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妃宫略》 夺身阴谋(一)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夺身阴谋(一) 清晨,绵雨未停,被山水环绕的苏城烟雨朦胧,大半淹没在薄雾中,天色昏暗无光。。m !! 慕容府上,揽天名匠,耗时数月修建起来的凌玥阁内,慕容紫幽转醒来,周身疼痛随之清晰了不少。 她蹙了蹙眉,将自己从床榻上勉力撑起。 柔软的锦被自她肩头滑落,露出光洁的玉背,遍布痕迹的身体不着一缕,散落周身的青丝微显凌乱,几分憔悴。 “醒了?” 温润却凉淡的话语声自床前的屏风外透来,她意识的抬眸去望,就见一个欣长男身孑然而立,金色的袍子上龙纹攀附,高贵无匹。 他双手自若平展,身侧两旁,各有两名宫婢为他穿戴整理,靠门边那处,还候着个老态龙钟的内侍官。 慕容紫连忙用手扯住被褥一端,遮挡住身前的春光,再想起昨夜发生的事,霎时愤然,顺手抓起一物就向他砸去! 那物件打在屏风上,垂直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内侍官护主心切,拉扯着尖细的嗓子,厉声向她呵道,“大胆!!” 慕容紫想也不想,狠绝回道,“横竖不过就是一死!” “死?”男子却是笑了,几步踱到她的跟前,挑起凤目将她狼狈之态尽收眼底,兴味道,“死了多可惜,朕舍不得,接你进宫封你做妃子可好?” 紧抿双唇,她蠕蠕不语,睁大的黑瞳满是恨意,仿佛已在心中酝酿如何将他碎尸万段! 还没来得及撂出狠话,忽听外面响起个熟悉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向哪个询问,“老臣……特来问安,不知皇上昨夜……” 守在外面的禁军统领冷冰冰道,“南巡多日,圣体难免劳累,太傅大人未免来得太早,况且——” 统领语态转而轻笑,“太傅特地准备的美人很得圣心,皇上昨夜歇得是晚了些。” 闻言,那老迈的声音似有怔愣,半响才勉强开口,“那……老臣迟些时候再来。” 慕容紫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 想她失踪一夜,再不济,这会儿也该发现蹊跷了。 昨夜龙驾留宿在此,府中内外都有禁军把守,谁有胆子在这时候来将慕容家的小姐掳走去? 可是发现了又如何?她都已经…… 凌乱的丝褥上,几滴干涸的落红硬生生的刺激着她的眼,她倏的红了眼眶,热泪夺出,再说不出一个字! 身前的男子见了之后似有叹息,眼底实无丝毫怜惜。 伸出修洁的指,想为她将脸上的泪珠拭掉,她却倔强撇过头,不想再被他触碰半分! 他不恼,垂眸望向方才被她砸落在地的东西。 那是枚晶莹剔透的玉佩,上面的雕纹栩栩如生,当中一个‘离’字大气磅礴,是他的贴身之物。 他纡尊降贵的弯腰拾起,对她道,“三妃之一,任你挑选,想好之后来找朕,拿着这个。” 知道她不会接,故而他只将玉佩放在床边,转身远离。 才是刚要转出里,谁想那慕容紫再度抓起玉佩,咬紧牙,卯足了劲朝他砸过去!这回准了,正中他的背心。 那身形一顿,没容内侍官吹鼻子瞪眼的喝出声来,他意外的失笑出声,话语深长,“真是个脾气倔的。” 罢了摇着头,扬着笑,这回是真的走了。 夺身阴谋(一) 夺身阴谋(二)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夺身阴谋(二) 凌玥阁外,慕容渊正打算离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了响动,回身一望,朱门大开,楚萧离满面春风的从里面踱步而出。。m !? 他忙与周围众人齐齐跪,高呼‘万岁’。 楚萧离心情大好,步履生风,直径来到他跟前,“慕容爱卿快起。” 