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公馆》 分卷阅读1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 ?《章公馆》作者:陈叔珏/旧梦 文案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绥靖公署主任, 一个是曾经锒铛入狱零落世家子弟——不知有缘无缘,却得重逢于乱世; 不知有情无情,惟愿相伴以终老。谁控制了谁?谁又拯救了谁?这是一个关于相伴相知的故事。 内容标签:民国旧影 欢喜冤家 军旅 搜索关键字:主角:章司令冯砚棠 ┃ 配角:杜士成 ☆、第 1 章 民国十九年子月初七,这一天大雪初霁,天光好容易放出些晴朗的味道来,x市市政厅斜对过集贤巷巷口的“聚香阁”也好容易有了点生意。这一天有位外县来的客人包了一个雅间,吩咐了东西要仔细做,店老板不敢怠慢,大早起来就开始预备这一桌的酒席,然而等到日头过了正晌午,饭菜也上了个七七八八,这位做东的在雅间内焦灼的时不时掏出怀表来对时间,那宴请的人却是依旧未到。 跑堂的又送上去一壶热茶,见状也不敢催问,就退到外头交头接耳,琢磨今儿这位是来干嘛的,请的又是哪位达官贵人。正议论着,忽然听得外面一阵汽车响,大家伙儿慌忙接出去,便瞧见一辆顶高级的小轿车停在门口。那车前头先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下车后便点头哈腰的打开了后头的车门,引着一个粉装玉琢、锦衣华裳的男孩子下了汽车。那男孩子着了地,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了一遍店招牌,忽然微微一皱眉,说道:“我道是哪里,原来是这!怪不得我没印象,这家的东西可不怎么样!” 那西装革履的男人赔笑道:“咳,外县人嘛,也不能怪他找不对地方,章少爷担待些。”那少年冷哼了一声,这才迈步往里面走。 这时那楼上的客人早已迎了出来,他虽然等得不耐烦,此时却是笑容满面,毕恭毕敬的赶上来就给这两个人作揖,那西装男人便向他和那少年分别做了介绍,少年瞥了这客人一眼,问道:“你就是那个钱先生?” 那客人慌忙答应,少年劈头就说:“屁大点事,也值得找我,要不是老杜一直缠着我,真懒得出来跑这一趟。” 钱先生闻言未免尴尬,却也只得赔笑,旁边那老杜却哈的一声笑,说道:“我的少爷!这点事在您那算不啥事,可在我们小老百姓眼里,那就是天大的难题啊!既然人家钱先生都求到我的门上来了,您就大人大量,权当体贴体贴我们吧。您想想,您不过是动动嘴,我们可是跑断腿,也求不来那张条子啊!”一行说,一行便让着那少年往楼上走,少年满脸不耐烦,跟着他们上楼去了。 店东见状,便知道这必是做生意的来省城跑批条,心里暗笑:原来是个土财主!后悔没将着他多点几个大菜。跑堂的伺候客人开了宴席,抽空溜下来偷懒,却议论道:那是谁家的少爷?好俊的模样!听说姓章,别是章司令的公子吧? 店东家正在心疼没狠宰那钱先生一笔,闻言斥道:“少胡说,章司令哪来的公子?谁不知道他只有一个小姐,还在读书呢。” 这时楼上三人酒过三巡,也正谈笑,那少年道:“没 错,其实我根本不是章司令的儿子——”他瞧着那钱先生变了颜色,便笑了起来:“你连这个都没搞清楚,也敢来走我的门路?你可真是胆大,钱先生!告诉你:我是他认的干儿子,我们家跟章家本是世交,章司令没有子嗣,早就有过继我到他膝下的打算,这才收了我做义子。我那干妹妹倒是聪明能干,只可惜不能继承香火。女孩子,书读得再好,也不能骑马打天下去,因此才有了我这么一个未曾正名的干儿子。” 钱先生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像是落回了肚子里,“其实杜先生先前跟我介绍过了,是我愚钝没弄明白,章少爷可别怪罪。” 章少爷微微一笑说:“不知者不怪,也不算什么。况且生人难免怀疑,总是要我亲自解答一遍,才肯放心。” 忽然那杜先生咳了一声,道:“钱先生,咱们既然坐到了一张桌面上,倒是别绕弯子的好,前儿也跟你说了,你要的那张条子,也好批,只不过——还需要走些面上的手续,因此这时间么,便有些紧张了。”他悄悄地朝那钱先生捻了一捻手指,呵呵一笑。 钱先生会意,慌忙跟章少爷说道:“章少爷,您看我一个起早贪黑的小商贩,也没有那么多闲钱,我这里先孝敬您三百现大洋,您看着够不够?” “啧!”章少爷刚送了一筷子红焖羊肉进入口里,闻言似乎是嫌他说的不是时候,便又是一皱眉,慢条斯理的咽下那口羊肉,才说道:“三百块?你觉得三百块够买你要的条子?”他说着并不去看钱先生一眼,却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 钱先生慌忙往上提价:“那就五百?” 章少爷微微一笑,清清脆脆“啪”的一声,将那茶杯放回了桌面上:“你跟我在这儿讨价还价呢?真是浪费我的time!你直接去找老陶老李他们好了,我,可没这闲工夫。”说着便起身,向老杜一指自己那件也不知是什么洋料子的又薄又软的毛呢大衣,“给我拿过来。” 钱先生不懂外国话,但知道他说的老陶老李都是省厅里专管这块的部长,又见他如此轻慢的称呼这两位,顿时觉得这尊菩萨法力更强,得罪不得,慌忙起身拉了他,又求到:“大少爷,您看我这人就是办事不响亮,可我哪敢跟您讨价还价啊,我实在是出来的急,身上没预备那么多现钱么。您看,我出一千,一千块!成不成?就当是给您消消气?” 这时那老杜也跟着过来说好话,那少年冷冷一笑,这才看着他们说道:“消气?我稀罕你这点钱消气?这一千够我的茶钱酒钱?我这真是自找麻烦啰!” 杜先生见状,便冲着那钱先 生说道:“咳,我先前真是白嘱咐你,你现在也不是做小生意了,还这么小家子气。”说着又冲他挤眼睛,“你看看,得罪了章少爷,你这宗事做成做不成是小,连我的面子也都丢尽了,你倒是大方些呀!” 那钱先生却只是苦笑着哀求,杜先生还不满意,少年倒是被烦不过,叹道:“好、好,谁让我已经给你们缠到这个地步了呢?实话说,老杜——”他专门瞪住了杜先生说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甭找我了!” 杜先生也只得跟他赔笑,又说做生意的人不容易,请他体谅,章公子也懒得跟他们废话,钱先生见他不耐烦,便从褡裢里掏出三百大洋,又另拿出一摞钱庄的兑票,双手送到章公子的面前。谁知那章公子连碰也懒得碰,只交待杜先生收了,然后随便吃了两口菜,也不喝酒,便抱怨着这家的东西太难吃,要提前退席而去。他既然不吃了,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 钱先生也就立刻没了胃口,杜先生虽没吃饱,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赶着喝了一盅酒,看着钱先生汇了帐,又跟他千恩万谢的一道将章公子送出了饭店门,招手叫来了一辆汽车,这才钻进车里,跟着章公子一道扬尘而去。 那店东送了客人,回去楼上眼看着一大桌子菜没怎么动,不由得叹了一声作孽,一面招呼跑堂的上来收拾,一面却猛不丁的想到一件事:“不对啊!怎么那章司令的干儿子,连一辆汽车也不趁?” ☆、第 2 章 这时那章少爷并杜先生二人,早已在赶往钱庄的路上,杜先生瞅司机不注意,低声跟章少爷说:“我看你啊,还是底气不足,刚才跟那人瞎解释什么?他既然已经信了,你又饶上后面那一句干啥?万一画蛇添足,倒不好了。”章少爷懒得搭理他,却提高了声音催司机开快一些,杜先生以为他是急着拿钱到手,便笑道:“行啦,量那姓钱的一时半会也发觉不了。”说着从兜里掏出来那一张七百块的兑票,拍了拍,又不禁叹道:“才一千块,你也太心慈手软了。” 那章少爷却打了一个哆嗦,裹了裹羊毛大衣,嘟囔道:“怪我?谁让你找到这么一个主?现钱也不带够,倒还麻烦我们跑这一趟。再说了,你不也说做生意的不容易?这一千够穷人吃几年的了!诈得他太狠了,我怕他气急了报官——”杜先生慌忙咳了一声,瞅了瞅前排的司机。 章少爷却不觉,只顾着又紧了紧衣裳:“什么破料子,一点也不保暖,冻得我话都说不利索!要不是方才那饭店里暖气还足,简直是要我的命。” 杜先生不由得叹了一声,说道:“那你还慌着出来,我都没吃饱呢。”章少爷鼻子里“嗤”了一声,说道:“那家的东西难吃死了,以后不准定那家!”杜先生闻言笑了一下,想说:“刚才还说穷人穷人的话,可你还不是没改大少爷的脾气?”不过张了张嘴,最终是没敢说出来。 两人到钱庄里兑了现钱,少年人另叫了一辆车子,吩咐了司机前往“凤来饭店”,随即依旧蜷在车座子上满口里嫌冷。杜先生将银钱五五分作两份,少年拿过自己那一份,从中间挑出一块来,送到耳边弹了一下,露出一个甜丝丝的微笑,看得那杜先生又是摇头又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凤来饭店是x市顶高档的饭店之一,配有热水汀、抽水马桶以及体贴的茶房甚至跳舞场,两个人在这里常年订了房间,其实杜先生十分肉疼这里的房价,奈何一则章少爷心仪此地,二则做了这个行当,有个奢华的下处也便宜,因此才不得不选了这里。 当下二人回屋,少年人慌着裹了被子,杜先生便寻了两块点心一壶热茶,心里还耿耿于怀那没吃完的筳席,好在他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人,一时间填饱了肚子,便不再有心事。俗话说保暖思淫欲,他想着下午也没啥事干,便不由得盯着对面床上的少年看了起来。 章少爷背对着他,鸭绒被子裹在身上,松松的勾出一个相当单薄的身形,他看了一阵子,心里便有些突突的,忍不住凑上去,飞快的在那人脸颊上亲了一口,又将一只手伸进被内去摸。 少年 人猛地一颤,一下子就推开了他,随即翻身坐起来,骂道:“大天白日的,杜士成你捣什么鬼?” 杜士成给他推了一个跟斗,忍不住也变了脸,说道:“小兔崽子,劲还挺大!你也不想想当初是谁从牢里救了你!” 章少爷冷冷一笑:“是我自己。” “呸!”杜士成也冷笑:“就凭你自己?要不是我,你以为你就那么容易搭上肖处长了?你也就配卖给牢头!现如今跟我装什么清高?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还当自己是冯家的大少爷呢!” 章少爷——不,冯家的大少爷变了颜色,说道:“我是谁用不着你过问。但是有句话我可告诉你,现如今咱俩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你别跟我那些歪心思!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要是想和我长久的搭伙,就管好你那二两肉!惹急了我,小心哪天给你剁了去!” 杜士成见他发狠,一时间却没了气势,嘟嘟囔囔的从地上爬起来,远远的坐到了一旁。又忍不住骂道:“跟我发什么狠,用得着我的时候,二哥二哥叫的比谁都甜!现在翅膀硬了,敢跟我瞪眼睛了?呸!过去能卖给当官的,现在不能卖给我?装哪门子的清高!” 冯少爷恶狠狠的盯着他,然而咬了咬牙,还是咽下了这口气,但他也没心思睡觉了,便起身到衣橱里取了一件半旧不新的锦面大棉袄出来,又寻了一顶毡帽扣在头上,原记得有个新买的皮包,怎奈翻箱倒柜也没找到,估计是被杜士成拿了去,但此时也懒得和他再吵,便胡乱拿了一个边角都磨破了的皮包,将那五百银元统统放进包里。这么穿戴完了,他连镜子也懒得照,揣着包就走出了房门,杜士成知道他这是去存钱,有心让他帮自己带一斤酱肉回来,吆喝了一声,奈何他并不搭理,只得依旧骂骂咧咧。 再说那冯少爷或者说前冯少爷忍着一口气走到了大厅里,却被一股夹着雪花的寒风给阻住了,他出来的急,也没换条厚裤子,此时穿着一条溜薄的西裤,风一吹,双腿便不由自主的直打颤。但他万不愿意再回房间去,不由得茫然的站在门廊上,心里想道:“这日子表面光鲜,其实何益之有?坑蒙拐骗,哪是长久之计,早晚闹出事来!再加上又跟个混账搭伴,一旦出事,那东西肯定靠不住,只怕要受他牵累。可恨我年纪太小,又摊着这么个特殊身份,哪个公司敢用我做事?况且也没什么大本领,观颜察色倒会,究竟换不来大钱,这可怎么办好?” 他这般想着,心里面越觉悲凉,竟认真发起愁来。那凤来饭店的生意并不受天气影响,来来往往门庭若市,他只顾看天,却没注意一队士兵簇 拥着几个军官模样的男人,正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冯少爷站在门内,恰好跟先进来的士兵撞了个对脸,士兵们看他挡道,便吆喝道:“闲杂人等,速速回避,不要妨碍了公事!” 少年人闻言倒是清醒了过来,瞧了瞧那些卫兵的装扮,心里忽然一动,慌着往旁边让,然而这时那几个军官已经走到了门口,其中有个人说道:“不要喧哗,咱们是来办正事的,冲老百姓摆什么军威?仗势欺人,非君子所为。” 那冯少爷闻得这个声音,面上的血色都减了下去,眼角瞥见后边还有根门柱子,他立刻又往那退了一大步,只想将自己藏起来。谁知他身后本站着一个人,这时节那人也在往旁边让,他一脚踩在那人脚背上,那人立时一叫唤,又瞧见他是个小子,穿得也随便,便当他是个来送东西的伙计,顿时伸手往他背上一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 攮,骂道:“长眼睛不长!” 冯少爷往右一倒,正碰在门背后的花架子上,头上的帽子一晃掉了地,他下意识地接住帽子,谁知肋下的包便滑了出去,那包上的搭扣原松了,他出来的时候也没扣紧,此时豁朗一声,一摞银元滚了出来,他暗叫不好,慌着去捡那些钱,却已听见旁边有窃窃私语声,分明是:“怎么这小子包里那么多钱?敢是个贼?” 他蹲在地上,一面急着捡钱,一面飞快的想着对策,这时候,他忽然看见一双穿着皮鞋的脚出现在他的眼前,皮鞋上头是黄呢料子的军裤,他看了这个服色,心里便愈发慌了,然而老天似乎还没耍够他,他分明听见方才那个声音犹疑的问道:“小棠?” 冯少爷听见这一句,便不由自主的呆住了,好一阵子他慢慢的抬起头来,先是望见了一件跟军裤同等料子的披风式长大衣,顺着大衣再往上看,却又是一张英俊儒雅的三十来岁男子的面孔。男子的目光同少年一对上,便立即蹲下身,将他搀了起来,口里说道:“我是你章叔叔啊,你不记得我了?” ☆、第 3 章 章司令是个鳏夫,去年刚升了省绥靖公署主任,手底下掌管着大队人马,本身又是个美男子,因此在当地小有名气。他与冯家其实也不算世交,不过是他当年从军之初,曾在冯老帅的队伍里当过两年连长,然而冯老帅那是旧式军队,章连长却是个具有大学学历的进步青年,他在队伍里发展日益受限,遂向冯老帅辞行投考黄埔,冯老帅生性豁达又乐于助人,竟资助了这位青年人的路费,果然章连长以优异成绩得以录取,不两年北伐建功,此后逐渐平步青云,而冯氏却在一次又一次混战中渐渐败落了,最后冯老帅被总统勒令出国休养,全家十几张护照,却独独缺了他的侄子冯砚棠。 不过这有个缘故,因为冯砚棠当时已在牢里,冯老帅倒台,从前多少事被人抖搂出来,一堆罪名只缺个替罪羊。因此不得不找了一个自小跟在身边、亲却又不是至亲的侄子顶罪。冯砚棠的家人在跟着冯老帅革命的途中死的死散的散,他年龄懵懂又温存听话,因此倒是个绝好的顶包人选。冯老帅也觉得对不起他,本说好了让他坐半年牢就想法弄他出来,谁知冯家一大家子出国后不知是事务太多忘了这个孩子还是音讯不通误听了什么消息,总之冯砚棠苦等了两年,毫无出来的希望。他眼见伯伯靠不住,幸好当时结交了几个朋友,这才想办法赎了出来。 “我出来之后,没地方可去,年龄又小,还坐过牢,谁敢用我?幸好会几笔画,就在古董行里给人当伙计,帮着鉴定古玩字画,我自小见的东西多,所以还认得几分真假,这才勉强有了谋生的饭碗。”冯砚棠坐在章司令对面,娓娓道来自己这些年的生活:“起初是十分难熬,没想到后来慢慢的做久了,也能得着几分重用,日子也就好过多了。您看我今儿过来,就是来替东家收钱的。”他说着拿起那个破包晃了晃,暗自庆幸方才没拿那个新的。 “原来是这样!”章司令叹息道:“冯老帅素来重情义,没想到竟会待你如此凉薄!也幸而你是个能干的孩子,竟自撑了过来,难得!” 冯砚棠微微笑了一下,心里说:“他重情义,那也要看对谁了,没了利用价值的人,谁还会重视半分呢?” 不想章司令又说道:“傻孩子,我回这儿一年多了,你怎么不来找我?我原本只当你们一家子都出国去了,没想到偏偏你留在了城里,早知你遇到这么多事,我怎会坐视不理?咱们当年,也算是一对忘年交了,你但凡写一封信来,我也不能看着你受这些罪。” 冯砚棠闻言,倒是呆了半晌,良久却微笑道:“多谢世叔的好意了,好在我已经熬了过来。当时倒是浑浑噩噩,虽也求了几个亲戚 朋友,没想到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不落井下石,便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我心灰意冷,因此竟不敢再去求亲靠友了。” 章司令听到这里,情不自禁握了冯砚棠的手,轻轻拍了两拍,又叹道:“可怜你小小年纪,竟早早体味到了这世态炎凉。”冯砚棠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似乎越发显出了自己身上的寒戗,便低了头,轻轻的说:“不管怎么说,今天能听到世叔跟我说这些话,已经是感激之至了。我想我大概注定了苦命,世叔倒不必同情我。” 章司令还想说什么,忽然他旁边有个参谋过来说道:“司令,齐先生已经等了您好一阵子了,您再不过去,似乎是不太好。” 章司令只得跟他点了一下头,却又问道:“小棠,你现在哪家铺子做事?” “这——”冯砚棠不禁又低了头,这次却是因为心虚了:“没什么名气的铺子,说了您也不好找。再者,毕竟我现在是个小伙计,要是让人家知道了我跟您的交情,只怕还不敢用我了呢,因此……”他抬头望了章司令苦笑,表示自己作难。 他这固然是胡诌,猛一听来倒还在理,章司令现在又有事,自然更没工夫去细究了,他问参谋要了一个便条本,兜里掏了钢笔,刷刷的给冯砚棠写了一个地址:“那你明天过来找我一趟,咱们爷俩叙叙旧。现在你我都有事在身,也不能细聊,可是既然见了面,那就不能让你白喊我一声叔。记得,早点来找我。”他说着又拍了拍冯砚棠的手,忽然又想起一事,便拿过自己的大衣给冯砚棠披在身上:“外面风大,你穿的太单薄,别冻着——不用管我,我没事。”说完起身上楼去了。 冯砚棠依旧坐在楼下大厅里,好半天没挪窝,他面上做烧,脚底发虚,稀里糊涂似在梦中。然而肩上的衣裳并手里的纸条却是真实的,他捏着那张纸,细细的看了又看,下意识的想到:这地址是章叔叔的私宅,并非办公官邸。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心里颤抖起来,也说不上来是喜是忧,只顾茫茫然的往章司令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也急匆匆的起身离开了。 他来到外面,恍惚间想到应该先去银行将这笔不义之财存入自己的户头,不然这么沉甸甸的一包钱带在身上太不方便,抬手叫了一辆车子,他掂着包钻进去,却吩咐司机先去文庙。 文庙素以碑林以及真假古董摊子闻名于x市内外,大冷的天,那些铺子里多半也没什么生意,他漫无目的的在里面走了一通,忽然又想是不是该扯两身衣裳? 他摸了摸自己的新大氅,顶风站在个旧字画铺子前发呆,心里想道:扯也来不及,况且穿的太艳了,忒不像那回事,宁肯破烂点好—— 像今天这个样子,就歪打了正着。他想到这里,又不禁有些担心,因为平日里自己在凤来饭店出入绝不像今天这般邋遢,虽说当时入住用的是杜士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 成的名义,但万一哪个伙计多一句嘴,章司令也极容易察觉出纰漏来: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因此他又皱眉:难道竟要我躲出去不成?其实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赶在章司令没发觉之前躲得远远的,倒未尝不是一个一了百了的好办法,只要跟章司令不产生纠葛,那以后无论落到什么境地,总不至于太难堪。但——他神神道道的混了这几年,好容易得了一线生机,难道竟要他放弃?! 他想到这里,不禁用力摇了摇头,又像是给自己做了什么保证似的,鼓足勇气点了点头,那古董铺子的老板早已注意了他半晌,这时便走了过来:原来他看见这少年人在这里一直站着却不似要买东西,生着一张俊脸偏又冻得颜色青白,只恐他是个疯子或是起了歹意,倒不得不过来招呼了一声。那冯砚棠却忽然一咬牙,两眼放光的抓住了老板的手道:“老人家,我求您帮我一个忙——也不是什么大忙,就是请您帮我应一声,倘若日后有人到这里来查访我,您就说我在您店里干过伙计,成不成?您放心,我绝不亏待了您的!”他说着抓出来一捧银洋,数数大约有一二十个,便一股脑全都塞给了老板,紧接着又抓出一把:“您看看,这些钱够不够?” 那老板一般来说也就是卖个假古董的出入,何曾见过这么慷慨送钱的,立刻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哟哟哟,这这这——” ☆、第 4 章 再说那杜士成在屋里闷了良久也不见冯砚棠回来,心里琢磨这有些不对劲,那银行离饭店并不远——莫非那小子路上被人打劫了不成?因此倒有些担心,他原本想等着冯砚棠回来一起吃晚饭顺便和解,现在只好提前出来,里外找了一通没见着人,倒瞧见一辆小轿车远远的开出了饭店大门,正是市面上少见的牌子。他跟冯砚棠扮“章少爷”扮得久了,对公家物品熟极能详,一望而知那是公署的车辆,由此倒有些吃惊,但再想想冯砚棠一向机灵的很,未必就撞着公署的枪口,便也不十分担心。况且就担心也得先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担心,故此还是先买酱肉要紧。 他在街口填饱了肚子回来,没想到冯砚棠已经回饭店了,看那样子风尘仆仆的,似乎在路上冻狠了,回来只顾找衣裳。杜士成见他东一件西一件的扯出来一大堆半新不旧的棉衣棉裤,心里好笑,有意跟他逗两句嘴,便说:“哟,这是闹哪出?难不成怕被我占了便宜,要分家另过了?”忽然又瞧见橱子里挂着一件簇新的军大衣,顿时又惊喜道:“这件行头不错!哪里来的?” 冯砚棠本不想理他,奈何身边并没个能商量的人,只得说道:“杜二哥,我有件正经事要跟你说——你猜我刚才碰见了谁?” 杜士成眼珠骨碌碌动了几动,说道:“怕不是公署的人吧?” 冯砚棠没心思跟他卖关子:“我碰见了章司令。” “啊哟!”杜士成吓得一屁股坐在床上:“你你你——你没露馅吧?” 冯砚棠摇摇头:“那自然没有。可是,我没想到,章司令竟然还认得我,他送了我这么一件衣裳,又给我留了地址,要我明天去找他。” “还有这好事?”杜士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要不我说呢,你小子,是有点财气,走哪儿都能碰见贵人!嘿,你怎么好像……不大高兴?”他弯了腰,定睛望住了冯砚棠的脸。 冯砚棠其实心里有主意,但此时也不知为了什么——隐隐约约倒像是希望杜士成能阻拦自己一下子似的——他抬了头,慢慢的说道:“你说,我找了他,能弄到些什么好处?” 杜士成见他问得奇怪,不免笑了:“什么好处?问得好!这也就看你怎么发挥了——你觉着,是打打秋风就罢手呢,还是该一鼓作气,跟他讨个一官半职的?” 冯砚棠笑了笑,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说:“可我总觉得这事有点悬,天上掉馅饼,从来轮不到我的头上,我不敢接近章司令,因此宁可趁着他没有发觉咱们的真实身份,远远的躲开了算了。” “嘿,你傻啊!”杜士成顿时就急了:“这么好的事,做梦还梦不到呢,怎么 就往外推?那章司令当年不是跟你还蛮交好的嘛,难道现在就能吃了你?” 他着急,冯砚棠倒是没发急:“你知道章司令是什么人?他要是好接近了,当初我又何不去求他批一两个条子?那倒是比咱们现在的生意来钱多且又稳妥呢。” “哟?他不是一般人,那你是?他不就是顶了你伯伯的缺呗!也就是你,总不肯放下自己的身段,有意疏远了人家,才弄到现在这德行。依我看,他倒不是太难说话。” 冯砚棠叹了一口气:“自打我伯伯败落,这x城几易其主,有哪个能像章司令这样既有军威又得民意,稳稳当当撑到了如今的?你觉得他好说话,那只是表象,你不想想,他是中央的人,身份跟我伯伯他们岂可同日而语?他待民慈悲,治军却严,所辖诸将,从无敢随意冒犯百姓者。莫说手下,就是他的亲信,若经举报而被核实,亦必斩之无疑!所以,我竟不大敢去找他。”他看看杜士成,见后者正酝酿着一篇话,便抢在他前头说:“倘若在他手底下却被现了原形,那才真是粉身碎骨、颜面无存了!” 杜士成哂笑一声,说道:“你这纯粹是自己吓唬自己,你想想,那些斩首示众的,怎么着也不能是前公署署长的侄儿罢?刑不上大夫,这话连我都懂,你又操的哪门子心。再一个,咱就算犯过事,毕竟那也是没跟着章司令之先,现如今跟了他,那自然是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了,你从来擅长察言观色赔小心,我就不信那章司令能舍得杀你?” “现在都是民国了,你还敢说这话?”冯砚棠冷笑:“再者,什么大夫不大夫,我要真是有身份的,当初也不会被我伯伯当成替罪羊,扔进大牢里去了!” “正是这个话!”杜士成狠狠一击掌,倒像是抓住了绝妙好理似的,一股脑儿劝道:“你想想,就摔得再惨,难道能比当年你刚坐牢那会更惨?那才是一夕之间,天上掉到了地下,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死了算什么?可活下来却有多少艰难!那时节你都能挺过来,现在又怕什么?章司令再狠,总不会狠过你的亲伯伯,你跟了他,那才是千妥万妥呢。你啊,不过是怕是在故人面前丢了脸面,可再丢脸你也是坐过牢的人了,黄花大闺女一旦失了脚,再掩饰也只能算二婚头,你又有啥好在意的?如今啊,就好好听我的话,明儿收拾收拾,去跟那章司令唠唠家常,没准他一感动,真认你做个干儿子,那时候,假作成了真,才是善哉妙哉!” “什么干儿子湿儿子,如今八字还没写一撇,你倒想的长远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 !”冯砚棠忍不住发笑道:“我才不是怕在他跟前丢了身份,我是——” “是什么?”杜士成见他 语塞,立刻紧逼过来:“你当你如今的处境就有多美妙了?你倒是想想,咱俩要真为这个躲起来,那以后也是个麻烦呢!x市那么多人,谁让你偏偏就撞上了他?如今他已经知道了你在城里,你若是不去见他,他回头能不追查?到时候,咱们不一样得露馅?因此依我说,你趁早收拾起自己这些歪想头,预备着明儿去跳一回龙门吧!” 要说冯砚棠的嘴也够利了,可是跟杜士成认真一比,他才知道自己还差得远呢。心里隐隐还有些不安,但他想起当初那些难熬的日子,不禁又对自己摇起了头:那时候,走投无路都能硬摸出一条路来,为的不正是今后能扬眉吐气吗?现如今老天将一条锦绣大道铺在了他的面前,他哪有拧着不走的道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他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知道老天赏一条活路的不容易——说真的,当初若有一条其他路好走,他何至于走上坑蒙拐骗这条道? 杜士成眼见劝过了他,心下得意,又因为明日要指着他出这项大差事,便也赶过来帮他收拾衣衫,又催他早睡,冯砚棠说道:“杜二哥,咱两个是患难弟兄,日后我若是有个升腾,绝忘不了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从此后,咬紧了牙关,咱俩过去那点事儿,一个字也不能往外漏!”杜士成闻言诧异,但也笑着答应,冯砚棠又逼着他立誓,他没法,立了个毒誓在那里,冯砚棠这才放下心来,自去洗漱睡下。杜士成待他睡着,才骂了一句“小兔崽子!还敢对我起疑心?看我日后——”便气哼哼的找了点吃的,打算借填肚子消气,要是以往,他坐在冯砚棠耳边上吃也无所谓,但此时那小子遇到了贵人,因此在杜士成的眼里,他本身也可看做是贵人了,又哪敢相扰?幸而他们那屋子是个套间,外间客厅里有张沙发,因此杜士成搬了点心茶壶之类出去,老鼠似的在沙发上嘁嘁嚓嚓的吃了一阵子,却不知道冯砚棠这一下午只顾在外面跑,水米皆未沾牙。 第二天不待杜士成醒来,他便梳洗了出去。杜士成醒了不见他的影子,又见他床上扔着昨儿换下来的衣裳,心里奇道:“小兔崽子动作到快,就是怎么如今坑人倒换了行头呢?” ☆、第 5 章 此时的冯砚棠也可以说是要去坑人,却又不敢存一分坏心。那凤来饭店距离章公馆本不算近,不过他究竟是出来得太早,因此过到这边,日头也才正当午,章司令这会儿只怕还在外面办公未曾回来,他犹豫了半日,才敢怯怯的敲门。署长家的门房,免不得带了几分颜色打量他,他虽不算形秽,却有几分羞惭,好在那章家人显然经司令打过了招呼,很快迎他进去,又客客气气跟他倒茶添水,章司令果然未归,那章家的大管家便迎出来站在一旁陪他说话,冯砚棠看这位管家穿着老布的长袍马褂,脚上又蹬着一双千层底,心里想:他跟这宅子倒是很配。 那章公馆原是一栋古香古色的两进大宅子,若按当地达官贵人的标准来看,其实倒不算出众,就算是跟冯砚棠的伯伯冯老帅当年的排场相比,那也是差得远了。公馆前院厢房里住的是司令的表弟并参谋副官等几个亲信,内院则是两名姨太太。章老太爷在乡下老家不肯出来,章太太早年间故去了,章小姐读的是住宿女校,章司令自己则更喜欢在东面另起的一片小花园子里起居,因此偌大一片宅院,连主带仆竟没有几个人,弄得颇有几分冷冷清清的意味。冯砚棠跟管家聊了片刻,恍惚想起当年在伯伯公馆内的那一团热闹,不免又有几分伤神。他叹了一口气,强自微笑,一抬眼看见中堂上挂着四张条幅,画的都是花鸟,虽是平常的春夏秋冬四景,却似乎都是名家手笔。他搭讪着过去瞧,鉴定了一阵子,知是真品,便默默的看,同时在心里思量待会该如何说话。 忽然间,外面有人通报,乃是章司令归来了,他立刻回身迎出去,那章司令已到门口,两相觌见,却都有几分严肃:原来那章司令在家也穿着军装,威严惯了,愈显得仪表堂堂;冯砚棠却是心虚又强要自然,绷出来一副拘谨的样子。章司令看了,就在心里想,这孩子是个稳当人——只是太小心了。 章司令有意逗冯砚棠放松,因为早望见他在看画,寒暄过之后便问他觉得那几张画怎样,冯砚棠胸有成竹,立刻赞了一通立意不俗,落笔流畅之类,末了又觉得不够分量,便又补了一句,都是真品。章司令听见这后一句有些意外,想了想倒笑了,他这个人本是有点古怪的,便想道:自来拜访我的人,多半都知道我爱收集字画,因此哪个不是备了一箩筐的好话来说,还真没见过几个敢质疑我的东西是否有假,这孩子一则果然精于绘画,二则倒敢跟我说真话,有意思!因此心里是愈发喜爱他了。 冯砚棠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在人家那里讨了一个好,不过他明显觉出来章司令喜欢自己,因此倒是愈 发打起了精神,整颗心都绕着章司令的一喜一忧进行反应,章司令跟他回忆起早年间两人交往的事,他本来便高度集中了注意力,猛一听见那些事,居然心里一阵酸楚,声音也不免发涩了。那时节章司令才二十出头,他则是未满十岁,小连长受人排挤,最喜欢带着他漫山遍野的跑着玩儿,年轻人精力过剩,没有干不出来的事,别说下河逮鱼、爬树掏鸟窝之类,就连野羊他们都合作打过。当兵的多半喜欢马,章连长尤甚,因此还屡屡带他去骑马,有一回营地里新收的蒙古儿马烈性难驯,那些老兵们看不上章连长是个学生兵,故意让他去驯马,谁知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带上鞭子就去,还真把那马驯服了!冯砚棠那时原是处处被人奉承的,目无下尘,自那一回目睹了章连长驯马,便打心眼里崇拜他,将他当成英雄看待了。 章司令说着也有些感慨起来,彼此忘情,便愈发谈的投机,后厨早已备齐了酒菜,章司令留冯砚棠吃午饭,并笑着告诉他这位专职做饭的何妈是他家大小姐入学前御用的厨子,最会伺候小孩子的口味,果然冯砚棠到了桌上一看,那饭菜都是自己儿时喜欢吃的。他眼见这种情形,心里便有些激荡,是一直期盼着的东西快要到手,却又担忧拿不稳的那种感觉。他忐忑不安的吃完了这顿饭,便闻得章司令说:“小棠,你我多年未见,一朝竟得重逢,此种机缘,怎可辜负?你在那铺子里也做不了什么正经事业,碌碌委屈一世,岂不可惜?你若不嫌弃,就搬过来跟着我吧!我固然能力有限,至少可供你完成学业,至于今后从业的问题,相信也可资助你一二。你天性聪颖,又曾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 在社会上历练过一番,此后必定更加出众。我虽不敢以伯乐自居,但是看到你这样的人才,却自信决不可抛弃。” 冯砚棠听到学业两字,便已经目瞪口呆的了,等到章司令将整番话讲完,他虽然听到了自己一直在期待着的内容,此时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章司令连问了两遍他的意见,他才慢慢说道:“世叔的恩德,让我如何回报?我原想着,这回见了您,求您给我个小差当当,也就是您的好意了,没想到您却肯资助我继续读书。只是我年龄已大了,又在外头瞎晃了三四年,从前所学的都已忘光了,如何还能再进学堂?” 章司令却道:“你能多大?我记得你到三月里才过生日,这么算来也才二十,小的很!赶明天我就给你在大学里报了名,你有什么落下的功课,我给你请专门的家庭教师。你回去收拾了东西就搬过来,一切都便宜的很。” 冯砚棠立刻又紧张起来:“使不得,我是什么身份,贸然搬过来不是给您找 事么!再说我本身书也读得不好,不值当的浪费那个钱,您就给我安排个差事,让我跟着长点眼力介儿,就是我的造化了。” “这叫什么话?”章司令日常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人,此时觉得他谦虚的莫名其妙,便不自觉的搬出了世叔的架子:“我既然说了让你读书,自然已将一切考虑妥当。你瞧我这院子也够空的,你住进来,也是给我做个伴。这一切,在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若是还要推让,就是看不上我这个叔叔了。” 冯砚棠心里清楚:这在他是举手之劳,在自己,可就不是一件小事,但不管怎么说,跟着章司令,讨不讨得差事暂且不说,能搬进他家里来住,这已经算是烧了高香了。因此他也不敢一味推辞,便犹犹豫豫的坚持道:“搬进来固然没问题,请西席也可以依顺世叔的意思,但报名读书却着实大可不必——不妨就由那西席先生实际考察一下我的学问,倘若值得送回学堂,那自然皆大欢喜;若不值得,便索性跟着世叔做个小杂役得了。我虽然年幼,脑子还算灵光,世叔若看得起,随便调教一二,在我也就算是历练了。”章司令听了他这一番话,觉得他是个机灵又柔顺的脾气,心里愈加满意。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下便要派了人跟着冯砚棠回去收拾东西。冯砚棠如何敢带他的人回饭店,马上推脱掉了,借口说自己身无长物,哪里用得着收拾。章司令信了他的话,细细想了一想,暗自叹道:是我糊涂,这孩子进监牢之先,连自立都不曾做到,打监牢里翻过身来,既无亲戚贴补,又无朋友扶持,勉强挣口吃的罢了,还能有什么家当。何况自己这边一应用具都是齐备的,他只管搬进来住,过去那些东西更没有收拾的必要。恰好这时大管家带人走了上来,问几时引着冯少爷去看看新卧房,章司令便说:“我在这里也没事,就由我这个家长一尽地主之谊,亲自带他去看好了。”冯砚棠推脱了一回,终究是恭敬不如从命,只得跟着章司令往外走——他原以为自己的房间顶多也就在外面那排倒座房内,不想章司令只管走,竟穿过一道月亮门,一直走进东边的花园子里去了。 ☆、第 6 章 那园子修得安静幽雅,一望而知乃是一处静养之所,园内主楼有个旧名叫做燕归楼,盖在一片柳杏林内,原是春天赏花用的,章司令买下这里之后,因喜它采光好,便将此处改成了书房,他日常一般在这里起居,而冯砚棠的房间,正在这书斋的二层楼上,章司令卧室的对过。室内陈设,与他从前在冯宅内所用无差,比章司令本人用的还要精致一些——若是冯砚棠此刻能见到后楼上章家大小姐的闺房,他会发觉自己的用具跟里面的是一个标准。 冯砚棠对于这种安排,实在是有些不安了。虽说他是经历过大是大非的人,可一个孤身男孩子,无德无能,猛然间遇到了此等好事,不觉惊喜,反觉恐慌。他稀里糊涂的望了章司令,一时只知道重复推辞的话,这些话虽没意义,却是他此刻唯一能说出来的东西了。 这晚上他没回饭店,却写了一张字条,抽空出门找了个闲人,给了人家两块钱,支使他将条子送到杜士成的手里。回来那新卧房里一切都预备好了,他几疑是在梦中,什么也不能想,倒头一觉睡下,直至第二天天色大亮,还自问那昨夜的美梦醒转了不成?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果然不是凤来饭店那古怪的西洋浮雕,他忍不住一阵狂喜,这才觉得一颗心踏实了下来:真是天可怜见!我冯砚棠受了那么多罪,没想到竟有苦尽甘来的一日!这一番,当真如鱼跃龙门,自此后,终于可以改头换面,过正正经经的日子了。 这一天章司令也没有出门办公,冯砚棠估摸老杜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便故意让他送自己去文庙,从那间铺子里拿回了几件破衣裳几本旧书,那凤来饭店里虽还有他不少好东西,然为谨慎起见,只得将一切都舍弃了——除了章司令那天给他披上的大衣,他身上再没有第二件时新的东西。不过冯砚棠的这番牺牲,却在无意间又得到了一番回报,那章司令喜欢看男孩子穿的干净利落,早就受不了他那一身店伙打扮,既然这半天无事,便理所当然带他去成衣店里扯了几身应季的衣裳,冯砚棠本是个极漂亮的模特儿,因此章司令在他身上花钱也花的很有成就感。中西合璧的给他备齐了里外穿的戴的,冯砚棠还想推脱,不过章司令既然给了,不要倒是没办法的。 也没过两天,他的新衣裳就做得了,送过来的那天司令正好不在家,冯砚棠草草验看了一下,料成衣店也不敢不经心,便收了起来,给伙计抓了几十个铜子做赏钱——本来他已经拿出来一块大洋,忽然想到这不比从前,竟不可给太多,便改成了铜子。新衣裳摊在床上,他挑出来一身毛呢的学生装换上,看看果然合身,便仔细收拾过了头脸, 端坐在书桌前一边看书一边等着章司令回来。 这一天恰好下起了大雪,章司令在外面又忙,直耽搁到二更天才回来。两个姨太太素来不与他同桌,此时早吃毕晚饭睡下了,唯有冯砚棠还在等他。章司令来到小厅里,看见他守着个黄铜的小炭炉子,旁边是一桌放冷了的饭菜,手里又拿着一本书,脑袋却是一点一点的在打着瞌睡。他心里一暖,便走过去,轻轻抽去了冯砚棠手里的书。 冯砚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是章司令,不由得立刻清醒,赶紧站了起来,章司令问他:“怎么,还在用功?”他红着脸摇摇头说:“都看睡着了,还叫用功吗?”章司令微微一笑,翻了翻那本书,却是一本《尉缭子》,不由得问道:“你怎么看起这些东西来了?” 冯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7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7 砚棠听他的口气,似乎是对那本《尉缭子》很不以为然,便答道:“世叔的书房里,练兵的书最多,我胡乱拿的。” 章司令说:“这倒也是,你出身于武人的家庭,结识的也多是武人,对这些书感兴趣,那是在情理之中。不过我建议你,多看看化学、理工类的著作,以后进入学堂,究竟是这些知识,才有发展前途。我自己的孩子,我也从来不建议他们也参军的。” 冯砚棠听这个话音,似乎是将自己也算在内了,不由得心里一阵乱,那章司令却忽然想到他还没吃晚饭呢,便放下书,去餐桌前掀了那盖碗看看菜式,笑道:“这一道梅子焖肉是陈妈特地给你做的吧?放冷了不好吃,你还不快让他们热了来。” 冯砚棠看看这个点了,估计章司令早在外面用过了饭,因此听见这一句话便有些踌躇,章司令却已在桌前坐下了,冯砚棠只得也过去,问道:“世叔要用些消夜吗?”章司令点点头,又说:“以后我要是回来的晚,你也不必等我。”冯砚棠笑了笑,令仆人端下去热菜,却不肯答他那句话。 一时间仆人将饭菜从新布好了,章司令说是消夜,其实只喝了一小碗汤,冯砚棠知道他的意思,便令人给自己盛出饭来,就着那道焖肉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整碗饭下去,章司令坐在一旁看他,夸奖道:“这才对,男孩子的胃口,就应该大一些才好。”说着无意间往他身上一看,又道:“这衣服已经做得了?倒不错。” 他虽然只夸了一个不错,其实已经是十分赞赏了。冯砚棠却不满足,便站起来给他转了一圜,演示一番之后,笑嘻嘻的说道:“世叔看我穿这个,就只是不错而已吗?” 章司令闻言,认真看了看他,笑道:“挺合身。” 冯砚棠被他那一笑,却一下子红了脸,原来他忽然发现:自己怎么竟用了那样轻佻的口吻跟章司令 说话?他自小跟在伯伯身边,从来少有撒娇的机会,不料到了章司令这里,反而做出这样失态的举动?正自羞愧之际,却闻得章司令说:“虽然这屋子里暖和,也不能要俏不要命,眼看着就要入九了,你怎么倒脱了棉的穿单的?我记得那里面有一件大毛的皮统子,难道还没做得吗?” 冯砚棠一时心虚,只好答道:“做是做得了,不过——毕竟是在屋里,裹这么严实,以后竟没法出门了。再说我也不怕冷,年纪轻轻的,又是皮袄又是棉衣,让人笑话。” 章司令说不过他,况且也不想拘束了他,倒弄出一个严厉的长辈形象来,只好依从他说:“也好,只是在外面不可如此打扮。” 冯砚棠暗暗叹息,却也只得应了一个:“那是自然的。”便老老实实的吃了饭。 ☆、第 7 章 章司令待冯砚棠用过了晚饭,才往书房而去,冯砚棠为初来乍到,不觉做了一条小尾巴,处处的跟着他,章司令笑道:“你看了一天书了,难道竟不累?回房歇着吧。”冯砚棠抬了脸儿,冲他一笑:“正因为看了一天书,才更要缠着您,我存了太多问题,要请教您。”章司令说:“请教?这倒有些意思了——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冯砚棠说:“我不明白世叔为何不赞成我从军。” 章司令听到这个回答,明显有些意外,便说:“打仗有什么好,杀人难道有趣吗?” 冯砚棠便笑着说:“我知道了,世叔是一片好心替我考虑,其实我本来也并没有从军的打算,不过既然自小在兵营里长大,现在又跟了世叔,所以才想学着些兵机、制国的道理,我想一个人倘若从军队里历练出来,做什么都是不怕的。” 章司令摇头道:“这话固然有理,可是军队是培养杀人机器的地方,一切教育,不过是为了服从命令指挥,军人的思维是最容易被固化的,因此我并不赞成穷兵黩武、大造军队。” 冯砚棠便问道:“可是世叔您当年不也舍弃学业从军了吗?” 章司令听到这里倒是叹了一口气,才说:“不错,我参军之初,也是抱着一腔爱国热情,以为将这颗头颅抛在战场上,就是对国家最好的报效。可是在军队里摸爬滚打了将近十年,看到的、听到的,却全然不是当初所想的样子。” 冯砚棠见他越说越消沉,不免有些疑惑,章司令却又说道:“中国的社会问题,不是单纯依靠武力就能解决的,比方你看现在外忧内患层出不穷,似乎都是些足以致命的威胁,我们为了应付这些危胁,不得已扩充军队。可是中国社会上还有更多的问题,有些问题表面看来不致命,其实却是矛盾的根本所在,要能将这些根源斩除,中国这个社会,才算是真正进步了呢。” 冯砚棠没考虑过中国的社会问题,只好答道:“多智者多忧,这话是一点也不错,您看太透了,所以才忧虑过甚。” 章司令听他这样回答,倒是笑了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说道:“你看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弄得你也茫然起来了。”冯砚棠被他摸的怪不好意思的,低头一躲,章司令便在自己常坐的那张大摇椅上坐下,冯砚棠不待吩咐,给他酽酽的沏了一杯普洱,又在他旁边一张脚踏上坐下。章司令说:“你还是多看看理工书的好。”他笑道:“我哪有那个脑子看这些,世叔要是不嫌弃我,不妨教我读读史书好了。我有私塾的底子,上手也容易。” 章司令又奇道:“我听说现在的孩子都厌烦看那个,认为是可以抛到垃圾 堆里的东西,你倒肯潜心读史,我从此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冯砚棠面上一红,便不说话,其实他也不大爱看旧学那一套东西,但是章司令正经是北大历史系的高材生,虽则为参军弃学肄业了,毕竟根底还在,因此他想着,跟章司令读史倒是一条极便宜的路线。 话既然已说定,章司令便在自己的大书房里,为他添了一张写字台。自此后每天白天他跟着家庭教师补课,晚饭后便跟着章司令看书。不过章司令忙于公务应酬,往往回家较晚,他本是个极善观颜察色的,见状便不忙着功课,而是替章司令端茶递水、捶腿揉肩,章司令说:“这些活不消你来做。”他则是坚持道:“世叔就让我尽尽弟子之礼,不好么?”章司令自然还是说不过他。 如此这般补了两个月的课,那教英文的先生私底下跟章司令汇报说:“小少爷的才情是没得说,底子也跟得上,只不过不大用心罢了。”章司令听了,好笑又好气,原来他每每同冯砚棠谈古论今,感觉那孩子于事理上极通,文墨也颇有起色,倒不曾想到他于其他课程是这么区别对待。因此晚上便跟冯砚棠说道:“如今的男孩子,哪有不爱进学堂的,便是进入社会的男子,也往往有喜欢教义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8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8 务书的,怎么你小小年纪,对上学竟一点兴趣也没有?” 冯砚棠听他说到“义务书”上,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原来章司令在学校的时候与众不同,是个不通世故的书呆子,进入军队后更是和一班文人骚客从无往来,因此竟不懂那些花枪。他想了想,便答道:“那些人喜欢的学堂,无非是公开招收女生、提倡男女混校的个别学堂罢了,世叔啊,您可想过其中的区别?” 章司令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好在他家大小姐年纪尚幼,又是读的专门的女校,因此倒还不必太担心。冯砚棠见状,猜出了他的心思,便又笑道:“无妨,等到佩瑗妹妹放寒假回来,我替您跟她说说,决不让她以后轻易上了坏小子的当。” 章司令笑道:“那我更不放心了!你是不进学堂,你懂的可比学堂里的坏小子多多了。”冯砚棠举起一只手,说道:“原来您不放心我?我真个比窦娥还冤呢。不如我起个誓在这里,要是对佩瑗妹妹有一点异心,便要我——”章司令立刻拉下他的手,打断他说:“这是何苦,我不过是玩笑话,你这孩子,倒当真了。”冯砚棠也握了章司令的手,说:“好叔叔,我倒不是开玩笑。” 爷儿俩说着竟有些尴尬了起来,章司令便问他:“说来说去,我看你是不大喜欢女学生,这是为什么?” 冯砚棠是自打从监牢里出来,就对一切男女 性事失去了兴趣,不过有些话他不愿意跟章司令讲,便说道:“女学生没劲。”章司令愈发好笑,问道:“那什么样的姑娘有劲儿?” 冯砚棠见他跟自己调笑起来了,不由得红了脸:“世叔不正经,怎么跟我说起这个来了。”章司令说:“少来这套,明明是你先跟我提起来,如今又待说不说的,我可不干。” 冯砚棠只得叹道:“我也不知为了什么,就是觉得‘那个事儿’没意思,以前我还跟着我伯伯的时候,什么烂事没干过?我还跟人家的姨太太鬼混过呢。没想到后来一出事,从前那些跟我相好的男男女女,一时间全变了嘴脸。我经了这一回,倒觉得看透了不少东西,从那以后,对这些事,就再没兴趣了。其实——”他越说声音越低,脸也越来越红:“我出来以后,有个朋友还硬拉我去了一回窑子。没想到一进到那地方,我闻见那女人身上一股子怪味,登时一阵恶心,从那之后,就——就不行了。” 章司令闻言,十分惊讶:“我瞧你年纪轻轻的,也不像有哪儿虚,不该得这种病,不如我带你去瞧瞧大夫。” 冯砚棠慌忙摇了头说:“我不去!我知道自己这是心病,大夫治不了的。” 章司令见他如此反对,也没法强迫他,只好说道:“心病还须心药医,以后你若是碰见了合意的人,没准就好了。”话虽这样说,倒不知这孩子的姻缘在何方呢——他心里想着,又仔细端详冯砚棠的相貌,不由得更添了几分怜爱之意:这样俊俏的一个少年,偏生弄出这么个病来,实在可怜见的。 冯砚棠看他若有所思的,觉得脸上愈发滚烫了起来,只好低了头,将脸颊贴在他的膝盖上,章司令叹了一口气,摸摸他的头发。 ☆、第 8 章 天气越来越冷,章家大小姐章佩瑗的学校,也就放了冬假。章老太爷想念孙女,本打算接她回老家过年,但是一则女孩儿娇贵些,受不得乡下寒冷,二则章司令身份所限,是不能够擅离职守,抛开主任职责去享受天伦之乐的,因此他做主将老太爷从乡下请了出来,打算一家人再加上新收养的冯砚棠,一起过个热闹的新年。 冯砚棠的身份由来,说详细了未免有点尴尬,因此章司令只和老太爷说他是“冯氏遗孤”,其余往事一概不提起,章老太爷是个恪守古风的人,对冯老帅当年的盛名又很敬仰,因此倒很赞成儿子,认为他“知恩图报,是君子所为”。章佩瑗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又比冯砚棠小了五六岁,看见这个哥哥形容俊俏,更是十分愿意接近他。冯砚棠对这祖孙俩印象也颇好,因为章老太爷跟章司令的模样一望而知为父子,章小姐又生得随她的祖父,也是个小美人坯子。 “你哪里知道,他年轻那会,才叫一个淘气!自北伐那年起,便跟我说‘国难未靖,无以家为’,打了这些年了,靖难固然已不是借口,可也没见他再续一房,子嗣问题是家族大事,焉得为革命而废人伦?真是岂有此理!”冯砚棠没出几日,便跟章老太爷十分亲近了,这天老太爷过来找他下棋,下着下着不免抱怨起章司令来:“你看看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官员,哪个不是已经儿女成行?故此也不能怪我老催他。身为长子,又做了官,自然应该做个表率出来,不然,让我怎好跟祖宗交代?” 冯砚棠闻言先笑,点头道:“您说的有理,不过——”他话锋一转,娓娓道来:“现在毕竟是民国时代了,司令又身居高职,这才是头一桩难办的事。您可知现在的报刊上,天天提倡男女平等,将过去男子三妻四妾的行为,看成是一种罪过。现在的小姐们,结婚前都要打探清楚了对方的底细,若家里已有太太,哪个不要求对方先离婚,清理干净了门户,才肯出嫁呢?司令虽然没太太,可他吃亏就吃亏在,早年间已经纳了两房姨娘。”他说到这里,先看看老人的脸色,瞧见没把他招翻了,这才接着说道:“两位姨娘,虽无所出,毕竟占住了两个名额,况且已经跟了司令这许多年,虽无功、亦无过,轻易不好遣散。如今再让他婚娶,一则容易弄得家庭不合,二则,他的政敌正愁没有攻击他的权柄,如今可不是予人以借口?您在老家,看不见这边的报刊,不知道上面最喜欢拿这些风流公案做文章,没的都能说成有的,更何况自己先露出软肋给人去攻击呢?司令爱惜羽毛,从来最注重自己的言行,如何能因为这等事而影响他的仕途。” 章 老太爷拈了一枚棋子,半天没说话,冯砚棠瞧着他有点脸红,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原来那两房姨太太,皆是章老太爷私自给儿子买来,硬塞给他的。章司令不能为这个跟老子吵架,弄得彼此都尴尬不已。而他现在之所以不肯再婚,一是为了悼念前妻,二来,也有和老太爷赌气的缘故在里面。 “不过老太爷您也不必担心,司令现在单身,不过是因为没碰到合意的人,一旦碰上了,还愁他不要吗?男子又不同于女子,年龄略大一些也算不得什么,他现在被上峰看重,在省内的风评好得很,以后还大有可为呢!”他笑着,故意走错一子,让了老太爷一步:“再说了,司令年富力强,您还怕他生不出儿子来!” 老太爷抓住了他的破绽,赶紧追了一子,这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9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9 一步棋才落下,恰好章小姐拿了一支梅花,挽着章司令的胳膊,一齐走上楼来,那章司令别的没听见,单单听见了这最末一句,不由得问道:“你们这一老一少,在聊什么呢?” 章老太爷哼了一声,没说话,冯砚棠倒是有些脸红,站起来说道:“也没什么,我们——在聊下棋的事呢。”章司令看他们的神色,大约也猜到了一二,便不再追问,旁边章小姐倒是说道:“小棠哥哥,你瞧我给你摘的梅花!” 冯砚棠早看见了这枝花,便接过来嗅了嗅那香气,笑道:“真好看,多谢大妹妹了。”章小姐又说:“园里的梅花开得正好,你们都不去看,要不是今天我拽着父亲,他也还没想起来呢。”说着便有些脸红了。 章司令冷眼旁观,发觉正如自己当初所担心的,章佩瑗对冯砚棠是有些特别的关心,不过,这也就是少女怀春,看见一个长相清俊的青年男子,就不免动了情愫,原无需当真;至于冯砚棠,那是个规矩孩子,又经历过大风浪的,就算对佩瑗动心,也未必就会有出格的举动,因此也不用防范。说来有趣,他虽然这样喜欢冯砚棠,却从未动过立他当姑爷的念头,这个中缘由,他也说不清楚,大概——大概是因为他知道冯砚棠还生着一桩心病呢。 晚上他去书房,先闻见一股清幽幽的香气,循香一看,便发现那支梅花早在自己的写字台上供着了,他走过去摸了摸那花瓣,心里一动,便信步走去了冯砚棠的卧房。 冯砚棠为了这些天时不时陪老太爷看戏、陪章小姐逛百货商场,累的也看不下去书了,章司令虽则笑他娇气,不过也准了他的假,因此这两天他都睡的早,如今章司令一进他的房间,他心里倒是很高兴,因为感觉上,他同章司令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经说过话了。 章司令看见冯砚棠已洗漱过了,身上穿着单绸的睡衣裤,外 面披了一件深青色的小袄,这一身固然素净,不过因为小人儿本身生的好,居然还是显出一分异样的味道来:那漆黑的眉,水汪汪的眼,红的唇白的齿,漫说一个章公馆,就是这x市内,似乎也难找出第二个这样的人。他盯着冯砚棠细细的看了半天,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白眉赤眼的进来,倒是要说什么呢?他想了想,只好在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下,又说:“我也没什么事,不过是看你这几天累得不得了,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他这么一客套,却弄得生疏了起来,而冯砚棠呢,此时在章公馆内住得久了,跟章司令也熟稔了不少,彼此之间慢慢的已恢复了从前那种忘年交的气氛,闻言便笑了说:“世叔又拿我当外人看。老太爷是最好哄的,大妹妹又是个小孩子,我连这点事,还办不好吗?” 他一说到老太爷,章司令倒是找到了话题,便问道:“对了,今天你们爷俩下棋,怎么编派起我来了?你跟我说道说道。” 冯砚棠没想到他打听这个事,心想:“这也怪了,世叔怎么还关心起这个来?”便老老实实跟他说了一遍,弄得章司令也有些好笑,便说:“我竟没想到你敢劝老太爷那些话,果然厉害。”心里却想:“年富力强?倒像是你亲眼见过的一般,真是人小鬼大。”想到这里,他忽生一惑,便又问道:“你刚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 冯砚棠听他问得奇怪,不解何意,便反问道:“自然是真话——可这是怎么说呢?” 章司令说:“听你那意思,我是必然要再婚的,我要是过门一个娇滴滴的官家大小姐,你难道不怕受欺负吗?夫人不同于姨太太,姨太太还不敢过问你我的事情,可要是真来了那么一位新夫人,看见我在这边藏着一个俊秀的小男孩,岂不——岂不疑心这是我在外面的私生子?那时候你我,怕就都住不自在咯!”说的冯砚棠一下子红了脸,笑道:“世叔真能胡说!您才比我大几岁?怎么敢认我是您的私生子呢!” 章司令哈哈大笑,说道:“怎么,给我当儿子还委屈了你了不成?”冯砚棠闻言,忽然神色有异,章司令见状,也觉得方才那句话多有不妥之处,幸而冯砚棠不好跟他计较,况且也明知他不是那个意思,便装作没听出来,混过去了。章司令便说道:“你小孩儿家,什么也不懂。两房姨太太在那儿,就算无所出,到底也是个摆设。要是弄来一个夫人,那才是累赘。你看我每天操心的事情还不够多吗?何苦再东一个西一个的,给自己添麻烦。再说现在是新社会,怎么你个小家伙,还存着这些旧思想?” 