出手大方,最得青楼妓女的心。 但其实他身负众任,表面上背着一个七品巡城司坊御史察的闲散官职,其实是暗地里网罗暗卫,替天子搜罗情报。 对象不止限于望京,连全大盛各处都有暗卫,分布之广,不可想象。 汪清海的事还是从他的闲嘴中听来的,那时候她特别不耐烦听这些八卦,可他偏偏喜欢拉着她说这些,像个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可后来关于祖父、父亲在边关被人构陷一事,暗卫在边关的分部好似失了臂膀一般,毫无反应,在叛逆的诏书下来后,她哭过、怨过,甚至连他也恨上了。 现在回头想想,她真是孩子气了,裴君烨说到底也不过是功勋子弟,即便脑子灵活,掌控暗卫又如何?哪有她想象的那么大神通,遇到很多事也还是像她这样的妇孺,不过只有看着、且承受的命运罢了。 想起往事,心头难免难受,颜樾只觉得手里原本香甜的糕点如同嚼蜡,便兴致缺缺地搁回了桌上。 灵韵听她一席话,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姑娘,您是说环莺与汪大人的旧人长得相似,所以您才让她去勾引汪大人——” “看来你还挺聪明的,算我没白说。”轻罗小扇及时地敲了下她的头,颜樾假意瞪她,道:“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动不动就勾引呀、夫妻的,你害不害臊?” 她有什么好害臊的,成婚生子之事不都是女子迟早会经历的么。 灵韵‘嘿嘿’笑了声,手里又抓了块云片糕往嘴里喂,却是不再多问了。 刚巧这时听到外头的环燕喊了声‘少爷’,主仆俩不约而同终止了这番对话,而后颜盛进门来。 因为投毒案,颜盛受了惊吓,颜樾派人去方先生处请了假,颜盛这小一个月都在府里休养,缓了好久才缓过来。这两日才去方先生处念书,此时正是下午下学时候。 见到颜樾,先甜甜的喊了声姐姐,才将书包摘给书童,坐到颜樾身边。 因为经历过之前的事,颜盛虽然依旧如前的纯净,但少了胆小怯懦,眉眼自然开阔了起来,小少年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更加的端正大方,看着与之前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得。 看来心魄对于一个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颜樾用帕子擦去他额头细密的汗珠,看着他红彤彤的脸蛋细心关切:“若是这两日太热,姐姐就代你跟方先生告个假吧,总不能叫你受热太盛,否则身子也受不了,哪还能专心写字读书了。” 颜盛摇头:“姐姐莫担心,我是男子汉,这点苦算什么?再说了先生如今不止教我一人,若是落下了先生的课程,又耽误了同学的课,那才是大大的不妥。” 颜樾问:“为何还要教其他人?” 方先生早前是因为与颜奉的交情才上门入住,主要帮衬生意,其次作颜家姐弟的西席,什么时候还要教其他人了? 颜盛疑惑姐姐为何不知,但自己心头转念一想,姐姐这些日子都疲于官府查案之事,怎么会知晓这些事,于是解释道:“另外那位同窗是方先生好友的幼子,比我长一岁,方先生见我们年岁相当,想着我有个伴也好督促学业,便同意了授课。” 这样也好。 第五十回 姐弟之间 恋耽美 正文 第五十一回 不怀好意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五十一回 不怀好意 颜樾颔首,这些日子她的重心都在那些事上,根本没有过问颜盛,于是笑着将糕点推到他面前,道:“这是灵韵去吉祥糕点铺买的,都是你爱吃的,快尝尝吧。” 颜盛笑眯了眼睛,拿起糕点乐呵呵拱手道:“多谢姐姐挂心。” 颜樾看他样子滑稽,心中明白他是故意如此逗自己笑,却也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瞧见他的模样,颜樾心头略过一丝苦涩。 不知朔弟他们怎么样了 这里离望京还远,他们若是活在人世,千万一定要等她回去! 颜盛见她心情忽然不好,小心翼翼道:“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颜樾淡笑安慰他:“我没事,只是有些乏。” 颜盛的笑容总有种让人舒心的魔力,他笑着道:“姐姐若是困了就睡吧,我会守着姐姐的。” 颜樾看着眼前的小少年,心头的某处坚硬忽然就软了下来。 她笑容和婉,语气轻柔:“这两日家里会发生一些变故,或许会吓到你,但姐姐必须跟你先讲明白,你——怕吗?” 看着姐姐温婉的脸,颜盛几乎是斩钉截铁回答:“不怕!只要姐姐不怕,我没什么好怕的!” 颜樾听了这话,笑容加深了些,似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在回答自己:“好。” 汪清海心情烦闷地回了家里,管家上前行礼他也是视若无睹,径直疾步去了书房。 管家是一阵糊涂:老爷这是怎么了? 汪家主子少,有什么动静汪夫人总是第一个晓得,汪清海前脚进了书房不过片刻,汪夫人便出现在了门口。 “老爷——”汪夫人进门,后头跟着个端着托盘的丫鬟,丫鬟将素白底釉青瓷碗盅放在桌面上,待汪夫人眼神示意,行了礼赶紧出去。 汪夫人从管家口中得知老爷方才回来就径直进了书房,谁也不理,脸色看不清好坏,只晓得满脸暗沉。 “老爷,您不是去望月楼赴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汪夫人上前问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些。 汪清海闻言看了妻子一眼,眼底闪过无数情绪,最后露出个笑,安慰她:“我没事,只是路上遇到了不愉快的事,一时打扰了我吃饭的雅兴,跟王大人知会了声便回来了。”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汪清海故作轻松的表情没能瞒过汪夫人,她与汪清海作夫妻这么多年,有些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小动作,只有她才清楚。 此时的他在说谎。 汪夫人心里下了判断,但面上保持着笑容,假意以为汪清海是因为案子的原因才这样说,于是宽慰道:“案子一时破不了,这也不怪老爷,毕竟这种蛊虫难得,又有谁会想到是蛊虫造的孽呢?倘若您没有查办出来,想必颜家也不敢多说什么。再说只是死了个丫鬟,颜少爷不还是活的好好的?深究也查不出什么,因此老爷不必挂心念叨。” 汪清海听了果然没再多说,只顺着台阶就下,他胡乱点点头:“你所说自是有道理,但这毕竟是我上任以来第一件案子,最好是能破案,否则在周围同僚心目中我这个州县大人便如草包一般了。” 听了他的话,汪夫人不但没高兴,反而面色微微沉了沉,好在汪清海只顾着看眼前的书说话,并未察觉她的不对劲。 夫妻俩又说了些家中的闲事,汪夫人便借口去厨房退了出来。 出来后,她面上的笑容瞬间瞬间不见,而是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的丫鬟上前虚扶住她:“夫人,刚刚二小姐屋里的松枝来寻您,说二小姐要同您说事,只要您出来后便请您到松柏居去。” 汪夫人心头不悦,听到这脸色更加不好,但张口就要说不去时,有个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转,口里已经道了一声“好”。 汪盈的松柏居离正院书房并不远,不过片刻便走拢了,进了内屋,有丫鬟行礼:“夫人好。” 汪夫人颔首,只见内外室的帘子被掀开,汪盈从里面走了出来。 因为不用出门,汪盈只穿了天青色的薄衫常服,袖口领口用滚边绣技压了一圈六瓣梨花,头上也只挽了个简易发髻,别了支素银镶蝶钗,看着十分素雅清新。 “母亲。” 汪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面上已是笑的十分慈爱,走过去牵住她的手道:“你今日怎么穿的如此素净?” 汪盈闻言自己先看了身上穿着,然后道:“请母亲来正是为此事,”她转了一圈,“我想要去拜祭颜太太,也不知这一身合适不合适,所以特地请了母亲来帮女儿瞧瞧。” “拜祭颜太太?”汪夫人疑惑,问道:“好端端的去拜祭她干嘛?” 汪家是州县府门第,论起高低怎可去一个画师家中祭拜他的妻子?这未免太过自降身段了。 汪盈想了想,道:“其实女儿陪您去看画时便想着要去祭拜了,只是看您回来的着急,又怕你多想,于是女儿才不说。颜大家是画师,父亲喜欢他的画,也是从心底里尊敬他,既然父亲尊敬的人去了,那我去祭拜又有何不可呢?” 汪夫人还想劝阻,但见一向乖顺温和的汪盈一脸的坚持,只好点点头:“那这样吧,你去可以,但得我陪你一起去。” 汪盈刚要张口,汪夫人嗔怒一眼:“不许说不用,你是我汪家的女儿,出门在外安全为首,你一个人去我实在不放心——要是不同意你就别去。” 如此,汪盈只好无奈地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接到汪家名帖的颜樾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 汪夫人母女要来祭拜母亲? “姐姐为何如此惊讶?”颜盛好奇,“汪夫人来祭拜娘,这说不定是件好事呢。” “什么好事,”坐在门口小杌子上剥瓜子儿的灵韵白了他一眼,“要我说,就是无事献殷勤!” “怎么能以此心恶意揣度?说不定汪夫人真是好心呢?那咱们岂不是错怪人家了?”颜盛认真道。 即便是对着颜盛,灵韵也不想给好脸色,谁叫他们家这位小少爷是被太太娇惯坏了的呢?就让她这个丫鬟来好生做一次白脸吧。 灵韵想着想着,不屑地冷哼一声:“咱们老爷太太与她汪家没有半点来往,唯一打交道的地方就是买画时的匆匆一面而已,更别提需要祭拜的交情了。再说了要祭拜就应该太太刚走时来,这会子都过了月把月了,来祭拜是不是晚了些?这不是无事献殷勤是什么?” 颜盛对于灵韵一向是有些怕的,被她狠狠的反驳,只好不发一言,转头去看姐姐的表情。 却只看到她呆呆地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颜樾忽然笑出一声。 灵韵说的或许对。 第五十一回 不怀好意 恋耽美 正文 第五十二回 李康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五十二回 李康 颜盛虽然跟灵韵看法相左,但偏偏将她的话给听进去了,导致上课时候都在走神,连方先生叫了好几声都没听见。 “颜子云,”方先生用书卷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他的头,以示警戒,“上课不可糊弄,倘若你发呆这一时,那不但耽搁你自己、也是李康的学习进度。今日漏学、明日便不懂,你不但是在浪费你自己的时辰,也是浪费了李康、与我的时辰。” 方先生严厉道。 硕大的方岩堂只有他们两位学生,坐在旁边的李康朝他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回话。 颜盛回神,起身赶紧对着先生诚心诚意一拜道:“学生失仪了,请先生谅解。” 方先生是从学士阁出来的,做很多事情都可以随心随性,但唯独授课这一例尤为严苛,上到读书写字,下至穿衣礼仪,皆是按照学士阁的执行。 见了颜盛这个诚心的道歉,方先生也不是深究之人,于是颔首道:“无事,只要你以后记着这,我也不用再追究。”他手示意,“坐下吧。” 待到下课时候方先生留了课业便离开了,李康兴致冲冲地将脸凑过来:“你小子刚刚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先生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 颜盛性子温和乖顺,而李康跳脱活泼,俩人明明是南辕北辙的性格,却意外地投合,来了仅仅三日,俩人可以说除了每日下学回家睡觉,其他时间几乎都黏在一起。 颜盛不清楚李康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更不晓得他家住何处,只晓得方先生对他有种异样的放纵——当初只有他一个学生的时候,颜盛以为方先生从来都是这样严肃的,但自从李康来了以后,方先生的面容都柔和了许多,对于大多数事情也都是一笑而过,极少惩罚。 人都是有比较心理的,虽然方先生隐晦了许多极力不让他察觉,但以颜盛细心的习惯还是能察觉出不一样的地方。 “没什么。”书童还没来,颜盛自个收拾着笔墨,仍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李康最见不得人这样了,心里一急拉着他嚷道:“哎呀自有书童来收拾,你就别弄了。我跟你说,我舅舅命人给我逮了只京巴犬,可漂亮了,还会转圈打滚,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瞧瞧吧!” 按着往常,颜盛铁定是不会拒绝的,毕竟他自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玩伴,自然万分珍惜李康。 但他心里揣着事,还是推开了李康:“待会家里要来客人,姐姐让我早点回去,那狗明日再看也不迟。” “什么客人还得要你去陪着?”李康满脸失望道,“你姐姐自己接待不就好了,你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是么?” 颜盛本就有些心烦,听他这样说更是有股子无名火,语气瞬间拔高了些:“我可不像你,有父母又有舅舅,我家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姐姐里外操持,我身为弟弟若是不去帮她,她一个人要怎么办?” 话说到一半,瞧见李康惊愕的表情,颜盛瞬间火气降了大半。 但话都说到这里了,他只得说完:“抱歉,这狗再漂亮也比不上我姐姐重要,倘若我独自在这里享乐而忘记姐姐独自在家中面对,我实在心中难安。” 他说罢不敢去看李康的表情,侧头瞧见书童有些茫然地看着这里,吩咐一声:“快收拾好回去。”便匆匆离去了。 书童看了看还愣在原地的李康,拱手行了礼,将书本都装进书包里,赶紧出去跟上颜盛。 汪夫人仔细观察着手中的茶盏。 这白釉茶碗看似平平无奇,全身无一处彩绘,只碗盖边缘一圈略略勾勒了莲花的造型,实则细细看去,白釉如玉,摸上去温润异常,即便是有滚烫热水盛在其中,外面摸着也如温水一般宜人。 经过汪夫人的推测,这是先皇成帝时期的松山窑瓷。 揭开盖子,只见汤色澄亮微黄,清淡香气直扑鼻,根根茶叶竖立茶水半空——这是与松山窑瓷出自同一产地的松山银针。 汪盈见她这般专注地盯着手里的茶碗,不免好奇:“母亲盯着这茶做甚?” 汪夫人想了想,才道:“虽说这松山窑与银针并不稀奇,但能在一个画师家里瞧见,自然是觉得稀奇的。” 这茶与窑瓷只有望京官家贵族府邸中才常见。 这时候外面有人说话声传来。 汪盈还要再问的话就此打住。 随着门口丫鬟的见礼声,颜樾从外头跨步进门。 随着互相见礼,颜樾才瞧见那日跟着汪夫人一同来的女子也在这里。 这二人打扮比起买画那日要庄肃的多,看来那日是为了隐藏身份,因此才穿戴的较为简单。 汪盈穿着蜜合色的裙,外头套了件素色的镶边褙子,额头没有留发而是全部梳起来,别了一对金镶玉的蝶形别夹,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一对儿不明显的酒窝,很是让人如沐春风的舒心。 汪夫人则简单的多,只暗青色的镶流云边褙子,不知是不是经常这样,她的发髻高梳,用了不少华胜点缀,看起来端庄大方,很有官夫人的气质。 颜樾匆匆与她们二位行过礼,进门后坐在了汪夫人的对座。 其实在颜樾打量她们两位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她。 在汪夫人心里,对于颜樾的一面之缘造就了在她心中颜樾只是个维诺懦弱,胆小如鼠全无主见的深闺女子,但今日她一进门,汪夫人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 第五十二回 李康 恋耽美 正文 第五十三回 祭拜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五十三回 祭拜 因为是孝期,不能穿戴太鲜艳,但因为要见客,只在素白的衣裙外头拢了件藕荷色的罩衣,乌黑如墨的发髻上别了支玉蝉,从汪盈这个距离甚至都能看到那玉蝉栩栩如生的羽翼,看起来就像是栖息在发髻上一样生动。 再看她眼神明亮,唇瓣如木棉一般红润饱满,肌肤白皙,虽然才十三四岁,但因为身材比同龄女孩子高一些、身姿单薄一些,因此更加有美人初长成的趋势,眉宇间的从容自信更是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她盈盈一拜:“见过夫人、小姐。” “颜姑娘不必多礼,”汪夫人笑容慈爱,“我今日来主要是为了祭拜颜太太,因为府里事情多这会子才出来,颜姑娘别见怪。” “夫人言重。夫人能来拜祭我母亲,自然是我颜家的福分,哪里还敢怪罪。”颜樾微笑道。 随后便带着汪夫人去了供奉牌位的屋子。 汪盈对汪夫人说自己不喜见灵位,只是陪着她来,汪夫人虽然疑惑但还是同意了她这番说辞,跟着颜樾去了里面。 一般情况下有客人在,主家都会有地位较为高的主人家或是婆子丫鬟陪着,但颜家从进门只有一个门童守着,正屋前后更是静悄悄的,明明是大白日,却让人感觉如同寒夜一般清冷。 汪盈四处走动,却朝着颜樾方才的位置走去,然后坐下。 她四下快速瞄了几眼,揭开茶盖,里面的银针根根漂浮,清香扑鼻,但她此时可没兴趣观茶,只捏着茶盖的小指慢慢浸入茶水。 但没过一半不过片刻便收起来,茶盖稳稳放回。 她也慢悠悠地起身踱步几转,发现右面窗户旁的多宝阁上摆放着画卷,突然来了兴致,于是伸出手想要打开查看究竟。 谁知手刚巧要碰上时,外头传来个声音:“别碰。” 汪盈回头看,见门口立着个俊秀的小男孩,正疑惑又紧张地看着自己。 她绷紧的心思忽然就放松下来。 不过是个小男孩,她的动作那么隐秘他怎么会看得见。 汪盈在见他的一瞬间便松懈了,她笑的温和:“这画画过来自然是给人观赏的,为何就不能碰了?” “不能碰就是不能碰。”颜盛走进门,唇角抿着,几乎是从汪盈手里夺下画,规规整整地放回了原位,“这是我父亲的东西,从前是什么样,今后、将来也一定是这样,别人万不能碰的。” 颜奉死后,颜太太却是因为思念丈夫,因此吩咐人不许动家宅内外的房屋摆件,因此这么多年下来,大多数东西都该是什么样子便就是那个样子。 颜盛这样倨傲的态度,换了吴菁华早就跳脚怒骂了,然而汪盈只是笑了笑,也不生气,似乎感觉挺有意思的。 “你是谁?”颜盛问。 他上下打量汪盈一眼,心中嘀咕:难道这就是姐姐说的贵客? 汪盈有意与他示好,笑地和善,道:“我是谁不要紧,我就是想看看这幅画,你作为主人对于我这个请求能不能接受呢?” 颜盛小小的眉头皱紧了,断然拒绝:“这画是姐姐亲手书笔,是母亲生前最爱,别的或许可以,但这副不可以。” 其实画卷能摆在这大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但颜盛就是觉得这女子虽然看起来和善,眼底却藏着让人心底异样不舒服的眼神,他若不是护着画,断不会与她靠近半分。 “盛儿!” 正当两人僵持时,颜樾与汪夫人从里面走出来,见到二人这般,显然方才颜盛的话也听到了一二,语气严肃道:“不过是一幅画,汪小姐看一看又有何妨?” 颜盛见了姐姐,赶紧凑过去,但依然是有些倔强地抱着画不撒手。 颜樾叹了口气,对着汪夫人与汪盈抱歉一笑:“汪夫人、汪小姐请见谅,自从母亲去世,盛儿性子变得有些怪,但他心是纯善的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汪夫人和善笑道:“颜姑娘别觉得抱歉,是我们来的唐突了。“侧头对汪盈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儿似得?一幅画而已你偏要与颜少爷置气,惹得不愉快也失了礼数,别忘了咱们今日来是做什么的,还不快向颜姑娘致歉?” 汪盈被训斥了也不见愠怒,而是大大方方道:“是是是,母亲教训的是,这事是我不对。”转头又向着颜樾与颜盛道,“真是对不住了,我也是一时好奇罢了,还请颜姑娘颜少爷别见怪。” 颜樾淡笑道:“怎么敢让汪小姐与我姐弟道歉?本身他也有错在先,不如这样吧,这幅画就作礼物送给汪小姐您好了,咱们也当这事没发生过,如何?” 汪夫人听后赶忙要拒绝,没想到汪盈却意外地笑着应了:“那我就厚脸一回——收下了。” 三人坐下各自说了客套话,颜樾姐弟亲自送了汪夫人母女上马车,目送远去后才转身回。 “母亲最喜欢桐花,那是姐姐特地给母亲描的,母亲在世时尤为喜爱,姐姐怎么能随意将它送给旁人?”颜盛气鼓鼓道。 颜樾笑着摇了摇头,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人家大张旗鼓的上门,若不是为了这,凭我颜家这般身份,怎么能让官府夫人纡尊降贵来祭拜?”颜樾若有所思道,“既然人家明着要,你若是不给,那别人可就要想暗地的法子,既然如此,还不如这会子便给了,也好让咱们夜里睡个好觉。” 颜盛糊涂了:“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你不必懂,”颜樾笑眯眯道,“你只需要好生上学,认真写字就可以了。” 姐弟俩边说话边往里走,颜樾坐下正要端茶,颜盛眼神一紧,阻拦道:“姐姐别喝!” 颜樾从没见他这般模样,止住动作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颜盛紧张地看了茶水,“这茶——都凉了,姐姐别喝了,小心凉胃。” 颜樾淡笑着摇摇头,表示浑不在意:“这有什么,你太过小心了。”言罢就要送到嘴边。 颜盛却异常坚持:“母亲不在了,我只有姐姐一个亲人在旁,倘若姐姐有何痛楚,作为弟弟的我怎么能视若无睹?” 他这话说的字字真切,且语气沉稳,完全不似之前的单纯模样。 颜樾下意识看了手里的茶,最终还是放回了桌上,言语间颇为欣慰:“盛儿真是长大了。” 颜盛却暗自松了口气。 虽然不晓得那女人在茶水里做了什么手脚,但平白无故上门来绝非好事,幸好他提前赶着回来,否则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姐弟俩用过晚食,颜樾支使颜盛去书房练字,自个坐在八仙椅上认真品茶,像是在等什么。 少顷,灵韵进门屈膝行礼:“姑娘,婢子不过才使了小半的力气,阿桂就受不住全招了。” 颜樾轻轻‘嗯’了一声。 灵韵气愤着接着道:“那日阿桂听了您的吩咐去请大夫,没想到在侧门碰见了周老三。据守侧门的小宋说,周老三是因为少爷断了羊奶羹的事而来,当时二人正在说话,阿桂从里头跑了出来,小宋被阿桂催促着去请大夫,周老三这才趁乱摸了进来,至于书房位置,自然也是阿桂透露的!” “这小蹄子,咱们太太在世时对她那么好,到头来竟然为了一百两就卖了少爷跟您!” 一百两。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要知道在南阳城,像汪清海那样的六品州县官员一年的俸禄才二百两。阿桂虽是颜盛的贴身丫头,一月例银只有一两——一百两,对于一个月银不过一两的小丫头来说,自然是天大的诱惑。 可是吴颜氏那样的身家,能付得起这么大一笔银钱?再者,她真舍得拿出这么多钱,去买通一个小丫鬟? 再想想阿桐吃下的羊奶羹,明明是心脉断裂吐血身亡,尸体都解剖了个干净却并未找到致命毒物这样的毒,吴颜氏这样的乡村妇人又从何得到? 颜樾回想起近来的一桩桩一件件,忽然觉着有根线隐隐将这些连在了一起,转念再细想,却又觉着如散珠落盘,毫无头绪。 看来,这背后之人,不止吴颜氏这么简单。 颜樾心头有些事忽然得到了印证,脸色一变:“先别再问,将她关在柴房边上的屋子里,每日给些清水白粥,保证她不死但也不无法逃跑就行,咱们还需要再看看那幕后之人还想再出什么花招!” 第五十三回 祭拜 恋耽美 正文 第五十四回 各人软肋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五十四回 各人软肋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有个素装打扮的高挑身形女子急匆匆地走着。 她先后进了几家店,又匆匆随着人流出来,最后确定无人注意,侧身小心闪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茶楼。 茶倌儿早有留意,见她进门,笑脸相迎:“这位姑娘楼上请,靠窗的三号,贵客已经等了多时了。” 窗户支起半扇,从这个角度能将下头的各处一览无遗,但下头的人想要看清茶楼里是什么情形却是不能的。 颜樾微微侧了身子倚靠在窗棂上,一手品茶一手搭在窗台,默默看着下头人流涌动的大街。 有人叩门,那人道:“姑娘,是婢子。” 随后那女子推门走了进来。 这女子正是环莺。 环莺一进门便屈膝施礼:“姑娘。” 颜樾收回目光,看向她,“如何?” “确实是按着姑娘的计策在走,但是”环莺面色有些为难,似乎不知该怎么措辞,想了想才道,“婢子纵使使了些力,那汪大人也是一派稳重老道的模样,婢子担心他疑心疑虑不上钩” 汪清海为官数十载,此前在京都做官也是混的如鱼得水,否则也不会被人刻意打压后还能全身而退得了芗城这么个富庶之地的官。 可再心思沉稳、圆滑老道的人都有软肋。 汪清海的软肋便是他的发妻。 不,不应该称之为发妻。 这还得多亏了裴君烨。 她还是江莞时,两人时常凑一堆,裴君烨也没其他的话,就爱说这些机密的事来给她听。 但常常惹得她很是不耐烦,裴君烨见她越是这样,却越是硬是拉着她、非要让她听,还说是以后被哪个皇亲贵胄欺负,至少还能拿捏住别人,还可以多一条保命的活路,也不管不顾这些只能呈报给陛下的事就这样轻易的让她听去 这汪清海当时已经被调任芗城任职几年了,因着他在望京时的官位是刑部司右卫侍郎,关系较为复杂,暗卫便都一并调查了他的来去过往。 这才晓得他从一个正四品被外放成六品小官的原因全是由于一个女子。 那女子出自望京书香门第,是汪清海恩师、望京名学士苏蘅的女儿。 汪清海作学子时期,因着家中贫穷,苏衡看重他的才学,学资学费全是由苏家一并承担,并且念他父母双亡,让他住进了家中一并照顾。 后来就如同戏文里演的那般,近水楼台明月下,汪清海与恩师之女互定终生,约定在中第之日便是提亲之时。 眼皮子底下这般明显,苏蘅怎么会不清楚?只当是成全美满姻缘选择故意不戳破罢了。 再后来却也如同戏文结局,汪清海负了她。 陛下亲点头名后,却是向永山郡主提亲,迎娶郡主的女儿文佳县主。 原本负了就负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再不相见便是。谁知那苏家小姐却早已与汪清海珠胎暗结,迎娶县主之日,正是她孕吐首次发作之时。 苏蘅大为震怒,却舍不下心肠将女儿绞死,只好将一腔怒火全都记在汪清海身上,并赌咒誓要让汪清海后悔。 然而汪清海娶了县主后,官路亨通一路青云直上,不过短短一年便坐上了刑部司右卫侍郎的位置。 苏家虽然在望京门楣不高,但因为苏蘅惜才,朝中有不少官员在生员之时受过苏家恩惠,苏蘅本无意要求他们回报,但此次非同寻常,苏蘅又精心设下局请几位相助,势必要将汪清海拉下高坛才肯罢休。 总之这件事苏蘅做的很隐秘,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连太后跟前最得脸的永山郡主都毫无办法,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替女婿求了个外放的职位。 虽然官位小,但好在地方富庶,不会受什么苦。 苏蘅再厉害,也不过文人一名。更是自知恩情有限,过多的使用也会惹人厌烦,他也只能做到这般,于是将女儿生下的孩子命人送到汪清海手上便深居内宅,将苏小姐匆匆送走,再无音讯。 说着还将那县主与苏小姐的画像摊开给她看。 两人相比较下,苏小姐蹙眉娇蛾,很是有股子娇花照水的娇柔美人感;文佳县主画像上穿着短打裙袍,像是要立即去上马驰骋,眉宇间净是朝气、英气。 如今想起来,汪夫人现在那般温淑端庄的模样与那画像上英姿飒爽的小女子除了样貌相似,其余简直判若两人。 时至今日,她都还能想起裴君烨说起此事时不甚唏嘘的表情:“以为是人才变佳婿,结果是引狼入室,不但坑了自己还坑了苏小姐这个黄花大闺女。”又啧啧叹道,“那姓汪的真不是个东西,苏家到如今都还被人数着唾沫地说,他却自在逍遥自在地带着老婆孩子去了富庶之地做官——要不说无毒不丈夫呢?” 她回瞪了他一眼,嗤之以鼻:“倘若他真的问心无愧也就罢了,但凡有一点点愧疚,那也会折磨着他一辈子。” 而那位县主,也就是汪夫人,有那苏小姐的孩子在跟前,只怕也是一辈子都膈应地很。 就是不晓得这孩子是汪盈还是其他人。 颜樾一陷入回忆便很难抽脱,回神过来只见灵韵与环莺默然立着。 灵韵是早已习惯了她说着说着就发愣自己思考去了,因此并不奇怪;环莺未曾见过这般模样的姑娘,虽然有心发问,但还是略收了呼吸,恭恭敬敬地立在原地不敢多打扰。 这一回忆,连温热的茶水都变凉了。 理了理思绪,又灌了口冷茶,颜樾道:“不急,你先回去庄子上等着。” 环莺犹疑道:“可这都好几日了,汪大人不但没来,据说连门都不出半步——”这教她怎么去引诱? 颜樾难得耐心地安抚她:“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然已经碰面了,想必你已再次给汪大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了,只要他心底念着,保不了多久他就会来的。” 环莺怔了怔,还想再问,却又想了想,最终关闭了口:“是,婢子定会做好本分。”她屈膝行礼就要退出去,又鼓足勇气,却立马退缩了不敢说。 颜樾看着她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的难受,笑了笑直言:“有什么话说出来就是,我不怪罪你,毕竟憋在心里头才难受。” 环莺思前想后最后才道:“婢子长相并不出众,姑娘大可派遣更美貌的丫鬟去,可为何要安排婢子去?” 颜樾心思有些生趣,故作高深地道:“因为你眼睛生的最好呀,我猜想汪大人看到你之后定然是直瞧着你眼睛的,对是不是?” 环莺见她玩笑,赶紧道:“姑娘这话就说笑了,论起这婢子怎比得过姑娘?可不敢在姑娘面前妄自托大。” 颜樾见她小心模样,有些兴致索然,收了笑,淡淡道:“旁的你不用探知。只需要晓得,汪大人对你这张脸相似的人心有愧疚,愿意将这愧疚又珍爱的心加注在你身上——只要你不生事,光凭这一点就能护你安享富贵一生,至于其他的别贪心,想也不要想。” 这话说完,再无其他。 环莺怔了怔,仿似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明白,可又不敢多问,只好口中道是,再施施然行了礼后退了出去。 灵韵撇嘴:“姑娘你就这么信任她?” 颜樾摇摇头:“这并非信任她,只是因为她的容貌对我有价值,她又有所图之心,两方商议,明码交换,很公平。”她眼神落在茶碗上的花纹上。 “至于以后如何,那便是她的造化了。” 第五十四回 各人软肋 恋耽美 正文 第五十五回 讨好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五十五回 讨好 南阳城内的颂露楼,是文人雅士流连赏色的好去处,也是达官贵人们饮酒赏美的最佳地方。 南阳巡守王柳不是谄媚之人,但也并非什么清流自傲、不懂交际的假圣人,该讨好上峰的地方他一样会费尽心思去讨好。 上次请了汪清海到望月楼品菜肴未能成,反而让汪清海半路碰见糟心事气冲冲地回去了,王柳便整日想着该怎么样才能再度得汪大人的高兴。 直到有个机灵的下属说颂露楼里来了两个西越的胡姬,生的蓝眼异发,个子高挑妩媚,身材又极为妖娆多姿,与人对视一眼便会沉浸在那水蓝色的眼神里。 下属建议王柳不妨请汪大人去颂露楼乐上一乐,指不定就能平息汪大人的烦恼与忧愁,记着王柳的好了。 虽然这建议不靠谱,王柳也猜测爱妻的汪大人未必点头来,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更好的法子,于是大着胆子亲自上门邀约,没想到一向冷面的汪大人居然一下就同意了,这倒是让王柳颇为奇怪。 王柳坐在颂露楼的二楼雅座,楼下大堂歌舞升平、偶时传来管弦乐理之音,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地方是如此的清净雅致。 这里不比寻常青楼烟花之地,颂露楼里的姑娘都是经过数十年的精心调教,全都依照着大家闺秀的规矩来,不但琴棋书画样样俱会、诗词歌赋也都是自小教授,且姿容舞姿更是别无二处。 因此来这里的大多是文人雅客,即便是再有钱,若是坏了楼里的规矩,不经过姑娘点头便轻薄硬上,也照样丢出不误,且永远不会接待第二次。 王柳敢请汪清海到这里来,显然也是作了准备的。 鼓敲戌时三刻,汪大人的坐轿停在了颂露楼门口。 王柳得了禀告,急匆匆下楼将汪清海迎上了二楼雅间。 “大人对下官挑的地儿也不知满意不满意?”王柳笑呵呵地问。 汪清海坐定后,喝了口茶四处看了眼,略微点了点头:“还算雅致,南阳城为南江九城的书城之首,连这种烟花地都能布置的都如此别致,也算是不枉费这好名声。” 南江九城在大盛建朝以来,与北江五都划分的虽然一视同仁,但自皇渭贵族仕族皆居于皇城及附属四城,是为近天子之地,久而久之便滋生出与南江九城划分首尾的念头。 不为别的,南江是富商久聚之地,士农工商,商排最末等,若不是先祖皇帝开创基业时有商人倾囊相授,大盛便也不会有如今的盛世太平,指不定早就被西越的铁蹄踏平、另立新主了。 这样的等级划分直到先帝时期才被一个人所改变,那就是南江成家的成永辛。 此人一举打破记录,连中三元,应试完毕后先帝亲自阅卷,当即大喜,直接封了甲等头名的状子。 这是大盛几百年来的第一位文曲星,先帝昭告天下,称得此佳才是上天对应大盛之福。 从那时起,南江一带便开始刮起文士之风,学院学堂竞相开放,连一贯的春郊游会也都改成了诗文会,学子们或自愿或被迫,且都拿起书本钻研,可谓时下之风,惹人叹慰。 这股风气倒也,虽然看他表情冷淡,但还是觉着高兴,于是进一步道:“大人,下官知晓您最近为了颜家案子心思忧虑,伤神过度,特地挑了两名颇有异族风情的女人,只要能让大人放松心情那便是极好的。” 汪清海听后不但不露喜色,反而眉头微皱,还是道:“你看着安排吧。” 王柳哎了一声,叫了小厮,小厮出去后很快便有两个碧眼异发的西越女子妖妖娆娆地进了雅间。 那两名西越女子是颂露楼花重金寻来,比起大盛女子的矜娇羞涩,西越的女子更加的外放不拘小节,这也很是受不少人的喜爱,花了数锭银两只为看这异族美人。 西越女子皆是受了调教,一眼便看出在场的谁是上位者,一人立即随着乐声跳了起来,一人软着身子上前靠在了汪清海的肩上—— 谁知这肩膀还未靠上,便见汪清海倏地利索起身,那女子扑了个空,歪倒在地。 “这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汪清海怒目厉声,“王大人,这就是你给我寻的‘雅致’地儿?看来我方才是谬赞了!” 说完便不待王柳回答,便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那两位异族美人惊愕地看着残局不知所措。 王柳则五官紧紧皱到了一起:他这是做的什么破事儿啊!他只不过想讨好上峰罢了,怎么到汪大人这里就这么难呢?! 汪清海出了颂露楼,随行的人看到他怒气满面的表情有些错愕,急忙追赶出来:“大人,您这是要回去?” 此时正是灯火通明,人声正旺时,能瞧见四周街道有不少买卖之人,熙熙攘攘,加之此时八月初,对面的湖风吹来,四肢百骸都舒爽的很,汪清海的怒火一下散去不少。 他立在原地思索片刻,道:“你带着轿子回去罢,我一个人去走一走。” 随行之人赶紧行礼:“大人可别为难小的了,光小的自己带着轿子回去,要是夫人问起,小的该如何交待?” 汪清海看了他一眼,道:“你直说便是,无须隐瞒。”言罢拔腿就走,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夜风习习,汪清海顺着河道两岸走,河道中间有不少画舫船只顺游而过,船上灯火剪影,伴着丝竹笑闹声消弭在清风里。 汪清海听闻这,心头更是烦闷,正要转向回去时,却听不远处停靠在岸边的一艘画舫内传出女子的尖叫痛哭声。 汪清海一愣,见一名碧衣女子衣衫不整发髻散乱地从画舫奔逃而出,却因只是女子哪里逃得脱?不过几步路就被人抓了回去。 汪清海定睛一瞧,随即大喊:“含莺!” 第五十五回 讨好 恋耽美 正文 第五十六回 再行圈套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五十六回 再行圈套 画舫的雅间不比颂露楼清新雅致,这里四处弥漫着脂粉酒气,隔壁的姑娘客人调笑的声音依稀传来,汪清海的眉头又加深了几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父母呢?” 环莺穿着袒胸露乳的碧装,薄纱遮掩下的香肩雪胸几乎是完全暴露,她闻言小心抬起头看了眼外面,眼中含泪低声回答:“原得了大人相助,那些人是停了好些日子没来家里。但今日我独自在外时,他们找上门给了我两条路——” “一是与父母一并被送入牢里等死,二则是自愿到画舫卖身三月,三个月后赌债就一笔勾销,以后都不再追究” 看着她无依垂泪的模样,汪清海除了心头触动怜惜,还有些许的生气:“所以你就答应了来卖身?这些人都是跑江湖的,又是作皮肉生意,你以为你卖身三月他们就会放过你?!” “大人所言含莺怎会不知?”环莺双眸含泪,未语右眼角的泪已经瞧瞧滑下,可眼神里却透出倔强,“我不过只是个平民女子——倘若不答应,年迈的父母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他们去牢里度过下半辈子吗?含莺虽然愚钝,但孝道是存了心的,若要父母遭此劫难,那还不如我去受苦的好。” 她收了不少的眼泪,“若是三月之后不放我走又怎样?只要他们不去寻我家人的麻烦,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汪清海看着她顿时哑然。 他原以为含莺只是个柔弱的女子,却万万没想到她为了父母选择妥协承受的坚韧孝道之心。 汪清海能瞧见她面上的坚韧,忍不住将她与那人重合,心头默然着做了个决定。 正是相对无言时,外面的鸨母掀帘子扭着腰肢走了进来。 “哟,两位聊得挺开心呐,”鸨母眼神飘过,紧盯了环莺的脸,转瞬笑呵呵道:“这姐儿头天来就有这么大的恩客,可真是给我带财呢!” 见汪清海脸色黑沉,晦暗不明的模样,虽不敢多问,但想起进来的目的鸨母还是慢悠悠问道:“不知这位老爷觉着咱们这位雨燕姑娘怎么样?” 汪清海冷眉竖眼看向她,像是一颗钉子钉进鸨母的脸上:“她弟弟的赌债是多少,可有凭证?” 气氛一僵,鸨母也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哟,这位老爷感情是来赎佳人的。” 环莺泪眼婆娑地看着汪清海,甚至忘了鸨母在旁边就直接问:“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呢?” 鸨母将那声‘大人’给听了进去,看向汪清海的眼神也变了一变。 倘若沾染上官府的人,可就不妙了。 汪清海道:“这姑娘的弟弟本就是被你们下套才会欠下赌债,乘我现在好说话快些将欠据拿出来,若是等的久了,我未必会有这个耐心!” 鸨母虽心头有数,多年来的气性儿也不是那么容易退的,冷哼一声道:“什么下套,这位老爷说话可要讲凭证,别空口白牙就想使绊索,老娘我见过的商户贵人可是数不胜数!” 汪清海冷笑一声,“我的身份你无须知晓,你只需要知道倘若今日这事得不到解决,明日你就会连着你的画舫消失在南阳城。” 鸨母还要再说,外头打帘子急匆匆进来个打手附耳说了几句话,鸨母脸色一变,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不过三百两银子。 汪清海从怀里摸出银票付了这钱,又将欠据递给环莺,环莺确认过后将欠据撕了个粉碎。 王柳被上峰这么莫名吼了两回,心头正是烦闷,独自一人在雅间自酌自饮。 忽而听外头有吵闹声,王柳心头怒意正无处发散,连声唤了小厮,可终究不见人进门。 王柳气极,推门出去瞧。 却见精心布置的大堂,此时汤汁酒饮撒了满地都是,桌椅板凳也有不少损毁,几名颂露楼的壮汉正围着一个红衣少女,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很是不一般。 想来方才就是这个红衣少女再喊。 一旁原本看热闹的小厮见王柳出来,赶紧小步上前赔罪:“王大人真是抱歉,方才这女子在底下闹事,小的多看了两眼,连大人出来都不曾知道,真是罪该万死!” 王柳原本为何生气此时也突然忘了,看着那红衣少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厮道:“咱们酒楼一向不接待女子,这女子方才冲了进来,护卫们一瞧自然上前去追赶,没想到那女子身量小巧灵活,几个护卫竟然都奈她不得。” 王柳看他们没动作,又问:“那怎么这会子不打了?” 小厮苦笑道:“方才那女子不知使了什么妖术,几个护卫居然纷纷软倒,大人目前瞧见的围赶护卫已经是第二批了!”他也伸脖子看了下面,“那女子年纪小,纵然软鞭用的灵巧,但也抵不过车轮战,这会子想来正顺着气。至于围着的护卫——自然是怕她的动作,只敢围着她转悠,谁也不敢去做枪头鸟。” 这二人正说着,那头的少女杏目一瞪,高声道:“我听闻有人在这里见过我大哥,只是寻人罢了,你们别欺人太甚!” 护卫其一道:“这颂露楼岂是你想搜就搜的地方?” 另一护卫道:“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门口写着‘女子不得入内’!你是不识字吗?!” 谁知红衣少女一仰头,直率道:“你说对了,我确实不识字!” 众堂看客顿时全都轰然一笑。 红衣少女看了四周笑闹的人群,又接着道:“我出自南疆,你们汉人歪歪扭扭的字我怎么会稀得去学?不识汉字也很正常!” 这么一消停下来,原本兢兢战战的看客似乎忘记了方才的打斗,更有好事者促狭道:“我说这位妹子,你这么急哄哄地来寻,怕不是寻的大哥,而是情哥哥吧?!” 此言一出,众人哄笑不止。 红衣少女也不羞涩,更不退缩,而是直直对上说话那人的眼睛,“不管是大哥也好,情哥哥也罢,只要我寻到人自会离开,这里的损失我也会照价赔偿。可你们若是仗势欺人——” “哎妹子,你们南疆不是最擅长蛊吗?想必你对你的情哥哥是种了蛊的,不如利用蛊物来寻,比你这没头苍蝇似得乱撞要靠谱的多!” 红衣少女俏目一瞪:“我都说了是大哥,又怎么会种蛊?” 这热闹一时半会起不来,王柳觉着甚没意思,刚想返回雅间,谁料脑中忽然回想方才的对话,一拍脑袋恍悟:这不就是他们寻了许久的南疆人吗?! 王柳回头看那红衣女子,细一打量,确实如她所言,穿着打扮都偏靠南疆——特别是那带了金铃的彩衣、以及鞋头绣草束的异族鞋。 王柳大喜,旋即吩咐小厮:“去,告诉那姑娘,倘若她愿意帮官府一个忙,她大哥的去处官府会帮着寻!” 这次大人一定不会再怪罪他了! 王柳掩藏不住心头的笑意,接着回雅间喝酒。 只是与方才不同的是,他嘴里还唱着南江小调。 第五十六回 再行圈套 恋耽美 正文 第五十七回 异族少女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五十七回 异族少女 “找到毒物了?” 颜樾这不是装的,是真切感到惊讶。 环燕点点头,见她反应有些茫然地回答:“那官府来的人确实是如此通报的,说是王大人寻到了一位南疆女子,那女子也惯会使毒,于是请了她去查验何种毒物——王大人还说,请您立即动身去一趟县衙。” 灵韵眼神不屑地看了对面屋子一眼,那屋子静悄悄的,半点声响也无,像是空屋一般。 “姑太太呢?她可是嫌犯,她定是必须去的吧?” 环燕瞪大眼睛讶然道:“姐姐不晓得吗?今儿一大早住在咱们府里的那位官差老爷就将姑太太送去了县衙,这会子怕是已经到了好一会了。” 灵韵闻言撇了撇嘴。 昨夜姑娘睡得不安稳,她可是留心了大半夜到二更过了才迷糊睡过去,早上都还是姑娘推醒的,她又怎么会晓得姑太太去了哪里! 颜樾搅了搅碗里的银米红枣粥,若有所思。 颜盛从碧纱橱里屋出来,后头的小书童连连打着哈欠,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姐姐,要不今日我不去方岩堂了,陪您一起去衙门吧!” 灵韵舀了粥在青瓷小碗里,搁到颜盛面前。 这本是阿桐在做,如今她死了,阿桂又那般自然无法再放心让她伺候。 这小书童只会伺候笔墨,哪里懂起夜的事,这会子正鸡啄米一样神游天地去了。 颜樾选择不回答他这个提议,道:“你身边只有二安可不行,他又不像丫头伺候的细心,要不然就从家里的小丫头里挑个舒心的伺候如何?” 颜盛见她回避,已渐渐了解姐姐性子的他也不再多说,只接过话题闷闷道:“那些丫头我都不喜欢!” 颜樾看他对着粥撒气,暗自失笑,面上认真道:“这样啊,那还是招来伢子去外面挑一个年纪小的吧,也好多陪着你两年。” 姐弟俩用过早食后,颜盛去了方岩堂,颜樾也整理一番坐轿去了衙门。 府衙门口已有不少看热闹的人群,见了颜樾又是一阵议论。 王柳身边的亲信守着门,见颜樾后将她引进大堂。 此时明镜堂两侧站着两排衙役,汪清海与王柳一前一后出来,惊堂木一拍即刻升堂。 被早早提审的吴颜氏跪在右侧,颜樾身形笔直地站在左侧,见了汪清海跪拜行礼:“民女见过大人。” 汪清海颔首:“嗯,经过月余的审理,此案已被本官查出了头绪,所以今日特唤你前来。”言罢,对吴颜氏严肃问话:“吴颜氏,你的侄女指控你为争夺颜家家产,而对颜少爷痛下杀手,收买了卖羊乳的周老三在羊乳中做手脚,却没料到丫鬟错食毒发身亡。”他缓缓道,“其罪有二,一是杀人未遂,二是毒害奴仆,这二罪你可认?” 吴颜氏一副不屈不挠地模样挺直跪着,冷哼一声:“民妇不过是平民百姓,没做过的事情何以能认?!倘若大人因为与她有交情这才由着她胡口乱言、栽赃陷害,那民妇也无话可说,但民妇绝对不会认!” 汪清海这一问原本只是走过场,却没想到她态度如此蛮横,心头一横,“好啊,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侧头对王柳示意:“唤她上来。” 吴颜氏心头嗤笑,这毒物都查验不出,这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将她放了,还在这里徒劳作甚? 颜樾则一眼不发地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 少顷外头进来个少女。 吴颜氏侧目。 那少女年纪十二三左右,长着一张小巧玲珑的脸蛋,杏眼桃腮,朱唇俏鼻,声音也如人一般甜美俏丽、脆生生的:“民女见过汪大人!” 最奇特的还数她身上的穿着。 与汉人不同,这少女身上穿着黑布作底、五彩丝线绣成的衣裳与短裙,脚下一双绣彩的小靴子,衣角四面各有金铃,一路走进来叮叮当当的,很是悦耳有趣。 颜樾与吴颜氏的表情皆是出乎意料。 不过颜樾只是觉着有些意外,毕竟南疆之人自由散漫,又个个会使毒用蛊,极少能驱人办事。 且不说这少女对汪清海这般礼遇,但看她同意为案子办事,就已是让人意想不到了。 吴颜氏则是有些心惊害怕。 那人不是说南阳城不可能会寻到识蛊之人?这少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要是蛊毒被抖落出来,她要怎么办?! 只是一个瞬间,吴颜氏的脑中已是百转千回。 南疆少女抱拳行礼,汪清海颔首:“青铃姑娘,请开始吧。” 青铃点头,旁边的衙役呈上来一只三指宽的银盒子,青铃伸手将盒子盖揭开,盒子壁不深,堂上的几人都能看清楚里面是什么。 是一盒血。 准确来说,是一块血。 这血颜色发乌,凝结成块,黏腻幼滑似豆腐。 青铃道:“汪大人只请我做一件事,说是那位死者是毒发身亡,可仵作偏偏找不到毒物——”她从腰间的袋子中取出一只蚕豆大小的东西,放在血块上。 这搞什么名堂? 吴颜氏心头大惑。 外头围观的群众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又不敢高声谈论,只好窃窃私语,饶是如此,也是人声混乱。 吴颜氏心头有些害怕。 该不会真的会被查出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青铃终于娇俏一声笑:“看吧,出来了。” 吴颜氏心头一惊,连忙伸首去看—— 只见那血豆腐光滑细腻的表面突然有东西慢慢拱了出来,起初只是缓慢,后来不知为何加快了速度,一下子就将血豆腐破了个口子,钻了出来。 钻出来后更是迫不及待的钻到青铃放在上面的东西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外头的人看不清,里头的人却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只丝米大小的蠕虫! 见了这东西,吴颜氏的心一下子摔落了万丈深渊一般,心里头只剩下‘完了’两个大字。 连王柳都出了鸡皮疙瘩,这是什么鬼东西! 汪清海道:“青铃姑娘,劳烦你解释一下此为何物。” 青铃解释道:“这东西名叫穿心蛊,在南疆是很常见的蛊虫,因为我们南疆人身上携带有毒粉,这东西一般不敢靠近。可一旦被它给钻入体内,它就会在体内脏腑各处游走,将五脏内腑穿的千疮百孔,从一个健康的人到吐血而亡,而这时长也不过区区三个时辰。” 她话语轻快,几句便解释清楚了。 周围的人听后心头一惊,议论纷纷,当然说的最多的便是这吴颜氏的心狠毒辣。 “你骗人!”吴颜氏大吼,脸色绯红反驳,“你说是穿心蛊,可阿桐体内并没有毒物,仵作将她的尸首都解刨完全了都没有找到——这你作何解释?!” 青铃对于她的怒吼不屑一顾,反而娇笑道:“这蛊虫就是有这点好处。它在人体内游走,直到吐血身亡后,穿心蛊便会在人内脏产下卵虫,自己逃出尸体溜走。”她看了一眼大吃特吃的虫子,“这卵虫顺着血液走,而人死后血液是凝固的,它就会乘着这几日关键时候长大破壳吃下血块,一样的——也会跟着离开尸体。” “所以咯,这样的蛊毒好处就是方便杀人于无形,还能替自己洗脱罪名。” 汪清海并没有打算让吴颜氏自辩,而是传话:“将周老三提审。” 第五十七回 异族少女 恋耽美 正文 第五十八回 无证据,如何定罪?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五十八回 无证据,如何定罪? 很快,周老三被衙差带了上来。 他一上来就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大人,草民是冤枉的!草民真是冤枉的!草民每日替家里送羊奶,对待父母孝顺,从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件事绝对是误会!” “好了好了!”王柳高声斥责,“这是公堂之上,你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还要不要脸了?你当本官这衙差都是吃素的?” 扰乱公堂,按大盛律例可以先行罚二十棍。 一听这话,周老三立即收了哭声,速度之快,惹得外头的群众哄然大笑起来。 