身旁,内侍官宋桓看准了时机假意帮腔,“天尚未明,慕容大人打早已在此恭候,真是心系吾皇,心系天!” “是吗?”楚萧离挑眉一笑,扶起他最‘倚重’的老臣,又将这天水一阁的别苑环顾了番,叹,“爱卿本家的祖宅钟灵毓秀,怪不得慕容家人才辈出,有此良臣,朕心甚安,且是昨夜——” 讲到此他向慕容渊靠近去,刻意压低了声线,话中有话,“朕安置得极好!” 说完,他昂首笑得快意,龙心大悦! 慕容渊明知话里暗藏深意,无奈米已成炊,自己有苦难言,只得强装笑容附合圣心。 一个时辰前,东苑的丫鬟悄悄跑来告:四娘不见了! 他这小女儿自来就有入睡前阅书的习惯,故而她何时困了便自行灭灯就寝,不大喜欢丫鬟在自个儿里进进出出。 今日打早,灵霜和另外两个丫头按着时辰去伺候她起身,谁想里竟不见人! 床榻上的被褥未曾动过,书放在枕边,看起来就像她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灵霜是大丫鬟,晓得轻重,先吩咐东苑的丫鬟婆子们四处去找,圣驾还在府上,里里外外都是禁卫军,莫要惊动了仔细。 众人一直暗寻,眼看天要大亮还没有头绪,这才告到老爷这里来。 慕容渊闻言直觉不妙!还没来得及多言,他的常随永丰跌跌撞撞的跑来,一身惊惶! 只道就是先前,自己本还睡着,猛然有人大敲外的门,惊醒后出去一望,只见有个人被五花大绑扔在门前,竟是昨夜安排侍寝的那名女子! 永丰大惊失色,忙把人叫醒来问,那女子只道进了凌玥阁就被打晕,后而再无意识,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该伺候圣驾的人被刻意送还到门前来,那昨夜侍君的又是哪个? 想起失踪的女儿,慕容渊心猛颤! 匆匆忙换了官服跑到凌玥阁,便是眼这般光景了。 见楚萧离喜形于色,笑逐颜开,一场好戏,尽在他掌控之中。 慕容家,到底逃不过…… 恭送了圣驾,慕容渊跪于地久久不起,还是永丰去将他勉强搀扶了起来。 身边只剩自家的人,闹腾了一早,到底都心知肚明了。 管家凑上去战战兢兢的唤了声‘老爷’,只听慕容渊忽然大怒,“还不去请夫人!” 阁中,慕容紫细细听着外面的若干响动,半倚在床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定了心,平静向外道,“把灵霜叫来伺候我。” 夺身阴谋(二) 夺身阴谋(三)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夺身阴谋(三) 阴雨绵绵的天,没有点灯的里就更暗了。(m ?# 灵霜端着水盆轻步行入寝房,打眼看去,屏风后的床榻上,倚靠而坐的人儿乌丝垂散,单望轮廓都觉消瘦不少。 她鼻子一酸,拖着哭腔唤了声‘小姐’,心疼得不知所以。 慕容紫纹丝未动,语态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平和,“东苑的人都被母亲发落了?” 灵霜咬咬牙答,“是奴婢们护主不利,死不足惜!” 东苑上三十来人,连小姐失踪彻夜都不晓得,若她们谁能先察觉一丝一毫,也不至于…… 就在她来之前,夫人已经了死令,所有人统统拖到暗房打死,不留活口! 连她都是得了慕容紫的眷顾,侥幸逃过一劫。 唉,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怎的皇上才来了一夜,就发生了这种事? 慕容紫没心情生出她那么多的惆怅,默然中叹了声,道,“东苑上都是我自小就使惯了的人,是祸躲不过,母亲又何苦为难你们,造这份孽去……罢了,过来与我梳洗。” …… 得知女儿在劫难逃,宁氏大悲之后收拾心绪,先到东苑将人都处置了,算好了时辰才过到凌玥阁来。 彼时,外面只剩她在朝位居要职的夫君和两个出类拔萃的儿子,至于候在旁边的,都是各自的心腹,能在紧要时候出谋划策,不用避嫌。 