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这相思病啊》 分卷阅读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 ?书名: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墨白,楚长歌 ┃ 配角:楚书灵,郑大头,皇帝 ┃ 其它: ☆、楔子 ?  【楔子】 我叫阿华,今年十二岁,还有三年就要及笄了。 师父常说我是个毛毛躁躁的小丫头,好像永远长不大似的,可是娘亲已经心急地开始操心我的亲事了。 这是前些日子经过爹爹的书房时,不小心听到的,隐隐约约似在谈论某家公子。之后娘亲带我出门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每日和各种各样的夫人们见面,有时也会遇上和我年龄相仿的千金,千篇一律的大家闺秀模样,含蓄矜持,并没有谈上半句。我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作为小辈不得插嘴,规规矩矩地正襟危坐,笑容要得体,不容许表现出一丝不耐,太沉闷了,还不如待在师父府里读一天的书呢。 所幸师父回来了,我便借着师父要授课的名头,溜到师父的府里避难。 他每年总有几个月出一趟远门,去的地方很多,回来后会给我讲路上的趣闻,听得我心痒痒的,恨不能随他去。不料他一口回绝,即便我曾为了讨好他,给他做了三个扇袋,而且都绣了非常难的清荷图。 当时师父举着那扇袋看,随即笑着说:“阿华,你怎么做三个一样的扇袋给为师啊?” 我反驳:“哪有,明明有不一样!” “哦?哪里?”师父又仔细看了看,然后作恍然大悟状,“嗯……越来越丑?” “师父你看反了,是越来越好看!”我指着摆在桌上的扇袋,一脸严肃地纠正,然后被师父一脸严肃地弹了额头:“你的诚意就是把你练习绣工的样品做成扇袋送给我?臭丫头,给我回去背书!” 背什么书,我早就背完了!但无论如何,这事儿不了了之,他仍旧年年孤身远行数月,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今日师父讲完课,便领我到书房,说要看看我有没有好好练字。 “我练了一首很好的诗,写给师父你瞧瞧。” 师父背着手跟在我后头,及腰的长发随风微扬,眉目舒展,语调悠然:“那便写两句罢。” 我轻车熟路地从书架上取下宣纸和墨锭,铺好后,挽着袖子在砚台上磨墨。 师父抽了本书,斜倚在美人榻上,姿态悠闲慵懒地翻看,似是没有留意这边的动静。但我知道,倘若此时我稍微发会儿呆,他就会轻飘飘地传来一句:“阿华,莫要偷懒。” 余光里瞄了师父一眼,我静下心来,集中精神,开始题字。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句诗是我昨日刚练过的,写得还算流畅,收笔时略急,不慎留了瑕疵。我正想悄悄重写一幅,师父已经开口:“写好了罢?拿来为师看看。” 师父只看我每日第一次执笔写出来的字,其余一概不作准。他认为书法讲究落定离手,只有第一遍执笔的感觉最接近真实水平。 我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掀起那薄薄的纸,两手提着走到师父面前,低头瞧着自个儿脚尖,心情忐忑地等待他的点评。 然而这一次,师父却沉默了许久,久得我忍不住抬起头来,随即望见了师父怔愣的神情,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藏在眼底。 我没有看懂。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师父低低念出声,有些沙哑,让我有种错觉,仿佛读这二句诗,竟费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良久,他闭上眼,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张了张口,半天才说了一句:“好诗,确是好诗。” 我看着师父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点难受,总觉得他虽然笑着,眼睛里却充满了悲伤。师父虽然有时很坏,老揭我短处,却也很疼我,我千万分不愿看见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于是我打算把这幅惹师父不开心的字丢掉。 但师父站起来拦住了我,接过我的字,待我抬头看时,他已然恢复原来的神情,迈步往书桌走去:“阿华,过来,为师教你写。” 我眨眨眼,小跑到桌旁,有些惊喜:“真的?” 师父写字可好看了,可他极少在我面前写,因为怕我处处临摹,写出来的字会失了自我。 师父点头,执笔后又补了一句,“第二个字写得实在太丢为师的脸了。” 什么?“瓏”? 好罢,我承认是写得不太好……一定是笔画太多的缘故! 这厢还在腹诽师父时刻不忘损人,那厢已经提笔落字了。 题字时的师父周身会有种难以言明的气场,此刻白衣胜雪,乌发飘散,映衬那如画般的沉静侧脸,好看得过分。 淡淡的墨香于那如流水的笔尖下缓缓晕开,笔画繁复之处,亦未见丝毫停顿,似已习写千百遍般,无比熟稔,令人叹为观止。 不出一刻,师父已收笔,我扒着桌边,目不转睛。 圆润委婉,接连无痕,转笔处又刚劲毕现,隐有几分铁画银钩之感,实在妙极。若把它比作清丽的栀子花,那我的便是栀子树下的……几根茅草。 但沮丧之余,我还是看出了些不同。 “师父,这跟你以往写的字,不太一样罢?” 师父一愣,如墨的眼定定地看着我,却又是微微晃神,感觉……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但最后师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他离去的身影有些疲惫,有些寂寥。我呆呆地看了很久,怅然若失。 晚上,我和娘亲说起这事,她竟也有一瞬浮现出相似的神情。我问她为什么,她没有解释,只是疼爱地摸摸我的头,“你师父,大概是在思念一个人罢。” 一个人?我的师娘吗?可是师父并没有娶亲啊。 我欲再问,娘亲却摇摇头,让我以后莫要再提,离开时唤了丫鬟进来伺候洗漱,早早地把我赶去睡觉。 暮春的夜晚有些清冷,我还未有睡意,翻了个身,趴坐在窗边望那高高挂起的一轮圆月,思绪纷飞。 思念……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记忆中,很久以前的某个深夜,也恰是春末,凉风习习,皓月当空,四周静得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虫鸣,不知停歇。 娘亲和爹爹外出办事,托师父帮忙照顾我,所以师父把我接到府里住了。但那晚似乎做了噩梦,心里慌得厉害,怎么也睡不着,便偷偷溜出房间,想去找师父。 然而远远看见师父的房间黑漆漆一片,该是睡下了,我沮丧地回过身,孤亭内白衣飘飘的身影却撞进了我的眼里。 师父也没睡罢? 我轻手轻脚地往湖中亭走去,踏上台阶时被师父一句“阿华”吓了一跳,脚下踏空,幸而扑倒前被拎住了后领:“阿华,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 虽然你人矮腿又短,也不能老是摔倒啊。” 哼,明明是因为师父你吓我! 师父像拎小鸡似的把我提到石凳上,又丢了小棉垫过来让我垫着坐,收回手时顺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白玉杯在指间缓缓晃动着,清润的桂花香浅浅挥洒开来。 “阿华,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低头绕手指:“做噩梦了,我害怕。” 师父轻笑一声:“小丫头是不是想爹娘了?” “没有,”我说的倒不是假话,师父就是我除爹娘外最亲的人了,“我和师父在一起,就不害怕。” 师父没接话,单手支着下颔,小啜了一口,散落的碎发在月色下发亮,像笼罩在一层光晕里,好看极了。 “师父呢?也是想爹娘了吗?” “呵,我爹娘很早就不在了。”师父叹了口气,平常清朗的声音添了醉意,有些缥缈,“为师在想另一个人……一个离开了很久的人。” “那……师父想念的人,不回来了吗?”我疑惑地问。 “那人……”师父垂下眼睑,仰头饮尽杯中酒,随手一挥,任由那晶莹透澈的酒杯滚落在地,一圈一圈,最后停在我的绣花鞋边。 我弯腰执起,再抬头时,师父已走到亭边,一身白袍比天上明月更无暇,如戏台上那些戏子所唱的仙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亦是……高处不胜寒的孤清。 “他不会回来了。他已经……回不来了。” 当时我懵懵懂懂,也不甚记得师父后来是否还说了些什么,但他脸上的神情,分明是难过的,痛苦的。 而如今想来,大抵便是娘亲所说的思念罢。 第二日,我照旧到师父府上习课。 师父正在后院里料理他的药草们,见我来了,便非常愉悦且理所当然地打发我去帮他打水。 说起后院,在我的印象中,就是给那些侍妾美人们住的地方,虽然我家爹爹没有,但听我的小姐妹们说,她们家都是这样的。 而师父这里却没有一位女子,反而夷为平地,被他用来种植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药草,而且极其宝贝,一直亲自照顾,从不假他人之手。 有一次,我捧着刚看完的话本,问他:“师父你这么老了,为什么还不娶妻?” 师父:“……为师很老吗?” ……这是重点吗? 平心而论,师父是我到目前为止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听娘亲说他已近不惑之年,可也许因为常年进药膳,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六七。 “不老不老。”我摆摆手,“只是话本上都说男子弱冠之时便应娶妻……” “啧,就爱看这些有的没的。”师父弹了下我的额头,转身继续给他的药草浇水,“你很想要有个师娘?” 我想了想,回答:“有点想。” 然后师父指了指那片地,一本正经地说:“这些都是我的娘子,你叫声师娘听听罢。” 我看着那株褐红色的粗壮的爬满了密密麻麻小疙瘩的不知名药草,咽了咽口水,从此再也不敢提起这茬儿了。 提着水回到后院时,师父正半倚着院子一侧的藤椅,一幅等了我很久的样子,语气嫌弃:“打个水能打这么久,平时那么多点心都吃到哪儿去了?” “报告师父,回归自然去了。”我累得一身汗,面无表情地说。 师父:“……”竟无言以对。 最后师父把我赶到了书房练字,不过在我看来,一定是对他恼羞成怒的掩饰。 师父的书房其实是不让除了他以外的人进去的,连下人要打扫也不被允许,一直以来都是师父一个人收拾整理。后来则多了一个我可以自由出入,一来是因为大部分字画典籍都收藏在这里,师父的授课地点也是在这里,二来……我怀疑师父就是为了使唤我来帮他打扫的。 哎,从师不慎,谁让我是他的徒弟呢。 师父的藏书十分丰富,有很多是市面上已经难以买到的孤本,甚至有些是用西域文字书写的,他教过我一些,晦涩难懂。 指尖缓缓滑过层层粗糙的布面,泛黄的纸张,纤细欲断的棉线,诉说着它们经历过的年岁有多么漫长,书写过的风花雪月多么缠绵悱恻,彰显着它们记载的学识多么丰富。 而其中,有一本特别……引人注意。在一排排老旧的书籍之间,深蓝色的它尤为显眼,并且我记得以前并没有见过,带着好奇,小心翼翼地伸手抽了出来。 光滑的墨兰缎面上,绣有青龙纹样,右下隐隐有两行字,看不真切,只有四字可辨,似是……入骨相思。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伤重救治【一更】 ?  【一】 日光初照,晨露未晞。 早起的鸟儿轻轻啼着悦耳的歌儿,在空旷清净的山间回荡不止,像支欢快的乐曲,行云流水,如果没有那一道极其不和谐的开门声—— “咿——呀——” 一间简陋破旧的木屋隐蔽在层层苍郁之中,爬满绿藤的小门被缓缓拉开,一个蓬头垢面的白衣少年从屋里走出,随意抓了抓乱发,揉着眼睛,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仿佛刚睡醒般睁开了眼。清晨的微风清凉透心,他叉着腰做深呼吸,等芬芳清新的空气充斥着身体的每个角落,才彻底神清气爽起来。 屋前横亘着蜿蜒曲折的小河,此处地势高,靠近上游,故而河水清澈见底,游过的鱼儿也不少。少年蹲在河边,卷起宽大的衣袖,双手掬起冰凉的河水往脸上泼,并且顺手把垂落额前的发往后梳,露出一张清秀又略带几分稚气的脸,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年纪。 “呼,这水真冷,冷得脸都快僵了罢!”少年抹了一把脸,扯着粗麻衣袖边擦脸上的水,脑里边思索着今日要去何处采那书中所言的烈性草药,以及……早饭问题。 昨晚那顿晚饭已经用尽米缸的最后半瓢米了,若再不到村里籴米,恐怕温饱都要成问题。只是…… “哎……”他叹了一口气,远眺村子所在的方向,神情复杂地站了很久,最终还是背起装着些药材的大箩筐,戴上足以遮挡住脸部的兜帽,往那方向走去。 开市的时间还未到,往常热闹的市集仍旧空荡荡的,只有一家包子铺开了门。老板正和面、调馅儿,老板娘下笼蒸包子,白色的雾气源源不断地上升飘散,吸引了少年的注意,饿瘪的肚子也适时地咕噜了一声。 他嗅着那伴着葱味儿的肉香,咽了咽口水,围好兜帽后迈步往包子铺走去。 “老板,咳咳,给我……咳咳……三个肉包子。” 少年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垂暮老者般,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察觉什么,只当是流浪的老乞丐,接过他递来的铜钱,便利落地用油纸包了三个肉包给他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 。走前还听到老板颇同情地说了句“慢点儿吃,别噎着”,他背过身点点头,缓步离开,转入了寂静的巷道之中。 灰白色的长袍因少年加快的脚步而微微扬起,他左转右拐,轻车熟路地找到民宅区深处的一座院落,伸手在大门上轻叩了三下,得到门内轻叩两下的回应后,立于门前静候。 过了约莫一刻钟,紧闭的大门内传来拉闩的声音,一个身形佝偻、满头银丝的老人从半开的门边出来,手里还提着一袋米。 他关好门,吃力地仰头看看跟前挺立的少年,以及他把自己围得密不透风的装扮,想到老友的嘱托,心生愧疚,张了张口却又似不知如何言说,最终只是拍拍少年的肩,“难为你了,孩子。” 少年笑笑说没事,接过米袋,把背篓里头捆绑好的药材一一拿出递给老人,交代好便与老人道别,末了还如以往般,深深鞠了一躬。 老人看着那渐渐隐没在街巷间的孤独背影,浑浊的眼里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他年已近桑榆,纵然想帮也力不从心,倘若连自己都归西了,这可怜的孩子还能得何人记挂? “哎,万事自有定数罢。”老人望天感慨,甩甩手提起药材回了屋。 大门再次紧闭,仿佛没有任何人来过。 赶在早市前出了村子,少年解了外袍扔到背篓里,边咬着肉包边走,沿途见到薄荷草还随手摘来放进嘴里嚼,去了肉包的油腻,好不清爽,郁结的心情亦悄然消散。 每来村子一趟都是如此,他也习惯用法掩藏自己,总比被人挥着扫帚扔鸡蛋赶走要强。只不过那种我不犯人人却厌我的感觉,有些糟糕罢了。所以如无必要,他是绝不愿意踏足的。 在这片山林间,守得一方安宁,即便只能与花木鸟兽为伴,亦不算太差。 一路上走走停停,少年采摘了不少野菜和香料,到家之时已近晌午,正好是洗米下锅的时间。他把米袋的米倒进米缸,舀了一瓢米下锅,洗过后开始蒸饭。 屋前有两个用来烧水烧菜的木架,他生起火,把饭锅挂在横杠上,然后一手拿着医书,一手枕在脑后,曲起右腿,姿态悠然自得地半躺在长竹椅上,好不自在。 待饭熟了,随意铺陈于饭面的香子微微敞开,散发出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甚至引来了几只饥肠辘辘的鸟儿,在木架上一跳一跳,叽叽喳喳的,提醒着少年该开饭了。 少年却不急,不为所动又翻了几页书,才愿合上,起身去提着锅子进了屋。 解决了午饭问题,他饮了两杯桔梗酒,打算借着几分醉意小憩片刻,不料醒来时已是日头斜照,天色渐沉。 他点了一个灯笼挂在檐角,卷起袖子,在后门旁找到一柄鱼叉,便下河开始捕鱼。中午吃了一顿素的,晚上不来点儿荤腥,总感觉口有些淡。不过这鱼也少,老半天才叉到一条小不拉几的鲫鱼,他伸出食指戳戳那还在挣扎的小鱼,不甚满意地摇摇头,然天已晚,便也只好将就了。 正当他准备上岸时,空气中突然飘来颇为浓烈的血腥味,敏锐的感官让他在第一时间便捕捉到这不寻常的气味。他以为是鱼身,但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他看见了原本清澈见底的河水……在慢慢被染红。 他心下一凉。 此处为河水的上游段,这血必定是靠近源头的地方流过来,而那头,正是村子的所在,莫非……村里发生了什么? 少年仰首望见漫天如血的红霞,瞳孔一缩,扔开鱼叉便奔进屋子,把装有行医用具的包袱从床底翻出,飞快地收拾好,三步并两步地就往上游奔去。 沿途的河水红得愈发深沉,等他接近村子前的那片树林,血腥气铺天盖地而来,可怕的死亡气息在周身弥漫。 天色渐暗,幽深的路坎坷难行,他走几步发觉脚下粘稠湿软,俯身一摸,竟是一截冰凉的断臂!他猛地抽回手,从腰间摸出火折子点起火,借着忽明忽暗的光亮眯眼细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由是自幼习医,也曾到外城给人治伤,但眼前尸横遍野,血肉横飞的骇人景象,仍是令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这是……怎么回事? 他深吸一口气,咬咬牙,走上前去,一个个地摸他们的颈部动脉。照他们所着服饰,有些红底蓝衣,有些赤着臂膀,身着深灰布衣,而且胸前都佩铠甲,该是两方兵士在此处激战了一番。 然而没有一个是跳动着的。 等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个沙哑至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似是无意识的呓语。他连忙跑过去蹲在那名兵士旁边,摸到的脉搏已是极其微弱,回天乏术,心底有些发紧。 当真连一人都救不了? 兵士又张了张嘴,少年趴下凑近他的嘴边听,费了很大劲儿才辨清其所言。 “救……咳咳……救将……咳!” 那兵士话未说完,呕出了一大口血,再说不出话,抖着手指往一个方向指,待他看过去后,便两眼一翻,彻底断了气。 少年知他必有所指,抓着包袱往那方向奔去,却见一个全身银色盔甲的人平躺在地,双眼紧闭,腹部插着一柄匕首,左手正紧紧握着刃身,似要阻止匕首继续深入。他旁边还倒着一个灰衣人和被生生砍断右臂,手掌还维持着握刀的姿势。 指尖触及颈间时,少年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再次确认,缓慢跳动的脉搏重燃了他救人的希望。他立刻打开包袱,拿出药瓶倒出一粒保命丹,捏开他的口给他喂下,然后解了他的盔甲,在大大小小伤口上撒了止血消炎的药粉并简易包扎,便吃力地扶着他下山。 因为匕首还未拔出,他不敢走太快,否则血液流动加速只会令伤者失血更多。男人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呼吸不稳,山路走得磕磕碰碰,好不容易才回到木屋。 少年将他小心安置在床上,到外头打了一盆水,做好一切准备后,开始拔刀。但这男人力气太大了,抓着刀刃的手紧紧不放,直到少年用针给他下了麻痹剂后,才终于掰开那早已满是刀痕的手。 少年不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伤者,虽有些紧张,动作仍旧有条不紊,所幸没有出现大出血,他缝合包扎好,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未到休息的时间。少年把几乎成了血色的水倒掉,又打了一盆水进来,重新缝合、上药和包扎方才没能好好处理的伤口,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才终于得以歇息片刻。 该做的都做了,倘若这人能熬过今晚且没有发热,生命便无甚大碍。 许是精神松懈下来,少年这才发觉自己没用晚饭,又经历了一番抢救,此时更是饿得饥肠辘辘,只好摸着肚子起身来找吃的。 屋前躺着被他匆忙扔下的鱼叉,上头插着的几条小鱼翻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 了白眼,散发出不新鲜的腥臊味,向来极其厌恶这种味道的他只得耐着性子,把鱼烤到完全没有腥臊味才吃进嘴里。 舔舔嘴,肚子还未饱,少年打算进厨房煮粥。回屋时看了看男人的情况,昏迷不醒,眉心紧锁,大概是药力发作,伤口在隐隐作痛。 考虑到有伤在身的人饮食要清淡些,他停住了正要撒肉末的动作,只熬了稠白粥,肉末和中午剩的野菜一块儿炒了一盘,就着吃,没吃完的白粥搁在锅里,等人醒了再热热便可。 吃饱喝足,睡意来袭,少年再探了探男人的额头,没发现异常,才窝在窗边窄小的矮榻上,渐渐入睡。 晚风微凉,皓月当空,皎洁月光轻轻巧巧落在床上,照在男人的脸上。那一直紧皱的眉头,不知何时,已然舒展开来。? ☆、少年身世【二更】 ?  【二】 咕咚—— 少年是被摔醒的。 清晨的日光打在脸上令沉睡中的人十分不适,他习惯性地往另一边翻身,却忘了自己身在何地,整个人毫无防备地砸在坚硬的木地板上,连带着把铜盆拉翻下来,响声之大把窗外鸣叫的鸟儿吓得扑腾扑腾飞走了。 “嘶……” 他揉着后脑勺坐起来,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撑着酸痛的身体站起来,并眼尖地发现床上垂在边缘的手指似乎抽动了一下,赶忙爬起来走到床边察看。男人依旧沉睡,少年欲伸手检查一下伤口的恢复情况,熟料被一把扣住了手腕,力道大得发疼。 “干什么?” 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自前头传来,少年被吓了一跳,看向那个眼神清明,早已醒来的人,原本英气逼人的面容因此刻锐利的眼神而冷硬了几分,独属于武将的气势瞬间就令少年紧绷起来。 “呃……你……你别怕,我我……我是好人!” 一说完他就想拍死自己,是哪只眼睛看出人家害怕,害怕的难道不是自己吗?而且……说自己是好人的人,通常是坏人罢…… 男人面无表情地审视他,手心突然有股热流涌向少年的手腕处,在少年还未做出反应便消失无踪,随即他就被放开了。 少年低头看多了一圈青黑的手腕,苦着脸,边揉边含含糊糊道:“见过没良心的,没见过像这人这么没良心的,就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下手真狠啊!” 男人毫不费力便听得一清二楚,低头扫了眼身上包扎过的伤口,猜测他大概没有恶意,而且方才也探知到他没有内力,也不是习武之人,便轻咳两声:“抱歉,在下并非有意伤人,只是……习惯使然。” 顿了一下,又说,“多谢恩人相救,在下感激不尽,不敢叨扰,即刻便离开。”说着便要起身。 少年见状,连忙过来把他按回去躺着:“不叨扰不叨扰,你就别乱动了,躺着养伤,不然伤口又得裂开了。”他努努嘴,“我可不想让一个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又丢了小命。” 男人没再拒绝,况且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容他拒绝。他清楚自己腹部那一刀有多深,就连方才微微起身都剧痛不已,恐怕未走到门口便支撑不住了。 少年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茶,递给他,见他迟迟不接,心下了然,从腰袋摸出一枚银针,插入水中,又递到他面前。 “没毒罢?若我要害你,又何必劳心劳力把你救回来,直接把你搁那儿就完事了。虽说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也不至于谨慎到如此地步罢。” 男人微微扯出一个苦笑:“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手臂有些使不上力来。” “哦,我昨儿给你拔刀时下了麻痹散,估计是药效还未完全过去。”少年挠挠头,解释道,“要不我帮你扎几个穴位,能恢复得快些。” 男人还没回答,他便自顾自地从腰间摸出银针,手法快速精准,体内气道运行确实畅通了许多。 针灸需要一定时间,男人正闭目养神,少年却想起什么,问道:“你的名字……是长歌?” 男人微一皱眉,睁开眼时又是那种锐利的眼神,直视着他:“敢问从何得知?” 少年不由自主地脖子一缩,窸窸窣窣从怀里掏出一块绣着花的白方巾,无辜地在他面前扬了扬:“这是在你倒下地方的附近捡到的,差点被河水冲走的,上头绣着‘长歌’二字。” 男人目光触及那片已被洗净的方巾,目光渐渐变得柔和,勉强抬手接过,淡笑道:“此乃家中小妹所赠,在下姓楚,‘长歌’确为吾名。” “楚长歌……”少年默念一遍,道,“我叫墨白,‘误墨虽藏白’的墨白。” 楚长歌见他在听到自己名字时,神情完全没有变化,终于彻底放下戒心。 “墨姓?倒是特别。” “嗯,我还未曾遇过同姓之人。”墨白收了针,放回针袋,甩甩衣袖站起来,“你饿了罢?锅里还有白粥,我给你端来,吃点儿垫垫胃,等会儿好喝药。” 墨白出去后,楚长歌倚着床头,打量着屋内的环境。这屋子不大不小,摆设也简单,跟普通百姓一般,除了摆在床脚比人还高的木书架。其上杂乱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布皮书,书名有些陌生,但大多都与医理相关,甚至还有据说已经失传的《鹿草百传》…… “来吃粥了,手臂还麻吗?”墨白把托盘放在圆桌上,端了碗在他手上,“不烫的,趁热吃,我去看看药好了没。”然后满头大汗也没来得及擦,便一阵风似的又跑了出去。 楚长歌心里微微触动。 两人素昧平生,不知是医者父母心,还是当真如此热心善良,对他一个陌生甚至危险的人,毫无防备,尽心尽力照顾他,此刻暖粥下胃,心窝也融入点点暖意。 墨白日日皆忙得恨不得多出几个□□来。 说实话,屋里多了一个行动不便,除了吃喝拉撒什么都干不了的伤者,真不是一般的累人。除了一日三餐要做得清淡可口,还需上山采摘所需的草药以备不足。更可怕的是,忙活了一整天,夜里还得在又短又窄的矮榻上将就,睡得腰酸背痛,还常常摔下来,老是睡不好,到后来实在太累,他连摔下来都不醒了,直接爬回去继续睡。 不过他也认了,谁让他把人给救了,送佛送到西,他得对人负责任。 要问他为何去救? 以前老爹还在的时候就教过他,行医之人要心善,他就是没法儿做出见死不救的事情。曾因此被讹诈,但他仍旧坚持。无论如何,即使十个人里有九个是假的,也还有一个是真正需要医治的,他断不能为了那九个骗子,而放弃一个病者。 这是他作为一名医者的原则。 所幸楚长歌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尚可,自受伤那日算起,不过四五日,已行动自如,基本完全恢复状态。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 墨白为他拆线,又赠了他一些常用的伤药,才与他道别。 楚长歌倒没如他想象中那般急着离开,反而倚在门边,望着那个在桌前不知忙活些什么的少年,轻轻浅浅地开口:“墨白,不留我吃顿晚饭再走吗?” 墨白讶异地抬头看他:“你不是赶着和大部队会合吗?”他记得前日楚长歌无意提过,自己率精锐围剿残余倭寇后,若损伤不是如此惨重,即刻便需赶回的。如今因伤耽误数日,已是限期将至,更应早早离去。 楚长歌一笑,撩了长袍坐在圆桌旁,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仰头饮尽后长叹一声:“生辰怎么好一个人过呢?” 墨白愣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他甚至都没有告诉过他。 “把好酒好菜都端出来罢,为你过生辰,也当作为我饯别,可好?” “好,当然好。”墨白笑起来,“我这就去。” 荤菜比起平素确实丰盛了,有鱼有鸡,两人吃得也比平时要多些。楚长歌是因为连日来的稀饭过于寡淡无味,一下子开了戒便收不住,墨白则是因为太过高兴了。 无酒不成欢,墨白还挖出了后院树下的一坛桂花酒,与楚长歌共饮。 “这酒埋了将近十年了,还是我老爹临走前几个月为我酿的,我一直没舍得喝,今儿开心,才拿出来尝尝。”墨白眼底起了雾气,眼神迷蒙,有几分醉意也有几分怀念。 “令尊令堂……不在了吗?”楚长歌随意问出口后顿觉唐突,刚想转移话题,墨白却晃着杯子,慢慢开口。 “娘在生我时难产去世,六岁时我爹也在出医途中遭遇雪崩,离开了人世。村里人信奉神灵,说我天生克星,克死了爹娘,所以把我赶出了村子,之后我就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木屋里,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墨白……”楚长歌按住他斟酒的手,“别喝了,会醉。” 墨白格开他,斟了满满一杯,往嘴里猛灌,溢出的酒液沿嘴角滑下,在月下似泪痕般,泛着晶莹的微光。 “让我喝罢,只有醉了,我才敢把这些伤疤解开,也只有此刻,才难得有一个人,可以听听我说话。” 他仰起头收住眼中漫起的湿意,清亮的声线沾染了酒醉的沙哑:“小时候不懂事,害怕一个人,老是往村子跑,然后被砸鸡蛋、扔番茄、拿扫帚撵走,然后又回去,又被撵走。后来知道村民不欢迎我,我便不再去了,在这里一个人生活。”他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刚开始很难熬,没有任何人理会我的死活,我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忍不住哭了,哭到睡着,醒来后还是只有我一个。那种感觉,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噩梦。” “可你熬过来了。”楚长歌淡淡地说。 “是啊,熬过来了。”墨白勾了勾唇角,酒杯在修长的指间晃动,“我学会了读书,上山林去实践,自己摸索着医道,才慢慢从绝望中脱身。” “这屋子是令尊留下的罢,想来他也是在指引你走上行医之道。” 墨白托着下巴,眯着眼看着手中那时而一个时而分散成两个的酒杯,也没留意楚长歌为何会知道,顺着话道:“这屋子是老爹生前闭关钻研医术的地方,留下很多书籍和手札,让我受益匪浅。那桂花酒是他悄悄埋下的,若不是我看了他的日记,也不知……他亲自为我准备了这么好的生辰礼物。” 楚长歌转头瞥了一眼书架上的某处,复低头饮了一杯,沉默思量,良久,说了一句话。 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抬头看过去,墨白却已枕着自己的手臂,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夜色苍茫,更深露重。 高大的男人换上红白战袍和盔甲,离开了木屋,迅速没入树林之中。 而屋内披上薄毯的少年依旧趴在桌上,在醉人的桂花香中沉睡,毫无知觉。? ☆、洛宁重逢【一更】 ?  【三】 洛宁城一向以商业之都闻名于世,来自五湖四海的商贩大多聚集此处,乃大南国人流最密集的地方之一。 此亦不过辰时,熙熙攘攘的市集便人头济济,热闹非凡,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以及互不相让的砍价声,烈日下长街各色商铺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好一派繁荣富足的景象。 然而,在珠玑罗绮、不胜奢华的商铺之间,一家不太起眼的药铺前却围了一圈人,正八卦地对着中间郎中模样的公子和一对父子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身形粗壮的屠夫赵飞一手堪堪搀扶着看起来十分虚弱的老父,一手将一包白布包裹的药渣狠狠扔在郎中跟前,那黑漆漆的渣滓顿时散了一地,溅了郎中白袍星点的药渍。 “庸医!信誓旦旦定能治好,如今我爹病成这副模样,你如何解释?” 赵飞语气凶恶,郎中却无动于衷,弯腰拾起些许药渣察看,平静道:“当日我便一再强调,此药只可按我的方子一日煎熬两次。而看这已有些脱色的骨草,想必是兄台非要贪图小便宜,煎熬了四五遍才换药。此草有微量毒性,初用无毒,熬煮三次以上便会释放毒素……” “好你个庸医啊!”赵飞一掌拍飞他的手中物,满脸的络腮胡不住地抖动,指着他鼻子望向围观的众人,“都听见了?这臭小子给我爹的药放毒草!当老子没读过书就欺负老子,简直害人不浅!” 郎中抬头,不厌其烦地重申:“那日我再三叮嘱……唔!” 话音未落,他却遭赵飞突如其来的一脚揣倒在地上,捂着腹部说不出话,痛得直想吐酸水。 他只是药铺的临时郎中,与掌柜有几分交情,然赵飞在城中是个横行霸道的主儿,掌柜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也不愿与他起冲突。 围观民众皆后退一步,有同情郎中的,有打抱不平的,也有怀疑他的,却无一人上前插手。 “废话少说!”赵飞上前一步,抓着他爹凑过去,又在他瘦弱的背上补了一脚,粗声粗气道,“没按约定医好我爹,给老子赔钱来!” “唔……”郎中伏趴在地上,狼狈不堪,好半天才撑起半身,费力地挤出一句话,“错不在我,为何要赔。” “好啊,不赔我就把你这骗子送到官府去!”赵飞见未能得逞,俯身扯住郎中的前襟,用力摇晃,直让人眼冒金星。 “我……咳咳……我偏不赔……”郎中半眯着眼盯着他,神情倔强,咬紧牙关说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走,老子送你一程!” “慢。” 正当赵飞提着郎中的衣领欲将其拖至官府,人群让出了一条道,一名玉冠束发、身姿挺拔的锦袍男子负手走入。 英挺的剑眉斜飞,幽黑双眸藏着锐色,削薄的唇正轻抿着,刀刻般的面容英气逼人……正是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 数月未见的,楚长歌。 “这位兄台,方才这位郎中不是已解释清楚了罢,何必要咄咄逼人?” “什么逼人,明明是他居心叵测,给老父下毒,如今老父这般模样,我要他赔钱无可厚非!你又是什么人,与你何干?” 楚长歌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的衣着,以及腰间所戴玉佩,再略观老人的苍白脸色和额上的汗珠,目光一凛,直视着那赵飞的眼神淡淡的,却难掩锐利:“看兄台一身上好衣料和价格不菲的百鸟玉佩,定非贫穷人家,并不缺这区区银两看病。若兄台当真是为令尊着想,此刻便不应纠缠,速速往医馆请大夫医治,以免耽误病情。” 赵飞一时无言以对,周围的民众亦有不少人表示赞同,纷纷劝赵飞先行前往医馆,救老父的性命为重。 “哼!”赵飞见形势不对,再争辩下去非但捞不着偿金,还可能落个不孝的名头,只得不解恨地甩开郎中,有些粗鲁地搀着不断咳嗽的老父,气冲冲地离开了人群。 待人们散开后,楚长歌方快步上前半跪着扶起乏力不支的郎中:“墨白?伤得重不重,还能走罢?” 墨白闻言睁眼,映入眼帘的容颜有几分熟悉。 楚长歌? 他怎么在这里…… 由于墨白所居之处较远,楚长歌直接把他扶到自己落脚的客栈,又吩咐小二去请大夫,被墨白制止了。 “长歌,你忘了我就是大夫吗,不用麻烦,我清楚自己身体,擦些伤药就没事了。”墨白盘腿坐在木塌上,又挠挠头,道,“就是……我此行未带药草,银两亦所剩无几,你……你能借我点去买吗?” 楚长歌自然点头答应,取来纸笔,让他把方子写下,便唤来小二去购置。 用午膳时,久别重逢的两人自是相谈甚欢。 当日楚长歌追上大部队后,即刻便前往边关,与侵扰边民的倭寇激战。经过三个月连续不断的围攻和剿灭,终把残余势力消灭干净,以强硬手段使不安分的突厥人退回他们的领地,并留下部分士兵加固边防,其余由将军楚长歌带领班师回朝,以及送还在战争中失去性命的将士至他们的家眷处。 而楚长歌会出现在洛宁城,亦是为了送他的得力副将之一,回家。 “原本这事儿在军中有专门负责的人,但他毕竟跟了我多年,自从军起便一直跟着……我无论如何也得亲自送送他,才能安心。”楚长歌不无遗憾,轻叹一声,“刀枪无眼,沙场无情,只望死得其所,终不悔马革裹尸还。” “如此凶险,当初是为何从军?”墨白不解。 “为何从军……我楚家世世代代皆为将士,我身为长子,自当肩负重责,接替家族的使命,效忠大南国,为天下百姓守得一方安稳平和。”楚长歌微微勾唇,却扯出几分苦涩,“尽管这并非我的初愿,可能……仅仅是出于责任,我却必须一直走下去。” “志不在此尚且坐到将军之位,要是本就志在从军,那该是怎样一副光景啊。”墨白一路走来打听过楚长歌其人,百姓无不敬佩赞赏这位战功赫赫的镇边大将军。 “墨白谬赞了。倒是……你又如何来了这洛宁城?”楚长歌手执茶杯,低头细饮,随意问道。 “我每隔一段时间会下山到附近城镇行医谋生,洛宁城只是其中之一,不曾料到此行还能与你重逢,咱俩亦是缘分颇深啊,哈哈。” 恰逢此时,小二把药买回来了,内服的药剂也已煎成漆黑的药汁,用托盘端入房内。 “客官没什么吩咐,小的便退下了……” “等等!” 墨白突然叫住了正欲离开的小二,瞥了一眼散发出浓郁苦味的药汁,颇不好意思地问:“请问你们这儿……有蜜饯之类的甜食吗?给我送点儿来。” 待小二走后,墨白转过身,方才看见楚长歌脸上忍俊不禁的神情,顿时懊恼道:“哎,你就笑话我罢,身为大夫,说来也是丢脸,竟然怕苦,若非忘了在方子写上‘冰糖’,也不至于……长歌,真有这么好笑?” 楚长歌开怀大笑,倒显出几分大将的豪迈:“我只是在想,你作为大夫尚如此惧苦,若是遇上同样的病者,尤其是孩童,该当如何开口劝其喝药?莫不是拿着蜜饯,告诉他‘在下也是怕苦之人,但蜜饯在手,无惧苦口’?” “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后来觉得如此做法太……太像庸医,便换着法子在药方里加入可调甜味的药草,所以有一阵我在义阳城开诊,来治病的孩子都称呼我为‘甜大夫’,因为我开的药喝起来不苦,还带点儿甜。” 墨白提起这段经历,眼底尽是得意之色,丝毫不记得小二走前的怔愣的表情以及被笑话怕苦时有多么窘迫。 “妙计,妙计。”楚长歌从门外接过那小盘蜜饯,摆在药碗边上,敲敲桌沿,似笑非笑道:“甜大夫,该喝药了。” 墨白眨眨眼,拈了一块放入口中含着,深吸一口气端起药碗,心里却默默道:哼哼,楚长歌,让你笑话我,可别让我逮着你生了病,否则我一定给你煮最苦最难喝的药! 好不容易喝了药,墨白觉得他的舌头都麻了,蜜饯根本无甚用处啊…… 还有些外敷药粉,墨白用水调成膏状,便自顾自坐在木榻上解开衣带,自行上药,楚长歌倒是一直负手立于窗前,附观商业街上川流不息、繁荣依旧的景象。 腹部的淤青紫黑紫黑的,看着怪骇人的,墨白嫌衣袍碍手,干脆赤着上身往上涂抹。 “嘶……这下手忒狠了……哎呀……”饶是再能忍,也止不住几声压抑的呻吟,楚长歌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触及那一片白皙肌肤上异常触目惊心的伤处,亦瞳孔一缩,皱着眉走到墨白跟前,俯身察看,认真的神情令墨白有些不自在。 “没事的,并未伤及筋骨,只是我本就体质有异,一旦有淤血积聚便特别明显……啊!” 墨白正说着话,那人却不知何时将手伸至他背后使力一按,一阵尖锐的闷痛令他呼吸一窒,痛呼出声。 “你莫不是忘了这后头也有伤罢?”楚长歌见他一脸痛并疑惑着的表情,双手环胸,淡声问道。 “额……对了,那屠夫还踹了我背一脚……哎呀真……真……真没良心!”墨白攥着拳头,当真是极想找句市井之人说的粗话,来表达此刻郁闷至极的心情,然而道行不够,憋出这么一句没营养的话,已是极限。 “上好药便趴着罢。”楚长歌把他随手搭在榻上的白袍挂在一旁,旋身坐于塌边,长臂拿过他手中的药臼,见他还不动作,“没听见?” “你帮我上药吗?”墨白迟疑地转过来趴在榻上,侧头看他。 “不然你自己够得着?”楚长歌垂眸,手法娴熟地往手掌心晕磨药膏,双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 掌推上墨白淤青的背。 “啊——轻点!轻点!” 真不愧是练家子的人,那手掌,那力道,真令他有种被拆散架又重新组装起来的痛快感。 “轻便无法推散淤血,忍着罢。” 墨白只好咬紧牙关,死命忍住,憋得冷汗直流。 约莫小半个时辰,墨白只觉浑身舒畅了许多,背上源源不断的热流令他难熬的疼痛消减至酸软,渐渐也有了聊闲话的兴致。 “其实我挺喜欢洛宁这般热闹的地方。”墨白下巴枕着小臂,望向窗外,低声开口。 “不是习惯了山林里的生活?”楚长歌手下未停,目光落在少年充满向往的脸上。 “山林是适合钻研医术,但我想,我骨子里还是个害怕孤独的人。只是孤独久了,骗自己是习惯罢了。哎,怎么说起这话……” “你想过离开吗?”楚长歌打断他。 “什么?”墨白转头看他,却只见他垂眸淡然的模样,又趴回去,呐呐道:“想过的,可是……离开我又能去哪儿?无亲无故的,也不大会跟人打交道,贸贸然到外面去,也未见得好。” “跟我走,如何?”? ☆、野外遇险【二更】 ?  【四】 “呕……” 墨白一手撑着树干,弓着腰,清秀的五官都皱在一起,难受得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似的。 哎,他十几年来从未坐过长途的马车,不是没料到会颠簸,只是没料到会颠簸得这么厉害……一路上整个人就没坐在同一个位置上过,颠来倒去,车子又拉得飞快,从上车抛到下车,就没有一刻消停过……呕…… 一只水囊递了过来,阴影随之笼罩在他上方,烈日下难得寻了几分阴凉,醇厚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还好?” 墨白喘着气,一手捂着似乎还在翻江倒海的腹部,拂开面前的水囊,虚着声音道:“你看我像还好么?” 原本就白皙的脸如今更苍白了几分,眼皮耷拉着,软弱无力地倚靠着树身,确是……不怎么好。 楚长歌显然也未料到会有这般情况,否则绝不会为了节省时间而选择更为难行的小道。 他上前一步,蹙起眉头,冷硬的面容浮现一丝担忧:“你不是大夫?我以为……” “谁规定大夫就不能晕车吗……呕……”他转身又是一阵吐,好一阵子才说了句完整的话,“长歌,你……你能不能帮我找来生姜或者橘子?” “好,你且在此休息。”楚长歌知他有法子,不作怀疑,飞身往附近的农户找去。 墨白抬头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回想起昨日的情景,仍有不真切之感。 “跟我走,如何?” 他惊诧地一下坐起身来,问出那话的男人却若无其事地顺手为他披上衣袍,浑然不觉自己作出了多大的承诺。 “我……我除了医术什么都不会,也没见过世面,可能只是个累赘……你也愿意带我走?” “无妨,你不会的,我可以教你。”楚长歌伸手轻掠过墨白垂落胸前的青丝,挑起数缕,声线仍旧淡若清水,“这发……也该束起了。” “为什么……要带我走?”墨白仍不敢相信,直视他深邃的眼眸,企图从他的眼神中得到答案。 “很重要?”他放下手站起身,复走到窗边,眺望遥远的北方,锦袍迎风飞扬,颇有些意气风发。艳阳下,他英挺的眉眼愈发摄人心魂,不知令多少人心驰神往。 他说:“不过想带你看看,我大南国的京城,是何等的辉煌。” 墨白犹记得,那向来少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出隐约的笑意,骄傲飞扬的神采顷刻间便勾起了他深埋心底的欲求。 是的,他想离开,他向往远方的自由,向往了不知多少个时日。而今,终于有人伸手邀他前行,试问他又如何能拒绝? 曾以为一生难以企及的梦,终于,近在咫尺。 谁都不会知晓,当时他内心的狂喜与期盼,有多热烈。当然,那时他还未知自己会体会到晕车的销魂之感。 忽而一阵风拂过,楚长歌应声着地,几步走至墨白的跟前,手里正是一个装着生姜片的小瓷碗。 肠胃虚空的墨白仍有些懈怠,微微掀眸,见碗中物后如见救命稻草般张大了双眼,急忙用指拈起两片放入口中含着,又休息了片刻,晕眩感方才渐渐消散。 他扶着树干站起身来,踢踢发麻的腿脚,随手抚了抚衣袍上的泥土,望向倚着马车门屈膝而坐的楚长歌,恰巧他亦朝这边看来,两人四目相对,愣了几秒,倒是楚长歌先别开了视线,跳下马车,抚着马背背对他说:“好了便上车。” 墨白摸摸鼻子,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甫一坐定,楚长歌便翻身上马,一夹马肚,挥鞭一抽马臀,那马儿便嘶鸣一声,小跑起来。 车轮轱辘轱辘转个不停,道路依旧崎岖,但较之之前平缓不少,又或是含了姜片的缘由,墨白未有太严重的不适感,甚至昏昏欲睡起来,不知不觉便睡过去了。 待墨白醒来之时,掀帘一瞧,天色早已擦黑,不远处有个火堆,旁却无人。 他下了马车,环顾四周,才发觉所站之处在一条小溪边,溪水两旁是望不尽的树林。 时值夏末,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若非皓月当空,恐怕此处暗得便伸手不见五指。马车停在溪边的一处空地,枯木枝搭起的小火堆熄灭不久,仍带着点点火星,丝缕灰烟缓缓升起,没入夜空。 “长歌人呢?”墨白在火堆旁觅得打火石,重新燃起了火,借着光亮四下张望,脖子伸得老长,奈何目力有限,并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也罢,他既已承诺带我走,便不会随意弃我于不顾,我且在此耐心等等便好。”墨白倒是想得开,盘腿席地而坐,百无聊赖地往火堆里丢小木条,燃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响亮。 然而,直至那枯木枝皆烧成灰烬,火焰也渐渐微弱,仍不见楚长歌回来。 “怎么这么久不见人?”墨白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又起身张望一番,心底愈发没底儿,“该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晚风骤起,墨白觉着浑身冰凉,裹紧了外袍,目光投向前方幽深不见尽头的丛林,回马车取出包袱背上,走了两步又回头望了被拴在树干的马儿一眼。那马儿略通人性,淡定地扫了他一眼便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他,毫不搭理。 “哼,不会骑马怎么了?我自己走!”墨白感受到了来自马儿的深深恶意,头脑一热,咬咬牙,抓着包袱往林间快步走去。 野兽大多惧火,见火光便绕道而行。墨白设法燃起火把,举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四周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他想大声呼喊,又怕引来野兽,只能边漫无目的地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8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8 寻找,边压低声音喊楚长歌的名字。 这般找寻几乎是不可能成事的,火把彻底燃尽之时,墨白心下顿时一凉,望着火星隐没的双眼内,是悄悄涌起的惧意。 楚长歌到底身在何处?可有危险?或是……已然遇险? 墨白摇摇头,他从军多年,野外作战经验必定不少,自保绰绰有余,大概不会有事。 但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不愿想亦不敢想的—— 是不是……楚长歌反悔了,早已只身离开? 思及此,墨白拽紧了肩上的包袱,内心陡生退意,不愿再逗留多一刻,转身欲走,却发现自己在黑暗中,根本无法辨清来时的路在何处。 漆黑幽暗的树林此刻像极了无底的黑洞,迷失方向的结果只有一个……尸骨长眠于此。 他虽在山林里生活了十多年之久,毕竟是熟悉之地,且鲜少会于夜晚出入山林。如何料到会有一日,只身一人徘徊于陌生而危险的树林里,没有火光,没有方向,不知出路? 身体又累又饿,他害怕归害怕,也没有力气再乱跑,况且在没有火把的情况下随意走动,万一遇上夜出觅食的野兽,同样只有死路一条。 墨白寻了处地儿坐下,在包袱里左右翻找有没有可吃的,结果还真有一个馒头。 “啊!”他饥不择食,直接一口咬上去,那馒头又干又硬,疼得他牙都快碎了……然后才记起这馒头是两天前吃剩的…… “哎!”他随手把馒头扔了出去,沮丧地靠在粗糙的树身上,仰头看向那少得可怜的星星,声音幽怨不已,“出远门晕车吐得七荤八素,寻人迷路,食不裹腹,无人援助,今日大概是不宜出门的凶日,竟这般背运,还能有比我更倒霉的么?” 然有些时候,世事难料,更倒霉的事儿,也许正在后头…… “天啊!怎么会有熊——” 急促的脚步由远而近,伴随着兽类沉重的吼叫,令人胆战心惊。 墨白的心肝儿都快跳出来了,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却一步不敢慢下,只因背后穷追不舍的黑熊,每一步都震得地动山摇,足见其体型之庞大,力量之惊人。倘若被它扯住了后腿,只怕……他不敢再往下想。 “嘭——嘭——嘭——嘭——” 巨响震动的频率愈发快了,这黑熊竟然还在加速! 墨白别无选择,只得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前飞奔。那速度,除了小时候犯了事儿被老爹追着打时逃跑以外,他这辈子就没跑过这么快!方才要是知道后边有一只黑熊在打盹儿,便是打死他,也不会把那干馒头往那儿扔的!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人的速度绝敌不过野兽,墨白故意挑了条高低枝桠特别多的路,依靠天然障碍才勉强拉开了些许距离。然而没有休止的奔跑耗尽了他的耐力,黑熊的粗喘声愈发靠近,繁密交缠的枯藤显然阻止不了它的脚步,他已是强弩之末,乏力感侵袭而来,开始禁锢他的肢体。 呵,终究敌不过天意如此,区区人肉之躯,如何与野兽抗衡?今日……怕是要交待在此地了。幸好他遭人厌恶,无人牵挂,死去亦不会惹人伤心,如此……甚好。 转折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黑熊的利齿已经贴近他的后背,他闭紧了双眼,却只觉突如其来的一股强力将他一把扯过,裸露的皮肤被狠狠磨破,身体被挤压得疼痛,头部亦结结实实撞了好几下,像是强行通过了什么极其狭窄的地方,然后,豁然开朗。 “嘭——嘭嘭——嗷——” 所处之地仍能感受到庞然巨物在奔跑时的强烈震动,伴随着骇人的低吼,却清晰地听见它在逐渐远去,远去,直至,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墨白。” 这是……谁在唤他的名字? 墨白缓缓睁开眼,入目仍是一片漆黑,只可费力辨认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墨白。”那人又唤了他一声,低沉醇厚,平淡无波,却熟悉得他瞬间难以自已地落下泪来。 那积聚在体内的惊惶、委屈、失落、绝望,皆因这两声唤而寻到了出口,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再无法压抑。 刚刚经历过生死一线的少年,惊慌失措却不得不孤军奋战的少年,拼尽全力地挣扎,终于在最后一刻,遇上了浩大无边的孤海中,唯一一根浮木。他忍着浑身痛楚,艰难地爬起来,一把狠狠抱住那人,狠狠地抱住,死紧死紧,再不愿松开。 “楚长歌!”? ☆、山洞度夜【一更】 ?  【五】 摇曳的火光明明灭灭,带着丝丝热度,周身的森冷被一点一点驱散而去。 墨白用枯木枝架起火堆,拾了干草过来,努力让火苗更旺些。那头凶猛的黑熊大概没想到即将到手的猎物会凭空消失,没头没脑地直直往前追去了,四下静得令人心安不少。 墨白余光里瞄了正屈膝坐在对面,靠着洞壁,闭目养神的人一眼,轻呼一口气,仍觉得心有余悸。 此地为一个天然山洞,洞口以巨石相挡,相当狭隘,一人侧身也仅能勉强通过,且蔓草丛生,不细看便难以发现。若非楚长歌远远听见墨白的呼喊声便守于洞口,等他擦身而过的那一刻瞬间伸臂将他硬拉进来,他此刻必定已被黑熊拆骨入腹。 “长歌,你怎么会在这洞里?”墨白平静下来后便悄悄观察过,并没有发现楚长歌有受伤的迹象,若不是无法行走,为何不回马车那边? 楚长歌正从洞穴深处的水源装水,边走边举着水囊喝了几口,经过墨白面前时顺手递给了他,旋身坐在他对面。 “打猎时不慎招惹了狼群,逃到这里暂避。”他看了正喝水的墨白一眼,“待它们离开,天已黑透,便打算在此过夜。” 墨白点点头:“幸好你在这儿,不然我……” “你为何要进树林?”楚长歌出言打断,语气沉沉,似有几分责备。 他双臂交叠,长剑斜杵在胸前,剑鞘上盘旋而上的青龙栩栩如生,瞪圆的龙眼正对着墨白。那人虽是闭目养神,墨白却觉得那炯炯有神的龙眼射出与他极像的锐利眼神,咽了咽口水,老实答道:“我醒来找不着你人,等了好久亦不见你回来,才……才自己找你来了。” “我留了字。” “什么?”墨白惊讶,“怎么留的字?我怎么没看见?” “……”楚长歌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刻在叶上,没看见?” “额……”墨白歪头回忆,初醒时摸到腰带夹着什么,抓来一瞧是一片略厚的叶子,天色黑亦看得不清,未曾多想,只当是外边飘进来的落叶,随手便放了出去。 那上面原来有楚长歌留的字?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没有纸笔还能用叶子刻字传信。 “呵呵……”墨白困窘地摸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9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9 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被我不小心丢掉了……那上面写了什么?” 楚长歌扶额:“没看见便罢了。今夜先于此休息一晚,待天亮再回去继续赶路。” “为何不现在就回去?”墨白不解。 “林中多野兽,且方向难辨,便是我,夜里也未必能保证安全回到原地。”楚长歌看着他,由上往下扫了两眼,似笑非笑,“莫非你还想被熊追一回么?” 嗯?墨白低头,才发现自己有多狼狈——一身白净素衣早被尖锐的枝桠勾得破烂不堪,沾满泥污,几乎辨不出原本的颜色,伸手抚了抚脸,亦是一手泥灰,还有丝丝刺痛,想必是慌乱中被刮伤了脸。 “里头有水,洗洗脸便歇息罢。”楚长歌提醒了一句,便合上眼,不再言语。 “哇……”墨白走近洞内里的一汪清水,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少年立即倒映在水面,把他吓了一跳。一头长发乱成了鸡窝,脸上亦乱七八糟,活像个叫花子,他自己都要笑话自己了。 跪在水边,他掬起水往脸上泼,冰冰凉凉的清爽了不少,头发也以五指充当梳子捋顺了些,水中倒映的人影才略略恢复原貌。 回到山洞前头,楚长歌似已入睡,在火光的映照下,素常冷毅的线条柔和了些许,沉静的面容透着几分无害,看起来如此没有防备,除了那胸前剑身上依旧双眼怒瞪的青龙。 墨白虽被那龙瞪得心里打鼓,却忍不住好奇心,轻手轻脚地挪到楚长歌身边,左看看右瞧瞧,只觉这柄剑当真精细无比,镂空雕刻的剑鞘下隐藏着暂掩锋芒的利剑,光亮如新,饮血无数,是何等的威严霸气。 他仔细观察楚长歌的神情,发现他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便壮着胆子探出手,一点一点,慢慢地靠近剑柄,五寸,三寸,两寸,指尖终于堪堪触碰到粗糙剑柄,一股激动顿时涌上心头。 突然那剑身一亮,自剑鞘抽出不过眨眼间,墨白下意识抬手以袖掩面,待反应过来,却见那剑尖正笔直指向自己,楚长歌不知何时站起,居高临下地睨着他道:“你做什么?” 墨白后滚几步,连忙摆摆手,解释道:“冷静冷静,我我……我就是觉得你的剑很很……很特别,想摸摸看罢了,没没……没别的意思,真的,别杀我,千万别杀我。” 楚长歌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收回长剑,利落入鞘,垂眸沉声道:“莫要再碰。” 长剑入鞘,重新斜杵在楚长歌的怀里,墨白平复了一下心跳,又瞅了瞅他的表情,觉得没什么危险了,方把心放回去,小心翼翼地移到他身旁,抱膝而坐。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好奇,对不起啊。”墨白垂着头,小声说着,“我是第一次有机会这么近接触一柄剑,而且还是这般威风凛凛的长剑,便一时忘了形,你放心罢,我以后不会了。” “你是第一个敢碰我剑的人。”楚长歌注视着那飘忽不定的火舌,声音淡漠如水。 “真的?怎么会?”墨白自诩并非什么有勇之辈,却不知还有更为无胆的人? “因为,碰过的人,”楚长歌唇角微勾,泛着冷意,“皆死于我剑下。” “……”墨白捕捉到那道转瞬即逝的冷笑,打了个寒颤,抱膝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紧了几分。 楚长歌转头看他,面无表情:“怎么,怕了?” 墨白沉默,良久,却轻轻摇头:“你是将军,该当如此。” 是啊,他怎么忘了,楚长歌是将军,剑如其主,属下如何会逾越触剑,触剑之人自然多是叛徒和敌人。只要他不成为这些人,便可无事,又何须惧怕? 楚长歌眼眸一闪,目光又落回烧得正旺的火焰:“你倒是想得开。家妹幼时亦问过我为何不可碰,我回答同样的话,她吓得大哭,指着我直道我乃冷血残忍之辈,足有数月不与我交谈一语。” “……幼时不懂事,她长大后会理解你罢。”墨白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心里却想,就如你方才那般,若我是你的家妹,没有被直接吓晕便是极好的了。 夜已深,山洞本就阴冷,此时更是寒意浸骨,偶有凉风自洞口流入,冷得墨白一个激灵,狠狠打了个喷嚏,抓着袖子擦了擦鼻子,俯身往火堆添些干草。 待他坐回原处,忽而眼前一黑,一件外袍便罩在他头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 “穿上,别着凉了。” 墨白扯开它露出脸来,见楚长歌仅着一件中衣,而手中温暖厚重的袍子又带着那么令人贪恋的温度,藏在袍下的手攥紧了宽袖,犹豫着问:“那你呢?你不冷吗?” “无妨,习武之人有内力护体。”楚长歌语气淡淡,并不在意,伸出长臂把那袍子一拉盖上他的头,“歇息罢。” “……哦。”墨白有些怔愣,低低应了一声,耳边却已传来平稳均匀的呼吸声。透过洞口的那道窄缝,可望见天空中明亮得过分的一轮弯月,拂面的夜风清凉如水,他却并不觉得寒冷,裹紧了外袍,沉沉睡去。 翌日天明,墨白早早便饿醒了,却一直没有起身。 直到他闻到那诱人至极的肉香。 “哇,哪里来的肉,太香了!”墨白翻身坐起,扑到火堆旁,两眼放光地盯着那烤得滋滋冒油的肥兔腿,饿得饥肠辘辘,只差没流下口水来。 楚长歌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翻烤着,完全无视了对面虎视眈眈的眼神。 “长歌……”墨白见他无动于衷,凑过去可怜兮兮地开口。 “想吃自己来。”楚长歌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企图不劳而获的请求。 墨白摸摸空瘪的腹部,唉声叹气地捡起粗枝穿起剩下的半只野兔,耷拉着眼皮蹲在一边烤,活像一个受气包,不时把幽怨的眼神投向对面的某人……以及快熟透的兔肉。 待楚长歌终于抬头看向他,争气的肚皮立刻就响亮地唱起了歌儿,再加上他情真意切的饥渴眼神,楚长歌忍俊不禁,戏称他去当个戏子绰绰有余,但仍是无奈地把烤好的兔肉给了他,接过生的继续烤。 墨白眯着眼,啃得津津有味。以前他总嫌弃兔肉有股臊味儿,不太爱吃,如今饿急了,竟觉得这比山珍海味更美味百倍。当然,这只是个比喻,毕竟他这么一个穷大夫,还未曾吃过真正意义上的山珍海味。 吃饱喝足,天也亮透了,两人离开了山洞,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返回的路。 上了马车,沿溪边往北,不出两个时辰便到达北安城外。山峦环绕,荒草遍野,远近尽是大大小小的圆顶帐篷,印着“大南”的鲜红军旗高高飘扬,正是大部队扎营之地。 楚长歌喝停了马,跃下马车,正要出示令牌,守营的两个士兵已经认出了他,齐齐敬了一礼。 “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0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0 慢。”楚长歌抬手制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两个士兵停在那儿,面面相觑,突然半跪在地,齐声道:“属下知错。” “何错?”楚长歌冷声道。 “将军常言,衣着容貌皆可伪装,无论何人皆需出示令牌方可确认身份,属下不该未查令牌便妄下定论,当罚。”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将军回来啦”,将士们陆陆续续从营中走出,个个面露笑容,朝这边跑来。 “起来。”楚长歌负手于后,“下不为例。” “是。” 话音刚落,众将士已然聚集过来,齐齐半跪,抱拳齐声高呼:“参见将军!” 那声量,那气势,恢弘壮大,生生把正要下马车的墨白震得腿一软,极其不雅地在所有人面前……摔了个狗啃屎。? ☆、初至军营【二更】 ?  【六】 “来来来,墨大夫,这儿有些水果甜得很,你尝尝。” “哎哟墨大夫,这羊肉刚烤出来,保证鲜嫩多汁,快试试。” “墨大夫,饭够吗,不够我再给你添一碗过来。” “墨大夫……” 墨白端着饭坐在桌前,面前摆满各种各样的菜肴和水果,皮肤黝黑、长相粗犷的汉子们殷勤的笑脸挤满了他的视线,心里有些受宠若惊,压根儿无法把他们与方才他摔成那副模样后无一不露出嘲笑眼神的众将士联系在一起。 而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过是因楚长歌的一句话。 当他困窘地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衣袍,低着头默默挪到楚长歌身后,欲逃避众人或探究或嘲讽的眼神,楚长歌却将他拉到身旁,肃声朝众人说:“这位,便是当日救我之人。” 若墨白当时抬头看,必会欣赏到众将士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的速度,前一刻还充满不屑和嫌弃,后一刻立即变得双眼闪闪发亮,钦佩又感激不已的神情。 待楚长歌发话道“好生招待”,前排两个身形魁梧的汉子便立刻过来搭着墨白的肩往里带,还粗着嗓子喊“走,爷儿带你吃好吃的”。可怜他一高瘦的身板,被两条粗壮的手臂压着走,几乎直不起腰来,差点没背过气去。 然后进帐篷后,就成了这场面。 “额,那个……”墨白瞪着手里堆成了小山的碗,终于忍不住开口,“其实够了,我吃得不多,这里的足够了,不用再添了……” “哎,要的要的,墨大夫你别跟我们客气,敞开肚皮吃啊。” “对啊对啊,听说你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饿着肚子,该多吃些才是。” “别跟我们省,返程的物资有余不少,将军全都分下来让我们吃好的,多着呢。” 墨白何尝面对过如此热情的人们,显然招架不住,只得承了众人的好意,流着幸福的泪水吃个清光…… “将军,墨……” “呃!” 那领路的小卒还未说完,一个响亮的饱嗝便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刚议完事准备退出去的几名副将为这突兀声响怔愣了片刻,回头看向楚长歌,见他面色一沉,缓缓放下手中狼毫,顿时扭头加快了脚步。其中一人经过墨白身边时拍拍他的肩,还沉痛地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独留墨白莫名其妙地站在那儿,半晌摸不着头脑。 “中军大帐内除议事外不得制造杂音或高声喧哗,墨白,你可知罪?” “啊?”墨白闻言望向高坐于主位,面容淡漠的楚长歌,丝毫不似开玩笑,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违反了军规,心里咯噔一下,脑中立刻浮现曾于书中描述过的种种血淋淋的所谓“军法处置”,顿时惊得跪倒在地,一句没头没脑的“小人有罪”脱口而出。 “小人?”楚长歌重复一遍,神色不明地看着那伏在地上有微微颤抖的少年,忽而大笑出声:“墨白,你话本倒是看得不少。起来罢。” 墨白听他这么一笑,明了他并非当真要与自己计较,一骨碌站起来:“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军法伺候我啊。” 军法伺候?这般用法确定没有不妥? 楚长歌扶额,沉声道:“军营有军营要守的规矩,我断不可因你初来乍到便包庇你,如此是为教你守军规,明白?” “明白明白,谨遵将军教诲。”墨白点头如捣蒜,又挠着头作思考状:“方才你说我的“小人”不对?可是话本里的人犯了错都是这么说的啊。” 楚长歌一滞,竟有些无言以对。以往与他讲话并不觉有异,为何来军营之后,总有这些怪异的套用句式出现?莫不是受将士们的言语影响?久居深林,不谙世事,看来要教会他待人接物之道,任重而道远。 回过神,见墨白仍一脸疑惑望着自己,只得解释:“那是奴才面对主子时的自称,你我并非主仆,莫要胡乱使用。” “哦……”墨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应该如何自称?” “与我说话不必顾虑那些虚礼,如往常便可。而其他人……罢了,待回了京城,我自会着人教你。” 墨白瞧见他一闪而过的无奈笑意,心里头突然便有些沮丧,望着自己投映在地的影子,嗫嚅道:“长歌,你是不是觉得我……觉得我很笨,什么都不懂,只会给你添乱,只会闹笑话?” “墨白。”