汪清海紧皱眉头,拍一声惊堂木发问:“肃静!周老三,案发当日颜少爷明确说过不会吃羊乳羹,可你还是去了颜家,请你说明为何!” 周老三两眼一趴拉,一张苦瓜相显露出来:“大人,咱们做的都是小本生意,这南阳城食牛乳的遍地都是,可羊乳味道不一样,也只有颜家少爷才会每日都要,这突然就不要了,草民为了以后的生意自然是要上门去问的呀。” “那就算你是去问情况的,为何案发时候,你却出现在内院书房?” 如周老三这样的陌生男子,是决计不允许到私宅后院去的,更何况颜家内宅只有几个女眷居住,连小厮奴仆都很少进去,怕也是只有二安大小的孩子才能进——他这样身强力壮的陌生男子,怎么可能是主人主动放进去的? 周老三无奈道:“当时颜少爷的侍女阿桂跑出来说是另一个丫鬟中了毒,让门房去请大夫,我见情况紧急,想着有心搭把手之类的于是跟着进去了。没想到走到一半,那吴姓小娘子让丫鬟请草民去书房,草民原以为是何要事需帮忙,没想到进门那小娘子便脱衣贴上来——” 他这番话说的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倘若不晓得内情,极有可能被他的演技给相信了。 “周老三,你!”吴颜氏气急败坏,怒吼道:“你私闯内宅也就罢了,可你竟然偷摸到书房去强占我女儿,如今还倒打一耙,你这人简直无耻!” 偏她心底揣着那件事,不能将交代周老三的事抖落出来,否则她真想狠狠掐死这个不要脸的贱东西! “哎,吴太太,不是我说,你女儿这般倒贴,我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怎么能把持的住,所以你千万别怪我,只怪你女儿太主动了!” 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吴颜氏心头怒火无处安放,居然怒极反笑:“好,很好。” 颜樾倒是十分的安静,静静地看着他们狗咬狗。 “行了!”汪清海可没什么耐心听这二人争吵,出言打断,“此时主要审理的是毒杀案。周老三,本官问你,羊乳在你手里送到颜家之前,吴颜氏可有收买过你,让你在羊乳中下毒或是其他东西吗?” 周老三眼神一转,赔笑道:“哎哟我的青天大老爷,草民就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这样毒害旁人的事我周老三怎么做的下来?再说了,这羊乳最开始是经过草民之手,可大人想想,草民将羊乳送到颜家后,可有不少人碰过吧?怎么就怀疑草民一个人呢?” 汪清海默然。 王柳怒斥:“好你个刁民,倘若那些厨娘丫头要动手,为何不提早不晚来,偏偏就是那一日?倘若不是你,那为何偏偏案发当日你在现场?你还不从实招来,别逼本官用刑,你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周老三本质上就是个泼皮无赖,脑筋也转的灵活,他眼珠一转,大声道:“大人,您是公堂青天,应当比草民更加明白说这些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不知大人可有证据证明草民就是下毒之人?!” “这——”王柳也哑然了。 见公堂上首二人不言语,周老三心头一翘,嘴角得意地笑:“二位大人,既是没有证据,若是用刑可不就是屈打成招了吗?两位大人青天名声在外,想必不会是如此草菅人命的庸官,对吧?” 混在人群中姗姗来迟的孙衍隼好不容易挤到前排,正巧听到这番反问,心头了然,却见那抹清郦背影挺直立着,却始终一言不发,忍不住眼神始终往她身上瞟去。 “不怕泼皮耍无赖,就怕脑筋转得快!”身侧的大娘下了这结论。 另一位看热闹的小哥赞道:“黄大娘这话还挺押韵。” 黄大娘白了一眼,自傲道:“我家与周家就是隔了一堵墙,那周老三是个什么货色只有我最清楚!” 小哥看起来爱打听八卦,迫不及待道:“大娘既然晓得,就别藏着掖着了,快说出来让咱们听听吧!” “是啊,快说说!” 周围的人附和。 黄大娘有种被人捧着的优越感,自然是藏不住话了,于是眉毛一挑道:“你别看周老三这个泼皮也能娶上媳妇,他那媳妇呀,是被骗来的!” “噢?居然还有这内情?!” 黄大娘将周三媳妇的来历与嫁到周家的经过都一股子倒了出来,还掺杂了不少日常听闻的事,讲的甚是生动。 “我说呢,怎么突然间周老三就有个媳妇了,而且这媳妇从来不出门,连赶集也不去,比那大家小姐还难得见到,原来是被骗来的——” “就是就是,”另一个妇人神神秘秘道,“我还经常听到周老三打他媳妇,那打的可真是狠,可没听见周家二老去拉过一回。” “可不是吗,周家这是欺负人家没有娘家,这才这么由着周老三欺负!” 周围的人纷纷道这周三媳妇可怜。 这头讨论的如火如荼,明镜堂上却是鸦雀无声。 王柳为难地看了一眼汪清海。 汪清海长叹一口气。 除了青铃指出的蛊虫能证明阿桐的确是被毒死的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吴颜氏与周老三就是杀人凶手或是帮凶。 这案子,又回到了。 汪清海面色沉重,迟迟不肯说出半个字。 难道这件案子只能这么搪塞过去? 汪清海心头百绪如乱麻,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 这案子决不能就此罢休! 他恍然瞥见一直未曾开口的颜樾,见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心思一转,发问道:“颜姑娘,对周老三的供词,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许久未说半句话的颜樾被点名,慢悠悠地抬起头,目光澄净地看着汪清海,一派风轻云淡道:“大人,民女也没有证据证明。” 果然。 汪清海虽然心存希翼,听到她这么说,更加的失落万分。 吴颜氏窃笑一声,瞥了眼颜樾。 想跟我斗,你还嫩。 心头又佩服起那人的计谋真是滴水不漏。 周老三则一派轻松模样,脑中已经盘算着待会回去拿钱,好去酒馆喝酒的事了。 谁知又听她道:“民女没有证据,可有一个人有证据。” 第五十八回 无证据,如何定罪? 恋耽美 正文 第五十九回 周家证人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五十九回 周家证人 汪清海立即问道:“是谁?” 颜樾笑道:“回大人的话,是周家老四与周老三的妻子周文氏。” 原本表情轻松的吴颜氏与周老三瞬间将笑容凝固在脸上。 周老三瞪大眼睛看着即刻带上明镜堂的弟弟与媳妇,不可置信地发怒道:“你们这不是胡闹吗?这里的事与你们又有何干系?举止还如此亲密,是生怕外人不晓得你们的奸情?!” 周小四是坐在安了滑轮的竹椅上被梅娘推进来的。 他脸色白的近乎透明,眼神却亮的吓人。 梅娘则半垂着头不敢看周老三,一副十足的鹌鹑样。 周小四面无表情道:“三哥好口才,小弟我方才在后面听到了,当真是佩服的很。” 周老三面色阴沉地吓人,不复方才的苦瓜相:“你们最好立刻就走,否则别怪我做出什么事来。” “周老三!”王柳怒斥,“你当本官与汪大人是什么?当这明镜堂是什么?!” 周老三面上有些狰狞,却隐忍不发,看着十分骇人。 “好了,”汪清海道,“周小四,周文氏,你们要作证,作的是什么证,且一一说来就是,此乃公堂之上,本官保你们周全。” 梅娘看了眼颜樾,却发现对方又垂下眼睑作走神状,似乎根本不关心审理的是什么案件,也没有发觉自己在看她。 她收回目光,又无意看向周老三。 周老三一双眼睛像豺狼一样看着她。 梅娘心头猛地一跳,实在是害怕地不行。 这时,她听到周小四道:“启禀大人,草民是来揭发草民的兄长被人收买,在颜少爷所食用的羊乳中投毒!”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周围的群众有了新的谈资,更是讨论的热火朝天,连午饭都不想回家煮了,生怕错过这场好戏。 周老三咬牙切齿道:“周小四,我念在咱们兄弟情谊的份上,你最好收回方才的话,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周小四看向他,眼神一片冰冷,似乎看的不是兄长,而是一个陌生人:“大人,此等恶人不配为草民兄长,草民恳请大人将他绳之以法,为民除害!” “周小四!”周老三气急败坏,就要扑上去。 被王柳一声大吼,四周的衙役赶紧上前压住他,周老三反抗不了,只得怒气冲冲地喘着粗气,眼底一片发红,似乎要吃人一般。 汪清海怒斥道:“此人三番五次扰乱公堂,不惩戒不足以儆效尤,来啊,将他杖责三十再行审堂!” 周老三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前后有三四名衙差才将他摁住,五花大绑在刑凳上,开始砰砰地打了起来。 衙门一片安静,外头的围观者却是啧啧称快。 这诡异的气氛直到三十杖打完才结束。 纵然周老三健魄,可也抵不过灌了水银的刑棍,只是三十杖,他的腿已经是站不起来了,衙差只好将他拖到堂上。 “周小四,请继续说。” 周小四看了一眼死狗一般的周老三,从鼻子里发出冷哼,接着道:“大人,这街坊四邻都晓得,我三哥从来都不是顾家的人,他十天半个月有大部分时辰都是在早晨才回来——因为夜里他都流连在赌坊或是妓馆。” “让草民起疑的是早前有一日夜里,他抱着一箱子东西神神秘秘的回家,三嫂问他是何物,他只说是朋友托他保管的钱财,让三嫂仔细收好——大人初来南阳可能有所不知,草民的三哥是个散财童子,从来是只进不出的,要不是家中父母养了几头羊,这日子早已是过不下去了。” “三嫂心中害怕,叫我前去开盒查看,草民去瞧,那盒子里居然装了慢慢一匣子的银子!” 汪清海一听,顺着问:“继续说!” 周小四冷笑一声:“我自知三哥那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富有的朋友?还会放心将钱财托付给他?草民是第一个不信的。未免招惹横祸,草民只得将事情和盘托出,以求大人看在草民此举的份上,饶过草民的父母与三嫂,他们都是无辜的,不该受他连累。” 被打的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周老三听后用力嘲笑一声,嘶着声音道:“周小四,别以为你说出银钱就能拿我如何,没有下毒的证据,我是不会进大牢的!” “三哥觉着,我没有足够的证据,还敢立于这府衙堂内?”周小四嗤笑道,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只是那眼神满含了蔑视,“三哥怕是不知道吧,有天夜里有个身形瘦削的人进了你的屋子,因为三嫂被你关在柴房,所以那屋子只有你们二人。我虽然行动不便,但正因长久困在家里,耳目聪明,你们的动静我是听得一清二楚。” “后来你们说完话后跟着出去了,我去了你的屋子,搜了好半天才搜到你放在床板下面的坑洞里有个盒子——那盒子里装的正是银子,还多了一封信,就压在盒子下面,想必正是那人吩咐你下毒的信件!你自认为家中无人敢搜罗,于是放心大胆,也不会去查看,即便是我将信件偷出来,你也从未发觉。” 周老三目眦尽裂,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周小四!你真正是我的好兄弟!” 周小四冷笑一声,从袖袋里掏出信,由衙差呈交给了汪清海。 汪清海心头一松,迫不及待地将信拆开,里头内容正是如周小四所说,乃是背后指使之人所写。 其实这并非是一封信,只是几句简短的话罢了,上面写着蛊虫得从吴颜氏那里取得又说报酬与善后的安排。 纸是再普通不过的纸,墨也是最常见的墨。 连书写的字体都是刻意用了楷书所写,为的就是不被人看出破绽。 汪清海当即派人去周家,按照周小四的证词去搜罗银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搜查的人回来,手里还捧着一只盒子,打开后,里面赫然是白花花的银子。 汪清海眉目一凛,肃然道:“周老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到底是谁指使你在羊乳中下毒谋害颜少爷?!” 周老三伸手抹了把咬破嘴流出的血,狞笑着指向吴颜氏:“是她,是她指使我的,一切都是她!” 吴颜氏原本自喜逃脱罪名中,却想到周老三转头就将她供出来,心神俱损下厉声反驳:“周老三,你别血口喷人!我女儿的事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倒打一耙了!”她跪行几步,向着上首处道:“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可别被这个泼皮无赖给蒙混过去!” 周老三裂开嘴笑道:“别装傻了,不是你让阿桂告诉我要在颜少爷中毒时,乘乱去书房凌辱颜姑娘的?怎么,现在我被兄弟大义灭亲无法翻盘,你就以为这罪名都得推在老子身上?我告诉你!小爷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你别想跑!” 第五十九回 周家证人 恋耽美 正文 第六十回 真无辜?心机深?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六十回 真无辜?心机深? 什么情况?! 黄大娘跟后面的群众一般皆是一脸惊愕。 因为一个丫鬟的死牵扯出这么多事! 南阳城这么多年都没有这样离奇的案件,今日竟教她们赶上了? 八卦小哥一脸愕然:“我滴个亲娘嘞,这真是一场好戏啊!” 反应过来的黄大娘往吴颜氏方向啐了声,嫌恶道:“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毒的姑母?这样的下作法子她也能想的出来?不但要毒害亲侄子,还要让一个臭名昭著的无赖去凌辱亲侄女!我活了这么多年,真是头一回见到了!” 吴颜氏满脸泪痕,不复方才的悠闲,哭叫反驳:“你说谎,你就是想将我拉下水!大人,您千万别听他的!” 汪清海最烦听女人聒噪,见此冷斥道:“是非公断自有定数,不会冤枉自然也不会错放,这大堂上你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吴颜氏被这么一吼,瞬间哑了声音。 “周老三本官问你,你为何一口咬定是吴颜氏让你去的书房,明明书房之中的并非颜姑娘,而是吴颜氏的女儿吴菁华不是吗?” 周老三道:“原定是早食后颜少爷用过羊乳羹后便会毒发,但这中间有两刻时辰颜大姑娘会在书房待着——这是吴颜氏告诉我的,说这是颜大姑娘的习惯,只吩咐我早食过后提着羊乳羹到颜家侧门,到时候阿桂自会来指路。” 之后的事汪清海一想就能明白了。 大抵是没想到因为吃下羊乳羹的是颜少爷的丫鬟,而那丫鬟在屋里忙活做事,这才导致蛊虫提前发作。 虽然不知吴颜氏的女儿为何选在那个时辰进了书房,但因为颜少爷房中发生的事而提前离开的却是颜姑娘。 吴颜氏母女三人初来南阳,颜大姑娘又身居内宅不常出门,周老三自然是认不出谁是谁。 接着就发生了王柳撞见的那一幕。 思前想后,汪清海道:“颜大姑娘,颜少爷的丫鬟阿桂何在?” 颜樾抬首道:“回大人,说来也真是巧了,阿桂因为偷了东西被民女关在柴房里,若大人传召,民女立即唤人将她带过来。” “这是公案,怎能让你费心劳力。”他侧目示意王柳,“王大人,请速速派人去颜家将嫌犯阿桂带回来!” “是!” 好饿 真的好饿 这几日接连下了雨,原本空旷的柴房里堆满了潮湿的柴火,显得狭小又萦绕着一股子挥散不去的霉味。 怎么这么饿? 阿桂手里拈着一根草,幻想这是鸡腿,想着想着鼻间似乎有股子勾人的香味,她迫不及待地咬了上去。 杂草的酸涩与苦味在口中弥漫,阿桂歪倒在地,却再没有力气爬起来。 门在此时‘砰’一声被人踢开。 似乎有人将她轻松提了起来,有人送了个碗到她嘴边,属于白粥的黏香味传来,她精神一震,半睁开眼睛,顺着端碗的手咕咚咕咚将粥喝了起来。 喝到一半似乎急呛了,咳个不停,但她很快又迫不及待接着吞,直到一整碗都没了。 从五岁到了颜家开始,她就没再尝过饿肚子的滋味了。如今熟悉的感觉袭来,她脑中一片空白,差点连碗都一并啃了。 她喝下粥,肚子里回暖了些,人精神了许多,睁眼瞧见架着自己的是两个衙差,喂粥的则是灶火上添柴的小丫头。 她惊道:“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其中一个衙差道:“提你去府衙堂候审,老实点!” 她心头一惊,旋即反抗道:“我不去!我不去!” 然而她此时身体虚弱,四肢无力,这点反抗在衙差看来比挠痒痒还轻柔,毫不费力地架着她走了。 阿桂被衙差丢在了明镜堂上。 上有两位官老爷,左有自家姑娘以及一位面色苍白坐轮椅的少年,右面则是面色雪白的姑太太、以及一脸狞笑的周老三。 见到这阵势,阿桂吓得跪地求饶:“大老爷,婢子只是个丫鬟,什么都不知道,您放过婢子吧!” “婢女阿桂,命案发生当日周老三到颜家侧门时,你是否将门房引开,并且告知了去书房的路线?” 阿桂一愣,不敢再求饶,只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见她不做声,王柳呵斥道:“大胆刁奴,大人问话居然敢不回答,来啊,给她上夹棍!” 夹棍是对女子常用的刑具,十指连心,指骨遭受这样的痛苦是常人无法忍受的,常常以昏厥结束。 阿桂吓得尖叫一声,立即又是跪拜又是念道:“大人,婢子确实是收了姑太太五十两银子,她让婢子引开门房,放周老三进来,且给他指路去书房,其余的婢子什么也没干、真的什么也没干!求大老爷饶了婢子吧!”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周围一片嗤笑。 原想着坑害颜家姐弟,没想到人家一个天命不收,一个呢有老天爷做主换了个个,到末了施计者还得搭上自己的命。 真可谓是得不偿失。 吴颜氏一听这话,顿时跌坐回去,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被抽的干干净净,失魂落魄,连喊冤叫屈的劲儿仿佛都没了。 此案到此已算是水落石出。 走最后一道程序,结案程词。 吴颜氏与周老三挨个画押。 吴颜氏与周老三皆被判即刻收押大牢,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了,但具体要多久,就得看咱们这位汪大人的怒意有多深了。 果然听得汪清海拍惊堂木结案:“吴颜氏为长辈不尊,先意图下毒迫害侄子,又收买周老三毁坏侄女名节,虽未能得逞,但也是害人性命一条,用的是巫蛊之毒,我大盛朝曾明令禁止私以蛊毒行害人之事,如今证据确凿,本官判吴颜氏、周老三杖责五十,周老三充军三年,吴颜氏待一年刑满,押遣回老家舟城。” 围观众人高呼青天大老爷,汪清海多日愁苦的脸上终于见了一丝笑意。 “能有此结局,多亏了大人,民女在此叩谢。”颜樾下跪叩拜,灵韵也跟着拜。 汪清海赶紧虚扶住她:“颜姑娘谬赞,这是本官的职责,且颜姑娘很聪明,懂得留下证人,否则这案子没那么容易落实。” 颜樾笑意满满,诚恳地不掺一丝水份:“民女哪比得上大人,大人才是深谋远虑,考虑周全,且阿桂这事也都是大人盘问出来的,若不是这,民女只以为她是偷了东西,此时还被关在柴房里呢。” “不过,本官倒有一事想问颜姑娘,不知颜姑娘可否回答?” “大人请问,民女定当知无不言。” “那日你明明在书房,为何吴二姑娘会突然到书房去?你又为何留下她独自去了颜少爷屋里?” 直觉告诉他,这不可能是巧合。 颜樾笑可笑,温婉动人,满眼无辜,像一株含苞的迎春,虽未开放,但容色已是独特无双。 “大人认为民女是故意的?”面对这个问题,颜樾很是茫然的模样,随后叹了口气,“其实那日我就是故意的。” 汪清海脸色一变。 接着听她说道:“那日原本民女在书房中百~万\小!说,表妹突然冲进来说厨房不给她做红豆冰,因为不想招惹姑母生气,也是为了赔罪,民女特意自己亲自去厨房,没成想路过盛儿的屋子外时撞见了阿桐中毒,这就耽搁了说起来都是民女的错,若不是我” 她想起这事,面上露出十足的懊悔与低落。 汪清海心头一松,暗怪自己多心,这姑娘年纪不过十三,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哪里会想到这等计策。 “颜姑娘,本官只是官位已久,容易多心,你别介意。” 颜樾眼泪半含,施施然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汪清海看着她的背影,心头不禁还是闪过一丝疑心: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此时同在外面树上看热闹的孙衍隼见此不屑冷哼,旋即快速跳下树。 这女人,果真是善变脸! 第六十回 真无辜?心机深? 恋耽美 正文 第六十一回 用处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六十一回 用处 孙衍隼伸手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正欲离开,后头有一女子声音突然道:“孙公子这么着急走作甚?小女子还没拜谢过您呢。” 孙衍隼身形一僵,回头看去。 只见颜樾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孙衍隼下意识看了一圈四周,若无其事道:“颜姑娘叫我作甚?” 颜樾道:“孙公子难道不是在等我吗?” 孙衍隼被她这么突然一问,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自然道:”哪哪有,你想错了,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颜樾被他的神情逗笑,旋即认真道:“孙公子,按理说我是该好好感谢你,所以你可不能装傻。” 难道她猜出来了? 孙衍隼被她看得有些发毛。 这女人真是吓人,自己不过在背后添了把柴,她都能发现。 不过既然是感谢,肯定也做不出什么让他难受的事吧? 且听颜樾接着道:“既然是诚心感谢,那必须得请您到府上‘好好感谢’一番,方才能显出我的诚意。” 见孙衍隼刚要张口,颜樾笑着道:“孙公子不必觉得隆重,这是我颜家历来的祖训,”她眼神灵动,像是琉璃珠子一般光亮,“孙公子要是不去,便是让我背弃颜家祖辈的训诫。” 这女人是疯了吗?居然邀请一个陌生男子去自己家里——而且又是在父母双亡,家中无亲的情况下。 她是嫌颜家的风言风语还不够多? 孙衍隼对于颜樾的恐惧又多了一层。 可她话说到这个份上,这里又是府衙大门口,他总不能就此拔腿就走——万一她扑上来怎么办?在旁人眼中他岂不是成了欺负弱女子的坏人了? 自己在汪家已经是出尽了风头,父亲再三告诫他不许惹事,这要是再惹出什么麻烦,估计以后再想出来玩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片刻,孙衍隼已在心中算好一切利弊,颇为悲壮地点点头:“颜姑娘言重,既然盛情相邀,我再推辞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颜樾这才满意地露出个笑容。 ※ 颜樾二人回了颜家,灵韵急匆匆来禀告:“姑娘,环莺来了。” 言罢才瞧见姑娘身后的陌生男子。 “你,你是谁?”她一脸警惕。 颜樾笑着解释:“这件事孙公子多有帮助,是我请他来家里的,你别大惊小怪惊扰了客人。” 孙衍隼眉毛一挑,变得理直气壮了些,“听到没有,你家姑娘说我是贵客,对我得客气些!”说着又在院里头四处走,一副看稀奇的样子。 灵韵气恼,“姑娘,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好了。”颜樾不想多说,只吩咐道,“好生接待他,我先去见环莺。” 灵韵对于颜樾的话向来是说一不二,自然是听之:“是。”向着孙衍隼时立即语气不善道,“孙公子,往里面请吧!” 孙衍隼头一次见这么嚣张无礼的丫头,但瞧颜樾的模样似乎是习惯了,他一个客人又怎么好说,只好跟着她去了书房。 书房不大,还没有父亲的一半大,但里面是样样俱全,藏书架上的书籍摆满,一大一小的案桌,却是两种不同的情形。 小的那只整洁干净,笔墨纸砚有条理地拜访规整,很是清爽。 再看看大的那只——不但有只硕大的画架,画纸与墨盘到处都是,一路延伸到地上,画纸层叠,从这个角度来看画纸层叠不少,上面有各式各样的勾线图。 总之这个书案就是个杂货铺子一般乱。 孙衍隼心中对颜樾的鄙视又多了一个由头。 见孙衍隼还挺实在,一进了书房就东看看、西摸摸,灵韵心头很是不爽利,却又因姑娘的嘱咐不敢动粗,只好大声道:“孙少爷既然你喜欢这儿,就多待一会吧,奴婢还有事就不耽搁您了。” “哎!”这是什么态度?这是一个丫鬟该有的态度吗? “对了,”原本已经离开的灵韵又回身行了个不像样的礼,态度散漫道,“茶叶没了,恕婢子无法为您烹茶,那桌上有凉茶,您就凑活凑活喝吧。” “”孙衍隼心中暗自腹诽:颜大姑娘会变脸会演戏,下起套来是一套一套的,教养出来的丫鬟都是个看人下菜、眼高于顶的。 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 站在原地想完了以后,他还得自己老实去倒桌上的凉茶。 见颜樾进门,环莺赶紧跪下:“姑娘。” 颜樾颔首,也不怎么看她,走到屏风后头换衣服。 环莺垂着头跪在原地,不敢多说,只得耐心等着。 颜樾出来后瞧见她还跪着,才道:“起来吧。” 环莺站起身,道:“姑娘,汪大人已经信了婢子的身份,您做的套他也完全没察觉异样,昨日就将婢子带去他名下的私宅里安置。只不过——他并未对婢子做什么,而是让婆子好生照顾婢子,紧接着就走了。” 颜樾点点头,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想必你今日出来也费了周折,不怕被人跟踪么?” 自此次姑娘安排她去接近汪清海,这一步步,一招招,她也是见识了颜樾的心思已不再同以前那般怯懦胆小,是有再多的心眼也都不敢在她面前用了。 于是老老实实回答:“回姑娘,原是有个婆子跟着婢子,婢子着急去茶楼歇息时,借口内急从后门走了,这才赶来。” “那你快回去吧。”颜樾把玩着手腕上的翠银镂空镯子,淡淡道,“要是回去晚了婆子定然会去禀告汪大人,到时候你好生生的回去反倒解释不了。” “姑娘!”见颜樾一直不说正题,环莺有些着急,“这一步棋姑娘是走对了,但姑娘大费周章这样让婢子接近汪大人,难道不是需要婢子做什么吗?” 人在做一件事时,通常都是会有缘由,不可能说是为了她好吧? 环莺不信。 若是需要她做什么,不如现在就告诉她。 该做的事做了,该还的恩情还了,她也就不用在心里一直揣着这事,以后也能安心的进汪府。 汪清海是喜欢她的,从他深情的眼神里,环莺看得出来,只不过为何他不对她有所动作她虽看不明白,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判断。 从颜樾之前的言语中她能够判断一二,自己或许长得像汪清海心中的那个人,所以她才会被他一眼相中,连着两次都会对她施以援手。 但那又怎样? 她从小被人伢子关到五岁,为了怕她们逃跑,每日只吃一顿清粥,饿的脚发软、头发昏,谁也没有力气逃走。 直到五岁以后她被颜家挑中,做了伺候颜家姑娘的丫鬟,按理说这是她最好的结局,但她偏偏不甘于此,一心想要往上走。 颜家只有颜老爷一个男主人,夫妻俩相敬如宾,加上身子不争气,因此从始至终都只有颜太太一人。 后来颜家老爷太太皆撒手归去,她以为自己此生无望了,没想到太太死了以后,姑娘像变了个人一般。 她这才有机会接近南阳城权利最大的男人。 她不想这样的机会白白丢失,她不单单想要进私宅,还想要进汪家,甚至被纳为妾室,生下孩子—— 只要她有这张脸,何愁不能? 因为难能可贵,所以更加珍惜,环莺不想被颜樾破坏这个机会,因此越早知道她的需求越好。 然而颜樾只是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 姑娘的眼睛很美,像天上的明月,海底的明珠,人间的琉璃。 往日她觉得只是美而已,但此时却觉得她美丽的眼睛如同芒刺一般让人难以与其对视,仿佛多看一眼心底的想法便会被看穿。 颜樾并不说话,环莺只觉得度日如年,甚至心中已开始暗自后悔为何要多此一问。 谁知颜樾只是嫣然一笑:“你将画送进汪家,就已经是还报我了。以后是要留在汪清海身边,亦或是说服他将你抬作妾,都全靠你自己的本事。” “今日你出了颜家,以后便不能再来,我会将你的卖身契烧掉,颜家从此不会再有环莺这个人——你就只是赵含莺。” 环莺一愣。 她自然是不明白。 但只要以后她不用再去以此作胁,她也就不必再多问了。 于是环莺下跪叩首一拜:“婢子多谢姑娘再造之恩。” 灵韵进门刚好撞见出去的环莺,她回头看了眼环莺的背影,好奇问:“姑娘,她这就走了?” 第六十一回 用处 恋耽美 正文 第六十二回 狠心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六十二回 狠心 “嗯。” 颜樾垂下眼睑,轻飘飘回应了一声。 灵韵瞧见她这样,知道姑娘这是不想说话的表现,也不多嘴多舌,有些埋怨道:“姑娘你做了这么多事助她,难道什么都不求?婢子可真是看不懂。” 颜樾笑了笑,伸手虚点了她的额头:“你呀你,看着精明相,实际上就是个傻丫头。” 灵韵撇嘴,心想难不成姑娘真是大发善心? 颜樾看着窗棂上枯了一半的菡萏,慢慢道:“也并非什么用处都没有。你可知为何这么多丫头中我为何偏偏挑中她?” 灵韵好奇追问:“为何?” 说起这她自然是奇怪的,毕竟颜家上下漂亮的丫鬟可不止环莺一个。 “早前我听说汪大人在盛京做官时,曾与恩师苏蘅家的女儿互生情愫,且约定中榜后便提亲大婚。没想到汪大人徒生变故转娶了文佳县主,苏父大怒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汪大人贬官到了芗城。” “虽然不知汪大人为何在紧要时候转变方向,另娶他人,但苏家女儿对他来说是个心结,只要与之相似的人靠近他,他的一腔愧疚便会毫不犹豫地给出。只要有他的愧疚之心,环莺进汪家是迟早的事。” 听了半晌的灵韵才反应过来:“您是说,环莺长像与汪大人以前的未婚妻相似?”紧接着又恍然大悟,“难不成您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为了让环莺顺利将画送进汪家?” “不然呢?”颜樾扑哧一笑,道,“傻丫头,你以为汪府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那汪家管家是跟着汪大人多年的,对于苏小姐自然是认识的,倘若不是环莺,换个其他人去,断然是进不去的。” 所以说,环莺以为自己进入汪家是个开始,颜樾必然要提其他的要求。 可她绝不会想到的是,早在一开始她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灵韵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句。 这一话题就此告一段落,主仆二人很默契地没再开口。 灵韵发呆了一会,忽然想起来:“姑娘,那孙公子还在书房等着呢!” 差点把他给忘了。 谁知颜樾不但不着急起身,反而慢悠悠地道:“反正他闲得很,不如让他一个人清净清净。”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不懂不懂。 真是越来越不懂了。 灵韵暗自摇了摇头。 主仆二人又陷入沉默之际,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颜樾!贱人,你给我出来!” 听着是吴菁华的声音。 接着是吴娴华劝慰道:“咱们回去吧,别生事了。”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是重物砸在窗户上,一阵碎瓷重响惊天动地。 “你怕什么?!母亲都在牢里了!你还怕她?她跟她娘一样,都是个贱人!你要是怕你就滚回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姑娘!”灵韵听了这话气的冒烟,忍不住摩拳擦掌活动关节,甚至站起身,“她们太不要脸了!您说一声,婢子立即去将她们收拾一通,看她们还敢不敢叫嚣!” 颜樾笑了一声,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从容起身往外走:“无事,我倒要瞧瞧她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姑娘!”灵韵气的直跺脚,却又怕她被伤到,赶紧小跑抢在前面出去。 灵韵打帘子,主仆二人走出去。 却是脚下一顿。 门帘右手边地上赫然摆着一堆碎瓷,若是不注意,定是要扎脚的。 灵韵一见顿时火冒三丈:“姑娘!她们太不要脸了!” “等等,别乱来。”颜樾摇摇头,示意她别多生事。 灵韵又气又急,却还是强压着怒火跟着她走了出去。 吴娴华吴菁华两姐妹立在院子里,吴菁华保持着摔东西骂人的姿态,见到颜樾出来,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不出来了呢?怎么,为了一个不值钱的丫头将自己的亲姑母送进大牢是不是很高兴?!我只晓得你对自己生母冰冷,没想到对待其他亲人也都是一应如陌路人一般,也该让这南阳城的人都来瞧瞧,你这美人皮下藏得是什么恶毒心肠!” 院里其他屋子的丫鬟婆子听到剧烈的叫嚷声,都纷纷出来查看。 书房离这里并不远,孙衍隼正看着散书,听到有女子的叫嚷,闻讯而出。 正巧听到这一番话。 他藏了半个身子,也跟着去看颜樾的反应。 旁的人听到这刺耳的话怕是早就跳起来了。 然而站在正屋门口的黄衫女子淡若清风笑了笑,仿佛并没有听到:“菁表妹既然已经晓得了姑母的事,可看起来好像还不晓得姑母为何会被押解入狱,”她看向吴娴华,一副好奇的模样,“娴表姐难道没有同表妹说清楚?” 吴菁华一愣,似乎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她回头去看吴娴华:“不是说丫鬟的死冤枉在母亲身上吗?!” 吴娴华脸色一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躲避着妹妹的眼神。 她也清楚这事是母亲一手造成,所以才一直强行压着吴菁华不许她出门找颜樾闹事,要是惹恼了颜樾,她们俩怕是在南阳也待不下去了。 可又怕说了后她恼羞成怒一时冲动,这才一直瞒着她说是官府抓错人。 “既然娴表姐说不出口,那就由我来替她说罢。”颜樾往前走几步,冷笑一声道,“你的好母亲、我的姑母——为了永远的住在颜家,指使周老三在羊乳羹中下蛊毒,意图害死盛儿,可没想到那碗羊乳羹被阿桐给吃了,这才让盛儿逃过一劫——你说,这样处心积虑杀人,判她入狱,算不算合情合理?” 其实只凭着这件事,按大盛律法至少吴颜氏是不会被判监牢一年的。只是其中还包杂了吴颜氏卖假画给汪清海,汪清海自然是要泄愤的。 所以,吴颜氏结局生生被他这么大笔一挥改了过来,也不算奇怪。 颜樾的话字字如针,扎在吴菁华的脸上。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吴娴华,见她依旧躲避自己的目光,不敢直视,看这反应也就明白了颜樾所说的不假。 她这些天因为那件事情一直出于精神混乱的情形,时常感觉自己身上有手在游走,而且入夜里一直会有眼睛盯着自己,她一直是靠着母亲的消息才撑到现在,倏地听到吴颜氏被收押监牢的消息,她心神俱灭,一股子怒气砸了颜樾的门。 如今颜樾告诉她真相,那口气泄了,她心中没了倚靠,加上急火攻心,竟然两眼一翻直接向后倒去。 “菁儿!” 吴娴华赶紧搂住她,不住掐人中救命,然而吴菁华只感觉眼前阵阵眩晕,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犹如一只濒死的鱼躺在岸上。 “樾表妹!”吴娴华将希望寄予颜樾,近乎哀求,“求你请个大夫来给菁儿诊病吧!” 颜樾目光暗沉,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回答她。 吴娴华一咬牙,下了狠心道:“我承认,母亲与我们来是没有揣好心,但母亲现如今已经受到了惩罚,我与菁儿并无参与,况且她一向是个急性子,此次也是我瞒着她才导致她这般口不择言若你请来大夫为她诊治,我明日便带着她回舟城,以后都不再来南阳了。” 第六十二回 狠心 恋耽美 正文 第六十三回 捉弄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六十三回 捉弄 灵韵虽然不满,但抵不过姑娘的话,还是乖乖去请了大夫来诊治。 院子里的人见此也都各自散去。 只剩下颜樾还站在原地。 “出来吧,大男人躲躲藏藏的像什么样子。” 孙衍隼被点名,有些尴尬地走了出来:“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毕竟你们声音太大了嘛,想不听见都难得很。” 颜樾低笑一声。 孙衍隼被她笑容迷晕片刻,瞬间又回神提醒自己,要时刻保持清醒。 于是,他很严肃地问:“你请我到你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方才在书房已经猜测了十几种可能性。 抛开那些不切实际的猜测,最后得出两个理由。 一个是为了汪大人,另一个有可能是为了他。 想到后者,孙衍隼得意地笑了。 他自知生的英俊,她一个姑娘家这么主动自己也不该怪人家有伤风化,毕竟情难自禁嘛。 不过,她刚死了爹娘,作为长女她就得撑起颜家,若是他们成婚,或许会提让他入赘的可能也不一定 孙衍隼想到这里赶紧打消不该有的念头。 要是让他娘晓得,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想到这里,只因耳旁有个女孩子的声音缓缓响起:“书房的茶好喝吗?” 那声音很是悦耳,孙衍隼几乎是下意识点头,紧接着又赶紧皱眉摇头:“不好喝,凉的。” 那女孩子笑了起来,声音如铃一般悦耳。 孙衍隼回神,见颜樾笑的促狭,眼神里还带了不曾见过的狡黠。 “既然喝了茶——虽然是凉茶,但也算我这个主人未曾怠慢,恩情已还。想必孙公子事务繁忙,我就不多送了。” 她话说的慢悠悠的,孙衍隼却好似听不懂一般愣在原地。 颜樾扑哧一笑,不再理他直接回神进了屋子。 孙严肃回过神来,难得皱眉生怒。 玩他呢?! 孙衍隼气冲冲地回了客栈。 孙家仆人见他神色不好,有意问道:“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谁知孙衍隼根本不理会他,径直冲上楼,进了屋子,门‘砰’一声关的震天响。 正在隔壁房间临帖的孙察手里的狼毫笔尖被震的抖了两下,纸上瞬间多了两个黑点。 孙察咬牙切齿高声道:“是不是那个兔崽子回来了?!” 方才被孙衍隼无事的仆人听到老爷的怒吼赶紧小跑过去,一脸苦瓜相地回答:“老爷是少爷,方才回来就直冲进了屋子,谁也不理,看起来心情很是不好呢” “反了他了!”孙察怒从心头来。 之前妄自插手汪家事也就算了,还跟着去审案。今日原本是回邕县,他一大早却不知死哪里去了,竟是跑的不见人影。 孙察心里记着妻子的话不敢与他冒多大的火,他也就忍着练练字养神静静心,尽力让自己不动怒,没想到这个兔崽子一回来就闹这么大动静—— 真是越想越忍不了! 孙察腾一下起身,穿上外衫就直奔隔壁。 ‘砰’地一声门被踹开,孙察上前揪着孙衍隼的耳朵怒吼道:“你真是翅膀硬了,出去一整天不说,回来还撒气摔门,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哎呀爹爹爹,疼!你先松手——”被孙察从床上提溜下来,孙衍隼捧着耳朵生怕被揪断。 孙察虽然火大,但依旧心疼儿子,还是没好气地松了手:“说,你一整日都干嘛去了?” 孙衍隼揉了揉耳朵,撇了撇嘴道:“还能去干嘛,去看审案了呗。” 孙察瞧见他这模样就来气,“你忘记我们出来时你娘说什么了?今日要是回不去,你娘该担心了!” 孙衍隼听他这样说,心头一下松快不少,嘿嘿一笑:“爹,你是想我娘了吧?” 孙察惧内的名号在邕县可是人人皆知。 “你个小兔崽子!一天到晚净给我惹事!”孙察被儿子揭破心事,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踢了他一脚,“还不快滚去吃饭?!” 孙衍隼皮猴子一样灵活一闪,哈哈大笑一声,赶紧跑了出去。 孙察一辈子都在邕县没挪过窝,家中也只有一位妻子,从无三妻四妾,十分清净,人都说孙大人爱妻如命,孙衍隼是又觉得幸福又觉得担忧。 幸福自然不必说。 担忧的是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变成爹这样? 话说回来,颜家那丫头的性子倒与娘的性子有几分像 猛然回过神来的孙衍隼连忙骂了自己几下,想什么呢! ※ 立秋过后,天气渐渐凉爽,不知名的小巷子里一名披着斗篷的娇俏身影慢慢走着。 那斗篷上用丝线绣着朵朵梅花,料子在夜色下泛着光,看着就价值不菲。 这天气虽凉爽,但也不止于裹得严严实实,连脸都瞧不见半张,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抓药回来的柳参瞧见这么一个人影从家门口过,心头忍不住动了心思,上前搭上她的肩膀:“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走?” 那人慢慢转身,已能窥见她娇俏玲珑的下巴。 柳参心头窃喜,正要再动手,却感觉面上风一动,脖子上一凉,他回神往下看去,大吃一惊。 那刀小巧,只有三寸长,此时正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股子凉气渗透进皮肤下层。柳参是个识时务的人,咽了把唾沫,慢慢举起手拱手道:“这位女侠,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这条狗命吧!” 女子抬起头,渐渐露出整张脸。 虽然模样秀丽,但远不及方才露出的半张脸风情更甚。 她冷笑一声,问:“你就是这一带有名的秀才柳参?” 虽然这并非好话,但在柳参听来也跟夸赞自己差不多了,毕竟他就是个泼皮无赖。 他嘿嘿一笑:“女侠这话说的。” “是也不是?!”女子手里的刀往前试了试。 “是是是!”柳参感觉到刀子的锋利,不敢再嬉皮笑脸,赶紧回答。“女侠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女子冷眼看他,另一只手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柳参小心接过,眼睛瞬间睁大了不少,不可置信地问:“您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给我的?” “是,”女子回答,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这三千两,通通都是你的。” 柳参笑的合不拢嘴:“姑娘您说,我一定照做!” 第六十三回 捉弄 恋耽美 正文 第六十四回 打算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六十四回 打算 事情都解决完毕,颜樾让灵韵去客栈将柳妈妈请来。 柳妈妈在南阳住了这么久,对于颜家的事自然是有所耳闻,但令她好奇的并非是吴颜氏害人之举有多么离奇,反而是明明一向懦弱的颜樾为何突然敢于立在衙门大堂,口口声声要状告自己的姑母? 听到颜樾请自己去,柳妈妈猜测颜樾是要提回冯家的事了,于是收拾好东西跟着灵韵去了颜家。 引她进去时颜樾颜盛姐弟正在用早食。 颜樾见她进门,搁下筷著,一旁的环燕将漱口的茶水捧上,颜樾喝下小口将浊水吐在小钵盂里。 做完这一整套后,才笑着招呼:“妈妈来了,快请坐。” 表姑娘的礼仪什么时候这般精细教养了?柳妈妈不禁疑惑。 颜樾放下筷著,颜盛也跟着停了口,漱口过后向颜樾拱手:“姐姐我去方岩堂了。” 待颜樾带点头后,遂又向柳妈妈颔首示意,跨步走了出去。 不但表姑娘,表少爷也是一副十分有规矩的样子。 有可能与姑爷在望京时的经历有关也说不定。 想到颜家的日常与自己这些日子的滋润生活,柳妈妈不禁生出感叹。 当初老太太要是不反对就好了,至少现在不用与颜家闹得这么僵,连累表姑娘都这么大了都没去过一回,如今想让姐弟去冯家都有些困难。 说来说去,除了命不长,姑奶奶还算是没嫁错人。 颜樾净手后坐到美人靠凳上,环燕搬了绣墩请柳妈妈坐。 “姑娘这是想通了?”柳妈妈是张鹅蛋脸,加上生了一对儿酒窝,一笑起来就让人有种莫名的亲和感,“耽搁了这么久,怕是老太太要念叨了,不知姑娘决定什么时候启程?” 颜樾笑了笑,温和娴静:“我就是怕妈妈心急,所以今日特请了您来与您说说我的打算,也好教您安心——不瞒您说,我此次去凤城,并未打算带上盛儿。” “什么?”柳妈妈明显一愣,似乎没想到她是这样的想法,反应过来后问干笑道:“表姑娘怎么能将表少爷一个人丢在南阳呢?况且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将您与表少爷同带去,若是将他留下” “妈妈不必多说,我意已决。”颜樾笑容里带着冷意,动人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坚决更是不容忽视,“盛儿年纪小,更何况他目前在方岩堂上学,不可中断荒废,还是留在南阳我会更放心些。” 从以往的态度以及灵韵的只言片语中,能够推断出冯家与颜太太一直有嫌隙,否则颜太太过世如此之久,也不见冯家来个人露面。反倒是过了头七才来了个婆子,应当是冯家派来探她这个外孙女是个什么模样性情,也好做下一步打算。 这样一看,冯老太太可真是精明透顶。 这让她不禁想起了江月。 同样的工于算计,在最危险的时候最先想到自己的安全,除此之外一切都可以牺牲。 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放弃,连亲人的命在她眼里也不过蝼蚁。 而那个人,曾经也是她最亲的姐妹。 她们同为江家女,虽然江月是二房庶出,但她一向拿她作最亲近的妹妹,从来不会区分嫡庶。 母亲比起二房倒更像她的生母,整日的由着她们俩同吃同睡,嬉笑打闹没个正形。 二房虽然不待见这个妾生庶女,但见大房这么优待江月,还是忍不住整日里说些酸溜溜的话,还在祖母面前告状说没个嫡庶的样子。 江月胆小想与她划清界限不连累她,她气冲冲地找裴君烨寻了条大黑狗捉弄了二伯母一通,二伯母吓得自此以后都躺在床上整日‘哎哟哎哟’,再也没有力气去管江月住哪里了。 母亲心中不愿意,但碍于面上还是狠狠地责罚了她,江月自知是她的原因也跟着她一起罚跪,两个人跪在祠堂里,一起被饿的发晕。 最后还是裴君烨打探她遭受罚跪,偷偷溜进来送了几个包子。 她犹记得那晚上月亮特别圆、裴君烨装酷的脸、以及江月憨实纯净的笑容。 还有皮薄馅儿多的三丁包子,在那天晚上,真的特别香。 可后来江家遭难时,她却是最快撇清自己的人。 人心太难猜,曾经懦弱的人也会变得一夜不识,更何况冯家是个狼窝,她自己一个人去涉险即可,没必要多搭上颜盛。 再说,她此次去凤城,主要是为了与苏家的婚约,待婚约之事解决了,她会去望京。 在那之前,颜盛的安稳就尤为重要。 正常来说,目前只有颜盛才是颜家唯一的血脉,自己既然占了颜姑娘的躯壳,也得替她做点儿什么。 柳妈妈是在冯老太太屋里伺候的,自然不会是没有眼力见的人,见颜樾下了死口,没有回转商量的余地,于是顺势应下:“表姑娘既然有打算,那老奴也就不多说了,表姑娘给个回程时候,老奴也好早做准备。” 既然要去冯家,定然是需要带足衣物用具的,柳妈妈心中盘算着,顺势看了眼屋内四周,想着要几个箱子运走。 谁知颜樾笑道:“妈妈不必看了,待我与方先生交代好事情,明日咱们就动身,至于这些东西——只需要带些必备的衣物与物件就行,想必到了外祖母那里,定会安置好一切的,就不必如此麻烦了。妈妈你说是吗?” 没想到这表姑娘倒是个痛快人。 府里的小姐姑娘们出去踏个青,哪个不是前呼后拥,东西塞满马车?柳妈妈倒是十分诧异,这样利落的女孩子她也还是头一回见到。 想完这一层,眼里对于颜樾的看重自然又多了一层。 “表姑娘真是体贴人,是老奴想多了。”柳妈妈笑道,起身说离开:“既然定下了,老奴也不好多在这里叨扰,这就回客栈去,待明日一早过府,就引表姑娘一同回凤城。” 颜樾并未起身,而是颔首微笑:“妈妈慢走,”回首示意,“环燕,送妈妈去客栈,一定要安置好,热水饭菜被褥每样都要检查,不可怠慢了妈妈。” “表姑娘真是客气了。”柳妈妈又是回头一拜,这才跟着环燕出去。 待她离开后,憋了半晌的灵韵终于忍不住了:“柳妈妈是冯老太太的身边人,您就算对她客气,克也不至于如此周到吧?” 灵韵是记着颜太太与冯老太太的纠葛内情,因此见了冯家的人很是看不顺眼。 哪怕柳妈妈天生长着一张让人恨不起来的脸。 颜樾摇摇头,缓慢道:“我此行到凤城需要冯家,因此哪怕只是个妈妈,我也不能怠慢被她揪出错处。” 柳妈妈此行就是为了‘检查’她这个外孙女的货,倘若是哪里做的不够好,回去必然会在冯老太太面前说道,这足以让冯老太太对她产生不好的印象。 她还有地方需要冯家,所以一开始不能与其生恶。 “我去书房看会书,你自己找事做吧。”颜樾起身。 灵韵撇了撇嘴,上前抚平她裙角的褶皱,“婢子还能干什么呀,又不精通识文断字,更不会绣花纳针,最多也就绣个鸭子荷包,婢子还是去给姑娘磨墨的好。” “你呀你。”颜樾噗哧一声笑,手指点了点灵韵的额头,无奈道。 第六十四回 打算 恋耽美 正文 第六十五回 脏水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六十五回 脏水 午后时分正是难得安宁的时候,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安宁。 颜樾被吵醒,灵韵皱眉打帘子出去询问。 少顷,灵韵进门,颜樾瞥见外头立着的是守门房的小丁。 “怎么了?” 灵韵眉头皱的更甚:“姑娘” “怎么了,什么事能让咱们一向心直口快的丫头也犯了口吃?”颜樾觉得颇有意思,甚至打趣起来。 “姑娘!”灵韵跺了跺脚,一溜嘴忍不住还是说了:“小丁说,外头来了个癞子,说您说您和他已互定终生,还拿出了一副情诗画与一方手帕在咱们大门口说的振振有词,周围围了好些人,都在看他的表演!” 来了! 灵韵更急了,眼看见来了个油头滑面的男人往姑娘身上泼脏水,怎么姑娘还跟没事人似得慢悠悠的? “姑娘!您倒是上心一些啊,倘若任由他这么说下去,那即便是假的旁人也觉得有几分真了!” 当初方先生为了照顾房颜樾姐弟,住在颜家也闹出了许多风言风语,仅仅是这些就让人觉得心里很是不痛快了。 如今有人这般平白无故地抹黑颜家的无赖,真是教人火大,灵韵方才听了小丁的话,真是恨不得立即冲出去将那人往死里打一通。 但她也明白眼下情形不能光凭打人解决,还得靠颜樾拿个主意。 偏偏姑娘又是这般慢性子,怎么能教她不上火。 颜樾面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事情已经发生了,且冲着我来的,就是着急也没用,还不如用这个时辰想想该怎么解决。” 灵韵赌气似得唤了一声:“姑娘——” 颜樾回头看她,面色平静:“你不会就让我这样出去吧?” 她现在可是穿着内衫,既然要去解决问题,必须得体体面面、漂漂亮亮的去,这样才像她的作风。 灵韵纵使赌气,还是抵不过她说的这话,自觉服侍她整理发髻、穿戴完毕。 