见她行进院里,父子三人先走上去,各人脸色都不好看。 没等慕容渊开口,宁珮烟就抢道,“行了,我先去看看四娘,你们那些大事要事留待呆会儿再说。” 走进里,她可怜的女儿早已梳洗干净,换了衣裳,端端静静的坐在偏厅,手里握着枚玉佩,双眸放空,不执一言。 宁珮烟屏退人来到她跟前,先将她上看了个遍,端详她形容虽有憔悴,但不至于要寻死觅活,先酝酿的那番宽慰的话反倒说不出口了。 她乃北狄宁氏皇族出身,见惯了风浪,发生此事必然心痛难当,可痛有何用?覆水难收! 自来,她也是这么教女儿的。 相望罢了,索性她直接问道,“事已至此,你心里可有主意?” 慕容紫人淡语凉,“母亲之意,此事可是紫儿能够自己做主?” 宁氏被女儿噎得一怔,知道她聪慧,却也未料会看得如此通透,怪不得不哭不闹,怕是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垂眸望向她掌心握住的玉佩,那是谁留的,一目了然。 顺着母亲的眸光,慕容紫也低首一望,眼色里立刻对那块玉渗出厌恶,强忍住想把这东西砸碎的念头,她冷笑了声,“皇上说了,三妃之一任我挑选,真是皇恩浩荡!不知母亲意如何?” 夺身阴谋(三) 夺身阴谋(四)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夺身阴谋(四) 将是言罢,外面得一个暴跳如雷的声音先怒了起来—— “谁要做那劳什子的三妃?!慕容家任他利用,为他铲除异己,如今倒好,竟算计到我们头上来,把四娘送进后宫里去?想都不要想!” 说话的人疾步走进,正是慕容渊的长子——慕容薄。∥m .? 他着墨蓝锦袍,广袖窄腰,软甲加身,左手扶在腰侧不离身的宝剑上,虽一身风尘仆仆,却不乏轩昂之气,轮廓分明的脸上只有狂怒! 来到小妹身侧,他握住她单薄的肩宽慰,“四娘放心,大哥绝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 这人不管不顾的冲来,本就在外院的慕容渊,还有二子慕容翊、三子慕容徵也只好跟着行入。 慕容薄回首看看父兄,未及再言,慕容翊先谨慎道,“大哥,隔墙有耳!” 言罢,再示意他父亲的脸色。 “我才不管那么多!”慕容薄扬手一挥,声如洪钟,“在自家院里还说不得真话了?哪个敢传出去,我将他碎尸万段!” “你除了打杀还会什么,还嫌不够乱?!” 慕容渊严声怒斥,又见他形单影只,时才就莽莽撞撞的闯来了,谁都反映不及,不禁蹙起眉问,“你不在边城,跑回来作甚?” 宁氏见了他也是一脸茫然,去到他跟前温声问,“是啊,你怎来了?” 边城守将未得圣旨严禁擅离职守,违者逃不过一个‘死’字。 偏这节骨眼上,慕容薄来得实在蹊跷。 将凌厉的气焰略作收敛,他对宁氏抱拳,“五天前儿子收到皇上密旨,要我务必在今日正午前赶回苏城待命,至于作甚,儿子实在不知。” 他一说完,举家的明白人霎时怔住! 慕容翊连忙问,“大哥,密旨在哪里?可否与我一看?” 慕容薄从怀中掏出一支小巧的竹筒交到他手中,他取出里面的书信细细看过,脸色越发阴沉,半响才道,“这印纹是假的!” 印纹是假,楚萧离的亲笔字迹是真! 可若他不认,慕容薄就是擅离职守,理应按罪论处,轻则除去官职,收回兵权,重则随意安他一个欲意通敌叛国的罪名,慕容家上都要受牵连! 慕容翊忍不住责难,“皇上从边境召回守将务必要经中书省发令,没有正式的文书,这密旨谁也不认,更何况纹印还是假的,大哥,你怎如此糊涂?!” 慕容薄愕然,“我、我哪里会想这样多……” 余光瞥见始终不言的小妹,他再五大三粗也反映过来,“与你封妃有关?” 慕容紫回视向他,淡如菊的笑笑,“大哥不过是听命行事,无须自责,再者……” 她清白都被夺去,若违逆了楚萧离的意思,他肯定会拿大哥擅离边境来做文章。 