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 分卷阅读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 《倒霉鬼》作者:怪受 文案 本文大致讲的是,一个倒霉孩子总也死不了的故事~~ 总之呢,人算不如鬼算,鬼算不如天算,六道轮回里,一人一鬼成了一根绳上的跳骚@#$%^@#$% …… 简言之,渣且伪且呆暖攻x蠢受 初次写,文笔渣,遇到句子堆砌的地方记得快进呦 ps本故事纯属瞎编乱造,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冏】~~~~~~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甜文 第1章 前言之鬼话连篇 世间伤痛虽多,统共也就情伤、仇伤、病伤、无病呻,吟等这几样。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唯独眼泪不轻弹,偏偏本人要为那情所伤,还差点要丢出几颗眼泪珠子来。 伤便伤罢,都说一醉能解千愁,我由于心中憋闷的很,便试了一试,喝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烦恼之事倒是忘了一阵。只是翌日天亮,心里照旧跟塞了几个馒头似的,吐也吐不出,嚼又嚼不碎,实在不是大丈夫的样子。 一日我在外头瞎晃,路过一个黑黢黢的巷子,巷子口挂着个破破烂烂的幌子,写着“撰字,五十文千字”。 破幌子被风一刮,呼呼啦啦好巧不巧糊到我脸上。 我揭下来细细打量一番,这几个字写的倒是颇对我胃口。 我暗道:闲人难寻,不若找个人把心中杂七杂八之事倾吐一番,或许能把心中那几个馒头给吐出来,也好过喝酒伤身,治标不治本。 打定主意我便往那条巷子里拐。 外头看着倒不觉吓人,一拐进去我便后悔起来,这阴森森的地方儿十有八九不会住什么正经人的。 我正要缩脖子往回走,巷子口呜呜呜刮起阵寒风,吓得我七荤八素的蒙头就往前跑。 跑着跑着就见一侧墙壁上一个破烂的小木门里透出些光亮,虽如萤虫般微弱,却叫我一阵欣喜若狂。 我敲了敲门,外头寒风刮的厉害,直直从巷子口灌了进来,险些要把我给吹散了。 我打了冷战,也不管什么礼数,推门闯了进去。 里头破破烂烂一小间屋子,木桌木椅木榻,脚下也铺着层半朽的木头板子。 我正了正衣冠,缓缓往里头走。 脚下的木板子咯吱咯吱响着,我怕惊吓到里头的人,只好走走停停。 走到那张斑驳的木桌前时,我瞧了眼桌上的茶壶茶盅,竟都是木头做的。 我砸了砸嘴,这要是来一把火,岂不是个活棺材了。 “书信还是帖子?抑或是起名字、批命、看风水?” 木床上忽然有人在说话,我吓了一跳,方才进来时眼拙,竟没瞧见床榻上还躺着个人。 我暗道,这老头还真是心宽,门也不锁的任人进出,难道不怕招贼。我转而一想,贼也不会来这么个破破烂烂的地方。 “问你呢,没事的话莫要打扰老头子我,年纪大了,正是缺觉的时候。” 我忙拱了拱手,笑道:“有事有事。” 那老头打了个哈欠,指了指桌边一把破藤椅,示意我坐下。 我又拱了拱手,颇有君子气度的撩起衣摆坐了下去。 破藤椅吱呦一声响,桌边豆大的烛火晃了晃。 “方才我在巷子外瞧见幌子上写着撰字,不想老伯还会起名批命看风水……” 那老头抬眼觑了我一眼,有些不耐烦。 我忙恭维道:“老伯果然是……大隐隐于市,像老伯这种能人,想必心肠也是极好的。” 那老头冷冷哼了一声,道:“莫恭维,俗话说技多不压身,不过为了混口饭吃罢了。” 我跟着讪笑一番,这老古董还真是古怪,哪有人不喜欢带高帽子。 “说吧,来此所为何事?早说早了,老头子我一会还要睡个回笼觉。” 我笑了笑,说道:“晚生叫云识,来此不为撰字,亦不为起名批命看风水。” 我顿了顿,看了看他脸色,阴晴不定。 老头道:“但说无妨。” “这……”堂堂七尺男儿,柔肠寸断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我思忖片刻,拍了拍脑袋,计上心头。 “不知老伯可否帮晚生一个忙?” 老头躺下,道:“老头子我从不做亏本买卖,更甭提无利可图的,要是没事就请走吧。” 我惊诧道,难道本公子看起来像是个无利可图的市侩小人麽。 我又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身上只一身儿比脸干净的白衫子,确实不像个富贵人。 我清了清嗓子,道:“老伯多虑了,我云识也不是个贪人便宜,知恩不报的人,只要您肯帮,价钱随您开便是了。” 那老头满脸狐疑地扭过身子上下打量我,怎么都不信我是个能说的这般财大气粗的主儿。 我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说吧。” 我暗暗一笑,转了转眼珠子,立马有了说辞:“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前些日子我一位死了十余年的至交好友突然托梦来,将他这十余年在阳世徘徊的经历细细讲了一番。大致上是,他这十余年竟对一个阳人动了心思,如今将要入地府了,便跑来托梦于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将他忠贞不渝的情留于世上,不求流芳百世,只是想着或许那人能看到,也解了他一份心思,不至于空恋一场。” 我吞了口口水,接着道:“虽此事真假难辨,但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者,到底是至交一场,况我帮他这一把,自己也无甚损失,何乐而不为?” 那老头坐了起来,摸着胡子道:“方才你不是说不需撰字?” “这个……”我略有些尴尬,“方才是不需要,但是现下需要了……”不知他是否信这鬼话…… 那老头竟点了点头,应允道:“二百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我暗暗松了口气,笑道:“老伯果然爽快人,这个价儿开的当真……童叟无欺啊。” 那老头难得的笑了,露出一口豁牙来,“老头子我从来就童叟无欺。”说着起身穿鞋,从里间拿出笔墨来,摊开在坑坑洼洼的木桌子上。 我忙拦住他,他一写起来,我指不定要讲到何时。 “老伯莫急,先来听我把这事儿来龙去脉讲清楚了再写不迟。” 那老头想了想,随手扔掉小楷狼毫,歪斜斜靠在椅背上,说道:“那你便说罢。” 我大老远跑这一通,又颇费了些口舌,便想抿两口茶水润润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 嗓子。 “不急,容我稍作思量,想一想这事儿的源头。”我边说着边提起木茶壶,给自己斟满一杯茶水,凑到嘴边抿了两口,却是淡的不能再淡的井水。 “这事儿说来话长啊。”我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就长话短说。” 我颇为难的磨了磨牙,大丈夫婆婆妈妈也很不是样子,于是心一狠,话就出了口:“我这兄弟,他叫潭溪,就是那个潭水的潭,溪水的溪。” 老头点了点头。 我忙问:“莫非老伯也信这神神鬼鬼之说?” 那老头也抬手也为自己斟茶,道:“什么信不信,老头子我明年就百岁的人了,什么事儿没见过,信也罢不信也罢,不过是你们这些人的事儿,跟老头子我也无甚要紧。” 我暗道,这老头都快活成精了。 “嘿嘿,老伯倒是个心有乾坤的人,那我便从头开始讲来。” 老头点了点头,作洗耳恭听状。 我清清嗓子,就着满室昏黄的烛火,絮絮叨叨起来。 “此事要从十余年前讲起,从潭溪,也就是我这位至交好友刚死时讲起。”我顿了顿,又道,“那时这穗城还是个破破烂烂的小城,城里只有两三户做药材生意的小商贾。这其中一家便是潭家了。” 那老头皱了皱眉,问道:“莫不是前几年失了场大火,万贯家财烧得精光的那个潭家?” 我叹了口气,点头称是,又接着道:“且不说几年前的事,先说说原来那个潭家。” “我这个至交,实则是个苦命的人。听人说他是随父母逃荒来到这穗城的,只可惜逃过来没多久父母便染了恶疾双双离世。” 那老头点了点头,又问:“潭溪可是他本名?缘何我没听说过?” 我讪讪笑道:“这……他本名麽,倒也不曾于我讲过,伤心往事到底该忘就要忘掉。” “嗯,你继续说罢。” 我透过门缝往外头觑了一眼,瞧见黑黢黢的巷子里依稀落下几束灿金的阳光,心里隐隐有些着急,便道:“若是老伯肯安安静静听我讲完不再插话,我便再加一百两,如何?” 老头一把扔掉木头茶盅,往床上躺下,微怒道:“老头子我不烦你,你只管讲你的。” 我咧嘴笑了笑,道了声谢,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我说,那便从潭溪死时开始说起…… 第2章 鬼有三急,投胎最急(一) 潭溪是死在潭家的,死时不过十七岁。 这潭溪原本流落街头无依无靠,后来潭家老爷菩萨心肠,留他做账房先生,这才过了几年丰衣足食的日子。 再说这潭家,香火不是很旺,一脉单传至潭老爷,虽世代为商,颇积攒了些家业,可惜的是,人到中年仍无子嗣。幸而过了忘年之岁晚来得子,生了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儿,取了个名字叫潭子实。只因他是子时生人,便取“子时”谐音“子实”。 这两人原本也无甚交际,潭溪死时潭子实才满八岁,尚不通人情,蛮横娇纵的连他爹都管不了。 怪就怪在,潭溪是死在深夜,第二天这潭子实却在后院见到了潭溪,并同他言语一番。 待到傍晚管家来叫人时,这才发现潭溪的尸首早已凉透,便忙叫潭老爷来瞧。 潭溪此时方知,自己已经死了。 后来,潭老爷瞧他死的凄惨怪异,便叫来城外的老医仙儿来给瞧了瞧。 那老医仙儿来时只瞥了一眼,一口咬定,潭溪是昨夜死的,且是窒息而亡的。 潭老爷登时吓得腿软,暗道,了不得了,潭子实晌午才见了潭溪回来。 潭老爷忙叫下人去找潭子实,谁料潭子实正扒着门沿儿往里瞧,看到潭溪的尸首时竟一时吓傻了。 这潭溪也有些傻了眼,正站在门外看自己的尸首,潭子实一回头便撞见潭溪的鬼影,登时吓得哇的一声惨叫,抱着他爹哭了起来,只说:“潭溪在井边,怕……” 众人都道,小儿阳气不足乃是撞了邪,潭老爷忙差人去请玄光观的玄清道士来驱邪。 要说这事也怪那个臭道士,收了潭家银两便瞎诌胡扯,说什么:“阴魂徘徊于此,定是有难以割舍之物,且将这后院一并烧掉便可。” 潭老爷也未多想,便一把火将后院给烧了个精光。 连带着把潭溪的尸体也给烧了。 潭溪就这么一眼不眨地看着那场火把自己的尸首化成了灰。 那道士又在府宅四处贴了符咒,一心要降服潭溪这只倒霉鬼。 人不留鬼,鬼不自留。 潭溪叹了口气,便出了养他八年的潭府。 潭溪料想着,过不了多久定会有鬼差来捉他去地府,岂料等了一日也不见有鬼差的踪影,便摸黑往后山上去了。 潭溪瑟瑟缩缩行至半山腰,忽听闻一阵女子的哭泣声,很是渗人。再往前走,便看到一处峭壁下孤零零一家农户,草窗里依稀有烛火摇曳。 潭溪走到破木门前,见烛灯下有个瘦小的女子跪在床边掩面恸哭。 床上平躺着个干瘦的老年人,脸色煞白像是才刚过世。 潭溪走到门里,站在姑娘身侧,瞧见床榻上坐起个人影,飘飘然飞出那具尸骸。 潭溪瞧了那人影一眼,那人影也瞧他,两厢点了点头。 姑娘哭的嗓子嘶哑,眼泪都流干了,只能断断续续的抽搭。 那个人影同潭溪站在一处,抬手想要拍拍姑娘的肩膀,却抓了个空,只好叹息道:“唉,我苦命的闺女,是我害了她,往后她一个人当如何?” 潭溪嘴拙但是心地不坏,忙劝慰道:“老伯节哀顺便。” 那个人影儿抬眼瞧他,说道:“你又因何沦落至此?” 潭溪道:“无缘无故便死了。”且死的颇为凄惨。 那人影也替他叹息,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还这么年纪轻轻,真是可惜,可惜啊。” 潭溪低头瞧那姑娘,问道:“你家小女年芳几何?可曾许配人家?” 那人影叹气,道:“年芳一十五,尚未许配人家……唉……” 却说,这人叫陈荣,原本独居山林,砍柴为生,日子也还过得去。后来在个荒草丛里捡到这个女娃,起名唤作陈荟芝,父女相依为命至此。 陈荣叹道:“年前我忽然染了风寒,本不是什么非死不可的病,奈何家中无银两治病,才给耽搁的,拖拖踏踏竟一直不能好了。前天忽然晕倒,醒后又吐了一口血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 ,兴许吓到了她,不想昨日她独自下山,晚间归来时,身上竟带着些人参,一问才知她将自己卖给了一家风月馆子。我一听,又急又恼,一时气火攻心竟就此撒手人寰。“陈荣讲完,东边隐隐露出鱼肚白,想是天要亮了。 小姑娘哭了一夜,趴在床沿渐渐睡着,倒是显出几分恬静。 陈荣看着她,颓然道:“可怜她这一世就这么毁了,早知如此,当初竟不当捡她回来。” 潭溪又劝慰一番,天渐渐明了。 日出东山时,山下浩浩荡荡上来一群人,都穿着藏蓝光缎的袍衫,颇显得几分富贵,后头还跟着一乘灰仆仆的软轿。 陈荣大惊,赶忙去叫熟睡的姑娘,“荟芝,荟芝啊,快醒醒,千万不能跟那些人走啊,荟芝……” 眼看那些人就要到院子里了,一会儿怕又要见一场生死别离,潭溪忙拉起陈荣的袖子,将他往门外扯,苦口婆心道:“人各有命,你能护她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索性就撒手不管了,日后她是何运数便都是她的命了。” 刚走至房门口,那群人已进了篱笆小院,陈荟芝也醒了过来。 那群人里,为首的是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人,颇文质彬彬的向陈荟芝行了礼,还算客气地说道:“在下董汮,奉命来带姑娘走,还请姑娘备好行囊,随我们一道入城。” 潭溪有些于心不忍,就扯了扯一旁的陈荣,劝道:“老伯,走吧。” 陈荣点点头,脚步却迈不开。 却见陈荟芝木讷讷回身,一个箭步往墙上撞去,把陈荣吓了一跳。 所幸董汮眼疾手快,伸手拦了一把,陈荟芝才不至伤及性命,只是额角磕出了血。 这一撞,撞的陈荟芝头晕目眩,脱力半倚在董汮怀中。 董汮宽慰道:“姑娘为救父亲而卖身,其气节男儿尚佩服三分,若是尊父在天有灵,也定不愿你这般残害自己发肤,姑娘当想开些才是。” 陈荟芝神思恍惚,却淌出眼泪,冷笑道:“我将他气死了,又丢了自己的贞洁,活着岂不是更叫他难过。” 董汮从袖上扯下一条细绸,替她将额上伤口包好,吩咐身后几人将外头软轿抬进来,说道:“姑娘万万不可这般想,听在下一声劝,替你父亲好好活下去才是。”说罢亲自抱起她。 一行人擦身而过时,陈荣叹了口气,向潭溪道:“但愿她能遇到个好人,带她脱离苦海。” 潭溪附和道:“但愿如此。” 这两鬼正要往外头走,半空忽然传来阵铁链子哗啦啦的声音。 那群人前脚刚走,墙缝儿里就钻出个素衣素帽的地府小鬼,精瘦的身板,干巴巴一副面皮,手中提溜着串粗铁链子,龇牙咧嘴朝两人走来。 潭溪嘿嘿笑道:“我当地府不收我,我可要做孤魂野鬼了,不成想真就来了。” 那鬼打量他一眼,问道:“你便是陈荣?” 潭溪摇了摇头。 陈荣上前行礼道:“我是,我是,有劳地府官人带路。” 鬼差见他识相,颇满意的点头道:“客气客气,且走吧。”并未用手中铁链栓陈荣的脖子。 潭溪见两个鬼要走,忙拉住那个鬼差的袖子,央求道:“官差大人,招一个魂也是招,招两个魂也是招,不若将我也带上罢,也免了麻烦不是。” 那鬼差怒瞪他一眼,从他手中夺回袖子,训斥道:“这勾魂索命岂同儿戏,生死薄上指名道姓,叫来收谁便来收谁,怎得你这般混闹。”说完又回头训了句,“你且等罢,时候到了自然会有鬼差来收你。”说罢,押着陈荣往门外走。 潭溪亦步亦趋地跟上,茅屋外头阴恻恻一片天。 日头叫厚云给挡了去。 阴风不住地刮着,潭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呼出的烟气都打在自己脸上。 三鬼同行,沿着山路回旋而上。 走了约摸一刻钟,前头显现出一个峭壁。 潭溪见两个鬼仍旧蒙头走着,便好心提醒道:“官差大人,莫往前去,前面是崖壁,行不通。” 那个鬼差也不理他,只一味向前。 快行至崖壁时,陈荣回头朝他挥了挥手,而后一同湮没于崖壁之中,看的潭溪傻愣愣呆了半晌儿。 这两个鬼一消失,潭溪头顶的烟雾就开始渐渐消散。 天上重现出猩红的日头,已转至正南,恰在潭溪身后。 日光打在脸上,潭溪的脸便开始发烫。 潭溪抬起袖子遮住脸,忙往山下跑。 方才跑了半里路,潭溪的身子便滚烫的似油锅里捞出来的一般,脑子也混沌起来。 潭溪迷迷糊糊地在山路上跑着,兜兜转转又回到陈荣的那间破草房。 院门口的老槐树上,朝北一面枝叶尽数枯黄,细碎黄叶铺了一地。 潭溪忙钻进破茅屋里,身上渐渐凉了,这才又清醒过来。 门楣在脚边投出的影子移了又移,最后拉长至堂壁上时,潭溪往山下瞧了瞧,依稀看到些火星子。 陈荣的尸身还在床上,招来了三两只苍蝇,嗡嗡吵得潭溪心烦。 潭溪心一横,将陈荣的尸身拖到院中,盖了两层枯树叶子,扔了把火,一个没留神烧着了篱笆。 潭溪忙找水,找了半晌儿一滴水也没见。 大火沿着篱笆墙竟然烧到外头去了。 黑乎乎的浓烟打着滚儿往天上冲,足足烧了两个时辰才停。 只这一闹,山下的人们又给吓了一跳。 城边几户人家亲眼瞧见陈樵夫家起了火,传着传着,就变成了陈樵夫家起了把鬼火,把方圆百里都烧的寸草不生。 多事的人又说起潭家小少爷撞鬼一事,众人不禁将两件鬼事牵连一处,纷纷嚷道,这城里不太平了,恐怕是招来什么煞气了。 一时整个老城都惶恐起来。 本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淳朴小城,到了晚间,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灯火通明,若有小孩子哭闹,便有家人不住烧香拜佛。 却说第二日,天还未亮时,潭溪远远听到山下人家里传来阵阵鸡鸣,正半睡半醒,听闻院落里有脚步声,忙起身往外头瞧。 却是个和尚,穿着一身蓝灰的粗布麻衣,一手托着个紫光烁烁的钵,一手持一根降魔杵,点在地上,飒飒的响,气势极逼人。 第3章 鬼有三急,投胎最急(二) 潭溪心下大惊,慌忙起身往门外跑,见那和尚已进了院门,又拐回里间,扒着窗栊跳了出去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 ,一溜烟跑的没影。 潭溪沿着山路往上跑,跑的快要断气时才敢停住,倒在地上不住的喘。 往常总见那些神怪记传上说,鬼魂都是飘着的,能穿墙遁地,勾魂索命,多般变化,如今自己真成了鬼魂,这才知道书上得来未必真。 如今别说叫他往天上飘他一飘,就连跑几步路都是难的。 潭溪抬头看看天,实是个好天,彤云密布,北风阵阵,幂幂然不见日辉,没有日头便是好的不能再好。 潭溪回头看看那座老城,就算叫日头晒死也不能再回了。 于是潭溪便趁着天阴往山顶上爬,转到山的南面时,潭溪回头最后看了眼破烂的老城,而后又望向山顶。 山顶上头是一片老松树林,里头寒云叠着寒云,阴风擦着阴风,雾蒙蒙的一大片,枝枝叉叉东倒西歪,实在不是人该去的地方。 潭溪看看脚下的山路,蔓延至山顶渐渐变窄,最后撵成一条羊肠小路,一头扎进阴森森的老树林里去了。 潭溪捏了捏鼻子,硬着头皮往上走。 天擦黑时,潭溪才磨磨蹭蹭走到山顶。 潭溪在林子外头踟蹰了半晌,心中着实害怕。 最后,只得两手提着发软的腿脚往里头走。 说来也怪,天愈是黑,潭溪的眼睛就愈是好使,浓雾之中,百米开外,一草一木皆可分辨。 正因如此,潭溪一脚踏进这老松林里就开始后悔起来,忙回身想要出去时,身后的云雾却浓的化不开,撞了邪似的。 潭溪忙在心里叫着老祖宗保佑,一面儿又继续往前走。 前头约百八十步远的地方,有几个土疙瘩。 潭溪打了个哆嗦,料想恐怕是个乱葬岗,正要缩脖子绕开,转念一想,若真是乱葬岗,兴许有才刚埋下的,说不定会有鬼差来此勾魂,保不准叫自己给遇上个。 潭溪正要迈步走时,脚下突然一软,似是有活物在蠕动。 潭溪“啊呀”一声怪叫,忙爬上旁边一颗树,紧紧抱住不敢松手。低头细看,原来是条青蛇,银白的细长身儿在地上龙游般遁逃。 潭溪长舒口气,回过头时又是“啊呀”一声鬼叫,掉了下去。 方才他怀里抱着的竟是个吊死的人尸。 树上的死人晃了半晌才停稳,潭溪这才瞧清那人面容—— 眼珠干瘪,半耷拉在眼眶外,舌头伸出六寸之长,脖子拧进绳结里,四肢僵僵垂下,是具干尸。 潭溪松了口气,壮着胆子起身,朝那吊死鬼道:“萍水相逢,多有冒犯,见谅见谅。” 话音刚落,有人拍了他的肩膀,潭溪忙回身时却撞到一张血淋淋的鬼脸上。 这一吓实在吓得不轻,潭溪顺势跌倒在地,又极没出息地装起了死人。 地上寒气极重,阴气嗖嗖的往衣裳里灌。 “别装了,鬼还能被吓死吗?” 潭溪打了个冷颤,将眼眯开条缝儿,是张女人血淋淋的脸,正嗒嗒地往下滴着血。 “再不起来,老娘就把你也吊到树上。” 潭溪忙睁开眼,撑着身子往后头退,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那女子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伸出一条烂巴巴的舌头舔了舔,阴惨惨朝他一笑,道:“我不是人。” 潭溪双脚蹬地,又向后倒退几步,点了点头。 这人却也奇怪,一语未完竟又哭了起来,眼里的血水滴到地上,地上滋滋地冒着青烟儿。 潭溪忙道:“姑……姑娘,缘何在此哭泣逗留,何不去阴司轮回转世?” 那女子血水盈目,突然悲凉道:“呵……轮回转世?” 潭溪怕她靠近,颠颠从地上爬起,往一旁退去。 “我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说着向潭溪走近。 潭溪忙往后退,那女子怒道:“为何躲我,我只想同你说说话。”说话间,面目霎时狰狞,腐肉横生的脸上赫然裂开几道口子,凛然道:“我已经十年未曾开口说话了,我好寂寞……” 潭溪既害怕又恶心,忙道:“这这……这,男女授受不亲。” 那女子听闻,身形一顿,又哭又笑,血泪流进嘴巴,又从喉梗滴漏而出,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等那女鬼再抬头时,潭溪已爬上了一颗松树,瑟瑟缩缩坐在树叉上。 风过雾消,皎月升空。 潭溪瞧见不远处一片空地上密密麻麻一片坟冢,不见有墓碑。 那女子抽抽搭搭走到树下,跌坐在地上。 潭溪道:“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思忖片刻,抹着眼泪说:“没有名字。” 潭溪最见不得的,一是妇人之泪,一是大丈夫之扭捏,就忙劝慰道:“还是早早去投胎的好,世间万物皆逃不过轮回报应,想开些才是。” 那女子不住的哭,眼泪似流不干的泉,哭了会儿才说:“我哪有名字。三纲五常,叫听谁的便听谁的,那名字不过是别人随口叫的称呼罢了……呵,猪猪狗狗都还有个名姓……”说罢,又哭了一阵才又道,“我把他吊死了,他活该!”抬手一指不远处的吊死的干尸,潭溪打个冷颤,问道:“可有缘由?” 那女子忽然抬起头,血目里满是煞气,尖声道:“缘由?要什么缘由,他该死!” 女鬼一声尖叫惊动了潭溪头顶一只老鸹,那老鸹在窝里动了动,一块稀软之物砸到潭溪面上。 潭溪一抹,顿时胃里一阵抽搐,竟是鸟屎,还带着温度,新鲜的很。 树下的女鬼见状,噗嗤一笑,也不哭了。 潭溪托着一坨鸟屎一愣,这女人的脸真他娘的就是六月的天,说风就是雨,说阴她又晴,实在是叫人捉摸不透。 “你就这么喜欢鸟屎?” 潭溪忙把手里的鸟屎一扔,笑道:“你说,你说……” 那女鬼也愣了一下,问道:“说什么?” 潭溪把手狠劲地往树上蹭了蹭,“方才你不是要同我说话,你快说罢。”说完好办正事儿。 这鬼一听又哭了起来。 “他……他本是我夫君。”女鬼抽抽搭搭道,“虽是清苦人家,却同我十分恩爱,每每携手从街市上行过,不知招惹来多少人羡妒。” 潭溪顿觉得心中生寒。 “那时他还是个穷书生,嗳……后来也还是个穷书生。”女鬼皱了皱眉,不住的抹着眼泪道:“我何曾嫌他穷,他五次三番落榜,我哪次不费尽心思宽慰于他。每每他失意之时,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 总爱拉着我的手,跪在我面前说一辈子不会辜负我,呵……真荒唐。” 潭溪叹了口气,女人哭来哭去总也逃不开一个情字,便猜道:“后来他辜负了你?” 这女鬼点了点头,又忙摇头道:“辜负?他都不曾真心待过我,何来的辜负,我倒宁愿他辜负我。”说罢,又不住淌泪,“他心中不畅快,我又何曾畅快,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好面子,从不曾出去赚过一文钱,都是我昼夜纺织,另做些针线活计才勉强填饱肚子。” 她抬起手给潭溪瞧,十指已血肉模糊。 “他镇日凶酒,赌博,一个人躲在房里闷气,我日日操劳不曾抱怨,只为他那句永不辜负。” 潭溪不耐烦,敷衍道:“后来呢?” 女子抹一把血泪,凛冽一笑道:“那天真是个好天,才刚赏完烟火逛完花市闹完元宵,外头不少趁着黄道吉日成亲的人家。我倚在门口瞧那一乘乘红艳艳的花轿,想起自己出嫁时的模样,忍不住想笑。他从外头回来了,又拉着我的手跪到我面前,求我再让他考一次功名,他说这是最后一次,还说一辈子把我放在心里,我说好,盘缠我替你筹备,他难得的笑了,欢欢喜喜收拾了行囊。我看看自己满是老茧的手,一时犯难,半百的银两我该去哪里给他筹备啊。” 潭溪抱手闲倚在树干上,蹙眉道:“你当如何?” 那女子停顿片刻又道:“总是有办法的。我找那城里一个大府,问他们要不要下人,他们说要,我说我来替夫君筹盘缠,六十两我愿给他们当一辈子下人,那管家想了想,说给四十两,我说好。第二天他便带着钱走了。他刚走,便有人来讨他的赌债,我没钱,便搬空了我家房舍。”说到这里,女子不再言语,想起往昔种种,悲伤难以自抑。 过了半晌,潭溪问道:“他又没考中?” 女子点头,道:“第二年回乡,他做了文府的上门女婿。” “文府?你竟死这么久了。”潭溪生前常听人说,城北的城隍庙先前是文府的宅子,早不知多少年前没落了。 “是啊,死了很久了。”那女子轻叹,抬头瞧了他一眼,又道:“我去找他,他避而不见,隔天托人送来一纸休书,只说往日情义皆不作数,叫我好自为之,勿要扰他安宁。我不吃不喝整整五天,便死了。” 潭溪忍不住叹息道:“你这是何苦?” 那女子又开始抹泪,恨恨道:“我吊死了他,却不知为何一直流泪不止,泪干了,便开始流血。” 潭溪便问:“缘何不去投胎?” “投不了胎了,我逃出地府,如今已是孤魂野鬼,只能等着灰飞烟灭罢了。” 潭溪听她说地府,忙问道:“姑娘可还记得去地府的路?我赶着去地府投胎,奈何没有阴差来勾我。” 女子哭够了,缓缓起身,巧巧翘起兰花指理顺自己的发鬓,莞尔道:“哪里记得,总会等到鬼差的。多谢公子听我一番哭诉,我该走了。” 说罢,一眨眼儿功夫便凭空消失了。 潭溪还没回过神儿,耳畔隐隐传来阵风声,听声音似乎来者不善。 片刻后,从坟冢处涌来大团阴寒白雾,渐渐逼近。 潭溪赶忙往树下爬,手一滑,结结实实跌到地上,震得五脏六腑乱颤。 潭溪龇牙咧嘴,倒吸几口凉气。 那团阴寒雾气洪流般呼啸而来,夹杂着各样哭喊声,女人尖利的,孩童清脆的,男人低沉的,亦有老人嘶哑的…… 不待潭溪起身,寒气伴着震耳的叫嚣声瞬息间将潭溪淹没。 潭溪赶忙捂住嘴,此时倒吸一口凉气不知要将多少幽魂吸进肚子里。 潭溪睁大眼瞧,那团白雾之中满是歪歪扭扭的鬼影子,皆长着乌灰白青的面庞,穿着惨白袍衫的居多,偶夹杂几个穿黑灰袍子的,都似发疯了般,绕过潭溪,盘桓着向前飘荡,险些将他带起。 白雾将散时,潭溪瞧见一张血红的脸,竟是方才那个女鬼。 那鬼瞧见他,却停住,堪堪降在他面前。 后头几只鬼影穿过这女鬼继续往前。 却见女鬼款款向他福身,轻声细语道:“素锦这厢有礼了。” 潭溪起身,赶忙回礼道:“姑娘客气了。” 那女子不似方才的失态,端的典雅贤淑,柔柔道:“方才与公子一番倾诉,素锦倒想起些往事,豁然了些,连带着想起自己的名,见了公子自当言谢。” 潭溪忙摆手,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公子有所不知,每月逢月圆便是这阳间阴气最盛之时,平素寄身他物的游魂野鬼便趁此往那人气重的地方走上一遭,有怨报怨,有恩还恩,才不枉千难万险挣脱这阴曹地府,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说罢,又是一笑,月色中,那张血红的脸映上几分华光,倒也不那么骇人了。 潭溪了然,点点头又道:“姑娘莫非……” 那女子又福身道:“素锦心中仇恨已消,现下该去还阳世的几份恩情,就先告辞了。” 潭溪颔首,道:“姑娘慢走,后会有期。” 女鬼悠悠升空,似烟尘般飘渺,乘一股阴冷细风袅袅飘去。 潭溪瞧她飘远,一身白袍熠熠生辉,忍不住咋舌,同为鬼,为何人家那般翩然若仙,自己只能在地上蹦跶,真真枉为孤魂野鬼也。 正忿然,却见那女鬼在半空回身,笑道:“我想起件事,或许能帮公子一解燃眉之急。” 潭溪一愣,忙欣喜道:“姑娘可是想起去往阴司的路了?” 那女子摇头,潭溪心中又一凛,愁回眉梢。 女鬼又道:“那路太多太杂,时日已多如何记得?不过,公子若是要寻那阴司,不妨先寻一种冥草。此草名唤水兰,通身晶莹洁白如晶石,状若水柱悬琼铃,无根无叶,常于阴暗腐败处生长。” 潭溪忙道:“寻到它便可到得阴司?” 女子点点头,道:“正是,草株上的铃铛所指方向,便是你该去的方向,遵它的指示,便能致阴阳交合处,到时公子自然能寻到黄泉之路。” 潭溪抱手躬身,道:“多谢姑娘指点。” 女子但笑不语,只淡淡点头,回身隐去身形。 潭溪再抬起头时,已不见那女子的身影。 第4章 鬼有三急,投胎最急(三) 潭溪顺了口气,仍旧往那片坟冢走去,说不定有才刚埋下的,运气好碰上个鬼差,也免得费功夫去寻什么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 水兰草。 区区百步路走的潭溪胆寒。 树上满是灰灰白白的鬼影,吊死的面目狰狞,撞死的头破血流不止,还有那淹死的,如团团腐烂不堪的肉泥,皮肉一块块剥落;地上还有小鬼,缺手缺脚,蛆虫般伏蠕动,渗人的紧。 潭溪捂住耳朵,指缝里钻进来闹市般纷杂的呼喊,或哭或笑,或哀怨或忏悔,嗡嗡嘤嘤震得潭溪头晕目眩。 潭溪一咬牙,快步从那些鬼影身上跨过,阵阵寒气顺着脚后跟往腿上蹿。 不远处一个光秃秃的坟头上飘起一缕白烟,潭溪听到一阵铁链叮当声。 想是又有鬼差前来勾魂了。 潭溪回身往那处坟头处走时,鬼差牵着阴魂已行之百步开外,依稀能瞧见两抹白影。 潭溪忙拔腿去追,却于烟云缭绕处迷失。 耳畔阴风哮哮,寒气沁透骸骨,四周寻遍,再不见那两抹白影。 时值盛夏,天一亮,林子里便跟着了火似的闷热,潭溪在一颗枝繁叶茂的老松下躲了一日,到了晚时才敢四处走动。 过了一夜,鬼崇皆四散逃遁,林子中静得渗人。 潭溪游荡于松林之中,见日躲逃,是夜探寻,雨来时老树不遮,风起时枝草不蔽,浑浑噩噩竟寻了半月,阴晦残败之处寻遍,却不见那引人入阴司的怪草,潭溪喟然道:“想来我命该如此,只能做个孤魂野鬼,风吹日暴,只等着灰飞烟灭罢。”又一连在那颗老松下呆坐数日。 一日天极阴,潭溪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再睁开眼时天黑的跟墨汁子似的。 潭溪隐隐听见个声音叫道,“小公子,小公子,醒醒,快醒醒,天黑了……”声音不大,沙哑如同破铜锣敲出来似的。 潭溪忙从地上跳起,往身后看时,只见一棵皱巴巴的老松虬曲而立。 那声音又道:“小公子,老夫就在你面前。” 潭溪忙问:“敢问尊上身处何方,晚生听得尊上的声音,却肉眼凡胎难以得见。” 那声音道:“我就在你面前,这棵老松便是了。” 潭溪仔细瞧,那棵老松古杈横生,枝繁叶茂,只是树干较之其他的小松结实了些,并无异样,便问道:“尊上便是这棵树吗?”说罢用手指了指那颗老松。 那声音应道:“正是老夫。” 潭溪瞪大眼,那老松的树冠竟无风而动,心下信了八分,又道:“尊上因何叫醒晚生,可是借宿于此叨扰到尊上的修行?晚生实在无意冒犯。” 潭溪说完,树干上幽幽幻化出两只青幽的眼眸,目光甚是慈蔼,“小公子多虑了。” 树干上两个拳头大的眼珠子转了转,又道:“老夫见小公子流连于此,可是遗失了什么重要物什,不妨讲与老夫,或可有助于与你。” 潭溪嘀咕,你个老松千百年立于脚下方寸之地,还能跑路不成?说了不也白说?但看那老松树精满眼恳切,就说道:“不瞒尊上,晚生近日确实在寻一样东西,只是一直未果,颇有些苦恼,若是尊上能相助,晚生诚然感激不尽。” “但说无妨。” 潭溪从阴湿的地上爬起,仔细整了衣袖襟带,恭恭敬敬立于一侧,才道:“晚生寻的是一种草,名唤水兰,不知尊上可有耳闻?” 那老松拧起眉头,缓缓道:“可是那指引人往阴司去的,半阴半阳之物?” 潭溪点头称是。 老松阖眼思忖,青葱树冠一时静息。 潭溪盯着他的眼看的专心,片刻后老松树精蓦然睁眼,惊得潭溪向后一个趔趄,险险跌倒。 潭溪讪笑道:“尊上可有想起什么?” 老松悠然道:“方才老夫往这松林里神游了一遭,这草确是常人不能轻易得见的,要想寻到还需一番功夫。” “如何?可有寻到?”潭溪急问。 老松淡然一笑,道:“你沿着坟堆边的那条小径直往西去,切莫转弯,行至松林后方,可见一处密草遮掩的断崖。那断崖极隐秘,丛草处小公子须小心谨慎,往常猛禽野兽常于此丧命,实乃凶险之地也。” 潭溪点头称是。 那老松又道:“方才你说的水兰草便在那断崖下,还需小公子冒险攀下去才可得见,甚是险恶,还望小公子你思量周全再做决定。” 潭溪皱了皱眉,不假思索便道:“多谢尊上提醒,只是我脱离阳世久矣,总不想做个孤魂野鬼等着灰飞烟灭,好歹要去阴司弄个明白,也不枉活这一遭。” 老松晃了晃树冠,欣然笑道:“也是,那小公子一路小心。” 潭溪道声谢,转身欲走,忽又回身道:“晚生还有一事。” 老松觑了他一眼,挑了挑眼稍儿。 潭溪道:“无缘无故便得尊上此等大恩,晚生实在有愧,不知可有报答的地方?” 那老松大笑,只道:“这是你应得的,不必言谢。” 说罢不待潭溪再度垂询,便径自隐去双目,静坐浮尘之中。 潭溪向那树深鞠一躬,转身离去。 说起来,这老松树精也并非无缘无故助他一臂之力,要说缘由,却是潭溪助他在先的。 那日潭溪睡在树下,身上带着些未斩断的阳气。须知,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那日正是老松树精千年修行的关键,依傍着那点阳气,打通了连年滞涩的一脉,终得幻化出人貌,精魂也才得以出窍神游,如若不然,也无法助他一臂之力。 正所谓天知、地知、神之、鬼知,何为无知;善报、恶报、速报、迟报,终须有报,便是这么个理儿了。 且说潭溪沿着那条小路径直往西,一路上夜露凝重,荆棘横生,十分难行。 磕磕绊绊总算出了松林,果见一密草丛生之处。 扒开一瞧,正是一处断崖。 只是这断崖之下浓云翻腾,深不可测,究竟有多凶险不得而知。 潭溪扒着悬崖往下探头,果见不远处峭壁上有棵白惨惨的草苗子。 往下看时,雾气朝下倾泻千里,看的潭溪一阵头晕目眩,忙又起身,往后退了退。 过了会儿,潭溪又伸长脖子瞧了瞧,草冠确实如铃铛不假,只是那铃铛所指方向,却是自己所在地方。 潭溪又往自己脚下看去,却见脚底镂空的断崖下正有一株,四隅零散着些低矮的,草冠齐齐指向右手边。 潭溪遵着这冥草的指引,从断崖一路寻至半山腰一处岩洞中。 那岩洞半人高,黑漆漆一片渗人的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 紧。 潭溪忙打住脚步,不敢贸然行进。 岩洞里有细风从中吹出,满是水气的风滑过脸颊,丝绸布似的光滑粘腻,还带着些氤氲香气,很是腻歪。 潭溪在洞口呆立半晌,并未听见里头有异样声响,便硬着头皮钻了进去。 刚进去时,只能半弓着腰,脊梁骨都要给掰断了。 潭溪坐下来喘了口气,忍不住嘀咕道:“缘何去趟阴司也这般坎坷,阎王那老头儿真是个不省心的,死都死了,也不叫人安生。” 话音刚落,洞穴深处倏然刮来一阵儿阴风,潭溪打了个寒颤,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头,赶忙捂住嘴不敢再骂。 再行百步,洞穴愈发矮了,潭溪只能贴在地上,四肢并用着往前爬。 爬过一个矮坡,气息流动不止。 天地霍然开朗。 潭溪细听时,却有隐隐滴水之声,眼前却仍旧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潭溪一时不知这怪洞究竟是何用意,从地上站起身,摸着岩壁缓缓而行。 滴水声愈来愈近,脚下的路愈发平坦光滑,仿若踩在金丝缎被上一般极舒坦。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一丝光亮,潭溪忙趋步走进,却见这路至此分岔。 往前是黑漆漆一条路,深不见底,往左是一条紧窄的小道,深处却有荧荧光亮。 潭溪未加思索,便拐进了小道。 潭溪只当有光就有出路,谁知才走出五步,自己便傻了眼。 那光亮竟是一堆堆流光溢彩的金石,不绝于耳的滴水之声却是一个滴着金水的泉眼,啪哒啪哒滴进一方白玉池中,溅的水池边一片金光熠熠。 潭溪狠狠吞一口口水,目瞪口呆地伸脖子往里头看。 青砖铺成一条平坦大路,直直通往灯火通明处。 朦胧中有女子娇柔的笑声婉转悠扬,萦绕耳畔挥之不去。 潭溪再往前一步,华灯映出一座古朴端庄的府邸,黑漆大门上鎏金的牌匾隽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潭溪一惊,竟是潭府的大门。 第5章 鬼有三急,投胎最急(四) 潭溪强按耐住内里的狂喜,杵在原地静观其变。 女子的笑声便是从那紧闭的大门中传来的,娟娟啼笑诱人情思。 “公子,潭溪公子……”那女子笑道,说罢仍旧笑个不停,满心欢喜似盼得离人归欤,又悦耳的似风起碧水般多情柔喃。 笑声方止,黑漆大门悠然敞开,一个浓妆艳抹的红衣女子于深深庭院中轻舞水袖,周身金玉珠钗萦绕,妩媚袅娜。 那女子凌波微步款款行来,水袖落处百叶翻飞,绣鞋踏处瑞草丛生,百褶裙衣旖旎无暇,看的潭溪又呆又痴。 “潭溪公子,陪奴家舞一曲可好?”女子恬然相邀,那张精雕细琢的面庞若三千桃花盛放,花开不绝。 只一眼,看的潭溪心醉神迷不能自已,张口便要应允。 刚要抬脚,又心生畏惧。 潭溪生前常叹,自己乃是个命冲桃花的,何曾这般艳遇,这般仙子一样的女子,看上一眼也觉得是奢侈,想到这里潭溪的脚便迈不开了,期期艾艾道:“小…小生不才,不敢近前,恐污浊姑娘慧目……” 那女子身姿妖娆,落花碧草间蝶儿般蹁跹,步步行来,满眼笑意的只道:“潭溪公子,来吧……”声音婉转缠绵,数不尽的妩媚诱惑。 潭溪见她走近,登时心下惊慌无措,抬起袖子半遮半掩往后退去。 见他后退,那女子霎时冷下脸,抬手掩面,羞泣若梨花带雨,身形逐渐消散于层层浓雾之中。 潭溪见这么个天仙似的美人要走,赶忙挽留道:“小生出言不逊,还望姑娘莫怪。” 大门内雾气愈来愈浓,似重重纱帘般遮挡视线。 潭溪只听云雾深处浅浅一句:“晚了,晚了,奴家要走了……”寥寥几句,说的哀婉凄寒,潭溪莫名一阵揪心,恍若一盅打翻的新绿,淌的满心满肺俱是遗憾惋惜。 竞像是真的错过了什么。 潭溪按着胸口,那地方早没了心跳。 雾气袅袅浮动。 潭溪看到漫无边际的游廊里,朱红的栏杆上半倚着个消瘦的人影,月白的袍衫,如瀑的青丝,说不出的雅气,背对而坐,似是在低头读阅书卷,又好像,只是在坐着发怔。 “潭子实……”潭溪咬住舌头,暗骂自己是个糊涂鬼,潭子实现今才八岁,最多不过九岁,雾中的少年少说也有十七八的年岁,怎得自己出口便是他的名字。 潭溪照自己脸上拍了拍,重新打量那个少年。 越是细瞧越是奇怪,那身影的确眼熟,熟的好似日日相见,张口便能唤出他的名字。 潭溪张口,又叫了一声:“潭子实。”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发慌,生怕那个人影也要消失。 雾中的少年闻声动了动,文质彬彬地起身,却不肯转过身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抬脚便要往游廊深处去。 潭溪想起方才那女子走后自己追悔莫及的揪心,愈发惊慌失措起来,不知为何总觉得那游廊深处是噬人性命的爪牙,心揪的扭成一团。 潭溪大叫:“潭子实,别去,等等我。”边说边抬脚踏上青砖大路。 潭溪的脚尖儿刚碰到青砖,岩洞里成堆的金石霎时变做黑漆漆的砂石,耀眼的金水则变作汩汩流淌的血水,脚下的砖石则又变作尖利的刀刃,嗖的一下刺穿了潭溪的脚背,疼的潭溪眼冒金星晕眩不止。 远处的少年仍旧脚步不停。 游廊深处,惨白烟雾化作猩红的火场,看的潭溪愈发着急。 潭溪大吼道:“不能去……”忍着疼,将左脚从刀刃中拔出,心一横又落了下去,脚心又是一个血窟窿。 正拼死挣扎中,耳畔却响起一个声音来,那声音有几分熟悉,只说道:“潭溪,莫往前去,不断尘缘,如何去那阴曹地府转世轮回,世间万般情物,皆不过空梦一场,回头吧,回头吧……” 潭溪听闻,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方才发觉自己中了魔障,被幻境迷了心智。 潭溪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出了那条小道。 潭溪的脚一离开路上的青砖,岩洞一时又恢复如初了,恬静的好像方才那些只是一场梦。 重回那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道时,潭溪长舒口气,梦醒了,梦中的失意尚存。 再往前走时,潭溪因着心绪颓废,一路上再碰到岔路便无心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 探寻,直直就出了那个山洞。 待到出了洞穴,天地焕然一新。 高若阊门的洞门外红艳艳一行大字道:尘虚幻境外,因果轮回天。 却说这洞穴外自有一片天地。 水兰草烟海般铺满山坡。 山脚下,一片乌黑的树林蔓延至天际。 再看那天,红的似朱砂浸染。 晚霞妖艳如红唇粉舌,团团锦簇,托着一盘猩红的圆日。 晶莹通透的水兰草齐齐指向那片黑树林子里,溪潭打了个哆嗦,只觉的渗得慌。 潭溪舒展了筋骨,便沿着条小路往山下去了。 走到半山腰,潭溪回头瞧了眼,身后头是乌压压一座山岭,早看不见自己来时的路了。 潭溪忽然想起方才洞中那个声音,拍脑袋道:“竟是那个老松树精,怪道如此熟悉,却不知他因何三番五次帮我?” 潭溪往身后的山石躬了躬身,权当道谢了。 这日,天擦黑的时候,潭溪才来至那片黑树林子外。 这树林子却很是怪异。 林子里都是些参天古树,无叶无花无果,只长着些干巴巴黑漆漆的枝杈,群魔乱舞似的东一枝西一枝。 潭溪挑了个小路进去。 地上是光秃秃的黑土,寸草不生。 再往深处走,枯树上一阵聒噪的叫声,潭溪抬头看时吓了一跳。只见枝杈上停满黑乎乎一大片乌鸦,个个都长着血红的眼珠,一眨不眨的也盯着潭溪看。 潭溪缩着脖子继续往前头走。 越往里头,枯树就越高大壮硕,地上渐渐翻涌起雾气,贴着足踝浸入肌体。 潭溪禁不住打个冷颤,抖抖索索往更漆黑处走。 走着走着,又有哭闹声传来,潭溪忙用手捂住耳朵。那声音却似风似水一般直往脑袋里钻,实在聒噪的紧。 潭溪往四周看了看,漆黑古树间隐隐显现些半透半实的影子,或悲泣或痴笑,或谩骂或疯癫,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自潭溪身侧飘过,都各自抹着眼泪,懒得看他一眼。 潭溪在那个树林子里一连走了半个月,待到出了这黑树林子时,方才瞧见那黄泉之路。 不是宽阔大路,却是成千上万条羊肠小路,囷囷折折,交汇到天际。 那些路却不寻常,路旁长满火红的无叶之花,大片盛放,连成一片花海。 万千鬼魂被铁索压懈着,形如槁木心如死灰,皆不喜无忧地踏上漫漫不归途,往那花丛深处行去。 潭溪舒了口气,真可谓功夫不负有心人。 待到快天明时,潭溪在林外撞到个才刚押着幽魂回地府的青面鬼差。 那个鬼差龇着寸尺长的獠牙,中规中矩地栓着个不大的小鬼。 潭溪整整衣衫,趋步至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鬼差一个回身,吓得潭溪忙倒退数步。 潭溪怪道:怎得你长得这般唬人?十分不似我在阳间瞧见的鬼差。” 那鬼差对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张血盆大口,猩红的睛瞳直勾勾盯着他看,道:“呵,不吓人怎能镇得住阳间的恶鬼。我说你这冒失鬼,哪里来的?竟敢擅闯阴阳交界,若是触到冥障,保管叫你立马魂飞魄散。” 第6章 鬼有三急,投胎最急(五) 潭溪哪知这些厉害,忙说道:“小的昨日才刚出这树林,今日遇着鬼差大人,唐突行事多有冒犯,还望恕罪,还望恕罪。”说着就弯腰行起礼来。 那鬼差甚为满意道:“你这冒失鬼倒是懂礼。” 潭溪笑道:“哪里哪里,在世时不过略读过几卷诗书,稍懂些为人处事之礼罢了,不堪鬼差大人赞许。” 鬼差笑道:“你我既有一面之缘,我便做个好心提醒你一句,若是无鬼差押送,独自万万不可踏这黄泉路,轻者元神大损,重者灰飞烟灭,只这一句,你要记牢了。我还有差事在身,便不与你絮叨了。”说着紧了紧手里的锁链,前头的小鬼耷拉着脑袋任他拴着脖子走。 潭溪点点头,见那鬼差走远了又赶忙追上问道:“鬼差大人且稍等,小的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人一句。” 鬼差闻言,不耐烦的上下打量他一番。 潭溪尴尬一笑,道:“那个…鬼差大人,小的死了将近一月,却无阴司的鬼差来勾,实在不知是何缘由,还望大人行个好,告知小的,小的自当感激不尽。” 那鬼差听到感激不尽时霎时眉开眼笑,乌青面皮皱若枯树皮,笑道:“如何个感谢法?” 潭溪翻了翻眼珠子,不想阴间鬼差也这般好利,若说答谢,潭溪思忖片刻道:“小的走时并无人为我烧纸钱,现下身无分文,若说谢,便只能替鬼差大人谋事了。” 偏偏这青面鬼差最是爱财,一听身无分文就要转身走。 “你的事我怎会知道。你且安心在这里等罢,俗话说心诚则灵,早晚能等来与你有缘的鬼差。” 潭溪苦着脸道:“多谢大人指点。”没成想到了黄泉还要等,早知道就不费这么大功夫来找什么黄泉路了。 潭溪想,既来之则安之,这么大个地府,总不能不收他的。 只是这一等就又是一月。 那千万条黄泉路上的鬼怪多如牛毛,看的潭溪眼花缭乱,却鲜少看到人们常说的黑白无常,倒是曾见到过两个牛头马面的恶鬼。 一日天上下起血雨来。 血云从黄泉路上翻涌而来,林外诸鬼纷纷往那枯树林中躲逃。 潭溪也随他们往林中躲藏。 林中参天古树比比皆是,虽无叶无花,树冠却铺展的极开,枝干极粗,又参差交错,躲在树下多少能避开些血雨。 潭溪躲在树下,身边挤着些同来躲雨的幽魂野鬼,皆抽抽搭搭哀涕不止,竟像是来哭丧的,直哭的潭溪烦闷不已,索性弃了这棵树。 乍一跑进雨中,那血雨落在身上,便似烧滚的开水,烫的衣袍“嘶嘶”作响。 潭溪慌忙用手护住脑袋,躲到一颗矮树下,身上的血雨才渐渐消褪,化作一缕缕青烟飘散,衣袍上只留下些青灰的印记。 潭溪长舒口气,一扭头却看到大树背面也坐着个人。 潭溪绕过去看,却是个苍颜老者,面容呆滞地跌坐在地上,神情虽极颓丧,却并不像那些鬼怪一般嚎啕大哭。 潭溪抱手躬身,先行一礼道:“在下潭溪,幸会幸会。” 那鬼老头茫然地抬眼瞧他,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一旁,示意他坐下。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 潭溪挨着他坐下,便问道:“老伯缘何来此,却不像那些鬼一般哭泣不止?” 老头看了他半晌,神色呆滞地摇了摇头。 潭溪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暗道,本公子有那么不中看麽?又按了按自己的脸,略有些僵硬罢了。 正犯嘀咕,那老头忽然扭过头道:“你身上怎么还有阳气?” “阳气?怎会有阳气?”难不成自己还没死透,但尸体早就烧成灰了。 老者蹙眉打量他一番,又道:“你身上可有阳间的东西?” 潭溪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从衣襟里摸出块半圆的佩玉,道:“莫不是它?” 那老头似在神游,心思有些分散,只淡淡点了点头,便别过头不再理会潭溪。 天上一记惊雷,古树簌簌发颤,老头从遐思中回过神来,朝潭溪道:“你如何寻到这里的?” 潭溪回道:“原我也不知世上竟有这么个地方,后遇一女鬼,告诉我有种冥草能引人入地府,我这才寻到这里来的。” 老头点头,将脊梁靠在树皮上,道:“你竟能毫发无伤的出那山洞,却是难得。” 潭溪不解其意,问道:“怎得那洞穴还有讲究?” 老头又点头,说道:“那洞穴并非平常之处,你一路走出来,可有岔路?” 潭溪道:“确有岔路,且我在那岔路里如同做了一场梦,若不是有个老树精好心提醒,我便差点陷了进去。” 潭溪回想,当时确实凶险。 “你现下可知什么叫一念之差了罢。”老头又道,“方才你说的岔路,实乃阴路上的尘虚幻境,所呈现之境皆出自观望者内心,或名或利或色或情,皆乃阴魂难以割舍之事物。凡抵不过蛊惑者,尽数沦陷其中历尽千灾万劫,方可得解脱矣。” 潭溪惊叹,唏嘘道:“好险好险,好歹有了那提醒才走了出来。”又见他这般知道,便好奇道:“莫非老伯也曾遇到?” 老头若有所思地点头,捋起袖子给他看。 潭溪将眼凑近,瞧见雾蒙蒙的手肘上有两个穿透的血窟窿,血雾不住从窟窿里飘出。 潭溪惊异道:“缘何伤的这般严重,莫不是……” 老头点了点头,缓缓道:“我来时也走到那条岔路里了。原我在阳世时亏欠了一人,竟后悔了一世,至死也未从那债中逃脱,见了那尘虚幻境,我便陷了进去,一心只想还了那债,也好心安理得的轮回转世。” 老头指了指手肘上的伤,又道:“我在那幻境里仿若过了坎坷的一世,临出境时,我于千军万马之中为他挡下两剑,想着总算是还清了,不成想醒来却是空梦一场。”言罢,苦笑几声。 潭溪瞧见他老脸上淌下串血珠子,说不出的凄绝。 老头又道:“唉,欠下的终究是欠下的,无论如何都还不清了……” 那老头绵长哀婉的叹息,听得潭溪直发怔,不想做鬼也这么些愁事。 大半晌,潭溪将佩玉收起,岔开话,道:“我在林外守了月余,缘何不见黑白无常,只见过两个牛头马面的恶鬼,另一些面貌险恶的鬼差?” 血雨哗哗下了半晌,方听那老头幽幽回道:“阳间一日生老病死者数不胜数,单靠那两个鬼差能收几个,除却那些极重要的,余下的便都由他们手下的鬼差去收,你怎得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潭溪听罢,忙道:“晚生迂腐,多谢老伯赐教。” 那老头只淡然点了点头,半晌才又说道:“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了。” 潭溪听闻无常二鬼要来,满心欢喜道:“当真?” 老头又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天上风云骤变,雷鸣电闪。 疾风卷着残云呼啸徘徊。 血雨冰矢般斜斜砸在树干上,吭吭作响。 潭溪同那老者起身,踱到背风的一面,直呆到日出,倾盆大雨方才止住。 枯树林里日光不透,仍旧阴惨惨一片。 雨初停,便听到一阵怪笑声夹杂着一声怒斥传来。 潭溪循声看去,远远瞧见一棵参天古树后行来两鬼,穿着一黑一白的破袍衫,口吐一尺长的红舌,头上皆戴半尺高的官帽。 潭溪向那老者道:“老伯所言果然无虚,现下后头那棵大树边上正有两无常鬼往这边走来。” 那两鬼中,白麻布衫子的鬼正嘻嘻笑着,黑麻布衫子的鬼却怒目圆睁,厉声厉色训斥两旁不长眼的小鬼头。 两人行动招摇,所到之处百鬼皆惊惶逃遁。 待无常二鬼行至老头身侧时,潭溪忙从地上爬起来,行了礼道:“小的见过二位大人。” 闻言,那黑袍衫的鬼怒声道:“哪里来的野鬼,胆敢误我等大事,报上名来,饶你不灭。” 白袍衫的鬼却嘻嘻笑着,朝潭溪点了点头,说道:“你莫听他的,他说的话,十句里九句都是唬人的。” 潭溪听闻暗暗松了口气,却见黑无常凭空抓过来一根粗长的铁索,将另一端扔给白无常,厉声道:“别给老子偷懒,快点收了人好回去交差。” 白无常挤眉弄眼,朝他吐了吐舌头,又上前将地上的老头扶起,问道:“你可是阳世里才死不久的老皇帝?” 潭溪暗吃一惊,怪不得黑白无常来接,当真是个大人物。 世上的人终其一生有几个能得见皇帝老儿一面,如今做了鬼,竟能见那皇帝老儿一面,也算有幸了。 老头从地上起身,白无常笑道:“随我们走吧。”说罢,将手中铁索盘在他脖颈上,绕了一圈。 黑无常极没耐性,见白无常怪笑又嚷道:“快走快走,再这般玩忽职守,往后你自己来收罢。” 白无常仍旧笑,并不理他,边走边拉扯那老头,说道:“你这老头,竟两次从地府逃出来,要知道阴间亦有事不过三之说,若是下次再逃……” “若你再逃出来,我俩便不会再来勾你,到时你只等着灰飞烟灭罢。”黑无常抢过白无常的话,白无常瞪了他一眼,仍旧嬉笑道:“老头,阳间恩怨可有偿清……” 说话间三鬼已渐远。 潭溪悄悄跟上,躲躲闪闪跟了一路。 路上黑无常只是沉默,白无常同那老头天南地北的说。 林中怨鬼纷纷屏气凝神地驻足观望,一瞧见黑无常便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一哄而散。 潭溪跟在后头出了树林,前头三鬼蓦地齐齐转过身,潭溪躲藏不急被撞个正着,厚着脸皮生咳几声道:“小的来送送两位官爷。”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 第7章 鬼有三急,投胎最急(六) 黑无常皱着眉头骂道:“你这鬼厮,阎王派来的差事你也敢耽误不成。” 白无常抄起手中的须棍,照黑无常身上敲了下,朝潭溪笑道:“小鬼,我们要去那阴曹地府交差,可不是闹着玩的。”说罢又眯起眼睛将潭溪打量一番,干瘪瘪的面上露出些诧异,又道:“哎我看你这小鬼倒是有点意思……”言毕,又觑了眼黑无常。 黑无常眉头紧锁,似有怒气无处消散,恨声道:“莫要多嘴了,来时阎王有命,要我们三更前定将人带去,你也不瞧瞧现在是何时辰?” 白无常朝潭溪老神在在的一笑,转身往那黄泉路上行去。 潭溪心下疑惑,忙上前追问:“大人莫走,还望大人明示。“白无常回头朝他幽幽一笑,道:“你身上还有阳气。” 黑无常懊恼,一把扯过铁索将两鬼一同拉入冥障,呵斥道:“叫你莫要多言,说什么废话,赶快走罢,黄泉路还长着呢。” 说罢三鬼隐去身形,眨眼即逝。 听了白无常的话,潭溪本没放在心上,若是他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只怕他也要哭了。这也是后话…… 且说这阴阳交合之地,与阳间相比甚是不同,这里虽也有季节更迭,却只有那冬夏两季。 逢冬则飞雪绵绵,寒风不止,极少能见到日头;那雪遇土则融遇水则化,地上见不得半点积雪。 至夏则烈日蒸烤,血云袅袅,偶尔风雨雷电齐生,冰雨染红漫山水兰冥草…… 便是这么个冥灵之地了。 潭溪一到晚上便往树上爬,同一群血眼老鸹栖在一处,可怜巴巴地就这么等了一年又一年。 那冥障内的千百条黄泉路上,妖艳花海盛开不败,清风过处,血色花瓣如飞蝶般缱绻翩跹。 只是那么些路,却没有一条是他的路。 头一年,潭溪又拦了那个青面鬼几次。 那鬼差见他拦路,且又是两手空空,便十分的不悦,甚是不待见。 潭溪并未察觉,耐不住性子直问:“官差大人,缘何还不见收我的官差来。” 那个死钱鬼起初只拿话搪塞他道:“我又不是十殿阎王,更不是批命的判官,哪里知晓这些。”后来叫问的烦了,便道:“你们阳间不是有句老话叫‘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你才等一年,就急的这般,你看看那些孤魂野鬼,哪个不是在这树林子里飘荡数十年的,最后还入不得阴司的也繁多。” 潭溪碰了一鼻子的灰,不再追问。 待等到第五年时,潭溪又将那青面鬼差拦下。 那鬼差瞧见他甚为惊异道:“怎得你还在这里?” 潭溪点头称是,央求道:“官差大人,您看,大人能不能进去通报声,也好叫小的免受些煎熬,小的定感激不尽。” 那个鬼差瞧他锦囊空空,便冷冷哼了一声道:“你当我是谁,我不过阴司极渺小一个苦差役,哪里能随意出入冥殿,替你通告。生死之数,贫富之命,素来是那阎王判官司职,我等岂敢多嘴,不过领着冥间俸禄过活罢了。”说罢朝潭溪叹口气,款步走开。 潭溪思忖,倒也信服,人有人的难处,鬼亦有鬼的无奈,便不再拦那青面鬼差问话。 说不得等了多久。 潭溪单单只记得,这天下了千百次雪,这地上刮了千百次凌风,山上的水兰冥草被那血雨染红过万次…… 浑浑噩噩百年间,竟也未将那铁杵磨成针。 一日清晨,潭溪正流着涎水酣睡,蓦地被一声惊雷炸醒,树上老鸹一哄而散。 潭溪还未睡醒,接着便又是一道闪电炸在头顶,鬼斧般将潭溪所栖的矮树劈成了两半。 朽木遇电即着,霎时燃起熊熊烈火。 潭溪从树上摔到地上,方才清醒过来,见脚边正烧火,便忙往远处爬去。 旋即天上下起了声势浩大的血雨,雨点子滴到烈火中,火苗登时又高了一丈。 潭溪忙护着脸,往一颗老树下躲雨。 待到枯树燃尽,血雨稍停,潭溪跑过去看时,地上还剩一小截子枝丫,却有些带绿。 潭溪忙抓起来看,那树枝尖儿上竟萌生出几许嫩绿。 潭溪暗道,了不得了,这朽木还能发芽不成一抬头便见一黑一白两鬼正低头看他。 潭溪一个愣怔,忙上前躬身行礼,道:“小的见过两位鬼差大人。” 白无常凭空抓来一柄玉如意,抬手将潭溪手中的枝丫勾到手中,嘻笑道:“怎么还是你?” 潭溪尴尬地垂下头道:“正是小的,大人记性当真不凡。” 白无常甩甩红舌头,觑了眼黑无常,笑道:“这才百八十年的事,哪能就忘了。” 黑无常怒眼直瞪,枯手一挥,从白无常手中夺过树枝子,微怒道:“你这个死不正经的,方才天显惊雷,烧了这边一棵树,阎王特命我等前来盘查,你又多嘴多舌起来,少说一句话能憋死你不成?” 白无常剜他一眼,回骂道:“你是棺材板成精,笑不得,也不容我笑,你少喊斥一句憋死不成?”说罢又朝潭溪龇牙怪笑。 黑无常瞪他一眼,径自垂头观摩那根枝丫。 千百年来却是头一次见枯木发芽这等怪事。 白无常也将头凑了过去,两条红舌头滴溜溜的悬在一处。 潭溪正望着那两鬼愣神儿,却见那两鬼齐齐抬头,皱着眉头相对而视,复又齐齐转头打量他。 潭溪忙不跌拱手道:“此事绝非小的所为,小的穿墙遁地一盖不会,更枉论这等妖术仙法,还望二位大人明鉴……”潭溪躬身不敢直腰,生怕两鬼动动手指头就把自己给碾碎了。 却听白无常哈哈大笑不止道:“奇了奇了,我白无常在这阴司千万年之久,竟头一起见这林子里的朽木发芽。你可知这林中是何树木麽?” 潭溪哪里知道,抬头看了眼白无常,却见黑无常正恶狠狠瞪着他,忙又把头垂下。 白无常拍了拍黑无常的肩,笑道:“小鬼,你莫要怕他,他这棺材脸笑不得。我且告诉你,他一笑,那是丑的惊天地泣鬼神,比哭还丑恶上百倍,前儿个百十年,我倒是见过一次,跟你说,那还真是……”白无常欲大笑,被黑无常一掌击在肩上,震出一丈之远,嵌进一棵老树干上。 白无常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幻化出一只巨手,把自己从树上抠下来,颠颠走回来立在原地。 潭溪咬紧牙关,强忍住笑,生怕又惹黑无常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1 发怒。 黑无常凛然冷哼,不予理会。 白无常笑够了,向潭溪道:“方才我说这里的树,乃是上古时的冥树,植根幽冥交界,吸吮天地恶寒煞气得生长,无叶无花无果无种,万万年不曾见一星半点之绿,所以我才说奇了。” 潭溪点头,道:“大人可否告诉小的,是何缘由竟使这朽木发芽?” 黑无常怒斥道:“你这恶鬼,事皆因你而起,你倒贼喊捉贼!”一句话唬得潭溪不敢再多言语。 白无常赶忙将黑无常拉到一旁,背过身去叽里咕噜一阵耳语,听得潭溪直发毛。再回过身时,白无常脸上仍旧堆笑,黑无常只褪却怒色,无甚神情。 “小鬼,你可知你身上有阳气否?”白无常问道。 潭溪点头道:“知道,百年前那老头……那老皇帝也曾这么说过。”说罢从怀中摸出那快半圆的佩玉,道,“大人看,可是它?” 白无常隔空将佩玉取过,悬在半空打量,半晌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这玉上有阳气不假,只是同你身上的相比,便微不足道了。” 潭溪闻言大惊,忙道:“怎么会?百年前我早死的透透的,连尸体都烧成灰烬了,如何还有阳气?” 白无常两只黝黑的眼珠子咕噜噜翻上翻下,嘿嘿笑道:“这我怎知?” 黑无常阴阳怪气地瞪着潭溪,也道:“因果报应也说不定,谁知道你上辈子可有做过什么造孽的事情。” 潭溪僵着脸,实在不知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白无常极亲和地点头,笑看潭溪。 潭溪道:“这与那朽木发芽何干?” 白无常将树枝子悬到潭溪眼前,问道:“你同那树呆了多久?” 潭溪想了想,道:“百年总是有的。” 白无常点头嬉笑,摇着长舌道:“原因正是在此。你可知,天地之万方,阴阳消长本平衡。只是这冥树万万年来,只吮天地阴气不接分毫阳气,乃为天地间至真至纯的阴体。你又同那树呆了百年,盖系你身上所带阳气扰了它阴阳平衡,致使它长了含阳之绿,才招致阴雷冥火。你……可有听明白?” 潭溪一知半解,无奈点头道:“看来是小的的错了,竟给它招来灭顶之灾,实在罪过罪过。” 黑无常甚是愤然,嗔怪道:“你既知错,便滚回阳间去罢,莫在这里惹是生非!” 潭溪心骇,生怕这棺材板子把自己一巴掌给拍散了,赶忙可怜巴巴地看了眼白无常。 白无常破白麻布衫袖甩到黑无常胸口上,嘻嘻笑道:“死棺材,莫要再唬他,这小鬼快被你唬得要散魂了。” 潭溪赶忙向白无常作揖感谢。 白无常道:“小鬼,既然你还有阳气,就莫要呆在这不阴不阳的地界。想必这是天意,原该你尘缘未了,若肯听我白鬼一声劝,你便回阳间去,待到阳气散尽,等着鬼差去勾便可,也免得在这里再受百年孤寂不是。” 潭溪点头称是。 白无常又问道,“你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潭溪道:“我是寻着冥草而来的。” 白无常捏着舌头点了点头,思忖片刻道:“若你当真肯回尘世,我便告诉你个法子,重回阳世倒也不难。” 不知怎得,听闻重回阳世,潭溪心中竟无端端生出些欢喜。 “我们无常只管勾魂,不管送鬼。若你愿意回去,只待月圆之夜往枯树林中去,拔那一根老鸹毛,待它飞往尘世时,便能带你往尘世去,至于在哪里落脚,要看你的造化了。”说罢阴险一笑,又道:“方才我看了看天,明日子时,月亮便能圆,要回阳世,便趁早吧。” 潭溪忙低下头道了谢,再起身时,两鬼已离去。 白无常说说笑笑好不畅快,风声里依稀传来句:“那小鬼当真倒霉,在这不阴不阳之地白白孤寂百年,啧啧……”又听那黑无常呵斥道:“就你多嘴……”白无常又道:“怎么说也要卖那个判官老儿一个人情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新的一年开心。 愿新的一年,充满阳光和希望 合掌,祝愿…… 第8章 被忽悠的鬼(一) 潭溪听那黑白二鬼咕唧着走远,甚是纳闷。 待二鬼隐去身形,天上便又晴了起来。 潭溪抬头看时,只见云销雨霁好个丹霞漫天,血染朱砂红透万里乾坤,黄泉路上娇花艳艳,含羞带露直开到天际。 潭溪寻一处阴凉地呆坐了一晌,神思恍惚的不知飘在何处,却听身后有两个毛头小鬼嘿嘿直笑,嘀嘀咕咕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潭溪恍过神来,回头一瞧,正有两个黑衣白面的小鬼半飘在空中,随风而动,都盯着潭溪偷笑。 潭溪好奇道:“你们可是在笑我?” 那两个小鬼相视而笑,在半空中打滚,绕着潭溪飘荡,笑够了才又道:“哈……你还真是个死心眼的鬼。” 潭溪直皱眉,竟叫两个小鬼头给嘲笑了,故微怒道:“因何取笑于我?” 其中一个小鬼从半空滚落到地上,嘻嘻哈哈朝潭溪道:“那日瞧见你跟那个青面鬼差讲话,原他是个死钱鬼,若是不给他钱,谁也别想问他句好话,你倒好,他叫你等,你便等了这么百年,你说你不是个死心眼鬼是什么?” 另一个小鬼也飘了下来,堪堪落到潭溪跟前,也笑道:“瞧瞧你,白白在这不阴不阳之地寂寞了百年,生生错过多少尘世温柔,如今你再回去,该死的人都死了也不定呢。” 潭溪蓦地想到在世为人的光景,念起养了自己十一载的潭家,一时愣怔住,竟把他们给忘了…… “现下后悔也来不及喽……”两个小鬼笑做一团,飘飘然又悬在半空。 潭溪惊道:“缘何你们两个知道这么些?” 两个小鬼嘿嘿直笑,绕着潭溪打着转儿,忽而又飘至树叉上,才道:“原百年前我们俩瞧你跟那个死钱鬼说话,就笑了半晌。后我们去那尘世游历一遭,颇得了些修为,哪知一回来就瞧见着西边阴雷劈了冥树,起了场冥火,便过来瞧个稀罕。”另只小鬼接着道:“正是如此。我俩来瞧时,竟又碰到你,方才听你跟那黑白无常一番话,才知你真就在此等了百年,如今不说你死心眼儿还能说你什么。”说罢又哈哈大笑一阵。 “我看,你在阳世肯定是蠢死的。” “非也非也,我看必然是被人给笑死的。” 潭溪叫他俩吵得烦闷,又急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2 于回那阳世,便噌的从地上站起,嚷道:“乌鸦嘴,都给我滚。”说罢捡起根枯树枝子往树上掷。 那两个小鬼见潭溪发怒,嬉笑着躲过树枝,竟真幻化成两只乌黑的老鸹飞走。 潭溪颓然跌坐在地上,一时悲从中来。 现下潭府也不知是何光景了,还有潭老爷和潭子实,或许早已生老病死,轮回转世也不定…… 潭溪掏出那块佩玉,那场大火连带着潭溪的尸首都给烧得精光,火堆里只剩了这么个物什,便想着带在身上好歹留个念想。 潭溪收起玉,委实觉得对不住把他养大的潭家,大恩未报,这百年便转眼即逝,还真是造化弄人。 潭溪心中不畅,等到圆月一出,叹了口气,拍了拍屁股,又一头扎进枯树林中去了。 林中阴风呼啸,刮擦着槁木,声音尖锐若泣血;枯树朽枝交互碰撞,吱吱呀呀又似夜半催命恶鬼。 潭溪把头往衣领子里狠劲缩了缩,此时恨死自己这脖子太长。 兴许是身上带着阳气的缘故,一路上不住有老鸹在头顶盘桓,潭溪抬头观望时,一头撞在一颗三人环抱不及的大树上,只撞得眼冒金星,坐在地上揉脑袋。 潭溪打量那棵树,虽粗壮高耸,却枝杈奇多。 再看那密密麻麻的枝杈上,潭溪泠然一惊。 黑漆漆的树叉上层层叠叠落满了老鸹,只瞧见高低错落的一串串血染腥眸,似串串妖艳玛瑙,齐齐眨向潭溪。 潭溪一阵发毛。 再看看天,殷红九天之上,一盘皎月寒而无光。 潭溪颤手颤脚起身,往树边小步挪着,脚下不小心踩到根朽枝。 只听“咔嚓”一声响,万千老鸹一哄而起,遮天蔽月席卷而来。 潭溪忙俯首在地,紧紧护住脑门。 群鸦过处风声赫赫,卷起地上的枯枝朽木砸在身上,钻心的疼。 待鸦群飞远,潭溪才从地上爬了起来,阴风凛冽中一片墨色毛羽蝶翼般飘下,悠悠落于潭溪肩头。 潭溪捏起一看,大喜。 沉沉云霭碾过,皓月迷朦之时,潭溪手中那个老鸹毛开始抖动,潭溪好悬没抓住让它逃了。 寒月隐匿之时,天地四方霎时混沌不堪,潭溪手中的毛羽却不动了,旋即潭溪一阵晕眩,眼前之景,斗转星移,疾如闪电。 先是,漫山遍野的水兰冥草盛绽如雪,而后是逶迤不绝的山川河流。 潭溪只觉自己如同箭矢般斜飞入云霄,云寒雾重,冰的双颊木木然;而后又仿若从天阙直坠而下,流星般扎向茫茫红尘。 潭溪闭着眼睛,只纷扰的轰鸣声响在耳畔。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静极,恍若跳脱三界遗世而立,周身衣袍冉冉浮动,却再睁不开眼,竟恍恍惚惚跌进熟梦之中。 再醒转时,潭溪只觉天亮的要刺眼,抬手掩面好一会子才恍过神来。 这是又到阳世了…… 第9章 被忽悠的鬼(二) “哎哎哎,我说王屉子,快瞧瞧那边,怎么又塌下去了,老爷有命,晚前要把这些粪都运到城外田庄,都手脚快些,莫要偷懒。” 另一个人一旁应道,啐一口唾沫,朝这边走来,嘀咕道:“他娘的,刚起上来的粪,怎得又塌了下去,真他娘的倒霉。” 不远处一阵老鸹嘶叫。 潭溪一个机灵坐起身,一旁的干粪堆轰的又倒下一座,将潭溪给埋了。 潭溪刚想惊叫一声,却灌了满嘴牛马粪,还险些吞咽下去。潭溪暗骂,死鬼无常,怪道要对老子阴险险一笑,所谓看我的造化,就是把老子扔到粪坑里…… 潭溪死里逃生爬出粪坑时,树上两只老鸹叽里呱啦叫的正欢。 潭溪从地上拾起块粪球,嗖的一声打上枝头,两老鸹蹦跶着闪过,扑楞着翅膀逃窜。 潭溪不解气,又在地上抓了两把,打的其中一只哀叫连声。 潭溪颇满意地拍了拍手,又喜滋滋惮了掸衣袍,身上的白衫子却不沾污秽,净的出奇。潭溪叹道,好个脱淤泥而不染,只是嘴里一股腥臭味难除。 潭溪朝地上连啐几口,乍一回头,瞧见身后呆立着三个壮汉。 一个呆立在粪坑沿儿上,膀大腰圆,方口阔脸的,上身脱得精光,肥肌直颤;粪车边呆立着个斯斯文文的管事儿,豆眼羊须,葛布短打,直愣愣盯着粪坑;粪车后头呆杵着个扛锄的青年人,尖嘴猴腮,青巾裹头,一副撞见鬼的神情。 潭溪暗道,坏了,凡人看不到他,且又好大惊小鬼怪,肯定是要吓坏人的。 粪坑边那人手一抖,铁锹哐啷一声落地,三人齐声惊呼有鬼,皆抱头鼠窜。 潭溪伸手拦道:“哎,我不是有意的,别…别跑啊…” 三人早逃的没影。 当晚便有府上的家丁领一帮伙计浩浩荡荡而来。 前头管事儿的畏畏缩缩举着火把,朝管家道:“刘老,就是这儿。晌午我等在这里起粪,起先那粪无缘无故塌下两堆,我见粪堆里似有活物蠕动,扒开一看什么也没有,正纳闷儿,却见两只老鸹在树上叫,一把粪陀嗖的往天上飞,竟真的青天白日闹鬼,甚是骇人。” 光膀大汉随声附和道:“管家,早听说这片地方不干净。前两年郭家在这片儿开了方池子,挖到五尺深时,马武一锄头下去喷出来一股子黑血来,听说后来马武连同好几个起土的都死了……您看,这……只怕是冲撞哪路神仙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众人一阵嘀咕。 潭溪暗笑,哪路神仙单住粪坑里,市井走卒当真愚不可及。 老管家手里火把抖了抖,故作强硬道:“迂腐,哪里有什么神神鬼鬼,都快去干活,再胡谄今天工钱甭想要了。” 众人立时噤声,推粪车的推粪车,起粪的起粪,各司其职,各尽其能。 潭溪松口气,揣起手来往身后树干上一靠。 那树干却往后扬翻,潭溪一个不稳跟着往后倒去。 这哪里是棵树,就是个栓骡子糟马用的朽木桩子,方才经起粪的人一番捣鼓,地松粪软哪堪碰触。 潭溪未及哎呦一声,便倒插葱似的直挺挺扎进粪坑里去了。 众人俱是一愣,只见薄暮冥冥之中,乌烟瘴气的化粪坑里,松软的团粪先是凹下个半尺深的大坑,而后尘粪飞溅不止,真个似有活物在挣扎。 众人大惊,连连后退。 待潭溪气若游丝的爬上岸时,只见管家老头领一帮仆役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3 跪倒在粪坑前,不住磕头,连连告饶,大仙大神乱嚷嚷一气。 潭溪呸呸呸连吐几口,抚着胸口直翻白眼,可见这凡人眼中,神仙如鬼,鬼亦可为神仙了。 “潭溪整好衣冠,撇下一众战战兢兢的凡人,径直往那人烟阜盛,华灯如昼街上去了。” 讲到这里那豁牙老头在床上翻了个身儿,坐了起来,一脸稀奇古怪地瞪着我。 虽说本公子脸皮是厚,但是也怕人盯着看,看久了总会不自在。我摸了摸鼻子,颇难为情地道:“这……本公子是长得是有点惹眼了……” 老头瞪了我一眼,又躺了下去。 我道:“莫不是老伯觉得他这经历平平,不值一叙?” 那老头却说道:“原来是他?” 我忙道:“什么原来是他?” “粪坑闹鬼那次,那家老爷让老头子我抱着捆香在粪坑边烧了三天,原来还真是鬼闹的。” 我暗暗笑了两声,道了声罪过。 “那我便仍旧讲罢。” 老头翻了身朝里,我便接着讲起…… 第10章 被忽悠的鬼(三) 时值仲夏艳阳天,猩红日头蒸烤一日,地气炽的灼人。 潭溪踮着脚尖往前走,只觉脚踝子要被烤熟了。 拐出一条小路,眼前一条大路平坦坦直通到城门。 甫一进城,潭溪便不住咂嘴。 百八十年过去了,桑田未成沧海,沧海倒成桑田。 阳世里繁华锦绣更胜,潭溪一时间瞧见什么都稀奇。 待到晚时,街市上花灯如织,团团锦簇似天上繁星。 青砖大路上车如流水马如龙,路两旁红墙绿瓦高低掩映,雕楼秀栋鳞次栉比,商贩走卒比比皆是,说不出的闹腾。 潭溪驻足凝望,街市绵延不尽,越往前越发繁盛。 路旁一个小商贩子龇牙笑着,朝路人叫卖,手中一串水晶铃铛晃得甚是清脆悦耳。 潭溪往那小摊子前挪了挪,瞧稀奇。 正瞧着,熙攘人群里分出几个年轻妇人,带着孩提往小摊子上来。 潭溪悻悻走开,眼睛却黏在了几个衣衫单薄,裙裾华美的年轻女子身上。 潭溪抿着嘴直咽唾沫,这有钱人穿的可当真是清凉,娇肤美鬓钗黛如云,只看的潭溪心旷神怡涎水不止。往前个百八十年,市井上哪有这等鲜景给人瞧,女子笑不露齿,衣必遮身,但凡露个一星半点不该露的地方,不是叫人身后唾骂嫌恶,便是叫人指着脊梁骨给说成个水性杨花的。 潭溪正看的出神,脚下停也未停,迎面直直行来两人,钻透潭溪的身子堪堪挡住了他的视线。 潭溪正看的起劲儿,嚷道:“哎哎你这人……” 待那一主一仆行过,一众香鬓美姬早没了踪影。 潭溪摇了摇头,却听前头一个华服男子头也不回的问道:“如何?” 后头小厮点头哈腰地绕着他转了一圈,替他掖了掖襟角,又正了正腰束,方才毕恭毕敬地立在一侧道:“少爷,都齐整了。” 那男子却嗔怪道:“蠢东西,爷我问的是这身衣裳如何?” 小厮忙满脸堆笑道:“公子肤白,这墨绿袍衫最是衬公子姿容,小的瞧了只觉得甚是玉树临风,这穗城再找不出个比爷还标致的了。” 华衣男子“呲啦”一声熨开山水连天的水墨扇子,翠粉金丝光鲜无匹,哈哈笑着将扇子又一把阖上,照那小厮脑门上一敲,道:“油嘴滑舌。”说罢,笑着走了。 潭溪怪道,怎得区区百年,阳世里男子也这般攀容比貌,论姿讲容了。 后来天气愈发炎热,日头熏蒸,久不见雨,高墙掩映的闹市里吹股子风都要把人给蒸化了。 潭溪躲在树荫下丝毫不解暑热,索性出了闹市,往城东逛去,找了一处大户人家的酒窖,镇日躲着不敢见日头,倒是做了回酒鬼,过了些安逸日子。 只是这一躲,竟就躲到了夏去秋来。 潭溪贪酒,闻着酒香就醉了几次,待到想起正事儿时,外头早已褪却暑热,满城已是金叶铺地。 这日云重风寒,潭溪瞧着是个出行的好天儿,便出了酒窖信步游赏。 这穗城早换了模样,城东挨着城墙处起了座十丈的塔庙,每逢黄道吉日,城中男女老少拖家带口的前去烧香祈福,甚是热闹。 潭溪路过那座庙时,也进去拜了拜,高堂上一尊大肚弥勒佛笑的甚为可亲。 佛像下南面一侧,半旧的团蒲上端坐着个年轻和尚,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穿一身灰扑扑的衫子,手中托着一柄拂尘,双眼微阖,口中念念有词。 潭溪跪在团蒲上拜了三下,起身时却见那和尚睁开了眼,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潭溪愕然,那人竟能看到他。正暗自思忖,那和尚又阖上眼,脚边香炉里袅袅飘起几缕青烟。 潭溪从庙里出来,就挽着袖子在堤岸边晃荡。 清风阵阵拂面,满地黄叶翻滚,踩在脚下一阵阵脆响。 堤岸上枯草横生,青黄的大蚂蚱在脚下四处逃窜。 潭溪躺在枯草从中,虫鸣鸟叫声中竟有说不出的安逸畅快,顺着堤岸的斜坡滚了下去,草香土香抱了个满怀。 滚够了,便起身又往闹市里去,实在不想做个孤魂野鬼。 黄昏时天边厚厚的云层里探出半个大红日头,将潭溪染了一身儿的红。 潭溪惮了掸袍子,街市上人马匆匆,擦着潭溪的肩膀行过,潭溪顿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不曾存在过,就跟人们口中的一个笑话似的,讲过笑过,便随风散了,偶尔被人想起,也只是再得人三两声笑叹罢了。 潭溪慢吞吞地穿过街市,拐个弯,行人忽然少了。 漆门上盏盏烛灯亮起,那灯下尽是他人言笑。 “好姑奶奶,我该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天上“嗖”的落下一团黑黢黢的东西,潭溪正晃神儿,躲闪不及给砸在头上,蒙住了眼睛。 潭溪忙扯下来看时,却是几件男人的衣物,是件外袍并裹着件内衫,还带着些温度。 “哎呦呦,姑奶奶,这这这……你怎么把我衣裳扔了,这可如何是好……哎呀……”楼上窗栊里,一个男人满是无奈的嚷着,木头板子踩的噔噔响。 女人便开始低声啜泣,羞怯怯娇滴滴,直哭的那男人心肝发颤,说道:“我……我错了,我错了,我竟不该来……” “好啊,今日一走,往后再别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4 来了。”那女子呜呜哭着,想是极委屈。 木头板子又噔噔噔响了一阵,有人啪的一声关上了窗。 “唉……你说这些狠话做什么……若我走了,你当真舍得?” 啜泣声低了,变成断断续续的哽咽。 “……莫要哭了,你……哭的我心里乱糟糟跟一团浆糊似的,我……我不走便是了,不走了,啊?……” 窗栊里,烛影晃了晃,哽咽声也停了,转做几声绵绵啼笑。 潭溪也跟着抿了抿嘴,虽说女人哭起来叫人心烦,可是这旁人的幸福亦是幸福,无端端的叫潭溪好一阵子羡慕。 潭溪将那衣服叠好,搁在地上又往前走。 却说这夜月黑风高,寒气极重,潭溪在长街上直晃到夜半行人尽散。 那时北面阴风来处突然呼啸着涌来大片白雾,成千上万的阴魂鬼影,同往常一般哭闹着一哄而过,在岔路口处又潮水般分流,不知要闹到何方。 待那群鬼物行过,潭溪找了棵树,三两下爬了上去,捱了一宿,一宿无眠。 翌日清早,东面飘来一朵灰云,乌压压一片直逼而来。 待那团乌云来至近前,潭溪方才瞧清,竟是黑漆漆一团老鸹,遮天蔽日地迎面扑来。 潭溪逃躲不及,忙用手护住脑袋,耳边一阵嘲嘲哳哳的嘶叫声,翅膀一个接一个地拍在潭溪身上,老鸹毛零零散散飘了一地。 “潭溪……”突然一个声音在潭溪耳边叫道。 潭溪猛然抬头,四周都是羽色透黑的老鸹,一个挨着一个,蒸笼似的罩着他。 正纳罕时,潭溪面前却堪堪幻化出个歪歪扭扭的人影子。 白麻布衫子,血红的长舌头,竟是那个白无常。 “潭溪,可听到我说话?” 潭溪点了点头,那影子恍了恍,似是要散了。 “可还认得我?” 潭溪点头称认得,那影子道:“认得便好,上次走的急,竟把件极重要的事给忘了,故特来知会你一声。” 潭溪拱手作揖,道:“大人且讲。”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黄泉路上光阴易虚度,你在那冥树林里捱了百年,实则人间不过十余年而已。我看你在阳世仍旧游荡不定,挺是可怜,故来提醒你。” 潭溪心下一颤,眼睛瞪的溜圆,磕磕巴巴道:“你……你是说……” 白无常点了点头,又道:“顺着这条路直往南去,无路而转西,见树再转北,百八十步再转西,穿过条巷子,是条大路,直往南去,就是……呃……那个,潭府。”说话间,白无常已在他眼前幻化出那条路来。 潭溪身形一僵,脑子里一股子风浪呼啸而过,一时竟也忘了道谢。 “你且安心在这阳世呆着,把该报的恩都报了,该了的心愿都了了,待你阳气散尽,我等自会来勾你回地府,万万不可再擅自往阴司里跑了,切记,切记……” 说罢,白无常的影子淡了下去,化成一股子轻烟散去。 随后鸦群轰的一声惊起,聒噪着升腾至半空,化作一团浓云一路西去。 却原来,那白鬼怕他不肯安分呆在阳世,故捻一口气,附在老鸹身上,特特来托他几句。看似好心,实则亦为一己之私罢了,此为后话。 且说潭溪闻言,心里翻了个五味大缸般,喜怒哀惧齐生,拧成一股子煞气郁结于胸肺间,一时不知当如何。 第11章 东家有郎初长成(一) 东山冒出个日头尖儿,一缕灿金的光打在潭溪脸上。 地上厚厚一层老鸹毛渐渐变得薄透,继而无声消散。 那缕光虽不强,只是潭溪如今是鬼,最是见不得光的,打在脸上竞像块烙铁似的烫。 潭溪捂住脸跳到树下,遵着白无常所说之路往前走去。 三拐两拐,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地方。 潭溪定住脚看时,眼前赫然耸立着一扇双开的鎏金大门,红底金字的牌匾上细细錾着“潭府”两个大字,两旁的雄狮怒目圆瞪,前爪微抬,各自压着个乾坤石。 此时潭府大门大敞着,两个灰蓝衫子的小厮抖抖擞擞立于两侧,一个歪着头打瞌睡,另一个正拿袖子遮住日头。 潭溪探头往里瞧,院落中人来人往喧如街市;又有奇花异草交相掩映,鹦歌翠啼好不热闹。 潭溪砸了砸嘴,这十多年过去了,潭家的生意不败反盛,诺大的一座府邸,气势倒是足。 天上日头又热了些,潭溪蹑手蹑脚进了那扇大门。 “江宁的账可收了?” 照面走来个花白胡须的胖老头,肥硕颊腮,个头也不高,一手握着个半旧的厚册子,一手捏着个饱墨的小楷狼豪,眼睛虽小却神采炯炯,滴溜溜转着往潭溪身后瞧。 后头一个年轻小厮笑嘻嘻应道:“回管家,不必费力去收,昨儿个江宁的王老爷派了个贴身小厮亲自送来的,统共五千二百一十两,都已交到账房里了。”这人说完,拱了拱手出了正门。 潭溪吃了一惊,这胖老头就是温中温官家了,想不到十余年了,这老头跟着东家倒是享足了福,一身五花肉看的潭溪直打哆嗦。 温中拿着簿子,又道:“江涵啊,昨儿个老爷要的四千两银子可支出去了?” “老爷说,晚间备好寿礼再送到柳家。”左手边的抄手游廊上,朱红的栏杆上斜靠着个斯文的清秀少年,手中托着个梨木精制的算盘,懒懒散散的回管家一声。 管家的视线在他身上稍作停留,提笔在账册上勾上一笔,往右边厢房去。那边几个连着的厢房很是安静,只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打得清脆悦耳。 老管家抚了抚腰上的革带,油水丰满的大肚腩往里收了些,堵在账房门口,一个个叫着:“灵玉,上个月浙江那批药材可收好了?” 里头一个年轻人道:“收好了,已经给王先生过目了。” 老管家点头,提笔一勾,又道:“清谷,江南那批货几时走,还需多少人手,还差多少银子自个儿去跟王先生要去。” “回管家,江南的货后日才出船,人手够了,雇船雇人的钱还差几千两,我待会儿算好就去找王先生。” “嗯……好。”老管家撵起胡子,对着账册又是一笔,眉开眼笑起来。 潭溪瞧那光景,单单账房就这般忙碌,想来潭家现今的生意做的是极大了。 再往前走,厅堂上一派富丽堂皇。 雕花脊,琉璃瓦,彩绘遍施,檐角高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5 啄,丫鬟仆役端茶送水来往不绝,厅堂内人影绰约,依稀看到些锦衣革带的商贾相视而谈,不时抬手互揖互笑。 潭溪环顾四周,青葱竹子掩映着一条深邃游廊,朱鹤点角,彩绘栏杆,竹边假山曲水,甚是意境不凡。 潭溪往那游廊上去,七拐八拐行到一处偏院,仆役倒是不少,犄角旮旯里浇水的浇水,清扫的清扫,另几个小丫鬟往正厅送茶,茶托上用的是清一色的碎叶细瓷茶盅,单单这一点,就能叫人看出些规矩来。 潭溪咂砸嘴,这大户人家当真是讲究繁多,举手投足都是规矩教条,束手束脚一点自在也无。 这偏院儿中花草极多,尤其多海棠与菊花。 现下正是秋菊盛放之时,但见浓浓碧叶之中金黄雪白艳紫的花骨朵分散其中,娇妍可人。 潭溪沿着花骨朵往前,踱到一颗树下遮阴。前头房门前却跪着个人,着一身山茶刺绣的清淡袍衫,发髻高挽,宝簪斜穿,脚下散着一堆破破烂烂的书卷,被风吹的呼啦啦响。 那人虽然跪的有几分狼狈,却是腰杆子笔挺,手中颠倒着托着个旧书,头却歪斜斜,下巴往天上翘。 潭溪心中一凛,瞧这德性,除了潭家那个一脉单传的娇贵少爷潭子实还能有谁?一别十来年,不想也长成了个七尺男儿,虽然仍旧带着儿时的张狂秉性,单看背影,倒是能看出点英姿来。 潭溪心下好奇,忍不住顺着廊檐儿绕到他正面去看。 一瞧他见那张脸,潭溪旧忍不住砸了砸嘴,总算不辜负潭老爷一番好养。 潭溪眯了眯眼,细细瞧时,心中又叹道,这潭子实果不其然长成了个能沾得百花惹得百草的小白脸儿。五官精细,眉目含情,吊儿郎的带着痞子气。 潭溪正打量着,游廊上走来个垂头丧气的小厮,慢吞吞走到他主子跟前,温吞吞道:“爷,老爷说今儿要背这书,何时背完,何时……起身。” 闻言,潭子实噌的从地上站起,慢悠悠掸了掸膝盖,将书往地上一掷,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小厮见状,忙劝道:“少……少爷,使不得啊,先生常说君子正衣冠,若是被老爷瞧见了还不得……” 潭子实眼皮一翻,小奴才立马封住嘴巴,想劝又不敢劝,直憋的满脸通红。 “你是谁的人?” 小奴才巴巴地道:“爷……小的当然是爷的人。” 潭子实没好气撇他一眼,“那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你家老爷的?” 小奴才忙低头做钦服状,磕磕巴巴道:“这……小,小的当然是听爷的……” “这不就结了,还废什么话,把这个穿上吧。”说着,已解下金玉满缀的腰束塞到小奴才手中,又把外袍脱下,往那小奴才肩上一搁。 小奴才抖着手接过腰带,带子上的金玉能压垮他似的不住颤栗,弱弱问道:“爷,这是……” “废什么话,叫你穿上你就穿上。” “是,爷。” 小奴才七手八脚将锦缎的袍衫穿上,正要系上腰带又被潭子实给止住了,“等等,你先去把秦青儿给我叫过来。” 小奴才忙褪下袍子,物归原主,急急往外头跑。 “再把清谷也给我叫过来。” 小奴才跑的正欢,听到声儿忙刹住脚,回头道:“爷,清谷现下恐怕正在账房忙着呢,您看……” 潭子实抬手遮住脸,叱责道:“废物,叫个人都不会吗,动静小点就是了,快去快去。” 