冯砚棠听着听着,慢慢的就有些脸红了,其实他也说不 上来脸红的缘由,就只是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而已,他低了头,正想回话,忽然外面有个差役说道:“冯少爷,这里有您一封信。” 冯砚棠顿时一惊:“都这个点了,怎么还有信来?”章司令先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差役答道:“也说不上来,穿的像个办事员似的,不过又不大像。刚才我从外面回来,正在大门口碰见他,他说什么也要我将这封信递到冯少爷的手里,我说明天再递成不成?他说:‘过去一块儿混饭的伙计,如今穷的揭不开锅了,求他帮个忙,还要分什么时候吗?’” 章司令听说,便令他送上来那封信——瞧见封皮上什么也没写,心里想道:这人没规矩,不知小棠怎么认识这样一个人?那冯砚棠却明白这是在故意恶心他呢,暗骂道:这杜士成,也忒可恶了些。可是他看看章司令,却又不敢将这些话明说,只得接了信,草草一看,强笑道:“这个人是我过去共事过的一个伙计,做事最不拘小节的,想是临近年关,打算跟我借点盘缠钱,在外头踌躇了一天了,逼不得已,才胡乱抓着一个人跟我递信。”章司令见他如此说,也就信了。 ☆、第 9 章 冯砚棠打发走了章司令,这一晚上却没睡好,第二天他早早起来,跟众人知会了一声,便出门去到凤来饭店不远的一间茶坊。杜士成在信里跟他约在此处见面,此时早已在二楼等着他了。他上了楼来,杜士成见他穿着一件宝蓝绸面、白狐狸皮的长袍,外面又罩了湖色提花琦霞缎的小坎肩,越显出了白净净的脸色、乌溜溜的眉眼。然而仔细一审量,他腕上既没戴着金表,手上也不曾佩一枚翡翠扳指,素净如此,跟他从前行骗时的做派相比,那差别不说天壤,至少也是十分明显了——若说他从前扮的还像个省长家的大少爷,现在这一身,也不过是个殷实人家的孩子罢了。 他心里这般计较着,面上却笑嘻嘻的跟冯砚棠打了招呼,冯砚棠也笑着叫他二哥,这份客气也仿佛跟从前一个样,他见状就放了心,待冯砚棠落座后,便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又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0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0 笑着说:“多几天没见,发福了啊?” 冯砚棠听他那语气,心里也有了一个计较,便笑呵呵的答道:“发福?哪里有!发霉还差不多,我这一向被关在家里,出门都要打个报告呢。” 杜士成笑道:“哟,果然你家大人关心你!要不是将你放在心尖上,也不至于时时处处需要注意你的动向啦。” 冯砚棠嫌他说的粗鄙,便没答话,杜士成见他脸色不好看,心里也不怯,只是笑嘻嘻的,又请他吃花生瓜子。 冯砚棠不爱吃这些东西,因说道:“杜二哥,咱俩开门见山得了,您找我,有什么事?” 杜士成便笑道:“咳,真是贵人多忘事,你现在阔了,便忘了从前你答应过我的事了?” 冯砚棠正等着他这句话,当下也是一笑,便说道:“二哥这话可就不对了,我怎么能忘了兄弟你呢?只是,你太性急了些!你是不知道,要谋个差事,哪有那么容易,你看我从进公馆到现在,还不是一样光身子?章司令要那么好说话,我早为什么不求他呢?” “不急不急,你是不急。”杜士成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仁:“可你看看,如今我都快去大街上要饭了,我能不急么?” 冯砚棠便问他:“你如今做什么事?”他答道:“什么也没做!没了你做搭档,我又能去作甚?” 冯砚棠知道他是个老诈骗犯了,怎至于没得饭吃,但此时跟他争辩自是没用,遂笑道:“杜二哥这是一心向善了么!好事,好事!若是正正经经的寻个门路,甭管是什么,你只要肯用心,哪有做不成的呢?” 杜士成冷笑道:“那也要看我有没有那个命咯!先饿死了,倒也不必担心我再祸害世人。” 冯砚棠微微一笑,说道:“不然,咱们兄弟,是什么交情 ?既然贤兄来找我,那我岂能不照应?这样好不好,我还有些体己钱,二哥要不嫌弃,就先拿去做个本钱,投资点小生意,也算是个出路。”他说着掏出一本支票簿子,写了一个数,撕下来递给杜士成。 杜士成见他都用上支票簿子了,顿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然而他接过支票,见上面只写了三百块的数目,不由得嘴角先往下一挂。不过这个数目,不多不少,因此也不好挑理,便只得笑一笑,掖了起来,心里却想到:“虽说给的不多,倒是没想到这么顺利,这小子原不是那等好说话的人,难道他心里也怕我?”一面想着,一面越发堆下笑来,又给冯砚棠斟茶,冯砚棠不欲和他多话,喝了茶便离开了。 杜士成目送他的背影,手里摸出一根烟卷来叼在嘴上,忽然忍不住,低声的哈哈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自言自语道:“他妈的,这小子是有点怕我啦,跟了个大司令,胆子倒小了不少?这倒是一门子好生意。” 再说冯砚棠在外面叫了一辆人力车,便赶回章公馆而去,一路上他想着杜士成的事,心里倒有些后悔方才那么容易就给他钱。杜士成是个惯犯,最贪得无厌的东西,现如今尝到了甜头,只怕不那么好打发呢!好在眼看着到了年下,他得了这么一笔外块,大约不会再来骚扰,等开了春,只怕还得接着跟他周旋。一路想着,来到了章公馆的门口。 恰好那章司令有个心腹参谋名叫何冠英,这会儿正由外面回来,也是刚下了车。冯砚棠一眼看见他,便赶上去跟他打了个招呼,并肩走进门里去了。这何冠英也是个聪明人物,高挑身段、清秀面容,出身上等人家,又有个弟弟跟章小姐一般大,现也在城里读书。冯砚棠跟他原不过是点头之交,如今存了心事,倒热络了起来,他同那何冠英一路走,一路就将章司令日常工作的情况,细细问来。又旁敲侧击的,打探衙门里都有些什么职位,用什么样的人。 何冠英原也机灵,见他问起这些,便不急着回房歇息,而是留心跟他对答。谁知今天章司令没公务,这会儿带了老的小的,从内院出了垂花门,迎面走了过来。何冠英先看见了章司令,却故作不见,掉了脸只顾跟冯砚棠大声说话,好在那章小姐眼尖,远远望见了冯砚棠,不由得唤了一声“小棠哥哥”,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挽了他的胳膊。 冯砚棠跟何冠英,顿时都现出了吓一跳的样子,何冠英便赶着跟章司令他们敬礼,章司令走过来,却看着冯砚棠,问道:“怎么一大早就出去了?陈妈跟我告状,按大小姐的叮嘱,早上给你做了山药粥,结果你也不喝,害的老太太以为自己做坏了。” 冯砚棠知道章司令很是忌讳家人涉政,正为了方才打听公职的事心虚,闻言立刻说道:“这是我的错了,回头我给陈妈赔不是。” “什么不是?”章司令瞪了他一眼:“不过是为了你的身体著想,吃早点能占你几分钟?再年轻也要知道爱惜自己。” 冯砚棠低头应了一个是字,旁边章大小姐又说:“那小棠哥哥也该给我赔个不是,因为是我先想到的。” 冯砚棠笑着低头看看章佩瑗,说道:“我原来不知道这件事,要是知道了,一定喝了粥再走。”章小姐点点头,章司令却说:“没大没小,他是你的哥哥,你替他想到是应该,怎么还来邀功。”章小姐脸上一红,松开了冯砚棠,躲到爷爷的身边,冯砚棠便问道:“世叔这是要去哪?” 章司令指着章小姐说:“你只问她罢。”又说:“你不在家,他们这一老一小,找不到你,都来闹我,弄得我今天什么也干不成,只好陪着逛去。” 冯砚棠便回答道:“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了,世叔有事,先忙您的好了,我同老太爷、大妹妹出去。” 谁知章司令说道:“你既然来了,我越发不必回去——我今天的事都给推掉了,倒不好再要回来咯。”说完他命令章小姐:“你搀着爷爷坐一辆车子,让小棠跟着我,我有事跟他说。”章小姐只好跟着老太爷走在了前面,章司令便同冯砚棠一道走。 何冠英见状,自发跟了上去,只听章司令问冯砚棠是不是去见那个老朋友了,冯砚棠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章司令又问他:“他向你借了多少钱?”冯砚棠顿了一下才说:“几十块钱而已,也没多少。”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大门外,何冠英抢着过去上前,给章司令打开车门,章司令同冯砚棠坐了进去,何冠英见前排副驾驶上无人,便自做主张,搭讪着坐到了前排上,果然也没人说他什么。 章司令待坐稳了,便将一张支票递给了冯砚棠,冯砚棠接着一看,见是两百元的数额,心里一惊,慌忙给推了回去,口里说道:“世叔您这是什么意思?” 章司令不由分说,将那支票又按在了他的手心里,说道:“这是给你的零花钱。”冯砚棠心底愈加不安,忙说道:“我吃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1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1 住都花不着钱,再说‘四字不沾’的,怎么着也用不了这么多啊。”章司令却说:“给你点东西,你就给我往外推,什么‘四字不沾’,亏你会找理由!你都二十岁的人了,难道还能和你妹妹一样,包里只带点零嘴钱?若是再有个老朋友来求你,你怎好拒绝?别人都知道你已经跟着我了,不说我不细心,也会说你小气不念旧。你脸皮本来就薄,何苦受这个窝囊气。” 冯砚棠一时无语,半响说道:“世叔这样体贴,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激才好了。”章司令止住他说:“什么感激,你住在我的家里,就跟我的孩子是一样的。” 冯砚棠默默的收起来那张支票,前面何冠英一直支着耳朵听着呢,虽然没看到数额,料也不是小数,不由得心里呷了一回醋,想着:一样是投奔司令的人,为什么对他这样好?要说根底,他也不见得多高贵,模样固然是比我们俊些,俊就能当饭吃吗?现在连大小姐也总缠着他,难不成是要选他当女婿?原来那何参谋的弟弟,因为跟章小姐年貌相当,何家人早已在私底下筹谋着做章司令的儿女亲家,虽未明说,却也想方设法的通过游艺会什么的让两个小孩子会过了几回面,只为章司令对女儿娇养过甚,觉得女孩儿尚未成年,考虑婚姻的问题过早,这才没提到台面上来。偏偏现在横空出来一个冯砚棠,又被章司令一家人如此重视,这便不由得何参谋不紧张了。 他们这一趟出去,无非是陪小姐买了几样赠送好友的礼物,又陪着老太爷逛了逛公园,何冠英抱着大包小裹在后面跟着,眼瞧着大小姐时不时的就要过来缠磨冯砚棠,章司令又处处呵护着他,不由得越看越可疑,几乎已经替章家定下来这个插门女婿了。偏冯砚棠不知道何冠英有这些想头,因为有心接近他,还打量着帮他提东西,弄得何冠英在心里愈加嫉恨。 ☆、第 10 章 这个新年,不光冯砚棠像是过回了儿时的日子,便是章司令家里,虽然只添了一口人,竟也添了不少热闹。章老太爷为人严肃好静,章司令往年一到这个时候就有推不尽的应酬,两个姨太太满世界打牌,大小姐没人陪她玩儿,只好闷在楼上看书,现如今有了冯砚棠在这里,那一老一小先是喜欢同他作伴,便是章司令,也不知怎的乐意在家里待着了,冯砚棠陪老太爷下棋,每日至少要杀上三盘,他居然也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看。冯砚棠处处让着老太爷,但是一味的让,老太爷又要嫌他棋艺太臭,章司令看不过眼了,有时就代他下几子,章司令一上手,老太爷便杀不过,因此还得将冯砚棠换上来,两个人联手,逗得老太爷很是开心。 大年夜,章司令要到军营里贺年,所以章家的年夜饭开得早,章司令在席上也不怎么动筷子,不过敬了老太爷一杯酒,又陪其他人饮了一口就算了。不一会他的参谋长过来请他,他跟老太爷告了假,老太爷不免又叮嘱了他一番国体兹大,这才放他走。在座的晚辈、下属还有两个姨太太都起身相送,冯砚棠看见他的副官拿着帽子披风在廊下预备着,便抢上前去,接了过来,章司令一抬眼看见了他,面上有些意外似的,却不说话。冯砚棠迎上来,唤了一声世叔,章司令点点头,冯砚棠就先给他戴上了帽子,再将披风抖开,往他肩上轻轻一披,理好了,又伸手到他颌下,系上领口的两颗大扣子。章司令微微仰着点头方便冯砚棠动作,目光却一直注视在冯砚棠的脸上,等到系好了,他低了头,轻轻的在冯砚棠耳边道:“怎么?想跟我出去吗?”冯砚棠面上一红,说道:“想倒是想,可我还是留在家里陪老太爷和大妹妹的好。”章司令说:“好孩子,你最懂事了。用心读书,以后有的是叔叔带你出去玩的日子。”说着照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又说:“等我晚上回来,陪你守岁。”说完才出去了。这一幕,老太爷和小姐看见还不觉什么,姨太太们瞅见了未免就有些留意,何冠英更是恨恨的在心里想:马屁精。而冯砚棠回到座位,亦是越想越脸红,幸好借了酒,可以掩盖过去。 等章司令从外面回来,那已经不知道是几更天了,章老太爷年纪大的人熬不了夜,先歇着去了,章小姐倒是兴致勃勃的正缠着冯砚棠给自己讲“社会上的故事”,她的乳娘并姨太太们都紧张兮兮的坐在一旁盯着,章司令在堂屋外头看着好笑,故意咳了一声,那冯砚棠面上登时一喜,站起来说道:“司令回来了!” 廊下灯光暗,外面又是不绝声的炮仗响,因而其余人没注意到那声咳嗽,都说他听 错,他赶着出来一开门,果然看见章司令在门外站着,不禁笑道:“世叔,您又淘气呢。” 章司令笑着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这才走进屋去。 他一进来,那房间里的气氛登时又是两样,章小姐便跟他抱怨小棠哥哥不肯给自己讲故事,章司令为着今儿是大年夜,怕惹冯砚棠不开心,便说道:“等你以后进入社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能见着了,提前都听说了,岂不是没意思?”冯砚棠给章司令早泡好了一壶茶,此时倒了茶水端上来,说道:“可不是。再说今天是年下,讲那些坑蒙拐骗害人败家破财的事,多不吉利。” 章小姐却说道:“我家里才不信这些。”说着看着章司令,章司令不答她,却给她剥了一颗糖果,她也不接,冯砚棠无奈,只好想了想说:“社会上多是些下三滥的故事,不敢污了大妹妹的耳朵,好在我原先在学堂里,也听过不少新闻,要不,我讲讲学堂里的事情。” 章小姐没反对,他便讲起来过去刚刚公开招收女生的时候,有先生为着女孩子青春俊俏,女孩子又为了先生风流倜傥,便不顾彼此是否已有家室婚配,毅然自由恋爱,弄得最后无法收场,只得双双私奔,却叫家人同学校打官司的事情,这故事暗合了章司令的心事,怎奈章小姐不爱听这些,说到:“这都是陈辞滥调,是一班老夫子们为了阻挠女孩子自立,特意夸大了事实来吓唬人的,小棠哥哥,你怎么也相信这些东西?” 冯砚棠只好笑道:“我可不敢跟你辩论女性解放的问题,不过我说的这些事都是真的,等你再大一点,自然就明白了。” 章小姐哪里肯依,又嫌他说的无聊,冯砚棠搜肠刮肚想了几个,最后实在没得讲了,猛记起一桩小故事,遂笑道:“我过去在伯伯身边,倒听说这么一则可笑可叹的事儿。说的这家人,原是我伯伯的督办,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人,他家的公子倒是个不错的孩子,眉清目秀,又会拉梵婀林,又能唱京戏。这家人原本便立意要为他寻个高门绣户里的媳妇儿,即使是做倒插门,也无所谓。到后来果然机缘巧合寻到了一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2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2 个:那是在一个游艺会之类的节目上,他家的男孩子串了一出十分轰动的新剧《秋海棠》,扮的太成功了,弄得台下一个女孩子对他一见倾心。那女孩儿的家长正是这个督办的上司,她回头一打听这男孩子的情况,这督办便动了心思,于是左也动员,右也活动,一定要儿子跟她恋爱。那男孩子起初并没有看中女方,无奈家里强压着,挨了几顿打,只得同意了。而女方家长,虽不曾看中男方的家世,奈何自己的姑娘动心,怕做出丑事来,也由不 得不点头,双方草草的结了亲事。然而那男孩子心里不如意,不久后,借了在票友圈里演出的机会,结识了一个漂亮又有地位的女戏迷,终于鼓足了勇气要同太太离婚。说来可笑,这男方的家人,原本对儿子是怒气冲冲横加干涉的,后来听说这女戏迷也是个有家世门第的出身,立刻表示‘不干涉儿子的婚姻自由’!怎奈那第一任妻子哪有那么好打发,她见丈夫欲同别人双宿双飞,恼羞成怒,竟找人打了男方一顿。男方给弄得斯文扫地,越发下定了离婚的决心,女方却又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并且拿出男方家人的仕途说事,男方虽有了女戏迷的支持,怎奈女戏迷出身新贵,奈何不得前妻的娘家,三方无法,只有僵持,到我——到我离开伯伯身边那一年,还只管拖着呢。” 章小姐说道:“这也太下作了。”冯砚棠说道:“这种事多着呢,要不我不愿意跟你讲,讲出来,徒增恶心:什么卖官买官的、跟了洋人就来欺压老百姓的、发国难财到省城来跑条子的,你看那一张条子不过是一张字纸盖一个公戳,实则千金重的也有、百金重的也有,只看那出钱的人企图大不大了。”说到这里,他忽然发觉说滑了嘴,便装作喝茶,赶紧顿住。章司令说:“行了,我看小棠说的口都干了,还不快放了他。” 忽然章小姐又问道:“小棠哥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冯砚棠正在喝茶,一时没来及答话,章司令早防着她问这些,便说道:“小棠,里间有个鼠皮褥子,你帮我拿过来。”冯砚棠会意,走进去找皮褥子,章司令低声跟女儿说道:“你小棠哥哥的事,以后我再告诉你,大年下的,别招他不高兴。”章小姐此前也隐约听说过一点冯砚棠的往事,自悔失言,便不再问这个了。 一时间冯砚棠拿来了褥子,章司令让人将褥子铺在榻上,又让冯砚棠也坐过来,说是一起挤着暖和,冯砚棠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章司令面上有些醉意,估量着他在外面被人敬多了酒,此时便不肯拂逆他的意思,半坐半跪在他的背后,给他揉捏肩膀,偏章司令又让人拿来果仁点心,一样样喂给他吃,冯砚棠愈发拘束了起来。好在经他那几个故事一带,堂屋内气氛活跃,大家也都东拉西扯的讲些典故笑话,他这边也就不怎么引人注意了。 后半夜鞭炮声越急,天公作美,又下起了一点小雪,章小姐不畏寒气,拽着大家出去看雪花,章司令也道:“瑞雪兆丰年,这雪下的好。”冯砚棠在廊下望着那落絮飘绵一样的雪花,也觉得那雪甚美,心里叹道:“今天是大团圆的日子,又是这样漂亮的景色,弄的我也觉得心动起来了,长此 以往,只怕要沉溺于如此舒适的生活,忘了自己的本分。”章司令忽然一手搭住了他的肩膀,说道:“为什么好端端的,又皱着个眉头?”冯砚棠正暗自警醒,闻言心里却又是一软,笑着申辩道:“不曾皱眉,想必是世叔看错,您总担心我想不开,却不知道我只有从前是那样,自今儿起,再不会了。”章司令笑道:“你倒嘴甜。”说着将他的嘴唇轻轻拨弄了一下,冯砚棠一愣,唇上似有些痒痒的,抬头迎着章司令的目光,顿觉大窘,便笑道:“我看您真有些醉了,可别再吹冷风啦,快进屋去。”说着推了他进屋去了。 ☆、第 11 章 过了新年,章佩瑗的学校开了学,章司令又提起让冯砚棠入学的话,冯砚棠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在大学里给自己弄了一个名额,不过他的入学,比章小姐的又有些不同。原来章司令当初特意让女儿读寄宿学校,为的是让她改改娇小姐的作风,及早学会自立,然而在冯砚棠身上,这自立二字可以不必考虑,因此章司令也不让他住校,宁可每天用家里的车子接送他上下学,又怕他被人排挤孤立,请了两个靠得住的主任教员照应着他。那冯砚棠也是懂事的,不消别人去说,自己先提醒自己处处小心谨慎,生怕哪里丢了章司令的脸面,跟同学们介绍起来,压根不说自己是章司令的关系,更不跟大家进行社交拜访,至于社团活动,那是从来也不参加的,下了学就回家去,上课的时候虽然也难免走神打瞌睡,却是从不逃课。 他的同学们,本来看他生的俊俏,心里多有愿意同他交好的,谁知他又是这么个脾气,因此半个学期不到,竟制造了不少流言出来:有的猜他是小门小户的孩子见不得人,又有说他是怎样孤芳自赏,高不可攀——水仙花罢了!偏又有几个爱打抱不平的,认为他腼腆害羞,乃君子遗风,不准别人中伤他,一来二去的,弄出了几回口角,及至险些动手的程度。冯砚棠自己虽不知道,却连教员室内都将这件事作为笑谈了。 那两个熟人,起先也慌着将这件事报告给章司令,偏这个月初章司令去了京里,而冯砚棠是除了章司令的话谁也不听的,因此他依旧独来独往,这事也只好晾在那里。好在半个月后,章司令述职回来,头一件事就是问起冯砚棠的情况,他的副官将这以上种种一汇报,章司令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感叹这孩子未免太小心了。是日,他特意回家吃了晚饭,冯砚棠许久没跟他同过桌了,暗地里欢欣惊喜,章司令看他身上穿着才做的西装,衬着他那修长的身段,里面的衬衣领袖又都是干干净净的,心里着实夸他精神,因问他这回制衣裳,还缺什么春装不缺。冯砚棠自然是推脱了。章司令知道他那个脾气,也不勉强,便又问他这一向在学校里,交到什么新朋友了吗?冯砚棠笑着说道:“跟那些小孩子家有什么好交往的?” 章司令说:“不然,学生们心地单纯,依我说,倒可深交。再说,你总要有自己的交际圈子,难道为了给我避嫌,便请朋友来家里吃顿饭,都不可以了么?”这句话一点破,冯砚棠顿时无话可说,他一则是为了给章司令避嫌,二则却是为了自己的身世,特特的想要扮成一个老实人,没想到扮的过了头,反而透出了不自然,也亏得章司令古道热肠,并不会将他往那个 方向怀疑——这么一思量,他立刻改变战略,第二天到学校里,也开始主动去和同学们交际,那些学生虽然年岁和他差不多,毕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3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3 竟经历单纯,其中或崇侠客义气、或有仁厚心肠的,冯砚棠识此等为可交之人,便略施些手腕,也就将他们收做了自己的同党。 夜色渐浓,世人都要出城踏青,学生们自然也不可免俗,这一帮男生,便相约着去郊外游玩。冯砚棠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是打算自己骑了脚踏车,全凭足力出城去玩,心里也觉得有趣,不过他手头没有脚踏车,少不得,要买上一辆了。 脚踏车虽不是便宜物件,但在冯砚棠看来其实不算什么:就不动他自己的体己,章司令每月给他的零花,他从来攒着没有用过的,这会儿拿出来,也足够买两三辆来玩玩。他又想自己从到了章公馆,处处谨小慎微好不憋屈,偶尔逍遥一回,过过瘾,也不算什么。因此趁了礼拜日,便自己跑去商店内看那脚踏车的样式。 偏偏这一天他去商店的路上,无意间看到路边有一片荒弃的工厂,那厂子他原先曾去过的,故此如今虽重门紧锁,杂草蔓生,他一望之下竟也认了出来,顿时愕然道:“这儿怎么变成这样了?” 原来那是一座饼干厂,乃是冯老帅还在位的时候,用他亲眷的名义办的诸多工厂里面的一座,这厂子虽小,生产的蛋奶饼干却是一绝,冯砚棠小时候没少吃过这一道小点心,故此印象深刻。冯老帅仓促间出国,他原以为这厂子早落入了别人手里,没想到如今却荒废了下来。他感叹之余,又觉得十分可惜,便临时下了车,去那大铁门的前头向内张望了一遍,心里忽然想道:这原是冯家的产业,我若是能拿回来就好了。 有了这件事在心里搁着,他去买脚踏车的时候,不免就犹豫了:自己在章家住着,以章司令看来虽算不得什么,可说到底,毕竟不是正头少爷,现如今学费书费是人家给出着,吃的用的也一概不必花钱,若再奢靡起来,岂不引人注目?自己若真是那等清清白白的人也就算了,偏偏又有些行藏,若不被发现,那是万幸,若一旦败露时,那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哩。 倘若能将厂子收回手里,那即使这边出了问题,自己也有了退步之阶。再者,饼干也算是时兴商品,老百姓都是好尝个新鲜的,就是一时赚不多,至少也可以弄点外快,到时候,想添点置点什么,总不用再向章世叔伸手了。 因此他想来想去,终究还是空手走出商店,兴致勃勃的打算回去探听探听饼干厂的情况了。却偏偏面前有一个人,左拦右躲的只是故意挡他的路,他抬头正打算骂起来 ,却一下子愣住了:“杜二哥?” ☆、第 12 章 杜士成双眼放光的盯着冯砚棠,笑呵呵的说道:“让我好找,怎么最近去你家打听,你总不在家?” “那里还不算是我家呢,”冯砚棠听见他在找自己,不免有些紧张:“我是个——说不好听了,寄人篱下的人罢了,你何苦打趣我?” “啊哟,”杜士成笑着给了他一个梆子:“说这话有没有良心?那章司令待你有多麽好?你看看,都来买脚踏车了。” “你何曾见我买了?”冯砚棠拿话堵他:“我再受宠,毕竟不是他家的正经少爷,又有些行藏,若不被发现还好了,若败露时,谁顾得了我?你想想,我怎么敢胡乱花钱?” 杜士成却笑道:“行了行了,你就是一朝被蛇咬,现在胆小过了头。趁着章司令喜欢你,不好好享受享受,总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呢?” 冯砚棠最听不得这个话,顿时冷下脸来,却又不好跟他吵,只得说道:“杜二哥,你说你在找我,又有什么事?” 杜士成一下子堆了满脸笑出来:“哦,那个啊,我是想,再找你借两个,哈哈哈。” 冯砚棠一皱眉:“怎么,上次那三百,你这么快就花光了?” “可不是!”杜士成一拍大腿:“你哪里知道,我拿着那三百块钱啊,赁了一爿店面,原本想好生做做生意,谁知当初那个钱先生,小气啦唧的东西,他妈的当真报了官,现如今正在满城抓我们,你让我怎么顶风头做事?” 冯砚棠顿时也变了脸色:“他真报官了?” “这还有假?”杜士成紧盯着冯砚棠的脸色,见他果然害怕,便又将话锋一转:“不过呢,你也不用太担心,他查不到咱头上!只是我那三百块钱才投进去,如今也抽不出来,现在生意也没法做,急切间店面也转不出去,你说我可怎么办?不找你帮忙,还能找谁?” 冯砚棠闻得此言,还能说什么呢?虽然怀疑他的话里有水分,但两人毕竟是患难的朋友,又搭档了这些年的,就算他居心不良,于情于理他也不能将人家扔下不管。因此他只得说道:“既然你遇到难处,我再借你些钱就是了。”杜士成立刻问道:“多少?”他说:“我又有多少私房钱?再给你三百得了。” 杜士成大失所望,不禁冷笑了起来:“三百够吃够喝的?亏你也说得出口。” 冯砚棠登时有些恼,说道:“若是正正经经过日子的人,就算是一大家子,三百还够个一年半载的呢!” 杜士成不慌不忙,也说道:“可你我这种大大咧咧惯了的人,这三百够个把月的吗?你也真敢说。” 冯砚棠见他换了这种无赖口气,便懒得理他了,笑道:“你要是嫌少,那怎么不去跟银行 借啊?对不住,我可不是开钱庄的。” “别走啊!”杜士成一把拉住了他,“我说,咱俩是什么人,你我心里一清二楚,可章司令他不清楚,对不对?如今我要是为了脱罪,写上那么一封半封信,到警察署那儿一说——你觉着,这主意怎么样?” 冯砚棠不待他说完,便一把抓住了杜士成的脖领子:“杜老二,你要是敢!” 杜士成笑嘻嘻的,将领口从他的手指头底下薅出来:“我不敢,我当然不敢,你可是我的财神爷呢,我怎么敢得罪你?你看看,我虽然遇到这么大的难事,不也没动过这个念头么!我好好的跟你商量,你怎么动不动就起急?” 冯砚棠费了好几回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掐死姓杜的:“什么商量?你是算准了来吃我的,是不是?你可真要脸呢。” 杜士成冷笑:“谁让你不给我介绍个正经事做?我若是进了司令府,你以为我会像你这么窝囊?” 冯砚棠知道他的心思,一时却没答言:这杜士成的性情,他是一清二楚,当初分手时虽说了什么以后一心向善,正经过日子的话,其实也不过是顺嘴放屁。可现在他张口要官,却不大好打发:清苦的小公务员,他自然是不屑于做,可要是一旦给了他个大官,那不出三天,准得捅出漏子来。自己才跟了章司令多少天,炕头还没捂热,推荐这么个东西上去,那不是自找着打脸吗?想到这里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4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4 ,他委声说道:“杜二哥,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你放心,咱俩是患难的交情,有兄弟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喝稀的。只是我现在毕竟才到章司令的身边,他是个谨慎的人,不会轻易交代我什么,便是我自己,如今也没谋到什么职位。你就不能再耐耐心心的等我几天?你想想,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杜士成听他口气愈发放软,心里却是愈发笃定,便笑道:“那没关系,我可以等,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个债么,我还是得管你借啊——你也放心,等我有了正经收入,一准还给你!” 冯砚棠无奈之至,叹了一口气道:“好,你等我明天下了学,你在学校门口等我,我一准拿支票给你。三百你嫌少,那涨一番如何?再多了,我可就拿不出了。” 杜士成连连点头,手舞足蹈,哈哈的乐了一阵子,冯砚棠更懒得跟他说话,扭头便走,杜士成偏又跟上他说:“好兄弟,我知道,你也没什么钱,你当我真稀罕你那点积蓄?可你守着一座金矿,倒跟我哭穷,这就不对啦!他不给你安排,你不会跟他要?我听说,十五六岁就当官的孩子多了去了——” “你别胡说!”冯砚棠急了,“我可不是那什么十五岁的参事、十六岁的督办, 我只是个十七岁就坐了牢的无能之辈。章世叔虽然对我好,可他也不是那种参事、督办的爹!他不同你我,是要脸的人,你让我怎么去跟他开口?我还不如弄块黑炭,直接往他脸上抹呢!” “听听,还世叔呢。”杜士成怪笑:“我是不懂你这套,你要做孝子贤孙,那就尽管去做,可你要是扔下我不管,那可得小心我到你那清廉严明的世叔跟前,将你这些往事一抖搂——到时候,你可想想你还能维护谁的颜面!”他才说到这里,冯砚棠早已忍不住将拳头向他挥过去。杜士成伶俐,往后一闪躲开了,然后边跑边喊道:“明天见,好兄弟!”气得冯砚棠浑身发起抖来。 他跟杜士成在大街上吵了这一架,回去倒是将一团怒色掩饰的干干净净,恰好那天何冠英过来书房找司令汇报什么事,等正事讲完了,便又说道:“还有一件事,说了您可别来气,我听说最近起了一桩案子,说是一个乡巴佬想学着做投资生意,不知怎的打起了紧俏物资的主意,他到市里来跑门路,被两个骗子装作是司令您的少爷,骗了他一千大洋去,他正为这个报官呢。” 冯砚棠正在一旁看书,闻言心里一紧,便留心听着他们说话,只听章司令说:“这不可能,谁不知道我只有一个丫头,他来跑门路,难道不先打听清楚?” “正是呢,”何冠英笑着说:“可那俩骗子也有对策,他说自己是您的干儿子,居然也将那乡巴佬蒙过去了,您说说,这事可笑不可笑。” 章司令一拍桌子,说:“这岂止是可笑,简直是可恨了,我虽然处处提防,然而还是有人鬼迷心窍,总觉得能从我这里寻着个空子!我倒不想说那上当的人活该,然而这总是防不胜防。咳,世风如此,仅凭一两个人的操守,哪里澄得清政坛的一汪黑水?” 何冠英便奉承说:“可不是,世上人要是都像司令您这样廉明,自然也就没那些骗子的活路了。” 章司令却道:“这分明是一句梦话,我固然以清者自诩,然而实际起得了多大作用?不过是被人排挤罢了。”冯砚棠原先听说他驻守x市,是有外放之意,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便不禁也叹了一口气,章司令却望见了,问道:“小棠,你又怎么了?” 冯砚棠正心虚着呢,闻言不禁一惊,亏得他反应敏捷,便答道:“我在看苏子的传记。” “哦?”章司令踱了过来,“看到哪里?” 冯砚棠掩上书,说道:“看到朝云说苏子‘一肚皮的不合时宜’。” 章司令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笑道:“这是野史杂谈而已,不过你看了,又有什么感想?” 冯砚棠说:“苏子捧腹大笑 ,故此才有后来的‘唯有朝云能识我’,红尘中难得知己,我还挺羡慕他二人的。”章司令看着他,点了点头。冯砚棠起了身,让章司令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又从后面给他按着肩膀,说道:“政治上的事情,我不懂,不过我觉得你一向的准则是没错的,所以听您发牢骚,我就着急了。”章司令笑道:“混小子,不安心读你的书,倒偷听大人说话。”冯砚棠说:“那,要不您罚我点什么,解解气?”章司令瞪了他一眼说:“罚你有什么用,欠着吧。” 何冠英在一旁听着,那心里顿时又打翻了五味瓶了,有本英国小说上说:官场里的男人争风吃醋,比倚门卖笑的娼妇还要厉害,这话真没错。这何冠英,对冯砚棠的记恨早不知加了多少层了:原先他对冯砚棠也只是一般忌惮,偏偏大年夜冯砚棠讲了那个卖儿求荣的故事,被好事之人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那故事别人听着没什么,谁似他心里有病,便觉得这是冯砚棠在故意刺他了,因此,现如今他对冯砚棠真是恨到了骨子里。 ☆、第 13 章 第二天下了学,杜士成果然在校门口等冯砚棠,冯砚棠正不耐烦,也没避着司机,当面将支票给了他,杜士成还跟他似笑非笑的感谢,他哪里稀罕听,命令司机开了车,就回家去了。 等到游春的时候,他因为没买到脚踏车,只好跟同学借了一辆,幸而他一向为人不错,同学们也都乐意借给他,因此这一次踏青,还是顺利出行了。不过等他回来,却出了一桩小意外,原来章司令不知怎的听说了他借车的事,暗忖一辆脚踏车算什么,难得这孩子如此节俭,便给他买了一辆。冯砚棠过意不去,章司令只得说道:“你的生日不是快到了?这就算提前给你的礼物。”他才消停了下来。 三月里是冯砚棠的生日,他原先觉得,自己既已成年,便不必郑重其事的过什么生日,偏偏章司令另有说法,他说:冯砚棠成人的时候没人给他庆贺,是一幢憾事,如今做得隆重一些,权当为他补了成人礼,便打算宴请一些好友,再办一场堂会。冯砚棠觉得不妥,阻拦道:“如今哪里还有这样过生日的,再说我一个小孩子,太隆重岂不折自己的寿?”说来说去,堂会是取消了,酒席却变作了西餐。章司令吸取了新式做法,从外面西餐店里请了厨子,在院子里现整出来一片草坪上面支了一溜长桌子,铺了雪白的台布,又摆了新买的西式白钢餐具,将这场生日宴办成了赏春、野餐兼之跳舞会,冯砚棠粗粗一算,知道这比原先预定的花费还多,愈发不安了。 虽然只是给他这个外人做生日,章司令却不光邀请了冯砚棠的同学,又将自己军政两界的好友也请了不少到家里,大家原不知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5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5 道他是章司令的世侄,如今知道了,纷纷感慨。这还不算,是日,章佩瑗也从学校里回来,并且带来了几个自己的闺中好友。 章小姐的好朋友,大概都是来慕名鉴赏她这个俊俏的异姓哥哥的,冯砚棠明知此意,因此十分配合章小姐的举动,章小姐带着他向各位淑女们进行介绍,又一定要他陪着自己跳舞,幸而他的舞技是不用说的,章小姐觉得十分有面子,乐得在他的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冯砚棠受之有愧、却之不恭,为满足她这点怀春少女的小小虚荣心,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一吻。 章司令正由着何冠英等几人陪着,在一片柳荫下跟一位同期喝酒聊天,无意间瞥见了这一幕,不由得直摇头,冯砚棠正望见了他,顿时尴尬不已,章司令向他勾了勾手,他这才从女儿堆里脱出身来,跑了过去。章司令看着他,却掏出自己的手帕,给他在脸上蹭了一蹭,他还不知为何,旁边几个年轻人都笑了起来,他一看那手帕上,分明擦 下来一道口脂的玫瑰红,才知道章小姐的口红方才沾在自己脸上了。 冯砚棠这一看之下,不由得满面绯红,然而当着这么多人,实在是无法解释,章司令看了他一眼,那面色的确是有些不大好看,他望着章司令,越发委屈起来,幸而章司令撑不住,倒笑了,便低了头,在他耳边说道:“难为你这么忍让我那刁蛮丫头。”冯砚棠松了一口气,还没说什么,章司令却跟众人告了一声罪,借口有事,带着冯砚棠离开了。 其实他这会也没什么正经事,不过是在那树下站得腻了,要冯砚棠陪着自己走走,他二人分花拂柳的,一直来到一架蔷薇花亭的底下,如今那蔷薇藤不过才吐芽儿,倒是已将这儿遮蔽出了一片新绿。章司令松了领口的风纪扣,笑道:“这才什么节气,热得到快。”冯砚棠没觉得热,因此就没答话,他一只手还拿着章司令那手绢,犹不住的在脸上擦着,章司令笑道:“行了,再擦该破皮了。”他才停了下来。 章司令看他半边脸皮蹭的通红,又是可笑,又是可怜,轻轻的用手指去试了试,打趣道:“蹭得都热了。”冯砚棠越发窘迫,章司令却不知怎么的,许是一时心动,勾起了他的脸颊来。 冯砚棠觉得有异,却终究碍于礼貌,不曾挣开他的手,章司令贴得他太近,热热的呼吸都扑到他的脸上来,他不免偏了偏脑袋,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一点。章司令却朝他低了下头,嘴唇贴在他方才被亲的地方,微微一碰。他顿时浑身一僵,章司令觉察到他的反应,倒也猛然醒了神,往后躲了一下,又朝他滚烫的脸颊上吹了两口气,掩饰道:“这可好些了?” 冯砚棠呼吸都变了调,然而没说什么,章司令坐正了,又问他今天玩得可开心,认识了多少人,他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章司令倒笑了起来,说道:“外面那么多客人要招待,你先回去好了,我有点上头,在这凉快一下。你让他们给我送一杯醒酒茶来,你就不必再过来了。” 冯砚棠信以为真,正嫌待在这里尴尬,闻言便快步离开。他找到下人,让他们给章司令泡了醒酒茶送过去,心里却又犹豫似乎应该再过去看看章司令,正踌躇间,何冠英忽凑了过来,说道:“冯少爷,我还没给你祝过寿呢。” ☆、第 14 章 冯砚棠见是何冠英,满脸堆笑,说道:“岂敢,何兄今天肯出席,就是给足了我面子了,还说什么客套的话!”何冠英却说:“不然,我要是连一点表示都没有,那岂不成了蹭吃蹭喝的人了?”说着却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来,双手递给了冯砚棠。 冯砚棠见是一个未封口的空白信封,心里不免纳闷,何冠英却只是朝着他微笑,他便展开看时,里面却是一份公职的申请表,他顿时一愣。何冠英说道:“这个东西,我不知你是否用得上,贸然拿了来,还望你不要见怪。我听说,你有位不大上道的朋友,如今纠缠你正是十分厉害,我索性给你弄了这张表格来,你只要填清楚了他的姓名履历,便可给他在衙门里弄个不大不小的职位,每月可以领不少钱呢。” 冯砚棠大吃一惊,赶紧摇了摇头,说道:“这如何使得?”何冠英笑着按住他的手,又说道:“不妨事。如今这种挂名的虚职司空见惯,大家心知肚明,不会有人来查,就查也查不到你的头上,你只管放一百个心!你如今又无收入,哪里禁得住别人狮子大开口,一再找你来打秋风?咱们都是跟着司令的人,我岂能看着你为这种琐事烦心?所以我冒昧办了这个来,你可别介意。” 冯砚棠其实早动了疑心,杜士成的事,他瞒得那样紧,如何会让何冠英知道了呢?低头想了一想,只怕是那天在学校门口给他支票,被司机说了出来?因此他警惕起来,望着何冠英,不置可否。 何冠英却只管微笑着说:“你别多心,我从没有打听过你的事,这也只是偶然听说。我帮你,也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咱们投缘法。不瞒你说,我在司令手底下也有不少年头了,论年限早该提升,怎奈资历不如人,总是往后拖延。我早想求个人帮我说说话,如今可不就碰见你了么!司令这样宠你,我们这些弟兄,都羡慕的不得了,不过司令护你护得严实,我们都摸不着你的衣角呢,如今好容易有这个机会,我就自作主张,弄了这个东西给你,你就别嫌愚兄多管闲事了。” 冯砚棠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再加上这个东西的确是用得上的,不由得动了心,又想着:“如今我在世叔手底下也这样威风起来了么?”顿时有些得意。不过他又担心,何冠英固然是一片好意,那杜士成却不大靠得住,便又跟何冠英商量道:“何兄这一片好意我自然心领。只可惜,我那个朋友,做事却有些没分寸,故此我一直不敢给他推荐。如今何兄虽然肯帮我这个忙,我却怕他会惹出事来,到时候反而连累于你。”何冠英眼睛一亮,笑道:“这有何难?我就将他编排在我的手底下,彼此照应,岂不妙哉?”冯砚 棠一想,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将杜士成安排在何冠英的手下,一则了了他的纠缠,二则跟何冠英结为同盟,自己也有个臂膀。何冠英是个聪明人,自己可以助他高升,想来也不至于害自己,便收了那表格,满口答应给何冠英在章司令面前多多美言。 他待到宴会散后,立刻连蒙带扯的填清了那张入职表,又修书一封,差人将书信并表格都交给了杜士成。杜士成也算是老混子了,如今终于接到了这块盼望已久的大馅饼,却也被砸了个眼冒金星,便赶着收拾出一身周正衣裳,第二天略备薄礼,就去何冠英门下报到了。 冯砚棠在信上跟他说,何参谋是章司令的心腹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6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6 ,因此他满以为何冠英是个老谋深算的中年男人,谁知一见面,不过是个比冯砚棠大不了多少的白脸后生,他顿时就有些轻视人家。何冠英文文雅雅的,说话慢条斯理,看着就是个好糊弄的。而杜士成自恃在社会上混得久了,什么三教九流没见过,何冠英这种小参谋,哪里镇得他住?彼此一照面,那何冠英又站起身来,客客气气的请他坐下,杜士成便果然放松了下来,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下,将自己的姓名履历纷纷道给了何冠英,何冠英手里拿着他的入职表,面上含笑听他说完,又给他讲解他的部门职责,以及在这边有什么注意事项,老杜听了一阵子,只问道:“章司令大人经常来巡查吗?” 何冠英笑着说道:“杜老兄很想见司令?” “不不不,那倒不是。”杜士成赶紧撇清,“我是想啊,先问问司令大人的工作习惯,嘿嘿嘿。” 何冠英立刻会意,笑道:“没事,咱们这部门清闲,现在又没有什么会议精神需要宣传,他不常来这边。” 老杜心满意足,长出了一口气。 何冠英便问他,哪年跟冯砚棠相识,又在一起做过什么事,老杜早就按冯砚棠给他杜撰的那一套履历背的滚瓜烂熟,此时娓娓道来,何冠英听不出什么漏洞,便又问他生意上专管哪块,原先做得怎么样,他也说得头头是道。何冠英无法,遂笑道:“我这里还有个题外话要问——杜老兄牌打得怎么样?” 杜士成不由得一拍大腿:“这个么,我不敢吹,不过呢,人家是四字全沾,我可是四字全精!”何冠英便也一拍手,笑道,“好!好!”收了东西,说道:“还弄这些虚文俗套的干啥,走,咱们兄弟出去逛逛。”老杜喜不自胜,心里说:章司令的心腹参谋,都能对自己这样客气,可见那冯砚棠,真是一步登天了啊。 再说那何冠英一见到杜士成,心里就知道这个人好收拾,他虽是在军队里供职,其实最善官道,官场里混得久了 ,很是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他在军校里读书的时候,成绩还不错,因为他虽然没多大军事天分,政治课却学得很好,军政不分家,他是政治响当当的优秀学员。只可惜到了战场上,人家就不认这个了:搞政治的都是卖狗皮膏药的,野战部队最看不上他们这些人,因此他虽然在章司令身边熬了几年,一直没有太大升迁。 升迁慢固然令人烦恼,但他拼命巴结着章司令,好赖挣了个章司令心腹的名头,再加上亲弟弟又大有希望成为章小姐的乘龙快婿,因此他感觉自己的未来,还是充满了光明的。正因如此,冯砚棠的凭空出现,难免不招起他的仇恨了。 何冠英原是从司机那里偶然听得了有人找冯砚棠打抽丰且所获不菲的消息,联想到章司令也问过冯砚棠这件事,他立时觉出这中间有问题。机不可失,他思虑之下,大着胆子拿了一个虚挂的名额给冯砚棠,没想到这一招还真是走对了。冯砚棠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经不得几句好话,他不过略哄了哄他,立刻就得到了他的信任,现如今,杜士成也落到了自己的掌握之中,他略施手段,还怕抓不住冯砚棠的小辫子么? 于是这杜士成就职的第一天,就在打牌喝酒中间晃过去了,何冠英好生大方,下赌场上饭馆都是由他做东,进的钱都算杜士成的,出的钱却全都由他汇账,至于吃的喝的,那自然又是最好的馆子、最高档的酒菜。杜士成喜得回去就给冯砚棠写了张字条,报告何冠英对他的优待,冯砚棠虽然觉得何冠英未免太热情了点,但想到杜士成总不至于失了分寸,便也没有十分在意。 一来二去的,杜士成在何冠英的部门内混的如鱼得水,何冠英都那么高看他,底下的小参谋警卫们还有不买他帐的吗?杜士成见缝插针,原先还出去赌,现在索性就在衙门里开场子。又带着一班小兵蛋子们到处蹭吃蹭喝,何冠英不敢管。他越发得了意,想到那钱先生的案子还没结,便又琢磨着如何消去这一笔威胁。他嫌跟冯砚棠商量太过麻烦,便自己去找门路。 ☆、第 15 章 何冠英这段时间没多少正经公务需要处理,因此腾出了不少时间来对付他的假想敌:杜士成这儿虽问不出什么,但他的所作所为,怎么看也不像一般古董行里的伙计吧?何冠英灵机一动,又派人去调查冯砚棠挂名的那家古董铺子,那店主虽一口咬定冯砚棠做过自己的伙计,奈何相邻的铺子及此地的熟客却露出了马脚,那些人都说从未见过冯砚棠这个人。何冠英觉出不对,恫吓了那老板一番,于是他非常轻松的得知了冯砚棠在此地挂名的经过。 虽然已经抓到了冯砚棠的纰漏,何冠英却也没有轻举妄动:伪造履历之事可大可小,万一查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却被冯砚棠花言巧语打发过去了,那岂不前功尽弃?因此他按捺住了心火,表面上跟杜士成称兄道弟,暗地里却派了人,日夜监视他的举动——冯砚棠都是冒牌货了,那杜士成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经来历,何参谋稳坐了钓鱼台,单等着从杜士成身上找破绽。 x市郊外有个村子,村里有兄弟俩,是一对远近闻名的只认钱不讲理的流氓,这俩人都是练家子的出身,没正经生意,却赌钱酗酒无所不为。众人都传他们是靠劫道发的财,因为来钱容易,所以散的也快。这段时间,兄弟俩手气有点背,有一回在赌场里输急了眼,险些跟看场子的打起来,却正好有一位西装革履的先生,问明了事由,竟拿出钱来,给他们补了漏洞。这一对兄弟跟他素不相识,见他如此仗义,便知有事相求,果然那先生说道:“我这里有桩生意,你们弟兄要是有本领帮我做得了,不光方才那些钱不要你们还,还要另拿出一笔钱来,酬谢你们呢。”兄弟俩一看有得赚,如何不乐意?那先生就拿出来一个某某旅馆某某房间的地址,让他们杀了住在那里的一个姓钱的商贩。这兄弟俩仔细一问,姓钱的是个外地商人,又是孤身住在这破旅馆里,料是极好做的,便不顾青红皂白,满口应承下来。 他们俩跟那位先生出去吃了一顿饭,商议好了价格,便回家着手准备,没想到才磨好了刀,院子里便忽然闯进几个大兵,将他们直带进一个官衙里去了。 那衙门里问案的是个文绉绉的年轻军官,和和气气的向他们说道:“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今天也不想难为你们,我就是打听一下:那姓杜的跟你们做了一笔什么交易?” 兄弟俩不认识姓杜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就是方才那个给他们垫赌资的人,这俩人一合计:再狠狠不过当兵的,况且跟姓杜的也没啥交情,值不当的为他隐瞒,遂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根由。年轻军官拿到了那个地址,不由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7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7 得面露微笑,下令将两个流氓先看管起来。 再说那钱先生好好的在旅馆里住着,压根没想到有人打算买自己的命,更没想到有人顺带手救了自己。半夜里,进来了两个大兵,将他也给带进了官府,钱先生还怕的直哆嗦呢,那衙门里一个斯斯文文的何姓参谋却拿了两张照片给他认,他一看,嘿,可不正是当初骗了他一千块钱的章少爷和杜先生嘛! 何参谋待钱先生确认过了,不由得满脸露出喜色来,狠狠一拍手道:“早觉得那小子不对劲,没想到竟抓出来这么一件大案子!姓冯的,我看你这回怎么翻身?”钱先生望着他,只当他已经捉拿到了两个骗子,可以还给自己那笔钱了,正待喊一声青天大老爷,却不料何参谋一摆手,让人将他也看管起来,又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马上去给我捉拿杜士成!” 闲言少叙,咱们且说章公馆这边:第二天,章司令照常去公署上班,却不料半天之后就回来了,进家之后连衣服也不换,满脸都是怒气。大管家有件事正要跟他回,还没开口,他先问道:“冯砚棠今天几时回来?” 大管家一听他的语气,虽不知缘由,料不是小事,便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冯少爷下午有课,只怕要回来的晚一些。大爷有什么吩咐,我先去办?” 章司令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没什么吩咐——你们都不要来烦我。”那声调竟有几分“山雨欲来”的光景了,大管家见状,不敢跟他啰唣,便退到外面,又让人注意盯着点。好在章司令虽然来气,并没有摔盘子砸茶杯的,又过了不多会,冯砚棠也就放了学回来,听说了章司令在家,便乐颠颠的直往书房里奔,有人想拦他一下,没来及说话,他已经几步跑进去了,大家心想,冯少爷惯会哄着大爷的,便也不是太担心。 不料书房里忽然雷霆震怒般喝了一声:“跪下!”大家心里一惊,随即又听见一下脆响,似乎是动了鞭子,陈妈心软,先坐不住了,便拽了几个大胆的一起过去拉开。大家抢进房里,却见冯砚棠双膝跪在堂上,背上绽开了一道两指宽的血痕——那时节天气正炎热,他年轻人衣裳穿的薄,又兼章司令手劲大,湖绉的衬衣如何禁得起他那样的抽打,一鞭子下去就是一道口子,里面的皮肤肿起来老高,微微的渗着血,看着竟十分凄惨。章司令则是大步走来走去的,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小号马鞭子,那鞭子梢却颤颤的直哆嗦,正好看见这些人进来,由不得一摔手,将鞭子狠狠甩在地上,扔了开去。 大家伙见状,知道他还是下不去手,便先放了心,就有人过去捡了鞭子,章司令骂道:“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下人们不敢招他,一股脑的都出去了 ,章司令又吼道:“给我带上门!”而后回头瞪着冯砚棠,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跟我装吗?你还不老老实实的将实情告诉我!” 冯砚棠自打进屋,已经让他的状况给吓懵了,他隐约猜出是哪里出了纰漏,却还存着一丝侥幸似的,延宕着不肯说话,章司令一拍桌子,又说:“混账!我问你,你怎么走动的关系,将姓杜的弄进衙门里去了?” 冯砚棠一听,心里就明白了,只是这件事是何冠英经的手,他不敢将何冠英供出来,便说道:“我是看他可怜,给过他一些钱,让他去走动——”一语未了,章司令已经气得打断他道:“胡说!你给他钱,他没有你的关系,怎么那么轻易捞到一个肥差?你又知不知道,他在衙门里处处打着我的旗号,聚赌滥淫,甚至于买凶杀人,去除掉一个姓钱的商贩?” 冯砚棠顿时一惊,没想到杜士成穷凶极恶,居然办出这种事来,章司令见他好像是不知情,顿时就更来气,便又冲他问道:“你究竟欠姓杜的什么,这样的无赖,你也敢包庇,你老实告诉我,你原先究竟跟他有什么关系,又做过什么?!” 冯砚棠闻得这一句,便知道从前的事情已经败露了,但他不知道杜士成究竟供出来自己多少,便斟酌着回答:“我跟他从前是搭档,在社会上行骗,我扮作当权人物的少爷,他则是到处拉活计。事成之后,我们五五分赃。” 章司令点点头,自言自语似的来了一句:“好啊,果然是这样!我从前可是被瞒得好紧!”他定了定神,随即又问道:“那你们搭档了多久?” “自打我从牢里出来以后。”冯砚棠低了头,嘴上虽然对答如流的说着话,心里却好似坠了铅坨子一般的,直直的沉了下去,章司令这样问,莫非是知道什么了?可老杜毕竟是跟我发过誓的,他总不至于将那些事也说出来了吧! 幸而,章司令注意的似乎是其他方向,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又问道:“你们行骗了这么久,怎么少有告发你们的?” 冯砚棠正是要将他往这个地方引,便立即说道:“我们只捡那些居心不良、又钱财丰厚的人下手,他们一则不会太在意损失,二则毕竟是图谋不轨在先,因此多半不敢声张。比如跑关系批条子、买官卖官、巧取豪夺欺压百姓之人,这种人虽然也恨我们,却生怕将自己的行径暴露出来,所以至今无事。” “你们倒也算聪明。”章司令冷笑了一声,又说:“只是还有一件事,我要你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杜士成的?” 冯砚棠的面色顿时一阵惨白,章司令再问了一遍,他才慢慢的说:“在牢里。” “具体是怎 么样?”章司令毫不疑迟的追问道。 冯砚棠不肯讲,章司令却说:“你还想瞒我?你这里不说,却不知道我今天下午听到的,虽然隐隐约约,可是难听的很呢。” 冯砚棠一阵绝望,闭了眼睛,慢慢说道:“我刚进监狱的时候,没人敢拿我怎样,还给了我一间单独的牢房,后来,大家看出我是弃子,便渐渐开始欺辱我。那牢里有一个看守好男色,他……险些要了我的命,后来眼看我快要爬不起来了,就将我扔进了杜士成的牢房。杜士成那时已在牢里关了好些年,他的案子却从未审理过。他被捕是因为得罪了一个大人物,那人故意整他,所以不经正常手续将他关押了起来,却从不提审他,是想要将他拖死在里面。他见识的事多,嘴又严,那牢头让他看着我。我本来已经不打算活着出去了,他却劝我忍着,说:‘你死了谁会同情你,全当看了场西洋景。可你若是能活着,就有机会报仇。’后来,我们还真得到了一个机会:城里又换了一位大帅,官衙里也新安插了一批人马,监狱长想要巴结新上司,那人姓肖,是个遗老,最喜欢捧小戏。杜士成在监狱里上下关系都不错,就将我介绍给了监狱长……底下的,世叔您还要听吗?” “你说。”章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8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8 司令沉着脸道。 冯砚棠将心一横,接着说了起来:“监狱长相中了我的样子,趁着处决一批死囚的机会,偷偷的将我带了出来。后来送给肖处长,那老头子果然喜欢我,将我养在城外一所别院之内。杜士成因为举荐有功,不久也就被放了出来。那个姓肖的体力早已不继,每天晚上却只是揉搓我,我受不了了,瞅了个空子,逃了出来。 “再后来,我就在城里东躲西藏的,我原本会画两笔花鸟,便想卖画维生,可没什么名气的画哪有那么好卖,天天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正好我卖画的那家古董铺子里招伙计,我就去给人打杂,帮着倒腾个假字画什么的,我自小见过的真迹多,因此还好上手,然而这是个体力活,费的劲儿大,受的盘剥却太多,我那时还有些孩子脾气,终于跟那老板闹掰了,索性另谋出路。可是这个时候,出路又在哪里呢?我又要脸面,又出不来力气,谁肯用我?我不肯吃回头草,在集市上转了两天,什么差事也没谋到,真正是走投无路。谁知正是绝望之际,杜士成却找到了我。原来他出狱之后,也没有正经生意,却因为原先认识的人多,打听到了一个门路,只是缺个搭伴的帮手,他便立刻想到了我。