夺身阴谋(四) 夺身阴谋(五)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夺身阴谋(五) 朝野内外,等着与慕容家落井石的人并不少。∷ .# “再者什么?”慕容薄刚回,根本不知昨夜之事。 他来回张望,满头雾水,只晓得早先跨进府门就遇到大管家与他道府上出事,这会儿子都在凌玥阁,他一来就听见四娘说皇上要封她做妃子,那怎么行?! 自古帝王家,红颜冢,后宫里关着多少孤魂野鬼?他一个粗野武将都晓得这道理,断不能把自家亲妹妹送进去遭那份罪! 故而他没弄清楚所有就闹了起来,实情始末却是压根不知。 偏厅里死气沉沉,众人无不愁云满面,谁也不言。 仿佛,都在等那一人开口。 默然片刻,慕容紫倏的笑了,“三妃之一任我选,若我不想选呢?不选,无非逃不过个死,死也罢了,拖累了慕容家,我倒成了罪人。” 闻言,始终不语的慕容徵于心不忍,“四娘,你莫心灰,或许还有转机。” 这话说出来,他觉得无力! 四娘说她不想选时,他留意了父亲的脸色。 眼是想由着她数落怨恨个够,好再从长计议,便是打算要着手为她的妃路绸缪铺就一番了。 这与慕容一族的安危息息相关,容不得她不选! 慕容紫心知肚明,她面沉如水道,“皇上要的是慕容家的忠心,不但要忠,还要与天人都知道有多忠!牺牲我一人就能平息固然是好,想必我一味求死,父亲也会狠心将我送进宫,要死,也要在宫里咽那最后一口气。娘亲真有心问紫儿的意思,此事就交与我自己来办,慕容家,我定不会负!若你们信不过我,大可立刻叫人来将我绑了,每日续着命,能活着当娘娘便好!” 慕容渊一窒,伸手指她,“你这是什么话?!” “老爷。”横身挡在慕容紫跟前,宁氏苦求道,“老爷,就容四娘为她自个儿做一回主吧。” …… 午时尽了,自昨儿后半夜落的雨也总算停歇,暖阳初绽,算得上一个天色明媚。 早些时候人们都被发落处置,倒让置身东苑的慕容紫落得耳根清静。 她坐在碧湖边的八角亭,扭身倚着扶栏,手捧饵盒,漫不经心的给鱼儿们喂着食儿。 温软的阳光斜斜落入亭中,将她身形罩上一层淡淡的金光,长裙拽地,姿态婀娜,不禁就让将来的人出了一神。 来到她身后,慕容徵关切道,“四娘,可好些了?” “三哥不是爹爹派来的说客吧?” 听这语气凉淡得很,可慕容紫回首来,昂起小脸就冲他顽皮一笑。 慕容徵顿时宽心,“三哥是那么坏的人么?” 展袍在她旁侧落座,再看看她手里的饵盒,他意外一笑,“外面都要翻天了,你倒还有这闲心,敢情是我白替你担心一场。” 夺身阴谋(五) 夺身阴谋(六)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夺身阴谋(六) 慕容紫的真性情,天间唯慕容徵最清楚! 想那几年前他们为争一个‘男可多妻妾,女为何不能多夫’吵得面红耳赤,兄妹两半个月不曾说话,换别家的女子,怎会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如今慕容紫一夜失洁,说她会做出一死了之的傻事,慕容徵才不相信! 默了会儿,她问,“大哥如何了?” “还能如何?”说起他们那位武力过人的大哥,慕容徵只有无奈。‖m 。* “半响才把来龙去脉弄清楚,午饭时候在前厅与爹爹大吵,说皇上欺人太甚,根本是在逼慕容家造反,还说要去北狄借兵,干脆将名不正言不顺的天子拉龙座……如此芸芸,气得爹请来家法,亲自打了他二十杖。” 慕容紫摇了摇头,“大哥真是——” “且不说他。”慕容徵摆手打断,“你想好了?” 要不负慕容家,还要对得起她自己,最关键的,要让楚萧离收手,一个字——难! 慕容紫仿佛早料到他会来问,把头轻轻一点,“想好了的。” 看她强打精神的模样,慕容徵眸色微闪,对自己的妹妹又是欣赏又是心疼。 