小奴才领命而去,潭溪暗笑,当他家的奴才,肯定是上辈子作孽太多招来的。 外头日头有些烫,潭子实抱着袍子也往廊檐下挪,堪堪站在潭溪身侧,慵懒的斜靠在窗格子上。 潭溪有些忐忑地往一旁挪了挪,离他隔着三四步路。 两人就这么站了半晌,潭溪眼睛忍不住一斜,这近看潭子实的脸,当真是赏心悦目。这小白脸儿一脸的娇嫩,日头一刺,白脸透出几分曛红,跟朵娇憨的花儿似的,雪白内衫一衬,反倒全然没有正人君子的威仪气度了。 不多时,游廊上拐出来三个人。 打前儿是那个小奴才,腿脚甚是利索,后头并排跟着两人,一人同是奴才扮相,一人则是个清瘦少年,五官端正,面色粉润,一手敛着袍袖,一手背在身后。 “爷,找小的何事?”那个叫秦青的先上前揖礼,另两人垂手立于其后。 潭子实站直身子,雪白内衫上印出几道黑灰。“老爷现下在做什么?” “回少爷,老爷现下正在跟江浙来的几个东家在厅上说话儿。” 潭子实扬了扬下巴,将袍子连腰带扔到秦青怀里,说道:“把这个穿上,小鸽子身板儿太小。” 秦青很是听话,脸不红心不跳的披在身上,系好腰带,问道:“爷,这是干嘛的?” “你去替我跪在老头书房前,小鸽子站在廊上报信,温管家来了不用跟我说,只小心看着老爷就行了。” 秦青跟小鸽子点头称是,转身走开,就剩下清谷一个乐呵呵立在檐外。 廊檐下翠色鹦鹉叽里呱啦叫了几声,潭子实朝清谷勾了勾手指,脸上满是轻浮的笑。 清谷见状,讪讪笑着贴了过去。 潭子实脸皮贼厚的一把揽住他的肩膀。 “少爷,大白天的仔细给人瞧了……”清谷抿着嘴直笑,一把将他推到墙上。 潭子实笑了笑,松开手,往前走了两步路,推开一扇房门,请他进去。 两人嘀嘀咕咕一阵耳语。 潭子实道:“前儿我托你到外头给找的东西,可有找好?” 清谷尴尬一笑,道:“爷,小的出城托了好几个人,找了半个月才找来两只能入眼的。” 第12章 东家有郎初长成(二) 潭子实忙道:“快快!把那两只蛐蛐儿拿出来我瞧瞧。” 潭溪凑到门边儿瞧了眼,见清谷板着脸从腰上解下个漆黑的小匣子,里头啾啾叫了两声。 潭子实迫不及待的拿起来,打开盖子往几案上一倒,倒出来个毛茸茸黄灿灿的东西,扑楞着两个软翅蹦跶了几下,看的潭子实一脸稀奇古怪。 这不就是个刚破壳的小鸡崽子麽?! 潭溪翻了翻白眼,深宅大院里养出来的大少爷真他娘的好糊弄。 潭子实捏住小鸡的脖子,拎到眼前瞪大了眼,嗔怪道:“这也叫能入眼的,都长黄了你才抓来,昨个我在外头瞧见的几只个个玲珑小巧,油光发亮的……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6 ”潭子实撇了撇嘴,又道,“这个实在不好,连触须子都脱没了,叫的还难听的很。这么大个儿,拿出去不叫人说我以大欺小麽?” 清谷一愣,雷劈了似的脸上一阵抽搐,说道:“呵……爷,这……这不是蛐蛐儿。” 潭子实愣了。 清谷又道:“这……这东西,实则叫鸡,能杀了做成烤鸡吃的那种……” 潭子实又一愣,怒眉斜飞,嗔怪道:“你当我傻,鸡哪有这么小的,爷我吃的鸡腿儿都比它大。” 潭溪和清谷同时暗道:你的确是傻。 “……爷,这其实是鸡崽儿,就是……呃……年幼的鸡,长大了自然就是少爷所说的鸡了。” 潭子实嗖的将小鸡扔到桌上,小鸡崽儿翻滚着险险掉将下去,被清谷眼疾手快地接在怀中。 “你当爷不知道麽,还用得着你来说教。”潭子实拍着桌子,满脸嗔怒道:“爷我叫你抓两只蛐蛐儿,你抓只鸡来干嘛,成心糊弄我呢。” 清谷忙赔笑,上前给他柔背捏肩,讨好道:“爷,小的前两日带回来的,的确是两只蛐蛐儿,就是爷说的那种乌黑发亮,小巧玲珑的样,没成想叫这只小鸡崽子给吃了。爷,小的当真是无辜的。” 潭子实气了会,清谷忙又跑到前头捶腿。 那只可怜兮兮的小鸡儿从地上翻起身,委屈地叫着朝潭溪跑来。潭溪瞧它倒是可怜,伸手拦住它,在它脑袋上摸了摸,却摸了个空。 小鸡跑的太快,一时刹不住脚,一头撞到门槛上,晕乎乎往后退去。 “得啦,瞧它那一副笨样儿,倒是挺逗人的,你就先替我养着罢,过些天再出去一趟,给我重新抓两只蛐蛐儿来。”潭子实敲了敲清谷地脑袋,朝门边看了一眼。 潭溪忙定住,生怕潭子实再瞧见自己。 清谷整整衣衫,到门边收起那只小鸡崽,回身道:“爷,账房还有事,耽误不得,小的就先退下了。”前脚刚没跨出去,又回身道,“爷,晚上记得来呀,昨个才托江涵带了些春酿,哥几个在一处乐一宿才是。” 潭子实半倚在几案上,一手支着下巴,点了点头。 清谷方到游廊上,弄竹疏影里依稀奔来个圆滚滚的身影,小鸽子低眉顺眼的躬身行礼,道:“温管家好。” 温中摆摆手,站在角檐儿下往院中张望。 小鸽子献殷勤道:“温伯,少爷一早跪到现在,顶着大日头一直在背书,小的好心上前替他遮挡些他都不肯,还说,昨日是自己不是,惹了老爷不悦,今儿就该罚,跪到老爷满意为止……温伯,少爷举止是有些孟浪了,但这份孝心却是难得见的……”说着就要抹眼泪,“温伯,您看他这娇生惯养的,哪里受的了这大毒日头晒的,看他孝心真挚的份上,还望温伯您给求个情,您在老爷面前可是最有份量的。” 小鸽子最会拍马屁,把少爷跟温伯都捧上了天。 温中托着大肚腩笑了笑,伸长脖子往院中看了看,大毒日头下,自家小少爷的确笔挺挺跪着,便道:“怪不得你家主子打发了这个打发了那个,偏偏就留着你了,你这嘴皮子倒是滑的很。” 小鸽子忙贼溜溜的笑道:“多谢温伯夸奖,潭府上下温伯才是一顶一的能言善辩,足智多谋,少爷能少吃些苦,全要仰仗温伯在老爷那里多说些好话了。” 温老管家喜滋滋的点了点头,步履蹒跚的往回走去。 潭子实松了口气,懒懒地躺在床榻上不肯再动弹。 此时将近正午,日头灼人的紧。 潭溪嫌外头光太刺眼,就慢慢踱到屋里,轻轻坐在几案边,捏着袖子扇了会儿风,脸上的焦热才渐渐消下去点。 也不知坐了多久,屋子里静的针落可闻,门外秋蝉声嘶力竭的尖声叫着。 睡在床榻上的潭子实动了动胳膊,传出阵细长的酣睡声,说不出的宁静安详。 潭溪侧头看了看潭子实,双目紧阖,无意中嘟起嘴巴,面上隐隐显出一丝耽溺神色,没了白日嚣张跋扈的气焰,安静的孩子似的。 潭溪正看的出神儿,忽然听见几声女子的嬉笑声,好似从榻上传来的。 潭溪左看右看,并不见踪影,竟如幻听了般。 潭溪揉了揉耳朵,却听那声音越来越闹,越来越妖冶,潭溪的脑袋便开始昏沉起来,背后凉飕飕的。 正迷糊着,屋外头噔噔噔走来两个人,一个小小巧巧,眉目间带着几分灵巧气儿,一个穿着不合身的袍子,面上倒是憨厚沉着些,齐齐来至门口,一叠声的叫着:“少爷,少爷,快醒醒。” 榻上的潭子实动了动,笑声渐渐散去,潭溪的脑袋才开始清明起来,瞧清来人正是小鸽子和秦青两人。 潭子实擦了擦嘴角的涎水,睡眼惺忪的爬起身,问道:“何事?” 小鸽子道:“爷,方才温伯来瞧了,没看出那是秦青,小的说爷一直跪着呢,温伯就到前院替爷求情,叫我过来知会您去偏院儿用膳,不用再跪了,还嘱咐说,以后千万莫再犯了,不然……” 潭子实抬手止住小奴才,打个哈欠,极倦怠地问道:“知道了,老爷他们在哪儿用膳?” “回爷,老爷现下正跟江浙的几个老东家在正堂上用饭。” 潭子实站起身,道:“他们那一帮糟老头子在正堂大鱼大肉,好酒好菜的吃着,把我一个人扔到破破烂烂的偏院吃些没油水的青菜萝卜,我今儿还偏偏要去凑这热闹。” 小鸽子忙上前拦住,讪笑道:“哎……爷,使不得使不得……” 潭子实垂眼狠狠剜了他一眼,道:“哪里使不得,爷我再不露面,那帮老头们恐怕只当我潭府连个子嗣也无。” 小鸽子忙规劝道:“诸葛老先生常说,欲清心寡欲便要饮食清淡才好……” 秦青也上前相拦,边褪下袍子给潭子实披上,边道:“爷先穿好衣裳再说,好歹不能在那些大商户面前失了体面不是。” 潭子实站在榻前,乖乖穿好袍子,小鸽子笑嘻嘻地替他束好袍带,又仔仔细细掖好袍角。 穿戴停当,潭子实将两人推开,抬脚就走。 小鸽子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伸手想拦又颤颤的缩了回来。 秦青拦道:“爷,要我说也不是非去不可。爷这仪表堂堂的非凡气度,怕是到了那帮糟老头子跟前又要叫拉住好一顿垂问,爷您是最不喜人夸赞的,去了反倒吃的不自在。” 潭溪暗道,八成潭老爷是怕他在外人面前丢自己的人罢,这两个小奴才一个比一个会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7 拍马屁。 潭子实顿住脚,拿扇子尖儿敲着手心,犹豫不定。 小鸽子适时道:“爷,您要是嫌吃的太清淡,小的这就偷偷去膳房给您预备些荤菜送过去,爷您看可好?” 秦钟也跟着道:“爷,江公子家开着小酒坊,生意虽不好了,好酒倒是藏得不少,要不小的再去江公子那儿讨些好酒来,好给爷下菜?” 潭子实点头应允,秦钟忙先一步出了门,却被潭子实叫了回来。 秦钟躬身道:“爷还有何吩咐?” 潭子实若有所思的踱到他跟前,道:“别去找江涵要酒,你现出去买些来,临川楼的小酿就行。” 秦钟点头称是,转身走开。 “你去把灵玉清谷他们几个也叫过来罢,动静小些。” 小鸽子惶恐道:“爷,昨儿老爷还拿这事儿罚你,今儿还是……” 潭子实熨开扇子摇了摇,瞪了他一眼。 小鸽子忙不迭点头道:“小的这就去办。” 潭子实微微点了点头,径自跨出房门,往廊上拐去。 潭溪跟着出了小院儿,也一同拐入游廊,跟着到了前院,又拐过个拱门,到了一处偏院,见潭子实进了其中一扇门。 丫鬟婆子稀稀拉拉开始往房内送饭食。 潭溪总觉那院中闷热的很,便不愿靠近,只远远站在拱门的阴凉下。 少顷,账房里走来三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皆穿软缎的素净袍衫,腰间配香囊锦玉,发鬓收拾的也都极整洁,齐齐朝潭溪走来。 前头两个抿着嘴说笑着行来,其中一个便是清谷,两人身后跟着的那个有几分内敛,低头看路,缄口不语。 三人走到内院时,账房里又踱出个人来,穿一身绛紫的水纹长衫,身形有几分羸弱,满面慵懒神色,托着算盘走了出了,又折回去丢了算盘复又出来,懒懒地向拱门处行来。 潭溪认出,那人便是江涵了。 第13章 东家有郎初长成(三) 待江涵走近,潭溪方觉得他与刚才三人有些不同,清秀是清秀,却多了些端庄,神色虽慵懒却带着些自命不凡,行动间步履稳缓目不斜视,更显出些不近人情的意味。 潭溪暗道,怪不得潭子实不愿叫他,这样的人,想来结交也无趣。 站了会儿,秦青跟小鸽子腿脚麻利地也进了拱门。 里头闹哄哄一片,杯碟脆响说笑连连。 潭溪站了会儿觉得甚是无聊,况天又热的很,便抽身往回走,穿过那条游廊,回到潭子实方才躺过的那间屋子,独自坐在几案边小憩。 坐了片刻,身上热气渐渐散了去,便起身在屋子里踱步,四处打量着。 这小白脸儿的睡房里却素净的很。 山水成画的琉璃屏后置着一架极高的檀木架子,不放古玩瓷器,倒满满当当塞着书册,大都八,九成的新。 潭溪咂了咂嘴,暗道,样子做的倒是足。 书架前置一张宽厚的梨木案台,墨调的刚好,笔架上搁着精细的狼豪,笔稍儿却干净的舔过似的。 再往里便是睡榻了。 榻前也置着个圆几,摆着套脂白如玉的干净茶具,靠窗的地方摆着些小玩意,窗户外头还挂着一串儿鹦鹉小雀儿,这会儿都缩着脑袋偷懒。 看完了,潭溪往床榻上躺下,潭子实的床榻倒是软,席下还有厚厚三层缎被。 人这一旦无聊就容易犯困,鬼亦如此。 潭溪在榻上躺了一刻不到,便沉沉睡死过去。 从大晌午一直睡到天黑透,连开门声也不曾听到。 潭子实喝的曛醉,晃晃悠悠从外头进来,啪的一声甩上房门,双脚一蹬踢飞了鞋子,倒头就睡。 潭溪隐约听闻一阵动静,睁开眼时便见潭子实正躺在一旁呼呼大睡。 潭溪悄悄从床榻上坐起,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关门时,潭子实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嘴里还嚷嚷着:“江……江涵,你别给老子甩脸……” 潭溪在院中找了棵还算结实的树,三两下爬了上去,头枕着胳膊翘起了二郎腿。 说来也怪,目下已入了秋,这院中竟还有不少蚊子,偏偏都还围着潭溪转悠。 潭溪被蚊子围着,赶又赶不走,嗡嗡嗡吵得瞌睡全无,连耐性也消磨殆尽。 闹到半夜,潭溪可怜兮兮告饶:“蚊子老兄,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各位宽宏大量放小弟条生路,小弟日后定不忘诸位大仁大义。” 那群蚊子闻言,上下翻飞的叫嚣了一阵,才渐渐散去。 潭溪重又躺下,却听潭子实的房门吱呀一声敞开来,潭子实半睁着眼,跌跌撞撞从门内出来,往茅房去了。 从茅房出来时,潭子实清醒了不少,揉着压扁的半张脸往东面厢房去了。 潭子实的睡房在院落西面,郁树掩映花草萦绕。 东边是一排厢房,屋外种着稀稀疏疏几棵大树,这会儿黑漆漆一片,借着月色只能依稀辨得出门窗。 潭子实走到最南边一扇门前,抬手正要敲,手顿在半空。 半晌,潭子实叹了口气,又往右手边挪,数到第二间时,潭子实纵身从窗子里跳了进去。 然后,没了动静。 潭溪瞧那窗子是开着的,十有八,九是清谷的房。 早晨天刚亮,潭溪便醒了,前院里仆人伙计忙成一锅粥。潭溪因在树上,远远便见潭老爷领着几个小伙计往游廊上拐。 潭溪忙从树上滑下地,去敲清谷的房门。 敲了三两声,清谷睡眼惺忪地开了门,东瞧瞧西瞧瞧,却不见人,咕呶着骂了一句。 潭溪往房内瞥了一眼,瞧见潭子实脸贴着地,睡的正酣,忍不住嗤笑,怪不得昨晚没动静,原来这小白脸翻下窗就睡着了,白白浪费了人家一番好意。 清谷刚要阖上门,潭子实一个机灵从地上坐起,衣衫不整地冲将出来,嚷嚷道:“坏了坏了,老头这会子肯定要过来了。” 清谷在后头嚷道:“爷,怎得没穿鞋就跑……” 清谷一嚷,隔壁剩余两间厢房也陆续敞开了房门。 潭溪瞧见最南边那间正是那个叫江涵的,另一个也是昨日从账房同清谷一道出来的。 清谷见人瞧,忙住嘴,尴尬地笑道:“……诸位起的都这么早,还真是……勤劳……”言毕,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潭子实光着脚丫子跑回房中,也嘭的一声甩上了门。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8 那边游廊上,潭老爷来势汹汹地朝潭子实房前去。 小鸽子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恭敬地迎上,道:“给老爷请安。” 一别十多年,潭老爷倒是保养得当,没像温管家那般发福,只是脸上多了几道褶子,火气也添了几分。 “昨晌用完膳,少爷可有好好在房里习字?” 小鸽子躬身道:“回老爷,少爷昨日午后一直在书房习字,小的亲自给研的墨。” 潭老爷点了点头,甚是满意,火气消下去三分,又道:“怎得今日不见他去前头找王先生,竟睡起懒觉来了?” “回老爷,少爷昨个熬得晚了,又受了些凉气,临睡前稍有些咳嗽,所以今早小的也不敢妄自去叫。” 潭子实忙在里头咳嗽了两声。 潭老爷蹙眉道:“那先叫他歇着吧,一会儿叫秦青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小鸽子称是。 潭老爷看了眼潭子实的房门,转身走了。 小鸽子在后头泄了气似的坦下腰,抹了把额上的汗珠子,编瞎话也是个辛苦活儿。 刚没松口气,潭老爷又转回身,小鸽子忙直起身咧着嘴笑。 潭老爷道:“对了,既然昨日学了半晌,就叫他写张字来我瞧瞧罢,今日不用叫他去账房了,好好养着罢。” “咳咳咳……”潭子实在房中不迭声的咳嗽,肺都要咳出嗓子了。 小鸽子苦笑着应道,潭老爷这才转身离去。 “呵……”江涵倚在门边一声冷笑,幸灾乐祸地合上门,另外两人也打着哈欠将门合上。 潭溪道:“自作孽不可活也。”也幸灾乐祸地出了院子,趁着太阳未出好四处溜达溜达。 这府宅很是繁复,穿山游廊一道连着一道,假山亭石又参差错落,将路一条条隔成了迷宫,潭溪晃了半晌,好悬没把自己困死在石头堆里,虽说是美石不假,太多了反倒迷人眼界。 潭溪抬手遮着太阳,气喘吁吁跑回小院儿,再不敢乱跑。 一进门就看见小鸽子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一手捏着柄狼豪,一手不住抹额头,笔尖往墨汁子里点了点,写出来的字也跟着打颤。 “莫急,慢慢写,写完了就送到老爷书房去。”潭子实悠里悠闲地侧卧在床榻上。 秦青在一旁端着羹汤幸灾乐祸道:“我说鸽子,往后编瞎话也要悠着点,也不能一味取老爷欢心,好歹也要顾及咱主子不是……” 小鸽子趴在地上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继续埋头写。 潭子实懒懒坐起身,潭溪瞧见他压在地上的半边脸还是红的,自己也未察觉,伸手接过早羹,凑到嘴边。 还未喝上一口,潭子实别过脸,一连咳嗽了数声,手中那碗汤水险些打翻。 不想竟弄假成真了。 “爷,您这是真病了吗?” 潭子实擦擦嘴角,脸胀的通红,将碗又丢给了秦青。想是昨晚在地上睡了半夜,寒气渗入体肤才招来的,秋夜的寒气最是不容小觑。 “爷,小的这就去请大夫来。”秦青忙搁下碗跑了出去。 潭子实又咳嗽了几声,小鸽子忙跳起来把他往床上按,“爷,快躺下暖暖罢,这么冻着更不好了。” 潭子实乖乖躺下,有气无力地吩咐道:“你别管我,快去把字写了,不然老头子又要骂了。” 小鸽子替他将被子掖好,重又趴到地上埋头写字。 不多时,秦青领来个霜鬓老头进了潭府大门。 这老头一身正经打扮,一手提着个救命匣子,一面急急跟着进来睡房瞧。 那老头先是摸了摸潭子实的额头,而后切脉,摸着山羊胡子说道:“体内积了些凉气,有些伤寒了,倒是不妨事儿,开几剂药,调养个三两天便可痊愈,只是要注意保暖。” 秦青松了口气,领着老先生去外间写方子抓药去了。 晚间潭老爷又来看他,见他一副病怏怏的可怜相不像是装的,倒是没了火气,只问字可有写好。 小鸽子颤巍巍托着纸交给潭老爷,潭老爷拿起来瞧了瞧,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一脸不满的将纸放下,在几案边坐了下来。 就这么僵僵坐了半晌儿,潭子实闭着眼不吭声儿。 潭溪暗暗发笑,看两人的架势不像是父子,倒像是仇人。 入夜,潭溪照例往那棵树上爬,天上黑漆漆一片,无星无月。 外头寒气披了下来,冷风不住的在耳边刮着,树叶摩挲声索命冤魂似的聒噪。 潭溪爬下树,悄悄打开了潭子实的房门,独自坐在几案边,替自己倒了盅茶。 榻上的潭子实闻声,在帐子里咕呶了几句,翻了个身便又沉沉睡去。 潭溪这才松了口气,端起茶盅慢饮起来。 第14章 东家有郎初长成(四) “潭少爷,我在这里,你快来抓我啊……” 正呆坐着,潭溪听见一个女子在耳边嬉笑了一阵,猛地打了个寒颤,只觉背后嗖嗖一阵凉风袭来。 潭溪往身后看时,并未见身后有人,那女子的笑声却仍旧未停。 潭溪心下骇然,起身走到潭子实榻前,瞧见他脸上竟堆着一副怪笑,甚是诡异。 潭溪一阵发毛,再往前一步,瞧见面前的墙壁上晕开一片蓝光,光晕里隐隐显出一片桃花。 那桃花灼灼盛放,沾了雨露,晶莹剔透。 潭溪吞了口口水,又往前迈了一步,脚下堪堪生出一段平坦大路。 往前却是黑漆漆一片,远远还能瞧见那团光晕,隔着条黄河似的远;回身一看,身后亦是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潭溪硬着头皮,朝那片光晕走去。 女子的笑声不时从那片桃花林中传来。 往前方走了三四步路,潭溪眼一花,天一时又亮得刺眼。 潭溪抬手稍稍遮了遮眼,再睁开眼看时,却见此时自己正处在那片桃花林中,头上肩上落满粉色桃花瓣。 头顶上是一盘暖黄的日头,脚下是才刚发芽的瑞草,眼前的花林半隐于一层薄薄的湿雾当中。 潭溪正感觉新奇,不远处一颗桃树后跑出个粉衣女子来,妆容与一树桃花一般可人,捏着绢帕捂嘴哈哈哈哈笑着,一眨眼又藏到另一株桃花树后。 树上的桃花被衣襟带落,飘下一阵花雨来。 “你在哪?我怎么找不到你?” 潭溪一愣,这是潭子实的声音,怎得会在这幻境之中? 正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9 纳闷儿,面前一颗桃树后也走出来个锦衣缎带的人,看背影就能认出,这人正是潭子实。 潭子实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不时的扒开桃枝找寻。正找着,一旁忽然又走出来个人。 潭溪一看,竟然是清谷。 清谷笑嘻嘻的上前,拍了拍潭子实的肩道:“爷,找什么呢?” 潭子实一脸失落,说道:“清谷,方才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粉衣女子,样貌跟神仙似的。” 清谷闻言,抿嘴笑道:“你说巧不巧,方才我来时的确见到个,不知是不是爷要找的那个?” 潭子实忙上前一步,摇着他的肩膀,焦急地说道:“好清谷,快带我去见她吧。” 清谷抚着他的手,幽幽一笑,“爷,莫急,方才我来时见她也正往这边来,爷您在这里等一等便可。” “当真?” 清谷点了点头。 只半柱香的功夫,前方的花雾之中隐隐传来一阵舒缓的脚步声。 潭子实欣喜若狂,揽着清谷的腰笑道:“好宝儿,你竟当真不骗我,回去我定好好赏你。” 说话间,雾里的身影越来越近。 只见这人确实穿着一身粉红的袍衫,只是身子不若女儿家那般娇柔,步履略显轻缓,朝两人悠悠行来,竟不似凡间人物。 潭子实蹙了蹙眉,丢开了清谷。 待那人走近,潭溪瞧了个清楚,眉清目秀,斯斯文文,不是他家账房里的江涵是谁? 潭子实一愣,立时朝着清谷嚷嚷起来,“清谷,又诓老子,怎么是江涵,爷要找的是那个仙人!” 清谷仍旧带笑,抬手一指江涵,说道:“爷,您瞧他可不就是个粉衣仙人麽,凡人哪里有他这样的气度不是?” 潭子实正要发怒,清谷却与江涵一同消散,融进滚滚薄雾之中。 潭子实僵在原地,很是颓废地跌坐在桃花树下。 满树桃花风吹摇曳,斜斜打在他身上。 潭溪看出些端倪来,忍不住噗嗤一笑,笑出了声,惊了潭子实一跳。 潭子实忙回头看,兴许是隔得远了些,看不清楚潭溪,便起身朝潭溪走来。 潭溪暗暗称怪,他怎么又能看到自己了? 潭子实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穿过一重又一重雾气逼近。 走到还隔有两三步路时,潭溪也仍旧瞧不清他的脸。 他好似也瞧不清潭溪的脸,又往前跨出两大步,堪堪贴着站在潭溪面前。 潭溪瞧见潭子实一双清眸中浮起一层水雾来,眼睑俏薄,带着些灵气,单纯的还像那个牙还未扎齐的小潭子实。 潭溪正要开口叫他,却见他身子晃了晃,伸出手来摸了摸潭溪一侧脸颊。 潭溪勉强挤出个笑来。 潭子实见他笑,脸上迅速生出一股惊悸,全身颤栗着向后退去,大叫一声:“有鬼!”便朝后栽倒。 潭溪怕他摔着,忙伸手去拦,眼前却忽然一片漆黑,随即天旋地转,脑袋里嗡嗡一片闷响,而后,人事不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潭溪再睁开眼时,屋子里一片灯火通明。 烛灯下人影绰约,丫鬟小厮进进出出。 潭溪揉了揉额角,慢慢从地上坐起,瞧见床榻上的潭子实被紧紧裹进厚褥子里,满面通红的冒着冷汗。 小鸽子在一旁拿着个布巾给他擦汗。 秦青在一旁焦急地踱步,嗔怪道:“怎得又病重了,大夫不是说只是染了些风寒不打紧麽?小鸽子,爷睡前被子可有盖好?” 小鸽子也是一脸焦急,边擦着汗边说道:“我亲手给盖的被子,还特意从西厢房里多取出来条褥子给爷盖上的,哪里能冻着了?” 秦青道:“不然我这会儿再去请周大夫来。” 正说着,门外轻轻敲了三声,秦青忙去开门。 进来的却是江涵,仍旧穿着一身绛紫的袍衫,鬓发有些凌乱的散着,遮住冷峻的眉梢儿。 秦青现下正没主意,见了他忙躬身行礼。 江涵抬手止住,径直跨进门内。 “江公子,怎得这么晚了还没睡?”小鸽子忙从床沿儿坐起身。 “嗯,在忙些账,睡得晚了。”江涵走到榻前,伸手摸了摸潭子实的额头,问道,“少爷他怎么了,晚间不是才服过药?” 小鸽子回道:“方才我俩正在外头巡夜,忽听少爷嚷嚷了一声,我们两个便跑了进来,就见少爷手脚冰凉头上直冒冷汗,蜷着身子还在发抖。” 秦青上前一步,也说道:“公子快给出个主意,老爷现下正在外头办事,温管家也跟着一道去了,能管事儿的也没有,这么晚了大夫怕是早就睡下了。” 江涵不慌不忙地坐在潭子实身侧,从小鸽子手中接过布巾给他擦汗,道:“他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伤寒不妨事儿,恐怕是梦魇了。” 小鸽子恍然大悟,忙道:“是了是了,先前少爷也常做噩梦,晚上总说梦话,倒是从没像今晚这般严重的。” 江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手中布巾拆开来重新折好,顺着潭子实的鬓角一路擦到下巴。 潭子实现下也不知是醒是睡,闭着眼睛,眉头紧紧锁着,嘴巴微微开合却又说不出话来。 潭溪恍然大悟,往常常听人说鬼能托梦,原来自己竟不小心入了他的梦。只是,十多年前自己吓得他傻了一场,如今在梦里见了,竟又吓了他一次…… 想到这里,潭溪不免心中愧疚起来,站在潭子实榻前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涵替他擦了额头、脖颈,又把他的胳膊拿出来,却见他狠命攥着十指,指甲都要掐进肉里去了。 “潭子实,你醒了吗?” 江涵轻轻叫了潭子实一声,潭子实稍稍将手松开了些。 “潭子实,我是江涵,可听得见我说话?” 潭子实动了动眼皮。 江涵将他的手指掰开,拿布巾擦他手心的冷汗。 过了会儿,潭子实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直直盯着帷帐顶,一把抓住了江涵的手,嚷嚷道:“我只当……再也走不出来了。”跟着眼角竟然淌下一串泪。 江涵任他抓着手,回头朝小鸽子和秦青道:“他这是鬼压床,人醒了就好了。你们安心回去睡吧,后半夜我来陪着。” 小鸽子和秦青松了口气,抹了把虚汗,道:“那就有劳公子了。”说罢齐齐退将出去,轻轻阖上房门。 潭溪担心潭子实,便没有跟着出去。 潭子实只清明了一小会儿,却看起来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0 极困倦,渐渐地又阖上了眼,只是仍旧死死握着江涵的手不放。 江涵也不动,只将自己的手紧了紧。 潭溪在一旁看的一目了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里不见潭子实与江涵亲近,晚上却又梦到江涵,这会儿又死皮赖脸的占着人家的便宜,这分明就是喜欢又害怕,逮着机会就好好的揩一顿油水,还真是厚颜无耻。 屋里的烛火晃了晃,烛泪堆积如山,火苗渐渐暗了下去。 潭子实又沉沉睡去,脸上血气散去,染上一层蜜黄的烛光,很是安详。 江涵见烛蕊就要没进蜡水里,动了动,从潭子实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走到潭溪身旁挑了挑烛蕊,趴在潭子实床边也渐渐睡去。 潭溪坐着,睁眼看着天渐渐亮了。 屋檐儿下一只花花绿绿的鹦鹉咕呶了一声,江涵动了动酸麻的手臂,慢慢支身站了起来,替潭子实理了理被角,悄悄推门出去了。 第15章 东家有郎初长成(五) 潭子实在床上躺了一日,到了第二日又活蹦乱跳起来,兴致盎然的叫小鸽子备好车马行头,要到后山打猎。 “爷,后山可是座荒山,都是些野树野草的,蛇虫太多,恐怕……不适合打猎。”小鸽子苦哈哈劝道。 潭子实大眼一瞪,小鸽子闭嘴。 秦青忙骂小鸽子,道:“你懂个屁,打猎讲的是一个乐趣,常去的几个猎场都是人事先摆好的,哪有野林子里打猎那种趣味可言?况且爷功夫那么好,多带些下人去,也无大碍。” 小鸽子回瞪了他一眼。 潭子实嚷嚷道:“都废什么话。”说话间往身上披上件枣红的披风,“小鸽子去后院把我那匹七曜马牵出来,秦青你去把老头子锁在后院的焰弓拿出来,再带个小木头盒子。” 秦青不解道:“爷,打猎带木头盒子干嘛?” 潭子实道:“叫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是,爷。”秦青颠颠地往后跑,小鸽子苦着脸跟在后头。 潭子实在东厢房里一阵倒腾,稀里哗啦翻找了半天,拿出来几个网,几根细绳儿。 小鸽子跟秦青回来时,潭溪瞧见他两人一人牵着个栗色的大马,一人抱着个红艳艳的雕弓。 潭子实拍了拍马头,那马撒娇地往他怀里蹭,边蹭边打着响鼻,伸舌头舔他的脸。 潭子实一脸嫌弃地将它推开,朝小鸽子道:“平日里怎么养的马,口水鼻涕的都往小爷身上蹭,没安好心的畜生!” 七曜马脸上挨了一巴掌。 小鸽子忙讪讪的笑着,上前牵住马缰绳道:“爷,他那是爱慕于爷的威仪风度,像我们这种草莽鼠辈,它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潭子实冷冷哼了一声,道:“还用你说。” 说罢翻身上马,双腿夹着马肚子,一路绝尘而去,看的小鸽子跟秦青目瞪口呆。 “爷,等等我们。”两人急忙在后头追。 潭子实半趴在马背上,从游廊上奔了出去,又横冲直撞从潭府的正门光明正大的骑了出去。 “坏了坏了,老爷不在府上,少爷又开始混闹,这出了什么事,可怎么跟老爷交代。”账房总管王景石愁眉苦脸地抱着一沓子账册,急忙追了出去。 江涵闻言,头也不抬地笑了笑,打趣儿道:“这人就跟牲口一样,关久了总该出去溜溜,他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要像个大家闺秀似的圈着养。” 清谷眼睛珠子一转,偷偷笑了笑。 王文翰瞅了他爹王景石一眼,冷冷道:“潭老爷巴不得把他当个大闺女似的养在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饱读圣贤熟谙商道,好一朝娶了柳善堂的娇贵女儿,乖乖顺顺享一辈子福才是。” 王景石回来将账本往王文翰案台上一掷,又径自出了账房。 灵玉抠着算盘珠子,半边脸磕在溜光的案台上,恨恨道:“我若是能有他万分之一的好命,我就天天烧高香了,偏偏好命的都身在福中不知福。” 江涵瞥了他一眼,从一旁摸出个金灿灿的算盘,噼噼啪啪边打着算盘珠子边道:“潭老爷这算盘打得最是妙,指腹为婚的给潭子实攀上这么个高枝儿。你们都羡慕他命好,我看这未必是个好命,改明儿你去给人当一回上门女婿,你就知道那叫什么滋味。” 王文翰道: “什么滋味?不就是沾不得花惹不得草麽,我看也没什么吃亏的地方,潭老爷这么些年管的严,虽不常见他往下三滥的地方去,荒唐事儿他做的还少麽?再说,那柳家也只是家业大了些,少爷娶了柳儿,也算不得上门女婿,只是要受柳家压制着,顶多只算是半个上门女婿。” 江涵皱了皱眉,低头算自己的账不再言语。 半晌儿,灵玉方叹了口气道:“他那样锦衣玉食又风流多情的贵公子,只怕拿多少真情也换不回一片儿真心的。” “能做到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虽多情的叫人可恨,我倒是更多些佩服。”王文翰从一旁的丫鬟手中端起盅茶水一饮而尽,“这世上能做到不为情所困的能有几个?” 潭溪也跟着笑了笑,双手背在身后在账房里溜达。 溜达来溜达去,左不过一些堆积如山的账薄子,甚是无趣,便退了出来。 只这一晃,竟就到了晌午,却不见潭子实回来。 “文翰,你派几个人快去瞧瞧,莫要出事了。”王先生急急跑来账房,嚷嚷道。 王文翰懒得瞧他老子爹一眼,慢吞吞往外头走。走到大门外,叫了个小厮过来,吩咐道:“你去后山看看少爷,叫他们快些回来罢。” 那个小厮正坐在台阶儿上打瞌睡,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忍不住抱怨道:“后山常有人去砍柴放羊的,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能出什么幺蛾子?” 王文翰瞪了那个小厮一眼。 那个小厮这才瞧清楚跟他说话的是谁,忙拍了拍脸笑道:“小的方才眼昏,没瞧清是王公子,这……小的这就去。”说着灰溜溜的往后院跑,牵出一匹棕鬓大马,出了后门,一溜烟儿往后山奔去。 灵玉和清谷说说笑笑闹到日落西山。 江涵独自倚在窗边噼噼啪啪的打着算盘珠子,王文翰拍了拍他的肩,道:“天快黑了,你去看看吧。” 江涵起身从一旁拿起件外袍披上,往外头走去。 刚走到大门口,外头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只见前头一匹枣红马驮着潭子实,后头灰头土脸跟着两个人,跑的哈哈直喘气。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1 潭子实瞧见江涵就把马缰绳一扯,威风无匹的七曜马吆喝一声撩起了前蹄,险些没把潭子实给撂下去。 潭子实踢了踢七曜马,待马停稳了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江涵问道:“玩够了?” 潭子实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立马低眉顺眼地笑着,说道:“哪里玩的够,改明儿趁老爷不在,我也带你们几个也出去疯一圈去。” 清谷从里头跑出来,直嚷嚷:“爷,带什么好玩意儿了没?” 潭子实把马缰绳扔给小鸽子,嘿嘿笑着,上前揽住清谷的肩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个袋子递到清谷面前道:“你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清谷打开带子一看,是两只肥嫩嫩的灰兔子,高兴地合不拢嘴。 灵玉也凑了过去,扒着他的衣服找,从他怀里摸出个暗红雕花的木头盒子,正要打开看,却被潭子实给抢了回去。 江涵淡淡瞥了两人一眼,往门里走。 王文翰跟辟邪似的远远立在账房门口往这边张望。 潭子实忙追着江涵,将那个木头盒子塞到江涵手里,笑道:“这是两只蛐蛐儿,是我叫小鸽子特意给你抓的。” 江涵收了盒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众人都散了,小鸽子抹了把额上的汗珠子,朝秦青忿忿道:“可算是闹够了。” 秦青牵过马,也长舒口气道:“要不是跟潭家签了卖身契,我早撂挑子不干了。”锤了锤自己的胳膊,又道,“伺候这潭家大少爷,还不如到后院养骡子来的舒坦些。” 他一面说着,小鸽子一面朝他挤眉弄眼,秦青怪道:“你的脸怎么了?““那你就去后院养骡子如何?”江涵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了,站在秦青后头说了声。 秦青一听吓了一跳,忙转过身求饶道:“江公子,小的就是这么随口浑说的,哪里就真是这个意思了。” 江涵淡淡笑了笑,没再理会。 秦青见他难得的笑了,知道他这是玩笑话,方才松了口气。 江涵走到秦青跟前,笑道:“这后院也没有骡子给你养,你要是真想去,我倒是能替你在你家爷跟前求求情,给你买五六匹骡子马的养着。”说话间从秦青手里接过马缰绳,七曜马乖乖地打着响鼻跟着他往里头走,一边走还一边流着哈喇子。 秦青笑道:“为了我这么个下人,不值少爷这么破费……” 七曜马刚没走出两步路,哈喇子就淌到地上了,眼睛仍旧直勾勾的盯着江涵的手看。 小鸽子瞪着那匹没脸没皮的马,小声骂道:“呸!见色忘义的小畜生,老子白疼你这么久!” 七曜马头也不回的朝小鸽子甩了甩尾巴,后蹄子一抬,一脚蹬在小鸽子脸上,把小鸽子恼的只磨牙。 第16章 东家有郎初长成(六) 秦青见他跟一匹马计较,有点看不下去了,忙拉住他道:“小鸽子,别跟一匹马计较了。这七曜马就是跟咱家主子似的见一个爱一个,俗话说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马,赶明儿长高点我给你买……哎呦!” 秦青话还没说完,就叫小鸽子踩了脚,抱着脚趾头蚂蚱似的在地上跳。 小鸽子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要是再敢说我矮,我就踩掉你一根脚趾头味那个狼心狗肺的马去!”说罢头也不回的往里头去了。 秦青在外头蹦哒了一阵子,骂道:“小兔崽子,说你矮就不乐意了,人矮还怕人说……” 潭溪靠在大门板子上乐了一会儿,晃晃悠悠出了大门往东边走。 潭溪有一阵子没出潭府了,如今正趁着夕阳美景沿街四处游赏。 奈何这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天就黑透了。 潭溪往回走时瞧见个酒楼,酒香四溢馋的潭溪直咽口水,心里跟猫爪挠痒痒似的。 潭溪站了会儿,实在抵不住酒瘾了,索性袖子一甩溜了进去,跑到后堂没人的地方喝了个够。 夜半酒楼要打烊了,潭溪才晃晃悠悠从楼里走出来,迷迷糊糊顺着墙根儿往前走,不知不觉竟走到城东那座塔庙门前。 塔庙里黑漆漆一片不见人影,大门里只有黄豆粒大小的烛火烧着,照得那尊大肚弥勒佛油光满面。 弥勒佛像脚下还燃着香,整整齐齐插在一方紫金的大香炉里,香炉旁边正端坐着个和尚,一下下敲着脚边的木鱼,手中一串佛珠隐隐带着些光亮。 潭溪正往里观望着,眼睛扫了一眼门外,忽然看见个人影儿,正贼兮兮地扒着门框往里头瞧。 潭溪喝的烂醉,正有酒疯没地方发作,心里暗道,这人一副贼兮兮的模样,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今天叫我抓了个现行,佛祖脚下岂是尔等小毛贼作恶的地方? 潭溪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一个回头,吓得潭溪酒醒三分。 潭溪指着她的脸又惊又喜又怪道:“你你你……” 那个女鬼瞧见他,忙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血水,朝他挤了个笑,道:“公子,怎么是你?” 潭溪方才想起她是有名字的,“是我,你是……素锦?” 素锦点了点头,垂首不语,看起来仍旧满是心事儿。 潭溪酒醒的差不多了,说话也利索了些,“姑娘怎么会在这里?怎么看起来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素锦叹了口气,将他拉到一旁才问道:“那日一别,公子可有找到黄泉路?” 这事儿不提也罢,提起来就叫潭溪想哭,实在是不堪回首,便岔开话儿道:“且不说我的事儿了,倒是你,既然怨恨已消,为何还要流连尘世,再平白无故惹些心事?” 素锦抬手指了指庙门,道:“还不是因为他。” 潭溪往里头看了眼,只有一个呆呆傻傻敲着木鱼的光头和尚,念经打坐甚是无趣,“莫不是那个和尚?” “嗯。”素锦点了点头,道:“他已经轮回转世了,我找了十余年才在这茫茫人海之中寻到他……”说着,眼泪啪嗒一声砸到潭溪手上,像沸水一般蒸腾起一缕青烟。 潭溪忙拿袖子擦掉,心里不住叹道,这情之一字当真是可怕,一旦陷了进去,任你天堂地狱都逃脱不得。可说它可怕,世上却有那么多痴男怨女前赴后继自投罗网,实在是捉摸不透。 素锦道: “他这一世过得极坎坷,虽有父母奈何天道不畅,养他不得,早早便送到庙里当和尚,清清寡寡不知要过到何时?” 潭溪刚想劝她两句,却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2 听庙里的木鱼声一顿,和尚缓缓道了声“阿弥陀佛”,朝着门外幽幽道:“根深器界一切镜像,皆是空花水月,执迷计较,涂添烦恼,若有一日能够放下,便是放自己一条生路。” 潭溪叹道,何止是放自己一条生路,亦是放对方一条生路。 素锦闻言狠狠哭了起来,握着脸道:“他还是这句话,到头来也还是求之不得,若说是镜花水月,可我连这迷人眼界的花月都不曾有过。” 潭溪劝道:“姑娘何必如此执着,他是个和尚,你这般执着不下,于他于你都不是好事,还是想开些才是。” 素锦突然腾空而起,白衣冉冉浮动,于半空化作一个厉鬼,尖声咒怨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什么镜花水月,什么执迷计较,我就要他,我就要他……”说着发疯了般在半空横冲直撞,尖啸如长风破空而去,不知要飘荡至何处。 潭溪头皮有些发寒,忙往潭府跑去。 可这穗城不比十余年前了,长街小巷繁复交错,潭溪在里头无头苍蝇般打着转儿,愣是迷了半月有余。 这日潭溪偷喝了望凤楼的酒,打着酒嗝,颓丧地挂在一棵树上,眼睛盯着路人发直,忽然在人头堆里瞧见张眼熟的脸,便忙爬到树下跟了过去。 不是旁人,正是潭子实的小奴才,小鸽子。 潭溪满心欢喜,紧紧贴在他身后,生怕再跟丢了。 小鸽子泥鳅似的来去自如,腿脚利索的在前头走着,潭溪在后头跟着竟然有些吃力了。 小鸽子先去路边一个小货摊子上抓了把蜜饯,又拐到个花里胡哨的摊子上挑了几件小玩意儿,最后拐进一家小铺子里兜了一堆半新不旧的书册,疾步走了出来。 走到一个小巷子里,小鸽子才稍稍停下休息,把怀里杂七杂八的书卷理整齐了,脱下外袍细细包好,抱在怀中,从后门进了潭府。 潭溪看到潭府那青砖细瓦的大院墙时,一时也不觉得那高墙像是个囚笼了,心里反倒欢喜异常。 潭溪跟着小鸽子也从后门进去。拱门、插屏、穿山游廊走了一道又一道,才瞧见几个熟悉的人影儿。 小鸽子刚进了偏院儿,远远就见自家主子又在潭老爷书房门口歪歪扭扭地跪着,忙颠颠跑过去问道:“哎哟,爷啊,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又跪到地上了?” 潭子实扭过脸看了他一眼,骂道:“爷我昨晌儿叫你去找王文翰给我作首七言律,你去找的谁?” 小鸽子一听脸憋的通红,额上直冒冷汗道:“这……爷,王文翰他说没空,灵玉跟清谷随温中到外头管账去了,小的没办法才……才去找的江涵……” 潭子实道:“感情前几天我特意跑山上给他抓蛐蛐儿反倒是热脸贴上人家的冷屁股了。”说着扔给小鸽子一张皱巴巴的白纸。 小鸽子忙捡起来瞧了瞧,一脸苦相的道:“怎么净是些女子思春的痴话,这这这……”小鸽子大红着一张脸也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平日里爷最巴结的人就是他江涵,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坑害爷,这……小的也为爷感到不值当啊……” 潭子实大眼一瞪,小鸽子忙扇自己的脸,陪笑道:“呸呸,爷,小的一时舌头滑了说错了,平日里都是他们巴结爷才是……只是爷对那个江涵的确是有些……” 潭子实皱了皱眉,小鸽子咬着舌头立马改口道:“那个江涵真不是东西,亏爷待他如此之厚,当真是忘恩负义,不仁不义,以小人之心枉君子之意……” 小鸽子正说的欢,潭老爷气势汹汹地走来,袍子角甩在潭溪的厚脸皮上。 潭子实仰着下巴,故作镇定。 潭老爷走到书房门口,回头甩了甩袖子,恨铁不成刚地嚷道:“混账东西,老子白白把你养大,丰衣足食地供着你,西席给你换了一个又一个,你倒挑三拣四的嫌这个太老,那个学问不好,前儿又把诸葛先生给气走了,你倒是给我做出个像样儿的诗来?” 潭老爷气的头发昏,抚着胸口道:“圣贤诗书学了一星半点,倒是学会了生搬硬套。生搬硬套也就罢了,搬些仁义君子之辞也还像个样子,你倒好,净读些闺怨淫’意之词,还敢拿出来卖弄。你,你这是要成心要气死老子!” “爹,我不过就是说诸葛先生相貌不讲究而已,是他自己吹胡子瞪眼的要走,再说,闲情逸致亦是情致,闺怨闲情怎么就是淫’意之词了……”潭子实低着头,理亏的咕哝道。 “你还有脸了!”潭老爷拍着门板叱责道,“瞧瞧你那一副颓丧的鬼样子,跪没跪相站没站相,勾肩驼背要死不活的哪里有个男儿气概,你这一出门,你爹我老脸都要叫人笑掉一层皮了。” 潭子实低低地将头垂下,小声嘀咕道:“你儿子出一趟门不知道迷倒多少待字闺中的小姐,谁丢谁的人还不一定呢……” 潭老爷敛着袖子,板着脸不住地在屋檐儿下来回踱步。 潭子实见他爹生闷气也不骂他了,便朝吓呆的小鸽子努了努嘴。 小鸽子人小,眼睛倒是活络,见潭子实努嘴,忙抱着一沓子书悄悄往外头溜。 眼看就要拐到游廊上,南厢房的小门哐当一声敞开,江涵在后头冷冷一笑道:“小鸽子,怀里抱着什么宝贝疙瘩,这是奉了你家少爷的命要往哪里送啊?” 小鸽子头皮直发麻,暗道坏了,肯定是刚才骂他骂的狠了。 江涵走过去,扯了扯他手里的袍子,怀里的书哗啦一声顺着衣角掉了一地。 最上头是一本粉白皮子的旧册子,书脊上龙飞凤舞地表着“盗春”两个大字,再看下面,却是些浓词艳赋和几本坊间编撰的兵书。 小鸽子见真坏了事儿,忙蹲下七手八脚的要捡,却被潭老爷呵斥住了。 小鸽子忙垂首立在一旁不敢言语。 第17章 东家有郎初长成(七) 潭老爷火气冲冲地走过去,看了眼地上花花绿绿的书册,抬脚踢飞了上面那本盗春,指着小鸽子的鼻子骂道:“糊涂小子,叫你好好侍奉他读书习业,他不读书上进你不好好劝他,怎得竟帮着他不学好?我看你就先去后院儿养养马,好好反思反思再来前头侍奉罢。” 小鸽子手抖个不停,忙跪下磕头道:“谢老爷开恩,小的这就去。”说罢灰溜溜的顺着游廊跑了个没影儿。 潭老爷从脚底下拾起一本花册子,随手翻了两页,霎时气的脸色乌青,手一甩将书扔到潭子实的后脑勺上,怒道:“混账东西!看你整天闷到书房里,原来净看些下三滥的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3 东西,我这苦口婆心的白白给你糟蹋了。” 潭老爷实在气不过,回书房里拿出根戒尺就要打。 潭子实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眼一斜,伸出左手举到他爹面前,求着他爹痛痛快快打一顿似的。 潭老爷戒尺一丢,怒道:“不知悔改的兔崽子,今天不叫你吃些苦头你就无法无天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潭老爷怒火烧着天灵盖,朝身后两个亲侍吩咐道:“去后头拿鞭子来,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他认错为止!” 两个小厮掂来根细软柔韧的马鞭子,一个人将潭子实按在地上,一个人颤颤微微的托着鞭子要打。 潭子实跟没见似的趴在地上,一鞭子下去不喊疼反倒骂起他爹来:“老古董,自己文墨不通反倒总来教训我,儿女情长怎得就入不了人眼,不上了台面了……” 潭老爷一听这是要造反了,从小厮手中夺过鞭子亲自上阵,“我打的就是你这个胸无大志的败家子!” 眼看鞭子抡圆了就要招呼上潭小少爷的脊梁,秦青好巧不巧地从廊子上蹿了出来,扑到潭老爷跟前道:“老爷,诸葛先生已经回来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老爷犯不着动这么大的气啊。” 潭子实半分情儿不领,冷冷哼了一声。 这一哼可就坏了事儿,潭老爷推开秦青,骂道:“事儿是不大,可这混帐东西不教训是不行了。”说罢,啪啪的两声闷响,潭子实的脊梁上印出两道血痕。 潭子实咬着牙闷声道:“老东西,你是没吃饭还是筋骨不行了,打得跟挠痒痒似的。” “啪”,又一鞭落在身上,这一声当真清脆嘹亮,树上两只麻雀吓得往天上直飞。 潭子实脸涨的青红。 六七鞭子下来潭老爷这火气才算消下去点,微微喘着气道:“平日里你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横竖你不闹到外头去我也就不跟你计较,如今训你两句你倒有理了,叫你读书难道是害你不成?” 潭子实的脊背上已经叫血给染红了一大片,额头上也都是冷汗,咬着嘴唇心里不服,说道:“你叫我读书虽不是害我,却也不是为我好,你贪爱功名,未必我就跟你一样也想要那什么功什么名的。” 潭老爷懒费口舌与他理论,轮圆了鞭子啪啪又是两鞭子,潭子实憋红了脸不叫一声,打完了又道:“再说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不叫我出去厮混我也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难道有几个至交好友也使不得吗?” “你……”潭老爷气的说不上话,索性丢了鞭子捂着胸口回了书房,嘭的一声将房门甩上不再理会他。 小鸽子站在游廊上往这边探了探头,见潭老爷不在,忙跑了过去,跟秦青一道上前扶起潭子实。 江涵看够了热闹,冷哼着阖上了房门。 到了晚间,灵玉跟清谷回到府上,也来凑热闹。 清谷哭笑不得问:“爷,这又犯了什么事儿,怎得叫老爷打的这么狠?” 灵玉后脚跟进来,神色极关切地立在窗沿儿边。 小鸽子正弯腰给他整理衣裳,不小心蹭到伤口,疼的潭子实皱着脸骂道:“蠢东西,毛手毛脚的要疼死老子。” 小鸽子忙停住手。 灵玉笑了笑,把小鸽子挤到一旁亲自给潭子实披好衣裳,道:“小鸽子,你离他远些,他这心里有气儿就喜欢往你们身上洒,你们服侍他,那还真是费力不讨好。” 小鸽子尴尬地笑了笑,低眉顺眼地道:“这是小的职责所在,少爷他镇日闷在这大院子里,老爷、先生看的紧,有些闷气总该找个地方洒洒的。” 清谷给潭子实擦了擦额头,笑道:“小鸽子平日里办事儿利索,嘴皮子又甜,到了关键时候还净给你背黑锅了,这么个好奴才还要受你的闷气,实在是委屈了。” 潭子实蹙眉冷哼道:“鸽子,你自己说说爷待你如何?” 小鸽子忙道:“爷对我自然是最好的,虽说有的时候爷的脾气……” “嗯?”潭子实瞥了他一眼,小鸽子忙改口道:“有的时候爷的脾气虽然火爆了点,但是平日里对下人也都极好。” 潭子实道:“那你委屈吗?” 小鸽子往屋子里挨个儿看了一遍,极不情愿地回道:“不……不委屈。” 潭子实又瞥了他一眼,小鸽子忙道:“不委屈!”不敢有分毫拖泥带水。 潭子实兜不住笑了起来,灵玉清谷也跟着笑了。 秦青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凑到小鸽子耳边骂道:“马屁精。” 小鸽子涨的脸通红,狠狠剜了他一眼。 屋里人正笑着,王文翰双手背在身后悠闲地朝这边走来,径自进了睡房,往几案边坐下道:“老爷叫我来知会一声儿,以后单日子跟着诸葛先生读四书五经,双日子就跟着王先生学管账经商,还要常去库房转转,什么药价儿配什么药要一一熟记,产自何处有何疗效也要略知一二,若是偷懒使坏,撞见一次就照今天这鞭子打一次。” 潭子实再笑不出来了。 自从王文翰来过潭子实的睡房后,潭子实便跟中了邪似的卧床不起了。 就这么躺了五日,潭老爷颇糟心地请了个大夫来给瞧瞧。 大夫来时,潭子实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双眼空洞洞地瞪着天,问也不答,动也不动,只一副呆傻模样。 大夫切了脉,切完左手切右手,眼皮舌头统统看过一边,把潭老爷拉到外间儿,摸着一大把的胡子幽幽道:“少爷这皮外伤是好了,只是……” 老大夫往左右看了看,似有难言之隐。 潭子实忙竖着耳朵仔细听。 潭老爷得了眼神,忙拉住他的袖子出了房门,道:“老先生有话尽管讲。” 老大夫面露难色,说道:“敢问令郎年方几何?” 潭老爷脸一僵,忙掐起指头数了数。 潭溪一看傻了眼,竟有当爹的记不得儿子的生辰…… “这……他是龙属,二月初九生人,如今……将满十八了。”潭老爷掐完指头颇尴尬地道,“药房生意太忙,这么些年也不怎么记事儿了。” 老大夫点了点头,揪着胡子道:“那老夫就直言了。” 潭老爷点头道:“先生但说无妨。” “依脉象上来看,少爷这是有了心病。” 潭老爷不解道:“往日看他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怎得突然就有了心病了?” 老大夫摇了摇头,又道:“要说心病倒也不算是心病。”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4 潭老爷现下急的直冒冷汗,见老大夫欲言又止,只当是坏了大病,忙拱手道:“还望大夫明示,我儿这究竟是得了什么大病?” “敢问令郎几时娶亲?身边可有贴身侍候的丫鬟?” 潭老爷一愣,立时明白了三分,感情他这是思’春的病,便尴尬地道:“这……原是定了今年的亲,只是柳家出了些岔子,就往后拖了拖。”潭老爷干咳一声又道,“至于贴身丫鬟,他倒是不曾跟我提起,我也就……” 老大夫点了点头,拍了拍潭老爷的肩道:“话也不用明说了,你我都是过来人,这其中的理儿想必老爷也是懂的,令郎如今将及冠,这么禁锢着他反倒不是个好事儿,还请老爷斟酌,老夫就先告辞了。” 一个小厮打前儿领着老大夫出了府门。 潭老爷雷劈了似的。 潭老爷前脚刚走,潭子实就坐了起来,将褥子枕头扔了一地,嚷嚷道:“这都是什么馊主意?!这下可好,老头子肯定以为我在思’春,指不定又要骂我是满脑子淫’念的混账东西了。” 小鸽子忙弯腰一一捡起。 秦青也在一旁给他顺气儿道:“爷,这伤才刚好了,可不要动这么大的气儿。” 小鸽子将枕头搁了回去,潭子实又躺了回去,说道:“那这读书管账该如何?这不是要了我的命了?” 小鸽子忙道:“凭爷的聪慧睿智,读书管账哪里能难倒爷不是?” 秦青也道:“爷,这话不假,若是爷学的乏了,还有小的们和公子们给你解乏,哪能叫爷累着了。” 潭子实想了想,很对他的胃口,便冷冷道:“这个是自然的,你们都先出去罢,让我一个人静静。”袖子一挥,两个小奴才低眉顺眼地退将出去了。 第18章 东家有郎实不举(一) 潭子实头枕着胳膊,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又翻了个身,翻来翻去心神难安。 日头快落山时,潭子实騰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朝门外叫道:“你们都给我进来。” 小鸽子打头,秦青跟在后头,应声齐齐推门走了进来,乖顺地立在一侧。 小鸽子笑呵呵问道:“爷有何吩咐?” 潭子实瞅了眼外头灰蒙蒙的天,曛日染红了半边天。 潭子实撇着嘴,闷闷不悦道:“上次去后山打猎,忙活了一天就为了给他捉蛐蛐了,他倒好,翻脸不认人,我想想还真他娘的不值,你们说这值不值,嗯?” 小鸽子脸却苦了,愁眉不展道:“爷,这……我早就说了,你对江涵公子太好了,他平日里总是一副自持清高的脾性,少爷这么待他,确实是不值当啊。” 潭子实半靠在枕头上,皱了皱眉道:“罢了,送出去的礼焉有收回的理儿?” 两个小奴才对看一眼,都默不作声。 潭子实躺在床上又翻了几个身儿,头发毛毛躁躁乱成一团,最后又坐起身儿,朝秦青道:“我饿了,去给我端些酒菜来。” 秦青道:“爷,老爷说了,吃饭前要先把药给喝了。” 潭子实揉了揉头发,道:“去把药端来罢。” 秦青出去没多久,捧来一碗黑黢黢泛着白烟儿的药汤子,味道又酸又涩。 潭子实捏着鼻子,连连摆手道:“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难闻?” 秦青道:“这……具体小的也不知,只知道是些调理的药,最近少爷不是虚火盛了些……” 潭子实忙道:“去去去,快去把它倒了,端的远远儿的倒掉,别叫人看见了,爷我好着呢,前几天这病都是装的,喝什么药?” 秦青又端着药退了出去。 小鸽子到后院端了些清淡酒菜来。 潭子实吃饱喝足要睡觉,小鸽子忙劝道:“爷,刚吃饱别急着睡觉,小心积食。” 潭子实又坐了起来,小鸽子服侍着穿好袍子,又理顺了发鬓,端的一副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模样。 待穿戴齐当,潭子实在案台上铺了张宣纸,小鸽子忙在一旁伺候笔墨。 潭子实提起笔来,皱着眉在纸上一挥,龙飞凤舞地写了个“龍”。 潭溪凑过去瞧了瞧,虽说这小白脸儿读书不在行,可这字写得倒是行家,笔法遒劲有力,收放自如,转折遂心,只可惜是个不爱读书的主儿。 潭子实写完,小鸽子忙在一旁叫好。 潭子实觑了眼自己的字,颇得意地笑了笑,一把将笔扔到案台上,背着手往外头走,到檐下逗起鸟来。 两只翠绿的鹦鹉没精打采地打着盹儿,懒得理他。 一只花花绿绿地小雀儿活蹦乱跳着窜上窜下,潭子实逗了会儿,觉得甚是无聊,又垂头丧气地回到屋子里。 小鸽子瞧见自家主子这脸跟翻书似的时喜时怒,忙跟在后头试探道:“爷可是乏了?” 潭子实又一头扎到床上厚厚的缎褥里,闷闷道:“深闺大院里养着的姑娘好歹也逢着黄道吉日往外头月老庙红月祠烧烧香招招桃花,老头子倒好,娘胎里就给我招好了亲,大门不准出,二门不准迈,处处防着我沾花惹草,这是要活活闷死我不成。” 小鸽子脸上带着同情,走到他跟前儿,从怀里摸出本花里胡哨的旧册子,双手奉上道:“爷,上回您叫小的去外头带回来的闲书都叫老爷给烧了,歹亏我事先在衣服里偷偷藏了一本,想着以后等有机会了,就拿给爷解解闷的。” 潭子实一听,忙接过翻了翻,欢喜道:“小鸽子,真不愧是我的好奴才,去外间挑,看上什么就都赏你了。” 小鸽子往外间瞥了一眼,地上放着雕花檀木椅凳,墙角立着一尺高的青柚墨染的瓷瓶子,案台上放着些笔墨物件儿,靠窗一面倒是有些小玩意儿,却都是些乡间野里见惯了的,还挑个屁。 小鸽子挤着笑,道:“爷,这都是小的分内之事,哪里值得爷的赏赐,只要爷高兴就好。” 潭子实只顾着看书,笑着点了点头。 看了会儿,潭子实忽然翻了个身,抱着书不住的抿嘴,须臾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笑的小鸽子一头雾水。 “小鸽子,你说这小门小户家的姑娘,不裹脚不施脂粉,大大咧咧似男儿的行事做派,倒是有点意思。” 小鸽子忙道:“不是有个词叫‘小家碧玉’麽?依我看,小家的姑娘虽比不上大门户家的姑娘娇贵,从小少人管教,没有大户人家多如牛毛的规矩束缚,天性却是天然憨厚的,自然别有一番韵味。” 潭子实摸着下巴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5 淡淡抿着嘴,又一连翻了几页才又道:“你看这王婆子家的小女儿,十三四岁长着个大脚丫子,裹着他爹的衣裳去街上摸女人的手,跟男人勾肩搭背的,要不是这书里写的,我还真不信这世上能有这样的奇女子。” 小鸽子上前给他除去靴子,服侍他躺好,边笑道:“爷是长在深宅大院的不常往外头去,这外头可比书上写的有意思的多,别说是女扮男装的,就连女子考状元的都有呢。” 潭子实抱着书翻了个身,叹了口气道:“可惜了,唉……要是能有机会见识见识,当真是件有意思的事儿了。” 潭溪翘着二郎腿正仰躺在树叉上,听见屋里两人嘻嘻哈哈的说着,忽然见窗格子外有个人头晃了晃,而后,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儿猫着腰往外头跑。 潭溪只当是遭了贼,正要想对策,却见那人鬼鬼祟祟走到廊上,廊檐儿下早站着个人。 潭溪细细一瞧,却是潭老爷。 “少爷怎么样了?可有说些什么?” 那人影儿拱了拱手道:“回老爷,少爷方才正跟小鸽子说说笑笑,精神倒是好的,只是,我听少爷一直在说什么奇女子,还说什么想要见识见识的,只模模糊糊听到这么些,后来少爷就跟小鸽子凑到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潭老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敛着袍袖往游廊上走,没走两步又回身问道:“你说我不准他近女色,好是不好?” 小厮犯了难,抓耳挠腮琢磨了一阵,温吞吞道:“这……小的也不敢妄言,都说万恶淫为首,老爷不叫少爷近女色,自然是为少爷着想,只是……”小厮顿了顿又道,“只是不近女色的大多数都是些佛道修行之人,对于常人来说,若是一味的嫌避,多少是有些不宜的。” 潭老爷又往前走了两步,那小厮又道:“时间久了,恐少爷他再不愿亲近女子,只怕就不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也嘀嘀咕咕走远了。 高墙上一阵寒风兜头吹来,潭溪打了个哆嗦。 如此又是一宿无眠。 翌日天大亮,潭子实裹着件散花棉夹袍,出了房门,双手揉成一团,凑到嘴边不住的哈着。 小鸽子抱着一沓子纸墨跟在后头,一齐出了偏院。 潭溪见人走了,就钻进睡房,倒在榻上美美地睡了个回笼觉。 可惜床是舒服了,外头一群鹦鹉小雀儿不叫人省心。 才刚日上三竿,一伙鹦鹉小雀齐齐扑楞着翅膀在笼子里叫食儿。 其中一只红嘴鹦鹉伸着脖子不住嚷嚷:“小鸽子,小鸽子,小鸽子……” 另一只鹦鹉也附和着叫道:“蠢奴才,蠢奴才……” 潭溪强撑着眼皮子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往别院儿去找酒喝。 院儿里艳菊浓叶叫风凋零的惨败不堪,枯黄的叶子合着花瓣铺了满地。 潭溪背着手拐到了游廊上。 廊下一片茂竹打上层寒霜,略显苍凉,不时也跌落几片细长的竹叶儿,晃晃答答往人身上飘。 潭溪迎着光打了个喷嚏,顿时清醒了不少。 这酒窖的位置早给潭溪摸得一清二楚,出了西院儿,拐出游廊往东院儿去,进了拱门沿着歪歪扭扭的小径往前走,穿过一道垂花门,往左手边一道抄手游廊上三拐两拐,酒窖就离着膳房不远儿。 潭溪盘算着一会儿喝些什么酒来解解馋才好,忽听到身侧的窗栊里传来阵细细密密的呼噜声,跟只偷懒的猫儿似的,接着却听“咚”的一声闷响,一个老头怒声道:“潭小少爷,读书就该有个读书的样子,怎么转个身儿就睡着了?” 潭溪凑到门口看热闹,只见潭子实擦着涎水迷迷瞪瞪地从本子上抬起脸,道:“谁……谁?谁睡着了?” 潭子实一面左看右看,半晌才恍过神儿,笑道:“诸葛先生,方才您声音有些小了,我听不大清就泛起困来了。” 小鸽子苦着一张脸在一旁替自家主子脸红,一边忙拿帕子给他擦涎水,一边将书给他翻到头一页。 诸葛先生怒眼一瞪,怪道:“感情少爷睡觉,净是为师的错了?” 小鸽子正要赔不是,却听潭子实打着哈欠道:“我听王先生授课,便不觉困倦,反倒觉得津津有味,妙趣横生至极。” 小鸽子暗暗替他捏着汗,忙不迭给他使眼色。 奈何诸葛老头怒气已生,再加上前些天来所受之屈辱,登时气的脸青,厉声道:“君子侍师如父,隆师而亲友。唐太宗教子尊师;汉明帝敬师;宋时游酢、扬时程门立雪……且人常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潭子实眼珠子一翻,两臂怀抱,截住先生的话,说道:“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做不了正人君子,若是能事事遂心,日日逍遥,当个败家子儿也不错,反正还有那个老头子养着我……” 诸葛先生被他把话给噎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啪的一声将书册扔到潭子实跟前,涨红着半张脸,骂道:“冥顽不化的蠢才!” 说罢甩袖要走。 第19章 东家有郎实不举(二) 小鸽子忙拉住诸葛先生的衣摆,一叠声儿地赔不是:“先生,少爷他年纪小,心性傲了些,说话有些无遮拦,还望先生看在老爷的面上,别生这么大的气。”说完扭头又劝潭子实,“爷,先生再走一次,老爷指不定又要怎么打了,好歹说两句好话,认个错才是。” 潭子实挺直了脊梁骨,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道:“先生怎么这么大的脾性,比我家老头子还要火大几分。” 诸葛先生甩开小鸽子,二话不说就走。 小鸽子忙追了出来,一路跟到拱门处,边走边在后边说着好话。 走到拱门处时,老先生脚步一顿,长舒了一口气,款款回身道:“罢了罢了,人老了火气确实旺了些,今日就讲到这里,你回去叫他先将论语读个遍,若是不想读,就抄一遍,我后日再细细讲与他。” 小鸽子忙点头哈腰,道:“先生这是宽宏大量的,少爷他确实是莽撞了些,先生能不计较,实在是不易了……” 诸葛先生摆摆手,背着双手出了院儿门。 小鸽子一脸劫后余生的神情,转过身儿,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抹额头。 潭溪看着这倒霉奴才,心里有点幸灾乐祸,一回头,瞧见潭子实没精打采地半倚在椅帽上,眼皮低低垂下,食指不着痕迹地在光溜溜的案台上划着,只辨得出一个三点水的偏旁,也不知在伤神些什么。 潭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6 溪瞧了,觉得很是稀奇,这个金银窝里长大的小少爷看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倒是也会藏事儿。 正瞎想着,潭子实忽然抬起头,两个黑眸子直勾勾地看了过来,惊得潭溪一个趔趄往后退去。 潭子实双目空空地往潭溪站的地方看了会儿,才又缓缓俯身,半趴在案台上一页页的将书角折起,闲的发闷。 潭溪暗暗松了口气,抬脚寻酒去了。 这一喝,就喝的头重脚轻,昏天黑地。 潭溪踉踉跄跄进了偏院儿,路过几个账房公子的厢房时,瞧见一人正打着一盏小灯笼蹲在门口摆弄着个小瓦盆。 潭溪仔细一瞧,地上蹲着的是灵玉。 江涵正站在门口朝他冷冷笑道:“他给你什么你就当宝,几个蚯蚓也犯得着这么跟宝贝似的养着?” 灵玉吸了吸鼻子,头也不回地道:“你不知道,池子里的鱼难钓,白白用鱼饵把那一池子鲤鱼给养肥养大了,开春我再去,我还就真不信这邪了。” 江涵将手凑到嘴边哈了哈,又一声冷笑,只拿眼角儿往他身上瞥去,“仔细叫他勾了你的魂儿。” 灵玉抱着瓦罐子起身,举着灯笼往江涵脸上照了照,笑道:“这话还是留着讲给你自个儿吧。” 江涵也不言语,回屋里抱着一摞账本出来,径直往前头去了。 灵玉看他走远,也缩着手脚回屋里去了。 潭溪晕乎乎地想往地上躺,迷迷瞪瞪就往潭子实屋里去。 潭子实正立在案子后写字,潭溪一头栽到床上就睡了起来。 正睡得香,又听到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一个下人叽里呱啦在屋里讲话,潭子实只听,也不吭声。 最后,潭溪听到那人压低声音说了句:“少爷何不跟小的们一起出去游一遭,外头什么样的女子见不到,美的丑的泼辣的贤淑的都有,怎么也比天天闷在书房里看些坊间杜撰出来的书强些吧?” 那个小厮越说声音越大,跟只苍蝇似的吵人。 潭溪强睁开眼睛,瞧见一个穿着蓝灰袄子的小厮正一脸贼笑地扯住潭子实的袖角,怂恿他往外头走。 小鸽子扒着门框,拦住了两人的去路,高声嚷道:“飞腿子,少爷平日里对你不薄啊,你怎么能怂恿少爷逛窑’子,老爷若是知道了,你能替爷挨打麽?” 潭溪一听“窑’子”两字,登时从床上坐起。 说实话,他活了这么久,实乃连窑’子长什么都不知道…… 飞腿子忙向小鸽子身后的秦青使眼色,眼珠子都快挤掉了,秦青才会意,笑呵呵地揽着小鸽子的肩膀往外头带。 飞腿子忙趁机在潭子实耳根子边儿鼓吹道:“少爷不用顾虑老爷,老爷今儿个晚上在郭家多吃了点酒,晚膳也没吃就睡下了。” 潭子实将信将疑。 飞腿子又道:“爷您也是知道的,老爷一沾酒就醉,别说明早儿,就是明日晌午能醒过来就不错了。” 潭子实拧着眉头,问道:“当真?” 飞腿子忙笑道:“这还敢骗爷不成,再说你小的时候也是我们几个常带你出去玩,看花灯听大戏,什么地方没去过?” 潭子实搓了搓手,哈着白气道:“这破书房冻死了,要走就快走吧。” 飞腿子一听立时眉开眼笑起来,跟着潭子实出了门。 小鸽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潭子实后头,梗着脖子想劝又不敢开口;跟到游廊上时,刚想张嘴,却被秦青一手捂住了嘴,给拉到了一旁。 秦青竖起食指凑到嘴边吹了声“嘘”,低头挨着他耳朵小声道:“我说你怎么这么没脑子,飞腿子是老爷的贴身小厮,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来怂恿少爷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小鸽子一听立马缄口,瞪圆了眼睛。 秦青把捂着他嘴的手松开,小鸽子磕磕巴巴道:“难……难倒是……老爷指使的?” 秦青一听又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回头张望着,见潭子实一行人走远了,才松开手压低声音道:“小声点,老爷这么做自然是有道理的,被旁人听见了岂不是让老爷面子上不好过?” 潭溪尴尬地立在一旁,心里暗暗道:看来自己知道的也太多了…… 小鸽子懵懵地点了点头,眼里忽然泛起了水花子,把秦青看得一愣,怪道:“嗳,小奴才,你哭啥,不就是逛个窑’子麽,少爷是个大男人,还能丢了贞’操不成?” 小鸽子的眼泪哗啦淌了下来。 秦青四下看看没人,抓耳挠腮,手忙脚乱地抬起袖子给他擦了擦眼泪,问道:“我说你一个男子汉的,哭什么?” 小鸽子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往廊上走,边走边道:“老爷终于……想明白了,少……少爷终于不用……跟个和尚似的……简直就是守……守活寡啊……” “……” 秦青在原地僵了僵,也跟着一起往外头走。 潭子实此时已出了西院的角门。 飞腿子领着三个壮实的青年人跟在后头,小鸽子和秦青尾随其后,潭溪也晃晃哒哒跟在最后。 出了府门,外头阴寒寒的一条长街,天上月亮星星荧光烁烁,天幕舒展,深蓝透亮,极像一汪深秋寒水。 一群人安安静静地走着,小鸽子抽抽搭搭哭了一路,脚步声踢踢踏踏盖住了他的哭声。 秦青在一旁又是给他擦眼泪又是劝慰,还不时的拿手敲他几个毛栗子。 走了约摸一刻钟,飞腿子忙跑到最前头,将一行人往一条小巷子里带。 再往前走上半柱香的功夫,忽有一阵吵闹声入耳,有女人的亦有男人的。 飞腿子笑嘻嘻地推开身后一扇不大的漆门,道:“少爷里边请。” 潭子实理了理袖子,气定神闲地垮了进去。 潭溪后脚刚进去,门就被哐啷一声扣了起来。 潭子实走在最前,穿过一个小院子,挑开一个红扑扑的帘儿,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 楼里头灯火通明,摆设虽不名贵却艳丽。 楼上楼下女人围着男人,男人围着女人,各说各笑好不热闹。 潭子实往里才走了一步,就有几个眼尖的女子围了上来,还有几个动手动脚起来,搭着他的背,勾着他的肩,笑呵呵齐声道:“爷,您大驾光临啊。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了?” 潭溪挨着墙角跟站着,看着满楼娇颜的花娘,一时心醉神迷起来。 潭子实刚想挤出个笑来,见这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围着,看稀奇似的看着他,脸上立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7 时囧了起来,冷冷道:“爷我几时来过你们这里了?” 一群女人见这个小白脸生涩的很,更觉他好戏弄,愈发放肆起来。 “爷,这里又不是宫闱考院儿,干嘛还拘谨起来,好好让姐妹们侍候爷舒服才是……” 说着都往潭子实身上贴。 香粉儿熏的潭子实喘不上气,脸色越发不好了。 飞腿子见他被一群女人围着,谈吐举止很是不自如,赶忙上前解围,从怀里摸出一把银子,打发了一群见钱眼开的女人。 待一群人散去,飞腿子咧着嘴走到潭子实跟前,说道:“爷,这地方暖和些,不过也热闹了些,过一会儿也就习惯了。” 潭子实的棉袍衫子,金紫的滚边领口叫几个女人给扯的凌乱了,露出里月白的内衫,脸上也很是难堪。 小鸽子忙上前,踮起脚尖给他打理衣襟领角,又蹲在地上给他掸靴子的灰尘。 潭子实往两旁瞥了瞥,不动声色道:“怎么净是些浓妆敷面的艳俗女子,身上香的熏死人了,无趣!” 飞腿子脸上一僵,这地方靠的不就是女人脸上一层脂粉麽,擦掉胭脂水粉还有个什么看头? 第20章 东家有郎实不举(三) “这……爷,不如我们先去楼上喝些热酒暖暖身子如何?”飞腿子转着眼珠,贼兮兮地问道。 潭子实一脸不悦的抬脚往楼上走。 小鸽子跟在一侧防着那些女人再围上来。 飞腿子走在前头带路,一路上不住地跟楼上的人打着招呼。 一群人咚咚咚地踩着木头板子奔到二楼一个暖间儿。 暖间儿里早摆好了一桌子酒菜果点,软凳上整整齐齐铺好一层彩绣的褥子,边角上正烧着通红的炭火,两个带着面纱的年轻女孩儿蜷坐在不远处的地上,一人抱着琵琶,一人坐在一侧合拍子。 “爷,小的早就备好了酒菜,喝酒听曲子最是有意境。”飞腿子说着,把潭子实往梨木桌上引,又道,“若是爷嫌这么喝不够热闹,我再去叫几个淡妆的姑娘过来,爷看如何?” 潭子实挑了挑眉毛,一声不吭地坐了下去,见其他人干巴巴站着,说道:“都站着干嘛?当木头桩子吗?” 那三个青年人才跟着小鸽子和秦青依次坐在几案边。 飞腿子厚着脸皮坐在潭子实边上,笑呵呵的替他添酒,“少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好好的吃喝玩乐一场,爷高兴了小的们也高兴不是?” 潭子实端起酒盅,鼻尖儿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爷,可是嫌热?”小鸽子忙问道。 潭子实皱着眉,饮了一杯酒后才嚷道:“这里怎么这么闷?” 潭子实喝完酒后,手指仍旧紧紧捏着酒盅,看起来有些拘谨。 小鸽子忙叫人将屋里两盆炭火搬了出去,众人都动起了筷子,边吃边说些闲话。 众人说说笑笑,不远处抱着琵琶的那个女孩儿拨了拨琴弦,另一个合着拍子低低哼唱起来。 飞腿子连连为潭子实斟酒,格外的殷勤。 潭子实不说话,也不跟着笑,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 秦青喝了半坛子女儿红,道:“哎,我说飞腿子,上个月跟着老爷往江南逛了一遭,听说有个小姑娘哭着喊着要嫁给你,跟着你的马蹄子追了一路,我怎么听着这么邪乎?” “怎么就叫个邪乎了?”飞腿子摸着自己干巴巴的脸蛋子,又摸了摸有些秃顶的头,翻了他一记白眼,道,“就准你天天跟那个谁眉来眼去的,就不准有姑娘看上我吗?” 秦青嘿嘿笑道:“那姑娘八成是眼睛不好使吧?” 另一个青年人也笑道:“那姑娘前几日都追到府上了,只是我瞧那姑娘水灵灵的,怎么就偏偏坏了眼看上了你……” “他要是真娶了那姑娘,哥儿几个头天晚上就去抢新娘去,好一朵鲜花可不能真就掉到他这坨牛粪上了……” 一伙人又是嘻嘻哈哈一通笑。 飞腿子给潭子实添了酒,笑得一脸褶子,骂道:“一群狗东西,见不得人好了还!” 潭子实已连喝了二三十盅,两颊泛起两朵红云,迷醉着眼,抱住酒坛子,道:“哎?还有这么稀奇的事儿,我怎么没人听说起?” 飞腿子脸上一顿尴尬,道:“这事说起来还真是荒唐的。” “那你倒是说啊,好给众人助助兴不是。”秦青笑道。 “感情我就是个拿来下酒助兴的……”飞腿子撇着嘴嚷嚷道。 潭子实抱着酒坛子灌了一大口,略略有些醉了,也跟着起哄道:“能给众人助兴,也算是你的一个功劳了,怎得还不乐意说?” 飞腿子颇难为情地抿了口酒,方才讲道:“这姑娘长得是标致的很,这楼里的姑娘们怕是都及不上她。” 飞腿子又抿了口酒道:“只是这自古红颜多薄命,媒人来了一波又一波,亲事儿定了一桩又一桩,就是嫁不出去,都说她八字不吉利,难以与夫家调和,她自己又是个心性高傲的,只是不肯滥嫁,这一眨眼就过了二十了,她爹年前儿去了,再加着她娘改嫁给个糟老头子,她不服命,就找了个算命仙儿给算了一卦。这算命仙儿也不说她哪里不好,直接叫她去上吊。” “这算命的也忒不是东西了,不就是嫁不出去么,怎么能叫人去死?”小鸽子很是气愤道。 飞腿子咂了咂嘴,笑道:“哎……听我说完呐。” 众人一时都不拿他取笑了,竖着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这姑娘刚开始也不解,哪有人劝人去死的,临走时那个算命仙儿告诉她,叫她只管上吊,定会有个命中真缘之人相救。那日我跟着老爷在客栈歇脚,老爷叫我出去采办瓜果点心,可巧就叫我给遇上了,你说,咱一个实心眼子的傻人哪能见死不救不是……” “噗……”秦青一口酒水喷了出来,拍着桌子道:“他奶奶的,怎么这等好事我们就遇不上……” 飞腿子抿着酒,眼光黯淡,说道: “莫要再取笑我了,我周飞可是有自知之明的,哪里就信那个算命骗子的鬼话。这么好的姑娘,我也不敢糟蹋了人家啊……”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会儿。 潭子实已经喝光了一坛子酒,此时已是九分的醉了,酒气从耳朵一路烧到脖颈上,染透了整张脸。 潭子实嫌热,骂道:“蠢奴才,怎么烧的炭火,想热死我吗!?” 小鸽子忙截住他的手,劝道:“爷,莫要喝了,你醉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8 了。” 潭子实一听“醉了”就来气,立时瞪大了眼,厉声厉气道:“谁他娘的醉了?啊?谁?……” “这……爷……爷没醉……” “那你说……谁……谁醉了?” “……爷……是小的醉了,小的说混话呢,爷别跟我计较才是……” 秦青见状也忙上前帮忙。 潭子实歪着脑袋,仍旧骂道:“蠢东西,爷我几时跟你们计较了!府里头还不是我罩着你们,不然早打发你们滚出去了……” 小鸽子忙不迭道:“是是是,少爷平日里最是疼我们这些蠢奴才的,哪里会跟我们计较。” “……谁……谁疼你们了,爷我不疼你们,爷我疼的是……”说着咧嘴笑了笑,起身要走。 小鸽子一时招架不住,潭子实咚的一声结结实实摔到了地上。 飞腿子朝其他人努了努嘴,三个青年人先一步出了暖间儿,地上两个女子也麻利地站起身,福了福身,捂着嘴跟着出去了。 秦青和飞腿子一齐上前,将软塌塌的潭子实从地上搀起。 飞腿子小声道:“本来是想叫少爷喝点酒好壮壮胆子的,没成想少爷这么不经酒。” “这下该怎么办,少爷喝的这么醉,难不成要在这里过夜?”小鸽子为难起来。 “不妨事,在这里过夜也好,老爷那里自有我去交代。”飞腿子架着潭子实半边身子往门外走。 刚出了暖间儿,潭子实一把将秦青和飞腿子推开,一步三晃的朝人堆里走去。 走到一个脸面白净的公子哥儿跟前,点着那人的鼻子嬉笑道:“美人儿,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一愣。 而后,满堂哄然大笑起来。 那人怀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拍开他的手,忍俊不禁道:“醉鬼,瞧清楚了,这是枫家二少爷,可不是你嘴里的美人?” 潭子实一愣,晃了晃身子道:“怎么不是美人了,你瞧这嘴唇上涂的不是胭脂是什么?”说着将食指刮在那人嘴唇上,又凑到自己眼前细细一瞧,怪道:“咦?怎么没有胭脂……”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小鸽子忙从人缝里钻了出来,拽住潭子实的袖子往回拉,边拉边点头哈腰地向枫家二少爷赔不是道:“枫少爷,实在对不住了,我家少爷喝醉了,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枫家二少冷冷一笑,众人的笑声低了下去。 潭溪细瞧时,心道,这人生着好一张阴邪狡黠的脸。 只见那人眉如墨染,晴寒如潭,那潭是千尺冰封的渊,波澜难兴,冷峻的面上,一双唇却红若饮血,竟似万里冰雪中一点朱砂,红的阴晦,红的刺眼,怪不得叫潭子实误以为是涂了胭脂的。 那人被潭子实一番戏弄,面上虽不动声色,瞳仁中却泛起了寒光。 潭子实被小鸽子拉扯着拖到一旁,伏在小鸽子腿上开始作呕。 飞腿子见时机到了,忙给秦青使了个眼色。 秦青会意,上前帮衬着小鸽子。 潭子实呕了会,才擦了擦嘴角起身。 小鸽子捂着鼻子颇心疼的看了看自己的裤子,哭笑不得的架着他的胳膊,跟着飞腿子往厢房里去。 甫一推开门,就又是一阵醉人的香气袭来。 重重绛纱帘后人影绰约。 几个女子围在一起正轻声细语地说笑着,见门被人敞开了,一时禁声儿,往门外看去。 飞腿子从腰上解下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往几个姑娘那里走去。 一个体态丰满的女人先站了起来,尖声细气的压着嗓门儿笑道:“呦,周爷,今儿您这架子可是够大的,叫我几个好女儿们这一通好等!” 飞腿子忙摆手道:“我可称不起什么爷,真正的爷在那呢。” 说罢抬手一指门口处,潭子实正拿小鸽子的衣裳擦嘴。 纱帘后几个年轻姑娘忍不住好奇,扒开帘子往门口一看,笑了起来,“居然是个小白脸儿啊。” “模样倒是好,这楼里还没见过这么嫩气的公子哥儿来。” 胖女人也捂着嘴笑道:“哎呦,你家爷可真是俊,年纪看起来也小着呢。” 飞腿子咧嘴笑着,一面将钱袋子递到她跟前儿,道:“我家老爷家教甚严,少爷也就不常出门,于人情世故稍稍欠缺了点,人看起来也生涩了些,实则已是及冠的年纪了。今儿得闲,就趁老爷打盹儿的空挡出来乐一乐。” 胖女人笑着接过钱袋子。 飞腿子凑近了又道:“我家爷初次来这种地方,还望妈妈多多照顾些,他开心了,自然少不了妈妈的好处。” 第21章 东家有郎实不举(四) 胖女人眉开眼笑地挥着帕子,道:“这是自然的,爷们这么看得起我这檀香楼,怎么也不能叫姑娘们怠慢了您家爷不是。” 胖女人回身在几个姑娘脸上拍了拍,颇得意的道:“这几个水灵的,妈妈我平常可不会轻易搬出来伺候人的,周爷您看……可还满意麽?” 飞腿子左右看了看,脸上还有点为难。 胖女人忙凑到他耳边道:“爷尽管放心,照您的吩咐找的,都是干净姑娘,妈妈我办事还能不放心麽?” 飞腿子忙笑道:“放心放心,放一百个心。” 两人还要再说,潭子实已经抹干净了嘴角,踉踉跄跄的往里间来。 刚没走几步,就叫一个纱帘糊住了脸,嚷道:“怎么没人,人都去哪了?” 小鸽子忙上前替他扒开帘子,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群花衣女子,道:“爷,那不是么?” 潭子实瞪了他一眼骂道:“蠢东西,爷我有眼,还用你来指教。” 小鸽子委屈地闭上嘴,搀着他跌跌撞撞往里头走。 飞腿子领着胖女人往外头走,胖女人笑盈盈朝潭子实福了福身,回头朝那几个姑娘道:“姑娘们,今个儿晚上可要好好服侍爷,万万不能怠慢了。” 姑娘们一面打量着潭子实,一面欢欢喜喜的应道:“是,妈妈。” 胖女人捏着香帕子,跟着飞腿子走到门口,顺带将小鸽子也叫了出来,道:“你家爷办事儿,你还要跟着么?你这小奴才还真是尽心尽力呐。” 小鸽子瞧了瞧潭子实,有些为难,又见几个姑娘都在抿着嘴笑他,也乖乖地出去,顺手掩上了房门。 那时,潭溪看的有些痴迷,一时竟也忘了跟着出门。 潭子实晕乎乎地往里走,挨个摸着她们的脸蛋儿,不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29 住的摇头,道:“怎么净是些胭脂俗粉?倒胃口……” 有几个脸面薄的登时羞红了脸,低低将头垂下缄口不语。 这里头也有个放的开的大方姑娘,闻言不怒反笑道:“爷这话就不对了,您只瞧了我们的脸蛋,不试试我们的滋味,又怎敢妄下定论,说我们胭脂俗粉倒胃口呢?”说着凑了上去,抿着唇贴到了潭子实的唇上,吧嗒亲了口。 潭子实舔了舔嘴唇,一时也说不出是何滋味,向后趔趄着退了一步。 “爷这分明就是喜欢嘛……”那女子用手帕点着嘴角,说,“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西湖风月,不如京华软红香土,你道这胭脂俗粉倒人胃口,自古这脂粉香里不知醉倒了多少……” 那女子说着,步步逼近潭子实,丰满的前襟紧紧贴上潭子实,笑道:“今日我便叫爷亲口尝尝如何?” 女子说着扔了手里的香帕,纤纤玉手款款勾起潭子实的脖颈,一个不留神就亲到了潭子实通红的脸颊上。 “你……”潭子实一愣,手也不知该往哪里放。 那女子朝身后几个呆坐着的姑娘摆了摆手,几个姑娘低着头快步出了房门。 女子又道:“爷,来嘛……” 说着将潭子实往红绡帐子里带,一把将潭子实按在了床榻上,纠缠了会儿,衣衫便有些凌乱起来。 潭子实似是起了些兴致,但是动作却生涩得很,想要扶着那个女子的腰肢,又有些拘谨的缩了缩手,醉醺醺的眸子里腾起一片迷情。 潭溪一时看的呆了,正要抬手捂自己的眼,突然觉手背上一阵温热,低头一看,几滴涎水正从自己嘴角淌了下来,赶忙拿袖子擦了干净,心里不住地暗骂自己禽兽不如,正想推门出去,却听扑通一声响,那女子却被潭子实推下了床。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得了本姑娘便宜反倒叫人难堪。”那姑娘有些气急败坏的从地上站起身,掸着裙裾嚷道:“来这楼里的还没有哪个人能耐得住我三两句软语蜜言的。” 潭子实傻愣愣地瞪着她,脸上又是尴尬又是难堪,道:“好歹让我喘口气。” 那女子正兀自说着,忽然就眯起了那双清亮的杏眼,抿着嘴凑到潭子实耳朵边道:“爷莫不是……不行吧?” 潭子实闻言恼了,瞪着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爷我……我……” 潭子实涨得耳朵根子又红上一层。 那女子却不以为意,往后退一步,笑道:“你,你,你怎么了,倒是说啊。” 潭子实恼得说不出话,僵着脸,一把将那女子拖到怀中,生硬地把手搁在她的腰上,故作强硬道:“小丫头,居然敢这么戏弄爷,爷我叫你好看!” 那女子莞尔一笑,半倚在潭子实怀中道:“我可不是小丫头,再说……” 潭子实正咬牙往她脸上亲去,却听她说道:“你们这种小白脸,临到了风/月之时,也不见得有多大能耐,全靠一张脸迷倒一群不经事儿的小丫头子……” 潭溪见这马上就要云雨巫山的,实在不能再看了,就要推门出去,潭子实却从床上跳了起来,高声骂道:“谁……谁他娘的小白脸?!