颜家大门口,已经围了不少吃瓜群众在四周。 众人议论纷纷,时不时提及颜太太与方先生的往事,嘈杂一片当中,门口立着的男子尤为显眼。 他身量不高,穿着也普通,唯独一张脸长得较为俊俏,手里拿着一卷画与叠的整齐四方的手帕立在门口,大有颜家不给个交代便不会离开的架势。 人群中有不少人是认识他的。 这人名叫柳参,家中有一病重老母亲,母子二人住在西街的无名巷,虽然早些年下场应了秀才,但这么多年一直在功名上无所进展,甚至偶有传出他与隔壁街寡妇搞到一起的风声。 知晓内情的人提起无不是叹息柳母,年纪轻轻做了寡妇,靠绣花纳鞋底才养活柳秀才,老了因为眼疾过重瞎了一双眼睛。 原以为儿子入了秀才的门,举人也快了,没想到等了这么多年柳秀才还是柳秀才,每日里骗柳母说是去书塾温书,实际上都是去和猪朋狗友鬼混,夜里便去敲寡妇门,到敲过三更天才回去。 可怜柳母一直以为自己儿子每日读书用功,还四处向人夸赞,众人见她可怜,不忍心告诉实情,只是由地她说。 如今这柳参突然手持画卷手帕,一副正气凌然的模样立在颜画师大门,说自己与颜家大姑娘一早就定下了终生,只是碍于颜太太阻拦才一直两厢忍着。 如今颜太太亡故,他是来兑现诺言,决定下聘迎娶颜大姑娘。 这话其实众人都是不相信的。 一个穷酸落魄、家徒四壁、整日里鬼混四方的秀才,另一个是颜画师的长女,家有财产数多,又生的美貌,怎么看这两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交际。 准确来说,众人是不相信颜大姑娘会眼光低到这种程度,居然会看上这么个人。 若他只是空口白牙这么一说,众人早就散了。可他手里的帕子与画却引起了围观者的兴致。 而且柳参在颜家大门立了许久,门房匆匆开门看了,想必早就进去通报了,可到这会子颜大姑娘还是没露面说不定是心虚呢。 于是大家又兴致勃勃地等在原地,看看这接下来的戏该如何演。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时,朱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所有人都停下了议论,集中目光看向那里。 只见那女子身穿朱砂粉的襦裙,外头罩了件银线钩花的罩衫,髻发乌黑,一支栩栩如生的衔金玉蝉歇在发间。 但这并不是焦点所在。 南阳城的人一向只晓得颜家长女生来美貌过人,尤其是一双眼睛,可比海上明月、水底明珠,可今日见了真人才晓得,什么叫不笑时氤氲着雾气惹人生怜,一笑更璀璨如琉璃。 这双眼睛可不经意间即可轻易摄人心魄,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她如同一支早开却含了半面苞的栀子,无意中散发着清雅莹润的香气,虽不明显,但沁人心脾。 早前因为孝期缘故,颜樾出行总是穿着低调,出入府衙也都时常佩戴面帷,加上当时群众距离够远,能完全瞧见她模样的为之甚少。此时又是她精心装扮过的,这才叫艳惊四座。 也只有这样,才能起作用。 她见了门口众人,目光似有些害怕,却依旧在丫鬟的虚扶下上前问话:“你是何人,为何到我门上叫嚣?” 柳参从那女子口中得知颜樾的美貌,可见了人却犹如点穴一般看着她不说话。 灵韵憎恶地瞪了他一眼,斥责道:“你看什么看?!我家姑娘问你话呢!” 姑娘说过,一定要忍,她得忍! 柳参被这一声吼吓得反应过来此行目的,侧目冷笑:“颜姑娘难道忘记之前与小生说过的话了?” 颜樾疑惑问:“你到底是谁?为何说这样奇怪的话?我之前与你说过什么?” 柳参一副看薄情女的模样,冷笑道:“既然你想不起来,那小生就帮你想想!”他几步上前对着众人拱手行礼,“各位乡邻,小生名叫柳参,早前颜太太还在时,颜姑娘出门踏青不小心崴了脚,小生送她去了医馆,你来我往,自然生了情愫。” 随即一副叹气无奈的模样:“奈何颜太太知晓此事,她嫌弃我出身贫寒配不上颜家,让人将小生打了一通,并且告诫小生不允许靠近颜姑娘。” 他说到此处回首看了一眼颜樾,似乎是深情又失落:“颜姑娘与小生已是清根互种,为了颜太太,只好私下定终生,表面暂时分离,以表心意大家若是不信,有此画与手帕为证!” 他得意地看了一眼颜樾。 一般的闺秀都是心理薄弱的,遇到这样的事,且现场如此多的围观者,哪还有脑子去想对策与破绽?再说这颜家父母已亡,颜大姑娘又不是个会主事的精明主,遇到有损名节的事自然也是只有着急忙乱的份儿。 “姐姐!” 忽然颜盛从侧边人群中挤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方先生与另一个年纪与颜盛相仿的孩子,见着此情景,皆是一愣。 第六十五回 脏水 恋耽美 正文 第六十六回 铁证?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六十六回 铁证? “姐姐,你怎么样?”颜盛像是一路小跑来,脸上红扑扑的不住流汗,还喘着气。 “我没事。”颜樾半蹲着替他擦汗,关切道:“你怎么将方先生带过来了?这里这么乱,你们快回去!” 颜盛气鼓鼓地盯着柳参,“姐姐受了这么大的屈辱,我怎么可以充耳不闻?姐姐,这个人满嘴胡话,不如咱们报官吧!不能让他这样损害你的名节!”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方先生紧皱眉头问道。 颜樾淡淡笑了笑,幽深的目光看了眼站的挺直的柳参,低声说道:“先生不必担心,我若是不能解决此事,颜家也别想在南阳城立足了。” 方先生原本还有话要劝,一听此言,目光几变最终点头:“还是多多注意的好,实在不行报官处理。” “是。”颜樾颔首道,温和对颜盛道,“跟着方先生,别乱跑。” 颜盛见方先生都劝不动,自己的话姐姐定然更不会听了,于是不再多言,乖巧地点点头站在方先生身侧。 周围群众的好奇心被柳参挤到了高处,有人迫不及待道:“柳秀才,人家颜姑娘都说了不认识你,你若是有何信物,还不赶紧拿出来帮颜姑娘回想回想?” “是呀,有信物还怕她不认不成?有脸皮做就定然不怕有这一日,快拿出来吧!” “别藏着掖着了,我都瞧见了,不就是一幅画和手帕吗?”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柳参原本信心几缺,如今也变成了八分信心,得意一笑,拿出那方帕子。 “大家请看,小生与颜姑娘幽会时,这是她给我留下的念想,上面绣有玉字,这——可是她的乳名。” 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名只有家里亲近的人才会晓得,为了姑娘的声誉,自是不可能让外人知晓的,这样的帕子,这样的证物,正是令各位不得不产生了怀疑。 “玉娘!”身后忽然一声唤,颜樾回头,瞧见吴娴华吴菁华两姐妹。 吴菁华一脸讶然地看着,似乎很是不可置信的模样:“我记得你最爱用栀子花染泡软锦,再绣上玉为名记号,看起来这真是你的帕子!” 若说柳参掏出的帕子只是个让人生疑的证物,那吴菁华此举,已经是将这疑惑变成实打实的信物。 “菁表姐,你胡说什么!”颜盛年纪小沉不住气,还是喊了出来。 吴菁华无辜茫然道:“这可不是我胡说,你瞧,那帕子上可不就是惯常绣的玉字么,哪里有错了?”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甚至依旧有不少言论带及颜太太的事迹。 颜盛从没有觉得如此生气。 他就要开口,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深深摁住,使他无法前走,他抬头一瞧,方先生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虽气恼,但这样做先生自有他的理由,颜盛不再多问亦不多言。 眼见颜家姐弟无话以对,吴菁华鄙夷一笑。 柳参则是暗自笑的得意,他刚要说话,谁知颜樾抢他一步:“若是要开诚布公,不妨将全部都一并摊开。” 柳参吴菁华皆是一愣。 她这是被气糊涂了? 柳参嘴角微翘。 看来这颜姑娘是真单纯,她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柳参暗自摇摇头,面上正气无奈道:“玉娘,我知晓你在生我的气,气我在你母亲出殡之日没能赴约,可你母亲毕竟是长辈,又刚刚亡故,我又怎么能让你背着不孝的罪与你幽会呢?你若是就此承认与我的情,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红花大轿明媒正娶迎你过门!” 这人真是无耻之极! 人都说像周老三那样的泼皮地痞才是难缠鬼,没想到流氓倒不怕,就怕他有文化! 柳参长相算中人之姿,读了个秀才出来便仗着半罐子水与样貌到处招摇,与富家子弟整日混沌,为了几两银子写了不少淫词艳曲,比起周老三,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毒疮! 赖上了,甩都甩不掉! 现在还妄想娶她! 真是白日做梦,可笑至极! 颜樾忽然觉得无须再装无辜,于是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目光带着凉意:“怎么,秀才老爷这是不敢了?” 吴娴华目光复杂,此时上来劝慰:“表妹,别为了一时意气说出这样的话,若是有你无需多言咱们关起门来自述就是,这样大庭广众人多口杂的,这名声还要不要了?得为了以后着想啊。” 这话不仅不是在帮她,反而加速了围观者的好奇心与看热闹的心理。 “柳秀才,既然颜姑娘的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甚么,打开就是咯!” 有人起哄。 “是啊,别一直藏着,直接拿出来对证不就好了!” 有人催促。 “啐,真他娘的费劲,害老子在这里白看半天热闹,连肉都少卖了几块,要是再磨蹭下去,小心老子把你砍了作肉卖!” 有人威胁着催促。 旁观者的话像一颗特效药,渐渐将柳参的信心捧的无比高上,他冷哼一声,将画展开。 那是一副桐花图,桐花洁白,花蕊渐红,映在画卷上有种恬淡静好的美感,最令人惊奇的巧妙之地就在于花蕊上要立未立的蝴蝶。 那蝴蝶白中带灰边,振翅欲歇在花蕊采花蜜,但犹豫绽放的花太多,反而不知该选择哪一朵。 这幅画将蝴蝶犹豫的姿态完整的呈现在了画纸上,令人只感觉在脑海中已经看到了那画面似得。 画卷的右上角题了句诗。 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箇安排处。 柳参很满意此情此景,他一挑眉看向颜樾,“玉娘你忘了吗,这画是你亲手所作,说桐花寓意思念,还说但愿我们能白发携手,难不成你都选择忘记?” 先有手帕,后有画,真是办事稳妥。 方先生想。 他倒并非不想帮忙,只是他想看一看这位改变了的颜姑娘到底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 颜盛却更加气愤,这明明就是那日汪家小姐讨要去的那一幅画! 柳参原本是不被信任的,但眼下证据在手,众口铄金,众人皆纷纷倒戈议论起颜樾的不是。 多数男人则是可惜颜樾这样的美人,最后倒便宜了柳参这样的烂人。 吴菁华与吴娴华对视一眼:铁证在手,看你怎么翻身! 即便再不情愿,到了这份上为了颜盛,她也只能嫁给柳参这样的人。 真是过瘾。 颜樾嫁到柳家,一个眼瞎护儿的老婆子,一个浪荡龌龊的假公子,她颜樾有再多的年华,再美的容貌,最后也都会被蹉跎成农妇罢了。 到时候谁还会记得曾经美貌引南阳城众人议论垂涎的颜家长女? 怕是提起就会觉得恶心倍至吧。 第六十六回 铁证? 恋耽美 正文 第六十七回 分辨,反驳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六十七回 分辨,反驳 气氛正是凝结时,人群外头忽然一阵骚动。 围观的人群从外到内自发的让出一条道,由远而近的是一位穿青衣锦袍的公子,身材挺拔,模样清隽,正是无数闺阁少女心中的情郎模样。 他身后还跟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这小姑娘虽然不是穿金戴银,但光凭头上那一对儿金墘丝璎珞对夹就能看出是不菲之物,更别提她身上的锦绣罗裙,以及素腕上的那只红珊瑚色的手钏,看得周围的小姑娘大嫂子是两眼直冒精光。 苏沣? 因为人群自动让道,他不过几步就到了跟前,见了方先生拱手一礼:“先生好。” 方先生淡淡点下头。 苏沣侧头与颜樾对视一眼,这才转身道:“方才这位柳秀才所说的话我已是从头到尾听了个大概,但请各位乡邻细想,女子最重要的莫过于名节二字,你们会相信颜大姑娘是将墨宝就这样给他的人吗?” 苏沣自一进场礼数周到,温文尔雅,即便是多管闲事众人也觉得赏心悦目,于是人群里有称:“公子这话也不曾对,要是颜姑娘与秀才之间存有真心,那送手帕或是送画也就说得过去了嘛。” 苏沣一笑,继续问:“素闻颜太太身为妇人,却一力撑起门楣,顾全颜家局面,有颜太太这样的英女在前,在下相信颜太太的女儿眼光不会如此差。” 柳参正说的兴起,眼看见颜樾无言以对,正要追击时却被这人搅了局,又对他意有所指,不禁心中火大,双目一瞪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此乃我与颜姑娘的私事,你干什么多管闲事?” 众人虽然觉得柳参态度欠佳,口气蛮横,但说的也在理——这人是谁?干甚要管这档子事? 吴菁华眼见这人三言两语间渐渐要翻转局势,心头一急杏目微瞪道:“这是我表姐的私事,你一个外男有什么身份插手?别平白污了我们颜家的名声,不晓得的只怕以为又是樾表姐的另一个相好呢!” 她这话听着阴阳怪气,尤为刺耳。 吴娴华却觉着他有些眼熟,正欲细想却被吴菁华给打断了思路,见她此举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角:“妹妹别说了!” 她有理由相信颜樾不是从前那个任她们欺负的小表妹了。母亲已经进了大狱,她们也要夹起尾巴作人,颜樾也不知为何,从来没说过赶她们走的话,起先她以为是颜樾在顾全名声,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后来确认她没这个打算后,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毕竟比起回舟城看父亲祖母的脸色,她更情愿留在颜家。 那人找上她们时,她便隐隐觉得自己与妹妹是被人拿来作了枪头,可菁华一心只想着替母亲报仇,丝毫不顾及那人的算计,她几次劝告无用,只得帮着她一起推波助澜。 如今骑虎难下,她也只能尽量让菁华少开口,以免惹祸上身。 颜樾侧目瞥了吴菁华一眼。 那眼神里似是含了化不开的冰,冷的教人心头一颤,断不敢与其对视。 “菁表妹说的也对,苏公子还是别插手这事,由我自己解决即可。”颜樾淡淡道。 苏檬原本就不喜她,眼下见她不承情,更是忍不住:“我大哥好心好意帮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苏沣倒并不生气,更多的是意外。 他看向颜樾,见她眼里的冰冷以及不可推脱的坚韧,他淡笑一声,道:“颜姑娘说的对,是在下多此一举了。” “大哥!”苏檬跺脚。 方才正是大夫为大哥诊治的时候,突然他起身说有要事便跑出来了,她又气又急,跟着一起来才瞧见是这么一回事。 眼下见颜樾不承情,心中对大哥的气急全都转到颜樾身上,一双杏眼直直瞪着她。 柳参冷眼看着这几人说话,冷笑一声:“玉娘,你若是攀上了更好的高枝,又何必冷面对我让我难受呢?若是你与这公子二人情投意合,与我告知,你怎知我不会忍痛割爱,成全你们二人?白惹得我独自彻夜难眠,心如刀绞!你真是好狠的心肠!” 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颜樾没有反驳也并不着急辩解,而是低声轻笑起来。 女孩子正是二七年华,虽样貌没长开,但已能窥见双目的情脉,这笑起来如莺谷鸣啼,如春风化雨一般娇俏动人。 “你笑什么!”柳参见她这般模样,心头难免心虚,忍不住大声问道。 “我自然是笑你,”少女渐渐收了笑声,但微微弯起的双眼里亮的惊人,带着未曾抹去的笑意道,“笑你无知、贪婪、自骄自傲,更笑你是个蠢驴!” 什么?! 他们没听错吧? 不但是柳参惊愕,连在场所有人都惊愕住了。 这样的粗话在一个小姑娘口中说出,难免有点文不对题的错愕感,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估计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柳参大怒,急躁起来,纵然他是个有文化的无赖,可败就败在有文化上,粗鄙秽语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最后气的脸发红,你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你你——你个低俗之人!” “低俗?”颜樾挑眉,笑意依旧未曾化去,但尽都变成了森冷的寒意,“我还不屑与你这样的人谈高雅。” 柳参怒极反笑:“你若是觉得无言以为,大可说出你是因为他与我决裂,无须在这里口舌之争。” 颜樾忽然上前几步,柳参被她突然的举动唬了一跳,向后退了半步,“你要做什么?” 颜樾笑道:“既然你要讲究情证,那我就来跟你好好说上一说。” 她说着指着他手上的东西道:“这手帕虽是贴身之物,倘若有丫鬟为了银钱刻意盗出也不是不可能,前几日府里有个名叫阿桂的丫头正是因为偷了值钱的物件被撞见,想来这帕子也该是这胆大包天的丫头偷走。” 见她终于辩驳,柳参心头讥笑:现在才想起来从证物上下手,会不会晚了些! “颜姑娘,这手帕是丫鬟偷去这个还能相信,可那画咱们都看了,却是是出自颜家手笔,颜大家一生只以山川湖海作画,这桐花断然不可能是他执笔” 人群最里头的一名书生模样的开始分析。 颜樾点头道:“这位公子说的不错,这画确实是我所画,并非父亲作。” 柳参心中讥笑,面上道:“早时承认,又何须费这些口舌?你今日此时给我个痛快的了断,也好教我斩了这相思之情,没得为你再暗自伤神!” “只是这画,是我五年前所作。”颜樾微微一笑,“请问柳公子,五年前你不过十七八岁,难道那时候就与我情根深种?” 众人皆是愕然。 五年前颜大姑娘才堪堪八岁,且因为性子内秀一直被颜太太保护着深居内宅,这柳参五年前正是考中秀才每日浪荡混迹时,这二人凭年纪家庭怎么着也不可能有何牵扯吧? 第六十七回 分辨,反驳 恋耽美 正文 第六十八回 证据?妒恨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六十八回 证据?妒恨 “你胡说!”吴菁华厉声道,被吴娴华提醒后,平稳着气息慢悠悠道,“这上面还有你的情诗呢,‘一寸相思千万绪’表姐你题的诗真是道尽了相思之苦,这如何能作假?” “作没作假,问问他不就一目了然了。”颜樾手指一伸,指向一个犄角旮旯的边上,众人寻着方向去看,一位雅青色衣袍的少年正欲拔腿离开。 他身材瘦削,不算高大,但胜在气质出众,俏脸也是白嫩嫩的,要不是穿的男装,倒真有人会误以为是女孩子。 “这不是孙大人的公子吗?”有人眼神好及时认出了他。 “孙公子?那是谁?”一个不认识他的小姑娘问。 那人白了她一眼,口中却耐心解释:“孙公子跟着孙大人去汪家时,巧计指证出了假的秋霜细雨图,真是人才少年郎啊,能不畏强权分清是非黑白,真是可赞可叹之!” 嗳?他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名声? 这身份都认出来了,孙衍隼不好继续逃跑,只好讪讪地转回身,收下各方送来或探究或疑惑好奇的眼神,他却是瞪了笑眯眯的颜樾一眼。 “难不成颜姑娘是想让孙公子效仿当时的法子,以此验证这画?” “我看呐,颜姑娘这样冰清玉洁的人,怎么可能与那癞污的白脸草包秀才相好,必然就是那柳秀才见颜姑娘无父无母,带着幼弟独木难支,所以打了这毁人名节的主意,真是一肚子的狼心狗肺!还整日里自称秀才老爷,我看就是烧火丫头都比他有心有肝。” “哎,兄台,你这话简直就是侮辱烧火丫头了,难道烧火丫头就活该低贱?” “不是不是,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话言虽微,自然还是能被柳参听见,他目光生恶,扫视四周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诡计辩驳!” 颜樾冲着孙衍隼笑:“孙公子,看在咱们交情的份上,您帮帮忙。” 孙衍隼打了个冷颤。 这女人,信不得! 但眼下此景,他若是不答应恐要生出事端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溜出来闲逛! 他硬着头皮点下头,上手取过画细细揣摩。 纸是好纸,画是好画,的确是四五年前的痕迹。 但这字他在书房见过颜樾的字,清秀隽雅,颇有古典字帖上的风范。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作画的原因,下笔时总是轻了几分力道,导致每个字收尾时都会有些许的急促,在旁人看来也无伤大雅,只觉写的正如其人一般秀美,丝毫不会在意这一点差别。 他仔细看图上所题的诗。 字体手法一样,用劲也相差无几,可最后就差在那一点细微之别。 “这画的确是四五年前所作。”他终于下了结论。 “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柳参觉着是按着计划一步一步来的,因此反倒不着急了,慢悠悠地道:“玉娘即便是拿了几年前的旧画给我,那也是代表了当时对我的心意,更何况这绵绵诗句,这是她亲手写下,不会作假。” “问题就在这字上,”孙衍隼指着字的差别处道,“这字看上去与颜姑娘的字很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偏偏就出在这里——颜姑娘因为常年作画,加上手肘乏力,下笔力道比起寻常女子要轻一些,因此每个字收尾时都会有些仓促且锋利。偏偏这诗句的字写十分工整圆满造假者许是未曾注意到这个细节,所以将字体写的非常完美。” “可就是因为太完美,才会凸显出两者之间的差别。” “仅凭字上的问题就算是证据?”吴菁华冷笑,“孙公子,虽然你博学多才,可才见过樾表姐字画几眼?怕是无中生有吧?” 说实话,吴菁华就是讨厌颜樾。 以前讨厌她装无辜、扮可怜,动不动就掉眼泪珠子,一副病西施的模样,看着就教人心烦。 现在厌恶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凭什么她姿色过人,坐拥颜家家财。 而她就要窝在舟城那样的小地方,整日里不是担心被祖母父亲盘算着嫁去哪家彩礼会更多一些,就是在堂姐堂妹中争夺衣服首饰。 她不服。 她就是要将她拉下那个冰清玉洁的神坛,毫不留情地在她裙子上踩上一脚,好让世人看看这样一朵白莲花是怎么被污泥染黑的。 孙衍隼再厉害,看了半晌也只能看出此处不同,其他的他是无能为力了。 颜樾双目紧盯着吴菁华,看的她周身不自在时,才挪开眼神淡淡道:“大家请看——不但是字,这墨也不对。从我祖父开始,家中作画一律用巍山盘墨,只因出墨顺畅,与澄心堂的纸张相得益彰,最是佳配。这纸上书写情诗的墨不过是最常见的那种,自然与我颜家不一致。” “这怎么可能!”柳参原本稳定的心忽然就变得虚妄了起来,他虚张声势般地叫道:“这明明就是出自你手,怎么可能造假!” 事情败露,那三千两银子可不就得还回去了?! 虽然不了解真相,但颜姑娘的话句句笃定,倒是那柳参徐汗直冒,眼神闪烁。谁真谁假,从两方态度情绪比较,众人心里自是心有所指了。 颜樾忽然凑近了他,二人仍保持了不到一丈的距离,颜樾低声快速道:“此事事实如何你知我知,那人明知会被揭穿还是掏出大价钱让你来做出头枪,想来你也是无足轻重的,倒不如回去,尽快收拾东西躲一阵,以免多生口舌是非。” 柳参心思活络,知晓她这是在劝退,但一想到三千两的银票,他心里就跟猫爪一样难受。 思索片刻后他尽量压低声音道:“收了钱没道理就此离开,今日就算不能拉你下水,至少也能往颜家门上泼盆脏水——” “哦?”颜樾轻柔地笑,“既然如此,秀才老爷定然是顾不上老母亲的安危了。” “你什么意思?!”柳参看着她。 颜樾笑意里掺杂了些许的狡黠,看着让人想起慵懒的波斯猫儿。 “别的意思没有,只说秀才老爷若是不早些回去,我就得请您的母亲来颜家小住几日了,也好教她听听这外头的邻里都是怎么议论她儿子的。” 柳参虽是个无赖,但好在还有一点孝心。 纠结了不过片刻,柳参咬牙切齿:“算你厉害!” 最后柳参是在众人的唾骂奚落声中仓皇逃离的。 第六十八回 证据?妒恨 恋耽美 正文 第六十九回 藏在幕后的凶手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六十九回 藏在幕后的凶手 柳参落荒而逃,是非对错自然是不言而喻。 颜樾向苏沣略行一礼:“多谢苏公子纡尊降贵,不过,你怎么会来?” 苏檬听后有些不满地盯着自家大哥。 颜樾派遣林沅去跟踪吴菁华、吴娴华两姐妹的行踪,发现吴菁华夜半时分曾偷偷溜出去,瞧见情况后报告给了颜樾,颜樾这才将计就计。 虽然她对吴菁华心有愧疚,但能容忍她们继续住在颜家,并且各种甩脸子,怕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更何况这本身就是吴颜氏一力作死导致的。 苏沣听赵林沅提起此事,诊病时心头一直念着此事,最终还是遵循心意起身就走,害得苏檬和大夫都愣着,不知道他这唱的是哪出。 苏沣身材颀长,仪态优雅,脸上永远都是如玉公子的模样,此事亦是挂着笑容回礼道:“颜姑娘客气了,你我本就有婚约在身,倘若你被人抹黑,我苏家虽无干系,但也自觉面上无光。因此颜姑娘不必觉得感谢,苏某只是在做维护家族声誉罢了。” 苏公子! 吴娴华心头一跳,从他二人这对话中明白过来苏沣的身份。 她心头小鹿乱撞,既想要去偷瞧他,又生怕自己仪表不正。 转瞬瞧见吴菁华,心头后悔不已:方才她与妹妹那模样都被苏公子看了去,苏公子不会对她有了什么误会吧? 片刻后又懊恼,早知就不来掺和这事了再不然也要极力劝阻妹妹别去做这些无用功。 可此时后悔也是无用了。 吴娴华后悔好半晌,听见苏沣正对着自己,嘴一张一合正在说什么。 吴娴华反应过来,啊了一声,脸色有些微红。 苏檬虽然纯真,可并非是不识,见她这般模样,鼻子里狠狠的哼了一声:“你就别做梦了,就凭你姐妹方才的表现,我们苏家是不会同意你们这样的女子入门的,乘早断了这念头吧!” 这话说的直白又坚决,将女孩子的心事轻巧戳破、又重重一击。 苏沣佯怒斥责她:“檬檬!我看平日里是对你的管教太放松了!” 苏檬这下是真的生气了,小脸蛋红扑扑的,她侧过头不再回嘴,而是赌气似得看其他地方。 苏沣笑道:“吴姑娘莫见怪,家妹被宠坏了,一向都是口不择言,你别放在心上。” 吴娴华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他说的是什么,失落地摇了摇头:“苏公子多心了,令妹娇俏可爱真是难得一见,此事既然了了,那我与妹妹也就不用多站了,樾表妹与苏公子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我们先回去了。” 吴菁华还想再说,又碍于苏沣兄妹在场,只好跟着吴娴华回去了。 颜樾喊了一声:“林沅。” 一身玄色衣袍的林沅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 “这件事已算完成,你可以回去了。”颜樾笑眯眯地道。 林沅倒是有些疑惑,张口就问:“我怎么觉着什么都没做?” “姑母下毒是咎由自取,但两位表姐妹可不是善心人,即便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得不防。我身边只有灵韵会些功夫,不过优势在于打架斗殴方面——所以跟踪这样隐秘的事只能请你去做。” “颜姑娘都这样说了,那这第一个条件可就算完成了?”苏沣道。 看着自家主子和颜樾面上和和气气的笑容,林沅忽然觉着有点委屈。 他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名的‘鹤唳少年’,杀手榜也是排在第二位,受师命保护一个富商公子也就算了,怎么现在居然沦落到做跟踪打探这样低级的工作了?? 林沅只觉得面上无光,愧对祖师爷。 即便心里有何怨言与委屈,林沅也练就了不动声色的表情,毕竟冷酷是一个杀手必备的条件。 因此任他如何想,在场几人都感受不到分毫。 两人交谈几句后,在颜家大门口道别。 苏檬紧跟着大哥,心中有许多疑惑。 比如林沅为什么会跟着颜大姑娘?方才说的‘第一个条件’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哥受她的胁迫?不过也不对啊,大哥面上笑眯眯的,哪有被被胁迫的样子? 因为还生着方才的气,苏檬心中有再多疑问,也憋着性子不说不吭声。 三人一路却没有任何交谈,气氛实在是诡异。 一路走到了望月楼下,苏沣才回头,苏檬紧跟着他一时没注意撞了个满怀。 “啊,好痛!” 一抬头瞧见苏沣正笑眯眯地看着她:“要不要吃面?” “此事真是来的蹊跷,”方先生与颜樾齐落座,似乎有些疑问,“手帕多个手脚就能被偷出去,这个不难猜到,但这画是如何到了他手里的?这着实有些怪异。” 颜樾端起白粉定窑茶碗喝了口茶,才歇了口气道:“是汪盈。” “汪盈?是汪大人的千金!”方先生着实有些愕然,他自然也想不通这汪大人的千金与此事有什么关联。 “正是。”颜樾缓缓道,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前些日子她跟着汪夫人来拜祭我母亲,我虽然觉着奇怪,但礼多人不怪,人家好心好意,我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后来不知何缘故,因为那幅桐花图,盛儿与她争论几句,见此我只好将那幅图顺水推舟送给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汪家与颜家非亲非故,更不是什么好友远交,无论怎么想都没有上门祭拜的由头,既是如此,那定是有什么目的。 或许就是冲着这幅画来的。 方先生顺着她说的一番话往里一想,自然理透了前因后果,略一沉吟道:“你可有得罪过这位汪小姐?” 颜樾摇了摇头。 她早就在自己与颜姑娘的记忆里循迹过,自然是无果,因此她也充满了疑惑。 “也有可能是我们多虑了,她只是遗失了画,那柳参才故意借此想捞点好处罢了。” 颜樾清楚方先生是在安慰自己,她也没有选择戳破,而是顺从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吴家姐妹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遣送回舟城。” 再过几日她就要去凤城,她可不想留两个不怀好意的人在颜盛身边,必须尽早送走。 谁知第二日早饭刚摆上桌,灵韵便兴冲冲地跑进来,满脸的喜气洋洋,简直比过年还高兴:“姑娘,两位表姑娘走了!” 这下轮到颜樾愕然了。 颜盛眼神一亮,追问:“什么时候走的?” 灵韵笑呵呵道:“据小丁说,她们寅时刚过就走了,外头候了辆车给接走的。这下可好了,那两个害人精可走了!” 颜盛心中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让他说又说不上来,只觉得有些怪异,他看向姐姐,见颜樾眉目平静,笑了笑继续吃饭。 “姐姐,她们”颜盛欲言又止。 颜樾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脸认真地放下筷著,道:“她们走了也好,以后你一个人,方先生不可能事事俱到,我也不放心。” 颜盛忽然听出了她这是要独自去凤城的意思,当下变了脸色,“姐姐你这是不打算带我去凤城?” 颜樾面目平静的可怕,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颜盛从她的眼神里居然感受到了寒气,千年琉璃般的双目渐渐被轻轻扇动的睫掩去了森冷,变得熟悉起来。 有一个念头在颜盛的脑海里渐渐问出:这是他的姐姐吗? 第六十九回 藏在幕后的凶手 恋耽美 正文 第七十回 上门(中秋一更)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七十回 上门(中秋一更) 颜樾最终没有回答他。 而颜盛也出奇的没有多问一句,匆匆用过饭后便走了。 这孩子 颜樾看着面前冷掉的粳米粥,顿时失了胃口,幽幽叹了口气。 灵韵看着气氛从喜转忧,心头有些不安,“姑娘,婢子是不是多言了?” “不关你的事。”颜樾说道,看着灵韵一笑,“阿桐自小伴着他长大,又惨死在他面前,心里难受是必然的,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得面对。”末了又补上一句,“咱们颜家可就他一个男丁了,我愿意替他扫清障碍。但他若是懦弱,我即便是挡在前面,也护不住他一世。” 颜姑娘的魂儿已经被她给挤走了,颜家就剩颜盛这么一个独苗苗,倘若因为自己再有什么损伤,那她可真是无颜面对颜氏夫妇了。 “可汪小姐那边,咱们怎么办?” 汪盈是汪清海的女儿,她不过是一介画师之女,虽不清楚汪盈为何会针对她,但她若是如此走了,汪盈想要借颜盛做点什么,也是十分轻易的。 看来又有些事需得她去解决才行。 ※ 日光透过窗花玻璃在竹帘隔断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这间小书房比起汪清海的要小一半还多,但偏布置的清雅又别致:梅竹嵌玉圆光罩的隔断,山水浅淡墨笔的屏风,对面窗根下还设有一张影木嵌文石的细榻,因为设在屏风后头,看不真切。 梨花木的书案与八仙椅,书案上的文房四宝摆放整齐,笔架子上的笔细细排开挂好,连黄玉雕青鲤镇纸下的宣纸都被放置的一丝不差。 有人掀起帘子走进来,进来是个丫头,提着小巧的铜水壶,又取过一旁几案上的白玉定窑描兰草茶盅。 这一连串的动作虽并没有发出大的响声令人不适,但却适时地打破了屋子里安静的气氛。 “颜姑娘。”丫头眉眼温和,轻声细语,捧茶走过来,同时看了眼椅子上坐着的人,见她眼神温和地看着自己,赶紧半垂下头将茶捧上桌,“请用茶。” 她退后几步,见少女以右手三指分别捏住杯壁,左手托着杯底,动作雅致,别样怡目。 这才敢微抬起头打量她。 这少女不过十三四岁年纪,上着杏黄色的圆领半臂,下穿绣着黄水仙的褶裙,腰间宽带缠绕凸显出纤细娇嫩的腰肢。 然而身段是其次,最惹人瞩目的是她的容貌。 眉眼如画,朱唇俏鼻,不施半点粉黛的脸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特别是她那双眼睛,自成一道顺畅完美的弧度,如同琉璃明珠一般波光流转,呼之欲出。 丫头将这双眼睛暗自记在心头,因为她有理由相信以后都不会再见到更甚的了。 此刻窗户外面也有一位双十年华的少女在看她的侧脸。 一旁的丫鬟见她发愣,压低声音欲问:“小姐?” 她虽笑着,眼里却是一片冰冷。 却并不进书房,而是越过书房穿过抄手回廊去了另一座院落。 这院子比起方才那座更加宽敞一些,院里的丫头婆子正三两围在一起说话,眼尖的见到她赶紧行礼:“二小姐。” 其余的纷纷跟着行礼:“二小姐。” 她面上带笑仿佛没有看到她们在摸鱼打混,丫鬟打起帘子进了正屋。 “幸好是二小姐!”小丫头拍拍胸脯,一副庆幸模样。 一长脸婆子赞同道:“可不是,只有二小姐才这么大度,换了夫人,可不得” “嗳,孙婆子,你可多嘴了!”另一婆子赶紧阻止。 孙婆子自知失言,赶紧闭上了嘴。 几人作鸟兽散,院子也恢复平静。 汪盈进了正屋,正屋花团锦簇的地毯上放置着冰鉴,正散发着阵阵冷雾,屋内外形成了对比,人身上的热气也被吹散,十分舒爽。 屋里伺候的丫鬟见到她纷纷行礼:“二小姐。” 正在窗根大榻上小憩的汪夫人听后睁眼,笑着招手:“这时候怎么过来了?这秋老虎还没过去,正是热的时候,别老是跑出来。” 汪夫人长相与汪盈并不是很相似,汪盈是圆脸杏眼,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有如沐春风的清新,十分让人亲近。 而汪夫人则是小巧的瓜子脸,眼睛不大,眼梢还有些微上吊,一条松花色月形的镶珠勒子遮在精心描画的两道柳眉前,典雅大方又不失柔美,是个带了几分精明的贵妇人相。 着汪盈的笑容,汪夫人眼底忽然不自觉露出了不易察觉的些许寒意。 真是越来越像了,她心底默念。 “父亲呢?” “王大人请去了,说是要给你父亲请宴。”汪夫人淡淡笑道,掩去眼中情绪,“方才我听陆妈妈说颜姑娘来了?你怎么没去?” 汪盈笑容一滞,又恢复原样应了一声:“是。” 见她情绪有些不对,汪夫人忙关切问:“难道是舍不得那桐花画,特意来讨回去?”她想了想又道,“只不过闲散一幅画,要是喜欢的紧咱们给些钱买下就好了,犯不着口舌上争论,说出去颜面上也对你不好。毕竟她只是个画师之女,与你身份总是有别,你得紧着别被她连带才是正经。” 一旁的陆妈妈也跟着附和:“夫人这话说的是,咱们家的小姐多金贵,没必要去与污泥作比较。” 汪盈顺从地点点头:“母亲的话我记着呢,我这就去与她会面,倒是这会子来打搅了母亲午休” 母女说了几句话,汪盈退了出来,去了书房。 书房内的丫鬟已经退出去立在门口,见了汪盈赶紧屈膝行礼:“二小姐。” 汪盈点头,丫鬟将竹帘子挑起来,汪盈瞧见正半阖目的颜樾端坐在八仙椅上,不知在想什么。 她进门招呼:“颜姑娘这个时辰怎么会来,这些丫鬟也是躲懒,颜姑娘来了也不通报,只晓得将人晾在这里倒杯茶了事,真是欠管教——待颜姑娘走了我定然好生管教她们,教你下次来了定是规规矩矩的。” 颜樾抬起身,白皙的面上露出个平静的笑容,仿佛这一切都毫不在意——哪怕让她等了有足足一个多时辰。 “汪小姐消气,丫鬟说你在午憩,是我不让她们打扰的。” 灵韵却是有些皱眉生气。 这个汪二小姐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明明是她怠慢了客人,怎么自家姑娘还得安慰她? 汪盈在颜樾的上手主位处落座,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盅轻啄一下,这才抱着笑容道:“颜姑娘今日来不知所为何事?莫非是觉着那幅桐花图最为心爱,还是想讨回去?” 她趁这个机会看向颜樾,见她眉宇间温和平静如一波汪泉,饶是被她故意晾了一个时辰也不见丝毫嗔怒怨怪,自此在汪盈心中对她的印象又不自觉多了一份了解。 颜樾闻言只是笑了笑,“汪小姐多虑了,那画既然是送给了小姐,自然没有再往回要的说法。” “那颜姑娘今日来是?”汪盈紧着问。 柳参那事她没有沾染分毫,虽然画拿去做了情诗的物证,但她大可推脱画被人偷了或是掉了,颜樾若是紧追不舍她自有的是理由堵她。 “那我可真是奇怪了,”汪盈露出个笑容,两颊的酒窝立刻显现出来,看着就是个十足的江南美人,温婉又娴静,她疑惑道,“颜姑娘今日不为讨画,那我可想不出来究竟是为何,颜姑娘不妨有话直说,咱们拐弯抹角的也怪累人累口舌,你说呢?” 颜樾却慢悠悠地理了理手里的帕子,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半天才回了一句:“不急。” 第七十回 上门(中秋一更) 恋耽美 正文 第七十一回 颜之厚矣(中秋二更)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七十一回 颜之厚矣(中秋二更) 不急? 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汪盈微愣。 她不是应该追问自己画在哪里,待自己哑口无言时再质问她是否将画交给柳参,指使柳参去诬赖她—— 难道是故弄玄虚? 汪盈又再次打量她,却否定了这个猜测。 画和银两是吴菁华去给的,脏水是柳参泼的,至于她——她手上可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脏污。 颜樾不可能抓到任何证据,因此她也没有故弄玄虚的必要。 见姑娘不开口质问,一旁的灵韵却是急的不得了。 明明画就是她给柳参的,为什么姑娘不问?好揭开她那伪善的笑脸? 然而正是气氛凝结时候,外头有丫鬟喊老爷的细碎声。 汪盈一愣,父亲这个时候怎么会回来? 正在她发愣时,穿着石青色常服的汪清海掀帘子走了进来,见到款款行礼的颜樾笑着摆了摆手:“这里不是公堂,无须多礼。” 颜樾瞥了他一眼。 心里默想:看起来环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看汪清海这乐呵呵的模样就清楚了。 反应过来的汪盈赶紧起身给父亲让座:“父亲不是去吃宴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汪清海笑容收了大半,他自然不能说是与环莺你侬我侬时,听说汪夫人身子不爽利,被环莺好说歹说给劝回来的,于是坐下正色道:“王大人家中有事,宴席提前散了。” 其实汪清海并不擅长找理由,王柳是汪清海的下级,又是宴请主人,断没有家中有事遣散众人的说法,但此时汪盈心中揣着事,自然是听不出来。 “颜姑娘这时候来是怎么一回事?” 颜樾听到提及她,只站的笔直,抬眼笑答:“原只是小事一桩,但这事关我颜家,因此再小也值得跑这一趟,所以就不请自来了,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汪清海其实挺喜欢这小姑娘,她年纪虽小,但遇事沉着,不慌不忙,即便是姑母要毒害自己的弟弟,也不见她哭哭啼啼地抹泪求救,反而是冷静地想对策,觅证据,与传闻中的颜家姑娘真是有天壤之别。 见她执着于此,汪清海也来了兴致:“你倒是说说什么事?” 颜樾看着他笑了笑:“从颜家祖上起,凡是从颜家或是铺子上或卖或赠的画,一律要盖以作画者明章,上次夫人与二小姐来家里祭奠家母时,因二小姐对一副桐花图爱不释手,盛儿误会二小姐二人闹了点不愉快,为了表示歉意这就将桐花图赠予了二小姐,等到今日辰时才记起这档子事。” 她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以及自己来此地的原因。 “虽只是一个章的小事,但是从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我自是不敢忤逆自做主,因此便厚颜追着来了,望大人理解。”她说道。 汪盈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她很快恢复笑容,略带抱歉道:“原来颜姑娘是为了这,不过可惜了,那幅画我让丫头收在库房里,库房物杂,怕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呢!” 你还是早点走吧!汪盈心中直念。 谁知汪清海插嘴道:“哎,颜姑娘都上门了自然不会是小事,盈儿也别怕麻烦让丫头仔细去找找,不能让颜姑娘空手而归嘛是不是?” 汪盈的完美笑容终于一怔。 一旁的丫头会意去‘找’画去了。 丫头一时半会不见回来,汪盈笑着道:“父亲赶着回来自是有事,颜姑娘这里女儿陪着就行,父亲有事就尽管去忙就是。” 这么一提,汪清海的确想起有事要忙,于是略感抱歉对颜樾道:“公务在身要处理,颜姑娘自便。” 颜樾起身屈膝行礼。 汪清海一离开,寻画的丫头也后脚走了进来。 那竹轴白卷的画在红木桌上看着十分显眼。 “颜姑娘,”汪盈目光平和,似乎方才那个人并非是她,依旧保持着温和的态度说话,“若是想借着这做文章,只怕你是要失望了。” 她态度温和不代表不会仗势欺人,对于她来说自己想要做什么颜樾只能乖乖受着的份,倘若要反泼脏水到自己身上,她不介意用身份行事。 毕竟颜樾只是一介破落画师之女,而她是南阳州县大人的千金。 “我以前听先生授课时,常听一句诗经当中有一句‘巧言如簧,颜之厚矣’,起先只晓得巧舌如簧的人定然是聪慧过人,自当是自尊自重更甚常人——可今日见了汪小姐才清楚,这句连贯起来形容才是一点错都没有。” 她的声音很是轻柔缓慢,依稀还能听出带有几分感叹。 “古人诚不欺我也。” 灵韵和汪盈身后的小丫头听她这番话是迷糊的,更加不明白其中意思。 汪盈却是青了一张脸,方才的笑意是半点也无。 说她巧舌如簧并非贬意,可后面那句连贯起来不就是在说她脸皮厚? “颜姑娘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这里可是汪府,并非你那颜家小宅!”她脸上露出笑意,明明同往日一般的温和,却让人有些感觉阴涔涔的,“倘若你是想威胁我,恐怕是不能得偿所愿,毕竟我的手上可什么都没沾上。” “哦?” 颜樾不急不缓地将桌上的画卷拾起,忽然笑了声道:“那咱们不妨打开看看这画画的是什么?” 说着就要拆开看。 汪盈面色已是冰冷,她语气同样冷冰冰地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报复吗?”想到这里忽然嗤笑一声,鄙夷十足,“人贵自知——颜姑娘,你我身份之差明眼可见我奉劝你一句,别做无谓的事,否则将来后悔的可就是你。” 颜樾倘若强行告状,虽对她的声誉会有一些影响,可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 思及此处,汪盈也没那么多的慌张,反而气定神闲起来。 颜樾收了拆卷轴线的动作,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好玩的事,琉璃般的眼珠熠熠生辉,像是悬挂黑夜的长明月,只听她道:“不知汪小姐有没有听过人言可畏这四个字?”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颜樾重复她的话,不过是肯定的语气,“偶闻望京名学士苏蘅之女苏小姐是德才兼备的才女,倘若不是因为突来横祸,只怕也是望京人人称羡的状元夫人。” “虽然令堂才是横插一杠的那个人,但依她的性子只怕是容不得苏小姐的——汪小姐你在夫人膝下长大,自然是母女情深,我想断不会为了汪小姐私下所做之事而产生隔阂吧?” “你!” 难道她知道什么?! 不,不可能! 汪盈一向自恃傲才的自尊心一下子被击破,她依然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只是眼底的阵阵暗涌已经是出卖了她此刻内心的想法。 “看样子汪小姐不信,”颜樾笑着说,“汪小姐能与苏家搭上关系,望京的外祖家怕是脱不了干系吧?” 也不管汪盈的脸色如何从红润到青白,她自顾自地说着,仿佛在与她讨论今日天气一般随和,“倘若汪夫人晓得自小娇养大的女儿认回了生母的外家,还瞒着自己多有联信——不知汪夫人的表情会不会如同现在的汪小姐你一般变幻莫测呢?” 听到这话,汪盈右手紧紧攥着扶手,手背露出根根筋理,饶是如此,她依旧没有太大的失态。 她十分的尴尬与难受。 从幼时开始,她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即便是得不到也要将他毁掉,绝不会让别人拥有。 眼下第一次被人牵着鼻子走,还不能动怒,她岂止是难受,简直是太难受! 第七十一回 颜之厚矣(中秋二更) 恋耽美 正文 第七十二回 汪盈的短处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七十二回 汪盈的短处 气氛尴尬又宁静,站在颜樾身侧的灵韵还好,她本身没什么心眼,只当是汪盈恼羞成怒罢了,而且有事她相信姑娘自会摆平,因此她一点儿没在怕。 倒是苦了汪盈身后的小丫头。 往常伺候茶水的丫头是汪家伺候惯了的,按理说她这样新买进来的是不够格进屋伺候,但今日偏巧那丫头闹肚子,于是派了她来顶替再说她不过是进来添茶倒水的,哪里晓得会听到这样的密辛,眼神瞥见小姐铁青的脸色,小丫头只好将头缩的更低,心中默念小姐千万别迁怒她。 汪盈的脸色也不知黑了几遍,终于咬紧了牙憋出句话:“你是如何知道的?” 苏家舅父找上门时,她原是拒绝的。 但苏舅父说她的生母——也就是苏小姐一直记挂着她这个女儿,如今没能养育她,只想着替她求一份好的姻缘,也算是作为生母的一份心意,全了母女一场的名分。 她心底一直记着那日跟着父亲去凤城时见到的如玉公子,只道是惊为天人,她一颗芳心暗许,奈何那公子只拒人千里之外,丝毫没有让她靠近半分的可能。 她失落之余,丫鬟探听到他居然是南江首富苏家的嫡长子,姓苏单名沣,年二十有一,至今未婚娶。 她欣喜若狂,却怕让父母亲看出端倪,更不敢教任何人看出异样,她只好掩藏在心里,偶时打听他的动向。 待伯父找上她时,她先是拒绝,而后转念一想,坦明了自己的心思,舅父表示无论如何也要替她争取。 后来苏沣突然到南阳城时,坊间流传他是为了颜家大姑娘而来,因为他们之间是有婚约在身。 她气急败坏,又心生出无数的嫉妒,她传信给伯父,让他帮忙除去颜樾。 她许以重金与颜家家财让吴颜氏配合周老三在羊乳中下毒,又让周老三去坏颜樾的名节。 虽然事败了,但她仍然留有后手,那就是让柳参携带她亲笔所画与绣有名讳的手帕拍门认亲。 不管是再低下的门楣,女儿家的名节总是放在选媳的首位,颜樾纵使再清高洁白,也免不了被柳参这摊污泥沾染上,苏家自起家以来最注重的便是名誉二字,这样的媳妇他们自然是不会同意进门的。 下毒谋害是吴颜氏,联络苏家的是舅父,去收买柳参的是吴菁华,她手上可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沾染不上的清白女儿家,即便颜樾见到桐花画后猜到是她给出去的,可没有证据她又能如何? 她很自信颜樾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找到证据。 可颜樾这一番轻轻巧巧的话便将她内心的骄傲打碎,怎么能教她不震惊? 汪盈现在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她到底是如何知晓的?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汪盈苦思无果,再次发问。 她现在的样子已经丝毫没有往日端庄秀丽的汪家千金模样,双目紧张,面色铁青,手里价值百银的手帕被扯来扯去像是梅干菜一般——她的心想必也如同这皱巴巴的帕子一样被不安拉扯着。 “汪小姐应该庆幸有个一心为你的舅家,毕竟夫人为了嫁给汪大人,也是割舍了与郡主的大半情意,没有个好的舅家扶持,汪小姐想要称心如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笑容恬淡,语气柔和,虽然态度十分的温和,但她说出的每个字在汪盈听来,都不亚于晴空霹雳。 汪盈已经完完全全没有了方才的镇定——连表面的镇定都维持不下去,她满脸惊愕,甚至忘了该说什么。 自从母亲以县主之身嫁给父亲,算是成全了一腔少女爱慕的心意,可这也变相的抹杀了大部分与外祖母文佳郡主的关系,苏学士倾尽全力报复父亲,也都是母亲去跪求外祖母一夜,才得了外祖母的出手相助。 最后得来的结局也是被外放到偏院的芗城做了六品县令。 母亲与外祖母的关系也是由此渐行渐远。 虽然她如今是南阳州县的千金,在外人看来是高高在上的官门闺秀,可只有她自己清楚,没有强有力的家世,她即便是嫁到苏家,也会被人处处压过一头。 由此,她只能将目光放到望京的生母舅舅一家。 可这样的关系是断然不能让母亲知道,否则她也不会这样小心翼翼地与望京苏家联络。 