她无暇顾及他情绪,只道,“大哥天生神力,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将,十三岁入军营,十四岁立赫赫战功,如今还未至而立之年,已是从二品的镇军大将军,他手握兵权可调动万马千军,常年镇守楚国西境,有他在,西戎进犯不得,莫说皇上还需靠他守着西境,他不仅是我慕容家的光耀,更是大楚的英雄。” 放饵盒,她起身面向那片被微风漾起阵阵涟漪的碧湖,喟然一叹。 “而二哥自幼随爹爹出入朝堂,身兼检校侍中与吏部尚书的要职,可谓少年得志,仕途大好。” 寻常官家三代能出一位这样的人物已是了不得,慕容一族,门第高贵,代代出尽显贵,兴旺四百年有余,比楚氏皇族执掌这天的时日还要长,怎叫帝君不防? 若非世家盘根错节,无法在朝夕间连根拔起,楚萧离根本不屑用计。 “娘亲贵为北狄宁国长公主,尊贵无比,嫁入慕容家都算是委屈了,爹爹虽是太傅,而如今的皇上却非从前那位太子,便是如此,仍旧实权在握,位比宰相。” 慕容紫笑中带着苦涩看向慕容徵,“尽管三哥哥未立战功,也不曾投身朝堂,可连三岁孩童都晓得,你是云阳殿的第一谋士。” 一将功成万骨枯,争权夺利,没道理输的那方主子都被幽禁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谋臣却安然无恙,活得逍遥自在。 这都要归功于慕容家势大,新君不得不卖这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夺身阴谋(六) 夺身阴谋(七)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夺身阴谋(七) 这都要归功于慕容家势大,新君不得不卖这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m ?# 慕容徵默然,云阳殿待他不薄,只是…… 收回神思,他晓得小妹忧心自己,故作轻松道,“我们二叔稳坐文洲观察使这一要职,小姑母嫁了楚国数一数二的富商,扳着指头随便乱点几个堂表兄弟都出类拔萃,我若要是楚君,只要想到楚氏河山里有如此一个慕容家,怕是寝食难安,必然要除之而后快!” 楚萧离为人绝狠又不失沉敛睿智,登基不到两年,平外患,安内忧,杀伐果决,手段非常,让人叹服之余,又不得不暗自惊心。 难道送个女儿到宫里做娘娘,就能消除他对慕容家的顾虑? 这只是他的第一步! 慕容紫还没张口附和,慕容徵再一扫先前肃然同她打趣,“那看来还是大哥最有道理!” 除了造反,看来真是别无他法了。 慕容紫微诧,嗔怪的眼色刚递过去,他再笑言,“差点忘了,我们家中还有一位看似乖顺多姿,实则离经叛道的四妹妹。当初那句‘我要嫁的人此生就不允三妻四妾,就是要对我一心一意,否则就是不忠’着实惊了为兄,你说,要是让她入宫做了妃子,还不得将皇宫闹翻了天?” 普天之,帝王的女人最多了,她哪里受得了那份气? 话都被他说得完全,慕容紫只好整理心绪脸色,闷闷掷一语,“还是三哥最懂我。” 慕容徵颔首,站起来对她嘱咐,“入宫一事切记不可强硬,要巧取,至于爹那边,由我去说。”他已猜到她会如何做。 慕容紫感激看他,“那就有劳三哥了。” “无须谢我。”他温凉坦言,“这样做是为慕容家,委屈的是你。” 她目光灼灼,坚持道,“只要能求得所愿,我就不委屈!” 哪怕身子已经给了他? 这一句,慕容徵终是没有问出口。 “四娘,自五年前你从北狄回来就全如变了个人,有时,甚至为兄觉得你非吾妹。” 说起五年前,慕容紫眸光泛起微不可查的轻漾,那是她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即便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不如不说。 她扬起笑对慕容徵讨巧,“三哥在同紫儿说笑呢?我不是你的妹妹,那你说,我是哪个?” 慕容徵知她在打趣,便没有当真,末了略略敛色,问,“打算何时前往?” 