楚长歌迈下台阶,行至他跟前,不知为何,便有几分心疼,隐隐不愿看见他总是低着头,委屈无助,害怕被抛下的模样,修长的指尖一动,挑起那少年的下巴,强迫他仰面直视自己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而笃定。 直到许多年之后,墨白也未能忘记,在他初到军营,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和事怀抱着强烈不安的那个夜晚,有一个人,眉眼深邃,目光如炬,直直望进他的眼眸深处,看穿他的所有脆弱,仅凭一句话,击败了他的怯弱,抚平了他的自卑,轻而易举彻底地瓦解他的心防。 他说:“我不会丢下你,无论如何,不会。” 天色微微发白,太阳在高低起伏的山峦后冒了头,照射着层层绿林,似有一道透着青黛色的光边。 军营的男儿起得早,马儿也不差,在马厩里“哒哒哒”地踢着马蹄,活动活动筋骨,不时嘶鸣两声,权当开开嗓。 楚长歌知晓墨白一向独居,可能不习惯和一群大大咧咧的邋遢爷儿们睡在一起,特意安排他一人住一个比较小的帐篷。舟车劳顿,加之前夜仅于山洞里将就一晚,难得有床,墨白倒是睡得很香,起来后神清气爽,披上外袍便走出帐篷。 “哎,墨大夫早啊,昨夜睡得可好?”一名兵士恰经过此处,笑着和墨白打招呼。 “嗯,挺好的。”墨白想起他就是昨日那两位“架着”他进来的其中之一,也是夹菜夹得最殷勤的,是个热情憨厚的东北汉子。他本姓郑,是副将之一,但平日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1 不爱摆谱,和士兵们咋咋呼呼打成一片,大伙儿都管他叫大头。见他手里端着一盆碗,疑惑道:“大头兄,你这是去……” “噗哈哈哈,你叫我啥子?”大头仰头大笑,撞撞他的肩,“别兄不兄的,老叽歪了,叫我大头便好。” “哦,那……你现在去做什么?” “我……对了,哎,差点儿忘了正事儿。我来带你去吃早饭的,炊事房离这儿有点远,将军怕你找不着路,特地吩咐我过来的。” 待墨白跟着大头来到炊事房,大伙儿原本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一见到他,立马好几个人站起来,忙不迭地请他坐下。 大头放下碗让剩下的人去盛粥,回过头见墨白不知听谁的,傻傻站着,便过去一人赏了一个爆栗:“小兔崽子,就这么不想坐着吃?嫌屁股硌得慌是不?人墨大夫坐哪,用得着你们操心?” 那几个士兵头上各顶着一个大包,在众人哄笑声中默默坐回去。 “墨大夫,过来这边。”大头收拾了那几个新兵,领着墨白来到一边的一张空桌子坐下,上头已经摆了肉粥和馒头。 “这么大桌子,就我俩坐么?”墨白回头看了看那些直接盘腿席地而坐的士兵,“怎么他们不来这里坐?” “他们哪儿敢?”大头嘿嘿两声,往嘴里塞了半个馒头,“这桌是专门给副将和将军留的,今儿陆副和赵副先行一步,将军还在……哎哎哎你干啥子?” 墨白被大头拉住,眨眨眼,语气理所当然:“你不是说这是给副将和将军坐的,我才刚来,至多算个新兵的级别,坐这里就违反军规了!” “哎呀没事没事,坐坐坐。”大头仗着力气大,硬把他拉下来,“谁说你是新兵级别了,好歹你救了咱将军,就是咱们的恩人,咱们的贵客啊,不算逾矩的。” 墨白拿馒头的手一顿,喃喃道:“所以大家这么照顾我,全是因为我救了长歌?”他刚出现时将士们眼中的嘲笑,于他而言是那般尖锐,犹历历在目。 大头虽行事不拘小节,察言观色却算得上一把好手,仰头将碗里的粥喝个清光,重重往桌上一放,震得墨白回了神。 “因为你是大夫。”大头看向他,认真道,“知道在军营里最重要的三种人是什么吗?” 墨白摇摇头。 “首先是将领,负责出谋划策,指挥整支队伍;其次是管粮仓的兵卒;第三就是大夫。在外打仗,死伤无数,大夫是我们唯一的救命药,所以我们对大夫,都会特别尊敬。他们争先抢后地关照你,是因为你是大夫,还是救了咱将军的大夫,明白吗?” 墨白见他一口气讲了这么多,也是真心要开解自己,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可是昨日……为何他们的眼神那么刺人……” “啊,这个嘛,嘿嘿,你别放心上。那些个大老爷儿们当兵久了,自视甚高,对你这种小身板的自然有些看不上。不过人各有长,也不是非得每个人都练家子的嘛,以后大伙儿绝对绝对不会再那样看你的。” 哦……这下墨白终于放下了心来。 不过……那些?这位副将当真是撇得一干二净,倒不知道当时那眼睛翻得最白、鼻孔朝□□得最高的,是谁呢? “啊嚏!”早已吃饱,在指挥士兵们整顿行装,准备启程的副将大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吸吸鼻子,心想,不知哪家姑娘在想他呀。 想起早晨跟将军切磋时,被一个扫堂腿撩翻在地,只得愿赌服输,答应将军一件事,然后将军让他去跟墨大夫聊聊心。 大头表示不满,爬起来问将军为何不自己去,结果莫名其妙又被翻下去,摔得四仰八叉的,只听见将军凉凉地说了一句:“其他事……你也做不来。” 武功高了不起是不!赢了还嘲讽他是不!等有朝一日将军被他打败,绝对要……绝对要…… 然而现在只能认命地去和墨大夫聊心……呵呵……? ☆、回京入府【三更】 ?  【七】 北安城离京城已不算远,不过两日路程,便到达城门外。 楚长歌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出示将军令牌,守关的士兵检查过后,传令开启城门。 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初秋将至,秋高气爽,艳阳高照,京城大街上熙熙攘攘,驮着米袋的驴子、拉着粮车的马儿络绎不绝,商铺前行人川流不息,车水马龙,远处鳞次栉比的大小房屋红墙碧瓦、檐角高啄,皆是烟火鼎盛,好不热闹。 墨白撩开车帘往外看,将京城种种繁华景象尽收眼底,惊叹不已。 真不愧是京城,较之他曾去过的任何城池,都要繁荣昌盛数倍。他只觉目不暇接,内心冲荡着的震撼与激动,远不是从前在话本上看到京城的描写时所能企及的。 “哎哎,你看,这不是楚将军吗?” “应该是,听说他今日会到达京城……” “全靠楚将军,那群骚扰边关的倭寇才被打得落花流水罢。” “对啊,有将军在,咱们大南国才能国泰民安呐!” 街道上的百姓自动退到两旁,叽叽喳喳议论不休,所闻皆是对将军赞不绝口。长发高束、一身红白战袍的楚长歌却毫不在意,神情依旧淡漠,策马直奔皇城,三名副将紧随其后,留大部队于后原速行走。 墨白感觉到马车拐了个弯儿,拨开门帘问那正赶车的小卒:“这是往哪儿去?楚将军呢?” 小卒手下马鞭未停,微微侧脸,语气恭敬道:“回公子,将军和几位副将进皇宫面圣了,命小人先带您回将军府。” “这样啊……”墨白听他这么说便放心了,坐回马车内,倚着窗边继续看外头的景色。 待到耳边的喧嚷渐渐远去,马车驶入较为安静的民宅区,七拐八弯地绕得直打转儿,最后在一座高大恢宏的府邸前停下,上方巨大的金字牌匾赫然印着“楚府”二字。 墨白一出马车,一旁便递来一只爬满皱纹的手,苍老而略微沙哑的声音随之传来:“墨公子,老奴扶您下车罢。” 他一愣,正要往下跳的身子一顿,抬眸看向说话之人。 来者年近花甲,头发半白,气色却相当不错,是健朗之人,此时正微微弓腰,毕恭毕敬地朝他伸着手。 但他没有搭上去,仍是自己下了车。 老人亦不见恼,自然地收回手,抬首微微笑着:“墨公子,老奴是府里的管家,将军有要事在身,特吩咐代为接待,请随老奴来。”语毕便转身往里走。 墨白听话地跟着走,经过大门时,两旁的守卫一齐握住佩剑,抱拳行礼,他被吓了一跳,顿住脚步,学着他们抱拳以示回礼,才匆匆跟上管家的脚步。 穿过亭台楼阁,穿过雕花长廊,管家一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2 处处带他参观,耐心细致地介绍了各处的用途,又间杂着讲了府里的规矩,他均默默熟记在心。 走进楚府才发现,楚长歌虽为武将,生活上却尤为讲究雅趣。 且不论一路走来所见画室、琴房、藏书阁等等,位于府中最深处的静园,当真是清丽静美之地。 甫一踏入便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初秋的荷莲已近凋零,却在生命之末,红透了半边碧水。一方孤亭独立于湖中,与岸仅一条窄桥相连。 “那是将军的卧房,平日将军会在此处歇息。”管家指了指立于清湖之北最高的屋宇,又指了指清湖之东的三两座,“那些便是客房,都收拾过了,您可挑一间合心意的住下。” “好。”墨白远远看了看,点头答应,又看向西面的别致楼阁,“那间是……” “那是琉玉阁,亦是小姐的闺房。” “小姐……便是长歌的妹妹罢?”墨白接话道。 “正是。”管家见他知晓这位,心里有些惊讶,面上却未露半分,靠近墨白掩嘴道,“墨公子,老奴提醒一句,平日无事,切勿靠近。” “我知晓。”男女授受不亲,男子是断不可随意进闺中女子的房间,这点儿常识他还是有的。 管家的眼神有些复杂,未待他捕捉到什么,便又开口:“将军好节俭朴素,府中下人不多,恐怕不便专门分派贴身小厮服侍公子,请见谅。” 墨白闻言松了一口气:“没事没事,我也……不大习惯被人服侍,自己来就好。” 管家想起方才在大门外的一幕,明了地笑笑:“那老奴下去忙了,有事尽管吩咐老奴。” “有劳你了。” 夕阳西下,金黄的斜晖淡淡洒入空无一人的亭内。墨白走在湖边,转头望去,不知怎的,仿佛能看见,有多少个黄昏,楚长歌独自一人,负手直立于那湖中孤亭,遥望天边渐退的日光,面容肃穆,静静忆起沙场的铁血,以及那些先一步离去的人。 几分孤傲。几分寂寥。 然而这般静谧美好的画面却被一声娇喝打破了。 “哪里来的登徒子,看招!” 墨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背后突然掌风来袭,他站得离湖边极近,毫无防备,手臂垂死挣扎地挥舞几圈,似乎胡乱抓住了什么,然而并无作用……还是整个人直趴趴扑进了湖里。 “啊——”身后一声尖叫,墨白刚努力浮起来准备呼口气,一冒头又被沉沉一压,泥水直接灌满了来不及合上的口,然后……吞了下去。 那是什么味道?呵呵,请不要问他,他如今只想吐。 所幸墨白自小通水性,从那股恶心感回过神后,立刻手脚并用地往上游,只是感觉背后老有东西扯着自己不放,他挣脱不开,花了好大力气才浮上来。 正不停地喘着气时,背后却被松开了,一只白嫩的手搭上了墨白的肩。他转头一看,另一颗人头也从水里冒出来了,乌发掩面,肤色惨白,乍一看真像—— “鬼啊!!!”那颗头发出尖锐的叫声,墨白被震得眼都眯了起来。要不是他两手在水里划,绝对要把耳朵死死捂住。 嗯?这鬼怎么自己怕鬼? 作为大夫,他死尸见过不少,亦并不大相信鬼神之说,故而还算冷静,伸手拨开披在脸上的湿发,看着“女鬼”说:“我,是,人。”又指指自己被她死死抓住的肩膀,“松开,痛。” “不松,你先带我上岸。”“女鬼”看清他的模样后,凑过来另一只手也搭上他的肩,一副等他游的样子。 墨白实在不想说话,因为一开口就有股奇妙的味道直呛鼻子,也不理这个推自己下水还要自己救的无赖“女鬼”,深吸一口气,往岸边游过去。 “小姐!小姐你怎么落水了!” 墨白正要爬上岸,听到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边跑边喊,手一滑,又回到水中。 小姐?这“女鬼”就是楚长歌的妹妹? 墨白褪去一身湿衣,泡在温暖的热水里,脑子仍是一团浆糊,想不清楚。 一见面……不,连面都没见着就把他打进水里,被他无意拉入水后因为不会凫水而厚着脸皮要他救,最后还踩着他上岸的粗鲁无礼之人……竟然是楚长歌的妹妹? 他还记得楚长歌初次提及妹妹是因一条她亲手绣的手帕,当时他便以为,那必定是位知书达理、心灵手巧的文静姑娘。如今看来,知书达理、心灵手巧尚且不知,“文静”二字是半点儿不沾边了。 方才管家提到小姐的眼神那般奇怪,怕也是指这个罢,他还傻傻地会错了意。 想到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墨白长叹了一口气,将脸深深埋入了水中。 而另一厢…… “灵儿。”外面传来楚长歌的声音。 “额……等一下,我还在沐浴……” 躲在屏风后原地绕圈的少女,底气不足地扯着谎,谁料一抬头,便见自家哥哥沉着脸站在面前,她刚使唤出去把风的贴身丫鬟翠花正站在旁边,低头不敢看她。 被当场拆穿的楚书灵扯扯身上刚换上的衣裙,干笑两声:“哥哥,你回来啦。” “再不回来,怕是这楚府都要被你拆了罢。”楚长歌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说。 “才没有!”楚书灵下意识欲反驳,但感觉到哥哥缓缓眯眼的怀疑神情,便蔫了下来,“好罢,我知道李叔都与你说了……” 楚长歌踱至圆桌旁坐下,楚书灵心知自己犯错,立刻讨好地跟过去给他倒茶。 “旁的不论,”他接过茶杯,抿了一口,“今日下午的事,你且说说。”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在楼上看一个陌生人停在我的房前那般久,不知所图,才……” “你不知他是何人?前两日我不是派人送过画像回来,通报此乃我府之贵客?”楚长歌深知她喜多管闲事的性子,这等事情不可能未曾听闻。 “他当时背对着我,我不是没看清他的模样么……” “还狡辩?”楚长歌皱眉喝道,上好的瓷杯被重重放在桌上,“与你说过多少回,切勿随意偷袭他人。你爱习武,我不阻拦,想找人切磋,与我说便是,为何做出这种为人不齿之举?若恰巧遇上高手,回你一掌,你这三脚猫功夫,又有几成把握躲过?” 楚长歌一向沉稳平静,少有辞严色厉之时,此番却带着几分薄怒,语气冷硬严厉,直叫楚书灵一声不敢吭。 连日赶路,今日一到京城便马不停蹄前去面圣,交待完正事,又被皇上留下品茶对弈,回到府中已然有些疲惫,管家李叔与他说了说数月来府里的事儿,亦称墨白已安置好,他便放了心,准备来看看久未相见的妹妹,便回房歇息。 怎料前脚还未迈入静园,便望见妹妹裹着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3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3 厚重袍子,被侍女扶上楼,后面跟着几名下人抬热水,而浑身湿透直打颤的少年,则独自缩着肩往客房跑去,身后一个人没有,他心里莫名地怒意渐生。 要不是在旁的李叔也瞧见了,骂了声“这些不长眼的”,连忙吩咐人送热水和换洗衣物,他亦不知那股怒气能否轻易便压下去。 为何而怒? 是因为妹妹屡教不改,此次更胡闹得落了水?抑或是因那个全然信任依靠他的少年,跟他来到这里,却不被待见,备受冷落? 他亦……难以说清。或许,两者兼有罢。 楚长歌揉揉眉心,平复了心绪,示意楚书灵坐下,缓声道:“灵儿,你已十三,再有两年便及笄了。哥哥真担心你再这般胡来,将来无人肯娶你。” “也好啊。”楚书灵见他有几分松动,挪过去抱着他胳膊撒娇,“那我便一直和哥哥在一起。” “胡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好好好,都听哥哥的,行了么?”楚书灵眨眨眼,笑着软声道。 “此为最后一次,下不为例。”楚长歌叹了口气,终是心软,拍拍她便站起身来,“早点歇息罢。” “好,哥哥也是。”她在门边挥挥手,一直看着楚长歌沿湖回房,目光却不知不觉落在了湖东,那仍燃着灯的客房。? ☆、受寒送药【一更】 ?  【八】 明月高挂,虫鸣微响,湖光涟漪层层,如此良夜,墨白却无甚心思。 “啊嚏!啊嚏!哎呀……” 墨白用力擤了擤鼻涕,擦得鼻子发红,整个人头重脚轻的,好不难受。眼皮困得直打架,可一躺在床上,鼻子便堵得无法呼吸,朝左侧卧左边塞,朝右侧卧右边塞,朝上仰躺两边塞……简直要崩溃了…… 正当墨白在木榻上翻来覆去不得消停时,紧闭的房门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墨白,睡了?”是楚长歌的声音。 墨白条件反射地翻身坐起,三步并两步过去拉开门闩,对他深夜造访有些惊喜,笑得眼眸半眯:“长歌,你来了。” 门外的楚长歌眉目英挺,长发微湿披在身后,深邃的眼眸漆黑如墨,薄唇微微勾起,在夜色中似有几分慵懒。月色为他镀上一层光边,玄色披风上暗红的鸟兽纹样栩栩如生,衬得他愈发英俊逼人。 “嗯,来看看你住得……”他顿了顿,以拳掩口,颇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复杂的视线从墨白身上移开几寸,不再言语。 墨白不明所以,低头一看,只见素净衣衫因方才的翻滚早已凌乱不堪,衣襟更是大开,露出一片白皙肌肤,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细腻无瑕。 “噢!”墨白连忙转过身手忙脚乱地整理一通,重新系好腰带,才慢慢转回来,耳根微微泛着红,支支吾吾解释道,“那个,长歌,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是在……”那二字却无论如何不能启齿。 夜风颇凉,楚长歌见他局促不安地站在门边,安抚地笑笑:“不请我进去坐坐?”说罢自行走入屋内。 墨白也不知他是否相信,跟在后头欲继续解释:“我真的……啊嚏!”话音未落,却被一个响亮的喷嚏狠狠打断,腰都弯下去几分。待抬起头,却见楚长歌已闪身至跟前,解了披风披在他身上,皱眉沉声道:“受寒了?” “啊……小事罢了……啊嚏!”墨白一吸鼻子,浑浊的咕噜声瞒也瞒不过人,说话亦带上了厚重的鼻音,“可能真的受寒了……” 楚长歌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倒没有发烫,安心了些,明知故问:“怎么受寒的?” “啊?”墨白见他神色如常,以为他并不知道下午发生的事情,便想自己是初来乍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毕竟是他的妹妹,有什么不可原谅,又何必给他添麻烦。况且自己不过是小感小冒,并无真正受到伤害,堂堂男子汉,不必和个小姑娘计较太多,扯着笑道:“近来正值季节交替,可能衣服未及时添置,着了凉罢。没事的,过两日便好了。” 楚长歌却轻易看穿他心中所想,轻叹一声,沉静的眼眸中浮现丝丝不易察觉的疼惜,温声道:“墨白,我带你来这儿,并不愿你忍气吞声受委屈。你有何不快,尽可说与我听,我自会还你公道。” 墨白心里一暖,冰凉的心河似有暖流缓缓淌过。他隐约感觉楚长歌该是知晓了,却只是摇摇头:“别担心了,真的没事,我好着呢。”他拍拍胸脯,“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 “嗯,还是害怕喝药的大夫。”楚长歌轻笑,又似被自己提醒了,问道:“可曾煎药喝过……” “哈啊……”墨白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往床榻走去,“好困啊,我想歇息了,长歌你也快回房罢。哎呀,怎么突然这么困了呢?” 楚长歌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心虚,如此显而易见的逃避,想必是没有了。然而这般晚了,要买药材也不晓得哪家店会未打烊,见那人在床上躺得笔直,一动不动,拉着被子把脸捂得严严实实,心里指不定正害怕着他立刻变出一碗药来,不禁失笑道:“好,你歇息罢,我走了。” 木门轻轻地拉上了。 晶亮的黑眸偷偷地从被子里露出来,瞄了一眼房门,确认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作为大夫,这些小病痛要治好自然不在话下。但作为怕苦的大夫,对付这些小病痛的方法,当然是……顺其自然。 反正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往受寒了,只要不发热,如此处理亦无不妥,只是痊愈时间略长罢了,跟喝药比起来,简直是比针眼儿还小的小事。 他翻了个身,有什么掉下来,是那件玄色披风,便伸手拉过,把自己裹在里头。 被窝拱得暖烘烘的,披风上残留着淡淡的木沉香,那般熟悉而心安的味道,令他回想起在深林中生死一线的那夜。他惊惧张皇,心跳如雷,几乎本能地死死抱住那人,萦绕鼻间的,亦是一模一样的味道,仿佛拥有安抚一切不平静的力量,让他渐渐,渐渐地,平静下来。 墨白合上眼眸,静静地睡去。 手里还攥着披风的一角,没有松开。 是日清晨,刺目的白光直直打在少年白净的脸庞上,熟睡中的容颜仍难掩清隽秀气,不难想象将来会是何等俊逸……若没有嘴边那一道未干的水痕的话。 “天……怎么流口水了……”墨白眯了眯眼睛,抬袖遮挡头顶的光线,随手抚脸时却摸到湿滑的痕迹,顿时嫌弃地甩手起身,半闭着眼便往门外去,蹲在水边洗脸。 “墨公子!你怎么用湖里的水洗脸!” 什么! 墨白猛一睁眼,只见自己满手浮泥,昨日那深入骨髓的可怕味道直冲喉心,胃里便翻搅起来,按着地面恶心地干呕。 “墨公子,你没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4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4 事罢?”来人是老管家李叔,在旁扶他起来。 “清……水……”墨白一脸痛苦地开口。 李叔正是来送洗漱用品的,俯身捧来装着水的面盆:“快请用。” 墨白直接把整张脸浸入水中,脑袋晃得水花四溅,大有把污秽都洗出来的架势,直到没气儿才终于肯抬起头来,又净了手,抹了把脸。 他起床时脑袋还混沌着,一时以为自己还住在从前的屋里,习惯性便到门前的小溪洗脸,怎料……真是忒醒神啊……呵呵…… 进了早饭后,墨白房内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以及淡淡的苦味? 他心下暗叫不妙,第一反应便是躲起来,然而来者已经迈入房内,一身淡粉滚紫边襦裙的少女,捧着托盘徐徐走近。 少女的神情颇不自然,眼中似是愧疚又似不耐,眉头蹙起,心里头直思索如何开口。 “喂,你,把这个喝了。”她的嗓音不如寻常女子的娇软,反而像未变声的少年郎般略粗,与她俏美中透着英气的容貌倒是颇为相符。 墨白远远便闻得出是祛风解寒的药,所用药材亦是一等一的好,就是……闻着气味都苦出泪了,怎么喝下去啊! 楚书灵低着头,咬唇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便语速飞快地说:“对不起昨日是我不对没看清楚便推你入湖还累你受了寒看在我给你煎药的份儿上希望你能原谅我然后把药喝了……” 哈?墨白原本还沉浸在药味儿里难以自拔,闻言懵了一下,瞪大眼看着眼前微微喘气的少女。 这是……道歉?这个粗鲁无礼的楚书灵竟专门来道歉?而且……这药不是楚长歌送来的,竟是她亲自煎的? 虽然昨日之事令他略有不快,但人家一姑娘都上门给他道歉来了,他总不好不接受,驳了人家的面子。只是……接受就必须得喝药吗……他好想拒绝怎么办…… “怎么了?你不喝吗?”楚书灵曲指敲敲桌面,见他一脸悲壮的表情,像被谁逼着上刑场似的,顿觉自己的好意都被错待了,恼羞成怒,一手“砰”地拍在桌上,“你……” “我喝!”墨白被那手劲儿吓了一跳,背后受了一掌的位置又隐隐作痛起来,只得视死如归地端起碗,闭了闭眼,仰头大口闷。 预料之中的苦涩并没有传来,反倒是丝丝甜腻滋润了有些迟钝的味蕾。 嗯?怎么是……甜的? 墨白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个清光,放下碗仍不住地咂咂嘴,反复辨清了嘴里的确为甜味后,疑惑地盯着碗底漆黑的渣滓碎屑:“冰糖?你如何晓得放冰糖?” 楚书灵摸摸鼻子,别开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是错手放的,因为我怕苦,平素病了要喝药,也吩咐人放了冰糖才敢喝。” “哈哈,我也是,难得遇到与我一样的人,这真是缘分呐。” 墨白笑起来时,原本略显清冷的面容变得明朗,神采奕奕,落在楚书灵眼里,竟是莫名的俊逸迷人。 她单手支着身子,半倚在桌旁,心跳却微微加快,眼神清亮闪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耳边仿若听得见扑通扑通的声音,清晰地,预见属于她的心动。 “哎?”他在她面前挥挥手,“你怎么了?” “嗯……啊?”她回过神来,匆匆把药碗放回托盘里端起,“没事没事,我就是……就是太早起来熬药有些累罢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垂着眸往房门走去,却被墨白扬声叫住,微乱的步伐顿了顿,听见他真诚道:“今日谢谢你了。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们,我们便和平相处,可好?” 她轻轻应了一声,单手提起裙子迈出房间。 屋外,秋日当空,阳光轻轻照在少女泛着红晕的脸颊上,唇边的笑意明媚而美好。 而这一幕,被负手立于湖中亭内的楚长歌,尽收眼底。 他逆光而立,冷峻的面容隐于阴影之中,神色不明,垂眸看向摆放在石桌上,那早已凉透的汤药。 “将军,老奴可算找着你了。”李叔自长桥匆匆走来,弯腰行礼,“赵大人于客堂求见。” “嗯。”楚长歌迈步离开孤亭,脸上仍是淡漠如水的神情,声音无一丝波澜,“那桌上的药,倒掉罢。”语毕,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倒掉?这是什么药呀?”李叔捧起闻了闻,边思索边走,直到完成将军交待的事也未能想通,这浓黑的药汁为何会有甜味。? ☆、结伴出游【二更】 ?  【九】 今儿天阴,乌云遮日,不时有小雨三两滴,却偏不愿痛痛快快地下个倾盆大雨。 将军大清早便上朝去了,另两位亦还未起,府里静悄悄的,若非偶有下人走动,恐怕便以为是空宅了。 楚家代代皆为武将,以战死沙场、保家卫国为荣,然而也因此,楚家男儿大多英年早逝。如今楚家主系中还活着的,仅剩两个了,一个是将军楚长歌,另一个则是其妹楚书灵,故偌大的楚府难免会显得清冷些许。 至于墨白,虽说将军对外称他乃远房亲戚托为照顾的后辈,以后就是楚家的一份子。可在下人眼里,他却只是个来路不明的人,算不得楚家人。除了李叔以外,其他人时常有意无意地忽略他,或是对他的困窘视而不见。 比如送早饭又不往墨白那儿送,待他饿得发慌,忍不住去厨房询问时,却只得到一句漫不经心的道歉,以及早已凉掉的稀饭和硬馒头。 又比如某天他有事想找楚长歌商量,边找边问遇见的下人们,他们要么说不晓得,要么说出好几个不同的地方,最后几乎跑遍了整个楚府,才被李叔截住,说他跑哪儿去了,将军一直在静园等他。 墨白不是木头人,能够分辨这些事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何况这些下人的态度根本未加掩饰。而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他亦能猜到几分,大概是觉得他一个远得八杆子打不着边的亲戚,屁颠屁颠地过来投靠将军,吃将军的住将军的,却没有半点儿贡献,不过是只没用的米虫,他们凭什么要服侍他。 而让那些下人们对墨白改观的,是他到来第五日发生的一件事。 那日午后,他倚在榻上假寐,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隐约听到有人喊“快请大夫”。 体内作为医者的自觉敦促他起身往外跑去,却见一个浑身湿淋淋的七八岁男孩卧倒于湖边,肢体正不自然地抽搐个不停。 “孩子,孩子你别怕,撑着点儿,大夫马上就来啊……”一位大娘扑在男孩身边不住地絮絮叨叨,肿胀的眼袋下泪痕斑斑,满脸的焦急和担忧。 墨白走近察看,又探手把脉,便分辨出男孩应是癫痫症发作,必须尽快治疗。他来不及多做解释,立刻扯下旁边一人手中的布,塞入男孩嘴里,防止他咬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5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5 舌,又吩咐人制住男孩的动作,摸出腰间的针袋,快速在几处穴位施针,手法精准利落,整个过程不及一分钟。 围着旁观的下人统统惊呆了,定定地看着孩子从剧烈挣扎到逐渐平静,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恢复了清醒。 墨白收了针,把布拿出来,才看清是块沾了灰的抹布,抱歉地朝大娘俯首:“对不住,方才这孩子癫痫发作,情况过于紧急……” “多谢你,多谢,多谢你救了我儿,奴婢无以为报,给您磕头了……” 墨白连忙扶住她:“医者父母心。我是大夫,救人是我的职责,您不必如此,快起来罢。” 大娘抹抹眼泪,搂着孩子点头,墨白又细细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让大娘带孩子去歇息一下。 一转身见下人们还在,均直直看着自己,神色各异,诧异、敬佩、崇拜、惊喜皆有之,却独独没有了之前的鄙夷。 从那日起,下人们才真正接纳墨白。是为了他这一身医术,又或是为了他出手救人的热心,但无论如何,那日夜如芒在背的刺人目光,终于消失无踪。 墨白一手托腮,一手执筷,无精打采地戳着桌上的豆沙包,心情也似那老天爷般,颇有些郁结烦闷。 他已十日未曾见过楚长歌了。 自从回到京城,楚长歌似乎忙得脚不沾地,墨白想见到人都难于登天,更遑论与他说上话了。听楚书灵无意间提起,每每班师回朝后他总会忙上个十天半个月,处理后续要事,尤其是要与皇上商议封赏、军需调配等等事宜,且往往被皇上留在宫中用膳。故而这些天,即便是照例要全家坐于一桌用的午膳晚膳,也只有墨白和楚书灵两人。 倒也不是说楚长歌完全把他撇下不管,虽然不见人,但每隔三两日,他便会派人送来一些医书典籍,亦给予他自由出入楚府的权利,生怕他闷坏似的。 初秋已至,湖中孤亭在一池绿荷中茕茕独立,别有一番风味。墨白时常到那湖心亭上饮茶阅卷,走过楚长歌的书房外,望见窗内影影绰绰,那道伏案挥毫的身影,不自觉便会想念起初遇那段两人共度的时日,浅尝辄止,悠然惬意,虽一个负伤一个清苦,却远比如今一墙之隔而不敢打扰,好得多。 “喂,再戳就被你戳成筛子了。”一道清亮的女声从天而降,上扬的尾音显示出说话人的好心情。 墨白本面朝亭外,后脑勺一阵风儿拂过,也未有回头,便撇撇嘴道:“我乐意,怎么着?”这段时间她几乎每日都在他读书时过来打扰他,他都习以为常了。但亦非不喜,相处过便发现她本性不坏,加上年龄相仿,三两句能聊到一块儿,倒解闷得很。 楚书灵并不理会他的敷衍,几步绕至他跟前坐下,挡住他的视线,歪头看他:“天天闷在府里,不无聊吗?” 墨白被她发亮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换了手托腮转向另一边:“无聊如何,不无聊又如何。” “不如……”楚书灵扭头看了看四周,确认只有他们两人之后,掩着嘴神秘兮兮道:“不如我们出府玩儿去罢。” “就我们俩?”墨白停住筷子,挑眉道。 “当然,反正又不出城,只在市集逛逛,带着侍女随从反而不便得很。你来京城这么多日,还未曾好好逛过罢,正好我给你领路。怎么样,去不去?” “……那便去罢。”他话音未落,便被楚书灵扯着袖子带着走了,“等等,我们不需告知长歌一声吗?” “哥哥不是让你自由出入吗,没事的。至于我……”楚书灵朝那正北边的屋宇远远望了一眼,拉着他转身往湖泊深处走,“让他知道了,便不好玩了。” 后湖一处旧墙,杂草丛生。 “嘶……”墨白揉着腰,疼得直吸气,狠狠瞪了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楚书灵一眼,压着声音怒道,“你还笑?你好意思笑?楚书灵!” 明明说好了一个一个跳,她让他先跳,结果他一下去还没站起来,她就直接往他身上跳,分明就是拿他当肉垫使……可怜他被她一脚踩下去,当时就趴回去啃了一嘴泥……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翻上墙后重心不稳才掉下来的……噗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可你刚刚一脸泥的样子真的……哈哈哈……” 墨白翻了一记大大的白眼,抬手在脸上又抹了抹。看在她把手帕借他擦脸的份儿上,他就不跟这个小妹妹计较了! “走罢,还杵在这儿,等府里人抓你回去吗?”他一甩袖,转身走在前头。 “等一下……”楚书灵追上来拉着他,抬袖往他左脸颊擦了擦,这才满意地笑,“好了。” 墨白看着那走在前头的人,伸手摸了摸脸,叹了口气跟上去,心想这丫头真乱来,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幸好他不算外人,若是对其他男子也如此,吃亏的便是她了。 真该让楚长歌好好说说这个妹妹了。 李叔端着茶走进书房,得到示意后将托盘置于一边,却没有离开,于宽大木案侧,微微躬身。 楚长歌下朝不久,正有要事在身,察觉李叔未退下,笔下仍未停,淡声道:“李叔可是有事禀报?” “回将军,老奴方才看见小姐与墨公子往后湖走去,看样子……似是要私自出府。” 他笔尖一顿,末笔收得略微潦草,微微掀眸:“就二人?” “是。” 往日下朝回府看见的画面浮上脑海,他垂眸沉吟片刻,压下心头隐隐的躁动,复开始书写,只语气平淡道:“派人暗中跟着,不必打扰。”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午时的街道最是热闹,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交易来往的场面热火朝天。 “你……该不会常常溜出来玩儿罢?”墨白眯着眼上下打量刚从成衣铺出来,一身男装的楚书灵,啧啧称奇,“换得这般熟门熟路像模像样的,胆子倒挺大。” “那当然,也不瞧瞧本公子是什么人。”楚书灵正了正头上的发冠,打了一个响指,“走,爷儿领你去玩好玩儿的。” 墨白被那轻佻语气弄得一愣,望向她远去的背影,再次叹了口气。 这丫头是从哪儿学来这些的?以前以为她仅是活泼好动了些,与寻常闺秀熟习琴棋书画不同,偏爱习武,据闻日日在闺中后院舞刀弄枪,还曾随兄长去军营练骑射,并轻易把一干新兵比了下去,当真女中豪杰。 今日一看,贪玩调皮地背着哥哥偷溜出府,骨子里也不过是个未长大的孩子罢。 然而,当他们真正逛起集市来,墨白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在玉器市场,遇到狮子大开口的老板,楚书灵举着玉坠摇摇头,如是说:“老板,这块玉既不够通透,内里细痕又错杂凌乱,即便是和田玉,也不值三千两银子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6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6 啊。料着这成本价就一千五,卖本公子个人情,算二千如何?” 在字画收藏店,遇到瞎掰年份的老板,楚书灵拿着放大镜细细察看,如是说:“这笔锋勾勒略有瑕疵,纸质泛黄程度不及一成,若非年份比老板你所说晚上三十年,便只能是赝品了。” 在首饰铺,遇到跟自己看上同一款耳坠的富家小姐,楚书灵笑得风流倜傥,春风如意:“姑娘容貌足以闭月羞花,随意一颦一笑皆令男子为之心动,何须这等俗物装饰,徒增累赘?不如让与在下,好一讨家中小妹的欢心?” 墨白眼睁睁看着那小姐羞红了一张俏脸,娇滴滴地回了她一句“公子有心,相让便是”,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去,而楚书灵则如愿以偿地把那对精致小巧的红玛瑙耳坠,收入囊中。 从那以后,在墨白眼里,比起鲜少逛集市的他,楚书灵哪里是什么孩子,简直是……民间高人,集市杀手啊……? ☆、兄妹关系【三更】 ?  【十】 与外墙经历了一番艰难抗争,楚书灵和墨白终于灰头土脸、偷偷摸摸地回到了房间,各自收拾好自己后,已是晚膳时刻,李叔前来提醒两人前往主厅用膳。 今日在外头疯了一天,不论初衷是否一致,毕竟是一块儿干了不可告人的事儿,两人迅速培养出了革命情感,一路上说说笑笑,压着声音交流所见所闻。 步入主厅,气氛倒不似往常的和乐轻松,有一道冷肃的目光直晃晃地射来,他们浑身一憷,不约而同地收了声,呆呆地站在门口,瞪大眼望着那人。 多日不见的楚长歌破天荒地坐在主位上,满桌的美食佳肴特为丰盛,而他的声音不轻不缓地响起:“愣着做什么,再不过来菜便凉了。” “啊,今天有我最爱吃的糖醋鱼,墨白,我们快过去吃饭罢。”楚书灵一根筋,见自家哥哥面色如常,仿佛方才的目光只是错觉,便料定他什么都不知晓,一下子把注意力放在膳食上。 墨白迟疑地点点头,慢慢走过去落座。他总觉得,那并不是错觉,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果不其然,饭吃到一半时,楚长歌状似无意地问起:“今日不见你们在府里走动,做什么去了?” “一起在后山看书。” “一起在后山习武。” 楚书灵在桌下踩了他一脚,墨白吞了吞口水,递了个抱歉的眼神过去。 回府前他们俩为防止有人发现他们不在府内,问起他们的行踪,决定口径一致地称他们一同去后山习武。楚府占地广,紧靠侧门的小山丘也算在楚府范围内如此说来便不算私自出府。 “嗯?”楚长歌瞥了一眼他们的小动作,微蹙眉头。 “一起在后山习武。” “一起在后山看书。” 这回轮到墨白瞪大眼望着楚书灵了。而楚书灵一噎,看都没看他一眼,又踩了他一脚,脸上却笑嘻嘻的:“我们先习武,又看了书,便文武两样皆不落下了。” 楚长歌略一沉吟,淡淡地问:“看的是何书?说与我听听。” 这下楚书灵不淡定了。本来这看书一说便是墨白自个儿捏造出来的,更没与她商量过看的什么书,如今上哪儿找本书说与哥哥听? 见两人均是哑口无言的模样,楚长歌缓缓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端起下人送上的茶盏饮了两口,又用巾帕拭了拭嘴,这才开口道:“楚书灵,你不曾知会我便私自出府,胆子倒是不小。” 楚书灵听得心头一颤,每每楚长歌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名字,便是真的惹他生气了,接下来总不会有好事发生的,也不敢隐瞒,一骨碌站起来絮絮叨叨地坦白:“额……那个,哥哥,我确实出府逛……逛集市了。在府里实在闷得慌,再不出去透透气,我都要闷出毛病来了。”又看了一眼跟着站起来,一副低头认错样子的墨白,咬咬牙,壮着胆子补了一句:“哥哥你莫怪墨白,是我硬要拉他一起去的,要罚……罚我一人便是。” 楚长歌眉心深锁,听了这话,眸色一暗,声音低沉而严厉:“与你说过多少遍,女孩子家不可随意在外抛头露面,你已快要及笄了,成日扮男装逛大街,像什么样子?平日里不喜琴棋书画也罢,好舞刀弄枪我也由着你,可行事这般鲁莽,不知礼数,他日无人愿登门求亲,你便要后悔莫及了。我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日后走在街上,却遭众人指指点点……” “够了!”楚书灵猛地一声喝,抬脸已是泪眼朦胧,满腔的委屈再抑制不住,紧握双拳,哽咽道:“难道哥哥没有错吗?出征三月见不着人,回来后又忙得抽不出半刻时间,多少回欲问你可否带我游玩,都因怕打扰你而放下了念头。你却成日担心我的婚嫁,可有真正关心过我想要什么?” 楚长歌愕然,眼睁睁看着她用袖子抹了眼泪,飞快地跑了出去,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墨白并不懂得应对这样的场面,看看哭着跑出去的楚书灵,又看看神色复杂的楚长歌,一时不知说什么话好:“长歌……” “我先回书房了。”楚长歌闷声打断他,静默地望向那道远去的身影,敛眸快步走出主厅。 墨白被这一顿吵弄得没了食欲,叹了口气,也想回房静静。临到门口,不知怎的却想起方才楚长歌脸上闪过的愧疚与无奈,便折了回去,让李叔把那盘糖醋鱼和几碟小炒放进食盒,提在手里往静园走去。 夜色已浓,烛火摇曳,案前的男人执笔,又放下,复执笔,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冷峻的面容毫无表情,心头的烦闷却无法自欺欺人。 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长歌?是我,墨白,可否进来?” 楚长歌收起笔,把那纸揉成团丢到一边,清了清嗓子,道:“进来罢。” 墨白推门而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回身掩起门才走到案前,自顾自地从食盒拿出几碟小炒和白饭,摆在楚长歌面前:“你刚才吃得那么少,还未饱罢?我让李叔留了点,趁还没凉透,你吃点儿罢。” 楚长歌有些意外,手里是他硬塞过来的筷子,飘散的香气勾人食欲,可念及晚膳时的那一幕,又觉胃口尽失,怅然地放下筷子:“我……吃不下。” 墨白见他颓然倚靠着宽大的雕花木椅,脸上的愧疚与无奈一览无遗,摇摇头,不忍道:“你这是何必呢?心疼便去哄哄她啊,把自己关在这里,看着那边难受,彼此折磨,有何意思呢?” “……”楚长歌仰头闭目,陈年记忆排山倒海,扑面而来,“灵儿自小便性子野,我比她大十来岁,早已是懂事的年纪,常常跟在她身后收拾烂摊子,有时也会忍不住厌烦。后来娘亲病逝,爹也战死沙场,我被迫担起整个家,当时她才五岁,正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7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7 是天真无邪、懵懂无知的时候,没了爹娘也不哭闹,事事依赖着我这个哥哥。那时我便下定决心,要一直照顾她长大,为她找个好人家,让她一辈子过得平安喜乐。 “可参军之后,当今圣上意在开疆拓土,连年征战,我归家陪伴她的日子愈发少了。不知何时起,她开始叛逆,我行我素,大家闺秀不愿做,琴棋书画不愿学,非要像个男孩儿般到处乱跑。现在我可以纵容她,可谁晓得,当某日我未能从战场上归来时,又有谁来纵容她呢?” 他站起身,负手踱至窗前,昂首仰望那一轮寂寥的明月,苦笑道:“她总以为我急着把她嫁出去,好摆脱一个累赘。可她又是否明白我的苦心?我希望她在我不在的时候也有人疼着爱着,保护她不受伤害。毕竟……我无法陪她走过一辈子。” “你可知她今日为何这般委屈?”墨白静静地问。 楚长歌转过身来,却见墨白自食盒最底层抽出一盘点心,揭开油纸,是几块白糖糕。 “逛集市的时候,她买好了却一直不肯回府,我当是她贪玩不愿走,最后才知晓她是为了寻你和她一同去过的铺子,买你说过喜欢吃的白糖糕。”他把糕点递给楚长歌,“今晚见你回来用膳,开饭不久她便吩咐人去她房里取了糕点去厨房热着,待饭后呈上来给你尝尝。” 楚长歌看着那因放置过久而微微塌陷的白糖糕,心头像是哽住一般,难以呼吸。 “我记得你曾说不喜甜食,想来这白糖糕亦是你当时随意敷衍她的罢。可她记了这么久,记得这么牢,特地绕了那么远的路为你买来。而你呢?你却什么都不知道,狠狠教训了她一顿。” 楚长歌捏住碟沿的指尖用力得发白,垂首低喃:“……是我不对,是我错怪她。” 墨白看他冷硬面容下隐忍的痛苦,亦是不忍心,但他知道,若不把事情说透,这兄妹二人的关系会愈加如履薄冰,而他不愿看见楚长歌为此痛苦失落却无能为力的模样。 他想帮他。 “你说她不懂你的苦心,当然了,你不说要她如何懂得?”墨白把食盒交到他手里,拍拍他的肩,“里面有糖醋鱼,听说是她爱吃的,你送去给她,与她谈谈心。她想要的……不过是你的陪伴罢了。” 夜色下,英挺的白衣男子提着食盒,往西边疾步走去。晚风掀起他飘逸的袍角,洒落一地的光华。 而熄灭了烛火的漆黑房内,月光照在宽大的书案上,一支淡青色的祥云玉簪躺在中央,反射着柔和温润的月芒。下方压着一张小纸条,笔迹青涩而小巧:于集市所见,甚喜,特赠与你,以表心意,望纳。 翌日清晨。 琉玉阁传出一声惊呼。 “什么?练字?李叔你是在说笑的罢?” “老奴奉命传达将军口信,句句属实。”李叔恭敬回道。 昨晚她回房大哭一场后,便冷静下来,心知自己说得有些过了,然后看到哥哥拎着糖醋鱼来给自己赔罪,气更是立刻全消了。兄妹俩聊了许多,她答应不再随意偷溜出府,他亦承诺会时常抽空陪她。 这明明已是最好的收场,为何一觉醒来却被告知,哥哥要罚她练字,还说“因你昨日自己说要受罚,哥哥不好回绝你的诚心”……而且她还得把墨白那份也练了…… 祸!从!口!出! 谁不晓得她楚书灵最不喜的便是舞文弄墨了,哥哥竟会拿这个罚她!看来她得收回说他不关心她的话了,毕竟她所不喜的,哥哥可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书房内,楚长歌已等候多时,正在书架旁为她挑选纸张,见她来了,便吩咐她先研墨。 楚书灵应了一声“是”,慢吞吞走过去,挽起袖子磨起墨来。 “力道不可过重,速度不可过快,研墨出的墨汁才会细腻。”他边铺平纸张,边淡声教导。 “哪岂不是要磨很久?”楚书灵苦了一张脸。 “慢工出细活。” 楚书灵低头瞧着那浓黑墨汁渐渐填满砚底,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哥哥,你今日……不忙了吗?” “你不是老抱怨我没时间陪你?今日便陪你,好好练字。” 哦……她是想要哥哥陪,可那是想他陪她出府玩,关在书房练字算什么啊……算什么啊……? ☆、昆山采药 ?  【十一】 在案前洋洋洒洒挥毫的楚长歌面容沉静,眉目英挺,乌黑的长发高束,发髻上的祥云簪倒是眼熟得紧,楚书灵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哥哥,墨白怎么把玉簪赠与你了?赠便赠,也不等过几日再赠以免暴露……”顿了顿,又叹了口气,“哎,不过你什么都知道,也无需隐瞒了。” 楚长歌不语,如流水般的笔尖勾勒出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墨香晕染。 “昨日在玉器市场,他一眼便相中了这玉簪,问了价后也不会与老板讲价,掏出银子便付了钱。我看他很是喜欢,以为是给他自己买,原来……是要送与哥哥的啊。”楚书灵两手托着下巴,扁扁嘴小声道:“也不晓得给我送一样,榆木脑袋。” “好了,你来。”楚长歌淡淡瞥了她一眼,于笔架上挑了一支较细的毛笔,递给她。 “这么快又换我啦?”楚书灵做了一个苦兮兮的表情,执笔书写,并未注意到身旁的哥哥唇边不易察觉的一抹浅浅笑意。 楚长歌果真这么陪了她两日,不仅练了字,还亲自指点她的剑法和骑术。她嘴上抱怨累,但心里着实快活不已,除了孩提时期,从前的哥哥何尝如此心甘情愿地伴她左右过?这般一想,她那日的脾气太过无理取闹了,以后必定要多加体谅他,依他所言不要出府……太频繁好了。 休沐两日,楚长歌恢复了早朝的日程,而楚书灵则逮住这个偷懒的机会,琢磨着要找墨白玩儿。 早膳后,下人们都忙开了,楚书灵打发侍女们去打扫琉玉阁,便步伐轻快地下了楼,沿着湖边走边四处张望。 墨白素来起得早,无事独爱在那湖中亭里阅览医书,略感疲惫时朝一池绿水的尽头望去,旭日红花,碧波荡漾,开阔恬淡的景色能使人的内心变得平静而舒畅,好不惬意。 直到那消停了两日的定时计又炸响于耳边。 “墨白!”肩头一记重拍,“在看什么呀?” 墨白头也没抬,仍风雨不动安如山地坐着,施施然又翻了一页。 这丫头老是想吓他,每次都不晓得从何处钻出来,虽然他心眼儿够大,吓不着他,但这神出鬼没的技能也是颇令他佩服的……肩膀真疼。 楚书灵没得逞,也习惯了他这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便自个儿坐在旁边,脑袋凑过去瞧那书页。 只见上边画着一株细长碧绿的植物,粗茎结满了珠子大小的深红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8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8 色颗粒,看着有些眼熟。楚书灵戳戳他的手臂,好奇道:“这是什么?” 墨白瞥了她一眼,确认她不是故意捣乱瞎问后,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是藏伏草,其上所长果实为藏伏子,用于止血镇痛,对外伤有极好的疗效,所涂伤药若添上这味藏伏子,伤口愈合速度可增二三倍,且几乎不留疤痕。”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墨白抿着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书上有写。” “好罢。”楚书灵顺着他的手指看到密密麻麻几行小字,摸摸鼻子,又仔细端详起来,“我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真的?”墨白闻言霍地抬起头,“在哪儿?” “怎么,你很想要吗?”楚书灵看他既期待又兴奋的神情,打趣道,“你就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不习武亦不骑马,用得着这伤药?” 墨白被那句形容刺激了一下,轻咳两声:“作为大夫,我对于任何未曾见过的药草都有极大的兴趣。况且这藏伏草对治伤如此有利,我自然希望得之一试,以辨真伪。” 楚书灵点点头,眼珠子滴溜滴溜转着,歪头思索片刻,“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在东郊的昆山上!” “当真?”墨白站起身,将书卷收入怀中,转身便走。 楚书灵追着他出来:“哎,墨白,你要去哪儿?” “昆山。” “可你晓得如何去吗?” “没事,我雇了马车载我去便是。”墨白说走便走,回房寻到准备多时的背篓背在身上,随手抓了些银子,便快步出了府。 楚书灵本来想跟着出去,不料门口侍卫拦得滴水不漏,说是得了将军命令不许小姐随意出府,只得看着远去的马车,作罢。 今日楚长歌下了朝未有回府,应郑副将,也就是大头的邀约出席他小儿的满月酒。郑副将咋咋呼呼张罗了不少军中好友来,一高兴便喝高了,直拉着将军大人不让走,要继续拼酒。楚长歌也不介意,陪他畅饮一番,待到回府已是申时末了。 酒量虽好,亦有几分醉意了,本想回府便往静园歇息,却见楚书灵巴着大门东张西望,那一脸担忧的表情在他看见以前压根儿收不及。 “哥……哥哥,你回来啦?” 楚长歌略一点头:“杵在那儿看什么?” 楚书灵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摆摆手:“没看什么啊……” 她不坦白,他也不强求,边走边问她:“今日你没有闹着出去?真稀奇。闷在府里做了何事?” 后头半天没有回应。 楚长歌止住脚步,还未转身便有人埋头撞上来,闷闷一声痛呼,捂着头退了好几步。 楚长歌无奈地揉揉她的头:“灵儿,有事便与哥哥说罢。” “哥哥,我……”楚书灵咬咬牙,把事情全说了个明白,“都是我的错……” 他皱了眉,凝视低头认错的妹妹,沉声道:“你说墨白辰时去了昆山,直到现在还未回来?” 楚书灵脖子一缩,默默点头,顿觉一阵风拂过,抬头时楚长歌早已甩袖而去,唤人牵来了马,翻身上马,不顾李叔劝阻,一甩马鞭,直奔昆山而去。 天色已暗,昆山山路错杂,野兽频繁出没,若是天黑之前不能离开昆山,墨白…… 他一扬马鞭,马儿高声嘶鸣,疾速朝东奔去。 “哎呀,怎么这么多树……衣服都被勾破了……” 墨白手执树枝,费力地拨开相互缠绕的枝藤,手脚并用地翻过横亘在面前的巨大树干,低头看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脏乱衣衫,无言地抱怨了一句。 这昆山说大不大,山下老伯说要走完整座山,顶多需要两天时间。但说小亦不算小,至少……足以让他迷路了。 是的,他又迷路了。 自从离开了生养他十多年的山林后,他每到山里便无一错失地迷路,即便上山途中一直在做标记,可为什么还是……他瞄了一眼后边几乎装满了背篓的藏伏草,叹了口气——他不就是看到要找的药草激动了一点,看到药草长了一路兴奋了一点,然后一株接一株摘得忘乎所以了一点吗?谁晓得这山路分岔如此之多,待他回头望去,竟已分不清来路何在…… 弯月初冒头,夜幕渐临,墨白摸摸空瘪的腹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习医之人都知医药鼻祖神农氏尝百草而死,他墨白却因采草药而迷路饿死冷死甚至可能被野兽咬死,着实太过丢人。 然而知道自己上昆山的人只有楚书灵一人,这般晚也不可能来,即便楚长歌知道后派人搜山,也无法保证能在他丢了小命之前搜到他,所以如今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 当然,所谓靠自己,仅仅限于寻路,倘若遇到野兽追赶…… “救命啊——”一阵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响彻昆山。 墨白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好似与各种野兽有特殊的缘分,上次被熊追得险些命丧熊口,此次又被狼追,而且还不是一只,是一群…… 汗滴流进眼里,刺痛得睁不开,野兽的气息已然慢慢将他包围,他看不见路,脑袋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仅仅依着本能在跑。 然任凭他再如何妄图从狼口逃脱,终不敌疲惫的叫嚣,在力竭的前一刻,被锋利的狼爪扑倒在地。 头狼的喘息在耳边响起,腐臭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尖利的狼牙闪现可怕的辉芒,有力的利爪死死按在他的胸膛,深入骨血的疼痛便是生命最后的绝望。 背篓早被甩到一边,辛苦采摘的藏伏草四处散落,鲜红的果子在破碎月色下晶莹剔透,血色冰冷,映在他眼里,成了死亡的印记。 如果楚长歌上山寻他,大概便要空手而归罢。他想。 墨白缓缓闭上了眼。 残破的衣布混着泥土零落一地,隐约可见的兽类脚印遍布周边,甚至还有一条似曾相识的灰蓝色发带,稀稀拉拉断成好几截。 “竟……来不及了吗……” 楚长歌的脸隐没在树影之下,晦暗不明,而紧握缰绳的手青筋突起,指尖失了血色。 方才那一声凄厉的呼喊,分明是墨白的求救,那时候他还活着,还活着的……为何他不快一点,再快一点?为何他未有及时赶到? 楚长歌身形一动,差些跌下马来,一步,一步,接近那片凌乱的泥地,颓然跪倒于地,微颤着手拾起一截发带。干涸的血迹深深刺痛他的眼,平素轻易握起重剑的手,此刻却恍如乏力般,只觉手中之物重得拿不稳。 “长歌,天太热了,我的头发老散着不爽利,可有发带借与我用?” 楚长歌正翻阅兵书,看向那个不经通报便进入营帐的人,也不怪责,放下书卷唤他过来,自一旁的木盒取出一条灰蓝色的发带,递给他。 “啊,太好了。”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9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19 墨白在脑后随手绑作一束便欲作罢,不料却被人轻轻一扯,如墨长发瞬间披散,醇厚的男声带着意味不明的柔和:“墨白,你已十六,我教你束发。” 长指于发间自如穿梭,无比熟稔地将那长发缠绕束起,再用发带绑紧固定,原本随性散漫的少年顿时俊逸英气了几分,他亦是眼前一新,满意地轻笑:“可记住了?” 墨白却一下子扯了发带,递到他面前,厚着脸皮道:“你这无影手也太难模仿了,慢一点,再帮我绑一次。” 而如今,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那样理所当然地要他为他束发的人了…… 再也没有了。 楚长歌拳头紧握,发带被攥得死紧,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一下一下锤在地上。藤枝的尖刺划破了皮肤,深入血肉,可他无法抑制,无法纾解。一阖眼便能想象,在这一片漆黑湿冷之中,惊恐绝望的少年如何被狼群残忍撕碎,尸骨无存,心头便剧痛难当,冰凉彻骨。 “墨白……墨白……” “长歌?”? ☆、有惊无险 ?  【十二】 常说情绪过分激动时容易产生幻觉,楚长歌在听到那声叫唤后,第一反应便是自己产生了幻听,直到一双沾满泥污的布鞋出现在眼前,才猛然停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然后看见了“死而复生”的墨白正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 “长歌,你真的来找……” 剩下的话语都淹没在一个突如其来的,紧紧的怀抱之中。 楚长歌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要抱住他,可等他回过神来,身体已经比脑袋先反应一步了。他急促的呼吸,他跳动的心脏,他炽热的体温……这个人仍旧真实存在着,存在于这人世间。 墨白,你真的没死,真的……还活着。 无人能够知晓,我此刻有多么庆幸,方才在脑海闪过的一幕幕可怖画面,都不过是无端猜想罢了,一切都未曾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长歌……你勒得我喘不过气了……”墨白弱弱地出声,推了推他。 楚长歌一僵,顺势松开了他,退了一步,清清嗓子道:“可有受伤?” “哦,没什么事儿,都是些皮外伤,被树枝啊藤蔓啊刮破的。”墨白举举手抬抬腿,自个儿检查了一番,确认无事,却瞄到楚长歌垂在身侧的双手上狰狞的伤痕,“天……你的手流血了!怎么弄得这样伤!” 经他这么一说,楚长歌才发觉四指隐隐作痛,抬起一看,划痕深浅交错,血肉模糊,血珠一个接一个往外冒,着实有些吓人。然对于常年征战的他来说,这点小伤不足挂齿,尽快下山才是正事,刚欲叫墨白无须在意,却见他跑到一旁的树下,拉出一个大竹篓。 “呼……呼……”墨白之前逃命时跑得双腿发软,这会儿拉个背篓都喘了几口气,指着里头堆得满满当当的药草,“这便是我今日来寻的藏伏草,正好你有伤,我帮你试试。来,张嘴。” 楚长歌看着墨白无比自然流畅地摘下一把像小葡萄似的红色果子,递到他嘴边,正要开口询问……便被塞了满嘴。 “你嚼一下,果肉渣莫要吞咽,吐出来敷在伤口处。”墨白认真地吩咐。 楚长歌不疑有他,一牙嚼下去,顿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饶是他这样忍耐力较常人强上许多倍的人,亦忍不住皱了眉,嘴唇紧抿,露出一副想吐却拼命压抑的表情。 这果子,比那未熟的青梅还酸上几倍,酸得他头皮直发麻,也不管是否嚼烂,忙不迭往外吐。 “不行,嚼得太随意了,不够烂,还是我这个大夫来好了。” 墨白挑了两根较为完好的,捋下结成一连的果子,满满的一把丢进嘴里嚼,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面不改色地嚼了足有四十余下,才把渣滓吐到手里,身体很大幅度地抖了一下,耸了耸肩:“哎呀,酸得我浑身舒畅,好像有种要去狂奔三百里的冲动。”边说边把微微温着的药渣敷在楚长歌的四指背上,细细抹开。 楚长歌回想起那味道,手指不由自主地一缩,却被墨白不满地说了声“别动”,一手握着他的,一手上药。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炽热的手心,他心里莫名一动,想抽回却被扣住。 眼前这个头发散乱,衣衫脏破的人,单手费力地翻了一层又一层,在衣服里层抽出一方干净的巾帕,咬住一端撕开两半,小心为他包扎好伤口。明明他自己也满身是伤,却偏偏只在意他手上无关痛痒的小伤,专注认真,细致温柔,令他心头暖流涌动。 楚长歌忽然很想知道,这究竟是身为医者的自觉,抑或是…… 来时只有一匹马,下山途中,墨白坐在楚长歌身后,双手抓住他的腰带,后头还背着那个大背篓。 考虑到墨白是第一次骑马,可能不适应,他刻意稍微放慢了速度,不至于颠得太过剧烈。 “你是怎么逃过狼群追捕的?”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风有些大,听不大真切。 墨白感觉胯、下不舒服得很,艰难地稍稍变换了坐姿,和楚长歌靠近了一些:“我上山前遇到一位老伯,他是住在山脚的老猎户,几十年来一直干这行当没出过事。今日见我要上山,好心给我之路之余,还赠我一种药粉,给我撒了满身。他说是可以使兽类不敢接近的灵药,那气味人闻着并无感觉,但兽类却极其厌恶,要让它们吃下去,就好比让人去吃……屎。 “我也是半信半疑,以前虽听说过,长这么大却还未见识过。不料真遇上狼群,我被扑到地上,心里连要被吃掉的觉悟都做好了,那匹头狼却只在我脸上滴了两滴恶臭无比的口水,便领着狼群离开了。 “可怜我当时被吓得慌,身体像鬼压床似的动弹不得,那恶心巴拉的口水流进鼻子里,差点没把我呛死。”说着墨白又转头擤了擤并不存在的鼻涕,心有余悸,“好不容易狼口逃生,结果却被呛死,真是到了黄泉路上也没地儿哭了。” 马儿奔跑的速度突然快了许多,明显是一段颇陡的下坡,楚长歌一抽缰绳,越过横亘路中央的巨大树根。后面的墨白毫无预警地被颠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手伸到后面一摸,心都凉了半截——他的藏伏草被抛掉了好多! “别松手,抓……” “楚长歌!跃马前能不能知会我一声啊!我的药草都颠掉了颠掉了!我方才在那里捡了好久才捡回来的!”墨白愤愤喊道,然后身下马儿又是一跳,险些咬到舌头,只好默默扶正背篓,闭着嘴……继续颠。 坡下便是山道,路途平坦了不少,楚长歌扯着缰绳,让马儿恢复小跑,醇厚的声线在寂静夜色中尤为清晰:“你上山,便是为了这药草?” 墨白点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开口回道:“是啊,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0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0 我看这药对外伤疗效甚佳,便想采了来,试试给你做些伤药。”他伸手把背带扶了扶,背得更牢些,“那时给你治伤,便看过你身上一道又一道的疤痕,深沟浅壑,怪吓人的。你也说,从军多年,如今当了将军,往后大概也会继续征战沙场,我是大夫,恰好对医术略懂皮毛,只要能帮得上你,总是好的,我都会尽力……” “我不需要你为我如此冒险。”楚长歌沉声打断他,一低头看见渗红的白帕打着精细的小结,瞳孔一缩,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 “我又不是只为了你!”墨白顿觉满腔心意都被辜负,一激动,声音也不自觉提高几分:“你不需要,天下还有万千士兵需要,还有万千百姓需要。我虽无特别大的志向,也并非奢图当神医,可只要我能做,可尽微薄之力,但凡对医治有益的事,为何不去尝试?还是说,你嫌我成日遇险,给你添的麻烦太多?” “我不是这个意思……墨白,我是担心你。” “你不需要我为你做这些,那么我也不需要你的担心。”墨白以牙还牙,见他身形一僵,显然被他的话噎住了,叹了口气,温声道:“长歌,你总说不需要,你可曾问过自己的心,是否真的不需要?而你需要的,又何曾开过口? “养伤的时候,你饥肠辘辘却不曾开口问我要过一碗粥;在军中公务繁忙错过了饭点,属下给你留饭,你却说不必麻烦;明明希望和妹妹敞开心扉聊一聊,却从来不说…… “长歌,以前我觉得你口是心非,可现在我发现,你只是在逞强。” 你只是在逞强。 楚长歌仰躺在床上,举着手看那重新包扎过的伤口,耳边又响起了墨白说的这句话。 逞强……吗? 小时候爹送他去读书,初始读得并不好,夫子上课提问或背书,他常常哑口无言,说不出一字。到晚上便熬夜温习功课,然后往往导致第二日课堂上精神不振。老师询问原因,他却一言不发,任由老师把他赶到外边,晒着太阳罚站一个上午。有好心的小伙伴给他送水喝,他也是淡淡拒绝,从不接受。 爹教他武功时,倘若做不好动作,爹会不让他吃饭,练到可以为止。练得晚了,娘亲心疼他悄悄给他送点心垫胃,他却死倔死倔不肯吃,即便知道娘亲此举必是经过爹默许的,也绝不吃一口。有一回夜里饿得睡不着,愣是灌了满肚子茶水,也没想过开口要。 因为他是家中长子,是男子汉大丈夫,从小他便认为,没什么苦吃不了,对自己的身体,向来不甚在意,只要不丢掉性命,便足矣。所以初入伍时,每每上战场,挂彩最多的总是他,歼敌最多的亦同样是他。 无所谓,便无所畏。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为什么,墨白说他在逞强的时候,他却无言以对? 从无名小卒,到将军之位,他踏着敌人的尸首堆叠而成的台阶,每迈一步,身上便多一个伤疤。那是他的功勋章,是他的荣誉。他不惧怕受伤,动刀子时不下麻沸散仍一声不吭的人也是他,亦从不会有人问他伤口疼不疼。 并非无人关心,只是他的逞强深到了骨子里,苦痛自知,在他人眼中,他一如既往的强大,强大到任何关心和担忧,都成了对他的亵渎。他们死心塌地地追随,毫无保留地倚靠,几乎所有人都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他楚长歌是永远屹立不倒的将军。 他是他们的信仰。 而没有人,会认为信仰有坠落的一天。 直到一个叫墨白的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他还记得,伤重那段日子里,墨白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定时定候为他熬药喝。换药时像个老头子似的絮絮叨叨,今日问他疼不疼,明日问他可好些了。即便他不搭话,墨白也照样叮嘱半天,痛的话不可憋着不说,要及时告知,或者安慰他很快就能好,不必担心太多。 对于他总是不顾伤势想下床的行为,墨白曾经评价他是“比小孩更不听话的病人”:“我就坐在外间,想喝水想上茅厕的话,叫我一声会死吗?腿脚不方便还非要自个儿下床,有本事倒是给我站稳看看?”? ☆、螃蟹乌龟 ?  【十三】 其实楚长歌被骂得有点儿冤枉,毕竟他不是故意不叫墨白帮忙,只是习惯了事事独自完成,一力承担,已然习惯二十多年了。 他虽出身名门望族,自小便被教导戒奢戒骄,不喜人服侍,爹牺牲于战场上后,他再无人可依赖,一路上披荆斩棘、单枪匹马地走来,练就一身钢盔铁甲,早已忘记脆弱二字如何写了。 是墨白,冷眼旁观他跌下床十多次,直至站不起来,才过去扶起他,拆掉变形的木架,给他重新固定好,用布把他的腿吊在床角,如此他便是想自个儿离开床也难于登天,以此让他记得自己是重伤者,而外头有位可以暂时依赖的大夫。 而后,他发现,依赖一个人的感觉,并不如想象中的糟糕。不是因为懦弱无能,亦不是骄奢、受人服侍,是单纯地信任这个人,是在一己之力无法达成之时,试着握住他伸出的手,相扶着走过一段艰难的短暂路途。 