杜士成给我买了几身好衣裳,我们就开始专找这些来省城跑关系的人行骗。有时我扮成什么部长的儿子,有时又扮成什么大帅的少爷,两年前,您的 队伍打到了省南,我们灵机一动,开始扮成您的干儿子,从那时起,一直到您在凤来饭店遇见我为止,我都是以章少爷的身份出现的。” 他说到这里,便沉默了下去,章司令也沉默了一阵子,心里却当真是五味杂陈,他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非要逼着小棠将这些过往都讲出来呢?原本只是气他欺瞒了自己,现在仔细一听,却又觉得他是“可恨之人偏有可怜之处”,竟不知道要怎么处置他了。 若依着何冠英的话,这冯砚棠分明与杜士成同伙,甜言蜜语的蒙蔽了自己,在外头仗势欺人,为非作歹,可他自己也是有眼睛的,冯砚棠跟自己的时间虽不算久,但他要是看错了这孩子的半点为人,那他这些年,就算是白活!其实,早在当初于凤来饭店重逢之时,他就已经看出这孩子绝非从前的懵懂少年,如今仔细听冯砚棠这么一说,他越发感到这前前后后跟自己的直觉还真是对得上。冯砚棠虽做过骗子,却未必肯一直做骗子,纵然他举荐杜士成一事不妥,但跟那杜士成却早已不是一路人。所谓既往不咎,纵使过去曾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难道还不准人洗心革面、弃暗投明吗?再说了,既然当时他都敢将这个不知底细的人接到身边,那眼下这种情况还有什么好值得上火?想到这里,章司令忽然觉得不那么来气了,他看着冯砚棠,非常平静的问道:“我再问你一件事,你自从跟了我之后,跟杜士成还有往来吗?” “有,”冯砚棠头也不抬的说:“他找我要过两回钱,第一次我给了他三百,第二次是六百,后来我过生日那天,有人送我一个在公署里挂职的名额,我正被他烦不过,就填了他的名字,给他瞎编了一份履历,让他去找衙门报到。我原嘱咐过他,在公署里不可造次,我没想到他这样不知足。” “谁给了你那个名额。”章司令又问。 冯砚棠犹豫了一下子,没出声,章司令不禁冷笑道:“好的很,你到这时候还想着维护人家,你可知道他在我跟前说得你什么样?” 冯砚棠忽然失笑,抬了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直望进了章司令的眼睛里:“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人家说什么,我都没脸反驳。世叔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感谢世叔这一年来对我的照顾,我不求您的原谅,只求您以后想起我了,别拿我当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如今就说这么多了,世叔将我报官、或是干脆拖出去毙了,我都不敢怨。”他将这些话一口气说完,神态也就越来越安然了起来,那个样子,倒似乎是死囚在等待刽子手行刑。 章司令略一犹豫,按铃叫来了卫兵,指着冯砚棠说道:“送冯少爷回他的房间去。以后你 们几个,给我看住了他,这半个月,不用他去上学,我给他请老师补课,他要是想去逛街,你们给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以后没有我的准许,不准他跟社会上的闲杂人等有来往,要是再有人骚扰他,你们先拿住了那人,再来给我报告!还有——”他指指冯砚棠的鞭伤,似乎是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立刻去给他找点药,天热,别让他背上的伤口感染!” 冯砚棠闻言,真正是目瞪口呆,万不料章司令一场盛怒,竟然这样收场,一时间几乎以为是做梦了,直到那几个卫兵过来请他回房,他都没反应过来,那几个小兵没法,只好将他硬搀起来,送回他自己的房间,然后派了一个人去拿药,其余的就在他门外站起了岗。 作者有话要说:小透明承蒙各位厚爱,无以为报,唯有努力更文^^ ☆、第 16 章 自打这一天开始,冯砚棠就被禁足在花园内,章司令连学也不准他去,给他请教师到家里来补课,又特拨了四个士兵盯着他,不像是为了防止他跟闲杂人等接触,倒像是怕他寻短见。 冯砚棠疑惑万分,但章家对他的态度,也还是和从前一样,下人们消息灵通,都知道他为着一件什么事惹得大爷盛怒,不料雷霆大雨点小,一鞭子就消了章大爷的火,因此谁也不敢怠慢了他。唯是章司令本人,仿佛起了嫌弃他的心似的,最近一直不和他照面。他也不知道这位世叔此时是什么打算,只好按而捺之,每天不过读书写字,静待章司令给他个结果而已。 又过了一段时间,大管家跟他传话说可以上学去了,但是每天依旧由专车接送,下学后立即回家,若要跟人出去,须得向司令请示。冯砚棠半晌无语,大管家笑道:“冯少爷不必担心,大爷固然管你管得严了点,倒不是要将你当犯人看。我听大爷的意思,还是因为那何参谋——之前的事被何参谋吵吵的人尽皆知,弄得大爷也下不来台,所以他只好让你先委屈一下,等到这件事被大家淡忘了,还是会恢复你的自由的。” 冯砚棠听他解释了这么一大堆,不禁露出了一个苦笑。大管家又安慰他说:“大爷还提了一句,冯少爷从前的事,他都为你处理了。”冯砚棠立刻问他是怎样处理的,大管家道:“不过是处置了那个敲诈你的人呗,还有一个什么姓钱的倒霉蛋,大爷给了他一笔补偿金,他也就回了老家。另外还有其他的几件什么事,大爷也没细说,就只让告诉你都给清了,现在半点痕迹也找不出。”冯砚棠听他说的轻描淡写,心里却有些发凉: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9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19 看这个架势,世叔对老杜他们必然是不留情的,但不知他究竟怎么打算处置我呢? 冯砚棠不由得动了搬出章宅的念头,但这个想法没人可以商量,无奈,他只能跟大管家打听,世叔是不是肯放他出去,大管家不待他说完,便道:“哎呀,好好的,这是从何说起?难道大爷不在家的时候,有哪个小子得罪了冯少爷不成?” 冯砚棠见他还跟自己装糊涂,便懒得跟他废话了,因说道:“这是没有的事——实不瞒您说,这原是我自己犯了错,如今没脸再住下去了,您是明白人,何必阻拦我?” 大管家跟他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自然不必关心他的去留,不过他安慰冯砚棠说:“小孩子做错了事,长辈在气头上,说一两句、打一两下也是自然,但岂有为这个闹分家的?大爷待冯少爷像亲生儿子一样,如今就算冯少爷犯了天大的错,跟他求个情,岂有过不去的。” “话虽如此,”冯砚棠依旧不怎么乐观:“可我实 在无颜去见世叔的面啊。” 大管家道:“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你越不去见,这事就越僵,你今不理他,明不理他,总有个时候得面对他,难道你要不声不响的搬出章宅?我的少爷,那可就说不过去啦。” 冯砚棠想了想,知道这个事他是做不了主的,便说道:“您说的也有道理,我这就去向世叔亲自辞行。” 大管家咳了一声,笑道:“还是要走啊?依我说,那你竟不必去碰这个钉子。大爷一向将你放在心头上,就是如今这个样,他也惦记着你上学的情况,你想,怎么舍得放你走呢?我劝你啊,还是正经想想,怎么跟他陪个罪的好。”他说着,莫测高深的看着冯砚棠,又点了点头。 冯砚棠给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又想着在他这里都碰了软钉子了,接下来的事情只怕更难办,只好老老实实的将他的话虑量了一遍,希图想一个对策出来。因此这几天里,他白天黑夜的琢磨,却苦于编不出一段圆滑的托辞,幸而这段时间章司令也不怎么着家了,有时候回来了,也只在姨太太的房里歇息。冯砚棠不敢前去打扰,只得一味的往后拖。所以前后算起来,自那天被禁足,他已经有小一个月,没见着章司令了。 这天晚上他早早洗漱过了,坐在床头看一本小说,他往常就不大喜欢读这些东西,此时看来看去,注意力愈发不能集中在书上:一时间想到章司令是在哪里流连,一时间又想他就回来我也无颜见他,又念叨他做什么?一时间又觉得那本书无聊——反正司令不在,我不如去他书房里淘换一本,横竖撞不见他,量也无事。便看了看表,起身向章司令的书房而去。 这书房他最近也不怎么进来,那屋内的陈设——什么齐着顶的书架,一大一小两张写字台,贴墙的软榻,窗前的摇椅,原是熟得闭着眼睛也能摸到的,现在乍一看起来,恍惚却觉得陌生了。那案上的花瓶,自己还曾经向里边供过一支梅花呢,现在也只是孤零零的立在那儿。旁边的笔墨纸砚,当初同章司令学史的时候,戏笔写过多少歪文章,如今这文房四宝亦饱受冷落,几乎要蒙尘了。他望着这一切,忽觉有些恋恋的。 “这一切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误会,自己原不该痴心妄想,偏偏一误再误,终于弄到这步田地。如今再无挽回之法,只能将错就错,除非——脱离章宅!只是这脱离二字,说着轻巧,实施起来,却着实难呢!” 他心里这样思量着,不留心便坐到了章司令常坐的那张大摇椅上,那椅背上隐隐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章司令头发上的气息,他偏过头去嗅了嗅,不由得将脑袋抵住了椅背,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时候原已是深夜,冯砚棠方才又索然无味的看了半天的书,其实早已倦了,现如今靠在那张舒适的椅子上,便觉得睡意油然袭来。他心里还想着只是假寐片刻,却不料一放松下来,便不由自主的,沉沉睡了过去。 他这边刚刚睡熟,外面便传来了说话声,一个是章司令,另一个却像是何冠英,冯砚棠朦胧听到,下意识的提醒自己要警觉,却根本睁不开眼。好在那老旧的地板只传上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何冠英大概是没有上楼来。 冯砚棠进书房的目的原是为了淘换小说,因此房门并没有关,那单独上楼的人便径自走了进来。他来到冯砚棠的身边,默默的看了他一阵子,又忍不住伸出手来揉了揉冯砚棠的头发,冯砚棠笑了,含含糊糊的呓语道:“世叔,别闹。”那人叹了一口气,而后弯下了腰,将冯砚棠一把抱了起来。 冯砚棠睡得迷迷糊糊的,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抱回了卧房,那人将他放在床褥上,也不急着给他盖上被子,而是在他的身边躺下。 北方的夏夜,其实是有些凉浸浸的。冯砚棠恍惚间觉得身旁有些暖意,由不得靠近了那边,然而那人身上一股子酒味,他嫌熏得慌,便又翻了一个身,远远的躲开了去。那人轻声的笑了,看着他因为害冷,将双臂抱紧了蜷起来,恨不得要缩成一团似的,便又将他往怀里一搂。冯砚棠身上的睡衣裤原是宽松的样式,他抱住了冯砚棠,手指便无意间探进了那件睡衣的里面。冯砚棠的腰身单薄,还有些稚气未脱的调调,他爱怜的摩挲着,却不小心在冯砚棠的背上,蹭到了一道粗糙的凸起。 他心里觉得奇怪,撩起了那件睡衣,果然看见了一道隐隐约约的暗色痕迹横陈在冯砚棠雪白的脊背上。他想了一阵子,恍然明白过来那正是小半个月自己前拿鞭子抽出来的。现如今,鞭伤固然是好了,然而疤痕还没有完全消下去。他想到了这里,竟不由得心疼了起来,便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抚摸着。 冯砚棠睡得正香,猛然间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他原记得自己是在书房里,怎么醒来却发现已在自己的床上?床铺虽然还是他睡惯了的那张单人床,然而他并不是单独躺在那里,章司令就在他的身边。 卧室里没亮灯,冯砚棠也没有回头去看,但是很清楚的知道那就是章司令本人,章司令的手指,微凉的、指肚上全是枪栓磨出来的薄茧的手指,正温存的抚摸着冯砚棠的脊背,他的指头沿着那条鞭痕划过去,又慢慢的摩挲着划回来,痒痒的,弄得冯砚棠哆嗦了一下。 章司令也微微一顿,似乎是在研究冯砚棠醒了没有,冯砚棠从 没设想过有一天会跟章司令同床共枕,因此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章司令便愈发靠近了他,而后,一个更加柔软的东西贴在了冯砚棠的伤痕上,炙热而湿润,是章司令的嘴唇。 章司令亲吻着冯砚棠的鞭痕,甚至伸出舌尖,轻轻的来回舔弄着那里,冯砚棠整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0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0 个人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章司令知道他已经醒了,便将他翻过来,合身压住了他。 第17章 冯砚棠呆呆地望着章司令,黑暗里看不清彼此的脸,只能闻到章司令满身的酒气。他知道章司令的酒量不高,因此竟有点害怕:醉汉远比一般男人更难应付,他又不敢开口去问,只能推测他到底有多醉了。 “小东西,”章司令开了口,声音里似乎也有些醉意:“你又骗我,你说你在这方面不行,可现在倒是精神的很呢!”他说着,一只手就探进了冯砚棠的睡裤中去,握住了冯砚棠那个已经硬起来了的关键部位。 冯砚棠不禁吸了一口气,自己也不明白怎么让章司令一碰就有了反应,急迫间来不及解释,只得紧紧抓住了他的手。章司令的酒劲似乎有点上头,一把甩开了冯砚棠,便将他的睡裤扯了下去,冯砚棠的上衣刚才已被他撩了起来,此时裤子又褪到了脚踝之上,几近赤身裸体。他立时慌了,挣扎道:“世叔使不得!你当我成什么人了?求你饶了我这一遭,我这就走!”说着,已是一手抓住了未褪的衣衫,一手就将章司令奋力推开。 章司令听他说了什么这就走的话,顿时有些着恼,便问道:“谁赶你走了?你又能走到哪里去?还出去骗人吗?”冯砚棠拼了全力抢下床去,却还是被他抓住,拖回身下按着。冯砚棠恐激了他,又见自己体力既非他的对手,呼救也未必有人肯援助,便明知无用,亦只得软语哀求。章司令却不听他的,三下五除二,将他剥的一丝不挂,又嫌他挣扎的厉害,将一条腰带捆住他的手腕,系在床栏杆上。冯砚棠急得不知怎样才好,章司令在他的脖颈处狠狠的吮吸了两下,又用一只手揉弄着他的下体,口中则是“酒后吐真言”,说道:“小东西,你还给我装!我知道你也想着我呢,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你倒好,我不过教训了你一顿,你就躲我躲得严严实实的,我不来找你,你也不去找我,我当你在闭门思过,敢情你是在琢磨怎么离开这儿!你啊,跟何冠英说的一样,就是个祸害,留在我身边还罢了,要放你出去,不定又作出什么事来了呢!” 说着话,手上自是也不含糊。冯砚棠起初尚可支持,两三下之后,前端已经有些粘腻了,章司令知道他情动,在他耳边说道:“你骗得我那样狠,如今正该我狠狠惩戒你一顿才是,我问你,你可还敢说谎吗?” 冯砚棠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光来,低声求道:“好世叔,我不敢啦。”章司令又问他:“那以后听不听我的话?”冯砚棠闭了眼睛说:“我听,我听!”章司令点了头,偏又问道:“那还想不想着走了?”冯砚棠哀求道:“世叔,我的手疼得紧,你放了我吧。”章司令冷笑一声,说道:“你先回答我,走不走?”说着竟用手指在他那话儿背面轻轻一划,冯砚棠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战抖不已,章司令又问,他万般无法,只得答道:“我不走,求世叔饶了我这一遭——”一语未了,章司令在他下面猛地一捋,他惊叫了一声,自觉一股热辣辣的液体射了出来,同时他也失了力气,软绵绵的瘫在章司令的身下,竟是一派任君采撷的光景了。 章司令喘息了一声,那抵住冯砚棠的下体已经硬了。他火急火燎的脱了衣衫,解了冯砚棠的手腕,便让他趴跪在被褥上,冯砚棠轻轻的唤了一声世叔,章司令骑跨在他身上,低头在他耳畔亲了一口,说道:“如今你还唤我世叔?叫我的名字。” 冯砚棠摇着头,一边躲,一边说:“我不敢。”章司令说:“我看你嘴硬到几时?”然后也不跟他废话,掰开他的臀缝,便将一个硬梆梆的物件在他那隐秘处轻轻杵弄了两下,冯砚棠吓得一哆嗦,章司令笑道:“好侄儿,如今再说什么,可都晚了。”说着只将那物件往他身体里顶,冯砚棠由不得不哭叫出来,满口里求饶,章司令不理他,一边向内慢慢递送,一面腾出手去逗弄冯砚棠的前端。也不知是他的手法太刁还是怎的,冯砚棠只觉得快感再度被撩拨起来,这竟是他生平从未享受过的,对比从前被人作践之时承受的那种苦楚,不由得十分惊讶。章司令虽然头脑有点不清醒,感觉却还是相当敏锐的,觉出冯砚棠的前面已经再度硬了起来,便不由得笑道:“世侄,你是就爱这个调调么?” 冯砚棠此时又羞又急,然而如何跟他解释,章司令估量着他可以承受了,便一鼓作气,一下楔入他的体内,冯砚棠虽则嚷疼,然而被这一下不知杵到了什么点上,顿时身子一挺,一声呻吟从口里泄了出来。章司令抽送了几下,他的双手便不由得紧紧抓住了床单,口里含含糊糊的,已是不知在说些什么了。章司令明知他已被调弄的差不多了,却故意放缓了动作,问他:“舒服吗?”他哼了一声,似乎是说了一句推拒的话,章司令倒笑了,弯下身子,在他耳背后轻轻吹了一口,说道:“你刚刚答应了我,再不跟我说谎的。”冯砚棠被他吹得又是一颤,扭头望着章司令,章司令却含住他的嘴唇,跟他接起吻来。 他哪里想到章司令看着那样刻板正统的一个人,吻技却是高超得很,嘴唇给他吸了两下,已是不自觉的开启,舌尖递送进来,又是热辣辣的一阵挑弄,他虽不曾应和起来,怎奈章司令一再启发,那快感原是一波一波的往头脑里袭的,他糊里糊涂的,哪里还得遁形呢。 眼看便要达到临界点上,章司令却忽然松开了冯砚棠的嘴唇,又从他体内退了出来,冯砚棠不禁又发出了一声呻吟,握住了章司令的手,自己也听出了那声音里已经有了渴求的味道。章司令将他抱起来,又问道:“舒服吗?跟我说真话。” 冯砚棠眼圈都通红了,然而黑暗里章司令也看不到,他终于低声而含混的说了一句:“舒服。”章司令故意说:“大点声。”冯砚棠恨得抓住了章司令的肩膀,不说话,却寻到他的嘴唇,也主动亲吻起章司令来。 章司令倒是十分满意,一面跟他缠绵的亲吻,一面就将他放倒在床褥上,重新进入他的身体,又拿出了十足的力道在他身上冲撞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也是无益的了,便抛了羞耻,低低的呻吟出声来,章司令正是想要听到他的反应,便愈发不依不饶,竟将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上。冯砚棠往下那一坐,不免又颤了一声。章司令兜着他的身子,又令他抬过头来,深深的亲吻他,他浑身又是发热又是发软,身子被章司令那强壮的臂膊拥抱着,下体又被强烈的刺激着,一切理智,皆被抛到九霄之外,竟主动迎合起来。章司令更为得意,拿出百般手段,将他结结实实的惩处了一番。 冯砚棠受了这半宿的私刑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1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1 ,浑身酸痛不已,而那施刑之人,同样直弄到了精疲力竭,才拥着他沉沉睡去。冯砚棠虽然也觉疲倦,然而睡意全无,快感渐渐下去,恐惧之情却在他心中一点点清晰起来,他望着章司令的睡颜,忽然自语道:“这真是聚九州之铁不能铸此错了!” 他一动不动的躺在章司令的身下,心里却止不住的胡思乱想起来:“我若是女子也就算了,跟了自小仰慕的英雄,不失为一桩好姻缘。可我也是个堂堂的男儿,怎甘心被人看做是一个玩物呢!他身为地方官长,我却实为在逃之犯。我若意志坚定,不受他的诱惑,或此事还得转机;然而我生性软弱,明知陷在他的手里,又偏要同他做出这等行径,也可谓糊涂之至。我原以为进入章公馆,便可做正经人、行正经事,哪知临到头来,还是当了人家的禁脔,既失足在先,又堕落于后,终至颜面无存,实在是可气可恨,可耻可鄙!此时便掬三江之水,难洗面上一朝之羞。早知今日,何如当初远走他方,就流落街头,强如受此凌侮,真可谓悔不当初了!” 然而事既已成,悔之又有何益?他只能盼着章司令明朝酒醒,对今夜的欢愉不复忆之,否则,只怕日后更多纠缠:“我只恨不曾早走一步,弄到这种局面,反不能轻易脱身,此后又该如何自处?”他越想越怕,忽然一转念,又想道:“他酒醉之人,头脑必然不清,就算记得一星半点,我亦可蒙混过去。他是个要面子的人,难道还能为这个跟我分辩。只要能熬过这一时,我还怕走不脱吗?”至此倒生出了一个大胆的计策,他看看章司令已经睡熟,便慢慢的抽出身子,披衣起身,去外头打了一盆热水,强拖着脚步端了回来。 他给章司令擦净了下身,拿了一套干净睡衣给他换上,这才清理了自己,另换了一身衣裳捂严实了,便藏过了弄脏的衣物被单,远远的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和衣躺下。他抱着一个靠枕,自觉下身一阵阵隐隐作痛,却实在动弹不得了,只得硬撑着,良久才朦胧睡去。 ☆、第 18 章 再说章司令这一夜好睡,第二天天色大亮,他才悠然醒来,自觉神清气爽,不免有些得意。这几天一直堵在心上的那桩事终于被他解决,况且又是绝妙的解决办法,想想还真是令他心满意足。所谓“举直错枉,能使枉者直”,如今冯砚棠已被他据为己有,他若能将冯砚棠牢牢的钳制住,严加管教、细心呵护,倒不怕那小子不往正道上走。 他这般想着,便信手往旁边一摸,却发觉身旁空空如也。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一坐而起,自觉腰下有些疲乏,便知是昨夜纵欲所致——说起来,他因为太太去得早,两个姨娘又跟他多少都有些隔阂,所以竟有许多年没在床笫之间尝过那样快活的滋味了,一朝沦陷,未免失控,此时捶了捶腰,便也不禁摇头,暗悔昨晚上有些过火。 这么一想,他倒有些怜惜起冯砚棠来了,那孩子固然不是初次经历这个事,昨夜只怕也够他受的,小孩子家脸皮又薄,想必此时正在埋怨自己呢。他急忙举目往外去找,这才发现冯砚棠倒也没躲得不见影儿——就在对面的沙发上呢——被子也不盖,半蜷半躺的侧卧着,双手紧紧的抱着一个枕头,那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儿倒是红肿着。章司令立刻走过去,伸手刚一碰他,他猛一哆嗦,迅速睁开了眼。章司令一时尴尬起来,却又满怀爱怜,问道:“小棠,你——你怎么睡在这?” 他肚里虽有千言万语,怎奈此时只能捡出一句最不要紧的来说,他看着冯砚棠,冯砚棠也看着他,看着看着,猛然挤出一丝笑意来,说道:“世叔您可醒了,昨晚上那一场好醉!您一定要到我床上来睡,我让您挤得睡不下了,没办法,只好挪到沙发上来!” 章司令听他的话音,心里顿时往下一沉,慢慢的问道:“我昨晚——醉得厉害?” 冯砚棠迎着他的视线,天真的笑着道:“怎么?你不记得?”声音里竟有一丝希冀。 章司令半晌没说话,好一阵子才开了口:“我记得我在书房里看见你,就把你抱了过来。” 冯砚棠登时红了脸,却还是如常的微笑着说:“是吗?噢,对对对,我竟然忘了!多谢世叔关怀。”章司令闻得他如此客套的口吻,顿时更说不上来话,冯砚棠在沙发上坐正了,双手还是抱着那个靠枕,章司令见他低垂着眼皮,满脸防备的表情,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 其实冯砚棠的心里这会儿才真正是一点谱都没有,他自己平常很少沾酒,更不用说喝醉,自然拿不准醉酒的人到底能有多坏的记性。不过,原先还跟着他伯伯的时候,他倒是经常看见大兵们喝高了打架骂 人,但在第二天一般都记不起来到底打骂了谁,故此便横了心赌一把,赌章司令是不是也能“不记得了”。 章司令望着他,倒险些以为昨晚上真是做了一场春梦了。可他心里清楚的很,自己在酒桌上从来有分寸,两杯柳林,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能把他放倒的量。再说就算醉了,他也不至于连现实和梦境都分不清吧?对了,那饭店跑堂的毛手毛脚,上菜时不小心带翻了一个杯子,洒了他一身的酒,想是因为这满身的味道,冯砚棠便以为他喝高了,以至于酒后乱性? 不过他扪心自问,也不能不承认昨晚上的确是借酒盖了脸,才能鼓足勇气上了冯砚棠的床。他收养冯砚棠之时固然还是那个义正言辞的章世叔,然而日久生情,天天的看着这个伶俐知趣的小子在眼前晃悠,他不知不觉的竟动了心思。前段时间听了冯砚棠的往事,他本就存了一分醋意,暗恼这么个好孩子却被别人占了先手,偏偏昨晚上又听他说了要走的话,顿时更加按捺不住了,一心只想着要留住他,便顾不得使什么手段了。如今做出了这么鲁莽的事,留下的这一片烂摊子可不大好收拾:冯砚棠是个心思重的,只怕要误会了! 他想了想,便在冯砚棠身边坐下,笑着说道:“看来我昨晚上,的确是委屈到你了。”冯砚棠立刻往旁边一躲,躲了一半却脸色一变,整个人僵在那里,章司令问他怎么了,他实则是为了这一躲牵动了下身的痛处,却只能借口道:“这沙发太软,我闪了腰。” 章司令看着他,微笑着说:“你瞧,这还是我的不是。”说着便来搀他,他紧张的注视着章司令的手,似乎是很勉强的,才克制住了闪避。章司令见状,索性将他合身抱了过来,说道:“你还是好好的回床上去睡。”便小心翼翼的兜住了冯砚棠的身子,稳稳的托起了他,送他回了床上。 冯砚棠被他腾空抱着,一只手抓着章司令的胳膊,却并不去抬头看他的脸,章司令也不好意思老是盯着他看,放下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2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2 了他,又给他掖好了被子,这才望着沙发上说:“你怎么连被子也不盖,若是冻到了可怎么好。” 冯砚棠笑道:“不妨事,我年轻、火气壮。”章司令摇摇头说:“那也不能那么晾着,你本来就被我——”说到这里却噎住了,眼瞅着冯砚棠随着他这上半句已经变了神色,无可奈何,只得改口说道:“被我打了那一鞭子,至今还没有好齐全呢,若是再着了凉,岂不是雪上加霜。”他说完了这句四六不沾的话,自己也觉得不通,便又在冯砚棠床边坐了下来,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他的脊背,说道:“按理我也该给你赔个不是。虽然我那时 的确是气得厉害,但终究是下手过重了,你比不得我手下那些兵,没经过他们那样的摔打……” 冯砚棠慌忙一侧身子,低头说道:“世叔快别说这个话!您给我赔不是,我如何当得起!世叔是拿我当至亲,才会动手教训我,要是外人,只怕还轮不到您打呢。世叔待我恩重如山,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因为您对我严厉了一点就心生怨恨?” 章司令看他这个反应,不禁也苦笑了一下,想想只好说道:“小棠,咱们两个虽然是叔侄的关系,但在我的心里,却并不仅仅是拿你当我的侄子看待。你若是当真信得过我,不妨也将心里话,都跟我说出来。” 冯砚棠顿了一顿,笑着说了起来:“世叔愈发言重了,我有什么话不能跟您说?您对我而言,是我最敬仰的长辈,比我的亲伯伯对我都要疼爱的多!我知道世叔是真心待我好,我犯了那么大的错,世叔也没有对我怎么样。世叔罚我,我不敢怨,如今世叔肯原谅我,在我,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章司令听他一口一声长辈,一句一个恩德,便感觉真是彻底被堵住了嘴,他默默的凝望了冯砚棠一阵子,最后却也只能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所谓既往不咎,我不会拿一个错罚你两回。你既然还是拿我当长辈看,那咱们爷俩还是和原先一样,只是你以后若再有事情,可不准瞒着我了——这也是你自己答应过我的。” 冯砚棠闻言,顿时将脑袋垂得更低了:“这是自然的。”章司令听着他那呐呐的声音,一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而冯砚棠见他一味的坐在那里不肯离开,却不得不开言赶人了:“我累得很,世叔让我单独歇一会,好不好?” 章司令闻言,忽然摸了摸他的额头,冯砚棠立时又是一僵,章司令见他如此反应,心里真是愈发堵得慌,忍着气告诉他道:“你好像真有点着凉,今天就别去学校了,我让他们给你请假。你昨晚上没休息好,索性歇一天得了。”说完了,这才拿起自己的衣裳,离开了冯砚棠的房间。 章司令这一走,冯砚棠才放松了下来,他浑身酸软,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便琢磨着好好补一场眠就得。谁知这边才睡下,那边大管家并他屋里的仆人都进了来。大管家在他房里巡视似的看了一眼,说是大爷叮嘱他过来,让看看冯少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冯砚棠自觉有些头重脚轻的,不过并不当回事,大管家看了看他的脸色,发觉他双颊上果然有些发红,便坚持着要去给他请大夫,退出去了。只是他临走又嗔怪着这屋里的下人太懒,说是“怎么不将屋里收拾干净,待会大夫来了,像个什么 样子?”冯砚棠正昏昏沉沉的,只顾着不让人翻出来自己藏过的衣裳被单,却没注意那仆人将沙发垫子给偷偷的拿去换掉了。 冯砚棠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火力壮,怎奈再壮的火气也禁不住房事后出了那一身大汗再着凉,不等大夫过来,他果然喷嚏咳嗽的闹了起来,陈妈按土法子,先给他熬了一碗姜汤,他喝了,倒头便睡。陈妈看他那个样子,忍不住坐在床边守了他片刻,念叨道:“这孩子可怜哟,没个亲人在身边,就遭了什么罪,谁又知他的冷暖?大爷又是个粗心大意的,喝醉了去哪屋睡不好,非得到这屋来折腾他?你瞧瞧,他自己睡得倒得劲儿,这孩子可不就伤风啦。”才说到这里,何冠英参谋拎着个包装精致的四方大盒子走进了房间,说这是司令特地让他给订的牛乳蛋糕,冯少爷爱吃甜食,给冯少爷当点心。陈妈接过来一看,可不是一大盒子切成一块一块的精致软糕,上面铺着厚厚的奶油,又装饰着粉红粉绿的花朵,香气扑鼻。不过她素来瞧不上洋点心,觉得没有自己做的可口,便又摇头道:“大爷果然还是体贴的,只是也不该买这种东西嘛!小少爷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是,咱们自家厨房做的东西,不比外面买的更养人?”何参谋却没答话,瞄了冯砚棠一眼,便一脸若有所思的退了出去。 ☆、第 19 章 且说何参谋这几天,颇有华盖当头之感,首先他没料到章司令竟然下不了手将冯砚棠赶出公馆,再次他也没想到明明两人都疏远了那么久了,怎么章司令头天晚上去书房里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派人去给那小骗子买点心? 昨晚上他送章司令回去,章司令执意要去东边院里歇着,他拦不住,只好随他来到了燕归楼下,不料那书房里竟亮着灯——都这个点了,谁还会在书房呢?他心里觉得不妙,瞧瞧章司令,却发觉后者也正望着那书房的窗户,一双眼睛里若有所思的,倒不知在琢磨些什么。他还想再拦上一把,就说道:“司令,您都几天没过来这边了,楼里的佣人睡得早,这会儿必然什么都没预备,连个热茶热水都没人伺候,你可怎么睡?还不如去姨奶奶屋里呢!”章司令却一摆手,说道:“不妨事。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上去。”他说着便往屋里走,何冠英喊了他一声,他也没搭理,何冠英无法,只得自己回去前院了。 一晚上他都觉得不踏实,心里担忧那是冯砚棠布下的局,因此第二天一到衙门,他便立刻拿了一份文件,借口要找章司令签批,匆匆去了司令办公室。没想到今天章司令破天荒迟到了,他扑了个空,无奈何只得待了一会又过去,这回章司令倒是已经来了,然而何冠英听见他跟一个杂役布置着:“你去帮我订一份点心,要好的,可口一点的——甭管什么样!越贵越好!”那杂役从来没办过这样的差事,还只管问来问去的,何冠英一向会来事,听见这话,就进去说道:“不如让我去订吧,城里头有间新开的西洋蛋糕铺子,听说很不错。”章司令看了看他,却犹豫了一下,何冠英便又说道:“我正好有封信要发出去,顺路。”章司令想了想:横竖他是个闲人,再说也伶俐,总比那杂役强些,就说道:“也好,那你记得跟店里说清楚,别耽搁,做好了马上就给府里送过去,送给冯砚棠少爷——别弄错了人。”何冠英登时一愣。 不过看了看章司令的脸色,何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3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3 冠英可是什么也没敢多说,然而他实在好奇,便不支使蛋糕店的伙计,而是亲自在店里候着,一等做好了,他拎了那个大盒子,扭头就回了章府。果然他一回到家里,就听说冯砚棠着了凉,这会儿正在延医问药的闹腾呢。他觉得这病来得有点蹊跷,特意进了那屋探看,恰好听见了陈妈的念叨,他原先并不知道章司令是在冯砚棠屋里过的夜,如今一听这句话,便觉得一个激灵,隐隐想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可能—— 莫非那小骗子,被司令给……睡了? 这个念头一起,何参谋便觉得有点心惊,他不敢耽搁,立刻回到办 公室,本打算再刺探一下章司令那边的情况,没承想章司令又不在里面,他问了旁人,才知道他走后没多久,章司令就打听了市内最大的珠宝行的位置,然后也出去了。何冠英闻言,登时觉得好似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了顶梁骨:“好嘛!看来我这回,竟是又猜对了!” “早知道他这样喜欢那小骗子,我又何必惹这出事?”何参谋满腔悔意郁结于心:“这下可好,得罪了上峰的枕边人,这无论在哪个衙门,还用想着升官发财吗?” ——其实,冯砚棠被章司令给睡了,那对何参谋而言,也未尝不能算是一件好事:至少这样一来,那冯砚棠可是一准就从章家的准女婿名单里除了名呐! 再说章司令这趟出去,其实也是颇觉郁闷,郁闷的原因自然还是冯砚棠对自己那冷淡的态度——明明昨晚上他还是一派百依百顺,怎么一下了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这孩子倒狠得下心!没想到,他表面上看着软,其实心倒够硬……不过说来说去,到底还是自己理亏,无奈何,只好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哄住他了! 章司令不大会哄人,不过,至少也懂得弄件小礼物以示补偿,蛋糕之类的未免太轻了,那便不如再加件贵重点的。 若说贵重,他所能想起来的,除了飞机大炮而外就当属一等勋章了,但是哪朝哪代也没有给爱人送飞机大炮重武器的先例,至于一等勋章么,似乎又不到时候,那就只能是时髦男女身上那些穿的戴的了。因此他去到珠宝店,让他们给自己推荐几样好货色。 店员以为他是要送女朋友,先托着一个钻戒的盘子给他看,他嫌不好看,让换有颜色的来,那店员看出他在这方面眼光一般,并不废话,给他拿出一匣大粒的红宝石,他看了,又觉得俗气,于是又换到蓝宝石,他才相中了一枚泛着幽光的深蓝色宝石戒指,那石头方方正正的,不大不小,晶莹剔透,却是十分合适。 他让店员将这戒指拿出来,看看指环大小也正好,便命令立即包上,那店员道:“这是男式的。”他笑着点头:“那又怎样,就是他了。” 等到晚间他回去家中,冯砚棠还在床上躺着,他原不知他病得这样厉害,急忙去他房里,那冯砚棠却装作睡着了,他知道这孩子还在害羞,心里倒不着急。从兜里掏出来那个丝绒的戒指盒子,他原本想掖在床头,忽然瞅见那盒蛋糕原封未动,便问伺候的人:“少爷怎么没吃那个?” 那佣人说道:“冯少爷今天只喝了一碗姜汤,其余什么也没动呢,大夫给开了消炎药,可他懒得吃,说原本只是着凉 ,这么大惊小怪的,倒成个事了。我们也没办法,陈老太太过来劝他,也没劝了。”章司令闻言,便犹豫了起来,心想:他现在只要将这件事掩饰过去,我再这么一弄,倒像是故意刺他的心了,也好,就依他的意思,我如今切不可再操之过急了。便伸手理了理冯砚棠的头发,依旧回去自己的卧室不提。 好在冯砚棠原本也没什么病,休养了一天,就觉出了起色,这一天唯一惊吓到他的,却是他小解之时发现内裤上面沾着血迹,又去看睡裤的后面,果然也有血,他暗叫不好,趁房内无人,检查了一番沙发,幸而那上面是干净的,他又想自己这一天都缠绵在床榻之上,想必无人发现自己的窘状,便放下心来。 再说那章司令自从昨宵春梦一场,果然食髓知味,未尝不惦记着这个事情,然而一看见冯砚棠的面,便觉得实在是羞于启齿——他也后悔自己借酒装疯,将那孩子伤的不轻快,因此再不敢造次。至于冯砚棠那边,更是连面对都失了勇气,自此后,两人的关系仿佛是又进入到一个新的层面,彼此是恭而敬之,同时又疏而远之了。 ☆、第 20 章浩扬电子书城 ..bsp;最新、最快、免费电子书下载 从前番酒醉之后,章司令又开始在燕归楼常驻了,然而冯砚棠自经了那一夜,倒是越发拘谨起来,晚饭也不在家里吃,回来便早早睡下,睡觉时连门窗都要插得极紧,更不要说在章司令跟前露面。有一回那个专门负责接送他的司机苦着脸跟章司令告状,说是在外面被冯少爷甩丢好几回了,求大爷另派个人跟冯少爷的班,自己委实当不了这份差事。章司令闻言,心想小棠这是又在搞什么小动作呢?不过他也没声张,略一琢磨,便一挥手撵下去了司机,从此倒索性恢复了冯砚棠的行动自由。冯砚棠对此也不做反应,章司令知道他别扭,便耐着性子不接近他,由着他在外头折腾。他估摸着:等到冯砚棠将事情弄妥当了,早晚还得自己送上门来——横竖他不能不辞而别! 果然,这件事才过去了没多久,有一天章司令回到家里,便发觉书房窗户上亮起了灯。他心头一喜,连衣裳也没换,径直进了那屋,看见冯砚棠凭窗而坐,然而既没看书,也不习字,只是在那里发呆。 章司令缓步走过去,冯砚棠结束了冥想,起身唤了一声世叔,章司令听见他主动招呼了自己,心里已是喜不自禁,胡乱应了一句,勉强维持着不曾失态而已。冯砚棠给他倒了一杯茶,又瞧见他外套没脱,便问道:“世叔,您不换衣裳吗?” 章司令立刻点头,冯砚棠走过来,才给他解了风纪扣,章司令却一把抓住了冯砚棠的手,冯砚棠登时向后一抽,章司令也就笑了笑,说道:“我自己来。”便两眼盯着冯砚棠,自己换下了外衣。冯砚棠低着头接过去,正要给他挂在衣架上,忽然一个小盒子掉了出来,他捡起来一看,见是个装首饰的丝绒盒子,便不打开,而是依旧给放回兜里。章司令看见,不由得嗐了一声,说道:“你瞧我这记性,那是送给你的,快看看怎么样?” 冯砚棠心里一惊,然而并不肯依言打开,章司令见状,只得自己拿起来打开了给他看,冯砚棠见是个蓝宝石戒指,不由得变了脸色,说道:“这个东西是给我的?” 章司令说:“那是自然,岂有弄错的道理呢。”说着已经拿出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4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4 戒指,给他向手指上一戴,恰是刚刚好。冯砚棠看着自己的手,那戒指蓝汪汪的倒是很漂亮,他皱着眉头问:“世叔为什么给我这个?” 章司令早就想好了托辞,便说道:“这是别人送我的,我借花献佛而已。”冯砚棠明知他从不接受这种贿赂,心内越发起疑,遂笑道:“世叔你真有意思,这个东西,从来都是送给情妇的,还是给哪个姨奶奶的好。”说着已是捋了下来:“我一个学生,戴这玩意岂不招人眼?”章司令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小棠,”他降尊纡贵的换了一种口气,说道:“我做事不仔细,考虑不周全,但这毕竟也是做叔叔的一片心意,你怎忍负了我的心?”冯砚棠面色倏地红了,一语不发,章司令托着他手,重新将那戒指给他套上去。他看着那蓝宝石幽幽的反着光,心里却明白:“这东西不是可以随便送人的,多半是为了补偿上回酒后乱性,才弄了来。”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羞耻,“果然他记得那晚的事情?我只当——”因此咬紧了嘴唇,只恨不得寻个地缝躲进去。章司令看他的神色尴尬,便软语温存道:“你怎么了,不喜欢?” 冯砚棠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说道:“你这是……在补偿那一晚上?” 章司令闻言倒笑了,轻轻地将他往怀里一搂,说道:“小棠,你果然聪明,不过还是天真了一些。你想想,我要是真醉到了全无记忆的地步,那晚上又是怎样行的事?”冯砚棠顿时满面红涨,伸手一推他,便要逃开,章司令却不肯放了他:“不过这不是补偿,这是我真心实意的想要宠着你。我那晚固然是酒后失德,但要不是为了这份喜欢,我也不至于那样失控,你要是以为我仅仅贪图肉欲,那就不光轻贱了你自己,连我一片心,也给曲解了。” 冯砚棠不说话,却梗着脖子不肯面对他,章司令见状,不由得越发抱紧了他,“小棠,那天晚上固然是我的不是,但从此之后,我再不能亏待了你,你以后也不用怕再被谁欺负,我好好的护着你,疼着你,你且往后瞧吧。” 冯砚棠被他的情话说得浑身发软,自忖非礼勿听,却苦于无处躲闪,好一阵子,方才有气无力的说:“我不敢收你的东西,不然就不只是自轻自贱而已了。”他说着摘下戒指,胡乱攮回给章司令:“我虽然失足在先,此身也无依无靠,却还远不到卖肉的地步——” 章司令不待说完,便捂住了他的嘴,那戒指没拿牢,骨碌滚下了地:“为什么这样说话?跟了我,你就自轻自贱了?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堂堂一个司令,哪里寻欢寻不得,非得欺辱冯老帅的亲侄子?你觉得我惹的官司还不够?”他看着冯砚棠的表情,忽然发觉自己这是在说废话,便换了一种方法,硬掰过冯砚棠的肩膀,逼视住他的眼睛问道:“我屡次要将自己的心意坦露给你,你只是不肯听,如今你也该跟我说说你的心意——你告诉我实话,你喜不喜欢我?” 冯砚棠还是不看他,却执意脱出章司令的臂弯,章司令见他形状可疑,越发紧箍了他的身子,他双眸紧闭,一味挣扎,章司令忽然灵机一动,笑道:“小棠,你这是在诱我亲你吗?”冯砚棠惊慌失措,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嘴 ,章司令却贴着他的耳边说:“不亲嘴,其他地方也可以亲。” 冯砚棠不料他这样讲话,顷刻间又是满面通红了,章司令却只管说道:“那晚上我亏待了你,今天就让我好好补偿补偿吧!”他说着向四周环顾了一眼,将冯砚棠一把抱起来,便向软榻走去。冯砚棠慌忙求道:“好世叔,我禁不起那个事的。”章司令将他放在榻上,笑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事?” 冯砚棠又无话可说,章司令说:“这榻有点窄,”便往他身上压了下来,冯砚棠紧紧的掩住了口,一双眼睛定定的望着章司令,那目光竟有些无助了,章司令微微一笑,就在他手背上吮了一下,问道:“想让我亲你哪里,需要先告诉我。”冯砚棠自然无法回答,章司令想了一想,说道:“那就从这里开始。”便隔了衬衣,轻轻拧住了他的一个乳头,冯砚棠长吸了一口气,立时挣扎起来,章司令捉住了他的手,笑道:“怎么,这会你倒不喜欢了?可是那天晚上,你不是蛮享受的吗?我记得,谁在我耳边说过舒服来着?”冯砚棠的面上顿时血色全消,章司令看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松开了他,正色说道:“你的那点心事,就别想再瞒过我了。我知道你虽然顾虑多,其实心里也喜欢我,正如同我喜欢着你一般!不然——”他忽然发觉冯砚棠又要挣扎着坐起来,不禁玩心大起,伸手抱住了冯砚棠的腰,将他往榻上一带,便半压半搂的和他又缠在了一起:“不然咱俩在‘这桩事’上,还真弄不来这么痛快。” ☆、第 21 章 两个大男人往榻上这么一贴,冯砚棠便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下体被章司令的给狠狠顶了一下,他立时一颤,然而仓促间无处闪避,只得强挣着说道:“世叔,咱们有话说话,你只管戏弄我算什么呢!”章司令闻言,不由的又露出了一丝苦笑,冯砚棠便要坐起来,章司令却只管将他按住,冯砚棠想起了上回的事,心里却有一丝害怕,章司令俯视着他,见他的神色仓皇,便微微的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要怕,我说到做到,决不会再做任何强迫你的事了。小棠,我之所以这样纠缠着你,无非为了得知你的心意,你难道就那么吝惜交给我一句实话?”冯砚棠凝视着他,半响才说:“我不配你的喜欢。” “你啊——”章司令闻言,不禁又觉气血上涌,左思右想,忍无可忍,遂低头重重吻住了他的嘴唇。 这一番自然又起了一场热辣辣的唇舌官司,章司令喝醉的时候,接吻的技术已经很高超了,现如今清醒着,更施展出了一番看家本领,冯砚棠尝过一次甜头的人了,愈发抵御不得,谁知正到妙处,偏那人将舌头收了回去,又有意无意的轻轻舔着他的嘴唇,似乎是在撩拨他。他明白章司令的意思,反而咬紧了牙关,章司令微笑,扯开了他的西裤拉链,随即将五指探寻而入,轻轻的握住了他那个小兄弟,他立时一僵,拼命挣扎。章司令便将他的长裤褪下去一截子,又剥开了他的上衣,嘴唇则是一溜儿直往下亲了过去。他顿时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了,不禁微微颤抖起来,章司令果然一路吻到他的小腹底下,一张口,含住了他的性器。他不由得呻吟出声来,那湿热的口腔紧紧包裹住他的敏感部位,舌头的刺激更甚于手指,搅弄了他几次,他便忍耐不住,一声哀鸣,射了出来。 章司令漱了口,却又回来坐在冯砚棠的身边,冯砚棠张开眼睛,眸中水光盈盈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5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5 ,倒比往常更显诱惑。章司令看着他,微微笑着,又俯下身去亲吻他,冯砚棠早已无心反抗,便一任他亲吻着。章司令执意将他的舌尖吮到自己口中,他心里明白,便也慢慢的回应起来,两相触碰,没想到快感愈发强烈。正吻得缠绵,他忽然又是一颤,一下子倒在榻上喘息不已,章司令将手指自他裤内抽出来,一面掏出帕子来擦着,一面说道:“你还是嫩,我怕用不了几回,你就该吃补药了。”他含含糊糊的说道:“世叔,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章司令笑道:“要不对你下狠手,如何逼得出你的心里话?你那口是心非的小毛病,别当我不明白。”冯砚棠眼圈通红,小媳妇似的望着章司令,章司令起了身,先捡回来那个戒指,逼问他说:“我再问一遍,你戴不戴?”他默然 无语的伸出一只手,让他给自己戴上了。章司令又拿了那杯茶,喂他喝了几口,才问道:“老实告诉我,你今天来找我,本来是个什么打算?” 冯砚棠软在榻上,答道:“说了你也不依的,世叔不必问了。”章司令听他那话音,知道不是好事,便道:“你不说倒不要紧,只是日后别被我查出来,不然——你知道我的手段。”冯砚棠沉吟了一下,坦白道:“我今天来找你,原是为了跟你商量搬出去。” 章司令点点头说:“我就知道。”冯砚棠又说:“理由我都想好了:我不是章家的正头亲眷,年纪也大了,不清不白的在这公馆里住着不像话,因此我自己在外面赁了一套小屋,原打算明天就搬走。” “你都赁好了?”章司令瞧着他,面上不阴不晴:“打算跟我先斩后奏?” 冯砚棠看他的神色,不言语,章司令说道:“你虑事素来周全,难道没考虑过我哪有那么容易答应?” 冯砚棠皱了皱眉,坦白道:“你要不答应,我只好跟你闹,我不配你的喜欢,也不敢奢求你待我好,你固然一时舍不得我,架不住我去意已决,跟你闹上几回,不怕你不将我打发出去——”他看到章司令神色有异,便又解释道:“我没打算真闹,不过是万不得已之时,逼迫你的手段而已。横竖你是个君子,我却是惯犯,你怜惜我,我却不敢怜惜我自己,不然,若失了你的怜惜之时,我就一无所有了。” 章司令冷哼了一声,说:“君子我可不敢当!我只问你,咱俩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一丝留恋吗?” 冯砚棠顿时语塞,望着章司令,好半响才低声说道:“留恋什么?我再仰慕你,跟了你,也顶多是做个娈童罢了。” “什么娈童!”章司令登时就恼了,“我几时拿你当过娈童看待?”他说着也不由得深吸了两口气,等到缓和下来,这才望着冯砚棠说道:“小棠,我不意你的心思这样重!你只为了自卑于这个身份,就前前后后想出这么多有的没的,多时候你把自个累出毛病来,才肯省心呢!” 冯砚棠却又笑了笑,说道:“如今我将心里话也都跟你说了,再没有退路,只能指望你的怜惜了,你若是变了心——”他望着章司令,却不敢往下说,章司令会意,握住了他的手,说道,“你放心!” 冯砚棠叹了一口气,心里一半是甜,一半是慌,好一阵子,倒想起来一句话,便说道:“可惜了我那房租,早知道,就不交那么多了。” 章司令本来想说:“什么破房租,你那么看重钱,我贴给你。”不过话临出口却改了样,他笑道:“也无妨,你要是还惦记着在我这儿没有正 经名目,我满可以让你搬出去。横竖我做了这么久的司令,竟没有置过几房外室,可惜,可惜!如今你就算我的第一房外室,这也是合时宜之举。”冯砚棠登时给噎得说不话来,章司令却笑了,弯腰将他抱起来,说道:“不过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做我的内室比做外室要省事得多。棠少爷一向喜欢琢磨,今晚上,我给你一整夜的时间好好想想,明早上再给我答案。”他说着,便将冯砚棠抱出书房,向自己的卧室走去,冯砚棠急忙道:“走错了。”章司令说:“没错,以后你要同我一起睡,省得你离了我,又胡思乱想。”冯砚棠有些羞,便说:“你刚刚答应了我,给我一晚上的时间呢!”章司令反问他:“你在我身边不一样是想?”冯砚棠冷哼一声,说:“那你可不准折腾我。”章司令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放心,我不折腾你,我说到做到:今晚上我只要将那几处没有亲到的地方,好好的亲上一亲。”说着,一径将他抱进去了。 ☆、第 22 章 冯砚棠直到进了章司令的房间才明白,原来只“亲上一亲”是要比“亲完了之后再弄一下”更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可惜他太年轻,在这方面经验不足,因此吃了个大亏。章司令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还有些好笑,因问他想清楚了没有,他气得不理他,章司令自语道:“看来是默认了。”冯砚棠本来还要同他理论,忽然听见下人的敲门声,登时安静了下来,章司令便笑他:“你要不要拿被子蒙上头?”冯砚棠瞪了他一眼,匆匆忙忙的往身上穿衣服,章司令看他委实害臊,便将帐子放了下来。偏那小男仆还不解事,进来后笑着说:“大爷,这天已经没蚊子了,怎么又放了帐子?”说着竟走过来,忽然瞧见珍珠罗帐内影影绰绰的有两个人,登时吓了一跳,赶紧往后缩。章司令忍不住的只是笑,一手搂了冯砚棠,一面就低了头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冯砚棠既无法叫出声来,又不能有大动作,只得紧咬着嘴唇,无声而克制的推拒。小杂役隐约听见了动静,吓得不敢抬头,最后只得低声问道:“大爷要起床洗漱吗?”章司令喘了一口气,笑道:“当然。”这才放过了冯砚棠。 冯砚棠见他坐起来还不住的笑,恨得抓住他的手背,在上头狠咬了一口,章司令却不觉疼,看见他面有薄汗,嘴唇又被咬得通红,倒是禁不住反手揉弄他的嘴唇,又将一根指头,探进他口中去逗弄,冯砚棠含了他的指头,那眼里已经又泛起了水光来,章司令便贴着他耳畔道:“要不是我今天有事,这会绝不轻饶你——”冯砚棠只得往外推他,他这才起身出去,那小杂役不免又往床上偷看,章司令道:“你去将少爷洗漱的东西也预备好,下午再将他常用的东西也挪到这屋来,以后,他就在这屋睡了。” 那小杂役吃了一惊,立刻跑去准备,冯砚棠一把掀了帐子,恨道:“世叔!你怎么跟下人们说了!”章司令问道:“那你准备瞒多久?”冯砚棠又无话可答,章司令便在他身边坐下,一颗颗帮他系上衣扣,说道:“自然些就好了,你看看,这么遮遮掩掩的,倒是更让人好奇。”冯砚棠不答,蹬上裤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6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6 子,自顾自跳下了地,便跑回原来的卧室洗漱去了,章司令又禁不住笑着摇头。 有了这么个开头,这一天冯砚棠都有些别别扭扭的,吃早饭时下人的神色都鬼祟的很,上课时又有同学研究他手上的戒指,等到下午去退房租,那房东就更难说话了,冯砚棠跟他掰扯了半天,最后还是无意间说出自己世叔的名头,这才拿回了全款。 不过他兜里揣着钱,又忍不住琢磨起那座荒弃的工厂来了,回家去换了一身华贵衣裳,他装作公署秘书的样子,自去寻查相关人员。功夫不 负有心人,没几天,他果然找到了主管这块的地方官,将章司令的名片往外一递,那小官吏如何敢怠慢,问他什么就答什么,他才知道了这厂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原来那饼干厂,本是以冯老帅堂弟的名义开的,冯老帅倒台以后,那堂弟受到冯砚棠一案的牵连,连夜跑路,厂子忽然间没了人管,能偷的能抢的都被拿走了,只剩这一片厂房尚且完好。原先也有人打算将这里接下来,谁知当时地方上贪财,将此处锁起,问那接手的人索要拖欠的税款、罚款等等不一而足。买方想压价,就暗地里派人在那片空场院里装神弄鬼,到处造谣说这片厂房不干净。眼看就要起效了,谁知当时顶替冯老帅的那个孔将军也塌了台,新任的杨大帅跟买方有过节,听说了他要买这个厂,就将税又往上加了一倍,买家去找他理论,被他一枪给崩了,结果,谣言倒坐成了实的,经商的谁不忌讳这些?此后便连问的都没有了。冯砚棠听后,心内暗自欢喜,当即拍给那小官几十块赏钱,让他帮自己整理清楚交接工厂需要的相关手续,那小官哪里还敢含糊,毕恭毕敬的送冯砚棠回到车上,冯砚棠打道回府,心里真是得意非凡。 他原本担心这厂子已经归了他人,没想到居然不曾倒手,这倒是省了他一大笔费用。地方官那块,其实极好应对——因为可以借章司令的名头,他就算不出面,只要有他这块金字招牌,也满可以做到“佛来斩佛、魔来斩魔”了。开工购料倒是需要一些钱,不过毕竟有限,因为不少东西可以先赊着。至于人工,这倒是个大头了,不过他可以慢慢想办法。 正想着,忽然那司机笑道:“少爷满脸喜色,想是谈成了一笔大买卖了。”冯砚棠连连谦虚,后来忽然注意到一件事,便说道:“什么时候你们都改叫我少爷了,这可不像话,快改回去。”那司机说道:“这是大爷吩咐的,说以后不准再提‘侄少爷’和‘冯少爷’这两个词儿,只管叫你少爷。大管家猜,大爷恐怕是打算收您为义子呢。”冯砚棠没料到是这么个回答,登时愣住了,好一阵子他才说道:“这哪儿成呢?你家大爷他对我已经那么好了,还要做出这些动静来,不嫌引人注目么,难道还怕别人抓不住他的把柄?” 他心里惦念着这个事,晚上见了章司令,就开门见山的跟他说:“我今天怎么听说,你打算收了我做干儿子?快别开这玩笑了,你年纪又不大,以后多少儿子要不得,猛然间认了一个我,别人还以为你不行了呢!” 章司令本来正在打算这件事,只等着找个吉日,就跟他行了礼,好向众人宣布,现在听见他这么说,就笑了:“胡说,我行不行,与他们什么相干?认干儿子 的多了去了,没听过还有这些讲究,再说我有了你,还要儿子干什么!” 这虽是随口说的话,冯砚棠却一下子听愣住了,细细一想,顿觉五内沸然,偏偏章司令看他沉声不语,还以为他又在瞎琢磨,便说道:“行啦,这件事我早就定下来了,你现在想反对也是白搭,快老老实实的应下来吧!” 冯砚棠被他一说,反而笑了,心里面叹道:“不承想他是这样认真的态度,我若是再畏首缩尾的,倒辜负了他的一片美意了。然而他待我越好,我越不可太自私,凡事也得替他着想:他一向是只会打仗不懂处世,别人收干儿子,都是为了拉帮结派,他却挑了我这个没背景却有污点的毛头小子,传出去了,对他名声能有半点好处吗?”