混账东西,下三滥的货色……爷我……爷我今天还就不稀罕了!” 他一嚷,外头立马就有人推开了房门。 胖女人先进来,后头也“哗啦”跟着进来一大群人。 胖女人挥着帕子问道:“爷,这……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床上的女子也不说话,梨花带雨的哭起来。 潭子实有些不稳地晃了晃,一见来了这么些人,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又见眼前一个人拿着个腻死人的香帕晃来晃去,心中顿觉不爽,也不看那人是谁,一脚揣在那人肚子上,推开众人,道:“什么鬼地方,净是些不入流的货色,炭火也烧得闷气,香的都要腻死个人……” 胖女人捂着肚子跌到地上,来回翻滚着喊疼。 飞腿子忙叫人扶起来,一面陪好话,一面命抬到厢房去。 小鸽子跟秦青忙跟着潭子实下了楼。 “秦青,这里热吗?”小鸽子捏了捏冻得通红的鼻尖儿问道。 秦青若有所思地与他对望一眼,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不言不语地跟在潭子实身后下了楼。 潭溪跟在最后,刚走出帘门,一个恍然,好悬没笑出声儿来,不就是说他一句小白脸么,至于就生这么大气闹这么大动静吗? 这小子八成就是…… 不太行吧…… 飞腿子一行人安顿好楼上的人,忙跑下楼来追着潭子实。 潭子实发着酒疯子,晃答着走到来时的小木门前,一脚将门板踹翻在地,扬长而去。 小鸽子和秦青大气不敢长出,乖乖跟在潭子实后头,三拐两拐的回到了府上。 飞腿子看着潭子实气势汹汹地回偏院儿去了,这才擦了把冷汗,长舒口气,朝三个青年人道:“不早了,都散了吧,老爷那里自有我去交代。” 三个人神色皆有些古怪,齐声应道:“是。”便四散着往院落各处去了。 这会儿估摸着已到了三更天,深秋夜半,寒气早已披了下来。 潭溪虽不怕冻,倒也能觉出那股子沁人肌骨的凛冽,不自觉地也缩了缩脖子,跟着进了房门。 清谷跟灵玉早在潭子实房里等着了。 这两人,一个端着盅热气腾腾的香茗品着,一个支着下巴看另一个喝茶。 见潭子实一脸恼怒的进门来,清谷搁下茶盅笑道:“爷,怎么出去逛个窑/子也能逛出一身火气?” 灵玉捏着鼻子,翁声道:“怎么喝这么多酒,熏死人了。” 潭子实冷冷一哼,闷着头坐在清谷身侧,道:“都别再提了。” 清谷也捏住鼻子,嚷道:“这是喝了多少酒?”松开手闻了闻,又道,“怎么还有一股子馊味?” 小鸽子凑到自己衣赏上嗅了嗅,把衣裳给他闻,道:“是这个味道麽?” 清谷忙往后退,摆着手道:“快离我远些,这是什么味道?” 小鸽子道:“爷方才吐了我一裤腿,又在我肩上擦嘴,恐怕就是这个味儿了……” 灵玉清谷一听,忙捂着口鼻跑了出去,道:“鸽子,快给他换身衣裳,我们晚会儿再来。” 小鸽子没奈何地上前,问道:“爷,要不咱先换身衣裳再生闷气?” 潭子实板着脸,任由他解了自己的腰带,又脱下了夹棉的紫袍子,只剩下里头一层薄薄的中衣。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0 秦青忙到里间翻箱倒柜地找厚袍子。 小鸽子忙催道:“快些,天冷着呢!” 潭子实皱着眉,问道:“爷我是小白脸儿麽?爷我哪里不行了?那些混账东西竟敢这么乱说!” 小鸽子忙陪笑道:“爷就是白了些英挺了些,那些女子平日里见的都是些粗人,哪里见过爷这么玉树临风的,所以才这么瞎说。” 秦青从柜子里翻出一件红紫鎏金的大氅子,先给潭子实披上。 潭子实裹着氅子,朝小鸽子道:“去,再给我抱一坛子酒来。” 小鸽子刚想劝,被秦青给抬手止住了。 秦青笑道:“爷想喝,索性今日就喝个够,好不容易老爷不看着了。我这就去后院取,待温好了马上就送过来。” 潭子实点了点头,秦青推门出去了。 潭溪看这一出子戏,有些乏了,便歪在床上打盹儿。 第22章 真情假意,假情真义(一) 一路上寒气袭面,潭子实早清醒了不少,脸上红一片白一片还有些怒气未消,一声不吭地坐在几案边上生闷气。 没多久,秦青就抱回来一坛子温酒,搁到潭子实跟前。 潭子实抱起酒坛子牛饮一般喝了个精光。 “王八羔子……混账东西……敢说老子……老子不行,你说……”潭子实迷醉着眼,拿指头戳着小鸽的鼻子说,“你说爷我行不行,嗯?” 小鸽子僵着脸,吞吞吐吐道:“这……这个,爷……别听她混说。” 潭子实又戳了戳他的鼻子,厉声道:“你怎么不回我话?” 小鸽子忙低下头,道:“这……爷,要不早些睡吧,明日不是还要去账房找王先生学账吗?” 潭子实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晃了晃脑袋,忽然眯起了眼睛,摸了摸他肉乎乎的脸蛋,不着边际地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嗯?” 小鸽子雷劈了似的一僵,忙不迭往后退去。 潭子实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眼睛直直看到他的眼潭深处,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我这一门心思都花在你身上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小鸽子彻底傻了傻了眼儿,搪塞道:“爷,……这,小的确实不知啊……” 秦青见潭子实这是喝昏了眼,这会儿也不知把小鸽子当成了谁,忙上前把小鸽子拉到一旁,道:“爷,他是小鸽子,就是个小奴才,他怎么能知道?” 潭子实一愣,失落地跌回凳子上,叹道:“小鸽子啊……” 秦青忙上前,道:“爷,不早了,要不就睡了吧?” 潭子实一拍桌子,又跳了起来,嚷嚷道:“他以为他是谁,居然也敢不把本少爷放在眼里!” 说着快步推门而出。 小鸽子和秦青忙在后头跟着劝道:“爷,外头冷,快些回屋吧。” 潭子实从湿漉漉寒森森的花草丛里趟过,深一脚浅一脚,径直往这偏院儿的厢房去了。 小鸽子看他穿的单薄,氅子早被露水打湿了一层,劝道:“爷,还是快回去吧,一会儿该着凉了……” 潭子实跟没听见似的,一面走着一面嚷道:“都给老子住嘴,我今儿要问问清楚。” 潭子实嘴里哈着白气,又道,“我要叫他眼里容得下我,心里也得装得下我……” 正说着,最南面的厢房房门“咿呀”一声大敞开来,江涵抱着手臂倚在门沿儿上瞧他,烛火从他背后透出来,瞧不清是何神色,只看得清他不愠不火的一双清眸带亮儿,稍稍昂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潭子实。 潭子实正说的起劲儿,一脚已跨上木阶,见江涵突然出现在眼前,一时分神儿,便直愣愣地摔在江涵脚底下,狼狈不堪。 灵玉清谷也打开了窗户,探出头来瞧热闹。 江涵冷冷地往他们脸上一瞥,两人又咬着舌头缩了回去。 “呵……少爷这是做什么,行此大礼实在是折煞小的了。”江涵冷冷笑道,却无动作,只一味看着潭子实在地上的狼狈相。 小鸽子忙把他从地上搀起来,朝江涵道:“江公子怎么净说风凉话,少爷若不是为了来找你能摔这一跤吗?” 江涵往门口一挡,冷声道:“合着都是我的错了?” 一句话将小鸽子噎得半死。 潭子实袖子一挥,嚷道:“蠢奴才,谁让你多嘴了,都给我回去!” 小鸽子一脸委屈地跟着秦青往退下了。 潭子实冻得打了个哆嗦,伸出手扯了扯外头裹着的氅子。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站了会儿,潭子实嘴唇刷白,又打了个哆嗦,江涵这才伸手替他拢了拢氅子。正要缩回手,一抬头瞧见潭子实孩子似的撇着嘴,豆大的眼泪珠子正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你这是闹哪出,我怎么看不明白了?”江涵满脸狐疑地盯着他的眼,不知戏演哪出。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潭子实脸上酒气还未消散,两颊彤云尽燃,水淹着眼眶一字一顿地道。 “啪嗒”一声响,两颗眼泪珠子砸在手上,吓了江涵一跳。 这没心没肺的浪/荡公子哥儿竟然也有落泪的时候。 潭子实此时冻得浑身战栗,一面抹眼泪一面把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江涵见他嘴唇由白变得乌青,这才想起叫他进屋。 江涵扶着他,把他按在凳上,又翻出件厚袍子给他披上。 潭子实拽着江涵的袖子,泪汪汪地问道:“前几日你……为何要那样对我?你当真那般不待见我?” 江涵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袖子抽走,蹙眉问道:“我怎样对你了?” 潭子实抽了抽鼻子,极委屈地道:“……就是那日,小鸽子来找你写首七言律,你为何要故意害我被老头子打?” 江涵淡淡道:“你究竟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潭子实吸着鼻子,脸上滑下一串泪,不解道:“哪里糊涂了?” 江涵叹口气,曲指替他揩去脸上冰凉的泪水,道:“我不帮你,自然是希望你能好好学些真才实学,总不能就这么由着你荒废了不成?” 潭子实的眼眶里立时又涌上一汪泉水,可怜巴巴的望着江涵,幼稚的叫人想笑。 “你瞧这手上的疤,还是上次我去后山给你逮蛐蛐儿时叫野藤给割伤的。”说着,伸出根手指给他看,确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江涵挽着袖子,给他擦了擦眼角,倒了盅热茶水塞到他手里。 “别哭了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1 ,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江涵蹙眉道,“喝些清茶冲冲酒气罢。” 潭子实双手捧着茶盅,抽搭着鼻子,眼睛湿答答地盯着他看。 江涵拧着眉头,背过身去,半晌儿幽幽叹了口气,道:“你喝醉了……” 一回身,烂醉的潭子实趴在几案上睡得正酣,手边一盅清茶正腾起袅袅轻烟。 翌日清辰,天地蒙在一层厚厚的寒雾之中。 抬眼,十步开外尽是白森森的水雾,青枝花叶上抹着厚厚一层透亮的露水珠子,世间万般真个是雾里看花,朦朦胧胧冥冥迷迷。 小鸽子打着哈欠从游廊上拐进偏院儿,檐角儿下两只翠绿的鹦鹉正饥肠辘辘,瞧见小鸽子,一只喊道:“小鸽子!” 另一只跟着喊道:“蠢奴才!” 小鸽子气不打一处来,抬手照一只鹦鹉头上掸了个毛栗子,回骂道:“小畜生,叫你乱说话!” 还想再打,忽然听到一人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小鸽子顿住手,鹦鹉伺机在他手背上狠狠啄了下,痛的他赶忙缩手,扭头看时,却见江涵正站在窗栊里朝他笑。 潭子实正酣睡,被说话声一吵,在塌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小鸽子朝江涵冷冷哼了一声,从敞着的房门进到屋里去,走到潭子实榻边替潭子实掖了掖被角儿,关切道:“爷,您怎么醒这么早?” 潭子实揉了揉眼,才瞧清旁边还站着江涵,正背对着他理衣襟。 潭子实脸上一阵红白,似是尴尬又似是愧歉,磕磕巴巴道:“江……江涵,我我……” 江涵懒懒地转过身儿,挑着眉觑他一眼,淡淡道:“可是清醒了?” 潭子实不敢看他的眼,垂着眼睑道:“啊……醒……醒了。” 江涵见他这般扭捏,跟偷吃了粮食的耗子见了猫那般,皱了皱眉道:“清醒了就好,早些起吧,今日要到账房找王先生了。” 潭子实低着头,欲言又止。 江涵道:“你早些起吧,我先回去了。”说罢,径直出了房门,走到门外摸了摸那只被小鸽子垂脑袋的鹦鹉,走进雾中没了踪影。 小鸽子道:“主子面前还这么横!” 潭子实揉了揉脸,叱道:“有你什么事,还不快伺候我穿衣梳洗!” 小鸽子撇了撇嘴,不大乐意地往里间去给他找干净衣裳。刚没走一步,就看到书案上整整齐齐叠放着那件鎏金的氅子,还粘着一层薄灰。 “爷,这氅子脏了,又滚了这么多灰尘,索性扔了吧。”小鸽子一看到这氅子,就想到江涵那副自持清高的模样,心里就来气。 “什么氅子?”潭子实按着额角问道。 “就是昨晚爷跑去江涵门口跌了一跤,给摔脏了的那件。” 潭子实看了看,见叠的甚是齐整,笑了笑,道:“这是他叠的吧,莫扔,拿去后院叫丫鬟们洗干净便可。” 小鸽子伺候好潭子实穿衣,又梳洗一番,便抱着一叠子书册跟着潭子实往大院儿去。 晌午,潭老爷来潭子实的睡房,坐在几案边问潭子实:“近来精神可好些了?” 潭子实丢了本子,倒在榻上道:“托您的福,能吃能睡活蹦乱跳的,好的很。” 他爹皱着眉头,忍住怒气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爹,你就这么跟你爹说话吗?” “怎么说不是说,干嘛还那么多规规矩矩的。” 他爹深吸了口气,按耐住火气,看他一眼便觉污浊眼界,半闭着眼道:“昨天你是不是又惹诸葛先生生气了?” 潭子实在榻上翻了翻身,不屑道:“哪里敢再惹他老人家生气,是他自己火气太大,怎得又怪到我头上?” 潭老爷睁开眼,瞧了瞧他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恨铁不成钢却又拿他无可奈何,便长叹口气,起身往屋外去了。 “你就这样混日子吧,你爹我也就这几年的光景了,等我一朝入了土,到时看你该如何?” 潭子实把头埋进褥子里,看也不看他爹一眼,咕呶道:“你不是早就把我许给柳家了吗?有朝一日,我娶了柳家千金,您的祖宗基业也就不愁不保了,哪里还用我去操什么心?” 潭老爷一忍再忍,甩了甩袖子,竟然没骂他一句“混账东西”就走了。 小鸽子正竖着耳朵替自家主子听训,见潭老爷不怒不骂的就走了,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潭子实从褥子里抬起头,见小鸽子神情古怪,便问道: “你做什么,一副见鬼的模样?” “少……少爷,老爷今儿竟然没有骂你混帐动……”小鸽子忙捂住嘴,嘿嘿笑道:“爷,我看这是好兆头啊,说不好老爷以后就不再对你这么严苛了。” 潭子实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蠢奴才,你还巴不得那老头天天骂我呐?” 外头两只鹦鹉一听,齐声儿叫道:“小鸽子……”“蠢奴才……” 潭子实一听乐了,顿时也不恼不闷了,笑着叫小鸽子去给这两只鹦鹉添食儿。 第23章 真情假意,假情真义(二) 小鸽子嘟囔着,暗骂两只死鹦鹉狗仗人势,就会欺负他们这些下人。 要说好兆头,好兆头这还就真来了,只是不是潭子实的好兆头。 这日诸葛先生觉得近来心火过旺,欲回乡清修一段时日,便到潭老爷房中请辞。 潭老爷命丫鬟奉了香茗,两人揖礼落座,叙起闲话。 “先生近来可好?” 诸葛老先生两鬓刷白,这几日好似苍老的厉害,面色也甚是不佳,抚着胸口道:“多谢潭老爷挂念。”说着又咳嗽了两声,道:“一把老骨头了,哪里好的起来,最近这胸口又开始发闷了。” 潭老爷忙道:“先生怎么不及时告知,也好叫老夫为先生请大夫来诊治?” 潭老爷朝一侧垂手侍立的飞腿子道:“快去请周大夫来。” 飞腿子点头称是,正要出门去,却被诸葛先生伸手给拦了回来,“不必麻烦了,我这病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年轻时心中积了些阴郁,落下了病根儿,如今竟不叫动怒,稍一动怒,心口便梗塞不畅,清修个几日也就好了。” 潭老爷叹了口气,拍着桌子微微怒道:“又是那个不争气的混账东西!” “老爷也不必动怒,少爷年纪尚轻,心中还没有个定数,贪玩任性也是正常的。” 诸葛先生又道:“说到底也是我讲授不当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2 ,未能循循善诱,因材施教,讲的也古板乏味了些,兼之年岁大了,火气又盛,才又引出这病根子。” 潭老忍住怒气,颇愧疚道:“诸葛先生莫要袒护他,老夫……老夫实在是有愧啊……” 诸葛先生忙劝道:“老爷千万莫要这般说,这几年多亏了老爷的照顾,老头子我好歹不至流落街头,这病也怪不得旁人。” 潭老爷叹了口气,诸葛先生趁机道:“我这次来,实则是来向老爷请辞的。” 潭老爷忙一把揪住诸葛先生的衣袖,道:“先生这是……” “老爷不要误会,老夫这次来请辞,只是想回乡清修一段时日,一来可缓解我这病情,二来也好顺便探亲祭祖,老母坟冢已多年无人清扫,实在有违孝义。” 潭老爷这才放下了心,若真把先生气走了,传出去岂不是要贻笑大方,往后还怎么立足街坊四邻。 “如此也好,先生尽管回乡好好修养,过了晌午我叫周飞送你出府。” 诸葛先生拱了拱手,道:“多谢老爷费心了。”说着站起身,“时候也不早了,我便告辞了,东东西西还要好好收拾打理一番。” “那我就不留先生了,周飞,送送先生。” 飞腿子忙上前,搀住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眉头紧锁着又转回了身,犹豫再三道:“有些话,老夫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老夫近来深思了一番,古往今来,读书求学大多是为了求功求名,若说是为了修身养性,也未必要跟那些求功名的人那般死读四书五经,读的多了反倒叫人变得呆板了。” “先生所言甚是。”潭老爷抚着胡须,点头赞与,“那先生意下如何?” “依老夫鄙见,少爷以后定是要接管潭家大业的,当把精力多花些在管账经商上,闲暇时我捡些贴实之理,言简意赅地讲与他明白,不至于叫少爷情理不通。” 潭老爷闻言,觉得甚是有理,忙拱手谢道:“先生所言,实在切中利弊,待先生静养归来,就这么依先生办罢,到时少不得还要劳烦先生费心了。” “哪里哪里,此乃老夫职责所在,万万不敢讲什么劳不劳烦。” 就这么,诸葛先生前脚刚走,潭老爷就打发飞腿子往潭子实处传话。 潭子实正翘着二郎腿,半倚在塌上小睡,秦青在外头喂鹦鹉小雀儿。 小鸽子抱着书,一字一顿地念给潭子实听:“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阿……阿嚏!” 小鸽子抽着鼻子接着念道:“有子曰: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少爷在里头吗?”飞腿子走到秦青跟前,笑呵呵问道。 秦青头也不抬,道:“正在里头念经呢。” 飞腿子笑了笑,径直进到屋里,朝榻上的潭子实拱了拱手,道:“爷,老爷打发我来传话来了。” 潭子实倏地睁开眼,道:“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飞腿子尴尬地挤出个笑,忙道:“哪里的话,老爷就是叫我来知会一声,诸葛先生旧病复返,今日就要出府回乡静养去了,少爷怕是三两个月都不用再读书了。” 潭子实料到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打着哈欠道:“还有吗?” 飞腿子道,“以后日日都要跟着王先生在账房里管账……” 潭子实虽然不学好,倒也不敢违逆他爹的吩咐,不叫他读书他也乐得清闲,去账房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混日子罢了。 且说到了第二日,潭子实穿的崭新地出了房门。 秦青抱着几个账本,一手还挂着一方檀木制的算盘,小鸽子抱着一堆笔墨纸砚跟在后头。 这还没没学出个所以然,倒是做足了样子。 潭溪一连几日夜不能寐,白日又无人说话,只觉得舌头都要放烂了,跟着往大院儿里去凑热闹。 潭子实背着手,昂首挺胸走在最前,一路上丫鬟小厮见了他都不敢正眼瞧他,退到一旁俯首帖耳道一声:“少爷早。” 潭子实摆着大架子,高兴了就回句:“嗯。”不高兴,也就懒得搭理。 到了账房门口,灵玉跟清谷正站在一处说话,不知在讲什么,都捂着嘴偷笑,见潭子实来了,忙止住笑。 “呦!日头打西边出来了?爷这是要来账房砸场子呢?还是走错了门子了?”清谷嘻嘻哈哈打趣儿他。 潭子实也不恼,抬手照他头上一掸,轻轻敲了个毛栗子,道:“说话要有口德,当心下了地狱叫厉鬼割你舌头!” 灵玉笑道:“凭他这三寸不烂之舌,不知道讨了爷多少欢心,爷当真舍得叫厉鬼割他的舌头?” 潭子实厚着脸皮往灵玉身上贴了贴,很是轻佻的说笑道:“你再帮着他挤兑我,我也叫鬼割了你的舌头,到时候把你们这两根舌头晒干了,当人参供起来,放在我房中日日同我说笑,你看可好?” 正说笑着,账房里忽然走出来个人来,着一身绯红的袍衫,手里拖着方金灿灿的算盘,不咸不淡地往潭子实跟前一站。 潭子实立马从灵玉身上弹开,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笑道:“呵……江涵,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江涵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眼里墨光闪了闪,似笑不笑道:“嗯。” 潭子实见他打量自己,忙抬手整整自己的衣袖襟角儿,道:“怎么这么看我?” “没什么。”江涵淡淡一笑,嘴角往上挑去,少见的和气,看的潭子实眼睛发直。 “王先生过会就来了,你当心些。”江涵说着抬脚往院中走,“他可不比诸葛先生,你惹了他,他虽不与你计较,但是定会一字不落的往老爷那里去说。” 潭子实笑着点了点头,见他要走,忙道:“你要去哪,今日不在账房管账吗?” 江涵回过身看他一眼,道:“家里的酒窖招了贼,我回去看看,今天就不过来了。” 潭溪在一旁打了个酒咯,忙捂住嘴。 潭子实略失落地皱了皱眉,忙道:“什么贼这么不长眼,居然偷到我潭府头上了?你且回去,我这就带几个人往衙门去,就是个鬼也要把他找出来!” 闻言,潭溪忙做贼心虚地往一旁挪。 江涵淡淡一笑,摇着头道:“你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有心思管我的闲事?你只管应付好你老子,别再挨训才是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3 。” 潭子实一听到他老子爹,立时就泄了气,耷拉着肩膀道:“那你早些回,若是缺银两就尽管来找我要。” “嗯。”江涵双眼稍稍在他脸上掠过,喜怒不露地缓缓转过身,安安静静往前走去。 潭溪瞧着他绯色的袍衫恰恰融进满庭园斑驳疏落的光影里,清冷恬静的似一副画,一扭头,瞧见潭子实也正痴痴地望着那人的背影,身上恰好也穿着件绯红的袍子,双双喜庆的像是要共入高堂的伉俪…… “爷,都走远了。”清谷一掌拍在潭子实肩上。 潭子实这才回过神儿,讪讪笑着,拢了拢清谷的肩,灵玉也凑到他身边,三人推推搡搡进了账房。 潭溪在院中瞎晃,逛了一遭就泛起困来,打着哈欠也往账房里去了。 账房里此时正热闹。 打扮利落的小厮们抱着账本笔墨进进出出,三五个青年人坐在临窗的案台上,噼噼啪啪打着算盘,不时在账本上勾勾画画。 “你手中拿的是你太爷爷留下来的老算盘了,用料是上好的紫檀,到你手里,少说也有个百八十年了。”王景石捧着潭子实手里的算盘,播着滑溜溜的算盘珠子跟他讲。 潭子实无精打采地支着下巴,皱着眉道:“我太爷爷的?” 王景石摸着胡子点了点头,道:“早听人说咱们潭府有件传家宝,我估摸着你太爷爷这件算盘恐怕就是了。” 潭子实瞥了瞥嘴,“什么传家宝,老头子怎么舍得把传家宝给我用,八成就是不想给我买个新的来,整天防我跟防贼似的。” 王景石颇无奈地将算盘放到他跟前,道:“还不是因为少爷你太过败家,这也怪不得老爷。” 第24章 真情假意,假意真情(三) 潭子实一脸嫌弃地将算盘推到一旁,道:“今日叫我来账房,可有什么东西要教我的?快些讲完,也好叫我回去补一晌觉。” 王景石轻叹口气,背着手转到灵玉和清谷跟前,敲着两个人的头道:“各处收支核算清楚写明白了吗?老爷花银子请你们来可不是叫你们来凑热闹的。” 清谷灵玉忙摊开账本,连声道:“是是是,这就算。” 王景石板着脸,又踱到潭子实跟前,将算盘推到他面前,细细给他讲解,“这珠算,实则没有看起来那么难,简单来说就是‘控带四时,经纬三才’。” 潭子实趴在案台上,不悦道:“不懂不懂。” 小鸽子忙在一旁劝道:“爷莫心急啊,听王先生讲完再下定论不迟。” 王景石深吸几口气,伸出手在算盘上边指边说:“刻板为三分,其上下二分以停游珠,中间一分以定算位。位各五珠,上一珠与下四珠色别,其上别色之珠当五,其下四珠,珠各当一。至下四珠所领,故云‘控带四时’。其珠游于三方之中,故云‘经纬三才’也。少爷现下可懂了?” 潭子实打了个哈欠,瞅着小鸽子道:“你懂了吗?” 小鸽子看看王景石,又看看潭子实,道:“爷,我大致上懂了。” “那我也懂了,你且讲吧。” 潭子实歪着脑袋,随手在算盘上拨了拨。 王景石咬了咬牙,也不与他废话,背着手一板一眼道:“这算盘也是一门学问,我现在教你算诀。” 潭子实朝小鸽子努了努嘴,示意他拿出笔墨来。 “那就从最基本的“第一上法”开始说罢。“ 小鸽子手忙脚乱的铺好宣纸,点了点墨,拿笔在纸上写着。 “一上一,二上二,三上三,依次类推至九。”王景石说着在算盘上一通拨弄,潭子实点了点头,道:“这个简单,我懂了。” “ 一上一的口诀为,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进一。二上二的口诀为,二下五去三,二去八进一,三上三的口诀又为,三下五去二,三去七进一……” 王景石讲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潭子实“咚”的一声倒在了案台上,呼呼睡了起来。 王景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也不叫他,权当对牛弹琴,对驴掏肺…… 却说这潭子实就这么晃晃答答混了半月有余,一日坐在账房竟也能噼噼啪啪跟着打起了算盘珠子。 王景石的眼睛珠子差点没瞪出眼眶。 还未到中秋,王文翰就被他爹给塞到贡院里去了。 待众人都过了中秋佳节,王文翰这才又背着大包小包的行囊,骑着头雇来的小毛驴子,踢踢踏踏的从潭府后门进来了。 众人见他回来了,都忙去凑热闹。 王景石瞧他面如菜色,灰头土脸的蔫吧样,脸上也跟着蒙上层灰,犹豫再三开口问道:“文翰,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莫不是……” 王文翰嘴唇灰白,眼皮子耷拉着,一头从驴背上栽了下来。 众人惊呼,忙齐齐上前接住,抬到屋里,往床上一搁才发现,这小子原来睡死过去了,凭人怎么叫也叫不醒。 “众人都回吧,八成是累着了,没什么大碍,睡一天也就好过来了。”王景石怕人吵到王文翰,忙推着众人往外头赶,一面宽慰道。 “他这累的够呛,我看要是不考个状元,都对不起他这一跟头了。”常在一处管账的清谷笑嘻嘻地打趣儿道。 灵玉替王文翰盖上被子,也笑道:“也对不起那头累死累活把他拉回来的驴子。” 王景石瞪着两人,也没指望狗嘴里吐象牙,嘴上说着:“托两位吉言,但愿他能考出个名堂。”一面抬手将两个人往外头引。 王文翰整整睡了两天两夜,醒来整个人消瘦了两圈,也郁郁寡欢起来,不常往账房里去了。 这日潭子实在药库里举着脑袋听王景石一样样讲解药材,“你且先记住这些,滋补血气,当属人参党参当归熟地,白术干草白芍阿胶,太子参何首乌龙眼肉……” 昏昏欲睡之际,秦青一路急吼吼地奔了进来,摇着潭子实的肩膀道:“爷,快别睡,有要紧事儿要跟爷说。” 潭子实晃了晃脑袋,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你哪只眼看见爷我睡了?” 秦青笑道:“爷,小的一时着急说错了话,爷千万莫生气。” “说吧,什么要紧事儿这么忙?”潭子实瞥了他一眼,问道。 秦青脸上带笑,看了看王景石,压低声音道:“少爷可知今日是何时节?” 潭子实摇了摇头,皱着眉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王景石闻言皱了皱眉。 小鸽子忙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4 笑道:“秦青,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秦青忙道:“眼看就要到重阳节了,少爷莫不是忘了柳家大老爷的寿辰?” 潭子实不以为意道:“不曾记得这件事,往年都是我爹去的,关我何事?” “这……爷,往年不去是可以,只是这次老爷吩咐了,少爷您到时候必须去,还要亲手给柳老爷奉礼,少不得还要……” “啪”的一声响,册子撂到地上,潭子实敲断了秦青的话,恼道:“不去!” 潭子实说不去,到了重阳那天,还是被他爹好一通训,又细细梳洗一番,穿的出嫁似的新,塞到马车里去了柳家。 柳家是个世家大族,祖上在朝廷里做了官的,因功劳极大,衣锦还乡后子孙后代承袭了爵位。 到如今,柳家大老爷的两个儿子都在为朝廷做事,一个官封五品,一个官封九品,在临县做知县。 人人都道,潭老爷是个极有眼光的,早年就指腹为婚,攀上高枝儿当凤凰。 人人却都不知,潭子实与柳家的婚约,并不是潭家要高攀。 这还要从潭家太爷爷与柳家太爷爷时说起。 那个时候兵荒马乱,柳家还是一介庶民,因家乡发洪水,才居家迁至穗城。 潭家那时虽不是大族,却有几分资产,潭家太爷爷那时已经开着药坊,半医半商,日子富裕有余。 人年轻的时候就容易做些不着边际的混事儿,潭家太爷爷也是如此,说起来他年轻的时候也不比潭子实强多少。 却说潭家太爷爷一次喝多了酒,就跟郭家老太爷杠上了,这酒就越喝越多,三更半夜才从馆子里出来,扶着墙根往回走。 走到一个小巷子口,潭家太爷爷忽然觉出一阵尿急,忙解开裤腰带也不管有没有人看,就干了缺德事儿。 谁知潭家太爷爷刚提上裤子,就听脚下有人咳嗽了两声,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吓得他当时清醒了过来。 原来这柳家老太爷连日赶路,滴水不沾,渴的就剩半口气了,正要闭眼魂归地府之时,潭家太爷爷先是踩了他一脚,把他的魂儿给踩了回来,又哗哗啦啦浇了他一脸水,这才活了过来。 柳家老太爷实则是个心怀鸿鹄大志之人,就把救命之恩铭记在心,当下磕了三个响头。 后来柳家太爷爷进宫当了官,便来找潭家太爷爷,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愿与潭家联姻,永结亲家,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谁知天不遂人愿,潭家太爷爷生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早年夭折了;柳家老太爷也生了四个儿子,硬是没做成这桩婚事。 柳家太爷哪里肯依,救命之恩岂能不报,临终定下条祖训,定要与潭家结为亲家才可。 可惜潭家子嗣稀薄,一脉单传至潭老爷,而柳家子嗣虽旺,却都是男丁,好不容易有了女儿,却先天夭折,这才拖到潭子实这一代,柳家好歹出了个小闺女,宝贝似的养着,才与潭家有了这门亲事。 只是柳家如今家族越来越昌盛,潭家几次三番的险些要败落,幸而得柳家扶持,才撑到如今。 时至今日,反倒成了潭家高攀柳家,为市井之人所不耻。 第25章 镜花水月(一) 潭子实别着脖子往窗外看,潭老爷坐在他对面,面露悲戚。 “混小子,你能有今天这荣华富贵还不都靠人家柳家,今儿你要是敢惹出什么乱子,我定不饶你!”潭老爷凶巴巴的训他。 “是,儿子不敢。”潭子实没精打采地挑起车帘往外瞧。 一路上二人也都未再言语。 潭溪单知道这柳家家大业大,却料不到如此之大。 却说一行人到了那柳家,双开的红漆大门上红绸绕梁,彩灯靡靡;高墙内瑶窗碧纱复榭重阁,参差起伏不见边际,富丽堂皇之态遥遥不是凡人能见。 潭溪咂了咂嘴,好个世家大族,拿潭府这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样的簪缨大族,一家之主六十大寿,前来贺寿拜谒,巴结攀交的自然不在少数。 大门外头,华盖车马一乘挨着一乘,堵得一条长街行人不通,路过的车马都识趣儿地绕路而行。想来看热闹的市井小民都被家丁驱至半条街外。 潭家的马车也远远停在门外,前头还有不少华光溢彩的大马车,车马边围满了前来祝寿的人,仆从怀里皆抱满了寿礼。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柳家那老头架子还挺大的,也不见他出来迎接。”潭子实从窗外收回视线。 潭老爷呵斥道:“混账东西,不得无礼!” 潭子实乖乖住了嘴,又把眼神放到马车外头。 “今天来祝寿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老爷,万万不要再混说了,你不怕丢人,你爹我这老脸再丢不起了。”潭老爷最后又苦口婆心地训了一通。 潭子实看也不看他爹一眼,懒懒地应了一句。 潭老爷又挑开帘角,唤道:“小鸽子?” 小鸽子忙笑呵呵的弯腰上前一步,洗耳恭听。 “进了柳府,一定要紧紧跟着少爷,行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都管你们俩算账!” 小鸽子苦着脸应道:“是!老爷。”这分明就是在拿自己算账。 潭子实冷冷一哼,心道:你不叫我说,我还懒得费口舌。 前头马车一步一顿,府里头不断有穿着喜庆衣裳的下人笑嘻嘻地出来迎客。 柳家的二位公子立大门两侧,仪表堂堂,带着笑,朝前来贺寿的人拱手施礼,一一请入门内。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高了,前头车马还围的水泄不通。 潭子实又忍不住道:“爹,我看我还是不去了,这么多人,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我那个老丈人一面?” 潭老爷又挑起帘子角往外头张望一番,脸色一沉,忙朝潭子实使眼色。 潭子实乖乖闭了嘴,随着潭老爷一同下了车,正有一行打扮华贵的人往这厢来。 打头的是个身着墨兰光缎的干瘦老头,脸颊消瘦,银白胡须长长垂在胸前,枯瘦的十指紧紧捏着柄乌紫的灵寿杖,身后众人众星捧月般的簇拥而来,走到潭老爷跟前把手杖扔给身后侍从,颤颤巍巍地朝潭老爷抱手施礼。 “潭贤弟,近来可好了?” 潭老爷忙回礼,笑道:“尚好,多谢大哥挂念。” 柳家大老爷扶着潭老爷笑了又笑,抚着胡子道:“今儿来的客多了些,一时忙乎不过来,叫贤弟在外头一番好等,实在是为兄之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5 过。” “千万莫这么说,小弟不过稍稍等了这么会儿,踌躇着不敢进去,只怕礼轻了叫后辈们笑话。”潭老爷笑道。 “这话万万说不得,你能来为兄高兴万分,比那金山银山的什么劳什子礼都强一百倍。”柳家大老爷倒是不摆架子,搀着潭老爷的胳膊穿过车马往里头去。 柳家老爷前头走着,紧跟着的是柳家两位公子。 这两位公子,一人面色圆润,颇有福相,还穿着件印金的官袍,像是才从宫里头赶回来做寿来了,另一个似柳大老爷那般精瘦身板儿,眉眼端肃,略显老成。 潭子实耷拉着脑袋跟在两位公子身后,踩着他们的影子往前走,小鸽子秦青一左一右护着,后头还跟着柳家一群打扮利落的下人,帮着搬潭家的贺礼。 “贤弟,不是说要带我那贤婿前来给老头子我拜寿吗?往年你总说孩子年纪小,怕他闹笑话,如今总该长大了吧?”柳家大老爷说着扭头四下打量着,说:“莫不是又在诓我?” 潭子实撇着嘴,心里嘀咕道:老东西,怪不得不带我出门,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哪里敢骗大哥您,就在那呢。”潭老爷抬手往人逢里一指,前头两位公子忙向两边闪开。 众人齐齐打量起眼前这位潭家小少爷。 潭子实这脸皮厚是不假,却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盯着看,脸上有些难堪,手不自觉的往袖子里缩。 小鸽子忙用手戳了戳潭子实的胳膊。 潭子实忙抱手行礼道:“孩儿见过柳伯父。” 柳家大老爷哈哈笑了起来,朝潭老爷道:“常听人说你们潭府的小少爷一表人才乃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潭老爷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大哥莫要夸他,他也就空长着一副顺眼的皮囊,实则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您这一夸,指不定他尾巴要翘到几重天了。” 那位官袍加身的公子也躬身行了礼,赞许道:“世父过谦了,我看令郎身姿挺拔,形容俊郎,眉目带着灵气,即便现在无所求作为,以后也定会成一番大事的。” 潭子实朝他略微笑了笑。 另一个公子却蹙着眉,只盯着他的脸看,像是要看出个窟窿来。 “混账东西,见了两位长兄也不行礼,白教你那么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了!” 潭子实刚没高兴一下,又挨了他爹一通训,垮下脸揖礼道:“见过两位世兄。” 柳家大老爷忙扶他,说:“来这里就是贵客,莫要听你老子训了,今儿趁我大寿,好好随众人乐一乐才是正经。” 潭子实点头称是,只觉得面上无光,不敢抬头看众人神色。今日当真是丢人丢到家门外了,这老东西在外人面前也不给他留个面子。 潭老爷瞪了他一眼,这才搀着柳家大老爷往府里头去了。 一行人走到府门口,挨着大门处的一辆大马车上钻出来个白胡子老头,身上穿着件大红的官服,身后跟着位霜鬓的老妇人,皆喜笑着朝众人走来。 柳老爷忙侧身笑呵呵施礼道:“顾大人,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那人忙拱手道:“仁弟今日六十大寿,怎么也不早上府上知会一声,实在是……不厚道。” 他身后的老妇人也道:“是啊,怎么说也同朝为官三十载,你这么见外,连我这个见识浅短的妇人都看不过眼。” 柳老爷抬手将人往府内请,道,“嫂夫人实在枉屈小弟了,顾兄身在朝堂公务劳心,说个日理万机也不为过,岂敢这点小事儿就去叨扰。” 那位穿官袍的公子也道:“顾大人,我倒要出来替我爹爹喊声冤了,原想着大人公务繁忙定是来不得了,所以帖子昨个才送去,家父还念叨着,待过了寿辰,到了年下,大人好歹闲了,定要用大轿子抬到府上来,补个寿辰出来。” 说罢,众人哄笑了一阵。 顾大人打趣儿道:“我看什么样的爹也未必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你爹要是有你一半的圆通,如今当了宰相也不一定呢。” 柳家大老爷笑道:“老滑头,你这是半分情面儿也不给我留,可是嫌我这老脸不够黑?” 说笑着众人已进了府门,红艳艳的毛毡铺在青石路上,直直通往高堂,早有锦衣玉履的官宦乡绅等候多时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每一位看文的大大,祝天天嗨森~ 第26章 镜花水月(二) 前头三个前辈说笑着径直往厅堂上去了,潭子实随几个后辈跟在后头,略微有些紧张,临到门口时见里头人头攒动,想要溜走时,被那位穿着官袍的公子给叫住了。 “我与潭弟初次相见,却觉甚是投缘,不知可否赏脸到我书房小酌两杯,这里人多,反倒叫人不自在。” 潭子实眼看溜不开了,索性跟着他往里头院子里去了。 “潭弟看起来倒是个斯文人,只是世父这管教却是严了些。”二人边走边说些闲话,潭子实摸了摸自己的脸,头一次听人说这张脸斯文,简直跟听了个笑话似的。 “不知世父可曾跟你提过,咱们柳家现如今有三个大老爷,一个是我爹,住在东院儿,二叔住西院,三叔如今随我大哥搬去淮安常住,已有五六年不曾见面,我父亲如今大寿也没来得及赶回来。”那位公子兴致勃勃地在前头带路,一路上指指画画讲给潭子实听。 潭子实暗道,讲这么多八成是真把自己当成未过门的妹夫了。 小鸽子和秦青看他家主子一脸阴晴不定,又见他眼珠子四处乱转,恐他又生出花花肠子,只得寸步不离地紧紧跟着。 “这是我二弟言之的卧房,我二弟是我二叔家的,因着从小一块长大,族里头也就我们两个最亲近,所以就一同住在这个院儿。”那个公子只顾说,潭子实冷不丁问道:“恕小弟冒昧,敢问兄长字号?” 那位公子呵呵一笑,直拍自己脑瓜子,道:“我真是糊涂,单单顾着自己讲,竟忘了正经事。”说罢稍停了脚步,朝潭子实笑,“我叫柳寻州,字信之,族里同辈排行老二,方才我所说的言之便是同我一处在大门外迎客的那个,族里排行老四,其下还有两个小弟,都还未及冠,杂七杂八的也说不过来。” 潭子实点了点头。 “若是没记错的话,潭弟如今可及冠了?” 潭子实一时答不上来,平日里鸡毛蒜皮之时太多,也记不得了。 还是小鸽子机灵,凑到他耳边提了个醒儿。 潭子实恍然记了起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6 来,侧头瞪了小鸽子一眼,若无其事的朝柳寻州莞尔道:“尚未,不过也快了,过了年,初九便是了。” “怪不得我觉得与潭弟你一见如故,很是亲切,原来我俩竟是同月生人,我乃是初十的人,你看可巧不巧?” 潭子实也跟着笑了笑,道:“还真是巧了。” 两人这么一路说说笑笑进了一间大书房。 房内有暗香浮动,陈设亦精致有序。 丫鬟端了香茗入内。 柳寻州邀他入座,两人倚在梨木几案上品香茗说闲话。 院里草木尚青,气息微凉,仆役随从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神色皆慌张不已。 “西厅还缺椅凳,你们几个别偷懒了,快些搬去!”院门口一个小总管扯着嗓子喝道:“门外头安国府的人还在半条街外侯着呢,快去几个人接应下。” 有几个穿着绸衫的下人应声往外头去了。 年轻管事急得焦头烂额,抽空对这边门外一个青衣小仆道:“连鹤,你家主子呢?华荣府的人才到,快知会一声,好出去迎驾才是。” “就这点事就忙成这样了。”柳寻州放下茶盏,闲闲的走到门外,朝那人笑道:“言之这会儿正在堂上陪顾大人,还有一屋子的贵客在呢,哪里走的开,一会我去便是了。” 年轻管事抹着额上的汗,尴尬道:“有劳二爷了。” 柳寻州挥挥手,道:“索性叫他们一股脑都进来罢,多叫些人去外头搬,马车就放外头,着人给他们看仔细了便是。只是这安国府的,自家亲眷们的,还有几位朝廷里的,都要仔细从后门牵进来,万万不能失了礼节,伤了和气,落人笑话不是。” “二爷所说甚是,小的这就去办。”那人说完撒开脚就跑,也不敢多看柳寻州一眼。 柳寻州暗自一笑,回身朝潭子实笑道:“我这厢就先失陪了,堂上人多噪杂,想必潭弟也是个爱清静的,且安心在这里喝茶赏景,过会儿怕是就有人来叫了。” 潭子实微一颔首,道:“二哥请便。” 柳寻州还未走出院门,迎面走来一个穿白衣的公子,远远瞧不清容貌如何,嘴唇却红的似抿了胭脂。 那人同柳寻州互相揖了礼,说笑了两句,径直进了院门,朝潭子实行来。 潭子实正低头喝水,一抬头瞧见个眉目英朗的公子哥儿,双唇不点自红,却呆着脸,拿眼瞪着自己。 “潭公子,别来无恙?”那个公子哥儿先朝他揖了礼。 潭子实却不记得他,傻愣愣地站起身,也朝那人揖礼道:“兄台是?” 小鸽子一听,脸上不自在起来,暗道,还真是冤家路窄。 那人面上不动声色,眼神凌厉了几分,道:“潭兄想必是不记得我了。” 潭子实摇了摇头。 那人又道:“在下枫逸,曾与潭兄有过一面之缘。” 潭子实皱了皱眉,朝小鸽子道:“鸽子,我几时见过他了?” 小鸽子忙缩起了脖子,不敢抬头看枫逸。 枫逸板着脸,不怒不喜道:“潭少爷贵人多忘事,想不起也不打紧。” 潭子实略微尴尬的笑了笑。 “方才我从堂上来,你家老子爹正差人满院子的找你,恐怕是要开宴了。” 潭子实一听,苦了脸,闷闷道:“枫兄在哪里落座,不如我们一起罢。” 枫逸朝他淡淡一笑,推拒道:“在下比不得潭少爷身份尊贵,还是少爷自个儿前去罢。”说罢打前儿出了门去。 潭子实这才出了院门,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爷,你当真不记得那位公子了吗?”小鸽子跟在潭子实身后,问道。 “不记得了,怎么,难道我还真的见过他吗?” 小鸽子四下瞅了瞅,见没人注意,这才凑到潭子实身边,道:“爷,就是飞腿子带你逛窑“”子那次,你喝醉了酒,出了门就轻薄他,还说他……嘴上涂了胭脂……” “什么?“潭子实一听,恼羞成怒道,“爷我怎么可能做那等混账事儿?” “爷,这话小的可不敢混说。” 潭子实蹙眉想了想,才又道:“爷我怎么轻薄他了?” 小鸽子嗡嗡道:“就是……爷您当着一群女人的面儿抹了把他的嘴唇,说……说他是美人……” 潭子实顿住脚,回头看了看秦青。 秦青忙道:“爷……确有此事……” 潭子实拧着眉,不悦道:“你们两个怎么不拦着?” 小鸽子忙道“;爷,您这一醉,谁能拦得住…” 潭子实抬脚往前走,走了几步回头交代道:“这事谁也不准再提,就当自己看花了眼,若是敢乱说,小心撵你们出去。” 小鸽子忙道:“是!” 潭子实挤到厅堂门口,听见柳家大老爷正朝潭老爷嚷道:“怎得一眨眼不见我小公子了,快些差人找来,好来见见诸位长辈。” 顾大人也道:“潭老弟,往年不叫我等见见,今天说什么也要叫小公子给我们这几个老头子敬酒才行。” 潭老爷忙陪笑道:“诸位抬爱了,他哪能上的了台面。” 柳家大老爷不依不饶道:“潭老弟可不能这么说,小公子还小,哪能就十全十美了。” 潭子实在门口愣了愣,听一帮糟老头子在里头吵嚷,硬着头皮跨了进去。 潭子实一进去,即刻引了众人的视线。 老老少少皆好奇地望向他,老寿星也被晾到了一旁。 “还不快过来,诸长辈面前不得无礼。”潭老爷瞧见他,忙叫他过去。 潭子实瞧见这么多人都盯着他看,个个脸上神情琢磨不透,正进退两难,却被身后的小鸽子推了一把。 小鸽子小声道:“少爷,这么多人看着呢,就快进去吧。” 潭子实僵着脸,实在是笑不出来了,四下打量着,走到他爹跟前。 “混小子,还不快行礼。”潭老爷怒瞪了他一眼,抬手一一指道,“这是你顾叔父,这是你二伯父,这是你三叔,这是你四哥柳寻卿……” 他爹一面指着,潭子实一面鞠躬行礼。 行了半晌的礼,头都快要鞠到地上去了,柳家大老爷忙劝道:“潭老弟,快别叫小公子行礼了,这么多人,一人鞠一躬,这不是要累坏小公子了。” 众人也笑道:“知道你们潭家教子有方,外头也不必如此严谨了,我们这都看在眼里,心领了……” 潭子实直起身,理了理衣袖。 潭老爷笑道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7 :“犬子不常出门,礼数多有不通,见谅见谅。” 柳家大老爷拍了拍潭子实的肩膀,道:“行了,日头已高,诸位既赏脸来给老头子我贺寿,索性都别拘谨,随我到大院儿中赏戏喝酒,热闹一番才好。”。 安国府的大老爷福相满满,挺着个大肚腩笑呵呵道:“柳仁兄,说到喝酒,今日定要分出个胜负来!” 柳家大老爷道:“当了二十年的手下败将,你竟还不死心,你胆敢夸下海口,老头子我定舍命陪君子了……” 一众当家长辈簇拥着先出了门,潭子实识相的走在最后。 待那帮糟老头子走的干净,潭子实这才松了口气。 小鸽子笑呵呵道:“爷当真是临危不惧,处变不惊,小的实在佩服。” 潭子实抬手止住这个马屁精,抬脚往外头走。 还没走出一步,门外头忽然闯进来一众钗裙环佩华贵富丽的妇人来,说笑着齐齐围住了潭子实。 第27章 镜花水月(三) 一个年妇人拿手指戳了戳潭子实的脸,笑道:“哎呦呦,我家小姑子当真是有福气呢,快瞧瞧这夫君多俊,浓眉大眼的讨人喜。” 另一个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也笑道:“我瞧小婿他满身贵气,星眸朗目,日后定成大气!” 其余的都随声应道:“小公子日后高升,成了大业,我等妇道人家也可跟着沾大光了……” 潭子实一句话未说,一群女人香帕乱舞,嘻嘻哈哈朝他笑开了花。 这些妇人年龄约在三十左右,因保养得当,面上并不显老态,只眼角略微有些纹褶,行动间皆是大家闺秀的行事作风,料想应是些婶母嫂娘之辈,因着见潭子实年纪尚轻,便都不忌讳些什么。 潭子实忙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各位嫂子婶娘谬赞了。” 那些妇人围着他上下打量,这个捏捏他的脸,那个扯扯他的头发,耍猴似的起了一会子哄。 一个略年轻的笑着问道:“小兄弟年方几何了?私塾里读了几箩筐的书了?常听人说潭伯父家教甚严,潭小兄弟如今必是饱读圣贤,满腹经纶了吧?快跟婶娘嫂嫂们说说?” “是呀是呀,听闻小兄弟你字写的极妙,颇有大家之风骨,今儿若是不赏脸给我们一人题一首诗,决计是不能放你走的……” 潭子实勉强笑着,点头躬腰道:“多谢各位婶娘嫂嫂抬爱,小婿不才,恐怕……” 话还未说完,就被拉扯着出了厅门。 众人齐齐笑道:“再说什么才不才的,我们可不饶你。” 潭子实被一群妇人扯着袍袖,颇狼狈的着往前走,头不时的四下闪躲着她们手里的香帕。 这女人叨叨起来也不是好受的,尤其那几方香腻腻的帕子,糊到脸上能呛出个喷嚏来…… “婶娘嫂嫂们这是……”潭子实屏住鼻息,一面被推着往前走,一面忙问道。 “好不容易得见我家才貌双全的好女婿,今儿万万不能叫你立着出了这府门……” “这……”潭子实背上霎时起了阵恶寒,“小婿不常饮酒,不胜酒力,还怕倒时耍起酒疯儿说了浑话岂不叫人笑话……” “盛不盛酒力我们可不知道,还需到酒桌子上应验应验方可。”一个粉衣夫人捏着帕子捂着嘴道。 众人都跟着大笑。 潭子实黑着脸被扯上了酒桌,二话不说先被灌了两大海。 潭老爷同已同柳家大老爷入了席,早有戏台子搭在南墙根下。 几个年轻戏角往席前去,齐齐躬身,道:“我等恭贺柳老爷六十大寿,愿柳老爷福寿安康,寿比南山。” 柳家大老爷展颜欢笑,摆了摆手。 潭老爷也跟着笑了笑,眼神不小心落在自家没出息的混账儿子身上,见他正没大没小地跟一群妇人在一处饮酒说笑,朝小鸽子使了个眼色。 小鸽子会意,忙上前劝道:“爷,来时老爷交代过了,今日诸位长辈跟前万万不能喝酒……” 小鸽子还没说完,那个粉衣的年轻女子截住他的劝,将他往一旁推去,一面推一面半笑半嗔道:“去去去,这里可没有你家金贵少爷,只有我们柳家一表人才的好女婿。” 另一个妇人从身旁拽过来个十四五岁的小仆役,笑道:“快瞧瞧这两个人多像。” 小鸽子瞅了瞅那个小孩儿,个头倒是同他一般矮,面相神采却丝毫不像。 “哪里像了?”正在倒酒的一个妇人把手中酒碗塞到潭子实手里,也打量起两个人来。 “你瞧这两个人苦口婆心的样子像也不像?”那个妇人把那个小仆役往小鸽子身旁一推,道,“小冬瓜,今日要是不把他喝醉了,回头定跟你算账!”说完又凑到小冬瓜耳边小声交代道:“莫要叫他再来搅各位奶奶的兴。” 小冬瓜颤颤巍巍道:“小的遵命!” 潭子实又仰头喝了一海,辛辣的酒水顺着脖颈淌到了衣襟上。 喝的还没有洒的多…… 小鸽子话到嘴边还未出口,就被小冬瓜给拽出了人堆。 一群女人闹起来没完。 潭子实喝了半坛子酒实在难以再喝,便扶着脑袋作醉状,这才逃开一众女人的魔爪。 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不知唱了些什么,潭子实本来是装醉的,哪知片刻后真就有些醉了,颊微微有些发烫。 潭子实在在席上稍坐了会儿,柳寻州便找了过来,拉着他的胳膊道:“今日你岳父大人在上,又恰是六十大寿,方才喝的酒都不作数,只有敬你岳父大人的这杯才算数。” 潭子实看了他爹一眼,那老头也正盯着他看,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去敬酒。 潭子实无法,只得端起酒盅,跟着柳寻州晃答到柳家大老爷跟前。 “潭弟,你拿这么个小酒盅,未免敷衍了些。”柳寻州笑呵呵的没安好心,伸手夺过他手中的酒盅,从桌上端起一个酒碗来,“单这一碗,喝不完,今日就莫想再回去了。” 说罢,“哗啦”满上了 潭子实擦了擦额头,这凉森森的秋气里竟也折腾出了一身的冷汗。 “潭弟,喝吧,你岳父大人还等着你敬酒,得你两句喜庆话呢。”柳寻州催道,又往酒碗里倒了些酒,添的满满当当。 酒水晃晃荡荡洒出来一串,却在半空中消失了。 潭子实眨了眨眼,以为是喝昏了头,又看了眼柳家大老爷,见那个老头也在朝他笑,索性三两步走上前,将酒碗举到头顶,弯腰鞠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8 了一躬,道:“孩儿给岳父大人敬酒,祝岳父大人万古长青、松鹤长春、日月同辉、春秋不老……” 柳家大老爷笑开了花,忙摆手喝停了他,笑道:“有你这碗酒,老头子我算是好寿了,新鲜话儿就莫要说了。” 潭子实只得住嘴,直起腰来,将酒碗捧到面前要喝,却见那酒水泛起了涟漪,青天白日印在其中,一张惨白的脸也清清楚楚倒映在酒碗里。 潭子实心中一惊,忙回头看去,身后空无一人。 众人都屏气凝神的看着这柳家的乘龙快婿。 “混小子,还不快敬你岳父大人,发什么愣”潭老爷先急了,忍不住催道。 潭子实抿了抿嘴,咬着牙将脸凑到酒碗之上。 正要喝,酒水里的那张脸忽然咧开了嘴,笑不似笑哭不似哭,着实狰狞。 潭子实一惊,酒碗“哐啷”一声掀翻到了地上,酒水溅了柳家大老爷一身。 潭老爷忙起身呵斥道:“混账东西,怎么这么胡闹,傻站着作甚,还不快谢罪!” 柳家大老爷先是一愣,而后大笑着拉了拉潭老爷的衣袖,劝道:“潭老弟,莫要动这么大的气,小公子他想必是喝多了酒,不妨事,不妨事儿……” 柳老夫人忙拿帕子给柳家大老爷擦酒,皱着眉头打量着潭子实,皮笑肉不笑的道:“得了得了,都别闹了,好好坐下来看场戏罢。” 潭子实抹了抹额头,浑身冒着一股寒气。 柳寻州忙上前圆场,笑嘻嘻拉着潭子实的胳膊,命小厮把地上的碎碗片收拾干净,朝潭老爷道:“原该是我柳家的酒,这下倒好,还真就撒到我柳家老祖宗的身上了。”说罢,又朝潭子实笑了笑,“没承想潭小兄弟这么不经酒,是我疏忽了。” 他这一说,众人也都松了口气儿,嘻嘻哈哈闹了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潭子实这一晌过得真是不好受,坐在人堆里,耳边嗡嗡吵个不停,手心里也不住的冒着冷汗,临出柳家大门时,整个人没精打采的耷拉着眼皮,被他爹塞进了马车里。 “混账东西,往日嗜酒如命,倒是不见你有这般能耐,竟敢当着那么多长辈的面叫你岳父大人难堪,你怎么就这么不叫人省心?” 潭子实跌坐在车里的软褥子上,浑身打着寒颤,心里憋着一肚子委屈却说不出口,只得闷着脑袋听他爹训。 “你怎生这么糊涂,今日若不是你二哥帮衬着,岂不是要叫你爹我也下不来台麽?” 潭子实把凉冰冰的手往衣袖里缩了缩,脑袋有些昏沉,什么话也不想说,便忍了一路不与他爹搭话。 第28章 镜花水月(四) 回到府上已近黄昏。 下了马车,温中早在大门外头候着,见了潭老爷忙道:“老爷,九七晌午从洛阳回来的,这会儿还在堂上侯着,非要见老爷一面不可。” 潭老爷瞪了潭子实一眼,朝秦青跟小鸽子道:“去吧,先将少爷送到房里,小鸽子去后堂给他端些醒酒汤,晚膳不必来我这里了。你们好生侍候着,别叫他混闹。” “是!”小鸽子忙搀着潭子实往府里去了,秦青跟在后头。 “信阳出了什么事儿近几年也不见有什么大事来报。”潭老爷敛着袍袖,走在温中前头。 温中跟在后头,点头哈腰道:“往年就数他那里最太平,只是今年信阳贫旱连连,山菊花收成颇微,再者本来雇好的人手,因着茶庄雇人,且酬劳不低,走了大半,剩余的也都是应付了事,只怕难以交差了。” “这山菊往年都是往扬州销去的,年前儿才应了靳家十余船,怎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现在才来见我?”潭老爷微微怒道。 温中忙道:“老爷息怒,九七往年差事办的最好,人又事故老成,本来不欲因此小事便来劳驾,怕是他一人实在是回天乏术,这才回了府上……” “罢了罢了,实在不成,先从散民手里收购些,你先去忙,我自去堂上见九七,这事儿万不能走漏了风声……”潭老爷一面说着,一面进了府门。 温中长舒口气,见潭老爷走远,小声嘀咕道:“老九啊,为兄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是夜,疾风渐起。 潭溪瑟瑟缩缩地坐在潭子实房中的几案边,对着一盅凉茶闲坐。 屋室里静极,只听得外头风声一声盖过一声,尖利的呼啸声似是要摧花毁树,将漫天残余的暖气儿吹的没影儿。 府里下人都已睡去,里头外头皆是黑黢黢的一片。 潭溪只觉得心里空空落落,一时却也没个人能说话。 “啊!” 突然一声惊叫,潭溪忙扭头去看。 潭子实睡榻里侧的墙壁上仍旧泛着一团光晕。 潭子实正在梦中对着一个白衣人惊叫。 潭溪瞧了眼那个白衣人,傻了眼。 这白衣人不是旁人,正是潭溪自己。 潭溪暗道,看来白日里吓他不轻啊。 梦中的白衣人一步步逼近潭子实,脸上面容狰狞,嘴角还挂着血。 潭子实一面往后退去,一面吞吞吐吐道:“你……你,走开!” 白衣人笑道:“你莫要害怕,我不会吃你,也不会害你……” 那个白衣人一面走着,嘴角一面往外渗血,身上的衣袍一点点变得焦黑,渐次露出里头焦炭似的皮面,冷笑道:“呵……造下什么样的孽就该偿什么样的罪……” 潭子实吓得魂飞魄散,道:“不……不要过来。” 潭子实正往后退着,身后忽然成了万丈深渊,黑压压深不见底。 潭子实“啊”的一声惨叫,就这么直直的坠了下去。 潭溪见榻上的潭子实嘴里也在胡乱的叫着,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 潭溪忙要起身入他的梦,好救他一救,转念一想,梦中的白衣人正是他自己,要是入了他的梦,岂不是火上浇油了? 此时,梦里的潭子实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 过了会儿那片混沌幻化成了一条条深暗的小巷子,交错繁杂似一张蜘蛛网。 潭子实焦急的往巷子里张望。 黑漆漆的巷子看不见一丝光亮。 潭子实挑了一条巷子,一头扎了进去,片刻后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接着又进到另一个小巷子里…… 如此反复试了数十次,每次都回到原地。 潭子实一脸哀痛的跌坐在地上,低声啜泣起来,喃喃道:“走不出去了,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39 走不出去了……” 潭溪暗道,这人居然被自己的梦境困死。 潭子实就这么瘫坐在地上,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地上掉。 潭溪见梦中的潭子实这幅可怜相,又见床上的潭子实满头冷汗,顿时起了恻隐之心。 “潭子实,醒醒。”潭溪朝他走了过去,叫了两声,方才想起阳人是听不见自己说话的。 潭溪环顾四周,狠狠地踹了脚身后的软凳。 桌凳相碰,“呼呼隆隆”一阵响,潭子实仍旧皱着眉头醒不过来。 潭溪又拿起茶壶,一把摔在潭子实榻边。 紫砂壶“砰”的一声脆响,好歹见潭子实的眼皮动了动。 潭子实又一连摔了几个茶盅,潭子实这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眼神空洞地盯着天,片刻后又要闭上眼。 潭子实怕他又回到那个梦里,又踢倒了几个花瓶,闹了好一阵,这才把潭子实完全叫醒了过来。 潭子实猛的从床上坐起,喘着粗气擦汗。待身上汗水干透了,才又躺下睡去,半宿无梦。 潭老爷一连几日忙着处理信阳的岔子,几日里忙的脚不沾地,也顾不得管潭子实,王景石又是个能不管闲事儿就不管闲事儿的主,任他闹翻了天也懒得多费口舌。 方才入了冬,潭子实是一日比一日起的晚。 这日才过申时,潭子实还缩在被子里做他的春秋大梦,有人在门外头好死不活地敲了三声,偏偏就把他给敲醒了。 “……嗯?谁?”潭子实舔着嘴角的涎水,迷迷糊糊坐起了身,“没事儿给老子滚远点,没看见爷我正睡觉呢?” “……爷,是小的。”小鸽子被他唬得直打颤,搓着手小声道:“爷,柳家打发了一个年轻管事儿来府上了送了些古董玩意儿。” 潭子实皱了皱眉,眯着眼睛道:“知道了。”说罢没事人似的又睡了过去。 “爷,还有柳儿姑娘亲手秀的几个荷包,爷您看……” 潭子实道:“人走了?” “刚走的,温管家陪着说了会话。” “有那个老头子在,还有我什么事儿,送来的东西你看着办吧,少来烦我睡觉。”潭子实抱着被子蒙住了头,呼呼睡了起来。 小鸽子撇了撇嘴,暗道,感情这媳妇儿不是给你娶的。 秦青正抱着那堆古董玩意,推了小鸽子一把,道:“快把门打开,我抱不动了。” 小鸽子忙蹑手蹑脚地把房门打开,两个人轻轻将东西搁在几案上,便又退了出去。 待潭子实睡饱梦美,太阳早晒了屁股。 小鸽子在外头侯着,听见潭子实一声哈欠,就忙跑进去服侍他穿衣梳洗。 正在束腰带时,潭子实瞥了眼桌上的东西,文房四宝自然少不了,另有几幅名家大儒的诗画。 潭子实挑着眉,展开一幅山水画,角上题着一首密密麻麻的小诗,便嗤鼻道:“好好的画,偏偏题上一首文绉绉的诗,当真是煞风景。” 小鸽子也不敢接他的话,转到他身后为他整理衣襟。 秦青小声嘀咕道:“呵……八成就是看不懂。” “这个倒是不错。”潭子实忽然咧嘴一笑,伸手拿起了一方红盈盈的算盘。 秦青忙笑呵呵道:“爷,这是个玛瑙算盘,说是朝廷赏赐给柳家二公子的,玛瑙皆是北疆上贡来的,是正宗的红玛瑙,他自个儿留着也没用,所以便送了过来,估摸着少爷兴许用的上。” “嗯。”潭子实将玛瑙算盘托在手里,上下左右的仔细打量一番,道,“倒是件稀罕物。” 梳洗毕,潭子实带着这堆东西,才往账房去了。 王景石早等的不耐烦,揣着手不住的来回走着。 潭子实走到门口,灵玉清谷忙扑了过去,往他怀里伸头。 “怎么带这么些东西来?”灵玉从他怀里拿过一个白玉砚台。 清谷也好奇道:“爷莫不是要改邪归正,浪子回头了?” 潭子实笑道:“看上什么就都拿走吧,我也用不着。” 灵玉清谷欢欢喜喜分了礼。 潭子实脸见了王景石,不咸不淡的道了声:“先生早。” 王景石见了他,反倒觉得是自己起的早了。 第29章 镜花水月(五) 潭溪自从入了冬就一直住在酒窖里。 一来,酒窖密不透风,还算是个暖和的地方,且还有酒香成好眠,二来潭溪想,自己是个鬼,身上未免阴气重了些,若是常在人跟前晃,到底是不好的。 却说这天他从酒窖晃了出来,贴着墙根躲过太阳,想要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穿过一道插屏,伙房里人来人往,老厨子手里的菜刀切得砰砰作响,两个粗衣小厮合抱起一只大桶,走到潭溪身后,哗啦一声倒了一地的污水。 潭溪忙捂住口鼻,悻悻然走开。 三怪两拐,潭溪瞧见潭子实正哭丧着脸跟在王景石后头往后院来。 两人推开一扇大木门,一股子药草味和着灰尘扑了一脸。 潭溪好奇的伸头往里头看,竟是个旧药房,药格子密密麻麻的盛着各色药材。 涂着乌漆的药匣子齐齐依叠在一处,贴着北墙一路高耸至雕花的大梁,从左到右不下百十来个药匣子,往上就更数不清了。每只药匣子都很陈旧,却很是精细,手柄凹槽处的暗纹漆饰皆是费了功夫的,又另用金漆工工整整地表好药名,多的叫人眼花缭乱。 潭溪砸了砸嘴,潭家的老祖宗还真是用心,不知道这老祖宗若是知道潭家现在出了个这么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儿,会不会气的要诈尸。 潭子实抬头望了一眼高耸如山的药匣子,脸皱的像是一张刚被捏坏的面皮。 小鸽子叹道: “王先生,这……这也太多了吧,如何能记得住?” 王景石回头看了他一眼,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门外的小鸽子吓得一蹦。 “如何记得住?哼……”王景石冷哼一声,抬手往天上一指,“这是老祖宗定下的,但凡想当家立业的,记这一屋子的药远是不够的。” 王景石挽起袖子,抬手一一指到,“这么些药材还只是少数,有几位是重样了的。”说着一步步走了过去,边指边道,“上中下左中右共分九大格,每大格又细分为六六三十六格,统共是三百二十四味药材,除却四味重样的,便是三百二十味整。当初你爹不过半天时间就记得分毫不差,晌午便能给人抓药了,难不成少爷你记了半月也记不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0 住吗?” 潭子实脸上僵了僵,嘴硬道:“谁记不住了,这么点药,我早就烂熟于心了。” 王景石满意的笑笑,抚须道:“好,为师也信少爷你博闻强记聪明过人,那便应验一番,不知少爷敢否?” 潭子实挺直了腰板,道:“尽管验。” 王景石笑道:“少爷近日偷懒不来账房,为师可记得清清楚楚,若是你当真能把这些药材记得一清二楚,那为师便不与你计较了。若是……有一个记不得,那便是你说谎,既偷懒又说谎,那就只能叫老爷亲自来管教你了。” 潭子实笑道:“这点小事何必又去惊动那个老头子,再说了,徒弟没学好,师傅也是有错的,既然你我都有错,为何只来苛责我一人?“王景石收住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少爷所言甚是,待我回明了老爷,为师过错甚重,实在不堪为少爷之师。” 潭子实一听忙拉住王景石的袖子笑道:“王先生莫要动怒啊,气大伤身,气大伤身。” 王景石扯了扯自己的袍袖,潭子实死皮赖脸不肯松手。 潭子实笑道:“先生怎么能跟我一般见识。再说了,人无完人金无赤足,我也没有说师傅您不堪为师啊。” 王景石用力扯回了自己的袍袖,道:“少爷,你这油嘴滑舌的功夫若是能多用一分在读书求学上,也不至于现在还一事无成,我说这话虽不中听,却是良药苦口利于病……” 潭子实瘪着嘴,截断了王景石的话,说道:“师傅这大道理自然是对的,但徒弟我要是一条条都做到了,岂不是要叫这规规矩矩给栓的死死的了。” 王景石无可奈何道:“罢了罢了,若说大道理,我看古来圣贤的大道理都是比不过你的大道理。” 潭子实谦逊的道:“不敢不敢,师傅才是古往今来最会讲道理之人,徒弟不才,不敢与您骈足。” 王景石早练出一身好脾气,知道与潭子实说话完全是对牛弹琴。 “你转过身身去,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你都记下了,那我就来验一验。” 潭子实慢慢的转过身去,装的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当归。” 潭子实想也未想便道:“补血,活血,调经止痛,润燥滑肠,主产陕、蜀两地,若是没记错的话,该是在第三列左手起第二个。” 潭溪循着他说得看了过去,果然不错。 药匣子上明明白白写着“当归”两字。 王景石又道: “半夏。” “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主产自山东,位第九列右手起第八个。” 王景石板着脸看了看药柜子,竟然又被他给说对了,脸上黑漆漆一片。 潭子实人前虽吊儿郎当,私下里倒是也下了一番功夫的。 王景石还要再问,却听大木门嘎的一声脆响,灵玉跟清谷正笑呵呵的立在门外,朝王景石道:“王先生,恭喜恭喜,你家王文翰高中了。” 王景石一听,眉毛胡子都飘了起来,说道:“这这……你说的当真?” 清□□:“方才温中打发的人去看的榜,怎么会有假?” 王景石喜上眉梢,急冲冲的走了出去,朝灵玉清□□:“王文翰这小子在哪?快去找来见我。” 灵玉清谷忙跟着一同往前院去了。 潭子实正想拱手道声恭贺,王景石早跑的没影儿了。 潭子实嘴角抽了抽,这老东西跑的比兔子还快,一歪头,看见江涵正倚在窗户外头晒太阳,便嬉笑着走到窗子前,隔着窗棂朝江涵笑道:“江涵,你怎么在这里?” 江涵笑道: “王文翰中举了,我也就跟着他们两个来凑热闹的。” 潭溪却是早就看见他在外头站着了,八成是来看他笑话的。 潭子实微微眯着眼,盯着江涵的脸看,冷不丁的从怀里摸出那方红玛瑙制的算盘,扒着窗台探身出去,将算盘稳稳递到江涵面前。 江涵接过,托在手里拨了两下。 水盈盈的玛瑙珠子撞在一处,叮叮当当一阵脆响。 江涵问:“这是什么?” 潭子实笑眯眯的伸手也去摸那方算盘,咸猪手不着痕迹的搭在江涵干净白皙的指节上,道:“今儿柳家大哥才送来的,说是朝廷里赏的,北疆上好的红玛瑙,他自个儿留着没用才送来的。” 江涵食指摩挲着温润的算盘珠子,却没说话,过了会儿,又把算盘塞回他手中。 潭子实忙握住他的手,推拒道:“这是送你的。” 江涵道: “这是柳家的东西,你怎么能随便送人?” 潭子实捏了捏他的手,淡淡笑道:“柳家的东西怎么了,我最不稀罕的便是柳家的东西了,别说是个算盘,就是个金山银山,只要你喜欢我都送给你。” 江涵还欲再推拒,潭子实握住江涵的手紧了紧,“你就收下罢,我留着也没用不是。” 外头的游廊上,呼呼啦啦吹过来一阵小风,江涵的头发便吹落在肩膀上,略显凌乱。 潭子实把那方玛瑙算盘塞进江涵的衣襟里,又隔窗捧起他的双手,凑到嘴边一边摩挲着一边哈着热气,道:“外头冷,你倒是多穿些。” 江涵皱着眉看着潭子实,眼睛里看不出是喜是悲,任他哈了半晌才将手收回,淡淡道:“少爷请自重。” 潭子实面上笑着,又伸手往自己衣襟里摸东西,说道:“你不常出去,都把身子给养坏了,等我得闲儿,就带你们出去多走走,身子骨可不能就这么垮了。” “嗯。”江涵抬手抚了抚衣袖。 潭子实伸手替他挑去肩上散乱的青丝,冷不丁将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挂到了他腰上。 江涵也没注意到。 风吹了一阵子,两人相对无言,江涵便抬脚往回走。 潭子实见他走远,这才把窗子关上,也从怀里掏出了个金灿灿的东西,却是个彩丝缀成的香囊,跟方才那个一模一样。 却说,王文翰自认为胸中文墨不够,登科及第万万难,暗自伤神的消沉了几日,无心去账房管账,只在后院接替小鸽子养马。 晌午王文翰正从柴房抱着一堆有馊味的干草往马厩里去,用大铡刀仔仔细细切碎了才捧到马槽里喂七曜马。 七曜马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小鸽子常常迁就它,稍有不顺只要哼哼一声,小鸽子就赶紧孙子似的又时给他添食儿又是挠痒痒的,直宠的它都不知道自己是头畜生了,只当自己也是个小主子。 七曜马将鼻子凑到马槽里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1 左闻闻右闻闻,嫌弃干草有馊味,便扬起下巴,不住地打着响鼻。 王文翰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发呆,想着去了前院,若是落了榜,见了人脸面自然就不保了,还不如跟个畜生呆在一处,好歹能保住自己的面子。 七曜马见他不搭理自己,又打了两了响鼻。 王文翰这才回过神儿,以为它是噎着了,就随手往马槽里放了两瓢凉水。 七曜马磨了磨牙,对着他的脸哼哼了两声。 王文翰哪里知道这马的心思,见它把鼻涕星子都溅到自己脸上了,便抬手一巴掌将它的马脸给糊到了一旁。 第30章 祸起一时(一) 这七曜马可是个极有城府的畜生,谁要叫它不好看他就要叫谁更不好看。 灵玉在院门口叫了声:“王文翰,你老子找你,快点出来。” 灵玉刚喊完,七曜马冷不丁地抬起后蹄子,照着王文翰的屁股踹了下去。 王文翰刚想说话,嘴巴一张开还未出声便被踹了个狗啃泥。 灵玉从外头跑进来看时,七曜马装出一副可怜相,不住的哼哼着,眼泪汪汪地看着灵玉。 灵玉忙扶起王文翰,笑道: “哎呦,王公子你怎么摔到地上了?你老子找你有好事,你莫要害怕。” 王文翰被摔得肝肠寸断,抱着肚子站起身,咬着牙道:“这是个什么马,居然踹老子的屁股,他娘的。” 灵玉看了看那匹马妆模作样的德性,笑道:“快别骂了,这马是咱们少爷的,跟咱们少爷一个德性,你骂了他不就是骂了少爷了麽?” “呸呸!”王文翰朝地上啐了两口,把嘴里的泥巴吐了出来,问道:“我爹找我什么事儿?如今账房的事儿我是再不管了的。” 灵玉笑嘻嘻地凑到他耳边,道:“大喜事大喜事儿。” 王文翰道:“什么事儿你倒是说啊,莫不是咱家少爷要娶亲了?” 灵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中举了,你怎么也不去前院儿瞧瞧,老爷说明儿给你办场宴,好好给你庆贺一番。” 王文翰闻言,不喜反倒板起了脸,问道:“是个什么举?” 灵玉摇了摇头,拉着他往前院走,一面道:“管他什么举,你先去前院见了老爷再说。” 要说王文翰中举一事儿,不得不说,人要是好运头来的时候,天上当真能掉馅饼。 这馅饼还就被王文翰接了个满怀。 王文翰那日从贡院里出来便料想自己是中举无望了的,哪成想放榜前几天,有人揭发了两个考场舞弊者,昨天又有个榜上有名的书生愁眉苦脸地跑到贡院说,自个儿做的文章自个儿不满意,自愿退出秋闱。 就这么金榜上生生空出三个来。 王文翰就这么好死不活地挤到金灿灿的皇榜之上。 王文翰怎么说也中了举,他爹喜的脸上贴金,谁料王文翰说什么也不肯再考会试。 “儿子有自知之明,不敢奢望登科及第,也不是入仕为官的料,实在不想出去丢人现眼了。” 王景石无法,只得东找西找,又找潭老爷托了关系,这才把他给塞进了衙门里,做了个典史,主管衙门文书等事,虽是个未入流的芝麻小官,但也是官员,戴镂花金顶,也穿五蟒四爪的官服,好歹也算是吃上了官家饭了。 王文翰一走,潭子实又坐不住了。 两个人自幼一处玩乐,王文翰一走,潭子实连个能拌嘴斗气的人也没有了。 为此,潭子实颇闹心了一阵子。 小寒天,雁北乡,鹊始巢,雉始鸲。 乌压压的天上零零星星飘了点雪花。 潭子实裹着厚厚的棉袍,缩着脖子从帐房里溜了出来,一步一滑的跑去他爹的书房。 犹豫了半晌,敲了敲门。 “何事?”他爹正在埋头题字,头也不抬的问道。 “爹,你怎么把王文翰放出去了?” “人各有志,你爹我怎么能夺人之志,你以为旁人都跟你一样整日天不学无术瞎混日子麽?”潭老爷将笔管在墨里蘸了蘸。 潭子实不说话了。 他爹瞅了他一眼,越发觉得自己的儿子不成器,搁下笔道:“他现在好歹中了举人,有个你这样的发小,恐怕也不是件多光彩的事。” 潭子实僵着脸,默不作声地坐了会儿。 丫鬟上前奉茶给他,他接过捧在手里吹着,欲言又止。 潭老爷又提笔写了起来,潭子实犹豫再三,方才开口道:“既然王文翰走了,这账房自然就空缺了出来,是不是再请个管账的来?” “啪!”潭老爷将笔扔到案台上,道:“过了年你就及冠了,怎么还这般混闹,你爹我十八的时候早就接手你太爷的担子了,一家老小还不都指望着我。” 潭子实抿着茶水,道:“这庄子里的事有您在,还有温叔、九叔、王老头,有你们这些人管着,哪里还有我什么事儿。” “账房空着便空着罢,少他一个不妨事。”潭老爷又道:“账房初请人时,便依了你的意,你看不顺眼的就随你打发了去,留下灵玉清谷跟江涵这几个,一则是为了你能有个玩伴,不至于在这深宅大院里养成孤僻,二则江涵这人是个极通情理,读过的书总比你多,或可督促你上进,这么些年你胡作非为我也狠不下心责骂你,左不过年少轻狂,爹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 潭子实听他爹一番掏心掏肺,反倒冷冷哼了一声,十分的不领情。 “你莫要记恨于我。”潭老爷道,“柳家小女明年秋便要出阁了,这节骨眼儿上你且收收心,好好跟着王先生学些有用的,莫要再一门心思的想着混日子了。” 潭子实一听明年便要成亲了,登时就摔了茶盅。 “我就知道,说什么叫我好好去学些真才实学,说什么为我好,到底不过是为了你一己之私罢了!” 潭子实走到门口,眼眶微微泛红,“既然这么着,那就都随爹爹的意,孩儿这就回去看书学账,再也不瞎胡闹!” 说罢“嘭”的一声甩上了门。 潭老爷立在窗前目送潭子实,见漫天飘雪里,潭子跌倒在大雪里,江涵从南厢房里跑了出来,搀着他一步步往前,拐过游廊便再也看不见了。 翌日,潭子实跟没事人似的又穿的一身簇新,径直往账房去了。 小鸽子抱着厚厚一叠账册子,跟在后头不住的打着寒颤,实在是摸不透自家主子的脾性,时阴时晴说风是雨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2 ,实在叫人招架不住。 晌午账房里人都散去了,潭子实还一个人抱着算盘闷闷的拨着算盘珠子,江涵从外头进来,道:“恭喜恭喜!” 潭子实抬头,看见江涵正浅浅笑着朝他走来,便问道:“不逢年不过节的,何喜之有?” “快去外头瞧瞧,送贺礼的来了。”江涵从他手里一把夺过算盘,“不是斯文人装什么书呆子了。” 潭子实愈发摸不着头脑,问道:“又是哪门子的贺礼?” 江涵笑道:“怕是柳家的,来人带了不少礼,估摸着是来提亲的。” 潭子实一愣,忙去大门外头瞧。 果然见一辆华丽的大马车停在外头,一个高高瘦瘦的小厮正捏着张红艳艳的拜帖朝门口的家仆递了过去。 “我看你们谁敢接!” 潭子实站在门里一声怒斥,刚伸出手的小厮猛地一缩手,嫣红的帖子吧嗒一声掉进雪地里去了。 那个高高瘦瘦的小厮从地上捡起帖子,忙走到潭子实跟前,讨好地道:“想必这位便是贵府的少爷了……小的见过大少爷。” 说着,说着弯腰行了礼。 潭子实冷冷瞥了他一眼。 这人又道:“小的张三条,奉了我家老爷的命,特来拜见贵府大老爷,这是拜帖,是我家老爷亲笔所书,还望少爷行个方便叫小的好回去交差……” 张三条忒也没眼色,只顾自己说,也未瞧见潭子实脸上乌云越来越重。 话还未讲完,便被潭子实一脚给踢到了台阶下,整个人埋进了脏兮兮的雪里头。 张三条好不容易从雪堆里挣扎着爬了出来,却见潭府的大门“嘭”的一声关上了,生生吃了一记闭门羹。 张三条恼的脸红脖子粗,暗骂潭府狗仗人势,骂骂咧咧地赶着马车灰溜溜走了。 潭子实在门内交代几个家丁道:“他要是再来,管他是拜帖还是喜帖,统统不准接,也不能叫老爷看到。” 几个家丁碍于潭子实的淫威,只得点头如捣蒜,一叠声的称“是”。 临近年关,街市上商铺停了大半。外地来做生意的都趁着年关赶回去老婆孩子炕头上热闹去了。 穗城一时倒显得冷清起来。 潭府里反倒越发忙了。 丫鬟小厮忙着扫雪清理,又是扎花灯贴对联,一年中最忙也不过如此了。 府里头最忙的就是账房了。 账簿子叠的山高,下人进进出出都快把账房的门槛踩塌掉。 潭子实倚在案台上,两边是两摞一尺高的账簿,时不时的拨弄几下算盘珠子,提起笔在摊开的账簿上刷刷地鬼画符一阵,画完了便趴在桌上偷懒。 江涵坐在他一旁,冷眼瞧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埋头算自己的账。 温中那老头穿着一身青青蓝蓝的缎里子棉袍,圆滚滚的肚子撑着宽大的袍子,整个人显得臃肿不堪,极像一个吸足了水的棉团子,倚着门栏问道: “灵玉,年初的账昨个就拿给你了,怎么还没送到前头去。” 灵玉吸溜着鼻子,不敢看温中满脸震怒的大肥脸 ,道:“这……这,我昨晚不小心打了个盹儿……”。 温中又问:“还有多少?” 灵玉将头低低垂下,小声道:“还……还没开始算……” 温中的脸一时就黑了。 江涵忙截住话,道:“温叔莫生气,大过年的犯不着这点小事就动怒,他的账我来算,中晌就能交差。” 温中瞪了眼灵玉,没再多说什么。 灵玉忙缩着脑袋,低头算账。 温中定了定神儿,刚一转过身儿,小鸽子一头撞到温中肥硕的大肚腩上,被弹开去老远。 温中颇心疼的掸了掸自己的肚子,问道:“没长眼的奴才,跑这快干嘛?” 小鸽子忙呵呵的赔着笑,指着里头道:“老爷正在堂上生气,说是要我快把少爷叫过去,有要紧事儿要问。” “去吧。”温中一听是老爷的事,便测开身子,叫小鸽子挤了进去。 第31章 祸起一时(二) 潭子实搁下笔,跟着小鸽子一路风风火火到了上厅,几个家丁正齐齐的跪在潭老爷脚边,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喘气。 潭老爷见了潭子实立马火冒三丈,一碗烫茶照着他的肩膀掷了过去。 潭老爷一张老脸气的铁青,额角青巾暴起,怒道:“混帐东西,还不给老子跪下!” 潭子实从未见过他爹如此震怒,混账话也不敢说了,扑通一声挨着几个家仆跪倒在地。 “枫家是什么人你就敢惹,自己毛还没扎齐就要登着你老子的鼻子上脸了。”潭老爷一掌拍在檀木桌上,震得一屋子人一颤,“败家东西,整日只会卖弄些小聪明,净会坏老子的大事!” 潭子实这无缘无故的挨了一顿臭骂,心里也騰的窜起一股子火气,顶撞道:“书给你读了,账也给你算了,您老什么时候能满意了,说我是混帐东西,你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潭老爷抬脚踢翻了桌子,指着潭子实的鼻子骂道:“反了你!” 潭子实道:“就算要打要骂,好歹也给个明白话,我几时惹枫家了,就这么要打,我岂不冤屈?” 潭老爷压了压火气,朝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家丁道:“你们几个说,老老实实交代清楚,不然扣了月钱一并滚出府去。” 那几个奴才忙朝潭子实七嘴八舌道:“爷,还记得前月有个送礼的人吗?叫张三条,来送拜帖的那个。” 潭子实想了想,立时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这个旧账。“记得,怎么了?” “爷,这张三条是枫老爷手下的人,那天特意来送拜帖来的,没成想被少爷一脚给踹到雪地里去了。爷您还吩咐不准他再来……”那个奴才说道这里也不敢再说了。 潭子实一听是枫家的人,并不是柳家来提亲的,这才知道自己是真犯了大错了,硬着嘴道:“他枫家不过是个小茶庄子,家业不及我潭家,即便拒了他的拜贴又能如何?” 潭老爷气得手抖,直骂:“混账东西!竟好不知悔改,我……我算是白养你了!”潭老爷捂着胸口,脸上青一阵黑一阵,头晕眼花的站立不稳。 秦青忙上前搀住潭老爷,劝道:“老爷,事已至此,莫动这么大的气,伤了身子便不好了。” 潭子实低着头嘴里也没话了,这会儿要是再添油加醋地说上一两句浑话,只怕要把这老东西气死了。 “爹,大怒伤肝,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3 你若是气不过,索性要打要骂都好,只别憋在心里。”潭子实总算说了句有点良心的话。 潭老爷慢慢后退几步,坐在椅子上抚着胸口顺气。 “逆子啊逆子……” 潭子实老老实实跪在他爹脚边,不敢造次。 大门处轰轰隆隆一阵马车声响,一个人影从车辕上跳了下来,踩着雪急急忙忙往厅上来。 潭老爷忙支起身迎了上去。 来人正是飞腿子。 风腿子上前搀住潭老爷,也顾不得掸掉身上的雪水,忙道:“老爷,枫家二公子拦在门外,说我们潭家仗势欺人,既然瞧不起他们,就叫我们莫要再去府上来打搅。” 潭老爷咳嗽了两声,忙问道:“那枫家老爷如何说的?” 飞腿子面露难色,道:“枫老爷避而不见,外头全是二公子在管着,看意思应该也不愿见了。” 潭老爷急的在屋里来回走,又问道:“他们这次亏损了多少?” 飞腿子略微思索,低声道:“听门口小厮说,至少二十船茶叶没能出渡口,每船近千两,还有江南那边,听说连带着得罪了好几个东家,催债的人都开始往府里头要账了……” 潭老爷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气急败坏地朝潭子实道:“枫家与我们祖上乃是世交,要论亲疏远近,这枫家比我们更亲着柳家。枫家的大老爷与柳家的大老爷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柳家太老爷过世,枫家才从柳家净身出户。枫老爷白手起家,行事狠辣果断,你当他们是好惹的!” 潭子实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张口结舌道:“我……” “你倒好,一脚把人家的家底踹散了,这笔账你爹我拿命都还不了了。” 潭子实被唬得一时没话。 潭老爷在堂上来回踱步,急的口干舌燥坐立不安,又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大雪天,抬手唤过秦青道:“温中在哪?去叫他过来!” 秦青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潭子实,忙拔腿跑了出去。 潭老爷又来来回回走了一阵子。 外头大雪已成鹅毛之势,洋洋洒洒铺满整个天际。 半柱香的功夫,温中扭着肥硕硕的腰,从屋檐下拐进了门,垂手立在门口问道:“老爷叫我何事?” 潭老爷道: “府上现有多少银两?” 温中迟疑片刻,才道:“上月大寒,药房才又存了药材,还欠江西与陕西的两位东家现银千两……” 潭老爷愈发着急上火,道:“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你就说账房能用的银两还有多少?” 温中见老爷脸色都变了,忙道:“回老爷,全都用来囤冬货了,恐怕抽不出银两来……倒是……倒是还有几千两现银,是预备少爷初九生日的。” “几千两,唉……”潭老爷道,“几千两顶什么用……” 温中并不知情,但扭头看见跪了一屋子的人,料想事情恐怕不小,一时也大气不敢去出一口。 “你是常去江南走动的,人脉自然是广的,可与一些世家大儒交好,或有熟识的茶商?” 温中手心捏着一把汗,若是他能结交到那些人,又怎么会一辈子老死在这么小小的一个潭府里,当下摇头道:“江南多商多官,即便是些稍有资产的,指不定背后靠山有多大,小的不过一个下人,认识的虽多,但都是泛泛之交,若真要攀用关系,实在是指望不上的。” 