楚萧离的局设得滴水不漏,要在他的笼子里做困兽斗,往长久拖只会对自己有害无益,时日越长,他越是胜券在握,到时再想与他谈条件都难了。 得此提醒,慕容紫心思一定,“即刻。” 夺身阴谋(七) 与圣心博弈(一)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与圣心博弈(一) 换了身衣裳,慕容紫特意捡了府院不起眼的东门出,身边只让灵霜跟着。(m !! 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慕容徵怕她再见楚萧离会禁不住发怯,便使了自己的常随宋文生供她差遣。 加上赶车的小厮,宋文生骑马相护,一行统共四人,悄然向楚氏皇族在苏城的离宫前往而去。 车上,慕容紫闭眼小憩,眉眼间相当安和。 倒是坐在她对面的灵霜,那牙齿打颤的声音连她都听得见。 “霜儿,你很怕?”慕容紫闭着眼问。 灵霜连呼吸都在抖,“小姐,你不怕么?” 她们这是去面圣啊,更何况昨夜皇上才对小姐…… 慕容紫凝神道,“怕与不怕都是要面对的,这世上许多人,许多事,并不会因为你怕就不会找上你,相反,你若表现得太怕,太软弱,反而会被变本加厉的欺负。” 灵霜听得似懂非懂,只晓得随便换做哪家小姐遇到这样的事,不哭得死去活来,也是要藏在深闺里郁郁难欢好一阵。 她们家小姐却不同,这转变……好像是从五年前开始有的吧。 慕容紫睁开眼眸,见灵霜懵里懵懂的样子,一边后悔不该带她来,一边只好再嘱咐道,“你是我身边的人,如今我被欺负,你这般心惊肉跳,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不是与人自揭身短,告诉他们我也很害怕么?” 灵霜不笨,闻言连忙收拾情绪,端出她该有的身段来。 慕容紫见状露出满意的笑,“这才是我慕容紫的贴身大丫鬟。” 她的笑容很淡,不乏沉静安稳,仿佛不管眼前发生何事都作到心中有数,应对自如。 或许因为她太镇定,灵霜受到感染,平静了许多。 她发自内心道,“小姐已经与五年前不同了,此番一定能化险为夷!” 又是五年前,今日已是第二个人这么说。 慕容紫并未多言,马车正好转入一条较为宽阔的街,外面喜乐大作,吹拉弹唱的好不热闹,又有人家在嫁女儿了吧。 抬手掀起车帘一角向外探望去,大红的队伍自远处迎面而来,浮于她脑海中的景象却是自己初来乍到时的一幕幕…… 她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更不是真正慕容紫,自然会不同。 五年前,她只是一缕十七岁的孤魂,不知怎的就飘到这里,钻进这副当时只有十四岁的身子里。 她哭过,闹过,疯过……为了回家,甚至做出轻生的事。 可到头来,她做的一切只能让她越发的清楚一件事——想要回到自己熟知的世界,已经不可能了。 接受这个事实后,她连新的身份也一并接纳了。 与圣心博弈(一) 与圣心博弈(二)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与圣心博弈(二) 楚国第一世家,慕容一族的嫡亲小姐慕容紫。∑m ? 其父乃当世权臣,其母贵为北狄宁国公主,三位兄长各个都是人中龙凤,齐家富贵。 五年间,她恪守陈规,勤于学习,努力做好慕容家的少小姐,在全然无知的世界守己过活。 大于身体的年龄她深深的明白在这样的环境,该用一种怎样的姿态才能活得更好。 这里虽封建,仍旧男尊女卑,战祸不断,可是有慕容家的庇佑,她不但没有受到丝毫伤害,还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足生活。 她认命在无法归家的苦恼中,又暗自窃喜命数不错,盘算着等天安定,就能够借慕容家的声势寻个良人,相爱相守一生。 只无奈世事难料,慕容家祸事的开端先降到了自己头上。 