这样的秘密,连朝夕相处的母亲都未曾发觉,她一个闺阁少女是怎么知道的?! 她看向颜樾,只见对面的她依旧是那副稚嫩柔嘉的少女模样,但眼神里流露出的从容淡定却与她的年纪有些不相符合。 不用问,她肯定是不会告诉自己的。 汪盈深呼出一口气,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眼神灼灼地看向颜樾,发问:“你想要什么?想要我亲自去跟父亲说柳参之事是我故意为之?还是说想让我公布致歉?” 从古至今女子的贞洁名誉都是放在头等大事,性命都不过是其次,汪盈有理由相信她要的无非就是这两样。 谁知颜樾摇摇头,头上的璎珞珠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在她的鬓角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汪小姐多虑。”颜樾笑着道,只不过这次的笑容很是真诚,“我此次来并非为了揭短,而是求和。” 求和? 汪盈疑惑,不言语只看向她,示意她继续。 “虽然汪小姐的做法让我实在是有些不齿,但人各有所求,我所求之事未必会比汪小姐所求之事高节,因此我并不怪你。” “不瞒汪小姐,不出意外,我下月初五便会启程去往凤城冯家。”她慢慢道,“盛儿不会随我前去,他会留在凤城——我希望以这个秘密来换取他的平安。若是他平安,我自会三缄其口,想必这个条件,不会让汪小姐难做。” 虽然有环莺这颗棋在汪清海身边,但她心太野,只能用一时,不能放心长久地用,因此关于颜盛的安危只能另想办法。 所以早在汪盈索求桐花图时,她就在心中做好了算计,这才顺水推舟任她索要去。 说起这还得多谢裴君烨的唠叨。 汪盈冷嗤一声,面色不虞,“你这是威胁?” 被人拿捏住的感觉非常不好,汪盈并不喜欢,她不是个容易屈服的人,哪怕颜樾在这件事上的确打中了她的正心,她也不愿意低声下气地请求她保守秘密。 颜樾再次摇头,这次却没有了笑意,换之是满脸真诚:“汪小姐又错了,这并非威胁,而是请求。” 汪盈微微一怔,却是半信半疑。 她沉默许久,直到她身后的小丫头腿都在打颤时,她终于抬头说话,不过却不是回答,而是问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你去凤城可是为了与苏家的婚事?” 第七十二回 汪盈的短处 恋耽美 正文 第七十三回 婚约的来历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七十三回 婚约的来历 回程的马车上,灵韵耷拉着脸,一副十分不高兴的模样。 颜樾低笑一声,似是无奈地问:“你这是怎么了?从汪府出来就一脸的苦瓜相。” 灵韵皱眉道:“姑娘您是魔怔了吗?为什么汪小姐问你去凤城是否因为婚事时,您却回答是去退婚的。”她撇了撇嘴,“您这不是将苏公子往她怀里送吗?” 颜樾听她这么糊里糊涂的说法,难免失笑,“你个小脑袋瓜,一天到晚想的什么呀。我若是不这样说,那汪小姐能同意我的要求?她再怎么说也是州县大人的千金,你以为就凭我上门威胁这两句话,她就得听从了?若没有她想要的东西,哪能让人家乖乖听话呢?” 灵韵还是不解:“可苏公子那样好看的人,不能就这么让给她呀,若是您去退了婚,那姑娘您的名声往哪里放呢?” “你个小花痴,原来是看上人家长得好看!”颜樾低声笑道,满眼都是笑意,揶揄味十足。 然而这笑意很快平复如初,一脸严肃:“我知晓你是为了我好,但灵韵你想过没有,这么多年苏家从未派遣人上我颜家门提起婚事,更是情愿苏沣以患病之由不想公开婚约之事,硬生生将他拖到了二十有一,究竟是为了什么?” 灵韵紧皱的眉头散开,听她慢慢说道。 “或许是苏公子身子真的不好呢?”苏公子确实为人中龙凤,但她也跟着见过,确实脸色苍白了些,看着不像正常人的模样。 颜樾却摇摇头,“据我观察,苏沣根本就是在装病。” 他虽然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但前世的颜樾是学过几手功夫内力的,虽然只能用来强身健体,但观测别人也还是有用处的,比如她就能看出苏沣是有内功行步在身的,并非是什么虚弱不堪的贵公子。 况且每日需以汤药服之的病人,又怎么会在长途步行下,既无大喘气,又无虚汗不止呢? “装病?!”灵韵愕然叫道,她眨了眨眼睛,想要不相信这话,但眼前的又是她最信赖的姑娘,让她不得不抛弃之前的念头,转而怀疑,“姑娘,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婢子怎么没看出来呢?再说,苏公子他难不成就是为了躲婚事这才装病装了几年之久?” 苏沣的病是从十五岁开始的。 传闻他在有天夜里突然倒地不起,而后缠绵病榻一年之久,得了神医相助才起床行走,到如今的正常模样已是费了不少功夫。 这话要是说出去,只怕是没一个人会相信。 “总之,不管苏沣装病是为了退亲也好,还是其他也好,这婚事必须得做个了解。” 这事若是再拖下去,只会让冯家无穷无尽地骚扰自己,而类似汪盈等人也做了隐形的威胁,她倒不要紧,关键是颜盛—— “姑娘,您是不是在苏公子找上门之前,早就决定要退亲了?”沉默半晌后,灵韵忽然道。 颜樾看向她,目光坚定,“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这事纠结下去没有意义,况且我也不适合做商户大宅的主母,此事结局早已注定。”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若是这里的事不能尽快解决,还在望京受难的弟妹又不知该等到何年何月等着她去救了。 所以,只能快。 “姑娘既然决定了,婢子没有否定的权利,所以婢子决定誓死跟着姑娘,哪怕是去龙潭虎穴婢子也跟着!”灵韵说着以往在颜太太跟前发过的誓言,重复一遍,让她的心里有了更深的信念,而且,更加坚定了几分。 能被她这样发誓,想必颜姑娘也是个心底纯善的好女孩。 颜樾唇角勾起诚心的笑容,牵起她的双手,认真道:“说什么傻话呢,要是碰到龙潭虎穴,你得快点跑才是。” “要是不跑,怎么通风报信呢?难道要两个人一起等死吗?” 说完主仆两人齐齐笑了起来。 外头赶车的车夫听见这笑声,莫名其妙地回头撇了撇,摇了摇头继续赶车。 汪盈的事解决,接下来就是安置颜家与却扇坊的生意。 “你真要独自去凤城?” 朝晖院的正厅里,颜樾与方先生对坐。 吴家姐妹已经离开,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于是正厅的茶又上了出来。 方先生看着对面那个如春枝新芽的少女,心中犹能想起那日她斥责柳参的模样。 倒是与颜太太有了相似之处。 颜樾抬头,眼神明亮的吓人,她看着方先生,露出一抹恬淡的笑:“我知道先生担心什么,但有些事躲不能解决问题。” 颜太太自与冯老太太决裂,嫁到颜家之后再苦再痛,是福是祸都咬着牙不回去一趟,哪怕是兄长的关切也都一一断绝,颜姑娘生性胆子小,见颜太太对冯家这样的态度,自然也都是记在心里的,她对于冯家,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感。 这种恐惧感延伸之深,到现在颜樾都还能感受到。 方先生能听到她这么说,自然是诧异的,但想到她身为长姐能在关键时刻承担起责任,他也替颜氏夫妇感到欣慰,毕竟他也是自小看着颜樾长大的,是她的半个亲人。 “我虽不清楚这门亲事为何定下,父亲又为何只字未提,但既然存在,且苏大少年已二十至今未曾娶妻,这说明苏家是清楚内情的,或许只是为了某些原因,不愿意上门提亲罢了。”颜樾淡笑道,似乎在说的并非是她,而是旁人之事一般轻松,“颜家此举无非只是行一个拖字诀,毕竟忘恩负义,悔婚退婚不是什么好名声,他苏家即便不为苏大少提娶妻之事,通房妾室总还是能安排的,可我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弱女子,她们看不上我也就罢了,可如今还要等着我自个上门去退亲,总是太过凉薄人心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颜樾不躲避更不胆怯,而是直直对上方先生重新审视的目光,毫不畏惧。 一盏茶的时间就这么过去,方先生松了口:“你说的有理,这件事不能靠躲解决。”转而又道,“按势力来说苏家是说一不二的,你要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又不损害颜家姑娘的名誉,又能妥善退掉亲事? “敢问先生,当初为何会定下这门亲事您可知道内情?”颜樾问道。 方先生一怔,没想到她竟然问及这个。 他回想过去,倒是早些年听颜奉提起过此事。 寥寥数语只道是苏家上任家主在河道被洗劫一空时,是颜家祖父收留了他,那时候苏家还未崛起,只是南江众多商户中籍籍无名的其中一位。没了钱财与货物,仆人又被杀死,又赶上那时候的望京突发疫症,为安全考虑只得听从颜家祖父的安排在望京住下。 没想到苏家家主还是感染了瘟疫,颜家祖父衣不解带地守着几日几夜没合眼,苏家家主终于醒转过来,得知是恩人救活自己,苏家家主感也是难得,毕竟我不想去了凤城被人蒙在鼓里一样难堪,多谢先生。”颜樾真心诚意一拜。 “这都是你父亲偶然讲述的,我不过听了几句罢了。”方先生道,“不过,你当真放心子云一人留在南阳?” “正如先生所说,凤城都是蛇鼠狼窝,我怎么敢将盛儿置于那样险恶的地方?况且颜家有先生您,我自然再放心不过。” “姐姐!” 二人正说着,忽然外头传来一清亮的声音。 第七十三回 婚约的来历 恋耽美 正文 第七十四回 去冯家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七十四回 去冯家 二人齐齐看去,穿着青色衣袍的颜盛跨步进门。 “姐姐,先生,您二位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盛儿,你”颜樾微怔。 “我不是痴傻之人,姐姐无须觉着我不能了解您的意思,”他黑亮的眼珠直直看着颜樾,粉雕玉啄的脸蛋因为说话与情绪透出点点的粉色,“姐姐说的对,比起跟着姐姐,我留在南阳是最好的选择!若是带着我,必然会给姐姐带来许多的麻烦!” 他一样被颜太太保护的极好,平日里很少出门,读书也都是在方岩堂,几乎很少与外界有交界,颜樾来之前,他就像一张白纸,上面纯白无污,干净通透。 自从颜樾点醒他,又经历过毒害事件后,这张白纸上便多了一些东西。 不过对于现在的颜家来说,这对他才是一件好事。 懦弱的人不配说保护! 颜盛黑亮的眼珠像是黑葡萄一般,他的眼里只有颜樾的倒影,他努力地给了她一个笑容:“姐姐,我就跟着方先生留在南阳,等你回来!” ※ 刚过炎热夏季,迎来的是秋风瑟瑟的秋季。 此次去凤城走的是水路,因为迎风,会比马车要快的多,而且舒适度也不错。 颜樾半躺在二楼船舱房间的躺椅上看画本,灵韵则坐在小杌子上嗑南瓜子,这是她长久的习惯,既能解馋,又不会发出声响打扰到姑娘。 水路再快也要时间,柳妈妈道水路有五日左右,今日才第二日。 不得不说,柳妈妈不愧是在冯老太太院里伺候的得力干将,被颜樾招待的舒舒服服,不但不自傲自大,鄙夷颜樾,反而更加的看重她。 先是一上了冯家安排的船便反客为主,尽心安排了两个小丫头端茶倒水不说,连每日换下的衣裙都拿去清洗烫好,饭食更是顿顿不重样,十分精致。 这样几人伺候下来,弄得灵韵倒无事可做了,一开始还委屈的不得了,后来颜樾劝她:“不过是几个小丫头罢了,难不成你还吃醋不成?不如乘着这个时候好生歇一歇,去了冯家有的是事情做,别到时候嚷嚷着没劲。” 听了这话的灵韵也就看开了,每日不是陪颜樾说话逗乐,就是嗑瓜子和小丫头闲聊,生活十分悠哉,看得两个丫头羡慕不已。 船行五日到港。 颜樾被柳妈妈引下船,远远就能看到岸上有人在招手。 近了才瞧见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怯怯地看了一眼颜樾,只对着柳妈妈招呼:“妈妈辛苦了,怎么许久才来,老太太可急坏了。” 柳妈妈笑:“表姑娘头一回上外家,不得好生准备?你个小猴崽子,这么上赶着来,怕是想得份赏钱罢?” 年轻人憨实一笑,挠了挠头,“妈妈见笑,这差事可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您就大人大量别去太太跟前说了。” 柳妈妈是个和善的人,自然不会去管这些闲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将颜樾平安带回冯家。 她侧身道:“表姑娘身子薄弱娇贵,你赶车可得仔细些。” 年轻人又好奇看了眼颜樾,赶紧拢手施礼:“表姑娘好。” 灵韵与柳妈妈一人扶一边,上了马车后,二人才依次上车。 年轻人看了后头的两个小丫头,除了抱着装衣物的不大的包袱,别无他物。 他疑惑地嘀咕:“这平常府里的姑娘出个街都要大包小包的,这表姑娘怎么除几件衣服什么也没带?” 想归想,他还是动作麻利地跳上马车,马鞭轻扬,马车徐徐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的冯家也是十分的焦灼。 冯家三房除了出门在外的各房老爷,其余的可以说全都到齐了。 除了应冯老太太的要求,她们为的还是想看看这位貌美比娇的表姑娘到底长什么样。 冯家三房,生下的儿子不少,光长房就有两个,二房也一样,出了两个儿子,三房则只有一个儿子。 长女冯玉瑶出在大房,二房有女三个,分别是冯玉华、冯玉书、冯玉梅,三房只一个儿子冯呈修再无所出。 好巧不巧,冯家女儿都是庶出。 其实冯家有过嫡女,只不过二房的岳氏在怀胎时,与大房陈氏斗气动了胎气,诞下了死胎,于是冯家的太太们都再也没有生出过嫡女。 能受冯老太太的重视,即便这位表姑娘还没到,就已经是得罪了几位表姐妹。 冯老太太自己在内暖阁烧香敬佛,却将众人聚集在外厅里,纵然几人坐立难安,可还是得规规矩矩地等着。 冯玉梅是女孩子中年纪最小的,不过十二岁,渐渐等的不耐烦起来,眉头皱起,一副随时要冲出去的模样。 二房岳氏知晓幼女的性子,一面观察她的表情一面安抚她,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惹恼了老太太。 年纪最小,却坐的最端正的三房嫡子冯呈修好奇地看五姐姐,悄声道:“五姐姐你别生气,待会我下了学,回来给你带小孔巷子的糖葫芦!” 那家糖葫芦是全凤城做的最好吃的,他每天都要吃一串。 冯玉梅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理。 岳氏知晓冯呈修在冯家的份量,又自知劝不动女儿,只好对着冯呈修抱歉一笑。 冯呈修露出个甜甜的笑容,表示不在意。 这时候冯老太太从内暖阁被扶着走了出来,几个媳妇见了纷纷起身行礼。 冯老太太年过五十有六,却因为操持家业,管置家室操劳颇多,满头的点翠华饰都掩藏不住脸上沟壑起伏的皱褶,虽然日日保养,但蒙灰的眼珠与瘦削的颧骨显示出这并非是一个和气的老人。 冯老太太有心抬举外孙女,坐下后只淡淡说了句‘坐就是’便不再开口说话。 几名妯娌相视一眼,皆是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愿意做先出头的那个人。 于是外厅里明明坐满了人,却偏偏落针可闻,一片寂静。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外头有人掀开竹榈片串珠做成的帘子,一名丫鬟进门通报:“老太太,柳妈妈带着表姑娘来了。” 冯老太太假寐的眼睛睁开,点了点头。 冯玉梅一股子怒气憋攒着,奈何老太太跟前不能显露半分,于是只压抑着,这下听到终于来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的竹帘。 不止是她,屋内的其他人也在丫鬟出去后直直盯着门口,誓要好好看看这传闻中美貌过人,却木讷呆笨的表姑娘长什么样。 第七十四回 去冯家 恋耽美 正文 第七十五回 舅家恩怨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七十五回 舅家恩怨 竹榈片串珠的帘子被丫鬟的手挑开,柳妈妈引着一位身段高挑的少女走了进来。 她低着头一路碎步走进来,丫鬟早将软垫摆上,不待柳妈妈说话她径直叩拜在地:“外祖母好。” 这是她第一次见冯老太太,行的自然是俯首贴地的大礼。 动作标准,姿态端庄,一举一动尽显从容仪态。 冯老太太也不是没见过贵人,但一个出身偏远南阳的外孙女能如此礼数周全,实属她意料之外。 冯老太太有意拉拢这个外孙女,虽然没见过人,从画像上来看也稚嫩了,但眉眼能瞧出是个难得美人坯子。 更重要的是,她还得了颜奉真传一手的好丹青,也算是有个才女的虚名。即便是性子弱点也不要紧,这样反而好拿捏些。 只要她嫁到苏家,这对冯家来说只会是有利无弊。 她一向严肃的面上罕见露出笑容,甚至手向前作虚扶状:“这么多礼做甚么?快起来让外祖母瞧瞧,别再跪着了,多伤膝盖。” 她看了眼柳妈妈,柳妈妈会意,上前半扶起颜樾。 大房陈氏见了这稀奇的一幕,心中除了愕然,更多的则是暗自冷笑。 颜樾被扶起,冯老太太招手让她过去,语气十分温和慈爱,这是冯家孙女们从未见过的场景。 然而正是如此,众人这才有机会见她看了个清楚。 十三岁的少女身材不算高挑过人,只因身段单薄才显出高,她外头系着杭绸粉霞色绣荷披肩,待丫鬟揭去时,才瞧见里头穿着的月白色的纱翼薄袄,杏黄八幅湘裙,裙面上绣着浮云纹,彰显不凡又不会引人觉着俗气。 她身姿如兰站在冯老太太身畔,一双宜喜宜嗔的眼睛仿佛夜空里的明月,皎洁明亮,又似拢雾自愁,只是这样看着便觉着流光溢彩,令人深陷其中。 这女孩子,怎么出落得如此漂亮! 早前因着委派嘴利的二房岳氏去说服颜太太改嫁时,曾见过颜樾,那时候她才八岁。 虽然看上去眉清目秀,略有美人坯子的趋势,但只可惜性子太过于胆小,令她这张脸少了许多的生动,让人不免有些惋惜。 小姑子死后,冯老太太将目光转移到颜樾身上,自此派人去南阳城打探,每年送回一副画像。 比起画像,自然是亲眼见到的岳氏更加笃定,冯老太太这是在作无用功。 二房有三个女儿,她都视而不见,偏偏去关心一个外姓孙女。 岳氏又自此恨上了冯老太太。 如今亲眼见到颜樾时,她才愕然不已。 看过颜樾再去瞧庶出的冯玉书——冯玉书在冯家乃至凤城都是容貌出众的少女,曾经踏春出游时,有名学子无意瞥见开窗的冯玉书,惊为瑶池仙子,当即撰诗一首称赞冯玉书的美貌,引得一众未曾见过的学子们羡慕神往不已。 冯玉书这凤城美人的名号就这么传开了。 冯玉书的确生的美貌,可她与颜樾相比也都是不分上下,可输就输在颜樾那双眼里的气韵上。 也不算太差。 岳氏这样安慰自己。 但心中某个念头却又忍不住浮上来。 众人惊艳于此,但回神时却又齐齐不知该说什么,气氛略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冯老太太咳嗽一声局面才缓和过来。 陈氏作为主母行事方面最是妥帖,笑着拨下手腕上的冰种翡翠镯子由丫鬟呈过去:“玉娘这还是头一次来冯家,送银钱太过俗气,这只镯子颜色浅,就适合你这年纪的小姑娘来戴,也算是我这个大舅母的心意,你可别嫌弃。” “大嫂这话说的,原本我是想来想去都不知该送什么见礼好,大嫂倒是点醒我了,幸好没有预备银钱,不然,真是俗气得很!”岳氏说着,语气里却是酸溜溜的,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喜欢与陈氏对着干。 岳氏面上似笑非笑,接着道:“得亏是大嫂,否则倒教侄女给看了笑话。” “我说的不过是实话,弟妹何苦处处挤兑?既是不想送银钱与钗环,送些笔墨纸砚也都是好的——”她微笑着看向冯老太太,“玉娘一向擅丹青,对文房之物想必更喜欢,岂不是投其所好?” 她哪里是对颜樾投其所好,这分明是言语处处维和冯老太太! 明知道冯老太太眼下最看重颜樾,偏偏拿她作靶子来讨好老太太。 真是她的好大嫂! 这话非但没让岳氏消气,反而愈有怒意,她瞧见冯老太太满意的笑,忍不住怒极反笑:“听大嫂的意思是我小人之心了?” 她看着陈氏就讨厌! 特别是那幅完美善慈的主母的模样,看着就让人恶心! 气氛在几句话之间变得有些微妙。 冯家的几位姑娘是见惯了这二位太太明里暗里的斗嘴,自然习以为常。 然也给了颜樾空档好生打量她们。 陈氏作为长嫂,又是冯家主母,面上总是抱着和和气气的笑容,杏仁眼、鹅蛋脸,见人三分笑,不笑的时候却自带一股主母的锐气,将冯家上下管的是服服帖帖。 可即便是冯家后宅掌管者,能看出来她依然对冯老太太十分尊崇,甚至要看老太太的眼色做事。 岳氏因为流产一事一直记恨着陈氏,这怨一结就是一辈子,岳氏又不服气陈氏掌管中馈,因此事事挤兑,只要见到陈氏皱眉头她就十分舒心。 相由心生,长年累月下来,饶是风清月明的姑娘也被这怨气蹉跎成了黄脸妇人。因着她气血不好,所以看起来面色微微泛黄,也都赖于底子好,才没有在相貌上被陈氏比下去,看起来也不过三十来岁。 至于三舅母 不是她不用心去瞧,只是这位三舅母坐在末座,穿着又十分低调朴素,若不是她带着儿子坐,颜樾还真不晓得她就是三房太太。 二人置气,还是得冯老太太开口半劝半斥道:“往日里你们斗气也就算了,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们做长辈的在晚辈跟前这般模样是丢谁的脸?” 陈氏率先表露羞愧:“玉娘,我与你二舅母一向置气惯了,跟你没有半分关系,你别往心里去。” 岳氏并非得寸进尺之人,冯老太太开口她也只好顺杆下:“你大舅母说的是,平日都习惯了,倒是叫你看了笑话,别见怪。”她恢复了几分笑容,示意旁边的丫头将盒子掏出来,再将里头的一对鎏金嵌玉比簪呈到她面前。 “金簪不比玉镯贵重,玉娘莫嫌弃,这也是我做舅母的心意不是。” 言罢拿眼睛剜了陈氏一眼。 这哪里是送东西,分明是拿她当由头打擂台。 这时候无论是说金簪好,还是玉镯重,都会得罪其中一位。 冯老太太不曾开口,只是一双利眼微微瞥向身侧。 第七十五回 舅家恩怨 恋耽美 正文 第七十六回 冯家家世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七十六回 冯家家世 颜樾淡淡一笑,却笑的真诚:“侄女初来这里,能拜会三位舅母与表姐妹们见上一面已是难得。金簪玉镯皆是舅母们的心意,我自然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万万不会生出嫌弃的想法,还望舅母放心。” 这话是个圆滑的回答,既不会得罪陈岳二位太太,而且表明自己的立场。 她笑着请柳妈妈出去知会灵韵,将带给众人的礼物送来。 老太太的是一只安神枕,采用雅青的绣面加朱红的梅花,里面包裹的是安神用的决明子。 三位太太是各有抹额一只,皆是颜樾亲手绣出。 几个表姐妹则是南阳特产的头油与团扇,小表弟独有一只配以墨绿色络子的玉扇坠。 她不是颜大姑娘,而真正的颜大姑娘亦是没来过冯家,自然不会存有这里的记忆,这些人物都是从柳妈妈口中得知。 冯家的女孩子们各有反应。 冯玉瑶笑着点点头,她虽不是陈氏所出,但却与陈氏有五分像,特别是一笑起来那双亲和十足的杏眼像极了,她是冯家长女,虽然庶出,但冯家没有嫡出,她与其他姐妹都是庶出并无两样,平日里也端的是长姐风范。 其余坐在岳氏身侧,年纪相当的三个少女,其中一个容貌出众的不喜不怒,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一切并无兴趣。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与她坐在一起,明明也是个清秀佳人,却生生被淹没下去,见到这般情景也都如聋子一般只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帕子。 倒是那位年纪最小的红衣少女,眉目凌厉,目光带刀,与颜樾对视时不笑也不怒,只是冷冷看着她。 她定是不喜欢自己的。 颜樾能感觉到。 正是心中感叹时,感受到一道目光一直跟着自己,她寻找去,却是三太太身旁坐着的一个小男孩在看着她。 那男孩不过八九岁模样,慧颜俊秀,玉雪可爱,一双眼睛如同黑曜石亮眼,见到颜樾回望他,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这小男孩倒挺像颜盛的。 只不过他的眉目更加文秀,皮肤也更加白皙,倒像是个女孩子。 颜樾这样想着,殊不知冯老太太心中也在做着初步判断。 仪态上佳,姿容过人。 方才的回答虽然不算完美,只能算是平庸,但也足够圆滑。 冯老太太目前为止对这个外孙女还是挺满意的。 她冷咳一声,声音中带了绝对的肃穆:“好了,既是送了东西,就别再晚辈跟前现眼了。”她慈爱地看着颜樾,语气温和,“怎么盛儿没来?他年纪小,怎么能丢他一人在南阳?” 颜樾温顺回答:“我正是念在他年纪小,加之之前受了惊吓,一直用药没什么起色,大夫说是心病得慢慢条理。我怕外祖母等的着急,就安置好他自己先来了。” 冯老太太看着她,眼里有些说不出的东西在流动,她看了她好半天,直到许久没听到回声的颜樾疑惑地看向她,冯老太太才慢慢笑着道:“之前听你母亲说你小时候走丢过,回来后性子就变得胆小,连家门也极少跨出,却没想到你被教养的如此之好——真是让我意想不到。” 此后便不再提及颜盛。 对于冯老太太来说,她的作用比起颜盛远远超出,无关人自然不值得她多虑。 陈氏打着和气笑呵呵道:“家里人丁多,住的也刚好,眼下最松和的唯独是三弟妹的松园,我记着那里还有一处小院子,环境清幽雅致,最是适合玉娘这样的性子,就是不知三弟妹愿不愿意招待玉娘?” 三太太面色平静,一向淡然的脸上露出个笑:“大嫂做主就是。” 陈氏笑容更甚:“老太太,您看媳妇这么安排如何?” 冯老太太知道松园的环境。眼下府里刚好住满,多劈出一所院子也是没那么简单,能安置到松园去,自是没什么不同意的,于是颔首同意。 “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她看了眼颜樾,道:“一路赶路回来想必也累了,别在我这老婆子这儿拘着了,先去安置住下再说。” 冯老太太对于颜樾没什么感情,只不过看在苏家的份上才对她另眼相待,再有一个不能对她太过于热情,吓到她反倒不好。 循序渐进才是良策。 三太太被冯老太太留着说话,自是由柳妈妈引颜樾去松园。 柳妈妈在南阳城时被颜樾照照料的非常周到,见了颜樾自带三分亲近,又喜她聪慧,慢悠悠地一面走着一面向她介绍冯家。 冯家大爷冯乾继承家业为冯家族长,掌管冯家在南阳的生意,从上一辈的家主手里接过商行生意,他不负众望,是个为人敬仰的冯氏族长。 但冯家要是没有二爷冯谆,到如今冯家都不会成为南江九城第二大商行。 他帮着冯乾将生意从运河一路延伸到了望京周边,更借由三年前的水涝天灾大赚了一笔,即便如此,他也兼顾着表面的名声,将事情办的漂漂亮亮,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连皇帝都金口玉言称赞冯家的善心良举。 借此机会冯家这才有底气将原先的商户挤走,一跃成为南江九城的第二。 不得不说,凭他的聪明才智,为官入仕都可有作为,不知为何偏偏落在冯家甘心做一个忙前顾后的分号东家。 冯家三爷则是个传奇。 老族长在世时严正声明冯家男子需以商户、才学为重,不可舞刀弄棒,学那下三路的把式。 冯三爷不是个顺言的主,他在十三岁时离家出走,谎称十五岁进了军营,在边关打仗数载终于因为肩部受伤请辞归家。 老族长却又将他暴打了一顿。 冯三爷没再负隅顽抗,而是硬生生接下了鞭子的毒打。 为的只是让苦寒之时娶的哑女妻子进门。 老族长盛怒之下暴打了冯三爷一顿,最后被冯老太太劝解松了口让哑女进门。 哑女进门时已有身孕,怀胎数月终于产下婴孩,谁知天生残疾,竟然捱不住这鬼门关。孩子出来啼哭时,正是她断气之时。 逝者已矣,各方都有孩子,且冯三爷这个父亲还在,大房二房不可能帮他养孩子,于是冯老太太做主给冯三爷定了门亲事。 冯三爷竟也不声不响地就接受了。 大家都以为冯三爷会伤心倍至,不会再接受续弦时他却默不作声,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出半步。 正当全家都觉得冯三爷接受现实,预备重新生活时,谁知新妇刚过门才半月,冯三爷留下书信一封,表示对不起妻子,自己实在无法面对三太太,又不能请三太太回去,于是自己留下书信离家出走。 他离开的第二日,那孩子就跟着哑女去了。 冯三爷这一走就是八年,杳无音信。 老族长可怜三太太,愿意放她大归,而且是以和离之名,和离之后,她也可再嫁。 然三太太拒绝了。 因为她怀有了身孕。 娘家来劝她,将孩子用药下了,再调养好身子,重新说户人家。 三太太不但拒绝了,还要与娘家断绝关系,惹得娘家兄嫂怒气冲冲地回去了。 冯呈修是幼子,又是三房的独苗苗,冯老太太格外青眼这个孙子,三房的日子过得不算太差。 一路走来,亭台楼阁,细雕精琢,无处不精致,宛如江南柳城的诗情画意。 想来也是,冯家这样的商户虽有财势,但族中无人入仕,又从没有出过生员,难免被人诟病,冠以土财主名。 子弟不成器,便只好在内宅行事方面努力靠拢望京贵族,事事以效仿为先,不但房屋构造以大、阔为主,更小至精、细。 似乎这样就能掩盖缺陷。 殊不知只是画虎类犬罢了。 进了松园,却是画风一变,精致的小楼变成了古朴厚实的旧房,连花草都寻不到,只有些松柏竹丛作以点缀,看着十分别致。 松园内部构造也十分简单,分左右两院,右面的正院是三太太居所,左面比起正院要小一圈,门额上写着苍劲有力的‘听雪阁’三字。 第七十六回 冯家家世 恋耽美 正文 第七十七回 厚待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七十七回 厚待 柳妈妈笑着将门推开,“这院子情况奴婢也介绍了,屋里头的东西也都是提早预备好的,且是老太太点过头才准进来——您看那边的梅竹屏风,还有黄花梨顶箱柜、立柜,连那绿玉翠竹盆景都是老太太一一瞧过的,断然不会委屈了您。” 这样的待遇是冯家任何一个姑娘都没有过的——这位表姑娘可真是有福,能得老太太的青眼。 柳妈妈打量着颜樾,却见她并无高兴,面上只一直带着淡笑,扫视一圈后对她道:“外祖母有心了。” 这些物件比起前生在安阳候府时,的确算不上什么好的。 说起这,颜樾想起她十岁生辰时,大哥送给她的那支珊瑚宝串,颗颗圆润,红润光泽,配以她白皙的皮肤正是再合适不过。 这样好的珊瑚串不可能出自凡商,发现大哥腰间的伤时,紧紧追问下,大哥才说出实情。 原来这珊瑚串是寿王的,大哥一心为她求最好的生辰贺礼,便打起了这主意。 即便两人私交甚好,可寿王既得了好物哪有相让的道理,他更不缺银钱。 寿王见他求之心切,便提出要与他比试。 因此大哥只好陪着寿王连打三场比试,等到寿王心满意足了才将珊瑚串送给他。 她那时候是什么反应? 好像是哭着将珊瑚串子给摔在地上,还说以后再也不要戴珊瑚串了。 大哥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这串珠子很漂亮,倒是不枉我刻意让着十三。再说这可是很难得来的,你别丢了!在大哥心里,只有阿莞戴这串珠子最好看。” 往事历历在目,她心头不免酸涩,只隐忍住了,免教人看出端倪。 灵韵离她最近察觉她有些不对,低声唤道:“姑娘?” 柳妈妈心头有疑惑,却也不问,只道:“秋露双燕是老太太挑出来指派伺候您的,这就让她们来拜见您。” 颜樾此时已恢复常态,点了点头,在内室的临窗大榻上坐下。 柳妈妈见此往外走唤了一声,从外头进来两个十五六的女孩子,皆是俏脸杏眼,一派玲珑娇俏的模样。 见了颜樾,只垂头行大礼:“奴婢,见过表姑娘。” 柳妈妈笑呵呵道:“秋露稳重,双燕机敏,这二人又是老太太精挑细选的,姑娘先用着,若是哪里不妥当,再换就是。老太太可说了,一切以姑娘的需求为先,万不能慢待。” 柳妈妈交代完后,先回了秋霜斋复命,余下两个丫鬟偷偷相视一眼。 颜樾不做声,灵韵上前警惕地看着她们俩:“院里还有什么人?” 秋露年纪稍长些,性子也稳妥,上前回答:“回姑娘,除了婢子二人屋内伺候,还预备了三个杂使丫头,一个粗使婆子,都在外面伺候,不会进屋。”她看了眼颜樾,“姑娘是要唤她们进来见一见吗?” “不用了,”颜樾摇头,“以往你们做什么,如今依旧做什么。我累了,你们俩出去吧。” 秋露双燕对视一眼,不敢多说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姑娘,您是不是被老太太吓到了?”灵韵问。 颜樾看她,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说我被她吓到?” “方才进屋时的表情婢子可都是看到了,您就是跟平日不太一样。”灵韵扁了扁嘴,“我看呀,老太太这是无事献殷勤!” 颜樾失笑,但方才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反而颇有趣味地继续道:“你这样说她可不好,毕竟她是长者,再说她对我好不是很好吗?为何恶意揣测?” “要是真对您和太太好,她就不会在老爷刚去的时候就让大舅太太赶着来劝太太改嫁!”灵韵认真道,“依婢子看,她这会子对您好就是等着笼络您好让您心甘情愿嫁到那苏家去!您可千万别被她迷了眼!” 颜樾倒是没想到,外表看起来莽撞少智的灵韵竟然有这等灵透的心思,不免对她刮目相看。 “苏家不好吗?” “苏家当然不好!”灵韵瞪着眼睛,一本正经道,“且不说苏少爷是不是真病,至少他这几年对外宣称患病,看着身体估计也不算健全,再说那苏姑娘,也是个刁蛮任性的脾气还有还有,您和苏公子的婚事还没几个人晓得呢,那汪小姐就上赶着算计您了——这要是公布了姑娘您不得每天提心吊胆的!” 灵韵自己心中对苏家的见解一一道来,可见她是真的不喜欢苏家人。 颜樾摇头失笑,却又庆幸灵韵能在拥有一颗纯真心的同时还能有细致的一面。 自此在听雪阁住下。 屋内陈设准备都是一应俱全,没有任何遗漏,颜樾住下第二日里用完早膳去秋霜园时见到了冯家的两位舅舅以及表兄弟。 平日里都各自忙生意上的事,今日是特地为了颜樾才抽空来一趟,很是难得。 冯家族长冯乾长着一张方正的脸,上唇蓄着一横短须,平日不苟言笑,很有族长的威严。 他是族长,自然与冯老太太齐坐上首,颜樾行过礼后他略微抬手,严肃道:“既然来了就好生住下,缺什么少什么就跟内管事婆子说,也可与你三舅母说,无须拘谨。” 这话是明面上的官话,她前世身处望京,跟着母亲交际的都是京都贵圈,这话头只不过是面上好看罢了。 但说归说,该做的礼还是要做,颜樾规矩地福了福:“是。” 二舅冯谆淡淡笑道:“玉娘人长得标志,行走说话也是闺秀大家的模样,要我看,即便是望京闺秀也不过尔尔——可见阿衍是悉心教导过的。” 明眼人都晓得不能在冯老太太跟前提姑太太,只要提及了再好的笑脸也会变得乌云压顶。 去年中秋佳节时,二太太岳氏嘴拙,提及小姑子在世做的桂花糕最是香甜,没想到笑容满面的冯老太太当即冷了脸,一句话也没说径直回了秋霜园,惹得一向心直口快爽利额岳氏也哑了口,尴尬极了。 从此再没人提及颜太太。 冯谆像是不晓得内情一般依旧笑呵呵地,丫鬟婆子都暗道二老爷今日怎么犯糊涂了,可当众人看去时,没想到冯老太太不但不黑脸,反而淡笑着附和夸赞:“老二说的是,我原还想着京都的闺秀们大多都会有教养嬷嬷从旁指导,想着给玉娘也挑上一个备着,没想到她出落的竟如此好,倒是让我惊讶了。”她看向颜樾,“倒是省了请嬷嬷的钱。” 冯谆笑了起来。 他年岁比起冯乾小的多,虽有女众多,但依然还有着俊雅书生的模样,穿着石青色的棉袍,不免真的让人感觉他是个读书人。 可不知情的人又怎么会猜到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呢? 第七十七回 厚待 恋耽美 正文 第七十八回 无处不嫉妒(第二更)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七十八回 无处不嫉妒(第二更) 冯谆似乎对这个侄女很感兴趣,不免多问了几句。 问完后,就让她回去了。 看她退出去后,冯谆笑着下评语:“倒是个有貌有才又有趣的丫头。” 冯乾眉目严肃,方正的从不见一丝笑容,此次也不例外:“女子要那么漂亮做什么?太美丽的女子反而是祸害,二弟不该下这样的评语。” 冯谆并不反驳,儒雅的白净面上始终挂着笑容:“大哥说的是。” 冯老太太冷眼瞧他们二人说话,到此时才开口:“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们才是亲兄弟,别为了不相干的人置气,伤了自家兄弟的情谊。如今冯家只有你们二人互帮互助,更要好生珍惜才是。” 冯家二位爷不敢有违,赶紧颔首称是。 冯老太太又问:“桐都来的那批货船到港口没有?” 冯乾负责此事,听到母亲问起,赶紧回答:“目前还没到。不过母亲放心,派了人日日在港口盯着呢,想来不会有差错。” “这批船很重要,”冯老太太难得对冯乾肃目,道,“有私下消息称是盛家的私货,若是能由咱们冯家出手,不但银钱进账,而且还能与盛家搭上关系——万不可疏忽。” “可据盯点的人说,苏家也派了人盯着,就等着货船进港了。”冯谆插嘴道,“恐怕这次也不例外。” 冯家与苏家虽表面和谐,但许多时候都存在利益上的纷争,免不了要在私底下交错。 “二弟怎么长他人志气?苏家虽比我冯家推陈广阔,可并不代表盛家就一定会选择苏家而非他人,二弟一向自信,怎么关键时候竟缩手缩脚了?” 冯乾表面正经严肃,像是个颇有风骨的读书儒生,可骨子里却厌恶嫉妒冯谆。 原因无他,只因他太出色。出色到旁人提起南江冯家,只会想起那个曾经九岁成童生,十一岁成秀才的冯家二郎! 大盛地域广阔,出色者不止他一人,可偏偏冯家身处商户云集的南江,大多数商户子弟都享受惯了银钱带来的便利,祖上的家产,自小长到大都是借着银钱顺风顺水。即便为了儒商之名被迫去读书下场,可也最后也只是私下买通考官,挂个名头罢了,像冯谆这样小小年纪便一举成名的更是少之又少。 可令他出名的并非这身份,而是他在提名作秀才以后,众人只以为他会继续读书,直到入京殿考,却不知为何就止步不前,再不提读书之事。 虽不知原因,但许多人提起此时,仍是惋惜一句。 冯乾嫉妒的自然是他在读书上的天分,厌恶鄙夷的却是他的身份。 “哦?二舅舅并非外祖母亲生?” 颜樾用过饭后,正在品着刚送上来的香茗,慢悠悠道。 “正是!”灵韵得了颜樾的话去向小丫头打探冯家的情况,却没想到有这样的内情,兴冲冲道,“二舅老爷的生母是一位外头庄子的农妇,有一回太老爷去庄子上巡查时,兴起多喝了几杯,那妇人进去送醒酒茶时两人就有了二舅老爷,只是太老爷第二日就回了凤城,因此并不知情有这么个儿子后来妇人的爹娘死去,自己又受不住姑娘产子的非议白眼,又没了依靠,于是将二舅老爷带到冯家回去就投井自尽了,太老爷得知此时想要将二舅老爷送走,没想到老太太居然提议留下了,还将他记名嫡出,对外宣称自己生的是一对儿,小的身子不好送出去养病,现在回府里,才算是名正言顺。” 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 她之前只瞧那冯老太太对待兄弟二人大有区别,只觉得奇怪,明明冯谆更加优秀,且无论是相貌、品行、声誉、还是从商之道,皆是远远胜过冯乾,但偏偏冯老太太偏爱冯乾。 虽然她对冯谆也很是关怀,但颜樾只感觉哪里不对劲。 现在这么一听,自然是明白过来。 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难免会膈应,能做到表面亲和就已经是不容易了,哪还能一视同仁? 颜樾想起在秋霜园见到的冯二舅,忽然觉得冯家挺有意思的。 “依婢子看,那妇人哪是受了白眼才受辱自尽的,说不定是老太太逼的。”灵韵扁了扁嘴猜测。 颜樾觉得她说的话更有趣,笑了笑好奇道:“如何这样判定?” “姑娘您想啊,要是那妇人觉得屈辱难堪,那早在怀有身孕的时候便做主一碗药断了幼子的生路,虽身子受苦,至少不会遭人白眼、四处受嫌。可她冒着这风险将孩子怀胎十月辛苦生出来,又将二舅老爷养到六岁,直到父母死了才觉得受不了旁人的闲话自尽。” “如果换做婢子是那妇人,即便是咬着牙也会将孩子养大成人,倘若他愿意回冯家,那婢子三跪九叩也要求太老爷收留;倘若他愿意跟着婢子,那婢子也会留他在身边。即使送他回了冯家,婢子也绝不会轻易说死——毕竟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还怕什么?” “能让孩子认祖归宗,至少名头上不会被人指点,而且这孩子还是冯家的,旁人再有闲话也不敢明面上说。明明是苦尽甘来,那妇人却选择了投井——您不觉得冯家给出的结论太过于前后矛盾了吗?” 是很矛盾。 颜樾手里捏着差盖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茶浮。 颜樾回想起秋霜园的冯二舅,一直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像个气质儒雅的书生,似乎与世人厌恶的铜臭满身的商人根本不会有任何关联。 最奇特的是他与冯老太太之间的关系。 他似乎忌讳冯老太太,又似乎并不怕她。 明明是读书入仕的佳才,却突然斩断,缩回家中做一个与银钱打交道的商人。 冯老太太让他辅佐资质平平的亲生儿子冯乾,关于冯家产业商铺的大部分决策权都掌控在冯谆手里,而冯谆似乎并不将这些看在眼里,似乎毫不在意。 或许这就是冯老太太对他放心的原因之一。 认下一个可能是间接害死生母的凶手作母亲,而且一做就是几十年,这几十年里每日笑的真诚温和,与冯老太太如同血脉相连的母子一般关系亲密。 倘若不是真的母子情分深厚,那就是冯谆心中另有想法。 直觉告诉颜樾,答案是后者。 “姑娘可知婢子还打听到了什么?”见颜樾垂目似在思考,灵韵笑着道。 颜樾抬头,笑眯眯道:“快说来听听。” 颜姑娘从没来过冯家,而从颜太太口中得知的冯家实在太过于少,倒是灵韵对于打探消息是个中好手,这些信息只能从她口中得知。 第七十八回 无处不嫉妒(第二更) 恋耽美 正文 第七十九回 慈母孝儿(第一更)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七十九回 慈母孝儿(第一更) 冯太老爷一生有子三名,大房二房也都争气各有两个儿子,但都资质平平,唯独三房出了个冯呈修很是聪慧,在一众冯家子孙里很是出挑。 其实二房的岳氏曾有过喜胎,而且还是双生。 只不过在怀胎时,与大房陈氏斗气动了胎气,诞下了一对儿龙凤死胎,自此后岳氏很难再受孕。 后来岳氏寻遍了草医名医,终于再次怀胎,努力生下了冯守修伤了根本,从此便再无所出。 冯老太太多少次的惋惜,由此对岳氏容忍格外多些。 女儿虽然有用,但儿子才是妇人在家族立身依靠的根本,冯守修资质普通,让岳氏越发惋惜自己丢掉的那对龙凤胎,自此岳氏将陈氏恨之入骨。 陈氏则听了冯老太太的话百般忍让,从不与她起大冲突,这才能维和冯家表面的平静。 岳氏嚣张,惹得二房的几个丫头都格外跳脱,事事要与大房的冯玉瑶作比对,哪里都要分个高下——其实真切说来,指不定是岳氏在后头推波助澜。 这内部疮孔的冯家能维持表面的光鲜全凭冯老太太坐镇,倘若冯老太太不在了,冯家还是这个样子,离衰败也就不远了。 想必这也是为何冯老太太迫不及待想要与苏家联姻的原因。 冯苏两家再如何争斗,一旦有了姻亲关系,自然与以前就不一般了。 这厢主仆二人议论着。 秋霜园那厢被议论的正主正与冯老太太静坐。 屋子里没了刚才的喧哗,冯乾带着鄙夷的眼神看向冯谆问出那番话时,随行的人进门说有要紧事,紧急将人请走了。 冯老太太请了冯谆坐下,却并不说话,只留有二人轻浅的呼吸,以及牡丹行云纹理地毯上的镂空香炉里散发出来的烟雾。 丫鬟进来添茶,又退出去,二人皆静坐无言,却又无人先开口打破气氛。 冯老太太碾着手里的十二子琉璃珠,轻悄悄地抬眼看了他:“老大他就是那个脾性,你是个心胸宽宏的人,别与他计较。” 冯谆笑着回:“母亲说的哪里话,大哥的脾气我还不知道?自然是不会与他置气,请母亲放心。” 他面白儒雅,眼神含蕴,说话时极了读文章时候的语气,笑容永远雍容自得地挂在脸上,似乎从来不会生气。 这样的儿子是亲生的该多好。 冯老太太一面打量,一面再次感叹了无数遍的话。 比起自己的亲生儿子冯乾,冯谆年少有为,不但九岁就成了童生,十一岁就考中了秀才,即便是放弃了学业留在冯家做了半个掌舵人,他也从不抱怨,甚至对于商场是游刃有余,生意经也都是信手拈来一般简单。 这样多智的少年怎么不让人觉着喜欢。 从他进到冯家,冯老太太要求他的事他通通不会拒绝,连半个不字也从没说过,从前怕他入仕得高位刻意不允许他继续学业、后来让他帮着冯乾打理生意——即便只有商铺的决策权,没有财富的掌控权,他也从来都不拒绝,反而都做的让人非常满意。 冯谆很温顺,对她也很尊敬孝顺。 从那个女人带他进冯家的第一天给她叩头起,他从来都是一副乖巧微笑的模样。 即便得知他生母死讯那日,他也只是躲在屋子里不见人,第二日仍然照常来给他叩头问安,除了笑容少了些,脸色苍白些,其余并无变化。 这样的人,要么是真的心中无情,愿意为了冯家二爷的名头割舍生母;要么就是城府太深连她也看不透。 冯老太太情愿是前者。 毕竟人要有欲望,才好掌控。 冯老太太心里头念过这些过往,看冯谆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不过她从来都隐藏的很好。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可知多少深宅大院的破落都是从里头开始的,兄弟阋墙的事在我有生之年是断然不想看到的。老大性子骄傲了些,但并非是得理不饶人,你能让就让,不能让也别起太大的冲突,毕竟他是冯家掌舵人——”冯老太太目光似有深意,“你就算看在我老婆子的面上。” “母亲多虑了。”冯谆微笑道,“我从来都没有过要与大哥争的想法,我做的这些事皆是为了冯家,倘若有一日大哥想要,随时皆可拿去,我定会悉数奉上。” 冯老太太点点头。 冯谆见她目光微滞,面容发倦,似乎在沉思,于是识趣地起身拢了拢手,退谢出去。 冯老太太只看着他修长的身形一直远去,最后消失在青竹夹道延伸到外头的拱门处。 柳妈妈恰好送了养神茶进门,见冯老太太这般模样,心知是为何,思索片刻柔声道:“二爷一向听您的话,您又何苦自寻烦恼呢?” “你不懂,”冯老太太似乎有些累极,以手支颐磕在鸡翅木雕木须的小几桌上,轻轻摇了摇头:“他越是这样温顺,我就越是觉着怀疑。” 柳妈妈是跟着冯老太太从娘家一起来的,早些时候一起来的还有个嬷嬷,只是那嬷嬷前些年回乡养老,于是冯老太太身边就这么一个知心人,说起话来也从来不避讳。 柳妈妈不是冯家主母,有些事自然是体会不到,但她看着冯谆长大,自觉对他还是有所了解,因此只凭着自己的想法道:“依老奴瞧,二爷对冯家并非无情,否则冯家这一日日的壮大谁又能做到呢?再说,要是二爷真有多的想法,他有很多机会下手,何必要一直听从您的安排?” 虽然冯家的财产都在冯乾和冯老太太的手里,但冯谆要接触家财也不是没可能。 柳妈妈伺候冯老太太多年,自然晓得她心头的刺在哪里,怎么劝解最入心。 果然,冯老太太面上的凝重缓和不少。 柳妈妈拿了只大引枕放在她背后,又调整了舒适度,这才扶着她慢慢靠过去。 “老奴好歹也是看着二爷长大的,不说对他有多了解,至少让您担心的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您就将心放在肚子里吧!”柳妈妈笑着劝道,“奴婢说个不中听的话,倘若二爷想要冯家掌权人的位置,难不成大爷还争的过?所以呀,您这颗心就稳稳的放在肚子里罢!” 这话其实岂止是不中听,简直是以下犯上。 但柳妈妈从冯老太太娘家跟着陪嫁过来这么多年,最清楚什么样的话才能劝解她,于是这话说出来,冯老太太不但没怪罪她,反而深深呼出一口浊气,身子往引枕上歪了歪,似乎在思索。 其实并非是她疑心重,只是冯家家大,冯谆又太过于优秀,如此才不得不让她一直怀揣着怀疑之心。 如今已成定局,她再怀疑也只是猜测。 冯老太太半靠在大引枕上,手里的十二子琉璃珠被她撩起放在几桌上,扶额悠悠地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第七十九回 慈母孝儿(第一更) 恋耽美 正文 第八十回 想出去玩(第二更)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八十回 想出去玩(第二更) 秋风萧瑟,转眼过秋。 “樾表姐!” 宁静的听雪院里忽然响起响亮的声音。 “小少爷!”灵韵毫不留情地挡在冯呈修的面前,阻止他进门,面上也毫不客气地摆出臭脸,“姑娘不喜喧闹跟您说过多少次了,您可不可以安静一些!” 冯呈修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这个炸毛的丫鬟,既没有生气,也不见恼怒,而是笑了笑:“这位姐姐你是谁啊,脾气这么坏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哦。” 冯呈修自小就有脸盲症。 这个病症被发现,是刚会握笔写字时,将把五姐玉梅认成大姐玉瑶。 冯玉梅起先还挺喜欢这萌萌的小弟,但经此一事就生气不再跟他玩。 孩子觉得只是小问题,可长辈却发现了不对劲。 不过自从见过颜樾后,似乎病症减轻了些,见到她几乎是立即认出,张口就喊樾表姐,一点儿都没有之前脸盲不认人的模样。 一向暴脾气的灵韵忽然就哑了。 能让灵韵吃瘪的估计也就只有冯呈修了。 灵韵正要发飙,却听里头传来颜樾的声音:“是小五吗?放他进来罢。” 冯呈修嘿嘿一笑,灵韵万般不情愿也只得放行,眼看见他迈着欢快的小步伐往里走,身后的乳娘不住地虚扶着他生怕他跌倒。 路过的双燕笑呵呵道:“且不知怎么的,五少爷就喜欢表姑娘呢,以前可是除了三太太谁都是见一面就忘的!” 灵韵撇了撇嘴,手里捏着方才没嗑完的瓜子儿,忽然没了兴致,将瓜子全都抖落到葫芦瓢里,起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双燕微怔,随即失笑。 这位姐姐虽与她们同为丫鬟,可气性儿不是一般的大呢。 冯呈修进门时,颜樾正在埋头写字。 “小五来啦,”颜樾放下羊毫笔,拾起帕子擦了擦手,笑着招呼他,“今日怎么这么早?” 乳娘笑着回话:“回表姑娘,今日大太太让人来问太太中秋时候的事项,被小少爷听到,嚷嚷着要出去游玩灯会,连中饭也没吃完就赶着过来了。” 冯呈修身高只比桌案多半个头,他努力垫着脚看颜樾写的什么字。 “樾表姐,你写的字好漂亮!” 最后还是爬到了凳子上才看清楚。 正在喝茶润喉的颜樾瞧见忍不住失笑。 “樾表姐,你写的这是什么字?比大哥二哥他们写的好看多了!能不能教教我!”冯呈修忽然来了兴致。 一旁的乳娘听到这话,眼神一亮。 小少爷以前最讨厌的就是写字读书。 瞧见颜樾指导着冯呈修写字,虽然写的歪歪扭扭,但好歹也算字了,比起以前写的真是太好了。 乳娘对于这个表姑娘的喜欢又多了一层,想着回去定要跟太太好生夸夸表姑娘,并且提议以后小少爷多来听雪院才是正经。 表姐弟二人写着字,双燕挑帘子进门:“姑娘知道小少爷这会子来定没有吃饱,特地让婢子去厨房取了松仁糕、核桃馅饼以及牛乳茶,都是小少爷爱吃的。” 乳娘微怔,上前接过牛乳茶碗——居然还是温热的。 乳娘看向颜樾时的眼神更加温和了。 冯呈修原本就没有吃几口,眼下见了香甜的点心,顿时丢开了笔吃了起来。 颜樾也没制止他,而是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吃,秋水似的眼睛微微眯起,不经意就将人的目光吸引。 “还是太矮了呀。”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让乳娘与双燕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半晌,乳娘才尴尬笑了笑,道:“其实法子咱们都试过了,只是不知怎么的就是没变化,为了这个太太可没少操心。” 