潭老爷急的眼冒金星。 温中道:“老爷若是等着用银两,不如去柳家,再怎么说,我们两家是世交,且我们祖上有恩于他们,万没有不借的道理。” 潭老爷摆摆手,叹道:“若去借,柳家必然是肯的,只是却未必肯把银两借给枫家用,即便借了,枫家未必肯用。” “这……”温中一时犯了难,当下也不敢问什么。 潭老爷手一挥,温中忙退了下去。 潭子实当晚跪到大半夜,虽然没受什么皮肉之苦,却被他爹给关到了书房里,青铜大锁死死扣着,不到成亲之日,再不许他踏出门槛半步。 潭子实躺在榻上苦熬了一日。 到了第二日,便又活蹦乱跳起来,隔着门板使唤小鸽子把门撬开。 小鸽子不敢,潭子实恼的直砸门。 砸了会觉得手疼,便用脚踹门,真就像一头困在铁笼子里的野兽,吓得小鸽子一溜烟儿地跑到大院找老爷。 潭老爷正坐在厅上喝茶,几个穿着厚重锦袍的商贾正出了府门,坐着光鲜的马车轰轰隆隆走远。 潭老爷正端起一盅热茶,凑到嘴边抿着,眼皮也不抬一下,道: “不去看着少爷跑这里来干嘛?” “老……老爷,少……少爷他发疯了。”小鸽子平日里嘴皮子最是滑溜,可一到潭老爷跟前就跟喝了泔水似的结巴起来。 潭老爷搁下茶盅,冷冷哼了一声,道:“他还有脸了,只管叫他疯去,东西尽着他糟蹋,书也尽着他撕,只要不把他冻死饿死就成,莫要再来烦了。” “是!老爷。”小鸽子忙贼溜溜的从厅上跑了出来,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舒了口气,小声道:“唉,这都是什么老子儿子,这奴才着实是难当啊。” 潭溪打小就害怕下雪。 凉冰冰的雪花铺的满地都是,简直要冻死个人了。 幼时吃不饱穿不暖,一遇着下雪天,手脚便冻得浮肿溃烂,连脸上也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缩到墙角也不顶用了。 潭溪不知雪高雅,只知道雪能要人命。 白瘆瘆的一场大雪过后,不知道能冻死多少市井流浪的人。 潭溪躲在酒窖里,眼看着雪一场接着一场的下着,好似没完没了。 待到春雪化开,天色大好,潭溪这才出来四处走动。 只是再出来看时,外头改天换地,潭溪只觉得如同做了一场大梦。 潭子实仍旧被他爹锁着,每日里小鸽子在外头端茶送水侍候着,又有秦青等人陪着说话。 潭子实倒也老实了,不闹不吵地闷在书房里,敲敲算盘摔摔东西,倒也没再闹什么大乱子。 就这么风平浪静的到了开春。 潭府西院里,几株迎春冒出了嫩芽,帐房里又忙成一锅粥。 这日潭老爷正同温中一道在账房清点旧账,正翻到年前潭子实算过的几本帐薄,字迹歪歪斜斜,边角还被他的口水给沾的皱巴巴的。 潭老爷随手翻了几页,纰漏百出,实在不像话,就按着眉心一把扔到了地上,吓得灵玉清谷赶忙坐直了身子,埋头噼里啪啦的算自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4 己的账。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守门的家丁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喘着粗气道:“老爷,您看。”说着递给他一张皱巴巴的纸。 潭老爷赶忙展开来看,却是一张状子,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说他们潭家为商不德,私卖假药,以次充好,医死了人还拒不认账。 状子呈送衙门,衙门知县亲自接了这状子。 潭老爷看完状子,问道:“这状子是谁送来的?” 第32章 祸起一时(三) 家丁道: “是王文翰抄的,差人刚送到府上,小的收到便忙送来了。” 潭老爷与温中对视一眼,当下备了马车,匆匆赶到了县衙。 衙门此时还未升堂,青兽黑漆的大门紧紧闭着,里头听不到什么动静。 王文翰早在石狮子旁等候,见潭老爷一行人到了衙门门口,便忙从一旁迎了上去,朝潭老爷行了礼,客气道:“文翰见过潭老爷。” 潭老爷忙扶住他,问道:“文翰,这状子几时递上来的,又是谁递的?” 王文翰道:“状子是一个姓顾的农户昨个儿递上来的,在衙门口哭喊着叫冤,过路的围着看热闹,也帮着一起喊冤,这才惊动了知县大人,亲自接了这状子。” “文翰,你在潭家这么久也该知道,老夫我虽不敢称一个良商,但从不敢在药材上做文章,如今这事实在是蹊跷。” 王文翰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却严肃,道:“老爷先不要着急,昨个儿才递上去的状子,知县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为难你们。”说着眼睛朝里头瞟了两眼,谁都知道着穗城的知县是个好吃懒做的,但凡审案,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决计是断不了案的。 他顿了顿,看了眼潭老爷的脸色,委婉道:“只是现在沾染上人命,怕是不太好脱身……” 潭老爷拿袖子抹了抹额头,拉着王文翰的袖子说道:“我潭家以药为生以信待人,这么些年虽出过几件糊涂账,到底没有像今日这般对簿公堂的,更甭提闹出人命的,这……该如何是好啊?” 王文翰看了看天,早已日上三竿了,往常这个时候衙门还不开门,十有八九那个知县又睡过了头,这一天也就甭想审案了。 “老爷切莫心急,此事还需待知县大人开堂审理,原告被告同在公堂,细细对质,理清原委才可定夺,实在不行……或许可向柳家借点权势,也不是什么大事。” 潭老爷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只怕遭人陷害,损了声誉,以后为商多有弊处。” 王文翰说:“老爷放心,衙门有什么动静,我就出来给你们送信。” 潭老爷拍拍王文翰的手,道:“有你在,我多少放心点。” 两人正说着话,街角走过来一个穿着破烂的乞丐,满脸污垢头发蓬乱,走到衙门口的大鼓前,拿起棒子就要击鼓。 王文翰忙上前拦住,嚷道:“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今儿衙门不开门麽,打搅了老爷的瞌睡,仔细你的狗腿!” 乞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嘟囔着:“你们衙门不就是给我们平头百姓办案的吗?怎得还要管你家老爷睡不睡觉?” 王文翰懒得跟他多费口舌,朝身后的两个衙役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拿着杖棍走到乞丐跟前,拎着他破破烂烂的衣裳给扔到了大街上。 那个乞丐好不识相的坐在地上开口破骂:“哎呦,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吃老百姓的喝老百姓的,到头来也不给我们办事儿,没天理了……” 衙门里的人都是摆架子摆惯了的,岂容一个乞丐撒泼谩骂?那两个衙役举起棍子吓唬了两下,乞丐就乖乖的闭上了嘴,灰溜溜的从众人跟前逃得没影儿。 待那乞丐走远,王文翰这才又走到潭老爷跟前道:“衙门里天天都有吃饱了撑得来闹事儿的,你也知道,这知县大人为官敷衍,不是迫不得已是不管这些闲事儿的,我们当手下的也就只能昧着良心干这些缺德事儿。” 潭老爷见他说的无奈,忙宽慰道:“衙门有衙门的规矩,这也是人之常情,时候不早了,我等便先回去了,你若是得闲儿,就常回去看看你爹。” 王文翰又行了礼,送潭老爷一行人上了马车,见他们走远,才从后门进了衙门。 当天就有衙门里的小捕快呼呼啦啦挤到潭家的药铺子里。 一个长相威严端庄的中年人背着手走到前头,招呼众人彻查铺子里一应药材。 众捕快七手八脚地将药铺子翻了个地朝天,各色药材皆取了出来满满当当堆到那个中年人面前。 那人将药材一样样取出来观望闻嗅,查了半晌,什么也没说,一群人又哗哗啦啦的走了。 待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扬长而去,一个老伙计才赶紧跑到后院禀告潭老爷。 潭老爷道:“罢了罢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叫他们查办去吧。” 谁承想,知府大人头天睡多了,把瞌睡都睡没了,到了第二日,闲来无事便早早起了床,穿戴整齐往大堂里一坐,差人到潭府带话,叫潭老爷亲自上公堂对质,不得有误。 潭老爷心里揣着个大石头,忐忑不安地带着温中等人一同上了公堂。 几个人叩拜完,长相福满的知县大人攥着拳头凑到嘴边咳嗽了两声,乌沙帽上两条翘起来的尾巴跟着抖了几下。 “啪”,惊堂木重重拍在官案上。 满堂肃静。 众衙役挺直了腰板,屏气凝神的目视前方。 知县大人厉声道:“堂下所跪何人?因何前来叫冤?还不快细细讲来,稍有编造虚构,本大爷……咳!本知县定会严惩,绝不姑息!” 刁民顾大哈忙一连磕了三个响头,结结巴巴道:“回……回知县大人,小……小的叫顾大哈,前年因收成不好便弃了荒田到穗城谋生。前几日我夫人得了肺疾,咳嗽不止,小的便找大夫开了药方子跑到他们潭家抓药,没承想小人的夫人喝了这药便吐血而亡,死状甚是凄惨。” 知县又重重拍了一下堂木。 顾大哈忙闭上嘴巴,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你怎知是潭家这药害了你夫人,而不是那个药方害了你夫人?” 顾大哈瞪了一眼潭老爷,脱口道:“不瞒大人,小的把那药又倒给路边一只野狗喝了,那只野狗也当场便死了。” 衙门外看热闹的人凑到一处嘀嘀咕咕,对着潭老爷一行人指指点点起来。 知县大人眯缝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点了点头。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5 潭老爷忙揖礼道:“草民的药铺子里从来不掺假药更不会拿人性命玩笑,想必是那个药方子也有问题。” “大人,这是药方,这是潭家的药,小的据实而言,不敢乱说一个字。”顾大哈说着从破破烂烂的棉袄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药方子,另两包草药,暗黄的油纸外缠着细麻绳,确实是潭家药铺里的。 知县大人先命人将药包给潭老爷看,问道:“这些药可是出自你家药铺?” 潭老爷捏了把汗,低下头仔细辨认。 他身后跪着的老伙计小声说道,:“老爷,这药是老奴抓的,药方子老奴还记得,确实是我们铺子里的。” 潭老爷略迟疑,道:“回大人,这药确实出自我府上。” 知县大人又命人将药包和药方子提了上去,交到一旁一个斯文的中年人手上,说道:“白先生,您看如何?” 白先生仔细看了看药方和药材,忙揖手道:“此事还需验了死者尸体才可下定论。” “有道理。” 知县大人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笑眯眯的盯着堂下众人张了张嘴,“退堂!” 众人傻了眼,皆以为听错了。 堂上两排衙役开始将众人往衙门外头赶。 这升堂如儿戏,顾大哈不干了,当街打滚,耍起了泼皮,哭喊着:“哎呦,真是没天理啦,当官不为民做主,净拿小民的性命不当回儿事,还有没有天理王法啦……” 几个衙役嫌他吵耳朵,提着红漆的棍子跑了出来,用棍子尖推了推他。 一个衙役骂道:“没脑子的东西,我们大人几时不给你申冤了,不过是先要验尸取证罢了,别他娘在这里鬼哭狼嚎,快滚,要不打断你的狗腿!” 顾大哈止住哭喊,抓住那人的棍子道:“别他娘的诓我这种老实人,今儿不当堂审理清楚了,指不定你们私下里收人钱财不办实事儿。” 那个衙役一听咧开了嘴,一棍子敲到顾大哈屁股上,只打的他哇哇乱叫。 第33章 祸起一时(四) “你若是信不过我家大人就别来递状子,既然递了状子就乖乖按我们衙门的规矩办事儿,不然状子给你退了,保证没你好果子吃!” 顾大哈还真是心大,好死不死的顶撞衙役,道:“难不成你们这衙门里的规矩比大朝律法还要大不成?” 那个衙役料不到这人嘴巴这么没有遮拦,还这么无赖。 知县大人常交代众衙役,遇到理穷的时候就打,保管能打出理来。 两个衙役就举起棍子要往他身上招呼。 潭老爷见状,忙伸手挡了一把,朝顾大哈道:“顾小兄弟不必多虑,若真是我潭家的过失,我潭某定会按律赔偿,绝不做坏心的勾当。” “赔偿,你怎么赔偿?”顾大哈拍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你还能赔我个活生生的夫人来吗?” “这……”潭老爷一时语塞。 顾大哈喜滋滋地四下里看看,朝衙门口啐了一口唾沫,脚底抹油的跑了。 衙门一连三天闭门不开,只命那个白先生往顾大哈处验尸。 顾大哈抬出夫人的尸首。 白先生先是滴血验毒,接着又开膛破肚。 尸首有些腐烂,顾大哈嫌恶心,躲到门外头不敢看,等白先生验完了尸体,赶忙用一块破布单子裹了起来,埋到荒郊野外去了。 白先生验了顾大哈夫人的尸体,回衙门的路上又验了验那条狗的尸体,这才打道回府,报告他家知县大人去了。 五六天过去了,衙门仍旧没什么动静。 潭老爷急得寝食难安。 又过了两日,九七带着几艘商船走水路从信阳回来,两船是山菊,另一船半夏、忍冬,一船当归,半船的五味子。 潭老爷也顾不得带人去接应,只打发了温中带着家仆往渡口帮忙。 到了晌午,衙门里又有人传话,叫潭老爷快去衙门,今日要当堂审结此案。 潭老爷赶忙做了马车赶到衙门,顾大哈早跪在大堂里抹眼泪。 “草民拜见知县大人。”潭老爷进了衙门,先朝上首睡眼惺忪的知县大人磕了一个头,“不知大人如今这案子查的如何了?” 知县大人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白先生将惊堂木从桌角拿到他跟前。 “啪!”知县抓起惊堂木重重敲在梨花木的案子上,众衙役打了个颤儿忙站直了腰板儿。 知县大人道: “白先生,你来说。” 白先生微微颔首,朝前一步道:“想必潭老爷家大业大也不在乎几十两的银子,不若潭老爷慈悲一场,给他三五十两,此案就此了结如何?” 这三五十两对潭老爷来说确实不值一提,但若是给了,岂不是认了这罪名,于自家名义上是大损失。 潭老爷道:“银两好说,只是这案子究竟怎么一回事儿还望先生给个明白话,也好叫草民查漏补缺,往后再不犯此等大错。” 顾大哈嫌银子太少,也道:“毕竟是一条人命,怎可三五十两就了了,难不成大人根本就没破案,想拿银两打发人?” 白捕头哂笑道:“你若是再乱说话,连着三五十两你也别想要了。” 顾大哈暂且把话给憋到了肚子里,底气显然是不及先前足了。 “按理来说,这钱是不该给的。”白捕头往堂下扫了一眼,又道,“顾大哈,你老实招来,你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顾大道:“我夫人的确是服了他家的药才丧命的。” 白先生道:“你夫人死时有何症状?” 顾大哈道:“口吐黑血,还喘不上气,然后便死了。” 白先生道:“这么说,你夫人可不是这药毒死的。” 顾大哈忙道:“可是那只狗也死了,这该作何解释?” “那狗我也看过了,它是老死的,也不是因为那药。” “胡……胡说,难不成你连狗的尸体也剖开看了?” 白捕头朝他微微点了点头,道:“若是没猜错,你夫人早有肺痨,即便不喝这药也是要死的。” 顾大哈立马跳了起来,指着堂上两人的鼻子骂道:“狗官贪官,你们肯定是收了潭家的贿赂,验尸之时我本人并不在场,这些全是你们一面之词!” 知县微微咧着嘴朝他笑道:“那你的意思是……” “老子要他们潭家杀人偿命,就算不偿命,好歹也要严惩,不能就这么草草了事了!”顾大哈骂街似的在公堂上撒泼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6 起来,竟是有几分胆气。 知县笑道:“有胆气!不过……是个刁民。” 潭老爷额上出了冷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知县大人从案子上抽出一只令箭,扔到顾大哈脚下,笑道:“既然是不知好歹的刁民……那就,给我打!“知县大人瞌睡也没了。 两旁的衙役立马上前把顾大哈按倒在地,提起手腕粗的漆棍照顾大哈屁股上招呼。 “本大人且不计较你谎报案情亵渎官威之罪,本想省省力气不去深究,叫潭家施舍银两与你,如此便结了,若你敬酒不吃偏吃罚酒,那就打到你心服口服为止!” 顾大哈被打得吱哇乱叫,嘴里还骂道:“狗官,我要到京城告你去,我要告你们这群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 顾大哈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这才被衙门里的衙役丢到大街上去了。 知县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潭老爷道:“潭老爷受惊了,且回吧。” 潭老爷抹了把虚汗,叩头道:“草民谢知县大人明查。” 王文翰送潭老爷出了衙门,临走时对潭老爷说道:“顾大哈乃一介小民,怎敢如此口出狂言,还敢写假状子告到衙门,只怕是受人指使,潭老爷此去需得小心谨慎些才是。” 潭老爷道了谢,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第34章 祸不单行(一) 潭老爷回到府上,命人拿了一百两银子送去给顾大哈。 翌日清早,潭家渡口的船只却被衙门里的人给扣下了。 一个群捕头又风风火火的跑到潭府上,两张封条封了潭家半条街的药铺子。 王文翰忙来府上通风报信。 潭老爷在厅上招待了王文翰,两个丫鬟一前一后奉上了茶。 潭老爷面色灰白,拉着王文翰,道:“文翰啊,这又出了什么事儿?衙门为何扣我货船封我铺子” 王文翰道:“衙门里有人举报,说你们的货船上药草来处不明,知县这才派人去搜查,那几船山菊确实有不少是陈年旧货,虽不是什么作假的大事,只是数量之多不能草草了事,县丞大人也不敢耽误,只能先报了知县,暂且封了药铺。” 王文翰又道:“老爷不必担心,收购陈年旧货乃是商家常事,原本是件民不举官不究的事,只是如今有民上报,知县也就不得不做做样子,上下也好有个交代。” 潭老爷道:“怎会搜出陈年旧货我潭家世代有祖训,童叟无欺,货真价实,从没出过岔子!” 王文翰低头沉思。 “怎得今年出这么多岔子,也不知是得罪了哪家阎王。”潭老爷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又道,“周飞,叫九七过来。” 王文翰犹豫再三,道:“老爷,容我造次一问,不知老爷可曾结了什么仇人?依我看,此事来的很是蹊跷。” 潭老爷这才醒悟,忙道:“你说的有理,那么多大商不举报,偏偏来举报我潭家,十有八九是有人伺机来报复了 ” 潭老爷又问:“去衙门举报的是何人?” 王文翰道:“几个小商户,恐怕是受人指使的。” 潭老爷皱着眉,心内笃定,定是枫家做的。 王文翰还有公务在身,便要告辞,忽然想到潭子实,便问道:“怎么没见少爷?” 潭老爷忙摆摆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道:“别提那个混账东西了,年前枫家来递帖子,原本是来借我十艘货船运送今年的新茶,没成想叫这畜生给悄悄拦了下来,这船我便借给了郭家,如今枫家近千斤茶叶滞销,也不知亏损如何了。” 王文翰宽慰道: “老爷,论理您也没有什么过错,他枫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潭老爷长叹口气,幽幽道:“你有所不知,这是我欠他枫家的,不得不还。” 王文翰看潭老爷似是有难言之隐,不便多问。 不多时,九七也到了厅上,抱手施礼道:“不知老爷叫我何事?” 潭老爷看了看满身酒气的九七,微微怒道:“老九,去年秋这几船山菊可是你亲自去采的货?你可知那里头有多少是陈货?” 九七喝的有些头晕,不解道:“老爷何出此言?” “你去渡口看看,你带回来的几船山菊方才已被衙门扣下了,前头药铺子也上了封条,你怎得还有闲心喝这么多酒?” 九七一听,顿时清醒了过来,见潭老爷跟王文翰都正盯着他看,慌忙又垂下了头,支支吾吾道:“这……这……” 九七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 潭老爷瞧出了端倪,一掌拍在几案上,怒道:“老九,你老实交代!” 九七早先跟着潭老爷经营潭家药铺子,论资历,府里头就连大管家温中也要让他三分,这么些年尽心尽力不曾出过什么大岔子,潭家对他也颇厚。 潭老爷这一掌拍得他良心不安起来,忙跪倒在地,道:“此事不敢瞒老爷,去年山菊本就少产,各地药商抢得厉害,很多商户都拿陈货掺新货,我想着收些陈货也无妨,等船过了渡口也就安然无事了,那些衙门的碍着柳家的面子,怎么说也不敢扣的,没成想……” “你!”潭老爷气的直跺脚,“糊涂啊糊涂,你怎得能昧着良心做这等违祖忘德之事!” 九七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潭老爷。 潭老爷道:“如此一来,我潭家以后恐怕是要臭名昭著了。” 九七这会儿连气也不敢出了。 王文翰压低声音道:“老爷不妨去找柳家说说情,柳家两位公子如今都在朝廷为官,说不定……” 王文翰见潭老爷面露难色,便不再往下说。 王文翰知道他这也是好面子。潭子实要娶的是柳家小女,如今夫家势力不及妻家,若是再跑去攀关系,恐怕人笑话,说他潭家处处倚仗柳家。 “老爷,侄儿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王文翰见天色不早,也无话可叙,便告了辞。 知县大人也不升堂。 衙门磨磨蹭蹭地清查,药铺也就只能封着。 潭老爷这几日寝食难安。 药铺子一封,潭家就断了财路,全府上下百口人都只能跟着坐吃山空。 这简直是要活生生灭了他潭家…… 潭子实这几日过的浑浑噩噩。 黑黢黢的书房里简直是要憋死个人了,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安稳,只能日日扒着门缝往外头瞧。 诸葛先生又一连几日来门外讲经。 “少爷日后定是要当一家之主,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7 药房百八十个人都是要听少爷的,这说到管理药铺账房,少爷需得知道这么一句——‘择人而任势’。” 潭子实背靠着门,拿手捂住耳朵,昏昏欲睡。 诸葛先生自顾自道:“孙子兵法有言:‘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这意思便是善于作战的将帅……” 潭子实拿棉团子塞住耳朵,透着门缝往外头张望,方才叫小鸽子去给他拿些桃酥来,这会儿还没来,八成是偷懒去了。 潭子实正暗自恼怒,外头诸葛先生止住了念经。 潭子实斜了斜头,瞧见江涵正跟诸葛先生凑在一处说话。 过了会儿,书房的小门哗的一声大敞开,一股冷风夹杂着热气扑了进来。 潭子实因着久不见阳光,一时只觉得眼睛刺痛难忍,忙拿袖子遮住了眼睛。 “江涵,你怎么来了?”见江涵一脸凝重,潭子实心中“咯噔”一响,忙问道,“莫……不是要我要成亲了?” 小鸽子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笑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终于修成正果了……” 潭子实瞪了一眼,小鸽子忙又闭上嘴。 江涵道:“柳家要退婚了,老爷叫你去前头说话。” 潭子实一愣,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这事本是板上钉钉的,他爹盼了多少年才盼到他成亲,如今又怎么会说退就退了呢? 潭子实忙问:“老头他……” 江涵道:“老爷他没事,只是说叫你去前头商议,小鸽子,快给他添件袍子,老爷还在前头等着。” 小鸽子忙七手八脚地给潭子实披了件厚袍子。 潭子实一路无话,跟着来到厅上见了潭老爷。 潭老爷正背着手立在门口,手中还捏着一张信封,见了潭子实忙道:“你岳父这会儿卧床不起,柳老夫人这会子突然要退了这门亲,你快随我走一趟,好歹再见你岳父一面,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潭子实定定地看着他爹。 他本欲往后退缩,只要他这会儿闹上一闹,铁定不走这一趟,这门亲事定是要作废了,却见他爹不知几时已是满头华发了,心中隐隐痛了一阵,终究还是跟着他爹上了马车。 周飞在前头驾着马车,潭老爷和潭子实坐在车里,一路飞驰而去。 柳家的大门此时正关的严严实实,外头不见一个家丁。 周飞上前扣了扣青铜的兽鼻,半晌儿里头才听见脚步声。 开了门,却见柳寻州正带着一群下人在门内迎接。 柳寻州先朝潭老爷揖手,道:“潭伯父,可是收到了侄儿的信?” 潭老爷忙问道:“柳大哥现下如何了?怎得不早来相告?” 柳寻州面上黯淡,抬手将一行人引进府门,沿着青石大路往厅堂上走,边走边说道:“家父前几日去了趟京城,说是年纪大了,不想再朝廷里空挂着个虚名,想要辞去官职好就此归隐,颐养天年。” 潭子实跟在柳寻州身后,默不作声听着。 柳寻州又道:”官是辞了,临出宫时又偏偏又同周大人置了气。他脾气本就大,听不得人指指点点,回到府上还为此闷气,直叹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柳寻州说着点了点眼角,又道:”你说,他这病怏怏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旺火攻心……” “这……唉……”潭老爷一面叹气一面抬手抹抹眼泪。 潭子实见他爹哭,心里也有些难过。 柳寻州道: “潭伯父你一会去了里头,先不要问及亲事,自我娘去后,二姨娘便当了大主,我爹这一病倒,她就要闹腾起来。” 潭老爷点了点头。 柳寻州一手挑开了厚门帘将潭老爷让了进去。 家丁分散着立在门外头。 潭子实不知该不该进去,便也跟着跟着停住了脚。 柳寻州见他犹豫,小声道:“潭小兄弟,都是自家人,快进去罢。” 潭子实这才撩起门帘,跨了进去。 屋里的金兽香炉正冒着盈盈青烟,脚下铺着新毡子,墙上挂着几幅修竹美石图,一架紫檀木的水墨架子将屋室隔开,外间站着几个小丫头,里间儿一群妇人正围在榻边哭哭啼啼。 潭老爷朝床边坐着的一个中年妇人行了礼,道: “见过嫂子,听贤侄说我大哥病了,这才来瞧瞧,不知现在可好些了?” 二姨娘衣着端庄,坐在柳家大老爷床边却不见其有担忧之色,只是冷冷朝潭老爷道:“坐吧。” 第35章 祸不单行(二) 一旁的小厮搬过来一方软凳,搁在潭老爷身旁,却没管潭子实。 柳寻州忙亲自搬了一张太师椅搁在潭老爷身后,将潭子实按到那张小软凳上,说道:“潭伯父,潭弟快坐。” 二姨娘冷眼瞥了柳寻州一眼,问道:“你二叔三叔都知道了吗?” 柳寻州道:“我已经发了信函,二叔明日就能赶回来,只是三叔远了些,恐怕要等个三五日了。” 柳寻州说完,走到床边看了看自己的爹爹,眼中顿时噙满了眼泪,哽咽道:“大夫怎么说?” 二姨娘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脸色煞白。 一群妇人开始凑到一处抹眼泪。 一屋子人当下就明白了,柳大老爷这恐怕是行将就木了。 潭老爷也忍不住落下泪来,道:“大哥他怎会……” 话没讲完,二姨娘道:“你大哥眼看着就不行了,你要是肯让他走得安心,就解除了这门亲事,好叫你大哥泉下安息。” 柳寻州一听,驳道:“姨娘,你怎可这么说,我爹这还有口气呢!再说我爹这病又不能赖到潭伯父身上……” 二姨娘道:“你爹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哪门子的横?” 柳寻州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二姨娘又朝潭老爷道:“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你大哥非要说这是祖上规矩,死撑着脸要做这门亲事,背后不知遭人多少非议,他就是容不下别人指手画脚这才被气出毛病的。” 柳寻州憋不住,道:“姨娘,话可不能这么讲!” 二姨娘尖声呵斥道:“柳儿是我闺女,难不成我连这等小事儿也做不得主?” 她这一声喊,那群妇人里头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吓得一颤,眼泪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 几个妇人忙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柔声安慰道:“柳儿别怕,听你娘的。” 潭子实这才往那厢看了一眼,那个小丫头竟然就是柳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8 儿了,柔柔弱弱一个小姑娘,眼泪汪汪的也正望着他。 按俗礼,未到成亲之日男女是不得见的,如今却是潭子实头一次瞧见自己要娶的人,原来还是个小丫头片子。 这柳儿却是见过潭子实的,那日潭子实来柳家为柳老爷祝寿,柳儿早趴在窗户里头瞧见了他,形容倜傥,行动斯文,倒是颇得小姑娘欢心。 潭子实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柳儿却盯着潭子实直哭。 潭老爷见这二姨娘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撕破脸,本就是个笨嘴拙舌的人,这会儿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潭子实腾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潭老爷忙伸手止住,斟酌再三道:“这……大哥的病的确实是我们的不对,只是……” 潭子实见他爹低声下气地往自己身上背黑锅,心里很不是滋味,道:“这婚约乃是我太老爷定下的,若不是因着祖上有约,我爹也不会同你们做这婚约,如今既然定了亲,怎可这般儿戏,说解除婚约便解除婚约,姨娘这样的作风未免也太没个世家大族的样子了!“潭老爷忙骂潭子实,道:“混账!怎么跟你姨娘讲话,还不快谢罪!” 潭子实瞅也不瞅他爹一眼,又道:“做亲的是你闺女又不是你,怎可由你来挑挑捡捡?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便要解除了这婚约,若你真为她好,也该问问你家小女的意思?” 二姨娘脸一黑,连声喝彩,道:”好,好个牙尖嘴利颠倒是非,照你这么,我这个做娘亲的竟是不能做这个主了?““既这么着,那我便替你问问她的意思!”她说着,忽然把头转向柳儿,厉声道,“你可愿意这门亲事?” 柳儿抹着眼泪看着潭子实。 潭子实装出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含情脉脉地盯着她。 柳儿正哭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瞧见他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一时居然红了脸,忙把头垂下不敢再看。 一群妇人七手八脚地给她擦眼泪。 她又把头转向二姨娘,二姨娘正凶神恶煞的也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她左看右看,把一屋子人的脸色都看了一遍,最后视线停在潭子实和二姨娘脸上来回的看着。 姨娘突然狠咳了两声,柳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二姨娘猛地站起身,恶狠狠地盯着她咬牙切齿,一副要吃了她的模样。 潭子实正正五官,道:“你莫要害怕,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柳儿呜呜哭着,结结巴巴道:“父……父母之命媒……媒妁之言,柳……柳儿听娘亲的……呜……” 二姨娘这才闭上嘴,盖住了满嘴白惨惨的牙,重又坐回到床榻边上,捏起帕子掸了掸腿上的绣花襟子,道:“你们可都听清楚了,这是我家小女亲口说的。” 潭子实冷冷一笑,从腰上扯下一个香囊,扔到了二姨娘的脚下,道一声:“告辞!”就扬长而去了。 潭老爷忙作揖鞠躬,满屋子赔礼说好话:“小儿不懂事,嫂嫂莫放心上……” 潭子实最见不得他爹在外人面前低声下气的模样,一脚踹开身后的凳子,气哼哼地出了柳家大院。 潭子实回到府上,自个儿拿了把大锁,把自己死死锁在书房里,免得那老头回来气的要死,又拿鞭子抽他。 潭老爷跟着回到府上,气急败坏的跑到他门前,推了一把没推开,骂道:“混账!把门打开。” “开门做什么,好叫你拿鞭子再狠狠揍我一顿吗?” 潭老爷气结,“你!……” “老东西,我坏了你大事,叫你恨得我恨得牙痒痒……恨得骂我都不解气,恨得要扒我的皮是不是?你……要是看我不顺眼……索性我不叫你看见就是了……” “爹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 潭子实不领情。 “你……你怎么就这么糊涂……” 潭老爷唉声叹气地走了。 小鸽子来敲门,问他想吃些什么玩些什么。 潭子实在床上翻了个身儿,脸埋到褥子里说道:“滚滚滚,老子今儿要赖死在床上!” 小鸽子回头瞧瞧秦青,秦青也瞧瞧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滚了。 如今这主子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三月廿日,这日云淡风轻,花开正好。 衙门终于来人传话了,说是,他家大人这几日又睡多了觉,闲来无事上了公堂,这会儿正嫌堂上空,特特差人请潭老爷一家子往堂上小叙…… 笨嘴拙舌的小衙役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唾沫星子糊了潭老爷一脸。 周飞忙拿出个帕子给潭老爷擦了擦脸,搀着潭老爷上了马车,直奔衙门而去。 潭老爷这几日眼睁睁看着药铺子被封得死死的,帐房里的银子哗哗的往外头流着,潭家老祖宗打下的江山朝不夕保了,直急得头上冒烟,虚火烧的口鼻干裂,人也似一颗寒秋老树,一夜间失了人气儿。 知县大人悠闲闲地坐在高台上喝着茶。 潭老爷进了公堂,腿一软,瘫倒在地上,连跪着的力气也没了。 知县道: “赵前儿,看茶。” 知县大人竟然叫衙役给犯人奉茶了,衙役摸不着头脑。 潭老爷谢了恩,却没力气去端那盅香飘四溢的茶。 周飞就替潭老爷接过,捧在手里,递到潭老爷面前。 知县大人笑道:“这是新上的云雾,正儿八经从庐山运来的,尝尝看。” 潭老爷朝周飞点了点头,周飞抖着手凑到嘴边,心里想着,就是碗毒茶也得喝…… “味道如何?”知县问道。 “这……香、苦、呃……没了……” “好喝吗?” 周飞抹着冷汗道: “……好喝……” 知县大人坐在案子后头微微一笑,堂上莫名刮起了阵阴风。 “不知大人叫草民前来何事?”潭老爷问道。 知县笑道: “吃茶啊。” “……” 知县大人笑了会,笑得脸疼,忙收住笑,拿手使劲搓自己的脸皮子。 一旁的白先生忙道:“先吃茶,吃完茶再谈公事不迟。” 周飞忙抱着茶盅咕咚咕咚两口连茶叶一道喝了个精光,喝完还打了个饱嗝。 “大人,茶喝完了,还请大人开门见山,给草民个明白话罢。”潭老爷见这人形式古怪,滑稽无厘头,叫人摸不着头绪,心中甚是忐忑。 “这茶我是代人请老爷喝的,至于这案子嘛……”知县大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49 人拍了一记惊堂木,潭老爷一惊,“案子,我衙门已经审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潭老爷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两旁的衙役提着红漆棍子开始往外头撵人。 周飞搀扶着潭老爷出了衙门,两扇乌黑的大门轰的一声关上了。 两人皆傻了眼儿。 这衙门审案子竟然跟唱大戏似的玩闹,亏得潭家连日来闹得鸡飞狗跳,竟然就这么一句话就完事儿了? 潭老爷捂着胸口闷的喘不上气,颤颤巍巍上了马车,心里哪有个高兴劲儿,眼看着天,天却很是晴朗,万里无云乾坤朗朗。 “周飞啊,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潭家这是要毁在我手里了吗?”潭老爷望天犹自感叹,黯然伤神。 “老爷说哪里的话,你看今日这天,摆明了是个黄道吉日,衙门既然不追究,自然是我们潭家的造化,老爷怎可这般伤神?” 潭老爷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棕鬓大马踩着青石板子,马蹄得得得,木轮子吱呀吱呀响着,马车缓缓从衙门离开。 街上熙熙攘攘,马车突然止住了声儿。 潭老爷见马车停了,忙挑开车帘问道 :“周飞,怎么停下了?” 周飞早已跳下车辕,正站在马车旁朝一个人拱手施礼。 第36章 祸不单行(三) 那人穿着一身印金的官袍,腰束官带,面上皎洁圆润颇有福相,正眯着眼睛朝飞腿子笑着。 正是那个柳寻州不假。 潭老爷忙要下车,只是身子发虚,腿脚站立不稳,试了几次也没能站起来。 柳寻州看见了,忙上去扶住潭老爷的胳膊,说道:“伯父莫要多礼,小侄儿是来赔不是的。” 潭老爷以为他还在为退婚一事心怀愧疚,忙摆了摆手道:“儿女之事强求不来,侄儿莫要自责。” 柳寻州扶着潭老爷下了马车,朝潭老爷鞠了一躬,道:“此是其一,小侄儿在此等候多时,实则还有一事要来跟伯父道个不是。” 潭老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侄儿是来替我二姨娘来跟伯父赔不是的,衙门这次封了伯父府上的药铺,实乃是我姨娘指使的,是她暗地里收买些小商户到衙门里告了状,又给衙门塞了钱,本来是想胡乱给伯父安个罪名,没成想竟真查出了纰漏。” 柳寻州看了看潭老爷的脸色,顿了顿,又道,“不过侄儿最是清楚伯父的为人,俗话说人无完人金无赤足,哪有人能十全十美不出一点岔子的。” 潭老爷老脸一红。 “潭伯父且安心回去重操旧业,此事乃是因我柳家而起,自然由我柳家平复,家父往常总说潭伯父家于我家有救命的大恩情,即便结不成亲家,我柳寻州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伯父受难。” 柳寻州说完,拱手行了礼道:“侄儿还有公务在身,实在不能耽搁,衙门俱已打点妥当,见伯父一面侄儿也就放心了,侄儿这……便告辞了。“柳寻州转身要走,潭老爷忙抬手叫住他,哑着嗓子道:“你爹如今怎样了?” 柳寻州远远地回过身,脸色阴沉着道:“恐怕……恐怕撑不过这几日了。” 潭老爷闻言,面露悲戚,身子晃了晃。 “伯父若是有空,便去府上看看罢,我爹他……我爹他心里时常记挂着潭弟……”眼看再说下去就要落泪,柳寻州忙转过身,穿过车马行人,眨眼已是不见了踪影。 周飞扶着潭老爷的手肘,送他上马车。潭老爷这胳膊细如麻棍,如今握在手里很是硌手。 马车一路稳稳当当往府上去。 行到一个茶铺子跟前,前头人群围着堵住了道路。 周飞正要绕路走,潭老爷却挑开了帘子往人群里看。 前头围着的正是枫家的铺子。 枫家的家仆正在外头给人们作揖陪礼,几个站在前头的小商贾二话不说开始掀桌子砸茶碗,还有几个教唆后头的老百姓拿烂菜叶子往铺子里扔,骂着:“打死这个欠债不还的老王八!” 另一个跟着骂:“砸了这个烂摊子,不讲信用的狗财主!” “哗啦”“哐当”—— 茶碗碎了一地,铺子前的匾额也掉了。 飞腿子平日里是个爱凑热闹的,看见这么多人围着枫家骂,忍不住咧嘴笑着,道:“想当年枫家仗势欺人的时候多威风,一条街的掌柜都不敢在他门口说个脏字,没成想这么快就遭了报应。” 潭老爷往枫家杂乱的铺子里头看时,里头忽然露出一张恶狠狠的脸,一双怒眼直勾勾的盯到潭老爷脸上。 潭老爷惊得身子一颤。 周飞见潭老爷脸色灰白,嘴唇乌青,知道他见了这场面心里有愧,忙甩了甩马鞭子,马车调头绕路走开。 却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潭老爷这日回到府上便病了起来,全身发热四肢无力,头脑昏昏沉沉竟然连个人话也不会说了。 原本这几日便是硬撑着的,眼看潭家出了灭顶之灾,哪里敢叫自己病倒了,强撑着一口气到了今日,案子一结,衙门的封条去了,这才松了这口气,人也就垮了下去。 温中请了大夫来,大夫皱着眉头开了方子,再三交代好生养着,切不可再折腾,摇着头出了府门。 温中一面差人去抓药,一面叫秦青到少爷那里请人。 待药熬好了,温中亲自捧着,端到潭老爷床前喂药。 秦青黑着脸回来说道:“温管家,少爷……他……他不肯来……” 温中瞥了他一眼,摆了摆手叫他出去了。 潭老爷一连卧床数日,常有一些外地的商贾乘着马车前来探望,府里头竟是比往常还要热闹上几分。 又过了几日,来往的络绎不绝,潭老爷实在是没气力坐起来跟那些人说话,便叫温中亲自接待了,留下用了饭便送出了府。 潭子实这几日乖乖躺在床上看书,又从房檐下把那两只花花绿绿的鹦鹉搬到床头,敲着它们的脑门教它们说话。 “小畜生,见了我得叫主子吉祥,快了叫主子吉祥……” 潭子实往两个鹦鹉的食槽里扔了两个小点心,两个红嘴的鹦鹉低着头只顾吃,头也不抬。 “没良心的下流胚子!”潭子实气的又照两个鹦鹉脑门子上敲了两下。 一个鹦鹉的头被潭子实敲到了食槽子里,糊了一脸的年糕,抬起头来朝潭子实甩了甩脸,嚷道:“下流胚子,下流胚子!” 有人在外头“扑哧”一声笑出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0 了声儿。 潭子实抬头看去,见窗户外头正有两个人头在晃荡,脖子伸的老长,嘻嘻哈哈在朝里头笑。 “笑什么笑,没见爷我正忙着吗?”潭子实抬眼瞪了两人一眼,枕着胳膊又躺回到榻上。 清谷笑嘻嘻的打趣儿道:“爷,今儿真是好兴致。” 灵玉挨着他并排在窗户外头,却不笑,侧过身子逗了逗房檐下两只小雀儿。 潭子实道: “闲的没事跑我这里干嘛?帐房里都忙完了?” 清谷笑了笑,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道:“账房有江涵就够了,咱家生意如今不及往日了,哪里需要那么多人手?” 潭子实翻个身面朝里,不做声。 灵玉笑道:“爷,外头天正好,好歹多出来透透气,仔细闷坏了身子。” 潭子实睡着了似一动不动。 两只鹦鹉吃够了,扑棱着翅膀叫道:“小鸽子”“蠢奴才”。 过了半晌儿,清□□:“爷,您自个儿保重。” 说罢,两人回身拿起地上的包袱,径直出了府去。 又过了半晌,潭子实翻了个身,坐了起来,窗户外头一个人也没有,好似做了一场梦。 金灿灿的几绺阳光斜斜打进窗子里,窗格子在地上铺了一大片稀稀疏疏的影子。 “笃笃笃”,房门被重重敲了三下,大铁锁上的细链子晃了晃。 “少爷,醒了吗?”温中将耳朵贴到门上,小声问道。 “蠢奴才!”一个鹦鹉忙在里头叫道。 另一只鹦鹉叫:“下流……” 潭子实忙一把捏住那个鹦鹉的嘴,问道:“何事?” “少爷,这么些天了,老爷早就不气了,怎么不打开门出来透透气?” 潭子实哼了一声,不说话。 温中又贴着门板子说道:“少爷,老爷这几日病的越发重了,昏昏沉沉的一直在念叨你,少爷还是出来罢,去看看老爷……” 潭老爷的确是在念叨他,稍稍清醒了些便抚着胸口只骂他逆子,不孝子,混账东西,孽障云云…… 潭子实在里头半晌儿没动静。 “少……少爷?” 里头哗啦一声响,茶壶碎了一地,潭子实不屑道:“不去不去,我又不傻,去了还不是招他骂,再气的他断了气岂不是要叫人骂成不孝子了。” 温中暗道,穗城谁人不知潭家出了个不孝子,这会儿装什么孝子,嘴上只能劝道:“少爷多虑了,老爷病重,念子心切,见了你怎么会不喜反怒……” “不去不去,那老头就是个神农氏,什么药草没吃过,早就百毒不侵了,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入了黄土。“潭子实望了眼窗外,又道,“他见了我从来就没个好脸色,若他真想见我,早干嘛去了。” 温中在外头叹了口气,闷闷地走了。 翌日清早,换了江涵来敲门,隔着门板轻声问道:“少爷,醒了吗?” “江涵?”潭子实冷不丁在里头问道。 江涵略一迟钝,微微笑道:“是我,你怎么这么些天也不出来,里头潮气大,你出来晒晒太阳也好。” 潭子实憋着嘴,心里闷闷不悦道:“那个老东西单知道他自个儿有气,从没想过我也有气,既然不叫我撒气,我就一个人闷在房里好慢慢把这气给咽了,少见他一面也好少给他添些气。” 江涵站在外头抿着嘴不住笑,用手摸着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门板,朝里头道:“人人都说你不学无术不孝不悌,实则你却是这天底下最孝最悌之人,你若心里有气,何不说出来?我虽帮不上你,却能替你分担些,总比自己生闷气好些。” 潭子实在里头红着眼,这心里有委屈的人最是不能好言慰藉的,三两句就能叫心里那道河堤倒了,委屈也就藏不住了。 潭子实在里头抹了会儿眼泪。 江涵在外头等了半晌儿,里头的鹦鹉叫了声:“蠢奴才。” 潭子实忙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笑着敲了敲鹦鹉的脑袋,从枕头下摸出了钥匙,开了门。 江涵正背对着门站着,听到身后房门吱呀一声敞了开来,一回头瞧见潭子实正衣衫不整的立在他面前。 “你出来了。”江涵微微笑着,伸手替他拢了拢衣襟。 潭子实抬起手摸了摸江涵的脸,问道:“你怎么瘦了,莫不是你家又出了什么事儿了?” “嗯,不是什么大事儿。”江涵岔开他的话,道,“我没事儿,倒是你,这么些天不见太阳,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了。” 潭子实耷拉着眼皮,外头太阳很是刺眼。 潭子实抬脚往外头走,走到廊上忽然停住了,回身问江涵,“江涵,我就这么去见那个老东西,会不会又惹他恼怒?” 江涵笑道:“你爹平日里恼你还不都是为你好,他这两日着实是想见你了。” 潭子实皱着眉头往前走,走到他爹的卧房门口,特意敲了敲门。 推开房门就见柳寻州正扶着潭老爷坐起来。 “前儿我还叫伯父常去看看我爹,怎得伯父这说病就病了,侄儿这公务在身,也不得及时前来……”门一开,柳寻州忙止住话。 第37章 祸不单行(四) 潭老爷满头青丝成华发,连下巴上的胡子也全白了,见潭子实进来,强撑着,支起身子瞧他。 柳寻州见他坐的吃力,忙又将枕头搁在他身后。 潭子实只淡淡瞥了眼柳寻州,大步跨了进去,温中等人也在里头立着。 “子……子实,你来了。”潭老爷头晕眼花瞧不真切来人,只是看身形像是潭子实,便抬手虚抓了一把,却抓了个空。 潭子实见他爹这幅可怜相,忙走到床边,叫他爹抓住了手腕,不住的叫道:“潭儿,潭儿啊,是你吗?” 潭子实看着他爹点了点头,道:“爹,是我。” 潭老爷又伸手往他的脸上摸去,带着茧子老手划过潭子实的脸,潭子实脸色有些难过起来,眼眶也红了。 “爹,你怎么……” “潭儿,见了你柳大哥,怎么连一句人话也没有?”潭老爷指了指一旁的柳寻州道。 潭子实看了眼柳寻州,柳寻州颇惭愧的低下了头。 “爹,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实在不值得儿子以礼相待。” 柳寻州脸上有些难堪,起身想要告辞。 “混账!咳咳……”潭老爷厉声斥道,丢开他的手,捂着胸口不住的咳嗽。 “若不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1 是柳家,你当你能有今日这富贵,你……你……”潭老爷一边咳嗽一边训斥着,脸上毫无血色。 潭子实是见这老头一两句话就气的要死要活,为了柳家一个柳寻州,连老命也不要了,心里越发恼,索性扭头退了出去。 临出房门时,潭老爷还用手指着他,老脸涨的乌青,骂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孝子……” 潭子实从潭老爷房中退了出来,外头只有小鸽子和秦青挨在一起往里头张望。 潭子实看了两人一眼,抬脚走在前头,两人老老实实跟在后头。 “你们俩方才听见那个老东西骂我什么来着?” 两个奴才脸色大变,不知道这少爷又要演哪出。 “爷,小的听……听见老爷骂您……混……混账……”小鸽子硬着头皮道。 “还有呢?” “还有……不孝子……”秦青补充道。 潭子实点了点头。 两个等着挨骂的奴才傻了眼儿。 “若我读书考了功名,可否叫他对我刮目相看,再不叫我混账,不孝子了?” “这……” 两个奴才彻底傻了眼儿,简直就是个大笑话。 “爷,若是爷真的肯读书,老爷肯定高兴都来不及,自然是不会再骂爷了。”小鸽子先回过神来。 还真是天要打雷天要下雨,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潭子实又将自己闷在屋里头,打发秦青到街市上买些上好的纸墨来,又叫小鸽子在一旁侍候研磨,足不出户熬了两宿。 府里头上上下下都道,潭家这下要时来运转,后继有人了。 府里的人还没高兴两天,就听潭子实在屋子里踢椅子掀桌子砸砚台,宣纸字画统统撕碎了扔到后院喂了那头好色的七曜马去了。 小鸽子五雷轰顶似的跑到前头找温中。 潭子实往马槽里添了两瓢水,拿食棍把那些书册画卷搅得稀巴烂,“都是些什么鬼话,劳心费神的弄那些臭烘烘的墨汁子,唧唧歪歪背些个什么圣贤的鬼话,简直要活生生憋死老子!” 七曜马歪着眼,色迷迷地看着潭子实,伺机伸出舌头舔了舔潭子实的手背。 潭子实正在气头上,一巴掌甩到它的马脸上…… 温中闻言急急忙忙赶到后院门口时,七曜马一声嘶鸣,前蹄扬起又落了下来,撒开蹄子冲了出去,好悬没把温中的大肚子挤扁。 “少爷,这是要去哪里?” 温中追着马蹄子,朝马背上一个半趴着的人影叫道。 七曜马后蹄子一扬,一脚将温中给踹翻到地上,整个一乌龟朝天,摔得灰头土脸。 潭子实畅快的笑着拍了拍七曜马的屁股,七曜马眼睛一眯,全身的骨头都酥了,整马个轻飘飘的要成仙了。 正在陶醉中,七曜马一头撞在柱子上,唬得潭子实忙拽紧缰绳,用力拉扯着才给拉到正道上。 “驾!”潭子实鞭子一挥,七曜马打着响鼻冲进游廊里,两边朱红的矮栏杆一溜烟儿的往后退去。 几个丫鬟吓得跌出栏杆。 潭子实在马上意气风发道: “既然读不了书老子就去当将军,畅马游疆快意恣睢,总比当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要强。” 潭子实此时畅快极了,暖春的细风儿从发隙中透过,身后的氅子被吹的猎猎作响,真就跟当了大将军般威风凛凛。 小鸽子跟秦青在后头追着。 潭子实又照七曜马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七曜马猛蹬后腿,嗖地一声窜出了潭府鎏金的大门,一路绝尘而去。 “快快!你们几个快出去找,千万别叫少爷出了什么事。”温中七手八脚地吩咐下人出去找人。 江涵漠不关心地倚在账房门口看热闹。 潭府这一闹,真就闹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温中在门口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从晌午等到掌灯,下人骑着马一个接着一个回来,都摇着头道:“回管家,找不到少爷。” 温中又气又急,踱着脚道:“一群废物,还不快去给我找。” 一群人又赶忙掉转马头。 温中交代道:“去少爷常去的地方找,一定要把少爷找回来! ” 马蹄声四起,轰轰隆隆又往散了开去。 病榻上的潭老爷咳嗽着睁开了眼,听到外头的动静便叫了温中,问他府上出了何事。 温中拱手弯腰,支支吾吾道:“回……回老爷,少爷……又出府了。” “咳咳咳……”潭老爷闻言猛地咳嗽了一阵,好悬没咳出血,哑着嗓子道:“快,多派些人手,叫他们都出去找!” “已经派人去找了。” 温中扶着潭老爷躺好,忙退了出去,亲自骑了马出去找。 潭子实身上只带了几两银子,找了个小摊子吃了碗五文钱一碗的粗面,竟然还吃的津津有味。 穗城的城门口,几个小兵痞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潭子实见了当兵的就欢喜,二话不说把身上的银子都掏了出来,双手奉上。 几个兵痞子见他识相也就没有为难他,放他出了城。 东打听西打听,路上的人都说:“今年多灾多难,流民泛滥,这一带朝廷还没来得及管,正乱着呢,想要当兵,恐怕只能去临县了,那里年年都有朝廷设的军帐。” 潭子实一听乐开了花,想也没想就往大路上走,心道:临县乃是梅县,离此不过半日路程,快马加鞭也不过三个时辰而已。 就这么,太阳还没落山,潭子实就到了梅县的城门口,可惜这梅县近来流民闹得凶,城门早早就关了。 潭子实无法,只得带着七曜马转了个弯儿,找了个破庙,和衣歇了一夜。 这一夜着实难熬,破庙里阴森森空无一人,正中间蹲着一尊青面獠牙的凶煞神,笑嘻嘻地盯着人看。 潭子实牵着七曜马蹲在门口不敢进去,里头老鼠蟑螂满地爬。 潭子实吓得也不敢蹲在地上,忙爬上马背,在七曜马身上睡了一夜。 七曜马又苦又乐,兴奋的一夜未眠,翌日清早自个儿驼着他进了城。 潭子实醒过来时已进了梅城,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得七曜马不住撂蹄子,路上的人都被它的蹄子吓得绕着走。 潭子实抬起头,擦了擦嘴角又揉了揉眼,喜滋滋的直夸道:“好七曜,有朝一日我当了将军,就封你当护国大铁骑,赏你一堆母马,也叫你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可好?” 七曜马撒开蹄子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2 跳了一阵,听闻要给他找三妻四妾,又耷拉下脑袋。 它自认为自己对自己主子可是一心一意的! 潭子实拉着路人问哪里招募兵士,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走到一个巷子口,潭子实忽然尿急,想到自己老太爷当年一泡尿救了条人命,四下里看看,见没人注意,当下下了马,跑到巷子里解了裤子。 在巷子里撒尿,这可是祖上的先例。 潭子实正对着墙小解,七曜马站在巷子口伸着脖子往里头观望,听见潭子实脚下哗哗啦啦一阵响,立马红起了马脸,四个蹄子不住地在地上踢踢踏踏。 潭子实听见它在跺蹄子,当是外头来了人,忙提上裤子跑了出来,跳上七曜马的背上就跑。 七曜马被自家主子骑着,此时虽四肢疲乏,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 潭子实顾不得管屁,股下的马,走到个小摊子上问道:“大伯,你们这城里,朝廷募兵的地方儿在哪?” 面摊子上的小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皱着眉把眼盯在了扭扭捏捏的七曜马身上,指了指拐角处道:“就在那,拐个弯儿就到了。” 潭子实正要走,那人又道:“你这马可是有病?” 七曜马正喜滋滋地撂蹄子,见那人说它有病,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朝那人的脸打了个喷嚏,哈喇子喷了那人一脸。 潭子实哪里知道它这么些心思,尴尬地朝那人笑了笑道:“对不住了老伯,我这马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太听人话。” 七曜马又打了个响鼻,它要是不听人话,那这天下就没有畜生能听人话了! 潭子实见它屁股扭来扭去地又撂蹄子又甩尾巴,忙用手挠了挠他的屁,股,吆喝一声,七曜马这才撒开蹄子往人群里头挤。 小面摊子的老板一脸见鬼地愣在原地。 第38章 祸不单行(五) 挤出那条街,拐了个弯儿,果然见前头排着一长溜儿人,都是些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 队前头放着一个红木桌子,后头正站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手里捏着粗毛笔,一边说着一边喘着粗气, “各位大哥小弟们,我们这儿只招年轻男子,上至三十下至十八,过了年纪的就请回罢。”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垂头丧气地退了出来,“唉,可惜了,前些天来招的时候也没有说只招年轻的,这下倒好,一年五百多两银子长腿跑了。” 旁边一个干瘦的中年人诧异道,“啥?前些天来招的人说一年的军饷只有九十两,你莫不是听错了?” “九十两?你听错了罢,方才那个管事儿的才说过,墙上贴的告示也清清楚楚写着五百两,哪里就能错了?” 那个干瘦的中年人先是一愣,接着也跟着叹了口气,“可惜了……”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人散去了一小半,剩下的都是些年轻力壮的。 潭子实暗道,正好,他今年正好及冠。 潭子实下了马,把七曜马拴到一颗歪脖子树上,整整衣冠,站到了最后头。 一个精瘦的年轻男子立在红木桌前报了名姓。 胖管事儿抬眼瞥了他一眼,挥着毛笔道:“不成不成,你脸上有颗毛痣,快走快走,下一个……” 男子道:“你们这招的什么兵,怎得还要看长相?” “你懂什么,我们这招的可是宫里的侍卫,见得可都是皇家的人,长得吓人可不成。” 众人开始犯嘀咕。 后头又有几个长相不好的人颇有自知自明的也走了。 潭子实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感还不错,只是昨晚没睡好,恐怕有黑眼圈,脸也一天没洗了,赶紧拿袖子胡乱抹了一把。 等了半柱香。 “下一个。” 潭子实笑嘻嘻地施了个礼, “见过大人。” 管事儿瞅着他的脸看了看,“叫什么?” “潭子实。” 那个人挥着笔在纸上写了他的名字。 潭子实看了一眼,忙道:“不是粮食的食,是实在的实。” 那个人不耐烦地挠了挠腮帮子,“少废话,快进去吧。”说着摆了摆手叫他往院子里去。 潭子实摸着自己的脸,乐呵呵地往院里去了,想不到当将士如此简单。 接着又有两三个人也跟着进去了。 竟然是十里挑一,百十个人只挑了十个不到。 其余的人都垂头丧气地散开了。 管事儿的吩咐几个小厮抬着桌子也进去了。 潭子实进了院子,几个小厮极其殷勤地引着,进了里头有一个小厢房里。 厢房内摆设极简,挨着北墙的地方有个暖炕,中间的桌椅搬到了墙角,正中空出一大片来。 炕上早坐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挨着女人站着两排年轻力壮的下人。 那个管事儿的哈着腰走到那个女人跟前,示意一切准备就绪。 那个女人满意地打量着进屋的几个男子,翘起二郎腿,道:“脱!” 七曜马把脸搁在老树皮上,四个蹄子轮流换着抬起来歇脚。 从日上三竿等到大晌午,火辣辣的日头晒得屁,股都疼了,还是不见潭子实出来。 它不耐烦地来回走动,把屁,股往树荫下挪,正要张开嘴叫几声,却听见“哐当”一声闷响,院子里的小门应声倒在了地上,门口气哼哼地走出来一个人,不住地拿手掸着自己袍子。 七曜马眼睛一亮,那不就是自家主子吗,踹开木门的样子很是潇洒,走出来的样子也是衣袂飘飘宛然若仙,用个玉树临风也不为过…… 七曜马看着潭子实朝他走来,一时竟然看呆了,嘴里不住地往下流着哈喇子。 “蠢东西,看什么看,还愣着干嘛,还不快驮老子走。”潭子实看着他一副傻样,骂道。 七曜马扭扭捏捏地撒了撒蹄子。 潭子实拍了拍它的脸,道:“怎么你这畜生竟然能听懂人话?” 七曜马抬眼看了看潭子实,这才瞧见潭子实脸上沾了一块胭脂,衣裳也不大齐整,腰带也歪七扭八的系着。 “别看了,老子被他们给耍了,他娘的,进了门就脱老子的衣服,说什么要验身,怕有女扮男装的混进来,”潭子实拿袖子抹掉脸上的胭脂,道:“就是个土匪窝子,给他们女头子挑女婿的。” 七曜马跺了跺蹄子,拿头蹭了蹭正骂得唾沫横飞的潭子实。 潭子实回头一看,身后正站着几个五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3 大三粗的壮汉,个个捏着拳头瞪着他看。 潭子实忙跳上马背,扬鞭催马。 七曜马护主心切,一面驮着潭子实撒开蹄子往前跑,一面朝后头蹬蹄子,沿路踹倒了两个。 剩下几个壮汉提刀追了上来,个个急红了眼。 潭子实看着几把明晃晃的大刀,顿时吓得胆寒。 被踹倒的两个壮汉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追赶上前头三个提刀的壮汉,一阵风似的追了过来。 潭子实忙夹马肚子,催着七曜急奔。 奈何壮汉手中的刀更快,寒气森森的刀刃披头盖脸的劈了过来。 潭子实吓得魂飞魄散,忙往马背上趴下,却听身后“啊呀呀”“哎呦”一阵怪叫,回头一看,前头几个壮汉东倒西歪地摔倒在地上,脚上身上沾着黑乎乎的马粪。 后头几个壮汉刹不住脚,叠罗汉的摔倒在这几个人身上。 七曜马停下来回头看了看,甩了甩尾巴,扭头朝潭子实打了个响鼻,得意地又撂了撂蹄子。 几个踩着马粪的壮汉忙捂着鼻子朝地上作呕。 潭子实也忙捏住鼻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屁,股下的马。 入夜,潭府上下能走路的都给打发出去找潭子实去了。 眼看这第二日又要过去了,潭府的药铺子也关了,伙计都被温中叫出去找人了。 全府上下鸡叫狗吠,尤其是那几只老母鸡,这几日都惊动的不敢往鸡窝里下蛋了,只憋得肚子疼。 天擦黑,潭府上下灯火通明。 潭老爷撑着一副枯瘦的的身架子,一边咳嗽着一边往窗外张望,嘴角不自觉地沁出滴血。 后院里几只老母鸡天黑了也不睡觉,私下里找清净地方好下蛋。 酒窖里,一群鸡就在潭溪脚边下起了蛋,因为憋了一两天了,下蛋轻松了不少。 不下一炷香功夫,潭溪脚边已经堆了七八个鸡蛋,一群母鸡扑棱着翅膀叫窝,咯咯嗒嗒地叫了半晌,愣是把潭溪给叫醒了。 外头天已黑透,正是百鬼出行的好时候。 潭溪打着哈欠往前院儿去,走到游廊上见丫鬟婆子来来往往,个个脸色惊慌。 迎面走来两个丫鬟,交头接耳的说着,“少爷回来了吗?” 另一个摇了摇头。 “这么些天还不回来,恐怕……” 打着灯笼的丫鬟忙止住她的话,“嘘……别乱说。” 潭溪快步走到前头,见温中正领着个郎中往潭老爷房中去,窗子里人影绰约,下人进进出出。 潭溪走到府门口,往长街上张望,灯火零零星星。 天上无星无月,地上阴惨惨一片。 潭溪心里“咯噔”一下,这小白脸儿离了他爹就是废物一个,出去这么久也不知道人现在还囫囵否? 潭溪出了潭府,在黑黢黢的路上东撞西撞,好不容易看见前头一个窗子里透着昏黄的烛光,赶忙跑了过去。 正跑着,头顶上忽然一声大叫,“你给我滚!” 一个男人“哎呦”一声惨叫,从斜斜的屋檐上滚了下来,“啪嗒”一声脸着地,正摔在潭溪脚边。 “今儿要是滚了,你我就恩断义绝!往后……”楼上的女人抽抽搭搭开始哭了起来,“往后你就休想再踏入我的房门半步!” “这这……你……”地上的男人从地上站了起来,又从地上拾起两件衣裳,上半身还是光着的。 “哼!”小窗户被狠狠的甩上了。 “你!无理取闹!”那个男人气急败坏的指着窗户骂着。 楼上的女人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哭声惊动了四邻,有人开窗户骂道:“哪个混球大半夜的不睡觉,爷们还要跟老婆亲热,要闹白天再闹!” 楼上的女人哗啦一声打开窗户,又朝楼下泼了盆洗脚水,这才止住哭声,朝不远处的窗户骂道:“死不要脸的!老娘乐意,你管的着吗?” 地上的男人被淋了个落汤鸡,呆若木鸡地看着楼上的窗户啪地一声又阖上了,半晌才悠悠叹道:“唉……真乃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罢,这么光着膀子走了。 潭溪忍不住乐了,犹记得上次也是在这个地方,也是这两个人闹别扭,反倒叫他撞见两次。 潭溪想起潭家的小少爷,笑道:“非也非也,男子亦难养也。”,此话用在那个满脑子面糊的潭小少爷身上再不为过。 这边刚静下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模糊的马蹄声,声音深深浅浅,缓缓朝着潭溪走近。 待走近了才瞧清楚,七曜马正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背上驮着的人正歪歪扭扭地躺在马背上,不知是死是活。 潭溪心下一凛,忙迎了上去。 七曜马却能看见潭溪的鬼影,朝潭溪叫了一声。 潭子实这一路赶回来,滴水未进,此时正饿的发昏,躺在马背上睡了过去。七曜老马识途,这才驮着潭子实走了回来。 潭溪见潭子实完好,便催着七曜马道:“快回去吧,他爹还等着他。” 七曜马别扭地扭了扭脖子,打了个响鼻又抬脚往前走。 到了一处岔路口,七曜马停住了,回头朝潭溪看了看。 潭溪苦着脸道:“莫要问我,我也记不得路。” 七曜黑亮亮的眼睛鄙夷地撇了他一眼,停了片刻,左右仔细辨认一番,方才小心翼翼地往左手边拐去。 一人一马一鬼回到府上时,府里头却静的出奇。 厅堂上烛灯如昼,丫鬟小厮齐齐站在庭院里垂着头,似是早在这里等候着潭子实了。 江涵听到马蹄声,忙跑了出去,见到七曜正背着个半死不活的人,忙上去推了推潭子实,喊道:“少爷,少爷,快醒醒。” 叫了两三声,潭子实忽然睁开了眼,猛地从马背上坐了起来,一低头瞧见是江涵,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笑道:“我当你又在梦里叫我,原来是真的。” 说罢扶着江涵的胳膊跳下马来。 江涵见他走路腿脚虚浮,忙又扶住他往府里去。 走到大门口,潭子实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潭子实笑嘻嘻地朝江涵道:“江涵,我饿了,饿的走不动了,你去给我拿些吃的过来。” 潭子实腿脚确实软的走不动了,江涵一走,他便瘫倒在地上,坐在门槛上望着一园子的家丁仆役问道:“你们都呆愣在这里做什么,少爷我这不是回来了,还不快散了?” 一院子的人都不吭声儿。 温中正站在账房外头,面色沉重。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4 第39章 祸不单行(六) “都盯着我看做什么?该忙什么就忙什么,都散了吧。” 仍旧无人做声。 江涵再出来时,手里拿着馒头,递给他道:“这几日府里都乱了套,伙房的伙计都还在外头找你,没什么能吃的,你先将就着。” 潭子实饿的紧,拿起馒头就往嘴里塞。 潭子实嘴里塞满了馒头,正吃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抬起头一看,满院的人都在看着他吃东西。 江涵垂着手立在潭子实面前,眼睛却红了起来。 “江……江涵,你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吗?” 满院极静若无人之境。 七曜马耷拉着脑袋朝潭子实摇了摇头。 “老爷他……” 潭子实尤自抱着馒头,不以为意道: “我爹是不是又骂我了?骂我什么了,混帐东西还是孽障?你只别管他,他要是高兴待会儿只要别打我,怎么骂都成。” 一行眼泪顺着江涵的脸颊淌了下来。 大门上的烛火将那行眼泪映出了寒光。 潭子实手里的馒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打了几个滚落在了潭溪脚下,沾上了一层黑乎乎的尘土。 这一夜,潭府上下哭声一片,缟素绕梁,家仆皆换上白衣。 红灯笼换成了白灯笼,厅堂上挂起来白素布,灯火通明,亮到日出。 潭老爷换上夹丝绸的寿衣,双目紧闭,两手交叠,安安静静地躺在一方楠木棺材里。 棺木放在厅堂正中,身着孝服的潭子实正跪在堂下,膝下垫着一方薄薄的团蒲,面前放着个黢黑的火盆,里头正烧着一叠火纸,泛着一层淡蓝的火光,映在他生冷僵硬的脸上,像个纸人似的一动不动。 温中带着下人去各府上通告。 门口围着一堆人马,温中一个个吩咐了命令,散了开去。 “小鸽子,你去衙门找王文翰,叫他快些回来。” 小鸽子哈了哈腰,小跑着奔出府去。 外头已有前来吊唁的,下了马车,女眷便开始嚎啕大哭,口中不住叫着“大哥”“二叔”云云。 温中也换上了丧服,亲自迎了出去,跟着抹眼泪道:“人死不能复生,老爷,夫人节哀啊……” 前来拜丧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车上的人从大门口处一路哭嚎至厅堂,最后在门口的火盆前磕了头便渐渐止住了哭声。 江涵身着白衣背对着潭子实跪在堂外,朝来人一一跪拜回礼。原本这事只能是潭子实来做的,可是潭子实从昨晚跪到现在,不哭不笑不言不语,竟是成了个木头人,任凭谁喊也不答话。 到了晌午,来拜丧的人渐渐少了,温中见时候不早了,便叫伙房备了酒膳在西院招待了。 过了戍时,柳家的马车才到潭府,柳寻州带着一众亲侍另几个婶娘前来吊唁,人还未走到府门口,几个婶娘便大哭起来,柳寻州也抹着眼泪往里头走。 温中在门口见了礼,将一行人往里头引。 “温伯,前儿我还来看过伯父,这……怎么说走就走了……”柳寻州里头还穿着官袍,外头裹着件孝衣。 温中点了点眼角,道:“老爷他这是积劳成疾,身子本来就弱,这些日子又是劳心又是费神,实在吃不消了才……” 几个女人前头哭着,走到厅前朝潭老爷的棺木磕了头,江涵也朝她们一一磕了头,在面前的火盆里又添上几张火纸。 几个女人被下人领着去了西院儿,柳寻州这才走到江涵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含泪水的朝厅上磕了个头,起身时看了眼棺木前垂头跪着的潭子实,朝江涵道:“劝劝你家少爷,潭伯父如今方去,他怎能就这么糟蹋身子,节哀才是。” 江涵微微颔首,柳寻州叹了口气跟着下人往偏院儿去了。 过了三更,前院渐渐静了下来,该走的人都散去了,几位长辈的亲眷夜晚留宿在偏院儿里,由温中代为招待着。 江涵在偏院儿帮着给来人打理厢房,又嘱咐着下人搬桌子移凳子,直忙到交了四更天才抽开身往前头看潭子实。 潭子实还似白日那般呆愣愣地跪在潭老爷的棺木边,惨白的孝衣松垮垮地裹在他身上,帽檐儿遮住了他低垂着的头,整个人在地上缩成极小的一团,全然不似昔日里那个呼风唤雨的潭小少爷。 “少爷,吃点东西吧。”江涵捧着一碗热粥递到潭子实面前,挑起一匙吹了吹送到他嘴边,“你这样,若是叫老爷看见了,他岂能安心的走?。” 潭子实的眼睛空洞洞的,看着面前的火盆,里头的火纸残渣正泛着些星星点点的火光,江涵喂一勺他就张口吃一勺,冷暖苦甜一概不知了。 喝了半碗,潭子实不再张口了,突然一把拉住了江涵的胳膊,声音沙哑颤抖,“我以为,我……“眼泪哗啦淌下来,“……我以为他跟往常一样犯了旧疾……” 江涵将碗搁在地上,握了握他冰凉的手,低声道:“生死由命,谁也料不到的,你何苦这么自责。” 潭子实重又低下了头,全身微微颤抖,“我爹他……什么……时候……” “老爷他……他一口气整整撑了两天,”江涵红着眼,怔怔地盯着潭子实又道,“到了第二日晚时,叫我们都出去找人,留下温中交代话,过不到一个时辰,便……” 潭子实低着头默不作声,一拳头垂在地上,浑身痉挛着,哭道:“若是我早回来一步,是不是……就能见他最后一面了?” 江涵也将头低下,不知该如何劝慰。 过了许久,潭子实慢慢松开了江涵的手腕,又如先前一般跪着,身子僵硬如行尸走肉。 江涵缓缓站起身,拉下袖子遮住手腕上一圈红痕,望着潭子实出了会子神儿,又悄悄退了出去。 这夜无眠人几多,除了厅上跪着的厅外立着的,实则还有一个,那便是潭溪了。 潭老爷对潭溪有养育之恩,恩重如山,如何叫他安眠,他便也跟着在厅上守灵。 到了丑时,天上银月华光泻地,夜里寒气披了下来,几阵凉风嗖嗖地刮进了厅门,棺木旁的几案上,两溜白烛晃了晃,潭子实投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了晃。 潭溪正跪在潭子实不远处,眼皮稍稍有些耷拉着,正要抬手捂着嘴打个哈欠,忽然觉身后有了动静。 “你果然在这里。”一个略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潭溪回头一瞧,騰的从地上跳了起来。 “老老老老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5 ……” 潭溪这舌头已经闲放了十余年,如今到了关键时候竟然捋不直了,连个人话也说不来。 那个老头却朝他微微笑了笑,并未有责怪之意。 “老……老爷,你怎么……”潭溪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 潭老爷的身影形同烟雾,轻飘飘站在地上,身上还穿死时的衣裳,笑着朝潭溪道:“没成想这么多年了还能见到你,临下黄泉还有你们给我守灵哭丧,我这一世算是圆满了。” 潭老爷走到棺木前,欠身看了看棺木里头的死人,忍不住又笑道:“怪不得潭儿说我是个老东西,这脸当真是不及年轻时那般了,皱巴巴倒像一张枯树皮。” 潭溪看着潭老爷的鬼魂,百感交集起来,“老爷莫非知道我在这府里头?” 潭老爷转过头打量着潭溪,笑道:“那日潭子实的酒碗里映出一张脸,我吓了一跳,只是不敢相信这世上还真有鬼怪。” 潭溪低下头笑了笑。 潭老爷忽然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往一旁挪了挪,又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潭子实,脸色忽然凝重起来,说道:“我怕是时候不多了。” 潭溪知道他是放心不下潭子实,也神色凝重起来。 “我这一世可是犯了个大错了,我想着既然柳家把我潭家当了大恩人,若是当真能结下这门亲事,待我归西了,潭家好歹有柳家撑腰,潭儿这一世也不至于落魄了。” 潭老爷凝视着潭子实,眼中满是疼爱,道:“柳家如今是个仕宦大族,这门亲事本就难成,为了这门亲事,我真是费尽了心思。” 地上的潭子实头向下栽了载,又忙撑着地跪直了身子。 “我关着他,看着他,不叫他出去跟人乱混,也不叫他学那些浪荡子的轻薄相,就怕他不成器叫柳家看不上眼,没承想,亲事没做成,他反倒落了个不成器。” “咚”的一声闷响,潭子实困得栽倒在地上。江涵忙进来扶起他,给他捏了捏麻痹的腿,劝道:“别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老爷他不怪你。” 潭子实摇了摇头,咬着牙站了起来,腿一软顺势又跪了下来。 “他年纪尚小,我怕他玩物丧志,便不叫他跟院子里的丫鬟们亲近,却没防着他跟账房里几个小子们亲近也能玩物丧志……” 潭老爷意味深长地看着一旁的互相搀扶的两个人,叹了口气又道:“说来也怪我,我处处想着是为他好,平日里板着脸不肯给他好脸色看,偏偏这世上好心最难成,到了他那里反倒是处处不为他好了。” 第40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一) 潭子实又在棺木前跪好,江涵退了出去,在厅外跪着。 “事已至此,老爷就莫要再惋惜了,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爷为了他操劳半世,也该安心的去了。”潭溪劝道。 潭老爷犹自说着:“如今,失了柳家这个靠山,他又人世不通,才学疏浅,往后恐怕要坎坷了。” 外头虫鸟唧唧,阵阵凉风倒吹进来,厅堂上霎时阴森起来。 潭老爷拉住潭子实的胳膊,竟然哀哀恳求道:“潭溪,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是看着潭溪长大的,如今我再不能在他身边护着他了,还望你能多帮我照看着他,万事提点他些,若是遇到什么大灾大难,还望你能尽力帮他些,老夫……老夫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潭溪这命是他们潭家给的,这一世是他欠他们潭家的恩情,这番请托万万不能推辞。 “即便老爷不开口,我也要尽全力护他,只要我还在阳世一刻定会多护他一刻,还请老爷放心。” 潭老爷满眼含泪地点了点头,最后瞥了眼地上的潭子实,转身朝北墙走去。 潭溪忙在身后叫住他:“老爷,你这是要去哪里?” 潭老爷老眼晶莹地转过头,“你也不要一味纵容于他,不求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只求他能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安安稳稳度过这一世就好。” 潭子实似是有所察觉,忽然抬起头看了看他爹的棺木,又转过头往四周打量了一番,皱了皱眉头才又将头垂下。 “鬼差已经在外头等着了,潭儿这便托付与你了,大恩大德来世老夫再报……”潭老爷说着,身子倏然穿过了那堵墙。 外头隐隐约约传来阵铁链的叮当声,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道:“走吧。” 潭子实连着在厅上跪了三夜两天。 到了第三日清早,潭子实忽然醒了一般,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出了厅门。 江涵正跪在厅门外的火盆后,见到潭子实忙起身相迎,道:“少爷,你出来了。” 潭子实微微点了点头,脸色深沉,往日顾盼神飞眉飞色舞的张狂德行全然没了踪影。 他走到江涵面前,眼光稍稍停在江涵冻得泛红的脸颊上,抬起手抚了抚,淡淡道:“我爹走了,祖宗家业还要靠我,我不能叫我爹再失望。” 江涵只觉得一阵诧异。 “叫温中到账房来,我有话要交代。”潭子实一面走着,一面朝一旁的小鸽子吩咐道。 小鸽子和秦青一副见了祖宗的欢喜相,慌手慌脚地往偏院跑去,嘴里应道:“哎!小的这就去。” 潭溪站在厅上远远看着潭子实的背影,曾几何时,他不过是个牙还没扎齐的黄毛小子,如今俨然成了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潭子实改头换面,换了个人似的。一帮奴才日日围着他转,将潭府上下打理的井然有序。 因着潭子实的五叔远在淮阴,得了信赶回来至少也要三四日的路程,潭老爷的棺木就在厅上搁了四日,幸而天还未热,尸体尚可存留。 潭子实每日卯时起,先将一干下人的活一一指派完毕,接着便一个人跪在他爹的棺木前,身上穿着宽大的孝衣,手里捧着账本细细看着。 四月初五,这日天公不作美,早起开始便零零星星飘起了雨丝,到了晌午,竟下起了瓢泼大雨,滴水檐下连成一张细细密密的水晶帘子。 江涵站在潭子实身侧,眼望着外头的大雨眉头紧锁。 黄昏时外头有小厮来报,说是河水决堤,沿河一带水陆不通,五叔等恐怕要耽搁几天了。 潭子实闻言略微皱了皱眉,道:“不妨事儿,叫五叔他们不必赶路,小心着点行路。” 小厮领命去了,江涵道:“只怕老爷这尸体……” 潭子实看了看棺材里面容安详的老头,命下人们将棺木移到大菜窖中。 大菜窖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6 常年不见日头,里头颇有些寒气。 这一等便是两日,大雨早停了,白日里日头暖烘烘地烤了一天,地上雨水也不见了踪影。 这日交了三更,潭子实时稳稳睡去,潭溪这才从潭子实的房中退了出来。 连日滴水未进难免胃中空虚,心中难耐,潭溪便光明正大地摸到后院的酒窖里,抱着酒坛子喝了个半饱。 潭溪摸着微微鼓起的肚皮打了个饱嗝,忽听酒窖里“呼咙”一声轻响,忙转头看去。 酒窖门口正有人举着个昏黄的烛灯往里头来。 潭溪细细打量了一番,见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面上也黑乎乎一片看不大清,想是蒙了面的,正鬼鬼祟祟地朝着潭子实这厢摸了过来。 潭溪暗自冷笑,这几日府里正乱,少不了浑水摸鱼来着酒窖偷酒喝的下人,如今竟被自己给撞到了,只能怪这人实在是够倒霉的。 潭溪嘿嘿一笑,转了转眼珠子,心下想要捉弄这个小贼一番。 那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左右来回摸索着,用手里的烛灯东照西照,走到离潭溪不远处,转个身就要想要走出去。 潭溪见他要走忙从地上拾起个鸡蛋扔了过去,鸡蛋正中那人的后脑勺,“啪”地一声在他头上碎开了来。 那个人一愣,忙用手摸了摸后脑勺,沾了一手黏糊糊的水,忙不迭把手往衣服上蹭着,嘴里骂道:“他娘的,什么鬼东西?” 潭溪笑了笑,自诩是个老实人,捉弄人的本事却是不高明。 潭溪朝那个人走去,脚下的木头板子吱吱呀呀响着,那人忙拿着火把往身后照。 只见地上一串脚印正朝他走来,却不见人影子。 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眼看那串脚印就要到他跟前了,他鬼叫一声“妈呀,有鬼!”散开脚丫子就跑。 潭溪紧随其后。 那人抱头鼠窜往门口跑去,谁料门口正有只老母鸡憋着劲儿在下蛋,见有人跑了过来,忙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那人本来就心里怕的要死,被这鸡一吓,脚下一崴,“咚”的一声撞在门柱上,手里的灯笼翻滚到地上,灯笼纸腾地燃了起来。 潭溪暗道坏了坏了,本想着戏弄人的,没成想着了火,忙抄起身后一大缸水倒了下去。 谁知这缸水倒了下去,地上的火苗突然疯了一般,“轰”的一声窜起来半丈之高,火舌直冲上半朽的屋脊,半个酒窖烧了起来。 潭溪傻了眼,这下是真的傻了眼,方才他倒得哪里是水,分明就是满满一缸陈酒! 眼看就要起大火了,潭溪忙喊道:“快快,快去前头叫人啊!” 谁知那人却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满屋子的火光冲天竟然不急着跑路,反倒往里头走来,噼里啪啦又砸碎了好几缸陈酒,地上流的到处都是酒水。 那些酒水遇到火即燃,黄蓝的火焰嗖地一声铺满了一屋子,密封的酒缸在火焰的灼烧下嘭的一声炸开了几个,吓得那人忙护着脑袋跑了个无影无踪。 眼见火势大了起来,潭溪忙跟着也跑出了酒窖。 这几日府里的下人都极累,夜里都睡得沉,后角门正大敞着,几个在后院看门的小厮也不知跑到哪里偷懒去了。 待潭溪跑到潭子实房门口时,后院早已是火光冲天,酒窖隐约传来几声震天的爆裂声,南院搁药的库房还有前头的药铺子不知为何也同时起了火。 此时正是东南风袭面,火势骤然上升,风一吹便如一条火龙一般席卷而来,噼噼啪啪的灼烧声连带着房屋倾倒的声音一齐传了过来。 潭溪正要踹门,好喊醒潭子实,好歹能救回来多少算多少。 脚还未挨着门,潭子实却从里头打开了房门,肩上披着件月白的外衫,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神色慌张地穿过潭溪跑了出去。 此时南边的厢房门也敞了开来,江涵正一面往身上套着外袍,一面慌慌张张地朝潭子实跑过来。 江涵问道:“什么动静?” 潭子实神色凝重地往天上看了看,却听后院里有人高声喊道:“起火了起火了,来人呐,快救火……” 潭子实一惊,两人一同回身往后院方向看去。 明黄的火焰直冲上九霄,火舌肆虐着正往前院烧了过来。 潭子实忙扔了肩上碍事的袍子,冲了出去。 “我爹,我爹还在后院,快救我爹!” 熬过这一夜,曙光照在潭子实苍冷的脸颊上时,脚下已是一地的断壁残垣,到处灰迹斑斑,不复往昔。 整个潭府已烧掉了大半,府宅内乌烟瘴气,说不出的凄凉。 江涵也怔怔地站在他身侧,眼见着最后一撮火苗跳了跳,泯灭在满地的灰烬之中。 过了许久,江涵转过头看了看面无血色的潭子实,用手握了握他的肩。 “少……少爷,老爷的尸体……”温中满面漆黑的朝潭子实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把黑灰,递到潭子实跟前。 潭子实淡淡瞥了眼温中手中的骨灰,朝江涵道:“去找个匣子来,将骨灰收起来,呈放到祠堂里。” 潭子实说这话时,口气里听不出是何滋味,却见他朝众人挥了挥手,道了声:“散了罢。”便独自一人去了前院儿。 丫鬟小厮面面相觑,半晌儿才恍然大悟,互相对视着摇了摇头,真就散伙去了。 温中同江涵在一处站着,看着众人纷纷摇头叹息着离去,也不阻挠,任他们就这么出了府去。 众人心里清如明镜,潭家这下是要垮了的。 江涵回头看了看,见小鸽子正跟着秦青站在不远处,问道:“你们怎么不走?” 小鸽子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晃着,秦青捋起外袍,拿里头干净的内衫给他擦了擦,道:“小的侍候主子一场,如今遭此大难,怎能就这么撇下主子走了。” 