便狠了狠心,说道:“你的好意我自然心领,但要认干儿子也不该是我——你不怕别人猜忌,我可是替你害怕!”章司令闻言便有点不高兴,因说道:“怎么?我收个人在我家里,还要管那些闲人蜚短流长?”说完了觉得这句话还不够力度,便又补了一句:“你少在那里琢磨理由,说来说去,你不过是为了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心虚而已!” 冯砚棠当然是有点心虚,不过哪里肯认账,闻言便抢白道:“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又反唇相讥:“我看是你心虚吧?” 他这话固然无心,却不料章司令当真沉默了下来,原来他这么做的确是另有一层想法,那就是给冯砚棠一个名分,让他死心踏地的待在自己身边,现在听他这么一说,登时就有点底气不足了。冯砚棠不意自己刺中了他,倒有点惊讶:“怎么?你真的——” 章司令气哼哼的一掉头,自往写字台后面坐下,拿了份报纸来看。冯砚棠见状又后悔起来,便过去软语跟他赔了个不是,章司令才好了一点。冯砚棠少不得又哄了他几句,章司令说道:“我不过是想留住你。”冯砚棠道:“我又跑不了。”章司令一皱眉,说:“你就算想跑我也捉得回来!”冯砚棠笑着说:“好好好,谁不知道你当过侦察连长?捉人的本事一流。”话说到这里,他们彼此看了看,都笑了,冯砚棠便又说道:“你的心思我岂能不明白?不过名分这个东西,我实在不敢去贪图,世叔你对我太好,我只怕将来无以为报。”章司令说:“谁要你报?”冯砚棠转念一想,便又说道:“也好,既然不指望我的报答,我就索性小人做到底:世叔知道我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如今你帮我一个小忙,让我得些好处,不比给我这个名分,更能留得住我?”章司令说:“你又说歪话。”因问他何事,他便将那个饼干厂的事说了出来。 ☆、第 23 章 上回说到冯砚棠跟章司令坦白了自己想要接手饼干厂的计划,章司令听了,不由得直皱眉,说道:“不妥,你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跟那些做点心铺子起家的人不一样,怎么也动起这个念头来了?你哪有人家那样的经营手段?再说,男子汉大丈夫,要做事业,也应该选择机械、化工一类的大买卖,多生产点飞机火药,于国于民岂不更有益处?投资什么饼干厂,没多大意义。” 冯砚棠不料他是这样认为的,登时也就笑了,便说:“世叔说的有理,不过您想,兵工厂岂是常人轻易就能涉足的?我虽然原先帮人跑过条子——”他说到这里,不由得先看看章司令,轻轻的一吐舌头:“可是毕竟没做过实事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7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7 。对这些东西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办这种厂子,那不是找着赔钱吗?我可没这么大手笔拿钱砸着玩儿。” 章司令道:“你急什么?等你大学毕了业,想要做什么,再慢慢的选择就是了,何必赶在这一时。” 冯砚棠心里明白:章司令虽然嘴上是这样说,其实以他的脾气,对自己的未来必定早有规划,但自己也是个堂堂的男子汉,为什么一定要依着别人的部署来呢?便说道:“机不可失,等我大学毕了业,这社会还不定成个什么样子呢,可是那厂子却不会等人的,我知道那是个不错的生意,早有人盯着了,如今还没倒手,这简直是天予其便,岂有过而不受的呢!” 章司令任他一再游说,却只是一口咬定了不妥,冯砚棠纠缠良久仍是未果,心里着实无奈了起来:今时不比往日,事事需要顾全章司令的名誉,章司令若不答应,他难道还能像从前那样满嘴里跑火车的去招摇撞骗吗——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万一被发现了,只怕比上次还要难打发呢!他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一侧身在章司令椅边那张小杌子上坐了下来,章司令在他脸颊上轻轻拧了一下,他也没反应,其实是在专心琢磨怎样才能少花点钱给地方上那些贪官们呢! 章司令看着冯砚棠十分忧郁的样子,心里倒有些软了,毕竟冯砚棠难得开口跟他提什么要求,古人云“千金难买一笑”,现如今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他若是一味阻挠,未免有些不近人情。这事若搁在其他人身上,他冷冷脸也就罢了,但是在冯砚棠跟前,他倒是强硬不起来——谁让冯砚棠是孤身跟着他,当初又是被他强占了呢?他想了想,便说道:“话虽如此,可是你拿到了那厂子,又打算怎样管理?” 冯砚棠听见他这样问,便知道事情有了眉目,不由得喜上心头,立刻答道:“世叔放心,经营管理上的事,我固然有些不足,可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自小到大,什 么没见过?那饼干厂我原先还经常去玩呢。就算我管不了,找个内行的人帮忙管理总是使得的。至于人工、购料,我也早都计划好了,花不了太多精力。”他说着便将自己的打算一样样跟章司令娓娓道来,又问他觉得是否可行。 章司令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也就点了点头,口里却还是问道:“那你哪里招人去?投资的钱又从哪里来?” 冯砚棠笑道:“这个更简单,市面上贴出招人的告示去。我再托同学朋友给我介绍,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至于投资的钱么——”他起身到自己的书桌前,拿出一本银行的存款折子出来给章司令过目:“不瞒世叔说,我前几年在外头,也攒了一点资本,如今再去借点,就够了。” 章司令说道:“你能有什么钱。”伸手接了他那存折本子,却不禁一惊,原来他手头的存款,竟比寻常中等人家几年挣出来的都多,盘活一间小工厂,已经足够用了。他看着那折页内填写的数字,愈发皱紧了眉头道:“原来行骗来钱这么容易,难怪——”冯砚棠不待他说完,便央求道:“哎呀,好世叔,我如今将这些不义之财,统统投到实业上去不好么!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章司令心里想:“等你都赔光了,就老实了。”便缓了语气,说道:“你就是歪理多。” 冯砚棠见有门路,便不管歪理正理,统统往章司令头上招呼过来,章司令说不过他,又想遂了他这一个心愿以资补偿,终于勉强答应帮他出面要回那个厂子——条件是让他认了自己做义父,冯砚棠说:“岂有逼着别人认干老子的。”为求他办事,也只好答应了。章司令又说道:“不过,现在我不去帮你办,还有一个来月,你就该放假了,倒时候我再出面也不迟。话说在前头,你办厂子我不拦着,可不能因此耽误了学业!” 冯砚棠一听,敢情在章司令看来,他的实业还是远不如学业重要,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章司令却自有道理:“我原本打算,等你拿到学位,就给你在政府里安排个职位,以后跟着我,稳稳当当的过这一辈子,可你看看,你就是不消停!” 他的话音落地,冯砚棠便往他身上腻了过来,笑道:“义父大人,我就知道你是最疼儿子的!你就不能高抬贵手,让儿子办了休学,安安生生的做产业?”一语未了,章司令已经笑了一笑,拍了拍大腿说:“来,乖儿子,坐过来,让爹爹好好疼疼你。”冯砚棠登时直起了身、沉下了脸,章司令将他强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这才紧紧搂着他,说道:“你就是急功近利!多少穷人家的孩子连学也上不了,你有这样的机会,却不肯好好读书!”冯砚棠听他的语气渐渐严 肃,不由得要往下出溜,章司令却抓住了他,又说:“挣钱事小,读书事大,你要是敢为这个耽误了学业,我即刻收回你的厂子。”冯砚棠白了他一眼,拖长了声音说:“是,儿子知道了!谁让我现在被你捉在手心里,不得自由?还不是由着你,搓扁揉圆而已。”章司令听他那语气,字字皆是挑逗之意,便也动心,笑道:“小东西,你可别不知死活。”冯砚棠微微笑着,说:“义父大人!你要是能帮我办好这个事啊,我一定……”他低了头,在章司令耳边嘁嘁的说了两句,章司令笑道:“喝!先前那么放不开,这会儿倒不跟我犟了。”冯砚棠红了脸,径直跳下了他的膝盖,章司令拉住了他,说道:“好吧,看你这个样儿,真让我不忍心。今晚上就依你的意思——”冯砚棠不等说完,一溜烟的跑掉了,章司令笑了笑,自己依旧看报不提。 他虽然不赞同冯砚棠的做法,改天却还是派人去调查了那间工厂的情况,冯砚棠眼光不差,这厂子若是正经经营起来,效益不会太低。不过章司令是不大盼着冯砚棠挣这笔钱的,随便知会了两个人,将地皮厂房收过来,也就得了。因这一片原是冯老帅买下来的,故此虽被官府锁着,实际上依旧是冯氏产业,现在直接收回到冯砚棠的手里,也算是名正言顺。至于那些所谓的罚款,其实不过是巧立名目,现在章司令一过问,谁还敢提?章司令自掏腰包,给地方上补齐了这几年的税,其余的自然就不了了之了。冯砚棠隔天就听说了这个消息,满心欢喜,然而见章司令不是太热心,只好按捺着。等到学校里放了冬假,章司令才将地契并一张五万块钱的支票交给了他,他拿了地契,却犹豫着不拿那钱,章司令说:“你放心,这不是公家的钱,这是我自己的积蓄,就算是给你投资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用我啰嗦了。”冯砚棠便笑道:“儿子一定安分守己,合法经营,绝不能丢了义父大人的脸。”章司令微微一笑。 ☆、第 24 章 且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8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8 不说冯砚棠自接手工厂后这一通忙碌,招工购料之类的琐碎自不必说,那厂房里空空如也,什么都得重新添置,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幸而他先前跟同学聊天的时候,听说有个同学的亲戚在食品厂做过一两年的糕点师,便将那人重金挖了过来,又请他带了几个人,这才算是得了帮手。前前后后忙了一个月,终于张罗起了门面。 不过眼看着就要开学了,章司令有言在先,不准他耽误课程,他无可奈何,只好两头奔波,一面应付课程,一面又得着手跟师傅们调试味道,重制配方。眼看着投产日近,他真正是忙了个焦头烂额,虽说他年轻力壮,倒还禁得起劳累,可是晚间同章司令一床睡了,他白天忙成那样,如何还有兴致享受床笫之欢?章司令抱他在怀,闻着他身上那一股股甜香的蛋奶味道却吃不到嘴,未免上火。不得已,专门拨了两个人给他带过去使唤,才算是解了彼此的燃眉之急。 冯砚棠如此这般忙到出货之时,那已经是半年之后了,谁知他百密一疏算岔了行情,收来的东西成本过高,不得不将价格提了上去,却因为打的本是好几年前的老牌子,如今一点名气都没有,那成包的饼干摆在货架上,怎知只是少人问津,慢慢的连商店也不屑于进货,无奈只得答应了人家诸多苛刻的条件,又赊出去一大批货,这才清掉了一半库存。可饼干零食这种东西比不得其他,不能存放太久,冯砚棠眼见剩下的商品要放不住,急得茶不思饭不想的,另雇了一批人,走街串巷推销,直吆喝了一个来月,最后是亏本甩卖,才算是销出去了这一批残余。这期间他收回来的钱,到手一笔就还一笔赊账,别说没有盈利,就连继续生产都已做不到了,至于工人的工钱,也拖欠了两个来月,弄得工厂上下人心浮动。他那同学的亲戚,原是看中了他是章司令的人,才肯跳槽过来,没想到现在是这么个境况,早对他失了信心,每天只是愁眉苦脸的坐在办公室里,冯砚棠还得去求着他嚷着他,他才肯动上一动。 章司令自然也知道他那厂子的境况,不过却不是太担忧,反而话里话外的劝着冯砚棠就此收手。冯砚棠万不料开个工厂诸多艰难,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当日作孽太多,轻易骗人钱财,以至于今日有此报应了。他此时早已将全部积蓄并章司令给他的钱花了个精光,又不愿意再去向章司令开口,急得差点要去当当,可他那点穿的戴的也抵不了几个人的工钱呢,他无可奈何,反而镇定下来,从头思量能打哪儿再捞上一笔。 章司令认识的人固然多,偏偏那些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若是去游说 那些人物,免不了立刻传入章司令的耳朵里面,到时候,只怕事还没谈成,人就先被章司令抓回去了。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值得去招惹章司令的熟人。他细细一想,便决定将眼光往远处放,去外面拉一笔投资回来。他此时无心向学,早不知逃了几天课了,却收拾得西装笔挺,去了城里最大的饭店,坐在跳舞池子外,手边点上一杯昂贵的洋酒,两只眼睛只望着那些了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恨不得能看出谁的腰里掖着成千上万的现款。也亏得他本身模样俊,就这么一副饿狼似的眼神,居然也勾住了不少年轻姑娘的视线。偏他又摆出一副谨慎面孔,轻易不同年轻女子打交道,道是:“我家中长辈管我太严格,若是听到我在外面弄出什么谣言来,回去要训斥我呢!”因此倒乐意跟那些上了年纪的贵妇人谈笑跳舞:“您是德高望重之人,长辈们就不好挑理了。” 可惜贵妇人手里固然有钱,却多半只是些麻将牌九、脂粉头油钱,他嫌数目太少,不屑下手,因此候了四五天,终于给他守到一个韩姓贵公子,此子姓韩名幼亭,手底下有着二三十万的人马,乃是刚从关外撤进来的,此时正在x城附近驻扎。这个韩幼亭名声不太好,因为掌管着大批军队却无所作为,社会舆论将他视为败家子,颇不乏讽讥谩骂之声,偏他诸事不问,每日寻芳问柳,生活的十分滋润,南北各大繁华都市无不有他的别业。又因为风流多金,甚得交际场中年轻小姐们的青眼,便是一帮阔太太们,也颇有以能为韩先生牵媒拉纤为荣的。 冯砚棠正是由这样一位阔太太介绍给了韩幼亭,韩幼亭原喜欢上了那位太太的侄女儿,正是爱屋及乌,对她万分客气之时,恰好冯砚棠跟她跳了两回舞,韩幼亭到她的座位上坐了一坐,彼此便认识了。韩幼亭是个小个儿,看见冯砚棠生的高挑英俊,便有些喜欢他,两人年龄相仿,身份也差不太多,对于吃喝玩乐无不精通的,因此十分聊得来。后来韩幼亭听说了冯砚棠是冯老帅的亲侄子以及章司令的干儿子,又以他的经历颇为传奇,两人说得愈发投契。冯砚棠便又无意间讲起自己的产业,说是如何如何挣钱的,韩公子从未听过这些,感觉挺新鲜,便和他深聊了起来。 冯砚棠知道这位韩公子无论是经济还是行动都比自己自由得多,早将他看成肥羊一只,越发施展出了如簧巧舌,将个饼干业吹得天花乱坠。正待入巷,不料那饭店门口忽然闯进来几个大兵,后天又跟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戎装中年男子,他进来后两眼望了一圈舞池,视线就飞快的落到了冯砚棠的身上。 冯砚棠早望见了他,不由得先往下 缩了一缩,韩公子也瞧见了那个男人,倒是慌忙起身相迎,说道:“哎呀,伯瑾公!久违了!” 章司令本是来捉拿冯砚棠的,因此一眼望见他,就冲他走了过来,并没注意他旁边坐的是谁,此时一听见那韩幼亭说话,他才反应过来,只好跟那韩幼亭客套了一通。冯砚棠见状,知道警报解除,便也起身跟着寒暄。韩幼亭为章司令是难得一见的,满心里要请他喝上一杯,却不知章司令一来不大爱喝酒,二来又有点看不上他,当即十分推辞,韩幼亭知道他这人的架子大,勉强不得,只好作罢。 当下两厢落座,一时竟有些冷场,韩幼亭打量着章司令和冯砚棠的情形,心里咂摸道:“这章伯瑾一不喝酒,二不跳舞,过来干嘛?除非是为了姓冯的而来。早就听说他收养了一个男孩子,疼爱的异乎寻常,现在一见,果真如此。看来要买章司令的账,最好莫如从他这个干儿子身上下手。”想到这里,他越发要跟冯砚棠多聊几句,冯砚棠却为了义父在身边,不敢多说多言,过不了多时,章司令借口有事,就带着冯砚棠一起走了。 ☆、第 25 章 且说那章冯二人回去后,自是免不了一番口角,章司令嫌冯砚棠耽误了学业,威胁着要关了他的厂子,冯砚棠又气他不支持自己,跺着脚说:“你就是看不得我好!我办这个厂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9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29 子,无非是想挣点钱,你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现在也没赔到十分,再有一笔钱投进来,我就能将这厂子盘活,你又来拦我!你要关了它,尽管去关好了,我倒想知道我赔的身无分文的,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自然是有,不过章司令不便说出来,只好打个哈哈,说道:“我哪里会盼着你赔钱,无非是看那厂子出多入少,你又弄得茶饭无思的,累出毛病来,岂不是得不偿失?再者你还在上学,一心二用,什么也做不好,到头来,两边都耽误了,就更不值得了!” 冯砚棠怒道:“上学上学,你就知道上学,现在哪有什么重要的课,我的同学逃课的多了去了,也不见家长来说,偏我就不行?再者我岂能和那些学生相比?他们自小读死书的,我却是在社会上跌打滚爬过来的,你怎么就是看我不上?” 章司令也有点动了气,便说道:“什么社会社会,你就知道拿这个犟嘴,可你仔细想想,你在社会上那几年,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你要是当初有一丝建树,何至于被杜士成敲诈,又被何冠英诬陷,弄得下不来台?这也就是我,要换了旁人,早将你扔回监狱里去了!” 他原在气头上,话说得急了些,却没想过这是冯砚棠的心病,一时间听他说起,立刻变了神色。章司令不见他回答,还道是驳倒他了,却瞧见他脸色沉了下去,才知道说重了,便也缓下来,走过去握了他的手。冯砚棠气鼓鼓的一言不发。章司令见状不好,不免有些后悔,然而自觉没有错处,便也不说话,冯砚棠才一字一句的说:“果然您瞧我不起,又何苦留我在您身边,如今就送我回监狱里去,又何妨?” 章司令道:“少胡说!你的案底我废了多大力气才给你销掉,如今就想送也没地方肯收,你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我,才是正经!”想想又说:“你就是凡事太认真,我不过说了你两句,你就扯到瞧得起瞧不起上头去了,我几时有过这种想法?” 冯砚棠冷哼道:“大爷,您是没想,可您倒忘了问问我怎么想!”虽这样说着,却终究不欲跟他认真吵起来,便甩了他的手,回自己的卧室去了,等到晚间章司令就寝的时候,看见床上少了个人,便去他的房里找,冯砚棠装睡不理他,他说:“你这边的被褥好几天没躺过了人了,潮得很,还是去我那屋吧。”说着便来掀他的被子,冯砚棠却拨了他手说:“既然嫌弃我,何必又来找我,大爷不怕被我污了身子吗 ?”章司令方才已是反思了半天,原“不欲同他一般见识”,现在却是真恼了,便也自赌气去睡。 偏生第二天一大早,那韩幼亭便遣人送来了一封请柬,说是要同冯砚棠继续聊聊昨晚上的话题,冯砚棠本来经了章司令那一搅和,已将这个事视为无望了的,不期他自己送上了门,真是喜出望外,便慌慌张张的吃了两口饭,穿衣服出门去了。章司令知道他今天没课,本来想要同他好好聊聊的,却又找他不见,问起来,听说是姓韩的请去了,更加不快。 谁知冯砚棠这一去,便直弄到二更天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满脸喜色,进门就抱了章司令的脖子,笑哈哈的往他脸上亲了一口,说道:“这可有救啦!”章司令说:“你安静些——”将他按住一问,才知道原来姓韩的给他投了十万块钱,如今他已将拖欠的工资都如数发下去了,重新购了料,又跟各大报馆着手联系,打算着将那“某某饼干,重装上市”的广告大肆铺张开来,重整旗鼓,大干一场呢。 章司令不意那姓韩的这么大手笔,心里便有些不对味,又想着他俩非亲非故,怎么姓韩的这么相信小棠?但他没想到应该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却向冯砚棠说:“他对你那饼干厂,就这么有信心?你也是,冒冒失失拿了他的钱,要是这一回再赔了怎么办?”冯砚棠也不支使下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说道:“不会了!同样的错误,我哪能再犯第二回?干爹您也太小瞧我了。” 章司令冷哼道:“我看你快要以商业奇才自诩了!你就是见钱眼开,只要有的赚,就不顾青红皂白!你也不想想,那姓韩的是个什么名声,他的钱你也敢拿——”一语未了,冯砚棠说:“我管他是什么名声呢,现如今只要是能帮我的,我都肯跟他亲!” 这句话一出口,他猛然意识到犯了个错,可惜为时已晚了,章司令果然冷笑着问道:“噢?看来你跟韩幼亭,已经亲近过了?” 冯砚棠自悔失言,又觉得章司令的话音十分刺耳,便急道:“什么跟什么啊!我就是那么一说,干爹您也是,好的不听,单听出这个毛病来了。” 章司令也急了,说道:“那看来是我好坏不分了?也好,也好!我老糊涂了,又是个穷官,比不得韩公子那么大方体贴!你也看惯了风月场里那些阔佬,如今我是管不了你了!” 冯砚棠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看看,咱俩谁更能说歪话?我不过顺嘴一说,你可好,扯出这么一堆来!谁说你老了?谁说你穷?我不就是不好意思总问你张口要钱么!”说到这里,他幡然醒悟,已经明白章司令这一通无名飞火,是所为何来了 。他走过去,握了章司令的手,笑道:“义父大人,您是吃醋了么?” 章司令不理他,他看着章司令,索性往他腿上一坐,跟他撒起娇来:“要不,咱俩即刻到床上去,您检验检验我,可曾被姓韩的动过封?” 章司令冷笑道:“少跟我来这套,我虽不很老,穷可是一定的,我哪比得韩公子,仅凭一面之缘,出手就是十万——”冯砚棠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说道:“您穷不要紧,您比不得那些靠山吃山的人,您要是也跟姓韩的一样,一出手就是十来万,那实话告诉您,我还真不敢要!你不是我的伯伯,也不是韩幼亭,您是我的义父!您的名声,我不比您重视吗?如今我有了正经挣钱的本领,我挣钱给您花!我高兴还不及呢,您就不要再泼我的冷水了!您想想:我吃您的住您的,晚上还占了您的床,两个姨奶奶也不及我这份受用,我怎么能一味的只进不出呢?”他说着,已经搂紧了章司令的脖颈,将一张嘴唇轻轻的贴在了他的唇上,又摩擦着他的胡茬,笑道:“你瞧,就为堵着气,连胡子也不刮了。”章司令明知他是色诱之意,却给他弄得无奈起来,不禁叹道:“我从没有拿你当过姨太太。”冯砚棠笑道:“你就是拿我当,我也做不了!义父大人,我毕竟不是女人啊!”章司令搂了他在怀,十分无奈。 ☆、第 26 章 冯砚棠的厂子,因了韩幼亭这一场及时雨,终于绝处逢生,得了一线希望。他又是个性急的,如今也不敢假手他人,自己竟日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0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0 扑在厂子里,时时刻刻琢磨着要如何做好这份小生意。两个月的时间,他的广告铺天盖地在各家报刊上打了起来,那蛋奶饼干本是老牌子,如今经过他重新调试,味道比先前还好,待到再上市的时候,销量果然攀升了上去。他此时再加大促销力度,订货的数量一下子翻了一倍,他这才全力投入,日夜赶工生产起来。 韩幼亭到他厂里看了几回,觉得他这种劲头很可钦佩,不免跟他走动的更近了。冯砚棠跟他聊起了难处,说到一时雇不来可靠的帮手,韩幼亭认识的人多,稍微那么一打听,就给冯砚棠寻到了一个在糕点行里做老了的人——这人卖了十几年的点心了,从街边的小铺子经营到了十来个人的小工厂,只因为前些年厂子被洋点心冲击的倒了闭,这才赋闲在家。冯砚棠立刻将这人聘请了来,不想这一回真是挖到了宝:这人既懂行情,又是个最认真不过的脾性,一进来,先将冯砚棠的厂内陈设批了一通,冯砚棠仔细听他说着,感觉他说的在理,便毫无脾气,完全按他的建议来,那人不意得到如此重用,越发兢兢业业,将这厂子看成了自己的事业一般,冯砚棠见此人可用,立即提升他为经理。 这一回,他的饼干厂终于往盈利的路上走了起来。小半年后冯砚棠一结账,发觉自己不光还清了各方欠款,还拿到了第一笔盈利。这笔钱虽然不多,毕竟也是个好兆头,因此他先是重赏了有功之臣,接着又大张旗鼓的宴请了韩幼亭,韩幼亭见一则有钱赚,二则又跟章司令搞好了关系,更是十分满意,只有章司令,这半年里越来越郁郁寡欢的。 冯砚棠也去了珠宝行,将自己那只戒指给店员看过,让他们找一只一模一样的,不过宝石这种东西,完全一样的哪里存在,幸而他肯花心思,跑了好几个地方,终于挑到一只成色、光泽都十分相似的——只不过那宝石的个头比他自己这枚大了一号,但他想着,两个人戴的一模一样未免引人注意,况也有僭越之嫌,倒是这样刚刚好。便令人包装起来,带回家去。 章司令这时正在书房里看书,他但凡心情不好时,便要躲到古书堆里去寻求安宁。冯砚棠端了一个茶盘,把那戒指盒子放在茶盘上,蹑手蹑脚的走上去,将茶盘送到他的面前。章司令抬头瞄了一眼,又将视线挪回到书上去。 冯砚棠忍不住,便将那个丝绒盒子打开了,又重新递过去,章司令还是装看不见,他只得说道:“好人,我投桃报李,您也不抬抬眼皮的?看来必要 我举案齐眉了!” 章司令说:“我就是太纵着你了,你看看,你这次期末考,是个什么成绩?”说着打抽屉里拿出来冯砚棠的期末成绩单,搁在桌面上。 冯砚棠原是临时抱佛脚,跟各科老师都打过了招呼的,因此不免惊诧道:“怎么?难道我还有不及格的课程?” 章司令说:“正是因为全部及格,才看出其中的猫腻!你这一年来上过几堂课?如今这些教员还能给你这个成绩,真是愧煞我了!” 他这么一说,冯砚棠也不禁脸红起来,原来他那成绩,一半是靠日常跟老师搞好了关系,另一半却是搬出了章司令这个靠山,这才勉强过关。章司令不说也就算了,如今他一说出来,顿时也将冯砚棠弄得下不来台,他心里想了一想:义父素来忌讳这些,再加上前段时间冷落了他,只怕已怄了不知多久的火了,这回必须要好好哄一哄。便放下戒指四处看了一看,恰好瞧见旁边角落里插着一根鸡毛掸子,遂一转眼珠取了来。他回到章司令的身边,将那掸子递给他说:“这都是儿子的不是,求干爹责罚孩儿吧!” 他说着,自将一双眼睛诚恳异常的向章司令望了过去,章司令倒是意外,便说道:“少来这套,如今是民国,又不是旧时代,你不要弄得我跟满清遗老一样!” 冯砚棠却只用手轻轻扶着章司令的肩膀,章司令瞪了他一眼,他又将鸡毛掸子递到章司令的手里,握着他的手说:“您就打我两下,消消气,行不行?我知道这回是我错了。” 章司令本来也就是要听他服个软,现如今他既已认错,他自然也就不再追究,想了想,便拍拍膝盖说,“既然知道错了,你就趴上来。”冯砚棠吃过他的鞭子,至今心有余悸,不料他此时真要动手,登时便有些惴惴,但话既已出口,却无收回之理,便只得满面通红的趴到他的膝盖上去了。 章司令笑了一笑,将他的裤子扒下来,露出他那白生生的屁股蛋儿,用手摸了两下,又故意用掸子在上面试了试,冯砚棠顿时吓得一哆嗦,章司令说:“我的儿,难道你真以为我会动手?” 冯砚棠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什么,章司令没听清,将他翻过来,依旧抱在膝盖上,冯砚棠裤子半褪,满面羞惭,章司令明白过来,便又问道:“怎么?你还记得那一鞭子呢?” 冯砚棠说:“记得!自来没人打过我!”章司令冷哼了一声,道:“那也是你有错在先。”冯砚棠看看他,倒笑了:“所以我从来不跟您抱怨您的手有多狠,那一鞭子,只算我咎由自取得了。”章司令摇摇头,却也笑了:“你如今倒是越来越懂事,毕竟是出门子的人了,打不得啦。”冯砚 棠面上一红,正要反驳,却又猛然一哆嗦,道:“干爹!您摸哪里?” 章司令因看到他那小半截身子还露在外面,不禁用手轻轻覆在了他的关键部位之上,冯砚棠这段时间也没好好做过了,被他一摩弄,飞快的有了反应,章司令将他搂在臂弯里,又将他那小兄弟在指尖上兜来绕去的挑弄着,说道:“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比先前禁碰了。”冯砚棠赶紧抓了他的手,问道:“你要……在这里吗?” 章司令本来并不是很想,被他一问倒犹豫了,冯砚棠却已经有些腿软,遂不待他拒绝,将裤子踢下了地,径自跨坐在他的大腿上。他解了章司令的腰带,用手探过去替他轻轻的捋弄着,章司令见他面带春色,便又不忍心不配合,遂笑道:“你啊,先前只顾忙着你那大事业,如今又急成这样!我真是——”冯砚棠另一只手搂了他脖子,探过头去在他嘴上重重的亲了一下,章司令的下半句就让他给截住了。 两个人已是良久没这样亲热过了,一时间忘乎所以,那摇椅上云稠雨急,多时才鸣金收兵。冯砚棠已是累的说不出话,章司令却还没有从他体内退出来,冯砚棠靠在他身上,靠了一会,忽然说道:“你这精力也太好了!” 章司令笑道:“这还算好?这一向无所事事的驻扎在城里,荒疏锻炼,我已经觉得体力大不如从前了。”冯砚棠叹道:“那可千万别打仗!你这无所事事的,我就已经应付不过来了!”章司令笑了一声,说道: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1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1 “正在兴头上呢,别跟我提那些糟心的事。”冯砚棠自悔失言,便说道:“就为了你这兴头,我也不敢不依着你呀!” 章司令没回答,却托起了他的脸颊来,默默的亲吻了他。他的舌尖递过来,细细抚慰了冯砚棠的唇舌,冯砚棠不由得又被挑起了情欲。章司令道:“你趴到桌子上去。”冯砚棠回头看了看书桌,嫌硌,本来是不大乐意的,却忽然扫见了他那张成绩单还晾在台面上,便立刻配合的在桌子上趴好。章司令扑上来,掰开他的臀缝,一口气直捅到底,冯砚棠呻吟了一声,喊道:“轻些!”章司令哪里肯听,一鼓作气,舞弄不休,冯砚棠站不起又趴不下,只好尽力的撑着桌子沿儿——没忘了将那成绩单一把揉了抛到桌子底下去。 好容易彼此都尽了兴,章司令便依旧搂抱了冯砚棠坐回椅子上去,冯砚棠懒洋洋的伸出手,又将那戒指拿过来,请章司令戴上,章司令让冯砚棠给他戴了,冯砚棠便将自己的戒指也举起来,并排看着,不禁笑道:“我觉得这两块宝石,应该是一座山里出来的,一颗做了你的戒指,一颗做了我的,可惜被不同的珠宝行购去,不得相见。然而机缘巧合 ,它俩又分别被你我买来,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再不能拂逆的。”章司令在他额角上轻轻一弹,说:“你就是没个正经话。” 冯砚棠忽然敛了神色,道:“正要跟您说正经的呢。一个人两头跑着实是太累,我如今又耽误了不少课程,于情于理实在说不过去。好在如今有了幼亭以及那位经理,这都是可靠的人,我打算将他们都升为股东,让他们从总利润里提成,以后甭管大事小事,我们一起商议着来,您觉得这样如何?” 章司令想了想,心里倒是很满意,便说道:“这个法子的确可行……只是这厂子毕竟是你一手操办起来的,猛然插进来两个外人,你倒不担心吗?” 冯砚棠笑道:“有您在这里,我怕什么?”章司令听他那话音,竟是十分依赖自己,不禁更添了些笑意了。 自此冯砚棠果然将韩幼亭并管事经理升为了大小两位股东——事实上,韩幼亭根本是个甩手掌柜,冯砚棠若再不过来,那厂子就等于是完全托给了那位经理看管。好在那管事经理为人忠厚,又因为看好这厂子的背景以及前景,做事依旧是十分稳当,实可令人放心。而冯砚棠固然放出去了一部分权力,其实对于厂子还是事事关心的,因此这两年间,虽然外界环境一天乱过一天,他这边倒是经营的井井有条。不过,这份生机勃勃也是有缘故的,其渊源还是在章司令身上——他虽然不出面,但军警税务上那些明眼人谁不知道这是他干儿子的产业,故此轻易不敢相扰,冯砚棠虽是守法经营,却比旁人削尖了脑袋还要利厚一倍,只要他认真干,哪有不挣钱的道理呢? ☆、第 27 章 等到冯砚棠大学毕业,章小姐也恰好考入了嘉陵女子大学,章司令十分欣慰,认为这一双儿女皆是可光宗耀祖之辈,特意带他们回老家给老太爷报喜,又趁机让冯砚棠拜了章氏祖宗——虽是义子,却全是行的正规礼数。 章老太爷对儿子虽然诸多不满,对于冯砚棠这个干孙子却是十分喜爱,因此对他更为和蔼,又特地备了一件见面礼——他们家不知传了多少代的一块碧玉坠子,冯砚棠见那古玉的成色,不免推辞道:“太贵重了,”章司令却说:“你快乖乖的收下,不然老爷子该换金锁来了。”这一说,大家哄堂大笑,冯砚棠只得收下了。 晚间他被安排住在厢房里,章司令则是住在自己的旧卧房,冯砚棠不大睡得惯这边的老房子,差点说出:“我跟着干爹睡就好”,幸而说了一半发现不对,便改口道:“我跟干爹睡觉的习惯一样,从不认床,这种老房子最有趣了,没什么好在意的。”章佩瑗闻言十分羡慕,说道:“小棠哥哥胆子真大,我每次回老家过夜,要没人陪着都不敢睡觉的。”章老太爷便教育她不可娇气,冯砚棠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忽然瞅见章司令正在望着他笑,他脸上一红,掉过身去佯装喝茶。乡间睡得早,不一会儿,大家该就寝了,章司令抽空儿走到他身边说:“晚上别锁门——”话未说完,恰巧章佩瑗看到了,说道:“爹爹,您在和小棠哥哥说什么悄悄话啊?”章司令想了想说:“我让他晚上关好门窗。”章佩瑗赶忙掩了耳朵,说:“我不要听了!爹爹,不准您又讲吓人的故事!”冯砚棠不禁好笑。 章家的老房子没通电,他回到厢房后点起蜡烛,借着光芒打量这间屋子,烛光晃晃的,映着陈旧的老家具,却显得有些阴森。他虽然胆大,此时却不禁想起来章佩瑗的话来,便也生出了一丝恐惧,匆匆的洗漱了跳上床去。章司令一时还没过来,他拿被子蒙了头,嗅着那刚从箱子里拿出来的被褥上冲鼻子的樟脑味儿,越发觉得孤枕难眠起来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忽然门上传来吱呀一声,他露出头,便瞧见章司令穿着睡衣,蹑手蹑脚的走进了房间。冯砚棠看他那个样子,不禁笑了出来,章司令冲他摆摆手,走过来一口吹熄了蜡烛,冯砚棠将被子掀起了一个角,待他躺进来,便紧紧的抱住了他。偏章司令是个敏锐的人,察觉到这般投怀送抱不同往常,便笑道:“怎么,你也嫌这是老房子,心里害怕?”冯砚棠哪里肯认账,只推说:“这屋里阴,我嫌冷。”章司令点点头说:“是啊,天冷了。”伸出一双手臂搂着他的身子,却不禁想起初相逢时的情形来:“眨眼也有好几年了, 记得咱俩那回见面时,也是大冬天。”冯砚棠在他旁边点了点头说:“那天的雪真叫一个大。”章司令笑道:“我看见一个瘦瘦的男孩子,穿的跟个小棉包子似的,蹲在那大门口不做声,急匆匆的只顾着捡钱。我一瞧,怎么这孩子的模样这么俊,我就动了心。再一看,又好像是个熟人,我便知道有机可乘。果不其然,没几句话就被我骗到手了。” 冯砚棠闻言好笑,故意皱眉道:“果不其然?你看我就那么好上钩?你这个伪君子!” 章司令笑道:“不是我看你好上钩,而是你留在我心里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你还穿着开裆裤时我就认识你了,你想想,我怎么不知道你好不好骗?”冯砚棠反驳道:“少胡说,你认识我的时候,我都扛得动枪了。”章司令难得的夸了他一句,说道:“可不是,老帅家的孩子,自会拿筷子就会拿枪,我的小棠更是佼佼者。”冯砚棠回忆起往事,也笑了:“我那时的枪法还不错罢?”章司令却又笑着说:“少吹了,你那枪法,十枪里能有一枪打得准,也就算不错了。我那会儿也就是太闲,不然才懒得带你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2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2 这么个小不点出去玩呢!还记得吗:咱俩偷着去打野羊那回,你半道上睡着了,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冯砚棠道:“有这事?我怎么没印象?”努力回忆了一阵子,终究是想不起来,便推测道:“想必是只顾着玩,就忘了这些了。”章司令在他的鼻子上轻轻的刮了一下,说:“你小时候那么贪玩,现在倒是变了个人了。我宁愿你还像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的,整天缠着我带你去这里,带你去那里……跟你在一起那几年,真是我从军以来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冯砚棠闻言便往章司令那一侧望去,屋里那么黑,丝毫看不分明,不过他猜也猜得出章司令这会儿的神情必定是很温柔的,他伸出手去摸着章司令的脸,无意间倒是叹了一口气说:“人怎么可能总和小时候一样?我也怀念做小孩时多么单纯快活,只可惜,这会儿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了。”章司令闻言忽然一愣,问道:“你现在还有什么心事?”冯砚棠也愣了一下,矢口否认道:“没有,我只不过随口一说。”章司令点点头,就搬过冯砚棠的脸,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说道:“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没有什么可忧虑的。我疼着你,护着你,你甭管遇到什么烦心事,都跟我说出来,咱俩一块应对,哪还有过不去的坎?”冯砚棠笑道:“我有什么可烦的呢?做人得知足啊。”章司令笑着说:“你的确是我见过的最懂事的孩子。”想想又说:“改天我还带你出去打猎,好不好?”冯砚棠本来都要点头了,忽然却一犹豫,说道:“现在这种环 境,你哪里还能起打猎的心思?要是让报纸上知道了,不知该说什么难听的话了。”章司令叹了一口气,便重新搂紧了他,冯砚棠被他勒得怪不得劲的,不过也没反抗,却笑着说:“俗话说的好,‘乌鸦落在猪背上,谁也别嫌谁黑’——你是伪君子,我是小骗子,刚好配一对。”章司令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冯砚棠道:“好肉麻。”两个人说着都笑了。 回城之后,章司令照例忙着应付越来越混乱的局势,又要准备送女儿去外面上大学的事情,冯砚棠则是自感功成名就,此时摆脱学堂,正是要全身心投入实业当中。他的饼干厂早已步入正轨,管事经理感激他的重用,将厂子上上下下给他收拾的十分齐整,他这边一接过手,便觉得比从前还好打理,因此扩大规模,另投入其他生产线,将什么咸的甜的饼干点心统统生产了起来。章司令的面子大、关系又多,他处处逢源,另收购了两间作坊,将一爿生意给经营得蒸蒸日上。又有人提醒他,冯老帅早年间很是有几座大的产业,此时有的归了他人,有的荒弃不用,他何不逐一收回,也给自己多开条发财的渠道。他细细一琢磨,觉得此计可行,便派人着手去办。 那冯老帅的产业,他心里原有数的,如今在x市内外略一查访,很快便将那些散落各地的公司厂房盘点清楚,其中也有大的,也有小的,小厂子也就算了,规模大的,他也不管现在归了谁,只管跟人递了请柬,邀人一起吃个饭。 那接请柬的人多半知道他的身份,只为他们那些人手头的产业都不是正经得来,也怕人追究,所以有的还真是好说话。至于那不好说话的,冯砚棠也早有准备,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威胁是说要去对簿公堂,利诱则是给人家一些补偿金额,打了几场嘴皮官司之后,倒也给他要过来了大部分的买卖。 偏偏其中一间家具厂,被一个当地叫做袁德信的遗老得了去,此人是个驴脾气的刺头,仗着祖上的功勋,手头又有些资产,在当地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向少有人敢惹。冯砚棠这请柬一递,他就满肚子计议起了对策,等到冯砚棠说明来意,他抢先翻了脸,跟冯砚棠吵了起来。 他知道冯砚棠背后是章司令的关系,算准了章司令顾忌名声,便一口咬定冯砚棠这是依仗干老子的势力胡作非为,抢占他人的产业,要去报纸上揭露。冯砚棠本就讨厌这个人不讲理,又因为曾经被杜士成敲诈,如今最恨被人威胁,便也怒了起来,跟他高声说道:“你敢去报馆揭露,也要看看人家敢不敢登!你算个什么东西,颠倒黑白的事我就先不说了,就凭你这点本事,也敢威胁我?我借你俩胆 ,看你敢不敢进报馆的大门?你再去报馆问问,看他们敢不敢污蔑我义父?”袁德信见吓不住他,又嚷嚷着要对簿公堂,冯砚棠正等着这句话,越发冷笑道:“去就去,你倒想想谁占理?你说我仗着我干老子的势力,那你也仔细琢磨琢磨,这间家具厂你怎么到的手?你难道就没仗着你亲老子的势力吗?” 袁德信被他一激,当即也是大怒,将头上的瓜皮小帽一摘,露出一条鼠尾似的枯黄小辫子,跟他大骂起来,但他若单骂冯砚棠也就算了,他那嘴里不干不净的,竟连着章司令也一起捎带了进去,冯砚棠到底是年轻气盛,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举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光,说道:“你骂我我不气,跟我闹我也不怕,可你要是敢连带上我义父,看我不打烂了你的嘴!我宁可这间家具厂不要了,也能弄得你在这市里呆不下去!”袁德信又是怒,又是怯,便一溜烟的跑出门,自找关系活动去了。 冯砚棠没办得事情,反而跟遗老先生大吵了一架,心里也正是窝火,恰好韩幼亭到厂子里去找他,得知了这件事,便满口答应帮他处理,冯砚棠心想:乐得不惊动章司令,便由着他去打点。 ☆、第 28 章 再说韩幼亭这趟过来,为的倒不是别的,而是他见冯砚棠学成毕业,自以为多了个志同道合的玩伴,早就想邀着他天南海北的逛去,可惜冯砚棠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他只好耐心等待,如今一见他有空,便赶紧提了出来。韩幼亭的意思,左不过一个“玩”字,冯砚棠却琢磨着趁势寻些商机,因此满口答应。他们二人一拍即合,便都丢下事务,结伴将南北各地都尽情逛了一遍,又因为这一去免不了今儿见见这个明儿见见那个,竟延宕了许多时候才回x市,至于那袁德信告没告状,他俩其实谁也没真正当回事,韩幼亭随便派了两个人吓唬了吓唬姓袁的,也就算了。 谁知因为他们年岁相当,又都是风流倜傥的单身青年,这样结伴而行,竟引出不少闲话来。原来韩幼亭交友广泛,其中竟不乏激进人士,前不久又谣传有赤色分子了。章司令虽然信得过冯砚棠,却也烦有人在他耳边时不常的吹风——因那韩幼亭是个名声不好的,章司令对他俩交往一直不满,偏冯砚棠念着那十万块钱的旧情,一直当韩幼亭是雪中送炭的好人,章司令便只得在心里不满,却不好同他开口。 这一日,偏偏有人给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3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3 章司令递上来一张报纸,那上面有一篇报道,说的是他纵子行凶,抢夺他人买卖的事。章司令不看则已,一看登时大怒,他将那新闻草草浏览了一遍,知道这又是冯砚棠惹出来的祸,便一拍桌子,命令:“立刻打电话叫他过来!” 章司令的官衙,冯砚棠跟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进,自是感觉新鲜的很,可是等他一见到章司令的面,便立即顾不得看新鲜了。章司令本来压了好半天的火,如今一看见他还是难免气血上涌,便也不待他开口,径直将报纸甩给了他:“这一向我疲于应付日本人,没怎么约束着你,你就又在外面给我惹祸!你啊,轻易不给我惹事,惹就惹出来大事!你自己看看,这又是跟谁闹成这样?” 冯砚棠接过那页报纸,一看之下却也是一惊,不过他惊的是那袁德信居然真有这个胆量,同时也惊讶居然真有报刊登出来,他将这话对章司令一说,章司令冷笑道:“现在是民国时代,言论自由!而且我也不是在前线带兵!在这儿做着官,就得有个做官的样子,要不然,老百姓敢指着你的鼻子骂!” 冯砚棠闻言,便明白那份报纸也是吃准了章司令不会拿他们怎么样,故此才敢这般胡说。他想了想,安慰道:“干爹您不用着急,这件事我一定会解决的。” “解决?你怎么解决?”章司令气还没消呢:“你是给人钱呢,还是去砸了人家的出版社?你啊,一个家具厂算什么?你也非得跟人抢 !你掉进钱眼里去了?这个袁德信是出了名的不讲理,连当地政府都要让他三分的,怎么你就非得跟他抢这个家具厂?我告诉你,这间厂子,你不准要了!还有,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反思一下你现在的行径!” 冯砚棠一听这话,登时急了:“怎么?您又要我闭门思过啊?我现在可不是原先的清闲学生了!我每天那么多事,一刻也闲不得,您要软禁我啊,还不如直接关了我的厂!” 章司令一见他还敢反驳,顿时又添了一层火:“我是想关了你的工厂!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事到如今,你还想怎样?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如今你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还不是吃准了我舍不得管你?小棠,你要明白,我现在纵着你,可不是在疼你啊!” 冯砚棠本来也深悔争夺家具厂一事做的孟浪,但他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又因为这些年来一直被章司令豢养着,格外的想要自立,此时一听说关他的厂子,便觉得无异于是在说要他的命,立刻就忍不住了:“您怎么纵着我了?我让您帮我杀过人还是放过火?我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这几间小厂子一码,行不行?您是清高君子,我可是毋庸置疑的小人,我穷怕了,我就想正正经经的挣两个钱怎么了?您如今只不过是被人诬陷,又不是我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您担什么心?您就容我好好想一想,还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章司令的意思,本来是想让他在家避避风头,自己出面去解决这档子事,没想到他误会了自己的好意,便愈发怒道:“你还想真的杀人放火不成!我过去听人说某某官员放纵家属行凶,处处仗势欺人,一向以此种人为党国之耻,没想到今日居然也轮到了我的头上!” 冯砚棠听他说得这样严重,心里却觉得被冤枉了,只因他从没起过那等仗势欺人的想法。他一向只是认为,自己有章司令做靠山,便如同诸葛亮借到了东风,不过是顺水推舟、锦上添花的事情而已,既不伤天、亦不害理,又何来耻辱之说?因此便反唇相讥道:“总统的小舅子还投资金融生意呢,难道您也要去举报他不成!您固然清高,却搁不住这个世道是这样黑暗!您怕我连累你,行啊,我就离您远远的,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一语未了,章司令已经怒道:“你给我住嘴!”说完想了想,又禁不住冷笑道:“看来你知道的内幕还不少?这必然又是韩幼亭告诉你的了?”冯砚棠也笑道:“这都是半公开的了,谁不知道?也就是您天天校长长校长短,却从来不理会这些!”章司令一拍桌子,高声喊来了副官,下令他们将冯砚棠揪回家里去。冯砚棠道:“您 除了会这一招,还会什么?”说完也懒得吵了,径自回了家。 谁知这边章司令才关了他一天,那边便又有消息传来,原来那韩幼亭见到报纸,自悔食言,便急中生智,大张旗鼓的派了一队自己的手下去那袁德信家里,将人的东西砸了个稀烂,又列出袁德信十几张罪状,勒令他自罚,使那袁德信面子被剥了个尽罄。他却现场携带了数名记者,做了一篇“乡绅恶霸巧取不成反诬官”的新闻,第二天在各大报纸上轰轰烈烈的登了出来。 果然那袁德信呆不住,第二天便灰溜溜躲到了乡下,韩幼亭负荆请罪,亲自来向冯砚棠赔不是,冯砚棠岂能为这个事情怪他,心里又着实感激他出手解围,便顾不得那韩幼亭的行径是否有失妥当了。 章司令这天晚上回了家,又照例阴沉着个脸,显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冯砚棠正想宽慰他一下,却不料他劈头就跟冯砚棠说道:“你以后少跟韩幼亭来往,你看看他的所作所为,像个什么样子?十足是军匪!亏你还说他好,韩幼亭不要脸,你也能不要脸吗?我看你还是跟他保持距离为好,省得他将你带坏了!” 冯砚棠从未听他说过自己这么重的话,又因为正在感激韩幼亭出手相救,便也触了前怒,从沙发上跳下地,提高了声音说道:“我怎么不要脸了?难道我跟日本人做了生意?幼亭他一心帮我,我总不能将他往外推吧?再说了,幼亭虽然名声不好,其实心里未尝不想做些正事,你没见他前儿发表那通讲话,难道不是为东三省流亡的老少请求各界支援?他怎么会不知黑白好歹呢!你们中央军固然厉害,可也没见对日本人动真刀真枪啊!” 章司令这些年一直按着他校长的部署驻扎在x市,颇有些替他校长看大门的意思,这也正是他的一块心病,闻言便怀疑冯砚棠也被韩幼亭影响,跟共匪有了来往,登时大怒,说道:“韩幼亭为东三省请援?你少听他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以为我不想打仗?可开战也不能光凭嘴上说吧?你天天看报纸,中日双方实力差距多少你不清楚?要是真那么好打,为什么还要拖延这些年?外忧内患,多年惊扰不歇,校长的战略,你岂能理解?” 冯砚棠这两天的气也都没消下去呢,闻言越发窝火,便冷笑道:“您是大将军,大司令!自然我理解不了您和贵校长的战略咯!我们这些地方上的人,岂能入你们的法眼呢?你不是一直也怕我连累你吗?好啊,我就走,我看看别人还能说啥!” 章司令大怒道:“你站住!”冯砚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4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4 棠哪里肯听,抬脚便跑,一口气出了章公馆。他来到门外,被那凉飕飕的夜风一吹,才觉得头脑有几分清醒,但此时 万万不肯回头,想了一想,去厂子里睡也怪没意思的,不如索性——去韩家住上一住! ☆、第 29 章 韩幼亭万不意冯砚棠是因为自己才跟章司令吵的架,还开了一番他俩的玩笑,不过他最近也觉得,章司令为人太过古板,不懂变通,便也懒得说章司令的好话了,但冯砚棠是他的好哥们,他极力挽留冯砚棠在自己身边多住几天。冯砚棠也觉得在韩幼亭这里真可谓无忧无虑,自是欣然同意:他每天白天去厂子里忙活,几个厂子一轮,这一礼拜就过去了,晚上韩家则是夜夜笙歌,开了牌局,又唱堂会,热闹程度更胜过当年冯老帅的宅邸。冯砚棠毕竟也是这种家庭里出来的,因此,固然此地与章家的氛围截然两样,他却十分适应。韩幼亭的三位太太,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并且为了在韩幼亭跟前落好,也都争先恐后的对冯砚棠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礼貌和热情,冯砚棠因为跟着章司令久了,烟酒不沾,牌桌也难得坐上一回,此时则是禁忌全无,入乡随俗的跟大家叉起了麻雀。韩太太们相处和睦,牌局内基本不见口角,输赢也不过一笑置之,冯砚棠不意韩幼亭打仗不行,治家倒是很有一套,因此半开玩笑的向他请教,韩幼亭笑道:“这不过是循着先父留下来的传统罢了。”冯砚棠知道韩幼亭的父亲也和自己的伯伯一样,当年是位雄踞一方的好汉,将一套制衡之术玩得烂熟于心,故此他虽然英年早逝,却能将自己的大批人马,稳稳当当的留给了自己那个不怎么成器的独苗儿子。韩幼亭遗传到了他那英雄父亲的权谋基因,外战外行,内战内行,打仗落花流水,治家却如鱼得水,甭管外界看得起看不起他,他的太太和人马们倒还肯听从他的调度。冯砚棠夸了韩幼亭几句,韩幼亭却苦笑了一下,说:“区区不才,也只有这点事情聊以慰藉了。” 冯砚棠不明白韩幼亭怎么忽然伤感起来了,就说道:“你谦虚个什么劲?谁不知道你处处吃得开?总统都那么器重你,你又何必在意外界那些流言蜚语?” “他哪是器重我?”韩幼亭忽然变了口吻:“他是器重我手里的队伍。老韩家的队伍,我也是勉勉强强才压得住阵脚,大家心知肚明,我是扶不起的阿斗,此时不过是借了先父的余威。多少双眼睛瞪着我,等着看我哪天栽跟头。一旦我倒了,我的队伍会归谁,那不是很明显吗?” 冯砚棠不意韩幼亭会跟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倒沉默了下去,韩幼亭见他不答,便又说道:“没事,你不用在意我方才的话,这点子小九九,官场上的人都清楚着呢!这世上,相互利用的事太多,总统敷衍着我,又焉知道我不是在敷衍着他呢?” 冯砚棠闻言心里愈发惊讶,笑了笑说:“难为你看得开。” 韩幼亭点了点头说: “一个人要是没有了可被利用的价值,那也是怪可怕的。” 冯砚棠没回答,心里却想起来自己和章司令的关系——要说利用,他们俩倒是谁利用谁更多呢?明显是自己这一方吧?可是章司令似乎并不在意,甚至于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冯砚棠并不怀疑章司令是真心的喜欢自己,然而外界对此又是怎样看待的呢?自己就蹿到天上去,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一根借了章司令东风的鸡毛吧?正想着,忽闻韩幼亭又说道:“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和伯瑾公,你们俩在一块,比亲父子还显得亲密些,你从不算计他,他也从不把他那一套御人之术用在你的身上,我要是有这么个人约束着我,何至于混到这步田地!” 冯砚棠不意他将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登时便有些不自在,便不咸不淡的说:“要按你的说法,竟是我一直在利用他了。” 韩幼亭却摇了摇头:“那章司令又不傻,难道就心甘情愿被你利用吗?你要是真有这个心思,早被他踢出家门了;反过来说,他要是真想钳制你,你现在也就不用坐在我家的沙发上了,还说什么跟他赌气拌嘴、离家出走呢!” 冯砚棠骇笑,不过终究是不愿跟外人多谈论自己和章司令的关系,就说道:“怎么扯起我来了?我倒想听听你对未来有何打算呢?” 韩幼亭忽然坐正了,说道:“哼,我知道外界都看不起我,不过没关系,早晚我要做一件大事情给他们看看!我老韩家不能就这么萎顿下去!” 冯砚棠嘴里夸奖着他有志气,心里却不禁想道:幼亭明明比我年长,怎么听这语气,倒像是比我还不成熟?这么一大摊子家业交给他,到底是爱他,还是害了他呢? 韩幼亭却又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冯砚棠说:“你见过y县的人吗?”冯砚棠点点头说:“咱们厂子里的工人,不就有那县城里出来的吗?” “哎呀不是!”韩幼亭见他没听明白,便又说道:“是带颜色的!那个颜色,懂吗?”冯砚棠本来还想问带什么颜色,忽然瞧见韩幼亭往一只郎红的花尊上指了一指,瞬间恍悟,不禁惊道:“你跟他们也有来往?!”韩幼亭神秘兮兮的冲冯砚棠一笑,说道:“像我这种身份,自然不能只押一份宝,中央小瞧我,我就得有所表示,让他们看看我老韩家的实力!不然,真以为我是软柿子,谁都想捏一把?”冯砚棠惊讶的说:“你胆子可真大!”韩幼亭笑道:“这算什么?国共本一家嘛!告诉你,像我这样两头都有来往的多了去了!这叫政治投资,懂吗?”冯砚棠笑道:“烧饼还没有两面沾芝麻的呢,你这种做法,依我看不妥。”韩幼亭道:“要不说你不通呢!跟了 伯瑾公那么久,就一点政治敏感度都没学来。”冯砚棠道:“正是为了他,我才不通的——他从来不准我参与这些。”韩幼亭想想也是,便不再跟他纠缠政治敏感度的问题,而是又问冯砚棠道:“说正经的,改天他们再来,你要不要也见见?”冯砚棠虽然很好奇,但是想想章司令那个古板脾气,还是回绝了:“算了,你那是政治需要,我又不搞这个,见了有什么用?”韩幼亭叹道:“你可真是没心没肺,伯瑾公白培养你了。”冯砚棠道:“你那又不是寻常朋友,我如何敢见?