楚长歌忆起许多许多经年旧事,才发觉自己并非不想要,而是不习惯开口,不习惯轻易接受。曾经硬生生错过了,逼迫自己不去在意,下一回却仍旧错过,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如此想来,他确实……是在逞强。 而这么多年来,看穿这一切的,竟是相识不足半年的墨白。 只有墨白,一人。 清晨静默,除却虫鸣鸟叫偶有响起,便是汩汩流水的乐音,相奏相和,一派和谐。 若是没有某位不解风情的姑娘发出毫不矜持的笑声的话。 “噗哈哈哈,墨白……哈哈哈,你学什么不好,为何非要学螃蟹走路?” 墨白叉着腰,朝那位指着他笑得眼睛都眯成缝的姑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懒得理会她。然后低头看看自己合不拢的双腿,以及胯、间隐隐作痛的感觉,有一瞬间简直生无可恋…… 他以前从未涉足骑术,且不说六岁时便离世的老爹没机会教他,长大后下城出诊,见到街道上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哥儿,即便心里觉得十分威风,亦没有动过学骑马的念头。一来他没有从军的志向,二来他也没有闲钱去买马,那是富贵人家才骑得起的,他一穷苦人家就不去做梦了。 当时楚长歌说要骑马下山,一开始他其实是拒绝的。可楚长歌严肃着脸给他讲昆山有多少野兽潜伏其中,越晚越危险,必须抓紧时间下山。除了骑马,别无选择,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马。 第一次骑马便罢了,山林里的路……不,那种没有人走过的根本算不上路,充其量就是可以通过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1 的地方,坑坑洼洼,荒木丛生,碎石泥沙遍地皆是,别提有多崎岖难行了。 昨儿墨白在马上颠了老半天,骑在上头还没有特别大的感觉,下了马走回府的时候,才深深感受到来自下方的,火辣辣的撕扯感。只是时辰已晚,他没好意思提这提那地麻烦人,咬咬牙说没事,掩饰着痛苦飞快走回了静园。 关好房门,他才小心翼翼地褪下衣袍,察看伤势,大大小小的伤口虽多,但并无大碍,上点儿药便好。相较之下,那个羞于启齿的部位才是重灾区,青紫一片,还磨破了皮,红肿不堪,他自己看着都觉得骇人。 这个时候,墨白才无比庆幸自己就是大夫,不然……张着腿让人检查伤势?呵呵……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象…… 万万没有想到,夜里边上药边疼得抖腿,好不容易处理好伤口躺下歇息,到第二日醒来,疼倒是不太疼了,可一下床……双腿死活并不起来是怎么回事啊……虽说男子走路不似女子般双腿并拢着走一字,步子隔开些也正常,可他是连膝盖都直不起来,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移动,确实……像螃蟹。 楚书灵看他走了两步,又笑得停不下来:“螃蟹便螃蟹了,你还同手同脚,实乃螃蟹中的耻辱,哈哈哈……不就是第一次骑马吗,用得着弄成这般模样?墨大夫,你这么娇弱可是不行的哦……哈哈……” “大清早便这么热闹啊。灵儿,在笑什么?” 楚长歌下朝回来,远远便听见园里爽朗又带点儿娇俏的笑声,自觉心情也好上几分,眉眼含笑地扬声问道。 “哈哈……额,哥哥,你回来啦?”楚书灵一见到楚长歌,像耗子见了猫似的立马收住笑声,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嘻嘻,没笑什么啊。” 她可不是怕哥哥责怪她嘲笑墨白。只不过,哥哥作为这里唯一知晓那件事的人,被他知道自己在这儿肆无忌惮地嘲笑墨白,唤醒了他的回忆,说不准便会抖出来,到时墨白就该回过头笑她了。 楚长歌是何许人也,一看墨白不自然的站姿以及脸上困窘的神色,便心下了然,淡淡瞥了楚书灵一眼:“你还记得……” “哎哎哎,打住打住,哥哥我错了,我这就去练字,这就去。”楚书灵一步三回头地示意哥哥绝对不能说,然后一溜烟地跑回书房。 墨白有些好奇:“她怎么那般紧张?” 楚长歌无奈地笑笑:“灵儿是怕我把她刚习骑术的事儿说出来,她便没脸再笑话你了。” 这下墨白来精神了,岔着腿一晃一晃地挪到他身边,那模样滑稽无比,唯独他不自知:“什么事?难道她也像我这般……螃蟹上身?” “不,她那是……”楚长歌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然后,墨白顿觉,自己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了。 “哈哈哈,说起来便想笑,楚书灵,以后我叫你小乌龟好不好?” “墨白,你找打!” “乌龟妹妹,别生气,不然字会写歪的。” “墨!白!” 楚长歌一进屋便被墨白撞了个满怀,而自家妹妹则举着沾满墨水的狼毫笔,生生停在一步开外,一滴浓墨在笔尖摇摇欲坠。 一时无人动作,画面仿佛静止了一般…… 滴答—— 地板溅起了一点墨黑。 “哎……”楚长歌扶额,这已是他今日第三次叹气了。 那日楚长歌告诉墨白,十岁的楚书灵首次骑马后,状况与他相差无几,然后闭门不出,除了他以外,谁都不见。小小的一个姑娘,哭丧着小脸,像只四脚朝天的小乌龟般仰躺在床上,整整躺了两日才缓过劲来。 当时墨白仰天大笑三声……在心里,然后艰难而缓慢地往自个儿房间移动,默默休息了一整天后,到次日清晨,走路已经自然多了。 而后墨白听闻楚书灵对于为他指路而令他险些丧命十分自责,主动领罚练字,觉得过意不去,便找楚长歌说情,至少,把他也一块儿罚了,毕竟是他自作主张,一个人贸贸然上山才遇险的。 楚长歌便允了,令他每日辰时去书房报到,与楚书灵一同写字。 没成想这两人凑到一块儿便不得了,楚书灵仗着自己这方面是墨白的前辈,一会儿说他握笔姿势不正,一会儿笑他字没正形。墨白一开始好脾气地忍了,可这丫头口无遮拦惯了,不知怎的又扯到了他学螃蟹走路的话题上。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气急了,不小心把答应了楚长歌不说的约定气忘了,脱口而出:“你还不是一样,小乌龟!” 然后楚书灵就爆发了。 墨白回过神来,讪讪地退了两步站定,楚书灵亦反手便把狼毫收在身后,还妄图给楚长歌洗脑:“哥哥,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啊。我们继续……” “够了!要闹到何时才肯罢休?”楚长歌终于不得不板起脸来,肃声呵斥。 两人立刻低头看着足尖,不敢吭声,只听见他唤了李叔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而后不出一刻,几名下人便分别搬着书案、文房四宝等等进来,以最快速度在书房的另一边收拾出一个能够写字的地方后,又退得干干净净。 楚长歌屈指敲敲书案,发出清脆短促的响声,心不在焉、装模作样的两人立马抬起头来,直直看向他。 “灵儿,你到那边书案写。” “为什么是……”楚书灵不满。 “光练字不够,还想抄《女诫》是吗?”楚长歌眯着眼警告。 “不不不,我去便是了。”楚书灵扭头瞪了墨白一眼,裙角微扬,然后一步一个响地走到书房里头去,留下冷汗直流的墨白抱脚痛哭。 好你个小乌龟,做决定的是令兄,又不是我,踩我做什么呀……踩得忒狠忒狠的…… 两个冤家分开之后,终于消停了下来,专心练字。 楚书灵若能静下心来,题写几行娟秀清丽的小楷,自是不在话下。她比同龄的姑娘手劲儿大些,笔锋更稳,虽仍略有瑕疵,于她而言已是进步不少。楚长歌细细察看一番后,便慢步踱至另一边,看墨白进展如何。 比起修习书法数年的楚书灵,仅仅处于入门阶段的墨白,笔风则明显稚嫩得多。力度控制不当,笔画粗细不均,转笔处不够果断,连贯不足,收笔又过于急切,如此写出来的字,仅称得上“清晰明了”罢了。 墨白写得颇为用心,站在书案前看了半天,心里还是挺满意的。比起他以往开药方时写的“鬼画符”,这可工整好看多了。 然后他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身侧的楚长歌,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幅字,没有作出任何评价。 不,其实,面无表情……就已是他的评价了罢…… 墨白在心里默默垂泪。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2 他也知晓自己的字比较……额,难以形容……尤其是在楚长歌这般题得一手好字的人眼里,大概是不堪入目了。 墨白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字幅,刚硬苍劲,接连无痕,隐有铁画银钩之锋芒,是历经热血沙场之生死的人,才能拥有的气势。 再低头看看自己写出来的……若说长歌之字有如威风凛凛的巨龙,那么他的字,便是歪歪扭扭的蚯蚓。 低到尘土里的卑微,要如何,望断天涯,追上翱翔天际的龙? “墨白,我来教你。”? ☆、共君执笔(一) ?  【十四】 “手指握笔处再高一些。” “手掌无需握紧,掌心留出空间。” “手掌竖起,尽量让笔身竖直。” 近几日,楚长歌每日一下朝,都在书房里陪着两个小学徒练字。 楚书灵倒是不用他多操心,毕竟功底扎实,仅需稍作指点,便可任其发挥。 而零基础的墨白,就比较…… 楚长歌说得唇焦口燥,只恨那手指不是长在自个儿手上,走上前去手把手教。 墨白正与自己右手作艰苦斗争,高大挺拔身躯却突然将他包围,骇得他背一僵。属于那人的淡淡木沉香萦绕鼻间,湿热的气息随沉厚的低声讲解轻轻喷洒在颈间,略微粗粝的手覆在他的之上,细细为他调整握笔的姿势。 墨白的心里头莫名一紧,说不清亦道不明,细微的骚动在胸腔里乱窜,恍若受了风寒似的,气息不稳,心跳加快,浑身紧绷,耳根微微发着热。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般感觉,只知楚长歌愈靠近他,这感觉便愈强烈,强烈得他有几分无所适从。 楚长歌教他摆好姿势,瞥见他不自然的神色,稍稍退开了些,淡淡道:“你写一幅试试。” 墨白肩膀顿时一松,回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沉静冷峻的面容,依旧不起波澜的眼眸,呼了一口气,努力将神思都专注于右手的笔尖,然后,下笔。 南国生红豆 短短五个字,他却写出了一身薄汗,不晓得是因楚长歌在旁看着而紧张,还是因自己写得太过用力。 “长歌,你看如何?”墨白见楚长歌微微俯身看了有一会儿,却并未作声,便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楚长歌直起身,点了点头:“比方才的有正型许多,力度再均匀些会更好。” 墨白松了口气,放下笔,先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手腕,换了新纸张,才重新执笔。 楚长歌在书房又待了片刻,李叔前来通报有客来访,他应了声好,见二人渐入佳境,便未出声打扰,迈步离去。 纸张翻了一页又一页,墨白看着那墨香残存的几行楷书,叹了口气。 “墨白,写得怎么样啦?”楚书灵终于按捺不住,一蹦一跳窜到他案前来,要逗他说话,“这字是好看了,可与刚才我看过的,没什么两样啊。” 墨白一顿,挠挠后脑勺,看看手下的,又看看之前写的,黯然的神色明亮起来:“啊,你看出来了?我一直觉得不满意,却又找不到重点何在,没想到倒是被你发现了。” “那当然,多练你几年可不是白练的。”楚书灵得意地扬扬下巴,“要不要我给你露一手?” 墨白想着闲来无事,反正当下的练习到了瓶颈处,再瞎写亦无甚作用,便谦虚地让开位置,顺便揭了一页纸。 楚书灵抚平宣纸,用纸镇压好,触及那狼毫时,因久握而残留的温度自指尖无声无息流经她的体内,带着丝丝暖意,心头便不自觉一颤,怔愣了片刻。 “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握笔的手紧了紧:“没什么,我开始了。” 楚书灵是姑娘家,惯于写小字和中字,现下提腕挥毫,写的便是中字。平素里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野丫头,不成想所写之字却如栀子花般清新宜人,温婉妙丽,不认识的人,恐怕还以为是出自哪家娴静的大家闺秀之手。 墨白凑近了去观察那起承转合的笔法,目不转睛,十分入神。楚书灵本专心致志,男性气息的骤然靠近却令她敏感地察觉,心神立马便散了一半。 太近了……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身侧传来的令人脸红耳赤的热度以及淡淡的清幽药香,即便他们根本没有触碰到对方。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雷鸣般炸响在耳边。 然后手一松,那笔飘忽地一挥,狠狠地甩了正俯身欲看她如何收笔的墨白……一鼻子墨水。 “楚书灵……你为何如此对我……”墨白紧闭着眼,忧伤地问。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我……我现在去打水给你洗脸!” “哎!等一下!” 墨白想叫住她,但还哪找得着影儿,早咚咚咚的跑出去老远了。 当然也来不及看到少女脸上未褪去的灿若桃花的嫣红了。? ☆、共君执笔(二) ?  楚长歌再次回到书房时,看到一脸乌漆墨黑的墨白,也不免脚步一顿:“见鬼了?” “长歌……”那只“鬼”说了句人话,还叫的是他的名。 “墨白?你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墨白摊开左手,几个指头也是灰黑灰黑的,郁闷地别别嘴:“我不过是凑得离纸面近了些,哪知道楚书灵会失手,好好的一撇用力过猛,那笔墨一下便飞到我脸上,躲都躲不及……我刚用手抹了一抹眼睛,就成这副模样了。” “你且等一等。” 楚长歌从怀里掏出一物,走到外间倒了些茶水淋湿它,复回到书房内。墨白还傻站着,看着他走过来,眼前却忽然被覆上了一抹白,隔着一层薄薄的丝帕,他清楚地感觉到那人温热的指腹在颊上游走,倏地一紧,连忙开口:“我,我自己来罢……” “墨白,闭眼。”低缓柔和,却不容拒绝,甚至,足以蛊惑人心。 墨白只好听话闭了眼。 男人的指尖,隔着柔软的丝帕,轻柔地抚过他的眉眼,鼻子,嘴唇,一丝不苟,一处不落。清凉中夹带着来自于他的温度,淡淡的木沉香近在咫尺,黑暗中的感官变得如此敏感,墨白只觉,那股隐隐的骚动又开始在心头蔓延。 究竟……是什么? 日上三竿,朝阳的书房柔光满堂,玄衣男子微微垂首,为白衣少年慢慢拭去脸庞的墨渍。一黑一白,长身玉立,披着散落一地的日光,竟是意外的安宁静好,令人不愿打扰。 没有人看得见,男人深邃的眼眸里,隐藏着不自知的一点温柔。 楚书灵捧着沉沉的水盆回来时,惊奇地发现墨白的脸已恢复如初了,把水盆放在地上便跑到墨白面前,拉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你刚才不是眼睛都睁不开吗?怎么擦得这么干净了?这里又没有镜子没有水的……” “我给他擦的,怎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3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3 么了?”楚长歌背着手从外面进来,顺口答道,又扫了眼地上的水盆,“今日这么积极,是给我打扫书房来了?” “谁要给你打扫啊,我这是端给墨白洗脸的!”楚书灵一跺脚,不满地瞪了哥哥一眼,回头见墨白正看着自己,又想起方才丢脸的事,恼羞成怒地一把拿起水盆,“不要就算,我不理你们了,哼!”气呼呼地走了。 墨白望向那消失得飞快的身影:“哎?怎么走了……” 楚长歌倒不大在意,在一旁翻看墨白写过的纸:“由她去。困了这丫头一上午,也该放她出去走走了。你继续写,我且看看。” 墨白应了一声好。 可刚写了一字,他便不再往下,盯着纸上大片的空白,苦恼道:“长歌,我总觉得拿不稳笔,使很大的劲而去控制笔杆,反而又顾不上笔尖接触纸面的力道了,如何是好?” 楚长歌轻笑:“你改变了握笔姿势,还不习惯,自然会觉得拿不稳。过几日便会有所改善,不必过分在意。……你很喜欢红豆?” “嗯?”墨白抬头看他,“何出此言?” “看你所题写的诗,皆与红豆有关,便随口问问。” “哦……我倒是还好,真正喜欢的,是我爹。”墨白搁下笔,回忆道,“据说是有一回,娘亲与他闹了不愉快,让他吃了半个月的闭门羹。老爹也不懂那些哄姑娘的甜言蜜语,只是恰好在回家途中看见卖红豆的,买了一把,给她串了一条手链送去。 “这红豆不也叫‘相思豆’吗,娘亲睹物思人,给他回了一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后来还答应了他的求亲。老爹从那时起便喜欢上了,家里还有他自己誊抄的红豆诗集录,从我娘怀上我便开始给我念。直到我大了,就教我背,教我写。我嫌烦,他便朝我吼‘没有红豆,哪儿来的你啊’。 “所以如今我随手能写上十来句。” “倒是有趣。”楚长歌浅笑,又翻了翻,“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怎么不见你写?” “额……我忘了写罢……呵呵……” 他要怎么解释,因为“瓏”笔画繁多,打从一开始他便没想过要练习这一句。以他目前的水平,这个字,绝对会被他写得……无比大,放在呢么美的一句诗中,该多不和谐不是?他是非常追求和谐美的,就不要做这种…… “现在想起来了,便写一句,可好?” 不好,不好,这种逼他出丑的事情,一点都不好…… “好。” 为什么答应?因为他已经从楚长歌的脸上看出了若是他说不会便要起身手把手教的打算……回想起今晨的那一幕,他的耳根又要发烫了…… 墨白执起笔,边想着楚长歌曾提过的意见,努力控住手中的笔,虽写得一波三折,愣是硬着头皮写完了十四字。 然后像交作业似的,双手递给楚长歌过目。 楚长歌静默了一会儿,盯着上面某处,挑眉:“墨白,你如此刻意凸显这个字……是怕我以为你偷工加料,少了笔画吗?” 墨白不忍直视地扭过头。 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将字写小了,可笔画结构在那儿,他总不能缺胳膊少腿地写上去罢。况且,这还是第一次写,效果已比他预想的要好太多,这人假装给了个绝妙的台阶他下,却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到底是几个意思……他想静静…… 所幸这令墨白无比郁闷的场面,在受楚书灵所托前来催他们去用午膳的李叔帮助下,得以打破。 “好了,今日便练到这里罢。”楚长歌示意下人们进来收拾,“灵儿该饿急了。” 楚家人用膳,向来是等人齐了,才可上菜。 墨白应了一声,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下人,跟上他的脚步。? ☆、三月未归 ?  【十五】 牢固的城门被猛烈的火药炸开,守关的士兵被乱箭射杀,寂静的西沙城被熊熊火光点亮,从睡梦中惊醒的驿站官兵,甚至来不及睁眼便被一剑封喉。 城内百姓四处逃窜,婴孩啼哭,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飞溅一地的鲜血,彻底染红了这座矗立于风沙之中的城池。 这注定是一个不能安睡的夜晚。 “圣旨到——” 楚府内灯火通明,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徐公公手执圣旨,打开明黄色的绸布,尖细的嗓音划破夜的平静。 楚长歌撩袍跪下,垂首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突厥人屡犯边境,扰百姓安宁,今又起兵偷袭,攻占西沙,罪不可恕,特遣镇国将军楚长歌平乱,即刻领兵二十万出发,保大南安稳。钦此——” 他双手接旨,高举头顶:“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再抬起头时,已是面沉如水,眼神坚毅,旋身步出主厅。 “李叔,发生什么事了?”墨白被外头嘈杂的声响吵醒了,披上外袍出了房,叫住抱着一身铁甲的李叔询问。 “皇上传旨命将军前往边关平乱,即刻出发,老奴正要给他送战袍。”说罢也未作停留,快步往前厅去了。 “什么?怎的这么急?”墨白皱起了眉,忽的想起什么,立刻奔回房里,找了一块大方布,将窗下柜子里的几个瓶瓶罐罐一把扫入,迅速绑好,便往前厅跑去。 “将军,战场凶险,刀枪无眼,您可得多加小心……” “长歌!” 匆匆赶到的墨白大喊一声,打断了李叔絮絮叨叨的叮嘱,抓着门框喘了几口气,朝披上了玄黑战甲的楚长歌望去,只觉他愈发高大挺拔,神情冷峻肃穆,俨然如战神一般,神圣不容侵犯。 这才是真正的楚长歌。 他的步子变得小心,手指紧紧攥着那个包裹,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最后停在他面前。 “这是我用上次采摘的藏伏草为你特制的伤药,全部都在这里了。”墨白递给他,在他接过后,立即收起微颤的手,仰头凝视他英挺的眉眼,良久才轻轻一笑,“长歌,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楚长歌略点了点头,伸手轻拍他的肩:“我会的。” 然后黑袍一扬,翻身上马,一甩马鞭,马儿凄厉嘶鸣,狂奔不止。 墨白遥遥望着逐渐远去的身影,最后缩小成一个黑点,紧捏拳头,拼命压下心头强烈的不安,转身回了房。 一夜无眠。 深秋的日头收敛了不少,天朗气清,悠悠凉风夹杂雨后的微湿,拂过广阔的草地,起伏阵阵,如那海浪般活泼。 骑着白马的少女红衣飞扬,乌黑长发在脑后恣意舞动,一如她脸庞上无拘无束的笑容般欢快。 行至河边,她一扯缰绳,喝停了飞奔的白马,下马后将它绑在树干上,便任它在附近饮水休息。而自己,则倚着树干打起盹儿。 不知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4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4 过了多久,细碎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响起,一身白衣的俊秀少年骑着棕色的马,不紧不慢地小跑而至,亦停在了河边。 “墨白,你都学会快一个月了,怎么还跑这样慢?” 楚书灵不看也知道是何人,眼睛都懒得睁开,没好气地开口。 墨白一跳,轻松落地,已全然没有当初伏在马背上,连腰都不敢直起来的胆怯紧张,轻抚着马儿,掏出块状的马粮喂给它。 “小月的腿刚痊愈,还不宜运动太过剧烈。” “那你还骑它出来?不应该让它多休养休养吗?” 他系好缰绳,拍拍它的身子,等它自个儿走到河边,便坐在楚书灵旁边,解开水囊喝了一大口水。 “也不能完全不运动,适宜的活动量会令它恢复得更快些。” 说起来,他与小月的结缘,还挺有意思。 它本是楚府马厩里养着的马,前些日子因为下人疏忽没有锁好门,被它逃了出来,找了很久没找回来。 他某日上山采药,意外撞见了一匹躺倒在地,后腿被咬伤了的母马,并且还怀着身孕,便好心为它包扎了伤口,牵着它一瘸一拐回到府中,打算照顾一阵子。不料下人都一脸惊奇望着他,他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找回了走失的马。 那之后几日,小月一直在他的看护下,并且顺利生产了。 人常说,马是很有灵性的动物。许是晓得墨白真心对它好,小月恢复后,竟只愿意让墨白一人骑了。 正巧楚长歌知悉他学骑马,特地吩咐李叔带他选一匹自己的马。他觉得与小月也算有缘,便选了它,练习骑马都带着它。 “哦……好罢,你有理。”楚书灵双手环胸,睁大眼看着枝桠上两只叽叽喳喳、嬉闹不停的小麻雀,深深叹了一口气。 距楚长歌带兵前往边关已有近三月,虽然对哥哥有着担忧和不舍,但府里就剩下她和墨白两人,她心里头还是忍不住暗喜了一下。毕竟这么一来,她与墨白单独相处的机会就多很多了。 可惜事情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般美好。 自从楚长歌离开后,楚书灵感觉墨白的魂就仿佛丢了一半似的,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 她还是常常在他看书的时候找他玩儿。以前他虽爱理不理,总还是会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哪像现在她都讲老半天了,他愣是一声不吭,叫也没反应,气得她一掌拍下去,才回过神来给她一个“啊”字……尾音上扬带着疑惑语气的那种。 啊你个大头鬼!她不厌其烦地找话题找得那么费劲,敢情他是一个字儿没有听见? 楚书灵忍着怒气质问他在想什么,他说没有,只是在看书啊。 看书?那页书从她来就一直未翻过,她信他才有鬼! 又比如练字。她不懂墨白,为何可以一直在案前,写了一页又一页,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阳光里,越发自然地挥笔题字。不像她,未尝闷在书房超过两个时辰,即便来练字,也不过是想和他有所交流。 当然,耐不住寂寞的往往是她,蹑手蹑脚走过去看他写的什么那般入神,怎料看到的却是半途而废的半句诗……和几乎写满整个版面的“瓏”字。她去看他之前写的,几乎每页纸都是这副模样。 写这个做什么。她指着那个字问。 他却如梦初醒般抬头看她,顿时停下笔,边将纸揉作一团,边自言自语,怎么又走神了。 有时墨白会去昆山继续摘那叫藏什么草的玩意儿,带几块干粮,背一大背篓,大清早便出门,直到黄昏才回来,大背篓装了大半。有一回他在捣弄那些药草时,她蹲在一旁看,忽的听他说要学骑马。 好啊好啊,我可以教你。 这么突然是为何而学,她没有在意,只是很高兴地想着,她又可以多一个和墨白独处的机会了。 其实楚书灵在心里面,偷偷地期待过很多。 期待过墨白因马儿失控而惊慌之时,她从天而降帮他控住缰绳,稳住马儿,告诉他莫怕。期待过墨白学成之时,两人策马奔腾,共享乘奔御风之乐。甚至期待过有朝一日,墨白会突然开窍,邀她同乘一骑,游无边花海,赏黄昏之美景。 但是,她期待的,统统落了空。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样拼命,可以对自己这样狠。 一次次从马上摔下来,一次次被马拖着狂奔,他摔得鼻青脸肿,浑身上下擦伤划伤的口子数不胜数,有一回险些被马踢到,要不是她扑过去撞倒他,铁定要骨折的。 可无论怎么伤,他上了药,回房歇息一晚,次日又照样牵着马到老地方等她。 风雨无阻,日复一日。 墨白是发了狠地想学会骑马。 他把当年楚书灵花费大半年才掌握的技巧,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全部学会了。 而后,他前往昆山便不再是徒步,而是骑马去,回来时,背篓总是满满当当的。 楚书灵想不透,他是为了什么,不顾安危地练习。她只知道,在这一个多月里,除了教会他骑马,旁的她什么都没有做。她在墨白的眼里,还是不尴不尬的好友的妹妹,还是比他小两岁的好伙伴,还是大大咧咧,不懂□□的小丫头,罢了。 是不是她不说,他就永远不会懂? 墨白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斜了她一眼:“小小年纪,学人家叹什么气,跟个老婆子似的。” 愁你的榆木脑袋啊。 “要你管,你又不是我哥哥。”楚书灵甩了一根茅草过去,又捡了一根,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我在想,哥哥上一封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呢?” 楚长歌每回带兵打仗,都会定期往家里写信报平安,派人送来。 之前几封信都是时隔半月一封,如今已是第三个月,第二月下旬的信却还未寄来。 “算算大概有二十来日,马上便要一个月了。以往哥哥绝不会超过一月毫无消息的……”楚书灵掰着手指数,歪头思索,猛地弹坐起来,“莫不是出事了?” “楚书灵,我们回去。”墨白心一沉,只觉这几日笼罩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立刻回去。” 说罢,他迅速解了缰绳,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不是说小月不适宜跑太快吗?这墨白急什么啊?”楚书灵一愣,哪里还见墨白的影儿,连忙一夹马肚跟上去。 谁都未曾留意,一方洗得干净如新的丝帕,静静地落在树根下。深秋的风轻轻路过,将这一抹温柔的白,带向了远方。 不留痕迹。 永无归途。 距西沙城二十里开外的军营,中军大帐烛火摇曳,捧着铜盆的士兵进进出出,那一盆盆的血水多得骇人,守在门口的几位副将看得坐立不安,个个眉头紧锁,恨自己帮不上忙,只能干等。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5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5 “你们说,咱们将军会不会撑不住?”士兵甲小声问。 “瞎说!将军什么大风浪没经历过,哪这么容易死!”士兵乙反驳。 “可是我看见那突厥人的弯刀一下子□□了将军的腰腹,抽出来的时候血溅得老远,将军直接就倒下了……”士兵丙低声说。 “够了,这么晚在这儿嘀嘀咕咕什么,赶紧给我滚去睡觉!” 几个小兵被赵副将的一声怒吼震飞了,忙不迭滚回营帐内。而赵副将哼了一声,目光投向仍旧明亮的中军大帐,也不免目露担忧。? ☆、拼命一搏 ?  【十六】 月上枝头,更深露重,四周陷入一片沉寂,唯有中军大帐的烛火明明暗暗,一直未曾灭过。 郑副将看着弓身立于面前的曾太医,目光落在他深蓝宽袖的白色袖口沾染的血斑,叹了一口气:“真的……别无他法了吗?” 那年过花甲的老太医伸出皱巴巴的手抱拳行了一礼,沙哑着声音,语气不无遗憾:“将军腰腹处内脏破损过重,止血散作用甚微,动辄便可能大出血,实在难以修复。老夫……已经尽力了。” 站在床边守着将军的秦副将一听,好好儿的一个八尺大汉,眼眶立马红得跟兔子似的,语带哽咽:“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将军也不会弄成这样……我这条死不足惜的烂命,哪里值得将军舍命来救?” “好了,你别说了。谁能料到那突厥头子没死透,最后一刻反咬一口?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郑副将拍拍他,也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够了!”一旁的赵副将拍案而起,怒气直指为首的曾太医,吓得老人颤巍巍扑倒在地,身后的几位军医亦垂首跪下,不敢发声,“尽力?尽哪门子的力了?你不是皇上派来救将军的吗?说句尽力就想洗脱责任,算什么好汉!一群庸医!” “赵信……”郑副将拉拉他,想息事宁人,“我知道你担心将军,可曾太医都昼夜不分给将军疗了两日的伤了,压根儿没休息过,你把气撒到他身上,像话吗……” “那又如何?我们几个日夜守着,难道又休息过半刻?”赵副将粗声粗气吼道,然而眼里却隐有湿润,“要是将军……”语一噎,忙背过身去,仰头闭了闭眼。 “你……哎。”郑副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站起身,几步走到床边,望向那个平日里意气风发,运筹帷幄,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人,如今却恍无生气,安安静静躺在这里,心头像是什么东西被哽住了,堵得难受。 “曾太医,当真……没有办法?”他的拳头握得死紧,艰难开口。 无人应答。 良久,他的拳头缓缓松开,一个苍老的声音却响起:“这世间有一人,独创一门手法,任何破裂的伤口,在他手下皆可愈合,亦曾成功救过几位如将军一般情况的伤者。” “其为何人?如今身在何处?” 曾太医摇了摇头:“名曰墨无为,已死。” 郑副将的心悬得老高老高,被他这么一说,瞬间重重地砸了下来。这老头是在逗他玩儿?为什么要给他一个没有希望的希望?将军还可怜兮兮地躺着,敢情这曾老鬼在开玩笑吗…… 不过……墨无为?姓墨? 郑副将倒是想起一个人来:“不如让墨大夫来?” 赵副将和秦副将一同看了过来。 “墨大夫之前不是把重伤的将军救活了吗?”郑副将重新燃起希望,点点头,“说不定,这次也可以。” 哐当—— 上好的青花瓷杯在地上摔成两半,然而主人却恍若未觉,仍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看向李叔的眼神有些空洞,怔愣了片刻:“你说……什么?” 李叔垂下头:“郑大人派人带腰牌来报,必无虚言。然此事十万火急,老奴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只望墨公子尽快起行,救将军一命。” 墨白闭了闭眼,心头一阵恍惚。记忆中的画面仍旧清晰如昨日,临行的楚长歌一身玄黑战甲,神情肃穆,面容冷峻,周身充满不可战胜的气场,即便熟悉如他,亦有一瞬间陡生退意……如何,如何会重伤濒死? 他明明答应过他,会平安回来的,如今……是要食言了吗? “不,”墨白猛地站起身来,眼底已是一片清明,“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食言的,长歌。” “墨公子?”李叔抬头,眼前哪里还有墨白的影儿,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早往大门飞奔而去了。 门外有位蓝底红衣、胸前佩戴铠甲的士兵,见墨白急匆匆赶出来,连忙迎上去,估摸着便是李叔口中由郑大人派来报信的人了。 那人朝墨白一抱拳,语气硬邦邦的,却透露出势不容缓的急切:“墨大夫,我奉郑大人之命前来接您前往西沙城,马车已备好,请墨……” “不必了,既然情势紧急,我当骑马前行。”墨白唤了下人牵来小月,轻抚着它的头。 “可是郑大人不是说您不会骑马?”士兵疑惑,却见他利落上马,一夹马肚,伴着马儿的嘶鸣,绝尘而去,只好收起满腹疑问,紧追上去。 西沙城靠近边关地域,与深居内陆的京城相距甚远,墨白几乎未曾停歇,快马加鞭,仍花费了近两日的时间才到达军营。 甫一落地,双脚有些虚浮的墨白小小踉跄了一下,身后的小月及时上前半步用头抵住他的背,低低叫了一声。 “我没事,别担心。”墨白站稳了身子,回头朝士兵点头,示意他带路。 天色渐暗,天空灰蒙蒙的,沉郁不已。 军营各处燃起火把,火光摇摇曳曳,照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窄小水面倒映出夜的静谧,被一只沾满污泥的布靴狠狠踏碎。 饭点将近,火头军支起大锅熬汤,浓浓的肉香随着上升的白烟飘散,引人食指大动。士兵们都勾肩搭背往那头去了,逆道而行的墨白显得有些奇怪,不少认出他的人欲打招呼,却丝毫没有得到回应。 刚从帐内换班出来的郑副将正心焦着,抬头一眼便望见大步流星走来的墨白,皱了几日的两道粗眉终于舒展开来,高大的身躯一上来便把墨白整个儿笼罩在阴影里:“墨大夫你还挺快的啊,我还以为……哎?人呢?” 郑副将完全没想到自己竟被彻底无视了……心有点儿塞塞的…… 不过当务之急是救回将军的性命,作为尽职尽责的副将,大头不敢再心塞,跟着少年掀帘进帐。 帐内点了不少蜡烛,照得亮如白昼,以至于墨白在踏入的一瞬,那横卧榻上、满身血污的男人便撞入眼中,突然得没有一点防备。 一步,两步……为何双脚仿佛灌了铅,每一步都重如千斤,无比艰难。若非亲眼所见,他绝无法相信,这个形容苍白,双眼紧闭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6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6 ,虚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生命气息的人,是那个答应过他,会平安回来的楚长歌。 时间似乎回到那个兵荒马乱、尸横遍野的夜晚,他拼尽全力把昏迷不醒的楚长歌拖回家里,抢救到半夜,足足用了六七日才令他完全恢复。 现在不过是,回到原点罢了。 可为何,心里莫名空荡荡的,像是被硬生生剜去一分,痛得难以言状,痛得恨不能把他用力摇醒,大声质问他为何不守诺言。 质问他……凭什么叫他尝到这般难受的滋味,凭什么。 墨白要花费全身的劲儿,才忍下撕裂胸腔的痛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头一改往日的轻松神色,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着将军如何如何,他是半个字儿都没听进去。多说无益,亲自诊断,找到救命良方,才是正事儿。 墨白抬手欲把脉,却抹了人手腕几个血指印,摊开一看,才发现两个手掌早被缰绳勒得血肉模糊,连大头看了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而他眉头都未皱一下,取过一旁用剩的白布带,飞快地为自己的双手包扎好,在大头骂骂咧咧“那群庸医光顾着吃都不过来帮忙”的时候,喊住了他,双眼直直看着他:“大头,我只需要你一个人帮忙,其余人等一概不准入帐,直至我结束为止。可以吗?” 大头忙不迭点头,惊喜问道:“墨大夫,你真有办法救将军了吗?” “嗯。”墨白已转过身,面对着床榻上的人,沉声道,“尽力一试。” “好好好,我这就吩咐下去。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叫我,我就在旁守着。” 墨白已开始为楚长歌把脉,并未应答。 整个晚上,大头就像变成了墨白的跟班,一会儿拿水一会儿换水,一会儿准备白布带一会儿准备麻沸散,围着墨大夫团团转。 然而,讲心底话,大头当真毫无怨言,任劳任怨。 因为他看到,墨白割开血肉粘合的伤口时,手背青筋凸起,是何等的小心谨慎。因为他看到,墨白为楚长歌缝合内脏缺口时,快如无影的手法,以及湿透了衣衫的汗水,是何等的紧张与竭力。因为他看到,楚长歌大出血时,墨白发狠地掐住他的几处穴道,止血药粉不知撒了多少回,是何等的冷静与坚定。 因为他看到的,是一个拼命一搏的人。 天蒙蒙亮了。 全军上下心系将军安危的将士们把营帐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通宵达旦地在外头守着,就盼着能听到将军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或者是大头出来宣布什么好消息。结果等到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除了墨大夫偶尔的吩咐和大头小跟班出来换水取药以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你们说,墨大夫都进去六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出来?” “该不会是失败了?咱们将军要没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看后半夜的时候血水满满一盆往外换,后来血水没那么浓了,大头出来的次数也少了许多,估计是止住了血。” “对啊,之前听说那群宫里来的老头,就是因为怕大出血止不了,才迟迟不敢下手医治的。” “那为什么还……” 突然,议论纷纷的众人静了下来。 若是没听错的话,里头传来扑通一声,似是有什么倒下了。 这怎么得了,将士们再按捺不住,直想冲入营帐:“将军!将军!” “慢!不许进来!” 大头雄浑的大喝近在眼前,士兵们都猛地被定住一般,只有为首的秦副将一把掀开门帘:“怎么样了?……哎?” 眼袋厚重、神情憔悴的大头微微乱着发,怀里抱着一名衣衫凌乱、双手染血的……男子? “将军已经没事了,但墨大夫说他现在需要静养,除了我,任何人不得探视。”大头平静地说,又低头看看怀里昏睡过去的少年,“墨大夫方才累倒了,我先送他去休息,你们这群小子别瞎捣乱了啊,今儿爷可没空管你们。”说罢目光扫了一圈,迈着大步往自个儿营帐走去。? ☆、无言冷战 ?  【十七】 浑身酸软无法动弹的沉重感渐渐消退,除了侧腰处隐隐作痛的紧绷以外,并未有太过不适的感觉,迷蒙的神智亦清明不少。 楚长歌眉心微动,慢慢睁开了眼,烛火已是将近燃尽的暗沉,久未见光的双眸仍是因光线微微眯了眼,视线有些模糊。 这是……活过来了? 他虽一直昏迷不醒,偶有恢复意识的时候,从太医断断续续的讨论声中听到的只言片语,便可猜到,此次他定是伤重难治。 当时他昏昏沉沉,甚至想过自己或许就交代在此处了。回首过去二十多年的日子经历的种种,他并无后悔,唯有家中小妹令他放心不下。然眼前不自觉又浮现出灵儿捧着药碗自墨白房中出来的那一幕……他安慰自己不必担心,至少,墨白可以代他看着点儿灵儿。 游离的神思有一丝莫名的苦楚闪过,他无力细究,便再次陷入沉睡。 过了不知多久,他感觉自己似乎在冰火两重天之中,浮浮沉沉,痛苦挥之不去,令他不得安生。他在沼泽中拼命挣扎,筋疲力尽,却越陷越深,即将被淹没的前一刻,一个白衣少年出现了,朝他伸出了手。那少年逆光站着,样貌不清,周身的气息却那般温暖,那般熟悉。 他一挺身,奋力握住了那只手。 而后,意识全无。 楚长歌微动了动身子,左臂却仿佛被什么压住了,垂眸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士兵服装的男子伏在他手臂上睡着了,墨发散落,在烛光照映下泛着一圈柔柔的光泽。 楚长歌心下一动,脑海猛地便蹦出一个念头,心头一时复杂难言,微张了张嘴。那二字还未叫出口,熟睡的男子便转过头揉着眼睛,悠悠转醒,颇有几分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淡淡道:“醒了?” “墨……咳咳……”甫一开口,才知他喉咙干涸难耐,沙哑得不像话。 墨白站起身,揉着跪坐得酸软的膝盖,看都没看他一眼,走到烛台下的圆桌前倒了一碗水,几步回去递到他面前,语气冷然:“喝水。” 楚长歌看着这明显是要他自个儿喝的意思,忍着痛扶腰撑起身,伸手接过那碗满得几乎溢出来的水,仰头闷喝。水因用力过猛而顺着下巴流过脖颈,微微沾湿了敞开的衣襟,流过精壮的胸膛,在没入绷带之前,却被人粗鲁扯过他的里衣擦去。 “喝水不会慢点儿?若伤口沾水发炎,有你受的。”墨白瞪了他一眼,收回碗,往桌上重重一放。 “墨白……”楚长歌捂着伤处,因连日昏迷,声音轻得发虚,“你……在生气?” 墨白抱臂,哼了一声:“谁生气了?我快马加鞭赶过来,粒米未进,花了这么大功夫,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又照顾了你这些天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7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7 ,累得够呛,还哪儿来的时间生气?” 楚长歌抚过腰腹间的伤口,轻压便痛得直抽气,看向那个别过头气鼓鼓的少年,叹了口气:“对不起。” “对不起?”墨白挑眉,“你道什么歉?” 楚长歌平静道:“惹了你生气,是我的错,我道歉。” “都说了不是……罢了。”墨白不想浪费时间争论这等无聊之事,承认便承认罢,斜眼瞥着他,“你可知我为何而生气?” 楚长歌低头看自己的伤,又抬头看墨白脸上显而易见的消瘦憔悴,摇摇头:“我连累你了,要你大老远跑来这种荒凉地儿,费了那般多精力为我医治……” “楚,长,歌!你,到底有没有心的?”墨白只觉胸口有股闷气堵着,不吐不快,“你是楚长歌,是我最看重的人,我为了救你而奔赴千里、不眠不休皆不过分,有何可气?”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道,“我气的,是你一次次置自己于危险而不顾,对自己的身体丝毫不在意,不爱惜,总把受伤当成家常便饭。上回是这样,这回还是这样,是不是,是不是连失去性命都无所谓?” “墨白……” 墨白背过身去,肩膀微微抖着,捏紧了拳头。 楚长歌如何能晓得,当他第一眼看见躺在床榻上,伤重欲死的他时,胸腔撕裂般的痛楚有多重。惶恐不安都藏在冷静的面容之下,楚长歌如何能晓得,他有多惧怕自己出现失误,即便仅是微毫,却瞬间斩断他存活所有可能。 楚长歌更不会晓得,完成内脏修复的那一刻,他长舒一口气,内心是何等的狂喜,又是何等的安定,才足以令他敢放任自己力竭倒下。 墨白仰头合上眼,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 还好他是大夫,还好他及时赶来。 楚长歌不会晓得,他是何等的庆幸,前来见到的,不是他的最后一面。 一出帐门,迎头撞上了要来换班的大头,墨白眨眨眼,随手抹了抹眼角:“长歌醒了,接下来就靠你好好照顾他罢。” “什么!将军醒了——”大头一懵,反应过来后激动地大喊一声,正欲进帐,回头却不见了墨白的身影,“等等,靠我照顾?墨大夫是啥意思?” 还欲追问,帐内传来短促的咳嗽声,大头决定暂时搁置一边,进去看看将军如何才是正事。一掀门帘,便看见背倚床头坐着的男人正捂着腰,身体微蜷,似在隐忍痛苦,连忙跑过去扶住他:“将军?将军你没事罢?” 楚长歌摇摇头说没事,大头要扶他躺下,他却摆手拒绝:“躺了几日,实在不愿再躺了。” “可是这样,将军的伤口不痛?”大头担忧地望着他裹了一层一层白棉布的腰间。 “痛便痛着罢。”他缓缓靠直了背,眉心微皱,“痛便能清醒些许。” 大头只好放弃,问他饿不饿,去火头军那儿给他舀粥喝。 他下意识便想说不饿,然而迟疑片刻,还是点头:“去罢。” 大头出去时,外头传来一阵欢呼声,大喊着“将军醒了”“将军没事太好了”云云,他微微一扯嘴角,脑海却浮现起墨白转身离去的画面。 他并非没有看到,墨白眼里弥漫的怒色下,藏着的心疼和难过。 “你只是在逞强。”耳边仿佛又响起他对自己讲过的话。 楚长歌闭眼忍受着伤处阵阵抽痛,叹了一口气。 若我不逞强,是否可换你不生我气,换你不那么难过? 若是,我便努力试着做到。 回程的路上并不平坦,宽敞舒适的马车却行驶得四平八稳,坐在里头的郑副将完全感受不到丝毫颠簸。 这可是皇上体谅将军重伤初愈,不宜舟车劳顿,特地恩赐一辆豪华的马车接将军回京。黑楠木所制车身,花鸟雕纹精致如画,里面更是不得了,铺设两层厚实软垫,二三个柔软棉枕,矮桌软榻以及各式玩意一应俱全,不愧是御赐的马车。 想他郑大头流血流汗当兵这么许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而且沾了将军的光有幸坐一坐,当真是值了。 郑副将瞄了正侧卧在软榻歇息的将军一眼,转过头倚着车窗往外一瞧,便瞧得见那个始终离马车不远的白衣少年。上次见他还是个连马都爬不上去的孩子,如今不过数月,便成了策马前行亦驾轻就熟的挺拔少年,身量也成长了不少,可以料想将来会是怎样俊朗的公子。 说来他能像大爷似的窝在马车上享受,还是拜墨大夫所赐。 自那日墨白丢下莫名奇怪的话离开后,第二日便没再出现在中军大帐,照顾行动不便的将军起居生活的重任,就落在被墨白指名交代过的郑副将头上。 起初他以为墨白只是有事要忙,可第三日、第四日……墨白一直没再出现。他派人问过,回报说他平日在帐内并无要事,只是看书、题字,偶尔为军中伤员察看伤情并帮忙换药处理罢了。 郑副将表示不懂。墨白并非没有闲暇,亦非赶着回京,为何半步不愿踏足中军大帐看看将军?之前拼了命往西沙城赶来救将军的不是他吗?为何如今将军好了,他却丢下不管? 有一回,他给将军送吃食,偶遇了站在中军大帐前的墨白,还没开口叫他一块儿进去,他便略一点头,擦身而过。郑副将捧着粥走进营帐,却发现将军的视线一直盯着某处,他估摸着看了看,正是方才墨白在帐外所站之处。 他感觉将军是希望墨白来探望他的,而墨白也并不是完全不关心将军,可两人谁也不开口,跟小孩儿闹别扭似的,有意思吗? 郑副将越想越烦躁,干脆一把放下窗帘,眼不见心不烦……可另一位主儿还在身后待着呢,哎…… 马车里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将军休息好了?要不要喝水?”郑副将一骨碌翻了一个漂亮的前滚翻,一抬头差点磕到矮桌角,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楚长歌被他这么一逗,忍俊不禁:“反了你,在我面前耍宝,皮痒?” “嘿嘿,不敢不敢。”郑副将立马坐得规规矩矩,拿过茶壶倒了一碗水,递给他,“将军请喝。” 楚长歌饮了一口,挑眉:“这水怎么是热的?” 郑副将一脸“我很机智快点夸我”的表情:“哦,这个嘛,将军你伤还没好全,不宜过于生冷,这水我一直用手炉在底下温着,自然是热的。” 楚长歌淡淡瞥了他一眼,将剩下的水饮尽,放下碗:“何时懂得这样多了?” “……”郑副将不服,难道他就不能其貌不扬吗?啊不对,这词好像也不是什么好形容……“好罢,是墨大夫吩咐我的。” 楚长歌下意识往车窗外望了一眼。 他大多数时间在马车内歇息,偶尔醒来,被风掀起的窗帘一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8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8 角,那个熟悉的身影总会出现,虽只是一个背影,却从不曾远去。 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没有。 “将军……”郑副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下有几分了然。 “其实我想问很久了,你和墨大夫,到底怎么了?”? ☆、坦诚相对 ?  【十八】 他和墨白……到底怎么了? 楚长歌一顿,随即垂下眼眸,来回抚着虎口处新添的刀疤,声音低迷:“为何……这么问?” “就是……”郑副将盘腿而坐,两手掌在膝盖上抓了抓,“先说好,说错话不能军法处置啊。” 楚长歌握拳往他肩头一砸,笑道:“好,说罢,别婆婆妈妈的。” 郑副将嘴角一僵。 这人不是大病初愈吗,力气为何还是这么大……肩膀好痛啊……这是还没讲就先把他处置了是罢…… “那晚我派人回京接墨大夫过来,本想着至少要个两三日,谁知就一日半,墨大夫就赶到了。”郑副将“嘶”的一声,有些不忍回忆,“你是没看见,他连夜骑马赶来,那双手原本细皮嫩肉的,硬生生被缰绳磨得没有一处完好。” 楚长歌皱了眉,眼神一黯,目光又不由自主往车窗移去。 “墨大夫信不过那些太医,只让我给他打下手。当时要多惊险有多惊险,整整忙活了六个时辰,完事后墨大夫直接就不省人事了,睡了至少十个时辰才缓过来,一醒来,东西也顾不上吃,又跑来看你。”郑副将撇撇嘴,对将军投去一个不满的眼神,“谁知道将军你还没醒,害得墨大夫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一直照顾到你醒来。哎,将军的身体素质也不咋咋地……” 额,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郑副将连忙捂住嘴,抬头却发现将军似根本没留意到,微微出了神。 那个梦境突然无比逼真。 楚长歌忆起那个身处痛苦漩涡中时朝他伸出手的少年,模糊的面孔一下子清晰起来,与这几日一直萦绕心头的那人的容颜,完全重合在一起。 墨白他,确实是拼尽全力要救回他,而他,竟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墨白说他是他最看重的人,可他的眼里,墨白却只是他想永远护于羽翼之下的人。 原来过去的他,从来不曾站在对等的位置,去真正体会墨白的心情。 直到此刻才终于看清,当初那个怯怯怕生的少年,不知不觉成长得如此坚强,不再只能躲在他身后,受他庇护了。 墨白,已足以与他并肩而立。 “将军?” 楚长歌回神,面不改色:“怎么,嘲笑完我之后,便准备打住话头了吗?” “哎嘿嘿,一时失言,将军莫要见怪啊。”郑副将打着哈哈蒙混过去,回归正题,“你看啊,墨大夫为你做了那么多,他大概是最想救回你的人了,可等你醒了以后,却再也不来看你。有时即便在帐外走过,也偏不多走两步进来探望一下。我就不懂了,这是为啥呢?” 楚长歌沉默不语。 “将军,我也不懂你。不是我说,你们两个人也不知在较什么劲儿,明明相互都想见对方,死不开口是闹哪样啊?不觉得这样很累吗?开个口有什么难的,有事情的话,说开了不就好了?”郑副将觉得自己简直操碎了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仍旧垂首的将军,只差没在他面前捶桌。 开口? 楚长歌抬眸,扯出一个苦笑:“我不知,如何开口。” 墨白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气他在刀枪无眼的战场上不懂保护自己,他可以理解,却无言以对。受伤轻重岂是他可以左右的?作为将军,风光荣耀的背后是战火中浴血的厮杀,身家性命尚不能保证无忧,何况仅仅是受伤? 郑副将见他有意,连忙追问:“那……要不你给我说说你俩是啥情况?” 楚长歌沉吟片刻,缓声道:“你觉得……我的行军作风如何?” “啊?”郑副将脑筋有点转不过弯儿,“不是在说你和墨大夫的事吗,怎么扯到行军作风上去了?” “问你便说。” “哦……”郑副将挠挠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大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遇事处变不惊,沉着冷静……深得军心,很擅长鼓舞士气……沙场上杀敌无数,所向披靡……额,还有……额,反正就是有勇有谋天下无敌……” “马屁倒是拍得挺溜。还有吗?” “……”郑副将词穷,“将军,我读书少,你就别为难我了行不?” 楚长歌轻笑一声:“奉承话我听得不少,没意思,你且讲讲我有何不好的地方。” 讲将军的不好?这可比讲他好还难得多啊。 将军能文能武,决策指挥军中无人能及,多次以寡敌众的胜利便可为证。虽训练士兵要求严苛,但平日里平易近人,对他们及其家人都很好,有什么困难,他大都会尽量体谅并酌情提供帮助,能跟着这样的将军,实在是没话说的。 “非要说不好的话,只有一点。”郑副将的视线落在楚长歌的腰间,“你对自己太狠了。” 每夜营帐中灯火最晚熄灭的永远是中军大帐,而最早起来晨练的亦永远是他。操练士兵毫不留情,对自己则更甚,士兵们是轮流上,他却是连着打趴好几个才休息一会儿。烈日下他赤膊上阵,汗却流得比谁都多。 将军那么拼,让他们几个副将怎么做人,只能比他更拼。 然而还是拼不过将军。 就像这次意外,秦副将的附近除了将军以外,还有赵副将在离他稍远的另一边。在秦副将被反刺一刀前,赵副将完全来得及挥剑去挡,且角度得当的话,虽难免稍慢,但绝不会造成过重的伤亡。可他快不过一个箭步挡上前的将军,分厘之差,尖锐的弯刀绕开铠甲,刺入腰侧,涌出的血瞬间溅了那名长剑没入胸膛、气绝而亡的突厥人一脸。 楚长歌摇摇头:“我是你们的将军……” “我知道,你总认为自己是将军,是军队的头儿,就必须承担最大的责任。”郑副将打断他,“可你有没有看过在你身边的我们几个副将,在你身后的万千士兵?我们是要并肩作战,不是你一人在孤军奋战,有时候,你得把心放宽一些,别什么都往身上揽。” 他顿了顿,轻抚胸前的银甲,笑意无奈:“说得难听些,缺了几个兵,甚至是少一个副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没有将军,军队缺了主心骨,便是一盘散沙,又能成什么气候?你不在,才是我们最大的损失。所以,将军,你得顾着点儿自己的性命,别白白丢了。”他直视楚长歌,意味深长道,“也别糟蹋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是夜,大军驻扎于距洛宁城二十里外,暂作休整。 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楚长歌盘腿坐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9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29 于榻上,闭目养神,直到一个背着药箱的白衣男子掀帘走入帐内,才缓缓睁开眼,惊诧的神色一闪而过。 墨白将药箱放在桌上打开,无视那道从进来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将所需器具一一取出,淡声问:“擦过身了?” 楚长歌一愣:“为何……要擦身?”墨白来得毫无征兆,他甚至都不知他是为何而来,故而有些惘然。 “啧,我不是让大头来过了吗?大头呢?大头——” 墨白扬声喊道,却被楚长歌阻止:“他方才来过,我伤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自己来,便让他回去休息了。现在他……估计早已睡死罢?” “这个不靠谱的大头……”墨白闻言低声说了一句,朝外喊了人,吩咐他烧桶水来,回头见楚长歌仍旧不明所以,才解释道,“今日该拆线了,动刀前必须把身体擦干净,否则有可能令伤口感染发炎。” 楚长歌点点头。 一室的沉默。 “墨……” “墨大夫!水来了水来了!”卷着袖子的小兵快步跑来,手倒是稳当,没洒半滴水,提来满满的一桶水。 “好,麻烦你了。”墨白接过,不得不两手一块儿提着,勉强稳住声音,“那个那个……你回去休息罢。” “哦,好。”小兵朝帐内瞄了一眼,没见着什么,跟墨白道了别,摸着头转身离去。 等墨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桶水搬到榻边,抬头见楚长歌还衣衫整齐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顿时有些来气:“愣着做什么?自己脱衣服啊!” 楚长歌语塞,看着他俯身在桶里浸湿了巾帕,拧干了冒着白雾的水,半晌才回道:“我自己来。” “你还没法转身,自己来能擦得干净?”墨白斜眼睨他,不耐烦地催促,“赶紧脱了,后头功夫还多着呢。” 楚长歌只得依言把衣物褪去,露出精壮的上身,以及错落散布的深浅伤痕,新旧兼有,结了歪歪扭扭的痂,乍一看有几分骇人。 墨白拿着布靠过来,那带着湿气的温热陡然接触皮肤,使他不自觉一颤,接着便开始四处游走。按在他肩上的手很用力,擦身的力道也很大,却刻意避开了所有未愈的伤口,未曾使他有任何一点不适。 “墨白,你还在怪我吗?” 墨白手一顿,扫过他光裸背部交错的疤痕,微微蹙眉,欲伸手触碰,最终却只是停在半寸之外,垂下眼眸,静静道:“怪又如何,不怪又如何,你在意吗?” “是,我在意。”楚长歌深吸一口气,“我在意你对我冷言冷语,我在意你对我毫不理睬……我更在意你因为生我气而过得不快活。” 原来他都看在眼里。 墨白想反驳他才没有不快活,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沉默不语。 “可这并非我在意与否能改变的事。我的命,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军队的,是大南的,是天下百姓的,该豁出去时,我无法退缩。”楚长歌扣住肩上的那只手,扭头看他,“墨白,你可懂得?” 墨白挣脱开来,把巾帕挥进桶里,溅出一圈水花,几乎歇斯底里:“我不懂得!也不想懂得!”他双眼盯着在水面飘飘荡荡,最终沉入水底的巾帕,慢慢蹲了下去,埋首双臂间,声音半哑,“我只是……要你好好活着。”? ☆、以礼赔罪 ?  【十九】 厚实的被褥被折成三层垫在后背,裸着上身的男人半侧着身,背朝外躺在榻上。而榻边的白衣男子扎紧了宽大袍袖,口鼻被围在白布下,正一丝不苟地给医具消毒,唇角却微微扬起。 “墨白,你到主桌后的木架去,找一个暗红的盒子,打开看看?” 墨白一脸泪流得乱七八糟的,正愁找不着地儿收拾,听楚长歌这么一说,立马背过身绕到外厅去,扯着袖子狠狠抹了把脸,稍稍平复了情绪,才走上主桌台,左看看右看看,在最顶层第二格找到了盒子。 他踮脚取下来打开,是一套破旧的古籍,连书名都不甚清晰……《华草古纲》?这不是三十年前流落西域的孤本吗?当年老爹还在时曾与他提及,此生不得一见,乃习医者人生的一大憾事,不曾想竟会出现在此处。 他小心翼翼将古籍取出,最底下却藏了一封信,信封崭新空白,封口亦没有封上。他抽出里头的信,薄薄的一页纸,凌厉的笔迹熟悉不已,必是出自那人之手。 “思索甚久,欲与卿道一声对不住。过去我罔顾自身安危,自以为是,确有不妥之处。卿所言甚是,往后我虽仍不能左右身家性命,然必尽量避险,不再轻易受伤。” 墨白咬着下唇,反复读了几回,良久才轻哼一声:“脑袋是石头做的吗?想这么久才想通,早说出口不就好了。” 底下空白处还有一行小字,墨白就着烛光,眯眼细看:“此套《华草古纲》乃本次战利品偶得,赠予卿作赔礼。原谅我,可好?” “噗嗤……”墨白看到最后,忍不住笑出来。 有话不当面说,非得弄这么文绉绉的信,难道是不好意思说这话?不过想来他这般位高权重、冷毅刚正之人,平日偶有说笑已是难得,这样颇有些低声下气的请求,怕是太过难为他了罢。 墨白又将信读了一遍,方重新折起收入怀中,将盒子盖好放回原位,又抚了抚嘴角,收敛愉悦的笑意,才踏入内帐。 自腰腹传来的冰凉触感令楚长歌的身体略微紧绷,痛觉却并不明显,温热的指腹触于伤口附近,轻轻按压着。 “可有看到?”黝黑的眸子牢牢盯着墨白,企图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异样。 包住口鼻的墨白仅露出一双眼睛,此刻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伤口,半个眼神都没有分过来:“大夫下刀的时候,最好莫要与他说话,万一分了神,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那就是看过了,他不为所动,继续问:“赠礼可还喜欢?” “……”墨白掀眸瞥了他一眼,随即便收回视线,手下未停,“闭嘴,别吵。” 嗯,那就是没有不喜欢了,他勾了勾唇角,不再费力抵抗麻沸散的药力,安心地合上眼眸。 墨白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那一抹莫名其妙的笑意,心下一顿,瘪了瘪嘴。 为什么他有种被看穿了心思的感觉……不妙,不妙。 天色阴蒙,初冬的小雪零零散散飘着,几片落在肩甲上,风一吹便又不知所踪了。 郑副将骑在马上一摇一晃,不时打个哈欠,有几分昏昏欲睡。在马车里养尊处优了几日,想睡睡想吃吃,突然恢复了原样,他有些回不过神。 那架豪华得过分的马车就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行驶着,车帘随风微微掀动,曾经属于他的位置被另一个人取代,而他被不念旧情的将军赶到了外面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0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0 骑马,还得不情不愿地给取代他位置的那个人牵马……郑副将看了看左手边走着的那匹名叫小月的母马,以及身下这匹因为处心积虑想搭讪她而不断走偏的公马,心里有种淡淡的忧伤。 额,当然,以上只是郑副将对自己遭受的“不公”待遇暂时适应不过来而大开的脑洞,不必在意。 其实说实话,将军能和墨大夫和好,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毕竟谁没事喜欢日日对着两个郁郁寡欢的人,还得绞尽脑汁想着如何适时地恰当地做个知心哥哥? 不过话也不能说这么绝对,说不定真有这样的人。 反正不是他郑大头便是。 “哎哎,傻小子,走哪儿呢,都快闯出官道了!” 郑副将狠狠一扯缰绳,拽得那马一个踉跄,不满地甩了甩头,鼻孔“呼哧呼哧”地喷气。 “瞧你那小样儿,你老大我正是因为这母马的主人才要骑着你的,你还死皮赖脸去讨好人家,能要点脸吗?” 小月目视前方,不紧不慢地走着,一如既往地自持不乱,半点儿眼神没有瞧过来。这公马的心被伤得碎成一片一片的,只得一抖腿,放了个响屁,震得郑副将差点没掉下来…… 外头这幼稚的一人一马互看不顺眼,车内的两人倒是一派安宁和谐。 出发时楚长歌的药效未完全退去,还得昏睡个把时辰,墨白主动跟着上了马车照看他。 盖子被移开随意放在一旁,露出里头厚厚的古老典籍,而墨白正倚在车窗边,专心致志地一页一页翻着书。书页有些残旧,甚至将要脱落,他不免要轻慢小心几分,并未注意到不知何时转醒的楚长歌。 “书可好看?” “好看好看,简直太合口味了,这才第一本,涵盖上百种药物,起码有十之六七是我从未听闻过的,不愧是医界第一药草全书……哎?什么时候醒了?” 楚长歌翻身坐起,理了理衣襟,正欲开口却干咳起来,伸手拿矮桌上的茶壶时又被人一挡。 墨白握着壶把,指尖触及冰凉的壶身,又探了探壶边的手炉,果真早已熄灭,眉心一皱,往外挪了些,半掀车帘喊了赶车的小兵一声:“可否帮忙烧些热水来?” 小兵点头应和,郑副将耳尖听到墨白的声音,驱马凑过来问他何事,还未说完便见一物朝自己的脸飞来,立马眼疾手快地接住:“什么……手炉!墨大夫你跟我有仇啊!” 墨白“啊”了一声,抱歉地笑笑:“我不是有意的,方才这车颠了一下,手炉就脱了手……” 郑副将刚跟马儿斗了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发泄,抱怨起来便停不住了:“那也得小心些啊,要不是我反应够快,鼻子就塌了啊,塌了就该破相了,破相了媳妇儿该嫌弃我了,我家小崽子也……” “若这点东西都接不住,不觉得愧对你的副将之位吗?”帐内传出一个沉厚的声音,不带起伏,还有满腹怨词没有吐出的郑副将背上一寒,“也”字讲了一半也硬生生吞回肚子去了,抱着手炉,一脸委屈欲哭的小表情,乖乖转身离开。 将军什么时候这么护短了?他就随口说说而已,犯得着这样威胁他吗?这两个人在暖和舒适的马车里快活得跟郊游似的,能体会他在瑟瑟寒风中无聊得跟一匹马讲话的心情有多苍凉吗?能吗?能吗? 当郑副将粗手粗脚夹炭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时候,“快活得跟郊游似的”两个人,正在“暖和舒适的马车”内,坦诚相见…… “嗯?墨白你……作甚?”楚长歌随手把解下的衣衫往旁边一丢,转头看见刚跟他说完换药结果自己脱起衣服来的墨白,疑惑道。 