小鸽子眼泪如泉涌,哭得秦青满袖子都是他的鼻涕眼泪。 正说着,后院里的倾斜的房梁轰隆一声倒地,满地灰烬中猛地窜出个庞然大物来。 “七曜,是七曜!”小鸽子忙跑了过去。 第41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二) 七曜全身光亮的毛发被烧焦了大半,全身黑乎乎的十分狼狈,瞧见江涵,便甩开小鸽子朝他跑了过去,拿脸不住的蹭着他的手背,嘴里不住地流着涎水。 晌午时,诺大的潭府就只剩下温中与江涵,还有两个奴才一匹马了。 潭子实独自一人端坐在帐房里,手边放着那个据说是他老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7 祖宗传下来的檀木算盘,面前摊开来放着几本厚厚的帐簿。 “少爷……别算了,恐怕……”江涵站在门口,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劝。 潭子实木头人似的听不见,仍旧抱着算盘不停地敲敲打打,半晌儿头也不抬的道:“我知道,我在算外头的债,我爹……” 潭子实的声音哑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爹他说过,叫我万万不能言而无信。” 七曜马站在江涵身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潭子实叹了口将算盘搁下,眼睛空洞的盯在面前厚厚一沓帐簿之上。 江涵回身拍了拍七曜,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太阳快落山时,温中才从外头回来,找到帐房里,愁眉不展地站在潭子实跟前道:“钱庄上也没多少银子了,年前才屯了货,如今还欠着柳家五千两,另外几家钱庄还赊了近万两的帐,如今再想要借钱恐怕难了。” 温中说完,潭子实淡淡”嗯“了一声,接着又垂下头翻那些账目。 “衙门……”温中面露难色,接着道,“看门的衙役拦着不叫击鼓,也不叫见县令,只传话出来,说百姓点灯,家家都有失火的时候,没证据都来闹,他衙门管不及……那□□猾的狗官,嘴皮子都抹了猪油,滑得很……” 潭子实呆呆地坐着,眼睛不知看向何方。 四十 暮色四合时,潭府倾颓的高墙外华灯初上。 潭溪满怀自责地蹲在府门口扇自己耳括子。 江涵找到帐房里时,不见潭子实的身影了,便忙在府里头四处找人。 找到烧的只剩下一间祠堂的西院儿时,见祠堂黑漆漆的大门正大敞着,只有三两根细长的香柱上泛着几个火星子。 潭子实正一动不动地跪在堂前。 江涵手中提着个食盒,道:“少爷,吃些东西吧。” 见他不答话,江涵走到他身后,将食盒搁在了他脚边退了出去。 潭子实在祠堂跪了许久,从游廊上拐出来时,温中江涵与两个奴才早在偏院儿等候多时了。 见了他,小鸽子忙迎了上去,搀着他的胳膊道:“爷,你没事吧。” 潭子实看了他一眼,将胳膊从他手中抽回,径直走到房门口,转个身儿朝身后一群人也道:“都散了吧。” 说罢,进了房门再没有动静了。 小鸽子立马抹起了眼泪,朝秦青哭道:“他一个人,以后该怎么办?” 秦青无奈地叹了口气。 温中揉了揉消减下去的大肚腩,不声不响地回去收拾了细软,走到府门口时,拍着鎏金的大门自说自话道:“潭老爷,我温中自问对你们潭家无愧,如今潭家要垮了,我也无力回天,总不能叫我一家老小等着饿死不成。” 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潭府的大门。 屋檐下的两只红嘴鹦鹉扑棱着翅膀,不明就里地朝小鸽子叫道:“蠢奴才,老子饿了。” 另一只还未开口乱叫,窗子突然被推开,潭子实一把揪下两只笼子,把两只鹦鹉扔到院中,又关上了窗子。 翌日清早,天蒙蒙亮时,潭子实便起身穿衣,推开门便见小鸽子跟秦青正缩着手脚立在门外候着。 “爷……”小鸽子声音委屈地叫了声。 潭子实冷冷瞥了他一眼,口中应道:“嗯。”便抬脚往潭老爷书房走去。 在里头翻箱倒柜找了一阵,潭子实捏着一张泛黄的地契走了出来,见他们两个仍旧在门外站着,便从腰带上接下一块佩玉,递到秦青手中道:“带他走吧。” 秦青接过,捧在手心里不敢往身上揣。 “爷,你我自小一块长大,如今你叫我们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潭子实拿起玉佩塞到秦青怀里,“我如今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物什了,把这玉佩拿去当了,权当这么些年你们受我这么多气的补偿了。” “爷……”秦青欲推辞,被潭子实按住了手。 “去吧,带他出去,好好找份生计,莫要再回来看我了。” 小鸽子呜呜的哭了起来,潭子实头也不回地走远。 两人望着潭子实走远,秦青拍了拍小鸽子的肩膀,安慰道:“鸽子,走吧,他最是个好面子的人,最怕人看见他落魄的样子,你若真为他好就听他的。” 小鸽子抹着两只红肿的眼,点了点头,跟着秦青出了府。 江涵走的时候正是夕阳大好之时。 他仍旧穿着初见时那身绛紫的水纹袍衫,手中托着那方水盈盈的玛瑙算盘,走到潭子实的房门口,扣了三下,道:“少爷。” 里头却一点动静也无。 江涵笑了笑,低声又道:“少爷,这玛瑙算盘还值些钱,放在我这里也浪费了,我把它搁在门口了……” 里头仍旧没声儿。 “你……保重……” 潭溪扒着门缝往外看,又看了眼枕着手躺在床上的潭子实,暗自叹了口气。 只见江涵已转身离去,远远望去,一袭紫衣恰似天边一晕。 最后,潭溪坐在潭子实的榻边,由衷一叹,“潭子实啊潭子实,你还真是……薄情啊……” 这夜月亮正好,才刚掌了灯,外头就有人不停地敲着大门。 敲门声在空荡荡的大院里来回飘荡着,听得人心慌。 潭子实从睡梦中睁开眼,翻身坐了起来。 潭溪跟着他一道出了房门。 潭子实也不点蜡烛,就着银白的月色走到府门口,一群人正敲得凶,口中还嚷嚷着:“潭少爷,潭少爷。” 潭子实将门开了条缝儿,见外头正围着一群人。 “潭小公子,我们素日里都与潭老爷有交情,府上欠的银两也拖了这么久了,小公子好歹出来说句话,也好叫我等回去交差不是。” “是啊是啊,少爷好歹出来说句话啊……” 潭子实立在门内听了会儿,朝门外道:“各位老东家放心,父债子偿,我爹欠下的,三日后我潭子实定会一分不少的还给诸位,若是信得过我潭家,就且回吧。” 门外的人听了,顿时收住手,凑到一处估计咕唧了一阵子,渐渐散了去。 这夜潭子实又在祠堂里跪了一宿,对着他爹的骨灰喃喃自语。 “老东西,到最后还不是我把你气死了,你养我还真就是白养了,你自认倒霉吧。”潭子实笑道。 “你看着我就像看囚犯一样,不叫我去那些个下三滥的地方,到最后我还不是没成长个像样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8 的货色,你是不是……”潭子实顿了顿,声音嘶哑,“你是不是死不瞑目,是不是到死也埋怨我不成器?” “你看看这府里头,如今我真就把这偌大的家业给你败完了,你这一辈子的辛劳当真是毁到我手上了。” 说着说着苦兮兮的笑了起来。 “爹……” 潭溪站在一旁忍不住唉声叹气,要是潭老爷在世时他们父子也能这般心平气和地说话,也不至于阴阳相隔之时空余悔恨了。 天破晓,潭子实站起身,整了整衣冠,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大小的锦囊,走到他爹的灵牌前,竟然将他爹的骨灰盒子打了开来。 潭溪忙走了过去,不知这个混账少爷又要干什么混账事了。 只见潭子实把手伸进匣子里,抓了把黑乎乎的骨灰出来,小心翼翼的装进那个锦囊之中,又把锦囊仔细封好,塞到怀里出了祠堂。 潭溪走过去将骨灰盒盖好,朝潭老爷拜了拜,说道:“但愿老爷您在天有灵,多庇佑他些。”说罢,也跟也出了祠堂。 潭溪正在关祠堂的大门,却见前头的潭子实突然回过身,一眨不眨地盯着门看。 潭溪忙停住手,方才随手想要关门,却是忘了如今自己乃是个阴魂,稍不留神便要吓死人的。 潭子实见门关了一半停住了,心中一凛,脸色霎时白了,摸了摸怀里的骨灰,口中道:“爹,莫不是在怪儿子?” 潭溪闻言,忙又将门推开。 潭子实惊得往退了一步,怔怔看了半晌儿,忙转身跑出院门。 回到卧房收拾了一番,潭子实背着一个包袱出了门,走到江涵住的那个厢房时,忍不住朝里头瞥了一眼。 如今虽是融融春日,大院儿里却一片衰败之色,奇花珍草皆被人给踩得东倒西歪,游廊外的一大片绿竹也枯黄了大半,假山亭石上落着厚厚一层灰尘,俨然失了人气。 潭子实缓缓走到大门处,回过身将大门慢慢阖上,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院中一草一木,直至门缝一点点缩小成一条缝隙。 出了潭府,外头街市却是另一番热闹气象。 商铺林立,酒肆喧哗,货郎小贩沿街叫卖,大路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人来人往中夹杂着潭子实颓废的身影,不知要走到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假作真时真亦假,其实指的是潭子实对江涵的感情,真假难辨,前面镜花水月其实也是指潭子实对江涵的感情(江涵才是我心中的完美小受) 不过,尽管点击很惨淡,但是我还是会保证结尾,谢谢点开这篇文的每一位大大。 第42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二) 商铺林立,酒肆喧哗,货郎小贩沿街叫卖,大路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人来人往中夹杂着潭子实颓废的身影,不知要走到哪里。 潭溪躲着太阳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穿过一条长街,又走过一座石拱桥,在闹市三拐两拐停在一家当铺前。 潭子实站在外头看了看当铺的招牌,桃心儿木的匾额刷着层泛新的暗漆,笔法遒劲的撰着几个大字永安当铺。 潭溪长长舒了口气,原来他是来变卖家产来了,往日高高在上的贵少爷落得如今这步田地,当着是凄惨了些,这其中却也有自己的功劳,想到这里,潭溪又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子。 潭子实稍稍将头低下,手指紧紧攥着地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哎呦爷,大驾光临呐您,要当些什么东西?”里头一个小伙计儿笑呵呵的隔着柜台道。 潭子实绷着脸四下打量了一番,才道:“不知道这里能当些什么东西?” 那个小伙计儿扒着一人高的柜台子,脖子往外一伸,笑道:“一看您就是个富贵人,面相真是大吉大利。” 那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翻飞着打量潭子实,又道:“我们这儿啊除了人命,什么都能当?” 潭子实点了点头,凑近了,从怀中摸出一张泛黄的纸来,递到他跟前道:“地契能不能当?” “能!您稍等,我去叫我家掌柜的来。”小伙计儿闪身不见了踪影。 潭子实倚着柜台站了片刻,里头走来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头,头发秃了一半,鼻子上粘着黑乎乎一颗大痔。 “哪家儿的?” 那个老头走到柜台边儿,踮着脚脚,伸手够柜台上那张地契。 “城东潭家的,我是潭禺山之子潭子实。” “潭禺山……”那个老头嘀咕着,将地契凑到眼前仔细打量了一番,“你就是潭家小少爷?” 潭子实点了点头。 那个老头摸着稀稀松松的一小撮胡子,思量道:“听闻前几日贵府遭了火光之灾,宅子烧了大半,可有此事?” 潭府也算一方大族,往日家产颇丰,如今万贯家财付之一炬,穗城之内只怕是无人不知了。 潭子实只得淡淡点了点头。 那个老头抬眼看了看潭子实,张口道:“八千两,一分不能再多。” 潭子实一掌锤在梨花木的柜台上,“八千两?!那么大的宅子就值八千两,老板您这生意做的也真缺德!” 那个老头见他出言不逊,嘭的一声将地契也拍在柜台之上,道:“本想着大户人家的少爷知书达礼,没成想这般口无遮拦。古来做生意的人最讲究风水兴旺,你这宅子起过大火,最是不吉利,一宅子火灰,我卖给谁去,若不是看在潭老爷的份上,连八千两也不当你的!” 潭子实握着拳头不言语。 “这位爷,我们老板向来童叟无欺,若是换家铺子,恐怕也没人敢接手啊。”那个小伙计儿忙插话道。 潭溪咧着嘴站在一旁看热闹,什么叫童叟无欺,那便是除了童叟以外都欺…… 潭子实咬了咬牙,伸手夺回地契,扭头便出了铺子,走铺子门口时忽然停住了脚,抬脚狠狠踹了门板一脚,骂道:“呸,黑店,去你娘的童叟无欺!” 当铺里金贵的门板被潭子实踹出了个扎眼的黑脚印儿,差点没把那个老头给心疼死。 “混蛋小子,你是不是活腻歪了,敢到老爷地盘上撒野!”那个老头鼓着腮帮子,抬手朝门口几个小伙计一挥,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一帮吃干货的傻楞子!” 几个瘦高的小伙子忙朝潭子实扑了过去。 潭溪忙道:“快跑啊!” 潭子实还算机灵,见几个人追了过来,忙拔腿就跑,潭溪忙跟着跑了出去。 潭子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59 实头也不回的一个劲儿往前跑,三拐两拐,拐到一处小巷子里,眼看后头三个伙计就要追上了,他还未察觉,蒙着头骂道:“狗东西,还敢追爷。” 跑在最前头的那个小伙计儿猛地朝前一仆,手指眼看就要抓住潭子实的头发了,潭溪一急,忙从地上踢飞一颗烂白菜,堪堪绊了那人一脚。 那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后头两个从他身上垮了过去,又追了上去。 潭子实跑到一处死胡同里,正走投无路却见墙根半空中凭空悬着一片薄瓦,想也没想就踩了上去,借力跳到墙外头去了。 潭子实甫一跳了过去,后头两个人也到了墙跟,正要抬脚踩那片薄瓦,潭溪嘿嘿一声笑,手一松,那人“哎呦”一声从半空中掉了下去,狠狠砸在另一个小伙计身上。 潭溪正兀自得意洋洋,见地上两个人妈呀爹呀的一通乱叫,忙一拍脑袋道:“遭了,小白脸儿要跟丢了!” 潭溪勾着砖头缝往墙上爬,爬了半晌一低头见自己脚还在地上。 潭子实却在墙那厢骂道:“一帮见钱眼开的狗东西,爷的钱不是好坑的。”说着,朝墙这边扔了快土疙瘩,撒了潭溪一头。 “爷不陪你们玩了,下次别叫老子再看到你们!”潭子实在那厢装大爷,拍拍屁股就要走。 潭溪跺了跺脚,忙从巷子里跑了出来,绕道墙外时,潭子实早没了影子。 “这小白脸的腿还真是快……” 潭溪贴着墙根沿街找了一路,天擦黑时,潭溪奄奄的坐在路边一个破缸上,“这他娘的到哪里找那个混蛋潭子实!” 长街上车马渐少,行人渐疏,高阁婷楼上,飞起的檐角下明黄的灯笼一盏挨着一盏亮了起来,街边行来一群乞丐,乞丐后头却跟着个落魄的身影。 潭子实此时早已没了先前的嚣张气度,脸上青紫了一片,头发凌乱,身上衣服破破烂烂,一只鞋也不知丢到了哪里去。 几个青年人声势浩荡地从他们身后走了过去,走在最后的那个回头朝潭子实挥了挥拳头,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若有下次,仔细划花你这张脸皮子。” 潭子实不答话,低着头,脚下一瘸一拐地跟着那群乞丐往前走着。 “小兄弟,怎得惹到这帮地痞无赖?”后头一个中年乞丐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好心关切道。 潭子实摇了摇头,仍旧闷着头往前走。 “给,这是一个老爷赏的两个铜钱儿,若是不嫌弃就收下,看你身上穿的绸子,该是大户人家跑出来的公子哥儿吧,你拿去买些吃的,快些回去,免得害你家老爷担心了。”中年乞丐旁的小乞丐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脏兮兮的爪子,递到潭子实面前。 潭子实顿住了脚,抬头看了看那个小乞丐,忽然伸手一巴掌拍掉那个乞丐手里的两个铜钱儿,扭头就走。 “嘿,这人怎么这样,好心给他钱,怎么还甩脸色给人看,大户人家的少爷还真是架子大。”中年乞丐忙蹲到地上捡起碎银,拉着小乞丐就走,“快跟上,别离那个不识好歹的少爷。” 两个乞丐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地追赶前头那群乞丐去了。 潭溪颇心酸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追着潭子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对不住各位了,太忙了实在,所以更得晚了,还好没过十二点。 擦汗,大家晚安,挥手~ 第43章 人鬼相依(一) “嘿,这人怎么这样?好心给他钱,怎么还甩脸色给人看?大户人家的少爷还真是架子大。”中年乞丐忙蹲到地上捡起碎银,拉着小乞丐走开,“快跟上,别理那个不识好歹的少爷。” 两个乞丐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地追赶前头那群乞丐去了。 潭溪颇心酸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追着潭子实去了。 潭子实坡着脚往前走着,走到一家包子铺门口,一只黑黢黢的土狗瞧见他这幅落魄样,狗仗人势地朝他张牙舞爪的叫了一通。 潭子实走到前头一间铁匠铺子门口,从地上拾起一只鞋,倒掉了里头的赃物,套在了脚上。 那只狗一副欠揍相的朝潭子实又叫了阵,潭子实从地上捡起快石头疙瘩扔了过去,却没砸中。 他极疲惫地跌坐在地上,全然不顾路上行人怪异的神色,兀自舒展开手脚,大大的躺在地上。 那个狗又叫了两声,潭溪从地上捡起那块石头疙瘩,照着那狗的脑门子砸了过去,直砸得那狗呜呜叫唤起来。 包子铺里走出来个五大三粗的中年人,□□着半个油光发亮的膀子,朝那狗嚷道:“狗杂种,整天正事不干就会给老子乱叫,再叫老子扒了你的狗皮!” 说着朝食盆里扔了个吃了一半的包子。 那个狗只顾着拿爪子挠自己的头,狗眼泪汪汪地看着不远处的潭溪。 店老板环顾四周,看到地上躺着的潭子实,上前踢了他一脚,骂道:“死乞丐,赖在大爷门口做什么,还不快滚。” 潭子实一日未食,这会儿又饿又渴又累,瘫在地上一动也不肯动。 “嘿,你这乞丐,再不走老子可要打人了!” 店老板捋起袖子,赘肉横生的胳膊肘子虚张声势地扬了扬。 几个路人渐渐围了过来看热闹,包子皮老板忙换了口气,从狗盆里捡起那个包子,扔到潭子实脸上嫌弃道:“快走快走,大爷我还要做生意,再不走真就不客气了。” 潭子实从脸上拾起包子,捏在手里,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慢悠悠从地上站起身,将包子一把甩到那人脸上,道:“老子不是乞丐,喂你的狗吧。” 那人先是一愣,潭子实趁他没反应过来,一溜烟儿跑的没影儿。 潭溪几次三番的想要干脆甩了这个小白脸,好找个清闲的地儿偷酒喝,实在不想再跟着这个小白脸净干蠢事儿了。 但是一想到潭老爷临走之托,再一想到潭家的养育之恩,这要走的心思便被一双大手给掐灭了一般,良心难安啊。 潭溪叹了口气,暗暗骂着,良心这东西不能吃不能喝,更不能兑了银两买欢心,反倒跟个毒瘤似的长在人身上,稍稍违逆了它,它就叫你心里添堵,实在是个没用又添麻烦的物什…… 潭溪朝身后一幢灯火通明的酒楼深情地望了一眼,任命的又垂下了头,又追随潭子实去了。 且说潭溪追上了潭子实,却见他一面朝前走着,一面往嘴里塞着什么。 潭溪跑到他身前一看,哭下不得。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0 方才他竟然趁人不备,将那个包子又偷了过来,这会正狼吞虎咽的往肚子里吞着。 潭溪心头一酸,鼻子也跟着酸了。 此时的潭子实褪却往日一身华贵的装束,鬓发散乱,面色如土,衣冠早已脏乱的不成样子了,竟然还像个乞丐一样抢一只狗的吃食。 当真是,彼时在天此时入泥,竟连街边一个真正的乞丐也不如了,乞丐好歹还有个亲人在旁…… 潭溪暗自叹息一会,心道,也罢也罢,他这样的娇惯少爷,若是不吃些苦头,恐怕也难以成气候。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往前走着,潭子实吃完了包子又舔了舔手指,将手缩进袖子里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正要往前走,他却忽然转了身,叠着潭溪的身子穿了过去,又顺着大路往前走。 银月高悬,群星明灭,潭子实顺着大街又回到了潭府。 府外半条街的药铺子早烧的干净,远远便见孤零零的大门兀自立着,一群人正举着火把在府门外头来回走动。 潭子实忙闪身躲进对面一个小巷子口,扒着墙棱子朝门边张望,迟迟不见那群人走。 等了片刻,潭子实忽然咚的一声栽倒在地,潭溪一惊,只当他这是饿昏了,忙走过去看时,却见潭子实皱着眉头,鼻息粗重而又缓稳,俨然一副熟睡貌。 潭溪看着他抱着胳膊,脸紧紧贴着一面冷冰冰的墙呼呼的睡着,又叹了口气。 也不知叹了多少气了,这气叹得人心寒。 他往小巷子转了一遭,巷子里空空荡荡比脸还干净,他又出了巷子,走到一处杂货铺子前,顺手扯掉门口的一块布头,悄声走至潭子实跟前,将布搭在了他身上,坐在潭子实身侧守了一夜。 四十二 “这里怎么躺着个乞丐?” “这人是不是死了,怎么一动也不动?” “妈呀,快去报官,死了人可不是小事儿,快走快走,晦气晦气……” 潭子实睁开眼时,一群过路的人正围着他指指点点,还有几个大胆的正抬脚踢替他的腿。 “嘿,他醒了,人没死啊……”一个满脸胡茬子的布衣青年道。 潭子实又闭了闭眼,像是极困倦的,最后努力眯起眼睛往巷子口觑了一眼,手掌不着痕迹的在地上蹭了蹭,又不着痕迹的把地上的污泥往自己脸上涂。 “小兄弟,你没事吧,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成乞丐了,是不是遇上劫匪了,要不要我们替你上衙门报官?”那个青年儿心肠倒是热,毫不避讳地走到潭子实跟前问道。 此时潭子实脸上已经抹上了厚厚一层泥灰,黑乎乎的糊了一脸已辨不出原先的模样。 他直愣愣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摇了摇头,站起身,扒开人群,脚底抹油地溜之大吉。 “哎哎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真是的……” 人群里有几个好悬没被他推到在地,都忍不住骂骂咧咧道。 潭溪又忍不住摇了摇头,起身跟上了他。 潭子实在街边晃当了半晌,饶了一圈又回到了潭府,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地钻了进去。 一日不归,潭府却被盗贼摸了个便,账房里帐簿扔了一地,砚台算盘能砸烂的都砸烂了,算盘珠子滚落一地。 潭子实站在门口看了会儿,从脚边捡起一颗黄灿灿的梨木珠子,收进了衣襟里。 回到睡房,也是如此。案台上的书册乱糟糟的被人翻了开,里间值钱的物什都被带走了,床榻也被翻了个遍。 潭子实将身上满是污垢的外袍褪了下来,又取下头上的簪子,一头长发倾泻着披了下来。 他从地上乱糟糟的衣裳堆里找了件海棠彩绣的织锦袍子,又从床下翻出一双半旧的长靴,正要往身上穿,却瞥见床上还放着一身中衣中裤,又看看自己身上那件早不成样子了,便褪了自己的内衫。 潭溪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一具光,裸的身子堪堪凉在自己眼前,光洁的后背,玉润的肤色,就这么凉了一刻,潭溪忙转过身,指天发誓,他潭溪绝对不是故意窥伺这个小白脸儿的躯体,如若不然,叫他全家死光光! 潭溪再转过身时,潭子实早穿好了衣裳。 潭溪这才想到,他全家早就死光光了…… 潭子实洗干净了脸,便躺在床上暗自伤神,从怀中重又掏出那张泛黄的地契,拿在眼前端详了半晌,皱了皱眉,又将纸张折好放回衣襟中。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到案台边,将一堆书册推到地上,研了墨,铺了纸,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 “家父方去,恰逢家中失火,如今家财一空,外债难还,讨债之人日询催逼,当卖地契亦无用,故此,敞弟潭子实拜上,还望柳大哥不计前嫌,看家父三分薄面,施以援手,敞弟定铭恩在心,日后必加倍奉还……” 写到这里潭子实狠狠握了握毛笔,手指一颤,一滴黑墨落在了收笔处,登时印染出一朵墨花儿。 潭子实烦躁地深吸口气,丢了笔,将信纸捏在手中,揉作一团掷于地上,便又躺了回去。 潭溪趁他熟睡,走过去将地上的纸团重又拾了起来,展开来细看,知他放不下身段去求人,心中暗暗叹息,将纸重又折好,带在身上出了门。 潭溪一路走走停停,四下里辨认路途,好不容易摸进了柳家的大门,却见里头俱是一片白绸绕梁的样子,厅中也放着个楠棺木,一群女眷正围着棺椁嚎哭。 潭溪四下里寻了个遍,只看到柳言之孤零零一人跪在堂上,却是不见柳寻州。 等了半晌儿,日头有些偏西了,仍旧不见柳寻州的影子。 潭溪看了看天,放心不下潭子实,便走到厅上,将那个纸团悄悄塞进柳信之的衣襟里,便退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从此之后,美好生活一去不返了 第44章 人鬼相依(二) 潭溪最是不认路,往回走了两条街,便将自己绕的晕头转向,无头苍蝇似的冬撞西撞。 待到潭溪回到潭府时,日头早已落山,空荡荡的府邸阴森恐怖起来,晚风从庭中穿过,梁上挂的白绸还未来得及取下,便都随风来回飘荡着,活似万千阴魂游荡,看的潭溪浑身打颤。 推开睡房的门,潭子实早没了踪影。 潭溪敲着门板喊道:“潭子实。” 敲了半晌却没一点动静。 “糟了!” 潭溪忙往外头跑,书房、账房、厅堂,全都找了遍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1 ,最后又在祠堂找到了他。 潭子实一言不发地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之下,面前的香炉里却没有点香。 潭溪踏进门时却呆住了,只见放置灵牌的条几上空无一物,连潭老爷的骨灰也不见了踪影,竟是被洗劫一空了。 潭溪暗道,造孽啊造孽,这贼忒缺德,竟然连他祖宗十八代也不放过,当真是欺人太甚! 潭子实朝空荡荡的灵堂之上磕了三个头,便退了出来,趁着催债的人还未到,便又出了府去。 潭子实沿街观望了一路,路过一个包子摊时,眼巴巴的看着直流口水。 “肉包子咧,刚出锅肉包子,两文钱一个,爷要不要来一个尝尝鲜?”卖包子的小老板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潭子实,高声叫卖着。 潭子实忙撇过头不敢再看,狠狠咽了口唾沫走开了。 潭溪也咽了口唾沫,趁人不备,偷偷藏了两个在身上。鬼偷东西都是光明正大来的。 潭子实左拐右拐,进了几家当铺都被人给撵了出来。 “你们这些黑心王八,坑人钱财迟早要遭报应!”潭子实又开始跟人斗起嘴来。 小伙计儿扯气高昂道:“再他娘的管不住你的嘴,老子一会叫你遭报应,快滚!” 潭子实挥着拳头还要再骂,潭溪怕他又被人追上一顿狠揍,忙从怀里拿出个包子,一把塞进他嘴里。 “唔唔……” 潭子实只觉嘴里一热,就说不出话来,忙把手伸进嘴里,拿出来一瞧居然是个热乎乎的肉包子…… 潭子实看着包子结结巴巴道: “包……包子……” 潭溪看着一脸错愕的潭子实,心道,你这小白脸什么时候能学会大丈夫能忍则忍的气度。 潭子实这下也不骂了,管他哪里来的包子,到了自己嘴里就不能叫它跑了,于是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来啃起了包子,一时也忘了顾及少爷气度。 “嘁!”那个小伙计儿朝他讥讽的一笑,拢了拢衣襟走开了。 潭子实啃完包子又砸了砸嘴,颇不满的又四下里找,一个哪里够他塞牙缝的。 潭溪咽了口涎水,恋恋不舍的从怀中掏出了另一个包子,悄悄放到了他的衣襟儿里。 更夫敲了三更天,黑灯瞎火的长街上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潭子实吃了包子便顺着长街漫无目地走着,路过昨日那群乞丐,见他们一伙人老老少少坐在一处小憩,便整了整衣摆,坐到那个小乞丐身侧。 领头的那个老乞丐不明所以,只当他是个有钱的主儿,颤颤巍巍的捧着个破碗凑到他跟前。 “大老爷,给点钱吧。” 潭子实全身绵软的靠在身后的土墙上,半闭着眼睛道:“你若是昨个问我叫大老爷还成,昨个儿我还有一包袱值钱物什,不过都被那群地痞抢去了,我这会儿穷的叮当响,连你们还不如。” 那个老乞丐见他如此说,只当他是个吝啬鬼,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既然大老爷不肯施舍,就离我们远些,免得妨碍我们讨饭。” 那个小乞丐穿着身破破烂烂的麻布衣裳,□□岁的模样,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直盯着潭子实看,见老乞丐语气不善,忙扯了扯那个老乞丐的破袖子,奶声奶气道:“爷爷,这人就是昨天那个跟在咱们后头的人,被那群坏东西凑了一顿,我给他钱他也不要。” 那个老乞丐瞪了他孙子一眼,骂道:“糊涂蛋,你给这种人钱做什么,好心都给你当成驴肝肺了。” 中年乞丐也摸摸他的头道:“就是,你自个儿还没饭吃,以后莫要把钱给不三不四的人了。” 那个小乞丐盯着那两个大人,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潭子实就这么坐了半晌儿,过路的皆转过头看上他两眼,见他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发冠上的簪子镶金镶玉,年纪看起来也尚轻,怎得就这么不学好,跟着一群乞丐讨钱,当真是败类一个…… “大哥哥,你怎么不回家,天都黑了,你爹爹和娘亲怎么也不出来接你?”那个小乞丐有些冷,就往潭子实身旁凑了凑。 潭子实缓缓睁开眼睛,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你有爹爹和娘亲吗?” 小乞丐抬眼看着他,朝一旁的两个乞丐指了指道:“喏,这是我爹爹,那个是我爷爷,云虎没有娘亲,爹爹说我娘亲不在这里?” “在哪里?” 小乞丐悄悄凑到潭子实耳朵边,遮住嘴巴笑嘻嘻地道:“我娘亲不喜欢我爹爹,骂我爹爹是个缩头乌龟,骂完就跟着野男人跑了。” “小兔崽子,屁,股痒了是不是,再乱说一个字,看老子回家怎么收拾你!”那个中年乞丐一巴掌糊到小乞丐后脑勺上。 小乞丐疼的哎呦一声惨叫,捂着后脑勺忿忿地看了他爹一眼,嚷道:“这话是你教我的,打我做什么?” “老子跟你说,又没让你说出去给外人听!”中年乞丐扬了扬手,吓唬道。 小乞丐委屈地嘟着嘴,不再理会他爹,小生咕唧道,“你就是个缩头乌龟。” 路对面缓缓走过来一家三口,提幼携童的穿过人马行了过来,走到这群乞丐跟前弯腰朝三个破碗里扔了些碎银两。 那个老乞丐忙跪下磕头不住道:“多谢大老爷,多谢老爷夫人。” 那个妇人却不急着走,指着小乞丐,朝怀里的幼子道:“瑾儿乖,以后要好好跟着你爹爹读书,不然以后就要跟这群乞丐一样,不能穿暖和衣裳,也不能吃好吃的点心了。” 妇人怀中一个年纪与小乞丐不相上下的小孩儿正要抹眼泪,忽然瞥见边上坐着的潭子实,忙止住泪道:“额娘,额娘,你是不是在骗瑾儿?你看旁边那个乞丐,他怎么穿的那么暖和?” 丈夫手里牵着一个略大的小孩也指着潭子实道:“爹爹你看,他怀里还有个包子呢。” 那个妇人傻了眼儿,见了鬼似的看着潭子实,一时气的没话,忙拉了拉丈夫走开了。 “额娘,你骗瑾儿,爹爹,我额娘就会骗我读书,呜呜……”那个小孩儿趴在他娘的肩上呜呜哭了起来,一面泪眼汪汪地盯着潭子实道,“爹爹,瑾儿以后不读书了,瑾儿要当乞丐……” “……” 潭溪看着那个傻小孩儿哭哭啼啼地走远了,嘴角跟着抽搐了一下,这年头,还真是败类层出,孔孟的圣贤礼义也不管用了。 那个小乞丐听闻潭子实怀中有包子,忙拿脏兮兮的爪子扒着潭子实的衣裳,东瞅瞅西看看,果真从他怀里摸出个凉冰冰的肉包子来。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2 小乞丐乌溜溜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潭子实,“大哥哥,你怎么有个肉包子,你不想吃了吗?” 潭子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似乎在思忖什么。 “大哥哥,这个包子凉了,你要是不吃就给云虎吃罢。” 潭子实没有搭理他,小乞丐抹着鼻涕串,美滋滋的将包子塞到了嘴里,不住的吧嗒着嘴。 潭溪也挨着潭子实坐了下来,多少能猜的到潭子实在想什么。那日他信誓旦旦说什么父债子偿,草率地夸下海口,眼睁睁看着三日期限已过去了两天,这会儿定在思索着对策。 长街上人马渐渐少了,小乞丐拉着他爹的衣袖站起身,朝潭子实道:“大哥哥,天晚了,我跟爹爹要回去了。” 潭子实也跟着站了起来,潭府是不能回去了,这会儿催债的人肯定又在府门口守着了。 “你有家?” 小乞丐点了点头,拉着他爹一蹦一跳地往前走着,“嗯,我有家。嘿嘿,我爹爹说,这世上的人都要有家,不然就真变成乞丐了。” 潭子实看他衣不遮身食不果腹,还这般傻乐,没好气道:“你就是个乞丐。” 中年乞丐扯了扯小乞丐的胳膊,照着他的脑瓜子就是一个毛栗子,“别理那个傻子,快走。” 小乞丐瞥了眼潭子实,撇了撇嘴,跟着他爹朝一处小胡同里走去了。 潭子实死皮赖脸地跟上了。 潭溪的下巴差点没托住要掉地上了,这混蛋小白脸连小乞丐的窝也要挤。 胡同里乌压压伸手不见五指,那个小乞丐紧紧挨着他爹走着,一路行至胡同尽头,却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土坯房子,门扉半掩着,里头隐约透着火光。 潭溪心中稍稍欣慰了些,没成想这几个乞丐还真有家,看样子还是挺暖和的去处。 只见那个小乞丐一蹦一跳地跑到最前头,走到那个土坯房子前突然又拐了个弯,蹦跳着定在一处狗窝前。 “狗窝……”潭子实难以置信道。 三个乞丐一回身,这才看到身后还跟着个无赖。 “我说你是吃饱了撑的还是闲的慌,无缘无故跟着我们作什么?”老乞丐将那个小乞丐的鞋子褪了下来,一把将小乞丐丢进了狗窝。 “若是看笑话的话还是请公子到别处去,花上几两银子在哪里不比在这里强些?天晚了,我们明日还要早起讨饭,快走罢。”那个中年乞丐也道。 小乞丐好奇地从窝里伸出脑袋看潭子实。 “大哥哥,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潭子实掸了掸袖子,厚着脸道:“蹭你们的窝住住,我无家可归了。” 那两个大人一听,差点没乐歪了嘴。 老乞丐压着嗓子笑了笑,一半身子钻进狗窝里,两只脚还露在外头,正准备着脱掉草鞋。“公子莫不是在说笑,凭公子这一身打扮,少说也值一百两了,把这身衣裳当了,也能买的起一座小宅子,何必拿我们这些穷苦人寻开心。” “我当真无家可归,大前儿才烧……”潭子实正要说起那场火光之灾,突然又止住了嘴。 此话一讲,岂不叫人认出自己,明朝市井人人便都知道潭府败家小少爷竟然流落街巷,要同乞丐们挤狗窝了,丢人又丢面子,以后断是没脸出来见人了。 老头见他说说停停,鞋子一甩钻了进去。 中年乞丐也甩了鞋子,朝他颇有深意的叹了口气,那口气简直跟潭老爷那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如出一辙。 第45章 人鬼相依(三) 潭子实摸了摸脸,见三人都躺了进去,便在外头捡了个干燥的地方坐着。 天上月盘如璧,缓缓从房梢儿跃上重霄,银线倾洒而下,将那个小白脸一张中看不中用的脸打得光亮。 月华兜头照下,眉峰鼻梁之下皆覆上一层暗影,一张脸看起来竟分外的深沉俊朗。 潭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袍衫皱巴巴,沾满了泥土污迹,再比比那个小白脸,此时落魄的反倒成了他。 “嘿,大哥哥,快醒醒……”小乞丐忽然又伸出了脑袋,扒着低矮的门框朝潭子实小声唤道。 “大哥哥,大哥哥……” 又叫了两声,潭子实这才悠悠睁开双眼,淡淡瞥了那个小乞丐一眼。“做什么?” “他们都睡着了,你快过来跟我睡吧。”小乞丐抬手往自己身旁指了指,“我个子小,挤一挤也没关系。” 潭子实闻言,忙不知廉耻的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钻了进去。 那个狗窝还算是大的了,足有一人之高,地上铺着厚厚一条破棉絮的被子。 潭子实没脸没皮地钻了进去,挨着小乞丐睡在最外侧,把他挤的紧紧贴到他老爹身上。 待潭子实渐渐睡去后,小乞丐他爹睡得正香,嫌小乞丐贴的太紧,抬手一掌拍在小乞丐脸上,将小乞丐推到潭子实身上去了。 小乞丐砸了砸嘴,动了动身子,瑟瑟缩成一团恰恰窝在潭子实怀里,这才满满意的哼了哼鼻子,又睡熟过去。 第二日清早,小乞丐醒来时,潭子实已经走了。 三人走到街上,便看见一身素衣扮相的潭子实正孤零零的坐在路边。 过路的年轻女子不时朝他指指点点,还有的停下来多看了他两眼,好心的仍两个铜板在他面前,摇头叹息着“可惜了……” 小乞丐他爹敲了敲他的头,低声嘱咐道:“不准再理这个傻子了。” 小乞丐瘪着嘴,灰溜溜地坐在他爹身旁,不敢再开口讲话。 四个人连同一只鬼就这么坐了一上午,快到晌午时,潭子实跟前的铜钱儿堆竟然比那三个乞丐的还要多,过路的女子还不时的往地上扔钱。 潭子实抬眼看了看天,眼看三日期限就要到了,心里略微有些着急,便朝小乞丐勾了勾手指。 小乞丐看了看一旁的两个大人,见这两个人正跪在地上朝过路的人不住磕头,便蹑手蹑脚地跑到潭子实跟前。“叫我做什么,大哥哥,你还有包子吗,云虎饿了,我爹爹说,一会儿才能给我买包子吃。” 小乞丐委屈地提溜着鼻子。 潭子实朝他促狭的一笑,拿手捏了捏他脏兮兮的脸,问道:“云虎,你告诉大哥哥,你这脸厚不厚?” 小乞丐摸了摸自己的脸,用手指戳了戳,嘿嘿笑道:“我……我觉得不厚,可是我爹他们都说我脸皮最厚了。” 潭子实又捏捏他的脸,笑道:“我也觉得你的脸厚。”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3 小乞丐傻呵呵的又捏了捏自己的脸,点了点头道:“大哥哥,我听你的,你说我脸厚,我脸就是厚,嘻嘻……” 小乞丐一笑,露出一口白晃晃的小牙。 潭子实假假的笑了笑,拿手摸了摸小乞丐脏兮兮乱糟糟的鸡窝头,凑到小乞丐耳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怎么样?你要是肯帮我,我就给你买包子吃,还给你们买一间宅子,你跟你爹他们都不用再睡狗窝了。” 小乞丐忽然板起了脸,正色道:“我家不是狗窝!” 潭子实把那只摸过他头的手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把那只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皱着眉道:“你家不是狗窝那是什么?” “是……是……”小乞丐傻了,支支吾吾道,“我家是我家,反正不是狗窝!” “唔唔……” 潭子实忙捂住他的嘴,拿食指在嘴前比了个“嘘”,生怕被另外两个乞丐听见,压低声音道:“好好好,你家不是狗窝。” 小乞丐这才乖乖住了嘴。 “怎么样?你不想吃包子住大房子了,你不是说你脸皮厚的吗?”潭子实继续循循善诱道。 小乞丐低下头,看着露出了脚趾头的脚尖,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可怜兮兮的两个大人。“好,我帮你,那你要先跟我拉钩,不准骗我。” “昨儿的包子都给你吃了,我可是好人,你还不信大哥哥吗?” 小乞丐捉住他的手,拿黑乎乎的手指勾了勾潭子实的小指,这才放下心来,道:“我爹说了,好人有时候也会说话不算话的,就跟我娘一样。” 潭子实的脸抽了抽,捏了捏他的脸道,“快去吧,说的越可怜越好,事儿办成了,我便有钱了,到时你要什么都成。” 小乞丐一听,欢欢喜喜地跑到两个大人跟前,说道:“爹,我要尿尿。” 他爹瞪了他一眼,叫他快滚。 小乞丐得了令,小跑着往大街上跑去,在路边一个大水缸里掬起一捧水,胡乱地抹干净了脸,而后往集市上人声最为喧哗之处就地打起滚来,一面打滚一面鬼哭狼嚎。 小乞丐前脚刚走,潭子实便收拾了地上一堆铜钱,包在衣裳里,全都倒进老乞丐的破瓷碗里。 潭子实走到一个小巷子口,拿手抠了地上一抔黑泥,胡乱地将脸涂花,又揉了揉袍角,将衣裳揉的愈发不成样子,最后挨着墙角跪了下去。 潭溪站在一旁的暗影中,抱着手倚在墙上,看他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约么一刻钟的时间,小乞丐便哭哭啼啼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大老爷。 “这就是我家公子,前几天死了爹,这几日府上又遭了贼失了火,这会儿连给我们家老爷下葬的钱都没了,呜呜……” 小乞丐边说着边呜呜哭着,哭的好似自己老子爹死了一般。“还望各位大老爷行行好,买了我家公子的地契,帮帮我家公子吧。” “你家公子是哪个府上的?”一个穿着暗红光缎的老爷问道。 “这……我家公子……是……是……” “潭府。”潭子实头也不抬。 “潭府……怎么是潭府的,哎呀,这个……” “潭府?那个先前跟柳家定了亲又退了亲的那个?” “是呀是呀,前几日那火烧的很是凄惨……” “这……我看这忙帮不得帮不得……” “怎么?……” “快走罢,唉……” 几个大老爷将头凑到一处,嘀嘀咕咕一阵子,纷纷摇头叹息着走开了。 小乞丐忙穷追不舍,“老爷,老爷,行行好,帮帮我家少爷吧。” 几个大老爷甩了甩袖子,皆摆摆手,坐上马车一哄而散。 小乞丐又追着马车跑了一阵,见追不上,便往回走,却见一个衣着素净的中年人正站在潭子实面前说话。 这个中年人是外地来此做丝绸生意的,方才见那群大老爷纷纷躲开,不知其中缘由,却觉得这个小公子确实可怜,便上前询问了一番。 那人让他将地契拿出来,若是真如他所说的这般可怜,索性就做回好事,给他个万八两的,只当积德了。 潭子实正要伸手进怀中掏那张地契,街巷里忽然传出一阵鞭炮声,接着唢呐声起,闹市里缓缓走来一队送丧的人马。 最前头走着五六个穿着丧服的男子,后边呼呼啦啦跟着一大群女眷丫鬟,互相搀扶着哭作一团,最后头则跟着一群身强力壮的仆役,合力扛着一方楠木棺材,就这么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所到之处,行人皆纷纷让路,驻足观望起来。 潭子实一愣,手僵在了怀中。 中年人见他愣住了,关切道:“这位小公子,方才你不是说要卖地契吗,可是找不到地契?” 潭子实回过神儿来,又将手里的地契搁了回去。 眼看那群人越走越近,潭子实站起身,朝那人鞠了一躬,抱手道:“多谢老爷肯解囊相救,只是今日不巧,地契不在身上,只能改日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跑了。 小乞丐傻了眼,忙在后头追着,“哎哎哎,大哥哥,等等我啊……” 潭溪往送葬队里看,方才瞧见领头的正是柳寻州。 潭溪心里咯噔一响,难怪潭子实见了鬼一样跑,原来是怕人认出了。 入夜,潭子实垂头丧气地跟着小乞丐一行人往回走。 小乞丐舔着手指头,慢下步子,与潭子实并排,拉了拉他的手指,问道:“大哥哥,你今天为什么跑那么快,我腿短,都撵不上你。” 潭子实从他脏兮兮的小爪子里抽回手,不言语。 “大哥哥,你是不是也跟我爹一样是个缩头乌龟?” “啪!”他爹回头给了他一个毛栗子。 “兔崽子,不叫你乱说你还说!再你娘的多嘴,明儿早就别给老子吃饭了。” “哎呦……”小乞丐吓得半眯着眼,捂着脑袋躲到潭子实身后。 一行人踢踢踏踏走了一段,小乞丐又拉了拉潭子实的手,道:“大哥哥,你说要给我买包子吃,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潭子实又甩开他的爪子,微微怒道:“闭嘴,事儿没办成哪来的包子给你吃。” 小乞丐捂住嘴,不敢再说话。 一行人拐进巷子,不远处的月影下,隐隐约约站着一个穿白衣的男子,乍一看起,很是像鬼。 待潭子实一行人走到近前时,那个穿白衣的男子忽然一挥手,暗影里蹿出三个手脚敏捷的小厮,不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4 待潭子实反应过来,便齐齐将他捶打在地。 第46章 拔毛凤凰不如鸡(一) 小乞丐正要过去帮忙,却被他爹一把抱了起来,跟着老乞丐一溜烟儿跑的没影。 潭子实平日里虽喜欢学些三脚猫的功夫,只不过是为了耍风流,如今三人围住他一个,就成了砧板之鱼,被人一拳锤在地上,连翻身也难,只得抱住头挨揍。 三人打了一阵,那个白衣人抬了抬手,三人忙住手,退到一边。 潭子实身上除了一张脸完好,其余各处皆负了伤,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 白衣人在月下淡淡一笑,颇满意的望了眼潭子实,朝他靠近了一步。 潭子实仔细辨认,只觉那人面相很熟,却记不大清。 “潭公子,方才这一顿拳脚,可还挨的舒服?” 那人一开口,潭子实便听了出来,正是枫家二少——枫逸。 潭子实抱着生疼的右臂,咬着牙道:“那日不过是喝了点酒,无意冒犯于你,至于这么小肚鸡肠,睚眦必报麽?” 那人收住笑,扇脊在手背上轻轻敲着,“潭公子你还是这么贵人多忘事啊。” 潭子实微一皱眉。 “这一顿拳脚,可不止是你那一次无意冒犯之过,若真论起来,你们潭家无情无义的程度当真是叫我们望尘莫及的,我若真要小肚鸡肠,恐怕十顿打也是不够的。” 潭子实恍然,原来是记挂着自己那一脚(踹了张三条),特来寻仇来的。 “呵……既然枫少爷你不是此等小肚鸡肠之人,今日这一顿打却是牵强了。” 枫逸却不尴尬,脸不红心不跳道:“今日不过是手下们手痒难耐,的确不是我小肚鸡肠。” 潭溪差点没咬了舌头,天下居然又这么厚脸之人。 潭子实的身子晃了晃,月色中脸色越发苍白,朝枫逸挤了个笑,道:“也罢也罢,我踹了你家下人,你还回来是应该的,只是不知枫少爷手下的人手还痒吗?若是不痒了,那在下就告辞了。” 枫逸默不作声,看他镇定自若地转个身就要走,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方才我来的时候,见钱庄上的人在潭府门前催债,没成想你居然跑到这里躲债,还真是跟你爹一样没出息,失了柳家这个靠山,就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潭子实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一面朝前挪,一面道:“我潭家如何,似乎还轮不到你来指点。” “呵……是吗?”枫逸笑着,朝潭子实走了过去,递给他一个纸团,“若是我买了你的地契,还了你爹欠的一屁股债,保住你们潭家的清誉,不知潭小公子意下如何?” 潭子实接过纸团,展开来一看,竟然是自己写给柳寻州的信。 “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 枫逸展开扇子摇了摇,不怒不恼,朝着潭子实的背影道:“明日卯时,枫某在府上恭候潭小公子大驾光临。” 潭子实又厚颜无耻的挤了小乞丐的窝,翌日清晨,起了个早,从怀中掏出昨日当衣裳的五十两,搁在小乞丐脚边,悄无声息地走了。 出了巷子,时候尚早,外头车马稀疏,凉气未消,潭子实哆哆嗦嗦穿过街市,手中捏着那张皱的不成样子的地契,盘算着该去哪里装可怜,好卖了这地契。 他来来回回在街市上兜着圈子,顾不得咕咕乱叫的肚子,奈何脸面太薄,始终张不开嘴。 他想再去当铺试试,当铺的小伙计儿嫌贫爱富,嫌他脏臭,捏着鼻子嚷道:“去去去,一大早来这么个脏东西,真是恶心死个人了。” 潭子实握着拳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气不过,趁那人转身的空挡,抬脚踹到那人的屁股上。 那人摔倒在地,磕的嘴唇青肿。 潭子实这心里畅快了,却被当铺的几个伙计追了半条街,最后跌进了一只装着泔水的大缸里,差点丢了小命。 潭溪气喘嘘嘘地追上潭子实时,真想找根绳子再死一次。 只见半人高的大水缸里,潭子实一副溺水的样子扑腾着,泔水溅了一地。 挑泔水的老头一脸嫌弃地揪住他的后领子,提夜壶一般将他提出水缸,捂着鼻子丢到地上。 潭子实趴在地上哗啦啦吐了好几口馊水,这才喘上来口气儿。 潭溪无奈地按着脑门,暗自庆幸,歹亏人看不到自己,不然实在是丢脸啊丢脸。 潭子实甫一恍过神儿,忙找那张地契,摸遍全身也没找到,忙扒着缸沿儿在水里捞。 行人纷纷捂住口鼻,绕他而行。 捞了半晌,潭子实捧着一张湿答答的黄纸,哭丧着脸,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头上还正顶着片枯黄皱烂的白菜叶子。 潭溪哭笑不得,抬手替他将那片叶子剥落。 潭子实找到枫家大院儿时,潭溪抬头看了看天,旭日东升始破晓,还不到卯时。 枫家大门紧闭,院中却不乏热闹。 枫家大老爷虽离了柳家自立门户,另换母姓,到底是柳家的子嗣,柳家大老爷下世,碍着外头的闲言碎语只得跟着柳家悼丧,风风光光撑了几天场子,丧一了,便忙着收拾庭院,清扫丧气。 潭子实哆嗦着站在门前,这会儿遍身衣袍尽湿,微风一吹,忍不住打了几个冷颤,硬着头皮扣了扣门环。 枫家红漆雕梁的大门应声大敞开来,潭子实就这么不妨备地跌了进去。 只是他也料不到,这一跌,竟再也没能出来。 此是后话,且说眼前。 枫逸一脸窃喜地亲自为潭子实开了门,看着脚下匍匐的人,甚是满意道:“潭小公子不必多礼,我这忙可不是白帮的。” 潭子实冻昏脑袋前,最后骂了句:“载在你们这群王八小人手里,老子认了!” 说罢,翻了白眼。 一个不懂事儿的小丫头指着昏过去的人,义愤填膺道:“少爷,他骂你!” 枫逸眯了眯眼,面上含笑,眸中却露凶光,“呵……他这不是骂我,他这是死鸭子嘴硬,拖下去罢。” 潭溪着实无奈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小白脸何时能懂。 潭子实是被一瓢凉水给浇醒的,睁开眼便见自己正狼狈的趴在地上,头发脸上全是水,一个胡茬泛青的小厮正举着瓢水还要在泼他一头。 “……我醒了,我醒了,别泼了!”潭子实从地上弹了起来,朝后退去。 潭子实脸上脏泥被水冲掉了,露出了那张少爷脸。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5 小厮笑道: “呦,皮相不错嘛,倒还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枫逸摇着一把锦扇徐徐踱出廊下,半阴半笑,走至潭子实跟前。 潭子实这会儿身上冷的发颤,湿衣裳贴身,像跌进了冰窟窿,透心儿的凉。 “潭小公子这么快就醒了。”枫逸笑道,又摇了摇扇子,“既然醒了,那就先说说这单生意罢。” 潭子实强撑着头,嘴唇乌青,僵着身子,剜了他一眼。“要讲快些讲,别这么婆婆妈妈的。” 枫逸一把合上扇子,凑近了,摩挲着手指,俨然一副生意人貌。 “好,潭小公子难得的是个直爽人,那枫某就直言了。” 说着手一伸,一旁的小厮从怀中取出一张两张纸条,搁在他手里。 “这是两处钱庄上的欠条,统共两万八千两,还请过目。” 潭子实将信将疑地接过,白纸黑字还印着血手印儿,一点不假。 “枫公子既然是生意人,你们生意上不是常讲,无利不起早,枫公子如此慷慨解囊,该不会只是为了想在在下面前显摆家资丰厚吧?” 潭溪暗自松了口气,潭子实总算关键时候不傻。 枫逸平生自持口齿伶俐,骂人基本不带脏,站在潭子实跟前,却顿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的铁齿铜牙也比不过他一张城墙厚的脸。 “呵,潭小公子果然是个明白人,跟明白人做生意,即便是亏本生意,也是值的。” 潭子实冷的牙齿咯咯作响,却非要装出副大爷相,也跟着矜持一笑。 “如今潭小公子你用钱迫在眉睫,枫某倒是乐得做个人情。只是这万两买你那一庄子火灰未免太亏损了些。” 潭子实暗骂他亲娘舅一声,“自然自然,我潭某也不能叫恩家这般折损了不是,有什么条件尽管讲便是。” 枫逸上下打量他一番,将他手中欠条取回,捏在手中作势要撕掉,道:“五子,将卖身契给他。” 一旁的小厮忙恭恭敬敬递上一张纸。 “你在这卖身契上暗上指印,我便立即撕了这两张欠条,我还你的债,你还我的债,如何?” 潭溪差点没笑出声,买潭子实这么个下人,还不如买一头猪来的实在啊。 潭子实一怔,嘴唇一哆嗦,“枫少爷果然是小肚鸡肠之人,为着那一脚,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枫逸嘴角抽搐,语气不善道:“潭小公子,枫某肠子好不好便不劳烦您操心了,只是……你爹还有你们潭家的声誉,全都在你一句话了,还请慎思才是。” 潭子实闻言,忽的想起自己老子爹来,一时气焰弱了下去。 “穂城谁人不知潭小公子您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家难当头,必会舍己为父,绝对不会做出不孝不义之事的。”小五子一脸谄笑,摸着良心说假话。 潭子实憋的额头青筋暴突,从喉咙里憋出三字:“算你狠!” 第47章 拔毛凤凰不如鸡(二) 潭子实憋的额头青筋暴突,从喉咙里憋出三字:“算你狠!” 枫逸哈哈一声笑,旋即目光转狠,“刺啦”一声响,欠条对半撕开。 这债便叫他潭子实欠的死死的。 “暗指印儿罢。”枫逸半笑不笑。 “是。”小五子将卖身契奉到潭子实跟前,拿起潭子实的手,不待他反应,便一口咬在他食指上,“啪”的按下一个红艳艳的指印。 “潭小少爷,不对,现下你已是我枫家的下人了,潭子实这个大名也就用不着了,让我想想……” 枫逸一面朝五子摆了摆手,一面拿扇子支着头,做沉思状。 五子忙将卖身契折好,径直递到枫逸手中。 “……呃,以后便叫你六子罢,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就挨着五子的名儿往下排,如此也好记些。” 潭子实冻得打着哆嗦,顾不上理他。 “先给他洗洗罢。”枫逸朝小五子摆手道。 小五子哈了哈腰。 潭子实一听要洗澡,忙拉着五子,道:“快端些热水来,我自己洗,不牢你们费心。” 五子看了枫逸一眼,枫逸黯然一笑。 “哎,你干嘛脱我衣裳?” 五子二话不说,先解解了潭子实的外袍,从衣裳里摸出个小锦囊来。 “验身,不干净的东西一律不能带进来。”五子瞧了瞧那个锦囊,将东西交给枫逸。 “那是我爹……” 枫逸接过锦囊,“……你爹?” 潭子实伸手要抓,却被五子一个伸手拦住。 “那是我爹的骨灰,你……你还给我,混账!” “呵……晦气东西!”枫逸随手一挥,锦囊落在一池荷叶池子中,“噗通”一声,不见踪影。 “你……”潭子实朝五子当胸一拳,将人捶翻在地,又朝枫逸扑了过去。 枫逸面色不改,稍一侧身,潭子实扑了个空,也跟着跌进池子里。 潭子实一入水,便跟落水蚂蚱般扑腾挣扎不停,“救命啊,救命,我……我不会水……唔……” 说话间已喝了三两口水。 枫逸站在岸上冷眼旁观,扇尖敲着手背,“在我们枫家,可不是这么当下人的,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你最好斟酌清楚再开口。” 说罢,甩袖走人。 “王八蛋!杀千刀的!……唔……我咒你……唔……断子绝孙……” 小五子守在池边,防止潭子实淹死。 潭子实张着嘴大骂,不时喝几口水,最后又翻了白眼儿。 潭子实翻白眼时,潭溪站在岸边又叹了口气,想起潭老爷临终所托,心中道,如此也好,他自幼蛮横惯了,自然是劣根难除,叫他多吃些苦头未必不是好事,便打消了替他解围的心思。 折腾一晌,潭子实被管家带着下人捞了起来,换身粗布短打,一把丢进后院一个柴房中去了。 到了天昏的时候,潭子实才猛地从地上坐起,推门出去。 枫府里头白孝布撤了一半,下人来来往往,皆神色匆忙,七手八脚的抬着架子,踩着凳子摘白灯笼白布绸,倒是没人注意到潭子实。 东转西转,枫家大宅几不比潭府小,倒是比潭府还要弯绕。 潭子实找到那个莲花池子,沿着池找他爹的骨灰,找到池子东面时,大红日头映在池水里,夕霞漫天,一片新荷下正飘着个金色的锦囊袋子。 潭子实一阵窃喜,忙伸手去勾,捧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6 在手里打开来看,只倒出了一袋子清水,潭老爷的骨灰早融进一池清水中去了。 潭子实跪在莲花池子边,怔怔望着一池霞光浸染的莲叶,握紧了拳头。 到了晚上,五子笑嘻嘻地捧着个食盒,敲了敲房门。 门打开条缝儿,一只手伸了出来,又阖上门。 五子一阵唏嘘,区区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下人,也敢这么大架子,刚转个身儿要走,只听里头呼隆一声响,一碗粥从门缝里泼了出来,接着是两个馒头,一双筷子。 五子忙闪开,所幸只脏了一只袖子,张口就骂道:“嗬,潭小公子这么大架子,如今既然卖身为奴,怎么还装什么腔做什么势,有什么气拿到老爷少爷跟前儿撒去,真他娘的倒霉。” 一面说着拿手抹掉袖子上的粥。 潭子实心里兜着火,踹了脚房门,要跟他干架。 五子也不是吃素的,心道,同是下人同是奴才,你凭什么就能欺负我,想也不想就跟他厮打在一处。 潭子实没有五子身强力壮,不消一刻,便被五子压在身下锤脸。 潭子实一面拿胳膊护着脸,一面费力翻身,企图挣脱。 两人动静不小,后院角门边看门的大狼狗从窝里爬了起来,朝两人一阵狂吠。 这后院乃是枫家留给下人住的,从西门进来,一院子的厢房柴房围成一处天井,下人门纷纷挑了灯,伸出头来看热闹。 潭子实被五子揍得鼻青脸肿,看热闹的看热闹,忙活计的忙活计,谁也懒得上去拉架。 五子打累了,便站起身,瞧着地上捂着脑袋的潭子实,冷哼一声,跑到前院找枫逸告状去了。 枫逸听闻,揽着身侧的小姬妾,头也不抬道:“既然他不想吃就遂了他的愿,喂狗吧。” 五子奉命将潭子实的饭喂了门口的大狼狗,又将他关进了柴房里,上了把锁,搓了搓手,幸灾乐祸道:“我们家少爷有命,六子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个下人了,就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潭子实抬脚照门狠踹一脚,倒在草铺子上,气哄哄的睡了过去。 潭溪看着少爷脾气的潭子实,心中着实为他担忧,他当真是一点人情世故也不通,四棱方正的扎人,想要叫他圆滑变通起来,要吃的苦头还多着呢。 五子把门一锁,潭溪也跟着受累,出也出不去,只能捡个干净地方,同潭溪一道坐着。 坐了半晌,潭溪站起身活动筋骨,外头一轮月盘照得潭子实的脸光光亮亮,潭溪忍不住叹道:“潭子实啊潭子实,你还真是命苦,要不是你爹去了,这会儿你也不至于这般落魄。” 这么个蛮气十足的金贵少爷,本该坐享金山银山,怀拥软香粉黛,如今竟然落得这么个人下人的下场,当真是造化弄人。 潭溪想着,倒是忘了他也是那场火的帮凶。 “爹……我爹还在里头,快……快救我爹……” 草埔上的潭子实忽然叫了一身,潭溪忙抬头去看。 只见不远处一片光晕中正燃着熊熊烈火,大火沿着房梁一路烧到天际,一群下人围着火团团转,潭子实在一旁急的跳脚。 潭子实朝那群人骂道:“一群没用的混账,我爹还在里头,快去救我爹啊。”说着踹翻了一个下人。 那些下人都不动了,呆愣愣地看着他,忽然都咧开嘴朝他笑,笑着笑着就没了影子。 潭子实一惊,忙四下里喊人:“小鸽子,秦青,都快给老子出来!” 下人都不知去向,潭子实只好自己冲进火场中。 潭溪看着潭子实有点荒唐的梦,打了个哈欠。 过了会儿,潭子实从草埔上摔了下来,眼睛闭着,脸色刷白,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牙齿磨得咯咯响。 潭溪心中微微不忍,见梦中的潭子实正在火场里挣扎,再看地上的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无奈之下只得又入了他的梦。 潭溪一抬脚,只觉眼前一片混沌,须臾才又清明起来,眼前已是熊熊烈火。 潭子实正冲进后院的月拱门,院里几棵老桦树正烧的噼里啪啦作响,干枯的枝丫带着火苗从高处坠下,潭子实躲躲闪闪往的跑着,眼看就要到地窖口了,只听酒窖里轰隆一阵巨响,整个房顶被热气轰开,房梁门柱瞬间崩塌,四散着飞了起来。 酒窖的一侧房梁就这么顺势倒了下来,潭子实吓傻了,一时忘了闪躲,站在火堆里大喊救命。 潭溪抬脚试探着跨进火堆中,竟然有些烫脚。 潭溪忍者灼人的热气,快步走到潭子实身后,见他身上的袍子半边已经着火,忙拿手拍了拍,却见那火不弱反烧得更旺,忙缩回了手。 潭子实一个转身,与他打了个照面,神色一霎僵住了,一时也忘了自己身处火场。 “你你……你是……”潭子实的嘴唇哆嗦着,手指指着他的鼻子,话也说不利索了。 潭溪勉力挤出个笑,“嘿……是我……” 话还没讲全,小白脸一口气没喘上来,眼睛一翻就要往后倒。 “哎哎,别晕啊,我是潭溪,你不认识我了吗?”潭溪忙伸手拽住他的领口,他这一晕,指不定又要梦魇到哪里去了。 潭子实向后倾倒,眼睛眯出一条缝来,又看了潭溪一眼,眼又一翻,带着潭溪往后倒去。 潭溪抓不住这小白脸,眼看要跟着倒地上了,忙伸手拍拍他的脸,“潭子实,是我啊,我是潭溪,潭溪啊,你不认识了吗?” 接着又在另半边脸上狠狠拍了拍,潭子实猛地睁开眼。 “你是……妖怪?”潭子实站稳脚跟,瞪着潭溪。 “我不是妖怪,我是鬼。” 潭子实闻言,眼睛又开始往上翻。 “哎哎……别晕啊……”潭溪忙又抓住他的领口。 “啊呀,火,火烧到衣服上了,啊!”潭子实忽然跳了起来。 潭溪忙帮他拍火。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写的比较流水账,可能看起来比较省劲,今儿双更,谢谢各位捧场,鞠躬~ 第48章 拔毛凤凰不如鸡(三) 二人正在忙着扑火 ,一侧的房梁被火掏空了根基,轰隆一声倒了下来。 潭溪眼疾手快,抬手将潭子实推了出去。 潭溪被结结实实埋进了火炭中,最后闭眼时,瞧见潭子实正一脸悲戚的站在火堆外头朝他惊吼。 潭溪苦了苦脸,眼前又是一片漆黑,脑子开始晕眩,心中顿生凄凉,要是英雄救美倒也值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7 了,偏生就为了个小白脸死了,真是可惜啊可惜…… 正心下郁闷,忽闻耳畔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眼睛睁开条缝。 只见一双脚正踏在他眼皮前,踩的地上的木板吱呀乱响。 潭溪撑着身子坐起,现下已出了梦境,面前正站着一脸落魄相的潭子实,头上都是冷汗,走了几步,又倒在草铺子上睡去了。 此一宿再无乱梦。 安稳至天明。 潭子实梦里那场大火一连烧了七夜,每次都是潭溪拼死拼活的冲进火里救他,最终都以身死火场收尾。 潭溪每每出梦,都觉心神疲惫不堪,再看那个小白脸,已经不再感到害怕,醒过来时擦擦额上的虚汗,继而又闭眼睡到天明。 潭溪暗暗发誓,再他娘的不管这等狗□□的闲事儿了,可待到潭子实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满地打滚,心就软了半边,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入了他的梦,救他出火场。 这晚是第八晚,潭溪实在是有些吃不消,早早入了他的梦,待火苗刚起,便忙上去扑灭了。 “你……你怎么又来了?“ 潭溪拍了拍被灰炭粘黑的手,松口气,跌坐到地上,盘起了腿:”祖宗啊,别烧了,你都烧了七天了,你爹他不怪你了,你不必如此内疚。“潭子实脸上一紧,看着满院子凄凉秋景,杵在地上像一根木头桩子。 “你知道我爹?” 潭溪挪了挪屁’股,捡了个舒坦的地方,“是啊,我不仅认识你爹,我还认识你。” 潭子实疑惑不解的看着潭溪,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认识我?” 潭溪点了点头,“你怎么会不认识我?我可是打小看着你长大的,我死的……不,我升天的时候,你都七岁了,我记得,好似那时你还掉了个门牙,说话能喷人一脸唾沫星子……” 潭子实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升天,你怎么会升天,难道你成仙了?” 潭溪一时无话,懒费口舌,便顺着点了点头。 潭子实忙露出一脸吃惊相,起身跪倒在他跟前,“小人不知大仙大驾光临,多有冒犯还望海涵,别与我等凡夫俗子计较才好。” 潭溪笑歪了嘴,忙把他扶了起来,撒谎道:“快别行此大礼,我不过就是个闲散的小仙儿罢了,实在当不起。” 潭子实从地上爬了起来,退后一步,坐在地上,“敢问仙人因何到此?” 潭溪皱了皱眉,“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潭子实摇了摇头,“的确是不记得了,我听我爹说,七岁那年我生了场大病,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年后院起火,烧毁了几间厢房。” 潭溪恍然明了,便不再问了。 潭子实的梦境变得极快,方才还是凄凄秋景,断壁颓院垣,这会儿屁’股下已变成青青芳草,迎面还有微风吹来,细细打在脸上,极畅快。 两人身后是一颗参天古树,不远处有有一座青山,山脚下俨然一群牛羊悠然吃草,追逐嬉闹。 潭溪深吸一口,枕着胳膊,靠在身后的大树上,惬意的远眺。 只见远处青山绿水,美景天成,实乃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了。 “你怎么也姓潭,是潭水的潭吗?”一旁的潭子实忽然问道。 潭溪闭上眼,脸上细风吹的很舒服,满足的叹息着,“嗯,是潭水的潭,你爹给我起的名儿,我本名却不叫潭溪的。” “我爹……”潭子实一脸迷惑,“那你本名是什么?” 潭溪静静躺了半晌儿,方才说道:“我大概也给忘了……” 潭子实也不再言语,背靠着大树,同潭溪一道望着远处好山好水。 远处的山水却是虚无缥缈变幻莫测的,山峦迭起却又瞬息移位,清水环山却又如云霭般上下浮动,整个似滴墨入水,飘摇虚幻间又美如仙境。 也不知坐了多久,远处牛羊一会儿埋没在草丛中,一会又露出头,一会儿却又凭空消失,潭溪转过头看时,潭子实闭着眼好似睡了过去。 眉眼舒展,嘴唇轻抿,面容很是恬静,似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书生,很是讨喜。 偏偏潭溪最清楚他的脾性,这人的外表却与内里千差万别。 潭溪脱掉袍子盖在他身上,如此也算好梦了。 正欣慰,水蓝蓝的天上却突然闷雷阵阵,远处一团团浓云直逼而来,而后,雷声越发震耳儿,天都要破个窟窿出来。 潭溪只觉身子一晃,眼前一黑,却是出了梦境。 只听柴房的小门被人锤的咚咚响,方才梦中惊雷该是这敲门声幻化的。 潭子实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有人敲门,捂着耳朵接着睡。 潭子实被吵得恼了,走到门口踹了一脚,嚷道:“吵什么吵,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五子在外头收住手,嘿嘿笑了两声,“少爷叫我放你出来,我昨个儿出门把钥匙丢了,只能用斧头给你开门了。” 五子用斧头砍了半晌,铁锁啪的一声断开,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么早,找我何事?”潭子实没好气道。 五子喘了几口大气,扶着斧头站好,上下打量潭子实,眼中露出傲慢,“如今你可不是什么潭少爷了,你是我们少爷买回来的下人,签了卖身契的,怎得架子还这么大?” 潭子实咬着牙不说话。 五子冷笑一声,又道:“既然签了卖身契,做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样子,你我同为奴仆,何必在我面前给脸色。” 潭子实抬眼瞪了他一眼。 五子自顾自又道:“你别怨恨我,我也就是个跑腿混饭吃的杂役,少爷今儿想起来你,说是枫家不养闲人,就差我来给你安排活计。” 潭子实忍了忍,问道:“什么活计?” 五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抬手指了指伙房外头几只大木桶,“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离了老子爹便什么用处也没有,就先到伙房里,在王厨子手下打杂罢。” 五子走后,一个身材粗短敦实的中年人便走了进来,粗声粗气问道:“你是六子?” 潭子实本不想打理他,那人又问了一遍,这才没好气道:“是。” 那个中年人横眼瞪了他一会儿,往他身上扔了件粗布衫子,“我是王厨子,穿上这个,伙房正缺个打杂的,走吧。” 潭子实虽然脸上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去了。 枫家的伙房离潭子实住的柴房不远,一个大通间儿,中间搁着两条并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8 排齐放的木案子,萝卜白菜鸡鸭鱼肉堆得满满当当。 挨着后墙处,单单灶台就有五六个之多。 伙房里,厨子有十个,皆是些上了年纪的,烧火的几个小厮年纪都不大,还有一个个头与小鸽子一般,名叫小富,腿脚也甚利索,进进出出跑的很欢实。 王厨子领着潭子实进了伙房,众人头也不抬,各自忙着。 “先去挑两桶水来。”王厨子从案子上拿起大菜刀,一刀将鱼头剁下。 潭子实皱了皱眉。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王厨子见他不动,呵斥道。 潭子实四下张望一翻,用手拎起两只水桶。 “用担子挑。” 潭子实搁下木桶,“什么是担子?” 王厨子嘭的一声将菜刀扎在案子上,板着脸从灶台边取出一根扁长的棍子给他。 潭子实接过,拿在手犯傻,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王厨子又嘭的一声将菜刀扎进案子里。 众人都转过头,看着潭子实,皆露出一副这人怎么比猪还笨的神情。 眼看王厨子脸色从红变成了猪肝色,小富忙笑嘻嘻的跑到潭子实跟前,夺过担子,“王叔别生气,他刚来不懂,我教他便是。” 说着,拉着潭子实跑了出去。 小富拉着他跑出后院,这才停住,将两只木桶各挂一端,举起来搁在他肩膀上,又拉起他的手,扶在担子上。 “担子是这么用的,你怎得连这个也不懂?” 潭子实担着两只空木桶晃了晃,一时觉得有趣。“以前我家厨子不用这玩意儿,水井就在伙房门口。” 小富觉得这人傻的不简单,却又觉这人心地不坏,问道:“难不成你就是少爷买回来的那个什么潭小公子?” 潭子实晃够了,又将桶搁下,“怎么,你也想来看我笑话?” 小富忙笑道:“哪里哪里,你我都是做奴才的,我怎么会看你笑话。” 潭子实不言语,挑起担子往前走,穿过假山亭石,又转了回来,见小富还在,问道:“井在何处?” 潭溪坐在不远处一块矮石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看着潭子实犯蠢。 小富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潭子实,指了指拱门一侧。 潭子实扭头看去,只见挨着墙根处正有一口井,长着青苔的井沿上架着个木头做的轱辘,绕着厚厚一层粗麻绳。 潭子实蠢而不自知的皱了皱眉,道了声多谢,径直走到井边,将木桶“咚”的一声丢了进去。 小富哭笑不得,“先把桶系在麻绳上,再扔下去。” 第49章 水落石出(一) 潭子实千辛万苦打上来两桶水,憋红了脸挑回伙房。 如此,挑了一日的水,到了晚间方才放他回柴房。 潭子实闷闷不乐的踢开柴房的小门,坐在草埔上,就着月光看自己磨出血泡的手心。 五子端着托盘,其上搁着一碗咸菜和两个馒头,进来柴房,扔在破木桌上。 潭子实劳累了一天,抱着馒头啃了一口,又吐了出来,“馒头怎么是馊的?” “爱吃不吃。”五子端出去喂了门口那只大狼狗, “下贱人还装什么清高,少爷特意吩咐送来的,我们哪里有你这么大的福分,真是不识好歹!” 五子踢了踢狗盆子,大狼狗抬起头,舔着嘴朝潭子实叫了两声,似是有感激之意。 潭子实颇不耐烦的甩上了门,合衣而眠。 夜半,肚子咕噜噜叫了一阵,潭子实缩成一团,挨着墙。 潭溪见他着实可怜,潭老爷临走前又泪眼婆娑的再三嘱托,将他的宝贝儿子托付于他,一连几日都未曾好好饮食,饿处个毛病便不好了。 潭溪悄悄溜出房门,摸到伙房里,把柜厨里翻了个遍,在一个锅灶里找到几块蒸熟的番薯块,另一根被啃了一口的鸭腿。 潭溪用手摸了摸,早就凉透了,便生火热了热,用布快包着,捧到柴房,搁在门口,敲了敲门。 潭子实饿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敲门声,见门半开着,门外空无一人,走到门口一看,地上放着一团白花花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几块热乎乎的番薯和一根鸭腿,忙四下张望,见各处厢房都没动静。 第二日,潭子实劈了一天的柴禾,晚上归房时,整个人散了架子似的瘫倒地上,潭溪照旧摸到伙房,翻了些吃的送到门口。 第三日,潭子实抱着扫帚扫了一日的地。 第四日,挑了一日的泔水。 第五日,洗了一日的马厩,被枫逸的两匹骏马用尾巴甩了脸。 潭子实忍气吞声这么几日,心里怄火不能发,便把火气洒在畜生身上,提起鞭子一通好打。 两匹骏马撒开蹄子四处乱蹬,朝外头嘶鸣。 潭子实手下一点不留情,打完了马,被枫逸手下的小厮按在地上,结结实实也给了他一顿好打。 二十鞭子下去,潭子实早没了嚣张气焰,气息奄奄的面朝尘土趴着。 枫逸远远坐在屋檐下,身后围着一群下人,冷眼旁观,看的津津有味。 五子跳着脚在潭子实跟前蹦跶,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混账奴才,少爷的马你也敢打,这可是王府送来的汗血宝马,岂是你能打的!” 说着,提着他的领子拖回柴房,气哄哄道:“少爷有命,今日晚膳也就免了,你好好思过罢。” 潭子实趴着躺在床上,面色泛白,眼珠发红。 潭溪谈了口气,夜里又为他偷食吃。 却说潭子实自从挨了一顿毒打,整个人忽然阴沉起来,遇人遇事不多言语,手脚也变得麻利起来,整日闷声闷气,不再惹是生非,偶尔遇上管家少爷训斥,也知道低着头不再冲撞。 潭溪暗暗欣喜。 这晚乌云遮月,寒风猎猎,才刚交了二更,天上便零零星星飘起了雪花,角门边的大狼狗瑟瑟缩在墙角,不时呜咽一阵。 潭子实这几日跟在王厨子后头打杂,不到三更是不放人回来的。 潭溪独自倚在门口看天上飘雪,忽闻大狼狗低低叫了一声,一个人影慌里慌张的从角门溜了进来,往前院儿跑去。 潭溪本不欲管闲事,反倒巴不得枫家遭贼,偷他个家破人亡才好,正幸灾乐祸,那个人影快步走过伙房,灯火照在身上,潭溪心头一惊,只觉得这个人影看起来分外眼熟,便急忙跟了上去。 却见那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挨着墙根走,出了后院,从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69 假山里穿过,七拐八拐进了南院儿,拐出了大插瓶,照面撞上一个人,却是小五子。 小五子睁大眼看了那人一眼,一把拉着他的袖子,拖到一旁暗处,惊恐道:“怎么是你?少爷不是给了你钱,叫你往别处去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人拉着五子的手嘿嘿笑道:“五子兄弟,说哪里的话,难道我就不能回来看看你们麽,好歹我从小服侍少爷一场……” 那人话未讲完,便被打断,“得啦,别卖关子,有话快说,少爷一会儿出来看见就不好说了。” 那人放开五子的手,挠着头,难为情道:“五子兄弟,不瞒你说,上月少爷给我那三千两银子都叫翡翠楼的小娼’妇给抢了去,这会兄弟我穷的要喝西北风儿了,我倒是想乘船往江南去,这会儿也无能为力了。” “你!唉……”五子看着他,直叹气。 那人忙笑着拉他,道:“五子兄弟,这事是我办的不对,只是上次去衙门告状,挨了那顿板子的钱,少爷倒是忘了给,劳烦五子兄弟你进去递个话,得了银子我立马就走。” 说着,忙拍胸脯保证。 五子甩开那人的手,极厌恶的看着他,摇了摇头,道:“既然这么着,那你且在这里候着,我这会进去通报。” 说着往灯火通明处走去。 那人一叠声的道谢,“多谢多谢,得了钱,兄弟我也不能叫五子你白跑一趟的。” 五子摆了摆手,进去了。 那人缩着手脚,在墙角跳了一会儿,五子便出来了,朝他招了招手道:“少爷说,今儿既来了,就在府上宿一晚,明儿取了银子再走不迟。” 一个丫鬟挑着盏灯笼在前头引路,那人闻言,喜滋滋地跟着走了。 待两人走远,五子轻叹口气,“唉,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下兄弟我也帮不了你了。” 潭溪望着那人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翌日清早,外头鹅毛大雪初停,庭院积雪难行,管家一早踏雪而来,挨个将下人提早敲醒,吩咐要在老爷起身前把院中积雪清扫干净。 潭子实披头散发起身,穿上破破烂烂的棉夹袄,将手凑到嘴边哈着,跟着一伙人往前院各处清扫积雪。 过了晌午,日头渐暖,院中积雪清扫已毕,各自回房,吃了晌午饭,又回到各处各司其职。 潭子实这日被王厨子叫到伙房里帮着洗菜切菜。 “这是刀,手要拿着这里。”王厨子小心翼翼的拿着刀背,将刀把儿递到他手上。 潭子实握着刀把儿,一手扶着一跟萝卜,挥刀就砍。 王厨子忙弯腰躲开菜刀,喝止住:“哎!小子,不是这么切的,快住手!” 潭子实手起刀落,刀刃擦着手背砍了下去,萝卜是切开了,刀刃扎进案子里,差点没把王厨子吓死,一把夺过菜刀,嚷道:“你这是切萝卜还是砍萝卜,好悬没把老子的脸削掉。” 潭子实忙悻悻地退到一旁,王厨子嫌他碍事,道:“去去去,再去挑些水来,还杵这儿作甚?” 潭子实挑起水桶,来来回回挑了四趟八桶,伙房两个大水缸满的溢水。 晚上回柴房,潭子实缩在草铺上,身上裹着一条破烂的被子,一入黑甜,便看到那个什么仙人正朝他走来。 自从那日两人在梦中一番闲谈,潭子实见了潭溪不再翻白眼儿,也不再畏惧了。 潭溪因着早先在冥树林子里虚度百年,后又在阳世孤寂数年,如今能有一人陪着说话,自然是高兴的,便时常入潭子实的梦。 梦虽无常,却别有一番玩味。 此时梦境却不好,潭子实正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潭府的游廊上,四周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江涵迎面朝他走过去,冷冷瞥了他一眼,侧身闪开,便没入四周暗影之中去了,接着灵玉清谷也走了过来,看都不看他一眼,也跟着江涵走了。 小鸽子跟着秦青走了过去,拉着他的袖子,问道:“爷,站在这里做什么?” 潭子实一脸失落的望着江涵一行人,“小鸽子,他们都走了,他们怎么都不看我一眼?” 秦青道:“爷怎么不留下他们?” “我……”潭子实一时说不出话,忙回头拉着小鸽子道,“小鸽子,你们别走。” 小鸽子回头看了眼秦青,四周黑夜蔓延过来,将两人身形隐去。 “别走……”潭子实追了两步,撞到潭溪身上,“啊呦”一声跌坐到地上。 四周浓夜渐渐散去点。 “怎么又是你?”潭子实站起身,问道。 潭溪摸了摸被撞的生疼的膀子,笑道:“是我。” “你在笑还是在哭?”潭子实稍稍后退一步。 潭溪看到他眼中映着自己白惨惨的身影,忙摸了摸自己的脸,面皮有些僵硬,“我…好像在笑……” 潭子实又后退了一步,“你一笑我便想起来了,那日我给柳大老爷敬酒,酒碗里映着的那张脸原来就是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 “大仙的脸……”潭子实犹豫道,“大仙的脸不笑的时候只是略显苍白,一笑起来就像……就像只恶鬼,实在狰狞恐怖。” 潭溪忙止住笑,只觉脸皮比生前僵硬,倒是不知自己笑起来如此可怖。 “那这样呢?”潭溪微微笑了笑。 潭子实点了点头,道:“轻笑起来倒也不吓人。” 潭溪颇怜惜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暗叹,白瞎了自己这张面皮了。 正暗忖间,脚下方寸之地已换了模样,四周浓夜消退,潭子实独自坐在水畔之上,脚边一条清澈溪流汩汩而去,不远处依稀坐着三个人,说笑着在钓鱼。 第50章 水落石出(二) 拿着鱼钩的那人绯衣白面,斯斯文文坐在溪水边,看起来像是江涵,一旁站着灵玉和清谷,一个猫着腰往溪水中探头探脑,催道:“快啊,快上钩啊……” 灵玉挨着清谷,蹲在地上,手中抱着一盆黑土,一手在土里捡蚯蚓,问道:“怎么样,鱼上钩了吗?” 过了会儿,清谷朝他摇摇头,“不顶用,还是钓不上来。” 灵玉皱了皱眉,“怎么钓不上来,这是爷说的法子,说是一钓一个准。” 江涵收起鱼竿,将鱼钩递给他们看。“再试试罢。” 灵玉捏起一根蚯蚓,整根挂在鱼钩之上,扔进了水里。 潭子实噗嗤笑出了声,跟潭溪说,“哪能这么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0 钓鱼,鱼食太多就只能给鱼白吃了。” 潭溪看那三人有说有笑,潭子实却形单影只,觉得这小白脸此时越发可怜了,“何不过去跟他们一起钓鱼?” 潭子实摇摇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江涵对你……” “他……呵……”潭子实淡淡笑道,“我能给他什么,儿时玩笑话罢了……” 潭溪瞧他眸中黯淡,心中微叹,男人的面子果然比天大。 不远处那三人渐渐模糊起来,声音渐远。 一夜安梦不提。 三两日,日头渐好,地上冰雪消融,满池冰凌化开,微风不吹水自动。 一大早五子便来敲门,咚咚咚砸得木门发颤。 潭子实忍住火气,跟着出了房门。 “都什么时候了,还赖在床上不起,少爷买你是当下人的,可不是叫你来当主子的。”五子揪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嚷着。 王厨子正眼不瞧他,左不过一个狗仗人势的奴才罢了,朝潭子实道:“回去梳洗一翻,再来不迟。” 潭子实回房,五子又气哼哼的跑到枫逸跟前儿告状。 枫逸正闲坐着打哈欠,闻言哈欠打了一半止住,冷冷一笑,“褥子怕是太暖和了,活计派的也嫌少了,怪不得下人们赖床不起。” 五子点头哈腰,当下心领神会,称赞说:“少爷说的极是。” 回了后院儿,吩咐手下一群小厮将下人盖的褥子换了薄的,又拿了本簿子,挨个加活儿。 一个才刚进来的小厮笑嘻嘻逢迎道:“五哥,您看,六子来这么些时日了,整天就跟在王厨子屁‘股后混日子,一点脏活累活儿都没干过……” 五子拧着眉,“我们枫家向来不养闲人,那就叫他跟范与一起推两天粪车罢。”说着手一挥,毛笔刷刷在簿子上写着。 潭子实啃了两个热馒头,王厨子从一个碎花瓷盘里挑了些卤肉沫儿,塞在他的馒头里,权当可怜他了。 吃罢,又喝了几口剩羹,这才挑着两个大木桶往外头去。 走到井边,按部就班地打上来两满桶水,快步提往伙房去。 到了晌午,另有两个面相老实憨厚的中年男子,搓着手进了潭子实的柴房,“你是六子吗?“潭子实不言语,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那两人见潭子实面相虽好,身上却也同他们一样穿着破烂衣裳,架子却这么大。 两人面面相觑,另一个道:“管事儿的将你划到我们这儿了,说是以后跟着我们起夜香,推粪车,特叫我们来知会一声儿,晌午吃了饭,就到角门边上的外厢房里寻我们。” 潭子实闻言,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皮,翻个身又睡去。 那两个人说完了话,不与他计较,一前一后走了。 潭子实刚没睡着,门缝里刮进一阵冷风来,褥子薄的不挡风,一个激灵又给冻醒了。 潭子实揭开褥子,一把丢到地上,哈着手出了房门。 就这么忍气吞声推了半晌粪车,晚间扛着铁楸从后院角门进来,满身臭气熏得大狼狗往后退。 潭子实实在饿的紧,放下铁楸就往伙房里去,王厨子早给他留了吃食。 