到这时候双燕才反应过来,“有可能是小少爷太挑食了——” 小孩子这个时候正是长身体,挑食的话必然对身高有影响。 冯呈修这毛病在冯家是出了名的,‘臭名昭著’到厨房婆子丫头一见到松园的人就心头不爽,表面上虽不能表现明显,但背地里说了不少的坏话。 冯呈修忽然道:“表姐,中秋节外头有灯会,咱们出去玩儿吧!” 他黑亮的大眼睛看着颜樾,一脸的期待。 “哎哟我的小祖宗,”乳母急忙揽过他,示意他别再说,“太太说了中秋大家都会在府里赏月聚会,再说外头人多,你去了太太也不放心不是?您就听听话吧!” 冯呈修却不理她,小腿一蹬,下了椅子跑到颜樾跟前揪住她的袖子,可怜巴巴道:“樾表姐,你说呢!” 颜樾装作思考,乳娘不敢劝,只是小心道:“表姑娘,您别被小少爷给带偏咯,他自小就喜欢往外头窜,为了这太太可是费了不少心力才约束住太太就小少爷这么一个孩子,可不能有什么差错” 其实颜樾很能理解三舅母。 毕竟能在那种情况下同意嫁给三舅,又在他离家出走不知所踪时,毅然生下孩子,并且守活寡似得在冯家生存着——换做是她,她可不敢有这么大的魄力。 丈夫不过一夜就失踪,孩子却是她的期望和倚靠,对冯呈修无微不至、甚至保护过度也是人之常情。 倘若有个什么意外,失去了唯一的依靠与念想,估计对柏氏也是个巨大的打击。 所以,未免这种情况发生,还不如一开始就将孩子藏在羽翼下,哪儿也不去。 颜樾略微沉思,微笑着道:“乳娘不必担心,三舅母哪里我去说服。” 丫鬟进门禀报表姑娘到时,柏氏倒是有些讶然。 毕竟她住进冯家这小个把月来,这还是第二次进正院的门。 柏氏点了头,丫鬟即刻出去传话。 颜樾独自进门,见到坐在临窗大榻上的柏氏,笑着福了福。 柏氏的屋子虽然是正屋,但布置的却很朴素。 不过一张八角弧形刻花桌,一面毫无雕饰的隔断多宝阁,还有张小书案摆在窗根下,桌面上摆了不少整齐的宣纸笔墨,靠窗的一方有只白玉瓶,里头不知名的花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从这个方向能从隔断珠帘隐约瞧见内室的布置,不过是方古朴檀色的梳妆台以及噱木雕花的床,并无什么显眼的物件。 再看柏氏穿着,只着了朴素无华的月白衣裙,发髻上毫无装饰,一派素面模样。 饶是如此简朴,她白皙的面庞与秀美的五官也无损半分,反而显得更加的清丽婉约。 颜樾在心里替未曾见面的三舅舅可惜:这样一个美人也不要,三舅舅真是有眼无珠。 第八十回 想出去玩(第二更) 恋耽美 正文 第八十一回 忽然同意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八十一回 忽然同意 “表姑娘怎么来了?”柏氏请颜樾坐下后,开门见山。 诚然颜樾也不是什么婉约之人,于是也痛快回答:“中秋小五想出去玩,知道您不肯,所以来缠我了。” 柏氏愕然,没想到她就这么直接来找她说项。 随后才道:“不是我不同意。表姑娘不晓得,修儿四岁时乳母曾带他出去过,后来找到时发着高烧,回来连话都说不清楚,好不容易治好了,身子却落下了病根,一到冬日里就浑身冰冷动弹不得这样的事,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她目光晦涩,似乎记起那段时日都是痛苦的事,最后直言道,“请表姑娘见谅。” 颜樾恍悟一般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柏氏瞧见她这反应,以为她还要再劝,没想到颜樾状似要起身道:“舅母这样说也是为小五着想,是晚辈唐突了,不该明知原因还提出,还请舅母别计较。”她屈膝行了礼,微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扰了,这就告辞。” 柏氏:“?” 她这一系列动作倒是教柏氏有些微怔。 见她快要走出去,柏氏回神喊住她:“表姑娘留步。” “舅母还有何事?” 看着少女清亮明媚的眼睛,柏氏忽然不想将疑惑放在心里,而是直接问出:“怎么不再问了?难道你不是允诺了小五才过来的吗?” 虽然自己断然不会同意,但既然事先答应了修儿,怎么到这里不过说了两句,她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这个女孩子可真是奇怪。 颜樾笑了笑,露出几颗洁白的贝齿,“舅母身为小五的母亲,自然清楚什么对他是最好的,我虽是亲缘,但没有您了解他,不过是承了小五的话来这一趟,贸然前来您不怪罪就算好的了,哪敢再多说呢?” 说着她再行一礼,就此离开了。 柏氏身边的丫头有些愕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太太,这表姑娘言行可真是直接”根本不像个女儿家嘛。 冯家的女儿,即便是冯玉梅那样胆大任性的,在长辈面前从来也不敢这样说话。 柏氏一向平静的脸忽然露出个笑,笑容极淡也快速,一旁的丫头瞧见更加惊讶了,再去瞧,见那笑容的确是挂在她的脸上。 过了好一会,柏氏才缓缓道:“比起那些虚情假意的笑容,我更喜欢这样直来直去的。” “真是个有趣的丫头。” 冯呈修愤愤地将羊毫笔捏在手里写字,却是怎么都写不下去了。 他半跪半立在凳子上,抬头一瞧,见刚从正院回来的颜樾慢悠悠的品茗,嘴巴一扁,笔一丢,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哎哟我的小少爷,这可是您写了好半天的字呢,怎么就这么糟污了,多可惜呀,”乳娘叫道,看着桌上被羊毫笔上的墨汁染得乌七八糟的字帖,心痛不已,“待会写好还可以拿去给太太看,您这样一丢,可就全毁了!” 冯呈修满不在乎,瞪了一眼:“写的再好有什么用,娘又不允许我出去玩,不写了不写了!” 颜樾觉得好笑,但面上却不露声色假意没听到。 冯呈修见自己都这样说了,颜樾还是盯着手里的茶盅发呆,顿时火气上冒,自己翻身下了凳子,小跑到她跟前:“表姐!” 颜樾假意回神,笑着问:“怎么了,是不是纸写完了?没关系我再让丫头取一些。” 冯呈修都要快被气堵着了,瞧见她云淡风轻的样子,更是气哄哄的,扭过身子一副不打算理会她的模样。 乳娘又急又怕,连连对颜樾致歉:“表姑娘见谅,奴婢还从来没见过小少爷这般发脾气,要是有得罪您的地方,您千万别同他计较。” 颜樾失笑,将茶盅放回桌上,又拈起一块千层糖酥在冯呈修面前晃了晃,语气也是十分富有诱惑:“哎呀呀,这糖酥可是去昌平街的万里香糕点铺买回来的,就这么一份就排了好长的队呢。” “要说这千层糖酥呀,闻着是香甜醉人,放到嘴里——啧啧,那可是口感丰富,甜香四溢,保证连舌头都要吞掉!” 见冯呈修身子扭了扭,却仍是不愿意转过来,颜樾偷笑了下,正经道:“既然这里没有人想要吃,不如让我一个人吃干净好了,免得舍不得留在那里,倒叫老鼠捡了便宜,那我岂不是亏大了?”说着就将千层糖酥往嘴里放。 冯呈修快速转过身,小手一伸,将桌上的一碟子千层糖酥抢过去,牢牢抱在怀里。 “这糖酥我想了好久了!”冯呈修大眼睛眨了眨,一副十分别扭又不舍得撒手的样子,好半天还是败下阵,可怜巴巴地望着颜樾道,“表姐,您让我吃一块好不好?” 看来三太太确实将他教养的很好,这个时候都不忘注重礼节。 屋内的丫头连带乳娘早就被颜樾这番逗的有些好笑,此时见冯呈修这般模样,都忍不住齐齐偷笑出声。 屋子里一片其乐融融,氛围好不融洽。 外头的柏氏听到这笑声,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 旁边的丫头提醒:“太太?” 柏氏忽然露出个微不可查的苦笑,随即恢复平静往前走:“走罢。” 秋露见了柏氏有些讶然,但很快手绘表情屈膝行礼:“三太太。” 柏氏嗯了一声,秋露会意进门通报。 听说柏氏到来,颜樾没什么意外,倒是方才还吃糕点吃的欢快的冯呈修吓了一大跳,赶紧将碟子放回桌上,并且乖乖坐好。 然而他脸颊上沾了不少的糕点渣滓,还要方才练大字留下的墨迹,这时候一本正经,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柏氏进门,就瞧见这么个场景。 颜樾行过礼,请柏氏同坐。 冯呈修乖乖下了大榻,规规矩矩立在一旁,不时那眼神瞟自己母亲。 柏氏心里头的死结忽然缓了过来,叹了口气。 “既然你表姐替你说情,那此次我就放你出去玩。”柏氏道,“但前提是,为了安全考虑,得让乳娘和两个护院跟着,不然我不放心。” 能出去玩什么条件不能答应,冯呈修小脸一下子泛活过来,露出两排牙齿:“多谢母亲!儿一定乖乖听话,绝不生事惹您担心。” 颜樾道:“舅母不知,我身边的丫头灵韵也是有功夫在身的,一般的毛贼贩子还是绰绰有余,况且我也会看顾表弟,绝不让他出事,舅母放心。” 柏氏看她认真模样,知晓她并非说笑,终于露出个淡淡的笑。 第八十一回 忽然同意 恋耽美 正文 第八十二回 中秋灯会(第二更)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八十二回 中秋灯会(第二更) 而在凤城另一边的苏家,苏檬正缠着苏沣中秋时要出去玩。 因为苏家族长严明此次中秋禁止苏家子女外出,理由是会有贵客到,苏家人一律不许缺席。 这让苏檬很不爽。 她盼了这么久的中秋佳节花灯会,怎么能因为某个人的到来就要错过呢? “二姑娘,公子自从去了南阳,身子受了颠簸也不大好,您就别再说了”林沅硬着头皮劝道。 “怎么会不好?!”苏檬惊讶,“回来的路上不还是好好的吗?” 不但好好的,还跟她一起游玩了好些地方,兄妹俩很久没这么开心了,要不是因为赶着回来,她都还想要去几个地方呢! 林沅实在不想替公子在这院子门口拦着苏檬,但是又不能违背公子的吩咐,于是依旧硬着头皮回答:“二姑娘,公子确实是不适,再说了此次中秋家主明确各人不能出府,您是想让公子违背家主的话吗?” 他抬头见苏檬一脸的不快,却咬唇不再说话,自觉话说重了,可箭在弦上,话说到这里已经收不回了,他一狠心接着说下去:“二姑娘,您也是晓得家主的脾气,您要是不去出席,最多罚您禁足几日。可公子作为苏家的继承人,要是明确违背家主命令,那可不止是禁足这么简单的后果其他时候怎么玩小的都不会拦着您,但此次不一样,您也要为公子考虑考虑才是。” 苏檬原本执拗的眼神忽然变得轻了许多,她眼底透出的担忧不似虚假:“你说的对,但”但她此次就是想出去!就是想选在中秋! 这话没有说出口。 苏檬泄气地垂下了头,离开了这里。 她这般快的泄气,倒是让林沅有些意外。 往日可是跟狗皮膏药似得能黏公子多久就黏多久。 林沅搔了搔头,心里有些后怕说这些话被公子知道的后果,但还是转身往书房走去。 此时还是初秋浅寒之时,屋子里已经烧了些许的炭火,整个书房都暖洋洋的。 苏沣穿着青白的常服正立在书案边上看账簿。 从这个方向看,他一动不动,身姿挺立,像极了雪山巍峨处的雪松。 “怎么了?” 察觉到林沅不对劲,苏沣敏锐地抬头问。 林沅赶紧拢手道:“是二小姐来过了,正如您所料是来求您中秋时出去玩的,小的都按照您的吩咐回答了。” 苏沣翻书的手一顿,随即问。 “她怎么说?” “自然是失望,但没有再追问走了。” 走了? 苏沣目光一黯,似乎没想到她就这么放弃了。 “公子?”林沅察觉到苏沣的反应,想了想提醒道。 莫名的情绪只是一瞬间,苏沣已恢复正常。 “我知道了,下去吧。” 林沅关门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但越想越是觉着自己想法太多,他甩了甩脑袋,劝说自己忘记这些想法,大步往外走了。 中秋不过数日,已是翩翩到来。 得知颜樾与冯呈修一同出门看灯会,冯老太太只是叮嘱了几句,又说要安排几个婆子跟着,被颜樾一一婉拒了。 冯家四姐妹里,只有冯玉瑶听说后愿意一同出门去,其余二房的三个都表示不想出去。 特别是冯玉梅嗤之以鼻:“不过是穷人家的玩意儿,也就她当作好玩的,真是没见识。” 大盛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女子可以入朝为官,亦可以不用掩面出行,甚至两情相悦的青年男女还可互送花灯,也算是比较开化了。 这都源于多年前高宗时期的一位公主。 那位公主在国家危难时,身穿铠甲手提长刀集结了一群女人,奔赴边关送军粮储备,这才得以让大盛军队击溃回纥兵马,凯旋回朝。 这位公主被高宗封为一品护国公主,一生享尽荣宠,连子女也都被皇室尊重,占有一席之地。 具体为何众人都已不记得了,只晓得从那以后,女子不能现人前的规矩被打破,女孩子也可以入市井、争上游,更不用藏深闺、出门必须坐车覆面。 此时已是临暮时分,街道两旁零零星星已有花灯点起,人群也渐渐熙攘起来,大多是小孩儿及少年少女,小孩是看热闹,年轻人特别是女孩子一年难得看这热闹的场景,更是不想错过,于是街上渐渐多了不少的少女驻足观看花灯。 冯玉瑶虽端的是长女的稳重,但到底也不过十六岁,见了外头的新鲜事物也是新奇的不得了。 冯呈修记着柏氏的嘱咐,紧跟在颜樾身侧,眼睛却直直看着两旁应接不暇的铺面,一脸的好奇。 除了花灯,还有不少叫卖的小贩商铺。 卖糖人的、糖葫芦、草帽儿、珠钗环佩、胭脂水粉、草蛐蛐、炸果子、抄手小摊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吃的玩的刺激着冯呈修的眼鼻,他回头渴求地看着颜樾。 颜樾笑着吩咐灵韵带他去买东西,又让另一个丫头跟上负责拿东西。 冯玉瑶年纪长些,自是能控制,她看着颜樾,忽然道:“我原以为姑姑家的表妹是个木头美人,没想到竟然不是。” 颜樾道:“原来我在你们心中竟是这样的形象?是谁说的?” 冯玉瑶见她笑意满满的模样,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于是也笑了:“是三妹妹说的。那时候二婶去南阳时,她也跟着去了,回来就说你只是脸好看,却是个呆呆笨笨、只懂得画画的木头美人,时下流行的东西都是一问三不知,实在是无趣极了。” 颜姑娘被颜太太保护的太好,她又是个怯弱的性格,久居闺房自然不会知道外头的东西。 她二人缓步往前走,毫不在意四周窥视的目光。 颜樾倒是颇有兴致继续这个话题:“哦?她还说了什么了?” 冯玉瑶想了想才道:“三妹妹还说,盛表弟虽然玉雪可爱,但只喜欢跟小狗玩;还有姑父那边姑太太的两个女儿,都是一副势利眼,见三妹妹穿着打扮富贵一心想往上凑,眼珠子黏在玉钗璎珞上一般,让她浑身不舒坦。” “还说幸好回来的早,要是再待下去,定是要病一场的。” 她小心看了她一眼。 却见颜樾哈哈一笑,丝毫不顾及女孩子的仪容,甚至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这模样引得周围人侧目。 冯玉瑶被众多目光扫视,有些不自在,她眨了眨眼睛问道:“樾表妹,你笑什么?” 颜樾抿着唇低声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三表姐是个有趣的人。” 冯玉瑶想了想,遂不再问。 二人沿着街面四下望着慢慢走,不再提此事。 第八十二回 中秋灯会(第二更) 恋耽美 正文 第八十三回 遇故人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八十三回 遇故人 苏家此时正紧张地等待着。 不多时有位穿劲装的高壮男子骑马而来,小厮上前预备牵马引客,谁知那男子道:“我家大人说感谢苏老爷盛情,但初来凤城且还有要事在身,不便立即进府,特命我来通报一声。” 小厮讷讷地点头,却见那人已翻身利落上马转头离去。 虽然那男子穿的是普通劲装,但小厮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得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两只脚稳稳当当地立在地上而不止于摔倒,只有他自己晓得! 此时凤城的大街上,一队人马正奔驰而过。 因着中秋花灯会,街面上比平时人要甚多,这么一队马穿流而过,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还是策马前行。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路人的咒骂声与喧嚣声响起。 颜樾与冯玉瑶二人正慢慢走着,忽听喧嚣马蹄声越来越近,而就在她们十来步外,冯呈修正兴冲冲地举着糖葫芦往她们这边跑过来,灵韵跟在后头怕他摔倒,另一个丫头则是抱着大包小包举步维艰。 颜樾心头一紧,唤道:“小五别过来!” 灵韵回头,却已是来不及,周围有人在叫,其中掺杂了姑娘焦急的喊声—— 霎时间马蹄惊起,四周寂静如夜—— 灵韵满满睁眼,见怀里安然无恙的冯呈修松了口气,抬首看去,却瞧见一只瘦削高挑却坚韧的身影深处双手以护卫的姿态站在惊马前。 “姑娘!” “表姐!” 两道喊声响起,似乎,即便面相俊逸,目光中一如既往地含着阴冷,且听见他缓缓道: “让开。” 声音里似含了万年寒冰,其中携带的威严让听的人不寒而栗,更忍不住要遵从。 颜樾明白此时让开是最好的选择。 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可她的脚却好似有千般重,万般沉,让她连挪动一下的劲都尽失。 灵韵一向听从颜樾的话,见她没有反应也不敢上前动她。 反倒是一旁吓呆了的冯玉瑶悄悄上前劝:“表妹,息事宁人为上策,咱们让开罢。” 见她没有反应,赵询目光似冰箭射向她,难得好脾气地再一次重申:“让开。” 此时这模样肯定是不能回家去的,冯玉瑶拉着颜樾去了附近的一家茶楼。 茶倌儿上了一壶雨前龙井及几碟炒货糕点就识相的出去了,只是临走前多看了两眼。 冯玉瑶看着面色有些不对的颜樾,关切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颜樾似乎已经恢复正常,她抬起眼安慰的笑了笑:“真是让表姐担心,想来是被惊马吓到了,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冯玉瑶疑心,但看她模样,又想到方才的惊险场景,也就无话可说了。 “喝点茶暖一暖吧,这个样子回去定然要教祖母发觉,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会,待会就回去。” 灵韵左右打量颜樾,焦急道:“姑娘别骗人了,您肯定是病了,咱们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冯呈修也跟着起哄:“请大夫吧!” 颜樾断然摇摇头:“我真的没事。那马蹄不是没落到我身上么?只是心中有些余惊,歇一歇就好了,没得还要请大夫这么麻烦。” 灵韵还要再劝,但想起姑娘的性子,于是住了口不再劝。侧目瞧见冯玉瑶欲言又止的模样,猜到她是有话与姑娘说,于是引着冯呈修坐在小桌子上剥松子去。 冯玉瑶怕打扰她小憩,只坐在窗边的位置看楼下街道。 颜樾才得以有空去想那些前尘往事。 她认识他,可她现在的模样是他不认识的——即便让她的母亲来认,也未必认得出。 这样熟悉却又被他陌生看着的感觉真的说不上好但也不能说坏。 她应该恨他的。 安阳候府一夜之间大厦倾塌,她与姐妹弟弟沦为阶下囚的时候,四周有不少被安阳候府牵连的下属根系也一并被抄斩的抄斩、关押的关押,她们旁边关的就是父亲的直系下属周将军的家属。 周将军的夫人披头散发,像个鬼一样冲着她们又哭又笑地叫嚷的时候,丝毫没有头几日里上门拜会时那个稳重温和高官夫人的半分影子。 她至今还记得周夫人笑盈盈地牵着她的手说‘要是有个这么乖巧美丽的女儿就好了’。 还说要让她做媳妇,却是被母亲打着圆场婉拒了。 而牢里的她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待宰的母鸡,为了自身和孩子,明知无法反抗,却还是要奋力拼搏。 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她开始辱骂安阳候的子女。 而她从一开始的惊讶、愕然渐渐从里面分理出一个极为震撼的事实。 南阳候一门被冠以反叛的罪名,连座其下属三级,统统下大狱,妇孺流放,男人斩首。 连申诉上诏的机会都不给。 帮着说情上奏的臣子皆被下令跪于正阳门前,甚至有两个激进不屈的官员因此丢了乌纱帽。 朝堂震动,再无人敢多劝一句。 全是因为太子勾结了回纥太师故意为之,而皇帝默许则是因为安阳候站错了队。 不该在先帝时期站在昭阳王身后,不该在皇帝继位后,手握边关六城十二军军令拒不上交 然而最重要的一点还没等她说出口,从外头进来一个面容冷酷的人,他手一挥,就有两个人将周夫人拖出去。 她惊愕地看着他。 目光从愕然不可置信渐渐冷却,变得冰冷。 第八十三回 遇故人 恋耽美 正文 第八十四回 因果循环,天理报应(第二更)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八十四回 因果循环,天理报应(第二更) 那个人,就是赵询。 他站在她面前。 他衣冠整洁地坐着,面前有人奉茶倒水。 她狼狈不堪地抱着弟弟坐在草堆里,旁边有弟妹低低的哭泣声,以及细微的老鼠吱吱声。 他们之间隔了不止一扇牢门。 还隔着质疑、不信任、背叛以及仇恨。 但说起来,她也没什么好恨的,毕竟她只是给过他一顿饱饭和一支足以换十两银子的钗罢了。 而江家欠他的,却是他大哥的命。 外头的周夫人似乎被打的极为痛苦,伴随着板子一声声落下,她的叫声也跟着响起。 “觉得痛快了吗?指挥使大人?”她立在草堆里,身上的华服珠钗除尽,却依然难掩她眼中清亮。 赵询坐在凳子上,面对她的目光,心头忽然有种细密的针扎感袭来。 他做官多年,面上早已练到无喜无悲,他面无表情地回望着她,缓缓道:“你知道了。” 似乎换了种刑具,周夫人的惨叫声换了个声调,更加刺耳。 “有周夫人的话,以及你的升迁并不难猜到。”她语气淡然,只是有种‘原来是这样’的轻飘飘,“只是我真没有想到,我曾经救下的那个小乞丐居然是襄阳候的幼子。” 更没有想到的是,襄阳候的长子曾在祖父手下行兵时,因为延误战机,误报军情,被当众斩首。 后来的事是她偶然听说,襄阳候痛失爱子,本就不好的身子经过这么一击顿时吐血倒下,不过三月就病逝了。 而襄阳候夫人悲痛过度,竟将幼子托付给娘家,自己撞棺追随夫君而去了,为了这样一个忠贞的妇人,皇帝还特地下发圣旨追封她为一品忠烈夫人。 而那幼子被娘家人带去后没过多久就失踪了。 祖父也曾有心弥补,却因为遍寻不到只好作罢。 她时常听祖父感叹当年怒斩襄阳候长子一事是他太过莽撞,如此平白断送了襄阳候一家,是他的过错。 可祖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死的比襄阳候还要悲惨,而自己的死,其中有襄阳候幼子的推波助澜。 这大概就是佛家所说的因果报应吧。 所以她想,她应该恨他,可是却做不到。 天牢里很暗,只有小窗户透进来的些许光,以及石壁上挂着的火苗光,然而因他是背对坐着,即便两厢交织依旧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样的情况下,她听到他开口道:“所以,你后悔救我了?” 不知何时已经听不到惨叫声了,或许是晕过去,或许是死了。 她慢慢想着他的话。 后悔了吗? 她没有。 哪怕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依然对自己做过的事不后悔。 她忽然就笑了起来。 能感觉到赵询的目光一刻也不离自己的脸,所以她笑的很放肆。 “我江莞这辈子,从来没有后悔过。” “大人,您看这个秀娘怎么样?” “大人?” 有人轻轻推了推赵询,他睁眼。 那人笑的谄媚,见他看过来,示意那跳舞的舞娘上前。 舞娘身姿曼妙,匀称高挑,面含桃腮,眼波流转,虽算不上绝色,但好在舞姿上佳也算是弥补了缺失。 赵询上下打量,开始秀娘还大胆勾引着笑,将胸脯往前送了送。 后来随着他打量的时辰越来越长,冰冷的眼神在她身上像是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一般,让她顿时收了心思规矩站着。 献媚的人也是的大汗淋漓地站在一旁,不敢多说半句。 半晌才听他轻飘飘道了句:“滚。” 献媚的男人碰了个冷钉子,不敢再多言,苦着一张脸更不敢离开。 赵询身后的一人提醒道:“你不是说有个跟画像长得差不多的女人么,怎么大人来了你却弄这些搔首弄姿的来糊弄?” 那男人一个,赶紧凶冷地打断他:“要去就去,哪里来那么多废话!你差事办不好,小心你们知州大人拿你是问!” 男人一听赶紧跳脚出去:“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不过片刻后,有人推门而入。 男人笑着推着一女子入内。 “大人,人带到了。” 赵询闭目,并未睁眼。 谁知身侧的下属诧异道:“这是什么女人?明明就是个小孩子,我说吴人兆,你这是玩儿我们大人呢?” “哎哟,大人您看您这话说的,小的哪儿敢” 赵询闻言睁眼,瞧见吴人兆半屈着膝盖正在求饶,他身后站的是个小女孩。 的确不算女人,她太小了。 她身上穿的是洗的发白的粗布衣,头发干枯发黄,绾着两个小髻在脑后,用一条褪色的红色带子绑着做装饰。 她满脸惊恐地看着满屋子的凶神恶煞,脸色吓得发白,身子如同秋风中的枯叶打着颤儿,大大的眼睛却不失明亮,里头浸满了泪水,却并不流出,而是任由它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十分可怜。 吴人兆还是嘟嘟囔囔地求饶着,赵询却忽然起身朝她走去。 还在说话的下属惊讶唤道:“大人” 赵询忽然想起方才在街上碰见的那个少女。 那双眼睛。 她太美貌,太漂亮。 与记忆中的那人完全不一样。 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如同面前的这个小丫头一样,虽然算不上漂亮,但却出奇的让人喜欢。 他慢慢地执起小丫头的手,那手上茧子很多,手指指腹发白起皱,像是被水泡了很久。 他的手与他的脸截然不同,虽然有很多的厚茧,摩挲的时候让她的手很痛,但却是非常温暖的一双手。 小丫头慢慢被他的眼神吸引。 那眼神是一种独有、看待心爱之人的眼神。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美的男人,她被他迷了心智。 恍惚间像是听见那个人在问。 “你,叫什么名字?” 随后她听见自己喃喃回答。 “我、我叫银环。” 第八十四回 因果循环,天理报应(第二更) 恋耽美 正文 第八十五回 茶楼聚首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八十五回 茶楼聚首 苏家家主派出去打探的人不过一盏茶时辰就回来了。 听了探子的回答,苏叶沛皱眉道:“带了个小女孩离开了?” 探子点头,“千真万确,说是吴人兆寻去的,只是他去城外迎接赵大人时,路过茶棚歇脚,大人多瞧了那茶棚的小丫头一眼,吴人兆就将人买来赶紧送到了赵大人的面前。走的时候小的瞧见赵大人让人找了辆马车,又亲自扶了她上车,依小的看,赵大人怕是对那小丫头上了心。” 这个姓严的! 苏叶沛眉头紧皱,显示出心底十分的不悦。 探子心知东家的不高兴,但还是硬着头皮试探道:“老爷,咱们从扬州运来的瘦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苏叶沛没好气道,“哪儿弄来的送回哪儿!” 他苏叶沛这辈子还没这么憋气过。 即便是知州大人又如何,他苏家在南江九城的势力远不是他一个五品地方官能奈何的。 但赵询不一样,他虽然只是个指挥使,但他不用在朝堂之中站任何一方,而是直接听从权利的中心点——皇帝的旨意。 能在皇帝跟前说上话的,自然不会是凡类,与其做好交道,以后自有便利可循。 如今被严知州抢占了先机,他再去送就成了东施效颦,更何况赵询明显喜欢那小丫头,他若上赶着去,搞不好就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去瞧瞧他安置在哪里,不用回来,去香绣坊各取纱缎绸五匹,再让林掌柜挑些小姑娘用的首饰一并送过去,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让赵大人千万收下!” 苏叶沛思索甚久,想了法子吩咐道。 探子拢手道是,却踌躇问:“要是赵大人不收” “他要是不收,你就不用回来了!”苏叶沛冷眼一道。 探子抖了抖,赶紧称是离开不敢再多问一句。 这都是什么事! 探子走出门吐了口浊气,摇了摇头无奈离开了。 正是花灯遍布时,越是入夜人越是多起来,街道上驻足猜灯谜的、看杂耍鼓掌的,以及放河灯祈福的少女,游街嬉笑的孩童,无一不在勾着冯呈修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看着他一副实在坐立难安的模样,颜樾笑了笑,道:“既然想去玩,去就便是,别为了陪我浪费这好机会。” 冯玉瑶也想下去玩,但既然出了这样的事,她作为长女的责任心还是战胜了好奇心,正色道:“我怎么能放心让你独自待在这儿,就让灵韵和丫鬟们跟着吧,我陪着你。” “好啦——”颜樾笑容非常真诚,劝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喝茶,你们好好去玩罢。” 冯呈修眼睛一闪一闪的,笑眯眯道:“表姐,我待会给你带糖葫芦!你千万别乱跑!” 颜樾再次劝说她。 最后被冯呈修半拉半推出了茶楼。 冯玉瑶下了楼还回头担心看她,颜樾只好探出身子招了招手,示意放心。 见此冯玉瑶才被冯呈修拉走瞬间隐没在人群里。 颜樾静默了会,才扬声道:“秀儿。” 外头留下的丫头哎了一声,推门进来,福了福:“表姑娘有什么吩咐?” 她是柏氏支来的,自然要这样称呼。 颜樾道:“我忽然想吃前面那条街上的松仁糕,你去买一提回来。” 表姑娘爱吃甜食冯家已经是人尽皆知,这不过区区月余,凤城的大小点心铺子都被表姑娘吃了个遍,但今日是中秋,外头人头攒动,她要是出去了,这不知要等何时才买的回来。 秀儿游移不定,颜樾微笑着道:“没有关系,这茶楼看起来并不会是常人就能入内的,更何况外头有茶倌看着,不会有什么问题,你放心去就是,我就在这屋里哪儿也不去。” 秀儿虽心有话相劝,但见她坚持也不好再多言,只好屈了屈膝去买了。 屋内安静下来。 颜樾将窗户放低只留一条三指宽的缝,又揭过新茶杯倒上茶水。 刚做完这些,外头叩门就进来个人。 “颜姑娘可真是机敏。”苏沣笑道,“这么快就发觉我在隔壁了。” 颜樾笑了笑,起身略微屈膝作见礼:“不过是方才瞧见苏公子的随从自楼下进来罢了。” 苏沣再一次感叹她的细致。 他手中的扇子啪一声合上,笑了两声依言坐下。 “唔,这茶不错。” “是雪山茗香,见这里有就让茶倌泡来,没想到苏公子爱喝。” “苏公子这会刻意来,想必不止是为了喝杯茶吧?”她说道。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苏沣想。 他面上收起笑容,正色道:“我父亲想提前解决婚约,并且他想要尽快聘下严松平的嫡孙女。” “为何这么着急?”颜樾疑惑,“再说,你父亲与严知州不是素来不和么?” 怎么会突然想到结亲? 严知州会同意? 苏沣摇摇头,无奈道:“你初来凤城不清楚很正常。可能在外人眼里,我父亲与严知州是死对头,但从古至今,民不与官斗,哪怕我苏家家业大,也抵不过官字二口。我苏家能在凤城盘亘,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同严知州达成了共识,但即便如此,该争的时候照样会整个你死我活——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要追溯到我祖父那一辈去了。” “到如今我这里,只晓得冯家与官家的关系是明面暗面都要互帮互助,一旦有利益关害,都会立马分行两道,哪怕要斗,也是毫不顾及以往有多么和睦。” “这也是从小时起,父亲就一直告诉我的道理。” 听他这么一解释,颜樾倒是恍悟。 苏家与官家互帮互助,盘根接错,利益一致时会共同向外。但是,一旦遇到自身利益受损时,就会立即分道扬镳,必要的时候还会互相伤害,毫不留情。 不过这并没有解释为何苏叶沛会急匆匆地解决亲事,好去知州府下聘。 苏沣幽幽叹了口气:“虽然父亲没说,但他为何这般着急,我也是知晓一二。前几日听府里的人说望京天子身边的那位指挥使来了凤城,父亲慢了严大人一步,想必正在家中气恼,思来想去只有将我的婚事提前,知州的孙女儿嫁到冯家,指挥使大人再如何也会被严知州请到冯家来作客。” 这就是他打的主意。 但他又是为了什么非要请赵询来冯家不可呢? 第八十五回 茶楼聚首 恋耽美 正文 第八十六回 秘密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八十六回 秘密 雅间非常宁静,外头的喧嚣被门窗隔开,似乎成就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竟然让人有种难以言说的舒适感。 颜樾尽力在思考这个问题。 原本她不用去费脑子思考,她只需要晓得苏叶沛希望立马退掉与冯家的婚事——这一件事就够了。 可既然关系到了赵询的身上,她又忍不住去想。 想了又想,颜樾忽然回过神。 他仍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皇帝亲宠的金吾卫指挥使。 而她换了张脸和身份,如今只是南阳城的一个画师之女。 她又有什么立场与身份去担心思考金吾卫大人的境遇呢? 颜樾忍不住苦笑一声。 她重新打起精神,默默再挺直了腰身,微笑道:“难道你不喜欢严知州的孙女?” 按理说无论苏父退与不退婚事,对苏沣来说都无太大的影响,但他却比之前还要着急,令人有些奇怪也是理所应当。 苏沣收起笑脸,一张俊逸的脸神色黯然。 “我心中已有心悦之人,对于严姑娘自然是装不下了,不想负她的一片好心,所以还不如及时斩断的好。” “那你大可以跟伯父说明,与我的婚约取消后,你再娶心头那位就是,想必伯父为了你的终身,也不至于到强行逼婚的程度吧?” 苏沣忽然哑然。 哦? 心悦之人明明有,却并不能说 颜樾颇有意味地看着他,似乎渐渐明白了什么。 苏沣忽然不说话,颜樾自然也不再说,屋子里静了下来。 窗户外头的喧嚣还在继续,与屋内的宁静形成两个时空。 “苏公子心头的想法我或许了解一些,原因我不追问,但要想兵不血刃就办成,苏公子还得答应我的第二件事才行。”颜樾缓缓开口。 苏沣抬首看向她。 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柔弱,但很多事情上是有杀伐决断的魄力,这一点,他已经在南阳时期见识到了。 他思索片刻,道:“能不多生出事端就解决,自然是好的,不过你有何良策?” 颜樾看着他一笑,道:“办法是有,但就看苏公子愿不愿意牺牲了。” 她看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虽然仍有些不能信任,但苏沣觉得她说的话一定是有用的,于是接着问:“你但说无妨。” 颜樾将自己的计划说给他听。 但话只说了一半苏沣就迫不及待打断她:“我的名声不重要,但你一个女孩子不可不要!” 她这个法子虽然有用,而且能够让父亲在接下很长一段日子都不会再拿他的婚事做文章,但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简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是他太高估她了,还是只有这样才能解决这事? 在商场上一向熟于门道的苏沣头一次觉得头痛。 “难道非要用这个法子才能完美解决?”他问。 颜樾点点头:“是。虽然有些恶劣,但损害的不过你我名誉罢了。我这个人不在意别人说什么,想必苏公子为了心中所望也是愿意牺牲的。”她笑了笑,“更何况这件事解决了对我也有好处,咱们算互帮互助。” 按照以往的行径,苏沣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但事已至此,父亲逼他如此地步,他实在是没有更好的法子来解决此事。 正在他游移不定时,外头想起咚咚咚的脚步声,不过片刻,就有人踹开了雅间的门。 是苏家二小姐苏檬。 “檬儿,你怎么来了?”苏沣见到她,立即收起情绪,温言问道。 苏檬眼神疑惑地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移动。 后头跟上来的茶倌儿不住地说讨好话,苏沣冲他扔了个银粿子:“熟人,你出去吧。” 茶倌儿立即笑开了眼捡起出门,还将门关上了。 苏檬扁着嘴在苏沣身侧坐下:“大哥,你怎地骗我说去买东西?怎么一转眼就来会佳人了?” 一副很不开心的模样。 原本父亲说不许中秋出府游玩,但不知怎么地父亲又派人来通知说不用禁严了,于是她高兴地拉着大哥出门玩。 没想到路过人群拥挤的大街时,苏沣却吩咐林沅看顾好她,自己说了声要去买东西就匆匆走了。 她气的直跺脚,紧赶慢赶依着方向找到这里,没想到他果然在这里! 苏沣心中直怪林沅没用,连个女孩子都看不好,面上抱歉地笑了笑,道:“别胡说——我只是偶然遇见颜姑娘罢了。” 门口的林沅忍不住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紧了紧衣裳,感觉有点冷。 “鬼才信你!”苏檬别了颜樾一眼,白眼翻的足足的,嘟囔道,“还说要退婚,还不是死缠烂打。” 她模样娇俏,又甚是可爱,哪怕态度不好,颜樾依然对她讨厌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她没含有坏心罢。 颜樾道:“苏二姑娘误会了,我与苏公子不过饮茶聊天罢了,最多也只是说了几句话,并未做什么逾矩之事。” “聊什么?”苏檬慢慢想到,道:“聊退婚?” 她一脸好奇,“我大哥是男子也就罢了,可你一个女孩子竟然答应退婚——你可知道这南江九城想要嫁给我大哥的有多少人么!要不是仗着婚约,你根本就排不上号!” “依着苏二小姐的意思,是赞同退婚呢?还是不同意呢?” 苏檬不假思索立即道:“当然是同意了!” 她说完以后才回过味来。 颜樾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沣忍住扶额的冲动,赶紧抢在苏檬说话之前开口:“这事我与颜姑娘商议就好,你老老实实就行。” 苏檬赌气别过脸:“我才不要,大哥每次出来都是为了见她,她哪里好了?不但看不上你,还逼迫你答应她三件事,要是事情做完了她根本不履约怎么办?大哥你别上她的当!” “檬儿,不是你想的那样,颜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苏沣无奈道,语气里全然是他察觉不到的温柔。 然而苏檬根本听不进去:“大哥别骗我了,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苏檬!”苏沣忽然提高了些许音量,面色严肃:“不可胡说!” 苏檬愣住了。 她印象中的大哥永远都是温和可亲,对她永远都是笑脸,伴着无限的宠溺,从没有过这样严肃的时候。 少女的心思情绪来的快。 苏檬心里头的委屈瞬间弥漫,她哇一声哭出来,没等几人反应过来就‘腾’一声起身,转头就跑了出去。 门口守着的林沅懵逼地往里看自家公子。 苏沣朝他点头,林沅抱拳赶紧去追苏檬去了,以防她出什么事。 第八十六回 秘密 恋耽美 正文 第八十七回 开始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八十七回 开始 看着她跑出去,苏沣只好抱歉:“对不住,她自小就是这么个任性的性子,除了父亲谁也管束不住” “若是没猜错,苏公子是为了苏二姑娘才与我交易的吧?” 果然是苏家的少东家,即便被人戳穿心中的事,依然面不改色地定定看着对面笑语晏晏的少女。 许久以后才微微一笑,语气轻道:“你想做的事,我答应你。” 颜樾慢慢露出个满意的笑容,素手执起茶杯:“祝我们合作愉快。” 苏沣走了好半天,冯玉瑶姐弟才回来,冯玉瑶还好,冯呈修倒是买了不少东西,全是好吃的好玩的,当然还不忘给颜樾带了。 三人有说有笑地一齐回了冯家。 柏氏看着面色红润,眼神放光地说着出门见闻的冯呈修,又是欣慰又是苦涩,只是慈爱地替他擦额头上的汗珠。 颜樾回了听雪阁,没等歇息片刻,就磨墨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灵韵原本高兴的脸见到后顿时笑容消散,疑惑地问:“姑娘,您真的不后悔吗?” “傻丫头,”颜樾笑了笑,侧目瞧她,“有什么好可惜的?” “苏家是南江九城第一商户,苏公子除了身子有些不好,其余的无论是样貌品行也都是上乘,更是许多姑娘喜欢的,您就这样了断了婚约,会不会” 太过直接? 灵韵所说的是事实,颜樾自己清楚。 但这样的事必须当机立断,不能不清不楚。 况且苏公子已有心上人,倘若执意要苏家履约,只怕会让自己嫁的不是如意郎君,而是个仇人。 “没什么好可惜的,我与苏公子无缘亦无份。而且这样的婚约存在对于他来说无碍,但对我来说却是危险的,不该为了虚名留恋不舍。”她一面说道,一面在信封上写下颜家二字收尾。 灵韵苦恼地看着她,撇了撇嘴,“可苏公子怎么能让您去提这件事?太不男人了,亏婢子之前还觉得他挺好,如今看来,男人都是一样没用,什么事都得推女孩子上去顶事。” 一副十分看不起苏沣的模样。 颜樾被她逗笑,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个小脑袋瓜,一天担心的事儿还挺多的。”她说道。 明明姑娘比她还要小几岁,可形式做派却像个年长者似得,看她的眼神也像是看小姑娘,很是老成温厚灵韵被这种奇怪的感觉困扰,可又说不上来,于是只好自己闷着。 颜樾将信交给她:“你亲自到苏家走一趟。” “苏家未必会让婢子进去。” “你不用进去,你只需在门口对那门房说请外院的管事,然后对管事说句话,自然会有人将信带进去给主人看,如此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颜樾道,她眨了眨眼睛,“办好后回来给你预备玉子糕。” 柏氏出自水乡,玉子糕是她家乡盛名的糕点,听说颜樾爱吃甜食,特地让厨房做了给送来,颜樾尝了后觉得好,就一直预备着。 灵韵想着那糕点的美味,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像个被糖逗弄的小孩,心底有些忧伤,但很快又高兴起来。 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她也不懂。 ※ 十月的早晨凉意瑟瑟,深秋的寒意愈来愈浓,早起薄衣的人都得打上几个喷嚏。 苏家家门宽大,比起颜家来说不知宽了好几倍。 一个小丫头上前着手拍门。 敲了三遍才有人应声:“来了!” 门被打开,门房瞧见门口是个十六七的姑娘正眨着大眼睛看他,一头雾水:“姑娘,你找谁?” 姑娘眉眼弯了弯,却并不深,“我找你们这里最大的夫人。” 另一个门房凑上前,听到这话忍不住一愣,然后失笑:“姑娘,您要是敲错了门现在还可以走,我只当你晨时头晕,不予追究。” 那姑娘见他们一副嗤笑模样,笑容尽收,横眉竖对道:“我这里有一封很重要的信件要交给贵府太太,要是你们不予通报误了事,我想以你们的身份是担不起这份罪责。”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门房正要伸手去时,她执信的手巧妙一躲,面上含怒斥道:“你是什么身份,也配看?” 门房虽然不信,但见她说的话颇有份量,看着也不似作伪,不由地心里泛起了嘀咕。 二人转回头偷摸商量了两句,回头道:“咱们太太也不是你说见就见的,这样吧,我去将李管事请来,有什么事先同他说。” 那姑娘好似不相信他们二人,想了片刻才点头。 李管事看着面前的这个神态倨傲的姑娘,微微皱起了眉头。 达官贵人他没少见,富商书儒他也接待过,面前这个女孩不用多加打量就晓得她必然是哪家的丫头,但这样倨傲的表情出现在一个丫头的脸上,实在是有些不恰当。 难道她的主子真的是什么高贵身份的人? “我家太太整日繁忙,要抽空见你怕是要等上许久,姑娘有什么事,可与我说也是一样。” 那小姑娘看了他一眼,却不停上下打量。 从他的衣着举止判断,他的确是个有身份的人,这才将信交给他:“我家姑娘说了,要见了管事以上的人才能交出,既然你是管事那就够资格,喏,看吧。” 李管事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他多年的经验让他能够轻易地忍住这等表情,摇了摇头就低头去看手里的信。 “颜家?” 东次间的香案桌前供奉着菩萨,大太太正在潜心晨拜,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心头不免一惊。 李管家半拘着身子,道:“是,那丫头说自己是颜大姑娘的贴身丫鬟,这信也是颜姑娘亲手写的,错不了。” 大太太看过信后,一言不发,许久才露出一丝冷笑。 “颜大姑娘上月初确实被冯家接到了府上住下,却丝毫声响都没有,如今突然送信上门怕是有什么企图” 见大太太不说话,李管家按着自己心里头的想法猜测道。 其实他这么想也很正常,苏颜两家的婚事本就是陈年旧事,虽然是苏老太爷定下的,但近些年来颜家日渐衰落,加上颜家人丁凋落,以后想必也迟早会破落败坏,苏家的长子若是与她结亲,若只是顾全婚约那也太过于可惜了。 在大太太眼里,不仅仅是可惜。 简直好比碎瓦与珍宝一般的对比,试想谁那么傻会将珍宝与碎瓦放在一起? 颜樾在她眼里就如同一堆甩不掉的毒疮,狠狠地黏在苏家与苏沣的身上,虽无声无息不会发作,但却如鲠在喉一般一直存在,让人很是不痛快。 这下倒好了,老爷前脚刚做出与严知州做出有定婚事的想法,颜樾就迫不及待地递了书信来。 原以为是个清洁自傲,不屑上门求怜的女子,没想到也逃不过名利二字。 她还真是高看了她。 正巧此时外头有女孩子的说话声传来,大太太收起信。 李管家赶紧低声问:“是就此打发那丫头回去,还是要说点什么?” “还需要说什么?”大太太一向慈善的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嘲讽,“打发她回去就是。” 外头说话的人已经进门,李管家匆忙行礼走出去。 第八十七回 开始 恋耽美 正文 第八十八回 苏家各人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八十八回 苏家各人 一面说笑一面进门的是三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皆穿着嫣红的上襦以及鹅黄色的下裙,皆是容貌秀丽,且长相都有相似。 感受到屋内的氛围,其中一个女孩子问道:“大伯母,您在生谁的气?” 见了她们,大太太严肃的表情一下变成了慈爱的笑容,缓缓坐下道:“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今日练的字如何了?有没有进步?” 方才说话的女孩子扮着哭脸道:“大伯母明知道我们三个当中只有蕊梅表姐写的最好,又何苦故意来问呢?这不是让我跟三姐难堪么?” 叫做蕊梅的女孩子捂嘴轻笑,语气轻柔道:“湘湘就是爱自谦,哪有你说的那样。” 一旁的三姐苏慕也带着浅笑:“湘湘写不好,这是在打马虎眼呢,蕊梅你也信。” 苏湘一听,着急地跺脚,嘴巴噘的老高。 几个女孩子齐齐笑了。 大太太听着小女孩的对话,轻轻发笑:“好好,你们都很认真。都能早早起来写字还送过来,即便是字写的不好,这份心意大伯母领会了——快回去用早饭吧。” 苏慕和苏湘都齐声说是退了出去。 向蕊梅乖巧地笑道:“姨母,方才是不是有人惹您生气了?” 向蕊梅生活在苏家,养成了心思敏感的习惯,方才虽苏湘也问了,但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以前从未在大太太面上见到过那样的表情。 大太太收了几分笑意,温和道:“不是说了只是无关紧要的人么?你别多想,这事情与你无关——”她暂停了片刻,又满含深意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只需要做好准备,其余的别多想,姨母帮你解决。” 向蕊梅心知她指的是什么,白皙的面上立即浮现绯红一片,想起了大表哥那俊逸的侧面,忍不住羞涩地垂目笑了。 “一句话都没有?” 颜樾刻意延迟了用早饭的时间,就是为了等灵韵回来能一同吃。 她慢腾腾地夹起一颗云豆放在嘴里慢慢细嚼,豆子酥脆,嚼两下就有香味在口中弥漫。 颜樾的表情深沉,似乎在回味豆香,又似乎在考虑问题。 灵韵狠狠地咬了一口五香卷,“可不是,婢子好声好气地按着您说的做了,那管事去了好久才回来,表情鄙夷地说不认识我,也不认识颜家的什么姑娘,还赶着婢子出了大门——您说这还是人吗?连口茶水都没给!” “姑娘,您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办?”灵韵问,似乎只要颜樾说一句,她就会立即撸袖子杀上苏家。 颜樾并不回答,而是低头喝了口粥。 灵韵等着她说话,却瞧见她没有要开口的打算,心里一急想要问,但很快又觉得自己是多操心了,既然姑娘做了安排她这颗笨脑袋又能帮上什么?还不如乖乖等着姑娘吩咐就成。 用过饭后,灵韵伺候她净手漱口。 双燕进门将东西收走。 做完一切后,颜樾才吩咐道:“替我梳头。” 说着就坐到了梳妆台前。 “啊?”灵韵没反应过来,“姑娘您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苏家。”她说道,见灵韵没动作回头看她,“怎么?” 灵韵猜想她会有办法,但没想到她竟然要亲自去苏家。 于是忐忑地替她梳了头,临出门时秋露疑惑问:“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冯家的姑娘都被管束的很严格,除了中秋中元这样的节日,大多数时候都是规规矩矩待在家里,少部分时候可以出去,但是太远了不能去、危险的地方比如远山湖不能去、市井街头更是禁止的。 更何况出行都得向冯老太太报告,从没有颜樾这样自己就出门的。 颜樾笑了笑,坦然道:“我出去一会就回来,走侧门,别去跟外祖母说。” 秋露正在犹豫着,那主仆二人已经远远离去了。 苏家的园子里,苏家的几个太太都坐在凉亭里。 众人都笑语晏晏地看着院子里的几个少女,时不时交谈家中的事宜。 “今年东乡庄子的收成很好,那掌事送了不少的蔬果肉类,都是新鲜的,不如咱们办个宴会如何?” “二嫂这提议好,往年这些东西都作赏赐分给了下人,今年的东西我瞧着都是好的,做个东也是不错,我赞成。” “二弟妹做这些事一向很细致,这事就交给你办吧。” “多谢大嫂看重,我一定办的漂漂亮亮的!” 说话的人正是苏家的二太太。 她年岁比起大太太小的多,但腰杆却自认为比大太太挺得直。 原因无他,只是她生了两个儿子,在老太太跟前是最得脸的媳妇,连掌家的大太太有时候也得让她三分。 但主母是主母,太太是太太,无论她多么跳脱,大太太永远都是为人和气慈善,孝敬公婆,敬重妯娌,人人都交口称赞。 二太太还是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于是只在小事上多加争取。 大太太运筹帷幄,晓得她的小心思,于是也很痛快的不跟她争长短,事事都让她一头。 只要她是主母,这苏家的主心骨就永远握在大太太的手里,其余人,不足为惧。 