墨白似是没想到他动作如此迅速,顿了顿后,更加快速地换上另一件衣袍,才看向他,理所当然道:“你的伤口未完全愈合,换药的环境需要足够的干净,尤其是亲身接触伤口的大夫。” 楚长歌“哦”了一声。 从前受伤上药,人手不够的时候,都是将士们互相帮着弄好的,不知竟还有这等讲究。 上回包扎时打的结在后背,楚长歌自然而然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上前来的墨白。微凉的衣料轻柔拂过□□的肌肤,那股子淡淡的药香随身后的人靠近而愈发明晰,与梦中若有似无的气息相吻合,心头一荡,却道不清是什么感觉。 墨白为着解那层层缠绕的棉布,双臂自楚长歌腋下穿过,虚虚将其环住,灼人的温度毫无遮掩地自眼前这个气场强烈的男人身上散发,令几乎紧贴的他有些脸热,不知是被他传染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他没多想,亦未注意到,男人在他无意触碰到他时,不易察觉的僵硬,解去棉布后便退开了去。 “爷来给将军送手炉,臭小子傻不拉几的敢挡着?滚边儿去……娘的!将军你们在干啥!” 带着滚烫滚烫的手炉风风火火闯进马车的郑副将,看见墨白从背后抱着将军的腰,而将军上身赤条条的,闻声侧过脸,乍一看险些便要吻在墨白的额头。 不得不说,这有几分“香艳”的画面……着实令他难免浮想联翩。 “将军……以前我以为你不近女色,怀疑你性冷淡,可万万没想到……英俊潇洒冷峻无情迷倒万千少女的战神将军竟是断袖……” 墨白手一抖打了个死结,也不管不顾,扑到郑副将跟前摇他肩:“不是的,大头你误会了,我只是在帮他包扎……” 郑副将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摆摆手:“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听,我想静静地思考一下,如何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 “郑大头……给我住口。” 皇宫中。 金碧辉煌的殿内,沉静如水,行走的侍女皆步态轻盈,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直到一位身披蟒袍、头顶金色绒冠的老太监疾步走入,行至阶下站定,稳稳一躬身,唯有斜挎臂间的拂尘,仍一晃一晃,不知停歇。 高坐金漆雕龙宝座之上的男人正伏案批阅奏折,明明在人进殿之时便笔尖一动,却恍若未觉,半晌才淡淡发问:“如何?” 徐公公这才从雕像般静止中苏醒一般微微直起腰,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回皇上,楚将军确实已经伤愈,身体无大碍,今日抵达洛宁城,估摸着三日后即可进京。” 皇帝未作任何表示,徐公公却知晓这是在示意他继续。 “救治楚将军之人名为墨白,派去的太医回禀,虽未能亲眼见其施医过程,但照那伤势,能救回来的,便也只有那位所创的方法了。”徐公公一顿,压低声音,“而且,这墨白与那位……姓氏相同。皇上以为……该当如何?” 台基上燃着檀香,缭绕的烟雾迷蒙了男人尊贵的面容,却掩不住那双眼透出的厉光。 “查!”? ☆、入宫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1 面圣 ?  【二十】 今日冬至,全年中最为寒冷,本应躲在屋内,全家大小围着炕头吃一顿热乎乎的饭的日子。京城却处处张灯结彩,百姓裹着厚厚的棉袄,纷纷跑到屋外,把街道两旁挤得满满当当。他们交头接耳,脸上尽是掩不住的焦急和激动。 “看,城门开了,将军回来了!” 有人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翘首以待的人们立马伸长了脖子,往城门方向望去。 严整的铠甲泛着银光,掩不住士兵脸上回乡的兴奋,印着大南图腾的红色旗帜高高扬起,仿佛永不可击倒,彰显无上的国威。而身披玄铁甲的男人高骑良驹,走在队伍最前头,清俊冷硬的面容无甚表情,唯有微扬的眼角,透露出此刻他深藏于心的丝丝骄傲与喜悦。 “看看,咱们将军不还好好的嘛,哪有什么事呢!” “将军本事大着呢,不会被打倒的……” “那当然,数数他带兵出征多少回,哪回不是大胜而归?” “所以说嘛……” 百姓的赞美声不绝于口,神情肃穆的男人却不为所动,飞扬的玄色披风一拂而过,屏去了身后的嘈杂纷扰,仅余那人的一句话。 “长歌,”墨白掀开车帘,望向高高矗立的不夜皇城,眸色清明,竟似松了一口气,“你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虹霞宫内。 雕纹精致的白烛已燃去一半,昏黄的火光摇曳不定,交叠的人影在帐幔内隐隐约约,喘息声低迷暧昧,徐公公一踏入殿门,便为那弥漫的甜腻气息微微皱了眉。 然而亦只有一瞬,便恢复如常。 他挥了挥拂尘,回头朝还未来得及换下战袍的男人弯了弯身,示意他跟着进去。 行至内殿前,徐公公毕恭毕敬立于外,即便知晓内里的人不可能看见,仍跪地行了大礼,清了清喉咙,扬声道:“老奴参见皇上。” 身后人亦面不改色,下跪行礼。 内殿并未有任何回应,暧昧的声响若隐若现,在这静默的夜里,尤为刺耳。 待里头的动静终于消停下来,外殿桌上那盏原本冒着热气的茶,亦早已凉透。 殿外的二人仍保持着下跪的姿态,未曾抬头看一眼。 “爱卿大伤初愈,怎能如此,快快起身。方才光顾着尽兴,倒是冷待了爱卿,是朕的不是。”衣衫齐整的皇帝迈出内殿,长发未束,眉间的颓色未散,神情慵懒,嘴上说着正经话,态度却漫不经心。 距离楚长歌进殿,已有半个时辰。 出征三月有余,一进京便被急召进宫面圣,途经自家府邸都无法进去看看,结果马不停蹄到达后,只是被晾在一旁听了这么长的一出戏,最后换来一句轻飘飘的——“是朕的不是”。 呵,他不是早该习惯了吗? 年幼时他被选作皇帝的陪读,从小便进宫与皇帝一同学习。后来皇帝开始习武,又成了陪练。 他虚长皇帝几岁,领悟能力要强上几分,习课自然比皇帝快一些,轻轻松松便可通过太傅的考核。 不似任性妄为的小皇帝,平日里不用功,临时抱佛脚也是抱得磕磕碰碰,吃力得很。 每到这些时候,他总忍不住悄悄提点一二,甚至在太傅眼皮子底下放水。毕竟小皇帝年纪尚小,在他眼里,不过是弟弟般的存在,惯着些亦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惜他的好意,皇帝从不领情。 宁可被太傅罚抄一夜的诗经,也不愿在背错时听他提醒一字,宁可按照错误的方法练习一整夜的剑法,导致翌日考核无法通过被勒令重练,也不愿接受他前一日的好意指正。 浑身淤青的男孩趴在床榻,疼得直皱眉,却挥手一把扫落他带来的药膏,还未长开的五官仍显稚气,眼里却透出冰冷彻骨的神色。 “少在这儿可怜我,滚!” 楚长歌永远都忘不了,年仅八岁的小皇帝,是用何等厌恶的语气,说出那一个“滚”字的。 当年他尚不懂人情世故,自问并无过错,却遭此对待,难免心有不平,亦不愿再做这等以热脸贴冷屁股之事。后来长大了,目见耳闻的事儿多了,便渐渐懂得,那并不是小孩子闹脾气,更不是单纯的喜与不喜。 明黄的龙纹锦靴踩在暗红的地毡上,一尘不染,尊贵绝伦。而他脚下沾了泥灰的玄色战靴,连小心翼翼踏入殿内,都生怕污了满室华贵。 这便是君与臣。 君的威严不容践踏,不容亵渎,任卿本事比天高,却只能安分守己地俯首称臣,不得有半分逾越。没有君的允许,即便好意施予,亦可能冒犯君威。 不甘心?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更何况,只是偶尔受些没有缘由的气罢了。 “谢皇上。”楚长歌抱拳恭声道,忍着久跪的酸麻站起身,面上并未表露一丝不耐,垂首立于原地。 皇帝瞥了他一眼,眉间不可觉察地一皱,随即一甩袖,负手身后,往殿外走去,楚长歌尾随其后,亦出了殿。 徐公公心知皇帝有话要说,躬着身子恭送二人离开,便识趣地留在萧疏宫善后。 亥时已过,寒风凌冽,宫灯尽灭,入目皆是单调孤清的冷色调,唯有地上薄薄一层积雪,透着明净的光。 四处寂寥静谧,君臣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厚硬的靴底踩在雪上的声响,嘎吱嘎吱,不紧不慢地响着。 “这次征途险难重重,凶险至极,就连所向披靡的楚将军,都惨遭重创,着实是,辛苦了。”皇帝平缓的声音,夹杂着丝丝冷风,从前头传来。 楚长歌微微颔首,掷地有声:“此乃臣之职责所在,为保国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为保国土?”皇帝重复了一句,“你在沙场上拼命,打那么多的仗,就只是为了国土?”他停下脚步,继而轻笑,“那么,朕呢?” 楚长歌停在三步开外,抱拳回道:“臣自幼便被教导忠君爱国,定当誓死效忠国君,效忠大南。” 呵,效忠国君? 皇帝闻言,在心底冷笑。 这话说得真够漂亮,他楚长歌效忠的是大南,是大南的国君……而不是他这个皇上。 天空忽然飘起小雪,洋洋洒洒,落在皇帝纯黑的狐皮大氅上头,星星点点的白挂在柔软的狐毛尖儿,沾染了一身凛然冷意。 “爱卿,穿得这样少,不冷吗?”他转过身问。 “谢皇上关心,臣不冷。”楚长歌的脸冻得有些僵,扯着嘴角回道。 皇帝勾唇,抬首望向那轮半残的弯月,多情的丹凤眼却藏了几分寂寥,声如梦呓般:“为何……朕却觉得有些冷呢?” “皇上?”楚长歌并未听清,上前一步,细微而清脆的碰撞声转瞬即逝。 皇帝的视线落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2 在他腰间的佩剑,九爪青龙缠绕剑身,冷芒闪现,正是当年先皇赐予楚家的“龙吟”,骤缩的瞳孔划过一丝阴冷。 龙本是天子象征,先皇却将这柄龙吟剑作为赏赐,赠与楚家先辈。无论楚家对打下江山有多大功劳,世世代代多么忠良不二,他始终觉得,这种可能削减半壁江山的冒险举动,简直不可理喻。 而这个不可理喻,令他登基数载,未能睡一日安稳觉。手握重兵的那人,成了掌控他能否坐稳皇位的危险存在。他拼了命地想铲除异己,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竟是他最想除掉的人。 多么可恨,多么悲哀。 “皇上,夜凉风寒,再如此恐龙体抱恙……” 沉厚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他深吸一口气,任那冰冷彻骨的空气侵入肺腑,胸腔闷痛,终于清醒了几分。 “也好。”皇帝点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御书房,以及快步走来迎接圣驾的徐公公,突然有了几许笑意,“去御书房罢。” 地龙烧得正旺,殿内温暖如春,连屋内候命的小太监,白净的脸蛋都微泛着红。 徐公公为皇帝解下厚重的大氅,身后机灵的小太监头儿立马接过,领了一干闲杂人等下去,独留徐公公一人,在桌边细细沏茶。 水流的声音由清至浊,自有种不急不躁的悠然。 “听闻……此次把你救回来的,是个叫墨白的大夫?” 楚长歌一愣,略有惊诧:“皇上……如何知晓墨白之名?” “呵,”皇帝轻抿了一口茶,没有看他,“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他却能用一夜把你救活,如此了得,早在你们回京之前,此名便已街知巷闻了,教朕如何会不知?” 楚长歌默了片刻,答:“是。若非有他相救,臣恐怕难以逃过此劫。” “他好似……还是你府中之人?” “是。他……”楚长歌顿了顿,内心挣扎一番,还是决定以原来对外宣称的关系隐瞒实情,“他是我母亲娘家一位已故亲戚的儿子,无人照料,臣心有不忍,便以兄长的身份接到府中。” 袅袅白烟自茶盏中缓缓升起,视线有些许模糊,皇帝垂眸,抬手以茶盖轻拨浮于茶面的零碎叶片,施施然饮了一口,眼里的冷然并未透露半分。 “既然他医术高超,又与你亲近,朕若赐他太医一职,爱卿以为如何?”? ☆、墨白被召 ?  【二十一】 内庭不允骑马,皇帝会见楚长歌后,特派宫内马车送归楚府。 凹凸不平的石板地铺了一层绵软的雪,厚重的木制车轮辘辘碾过,微微晃动却了无声响。 楚长歌盘腿坐于车内,并未燃灯,除却窗外不时洒下的月光,漆黑无声地笼罩在身边。 “朕若赐他太医一职,爱卿以为如何?” 皇帝的话犹在耳边回响,听似与他商量的口吻,可依他对皇帝的了解,能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十之八九都是已然决定好的事。 所以皇帝这话一说出口,他当即便心下一沉。 私心里,其实他并不愿墨白靠近这座皇城,更别说待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供职。自他懂事起,不时跟随父亲出入皇宫,直到如今许多年了,见识了太多太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就像十岁那年,父亲带他参加宫宴。中途他离席上了趟茅厕,回来时无意撞见一名七八岁的华服女孩,正指使婆子们惩罚一个发错的小侍女。木板子一下下打得小侍女浑身是血,无力动弹,而那华服女孩却冷笑着,看着她断了气。 那名华服女孩,是先皇唯一的女儿,当今圣上的同母胞姐,盛平长公主。 这座华美恢弘的宫闱,是整个京城最为辉煌耀目的地方,人人趋之。可再明亮的地方,也总有光线无法照射到的角落。深藏于阴暗处上演的肮脏与龌龊之事,他丝毫不愿令那个纯净善良的少年,有丝毫触碰的机会。 他曾承诺护他周全,若皇上执意如此,他定用尽一切办法阻止。 然而……这是为何呢? 他不懂皇帝的意图何在。 太医院的门槛不可谓不高,虽不大注重家世背景,但收人的要求极高。首先通过考试进入太医院学习的人便不多,学成后能经得住每年一回的严格考核并留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再者,即便通过重重考验,要从医丁、医士升上太医一职,还得要上头那些刁钻挑剔的老太医们同意奏请皇帝,才有被批准升迁的可能。 而墨白,仅仅因为救了他,便轻而易举得到皇帝的恩赐,成为太医院的一员? 是因他与他亲近,皇帝欲借机笼络他? 不,他苦笑,当然不会。 皇帝对他楚长歌的厌恶早不是朝夕之事,待他身边的人只会更甚,明面上给予一点无关痛痒的赏赐已是极限,何须冒着引起众议的风险做这样的大动作? 是因惜才? 他并不认为皇帝是个惜才之人。 过去曾有不少极负盛名的江湖名医,主动前来表达受命于朝廷的意愿,皇帝一个没见,全让徐公公打发到太医院参加考试了,不仅无一人因其名气大、风评好而直升太医院,且大多数都被迂腐的老太医们以江湖气息过重、不懂规矩为由百般刁难,最后愤然离去。 那究竟是为何? 楚长歌百思不得其解,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他在墨白家中看见过的,传闻已失传多年的《鹿草百传》。 身边习医的友人曾提过,此书出自神医墨无为之手,不仅收集记录的药草品种繁多,连处理方法及不同搭配使用时的功效,都有详细的描述,比许多仅记载品种名、外形特征的医书,实用价值高得多。 可当时因墨无为并未将此书原稿流传出去,坊间可闻的内容多是与他亲近且有幸阅览的人口述而来,有留心人整理起来,不过百来页的小书册。而墨白家中的《鹿草百传》,其厚度目测至少得有四百页。 如此看来,那很可能便是原作书稿了。 他记得墨白曾说,屋里的东西都是他老爹留下的,也就意味着……墨无为是墨白的爹? 这个认知令他微微惊诧。不曾想墨白竟是神医之子……江湖上名气大的大夫不少,但能称得上“神医”的,寥寥无几。墨无为能成为这“寥寥无几”中之一,必定有其他医者望尘莫及的本事。 惊诧归惊诧,他依旧不认为,这是皇帝赐职的缘由…… 莫非是因墨无为? 楚长歌在黑暗中睁开双眼,视线移向放置身侧的长剑,若有所思。 时近丑时,御书房大门紧闭,满屋亮堂的灯光自窗沿洒落在一片阴暗之中,昏黄而隐秘。 “查到了?” 皇帝搁下最后一本奏折,接过徐公公为他沏的茶,轻吹了吹滚烫的热气,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3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3 却并不喝。 “回皇上,是的。墨白,确为墨无为之亲子。”徐公公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道。 上好的瓷杯“哐”地放在桌上,沉闷而压抑。 徐公公见皇帝面无表情盯着某处,不发一言,便知皇帝示意他继续:“墨无为独创一门手法,并不外传,专治内脏严重破损的伤患。此次楚大人伤重,非此法不可救,而墨白能救回楚大人,必是因他得墨无为传授。这一点,派去军营的太医均可证明。” “……”皇帝仍旧沉默,戴着玉扳指的右手自然地搭在雕龙扶手上,食指一下一下敲在龙头上,半晌才开口,“那么……他会否知晓当年之事?” “回皇上,墨无为行医多年,从不带徒弟,墨白年幼,亦不跟随左右。当年的事,由墨无为一人负责,除了……已故的沈太医,无旁人插手,且未曾离开皇宫半步,一举一动皆受监视,期间所作的药方、文稿均没有带走,如此这般,外泄的可能性极小,而墨白不过孩提之岁,尚不记事……老奴以为,他大抵是不知情的。” “呵。”皇帝收回手,缓缓转动着扳指,丹凤眼半眯瞥向徐公公,“徐福,你跟了朕这么多年,知道的不少。依你之见,朕,可以信任他?” 徐公公微微退了一步,腰弯得更深了些:“老奴愚钝,不敢妄下定论,全凭皇上评断。” 他在皇帝身边多年,由小小的管事太监坐到如今太监总管的位置,自然不是简单角色,靠的便是过人的眼力劲儿,以及掌握得恰到好处的进退。什么话可讲,什么话不当讲,既能讨好主子,又不会惹主子腻烦,既能提醒主子,又不至开罪主子,他深谙其道。 皇帝勾了勾唇角,继而挥挥手,站起身来:“朕乏了,回去罢。” 徐公公快步取了大氅过来,为皇帝披上:“皇上,今夜您在萧疏宫的一番动作,明儿估计兰淑宫那位又得闹了。” “没事,后宫的事儿朕懒得理会,让皇后烦心几日也好。”皇帝说到那二字时,眼底一抹厉色闪过,“你派人继续盯着她便好。” “是。”徐公公打开殿门,冰冷透骨的寒风夹带着雪花扑面而来,连忙撑起斗篷挡着些,护皇帝上了早已候在外头的御辇。 阴了几日的天儿,今日倒是放晴了,艳阳当空照,为严冬带来难得的一丝暖意。 墨白跳下马车,边搓手边往手里呼着热气,间或按了按被风掀起的袍角,心里边默默为皇帝以及众大臣的敬业抹了一把辛酸泪。 这都已经辰时末了,能晒得到太阳,还冷得他直打颤儿,早朝可是卯时开始的啊,那会儿天还未亮呢,更别提大臣还得提早赶到大殿等候。想到年龄相貌各异的大臣们统一穿着朝服,挂着两条冻出来的鼻涕上朝的画面,墨白很不厚道地笑了出声。 不过想想长歌也总是那么早,即使不是上朝,比如行军期间,也会起来晨练。平日里睡得晚便罢,今早李叔来叫他起床时,天才微亮,也没见着长歌一面。 天儿愈发的冷,即便身体强健,长此以往,若被寒气入侵,便可能伤及脏腑。何况长歌伤愈未几,更应该注意保养…… “墨大夫,这边请。” 正当他思索着以后该做什么驱寒的药膳时,领路的老太监突然一句,打断了他的思绪。 墨白张口应了一声,便再也合不上了。 恢弘雄伟的深红宫墙,反射耀眼光芒的金色琉璃瓦,高翘的檐角挂起精致的彩绘宫灯,在铺天盖地的纯白点缀下,眼前的宫宇更显富丽堂皇,庄严肃穆。 黑色金丝楠木匾额印着端正大气的“紫宸殿”三字,高高悬于宫门之上,而正红朱漆的大门,正朝他大敞着。 曾经的他深居老林,几乎与世隔绝,过着清贫寡淡的生活,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得以走进这座皇城,甚至……面见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他忽然想起楚长歌带他走之前,说的那句话。 “不过想带你看看,我大南国的京城,是何等的辉煌。” 如今他有幸步入此地,终于将整个京城的辉煌,收归眼底。 这一切,全都是长歌带给他的。 他将他从一个平淡乏味的灰白世界,带到另一个五光十色的繁华盛世,教他领略世间最美的光景,品味世间最真的人情。 此后,他彻底沉沦俗世,再无归路。 楚府内。 “哥哥,你可算回来了!” 楚长歌下朝回来,甫踏入静园,一道娇俏身影便飞奔而至,一下扑到他身上,紧紧抱着不撒手。 昨夜他在宫里耽误颇久,回府时看到一桌凉掉的饭菜,以及趴在桌边睡得一塌糊涂的妹妹,满心的愧疚和疼惜。 听下人们说,从他重伤以来,每日她问得最勤的,便是他的伤如何,回来了没有,是否有他的消息,直把守门的侍卫问到一见她来,还未开口便直接告知。 昨晚先回府的墨白吃过之后,便回去歇息了。她却不愿回房,一直坐着等,饭菜也不知吩咐人去热了多少回。他抱她回房的路上,这傻丫头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哥哥怎么还不回来,饭菜再热就要坏了。 楚长歌拍拍她的背,温声笑道:“是,回来了。是哥哥不好,昨夜回来太晚,让你等得累坏了罢。” “啊?”楚书灵松开了些,杏眸圆睁,“原来真的是……我还以为那是做梦呢。” 楚长歌摸摸她的头,发髻还未梳好,便问:“早饭吃过了?” “嘻嘻,起得有点晚,还没吃呢。”楚书灵调皮一笑,“哥哥能赏脸陪我吃吗?” “好,都依你。” 正要往主厅走去,楚书灵却突然想起什么,拉了拉哥哥的袖子:“墨白呢?怎么没和你一块儿回府?” “什么?”楚长歌惊愕,随即有不祥预感。 “哥哥不知道?今早皇上派人来请他进宫,说他救将军有功,想当面赏赐他。” 楚长歌只觉一阵心慌。? ☆、得帝赏识 ?  【二十二】 墨白在中午回了府,正好赶上午膳时间。 三个人已有很长一段时日不曾坐在一桌吃饭了,一时都有些感触,唯性子最藏不住话的楚书灵,席间叽叽喳喳讲了一箩筐的话,逗趣得紧,气氛和乐融融的,倒不显冷清。 “墨白墨白,你今天进皇宫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壮观?”楚书灵叼着一根筷子,正费力用另一根去戳盘子上的肉丸。 “嗯,真的……很壮观。”现在提起,墨白仍沉浸在当时内心深深的震撼之中,“第一次来京城,就已经觉得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热闹而又繁荣。进了宫,就更……以往只能在话本儿里读到的,全都成了真真切切出现在面前的实景,简直……跟做梦似的。” 楚书灵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4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4 “哎”了一声,终于戳中了一颗,举着肉丸子心满意足,嘴上还不忘调侃:“啧啧,我猜你肯定惊叹得连嘴都合不上,一副乡下人进城的傻表情。” 墨白倒没有较真:“不是说笑,我真是张着嘴看了半天,那领路的太监喊了我三遍我才回过神,那会儿直想高呼一句,不愧是皇帝老子的地盘,太他娘的……”额,竟然当着长歌的面说出来…… 他下意识便看向楚长歌,连带着楚书灵也幸灾乐祸地看过去。 楚长歌夹了一块排骨,正准备吃,不明所以地浅笑道:“怎么,看着我作甚,都吃饱了?” “额……”墨白莫名松了一口气,摆摆手,“没没没,还没吃饱。” “那就多吃点儿。”楚长歌给他俩一人夹了一个鸡腿,末了又朝墨白说了一句,“以后少跟大头他们学些市井俗话。” “……哦。”墨白咬着鸡腿,懊恼地答应。 楚书灵在一旁偷笑。 因为吃惯了行军饭,楚长歌一向是最先放下筷子的,漱过口后,眼神朝李叔示意过,便撇下两个聊得正欢的人,回书房处理事务。 墨无为的事已派人去查了,若真如他所想,估计不会太顺利,得花上数日时间,急不来。正好本次大捷归来,他将例行安排对各级将士的封赏,并直接往上呈报,若皇上打算以封赏的名头赐职,只要他不上报,这事儿就能拖上几日。待会儿还得问问墨白…… 墨白轻推房门走进书房,看到的便是坐在书桌后的男人,一手支额打着盹,另一手握的笔触在空白的纸上,晕染出了一大块墨迹。 昨晚他在房里看书看得睡过去了,都没听到外边有楚长歌回来的声响,今晨又一早去上朝,那眼眶下晕开淡淡的青黑,令人不忍打扰这片刻的安和宁静。 墨白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另一边的榻上抱膝坐着,歪头望着楚长歌安静的侧脸,不止一次觉得……甚是好看。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却不似夏日的毒辣,照进书房的每一个角落,朴素的木色泛着细碎的光,温暖柔和。 紫宸殿亦是明丽亮堂的,光线却不似这里的柔和,反倒有几分刺目,令他不大自在。 “草民墨白,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墨白伏地叩拜,清声喊道。 “平身。” “谢皇上。” 墨白站起身,规规矩矩低着头,长袍下的双腿微微发抖,心里跳得跟雷鸣似的。 即便高坐于龙椅之上的人一语未发,他亦看不见他的样貌神情,仍能强烈感受到沉重的压迫感,不由自主紧张得头皮发麻。 “听说……是你救了朕的爱卿,楚长歌?”在墨白快紧张得晕厥之前,皇帝终于开了口。 “是……回皇上,是的。” 墨白撇撇嘴。 哎,差点忘了教养夫子所讲的条条框框。没法子,学的时候哪里想过有天能用上呢。 皇帝似乎听出端倪,轻笑两声,甚是愉悦:“墨大夫不必过分拘束,本不是宫中人,也无须一板一眼按着格子走,说话大可随意些。” 听声音颇为年轻,与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而且这般和善,令他好感顿生。 “是。”但话还是得回的。 “楚长歌大难不死,全赖有你,可谓大功一件。不知墨大夫,可曾想过要什么赏赐?” “赏赐?”墨白思索片刻,摇摇头,“我救他并不是为了赏赐,如今更不会以此求取皇上的赏赐。” “看来,墨大夫是个淡泊名利、清心寡欲之人啊。”皇帝接过徐公公递来的茶杯,啜饮一口,转移了话题,“墨大夫平日里,有开医馆或者走诊吗?” “……没有。” 皇帝的声音有些惊讶:“那岂不是可惜了墨大夫的一身医术?” 可惜吗?他倒没有太大感觉。一直以来他都是学得多,实践少,说不清自己的医术是高是低,尽管身边的人似乎都认为他医术高明。 “皇上过奖了,可惜大概谈不上罢……倒是有一件事,我挺在意的。” “哦?” 墨白悄悄在宽袖内蹭了蹭,抹去手汗,琢磨着如何把话引到要点上:“我……我想谋份差事。” 徐公公闻言朝皇帝望去,只见他神情依旧温和,眼里却满布着引鱼上钩的阴险,又转眼看向那个浑然不觉的少年,心里头冒出几分同情。 “什么差事?”皇帝示意他继续。 “我医术尚可,擅长处理外伤,也有过行军经历,平常在府里闲得慌,所以……想当个随军大夫。” “随军大夫?”皇帝挑眉,“这可不好当啊,行军路途凶险,战场更是安危难测,倒不如待在宫中,当个太医?” 墨白眨眨眼,愣住了:“皇上……是什么意思?” “简单而言便是,朕看中你的才能,加上本次救人有功,欲提拔你进驻太医院,当一位太医。” “这……”墨白觉得皇帝也太看得起他了,竟让他做一个帮皇家看病的太医?况且,这种一不小心行差踏错,便可能被杀头的高危职位,也没比上战场安稳多少罢。 “如何?”皇帝问。 “谢皇上抬爱……墨白一介粗鄙之人,实在高攀不起太医一位,只想做个普通的随军大夫。” 皇帝沉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道:“墨大夫,要知道,随军大夫亦是由太医院派出,若你非太医院一员,便无资格随军。” 然后,墨白犹豫了。 他知道军中规矩,撇开此次特殊情况不论,若非正规的随军大夫,是无权为高级将领医治的。原因有二。一则为了保护其生命安全,以防敌方间谍伪装成大夫对其施害。一则为了避免泄露军方机密,毕竟人在神志不清时,什么话都有可能说出口。 如今的楚长歌已身居将军之位,除非获罪降职,否则每每出征,必为高级将领之列。倘若他不是随军大夫,不可近他身,便空有一身功夫,而无用武之地。他更不愿,让长歌为了包庇他而犯难。 “哎……”墨白毫无形象可言地瘫倒在榻上,烦躁地挠挠头。 虽说找条路子谋生以结束他目前无所事事的日子,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可决定随军,他不是没有挣扎过。他也怕死,之前曾于主战场后方目睹过战火纷飞的一角,那乱箭如雨般射落,再锋利的刀剑、再高强的武功,恐怕都阻缓不了箭矢刺入胸膛的速度。可他更怕……那个不怕死的人,在某一次带兵离开京城后,便再也回不来了。 他清楚地感受到,心口燃起的火——他绝不,绝不让这样的事发生。 人总是有私心的,并不是说其他伤员在他眼里不重要,只是……连他踏上征途的勇气,全因那人而生,教他如何能忍受,在那人危难之际,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有计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5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5 而无处可施? 所以,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往后,长歌负责奋战杀敌,而他负责,保他平安归来。 “怎么不叫醒我?” 墨白一个激灵坐起来:“长歌你醒了?我看你样子挺累的,这几日也休息得不大好,便想让你睡个午觉。” 楚长歌搁下笔,将那张毁了的纸揉成团扔在一旁,走到软榻另一边撩袍坐下,接过墨白为他倒的茶,喝了个清光。 “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墨白又为他斟了一杯。 “没什么,就想……聊聊天罢了。”楚长歌的手虚扶着茶杯,食指来回摩挲浮起的青纹,缓声道,“今日进宫……如何?” 墨白心里奇怪,明明方才吃饭时他那么声情并茂地表达过内心的激动之情……也许他没有看错,长歌那时,确实有些心不在焉。 “长歌,”墨白看得出他意不在此,“你有什么话,直接问罢,我都告诉你。” 楚长歌指尖一顿,“嗯”了一声,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见到皇上了?” 墨白点头:“是啊。皇上还挺年轻,看着跟你差不多大而已。当时我紧张得心直跳,话都不会说,幸好他人好,没有怪罪我,还一直夸我医术好……嗯,比我想象中那种满脸灰胡子、凶巴巴的老头子,好太多了。” 楚长歌看他各种满足的小表情,知晓皇帝并没有为难他,放下心的同时又暗暗叹了口气——涉世未深的他与老谋深算的皇帝相比,还是太嫩了。 “皇上与你说什么了?” “额……他问我,要不要去太医院,当太医。” 楚长歌五指收拢,握紧了茶杯。 皇上果然,是为此才召见墨白的。 “那你答应了吗?” “还没有。皇上说此事不急,让我考虑两日,再答复他。” 楚长歌刚松了一口气,墨白下一句便令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不过我已经考虑好了,皇上给的这个饭碗,我决定要了。” “……什么?” “嗯……就是我准备答应皇上,进太医院供职的意思。”墨白嘿嘿一笑,并未留意楚长歌已然变化的脸色,“当了太医,以后我就不会再被人笑是无牌医师了。也许会给哪个王爷公主看诊,也许会遇到比我更厉害的老太医,每月可能还会领到数额不小的俸禄……” 啪—— 一掌拍在小方桌上,盛满茶的杯被猛地震到地上,洒了一地。 “我不许!”? ☆、欲与比肩 ?  【二十三】 墨白吓了一大跳,仰头看着眉头紧皱,眼眸里冒着怒火的楚长歌,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许?不许什么?” 楚长歌一手撑在小方桌上,俯身逼近墨白,眉宇间的锐气令墨白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我不许你,进太医院。” 那双深邃黝黑的眼眸,如鹰般锐利的眼神,近在咫尺的压迫感令他呼吸不畅。面对这张突然陌生起来的熟悉脸孔,他竟说不出话来。 楚长歌……这是怎么了? “将军?发生什么事了?老奴可否进来?”是李叔的声音。 面前一阵风拂过,墨白闭了眼,再睁开时,楚长歌已然退开去,几步走到书桌后坐下,喊了声“进来”。 只是,全程未有半个眼神落在墨白身上。 墨白仍愣着,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僵坐在榻上,看着几个下人把地上的碎片、水渍清理干净,并未留意匆匆走入的李叔,俯身凑到楚长歌耳边说了什么。 “……墨公子?墨公子?” 李叔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啊?” “将军有要事处理,吩咐老奴送你回房。” “有要事?”他不自觉想往那儿看一眼,然李叔正好挡住了坐在书桌后的人,“处理事情要紧,那我先回去罢……几步路而已,李叔就别送了。”说着便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李叔目送他远去,回过身,关切道:“将军,方才你和墨公子……” “无事。”楚长歌摇摇头,将墨干的笔插入笔洗之中轻荡,“查到什么了?” “老奴依将军吩咐,带人回墨家老屋调查了一番,有不少发现。《鹿草百传》老奴亲自鉴定过,找了将军提过的那本日记来比照,字迹一致,确为墨无为亲笔。再者,日记中多次提及‘稚子白郎’,自其出生便有记录,颇为详尽。如此看来,将军猜测不错,那老屋为墨无为所有,而墨公子……乃其之子。” 楚长歌颔首,对此并不意外。他关心的,是墨无为与皇帝,是否曾有往来。 李叔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破旧线本,递交给楚长歌,继续道:“这是墨无为的日记。老屋搜了遍,可都十分普通,未发现任何与皇家……或是那位扯上关系的线索,只有这日记,老奴觉得甚为蹊跷。” “何出此言?” 李叔上前,边翻开日记边解释:“这日记自墨无为与娘子成亲那日开始写起,之后便日日记录,从未间断,可见他一直有此习惯。然而……”他翻开一页,是滴墨未沾的空白,“前一篇日期为启德十三年五月初三,后一篇却已为启德十四年九月十八,足有一年未有记录。” “其他地方呢?” “屋子各处都找过了,书架也细细检查过,日记确实不只一本,均按时序排列,但没有发现这中间一年的任何记录。老奴怀疑,这一年内,必定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楚长歌盯着那面突兀的空白,一语不发,陷入沉思。 启德是先帝的年号。 启德十三年,是当今圣上被册立为太子的第五个年头,然而这个太子之位一直坐得不大稳当。此年更遇上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太子之位一度被以为不保。 二月初七,太子妃失德,被人匿告对太子下药,太子挺身力保,却遭二皇子党派的臣子们质疑他沉迷女色,不擅国事,接着又翻出一箩筐政绩贫乏、没有子嗣等的陈芝麻烂谷子来弹劾太子,甚至罢朝抗议。先帝气得不轻,迫不得已,只好以思过为名,把太子遣去庆阳行宫避风头,并勒令太子妃禁足,不得离开东宫半步。 直到启德十四年末,临近正月,先帝借太后之口,以老人家盼团圆度春为由,将太子迎回宫中。 一年时间足以发生许多改变,风头已过,况且不少人看出先帝有意维护太子,纷纷悄无声息倒戈到太子阵营。 启德十五年六月,楚长歌随父赴边关平乱,太子担副将一职,十月大捷而归。 同年腊月,太子妃顺利诞下太子的嫡长子,先帝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太子十四岁大婚以来,一直未有子嗣,亦因与太子妃感情笃厚,不愿纳侧妃、侍妾,屡屡成为大臣攻击他的箭矢。正是这个孩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6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6 子的到来,直接堵住了针对太子无子的大臣们的嘴,助他的父亲坐稳了太子之位。 似乎一切障碍,在太子回宫之后,都被轻易扫平了。 而墨无为的日记中的空白期,与皇帝迁至庆阳行宫的时间有所重合,这其中是否有何关联,甚至令皇帝讳莫如深? 楚长歌合上日记,示意李叔收起来,沉声道:“查一查墨无为这一年的去向,以及皇宫里头的动静……尤其是在庆阳行宫的那位。” “是,老奴立刻去办。”李叔行一礼,却又被叫住。 “痕迹都清理干净了?” “将军放心,老奴特意吩咐过他们注意,不会让人发现的。” “那就好。”楚长歌一手支额,神情微倦。 “其实……将军也是为了墨公子好罢了,他不会怪您的。” 楚长歌微微侧过头,眼神飘向东面亮着烛光的房,无声地叹了口气。 月明星稀,夜风凉薄,湖面泛起丝丝涟漪,细碎光点闪闪烁烁,静谧恬然,一声不应景的喷嚏却打得惊天动地。 “阿——嚏!” 墨白吸了吸鼻子,把蜡烛拉近了一些,然后翻了一页书,把手缩回厚实的棉褥里,对那扇开着的被风吹得噼啪响的窗置之不理。 直到蜡烛忽的一下被吹灭了。 “啧……好冷。”墨白把头埋进被子里,乱拱了一通,还是决定下床去关窗。 楚长歌迈入房门,看到的便是一条肥大的条状物竖在地上,一点一点,没头没脑地往窗边挪动,蠢笨的模样让他失笑,直接走过去拉上了窗。 “哎?怎么突然没风了?”墨白整个人卷在被子里,头顶凉飕飕的感觉不见了,疑惑地抽出手把被子扒拉下来,露出两只眼睛,然后……和某人四目相对了。 “啊……”这距离也太近了……他心一跳,下意识往后退,然而这个动作对于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一条虫的人来说,无疑只有一个结果。 嘣—— 楚长歌倒是想拉他一把,可惜没找着着力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没有任何挣扎,直挺挺摔在了地上,再哭笑不得地把从被子里挣脱出来的他拉起来。 “方才可是已经睡下了?” 墨白抱着棉被往床榻走,觉得自己简直丢脸透了,闷声回答:“没,在看书。” 屋内燃烛不多,光线昏暗柔和,焦躁疲惫的心绪莫名平和下来。 楚长歌坐在桌旁,伸手探了探壶身,触感冰凉,却仍是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么晚,别喝冷茶,会胃痛。”墨白抽走了他手中的茶杯,提起茶壶,“我去添点儿热茶……” “不必了。”楚长歌抬手挡了挡,“我有些话跟你说,说完便走。” “哦。”墨白又坐回去,打了个哈欠,“什么话?” “下午的事,我语气有些重了,是我的不对,你莫要放在心上。” 墨白点点头,看着他不说话。 他知道,楚长歌深夜来访,必不仅仅是道歉这么简单。 “但是,”楚长歌直视他,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我确实不希望你应皇上的约,去太医院供职。” 墨白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为什么呢?” 为什么?楚长歌犹豫片刻,缓声道:“皇宫并不像你所以为的那般好,里头的人光鲜亮丽的背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污秽龌龊,弱肉强食,不明不白死去的人多得数不清……” “长歌,我知道的。”墨白打断他,“这些事情,我虽未亲眼见过,亦并非一无所知。”过去照应他的老伯,曾是宫里的人,后来因年迈告老还乡,才到了村子来。爹还未过世时,老伯偶尔到他们家作客,酒醉时分,总会絮絮叨叨提起些往事,其中便不乏皇宫隐讳。 “你毕竟,只是听闻罢了。”楚长歌垂下眼,抚着虎口处粗粝的疤痕。 “所以借此机会,正好让我亲身见识见识啊。” 他一拍桌子,震得茶具一阵响:“见识见识?说得轻巧,稍有不慎,随时性命不保,岂是儿戏?在这里自由自在不好吗,非要进那牢笼里,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墨白张了张嘴,别过头去。 经过下午的事,他倒是有了思想准备,淡定回道:“自我们相识以来,你一直将我保护在你的羽翼之下,我活得安然自得,无风无浪。可人生如此,平平无奇,岂不无趣?” “生活得安逸,在你眼里却是无趣?”楚长歌皱了眉,沉声道,“墨白,你的想法太过幼稚了。” “或许罢,毕竟我无从对比,所说也仅凭想象,远比不得你。可是,长歌,我不是小孩子了,总要亲自面对些风浪,经历些磨难,才能成长。我晓得你是为我好,但我不想做个只能躲在你身后,受你保护的人。”墨白抬头,目光炯炯,明亮的眼眸闪着坚定的光,直直看进他眼底,“我想变得强大。我想……与你比肩。” 楚长歌愣住了。 妹妹,楚府,皇家,天下百姓……几乎所有人,都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他的保护,因为他是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因为他永远不会倒下。从不曾有人,说不想要他保护,更从未有人说过,抑或是奢望过……与他比肩。 真不知是说他天真好,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好,竟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楚长歌冷峻的面容略微松动,无奈地摇摇头,为他的这股傻劲儿。 可心头丝丝的触动,又是为何? 他突然发现,原来过去二十多年的路上,他一直都是这么孤独地,一个人走来。 喜悦有之,伤悲亦有之。得到过,亦失去过。 可一直,只身一人。 若有日,有个人与自己比肩而立,会不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入职太医 ?  【二十四】 清晨的风微微吹着,一触即融的雪花看不清形状,似乎迫不及待,欲化作春雨,牵来春日的温暖。 楚书灵端着托盘,一步一留心地走上台阶,轻手轻脚地靠近石桌放下托盘,然后一把扑到久立于亭边的楚长歌背上,没皮没脸地挂在他身上。 “哥哥!” 楚长歌反应极快地伸手托住她,身子都没晃两下,似乎对她的出现毫不意外。 “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毛躁,就不怕我被你扑到湖里去?” 楚书灵晃晃双腿,回答得理所当然:“哥哥那么厉害,从小到大我就从未吓到过你,哪这么容易掉湖里?估计我方才踏上台阶的时候,你便察觉到了罢。” 楚长歌轻笑,不置可否:“好了,赶紧下来,姑娘家子没个正形。” “是是是,知道了。”楚书灵松手跳下地,低头整了整衣裙。 楚长歌给她扶了扶歪掉的簪子,扫了桌上一眼,随意道:“送什么来了?”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7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7 她“啊”了一声,拉着他袖子,让他坐下,双手捧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红豆银耳羹,轻轻放在他面前,然后把汤匙递给他:“快点尝尝。” 他从善如流接过,搅了搅舀起一匙,送入口中,顿时甜香四溢,倒是粉糯可口。 “怎么样?味道如何?”楚书灵捧着腮帮子,满眼期待地盯着他。 “尚可,稍微甜了些。”楚长歌放下汤匙,“你做的?” 她点点头:“嗯,我跟王妈学的,太甜的话,下回得放少些糖……” “怎么突然学起烹饪来了?”他屈起食指刮刮她沾了些炭灰的鼻头,眼里流露出几分怜爱,“我记得你以前对于学厨艺,可是十分嗤之以鼻的。” 楚书灵听他这么问起,愣了一下,神色突然变得有些羞赧,说出口的话却强作不经心:“那是以前……我,我就是闲着做做看而已……” 说完她自个儿都觉得过于心虚,不自然地咳了两声,转移话题:“哥哥,这些天墨白怎么老是熬夜?看着怪辛苦的,是不是因为当了太医,才这样忙?” 墨白…… 他似乎已有好几日未见到他了。 那日夜谈之后,楚长歌思虑良久,彻夜未眠。 平常看起来无忧无虑,对何事何物都不甚强求的人,似乎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意愿。他的眼里,有着跟以往不一样的光亮,耀眼得不容忽视。 执着,倔强,一往无前。 他仿佛看见了当年初次随父出征的那个自己。 试问,如何能够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过后第三日,李叔便把查到的呈报于他。 当年太子迁至庆阳行宫居住除了避风头外,确有养病的缘故,是因屡遭弹劾,压力过大而得的抑郁之症,大病不犯,小病却不断,曾一度卧床不起数月。 非但如此,他脾气暴躁易怒,照顾他的下人动不动便被打骂,有的受不了自请辞退,也有的被强行辞退,不到一个月便走了大半人,只剩了十来个贴身的宫女和太监,以及如今已告老还乡近十年的薛老太医,一直跟着太子,直至回宫。 此事过去时间甚久,这些宫女、太监年纪大了死的死,期满了出宫的出宫,无从查证。而薛老太医离开后,因无妻无子,了无牵挂,便四处游历,没有定踪,难以寻觅其下落。 查探只能到此为止。 至于墨无为,据说是为了研究一种来自西域的秘药,将幼儿托付给友人照顾,跑到西沙城边的深山上住了一年多。询问山下的几个猎户,有人认出了画像,还说曾进屋讨过茶喝,不过被满屋子药味给熏了出来。 可惜那屋子,在墨无为走后,便因偶然的一场山火给烧了个清光,仅余一个看不出原样的残骸,和一堆灰烬。那空白的日记,或许并非没有记录,而是在这场火里,燃烧殆尽了。 面对这样的结果,他只能暂时放下忧虑,姑且相信皇帝确实是因为赏识墨白的医术,才赐予他太医之职。 毕竟……这是墨白所想要做的事,他便放开手,让他试一回罢。 反正,有什么事,还有他在后边看着,不是吗? 楚长歌撩袖提壶给自己斟了茶,饮了一口,压了压口里残留的甜腻,才回答:“是啊,太医可不好当。” “怎么了?”楚书灵听得心一紧,“墨白是不是受欺负了?” 楚长歌摇摇头:“欺负倒是事小,刚上去,无论谁都得经历经历。他……怕是心里更难受罢。” 当日皇帝在朝堂上宣布,将此捷大功臣楚长歌封为正二品骠骑将军之后,又一连封赏了好几位将领,升官加爵,金银珍宝,毫不吝啬,武将们脸红脖子粗地争相高声拜谢,气氛颇为热火朝天,文官们则默默低头,掩饰一脸的酸气。 然而后面的封赏,令他们的脸更酸了。 “朕闻墨大夫救回楚爱卿一命,医术超群,卓尔不凡,隐没民间着实可惜,今破格提拔为太医,半月后正式入职太医院。” 站在一旁并不起眼的墨白还未来得及上前叩谢,那些文官就开始酸溜溜地反对了。 “皇上,如此轻易提拔一个民间郎中,可不合规矩啊!” “是啊,太医院置于皇宫大苑内,收入来历不明的人,臣恐皇上有安危之忧。” “皇上,至少得经过考核选拔才……” “够了!”皇帝沉声喝道,将这些叽叽喳喳的文官吓得闭上了嘴,“你们当朕什么都不知便随意提拔人?既能于危急时竭力救人,墨大夫的为人朕信得过。至于能力如何……”他淡淡扫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队列中间,微微佝偻的身影上:“曾爱卿,你以为呢?” 年逾六十的曾太医躬身,平稳无波地说出早已在心里复习数遍的回答:“回皇上,臣以为,墨白年纪虽轻,能力却胜于太医院的不少人。若不能入职太医院,实乃一大损失。” 话音刚落,文官们像噎住了似的面面相觑,不曾想太医院里最古板最注重规矩的曾院首竟没有提出异议,反而毫不犹豫地赞成皇上的做法。 “哦?”皇上一挑眉,暗暗将众臣反应收入眼中,勾了勾唇,“不怕他资历尚浅?” “臣刚入太医院时,同样资历不深,但只要肯上进,多多历练,资历不是问题。” 皇上眯着眼,笑了起来:“既然曾爱卿都如此说了,想必众卿家便没有异议了罢?” 可怜文官们被皇帝和曾太医两人默契的你唱我和绕得晕头转向,还未想通为何他们最有力的后盾曾太医突然倒戈相向,更来不及再提什么异议。 “臣等无异议!”站在墨白旁边的郑副将看热闹看得正欢,早就看不惯那帮人了,粗着嗓子大喊一声,便把墨白推出去,“赶紧跪下谢恩!” “啊?哦……”墨白表示作为一个第一次亲眼目睹所谓“早朝”的小看客,真的没有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趴在了地上:“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一切便尘埃落定。 可真正艰苦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既定的结果并不能阻止旁人在墨白背后说三道四,即便他再不在意,那些不堪的难听字眼仍微微刺痛了他。 同僚的排挤,前辈的欺压,每日在太医院待的五六时辰,被使唤、被作弄、被嘲笑、被冷眼相待,他默默忍下,却备受煎熬。唯有曾太医出诊时,他可以跟在一旁当助手,难得地轻松片刻。 曾太医虽不拘言笑,心地却和善,至少比起其他人来说,从不语中带刺、冷嘲热讽的曾太医,令他好受多了。 偶尔不出诊时,曾太医会吩咐他整理医书,或是誊抄药库出入簿备份,这类看似杂务的琐事,于墨白而言却是极有用处的。 时间并不设限,他可以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8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8 借此机会躲在书馆看几个时辰的书,不受打扰。与平常他所看的不同,太医院的书卷除了理论知识,还多了不少实际病例和医治记录,正好可以弥补他缺乏的实践经验。 至于誊抄……权当练字罢。 毕竟作为太医,写出来的药方也不只有自己看了,总不能连执药的都看不懂,万一取错了,可是会出大事儿的。 他倒是不晓得曾太医是刻意让他以这种方法学习,还是无意而为之,反正学到的便是自己的,他也没白干。 然而该收到的白眼和冷嘲热讽,照样每日如期而至,一点没落下。 他有种错觉,仿佛回到了半年前刚到楚府的时候。那会儿除了长歌和李叔,没一人待见他。他也曾煎熬自卑,苦闷不甘。可最后他改变了大家的看法,得到了大家的尊重和喜爱。 因为他的医术。 所以这次,他要加倍努力,要向其他人证明——他的医术,配得上这个“太医”的称号。 “啊……”楚书灵耷拉着脑袋,晃起绣花鞋轻踢他的鞋边儿,“哥哥,你不帮帮他吗?” “帮?怎么帮?”他看着尚不谙世事的妹妹,语气无奈,“灵儿,你还不懂。只有自己踩进去,摔过跤,留了疤,才能记得那儿有个坑,才会记得下次得绕过去。” “哎,摔痛了怎么办呀……”她有点儿心疼,微微皱着眉,低声喃道。 “嗯?”楚长歌没听清。 她抬头微笑,眨眨眼,半开玩笑:“若我以后也遇到这样的事,那时候,哥哥会不管我吗?” “你是我妹妹,我不管你谁管你?”楚长歌失笑,摸摸她的头,“别担心,哥哥不会让你面对这些的,你只要快快乐乐便好。” 那为何对墨白如此忍心? 楚书灵的眼里藏着话。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望着湖面倒映的日落余晖,深邃了眸光。 即便知道会苦,会痛,他也要狠下心,选择放手。 因为,这是墨白想要的成长,亦是……与他比肩的必经之路。 ? ☆、宠你如初 ?  【二十五】 卯时初至,浓墨的夜色渐蓝,远处的天微微泛出白边。 晨起的寒意日益消减,甫一打开窗,些微湿润的清风轻吹慢摇,赶跑了最后一丝未清醒的睡意。 墨白面朝着窗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恰巧李叔便过来敲门,询问是否需要洗漱用膳。 近两个月来,他都是这个时分起身,风雨不改,雷打不动,较之以往随意睡到自然醒,简直早得令人咋舌。而且负责他们三人起居的李叔,此时往往刚送走准备上朝的楚长歌,然后回账房查账,或是去督查各院下人的工作。 所以早起得不声不响的墨白,完全无人搭理。 最初几日,洗漱是自己打的水,连早膳都是自己到膳房开的锅,或者吃点现成的,也就是下人做多了的馒头之类。那阵子的食材每日皆无故失踪少许,弄得下人们以为犯了鼠患。 幸好因为李叔接连几日送早膳,总见墨白早已开始读书,对他用功得早膳都不吃的行为劝诫了一番,才知晓了这一情况,不然他们可真要开展除鼠行动了。 “李叔,今日的样式怎的这样多?” 墨白看着李叔从食盒里拿出一盘又一盘点心和小菜,眼睛越瞪越大,面对几乎摆了半桌的早膳,哭笑不得:“我就一张嘴,李叔你当我这么能吃呀?” 李叔放完最后一盘糕点,“啪”地关上空空如也的食盒,放在一旁,又走过来收走他刚拿起来的书卷,拍拍他肩让他坐下来:“早膳时间就专心吃罢,书可以一会儿再看,凉了便不好吃了。快些,吃不完可就浪费了。” 墨白才夹了一块软糕放嘴里,听到最后一句,鼓着满满的腮帮子,欲哭无泪:“李叔你这是在喂猪吗……” 李叔倒是忍俊不禁:“嘴贫!就你这身板,哪里能是猪?这些呀,都是将军吩咐做的,他看你近来老是熬夜,有时又忙得忘了进膳,担心你身体受不了,便特地让膳房做些清肝明目、益气安神的药膳给你。只是第一次做,膳房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所以做得多些,你先尝尝,好吃便下回再做。” 墨白心里为那二字轻轻触动,脸上仍是招架不住的表情:“好好好,李叔你先去忙罢,我会好好尝的。” 李叔走后,墨白坐在桌前,望着这桌色香味俱全的丰盛早膳,虽略感无从下手,但想到是楚长歌的心意,便抱着不可辜负的心情,开始一样一样地尝。 “嗯……这是枸杞桑葚粥……这是红豆山药糕,甜而不腻……南瓜糯皮卷,口感不错啊……这莲子奶羹的奶味倒是纯香……” 数着数着,他突然停了下来。 为何自己全都能叫上名来? 就像……他本来就知晓这些药膳一样。 墨白又回头每样都尝了一遍。尝着尝着,眼眶却微微发热。 这里的每一样药膳……全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膳名、食材搭配和粗略的烹饪方法,都被一一记录在一本笔记上。 而做这本笔记的初衷,却是为了楚长歌。 那时他初到楚府,见识到身陷繁忙公务之中的楚长歌日日挑灯夜战的“盛况”,深深担忧他熬坏身子。正好自己是大夫,便发挥所长,趁闲暇研究了一番,还曾在他面前夸下海口,说以后要承包他的早膳。 然而,当他知道要给寅时末便出门的楚长歌做早膳,得寅时初便起身这个事实时,内心是崩溃的……在夜里最深眠的时分,想醒过来,于他而言,是即便太阳从西边升起也无法办到的事……结果,连续经历了七日早起失败之后,这件事便成了空话。连同那本笔记,被他随意塞进书架,不见天日。 而今,却是楚长歌,默默为他兑现了当初成空的诺言。 心头酸涩难当,愧疚得无以复加,难以言明的情绪随之上涌,眼里雾气愈重,视线模糊成虚。 这些时日,天初亮便起来读书,皇帝退朝后便回太医院报到,开始工作,直至日落前离宫回府,匆匆解决晚膳后,又是新一轮的忙碌。 楚书灵好几次来找他都扑了空,休沐时欲邀他逛市集,亦被他以没时间为由婉拒。有时李叔回屋歇息前经过,看他还未熄灯,也忍不住进来好意提醒他,要早些睡。 旁人都道他用功得跟拼命儿似的。 然而他们却没有看到,他独自面对的艰难和忍受的委屈。 人都是给逼出来的。 他不拼命下功夫,就换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拼命作弄他。 本不欲与人争什么,可身处这个大染缸里,才知晓纷争不是想避便可以避开的。若要以实力说话,若想获得认可,便不得不踏入暗潮涌动的激流之中,力争上游,拔得头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9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39 筹。 累吗? 某一日他翻书时因犯困而掉了一本,一旁靠窗打盹儿的曾太医睁眼看他,轻轻淡淡地问了这么一句。 是啊,怎么不累,比起以往自由散漫的生活,这般日夜忙得忘记时间,遭受着各种眼色的日子,多累啊。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不累。”他似乎连犹豫都不曾,语气平淡。 因为他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当初义无反顾地决定踏上这条路,便没想过要给自己留后路。并非是平坦开阔的康庄大道,坑坑洼洼、九曲八折、荆棘丛生,他从来知晓,这条路绝不好走。 但他不会回头,不会放弃。 只要一想到,路的前方,有一个人在前行,他便可以萌生出无限勇气。 不怕孤独,无惧阻碍,终有一日,他会追上那个人。 然后,与之并肩同行。 下朝回来的楚长歌一推门进屋,便看见一个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人……在吃胡萝卜。 他视线停留了一瞬,眉心微皱,随即舒展开来,打趣道:“哎,不够再让膳房做便可,怎么……连这装饰用的萝卜,你也不放过?” 墨白还发着呆,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筷子夹着的……雕花萝卜,简直想拍死自己……忙不迭把满嘴粗糙干冷的渣屑往外吐。 然后墨白看到一只手接在自己的面前。 楚长歌你在干什么啊!为什么用手接啊!都是口水很脏的啊! 墨白在心里咆哮,作为一个大夫,而且是有轻微洁癖的大夫,简直不能忍。 那只手的主人却十分淡定地倒进一个空碗,用一旁的湿巾净了手,还给他倒了杯清水递过来,那坦然的眼神仿佛在说:“没事,你的,我不嫌脏。” 这下墨白不仅眼眶红,连耳根都有些红了。 其实,他一直觉得,碰到别人的口水,是极其难以忍受的事,尤其是话本里描写男女亲热时把舌头伸到对方嘴里的情景,相当可怕。可当楚长歌没有半分不自然地做出这样的举动,他却心头微动,莫名地羞赧。 大概,要很亲密很亲密的人,才会如此不介意罢。 那……是否代表,在长歌心里,他也算是……很亲密的人呢? 墨白拍拍自己的脸,平复了一下心跳,才抬头看向楚长歌,见他一身朝服未换,便知他刚下朝……等等!什么时辰了! “啊!我忘了要回太医院!曾太医最讨厌人迟到……” “墨白,看来你真得好好睡个觉了。”楚长歌把蹦起来的墨白按回去坐下,“曾太医今日有事办,没空带你,给你放一日假,忘了?” “嗯?”墨白努力回想,似乎确有这么一事,不过,“你怎么知道?” “曾太医未有上朝,代他上朝的副院首散朝后,跟我提了提此事。” 墨白抽了抽嘴角:“副院首?”那个看不惯他、老给他使绊子的小眼矮冬瓜,会有这等好心?噢,这可不是他起的外号,年轻太医们都这么在背后偷偷喊的,他只是偶然听见……然后深表认同罢了。 楚长歌轻笑,没有接话。 他当然不会告诉墨白,这太医院里头本就有他安插的眼线。不是图谋什么,像他这般身份地位的,多少得有个防范。不说太医院,便是别处,亦有他的人,为的是万一皇宫里发生什么变故,他能及早得悉,好做准备。 所以墨白的情况,他从来都一清二楚。 老医官仗着前辈的身份使唤他做一堆无关紧要的杂务,导致他不能按时完成分内工作而被责骂,楚长歌知道。同僚孤立他,到了饭点刻意不喊他一起用膳,导致他去晚了只能吃两碗白米饭填肚子,楚长歌知道。看医书时被人恶意打翻茶水,弄湿了原籍,被曾太医罚跪两个时辰,楚长歌也知道。 并非冷漠无情,每回听闻墨白的消息,他便忍不住心疼,堆在面前的公文一字无法入目,心里头要去太医院把他掳回来,不让他再做这劳什子太医的冲动总是冒出来。 可只能忍下来,一次又一次。 这是墨白自己选的,他既答应不强加干涉,便不能食言。只要墨白不开口,他只字不提。况且,他也想看看,墨白能成长到何种地步。 只是…… 楚长歌斜眸扫过那双泛着委屈的红眼,心里像被揪紧了一般,直想把太医院那帮人狠狠收拾一顿。 多么幼稚而可笑的想法。 但他无法否认,有一瞬,他因为这个人,变得幼稚而可笑。 终归,是在意的,在意得难受,在意得……想抱住他。 两人相距不过半身,他只要一抬臂,便能搂过墨白的肩。 “今日的早膳做得太好吃了,比我当初设想的还要好呢。”墨白转头朝他笑,眉眼亮堂,“谢谢你,长歌,为我花这么多心思。” 楚长歌一顿,仅分寸之差的手悄无声息地垂下,只是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声音温和低沉:“你喜欢便好。” “那……下次记得做少一点啊。”墨白一副正经的模样,义正言辞,“我虽然比较瘦,也不能把我当猪养!” “好。” 他并未表现分毫,心底的丝丝慌乱。 怎会……生出这般念头?? ☆、情动伊始 ?  【二十六】 早膳后,墨白说要整理一下随曾太医出诊的病例,楚长歌叮嘱了一句“注意休息”,便离开了。 但只有他自己知晓,这分明是落荒而逃。 那丝慌乱在心底愈演愈烈,哪怕再多待一刻,他都没有把握维持住脸上平静无澜的表情。 他曾把这股冲动归为大家长对小辈的爱护之情,合情合理,一度说服了自己,然后继续放任自己肆无忌惮地关心他、疼惜他。 有一夜,他站在书房的窗户前,无意中望见楚书灵亲自端着一个托盘,往东边的客房走去,敲开了墨白的房门,一溜烟地钻进去,关上了门。 他久久立于窗前,任凭彻骨寒风无情扑打在身上,俨然不动,只是直直盯着那间亮着烛火的房,未曾移开一瞬。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也许三刻,也许半个时辰,也许更久。他只知道,等得愈久,手脚便愈发冰凉。 不是因肆虐的北风。 自心底透出的寒意,像毒蛇一般游走于四肢百骨,侵蚀他的每一寸神经,麻痹一切感官,眼里只看得见那一处灯火。 如度过了一整个冬季般漫长,当楚书灵从屋里出来,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而墨白在门边挥着手道别时,他的心似被冰渣子狠狠扎入般,浑身冰冷,痛得无法动弹。 脑海内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象墨白是否为灵儿的关心而感动,是否觉得她的手艺甚佳,想象两人在屋里谈论了什么话题,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0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0 做了哪些事情。愈是想象,那些相谈甚欢、一拍即合的情景便愈发清晰,他便愈发难受。 他无从知晓,心头第一次涌出的这股莫名的刺痛,尖锐、强烈、难以消减,名为何物。可第二天他装作无意提起此事,暗示李叔对灵儿提点两句,姑娘家夜里出入男子屋中独处有损清誉,叫人看见了不好,作何解释?当他夜夜注视的方向再没出现过灵儿的身影时,内心的烦躁才渐渐平复,又作何解释? 作为兄长,灵儿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她对墨白的那点儿小心思,他怎会看不出来?过去,他自认是个开明的大家长,对她管得并不严,别家爹娘紧张的婚嫁,他亦不曾强求,待她寻到所爱,自然会允了她的婚事。 可此刻,他不禁想,倘若有日,灵儿牵着墨白的手来到他面前,问他,哥哥,我可否与墨白成亲,那么……他会答应吗? “将军可是在房内?”李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楚长歌回神,垂眸瞥见不知何时滚落地上的空瓷杯,俯身欲捡,右手却因长时间保持握杯的姿势而僵硬难动,停在分厘之远数秒,复起身,“进来。” 他心中未有肯定的答案。 竟然……犹豫了吗?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深邃的眼底写满了复杂,呼之欲出的感觉藏在心底。 是什么即将破土而出,却被刻意忽略? 李叔推门走入,怀里抱着官服:“将军,方才皇上派人传来口谕,召您入宫相商要事。” 楚长歌闻言收敛神色,站起来配合着更换官袍:“要事?” 李叔并未听见,扣上最后一颗纽扣,为他正了正官帽,退到一边:“车马已候在府外,将军可还有其他吩咐?” “不必了,有事待我回来再说。” “是。” 拂面的清风暗含丝微暖意,隐约飘来的清淡花香沁入心脾,透着生机的绿意染上了灰白街道。 御花园内更是早早种上了冬春的花卉,深冬的腊梅仍开得绝盛,含苞待放的春花已高高地冒了头,一身斑斓艳衣将披未披,隐隐有争奇斗艳之势。 楚长歌随着领路的徐公公一路走来,对这满园□□却是无甚兴致。 听闻皇帝有要事相商,他马不停蹄进宫面圣,却在御书房扑了个空,被告知皇帝正携了妃嫔在御花园赏花。而这告知的人……他目光微微转向前面,抱着拂尘弓腰缓步前行的徐公公……正是徐公公。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徐公公守在御书房外,里头却不见皇上,守株待兔的把戏,他哪能看不穿? 上回于西沙城平乱而归,家门未入却被深夜急召,结果干等在萧疏宫外殿,硬生生跪着听了大半个时辰的活春宫…… 其实皇帝幼时,便时常这般。 有一回,太傅要求他们各临摹一幅字帖,鉴于楚长歌学得较快,特地将较难的一幅给了他。 小皇帝估摸着是看出来了,当时便沉下脸:“太傅,我与长歌学的内容相同,为何临摹的字帖却是我易他难?” 太傅哪里听不出小皇帝的潜台词。这话可万万不得承认,否则便是认了他不比陪读的长歌,难保不会被扣上“大不敬”的罪名。当即便笑着回道:“回殿下,这两幅字帖各有出彩之处,并无难易之分,若殿下喜欢这一幅,便换过来如何?” 楚长歌默默立于一旁,并未出声。 “换?”楚长歌感觉小皇帝瞥了自己一眼,而后语气不耐烦道:“不必了,我与他同写一幅便可。” 太傅倒是没有意见:“依殿下之言。” 而他……不过陪读罢了,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可字帖就一幅,书桌就那般大,横竖挤不下两人一同写,楚长歌便识趣地让到一旁。太傅有事回了翰林院,并不在旁,小皇帝便看也未看他一眼,心安理得占据了整张书桌,开始临摹……足有一个时辰了。 待他执笔,太傅已回,看过小皇帝的字便放人了,留下他继续临摹。 时近日中,他习惯晨起练武,早饭吃得早且少,此刻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就差肚子没叫出来了,却仍要写完再走。小皇帝是有意为之也好,当真用心也罢,他为人臣,又能有何怨言? 如今时过境迁,经历过年岁,他贵为九五之尊,他是手握重兵的将军,这君臣间,私情不必说,便是关系平和,亦仅是面上功夫罢了。皇帝依靠他为他平乱安邦,他打着皇帝的名头为百姓保家卫国,不过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此等无关痛痒的作弄,他便习以为常了,甘心与否,难过与否,了无意义。毕竟,皇帝从来,就不是他可痴心妄想,结为挚友的人。 没有牵绊,便不必用情。 他……深以为然。 “皇上,楚将军已带到。”徐公公轻挥拂尘,一躬身,停在皇帝身后半米开外,轻声报道。 