一到门口,一伙房的人皆捂住口鼻,王厨子一脚踢在他腿上,嫌弃至极,“真他娘熏死个人,快出去,洗干净了再进来。” 潭子实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忙往水缸边上跑。 小富正在灶台边捣鼓风箱,一边咳嗽着一边伸手止住,“哎哎,这水是吃的,要洗到外头去。” 潭子实无法,只得退出伙房。 此时冬已深,夜里凉气逼人,一轮寒月孤照,映得满池生辉。 潭子实俯身,将手探入莲花池子里,几株枯黄的荷叶逐波摇荡着。 嘴里哈着白气,将手提出来看了看,又闻了闻,潭子实皱了皱眉,又将手浸在冰凉彻骨的水里,使劲搓洗。 忽然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手指,潭子实忙不迭将手收回,竟是一绺长发,手一带,水面上一个黑黢黢的东西跟着往岸边靠了过来。 潭子实忙解开缠着手的头发,往岸上退。 那个黑黢黢的东西漂浮在水面上,随水摇曳。 潭子实吓得脸色发白,将那个黑黢黢的东西翻了个身儿,就着月色,瞧清了那是个被水泡的浮肿泛白的死人,身上裹着件儿黑袄子,面目早就泡的看不出原貌了。 潭子实惊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跑了。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王厨子拿着包子递给他,还是热的。 潭子实又急又怕,顾不得接包子,喘着粗气指了指门外,“死人了,在池子里漂着呢。” 王厨子见怪不怪,死在枫逸手下的不在少数,将包子塞到他手里,朝灶台边上的小个子努了努嘴,“你跟他一道去看看,顺带去知会管家一声。” 一群人惊慌失措地将尸首捞了上来,围了一圈看热闹的。 潭溪耐不住好奇,也凑了过去,这一瞧,着实叫他反胃,那人被水泡的面容虚浮,活生生一副狰狞可怖的恶鬼貌。 管家差人将尸首抬到后院去,见潭子实房里空着,便搁在他门口,又差人往前院儿里去。 “人是谁看见的?”管家问道。 五子淡淡瞥了眼地上的死尸,指了指潭子实道:“六子看见的。” 管家点了点头,冷冷瞅了眼潭子实,又道:“可有人认得这人?” 众人交头接耳,五子站了出来,“管家,这人小的认得,乃是跟着小的打小一起伺候主子的顾大哈,年前儿方才打发出府的。” 管家看起来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撵着胡须,蹙眉道:“你几时见过他的?” 五子忙正色道:“回官家,小的前两天才见过他,他来府上找少爷讨银两,少爷见他可怜,便叫他暂且再府上住几日,待天大好了,再给他银两打发他走。” 管家见这事少爷也搅和进来了,便不敢多问,五子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唉,前天晚上他还同我一道喝酒,哪成想就这么命苦,说没就没了。” 管家挥挥手,示意闲杂人等退下。 潭子实忙回房,当着众人的面儿将房门阖上。 管家忙止住他,“等等,人是你发现的,你先莫急着走,待会儿衙门里的人来了,还要问你话。” 潭子实不悦道:“人又不是我杀的,干嘛问我?” 正说着,打发去前院儿的小厮回来说:“少爷说了,这等小事儿不能惊动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1 四邻,家丑不可外扬,既然是枫家的下人,就多给他家里人些银两,风光厚葬便是了。” 管家不敢违逆,只得命人找块破布将尸体盖住,暂且放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翌日衙门来人看了看尸体,众捕头又在厅上同枫逸喝了会儿香茶,说说笑笑走了。 过了晌午,潭溪正倚在门外看热闹,总也不见顾大哈的鬼魂出来,想是早叫鬼差勾了去。 枫逸领着几个随从来了后院儿,远远站在潭子实房门外,指着地上的死尸吩咐道:“你们几个快去把人埋了,搁在这里晦气,另再叫人给他母亲送五十两银子,领着去他儿子坟上烧些纸钱便罢。” 几个小厮手脚麻利地去抬人。 刚没走几步,穿堂风掀起了死人身上盖着的破布,一张狰狞腐烂的死人脸堪堪暴露在众人面前,一股子腥臭扑鼻而来。 枫逸脸色略微变了变,退后一步,捏着鼻子,骂道:“抬个死人都不会……怎么这么臭?” 五子忙捡起破布,搭在顾大哈尸体上,“尸体在水里泡久了,极易腐烂,少爷不必亲自来,小的们搬出去埋了就好,” 枫逸又退后几步,命道:“尸首用火烧了再埋,实在晦气。” 说罢,扬长而去。 潭溪听到一个火字,脑子一记闪电,照得脑仁通亮,怪不得那日初见这人便觉得眼熟,黑衣裳,猥琐貌,火…… 潭溪傻了眼,这人八九不离十就是那晚在酒窖放火的那个黑衣人,怪不得后院起火,前头药铺子也跟着同是起火了。 那日枫逸暗地里唆使顾大哈栽赃潭家命案一事,他还在酒窖醉的昏天黑地,后,顾大哈栽赃不成反挨了板子,枫逸恨上加恨,索性差他又去放火。 顾大哈放完了火,枫逸拿银子打发他远走高飞,结果他败完了财又不知死活的跑回来要钱,这才招致灭口之灾。 潭溪骂道,好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当真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这个枫逸的心肝八成黑的滴血。 骂着骂着,潭溪心中竟多了丝庆幸,这么说,那场火倒不是他的过错了。 日落西山,薄暮曛暗之时,枫逸差丫鬟来后院儿叫潭子实入前厅一叙。 潭子实正跟在王厨子身后,趁他不备偷馒头吃,叫丫鬟碰个正着。 潭子实忙站直了身子,冷眼瞪着那个小丫鬟。 小丫鬟拿帕子捂住嘴,一面笑,一面说道:“小六子,我家爷有请。” 潭子实掸了掸粘灰的破袍子,跟着出了后院儿。 作者有话要说: 谢各位捧场~ 还有,女生节快乐呦? 今天二更,这是长更,一会还有个短更,不要嫌弃字少 第51章 水落石出(三) 枫逸早在厅上坐定,厚厚的花帘子一掀开,一股子热气扑到潭子实身上,潭子实松开缩着的膀子,旁若无人的进了厅门。 枫逸披着件白裘袍,身后围着一众水灵灵的丫鬟,手中捧着个玉白的细瓷茶盅,正抿着嘴瞥向门外,眼中带笑,笑里藏刀。 “坐罢。“枫逸搁下茶盅,“夕玉,看茶。” 潭子实倒不客气,捡了个软凳,扑通坐了下去。 挨着枫逸的丫鬟端了一旁不知放了多久的残茶,奉上。 几个丫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料不到如今他竟然沦落的如此落魄,浑身又脏又破,除了一双贼亮的黑眼珠子带点贵气,着实看不出这人便是昔日名扬穗城的柳家乘龙快婿。 潭子实接过茶水,“枫二少爷客气了,茶就免了,有话说话,小的还有要务在身。”说着将茶又递给了夕玉。 “不急不急,你我多日未见,怎么说也算得上昔日故交,今请你来喝茶叙旧,其他事就叫五子先替你做了。” 潭子实不领情,揶揄道:“你我要说“交情”,左不过那日我在窑‘子里调‘戏了你那一回,不知少爷这笔账要算到何时?” 潭溪暗骂他是傻子,你害他枫家差点家破人亡,这笔账恐怕是算不完的。 枫逸皮笑肉不笑,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至于我踹了你家下人,我爹未及时相助,害你枫家破财,此事却怪不得我头上,难不成你有求于人,人未相助,便是他人之过了?” 枫逸重重搁下茶盅,微微眯眼看他,见他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地说这一场世家恩怨,暗道,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儿,见识浅短堪比女子。 “呵……想不到潭老爷英明一世,死后却留下这么个厚颜无耻之子,实乃潭老爷之大不幸。” 潭子实闭嘴,拳头捏的咔咔响。 潭溪忙在他耳边劝道:“忍住忍住。”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对峙了半晌,一个小这丫鬟指着枫逸的眼冒冒失失道:“少爷,你眨眼了。” 枫逸瞪了那丫头片子一眼,丫鬟立马住了嘴。 枫逸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缓地抬手紧了紧肩上的袍子,“潭小少爷何时见到顾大哈的尸体?” 潭溪暗道,这人八成是做贼心虚了。 潭子实眨了下瞪疼的眼,蹙眉,“什么顾大哈?” 枫逸也蹙眉。 当日衙门一事,潭子实正被他爹锁在书房不得而出,此事一概不知。 枫逸轻咳一声,“没什么,跟着 范与莫要偷懒,下去罢。” 潭子实利落起身,缩着脖子出了厅门。 如此相安无事良久。 只是世人常说,身正不怕影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做了亏心事儿嘛……没鬼也要忌惮三分…… 转眼雪融冰化,一夜暖风春来,又是一年之初。 这日日曛之时,潭子实从后角门回来,搁下两只黑黢黢的马桶,照旧去池子里洗了手脸,往伙房里蹭吃曾经喝。 潭子实趁王厨子不备,悄悄把手伸到炉灶里偷馒头,被王厨子一巴掌拍在爪子上,一声暴喝,“混小子,老爷的吃食也敢动,快滚,别在这儿碍事儿。” 潭子实悻悻地挪开步子,眼直勾勾盯着盘中一只烧鸡。 “咳咳……”外头忽然两声轻咳,不咸不淡,依稀可辨的出是个女子的声音。 小富正蹲在灶台边升火,闻声忽然蹦了起来,抓耳挠腮往四周看,见众人正埋头做事,只有潭子实无所事事地站在门口。 小富眼睛一亮,忙跑上前,拉着他到门外,凑近了道:“不知潭大哥能否帮小弟一个小忙?” “何事?”潭子实不耐烦道。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2 “帮小弟我烧一晚灶火。” 正说着,暗处又传来两声轻咳,略带急促。 “潭大哥,一只烧鸡如何?”小富急了。 潭子实心念电转,抿着嘴,贼笑道:“两只,只多不少。” 又是两声轻咳,小富跺了跺脚,咬牙切齿,“两只就两只,我走了,冬婆子问了,就说我被管家叫去跑腿了。” 潭子实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他急吼吼往门外跑。 “呵……天一暖就发春……” 却说这晚,潭子实替了小福的职,一人管着两个灶台,一面拉着风箱,一面将柴禾横七竖八地填塞进去。 婆子们从案子上端了大瓷盘子搁在蒸笼上,一面催道:“火再大些。” 潭子实忙又往里头塞柴禾,两手拉着风箱,灶台里火苗噼啪响。 待晚膳蒸煮齐毕,众人纷纷散去,王厨子按住潭子实的肩膀,塞给他一个窝头,“再烧些洗澡水,送去少爷房中。” 潭子实嘴里叼着窝头,只得又蹲地上生火。 吃完了窝头,大铁锅里滋啦啦一阵响,潭子实忙又往灶台里添柴,风箱拉的呼呼响。 正烧着,苇草编的蒸笼哄的一声着了火,火苗差点烧了头发。 潭子实连连后退,方才竟然忘了在锅里添水,铁锅烧得火红,点着了蒸笼。 “你小子在干嘛?你们几个快去把火扑灭喽。” 五子正领着两人来抬洗澡水,见状忙喝道,抬脚将身后两人踹了过去。 那两人扑到灶台边,忙从水缸里取水,熄了火。 五子拨开灶台上一层灰渣滓,只见锅底烧得变形,滴水不见。 枫逸正与小妾云雨一番毕,满身热汗淋漓,正急着要热水清洗身子。 五子神色慌张的扣了扣门,小声道:“少爷,大事不好了。” 枫逸正搂着小妾昏昏欲睡,咕呶道:“狗奴才,净扰人兴致,何事大惊小怪的?” 五子擦擦额上冷汗,“回……回少爷,潭小少爷恐怕是发现了什么,方才欲放火烧了伙房。” 作者有话要说: 潭子实的奴才生涯快要结束了? 第52章 莫名奇妙的杀人灭口 枫逸忙从床上坐起,挥手示意床上的人退下,径自穿了衣裳,开门叫他入内细说。 这几日潭子实过得颇为别扭。 走到哪里五子都跟着,跟着也就罢了,他那一双小缝眼儿还一刻不眨的盯在他身上,盯得他着实不自在。 这日潭子实推着独轮车将几只水桶运到院中,五子远远蹲在伙房门口,看贼似的看着他。 潭子实忍无可忍,将木桶扔到地上,走到伙房里,端起瓢驴饮一气,出来时,斜眼看了五子一眼,快步回房甩门睡下。 五子心里也有鬼,看潭子实眼神挑衅,忙又跑到枫逸面前告状。 傍晚众人睡去,潭子实隐约听见门外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 到了第二日,潭子实同范与等人在枫家城外一处旧寨子里拆卸房梁墙垣,预备着将此地开垦了,化作良田。 天还未黑,管事儿的来叫,几个人早早收了工。 潭子实身上脸上都是灰土,跟着一群人回到了府上,洗了脸手,蹭到伙房里找吃的。 小福见了他,往他怀里塞了个油纸包,低声道:“另一个,明日再给你。” 潭子实满意的摸了摸怀里鼓囊囊的烧鸡,“不急不急。” 潭子实正揣着烧鸡往回走,被五子揽住了去路。 “哪里去?” 潭子实忙捂住胸口的烧鸡,“刚……刚从府外回来,来瞧瞧王厨子。” 五子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绷着脸道:“柴房人手不够,少爷吩咐你跟我一道上山砍柴。” 潭子实耷拉着脑袋,想也没想,“待我先回房换身衣裳再说。” 五子忙拉住他,“换什么衣裳,砍柴又不是叫你去看媳妇的。” “我去换身儿脏衣裳,这衣裳昨个儿才洗的。” “……” 潭子实将烧鸡偷藏在褥子里,换了身满是补丁的脏衣裳,内里添了件薄衫子,这才跟着五子出了门。 同行的还有三个五大三粗的下人,皆扛着斧子拿着缰绳,沿着山路上了后山。 潭溪心里咯噔沉下一块大石,看了看天,已是漫天飞霞,这会子还上山打个屁柴,那小白脸简直傻的没脑子。 潭子实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就也跟了去。 却说一行人到了山脚下,五子朝那三个大汉道:“你们几个往南边去,这山是咱家的,尽管砍,过会儿范与的车马就到了。” 说罢,那三个大汉往南面走了,只留下潭子实和五子两人。 五子回头看了看潭子实,“柴禾由他们三个壮汉砍就够了,你同我一道,往山中走走,随便砍些就成。” 潭子实以为五子这是好心,能偷的懒岂有不偷之理,就跟着五子往山林中去。 五子走在前面,潭子实乐呵呵地跟在后头。 漫山新树,嫩芽才出,夕霞一照,染上细细密密一层红,此时又有虫鸟叠声,真若仙霞侧畔,足履仙境,极目尽是三春鲜景。 五子领着潭子实往山腰上走,小径没入老树林中,曲曲折折。 “照理说,我比你大五六岁,你该叫我一声大哥的。”五子走的有些累,踹了一旁的松树一脚,叮的一声将斧头扔到地上。 潭子实懒得理他,坐在地上喘口气。 “你刚来府上,哪有这会儿这么听人话,叫你往东你非往西,我看不惯你摆那大爷架子才跟你动了手,你不会记恨我吧?” 潭子实冷哼一声,“我潭子实何曾记恨于人,你以为我等都与你家那个小心眼儿的二少爷一般小肚鸡肠?” 五子咧嘴一笑,缝眼眯成一线,“我就知道潭小弟你是个有肚量的人,只是枫二少爷毕竟是主子,我等做下人的还是不要乱言语为好。” 两人闲话说了一堆,潭子实坐的乏了,从地上捡起斧子,朝五子走了过去。 五子见他拎着斧头朝他走来,登时心里打起鼓来。 潭子实走到他跟前,抡起斧子就要砍。 “潭小弟,我可是少爷手下的人,你敢……” “咚“的一声闷响,潭子实手起斧落,带着寒气的斧刃儿削进五子身旁一颗矮松树上,震得潭子实虎口发麻。 “还真他娘的结实,你闪开!”潭子实随手将五子拨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3 开,一脚蹬在树干上,费力拔出斧子。 五子惊魂未定,忙拍着胸脯闪开,看这傻货瞎费力气。 潭溪见五子这幅草木皆兵的样子,心下隐隐生出不祥之感。 潭子实将斧子拔出,又砍了几下,斧子嵌进树干之中再拔不出来,这才住手。 “五子哥,往日打打闹闹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何必挂在心上,你放心,我不是那等小心眼的人。” 五子点点头,看潭子实满脸傻呵呵的笑,眼中反倒多了些惊惧。 眼见天渐渐黑了,西山只剩个日头尖儿,林子里暖气散去,老雾渐起,不远处几声鹧鸪哀啼,叫的人心里发寒。 五子搓了搓手,拢了拢衣襟,“潭小弟,别砍了,范与的车马早到了,这会儿怕是都装满了,我们快些下山去罢,这地方天一黑就渗人的慌。” 殊不知那三人早在山路上埋好了陷阱,只等着这傻子自投罗网。 潭子实正在费力拔那根斧子,左右来回的拔,那斧子却纹丝不动。 “别拔了,府上不缺这一个斧子,快随我下山去罢。” 潭子实恼火地在斧子上踹了一脚,跟在五子身后往山下走。 两人行至一处空旷地,五子顿住脚,回头朝潭子实阴恻恻一笑,抬脚往前走着。 潭子实不明就里,跟着往前走。 轰隆一声响,潭子实只觉脚下一软,地面开始往下陷,身子随着满地尘埃一道直坠而下。 “啊……”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需要,本章有点短,所以,今天双更,一会还有个短更~ 第53章 大难不死之鬼救(一) “小白脸……潭子实,快醒醒,别死啊……” 坑又被重新盖上,活像一口置人于死地的大棺材。 待那群人走后,潭溪这才扒开又被盖上的坑沿儿,见潭子实奄奄一息地躺在坑里,不知死活。 潭溪扒着坑沿儿,那坑足有一丈半之深,坑壁上布满滑溜溜的青苔,乃自然天成的一个陨坑。 此时夜已渐深,林中寒雾飘起,遮天蔽月,森寒一片。 潭溪环顾四隅,自己是鬼,倒是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小白脸肉体凡胎,一个不留神就要命丧黄泉了。 潭溪往坑里扔了快碎石,石子落在潭子实脚边,潭子实躺尸一般毫无动静。 潭溪想起潭老爷临终所托,这可是潭老爷的命根子,如何也不能叫潭家香火断了,便急的在坑沿儿上四处走动,思索着法子。 这荒山野岭的,平日里绝少有人来,即便人来,也指不定是好人坏人。 潭溪来来回回走了半晌儿,远处传来几声狼吠,一声高过一声,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远处的一处杂草从里,什么东西窸窸窣窣一阵响,树上几只老鸹扑棱着翅膀飞起。 潭溪忙循声看去,这一看,差点没吓破胆子,只见身后的草丛里闪出四五双阴森森的眼珠子,映着月色,带着寒气直勾勾盯着他看。 潭溪忙往后退去,一群狼缓缓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咋牙咧嘴的朝他走来。 “别……别过来,我是鬼,不怕你们。” 为首的那只狼朝他眯了眯眼,獠牙又亮出三分,闪出一道寒光。 潭溪心快跳出嗓子眼儿,身后就是潭子实落下的那个大坑,这些狼不会连鬼都不放过吧。 一群狼都盯着他,缓缓朝他走了过去。 潭溪咽了口唾沫,正准备着也往坑里跳,那群狼忽然扑了过来,穿过潭溪的身子,扒在坑沿儿往坑里看。 潭溪好悬没跌进坑里去,忙闪身躲开。 那群狼盯着坑里的潭子实,口水四溢,但都不敢往坑里跳。 为首的那只狼仰天“嗷呜……”一声长啸,扭头走了。 接着其余四只也跟着走了,唯独剩下一只瘦骨嶙峋的狼,身上的毛秃了大半,伸着脖子望向坑里,不肯死心。 听见动静,潭子实动了动,眼皮艰难的撑开条缝,就见天上落下一团黑黢黢的东西,那团东西闷哼一声落地,半晌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潭子实摔得不轻,这会躺在地上浑身乏力,眼皮似有千斤重,撑不住又闭上了,哪里管落下来的是个什么鬼东西。 正昏昏欲睡,忽然一阵腥热的细风吹到脸上,依稀有东西贴了过来。 潭子实这才重又撑开眼皮子,面前赫然一张狰狞的狼脸,狼嘴正大敞着,满嘴獠牙泛着森森寒光。 “啊!” 潭子实一个机灵从地上弹起,朝后退去,双眼环顾四周,四周皆漆黑一片,不见出路。 那头饿的半死的狼也是豁出命了,如今死到临头,也要饱餐一顿。 饿狼拖着半残的后腿,步步逼近潭子实,潭子实一面后退,一面从地上拾起碎石朝它扔了过去。 饿狼偏头躲过,狼眼恶狠狠盯着他看,獠牙龇在嘴外,露出一副穷凶恶极的模样。 潭子实退到边上,伸手摸到一把粘腻的青苔,知道是无路可走了,忙转过身朝那头狼道““你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对你不客气了!” 说着,挥了挥拳头。 潭子实哪里见过狼,本来就身子虚弱,心里早就怕的要命,不敢轻举妄动,贴着坑壁站着不敢乱动。 那狼龇了龇牙,低吼一声扑了上去。 潭溪在上面跟着吓了一跳,忙喊:“快打它啊!” 潭子实竟然吓脸色惨白,四肢并用的往坑壁上爬。 潭溪一看傻了眼儿,直骂他怂,那狼早就饿得不成样子,又摔残了一只腿,是个男人三两拳就能打趴下,他居然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往上爬,真是丢完了祖宗十八代的脸。 潭子实死命地往上爬了一尺不到,就被那头狼咬住了裤脚,死死拽着不肯松口。 潭子实双脚扑腾着,就是甩不开那头狼,“你你……快松开,快松开……” 潭溪跌坐在地上,扬天长叹一声,捂着额头直摇头,实在不敢相信,天下竟有此等蠢人。 饿狼呜呜的低声嚎叫着,用力一扯,撕掉了潭子实的裤脚。 潭子实见挣脱了饿狼,一阵欢喜,忙蹬着坑坑洼洼的坑壁往上爬,一面爬一面得意洋洋道:“叫你咬小爷的裤腿,咬不着吧……嘿,饿死你!” 正说着,手中一撮苔草连根断掉,潭子实一阵怪叫,掉了下去。 潭溪捂着眼,实在不忍心看他那副蠢相,再睁开眼时,只见潭子实奄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4 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喘气,那头饿狼被他压在屁股下,扑腾了两下便断了气儿。 潭溪松了口气,这人实在是蠢得有能耐,能活生生把一头狼给蠢死了。 潭子实这一摔,只觉得后脑勺一阵刺痛,眼皮子又开始犯困,喘了会气,竟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翌日天大好,一早林中飞鸟群集,附在枝头鸣啼。 睡了一晚,日头渐渐打在潭子实脸上,潭子实心满意足的抿了抿嘴巴,倏地睁开了眼。 “我没死……” 潭子实坐起身,摸了摸脸,又摸了摸胳膊腿。 潭溪守了一晚,见他此时无恙,略微放下心来。 潭子实支着腿从地上站起,开始打量自己处境,脸上露出绝望来。 看了会,潭子实开始往上攀爬。 长着青苔的坑壁滑不溜手,潭子实如身困牢笼的猛兽一般不停地往上攀爬,然后再不停的掉到坑底。 爬了半晌儿,潭子实捂着头上的肿包,颓丧地跌坐在地上。 “有人吗?救命啊……”潭子实破口大叫。 叫了半晌,一股细风从上面刮进来,潭子实口干舌燥的咽了口唾沫,嗓子嘶哑。 “有人吗?” 潭子实哑着嗓子叫着。 “快来人啊,我还在坑里,快来人救救我……” 潭溪翻了记白眼儿,这蠢货还指望着那伙人来救他,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日头一落山,潭子实便没了声音,嗓子嘶哑的只能发出一阵嗡嗡的呢喃声,“爹……爹……救我……” 潭溪心里着急,又不敢离开一步,生怕再有什么野兽接近。 “爹……爹……” 潭子实的声音渐渐小了,一日一夜滴水未进,体力也耗损得差不多了,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去。 第二日,潭子实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极其绝望的望着头顶一片湛蓝的天,不叫了也不动了。 潭溪忙在林中四处走动,此时才刚入春,山中野果极少,寻到半山腰,见路边翠绿的草枝上结着一串串鲜艳水灵的小果子,看样子极像樱桃,便急忙摘了些,揣在怀中往回走。 潭溪是个出门不记路的主儿,这会儿心里又急,山林又繁复曲折,转来转去总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潭溪又急又怕,就这么不停地在山中旋绕,等他找到那个坑时,已是第三日的清晨了。 此时天蒙蒙亮,潭溪长舒口气,扒着坑沿儿将怀中干瘪的果子小心翼翼扔了下去。 坑里的潭子实已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面无血色嘴唇白灰,一副将死的样子,弱弱穿着气儿,将眼强睁开条缝儿,眼巴巴看着天上掉果子,却没力气捡果子吃。 潭溪一看坏了,再不想法子,这小白脸怕是就要一命呜呼了。 正急得焦头烂额,坑底的小白脸忽然转了转眼珠子,“吧嗒”落下一颗豆大的眼珠子,缓缓的就要闭上眼。 “哎!小白脸,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跟你爹交代啊?” 潭溪急了,忙从地上捡了颗碎石扔了下去。 “咚”的一声轻响,石子恰扔在他耳边,潭子实又将眼睁开点,直勾勾看天。 “对!别睡,别睡就不会死了 。” 潭溪忙又从地上捡了一捧碎石塞进怀里,等到潭子实一想闭眼,就扔一颗下去,他便又强撑着眼睛瞪着天。 潭子实撑着眼皮子一会儿阖上又睁开,如此反复,撑到黄昏,只觉眼皮似有千钧之重,沉得要把人压垮了。 潭子实费力将眼珠转了转,正想着干脆闭上眼不醒了,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心中一阵狂喜,眼睛卖力的睁得溜圆,一眨不眨盯着空荡荡的坑沿儿。 那里正站着一个他看不见的鬼…… 须臾,坑沿儿探出一个人的脑袋来,潭子实饿的头昏眼花,此时拼了命的瞪着那人,竟瞧清了那张眉飞色舞的脸,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他口口声声叫五子哥的人。 “嘿……你还活着?”五子笑道。 潭子实没力气说话,嗓子也哑的发不出声儿了,只能使劲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五子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又问:“你真的还活着?” 潭子实又眨了眨眼。 五子摇了摇头,叹息着,“稍等,我这就救你上来。” 潭子实又眨了眨眼,眼中泛起光彩。 五子一闪身没了踪影,潭子实竖着耳朵听,过了半晌才又听见一阵局促的脚步声,又等了半晌,却不见人影儿。 潭子实将眼珠子费力转了一转,转到了坑的另一头,却听见一阵“斯斯……”声,顺着坑壁正往他身边靠近。 潭子实瞪大了眼睛,嘴唇开始哆嗦起来,坑沿儿上正有一条花红的长蛇一路蜿蜒而下。 潭溪站在坑外,却瞧得清楚,五子这哪里是来救人的,分明就是来落井下石的。 五子往坑里扔了条蛇就跑,心肠竟如他那黑心的主子一般狠毒。 潭子实眼见长蛇吐着血红的蛇芯子游了下来,再有五六步的功夫就能要了他的命了,索性闭上眼,乖乖等死。 潭溪急了,搬起一块大石头就要砸,手举到半空,忽然又顿住。 这一砸,只怕是凶多吉少了,那坑本就不大,坑壁又极其陡峭,这大石头扔下去,极可能连那个小白脸也一块砸死了。 犹豫间,那蛇已游至坑底,离潭子实只差一步之遥,再一眨眼的功夫,可就真的救不了了。 潭溪暗道一声“潭老爷,若你在天有灵,就保佑你家小白脸别被石头砸死,若是你潭家绝了后,也莫要怪到我头上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毕~ 提前晚安~ 第54章 大难不死之鬼救(二) “哐啷” 大石掷地有声,不偏不倚砸在蛇头上,也不偏不倚的砸在小白脸的脚上,小白脸先是将眼一睁,而后眼白一翻,就此昏死过去。 “别死啊,我不是有意的,你千万别死啊……”说着,潭溪一连扔了数颗碎石,潭子实再也叫不醒了。 潭子实也不记得自己躺了多久,又饿又渴又累又困,脚不知道被什么砸中,痛的他闭着眼却睡不着;渐渐的脑子愈发昏沉,脚也不觉得疼痛难忍了;再然后,大约是过了很久很久,自己仿佛是死了的,干裂的嘴唇上却忽然一阵清凉,一滴冰凉凉的水珠滲进裂开的肤肉中,接着是第二滴,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5 第三滴…… 最后滴的满嘴都是清凉凉的水,一点点往胃脏里渗透,浸润…… 而后,绵延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 “哎呦,谁他娘的敢在背后打老子?” 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连着一阵哄笑。 “哎哎哎,不是我。” “看我干嘛,也不是我!” “也不是我,我于某人从不玩阴的!” 一阵拍胸脯的声音。 “咝……都别给老子装,感情不是你们自己的头,啊……都起包了……” “大哥!这里有人!快来看啊,这里躺了个人,好像还没死透。” 又一阵糟杂的脚步声…… 潭子实睁开眼时,左脚正传来阵钻心的疼,潭子实倒抽一口凉气,“咝……脚好疼……” 四周静的出奇,天上白蒙蒙一片,日月不见。 “我……这是死了吗?” 潭子实试着动了动,这会儿连翻身也是难的。 “哎哎……小兄弟别乱动啊,再动你这脚趾头可就保不住了!” 潭子实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急慌慌走来一人,穿着破破烂烂的铁甲战袍,战裙只剩下半截子,掖在裤腰上,露出地底下玄色的粗布裤子。 “你是谁?我死了吗?”潭子实撑着眼皮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来人看。 潭溪在一旁松了口气,这小白脸总算是没有摔死也没摔傻,实乃万幸了。 那人满脸泥浆,糊的一张脸看不出本貌,手中托着个瓷碗,盛着满满一碗血红的汤水,咧嘴朝潭子实一笑,露出满口白灿灿的牙。 潭子实猛的打了个机灵,“你……你要干嘛?” 那人将瓷碗搁在不远处的几案上,闭上嘴,抬手摸了摸潭子实的额头,道:“小兄弟别怕,你没死,跟我们一样都是大活人。” 潭子实偏过头,将头费力的往里侧挪了挪,“这么说,是你们救了我?” 那人点了点头。“我们一行人路过那座荒山,正往山下走时,不知是谁扔石头砸了我的后脑勺,这一回头,就看见你在坑里躺着,还有些气儿,我们哥几个只当积德了,就把你给救了起来。” 潭溪站在一旁尴尬一笑,石头乃是他扔的,不然潭子实可就真的要死在坑里了。 潭子实略微动了动脚趾,痛的龇牙咧嘴。 “我的脚怎么了?” “恐怕……废了……”那人面露难色。 “什么!”潭子实腾地要坐起身,身子腾到半空又重重跌了回去,“哎呦,咝……” “小兄弟,别着急。”那人忙伸手止住潭子实,又道,“方才于不给你瞧过了,你这只脚的脚踝给磕断了,大脚趾也给砸得粉碎,恐怕保不住了。” “什么?!”潭子实一听,立马又要跳起来,被那人用手死死按着,说道:“别急别急,没说你脚保不住,就只是一根脚趾而已,你那脚踝已经接上了,修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好了,只是脚趾骨头有些碎了,这会子哥几个正在行军打仗,身上也没带什么伤药,恐怕你这大脚趾得锯掉才行。” “什么?!“ 潭溪摸了摸鼻子,这事着实不能怪自己,当时情况实在万分紧急,容不得半点迟疑,可能投石的力道不是很好。 “莫急莫急,也不是非锯不可,若是修养的好些,指不定还能长好,你可千万别乱动了。” 潭子实泄了气,一动不动地躺在草蒲子上,转了转眼珠子,见周身是一顶旧帐子,围着一片不大的地方,门口处还蹲着个人,正闷头倒腾一只瓦罐。 那人将桌上的瓷碗端了起来,笑呵呵捧到他面前,拿个瓷勺子一点点喂到他嘴里。 潭子实勉强喝了两口,一张脸皱的像老树皮。 “什么药这么苦” 那人又猛地灌了他几口,道:“小兄弟,良药苦口利于病,这是于不一大早上山采的药,新鲜着呢。” 潭子实翻了翻眼皮子,强忍着喝了下去。 帐子外头吵吵闹闹。 那人将药碗搁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闲说。 “不知道小兄弟是哪里的人?怎得落了这一身的伤?” 潭子实轻轻咳嗽了一阵,胃里一阵翻腾,口中泛起一股子苦涩,半晌才将那股子难受劲儿给压了回去。 见他不说话,那人识趣儿地岔开话头,又问:“敢问小兄弟贵姓?日后也好称呼。” “免贵姓潭,我叫潭子实。” 那人见他说话冷冷淡淡,一副谁欠他祖宗十八代的模样,抽了抽面皮子,勉强笑道:“我叫马智,算是个领头的,门口蹲着的那个叫汤城,管烧火的,方才那个叫于不的,是个土医,跟着哥几个行军打仗,救活了好些个弟兄,遇到我们也算是你命大了。” 潭子实没力气听他唠叨,闭上眼睡了过去。 “得得,那你先睡会儿,我们就先出去了,若是渴了饿了,就哼一声,于不就在外头煎药。” 说罢,端着瓷碗,走到门口,踹了汤城一脚,两人一道出了门去。 这会儿天正晴朗,三竿的日头圆滚滚的挂在树梢,照得帐子里暖烘烘的极舒服。 潭子实动了动眼角,翻了个身。 潭溪这会儿总算是松了口气,凑到草埔子跟前看了看小潭子实,见他睡得一副安稳模样,忍不住想在他脸上掐上两把。 这小祖宗好悬没把他折腾死。 “哎!喂!” 潭溪听闻一声辽远空旷的说话身,往身后瞧了瞧,什么也没看着。 “哎,叫你呐,大神。” 潭溪忙又回身,周遭已变了模样,正站在潭子实的梦境之中了。 “大神,你在看什么?” 潭溪忙朝迎面走来的人正了正面色,“没……没干什么。” “哦。”潭子实说着,身影渐渐变得昏暗模糊,显得极其颓丧。 “我……不是什么大神,你以后叫我名字便可,叫我大神,我可实在担当不起。” 潭子实点了点头,“潭溪,你叫潭溪对吧?” “嗯,是潭溪。” 潭子实耷拉着肩膀,身影如同镜中虚像一般虚无飘渺。 却是转瞬间,又换了副天地。 乌云聚拢,大风渐起,两人处于一处荒野中,四周皆是枯黄泛黑的老树,脚下湿答答铺着一地落叶。 “我居然没死,我爹难道在天上保佑我吗?” 潭溪摇了摇头,哪里有你那个教子无方的老爹什么事儿,又想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6 着,或许这么骗骗他能叫他好些,忙又点了点头,道:“嗯,你爹在天有灵,自然是不能叫你轻易死了的,你放心吧。” 潭子实身上披着件枣红的氅子,一阵大风刮过,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潭子实吸了吸鼻子,“要是我死了,我也没脸去见那个老头子。” 潭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轰隆……” 天上一记惊雷,墨汁子般漆黑的乌云被劈开一道猩红的口子。 过不一会儿,天上下起了倾盆大雨,潭溪忙拉着潭子实跑路。 “怎得你梦里就没个好天?” 潭子实一边跟着他跑路,一边不解道:“天不好,于我何干?” 潭溪不理他,拉着他躲进一处山洞。 两人分坐在山洞两面,潭溪掸了掸袍子,埋怨道:“衣服也湿了。” “我的也湿了。”潭子实也跟着抖了抖氅子上的水。 坐了半晌,潭溪仍不住打起了冷颤,虽说在他是鬼,在潭子实的梦里,却与人无异,冷暖饥寒也都是有的。 潭子实坐了会儿,站起身,一头扎进大雨中。 “去哪?雨这么大……”潭溪被吓了一跳,忙伸手拉他的袍子,那袍子沾了水,泥鳅一样滑不溜手。 不待他把话讲完,人早跑的没影儿。 山洞外呼啦啦刮进一阵带雨的大风,潭溪缩着脖子又打了个冷颤。 第55章 鬼救(三) 过了会儿,潭溪终于禁不止冷,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正搓着发痒的鼻子,洞口闪进来一个人影。 潭子实抱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挑了两块石头,敲了几下,烧起火来。 “我弄了点柴禾,大神还冷吗” 潭溪正拿袖子拧鼻涕,潭子实一双湿漉漉的手伸到他脸上脸上擦了擦,那手热乎乎的,十分不似他这等死人的温度。 “你摸我脸作甚” 潭溪只觉得老脸已一紧,忍不住别开了头。 潭子实笑了笑,火光照得满脸水珠晶莹剔透,“我想我爹了。” 还真是无厘头,你想你爹,摸我脸作甚?却是不知,这潭子实幼年间便养成了一个下流习惯,家里侍候读书起居的多是些男丁,既与他性别相同,便不及男女之间那般拘束,于是乎见了长的顺眼的,就喜欢肆无忌惮的伸手往人脸上摸一把,他爹懒得管,以至于如今也改不掉。 潭子实自顾自道:“那个老东西不说一声就走了,留我一人在这世上受罪,他什么也没教我,留的钱也不够我花,一把火就烧得什么也不剩了。” 潭溪起身,脱了外袍,凑到火边烤着,心里暗道,你爹给你留的钱再多,也不够你这个败家子儿败啊。 “那时,我还以为我要死了,眼前什么也没有,黑漆漆一片,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觉得天上在下雨,雨水顺着嘴角往嘴里灌,那水甜甜的,甚是好喝,比我前年在柳家喝的那碗宫里的贡茶还好喝。就这么我竟没死,你说,我是不是大富大贵的好命?” 潭溪暗暗一笑,那可不是雨水,是他千辛万苦从树叶上采的露水。 潭溪心道,自己算是尽心尽力了。 “你的确是福大命大,你爹在天有灵,你是不会死的,你就放心吧。” “嗯。”潭子实低下了头,拿着树枝拨了拨火堆。 树枝噼里啪啦烧着。 潭溪望着他被火苗映的光亮的半边脸颊,心中暗暗叹息,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如今连做梦也这般凄凉,世事当真无常。 “以后作何打算,还回去枫家吗?” 潭子实摇了摇头,眼神显得空洞,“不知道。” 潭溪抱着胳膊,身上被火烤的热烘烘,心情也畅快了些。 “不回去也好。” 潭溪没有提顾大哈的事,告诉了他,也只是平白给他添了怨恨。 能无怨无恨地活着,也是难得的。 “轰隆隆”天上又是一阵惊雷,洞中火光晃了晃,一阵疾风吹来,山洞、人影与火光连同着天地一道,如同沙子一般被吹散,转瞬间又换了梦境。 高阁轩楼里,朱红的檐角飞翘,琉璃瓦上日辉流转,滴水檐上断断续续淌着水珠,天远处隐隐一抹鲜虹,却是雨过初晴的潭府。 “少爷,马不是这么骑的,要踩着这个上去。” 潭溪远远站着,瞧着一群人围着七曜马打转儿,小鸽子扶着挂在马身上的潭子实,指着马鞍子说着,“小心。” 潭子实从马上歪了下来,被秦青险险的接着, “闪开,爷我会骑马,还用得着你说。” 潭子实推开秦青,撩起前襟,抬脚跨上七曜马,七曜马支着四个蹄子,眯着眼哼哼。 “死马,鬼叫什么,给我老实点。”潭子实朝马屁股上拍了拍。 潭子实正要走,马前头立着个人,一身海棠色的锦衣,一只手拦着马,“你这是做什么,这会会子骑马,老爷又该骂了。” 潭子实歪着嘴笑道,“江涵,常言道,男儿志在四方,你随我一起去塞外打仗,混个什么将军主帅当当,快马游疆,怎么也比闷在书房里当个书呆强啊。” 潭子实一伸手,将江涵拽上了马,朝围着的下人们嚷嚷道:“都让开,回去告诉那个老东西,少爷我去当将军了,来日骑着大马荣归,好给他长脸。” 说着,马鞭子一挥,七曜一溜烟儿跑出了潭府。 梦境又移,潭子实一人骑马,在辽阔的原野上奔驰,长风猎猎,吹得一身战袍飞扬。 潭溪远远看着,如刺激也算是一场好梦了。 潭子实一觉睡到翌日天明,马智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来到帐子里,拍了拍他的脸。 “潭兄弟,醒醒,起来吃些东西吧。” 潭子实迷迷糊糊睁开眼,潭溪早出了梦境,这会儿正坐在桌边打瞌睡。 “这是什么?” 潭子实支起身子,一脸嫌弃的看着那晚黑乎乎的东西。 马智挠了挠头发,将碗递到他跟前,道:“这是野菜鸡汤,我亲手给你炖的,你腿有伤,喝着个正养人。” 潭子实将信将疑的端着喝了口,梗着脖子咽了下去,酸甜苦辣咸,恶心的他想吐,忙又将碗塞回他手中,“你吃吧,我不饿。” 马智只得端着碗又出了帐子。 过了会儿,帐子外头嗡嗡吵了一阵,进来一群干巴巴的兵疙瘩,身上铁甲破破烂烂,皆好奇的打量着草蒲子上的潭子实。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7 潭子实有些尴尬,捏了把汗。 “都吃饱了撑得,杵在这干嘛?”门口进来一个没穿铁甲的中年人嚷了一声。 “我们还没吃饭呢。” 那人挽起袖子,瞪着眼,“去去去,先给这个小兄弟盛了饭,才轮得到你们,别他娘的在这儿碍事儿。” 一群青兵蛋子嘀嘀咕咕走开了。 那人端着个大锅,走到潭子实近前,盛了碗不咸不淡的清汤,递到他面前。 “我是汤城,管饭的,你就叫我汤大哥,趁热喝了罢。” 潭子实抿嘴喝了两口,这清汤寡水的连盐都没有,实在难以下咽。 “怎么,喝不下?” 潭子实摇了摇头,一口气喝了。 “早上郭名抓了只山鸡,都是那个马智手快,说什么要亲自炖了,好给你补补,真是白瞎了一只好山鸡了。” 潭子实将空碗递给汤城。 汤城接过空碗,帐子外头又进来一人,也没穿铁甲,一把山羊胡子炸开了花,正是那个老土医,于不。 “我说,他喝完了吗,外头弟兄们都还等着吃饭呐。” 潭子实忙道:“我吃饱了,你们端走罢。” 汤城收了碗,连着锅子一道端了出去。 马智扶着潭子实又躺回草蒲上,也坐在破破烂烂的木头桌子边,就挨着潭溪坐着,端着茶碗喝茶。 于不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只残蜡,点了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一条磨得发亮的薄刀,刀刃映着寒光,在火苗上来回烤着。 潭子实正要闭眼睡下,却见于不走到脚头,褪了他脚上的布条,打量着他脚上的伤。 “潭兄弟,你这脚趾恐怕要割掉才成,不然,这只脚恐怕也要毁了。“于不摇着头。 潭子实忙又坐了起来,拧着眉头问道:“割掉?“ 于不晃了晃手里那把匕首,一阵寒光袭面,潭子实忍不住咬了咬牙,“不割不行?“于不叹了口气,“你自己瞧,这个大脚趾已经流脓了,再不割掉,恐怕要将这只脚都给染坏了。“潭子实闭上了眼,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刀。 于不又回身,将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将马智的胳膊塞到他嘴里,道:“你可要忍住了,恐怕会有点疼。“马智嚷道:“哎哎哎,干嘛拿我胳膊给他咬,你怎么不拿自己的?“于不瞪了他一眼,就要下刀。 马智见潭子实一副可怜相,便忍了。 潭子实紧紧咬着马智的胳膊,心里十八只水桶打着水漂,只觉脚趾上一热,一阵锥骨挫心的疼,跟着眼泪也掉了出来。 只下了一刀,潭子实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憋着口气叫道:“别割了。“于不不理他,还要再割,潭子实忙把脚一缩,脓水顺着刀口流了一大滩。 于不扔了刀,“得得得,不割罢了,我再去给你采些草药。”临出帐子时,又道:“这你这脚能不能保住,就看你的造化了。“潭子实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吸了吸鼻子。 潭溪倒是觉得好笑,他如今已及冠,这会儿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却跟个孩子一样。 却说,潭子实这脚趾头还真就保住了。 于不当日那一刀割的确是不轻,脚趾里的脓水却流出了大半,后又日日给他敷药换药,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连于不自己也吓了一跳。 潭子实躺了几月,到了初夏,已渐渐能起身走路,又过了些时日,竟大好了,能吃能喝能蹦能跳,喜的潭溪直道,”潭家还真是祖上积德了。” 再说这群人的来头,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乃是当今弈麟大将军麾下的一股散兵。 奕麟大将军春上起兵,在阴山附近与敌周旋,撤兵时这群人不慎与大军走散的,如今成了一群名正言顺的逃兵了。 虽说现如今大朝天子圣明,普天之下一片峥嵘,正是歌舞升平的盛世,不料蛮族竟不知死活的来犯。 当今圣上虽圣明,难免心高气傲,不把这群蛮族放在心上,不料这蛮族竟如得了仙人相助一般,一路攻城略地,长驱直入。 先是一举火攻了灞城、石窟城,又凿开了河堤,趁着雨季,水淹了黄河南岸两座坚城,收了近万的俘兵,掠得粮草金银不计其数,如今越发得势,趁着年关攻到了阴山。 圣上这下才慌了。 第56章 乱兵(一) 但圣上毕竟是圣上,即便心里慌得要找祖宗,面上威严却是不能丢。 朝堂上,众臣交头接耳的嘀咕着,此次蛮族来的不善,昔日节节败退,如今竟这般所向披靡,恐怕是得了高人指点了,心里都怕的要死,一旦蛮族攻进中原,自己的逍遥窝可就保不住了,于是皆请派十五万重兵,遣裴、弈两位大将军亲兵出征。 圣上到底是做派足,龙袍一挥,“想我大叡朝,安国定邦这半百年来,国势渐长,国威日盛,临近各国,哪个不来巴结奉承,从来就没有外族来犯的理儿,诸位爱卿莫慌,他区区一个博罕国,何须十五万重兵两元大将,朕看,就派弈麟一人,率兵六万前去即可。” 底下众臣一片哗然,点头的点头,摇头的摇头,却不知圣上也有圣上的打算。 圣上轻敌,不过是做给底下一群不经事儿的臣子们看的,为的是稳定臣心民心,暗地里却又派了裴胜跟着去了。 朝廷虽已派了重兵,那群蛮族却一点不惧,雪一化开,两军便在阴山脚下开了战,打得是热火朝天。 博罕国虽土不肥沃水不甜,却产一种个头极大的怪水牛,俗称“疯牛”,身量比马高出些许,牛角锋利似剑,腿脚又极其健壮,平日里便常被训打,因此不怕疼。到了杀场上,博罕人将厚厚一层铁甲护在其要害部位,除非能一刀斩断铁甲,否则极难将其攻破的。 此战打得实在艰辛,两军互对互垒,分毫不让,连战了三天三夜,竟是弈、裴二将军落了下风,因着当时雨水来的急,在这么耗下去,得不偿失,便下令暂退过河水,休整一翻再做打算,一面又派人禀命圣上。 于不、汤城这伙人正是那个时候跑散的。 那会子情势不容人思量,跑的慢了脑袋就要搬家,因此一伙人得了令,只管埋头跑,跑到这山头,躲到雨停了,才发现与大军跑散了,稀里糊涂成了逃兵了。 朝廷向来军法严苛,对逃兵,尤其的苛刻。 轻则军法处置,重则满门抄斩,这伙人大部分都还有妻儿老小在家,即便想当逃兵也没那个胆子,偏偏蛮族大军就驻扎在附近,只得当缩头乌龟的躲在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8 山上,准备着待敌兵撤走,再下山去找国军。 只是这一等,便是五个月之久,山头都要被这群逃兵给磨平了。 眼看盛夏将要过去了,潭子实扒着树枝,伸头往山下看去,就这么几个月的功夫,山脚下的穗城早换了模样,城外乌压压一片军营,城角烟火冲天,城中繁华凋零,却不闻妇女孩提的哭闹声。 潭子实心里咯噔一下响,怕是蛮族早已屠城了罢。 转眼望向原先的潭府,早不知何时已被夷为平地了。 穗城外的蛮军待到过了盛夏,挑了个极凉快的天儿浩浩荡荡往南开去,径直就要过了黄河。 马智站在山头,见大军终于走了,长舒口气,道:“可算是走了,我还怕要老死在这儿了。” 汤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过才三五月的光景,哪里就老死了,你怎得还这么耐不住性子。” 深秋,潭子实跟着这伙人一道下了山,潭溪只得也跟着下了山。 山下的穗城却没有被屠城,此时正被几千蛮兵围守着,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马智汤城等人蹲在山脚下往北城门望去,只见乌压压一溜人头,皆穿着黑灰的盔甲,来回巡视。 马智见有穿铁甲的,只觉得分外亲切,不管是敌是友,跳起来就要喊人。 前头不远处,一颗老槐树下歇着两个小兵,闻声转过头看。 这一看,吓了马智一跳。 只见这两个小兵络腮胡子满脸,眼珠子溜圆,十分不似中原人,便知这是敌军,幸而汤城眼疾手快,忙扯着他的辫子,拖了回去。 一伙人安安分分蹲到天黑,趁月未出,火急火燎的往南边跑路。一路上躲躲藏藏总算是过了黄河。 河岸这边正大乱着。 往日里打仗,弈将军最是讲究排场体面,凡军营驻扎之地,必先清理一番,营帐扎的也要讲究,必得坐北朝南,整整齐齐。如今大军仓皇撤兵,退回南岸,北又有蛮军逼近,眼看就要过河了,这会儿军营上下早乱成一锅粥,哪里还讲究那些。 马智、汤城一伙人死水鬼一般上了岸,都趴在地上咳嗽吐水。 汤城带着潭子实渡河,尤其的费力,见潭子实上了岸还紧紧的扯着他的腰带不松手,便拍了拍他的脸,“嘿,小子,上岸了,还抓着我的腰带作甚,难不成要解老子的裤子不成?” 潭子实偏过脸,哇的吐出一口水,擦了擦嘴,笑着站了起来。 潭溪颇无奈的摇了摇,抬手掸自己身上的水。 马智见这厢大军正乱,便道:“弟兄们,这会儿大军正乱,好混进去,快些走吧。” 众人纷纷从地上爬起来,跟着马智一道混进了大军之中。 马智寻着往日相熟的一伙人,夹带着潭子实充了军。 第二日晚,汤城拿着身半旧的铁盔甲,交到潭子实手上。 潭子实接过,穿在身上颇高兴了一阵子,又捡起地上一根秃头的铁戟,就着月亮挥了几下,好悬没把汤城的鼻子削掉。 “汤大哥,如今我也算是个将士了吧?“ 汤城庆幸的摸着鼻头,“算……算是吧……“ 潭溪很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个屁,连军籍都没有,不过白给人家出力罢了。 潭子实跟着吃了几天军粮,脸开始苦了起来,暗暗骂着,这哪里是人吃的东西。 汤城捧着个大碗喝着清汤,见他歪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便抬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小子,在想啥呢,怎么不吃?“潭子实的筷子一抖,差点没把那一小块肉沫子丢地上,忙塞到嘴里,道:“汤大哥,我什么时候能骑马?“说着,拿筷子指了指不远处一匹低头吃草的老马。 汤城喝了口水汤,笑道:“骑马?“ 潭子实点了点头,“我要当大将军。“ “噗“汤城喷了一口汤水,捂着肚子笑着,一面扭头跟马智说道:“你们快听听,这小子说要当将军。” 马智、于不等人听了,都搁下碗笑了起来。 于不擦着嘴角道:“小子,算你有志气,不过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往身后头瞧瞧,能出气儿的就有五六万,还不提先前那些死了的,哪个不是拿了命过活的,呵,还当将军,只要不把小命搭进去就万幸了。” 汤城也拍了拍他,道:“我们这伙人,跟着裴、弈两个将军四处打仗也有□□年了,只见身边弟兄死,却是没见哪个能活着当个一官半职的,左不过为了家里妻儿,出来卖命罢了,若是有朝一日能活着归乡,就该烧高香了。” 又有人笑道:“你若是想当将军,怎么也得等到哪个将军殉了才成啊。” 众人正愁没乐子,便跟着嘻嘻哈哈说笑了一阵。 潭子实低着头不吭声,心有不甘地啃着硬邦邦的窝头,眼睛直往那匹马身上瞧。 却说蛮军行至黄河北岸,却刹住叫脚跟子,偃旗息鼓驻扎了下来。 弈将军料想着,恐怕不日又要拉开血战了,便命令手下士卒重振旗鼓,剑拔弩张地守在南岸边上。 不料,一连过了半月,蛮军还没动静,数万大军驻扎于北岸,夜里弄饭的篝火映的河水亮堂堂的,常有兵士扑扑通通跳进水里洗澡,欢笑声隔着大河传了过来,竟是这么跟朝廷的兵耗上了。 原来,博罕人不通水性,他们座下骑着的疯牛更是怕水怕的要死,这会儿决计不敢轻举妄动,只日日悄悄的派兵士下水操练水性,表面上却装的极其从容淡定,为的是想引得他们过河来,又想虚张声势吓唬人。 弈将军一看就来气,“好个猖狂的蛮人,竟敢不怕死的在你太爷爷跟前儿耍宝卖乖,你区区几万人,也敢公然来挑衅,不叫你尝尝厉害,恐怕是不行了。” 裴将军跟在后头劝他,“君子不与小人计较,他们这般放肆,恐怕正是个激将法,千万不能上了他们的套。” 弈将军往日总是跟着裴将军作个副帅,如今可算是轮到他做主帅,眼睛只往天上看,一心想着打个胜仗,好在他面前扬眉吐气,便不听劝,梗着脖子道:“裴大哥,你怎么还是这般婆婆妈妈的没个大丈夫样儿,难不成我们还要怕一群蛮人不成?” “这……”裴胜知他不听劝,嘴里没话说了。 弈麟当下亮出兵符,调遣全军,趁夜渡河,片刻不等的跟蛮军打了起来。 蛮军料不到朝廷的兵这么不经挑逗,正没防备,仓皇应战自然落不到好处,节节败退,又退回到阴山附近,驻扎在金汶关,这才稍稍停战,暂作休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79 息。 弈麟见自己占了上风,便沾沾自喜起来,一面又差人回京报喜,一面还要乘胜追击。 裴胜慌了,忙拦住这个不怕死的道:“弈弟,蛮族入了关口,占尽了地势,你这会带着大军攻了进去,只怕讨不到好果子吃。” 这话若是旁人说了,兴许他还能听,偏只这个姓裴的说了听不得,当下拍着公案道:“我是主帅还是你是主帅,要不要我把这兵符让给你来带?” 裴胜黑着脸出了营帐。 弈大将军原本盘算着第二日就起兵攻进关口,趁热打铁,好一气将蛮人打走,谁料夜里北风起,鹅毛大雪下了一夜,到了第二日,满地积雪能没过膝盖,老马残马冻死百匹,不少重伤的兵士也都冻死了,满军营哀嚎连天,弈大将军只得暂且驻扎原地,只待天暖再做打算。 今年时运也差,那雪纷纷扬扬断断续续下了几个月,地上积雪直积到年关也未有消化之意。 圣上亲下圣旨,只命何时将蛮人驱走何时归朝。 弈驎大将军跪在雪地里冻的瑟瑟抖着,咬牙接过圣旨,心里骂爹骂娘,嘴上只能说:“谢圣上器重,臣必不负圣恩。” 朝廷又两次派兵送来了粮草冬衣,数万大军这才勉强撑着熬过了漫漫寒冬。 第57章 乱兵(二) 潭子实自从来了军营后,便一直跟着汤城、马智等人住着。 马智是个莽夫,五大三粗膀大腰圆,气力大的唬人,就是没脑子,汤城倒是还强些,不仅能烧火做饭,还能使兵器,肚子里也装了些文墨,颇为潭子实崇敬。 大雪封山,大军闲了起来。 潭子实白日里跟着汤城、马智等人一道习武,潭溪只坐在一边打瞌睡,晚间潭子实跟着汤城在营帐里点灯熬油的看些兵书,潭溪仍旧在一旁打瞌睡。 如今潭子实进了军营,行军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潭溪日日寸步不离,生怕这蠢货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弄死了。 就说前两日,汤城叫他去河边挑些水来,他到了水边好悬没把自己扔进去;还有上月,他跟着马智耍榔头,手一滑,榔头直溜溜往自己头上锤,还好潭溪伸手替他挡了一下,不然他早没命了。 潭溪支着腮,看着把头低低埋进书卷里的潭子实,忍不住皱了皱眉,也不知这等操心操肺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哐当” 潭子实的脑袋栽倒在书卷上,呼呼睡了过去。 潭溪摇了摇头,伸手扯过一件披风裹在潭子实身上,吹灭了摇摇晃晃的灯蕊子。 刚过完了年,地上积雪还未消完,弈大将军便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底下一个小谋士在他耳边一吹鼓,便坐不住了,捏着兵符开始整兵理营。 裴胜算是看明白了,弈琳分明是公报私仇来了,便不再直谏,只语气委婉的劝道:“弈将军治军威武果断,能先发制敌,乃是我大叡朝数一数二的良将。” 说罢,裴胜又在心里骂道,但是你刚愎自用,有勇无谋,且心胸狭隘,实非君子。 弈驎挑眉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 “但是,如今冬雪未消,此刻出兵,只怕脏了将军的战袍战马,且大军倾巢一出,几万人便能叫这地上的雪踩成烂泥,到时弄的人马狼狈,岂不有损我朝盛威” 弈驎蹙了蹙眉,抬手掸了掸衣袍,道:“依副将之意,当如何?” 裴胜又趁机弯腰躬身,显得极其恭敬道:“正如将军先前所说,他区区几万蛮人何足挂齿,将军不必亲自出征,先派几个小先锋去探探虚实,待天暖些了再出兵不迟。” 弈驎满意的点点头,裴胜俯首帖耳的模样叫他甚是满足,当下下了军令,派遣王邙、樊涛两人,带领两千兵士先去一探虚实,余者留营待命。 令一下,潭子实就两眼放光,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总算是到了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两千精兵兵分两路,在前头浩浩荡荡行路,潭子实不知死活的也跟了去。 “你们都说我当不了将军,爷我还非要当这个将军不成。” 潭溪跟在后头气的跺脚,直骂他蠢。 没奈何,人已上了杀场,哪有回头的道理,只得也跟着去了。 两千兵士紧赶慢赶,行了半日方来到关口。 马蹄子在雪里趟了半日,早冻的半残,战马都呼哧呼哧的打着响鼻。 潭子实跟在最后一面蹦跳着,一面搓手,又一面凑到嘴边哈着,眼见大军停住,便知道这是到了,便也顾不得冷,忙提着铁戟,往最前头跑,挨着两个小先锋的战马立着,只等着一会儿开战了好冲到最前头去。 此时关口极安静,敌军人马一盖不见,地上积雪还是新的,不曾见得一处脚印。 众人都心中好奇。 王邙跟樊涛两人将战马凑到一处,交头接耳来来回回嘀咕了半晌,眼看日头就要下山了,王邙清了清嗓子,一声令下,众人跟着战马冲了上去。 两千人声势浩大的冲进金汶关,只见关口里也空空荡荡不见人影,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于是众人放慢了步子,一面往里走,一面四处打量着,不知是谁叫了声:“那群狗杂碎莫不是叫我们吓得滚回老窝去了罢?” 众人嘻嘻哈哈笑了起来,附和道:“那群蛮子算什么,我们裴、弈两位将军哪里吃过败仗?” “就是就是。” 众人说笑声在空荡荡的峡谷里荡来荡去,一时都松懈下来,有人提议道:“蛮子八成冻的受不了滚回去了,我们快回去报喜罢。” 关口呼呼刮进来一阵凛风来,冻的那人直打哆嗦。 潭子实跟在王邙的马后头,缩了缩脖子。 王邙的马忽然止住蹄子,潭子实没在意,正撞在马屁股上。那马一惊,撩起两只前蹄子立了起来,嘶鸣了一声。 众人一惊,忙都止住脚,警觉地四下里张望起来。 潭子实退后,揉了揉自己的脸,粘了一股子马尿味,恶心的紧。 “看,那是什么?” 前头一人叫了起来,手往前头山头上一指。 众人循指看去,只见白茫茫的山头上露出一张柿子红的大旗,远远的看不真切。 潭子实叫道:“有伏兵!” 军队立马炸开了锅。 王邙、樊涛一齐回头瞪了他一眼,潭子实忙捂住嘴,不敢再说话了。 樊涛喝道:”众兵听我二人命令,不得乱了阵脚。” 只见那张旗子晃了晃,便没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0 了影子。 众人松了口气,忽然见山头上又冒出一圈人头来,脸上皆涂抹着厚厚一层彩浆,手舞足蹈的站在山头上朝众人扮鬼脸。 王邙樊涛傻了眼,不知这群蛮人打的什么算盘。 就这么僵持了一阵子,山上的人忽然开始往下扔小雪球。 王邙樊涛牵着马缰绳正欲往山上冲,见状差点没被逗哭。 他们大老远跑这一趟可不是来看他们杂耍的,当下便喝令道:“众兵听令,给我冲,灭了这群不长眼的狗东西。” 令一下,众人口中喊着“杀”,举着兵器就往山上冲去。 上山是个稍缓的陡坡,拳头大小的雪疙瘩从山头滚落下来,待滚到山腰时便有半人之高,及至山脚下,便成了巨石一般的大雪团子,连带着崩塌的雪一道往人身上砸。 王邙忙勒住马,吼道:“快跑。” 后头的人闻声忙调头,撒开脚丫子往关口处跑,看谁跑的过谁。 王邙樊涛冲在最前头,此时却成了最后,战马下坡时站不稳,两人皆翻到雪堆里往山下滑。 偏偏潭子实这人实心眼儿,听见两位先锋说“快跑”,便蒙着头往山上跑。 潭溪哭笑不得,旁人都是给自己找活路,偏偏这个蠢货要自寻死路。 王邙樊涛早不知随着雪堆滑到哪里去了,山上蛮人见这群兵还未开打就逃的没影儿,便不再往下扔雪,只哄笑着对着往关口跑的一群败兵扭腰庆贺,忽见一个雪疙瘩后竟又冒出个人头来,拿着个锈迹斑斑的铁戟孤身一人往山上冲来。 蛮人先是一惊,而后又哄的一声笑开了花,叽叽咕咕说着话。 潭子实忙止住脚,回头一看,见身后竟一个人也没了,顿时傻了眼。 蛮人居高临下朝潭子实指手画脚,互相嬉笑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被这群蛮子嘲笑了,潭子实只觉得祖宗十八代的脸面都给丢没了,顿时一阵血气上涌,拔腿就要往上冲。 潭溪暗道一声,祖宗啊,忙从脚下捡了个剑鞘,掷在潭子实脚下。 蛮人正想拿这个中原人找点乐子,却见这人跑的正欢时脚下绊住个铁鞘,身子朝后一仰便滚了下去。 潭子实滚下去之前,狠狠将手中的铁戟扔了出去,心里喜滋滋道,这次爷我算是立了大功了吧。 而后,啃了一嘴雪,扑棱棱滚到山脚下去了。 潭子实是被汤城、马智等人给扛回去的,躺在帐中昏睡了两日,醒来头一句便问:“王先锋,樊先锋可有说赏我什么官了吗?” 马智摸了摸他的脑门,只当他脑子摔坏了。 汤城知他名利心重,笑着摇了摇头,道:“赏了,特许你当个近前侍候的,跟着王邙先锋出战。” 潭子实闻言,喜不自胜。 潭溪又在一旁打了个哈欠。 后来潭子实才知道,什么狗屁参军,不过是看他腿脚利索,叫他当个端茶倒水跑腿传话的使唤罢了。 自这群人狼狈败战后,弈驎方知,此时攻打金汶关实乃天不时地不利,须得等到雪化开后方可再做打算,便先按兵不动。 潭子实日日在小先锋王邙帐中侍奉,如当日在枫府上当下人无异,心中只是苦闷不堪。 却说着金汶关一战实非易战,开春弈麟便携全军将士逼近关口,两军来回交战多次,皆无疾而终,原因是,弈军攻则蛮军退,弈军退则蛮军攻,两军如此来回周旋,虽死伤者少,却很是劳心费神。 五月初,弈将军于帐中劳神过度,夜中难寐,饮食难安,故暂且休战。 不几日,圣上闻说,恼羞成怒,于成文殿内掀案怒喝:“朕竟养了一群吃白饭的废物!” 当下有旨,命裴胜替了弈麟之职。 弈麟只得脸红脖子粗的回家养病兼面壁思过。 作者有话要说: 八点二更 第58章 乱兵(三) 时,蛮人已俘了阴山北五六座城池,所到之处,皆宽厚待民,不许掠民一毫一线,凡民所缺物什,皆有蛮军从博罕国输来,供其用度。 如此一来,这些百姓少了苛捐杂税,少了朝廷压榨,如今的生活,竟比自家皇帝老子管着的时候还有好上七八分,这般顺应民意,那五座城池虽被俘,倒也没有人再奋起反抗。 于百姓而言,能安享几日太平日子,这天下谁当家都无妨。 这会子朝廷反倒开始后悔起来,想要弥补已无济于事,只得酌情也稍稍减去了其余各处苛捐杂税,恐民生变。 所幸,毗邻各国此时都望风静观,碍于叡朝国盛兵强,未敢轻举妄动。 且说关口一战,从这年春一直僵持到立秋,竟三番五次攻打不下。 朝廷虽兵众,奈何蛮军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又有北面六城供给粮草资用,若想收复,实非朝夕间可破。 朝廷无回京之命,裴将军只得杵在关口外,与蛮军对峙。 潭子实自认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料想着自己三番五次不死,定是潭家祖宗在天有灵,当将军乃是早晚必来的事儿,于是便仍旧跟着汤城学些兵法,闲来无事还会提笔勾画上两下,余下时候,皆同马智一道在军营后头操练兵器。 马智人高马大,所使兵器不是榔头便是大刀,入手不下半百斤,再说潭子实,左不过一个弱冠的贵少爷,舞两下轻戟就累得直喘,不想人这一旦有了雄心,再苦再累也能忍了。 潭溪日日在一旁观望,短短数月,潭子实的功夫确实长进了不少,就连马智手里一双三四十斤重的榔头也能举起来,耍两下。 潭溪暗暗称赞,心中倒也欣慰,这小白脸总算是要出息了。 潭子实练完兵器,便将手中一跟铁戟随手扔在地上,一手扯开领口,大步走到河边,掬起河水洒在脸上。 此时盛夏方去,河水清凉凉湿了脸,潭子实心满意足地长叹口气儿,仰面躺在河边半黄的野草上。 远处崇山峻岭之中斜斜漏出一抹夕阳,打在潭子实紧实的胸口,却不似初见时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小白脸了。 潭溪走近了瞧他,鬓发有些散乱,眉峰愈发锋锐,下巴上早长出厚厚一层泛青的胡茬来。 “还真是光阴弹指过,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 潭溪自言自语,又想起他死时那个牙还没扎齐的小潭子实,较之如今,真乃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也。 “阿嚏!”潭子实闭着眼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翻了个身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1 儿。 转眼又是一年将尽,除夕那日,裴将军站在军帐门口望向茫茫军营,朝一旁侍立的随从道:“将士们随我出生入死,到如今这举家团圆的日子却是有家不能回,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传我令,宰杀百头猪羊,特犒劳兵士们,欢欢喜喜过了年,明年一举攻下关口,好与妻儿老小团聚。” 侍卫点头称是,心道,将军您自己不也不得与家小团聚,嘴上忍不住道:“将军仁厚,实乃我三军之幸。” 裴将军摆了摆手,那人只得闭嘴,退下。 这日军中上下皆嬉笑连天,伙夫挑着大锅的肉,挨个分发给将士们,道:“裴将军有令,今儿叫我们管饱,不够了朝廷还会往这里送,大伙好好乐上一日。” 众将士听了,自然欢喜,有人嚷道:“无酒不成欢,单单有肉,怎叫我们欢喜?” “是啊是啊,快去找裴将军说说,一人赏一碗酒也是好的。” 众人吵嚷着,闹得欢。 裴将军寻思有理,少喝些不妨事儿,便真就一人多赏了一碗酒。 夜深了,军营的空地上烧起了篝火,众兵士不分长幼皆席地而坐,一面将猪腿羊腿架在火上来回翻烤,一面围着篝火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潭子实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坐在一旁闷头吃着。 一旁走来一个瘦巴巴的中年人,端着碗肉汤,也坐在篝火旁,看着众人嬉笑。 那人扭头看到一旁的潭子实,见他也不说话,便搭话问道:“小兄弟,怎得也一个人坐在这里闷气?” 潭子实扯下一大块羊肉,鼓着腮帮子,说:“难得有肉吃,跟着他们瞎掺和什么,多吃口肉才是正事儿。” 那人喝了口汤,点了点头。 潭子实啃完了羊腿,将骨头扔进火堆里,羊骨头噼里啪啦烧成了灰末儿。 “看小兄弟年纪轻轻又一表人才,怎得逢了好日子还这般苦恼,莫不是在思乡?” 潭子实摇了摇头,远远瞧见草地上几匹战马拴在木桩上,便指了指马,说道:“我拼死拼活,连小命儿都快搭上了,到如今连一匹马都没摸过。” 那人拍拍他的肩膀,替他叹了口气,“没想到小兄弟你志向倒是不小。” 潭子实今晚确有些烦闷,如今已在军中耗了近两年,也只是个打杂跑腿儿的,实在心有不甘,便埋怨道:“想来我命数不畅,这辈子也就只能当个不入流的角儿了。” 言毕,潭子实端起一旁的酒碗,一饮而尽。 “好酒量!”那人赞道,又把自己那碗就也递到潭子实跟前儿,请他喝。 潭子实也不客气,端起来又是一饮而尽,扔了碗,拿袖子擦了擦嘴。 那人先是就着篝火看了他半晌,而后眯了眯眼睛,眼中稍稍露出一点笑意。 “你盯着我做什么?”潭子实被他瞧得难堪,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怕嘴角粘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呵……”那人微微笑了笑,凑近了,说道:“其实小兄弟也不必为升官这种小事发愁。” 潭子实蹙眉道:“此话怎讲?” 那人脸上露出一副古怪的笑,朝不远处一堆篝火边努了努嘴,道:“瞧见那个了吗?穿甲衣的那个,乃是朝廷派来的监军,名义上是裴将军麾下,可暗地里,却是这里说一不二的主,连裴将军都要让其三分。” 潭子实瞧了过去,潭溪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那人虎背熊腰异常彪悍,脸上横肉满堆,笑起来眼睛鼻子挤作一处,说不出的狡黠奸猾。 潭子实皱了皱眉,道:“怎得长得这般不中看?” 潭子实自幼娇生惯养,伺候他的小厮里头,长得不好不顺眼的都叫他给打发了,如今他看人,仍旧改不了只看脸面的习惯,便心直口快讲了出来。 那人忙道:“小兄弟可万万不能这么说,他如今是监军,你怎好惹他?” 潭子实自知失语,忙闭嘴,不敢再讲。 “你莫要看他长相,你可知他是什么来头?” 潭子实摇了摇头。 那人又道:“他乃是当今圣上的小舅子,观铃妃的亲生哥哥,其妹得宠,也就跟着得势,年纪轻轻也就当了监军。” 潭子实愈发郁闷,怎得那人这般好命。 “你缘何跟我说他?” 那人意味深长地一笑,又指了指他身旁围坐的几个未穿铁甲的年轻男子,个个身段不凡相貌英挺,潭子实只觉万分顺眼。 “你看围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不是升任了校尉便是小将军,年纪都不比你大多少。”那人看了他一眼,那意思是叫他自己领会。 潭子实点了点头,却不言语,半晌问道:“这又如何?” 那人知他不懂,便又凑近了,道:“小兄弟若真想一步登天倒也不难,凭你的品相,到这监军帐子里伺候一晚,什么官当不了?” 潭子实一听,登时火冒三丈,张口就要骂他,大丈夫怎可做这等没脸没皮的下流事儿。 还未开口,便被那人止住,笑道:“莫恼莫恼,小兄弟你才刚出来混,这些事儿见得少,清高些也是难免的,你只别恼,这档子事儿等你在这军中呆的久了,便如家常一般,我是见惯了的,不过是今日偶遇兄弟你,且生的一副好皮相,便想来助你一把,实则没有恶意。” 潭子实又从火里捞出一只羊腿,闷头啃着,不再理会那人。 那人也不觉尴尬,若无其事地闲坐在一旁,跟着众人哼哼起来。 “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马策与刀环,三春白雪归青冢,万里黄河绕黑山……” 潭子实黑着脸,听那人说些酸辞穷句,心中愈发不是滋味,抬头问道:“伺候裴将军成吗?” 裴将军怎么说也比那人看着顺眼些。 那人正思乡心切,嘴里还要再念,闻言垂眼看了他一眼,道:“裴将军可是一等一的正经人物,最是不好这口,我只把话说于你,至于你作何决定,我就管不着了,只一点,若是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只管来找我,你升了官,我也能跟着沾沾光就好。” 说罢,那人站起身,又道:“我叫于方传,平日里专给将军牵马喂马,到时只管来将军帐子处找我便是。“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潭溪听罢差点没笑出声,这下越发有意思了,若是潭子实凭此当了官儿,那也算他有本事了。 潭子实回到帐中,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心里不住盘算着,到了后半夜,騰的从地上坐起,吓了潭溪一跳。 只见他一巴掌拍在地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2 上,道:“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做此等龌龊之事,要成大业,也要凭真本事,宁死不用此下三滥的手段!“说罢,又躺下睡去。 潭溪在一旁笑道:“呵……有志气……“ 话还未讲完,又听潭子实翻了个身,嘴里咕呶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况且英雄不问出处,只要当了官,谁还管你怎么当的官……“潭溪差点没咬了舌头。 又过了会儿,潭子实啪的一巴掌糊在自己脸上,蒙头睡去。 第59章 公子穿红衣 二月初,弈将军又领兵四万,于关口宣战。 这次潭子实没屁颠屁颠地跟着去,只同汤城、马智等人乖乖在军中做后备。 汤城见他心神不宁,且无精打采,便问道:“潭小兄弟,怎得脸色这般不好?莫不是病了,我去叫于不来。“潭子实忙止住,夜夜思虑到深夜,任谁也脸色好不到哪里去,便道:“不妨事儿,只是夜里冷的慌,睡不好。“汤城忙摸了摸他的额头,怕他是惹了风寒,一面说道:“要不今晚你睡我们帐子里,大家挤一处暖和些。“潭子实摇了摇头,低头烧火,不再言语。 却说这晚,军中几近无人,满眼尽是黑漆漆的帐子,风呼呼刮着,有些凄凉。 夜渐渐深了,军中一片宁寂,潭子实悄悄摸出帐子,鬼鬼祟祟往外头去了。 潭溪知道他要去找于方传,也跟着去了。 只见潭子实猫着腰躲躲藏藏,寻到裴将军帐子前时,里头黑漆漆一片,不见人影。 正纳闷,却见帐子后头出来一人,正是那个叫于方传的,手里拎着一盏亮堂堂的灯笼,正朝他幽幽然笑着。 “我在这儿恭候多时了。“ 潭子实点了点头,似是两人早商议好了那般,垂着头,跟着那人进了一旁透着火光的帐子里。 掀了帘子,潭溪瞧见里头点着几盏烛灯,照得帐子里一片清亮。 帐子正中放着一方檀木公案,案子后头设了一方矮榻,厚厚的褥子上放着两件妃红的薄衫子,衫子旁放着一个妆奁,塌下还有一双时新的彩靴。 于方传指了指床榻,潭子实不客气的坐了上去。 “你既选了这路,可不许反悔,否则可不是当不了官如此简单了。“于方传散开他的发髻,挑起一绺挽在手心,凑到他耳边道。 潭子实此时呆的像快木头板子,死死闭着嘴巴不言不语。 于方传满意地笑了笑,打开妆奁。 那是个深闺里女子家常用的奁妆匣子,匣盖内里镶着银闪闪一面西域镜子,匣子里摆满了金灿灿一堆簪子镯子,并一些胭脂水粉。 潭子实见了,仍旧默不作声,任那人挽了布巾替他擦拭脸颊。 擦完了脸,门外进来两人,搬着一桶热水,搁在两人面前,忙又退了出去。 于方传朝潭子实使了个眼色,潭子实会意,缓缓站起身,自己宽了衣,跳进桶中沐浴。 于方传甚为满意地上下打量他一番,亲自为潭子实擦洗身子,又将榻上两件薄衫递与他看,叫他挑一件喜欢的。 那两件皆是颜色艳丽的薄衫,暖春穿的,很是薄透,看起来无甚差别,便随手挑了一件披上。 于方传又替他拢了腰带,掖好袍角,叫他坐在榻沿儿,为他梳理头发;而后,将他的头发高高竖起,从妆奁内挑了支灿金的簪子别在他发鬓里,又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小兄弟你的脸皮倒是滑手,也省得费功夫涂粉了。“潭子实往日里最爱听人夸他颜色好,如今这个时候,反倒不爱听了,只拿眼直勾勾盯着帐帘看,好似那帘子上长了朵花。 “将脸抬起些。“ 潭子实乖乖扬起下巴,于方传托着他的下巴,从奁内取出一盒胭脂,细细点在他唇上,又将他的眉毛修了一番,这才放开他,将妆奁上的镜子拿给他瞧,问道:“你看如何?“潭溪也凑了过去,但见潭子实脸上红是红,白是白,一袭红衫衬得眉目越发英气逼人,心弦便跟着一颤。 潭子实却皱了皱眉头,不甚满意,又挑了一只翡翠簪子别在头发里,瞪了镜中的自己一眼,方才阖上妆奁。 于方传却又将妆奁打开了来,取出一对白玉镯子,扣在他手腕上,又取出一串细细的铃铛,系在他脚踝之上,方才阖上盖子,叫他起身。 潭子实站起身,潭溪的眼便粘着他的腰身划拉不开。 平日里倒是不见他有这般玲珑身段,只见那妃红袍衫里,纤腰细肢若隐若现,半敞着的衣襟里露出光洁白皙的一片,再往上看,舒眉朗目,红唇如许,看的潭溪如痴如醉,险些要飘飘然起来。 潭子实缓缓转了一圈,脚踝上的小铃铛叮咚响着,于方传极是满意,笑的嘴巴合不拢。 最后,于方传怕他不懂得如何服侍,便又说了些云雨之事,大意是叫他要会婉转承欢,切不可惹监军大人不悦。 临送他出帐子时,于方传将手拍在他的肩膀上,笑道:“祝小兄弟你这一去就能青云直上,到时莫要忘了我才好。“潭子实看也不看他一眼,跟着前头一个小兵,往外头去了。 却说这个于方传,乃是裴将军手下的一个亲信,因着裴将军有意讨好拉拢监军,便暗地里叫他去物色个品貌端庄的,打扮好了送到监军帐中,旨在投其所好,好将其拉拢。 而今,各自打着各自算盘,潭子实反倒成了权权相交的棋子了。 于方传见潭子实走远,命身旁两个小兵跟着,以防潭子实闹出什么乱子来,自己个儿笑着转个身儿,嗅了嗅方才那只摸过潭子实的手,满意的进了帐子。 一路上寒风凛冽,顺着敞开的领口灌了进去,潭子实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忙将胳膊抱在胸前,悄悄将腕上一对镯子取下扔掉,抬脚急急跨了一步,脚上的铃铛又叮叮咚咚响着。 潭子实怕惊动旁人,只得忍着寒风,缓缓跟在那个小兵身后。 一行人走了约摸一刻钟,停在一顶大帐篷前,带路的小兵将灯笼塞到他手中,挑开帘子道:“请。“潭子实提着灯,深深吸了口气,抬脚跨了进去。 里头却空荡荡无一人,摆设与方才那个帐子如出一辙,公案上摆着一根白蜡,烛泪正啪嗒啪嗒的往下淌。 潭子实稍稍松了口气,潭溪也稍稍松了口气。 潭子实坐在榻沿儿,潭溪守在门口,不时挑开帘角朝外头张望。 左等右等,潭子实等的不耐烦,身上又冷,便拉过褥子,蒙头就睡。 潭溪站的乏了,也踱到榻边,坐在榻沿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3 儿看小白脸睡觉,早已是心猿意马,眼睛忍不住直盯着潭子实看。 潭溪暗道,小白脸打扮的这副如花似玉的形容,自己看了都要把持不住,更不用提那个色鬼了,只怕一会儿有他罪受了。 恍恍惚惚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帘子一飘,一阵疾风刮了进来,案台上的蜡烛险些灭了去,跟着便闪进来一个浑圆的影子,踉踉跄跄朝床榻走来。 潭溪只觉一股子酒气扑鼻而来,待那人甩了军靴,又夹杂一股子脚臭味,难闻的紧,忙掩住口鼻,退到门边。 榻上的潭子实似是闻到了气味,騰的从榻上坐了起来,瞧见监军大人一副醉醺醺的“尊容“,忙跳下床榻,不敢动弹。 那人酒意上脑,正寻思着叫哪个过来伺候,方甩掉鞋子,一抬头,便见榻前站着一个红衣美人,立时喜得眉开眼笑,笑的是口眼歪斜,涎水四溢。 他顾不得除去甲衣,饿狼一般窜到榻上,三两步跨到潭子实跟前,一把揪住了潭子实的肩膀,嘴里喊着:“美人,让爷好好疼你。“潭子实正发愣,方才来时于方传交代过,凡事都要依着监军大人,万万不能惹他不悦,下意识没有闪躲,便被他抓了结结实实。 潭子实想要推开那人,奈何那人身强力壮,他那三脚猫功夫到了这里便是小巫见大巫,鸡蛋撞在石头上,想要脱身却是难如登天。 潭子实无法,只得依着他的意,咬牙往他身上靠了过去,便觉一个硬’物抵着他,心里却没来由的一惊,用力要挣脱。 那人见他抵抗,反倒愈发兽‘性’大发,嘴里嚷着:“美人,别走,好好伺候爷,爷重重赏你,金山银山随你挑去。”一面拿那双粗糙的大手在潭子实身上乱摸一气。 潭溪此时立在门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是又惊又怕又恼,但又不知该不该插手。 潭子实此刻已被他死拖硬拽的拉上了床,两腿被他牢牢压在身下,只剩下两只手还在拼命的推拒,脸上勉强挤出笑来,说道:“那……大人可否赏小的个将军做做” “美人,只要你让爷舒服了,要什么都答应。”说着,将他两手按在褥子上,嘟起嘴就亲。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全文唯一沾点肉的地方o(╯□╰)o 第60章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潭子实只觉一股子酒腥气呛进鼻息,接着唇上一热,嘴’巴便被一个湿软的物什给撬开了来,不住的上下搅’弄,只觉得恶心极了,嘴’里想骂又骂不出,只能“嗯嗯“的嚷着。 亲了会儿,那人方才起身,放开潭子实的手腕,便要宽’衣’解’带,行那苟’且之事。 潭子实正喘着粗气,见状忙止住道:“大……大人,让小的来吧。” 说着,将手缓缓搭在他的腰带上,磨蹭着,一件件将其衣物等除去。 待那人被剥了个干净,潭子实才又慢慢解自己的衣裳。 那人早等的不耐烦,身体里一股子淫’火憋的紧,见他露出半个白花花的膀’子,便立时化为色’鬼,两眼中闪着邪火,“呲啦”一声,将他身上的衫子对半撕开。未等将他身上亵’裤除去,便急的耐不住,手脚并用地压住了潭子实。 “你……” 潭子实被这个胖子压得喘不上气,又见这人两眼精光,动作粗鲁骇人,心中立时慌了,使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将那人推开。 那人正亲在他脸上,一手正要往下滑去,见他扭来扭去很是扫兴,便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啪”的一声清脆震耳,直扇的潭子实头晕目眩。 “再他娘的乱动,老子扒了你的皮!” 说罢,又一把撕开潭子实的亵’裤,就要办事儿。 “啊!”一声惨叫,杀猪也不见得如此惨烈,潭溪瞧见那条月白的亵’裤上沾了红。 那人满足的哼哼了两声。 潭子实此时已没了力气,半边脸颊被扇的通红,还沾着些涎’水,甚是狼狈,双手却仍奋力的推着那人,眼睛直勾勾盯着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的帐帘子。 那双眼中,带着一股子绝望,叫潭溪看的胆战心惊。 外头几个守夜的小兵听闻里头响起喘’息声,忙都回避起来,远远躲开,自顾自的逍遥快活去了。 汤城夜半尿急,正背身儿立在帐子外小解,刚解了裤腰带,忽听不远处“咣当”一声脆响,忙又提上裤子,循声走过去瞧。 只见迎面跌跌撞撞跑来一个红衣人,长发散乱着挡去了脸面,走近时只觉一阵香气袭面,入耳有清脆铜铃之声,只是一愣,那人已跑的没影。 汤城纳闷,方才想起自己还未小解,忙转到帐子另一头,解了内急。 所幸他没瞧见,方才红衣人来的方向还飘着件裘氅,迎着风飘飘摇摇追着那个红衣人而去。 汤城解罢,刚回到帐子中,军中便乱了起来,外头火把点的通明,兵士们一群群往各个帐子里来寻人。 汤城纳闷儿,钻出帐子,抓了个小兵问道:“怎得闹这么大动静?难不成蛮子打过来了?” 那个小兵急着跑路,头也不回道:“出大事了,咱们监军叫人给砸坏了脑袋,这会儿正满营里找凶犯呢。” 却说,潭溪瞧见潭子实一副狼狈模样,心里只是不忍,便管不住自己的手,抄起公案上一方墨砚便掷了过去,歪歪打在监军后脑勺上,接着那监军眼一翻,“哐当”跌到塌下,将公案撞翻。 潭子实见这人突然就晕了过去,先是傻愣了一下,而后抓过衣裳,疯了一般往外跑。 站在帐子外头,寒风迎面刮来,眼前是黑漆漆一片天,潭子实抹掉嘴上的胭脂,趁着天黑逃出了军营。 那风嗖嗖的钻进衣袖中,冻的整个人都要僵了,潭子实却失了魂儿似的一直跑,脚踝上的铃铛在风中凄凄哀哀的响着,活生生一个亡命之人的形容。 潭溪嘴里灌了好几口寒风,顾不得歇脚,只紧紧的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拽着件氅子,是方才从监军帐子里出来时随手拿的,这么冷的天,只怕是要冻死人的。 潭子实无头苍蝇一般乱闯,跑的快要断气,方瞧见前头银烁烁一条长河挡住了去路,这才一头栽倒在草地上,不知死活。 潭溪一惊,忙扔了氅子,跑过去看时,闻得风声里夹杂着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松了口气儿。 待缓上来这口气儿,潭子实这才像是又活了过来似的坐起身,将头上簪子发冠一股脑扔掉,又解下脚踝上那串铜铃,狠狠抛进水里。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4 潭子实鼻息粗重,想是心中还惊魂未定,呆呆坐在寒风里,满头长发被风吹的不住翻飞。 潭溪幽幽叹了口气,竟多了种同病相怜之情,他是个死的不明不白的鬼,死了还不叫下地府,如今眼前这人也是个倒霉的,一事无成不说,次次都是狼狈不堪…… 潭溪还要再叹气,却听到细细一声啜泣,还当是听错了,接着却又听见一阵低低的哭声,满含着委屈。 潭溪绕到潭子实正面去看,见他正垂着头抹眼泪,被风吹的衣袍凌乱,似风中一片飘零的枯叶,一时又觉得他是比自己还可怜的,如今无家可归又流落在外,孤身一人且无依无靠,心中也为他感怀起来。 潭子实一面哭,一面俯身,从河里鞠了一捧凉水洗了脸,又抹了抹脖子,蜷缩在水边,看着清清凉凉的河水,直发抖。 天上浓云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滚圆的月亮悄无声息地露出了一角儿,照得满地华光。 潭溪抬眼瞧了瞧那满月,方才记起,今日乃是元宵,原是个合家团聚的日子。 此时河面上笼上一层迷离的水雾,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倒映着潭子实模模糊糊的影子,潭子实呆呆地看着水中的自己,开始放声哭泣,口中一面沙哑的说道:“……爹,孩儿不孝。” 月光打在他脸上,潭溪瞧见他满面是泪,眼望着开阔的水面,自言自语:“爹……孩儿守不住老祖宗的家业,孩儿也成不了气候……” “……爹,爹……” 潭溪想起那个老头在世时的场景,也暗自伤感。 