这要是被他知道了,我又该扯不清了。”韩幼亭点了点头,感慨道:“伯瑾公本是个怪胎,现在你也跟他一样了!不过这也算是种福气。不像我,万事只能自己争取。”冯砚棠觉得他这话怪怪的,但是着实太累了,便想着等有空再和他细聊,因此就没接着往下问。 ☆、第 30 章 冯砚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再没有来及和韩幼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5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5 亭细聊这一场。时间恰逢新历年底,韩幼亭赶时髦,也加入了基督教——总统夫妻信教,上流人士自然也颇多耶稣的皈依者。韩家在x市郊外新建了一所大礼拜堂,韩幼亭便邀请总统两口子来这边过西洋圣诞节,当然了,顺便也打算跟他们提点政治上的要求。大约是因为他那个二世祖的名头太过响亮,总统夫妻对他素不设防,因此欣然前往。冯砚棠不明就里,甚感韩幼亭果然“面子大”,韩幼亭本来也邀着他一块过去见见总统大人,不过冯砚棠想着:总统一向是黄埔系官兵的偶像,他来x市,章司令必然要跟着保驾护航,自己过去了,见了章司令,倒是和好还是不和好呢?章司令绝无可能先示弱,而自己这边要是服了软,日后只怕要被他管得更严了!再说章司令本来就不大看得上韩幼亭,自己又何苦去他跟前现眼?这韩幼亭本就是个没轻重的,保不齐他哪句话又说错,一旦落在了章司令的耳朵里,回头就更难解释了。因此犹豫了半天,到底是推掉了,他借口说年节将近,厂子里事多自己抽不开身,韩幼亭笑着说:“你这个财迷。”也只得让他自便了。 谁知道,韩幼亭在总统跟前那么大面子,他的那点要求竟没谈成。不光事情黄了,总统还将他斥骂了一顿,因此圣诞节也不过了,一怒之下便要打道还都,幸而总统夫人将他劝说了一番,这才暂且返回酒店住下。韩幼亭怏怏的回家琢磨了一个晚上——也不知他到底跟谁商量的,脑袋一热,趁着总统还没启程,他便派了一队人马前去行刺。 他派出去全是老韩家的心腹精兵,按理说应该都是十分靠得住的,然而事有不谐,半道上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这一批人赶到酒店,那边却已是人去楼空。总统的警卫队,再加上章司令的一个宪兵连,在酒店外摆好了瓮中捉鳖的局,短暂巷战之后,这十来个人全被镇压。韩幼亭在家里左等右等不见回音,心知不妙正打算跑路,然而还没待他走出家门,就被反扑回来的总统的兵给摁下了。 冯砚棠那天恰好因为一张订单弄错了发货的日期,为赶工而住在了厂里,他往韩家打了一个电话,不知怎么的没打通,他还以为韩家人全都出去预备晚上的宴会了,也就没当回事。第二天一大早他正打算回去,刚出了厂子门,就被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给拦住了,他认得为首的那个是章司令的卫队长,最初还以为这是章司令派来跟自己求和的——然而求和也不能这个架势啊。他下车一问,那卫队长便十分客气的请他立即掉头回家。他问卫队长所为何事,那人却又 不肯明说。冯砚棠着了恼,本打算不搭理他,却不料那卫队长一摆手,便有两个兵将他架起来硬塞回了车里,而后命令司机直接打道章公馆。冯砚棠登时大怒,然而那几个兵任他斥骂,谁也不答言。 冯砚棠此时还蒙在鼓里,直到他回了章公馆,大管家看见他,慌着过来问候了一声,说道:“我的好少爷,你可回来了!要是那韩幼亭把你牵扯进去了,那可怎么好!”冯砚棠听他的话音不对,一问根由,这才明白了过来。这倒将他吓了个目瞪口呆,又因为并不懂得韩幼亭为何要这样做,不免十分困扰。 冯砚棠一直以为韩幼亭是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儿,却从没琢磨过这个旧军阀出身、顶着个败家子名声的纨绔子弟心里头究竟有着怎样的想法。他甚至有点怀疑韩幼亭是不是所谓的闲出毛病来了,然而再闲的人也不能以发动政变作为解闷手段吧?冯砚棠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至很多年后,他在遥远的异乡与韩幼亭重逢,韩幼亭跟他说起自己当日政变的原因,冯砚棠才明白,原来作为一个军威尽失的军阀公子,韩幼亭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的手头虽阔绰,然而那是坐吃山空,韩老将军固然余威未尽,偏偏韩幼亭父业难承,韩家军在驻扎到x市外围之前已是连吃三场大的败仗,被日本鬼子撵得走投无路,差点被人送上“诺贝尔和平奖”的称号。韩幼亭渡过黄河,却只能在章司令的驻地周边打游击,他跟总统的关系那么好,总统也没封给他一块足够宽敞的地盘来安置他的人马,将他放在x市这里,分明是要借着章司令的势力威慑住他,防止他生出问鼎中原的心。他只能利用跟赤色人士拉拢关系以期威胁总统,谁知那时候,总统了正为战局混乱而焦头烂额,闻言直觉他是背叛了自己,伤心更大于愤怒,竟将他劈头盖脸的骂了回去。他一时激愤挺而走险,却不知身边早有中央布下的眼线,行刺未成,反被拿下,以至于韩家军从此群龙无首,一败涂地……冯砚棠得知了这一切之后十分感叹,责怪韩幼亭怎么不早告诉他这一切,倘若他当年知道,兴许倒可以拦住了他,不至于令他惹出这些祸来。韩幼亭笑道:“这不过都是上帝的安排。”冯砚棠忽然发觉,多年未见,韩幼亭居然已经成为了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 彼时的韩幼亭寡居,虽然曾有过三位太太,然而自他犯事之后三个人出国的出国、改嫁的改嫁,都先后离开了他。他基本处于半自由的状态,因为手头拮据,故而奉行着无欲无求的生活理念。总统夫妇倒是没忘了他,每月发放给他的补助从不曾少短,只是那时候财政经费十分紧张,因而那笔补助也只是杯水车薪罢 了。冯砚棠闻得他的境况,立刻资助了他一笔,他老实不客气的收下了,并且说道:“若是别人给,我是不要的,既然是你给的,我倒不跟你讲那些虚面子。”冯砚棠道:“这本来就是你的钱。你当年给咱们厂子的投资,如今连本带利也是一笔巨款了,你算算,我这才还给你多少?”韩幼亭愣了一阵子,笑道:“没想到我当年那些投资,居然还有一笔能获得回报。”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当日的冯砚棠哪里会想到这些,他只知道四处打探消息,看能不能帮上韩幼亭一把,不想得到的回音是:上头原本要杀了韩幼亭的,不过总统念在旧日情分上,终究是饶了他,判了个终身监禁,也算是够轻的了。又说韩幼亭算是政治犯——与冯砚棠当日入狱的罪名不同——因此他的待遇与从前无差,除了不得自由而外,倒也不必担心其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冯砚棠很明白自己是帮不了韩幼亭了,他只得提出想再见韩幼亭一面,却不料连这个小小的要求也被驳回了。 等到了晚上,章司令回了家,冯砚棠才明白人家为何不让他去见韩幼亭——原来问题竟是出在章司令身上。章司令本就是总统的得意门生,又因为救驾有功,自然免不了嘉奖,不过他说让校长涉险,本已是自己失职,故此不要奖赏,却抢先将冯砚棠提回了自己的公馆——他跟外人说,冯砚棠是自己安插在韩幼亭身边的眼线,若不是冯砚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6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6 棠一直关注着韩幼亭的动向,这件事还不能解决的这么快。 ☆、第 31 章 冯砚棠窝在楼下大厅的沙发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脚下的地毯,要搁以往,章司令大概又得呲他一句“坐没坐相”,不过现在他实在是懒得说话了。他这一整天都在为韩幼亭的那点破事善后,顺道还得应付着校长的坏脾气。他那总统校长有个特点,越是亲近和重视的人,他对人家的态度就越严厉——很可惜,韩幼亭显然不了解这一点,否则他大概不至于惹出那些事。不过话说回来,做为场面上的人物,任谁被骂得劈头盖脸估计都高兴不起来,就拿章司令来说:他从进入陆军学校至今,被骂了不知多少次了,按理说早已习惯,然而这些年他一直都是以封疆大吏的身份驻扎在外,猛然间又像是回到了从前做学生的状态,还真有点不大适应。再加上韩幼亭一倒,城内外谣言四起,韩家军的几个老将各怀鬼胎,通通望风而动,章司令虽然看不上那几个人,但是冲着他们手底下的人马,也不能不接着他们的招式,这种虚虚实实、试试探探、含着笑使绊子的死缠烂打经得多了,要说不烦那绝对是假的。但是这些话他不能跟冯砚棠说:冯砚棠对他而言,似乎是代表着他青春年华当中最单纯快乐的一段回忆,他不愿意让这个孩子也牵扯进黑暗的漩涡里来。 恰好这时他的小男仆端着一壶碧螺春走了上来,看他的神色也知道他累了,便说道:“大爷今天早些去歇着吧。”章司令不答,却看着冯砚棠,然而等了半天,冯砚棠也没抬头往他这儿扫上一眼,他心里很失望,只能闷闷的哼了一声,说道:“给少爷倒杯热茶,让他喝了压压惊。” 小男仆递了茶过去,冯砚棠终于有了动静,他还是没抬头,却问道:“干爹,你真觉得小韩是坏人?” 章司令在这件事上,其实是有点感激韩幼亭的,因为姓韩的够仗义,自始自终都没将小棠牵扯进去,省了他多少麻烦。可是作为一个活在政治漩涡之中的人物,韩幼亭究竟是好是坏,这样的问题,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需要吗?他想了想,便一皱眉,答非所问的说道:“他?我可帮不了他,他惹了这样的祸,除非校长开口,不然谁还能救他?” 冯砚棠便不语,章司令又说:“你这回可给我老实一点吧,我虽然能把你抢回来,可管不了上头是不是已经对你留了心,幸好这一回也是有惊无险,不然,我都恨不得狠狠抽你一顿!” 然而冯砚棠继续问道:“只是您为什么,又要跟外人那么说呢?” 章司令一皱眉,心道这小混账敢情还是没得着教训呢,便有些沉不住气,答道:“我这么说还不是为了你?难道非得等着上头把你也给扣下了,你才高兴?” 冯砚棠闻言终于望了望章司令,章司令寒着一张脸,冯砚棠便说道:“我不信。我跟小韩再亲密,可毕竟没参与过他谋逆的事情,难道上头会因为我跟他合开过一家工厂,就把我也给抓起来?” “你参与没参与,别人可不知道!”章司令口气很冲:“谁让你这两个礼拜非得去他那儿住!你固然无心,却赶错了时候,上头为了韩幼亭的首鼠两端,已经盯了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偏偏你前脚住进去,后脚他就生事,你让别人怎么想?别忘了,你可是我的人!” 冯砚棠闻言一愣,因为并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有牵扯到章司令的可能,不由得僵住了,章司令却还气不过,又说:“倘若他们真抓了你,你以为审问个一两天,知道你是清白的,就能把你放出来?笑话!你为了一个家具厂跟人干仗,报纸上都敢骂我纵子行凶,你要是因为韩幼亭的叛乱被搁进去了,保不齐旁人不给我泼脏水!栽赃你,那是何其容易的事情!你以为我在校长跟前面子很大吗?是,我这些年替校长‘看大门’,是承蒙了他的信赖,可你也别忘了,这是个多么敏感的位置!我要是不提前把你拎出来,恐怕现在就不是咱俩坐在这儿拌嘴这么轻松了!” 冯砚棠低声说:“但是我没有做错事。” “难道交友不慎还不算错事?”章司令反问他:“我承认,韩幼亭跟你的来往,我一开始没能及时制止,这是我疏忽在先——可是结果呢,他惹出这种事,险些将你也连累进去!你难道还以为,这是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您是不跟我开玩笑,”冯砚棠说道:“可是您那么跟外人一说,别人以后要怎么看我?小韩是我的好友,结果说来说去,却是我这个朋友在背后给了他一刀,你让我日后如何见人?您要救我,把我带回来就是了,您又何必给我栽上这么个名声?” “你要见谁?”章司令嗤之以鼻:“韩幼亭的手下?你放心,他们绝对不敢向你报复,韩幼亭这一判刑,他们群龙无首,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敢得罪我?至于你那几个小厂子里,难道还会有人为韩幼亭打抱不平吗?再有——”章司令顿了一顿,加重了语气说道:“韩幼亭自己那群狐朋狗友,这会儿也没有谁敢为他出头!依我看,趁此机会,让你跟那些人断了来往岂不更好!” “好个一箭双雕啊!”冯砚棠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怒极反笑,提高了声音说道:“我自然是不配见人了,小韩的朋友,在你看来都是狐朋狗友,那我想必也算一个了?多谢您提点:我跟他,只怕还真是一路货!他是韩老将军的儿子,我是冯老帅的侄子,我们俩本就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他在外人 眼里是什么德行我管不着,可他帮过我,我就不能不认他这个朋友。现如今倒好,他帮了我,我反而害了他,我还算个人吗?” 章司令听出冯砚棠有些物伤其类的意思,想想倒是没了言语,异常严肃的沉吟了半天,觉得也应该宽慰他一下,便放缓了态度说道:“可是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我若是不这么说,又怎么可能替你撇清?要是真等着你被牵扯进去了,我再想捞出你来,那时候所要花费的,可就不是一两句话的功夫了!我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 “你是无奈何,”冯砚棠点了点头:“可是您就不考虑一下我的立场吗?我的事业固然无足轻重,我的交际圈更无所谓颜面高低,可我也是个男人,不是您养的姨太太!”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章司令走到他身边,两只手叉在腰上,看样子是真不耐烦了:“既然跟了我了,你还管自己是什么身份?咱们是异体同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你不再给我惹事,你想要什么,还怕我给不了你?” “这话有意思,”冯砚棠笑了:“那我倒要请教一下,您想给我什么?” 章司令让他给噎了一下:“你这简直是胡搅蛮缠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7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7 !” 冯砚棠失笑:“我当然是胡搅蛮缠了。我明白,我错了,我错就错在,不该以微贱之躯,高攀了您这棵大树!” “你说什么?”章司令闻言便怒了,忍了半天才说:“我真不明白,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我考虑问题的角度,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吗?” 冯砚棠望着章司令,两个人的脸色都是越来越难看,有句话他明白说出来一定会将情况弄得更糟,然而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您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考虑吧?” “你混帐!”章司令登时就吼了起来:“难道我会害了你吗?你当初跟了我的时候,多么乖巧懂事,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冯砚棠想了一阵子,才慢慢答道:“那是因为您要的不是爱人,您要的是一个聪明伶俐、却又没有主见的傀儡,很可惜,我做不到这一点。”他说着便站了起来,章司令察觉到不对,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说:“你干什么?” “我要走。”冯砚棠冷冷的抬起头来:“我受够了,我要离开这里。” “你敢!”章司令手上一使劲,将他给按了回去:“你还想去哪里惹事?我现在才发现,对你不能太宽松!你要敢出这个大门,看我不打折了你的腿!” 冯砚棠闻言,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便说道:“那你动手啊!只要您留下我一条好腿,就别想拦住我!”他说着便又往外走,章司令无可奈何,情急之下,只好将他一把扛了起来,左右看看也没 有得架子的地形,便索性扛到楼上去了。冯砚棠高声叫骂,章司令心里也明白自己这回做得过火,料着一时哄不回来,便将冯砚棠扔进卧室,锁上房门,而后叫来了卫兵,命令他们在房门外牢牢看守。冯砚棠在屋里骂到脱力了,也不见有人给他开门,只得赌气去睡。 第二天他吵着要去工厂,章司令觉得不好再招他,便将他放了出来,但是仍旧派了一支小分队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冯砚棠既赶不走、也甩不掉这么多士兵,无奈只得匆匆处理完了公务便又回到家里来,以免在外头丢人现眼。 ☆、第 32 章 冯砚棠自这一次闹僵了之后,跟章司令足足冷战了小一个月,这段时间里章司令仍旧天天派人跟着他,弄得他走到哪里都十分引人注目。他跟章司令说了两回,章司令总不答应撤人,他气得嚷道:“我就是要走,也得先处理完了这边的事情啊!我的厂子都在这里,你难道以为我拍拍屁股就能走人?”章司令则说:“恐怕要不是为了你的厂子,你早把我抛下了!”两人越说越顶,最后只好谁也不搭理谁。战火虽未升级,却也绝无弥消迹象,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某一天冯砚棠遇到了一点状况为止。 冯砚棠的厂子里,只有两三个人是坐车来回的,其中以他的排场最为浩大眼,因为前前后后总有那么一堆小兵跟着他,工人们都在暗地里偷笑,管事经理虽觉得这样不妥,然而问清楚了缘由之后,明白此事不好干涉,便也缄口不言。冯砚棠一开始自然窝火,后来实在没辄,倒索性听之任之了。结果每逢他上下班,人还离着老远呢,门卫就慌着先给洞开了厂门——没办法,他身边簇拥着那么多人,门不开大点,这一堆人不好通过啊! 这一天傍晚,他的车子刚刚驶到门口,照例那门卫已经在前面候着了,后面的小兵们一则敬畏他的身份,二则这些天里不见有事,也都懒散了起来,因此全部骑马列队,不远不近的跟在他的车后。他正跟那门卫打着招呼,眼角余光却瞥见门外马路上有一个人,正用一种古怪的姿势疾步走了过来。 冯砚棠虽然舒适日子过得久了,但是因为自小见多了这一类的事情,感觉仍是十分敏锐——那个时候天气正冷,平常人走路喜欢抄着手,可这个人只有一只手掖在大衫里,而且他面色诡异,眼神里竟带出一种阴森森的杀气来。冯砚棠这一瞥之下,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就觉出来不对劲。说时迟,那时快,他眼见这人越走越近,不待细想,合身便往座位上一扑,冲着司机喊道:“快开车!” 司机还没反应过来呢,那枪声就随着冯砚棠的话音响了起来,得亏那辆车马力足,司机也是在章公馆里做久了的,此时见势不好,一脚加大油门,那汽车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刺客见一击落空,立时又往前跑着补了几枪,冯砚棠听得耳边嗖嗖作响,明白是车身被子弹穿出了窟窿,一时间只好紧紧闭上眼睛蜷成一团。又不知什么时候,一扇车窗也被打破了,碎玻璃洒了他一头一脸,他只顾害怕,竟然也没发觉。 幸而这几枪之后,落在后面的卫队已经反应了过来,火速冲出了大门,士兵们的枪技远比刺客娴熟,很快撂倒了刺客,那司机听得后面有人哇哇呀呀的喊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方 知危险已经解除了。 司机费了几倍的力气,才停稳当了车子,冯砚棠晃掉了头上的玻璃碴子,慢慢的坐直了身。他双腿发软,不过看看前排哆嗦个不住的司机,倒是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卫兵们赶着过来跟他请罪,他看了看众人,竟然先安慰大家道:“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这是突发情况,谁也想不到的。”只是那声音里还有些颤抖。 小兵们却后怕的厉害,冯砚棠又问那刺客怎么样了,不料那人已被乱枪打死。他往后面张望了一眼,只看见一滩鲜血,不由得有些作呕,便匆忙扭开了头。士兵们不敢久待,留出两个人善后,其余人则是飞快的护送他回了家。 他前脚进门,后脚章司令就赶回来了,冯砚棠这时刚洗完了脸,没事人似的坐在大厅里,正吩咐杂役给他烧洗澡水、预备换洗衣裳。天还没黑,屋里却已经放下了厚厚的窗帘,章司令赶着过去看他的情形,偏那室内太暗,他猛一进来看不大清,不小心带倒了旁边的茶几,将一支红药水打碎在地上。章司令闻见了药味,心里登时就急了:“不是跟我说没大碍吗?这是哪里受伤了!”冯砚棠看了他一眼,说:“是没大碍,这不过是我的脸被玻璃碴子给划了。”章司令慌忙往他脸上细看,见是两个小口子,心里才放松了下来,又说道:“怎么这么早就放帘子?又不开灯,绊着了可怎么好?”便令人去将电灯打开,不料冯砚棠说道:“别开!” 章司令心里一惊,还以为他是哪里受伤了不肯让自己看到,冯砚棠却喘了一口气,急急的说:“我心里还有点慌,黑着点倒好,舒服。”章司令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冯砚棠还是被今天的暗杀事件给吓到了。其实这倒是正常现象:冯砚棠本是一介平民,不像他曾在战场上、官场上跌打滚爬,经历过那么多危险之后,章司令对这些事情几乎麻木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8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8 了,可冯砚棠何曾体验过这些?就算曾经耳闻目睹过类似的事件,然而那跟亲身涉险毕竟不可同日而语……章司令想到这里,一时间真是心疼坏了。 他攥住冯砚棠的手坐到沙发上,冯砚棠手指冰凉,掌心里全是冷汗,他正想宽慰他两句,偏偏这时候他的卫队长走进了屋,说道:“司令,刺客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 “这么快?”章司令十分惊讶:“是什么人?” “是……”卫队长忽然很犹豫:“韩幼亭的一个远房妻弟。” 章司令不由得一惊,同时也感觉到冯砚棠的手在自己掌心里一颤,他握紧了冯砚棠的手,问道:“可以确定吗?” 卫队长点点头答道:“那人的身上,揣着一封遗书。我们根据遗书的落款去查,很快就查 到了。这个人原本在韩家军里当过两年兵,因为犯事而被开除了军籍,韩幼亭心软,时常接济着他,所以他一直念着韩幼亭的恩。韩幼亭一倒,他没了生活来源,估计是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咱们家的事,便来给韩幼亭‘报仇’。他在厂子外面晃悠了几天了,后来发现了少爷上下班的规律,便决定铤而走险,给韩幼亭出一这口气。” 卫队长的话说完了,屋里的气氛登时就有了些尴尬的味道,章司令皱了眉,下意识的只觉得太阳那里抽抽的疼。卫队长倒是又说道:“不过,有一个情况很奇怪:这刺客的家人,前天都已经搬走了,据他家的邻居说,搬的时候十分大方,只赶了一挂骡车,其余家当都扔下了。虽说他家里家徒四壁的也没啥好东西,但这样的扔法未免也太阔绰了。” 章司令立刻说道:“那你们接着去查他的家人,我怀疑……这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卫队长说:“我也是这个想法。要说搞鬼,那多半是日本人了。他们最近不是一直在为了那个‘五省自治’的卖国计划逼迫您吗,我觉得他们的嫌疑最大。这一招借刀杀人玩得太损,咱们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章司令点点头说:“但是在没查明真相之前,什么都不要声张。”卫队长应了一声,得令而去,章司令顿了一顿,扭头看看冯砚棠,冯砚棠正凝望着他,见他回了头,便说道:“干爹,您的手怎么忽然这么凉?” 章司令不答,却只管说道:“你别怕,这一切我都会调查明白的,只是你千万别多想。这两天你哪里也不要去,等我将事情处理完了,你再去忙你的工厂不迟。这件事只怕还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一旦牵扯到日本人,事情就变严重了,你千万要注意安全。” 冯砚棠看看他,忽然扑哧一笑,甩开他的手说:“又不让我多想,又说事情没那么简单,那我到底该怎么看这出呢?”他说着站了起来,章司令问他去哪里,他说:“放心,我只是去洗澡——我头发里还有碎玻璃渣子呢。”章司令的眉头越发皱紧了,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第 33 章 再说那卫队长带人追去了外省,发现了刺客的家人果然显露出发了横财的样子,他们细心打探,方知事发之前,有个什么日本商号的社长与那刺客来往甚密。这个消息一发回来,章司令心里便有了数,不过,还没等他将这件事追查到底,便有一位东洋方面的“特使”来拜访他了。 “特使”话里话外的跟他暗示了上次的暗杀事件,又说这一次不过是警告,如果不与他们那什么大日本帝国合作,下一次的惩罚将会更为严厉。章司令面上不能露出来,一双手却在桌子底下气得直打颤:堂堂一个大员,居然被外族侵略者威胁到这个份上,中国的积贫积弱,足见已到何种程度!幸而这次日本人找的刺客早被鸦片烟和花酒掏虚了身子,准头有限,不然眼下会是什么情形,他真是不敢想象!他平日里总觉得自己的威风足够保护冯砚棠的,然而若真出了事,他又能挽回什么呢?想到这里,他不禁对中国的现状更加痛恨了。倘若说他之前还有心思跟日本人虚以委蛇,然而自这件事之后,他已被彻底逼上了对立面。 忍无可忍的章司令终于赶走了特使,但他的心情还是难以平复,恰好这时那卫队长回来了,他原是有新情况要跟章司令汇报,不过一听说日本人来过了,就明白什么也不用说了。他跟着章司令六七年了,俩人的年龄又差不多,因此很是了解章司令的脾气,此时一看他的表情就说:“行啦,司令,您就别为这事糟心啦,有在这烦的,不如回家去跟你那小子好好聊聊,这些事你不跟他说,他怎么会明白?再说那小子心思又重,你越是瞒他,他越是瞎猜,这会儿不定误会到什么地方去了呢。”章司令半响没则声,最后忽然说道:“如今的局势真是越来越乱了,我想让他去乡下避一避。” 卫队长闻言一愣,随即问道:“他能愿意吗?”章司令摇摇头,不知是想表示“不清楚”还是“不愿意”,卫队长便又说道:“那我可直说了:够呛!你固然是为他好,可现在的孩子哪跟咱们当年一样,别说目无尊长了,稍微重点的话都受不了!你让他往东,他偏往西。依我看,乡下他是一定不肯去的,您要是真担心,就咬咬牙,索性将他关在家里,看他能怎么着!” 章司令顿时一摇头,说道:“这如何使得!” “这要是使不得,那就只有另外一个办法……”卫队长笑着看他:“不过这话我不敢说,怕惹您不高兴。” 章司令却点点头道:“我明白,你说的这个办法我也想过,只是——只是我放不下。他在我身边还不素净呢,要是真把他送出去了,我怕到最后就抓不回来了。” 卫队长知道章司令 跟冯砚棠的关系亲密得不一般,然而终究是没往那个方向猜过,闻言便感觉很不解:“儿子又不是姨太太,谈何抓得回来抓不回来?再说你家大小姐不也在外头读书吗?她一个女娃娃,离家那么远你都放心,砚棠个男娃娃你有什么放不开手的?” “那不一样,”章司令说:“佩瑗她生性稳当,从来听我的话,即使离得再远,有事也一定会首先跟家里商量。可是小棠他性子急,遇事容易冲动,又因为独惯了,有什么事从来都是先往心里藏的,我怎能放心?” 卫队长闻言倒笑了:“咳,我当什么原因呢,就为了这个啊?男孩子的性格自然不能跟女孩子比,再说他都那么大个人了,遇事还能没个自己的判断?他要是连自己的生活都打点不了,那您竟不用栽培他了,不然再栽培也不成器,倒时候白费力气,岂不后悔!” “小棠他可不是那种人!”章司令一皱眉,很认真的说。 “听听!”卫队长又笑了:“您啊,可真是!您管他一时,管得了他一世吗?没了姓韩的,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9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39 没准还有姓李的姓王的,你能个个都干涉过来?您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可您总不能天天绑着他啊!哪天把他逼急了,真闹出来个三长两短来,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章司令闻言叹了一口气,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卫队长便又说:“再说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勉强也没用。他这会儿体会不了你的苦心,你索性就让他出去闯荡,等他心里安静了,想明白了,你还怕他不回来找你?”章司令其实还是觉得他说得不妥,但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便索性不言语。卫队长也知道他拉不下面子,便翻过了这篇话,转而跟他汇报其他公务不提,不过他在心里想着:儿子还真得是亲生的啊,司令弄了这么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子,真是脾气都要被他磨没了。 章司令深思熟虑了一个下午,等到晚间回去时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不去书房,而是来到自己的卧室——冯砚棠今天又没去厂里,这会儿正趴在床上看书,屋里仍旧拉着厚厚的帘子,也亏他不嫌憋气。章司令默默的凝望了他一阵子,发现他脸上的伤口已结了痂,却又感觉他整个人不像先前那么精神了。 他在床边坐下,问道:“这些天你有没有到花园里走走?总在楼上窝着可不行,不接地气,人是要生病的。” 冯砚棠合上书,歪着脑袋看看他:“懒得动。” 章司令笑了笑,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冯砚棠疑惑而倔强的往后一躲,章司令只得收回了手,又说道:“那刺客的背景我今天全都查出来了,你要听吗?” 冯砚棠懒洋洋的说:“有什么 好听的,左不过是日本人呗。”章司令见他的语气如此轻松,便笑道:“猜得到还挺准——不过依我看,大概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了,是不是?”冯砚棠没往下接,章司令便又说道:“你小子啊,心眼是多,可就是不用在正地方。算啦,我跟你商量一下正经的吧,现在的局势越来越乱,大战迫在眉睫,城里又多的是韩幼亭的旧部,你在这儿待着太危险,我想送你去乡下,不知你愿不愿意?” 他还是头一次用了这样商量的口吻跟冯砚棠说话,冯砚棠不禁十分意外,想想便说:“我不去。我的厂子又不能跟着我搬去乡下——纵搬去了,也没法生产,那边虽然没有日本人,可也天天闹腾着呢,我去了能做什么?” “那你想去哪里?”章司令很和气的问。 冯砚棠看看他,心里疑惑不已:其实他是哪里也不想去的,但是看目前的情形,显然此地是不宜久留了。不过这个时候再纠缠走不走的问题,倒像是自己小肚鸡肠,一味嗔怪着章司令似的。他沉吟了一阵子,便很干脆的说:“那就只能是大西南了——现如今整个北方,哪里还有安静的地界,s市那边固然也有不少避难的百姓,但是我听说,那个地方是守不住的。” 章司令半晌没动静,最后却叹了一口气,说道:“没错,s市那里一则是不易守,二则毕竟是十里洋场、花花世界——”他说道倒咽住了,冯砚棠嗤笑道:“恐怕我学坏?”章司令没回答,却又说:“然而西南实在太遥远,真去了那边,我就照顾不到你了。”冯砚棠不耐烦的说:“您又来了,我又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自己还照顾不了自己吗?”章司令道:“是,我知道您能处理好,可是我……总归是舍不得你。” 冯砚棠不明就里的翻了个白眼,仰面往床上一躺,说道:“您是舍不得我,可这回总不能全怨我了吧?若不是您那么慌着给我扣了这一顶大帽子,我的厂子,大约还不至于要搬迁呢!” “你心里就只有那厂子是吗?”章司令看着他,两道浓浓的眉毛纠结了起来,却不是动了怒,而是有些伤怀了:“事情演变到这一步,也不是我所情愿的,我当初处理这件事固然是粗暴了一些,但毕竟不是出于恶意。” “我知道!”冯砚棠让章司令这句话说得很不好受,到底也是余怒未消,便冷哼了一声说:“我哪敢嗔怪您呢?您的判断自然不会错,即使出了这样的岔子,那也一定是别人借刀杀人。可要是没有您当初那句话,这个刀子,也还没那么轻易递到日本人手里吧?”章司令看着他,忽然又叹了一口气,然后倒笑了起来。 冯砚棠那边说了两句重的,心里却不像方 才那么憋气了,他自然也明白章司令的意识里只怕是没有认错这根弦。想让他服个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发泄过了,他便觉得心里的那个坎儿,已经跨过去了。 却不料,章司令慢慢的说:“也好,你想去大后方,我就送你去。只是你到了那里,就必须自己照顾自己了。校长还没有给我下达指令,我这里是脱不开身的,万事只能靠你自己。要是——要是遇到什么合意的女孩子,就成个家,你年纪也不小了,干爹管不了你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冯砚棠登时坐直了身,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的望着章司令,章司令却不看他,冯砚棠只好问道:“干爹,你说这话,是还在赌气吗?” “我不跟你赌气。”章司令答道:“这件事我也考虑了很久了,跟着我,你不痛快,我也累得慌,不如还你自由。” 冯砚棠呆了一呆,心里想要吼出来,却又发不了声,这个晴天霹雳来得太过突然,将他打得六神无主。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这或者是解决两人僵局的最佳方法。然而几年的感情,真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吗?他想要挽留,却迫于自己的骄傲而张不开口。愣愣的望着章司令,他只是发觉,章司令看起来很疲倦。 “如果您真觉得这样做很妥当,那我没意见。”冯砚棠深吸了两口气,感觉终于可以说话了,说出去的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话:“我知道我欠您太多,只怕这一辈子都要还不完了,您若是还稀罕我这个身子,我倒是可以再陪伴您一晚,横竖我那点做事的本事您是看不上的,只有这个模样,还能得您的青眼了。” “小棠,”章司令没有回头,听声音却似乎是笑了,“咱俩的关系,还不到这样不堪的地步。”他说完便起了身,冯砚棠下意识的伸手去抓他,然而没有抓住,他看着章司令走出了房间,终于低低的喊出来一声:“干爹……”,不过那声音太小了,章司令想必是没有听到。 章司令走了,冯砚棠自己却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也许应该先去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不过他扪心自问:又有什么好拿的呢?他来的时候,包袱里仅揣了几件破衣裳,后来根本穿不上,都被扔掉了。也好,也好,既没拿什么来,那也不必带什么去,这也算是不亏不欠、磊落光明。 他走到窗前,信手撩起了帘子,推开了一扇菱花窗,物尚且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0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0 不带,景就更带不走。那廊前廊后,绿柳成荫、青杏成行,这也是玩熟了的景色,遥忆当日初入园时,寻芳问柳,诗酒相对,何曾不引那人为知己,识为红尘中难得的际遇?此情此景,当时原不介怀,岂料后来诸多变故?他 想及此,便觉心如刀割,然而事态发展至此,究竟是长痛不如短痛,一了百了的好!他咬了牙,再不多看一眼,随手抓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便一低头走出去了那待了五六年的老卧房。 ☆、第 34 章 冯砚棠自离了章公馆,便立即开始着手搬迁工厂的事情了,因为已不打算久居于此,他自然也就懒得租房雇老妈子,他那办公室里面原有一个小的套间,现在权作卧室,吃饭则是餐餐都在食堂解决,如此这般倒也凑合得过。章司令从前给他置办的那些东西,他特为显示自己的清高,全都留在了章家,不想过了两天,章公馆的大管家亲自给他送来了两个大行李箱,里面都是他这些年在公馆内穿的用的。大管家没敢跟他说大爷的原话,那却是:“从前他的东西,都让他拿走,以免看见生气。”大管家私底下想着: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呢,或扔了、或赏了人也就是了,何必还要特特的跑这一趟?不过他这人从不多嘴,因此也就没说话,如今见了冯砚棠,自然也是一样。冯砚棠看了那些东西,一句也不言语,大管家看他面上有些难受似的,终于忍不住说:“少爷,你跟大爷这回闹的可是有些出格了,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不容易了,又何必认这些死理。如今他挂念着你,你又放不下他,何苦来?”冯砚棠叹了一口气说:“您不明白。”大管家说:“我是不太明白,你们读书人呢,就喜欢将简简单单的事儿,弄得谁也整不明白。”冯砚棠苦笑了一下,令人将两只箱子拖进自己的小套间里去。 国内的局势是一天比一天紧张了,冯砚棠并不打算迁走他所有的产业,因此便将两个不大景气的厂子先行变卖。没想到这样兵荒马乱的环境,又都是他看不上的东西,消息一放出去,居然也有不少人询价。他挑了两个出价高的细细谈判,将那厂子折出了一笔不菲的现金。他拿到那笔钱,难得的高兴了一会,第一个念头就是告诉章司令,要跟他分享一下喜悦之情。抬手去拨电话,拨了两三个号之后,却忽然悟到这是在做什么呢?忍不住就沉下了脸。叹了一口气,他令人将管事经理叫了上来,大家商议了一番,冯砚棠便决定将这笔钱依旧投进厂子里,用以安排人手远赴西南做前期的准备工作。半个月的功夫,那边回过话来一切布置妥当,他便将厂里的设备并工人们能迁能带的都捎去了大后方。启程前,他特意拐弯抹角的,将自己的行程知会到了章司令的办公室,然而那边回过话来,说是章司令被总统召走了。他心里一惊,赶忙又打听总统召章司令做什么,章司令的一个机要秘书告诉他说:不必担心,这不是总统要给章司令做战前动员——恰恰相反,这是打算让他留守敌后,才特地将他叫过去商讨。x市依仗黄河天险,易守难攻,日本人未必能打得过这边来,故此总统才对他另有安排。冯砚棠听说了,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想章司令既然不上 前线,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虽然做了充足的准备,然而一到了南边,生产还是受到了影响,南北环境差别如此之大,一切须得从新调整,再加上背后没了章司令这个靠山,层层关节需得自己打通,艰难之处自不必细言。幸而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些情形,心里却憋着一股劲:横竖我这一回,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了,若不做出点成绩,岂不真要被别人瞧扁了?便卯足了精神上下打点。又有管事经理见“下江人”多半手头紧张,当地人却不很推崇北方口味,建议他将产品也换换种类,他细思有理,遂带着管事经理等几人去了s市。这一去,一则是调查十里洋场内都在售卖什么新鲜产品,二则却是他在心里好奇——“我倒要看看,这个花花世界,究竟能把我带坏到何种程度?”他这时终于获得了自由,再没人指责他大手大脚,也没人叮咛他注意身体了,一到了那边,果然如鱼得水。管事经理还老成些,每天尽责的去各家糕点行内调查,他却不是跳舞,就是看戏,一味的只在那灯红酒绿之所流连。有时候玩得狠了,不喝个酩酊大醉,绝不肯回旅馆,真个是醉生梦死。那管事经理看不下去,说了他两回,他面上听着,心里却不以为然——他自从二十岁那年跟了章司令,到如今已经多少年没吃过独睡丸了,从前在厂子里有事忙着还不觉,现在一闲下来,他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孤寂?不喝得烂醉,根本就睡不着啊!管事的对他再好,毕竟是外人,哪里知道这一层呢? 冯砚棠如此这般作践自己,见效倒是卓著,只不过完全是反作用。晨昏颠倒的过了一个星期,他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因为宿醉头疼得躺也躺不住,坐也坐不牢,只好起来去外面走动。偏巧这天他刚出了门,就遇见了一位故交:这人是他当初跟韩幼亭一起游历时认识的,活生生一个官迷,最近好容易托关系在公租界内活动到了一个肥差。官迷先生那天原约了一位报馆里的朋友谈事,正好碰见冯砚棠,知道他是个能说又懂行的,便求他做个陪客。他正愁没事排遣,便满口答应下来,跟那人同去。 那位“报馆里的朋友”姓楚名桐字凤祁,是一位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办报人。这个人,模样温文尔雅,却是出了名的难说话外加胆子大,他若是欣赏你还好,要是万一看你不顺眼,便甭管你是谁,绝对敢在自己的小报上登出你的新闻来。偏他的报道都是有根有据的,极难否认,因此颇对老百姓的胃口,销路甚好,弄得一班达官显贵真是对他敬畏有加。但此人得罪的人虽多,却始终无人动他,有人说这是因为他和诸多名人文士都有来往,声望太响亮以至于不好下手,也有人猜 他背后有靠山。今天那官迷,便是为了一桩自己的花边丑闻落在他的耳目之内,特意来求他高抬贵手的。冯砚棠问明其意,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见了楚桐,十分热络。 要说那楚桐的确是脾气够硬,明知道请客的人可以拿出不菲的封口费,他却一点面子也不讲,一口咬定此事现已不归他管,只去找他的旗下的主管们就行了,冯砚棠跟记者们打过几回交道,知道哪有这样的道理,十分的帮着两边打圆场说好话。楚桐懒得搭理这等小事,却大约是出于报刊人的职业敏感,觉得冯砚棠颇对自己的胃口,因此竟抛下了做东的,只管和他攀谈起来,冯砚棠不好冷淡他,只得和他敷衍着,谁知这一来便越聊越投机,最后竟津津有味的彼此说起生意经来。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1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1 楚桐说自己办报的宗旨是只管说话,不怕得罪人。他的报社从不倾向于哪党哪派,跟所有政治家们也都保持了一定距离,不偏不倚、中肯中立,若不如此,他的刊物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冯砚棠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倒有点担心起来:“然而你不同于普通百姓,就算极力撇清,也不太可能远离政治漩涡。我觉得你这样的处事态度,简直有点类似于走钢丝了。”楚桐哈哈大笑,说道:“你越这样说,我倒是越觉得骄傲起来了。”冯砚棠闻之,觉得这个楚桐很有些性情中人的味道,便想与他深交,因此一顿饭吃过,彼此留了联系方式,约着有空再见面。 果然没过几天,楚桐一个电话打到了冯砚棠的酒店,请他到自己家里喝茶,冯砚棠欣然前往。楚桐住在一处蛮繁华的路段,外面临着熙熙攘攘的大马路,里面则是一所中西合璧的小洋房。房间内是西式装潢,家具则都是中式的,正墙上挂着一张写意的《溪山听雨图》,乃是近人的作品;对面洋壁炉的上头又摆着一副油画,画中却是一个中国女子,似乎是个出嫁的新娘:那女孩儿穿着大红纱的袄儿,喜鹊登梅百褶裙,坐得端端正正的接受着众人的仰望。她的耳边是亮晶晶的玛瑙坠子,手上是晶晶亮的玛瑙戒指,鸦翅一样的头发盘成一个横髻,眼睛比对面那张画里的一汪碧水还要清透得多,主人将她摆在这样显眼的位置,显然是对她甚为喜爱。冯砚棠望了一会那张画,又瞧见壁炉旁边的小书架子上摆满了书,有外文的,又有中文的,其中又有六七本是线装书,《孙子》也有、《章子》也有、《尉缭子》也有,他一看见那本《尉缭子》,便情不自禁的抽了出来。 那《尉缭子》的扉页上却有一行魏体的钢笔字,写道是“民国十六年七月廿日偕凤祁购于旧书肆,‘七书’补全矣。琨。”字迹棱角分明,遒劲有力,冯砚棠一眼望过去,觉得这 几个字很有些眼熟,便长久的打量着。 恰好这时楚桐端着咖啡走了进来,见他拿着那本书,笑道:“这书都是我一个老朋友的,他现在正搬家,寓所里乱糟糟的,所以都堆在我这。这种书我才不看呢,没意思。” 冯砚棠说:“你这位朋友,写得一手好字。” 楚桐道:“可不是,据说章老二上学的时候,就恨不得经常帮人题字呢,不过他讲,他的字还不算最好的,他伯伯家的大哥,现在在x市驻扎,一手字比他好多了。” 冯砚棠听见一个姓章,又听说在x市,心里便是一动,不禁问起那章老二的名字,楚桐知道他在那边待过,便详详细细的给他介绍道:“我这个朋友姓的是立早章,名廷琨,字仲瑶,长安人。他大哥的名讳我是不知道,但是据说在当地很有名,没准你也听说过呢。”冯砚棠登时心头一跳,想道:这世界总不至于这样小?又想着固然排行、籍贯相似,也未必就是一家子,楚桐却拿了一帧三吋大小的合影给他看:合影底下写道是“金声报社开业留影”,内有五六个人,其中只有一个穿军装的,站在最中间,高挑帅气,那就是章廷琨了。冯砚棠一见照片内章廷琨的长相,便不免又吃了一惊。 ☆、第 35 章 恰好这时窗下有汽车喇叭响,楚桐往窗外一探脑袋,笑道:“嘿,说曹操,曹操到,章老二来了!”车不过才响了一声,他可就跑出去迎接,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双手抱着纸箱子的瘦高年轻男子走上楼来。冯砚棠定睛看去,只见那章二西装革履,戴一架金丝框的眼镜,五官比相片上还要英气逼人,肤色倒比他预想的略深了一些,看得出绝不是那种经常坐办公室的人物。而章廷琨看见冯砚棠,也是微笑着向他问好,他这一笑之间,便显出一种温文的气质来,与章司令十分相似——若不是预先知道,哪里会觉得他是武人呢? 章廷琨放下箱子,楚桐为他们做了介绍,因大家年龄相仿,冯砚棠便称他“仲瑶兄”,章廷琨听见冯砚棠的姓名,忽面露沉思之色,说道:“奇怪,我像在哪里听过你的名字似的?”冯砚棠还未回答,楚桐便抢先笑道:“嚯,可不敢被你听到!”便向着冯砚棠说:“你不知道,他这种人最可厌,s市所谓的‘不安定分子’,都在他手底下有份花名册,谁要是被他盯上,可了不得唻!对伐?”他故意学着当地口音,笑嘻嘻的向章廷琨点一点头,又说:“他就是政府的爪牙,一切不可告人的阴谋暴力的执行者,我生平最鄙视他这种黑暗势力的代表。”章廷琨则是佯怒道:“这正是我的职责所在,不敢劳您的青眼!再说了,你怎么不说暴乱分子都先做了些什么?你们这些新闻记者,从来都是只捡危言耸听的一面说话,也不管是否有失偏颇!”楚桐立刻反驳道:“我怎的有失偏颇?你可想想:我办的是新闻媒体,每天面对着普通大众,我当然要站在大众的角度说话!你不要将我们报刊人的良心,都看瘪了!” 他二人笑笑闹闹,这章廷琨抽空向冯砚棠解释道:“你别怕,我可不是坏人,我是专门抓坏人的。我觉得你的名字熟,可也绝对不是在什么花名册上看过,我只是恍惚记得以前在哪里听过似的。”冯砚棠笑道:“我这是大众名字,家里有兄弟的,多有名里面带个棠字,重名了也不稀奇。”章廷琨点点头,也就换了其他话题。 原来章廷琨是在s市的警备司令部任职,每天维持着十里洋场的秩序。那警备司令部的名声素来走两个极端,夸他们的说他们很好,恨他们的说他们极坏。不过冯砚棠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也就无所谓谁好谁坏,横竖他是正经生意人,理这些作甚?他唯一奇怪的,倒是那楚桐最恨与政界往来,又怎会跟这章廷琨掺和在一起?不过这话若问出来就有些冒昧了,因此他只好将这疑问存在心里,却打听起了章廷琨的身世。 章二爷眉头一皱,说:“老式家庭,最沉闷的那 种,我都好几年没回去过了。” 楚桐正喝茶,闻言便笑道:“那是,你不回家去,幸好还有你那个大哥顶着,可是最近这几年,我听说你大哥总不肯再婚,不知道你们家那几位老太爷,又该催成什么样子了。” 章廷琨道:“我大哥那个人,也是个矛盾的人物,我早就劝他不要回乡,他偏不听,如今便是被这样满是旧势力的环境困住,我也不同情他。” 楚桐笑道:“嗬!说得轻巧,你不过不敢面对而已,还找出这些理由来。” 冯砚棠在一旁壮着胆子问:“仲瑶兄,不知令兄现在哪里高就?” 章廷琨道:“我听凤祁说你在x市待过,那你一定听到过他,他就是当地绥靖公署的主任。” 冯砚棠没说话,脸色可就有点发白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2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2 ,章廷琨看他有些异常,便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冯砚棠慌忙推说这是下午坐车时着了风,喝点热茶就好了,顿了顿,瞧见没露出端倪,便告辞而去,楚桐大概是因为章廷琨在这里,也不十分留他。 第二天,楚桐又邀冯砚棠一起打网球,冯砚棠有心不去的,被他软语哀求了几句,只得答应了。他原问好了那天打球的只有他们二人,谁知打了一半,章廷琨还是来了。冯砚棠正在紧张,却听见楚桐向着章廷琨道:“你不是陪着密斯卫出去办事了?怎么又来找我们?”章廷琨道:“素芩的事办完了,她自然就跟我分手回去了,我今天原答应了你的,不来不大好。”楚桐似笑非笑的说:“来不来,什么关系?咱们谁跟谁?我又不会说你什么。”章廷琨道:“得啦!你那一句重色轻友,就够我受的。”楚桐一笑,又说:“可是我已经另邀了别人。”章廷琨道:“我知道,所以我就坐在外面看你们打,等散了场,我请你们吃饭。”他说着,果然去休息椅那里坐着,冯砚棠暗想道:“这俩人好生古怪。”便借口说自己累了,将章廷琨换了过来。章廷琨的体力技术明显都比楚桐好得多,他一上场,楚桐就连连落败,没多久就嚷嚷着不玩了。章廷琨立刻去给他们买汽水,冯砚棠趁机跟楚桐告辞,楚桐却不放他走,说:“这怎么好意思!累了你半天,他一来就把你撵走啊?倒显得我们不懂事了。”僵持间,章廷琨已经买了汽水回来,冯砚棠无奈,只好又坐下,于是少不得一起吃了饭,章廷琨又邀他们去看电影——是葛丽泰.嘉宝主演的《茶花女》。冯砚棠虽然乐意看看嘉宝,却不乐意做电灯泡,死活推了,这才返回了酒店。 ☆、第 36 章 不过这一来二去的,他到底还是跟楚桐并章廷琨两个人熟了起来,他趁机问了楚桐,为何单单乐意同章廷琨来往。楚桐道:“章老二可不是那种不分是非的政府走狗。我们原先并不认识,只是我那年刚来s市的时候,因为发表了一篇言辞激烈的文章得罪了人,被一帮小瘪三堵在一条小巷子里,正好他从旁边经过,算是救了我一命。他那时只是个小小的处长,却见我是一个正义感过剩的穷酸文人,就对我很是关照。我们彼此的经历虽然没有丝毫相同之处,却难得很谈得来,他发现我在s市没有根基,文笔又锋利,知道我容易得罪人,就一直暗地里保护着我,面上却从不居功。我是直到自己办起了报社,才偶然发现了这些年他对我的照顾,此等盛情厚谊,竟让我无以为报了!”冯砚棠闻听了这一切,方才恍然大悟。 章廷琨本人虽也从戎,没有他哥那种倥偬多年的经历,因此性格上也就不那样刻板严厉,他喜欢穿便装,对一切小布尔乔亚的风尚之举熟稔于心:他懂赛马、懂网球、懂跳舞,还打得一手好桥牌。不出两三天,他就跟冯砚棠玩到了一起,而冯砚棠很快发现,章廷琨其实跟老家的关系十分疏远,便也放了心,他们仨见天的聚到一起,谈天说地,打牌喝酒。冯砚棠自小到大,身边并没有几个能聊得来的同龄好友,现在碰见章楚二人,真是颇有相见恨晚之感。有一次他忽然在心里想,如果早些年遇到他们两个,章司令会不会网开三面,赞同自己跟他们来往?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摇头否定了:且不说论起辈来,自己搞不好还得喊章廷琨一声“干叔叔”呢,就楚桐那个愤世嫉俗的笔锋,章司令只怕也不大可能赞成自己跟他大张旗鼓的往来吧?他想着竟不禁失笑——大约是因为远离了章司令的身边,往日那些矛盾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轻松多了,倒似乎被回忆美化了似的。自此后,他大凡遇见什么新鲜事物,就在心里暗暗揣度章司令对此会如何看待,且描摹的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章廷琨跟他老家的关系,是因为婚姻大事才出现裂痕的。他本来在家有婚约,却被他逃了,家里一怒之下,险些将他的名字逐出家谱,虽然后来被劝住了,彼此间还是别扭的很,故此他哪怕是逢年过节也懒得回家。他现在跟司令部一个姓卫名素芩的机要秘书打得火热。那卫素芩虽为女子,却是个十分能干的破译员,性格也颇为强硬,楚桐打趣章廷琨要是跟她结了婚,必然要被她管制住,章廷琨道:“少胡说,我知道你是怕女人的,你大概是打算一辈子不结婚,跟你那画上的新娘子长相厮守了!”楚桐跟冯砚棠解释:那油 画是一位旅法学生画的,章廷琨在外读书的时候,偶然在画廊里看到,因为思乡情切,就买了下来,后来一直带在身边。结果他跟楚桐熟悉之后,楚桐去他那里做客,一眼相中了这张画,便死活要了过来。再后来,大家发现楚桐对这张画万分爱惜,甚至胜过了原主人章廷琨,就老拿着这个开他的玩笑,说章廷琨对着这张画好几年也没见怎么着,偏他就一副被迷住了的样子,大约是要跟画上的女人拜堂了。 既然得知了章廷琨不大回乡,冯砚棠不免又问起他的那个大堂哥来,章廷琨笑道:“其实我们俩一般也不大说得上话,他大我太多,生性又刻板。我小时候啊,看见他就想躲!”冯砚棠便问他为什么排行靠前,年龄却跟章司令差那么多,章廷琨说:“男孩子不好养活。我跟我大哥之间,本来隔着好几个兄弟,可惜都夭折了。我没出生之前,他是家里的独苗,被一大家子人惯得不像话,可是个真真的大少爷!等我出世了,底下慢慢的又添了几个男孩子,这才不显得他那么尊贵了。不过按我们家曾祖父的说法,究竟他是长房长子,我们兄弟几个,谁也不能越过他的次序去,所以处处还是要以他为先,我小时还为此耿耿于怀了好一阵子呢!”冯砚棠闻言便笑了,章廷琨被打开了话匣子,便又接着讲了起来:“我那大哥,可是个妙人!我的第一任嫂子,的确可以当得上贤良淑德四字,只可惜——咳!只可惜没福气咯。后来刚有消息他要调回x市带兵,他家老太爷就琢磨着趁机给他弄个填房,当时已经敲定了人选:那女孩子没读过书,不过年轻漂亮,其父与老太爷同年又是同乡,在当地颇有权势,那媒人一走动,双方家长都大为满意。谁知大哥回去,第一件事就是铲除旧势力,铲来铲去,铲到了他那准亲家公的头上,亲事掰了不说,章家也被他弄得颜面扫地。老太爷当年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也要跟他断绝关系,大哥自己却根本不当回事,老太爷也没了办法,这件事只好又被耽误了下来。”章廷琨说的眉飞色舞,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又接着讲起来:“其实我那大哥,桃花倒是不断的。他因为仗打得好,数年之间,领章的花头嗖嗖的加重——我们章氏祖祠里,历代虽不乏高官,却还没出过他这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3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3 样的大官呢。