楚长歌停得更远些,宫外男子一贯不得太接近宫妃,垂首下跪行礼:“臣参见皇上,参见娘娘。”皇帝宫妃众多,除了皇后,他一概是不认脸的,偶有见礼便都称了“娘娘”。 “嗯。”皇帝淡淡地应了一声,却未叫平身,揽在那娇柔美人腰间的手掌微一揉,引得她细吟一声,嗔道:“皇上……”复又偷瞄了一眼后头跪着的男人,微微轻身贴近,“皇上有要事的话,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皇帝却略一低头,看似耳语,却是在白玉颈项间,启唇吮咬出一个深痕,低道:“退下罢。”遂松开了手。 她轻轻退开两步,俏脸透红,却不敢遮,朝皇帝福了福身:“臣妾告退。”略一停,终是垂了眸,由那徐公公伴着离去。 皇帝转过身,似是才想起身后跪着这么一号人物,伸手虚扶:“爱卿怎么还跪着,平身罢。” “谢皇上。”膝盖被坚硬石砖硌得生疼,他却恍若无觉般站起,仍垂首不语,等皇帝开口。 楚长歌自幼习武从戎,体格强健,身量一直比皇帝略高。少年时作为陪读陪练,少不得常与小皇帝待在一处。每每他低头看小皇帝,小皇帝便会突然皱眉,语气冰冷地让他下跪,无缘无故,莫名其妙。 直到他无意目睹小皇帝因一个年轻太监没有躬身垂首,直立与他讲话而命人把他杖毙,才懂得,这位皇帝,极其不喜被人俯视。故而往后,除非皇帝赐座,他总是垂首避目,即便多年来地位步步攀升,亦从未有过分毫遗忘。 并非懦弱畏惧,祖辈传下来的家训便有“忠君敬君”一条。在不触及底线之前,适当的忍让和退避,便是他对皇帝的“敬”。 况且,位高者小心谨慎,终归不至落人话柄。 皇帝似乎并不急,不紧不慢地往前踱着步。 楚长歌在后头缓缓阔步跟随。既然皇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1 帝不急着说,那么所谓“要事”,大概也非紧急战报一类,他倒是轻松了几分,步子也愈发地慢。 “爱卿,这腊梅……开得甚美罢。” 低喃般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抬头循着皇帝的视线望去,见一株开着零星小花的幼树植于道沿。纯黄的外轮花已然凋落,红艳如血的内芯怒放,颇有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 只是……这已然盛放至极致,显回光返照之势的残梅,与旁边细嫩桃枝上朵朵鲜嫩粉花相较之下,实在难以称得上美。 楚长歌面容沉静,对此番意味不明的话,不置可否。 皇帝却不打算由着他沉默以对,勾唇一笑,微挑的丹凤眼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怎么?爱卿不觉得么?” “皇上言美,臣便也以为美罢。”他向来在赏花戏鸟之事上不甚敏锐,这话倒算不得假。 “哦?”皇帝轻笑,回头看向他,“那你可知,这梅,美在何处?” 他微微一顿,道:“臣愚钝,还望皇上指点。” 皇帝摇摇头,自那枝头轻轻扯下一朵梅花,神色柔和地凝视指尖的点红:“指点倒是说不上。不过是,朕一直以为,”他一使力,娇弱小花瞬间在两指间碎落成泥,随风而去,“这世间的花,初生之际大多过于稚嫩娇艳,远不比将凋未谢时,燃尽生命,怒放出一片血红之色,来得惊艳绝伦。” 以死亡之决绝,成岁末之怒放。 终归于平静,烟消云散。 楚长歌,你是否晓得,朕在说什么? “皇上眼光独到,实非吾辈可及,臣……”楚长歌的视线自始至终胶着在那片残梅之上,终是闭了闭眼,掩住一闪而过的挣扎,“……受教。” 忽而一股清风吹来,轻轻打散了枝桠的腊梅,幽幽的梅香淡而醇,渐渐消逝于两人之间。 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逝者如斯,而终一去不复返矣。? ☆、暗流涌动 ?  【二十七】 徐公公早早打发了人过来布置,正指人去添些热水,见君臣二人远远走来,立刻快步迎上前去。 如今仍在春沐期间,休朝数日,皇帝便直接在紫宸殿办公,这御书房冷清了些时日。 今儿皇帝突然召了楚将军入宫,徐公公料想要谈正事儿,怕还得上御书房谈,便在送苏婕妤回宫后,赶忙来指挥人烧地龙、热暖炉子。亏得他们手脚利落,这会儿房内已然暖烘烘的了。 皇帝一踏入屋内,身侧的徐公公便上前为他解下黑狐大氅,交至小太监手里,旋身上座于御案后,由着随后步入的楚长歌直直立于御案三尺外,待徐公公沏了茶后,才开尊口道:“赐座。” 太监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急促的脚步声来去匆匆,很快便添了一座。 “谢皇上。”楚长歌谢恩入座,背脊直挺,徐徐喝上了一口热茶。 初春渐暖,他未披大氅,然在外头枯站甚久,到底是沾染了些许寒气。此刻暖饮下肚,加上周身暖意融融,颇有几分懈怠,却比不得在军中时饮下热辣辣的烈酒,再让凛冽寒风一吹,暖胃又醒神。 其他人皆退下去了,独留徐公公于跟前斟茶。 “今日初几?”皇帝低啜一口茶,放下杯盏。 “回皇上,今日正月初四,离春猎尚有一月余。”徐公公答着,为楚长歌添了半盏茶,退回一旁。 “春猎……爱卿,此次春猎的护卫,便由你负责。” 意料之中。 除却去年楚长歌恰巧带兵在外而换了人,历年春猎均由他负责护卫工作,故而起身领了旨:“臣遵旨。” “这般急的作甚,朕还未说完。”皇帝失笑,摆了摆手,“先坐下罢。” 楚长歌依言回座,微微仰首看向神色看似随意,眼神却沉肃的皇帝,正色道:“不知……皇上有何安排?” “爱卿近来对韩王,有何听闻吗?”皇帝问。 韩王? 楚长歌眉间微不可察地一皱,随即恢复如常:“皇上是指……” 皇帝从手边叠放的十数本奏折中抽出一本,徐公公会意,接过奏折交到楚长歌手上。 他展开粗略一览,“韩王”二字便映入眼帘。内容不多,大致是说江州、开河、郁南等地有韩王的人马出现,且均以普通商民身份分居于城内各区,置办了产业,平时靠买卖生活。 他合上奏折,若有所思:“臣听闻韩王近日大兴裁军之事,这些人马怕便是被裁减的士兵罢?” 韩王乃先帝第二子,是当今圣上的庶兄,在先帝在时便封了王,带着十万军马前往封地,且免除每年的例行进贡。 皇子封王,若非因战功显赫,便只能意味着他已不在储君人选之列。其实韩王的母妃云昭仪,在先帝跟前算得上是个受宠的,当年这旨意下得突然,许多人摸不清头绪,就连韩王本人,也不见得是心甘情愿,然君命不可违。 这数年来,许是他在那山高皇帝远的封地,活得逍遥自在,倒也安安分分。 前年更宣布裁军,理由是封地秦阳城深居内陆,离边防甚远,士兵不能尽其用,倒不如择有意者放了军籍。 皇帝轻哼一声,又抽出两本奏折予他看,上头分别奏报江州太守病重、郁南太守年老请辞而先后离职,正准备推选新任太守。 楚长歌略一思忖,指尖无意识摩挲奏折缎面的纹理:“皇上怀疑,韩王有异动?” “嗯。”皇帝眼神微动,捧起茶盏轻轻吹着热气,徐公公便过去把奏折收了回来。 楚长歌沉默。 若皇上怀疑成立,则韩王打着裁减军队的幌子,将士兵乔装安插在数座城内,甚至连太守都换成他的人……一旦起事,从内部控制,比从外攻占,损耗更小,胜算也更大,这算盘倒是打得不错。 然皇上既已猜疑,却按兵不动,不敢打草惊蛇,只怕是,缺了证据。 “爱卿。”皇帝见他已有了眉目,沉声道,“春猎便是最好的时机。朕已布下陷阱,你的任务,便是在韩王有异动时,助朕制服韩王。”他眼里闪过一丝阴暗,“记得,朕要的是,活捉。” 楚长歌只觉心下一寒,垂眸应道:“……是。” 回到楚府,午膳时间已过,楚长歌未曾停留,直奔书房。 正欲上前询问是否准备用膳的下人被晾在一边呆站着,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回头见李叔提了食盒,才反应过来,忙接过来往膳房去了。 李叔回头望了望,那疾步如风的身影早已远去,苍老的脸庞浮现一丝无奈神情,摇摇头,也往膳房走去。 待他提着热腾腾的饭菜来到书房,看到的便是坐在书案后,以手扶额,露出的小半侧脸上掩不住疲惫的楚长歌。 “将军……”李叔停住脚步,轻唤了一声。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2 楚长歌闻声,抬眸望去,见那微微佝偻的枯瘦身影立于门外,袍角被风吹得乱舞,眉心一皱,收起疲态坐正了身子:“李叔?快进来罢。” 李叔回了个“是”,跨进门后转身关上了门,几步行至房中圆桌旁,从食盒中一样一样往外取,不一会儿便摆了满桌,顿时满屋飘香,令人食指大动。 楚长歌一看那架势,即便确实无甚胃口,亦不好拂了李叔一番好意,只好自觉落座,无意间瞥见他发间愈发繁多的银丝,还是开口道:“这些事使个下人来做便可。天冷,你不必太过操劳。” 李叔是孤儿,早年随楚父征战,后来从军中退下来,无牵无挂,又无心娶亲,便向楚父求了楚府管家一职。当时楚母正怀着身孕,楚父心疼她,便索性允了李叔的请求,将府中大小事务交由他管理。 故自楚长歌出生起,他便一直服侍左右,尽心尽力,事必躬亲,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在父母早逝的楚长歌心里,他早已是除父亲外最为尊敬之人。 考虑到李叔年事已高,曾欲在外置办田宅,让李叔出府安养天年,却遭了拒绝。他说,他奔波忙碌大半辈子,这会儿让他无所事事待着给人伺候着,还不如一刀了结了他。当即唬得楚长歌眉心一跳,再未提起此事。 “这都快申时了,哪有不饿的道理?”李叔取出银筷,递给楚长歌,“将军还是先用膳罢,省得一会儿凉了。” 楚长歌没辙,接过筷子大口扒饭。 行军之人本就速度飞快,加上心头被各种复杂思绪笼罩,他迅速扒了两大碗白饭,桌上的佳肴却没怎么动。若非李叔直接把菜夹到他碗里,他当真便一口不吃。 味同嚼蜡。 皇上的试探和警告、韩王的阴谋、春猎的追查……如同层层巨石复压在心上,加之原就有的几分莫名的烦躁,叫他如何有心情享佳肴? 京城的日子虽看似舒适安稳,个中暗流涌动却远比沙场上的兵者诡道凶险千百倍。他从来不喜权谋斗争,可偏偏身不由己卷入其中。说实话,若有选择,他倒宁愿日日上战场,出生入死,至少……痛快。 楚长歌放下碗筷,为免李叔再故技重施,直接离座回到书案后,拣了书卷翻看。 李叔叹了口气,无法,只得唤了下人来收拾东西,待他们离开后,又过去关上了门。 楚长歌意不在书卷上,察觉李叔仍杵在案前,微微扬眸:“李叔可是有事要报?” 李叔上前一步,自宽袖内摸出一张空白的小纸条,交给楚长歌:“这是霜月传回来的密信。” 他接过展开,往火烛上烘烤片刻,褐黄色的字便慢慢显现。 春兰秋菊 见猎心喜 莺啼燕语 日薄西山 纸条下方还有一行极小的字,隐约可辨是“正三丑”三字。 楚长歌凝视着纸条上的字,约摸半刻钟,平静的眸色却是起了变化,两指一移,那纸条迅速被火燃烧殆尽。 “霜月在宫中……” 李叔知晓他所问何事,接了话:“霜月化名苏媚进宫,如今已是婕妤之位,与萧昭容同住萧疏宫,萧昭容居主位,霜月居侧位。”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据颜月所报,近几日皇上均宿在萧疏宫……” 楚长歌眉目未动,静坐于案后,陷入沉思。 今日他入宫面圣才得知春猎一事,且照皇上的口吻,应是暂未公布相关事宜,而霜月却在昨夜便写下了纸条,欲告知他春猎地点是燕山,而皇上又宿在萧疏宫,那么消息必然由皇上口中直接得到。 但这条消息并无太大价值,即便她不说,迟早也会公之于众,何必写如此麻烦的密信送回来?只怕,真正有价值的消息,仍隐藏在里头。 “可知昨夜是哪位侍寝?”楚长歌无意识地问出口,回头却见李叔老脸通红,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罢了。” 记得今晨在御花园遇见皇上时,他低头行礼,余光里那苏婕妤立于其身旁,着一身娇艳春衣,颈项间□□的大片肌肤并无暧昧痕迹。而以他多年来的了解,皇上在床弟之事上的作风……绝不会如此。 那么昨夜侍寝的,便是居于萧疏宫的另一位了,霜月的消息应是窃听所得。 可春猎是皇上特地为韩王设下的陷阱,在吩咐他这个“主犯”之前,会无缘无故透露给一个妃子?这未免太过奇怪了。 他静静思索,猛地回想起皇上说过的话,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 皇上当然不是无缘无故透露,反而是有意为之,唯一的解释便是,萧昭容是韩王的人。燕山与郁南城相距不远,自以为提前得知春猎地点的韩王,因着接近自己的地盘,很有可能会提前安排,以方便在春猎时有所动作。 萧昭容这个眼线他并未查探到,可既然皇上能查到萧昭容是韩王的人……他忆起那日皇上在御花园对他说的那番话。想必……霜月是在暗示,皇上已然察觉她的身份,问他是去是留。 暗棋一旦暴露,便已失去存在的意义。 楚长歌有了决定,使人取来牛乳,以笔蘸取少许,在一张纸条上快速写下一行字。映着火光,那未干透的湿字分明是“脱缰之马走身无路 别鹤离鸾换羽移宫”四词。 他又写下“正四申”三字,待纸条干透后折好,交予李叔手上:“这是回信,尽快交至霜月手上。另外,你着人安排一下,她不日便会回归黑翼卫。” 黑翼卫是楚家独属的暗卫,由历代家主组建培养,仅服从当代家主一人命令。他们传递消息有特定的暗号,限四字道明,分别藏与四个词中,依次取首位、二位、三位、末位可得,并在下方简略注明时间。 李叔接过,也不问缘由,只道:“霜月一走,后宫里头……可需要补人?” 楚长歌似乎早已考虑过,随口答道:“皇上看似风流浪荡,却从不对后宫女人谈及朝堂政事,这步棋已无必要。” 霜月入宫三载未曾得过重要情报,便是最好佐证。 “何况,不是还有颜月?”楚长歌眸色一黯,语气笃定,“足矣。”? ☆、三月春猎 ?  【二十八】 三月的春日已隐隐有初夏的热度,上京的城门大开,黑压压的人马整齐划一地行进,十数架马车被护于队伍中间,春猎队伍浩浩荡荡,缓缓离开了京城。 宽大舒适的马车,淡黄绣龙纹的壁布,供靠背歇息的丝枕,上等檀木所制的矮几……墨白捧着皇家御制的珐琅彩杏林春图茶壶给曾太医添茶时,只觉得冷汗直冒,生怕车一晃,把这价值连城的茶壶给摔碎了。 “瞧你那样儿,手抖什么抖,茶水都洒一桌了!”曾太医眼一瞥,没好气地骂道,“平常进出宫里也不少了,何等极尽奢华之物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3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3 未曾见识过?斟个茶磨磨蹭蹭半天,想渴死老夫吗?” 墨白忙放下茶壶,万分小心地将同样不可估价的瓷杯递给他,然后默默坐回窗边去。 平日里基本只待在太医院,或是跟曾太医出诊,那全副心思都用在了钻研学习上,哪还有什么旁的精力去留意周围不相干的事物?再说,他原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民”,嗯,这是他从某些人口中听来的……所以自然不能像王公贵族一样对华美之物习以为常啊。 虽然他承认自表现惊叹的方式有些许夸张…… 不过曾太医嫌弃他丢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誊抄药房记录时嫌弃他写字难看,读医卷时嫌弃他记得慢,连给他斟茶时手不稳也嫌弃……而且像曾太医这样不拘言笑之人,通常不置一词,直接淡淡地瞥过来,那半睁的老眼无神地看着他,嫌弃之色明显得简直无法忽略。 今日这般直接开骂,据他经验所得,该是曾太医心情不错时才会发生的情况。 嗯,听闻前日曾府大少奶奶喜得贵子,对于期待抱上曾孙子已久的曾太医来说,绝对是一等一的喜事。 “哎……”墨白认命地叹了口气,转头撩起窗帘往外瞧,一眼便捕捉到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挺拔身影。 如果是长歌,才不会嫌弃他呢……至多在他左瞧瞧右摸摸的时候,无奈地低笑罢了。 明艳阳光打在那身坚硬的玄铁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刺目难以直视。高大的骏马健硕难驯,他却稳稳骑在上头,从容不迫地控住缰绳。墨白忍不住想象,若有朝一日得见,战场上统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将军之姿,会是何等风采? “拉开窗帘作甚,老夫要歇会儿觉。” 墨白回过头来,见他果真盘腿靠着软枕,闭目养神,便只好依言放下窗帘。 然后,又悄悄掀起一角,朝那个方向望了一会儿,不知怎的,心情莫名愉悦起来,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手,轻靠在窗边假寐。 另一架马车内,皇帝姿态慵懒地斜躺在软榻上,狭长勾人的丹凤眼此刻正阖着,呼吸均匀绵长,似是陷入了沉睡。 萧昭容轻柔地为皇帝盖上一张薄毯,无声地跪坐在他身旁,耳边却传来车外士兵们断断续续的议论声。 “……听说那位韩王此次也受邀参与春猎了。” “可不是嘛,这位闲王窝在封地里闲散了好几年,被老祖宗似的供着,应该疏于骑射了罢,不知春猎会不会出丑呢。” “哎,也不是所有去的人都要出猎的,比如……” 几个士兵不无嘲讽地笑了起来。 “晴儿,在看什么?”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她猛地回神,看到自己为了听得清楚竟不知何时伸手掀起了窗帘,心下一凉,竭力自然地收回手,勉力定住声音,恭顺道:“臣妾闲着无事,又不敢打扰皇上,便想随意看看风景。” 皇帝环住怀里的女人,目光在她身侧攥紧的拳头停留了一瞬,温度骤降,语气却依旧温和:“什么风景令晴儿如此出神,朕唤了你两声你都没应声?” 萧昭容一惊,人已经退开跪下,掩不住慌乱:“是臣妾失责,请皇上恕罪。” 皇帝默了一会儿,却是勾唇笑了:“紧张什么,朕何时说怪罪你了?”换了个坐姿,朝她招招手,“过来,给朕捏捏肩。” 她不敢有半点迟疑,立刻跪行到皇帝身后,白皙柔嫩的手放在男人的肩颈处,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皇帝享受地闭上眼,却不打算让对话就此结束:“知道朕为何带你来春猎吗?” 按理说,皇帝出行,伴驾宫妃品级不得低于妃位,而昭容仅仅为嫔位。 “……臣妾不知。” “呵,自然是因你得朕宠爱了。”皇帝拉过她的手,顺势将她扯入怀中,半真半假地说。 萧昭容柔顺地倚在他胸前,浅浅笑着:“谢皇上恩宠。” “说起来,你该当在此行见到一位故人。” 她心生疑惑,微微抬头望向皇帝,当那两字从薄唇中吐出,顿时浑身打了个寒颤:“韩王。” 藏在袖下的手再次捏紧了拳头,她垂下眼,神色不变:“臣妾与韩王并无交情。” “哦?朕记得,韩王还是大皇子时,曾与你订下婚约,想必是心有所属,岂会毫无交情?” 萧昭容的心是凉得彻底,不料皇上连当年两家私下定下,不久便取消了的婚约都一清二楚,还有何事他尚不知?然开了头便只得继续圆下去:“当年仅是父母口头之约,臣妾尚待字闺中,何曾敢与外姓男子来往。” “是吗?那当是朕会错意罢。”皇帝的语气听起来不无遗憾。 萧昭容满心只想摆脱这个话题,便主动攀上男人的手臂,轻轻一笑:“皇上真是折煞臣妾了。不若……臣妾为您抚琴一曲赔罪?” 皇上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松开手,往后倚在软枕上,淡淡道:“也好。” 她暗暗松了口气,回身取了琴。 自京城到燕山的路程不远,约摸着三个时辰便到了山脚,负责安营扎寨的队伍率先上山,待大队伍登上山顶,营帐已全部布置妥当。 此次春猎的阵容不容小觑,除了久未露面的韩王大驾光临外,皇帝的同母胞姐盛平长公主,夫妇二人亦随驾前来。 “将军。”赵副将赵信步伐飞快地上了小丘,行至楚长歌面前,郑副将跟在他身后。 楚长歌负手,环视一周:“安排好了?” “是。皇上、娘娘、长公主及几位大臣均已进帐歇息,兵士按编分营,各放哨点及巡逻兵也全部就位。” 楚长歌点点头,示意他退下。 赵信走了,郑大头可还杵在旁边,挠挠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何事?” “额……就、就是……哎,将军你别走!”郑大头支支吾吾,终于在楚长歌准备转身离开时急忙开口,“墨大夫没地儿住了,我能不能收留他一晚?” 听到那个名字,楚长歌倒是停下脚步,侧头看向追在身边的人:“怎么回事?” 郑大头忙跟上来解释:“主要是营帐不足……”接收到审视的目光,他立马撇清责任,“原是足的,因着墨大夫跟在曾太医身边,便安排他俩住一个大帐,哪知长公主殿下还带了小公子来,大帐得换过去,剩一个中帐,墨大夫怕曾太医住不惯,便出来别处住。” 曾太医的夫人早逝,独居多年,加之年纪甚大,夜间难深眠,丁点声响便足以干扰到他。墨白是知道曾太医起床气有多重的,有次天未亮便被急召入宫为太后看诊,而后一整日都对他黑头黑脸,要求他做的事比平日多了一倍……想到自己想来晚睡的习惯,中帐不比大帐,没有隔间,难免影响他老人家睡觉,便自动自觉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4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4 提出到别处睡去。本想到士兵那边营帐挤挤即可,路遇郑大头,闲聊两句便被热情好客的郑大头拐了去。 当然,被遇见熟人的激动冲昏头脑的郑大头,把人拉入帐才想起,他作为副将,接触的军事机密也不少,留一个非将领人物的人在帐,按规矩至少得跟头儿报备一下,于是又跑来找楚长歌。 楚长歌脸上无甚表情,借着略高的地势扫视一周,如果他没记错,郑大头的营帐是几位副将中离他最远的……沉吟片刻,说:“你不是还带了你那堂弟来?” 堂弟……那个十七八的小子死缠烂打要跟来见识,他这样官级的又确实可以带家眷,便让他跟了来。 “是啊。”不过将军问这个做什么? “你们两个人也够挤了,且墨白……不大习惯与生人同住,不妥。”楚长歌仍是面无表情,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说道:“让他过来我的营帐住罢。” 哈?什么? 郑大头眨眨眼,一脸没听懂的神情。 将军不是一向最喜清静的吗?他随将军多年,不说将军从未带家眷,额,也没有家眷可带……哪次不是独一人住一帐?有一回营地遭了夜袭,他的帐子被烧个清光,他垂涎将军那顶最大最豪华的帐子甚久,还以为将军会同情地收留他,结果被扔到普通营帐跟士兵们睡大通铺,美梦破灭……如今竟随随便便让墨大夫住? 楚长歌见他又傻站着不动,心想这小子最近是皮痒了,沉声问:“有意见?” “将军,你不嫌人跟你同住,会吵吗?”郑大头对当时将军拒绝他的理由,可记得十分清楚。 楚长歌被他抬头一脸委屈的小表情弄得一阵恶寒,横了他一眼:“你以为墨白像你?” “嗷——”一声哀嚎,巡逻的士兵不由得停下望了一眼,只见一身威武铁甲的副将大人泪奔而过,吓得赶紧让出一条道来。 他竟然被将军嫌弃了!被嫌弃话多!他生性活泼外向有错吗!他不服!嗷嗷嗷—— 砰,砰,砰—— 吉时已到,艳阳正当空。 巨大的圆形漆红大鼓被用力敲响,震耳欲聋的击鼓声,表唤醒万物新生之意。 身披银甲的皇帝骑着汗血宝马,手执金弓,在兵阵中央疾驰而上,于高丘之上朝阳缓缓拉弓。 咻—— 满射。 众兵将手举长矛,齐声高呼万岁,一片欢腾之中,巨鼓再次击响。 砰,砰,砰—— 春猎正式开始。? ☆、布下暗局 ?  【二十九】 “二十一,二十二……嗯?这个数没数过呢?重来重来……” 墨白一手托着下巴,倚在四米高的哨台边上,一手执着长长的茅草,百无聊赖地数着遍布山头的大小营帐。 火头军那边已升起袅袅炊烟,诱人的肉香遥遥飘来,若有似无地勾人胃口。 可是应承了小哨兵,等他方便完回来才能下去,他总不能食言,也不知那小兵是否赶上大伙儿的晚饭,把他给忘在这儿了…… 春猎原是仪典,由皇帝射出开阳之箭,为大南引来圣光,驱除旧岁之晦暗。而后携众臣登上高台,由国师大人主持,举行祭天仪式。 因着这祭天仪式有为来年开运之说,像太医院内常年与病痛生死打交道的一干人等,通常并不参与,怕沾染了晦气,至多只可在最外围远远地观礼。 墨白第一回遇上祭天仪式,当然按捺不住好奇心,便央了一个放哨的小兵,让他上哨台去。哨兵是个腼腆的瘦子,笑得很憨厚,却固执得要命,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虽知报出楚长歌的大名便没什么不成的,但终归是自己私欲,不好意思拿身份压人,好求歹求,好不容易才让人点头答应。 墨白站上哨台,双臂撑着台边,双眼睁得老大,遥遥望去,颇为浩大的场面倒确实令他开了眼界。 圆形祭坛分为三层,上层圆心北侧正面设皇天上帝神牌位,第二层坛面的东西两侧分别为日月星辰和云雨风雷牌位,神位前摆列着玉、帛,全牛、全羊及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第三层南侧设祝案,身披祭服的皇帝立于正南方,身后的台阶下东西两侧,各式鼓钟依次就位,他虽叫不出名字,眼瞧着却是极为精致珍贵的银制乐器,约摸有六十余件,排列整齐,肃穆壮观。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烟云缥缈,虽相隔甚远,庄严的乐声仍一下一下清晰地敲打在他耳上。 如同那抹熟悉的身影,离得这般远,却无需他刻意寻觅,便自发地撞进他的视线之内。 一身玄铁战甲的男人直立于皇帝身后的众臣之列,头盔除下,赤色发带将墨发高束,随风划出一道舞动的弧线。 那是……楚长歌啊。 墨白眯起眼,定定地凝望着那道身影,久久出神,眉间晕现了丝缕情愫,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仪典持续了两个时辰,结束后众人回帐休息。墨白也打算下去了,岂料小哨兵拦住他,说是要去解手,让他留在此处替一会儿。 他傻眼儿了,这放哨可大可小,他一个太医能担此职?当即便想推脱。结果哨兵手脚利落,迅速把地上的另一身盔甲往他身上一套,脚底抹油似的早溜了,弄得他没了辙,想着只是一时半会儿,替便替着罢,当还他放自己上来的人情。 此时他抬头看向沉入山头的夕阳,再有耐性也不免有一丝焦躁,心道天色已晚,入夜后防守更为重要,绝不可儿戏,他无论如何得找个副将之类的说明情况…… 正这么想着,身后却传来爬梯子的声响,墨白回身看见是哨兵回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差点就下去找人来替你了……怎地弄得一身脏?”他欲伸手小哨兵略微凌乱的发间取下残叶,不料触及那双眼里的一闪而过的锐利,手不由一顿。 一眨眼,哨兵还是憨厚地笑着:“你刚才没穿帮罢?有没有人过来?”边说边单手拍去身上的尘土,理了理头发,另一手握在腰间的佩剑上,未动。 墨白收回手,有几分尴尬,摇了摇头。 他按照哨兵之前所做的,每隔两刻挥旗,以示没有敌情,也不见有人过来询问,应是没有穿帮。 “那就好,辛苦你了。”哨兵再次朝他笑笑,在梯口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送你下去罢。” 墨白应了声好,刚走到梯口,下方突然传来呼喊声,“哎!墨大夫!是你在上面吗?”在哨台另一方向,听着像是郑大头。 他忙回身,目光触及某处,很快便移开,在台边探头望去,果真是他:“是我,这就下来。” 说罢未再看哨兵半眼,沿着梯子蹬蹬蹬地往下爬,手心湿滑得险些抓不稳梯杆,几乎是扑到地上来。 “瞧你,急啥,摔伤了,将军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5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5 得问我责呢。”郑大头一把扶住他,失笑,又抬头看看哨台,“你在上面干啥?” “我……上面高,看得远,我就想观观礼……”墨白一颗心跳得飞快,似是跳出嗓子眼来,嘴上无意识地答话,眼神却放空。 “哦,这样啊。”郑大头了然地点点头,没说什么,随手在他肩上一搭,往火头军那边带,“饿了罢?大伙儿在那头热闹着呢,咱们也快过去……” 哨台所处位置正是火光所不及之地,藏在袖子下的手偷偷蹭去方才冒出的冷汗,他暗自深吸了几口气,心脏仍跳个不停。大头在前边走得飞快,粘在后背的两道视线强烈而诡异,他不敢再多想,勉力跟了上去,满心只想尽快离开。 离开这个毛骨悚然的地方。 天色已彻底黑下来了,枯枝干和柴木筑起的火堆烧势正旺,滚滚热流扑面而来,除却周身的寒意。 皇帝及众臣在龙帐内设宴,除了大头,几位副将也都在那边共饮。营帐间的一片空地上,兵士们围着几欲冲天的篝火,因着头头们全被请过去了,也便没了拘束,边撕扯烤肉,大口喝着酒,边咋咋呼呼高声吆喝,一派火热朝天。 一矮个儿兵划拳输了,正捧着酒坛闷头灌,没灌两口便被人猛地拍了下后脑,粗犷的骂声炸响在头顶:“臭小子,这酒就没给我留一口是罢!” 这兵差点没呛死,放下酒坛咳个不停,顾不得鼻子被坛口磕得通红,忙让开一个位置:“小的挫小的挫,达任你显庆(小的错小的错,大人你先请)!”一不留神飙出那口浓重的地方话,众人顿时大笑起来。 大头也不客气,坐下便拿过酒坛仰头闷,末了还倒着坛子抖了抖,众人又是一阵拍掌欢呼。 “墨大夫,来来来,坐这儿来。”他扔下酒坛,挥了挥那矮个儿兵,让他再腾远些,招呼还傻站在一旁的墨白过来。 在座的人大多是之前墨白由楚长歌带着到军营时便见过他的,加之上回他救了楚长歌一命的事迹,对他是敬重有加,纷纷随大头喊他过来一块儿吃。 墨白本有几分怕生,踌躇着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坐坐,结果大家这般热情,他倒不好意思推脱,扬起笑走过去坐下。 “墨大夫,这羊腿刚烤好,给你尝尝。” “哎,羊肉膻味重,墨大夫吃不惯罢,吃烤鸡啊!” “会不会太烫了,这儿有放凉的,吃这个罢。” “光吃肉不行啊,来,墨大夫,喝几口酒!” “墨大夫……” 待轮番轰炸终于结束,墨白摸摸吃得有些撑的肚子,忍不住打了个饱嗝。看着几个兵拼酒拼得停不下来,却丝毫不显醉态,咂咂嘴,那丝热辣辣的酒味还未散尽,心道这些兵的酒量真不是一般的好。 楚长歌的酒量似乎也很好。 记得还住山林的时候,楚长歌临走那晚,与他一起饮的桂花酒。他喝得都醉话连篇了,长歌却还能清醒如初地看着他入睡。 说起来,祭天仪式远远望了一眼后,便未再见到他了。 墨白说不清心里头是什么感觉,有点堵,虽眼前的场面火热,却会时不时走神想到他。许是因这些兵都是他带出来的,或多或少有他的影子在,才会这样罢,墨白想。 长歌现在……在做什么呢? 该是与皇帝和其他大臣一同享佳肴,饮美酒,高谈阔论罢? 龙帐内的宴席却是早已结束。 铜盆内的银霜炭烧得微微发红,透过铜丝罩散发的热度,将偌大的营帐烘得极暖,却不及一股寒风从突然掀开的帐门吹入。 一身玄铁黑甲的高大男人大步跨入,所经之处的烛台上火光摇曳不定,很快又恢复原状。 皇帝手执一卷书,徐徐翻过一页,并未抬头,只微微上挑的眼角泄露出几分留意。 “都安排好了?” 楚长歌朝高案后之人行了一礼,肃声道:“是,俱已照皇上吩咐安排妥当。” “甚好。”皇帝又徐徐翻过一页,“确认信息已传到韩王手上?” “据回报,酉时左右有人离开营帐下山,前往郁南城,近戌时返回。”楚长歌向来不把推论当作定论,只把探子所说复述一遍。 况且,无论是否传到,今晚这一步却是不可不走的。 皇帝放下书卷,揉着眉心,双眼似疲惫地闭起,叫人看不见里头的半分情绪。 “处置了?” “臣已派人监视,打算事成后再处置,以免打草惊蛇。” “你决定便好。”皇帝睁开眼,眼神一片清明地看着下首的人,问,“什么时辰了?” 楚长歌垂首答道:“亥时了。皇上可要移驾?” 皇帝往那横亘在龙帐西侧的屏风瞥了一眼,微微勾唇,随即站起身:“是该走了。” 韩王,不知朕赠予你的这份薄礼,你是否喜欢? 是夜,子时三刻。 借着几分醉意迷迷糊糊睡过去的墨白,被某种强烈生理感觉刺醒,边起身穿衣边自言自语不该喝那般多酒水。从内间走出主间时,见那榻上床褥齐整,桌上的茶杯也无移动的痕迹,暗忖着楚长歌怎么还未进帐歇息,然后通过前厅出帐去。 “大人,这是去哪儿?”门口的守卫微微侧身一拦,问道。 “我……”墨白斟酌着用词,“我去……去方便一下。” 守卫表情不变,却退开了,恭敬道:“夜深人静,大人快去快回。” “好好好……” 墨白尴尬,走得远了些,寻着僻静处,见四下无人,迅速解决完,便要往回走。 忽而一阵冷风吹过,他狠狠打了个寒颤,先前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冒上心头,汗毛直竖,一仰头却看见远远的一束火光划过漆黑夜空,直直落入营区之中。 那个方向……是龙帐所在!? ☆、韩王起事 ?  【三十】 点燃的箭矢准确无误地射穿高耸的帐顶,瞬间将华贵厚重的营布引燃,突然起势的火光将熄灯多时营区点亮,却是骇人得紧。 “龙帐烧起来了!快打水救火!” “愣着做什么?皇上还在里头,赶紧进去救驾啊!” 营外的巡逻兵急急忙忙去打水过来,营内刚歇下的士兵还未睡沉,一听声音便骨碌爬起身往起火点赶,几个人披着用水泼得湿淋淋的毛毯冲入营帐。 “皇上!皇上!” 偌大的龙帐却是空无一人,几个兵盲头苍蝇似的到处寻找,连皇帝的影儿都没有见着。不知谁被拌了一下,那碍手碍脚的巨大屏风轰地倒了下来,生生砸昏了两个,还压得死死的。剩下的三个正准备回身救同伴,却在看到屏风后的景象时,停下了动作,拼命瞪大双眼,似乎不敢置信。 帐外。 落下的火光一道接一道,好几个营帐都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6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6 起了火,而且皆是随行的重臣所住的地方,目标指向鲜明得,就如同事先知晓这些营帐的分布一样。 然而,原本该住着大臣的营帐,帐门一掀,却是成队的士兵从里头奔出,身穿护甲,头戴铁盔,迅速有序,哪有半点歇息过的模样。 咻—— 西北方向和正南方向的哨台均放了烟,楚长歌刚从营区东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帐迈出,郑大头便迎面赶来,看起来忧心忡忡:“将军,西北和南面遭到军队偷袭,合计约有五千人,西北两千,南面三千,现在暂时由起火营帐的士兵迎击,只有千余人,恐怕撑不了多久。” 西北面营帐分布稀疏,且防守较弱,南面则较为密集,防守主力也在那边。 这消息传得倒是挺详细。楚长歌略一点头,冷峻的面容上无一丝起伏,只加快脚步走在前头:“还有多少人马?” “目前可用人马还有不足两千。” “足矣。”楚长歌仍是波澜不起的神情,声音沉肃而镇定,“你不必跟我,留在此处,负责保护东边的营帐,确保皇上的安全。一旦形势不利,立刻护送皇上等人由秘道下山。” “将军!”郑大头又追了两步,拦在他面前,“我们兵力仅有他们一半,如何能抵挡得住?将军不如同末将一起……” “大头。”楚长歌注视着眼前这个十四岁便跟在他手下,如今已有六个年头的人,早不是当年唯唯诺诺的瘦弱少年,竟敢拦在自己面前,心里是有些骄傲的,虽面上更冷了几分,“可知违抗军令,该当何罪?” “将军!”郑大头扑通一声跪下,却固执地不肯让开。 “真是……”楚长歌几乎被气笑,只得抬脚把他踹到一边儿去,“放心,死不了。”说罢便大步绕过他,披风迎风翻飞,扫过他的发顶。 他翻身从地上爬起,却见楚长歌离开的方向,正是火光大盛的北面。 龙帐内。 一张宽大的木床上,剥光衣服的女人被紧紧捆住,美丽的脸蛋上满是痛苦的神情,失焦的双眼充斥着惊恐,用布条塞住的嘴说不出话。雪白无暇的肌肤在粗糙麻绳的紧勒之下更显细嫩,胸前在不停的扭动挣扎中微微晃动,直把几个士兵晃得花了眼。 眼见屏风后竟是此等景象,三人仿佛着了魔,缓缓朝木床靠近,不约而同地伸手摸上女人的身体,使力揉捏柔软的娇躯,在感受到女人剧烈的颤抖时,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 火势渐大,与其拖着两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还不如藏着这女人带走,相对轻松些,逃生的几率也大些,事后……还能爽上一把。 当机立断,一个士兵将女人一手抄起夹在腋下,另两人分别在两旁掩护着出去。可这龙帐实在是大,他们在最内间,一路往外走,好几回差点被头上烧落的木架砸中,好不容易走到主间,哪还有什么门,早已被火焰吞噬,根本走不出前间,更遑论出帐了。 龙帐外围也已火起,破帐而出根本不可能,三人颓然站在主间中央,眼里俱是仓皇之后的绝望。 中间的士兵一挥手将女人扔在地上,映着火光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疯狂。 “横竖今日得交待在这儿了,做个风流鬼死,下去也能有几分面子不是?” 说罢一把掀开身上的湿毛毯,扯开裤头,也不解女人身上的绳索,直接狠狠地进占了她的身子。 死到临头还有何可顾忌?另两人毛毯也懒得掀,目光凶狠地淫、笑着扑上去,肆无忌惮地蹂、躏无法反抗的美人。 女人被三个男人压在身下粗暴玩弄,撑到极致的双眸已然流不出眼泪,无神地望着火蛇爬上支撑帐子的木梁。 还在奢望什么?奢望那个人杀入营帐救她出去?不不不,叫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简直比杀了她更难以忍受。她早已非清白之身,而今更是……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若是年少初见时未曾留意那一眼,若是八年前便随了他去,若是没有听爹爹安排入宫…… 她空洞虚妄的眼里再无任何神采,终于,认命地合上。 而后,飞速坠落的火光遮盖了一切……再无痛苦。 是命罢。 是命。 正子时过二刻。 沙沙作响的声音,急促紧凑的脚步,锃亮的兵器在微弱月色下映出令人心惊胆跳的锋芒。 “唔——” “啊……” “……” 长矛破腹,刀刃封喉,鲜血四溅,在这悄无声息的黑暗之中,杀戮正在残酷上演。 不同于身穿盔甲的士兵,疾行的他们身着黑衣,黑布蒙面,虽仅有十人,却个个身手敏捷、杀人于无形,俱是百里挑一的高手。 其中一人却是特别,身披华服,玉带束发,面上亦未有任何遮掩。 身后的黑衣人行进速度已算极快,他却毫不吃力地走在队伍最前,只稍细看便可发现,长袍下几乎是足不沾地,可见其轻功之了得。 前方一片光亮之处,刀枪碰撞、呼喝喊叫的声音不绝于耳,春猎随行的军队与突袭的士兵混战不休,先前因兵力稍弱而显颓势的南军,在其余人马补充后勉强挽回了局面,一时也分不出胜负。 于林中穿行的队伍逐渐慢下速度,最终止步于距营区一里外,转眼间便分散藏匿,静待主人下达命令。 那华服男子似是丝毫不惧为人发现,足尖轻轻踩在枝桠之上,稳稳立于高处察看情况。 明月正当空,淡淡光华洒在他光洁白皙的脸孔上,棱角分明的轮廓透着清冷之色,那双丹凤眼锋芒尽藏,却掩不住眉间的英气,本相矛盾的特质,在他冷漠的面容中竟相融无异,俊美绝伦,高贵之气隐隐流转。 “主子,是否需要属下前去一探……”四周不见人影,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抬手微微一挡,身后立刻归于沉寂,静得连气息亦无法听见。 带火的箭矢已不再落下,北面的火势逐渐得到控制。他盯着被烧得几乎塌下的龙帐,眸中泛起一丝冷意,身形一动,人已如离弦之箭般急速往目标前去,黑暗中几道矫健身影即刻跟上他,没有半丝迟疑。 回首望去,方才男子所站的一节枝桠,竟是分毫未动。 待火焰终于完全扑灭,豪华的龙帐已被烧得残破不堪,楚长歌赶到时,几个士兵刚进了帐内。 他随手扯了一个士兵过来,脸上的神情沉得有几分吓人,拔高的声量透着压抑的怒气:“皇上呢?” “将……将军!”那士兵匍匐在地上哆哆嗦嗦,吓得结巴,“方才有弟兄进去寻皇上,但一直没出来,火越烧越大,我们在外边进也进不去,现现……现在……” “废物!”楚长歌狠狠一脚踹开他,疾步走到帐前,却听见里头传来惊恐的大喊,二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7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7 话不说迈入帐内,所见之景……确有些不堪入目。 烧焦的四具尸体以扭曲的姿势倒在一处,几乎辨不清容颜,仅能从身形勉强辨出,被压底下的尸体是女人,倒伏在她身上的三具是男尸。发黑的尸身交叠结合,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死前在干何种肮脏的勾当。 几个士兵惊呆在一旁,不知作何反应,楚长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几具死状惨烈的尸体,突然眉峰一动,转瞬间便旋身迫近龙帐之东,猛然破帐而出,利剑出鞘,快如闪电,泛着寒光的剑锋直指来者。 帐前的士兵正吃力地抵抗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黑衣人,几乎毫无反击之力,退无可退之时,宛如救命符般,后方有人沉声一喝:“韩王已受擒,速速投降!” 话音刚落,一位衣衫华贵的男子自阴暗处走出,风姿卓越,神情漠然,仿佛那柄横在他脖子上的长剑不存在一般,却教黑衣人纷纷放下了武器,跪地投降。 不出一刻,适才险些被杀个片甲不留的士兵们,高举长、枪,齐齐捅向束手就擒的黑衣人。 擒贼先擒王。 成王败寇,热血洒地,十名死士,无一生还。 “韩王被捉了!咱们赢了!” “太好了……” “还是咱们将军擒住了韩王呢……” 墨白捧着装满血水的铜盆往外走,听到跑来报信的士兵一说,大家都欢呼起来,不由得也松了一口气。 今夜这场不大亦不算小的战事,死的人不多,伤兵却不少,他帮着救治,一直在帐内忙活。送来的伤兵愈多,其他军医腾不开手,他也懒得唤人了,自个儿出来换水,顺便透透气。 帐子里头血腥气浓烈,混杂着汗臭味,闷得很,饶是忍受力再强,待上一个时辰也得受不了。 倒掉血水,墨白蹲在山泉口旁,伸手扶着盆接水。 夜已深,风微凉,他深吸了一口气,却隐隐觉得不对。 怎么血腥气这般浓烈?难道是衣服沾了血?可他不是把穿在外面的白布袍脱在帐子里了吗? 正思索着,水已接满,他取过水盆时不经意往水面一瞧……只见一柄长剑悬在头上,闪着令人胆寒的白光。? ☆、手下败将 ?  【三十一】 东面的营帐由于远离敌军突袭地点,倒是未曾受到太大的波及。皇帝已经移驾至最大的帐子,其余重臣在另一些小帐内歇息,待明日搭建起新的营帐,再重新分配安排。 子时已过,经历了一场变故,无论是参战的士兵,抑或是躲在后头担惊受怕的随行大臣及一干伺候的太监宫女,均是疲惫不堪,也不讲究什么尊卑有别了,有地儿便将就着歇下了。 一个时辰前被火光照得敞亮的营区,重归平静,只除了东面靠北的一顶大帐,仍灯火通明。 帐门一掀,徐公公从外间走入,臂弯处的拂尘一晃一晃,划出一道道银弧。 “皇上,韩王已带到,是否通传?” 皇帝正优哉游哉饮着杯中热茶,神色淡淡,唯有微微上挑的眼角,泄露出一丝讽笑。 “传。” 未几,帐门再次掀开,铁甲轻碰微响,迎头之人大步如风,于案前一揖,正是亲手擒住韩王的楚长歌。 “参见皇上。” 而他的身后所立之人,身量颀长,虽被五花大绑,发丝披散,锦绣华服亦有几分脏乱,却因周身的清冷之气,以及冷峻面容上漠然的神情,令人不觉他有分毫慌乱和狼狈。若非知他已服下软筋散,内力尽退,即便是制住他臂膀的两个士兵,也断然站不住脚跟的。 “大胆罪人!面见皇上,还不跪下!”徐公公怒瞪案下站得笔直的韩王,尖细的嗓音令听者禁不住发颤。 韩王不为所动,可两个士兵却不能违反君命,当即大力将他按倒在地,沉闷的撞击声不响,自膝盖刺入的钝痛,却令他头皮发麻。 皇帝搁下茶杯,掀眸瞥了那个虽跪在地上,背脊仍挺得发直,不卑不亢的韩王,只觉得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刺眼得很,一丝阴狠闪过眼底。 “八年未见,一见便赠朕此等大礼,韩王倒是有心思。”皇帝勾着唇,语气随意得如同话家常,出口的话却不可轻受,“于情于理,朕不好拂了你的意,作为回礼……”他一眯眼,往徐公公那儿一斜,便听徐公公扯着嗓子喊:“来人,赏韩王三十军杖!” 亏得这徐公公说得出口,这算哪门子的赏赐?然皇上的意思如此,底下人哪敢不从,只得默默取来军杖,两个士兵一左一右弓步站着,知韩王一向讨不得皇上喜欢,下手也愈发不留情面。 坚硬的军杖结结实实打在他肩背上,实木与肌肉相撞发出一下又一下的清脆声响,挥过的军杖溅下一地的血点,杏白色的外袍亦留下一道道交错的血痕,触目惊心。 韩王硬气,生生受完三十军杖,不吭一声,只在最后一杖落下时,再压抑不住地喷了一口血,染红了身前的一方地毯,然后支撑不住地垂下了头。 “受不了了?”皇帝见他浑身是血的不堪模样,似是终于寻着了胜利的快感,低沉的声线沾染了显而易见的不屑,得意之色尽显,“朕记得当年的你,可是个茶饭不思、独爱习武的武痴,怎么,这些年来武艺不见精进,敌不过楚爱卿便罢了,连着小小惩罚都扛不住?” 韩王仍低着头,沉默以对。 “呵。”皇帝也不恼怒,负手步下案台,“朕以为这些年来,韩王在秦阳城养精蓄锐,能长点脑子,不成想竟使此等拙劣诡计,当真是令人失望了。” 皇帝刻意将春猎地点定在燕山,且状似随意将此事提前向萧昭容透露,目的便是借她的口告知韩王。韩王近来频频动作,想来必是蛰伏已久,蠢蠢欲动,岂会放过这个近皇帝身的机会?需知作为一个已有封地的王爷,除非皇帝传召,是不可上京,更遑论入宫面圣了。 于是便有了今晚的布局。 楚长歌之前已经查明哨兵中有韩王的人,派了心腹去监视。确认他将整个营区的营帐所属及分布图交到韩王手上后,于两批哨兵轮值之间,照计划迅速将皇帝、长公主和大臣等人从中央靠西南的大帐撤出,转移至东面的中小营帐之中,由皇宫侍卫负责保护。而军队则大部分转移至大帐之中,待出兵信号发出,立刻出帐迎敌。 韩王的目的显然是刺杀皇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龙帐是否烧了个清光,他也必会亲自前往确认皇帝的生死。为了引韩王出现,皇帝移驾的消息绝不可泄露,故将士里除了楚长歌和受命守卫东面营帐的郑大头外,再无第三人知晓。 果不其然,偷袭的军队从西北面和南面攻入,不但扑了空,还遭到埋伏的士兵顽强抵抗,即便人多势众,却也轻易讨不得好,一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8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8 时被缠住脱不得身,又无法深入东面去。 当然,以一比二的兵力劣势,取胜几乎不可能。但他们并非为了取胜,最终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活捉韩王。所以楚长歌派了副将赵信和秦齐分别领兵,自己则往龙帐去拿人。死伤必然会有,可控制了韩王,还愁控制不了他身后的兵? 韩王浑身疼痛麻木,反绑在后腰的双手握拳微微用力,却运不上半点儿真气,不由感叹那软筋散果真名不虚传。 不过也好,倒是给他省了点事。 要教人探知到他的内力到达何种程度……相信这位多疑又阴险的皇帝,绝对能做出找人把他的手筋脚筋全挑断的事来,到时事情可就棘手得多了。 眼前出现一双黑底绣金龙长靴,头顶似是传来轻笑,接着疑惑地“哦”了一声:“韩王于龙帐外事败,不知是否看到,朕给你准备的薄礼?”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帐内烧得焦黑的尸身,以那般姿势结合在一起,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那个女人……他早告诫过她莫要掺和进来,岂料她表面上答应了他,转头便参加选秀入了宫,心甘情愿留在皇宫里头,为他传密报。 他并非看不出她的心思,可因为不曾属意于她,他从未给予任何回应,更不知她为何死心塌地至这般田地。 他不需要靠牺牲女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可奈何不了一封封传到他手上的密信。他回过一次信,警告她不可再做此事,否则早晚会暴露,惹来杀身之祸。然而最终只是徒劳,他无法,亦再未回信。 萧晴……何必呢。 韩王心绪几转,神情却依旧冰冷,皇帝终于被他的不理不睬激起怒气,下一瞬便猛地踩在他胸膛上,狠狠将他踹到地上。 “唔……” 他胸口一闷,侧头又吐了一大口血。方才跪了不久,肩背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不知是不是软筋散的副作用,他的眼皮有些沉重,倒在地上也没再起来。 脚步声在接近,他感觉下巴突然被用力掐住,半睁着眼,逐渐模糊的视线中,那张久违的、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缓缓放大,一张一合的薄唇说了一句话。 “无论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你都只是……朕的手下败将。” 韩王冷淡地合上眼,面上无任何反应。 ……天真。 见他昏过去了,皇帝放开他,嫌恶地瞥了瞥手上沾到的血迹。一旁的徐公公立刻上前取过早早备好的湿毛巾,为他净了手,他皱起眉头才舒展开来。 转身时,意味深长地望了目睹全程的楚长歌一眼,然后回到书案后坐下。 “援兵何时会到?”皇帝问。 楚长歌另安排了三千兵力,驻扎在距燕山十五里的玉带山脚,以防万一兵败东逃,路上有接应。如今无此必要,然原随行的军队已损失过半,待援兵到达,需即刻补上,故先前传了信令他们寅时出发。 “卯时前后。” “那便待明日援兵到达后,将韩王押送回京,关入天牢,等候发落。” “是。”楚长歌抱拳应道,“臣明日便亲自……” “不必。”皇上打断他,斩钉截铁道,“他服下软筋散,又身负重伤,翻不起什么风浪,派一个信得过的属下负责即可,你仍然留在营区。” 皇帝自有他的考量。 三月春猎与其它季节举行的狩猎活动不同,虽不比正月初的一系列祭天仪式来得正式,但亦有为大南开春之意,立朝时传下的规矩,若非遭国难,不得取消。这场事变来之突然,平复得也快,算不得大影响,春猎自然还是要继续的,皇帝等人亦自然要待在燕山。 韩王被擒,但此地毕竟与他的势力范围相近,难保他没有后着。如果之后几日还有后续部队上山突袭,而楚长歌不在……即便如何不想承认,他确实是心有不安。 皇帝的态度坚定,楚长歌虽隐隐觉得不妥,却也只能应了声“是”。 许是因为地上躺着的人,帐内的血腥气愈发浓重了。 楚长歌行走沙场多年,无甚感觉,倒是皇帝,有些不适地咳了两声,目光扫过下方恍若死过去一般的男人,皱眉挥挥手,示意底下人赶紧把他抬走。 “晚了,你且回去歇会儿罢。” 皇帝难得说出这般类似于关心的话,楚长歌一愣,莫名受宠若惊:“谢皇上关怀,臣告退。”说罢,随抬走韩王的几人一同出了营帐。 韩王有罪,但皇帝有旨,命还是得留着,楚长歌吩咐他们将韩王送至军医处稍作处理,又让人严加看守,才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整个营区回到夜初的平静,厚硬的靴底踩在泥地上,微微黏糊的感觉,不知是因春气潮湿,抑或是被烈士的鲜血渗透。 楚长歌走得不紧不慢,一路上各营帐的守卫和行走巡逻的士兵与他行礼,他仅是偶尔点头,并不如往常般逢礼必回。 他在思索韩王之事。 在龙帐里,他表面上四处探知皇上所在,实则暗暗留意周边的气息变化。即将破帐而出之时,他曾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波动。 但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 在对上韩王之后,那股波动却突然消失无踪,恍如不曾存在。 更奇怪的是,双方交手时,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韩王只守不攻,处处避让,步法高深莫测,仿佛……不欲被他触碰到一般。 韩王究竟在隐藏什么? “将军!” 郑大头一声喊,将楚长歌的思绪蓦然打断,抬头才发现自己的营帐就在面前。 见他的表情不大对劲,不停瞄着身后仍亮着灯的帐子,楚长歌暂且搁下心中所想,问:“何事?” “额,那个……”郑大头欲言又止,最后“哎”了一声,掀开身后帐帘:“将军你自个儿进去瞧瞧罢。”? ☆、与你同眠 ?  【三十二】 更深露重,寒冷的夜风夹杂着丝丝湿气,与帐内的温暖干燥截然不同。 楚长歌边走边伸手扯了绑带,微微粗鲁地解开披风,随手搭在一旁的坐榻上,双眼直直看着前方,连那披风滑到了地上都未曾留意。 经过外间、主间皆不见人,他一路往里走,渐快的步伐泄露了心头的几分急切,终于在内间的榻上见着了人儿。 墨白睡着了。 楚长歌脚下一顿,放轻步子来到矮榻前,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榻上的人。 墨白虽清瘦,身量却不矮,此刻侧身蜷缩在那张算不得宽大的榻上,看起来有些委屈。清俊的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沉静柔和,眼角的一道湿润痕迹,却叫楚长歌微微眯眼。 哭过了? 他又走近了些许,矮身缓缓坐上榻边,轻微得几不可闻的木板碰撞声,竟也令那本就睡不安稳的人皱着眉头,翻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9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49 了个身。 这一翻身,随之暴露在烛光之下的,是雪白的前襟上一大片血迹,晕染的形状像极了被人猛地捅破腹部……他瞳孔一缩,下意识俯身察看墨白是否受伤,手掌便抚上了那一片暗红,试探地触碰。 但手掌感受到的,除了柔软平滑的腹部和微热的体温,并无受伤的迹象。 楚长歌收回手撑在腿上,想起在帐外时大头支支吾吾的神情,知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打算起身到外面问个清楚。 甫一离开塌边,垂在身侧的手却突然被另一只手拉住,微凉,纤瘦,略微颤抖,却仿佛有意识般,不肯松开。 楚长歌回头看了仍闭着眼沉睡的人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不知为何,心里蓦地软了,像是不忍,又像是别的。他轻轻动了动手指,迈开的脚收了回来,复坐在榻上,终是没有抽走。 奈何却到底无法,一夜睡到头。 楚长歌被墨白这么拉着右手,又是在这容不了人的榻上,索性也不睡了,就近寻了一卷书,单手拿着看。 直到他感觉右手一紧,转头看去,却见墨白不知何时紧紧皱起眉头,眼睫轻颤,神情压抑而痛苦。黑发四散,光洁的额头上竟满是细密的冷汗,似是陷入了梦魇一般。 楚长歌坐得近了些,伸手探他的额头,冰凉一片,又听那蠕动的双唇含糊地吐露三两个字眼,却压根儿听不清所说何事。干涸的眼角再次漫起湿意,眼看着便是崩溃边缘,楚长歌不得不低声喊他:“墨白,醒醒,做梦罢了,快醒过来。” 捏紧自己的手猛然用力,楚长歌心下一跳,身体微微退后。紧接着榻上躺着的人一下睁开眼,狠抽一口气,整个人几乎是直接弹起来了,“哐”地一声坐在坚硬的木榻上,满脸惊慌,失神的双眼撑得极大,却是一片空落落。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墨白的眼里完全看不见他,只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低声喃喃着,一直重复着类似的话,越说越急,越说越激动,最后抽回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歇斯底里地尖喊道,“我不想杀你的——” “墨白!”楚长歌叫他的名字,不顾他失控的情绪,强硬地拉下他捂在脸上的双手,看见一张表情呆滞的脸,那双往常总带着笑意的眼眸,此时模糊得似是蒙了一层雾气,不由得用力抓住他的双肩,沉声低吼,“墨白!看着我,我是楚长歌!” “楚……长歌……楚长……歌……”这三个字,熟悉的声音,肩上紧张的力道,墨白机械地念着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恍若痴傻孩儿一般。可楚长歌却清晰地看见,墨白的眼睛渐渐恢复清明,在望向他的一瞬,退散的雾气成了倾泻的泪水,随着他的轻喊而流了满面:“长歌……” 凶狠的目光,锋利的血刃,梦境与现实的交错,将他逼进死胡同,无路可逃,无人可求,绝望和惧怕就如残忍野兽压住他,几乎将他撕碎。可这一切,当楚长歌出现在面前,无处安放的惊恐无助仿佛终于寻得了落点,在他翻身扑进楚长歌怀中,被炽热的温度深深包围的瞬间,悬空已久的心,方能安安稳稳地,落回胸腔的左侧,填得满满的。 楚长歌因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扑而怔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手臂还停在方才按着他肩的位置。可低头一瞧,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儿,此刻缩在他的怀里,骨节分明的双手紧攥着他的衣襟,将脸埋进他的胸膛,身子微微颤抖着,委屈得不得了,当下心便疼得跟针扎似的了,双臂放下来,轻轻将他拥住。 这大河一旦决堤,水便泻个没完。墨白哭起来不发声音,只不停地吸鼻子,静静地流眼泪。楚长歌听他方才的只言片语,再联系他那身血衣,便隐约猜了个大概。知他一时难以接受,也不说什么,无言地抱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没了动静,楚长歌就着烛火看,未果,只道他是哭累睡过去了,便微微退开,拦腰抱起他,欲把他安置到床上去。 墨白近来忙碌,看着瘦了些,可终归是男子,分量还是不轻的。幸而楚长歌习武,又常年带兵在外,粗重活不少干,没费多少劲儿便抱了起来。 他微微掂了掂,墨白的头没个支撑,不轻不重地靠在他的颈侧,呼出的温热气息喷洒在□□的皮肤上,有些痒,痒在了心头。他侧眼看那张眼下犹带泪痕的脸,安然得毫无防备,眼神不禁柔和了几分,忽略心底的丝丝骚动,绕过炭炉,弯腰将他放在床上。 “长歌……” 不料,他还未放开手,墨白便在耳边幽幽唤了一声,眼里哪有半点睡过的迷茫。 楚长歌站起身,想到他方才一路都是装睡,失笑道:“醒着为何装睡?” 额,他本来是打算真睡的……可刚到了床上,他便想起自己还穿着这身衣服,作为一个轻微洁癖的大夫,就这么睡觉是绝对、绝对、绝对不可忍受的! 墨白也站起身:“之前吓慌了,忘换衣服了……”又瞄了瞄楚长歌胸前的那一大片濡湿,低头小声道,“你也换身衣服罢……怪丢人的。” 楚长歌知他不好意思,换作平时定要调侃两句,今日他受了惊吓,便作罢,只是笑笑,与他分别换衣服去了。 待楚长歌换了干净的衣袍回到内间,正要弯腰上床,却见墨白已经躺进床内侧,眼珠子骨碌骨碌看着他,愣了愣,停在那儿问:“你想睡这儿?那我到隔间去罢。” 说罢便要走。墨白一听,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扯住楚长歌的衣袖,不由分说地用力一拉,直把他拉得重心不稳,险些压在了墨白身上……如果他不是用手撑住的话。 墨白看着上方的楚长歌,余光里他的手臂就撑在自己的两侧,半个人压着自己,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这姿势…… 然后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别开了脸,楚长歌不自然地咳了两声,顺势坐在了床边。 气氛微微尴尬。 良久,墨白开口打破沉默:“我……我心里害怕,你可以,和我一起睡吗?” 楚长歌想说两个男人同床而眠成何体统,可一对上墨白那双真挚无辜的眼睛,他又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可以吗?”墨白轻声问,语气小心得生怕他拒绝似的。 哎,罢了罢了…… 楚长歌不忍,想起他吓得那副模样,终是心软顺了他的意,脱鞋上了床,未留意身后的墨白悄悄松了口气。 挥手灭了帐内的烛火,仅留了床尾的一点烛光,楚长歌平躺在外侧,合上眼:“睡罢。” “哦。”墨白乖乖应了一声。 帐内寂静无声,外头时有巡逻兵走动的声音,并不大。 “睡不着?”楚长歌淡淡地问。 墨白睁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0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0 开眼,见他仍合着眼,凑近了些:“你怎么知道?” “你的气息一直未曾平稳。” “这样啊……” 楚长歌叹了口气,掀眸望着空白的帐顶,缓声道:“既睡不着,便听我讲些往事罢。” “好好。”墨白又往他那边挪了挪,竖着耳朵听。 对他的小动作,楚长歌并非没有察觉,只因本就不排斥他的亲近,加上今晚发生这样的事,他对自己依赖几分,亦是情理之中。这般想着,平静的眸光却不知何时,染上了点点纵容的温柔,死水微澜。 “楚家世代为军,我出生之时,父亲的一位友人略知命相,道我有将相之才,作为楚家男儿,自是被家族寄予了厚望。我三岁习武,十三岁出师,期间兼修经传与兵略,等到十四岁,终于能够跟随父亲出征。” 启德十三年,大南国内奸私通突厥,大举进犯,边城漠北生灵涂炭,军情报急。先帝派了当时的楚大将军率兵御敌,以寡敌众,历时两月,将突厥击退大南国界二十里外,大胜归京,是有名的“镇北之战”。 “三十万大军到达漠北以南的西沙城外,准备稍作休整,不料就在扎营的第一夜,被突厥军派兵偷袭。他们一把火点燃了我们的粮草,等我们从帐内奔出,不由分说举刀便砍,不少人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便已身首异处。” 墨白抽了一口气,第一反应竟是问:“那你……怎么样了?” 楚长歌顿了顿,似乎陷入回忆,半晌才继续,声音低沉而平静:“那个晚上,我第一次杀了人。” 感觉到身边的人猛地一抖,弱弱地叫了一声“长歌”,他没有看过去,手在被子底下摸过去,握住那只冰凉微颤的手,安抚墨白的情绪,却不打算停下:“我本在帐内歇息,惊醒后还未起身,门外的守卫便浑身是血地倒进来,一个突厥士兵提着弯刀踩着守卫的尸体走过来,刀上还滴着血。我早在床边摸到了剑,却没有勇气出手,直到那把弯刀直直向我挥来……待我回过神,那士兵已经倒在血泊中,心脏被深深贯穿,而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长歌,你别说了!” “墨白。”楚长歌打断他,紧紧握着他的手,“当时我和你一样害怕,觉得自己十恶不赦,冷酷残忍,甚至泯灭人性。可当我浑浑噩噩走出帐外,看见那些蛮横粗暴的突厥人,毫不留情地砍杀我们的士兵,白天还跟我说说笑笑的弟兄们,现在却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我才明白,在战场上,并无是非对错,只有保护好自己,才不会有更多人死去,才有可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他转过脸,对上那双含着怯意的清澈眼眸,低沉和缓的话语,莫名地安定人心:“墨白,你没有做错什么。对敌人温柔,便是对自己残忍。今晚若你不杀他,此刻还能安然无恙地,在这里同我说话吗?” 墨白怔怔望着他,良久,狂跳不止的心终于慢慢平缓下来,那双深邃黑眸中隐隐透着温和的光,轻轻抚平他心上的褶皱,灰霾散去,心安如初。 “晚了,睡罢。”楚长歌半坐起身,抽出手给他掖了掖被子,躺回去又是原来的姿势,手放在两侧,合上眼,语气柔和:“我陪着你,别怕了。” 旁边安静了,一只手却在被窝里悄悄往楚长歌身侧移,快碰到手时轻轻停住,然后一点点攥住他的袖角,不再松开。 有一人,平他心头乱,予他安眠夜。 何曾料到,有朝一日,换他一心倾负,护君一世周全。? ☆、沦为罪人 ?  【三十三】 初日微微露头,天空仍墨蓝一片,却有几队士兵从营帐出来,在营区空地开始搭建新的营帐,一下下敲打的声音清脆响亮。另一边的几个营帐亦点起了火把,火头军支起大锅忙碌着,丝丝缕缕的炊烟缓缓升起。 “阿嚏!” 郑大头刚起床便接到援兵将至的消息,用冷水洗了把脸便往楚长歌那儿赶,被迎面晨风吹得一个激灵,擤了把鼻涕,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这谁安排的营帐,娘的,有必要把他和将军隔这么远吗!最好不是为了不让他吵到将军!哼! “郑副将!” 火头军那儿有个小兵是他以前带过的,见他来了连忙喊了他一声。 郑大头正饿着呢,顺手讨了一碗热汤,又走了半晌,身子热起来了,营帐也在眼前了。 帐内显然没有亮灯,他问守卫:“将军还未起来?”还未说完,帐门便突然一掀,楚长歌大步迈出,一身戎装穿戴整齐,眉目神采奕奕,分明是起身已久。 醒了怎么不点灯,省灯油吗……哦,对了,他才记起,墨大夫不是在里头住着嘛,肯定是将军怕打扰他才故意不点灯的……嘿嘿嘿…… 他暗自坏笑,面上却不表露半分,抱拳行了一礼:“将军,援兵已过西沙城,半个时辰后即可到达。” “好,你领五百人前去接应,将他们全部带上山,我再作安排。”楚长歌抬步便走,郑大头跟在后头,“韩王如何了?” “我和赵信、秦齐轮流看着,伤得不轻,上药包扎弄到后半夜,现在是赵信在守。将军要过去看看吗?” 楚长歌不应,步子已转向了韩王所在的方向,郑大头暗忖那韩王不知醒了没有,又听他沉声道:“你不必跟着我,去将负责监视那个哨兵的人带到后营,领二十军杖。” 郑大头应下来,顿住脚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却是一惊。 二十军杖可不少,昨儿三十杖把韩王打成半死不活的模样,即便少了十杖,也是几天下不了床的。将军鲜少罚得这样重,这人踩着他哪条尾巴了? 莫不是因为…… 昨夜营区一片混乱,赵信和秦齐去抵挡敌军,楚长歌去捉韩王,他则留在东边护驾兼保护其他王公贵族,时不时在伤病进出时掀开的帐门间,看见为他们治伤的墨白,也没怎么留心。 直到韩王被擒住的消息传来,他如释重负,欲看看受伤的弟兄们,接连进出完几个营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墨白不见了踪影,当即寻了人来问。得知他去打水后,郑大头不敢耽搁,立刻便带人奔过去。 看到墨白无事,第一反应是谢天谢地,第二反应才是,他怎么拿着□□,还把那个奸细哨兵给捅死了……以他对墨白为人的了解,当然不会认为他是闲着没事去帮忙杀敌,知他定是遭了偷袭才奋起反抗的。 可等郑大头上前取过□□,喊墨白跟他回营而得不到回应时,他才留意到墨白那呆滞无神的脸色,当下便大感不妙,赶紧将他带回楚长歌营中。本欲寻楚长歌来看看,奈何他正在皇帝帐中,郑大头无法,守在墨白身边好说歹说半天。得不到一丁点儿反应不说,墨白竟木着脸流出泪来,眼里充满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1 惊恐张皇,似乎陷入什么恐怖的迷梦,叫他也不理。 郑大头那叫一个担心啊,出帐要找楚长歌去,好在没多久便等来了。 