突然,潭子实从地上窜了起来,却因身子发虚,虚晃了两下方才站稳。 潭溪不知他要作何,却听他说:“爹,孩儿如今活着也无趣,你一走我才知,人活着竟是这般艰难……“过了半晌儿,又听到他说,“倒不如,死了的好……” 潭溪又傻了眼儿,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倒也罢了,怎得还要寻死觅活。 正急的跳脚,却见那小白脸忽然止住了哭声,瞪大了眼瞧着河水,傻了一般僵在原地。 那水中明明白白倒映着一个惨白的身影,正鬼鬼祟祟立在他身侧。 潭子实忙回头去瞧,却什么也没见着,又看水中,确确实实有个白影子,一时吓得腿软,忙拔腿就跑。 潭溪伸着脖子往水里一瞧,亮堂堂的月亮下,自己的影子模模糊糊映在水中,也被吓了一跳,心中懊恼不已,生怕这小白脸被自己吓死。 潭子实怪叫一声,拔腿顺着河岸直往西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的路,只觉得浑身要散架了,跑到一处草坡,便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潭溪看着地上昏睡过去的潭子实,将来时带的那个裘氅裹在他身上,拍着心口跌坐在他身边,骂道:“原该是他的劫,怎得如今也要带累着我。” 潭子实蜷缩在暖烘烘的裘氅里美美睡了一觉,潭溪却在风里捱了一宿。 次日天还未亮,潭子实便从梦中惊醒,瞧见身上正裹着件厚厚地裘氅,四下里打量一番,却不见人影,心里纳着闷儿,起身将氅子披在身上,一步一顿地往回走。 昨晚只顾着逃命,顾不得身上的伤,这会儿方觉身’下疼痛难忍,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只能磨磨蹭蹭地走,一面走一面又疼的龇牙咧嘴。 潭子实往东走了百步路,忆起昨日闯下的大祸,忽又顿住脚。 这军营万万是不能回了。 北望去,山峦叠嶂又有残雪封路,苍苍茫茫辨不清来处去路,竟是要把人往绝境中逼。 潭子实吸了吸鼻子,在风里打了个冷颤。 人在艰难的时候最是念家思亲的,潭子实想起已故的老爹,又想起往日繁华的日子,心中又酸涩又怀念,想着,蛮子虽占了穗城,却尚未毁城灭族,如今只要过了阴山,便离穗城也不远了,于是便走走停停往北去了。 殊不知,此去乃是出得虎口,又入狼口。 此亦是后话,且说眼前。 此时的阴山,关口处正有两军激战,远在山南的军营里,众兵士闹哄哄乱了一夜,至次日,监军大人迷迷糊糊睁开眼,酒气褪去,竟也不记得昨夜之事,便不了了之了。 潭子实穿过一座矮山,又行过一处村寨,一路上士兵成群结队的来往,都一一躲了过去。 这天交了黄昏,潭子实出了一片密林,正从东面浩浩荡荡行来一队兵士,最前头是一辆大马车,其后有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看那仗势,很是气派。 潭子实缩在裘氅里眼巴巴瞧着,那氅子早被泥灰糊的看不出原貌,连着身上脸上皆是尘土,真若是灰头土脸了。 说来此一劫还是要怪潭子实自己,眼看着大军浩浩荡荡就要擦身儿过去了,这兵荒马乱的年头里见个乞丐比见只苍蝇还要稀疏平常,怪只怪潭子实名利心切,瞧见那几个骑马的威风凛凛的模样,便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他这两眼不打紧,最后头几个将士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立时就慌了,这会儿他可是堂堂正正的逃兵兼凶犯。 潭子实心里发虚,忙转身就跑。 他这一跑,便是没鬼也叫人猜出了三分。 傍晚时,潭子实被五花大绑的押到军营中,两个带刀侍卫一左一右紧紧盯着。 “禀大人,小的们方才行军途中遇到这人,这人见了我们就跑,料想着八成是个逃兵,便抓了回来,大人看如何处置?” 不远处,亮堂堂的火堆前坐着个穿戴齐整的人,一手拿布一手执刀,正细细擦着沾了血的刀刃,刀刃映着火光一闪,吓得潭子实一抖。 第61章 贼窝 “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这点小事也来烦。” 拱手立在他身侧的将士躬了躬腰,忙要退下。 “慢着!”一旁忽然又走出个高高瘦瘦的年青年人,穿着身明光铠,未带帽子,看样子倒很面善。 潭子实一阵欣喜,料想着有救了,却听那人道:“大人,不若将他留到明日,当着众人的面砍了,一则可震慑想要趁乱行事的,二则昭显大人之盛威不可欺,岂不比一刀砍了他更好?” 潭子实暗骂,好他娘个屁,忙嚷道:“我不是逃兵!” 那人眯着眼对他笑,说道:“被抓回来的逃兵,个个都这么说。” 潭子实咬着舌头直瞪眼。 坐在地上那人点了点头,示意就这么办,两旁有眼色的侍卫忙上前,架着潭子实的胳膊往外头托。 潭子实忙道:“我真的不是逃兵。”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5 那个高高瘦瘦的人摆了摆手,两个侍卫又忙捂住他的嘴,不叫他乱嚷嚷。 出了营帐,便见不远处乌漆墨黑一团团的庞然大物在四处扭动,又有人在四周来回走动,铁甲撞着兵器,阵阵叮当脆响。 潭子实双脚被绳索缚着,只能由着两人将自己顺地拖着走。 这军营却极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只听见嘤嘤嗡嗡的吵闹之声,却听不懂那些士兵在讲些什么。 潭子实摇了摇脑袋,竖着耳朵仔细去听,却只听到呜哩哇啦的说话声,一时心下骇然,了不得了,这是到蛮贼窝里了。 那两个侍卫将他拖到一处空旷之地,解下马缰绳,腾出个木头桩子,将潭子实牢牢绑于其上,拍了拍手,留下一个看守,另一个回去复命。 潭子实料想,我命不久矣,想起明日刀砍在脖子上的情形,又怕又不甘心,忙伺机向一旁的看守道:“大哥,我真的不是逃兵。” 那人冷眼看了他一眼,道:“不是逃兵为何见了我们要跑?” “这……”潭子实一时有话不能说,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你们这厢的逃兵……” 那人别过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他一翻,道:“你是裴将军手下的?” 潭子实点了点头。 “既是那厢的逃兵,便也是逃兵,砍了你也不枉屈。” 潭子实只得讪讪闭上嘴,见这人也是中原人,又问道:“我看兄弟你也是中原人,怎得也同蛮子打自家皇帝老子?” 那人瞪了他一眼,斥道:“休要胡言乱语,什么蛮子不蛮子的,小心这会儿就砍了你的脑袋!” 潭子实住嘴,过了会儿,又忍不住道:“兄弟还未讲明,缘何这军中也有中原兵士?” 那人又瞪了他一眼,不予理会。 过了会,另一个侍卫小跑着回来,一面搓着手,一面道:“齐军师说,叫我俩夜里守着,待到明日正午,就要砍了这人。” “我们逮着逃兵,可有说给什么赏赐没有?” 来人摇了摇头,一脸惋惜。 “哼!我就知道又是白干了。”那人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要我说,这殷大人哪里都好,就是对我们这些部下苛刻了些,跟着蛮军出生入死,也不见得几个人得了好处。” “哎,怎可这会嚼舌根,好歹避讳些,叫人听见了还了得?” 二人嘀嘀咕咕一阵子,只觉得夜里奇寒无比,便钻进不远处一个帐子里,不时探头出来瞧潭子实两眼。 潭子实这会冻得身子僵硬,四肢已无知觉,况又一日滴水未进,饥寒交迫难受的紧,便朝那两人嚷道:“好歹别让我冻死饿死,明日也不好交差不是。” 两人闻说有理,便将他捆着移到帐子里,又倒了些热酒给他喝。 潭子实称谢,喝了酒方觉身上暖了些。 这两个人乃是方才那个高高瘦瘦,面色和善的齐军师手下两元小兵,平日里都对军师甚是巴结,虽不贪权,却见钱眼开,时时处处长着钱眼儿。 这两人也喝了酒,便话多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凑在一处说闲话,好打发这漫漫寒夜。 “这人什么来头?是谁手下的,怎么看着这么面生?”一人指了指潭子实,问道。 另一人道:“他自个儿说是裴将军帐下的,谁晓得真假?” 这人一听,立时变了脸色,忙把另一人拉出帐子外头。 “有什么话里头不得说,这么冷的天,出来作甚?” 这人拉着他的袖子,满脸窃喜道:“你莫不是喝昏了脑子,虽说抓了逃兵无赏,但抓了战俘,可就不一样了。” 另一人一拍脑袋,“哎呦”一声,笑道:“我还真是喝昏了脑子,方才他说自己是裴将军帐下的逃兵,我竟一时没想到此,你看如何?”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帐子里。 潭子实喝了酒便昏昏欲睡,潭溪却如坐针毡,料想着,这下完了,潭老爷这是要绝’后了,如今连他这只鬼也无力回天了。 正急着,却见两人一脸猥琐相貌,挑了帐帘子走了进来,笑嘻嘻围着潭子实坐着,一面再斟酒,一面问道:“小兄弟,方才你说你是哪里来的?” 潭子实一个机灵坐直了身子,见这两人笑得阴险,心里发毛,“裴……裴将军帐下的。“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点头,又道:“此话当真?“潭子实纳闷儿,方才不是说要砍了自己,这会子反倒又问起这个来,便道:“当真如何,不当真如何,反正爷这回是要死在你们手上了。“一人咧嘴笑了笑,道:“未必见得,你若真是裴将军帐下的,说不定明日可免一死。“潭子实闻言,双眼一亮,忙看向两人。 另一人也笑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殷大人往日里与你们裴将军是有些交情的,后我们殷大人看不惯这狗皇帝的作为,才投奔了博罕国去,若你当真是裴将军的人,如今两人虽敌对,往日旧情还在,少不得免你一死,说不定还能赏你个一官半职,也未可知。“说着,端起酒碗递给潭子实。 潭溪闻如是说,方恍然大悟,怪不得蛮人此次来势如此彪悍凶猛,原来是朝廷出了内奸了。 潭子实心中悲喜交加,颇有劫后余生之感,一口气喝了两大碗,方才止住手抖,道:“我的确是裴将军部下,因着得罪了监军,昨夜才出逃的。“到了第二日,两人回明了齐军师,军师又报与殷大人。 这殷大人早在投奔博罕,带兵出军前便立下规矩,战俘一律不得诛杀之,尽可充军,若有不愿归降者,充作苦力即可,为的是得民心不为人诟病。 殷大人又念着往日在京都时一度与裴胜交好,彼此视如知己,只是如今为前程奔波志向各异,但往日交情还是有的,便挥手示意,免了潭子实的死罪,又差人问他:“可愿充军?“潭子实正是年轻气盛之时,心道,我堂堂男子汉,怎可卖国求荣,做那等败坏祖德,丧尽天良之事,方欲开口时,身上的绳子却紧紧勒住了喉咙,险些要将他脖子勒断。 潭溪知这小白脸要坏事,这才勒着不叫他逞一时口舌之快,待潭子实被勒的要翻白眼儿了,才松开手。 潭子实呼哧呼哧喘了几口,喉咙疼的说不出话,晃了晃脑袋。 传话儿的人见他不答话,便当他是应了,回去向殷奉为禀报了。 当下便有人来给他松了绑,带他踱至军营后方,安置了睡处,丢下一身生锈的袍甲并一把长刀,胡乱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潭子实也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主,如今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6 见了长刀铁甲,又惦记起当将军一事,便没脸没皮地穿上袍甲,将长刀握在手中挥了挥,道:“我孤身一人早就无牵无挂了,还管他什么守家为国,当了将军才是正事。“潭溪在一旁哭笑不得。 此时蛮军正驻扎在金汶关口,大军正在前与朝廷兵交战,殷奉为等人只将营帐扎在阴山北,指点着前方将士杀敌抗兵。 潭子实在军中呆了数月,每日里只喂养着那些体态庞硕的疯牛,并无其他要紧事儿可说。 这日,殷奉为在帐中研墨题写,忽想起昨日信使来报,说旧时同窗季夙前不久于川北剿匪时染疾下世,因又翻出前日裴胜所寄之信,虽知他叛国通敌,却无半分叱责谩骂之意,信中字字句句皆是叮咛关切,便不由得想起往日同窗好友,亦如少将弈麟、中郎将岑廖等,俱是旧日要好的,如今死的死,为敌的为敌,也只有裴胜一人还肯与他暗中书信来往,不由的悲上心头,朝一旁下手道:“去叫那个逃兵来。“潭子实正在帐子外头舞刀弄枪,见人来叫,忙跟着到殷奉为帐子中去,恭恭敬敬行了礼,站在一旁听话。 殷奉为将信纸折好,收进没有署名的信封子里,脸上阴沉沉,道:“你便是那个从裴胜帐下逃出来的小兵?“潭子实吓了一跳,忙道:“回大人,正是小的。“ 殷奉为抬起眼皮,觑了他一眼,又背过身去,不知在沉思何事,半晌方又道:“他如今是何光景?可还好?“ 第62章 将军梦 潭子实一时不懂他所问何事,只得低头道:“大人所问是何?“殷奉为转过身又打量了他一眼,似是要张口,却又似难以启齿,欲言又止半晌才道:“裴胜。“潭子实回想起元宵那晚众兵士围着篝火嬉笑而谈的热闹场景,那时裴将军好像孤身一人立在营帐外望向远处发怔,并未见其笑颜。 “裴将军可能有点孤僻。“ 殷奉为默默无语,又过了半晌,挥手示意他退下。 齐军师乃是殷奉为手下的得力心腹,见了他从殷奉为处出来,便想着,这人既能得大人召见,恐怕是因着大人与裴胜这层关系,想来也是不简单的,便时时处处优待于潭子实,此是后话。 且说,潭子实在军营中呆了日子久了,每日里味牛割草,再或者跟着蛮子到各处押运粮草,除此之外,并未叫他做什么苦差事。 潭子实每日睡到天亮,用了饭,便赶着一大群疯牛往青草茂盛的草坡子上吃草,齐军师特意逮了只大狼狗给他,每日里帮着他牧牛,天气好时,他则悠闲闲躺在绿茵茵的草坡上,脚边溪水潺潺,头顶和日微熏,枝草从里虫鸣鸟叫,说不出的惬意安详。 只是偶尔几只公牛为抢夺一只母牛,发了疯一般互相厮杀,潭子实只得从地上爬起来,挥着三尺长的鞭子,狠狠将他们打上一顿,再数落一通:“一群不知好歹的畜生,这么好的天儿,这么好的时候,不好好晒着日头吃草,反倒斗起架来,赶明儿上了乱战场子,想要再吃也晚了。” 彼时潭溪亦悠闲恬淡地躺在草地上,面朝蓝天头枕碧草,笑道:“是这个理儿,正所谓千金难买片刻安。” 野地里的天更高,水好似更清更透,阵阵草香泥香扑鼻,潭溪满足的叹息了会儿,想着,这般安宁的日子不知还能有几天。 安宁日子之所以弥足珍贵,却正是再于它难得,既这么着,疲乏困倦的日子便前赴后继的来了。 三月里,北面一股子寒风刮来,连夜竟下起了鹅毛大雪,洋洋洒洒不知几时能停。 夜里骤冷,潭子实翻来覆去竟是冻得一夜未眠,到了第二日,雪仍旧零星下着,营中疯牛可怜巴巴挤成一团,幸而还有些干草余留。 军中有惯信阴阳气象者,见着三春大雪,心里打起了小鼓,慌里慌张地求见了殷奉为,只说:“这场雪下的不是时候,米及古塔大将军正从博罕往这厢运粮草,如今大雪封山,只怕军中粮食要短,且阳春大雪非同寻常,是吉是凶亦未可知,只怕要有大事临来。” 殷奉为虽不信什么气象变幻之说,只是大雪封山的确不是什么好事,一旦军中断粮,恐怕要军心大乱,到时只怕大军即不攻自破了。 殷奉为前前后后思量了一宿,早起时召了齐军师一同商议,先说道:“唉,此值初春百姓颗粒未收,攻下的这几个城本也不富饶丰裕,且方才攻下,正是民心不稳之时,这会儿缴收粮税,恐怕生出变乱,如今看来,这场雪下的实在是叫我们进退两难。” 齐军师低头思量片刻道:“依属下之鄙见,古有韩信背水一战,今大雪封山断粮,此时亦如彼时之绝境,且敌我悬殊不大,或可叫军中将士全力一搏,胜算应十有八九了。” 殷奉为皱着眉头,思忖片刻道:“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死地而后存。” 齐军师微微点了点头。 殷奉为将端着茶盅的手紧了紧,将茶水搁在一旁,即刻研墨下战书,道:“此一战,由哈力克大将军亲率,你也跟着去罢,切记,要速战速决,免伤无辜,将敌军赶至黄河对岸便罢,无需乘胜追击,过了黄河,便是朝廷的地界儿,于地势于时机都不利,免不得要吃亏损了。” 齐军师行了礼,道:“属下听命。”说罢,就要走。 方行至账门处,却被殷奉为止住,忙又转过身,不知还有何令。 却见殷奉为看着他,他也看着殷奉为,两厢对视皆不言语,过了会儿,齐军师叹了暗自一叹,道:“大人与裴将军乃是旧交,若是此战告捷,属下必保全裴将军性命,大人不必忧虑。” 殷奉为点了点头,继续埋头下笔。 个中算盘,潭溪却知道的最清楚也最明白,明日一战,只怕是要拼个鱼死网破,分出雌雄来才能作罢。 这一仗,实在是凶险。 夜里,潭溪犹豫再三又入了潭子实的梦。 梦中,山泉水叮叮咚咚响着,丛深草密处,水雾氤氲一片,潭子实正扒着山石,偷看泉中沐浴的美人,潭溪冷不防拍了他的肩膀。 潭子实见了潭溪,竟没脸没皮地朝他嘿嘿笑着,拉着他的袖子一道躲在石后偷看,“大神快来,那边方才有个仙子在池中沐浴,实在是养眼。“潭溪瞧他一副春心荡漾的形容,笑道:“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兴致偷看美人出浴。“只是,梦中的潭子实好似愈发的呆傻,一门心思只想着梦里的事,仍旧笑嘻嘻地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难道你连这句也不曾听闻,即便阎王要收我的小命儿,也得叫我看了美人再说。“潭溪往池中看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7 了眼,瞧见水气迷蒙的泉水上露出半个人身,洁肤玉肌,长发如瀑,背对着这厢,确实秀色可餐。 “你先莫急着看,我有一要紧事要同你说,待我说完你再看也不迟。“潭溪扯了扯潭子实的袍子。 却闻池中哗哗啦啦一阵水声,沐浴的美人就要起身上岸更衣。 潭子实看的正仔细,顾不得搭理潭溪。 “明日蛮人就要与朝廷兵决一死战,少不得一场殊死搏斗,刀剑无情,血肉难敌,到时只怕是凶多吉少。我受你父所托,特来嘱托你几句,你要牢记在心。“潭子实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出浴的美人,嘴里随口应道:“大神请讲。“潭溪道:“明日大军交战,一旦厮杀起来,局势必然混乱,到时你莫要贪功贪利,能逃则逃,能跑多快则跑多快。“潭子实点了点头,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涎水道:“若是逃不走当如何?“潭溪未料及此,眼珠子左右转了转,道:“实在不成,那就……装死罢。“却说,到了第二日,忽又出了红彤彤一轮大太阳,地上积雪虽未消融,却有了些暖意。 殷奉为在营前送别大军,齐军师道:“出兵之日亦有暖阳相送,想来天助我等,此战必胜。“后头兵士们闻言皆振奋不已,振臂齐齐欢呼。那情形,竟像是真打了胜仗一般。 殷奉为甚是欣慰,看着大军行去,立在崖边峭壁之上,望着家国壮丽山河,朝远处遥遥一笑。 此战,蛮军上下当真是破釜沉舟了,军中上下,不论伤否,只要是能站起来的都随着大军出营了,当然,潭子实也算在其中。 那时,裴胜大军早退回十里外的营帐中了,战书一下,便也全军出击,志在将敌众驱回蛮国,好早日归京与家小相聚。 两军在岔赤山’脚’交战,东西皆是高山盘踞,两军挤在峡谷中,只得以硬碰硬,真刀真枪的厮杀起来。 潭子实照例跟在马屁股后头,寻思着冲到前头好立战功,心里志气满满,待到两军短兵相接之时,方才瞧见什么叫乱刀之下多冤魂。 只见山上箭矢嗖嗖的往人马身上钉,兵士手里的长刀长’枪招招见血,血沫子又落雨一般往人身上飞,不出片刻,地上断臂孤头堆积如山,前头一波波躺倒,后头又一波波涌上。 潭子实此刻方才见识了这杀场上的凶险可怖,心弦儿已被惊断了几根,抖抖索索拿着大刀要往前冲,迎面飞来一颗猩红的人头,正砸在他胸口上。 潭子实捏着鼻子提起来一瞧,差点没吓昏过去,扭头就要往回跑时,却见最后头有一溜拿刀的,专门砍杀临阵脱逃的兵士。 潭子实的腿愈发软了,正要循着潭溪交代的话倒地装死,后头大军呼啸着又冲了上来,竟连个躺的地方也没有,只得跟着前头的马屁’股往前冲。 前头兵士如同秋收的麦陇一般一茬挨着一茬齐齐倒下,潭子实脚下踩着软塌塌的尸体,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傻了,只得木头人一般跟着前头还没死的往前头冲。 所幸前头挡箭的人多,还未轮得到他,裴将军的兵马已被逼退出峡谷,径直往北退去。 齐军师此时也穿了身银甲,威风赫赫的端坐在一匹枣红大马上,在潭子实身后不远,下令道:“追!” 众人“哄”的一声挤出峡谷,脚踏着地上的尸首,头也不回。 第63章 祸害遗千年 但裴将军的大军退出峡谷,便立即分成数十股儿,四散着逃遁开去。 蛮军出了峡谷口,一时傻了眼,不知该去追哪一股儿。 齐军师冷笑一声,又命道:“众将听令,个将带兵分十路追击,活捉将领者赏金三千,捉住小将者,赏金一千。” 一时众兵耳中只听得赏金三千,赏金一千,便纷纷长了胆子,各自跟随将领分路追击。 潭子实只跟着前头的一个小将跑路,想着,待会儿待路上乱了起来,我再逃跑不迟。 只是往前行了半里不到,前头的大马嘶鸣一声,止住了蹄子,后头兵士也跟着停住脚。 只见眼前一条不宽的溪流截住了去路,溪水源头处,数丈高的悬崖上一挂清水瀑布飞流直下,轰轰隆隆砸在潭底,蛮子不擅水,一见高山瀑布,激流澎湃,便心中不免胆怯起来。 前头骑马的小将擦了把额头,眼见敌军就要上岸了,忙命道:“弟兄们,都随我过河去,谁抓了敌军小将,这赏金就是谁的了。” 众人一听赏金,立马又气势高涨,跟着小将普普通通往水中跳。 这水甚清,清的见底,最深处也不过齐肩,众人狗刨连带着猪拱,一群旱鸭子扑楞着就这么过了河,一上岸便都忙趴在地上咳水。 这里头最惨的莫过潭子实了,他是个见不得水的,莫说齐肩深的水,就是齐膝深的水也能要了他的命,所幸过河时他伸手抓住前头小将那匹马的尾巴,这才只喝了两口水便上了岸,这会儿也正趴在地上死命咳嗽。 须臾,前头的马甩了甩身上的鬃毛,小将正了正帽子,命道:“杀!” 潭子实寻思着,这会子正是逃跑的好时机,便四下里打量着,欲找个出路,却见前头敌军领头的小将忽然转过了身,他身后的将士们也纷纷站住脚,个个脸上带着豪气。 潭子实探出脑袋再一看,差点没哭出来,只见那些敌兵后头也是银闪闪一条长河,那河比这厢的还要宽上些,原来这竟然只是个水中孤岛。 眼看这厢就要冲过去了,一场混战在所难免,却见敌兵的小将忽然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一柄火红的大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搭弓放箭,朝着潭子实的脑门射了过来。 潭子实惊得要死,忙指着一旁的马道:“他才是主帅。” 只见那箭带着凌厉的风声,嗖的一声破空而来,潭子实忙闭上眼,却听扑通一声响,一人从高处砸在他身上。 潭子实忙睁开眼,摸摸自己的胸口,没中箭,再一看,马上坐着的主帅却中了箭,吐着舌头砸在自己身上。 这厢蛮军一时群龙无首,慌了起来。 谁知中了箭的小将又缓上来一口气儿,见身下压着个人,忙拼死拉住他,一字一顿道:“快……快上马……上马……带他们……冲过去……“一面说,一面将头上帽子往他头上扣,还没戴好,手便耷拉了下去,死了。 敌兵见蛮军主帅已死,立时喝彩,又见这群蛮军群龙无首,无头苍蝇一般乱吵乱闹,心中笃定,此战必胜了。 谁料,苍蝇窝里忽然又冲出一匹宗鬓大马来,马上坐着个身形消瘦,灰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8 头土脸的小兵来,腰里胡乱别着个兵符,头上帽子也戴的歪歪扭扭,遮住了半边脸,朝身后嚷道:“大……大伙都往跟着我往前冲,杀……杀他们个屁滚尿流,活捉小将回去领赏!“他这一吼,蛮军立马又止住惊惶,齐齐高喝着冲向对面。 潭子实一手抓住缰绳,一手将头上帽子扶正,心中又是狂喜又是紧张,身下骑着高头大马,腰间又别着兵符,一时觉得如同做梦。 潭溪追着马屁股跑,此时要拦他也是无能为力了,昨晚在梦里千叮咛万嘱咐,只叫他莫要贪功贪名,如今这小白脸骑上马就不要命了,实在是叫他哭笑不得。 潭子实策马在前,领着近千兵士浩浩荡荡往前奔去,耳边风声呼呼,头顶骄阳熏熏,腰上的兵符撞到长刀,鸣叮脆响,一时只觉得自己威风无比赛过天上活神仙,却不见敌军的小将又举起了那把火红的大弓。 潭溪远远瞧见那人将大弓拉的满圆,铁矢锋利的箭头映着日头闪着寒森森的光,一晃,潭溪心中便是一惊。 却见潭子实的马直愣愣朝那个小将冲了过去,小将身后的将士们都默不作声,静静等着自家将军如何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假冒主帅射下马去,好一举再将蛮军歼灭。 这小将却也怪,火弓拉得满月一般的圆,箭在弦上,眨眼便能要了来人的命,却瞪着眼迟迟不发箭。 后头将士们急的跳脚,纷纷嘟囔着:“将军,快放箭!”“放箭啊……” “倒是放箭啊!” 这千钧一发之际,蛮军也愣住了,屏气凝神的看着潭子实去送死。 一时杀场上静极,只听得得得的马蹄声夹杂着两军的唏嘘声。 眼见潭子实的马就要撞上那个小将的马,潭溪忙闭上眼,不忍再看,却听得“啊呀”一声,继而又“扑通”三声响—— 一声是潭子实落水声,一声是大马落水声,还有一声,是那张金闪闪的兵符的,在半空中反转了几圈,一头扎进激流中去了…… 潭子实落水狗一般扑腾了两下,胳膊腿乱蹬一气,继而眼睛一翻,沉到水底去了。 潭溪也忙跟着跳下了水,临随水漂走前,又瞧了眼岸上的光景,只见喊杀声震天响,蛮军调头往回跑了。 茫茫兵甲之中,那个小将收了火红的大弓,独骑着高头大马,遥遥朝水中的潭子实瞥了一眼,径自挥刀追着蛮军去了。 潭溪不敢耽搁时间,忙将头埋进冰凉凉的河水中,寻找潭子实。 潭子实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处在一片虚无的混沌之中,身子轻飘飘似是悬浮在这混沌之中,浮浮沉沉不得安稳,不能听不能看不能闻,又仿佛是回到娘胎里去了,除了知道自己还活着,余者什么也不知什么也做不了。 过了许久,只觉得身子又一飘,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再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睡了多久,潭子实也不知,只觉得头痛,醒来时,正是个冰凉凉的夜,天上缀满荧荧星火,一扭头,却见一旁正生着一堆火,火边席地坐着一大一小的两人。 潭子实深吸两口气,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见自己怀中正紧紧抱着跟黑黢黢的木头疙瘩,足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孩那么大。 潭子实抹了抹额上的虚汗,又忙往那两个人影处看去。 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却是一个和尚和一个小沙弥。 和尚穿着件粗布衫子并一件袈裟,小沙弥只穿着件厚厚的葛衣,正闭着眼掐着一串黑漆漆的佛珠。 和尚见潭子实正在看他,便微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复又阖上眼,口中念念有词道:“阿弥陀佛。” 小和尚也跟着念了句:“阿弥陀佛。” 潭子实往四周看了一圈,身后是那条清凉凉的河水,前头依稀看出是一片树林,火堆就生在林子外头。 潭溪远远站在火堆外头,他是鬼,最是见不得火光,远远见潭子实从地上坐起,叹道:“我算是看明白了,祸害遗千年,他就是个祸害,总也死不了。” 远处夜虫唧唧咕咕的叫着,潭溪觉得自己很是命苦,望望漫天繁星,再看看潭子实,那小白脸的脸被火光映的通红,一双从来不往正地儿看的眸子也亮的出奇。 潭溪抬手掸了掸袖子,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老槐树下,懒懒地靠在粗糙的树干上,闭上了眼睛。 潭子实往火堆旁凑了凑,瞧见老和尚脚边放着个乌紫的钵,钵中盛着白花花的米粒儿。 潭子实也不知睡了几日,这会儿正饿得两眼放光,便一面吞着口水,一面看看和尚又看看钵再看看和尚。 和尚又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潭子实便饿狼扑食一般夺过钵子,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又拿着钵子到水边饮了水,一脸满足的打着饱嗝,躺在火边睡去。 这夜无风,满林中虫鸣鸟眠,极清幽又极舒畅,不一会儿潭子实呼呼睡了过去,不时吧唧两下嘴,不知又梦到什么好景致了。 天上浓云滚滚,月亮时隐时现,和尚嘴里也不念经了,如石雕泥塑一般纹丝不动。 一旁的小沙弥动了动,从地上的褡裢里取出一件旧衣裳,搭在和尚肩头,又坐在地上,也渐渐没了动静。 潭溪只觉得眼皮子千斤重,迷迷糊糊就要睡去,迎面却有一股小风儿吹在脸上,身后的老槐树哗哗啦啦一阵响,忙又睁开眼瞧时,却见眼前正站着个白惨惨的影子,依稀可辨得是个女子。 “潭公子,醒醒。”那人忽然开口道,声音显得虚无。 潭溪忙睁大了眼,从地上站起,借着月亮瞧清了来人,瞧见那双血盈盈的眼睛,便知是熟人。 潭溪诧异道:“是你?” 那女子微微颔首,道:“正是我。” 潭溪忙拱了拱手,笑道:“时隔多日再见,不知姑娘可还好。”说罢,打量了她一番。 素锦微微笑着,回头望了那和尚一眼,道:“托公子的福,尚好。” 潭溪见她如今满面含笑,再不似先前痴傻癫狂模样,便知她确实是好的,便道:“姑娘怎会在这荒郊野外,这么阴寒的天,外头野鬼多。” 素锦抿着嘴,低头笑了笑,“我是跟着他四处云游的,他走到哪里,我便也在哪了。” 潭溪道:“姑娘真是痴情。” 潭溪眼睛一瞥,瞧见那个小沙弥定定坐在原地,风吹过,身上衣裳却不随风摆动,便问道:“难不成姑娘便是那个小沙弥?” 第64章 再入红尘 素锦点了点头,道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89 :“我也是没有办法了,人鬼殊途我又不是不知,只是叫我离他去,我如何也做不到,便只好出此下策,能跟在他身边,陪他一时一刻也是好的。” 潭溪叹息道,“你这痴情倒是叫在下也不得不服了,古今儿女中,像姑娘这般专情的,真就不常见呐。” 话音刚落,却见远处的和尚睁开了眼,淡淡地朝潭溪瞥了一眼。 潭溪猛地打了个激灵,却见那和尚只是淡淡地朝他点了点头,复又阖上双目静坐。 素锦却犹未知,自顾自道:“倒是不知公子为何在这里?” 潭溪被和尚那一眼吓得心惊肉跳,见素锦问话,便朝火堆那边努了努嘴,道:“因为他。” 素锦回头瞧了眼,笑道:“他?” 潭溪摇了摇头,叹息道:“他爹乃是我生前的大恩人,死时见了我,千叮咛万嘱咐地叫我别叫他潭家绝了后,我便跟着这个傻楞子四处闯荡,寸步不敢离身儿。” 素锦笑道:“难为你了,要我说你也不必护他,俗话说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你再怎么护着也是不成的。” 潭溪道:“虽是这么个理儿,到底我心里踏实些不是。” 又一阵风吹过,树上沙沙响着,和尚肩头的旧衣裳叫风给吹翻在地上,潭子实也跟着缩了缩膀子。 素锦见了,忙朝潭溪道:“潭公子,这里风大,我这便告辞了,你……多多保重。” 潭溪点了点头,瞧见素锦血红的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柔情蜜意,若流水般缠绵,又似星火般闪烁,便道:“姑娘眼中……”一时又觉得失语,忙摆手道:“保重,保重。” 素锦笑了笑,转身走了两三步,又猛地回身,道:“莫说我眼中有什么,你倒是看看你眼中可有?” 潭溪被问的一怔,不知她是何意。 只见素锦腾空飘起,飘到小沙弥头顶,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过了会,小沙弥动了动手指,睁开了眼,从地上捡起那件旧衣裳,重又搭在和尚身上,又从包袱里挑出件蓝灰的布衣,仍在地上。 潭溪会意,忙走过起捡起,也搭在潭子实身上。 潭子实将脑袋缩进衣裳里,咕呶着沉沉睡去。 次日天还未亮,潭子实猛地睁开眼,夜里梦到一只女鬼追着自己要心肝吃,醒来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地上的火堆烧得只剩下短短几根树枝,零零星星还有几簇火苗,中间正冒着青白地小烟儿。 昨夜露水重,身上的袍子早被露水雾湿了一层,便忙趁着火未熄,跑到林子里找了些枯枝,重又生起火来。 火苗噼里啪啦烧了起来,和尚睁开了眼,小沙弥也睁开了眼。 “大师,你醒了。”潭子实忙朝和尚挤出个笑。 和尚点了点头,看了看天,灰蒙蒙一片,几颗星子低低垂在远处的水面上。 潭子实方才被噩梦惊醒,不敢再睡,怕又梦见那女鬼,便撑着眼皮,坐在火堆边上干熬。 半晌儿,潭子实忍不住道:“看面相,大师倒是颇有仙风道骨,不知大师可会批命看八字?” 和尚淡淡一笑,道:“心中有佛,乾坤自知,万物皆在乾坤。” 潭子实闻言,欢喜道:“既这么着,大师可否为鄙人指条宽敞大路?” 和尚打量了他一眼,不言语。 潭子实苦着脸道:“大师有所不知,我祖上乃是做药商的,算得上家财万贯了,只是前几年我爹刚一死,我家便叫火烧了个精光,如今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又恰逢乱世,三番五次的险中求生,如今得大师相救,我才捡回一命,不知以后会遇何险境,可还有人相救?” 潭溪冷笑道:“你的命乃是老子救的,以后便还是老子救你的命。” 潭子实顿了顿,又道:“大师,你若心中有佛,便发发慈悲,替我算上一卦,好为我指点迷津,好叫我脱离这人世无边无涯的苦海。” 和尚笑道:“人生在世坎坷难免,你的命数早有天定,和尚我如何能左右得了天?” 潭子实耷拉着脑袋,闷闷道:“既然如此,那大师只告诉我,今日我将何去何从? 和尚哈哈笑道:“你既然这么问了,我便也不瞒你。” 潭子实忙抬起头,一双眼贼亮。 “如今你既想脱离苦海,我便就为你指明一路,你可听说过,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一句。” 潭子实点了点头。 “如今这岸,唯有佛祖脚下十方净土,方可叫你脱离那无边无涯的苦海了。” 潭子实闻言,又耷拉下脑袋,念着尘世里的花红柳绿,心中一时不舍,便道:“不好,可有他路?” 和尚掐了掐手中的佛珠,微微阖上眼,想是早知如此,面上不动声色,道:“既如此,那便还走你的红尘路去罢。” 潭子实蹙眉道:“如今这里荒无人烟,河那厢又有乱兵厮杀,该是怎么个走法?” 和尚道:“不愁不愁,你且在这里候着,自会有人带你入碌碌红尘,到时你便知了。” 说罢,不再言语。 这会儿天微微亮了些,东边一溜小山被日头打红了山尖儿,河上雾蒙蒙一片,烟气随风而动,水面时隐时现,仿佛要有仙人踏水而来一般。 潭子实望着远处的山山水水,吸了吸被露水打湿的鼻子,一时也无话可说。 到了晌午,小沙弥从褡裢里掏出些干粮来,三人吃过,潭子实又懒懒地睡了一觉,三人直坐到到日曛。 那时,天边飞霞已尽,倦鸟归巢,河水上有群燕低低徘徊,岸上又有蜻蜓缱绻流连,说不出的恬静闲美。 潭子实正望着水面发怔,偏偏此时肚子又叫了起来。 小沙弥忙捂着装干粮的褡裢,瞪了他一眼,潭子实只得按着肚子,将屁’股往后头挪了挪。 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潭子实瞧去,却见不远处的树梢上惊起一群灰不溜秋的麻雀,过了会儿,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和尚抬眼瞧了潭子实一眼,朝他淡然一笑道:“来了。” 潭子实心中一颤,又惊又喜,忙一眼不眨地看着脚步声来处。 不多时,一颗老桦树后闪出个灰溜溜的人影来,潭子实仔细看时,却是个樵夫扮相的中年人,穿一身脏旧的灰布衫子,带一顶黑布方帽,肩上正挑着满满两担干柴。 潭子实疑惑地看了和尚一眼,和尚并不搭理他。 那人径直朝三人走来,走至近前时,却停住了,放下柴禾担子,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0 拿肩上的布巾擦汗。 小沙弥忙端起钵子,钵子里正盛着满满一钵清水,递到樵夫跟前,道:“水是才刚从河里打的,施主请用。” 樵夫将三人的形容一一看过,见有两个和尚,便接过水一饮而尽,笑道:“小师傅,怎得天黑了也不回寺里?外头可乱着呐。” 一面说着一面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包着两个新鲜馒头,递与小沙弥道:“小师傅,这是两个馒头,你送水叫我解渴,我也没什么可报答的,身上所幸还有两个馒头,就收下吧。” 小沙弥也不推脱,接过,装进褡裢里,道:“阿弥陀佛。” 樵夫也将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人歇了脚,待身上酸困稍稍缓了,便又扛起柴禾担子。 潭子实忙拉住这人的袖子,道:“大哥去哪里?可否带小弟一程?” 樵夫回去看着他,道:“天也不早了,我这便家去,不知小兄弟要去哪里?” 潭子实忙道:“无妨无妨,你只管带我出了这荒郊野岭便可。” 樵夫点了点头,道:“既这样,那就跟着我走吧。” 潭子实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浮灰,同和尚与沙弥告了辞,这便要分道扬镳而去了。 只是说话间这一会儿功夫,天已黑了,和尚道:“施主慢走,贫道这便也去了。”说着,也从地上站起身,又道,“施主既不肯皈依我佛,选了这清浊难辨的红尘之路,此后莫要后悔亦无需后悔,这便是命数了。” 潭子实猛然听如此说,心中忽又惊疑不定,待要再开口问时,和尚早领着沙弥行进黑暗中去了。 潭溪在这夜里却瞧得清楚,小沙弥迈着大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和尚身后,走过一颗歪脖子枣树时,脚下绊住一片碎瓦,“啪嗒”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潭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小沙弥哀怨地回头瞪了潭溪一眼,潭溪忙捂住嘴,憋着不敢出声。 前头的和尚闻声忙转过身儿来,将小沙弥从地上扶起来,又捡起地上的佛珠带回他脖颈上,低声道:“天黑了,小心脚下下的路。”说罢,才又回身往前走。 小沙弥一时转悲为喜,乐呵呵地回头看了眼潭溪,眼神中颇带着戏谑,忙又小跑着追上前头的和尚。 潭溪暗叹,原来她也有看不明白的地方,恐怕这和尚早就知道是她,故此才离了佛门重地,出来四处云游,若非如此,又怎能叫她近得了身? 潭溪笑道:“如今看来,僧佛倒未真必无情。” 说罢,追着潭子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有新评论了,很开心呢,谢谢小苹果小天使,么么哒~ 第65章 孽缘 月色大好,照得地上亮堂堂一片。 潭子实跟着樵夫一路往北,沿着河岸行了一里的路,忽又拐进一处松林,待出了松林,又沿着囷囷折折的山路行了一遭,方才下了山。 潭子实一路上未言语,正憋的慌,便同樵夫搭讪道:“大哥是哪里人士,如今战乱,地里庄稼可还好?” 樵夫答道:“这山名叫无愁山,瞧见前头那间茅草屋子了没,便是我住的地方了。说起来,蛮子占了黄河北,这地方如今可算是不归朝廷管了,朝廷的苛税免了,地里庄稼总算是能糊口了。” 潭子实笑道:“这么说,蛮子倒是比朝廷好了?” 樵夫道:“可不是麽,如今蛮子只派兵守在黄河北岸,不叫军中士兵乱动百姓钱粮,百世百代遇不上这么个清平的好时候,偏叫我给赶上了。前儿我还听说,河南边有几户人家夜里拖家带口地要往河这厢来,可惜叫裴将军部下逮住了,一家老小都投到大牢里去了。” 潭子实叹道:“朝廷也忒不是东西了。”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房前。 樵夫推开低矮的栅栏门,茅草屋里黑灯瞎火。 “小兄弟,你看这天也黑了,若是不嫌弃,今晚就先住在这儿,我如今无妻儿老母,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住在这儿倒也方便。” 潭子实闻言,欣然答应了,便在这里过了几天闲适日子。 天大好时同樵夫上山砍柴,天不好时便养养鸡鸭,赶着三只老山羊往山坡上闲吃草。 潭溪只觉得闷,闷头睡了几日。 一日,吃过早饭,潭子实立在篱笆小院儿里往四处打量,却见樵夫扛着昨日那担子柴禾要出门,便问道:“大哥如今又要去哪里?莫不是要下山去了?” 樵夫放下担子道:“嗯,山上柴禾多,家里柴禾够烧,这些就挑到山下,卖给大户人家,换些酒钱。” 潭子实想着,不知山下是哪一处儿,街市上如今是何光景,想着,跟他一道下山看看稀奇儿,便道:“不若也带上我,如今也不知山下如何了。” 于是二人便一前以后下了山。 山下却是个不大不小的城,丈高的城门上眷着“水华宝地”四个鎏金大字,进了城门,却是一片繁华热闹景象,人烟如织,车马流水,竟是比以往所见还要繁盛些。 酒肆茶楼赌坊药铺,一间间沿街铺陈开去,路边小商小贩叫卖声连连,长街上车马喧嚣,人来人往,潭子实瞧稀奇似的四处张望,跟在樵夫身后躲躲闪闪。 两人穿过一条热热闹闹的长街,过了石拱桥,又沿着河堤一路往西,又三拐两拐地穿出一簇胡同道儿,在一扇双开的乌漆大门前收住脚。 樵夫放下担子,朝潭子实道:“这便是我常送柴禾的人家,这家的家丁出手很是阔绰,一会换了银子,兄弟我请你到醉仙翁上喝酒去。” 潭子实点了点头。 大门是敞开的,门两边各立着一只雄赳赳的石狮子,眼睛瞪的拳头一般大,凶神恶煞地瞪着来往路人。 潭子实笑了笑,暗道,有钱人家就是讲排场,连石狮子也比别个的有气势,又抬眼看时,却见门楣上挂着个匾额,上书“枫府”二字,再往院中一瞧,却见穿堂里正远远走来一人,熟的扎眼。 潭子实脸上的笑一僵,头顶一记惊雷,忙转身要跑路时,却听身后不咸不淡一句:“别来无恙啊,潭小少爷。” 潭子实蒙着头往前跑,心中又惊又怕,头也不回地嚷嚷道:“你认错人了。” 枫逸在门里施施然一笑,道:“既认错人了,你又为什么要跑?” 潭子实脚一顿,道:“我,我尿急,赶着找茅房去。” 枫逸抬脚跨出大门,门内跟出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1 一个下人,领着樵夫往院内去了。 “不妨事儿,我枫府倒是有茅厕,兄台若是不嫌弃,可否赏脸入内一坐?” 潭子实听闻身后的脚步声靠近,忙拔腿就跑,道:“不必了。” 还未跑出三两步,头发便被人给扯住了,只得站住脚,回身看去,却见枫逸正抿着嘴意味深长地朝他笑。 这人的音容笑貌如五雷轰顶一般在他脑子里炸开,这是个叫他活得猪狗不如,又差点没把他送到阎王府里的人,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人,如今正笑呵呵好端端的揪着他的头发,看着他,仍旧是那句话:“潭小少爷还是这么贵人多忘事。” 潭子实心里一恼,抬手挥了一拳,正中在枫逸的鼻梁骨上,骂道:“我忘你祖宗十八代!” 枫逸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打得眼冒金星,捂着鼻子恍了会儿,一松手,血顺着手腕往下淌。 “呵……” 潭子实见他不怒反笑,心中不解,只一愣,下巴上便也挨了一拳,下牙磕着上牙,上牙磕着舌头,满嘴都是咸涩的腥气。 潭子实也忙捂住嘴,嘴角跟着也有血往下淌,舌头火辣辣的疼。 门口两个家丁见自家少爷在府门口被人凑出了血,忙抄家伙要来帮架,枫逸回头瞪了两人一眼,两人忙缩了缩脖子,退了回去。 潭子实用袖子抿了把嘴角,恶狼一般扑了上去,将枫逸掀翻在地。 潭溪抱着手臂,靠在不远处一颗桉树上看热闹。 枫逸被潭子实打了个措手不及,忙拿手护住脸,潭子实跨坐在他身上,两只拳头落雨一般往他脸上招呼。枫逸挨了两拳,抽出一只手一把揪住潭子实的领口,一个鲤鱼打挺将潭子实推了下去,捂着青红的嘴角,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当真要打?” 潭子实趁势从地上爬起,道:“废他娘的什么话!” 说着,两人厮打在一处,扯头发挥拳头,轮番占了上风儿又落了下风儿,从府门口滚到大街上,打得不可开交,却无甚看头儿。 半晌,潭溪扶着下巴打了个哈欠。 最后,潭子实趴在地上,左手背在身后,胳膊被枫逸死死的钳住不得动弹。 枫逸龇牙咧嘴地笑道:“潭小少爷,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你道,我们这是多大的缘分呐?” 潭子实被他别着胳膊,疼的要掉眼泪,咬着牙道:“我上辈子定是烧杀抢掠,坏事做尽造来的孽才会再碰见你!” 枫逸笑道:“所以才要说,你我之间缘分不浅呐。” 潭子实道:“呸!” 枫逸擦了擦嘴角的血,抿嘴笑道:“带走。” 门口两个小厮忙上前来,一左一右押着潭子实往府里走。 “哎哎哎……”潭溪忙吐了嘴里的树叶跟了进去。 第66章 孽缘(二) 是夜,虫鸟息声,孤月高悬,潭子实抱着被打折的左胳膊,蜷缩在黑黢黢的墙角,眼巴巴地望着窗外一轮缺月,心内百感交集。 月亮时隐时显,潭子实想起辞别和尚时,和尚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冷冷笑道:“原来这就是命。” 墙根的草埔子里,一只蟋蟀唧唧地叫了两声。 和尚叫潭子实莫要后悔,潭子实一拳锤在凉冰冰的墙上,悲戚道:“我后悔了……” 潭溪靠着墙根,坐在他身旁,叹道:“你若真去当了和尚,恐怕也会这么说。” 潭子实贴着冰冷的墙,深深叹出一口气来,闭上眼,渐渐睡去。 潭溪正望着窗外月亮出神,只听啪嗒一声轻响,扭头一看,小白脸正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潭溪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这人定能长命百岁的,一面又从地上拾了些干草,搭在他身上,道:“唉,睡吧。” “咳咳。” 潭溪听见一个空灵的声音,忙往上看去,便见蓝莹莹一片光影中,一个人正看着他。 潭溪忙起身,拍了拍屁.股,三两步入了梦境。 这梦在一处书斋,斋中满是文墨物什,潭子实穿一身发灰的旧袍子,正抱着厚厚一本经书,拧着眉头朝他问道:“大神,是你吗?” 潭溪看他一副书生相貌,仿佛是见了铁树开花母猪上树,忍着笑道:“正是我。” “嗯。”潭子实闷闷的应了句,跌坐在南官椅上,低头翻看着手中的经卷,“大神且坐,学生还有功课在身,恕不奉陪。” 潭溪笑呵呵坐下,便有小丫鬟上来奉茶。 潭溪颇满意的接过茶盅,掀开茶盖,慢悠悠地吹开来,又细细品了几口,实则也喝不出什么味道来。 潭子实将头埋进书卷子里,哗啦啦翻了几页,门外头便响起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声音局促,想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果不其然,潭溪刚发下茶盅,门外闪进来一个青布葛衣的小厮,供着手笑道:“回少爷的话,江涵公子带着贺礼来了,正在门外候着等回话,不知少爷意下如何?” 潭子实扔了书卷,道:“快请他进来。” 小厮转身要走,潭子实又叫住,问道:“他来做什么?“小厮忙回道:“说是来给少爷送成亲之礼来的。” 潭子实黑着脸,跟着小厮出了房门。 外头仍旧是潭府上往日的光景,大门外头果然停着一乘金煌煌的轿子,轿子旁正立着个穿锦缎袍子的年轻男子,笑呵呵的朝门内笑。 潭子实皱了皱眉,问道:“江……江涵,你怎么来了?” 江涵笑着拱了拱手,指了指身后,道:“我来给你送贺礼,今日是你的大好日子,你我自小好了一场,我怎能就忘了你?” 说着,轿子后头走出来四个小厮,前前后后扛着一方红匣子,放在潭子实跟前。 潭子实忙问道:“江涵,你莫不是糊涂了,怎得今日便是我的大好日子?” 江涵幽幽一笑,并不答话,指着红木匣子,道:“你快些打开看看罢,此是我一点心意,潭兄你莫要嫌弃才是。” 潭子实无法,只得上前,掀开匣子上头的红布,打开木头盖子,看了一眼,便吓得魂不附体,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再抬眼看时,哪里还有江涵的影子。 潭溪上前一看,也吓了一跳,只见二尺见方的红木匣子里铺着厚厚一层金丝软缎,缎子上端端正正放着个人头,这人头闭着眼合着嘴,脖颈处还正往外淌血,仔细辨认时,竟有些像潭老爷。 潭子实这会儿吓得腿软,说话都不利索了,嘴唇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2 乌紫,舌头打颤,”……爹。” 只见红匣子长了腿一般往潭子实面前跑,潭子实吓得往后爬。 潭溪道:“这是梦,你莫要害怕。” 潭子实似没听见,盯着匣子里的人头,眼里开始涌出泪来。 潭溪还要再开口劝慰,只见匣子里的人头忽然睁开了眼,两颗黑黢黢的眼珠子开始往外凸,嘴里也跟着淌出黑红的血来。 潭子实已经退到墙角,见此情景,豆大的眼泪珠子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说道:“爹……爹,孩儿知错,孩儿知错了,都是孩儿不孝,孩儿没有守住老祖宗家业,孩儿……” 潭溪见他吓得不轻,忙上前,将红木匣子一脚踹翻,道:“哭什么,不过是个梦罢了。” 正要上前拉他起来,漫天忽然都是水雾,浓的像是在云里,四下里瞧不见一物。 潭溪胡乱挥了挥手,朝前喊道:“潭子实,你在哪?” “潭子实?” 潭溪找不到潭子实,正打算出了他的梦境,却听不远处一阵铁链声响,眼前浓雾散去,四周又漆黑一片。 潭溪循声往前走,走了几步路便见前头隐隐有些光亮,又走了十几步路,才瞧清那是把烧得噼啪作响的火把,正插.在黑漆漆的墙上。 铁链子又响了一阵,潭溪寻着声音找了过去。 潭子实正带着脚镣,颓废地跪倒在地上,两手扒着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朝他道:“大神快救我!” 潭溪走这一通路,觉得腿脚都乏了,便也进了牢房,坐在地上歇脚。 潭子实见这个神仙也进了牢房,便不再言语,仍旧扒着铁栅栏,眼望着外头的火把,又开始哭了起来。 潭溪揉了揉额角,道:“大男人,做什么哭哭啼啼?” 潭子实一把鼻涕一把泪,用袖子在脸上来回的擦,“这下好了,我定是要死了。” 潭溪翻了翻白眼,道:“你不会死的,难道你不知道祸害遗千年这个理儿。” 潭子实擦了擦眼泪,眼睛直勾勾盯着外头看,铁牢房外头静悄悄不见有人走动,潭子实又抿着袖子哭了起来。 “恐怕是再也出不去了,早知如此,我就该随那和尚出家,这会儿也不用被关进这铁笼子里。”潭子实一面哭一面说道,眼泪鼻涕流的满脸都是,很是狼狈。 潭溪实在看不过去,往日最是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如今才知,男子哭哭啼啼起来也不输女子的,便一脸嫌弃地捋了捋袖子,递到潭子实面前。 潭子实的袖子早擦的脏兮兮的了,见这个神仙将自己的袖子递给他擦脸,也不客气,揪住袖角就往脸上抿,揩干了眼泪,又拧了拧鼻子,这才坐回到墙根,瞪着眼看着潭溪。 潭溪嫌弃的收回袖子,在墙上蹭了蹭,一抬头,瞧见潭子实一双哀怨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 潭子实吸着鼻子道:“我看出来了。” 潭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你看出来什么了?” 潭子实委屈的拿袖子又擦了擦眼,道:“我看出来了,你很不情愿。” 潭溪没好气的将眼从他脸上移开,心道,把你的袖子拿来给老子擦眼泪鼻涕,看你情不情愿。 潭子实见他不回话,又道:“我看大神你未必就是神仙。” 潭溪翻了个白眼,道:“难不成你有火眼金睛?” 潭子实将头扭到一边,道:”若你真是神仙,就该救我出去,缘何你也同我呆在这里。” 潭溪道:“我即便是神仙,也未必就会救你出去,再说,这只是你的梦,待你醒来,自然就……” 潭溪的话还未讲完,只听外头轰隆隆几声响,潭子实忙跳起来,扒着铁栅栏往外头瞧。 潭溪也瞧去,只见不远处牢房里,有一个穿着囚服的大汉正拿脑袋往铁栅栏上撞,撞得铁栅栏轰隆隆震天响。 潭子实看的目瞪口呆,却见回廊里走来一群面目狰狞的衙役,个个手中拿着大刀铁烙朝那个大汉走去。 潭子实忙拉着潭溪的袖子,央告道:“我信你是神仙,快救我出去吧。” 潭溪摇了摇头,一脚踹到他屁.股上,道:“快醒了罢!” 一绺阳光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堪堪打在潭子实一侧脸颊上,门板呼呼隆隆一阵响,便是潭子实方才在梦中听到的响动,潭子实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喘着粗气道:“竟是场梦,还好……还好。” 门板哗啦一声大敞开来,东面才升的日头一股脑照在他脸上,刺得双眼一阵酸痛,待缓过这阵,再睁开眼是,已有两个小厮笑嘻嘻地立在面前。 潭子实揉了揉压红的半张脸,朝来人道:“你们主子呢?“两个小厮笑而不答,哈着腰退到两边,枫逸忽闪着一把檀木骨的翠扇,不急不缓地跨进门来。 “潭少爷,昨晚可好梦了?“ 潭子实冷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沾的稻草,照旧把下巴往天上仰,“爷我好不好梦关你屁事儿,别在这里黄鼠狼给鸡拜年,如今爷我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又落到你手里,我认了,要杀要刮给个痛快!“枫逸“呲啦“一声阖上锦扇,哈哈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潭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贵小少爷竟是个这么有骨气的人。” “哼,”潭子实嘲讽地一笑,道:“今儿就让你知道。”说着挥着拳头扑了过去。 枫逸忙护住鼻梁脸颊,一手止住道:“别别别,今儿我来不是找你动拳头的。” 两旁的小厮们也忙上前拦住潭子实。 潭子实斗鸡一样伸着脖子,恶狠狠地瞪着枫逸。 枫逸向后退了一步,朝门外侍立的丫鬟努了努嘴,丫鬟忙低着头,托着个食盒上前递到潭子实跟前。 “时候不早了,先给他用了早膳罢。” 说罢,枫逸抬手整了整袍衫,带着众人走了。 潭子实抱着食盒闻了一闻,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正要吃,忽想起这枫逸乃是个小肚鸡肠之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送早膳与他,八成是这菜里有毒,抑或是这酒里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也在更新中,厚着脸皮求捧场,不然都要冷的结冰了~ 第67章 孽缘(三) 潭子实嘭的一声将食盒扔到地上,又乖乖地做回到墙角。 到了晌午,有小厮开了门,将早上的食盒换了新的,复又锁上门退了出去。 潭子实看着热气腾腾的食盒咽了咽口水,扭头睡去。 潭溪倒是欢喜的很,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3 他早是死过一次的人,也就不怕再死一次,趁潭子实睡着,偷偷将一坛子酒喝的精光,也躺着美美睡了一觉。 到了晚间,仍旧有小厮来送饭。 潭子实揉揉眼坐起身,见地上的食盒已换做新的,里头羹汤馒头热气腾腾,再摸摸咕咕乱叫的肚子,使劲吞了几口涎水。 潭子实一脸捱了两日,到了第三日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的趴在地上半死不活。 潭溪急的来回踱步,心内骂道,这个小白脸简直是要折腾死人了。 正急着,放外头有一人小声说道:“爷,他已经两天三夜没吃东西了,这会儿恐怕要饿死了。” 门外头一个略高的影子挥了挥扇子,房门上的铁锁哐当一声打开,枫逸推门走了进来,三两步行至潭子实跟前,四下里打量一番,没事人一般笑道:“我说潭少爷,做鬼好歹也要做个饱死鬼,你这是何必呐?” 潭子实脸贴着地,有气无力道:“王八羔子,混账东西,你们枫家没一个好东西!” 枫逸也不恼,展开扇子摇了摇,笑道:“有没有告诉你不要逞口舌之快,若是换作我爹,这会儿恐怕你已经在阎王跟前儿了。” 潭子实艰难的动了动眼皮子,道:“是大丈夫就给个痛快,别他娘的来阴的。” 枫逸笑着摇了摇头。 “你……”潭子实只觉得全身力气要耗尽了,张张嘴,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 枫逸朝身后挥了挥手,丫鬟并小厮们缩着脖子退了出去,悄悄阖上了门。 枫逸收起扇子,挽了挽袍袖,从地上拿起食盒,朝潭子实走去。 潭子实听见他的脚步声,勉强睁开眼,费力地往墙根挪动,“你……你要干嘛?” 枫逸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将他从地上扶起,靠在墙上,亲自掀开食盒,拿了羹汤,用白瓷的小匙喂到他嘴边。 潭子实皱了皱眉,嫌弃地别开了脸。 枫逸不依不饶地又凑了上去。 潭子实烦了,一把将他的手推开。 汤水溅到枫逸的袖子上,枫逸放下羹碗,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帕子,细细揩去,重又端起羹碗,凑到他嘴边。 潭子实费力地抬起手,想一拳锤翻羹碗,拳头挥到半空中,被枫逸的手毫不费力地接住了。 枫逸咧着嘴一笑,潭子实的胳膊咯吱一响,耷拉着垂在地上。 潭子实疼的眼眶里都是泪,咬着牙不出声。 枫逸的眼神忽然狡邪起来,一手钳住潭子实的下巴,迫使他将嘴张开,一手端着汤,笑道:“你莫不是怕这汤里有毒不成,呵,我还当你是条汉子,原来也是个这么贪生怕死的孬种。”说着,就着碗喝了一口,又道,“我枫某若是想害你,还不至于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说罢,将汤一股脑倒进潭子实嘴里。 潭子实想骂不能骂,被迫吞下几大口。 枫逸这才满意地丢开手。 潭子实趴在地上咳嗽了两声。 枫逸弯下腰,眯着眼打量着潭子实,潭子实也瞪着眼看他,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儿,枫逸皱了皱眉,又幽幽一笑,道:“我发现,我似乎不是那么讨厌你。” 潭子实一愣,随即挥起拳头又锤在他鼻梁骨上。 “哎呦!咝……”枫逸忙捂住鼻子,趔趄着向后退去。 外头的小厮忙推门进来,两个人上前按住在地上扑腾的潭子实。 枫逸摆了摆手,两个小厮又退到两旁。 “姓枫的,老子跟你们枫家势不两立!” 枫逸一面倒抽凉气,一面不解道:“缘何?” 潭子实拳头捏的咔咔作响,道:“若是没记错,那年在后山你本来是要害死我的。” 枫逸皱了皱眉,说道:“我若说那次不是我害的你,你信不信?” 潭子实道:“不信!” 枫逸摇了摇头,朝屋里的下人道:“罢了罢了,你们都给我看紧点,好好侍候潭小少爷,莫要倦待了。”说罢,捂着鼻子走了。 到了第二日,潭子实一早醒来,便见四周换了模样,地上铺着细细的毡子,墙上挂着精细的山水画,里间置榻椅桌几,外间又有水晶帘子相隔,潭子实正合衣躺在榻上。 潭溪坐在外间品茶,见他醒来,忙将手中的茶盅扔在几案上,潭子实看时,却见那茶盅自个儿飘了起来又落在几案上,以为是看花了眼,忙揉了揉眼。 潭溪忙定住不动,生怕再吓到他。 潭子实见方才的茶盅不动了,料想是看错了,舒了口气,坐起身穿衣。 外头的下人听闻里间的动静,忙开了锁,两个丫鬟低着头进来要服侍他穿衣梳洗。 潭子实这么些年吃苦成习惯了,忽然有人服侍反倒别扭的很,便从丫鬟手中抢过外袍,道:“我自己来。” 穿完了袍子,潭子实又命道:“将水搁在这儿,我有手,用不着你们,都出去罢。” 几个丫鬟笑嘻嘻地把水搁在一旁,抿着嘴出去了。 潭子实瞪了那几个没大没小的丫鬟一眼,自顾自地洗了脸,又胡乱地簪了头发,行至房门口时,却见房门早被锁的死死的了。 潭子实试着推了推房门,外头的大锁哗啦啦响,气得他又照房门狠狠踹了两脚,踹得脚生疼。 潭子实揉着脚,外头看门的小厮道:“潭公子,别踹门,小心伤着自己,我们少爷说了,叫潭公子安安心心在里头养伤,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别委屈自己。” 潭子实又踹了两脚,忍着疼道:“放老子出去,先前他害我性命,这会儿我早不欠你们枫家了。” 那个小厮人也老实,回话道:“潭公子莫要糟践自己,少爷说了,决计不能放你出来。” 潭子实揉着脚,气了会儿,又踱到榻边,倒头睡下。 潭溪见他日日颓废,不是对着窗子发怔便是蒙着头闷气,再或者那拳头往墙上锤,便时常入他梦中陪伴劝解。 潭子实常梦到昔日的潭府,也常梦到那几个儿时陪读的玩伴,潭溪瞧他在梦中倒是常有欢心时候,便不忍心扰了他的好梦,远远站在一旁看着,亦觉得人世间欢悦难得。 第68章 风雨急 枫逸隔三差五的命小厮们将房门打开,若无其事地坐在外间自斟自饮,偶尔也会往里间来,看潭子实闷闷不乐的躺在榻上,也不言语,看一会便走了。 这日交了初夏,潭子实如笼中小雀儿一般,关的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虽不甚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4 自在,到底吃喝不愁,只是每日里畅快不来。 这日潭子实睡到晌午方醒,醒来只觉外头光亮异常,便眯着眼起身,穿好袍子,桌上早有饭菜齐备,漱了口,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要饮酒时,伸手拿起酒盅,却空空如也,在那酒壶倒,一滴也没有。 潭溪坐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才趁他没起,忍不住就偷喝了酒。 潭子实扫兴地丢下酒壶,闷闷地用完饭,凑到门边,隔着薄薄的窗纸往外头瞧了瞧,见外头红彤彤一轮大太阳在窗纸上映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圆盘,便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得日头这般毒?” 外头看门的小厮一夜未睡,听问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日头,回道:“潭公子你莫不是睡糊涂了,今儿乃是立夏,说不得明儿就该下大雨了。” 潭子实又问:“你怎知明儿有大雨,我看这天好着呢?” 小厮答道:“公子是富贵人家长大的,自然是不知,乡言道‘云往东,车马通;云往南,水涨潭;云往西,披蓑衣;云往北,好晒麦’,如今天上虽有大太阳,云却跑的快,六月的天儿,说变就变了。” 潭子实听了觉得很是有意思,便笑道:“有意思,你们乡野倒是比我们这深宅大院儿好玩的多。” 外头的小厮早跟潭子实混熟了脸,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只道:“公子说哪里话,天下谁人不想要富贵,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潭子实摇了摇头,苦笑道:“如若不然,你同我换换,你在这牢笼享富贵,我替你在外头看门如何?” 说着,两人都无奈的笑了一会,潭子实重又坐回几案边上,斟茶品了起来。 过了会,房门敞开来,一溜丫鬟进来收拾了残羹剩饭出去了。 小厮在外头重又上了锁,青铜的大锁咔哒咔哒响了三声,潭子实道:“关我何必用三把锁,岂不浪费,我早认命了,合该拿这条命贴给他枫家。” 外头小厮颇无奈又颇同情地笑了笑。 忽听房外嗡嗡的闹了起来,丫鬟老婆子们尖声尖气的吵嚷,依稀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快去叫老爷少爷来,大小姐跑了。” 守门的小厮忙站了起来,一溜烟跑了。 潭子实凑到门边看热闹,用手指在窗纸上戳出个洞来,将眼凑了过去。 只见白墙灰瓦的院墙外头,稀稀疏疏的窗棱格子里人头攒动,不知在吵嚷些什么。 潭子实懒得再看,便仍旧歪倒在榻上,拿扇子遮住脸,迷迷糊糊睡去。 一觉醒来,外头竟真就变了天,昏昏沉沉如日暮,仔细听时,隐隐有风雨声。 潭子实从窗纸上的洞里往外一瞧,果见外头乌压压的天上正下着瓢泼大雨,冷风呼呼的从门缝窗缝里刮了进来。 潭子实拢了拢衣裳,朝看门的小厮道:“不若你也进来躲躲雨,这么大的雨,你家少爷断不肯来的,你坐我面前还怕我跑了不成?” 那小厮正在雨里冻得瑟瑟发抖,想了想,便开了门,又在里头上了锁。 潭溪极不情愿地站起身,将凳子让给小厮坐,自己立在一旁打哈欠。 小厮搓着手,将外头的蓑衣褪去,老实不客气地坐在先前潭溪坐过的软凳上,朝潭子实道了谢。 潭溪懒懒地踱到榻前,仰面躺了下去。 潭子实整日闷得发慌,正愁无人说话,便给他斟了茶,递与他。 那人抱着茶盅喝了几口,长叹道:“唉,怪道人人求富贵,原来公子哥儿们喝的茶竟是这么个滋味。” 潭子实笑了笑,又给他斟了一盅,问道:“晌午你们在院子里闹什么,我怎么不知你们枫家还有个大小姐?” 小厮擦了擦嘴,忙道:“嗳,别提了,说起这大小姐可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潭子实也斟了茶,一面吹着一面问道:“此话怎讲?” 小厮道:“这大小姐乃是老爷正室所出,枫少爷本是侧室所出,只因正室无子,这才过继到正室,算作嫡子了。这大小姐早十三四岁便嫁到江家去了,再说这江家,祖上曾在朝廷当过官,到如今家大业大,枫老爷对这门亲事甚为满意。” “婚是成了,没承想,前几年蛮子打过来了,一连破了这厢好几座城,江家世代靠着皇家才昌盛,见蛮子来了,便连夜往南逃去,那时大小姐正回娘家,江家走的急,顾不上来接人,恰恰的,那江家少爷也是个喜新厌旧的,早不把小姐放心上了,就这么一家子连夜逃了,连个休书也没留下。” 潭子实搁下茶盅,叹道:“天下竟还有这等丧良心之事。” 小厮咽了口唾沫道:“天下这么大,什么事儿没有。” 潭子实点了点头,又问:“后来如何了?” 小厮道:“江家夜里还没跑到黄河边儿上便被蛮子给抓了去,两军正乱着,岂容得他们逃跑紊乱军心,如今是死是活也还不知道呢。“潭子实叹道:“还真是祸从天降呐。“ “要说祸从天降,你且看看我们这大小姐才能说如此。“潭子实不解道:“怎讲?“ 小厮道:“大小姐第二天回去,江家就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大宅子了,我们老爷无法,只得将大小姐接回来。你们读书人常说自古儿女多情,偏我们这个大小姐也是个多情的,心里头念着江家那个小白脸少爷,回来后便不思茶饭,至如今脑子也不大好使了,整日不是疯癫就是呆傻,什么名医仙医都请过了,都说没得治,老爷便派人日日守着,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了。” 潭子实叹道:“还真是可惜了。” 小厮说的口干,饮了茶又道:“可不是么。” 外头风声凄凄,疾风卷着豆大的雨点子拍在窗纸上,登时浸湿了一大片。 潭子实又问:“不知如今外头是何局势了?” 小厮叹道:“唉,说起来也不知该是喜是悲,我只告诉你,如今河这厢算是碍不着朝廷什么事儿了。” 潭子实吃了一惊,料不到蛮子真就这么厉害,竟能从皇帝老子手里生生撕下块肉来,忙问:“难不成裴将军吃了败仗?” 小厮道:“三月那场春雪后,蛮子忽然举兵出了关口,岔赤山一站,蛮子可真是豁了命的打仗,那血跟水一样的流,裴将军五六万的人马竟被生生逼退到河北岸,如今死死扛着,蛮子不通水性,也就没渡河追击,如今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干瞪着。” 潭子实啜了口茶,想起沙场上当将军那会儿,心中余味尚存,心中不免叹息,又问:“昔日里这彝、彰两国最是与朝廷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5 交好,早先就俯首称臣,如今竟不做动静麽?” “什么交不交好,称不称臣的,不过是碍着朝廷威风一时屈就罢了,如今这两国只隔岸观火,只等着苗头往哪偏就跟着往哪倒去,活生生两株墙头草。” 潭子实用手指扣着几案道:“他们不跟着瞎掺合都要烧高香了。” 小厮笑道:“正是正是,当初蛮子占了穗城,枫老爷便变卖了家产,拖家带口的迁居到此,如今虽不及往日富贵,到底良亩甚多,也还是个富户,如今天下都盼着就此消停了便好,平头百姓连带着将士们个个都怕打仗怕的要命。” 潭子实见这人着实能说,问一句便答十句,忙又给他斟了茶。 小厮也不客气,抱着茶盅一饮而尽,又看看外头,窗纸早湿了大半,雨势也未见消减,过了会儿,站起身,重又披上蓑衣,哈了哈腰,道:“多谢潭公子了,时候也不早了,一会儿丫鬟们该过来送晚膳了,我还是早早出去的好。” 潭子实点头应允,见他开了门要走,又喊住道:“一会儿你去你家少爷书房里头给我要几本书来,我闲的慌,好来打发时间。” 小厮应诺着出了门,又在外头上了三把大锁。 第69章 囚禁 到了掌灯时候,外头果然又有了动静,看门小厮笑嘻嘻地开了门,托着食盒放到桌上,又从怀中掏出三本旧册子,笑道:“今儿雨大,丫鬟们都不愿来,只好叫我拿了食盒送来,这三本是方才少爷给的,说是公子爱看就尽管找他要去,这样的书他还多得很。” 潭子实寥寥用了膳,小厮便收了食盒,重又锁门离去。潭子实这才将书展开,凑到摇曳的烛灯下一页页翻看。 潭溪见小白脸支着额角,半倚在几案上翻书,心内顿时一阵欣喜,这潭老爷盼天盼地不知盼了多少年,就盼着他能学好,如今可算是祖上冒青光了。 潭溪从榻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凑过去看时,见桌上一本大红的旧册子上写着《洞庭风月》,其下用淡墨细细勾出三个衣衫半开的美人,依偎一处,正笑盈盈地看着看书的人。 一看这画儿,傻子也知道这是什么书了,潭溪暗道,这小白脸自小品行不正,生性是个不易学好的,枫逸也忒不是东西,偏偏叫他看这些下流的书,想着,便打翻了桌上烛台。 潭子实正看的专心,见桌上烛台倒了,忙从凳上跳起。 烛火碰着书册,騰的烧了起来。 潭溪满意地抱起了胳膊,潭子实方才正看到尽兴处,见书烧了起来,忙想去扑灭,奈何火势已成,只能眼睁睁看着三本艳.书变成渣滓。 潭子实闷闷地踱到榻前,脸朝下倒在床上,合衣睡了去,难得的一宿无梦。 次日雨停,过了晌午,潭子实正躺在榻上睡中觉,房门忽然响了一阵,枫逸穿着一身灰青的软烟纱袍,照例惦着那把檀扇,怀中抱着一叠册子,面上带笑地进了房门。 潭子实早醒了,闭着眼不想看他一眼。 枫逸使了眼色,门口小厮忙退了出去,将门轻轻阖上。 枫逸不紧不慢地走到榻前,仔细端详了潭子实一番,方问道:“昨那三本书,潭小少爷可还喜欢?” 潭子实翻了个身,面朝墙。 潭溪伸头往枫逸怀中看了眼,外头那本上写着“秦淮八绝”,料想也不是什么正经书。 枫逸将一叠册子扔在潭子实身上,拿扇子敲着手背道:“若是不够,只管再派人来拿便是。” 说罢竟然转身走了。 潭子实被书砸了胳膊,气的睁开了眼,拿着书就要往枫逸身上扔,又见书上仍旧画着几个露肩美人儿,举在头顶的手又生生给止住了。 枫逸只觉得身后似是有东西要飞过来了,忙转身去看,却见潭子实正低着头翻看书册,便笑了笑,坐在外间喝了会茶,不时的拿眼瞟他两眼。 半个时辰后,枫逸见潭子实也不爱搭理他,自己觉得无趣便悻悻的走了。 潭子实得了书,自然欢喜,点灯熬油,大有废寝忘食的样子。 潭溪见了,实在懒得再管,任由他去了。 如此,又是几日。 天微微热了些,这日未到五更,潭子实便被热醒了,踢了褥子,再睡不着,只得起身披衣,点了烛灯,坐在几案边研磨。 天大亮时,枫逸仍旧来了,开了门,便见潭子实正执笔题写,忙走到近前端详,见潭子实写字倒还入眼,忍不住赞道:“好字。” 潭子实抬眼瞪了他一眼,笔一甩,纸上生生添出刀口一般的一笔,恼的弃了笔,仍旧走到榻前,倒头睡下。 枫逸自觉没趣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径自坐下,给自己斟起了茶。 香茗在白玉盅内卷起层层迷雾,枫逸眼神黯淡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总不开口同我说话,难不成还在恼我?” 潭子实心道,这还用问麽? 枫逸皱了皱眉,又道:“我是怕你总不说话憋出病来。” 潭子实心道,老子憋不憋出病来与你何干,别他娘的猫哭耗子假慈悲。 过了半晌儿,枫逸搁下茶盅,道:“茶有些不新了。“顿了顿,又道:”前儿才有外头送来的新茶,还有些末莉,一会我打发人来给你换上。” 潭子实仍旧不说话,哑巴了一样。 枫逸转身要走,潭子实忽然道:“且慢。“ 枫逸忙止住脚,脸上露出一脸欢喜。 潭子实道:“放我出去罢。“ 那阵笑被浇灭的火一般又消退了去,枫逸头也不回,径自推门而出,外头小厮哈了哈腰,重又将门锁牢。 潭子实握了握拳头,狠狠锤在木榻上。 枫逸在外头冷冷道:“你还是莫要同我讲话的好。“ 却说,入了夏是一日比一日热了,潭子实如今也只能在夜半稍稍凉快时睡上一会儿,每日里睡不到卯时便热的睡不下,只得起身,在屋内四处走动。 这日潭子实坐在几案边闷头翻看一本兵书,额头上早出了一层细汗,便一面摇着扇子一面看,总觉得有只眼睛在盯着自己看,看的自己很是不自在。 潭子实抬眼往四面看了一圈,潭溪吓得立在一旁不敢动作。 最后,潭子实的眼光落在窗纸上,惊见那个被他戳出来的洞不见了。 潭子实忙站起身,小心地踱到窗前,凑到窗纸上一看,却见一只眼睛对着他眨了一下。 潭子实吓得往后退去,这才瞧见窗纸上的洞里正有一只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6 眼往里头瞄。 潭子实清了清嗓子,照着窗栊踹了一脚,便听见外头“哎呦“一声怪叫,却是个女人。 潭子实忙把眼又凑了过去,瞧见外头地上正坐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女子,虽穿着一身儿绸袍,妆容却十分狼狈。 “嗳?呵呵……“那女子忽然指着他的眼傻笑了起来,露出一口还算洁白的牙。 潭子实抽了抽嘴角,问道:“你是谁?“ “啊?呵呵,你是谁?呵呵……“那个女子坐在地上傻笑个不停。 潭子实方才想起,这人恐怕就是那个疯疯傻傻的枫家大小姐了。 看门小厮正在打盹儿,闻声醒了来,忙跑过去,从地上搀起这人,劝道:“大小姐,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外头日头毒,快些回去罢。“小姐嘻嘻哈哈的笑了阵儿,忽然又耷拉下脸,站起身,口中喊道:“风啊,风啊……“一面喊,一面往外头跑。 小厮忙在后退追着,“道:“大小姐,外头没有风,快别跑了。” 过了会儿,前院里又乱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潭子实竟能坐着将一本诗经从头翻到尾,待要再从尾翻到头时,窗外早有知了吱吱乱叫,从天亮直叫到日落。 潭子实热的难耐,偏偏今年逢战乱,别说富贵人家,就是皇家也缺了冰块。潭子实将外头罩衫一并除去,只穿着中衣在房中坐立不安。 所幸,今年夏天多雨多风,隔三差五便哗哗啦啦下一阵子大雨。每至风雨来时,潭子实便故作好心地央告看门的小厮进屋里来同他闲聊解闷儿。 两人常议论外头的战事,喝了茶,潭子实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小厮见他总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便劝道:“潭公子,要我说也不必每日里烦心劳神,这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也是不错,我们少爷也不曾这般待人,想来自是有心与你交好的。” 潭子实搁下茶盅,早不似先前的心高气盛,只长叹道:“是我命不好,那日我死里逃生,遇到那和尚,他告诉我入了佛门才能脱离苦海,我只不信,他还嘱咐叫我莫要后悔,如今我只差没把肠子悔青了。” 小厮见他神色无光,哪里还有刚来时的精神气儿,只得敷衍劝道:“公子当想开些才是,俗话说,守得云开见月明。” 说罢,搁下茶盅退了出去。 却说这日天要比往日闷热些,临近日落,树上蝉鸣一声盖过一声,只叫到日头落山方才止住。待交了三更,天上忽然惊起炸雷,银亮的闪电将天上浓云劈了开去。 临雨来时,天最是闷热,潭子实一面摇着扇子,一面在屋内来回走动,过了半个时辰,天上才渐渐飘起零星小雨,屋内方才稍稍凉了些。 潭子实心中烦闷,用脚踹了门,却踹不开,回身将桌上茶壶杯碟往地上摔,又将枫逸送来的书一页页撕掉,仍旧不解气,又胡乱的将身上衣袍扯了扯,倒头睡去。 潭溪见他睡去,无奈的摇了摇头,如今再怎么着也比先前在军营里强,好歹不用他日日劳心费神的担心人害他。 恍恍惚惚到了夜半,房门叮叮咚咚响了一阵,吱呀一声,大门敞开,潭溪手边的蜡烛一晃便灭了。 暗夜里,潭溪瞧见个穿白衣的人摇摇晃晃进来了,外头小厮又将门阖上。 这人打了个酒嗝,潭溪闻到一股子酒气,忙嫌弃地掩住口鼻。 潭子实夜里睡得死,这会儿也未听见动静,翻了个身,便又睡去。 第70章 求姻缘 潭子实夜里睡得死,这会儿也未听见动静,翻了个身,便又睡去。 这人摸黑往前走,想是路熟,三两步便摸到潭子实身边,俯下身子凑到潭子实脸上,不知要作何。 潭子实正在睡梦中,只觉得脸上湿答答的似有东西在爬,睁开眼便见黑夜里头正有个白影子贴在自己跟前,忙从榻上坐了起来,问道:“谁?” 白影子晃了晃,似是笑了一声,忽然扑到潭子实身上,堵住了他的嘴。 潭子实叫不出声,那人伸出舌头在他嘴里舔.弄,一双手在他身上乱.抚,潭子实心中又惊又惧,抬手照那人脑袋上狠狠揍了一拳。 这人早喝的烂醉,被一拳锤倒在地,捂着脸道:“做什么又打人?” 潭子实听声音便知来人正是枫逸,拿袖子擦啦擦嘴角,骂道:“打的就是你!”说着,从榻上跳下来,压在枫逸身上狠狠锤了几拳,又道,“你他娘的瞧清楚了,老子今儿非打死你不可!” 外头小厮闻声,忙提着灯赶了进来,瞧见自家少爷被潭子实压着挨揍,忙上前止住,将潭子实拉了下去。 枫逸挨了一通揍,鼻子嘴角又流出血来,酒也醒了大半,从地上站起来,一面拿袖子擦血,一面恶狠狠的瞪了潭子实一眼。 看门的小厮忙打圆场,说:“少爷,您鼻子都出了,快些上药才是。” 枫逸当着下人的面不好做什么,只好悻悻地走了。 翌日,外头便多了两个看守的小厮,一日里连早膳也免了。 到了晌午,枫逸一手拿帕子捂着嘴角,一手招呼丫鬟们将饭菜端进屋内,道:“你倒是手下一点不留情。” 潭子实气哼哼地坐在里间,握了握拳头。 枫逸又挥了挥手,丫鬟们托着食盘退了出去。 枫逸厚着脸皮,掀了水晶帘子到里间儿来,也不敢凑太近了,隔着几步路,朝潭子实笑道:“你这是何苦,胳膊拧不过大腿,鸡蛋碰不过石头。” 潭子实騰的从凳上站了起来。 枫逸忙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不要这么不识好歹!” 潭子实呼哧呼哧穿着粗气,握着拳头一言不发,潭溪在一旁暗道,忍住忍住,你这会儿打他,指不定过会儿他怎么打你。 枫逸笑呵呵地看着他一副有气不能撒的模样,忍不住又靠近潭子实一步。 潭溪见枫逸这幅模样,也觉得这人实在欠揍。 枫逸站在潭子实面前,忽然怔住了,猛地回头往潭溪站的地方瞧了一眼,满脸的惊恐。 潭溪忙也怔住了,心道,坏了坏了,莫不是叫他看见我了? 枫逸又将头转了回去,盯着潭子实的眼细看,那里头明明白白映着个白花花的影子,回头看时,那里却并无人影。 枫逸揉了揉眼再看,却见潭子实眼中的人影晃了晃,不见了踪影。 枫逸只觉得身后一阵阴风刮过,全身的汗毛立了起来,忙又后退了一步,道:“时候不早了,你且用膳去罢。”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7 说罢,脸色苍白地走了。 潭溪跑到墙角,见枫逸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潭子实倒是不亏待自己,风卷残云地饱食了一顿。 外头日头照旧毒辣,三个看门的小厮可怜巴巴地蹲在门外,耷拉着脑袋抹汗,却听里头的门板扣了三声,道:“给我拿只香炉并几跟细香来。” 先前看门的小厮与他熟,便问道:“潭公子,不知要香何用?” 潭子实在门里道:“我想起今日乃是我爹爹的忌日,我想为他上一炷香。” 小厮听了,只得往前头去,不出片刻,便提了只小香炉来,开了门,递与他。 潭子实抱着香炉往里间走,潭溪掐着手指算了算,今日并不是他爹的忌日,果真是个不孝子,连自己老子爹的忌日都记不清。 只见潭子实摆好了香炉,点了香举在手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香火举过头顶,低声道:“爹,你若是在天有灵,就快些救孩儿出去。”说罢,一连磕了五个头。 “嗳?嘻嘻……”磕完头,外头忽然有人在笑。 潭子实扭头看时,见窗缝里塞进来两片青绿的柳叶,晃晃悠悠飘落在地上。 潭子实走过去捡了起来,往窗缝里看时,见三个小厮正在拉扯那个大小姐,都劝道:“大小姐,快些回去罢。” 小姐从地上抓了把草,挣扎着往房门口来,憨笑道:“羊,我要喂羊,你们,你们快拿草喂它啊。” 其中一个道:“小姐,那不是羊。” 小姐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只牛,啊,哈哈……” 潭子实皱了皱眉,转身往里,不再理会。 潭溪也凑过去看时,却见那个疯丫头拿着草叶子往嘴巴里塞,嘻嘻哈哈笑道:“风,风来了,哈哈……” 外头哄哄闹闹吵了一阵,远处飘来一阵香风,潭溪眼前一亮。 只见大插屏后头袅袅挪挪行过一群脂粉妇人,皆穿着红粉黄绿的美人纱,前前后后簇拥着走了过去。 疯丫头忙从地上蹦了起来,追着那群妇人道:“大老婆,小老婆,还有好几个小老婆,哈哈……” 几个妇人并不理她,快步走了。 疯丫头止住脚,耷拉着脑袋又哭道:“风来了,风来了……” 潭溪不禁叹道,还真是个痴痴傻傻的姑娘。 再说这枫逸,自那日见了潭溪的鬼影子便病了,请了大夫来瞧,总说不出是何病症,只是身上发虚,夜里常惊醒,醒来便是满头大汗,因此便卧床不起,日日煎汤熬药,修养了月余方才渐渐好了。 潭子实如今却成了个书呆子,整日里闷得发慌,只得借书取乐。 一晃到了这年初秋,潭子实板着指头算了一算,自他来枫家已半年有余,不觉心中又憋闷起来。 这晚潭子实在香炉里上了香,跪在地上也不磕头,闷闷不悦道:“老东西,这回连你也不帮我了。” 潭溪在一旁苦笑。 “我若是能出了枫家,定要出家当和尚去。” 潭溪又苦笑了一阵,心道,你当了和尚,你爹该哭了,你们潭家可是要绝.后了。 这晚潭子实在榻上安睡,潭溪独自坐在几案边吃茶,忽闻一阵断断续续的苦声,抬头一看,潭子实又在梦里抹眼泪。 潭溪入梦时,潭子实正哭哭啼啼跪在雨幕里,面前堆着泥土泛新的坟茔,上头白纸糊的孝杖被雨水打湿,紧紧粘在麻棍上。 潭溪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做什么又在这里哭?” 潭子实眼泪汪汪地回过头,头发湿答答地贴在脸上,拉着潭溪的袖子道:“大神,你来了。” 潭溪看看那座坟,问道:“这是你爹地坟?” 潭子实点了点头,仍旧哭道:“我爹他是被我气死的。” 潭溪被他哭的心烦,身上的袍子也被雨给打湿了。 潭子实抽了抽鼻子,顺手揪住潭溪的袖子往脸上抹了一把,又擦了擦眼泪鼻涕,碰到潭溪的手,问:“大神,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跟死人一样。” 潭溪翻了个白眼,手上一热,低头见潭子实将他的手合在掌心里暖了暖,忙把手抽出来,道:“我就是死人,死人的手哪里暖得热。” 潭子实怔了怔,低着头又哭了起来,眼泪滴到雨里,也化作了雨。 哭了会儿,潭溪便有些看不下去了,伸出袖子给他擦,道:“别哭了,你爹是病死的,与你无干。” 潭子实抱着潭溪的胳膊抿了抿眼泪,傻里傻气地问道:“真的?” 潭溪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没好气道:“嗯。” 潭子实又抽了抽鼻子。 “我要娶枫家大小姐。” 潭溪揉了揉耳朵,诧异道:“什么?” 潭子实在地上跪好,肩膀耷拉着,低声道:“我要娶枫家大小姐。” 潭溪忙道:“你可知枫家大小姐是个傻子?” 