先前三哥临到嘴边又咽的话语,即便不说她也知道。 身子给了毫不相干的人,在意吗?定然是在意的! 无论现世还是此时,古代抑或现代,哪个女子不想从一而终? 转眼迎亲的队伍已来到跟前,红彤彤的车马逐一行过,慕容紫心有些怅然。 身后,灵霜比她更加忧愁的说道,“仗打完了,小姐也从出阁的年纪耽搁到如今,这两年家家户户都赶着办喜事,小姐偏要自己张罗,好容易与霍家那位……” “行了。”淡声打断她,慕容紫放车帘,“你家小姐我命该如此,徒悲无益,反正我都已被耽搁成老姑娘,且行且看吧。” 迎亲的队伍过去了,马车再起,用不了半刻就要到离宫。 慕容紫单手支着侧脸,幽幽闭上了眼。 这副十九的身子竟已成了老姑娘? 也好罢,宫女儿二十五就能外放,若此行顺利,只要在深宫打混六年便可重获自由,这不算是因祸得福了么? …… 苏城乃前朝陈国的国都,所以如今被楚氏皇族长期搁置的离宫其实是一座正统的皇宫。 当年楚国的开国皇帝楚奕亲率八十万精兵一路南,所向睥睨,只花了三个月就攻入座城池来,并且亲手斩杀了陈后主。 这些宫殿能在皇朝更替中幸运的保存来,是楚氏圣宗帝的宽容。 那么如今,楚萧离能否也对慕容家宽容呢? 慕容紫初次进离宫,被宫人领着七拐八绕,最后费力的登上高高的白玉石阶,眼前赫然着一座没有匾额的宫殿。 褪了色的朱门由左通到右,只有居中一扇被开启,候在旁侧的内侍官正是早先对她厉声呵斥的那个。 依稀记得此人叫做宋桓。 每个皇帝身边都会有一位极其得宠的太监,楚萧离也不例外。 见到她只身前来,宋桓没有丁点儿意外,挥了挥手示意领路的宫人退,再信步走上前象征性的与她勾身作了一礼,面上扯出诡谪的笑,“慕容小姐可算来了。” 听这语气,难不成久候多时? 与圣心博弈(二) 与圣心博弈(三)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与圣心博弈(三) 宫殿是长形的通间,没有设置任何与人独处的偏厅,走进去之后,一眼就可望遍全部内容。( 。. 两旁整齐的列摆着大小相同的书架,自慕容紫进门处向内延伸,架上书卷成堆,成捆的竹简被灰尘所覆盖,不难看出都是些极其珍贵的墨宝典籍。 “朕听闻慕容家的小女四娘通古博今,那么,你觉得此处如何?” 温凉的声线犹如一把钝刀,在光线昏沉的宫殿里忽然响起,轻缓的拉锯着她的皮肉。 慕容紫霎时紧张得如临大敌,不怕那是嘴上说来逞强的,临了还是心颤。 通古博今不敢当,五年前无端端的来了个魂穿,不卯足劲啃书练字学规矩傍身,肯定会被人看不起。 没辙,谁叫她命不好,穿到个男尊女卑的帝王统治时代,抱着书拼命啃,拿着毛笔勤加练习,全当自己是个能造成书法家的人才来磨练了! 里面的人没得回应,全当她害怕得说不出话,便又命令道,“进来。” 慕容紫清醒了几分,遂好整以暇,暗暗告诫自己此行目的非比寻常,得徐徐图之,罢了谨慎的缓步走进。 尽头转折的左边,层层书架中空出一方阔地,靠墙铺了张厚厚的白色绒毯,左右两侧各摆放着两扇屏风,形成一个**清静的空间。 毯子上置长桌,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楚萧离正侧身半躺于桌前,一手支着头颅,一手握着竹简,慵懒散漫的形容。 慕容紫始终颔首,用余光视物,行至那张白色绒毯五步外止步,恭敬的行跪礼—— “民女慕容氏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铿锵有力的叩拜声在殿中回荡,回应她的却是楚萧离轻佻的笑趣,“怎的与昨夜不同,莫非慕容爱卿还有一女?” 他竟还提昨夜之事?! 慕容紫脑门贴在冰冷的地砖上,心里大骂:卑鄙无耻,流贱!! 楚萧离再问,“你在心里骂朕?” 她**的答,“不敢。” 他刻意刁难,“是不敢骂出声,还是已经骂了,当朕没听到呢?” 