等人进去了,他也没立刻走开,在门外守了一会儿。可能与内间离得有些远,听不清说了何话,后来熄了灯,他猜墨白大概是安妥了,才离开的。 虽然在他看来,杀个人不算个事儿,可墨白毕竟是大夫,救人理所应当,杀人……还真不好说,反正吓成那样,将军不气才怪。二十军杖……二十就二十罢,让他一事变就动手,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是该在床上躺几日反省反省。 郑大头摇摇头,听令逮人去了。 彻夜未灭灯火的营帐外,全副武装的侍卫重重包围,守了整夜却不见半分疲态,不愧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 楚长歌行至营帐前,门边的两名侍卫均持剑相挡,其一人垂首道:“请将军出示腰牌。” 按理说,楚长歌这种等级的大人物,进出营帐是无须验明身份的,但他未有任何异议,从容掏出代表他的腰牌,得到放行后方跨入帐门。 里头的人可不是简单之辈,小心谨慎些总不会有错。 帐子地儿大,布置却简单,除却一张大床、桌椅及烛台外,连炭炉都是新搬进来的,显得空落落的,倒是符合韩王的罪犯身份。 坐在床头方椅的赵信站起来,上前一步:“将军。” 楚长歌止步于床榻三尺外,看着上身裹满白布条,仍闭眼趴着的男人:“他的伤,军医怎么说?” 如今韩王只是被擒,还未定罪,爵位亦未削去,规矩上仍是称呼“韩王”为妥。 “军医说是皮肉伤,未伤及筋骨,但若要康复快,需静养几日。” 楚长歌摇头:“皇上已下旨,今日便将他送回京城,颠簸怕是少不了了。” 赵信摸着下巴:“路程不远,到时派个军医跟着,死不了人。”转头又问,“将军亲自去吗?” “皇上令我留下,我打算让秦信负责押送他回京。”他不出意料在赵信的脸上看出一闪而过的失望,拍他的肩笑道:“你不想留下?我记得你骑射出众,特意留你在这里参加春猎,给我这个将军挣面子的。” 赵信顿时雨过天晴,单膝跪地抱拳道:“多谢将军高看!末将定当……” “行了,话可莫要说大了。”楚长歌虚扶他起来,“去替我叫秦齐来罢。” “是,将军。”赵信乐呵呵地走了。 事关重大,楚长歌当然不可能随便选派。赵信武艺过人,精通骑射,在战场上英勇无比,但脾气暴躁,神经大条。相较之下,擅长谋略的秦齐,则稳重可靠得多,不易为人利用,显然更为合适。 楚长歌突然淡淡一笑,似是自言自语:“假寐窃听,可不是君子所为。” 男人闻言,缓缓睁开眼,由于头侧枕在床上,丹凤眼微眯斜睨着他,冷漠面容上几分慵懒贵气,丝毫不似伤重而动弹不得之人。 他刻意放轻气息,连离坐在他旁边的赵信都未曾发现,这个人竟能察觉到……楚长歌? 有趣。 韩王不开口,目光却移到楚长歌身旁的桌上,又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楚长歌转头看过去,桌上只摆了茶壶和茶杯,会意,倒了一杯茶送过去,心里却想,若墨白知道他给伤者喝冷茶,会不会又得扯一大堆医理来责备他。他非刻意而为之,然军中条件不比有专人服侍的王公贵族,更何况此处住着的,仅仅是一个沦为罪人的王爷? 韩王也不在意,强撑起半边身子接了茶杯,明知那是隔夜茶,凉心冻肺,猛地一口饮尽,眉头未曾皱一下。待楚长歌拿了杯子,才重重地倒回去。 楚长歌扫了一眼他背部因动作而微微渗血的白布条,可方才拿在手里的茶杯却是平稳得水波不曾有,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惊讶与敬佩,隐隐有股冲动,欲探知此人平静无澜的面容下,是否隐藏着惊涛骇浪的力量。 “将军早知本王已醒,不戳穿反行试探之举,便是君子?” 韩王淡淡地开口,音色不似寻常男子的低沉厚重,清冷如水,又因磁性声线的调和,添了些许男性特有的粗粝,倒是令人一听便会印象深刻的声音。 楚长歌顿了顿,像是未料到韩王会开口,过了一会儿才将茶杯放下,坐在桌旁,一手曲起随意搭在桌面,轻笑道:“我无意冒犯王爷,只是皇上看重你,我还是谨慎些为好。” 他眼里闪过一丝讥讽,面上仍旧冷冷的,似是疲惫地合上了眼。 “韩王此举……目的何在?” 闻言韩王亦不作反应,薄唇吐出二字:“报仇。” “韩王与皇上,有过节?” 楚长歌少时入宫作太子陪读,与韩王碰过几面,印象中他冷淡且不近人情,仿佛对一切皆不在意,或者说,不屑于在意,除了维持表面上的和睦,与皇帝几乎不打交道,后来皇位之争亦没有掺和进去,何来过节? 韩王轻哼一声,冷声道:“如何没有?”语罢转过头,脸朝内,显然不欲深谈。 楚长歌静静看着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像是有一团迷雾将他蒙住,让他无法看透韩王的想法。 先帝在时,后宫之中有两人盛宠,一位是右相嫡女瑜贵妃,另一位是吏部尚书的嫡次女云昭仪,也是瑜贵妃的表妹。两人均育有一子,分别是当时的大皇子、二皇子。 大皇子一向贤名在外,温良孝顺,谦和有礼,自知虽长非嫡,无论骑射还是习课,均能力平平,一直置身于权力斗争之外。也正因如此,先帝去后,皇帝不曾动他,只是封了贤王,划了西北最边缘荒芜的地方给他做封地,并以封地僻远,不忍他舟车劳顿为由,在京城修建了恢弘华美的王府,留他长居。美曰其名“体恤”,明眼人都晓得皇帝是要将贤王软禁在眼皮子底下,做个实实在在的“闲”王。 而韩王便是二皇子。 当年云昭仪受宠,连带着这个皇子也深得圣心,何况他天资出色,文武皆与相差一岁的太子不分伯仲,甚至时时拔得头筹。有一阵子,朝中流言满天飞,传闻先帝有意改立二皇子为新太子,朝臣议论纷纷,先帝竟也未有任何回应。不久又传出瑜贵妃染了恶疾,闭宫养病,云昭仪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二皇子更是风头大盛。 岂料不出一年,瑜贵妃病逝,三月余先帝下旨给二皇子封王,半月后便出发前往秦阳城,局势转变快得不可思议,废旧立新的谣言不攻自破。 可韩王虽失了争皇位的资格,却得了富饶的秦阳城,甚至特许拥兵十万。这是史无前例的厚待,可见先帝对这个儿子是十分疼爱。大胆一点来说,是保证将来太子登基后,不会轻易动他。 然而韩王昨夜的那一出,令人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2 费解。 谋反倒是谈不上,若真有反心,上山来的绝不仅仅是数千人的兵力。 报仇?楚长歌却是不信。 单单为了报仇刺杀皇帝,大可派高手上来刺杀,手脚干净些的,甚至不会留下把柄,何须亲自前来,将自己折进去? 正思索间,门外守卫扬声报:“将军,秦副将到。” 他收敛神色,起身往外走,错过了身后回过头的韩王,昏暗中,眼底冷芒乍现。? ☆、曾老赏药 ?  【三十四】 日头渐高,外头熙熙攘攘,时有哒哒的马蹄声经过,士兵的笑闹声很是响亮。 墨白一夜好眠,翻了个身,揉着眼坐起来,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陌生的景象,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跟随大队到燕山春猎来着。 手上似乎还攥着什么,他垂首一看,是一只黑色的袖子……再顺着看过去,只觉脸上一热,忙松开去收回手。这不是楚长歌昨夜穿着的寝衣吗?想到今晨他起来时,发现自己死攥着他袖子不放,无可奈何将衣服褪下留给他的情景,墨白捂着脸羞耻无比地倒回床上……丢人,太丢人了! 在床上滚了几圈,直把床被滚得一团乱后,羞得无地自容的某人终于在太阳晒屁股之前,起身下床洗漱更衣。 穿戴整齐后,某人瞄了一眼狼藉的床榻,撇撇嘴,还是默默过去将床被叠好,顺手将那件寝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尾,在那股怪异的羞耻感冒起前,快步走出内间。 门口并没有守卫,墨白在营帐间走了几步,有认识他的士兵跟他打招呼,便问:“现在大伙儿都在干什么?” “快午时了,待皇上和其他大人们用过午膳后,便要出发了罢。”士兵说到这儿,向往又期待,语气染上了些许兴奋,“墨大夫等会儿也来看看,凑凑热闹吗?” 墨白笑了笑,摆摆手:“再说再说,你有事便先去忙罢,我自个儿走走。” 与士兵告别后,他脸一僵,立马迈开步伐,疾速往前奔去,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快到午时?午时?昨儿曾太医吩咐什么来着? “今日刚到燕山,老夫也疲累,权当放你一日假,明儿辰时便过来报到。” 现在离辰时已然过去两个时辰了……他简直不敢想象曾太医会如何用眼神对他百般蹂、躏…… 偏这楚长歌的营帐与曾太医的相距甚远,足走了一刻钟才来到门口,守卫认得他,也没有阻拦,直接让他进了帐。 帐内安安静静,墨白一只脚迈进去,脸色一变,另一只脚无论如何动弹不得,整个人像是卡在门口,姿势滑稽怪异。 “怎么,还有脸来?”曾太医盘腿坐在矮几前,侧转到一边,面前放着一只砂锅,底下小火细细燃着,正手执小扇轻轻扇着,连个正眼没给他,凉飕飕地来了这么一句。 墨白本来琢磨着往外逃,闻言背脊一凉,差点没给老头儿跪下去,强忍着用袖子捂住鼻子的冲动,不情不愿地把另一只脚拖进来,然后……站在门前没动。 天啊,这味儿苦得他几乎昏厥……曾太医别不是想要让他…… 曾太医见他傻站着不动,一脸苦兮兮的表情,眯眼瞥他,语气愈发风凉:“怎么不过来?我刚熬了新药,正好你来了,快过来喝一碗,看能否喝出有几样药材。” 这回墨白真跪下了:“太医大人,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贪睡,忘了您的吩咐的。我再也不敢了,求……” “老夫这儿不缺摆设,不喝就滚出去。”曾太医语气未变,目光回到眼前的砂锅上,继续扇着火。 他也想滚出去啊……可是他知道,若是他真滚出去了,以后别想能进这个门,更甭谈再跟在曾太医手下历练了。 于是墨白只好屏气凝神,一步三回头地往曾太医那儿挪过去,越靠近,眉头皱得越紧。好不容易挪到一尺远,整张脸都皱得不成样子了,还微微涨红,显然是憋气憋出来的。 曾太医气定神闲地熄了火,从身侧拣了张垫子扔给他:“坐下。” 墨白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没敢直接坐,拉过垫子跪在矮几前。不料面前立刻摆上一只巴掌大的白碗,动作利落的曾太医用布裹着锅柄,将浓黑的药汁缓缓倒入碗内,佯装未听见絮絮叨叨着“够了够了别再多了”的声音,直倒到离碗沿仅剩半指头宽才停下,无视他生无可恋的眼神,将碗推到他眼皮子底下。 “太医大人……” “此药养心补气,适合嗜睡无神之人。” “我……” “再多言,两碗。” “……”墨白投降。 喝……他喝还不行么…… 颤巍巍捧起那微微冒着热气的药碗,墨白真想假装手滑把它泼掉,当然他相信,太医大人绝对会冷冷地命令他将整锅药汁全喝掉,横竖都要喝,他扭头把鼻子埋在肩上深吸一口气,憋住,然后带着英勇就义的心情——喝药。 好苦好苦好苦好苦…… 就在墨白以为自己要苦死过去时,谢天谢地那大白碗终于见了底儿。 “啊!”他仰头饮尽,“砰”地放下碗,只觉得舌头苦得发麻,嘴里尽是散不去的剧苦,眼角都苦出泪了,一时顾不得曾太医还坐在面前,两眼乱飘寻水喝。 曾太医何许人也,怎会看不出他所想,淡淡一句便将他挡住:“不必寻了,且说说此药所用药材,说对了再喝。” 虽心中已有答案,但不知有无偏差,墨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喉头顿时一阵发苦,不禁在心里骂自己蠢,面上小心翼翼:“要是,说错了呢?” 曾太医懒得多说,作势便要再倒一碗。 “且慢且慢!我说,我说啊。”墨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为了不喝多一碗,拼了命也不能说错,当下便道出所想:“白术,人参,黄芪,当归,甘草,茯苓,远志,木香……还有黄连。” 最后二字说得,简直咬牙切齿。 说实话,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是饮水,第二想做的事,便是狠狠掀开砂锅盖子,看看里头是不是,放了一斤黄连…… 曾太医挑眉,轻笑一声:“呵,勉强过关。”接着才慢悠悠从矮几下拉出茶盘,放到几上。 敢情他早料到自己会寻水,特地藏起来?真是有够奸诈啊。 墨白咕噜咕噜喝着水,因为确实太苦,亦有赌气的成分,一气之下把整壶水喝了个清光。 等没多久午膳呈上来了,他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 “墨白,怎么不动筷子?”曾太医夹了块梅肉豆腐到碗里,随口道,“莫让旁人以为老夫苛待你,不许你吃饭。” 墨白拿着筷子,却冤枉得欲哭无泪——方才喝过头了,肚子撑得要命,哪还吃得下? 他看着满桌的佳肴,又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3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3 看了看若无其事的曾太医,终于明白,在他猛灌水时,曾太医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姜还是老的辣,古人诚不我欺。 煎熬的午膳过去后,知晓皇帝等人入山狩猎,墨白亦不曾多心去看热闹,自觉留在曾太医帐内伺候着。 其实帐内有太监宫女在,倒不是非要他伺候。只是曾太医做事时不喜闲杂人等打扰,平日在太医院墨白也被使唤习惯了,便打发了伺候的人,一老一少在矮几那儿阅卷,偶尔探讨几句,难得的和谐自在。 然而,这个平静的午后却被一个尖利的女声划破了。 “曾大人,不好了!小侯爷出事了!”一个太监急冲冲闯进来,慌得连规矩都忘了,对上曾太医投过来的目光,才低头停在门口,跪下行礼。 长公主下嫁永定候,早早诞下嫡长子,即此次带过来的小公子,一般称呼他为“小侯爷”。 墨白在太监进来时便放下了书卷,知事关紧急,得了曾太医示意后,和声问:“小侯爷怎么了?” 太监闻言抬起头,尖细的声音微颤:“小侯爷……小侯爷他被蛇咬了,现在在长公主殿下帐内,正昏迷不醒啊!”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昏迷不醒?是因中了蛇毒,抑或是因受了惊吓? 墨白看向曾太医,老人一手支着地站起来,他立刻会意,把一旁的医箱及一些应急药物收拾好,往肩上一背,便快步跟了上去。 长公主身份尊贵,所居营帐高大华美,除却外观比皇帝的营帐简朴几分,内里几乎分毫不差,若不是听见里头隐隐有女人哀戚凄惨的哭声,墨白会忍不住看多几眼。 “……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求夫人开恩,求夫人开恩啊……” “废物!连个孩子都照看不了,留你何用?” 他们刚随那太监来到营帐内,于内间门口等候长公主通传。墨白站得靠近,一只白瓷杯突然飞出来,狠狠砸在墨白脚边,瞬间便四分五裂,将他吓了一跳。 说话的该是长公主了,火气大得可怕,不过也情有可原,毕竟唯一的宝贝儿子被伤了,换作哪一个母亲不会这样? “拖出去罢。”一道冰冷的女声,毫无感情。 接着一阵衣衫摩擦的声音,哭声更大了,随后便一个人被强行拉出来。墨白注视着那个发髻凌乱、徒劳挣扎的宫女,声声哭喊求饶听得他有些揪心,但很快便没了声响,却只令他心头发凉。 “墨白,还不跟上来?”曾太医不耐地拖长声音,低声叫他。 墨白应了一声,赶紧走到曾太医身后。 惊讶?害怕?可早在决定入宫之时,他便知道这一切了,不是吗?如今……不过是亲眼见识罢了。 抓住医箱背带的手紧了紧,他低着头自嘲地笑笑,投首又是如常神色。 内间充斥着微苦的药味以及淡淡的血腥气,端坐于床沿的锦服女人神情冰冷,眉间的怒气令人不敢直视。围在床边的人跪成一片,拼命低着头,生怕被长公主的怒火波及。 曾太医步伐不乱,稳稳走到长公主前方,老态龙钟的身子微躬:“老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墨白跟在后头,打从心底佩服曾太医的从容淡定,方才被这阵仗唬得发软的双腿也不好意思再抖个不停,安定下来:“微臣参加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站起来,抬手虚托面前的老人,倒是神色缓和了些:“太医免礼。” 依规矩,出嫁从夫,称呼长公主为侯爷夫人更为恰当,但长公主出身皇家,地位高于侯爷,故而宫里人大多仍称呼长公主殿下。 “谢殿下。” 曾太医直起身子,视线轻轻扫过躺在床上的孩子,只见他双眼紧闭,唇色微紫,眉头一皱:“容老臣先为小侯爷请脉。”? ☆、致命蛇毒 ?  【三十五】 长公主点头,回身坐于原来的位置,右手尾指上佩戴的长指甲别致华贵,轻轻交叠于身前,双眼紧紧盯着正把着脉的曾太医,不敢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良久,曾太医放下孩子的手,表情变化不大,却添了几分凝重,叫长公主心生不安,勉力维持面上的冷静,声音泄露出独属于母亲的忧心和急切:“如何?” “殿下,小侯爷是否为蛇所咬?可否让老臣查看伤口?” 长公主目光落回孩子苍白的小脸上,微微点头,一旁跪在最前头的大宫女翠兰姑姑行了一礼,站起身走到床榻边,小心地掀开被角,露出一小截白嫩的小腿。 那上头包裹着层层白布,少说也有四五圈,却仍透出些许血色。 墨白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小侯爷毫无血色的嘴唇,又看向那明显仍在出血的伤处,不禁皱起了眉头。 曾太医亦皱了眉,显然也有此发现,当下未有贸贸然解开包扎,沉声问:“可知是何种蛇?” 翠兰姑姑保持着弓腰的恭敬姿势,字句清晰:“回太医大人,宫女惊慌,未能看清,只知蛇身全黑,不见杂色。” “墨白。”曾太医叫道。 “是。” 翠兰姑姑退开两步,将位置让给背着医箱上前的墨白,站在长公主身边守着。 墨白跪在床边,从医箱取出两节布带,分别绑于受伤小腿的伤口上下三寸位置,扎得死紧,才取了剪子剪断包扎的布带。他捏住一端圈圈层层绕开,每减少一层,那血色便越深,他的眉头皱得越紧,直到最后一层,布条几乎已经染红了一小块。由于伤口处理不久,加之血液不曾干涸,他没费多大劲儿便揭开了布条,不出所料看见,两个不断渗出血珠的小洞。 小洞与普通簪子头一般大小,呈倒三角状,相隔一指节宽,虽冒出的血为鲜红色,可小洞已渐渐发黑,伤口外围亦有一道浅浅的黑圈。 三角尖牙,通体纯黑,蛇头宽于一指节,毒液可致人血液难以凝固,伤口周边发黑……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咬人的该是黑曼蛇了。 墨白将解下的布带放在翠兰姑姑递来的托盘上,侧头看向注视着伤口的曾太医,在他微眯的眼中寻到了同样的了然。 说起黑曼蛇,其外形看似寻常,除却颜色外与青蛇无异,其毒液凶猛可怕且刁钻诡异。 凶猛可怕是在于,毒液通过阻止血液凝固而使被咬者血流不止,最后因失血过多而死。一旦与被咬者的血液接触,可以迅速融合,慢则四五个时辰,快则两个时辰至半个时辰不等。尤其是年龄较小的孩童,代谢旺盛,血液流动较快,使得无论是融合速度或是毒素扩散速度,都较成人快上数倍。 然而,它的刁钻诡异,才是解毒时最为棘手的地方。 毒液进入人体内,却并非一成不变。自融入血液开始,每隔六个时辰,其毒性便产生剧烈的变化。虽然毒害效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4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4 用不变,但毒性增强,解毒方法也不同。 故而要解黑曼蛇的毒,就好比一场与时间的博弈,研制解药的时间仅有六个时辰,一旦超过时限,便只能推翻一切重来。 失败次数越多,被咬者失血便越多,有不少人便是因拖延过久而死亡的。 思索间,曾太医朝忧心不已的长公主平静道:“恕老臣无能,暂时无法判断害人蛇种,请殿下容老臣些许时间查证。” 什么?墨白愕然望向曾太医,对上他的目光,想自他眼中读出为何隐瞒事实,却只能看见老人垂下眼帘,面带歉意地垂首跪着。 长公主闻言,尊贵的面容虽未有松动,眼底的失望却是掩都掩不住,闭了闭眼,疲于再多言一句:“太医请快罢,本宫等得,本宫的孩儿却等不得了。” “曾……” “长公主殿下,老臣先回营帐去,若小侯爷有异常,请殿下立时派人告知。”曾太医不给墨白开口的机会,得了长公主允许后,又与他说:“你为小侯爷处理好伤口,便速速回帐帮忙,休要耽误时间。” 相处了这些时日,墨白对曾太医也有一定了解,一听便知他话里有话,当下没再多问,压下心里的疑惑,重新给伤口撒上止血散包扎好,又开了普通的补血方子交予翠兰姑姑,才匆匆往曾太医那儿赶过去。 回到帐子已是两刻钟后了,老人盘腿正坐在矮几后,面前只有三两卷书,连茶具都未摆,见他回来便将书搁到一边,显然等待已久。 墨白除下医箱,顾不得收拾便随意丢到一边,几乎是扑到矮几前……没扑到是因曾太医一掌按住他的脸,将他格开:“谁允许你如此对待医具的?忘了我第一日与你说过的话?” 医具乃医者之手,不可或缺,须敬之重之。 墨白从曾太医的魔爪中挣脱,扭头往某个地方一瞧,神色顿时尴尬起来:“不敢不敢,我这便去。”连忙跑去将散落一地的白布条、剪子、银针等捡起来摆放整齐,医箱放归原位,才重新回来曾太医面前,跪坐下来。 曾太医闭着眼,叹了一口气:“想问什么,问罢。” 帐内只有他们二人,墨白不再顾忌,直接问道:“曾太医,您明明知道小侯爷中了何种蛇毒,为何对长公主隐瞒实情?” 曾太医却答非所问:“墨白,你可看出,是何种蛇咬伤小侯爷?” 墨白一顿,点头:“应该是黑曼蛇。” “不错,确实是黑曼蛇。”曾太医并不意外他能答出,又问,“那你可知,此毒要如何解?” “我知……”刚说了二字,墨白却不再往下说,心里蓦地一沉。 曾太医行医多年,见多识广,如何会不知解黑曼蛇毒的方法,这话根本不是在询问他是否知晓,反而更像在提醒他,解毒有多艰难。 黑曼蛇毒向来令行医之人又爱又恨。爱,是因此毒难解,一旦成功除毒,必然名声大震,不论是否懂医之人,皆会因此对其高看几分。而恨,则是因无数医者栽倒在这种毒上,屡战屡败,能够解毒的伤者寥寥无几。 曾太医会出此言,便表示他对解开此毒亦无甚把握……或者说,他并不愿冒着解毒失败的风险,去应下救治小侯爷的差事?所以他才隐瞒实情,装作未能诊断出小侯爷中的毒? “您……是不打算救小侯爷吗?”墨白压着声音,语气中隐隐的难以置信。 曾太医没有说话,俨然是默认的态度。 方才在长公主那边看见的,小侯爷痛苦虚弱的面容,再次在脑海里浮现,他目露不忍,双手撑着矮几附身靠前,冲一脸平淡的老人扬声道:“为什么?难道因为救活他的可能性不大,便要放弃?作为一名医者,救人便是天职,怎能连尝试都不曾做,便弃人性命于不顾?” “可能性不大?”曾太医冷冷地重复,斥他不知天高地厚,“何止是不大?墨白,你摸着良心说说,这治好的可能性,有哪怕十分之一吗?” 墨白脸一僵,张了张口,却不得不承认,曾太医所言不假。 可这便能成为放弃救人的理由吗? 如果医者只救治容易救治之人,而眼睁睁看着难以救治之人死去,那么行医的意义何在,医道何在? 曾太医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暗叹他仍是过于年轻气盛,在他欲再辩前抬手阻了:“老夫年纪大了,过不了几年,便告老还乡享儿孙之福去了,现在只想活得安稳些。没有十全的把握,老夫掺和这事儿,能讨得了什么好?不知者不罪,明哲保身有何不好?” 现下宫里带来的太医一筹莫展,而救不救得人,全看资历最老的院首曾太医。小侯爷身份不及皇子王爷,却是皇帝胞姐长公主所出,且长公主有多宠爱这个孩子是人人皆知的。若他应下,最后小侯爷不治身亡,长公主以及皇帝怪罪下来,他必定首当其冲,且罪名不会轻。 反之,若他不应,小侯爷的死便只能归结于所中之毒奇特,无人能解,太医院虽有救治不力之责,皇帝却不可能将整个太医院治罪,顶多将他这个院首降职减俸。 两相权衡之下,精明如曾太医,怎会不选后者? 墨白经他一番提醒,思及此中利害关系,眸色一黯,垂首沉默,叫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只有暗暗攥紧的拳头,透露了他内心的挣扎。 一室静默,时间点滴流逝。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曾太医以为他终于愿意听从劝告放弃,却见他突然抬起头,神色镇定,眼里有的是毫不动摇的坚决:“我还是,想救小侯爷。” 曾太医一掌拍在矮几上,骂道:“冥顽不灵!” “太医放心,我墨白一人做事一人当,只以我一人名义为小侯爷诊治。若当真治不好,我自会向皇上和长公主殿下请罪,一切皆是我自作主张,绝不连累您和太医院。” 墨白信誓旦旦,直直回视曾太医,脸上写满的真切热诚,令他有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初入太医院,潜心医术、壮志满怀的自己。 如今三十余年过去,他坐到了院首的位置,可惜,终究寻不回所谓的自己了。 曾太医凝视着这个似乎无所畏惧的年轻人,平日里对何事都淡然处之,却唯独对救人之事无比执着,良久,布满皱纹的嘴角微动了动,只淡淡道:“那便……去罢。” 墨白一喜,飞快直起身朝他磕了一个头:“谢太医,墨白定会尽全力救治,不给您丢脸。” 门边的烛火猛地一阵摇曳,险些被掀起的帐帘扇灭。 盘腿高坐的老人神情淡漠,似是对离去之人漠不关心,嘴角却微不可察地轻勾,几分无奈。 这小子想得简单,以为这般便不会累及他。可曾想,自己总是带着他看诊,说师徒亦不为过,一旦出事,无论他如何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5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5 撇清关系,太医院或许无事,自己却是免不了责的。 当然,他有的是办法阻止墨白去,没他的允许,墨白空有那份心,也是白搭。 不过是,心软罢了。? ☆、时间博弈 ?  【三十六】 偌大的帐子一片安宁平静,烛火通明,人影绰绰,不时有低低的说话声传出,听不真切。 外间正对帐门的榻上半斜着身子的女人,一手屈肘支着侧额,合眼似是寐着了,眉尖微蹙,并不安稳。 有人走入,一阵微风自门帘吹入,随意放在身侧的纤手一动,女人的双眼便睁开了来,榻边烛台的刺目光线令她轻眯着眼,看向上前行礼的小宫女,在她低下头前留意了她的脸,认出是翠兰姑姑正教养着的翠香。 “这是去做什么?”因着疲乏,她的声音带了些许慵懒的沙哑,听着温和不少。 “回夫人,奴婢得了翠兰姑姑的吩咐,照墨太医的方子煎了药,正要送进去给小侯爷。” 长公主掀起眼帘,扫了扫她手里捧着的托盘上一碗冒着热气的浓黑药汁,为刺鼻的苦涩气味皱了皱眉。 翠兰姑姑是她的心腹,特地留在里边照顾小侯爷,听是她的吩咐,长公主没多问,摆摆手:“快去罢。” “是。”翠香又行了一礼,稳稳端着药走入内间。 透过帐布射入的阳光早已了无踪影,天色渐暗,长公主遣了身边服侍的人,入内间帮忙的入内间,退下的退下,此刻独一人坐在外间,记挂着受苦的儿子,又为仍未归的丈夫叹气。 下午曾太医说那样的话,真不知也好,有意推脱也罢,她都知儿子的毒怕是难有希望了。 这是侯府的嫡长子,也是她唯一的儿子,今年才满六岁,当时思及他可能因此丧命,她一颗心仿佛从高空狠狠坠下,费尽力气才忍住晕眩,未有表露半分。 怎料不到两个时辰,墨太医便前来求见,恳请她将小侯爷交给他医治。 当时她很有些惊诧,想起他之前是跟在曾太医身边过来的,以为是曾太医的命令,却听他道,此乃他的个人所求,与曾太医无关。 这话乍一听像是想独占功劳,略一思索便会晓得,连曾太医都不愿冒险的事儿,他却初生牛犊不怕虎似的,大胆应下来,哪能知道最后是功是过,分明是怕自己治不成了会牵连曾太医罢了。 她下嫁后居于侯府,出宫甚久,对宫里的事知道得不多,但对墨白此人还是略知一二的,知晓他是因救回重伤濒死的楚将军,才被破格提拔的太医位。儿子危在旦夕,他愿意尽力一试,她如何能不允?上一回,太医们对楚将军的伤束手无策,不也是靠他妙手回春? 这一回,亦未必不能。 “啊!” 内间忽然传出一声惊呼,接着便是翠兰姑姑轻斥了两句,外间的长公主立刻坐不住了,顾不得规矩,离了榻便要往内间走。 “夫人!”翠兰姑姑知她担心,忙提前迎出来,边低声吩咐翠香几句,小宫女便拿着空碗急急往外去了,边拦了长公主,“夫人莫急,小侯爷无事,方才翠喜喂药喂得急,小侯爷吐了大半,太医吩咐再端一碗来。” 长公主听得一阵心疼,往前了两步,迫切想看看里头的儿子:“我进去喂罢……” 她已嫁做人妇,丈夫不在时需避讳外男,不可同处一室,翠兰姑姑牢牢挡在面前,好声好气劝道:“墨太医原就不喜假他人之手,准备亲自喂药,夫人放宽心等着罢,一会儿好了,再进来看小侯爷可好?” 翠兰姑姑比长公主年长十来岁,自幼便在她身边伺候,她出嫁时又随到夫家,比乳母嬷嬷的感情差不了多少。 是以长公主平复了一些,翠兰姑姑便趁机拉着她回榻边坐着,温言安抚,直到翠香端着药回来,长公主让她回去看顾小侯爷,才与翠香一同进了内间。 地上的痕迹已经清理干净,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涩味,墨白束了宽袖,三指拈着细细银针,弯着腰在小侯爷身上几个重要穴位下针,动作缓慢沉稳,熟练笃定。 翠兰姑姑见状,眼神示意翠香不要出声,待墨白下了最后一针,站起身朝她们看来,才接了翠香的托盘走过去,附身道:“太医可是要现在用?” “先温着罢,刚施了针不宜用药,待我收针后再用。”墨白看着躺着的孩子轻声道,仿佛怕惊扰了他,“有劳姑姑了。” 皇帝一行人在山间大展身手,冲着比试的名头,每个人都收获不少,连一向好文轻武的永定侯也猎得了一头野鹿,更不用说满载而归的几个武将了。 晚膳照例是皇上设宴邀众臣同饮,颇有几分庆功宴的味道。骑马行山数个时辰的男儿们不见疲惫,反而春光满面,得色尽显,席间皇帝难得地朗声大笑着,气氛热闹,没人注意到悄悄离席的永定侯。 他得了信儿,当下什么享宴的心情都没有了,只与门口的徐公公说了一声,便往自家营帐走去。 一踏入帐内,还来不及换下身上有些汗味的衣裳,永定侯一眼望见倚在榻上,满脸愁容的妻子,快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对上妻子泪眼婆娑的双眸,忙拥住她问:“夫人莫哭,璋儿如何了?” 先头的冷静从容都是强装出来的,丈夫回来了,长公主再坚强也忍不住落了泪。可她知晓此时不是该哭的时候,任永定侯为她抹了抹眼泪,便抬头道:“太医在里间,还未出来……” “莫怕,我们先进去看看。”永定侯轻拍她的背,环着她往里间带。 墨白正拿着汤匙给小侯爷喂药。 小侯爷失去意识,吞咽困难,他便坐在床头,将孩子半抱起身,让他的背靠在自己胸前。 翠兰姑姑在旁端着药碗,墨白一手拿着汤匙把药汁送到小侯爷嘴里,另一手捏着小侯爷两腮,在药汁进去时微微仰了仰他的头,帮助他吞下去,不时用帕子擦擦流出嘴角的水迹,再一点一点地喂。 专注认真得连永定侯夫妻俩进来都未曾察觉。 倒是一旁的翠兰姑姑转身福了福:“侯爷、夫人。” 墨白手一顿,汤匙碰了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看向靠过来的两人,长公主他知道,那身边的陌生男人,该是她的丈夫永定侯了。 见着贵人,他是该行礼的,可自己的姿势怎么看怎么不方便,只好象征性地弯了弯脖子:“侯爷、长公主。” 夫妻俩心都系在孩子身上,也没在意这些虚礼,还让他不用在意他们,先喂完药再谈。 额,人家一位是长公主,一位是侯爷,都站在床边,他区区一个太医,竟然坐在床上? 墨白浑身不自在,所幸药剩不多了,喂完最后几口,给孩子擦擦嘴,扶他躺下后便退开来,将位置让给长公主。 永定侯看了看暂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6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6 时无恙的小侯爷,转头朝墨白温和道:“墨太医,我们出去说话?” 墨白顾虑着再隔不久便要放血试毒,但料侯爷找他应是欲问清楚小侯爷的情况,费不了多少时间,便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出去。 到了外间,永定侯命人上茶水,又请他坐:“听夫人说,墨太医为璋儿忙活了几个时辰,先坐着喝口茶,休息休息罢。” 墨白也没什么好推辞的,便在永定侯下首落座,喝上茶才发现自己口干得要命,咕噜咕噜连灌了两杯。 永定侯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闷头饮水的墨白。 他听说过墨白,在他被皇帝破格赐予太医一职的时候。当时他不甚在意,对皇帝近乎草率的决定不解,也隐隐看不起这位草根太医的出身。但方才撞见墨白给璋儿喂药,那份细致耐心,以及这会儿举手投足间不拘小节、直率真挚的性情,都教他对墨白有了改观。 待他放下茶杯,永定侯才开口:“墨太医,璋儿情况如何?此毒是否很难解?” 墨白将他的所知,毫无隐瞒地跟侯爷说明了一遍。 永定侯似是未料到如此严重,沉默片刻后,试探着问:“太医……有几成把握?” 墨白看得出侯爷眼里浓浓的忧虑中暗含的希冀,虽有不忍,但他从来不给人无法确定的期待,所以摇摇头,实话实说:“侯爷,这是一场赌博,我没有把握赢,亦非必输无疑。侯爷若信我,我无法承诺输赢,但必会尽我全力去赌。” 永定侯为年轻人的坚定微微动容,掩下失望的神色,微笑道:“好,本侯便信你一回。” “谢侯爷。” 墨白起身一躬,恰巧一个小太监掀帘走入,行礼后朝墨白道:“墨大人,一炷香时间已到。” 他点点头,时间紧迫,快步走进内间才想起自己把侯爷晾在了外边,不料一转身见侯爷也跟着进来了,便迎上永定侯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小侯爷用药一炷香后,我要为他取毒制药,请侯爷与长公主于外间等候。” 他不说永定侯也打算领着妻子到外间等,不然她看见墨白那样做……怕是会吓得晕过去,便上前拉过长公主的手,对翠兰姑姑叮嘱了两句,哄着妻子出去了。 墨白开的药是用于延缓血气行速的,一来控制毒性蔓延,二来推迟蛇毒变化时间,为他配药成功增大可能性。 “烛台放在床头边,准备两盆清水随时替补,另再取两个干净空碗来。”墨白吩咐下人做好准备,又劳翠兰姑姑遣一人候着给他递东西,翠兰姑姑不忘主子叮嘱,亲自守在一旁。 时间过得又紧又慢,整个帐内安安静静,除却宫女端着盆进出换水的脚步声外,几乎听不见里头一丁点儿动静。 坐榻上,永定侯轻轻搂着不停朝内间张望的长公主,无法将实情全然告知,只能温声安慰她,陪她一起煎熬。 内间里,墨白将盛了小半血的碗放到翠兰姑姑捧着的托盘上,瞧见边上细微颤抖的手,又往上头覆了一层白布,清声道:“莫要触碰碗身,莫要靠近任何发热之物。” 说罢他埋头迅速在十字割破的皮肉上撒止血散,直至铺满整个伤口,又取了白布条包扎好,将曲起的腿轻轻放平,扯过被子给孩子盖好后,才撑着地缓缓站起来。 膝盖麻痹,一片冰凉。 墨白接过翠兰姑姑手里的托盘,勉强朝她笑笑:“辛苦姑姑了,可以叫侯爷他们进来了。” 白布下红中透黑的血微漾出层层圈纹,悄无声息。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崩溃失言 ?  【三十七】 夜风冷,欢宴散,三分醉意,七分凛冽。 酒过三巡,楚长歌目色清明,步伐稳健,与同行的大臣道了别,拐了个弯遥遥望见自己的营帐,不出意料地亮着灯火。 宴席上他坐于永定侯对面,人离开时他不经意看见了,寻人问了问,听了个大概。加上散席后他走得晚,恰留意到最后出来的徐公公往永定侯的营帐去了,心中便明了七八分。 营帐宽敞温暖,静谧安宁,见不着半个人影儿。楚长歌解了披风交由下人,脚步便自发往隔间走,鼻间嗅到若有似无的异味,愈靠近隔间,这股令人不喜的异味便愈明显。 “……这两种药相冲,不可兼用……这种是解毒必须用到的,那种有没有可替换的呢……” 在门边便能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间或传出器具轻碰的细微声音,叮叮作响。 隔间与外间仅一帘相隔,楚长歌两指挑开帘布,埋首案前的人却丝毫未觉,一手拿着捣药罐,一手捏着不知名的干草叶放在鼻下细闻。紧皱的双眉下,两只眼睛正不停来回扫过装着细碎的草药或药汁,几乎占去大半桌子的白瓷碗和青瓷瓶,苦恼不已。 往常在府里亦曾见过这般情景,知晓他在配药,楚长歌不便打扰,正欲放下手时鼻子忽的不适,他立即抽手去捂住口鼻,可仍旧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里头的人听到那一声压抑的“阿嚏”,视线上移落在轻轻晃动的门帘,停下手头的动作:“谁在外面?” 外头的人轻咳两声,掀帘进来时侧脸掩饰了几分尴尬:“是我,吵到你了?” 墨白略显疲惫的眼里晃过几分惊喜,未见不耐,倒是轻轻笑了笑:“没有。回来了?” “嗯,宴席结束便回来了。”楚长歌刻意减轻气息,可耐不住异味浓烈,没说两句,方才那种不适感又升了上来,甚至有些晕眩。 墨白瞧见他明显不大对劲的神色,瞥过桌角的血碗,仿佛才想起什么般,放了手中物,飞快扯了一块白布蒙在碗上,稍微阻隔住如死尸腐肉发出的恶臭般的气味。然后拿起其中一个药瓶,快步绕过书案走到楚长歌面前,两指沾了侧倒出的淡绿液体,点在他人中处轻轻涂抹,扶住他的背唤他:“长歌,长歌,闻一下便好了。” 清香甘凉的味道盖过了恶臭,楚长歌渐渐缓过劲来,睁眼便见墨白近在咫尺的脸庞,一双黑眸牢牢凝视着他,一怔,下意识便要后退。后背上为了扶住他而微微使力的手臂,却阻止了他的动作,令他不得不停在这类似于半搂着的姿势之内,只觉被触碰之处莫名地发烫。 “怎么样?还难受吗?”墨白较楚长歌矮一些,倾身又凑近了些,生怕错过他的一丝勉强,丝毫不知自己喷洒在男人下颚的温热气息,引起了怎样的躁动。 “我没事。”楚长歌浅吸了一口气,别开视线,落在为白布所掩的碗,语气捎上了几分命令似的生硬,“那是何物?”抬手指了指,不着痕迹地与墨白隔得远了些。 墨白未发觉,自然地放下手,跟着看过去,“嗯”了一声:“那是小侯爷的毒血,蛇毒与血液融合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7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7 时间越长,散发的异味会越浓。”说罢又为自己没头没脑的解释失笑,“你还不知晓罢,小侯爷……” “无妨。”楚长歌打断,心头的些微异样已然压下,说话自在了些,随口而出,“你一直闻着,对身体可无害?” 墨白还想问他如何知晓的,听了这话——哪有人不问病者,反而先担心大夫的?一边为他的紧张关心而微诧,一边又感觉心里暖意汩汩,唇角不由得露出浅笑,驱走了几分疲色:“闻着无害的。你会难受是因突然闻到的味道过于浓烈,而我待得久,由浅到深,落差不大,适应后便不会出现不良反应了。” 楚长歌稍稍放下心,下一瞬却眉心一动。 待得久?亥时将过,他待在这里少说也有两个时辰了,看样子竟还不打算歇息? 楚长歌可没错过他眼白中比平常多的血丝,正欲开口,不料不知何时坐回案前低着头的墨白先下了逐客令:“我这药的配制有时限,现剩不足一个时辰了。长歌你先歇罢,莫要管我了。” 他了解墨白,知晓他坚守医道,若非确实病情严重,绝不至于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故而没有再劝,深深地看了喃喃自语的人儿一眼,便转身无声地离开了隔间。 夜深,正子时。 砰—— 隔间内突如其来的清脆碎裂声,在寂静之中异常清晰,探向门帘的手一顿,生生停在一寸外。 砰—— 又是一下碎裂声,比起方才似意外碰落而碎的声音,这一下分明响上几分,更像是被人用力狠狠摔碎在地,楚长歌顾不得犹豫,一把扯开门帘跨进隔间,第一眼便对上墨白猛然转过来的双眸。 那双眼眸中……充满强烈的怒火和不甘。 楚长歌一震,攥紧双拳。 他从未见过墨白眼中出现这样的情绪,甚至从未想过会在他眼中看到……如此失控的情绪。 墨白只停了一瞬,恍若回过神般,闭起眼将脸转回去,背对楚长歌立于书案一角。右手以两指分别触着碗沿和碗底,全黑的液体在碗里晃动,似乎随时可能脱手掉落,与他脚边的碎片一般下场。 难闻的异味已然消失,意味着血中的蛇毒已经失效,而小侯爷体内的蛇毒,恐怕已开始剧烈变化了。 “差一点,仅仅差一点,我就配出来了……或许只差一刻钟……” 一字一句溢满难解的郁气,与墨白一向轻松温和的语气全然不同,楚长歌上前一步:“墨……” “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他出声打断,歇斯底里,怨气冲天。 “你怎……” 砰—— 脚尖敏锐地感受到微微湿意,无暇的白瓷碗毫不留情地碎在脚前,发黑的血浸湿了黑靴,如墨般溅上灰白的寝衣袍角,染出一朵朵邪火,烧在始作俑者的眸里。 楚长歌难以置信地瞪眼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墨白,在他张口说出更过分的话前,阔步走去。袍角被踢得高扬,高大的身躯欺身上前,一手揪紧他的衣领,几乎将他拎离地面,目光如炬盯着他的怒目:“墨白!你到底发什么疯!” 下颔被男人捏紧衣襟的拳头抵住,墨白呼吸不甚顺畅,脸涨得通红,怒气却不减一分:“不是你的错吗?要是你没有进来打扰,我就不会耽误那一刻钟,我就能配成了!多管闲事!” 他眯起双眼,拳头捏得嘎吱响,声音低沉危险:“你再说一次。” “要不是你多管闲事,进来妨碍我,我就……” 啪—— 尖锐的话语戛然而止,墨白的头偏向一边,白皙的右脸微微发红,五个指印若隐若现。 愤怒、错愕、失望、恐慌、焦躁…… 在一室沉默之中,终于,归为平静。 “清醒了?”揪住衣领的手丝毫没有放松,左手掌心火辣辣疼着,楚长歌见他偏着头毫无反应,声量大了几分,“清醒没有?” 墨白一声不吭,脸侧向阴影里,神色不明,楚长歌一手掐住他的下颚,强行将他的脸转过来,却见那紧闭的双眼……滑下两行清泪。 楚长歌呼吸一窒,面对他隐忍流泪的模样,手掌再疼,也不及此刻心上火烧一般的灼痛,可仍强迫自己不许心软,沉声重复:“回答我,清醒没有?” 半晌,墨白张了张嘴,却未说出半个字。 但他知道,这是清醒了。 右手缓缓松开,闭眼流泪的人儿双脚触了地,却无力发软,身子不受控制地倒向一边。 楚长歌未有任何犹豫,手臂一拉便将人扯入怀中,快得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自己做了何事,人已经趴在他胸口上了。 手臂顺势虚环在他背上,因感受到剧烈的颤抖而不禁贴紧了几分。 他叹了口气。 良久,怀中的人渐渐平复下来,身子也不再抖得厉害了。 “墨白,墨白。”熟悉的声音透过微微震动的胸腔传入耳中,是那人在唤他,“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他在害怕吗? 他只记得那时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六味药,还剩一味,无论他如何努力尝试,都配不出来。 时间愈发紧迫,他便愈发惊慌。明明无人强制他留在这里,他却感觉自己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死死绑住,困了整整四个时辰,无法脱身。长时间的围困使他焦躁不安到极点,脑海中纷扰的杂念不堪忍受。 毒血的气味在一点点减退,他的神经紧绷到极致,直到要取桌边的药瓶时不慎打翻在地……破碎的脆响仿佛一根尖利的细针,将他脑中那根绷直的线猛地挑断。压抑已久的情绪无法再隐藏,他遏制不住,只得选择最伤人也最伤己的方式发泄,偏偏楚长歌进来了…… 是的,他在害怕。 害怕解药配不成,小侯爷会死。害怕解药配不成,会被降罪杀头。害怕解药配不成,曾太医会被他连累,甚至留他在帐中住的长歌,也可能会连坐…… 他无法控制地忆起,昨夜那个死在自己刀下的哨兵。 哨兵,上过战场的男儿,竟然轻易命丧在他面前。而他,力气不大,武艺一窍不通,除了会点医术以外,什么也不是。 那么,要他死,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罢? 死了……会如何? 一瞬间,千万个念头走马灯般一闪而过,他闭上眼,却只看见二字。 长歌。 如果他死了,便再也见不到长歌了。 他怕极,捧起那碗毒血拼命吸气,吸得鼻子发疼,却半点儿味道也嗅不到。 时辰已到,配药……失败。 然后,他便崩溃了。 渐收的泪水再次决堤而出,湿透了楚长歌的前襟,他却只是纵容地拍拍墨白的头,耐着性子问:“害怕什么?嗯?”? ☆、暖意绵绵 ?  【三十八】 怀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8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8 里的人不作声,楚长歌低头看着他柔顺的发顶,抬手抚上他披散的长发,轻柔地安抚他的心。 “我怕……我害怕得受不了……” 墨白的声音夹带着哽咽的哭腔,脸埋在楚长歌胸口,有些闷闷的,断断续续,他微微垂首靠近,细听不甚真切的字句。 “药配不成了……我配了很久很久,试了很多次,真的配不成……走投无路才晓得自己太过天真……我凭什么,凭什么对自己的医术那么自信……连曾太医都不敢做的事,我却头脑发热,一意孤行,等发现没有退路,才开始害怕……” 拽着腰间衣料的手慢慢收紧,他吸吸鼻子,继续道:“错的人明明是,不自量力的我,我是怕得发了疯,才会将气撒在你身上……我只是想救人,可,可是,生平第一次,我那么怕自己救不成……我怕小侯爷因我而死,我怕大家以为我害死了小侯爷,我怕长公主和侯爷怪罪下来,会杀了我……我怕死,我好怕死……” 听清他含泪的哭诉,楚长歌才明白他承受着如此巨大的压力。 忆起他将墨白带回楚府,那时的少年不过十六,即便后来成长了许多,甚至口口声声欲与他比肩,可终究还只是一个单纯直白,涉世未深的人儿啊,初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又如何能不方寸大乱? 经不住心头一阵紧缩,楚长歌一时竟说不出旁的话来,只低沉地唤他的名字:“墨白……” “长歌……”墨白紧拽着他衣服,抬起头望向他,水雾像一层薄纱,朦胧缥缈,却无法遮盖一眼眷恋到极致的悲伤,“我最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 楚长歌一怔,抚在他后背的手顿住了。 那双素来清亮透彻的眼眸,第一次染上淡薄的尘色,雾气氤氲,竟藏住不自知的缠绕情丝,狠狠撞进楚长歌的心里,直把他的心灼得火热滚烫。 他说,他怕得发了疯,所以朝自己撒气。 他说,他怕死,怕得要命。 他说,最怕的……是再也见不到自己。 心头骤痛,眼眶毫无征兆地微酸,楚长歌长臂一扣,猛地将墨白紧紧搂在怀里,哑声在他耳边道:“有我,你不会死。” 没有人看得见他发红的眼眶,隐隐湿润。 钳制身体的双臂力道大得吓人,勒得墨白肩背生疼,他却一点儿不难受,反而莫名地安心,深深伏在结实炽热的胸膛上。如同飘荡于巨浪中的小舟,终于找到可停靠的避风港,他伸手抱住男人的腰,任恐惧点点消退,却丝毫不愿松开。 长歌,他的长歌,那么好的人,他如何能够放手? 是夜绵长,一切骚乱躁动,终会渐渐平复下来。 突然,一声闷哼惊醒了楚长歌。 他回过神来,双臂也自然地放了开,身前的人儿却仿佛失了气力般,仍靠在他身上,呼吸声变得粗重而急促。 察觉不妥,他立刻扶住墨白,看清他紧皱的双眉和异常苍白的脸色后,心下大惊,连忙拦腰将他抱起,边往外走边高声喊人传太医。 墨白闭着眼,无意识地攀着他的肩膀,一手捂在腹部,有气无力地低喃:“痛……好痛……”没吭两声,竟头一歪,直接昏过去了。 楚长歌心焦不已,将他安置在床榻上后,几乎是朝外头沉声吼道:“人呢?还不滚进来!” “哎,虽然老夫一把年纪,腿脚不便利,但还不至于得滚进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外间响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着硬朗康健,倒是听不出哪里一把年纪。 楚长歌原正在拉扯被子给墨白盖上,闻声扭头看去,目露惊讶,愣了愣,忙直起身赔了一礼:“不知曾太医亲自前来,我一时心急,礼数不周,望见谅。” 曾太医捋了捋下巴的长胡子,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一礼,点头算作回应,才不慌不忙往床榻走:“听闻这傻小子出幺蛾子了,老夫闲着无事,过来瞧瞧。” 楚长歌让出床头的位置,让曾太医坐着为墨白号脉,自己立于尾侧,视线不曾离了床上人一分。 “嗯……脉象虚弱,气血不足,脾胃虚寒,不妙不妙。”曾太医摇摇头,又细瞧了瞧他的脸,神色严肃,“他可有什么症状?” 楚长歌不敢迟疑,立即答道:“方才一直喊腹痛。” 曾太医又“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某处,没说话。 “可是病症十分严重?” 老人斜眼懒懒睨了他一眼,看着他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的模样,心里那口气总算是出了,咳了两声,煞有介事道:“十分严重,老夫这儿都无药可治啊……哈,好了好了,赶紧让人准备一桌菜罢。” 楚长歌刚要发作,听他这么一说,细细一想,冒出一个哭笑不得的想法。 敢情墨白腹痛发昏,是因为……饿的? 曾太医晓得他猜到了,无奈道:“中午没吃多少,晚上为着配那劳什子药估计也没吃,饿了一整天,可不就饿出病来了?倒点儿水来。” 说罢从腰间摸出一个药瓶,倒了一枚褐色药丸,捏开墨白的口丢进去,接过楚长歌递来的水,给他灌了两口吞下。 “这是?”楚长歌问。 “治急性炎症的药,不然一会儿醒了,他还得继续受罪。”曾太医瞥他,丝毫不为自己之前吊人胃口的行为感到愧疚,毫不客气吩咐:“杵在这儿看人也不会醒,还不赶紧出去叫人做菜?” “好。”楚长歌松了一口气,曾太医在他也放心,便走到外间去了。 待下人领命而去,他欲回内间,却撞上了从里头出来的曾太医:“曾太医要回去了?” “当然,老夫觉睡了一半,还困着呢。” 他总耷拉着眼皮,爱理不理的神情,也无人辨得出是真是假。 可楚长歌还有事要问。 “请曾太医留步,我有事欲请教您。”他挡在曾太医面前,正色道,“能否告知,有关小侯爷的病情?” 床脚青铜烛台上的蜡烛燃去半截,滚烫的蜡油沿着烛身流下,覆在底下风干成堆的蜡块上,很快也凝固了。 侧躺的男子翻了个身,手指动了动,抓了个空,睁开眼皮子坐起来,揉了揉因流泪而酸涩的眼睛。 “醒了?” 低沉醇厚的声音近在耳边,气息温热,墨白不自觉身子一颤,侧脸望过去的眼神有些许茫然。 “感觉如何?还有腹痛吗?” 辨清来人后,墨白愣了一瞬,随即思及昏迷前那一幕幕情景,自己不但无理取闹地发火,还抱着他哭得一塌糊涂,脸顿时像烧起来似的,垂下头掩饰,却抵不住红霞爬上耳根。 “墨白?”楚长歌以为他未听见,又唤了一声。 墨白暗恼自己没出息,轻声应道:“不痛了,感觉好多了。就是……”话音未落,一阵响亮的咕噜声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9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59 便极其突兀地传出,生怕人听不到。 “就是……肚子饿了……”墨白的脸更红了,感觉什么面子里子都丢光了,直想扯被子蒙住脸。 楚长歌见他一副恨不得把头低得埋进胸口的模样,朗声大笑,心头因他醒过来而轻松了几分,竟刹不住笑意。 “不许笑了!再笑……再笑我就,就……”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理他的话来。 墨白瞧见了楚长歌眼底的青黑,还有那被他的眼泪鼻涕弄得脏兮兮,丢在一旁的寝衣,心上涌出浓浓的愧疚之情。 方才他很担心自己罢。 明明今日打猎那么累,晚上该好好歇息的,却因为他闹的这一出,直到现在还未曾睡下,还得守在一旁照顾他。 墨白虽昏迷不醒,却非意识全无。他能感受到长歌在他昏倒时的紧张,躺在床上时被紧握的手,为他拭去冷汗的细心,抹去泪痕的粗糙指腹。 长歌是将军,冷峻强大,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在旁人眼里是铮铮铁血男儿,可谁又知他亦有如此温柔细致的一面? 墨白说不清心里鼓胀的热流是为了什么。 他只知道,无论长歌做了何事,自己都不会不理他的。 ……如何舍得? 等楚长歌笑够了,墨白才瘪瘪嘴,自个儿下了床,佯怒推开想扶他的楚长歌,没好气道:“我饿,要去找吃的。” 来到外间,楚长歌眼疾手快扣住他的手腕,拉他坐在桌边:“莫急,我让人上菜。” 上菜?这三更半夜的,火头军早歇觉去了,哪儿来的菜? 墨白一脸狐疑地瞥着他,正要开口问他是不是太困犯糊涂了,鼻子却嗅到由远而近的香味。 这……还真有? 他目瞪口呆看着端着菜盘子的太监鱼贯而入,不出片刻便几乎摆满了整张圆桌,简直快感动哭了……早膳睡过了点,午膳被曾太医坑了,晚膳又忘了用,算算这一天下来,他除了喝一碗苦得作呕的药汤之外,根本半点儿东西下肚。 天知道他有多饿,这一桌香喷喷热腾腾的菜,比什么都来得及时啊。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楚长歌见他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还往碗里夹菜,分明是饿坏了,真是心疼又无奈。 墨白埋头苦吃,没空搭理他。 楚长歌也不在意,挥退了下人,坐在他对面,端着茶慢条斯理地浅啜,将他不甚雅观的吃相收入眼中,真看不出是之前那个怕得一脸泪水的人。 哭出来好,哭出来便没事了。 “饭还要吗?”他眼尖,看到碗见了底。 墨白摇头:“菜多着呢,不吃浪费了。”吃了七八分饱,他不再狼吞虎咽,间隙扯了两句话:“长歌,你怎么弄来这么多菜的?” “嗯,我让人开火炒几个菜来,他热心肠,炒得多了些。”楚长歌脸不红心不跳地一笔带过。 墨白“哦”了一声:“辛苦他了,做得挺好吃。”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焦…… 而某个“热心肠”的人,此时正蹲在河边郁闷地刷锅,哈欠连连:“将军是小孩子吗?晚上在皇上那儿不好好吃,大半夜饿了叫我起来做菜,是故意整我的罢?还让不让人睡了?要不是他承诺以后会将我的高超厨艺传出去,让我有个名气好开饭馆,我郑大头才不会屈服!哼哼!”? ☆、情根深种 ?  【三十九】 最后菜还是剩了不少。 墨白是想吃多一些,楚长歌怕他积食没让,叫下人来撤走,留墨白在帐中,出帐处理事情去了。 吃得有些撑,墨白闲闲地在外间踱来踱去,权当散步,也没再想配药的事。第一次尝试的失败已成定数,第二次时机因为他昏倒的原因也已错过,多想无益,明日还有机会,不急。 楚长歌从外面回来,已是丑时,墨白不在外间,去了隔间,一地狼藉与他出来前一样,也没见着人,他眉头一皱,喊了人来问。 “回将军,墨大人不曾出帐。” 没出去?那怎么不见人影? 他暂且撇下不管,又问:“为何不去收拾隔间?” 其实他语气并不冲,语调平淡,但那身不怒自威的气场在,小太监的头更低了,恭敬道:“墨大人他,他怕奴才弄乱他的东西,不许进去的。” 里头摆着许多药瓶药罐,打乱了确实麻烦,楚长歌不再问,挥挥手让他退出去,回身往内间走。 进去后也不换衣服,先往床榻走去,果不其然看到裹着被子躺在里侧的某人……闭着眼装睡呢。 昨晚事出有因便罢了,今日又跑过来蹭睡,别是蹭习惯了才好。 楚长歌无奈地摇摇头,径自换了寝衣,装作未发现某人悄悄睁眼偷看的行径,手里捏着个东西,侧身坐在床沿。 许是沐浴过后,墨白的脸微微透着红,不复苍白,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此刻双眼闭合,恍若酣睡于香甜梦乡之中。 楚长歌一手撑在床上,微微凑近去看他的脸,眸色一黯,好一会儿才退开,自袖袋内取出一个小巧药瓶,耳边又响起曾太医的话。 “……我看傻小子的脸红得厉害,晚些该肿起来了,这药给他用罢。” 最后曾太医那淡淡的一瞥,颇有几分责怪的意味,倒是护短得很。 情急之下出的手,即便只用了五分力,耐不住墨白皮肤细嫩,此时右脸于左脸,明显肿胀一些。逞凶的左手早已不再疼痛,却在他脸上留下了狰狞的掌印,叫人心生悔意。 手指粘上些许药油,楚长歌俯过身去,却不料他才刚碰上,躺着的人便绷不住了,“哎呀”一声轻呼便歪头避开,一骨碌滚到墙边,两手扯着被沿朝他瞪眼:“你……你弄我脸做什么!” “不装睡了?”楚长歌见他半张脸掩在被子下,只露出两只眼睛,防备地看着自己,活像被拔了毛的猫儿似的,不由得勾了唇角,“过来。” 墨白不动:“过来干什么?” 楚长歌眯眼:“过来。” 墨白梗着脖子跟他僵持了一会儿,迫不过人气场强大,还是败下阵来,一点一点慢慢挪了过去,停在方才躺着的位置。 楚长歌皱眉,懒得再多言,用另一只手拉过他的手臂往身前猛拽了一下,墨白措手不及,整个人往前一扑,要不是两手撑在前面,便直接扑到人身上去了。 指上的药油干了不少,楚长歌又拿药瓶倒了些,转过来面向跪坐跟前的墨白,指尖轻挑他的下巴,左手往他的右脸触去。 墨白怕痛,下意识又要避,却被男人强硬地扣住下巴,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别动。” 指腹触上红肿的脸颊,他瑟缩了一下,闭眼咬着下唇,忍受涂抹带来的又辣又麻的感觉。 “很疼?” “唔……”他说不了话,喉头发出刻意拉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0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0 长的闷哼。 按压脸部的手指轻了几分:“这样呢?” “嗯。”确实好些了,加上药汁生效快,这会儿微微发凉,疼痛减轻了不少,墨白很是受用,没有看到男人眼中暗藏的疼惜和柔情。 遵曾太医医嘱揉了一刻钟,楚长歌才收回手,拿起一旁的药瓶封口,早就打起瞌睡的某人眼都不睁开,直挺挺往后倒,自动躺回原来的地方便要睡。 楚长歌对他心安理得的举动哭笑不得,绷着脸:“墨白,谁许你睡这里了?” “啊……可是隔间好乱,我不放心别人收拾,都这么晚了,先让我睡这儿,明儿早起再收拾好不好……”墨白打了个哈欠,再张眼时微微泛起湿意,楚长歌被那双眼眸看着,不自觉忆起他哭泣的模样,竟不忍拒绝。 墨白等了颇久不得回应,刚打算再寻借口说服他,却见他转过身去,淡淡道:“下不为例。” 罢了罢了,便纵容他一回。 反正……纵得还少吗? 待他净了手回来,墨白已然仰面睡熟。 昏黄烛光下的睡颜沉静安和,药油未干透,映得那半边脸一片光亮。他吹灭烛火,掀被躺了进去。 人躺下方觉身体疲累,沉甸甸不想动,可神智却清明,睡意寥寥。 四周寂静无声,不知为何,耳边却回响起墨白哽咽颤抖的声音。 他说,他怕死,怕再也见不着自己。 这话,让楚长歌忆起年少时初次出征,与父亲的一次谈话。 “歌儿,战场上刀剑无情,一不留神便可能命丧,你怕吗?” “不怕!”少年怀揣一腔孤勇,无所畏惧,“难道爹怕吗?” “哈,是啊,你爹我怕着呢。”楚父承认得毫不犹豫。 少年不解:“为何?爹领兵多年,杀敌无数,强大如斯,怎会惧怕?” “打仗从无定数,再强也可能身死。”楚父摇摇头,“爹怕啊,怕死了便回不去见你娘了。” 那个戎马半生的男人,说起自己的妻子,刚硬英气的眉宇间,竟不自觉柔和下来,似海深情无须言说,尽藏于深邃眸中。 当时他年少懵懂,似懂非懂,亦不曾真正体会过。 如今,墨白却对他,说出这番话…… 楚长歌轻轻转头,看向枕侧熟悉得即便看不清,也能轻易勾勒的轮廓,看了很久很久,却直到合上眼睡去,都无法辨明,心头涌动的热流,从何而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第二日墨白起了个大早,虽然不及卯时便离帐,准备第二次狩猎事宜的楚长歌早,但仍是比平日回太医院的日子早了许多。 洗漱时用巾帕抹脸,力道也没怎么控制,洗好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脸已不疼了,伸手轻轻摸了摸,似乎消肿了。 想起夜里那人轻缓柔和的触碰,他不禁弯起嘴角,边琢磨为何长歌会有这等好药,边悄悄藏起莫名愉悦的心情。 看了看时辰,离辰时还有一段时间,他迅速清理了隔间,便出帐往小侯爷那儿去了。 远远望见翠兰姑姑站在帐门边,显然候了甚久,见他来了,福身一礼便将他往内请:“墨大人快请进。” 外间无人,墨白随翠兰姑姑一路进了内间,见小侯爷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仍旧昏迷不醒,而永定侯恰从一边的隔间走出,微点点头,温和道:“太医来了。” “侯爷。”墨白朝他一躬身,边走近床榻,边掏出早已写好的方子交给翠兰姑姑,吩咐她如昨日一般煎药,随即跪坐榻下给小侯爷号脉,又察看眼口鼻及四肢,未发现太大异常,便打开针袋施针,丝毫顾不上站在一旁看他的侯爷大人。 永定侯见他手法熟练利落,神色镇定无异,遂放下心,径自去隔间照看刚被他哄去休息的长公主。 施针时间不需过长,收了针后,药还未呈上来,墨白正低头检查医箱的用具是否足够,便听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墨太医?”是侯爷的声音。 他抬头,第一眼却是看向永定侯身后的宫女……手里捧着的托盘。 “墨太医一早赶来,怕是未进早膳罢,我派人端了粥过来,这等煎药的间隙,太医便用点垫垫胃?” 侯爷亲自送过来,他怎么好意思不接,连忙双手捧过:“谢侯爷。” “没事,虽璋儿病情紧急,太医也不可罔顾身体,不然累倒了,便是想帮也帮不上了。” 墨白心里疑惑地“嗯”了一声,对上永定侯的双眼,为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一惊,下一瞬却是微微动容,只觉满心感激。 侯爷分明是知晓昨夜之事,却不怪自己失责之罪,反过来体谅他,安慰他,还担心他饿着送粥来…… 墨白一时无言,半天只说出一句:“侯爷……真好人。” 永定侯愣了愣,初次听人如此评价,笑道:“太医若感谢我,好好为我儿解毒便可。” 他垂首,郑重道:“一定。” 这已是他能给出的最大承诺。 步骤与上一回并无不同,墨白沉着处理伤处,除却视线触及伤口周边深了几分的黑圈时,眉间一皱外,全程无甚表情,速度也因有了经验而快上不少,半个时辰左右便结束了,端着覆上白布的碗,离开了营帐。 回到楚长歌营帐的隔间,离下一次蛇毒剧变仅有不足三个半时辰,他放下血碗,几下束起宽袖,坐在案前便开始试药。 日头渐升,马儿嘶鸣,粗重的吆喝声,雄厚的鼓声,高昂的赞乐,出猎的阵仗浩大热闹,几乎所有人都跑到外头看热闹。 墨白却仿佛听不见丝毫声响,埋头配药,扫视面前的近百种药物,脑海中不断浮现相对应的药性及效用,时而闭眼沉思,片刻后睁眼,精准执起心中所想那味药。 相同的动作不断重复,有成有失,有喜有忧。所幸并非一无所获,待他配到第六味药,距离最后时限已余不足一个时辰。 光洁的额头冒出薄汗,他停下手,静静盯着碗中黑丝微现的鲜红液体,合眼深吸一口气,那股恶味浓重难闻,却成了他此刻唯一的定心剂。 莫慌,莫慌。 黑暗中,他鬼使神差地想起,夜里那人炽热宽厚的胸膛,和附在耳边哑声低语的那句,“有我,你不会死”。 长歌,有你在,所以没什么可怕的,对吗? 紧绷的神经慢慢舒缓下来,墨白仍旧闭眼思索,一条条线索飞快略过。世间药物何其多,该出现的还未到,不急,他会耐心等待。 突然,一道亮光闪过,墨白双眼一睁,已紧紧抓住快如闪电的飞绪,两指一拈取出第七味药,捏碎放入捣药罐中,接着用沾了水的捣药棍使力碾压,很快得到约莫半勺汁水。 毒血的恶臭比方才又浓了几分。 墨白将好不容易得的药汁,一咬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1 牙全倒入血碗。横竖时间不多,不可能再重配,不如赌一遭,成败在此一举。 雷鸣般的心跳如急促的鼓点,他紧张得屏住呼吸,双眼死死盯着碗内的变化。 一、二、三……八、九…… 数到十二,他的声音渐小,最后彻底没了声。 隔间静默了片刻,忽而爆发出一声惊喜的大喊:“配成了!” 只见那碗毒血里若隐若现的黑丝已然消失,浓烈的异味亦消散无踪,仅剩淡淡血腥气,看起来与正常人的血无异。? ☆、药成毒解 ?  【四十】 “立刻准备一桶热水,加入此药熬至沸腾,然后搬过来,快!” 时间紧迫,一走入内间,墨白朝翠兰姑姑点点头,随即扬声吩咐道。 永定侯与长公主正坐在床榻边守着小侯爷,此时也站起身来,墨白上前行了一礼:“臣即将为小侯爷施医,二位在此恐有不便,可否先请移步外间等候?” 这话放平时听是有些不礼貌的,仿佛嫌弃他俩在此处帮不上忙,还碍着地方似的。但永定侯知晓事情轻重缓急,也信得过墨白为人,并未多说,认真看了墨白一眼,便扶了长公主往外间去了。 熬药需要一段时间,墨白快步行至床榻边,先把脉片刻,俯身观察小侯爷的脸色,又翻起其眼皮察看是否有异常,确认暂无病变后,轻轻掀开小侯爷身上的棉被,打开腰间的针袋为他施针。 下针后,他挪到床尾,跪在地上为小侯爷拆除伤口处的包扎。一圈又一圈解开,愈贴近伤口,渗出的血液便愈发难闻,掺杂的黑色血丝亦愈发明显。解下最后一圈,露出的伤患处周围的那个黑圈已有近半指宽,原本细小的两个蛇牙洞,较之前扩张了一些,甚至微微溃烂。 墨白眸色一沉,知此次也许是最后一搏了,心跳蓦地变快,遍体生寒,额头却微微冒起冷汗。 莫慌。 他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以毒血之恶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睁眼时,眼神已恢复冷静,去过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新药及涂了蜡油的防水布条,利落地给小侯爷换药包扎。 处理妥当后,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浓烈的苦味钻入他敏感的鼻子里,呛得他几欲咳嗽。来人是两名太监,合力抬进一个半人高的大浴桶,后头几名宫女陆续走入,逐个往浴桶倒入熬好不久的药汤,很快便添至桶沿下两寸。 内间的窗门都以帘相掩,被药汤蒸腾出的热气迅速充满,一片模糊。室内不宜人多,否则热气易散,翠兰姑姑喝退了下人,仅留宫女太监各一人在旁候着,然后帮着墨白将依旧昏迷不醒的小侯爷,小心放入浴桶浸泡。 翠兰姑姑负责扶着小侯爷的头,以免他落入水中,而墨白则束起袖子,伸手入水中为他按摩四肢和躯干,帮助他活血行气,更快吸收药汤内的解药。 蛇毒解起来麻烦,不单单因其解药难以配制,其解毒方法亦是极其耗时耗力。他以药汤浸泡之法,使解药由皮肤进入体内,直接融去毒血中的变质蛇液,达到净化解毒的目的。 半个时辰已然过去,墨白衣袍尽湿,垂落的发梢亦沾染了药汤,湿漉漉贴于脸侧,却仍如不知疲累般未曾停歇。