大太太喝了口茶,看着远处说话玩笑的几个女孩子,忽然称赞道:“严大人虽然媳妇早亡,但教养出来的孙女却依旧是大家风范,看那孩子,真是越看越教人喜欢。” 在场的人都晓得她称赞的是谁,都齐齐向那个文静的女孩子看过去。 三太太笑着道:“可不是,听说小严夫人死后,岳丈家直接将小姨子给嫁过去做了填房,既是对严大人好,更是对严小姐好,这才能教养出这么好的姑娘呢。” 妻子亡故后,娶妻子的妹妹续弦,这并非什么新鲜事。 一是能让岳家留住女婿关系,二是对前妻留下的孩子也好,毕竟有血脉在身,总比旁的人好。 二太太一向不喜欢三太太这般模样,怀有深意地笑了笑:“严小姐样貌动人,又是鼎鼎大名的才女,自然是最好的良配。但我瞧啊,她哪样都好,就是性子有些软绵绵的,这要是将来作我苏家的主母,怕是压不住场呢——” 严小姐最近频繁来苏家,苏家上下都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 二太太挑明这话,倒有点引火的嫌疑。 三太太心头跳了跳,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甚至眉毛都没动过一下,她笑了笑,道:“二弟妹一向眼神不好,看走眼也是常有的事。” “严小姐乃官家闺秀,即便是性子软和,但只要好生教导,并非就是软弱可欺的主,三弟妹,你说是也不是?” 第八十八回 苏家各人 恋耽美 正文 第八十九回 攀龙附凤的女孩子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八十九回 攀龙附凤的女孩子 凉亭里的气氛忽然凝结。 三太太左右看看二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还是大嫂说的对,官家小姐与平户小女自然是不同的。” 二太太微微气结郁胸,但面上依旧笑容常在,只是没了方才的灿烂略有些凝滞,最后只好讪讪道:“大嫂说的是。” 大太太却已无心与她说话,正好那头的苏湘朝这边看过来,大太太轻轻摇了摇手里的帕子示意她们过来。 苏湘看了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招呼其余三人过去。 “大伯母!” “你们在说什么呢?那么高兴?”大太太慈爱地看着她们几个,问。 向蕊梅偷瞧了严小姐一眼,糯糯地笑了,道:“不过谈及冬日里的冰嘻上好玩的,严小姐想来没见到过,一时好奇,咱们几个七嘴八舌的给她一股脑灌,弄得她是又羡慕又失落。” “可不是,”苏湘一向快人快语,被向蕊梅抢了个先也不生气,而是接着话头道,“去年冰嘻时二哥组建的队伍可是得了第一,咱们都去了,没想到严小姐也去了,只不过她只在围栏外头远远瞄了一眼,很是可惜呢!” “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不过几个月又要开始,到时候咱们几个可以一同去玩了。” “哎,不过四妹妹去年可输了钱的,最后还是二哥替你还的,不知欠的债你还上没有?”苏慕调笑道。 被抓痛楚,苏湘嗔怒道作势要打她:“二哥说了不用我还的,偏你这个死妮子要一直挂在嘴边上,看我哪日不寻个由头将你的嘴撕了才好!” 苏慕假意被吓得直往大太太身边躲:“许做还不许人说实话了,这老实人没法儿做了,以后我可得学乖不说老实话了——大伯母快救救我呀!” 向蕊梅与文静的严小姐只在一旁看着她俩打闹,不时用帕子掩面笑。 气氛一下子回活了不少。 大太太笑容一下子放大了不少,她笑呵呵地赶紧出言劝阻:“好了好了,你们姐妹可别闹了,这儿可还有严小姐,你们还以为是自个闺房呀,这么没轻没重的。” 三太太瞧着这一幕嘴角噙笑不语。 二太太面上保持着笑容,心底的白眼却快要翻上了天。 正在表面气氛其乐融融,实际各怀鬼胎时,不远的拱门处李管事正在与大太太身边的一个妈妈说话。 那妈妈听后,往亭子走近了,却也不说话只在一旁候着。 大太太会意,道:“怎么了?” 妈妈上前屈膝行礼道:“李管事说,方才外头有个姓颜的姑娘上门,说是要找大太太”说到这儿像是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于是哑了声。 二太太一向喜欢这些事,眼光一亮催促道:“找大太太做甚么?” 大太太听了眼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回头沉声道:“直说。” 那妈妈这才敢说出口。 “说是要找大太太谈一谈退婚的事。”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大太太依旧沉稳,只是笑容渐渐褪去,眼神变得犀利让人不敢直视。 颜家姑娘、退婚 二太太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看向大太太:“这位颜姑娘,莫非就是老太爷在世时曾说过的那个婚约?” “二伯母别乱说,”苏湘瞪着杏眼道,“大哥怎么会娶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也并非是来历不明,”三太太道,“你祖父在世时确实有说过,与南阳颜家立下婚约,只是因为颜家只有一女,而又不愿意远嫁,于是允了孙辈履行,算是有过的旧事。” 在场的几个女孩子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于是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严小姐尤为讶然。 既然苏沣与他人有婚约,那苏伯父与她父亲说起的婚事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察觉到严小姐的心理变化,大太太收起严肃,面容恢复了方才的温和,淡淡道:“不过是老太爷在世时留的话罢了,既无婚约书亦无信物想来只是兴起口约罢了。若论及感谢人,自然不止这一个法子可行,倘若颜姑娘此行是为此,我们苏家自是出得起这个钱。” “权当是消灾解难了。” 她叹气道,言语表情都透露出十分的无奈。 “大嫂是太仁义了,那女孩子如今住在外家冯府,想来对她也不会不好,您要是给她银钱,只怕她是受之有愧。”三太太诚恳道。 二太太虽然不屑作附和的事,但三太太都开口了,她不能装作不晓得,于是也跟着道:“冯家家业比起咱们苏家不算逊色多少,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养不起,冯家只怕也担不起苛待的风评,大嫂的善心还是用在寺庙吧,或者多支几个粥棚更为恰当,至少还能造福百姓。” 向蕊梅疑惑道:“我也听说了,颜太太两个月前刚刚去世,她才被冯家接过来,说不定她只是为了寻个说法呢?” “蕊梅你太善心了!她母亲在世那么久都没来冯家提过婚事,怎么一去世就上赶着来了?还不是看中了咱们苏家的地位!”苏湘撇嘴道。 此时虽然还没有见过那位颜姑娘,但是在苏湘的心里已经将她刻画成了一个为了银钱不顾脸面,想要攀高枝儿的坏女人。 几位妇人虽然没有少女那般的想象力,但在她们心里,颜樾已然也差不多是个趋于势利的女孩子了。 “她不过一个小女孩,竟然也敢孤身上门,”二太太忽然对她起了好奇心,“倒是要好生瞧瞧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能配的上咱们大少爷的,可得不是一般人才行,哪儿能是什么山鸡呀野鸡呀就敢往上凑的!”三太太阴阳怪气道,“咱们大少爷可是人中龙凤呢!” 这话说的难听,但在大太太心里可谓是妥帖。 她欣慰地看了一眼三太太,笑容很是满意和蔼,“三弟妹过誉了,沣儿哪有像你说的那么出色。” 二太太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 禀报的妈妈看了这么一出,终于抽了个空隙问:“太太,那奴婢要怎么说?” 大太太看也不看二太太一眼,而是起身吩咐:“你们几个别乱跑,好生陪着严小姐,我去前面见一见就回来。” 几个女孩子心里头好奇的要死,可大太太的话不敢违背,于是都只好丧气地立在亭子里,眼睁睁看着几个太太离开。 第八十九回 攀龙附凤的女孩子 恋耽美 正文 第九十回 退亲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九十回 退亲 眼看见几个太太离开,几个女孩子都缺了说话的兴致,特别是苏湘,一副心事难安的模样。 她眼神与苏慕撞上,二人忽然相视一笑。 “我猜三姐姐心头想的跟我一样!”苏湘道。 向蕊梅惊讶地看着她们二人,问道:“在说什么呢?” 苏慕也笑,神神秘秘地挽着她往前走:“咱们在这儿无事,不如跟着去瞧瞧那颜姑娘?” 方才大太太说过让她们在这里别乱跑,一向乖顺的向蕊梅迟疑道:“可姨母方才说过不许咱们去的,再说了,”她有意无意看了身后的严小姐一眼,声音压低道,“严小姐会尴尬的。” 她们几人站的很近,不管压不压低声音,都会被严小姐听到。 严小姐听后笑容不免微滞。 苏湘性子直率体会不到,但苏慕年纪稍长自然晓得其中的心情,于是手挽上严小姐,微笑着道:“咱们只是去瞧瞧罢了,不会教大伯母她们发现,看完咱们就回来,谁也不知道。“她眼睛一转,笑道,“再说了,咱们书卿将来是要进门做大嫂的,既然有人上门提婚约,书卿作为正主可不得去看看?” 她这话说的直白,万是不可能在长辈外人面前提及的。 虽然只是在几个女孩子之间说起,但严书卿也是羞的头都埋下去,绯红更是爬满了脖颈。 苏湘笑呵呵附和:“对呀对呀,咱们正主去瞧瞧冒牌的岂不是天经地义,书卿你可别怂!咱们今天还非得要去看一看!” 严书卿性子文静,被她们姐妹一说更不知以何由头拒绝,于是被带着往前面走。 谁也没注意到,跟在后面的向蕊梅不知何时收起了平日里和气的笑容,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的严书卿。 大太太即将进小花厅时,嘱咐二太太三太太回去,别吓到颜姑娘,二太太原本不干想跟着去,但三太太好说歹说、又拉又劝地才弄走,大太太这才整理了仪容稳步往里走。 初秋时节,小花厅已经挂上半面帘子,被门口的丫鬟高高打起,伴随来的是一个丫鬟的抱怨声。 “姑娘,咱们少说等了半个钟头了,那太太不会是怕了咱们躲起来了吧?” 大太太旋半步越过虫鸟鱼花的屏风,听到一个安静素雅的声音回答她:“别乱说,定是被事情耽搁了,咱们等等就是。” 听声音,是个柔弱文静的女孩子。 这样的女孩子表面上装的文弱可欺,实际上一肚子的计策,她做了苏家十五年的主母,可是见得数不胜数。 “可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丫鬟抱怨的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大太太款步走到上首坐下,抬眼看向那个坐在下首窗户对面的女孩子。 她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穿着平常的衣裙,容色虽略显稚嫩,但眼神通透灵性,皮肤白皙如温玉,干净沉稳的气质让人不免心生好感。 饶是大太太心里头对她早已有偏见,但当即见了还是忍不住心底眼前一亮的想法。 这样的女孩子要么是优秀的,要么就是表面伪善、实际功于心计的人。 可惜,无论她是哪种人,苏家都不会、也不可能让她嫁进苏家作主母。 即便是有婚约,那又如何? 苏家的门槛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迈进门的。 她心稍定,看着那个行礼坐下,全然得体大方的颜姑娘,缓缓开口道:“颜姑娘请用茶。” 颜樾坐下,依言用茶。 大太太嘴边噙着淡淡的笑:“颜姑娘可知你手中的这套茶杯出自哪里?” 这话没头又没脑,问的是极怪。 见颜樾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大太太带着长辈温和的笑容解释道:“这茶杯釉色纯正,杯底泛白,乃是出自山阳安县窑——那里的瓷器大多送到望京出售,能用的起的都是达官贵人、官家公爵,因为产量稀少,导致这安县窑很是金贵,寻常人家别说用,见都没见过。” 不等颜樾回答,又紧接着道。 “你知道为何这样紧俏金贵的窑瓷会出现在你的手里吗?” 她笑容温和可亲,倘若不是说出来的话相违和,或许真的会让人觉着是关爱晚辈的长辈。 灵韵反应慢,但并非蠢笨,苏大太太端的是大家主母,但真要骂起人来却是不带一点儿脏。 她都明白过来,姑娘会不晓得? 她难受地看向颜樾,却见她并无任何恼羞或是尴尬,而是坦然笑之,更将茶杯的茶一饮而尽,举起杯子对照着光仔细看来看去。 姑娘难道听不出她的意思?还是傻了? 灵韵心头着急,不想被大太太看出她的窘迫,却又不好在此时伸手去拉姑娘的衣角。 却见颜樾端详半刻后才慢腾腾地放下。 “这套茶杯白瓷作底,腰线流畅,上勾勒青叶桃花,寥寥数笔尽显绽放花姿,的确是安县窑的上品,一套白银百两都不为过。不过——单看这茶杯底座略有半条细裂处,虽不明显,但摸上去却有涩感,想来是出窑时不甚磕坏的。因着伤在杯底,或许是窑主不忍心贱卖、亦或是罪首不敢严明,这才有流落至此的后果——” “敢问太太,这套杯子用了多少银钱买下的?” 她表情认真不似玩笑,说出的话轻飘飘的,却很有力地将大太太抛过去的难堪又送了回去。 大太太看向她的目光微变,但面上的笑容依旧是柔和的。 “倒是没想到颜姑娘有这等见识,这杯子无足轻重,不过用来招待客人罢了,若是沾染了不好的东西丢了就是,无须计较银钱你说是吧颜姑娘?” 她说的话并无不妥,但只要是个有心人往里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尖酸,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是断然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辱没的。 大太太想。 然而颜樾却稳如泰山坐在远处,甚至连头都未曾低下半分,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深不少,微笑地看着大太太,似乎方才的话并非是在挤兑她,而是夸奖一般让她高兴。 这个女孩子有些令她意外的难缠。 大太太觉得旁敲侧击对她起不了作用,于是直奔主题。 “颜姑娘,俗话说的好,‘人贵自知’,想必你也听说了我苏家即将与严家议亲的事,又何必自讨没趣上门呢?若是想借此索要银钱,我或许会为了家族名誉尽力满足你的要求也不是不可,再说你一个女孩子就这么来我作为长辈,也不好让你就这么回去不是?” 第九十回 退亲 恋耽美 正文 第九十一回 她太放肆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九十一回 她太放肆 气氛不复方才的愉悦,虽然双方都带着笑,说出来的话,看向对方的眼神却好似刀枪过招一般隐晦,瞬间凝结。 大太太说完这话,笑着看她作何反应。 颜樾叠交在膝上的双手忽然就松开,她笑的坦然,一双眼睛流光闪烁,像暗夜的星子一般耀眼。 大太太正被她这一笑弄得疑惑不已时,却听她道:“太太以为我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话大太太心头一笑,果然还是太嫩了。 “难道不是为了婚约?我可不知我苏家与颜姑娘有什么其他的什么牵扯。”她说道。 “再说这婚约不过是老太爷生前感份上帮你一次,但我掌家这么多年,从没有徇私之时,为了你我也算头一遭做了。我可以尽力满足你的要求,而我的要求只一条,以后万不可再来,否则休怪我无情了。” 口口声声,引诱她入坑。 颜樾笑着,露出一排白冷冷的贝齿,恬静的脸上由此多了一丝俏皮。 “太太误会了,我今日来确实是为了婚约,不过并非是为了要求贵府履约,而是要退婚。” 退婚? 她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吗? 大太太瞳孔微缩,笑意凝重,“颜姑娘怕不是病重了吧?” 见她这样直白地说出,灵韵着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病怎么会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就跑到这苏家来问婚约的事,而且还要退婚——这不是病的重还能有什么解释?” 大太太的笑容瞬间不见。 她已经没有耐性跟这个小丫头这么耗下去,她是苏家的主母,而她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二人在将来不会有任何交际,自己也无须再理会她。 “太太觉得,既然苏老太爷说过此事,难道真的只是信口一说?”颜樾唇边似笑非笑,问道,“莫非太太真以为当年在望京时,无人为苏老太爷说过的话作证?” 大太太心头一沉。 难不成她见婚事成不了,所以干脆拼个你死我活也要拉苏家下水?未免太可笑了! 这个女孩子太放肆了!亦是她太心软了! 她一向温和慈爱的面上瞬间蒙了层冰。 那些事虽然大太太也只是听苏老太爷在世时提及,但她也并不清楚实情,所以不敢下定论。 不过有一件事她是可以肯定的:连她在望京都找不到门路,她一个孤女又哪里有那等本事? 所以她一定是在诈自己。 大太太将渐渐升起来的怒意又慢慢吞了下去。 苏家是玉,碎瓷瓦片飞来,难不成自己还要迎头撞上去不成? “颜姑娘想要什么?银钱?房产?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为了顾全苏家,该舍的部分也未尝不可,毕竟被疯狗咬上一口可不是好事。”她眉眼间含了一层愠意,早前进门时的笑容荡然无存。“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呵,”颜樾眼睛弯成一道月牙状,“我要什么我方才就已经说过了——退、婚!” “没有婚约哪来退婚一说,颜姑娘可别欺人太甚!” “哦?太太这是不相信我能找到证人一说?那到时候咱们公堂上见分晓也未尝不可。” “你!” 这样的事若是闹到公堂上,他们苏家的脸面,继承人苏沣的名誉,即便不会一落千丈,但忘情负义的名声也会名扬千里。 旁的女孩子最为看重的就是名声,她却好似并不在乎这一点,就这么直白地提了出来。 大太太勉强咽下怒火,换了个语气好生劝道:“颜姑娘,这事情一旦传扬,沣儿是男子倒是没什么,你一个女孩子将来嫁人说亲全靠名声,你母亲不在世,可你还得好生过活嫁人——我劝你三思而行!” “啧啧啧。”颜樾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的模样。 “姑娘,你叹什么?”灵韵问。 颜樾爽朗笑了,“我叹堂堂苏家掌家主母是个傻子。” “你说什么!”大太太气愤地站起身指向她,身子都有些发抖。 “没听清楚吗?我家姑娘说你是个傻子!”灵韵翻了个白眼儿,不客气地再次重申。 这个颜姑娘,软硬不吃,比牛骨头还难啃! 大太太心头压制着火气,忽然怒极反笑,连连冷笑好几声:“颜姑娘有什么见解,我倒是想洗耳恭听!” “首先你弄错了一点。”颜樾收起笑容看向她,眼底是黝黑的深渊,“我今日上门并非是为了求财,也非为了求婚约。而是给您送两个选择的。” 她起身踱步向前,道:“这第一,便是您答应我的要求,主动告知众人是我颜家上门退的亲事,是我颜家不屑与你苏家结亲!” 大太太原本憋着心头的恶火,听到这话,当即冷笑:“你还是收回这话,因为我是不可能同意的!” “你别着急呀太太,我这不是还没说第二个选择么,”颜樾笑出了声,在屋子内来回踱步,“第二则是当作没听到我的话,依旧安排苏公子与严知州家的孙女行婚,但很快咱们就会在明镜堂内见面——太太是明白人,可以细想一下,倘若苏公子终身落下个忘恩负义的名声,想来是太太最不愿意见到的吧?” 私下解决最好,若是闹到官家去,官府插手审案自然讲究证据,颜樾的‘证据’来了一说,苏家抛恩弃情、一聘二女的话可就传出去了。 介时的苏家想要在这样面做文章,可得花好多功夫。 大太太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她是不敢赌的。 第九十一回 她太放肆 恋耽美 正文 第九十二回 威胁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九十二回 威胁 大太太其实只要能沉住气,她既无婚书又无信物,她再闹腾都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但光脚不怕穿鞋的,人一旦不要命不要名,无所顾忌,那就会让人心生忌惮。 颜姑娘的名声虽然重要,但比起日后被人将名字与苏家捆绑,她情愿快刀斩乱麻,与苏家划清界限。 大太太表情几变,却始终沉稳着坐在上首,依旧是一副俯瞰、带着轻微蔑视的眼神看她。 花厅内二人都不再说话。 灵韵看了看大太太,见她面上不见怒气,自家姑娘又带着微笑,瞬时感觉气氛变得很微妙。 躲在外头偷瞧的几个女孩站了许久,后来还是苏慕怕大太太出来撞见,才赶紧拉着苏湘走了。 “真是不要脸!”苏湘气愤道,“大哥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有这么个婚约?这个姓颜的未免也太放肆了,当咱们苏家是什么?” 严小姐听后脸色很不好看。 苏慕拉了拉苏湘的衣角,示意她别再说了。 几人心思各异时,向蕊梅余光瞥见路过的人,张口唤道:“二表姐!” 那人转身皱眉看着她们几个。 向蕊梅屈膝问好,严书卿与苏檬年岁相当,自是微微颔首作礼。 苏檬与苏沣同出大房,想来更加讨厌那个颜姑娘才对。 苏湘转瞬想好了话赶紧上前道:“二姐,这会子你是要去找大伯母?” 苏檬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她从来看不起二三房的几个庶妹,平日里也很少作堆说话,这会儿还是看在严书卿的份上才应声。 苏湘对于她的态度毫不在意,作了忧愁状道:“二姐这会儿还是别去了,大伯母在见客,想来正烦躁着,你去了也未必能得好话。” 苏檬眉眼一挑,道:“哦?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惹我母亲?” “据说是南阳来的那个颜家姑娘,拿了名帖就孤身一人上门了,我方才在外头瞧见大伯母的脸色甚不好看呢!”苏湘说道。 苏檬脑中想起那个眼神静谧清澈的女子。 她烦躁地摇了摇头,冷笑一声:“正好找她,她倒自己上门了。” 言罢直接往花厅走去。 苏慕有些担忧:“二姐这般直闯,要是让大伯母晓得是咱们说漏嘴的,会不会” “这有什么,”苏湘撇嘴不屑道,“你没瞧见提起那颜姑娘二姐也是一脸的厌恶?咱们呐,就好生等着那颜姑娘出丑就是!” 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严书卿自出声以后的家教从来都是严正明身,清世杞人,苏湘这般做法她虽不说,但心里也是无法苟同的,况且 她想起方才窗户缝里的惊鸿一瞥——那个稳静清丽的少女,她也生不出厌恶。 反倒是苏家三房的两个女儿,明显就是搅浑水的严书卿不由地对这门婚事产生了后悔。 她心头烦躁,面上不显,而是抱歉道:“我想起母亲叮嘱我午后就回去,跟各位姐妹玩竟忘了时辰,想必回去晚了母亲该着急了,这就告辞。” 苏湘本就想让严书卿看热闹,她要是走了这戏还怎么看?她有意上前拉住她,没想到手还没碰到,就被严书卿状似无意地撇开了。 见状苏慕只好亲自去送她。 苏湘见她说走就走,心头很是不快,不甘心地跺了跺脚也走了。 转瞬园子里只剩下孤零零的向蕊梅一人。 真是可惜呢。 她求了母亲从桐都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为了心愿百般求了母亲帮她达成,只待苏沣的妻子过门,她就会立马被抬进门作妾室。 然而从她十岁住到苏家,迄今为止已有五年,苏沣依然没有要娶妻的征兆。 她也就等了五年。 此次议亲的严书卿表面性子柔,其实内里刚强清高,这样的人看似难办,其实非常好对付。 瞧方才她的表情,怕是对这婚事心生俱意了。 或许这婚是结不成了。 真是可惜。 她伸出手,摘下零丁枝头的最后一朵花,任手指将它碾碎落下。 花泥碎瓣纷英落下,女子的裙摆划了一个圈离开了原地。 “母亲!”苏檬拐进门瞧见坐在首位上的大太太,侧目一瞧,颜樾端端地坐在窗户对面的座位上,眼神安静地看着自己。 她眉头一皱,语气极为不和善:“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颜大姑娘。” “苏二姑娘。”颜樾起身略微屈膝。 苏檬没有理会她,而是坐到大太太身边。 “母亲,你干嘛理会她,让管事将她赶出去不就好了。” “檬儿别说气话,”大太太见了苏檬难得露出真挚慈爱的笑容,“赶人走可不是我苏家风范。” “母亲!这个女人对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威胁你了?她这个人心机多,前几日我还撞见哥哥跑去见她,您可得小心!” 听到这话,大太太完美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难道沣儿喜欢她? 不,不可以。 大太太瞳孔一缩,心头暗做了决定。 “檬儿,听母亲的,回去。” 苏檬不知为何大太太忽然就让她回去,只好气鼓鼓地看着颜樾。 最后还是不敢忤逆,转身走了。 带她走后,颜樾慢慢起身,慢慢行了个礼,语气轻柔一如来时:“希望太太不要让我失望。” 这个女孩子! 不——她哪里是什么小女子,分明是披着美人皮的恶相! 大太太面上不见丝毫的笑容,阴沉着一张脸,让人看了有些发毛。 二人一站一坐,许久后大太太才道:“如你所愿。” 她要不是为了沣儿,为了苏家的名誉,她会直接让人将她扫地出门! 可是她不能。 大太太掌家多年,很快明白她这是早就有备而来,自己轻敌被威胁也是理所应当,几个呼吸就恢复了面上的平静。 她一双利眼向站在堂中央的女孩子看去。 “那就多谢太太成全了,”只见她盈盈再行一礼,带着微笑柔声道,“这就告辞。” 她动作轻盈,神态端正,像是与熟稔的长辈交礼,丝毫不见扭捏不适。 苏檬守在门外,见她施施然走了出来,心存了许多疑惑,上前却只问出一句:“你来我家到底是做甚么?!” “苏二姑娘以为我是来做甚么的?” 这个女人! 苏檬眉头紧蹙,心里虽对她莫名生不出讨厌,但不知怎么的就是打心眼里不喜欢。 她很讨厌这种感觉,赶紧压下心头的不适,她又问:“你定然是为了婚约来的,你是不是后悔了?或许你跟大哥的约定早就忘了?想要嫁到苏家?不管你心里头是怎么算计的,大哥是不会喜欢你这样两面三刀的女子,我奉劝你死了这条心罢!” 第九十二回 威胁 恋耽美 正文 第九十三回 外出惊心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九十三回 外出惊心 颜樾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不是平日里假惺惺的端庄笑容,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愉悦,从她眼底荡漾的笑意可以清楚的看出来。 即便是不喜欢她的苏檬此刻也觉得,她真是美的有特色,不像那些捏着嗓子、帕子遮脸娇笑的闺秀们,听了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她更像是一缕温柔的清风让人倍觉舒适。 被她这一笑弄得莫名其妙的苏檬皱眉嘁声:“有话说话,你笑什么!” 颜樾凑近几步,眼底的促狭清晰可见。 “苏二小姐其实我有时候很羡慕你的直率,因为这样可以省去很多烦心事。” 言罢带着愉悦的微笑与灵韵离开了。 苏檬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这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 “退婚!” 苏慕惊呼一声。 立在她旁边的苏湘与向蕊梅神色也同样是惊愕。 原本这事就是很让是觉得丢人的,此时被苏慕这么一喊,更加让大太太觉得颜面尽是——纵然事情捅出去,已经没有何脸面之说了。 苏檬闻言瞪了她一眼,苏慕立即缩了缩头,不敢多发出一个字。 坐在主位上的苏老太太沉重咳嗽一声,浑浊的眼珠闪过不明的情绪。 “这事原是我们苏家无理在先,你也不用觉得太过气恼,”她思索了很久才道,“原以为这事过去多年,颜家无人上门,咱们就当没这回事,没想到颜姑娘居然找上门。咱们理亏,受人威胁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你错就错在随意答应了她的条件。” 苏檬抢在大太太前头道:“祖母,这事不能怪母亲,母亲也是为了大哥的名声,怕她做出什么不要脸皮的事,这才——” “檬儿!”大太太轻声呵斥。 “你别说她,这事难办我也清楚,要换做是我我也会同意。”苏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只是你点了头,咱们苏家的脸皮就要被揭掉一层,就当是还债吧,这都是他欠下的。” 二太太鼻腔里发出冷哼,“今日同意了,难保以后不会再来,我看呐,那颜姑娘指不定是个贪财的,下次来或许就会张口要银两了!” 三太太摇头:“那姑娘走时我远远看了一眼,不像是贪财之人。再说她如今住在冯家,难不成冯家还苛待她不成?” 早几年的冯家比起苏家差了不止一阶,但因为出了个冯二爷冯谆,眼光独到才在几年时间里将苏家的生意扩大了不止一倍,隐隐有追上苏家的风头。 家业比起苏家不算小,颜姑娘的母亲又是冯老太太的唯一女儿,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苛待外孙女的地步吧? 苏老太太不作声,屋里的太太姑娘们都闭紧了嘴。 许久后,才听苏老太太道:“这事就应了她,我会亲自让大爷亲手书写一封退婚书,昭告世人是我苏家毁约——但同时要在外头让人传话,是沣儿有了心上人,咱们苏家是迫不得已。” 大太太听后直点头。 苏老太太说完后又对几个孙女和外孙女道:“你们近来就别往外头跑了,待在家里做女红抄字帖,到时候我要亲自检查。” 商议完后一屋子人都退了个干净。 苏檬扁着嘴有些不高兴:“母亲,明明是那颜樾生事,怎么惹得咱们都要被禁足?” 大太太心烦意乱着,听到这话脸色一沉:“你祖母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让你们出去你们听从就是了,最近家里事情杂乱,你们别跟着添乱。” 最后一句除了说给苏檬,自然也说给其余几个女孩。 跟着出来的苏慕看了苏湘一眼。 向蕊梅目不斜视点头称是,苏慕苏湘这才跟着应声。 跟着出来的二太太不冷不热道:“大嫂性子好,咱们可平白跟着受累,指不定以后出去就要被人背地里说是忘恩负义要说这大少爷至今都没见个人影,倒也真是耐得住性子。” 大太太一向对二太太是能忍则忍,这会子却莫名不想再忍了,眼睛瞥了她一眼,语气横直道:“沣儿作为族长继承人整日里为了家族生意奔波受累,有人在家中坐享其成也就罢了,恼就恼在一出事就迫不及待忙着推脱,生怕沾染半分,真是人让人无故心寒。”末了问道:“二弟妹,你说这样的人可不可恨?” 二太太被大太太忍让惯了,忽然听她回嘴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哽了好久才讪讪回了一句:“我院里还有事,就不跟大嫂闲聊了。” 随即侧身拂袖离去。 三太太极会看人脸色,见大太太如此,赶紧带着两个女儿行礼也回去了。 大太太只感觉头痛无比,忍不住扶额。 心底却愤恨。 这明明是老太爷欠下的债,却要沣儿来还,凭什么! 秋露心惊胆战地在听雪院等了几个时辰,期间冯呈修还来找过,被她以颜樾午睡的名头糊弄过去。 见到颜樾主仆二人出现在院子门口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怕什么,我说过只出去一个时辰。”颜樾笑着道。 秋露苦笑道:“姑娘不晓得,老太太定下的规矩纵然是大爷二爷也不能忤逆,婢子贱命一条受罚也就罢了,姑娘身子娇弱怎么能受得起责罚。” 这话虽然是无心,倒是引起了颜樾的注意。 二人服侍颜樾重新换了套衣服,刚坐定喝茶松口气时,外头却传来人声。 “表姑娘。”柳妈妈带着酒窝的笑意亲和力十足,“老太太方才午睡醒了,不知怎么地就奴婢亲自来请您去一趟秋霜院。” 柳妈妈以为她要问,没想到颜樾立即起身就走。 她笑了笑引着颜樾去了秋霜院。 冯老太太午睡刚起,但神色有些异样,从颜樾进门就将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 摈退众人,柳妈妈立在旁边伺候,屋子里没有第四个人。 “我听门房说,你午后出去,方才才回来?”冯老太太问。 “是。”颜樾干脆利落地承认。 冯老太太这个人掌控欲极强,冯家上下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是躲不过她,还不如直接承认以免多费口舌。 冯老太太却好似没料到她想也不想就直接承认了,瞥了她一眼,缓缓道:“你去哪里了?” 颜樾神色平静,语气轻柔,丝毫不见慌张:“去了苏家。” “哪个苏家?”冯老太太追问。 颜樾笑了,但却只是微笑,她道:“难道外祖母当真不知道?” 第九十三回 外出惊心 恋耽美 正文 第九十四回 盛怒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九十四回 盛怒 柳妈妈觉着自己是真不了解这位表姑娘。 她性子不算好,几乎是有仇必报,甚至很小气。 但她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大胆,敢正面对立老太太,而且还依然保持着微笑——柳妈妈能看出来,她的笑是真诚、真正的,并非故意虚势。 但却从她身上看到了姑太太的身影。 当时的冯老太太质问她选择家族还是颜奉时,她毫不犹豫选择了颜奉。 虽然一个是笑,一个是梗着脖子不低头,但同样的都是坚韧不屈的女孩子。 果然,冯老太太听后带着怒气道:“不过回来个把月,就觉得自己做的事无人知晓?还是自以为能做到一切?” 颜樾道:“外祖母这话说的真的好生奇怪,我做我认为对的事情而已,难道有错?” 她无辜的模样让冯老太太心头火气蹭蹭直冒。 “虽然没有婚书,但只要有口证,怎么着苏家都得点头同意这门亲事,你却自作主张跑到苏家说退婚,倘若不是苏家送来的退婚书,我还被蒙在鼓里,以为你当真是来听我的劝——”她眉头紧蹙,沉着声道,“我真是看错你!” “外祖母这话更奇怪了,”颜樾笑,“我从来没说过要赞同与苏家的婚事,更别提嫁到苏家了,即便是母亲在世时也从未传信让苏家履约。再说苏家已经选择背弃约定,另聘严知州的孙女,这样的行径以后被人晓得,我在其中只会被做谈资笑柄,为了杜绝这样的事,只好提前将此是了结——这有什么错?” “自你到凤城,我可亏待过你?吃穿住用哪样不是冯家最好的?你就是这样回敬我的?”冯老太太道。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年纪这么大还不要脸的。 重活一世倒是让她涨了不少见识。 “外祖母觉得仅凭锦衣玉食就能让我改变主意?”颜樾笑,但笑容已不复温和,而是带着一丝嘲讽,“我可算是知道为何母亲非要忤逆您嫁到南阳去了。” “你!”冯老太太气结于胸,好半天没说上半个字,最后只看着她冷笑,连连说了三声好。 “既然你这么不屑锦衣玉食,那你就去穷乡僻壤过活,也算是全了你的心意!” 颜樾收起笑容,连拜都不屑行,立身道:“那就多谢外祖母厚爱了。” 少女的身影慢慢消失。 冯老太太终于遏止不住,手掌重重拍在小几桌上,桌上的茶杯一震,溅出几滴茶水在桌上。 “老太太仔细手。”柳妈妈劝道,“表姑娘是个聪明人,只是被迷了眼睛看不清好的前程罢了,您无须跟她计较,待她仔细琢磨琢磨,定能想通。” “哼,我原本就不想逼她,想让她自愿最好,但现在看来,她跟她那个娘一样,都是蠢笨之人!” “那这退婚书怎么办?”柳妈妈目光看向书信,那上面字体正楷,书写工整,苏家家主的印鉴更是刺眼。 冯老太太冷哼一声,目光锐利:“拿去烧了,这种东西以后别送到我跟前。” 柳妈妈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住了,拿了退婚书退步出去。 ※ 下过秋天的最后一场大雨,天气开始有回晴的迹象,只是秋季凉爽的风开始变得有些钻骨,凉意阵阵。 一条由宽渐变得窄许多的路上,有辆油顶小盖的马车在慢慢行驶,车身驶过略微泥泞的路面留下深深的两道轮毂印记。 车夫是个年已五十的老人,但驾车功夫却是十分熟练,泥泞路上丝毫不见颠簸,此时快瞧见前面的村庄了,车夫头微微往后侧道:“表姑娘,马上就到了。” 马车内的人似乎睡着了,老车夫也不在意,回头继续赶车。 没想到此时车内的人却轻轻‘嗯’了一声。 颜樾伸出手将车窗帘子掀开半面。 仅仅半面车窗能瞧见外头无边的田野以及大片的树丛野花,刚下过一夜的雨冲刷去连日来的闷热,在这清风碧空中,天地农物苍茫中透出秋高气爽的爽利,只让人心头觉得开阔明亮,心情也忍不住跟着活络起来。 “真漂亮!”灵韵也掀开另一边,由衷赞叹,“闻着这味道真舒心,比在冯家好多了!” 颜樾失笑,道:“早上还有人在抱怨乡下如何不好,这会那人倒是不晓得藏到哪里去了,灵韵你晓得她哪里去了?” 灵韵难得露出微窘的表情,“婢子这不是一直都在姑娘身边带着吗,以前被人伢子带着时也没去过乡下,凭着别人的说法心里头自然是嫌弃的不过要是让婢子早晓得这般好,哪里还有诸多抱怨!” 颜樾笑了笑,没再调侃她,因为不远处的农舍已经愈来愈近了。 颜樾放下帘子,灵韵帮着她理了理裙子,马车就停稳了。 “表姑娘,到了。” 颜樾下了车,被灵韵扶着站稳了才瞧见面前不止老车夫一人。 他身后不远处还立着几人,见了颜樾,想上前些又踌躇着,还是老车夫招呼他们:“快过来见过表姑娘。” 几人上前几步行了礼,颜樾这才看清楚。 一共四人,两位年长的看来是夫妻,旁边立着一个身量颇高的少年,看模样有十三岁了,模样与年长的男人有些相似,看来是父子。 另一个则是个同颜樾一般大小的少女,饶是粗麻布衣也遮不住她清秀的脸,她眼神澄净,此时正好奇地打量她。 老车夫向颜樾施了个礼,道:“表姑娘,这二位是庄子上管事的王申以及他家里的,那两个是他的儿女,您没来之前就住在这里。不过您放心,因着老太太有时候会来庄子上,所以主屋一直无人居住,但每日都在打扫,十分干净,您这会子累了可以即刻去歇息。” 颜樾对着老车夫与王申夫妇略微颔首,“有劳。” 王姑娘引着颜樾主仆去了主屋。 的确如老车夫所说,这屋内外东西完好,不染纤尘,的确是经常有人打扫。 她坐在临窗的大榻上,手摸了摸几桌的油润,露出个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王姑娘的杏眼笑成月牙:“回表姑娘,我叫王月。” 月与高高在上的太子侧妃同名呢。 颜樾笑容一沉,却并不改色。 灵韵却并不高兴:“姑娘面前要自称婢子,我呀你的,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王月像是做错了事,笑容瞬间消失,有些担心地看着颜樾,垂目行了个礼:“我婢、婢子知罪。” 她行的礼腿没有弯下去,原本放在腰间的手也错放在了腿上,似乎是临时借来的,并不熟练。 灵韵做了颜姑娘很多年的大丫鬟,总是有点派头的,见王月有心往姑娘身上凑,难免有些紧张,说话不注意就重了一些。 见王月这般惊慌,反观她倒是有些受了惊吓。 颜樾看出她的小心思,笑道:“别紧张,灵韵她待在那里太久了,自然有些看重礼数,但本意不坏,你别放在心上。” 王月小心地看了一眼灵韵,快速收回目光屈膝:“是。” 第九十四回 盛怒 恋耽美 正文 第九十五回 庄子上的王家人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九十五回 庄子上的王家人 这话刚说尽,外头有人打帘子进来。 是王申家的。 王月的相貌跟了她母亲,一样的清秀温婉,王申家的进门后屈膝行礼,笑着道:“钟车夫方才走了,说是不打扰您休息就不来告辞。” 颜樾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王申家的像是有话要说,王月晓得母亲要说什么,暗自瞪了一眼,王申家的犹豫过后还是吞下话和女儿一起退了出去。 “娘刚刚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就要说了!”王月拍了拍胸脯道。 “月儿呀,大家虽然猜测表姑娘是因为得罪了老太太才被送到这里的,可凭那表姑娘的容貌与周身气度,老太太决计不会轻易放走的,你就别犯懒了,好好跟着表姑娘说不定以后有大造化呢!” 对于颜樾来田庄,王申家分为两派。 王申与儿子听了村上其他人的说法,心中断定颜樾是开罪了老太太才这样的,不然为何只有颜樾和一个丫头来这里? 王申家的则认为表姑娘和老太太必然是吵架赌气,老太太一气之下才将表姑娘赶到庄子上来。 她可是听说表姑娘与苏家存在婚约呢,老太太怎么会舍得不理会这个外孙女? 王月对于母亲说的话存疑,如今见了颜樾才真正信了! 可越是这种时候,她反倒胆怯了,万一表姑娘看不上她怎么办?万一觉着她不够机灵如何是好? 王申家的作女儿家时是远近闻名的利刀嘴张寡妇的独女,除了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艺,还传承了一双利眼,看人极准。当年王申求娶她时,家里是家徒四壁、落地生灰,连小偷路过都要吐口唾沫。饶是这般清贫,她也不顾张寡妇的劝阻执意嫁给了王申,为的就是他的稳重厚实,是个可靠之人。后来也果然如她所愿,王申因为办事牢靠被选中做了冯家邕县田庄的管事,虽然不大,但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那表姑娘眼若星子,额头饱满,唇瓣如玉,双颊上方的鬓角汇聚地各有点痣一颗,是大富大贵的相。 她再三打量,心中断定她并非空有美貌的女子,这才又坚定了无论如何也要让女儿待在她身侧的心思。 见母亲这般坚持,王月想了想,觉得除了那个丫头有些厉害,表姑娘好像没有听说的那般凶恶,只犹豫了不过一会,心里头虽有些犹豫,还是点头应下了。 这是她自重新活回来,还是头一次睡得这般安稳。 没有做梦,亦无呓语冷汗,平躺着连身也没翻一个一觉睡到大天明,灵韵看她睡得这般香甜,都不舍得叫醒她。 醒来时,窗棂上已经有阳光照射进来了。 颜樾揉了揉脖子掀被子起床。 灵韵端着水盆进来,见她睡醒笑着放下盆子走过来:“姑娘昨夜睡得可真是好。” 或许是这里难得让人放松些。 颜樾不作解释,笑了笑站起身洗漱。 刚洗漱更衣完毕,王月就送了早饭进来,颜樾看着她摆饭,主食是小米粥、素馒头,拌了个三丝,以及清炒豆角,有红有白有绿,虽然都是清淡口味的,但看着就让人莫名舒心。 王月虽然身量纤细,但动作却不怎么轻柔,摆几个碟子撞得桌子直响。 在颜樾看来她应当是没怎么做过这些事,所以才不熟练。 王申虽然只是个田庄管事,但他这一家子住在庄子,除了年节时的物资供奉及账本汇报,基本是属于上管不着下够不着的位置,王月娇生惯养一些也不让她意外。 但灵韵对此看法不一,在她看来王月这是故意的。 她皱着眉头道:“笨手笨脚的,别来伺候。” 王月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得了母亲的劝这才甘愿作伺候人的事,哪晓得这表姑娘看着性子是个软和好说话的,反倒是这个丫头,从昨日来了就嫌这嫌那、挑三拣四的,一会儿嫌弃床铺太硬,一会儿说茶不够好,弄的父亲母亲都忙前忙后的,然而表姑娘这个主子也不开口阻拦这主仆颠倒的样子实在是让她又是疑惑又是生气。 除了王申夫妇的疼爱,王月本身性子也不是软的,于是硬刚着声音回答:“谁说笨手笨脚就不能伺候了?我婢子能做的事估计灵韵姐姐你也做不到!”她一时改不过口,略显得底气不足。 灵韵听后更加不爽,在颜樾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哪个丫头敢跟她这么叫嚣,她冷眉竖对,口气不悦道:“哦?你倒是说说什么事?” “我”王月看了颜樾一眼,见她半垂着眉眼,手里的勺子搅着粥,似乎对她们之间的拌嘴并无兴趣。 她心一横,迎面对视:“既然姐姐不信,那我只好” 她话还没说完,手起落下,面前的红漆木四方桌瞬间就少了个角。 桌面上的碟子都齐齐碰撞,但神奇的是居然都没有打翻,除了颜樾正在搅动的粥洒出来一些,其余的都无事。 灵韵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在这里动手,更没有想到——她看向那缺口,层次不齐的断口,明显是蛮力劈开的。 这女孩子,怎么看着瘦瘦弱弱的,手劲儿这么大! 颜樾抬眼看向她。 王月见她目光抬起,心里还是有些怕的,后悔自己太过于冲动了,万一表姑娘迁怒父亲母亲该如何是好 好在颜樾并无发怒,反而是面带微笑问她:“你娘应该有话对我说吧?你去将她请来吧。” 王月眨了眨眼睛,再三确认颜樾的表情并非有变这才跑了出去。 “姑娘!”灵韵叫道,“她也太大胆了!” 而且,她能感觉到姑娘是喜欢王月的。 颜樾摇了摇头并且笑了:“王月性子虽然莽撞,但本性不坏,说不定你们将来还会成为好姐妹呢。” 谁要跟她做姐妹! 灵韵心里嘀咕。 庄子庙小,统共就正左右加厨房、柴房以及仓房几间,王申家的很快就被王月带来了。 “见过表姑娘。”王申家的略屈膝行礼,她早年因为做豆腐的手艺曾在冯家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老太太多食生厌才折返家里,因此礼数很是周全。 颜樾点头,直言:“我此行是为清心养病,匆忙之下只带了灵韵一个丫头,现在住下来才觉着有些不够使唤,我见王月生的模样好,做事也伶俐勤快,便想让她在我屋里待一段时日,以后若愿意跟着我就罢,若是愿意留在庄子上,我也不强求——不知我这样贸然的提起会不会让妈妈为难?” 第九十五回 庄子上的王家人 恋耽美 正文 第九十六回 偷盗者竟是你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九十六回 偷盗者竟是你 王申家的听了女儿的描述有些担心,眼见表姑娘这么说,脸上瞬间起了笑容:“哪儿的话,奴婢这丫头什么样还是清楚的,有幸表姑娘您不嫌弃,她这笨手笨脚的,怕冲撞了您——” 面上的笑容已经回答了她,显然这是在说漂亮话,颜樾心知肚明,笑了笑表示并不在意:“我的丫头不需要多灵敏,只需要一条——忠心即可。” 王申家的听了这话,显然清楚颜樾是真对女儿青眼了,于是笑容加深,看着一旁的王月还愣着,于是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跪下磕头,表姑娘这是认你进屋了!” 王月一听,赶紧跪下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颜樾道。 灵韵虽然不喜欢她,但心里头已经在思量是否因为王月手劲儿大这才让姑娘喜欢的。想着想着她默默抬手看了看不算细嫩的手,想了想一掌拍下桌角的痛—— 嘶,她还是做别的吧。 王月就这样留在了颜樾屋里伺候。 过了晚秋十月,很快进入冷峭的初冬。 虽然冯老太太从未派人来看望颜樾,但也从未有让庄子苛刻吃穿用度的消息传来,因此颜樾过得还算舒心。 不过即便王申夫妇再有心,也是能力有限。 因为颜姑娘自小体弱的原因,一入了冬日就膝盖酸痛,仿佛有冷风往骨头缝里直灌,庄子上买的灰炭灰渣太多,加上保温时间太短,因此很是麻烦,于是颜樾自个出钱买了银丝炭,主要用作写字百~万\小!说时候用,买回来是还送了一篓到王申那里,表示感谢。 王申家的看了直欢喜,听了王月提起银丝炭的价格,更加舍不得用,只待到王慷从学院里回来时才在他屋子里点上。 期间颜盛的信辗转被送来一封,想来颜盛有多加练习,字写的比她离开时更加的漂亮了。 信中说,自从颜樾走后,方先生就住进了颜家,颜盛每日上午读书练字,下午便学习商行的事,字里行间尽是期盼,似乎有意撑起颜家商户的意志。 少年心性总是高昂的,颜樾只当他是一时兴起并未作重视,只替颜奉夫妇感叹颜盛的成长。 信中还提及那个柳参,自从那日回去后,就没了声息,众人只当他是羞愧,毕竟这事全南阳城都已经传开了,柳参的瞎眼老娘得知后,差点撞墙而死,后来还是邻居发现救了下来。众人这才晓得柳参根本就没回去。 只在上月中旬时,有人在外头的田里干活才发现了柳参的尸体,仵作验尸给出的结论是醉酒失足摔死的。 这话大家都不信,试问谁会无缘无故跑那么远去失足?况且他当时还喝醉了酒,说是倒地不起估计还有人信。 颜樾忽然想起了那个表面柔顺、善解人意,实际使阴招的汪盈。 忍不住感叹一句,苏少爷的桃花还真是多。 不过这事与她已经没有多大的关系了,就此揭过就忘,再也不提。 凤城虽然是南江九城之首,但因地理图原因反倒是最先进入冬季的,不过十一月初头就已有落雪的征兆。 王月在颜樾身边伺候了月余,也渐渐了解了这位表姑娘的性子一二,遇到不讲理的灵韵自然也晓得怎么反击了,而不是空手劈桌角——毕竟一张红漆木的桌子值十五两呢。 ※ 颜樾望着零星飘下的雪发呆,不远几里外的地方有人立在树下看着远处的庄户皱眉。 很快有个人出现拢手恭敬道:“公子,前面农户有人居住,人口较少,只有四五人,咱们要是控制也是轻而易举。” “不。”公子道,“不要惊动,咱们是借宿不是打劫,别这么兴师动众。”再说他们此行目的隐秘越少人晓得越好。 那人不敢抬首,依旧保持姿势:“属下是担心她们不配合”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有暗兵追踪,他们若是就这么待在外头,当靶子是一定的。 公子回头看了眼另一个高大些的蒙面人肩上扛着的小少年,往田庄走去:“尽量游说,只要提银子无论多少都给。” 那人不清楚这小少年的身份,只惊讶公子所说的话。 他此行身上是备足了银两,未写数目的银票都带了好些,且都是汇通商行的存支票,只要写下数目盖上印鉴,哪怕那是个足以吓死人的数目也会照兑不误。 那随侍惊讶过后,心里头也就对小少年多了一层猜测,于是不敢再多说半句,招呼后面打后手的几人跟上。 雪慢悠悠地下着,天地都静了下来,不时有风从透气的窗户缝里窜进来,足以让人感受到屋外的寒冷。 火苗轻轻跳了两下,灵韵打了个哈欠,见颜樾还在百~万\小!说,起身将窗户关严实,劝道:“姑娘早点歇下吧,看久了对眼睛不好。” “好。”颜樾将书递给她,顺从地躺下睡觉。“这里不是冯家,没那么多规矩,你自个回去睡下吧,夜里我需要喝水自己倒就是。” “那怎么行?”灵韵迟疑道。虽然她很想回床上睡而非睡脚踏,但她还是放心不下颜樾。 “没什么不行,这里守了这么久,我夜里可起来过一次?”颜樾劝道。 灵韵听她这么说,一回想倒真是她说的这样,于是点了点头。 灵韵用火垫子压了压灯芯,屋子里光线暗下来,只留有微弱的一点光。 本就是强撑着要看完书的,一躺下后颜樾的眼皮就打架,灵韵做完事情不过半盏茶时间,她就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灵韵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屋内暗了下来,只有外头的夜光照了些许进来。 半个时辰,床上的人应该是睡着了。 有个高大的人影摸了进来,在窗户上投下个微弱的影子。 他慢慢摸索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哐啷’一声,什么东西掉了。 他紧张地看向床榻——床上的少女翻了个身,似乎又沉沉睡过去,并未惊醒。 