潭子实低着头不言语,半晌才道:“以前爹让我娶柳家小女,我只是怨恨他,到如今我才知,那老东西是为了我好,如今我就娶他枫家大小姐,我要骑到枫逸头上,此等大仇不报实在没脸活在人世上了。” 潭溪听闻有些吃惊,这人竟也有不犯傻的时候,潭子实忽然抓住他的袍子,跪在他脚下,央求道:“大神,你既是神仙下凡,可管得了姻缘?你若肯帮我,便替我到月老哪里求求情。” 潭溪哭笑不得,心道,月老跟我八竿子打不着,谁还管你这等闲事儿。 潭子实见潭溪不答应,只得又跪在坟前哭了起来。 潭溪心中反倒不是滋味,走到他身后问道:“你莫不是喜欢枫家那大小姐?“潭子实抹了抹眼泪,想了一想道:“不讨厌她。“ 潭溪又道:“你莫不是烧了在说糊话?“ 潭子实抹了抹额头,道:“并不是糊话。“ 天上雨点噼噼啪啪打在脸上,潭溪脑子有点疼,半晌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娶谁不是娶,好歹你们潭家有后了。“潭子实忙转过身,眼里闪着精光,“大神肯帮我?” “嗯。”潭溪点了点头,又道,“此虽是梦,到底事成之后你莫后悔。” 潭子实拽着潭溪的袍子,点了点头,忙又道:“果真是梦不成?” 潭溪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潭子实龇着牙,从梦中惊醒,但见榻上的青纱帐子在眼前晃了晃,胳膊好似真有人掐了一般隐隐作痛。 翌日清早,枫逸早打发丫鬟送来早膳。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8 枫逸这几日已大好了,一个小妾名唤月如的,正给他捏肩柔背,想是知道枫逸关着潭子实一事,便多嘴道:“爷如今偏生如此优待那个小白脸儿,可惜他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枫逸也不恼,摸着指上的玉扳指,笑道:“管他是个什么东西,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东西,且慢慢儿养着,再倔的驴也能乖乖给我拉磨。” 小厮在外头开了锁,丫鬟端了羹汤进去,伺候潭子实用膳。 正用饭时,房门吱呀一声敞开条缝,潭子实瞥了一眼,只当是风吹的。 外头小厮互相看了看,只当谁碰了门,仍旧掩上。 却说潭溪也多日不出那房门了,如今一出来,只觉浑身畅快无比,在院中瞎逛了一遭这才想起正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勤劳的小蜜蜂又来更文了,欢迎戳新坑哦,嘻嘻~ 第71章 恩怨 出了拱门,院里又是穿堂又是游廊曲径,竟是比往日的潭府还要端庄华贵些,看的潭溪眼花缭乱。 这日却不凑巧,枫老爷一早就带了人往城外庄子上收账去了,潭溪寻了一日未寻到人,至晚间回去时,关着潭子实的房门早锁了,只得在外头呆了一夜。 枫老爷一去便是两日,到了第三日晚时,潭溪才寻到人。 枫老爷夜半贪.欢,同小妾闹到夜半才睡下,潭溪趁着枫老爷入睡,才能入他的梦。 枫老爷一大把年纪了却也免不了还有老牛吃嫩草的心思,梦里倒是还老风流,正在秦楼楚馆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着,乐的合不拢嘴。 潭溪咳了咳嗓子,走到近前,搬了个软凳坐在枫老爷面前。 枫老爷正在兴头上,见潭溪坐在面前碍眼,便丢开怀里的姑娘,瞪了他一眼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坏老爷的兴致。” 潭溪暗骂,好个不要脸的老色.鬼,脸上却不动声色,只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枫老爷见周围姑娘们都盯着他们看,只得起身,随着潭溪到了一处僻静地,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找老夫何事?我还有要事在身,你就快些说了罢。” 潭溪笑道:“你便是枫家老爷了?” 枫老爷点了点头。 “你有九个姨太太,五个通房丫鬟,一个长女,一个嫡子,并三个庶子,我说的可对?” 枫老爷扬了扬眉。 “你这个嫡子实则算不得嫡子,是你夫人从姨太太哪里过继来的。” 枫老爷忙道:“你是何人?怎得知道这么些?” 潭溪仍旧道:“你这嫡女十三四岁便许给了江家,江家早几年前儿因兵乱连夜逃走,未带上你家小女,你家小女如今却成了个疯疯傻傻的痴人,我说的可对?” 枫老爷一把揪住潭溪的胳膊,怒道:“你究竟是何人?缘何打探我枫家的底细?” 潭溪从胳膊上捋下他的手,笑到:“我并没有打探你的底细。” 枫老爷瞪着眼道:“那你怎知道这么些?” 潭溪笑道:“我是神仙。” 枫老爷一听这话,先是一愣,接着露出一脸嘲讽,龇着牙道:“小公子,老夫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枫老爷转身儿要走,潭溪又道:“当年潭府那场大火是你枫家放的,是也不是?” 枫老爷一僵,错愕万分。 潭溪哈哈一笑,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儿,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我看的很是清楚。” 说话间,花阁如水墨一般褪去,梦境转换,两人已在一处酒楼入座。 桌上菜蔬果品俱全,潭溪看了看发愣的枫老爷,笑着捻起一盅温酒,慢慢饮下。 枫老爷拱手道:“小人肉眼凡胎,未能认出神仙,还望大仙莫怪。” 潭溪又斟了酒,摆手笑道:“不怪不怪。” 枫老爷斟酌着说道:“不知……大仙此来,有何指教?” 潭溪吃了手里的酒,方才笑道:“你莫要怕,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假,但我此来,并非是为了叫你偿罪的。” 枫老爷忙拿袖子抹了抹额上的冷汗,笑道:“大仙果真好度量……但不知到底所为何事?” 潭溪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是受了月老所托,特地来给你家大小姐配姻缘的。” 枫老爷忙道:“劳驾大仙了,只是她如今有些呆傻,谁还肯娶她?” 潭溪道:“你可知潭家如今还有个独苗儿?” 枫老爷汗颜道:“莫不是那个早不知去向的潭小少爷?” 潭溪点头笑道:“正是他,只是如今他可不是什么小少爷,说起来也老大不小了。” 枫老爷脸色一僵,道:“独他不成!” 潭溪问道:“为何?” 枫老爷猛地从凳上站起,冷着脸道:“你明知我们两家是世仇,为何还要叫我两家结亲?” 潭溪道:“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家小姐本就与那个潭子实有缘,此乃是天意,他娶了你家小姐,可不就是来替你们两家化解冤仇的吗?” 枫老爷听完,脸色瓦黑,甩袖便走,“即便你是仙人也不能强人所难,恕老夫难从,告辞!” 潭溪忙追了出去,老头撅着头,气哼哼的走进人堆里去了。 潭溪咧嘴笑了笑,阳世里他虽不能穿墙遁地,在梦里却是来去自如。 潭溪看准了枫老爷走的方向,一头扎进巷子里,穿墙直走,不出一刻,便截住了枫老爷。 老头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他,道:“你莫要强人所难。” 潭溪笑道:“我哪里强人所难,这乃是天意,你且听我说,这……” 不等潭溪说完,老头气急败坏地甩了甩袖子,扭头就走。 潭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仍旧穿进墙中,死死追着他不放。 枫老爷走的直喘气,抬头见面前正有一家酒肆,忙抬脚要进去歇时,却见楼上朱红的栏杆后忽然冒出个人,正对他咧嘴。 枫老爷跳着脚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这门亲事儿死也不定!” 说罢,忙转头走了。 潭溪笑吟吟地看着他走远,又穿进墙中,追了去。 如此围追堵截,枫老爷起先是大步走着,后来便不顾老脸,见了潭溪撒腿就跑,最后实在跑不动了,瘫坐在地上,告饶:“大仙……大仙饶了我吧,我一把老骨头实在跑不动了。” 潭溪道:“只要你答应了这门亲事儿,我就饶你。” 枫老爷喘着气道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99 :“大……大仙,除了潭家小少爷就没有其他人选了吗?” 潭溪道:“婚姻大事岂当儿戏,月老的红线牵了谁,便是谁的命。” 枫老爷苦着脸,道:“……我枫家与他潭家的冤仇岂是如此轻易就能一笔勾销的。” 潭溪问道:“世上没有化不开的仇,你就不要这么小肚鸡肠了。” 枫老爷擦着汗道:“大仙,你有所不知,我与潭老头乃是不共戴天之仇,如何能化得开。” 潭溪道:“哦?” 枫老爷站起身,哭丧着脸道:“夺妻之仇,叫我枫某丢尽颜面,这仇,这辈子也消不去!” 潭溪暗自好笑,自古红颜多祸水当真不假,便问道:“这么说来,潭子实还是你旧情人之子,这不是亲上加亲麽?” 枫老爷缓缓背过身去,眼前气象瞬息间褪去又重现。 梦境瞬移。 潭溪反应过来时,已经身处在繁华闹市里,眼前是一支长长的迎亲队,人马皆是红的,连路人也被染成了红色。 唢呐声中,大红的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开,潭溪忙捂住耳朵。 大红轿子一颠一颠地踏着唢呐声前行。 车马前,年轻气盛地枫老爷穿着大红袍,胸前系着红花,满脸春风得意。 路人指指点点道:“想不到,最后是这枫少爷娶了京城的大美人儿,真实可惜啊可惜……” 有人道:“可惜什么,我看也是郎才女貌,这枫少爷也是一表人才……” 又有人道:“虽是一表人才,到底还比不上潭少爷风流多才……” 枫老爷此时正意气风发,朝身后的小厮们挥了挥手,大把大把的铜钱儿碎银往人头上砸。 那几个说可惜的人一面捡钱,一面忙改口称赞道:“倒是也不算太可惜,枫少爷到底阔绰,家大业大也招人喜欢……” 潭溪正伸着脖子张望,忽然瞧见人群里闪过一张脸,极像潭子实。 再细瞧去,那人却比潭子实端庄百倍,潭溪料想,这人恐怕就是年轻时候的潭老爷了。 夜幕降落,星辰才出,人间万家灯火,枫家正红绸绕梁,凑这千金难买的春宵一刻。 忽然,有人打翻了杯盏,夜开始乱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少夫人不见了,少夫人不见了……” 门楣上血染的红绸淌下血来,影影绰绰中蹿出妖艳的火蛇…… 潭溪屏气凝神,好似在看一出好戏,眨眼间又是白昼。 潭府,此时已乱成一锅粥。 厅上,潭家少爷笔挺挺跪着,高堂上白发父母指着他的鼻子骂:“孽障啊孽障!” 枫家少爷大红的喜袍还未脱,气急败坏地跳脚,只骂:“禽兽不如的畜生!” 枫家老太爷拄着拐杖,杵在地上噔噔响,骂道:“你们潭家仗势欺人,越发无法无天了,抢占我茶铺的地界儿也就罢了,如今连我这没过门儿的儿媳妇也抢,实在天理不容!” 乱哄哄的厅堂上站出来个红衣女子,扑通跪倒在枫、潭老太爷脚下,字正腔圆道:“此事与潭禺山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罚要打都冲我来。” 她爹腾的站了起来,一拐杖打在女儿背上,骂道:“混帐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吗?” 红衣女子忍者痛,哭道:“我是你生的,我是混账,你也好不到哪去,我先就一心许了他了,你何苦逼我……” “你……”她爹气的不轻,凶神恶煞道,“我今儿非打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不可!” 他爹一拐杖下去,却落在潭禺山身上。 潭老太爷见潭禺山护着这女子,忙也跳起来,一齐拿拐杖打他。 众女眷哭的死去活来,小斯们忙上前拉扯…… 梦境又移,人来人往的长街上,潭禺山追着枫少爷的马车,口中喊着:“与全兄,与全兄。” 车帘儿挑起一条缝儿,露出一双凶狠的眼,“何必再说,你我从此再无兄弟情义!” 潭禺山穷追不舍,“与全兄,我将她还于你,你莫要说这等绝情的话。” 枫少爷冷冷一笑,道:“如今满京城都知道我大婚之日跑了媳妇儿,亲还未成就扣上这绿帽子,你还我这下三滥的东西做什么?” 潭禺山顿住脚,马车渐行渐远…… 潭溪一时明白了大半。 这梦愈变愈快,漫天只剩下所有人的嘲讽和唾骂,枫少爷握着拳头,手心沁出血来。 枫老爷醒时,天已大亮。 丫鬟扶他起身时,这才发觉他满身都是冷汗,便朝一旁的小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小厮道:“回老爷,九月初一。” 枫老爷点了点头,命道:“先去备好车马,待会儿往清影寺一趟。” 小厮领命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感谢“鸣子明”小天使的评论,? 第72章 假姻缘 用过早膳,枫老爷披着厚袍子,马不停蹄地出了城门。 清影寺的主持亲自出门相迎,行礼道:“阿弥陀佛。” 枫老爷也忙道:“阿弥陀佛。” 一行人来至佛堂,枫老爷跪在团蒲上,从主持手里接过算命签筒。 主持道: “施主,佛前需知,心诚则灵。” 枫老爷点了点头,做出一脸诚心诚意的样子,摇了摇竹筒。 潭溪抱着胳膊立在一旁,待他摇了三遍,从袖子里拿出个竹签儿,仍在他脚下。 枫老爷目瞪口呆地从地上捡起那个竹签,上头只有一句,道:亲结冤家。 忙又抱着竹筒晃了晃,潭溪又扔下一个,仍旧是:亲结冤家。 枫老爷头上冒出冷汗,一连摇了五次皆是这一签儿,吓得腿软,心中暗道,定是我平日里吃斋念佛还不够心诚。嘴上不好说什么,只得悻然归府。 入夜,枫老爷躺在榻上辗转难眠,急的潭溪来回的踱步。 外头敲了四更天,好歹是睡下了。 潭溪忙入了梦。 枫老爷正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乱撞,瞧见潭溪忙要跑。 潭溪在后头叫住道:“慢着。” 枫老爷擦了擦额上冷汗,缓缓转过身。 潭溪抱着胳膊,笑道:“如何,我说的可应验?” 枫老爷笑道:“大仙所言……十有八九无虚……” 潭溪道:“如此便好。” 枫老爷小心翼翼道:“即便要做亲,哪里去找那个潭少爷?连他如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0 今是死是活也未可知。” 潭溪道:“此人就在贵府,问你那宝贝儿子枫逸便知。” 临走时,潭溪又道:“还有一事。” 枫老爷擦了把冷汗。 潭溪又道:“此番姻缘乃是上天注定,于你们两家皆有好处,如若违逆天命,贵府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言毕,潭溪穿进墙内,枫老爷在身后看的目瞪口呆。 潭溪出了梦,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便找到酒窖,小酌几坛,又美美地睡上一觉。 一觉睡到翌日黄昏。 房门被风吹的咯吱作响,潭溪从酒坛子上爬起来,揉揉眼,见外头风声呜呜,方才想起该去找潭子实贺喜。 站起身,走了两步路,潭溪只觉得如今这身子与往常有些不同,好似轻便了许多。 待走到门口,潭溪将手撑在门柱上,却抓了个空。 潭溪忙看时,却见自己的手直直的穿过木头柱子,忙揉了揉眼。 门外有人在说话,两盏灯笼走近了。 依稀可闻是枫老爷在说话, “那畜生把人关在哪了?他干出这等丑事你们竟然屁也不放一个,都他娘的吃人饭不办人事。” 下人忙点头哈腰,笑道:“老爷教训的是,老爷教训的是,你们还不快说实话,胆敢隐瞒,小心你们的狗腿!” 枫老爷背着手,气哄哄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有脸说他们。” 这人忙道:“是是是……” 有人拿灯笼指了指西边的黑屋子,那里正关着潭子实。 枫老爷夺过灯笼,往西边去了。 潭溪站在外头看了半晌,方才瞧见枫老爷板着脸从里头出来,看门小厮才又上了锁。 枫老爷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溜点头哈腰的下人。 “华虎,明儿去东巷找个算命仙儿给瞧个黄道吉日,王总管明儿先去给小姐办彩礼,招上门女婿得把东西置办齐备了,风风光光,别叫旁人笑话……” 小厮们忙道:“是是是……” 待院子里人都走干净了,潭溪这才走到房门前。 两个看门小厮肩靠着肩,在冷风里瑟瑟发抖。 潭子实在门内好心道:“外头风大,二位里边坐会儿吧。” 枫老爷前脚刚走,走时特地交代过,潭小少爷如今乃是枫家的救命稻草,绝不能放跑了,这会儿说什么也不肯进去,敷衍道:“不妨事,我们俩还要恭喜公子。” 另一个看门小厮道:“公子日后当了主子,照应我们俩奴才就好。” 潭子实在里头不咸不淡地笑了笑。 潭溪走到门前,见门上三把大锁锁着,便移到墙边,先用手探了探墙,手竟能穿进墙中。 潭溪心中一阵狂喜,忙又将头伸了进去,接着是左腿、左肩,再然后—— 卡住了。 潭溪忙又往外退,身子却纹丝不动了。 一滴冷汗从潭溪脑门上冒了出来。 潭溪叫苦不迭,此时是进不能退亦不能,就这么困死在一墙之内。 潭子实在房中来来回回地踱步,时不时往门外张望,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 却说如今的潭子实,再不是往昔脑子少根筋的败家少爷,身上多了股书卷气,遇事也再不会急的跳脚。 月上中天,潭子实褪了袍子,渐渐睡去。 且说,潭溪在墙里困了三日,到了这日晌午,日头烤的他全身冒起了白烟,正昏昏欲睡,一不留神跌了进去。 这一摔,潭溪清醒过来,从地上爬起来看时,自己竟从墙内钻了进来。 潭子实此时正倚在桌上发愣,门却开了。 管家亲自捧了聘礼进来,笑盈盈搁在桌上,道:“恭喜潭公子,贺喜潭公子,这亲事定在腊月初九,这几日就委屈您在这儿住两日了。“潭子实点了点头,没搭话儿。 管家尴尬地赔了几声笑,转过身,脸也板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出了房门。 这夜冷极,寒风呼呼,刮的人难眠。 潭子实在灯下坐了,手中执一卷旧书,看两页打一个哈欠,再看两页,又一个哈欠,翻着翻着,咚的一声倒在桌上,咕哝着睡去。 潭溪叹了口气,取来一件外袍,披在他肩上。正要走开,胳膊却被人给揪住了。 “是你吗?怎得这么些天不见你来?” 潭溪恍了恍神儿,方才瞧清面前的人。 早已是在潭子实的梦境之中了。 只是如今,竟连潭溪也辨不出是梦是真。 潭子实眉飞色舞道:“大神,果然灵验了,枫老爷前几日来了,今儿许我腊月初九的亲,大神真是神仙下凡啊。” 潭子实神采奕奕,揪着他的袖子不撒手。 潭溪却不欢喜,心中反倒有些郁闷,嘴上便不留情道:“如此孽缘,只怕你此生不幸。” 潭溪心道,我不说违心的话。 第73章 阳气尽 故事讲到此,我方才回过神来。 说了这么一大通,我早就口干舌燥了。 想要喝茶润嗓,茶盅早就空了。 我搁下茶盅,道:“如今他阳气眼看着要尽了,便托梦于我。常言道日久生情,更何况朝夕相处,如今一时说要分离,总免不了伤怀感慨,亦或者生出些不甘也是有的。” 老头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道:“……潭溪……潭溪,你且将他的生成八字报上来我瞧瞧。” 我想了想,道:“大约是子午年卯月寅日丑时生人。” 老头点了点头,掐着胡子道:“不妥不妥,单看这八字,此人命中多水缺金,偏偏起名叫‘潭溪’,最是多水,且‘潭溪’谐音乃‘叹息’,实在不是个好名字。” 我暗暗称奇,细细想来,却觉甚是有理,便问:“既这么着,老伯看,我这名字如何?“我在心中暗暗侥幸,“云识“乃是我生身父母给的名字。 老头太眼瞥了我一眼,我忙道:“我乃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人。” 老头道:“你的倒是无妨,五行不偏倚,勉强凑合罢。” 我忙谢道:“多谢老伯。” 此番长话,我早知这人乃是爽快人,便二话不说从桌上拿了笔墨来,刷刷写下一纸欠条,由于本人多年不拾文墨,字迹多少有些草了。 老头淡淡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也点了点头,提笔写上落款,在纸屁.股后印上一个乌黑的手指印,递给老头道:“老伯请过目。” 那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1 老头拿起欠条,凑到昏花的老眼前仔细一瞧,一时脸色大变,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我的脸,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潭……潭……” 我哈哈一笑,一把将他推倒,笑道:“快醒了吧。” 老头倒栽葱一般向后仰倒,双眼死死地盯着我看。 我厚着脸皮地笑了笑,临出梦境时,好心道:“老伯且放心,我潭溪绝不是个欠钱不还的小人。” 我小心翼翼地从桌边走开,桌上的蜡烛还是抖了抖。 木榻吱呀一声响,老头醒了过来,见桌上蜡烛无风自动,只觉见了鬼,又见桌上好端端放着一张白纸,纸上墨还未干,便知,自己这是真的遇上鬼了,索性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长舒口气,心中郁闷抒发出来,畅快无比,我掸了掸狍子,一溜烟儿遁墙而逃,慌慌张张往枫府跑去。 如今我已不比往日,阳气散尽,身子也如其他的鬼一般,穿墙遁地都能做得。 如若不是今日这一通闲话,我竟不知自己是这般多话之人,滔滔不绝的讲忘了时间。 现下天色已晚,夜风中,阴寒之气彻骨寒体。 北风哀嚎着从远处刮来,一声声凄惨如鬼泣。 我心中隐隐有不祥之感。 我先是迎风慢慢走着,只觉得太慢,便撒腿跑了起来。 只是那风越刮越大,乌云越聚越厚,寒气越凝越重,冰雹子夹杂着风声直直往脸上砸下。 我只觉得身子都要在这风里吹散了,魂魄也要散落进这滚滚红尘之中了。 跑着跑着,我的脚却突然抬不动了。 我背对着风,坐在地上歇脚。 我扪心自问,缘何没命的往前跑? 我一时竟也不知为何了,索性倒在雪地里,等着—— 风渐渐小了,雪渐渐落下,悄无声息。 我好像真的是死了,耳边什么声音也没有,脑子也空荡荡白茫茫。 铁索声哗啦啦传来,我忙又竖起耳朵。 “你这鬼倒是老实。”黑无常道。 白无常凑过来,笑道:“小鬼,在阳世这一遭如何?” 我忙坐起身,面前堪堪站着一黑一白的两只大鬼。 黑无常冷冷道:“走罢。” 白无常仍旧龇着牙朝我笑。 我想也不想,扭头就跑。 黑无常忙在后头抛出铁索,声音震天响,“恶鬼,哪里逃?” 铁链哗啦啦一阵响,我被绑的结结实实。 黑无常手一抖,我的脚便离了地。 “还不乖乖跟我们走。” 我央告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并非是要逃,只是我还有个兄弟,他人太过蠢实,总是要交代两句我才放心。” 黑无常怒道:“管你什么狗屁兄弟,这会儿阳气已尽,岂能容你在阳世游荡!” 白无常忙止住,朝黑无常一面使眼色,一面低声道:“都晚了这么久,还怕再拖这一时半刻的?如今竟就再送他个人情,日后若是真怪罪下来,他也会念着我等的情分儿……岂不两全?” 这便是我最后一次入他的梦。 这梦中,天不是天,地不是地。 头顶灰蒙蒙一片,脚下只一条长路,遥遥不见尽头。 潭子实道:“大神这是要去哪里?” 我低头看看手上的锁链,笑道:“你莫要拿我当真,我只是你梦中一物,待你醒来,你自然明了。” 我想,我与他本就无甚瓜葛,岂不走个干干净净,莫要叫他再想起我来最好。 潭子实点了点头,也笑道:“如若真是梦,缘何我梦不到美人儿单单梦到你?” 我苦笑着不知该如何答话。 手上铁索哗啦啦抖了抖,黑无常声音传来,“恶鬼,快些说,地府差事不得有误!” 我忙正了正脸色,拍了拍他的肩道:“这……我倒是也没什么话,只是……你以后千万记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有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理儿,打不过就跑骂不过就闭嘴,你要是能记住,保管你日后能少吃些苦头。” 潭子实哈哈一笑,道:“大神,你怎么净说这些……废话,我都懂得。” 我摇了摇头,心道,你懂个屁。 铁索又使劲晃了晃了,我转身要走,方才走了两步,我又忍不住回头。 潭子实朝我一笑,道:“大神还有何吩咐?” 我捏了捏手心,心内翻江倒海,只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道:“记得每年给你爹烧纸的时候也顺带给我烧些。” 潭子实挑着眉毛,不明所以地转过身去。 我见他的背影模糊,竟似那年我在尘虚幻境中所见的那个少年。 潭子实越走越远,眼前的背影与我脑中那个少年的身影渐渐地重叠在一起。 我以为自己是花了眼的。 雾气愈来愈重,重的能结出雨来。 雨落时,我已出了那梦,踏上漫漫黄泉路。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到这里快要结尾了呢,虽然看的人不多,但是我还是有必要说一下,最后会是he的,并且结局还在码着,可能要等下个周末才能发出来(本周各种忙,求见谅) 感谢所有看文的小天使们,感谢热心评论的小天使们,虽然这本扑街扑的很惨~好了,收住,废话就不多说了(虽然说了很多~),《论一只僵尸的自我修养》还会继续更新的,欢迎戳呦 第74章 冤死鬼(一) 却说黄泉路上多美景。 我虽然被铁索压着走了一路,沿途倒是心情渐渐舒畅了起来。 如今将入地府,尘世种种便再与我无干了。 念及此,这一路,我便走的无牵无挂。 踏过黄泉,便是巍峨的森罗殿。 地府里四处黑烟缭绕,愈发衬得鬼厮们面目狰狞可怖。 洞开的石门外头,一左一右地立着两个白须恶鬼,正龇着牙核对勾回来的游魂。 前头一只青面鬼差交了令牌,两只白须恶鬼这才放行。 黑白无常乃是地府里鬼差的头目,两只白须恶鬼见了不敢怠慢,忙行礼道: “见过两位大人。“白无常摆了摆手,笑道:“免礼免礼,二位在此当差,辛苦了。“右边白须恶鬼说道:“大人言重了,此乃小的们的分内职务,倒是二位大人公务繁忙。“白无常笑了笑,掏出令牌递给他,道:“此是令牌,两位瞧好了便放我们入内交差。“白须恶鬼取过令牌,瞥了一眼,忙往两边让开。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2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2 白无常推了推我的肩膀。 我慢慢悠悠地往里头去了。 里头也灰蒙蒙的,似是蒙着烟气,所到之处哀啼声不绝于耳,甚是诡异凄惨。 沿路有面目丑恶的鬼差手执长矛把守,这么大的阵势,我暗道,若要逃出这里,恐怕比登天还难。 正感叹,前面不远处却有一只穿着白麻布,瘦高个的鬼差正瞪大了眼盯着我瞧。 我瞧了他一眼,他忙收回视线,眼往天上瞧。 走了两步,他又盯着我瞧了起来。 我摸了摸脸,暗道,人长得太过俊朗实则也不是件好事呐。 我同千万只游魂一同入内,曲曲绕绕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眼前却是一溜牢房。 白无常笑道:“小鬼,如今到地方了,你且歇歇脚。“ 黑无常道:“何须跟他废话。“说罢,一脚将我踹进牢房。 我摔了个狗□□,着实狼狈不堪。 我听见白无常大笑着离开,忙从地上爬起,却见牢里牢外的鬼都看着我偷笑。 我假咳两声,扒开身边看热闹的鬼,坐在墙角打盹。 过了会儿,牢里的鬼凑到一处扯闲话。 我正昏昏欲睡,听到一阵哄笑声,接着便有一鬼笑道:“他这个还不算奇,你们可知道我是怎么死的麽?说出来怕要叫你们羡慕的。“众鬼都笑道:怎么死的,你倒是说出来叫我们听听。“ 那鬼笑道:“常言道,死在温柔乡做鬼也风流,你们看如今我可风.流?“众鬼又笑了一阵,其中一个道:“这么说来,你却是死在温柔乡里的了,倒是不知死在哪位的床上了?“那鬼道:“如今我也不要我这老脸了,索性都告诉你们罢。“众鬼洗耳恭听。 那鬼笑道:“正是当今名扬天下的京城四大美人之一的小金枝。“众鬼都开始流口水。 又有一鬼蹦出来,说道:“他虽风.流,可我死的也是好的。“众鬼道:“说来听听。“ 这鬼扬眉道:“我爹乃是朝廷里的大官,每日里来巴结奉承的数不胜数,金银珠宝,美姬娇妾都如过眼烟云,别说京城四大美人,便是天下的美人我也是见绝了的。“众鬼开始眼冒贼光,还一面流着口水。 一鬼问道:“那你是怎么死的?“ 这鬼笑道:“我爹放着一院子的美妾不喜欢,偏偏看上张书生的小娘子,我因着想要孝敬他,便连夜带人抄了张书生的家,谁知狗急了也跳墙,张书生半道里杀了出来,我就这么一命呜呼了。“众鬼又开始叹气。 这鬼又笑道:“甭叹气,你们可知道,我下葬的时候,用的可是汉白玉造的棺材,穿的是金丝白玉衣,身下铺的是金丝缎被,身上盖的是厚厚一层银票,十几个小妾通通都做了陪葬。“众鬼又开始流口水,嘀咕道:“你这死的真值。“ 我睁开眼,这瞌睡也睡不得了。 没成想人成了鬼也这般好人前夸耀。 众鬼纷纷说起自己的死因,有说饿死渴死病死的,亦有上吊投井抹脖子死的,更有甚者,还有掉进粪坑死的、见了美人流鼻血过多而亡的…… 众鬼七嘴八舌,我一时哭笑不得。 正说着,一鬼朝我说道:“喂,你怎么不说话,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死的,可好笑?“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众鬼面面相觑,接着哄堂大笑,道:“那你死的倒是不明不白,当真是糊涂鬼冤死鬼了。“众鬼嘻嘻哈哈笑了一阵,方才四散着坐在牢里。 那只穿着白麻布、瘦高个的鬼差竟又三番两次的从牢门前经过,不时的拿眼瞟我。 我心里有些发毛,暗道,难不成他对我图谋不轨? 我闭着眼小憩,说不得过了今夜,便是我在这人世的最后期限,只是我死的不明不白,着实有些不甘心。 外头鬼差压着游魂来来往往走动。 我走到牢房门口,扒着栏杆,见那个瘦高个鬼差正从牢房前走过,低着头不敢正眼看我。 我忙道:“鬼差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有冤,还望鬼差大人替小的鸣冤。“那个鬼差听言,吓了一跳。 我又道:“鬼差大人,小的在阳世时死的不明不白,且阳气未散尽便死了,死后也不得入冥府,实在是冤屈啊,还望鬼差大人明察。“那个鬼差瞪着我,结结巴巴道:“大……大胆鬼厮,竟……竟敢在此……撒野,你……你们几个,还……还不快把他的嘴堵上。“一旁几个游魂忙跑来捂住我的嘴,劝道:“快别乱嚷嚷,得罪了他保管没你好果子吃。” 那个鬼差要走,我挣脱到牢房边上,嚷道:“若是无人替我鸣冤,我明日便告到阎王那里,冤屈不平,我誓不投胎!“那鬼差回头瞪了我一眼,一溜烟儿跑了。 一旁的游魂都嘻嘻哈哈的嘲笑我,道:“你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阎王爷岂是你这个鬼厮见得的?” 我也就是这么虚张声势的瞎嚷嚷罢了,也并未期许见那阎王爷一面。 过了一宿,要说一宿,也算不得一宿,地府里黑天白夜不分,四处雾蒙蒙昏沉沉,只是每一个晨昏都有鬼差在外敲更提醒。 说不得又几个晨昏,我料想着我这死因八成要成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团了。 谁料这日牢房门开了,两个像影子一样黑乎乎的鬼差飘了进来。 我正挤在一大堆游魂中,见这两个鬼差进来,也跟着往墙角退,生怕被鬼差抓去十八层地狱受油煎火烙之痛。 这两个像影子一样的鬼差一眼看去像是没有五官,整张脸也是黑乎乎一片。 他们往前跨一步,众游魂便惊慌失措的向后退一大步,我也被挤到了墙角。 其中一个道:“谁是潭溪?” 他一说话,就露出一张黄灿灿的嘴巴,像是点着一盏黄灿灿的灯笼一般从嘴里射出一片光芒。 众鬼纷纷像潮水一般向两边退去,露出挤在墙角的我。 我登时吓得一哆嗦,不知是福是祸。 两个鬼差飘到我面前,伸长脖子凑到我脸前看了看,另一个道:“不用看了,就是他。” 前一个鬼差点了点头,朝我道:“潭溪,随我等去一趟。” 我还未回过神,两鬼揪着我的魂儿,一眨眼飘至一处大殿前。 大殿威严庄重,黑漆漆的石门洞开,两边点着一人高的大火把,烧得噼里啪啦响。 两个鬼影子到了这里眨眼便消失了,留我一人站在石门外头。 忽然,一阵阵凄厉的哭喊声传了来,那声音似是挖心掏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3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3 肺般的渗人。 铁链声哗哗啦啦的响了一阵,一队野鬼被青面獠牙的恶鬼押着从大殿前经过。 那些恶鬼手中拎着大叉子和大斧头,见哪个野鬼掉队,便上前狠狠地打上一顿,骂道:“往哪里跑,还不快随我等下十八层地狱!” 被铁链拴着的游魂不分男男女女都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休得哭哭啼啼!” 恶鬼赶着这些游魂走了去,大殿里忽然传来一阵干巴巴的笑。 “外面是何人?还不快进来。” 我试探着走到殿前,石门内也是一条路,路两旁的墙壁上别着大火把,把这脚下的路照得亮堂堂。 这路看似没有尽头,往前走了百十步路,墙壁上的大火把突然一斜,都灭了下去,眼前霎时一片漆黑。 “这……敢问尊上何人?因何请我入内?” 我眼望四周,天地溶成黑黢黢的一片。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哈哈大笑了一阵子,一缕青烟升起,脚下显出一溜破旧的石阶。 顺着石阶往上看,隐约能瞧见一张梨木案子,案子后头有张虎皮宝座,座上悬挂着一张笑嘻嘻的脸。 “你是……” 那张脸上似乎没有眼睛,张了张嘴,道:“何人来此?来此作何?” 我登时傻了,难道不是他请我来的吗,竟然又反问起我来了? “这,小的潭溪,来此……” 我也不知来此作何,难不成也要打我下十八层地狱,我忙前前后后的思索,我在阳世时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好歹也没做过什么昧良心的事。 “哦,你是……” “……”我心下纳闷,这人八成没有脑子,“回大人,小的潭溪。” “唔,嗯,潭溪……” 悬在虎皮宝座上的人头忽然一晃,一双眼睛突然睁了开来,吓了我一跳。 这人的眼睛贼亮,像两盏夜明灯一般打在我脸上,无形之中带着一股压迫人的气势。 紧接着,这张脸下渐渐显露出一身大红的九龙雏凤官袍。 我正看得呆呆的,这人忽然抬手抿掉嘴角的口水,两盏眼睛困倦的眨了眨,看样子刚睡醒。 “……”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人睡梦中也能同人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我又回来了,结局奉上~ 第75章 冤死鬼(二) 宝座上的人打了个哈欠,一阵阴风呼呼的吹了来,我便不自觉地跪在了地上。 “小……小的罪孽深重,小的一世为人不曾行过大善之事,小的……” “吧唧吧唧”宝座上的人不耐烦的吧唧了两下嘴巴,铜铃大的眼睛又渐渐眯成了一条缝,接着眯成了一条线。 “……” 眼看着这人又要睡了过去,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锁链的声音,接着两个黑影子押着一个穿白袍的鬼飘了进来,也跪在潭溪身边不远处。 宝座上的人听见声音又睁开了眼睛,轻咳了两声,道:“何人胆敢擅闯我幽冥殿?尔等恶鬼还不快速速退下!” 被押进来的白衣鬼挣扎着喊:“大……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 不等白衣鬼讲个囫囵话,宝座上的人便恼了,想要伸手拿惊堂木,却摸了个空。 “……我这惊堂木哪里去了?” 宝座后头走出来一个黑黢黢的影子,从地上的黑暗处捡起一块黑乎乎的木块,递到他手中。 “哼,虽说我这百十年不曾上堂,一觉醒来竟给我捣出这么一大坏事!” 押着白衣鬼的黑影子道:“大人,方才我等在外巡逻,正好撞见这恶鬼私逃,我等便把他带了来。” 白衣鬼急忙闭上嘴,以头触地,就剩下发抖了。 我越发看不明白了,他们如今演的又是哪一出? 宝座上的人道:“你是……” 我暗自捏了把汗,“回大人,小的潭溪。” “潭溪,嗯,哦,潭溪,你可有话要说?” 我有何话可说?如今请我来堂上的可是他自己个儿。 宝座后头的黑影子又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一阵子,他才猛的一笑,道:“是了,我如今正有一事与你商量。” 我这才勉强能接上他的话,道:“大人请讲。”只要不是拍我下十八层地狱,如何都行。 “你来说。”他指了指地上的白衣鬼。 我回头看了那个白衣鬼一眼,这才瞧见原来是那个总盯着我看的瘦高个子的鬼差。 鬼才一面扣头,一面道:“回大人,小的的确冤枉呐,还请大人明查还小的一个清白。” “啪!” 惊堂木震得大殿天旋地转,我立时在地上跪的挺直。 “冤枉?!我且问你,二十年前叫你去阳世替他还阳,你在何处?” 我心中咯噔一响。 押着他的一个黑影子道:“大人明鉴,我等已去尘镜查明。” 另一个黑影子道:“大人卯时排的差,他卯时三刻才去。” 宝座上的人微微怒道:“还不快实话招来,如若不然,定叫你灰飞烟灭!” 白衣鬼连忙在地上扣头,道:“小的招认,小的招认,还望大人网开情面。” “如何废话连篇,还不速速道来!” 白衣鬼道:“是是,小的招来,小的确实是卯时得的差,潭溪卯时离魂儿,要我卯时一刻为他还阳,只是小的当时多饮了两口,便晚了两刻,等小的赶去时,这人的尸首已化为灰烬,连这魂魄也不知哪里去了……” “混账!此等阴阳大事尔等也敢喝酒误之,该当何罪?” 白衣鬼磕头如捣蒜,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宝座上的人又拍了一记惊堂木,道:“尔等误我生死账簿,岂能饶你?若不是无常隐瞒了去,岂不是连我这乌纱帽也赔了去!” 白衣鬼道:“小的罪大恶极,小的罪该万死,还望大人开恩呐。” 白衣鬼这一席话真就如晴天霹雳炸在天灵盖,这前前后后因因果果如今都明镜一般清清楚楚了。 怪道我无缘无故死了,怪道我死了却无鬼差勾魂,怪道我死了却还有阳气,怪道无常二鬼好心指点我回那阳世…… 若不是那道士火急火燎的指使人烧了我尸首,说不定我早已还阳…… 我道:“既然要还阳,我又怎会死?” 宝座上的人愣了愣,咳嗽了两声,道:“这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4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4 ……呃……这……”显然是连他自己也记不得了。 “……” 宝座后的影子走了出来,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一阵。 “啪!”又一记惊堂木。 “咳,这,勾错了……” “?”,我不解道:“勾错?” “这……那日生死簿上勾错了你的名,本是要这白鬼去给你还阳,这不赖我,都是他,他喝酒误事去的晚了,才招致你成了不阴不阳的鬼物。” 原来如此,我一时心中愤恨,阴间一群废物勾错我的名,又误了我还阳,白白让我受二十多年的煎熬,随那败家少爷四处流浪,原来都因他这一句“勾错了”!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 宝座上的人忙道:“大……大胆鬼厮,竟敢骂我等是废物!该当何罪?” “……”他竟然能读我心里的话。 看他说话结结巴巴,想来是理亏了,我便底气十足的道:“敢问大人这该当何罪?” “大胆!我……我有何罪,都是他,不干我什么事!” 我道:“若不是大人一时勾错,又干他何事?” 白衣鬼急忙在地上扣头,道:“大人饶命,小的当差至今也就犯了这一事,其余都兢兢业业不曾有过差池,还请大人开恩呐。” “闭嘴!” 白衣鬼乖乖闭上了嘴。 宝座上的人忽然朝我咧嘴一笑,道:“阎王也有打盹的时候,更不用说我这小小一介判官。” 他身边的影子小声道:“回大人,阎王大人不曾打过盹。” “胡说,八道!阎王不打盹,那……这……” 我道:“如今阎王爷是否打盹又有何干?” 判官大人嘿嘿一笑,道:“别听他胡诌,阎王打盹,隔三差五就打盹,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又捏了把冷汗,如今装傻也别想糊弄过去,“难不成因为这里太黑了养瞌睡?” 判官大人一拍脑袋,道:“是了是了,怪不得我日日打盹……咳,咳咳。” 判官大人拍了一下堂木,正了正神色,道:“既如此,你如今地狱无门自投罗网,就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化干戈为玉帛,一笔勾销才是,你道可是这么个理?” 再装傻……就算是真傻,也不能被他糊弄了去! “如何个化解法?” “就这么个化解法。” 难不成就这么说说罢了,我可不傻,至少不像他那般傻。 “不知阎王现下可还打盹?” “大胆!阎王岂能打盹,不可信口开河!” “阎王不打盹自然是好的。” 判官大人嘻嘻一笑,道:“小鬼,你倒是不傻。” 我暗道,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傻。 判官大人的脸色僵了僵,想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便微微怒道:“休得胡言乱语!” 我道:“我并未开口胡言。” “胡思乱想也不可!” “……” 判官大人果然官威庄重。 “人不可小肚鸡肠,你道是也不是?” 我几时小肚鸡肠了? “既然我勾错了你的名,你又这般小肚鸡肠,那我就补偿与你,你自此安心投胎莫要记恨可好?” “……”,我忍不住道:“大人,小的并没有小肚鸡肠,小的只是……” 判官大人抬手止住我的说辞,道:“闲话少说,我困了。” 我捏了捏拳头,既然如此也就别怪我宰他一宰了! “不知大人给我个什么补偿?” “这……不知你想要个什么补偿?” 人世间的种种欲念轮番在我脑袋中闪过,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才貌姻缘,佳人美眷…… 判官怒道:“好个贪心鬼!” 我忙跪下,告饶道:“小的只是这么一想,并未奢求此等补偿。” “既不贪心,你倒是捡出一件说来。” 我暗想,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自然难得,只是我如今四十有三却还是光棍汉一条,我最想要的自然是一段桃花运。 宝座上的人哈哈一笑,道:“你倒是实诚。” 我道:“小的不才,来世不想过这形单影只的孤独日子。” 宝座上的人略微沉吟一番,伸手进怀中摸了摸,不知摸出什么,然后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忙起身走了过去。 “这倒是不难。” 我做洗耳恭听状。 “阳间有这月老的姻缘线,阴间亦有,你瞧这是何物?” 他伸出手来凑到我眼前,赫然两条黑白分明的细线,黑的那根略粗,白的那根半实半虚。 我伸手捏了起来,道:“这线也能连姻缘不成?” “此线乃是阴阳线,取自忘穿河畔幽冥之草,根叶交织,研以忘川之水,将此打上活结,虽不能定姻缘,却能接阴阳,故名之以阴阳结。” 我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暗暗称奇,道:“如何个接阴阳法?” 这人老神在在地捏了捏胡子,笑道:“此乃冥界暗法,若不是我欠你人情,断然不能轻易给人,若你不想再受这孤鸾之苦,只需念着你想念之人,将这阴阳线结成阴阳结,待你入了轮回,这线便将你二人的命数结在一处,三生三世不断前缘。” 我道:“果真如此便好。” “只是有一点。万万不可将这线打了死结。” 我道:“打了死结如何?” 大人道:“你道如何?倘若这人哪一世托生了猪狗,你也要同她连姻缘不成。” “这倒也是。” “到时你只需解开这结,便可重配姻缘。” 我欢喜道:“如此甚好,甚好,你我这算是两清了。” 我只当是捡了大便宜,有了这阴阳绳,我的婚姻大事再不用犯愁了。 我只顾着高兴,地上跪着的白衣鬼差早不知去向,想是判官大人本就是演戏给我看,没有动真格的想要惩罚这办事不利的手下。 我对大人千恩万谢,万谢千恩,想着好歹没有白死一场,退出他的幽冥殿,欢欢喜喜去投胎不提。 却说,这日我站在奈何桥头,前头挤着一大群赶着投胎的游魂。 我是不急,投胎前需把这阴阳绳系好,来世定不愁这桃花运了。 我站在河畔,天上昏沉沉一片,脚下却水波粼粼、瑞草奇香。 忽然,水面上泛起一阵微波来,空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唢呐声,声音断断续续,勉强能听出敲锣打鼓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5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5 的热闹劲儿。 水面上微波滚滚,渐渐显露出一副画来,画中红衣红轿,红马红郎,长长的迎亲人马一眼望不到尽头。 我忍不住傻傻的笑了一笑,但愿来世我也能有这么一日。 我从袖中摸出阴阳绳来,一侧眼,瞧见那水面上人头攒动的迎新队里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不是别人,正是潭府的败家少爷潭子实。 我这才想起,他如今该是到了娶亲的日子了。 “他却是命好,我如何能及得上他,我便求我的姻缘罢了。” 我低下头,将这阴阳绳系成活结。 一黑一白的两根线系到一处,尾端便连了起来,成了一个环。 我将阴阳结收进怀中,又怕投胎时丢了,便将绳子套在了手腕上,这绳子一套在手上便自己缩了缩,牢牢贴在手腕上。 “扑通” “扑通” 喝了孟婆汤的游魂一个接着一个跳进水中,就此了结今世,再入轮回。 我心愿已了,接过孟婆汤便一饮而尽。 “相由心生,景由情生。” 我扭头看说话之人,却是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老妪。 “去吧。” 我将信将疑地的走到桥上,瞧见远处的岸上站着个穿着一身大红官袍的一个人,阴侧侧的对我咧嘴一笑。 虽然离得远瞧不清这人面貌,那双贼亮的眼睛我却认得,不是别人,正是给我阴阳绳的判官大人。 我心中一惊,暗道其中有诈,却听身后的恶鬼一声高骂:“鬼厮,还不快下去投胎!” 一只脚踹在我屁.股上,我还没没来得及惊呼一声,身子已经落入水中。 接着,不省人事了。 第76章 后记 我叫潭茗园,字溪渚,听说我爹有一旧友叫什么溪的,我爹便给我取了溪渚的字。 对了,我爹叫潭子实,听我娘说,我爹是子时生人,所以才取名叫潭子实。 旁人都说我爹命好,呸,我爹实则就是个倒霉蛋。 听我奶娘说,我爹是个吃软饭的,说我爹十八岁死了爹,一把火败了万贯家财,最后沦落到枫府当下人,凭着一张小白脸娶了疯疯癫癫的我娘,这才咸鱼翻身成了枫家的上门女婿。 我娘成亲之后也渐渐的好了过来,生了我早就不疯癫了。 枫老爷,也就是我祖父过世了之后,我舅舅枫逸便卷着半数家产自立门户去了。 要说我这舅舅,对我爹却是奇怪,他常来府上找我爹喝茶,茶端到他面前,他盯着我爹只看却不喝,甚是奇怪。 他逢年过节定然会来瞧我爹,瞧我爹的时候总会带一堆好吃的好玩的,见了我更是喜欢的要命,不是捏我脸便是把我抱在怀中逼我亲他胡子拉碴的脸,我对此深恶痛绝。 我奶妈还说,我娘生我生得十分辛苦,我在她肚子里翻腾了一夜才肯出来,出来后就挨了我爹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至今还留着一个巴掌印未消,成了个胎记。 我娘常说,我天生顽劣,最是个不学好的。 我一岁就能跑路,跑到我爹面前第一句话便是叫他的名字“潭子实。” 我娘教我叫爹爹,我怎么也学不会,张口闭口就叫我爹“潭子实”,我娘气的把我扔在地上不管,最后还是我爹把我捡起来抱在怀里哄。 但是我总也不会叫爹爹,我爹后来没办法就由着我叫他名字。 我似乎一出生就能记事,只是我不能说话,也就没办法跟人说去。 我还记得我满月时,爹爹关了茶庄,专门为我办满月酒。 那天可真是热闹,大街小巷的人都来凑热闹,人马熙熙攘攘从长街挤到府门口,粘得上边的都来巴结奉承我爹。 那日我爹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袍,看起来愈发姿容俊郎,我舅舅不害臊的直盯着我爹看。 我娘也爱盯着我爹爹看,我也爱看我爹爹,我打小就喜欢我爹爹。 我趴在爹爹怀中,来喝我满月酒的人挨个向我爹爹施礼,我爹爹回礼后请他们落座用酒。 门外头进来一群花花绿绿的女人,站在一旁不时的偷看我爹两眼,我只好踢起脚挡住我爹爹的脸。(手短,够不到。) 正午时,一辆大马车停在府门外头,满院子的人都伸着头往外头看。 一群穿着铁甲衣裳的人跑了进来,我娘立刻就站了起来,惊慌失措的看着我爹。 我舅舅道:“他怎么来了?” 我爹爹却很淡然,抱着我缓缓站起身,道:“诸位莫慌,来者是我旧交,亦是来为我儿贺喜的,诸位且坐,我自去相迎。” 我爹爹要把我交给我娘亲,我抱着他的脖子死活不撒手,我爹爹无法,只得抱着我到府门口迎接来客。 大马车很是气派,前头竟然用三匹棕鬓大马并驾,车上金帘翠幕好不富丽堂皇。 这三匹马中却有一匹毛发黯淡的老马,见了我爹爹不停的吐舌头,撂蹄子。 宾客中有人小声指着这马笑道:“七曜啊,这老马怎么还活着呐?” 我爹倚在府门口,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明光铠的大将军,腰上配着一柄镶宝的短剑,剑上还带着一块美玉。 这个大将军当真是威风凛凛的紧,头上勒着紫金宝珠,青丝高束宝簪斜穿,战靴踏在地上飒飒的响。 宾客们都小声的嘀咕着,不知这人是何来头。 我爹爹却镇定自若,抱着我走到这人面前,笑盈盈地朝他点头道:“江涵,你来了?” 江涵,我听这名字总觉得耳熟,仿佛我在梦中听过一般,我仔细看他的脸,也觉得面熟的很。 江涵朝我爹抱了抱拳头,也笑着道:“我……来给小侄儿贺喜,你成亲那日我在都口司职,实在抽不开身……” 我爹道:“不妨事,你如今来了便好。” 江涵招呼随从把车上礼品一并搬到我们府里,古玩玉器,书典字画堆得厅堂没地方落脚,其中还有一个大木头匣子,外头用镶着金丝的红布包裹着。 江涵指着这个匣子,对我爹爹说:“这个礼,待我走后你再打开看罢。” 我爹爹笑道:“江涵,你来带这么些礼,岂不生分?” 我舅舅似乎很敌视江涵,见他送礼不高兴反倒酸溜溜的说道:“哼,生分?我们两家似乎也没熟分过!” 我娘亲给我舅舅使了个眼色,我舅舅便乖乖的闭上了嘴。 我挂在爹爹脖子上使劲盯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6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6 着江涵看,这人虽然外表好看,但是眼睛也不老实,一边往里头走还一边的也盯着我爹爹的脸看。 我最不喜欢旁人盯着我爹爹的脸看,我爹爹自然是我一个人的,不能给别人盯着看。 我死死的抱住爹爹的脸,拿自己的脸使劲蹭了蹭,霸占着爹爹的脸不给旁人瞧。 江涵笑道:“我这小侄儿当真是机灵可爱。” 我爹爹很嫌弃地推开我的脸,擦了擦脸上的口水,道:“哪里机灵可爱,也是个混世魔王罢了。” 江涵用过了酒席,便把腰上的宝剑送给了我,连带着把那块美玉也送给我。 如今宝剑已经被我随手扔到天涯海角去了,唯独那块白亮的美玉我还留着。 送走了宾客,爹爹留江涵用晚膳,我舅舅也死皮赖脸的留下来蹭饭,我万分的鄙夷他这种为老不尊的行径。 酒桌上我爹爹与江涵畅饮了一番,两人渐渐话多了起来。 江涵先道:“那日岔赤山一站,我好悬没认出你来,你竟当了将军,我箭在弦上差点要将你射下马去。” 爹爹丢了酒盅,拉着江涵道:“我也好悬没认出你来,那日一别只当再无缘,没成想你我竟在那种地方相遇,我……我这心里是又惊又喜又怕……” 江涵握了握我爹爹的手,道:“是我不好。” 我舅舅在一旁拉开了江涵。 我爹爹道:“是我不好,是我没留住你,是我……” “哐当” 我爹爹喝昏了脑袋,一头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江涵忙站起来,凑到我爹爹跟前,被舅舅拦住了。 我使出吃奶的劲哇哇大哭,我舅舅忙道:“送客。” 不等我娘亲说一句,江涵便被我府上的家丁撵了出去,我这才止住哭声,得意的看着我厚颜无耻的舅舅。 我娘亲招呼家丁将我爹送回睡房,我舅舅急忙跑到我爹爹跟前,架着我爹爹起身。 我看不惯我舅舅对我爹爹献殷勤的德性,又开始哇哇大哭,我娘亲哄不住我,只好把我塞给舅舅。 舅舅很不情愿的松开我爹爹,从我娘亲怀中接过我。 我立马闭上嘴不哭了。 舅舅这个老混账被我摆了一道,我为此得意了许多年。 只是那天,后来我爹爹一个人跑到厅堂上打开江涵送的那个红匣子,回来的时候抱着我痛哭流涕。 我从未见过爹爹哭成那副惨样。 我记得我刚过了满月,我家就发生了一件怪事。 那天奶娘抱着我在后花园赏花,后院的小角门被人敲了敲,看门的小厮开了门,外头却站着一个豁牙的老头,驼背花眼,颤颤巍巍地指名道姓要见我爹爹潭子实。 我奶娘本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见这老头可怜,便亲自去前院请我爹爹来见他。 我爹爹问他来此所为何事? 这老头又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据,递给我爹爹,道:“潭老爷过目,此乃你长兄潭溪生前所赊之帐,他托我篆书,共欠我白银二百两,想来老爷家大业大,定是不会赖老头子我的。” 我爹爹道:“若真有这帐,我自然不会赖你的,只是我却不曾有过一个兄长。” 我爹爹拿过那张字据来看,黑纸白字写得清清楚楚,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篆字数万,赊账二百两,落款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 潭溪。 我爹看到这两个字,脸色登时变得惨白,额头上也不住的冒着冷汗。 爹爹道:“老伯何时为他篆字?” 豁牙老头道:“字据上写的清清楚楚,还有你兄长的字迹,我一大把年纪了如何敢欺骗大老爷。” 我爹将信将疑的收下字据,命小厮去库房取了银票给他。 豁牙老头临走时,掏出一本皱巴巴的书递给我爹爹,道:“此书乃是你兄长当日托我所篆,他口述了一番,我摘取其中重要的事记录成册,因不知真假,我已将书中人物名字化去。现如今我们一手拿钱一手交货,也算是两清了。” 我爹爹接过这书,豁牙老头便走了,自此再也不曾出现。 我记得当日我爹爹拿着书的手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第二日,我爹爹便感了风寒卧床不起。 我娘亲觉得这书不吉利,本欲一把火少烧了,我爹爹却夺了去,宝贝一样的放在自己枕头下,日日翻看,一边看还一边抹眼泪,十分没有男子气概。 我对他这种爱哭的行为十分的鄙夷。 直到有一天我也偷偷看了这书。 我当时还年幼无知,不是很理解书上的字句。 只记得这书名叫“离世生平异闻录”,大约讲了一只无缘无故离世的小鬼,在阳世间游荡的经历,期间从乱世到如今的太平盛世,所见所闻记录的详尽真实,连不懂事的我看了也觉得离奇可叹。 那时我便想,书中的败家少爷虽然厄运连连,身边却有这么一只小鬼护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倘或有朝一日也有这么一只鬼守在我身畔,当真是这世上万幸之人了。 想是这么想,后来时间久了,我也就渐渐忘了这件事,也忘了书中的奇事。 我记得自从有了我,我爹爹与娘亲便不常睡在一处,因我晚上总是死死的缠着爹爹,缩在他怀里呼呼大睡,我娘亲争不过我,也懒得争,便不常跟我爹爹睡在一处。 我对此颇为满意。 可是有一天我老舅喝醉了酒,偷偷的跑来我玩,捏着我的脸说:“你知道为什么你娘亲不爱和你爹爹睡在一榻吗?” 这个老混账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混账话,我摇了摇头。 舅舅道:“你娘啊……嫌弃你爹不举,啊,哈哈哈哈。”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奶娘站在一旁脸都黑了,气哼哼道:“枫老爷请自重!” 我虽然不知他是何意,但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也跟着道:“舅舅,自重。” 舅舅嬉皮笑脸道:“你可别像你爹。” 我瞪了他一眼,暗道,我不像我爹,难不成还像你爹不成。 旁人都说我天命不凡,自开口之日起便出言无状,三岁能诗,四岁文章,五岁能流着口水给路上小乞丐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六岁作出一首《白头诗》送我那长得闭月羞花的小表妹潭淑仙。(枫逸之女) 我那混账舅舅为此一度不让我进他家门。 人人都道我爹娘修了大运,生出这么个少年才俊,我也一度自命不凡,倒不是因为我能提笔瞎写一气,是因为我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7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7 起小有异于常人之处—— 我的左手手腕上有一圈细微不可察的疤痕,是我从娘胎里带来的,好似我在娘胎里被什么东西拴住了手腕,一出生就落下这么一圈怪异的伤痕。 更怪异的是,每到这月圆之夜,我手上这圈疤痕便会泛出一圈光泽,隐约可瞧见是一圈丝线缠绕在我的手腕之上。 爹爹夜里曾瞧见我的手,颇为惊奇,为此带我去看了好几个神棍。 神棍们都是拿人钱财替人胡诌的东西,收了我爹白花花的大袋银子后便信口开河。 “吉!大吉!小公子乃是大吉大利的命格,此线乃天上之有,盖系贵公子乃天上神仙下凡历劫,故以仙绳系之手腕,以免混入红尘分辨不清。” 我爹爹听了自然高兴,自此也信我是那天命不凡的下凡神仙。 只是这神棍却只说对了一半,我是不是神仙下凡不敢说,以后数十年倒是经历的劫难不少。 第77章 二 此是后话,且说日月如梭,光阴似箭,眨眼间我也十有二三的年岁了,家里的笔墨我用了不下十车,我的字画早在城内流传已久。 人人都道我日后定能蟾宫折桂,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九重天,定是这流芳百世的千古奇才,我却迟迟没有动静。 只因,我爹爹不许我考取功名。 十四岁那年,舅舅也看不下去了,端午节空着手跑来府上,坐在我爹爹面前吹胡子瞪眼道:“潭子实,你犯什么糊涂,我侄儿自小聪慧过人,是块百年难遇的璞玉,如何不叫他考取功名好光宗耀祖?” 我在一旁差点没咬到舌头,我爹爹不是没送我去贡院,私下里我考过几次童试,只不过屡屡不中罢了,我爹爹便死要面子,说什么富贵功名乃身外之物,读书旨在修身养性罢了。 我爹爹又开始拿这话来搪塞我老舅,道:“我是你姐夫。” 我舅舅脸色僵了僵。 我爹爹又道:“我枫家如今家大业大,你侄儿难道还需这什么虚名么?读书习字乃为修身养性,十年寒窗之苦我儿如何受得?” 我暗暗佩服我爹爹死鸭子嘴硬的功夫。 我舅舅也不好说什么,便道:“虽不缺荣华富贵,到底做了官才能长盛不衰。” 我爹爹道:“自古伴君如伴虎,你忍心你侄儿一入宦海浮浮沉沉,过不得几天安宁日子。” 我舅舅还要再说,我急忙拿手捂住了他的臭嘴,如何不能让我爹爹丢了面子不是。 这番话流传到市井之上,人人都开始赞扬我爹爹的高风亮节,赞美他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气节。 为此,每每同我爹爹走在人前,我都会莫名的心虚不已。 却说我爹爹,从小便疼爱我,只要庄子里闲下来,他便骑着大马,带我四处游玩。 我娘亲时常劝我爹爹莫要把我宠坏了,还说我从小根子顽劣,需要打磨才能成器。 我爹爹只说:“我只有这一子,怎能不宠爱?” 我娘也无法,只有这一子实则也不能怪我娘亲,真要怪起来,错在我爹爹身上,这话也是我那厚颜无耻的舅舅告诉我的。 我虽然没有上过私塾,却得到我爹爹的全部宠爱,承袭了我爹爹的好字,在加上我天生喜爱诗书,倒是也没有虚度年华。 那时我十四,爹爹已近不惑,下巴上胡子一大把,鬓角的发已斑驳。 每日黄昏,我在爹爹书房研磨,或挥挥洒洒,作些应景的小诗逗我爹爹开心,亦或者提笔勾画些窗前花鸟,爹爹看了亦会欢喜。 我便想,只要得爹爹欢心,叫我做什么也是乐意的。 但是好景却不长。 我不知道爹爹究竟为何总是郁郁寡欢,有时候他半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便坐起来点灯熬油的把那本豁牙老头给他的旧书翻出来看上一看,看完了便抱着我抹眼泪。 我实在难以理解,只好也陪着他抹眼泪。 我想,后来爹爹应该是老了,鬓角的发渐渐都白了,胡子眉毛也染了白霜,每日再不能起身看我题字作画,经常咳嗽到深更半夜。 我十五岁那年,爹爹熬不过寒冬,最终撒手人寰。 自此这世上再没有像我爹爹那样宠爱我的人了。 爹爹送葬纳那日,那个叫江涵的大将军也穿着白衣来替我爹爹送葬。 江涵扶着我爹爹的灵柩,最后眼含深情的替我爹爹整了整衣冠。 我那厚颜无耻的老舅也凑到灵柩前替我爹爹整理衣冠。 那天是我这一生当中最为悲戚的一天,却也是我行了大运的一日。 因为这天府上来了个大官,坐着高头大马,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来为我爹爹送葬。 我不敢怠慢,和江涵还有我舅舅一道出门迎接贵客。 这人却比我爹爹年轻,看样子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大红大紫的官袍穿在身上熠熠生辉,整个人带着金晃晃的贵气。 我见了这人便腿软的想要给他下跪,还好江涵在一旁扶了我一把。 这人下了马便开始掩面痛苦,道:“潭大哥,云虎来晚了。” 我舅舅小声告诉我:“这人是现今是吏部尚书罗云虎,前不久才从翰林提任上来的。” 我小声问道:“与我爹爹何干?” 江涵已经朝罗云虎施礼,道:“罗大人节哀,人死不得复生。” 舅舅朝我摇了摇头。 罗云虎走到我身边,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竟然抱着我痛哭流涕,“侄儿如今也长大成人了,可是我潭大哥……潭大哥……” 我被他抱了个措手不及,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好宽慰道:“大人……节哀。” 江涵忍不住也抱着我痛苦起来。 我那厚颜无耻的老舅也凑过来,抱着我们三人嚎啕大哭。 路上行人皆神色怪异的看着四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的没出息样子。 我想起爹爹从此再也宠我不得,便也跟着大哭起来。 这日晚些的时候,又陆陆续续来了许多我爹爹的生前旧友。 先骑着白马来的就有两人,一人叫清谷,一人叫灵玉,皆与我爹爹年纪不相上下。 接着衙门也来了人,四人抬着官轿停在我府上,下来一个七品芝麻官叫王文翰。 再后来,一辆马车掌灯的时候才到了府门口,下来一高一低的两人,一个叫秦青,一个叫小鸽子,进了门就抱着我鬼哭狼嚎。 他们两个一哭,一屋子人也都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8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8 我娘亲只得一个一个上前解劝宽慰。 这晚虽是我丧亲的大悲之日,幸而有这些人陪伴着一同吊唁,倒也不是那么悲痛了。 后来,众人都哭得累了,娘亲安排众人在厢房睡下,唯独罗云虎罗大人和江涵还不肯睡,说是要在陪我爹爹和我一晚。 我那厚颜无耻的老舅也要来凑热闹。 罗大人面带悲戚的朝我道:“茗园呐,你爹爹生前是个大善人。” 我倒是不知我爹爹哪里是个大善人了。 罗大人又道:“想当年我们一家在街上行乞,住在胡同里的狗棚子里,若不是你爹当了衣服把钱给了我,我如今也考不得功名当不得官,你爹爹实则是我罗家的大恩人呐。”(云虎就是小乞丐,详细参见第45章) 没成想我那十分不靠谱的爹爹竟然还做过这等好事。 我们四人又喝了一回酒,方才睡下。 翌日便是我爹下葬之日,棺材落在坑里就差掩土了,东边忽然飞奔过来一群人马,跑得飞沙扬尘的。 我们都愣住了,谁如今这么大胆子敢当着罗大人和江将军的面来砸我爹的场子? 江涵挡在我们前头,一手握住了腰上的宝剑。 一群人马停在我们面前,马上跳下来一群大汉,为首的那个叫马智,后头跟着一个长相斯文的叫汤城,还有一个胡子拉碴的叫于不。 马智大嗓门道:“哪个是我贤侄潭茗园?快来叔父面前相见。” 江涵放下握着剑的手,朝我使了个颜色。 我上前施礼,这群人便开始抱着我大哭。 “我潭老弟如今怎么说走就走了,留下我这孤苦的贤侄着实可怜啊。” 我舅舅小声嘀咕道:“一群大老爷们鬼哭狼嚎的也不害臊。” 江涵上前劝慰这群人,道:“诸位仁兄节哀,贤侄由我们照料,日后定不会孤苦无依的。” 罗大人也跟着保证。 最后,马智等人非要再见我爹爹最后一面不可,我爹爹的棺材只好暂且又提了上来,延迟一日再葬。 我爹爹好不容易安葬之后,众人纷纷散去,每至清明和祭日,都会再来府上悼念我爹爹。 只是一年一年,该入土的也渐渐入土了,我爹爹的祭日也渐渐冷清起来,唯独江涵和我老舅年年不曾缺席。 自我爹爹去世,罗云虎罗大人便时常照顾于我,我虽说是屡次考不上功名,最后却借着他的光,入朝廷挂了个不大不小的闲职,也算是官运亨通了。 只是我虽然官场得意,情场却屡屡失意。 先是,我小表妹潭淑仙死活吵着闹着要嫁给我,我舅舅却死活不许。 他不许,我还不乐意呢! 小淑仙小的时候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可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便渐渐变得泼辣起来,任哪家公子见了也不敢娶她的。 淑仙天天与我老舅吵闹,我老舅最后也不知说了什么,她乖乖地嫁了大财主的爱子张咸丰。 那时我恰十八,该是到了正经成家立业的时候,偏偏却没有姑娘肯过我家的门。 我娘亲急了,拎着我老舅的耳朵,问他究竟当初和淑仙说了什么,叫淑仙不肯再嫁给我? 舅舅捂着耳朵道:“也……也没说什么?” 我娘恶狠狠的瞪着他。 我舅舅吞吞吐吐道:“这……我只是说贤侄他同我姐夫一样是个……是个不举……” “什么?!” 我娘亲那日像泼妇一样追着我舅舅撵了足足一条街,惹得街坊四邻人人都知道我潭茗园是个……不举…… “……”我正在厅上喝茶,听丫鬟如是说,好悬没被茶水噎死,怪不得城里的姑娘不论美丑见了我都只看不搭话,原来是因为我老舅这番恶意污蔑。 后来又过了两年,我娘将城里待嫁的姑娘家都骚扰了一遍,好话说尽也没能给我求来一个媳妇。 为此,我娘亲到死也一直记恨着我老舅。 第78章 三 我反倒是看得开了,一个人也落得自在,缘分这东西如何能强求。 若说桃花运,唉唉,我这一世倒当真给撞上了,只是这桃花开得有点…… 却说我二十九那年,也就是我爹爹过世又十五年后,一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中,管家急急忙忙跑来叫醒我,道:“老爷,老爷不好了,有人在府门口晕倒了。” 我忙穿衣,出去看时,果然见地上躺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上脸上脏兮兮,活像一只流浪猫。 我忙差家丁将这少年扛进了府里,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给他把脉调养,药也是我新手为他熬的。 我为何要对这少年如此好? 我自己也不知为何。 我第一眼见这少年便觉得亲切,他脏兮兮的躺在地上着实可怜,我为他擦洗了脸,才瞧清他这面容,恬恬静静的一张脸,睡觉时也皱着眉头,着实惹人怜爱。 也或许我平日里空有满腔情无处寄托,见了这个乖乖巧巧的少年,便想要如亲人一般疼爱他。 我想着,身边若能有一人长伴,总好过形单影只。 这少年醒来,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好像与我并不陌生,接着又轻轻闭上了眼。 我拧干布巾,替他揩去额头上的细汗。 这少年的相貌与脾性生来便惹人怜爱的。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闭着眼睛,微微摇了摇头。 我又道:“你父母在何处?” 他又摇了摇头 。 我自此便不再多问,想来他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我又岂能揭他伤疤? 他既然遇到了我,便是我与他的缘分,自此我便把他留在我府上,给他取了名字唤作“栾卿”。 栾卿刚来府上并不爱同我说笑,对下人更是一句话也不说。 我见他常常一个人盯着我发呆,便拿话逗他,引他多说上三两句话,日日夜夜与他相伴。 如此过了两年,他渐渐乐意同我说话,也只乐意同我一人说话,对其他人仍旧爱理不理。 他对我的依赖,正像当初我对我爹爹的依赖一般。 栾卿虽然不喜说笑,却是个最让我舒心的人,我瞧着他总觉得亲切,我想着,若是他能一直伴我左右也是好的。 再后来,连栾卿也长大了。 江涵如今头发也全白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手下人用轿子把他抬来府上给我爹扫墓上坟,与我再说些当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9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09 年的闲事,回去便也一病不起了。 不日,江将军府上哭声一片,我去吊唁时,江将军的棺木前早围满了前来哭丧的人。 我远远站在府门外头,那匹叫七曜的老马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见了我便往我怀里蹭,鼻涕和眼泪蹭了我一身。 我倒是头一次见马也会流泪,便摸了摸七曜的头,宽慰道:“你这畜生倒是爱主心切,你也节哀罢,你家主子如今去了,也不用年年记挂着我爹了。” 七曜马的眼泪哗啦啦的淌了下来。 江涵是这年春天过世的,我舅舅也没能活过这年冬天。送走了江涵,又要送我这厚颜无耻的舅舅了。 栾卿十八那年,我已三十有二,早看淡了许多人世间悲欢离合之事。 只是这年栾卿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对我不再唯命是从。 我记得那是个深秋的寒夜,我一早赴了罗大人的家宴,罗大人苦苦挽留,这才招致我喝到四更才回到府上。 马车停在府门外,管家出府迎接我。 我下了马车,酒气冲得脑袋昏昏沉沉,小丫鬟打着灯笼在前头引路,走到府门口,一抬头便瞧见栾卿穿着一身白衣,眼神哀怨的瞪着我。 这眼睛瞧得我心神恍惚,我隐约感觉曾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明明很是熟悉,我却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我尴尬的一笑,道:“栾卿,天晚了,睡吧。” 栾卿从丫鬟手中接过灯笼,上前扶着我。 那灯火照进他眼中,我分明瞧见两汪泪痕蓄在他眼底。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道:“栾卿,你哭了?” 栾卿别过头,搀着我往我的睡房走去。 我依稀记得那晚的夜风带着沁骨的凉气,门开了,一阵凉风卷了进去,栾卿手里的灯笼一晃便灭了。 我的手碰到他那双冰凉凉的手,这手也很熟悉,我猛的想起我那去了已久的爹爹,这手,这眼睛,这气息…… 我隐隐记得一双冰凉的唇瓣在我脸上划过。 微热的气息扑在我脸上,我便意乱.情.迷起来。 我已分辨不清谁是谁了,我遵循着本能,将我的栾卿拦进怀中,褪了衣衫,缠.绵至梦深。 再后来,我过了不惑之年,又将近知天命的年岁,鬓角的头发也不再黝黑。 人老了就该尘归尘土归土,这是天定的,我自然不能违背。 我倒是不放在心上,只是我的栾卿每日里为我簪发的时候总是面带悲伤,用手指抚摸着我鬓角花白的头发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我道:“你长大了,我也该老了。” 栾卿用手捂住我的嘴,擦去眼泪,抱着我的脖子深深的吻了下来,唇齿缠绵久久不愿放开。 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要引着我去榻上,我尽我所有,他才肯稍稍的放开我。 我早有打算,待我死了,我的这些家产自然是要交给我的栾卿的。 如此,我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最后那些日子,我久病不起,头发彻底的白了。 我的栾卿日夜在我床前侍奉,形容也日渐消瘦起来。 我宽慰他人固有一死,谁也免不了,他却不听,每日里仍旧是看着我发呆,好似又变回那个初来府上的满怀心事的少年。 我摸着我的栾卿的脸,如今他看起来倒是比我还要憔悴。 我瞧着他的眼睛,这眼睛柔情似水,似有说不尽的情道不尽的爱。 我恋恋不舍的盯着这眼睛,恍惚间我好像又看见了我那不靠谱的爹爹潭子实,我伸出手去摸那双眼睛,那眼睛却离我越来越远。 我瞧见我的栾卿疯了一样的抓住我要落下的手,抱着我的脖子哭得像个失离了亲人的孩子。 “别哭,栾卿,我的栾卿。” 只是他再也听不见我的话了。 …… 第79章 四 我化作游魂飘出潭茗园的躯壳,瞧见窗台边,那本豁牙老头给我爹爹的书被窗外的风吹得哗啦啦响。 那书中的故事从头又娓娓道来,前世纷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头脑。 我想起潭子实,那个眉飞色舞的少年指着我的鼻子道:“有鬼!” 这少爷翘着二郎腿,张狂的好似刚出了那阎王殿,“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当不了正人君子,若是能事事遂心,日日逍遥,当个败家少爷也不错……” 一桩桩一件件,我竟记得分毫不差。 他的眼睛永远不会变,那神采,那光辉,即使几世轮回我亦认得。 这书被风吹了个遍,便停在了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却只有一句话,道是—— 缘尽来时有还无。 我自嘲的一笑,从今以后,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叫潭茗园的人,我的栾卿啊。 我的栾卿…… 我低头看向我的手腕,那道疤痕早已化作阴阳绳,我用手褪了褪,绳子便从我手腕上褪了下来。 我将这结收进怀中,随鬼差重回地府。 等我再回那幽冥殿时,有人仍旧鼾声如雷。 我狠狠的咳嗽了两声,正好将打盹的某人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是你?” 我笑道:“是我又如何?” “咳……这,阴阳结可还遂心?” 不提这事也罢,提起这事我便来气,说好的阴阳结管接姻缘,为何我这一世却仍旧是那孤鸾的命。 我怒道:“你果然炸我!” 他忙道:“何炸之有?” 我道:“我这一世却仍旧是那孤鸾的命,桃花运我一次也没撞上。” 他道:“我看是你炸我!” 他的袖子一挥,半空中幻化出一面半圆的镜子,镜子里却是我同栾卿颠鸾倒凤的一幕幕。 我老脸有点挂不住,急忙上前捂住那面镜子,嘿嘿笑道:“你既然不给我配姻缘,难不成叫我清清寡寡再过一世?” 他怒道:“你这不知好歹的鬼厮,若不是我这阴阳结,你当你能有这样的好命遇上那个叫什么栾什么卿的?” 我暗道,这就怪了,打阴阳结的时候,我明明是求姻缘的,并未求这断袖分桃之事…… 判官大人读了我的心,冷笑道:“阴阳结乃是你自己系上的,谁知道你系这阴阳结的时候心里念着的是谁?” 我忙回想,我是在那奈何桥头系的阴阳结,系这阴阳结的时候,并未念着谁…… 判官大人提醒道:“相由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10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10 心生,景由情生呐……” 我跟着念道:“景由情生……” 我猛的想起,那时我分明在忘川水上瞧见了潭子实的迎亲人马,难道说,那时我念着的却是他…… 潭子实! 竟然是他! 怪不得我一出生便看见他。 怪不得我一张口不叫他爹反倒叫他的名。 怪不得我自小黏他黏的厉害…… 怪不得他去了又十五年,栾卿便出现了…… 又怪不得我见了我的栾卿便觉得惹人爱怜…… 怪不得栾卿那眼睛…… 我的手也开始抖了起来,道:“难道说……” 对面的人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是他,都是他,这可不赖我,阴阳结乃是你自己所系。” 我一时有些琢磨不过来,我怎会念着他,我念着人怎会是他…… 对面的人道:“这情出自你心,我是局外之人,我自然是看你不透。” 我道:“既然你没有炸我,那当日我投胎之时,你为何对我阴惨惨的笑?” 判官大人脸一僵,吞吞吐吐道:“这,这个,这个这个,我当时……脸上……痒痒罢了……只是脸上痒痒罢了。” 我怎可能再信他这鬼话连篇的,便拿阎王威胁道:“不知阎王这会可还在打盹?” 他忙道:“这点小事耽误了阎王打盹实在不好。” 我道:“这么说定是有诈了?” 他道:“绝对无炸!只是那日我见你念着他觉得好笑罢了。” 我道:“好笑?” “是,男人念着男人,还结了阴阳结,你这一世恐怕就是那断袖分桃的命,只是你投胎时他已近不惑,你们之间相差近三十年,即便有这阴阳结连你们二人的姻缘,你们每一世也必不能长相厮守,反倒会受尽轮回中的相思之苦。” ……所以你才站在岸边幸灾乐祸。 我道:“你既然知道这么些,为何不在我轮回前提醒于我?” 他笑道:“我只管补偿你一段姻缘,并未答应你这些。” 厚颜无耻!厚颜无耻! 这是明摆着的欺诈! 判官大人看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好心提醒我道:“若你不想念他,且解了这阴阳结便可。” 我从怀中掏出这阴阳结来,一黑一白的两根丝线如今正紧紧的交缠在一块,要想解开也不是件容易事了。 我想起我的栾卿,我想起我离世时他那撕心裂肺的悲泣,我若用这阴阳结生生世世牵连着他,只怕我们每一世都要受这离别之苦。 我受这挖心挫肺的痛也就罢了,可是我的栾卿,我实在不忍心他再受这生死离别的煎熬了。 我道:“我不能叫他再受这离别之痛,解了罢。” 判官大人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下定决心,便开始解这阴阳结。 只是这结在我怀里揉来揉去,有些死结,实在不好解开。 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歹是将这绳子解开了些,虎皮宝座上的人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慢着!” 空旷的幽冥殿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回身望去,便瞧见我的栾卿穿着一袭白衣,正站在我身后。 “栾卿……” 我差点要认不出眼前的人。 栾卿的脖子划着一道血红的刀痕,刀痕上依稀还带着血珠。 “你……”他竟然抹了脖子…… 栾卿目光柔柔的瞧着我,道:“不要解开,我甘愿受这生死离别的煎熬。” 宝座上的人忽然来了兴致,道:“你们二人倒是有意思。” 有意思个屁! 我的栾卿,我怎能让他每一世都这般随我生生死死,倘若我有一世沦为猪狗,我的栾卿该如何? 我急忙往后退去,抓着这阴阳结用力的撕扯,我一定要解开这狗屁阴阳结,我不能害了我的栾卿! 宝座上的人抱着胳膊看好戏。 栾卿的脸却僵住了,眼泪也刷的流了下来。 “你!你不要我了!” 我还没回过神,栾卿已冲了过来,抓起这阴阳结,一把丢进一旁的炉火中。 阴火腾地窜起半丈之高,瞬息间将这阴阳结吞没殆尽。 “这……你做什么烧了它?” 栾卿的脸上被泪浸湿了一片,决绝道:“你既然都不要我了,还留着它作什么?你我自此恩断义绝!” 栾卿转身化作一阵轻烟,不待我反应过来已消失不见。 “……”这次换这宝座上的人无语,“这阴阳结貌似……好像……大约还没解开……” “轰隆” 一记惊雷在我脑中炸了开来。 第80章 五 我叫李逃,有娘生没爹养,白长到二十却是个莽夫。 我娘给人洗衣为生,养我确实不易,我自小懂事,虽说没什么本事,跪在街边装装乞丐还是会的。 至于我为何叫李逃,我娘说我一出生便不安分,夜里常踢腿蹬被子,三岁学会了走路,第一件事就是跑。 我娘掂着棍子撵着我跑,叫我:“龟儿子,跑这么快逃命去?” 我究竟为何要跑,连我自己也不得而知。 我心里总是有种错觉,有什么东西好像从我一出生便把我抓在了手掌心。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错觉愈演愈烈,以至于我在街上,若是有人无意中多瞧了我两眼我便不自觉地要跑。 这日重阳,城里热闹非凡,我娘一大早便把那身脏兮兮的烂衣服丢给我,道:“李逃,今日街上人多,快换了衣裳去街上讨钱,说不定能遇上出手阔绰的大老爷,丢那么一个元宝也够咱娘俩一年不挨饿的。” 我知道我娘养我不易,我打小就孝顺,我娘说的话我从来不敢不听。 只是今天出门的时候我的右眼皮不停的跳着。 我飞快的跑到街上,挑了个熟悉的地方,干起了我行乞的老本行。 只是今天我格外的怕人看,但是我娘已经交代了,我不能不照办,我只好跪在路边,把头低低垂下,不看别人的眼睛我心里的惊慌也少了些。 路人的脚提提踏踏的从我面前经过,铜钱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在我面前的破碗里,“叮当”“叮当”,听得我欢欣鼓舞。 临近中午,大太阳晒得我头上出了一层汗,勾了一上午的脖子都快断了,我正要起身,眼前却出现了一双白白净净的官靴,堪堪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11 倒霉鬼 作者:怪受 分卷阅读111 停在我的破碗跟前。 接着,“哗啦”,一袋银疙瘩被倒进我的破碗里,碗应声而碎。 “你这人!” 我气得跳脚,这人施舍便施舍罢,竟然敢将我的破碗砸碎了。 我跳起来指着这人的鼻子骂道:“哪个不长眼的,这碗可是我祖爷爷传下来的……” 这人与我年纪相仿,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十分的富贵,只见他摇着扇子,眯着眼朝我笑道:“呦,想不到你祖上也是讨饭的。” 我瞧见这人带着戾气的眼眸,这眼眸我曾在梦中瞧见过无数次,比见了山里的大老虎还要恐怖上万分。 我闭上嘴,兜起地上的银疙瘩就跑。 那人在后头追着,道:“别跑。” 我一面没命的跑,一面道:“不跑是傻子!” 那人道:“拿了老子的钱,就是老子的人!” 我把钱紧紧揣进怀里,道:“老子早死了,你算哪门子的老子?” “……” 自从遇上这人,我彻底成了个亡命之徒。 逃! 诸位看官给评评理,我不过是收了他几个银疙瘩罢了,这个烂人从此就死撵着我不放,还放下狠话,说要追我到天涯海角。 “哎呦”不知道谁拿铜钱砸了我的脑袋。 我回头看时,那个自称是“老子”的人正带着一群家丁朝我饿狼扑食一般扑了过来。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脚底抹油的跑了。 在这香楠城中还没人能追上我李逃! “李逃,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老子抓不住你不死不休!” “……” 诸位看官先看着乐着,我李逃逃命才是正经~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