察觉水温又一次降下去了,他正准备使人来添热的药汤,忽然听到一声微乎其微的轻唤:“娘……” 墨白不敢相信地扭头望向小侯爷,靠在小侯爷脑后的翠兰姑姑听得更是清楚,竭力忍住冲口而出的惊喊,颤声问:“小侯爷?小侯爷是醒了吗?” 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不知是因困乏抑或是光线刺眼,眼皮子撑到一半便不再动了,嘴唇倒是动了动,虚弱地说了一句:“是姑姑吗……” 翠兰姑姑眼眶一热,眼泪一下子便流了下来,搂住小侯爷的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同样惊喜不已的墨白。 这是,解药奏效了……解药奏效了! 墨白被又哭又笑的翠兰姑姑感染,笑意漫上眼底的同时,鼻尖亦是微微发了酸,忙低头抹抹眼,平复了声音才道:“醒了便好,姑姑快同我一起将小侯爷移回床上。”说着一手撑在桶沿,一手伸入水下托起小侯爷的双腿,一起身眉心一蹙,弓着腰暗暗咬牙,所幸旁边的太监机灵,立马上前接了手。 他扶着桶沿,大口大口抽气。后腰因长时间弯曲而僵硬不已,方才起得猛,险些疼得他丢了魂儿。要不是硬撑着没松手,恐怕小侯爷得被他摔地上去。 “墨太医!”床帐传来翠兰姑姑的惊呼,“小侯爷他怎么又昏过去了?” 墨白扶着腰,还是没直起来,只得扭头朝她喊:“无事,蛇毒已解,小侯爷性命无碍,只是因虚弱昏睡罢了。姑姑先给他擦净身体,换身衣服,我一会儿过来再换次药。” 翠兰姑姑应了声,怕小侯爷着凉,赶忙唤人去热水来,麻利地清理他身上的药汤渣滓,顺带让人给墨白也递了干净毛巾。 缓了好一会儿,他勉强站直了身子,提过药箱跪坐在小侯爷旁,察看他的脸部无异后,退到下方解布条。 之前看时伤口已有溃烂迹象,不宜直接沾水,虽然他特地用防水布条包扎,仍不免有些水分渗入,所以需重新上药处理。 此时再看伤口,黑圈已经淡不可见,两个牙洞不再汩汩流血,微微冒出的血珠呈鲜红色,亦无异臭,稍养几日,伤口便可愈合如初了。 待他包扎完毕,提箱出了内间,早早守在门口的长公主第一个迎上来,急切询问:“如何?璋儿可好?” 墨白朝两人弓身一福,嘴角又是一抽,便低头道:“二位放心,臣已为小侯爷解毒,接下来只要定时用药,好生将养几日,即可康复。” 得到保证,长公主盼儿心切,便先进了内间看望儿子。永定侯留了一步,朝浑身狼狈的墨白看了一眼,温和道:“辛苦墨太医了,今日不便多谈,墨太医速速回去换身衣服罢,莫要受寒了。” 墨白道是,便独自离帐而去。 在室内热气盛,闷着倒没觉得凉,出来被风一吹,他整个儿哆嗦个不停,紧赶慢赶回了楚长歌的营帐,立刻使人送了桶热水来。 一身衣袍全沾上苦涩的药汁和药渣,还有些许不小心蹭上去的血迹,简直分不出原样。正忙着医治时墨白是丝毫不讲究,这会儿消停下来了,心里一松,看着这脏乱污秽的衣服,洁癖便又发作了,扯下来裹成一团丢到角落,便迈进浴桶泡起澡来。 热水的包裹驱散了寒意,他抬手扯了发带,任一头长发披散而下,再埋头潜入水中,憋气泡了会儿才浮出来,洗净被药汤打湿的发梢。正巧有人进来添热水,估摸着还能热好一会儿,他仰头靠在桶沿上,闭目养神,许是因放下了心头大石,泡着泡着,竟真的寐过去了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2 。 “将军。” 楚长歌骑马而至,身后的士兵拖着一车猎物,显然是刚狩猎归来。他下了马,大步进帐,另一个士兵会意牵过马,与拖车的士兵一同往后走去。 与昨日不同,今日的狩猎主要目的在于,让世家勋贵子弟比试一番,持续了三个时辰有余。他无意出风头,但亦不好令人以为他消极应付,猎了一头狼、一头鹿,之后便只是一些小型兽类,直至结束。 皇帝并未设宴,仅对各人所得猎物种类及数量进行了评赏,便让众人散了。 他也是刚从那边回来,一身热汗,进屋便除下了胸甲和外袍。早已命人在内间备了水,他边走边解里衣,走到屏风前扬手将其搭了上去,绕到后头时却脚步一顿,为眼前景象生生愣在原地。 白雾氤氲,湿亮的墨发如瀑散于水面,几缕发丝粘在男子光洁白皙的侧脸,双眼轻合,长睫微颤,两颊泛着淡淡的红,衬得那张清俊脸庞愈发引人沉醉。 楚长歌不自觉走了一步,踩在漫溢在地的水上,清脆微凉,酣睡的人儿却悠悠转醒。他头稍一侧,晶莹的水珠自发间蜿蜒流下,滑过眉心,唇角,颈项,最后滑过精致的锁骨,似乎在小窝儿里打了个转,便不见了踪影。 “长歌?”将醒未醒的声音有一丝沙哑,湿气迷蒙的眼眸恍若带着醉意般望向楚长歌,看得他心头一震,喉结上下滚动,身体某处……竟似有暗火升起。 “嗯。”他强迫自己将目光自墨白身上移开,攥紧拳头往另一侧的浴桶走去,没有任何犹豫地跨入冷水之中,一下坐入桶中。顿时桶边清水四溢,墨白与他隔得不远,被溅了几滴,冷得抖了抖,彻底清醒。 “你洗的冷水?跟冰似的,不冷吗?”墨白把身子沉到水面下,转身趴在桶沿看对面坐于桶中仍背脊直挺的男人,好奇道。 楚长歌沉默不语,任刺骨冰凉将自己包围,待那一身燥热渐渐平复,才哑声道:“行军多年,习惯了。” 墨白是打心眼里佩服。 现在临近春末,但偶有降温,天气仍是有几分冷,即便是军士,也未见得都能耐得住冷水浴,更别提那些在河里洗个澡便冻成冰条似的新兵嘎子了。 不过长歌怎可与旁人相比? 方才他匆匆一瞥,男人上身精壮的八块腹肌可不是假的,身量颀长,劲腰窄臀,直看得他一阵脸热,心里头砰砰直跳,忙别开了视线,也不晓得长歌有无看出。 虽说以往长歌受伤,他处理伤口时也并非未曾见过,但行医之时他向来心无旁骛,看任何人都是一样的感觉,哪里会关注这些?换作平常,如现在这般偶然撞见,不知为何,他心上总会有几分莫名的骚乱。 回想起方才的画面,墨白禁不住耳根发烫,正要转移话题,却见楚长歌已经起水出桶,走出屏风更衣去了。 墨白呆呆看了会儿,直到那人的背影转入屏风之后,他回过神,惊觉水已发凉,便也跨出桶,取了巾子擦身。 沐浴过后,已是酋时,楚长歌唤下人进来布菜,墨白也是闻到饭香才觉饿得慌,撩袍往桌前一坐,一手已是顺势执起筷子,伸出去夹起了一块排骨。 楚长歌原便是在等他过来,掀眸淡淡望了他一眼,瞥见垂在胸前仍滴着水的发梢,皱了眉头,筷子一动,随即沉声道:“先去擦干头发。” 额?排骨呢? 墨白瞪着中间只剩空气的筷子,又眼巴巴看着对面那双筷子夹着的糖醋排骨,嘴角动了动,耷拉着眉毛,哀求地看向楚长歌:“……我饿。” “先擦头发。”不容置疑。 墨白百般可惜地瞧了那块与他无缘的排骨一眼,不情不愿地回内间取了毛巾擦头。 楚长歌低头凝视筷子上的排骨,微微一笑,夹到对面的饭碗里。 深邃眼眸下的一抹愁色,唇边的一丝涩意,却是无人得见。? ☆、为何是你 ?  【四十一】 床帐内人影交叠,暧昧的声响若隐若现,似痛苦,又似愉悦。 床上的人儿侧着脸,墨发披散,掩去了容貌,也掩去了脸颊上难耐的潮红。 他压在那人身上,俯身亲吻,处处点火,在光滑白皙的肌肤留下他的印记,惹得人儿轻颤不断,几乎受不住地轻喊出声。 可他不给这个机会,霸道的唇舌封堵住那人欲张的口,肆意搅弄,尝尽每一处滋润甜美,一手将人的双手固于头顶,那处猛地一使力,人儿闷哼了一声,而后未再说半句话。 烛光明晃,四下静寂,床板却一下比一下响地摇起来了。 将到极致之时,他将人儿抱起坐到腿上,奋力往上,那人攀着他的肩膀,哑着声音:“长歌……” 他一惊,正眼对上那张朝他仰起的脸,倒抽了一口气。 ……醒了。 楚长歌翻身坐起,用力掀开被褥,果不其然,看见身下有一块深色的痕迹。 自那日撞见墨白沐浴起,他夜夜不得安眠,每晚的梦里,是墨白双眸迷蒙轻喘的画面,是墨白伏在他肩上哀声求他的画面,是他一次次压着墨白亲吻的画面…… 他早已不是毛头小子,素来清心寡欲,对情、事颇为冷淡,一连二三日做这样的梦,令他无比费解,心头亦是没来由的烦闷。 断袖之癖? 墨白…… 忆起今晨他特地给自己送早饭,却被自己挥袖掀翻在地时,满脸的错愕和委屈,楚长歌将不曾翻过一页的书卷搁在一旁,以手扶额,疲惫地叹了口气。 许是因为太久不曾纾解,才会生出此等想法。 “李叔。” 门外一人走入书房,手里还端着一托盘,径自走到书桌前:“将军,先用汤?” 楚长歌抬首,见李叔捧着一盅汤,可他并未吩咐过。 “这是墨公子为您熬的,托我给您送过来。”李叔放下后,垂眸退开两步,“他大清早便起来做的,将军莫要无故拂了人家的一番好意啊。” 哎,罢了。 他拿起汤盅,一口气饮尽后,放回托盘中。 李叔点点头,温和笑道:“将军喊老奴进来,是有何事?” “明日府里可有要事?” 春猎三日,回京后皇帝准了他三日假,明日便是最后一日。 李叔思索片刻,很快回答:“并无。” “我需出府一趟,不需任何人跟随。” “归风也……”归风所属黑翼卫,平日随楚长歌出行,暗中保护。 他截然打断:“不需。” “是,老奴这便去安排。”将军作的决定,李叔少有异议,端着空盅便出了书房。 不料才刚走出静园,遇上了往里走的墨白。 “墨公子。”李叔知晓他不喜礼节拘束,并未行礼,只称呼了一声。 墨白点点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3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3 头,往面前的托盘看了看:“长歌喝了吗?” 李叔如实道:“初时是不愿的模样,老奴劝了一句,便喝了。” “喝了便好。” “墨公子无事的话,老奴便先行告退了。” “等等。”墨白犹豫片刻,还是回身追上已走出数步的李叔,“李叔,你明天还能帮我送汤吗?” 李叔停下来看他,不置可否:“墨公子怎么不亲自送去?” 墨白抿唇,摸着鼻子往书房方向望去,语气闷闷的:“我……我怕惹了他不喜。”这几日,他总觉得长歌对他冷淡了许多,今早还……以前的长歌,可从来未对他发过一次脾气。 “墨公子,”李叔拍拍他肩,慈祥地笑着,“有什么不快便与将军说说罢。将军那人,有事喜欢闷在心里,若你也闷嘴葫芦般,是打算往后彼此都不说话了?” 李叔的话如鼓励一般,他心里的那些踌躇不安,似乎一下子变得微不足道了,立刻打起精神:“那我明日去送。” “不急,明儿将军要出门,且过两日再去也不迟。”语毕,也不等他回应,端着东西便离开了。 独留墨白,如遭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般,立于原地,刚燃起的星点勇气,顷刻间又被浇灭透彻。 过两日? 他……怕是再找不得空了。 春猎救治小侯爷一事,令永定侯夫妇对他十分感激,长公主殿下更是在皇帝面前对他赞誉有加。 要知道这长公主殿下平素高贵冷傲,除却皇家和她的夫家外,鲜少与外人打交道,如今竟对他一个太医盛赞,可谓极大的殊荣。 皇帝一向敬重皇姐,闻言当然对墨白大加封赏,除了金银钱财的赏赐外,还将他原本无品级的太医位升至正七品的首太医,若无随军出征的要务在身,便专职永定侯府的医务。 旁人向他道喜,曾太医也难得赞了他一句,他为终于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得到众人肯定而喜悦,但也为随之而来的忙碌而头疼不已。 专职侯府的医务,说起来像是体面的工作,实际上却是一份麻烦的差事。只要侯府上下有人不适,无论大病小病,一律归他管。永定侯乃家中独子,侯府人口不算多,但至少也得有十来口人,他每日不跑上一趟是不可能的。 而原本在太医院的工作不得落下,该随曾太医出的诊也还得出…… 保守估计,除了每月休沐的几日,他是半点儿时间都抽不开。 更别说日日做汤给长歌了。 墨白摇摇头,皱眉思索,一步一步地,慢慢往静园东边踱去。 明日,最迟明日,他得找长歌问个清楚,了却这桩困扰自己已久的心事。 夜色低垂,白日里颇为宁静的花街倒是换了个样儿,各色灯火绵延数十里,衬得上京一派繁华。 位于南大街的一处气派奢华的建筑,大红灯笼高悬四角,更是热闹非凡。 浓妆艳抹的花妈妈领着几位娇柔美艳的姑娘出来迎客,朝那些官场上做派正经,此刻却难掩色意的大老爷们微微一福,眉开眼笑:“几位大人,姑娘们带到了。”又偏头柔声道:“好好伺候着,让大人们高兴了,便是你们的本事。” 姑娘们应了声是,便如花蝶般飞到大人们身边去了。 花妈妈识趣地退了出去,脸上灿烂的笑容却在掩上门的瞬间,落了下来。 一名婢女自廊西匆匆小跑而至,花妈妈略一皱眉,居高临下瞧着婢女抖个不停的后背,被茶水弄湿的裙摆微微飘动,淡声问:“可是又被那位赶出来了?” “是……是的。”婢女抖着声回道。 花妈妈沉吟片刻,压下心中愁绪,挥手让婢女起来:“你先下去罢,这边不用你了。” 婢女实在是怕了,闻言又躬了腰:“谢谢妈妈。”便往后楼去了。 那位就在最里头的贵间,花妈妈一手提起裙摆,甩着帕子快步往长廊深处走。将到门口时,以帕遮面的姑娘碎步迎上前,瞧见她便娇滴滴地哭起来:“妈妈,那位大人面冷得很,我一贴上去他便将我推开,要我……要我滚远些……我给他倒茶,他他……他一手便砸了那茶壶……” 花妈妈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模样也是顶顶好的,抬手抚了她的背,无奈道:“委屈了,回房休息罢,今晚不用伺候客人了。” 待姑娘下去后,花妈妈稍稍整顿妆容,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这才推门进去。 “大人这是怎么了,为何生这么大的气?”一进屋便险些踩上碎瓷片,她面不改色,轻巧绕开一地狼藉,走到数步开外,讨好道:“可是姑娘不满意?” 楚长歌拧眉,冷冷扫了她一眼,目光淬了冰渣似的,刺得她几乎腿软,此刻是半点儿迎来贵客的喜悦都不存,仅余满心后悔。 当她见到楚长歌出现在醉花楼前,反复掐了自己好几下,才敢相信,民望极高、位极人臣的楚大将军,竟要到这里做客。想她这醉花楼在京城开了五六载,第一次接到这种大人物,怎能不叫她欣喜若狂? 可她如何也不曾想到,这位大人竟如此难以伺候。这不,方才的珍姑娘已是第五个被他赶出去的姑娘了,也不知是哪里不称心,她来问,他便摆着冷脸不发一言,待下个姑娘来了,又是一样的待遇。 再这么下去,整个醉花楼的姑娘都快被他赶了个遍了。 心里头暗暗叹气,脸上笑意却未减半分,花妈妈试着上前两步,俯身询问:“不知大人是否喜欢听曲?这儿的雅音姑娘精通琴艺,奴家请她过来为您拂曲,解解闷可好?” 楚长歌依旧沉默,神色却似乎缓和了几分,花妈妈见状,知晓这是默许的意思,忙使人去请,又唤了人进来收拾。 “请大人稍待片刻。” 花妈妈柔声说了一句,便退了出去。 屋内的楚长歌静坐半晌,缓缓闭上眼,掩住深处的痛苦,沉重而压抑。 不行……还是不行…… 他以为自己是太久不曾碰过女人,才会做那样的梦,才会对墨白生出那种心思。 可当他将如花似玉的姑娘压在身下,眼前浮现的却是梦里头唤着他的名字,轻皱眉头让他轻点的墨白。 浑身沸腾的热火,瞬息间便能消退殆尽。 再妩媚可人的柔软,再勾人的花香,统统令他厌恶至极,只能失控地将伏在身上的女人狠狠推开,离开床榻。 无人知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内心奔涌的惊涛骇浪,克制住将这里的一切一切,都砸个粉碎的冲动。 墨香晕染,他的手被自己握在掌中,执笔落字。 出兵在即,他赶来送药,对自己说一定平安回来。 伤重濒死,他连夜奔赴军营,将自己扯出鬼门关。 贼人偷袭,他躲在自己怀里,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4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4 哭得一塌糊涂。 …… 两人相处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快略过,才惊觉,回忆已那样多。 才惊觉……情已那样深。 可为何,为何……为何是墨白? 那个纯白如纸的人,还未晓得情爱为何物,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待他好,他如何能够,让这满腔的深情,如墨般玷污了他? ……肮脏,不可言说的,深情。? ☆、爱而不得 ?  【四十二】 无边际的黑暗湮没最后一丝光亮,混沌消沉,他深陷其中,竭力奔走,却始终翻不出被绝望填满的无底深渊。 直到流水般清澈的曲音,于耳边悄悄淌过,将他的神智逐渐唤回。 曲音清幽,将绝未绝,却始终不缓不急地轻漾。 楚长歌艰难地睁眼,为刺目的烛光一照,抬手挡了挡,却闻见曲音仍在继续,恢复清明的目光顺着声音望去。 偌大的山水屏风前,端坐于古琴后的女子一身素净白衣,一支玉簪挽了个松松的圆髻,散落的墨发倾泻而下,微微遮去她垂下的脸,映入男人眼中,却是与平日不喜束发,好穿白衫的墨白,有几分相像。 纤纤玉指在琴弦间悠然拨动,时急时缓,指法叫人眼花缭乱,直叹抚琴之人技艺精湛,最后挥袖落下一个巧妙的转音,一曲终了。 “不知这一曲,是否合大人心意?”女子将手交叠在身前,却并未依规矩上前服侍客人,只微低着头,嗓音如琴音般清澈动听。 楚长歌早已压下心头纷乱,此刻冷峻的面容上并无表情,抬手倒了杯茶,一手拈着杯沿轻晃,并不开口。 得不到应答,女子亦不见半丝不耐,右手轻抬,无意般挑拨琴弦,勾出几个未成曲调的单音,姿态悠闲随意。 约莫过去半刻钟,男人的声音终于响起,沉静如水:“尚可。” 闻言,女子微怔,随即清浅一笑,四指拂过紧绷的细弦,视线亦随之来回,不曾离开琴身:“奴家别无所长,唯精于琴艺,闻者皆赞不绝口,不料大人一句‘尚可’,便要将我打发。”眉目一动,竟又奏起了另一曲。 楚长歌自顾自品茶,恍若未闻,眼神却几不可察地起了波澜。 这一曲……是《雉朝飞》。 慢起散板,低承高转,泛音余响,至大慢而终,男人面色如霜,而心尖泛起的痛意,却再难平复。 余音未平,女子的声音却幽幽响起:“卫女以身殉情,与情郎化作雉鸟同去。情笃至深,求而不得,如何不令人哀叹惋惜?” “啪”的一声,楚长歌眸色一黯,将手中的瓷杯用力置于桌上,嘴角微动:“你所指何意?” “大人莫怪,奴家并无所指。不过是被此曲触动,一时感慨罢了。” 他轻笑,半眯起眸,定定看着正垂首拭琴的女子。半晌,负手站起身,朝她缓步走去,停在两步开外,平静道:“你叫什么?” 自进来便一直低头避目的女子,缓缓仰起头,露出素净姣好的面容,浅浅一笑:“奴家名唤雅音。” 不知是错觉,抑或是旁的什么,他竟忆起了,在山林木屋初醒之时,出现在视线内的那张清秀白皙,笑意温暖的脸。 彼时少年十六,单纯无害,如水纯净,笑问他是否名为长歌。 “大人?”雅音轻唤一声,未及分辨男人脸上神色,却见他已转身,阔步离开了房间,未留只言片语。 楚府。 已近亥时,李叔在大门前左右张望,终于等到策马而至的将军。 “您可算回来了。”他迎上前,瞧着比自己还高的黑色骏马,使了眼色让小厮过来牵马。 “嗯。”楚长歌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小厮,便往府里走,“有事?” 李叔跟在他身后,闻言顿了顿,答道:“无事……将军,方才是去骑马了吗?”他记得早上出门时,将军是坐马车走的。 “往后山跑了一趟。休息过了头,筋骨总有些不畅。” 李叔的目光略过他汗湿的后背,皱起眉头,并不相信这套说辞。 将军武艺过人,骑术精湛,每日晨起练功,哪有筋骨不畅的道理,定是……遇上烦心事了。 “用过饭了吗?没的话,老奴去厨房……” “不必了。”楚长歌打断,转过来朝他道,“天也晚了,李叔早些歇息罢。” “将军……”李叔还欲再劝,男人却已转入静园,只见那墨蓝的袍角随风扬起,而后亦隐没于夜色之中。 哎,将军自小便是个主意大的主儿,他劝也无用,便由着将军自己处理罢。 因为心里压着事儿,楚长歌无意再往书房去,进了静园便径直往北边房间走。 却意外地发现屋里亮着烛光。 时候不早了,是谁在他房里? 楚长歌略一皱眉,推门而入,第一眼便看见了背对门口立于窗前的墨白。 他的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 墨白闻声回头看,对上男人面无表情的俊庞,一如昨日的冷然,积攒了一整日的勇气,突然便溃不成军。 满腔话语,亦寻不到开口的理由。 楚长歌的目光扫过正怔愣着,不知所措的那人,一身白衣胜雪,在如水月色下更显单薄,瞧着又清减了几分,心中一抽,收回视线撩袍坐于桌前,不发一言,自顾自地斟茶。 墨白见他坐下来,面色虽冷,但瞧着还是愿意与他说话的模样,深吸了口气,也朝桌边走来:“这么晚才回来,是有要事忙?” 茶水汩汩流入杯中,袅袅白气随水柱升起,朦胧之中,冷峻的线条似乎柔和了几分,随即出口的话却生硬无比:“有事便直说。” 这话有些伤人了,他不过是关心地问了一句,长歌竟嫌他……多管闲事吗? 墨白心里发酸,视线落在他面前的茶水上,察觉他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显然不打算留人在此多说话,那层酸意更甚,竟微微难受起来。 “长歌,为何你近来,如此冷淡待我?”短短一句,却是费了极大力气才道出口。 “你多想了。”楚长歌低头啜饮,并未看他一眼。 他多想了?连李叔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妥,这如何是他多想了? 长歌性子虽冷,对待亲近之人,却从不吝啬温情。 可这几日,长歌如同变了一个人。他的关心,在长歌眼里成了多事,他的问候,成了打扰。 他与长歌之间,仿佛筑起了一道墙,原本亲密无间的人,一夜之间,变得遥不可及。 任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亦无法明白,好端端的两个人,究竟为了什么,会成了如今这种局面。 “是因为我做错什么了?还是我哪里惹了你生气?长歌,你别不说话,你告诉我,我会好好改的。我只求你别这样漠不关心,冷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5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5 言寡语的……我心里难受得很。”墨白的声音低了下去,隐隐透出几分哀切。 楚长歌不为所动,恍若未闻,一手屈肘搭在桌上,只低头盯着茶面微澜,淡淡道:“如若无事,便早些回房歇息。” 墨白被他的无动于衷深深刺痛,不自觉地捂住了胸口。 就像被人闷头打了一棒子,疼得钻心,却已找不着那歹人,连知晓自己被打的缘由都不可能。 可这个人并非那无关紧要的歹人。 这是护他宠他伴他的人,是他的长歌啊。 所以这一棒子下来,痛楚陡然增了十倍,心口像是撕裂一般,疼得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茶杯已空,楚长歌的耐心也随之消耗殆尽,起身离开,无声地下了逐客令。 他的神情,他的话语,他的举动,统统都不是墨白熟悉的模样,冷漠得,如同对待一个从不曾相识过的人。 墨白突然慌了。 像断了的弦无法再接上一般,有些变化已然不可挽回。 “长歌!”他跟着站起来,忍着胸口那股疼,急切地追上去拽住男人的袖角,喉咙像是被哽住了,字句艰难,“长歌……长歌,你为何不看我,你为何不敢看着我……” 楚长歌脚步一顿,下一个动作却是狠狠一甩袖,将毫无防备的人挥到地上去,没有丝毫怜惜。 墨白倒在他身后的刹那,眼泪倏地便落了下来。磕到桌脚的腰再疼,都不及他一个冰冷的眼神刺得疼,仿佛唯有手里仍紧紧攥着的衣料,是他们最后的联系。 “放手。”楚长歌抿唇,沉声命令。 墨白不住地摇头,发簪不知何时掉落了,长发四散,狼狈不堪。 “不放?”他俯低身子,有力的大掌扣住筋脉突起的手腕,以不容拒绝的力道,一分一分,将袖子从发白的指尖里扯出来,语气厌恶无比,“莫再纠缠不休。” 墨白扬起朦胧双眼,无力地看着楚长歌逐寸挣开他的桎梏,看着整晚不曾看他一眼的男人,此时终于对上他的目光,却是那般无情,那般……嫌弃。 他居高临下俯视瘫坐在地上的人,冷冷地说了一个字:“滚。” 这一个字,令墨白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任由泪水决堤而出:“你……让我滚? “莫要让我重复第二遍。”楚长歌转过身背对他,似是不愿多看他一眼。 “我不走!”墨白抹了把脸,爬起来踉跄着走到男人面前,欲看清男人心中所想,“到底发生了何事?长歌,你让我走,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楚长歌紧紧逼视他,黝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叫他忍不住后退。 呵,既然他要理由,便如他所愿。 “因为,”男人的眼底如寒冰般彻骨,字字锥心,“我厌烦你了。” 墨白愕然,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你说……什么?” 楚长歌甩开他,冷笑:“当初你救我一命,我带你回来,确实是想好好待你。可你不明事理,不谙世道,处处需我费心,若非你后来又救了我一回,我早便说出口了。如今你已谋得好差事,想必无须我再照拂了,这些事,还是趁早坦白为好。” 残忍的字眼如利剑般,穿透墨白的心胸,一下又一下,直至千疮百孔。 “你做的一切,全然只是为了,报我救命恩情?”他眼神放空,失焦地望着男人,本能地摇头,“不,我不信,我不信!” “不信?那我再给你一个理由。” 下颚一痛,墨白被掐得皱了眉,却见楚长歌猛地扯开一边衣襟,露出胸膛上星星点点的暧昧红痕。 “知道这是什么?” 墨白精通医理,怎会不知,不及细想,便觉呼吸不畅,心上被生生剜去一处,不知何起的酸麻刺痛,汹涌袭来。 “我有喜欢的姑娘了,她才是我应该照顾的人。”他松开手,一字一句道,“而你我,从此两清,互不相欠。” 墨白一脱力,跌坐在地,捂着胸口痛苦地咳嗽了几声,沙哑道:“所以你要,赶我走吗?” “楚府地方大,你继续住也无妨,莫要出现在我面前便可。”他对着地上人儿的头顶,毫无感情道,“可以走了?” 好,他走便是,再不会碍长歌的眼。 不愿再为那双冷漠无情的眼眸所刺,墨白挣扎着站起来,未看那人一眼,步伐凌乱地跑了出去,泪流满面。 他看不到,男人在他走后,静立良久,才痛心地闭上眼,颓然跪在了地上。 始终紧握的拳头垂在身侧,一松开,鲜红的血便缓缓流下。 指甲刺破的皮肉早已模糊,眼角滑过的温热转瞬消逝。 他别无所求,惟愿自己从此断了念想,惟愿那人离自己这个肮脏小人千万里之遥,免受沉沦深渊之苦。 哪怕……永不相见。 一个月后,楚长歌被封镇国大将军,领旨调职西沙,镇守边关漠北城,即日出发。 据传,这位将军未携家眷,身边仅带了一位年轻姑娘。 无人得见其真容,只知其,名唤墨音。? ☆、官威毕露 ?  【四十三】 乌云密布,阴雨沉沉,皇城宫殿里明色逼人的青瓦红墙,此刻如同蒙了灰尘般暗淡不已,模糊一片。 墨白一手撑着油纸伞,缓步朝太医院走去,候在门边的小太监弯腰叫人,恭敬地接过伞收起。 方才雨有些大,他低头掸去肩侧的雨珠,正了正头上的乌纱帽,迈步进了内屋。 小侯爷发了热,是受寒后引起的并发症,他一早便过去问诊,开方子时侯府的人称缺了一味药,他便派了人回宫里取。 结果久等未至,小侯爷的病耽搁不得,他只好亲自前来。 刚到御药房,还未进门,里头传来的声响令他皱了眉。 “袁桐,急着上哪儿去啊,这边还有几张方子,赶紧去执药来。”身着浅色锦袍的周阳扬手拦住满面急色的少年,把手上的几张纸往他身上一拍,语气嚣张无礼。 袁桐不接,退后一步,脸色发苦:“对不住,我真的有要事在身……” 另一个同样身着锦袍的少年也过来附和周阳:“瞎说,你一个小小的医士,能有什么要事,少寻借口,还不快去?” “墨大人让我速去速回的,你们……哎!你抢我的药做什么?还给我!” 墨白一转进门,便看见两个少年互相扔着一个药包玩,笑得一脸得意,而袁桐在他们之间跑来跑去,急得满体是汗,好不狼狈。 “多大的人了,还喜欢丢球玩,不嫌丢人?”他笑意清浅,神色温和得仿佛只是在教育不听话的小孩儿,淡淡的目光扫过闻声停下的二人,“好玩吗?” 周阳二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随即过来跪在他跟前行礼,低头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6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6 认错。 他示意袁桐上前拿回药,见两人无任何反应,戏谑道:“怎么,道歉还要我教不成?” 闻言,三个少年俱吃了一惊,袁桐是受宠若惊,周阳二人是难以置信。 道什么歉?跟这个成日穿布衣麻袍的穷酸小子吗?要是被其他公子哥儿知道了,他们的脸岂不是丢光了? 看这二人一动不动的模样,明摆着是瞧不起袁桐,不屑于做这等事情,墨白也懒得与他们纠缠,直接吩咐袁桐:“你到前殿去,请崔医官过来。” 袁桐应了声是,立马离开,剩下两个跪着的少年脸色一变,但并不慌乱,一副“看你能耍什么花样”的神情。 墨白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径自走到主位上坐下,倒了杯茶坐着等。 崔医官很快便来了,一进门便朝他抱拳躬身:“参见墨大人。不知请下官来,所为何事?” 他瞥了眼这位曾经最喜冷言嘲讽他出身的太医,如今因官位不如他而不得不对他卑躬屈膝,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开口:“崔医官教导的两个医士目中无人,不知规矩,非但合伙欺负袁桐,还冲撞于我,你说,该如何处置?” 崔医官眼皮一跳,扭头瞪了旁边二人一眼,腰弯得更低了些:“他俩顽劣成性,下臣管教不力,听凭墨大人责罚。”然后使劲儿给他们使眼色。 周阳二人不情不愿伏在地上,异口同声:“听凭墨大人责罚。” 墨白略一点头,放下茶盏,正色道:“既然你们诚心悔改,我也不至重罚。接下来半月,两位医士负责御药房的药材进出杂务,跟严医官好好学。至于崔医官……若无记错,负责刑部监狱医务的医官调离后,新任未到,你便去那儿替着,这边的事我会安排其他人接替。” 崔医官嘴角抽了抽,却不敢有异议,答应一声,便带着两个不知所谓的少年出去了。 待走远了,确定里头的人听不见,周阳停下脚步,气愤道:“李大人,他让我们去御药房呆半个月,得耽搁多少时间啊,我们还要准备考核呢!” 崔医官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这个走后门进来的侄子,几乎想上前挥他脑袋一巴掌:“考核,你还记得考核?那你可晓得,那位墨大人便是此次考核的副判官之一?你要是得罪他,只要他一个评不合格,你想进太医院,门儿都没有!” 周阳二人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何等蠢事,回想之前所作所为,顿时悔恨不已,连声问崔医官有何办法可解。 崔医官哪还有心思管他们,思及自己那份差事,他恨恨地咒骂一声,甩袖而去。 雨还未停,下得淅淅沥沥,缠绵不断。 终究还是耽误了些时间,袁桐提着药,跟在墨白身旁落后半步的地方撑伞,两人一出皇宫便上了马车,直奔侯府而去。 马车跑得快,颠得有些厉害,袁桐一手抱着药包,一手抓着车板,墨白不由得笑了,打趣道:“那几包药抱那么紧,是怕我抢了去?” 袁桐一张口,又是猛地一跳,险些磕到唇,心有余悸地伸手摸摸嘴:“我是怕放在一边,等会儿颠散了。” 墨白没好气,扭过头看着窗外道:“瞎担心,你都绑两个死结了,它要能出来,是长脚了还是成精了?” 袁桐只好依言放到一旁,用手轻压扶着,过了一会儿看向倚在窗边,唇角微扬的墨白,微微出神。 他是真正的寒门子弟,家境不佳,没读几年书,全凭自幼跟着当大夫的祖父行医学得的本领。此次能以首位考入太医院,他既惊喜又珍惜,分配到墨太医身边后,便定心跟他习医术。 初见这位大人,官服笔挺,眉目清越,嘴边常啜着一抹浅笑,十分温和,他虽忐忑紧张,但心安定了些。 但后来,他发现墨太医只是看起来温和,实际上是笑里藏刀。对于下级无礼逾越、以下犯上或是有人浑水摸鱼不用心习医的行为,他口上说得无比宽容,惩罚起来却从不手软。 就以今日为例,他将刻意纵容手下医士的崔医官罚去刑部监狱,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是好事,因为在那儿比在太医院清闲得多。 可崔医官心里定是叫苦不迭的。 毕竟他这人的洁癖,是众所周知的严重。要在阴暗潮湿、蚊蚁蛇虫出没的刑部监狱呆上半个月,那滋味,能好受才怪。 袁桐庆幸自己向来循规蹈矩,专心学习,故而没犯过什么错。彼此熟悉后,墨太医待他还是很不错的,平时便多有关照,私底下会偶尔打趣他两句,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而最令他意外和动容的,是墨太医对他的尊重和维护。 他没有家世,让那些官家子弟看不起,他的优异成绩,亦让他们眼红嫉妒,经常因着一些小事便被群起而攻之。 因为不想惹事,他总是一声不吭,默默忍受,直到某日他们的恶行被墨太医撞破,皮笑肉不笑地将他们挨个儿罚了一顿后,他们终于收敛了不少。 墨太医边给他上药边说他蠢,吃亏了也不打小报告,弄得鼻青脸肿,破了相当心娶不上姑娘。 他一直听着,末了,只问了一句:“墨大人为何帮我?”不怕得罪了官家子弟,遭了报复? 墨太医当时轻松一笑:“本太医也是有靠山的人,他们轻易不敢动我。” 眼神却蓦地黯淡下来,他再想看个真切,墨太医已恢复往常的神色,理所当然地拍着他肩道:“再说,你是我手下的人,我不帮你帮谁?” 从那以后,他便打心眼里,敬重这位年轻有为又近人情的墨太医。 马车停在永定侯府前,袁桐先下车打起伞,墨白随后便来,两人刚走到府门,莫叔便迎了出来,伞也未打,显然在此等候多时。 “墨太医,老奴可把您盼来了,快快请进。” 莫叔是侯府的管家,墨白常来,与他也算相熟,微笑点了点头,便喊了袁桐过来:“你拿着药跟莫叔走,我先往小侯爷那儿去看看。” 袁桐知道他的意思,与他分头走了。 墨太医在这上头一向谨慎,吩咐他要在旁盯着煎药,再跟着端药的人过去,以免有人在汤药上做手脚。 这不单单防止有人欲陷害病者,也是避免他们受污蔑而连坐的危险。 另一边,长公主正靠在床边,手里捏着汗巾子,给儿子轻轻印去额头的汗,身后忽然有人走近。 “夫人,墨太医来了。”是侍女的声音。 长公主掖了掖被角,站起身来,神色平淡,未见一丝担忧焦急:“请进来罢。”然后由侍女搭着手,缓缓步入屏风之后,于早已摆好的木椅落座。 永定侯不在时,她从来便是这般,镇静从容的高贵姿态。 墨白跨进屋内,与长公主见礼后,便来到榻边,为小侯爷诊脉。 脉象尚稳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7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7 ,并无大碍,他刚放下手,屏风里便传出雍容的女声:“璋儿病情如何?” “回殿下,小侯爷发热只是因受了寒气,待用药后休养几日,便可康复。” 长公主稍稍放心了些:“可否劳烦太医,每日来为璋儿看看?” 明日便是休沐,听这话的意思,是让他接下来几日都过来报到了,墨白心念一动,怕是又要对那丫头食言了,却垂首应道:“臣当尽责。” “辛苦太医了。”长公主客气道,“翠兰。” 候在一旁的翠兰姑姑应了声是,走到墨白跟前福了福身,双手递上一个方形锦盒:“这是夫人的一点心意,请墨大人收下。” 墨白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即神态自然地接过,然后揭开盖子,拿出摆在最上头的一卷医书,半眼没瞧底下的金条,合上后塞回翠兰姑姑手里。 “谢殿下赠书,微臣感激不已,日后定更加尽心尽力,不负殿下信任。” 翠兰姑姑瞧着地上朝屏风方向跪着的男人,回头请示长公主的意思。 “墨太医言重了。”长公主淡淡道,翠兰姑姑这才收了锦盒,回到屏风后头。 这礼墨白并不是第一回收了,大约自一年前起,每隔一到两月,长公主便会赏赐谢礼。 一开始他不知情,谢恩后收下,夜里打开一看,见是医籍孤本,惊喜不已,一下子全取出来读。 谁知看到盒底藏着一排金条,那耀眼色泽晃得他眼花,心头亦是一惊。 他不在意金条值多少钱财,也不敢猜测长公主是否怀有目的,只晓得这赏赐绝对受不得。稍有不慎,将来为有心人利用,无论是与皇室权贵私交过甚,还是不法收取贿赂,条条皆是重罪,他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翌日一早,他便带着赏赐登门归还,坚持不肯接受。长公主仿佛被驳了面子,脸色也不好看。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永定侯打了圆场,道他若不愿,也不强求,只是医书珍贵,该当物尽其用,请他务必认真研读,将来以更为出色的医术造福大众。 话说到这份上,他不好再拒绝,而且确实心喜,便依言收下了。之后再有类似情况,他皆只取医书,从未收过其余赏赐。 为人臣,小心谨慎,安分守己,才不会让小人有机可乘。 以前他是不懂,如今在太医院任首太医的时日已不短,若还不悟出道理,断然无法至今平安无事。 忽而忆起那人的话,他眉心一跳,将跑远的思绪拉扯回来。 ? ☆、君将归去 ?  【四十四】 说话间,下人已将煎好的药端过来,袁桐跟在后头,朝屋内的墨白点头示意无事,便守礼地在门外等候。 以他的医士之身,轻易见不得长公主这等尊贵之人,更别论他一个外男,如无传召,不可与长公主同处一屋。 墨白退离榻边,让出位置给翠兰姑姑服侍小侯爷喝药。 平日若她不在,一概是由他亲自来的。但今儿长公主在此,虽端着架子坐于屏风之后,心里必是盼他早些走,她好出来看顾儿子,便识趣地告退离开了。 出了侯府,墨白与袁桐说了明日休沐不需来太医院的事后,便放他回家去,正要上马车,却偶遇正巧回府的永定侯。 “侯爷。”他躬身行礼。 永定侯微笑点头,温和道:“可是为璋儿问过诊?” “正是,小侯爷并无大碍,只是普通的着凉发热,侯爷不必担心。”墨白清声回道,职业习惯使然,将小侯爷的病况亦说了一遍。 “如此便好。”永定侯倒是不怎么担心,男孩哪有那般娇弱,小病小痛不足挂齿,没有再问,反而看向墨白空空如也的双手,“今日夫人是否又赠与你谢礼了?” “是。” “哎,夫人都不知多久未给本侯赠过礼了……”永定侯假作有几分含酸拈醋的模样,似是忍不住好奇:“所赠何物?” 墨白以为他当真误会了,忙自怀中掏出两卷书,摊在他面前:“侯爷莫要多虑,殿下还如之前一样赠了微臣医书和金……,没有旁的了。”险些说漏嘴,上回侯爷可当着他面,叮嘱长公主不可再赠钱财之物,他不好说出实情,以免影响人夫妻俩的感情。 永定侯却听得明白,瞧他有些紧张的模样,不好意思再打趣,笑道:“无事,墨太医自负责我府医务以来,从未懈怠,这些薄礼算不得什么,莫要放在心上。” 说罢两人又寒暄几句,才各自打道回府。 小雨初晴,雨后的微风清凉湿润,永定侯仰头眺望远方的天,思及今晨进宫得到的消息,好心情地扬起嘴角,走进小侯爷所居之院。 屋内静谧,下人大多退了下去,长公主刚哄了喝药时醒过来的儿子睡着,正坐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他的背。听见门外侍女喊“侯爷”,还未及回头便身子一轻,忙下意识环住来人的脖子,低嗔:“侯爷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话音未落,被人以唇封口,男人吻得温柔缠绵,叫她再说不出一个字。 待他松开自己时,呼吸凌乱,长公主扬眸瞪了他一眼:“璋儿病了,你怎么还有这种心思?快点看看他。” “夫人说的是,是为夫不对。”永定侯也并非真有那心思,只是心中喜悦,忍不住与妻子分享一番,俯身将她放坐在床沿,凑近去瞧儿子的脸色,又伸手探了探他额头:“退热了?” 长公主点头:“墨太医来看过,服药后便退了。” “嗯……”永定侯想起什么,侧脸看她,“夫人可是又赠他金条了?” 她一愣,随即皱眉:“哪个下人这般嘴杂?” 分明是恼羞成怒的模样,仿佛他一说出姓名,她便要揪出来兴师问罪。 “没有,我在府外碰上墨太医,见他手里拿着书卷,猜测罢了。”永定侯失笑,依旧眉眼温和,“夫人答应过我不再做此事,是要食言吗?” 长公主自知理亏,小声说了句“以后再不了”,便别开脸转移话题:“侯爷瞧着心情甚佳,是皇上与你说什么好事了吗?” 她晓得自己有错,永定侯也得给她台阶下,便顺着她的话道:“哪是好事,皇上召我进宫,是为了给我吩咐差事。” “差事?” 她这夫君是个好文的,不喜功名,一心钻研文章。当了驸马后,因身份的关系,除却继承爵位外,未在朝廷领一官半职。 所以听闻皇帝要他办事,长公主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 “去了边关的镇国大将军楚长歌快要回京了,皇上准备赐宴为他接风洗尘,让我安排宾客名单。” 这不算什么难事,宫里赐宴自有一套章程,只需按惯例办事即可。 长公主没多问,她关心的方向自然与丈夫不同:“楚将军何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8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8 时归京?” “约莫着还有三个月。届时我们也入宫进宴,带上璋儿去凑个热闹。” “璋儿都快八岁了,还成日疯跑没个正经,带进宫不嫌丢人?”长公主责怪地捶了他一下,“都怪你,也不管管,还纵容他不好好读书,反而去习武。” 永定侯无奈地受着,还未开口,身边响起一个稚嫩童音:“璋儿才不会丢人!娘一定要带我去!” 这小子,装睡? 永定侯眯着眼,惩罚地捏他圆鼓鼓的脸蛋,被他一个翻身扑到胸上,父子俩抱作一团嬉闹。 相较于侯府内的和乐融融,楚府这边的气氛倒是有些弩张剑拔。 墨白一进屋便除下乌纱帽摆在一边,将身上沾过雨水又干掉的官袍换下,穿了一套灰白常服,这才感觉舒爽了些。 不料一踏出门,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手里执一物直指他而来。 墨白被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两步,右手一动,几乎难以看见的粉末状物立时自袖口飞出,直往来者脸上撒去。 “咳咳……这是什么……”来者松了手中物,捂着嘴一阵咳嗽。 女声清灵而略硬气,墨白一听便认出来人,暗道不妙,连声喝:“快屏气!” 可惜为时已晚,那身影一晃,竟直接软倒在地…… 墨白看着面前昏迷不醒的楚书灵,以及脚边那柄折扇,扶额叹息,绕过她往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楚书灵悠悠转醒,发现她躺在无比熟悉的床榻上,对自己何时回的硫玉阁有几分混沌不明。 “去看看小姐是否醒了。” 屋外传来男人的声音,她闻声朝门口望去,便见贴身丫鬟喜儿快而轻地走过来,瞧她睁开了眼,一脸喜悦:“小姐,你醒了?方才你突然昏过去,把我吓死了!” 楚书灵由着她扶自己坐起来,感觉手脚酸软,使不上劲,皱眉问:“发生何事了?” 喜儿顿时苦着小脸,埋怨道:“小姐还好意思说,打发奴婢去膳房取点心,回来却不见了影儿,害得奴婢一阵好找。最后还是墨大夫回来时发现你在他房前晕倒了,奴婢几个才将你扶了回来。” 在墨白房外晕倒? 她努力回想,模糊的片段终于逐渐清晰,为自己突袭不成反遭暗算,抽了抽嘴角:“墨白在外边?” “是……小姐你去哪儿?” 楚书灵早已翻身下床,喜儿只来得及为她整了整衣裙,根本拦都拦不住。 “我去找他算账!” 硫玉阁有两层,上层是卧房,下层是四面通透的小厅,可赏湖景可观月。除却桌椅摆设外,余下的一块空地,便是楚书灵日常舞刀弄枪之地。 她一手撑上倚栏,本欲直接翻下一层,却手臂乏力,只好蹬蹬蹬奔下楼去,一转身便见罪魁祸首坐在方几前,闲闲地斟茶。 她几步走到他跟前,重重在桌上一拍,茶具皆因那力道轻微弹了弹,响声沉厚:“墨白,你拿的什么撒我脸上?” 墨白笑而不答,摆了一个杯子在她面前,亲自为她倒茶:“先喝茶,坐下慢慢说。” 她哼了一声,不领情,但还是盘腿坐下:“你先说,用的何物暗算我。” “暗算?若非你突然攻来,我怎会出手?”墨白对她的无理取闹哭笑不得,只好解释,“放心,只是些普通药粉,方才已将解药加入药汤中,你醒来便代表无事了。” 他不会武,可出门在外总得有防身的法子,便考虑由毒物入手。凭着自身在这方面的学识,他趁闲自制了一些毒粉,除了极少量可致命的剧毒,其余大多只会使人一时麻痹、失去知觉,并不对身体造成伤害。 此次他误伤楚书灵的,便是后者,药效过了便可恢复,所谓“解药”,不过是些有助于药效减退的药材。 “我……我就是开开玩笑,又不会真的伤到你。”她明显心虚,心知自己胡来了些,却仍嘴硬,不肯认错。 墨白还想说她两句,但想起李叔前阵子提过,要给她请教养嬷嬷,反正他说了她也未必能听,便收了话头,落实他来此的真正目的。 “明日我有事在身,不能帮你去市集买东西了,对不住。” 她一听,将饮至一半的茶重重放下,气哼哼地说:“怎么又有事?我不管,你食言了,要拿什么偿还?” 墨白并非第一日与她相处,哪能猜不到她所想,笑道:“说罢,想要什么,只要我有,便随意拿去。” “这可是你说的。” 得了保证,她便不急了,托着下巴思索。 她喜好收藏刀剑一类的武器,而墨白必然是没有的,总不能张口要钱罢,她又不是那等贪财之人。 片刻后,楚书灵突然一拍桌子,似是想到什么,扬唇看向墨白:“我想到了,要你的凝血香膏。” “要这做什么?你受伤了?”墨白挑眉。 那人臂上交错的刀痕血流不止的画面一闪而过,她眨眨眼,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平日练武时,免不了有些小伤,也不好老麻烦你过来看。直接把药送我,我便可以自己处理,也省得你这个大忙人费时间不是?” 上回她划伤了手,那伤痕足有一指宽,竟一日便结了痂,不出三日便完好如初,半点疤痕不曾留下,用的便是墨白调制的凝血香膏。 若下次那人来时,又是满身伤,有了这药膏,恢复速度便可快上不少了。 墨白没错过她刻意加重的三个字,知她委屈,便大方道:“可以,我这几日有空便做,你不急的话,我便多赠你几瓶。” “不急不急,我等着。” 目的达成,恰巧喜儿将点心端过来了,楚书灵还有正事要做,便懒得留客,催他赶紧回去做。 “啧啧,瞧你这得鱼忘筌的小乌龟,有点心也不留我吃一块。”墨白站起身时顺势拍拍她的头,笑道,“我走了。” 楚书灵讨厌他喊自己的花名,佯装不耐地赶他:“走罢走罢。” 偏西的日头红如火焰,远去的人清瘦却挺拔,灰白袍角随脚步轻扬。 楚书灵定定凝视那道与哥哥愈发相像的背影,回想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与哥哥看她时,如出一撤。 心中微微一紧,随即便又释然。 年少懵懂,误以为彼时少年便是命中注定,如今回首,不过是过眼云烟。 谁又能知晓,真正的良人,不会在后头等待? 思及那人总是木着脸的模样,不知吃到她亲手做的桂花糕,会不会露出其他表情? 她轻勾唇角,唤喜儿过来:“快与我一同尝尝,看好不好吃。我可是花了一早上的功夫……”? ☆、暗自思量 ?  【四十五】 春意未尽,夜色微凉。 后院的清池不见波澜,平静如镜,忽而风起,皎洁月色倒映于水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9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69 面之上,波光荡漾。 永定侯只身前来,并未领下人掌灯,借着月光引路,不出意外看见一身黑衣的男子背倚树下,抱臂等候。 “侯爷。”归风见人来了,走出阴影处时唤了一声,却并未行礼。 永定侯点点头:“又有书卷带来?”对他此举不置一词。 黑翼卫只忠于楚家,自然不需以礼节对待外人。 归风自怀中取出一卷书,以布帛包裹严密,双手递给永定侯。 “可还有旁的事?” “将军的信在那布帛里了,侯爷读过便请烧掉,归风先告辞了。”说罢,身形一闪,顷刻间便隐没于黑暗之中。 永定侯暗暗称奇,佩服好友手下的能人异士如此之多,快步回到书房。 关好门后,他解开布帛,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便先取了信读。 他与楚长歌是幼时玩伴,一个爱武,一个喜文,明明志不同道不合,却莫名其妙走到一起,惺惺相惜,感情甚笃。 后来楚父去世,楚长歌子承父志领将军一职,他亦受皇上赐婚盛平长公主。 两人对皇帝的疑心病心照不宣,为防皇帝猜忌楚长歌与权贵私交过密,便少了明面上的来往,仅在私底下传递书信或偶尔乔装相约。 而这些,他的妻子,作为皇族一员的长公主,亦毫不知情。 并非不信,只是某些事,终究越少人知道越好。 此次楚长歌远调西沙城,他们一直保持联系,由归风做中间人,京城的动向他都事无巨细跟楚长歌交了底。 信上内容不多,除却寻常问候外,便是说即将回京的事,邀他回京后一聚。 永定侯轻轻一笑,看到信纸最下方,果然又是那一句:“托子敬代我赠书,勿忘。” 底下的书册有几分残旧,印着几个晦涩难懂的西域文字,他不明其意,但因为见的次数多了,一眼认出了上头的某一个,大抵能猜到是与医理相关。 好友远调后曾有近半年了无音讯,他无法主动送信,只好耐心等待,直到归风被派来。后来他问起当时何事,好友解释因整顿边城,公务繁忙,才一时顾不得其他。 这代为赠书之事,是一年前开始的。 最初他问好友,为何不直接送到楚府,好友将原因推在皇帝的头上。因皇帝盯得紧,对出入楚府的东西异常关注,他不在京,不能事事周全,自然不愿为此等小事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话虽然有道理,他却觉得不过是借口。 他相信,以好友的能耐,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送点东西而不被察觉,算不得难事,何必多费周折绕个弯?而且,还特地叮嘱以侯府的名义送便可。 但好友不说,他亦不会多口去问。 这是一种互相信任的默契,信任对方不会伤害自己,故而有些事不知也无关痛痒。 烛火明亮,火舌吞噬薄薄的一页信纸,迅速燃烧殆尽。 永定侯将布帛重新包好,收在一旁的书架上,转身离开了书房。 翌日一早,晨光熹微,一扫前几日的阴雨连绵,天色明媚,直叫人神清气爽。 墨白起得早,料着往侯府去的时间还未到,便在房内捣弄配制凝血香膏的药材。 他所住的客房,是静园以东几间里头最大的,还连着一块小地。 闲暇无事时,他会在这块地里种一些药草,有时在外偶然发现奇特的植株,也试着移栽了回来。 正蹲着身子找他需要的药草,一道身影便翻墙而入,轻轻松松跳了下来。 墨白头也不抬,用小刀使劲割着草叶:“我说你,有门不好好走,为何非要爬墙?” “最近在练轻功,习惯了。”楚书灵没说谎,就是进出自己的硫玉阁,也是直接从一层跃上二层,由二层翻下一层,那座楼梯几乎成了摆设。 “你在做什么?”她没有凑过去墨白那儿,反而被一株果色鲜艳的植物吸引了,伸手便要摸。 “莫碰!”墨白恰好看见了,立刻扬声喊她,“那是竺樱草,变色前有剧毒,皮肤接触后会马上开始溃烂。” 她打了个寒颤,连忙缩回手,盯着鲜红的果子看:“没想到你这儿还有毒物……真吓人,以后不翻你的墙了。” “谁的墙都不许乱翻。”墨白抬头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及笄的大姑娘还没个定性,当心没人看得上你。” 楚书灵撇撇嘴,伸手戳了戳另一株上的褐色果,不以为然:“谁说的?当然有人……额,你怎么老学哥哥说话?” 墨白一愣,未留意姑娘先前突然截住的话头。 自那人走后,楚府剩下他与楚书灵,他年长些,便理所当然地担起兄长的责任,像关心妹妹一般关心她。 怎么……不知不觉变得像那人了呢? “哎,说起来,哥哥都去西沙快两年了,再不回京我就要把他的模样给忘了……”楚书灵蹲得累了,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低着头拔草玩儿。 墨白闻言侧过头,望向她与那人有几分相像的容颜,微微出神。 是啊,长歌离开之时,春猎方结束一月有余,而今他亦是随春猎一趟刚回京,再过不久,便要满两年了。 忘了吗? 初时墨白也以为,过些时日,再过些时日,那人的面容会逐渐模糊,直至无法看清。 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只消一闭上眼,英气逼人的冷峻面容,笔直挺拔的身姿,在耳边醇厚低沉的声音,那人的一切一切,如潮水般将他淹没,那股压抑在胸腔的感觉,让他几欲窒息。 后来,他懂得,那便是……思念。 他思念那个早已深深刻在心上的人,思念那个厌弃他,狠心赶他走的人。即便那个人冷漠无情地对他说出残忍至极的话,他也还是想他。 情难自禁。 在主厅进膳时,他会望着空出的位子,想起曾经三人同桌谈笑的情景。经过书房外,他会不由自主朝里头张望,仿佛可以看见长歌坐于案前,执笔书写。甚至调制药膏时,会记起他为了找藏伏草给长歌制药,深陷危险,而长歌冒夜赶来寻他的经历。 明明已然过去那般久,可回想起来,却恍若昨日,历历在目,清晰到每一处细节,叫他抹不去半点痕迹。 他不晓得自己的思念是出于何种原因,只晓得自己想见长歌,很想很想。 想得午夜梦醒之时,枕边一片濡湿,心头剧痛。 想得在膳房做药膳之时,忆及曾日日为他做过的人,会突然落下泪来。 然而他再想,都不曾写过一封信给长歌。 他记得长歌说过的话,甚至不知此次离京之行,是否也因为他。 故而,纵使思念再深,他丝毫不敢用任何方式去打扰。 有一回夜里惊醒,梦境中长歌中箭倒下,血流满地,真实得可怕,他了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0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0 无睡意,爬起来扯了纸笔,欲写信予他。心慌得找不着地儿,他语无伦次地写,到最后忘了自己在前头写过什么,往回一看,却半个字辨不出了。 潦草的字早已被水迹晕染得失了原样。 他伸手往脸上摸去,一片冰凉。 如何可能……忘得了? 所有的淡然,所有不在乎,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伪装罢了。 他想念长歌,想念得无药可救。 “呀,割到手了!” 指尖的痛感将墨白的神思拉回,他皱眉一看,鲜红的血珠自伤口冒出来,很快便滴落在地。 “怎么办?要找东西给你包扎吗?”楚书灵忍不住焦急站起身,欲往屋里去。 “不用。”墨白叫住她,放下手里的小刀和未割完的药草,站起身走,“没事,我自己来便好。” “真不用我帮?” 墨白回头轻松一笑,掩去眉间那丝苦涩:“我是大夫,放心罢。你还不快回去,当心嬷嬷罚你。” 李叔请的教养嬷嬷,今儿便要过来。 楚书灵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般焉了,苦着脸叹了一声……又往后头翻墙出去了。 墨白余光瞧着那道敏捷的身影,摇摇头,由她去了。 西沙城临近边关,虽称不上繁荣富饶,但因着地理位置特殊,不少外域商人来此地交易,是大南国最大的外贸市场。 街道上人头济济,吆喝声此起彼伏,谁也没有留意一名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女子,快步穿过人群,闪身进了一处不起眼的院落。 内屋昏暗不明,女子却似习以为常,径自解下斗篷,露出未施粉黛的素脸和一身雪白衣裙,上前两步,朝扶额端坐于宽榻上的男人福了福身:“墨音见过将军。” 楚长歌淡淡“嗯”了一声,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似乎疲于理会。 墨音不以为意,熟门熟路走到一旁的木架上取出古琴,回到榻边席地而坐,灵活的指尖轻点琴弦,曲音便缓缓流淌。 如山涧泉水叮咚,如雨后春雷霹雳,错综纷杂,光怪陆离,曲终收归一心,安然如初,令听者之心亦随之平静下来。 “归期将至,不日便可与所念之人相见,将军为何烦心?” 一曲终了,墨音并不急于弹奏,纤指有意无意拨弄琴弦,嗓音如琴音一般轻柔。 楚长歌缓缓掀眸,目光落在下首侧坐的人脸上,有一瞬间,几乎以为是他。 想来……已有两年。 他未见过那人,两年了。? ☆、坦承爱慕 ?  【四十六】 墨音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见他失神的模样,便知他又想起心上人了。 两年前,她还叫雅音,在醉花楼碰上这位为情所困的大人,随缘为他抚了一曲,以为萍水相逢,就此别过,不料一个月后,花妈妈却喜笑颜开地过来告诉她,那位楚大人要赎走她的卖身契。 但他有条件——赎身后随他离京,在得到他的允许之前,不得擅自逃跑。 她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下来。 醉花楼的姐妹们为她践行时,问她为何宁愿去那等荒凉之地,也不留在京城享受锦衣玉食。 她笑而不答。 当年因情势所迫被家里人卖到醉花楼,她不怪他们,却暗自决定寻机自尽。若非因她的一手好琴技被花妈妈相中,留了做卖艺不卖身的琴妓,恐怕她的清白早已不保,也不可能活至今日。 这些年见识过身边不少姐妹,人前风光人后屈辱,她早已不奢望保有清白之身。只盼有朝一日能离开醉花楼,以自由身生活,哪怕是死,也比待在这里强。 于是她跟随这位大人来到了西沙城,住在他安排的一个宅子里,吃穿用度有人定时送过来,比不上醉花楼的待遇,但也不算差。 初时以为,大人是要她当他的禁脔。然而后来她发现,除了偶尔要她过去弹奏琴曲外,这位大人并未再要求她做旁的事,甚至不曾限制她的行动。 当然,她不会愚蠢地试探自己若是逃跑了,会有什么下场。 仅仅不时抚琴几曲,她生计不愁,想去何处便可去何处,有何不乐意的? 外人都道楚将军专情于墨音姑娘,独宠两年,不曾离身。 可只有她知晓,每每被这位大人传召,他都几乎一言不发,由着她在一旁抚琴,待他觉得听够了,又淡淡地将她打发走。 她并非毫无知觉,大人看向她的眼神,时而虚空得似是发愣,时而却炙热浓烈得令她心慌,控制不住地弹错了音。 她自然没有自作多情地认为,此等种种,是因自己而起。 这位大人……分明是将她当作另一人,透过她慰藉蚀骨的思念之情罢了。 “墨音,可还记得,醉花楼那晚,你对我说的那句话?”楚长歌声音平和,听不出感情。 “是指《雉朝飞》之后的话?”墨音脸上有几分疑惑,随即轻笑,“‘情深至笃,求而不得’,当时将军突然发怒,将我吓了一跳,当然记得。” “大概,是被你戳破心思的恼羞成怒罢。”楚长歌无奈苦笑,坦诚道。 最初发觉自己对墨白产生了异样感情时,他是难以接受的。 一来他无法承认自己竟有断袖之癖,二来他因自己对墨白生出那等龌龊心思,罪恶感深重。 所以他向皇帝请旨前往西沙城,镇守边关。皇帝一向忌惮他权势大,怕他在京城结交权臣,巴不得他离得远远的,他不愁请求会被驳回。 果然,皇帝答应了,旨意下得飞快,仿佛担心他反悔似的。 呵,反悔? 只要为了那人好,无论做何事,他从不后悔。 离京的那日,大雨滂沱,军队浩浩荡荡在街道上前行。 他骑着马走在队伍之中,硕大的雨点打在盔甲上,微不足道的力道,却似狠狠敲在他的心头。 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人,默默地跟在队伍最后,不打伞,也没有披蓑衣,淋着雨跟了他一路。 然而,直到出了城门,他都不曾回头望一眼。 并非不想,他只是怕,若回过头去,便再也无法狠下心离开。 西沙城外贸发达,管辖松懈,初来乍到,为了整顿边防,他忙得无暇顾及其他,埋首于繁多的公务,欲借此麻痹自己。 可无论白日里再疲累,一入夜便清醒无比,关于那人的点点滴滴潮涌而来,霸道地占据了他的所有思绪,彻夜难眠。 到了第二日,强撑着一夜未眠的萎靡精神,又再次投入公务之中,深夜来临之时,依旧百般煎熬。 日复一日,恶性循环。 旁人看不出他的异样,追随多年的归风却是看不下去了,暗中请大夫为他医治。 然而这是心病,区区大夫如何能治好? 只得开了安眠的方子,让他日日睡前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1 服用一帖药,在意识无法自主的混沌中,终于能够勉强入睡。 但他睡得并不安稳,常常半夜梦醒,然后,睁眼到天明。 清醒的时间愈多,想到那人的时间便愈多。 他以为离开会使这种感觉渐渐消磨殆尽,可到头来,却在夜夜缠身的思念中不断膨胀,直到再也无法割舍,直到……再也无法否认,他爱慕墨白。 这个时时记着待他好,独立坚强得可以与他比肩,却也会在恐慌彷徨时躲在他怀里取暖的,温柔善良的人,他,深深爱慕着。 断袖之癖也好,心术不正也罢,他都认了。 这段感情再不堪,已然埋根于心里,与血脉相连。 若拔根铲除,不痛,却致命。 在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意后,他不再压抑对墨白的思念。 夜深人静之时,闭着眼任由思绪飘飞,心头不再焦躁难受,想着想着便沉入梦乡。或是处理公务忽而想到了他,也只是轻轻一笑,并未如从前般满心烦躁。 这般甚好。 他独自在这遥远的异乡,思念是一个人的思念,爱慕亦是一个人的爱慕。 墨白依然是原来的墨白,他的感情,不会打扰墨白半分。 即便……日后回京,他也会将此深藏于心底,绝口不提。 回过神,楚长歌眸色清明地直视面前的女子,心中已有了决定。 过去,因她长相与墨白相似,他收入囊中,寥慰相思。 而今他即将归去,也是时候,放她自由了。 “归风。” 一直隐在暗处的身影走了出来,将一个锦盒交至墨音手里,而后回到楚长歌身边。 墨音疑惑地打开锦盒,目光触及里头那页薄纸时,不由得微微一变,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惊喜:“将军这是……” 楚长歌略一点头,语气里有几分释然:“这两年你不顾名声跟在我身边,安守本分,无怨无悔,早已偿尽了我替你赎身的恩情。这是你的卖身契,如今我还与你,以后,你便自由了。” 墨音听了他的话,将古琴放置一旁地上,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眼眶已是盈满了泪:“谢将军成全。墨音感激不尽,无以为报,请将军容我,再为您弹奏最后一曲,以作谢礼。” 楚长歌笑了,也未说客套话,抬手示意她开始。 纤指触弦,音节流亮,低眉续弹,柔肠百转不复回,只盼情意至君心,竟是一曲《凤求凰》。 墨音素来善琴,不喜多言,独爱以琴音达意,这一曲是何意,他一听便懂。 凤求凰……吗? 可惜他不是深情款款、大胆求爱的司马相如,那人也不是芳心暗许、不顾一切的卓文君。 终究只能作空梦一场罢了。 夜风凛冽,树梢间浓密的叶子沙沙作响,叫人莫名胆寒。 屋内已灯火尽灭,刚与小妾敦伦一番的朱大人一脸餍足地倒在床上,翻身欲搂住她的细腰再战一回,却听她声音颤抖,惊恐地瞪眼望着后头。 怎么回事? 历经多年腥风血雨的朱大人突然了悟,立刻伸手往枕下探去,还未碰到剑柄,便觉脖上一凉,瞬间断了气。 小妾被面前活生生砍了头的人吓得失声尖喊,而行凶之人不曾停留半分,身手敏捷地自窗口跃出,不见影踪。 同夜,休沐在家的李老将军突然暴毙身亡,死因是茶水有毒,而贴身服侍的下人阿木留下认罪书,上吊自尽。 “王爷,李老那边已经处理好了。”瘦削的男子一身灰袍立于韩王身后,低声道。 “嗯。”声音清冷,毫无感情。 夜行衣包裹下的身躯修长精壮,韩王负手眺望,不远处的朱府因那位朱大人的死而乱作一团,心里冷笑,丝毫不为自己的残忍作为而内疚。 “那王爷要回去吗?”男子上前询问。 “不。”韩王收回目光,嘴角微动了动,却依旧未有任何表情,“本王还要去见一个人。” 言罢,足尖轻点,跃下屋顶,黑色的身影迅速隐没于夜色之中。 皇宫内,熬夜批阅奏折的皇帝放下朱笔,疲惫地闭上眼,两指在眉间慢慢揉捏,殿外却传来太监的急报。 是徐公公。 他心下一沉,让人将徐公公传进来。 “皇上万安。”徐公公快步行至殿内,跪在高案前,似急得忘了磕头,张口便报出消息,“朱大人和李大人都遇害了!” “什么!”皇帝大怒,一掌拍在案上,响声震彻紫宸殿,“何时之事?” 徐公公不敢隐瞒,如实道来:“就在方才,方才二更前后。” “一群废物!”皇帝一把将案上的奏折扫落在地,只觉气得胸口发堵,再开口却猛地喷出一口郁血。 “皇上!”徐公公立刻上前去扶,却被他甩袖挥开,沉沉地坐在龙椅之上。 韩王被捕后,其隶属的军队从秦阳收归京城,打散分编于禁卫军中,足有八万之多。其中,除却由楚长歌统领,负责镇守边防的北军外,东西南三军均有接受分配,数目不相上下。 之后,皇帝下旨任命征战多年、经验老道的三位老臣分别为三军的右统领,督察士兵操练事宜。而左统领则是他新提拔的将士,个个年轻有为,且对他忠心耿耿。 借此番变动,一来用老将来压住他们对新主的不服,二来是借此培养属于皇帝的新一批势力,将先帝留下的军权格局进行大洗牌。 新编制的禁卫军按部就班,一直风平浪静,且演练成果屡创佳绩。 他曾亲临军营实地观摩,对全军面貌确有所提升深感满意,亦对几位将领大加封赏了一番。 然此等佳况并未持续很久。 西军的右统领欧阳成将军,于半年后被杀于家宅之中,一剑封喉,死不瞑目,年已五十。 不出三个月,东军的左统领谢然将军,操练时与士兵提剑对练,被其误伤,穿破腰腹,当场身亡,年方三十。? ☆、天真不再 ?  【四十七】 皇帝当即下令彻查,未费太多力气便有了结果。 欧阳成是仇家买凶刺杀,仇家认罪,但行凶致人乃江湖亡命之徒,早已逃之夭夭,一时间难以访查。另一边,将谢然刺死的士兵熬不住严刑逼供,承认自己对其心生不满,多次当众羞辱他,怀恨在心,冲动之下动了杀念。 两人杀害朝廷重臣,罪大恶极,被判酷刑处死。 不料,两人先后在大牢里中毒身亡,验尸的仵作称□□是被捕前服下的,而毒发之日恰是行刑前数日。 案件疑点重重,然线索有限,追查难度颇大,皇帝知晓真相难辨,只吩咐继续查探,不再追问。 一连失了两个统领,当务之急便是尽快补缺。 皇帝虽有心提拔新人,却也知统领之位非空有谋略而未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2 经实战之人可以胜任,只得暂且换上先帝在时的旧将,待日后时机成熟,再另做打算。 两桩谋杀新任禁卫军统领的案件被朝廷压下来了,民间却对此议论纷纷,甚至流传出一种说法,道二位统领之死,是皇帝为了打压旧臣,不问众卿意见便急切地更换统领,使得新统领成为众矢之的才造成的。 这种话传到皇帝那儿可不得了,万一追究下来,他们这些地方官员必然首当其冲。为了自保,他们将流言强行压制,不准百姓胡言乱语。 可百姓们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越是不让他们说,越是心里有鬼,便更加证明流言绝非空穴来风。明面上缄口不言,私底下照样作饭后谈资,且愈传愈夸张,人云亦云,以假乱真。 那些新上任的统领们不是聋子,自然对流言或多或少有所耳闻,面上不信,可实际上心里究竟信没信,谁也不晓得。 但毕竟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坐上统领之位,还没干出一番事业,怎可因区区不实谣言便动摇?于是谁也没有表态,依旧恪尽职守,未起什么风浪。 此后过去一段时日,就在此事几乎被抛于脑后时,西军左统领孟子晋之死,如落入湖中之石,再次激起千层波澜。 与前两人不同,这位孟将军是出了名的武功高强,当年皇帝亲点的武状元,禁卫军中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孟子晋于半夜时分遇袭。 