再加上模样不错,额外得了不少家有待嫁之女的长官青眼。前几年有个阁老,想要为他介绍一位名门闺秀,可是大哥这个人呢,只要贤妻,不求嫁妆,打听了一下那位女士的名声,知道不是个可以持家的,一口就给推了,弄得那阁老也颇下不来台。要我说,大哥就是性格太硬,屡屡得罪人,不然也不至于远戍西北了。不过话说回来, 以他那脾气,没准戍边倒是个极好的选择呢。” 冯砚棠闻言不禁叹了一口气,接道:“没错,他的脾气是够大的,说话又直,从来不顾惜别人的想法,更不用说向人示弱——”说到这里忽觉失言,便掩饰道:“不过我这也是道听途说,究竟是没有亲眼见过他。” “原来他的脾气已经臭到闻名衙门内外了么?”章廷琨倒是没听出来纰漏:“他那人,究竟是颐指气使惯了,从来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只要觉得这件事是为你好,就一定要你按他的意思办。我还在家时就说过他:人至察则无徒,不过想来他也没听进去。” 楚桐也接道:“你大哥究竟是在战场上厮杀了这么多年,心肠硬也是难免。 不过依我说,现在的局势这么不稳定,他的辖区那么远,或不至于牵扯到战局中间来,所以倒可算是件好事。” 冯砚棠微微的点了点头。章廷琨却说:“你太不了解我大哥的性格了。就算他的辖区远,你以为他就肯龟缩偏安于一隅?需知抗战是整个中华民族的事情,身为军人,无论处于何种境地,岂能因小我而忘大义,坐视民族于水火?我可以打赌,大哥是肯定会上战场的。” 他这么一说,另外两个人都现出了担忧的神色,冯砚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前——那里用丝绳吊着一枚蓝宝石戒指——楚桐则是问道:“这么说,你也要上战场?”章廷琨点点头说:“那是必然的。”楚桐张了张嘴,是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章廷琨安慰他道:“你放心,其实以我的级别,危险系数要比普通士兵小很多了,至于我大哥,那就更不必担心了,他毕竟身为司令,相对更安全一些。” 楚桐道:“话是这么说,可是——”章廷琨笑道:“当兵就是这么着,谁又想死?不过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也不会畏死。”楚桐脱口而出:“不准你说这个话!你给我好好的活着!”想了想又说:“你连个老婆都没有呢,要是牺牲了多亏啊!”章廷琨一愣,哈哈的笑了起来。 楚桐自觉失态,便又说道:“我瞧着上面根本就没有做好抗战的准备,天天嚷嚷着国联国联,可国联又能管什么用?租界内也不见增兵,中日实力相差这么远,这要是打起来,真让人心里没底。” 冯砚棠听他们说到打仗,便说道:“仲瑶在队伍里,我自然不能劝,不过凤祁兄,你不如跟着我往西南去吧。那里虽然比不得s市繁华,到底是相对安全一些的。”章廷琨笑道:“正是这话,凤祁,你跟着走罢。”楚桐看了看他们,捧着茶杯装作喝茶,徐徐的说:“我的报社,如今刚刚起步,贸然搬迁也要吃不消的。再说这里别的不多, 租界可不少,即使真打起来,还愁没地方躲?”冯砚棠说:“你们两个,真是不要命。仲瑶倒还罢了,凤祁你每天跑新闻,难道会不知道s市现在是什么样的局势?谣言满天飞,物价一天涨过一天。政府无能,老百姓们却又盼着政府作为,这不是自相矛盾么?”楚桐叹了一口气,背诗一样的说道:“谁让我们生活在这样矛盾的年代,我们痛恨这个国家的孱弱,却又随时准备着为这个国家牺牲。”冯砚棠闻言,不禁又摸了摸胸前的戒指。 ☆、第 37 章 冯砚棠的考察团早已结束了调研任务,上周末就圆满回南了,冯砚棠这边只安排了管事经理们先走,他自己则是打算着在s市再待上一两个星期。管事经理回去之后,忽然又拍过电报来,说工厂接到了一笔大单,是给前方生产压缩饼干的,只是现在厂里还没有这样的设备,请他回去敲定了机器购买事宜,及早开工。冯砚棠听说这么快就开张了,心里自是又惊讶又高兴,他赶着去订回程的车票,却不料刚走到酒店的大堂,就看见楚桐风一样的跑了进来。 楚桐一眼望见了冯砚棠,便慌忙向他招手,冯砚棠正要问他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楚桐却抓住了他,喘着气说道:“你快想想办法,送我回到报馆里去,外面有流氓追我呢!”冯砚棠一愣,往门外张望了一下,楚桐道:“哎呀,他们这会还没追过来呢,等过来就晚了!”冯砚棠道:“你这个惹事精。” 冯砚棠给楚桐换了一身衣裳,又拿了一顶帽子给他扣在脑袋上,随后带他绕到侧门,自己出去叫了一辆野鸡汽车,这才将他给带了出去,楚桐在车上犹自东张西望的,等到确认没了危险,便将帽子一摘,往靠背上一倚,说道:“哈哈,又逃过一劫!” 冯砚棠笑道:“你这次又是惹到谁了?”楚桐倒是回得干脆:“红帮!”冯砚棠却登时一惊,说道:“黑道的人你没事招他们干嘛?他们跟军政两届都有来往的,谁敢动他们?你就算抓到了他们的黑幕,又岂能登得出来?”楚桐却只是摇手,说道:“不是我要招他们,是他们那群报痞子不知又被谁收买了,想要阻止我的采访,我没法跟他们硬碰硬,只好先跑出来,刚好那里离你的住处不远,我就来找你了。”冯砚棠问道:“那你家里现在还安全吗?”楚桐点点头说:“想来他们还不敢在租界里动粗。” 冯砚棠这才放下心来,就跟楚桐聊着天往前走。谁知车子刚一驶到报馆,就见那馆墙上被人泼上了不知什么红彤彤的脏东西,两三个愣头青一样的男人还在台阶上叫骂着,馆内则是大门紧闭,一点人声都没有。冯砚棠便赶忙按住了楚桐——楚桐那边已经气得浑身发抖,说道:“这等无法无天的东西!真以为我不敢跟他们拼命了么!”冯砚棠见状,立即命令司机开车,司机问他们去哪里,冯砚棠想了想,说道:“去警备司令部。” 楚桐冷静下来,却阻拦道:“别去,去了也没用。仲瑶他被召出去集训了,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冯砚棠随口嗔道:“这节骨眼上又集什么训?” 楚桐也答不出所以然来,他对章廷琨的公务向来不感兴趣。冯砚棠不放心楚桐,便索性陪他回家,而后打电话托人 ,来帮他解决眼下的危机。楚桐到底是文化界的名士,因此那红帮的人原不敢做的太过火,几个电话拨过去,就有人答应帮忙出头调解。楚桐却还有些愤愤然,说道:“我没有想到,到了最后,还是得依靠‘关系’来解决!”冯砚棠笑道:“中国的关系学博大精深,岂是你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4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4 我就可以参悟得透的?”楚桐道:“你这个犬儒主义者!”冯砚棠佯怒道:“犬儒不犬儒我是不知道,但劝你还是听我一句话:太激进了,不是个好事!你又不依靠哪党哪派,真出了事,谁能给你撑腰?” 晚上冯砚棠便留在了楚桐这里,九点多的时候,章廷琨忽然打来了电话。楚桐那会刚好洗澡去了,冯砚棠接起来,他原不知道章廷琨跟楚桐是时不常就要通一记电话的,还以为他是听说了今天的事,便跟他说起这边的情况。章廷琨听了之后,半晌沉默不语,最后却说道:“好兄弟,咱们认识的时间虽不长,可我看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你带着凤祁去大后方吧!” 冯砚棠一愣,心想他怎么忽然又提起这个事情,难道——难道是要开打了?他想起来章司令战前也曾被叫去做特殊安排,心里顿时就有些不踏实,遂问章廷琨集训的目的。章廷琨虽不肯明说,却含含糊糊的透漏道:“这个事我也只能听上面的安排,一旦有了情况,我是无暇自保的,凤祁这些年锋芒太露,就算他声名显赫,又借助了租界的保护,可毕竟跑不出一个s市去!我若是不能护着他了,请你——替我照顾他!” 冯砚棠心里一酸,说道:“你跟我说这些话是没用的,你要是想劝凤祁,只能你自己去跟他说!”章廷琨道:“让我怎么跟他说呢?他的那点心事——唉!”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倒将冯砚棠的心思都搅乱了,他隐约觉出来这俩人的关系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然而终究是不便细问,章廷琨却似乎觉得说过了头,便匆匆的又叮咛了几句,而后挂断了电话。不多会楚桐洗了澡出来,连声抱怨今天的热水怎么时断时续的,冯砚棠望着他,说道:“刚才仲瑶来电话了。” 楚桐立刻眼睛一亮,问道:“他都说什么了——对啦,你没有告诉他今天的事吧?”冯砚棠点点头,楚桐叹道:“糟了糟了!我就是不敢让他知道!这下他又该挂心了!”冯砚棠看他这个反应,隐隐觉得可以确定了方才的疑惑,便说:“乱世儿女,何苦情长?”楚桐道:“我没跟谁谈过恋爱。”忽然一看冯砚棠,问道:“他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冯砚棠摇摇头说:“他叮嘱我带你去后方。”楚桐自觉失言,脸红了起来:“左不过是这些话,也就他, 老是当回事似的。” “我怎么觉得,”冯砚棠慢慢的说:“他对你的关心并不寻常,你对他的依赖,更不一般。” 楚桐的脸更红了,好半天,忽然一仰脖子,说道:“好!我承认,我暗恋他,我对他有非分之想!怎么着?”他望着冯砚棠,好像他是自己的假想敌,随时会说出:“无耻之至!有悖人伦!”之类的话似的。 当然冯砚棠不会这么说,他只是追问道:“仲瑶知道吗?” “他——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楚桐彻底坦白了心事,又见他没什么过激反应,便放松了下来:“其实我不敢让他知道,因为这究竟是无望的爱情。” 冯砚棠心想只怕章廷琨是早就知道的,不过他又觉得不该多这个嘴,因此便不提这个话,却宽慰楚桐说:“我一直以为,像你这样不要命的冒险家,是根本不稀罕那些罗曼蒂克的东西的。” “国恨、家愁、蝴蝶梦。”楚桐忽然失笑:“所谓进步青年的三种困扰,我这里也一应俱全了。”冯砚棠无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楚桐只是沉默的想着心事,冯砚棠却开始犹豫:他原本打算,帮楚桐处理完这件事就回南的,现在忽然觉得拔不开腿了。第二天,他跟厂里回电说:自己在这里认识了两个新朋友,无暇抽身,请管事经理谅解。管事经理自然十分不满,他原有满肚子的话要跟冯砚棠说,只恨电报上扯不清楚。不过好在生意人没有看天气下地的,既然大厂长回不来,他就全权代理了监督之职,火速购入了机器,便轰轰烈烈的生产了起来。 ☆、第 38 章 半个月之后,正是天气最炎热的八月,章廷琨结束了集训回到s市,随即那一场以s市为主战场、整个民族抗战史上最惨烈的一次会战开始了。日本人叫嚣着三个月灭亡了中国,事实上,仅是这一场会战,就打了足有三个月之久。 冯砚棠留在了s市,次要原因是他拗不过楚桐的坚持,主要原因则是想看一看能否帮得上章司令堂弟的忙,其实真正打起来了他才发现,自己又能做到什么呢?一个人的能耐,与一场战争的破坏力相比,那是何其渺小。楚桐手下的得力干将全都变成了战地记者,报纸的头版头条自然也都成了战况通报。冯砚棠则是同很多当地市民一样,所做的不过是捐钱捐物,在各种大报小报上接受一点鼓舞或是打击,然后继续为前线输送物资。中国军队太久没有放开手脚跟外国人比试一下了,因此一开打,就大大激励了市民们的热情。然而随着战线的延伸,这场战争也越发显现出了它的残酷与冷漠,冯砚棠看到了很多的年轻人:普通士兵也有,年轻军官也有;穿着正规军装的也有,穿着民兵、警察制服也有……到后来,连穿着军校学生装的都有!这些人一批一批的投入到战线当中去,却是一批一批的,再没有见到他们回来。援军越增越多,然而最初防守的本地官兵,却始终没有被撤下第一线。战况是一天比一天惨烈了,他几乎不大敢去打听,然而负面消息仍是源源不断的传来。 与此同时,激励人心的新闻也有很多,章廷琨所在的那个师沿河而战,坚守城南已长达两个月又十七天了,要知道当时与他们硬拼的,是一支装备精良的日军师团,他们吃掉了这支师团的两万来人,当然,付出的代价也是异常惨重:师内主力已经折损了大半,实际牺牲的人数比在编的都多——因为只要有一个人牺牲了,就立即会有另一个人顶替他的位置,接替的人也牺牲了,就再用其他人接上,到最后,新上阵的人连名册都没有来及登,就这样将一腔热血洒入城南的土地。饶是如此,这些中华民族的好男儿,却还是义无返顾的坚守在潮湿阴冷的河堤上,倘若受的伤不足以威胁生命,便是连火线也不肯下的。 章廷琨就是这样坚持到被人用担架抬下了阵地为止:有一颗子弹当胸穿过了他的躯体,他居然还没有感觉,直到鲜血浸透了军装,他身边的人才发现了异状,于是立即将他送到了战地医院。 楚桐听到了这个消息,当即给惊得连站也站不住了,冯砚棠想要给他壮个胆,便执意跟他一起前去医院。这一路上,他不住地安慰楚桐不妨事,楚桐却只是沉默不语,他见状心里也不由得紧张,因为情知以章廷琨那 样严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5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5 重的伤势,几乎是铁定会危及生命的。谁知赶到医院,方知不幸中竟有大幸!原来大概是上天垂怜章廷琨太过年轻,饶了他这一命,竟然让那颗子弹从他的心肺之间穿过,完全没伤及他的内脏。楚桐于大惊之后闻得这一喜讯,立时泪洒当场,好在当时的战地医院内这种大悲大喜的情形上演得多了,倒也不算太引人注目。看护妇十分淡漠的告诉冯楚二人道:“这个伤员失血过多,如果不能及时输血,依旧有生命危险。”楚桐当即捋起来袖子,说道:“输我的血!我们俩血型是一样的!”看护妇点点头,带着楚桐去查验血型了。 冯砚棠血型不符,只好待在病房内照顾章廷琨。他看看章廷琨面无人色的样子,想到他失了那么多血身上一定害冷,便很小心的给他掖紧了被角。恰好这时候,身后有个声音说:“让我来吧。”他一回头,便看见一个身材纤弱的女孩子走进了房间。这女孩子面容清秀,两个眼睛却肿得像桃儿一样;烫着卷发,虽然看得出来好几天没打理了,却将发卷尽量压在帽子底下。她也没着裙,看护的罩衫底下露出来的明显是一条军用长裤,腰上有一处鼓鼓囊囊的,看形状是别了一柄小手枪,这身装扮大大的出乎了冯砚棠的意料,不禁偷看了她好几回。女孩子给章廷琨试了体温,将一瓶生理盐水给他换上,最后又给他灌了一支暖水袋,这才坐到章廷琨的身边,对冯砚棠说道:“阁下是冯先生吧?” 冯砚棠本以为她只是来医院帮忙的普通志愿者,此时才反应过来,慌忙起身道:“抱歉抱歉!我眼拙,方才竟没有认出您来——您一定是卫小姐了。”女孩子立刻请他坐下,说道:“喊我素芩就可以了。” 卫素芩跟冯砚棠随口寒暄了几句,冯砚棠才明白,原来卫素芩同很多进步女性一样,志愿在战时充当看护人员,今天早上她看见章廷琨被送进来,又听闻他的伤势严重,心里一时害怕,这才通知了楚桐。后来医生处理了章廷琨的伤口,宣布了他死里逃生,然而她还没来及松口气,就听说廷琨急需的那几种消炎药全部短缺——当时医院内伤员全满,药品却供不应求,她得知了这个情况,刚才便是出去为他找药了。冯砚棠早听说战时的药物向来是贵比黄金的,闻言立刻说道:“他需要哪种药,我马上去给他买!”卫素芩道:“不妨事,我已经找到能帮忙的人了,药品待会就能送来。”冯砚棠犹自说道:“你早该告诉我,都是一家子,何必去求外人呢?”卫素芩很奇怪的看看他,冯砚棠却没有发觉自己这句话的毛病。 不一会儿,看护妇送来了血浆,卫素芩便帮着给章廷琨输血。冯砚棠在一旁 看着,就发现这卫素芩着实是个干脆简练的人物,她帮着那护士给章廷琨输上血,又协助着给他检查了伤口,面对着章廷琨赤裸的、沾着血的上半身,丝毫没有流露出害羞或是恐惧的表情,简直不像个小姐。 章廷琨本来是在高热造成的昏迷当中,大概是换药的时候疼得厉害,他缓缓的醒了过来,卫素芩安慰的握住他的手,他低声的说了一句:“辛苦你了。”卫素芩笑着冲他摇摇头。等护士走了,她又问他喝不喝水,章廷琨偎在卫素芩的怀里,笑着说:“你不该对我这么好,这一来,我不娶你都舍不得了。”冯砚棠心说这虽是俏皮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卫素芩却像个慈母一样的答道:“行啊,等你养好了伤再说。”似乎一点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冯砚棠很想插一句:“仲瑶,你知道输进你身体内的血是谁的吗?”然而在那个环境下,终究是无法开口。 一会儿,卫素芩送了冯砚棠出来,楚桐在门外坐着,眼圈仍是红的,卫小姐笑着说:“密斯托楚,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你不必再担心了。”楚桐点点头。卫素芩又问他要不要再进去看看章廷琨,楚桐却摇摇头,冯砚棠料着他是因为方才输血造成的疲乏而行动不便,刚想说话,楚桐却冲他摆了摆手。冯砚棠只好咽住了。 楚桐喘了两口气,大约是怕卫素芩看出来端倪,便笑着跟她谈天:“密斯卫怎么在医院里也做这身打扮?”卫素芩看看身上,也笑了,随后很安详的说:“仲瑶他随时都会有危险,我早就想好了,如果他去了,我就代替他上前线。”她发现冯砚棠面露讶色,这才解释道:“我虽为女流,却受过军事教育,因此早就做好了补充战线的准备。现在虽然是在医院帮忙,其实已经是在待命了。”冯砚棠闻言,不禁又对她肃然起敬。 三个人草草道别,卫素芩就回去照料章廷琨了,楚桐让冯砚棠搀着自己往外走,两人还没拐过走廊去,就听见身后有个人问道:“请问,章廷琨营长是住在这里吗?”那竟是何冠英的声音。 ☆、第 39 章 冯砚棠听见是何冠英,心里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慌忙回头去看,就见那何冠英站在章廷琨的病房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纸盒子,盒内似乎是装的某种西药——冯砚棠猛然间明白了过来,难道那卫素芩去求的,竟然是章司令?! 卫小姐此时已经迎了出来,何冠英却没有进去,他也看见了冯砚棠,两个人目瞪口呆的对望了半晌,他的第一个反应大概是想躲到屋里去,冯砚棠却冲过来,一把抓住他问:“何参谋,你怎么在这里!你们司令呢?他也来这边啦?” 何冠英怕打了那几支宝贵的消炎药,手忙脚乱的将纸盒抱在了胸前,而后跟冯砚棠解释道:“大少爷,您别急——咱有话慢慢说,司令他没事,没事!” 后来冯砚棠才知道,淞沪会战进行到最后的阶段,何止军校没毕业的学生被派上了战场,就连章司令那支驻守在千里之外的队伍,都被拿来增援前线了——本来他那校长压根不舍得让他上阵,章司令跟他请战的时候,却拿出了一句日本人用来劝诱他的、在各地流传甚广的某位地方官的治世名言:“地方不参战,败的只能是中央。让中央跟日本人打,打输了,倒掉的也只是一个中央政府,作为地方武装,改朝换代怕什么?到哪儿也能找到自存之道。”要说当时存这种念头的“明智之士”还少么?他那校长听了这句话,半晌沉默不语,最终便准了他的请求了。 不过究竟是答应得太晚,等他的队伍开过来的时候,这边都已经打上了,他没能摊上第一线,只好在外围替补,章廷琨他们守城南,他的队伍则是主要驻守在城郊罗家庙。因为军事调动属于高级机密,所以知道他在那里的人并不多。卫素芩在司令部机要部门工作,经常接触到这一类的调令,故此才知一点内情。章廷琨伤势严重,她又求告无门,万般无法,只好硬着头皮去给他这个未曾谋面的大伯子打电话。毕竟是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6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6 血浓于水,章司令虽然接到她这个冒冒失失的电话心里很感震惊,但还是立刻派人弄到了药品,并火速送了过来——顺带一提,送药的这位何冠英现在已不是参谋了,他早就放下了自己那套政工万金油主义,主动要求下到实战部队。章司令还怕他不济,给他在通讯部派了个闲职,谁知他抢着去做通讯员。他这人素来胆大心细,因此这份新差事竟十分适合他,到今天,火线都穿越了几个来回了。 冯砚棠听何冠英解释了半天,非但没有放宽心,反而愈发觉得坐立不安了起来:明明可以安安稳稳的待在老家,为什么章司令还非得出来打仗呢?打仗有什么好,他不是不喜欢穷兵黩武吗?难道就为了争一口气,就为了他那个忠义礼孝廉的好名 声? 章司令的想法何冠英缄口不言,不过他问冯砚棠要了地址,告诉他兴许司令会过来看他的,冯砚棠点点头又摇摇头,拒绝道:“他是什么身份,怎能贸然离开前线?别告诉他我在这!”何冠英笑了笑,没说什么。 冯砚棠回去之后,照例心事重重的度过了一个难眠之夜,等到第二天,他听闻了大部队开始后撤的消息,心里知道s市果然是要守不住了,倒将这份不安给冲淡了许多。楚桐此时也不再坚持留不留的问题了——因为早上他的一名手下去战地医院采访,得知那边也已经开始转移伤兵了。 冯砚棠便催着楚桐收拾行李,楚桐毕竟是一届文人,昨天给章廷琨输了那么多血,此时身上还有些乏力,冯砚棠见状,索性替他收拾。楚桐那寓所里乱糟糟的,连个大号的箱子也找不到,冯砚棠只好下楼去买。好在楼下不远就有间洋人开的皮具店,冯砚棠外文虽然不怎么样,看东西质量倒是眼光奇准,进去瞧了瞧,挑了一个结实的大皮箱,扛在肩上就往回走。 他眼看就走到楼下了,却忽然听见后面一阵汽车喇叭响,扭脸一看,是一辆军车。他这会儿还没想到那是谁的车,便只是往旁边让了让,却不料那车子嘎的一声在他身边停下,车门一开,竟是章司令从车上跳了下来! 冯砚棠顿时一呆,怔怔的望着章司令,章司令却是很冷静的说:“小棠,好久不见了。我没想到你居然还留在s市。” 冯砚棠虽然自打遇到何冠英起就知道自己早晚会再见到章司令,但乍一相逢,他还是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震惊——这才多长时间不见,章司令就明显比从前黑了、也瘦了,身上穿着战场上通用的半旧常夏装,风尘仆仆的,哪里看着还像个将军呢?他痴痴地对着章司令望了半晌,最后仍是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急急地说道:“您怎么还是来了!我原本说了不让何冠英告诉您,为什么他说话不算话!” “不关他的事,”章司令居然笑了笑说道:“他就是不说,我也早晚找得到你。可他积极的告诉了我,这正是他的美意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者,这两天本来就要开始战略转移了,我一想到你还在这里,心里实在是放不下。” 冯砚棠跺着脚说:“我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倒是您,有没有危险?罗家庙离主战场那么近,我听说这一次日本人出动了至少三支师团……我原来没想到您会上战场的,您怎么还是来了!我一直以为,您按着您那校长的命令,在x市窝着就是了,您怎么就是待不住呢?您真是傻啊!您要是——要是有个万一,您让老太爷怎么办,让我怎么办?” 章司 令听见他这一嘟噜问题,不禁先愣了一下,原来他两个心里都有成串的话要说,成堆的问题要问,因此都顾不得好好说,也不能够仔细答,他顿了顿,忽然大笑了起来,说道:“好,好!我没想到隔了这小一年,你还能惦记着我,我认了你这个干儿子,真是没白认啊!”冯砚棠经他一笑,心里才稳定了下来,章司令便跟他解释说自己毫发无伤,来回也都小心的很,绝对保证安全。他回了回神,心里知道这会抱怨也是没有用,方能够坦然一些了。章司令指了指他手里的皮箱,问道:“你这是在收拾行李?”冯砚棠这才想起来了那个箱子,便说道:“这是帮一个朋友买的,我们俩原本计划着这就离开s市呢!” 章司令问道:“你那个姓楚的朋友?”冯砚棠点点头说:“是,他也是二爷的好朋友。”章司令又问:“你就为了他留在这?”冯砚棠听他话音不对,便笑道:“对啊,二爷拜托我把他弄走,我没劝得了他,只好陪他在这里熬。好在现下二爷也被转移到后方了,我想这下子,他总不至于再坚持了。”章司令听了,似乎有点理不清这里面的关系,便又追问道:“他跟老二是什么关系?”冯砚棠忽然语塞,想了想说:“他是个办报纸的,二爷原先借助职务之便,经常照顾他。他一直感激二爷,所以二爷上了前线,他就不肯走。”章司令听冯砚棠说起楚桐来语气随便,似乎并不是特别亲近的朋友,但是又想着如果仅是一般关系,为什么为了他就不肯走呢?便试探道:“那他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咯!”冯砚棠闻言心下意外,故意笑道:“不过他这个人,文笔十分犀利,经常得罪人。”章司令说:“难得他还有些正义感。”冯砚棠笑了,说:“没想到您竟肯夸奖他!”章司令一皱眉,反问道:“为什么一个陌生人,我倒是不能夸他了?你跟他——”他犹豫了一下,又严肃了起来:“你跟他虽然处得来,可是我还得说你!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不分个轻重缓急?你就为了这点义气,就连命都不要了么!”冯砚棠笑道:“毕竟这里还有租界可躲,西洋人管着的地盘,量东洋人也不敢胡来。”章司令笑道:“租界?毕竟是租来的地方,你当外国人能有多爱惜?一旦鬼子真打进来,你们连跑都没地方跑!”冯砚棠因为久已没被他训过了,这几句话听着还怪甜蜜的,便笑着说:“好,就算外国人也靠不住,那至少您的堂弟还在前线吧?我们留下来,还不是想看看有什么可以为他做到的!”章司令没接话,却很认真的瞧了瞧冯砚棠。 冯砚棠倒是忽然反应了过来:好容易闹了独立,又已经分开了这么久了,可自己口口声声还要照顾人家的堂 弟,倒像是上赶着贴住了章家似的!这要是被他误会了……他一下子尴尬起来,便推说给楚桐送箱子,匆匆的上楼去了。 不多会儿他就下来了,已经重新洗过了脸,又换了一件干净衬衣。章司令看他上身是本白色的衬衫,下面是马裤配皮靴,虽然看不出是不是特地修饰过,整个人倒很显得清爽。他伸手往冯砚棠袖子上捻了一捻,说道:“十月份的天,还穿得这样单薄,不怕冷吗?”冯砚棠笑着摇摇头,章司令觉得自己也有些失态,便掩饰道:“你陪我走一走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7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7 ?” 冯砚棠立刻点点头。 说是走一走,其实章司令并不方便在大街上散步,租界里别的不多,暗探和特务还真是不少,不过好在现下来来往往的散兵游勇也很多,因此他这一辆车子在路上并不怎么引人注目。司机慢慢的开着车,驶过一棵棵叶子还没落光的大梧桐树,章司令又问起来楚桐跟章廷琨的关系,冯砚棠不好细说,只得跟他草草解释了一遍,他说道:“咳,我当你交了什么新朋友,紧要到连开工了舍不得回!” “您怎么知道我们厂里开工了?”冯砚棠忽然一愣。 章司令顿了一顿,看不出是不是有点脸红,慢慢回答道:“我随便打听的!老太爷也被我送到后方避难去了,碰巧,住的地离你们厂子不远,我在街上遇到你们厂里的人,就多问了几句。”冯砚棠信以为真,便又问他何苦将老太爷也送到南边来,章司令道:“没办法,谁让地界不太平,我们家在当地的名声又太响亮。我若将他老人家留下,恐怕汉奸要拿这个作伐子,逼他出任伪职,或者以此来要挟我。老太爷自己也怕成为我的累赘,因此竟不顾风烛残年,执意南渡。”冯砚棠点点头,心里明白抗战不易,这也仅是章司令所做出的牺牲中很小一部分了,便叹道:“纵然如此,您就不顾惜老人家的身体么!”章司令说:“所以我才厚着脸皮来找你,等你回了南边,要是有空的话,就帮我多照顾一下老人家。佩瑗她一个小姑娘,又经常住在学校里,是靠不住的。”冯砚棠慌忙说道:“咳,您跟我说什么客气话!您一天是我的干爹,我就一天听您的话!您要我做什么,直接说就是了,还客气什么呢!”章司令笑道:“难得你还肯喊我一声干爹。” 冯砚棠心里一酸,本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听见他这么一说倒是心软了,便说道:“过去都是我不对,我也没想到那么一赌气,居然就演变成这样!干爹,您还生我的气吗?” 他如此一说,那边章司令居然也沉默了,随即他的声音也低沉了下去:“那些事不怨你,都怨我太暴躁。我不懂得体谅人,对人太过苛 责,从没想过别人的难处,以至于逼得你要反抗。错不在你,在我。” 冯砚棠不意他能说出这些话来,登时也愣住了,他两个从未这样讲过话,一时反而都沉默了下去。偏偏这时,远处却传来防空警报的声音,章司令抬头看了看,很快的说道:“糟了,前面怎么戒严了?”司机点点头说:“情况有点不对,只怕是又开打了。” 冯砚棠心里一紧,问道:“您要回去了吗?”章司令看着远处,轻轻的点点头。冯砚棠一下子就急了,忘乎所以的抓住了章司令的胳膊,喊道:“您别走!晚上咱们在楚桐这儿挤挤,明天您再去找部队成吗?”章司令笑道:“傻孩子,我怎能离开我的队伍呢?”他安慰的拍了拍冯砚棠的手:“我先送你回去。你们今天收拾好行李,明天就有人来接你们,船票我早就给你们买好了,你们马上就去大后方。”冯砚棠不答,章司令便又揉了揉冯砚棠的头发,说道:“乖乖的听话。” ☆、第 40 章 恋恋不舍的送走了章司令,冯砚棠便乖乖的回来收拾行李,楚桐虽然身上乏力,却已经自己动起了手——他将那张壁炉上的油画取下了框子,拿在手里默默的看着,冯砚棠见状,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楚桐忽然伸手摸了摸那画中女子的脸,说道:“我小时总听说,‘新娘子丑似驴’,但画中的这个新娘是多麽漂亮。等到密斯卫结婚的时候,只怕也是这么容光焕发吧?”冯砚棠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起这个,想了想,很客观的否定道:“那也不一定,战时的婚礼,只怕都是仓促的。再说她这几个月一直在医院里帮忙来着,憔悴得很——”说到这里他忽然反应过来,问道:“是不是密斯卫刚才来电话了?”楚桐点点头,将画布收进一个特制的大筒子里,冯砚棠帮他系紧了筒口,楚桐才说:“是仲瑶让她打过来的,他本来想让咱们俩跟他们一起走,不过我拒绝了。密斯卫说:等到了c城,他俩就要举行婚礼了。” 冯砚棠闻言,顿时大吃一惊:“这么快?”楚桐点点头说:“这是密斯卫要求的。她说:现在形势这样紧迫,仲瑶的伤一好,马上又得回前线,她怕这时不抓紧,以后就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他看看冯砚棠,又笑了:“我要是仲瑶,我也会选密斯卫,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仲瑶有了她,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冯砚棠没答话,楚桐又说:“我有时是多么羡慕女人。往往,女人比男人更勇敢。”冯砚棠不赞成的说:“可是女人终究不自由。”楚桐笑着摇头,冯砚棠不敢往下细说,他看看行李太多,便建议楚桐再摘掉几件不常用的,楚桐便又拣出来一部分东西,却惟独那一套兵书,细细的包好了放在行囊里头,冯砚棠随口问道:“你又不看这些书,拿着干什么。”楚桐愣了一下,才说:“我是不看,可这是他放在我这里的,我不拿走,怕他有一天想起来要看。”冯砚棠本想说那你直接还给他不就好了?然而想起来扉页上那一行字,没说话。 s市会战之后,冯砚棠和楚桐随着军队南撤,一直到达了c城。正如先前所计划的,一到了那儿,章廷琨便和卫素芩行了婚礼。那天楚桐借口有一个特别专访,没去参加,冯砚棠独自去了。他虽然觉得章廷琨和密斯卫的结合有失苍促,似乎很有些抗战夫妻的味道,但想起来战地医院里卫素芩对章廷琨的照顾,心里也知道这是必然的。平心而论,章廷琨的婚礼十分简陋,礼服都是借来的,新郎手里还拄着拐杖,新娘也因为这三个多月的忙碌而面色憔悴,但是照参加婚礼的客人的说法,他们俩一个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个是勤劳贤淑面有旺夫之相,因此算是一对美满的小夫 妻。楚桐没有出现,章廷琨很是挂心,因为自己还不能正常行动,便瞅了个没人的空档,特地来问冯砚棠,冯砚棠跟他说:“仲瑶,我问个问题你别不爱听,你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章廷琨愣了一下:“我们是好兄弟。” 冯砚棠苦笑——其实他心里早知道必然是这样的答案——便说道:“那你就没有必要再为此矛盾了,你给不了他,何苦耽误他。” 章廷琨看看他,想必也听出来冯砚棠话音里的责备,便说道:“其实我知道他的心事。可……这毕竟是不合伦常之事。我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他太孤独,所以感觉到别人一丁点的好处,就以为那是爱情。他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只能求一个问心无愧。” 冯砚棠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爱情究竟是因何而起、又因何而终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8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8 ,谁能说得清?这不过是各人的劫数。” 章廷琨低着头,却忽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更不用说,我是一个军人,随时都有可能牺牲在战场上。如果不是素芩一再坚持,我尚且不肯娶她,又怎么敢误了两个人的青春?好兄弟,你帮我好好的劝劝凤祁吧,他——太孤独了,如果多几个朋友,也许会好一些。” 冯砚棠明白了过来,轻轻的拍了拍章廷琨的肩膀:“仲瑶,你也是个傻子!可是这件事,谁又帮得了谁?你以后回了前线,也请千万爱惜自己——”他感觉着半旧的礼服外套底下章廷琨的体温,心里想着那里面也有楚桐的血液在流淌:“这也是凤祁的心愿。” 婚礼后他去楚桐的寓所探望,楚桐少有的喝得酩酊大醉,冯砚棠看他那样消沉,心里十分不以为然,便按住了他说:“好兄弟,以酒浇愁,愁不能遣啊。”楚桐说:“别管那个了,且顾眼下!”冯砚棠一皱眉,夺过他的杯子说:“仲瑶今天告诉我,他又快上前线去了,你到时候去送他吗?”楚桐说:“送什么送?他早已将这一切置之度外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冯砚棠皱眉道:“你也是个钻牛角尖的!他就算结婚了又能怎样,和原先一样来往就是了。”楚桐醉后吐真言:“你不懂,没结婚的人,怎样闹都不为过,一旦他结了婚,就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了,我再不自重,也不能因此破坏他们夫妻的名誉。”冯砚棠笑道:“你瞧,你现在没了伴,索性到我厂里搭伙得了。”楚桐闻言,向他望过来——望了半晌——又摇了摇头说:“不成啊,我是个招祸的人,别给你惹麻烦了。”冯砚棠知道他整天跑新闻,得罪的人不少,以前有章廷琨罩着他还不妨事,现在却不能不劝他悠着点,楚桐一笑置之,说道:“横竖是这条命,我无牵无挂的,还怕 什么?” 冯砚棠闻言,不免摇头道:“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就无牵无挂起来了?”楚桐道:“你觉得我年轻?可我的心已经老了。我是个懦弱的人,正如同这个国家一般:我厌恶一切黑暗和腐败的行径,却又依赖于关系网的保护;我也想学着去爱人,却始终缺乏向前一步的勇气——像我这样的生存,又有什么意义!” “话不能这么说!”冯砚棠不禁认真了起来:“你看看仲瑶,他和你面临的难道不是相似的情况?可他就比你看得开。” “所以我才要疏远他。”楚桐说着说着,忽然微笑了起来:“他是个务实的人,不像我。他有他的路的要走,我不该成为他的羁绊。” 又过了没多久——大概也就是章廷琨重返前线后的第二个星期,楚桐因为在报刊上公开揭露川军集团里一个前大佬的劣迹,被人暗杀在c城街头。 章廷琨那时候已不知在哪个战区,应该是没听说这件事,楚桐孑然一身,冯砚棠是他的报馆唯一可以联系到的友人,因此竟是由他来为楚桐料理后事。冯砚棠发送了楚桐,将那张画并那帧合影都烧给了他。唯独那一套七书,他单挑出来,封好了带在身边。他其实也知道这样做没什么意义,因为他绝对不会将楚桐的噩耗主动透露给章廷琨,但是他又觉得,如果楚桐留下遗言的话,只怕也会让他这么做的。倘若他哪天碰见章廷琨,而章廷琨又恰好问起楚桐来,他可以还给章廷琨一个念想。倘若碰不到,那就由他来收藏这段往事好了,楚桐一生痴恋,不应该就这样湮没在茫茫尘世里,总应该有个人知道,有个人为他纪念。 ☆、第 41 章 楚桐的故去,令冯砚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颇为消沉,心里总想着他年纪那么轻,怎么竟做了异乡孤魂?好在那时厂里事多,还可以藉由工作排遣。管事经理拿着新生产的压缩饼干给他看,他掰了一块尝尝,不由得抱怨硌牙,感慨道:“当兵的就天天吃这东西?那可真是受罪。”管事经理道:“有这个吃就不错了!再说咱家生产的东西,保质保量,行军打仗的吃了,一块能顶一天!”冯砚棠笑道:“你少自卖自夸了。”管事经理说:“怎么是自夸?就不说生产军粮责任重大,单为了咱们介绍人的面子,我也得好好地把关质量不是?”冯砚棠闻言心里一动,便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呢,咱们是怎么谈下来这一单的?”管事经理道:“天机不可泄。”冯砚棠哈哈笑道:“这倒新鲜,什么天机?你不说,日后可别让我查出来。”管事的一皱眉头道:“都过去的事了,说了也没意义。”冯砚棠还道他是嗔怪自己晚归的事,跟他赔罪,管事经理却连说当不起,后来看冯砚棠实在不通,就说:“我说厂长,你平日里多明白一人,怎么这回倒糊涂了?这一单若不是你那干爹递了话,咱们能拿到吗?”冯砚棠登时一愣,惊道:“什么?你怎么才告诉我!”管事经理说:“我倒是早想告诉你的,可那时你不是有事耽搁在s市了吗?章司令见到你的电报,以为你在那里交了什么称心知意的好朋友,重要得连命都不顾了,就不让我们再提这件事了。”冯砚棠从台阶上站起来,在大院里踱来踱去的自语道:“难怪他什么都知道,难怪他那时会那个反应!” 管事的还劝他别太激动,可冯砚棠这会是一刻也坐不住了,他怅怅的踱了几圈,倒想起来好几天没去探望过老太爷了,便买了两斤新上市的柑子,去了老太爷暂住的寓所。 那时候,日寇对西南轰炸得十分厉害,章司令为安全起见,将老太爷的住处选得非常偏僻,却恰好离冯砚棠的饼干厂很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特意的安排。冯砚棠连滑竿也不用坐,走了没几步就到了,章老太爷恰好在门外晒日阳儿,看见他便唤了一声:“棠儿!” 冯砚棠闻得这一声,几乎是扑到了章老太爷的身上,老太爷拍拍他的手说:“好孩子,你怎么又来了?都说了不让你跑这么勤。我一把老骨头还能怎样,可你要是万一遇到了轰炸机,那可了不得!” 冯砚棠本来就存了心事,闻言不由得鼻子又是一阵酸涩,险些落下泪来,他便问章司令最近有没有信来,老太爷说:“哪有那么快?上周末刚寄来一封,下封信恐怕要等到下月初了!现在寄封信也不容易啊!” 冯砚棠叹着气点点头,将柑子递给了接出来的大管家,又问老太爷还缺什么日常用品不缺,老太爷说:“这身衣裳还是你上回带过来的料子做的呢,又要什么?”冯砚棠道:“您有话可别瞒着我,不然,我怕干爹回来要怪我了呢。”章老太爷笑道:“你干爹他是个驴脾气,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说话当不得真的,你可千万别跟他赌气。” 爷儿俩说着便回到屋里去,章老太爷在这边住的房子外面看着不起眼,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9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49 里面倒还齐整,当地邻居半开玩笑的也管这儿叫做章公馆。这一所章公馆依山而建,本是当地某任总督的一处别业,并且按照当年的时髦式样,将内部装饰得很有些中德合璧的风情,当然,和x市的那一所大院子是不能比了。好在章老太爷住惯了农村的老宅子,并不嫌弃这里的条件,只是抱怨不习惯南方的湿冷气候。冯砚棠到处转了转,打量着下次过来要给老太爷带点祛湿的药材,老太爷说:“嘿,你有给我买这买那的,还不如搬过来多陪我说说话!我又不曾老迈到不能动的份上,南渡怕什么?总好过在沦陷区看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生气!我怕就怕啊,到这儿没人陪我下棋!” 冯砚棠明白老太爷虽然这样说,其实心里还是怕自己在厂里住着不安全,因此倒犹豫了一下,但再一想:此地环境偏僻,周边居民少,语言又不大通,老人家在这里住着寂寞也是难免,便心里一软,答应搬回来住。章老太爷一乐,立刻让给他收拾房间,大管家笑道:“客房背阴,不宜常住,况且现在去收拾也来不及。大爷的卧室倒一直是空着的,少爷就先睡在大爷房里,成吗?”冯砚棠闻言沉吟不语,老太爷却是连连点头:“好,就这么办!反正他一时也不回来,就回来也住不了两天。”——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章司令。 下午冯砚棠便将自己的家当又送回了章公馆——仍旧是那两个大箱子,大管家一看到这两只旧箱子,便有点忍不住想笑,但是依着他素来内敛的个性,也就什么都没说,好像那两个箱子只是拿出去寄放了两天,现在不过是完璧归赵。他帮冯砚棠提着箱子,一路上又专门给他解释说:“少爷是不知道,当年您走了之后,两位姨太太也先后被打发出去了,家里的人本来就不多,再加上逃难,越发零零散散的,只有我们这几个老人还跟在老爷身边。到了这里,房舍又紧张,一切将陋就简,所以还请您谅解。”冯砚棠呢,到这会还有点梦游似的错觉,心里总有些纳闷怎么绕了一圈又像是回到了原点,忽然发觉大家还是像从前一样对待自己,不禁十分惭愧,便笑道:“老哥哥,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大管家但笑不语。冯砚棠 进入卧房,见那屋子还是如同原先一样的格局,被褥也都是眼熟的提花老土布,便情不自禁的走过去摸了摸,又将指头送到鼻尖嗅了一嗅,恍惚似闻见了章司令的气息,心里倒是涌过了一阵暖意。自此,他果然住回了章公馆,与章家彼此之间,也还是如同一家人。 候到了下月初,章司令的信果然寄了过来,老太爷也顾不得找眼镜,直接将信交给了冯砚棠去读。冯砚棠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读章司令的信了,但拿到信封还是激动得手都有些颤,他慌慌张张的拆了信,先看见了平安二字,便将一颗心放回了腔子里。他将信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读给老太爷听——章司令说自己在战区一切都好,战火暂时没燎到他那块,因此不用担忧他的安危。战区的条件虽有些艰苦,但也不至于十分艰难,因此还请老太爷放心,照顾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不必再往那边寄东西,他那儿交通便利,比c城郊区还要方便一些……信末又特地写了一段话,是托老太爷叮嘱冯砚棠的:独自支撑数间产业未免辛苦,若有难处尽管向家里开口。他固然年轻力壮,但因事务繁重,也不可疏于调养,倘在外饮食不周,不妨搬回家里来住……读完了,俩人还舍不得放下,老太爷令人拿了自己的老花镜下来,将信举得高高的,认认真真地又看了一遍。然后他开始跟冯砚棠讨论:章司令在战区里过的到底是怎样凑合的日子,防线究竟是如何布置,到底危不危险,等等等等。 冯砚棠展了笔墨,按老太爷的口述给章司令写了回信,两边都是只报喜不报忧,因此他们的信上也绝口不提难处,只将那些阖家安好、无需挂念之类的话又从头叮嘱了一遍。少顷晾干了墨迹,这一封厚厚的家书便不歇点的送了出去——信固然顺利寄出了,冯砚棠的半缕魂却也像是跟着寄去了远处。是夜他果然失眠,心里惦记着下一封信不知几时才能送来,又担心章司令是否真如信上所言一切安好。当日s市匆匆一别,竟有这许多事未曾道破,倘若当日解开了误会,也不至于白白浪费了那一刻重逢的时光……自己当初何其决绝的离了章公馆,现如今却又不声不响的搬了回来,若章司令知道,又不知他会有怎样的反应?只恨前线不准贸然探访,不然,他宁肯千里迢迢赶去剖明心迹!但若无章司令的准许,自己的这个想头也只能是白日做梦了……他想到这里,忽然心头一跳,暗忖自己当年不过因为章司令的反对而断了从军的念头,现如今又为何不重新计议,返回他的身边呢? 冯砚棠一夜未眠,第二天却将管事经理请到了办公室,开口便要将产业全部送给他,管事经理吓了一大跳,还当他 出了什么岔子,等到问清楚了缘由却笑了:“你倒是舍得,我可不忍心要!这几间厂子都是你的心血,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岂有为了恩公,便不要孩子的呢?”冯砚棠摇摇头说:“固然如此,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只能分出个轻重缓急来了!”管事经理笑着摇头,连连感慨说:“真是年轻啊!”却也始终不肯接他的厂子,并且说道:“咱俩共事多少年了,如今你有事,我便占了你的产业,岂不显得我趁火打劫?厂长,咱们也是风风雨雨都经历过的人了,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尽管去做你的事,厂子依旧交给我打理,保管你回来的时候,一切依旧如今。”冯砚棠叹道:“这样岂不亏待了你?”计议再三,终于将一半股份都赠与了管事经理,管事经理犹道受之有愧,冯砚棠却因为解了后顾之忧,已是眉开眼笑起来。管事经理看他那样子,也不由得跟他打趣说:“大厂长,不是我说你,你这一年来,无论做什么事,哪有这么积极过?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还乐成这个样子,脸都红了!”冯砚棠摸了摸脸说:“我有这么明显?”管事经理道:“当然明显!你平日哪有这样开心过!”冯砚棠失笑,叹道:“原来如此!我还当自己多老成呢!”管事经理笑道:“勉勉强强。”冯砚棠闻言,不禁挑了一边眉毛,想了想,又笑着摇头不语。 冯砚棠这个人,要说幼稚吧,他在人前可是收放自如;可要说成熟吧,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六了,却还跟个怀春的少女似的,心里揣了个念头,便见天的茶饭不思,一心筹谋着如何及早将其实现——这本来也是没边的事,然而他日思夜想的,想得夜里都开始做梦了:有时他梦见自己跑前线去了,有时又梦见章司令回来看他—— 在冯砚棠的梦里,章司令总是披星戴月的从外面进来,先是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0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0 去老太爷房里问了安,然后来到走廊上,大管家迎上来跟他说了两句话,他笑着点点头,便往卧室走来。 他来到房里,也不说话,就只是痴痴的望着冯砚棠,冯砚棠又哭又笑的说:“你可回来了!”便伸出手去,章司令接住了他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忽然将他往前一拽,就紧紧的抱住了他…… 冯砚棠猛地一跳,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粗糙却温暖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手背上还生着一块冻疮——是章司令!他真的就在床边坐着,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凝望着冯砚棠! “干爹?”冯砚棠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真的醒了:“你怎么在这儿?你几时回来的?” 章司令笑着摸摸他的脸颊:“我接到你的信,就知道你一定搬回来住了,正好校长有个紧急会议召我回来参加,我就抽空回家瞧 瞧你们。我刚刚已经跟父亲请过安了,到这屋,看你睡得正香,就不忍心叫醒你。” “你骗我。”冯砚棠颤抖着也去摸他的脸:“我一定还在做梦,我梦见你回来了……这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我明明没告诉你我搬回来的事。” “傻孩子。”章司令抓住他的手,轻轻的亲了一下,“还用专门告诉我?你的字都是跟着我练起来的,我还能认不出吗?” “不,我不信,”冯砚棠将手指头递到章司令的嘴边:“干爹,你咬我一口,我看看疼不疼?我怕明早上一醒来,又落空了!” 章司令笑着在他手指上轻轻咬了一下,没舍得使劲,冯砚棠拼命的摇头:“不疼……这一定是做梦了!”章司令哭笑不得将他一把抱住:“行,你就当这是做梦!”说着他将冯砚棠压倒在枕头上:“一场春梦!行不行?” 第42章 冯砚棠愣了一秒钟,随即一把抱住了章司令的脖子,章司令让他给勒了一下狠的,笑着拍拍他的脸颊说:“轻点,我这老胳膊老腿了,不禁你这么揉搓。”冯砚棠不回答,章司令却触到了一片湿漉漉,仔细一看,恍然发觉冯砚棠闭着眼,泪水却顺着眼角滚滚的往下淌,都流到鬓角里去了。他愣了一下,轻轻地给他擦,冯砚棠一哽一哽地说:“我没哭——哭了——多不吉利!”章司令笑问:“那这是什么?”冯砚棠不等他说完,便一仰头,迫不及待的吻住了他的嘴,这个吻里全都是眼泪的味道,可是冯砚棠却已经又开始笑了,章司令喘了一口气,一只手探进他衣裳里面,捻住他胸前一个小点轻轻一拧,说道:“你这可真是——” 冯砚棠抱着章司令,发出了一声快乐的惊叫,章司令慌忙一掩他的嘴:“这屋子可不比从前,不隔音!”冯砚棠那边已是笑得停不住,情急之下,一张口咬住了章司令的肩膀,章司令也笑了,在他耳边吹着气说道:“这牙口倒比从前更利。”冯砚棠哆嗦着一躲,章司令便将他按住,一把拉开了他那揉成一团的上衣。 冯砚棠颤抖着,也伸手去脱章司令的军装,章司令的军衣是薄的,里面的衬衫也已经洗得绡了,他将手贴在章司令的肋上,切切实实的感觉出他是真的瘦了——前线到底有多苦?难怪他会生冻疮!章司令还嫌他动作慢,便拉着他的手往下移去,冯砚棠一触到他那个早已昂扬待发的东西,脸上忽然就滚烫了起来,章司令硬了,他也硬了——这一年多来,他的性欲好像是始终处在沉睡的状态,如今骤然惊起,强烈的饥渴感几乎立刻就将他攫住了。皮贴皮、肉偎肉地拥抱在一起他还觉不够,便将双腿缠住了章司令的腿,又往他脖颈上重重地亲了过去,这亲吻一串儿直往下延,亲的章司令控制不住的一个哆嗦,他低了头,在冯砚棠耳垂上吮了一下,热辣辣的呼吸喷在冯砚棠的耳畔:“小混蛋。” 冯砚棠又是笑,又往下一缩,章司令不准他动,他却将章司令按住,说道:“也让我……伺候你一回吧。”便滑到下面去,握住了章司令的下体,将那话儿一径含入了口中。章司令从未想过他竟有这个本事,登时头皮一炸,险些泄了出来。冯砚棠便施展出平生所能,深深浅浅,松松紧紧的为他套弄,其实他在这上头技巧倒不高,只是按照从前章司令弄他的法子有样学样而已,那边章司令却已经忍不住了,他慌忙从冯砚棠嘴里退出来,双手将他往上一提,放倒在褥上,便擎起他的双腿,急吼吼地直冲而入了。 冯砚棠喘息得厉害,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急,好像再没有气力自控,只能任由章司令予取予夺而已。偏偏他真是好久没做过这个事了,在被进入的瞬间就觉出了一阵钝痛,然而这个时候,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凝望着章司令的面孔,心里真是恨不得能跟他融成一个,箍紧了、揉碎了,怎么着都无所谓,最好两个人能像泥人一样加水重新一和,再做出两个新的人来,到时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自己也就别无所求了。 章司令在进入冯砚棠体内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对方的干涩,一股怜惜的感觉在他心里油然而生,使他强忍着欲望而放慢了动作。然而那紧窒的甬道箍缠着他,热血一波波的在心房内贲张,他才发现,自己几乎抑制不了这种快感。毕竟,他也是很久没体味过这种滋味了,这不是他应该沉醉的东西——自从当日那个孩子负气走出他的家门,他就克制着不再贪图这一切,然而终究未曾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他也不禁奇怪:到底上辈子谁欠了谁的?两厢折磨,谁也放不下!他低下头,渴求地亲吻着冯砚棠绷紧了的大腿内侧,冯砚棠吃吃的笑,不自觉的收缩着下体,章司令顿时头皮又是一阵发紧。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冯砚棠的双腿大张,慢慢的、狠狠的进入对方体内,冯砚棠发出了一声快乐的呻吟,他接到了这个催促的暗示,于是立刻加快了动作。 重逢高潮的瞬间,冯砚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发出了什么声响,快感太强烈了,排山倒海的摧毁了他的理智,他的手指深深抠进床单里,浑身痉挛,这一阵战栗竟然久久不曾消散。好一会儿,他才吐出了一口气,章司令俯在他的身上,汗珠滚落下来,滴在他的脸颊上,他伸手去擦,那手居然还有点哆嗦,章司令觉察到了,就问他:“一回你就成这样了?”他抬手又拥住章司令,累得说不出话,章司令道:“你还是太嫩。”话音落地,两个人忽然又都嘻嘻哈哈,乐了起来。笑着笑着,章司令翻身而起,再一次抱住冯砚棠的腰身,冯砚棠配合的趴跪在床上,将脸颊藏在枕头里,这一次的欢合变得更加顺利和猛烈,他怕自己再发出奇怪的声音,只好拼命咬住枕头。 两个人都不知道是纠缠到什么时候,才彼此拥抱着沉沉睡去,第二天冯砚棠被外间的谈话声吵醒,一抬头,先看见床边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1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1 烛台上一匝蜡泪凝成的小瀑布,想是那红烛昨夜无人理它,直燃尽了才熄。他又低头看看旁边的枕头,瞧见那上面还有章司令躺过的痕迹,便满足的将脸颊贴到上面。堂屋里,章司令和老太爷在长篇大论的说着这一年来兵力的损耗,这虽然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但这一刻冯砚棠就只是想笑。 虽说腰背酸痛不已,但总这么赖在床上也不是个事,他慢吞吞的爬起来穿衣服,不小心将腰带掉到床下,章司令想是听见了动静,不多时便找了个借口回到屋里。冯砚棠见他已经换了一件家常衣裳,头脸也仔细收拾过了,看来仍是神采奕奕,便不错眼珠的盯着他瞧,章司令还当他在担心老太爷那边,便笑道:“没事,我跟你爷爷解释过啦,你昨晚上看我回来一时高兴,只顾陪我聊天,以至于今早上起不来了。” 冯砚棠脸上一红,没说什么,章司令坐在他旁边,细细的凝视了他半晌,忽然又说:“你真是年轻,我在凤来饭店遇见你那时候,已经觉得你很好看了,过了这么多年再看,你还是一样漂亮。我老了,真怕要留不住你了。”冯砚棠笑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的干爹才是最英俊的——多少仕女抢着要嫁他啊!”章司令一绷脸道:“不准胡说!” 冯砚棠还是第一次发觉他这个毛病,不由得只想笑,章司令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看见冯砚棠日常用的还是那些老物件,便又说:“你这一年来东颠西跑的,居然也没添点新家当?”冯砚棠想了想说:“我也觉得自己热热闹闹的买过不少东西,结果到了这儿一瞧,留下的,也不过刚刚装满了那两只旧箱子罢了。”章司令笑着摇头:“你年纪轻轻的,何必这么节省?”冯砚棠笑道:“又担心我被人勾走,又不让我简朴着些,倒是怎样才放心呢?要不你带着我一起走得了。”