黑影轻轻呼出一口气,慢慢矮下身子去捡地上的东西。 谁知他忽然感觉不对劲,抬头一瞧——床上熟睡的人此时正起身坐在床沿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 “你是谁?” 屋主人发问,听声音是个小姑娘,但这么一惊吓,黑影手里的东西再次掉在地上,还咕噜噜一路滚到了少女的脚踏前。 第九十六回 偷盗者竟是你 恋耽美 正文 第九十七回 投宿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九十七回 投宿 少女悉悉索索在床边摸索着,慢慢点亮手里的火折子。 待看清楚双方面貌时,皆是一惊。 “你!” 颜樾也罕见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孙少爷?!” 再看滚到脚下的东西,分明是一只啃了几口的苹果。 孙衍隼微窘,脸色涨的通红,却支支吾吾不晓得说什么才算应景。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道。 孙衍隼也很想晓得,为何他半夜偷跑离家,又累又饿之时摸进来的居然是她的闺房! 见他不说话,颜樾还要追问,外头却传来一阵动静。 二人皆是一惊。 孙衍隼惊的除了颜樾的闺誉,还有就是他的名声,但外头有人他不能直接出去,在颜樾面前爬窗户他又觉得舍不下面子,一时间焦急万分,却是半步都挪不动。 颜樾倒并非心急,她好笑地看着孙衍隼在原地跟木桩子一样呆着,想了想道:“此时出去不妥,我的丫头马上会进来。不如你先去后面的书房隔间躲一下。” 话刚说着,外头就传来灵韵的声音:“姑娘!” 这下哪还容得下他多虑,赶紧躲到隔间去了。 颜樾觉得能瞧见他这狼狈样倒也是难得好笑,却很快收起了笑容。 灵韵推门进来:“姑娘没事吧?婢子听见动静就立即过来了。” “没事,”颜樾安慰她,“去瞧瞧外头什么动静?” 灵韵点头哎了一声,关好门出去了,片刻后又折返:“姑娘,是来了几个男子要投宿,王大叔正在前头呢。” 有人投宿? 颜樾瞧了瞧外头的光景,一片黑漆漆的,除了微弱的夜光外头是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时辰差不多是二更,却有几个男子来投宿,未免太过于奇怪了。 她思索片刻,决定起身亲自去瞧瞧。 灵韵瞧见她这架势,赶紧上前摁住她:“姑娘身娇体弱本就不好,外头凉怎么能出去?” 门这会再被人敲响,传来女子的声音:“表姑娘,您醒了吗?” “进来罢。”颜樾道。 王月从外头进来,她简单披着外套,头发也散着,看起来也是睡梦中惊醒的,进门就道:“表姑娘勿需惊慌,是东阳一户商户家的小公子病了,家仆护卫带着人去城里行医,本是可以在闭城之前进去的,只是怕小公子病情加重,于是走的慢了这才耽搁了时候,以至于这会子还在外头流连。虽说是借宿,不过是借个屋子待一宿罢了,姑娘别害怕,爹已经在外头与那护卫商量了。” 她三言两语将外头的情形首尾说了个清楚,颜樾点头,还是要起身:“我出去瞧瞧。” 王月赶紧道:“表姑娘且慢,爹让婢子过来就是特地让婢子告诉您别出去,依他打量那护卫头气宇轩昂,容貌过人,且身姿高大,根本不像是寻常商户的护卫,倒像是哪家武官贵家的公子,再说被后头人扛着进来的小公子——婢子凑过去看了一眼,那小公子并无不妥,不像是生病倒像是睡熟了,那么大的动静也没将他吵醒,真是有些怪异!爹觉得奇怪,所以特地递话让婢子过来给您报个信,也好让您明白前后。还嘱咐说,在没弄清楚对方是谁之前,表姑娘还是待在屋子里别出去。” 颜樾心头一紧,神色凝结了半分。 见她不提要出去的事,王月呼了一口气,又道:“婢子这就出去看看,待会回来禀告。” 说完后,转身出去了,走之前还将门关好。 虽然王月这般解释的轻松,但颜樾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姑娘,您歇下吧,外头人多口杂的,您不便出去,婢子就在门口守着,要是有什么不妥立即进来给您禀告!” 谁知已经躺下去的颜樾‘忽’的一声又坐了起来:“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灵韵一愣,虽然担心,但晓得姑娘有姑娘的想法,于是想了想,松口道:“那您一定不能凑近了,咱们远远地看清楚情况就回来。” 颜樾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直接起身往外走。灵韵一急赶紧将屏风上搭着的外衣给她穿上,又将披风裹在她身上,略微整理一番后,伴着她往外头走。 外头雪还在下,但几乎是见地即化,微不成积。 饶是如此,外头的冷意袭来还是让灵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赶紧看向颜樾,见她的一张白皙的脸被披风围着,橙红的灯火印影在她的脸上,照的一双眼睛在黑夜里犹如星子发亮。 她的目光盯着外头,对于冷意仿佛毫无察觉。 灵韵疑惑,回头去看,只见门口立桩处立着两个人,屋檐下点着灯笼,两人的样子是看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个是王大叔,另一个侧背着她们,从这方向看去只瞧见他挺拔的身姿,以及半张冷厉刀刻的侧脸。 他和院子里的其余几人一样穿着墨青色的劲装,腰间配有短刀,其中一个肩上还扛着个人,看身形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纵使那人肩上扛着个不轻的人,但目前看来却似乎十分轻松,与另外两人立在西房门口处如石头一般动也不动。 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这是颜樾的第一感觉。 “表姑娘!您怎么出来了!” 王月急匆匆地赶过来,低呼一声,随即瞪了灵韵一眼,“怎么让姑娘就这么出来了!” 灵韵心头有些憋屈,但确实自己没做周全,也不反驳。 谁知这轻巧的一唤倒是让门口的两人齐齐回过头来。 昏黄的灯光照在那人的脸上,能看到他细腻白皙的脸,深邃的双眼,这样精致的脸长在一个男人身上未免太过于精致,但他浓密的刚刚好的眉毛弱化了这种女气,平添了几分英气。 任谁看到这样一张脸都绝对不会忘却。 灵韵想。 然而在颜樾却如遭重击,仿佛全身的血液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脑子里一片空白,分不清楚周遭一切,只剩下那人的脸在眼前晃悠,让她心如刀绞,甚至连痛的直觉都没了,只剩下一片麻木。 颜樾脸色苍白,更是紧紧抓着灵韵的手半分不撒。 灵韵有些吃痛,但此时更令她心急的是姑娘为何忽然变成这般,她着急唤出了声:“姑娘!” 第九十七回 投宿 恋耽美 正文 第九十八回 失神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九十八回 失神 不远处的二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王申瞧见不对劲,疾步走过来:“表姑娘这是怎么了?” “无事,或许是受了冷风有些头痛。”她的脸似乎恢复了些许的气色,安慰道。“王月已经同我说了,这是怎么了?” “那位年轻人带着几个手下和东家的少主来投宿,想必月儿告诉您了,因着西屋本是放杂物的无人住,我想着不惹事端让他们歇脚一晚,不过是他要给我银子,我想着是帮人怎么能收银子,正在议论着,您就出来了。” “银子收了就是。”颜樾道。 王申没经历过这样的事,疑惑问道:“为何要收银子?” 在他看来,这等同于邻居互助一般,不过你来我往罢了,哪能谈钱这么低俗。 颜樾口气不容拒绝:“您听我的就是,银钱交易比人情要可靠的多。再说咱们不是不想惹麻烦么,钱货两讫,这是最好的法子。” 王申不是糊涂人,他顺着颜樾的话往里一思索,立刻明白了其中意思。点头称是:“您说的是,我这就去作安排。”他看着颜樾的脸色,踌躇片刻问道:“表姑娘是认识那位?” 方才颜樾的神情他们可都是看见了,虽然天色昏暗,灯光朦朦,还是能瞧见她眼底抑制不住的震惊。 “不过以为遇见了以往的熟人,细看之下认错罢了。”颜樾淡淡道,神情再无方才的震动。 王申是个注重身份礼节的人,饶是有些疑惑却也不敢直接盯着一个姑娘家看,于是点头道:“外头凉,月儿,你与灵韵姑娘一同送表姑娘进去休息,这里的事我来处理即可。” 王月赶忙称是,与灵韵一左一右扶着颜樾进了屋子。 安置好颜樾睡下后,两人才退到了外屋,王月出去帮照,灵韵却是不敢再擅自出去了。 过了许久,外头的动静完全静下来后,青纱帐帘后面的少女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她对于那位岂止是认识。 她在前世作安阳候嫡小姐时,两人自小就因为沾亲缘的关系玩到一起,后来拜了同一个师傅,除了上茅房和洗澡,大部分时间两人都是黏在一起的。 二人母亲在一起闲话时,总笑称要他们连理,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几次后,这才收了这个话头。 倘若自己点个头,说不定那时她就是宋国公世子的未婚妻了。 她在牢里时曾恨过他,但重活一世后才想明白自己纯属迁怒,但事实于前,她想要去救弟妹,却并不想面对过往,这样的矛盾结合下让她心里头的结愈发的大。 直至今日见到,她才心觉自己过往的平静是多么虚伪。 裴君烨! 颜樾细细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心里头的五味杂陈取代了早前的恨意,胸口忍不住漫过阵阵苦涩,让她心头困窘难挡,眼底却慢慢濡湿了。 躲在屏风后头的孙衍隼将外头的动静听了个大概,想要仔细去听,却只听到床上传来的不寻常的声音。 这声音 她是在流泪? 孙衍隼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根据孙家隔壁豆腐西施的女儿——小西施被欺辱后躲在墙角想哭又不敢哭,只能默默流泪时的声音,让他瞬间感受到不寻常的熟悉感 孙衍隼默默地拢了拢颜樾给他的小被,心底默默想,外头丫鬟并未走,他此时发出声响必然会引起麻烦,外头又有那么些人留宿,他根本没办法去查看 转瞬又想,自己干什么要关心她哭没哭! 几番胡思乱想下,终究抵不住困倦,沉沉睡了过去。 颜樾揉了揉额角,以手支颐坐在妆奁前。 灵韵担忧道:“要不让王大叔请个大夫来瞧瞧吧,昨儿夜里受了凉,您手都有些烫,可不能耽搁。” 颜樾听了直摆手:“用不着,我身子还没娇弱到那个地步。”她这会子想起还在屏风后头的人,转念道:“你去厨房瞧瞧有没有雪耳,熬上一碗来。” 雪耳熬出来怎么着也要半个时辰,即便不是灵韵熬,来回的时间也足够他出去了。 灵韵极少听到颜樾主动要求吃什么食物,听后不敢多待赶紧去了。 “出来吧。” 孙衍隼活动了筋骨,慢悠悠地走出来。 为了避嫌,颜樾没有更衣,而是套了件外套,发髻虽未梳好,但却是整洁模样。 难得她未施粉黛,整张脸即便是素着,却也是清丽脱俗的容貌。 就是脸色有些白。 孙衍隼踌躇着要问昨夜的事,颜樾却先一步开口:“你藏在后头确实不方便,不能给你预备热饭热菜,桌上有清茶糕点,你将就将就带上或者用一些。” 看她的神情,孙衍隼反而好奇问道:“你不好奇我这是去哪里,要做什么吗?” “从你路过这里看方向,应当是去凤城。至于你为何去既然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自然是有不能言说的原因,我又何必多问呢?”不知是不是脸色极差的缘故,他总觉得比起在南阳城时,她此时的神情淡淡的,甚至有些冷漠。 这让他一下子反倒不自在起来。 他一向恃才傲物,关于这事旁人求他,他都不会透露半个字,但在她这番神情面前,居然自己主动开口解释:“我去是因为我想参加乡试!” 他只透露一句,她应该感兴趣的吧? 谁知颜樾依旧淡淡看了他一眼,甚至只说了一个‘噢’字。 孙衍隼有些赌气,觉得她不识才,自己有必要好生跟她说道说道。 他拈起一块梅花形状的糕点送到嘴里咬下,道:“乡试在明年八月,可你晓得我为何这么早就要去凤城么?” 颜樾已经转过身,有些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妆奁屉里的绢花。 “因为我娘不允许我入仕!”孙衍隼似乎习惯了她这番模样,自顾自说道,甚至泄恨一般狠狠咬下一口糕,“所以我得去凤城,因为翰林院的主考官下月就要来凤城,要是我能拜在他门下,并且提前递了考试名册,我娘就再阻拦不了了!” 听到这里,颜樾似乎来了点兴趣,问道:“你娘为何不允你入仕?” 难得见她搭腔,孙衍隼心里头有点高兴,但提起这事更大的郁闷涌上心头:“我也不晓得,我爹也从未提及,只说是我娘与望京的人有些错失,还说要是我以后再提这事,就将我的腿打断,教我以后再也不能出门。” “你怨她?”她回头问。 仅仅因为自己的恩怨就无故断送后辈的抱负,这样的父母听起来不算好。 “怨?我不怨她。”孙衍隼摇头,“只是感觉自己的一腔才华不能得到施展有些可惜罢了。” 颜樾听他这么自夸的说法,忍不住噗哧一笑。 孙衍隼红了脸:“你不相信?!凭我的才学,别说入仕,以后官拜内阁都不在话下!” 被一个女孩子嘲笑不是什么让人舒心的事。 尤其面前这位,还是个不寻常的女孩子。 他原以为她要继续与他斗嘴,却没想到她收了笑容,认真道:“我自然是信的,你有这个能力。” 他口里含着半块糕,平生第一次失了神。 第九十八回 失神 恋耽美 正文 第九十九回 无药可医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九十九回 无药可医 王月进来时,屋里除了颜樾早就没有其他人了。 “那些人走了吗?”她装作不在意地问。 “走了。”王月从箱拢里取出一件素青色的羊羔毛边小袄及下裙,服侍颜樾更衣,“卯时刚过就走了,还是爹发觉的——他心里头不放心,一整夜都没合眼,确定那些人走了后才合衣躺下睡过去。” 虽然清楚他并非是懒钝之人,但听见人走了心里头难免有些失神。 是啊,他依旧是宋国公的三代嫡子,手握暗卫大权,随手一指就会有无数人替他卖命做事。 而她现在只是南阳画师家的女儿。 两人岂止是相差甚远。 再说,如今二人本就是陌生人,她还在期盼什么呢? 颜樾将这念头不过思绪半刻,便将它通通都抛诸脑后。 ※ 冯家此时也有人一夜未眠。 柏氏及屋子里的人都紧张地看着大夫施针,金针刺入冯呈修稚嫩的脖子时,她忍不住侧过头,不过几个瞬间已是泪流满面。 这已经是三天内请的第八个大夫了,凤城内所有的名医几乎都踏进了冯家门,药也强行灌过,针也施过,可就是无一人诊断出冯呈修为何昏迷不醒、高热不退,柏氏几次哭晕在床边,都是婆子将她送到床上休息,可不过半个时辰她就又起来守在床边寸步不离了。 期间冯老太太也来过两次,体力不支才回去,更是让柳妈妈守在这里随时禀报情况。 这位周大夫是惠善堂的一等大夫,多少人花钱都请不到的,还是冯老太太拉下面子去好不容易请回来的,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若是连他都治不好,那 柏氏不敢去想后果。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都战战兢兢地伺候着,不敢发出大的声响惊扰到施针。 许久后,周大夫才收了所有的针,他额头上已经是冒出了无数汗珠,收针后呼出一口浊气,似乎很是疲累。 “周大夫——”柏氏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的模样很是可怜,她轻轻道,“如何?” 周大夫看了眼床上依旧昏迷的冯呈修,脸色晦暗不明:“令公子脸颊潮红,周身发烫,呓语不断,分明是邪气入体的寒症导致高热,可” 柏氏听到这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老夫是金针也试过了,药汤也用过了,令公子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周大夫叹了口气,摇头无奈拱手道,“恕老朽才疏学浅,治不好令公子的病,还是另请高明吧。” “周大夫!”柏氏唤道,她不敢相信连南江闻名的大夫都治不好区区一个高热,声音拔高了些,眼睛红彤彤地看着他,“周大夫,您可是大夫,您怎么能说治不好呢?那孩子这么小,要是一直这样烧下去” 说到最后似乎浑身的力气散了几分,被旁边的丫鬟扶着才站稳了,几乎是哽咽不成声,“您就算治不了,也得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病啊” 周大夫被她这样指着说却也不生气,而是接着叹气道,“这病虽然像简单的寒热,但却久热不退很是邪门,我猜想令公子也有可能被人下了不知名的药物——上月南阳城汪大人审理的那件蛊虫案即是如此,夫人若有心,可请别的能人来察看或许有用也说不定。” 柏氏眼神一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她赶紧吩咐丫鬟:“去账房拿十两银给周大夫,吴妈,送周大夫。” 周大夫见她这般,似乎有些感触,真诚道:“夫人一向心善未作坏事,想必天道自在,令公子一定会度过难关的。” 柏氏哽咽着屈膝:“多谢大夫。” 周大夫一拢手,带着提药箱的小童旋即跟着吴妈出去了。 大夫一走,柏氏坐到床边紧紧抓着冯呈修的小手,看着他的脸两行泪又开始滚滚落下。 旁边的丫鬟和周妈是柏氏从娘家带来的,这么多年忠心自然不用说,屋子里没有外人,她也就直说实话劝慰:“太太,您这样伤心也是于事无补,别到头将自己身子累垮了——” 柏氏摇头,“可我儿这般受苦,我怎么能不伤心!” 丫鬟再往前凑低声道:“方才周大夫不是说了吗,五少爷有可能是被下了歹毒的药物,咱们请了那么多大夫都查验不出来,婢子猜想周大夫说的也不是没可能!太太可去秋霜园求一求老太太,老太太心念着咱们少爷,说不定会听您的!” 柏氏也不是没闪过这个念头,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有些犹豫:“这不过是周大夫的猜想罢了,若是贸然去求了老太太” 柏氏在冯家孤儿寡母地生活了这么多年,靠的可不止老太太的话。她一向性格要强,从一开始成婚不过几日丈夫就失踪,怀有身孕时娘家人来劝她回去再嫁,她毅然决然拒绝了,还说要是再提此事就断绝关系,那时候她就下定决心要为孩子好好在冯家生存。 老太太能帮一时,却并不能事事都帮,求多了自然会烦的,更何况如今是什么病都不晓得,她贸然去求得不了果又该如何? 丫鬟见她犹豫,又下了一剂狠药,道:“太太不该只顾着自己的难处,如今五少爷危在旦夕,能有一线希望就该去争取,若不是,太太不过在老太太跟前丢了脸面,可若的确是,那五少爷可不就转危为安了?” 柏氏一向信赖她与周妈,听了这话并不生气,反而思量起来。 少顷,她泪意已无,眼神坚定起身吩咐:“你在这儿守着。” 秋霜园的气氛十分诡静,丫鬟婆子们都晓得松园的事,知道老太太这会儿正犯头痛,都是小心翼翼做事,生怕扰到内屋。 直到有人疾步进门打破了这股子宁静。 丫鬟们见了人,惊讶后纷纷行礼:“三太太。” “三太太好。” 然而柏氏不似平常那般微笑着向她们一面点头示意一面往里走,此时她眉头紧锁,脚步飞快,连裙摆都翻飞起来,像是蝴蝶振翅一般。 “三太太跟往日好像不太一样” “五少爷高热了三日,就昏睡了三日,老太太做主请了全城大夫来都没瞧出什么,三太太心急如焚自然跟平日不一样。” “可你们说五少爷怎么会突然得了这样的怪病?” “那谁晓得呢” 第九十九回 无药可医 恋耽美 正文 第一百回 破格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一百回 破格 冯老太太正在用药。 屋子里有股刺鼻的药味,混合着炉香的味道有些让人晕眩。 “你怎么来了?”冯老太太见到柏氏,皱了皱眉头,“呈修怎么样了?” 柏氏半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直接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冯老太太问。 柏氏深呼吸一口气,叩首行大礼道:“周大夫说呈修有可能是中了歪门邪道,媳妇知道现下时节不适合说这个,但为了呈修媳妇斗胆来求一求——”说完又一拜,“请老太太允许。” 这个时节并非不允许行巫蛊驱邪的事,只是祖上定下的规矩,宗祠拜祭的月份里是不允许在家宅出现第二道,以保证冯家时运不被冲撞。 冯老太太的神情瞬时犀利,甚至坐直了身子。 “不是高热?”冯老太太疑惑道。 她本不相信真有这些,但从周大夫口中说出的让她也觉得有几分可信了,毕竟凤城的名医都已经请遍了还是没查出症结所在。 柏氏见她问的是病症而非立即否决这个提议,瞬间暗自松了口气。 她膝行几步,诚恳地望着冯老太太,态度甚至算的上谦卑:“老太太,媳妇自嫁进来这么多年,从未奢望呈修能有什么大志,只希望他能体康身健地长大,可如今有人故意为之,要害他丧命,即便是要死——媳妇拼上这条命也决计不会让孩儿死的不明不白!” 见她意志坚定,一向强势的冯老太太反而心软了下来,叹了口气,伸手拉她起来:“我晓得你心里的痛,但既然这事是有人故意,那咱们就不能明着来,要是让那人心急了,反倒成了呈修的催命符。” 柏氏一听她这话,确信她是应允了,而且还要做主,感一下子被浇灭,虽然抱怨声此起彼伏,但好在也没有持续多久,也算是得了个好结果。 冯老太太自十几年前听闻慧明的名头时,就有意无意时常去松山庵,却不同别人一般求医,她只偶尔去一两次,却月月都让人送去香油钱点长明灯,因此包括慧明在内的松山庵上下都对冯老太太有所好感。 柏氏清楚冯老太太在慧明身上花费的功夫与心血,却没想到为了冯呈修会甘愿用掉这个人情,一时间心头的感况,自然不好推脱,于是跟着柳妈妈到了冯家。 “慧明师傅。”冯老太太起身合十一拜,态度诚恳,平日里的锐利通通都收了起来,“这么匆忙地请您来实在是不得已,还请您见谅。” “阿弥陀佛!”慧明回了一礼,道:“施主多虑了,救人本就是造福之事,哪能多有讲究。” 慧明说起来也不过三十几岁,因为常年修行素食,又懂得医药调养,即使是穿着灰扑扑的袍子也让人觉得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罢了。 冯老太太亲自引了慧明到松园,柏氏正守在冯呈修床前半步也不离,听见动静,赶紧起身。 冯老太太瞧见她眼睛又肿了几分,且红彤彤的,晓得她又是哭了一场,心头一叹,问:“呈修如何了?” 说起这柏氏极力忍住落泪,回话:“汤药灌了一些进去,虽然吐出来的也不少,但好歹喝进去了些,只是高热依旧未退半分” 在这样烧下去,小孩子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她转头向慧明,正要说话,却听她合十道:“阿弥陀佛,无妄之灾。我这就诊病,老夫人莫急。” 冯老太太点头,柏氏更是充满希翼地看着她。 诊断的过程很漫长,慧明先是看了冯呈修的眼、口、耳,再摸了摸他的脖子、腰腹以及脚心,最后才将手指搭在他的脉玄上,闭着眼睛细细诊脉。 漏斗的时间一点一滴,冯老太太招架不住被婆子扶着坐下,唯有柏氏一眨不眨地看着慧明,期待能从她的口中说出那句话。 她眉头微皱,睁开眼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冯呈修的手腕内侧以及口腔,依旧是一言不发。 柏氏着急地看了冯老太太一眼,冯老太太微微摇头示意她别慌张。 且在这时,听到慧明疑惑道:“他这毒并非一日之效,据我估算,毒入脉络,怕已是有十年之久。” 第一百回 破格 恋耽美 正文 第一百一回 十年之毒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一百一回 十年之毒 此言一出,柏氏与冯老太太皆是惊愕不已。 十年。 冯呈修今年才不过十一岁而已,十年前他还是个刚满周岁的奶娃娃,依照慧明所说,这毒岂不是那个时候就种下了?! 冯老太太被柳妈妈扶起来,两眼满是震惊:“师傅,此话不可呈修他十年前不过是个刚满周岁的孩子,怎么可能——” 柏氏更是一脸的不相信,连连摇头:“师傅您一定是诊错了,呈修他之前明明好好的,且不知是这两日才晕倒高热,怎么可能就是有十年呢?!” 按理说,慧明听到这话有理由生气的。 她早在出家之前就已经是学医数十载,后来因为父亲的原因自己无心恋红尘,为讨个清净才进了松山庵做了尼姑,但庵里的大师傅说她红尘事未了,只许她代发修行。 冯老太太对松山庵的付出大家都知道,她感念才同意来给冯呈修看诊,不管病人多大年纪,她只会以确切的病症来作结论,绝不允许其他的因素误导自己。 可没想到柏氏居然声声质疑,她强忍住不快解释一番:“这位施主有所不知,小公子体内的毒性是一日复一日叠加的,并非一朝即成,若我估算的没错,小公子会在十五岁以后身体各处慢慢衰竭,最后渐渐衰弱不复,以至于丧命。至于为何之前无事如今突然昏迷——我想许是下毒之人还用了别的法子,导致勾起了慢性毒的诱因,小公子因为年纪小受不住,所以才持续昏迷且高热不止。” “既然是毒物,那为何之前请了那么多名医都检查不出来?”冯老太太小心问道。 慧明看出她并无质疑自己的意思,也诚实相告:“寻常的毒服下后会从五腑散开,但这样细致的毒时间久远,且是一点一滴通过周遭常用的物件渗透的,大夫要是没有仔细查看病人的所有,仅凭经验诊病,自然是诊断不出来的。” 她解释出了缘由,柏氏惊愕万分,扑到床榻边小心翼翼地握着冯呈修的手,眼泪又悄无声息地滴落。 “是谁,敢这般毒害我的孙子!”冯老太太从惊愕中转醒,止不住怒斥道。 柳妈妈见冯老太太一反常态情绪有些失控,赶紧上前劝道:“老太太息怒,既然人是咱们府里的,就不怕他跑掉,目前最要紧的是五少爷的病。” “对,对。”冯老太太恍悟,赶紧问道:“师傅可有解救我孙儿之法?” 慧明皱了眉头,“目前我只能让他尽快醒过来,毒亦是可以慢慢解,但若是找不到导致他高热的原因,只怕以后小公子的身子也会大不如从前。” 时间不等人! 冯老太太分清利害,赶紧施礼:“请师傅救救他,我清楚您是不沾世俗之人,但只要您治好,我立即去庵里还愿,并且给佛祖重塑金身!” 慧明也不在意这些东西,但既然冯老太太说了,她也只好应下:“我尽力而为。” 秋霜园正屋里,柳妈妈正在给冯老太太敲腿。 主仆二人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老太太这回不必心软了,倘若真是有内院人的祸害,早该清除才是。” 冯老太太闭着眼睛靠在大引枕上,深叹一口气:“其实这人是谁我心里已经是有数,就怕伤了老二的心。” “这倒也是,”柳妈妈道,“二爷二太太虽然不算恩爱,可早也是夫妻一体了,倘若追究,二爷必定心中不忿。” 只是她不明白,明明二太太嫡出的三公子虽不说文武双全,也算是身正一儒,即便在学业上没有天赋,可也不止于让二太太铤而走险去做这么愚蠢的事吧? 柳妈妈不明白,冯老太太也不明白。她此时脑子里成了一团乱麻,平日里的冷静此时也变成了浆糊,连日来的冲击让她头晕目眩,力觉身子大不如从前。 “你说老二对这件事知不知内情?”冯老太太睁眼问,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冯二爷是怎么回的冯家,当年的事又是怎么发生的,陪在冯老太太身侧多年的柳妈妈是一清二楚。 她见冯老太太问出这话,想必心里对二爷已有了猜忌之心。 不对,应该说猜忌之心一直都有,只是突然发生此事,让冯老太太忍不住已在心头暗自坐实了这份怀疑。 柳妈妈小心道:“老奴猜想,可能是二太太自个儿的主意,毕竟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是什么事都不怕的——” 还没说完,她心头一惊,赶紧住了口。 当年冯老太太为了大爷和三爷,不也是将那个女人逼死了才同意二爷进的门?她说这话难免不会触及冯老太太的逆鳞。 她吓了一身冷汗,赶紧跪下:“是奴婢多嘴了,老太太责罚奴婢吧。” 然而冯老太太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摆手道:“你起来吧,我晓得你没那个心思。我对老二不是不放心,只是这么多年来他太过温顺,甚至我提的任何要求他都会照做,我虽然很满意但总觉的有些存疑这件事或许是我想多了。” 她揉着鬓角一副不愿多思的模样,并且深深叹了口气。 “老太太真的多虑了,且不说二爷听话与否,即便他存了不该有的心思,这冯家族长的印握在您的手里,二爷充其量只是个帮冯家做事的傀儡罢了,您又何必在这上面多花心思呢?”柳妈妈苦心劝道。 冯老太太下意识看了眼床榻头柜上的方形红檀描金边的贵重盒子。 她是该放心,冯谆有任何私心都不能逃过她的眼睛。 不单单是冯谆,这冯家的任何一个人亦是。 冯家西院,冯谆面带着微笑地走进了岳氏的门。 屋里不止一人,莺莺燕燕说笑不止。 冯谆进屋,冯玉华、冯玉书以及冯玉梅惊讶不已,倒是向蕊梅率先起身施施然行礼:“二表叔。” 其余三姐妹这才起身跟着行了礼。 也不怪她们愣住了,只是因为冯谆极少来正屋,一年估计就年底讨论院里事情时来坐坐,忽然这样进来的情况是一次也没有。 冯谆没有妾室,四子冯汶修与冯玉华、冯玉书的生母是岳氏身边的丫鬟,因为生了二女一子,很是得冯老太太的青眼。 冯老太太提过将她抬作姨娘,被冯谆以二太太为由给撂下了,惹得冯老太太觉着岳氏善妒又碍于冯谆不好发作,只在小事上作岳氏,惹得岳氏好些时候受了责难也很是莫名其妙。 不过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冯老太太一个做继母的也没理由手伸到庶子的后院去。冯谆一直不松口抬姨娘,那丫头直到生冯玉梅时难产死也没有个名分,一直是个暖床丫头。 生母原本就是岳氏的心腹丫头,因此岳氏对待三兄妹也如亲生一般好。 丫头死时,冯玉华已有五岁,与岳氏不亲近也很正常,只冯玉梅与冯守修待岳氏如同亲母一般,倒也让人觉着甚好。 至于冯玉书她是被冯谆抱回来的,虽然对冯老太太口称是外面一夜风流留下的种,见是女儿不好流落在外,于是擅自做主抱了回来。 她的生母是谁无人知晓,冯老太太也有过游移不定,但见他态度难得坚定,又看在是女儿的份上,就勉强点头了。 岳氏说难受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她一向立志做个贤妻良母,自己娘家也需要冯家的联络支持才能得以生存,对于丈夫的要求她不敢多说一个字,即便是抱回来个莫名其妙的孩子,她也只得当做自己生的一般教养。 几个女儿里,冯谆最喜欢的就是冯玉书,岳氏由此猜测冯玉书的那个生母有可能是烟花之地的女子,否则不可能将她生的这般勾人美貌猜测归猜测,岳氏悉心教导,冯谆对待她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于是她将嫡庶的孩子一视同仁,绝不偏颇谁,这样的处事风格更是让冯老太太也称赞过好几次。 第一百一回 十年之毒 恋耽美 正文 第一百二回 怨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一百二回 怨 岳氏坐在临窗的大榻上,正带着几个女儿刺绣,见冯谆面带微笑着进门,顿时惊喜起身:“二爷今日怎么有空来?” 冯谆道:“方才去看了呈修那孩子,许是请了慧明师傅病症好了些,左右想着无事,想去瞧瞧守修的功课,没想到路过这里听到你们几个说话就顺路进来了。” 岳氏听到这话,眉头不自觉轻轻一皱。 冯玉梅见状献宝似得将女红献上:“爹爹先瞧瞧我这绣工,可否比之前好多了?” 冯谆看了赞道:“确实有长进。” 冯玉书与冯玉华、向蕊梅的也一并送上。 “玉华、蕊梅的最好,”冯谆都一一仔细看了,给出了中肯的评价:“玉书、玉梅要勤加练习了。“ 岳氏看他的样子,猜出他有事要说,思虑再三,率先开口打发几个女孩子出去:“先前是怕打扰小五诊病,既然二爷说小五病好了些,不如你们几个姐妹过去探病看望。” 冯家姐妹不疑有他,都行礼退了出去。 反倒是向蕊梅有意无意看了冯谆一眼,遂也跟着出去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留有偶时炸响的炭火,以及小几桌上青石鹿纹炉鼎里升起的细烟。 岳氏心头有些不能平静,她侧身向冯谆主动问道:“二爷是有事对妾身说吧?” 冯谆放下手中的雪山平顶茶盅,目光淡淡扫了她的脸一遍,嘴角的笑意却是渐渐消失不见。 “啪——” 一个又快又急又狠厉的耳光狠狠甩在了岳氏的脸上。 她根本没做任何准备,自然被这力道一巴掌轻巧的就扇翻在地,但饶是如此,也可见打人者用了多大的劲道。 “二爷——”岳氏不可置信,伏在地上足有几个瞬间才反应过来。 “妾身可是做错了什么?您居然打我?” 岳氏只觉得委屈,她想哭。 泪珠滚滚涌出却只落下几滴,其余的都在眼眶里打着转,让人生怜。 冯谆从怀里掏出白帕,慢慢地将打人的手掌擦干净,擦完后将帕子厌恶地丢在地上,转身慢腾腾地坐下。 “做错了什么?难道还要我提醒你?”冯谆冷笑一声,道。 岳氏被他阴涔涔的眼神看得心头猛然一跳,却更不敢承认什么了,委屈落泪,强硬着嘴道:“二爷整日里忙外头的事,妾身在家里料理这西院,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二爷大可去问问几个孩子,我可有苛待过他们半分?” “如今二爷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事就伸手打了妾身,妾身却并不晓得所为何事——妾身真是有苦难说!” “岳眉,别以为你做的事谁都不清楚,家宅大院,最不缺的就是传话的嘴巴,你以为你所作的真是天衣无缝?”冯谆执起茶盅浅呷,眼底流露出来的嫌恶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 无论是谁见到他这般样子估计都会惊愕不止,因为这与人前的温文尔雅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岳氏见他这般狠厉模样,心头猛然一跳他该不会晓得了 见她不作声,冯谆冷笑道:“怎么,有胆做没胆承认?” 岳氏半伏在地上,依旧默不作声。 冯谆与岳氏相处多年,从未见她这般模样,即便是再不利的情况,她也是趾高气昂的,从不会这样伏在地上不作声的模样。 但他心头认定是岳氏心虚,自然不会往其他地方去想,道:“你是打算一直这样不作声?” 然而岳氏变得忽然奇怪起来,她的肩膀一直颤抖着,像是在哭,却又听不见低啜声,看起来十分怪异。 冯谆皱眉。 岳氏一仰头,却并非是哭泣,而是笑了起来,笑到最后眼泪都流出来了。 夫妻二人,一个坐于高位面目晦暗,另一个半伏在地笑得诡异,这场景看上去就极为不正常。 冯谆道:“你笑什么!” 岳氏没有理会他,继续笑的发狂。 冯谆眉目间的怒意在一点点增加。 直到快要喷涌爆发时,岳氏止住了笑,忽然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去下毒?我倒想问问,你觉得你和柏氏做的那些丑事,我会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这话刚落,外头窗户下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而屋里的二人心思不在这,自然察觉不到。 冯谆自然是愕然,但这只不过一瞬间他便恢复原样,冷笑着道:“现在开始狗急跳墙胡乱咬人了?这种话也能说出来,你还是不是冯家的二太太了!” “二太太?”岳氏像是在反问,极为不屑地嘲笑一声,“我以为这么多年你都忘了薛园还有我这个二太太了!” 岳氏这一句居然问住了冯谆。 “怎么?没话说了?我实话告诉你,冯呈修那小野种的毒就是我下的!那毒是我从南疆花重金寻来的,从他满周岁起,我就每年送他一件东西,有时候是小被子,有时候是摆件,更多的时候是衣物吃食这毒名叫枯心,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毒会慢慢进入血脉、肺腑、五脏甚至骨骼,不过这个过程很漫长,几乎要十五六年的时间才能完成,但做事就要慢工细活——等到他十五六岁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腐蚀殆尽,肺腔会因为吸不上气导致慢慢窒息,整个人如同枯萎的花一般凋零你说这是不是很过瘾?” “你!真是个疯子!”冯谆怒斥。 “不,最厉害的不在于此,而是在于人死前的最后几个时辰,因为想要多吸气,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只能呼气直到断气那种滋味真是美妙。” “即便他的身份让你难堪,可你用这样的手段去残害一个孩子,你真是歹毒心肠!” “我恶毒?当初我嫁过来时,你可没说过你爱的是你的弟妹!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眼里只有别的女人的痛苦?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守着薛园、视每一个孩子犹如亲生,却怎么也换不来你的一句话!”岳氏声嘶力竭哭诉,她眼底的泪含着,声音却渐渐哽咽,“姨娘通房都可以,那可是你的弟妹——” 冯谆看着她越说越癫狂的脸,忽然怒极反笑,语气低沉无比:“从你嫁到冯家,就应该明白宅门妇人的规矩,我能给你名分尊重你已是足够,可你不该妄想太多——既然想的太多就应该好好清醒,我会同老太太说,将你送到松山庵去修行,算是为子女积福,倘若你还知悔改,立即将解药拿出来!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解药?我从拿到这毒药开始就从没想过有解毒的一日,所以,这药没有解法。”岳氏笑的癫狂。 冯谆看着她,话语几乎是一字一顿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无处不在的寒意充斥全身:“既使如此,那你就去庵堂里度过后半生吧,至于孩子你再也别想见一面!她们没有你这样恶毒的母亲!对于她们来说,这就是毕生耻辱!”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岳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惊呼道,“我是守修的生母,老太太她不会同意的!” 冯谆眉目一凛,寒光乍现,唇畔一丝冷意透彻心扉,他淡淡开口道:“呈修可是三弟的唯一血脉,你觉得是你重要,还是呈修重要?” 冯呈修名义上还是三房的独苗苗,想必冯老太太得知是岳氏下的手,必然不会留半分情面。 “你、你就不怕我去告诉老太太事实?!” “我可没拦着你。”冯谆微微笑道,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润君子模样,只是眼底的寒光不曾减弱半分,他缓缓道:“可你觉得老太太会信一个下毒的人,还是信我?” “再者说你作为母亲,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有事吧?” “冯谆,你无耻!”岳氏嘶声怒吼,“那可是你亲生儿子!你居然也下得去手!” 冯谆眉目冷凝,眼中轻蔑一闪而过,“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说着跨步离开了院子。 岳氏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支撑不住,颓倒着跌落在地。 第一百二回 怨 恋耽美 正文 第一百三回 送走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一百三回 送走 “没想到这事果然是她做的。”冯老太太无奈道,言语中还伴随着愤怒。 “二太太怕是因着想不开才这般,老太太别气恼,别到时候气坏了身子,这府里可还指望着您呢!您即便不为这考虑,也得想着咱们五少爷才是。”柳妈妈劝慰道。 冯谆附和道:“正是。据岳氏所说,呈修屋里的好些东西都是借了名义送过去的,只要咱们好生检查定然会查出原因的!” 偌大的八仙椅,他只沾了半面,上半身前倾,态度谦卑,语气和软面容急切,像是真正因为愧疚而想要治好孩子的叔伯。 冯老太太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这事也不怪你,你整日奔波在外,哪晓得她表面和善,实际起了这样恶毒的心思。要怪也是怪我,数年同处一屋檐下,竟也未曾察觉——” 可怜冯呈修还这样小的年纪却无辜受苦受难。 冯老太太心底对儿子的愧疚更添了一层。 她问:“你真下了决心要将她送到松山庵去?” “是。”冯谆拢手,坚决道,“这样的人,不配为母在侧,长久只会带坏几个孩子,将她送走是最好也是最体面的做法望母亲成全。” “预备什么时候?” “既是因着三房,也该等呈修查出病因再送走。” 冯老太太点点头,并未再说。 忽然,外头有个丫头进门禀告:“大爷回来了。” 冯乾因望京商船的事这几日都住在码头客栈,自然不晓得家里的事,进了门听管事说起才晓得前因后果,连衣裳也没换直奔秋霜园。 “母亲。” “你看你怎么这么狼狈。”冯老太太见到冯乾,严肃端庄的脸一下不自觉柔和了几分,皱眉怪道:“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好好照顾自己,不过是去码头住几日,要是像你父亲那般去望京远乡还不得遭罪?” “母亲哪儿的话,皆是因为那苏家人太过奸诈,晓得我亲自去看着,下了套让咱们的人钻,弄得在盛家管事面前丢了脸面”至于过程太过于丢脸,冯谆又在场,冯乾自是不想明说,只寥寥几句带过。 冯谆则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坐在椅子上。 冯乾扫了他一眼,见他依旧这般模样,冷哼从鼻腔里发出来,充斥着浓浓的不屑。 “母亲,我回来就听说小五中了毒?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冯老太太尴尬地咳嗽一声,恢复严肃模样,“呈修被岳氏下毒,我与你二弟正商量着将岳氏送到城外头的松山庵去。” “这等毒妇应该处以绞刑!”冯乾怒道,眼神瞥了冯谆,“要说岳氏怎么会对小五有敌意?与守修能比之的难道不该是元修、立修?” 他状似无心一句话,想要窥探冯谆的反应,然而冯谆只是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露半分,露出同无奈的眼神道:“大哥说的是,我一直也觉得奇怪,因此问过岳氏,她只说因着大哥的两个儿子已有年岁,不好下手,便将气撒在呈修身上我想她可能是想借刀杀人。” “借谁的刀?” “自然是大嫂。” “胡说!”冯乾冷斥一声,“她如何有这本事!” “怎么不可能?大哥可别忘了,岳氏可是从周岁开始就筹划了,这么数十年,敢说没几个人有这个耐性。”冯谆慢慢道,“倘若不是什么原因触及她,导致她下了猛药,又刚巧被我发觉,恐怕会就此让她得逞也说不准。” “”冯乾不作声了。 能在十年里用慢性毒药慢慢杀死一个人,而且是那样小的孩童,且日日下毒的同时还能保持与柏氏的说话谈笑,这的确是非一般的人才能做到的。别人不提,至少他冯乾做不到。 冯谆见他渐渐被自己带离方向,暗自松了口气。 “好了,你们兄弟倆就别争论了,”冯老太太只觉得头晕眼花,鬓角一抽一抽的疼,“岳氏就待呈修醒以后跟着慧明师傅去松山庵,这事不可对外提及,只说她患恶疾需要养病就是,那几个孩子若是不听或是要闹,只管罚跪到祠堂就是,什么时候反省好了再准许回去,不必来烦扰我。” “是。”冯谆起身拢手恭敬道,“儿子这就去松园看望呈修如何了。” 冯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待冯谆离开,冯乾坐到了冯老太太的右手边,隔着小几桌母子二子继续说着话。 “母亲不该这般信他,万一他是在骗您呢?”冯乾不满道。 他已年愈三十好几,但在冯老太太跟前有时候依旧能流露出少年的性子,看起来总有些别扭。 冯老太太掂了掂手里的茶盅,满不在意道:“他今日的一切都是冯家给予的,冯家的掌控权不在他手里,即便他是三城的东家又如何?只需要一方印,他所密谋的事都会化为泡影。”末了补上一句,“他是个聪明人,从一开始进冯家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冯乾有些不明白冯老太太这话的意思,但还是觉着冯谆看着就让人非常讨厌,于是此事揭过不提。 柏氏守着冯呈修,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小手,似乎一松开冯呈修就会离她而去一般。 旁边的奶娘丫鬟纷纷劝她用些饭食。 三太太如今太瘦了,她都饿脱形了,整个人如同一截干枯木,原本合适的镯子此时挂到了空落落的手臂上。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一刻都不离开冯呈修,毕竟这是她唯一的期望。 丫鬟萍儿还要再劝,却瞧见冯谆从外头走进来,几人纷纷行了礼。 冯谆立在外屋问话:“如何?” 萍儿叹气:“慧明师傅开了药,勉强压制住了毒性,人醒过来一会喝了药用了些许粥就又昏睡过去,至于太太——这几日她就没怎么合过眼,每日也不吃不喝,婢子真是怕她身子受不住” 冯谆眉头皱起,“屋里不用那么多人伺候,你在外间守着,其余人都出去。” 萍儿和奶娘是跟着柏氏从娘家来的,对于许多事的内情自是比旁的丫鬟清楚,萍儿只道是,对奶娘使了个眼色,奶娘道:“你们两个去灶上看看,你跟我去取东西。” 屋子里一下安静许多,萍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二爷,您劝劝太太吧,眼下估计只有您才能劝动她了,人要是不吃不喝迟早会出事的呀!” “恩。”冯谆向里走。 冯谆走进内间,柏氏正握着冯呈修的小手,见他头上出汗,赶紧绞了帕子小心翼翼替他擦汗。 第一百三回 送走 恋耽美 正文 第一百四回 冯二往事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一百四回 冯二往事 “阿宁。” 他声音温柔,语气温和,小心地唤道。 柏氏没有理会他,继续手里的动作。 “阿宁,你别这样。”冯谆走上前两步,道,“你愿意让呈修看到你这样吗?” 他几步上前,就要碰到她的肩时,却被柏氏伸手挥开,她抬眼冷笑一声,“别跟我提呈修,你不配。” 她眼里的恨意刺痛了冯谆。 他忽然记起多年前,她也是这样看着他,却不似这般冰冷,而是泪如雨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冯谆心如刀绞,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他收回手,尽力柔和着道:“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呈修的病,你若是倒下了,呈修无人照料不单你难受,我也跟着着急,你要怨我、恨我、恼我都依着你,但现在这情形你别固执了好吗?” “别拿呈修当由头!”柏氏明显不吃他这套,眉目间尽然是拒人千里,“他是我的儿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冯谆看着她,深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内屋宁静,只听得见呼吸声。 柏氏忽然道:“你若是真心想帮,就去将表姑娘请回来。” “她?”冯谆惊喜她开口,听到这话却有些犹疑,“她一个小姑娘能帮上什么忙?” “慧明师傅有说过呈修的毒有可能是蛊毒,我听柳妈妈提及她在南阳时有遇到过,想请她来瞧瞧。” 冯谆心觉这不过是柏氏病急乱投医的原因,全凤城那么多名医都看不出来,竟然要一个小姑娘来瞧病。 他看她的模样,心头一软,点头道:“你放心,我会去同老太太说。” 自此,柏氏再没有开口的打算。 冯谆深深看了她的侧脸一眼,转头离开了。 他走出去后,柏氏抬头看向窗外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 “三舅母和二爷以前是青梅竹马?” 邕县的田庄里,颜樾坐在大榻前百~万\小!说,听到王申家的同灵韵、王月说话,抬头惊讶地插嘴道。 王申家的似乎是没想到颜樾不知情,一时间表情有些尴尬。 颜樾道:“只不过是好奇罢了,大娘不想说作罢就是。” 她笑着说,似乎这并非是什么要紧事。 王月不在意道:“这事大家都晓得,再说咱们这庄子上也没外人,娘,您晓得什么不如说出来咱们听一听,要是什么不得了的咱们只当听过就忘,有什么好隐瞒的。” 灵韵用火钳翻了翻炭盆里的板栗,见还没开口,兴致缺缺地又刨灰将板栗埋上。 “还早着呢,别老是翻,反而好不了。”颜樾道。 王申家的见颜樾这般反应,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想着王月说的有理,遂道:“其实要说这事奴婢也就晓得个大概,还是早几年前三爷成婚时,奴婢送东西去主家顺道帮忙时听长舌的婆子们说的。说是三太太是松阳人氏,又有婆子说二爷回冯家之前也住在松阳,不知怎么的就将他们扯到一起了,说是二人青梅竹马,二爷为了贪图冯家富贵将三太太丢弃,三太太为了争口气特地嫁给了三爷是越说越离谱,最后也就当个闲话给说了过去。” 这么劲爆的话题让灵韵直咋舌,不过很快质疑道:“三太太娘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怎么能说嫁给三爷就能嫁?” 即便是冯三爷有过亡妻,可凭冯家的地位也不至于 “也并非没有原因,”王申家的道,“三爷带了那个哑女回来后,老太爷就很厌恶他,直到哑女生下孩子亡去老太爷像是终于将恶气出尽,赶紧紧锣密鼓地给三爷续弦,以平息他为冯家带来的损失。可没想到那时候忽然出了三爷克妻的传言,当时凤城都传遍了,说是三爷之前明面上是走失,实际上是去庙里修行了,没想到菩萨都压不住这克妻命,娶了个哑女都还是死了。” 颜樾能想象背负着克妻命的冯三爷是有多么难再娶了。 “那流言越传越邪乎,冯老太爷原本盘算的几个门户相当的闺秀父母都婉拒了冯家,最后没法子只好从小门户寻,没想到就寻到了远在松阳的柏家。柏家父母过世,三太太的兄嫂一听是冯家来的冰人,忙不打迭地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冯老太爷又急于让冯三爷摆脱这‘克妻’的名声,于是未免夜长梦多,前后问名、下聘、合礼、请期、纳彩到成亲过门不过三日就办完要是三太太的爹娘在世,也不知该多心疼!” 因为是续弦,不似原配要走完六礼,但柏氏也是清白人户的女儿,哪能像抬丫鬟通房似得下了聘礼直接红盖头一盖,就将人一路抬进了冯家,丝毫没将礼数礼节放在眼里。 原本冯老太太是不喜欢这个小门户出来的柏氏,没想到在冯三爷出走失踪后,柏氏不但拒绝大归,还惊喜发现怀有身孕,冯老太太见她有气节在身,性子又难能与她相合,于是才对她另眼看待,慢慢和睦起来。 “三太太生下了五少爷,即便没有三爷,她也能有个终身倚靠,老太太又待她不薄,也算是福报。”王申家的感叹道。 “丈夫不过三日就出走,光有个儿子和婆婆有什么用,要婢子说,三太太就是傻,为了个不值得的男人守节。”灵韵看法不同,自然是有话说话。 “灵韵姑娘,你还小,不懂这世道束缚大多为女人设立。”王申家的摇摇头,无奈道:“假设三太太那时候大归,她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喝碗落胎药,重整再嫁,不过,人户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冯家这般富庶;二则是养在家中,不过她的兄嫂为了银钱迫不及待将她送进冯家,难不成还真能让她一个再嫁妇闲养在家不成?” 所以,留在冯家,生下孩子,是柏氏最好的归宿和选择。 “三太太真可怜。”王月唏嘘道。 灵韵撇了撇嘴,也无奈道:“最可怜的难道不是五少爷吗?” 一时间屋内几人都不说话。 炭火里却突然一声响,吓得灵韵叫了一声。 “栗子熟了呢!”王月偷笑她,随后用火钳小心抛开炭灰,将爆开的板栗挑拣出来。 颜樾与王申家的齐齐失笑,灵韵不敢瞪颜樾,只好赌气似得瞪了一眼王月。 刚出炉的板栗从边缘爆开,露出里面的茶色栗肉,雾气与香气一齐四散,屋子里顿时弥漫着栗香味,让人不禁垂涎。 几人欢欢喜喜地吃着,外头有人走进来,见到这场面愣住了。 “爹爹,你要吃栗子吗?”王月笑着问。 王申摇头,皱眉道:“在表姑娘这儿别没规矩。” “王叔别见外,我这里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还需要讲规矩。”颜樾微笑着道,“是有何事?” 王申看了一眼女儿,见她笑嘻嘻地依旧吃着栗子,却没再继续说她,而是拢了拢手道:“凤城东家来人了。”他轻轻抬眼看了颜樾,见她一副淡定模样,疑惑着继续道:“是二爷的人。” 第一百四回 冯二往事 恋耽美 正文 第一百五回 病倒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一百五回 病倒 二舅舅? 颜樾这下有些疑惑了,她收起笑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二舅老爷?”灵韵皱眉,“平白无事的他找我家姑娘做甚么?” 王申想了想道:“说是五少爷近日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寻遍了凤城的名医都没能治好,最后老太太请了松山庵的慧明师傅,没想到惠明师傅也只能让五少爷不继续昏睡而已,慧明师傅说五少爷极有可能是中了药物以外的毒,不知怎么的,二爷就派人来了。” 王申自己说着都觉得困惑,查毒应该找大夫,再不然找高人,二爷老太太放着那些人不找,寻这么个小姑娘能有什么意义? “姑娘,您怎么看?” 颜樾想了想,道:“劳烦王叔先出去应付,我换件衣服就来。” 王申还要再说什么,却无意瞧见妻子正无声地对他摇头示意,他赶紧住了口,道了声‘是’退了出去。 王申家的也借口帮忙跟着丈夫出去。 王申家的刚走出内室,就瞧见丈夫在门口等着她。 “你怎么不让我劝表姑娘?” 王申家的瞪了他一眼,“我原以为这表姑娘是个软弱的主,没想到这些日子下来,她为人处世十分老道,心思更是机敏,月儿在她跟前伺候,咱们做好该做的事就行,别去惹嫌。” 王申在这种事上一向都很听妻子的话,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茅塞顿开,点头道是。 夫妻二人边说话边出去。 走到侧房,原本坐着的少年立即起身。 “小哥莫慌,先喝口茶等一等,表姑娘即刻就会来。”王申笑着招呼。 少年点点头,依言又坐下。 不多时,有两个丫头伴着位身姿清芝的姑娘走了进来。 颜樾倒是有些讶然:“是你——” 少年在她进屋时忙就起身,见她认出自己,笑呵呵拢手回话:“回表姑娘,正是小的。” 这少年不就是她刚到凤城时,奉命驾车迎接的那个车夫? “小的顾长升,此次是特地奉了二爷的吩咐来请您回凤城的。”顾长升收起笑容,恭敬一礼道。 说到这,颜樾反倒不着急了,她慢腾腾地在主位上坐下,饶有兴致地品起了茶。 顾长升见她这悠闲模样,心头疑惑:按说终于能回凤城,表姑娘不是该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么?难不成她真喜欢住在乡下? 颜樾右手放在扶手上,左手把玩着茶盅,若有所思的模样。 许久后,顾长升才听她道:“回去同你们二爷说,若是他私自来请的,恕我不能从命。” 顾长升一愣,赶紧道:“表姑娘误会了,二爷派小的来之前,是请示过老太太的。” 不管二爷究竟去没去,总之他是这么吩咐的。 颜樾忽然笑了,笑容足以令秋桂冬梅黯淡失色,如同春日的栀子一般沁人心脾:“你回去罢,将我的话说给二舅舅,他不会怪你的。” “再说了,我还有烤红薯没吃上呢,可不能这么回去了。”她微微一笑,有些可爱。 顾长升被她这一笑给晃了晃眼,愣过后想起什么还要拢手再说,灵韵皱眉瞪他:“姑娘都说了几遍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 顾长升见识过这个丫头的厉害,面上微有赧色,赶紧行礼告辞。 顾长升走后,王申有些担忧:“表姑娘,您就这么让他回去了,倘若真是老太太同意的” “不可能,”颜樾笑着道,“倘若是外祖母点头,必然会让柳妈妈来一趟,而非绕圈子让二舅舅身边的马夫来。” 她说着起身道:“得了,以后清净不了了。”吩咐道,“灵韵,去将前些日子摘下的桂花取来,咱们做桂花甜米以及桂花糕吃,再不吃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灵韵甜甜回应:“嗳!这就去!” ※ 凤城苏家的一间院落里,苏沣正捏着一张信纸临窗细看。 上面记载了凤城内外关于商户、店铺、河道的消息,这样的‘信纸’每三日就会送来一份,除了大致略写的信纸,还有不计其数的小纸也会送来。 苏家盘亘南江九城之首不是没有道理的。 苏沣看得专注,但在密麻十几张纸页其中一张上写着关于颜氏大姑娘的消息。 看来过得还不错。 但好日子过到头了,是该回来做事了。 “赵笙。”他轻声道。 从屋角暗处出现了一名玄色劲装的配剑者,他恭敬地回道:“公子。” “去将这送到邕县冯氏田庄,不要惊动任何人,送完就走。” “是。”赵笙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得了吩咐后立即接过东西就走,一点儿停留说话的意图都没有。 冬日就要来了。 苏沣站在窗户前,看着书房外凋零的花,背脊挺拔,一身不染尘。 他该做的事也要尽快做了。 “苏大少吐血了?”冯老太太惊愕不已,连声问道:“不是说病已在好?怎么会突然又吐血?之前的大夫看了吗?怎么说?” “您别着急,只是一早听苏家下人说的,是否这般严重都还不清楚,咱们别慌了阵脚。”冯谆和声劝慰道。 今早上说来也巧,他例行去铺子上时,有听到冯家的下人说起昨夜里苏大公子吐血的事,说的也是有鼻子有眼的,令人不得不信。 “严大人怎么个反应?”冯老太太思索片刻问。 严家既然有意与苏家结亲,这样的事发生,自然是要比旁人更加关心才是。 冯谆摇头:“从早上到现在,严家就没人去过苏家——连下人过路都不走苏家门前过,更别提上门了。” 冯老太太心头暗自冷笑一声。 严大人能在凤城知州的位子上稳坐泰山二十余年,靠的可不止是那微不足道的功名。 原本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位子才同意结亲,出了这样的事他一定是最先撇清的那个。 这样也好,冯老太太忽然心生一计,迫不及待道:“既是出了这样的事,想必严家的事定然是黄了,不如此时” “不可!”冯谆打断她,“万万不可。咱们若是这时候去提亲事,苏家不但不会认,反而还会开罪严大人,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千万不能做。” 苏家为了冲喜或许会同意,但对于颜樾来说以后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反倒是后者——冯家在生意场上的事虽然不用听严知州的话,但在这个时候上赶着去结亲,岂不是昭告世人,严家是胆小鼠辈? 第一百五回 病倒 恋耽美 正文 第一百六回 贵人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一百六回 贵人 冯老太太心头只是有过这个念头,听冯谆这么一说倒也觉得很有理,遂问:“你的想法是什么?” 此时对于冯家来说确实是好机会,但她掌管冯家的时日不算少,心头清楚不能光看眼前的好处,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眼光放长远总是没坏处。 冯谆沉吟片刻,道:“只是个下人传出来的话,真实情况苏家还未泄露,咱们不可贸然行事,不如先按兵不动观察一阵再说。” 苏家此时依旧保持着平静,倘若苏大少真的不行了,那时候苏家再想要瞒过去怕也是不行了。 这么多年下来,冯老太太实际上已经无意识地习惯有冯谆在旁出谋划策了,她听到这提议,点点头表示赞同,“言之有理。” “庄子上那边如何了?你派去的人回来了没?”提起苏沣,冯老太太自然想到颜樾,话锋一转发问。 她不喜欢晚辈公然违背她的意思,尤其是做出这样出格的事。 她之所以同意冯谆的提议,却又并不让自己身边的人去,为的就是告诉颜樾,她做的事让她很生气,没有她这个老人家替她撑腰,她在凤城什么都不是! 最好她能乖乖回来,待她将苏家的事情看清后,将她送去做苏家的主母,这样一个好位置,没人不愿意! 冯老太太相信颜樾只是年纪太小,又不知受了谁的迷惑一时冲动就这么孤身去要退亲书,等到她到了那个位置,自然会回头感谢自己的。 女人啊,手里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什么自由、爱情,都是胡扯! 冯老太太手里的十二子极有节奏地慢慢响着,“几日能回来?” 冯谆平静地回答:“我派人去了,但是她——拒绝了。” “拒绝了?”冯老太太困惑,她想起那个女孩子清透的双眼,心头莫名觉得不快。 “是,她说她还有事要做,还说您想要她回去,就得让人去请,”冯谆嘴角淡淡撇过一丝不容察觉的笑意,“这女孩也不知是天真还是胆大,居然说烤红薯还没吃上,不能回来。” 岂有此理! 冯老太太眉头紧皱,显示出她此时心头是十分的不悦。 却没再说什么。 冯谆心头疑惑,问:“还要去接回来吗?” 冯老太太没好气说道:“接,当然要接!她可是我冯家与苏家关系更进一步的关键,少了她可不行!” 冯谆看着一向怒不外露平静的冯老太太这般失态却不自觉的模样,嘴角终于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 凤城一所普通民宅内,有人站在桂花树下仰望夜空。 正是苏沣。 他一身白衣,宣尘不染,儒雅清隽,与这低小民宅农户简直不能同入一画,更像是水墨里走出来的人。 有个人从墙上一跃而下,几步到他跟前抱拳:“公子。” 手里的纸呈给他,苏沣看过后难得露出笑容:“颜姑娘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赵笙面无表情道:“公子,颜姑娘明知道您的安排,却依然我行我素,您的计划要怎么” 苏沣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摇头道:“颜姑娘是个明白人,她清楚自己要什么。况且,我与她是合作关系并非主仆,她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我管不了,只能请求她配合罢了。” “是。”赵笙不理解,却也不多舌,抱剑退下立在一旁护卫。 “苏兄。”从屋子里走出一身材挺拔的男子,招呼道,“我倒想知道是谁能令苏兄这般展颜。” 他身姿卓越,目光清朗,充满睿智,一眼看去似乎能看穿人的内心,让人无所遁形。 “不怕裴兄笑话,这位姑娘是我的‘未婚妻’,不过她已经退亲了。”苏沣失笑。 这位裴兄不巧,正是宋国公府的世子裴君烨。 苏沣早年跟着父亲去望京时,曾因机缘认识了传闻中的国公世子。当时的裴君烨可是走鸡斗狗,赌场妓院流连无返的恶棍,他听别人口中的裴世子一直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可仔细听下来,苏沣觉得他好像除了喜欢在妓院、赌场玩乐也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欺辱弱小之事,便觉得是世人太过厌恶又太过嫉妒比自己出身优秀却又不好好珍惜的人罢了。 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就结识了这位传闻中的世子,原本只是泛泛,他回了凤城后原以为没机会再见,没想到裴君烨自那以后倒是经常来往凤城,行踪也极其神秘。 这一次距离他上次来隔了整整有两年时间。 他虽在凤城,倒也听说了安阳候一门被满门抄斩的事,而安阳候的孙女好像与裴君烨走的比较近,或许是这件事对他打击颇大从他的一言一行就能看出来,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裴家世子了。 “退亲?”裴君烨笑道,“是什么样的奇女子,居然会拒绝苏兄这样难得的佳婿?” “裴兄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介商人,哪儿能见人就生欢喜?况且颜姑娘不是个眼皮浅薄之人,她是个有智慧的女子,我很行赏她。”苏沣笑了笑,并不在意道。 二人相对在桂花树下的石凳坐下,自有小童上前奉茶盅。 桂花花絮纷纷落下,二人头上、石桌上落了不少,此前静夜景色下,颇有雅兴。 “你这般作计,为的不是严知州的孙女吧?”裴君烨看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是不是为了你那个妹妹?” 瞧见苏沣一脸‘你如何知道’的表情,裴君烨难得露出得意的笑:“虽然来凤城不久,但我可是很关注苏兄你的事哦——” 被戳破心事,苏沣倒也坦然,“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裴兄你,不过你是如何知晓我对檬儿” “你那次带着她去望京时,你们二人之间的气氛,傻子也能看出来吧?”裴君烨笑意加深,真是愉悦不加掩饰的笑容,“估计你们苏家的人都是傻子——你妹妹也是傻子。” 是啊,苏檬真是个小傻子,明明自己心里都是她,她却每日都忙着吃飞醋,真是清路漫漫 苏沣心头抱怨一句,随后转换话题:“先不说这个了。”他看了一眼屋内,“那个小子是什么来头,居然要你这个大忙人亲自护送保护?” 第一百六回 贵人 恋耽美 正文 第一百七回 昭阳往事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一百七回 昭阳往事 “他啊”裴君烨回头看一眼。 “裴兄要是觉得为难可以不用说的,”苏沣表示理解,“反正知晓了对我没什么用处,最多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罢了。” “告诉你也无妨。”裴君烨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问道:“你知道昭阳王吗?” 昭阳王! 苏沣心头一跳,怎么会不认识! 曾经与安阳候携手共同镇守西锋关十二城,带领大盛五万兵马将回纥十万铁骑赶出了大盛边境,甚至追击到了回纥部族的老窝,让回纥王亲手递交了降书金银,大盛无人不称赞功绩。 他二人镇守十五年,回纥就平静了十五年,是大盛不折不扣的功臣!是大盛不败的传说! 然而从德康五年开始,昭阳王无缘无故开始退守内城,最后被新上任不过几年的德承帝‘允许’回望京养老,说白了就是逼迫其退位。 昭阳王不曾反驳,才得以让安阳候继续留在西锋关,从此一代名将陨落,龟居于宅院,每日逗鸟养鱼为乐,一时间大盛民众无不惋惜,甚至有人自发地组织登门请求昭阳王重新出关,然而昭阳王只是坦然一笑不作回应,大笑离去后接着逗鸟养鱼。 后来回纥蠢蠢欲动,屡屡骚扰大盛边境,正是抵抗镇压之时,德承帝却连下十二道召回令,命令安阳候回朝复命。 临阵换将是大忌,更何况是这样关键时候。 安阳候不受帝令,直接将行令官送出城外,德承帝气急败坏,下最后一道令的同时,也将安阳候府一众族人下发天牢,明确告诉安阳候,若是再拒不回望京,将会采取最后一道措施。 昭阳王为了劝说德承帝,一改之前维持许久的不理世事姿态,跪在御书房前一天一夜也没能动摇德承帝冰冷的心,得到的反而是一纸裁决,昭阳王的王位保持,却失去了在朝权利,这就等于他这个昭阳王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空壳王爷! 皇帝的雷霆令下无人敢替安阳候陈情,生怕自己变成第二个昭阳王! 安阳候终是抵抗不住胁迫,束手就擒被‘押送’回了望京。 但德承帝却失言,在他们回望京之前便提早将安阳候府一百多口押解菜市口问斩! 诏书上写着,安阳候串通回纥出卖大盛情报,成了回纥的眼线走卒,叛国罪! 那是个血腥的一日,安阳候府的男人被砍头,女人紧跟着也被砍下头颅,而稚童则被关押在刑车观看全程! 不知是知晓了亲人的死况还是真的感染了鼠疫,总之安阳候和他的儿子没能抵抗住,没等回到望京便死在了途中,送回望京的是他父子早已凉透的尸首。 昭阳王一病不起! 德承帝终于一改之前的懦弱,行事作风如雷霆之钧,安阳候倒台后迫不及待下发诏书,对昭阳王府一并严打,王府堪在,却已是破败,昭阳王死后他的独子便就此消失在了望京众人的视野中。 那个孩子是昭阳王的唯一幼子,年岁上也差不多,难不成方才被裴君烨下属扛进去的就是 “他是!”苏沣愕然。 “苏兄!”裴君烨略微高声制止,随即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昭阳王与我师傅颇有渊源,师傅让我负责送他走,没想到藏在南阳也有狗追来,迫不得已我才亲自出手带他来到这凤城,多亏有苏兄这番,否则我真是不知该去寻谁帮忙的好。” “裴兄言重,难得你看得起我,我自然要全力相助,只是——”苏沣疑惑,“你说追踪你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呵。”裴君烨露出个嘲讽的笑容,不屑道,“自然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说起来苏兄也是认识的。” “哦?” 裴君烨眼神犀利,看向桂花树的树冠,那里月冠满银,景色十分美丽。 他以一种极为轻蔑的语气缓慢道:“就是那位有名的金吾卫指挥使大人,赵询。” 与此同时,凤城的另一方宅院里,也有人立在院子里赏月。 天气渐凉,月色如蒙纱浸雾,看不真切。 门口有人想闯进来,被手握绣春刀的金吾卫拦住。 “大人——”一声娇弱的女子声音传来。 赵询闻声慢慢回头。 那女孩因为被下属拦着,眉头紧蹙,眼里带泪,瞧见他回头,展颜惊喜再唤了一声:“大人!” 赵询挥了挥手,原本伸手拦着的下属恭顺地垂首退下。 娇小的女孩子几乎是飞奔进来,在离他几步路时却又停了下来,怯怯地看着他。 “怎么了?”赵询柔声问。 眼前的小女孩早已没有之前的穷酸气,她面目敷粉,映衬出她原本稚嫩却娇媚的容貌。身上穿的是南江有名的湘妃绸,用了十二丈的面料制成的留仙裙,上面用银线绣着蝴蝶,振翅欲飞。她头上戴的是南海珠制成的簪,以及——一支栩栩如生的玉蝉别簪。 银环感觉到他在细细抚摸自己的脸,有些温凉粗糙的手掌并没有让她害怕,反而她觉得很幸福。 但是—— 她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并非放在自己脸上,而是看着她头上,不,是看着她头上的玉蝉。 这簪是他将她带到这宅院里时送给她的,并且要她时时刻刻都得戴着。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细腻的,更别说面对的是自己的意中人。 银环能感觉到,他看上自己不过是因为另一个人,而他,仿佛透过那支簪子就能看到他心中的那个人。 即便是像他心中的那个人,她也是幸运的。 “银姑娘可是大人身边唯一看重的姑娘呢,奴婢可从没见过大人带谁在身边过,银姑娘真是有福之人。” 封妈妈的话在耳旁环绕,银环放下心中的酸楚,露出纯洁无暇的笑容:“大人,我想吃南街上的松仁糕,可是封妈妈说我现在太瘦,不能吃太多糕点,逼得我吃什么鱼虾我不想吃那些,我想吃松仁糕。” 松仁糕啊 那个女孩子也喜欢吃甜食。 他记得她最喜欢吃望京东城府的十方斋的松仁糕以及千层酥,每次偷偷跟着她从侯府一路到十方斋时,瞧见她偷偷摸摸地狂吃糕点,最后吃吐了都还不撒手那模样,他心头觉得好笑又可怜。 好笑是因为她一个堂堂侯府小姐,只是想吃个糕点居然还要偷摸溜出来;可怜的是她与自己一般,都是被家族世事束缚的烦恼人罢了。 “大人?” 眼前的银环轻声唤他。 赵询的手抚上她这些日子被养的已恢复不少娇嫩的脸,细腻的手感让他露出个温柔的微笑:“好,你想吃,就让人买就是,要是有人不许,你就让他来找我。” 银环红了脸颊,却忽然又道:“不,我要大人陪我去!” 她鼓足勇气终于说出这句话! 她心头忐忑又欢喜,忍不住偷偷地去瞧赵询的神情。 第一百七回 昭阳往事 恋耽美 正文 第一百八回 宠爱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一百八回 宠爱 赵询笑容不但未减,反而更加肆意一些:“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他眼神柔情,语气温柔,像是要将她溺亡在那眼中,“只是银环啊,记住以后无人在侧的时候,要叫我的名字。” 银环心头欢喜,怯怯唤了一声:“赵询。” 赵询笑意加深不少,他用手揉了揉她的脸颊:“真乖。”又放下抱着她的手,转身继续赏月,“你回去吧,明日我会来接你去买糕点。” “大赵询,我到这里这么久了,您怎么不宠幸我呢”银环觉得这样的字眼很羞人,但她心头的某个声音在鼓舞自己,让她忍不住说出这些话,“妈妈说我年纪虽有十五,但身量太小,不足以吸引您,我已经很努力在恢复了,您看看——” 她褪下最外层的大裳,露出纤瘦的细腰、手腕以及微微隆起的胸脯。 她胸前的衣衫故意被降下两寸,露出了雪白的一片,即便是不算大,这又是清纯又是魅惑的模样足以诱人不悔。 她满心欢喜地仰望着赵询的背影,期盼他就此将自己抱起来回屋,然后她就会名正言顺是他的女人,而非一个宠物。 赵询转身,面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他冷眼看着她几乎裸露大半的身体,甚至上前半步的打算都没有。 银环心头一跳,忽然觉得封妈妈提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坏透了。 然而赵询只是恢复了温和的语气:“回去吧,别冻坏了,明日我去接你。” 银环拾起衣衫离开,不敢回头看一眼。 待她离开后,赵询冷寒的眼神像是万年寒冰一般让人不敢靠近。 “乌辛。” 一名穿着金吾卫官服的男人悄无声息到了他身后,持刀抱拳:“大人。” “去将她身边的封妈妈解决掉,再换个少话的人去,这样的事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 乌辛干脆利落地回答:“是。”一闪身就不见踪影。 “小莞终究不是你啊。” 月色下他的背影冷寒又孤寂长久,伫立在原处像是寒冰塑像一般岿然不动,任由冷寂的月光铺满全身,留下一地银霜。 ※ 凤城内的一条不起眼巷子里,有家卖早点的铺子悄无声息地支开。 随着包子油条的香味传开,渐渐有人进来用早饭。 人多起来,自然有话可说。 如今凤城最大的闲话莫过于冯家公子的病况。 “哎老张,你在苏家做工,肯定晓得苏大少到底病的多严重,快跟我们说说呗!”一男人原本与兄弟说着闲话,忽然瞧见张老头,高兴地撺掇他说说内情。 “你可别乱说,”老张头瞪眼,“我不过是替人送了几只鸡到苏家,只是去厨房过了一趟,苏大少的事情我咋晓得!” “你可别说了,苏大少的病呀在苏家下人房里传遍了,我家那口子的侄女就在苏家小姐身边当差,趁着给她送东西的间隙打听了一嘴,侄女只说苏大少吐血晕倒,随后被大夫给扎针医醒了,却只能在床上躺着,这下真成了病秧子了!” 另外赶来吃早点的妇人悠悠道。 这话一说,一旁的不少吃瓜群众都振奋了,其中一个附和道:“我也听说了一二,虽然苏家主子压制着不让外传,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这事想压也是压不住的呀。” “前段时间苏家不是有意与严知州大人的孙女联姻么,苏大少出了这样的祸事,也不见严家人去探望,这哪里是亲家的关系嘛,不闻不问的,简直跟生人无几!”一位年轻人口里叼着油条,幸灾乐祸道。 “唉,”另一老者悠悠叹气,“严大人原本就不是什么善人,你们还真以为他会关心苏大少不成!只是可惜了严小姐,要背这个骂名。” “我看呐,严大人现在是巴不得苏大少一命呜呼,好能再去给严小姐寻新的夫婿呢!” “不过,那苏大少这般模样,苏家又压着不外传,莫不是想让他安静的走?”一个路过的小姑娘听了全部,疑惑道。 “小姑娘,你这想法太天真了。”那吃油条的年轻人道,“我可是瞧见苏家的人有去严家登过门,可能还期望这门婚事能成呢!” “都这样了还要成亲难不成是要冲喜!”那老者惊呼一声,“难不成真有此打算?!怪不得严大人不理会苏家了——” 谁会容许自己家千宠百娇的女儿给别人冲喜,要是运气好点还能在丈夫精神好些时留个后代,要是运气差了什么都留不下,进门就作寡妇,一辈子蹉跎在家宅后院了。 这不是往火坑里推是什么? 严大人儿子早亡,孙子还年幼,只有这么一个孙女,怎么会忍心让她跳火坑! 众人一阵唏嘘后,该吃油条的吃油条,该吃包子的吃包子,唯独路过的小姑娘悠悠道:“严小姐真是太可怜了。” 一旁的老者见她悲悯,叹她有副单纯的内心,劝道:“小姑娘啊,这人心如此,你也不必太过于同情严小姐,各人自有各人命罢了。” 小姑娘露出个疑惑的笑容,也不说话,转身就走了。 老者见她忽然这般无礼,摇了摇头也不跟她多做纠缠,埋头继续吃包子。 小姑娘走到巷子外面,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姑娘。”她将手里的包子递给颜樾,“新鲜热乎的,味道可好吃了,快尝尝。” 原本靠窗假寐的颜樾睁眼,笑着摇了摇头:“我不饿,你们吃吧。” 另一只手飞快伸过来拿了两个包子,“姑娘不吃,我就不客气了。” 王月看着狼吞虎咽的灵韵,鄙视地看了她一眼。 “你哥哥还跟着呢吧?”颜樾忽然道,“让他回去罢,再跟也没用,没有东家家主的同意,冯家的门他进不去的。” 王月手一顿,露出个抱歉的笑容:“姑娘” “快去。”颜樾以手支颐,继续假寐姿态,“灵韵,给她取十两银。先让你哥哥安顿在冯家附近,其余的事以后再说。” 虽然进不去冯家,但看姑娘这意思想来是有用得着哥哥的地方,否则她不会不让自己打发他走,而是让他先安顿下来。 “姑娘!”王月眉头一松,笑意蔓延,也不扭捏直接接过钱,“多谢姑娘!” 管银子的灵韵恨恨地从荷包里掏出,将银子给她,顺带瞪了她一眼。 王月才不理会她,笑嘻嘻地揣好银子,旋身下了车。 第一百八回 宠爱 恋耽美 正文 第一百九回 为她好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一百九回 为她好 颜樾回了冯家。 按照礼节去秋霜园拜见冯老太太,然而被柳妈妈拦在了门外。 “表姑娘,老太太这两日精神头不好,方才才睡下,昨儿夜里本就没睡好——您一路来想必也累了,不如就此回去休息,明日再来吧。” 没想到颜樾不气不闹,只是微笑屈膝一礼:“那就待外祖母醒后,劳烦妈妈告知一声,我明日一早就来。” 柳妈妈看着她转身离去,似乎并不在意冯老太太的冷遇,还是有些愕然。 这个女孩子真是太古怪了。 柳妈妈这样想着,回身进屋。 原本在‘休息’的冯老太太靠在临窗大榻的引枕上,手里的十二子琉璃珠拨的‘嗒嗒’作响。 见柳妈妈回来,睁眼问:“她怎么说?” “回老太太,表姑娘听了奴婢的话,什么也没说,只道明日一早再来。” 冯老太太皱眉。 难道她真看不出自己是特意给她冷板凳么?还是说她真的心思单纯? 瞧见冯老太太神色不悦,柳妈妈猜想道:“或许,表姑娘没那些心思,只是单纯不想嫁到苏家罢了,加上不知哪个小蹄子在她跟前儿胡乱说话,才让表姑娘生出了畏惧的心,自己就去退婚了,眼下严苏两家的婚事眼看成不了,老太太不妨亲自去提上一提或许还有转机不是?” 能嫁到苏家,特别是苏家最优秀的长房嫡子苏沣,即便是过不了多久就成了寡妇,可这苏家的寡妇也比其他家的要好得多。 表姑娘就是年纪太小了,容易被人三言两语就动摇了心,相信她嫁去苏家享受到苏家大少奶奶的待遇,自然会感谢老太太为她所做的一切努力。 冯老太太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眉头不自觉展开。 “你说的对,这件事并不是毫无转机,至少目前对我们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冯老太太道,“可老二说得多等些时候,看看是否有变” “老太太,您要是等的话也未尝不可,但机会只有这一次,咱们若是占了先机主动向苏家投好,解了苏家的难处,那这婚事即便不被苏家认可,也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玉娘亲自上门讨要了退婚书,这可是苏家家主写过文书的——”冯老太太不是没有这个想法,但还是迟疑。 “能在关键时候帮一把,奴婢相信苏家不会拒绝的,毕竟苏大少这般情形,连严知州都只字不提婚事,甚至不允许严小姐再踏足苏家大门一步凤城可没几乎人家愿意贸然将女儿嫁给他。” 若冯家主动提及婚事,等于解了苏家的难处,难不成苏家还能否认不成? 冯老太太终于露出个笑容:“还是你思虑周全。” 柳妈妈笑道:“跟在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就算是看也都看会了不少,若是没长进可不敢在您身边伺候,怕抹了您的脸面。” “吴嬷嬷要是在,可又得说你耍嘴皮子了。” 主仆二人皆笑了起来。 颜樾没有回听雪院,而是去了主院看望冯呈修。 主院里静悄悄的,颜樾一路进门竟然无人看路,到内屋时只瞧见柏氏半伏在床边,眉头皱着,睡得很不安稳。 冯呈修已经醒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母亲,似乎在思考什么。 听见响动,他抬头看到来人,虚弱的脸上露出个笑容:“表姐。” 柏氏睡得并不深,这么一声也叫醒了她,见来人是颜樾,赶紧起身招呼:“表姑娘,你回来了!” 颜樾摁着她的肩示意她坐下,关切看着冯呈修道:“原听说小五一直昏迷着,不知可好些了?” “惠明师傅开的药用过,烧退了些,只是日积月累的毒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清除干净得慢慢来。”柏氏解释道,似乎是讲给颜樾听,又似乎是安慰自己。 “二舅母怎么会无缘无故对小五下手?这也太奇怪了。”颜樾无意道。 柏氏心头一跳,不经意抬眼看她,见她不过随口一说,心头又才安稳下来。不过经她这么一提,一想到岳氏那个女人就是下毒之人,心头瞬间又起了无数的怒恨,咬牙切齿道:“鬼晓得那个女人是什么歪脑筋斜心思,居然对一个不过周岁的孩子下毒,好歹呈修叫她一声二伯母,她也下得去手!” 一想到这样一个狠毒的女人时时刻刻对着冯呈修笑,心底却是想要他死的场景,柏氏就后怕不止。 她平生头一次感到害怕,更是头一次后悔为何要带着冯呈修在冯家过这样的日子。 颜樾不清楚岳氏下毒的原因,但见一向与世无争的柏氏这般怨恨,心知是动了她的底限,安慰道: “二舅母被二舅舅送到庵里,余生都要在那里过苦寒的日子,想必也是会反思后悔的。” “呵!”柏氏冷笑一声,“但愿她能明白,否则我儿的苦岂不是白受了。” “母亲别恼,”冯呈修拉了拉柏氏的袖子,裂开苍白的唇,笑着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虽不晓得二伯母为何会这般做,但在我看来母亲若是为了这事累及,那才是天大的不孝顺,母亲要是为了我着想,千万别发火。” 冯呈修虽然是个安静不闹腾的孩子,但此前也是一向是被宠坏了,更是从未说过这般贴心的话,柏氏听了又是苦涩又是感动,最后都化作无声的呜咽与泪水哽在了柏氏的心头。 柏氏哭了片刻,颜樾与冯呈修又是好一番劝,这才让她收住了情绪,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却记着另一件事。 “我听闻表姑娘在南阳时曾见识过南江蛊毒,惠明师傅说呈修身上有可能被人种了,我想既然表姑娘见过,说不定有办法!” 颜樾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蛊毒她确实见过,但那都是南疆的那个叫青铃的女孩子鉴出来的,否则那案子还不能如此顺利完结,她也是被撞了运气,哪里会鉴别什么蛊毒! 她不敢托大,只老老实实回答:“此事关系重大,我不敢胡口乱言,这蛊毒我的确见识过,但却是南疆的一个女孩子找出来的,若是讨教这方面,还需得找她才行。” 南疆的人众少,因为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与大盛人氏很不一般,经常会被人围观作异类,因此南疆人极少出现在人群里,即便有,也不过是匆匆一瞥,甚少有人觅得其行踪。 颜樾这话说出来,柏氏心知是无望,心中自然是无比失望的。 颜樾不忍心见冯呈修与柏氏难受,又赶紧给抛了个盼头:“那女孩在南阳寻人,说不定此时依旧在南阳,只要咱们诚心给出好处请她来凤城一趟,说不定她也不会推辞。” 柏氏一听,果然神色一亮,“那就请表姑娘代为一请了!” 第一百九回 为她好 恋耽美 正文 第一百十回 心思玲珑的少年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一百十回 心思玲珑的少年 远在南阳的颜盛正身姿笔直地坐在书案前看姐姐的来信。 他看的很认真。 方先生进门时,见他这般认真地看信,居然不敢打扰,只坐在一旁慢慢喝茶等着。 喝过半盏茶,颜盛才发觉有人在,见是方先生,赶紧起身行礼:“先生抱歉,是学生无礼了。” 方先生对于这个学业缓慢的学生难得另眼看待,他摆手示意无碍,道:“信中说什么了让你如此专注?” 颜盛皱眉,恭敬回答:“姐姐说三舅母家的表弟被二舅母下了毒,请了名医诊治都无济于事,猜想可能是蛊物之类,来信说想请那位青铃姑娘去一趟凤城,不计代价。” 简短几句说明大意,方先生看过信后,却有些愕然:“冯家这一辈的人如何这般模样?倒是辜负了冯老爷那般清骨之人。” 叹完了又帮着出谋:“那青铃本就是南疆人,行踪飘忽,这么久了说不定早就不在了。” 颜盛摇摇头,面上表示不确定:“姐姐说青铃是来找人的,倘若没找到即便不再南阳城内,也极有可能在南阳城县,咱们多方打听必然能打听到。” 原本只是一句不期望的请人,想必颜樾也猜测到了无所获,却看颜盛这般模样,似乎是下了心要将人找到,方先生不免心头叹一句,面上却并不显露而是又帮着想法子:“先前审案子时那姑娘是王大人传唤的,想必王大人会晓得那姑娘最后的去向,不妨从这里入手,会比咱们胡乱找人来的有头绪。” “先生说的是。”颜盛点头,唤了一声。 片刻自外头进来个高挑身形的丫鬟,见了二人一拜:“公子请吩咐。” 颜樾走之前替他挑了两个得力的丫头,因为怕又如之前的阿桂阿桐之流,颜樾特地挑了几个容色一般,身上都带了力气把式的女孩。 一个机敏负责日常办事,颜盛出门时跟着,以护他几分周全叫金铭;另一个憨实单纯些,负责饮食起居,名字叫折桂。这两个人是方先生寻来的,见了人后颜樾很放心,因此颜盛的日常与衣食住行几乎是全由这两个丫头承包了,旁的小厮丫头是半个衣角都摸不着。 眼前这个高挑的就是负责日常办事的,身上带着功夫,做事伶俐不拖沓,比起懵懂的小厮书童使唤的很是舒畅,也得颜盛的喜欢,因此在这些事上非常倚重。 “去县衙门上打听打听之前那个南疆女孩子的去向,既然王大人见过,想必县衙的人也见过,你尽管去问,要是需要使钱用就是,只要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哪怕一丁点也行。” 花钱只为打听这么个事,换做任何人都觉得这公子不是傻就是笨,即便嘴上不问为何,心底也必然会骂一声傻蛋。可金铭听后只是拢手称是就麻利地走了,连个顿也没打。 颜盛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很是喜欢金铭的处事风格。 方先生看着颜盛这般模样,似乎有渐渐沉稳的趋势,虽然依旧稚嫩,但只要有心自然不怕以后会垮。 以往的颜小公子虽然单纯心性,但颜家父母双双归去,颜樾又远在凤城,颜盛若还是从前的懦弱形象必然守不住颜家这份微薄的产业,如今见他渐有长成,心头不免感叹唏嘘,总算不会愧对颜太太了。 颜盛吩咐完后,又向着方先生道:“先生可知周县发水之灾?” “自然晓得,”方先生还沉浸在感叹中,听到这么一问自然而然回答道,“周县地势偏下,一旦降水过多,江水弥漫,首个受灾的就是周县,此次自然也不例外。” 说完以后才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有些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颜盛脸上带着笑,依旧稚嫩青涩,是以往那个小男孩模样:“学生不才,有心关注此事许久,偶然发现此次发水并不如以往那般轻巧,但心头想法不知于谁说明,想来想去唯有先生,因此斗胆与先生讨教。” 方先生疑惑不减反而愈发深,他看着面前的颜盛,点头示意他继续。 “早前学生去画铺时在巷口的抄手店吃早食,偶然听老板娘与她的侄女说话,从对话中得知,她的侄女是特地从周县投奔来的。不但她来了,连她的父母与家当全都一并搬来,大有在南阳住下安家的势头,因着安家需要银两置办,侄女一家又是家穷,来的又匆忙,并无携带多少,正求着老板娘援手一二,老板娘则以自己店小利薄的由头拒绝了侄女。”颜盛慢慢说来,似乎讲故事一般。 方先生并不打断他,也无不耐之色,而是在他说完后问:“这与周县发水有关?” 从外地来南阳安家的人并不少,只要有银钱置办,自然就能落户于此成为南阳人,但他提及周县发水又是什么意思? 颜盛道:“先生广博,应该清楚周县地处邗江下游低谷处,平时只要雨量过线,周县便会遭受苦难,年年如此,都集中在夏季。周县地方官几次上奏迁户,都未被批下来,其缘由不过是周遭县城不愿意收留周县的几千户贫户,一直从中作梗罢了。” 方先生顺着他的话一路思去,但实际已经思索到了关节点上。 他与颜盛虽为师生,但其情份已如半个父子,他也不避讳多少,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直接问道:“你打听到了什么?” “因着想知道的太多,学生不免做了回梁上君子,窃听了不少那对姑侄的对话。”颜盛略有赧色,但很快消失,“那侄女为求老板娘施舍,说她兄长在县老爷手底下当差,某日回来告诉她与双亲,让她们赶紧搬离周县,几人不信不停逼问,她兄长不堪困扰终于告知详情,道那县太爷因为水灾一事一直忧心,忧心周县将来,苦恼自己因为待在这鬼地方终日无出头之日,日日困扰下,终于想出了个馊主意。” “是什么?”方先生猜测不到,问。 第一百十回 心思玲珑的少年 恋耽美 正文 第一百十一回 惊觉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一百十一回 惊觉 颜盛眼中少了那份纯净,多了几分光芒,他慢慢道:“因着水灾之事周县县丞想要一劳永逸申报将周县众人迁走,但由于周边地方的暗中阻挠始终不得成功,他便想着要是水灾闹大一些,上面自然不会不重视,他也就有说话的机会——” “因此,他想要泄堰!” 此言一出,方先生愕然不止。 泄堰。 意思就是将堰坝捣开,任由膨满的江水四溢奔走,无情卷去无数房屋农舍与庄稼,若是有人无辜,可能还会有人送命于此—— 周县县丞疯了吗?居然拿人命来作上奏的门槛! 这样等于是间接以人命来博取功名利禄,乃是最为不齿、容人唾弃辱骂之举! 惊愕过后,方先生犹记起颜盛所说之事,“你说这事是有何打算或是想法?” “先生高智,知晓学生想做事。”颜盛笑道,“既然周县县丞有此打算,学生偶然得知并不想浪费这个机会,咱们可以收集购置米粮,待到缺乏需要之时再放出,轻松赚一个翻倍。” 周县发水,必然有灾民四处投奔,南阳离得最近,自然会容纳不少灾民,颜盛此举虽缺德,但确实能发一笔横财。 不过—— 听到自己以往单纯的学生如今说出这样一番无耻之言,甚至不觉羞愧,方先生怒火瞬起,“我教你读书认字,是为了让你明事理,知人事,你明知周县县丞之举会导致无辜民众流离失所甚至丢掉性命,不能施以援手也就罢了,怎能趁机发此等财?!我真是看错你了!”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学生!” 方先生又惊又怒。 惊的是这个如清水澄净的孩子开窍后一下子变的这么思维敏捷,怒的是他居然如此作为,简直令人不齿! 他言语形不但是学生,仍是谁都不能发这样的横财,但学生跟随先生多年,想必清楚我的为人——”颜盛慢慢道,“宋城的张家一向盛产米粮,我想要邀请王柳大人与我一同购置三千升,以周县的这个消息作诚意,想必王柳大人不会不同意。” 消息不但要告知王柳,而且还要邀请王柳一同入伙购置米粮方先生是个极其聪慧的人,往里一想就明白他要做什么,却是惊讶颜盛忽然变得灵活的脑瓜,微愕地看着他,早已忘了发火:“你是想以这个消息做人情送给王柳,借他的手威胁周县县丞在泄堰之前转移农户,即便之后王柳想要独吞这批米粮钱,却也因为这个人情不好意思独吞” 虽然最后只得一半的钱,但已是将利益最大化,还不会惹祸上身。 况且这个消息本就是凭空得来的,算不得什么亏,根本就是稳赚不赔! “先生高智。”颜盛收起温顺的笑容,面目肃然恭敬行了一礼。 虽然他言语仍是稚嫩涩然,但越是从这样的人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才越是让人诧异惊心。 方先生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稚嫩的少年,惊觉自己从来未曾了解过这个学生!心里头更是头一次认真审视他。 随后叹口气。 不知颜姑娘晓得自己保护的如同白兔一般的弟弟,实际上是个未开化的狼崽子,会是个什么心情。 过了两日,周县果然又下起了大雨,连带着南阳也开始下雨。 受了南阳周县影响,凤城也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这是自晚秋以来头一次如此认真的一场雨,伴着临入冬的萧瑟寒风,越发的锥骨森冷。 颜盛的信很快就回来了,说是青铃还留在南阳,刚巧打听到她兄长迹象在凤城,顺道就过来了,至于酬劳,等人到看过病以后再商议。 又问了不少颜樾的近况,还谈及自己近来向方先生学习商道,至于周县之事不便多讲只在其中匆匆带过。 颜樾原想着让他好生读书入仕做官,没想到他自己选择了从商不过这也好,颜樾并没有打算要拘着他,于是回了封简信说明了自己的看法,并告诉他不可急躁,即便是从商其险也颇多,得踏实前进。 放下南阳的消息,转投凤城。 苏家还是没消息传出来。 颜樾坐在大榻上端正坐姿写字,灵韵和王月各捧着一只瓜瓢嗑着南瓜子,声音微小,却也悉悉索索的,像是有人在屋子里铺米一般。 写了一半,窗户缝隙窜进来一股子邪风吹的烛火差点熄灭,颜樾收了笔,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 灵韵赶紧放下瓜瓢,将窗户支开的缝关上:“姑娘本就怕冷,还硬是要开缝,真是的。” 颜樾笑称:“写字要时刻保持清醒,若是一直浸在暖和的环境里,是练不好字的。” 灵韵嘟囔:“所以说写字很麻烦,像我从来不拿笔,有这功夫不如打两个桩子管事。” “你以为姑娘是你这般粗人呀!”王月杠上她,那斜眼瞟她,一副不屑模样,“咱们姑娘要不是个女子,下场去兴许就是下一个状元郎,你让状元郎学你打桩子啧啧,真是粗人。” “什么状元郎,姑娘就是姑娘,你别在这儿拍马屁,姑娘不吃这一套!”灵韵瞪眼。 “我这是比喻你懂吗,算了跟你这个粗人解释不清楚。”王月挥了挥手,继续嗑南瓜子。 谁知手里的瓜瓢瞬间被灵韵一把抢过去,“这是我给你的,不许吃!” 王月撇了撇嘴,表示不在意:“不吃就不吃。” 看她们俩斗的跟乌眼儿鸡似得,颜樾倒也开怀不少。 “好了好了,你俩别动不动就吵来吵去的,我都被你们烦死了,脑仁都疼了。”颜樾假意抱怨道。 正此时,外头有脚步声渐渐靠近,不多时外头有人说话,丫鬟从帘子后头探首:“表姑娘,柳妈妈来了。” 颜樾正色下榻,两个丫头也收起容色,替颜樾更衣整理。 换了件粉霞面绒边小袄,柳妈妈也刚巧从外头进来。 “表姑娘皮肤白,穿这件粉霞色的看着显得气色也好。”柳妈妈见了不住称赞。 对此颜樾只是一笑,问道:“妈妈这会子来是外祖母有事?” 柳妈妈笑道:“苏家来人了,老太太让您赶紧去一趟。” 颜樾似乎并不惊讶,随口问道:“妈妈可知来人是谁?” 柳妈妈见她不急不忙,还是有些微怔,回答道:“是苏家大太太。” 第一百十一回 惊觉 恋耽美 正文 第一百十二回 厚脸上门 盛君锦 作者:玺留 第一百十二回 厚脸上门 秋霜院里,苏家大太太一身素色衣衫,却因着马面裙上银丝绣成的兰草显得价值不菲,她头上的翡翠别簪也是珍贵十分,更别提她手腕上的那只水色极好的玉镯—— 冯老太太打量她一身,心头暗自羡慕。 冯家即便是屈居苏家之后,挂了个南江九城第二的名头,但实际上与苏家还是有极大的差距要走。 光是苏大太太手腕上那只玉镯都抵过她这个老太婆首饰箱里的好几件珍品了。 她平日里小心收着,极少现世,而苏大太太却这般随意戴在身上。 这就是差距。 但很快,这差距就要拉进一大步了。 “用了许多药,人是好了不少,但精神还是有些恹恹的,没什么胃口,厨子变着法儿的做都不行,我每日都操心许多,真是愁死人了。”苏大太太不停说着。 冯老太太回过神,笑着安慰她:“许是药吃多了,玉娘以前生病也不爱吃东西,经常一整日都不进半粒米水,可将她娘给急了好多次。” 苏大太太点点头,似乎有些着急:“玉娘怎么还没来?” 冯老太太暗自轻笑,面上却装作催促模样使唤丫头出去瞧瞧。 没想到丫鬟刚出去就迎上了柳妈妈与颜樾,于是回头去禀报。 颜樾进门后,半垂着眼,一直都能感受到一道强烈的目光尾随着自己。 待行过礼后冯老太太引见苏大太太:“这是苏家来的大太太,想必你也认识,问个好。” 颜樾行过礼后抬头,正好瞧见苏大太太的笑容。 “听闻玉娘去邕县庄子上养病,没想到居然养的这般好,看来那地方真是养人的,以后两人成婚了,也要让玉娘时常带沣儿去那里养上一养才是。”苏大太太一面笑着一面回头对冯老太太道。 “说的是,那里山明水秀,正适合苏公子养病。”冯老太太也附和道。 颜樾身后的灵韵看着苏大太太这副样子,嘴巴张大的可以塞一个鸡蛋了。 “苏太太,”颜樾清亮的眼睛盯着她,充满了疑惑,“我可记得之前是登门请过退婚书的,而且,你也呈递过府了——莫不是我失忆了?” “这孩子,”冯老太太微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到自己跟前去,“你还小,不懂什么是婚姻大事,先前也是我的错由着你乱来,如今太太主动来了你就收一收你的小性子,给太太赔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 颜樾一步也没有动,而是就站在原地面容平静地看着面前貌似融洽的两人表演。 苏大太太的笑容有些微滞。 她心头却十分不忿,要不是看在沣儿的面子上,要我主动来?你做梦!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沣儿的病一日比一日差,什么扁鹊华佗在世都通通治不好,最后她实在没法子,去请了大光寺的清空师傅来,没想到,清空居然说沣儿这是灾祸及身,若是没有喜事请来为他挡灾,那么不出月余,必定命丧黄泉。 苏叶沛因为这事骂她扰乱家宅,她忍下了,几次上严家的门,可严知州都以严书卿年幼给拦下了,她几次上门都吃了冷茶,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于是气冲冲地回了苏家。 生气归生气,该做的还是得做,她实在没辙只好重新打听其他人户的闺秀,可只要一听到是给苏家大少爷说亲事,上一刻还笑脸相迎,下一刻就赔笑着脸说不行。 她甚至想过让向蕊梅做正室,可向家是什么家世,她这个出自向家的宗室女还能不清楚?往里一想就打消了这念头,告诫自己哪怕是找个小门小户的也比她强。 这么一思索,就想到了早前来退婚的颜樾。 论家世,苏家是商户大家,南江九城数一二的人户,无数闺秀想要嫁进门的奢望,而颜家虽然只是书画门第,但祖上五代世世代代为皇帝的亲授宫廷画师,且女儿都是清白出身,在南阳也都是有名声的,虽然财力比不上,但至少名声方面是足可以做正室的。 论样貌才情,颜樾一手好丹青堪堪胜过其父亲颜奉,更是不差半分。 至于中馈理家等过了门由她好生教导,也不是不成,慢慢来就是,只要能让沣儿好转,只要她安分守己,她做母亲的也不是不可以好生对她。 颜樾没有动,什么没有挪一下位置。 渐渐屋里的气氛有些凝固。 “玉娘!”冯老太太提高了声音,像是有些生气。 “哎呀,苏太太来了母亲怎么不说一声——” 正是尴尬时候,岳氏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进了门像是没瞧见这场景,紧着同苏大太太打招呼。 苏大太太的尴尬缓和了不少,正要再说什么,却听颜樾不卑不亢道:“二舅母既然有事要与外祖母、苏太太说,那晚辈就退下了。” 说罢,不等几人反应就自行带着灵韵退了出去。 岳氏愕然:“她怎么”怎么回事?怎么她一进门颜樾就出去了?态度还这般差? 回头去看冯老太太的表情,岳氏忽然觉着自己这会子进来也许是错的。 颜樾出了秋霜园的院门,拐过夹竹道,进了抄手回廊。 “姑娘,您就这么出去,老太太事后会不会故意找您茬?”灵韵有些担心,毕竟她们出去之前,冯老太太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颜樾懒散着闲庭散步,看着假山池子底下的鱼儿病恹恹似得游,她却很有兴致地捡起块石头砸去。 灵韵见她这般没心没肺,忍不住跺脚:“姑娘——” 鱼儿被吓得一震,四散游去。 颜樾笑眯眯地看着她,“要是找茬早在我去苏家退亲后她就找了,还能等到现在?”看了她一眼后,又回头去瞧那些被吓得惊慌失措的鱼,“放心,不会有事的,要是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回南阳去,可比待在这里。” “对!”原本扁嘴的灵韵听到这话也为之一振,“说得对,咱们大不了就回南阳!” “侄女好性情,这会子还有心情逗鱼。” 主仆俩正说着话,有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颜樾抬头,有些愕然:“二舅舅?” 正是冯谆。 他穿着深褐色的家常衣袍,未用玉冠束发,只用了浅褐的锦带,原本是家常朴素的一身,偏偏腰带上别了只玄色的香包,做工十分精致,这么看着就有些不搭调了。 冯谆这个人颜樾了解过,自然知道怎么对待,但不管他心思是什么,只要笑脸相迎总是没有错处的。 “二舅舅好。”颜樾丢下石头,温柔贤淑地行了个礼。 第一百十二回 厚脸上门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