年轻体壮的他并未让来者轻易得手,经一场难缠恶斗才被出手速度略胜一筹的对方按倒在地。被发现时,他的胸口竖着一把匕首,剩了一口气,颤着手竭力指了个方向,便气绝了。 孟子晋的部下立即率人去追。 凶手似也受了伤,窗口处落了几滴血,且能把将军重伤至此,他的伤势绝不会太轻。本以为他走不远,部下奋力追击,岂料竟一无所获。不甘心就此放弃,亦等不及皇帝发搜查令,他们连夜回头逐户强闯而入,除了北军统领楚长歌之府不敢招惹外,其余均搜了遍,仍是失望而归。 翌日孟子晋身死的消息一出,众人皆惊,随后便联想到之前的两个案件。一时人心惶惶,幸存的将领更是惴惴不安,不知何时轮到自己。 三位新将没了两位,期望之事落空,皇帝痛心不已。 痛心过后,面对急需新统领的军队,他却不愿召旧臣。 此时朝廷蜚语四起,他若再用旧将,岂不正好说明自己心虚?再说,若用了旧将,几位统领里仅有一位是他新提上来的,与先帝在时有何不同?只怕将来要变动会更加困难,倒不如直接提拔下边的年轻将士。 于是他令孟子晋手下的副将郑元领了职,又以封赏来安了其他统领的心。 禁卫军是皇室直属军队,是他坐稳皇位的重要依仗。接二连三的事发生在军中统领身上,他第一个怀疑的,便是韩王。 然而韩王自燕山回京后便被打入天牢,没日没夜受尽折磨。外边的把守严密得如铁桶一般,也不许任何人进去探望。他上一回去牢房看,那人骨瘦如柴,面如死灰,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俨然一副等死的模样,莫说出去行凶了,还有几日活头都说不准。 这头安了心,真凶却无从得知。 他从未觉得自己当皇帝当得如此窝囊,连何人在对付他都不清楚,差人深查的同时,派遣近卫去暗中保护幸存的统领,力图将其抓获。 结果……又死了两个! 一个是南军的右统领李培,一个是东军的右统领朱平启。 恰恰是……三位幸存统领中的两个。 这叫他如何,如何不气急攻心? “徐福,传朕口谕,令楚长歌加快赶回京城,最迟一个月,不得有误。”皇帝捂着胸口,声音沙哑,眼底充斥着愤怒与……不甘。 徐公公应“是”,又问两位大人的事如何处理。 “先照规矩办,其余的,容后再议。” 春末的日头渐盛,连续几日的阴雨没了影儿,墨白一身官服齐整,步伐不急不缓,却在太医院前殿遇见了正往外走的袁桐。 “袁桐?今日不是轮到你值守御药房?”墨白有些诧异,留意到他手里拿着的医卷,问道。 “周阳他们两人昨天偷懒,被严医官抓包了,罚他们再值守一日,便把我空出来了。”袁桐挠挠头,笑得有几分腼腆,“我闲着无事,便在那儿看看医卷,打算待您来了,再听您吩咐。” 墨白想到两个少年目中无人的嚣张嘴脸,轻哼一声,也懒得过去看了,便让袁桐照方子给他执一副药来。 偶尔会觉得袁桐与当年初入太医院的自己,甚是相像。 不喜与人相争,刻意忽略别人的恶意,被人捉弄亦鲜少吭声,能忍便忍,实在忍无可忍才告知曾太医,请他出面解决。 后来春猎救治小侯爷有功,又因着成功解了黑曼蛇毒而名声大震,不但获得不少赏赐,还连升两级,当上首太医。 原以为如此,得到众人的肯定与赞誉,曾经如芒在背的目光会随之消失,冷嘲热讽也会因他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而慢慢地不再有。 然而,他发觉,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脾气温和,不端架子,那些人却当他懦弱好欺负。 平日里礼数做不周全便罢,在他手下干活的,竟故意拖泥带水,连累他收拾烂摊子,还在上级那儿挨了批。 每年太医院招收一定数目的医士,品级比他低的医官们不好直接对他行无礼之举,便指使医士来羞辱他带的医士,把活儿都推给他一人来做。那个医士胆小怕事,不敢揭发,最后若非他无意发现有人饿晕在御药房,恐怕小医士连考核都无法参加。 此后,他明白了。 在这皇宫里头,没有一处地方是真正和平的。无论你本事有多大,为人有多良善,总还是会有人嫉恨你。如果不争取,如果不懂得运用手中的权势保护自己,便只有等死的下场。 曾太医笑说他成熟了不少,也变了不少。 他没有否认。 从前是有人在身边护他周全,纵使无所顾虑,亦可安然无恙。 而今他独自一人面对风雨,如何还能似过去那般,单纯天真? “墨大人,药我都包好了,要与您一同去侯府吗?” 少年的声音将墨白的思绪唤回,眸色一动,转瞬便神色如常,伸手接过药包,站起身道:“辛苦了。考核将至,你便留在这里看看书,不必跟我出去了。” 袁桐自然心喜,待墨白走后,捧起医卷埋头苦读。 到了侯府,永定侯夫妇有事不在,依旧是管家莫叔迎他入内。 墨白先往膳房去使人煎药,煎好后才往小侯爷的院子去,还未入门便听一声孩子的怒喝:“我不要吃这个!” 接着便是碗碟被扫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3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3 落在地的清脆声响,以及下人叠声的认错。 他轻轻一笑,接过侍女手里的托盘,亲自端药走进内屋:“小侯爷,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谁找你惹你了?” 身后的莫叔已吩咐下人收拾了地上狼藉,很快便退了出去。 小侯爷一张圆脸气鼓鼓的,见着素来温和亲近的墨太医,立刻便瓦声瓦气地诉苦:“太医,这些下人老逼我吃我不爱吃的东西,气死我了!” 墨白将托盘放在一边,自袖中抽出白色丝帕,给他擦了擦嘴角的酱汁,眯眸低声道:“偷吃可不是乖孩子,快告诉太医,早饭吃的是什么?” 小心思被发现了,小侯爷撇撇嘴,朝墨白招招手,示意他凑过去:“娘这几日都在吃姜醋猪脚,我一早让小钱去膳房偷了个姜醋蛋,刚吃完早膳就送过来了……” “然后你就吃不下了,对吧?还嫌不爱吃,明明是你自己贪嘴。”墨白惩罚性地拍拍他的头,惹得孩子一阵躲,“太医跟你说,你喜欢吃姜醋蛋,偶尔吃一次可以,但不能吃多了,因为很容易上火。还记得上次你半夜流鼻血的事吗?” 小侯爷歪头想了想,记起来了。 有一晚他睡了一半醒来,发觉鼻子热热的,手一碰便摸出一指头血,当场吓哭了,是墨太医冒夜过来看他,说他是燥热上火所致。那阵子正逢春节前后,煎炸的点心他吃得不少,加上天气干燥,墨太医给他开了清热方子才消停。 “哦,我……我就只有今天吃而已,太医不要告诉别人哦。”小侯爷把食指放在嘴唇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墨白捧了药碗过来,与他谈条件:“那你得把药喝了,我才答应你。” 小侯爷爽快答应,太医的药一向不太苦,咬咬牙便喝光了。 “太医,下个月我要跟爹爹娘亲进宫参加宴席,有好多好吃的,还有漂亮的姐姐表演歌舞,你到时会不会来?”想起昨夜爹娘的谈话,小侯爷迫不及待想与他最喜欢的太医分享一番。 墨白边帮他擦嘴,边随意道:“嗯?是什么宴席?” “听爹爹说,是边关的楚将军要回京,皇帝为他办的接风宴……太医,你知道楚将军是谁吗?”小侯爷扯了扯墨白的袖子,却发现这位太医怔住了,似乎并未听见他说话。? ☆、恋慕之情 ?  【四十八】 黄昏将至,湖面静谧,春末的凉意渐淡,风儿却吹得雪白的袍角微扬。 墨白负手立于湖心亭边,遥望天际的殷红晚霞,如血般渐染至日光最盛之处,忆起长歌狠心与他决裂的那晚之前,也曾在此处,望着此景,站了整日,仅仅为了等他回府。 那日的霞光,亦如今日一般红。 两年了。 在那人离开的七百多个日夜里,归期遥遥,音讯寥寥,他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才可闻知他依旧安好。 痛苦也好,思念也罢,这般长的时日里,承受折磨似乎已成了习惯,欲见而不得见的似乎已成了既定事实。突然听说那人即将归来,他的脑子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莫名慌乱,莫名不知所措。 不知他的模样是否还如记忆那般,不知他是调职回京抑或是短暂停留,不知他是否带着那位喜欢的姑娘回来……不知他会不会赶自己走。 其实墨白心里清楚,长歌说厌烦他,说了那么多伤人至极的话逼他放手,他若是有骨气一点,就该收拾包袱自己离开楚府。 可他并没有。 ……他舍不得。 这个地方的一花一草,亭湖楼台,一桌一椅,几乎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他藏在回忆深处的,关于那人的画面。长歌已经勒令他不得出现在他面前,甚至去了远不可追的西沙城,难道他连待在这里,独自回忆过往都是罪过? 他该庆幸的。 长歌与他的事,除了彼此以外,府里人全然不知情,依旧如从前一般待他,让他至少能留在这个少了一人的楚府里,睹物思人。 他知道自己这般死皮赖脸,很不要面子,也很无耻。 可又有何办法? 这世上的医书数不胜数,却为何从未有一书,告诉他,如何忘掉一个人。 更从未有人,告诉他,若恋慕上一个男子,可不可以将他的心意说出口……又该如何言说。 他,恋慕长歌。 这是墨白从未想过之事,即便当日的分离猝不及防,即便夜夜思之若狂,不得安歇。 直至他得知消息,从侯府回来后的那一夜。 夜凉如水,辗转半宿却了无睡意,墨白起身穿衣,捧了壶热茶往湖心亭去,边饮茶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 “咦,你也没睡啊。” 微微透着疲态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平缓温和。墨白眨了一下眼,回神来看她,却见她罕见地神态疲倦,无精打采,显然是睡眠不足的模样,不由问道:“半夜三更不睡觉,怎么出来了?” 楚书灵不答,捋了捋披风下摆坐在另一边的石凳,自个儿倒了杯茶,却不喝,只捧着暖和手。 如烟的白雾袅袅而上,模糊了少女娇俏的面容,掩不住眉间的一抹忧色。 “喂,墨白。”她望着远方某处,声音低柔,不知为静谧夜色所染,还是因心中愁绪,“你……可有喜欢的人?” 墨白一怔,眼前竟浮现出长歌冷峻的容颜,随即被他强压杂念,转头看向楚书灵,却发现她不似在问他,倒像是自言自语。 “喜欢一个人,其实挺累的。见不着的时候会常常想到他,见着了又害怕不久后的分别。他高兴时,你会跟着乐,他有烦心事了,你也会跟着担心。知晓他为你做了什么,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足够让你开心好几日,过很久也不曾忘。若他甩了脸子给你瞧,你会气得不想理他,可心里又舍不得……” 情窦初开的姑娘絮絮叨叨地倾诉少女心事,墨白听得入神,心头的骚乱却愈发猛烈。每一句话都直直撞入他的胸口,仿佛为了印证什么,准确无误地勾出一幕幕回忆。 原来,如此……便是喜欢。 曾以为长歌于他,是友人,是兄弟,可楚书灵的这番无意之言,却令他终于明了,那份感情,早已慢慢变了质。 过去随心所欲,不曾思虑,而今幡然醒悟,才晓得自己,病入膏肓,无药可治。 一直以来的悲愁苦痛寻到了落点,所有彷徨迷茫顿时豁然开朗,一切不过是因为—— 墨白,恋慕,楚长歌。 夕阳落下,余晖褪尽,墨白垂首苦笑,缓缓步出凉亭,转身朝东边的房子走去,未曾往前院看一眼。 看什么呢? 那头再热闹欢庆,再喜气洋洋,皆与自己这个不受他待见的人,无关。 前院灯火通明,美味佳肴摆了满满一桌,气氛融洽,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4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4 一片欢声笑语。 “哥哥,西沙城那儿的太阳是不是很大呀,瞧瞧你这肤色,都快赛过关公了。”桌上均是相熟之人,楚书灵毫无顾忌地说起俏皮话来,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看来这教养嬷嬷是白请了,灵儿,你的规矩上哪儿去了?”坐在主位的楚长歌淡淡瞥了她一眼,眼底却满是笑意和宠溺。 郑大头一口肥肉下肚,笑得眼睛半眯,伸手拍上他的肩膀:“将军,今儿不是高兴嘛,拘束那些规矩做甚?照我说,令妹性子爽快,直来直往,比一般娇滴滴的姑娘家强多了,你就由着她吧。” 一旁的赵副将赵信是个酒量大的,抬手敲他的头:“就你话多,快与我干一碗。”另一手正拿着酒碗,等着跟他碰杯。 郑大头手里拿着个小两三倍的酒杯,哪能受得住他的挑衅,当即喊人换了酒碗来,豪气十足一碰:“兄弟,干了!” 对面的秦副将秦齐没他俩疯,适时提醒了郑大头一句:“你喝那般多,当心回家又让夫人撵去书房睡。”话一出口,他有些后悔,将军未出阁的妹妹还在这儿呢,忙抱拳道歉。 楚书灵当即摆摆手:“没事,话本里的段子多的是,我……”察觉到后脑勺上的视线,她自知失言,一转脸立马换上讨好的笑容,“额,哥哥,我开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啊……” 郑大头刚还在为秦齐的话不服呢,这会儿倒是乐了:“哎,楚妹妹啊,我才夸你直率来着,你咋笑这么狗腿,翻脸堪比翻书啊。” “出门在外,没项绝活傍身怎可?”楚书灵嘿嘿一笑,无比自然地给哥哥夹菜,“尝尝这个糖醋鱼,你喜欢吃,我特地吩咐膳房做的。” “好。”楚长歌失笑,自家妹妹什么样子他是清楚得很,没与她计较,从善如流地用碗接过。 今日他到达京城已过辰时,第一时间入宫面圣,皇上设宴为他接风洗尘,之后便让他先好生休息一日,明日进宫再议正事。傍晚回府时,李叔已备好一桌酒菜,妹妹和几位留守京城的亲近副将,俱在前院候着他了。 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独独遗留的某一人,神色如常地与久违的友人寒暄,看妹妹机灵古怪地打趣他,笑意清浅,任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思来。 可上天偏看不惯他平静无波的模样。 “对了,将军回京来,怎么不见墨白?”郑大头闷了一碗酒,后知后觉地扫了扫桌上的人,奇怪道。 “哦,他啊。”楚书灵边说边悄悄给自己的小杯斟酒,余光往楚长歌那儿瞄着,“他说太医院有事要忙,晚膳提前吃过便回房了。”说罢以袖掩面迅速将酒喝下肚,若无其事地放下酒杯。 郑大头跟墨白比较有交情,叹了一声:“可惜,我也好一阵子没见着他了。” 楚长歌低头饮酒,随口道:“下回罢。”唇边却再无笑意。 气氛依旧火热,醉意熏人,郑大头醉了口无遮拦,赵信往他脸上泼冷水,秦齐过去拉架,楚书灵看他们闹笑得欢,他却只是一杯又一杯酒往下灌。 食不知味。 散席时,郑大头醉得不省人事,赵信和秦齐也没好到哪儿去,楚长歌着人将他们分别送回去。楚书灵趁他不注意也偷喝了不少,脸色微红,倒未曾醉得认不清人的地步,让喜儿扶着回硫玉阁了。 人去楼空,他走在最后,跨出门槛时晚风扑面而来,竟连几丝好不容易起的轻微醉意,都吹散了。 其实他未有留意到底喝了多少杯,只晓得那量该是比往常的多上不少。自己的酒量并非特别大,今夜却如同千杯不醉,一杯杯酒灌得刻意又放纵,借酒消愁亦不过如此。 但不知为何,终究是清醒如初。 缓缓踱步入了静园,他原想着回房歇息,脚步却鬼使神差往东面走。 四下寂静,月色清明,抬首间,竟是站在了墨白的房外。 屋内已然灭了灯,漆黑一片,楚长歌于窗外静立半晌,握了握拳,终是忍不住走上门前,轻轻推了进去。 侧靠墙的书案,整齐叠放的木箱子,放茶水的圆桌,壁上的人体脉络挂画……每一样物件,每一样摆设的位置,均与记忆中的画面完全重合,不出一丝差错。 上一回进墨白的房里来,是多久以前,他记不清了,只记得离京前夜,他按捺不住欲过来看墨白最后一回,都已走到门口处了。 可他最终,只是呆立门前,许久许久,直至天快亮才离去。 当时他想,既然要彻底断绝,便做得干净利落些,何必再纵容自己去见他,纵容了这一次,以后又该怎么办。 然而,他对自己的心屈服了,他食言了,回到了此地。 只因这里有他心心念念之人。 在军中多年历练的强硬意志力,面对战场上炮火连天、血流成河,尚且神色自如、决胜千里,岂料却当了感情的逃兵,轻易缴械投降。 真不知,是自己太过懦弱,抑或是墨白太好。 楚长歌暗自叹息,移步至书架前,一眼便认出排放齐整的两行医书,是他自外域寻来,托永定侯赠予他的。 他还不知道罢? 若知是他特地所赠,不知墨白会否原谅,自己曾那样伤害过他? 他犹记得,墨白泪流满面扯着他的衣摆求他的模样,每回忆起,便觉自己无情如冷血,罪恶深重,曾经无忧无愁、温良纯净的人,竟被他伤到这种地步。 楚长歌隔着纱帐凝视里面安然沉睡的人,明明看不真切,他却总觉得墨白清瘦了,长高了,稚嫩清秀的面容变得冷然清俊,俨然不复当年。 如今的墨白,已不再是需要他庇护的幼苗,长成了独挡风雨的参天大树,他还会无条件信任自己,毫无防备包容自己吗? 心头一阵苦涩,他深深地看了墨白一眼,闭目转身,袍角带风。 床上的男人双眼轻闭,一侧身,却滑下两行清泪。 痛彻心扉。? ☆、皇帝赐婚 ?  【四十九】 子时已过,京城西南一处寻常的院落内,一间房仍亮着烛火,低沉的讨论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目前三军均有我们原来的士兵。东军右统领朱平启已死,左统领已由旧将秦岩补上,秦老头一向是站王爷这边的。西军的左统领郑元是我们的人。至于南军,估计那位由皇帝亲自提拔的左统领,已经被他几位同僚的死吓得恨不能立刻请辞了,不足为惧。”青袍男子举着一本蓝面册子,面有得色地轻笑。 墨蓝衣衫的男子瞥了一眼他手里那本成日往上添笔记的破册子,皱了皱眉,但未做评论,倒是倚在书架旁的灰袍男子开了口:“也就是说,禁卫军四军中,东军和西军已在我们控制之下,南军统领两人均新人之辈,经验寥寥,便宜了皇帝也无所谓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5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5 。唯独……” 青袍男子眼睛盯在笔记上,点了点头,接口道:“唯独北军的楚长歌,与另三军统领来往不甚密切,至今没探清他的态度。”说罢抬眼朝墨蓝衣衫的男子抬了抬下巴,“阿齐,你在他手下混了几年,怎么,有探到什么吗?” 秦齐往后一仰,抱臂靠在墙上,摇摇头:“他虽对我们几位副将十分信任,但一向为人谨慎,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分寸把握得极好。这么久以来,我从未听他议论过皇上或朝堂政事。” “嘴这么紧?不过皇帝似乎挺看重他,这厮指不定要扒着皇帝的大腿不放呢。”青袍男子不屑道。 灰袍男子一个眼刀斜飞过去,沉声道:“青枭,楚将军乃久经沙场的铁血男儿,边关战事全赖他才屡屡大捷,你莫要随意评头论足。日后若想成事,边关首先要稳住,你以为能缺了他?” 青袍男子还欲再辨,一直立于窗前背对三人的韩王转过身来,沉寂的眼神微微一动,落在他身上,他立刻便闭了嘴。 “楚长歌此人,确有几分意思,待时机一到,本王自去会会他。” “王爷亲自去?”秦齐站直了身子,“将军的身手了得……” “本王曾与他交手,心里有数。”韩王面色清冷,眼底隐有暗光,淡声道,“此事你三人不容插手。” “是。”三人异口同声。 韩王踱至书案后,修长的食指轻点案面,灰袍男子立时会意,从怀中掏出地图摊在上面。 “南江城近来有何动静?”他注视大南版图以南的沿海之城,问道。 旁边传来快速翻书的声响,手一顿,随即青枭便开始报告:“无甚动静。萧祁那家伙生性温和,优柔寡断,说是跟去监察水利工程,这都半年了,除了坐着看看戏,还能有何作为?” 萧祁是皇帝嫡长子,此行目的正是皇帝欲予他机会立功绩,回来封了太子之位,能服众心。 “主管官员是何人。”韩王依旧盯着那处,似是思索。 三人互相对视,懂了——王爷这是要对付人了。 “主管官员……哦,是工部尚书舒清,这位还是小皇子的外祖父,年纪不小,长途跋涉前往南江城,也是够拼命的。” 乌璟嗤笑一声,神情厌恶:“这种工程,油水可不少,能驱使老骨头动身,怕是肥差一份。” 秦齐听他们说着,倒是想起去年的一宗疑点重重却不了了之的贪污案,不由猜测:“舒清此人贪得无厌,若要对他下手,或许可借此收集证据,揭发他的罪行。” “加上舒皇后也不是个得宠的,要让皇帝知道了,以他的疑心劲儿,绝对将舒家掀个底朝天。”青枭幸灾乐祸,喜形于色,“妙计,实在是妙计。” 韩王见他们已然想到了大概,未再多言,薄唇微动,轻巧地道出重点:“若有人对舒清恶行知情不报,有意包庇,你们以为,皇帝会如何?” 用舒清拖垮一个舒家,至多只是令萧祁少了一个后盾力量,只要皇帝有心栽培,再扶植一个家族作为他的支持,并不是难事。所以,何不一石二鸟,将罪证交到萧祁手里,由他决定是否揭发。 若他不揭发,那么他们自有人去举报其包庇之事。若他决定揭发自己的外祖父……不,以他软弱怕事的性格,绝对无法做出此等大义灭亲之事。 即便当真估计有误,对他们而言也没有损害,只不过路得走得长些罢了。 三人一点就通,韩王不再废话,正襟危坐,言简意赅:“乌璟明日出发往南江城着手调查,青枭留京收集其他证据,秦齐暂且按兵不动。” “属下领命。”三人正色道。 韩王沉默不语,闭目沉思,几人便自行退下了。 他意在大位,然不能贸然谋反篡位,失了民心,故仅凭控制禁卫军并不足够。他还需要能继承皇位的身份,且须志在必得,最好的办法自然是除掉皇帝的儿子们。 当今圣上子嗣不多,除却嫡长子萧祁外,仅有贤妃所出的皇二子萧靖和淑妃所出的皇三子萧筠,一个刚学会走路,一个尚在襁褓,难当大任。 值得一提的是,贤妃贺氏是当朝右相贺君山的嫡女,而因着官位不及他的舒清竟让闺女压了自家女儿一头,贺君山向来不喜舒清。 若将这一点加以利用…… 韩王猛地睁开眼,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眼底一片冰寒。 楚府。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李叔快让膳房上菜,我要饿死了。” 刚出现在前院门口便被守株待兔的楚书灵给截住了,拉着他胳膊往里头走,猴急的表情与那身清雅娴静的浅粉裙装毫不相称。 楚长歌无奈任她拽着走,余光里一方白色袖角略过,待他转头望去,却空无人影。 是墨白? 说起来,他总觉得墨白在躲他。 自他回来已有数日,每日除了上朝,便是在书房里处理事务,在府上的时间占了大半日,竟是一次都不曾见过墨白。 看来那夜自己料想的没错……他是无法原谅自己,才避而不见的。 思前想后,楚长歌记起不久后的一个日子,决定借着这个时机,与墨白好好谈谈。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楚长歌却是繁忙非常。 今日下朝后又被皇帝单独留下,召去御书房商讨要事,他心知皇帝欲问何事,若非于礼不合,他几乎想丢下一句“没有消息”便扭头走人。 可惜不能。 即便再不耐烦,那人终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要他有所求,作为臣子,便必须有所应。 走入御书房,一眼便瞧见皇帝面前摊着本奏折,手里握着的笔仿佛已定住许久,笔尖的墨迹都微微发干了。 “参见皇上。” 楚长歌刚要跪下,皇帝已然回神免了他的礼,扬声道:“赐座。” 下人们进出利落,摆好椅子与侧边的高脚小茶桌后,甚至还奉上了茶。 待他落座后,皇帝再也沉不住气,如例行公事般,问起最近日日重复的问题:“爱卿,事情查到了吗?” “微臣无能,暂时还未有消息。”楚长歌的回答亦是如前几日一样,毫无变化。 “混账!”一连数日没有半点儿结果,皇帝心里来气,一甩袖将手边的奏折扫落在地,还不解气地一掌狠拍在案上,“当真是混账!” “皇上恕罪。”楚长歌立刻离座下跪,他知皇帝气不在他,不过是凑巧当了回泄愤的对象。 回京第二日,他进宫面见皇上,皇上便与他说了禁卫军几位统领死于非命之事,勒令他即刻展开调查,揪出幕后黑手。 说实话,几位统领是在他离京后才上任的,有几面之缘,交情却谈不上,几乎连对方是怎样的人都不甚了解,颇有种无从下手的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6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6 无力感。而且,他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区区一介武夫,带兵打仗是很在行,可查案却甚少涉及,为何皇上宁愿信他,也不愿将此事交予大理寺处理? 何况,皇帝有他私下建立的暗卫,楚长歌并不认为,这些常年暗中游走各处的暗卫都查不到的事,他会查到结果。 “罢了,你起来,朕不是在责怪你。” 皇帝平息怒气后,徐公公极有眼色地进来收拾了一地的奏折,整齐码放好,又退出了房,期间他恰只饮下两口茶。 “朕知道,这事是难为你,可朕等不及了。”皇帝尽量心平气和,却仍是有些咬牙切齿,“接连痛失几位爱将,朕竟无法找出真凶为他们平冤,实在有愧其赤诚的忠心。” 楚长歌无言以对,只得沉默。 他听得出,皇帝这番看似真心的说辞,只是硬搬出来压他的理由,但还是垂首应道:“臣必竭尽全力。” 往日谈话到此处便结束了,他静静等待着皇帝放人,不料顶上却传来一句令他震惊不已的话:“爱卿,你年岁不小了,可有考虑过婚娶?” “皇上……此话何意?” 皇帝轻轻一笑,语气随意了几分:“皇妹今年十八,朕怕她再拖下去熬成了老姑娘,心急帮她看看。目前瞧着最合适的,便是爱卿了。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这……皇帝想将公主赐婚于他? 他愣在那儿,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皇帝却体贴地开口:“爱卿不必急于答复,好生考虑考虑,再将决定告诉朕。” “是。臣,告退。”? ☆、与有荣焉 ?  【五十】 回府的路上,楚长歌依旧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之中,眉心深皱。 皇帝向来忌惮他兵权过重,又一直寻不出借口削他的将军位,反倒因他屡次平定边关而不得不让他一路晋升。但他清楚,皇帝从来不喜他,更不愿将皇族的人嫁予他来扩大他的权势范围,故而过去多年来,未曾提及过类似之事。 而今,皇帝突然欲将皇妹赐婚于他,必是有所图谋。 为了拉拢自己? 然而他已然登上帝位,除非有人觊觎那个位置,否则如何需要拉拢自己? 这么一想,有一人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但很快楚长歌便否定了这个念头。 韩王被押回京城后,便一直困于牢狱之中,皇帝恨之入骨,必将其看守得极严,这一点上绝不会有差错。倘若当真是他……那么此人深藏不露的程度,着实令人胆寒。 思及几日来全无头绪的查探,这个可能虽希望渺茫,但死马当活马医未尝不是当下可行的一个办法,楚长歌决定朝此方向试试。 至于赐婚一事…… 思虑间,马车已停在楚府门前,他撩袍跨下车,李叔便照常般迎了上前。 “将军,前几日您吩咐老奴准备的事,已安排妥当,今晚是否按原计划进行?”李叔跟在他斜后方进了静园,在他入书房前提醒道。 楚长歌脚下一顿,突地记起今日便是墨白的生辰了,暗笑自己近来确实是忙得发昏才险些忘了此事,回头对李叔道:“嗯,一切照旧。”心头浮现那人笑眯眼的模样,不由得想象今晚他是否也会这般开怀,眉角染上了几分喜色。 李叔应了声,想不到将军看着人沉稳木讷,心思倒是挺多,笑着退下去准备了。 晚膳时分,前院依旧只有兄妹二人。 墨白称有事不来,近来的日子几乎皆是如此,连楚书灵都觉出不对劲,问他墨白是不是在躲他,以前用膳时,他一般都会到前院一块儿的,怎么哥哥回来后,就日日不来了。 楚长歌无奈,他与墨白间的事除了两人外无人知情,对于自家妹妹的问题自然无法解答,口上敷衍道:“太医院在办考核,他忙也是情有可原,过一阵便好。”心里则一直惦记着晚上的事儿,故而未曾留意她忐忑不安、欲言又止的神情。 饭后,楚长歌回书房处理了些杂务,走出书房时,月头高升,不知觉已将近亥时。沿着湖边缓缓踱步,墨白的房间近在眼前,每靠近一分,心头的复杂情绪便越多一分。似期待,又似紧张,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般。连他自己察觉时,都忍不住自嘲,却无法抑制这般心情。 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来到紧闭的门前,他迟疑了一会儿,抬手,轻敲了敲:“墨白,在吗?” 里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听着有些慌张,接着突然沉重地“咚”一声,像是撞倒了重物,楚长歌一皱眉,立时便直接推门而入:“怎么了?” 然而他看见了什么? 昏黄的烛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如平日一般整洁干净,却又与平日不同……空了许多。挂画没了,书架上空空如也,连摆在书案边装药的瓶瓶罐罐,亦消失无影了。他的目光落在跌倒在地的人儿,以及他身侧的两个箱子,一时忘了上前扶他,不大确定地问:“墨白……你这是在做甚?” 墨白方才听见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便慌得匆匆收起包袱,此刻勉强镇定下来,收在后头的手动了动,将身后的包袱拨到床底下,仰首佯装轻松地一笑:“长歌?你怎么来了?”边说边揉着膝盖站起来,还不忘用脚后跟将包袱踢得更深些。 “你这箱子……你打算收拾东西离开此处?”楚长歌盯着两个大箱子,联系房内的景象,不难猜到他的目的。 “不,你误会了,我只是,只是稍微收拾一下杂物罢了。”墨白胡乱找借口搪塞,下意识往箱子前挡的动作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楚长歌眼睛不是瞎的,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就连墨白自以为藏得严密的包袱,他也没有错过。当即便几步上前去,俯身将床下的包袱一把拉出,举在墨白面前,望见他瞬间变得慌乱失措的模样,顿时恼怒起来:“你说,这是何物?” 墨白哑口无言,瞪圆了眼望着他手里的东西,再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楚长歌却不轻易放过他,步步逼近,直把他逼得跌坐床榻上:“墨白,我想问你许久了。自我回来开始,你一而再再而三避开我,却一字不与我说。而今,你竟还打算不告而别?你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他的心沉得仿佛坠着石头,深邃的眼眸内是深深的痛楚。 两年前他那样伤了墨白,即便被讨厌被憎恨,他都无话可说。可他无法忍受墨白对他避而不见,不哭不闹,无论好话歹话都不再说半个字。楚长歌想化解这样僵化的局面,想弥补他犯下的过错。但面对这样一个不言不语、如冷冰冰的人偶般叫他看不出所想的墨白,他根本无从下手,亦不知如何开口。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他不愿错过,早早开始准备,打算于墨白的生辰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7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7 赠他一个惊喜,不料却等来了墨白给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他无所适从得近乎恐惧。 墨白本就被他不容置喙的揭穿吓得懵了,此刻他还咄咄逼人将他压得几乎躺倒在榻上,动弹不得。日思夜念的脸庞近在咫尺,逼视他的眼眸中却如深渊般黑不见底,他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心头某些东西却忽然爆发了。 眼泪毫无征兆地滑了下来。 “到底,是谁不愿意看见谁?”墨白捏紧拳头,狠狠推开楚长歌,瞪着发红的眼冲他喊,“是你让我莫要出现在你面前,楚长歌,你忘了吗?你说我们从此两清,互不相欠,你说厌烦我,让我有多远滚多远!这些,楚长歌,你都忘了?”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夜的情景忽然清晰无比,楚长歌立于原地,望着面前厉声控诉他的男人,竟是无法上前半步。 他不配。 “楚长歌,你莫要告诉我,你忘了。那番话,伤得我多深,我便记得多清楚。你走了两年,我在此处独自思念你两年,为你担惊受怕,为你寝食难安,可从来不敢打扰你分毫。现在你回来了,我怕碍了你的眼,想悄悄离开,难道错了吗?我错了吗?”墨白轻笑,眼泪却流得更凶,“呵,楚长歌……你凭什么,凭什么质问我?你这个,冷血无情……的混蛋!” 墨白在他面前又哭又笑的模样,深深深深地刺痛了他,血战边关时被刀划得遍体鳞伤,都不及此刻心口上的抽搐般的苦楚。 他竟然,将墨白伤得如此之深,甚至不负责任一走了之,一去便是两年。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的懦弱自卑,不愿承认自己说不出口的感情。 他,该死。 墨白将心中积压已久无处宣泄的委屈和愤懑,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如同储存过多无法排解的河水突然决堤一泻而下,整个人有些空落落的,正撑着桌沿轻喘,却被猛地拉入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里,温暖得不可思议。 然墨白却瞬间清醒过来,一拳捶在眼前人的身上,想要挣脱开来:“放开,你放开我!” 楚长歌一言不发,任由他不断挣扎不断对自己拳打脚踢,双臂一直紧紧扣住他,愈发用力,直至他终于停下来,直至他终于伏在自己胸前,失声痛哭。 “墨白,我知晓你怪我,我自私自利,错得离谱,简直不可原谅。可你又是否晓得,当初那些混账话,都是我一时冲动说的谎话,因为……”他缓缓垂首,将头轻轻靠在墨白耳边,合上眼,彻底掩盖住眸中的如海深情,“因为我接到皇上的旨意,知道不久后便要远赴边关,且归期未知。你与我本无亲无故,我不愿你为分离而不舍痛苦,也不愿你被我困于楚府之中,明白吗?而且,只有离了我,你才能更好地成长,就像如今这般,你已是宫里鼎鼎有名的墨太医了,我……真为你骄傲。” 我所爱慕之人如此出色,当真,与有荣焉。 眼泪泛滥成灾,他的温度令他眷恋不已,过去再多不甘与责怪,都在此刻的暖意融融之中,悄然消逝。恋慕一个人,底线便可为他放低,又有何不可原谅呢? 只消这一瞬,他能真实感受到他的存在,足矣。 墨白,你能否明白? 即便我此番话有九分是假,剩下的一分却是真真切切,那便是我希望你真正成长起来。 那么,纵然有日我们不得不永远分离,你亦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保护你自己,在此地安然生活。 无论日后我做何事,皆可无后顾之忧,亦无需牵挂你是否会因我的去留而受到牵连。 如今的你,可与我并肩,亦可独当一面。 如此,真好。? ☆、烟火绚烂 ?  【五十一】 乌云渐散,月色清越,玄色常服的男人拉着另一个白袍男子的手臂,沿湖走过,袍角飞扬。 “这般晚了,我们这是去哪儿?”墨白竭力跟上他的步履,忍不住出声问。 楚长歌却只是侧头轻笑:“就在前面。” 为泪水浸润过的双眸异常清明,墨白眨眨眼往湖中看去,除了遍布半个湖面的莲荷,未见任何特别之处。 这大半夜的……来游湖? 墨白无论如何不能相信长歌是如此不靠谱之人,然而他确确实实站上了小舟前头。 长歌在后头使桨一撑,小舟便摇摇晃晃离岸而去了。 撩袍侧坐于在船头,湖面荡漾,反射的月光炫白得有些刺目。他收回视线,看向正直立于船尾,从容摆桨的人,目光里强烈的不明所以,令楚长歌觉得自己若再不解释,他便要制止自己继续前行。 “墨白,还记得初次在山林屋中相遇,我离去的那日吗?”楚长歌放下船桨,慢慢坐在小舟另一头,与他面对面道。 他当然记得。 那日,是他的生辰,长歌陪他饮酒,听他诉苦,亦是他第一次真正将一个外人看做朋友,敞开心扉,吐露内心深埋的苦闷。 楚长歌仿佛也忆起初遇时的情景,静静地望着墨白在月下愈发白皙清俊的侧颜。彼时少年清润稚嫩,醉后吐真言,他一直陪在旁边,直至少年安睡,他才匆匆离去。 “今日,是你的生辰。忘了?” 墨白一愣,定睛想了想,竟当真是忘了。 过去多年来,爹娘不在以后,唯一一回过生辰便是长歌留在旧屋陪他过的那回,第二年生辰在长歌离开之后,他没心情也没精力,况且即便有人为他庆祝,也不过是逼他强颜欢笑罢了,无甚意思。 如今……是第三年了。 “所以,你要赠我生辰礼物?”说到这个份上,墨白再迟钝也能猜出他的目的了,环顾四周,“是何物?” 楚长歌但笑不语,从身后取出四根像短棒似的物体,放在两人中间,又搬出四个小花盆,将四根短棒分别插入泥土一小截固定。 对面的墨白目瞪口呆看着他手脚利索地摆弄好,没有错过短棒下细小的绿线,不自觉“啊”了一声:“这是……烟花?” “嗯,眼挺尖儿的。”楚长歌将火折子递到他面前,挑眉道,“要点点看吗?” 墨白轻轻接过来,眼里有着不知名的光芒。 幼时老爹曾在家中后院燃烟火让他看,绽放在空中艳丽无比的花美得叫人移不开眼,令他至今难忘。可老爹走后,他被村人赶出来,逢年过节听着村子热闹的鞭炮声、烟火声,憧憬又向往,却不能靠近半步。 此刻,终于有机会亲手放一回烟花,亲眼目睹一回当时盛景。 火舌沿着引线缠绕而上,因着墨白点燃的动作连续,四根引线几乎同时燃尽,片刻的黑暗安静之后,突然,四道“咻”的发射声先后响起,飞上天际的黑点,顷刻间炸出耀眼的花火。 “哇……”墨白不由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8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8 自主发出惊叹,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的四朵花云。 只见花云缓缓褪成圈,四个大字在圈中由淡转深显现出来…… “生辰快乐”。 墨白张着口呆呆地望着天空绚烂的景色,直到四字消散殆尽,直至光晕退却,重归平静,直至脖子因久仰而僵硬难受,才缓缓回过神,看向楚长歌的眼里隐隐有泪:“谢谢,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烟花。” “你喜欢便好。”楚长歌抚上他的脸,拇指轻拭去眼角将滑落的泪,唇角微微勾起,些许愉悦,些许无奈,“莫哭了,哪有人生辰净掉眼泪的。”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却笑出了泪花,自个儿别开脸用袖子抹了抹眼睛。等眼眶不再泛酸了,才重新坐下来,两手并排放在膝头,垂眸瞧着几根仍旧杵着的短棒,问道:“这烟花,怎么来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显字的呢。” “是西域的东西。我回来前到西沙的外贸市场逛了一圈,想起你生辰将至,便特地买了想放给你看。不料……”楚长歌话到此处,叹了口气,没再往下说。 墨白却明了他的意思,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被他摇头打断:“我并非怪你,我只是怪自己。当初我说出那些话来,你要走也是情理之中,我没有资格干涉。若你仍执意要离开,明日我派……” “不是的,长歌。”墨白猛地想站起来,小舟晃了两下后作罢,又坐了回去,垂首道,“我……我只是因你所说的那句话,才打算走的。既然你解释清楚了,我……我便不走罢。” 楚长歌心下一跳,未曾料到墨白竟如此轻易便松了口,握了握拳,又试探着问:“你,愿意原谅我?” 墨白轻点了点头。 原谅便原谅罢,何必与自己过不去?往日那些苦痛便由着它留在过去,他没有必要揪着不放,令彼此都难受。 反正,长歌已然归来,他也别无所求了。 良夜漫漫,两人对坐舟中畅谈别离时日之趣闻,分毫不觉夜渐深,却谁也未有说出心中深埋的话语。 寥寥数字,直入心胸。 却终究,无人知晓。 凤鸾宫。 华美舒适的宽大软榻上,一身杏黄宫装的舒皇后端坐于中间,脚边跪着一名宫女,正小心翼翼为她修甲。 “皇上驾到!” 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报声,舒皇后却未见慌乱,挥挥手让宫女退到一边,站起身稍稍整理妆容,在皇帝跨入殿内时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瞥见她一如往昔的从容淡定,这气度曾令他心声欣赏,此刻却只觉虚伪至极,城府至深,连“平身”都懒得喊,直接便将暗卫方才送到他手里的几本册子,甩袖摔在她脚前,神色阴郁:“皇后,能否告诉朕,此为何物?” 舒皇后俯身捡起来,一页一页地翻,越往后越是心惊,到最后一本时,已是浑身冰凉,脸色发白。 对于父亲的所作所为,她虽不曾参与,亦非一无所知,却不曾想……数目如此之巨,且竟被皇上所察!这些册子,不但将作假的账目条条罗列清楚,连相互勾结的官员名单都在上头了,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舒皇后告诉自己不可慌,勉强镇定心神,直着身子缓缓跪在地上,声音平静:“臣妾不曾过问家父的事,对此是真是假一无所知,望皇上明察。” 她依旧清醒。 皇上既已有证据,十有八九要治她父亲舒清的罪,甚至……牵连整个舒家。但她堂堂皇后之尊,且育有嫡长子,只要她抵死不认,这罪名轻易牵扯不到她。她不倒,儿子将来才可能入主东宫,届时再为舒家谋划亦不迟。 然而皇帝下一句话便将她打入谷底。 “呵,那你可知,这些罪证,有多少是在萧祁那儿搜到的?” “什么!”舒皇后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否认,“不可能!祁儿……祁儿怎么会知晓这些?皇上,定是有人陷害祁儿!” “朕派的人亲眼见他看过这些册子,才知所藏位置,即便有人刻意栽赃,他知情不报,又该当何罪!”皇帝初知此事,心头震怒,恨不能将这个手肘往外拐的逆子抓到跟前狠狠教训一顿。他对儿子寄予厚望,儿子却背着他包庇外戚,这让他颜面何存? “皇上,皇上!”舒皇后爬过来抱住他的腿,眼泪流了下来,苦苦哀求,“祁儿还那么小,他真的不知,求皇上……” “滚开!”皇帝一脚踢开她,面无表情,冷声道,“你大可放心,朕不会对自己亲骨肉下狠手。在此案审结之前,皇后便在此闭门思过,莫要再出幺蛾子,惹得朕不快。” 说罢,皇帝拂袖而去,独留舒皇后在殿内,拳头紧握,眼神阴狠地盯着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昭武八年五月,工部尚书舒清因贪污巨款、勾结官员被判处斩首,舒家上下流放漠北以西,皇长子萧祁犯欺君之罪,皇帝仁慈,免死罪,贬为庶人,终身禁于东三巷。 半月后,接连送走父亲和亲儿的舒皇后哭干了眼泪,绝望疲惫之时却收到了父亲临终交付的密信,上头只有二字血书——“贺贼”。 不出十日,皇二子萧靖被人撞落水中,因先天哮喘,救上来时已然断气,年仅四岁。贤妃肝肠寸断,右相大人更是几番上书奏请皇上彻查,可除了一位失宠的昭仪留下认罪书上吊自尽外,再无其他线索。 御书房。 “爱卿,当真要拒绝朕的赐婚?”皇帝语气平静,搭在椅把上的大掌却微微用力,紧握住手下的龙头,“考虑清楚了?” 楚长歌跪在地上,低着头,却坚定不移:“是。” 若放在两年前,或许他会为了逼自己死心而答应,可如今决定坦然面对,他断不能再去祸害别的姑娘。 况且墨白也与他冰释前嫌,往后,便这么过着罢。 他不愿违心去娶别人,纵然对方是皇室之人,纵然这一回拒绝可能凶险无比…… 皇帝疲惫地闭上眼,一连失了两子的痛苦,令他眉宇间多了些许灰暗,如今连他最依仗的臣子都不肯站在他这一边,只觉气闷不已。 心中有道阴火悄然而起,愈演愈烈。 “罢了,你不愿,朕也不强求。”皇帝压下堵在心口的怒气,转移了话题,“一个月了,朕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楚长歌一怔,随即自怀中掏出卷宗,上前递给皇帝:“请皇上过目。” “好。”皇帝再不耐烦看着他无波无澜的模样,摆手让他走人。 两人各怀心思,多留无益,楚长歌告退,离开了御书房。? ☆、决意联手 ?  【五十二】 夜深人静,静园的书房却依旧烛火通明。 书案前的男人反复翻看属下呈上来的资料,眉心深锁,黝黑的眼眸隐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9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79 藏着惊涛骇浪,难以平复。 “出乎意料?” 一道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楚长歌一惊,抬头却见不知何时闯入的来人已端坐圆桌边,自顾自地斟茶。 这般深藏不露……竟是连他亦未曾察觉,当日春猎一战不是错觉,此人武功确然造诣极高,甚至,远在他之上。 既如此,挣扎反抗皆是徒劳,楚长歌坐着未动,强压心头震惊,看向那个本应被困于大牢之中的人,仍掩不住眼底的诧异:“王爷为何……” “秦齐是我的人。”韩王垂眸啜饮一口茶,轻巧打断道。 什么?秦齐竟是他的人? 三位副将中,除了大头一当兵便跟了他外,赵信是被征半年后调到他手下,而秦齐最迟,一年多才跟在他手下。 但如此一来,便能解释得通韩王为何不在牢中了。押送韩王的正是秦齐,中途换人想必并非难事。皇上当初不让他亲自去,怕是料想不到韩王有这等计谋,终究棋差一着。 不,若连那几位统领身死都与韩王相关,皇上与他相差的,又何止一着? 韩王仍面无表情品着茶,面容清雅俊朗,相较被捕当日的狼狈,此时锦袍玉冠,眉眼沉静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之姿。 终归是皇家人。 楚长歌放下手中的卷宗,心知韩王深夜造访,必不是为了喝他的茶,肃声道:“不知王爷所为何事?” “楚将军谋略过人,定已了然于胸。” 韩王这句话一出口,楚长歌便知自己猜中了。 先是皇帝,后是韩王,他不过一个将军,何时成了他们争权夺势的香饽饽? 他想来无心朝堂争斗,但官职越大,权势越重,事情便避无可避。 可不曾料到,自己竟牵扯到那个位置的争夺。 皇上以赐婚一事意图拉拢,他既打定主意拒婚,便做好了被皇上视作眼中钉的准备。即便他坚持中立态度,为保他没有投靠敌方的可能,皇上依旧会选择暗中除掉他。 他并非愚忠之人,皇上若不仁,他便只能不义。不为自保,他身边还有妹妹,楚府上下,以及……墨白,自己如何无关紧要,却不能对他们弃之不顾。 决定并不艰难,他不过是,心生疲惫罢了。 “所以,王爷欲要我做何事?” 韩王欣赏他的爽快,重重放下茶盏,目露愉悦之色:“我意在大位,边关之事望你多加担待。” 倘若京城内乱,一直以来虎视眈眈、蓄势待发的蛮夷必然趁机大举进犯,韩王欲让他领兵前去御敌,保边境安定。 这本该是他的本分,无需韩王叮嘱他亦会尽力。怕只怕,皇上在危难当头之际,会即刻下令将他赐死,以绝后患,再派遣其他将领赶赴边关。如此,他便不得不抗旨不从,直接率北军逃往漠北。 此行吉凶未定,无论成败皆可能九死一生,韩王难免放心不下。 然而何处战场不凶险,楚长歌没有犹豫,点头应下。 “甚好,本王有事,先行一步。” 那道颀长身影如鬼魅一般迅速消失不见,他心情复杂地静坐良久,起身时却发现圆桌上多了一些卷宗。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楚长歌屈膝倚着窗边,前日夜里的情景历历在目。 是的,他交予皇帝的卷宗,正是那日韩王留下的假证据,记录得事无巨细,叫人看不出分毫破绽。 其实不单单这些统领,就连宫里那两位皇子,很可能亦是韩王的手笔。 舒清贪污罪有应得,但祁皇子年纪尚轻,照理说未到掺和这种事的程度,竟也被拖下水,其中的弯弯绕绕必不简单。 再有,前两日安插在凤鸾宫内的颜月传信来报,舒皇后自儿子被治罪后,曾收过舒清密信。接着便出了事,很难不叫人联想到她身上,但却查不出与她有关的线索,显然背后有暗人牵线。 而这个人,以前他也许不会怀疑,现今却觉得非韩王莫属了。 回到府中,李叔与他说墨白不在,他竟有些微陌生感。 生辰那夜,墨白撑着下巴瞧着他,摇着头说:“长歌,你怎么瘦了那么多?一看便是在边关时用膳不定害的。从明日起,我得天天给你做一桌药膳,把你养回来。” 他轻笑,上下打量对面那人:“你难道不是?咱们彼此彼此。” 墨白伸手摸摸脸,许是他本就偏瘦,倒是没觉得有何不同,轻哼一声:“我不管,至多咱们一块儿吃。我可说清楚了,你莫要爽约。” 这是在变相约他一同用膳? 楚长歌暗笑自己心眼儿多,勾了勾唇角,故意逗他:“若我爽约了,你当如何?” 墨白可没想他会这般讨价还价,顿时一愣,随即赌气般别开脸:“那我便一人吃光,撑死罢了。” 也就这会儿,他才有了几分十八少年的感觉,不似平日里平和稳重。 “好好好,依你便是。”楚长歌没辙,温言应承。 接下来近两个月,每日回府,他总会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在前院进出忙活着。每一道菜都由他亲手下厨,不然……也没有旁人会做,毕竟是他自个儿研究出来的药膳。 等菜都上了桌,墨白用得不多,倒是一直看着他,老给他夹菜,生怕他不吃似的。可墨白如何知道,无论做的什么,无论好吃与否,只要是他下的厨,怎会舍得辜负他的一番心思? 席间把酒畅谈,轻松惬意,不过短短几刻钟,却是他每日最为愉悦之事。 在意之人不在身边,菜是一样的菜,吃起来却不是那般滋味了。 曾府。 墨白跪坐在床边,望着床上老人神态憔悴、布满皱纹的脸,心口仿佛被人捶了一拳,闷痛闷痛的,说不出话来。 一年前,曾太医因中风大病一场,皇上派了太医来诊治,他也来看了,最终有惊无险,老人悠悠转醒,神智清明。 但他终究年岁已大,经此一劫,身体是大不如前了,再无法操劳过多,便向皇上请辞,回家安心休养。 直至去年冬,病情突然恶化,老人自知已是油尽灯枯之态,拒绝再用药,爱吃吃爱喝喝,要多快活有多快活,竟也熬到了初夏。 对,是熬。如今老人躺在床上,行动不便,神智亦是偶尔清醒片刻,大部分时间皆是不省人事地昏睡,就连隔三差五前来探望的墨白,也只与他讲过一次话。 “傻小子,怎么这么久才来看老夫,是不是官做大了,人也嚣张了?”他依旧像个老顽童,语气恶劣,却没有以往的中气十足,听起来有气无力。 墨白心中一抽,脸上却佯装不服气:“我来看您多少回了,您都不搭理我,害我白跑多少趟,到底谁比较嚣张?” 曾太医手指动了动,似是想抬起来,墨白察觉了,握起他苍老的手:“有事您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80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80 说,我帮您做。” “呵,我刚才想,拍你后脑勺一巴掌……使不上劲啊,罢了罢了。”曾太医看着墨白哭笑不得的神情,微微扯了扯嘴角,“你在太医院可好?听闻底下人都被你治得服服帖帖,小子不错啊。” 墨白低头失笑道:“没有,装装样子罢了,哪里比得上您。” “我?”曾太医的视线落在床顶上,有些飘忽,“可别学我啊。就按你想的去做,做你自己,挺好的,真的挺好……”尾音下滑,一歪头又昏睡过去了。 叹了口气,墨白将老人的手轻轻放回被子下,转身而去时,心中的恐慌与悲伤竟是汹涌而来,仿佛下一刻,身后的老人便会不告而别。 然而,告别总是仓促而至。 墨白不曾想到,这竟是与曾太医的最后一次见面。 偌大的曾府处处悬挂起白净的素布,前来吊唁的人身穿丧服,无声地进出灵堂。 墨白站在前来吊唁的队伍中,遥遥望见横陈灵床上的老人,仍有些恍惚。 那个不拘言笑,却极其护短,嫌弃他手脚拖拉脑子笨,却耐着性子翻书给他看的曾太医,如父亲一般的恩师……怎么突然间,便撒手人寰了? 哭丧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大,凄凉哀切,若曾太医还在,必然会一脸不耐地对他说:“吵得人不得安生,你,去给我喊停了。” 不过这么多亲人围在他身侧,儿孙满堂,曾太医应该会高兴得忘了发脾气。 他知晓,曾太医一直希望自己长寿些,看着儿孙们长大,可为何天不如人愿,让他走得这样早? 曾以为自己作为医者,对待生死应当看淡些,可心头阵阵抽痛,难受却无处宣泄。 从此再见不着曾太医了。 从此,这位老人便只活在他的心中。 浑浑噩噩回到楚府,墨白双眼发红,一步一步往静园走,连前面有人都没看见,直直撞了上去。 “墨白?”是楚长歌。 他不动了,维持着撞上去的姿势,额头抵在楚长歌胸膛上,静静地闭上眼。? ☆、尘埃落定 ?  【五十三】 是日,恰逢两人休沐,墨白央楚长歌带他回了山林旧屋。 曾太医的离去令他忆起了自己的老爹.当年他还太小,不懂何为生死,对老爹记忆全凭后来读他的日记所得,到如今触景生情,竟是同样锥心。 三年前被突厥残忍屠村,经上级官员安排休整,又恢复了原样,虽比不上之前,但看起来人气挺旺的。 楚长歌被墨白支了出来,送信给村里帮过他的薛老伯。他知道过去那段往事,墨白对这条村子依旧有些抵触,便带着信过来了,也留空间给墨白独自感怀。 可这村子他并未来过,有不少街巷,他站在豆花铺旁边看了会儿,侧身问正坐在草棚底下纳凉的老板娘:“大娘,请问您知道薛明宗这个人吗?” 见了一俊俏伙子,老板娘本来微微笑着,听后却皱了眉头,奇怪道:“知道,你找那个疯老头做什么?” “我替人送点儿东西。”楚长歌答。 有客人要来了,老板娘也懒得再啰嗦,往隔壁巷口指了指:“沿着这条巷子走到尽头左转,便是他住的地方。” “好,谢谢您。” 小巷狭长,越往里走越是昏暗,仿佛久未有人住一般破旧,来到大娘所说的目的地,那扇破了个窟窿,咿咿呀呀摇晃着的大门,更是惨不忍睹。 推开门,院子里空空如也,主屋那边有些声响,隐约像是咒骂声。 “天杀的混账!杀我儿,杀我孙,叫你们不得好死!这帮混账……” 楚长歌站在门外,从窗纸的破洞望进去,看见一个老人坐在摇椅上的背影,又看了看他脚边的薛氏灵牌,轻敲两下,直接推门而入。 “老伯,请问您是薛明宗吗?”楚长歌在门口扬声问道,“我是来替墨白送信的。” “谁?”老伯晃晃悠悠转过身来,浑浊的双眼辨不清眼前何人,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墨白?你是墨白?快过来!” 楚长歌几步走过去,蹲在老伯面前,正要解释,却被他一把拍上肩膀,布满皱纹的老脸扬起久违的笑容:“墨白啊……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无为在天有灵,知晓你这般有出息,必然高兴坏了。” 无为?楚长歌依稀记得,墨白曾说这位薛老伯是他爹的朋友,所以“无为”是指墨无为? 他暗自猜测,老伯却像打开了记忆匣子,自顾自地说开了:“想当年我与无为是多好的兄弟,一个在外游历四方,一个在宫里钻研,混在一块儿便是天下无双,那叫一个了不得!哎,要不是我一时迷了心,将他介绍进宫去,也不至于让他……” “进宫?”楚长歌不由得想起墨无为的日记,并未记录进宫的事,所以,极有可能是发生在空白的一年间,忍不住问出口。 “是啊,你那时还小,不知道罢。”老伯搭在椅把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咳了两声,继续道,“那时皇上还是太子,因着幼年遭奸人所害,被下药致使不举之症,迟迟没有子嗣。太医院束手无策,我上头的曾太医便问我是否有法子,我推了无为去。果真他有办法治,碍于我的请求答应了这份差事。后来躲在西沙城边的山上采药配药,再传方子回庆阳行宫,足足花了一年才根治。” 说到此处,老伯眼含泪花,颤巍巍伸出手摸在楚长歌头上,轻拍了拍:“你才六岁,娘早早死了,就跟着一个爹,谁曾想……谁曾想太子为了保守秘密,竟心狠手辣将无为杀了,连经手的沈太医也没能幸免……我吓得立马请了辞,逃到这偏远的小村。知情的,只有曾太医安然无恙……造孽啊……可怜你就这么没了爹……” 老伯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之后的楚长歌是一字未入耳,为这惊天秘闻久久不能回神。 所以,日记未记录的一年是墨无为为皇上医治的时间,他也根本不是墨白所以为的意外去世,而是被皇上所害……那么,皇上当初提拔墨白进太医院,是否也因怀疑墨白知情? 楚长歌眸色一黯,心中仅余的半点动摇已彻底消失。 皇帝……必除不可。 贤王府。 月上梢头,卧房内依旧亮着灯,四下一片寂静,墨发披散的男人在床榻上闭目打坐,忽而开口说话:“二弟,怎的躲着不现身?” 一个身影自阴暗处走出,面容冷漠清贵,正是韩王:“数月未见,大哥的内功精进不少。” 贤王缓缓睁开眼,眼带笑意地望着一身银白锦袍,未有蒙面的二弟,明明做的是夜潜王府的事,却毫无顾忌穿得这般显眼,当真是自负得很:“再精进也比不上你啊。” 韩王沉默不语,踱至桌前与贤王相对而坐,显然是默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81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81 认的态度。 贤王知他不喜闲聊废话,深夜前来必是有要事,便直入正题:“说罢,这么晚过来找我,所为何事?” “大哥,”韩王略一沉吟,抬眸直视他的双眼,字句清晰,“二弟只欲问你,是否准备好,登上那个位置?” 心下一跳,贤王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问:“都安排妥当了?” “是。”斩钉截铁。 贤王却笑了:“二弟,你可知大哥等了多久?屈辱、隐忍、逆来顺受,多少年了,我咬紧牙关熬过来,为的便是有朝一日登大位。你认为,我会因害怕背负太多而退却?”他叹了口气,语带惋惜,“只是委屈了你……” “大哥当年如何待二弟,二弟自当铭记于心。这一切,皆是大哥应得,二弟本无心朝堂政事,如今不过是为你夺回,谈何委屈?” 贤王与他多年兄弟,亦是深知这个弟弟素来不愿被金钱权势束缚,虽谋略过人,却一心只爱习武,向往游历四方的自由生活,便不再多言,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去做,大哥等你的好消息。” 他信二弟,会做到所承诺过的事。 韩王点头,做了一个手势,便迅速闪身离去。 独留贤王一人在房中,怔愣片刻,而后轻声笑了。 好,二弟,那大哥便等你三月。 在村子停留的时间比预计的长,两人回到楚府,用过晚膳后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当然这只是墨白所以为的。 楚长歌中途拐了个弯,进了书房,果然看见等候多时的归风立于一旁。 “将军。”归风躬身低喊。 楚长歌朝他点头示意,几步走到书案后坐下,归风立刻上前递出密信。 是颜月传来的,信上大致将舒皇后近日来的行事汇报了一遍,末了询问将军是否有其他吩咐。 烧掉信纸后,楚长歌执笔书写,然后交予归风:“去罢,且告诉她,完成此任务后,尽早设法脱身。” 归风领命离开。 窗外凉风习习,东边的屋子已然暗了下来,男人轻闭双目,眼前浮现的是少年醉酒酡红的脸颊。 你不必知晓那些肮脏旧事,亦无需为此玷污双手。 有我,自会为你报仇雪恨,铲除险阻。 莫要怪我多事,离别在即,我只愿尽我所能,再为你多做些事。 哪怕你永不得知晓。 昭武八年六月末,蛮夷大举进犯漠北,连攻两座城池,扬言踏平大南国,楚长歌请旨出征被皇帝一口回绝,派遣南军前去抗敌。随后楚长歌公然抗旨,强夺南军统领的虎符,领兵三十万往漠北策马而去。 皇帝大怒,气急攻心,竟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太医诊出中毒,为时已晚,七日后暴毙而亡,死因是服用过量大黄叶粉。禁足于凤鸾宫的舒皇后于皇帝驾崩之日对天长跪,当夜猝死在床榻上,死因与皇帝完全相同。 凤鸾宫内被搜出一小包大黄叶粉,她的长甲中也发现了少量,依推断,极可能是每月初一十五皇帝照例前来凤鸾宫时,被其下毒,因两人一同用茶,皇帝并未起疑所致。 昭武八年八月,举国大丧,年仅一岁的皇三子萧筠继承皇位,皇叔贤王作为摄政王辅佐小皇帝。岂料登基大典还未举行,韩王起兵造反,半月之内,一举攻入皇宫。贤王沉着应对,用计将韩王引入紫宸殿,亲自将之刺死于龙椅之上,终于遏止了这场内乱。 年幼的新帝已死于乱军刀下,先帝再无子嗣,平乱有功的贤王登上皇位,一改往日温良懦弱的形象,雷厉风行,铲除异己,提拔新士,实行一系列安国富民的政策,展现了过人的政治实力,迅速坐稳了龙椅。 此间,漠北的两军僵持不下,战况时好时坏,胜负难分,转眼便拖到了大雪纷飞的腊月。 北风凛冽,墨白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狐毛斗篷,冒着雪从太医院快步走出。 昨日漠北传来捷报,敌军已被逼退至漠北城内,运河结冰无法运送,粮草几乎用尽,北军胜利在望。 若战况顺利,今日便可得知,李叔那儿的消息来得比皇上更快,他心情急切,恨不能立刻飞回楚府。 一回府,他便跟下人问李叔的去处,见到人后被李叔笑话他:“瞧把你急的,今儿的信还未到,你且等等罢。” 他摸摸鼻子,心里默默回了一句:是挺急的。 该来的事未来,墨白无甚心情做旁的事,走着走着,拐到了楚长歌的书房里。 这几个月,他在边关打仗,他在京城盼望,期间有书信,也有他偶尔派人带回来的医卷,连同之前的,慢慢多得他房间的书架都放不下,便只好移了一些过来这边。 其实长歌不说,他也晓得,那些从侯府得来的医书,是长歌特地为他寻来的。 起先他只觉得巧合,为何好些书是他恰好需要却无法寻得的,直到后来,一张纸片自某页书中掉落,他才明了。 纸片上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字迹,凌厉的笔锋却勾出柔肠百转的一句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是临摹?抑或是故意写给他的? 墨白不知。 但他想,待长歌回来,必要问个清楚。 ☆、尾声 朝花夕拾,十五载春秋转瞬间便成了过去,如梦初醒,恍若隔世。 墨白一袭白衣闲坐亭中,单手支着下颔,侧眸看向蹲在湖边的小姑娘,正兴致勃勃扯荷叶玩儿,想摘那中间的大莲蓬。 她叫阿华,是楚书灵的长女,今年十二,却依旧毛毛躁躁像个野丫头,性子倒挺像她娘亲还是姑娘那会儿。 楚书灵在差点儿成了老姑娘的十八岁末终于出嫁,嫁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商贾巨富,叫易骁,长相清贵俊美,虽是丹凤眼,但眉宇间英气逼人,不显女气。 此人是个面冷的,看着楚书灵时,眼里的温柔宠溺却骗不得人。楚书灵在他面前,亦是难得偶尔流露出些许女儿娇态,显然是两情相悦。 墨白素来没有门第之见,对于易骁的商人身份不曾嫌弃,乐见其成,为他俩当了一回主婚人。 两年后,楚书灵初为人母,诞下长女。 他时常过府去瞧小女娃,觉得甚是投缘,便与她娘亲商量,日后让她拜自己为师习医。后来小女娃长成小姑娘了,眉眼间却愈发与那人相似,真应了那句“外甥像舅”的俗语。 与小姑娘相处时,偶尔会望着她的小脸默然出神,心里头便想起那个不告而别的人。 十五年前收到消息的那夜,他忘了自己跪倒在大雪中多久,亦记不清自己是否流了眼泪。 那个人,一声不吭奔赴边关,他当是战况紧急,不怪他。 可他如何能够,如何能够,这般轻而易举……死在战场上? 曾经承诺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82 将军,这相思病啊 作者:迷狐君 分卷阅读82 为他过每一年生辰的人,曾经拥他入怀的人,曾经为他写下入骨相思的人……怎能走得如此彻底,连尸首都寻不回来? 连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留给他吗? 悲伤,痛苦,愤怒,绝望……皆不是,他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道胸腔忽的便空了一处,生生剜去。 此后,悲喜不着心底,人生再无可恋。 如今十多年过去,其实许多事已然看淡,再复杂的感情,最后仅余遗憾罢了。 遗憾他未曾说出口,那人便已远走天涯。 那份浓烈炽热的恋慕,终究深埋心底,永不见天日。 腐烂成泥,亦无人知晓。 “师父,快看!我摘到一个好大的莲蓬!” 小姑娘脆生生的喊声将他从记忆中抽离,回神一看,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阿华,你再不拿开,当心为师将它扔回湖中。” 阿华连忙把快贴上他脸的莲蓬抱回胸前,露出那张笑嘻嘻的小脸:“师父要吃吗?我可以给你剥。” 墨白一脸嫌弃:“为师才不吃这种苦兮兮的东西。” 哪里苦?不就是有一丁点儿涩涩的?师父怎么比她还怕苦,跟上回出诊那个不喝药的病小孩似的。 阿华努努嘴,剥一颗吃一颗,自得其乐。 “上回你道,背好了书想要为师奖励你,可想好了?”墨白换手撑着下颔,语气自然随意。 阿华立马双眼一亮,停下剥个不停的手,兴奋道:“师父带我逛市集罢!” 就知道……这丫头跟她娘一模一样,净喜欢往外蹿,也不知凑哪门子热闹。 “先说好,至多两个时辰。” “没问题,都听师父的。”阿华猛点头。 只要能出门玩,师父说什么,她都能答应。 墨白抚了抚眉心,只得认命地跟着小姑娘去了。 市集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吆喝叫卖此起彼伏,砍价的大娘们互不相让,烈日下的长街,各色商铺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阿华,你再乱跑,为师便立刻带你回府。”墨白在第三次拎着小姑娘衣领将她拽回身边时,终于忍不住威胁道。 “师父不能耍赖,说好的两个时辰呢。”阿华才不会轻易屈服,不过还是扯着师父的袖子,乖乖跟在他身边走。 她身上没带银子,当然得紧跟师父的脚步。 前面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几圈人围着,估摸着是有人在耍猴戏。 阿华好奇得紧,仰头望了望师父,大眼睛眨巴眨巴,可怜兮兮。 墨白无奈:“去罢去罢……哎,臭丫头,跑那么快做什么……” 正说着,心急的小姑娘跑得飞快,一不留神便猛地撞到人后腰上,疼得闭起眼:“啊呀……” 被撞到的人回过身来低头看她,她已经捂着鼻子往另一个方向走了,那人顺着小姑娘的身影抬眼望去。 “让你瞎跑,活该,还撞了人……”墨白说到一半,眼睛对上不远处的那张脸,顿时没了声音。 无情岁月为那人的眉眼添尽了沧桑,早已不复当初的风华,可刻在心头的容颜何曾因时间而老去,分分寸寸,丝毫未差。 怎么可能错认? 天涯那般远,一生那样长。 前尘如烟,我在有生之年与你重逢,此生再无遗憾。 【正文完】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