章司令笑道:“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我还放不下呢,还带你去前线?依我的主意,赶明我回了前线,你还是替我好好的照顾着你爷爷,等我得胜归来,也省得再迎你过门了。”他这话固然是讲笑的意思,冯砚棠却正色道:“谁知道这场仗能打多久?谁又说得准中国会沦丧多少领土?你让我老在这儿等着,那可不成。” 章司令说:“日本人说三个月亡了中国,不也没有实现?你怕什么?除非真战到了只剩最后一人,不然我们是绝不肯认输的。” “我何曾是怕这些?”冯砚棠有些激动了起来:“老太爷毕竟还有大管家等人照料,可是你身边有谁呢?我早就想好了,我要跟着你。” 章司令闻言又要皱眉头,冯砚棠赶紧抢在他前头说:“横竖我这一辈子,是要跟你牵扯不清了!现在后方也是一片混乱,我那几间破厂子,不过是惨淡经营,我在这边又能有什么建树?你过去不是一直想让我跟着你做事么?好,如今我就向你讨个官:我要做你的军需处长。你敢不敢答应?” 章司令却不受他的激将法:“这可是个敏感职位。” 冯砚棠早有准备,便说道:“正因为敏感,我才一定要做。自来军队里的腐败,远远胜过一般官僚机构,后勤更是猫腻最多,我做了你的军需处长,你只有比用外人更放心的,我保证你的士兵们吃得好穿得暖,军备不会有任何短缺,花费也必定比别处低廉。” 章司令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可见这几年置身实业,他的确得了不少锻炼——不禁苦笑了一声道:“你可真傻,从来打仗是个苦差事,怎么还有抢着去当兵的。” 冯砚棠说道:“我现在想通了,只要能跟着你,管他干啥呢。我原先就是为了赌一口气,天天的别扭着自己,其实有什么意义?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章司令闻言,向他脸上直望了好一会儿,方才感慨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从今真是不能再小看你了。”冯砚棠闻言,当即在床上坐正,给他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卑职向司令大人报道!”章司令噗的笑了出来,摆着手说:“你看看你这份别扭,到了我那,你还得从头学呢!我可告诉你了,我的手下人多,鱼龙混杂,军需处又是个肥缺,你可要做好被排挤的准备。”冯砚棠说:“我倒要看看谁这么不长眼?大不了,我常找你告状就是了。”章司令想了想说:“好主意,然后我可以顺便留你过夜,这样也显得自然,不至于引人注目,可谓两全其美。”冯砚棠不意他想到这个地方去了,登时又好气又好笑。 ☆、第 43 章 冯砚棠早就打好了一个随身的小行李包,此时计议已定,他便给管事经理等人各自留下书信安排,又去向老太爷和大管家辞行。老太爷虽然舍不得冯砚棠,却感动于他的义气,便细细叮嘱了他一通,又要他务必答应自己一定平安归来。晌午顶的时候,部里的车子来接章司令,他就扛了行囊跟上去,章司令微微一笑,亲自帮他将行李安置在车后,然后带着他上了车,自此同赴前线。 他们这一路坐了小车换大车,曲曲折折,速度倒是不含糊。冯砚棠自是新鲜的很,章司令在车上一贯只是闭目养神,冯砚棠不断的撩他,他连眼睛也不睁,却握了冯砚棠的手说:“我没想到这趟过来,到底还是带了你一起走,我在你面前,又一次没能坚持自己的原则,惭愧!”冯砚棠说:“你从来只管打仗,哪里懂人情世故,所以自今儿起,你就老实听我的话,准没错。”章司令说:“小滑头。” 冯砚棠忽然想起一事,便笑道:“对了,为什么那何大参谋,主动请缨做了通讯员?”章司令说:“我们再不济,总有一份爱国之心。对于冠英而言,做个穿越火线的传讯员,是他所能做出最好的改变。你可能不会想到,就算是冠英这样多年的文职人员,也有他自己的英雄梦。” 冯砚棠因为对何冠英没好感,便绷不住冷笑道:“这有什么不能想象的?何参谋一贯很有胆量,也擅长搞策略——当年我就知道了。” 章司令微微一笑,说:“其实这件事,冠英还要感谢你的,如果不是那时候你阻止我办他个滥用职权,他也不会有今天。” 冯砚棠也笑了,想起当年他与章司令刚要好的时候,章司令的确动过疏远何冠英的念头,但是冯砚棠顾虑着自己的身份,阻拦了他。冯砚棠的理由是:“虽然他是咎由自取,但外人不明究竟,只会感觉义父你偏向了我,他们会说你为了替干儿子出气,小题大做发落了自己的心腹参谋。何冠英是你的亲信,我顶多只能算是你的娈童,你为了一个陪睡的贬了给自己办事的,这让其他下属怎么看呢?”章司令觉得他十分懂事,便饶过了何冠英。冯砚棠当初原不过是顺嘴说了那么一句话,没想到竟结了这个善果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2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2 ,不禁十分得意:“那么这一回他主动向你汇报我的消息,倒是在回报我了。俗话说,谁知哪块云彩能下雨,果然是有道理的。日后我更要广结善缘了。” 章司令却不感冒他的因果论,他径直问冯砚棠道:“你当初总说自己不值得我这样那样,现在你也成了给我办事的人了,觉得有这资格了吗?” 冯砚棠被他猛然一问,顿时又有点底气不足,想了想便说:“有没有,什么要紧? 你对我,就像对平常人一样就好,不用特地给我摆个位置。” 章司令说:“很好,你又说自欺欺人的话。” 冯砚棠闻言失笑,他自己也明白:话虽是这样说了,但是既然彼此相爱,又哪能不存着一份特殊的感觉?所以越是刻意撇清,越是在难为章司令了。便反握住章司令的手,说道:“我就是想让你觉得我好嘛,我的义父大人!这样对我难道不是更有利么?” 章司令也笑了,说道:“你这句话听着半真半假。” 冯砚棠说:“话到嘴边留三分,谁让我本来就是骗子的出身?你放心,你不用总是考虑未来要如何保护我,我比你更明白该如何自保,这已经是我的傍身之技了!” 章司令闻言有些不悦,只得说道:“好,你倒是有能耐,如今越发用不到我了。” 虽然他这话酸的很,但冯砚棠听着却有些甜蜜,他笑着扣紧了章司令的五指:“你原来曾说我不放心你,现在倒是你不放心我了,你我的不放心,总是一本同源。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俩索性等到几十年之后,再回过头来研究这个不放心,看看当初是不是自取其扰?” 而章司令听他说了这么一大篇,心里早软化了,便点了点头说:“好,一言为定!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俩再不能办那种两败俱伤的事了。”他说到这里,冯砚棠便也连连点头:“那就说定了!” 经过一番长途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章司令管辖的战区。时值隆冬,湘汉流域已入酷寒时节,一下了指挥部的车子,冯砚棠便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哆嗦。章司令那边却已经被一堆紧急事项给包围住了,他只好让警卫员带着冯砚棠去领制服,又跟他说:“领完了还是先回这边,明天我带着你去报道。”冯砚棠笑着一口回绝:“不成,你要去了就太显眼了。”又安抚他说:“你先忙,我领完了东西就回来——先穿给你看看!” 章司令便回了办公室,没一会的功夫——他正在里头打着电话呢——迎头看见一个高挑修长的小兵未经通报闯进了他的房间。他见状不禁一愣,待到定睛一看,又点着头笑了出来:只见那冯砚棠穿着齐齐整整的一套簇新的文职人员通用装,给他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军礼,便立定在他办公桌前,静待他的点评。章司令三言两语说完事,就放下了电话道:“嚯,这一身真叫个精神!早知道你穿军装这么好看,当初就不该拦着你从军嘛。”冯砚棠笑道:“后悔啦?真该。”章司令走到他面前,伸手给他整理肩章,又情不自禁揽住了他的腰,久久地打量着他,好半天才想起一句话来,说道:“不过这一身到底是太薄,此地不比市内 ,条件艰苦,你一定得好好爱惜自己。” “我不冷。”冯砚棠立刻用力摇摇头 ,怕又勾起他的不安来,便赶着说:“我刚才就想好了,明天你不用带我去报道,对外也不要公布你我的关系,我的身份越隐蔽,以后办起事来就越轻松,如果早早的别人都知道我是谁了,我就没得玩了。” 章司令听他说的有理,便也不怎么坚持,不过他总是担心冯砚棠会不适应前线的做风,冯砚棠笑着说:“你放一百个心,再坏的环境我都见过,还怕你这里?”章司令叹了一口气,将冯砚棠的脸颊托起来,盯着他的眼睛说:“我现在越来越不确定,让你跟着我是对是错。”冯砚棠一皱眉道:“你怎么也开始啰里啰嗦的?不过才一年没见,你这脾气倒变了不少。”章司令说:“一年,够久的了。”冯砚棠便不回答。章司令倒是又想起一事,他到办公桌前,从底下的小抽屉里拿出一支枪交给冯砚棠:“你没有配枪,这是我以前从一个日本军官那里缴获的,一直闲搁着,你拿去防身吧。”冯砚棠笑着摇摇头,心想:这还真是“说他胖他就喘”,才嫌他啰嗦,他倒是愈发事儿妈!不过他拆开枪套子,看着那支袖珍的勃朗宁倒是很喜欢,便问道:“你为什么不用?”章司令拍了拍自己腰上的那支老左轮,冯砚棠明白他是嫌这支枪太小巧,便笑着说道:“正好,你衬不起这枪,我拿着可是挺合适。”章司令道:“也别招摇。”冯砚棠啧了一声,说:“你够了没?再啰嗦,我可走了。”章司令笑着按住他的肩膀:“不成!这么俊的小兄弟,不先让长官好好看看?”冯砚棠虽然没脸没皮的惯了,给他这句话说得居然也脸上一红,斥道:“你可真是——也不怕人听见!” ☆、第 44 章 章司令尽情的欣赏了一番冯砚棠的新形象,而后将冯砚棠先安置在军需处做了个打杂的,冯砚棠毫无怨言的就任了,那军需处的同仁们对他都很客气,他则十分谦逊的跟大家说自己来这儿基本以学习为主,只是因为对于粮棉一类物资的市场行情比较熟悉,所以才自请来到后勤部门工作。军需处长闻言,便对冯砚棠十分欢迎,连连笑道:“甚好,甚好!” 而冯砚棠自进了军需处,才知道军队里的做派与后方大相径庭,上头是一双双眼睛盯着,底下又是那么多张嘴等着,至于中间各部门呢?盘剥起来那是各有千秋,难怪章司令先前千叮咛万嘱咐的,原来这么一滩小水汪儿,看着浅、实则也深。好在冯砚棠态度积极,又拜他先前的履历所赐,对这份新工作上手也颇为容易,没过多久,军需处长就表扬了他几次。恰好这个时候,章司令也看冯砚棠做得的确出色,本着内举不避亲的原则,也当众夸奖了冯砚棠一回,这倒是无意中提醒了军需处长,第二天他便十分爽快的给冯砚棠提了一级。冯砚棠原不在意升职与否,但是见到这种情形,不消说更加努力了。这军需处原是自成体系,现在凭空被他插了进来,整个气氛都变得有些不一样。冯砚棠又是事事喜欢亲力亲为,带动的整个处里都积极了不少。然而没几个礼拜他就发现,他自己对同事们固然热情,大家却都有些躲着他,军需处长见不好调停,只得派了他跑腿。 冯砚棠对跑腿工作同样并无怨尤之词,因为这样一来,他跟章司令见起面来比先前方便了很多:历来军中粮草事关重大,有太多需要司令直接批示的项目,冯砚棠私心里颇想趁机同章司令多多幽会,只可惜章司令却是一日比一日更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3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3 忙了,冯砚棠明白,战火即将燎到他们的防线上,因此若无要事,也轻易不敢骚扰他。 有一天下午他拿着一份采购书请司令批示,到达司令部的时候恰巧里面在开会,他便老老实实的坐在外面等。好一阵子里面散会了,章司令才召他进去,冯砚棠心里好笑,见了司令本人的面就故意打趣说:“您这还真是平等对待啊!”章司令也是一笑,说道:“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么!”拿过他的采购书看了一遍,见上面将各项支出项目以及金额大小已列的清清楚楚,便点点头说:“你办事,我还真是可以完全放心。” 冯砚棠笑道:“那是当然。”章司令批了采购书,另叫了一个人进来,让他替冯砚棠送回去:“你就说我留下冯科长帮忙办点事,明早上就放他回去。”那人得令而去,冯砚棠这才在章司令的桌子对面坐了下来。章司令却又说:“你先去我的宿舍,我这儿还一堆文 件要处理,吃饭时咱们再细聊。”冯砚棠早看见他办公桌上还堆着几份机要文件,便点点头,跑去后院寝室里待着——章司令的指挥部是征用的乡民的家庙,后面有个小跨院,就被用作司令部的宿舍了。章司令给他备了一点果仁肉脯什么的零嘴儿在那里,他拿出来吃着,又去找有没有书报可看。 章司令说到做到,直到晚饭时间才来找他,他已经眯了一小觉了,章司令看着那一床的果壳,又瞧见他衣衫不整的,腰带枪套都脱在一旁,不禁先摇了摇头,冯砚棠会意,先笑道:“我在你的房间里,难道还不能放肆一下?”章司令道:“你真是我的现世报。”因问他饿不饿,冯砚棠嘴一直没闲着,自然一点也不饿,不过想到章司令忙了一天了,还是要先陪着他吃了饭再说,章司令让人将饭菜端上来,一样是罐头肉炖白菜,一样是黑乎乎的四大块儿不知什么东西,冯砚棠拿筷子挑了一下,居然是烧洋芋,便笑道:“嚯,这块头!一个洋芋就砍了两刀不成?”章司令道:“这季节,有菜吃就是难得了,还挑?”冯砚棠暗暗的撇了撇嘴,又说他这司令吃得也忒寒碜,章司令瞪了他一眼道:“说这话,真该给你个梆子!校长要求我们与士兵同宿同食,我身为统帅,若不能以身作则,日后如何面对他老人家?”冯砚棠看看他的手,心道他那冻疮想必就是这么来的,但因为明白万不可当着他的面诋毁总统,便缄口不言。 章司令又问他在前线工作感觉怎么样,他自然满口称好,又说:“我原先还担心,会不会别人看我半道出家瞧不上我,到这儿一看才知道,原来什么人都有,我手底下那几个小兵,以前就有各行各业的,我们很聊得来。” 章司令说:“现在兵源紧张,入伍几乎没了要求,甚至专门拉夫的都有了——在队伍上待几天,骗到十块大洋就跑,等到下一支军队招兵,就再去充壮丁。所以对待兵源,大家都十分重视。你看我的队伍里识字的多不多?其他队伍,还未必有这个数量呢。这都是新兵一入伍我特意做的培训。你在队伍上也待了这些天了,应该也看得出来底下小兵的素质,能搂动枪栓子,就算会打仗了,有文化的,更是稀罕物。战斗力这样低下,怎能不一上战场,就先损耗了大半兵力!” “行啦,”冯砚棠笑了起来:“你不是成天叨叨什么‘不怕鲸吞,就怕蚕食’,现在固然损失有些惨重,但至少也给全世界看到了中国抗战的决心,我们有了国联做后盾,苦捱上几年,不怕熬不赢这一仗。自助者天助也,你牢骚那么大做什么?当心白头发!” 章司令被他劝的也笑了,又因为从未听过他谈论战局,所 以一时倒很新鲜。冯砚棠陪他吃过了饭,又将特地带来的好茶给他泡了一碗,章司令笑着说:“好久没喝过你沏的茶了。”便在他身边坐下来,冯砚棠让他往上坐,而后枕在他的大腿上,章司令摩挲着他的头发,若有所思。 冯砚棠忽然又说:“你这儿好东西可真多,我今天随手一翻,就发现了这个。不知道是哪个仰慕者送的?”他说着一只手伸到枕下,掏出来一个小小的长方形锦盒,打开来,是一只珐琅的领带夹子,做成海棠花的形状。他举起来给章司令看,又笑道:“依我说,这个送东西的人不大在行,她连你从来不穿西装都不知道,而且这样艳丽,你怎么带得出门?” 章司令看了看那领带夹子,视线便依旧落回冯砚棠脸上,说道:“是啊,所以我一直藏着它,你要是喜欢,就拿去戴。” 冯砚棠挑了一挑眉,冷笑道:“你倒会借花献佛,我却不稀罕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章司令闻言,也笑了:“得啦!什么来历不明,你吃醋何妨明说?实话告诉你:这是我上半年掩护百姓撤退,有个首饰行的老板在清仓甩东西,我瞧他要钱不要命,帮他整理货物来着,他就说要送我件东西,我看见这个夹子挺好看,就买下来了。你那么聪明,倒是猜猜我为什么买这个玩意?” 冯砚棠翻身朝着外面,笑着说:“我不知道。” 章司令叹了一口气说:“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你要是连这个都猜不出,那海棠也枉称解语花了。” 冯砚棠笑道:“岂有不知?但毕竟要听你自己说出来,才有味道嘛!”章司令方悟了他的意思,遂笑着说:“想听我说句情话就直说好了,何必费这些周折。”冯砚棠微笑着将那夹子搁在领口处比了比,说道:“如今我已经在这里,你也就不必借物思人了。”章司令说:“就你贫嘴。”两个人遂笑着闹作一团,后来大概是不知蹭到了哪里,便顾不得闹了,紧紧搂着缠做了一个,屋里只起了一片喘息之声,春意盎然。 冯砚棠在章司令这里盘桓了一夜,次日见到军需处的同事们,心里倒是有点虚的。不过旁人轻易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大家忙着猜测的,多半倒是他有没有趁机跟章司令打什么小报告了。 且说那军需处长,此人是出了名的深藏不露:他的手脚倒还算干净,据说在外面养着一个唱曲儿的——但也仅是据说而已,谁也没抓到过他的真凭实据。冯砚棠的来历不明,大家只是隐隐约约听说他背后有靠山,却总没发觉是谁;本人办事能力又高,才来了俩月就提了一级,再往上就该威胁到处长本人了,按理说应该及早防范,他倒是依旧对冯 砚棠笑脸相迎,不过分到冯砚棠手里的活,却是越来越少。冯砚棠向他要了几次,他次次都打着官腔含混过去,末了却又要请冯砚棠吃饭,冯砚棠哪里肯吃他的饭,也就次次都客客气气的推掉了。 眨眼到了半年一宗的被服发放时间,这个活计需要的人手多,没法再将冯砚棠排除在外,冯砚棠再次主动请缨,军需处长委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4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4 实无奈,只得派给他一部分发放的工作。冯砚棠接了单子,便立即去找库管,军需处长看着他忙忙碌碌的带着人就出去了,不禁在后面直皱眉头。有个科长凑过去问他:“处长,您真的让他去啊?您不怕他发现了——”军需处长赶紧一挥手截住了那人下面的话,说道:“发现什么?莫非你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那科长自悔失言,灰溜溜的走开了,留下那军需处长站在后面,却也开始在心里打鼓,一会儿,他回去自己的办公室,偷摸的给库管拨去了电话: “……有句话叮咛你,今天派去的那小子是个新人,只怕不牢靠……不过我琢磨着,他也不是第一天办事了,按理也不能那么生愣……对对对,今天且先试试他,看他到底是吃软还是吃硬!” ☆、第 45 章 事实证明,冯砚棠是软硬都不吃的,尽管那库管向他百般明示暗示,他却完全不明白一样,只管照单索物,库管委实无奈,慢吞吞取来了东西,冯砚棠一样样拆封验收,验到后面,果有一包雨靴被替换成了草鞋,他立即问那库管是怎么回事。库管赔笑说:“哎呀!您瞧瞧我这眼神,单子上明明写着的都能拿错,冯科长,您可千万高抬贵手,别跟我这小库管一般见识啊!”冯砚棠明知此库管乃是军需处长的人,却仍旧毫不客气地敲打他道:“胶鞋跟草鞋又不是一般重量,这样都能拿错?你办事也忒不仔细了。”库管变了脸色,却终究不敢反驳,冯砚棠心里暗笑,得胜而归。 不过这么一来,他跟军需处长的梁子就算是结下来了,那军需处长话里话外冷嘲热讽的在办公室里点了冯砚棠几次,冯砚棠照例是装听不懂,军需处长也无法,也只得忍下这口气,暗暗寻找报复时机。民国二十七年,章司令所辖战区迎来了抗战的第一仗,这一仗苦打了三个月之久,几条重要的交通线大半都被阻断,粮草储备眼看告急,章司令知道补给是指望不上了,便下令向民间征调。军需处长手头原有数个相熟的粮商,心知可趁机发一注大财,便十分积极的去和那些人联系,却不料,他一时心急,打电话的时候忘记了避过冯砚棠,冯科长听见这事就问那边的价格是否公道,军需处长随口报了一个价,冯砚棠道:“贵了。”便也拨了一个电话出去,问了几句,向大家笑道:“快别在那家买,他家竟比市价每石贵出两分三厘钱来呢。”军需处长闻言,脸上登时就有些不对劲,便阴测测的说:“我只怕按你那个价,购来的都是陈粮碎米。”冯砚棠却不慌不忙的说:“不必担心,要是怕粮食有问题,我就亲自跟着去验收——倒不是吹,我做了多年饼干生意了,对于鉴别新粮陈粮,还是有些经验的。”军需处长见他步步紧逼,不由得牙痛似的直吸气,勉强维持了冷静道:“你说得倒轻巧,可照这样办事,谁都没得赚!下回还有哪个商贩敢跟咱们做生意?”冯砚棠冷笑道:“放眼整个国内,还有谁是比咱们更大的买家?跟咱们打交道,他们不说将脑袋别在腰带上,至少也得给我多经三分心!做生意的唯利是图原是常情,但若是国难当头还只想着发财,这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处长,您也不能忒好说话啊!” 军需处长沉默了半晌,终无法明着翻脸,只得一拍桌子,将此事交给冯砚棠去办。冯砚棠将其他同事手里的粮商名单也都要到了手,逐一比对后,立即跟质量最好的几家进行谈判,看能将价钱压到什么地步。他这边交涉着,那边军需处长的脸色可就越来 越阴沉,只苦于不占理,便也不好明说什么。 等粮食送到了手,又果然挑不出毛病来,有人甚至还夸了一句看着就比原先的好呢。军需处长知道底下人对于先前供应的那些粗米杂粮意见颇大,便默不作声的带着办公室其余人等躲了起来,将工作全部推给了冯砚棠一人。冯砚棠为事情紧迫,也顾不得跟他置气,向其他部门借了几个人帮忙将军粮入了库,又亲自核对发放,足足弄了两天一夜,才将这桩差事交代清爽。 后来这一场战事结束,中方惨胜,这在当时可算是极大的喜讯,总统立即嘉奖了章司令,章司令则是重重奖赏了军需处——特别是军需处长本人。谁知那军需处长却趁机跟他打报告说:冯砚棠办事不力,延误了军粮发放时间,希望能将此人撤职查办。章司令未料会遇见这种情况,想了想,倒起了玩心,便说道:“冯科长我看他办事素来认真仔细,倒不像是玩忽职守之人,想必是其中有了误会?”军需处长自然一口咬定绝非误会,章司令笑道:“撤职查办事关重大,也不可全凭你一面之词,这样吧,我如今也将冯科长叫过来,有话你们当面讲清楚,想必也就没什么事了。”说着便下令将冯砚棠也带过这边。 冯砚棠还是第一次被他这么直眉瞪眼的叫过来,早知不是好事,等问清楚了也觉得好笑,心里说:这真是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我还没对你怎么着,你倒下手够快!欲待与那军需处长据理力争,却又恐气着章司令,便咬了咬牙,避重就轻的解释了一番,又跟那处长大人赔了一个不是。军需处长倒未想过冯砚棠竟肯如此低声下气的,一时反犹豫了,章司令早听出了事情端由,此时便各打二十大板,将他们都训斥了一通,依旧发回原处做事。冯砚棠私底下问过章司令,知道军需处长也是“上头有人”,有个什么亲戚是章司令手下的一个师长,军需处长固然算不得什么,那位师长却掌管着一支德械师,又因为是新收编进麾下的,故此章司令对他格外宽待,这便不能不投鼠忌器了。 冯砚棠自然不会因此事怪罪章司令,不过军需处长倒是越发立了扳倒冯砚棠的心。天长日久,冯砚棠的办事能力益发显现出来,章司令借机又将他提了一级,处长大人这下着了急,通过层层关系,发动糖衣炮弹来贿赂冯砚棠,冯砚棠却丝毫也不搭理他的攻势,军需处长愈发窝火,只好在表面上和和气气的,私底下却指使手下到处找冯砚棠的茬儿。 偏巧,冯砚棠本是个不爱坐办公室的,见他们对自己横竖看不顺眼,便索性在无事时下到部队里去,跟小兵们混在一快,教习他们保养枪支、识字读报、甚至培养他们 讲卫生的习惯。士兵们多半是穷苦人的出身,他开过厂子,知道这些人的难处,因此常常周济大家,谁若是有个要紧事,他一准肯掏钱帮忙,一来二去的,他在队伍里名声很好,渐渐的又有人传他原先就是大善人,办过工厂施过粥铺,对扛活的格外同情。军需处长觉得这是在对自己示威,屡屡去找他的亲戚师长诉苦,那师长也没办法,又不好意思总去跟章司令说,烦的不肯见他。章司令反倒从别处听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5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5 见了这些事,他心里也觉得不是个滋味,便一面安抚着部下,一面关注着军需处这边的动静。 一段时间相安无事,章司令破天荒来看冯砚棠,偏巧冯砚棠忙完了一天的公务,趁饭前去外面练习打靶,章司令潜入他的宿舍里等他,好半天冯砚棠才回来。章司令笑道:“好啊,没想到我的副处长也不肯放松训练,可见我的队伍是值得放心的。”冯砚棠见到他来,自然是十分惊喜,却先问他:“有没有人看见你进来?”章司令笑着说:“我可是侦察兵的出身。”冯砚棠便也笑了,又给他报了自己的打靶成绩——有一个十环,两个九环,其余都是八环左右——很遗憾的说:“你看,太长时间不动枪,果然手生的很了,不练不成啦。”章司令知道他虽然此前没进过军队,却是从小就摸枪的,因此并不为他担心,说道:“这个成绩也过得去。你有这个手感,几次就能上来。” 冯砚棠忽然问:“说正经的,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为了什么?”章司令立刻说:“没事,不过是想看看你。”冯砚棠朝他脸上瞅了一阵子,摇着头说:“不对,一定是有什么问题——你快告诉我!”章司令叹了一口气说:“哪有什么问题?不过是我今天将各部门备战的情况巡察了一遍,最后才来的你这里——你知道,你永远是最让我放心的。” 冯砚棠闻言便明白了,走到章司令的身边坐下,压低了声音笑着说:“那当然!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章司令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冯砚棠的头发,冯砚棠自参军后头发越剃越短,因此手感竟不像先前那样柔软了,他久久的摩挲着,直直的望着冯砚棠,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冯砚棠看着他就笑了:“干爹,说了多少遍了:您别担心我!我既然跟您来了这里,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您打日本人,我给您牵马扛枪都乐意!这点破事,又能算什么?” 章司令说:“总是又让你吃亏了,军需处是一滩浑水,好人趟进去,也能沾一身臭泥。可惜现在是在战中,无暇处理这几只硕鼠,只能先委屈你了。”冯砚棠笑道:“这原是我自找的,因此不 算委屈。”章司令却依旧只是摇头,冯砚棠便急得一摆手说:“大敌当前,若我还为了一点小事动不动就去跟你哭诉,那也显得我太不懂事了!”章司令笑着说:“所以你是我的好孩子。”冯砚棠瞄了他一眼道:“说这话你也不脸红?”章司令反问:“脸红什么?横竖你我都不亏心就是了。”——他倒是不脸红,冯砚棠却不好意思起来了。 后来眼看着天色晚了,冯砚棠不敢留章司令在这里过夜,章司令便说:“你送送我,咱俩趁着夜色出去走走。”冯砚棠点点头,便要披衣出去查探情况,章司令笑道:“你紧张什么,我早安排了放哨的人。”说着他也穿戴好了,两个人一先一后的走了出来。月色盈盈,那营盘里十分安静,他们在警卫的陪伴下不远不近的走着,彼此也不用说什么,就只是一起走。 ☆、第 46 章 这一天,也是合该生事,防线上有一批弹药急需补充,偏巧军需处这边调不出得力人手押送,那军需处长便点名派冯砚棠去,冯砚棠也早想去前线体验体验,因此爽快的答应了。谁知他这一趟出去,还真闹了一点有惊无险的小纰漏:原来他去时还没怎样,回程时却有一颗炮弹落在了他的车后不远,车子虽然给崩掉了几块漆皮,他却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他当时根本不觉得怎样,反倒是等见着了章司令,才觉出点后怕来——章司令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他这趟历险,立刻找了个借口,将他喊到自己的办公室,然后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冯砚棠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故意笑道:“这一路上我听到了不少夸奖——士兵们都说,我负责验收的鞋子特结实!”章司令点了点头,勉强笑道:“看来我还得嘉赏军需处一番。”冯砚棠摇头说:“这原是分内之事,只有因为做不好受罚的,岂有为职责之内的事情讨赏……”正说着,却被章司令打断了:“你分内之事,原不包括亲自上前线!” 冯砚棠拍了拍章司令的手,轻轻笑道:“你放心,我仔细着呢,不会有事的。”章司令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怕别人说我偏心,我只要你负责统筹安排就可以了,前线,不用你去!”冯砚棠笑了笑说:“你身为主帅,怎能这样说话!我去不得,别人就去得?早知道我在这儿能弄得你这样,当初何如留在后方呢。”章司令好像是真动了怒,说道:“现在说这个,可不是晚了!”冯砚棠笑道:“那看来你只得听我的安排了。” 章司令自然是不依,想了想便说道:“各司其职,你做好分内的工作,前线自然不劳你费心!”冯砚棠有点不忿,便抢白道:“现在说的轻巧,真是万一到了需要全员上阵的时候,我可担心腿肚子会抽筋。”章司令闻言,先看了他一眼,而后沉声说:“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我这个主帅,就应该自裁以谢罪了。”冯砚棠立刻呸了一声,一把抱住了他说:“那绝对不会!我的义父是我从小儿就仰慕的英雄,他那么厉害,怎么会出现那种情况?” 章司令被他搂得紧紧的,心里其实十分感动,然而嘴上讲不出来,最后便只是说:“你答应我,不上前线,好不好?以后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只要你保护好你自己。” “好好好!”冯砚棠没辙,只得笑道:“你放心就是了!咱俩好容易走到今天,我哪里敢出事!我是一定要赖着你的,生是你的人——”下半句他还没说出来,章司令便一下子捂了他的嘴,他只好换了个说法道:“生生世世我都跟着你,永远不离开,处处听你的话,成不成?你负责打仗,我负责粮草弹药, 咱们各尽所能,看看谁做的最好?” 章司令笑了,说道:“你肯定做得比我好。” 冯砚棠含糊的说:“那可未必。”便将脸颊贴在章司令的肩上,他闭着眼睛,却好像又看到了章廷瑶、楚桐、卫素芩甚至何冠英,他们似乎都站在枪林弹雨的背景之前,看着自己,微笑着,转身走开了。他摇了摇头,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也成不了那样的英雄,那么,就让他平平淡淡的做一个站在章司令背后的军需官好了,即使他成全不了自己,那也能成全自己心爱的人。 不过自从这一回之后,冯砚棠还是小心谨慎了许多,他侥幸脱险的事很快就在办公室里传开了,军需处长一时不敢再支使他往前线去,便也消停了不少。然而随着日本人占领了缅北,盟军援助中国的供给线也被切断,棉纱粮油的价格随之水涨船高;又因为匪患横行,枪支弹药更是成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6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6 了黑市的热销货。冯砚棠那个军需处副处长的敏感职位,不知道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因章司令治军甚严,这些人断不敢公然行凶,便只好在暗地里筹划报复。 有一日,冯砚棠照例下去部队里,遇见一个平素跟他关系不错的步兵名叫小贵的偷拿出一壶老白干非要请他喝,冯砚棠不喝烈酒,不过见此人一脸心事,便答应了陪他聊一聊——满做好了借钱给他的打算。谁知那小贵却不是为了借钱,两人聊了几句,小贵就问他愿不愿意发一笔小财。 冯砚棠闻言十分惊讶,问道:“什么财,也要先给我说清楚。”小贵便告诉他说,自己认识一个“道上的”,想托人弄点香胰子、帆布、子弹之类的货去贩,冯砚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跟他合作。 冯砚棠瞅着小贵,见他眼光躲躲闪闪的是一味瞎溜洒,便微笑道:“可是我现在手头也没这些东西,跟我说这个,不是驴子头前挂苞米——吃不着干馋嘴么!”小贵急道:“你们军需处里什么东西没有?只要你趁人不备捎出点来,我就给你跑腿做中间人,得的钱全归你,你给我一点辛苦费就成了。”冯砚棠登时一皱眉头,心想:守着这么个肥缺的确不容易啊!处处都是诱惑,若稍微短见一些,没准就同流合污了。只是没想到这么个小兵蛋子,也会动这样的歪心思?他看着小贵,心里便不免疑惑:这小子原是个老实人,又是从哪里搭上了‘道上的人’呢?遂又问他:“你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小贵道:“就是上次歇假的时候我去城里,在小酒馆里遇见的。” 冯砚棠顿时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很快露出笑容来,说:“这可真难得,我以为土匪见了大兵,都是绕着走的。”小贵道:“我是孤身一人,所以他不 怕我。”冯砚棠又问:“你没和弟兄们一起?你们不都是总在一处活动的么?”小贵又解释道:“那啥,他们不都找女人去了么?冯副处长,您知道我是不敢近那些女人的身的。”冯砚棠一笑,说:“我一直看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小贵面色慌张,道:“您可别说这样的话,其实我也是头一回,怕着呢!”他大概本想再多游说几句,不料底下竟是忘了词了。 冯砚棠又笑了,说:“好兄弟啊,不光你怕,老实告诉你,我也没这样的胆子。” 小贵呆了一呆,赶忙拉住了冯砚棠的袖子,冯砚棠微微眯着点眼睛看他,小贵明显有些慌乱了,便一股脑的跟他说道:“您怕什么啊?没事!我跟您保证!您只要将东西交到我的手里,其余的事您就不用管了,一点风险也没有!那土匪要的都是紧俏货,只有他们肯出高价钱,咱们何乐而不为?再说我也只干这一遭,以后绝不再趟这浑水——”冯砚棠说:“我倒是听说,现在土匪也在挖人,只要是带着枪投到山上,就给二十块现大洋,是不是?”小贵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有这回事,但他也没跟我提这茬。再说我也不想当土匪,我就想回家!”冯砚棠道:“想回家,你倒是肯和土匪做交易?你可知道这要是被抓住了,是什么样的罪?”小贵说:“回家可也得有盘缠钱呢,我出来这些年了,不能空着手回去啊。”冯砚棠闻言点了点头,望着小贵,若有所思。 停了好一阵子,他终于说道:“那也成,不过你先给我列个单子,他们要什么,出多少,你让那人给我写的清清楚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不赊账,也没那闲功夫去催。我话搁这儿了,你可听得明白?” 小贵立刻点头说:“成,都按您说的办!您可真是大好人啊!”冯砚棠闻言怪怪的笑了一下,起身走开了。 隔了几天小贵果然交给他一张字条,冯砚棠接着纸条,先说道:“嚯,这速度倒快!”打开看了看,又笑着说:“好大手笔啊,这点东西虽不多,却开出了这么高的价钱!看来这回能发一笔大财!”说着收了条子,让小贵等他的消息。 接下来的几天冯砚棠不怎么外出,每天虽不早来,却一定晚走,又经常借故去仓库闲晃悠,不过并没动什么东西就是了。忽然有一天他说接到上头命令去出一项特殊任务,玩了一整天的失踪,第二天他又正常出现,而后令人告诉小贵,隔天在某某地方见面。 等到了见面那天,小贵请了两个小时的病假,偷偷摸摸的来到约定地点,却原来冯砚棠选的地就在军需处办公室不远,他来到那里,冯砚棠早已候了半天了。小贵便问他要东西,冯砚 棠说道:“别着急,小兄弟,好戏才刚开锣呢。”小贵不懂他这句话,冯砚棠一皱眉说:“钱呢,先拿出来我瞅瞅。”小贵慌忙拿了钱给他,冯砚棠点清了,这才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纸包,小贵接着,里面却是两三块香胰子、几支牙膏并六七条丝质手巾,字条上特地写明的子弹却是一颗也没有。 小贵一下子就慌了,问他:“子弹呢?副处长,那个才是硬通货啊。”冯砚棠微微一笑说:“急什么,待会自然有人给你送。”他说着,不急不忙的数着银元,数出来十来块,单搁在一旁。 小贵手足无措,只好一味的催他,冯砚棠见他着急,却是愈加的优哉游哉,他两个在这儿只管延宕着,旁边却早已有人忍不住了——就听到一声断喝,道是:“那边俩人在干什么?”正是军需处长的声音。 ☆、第 47 章 冯砚棠回头一看,只见军需处全员都出现了,他勉强露出惊愕之色,那军需处长便赶到他的跟前,径直抢过小贵手里的纸包,打开一看,喊道:“好啊,这是什么东西?”小贵看看冯砚棠,说不出话来,冯砚棠便笑微微的说:“没什么。”军需处长因为太兴奋,一时反而语塞,结巴了一阵子才说出顺溜话来:“你你你还敢嘴硬?这这这分明是仓库里偷出来的公家的东西!”冯砚棠反问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从仓库里面偷了?”军需处长一把抓出来那几条手巾,正想举到冯砚棠的脸上去,却忽然发现这果然不是军需库之内的东西——那上面原没有印记,材质也不对——不由得变了颜色,冯砚棠冷笑道:“这是我早先从c城带过来的自己厂里的样品,有什么问题?” 军需处长此时真正哑口无言了起来,又赶紧向包内掏了掏,只见剩下的香胰子牙刷也都是外来货,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冯砚棠,好容易挣出一句话:“就算是你自己的东西,私底下交易也不对!”冯砚棠笑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交易?”那军需处长一指那十来块银元,问道:“这是什么?”冯砚棠说:“这是人家向我借的贷。”军需处长问道:“什么贷?”冯砚棠笑着说:“良心贷!”军需处长闻言,忽然间悟了过来,慌忙往后撤,冯砚棠一把抓住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7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7 他道:“想走?没那么容易!”军需处长正要挣扎,已望见章司令沉着脸,领着一队士兵出现在不远处。 章司令慢慢踱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纸,那分明是先前小贵带给冯砚棠的字条。他来到大家跟前,将那字条举起来,问道:“这是谁写的?” 他的声音不高,在场众人却连气也不敢出,军需处长更是不敢接他的话,冯砚棠笑着说:“处长秘书呢?你不来认认?别以为换了一种字体,我就看不出来是你的字。”那秘书也立刻也变了颜色,整个人打起了筛子来。冯砚棠又看着小贵,一只手指着章司令,淡淡的说:“小兄弟,这就是我说的给你送子弹的人,他来了。” 小贵早吓得面色惨白,闻言竟不由的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下去,说道:“求司令大人饶命啊!” 章司令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扫视了众人一眼,喝道:“一群只会内讧的无能东西!还不快给我从实招来!” 小贵原无胆量,立刻当着众人的面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将一切原原本本的招了出来:原来那军需处长看他和冯砚棠的关系不错,冯砚棠又经常接济他,便秘密买通了他,让他找冯砚棠活动活动,从军备仓库里偷几件东西出来倒卖,到时候来个人赃俱获,彻底“做掉”冯砚棠。事成之后,军需处长答应想 办法帮小贵脱了军籍,送他回乡。章司令闻言大怒,当即下令惩办相关人等,收拾了残局。回头那师长听说了,倒是偷偷的松了一口气,意意思思的过来求了一回情,章司令看着他的面子,将那军需处长从轻发落。至于那步兵小贵,章司令虽然也可怜他是个糊涂人,但当时匪患严重,私通土匪、倒卖军需罪过重大,正要抓个出头的严惩一番威慑众人,所以竟不可饶。冯砚棠听见小贵被判了枪毙,没说什么,将那单搁出来的十来块银元给小贵的家乡寄去,算是给他的辛苦钱了。 章司令处理完了杂事,将冯砚棠带回了自己宿舍,冯砚棠坚持着要先寄钱,章司令忍不住说道:“你又做甚多余的事?”冯砚棠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章司令冷笑着说:“咎由自取。再说像那种人,面上跟你好,背地里捅你一刀,有什么值得为他忧心的。”冯砚棠答不上来,怕他要说自己妇人之仁,只得换了话题说:“我如今才明白,为什么说跟着你连交个朋友都不能不谨慎了。”章司令叹了一口气,将那钱接过来,让一个勤务兵帮忙给寄去。 而后他带了冯砚棠进屋,紧紧的锁上屋门,说:“行啦,我知道你委屈——但是还请看着我这张老脸上,忍耐一二?”冯砚棠微微一笑,说:“我有什么好委屈?”章司令将他一把扛起来道:“不痛快就直说,憋在心里可要不得。”说着将他抗到床上放下,冯砚棠躺到床里侧,章司令便搂着他。冯砚棠翻身往他身上一压,故意嚷道:“正是要说呢!也不能白让我敷衍了那帮子混蛋这么久——那老处长不是通过小贵给了我百十来块大洋么,这钱还在我的腰包里,你要是不拿去充公,如今全归了我,就算是补偿我了。”章司令笑着说:“你这财迷。”冯砚棠一瞪他,章司令朝他腮帮子上轻轻一拧。冯砚棠便撑不住了,笑道:“嘁,你真当我看得上这点钱?小爷眼界还没这么窄。不是我的,我半点也不贪,你以为当年那家具厂的事我吃亏吃得还不够?”章司令叹道:“果然我得了一个好儿子,既能干,又大度,还不贪财。” 冯砚棠闻言,便不由得想翻旧账:“这个时候倒肯夸我了,当初是谁说我掉钱眼里去了?”章司令道:“这小肚鸡肠的,还记着呢?再说我当时说屈你了没?”冯砚棠道:“听听,什么时候都是您有理!不过您也想想,如今正是用得着我的时候,您还敢这么跟我说话?”章司令笑着说:“好,好!果然还是我不对。这样吧,你开个价码,我若是能办到的,一定给你补偿。”冯砚棠也笑道:“我倒是看上了这屋里的一件东西。” 章司令环顾四周,惊讶的说:“这 屋里还有什么是你看上的?赶紧拿走。” 冯砚棠哈哈一笑,伸手抱住了章司令的脖子,“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看上您老人家了,给不给?” 章司令也笑了:“我又不是——”说到这里忽然语塞,瞬间反应过来,便骂道:“好哇,混小子,你敢拐着弯儿的骂我?我让你损!”说着便去拧他的嘴,冯砚棠笑个不住,一面躲闪一面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章司令哪里肯住手,直到两个人都累了,他才搂着冯砚棠说:“你要我,倒是可以,不过我没法现在就兑现,等仗打完了,你再带我走。” 冯砚棠说:“出尔反尔,可不是君子之为。你既然现在不给,那我等战后再来找你得了。”说着便要翻身下床,章司令一把将他抱住,笑道:“哪里去!进了我的屋子,还有让你跑的道理?” 且不说冯砚棠如何享受他的补偿,只说这一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冯砚棠将那笔赃款捐做了办公经费,章司令撤了军需处长的职,众科长们群龙无数,冯砚棠遂又升一级,做了代理军需处长。又过了一段时间,章司令询问了多个部门的意见,确认冯砚棠称职无误,这才将他正式升为了处长。 冯砚棠升了处长之后,做事也还是如同先前一样踏实,他自小也崇拜英雄,并且一直追随着那位英雄,这份追随使他终于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他在英雄的麾下,哪怕只是一个军需处长,也足够使他骄傲了。正如他先前所许诺的那样: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也保证了章司令的队伍能穿得上最结实的草鞋,吃的到实打实的米面,他们的子弹不会哑火,他们的军饷不会因为购买军备而缩水……这一切说来说去都不过是些小事,但是对于冯砚棠而言,对日抗战的那几年,他所做的一切,不外乎就是这些小事了。民国三十二年,章司令被提升为军团司令,冯砚棠也跟着升了一级,成了整个军团的军需处长,权限既大了,责任自然更重,章司令日夜盯着战局,冯砚棠则是时刻计算着粮草补给,幸而这时候他已和部门同事并前线官兵磨合出了默契,大家齐心协作,皆无怨言。那一年,命运多舛的中国已进入了白热化的抗战阶段,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少,战局即开,便已是做好了牺牲到底的准备。此后直至民国三十四年接受日军投降为止,章司令所辖战区始终坚持苦战,牵制住进攻陪都的日军大部分兵力,保卫了中国腹地的安全。 ☆、第 48 章 胜利的喜悦像是阴霾后终于出现的太阳,将数年来压在中国人头上的苦难与绝望都洗出了光亮,而对于章家人,则是在这一层大喜之上另添了两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8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8 件小的喜事:其一是章佩瑗就要结婚了:对象是她大学里一位年轻讲师,其人性情敦厚,写得一手锦绣文章,模样虽不如冯砚棠清俊,倒也算得中上水准。章司令是喜欢读书人的,因此对于女儿这场先斩后奏的师生恋也就默许了。其二则关于章司令本人的——他接到了一纸调令:总统还都,想要让他跟随着自己,到那个美丽的钟山脚下的城市担任警戒司令,且这一次是要久驻的。他本来还有些担心冯砚棠对此会有什么反应,不料跟他商量这个事的时候,那小子比章司令自己还兴奋,章司令问他:“你的工厂怎么办?”冯砚棠想也不想的回答说:“跟着你一起搬走。”章司令愣了一下,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其实冯砚棠也舍不得x市,毕竟这是他自小生长的地方,但或许是由于这些年早已习惯了围着章司令转,章司令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因此眼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至于他自己的那几个厂子,冯砚棠一合计:反正这些年也这么都过来了,跟厂里人商量一下,找个两全的解决办法就是了。所以战争结束之后,他陪着章司令回了c城,章司令自去跟校长商讨还都事宜,冯砚棠则是去找管事经理,跟他征询迁厂的意见。 八年抗战,前线是苦,后方也是一样的苦——冯砚棠的厂子,这时候都不知道零落成什么样子了,幸好管事经理一直替他维系着工厂的周转,即使是在销售最低靡的时期,也能按期给冯砚棠汇钱。他知道前线条件紧张,一个钱都得掰成两半花,因此绝不肯短了冯砚棠的使用。冯砚棠回来一看见他,第一件事是感谢他这些年来的帮助,没想到管事经理却说:“这不过是回报冯先生一直以来对我如此信任。” 两人促膝而谈,各自说起分开这几年的境况。冯砚棠见现下厂子里做的已经不是蛋奶饼干,而是一些价格低廉的米饼,心里也忖度这必是因为原料短缺、物价飞涨所致,果然那管事经理说:“这几年通讯总是时断时续,我有很多事都没能详细给您汇报——咱们的牌子撑到今天不容易,战打得越久,钱就越不值钱,市场如此低靡,处处入不敷出。可我不想偷工减料,也不愿轻易降价,怕这样反而毁了咱们的牌子,所以现在基本都在做低端产品。”冯砚棠听说,对他十分支持。 管事经理又说:“现在大批的下江人已经返乡,您看我们的工厂什么时候迁回去?”冯砚棠道:“我早就在考虑这个事了,不过这一回,我想将厂子迁去首都。”管事经理 闻言大吃一惊,问他缘由何在,他便将章司令升迁之事告诉了管事经理,又跟他商量:“这厂子算是咱俩一起开的,因此我要先看看你的意见,你若是不答应,我也不勉强。”管事经理琢磨了半天,倒是很爽快的说:“首都那边的环境自然好过老家,咱们的厂子要是能迁去那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工人们在外漂泊这几年了,思乡情切,却需要好好安抚一下。”冯砚棠早就考虑过这件事,此时便说道:“工人那边我来处理——若肯留下,工资翻番,待遇从优;若想走,便由我出资购票,并补偿遣散费。”管事经理觉得可行,也就同意了。 他又问冯砚棠:“现在仗也打完了,您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回厂了?”冯砚棠听见这句话倒是犹豫了一下,而后笑道:“我这趟过来,名义上还是随着义父回陪都述职,他那边人多事杂,所以我一时还没有从军需处里退出来。”管事经理看他一点也不着急似的,不由得笑了:“您在前线才待了几年?已经将军队看得比自己的厂子还重了。”冯砚棠笑道:“惭愧。”管事经理倒也没怪他,只是打趣道:“你跟他真是越来越亲密无间了。”冯砚棠说:“我如今也不求有多大的发展,有他在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冯砚棠处理完了厂里的事,便也不在外面耽搁,扭头就回了旅馆,却不料,章司令已经先他一步回来了。他看见章司令自己泡了一杯清茶,又大概是顺道在路边旧书坊里买了一本老版的三国,如今坐在窗前,正盯着那书页出神。他走过去笑道:“难得啊,您能清闲得看小说了!”章司令笑了,拍了拍那本书说:“这可是本好书。”便拉着他在自己膝盖上坐下。冯砚棠环住了章司令的肩膀,将自己跟管事经理讨论的结果告诉给章司令,章司令说:“很好,我正打算着让你辞了军需处的职务,一心一意的办你的厂子呢。如今你还是尽快恢复到从前的生活中去,再跟着军队,只能耽误你的时间而已。” 冯砚棠听他的话里似乎有些牢骚的意思,便问他出了什么事,章司令却不愿意告诉他,只说:“首都的市场繁华,然而生活程度也高,你跟那又不熟,猛然迁过去,必然有很多事需要忙活,继续两头跑?可不是要累坏了!” 冯砚棠十分意外,便打趣说:“好好的,怎么你倒肯这样为我着想了?莫不是——”章司令却将脸一沉,打断了他的话说:“我几时不替你想着?”冯砚棠见他心绪不佳,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头,就说道:“厂里的事情再多,也重要不过你那边的事情,咱俩在一块过日子,必然要有一个人做出一些牺牲,我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哪还有必要回头?” “你这个傻孩子,”章司令揽住冯砚棠的腰,将额头贴在他的肩上:“这种牺牲,你也不想想值不值得?如今百废待兴,正是重振事业的大好时机。可是军队是什么构造?仗一打完,就该良弓藏走狗烹了,你从前多么重视自己的事业,怎么现在反而捡了芝麻丢西瓜?” 冯砚棠闻言一惊:“这又是怎么说?难道——要裁军了?” 章司令见他一再纠缠,只得笑道:“是啊,财政赤字、入不敷出,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况且士兵们打了这么些年的仗,也都想返乡了,裁军不过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可是裁军也轮不着我担心吧?”冯砚棠笑微微的瞅着章司令:“你看看谁的军需处长,能有我这么能干又清廉?” “裁军只是一方面,”章司令沉声说道:“内战!这才是更为严峻的形势……我虽然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但绝没有想到这样快!” 冯砚棠顿时又是一惊,说道:“不是正在和谈么?怎么又忽然冒出这么个说法?” 章司令摇摇头道:“你知道现在美国人和苏联人都在中国的土地上做什么?中国人自己若有足够的力量,苏联人为什么不让出东北?你且往后看,估计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该往那边派兵了。和谈再有用,那也只能解一时之急,国共两支势力,早已是同床异梦,又岂能真真正正合作到底?然而八年抗战,已经将我们打垮了、打疲了,可今天校长却在跟我暗示内战的决议!小棠,你想想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9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59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哪有这样的道理?” 冯砚棠不由得心里一凉,慢慢的抱紧了章司令的脊背,好半天他才叹出一口气来:“天哪,我以为赶走了日本人,这仗,就算打完了呢!” “哪有这么简单?”章司令冷笑着说:“抗战抗战,抗了半辈子了,抗出个什么结果来?外忧内患,一样不曾解决;穷兵黩武,百姓照旧涂炭!年轻的时候,满腔热血,总以为救国重任一定在你我。现在回头看看,徒增笑柄而已!” 冯砚棠觉得他太悲观了,但是思虑再三,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安慰不了他,他想起多年前章司令跟自己说过社会矛盾的问题,忽然倒有些明白他当年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慨了。章司令轻轻的说道:“咱们的政府,像是一座地基没打稳的楼阁,它摇摇欲坠的支撑,努力构建出一个不甚完美的上层结构,却和社会底层脱了节。也许要用很多年,它才能真正完善自己,去听取劳苦大众的意见,然而会不会有足够的时间给它,谁又能说得清?强敌尚可抵御,内部细微的坍塌却无从防范!我自己都不看好这场内战,你又何苦跟着我受罪?”冯砚棠也急了 ,想了一想,说道:“若不看好,那咱就辞官!”章司令却又摇着头说:“这话也就只能你跟我说,若换个人,我就该跟他翻脸了。我一向是校长最为器重的学生,这么些年也一直承他的栽培,如今怎么能轻易抛下他?”冯砚棠闻言,便知道是劝不动了,沉吟了半天,只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的将脸颊贴在章司令的头发上。 不过,冯砚棠劝不了章司令,章司令却也同样也无法说服冯砚棠——两个人若是都动了真格的,那敢情谁也坳不动对方的分毫,到最后,章司令的军需处长一职,依旧由冯砚棠来担任。冯砚棠宁肯厂子军队两头奔波,却也绝对舍不得丢下章司令这边。他总觉着:自己跟着章司令,就算不能为他分忧解难,至少也可以帮忙做点什么事!果然,此后在军队换装、改制等过程当中,冯砚棠一直陪伴在章司令的身边。 ☆、第 49 章 民国三十六年,那一年是内乱的开端:起先是东北那边果然展开了争夺,随后淮北、陇海一线也燃起了战火。此前国内两支势力分分合合,一直没少发生过摩擦,但是彼此的真实兵力却不曾全部显露在对方的视线之内。战争初期,局面曾一度有利于国军,由之而来的轻敌现象也颇为严重,可是随着战况的发展,一方是兵困马乏、久战生厌,另一方却是粮草丰足、斗志高昂,这局势便一天不如一天了。 这一年年底,章司令终于接到了西征的命令,那会儿刚好是颓势凸现出来的时候:前线连折数员大将,党内外一片反对之声,民间的通胀愈演愈厉,反战的呼声更是愈炽愈高,这个时候增兵,便颇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意思了。冯砚棠先前已经提心吊胆的过了小半年,此时听得这个消息便慌了,他忘记避嫌,径直赶去章司令的办公室,却不料章司令正跟他的几个部下在说着什么事儿,看见他闯进来,便紧紧地皱起了眉。 冯砚棠张了张口,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章司令却已经斥道:“没规矩!我这会又不需要定军服,你过来干什么?”冯砚棠看见有外人在这里,便不言语,倒是那几个师长给他打了圆场,说道:“正好兄弟们这儿也快说完了,冯处长不如到里面等一下?”章司令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办公室里面的小套间说:“你到那儿等着我。”冯砚棠点点头,进去那隔间里,留神听着章司令在跟他的部下们谈什么。 章司令道:“这一次还是老规矩,以整编第一师、十七师为主力,二十一师、二十三师、十四师于侧翼进行包抄辅佐,若有变化,即另行通知。此战不同以往,意义重大,我希望诸君能够全力以赴,不固守保存己力的成见,精诚合作,及早挽回颓势,重振我革命军之军威!西北地区被共匪势力渗透多年,土改政策深入民心,当地百姓为保护土地,也会自发站到共匪一边。弟兄们有跟着我在x市驻扎过的,应该知道那边的情形,咱们这一次必然要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坚战,不知诸君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 听不清那几个师长嘟囔了几句什么话,章司令又说道:我也明白诸君肩上的压力,裁军改制,对兵力难免不有所损伤,但此时若不动手,便无异于坐视共匪势力的壮大,时不我待,咱们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有个师长似乎是牢骚颇多,提高了声音说道:“钧座,快别提裁军改制的事了!军整编成师,师整编成旅!装备又不让换好的,统统美式!依我说,那美械还不如‘汉阳造’好用,至少咱的‘汉阳造’可是实打实的真钢真铁!” 章司令笑了笑说:“军费支出 庞大,财政连年赤字,政府正面对着巨大的难题,这一关若能顺利渡过,才能将我们的信仰永续下去,而此举实唯诸君是赖也……”冯砚棠倚在门后,静静的听着他安抚诸位部下,一会儿,那些人都被送走了,章司令才将他喊过去。他默默的站在章司令的办公桌前面,望着章司令显出了憔悴的脸孔,无端端只觉得心慌。 章司令看看他,终于说道:“你要是又来劝我,那我倒先劝你省省力气——我若是个小团长、营长,这个时候就退了役也没人说我什么,可我是堂堂的军区司令,你让我走,我做不出来。”冯砚棠点点头说:“我知道,你是真的傻!如今这个形势,我们还有多少拼的资本?戡乱的战场,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谁像你还敢将自己亲手带出来的队伍搁在第一线?整一师、十七师都是跟着你打过日本的老部下,你怎么舍得拿着自己的心头肉去挨刀子?” 章司令闻言,倒是忽然笑了:“正是因为形势不利于我们,我才更不能将其他队伍搁在前头。且不说他们的装备不及这两个师,就冲着他们都是杂牌的出身,我也不能不特别厚待他们,以免部下生出不平之心。”冯砚棠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做,那几个师的人就能对你感恩戴德了?他们个个都是同床异梦,明争暗斗的厉害!你消耗了嫡系的实力,他们还巴不得呢!”章司令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这样安排,又能如何布置?一味自保,消耗友军本是咱们队伍里的痼疾,更何况是如今这样的环境!说起来,我身为一军之长,却不可用想用的人,亦不可不用不想用的人,这也算是咱们的一大特色了!” “你在跟我说什么绕口令?”冯砚棠失笑:“恶战在即,你不实际一点,想想自保的办法,还感叹这些有什么用呢?” 章司令瞧了瞧冯砚棠,见他一脸忧色,却又笑着说:“过来。”冯砚棠走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0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0 过去,章司令握住了他的手,放缓了语气说道:“你要是怕,就留在后方好了,我不怪你。” “你说什么?”冯砚棠一愣:“凭什么让我留下!你不放心这个、不放心那个,敢情现在连我也不放心了?”章司令被他说得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又要拦着我,又要跟着我,可不是胡搅蛮缠了?”冯砚棠气咻咻的说道:“谁让我认了一个大傻瓜做干爹?”章司令瞪了他一眼说:“放肆!”却没有真动怒。 他两个静静的坐了片刻,章司令才说道:“其实,我早就跟校长说过:久战伤民,此绝非扩大战局的最佳时机,怎奈他并不肯接受我的意见,反而当我是贪生怕死之辈!身为职业军人,服从本是天职,更何况我追随他这么多年,南征北伐,始终如影随形,此 时更不能拂逆他的意思。”冯砚棠问道:“即使你心里也明白,这是一场无比艰难的战役?”章司令点点头说:“忠勇为爱国之本,我要对得起我的信义。”冯砚棠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章司令将他的手举起来,贴到自己的心口上。 章司令攻打西北,正如他先前所预料的,是一场无比艰难惨烈的苦战。他从前跟共军交锋过几回,知道对方的战术和实力,然而这次一交手,他就发觉对方早已不是当年被他围剿过的“赤匪”了。强敌如斯,他的队伍却恰好处在最无斗志的状态,士兵们只想着早日回家,长官们之间却还没放下勾心斗角。作战计划被泄露,十七师陷入重围,第一师因为突进过猛,无力回援,二十三师近在咫尺却只派了一个团前去营救,十七师师长无奈之下强行突围,几乎全员折损,师长在激战中殉国,参谋长被俘;第一师失去后援,节节败退,残部勉强集合至战线以南二十余里。章司令盛怒之下,就地正法了二十三师师长,但局面已无可挽回,共军的反击紧咬而至,仓促之下,他只好下令后撤,这一次遭遇战,终于意料之外或者说是不出所料的失败了。 此后的劣势竟不可挡,章司令手底下两张王牌被毁,兵力益发下降,西征变成了防守,最终草草结束。总统亦惊亦怒,险些将他撤职,他最终奉命退至长江以南,这地方竟距离当年抗日战争时期他们驻守的h省不远。总统下达了命令,要他戴罪立功,死守西南,与阵地共存亡。 ☆、第 50 章 冯砚棠站在窗后,默默的注视着楼下进行着的升旗仪式——空旷的操场上,章司令的面前,面黄肌瘦的士兵们列队矗立着,却避免跟他这个长官有任何目光接触。指挥官打起了拍子,他们在齐声合唱国旗歌,神色凄惶,仿若那是一曲哀乐。然而章司令只是安详的经过他们,按着节奏将青天白日旗亲手升上旗杆。仪式沉静而缓慢的进行着,冯砚棠无端端的想起来自己的伯伯,伯伯当年也是被迫出国疗养的,如若他今天还在国内,看到国民政府这样迅速的走到了大厦将倾的时刻,又会有什么感受?或者,会幸灾乐祸的笑起来?不过那也难说,毕竟这一界政府里,也曾有不少冯老帅一手带出来的强将锐卒……一代人远去了,自有新人接替而上,一个口号被喊厌了,自有新的主张发明出来,慷慨激扬的时代过去了,这关于江山的传说却是渊远流长、亘古不变……他遥望着章司令凝视国旗的侧脸,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悔意——跟了章司令这么些年,他居然从没想到过主动参加一次升旗仪式。他虽然也身在队伍里,却没有生出军人之魂,他很少考虑自己是否真正属于这支军队,也不相信自己会有可能效忠这届政府。厮杀是野心家的事情,他只是个与世无争的小商人,他独善其身,懒得去理会外面的潮涨潮落。然而今天他才发现,无论这个时代有多少不完美的地方,他是属于这一切的,这里的每一寸热土之上也都留有他的足迹,他的年华同样抛洒给了这个国度,更不用说他在这里,还曾经和章司令共同拥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 片刻后,章司令回到楼上,神色肃穆的像是刚参加完一场葬礼,冯砚棠照例给他端上一杯热茶,他在办公桌前坐下,顺手拆开了新发来的电报。 那电报一早就在桌上放着了,冯砚棠没敢去看,不是为了避嫌,而是因为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好消息可以带给人一丝信心了:首府陷落,总统仓惶赴台,大军压境,此地竟成孤岛。然而撤退的命令迟迟不曾下达,难道那校长的意思,是真的要章司令做中华民国最后一个以鲜血祭染国旗的将军? 一片沉寂之间,章司令忽然说道:“果然,他也殉了国了。” 冯砚棠正在想着这件事,闻言登时心里一凉,问道:“谁?” “你不认得他。”章司令放下了译电,慢慢说道:“十一军的军长钟麟,他是我的学弟,很英俊的一个人,打仗很厉害,年纪也轻。当年在首都我见过他几次,是个难得的骁将啊!可惜了……” 冯砚棠下意识的伸手按住了章司令的肩膀:“是的,太可惜了。” “不过话说回来,能够战死疆场, 对于一个将军,这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马革裹尸,强于老卧病床之上,本是求仁得仁。”章司令说着,习惯性的又点了点头:“更何况钟麟素有常胜将军之称,像他那样骄傲的人,焉肯降于匪徒?这也算是成全了他最后的名声。” “死了的是英雄,活着的却未必就是懦夫啊!”冯砚棠听见章司令这样说,便不由得觉得一颗心慢慢的往下沉:“胜败乃兵家常事,何以为了忠义之名而自戕?干爹,你不要起这个念头。” 章司令闻言便沉默了,良久,安慰似的拍了拍冯砚棠的手,笑了:“你不明白……你毕竟还年轻。” “是!我不明白!”冯砚棠忽然就发急了:“可我知道求死不易,求生同样艰难!我当年在牢里被人糟蹋,不也一样硬撑过来了吗?败了又怕什么?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你们就是太孤高,受不得被人泼上一点点脏水!” 章司令看看冯砚棠,大约是有些唏嘘,便没有回答,冯砚棠见状又说道:“你要殉国容易,你先一枪毙了我!不然,你是做了英雄了,可你让我怎么办?你让爷爷、还有佩瑗妹妹又怎么办!” 章司令又不说话,冯砚棠便也抓紧了章司令的手,他的力道虽向来不如章司令的大,这一回却使出了十成的力气,章司令被他攥得手指头都有点发疼,好一阵子,才叹了一口气说:“你不要怕,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究竟还不到让我殉国的时候。”冯砚棠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又觉得他这样轻易的允诺未免有些不同寻常,想了一想,忽然起疑道:“难道那电报就专为跟他说这件事而发?”便伸手去拿电文。章司令先前一直捂着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1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1 那份电报,此时飞快的按住,却还是被他扯下来一角,冯砚棠将那片纸翻过来一看,见上面赫然写有“固守”二字。 冯砚棠不禁浑身一颤,瞪大了一双眼睛望向章司令,章司令却笑道:“瞧你,又慌什么?校长至今不肯让我撤兵,无非是为了反攻了。我只要再坚持上一段时间,他自会派遣大部队前来接应,这只是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罢了。咱们当年面对着日本人那样的强敌,不也硬熬过来了?现在又有什么可怕?” “这话你自己相信吗?”冯砚棠瞪着章司令,心里却明白将固守的指令和钟麟殉国的消息一并发来绝非凑巧:“眼下的情况怎能跟当年相提并论?那时我们是民心所向,身后亦不乏友军支援,可现在你手里还有多少兵力能用来防守?这无非是要你的命了。” “那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章司令瞥了他一眼,“当逃犯?还是要我投敌?” 冯砚棠张口结舌,他知道这些天里类似的金玉良言章司令已经不知听 了多少遍了,因此更不敢拿这些话去气他,谁知章司令沉吟了一阵子,却蓦然说道:“小棠,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你这个时候走,我不怪你。这几天就有飞机往海峡那边去,你——” “我不走!”冯砚棠的喊叫猛然打断了章司令的话,他的声音太大了,在寒浸浸的屋子里发出一阵空荡荡的回响:“我也记得早就跟你说过了,生生世世我都跟着你!你不要以为我是跟你同林的鸟儿,大难临头便抛下你飞去了!” “可你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章司令也有些起急了:“陪我一起殉国?” “好!”冯砚棠咬牙切齿的说道:“即然你不选活路,那我就跟着你一起死!” “你不要意气用事!”章司令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还是那个主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只要你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 “可以前你还答应过我,等打完了仗,就跟我一起走呢!”冯砚棠吼道:“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章司令闻言一怔,便不由得别过了头,一声也不言语,冯砚棠见他那个颓唐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阵抽痛。 “干爹,”他走过去,伸出双臂,紧紧的将章司令搂在胸前:“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眼下你要看开些啊!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然而你要是再赶我走,我就当场从这个窗户里跳下去。”他伸手指了指前面的窗子,又直直的凝视着章司令说:“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我宁肯陪着你死在战场上,也不愿去海峡那边独活,我说到做到。” 章司令还是没有回头,冯砚棠将脸颊贴在章司令的肩上,发觉章司令的肩膀微微的有些颤抖,他不知道章司令是不是流泪了,便将这个男人抱得更紧。章司令如今虽然有些年纪了,可身材还是像当年一样高大,他的脊背永远挺得笔直,似乎他哪怕只是仅仅站在这儿,就能用整个人支撑起冯砚棠的全部世界。 ☆、第 51 章 章司令这些天一直心事重重,跟冯砚棠说了一会话倒是累了,冯砚棠看着他在沙发上睡着,给他拿了一件长外套盖在身上,而后轻手轻脚的从他的办公室里退了出来。他来到外面,无意间却瞥见一个副官在走廊尽头处探头探脑的,看见他出来,猛然往后一缩。冯砚棠顿时心生警惕,喊住他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那副官答不上来,冯砚棠愈发起疑,便让那人跟他一起下去,那副官十分犹疑。恰巧这时,从走廊另一端传来了巡逻卫兵的脚步声,冯砚棠一回头,这副官慌不择路,竟伸手往他脑后一击,意欲将他打昏后逃跑。谁知冯砚棠眼角一直觑着他的动作,发觉他身形一晃,便闪身躲开了。那人一掌砸在他肩上,却被他一把抓住,就势拽倒在地,两人挣缠起来。好在此时那上楼的卫兵们已经看到了这边的情形,便慌忙跑过来帮忙,一起将那副官擒住了。冯砚棠便将下令将这人带下去审问。 审讯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跟冯砚棠预料的差不多:这个副官早已被策反,密谋里应外合,逼迫章司令起义,此时便是来侦察章司令的动向云云。冯砚棠清楚现在的局势之下,军心已经没多少凝聚力了,所以并不特别感伤,不过他还是下令不要将此事声张,并且将那人秘密看管了起来。 这件事过去了还没几天,章司令就接到了一条消息,说是有两支共军兵团正在向这边开过来。这正是他数月来一直在等待着的,此时听闻,心里反而有一丝安然。这天晚上,他闷声不响的,将自己关在了办公室里。 半夜的时候,冯砚棠忽然敲开了他的房门,章司令看见他换了睡衣裤,外面却披着一件大衣,惊讶的没说话,冯砚棠道:“我睡不着,过来陪你。”章司令点点头,冯砚棠进来,紧紧的锁上了门。 章司令的房间里破天荒充满了烟味,一本日记本躺在办公桌的正中,里面夹着他常用的那只墨黑色派克钢笔,冯砚棠见状,便端了一张凳子放到章司令的座椅傍边,又将大衣裹紧,摆明了是要久坐。章司令无奈的摇摇头说:“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冯砚棠不回答,章司令看看冯砚棠,倒笑了,便贴着他坐下来,冯砚棠紧紧的依偎着他。 章司令将钢笔从日记本里抽出来,插回胸前的口袋里,冯砚棠问道:“你在写日记?”章司令笑笑没回答,冯砚棠便翻开他的笔记,看见最后的那页纸上是一幅简单的手绘地图,上面标注着各种粗粗细细的箭头,前头的那一页却不知为何被撕掉了。他虽然没看过作战地图,这一次却一下子就猜出来那是画的什么,章司令看他对着那页纸 紧张的研究个不住,笑着将他拽过来,说道:“甭看了,你不懂的,我给你讲。”他说着搂住了冯砚棠,在他耳边解释道:“承蒙□看得起我,我手头只剩下了不到两个师的兵力,他们却派出两个兵团来攻城。现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咱们不过才被围了三个月,士兵们就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一旦这两个兵团到了,大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计划,趁着他们的大部队还没到,不如拼个鱼死网破!煞煞他们的威风,也好过坐以待毙。这样,等到撤退的时候,见了校长也好有个解释——如若不战而逃,即使退到台湾,我也将无立足之地。” 冯砚棠没说话,脸上却已经有些苍白了,章司令注意到他的神色,便握住了他的手:“可是在这个作战计划实施之前,我必须先将你送到后方去——你不要又跟我犟——”他赶在冯砚棠说话之前,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一次,咱俩必须有一个人要先走。因为突围不同儿戏,乃是百死一生的事情,我不能再分出神来照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2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2 顾你,你毕竟是文职人员,到了战场上,只能成为大家的拖累!”最后这几个字,他似乎是狠下了心,才说出了口。 “你当真——”冯砚棠慌乱的望着他:“你保证这样能成功?” “我打了一辈子仗了,这种事心里还能没数吗?我毕竟是司令长官,比起前线那些小兵来,已经是万分安全了。投降或者逃跑,这两种事我都做不出;虽说战是输,不战也是输,可我宁肯输的光明磊落。不过你放心,我这样做,为的是求生,而不是求仁。” “可我们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啊!你又何必一定要跟着校长?”冯砚棠情急之下,竟有些口不择言了,章司令却打断了他的话:“小棠,我说过了,我不可以做逃犯。”冯砚棠闻言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心里明白这是章司令最后的底线。 章司令看看他,忽然伸出手,将他再一次抱紧了,“小棠,我这一辈子有你在身边,真好。” 冯砚棠心里正有些愧疚,便回道:“我也不好,我过去有很多事做得不对,总是惹你生气。” “气什么?哪有跟自己家人较劲的呢?”章司令握着他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好孩子,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他说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又伸手抚摸冯砚棠的头发:“你这头发当年多黑多亮,现在也有点发黄了,在这儿,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天天跟着我发愁,我对不住你啊!好孩子,到了台湾,你耐心等我的消息,别急躁,记得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听说那边的局势也不稳定,有得是你操心的,遇事别慌,慢慢来。我以 前的朋友,你尽管去找他们帮忙,他们不会不管你的。你爷爷现在跟着你妹妹住,你得空也经常去看看他们。你大妹妹前年才嫁的人,妹夫是个书生,爷爷的年纪又大了,你妹妹若有什么事求你时,你别嫌她烦。我这些年的积蓄,早就分做了两份,一份给你,一份给她——”冯砚棠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都说什么呀!咱们刚说了都要活着,你干嘛像是在——”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眼里露出了惊恐:他发觉,章司令的语气,竟然有一种当年跟自己说分手时的味道。 章司令微笑道:“噢,你看我年纪大了,就容易啰嗦,咱们都要活着,对,都活着。” 他抬起一只手,慢慢的抚摸着冯砚棠的脸颊,好一阵子才又说道:“小棠,你是我的好孩子,下辈子,咱们还做父子吧。” 冯砚棠握住了章司令的手,不敢回答,只恐一开口,就会露出哭音来。章司令却忽然将他一把抱了起来,微笑着,温存的说道:“天都快亮了,咱们去里面小睡一会。”冯砚棠点点头,揽住他的脖子。 章司令将冯砚棠抱进了里面的大沙发上,和他相拥躺在一起,冯砚棠枕在他的胸前,倾听着章司令的心跳声,知道他并没有睡着。他知道章司令在骗他: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拼个鱼死网破,又何来求生之说?与其说章司令害怕他成为自己的累赘,还不如说是因为有冯砚棠在身边,他便下不了求死的决心!他们两个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彼此都能从一个小动作,察觉出对方的真实心意——章司令并不怕死,可他舍不得冯砚棠跟着他一起死,不知不觉之间,冯砚棠已成为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牵挂,看见了冯砚棠,就会让他对这个世界产生留恋之情。只有让冯砚棠走开了,他才能义无反顾,去成全自己的一世英名。自古说,忠孝不能两全,其实难以两全的,又何止是忠孝呢? 可是冯砚棠不甘心!章司令牵挂他,难道他就不牵挂章司令?他从二十岁那年被章司令捡回了家,到如今已将近二十年,这二十年来,章司令给过他恩,也给过他怨,给过他情,也给过他义,可是到如今,这一切都要变成憾了吗?他还没来及带着章司令从战场上离开,如何肯在此时放开了他的手?二十年的风风雨雨都熬过来了,他岂能眼睁睁的在这一刻看着章司令抱憾而去? 天亮了,冯砚棠睁开了眼,他同样一晚上没有睡,章司令的心事也是他的心事,章司令做了决定,他也做了一个决定。 ☆、第 52 章 天亮后章司令走出办公室,召集各部举行了一个紧急会议,冯砚棠则是回去自己的房间,从枕下摸出了当年章司令给他的那柄勃朗宁。 他的枪法不错,虽然一向少有开枪的机会,但是因为“从会拿筷子就摸枪”,这些年始终没有太大的退步,更何况这枪又是章司令给他的,他一直爱惜的很,闲来无事的时候,还经常带着它去靶场过过瘾,所以现在拿起来,心里并不打怯。 然而这毕竟是冒险的事情,怎样才能保证自己不失手呢? 他来到穿衣镜前,一把拉开了上衣,将枪口瞄准了镜中影子的胸膛:哪个位置可以巧妙的避开心脏和肺部,却又能造成致命伤的假象?他拼命回忆着那年在s市战地医院里,卫素芩帮章廷琨换药时的情形:那章廷琨的枪伤,究竟是打在哪个所在?是了,应该就是这里,冯砚棠用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左胸,另一只手已经下意识的扣动了扳机,镜子应声而碎,他只能隐约看到子弹的落点,完全不能确定准确与否,心里不由得更加紧张了。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先在自己身上做个试验!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早已没有了犹豫的时间:要让章司令从战场上离开,他必须创造出一个完美的借口,受伤是个好办法,可受的必须是重伤。轻伤不足以构成威胁,而且太容易被人怀疑,章司令一辈子最重名誉,不能让他晚节不保,更不能让他白受这场罪。看来,无论成败与否,都只能赌上这一回了!冯砚棠深吸了一口气,打开弹匣,将多余的子弹都倒出来,只留了两颗在里面。 一颗给章司令,如若出现闪失,那么另一颗子弹,就留给自己。 他把勃朗宁掖进衣内,而后换了一件厚衣裳,收拾了一番头脸,这才去找章司令。 章司令早已结束了会议,这会儿又封好了一份密信,正打算托个稳妥人去送。忽然看见冯砚棠来了,心里倒是很高兴——冯砚棠神清气爽的,想必正为了即将安全撤退的事而兴奋着呢!他遣退了众人,跟冯砚棠单独留在房间里,忍不住又握紧了冯砚棠的手。 冯砚棠默默的看着他,他也不错眼珠的看着冯砚棠,看了好一阵子才说:“明天就有飞机往那边去了,你准备一下,早点走吧。” 冯砚棠立即问道:“那你呢?” “我?”章司令微笑了一下:“我会再坚持一下,等两天再走。” 冯砚棠道:“你能坚持两天吗?” 章司令似乎有些犹豫,却是笑着说:“你竟然信不过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3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3 我?” 冯砚棠摇了摇头:“咱们一起走不成吗?” “昨天晚上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可不准再变卦!”章 司令换了严厉的语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我都要以大局为重!” 冯砚棠闻言便不言语,看着章司令一脸郑重,最终只得点头说道:“那好,我听你的。” 章司令松了一口气,笑容像是两点水滴在他的嘴角漾出了一丝不成形的波澜,冯砚棠正想再问句什么,章司令却猛然向前迈了一步,将他一把抱住了,冯砚棠怕他觉出来自己身上的枪,下意识的往后一躲,章司令奇怪的看着他,却终于什么也没问,只说道:“行啦……你先去整理行李,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马上就要会战,我也得准备准备了!”冯砚棠还在犹豫,偏偏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原来是章司令的老卫队长过来了。 卫队长是被章司令专门叫过来的,这时看见冯砚棠在这里,倒有点尴尬似的,犹疑了一下,章司令便让冯砚棠先回避,冯砚棠答应着走出去,却虚掩了门,站在门外倾听里面的动静。 便听得章司令说道:“老伙计,我叫你过来,是因为这儿有样东西要托你带出去——喏,这是我写给校长的信,你千万收好了,明早上我会命令你跟着冯处长一起走,你们坐飞机去台湾,等到了那边,你就将这封信交给校长——切记,绝对不要让冯处长看见这个。” “钧座!”卫队长的声音很惊讶:“您这是——” 章司令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我早已做了决定,你也不必再劝我……没其他事要说的话,你就出去吧……”冯砚棠愣了一下,迅速闪开了门口,等了一刻,那卫队长推门而出,眼圈都是红的,他便一把抓住了卫队长的衣裳,将他拉到一旁。卫队长吓了一跳,幸而看清是冯砚棠,便不出声。冯砚棠拽着他躲到僻静处,伸手便问他要那封信。卫队长起初还不肯给他,冯砚棠急了,说道:“你还瞒着我!是想害死他吗?”卫队长一怔,满脸苦楚,一只手却捂住了衣兜,冯砚棠顿时恍悟,便不顾一切伸手去抢,卫队长毕竟也有点年纪了,哪有他那样利索的手脚,终于给他抢去了那封信,冯砚棠毫不迟疑的拆开了,里面却是一页日记本上撕下的纸。 他将这张纸打开来,只见那上面工工整整的用钢笔写着一段话,字体浑厚苍劲,乃是章司令写惯了的碑体——“蒋公吾师钧鉴:职退守江浙,与数倍之劲敌血战,于兹已至绝境。匪集结大部来袭,援军不至,弹竭粮尽,实无力再守。职有辱使命,情愿抱定成仁之决心,与敌战至最后一人,以答多年知遇之恩……” 冯砚棠不及读完,一双手就控制不住的哆嗦了起来,卫队长慌忙劝他冷静,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好,好!我没想到他连遗书都写好了!果然, 我要对不起他了!”便将那页纸依旧还给了卫队长:“别告诉他我知道这件事,你且等着我的消息——如果我要你照顾着他,跟着他一起往后方去,你愿意吗?”卫队长跟了章司令多年了,如何不乐意?冯砚棠点点头说:“多谢了!老哥哥!”便回头往章司令那边去了。 章司令还在对着他的作战图沉思,神色一如既往的安详冷静,他大约是真正放下了这一些,故此才能如此坦然。冯砚棠进来,章司令问他:“这么快就收拾好啦?”冯砚棠道:“是啊,都准备好了。”章司令笑了一笑,似乎又有些自持不住,便飞快的扭过头去,佯装踱步来到窗前,小心的避开了冯砚棠。 冯砚棠望着章司令的背影,越发确定了自己的决心,他回头觑了一眼房门,定了定神,将一只汗津津的手在衣襟上擦了一擦,而后探进衣内,无声无息的抽出来了那支袖珍手枪。 章司令猛听得背后传来一声枪栓响,回头一看,正看见冯砚棠举起了那支勃朗宁,冯砚棠双手持枪,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脸色苍白如纸。章司令一下子就愣住了:“小棠!你这是——”冯砚棠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别怕,我不会要你的命,可是你千万别动。你闭上眼,千万别动!”说时迟,那时快,他趁章司令没反应过来,已经扣动了扳机! 章司令应声而倒,肩上开出了一朵血花!冯砚棠扑过去查看他的伤势,知道无大碍,便抽出早已掖在兜里的手绢,给他摁住了伤口,说道:“忍一忍!”随即他冲着窗户胡乱补了一枪,将那玻璃打得粉碎,这才将勃朗宁揣回衣内,放开了声音,冲着外面吼道:“快来人啊,叫军医!司令遇袭了!” 指挥部里回荡着他声嘶力竭的叫喊,卫兵们立刻蜂拥进了房间,冯砚棠双膝跪地搀扶着章司令,紧紧的按住章司令的伤口。章司令则是一语不发的望着冯砚棠,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似的。因为疼,也因为惊,他的面色也是一片煞白,冯砚棠低头望着他,热泪不由得盈满了眼眶,颤声说道:“孩儿不孝,不曾保护好义父,望义父处罚!” 章司令的嘴唇直哆嗦,外人以为他是疼的,唯有冯砚棠明白他是气的,果然,他将一只血淋淋的手举起来,啪的一声,狠狠抽了冯砚棠一巴掌。 “混账!”他气冲冲的说:“你——你简直混账!你这是——你简直就是——”底下的话,他终究没法再说出来,又因为牵扯到伤口,他疼得身子一歪,差点又摔在地上,冯砚棠被他打得眼前一阵发黑,却拼尽全力支撑住他,章司令一把拂开了他的手,骂道:“滚!我不用你搀着!”冯砚棠哪里肯松开他,只得 哭着喊道:“军医呢?军医干什么吃的?怎么还不来!”而卫士们见章司令如此盛怒,冯处长又是这般慌乱,还以为他们都是因为遇袭之事惊吓过度,不免拉开了他俩,纷纷劝道:“司令息怒!冯处长他不过是保护不力,错不在他啊!司令打他有什么用?”一语提醒了章司令,他顿时茫然了起来,双眼瞪着冯砚棠,却不再有什么动作了。 冯砚棠半边脸都被章司令抽得肿了起来,颊上又沾满了血,不知是沾得章司令的还是他自己的嘴角被抽破了。他往前膝行了一步,依旧抓住章司令的手,委声说道:“义父,等您伤好了,您想怎么责罚我都可以,可是请看在孩儿的面上,尽快治疗伤口,不要辜负了孩儿的一片苦心!”章司令颓然叹了一声,幸而这时军医已经到了,大家赶紧搀他去内室治伤,事已至此,章司令也无可奈何,只得由着别人将他搀进去了。 冯砚棠在他们走后依旧没有起身,风从破窗户里吹进来,他才发觉身上是凉的,那是方才出的一身冷汗被吹透了的感觉。脸上是热辣辣的疼,他抬起手拭了拭,又感到双手哆嗦的厉害。不知方才那颗子弹究竟打得准不准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4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4 ?内室里传来一片忙碌之声,一会儿,军医走出了房门,手里托着一个小盘子,盘内盛着一个变了形、染着血的弹头,他看见冯砚棠还跪在窗前倒是吓了一跳,慌忙将他扶了起来,冯砚棠直盯着军医手里的盘子问:“这——已经取出来了?” “司令真是命大!”军医点点头:“这颗子弹打得着实是巧,刚好卡在他的肩胛骨上,再往下、或者往边上一点点,就会伤到他的心脏和肺部,那样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冯砚棠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拿那颗小小的弹头,拿了几次,才拿起来。 “你给他用麻药了吗?”他问军医,军医不明所以的点点头,他便又叮嘱道:“待会再给他用一点,不要太多,能让他好好睡一觉就行……我这就让人去拍电报,跟总统申请送他去后方!你们都跟着他一起去,在路上好好照顾着他,千万不要让他的伤口感染!记得,到了后方,要将他的情况往严重里说!明白了吗?” 军医闻言,正为可以脱离前线惊喜不已,便一连串的用力点头,冯砚棠让他赶紧下去准备,而后紧紧的握着那颗弹头,想笑,眼泪却簌簌的洒了出来。 冯砚棠的子弹,打在了章司令肩膀上——他的枪法的确是有准头的,不过到底还是手抖了,伤处位置略靠上,不然,这一枚枪伤,几乎就能成为章廷琨那个伤处的完美翻版:子弹的位置不曾伤及任何关键部位,偏偏位置又太关键,若不及时治疗必会影响心肺,故此需立即入院。军医 不敢迟疑,建议章司令速回后方,章司令不肯去,大家劝了他一番,冯砚棠一直在外面布置“捉拿刺客”之事,这时便进入内室查看章司令的情况。 章司令披着外衣,肩上已经被简单包扎过了,军医刚刚给他注射过止疼的药物,他看起来格外疲乏。冯砚棠进来,找借口赶走了闲杂人等,他只是不说话,冯砚棠走到他身边,默默的握住了他的手,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冯砚棠又唤了一声:“干爹!”章司令才喃喃的说道:“没想到……你是要我做逃兵啊!我章廷瑜岂是贪生怕死之徒?你让我日后如何面对同袍和校长!” 冯砚棠早有准备,便说道:“您放心,这个枪伤不是近距离的冲击伤,又是拿咱们不常用的手枪型号打的,根本看不出来。” “异想天开!”章司令余怒未消:“你说的倒轻巧!可是摊上这个时期,没疑窦也会被人猜忌,更何况自己先露出这么大的破绽!我即使瞒过了自己人,难道共匪那边还不知道行刺与否吗?”冯砚棠立即打断他说:“我早就算好了:您这回负伤,不干他们那边的事。您的下属里面早有人意图归顺共党,因为无法说服于你,故此起了杀意,打算拿你的性命去向共匪请功。你觉得这样说有破绽吗?”章司令哑然,好半天才说:“可我终究是愧对了党国——” “您管他们怎么样呢!您清高了一辈子,现在,就委屈您忍受一下!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事儿,您还怕?”冯砚棠抓住了他的手:“你连死都敢,还不敢好好活着?殉国固然成全了您的名声,可以后的日子怎样艰难您就不管了吗?政府难道就不要人来建设?咱们一大家子人难道就不值得你惦记?你还真指着我们去领抚恤金啊?”章司令被他一顿说的心乱如麻,无计可施,又见冯砚棠已经滴水不漏的编好了应对的话,便当真只觉得身心俱疲,无力坚持了。冯砚棠扶着他躺好,章司令长叹了一声说:“偏偏这一枪是你打的!但凡换一个人,我兴许还能大义灭亲,然而轮到了你的头上,你让我怎样下得去手?我这真是自作孽了!”冯砚棠说道:“我知道您有满腹的委屈,可我还是要请您忍耐!您只要能活着,日后见了校长,自然有办法解脱。可您若当真殉了国,您以为日后会怎么样?肯为您掉眼泪的,不过是自家人罢了!”章司令心如刀绞,在枕上反复的摇着头,却终于无言。 药效渐渐的上来,章司令慢慢的睡着了,他这一段时间都没能好好的休息,此时又借了麻药的作用,越发睡得沉。而冯砚棠一待他睡熟,便立即寻了一辆车子,又召集了卫队长、军医等人,将章司令送往机场去了。 ☆、第 53 章 卫队长直到临走的时候才明白冯砚棠不跟着一块往后方去,因问他为什么,冯砚棠解释道:“我要再等两天。大家都知道我是司令的亲人,只要我还在这里,大家的心就不会散得太厉害,以后上头若怪罪起来,也不好一味追究。”卫队长知道他说的有理,便只得说道:“你多保重。”护送章司令而去了。 冯砚棠送走了他们,便独自返回大营,章司令遇袭之事他虽然压下了,但营地里的气氛却比先前明显低落了百倍。冯砚棠特地在营里走了一圈,为的是告诉大家司令的义子还在这里。然而,虽然他还在,虽然章司令负伤之时也已安排了军团副司令全权代理自己的职务,但显然已是于事无补,冯砚棠在路上遇见的每一个士兵,脸上都似乎已经写满了绝望,到最后,他也莫名的害怕起来,不得不躲回章司令的办公室,盯着章司令留下的作战地图发呆。以前有章司令在身边的时候,他睡在距离前线两公里的地方也不会觉得心慌,现在却当真是食不下咽、寝不安席了。章司令才是这个军队真正的主人,任何人也代替不了,他在这儿的时候并不明显,一旦他离开了,军心却马上就会变成一盘散沙。冯砚棠这才明白,不光是自己,这儿的每一个官兵,都是以章司令为依靠的,即使他在最后的时刻,已经要求这些人跟着他一起去死,但是只要他一声令下,无论情愿与否,大家谁也不会不听从他的调拨。可是现在,章司令不在了,那么这支队伍,就注定了只剩下一个结局。 半夜里,敌人发动了突袭,这分明是内部早有眼线埋伏。此时整个阵地已恍如孤岛一般,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奸细呼应,士兵本无心应战,焉得不败?城门不多时便已被攻破,城内火起,溃军恍如退潮一般仓皇后撤,中华民国,至此完矣! 冯砚棠躲在一栋房子的屋角底下,眼望着这一片凄惨景象,倒是暗自庆幸章司令没有亲眼见到这一切。想到了章司令,他不由得涌起了求生之志,这股志向使他忘记了恐惧,开始想方设法,给自己寻找一条逃生的路线。避开人潮往前跑了一段路,他发现路边有一辆闲置的坦克,跳进去一看,驾驶员早已没了踪影,但万幸这辆坦克还能开动!一个大胆的主意在他脑海里涌现了出来,他扣紧了舱门,驾着坦克就冲着城外而去了。战场上一如他的预料,一切都乱糟糟的,看见一辆横冲直撞的坦克,反而都以为它是被俘虏过来,压根没人想到去拦下它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5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5 看看里面究竟是谁。冯砚棠在闷热的坦克里面,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然而等冷汗下去,他发现,自己已经跑出来了! 冯砚棠一直开到僻静地方,这才换了衣衫, 出了坦克,他辨别了方向,这时就直奔东南而去。幸而他本身就是文职人员,又不是重要的首脑人物,因此并没人专门追查他,他半点也不敢停留,随着溃兵一路往前,趴车到了一个小城镇,终于找到了负责接应眷属、难民去台湾的机场。 冯砚棠至此才松了一口气,他表明了身份,机场工作人员立即安排他登机,他却问人家前些天有没有一个负伤的官长来过。那几人想了想,都说道:“没见过。” 冯砚棠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心脏直直的坠下去了,他慌忙又描述了一遍章司令的相貌特征,谁料人家答道:“要是真有这样的大官,我们还能没印象么?只怕是他还没过来。”冯砚棠还不信,找来他们的负责人,请他帮忙查找这几日去台的名册,却发觉里面果然没有章司令的名字。他顿时呆了,半晌,扭头就往回跑,那个小负责人见他举止怪异,慌忙追上去拉住他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别人?”冯砚棠道:“那不是别人,那是我的亲人!”负责人问:“那你要去哪里找?”冯砚棠急道:“我沿着这条路,回去阵地上找!”负责人惊道:“你疯了!现在到处都是共产党的兵,我们能守住这个机场,就已经是万幸,你还要回去?你不要命了!”冯砚棠不理他,推开了他就往外走,这负责人倒有点同情起冯砚棠来——大概他也有亲眷散失在茫茫的战场上——便死命拉住了他,说道:“你不如在这里等!军团司令不是一般身份,应该不会出事,你等上两天,也就该有消息了——像他那样的人,无论生死,很快就会有消息传过来的。”冯砚棠茫然的看着他,虽然也明白他说的有理,却哪里理得清心绪?那负责人索性拉着他来到一间小休息室,让他坐下来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冯砚棠在屋里沉思了一阵子,知道眼下一片混乱,音讯全绝,即使真去了战场,找到章司令的几率也是渺茫,待在这里等反倒更有希望:因为这已是赴台的最后一条路线,章司令只要肯走,就一定会经过这儿——可问题是,他要是万一变了卦,又不肯走了该怎么办?不!不会的,他毕竟受了重伤,又有卫队长和军医在侧,这二人也不会让他轻易返回前线……左思右想之下,只觉得心乱如麻! 他坐卧不安的在机场等了两天,始终没有章司令的消息,只看见难民、伤兵、眷属一拨拨的来了又走。然而追兵也是越来越近了,他每天守在机场的路口,听着那隆隆的枪炮声,只觉得五内如焚,短短两天,他像是熬了二十年。第三天的早上,那个小负责人过来找他,告诉他说昨晚上已经接到了通知,送完最后一批眷属之后,就和守卫机场的官 兵一起撤退,他问冯砚棠跟不跟着一起走。冯砚棠疯子似的望着远处烟尘飞扬的马路,慢慢的说:“我再等等,再等等……”负责人急了:“再不走,可就没时间了!”冯砚棠笑着摇摇头:“那就不必管我了!早知今日,我当初又何必伤他?倘若能跟着他一起殉国,也是一桩美事!生同衾、死同穴,黄泉路上也有个照应!这都是我自作聪明,反而害了彼此了!”说着已是泪如雨下,那负责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拉着他往里面去,他却用力甩开了人家,负责人无可奈何,只得站在一旁干看着他。 一队稀稀拉拉的残兵从远处走了过来,后面又跟着一辆慢慢开着的破轿车,这必定是守卫机场的官兵了,负责人慌忙上前接应,冯砚棠则是擦干了眼泪站起来。 冷风迎面拂来,他不自禁的想起那年在凤来饭店,是比这更糟的天气,比这更凛的寒风,可那天章司令送给他一件大氅,那件衣裳真暖啊,这暖意竟不知不觉的,支撑了他的半辈子—— “你要是不来,那必定是殉了国了,我说过,若是没有了你,绝不去海峡那边独活……你不要急,等我一刻,等我找到你,咱们一起走。” 他整了整衣裳,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既然等不到章司令,那也就不必留在这里了,无论前方有什么,都不再让他觉得可怕——他要去找他了,他们生生世世,都是要在一起的。 他跟那队士兵擦肩而过,负责人急得连声喊他:“冯先生,你别走啊!冯先生——”他却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只顾往前走,直到那辆破烂的轿车里传出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冯处长?” 冯砚棠一下子就站住了!扭过头,他看见卫队长的脸,从那辆破轿车关不拢的车窗里探了出来,卫队长看着冯砚棠说:“你怎么会在这?”冯砚棠顾不得解释,扑过去问道:“我干爹呢?”卫队长道:“你别急,他也在这儿!”说着让开了窗户,冯砚棠便看见章司令躺在后座上,面色是高烧造成的不正常的烫红,一双眼睛里却有万语千言,正在默默的望着自己…… ☆、第 54 章 卫队长笑道:“这可真神了!你们俩,比亲父子还心有灵犀!司令都昏迷了一路了,可是刚才听见有人喊冯先生,他就有了反应,非得让我去看看那是喊的谁。我们本来都只顾着照顾他,谁也没往外面看,这一瞧,嘿,可不就是你嘛!差一点点就让你走过去了!” 冯砚棠眼圈还红肿着,闻言却是傻笑个不住,章司令没力气说话,只抬起手抚摸他的头发,他先前让冯砚棠气成那样,这几天却是日夜悬心,直到见了冯砚棠本人,他才松了一口气。若不是此时周身乏力,他真恨不得将这个蓬头垢面、神色疯癫、打过自己一枪的孽子一把搂进怀里来! 冯砚棠抓着章司令的手,送到唇边,用力亲了一下才说:“你真是能要我的命了!干爹,我以为你早走了,没想到登机的花名册里面根本就没有你的名字!我都快给吓疯了,你怎么又跑去守机场了!” 章司令笑了笑,卫队长便代他答道:“还不是因为你啊,冯处长!我们才来到后方,就听说阵地失守,司令当时就急了,我们死活拦着他,说你那么机灵,一定不会出事,才没让他返回前线去,恰好那守卫团的团长临阵溜号,司令恐怕机场这儿一朝失陷,你们就全都走不成了,便不顾伤痛,代理了守卫团长的职责。要不怎么全省都沦陷了,只有这个机场还可以工作?还不是因为司令舍命守在前头!若不是他高烧到站不起来了,接到命令还不愿意往后退呢!” 冯砚棠一语不发,将章司令的手掌贴到自己的脸上来,章司令觉出来手心里一阵湿漉漉的,知道他又流泪了,便轻声说:“别哭,没事,都结束了。”冯砚棠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6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6 连连点头,却只是止不住眼泪。卫队长本来是有些看不上冯砚棠的,这时却也不免在心里感慨:“他们俩能为彼此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难得了。无论是何等身份,能有这么个人拿出这样的感情陪在自己的身边,不离不弃,这一世夫复何求!”这时那辆老爷车已经开到了飞机底下,负责人便招呼大家登机,幸而那机场里竟还有个简易担架,冯砚棠便抬起了章司令的肩膀,卫队长和军医帮忙抱着他的双脚,将章司令送到了那辆小客机上。 在期盼、惊慌、悲戗、无奈……等各种情绪之中,飞机很快起飞了,冯砚棠并不回头去看一眼即将远离的陆地,并且也不准章司令去看,章司令慢慢的摇摇头,按照老习惯闭目养神,他实在是太累了,最后就靠在冯砚棠身上睡着了。 民国三十九年,章司令一家人于t市团聚。章老太爷身体还朗健,章佩瑗夫妻俩也是平平安安,一家子多少年没这样聚齐过 了,一见了面都忍不住喜极而泣。不过身在t市,可谓去家万里,几十万大军入台,半兵半匪,似兵实匪,耳边全是陌生乡音,眼前亦都是凄风苦雨,政局飘摇,人心动荡,生活水平更是不消说也落到了从前无法想象的艰难地步。章司令一下飞机就被送进了临时医院,那医院内竟全是溃军的伤病员,纵然他身为司令,这会儿也找不出一间像样的病房来,冯砚棠满心愧疚,趁无人时又向章司令请罪,章司令摆摆手说:“怪你有什么用?大势所趋,非个人所能挽救也。”冯砚棠抚摸着他肩上的伤痕说:“我只恨不能亲自去向总统说明。”章司令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说:“这个伤,跟你没关系,失败的罪责,也跟你没关系。你不是统帅,我才是,失败的责任是我的,你若是担了,那不是将先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待伤愈后,章司令果然去向总统请罪,总统虽然也重重责骂了他,毕竟看在他是自己多年的得意部下、以及驻跸t市急需人手的份上,从轻发落了他。 章老太爷因为原本就上了年纪,此时又不适应亚热带的气候,自定居t市后就开始时不时的闹些小毛病;章佩瑗结婚数年,刚发现有孕在身,她的夫婿只不过是一届讲师,两袖清风,夫妻俩仓促来台,既无工作,也没有太多积蓄,只得依靠父亲接济。因为上面一直说着“反攻”的话,军眷们在这边的住所都是仓促间安排的,章家也不过是临时租了一栋小屋,一家子全住进来,立刻显得十分逼仄。冯砚棠从没过过这样糟心的日子,不免也有些手忙脚乱的,不过他压根不在章司令跟前抱怨,反而是章司令有一回看见他一面抱着电话跟管事经理商量事,一面比比划划的指挥着下人给老太爷研磨摊膏药用的药面子,不禁感慨万千:这样的日子,真是委屈他了。幸而我还在他身边,若是我当日殉国,他又该怎么办?他若是任由这个家散了,我也怪不着他,然而我知道他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必然抛不下我的老父和女儿……回首这二十来年,我到底给过他什么?却将他的一辈子,都给拖累了……正沉思着,冯砚棠那边已经放下了电话,一回头看见他站在门口发愣,就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大太阳,您还站在那!”章司令笑了笑走进屋,认真的说:“我在想,你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冯砚棠一愣,笑了:“你还跟我说这话!我什么样的苦没吃过?再说咱们这种情况已经够好的了,你去眷村里面看看,那才真叫清苦!连房子都要自己盖呢!”章司令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就摸了摸冯砚棠的脑袋,冯砚棠笑道:“我都快四十的人了,您还老拿我当小孩!”章司令也笑道:“我还没觉出老呢 ,轮得着你说这话?”冯砚棠本来要反驳,忽然眼珠一转,凑在章司令耳边悄声说了两句,章司令脸上一红,骂道:“你这小混蛋!”想了想又冷哼道:“今晚上倒可以依言实践一番,看看咱俩到底谁先体力不支。”冯砚棠闻言心虚了起来,便借口有事躲出门去,直到夜深才回来。偏偏他回来的时候章司令还没有睡,这会儿抓到了他,便立即铐进屋里去,不知道实践什么去了。 后来佩瑗的丈夫找到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他觉得总蹭在岳父这里不好看,便跟太太商量着搬出去,章佩瑗倒是没意见,然而章司令觉得一家人好容易团聚了,舍不得女儿再离开身边,偏又不好阻拦女婿,便让冯砚棠来扮这个黑脸,冯砚棠出马,一口就回绝了大妹夫:“嫁出去的女儿可不是泼出去的水——至少咱们家是不兴这一套。佩瑗她从小娇生惯养的,现在又怀着孩子,出去了谁照顾她?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她要是万一出了点问题,我怕你都背不动她!你们两口子啊,给我安安心心的尽管住在这,断不准再起搬出去的念头!”他那大妹夫虽是一介书生,其实也没有那么文弱,让他一顿话给说得讪讪的。冯砚棠却不管他是不是下得来台,只管按住了他们,又暗地里叮嘱了章佩瑗:千万别因为顾及姑爷的面子,有事就不好意思跟家里开口。大妹夫很是惶恐,私底下问章佩瑗道:“怎么你那干哥哥,反而管着你们全家?上上下下都听他的,他比老岳丈还难说话呢。”章佩瑗笑了,跟他讲起家里的往事,又说:“你不要只看我父亲在外面那么叱咤风云的,其实他并不懂得照顾家里,若不是有小棠哥哥在,这个家只怕撑不到如今。我们这些年在外面颠簸,见过多少家庭的惨剧,倘若没有小棠哥哥和父亲相互扶持,我们家恐怕也早已成为那个样子了。我父亲当年不过是偶然一动善念,岂知竞得了这样的善果呢?”大妹夫朦胧听说当年太太曾经暗恋过冯砚棠,一直为这事呷着暗醋,这时又见她如此维护着大舅子,不禁越发泛酸了——只不好表现出来。 到了大妹夫上班的日子,章司令和冯砚棠亲自送他去学校报到,两人在那大学的校园外面逛了一圈,恰好瞧见了一栋“吉屋出售”的房子,看看里外还不错,便立即买下来,将全家人都搬了过去。到了次年,章佩瑗生了一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这胖小子成了全家人的宝贝——尤其是老太爷,他叨叨了几十年让章司令再给他添个孙子,如今有了曾外孙,终于不必再操心这件事了。冯砚棠也感觉有个小孩子生活丰富了很多,因此愈发反对佩瑗夫妇搬出去。一直到孩子快要上小学,大妹夫见到一 家子长辈都万分娇惯着这个儿子,恐长大了不成器,这才坚持着在两条街外另赁了一套房子,搬出去住了——此系后话,暂且不提。 ☆、尾声 冯砚棠的诸多工厂,只有饼干厂重建了起来,并且一切都是从头制备。他跟章司令说:“早知道是这样,当初还费那些劲,东一间西一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7 章公馆 作者:旧梦 分卷阅读67 间的弄了那么多厂子干嘛!现在算算,分明是赔得多赚的少,真是得不偿失。”章司令说:“正是,我早就想问你了:你弄了这么多产业,也不怕贪多嚼不烂。”冯砚棠想了想,倒有一桩好处,那就是方便了他在章司令军中的时候,因为熟悉各路货品的行情,所以轻松做成了一位称职的军需处长。不过这话他没跟章司令说,怕他因此自傲。 又过了几年,政局渐渐稳定,章司令就从军队里退役了,其实他原本倒不必退这么早,但一来打了这么多年仗,落了一身病痛;二来他当日不曾殉国,毕竟使风评受到了一些影响,在校长跟前总归是不得意,便索性早早的退了。冯砚棠怕他闲下来又要思量往事,跟他商议出国定居,谁知章司令一口就给回绝了:“虽然蜗居于海岛,毕竟没有离开中国的土地,若是去到异国他乡,便是真正将这个根给断了,我舍不得。”冯砚棠无法,灵机一动,借口老房子太潮湿,要请人将楼舍翻修,和他商量如何规划。章司令听他的意思是要盖一所西式的大公馆,便说他:“何必这般张扬。”冯砚棠现在对章司令百依百顺,想了一想,便整个推翻了自己的设计,完全照他的意思来,翻了一所三层的小楼就算了。 这一栋小楼是中西合璧的制式,底层乃是大厅,顶层作了儿童房,二楼中间是书房,两头是卧室,格局倒有些类似当年x市花园子里那一所书斋。冯砚棠的卧室,照例设在章司令的对面。等到新屋落成,他陪着章司令归置新添的家具物什,章司令无意间翻出来了冯砚棠收藏贵重物品的一个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大大小小的摆满了各种勋章:什么青天白日、三等宝鼎、二等云麾、忠勤、忠勇……将他所有获得过的荣誉都细心的保存在内了。他数了数那些勋章,想起自己这一辈子,参加大仗小仗无数,所得勋章更是名目繁多,唯有内战的那一枚本该送到他的遗孤手里的特等勋章,没有拿到手……正想着,忽然触到那匣子底面上有个光滑的凹槽,便信手一推,没想到竟拽开了一个暗格,里面骨碌碌的滚出一枚变了形的弹头来,他拿起来看了看,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事件留下来的。抬起头,冯砚棠刚好拎着一只箱子走了过来,见状倒是一愣,随即说道:“到底还是被你发现了。” 章司令问道:“这是那时候的?”冯砚棠点点头说:“是我特意收起来的。毕竟……那个时候是我伤了你。”章司令摇摇头说:“可是就另一方面来说,你不算做错 ,我也并不怪你。”他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十分矛盾,便笑着说:“我竟不知这里面的是非了,幸耶?不幸耶?”冯砚棠走近了他,拿过去那枚弹头说:“对错我也不明白,我只知道我自私了一回。但如果不是我那时候给了你这一枪,也许现在——”章司令道:“那就是你成全了我以及我的自私了。”冯砚棠看看章司令,有些意外,却没有说话。 章司令搁下了那个小匣子,伸手将冯砚棠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冯砚棠犹豫了一下说:“让人看见不好——”章司令微笑着摇摇头,冯砚棠便不再坚持,两个人还是像从前那样坐在了一起。章司令见冯砚棠还握着那颗弹头,便想从他手里拿出来,冯砚棠却下意识的躲开了去,章司令将他的手整个按住,说道:“有失必有得,既然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纠结于往事了。过日子,还是你那句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冯砚棠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慢慢的说道:“可我将永远过不去这个坎!这是我欠你的,多时候你也给我一枪,或者捅我一刀,我这心里,才好受些……”章司令一皱眉,从他掌心里抢过来那枚弹头,一抬手,远远的扔进了垃圾桶:“什么话!”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