抬首挺身,她双手交叠于腿上,跪姿端正,染了恨意的眼眸视向他,挑衅道,“敢问皇上,听到民女骂了什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一时又不会杀自己,她干嘛要缩头缩脑的做人? 惊喜之色出现楚萧离的俊庞上,他兴味挑眉,“大抵就是些……卑鄙龌龊,流肮脏之类的罢,是想如此骂?” 慕容紫不言,脸色更阴沉了。 对这位号称楚国有史以来最阴狠暴戾的皇帝,无耻形象入木三分! 与圣心博弈(三) 与圣心博弈(四)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与圣心博弈(四) 用流的法子得到一个女人,从而达到操控慕容家的目的,身为一国之君,羞愧?怎可能有?! 把这江山社稷掌控在手,才是让他最快乐的事。∥。m ?! 也是到了此时,借着放在桌上的灯光,慕容紫才真正将楚萧离的样貌看清。 那是一张精致得过分的脸庞,眼角眉梢之间透着一种复杂而极端的美,妖娆有,魅惑有,尖锐有,刚毅有,嗜血更有! 简直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听着他恣意的取笑声,慕容紫气不打一处,频频蹙眉,腹诽不断。 楚萧离上翘的唇角挂着丝柔和无边的笑,看够了她变化丰富的表情,才放手中的竹简冲她招手,“来。” 他的声线很特别,时时都带着独有的疏懒,漫不经心的,柔和得如同三月天的明媚的光,轻而飘渺的洒在她的皮肤上,像是温暖的包容。 昨夜,他就是用这样的声音在她耳边轻柔的呵哄,说,别怕,朕会好好的疼爱你。 可是后来,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摧心蚀骨的折磨纠缠了慕容紫彻夜! 她心里是恨他的,恨不得立刻将他千刀万剐,用世间最恶毒的酷刑将他摧残致死! 然而彼时,她只能顺从的来到他旁侧,在他眼神的示意委身而坐。 刚低身形,楚萧离忽然探手揽住她的软腰,再用巧劲一拉—— 慕容紫不受控制的旋了半圈,被他压在身。 她意识的用双手抵在他胸前,形成一个无比抗拒的姿势,眼底藏不住的厌恶。 楚萧离全无所谓,修洁的长指拨弄着她细滑白皙的脸颊,“你很怨恨朕?” 他夺了她最宝贵的东西,那样东西再也找不回了。 慕容紫不答,倔强的将头撇向旁侧,他却低首进一步靠近。 冰凉的唇若有似无的贴上她的唇角,温淡的鼻息连同他身上的龙涎香味儿一齐在她脸容上肆虐。 轻浮的举动撩得慕容紫头皮都发麻了,绷紧了全身,紧咬牙关,极力忍住想将他推开的冲动! 遗憾,楚萧离早就从她眼中看穿一切,“为何不愿做朕的妃子?难道你怕朕亏待了你么?” 此话一出,她骇然! 惊愕的对上那双淡薄无澜的深眸,再闻他道,“你可以说服朕。” 这个天,是楚萧离弑杀兄弟,残丨害良臣得到的天,他素来欣赏有胆量的人。 慕容紫在他的掌控中几欲窒息,甚至,她能洞悉他正享受着控制自己的那份愉悦感。 他真的将她看穿了? 不得不说,这时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可是来都来了,她只能抓住眼前唯一的机会! 与圣心博弈(四) 与圣心博弈(五)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与圣心博弈(五) 深深的屏息,近距离的和楚萧离对视着,慕容紫诚恳的说道,“并非民女不知好歹,皇上要的只是民女呆在宫中,以便随心所欲的利用,既然如此,民女入宫是做奴才还是做娘娘,对皇上而言并无区别。(。m 。!” 她还道,“民女做了奴才,皇上不仅能够借以羞辱慕容一族,他日朝野生变,也好将民女发落得干净,皇上难道不是这个意思么?” 认真的说完,楚萧离半弯星眸,似在审度,又似在用眼神与她调笑,“听你说完,朕觉得仿佛有些道理,不过朕也耳闻民间有言:一夜夫妻百日恩。经过昨夜,哪怕太傅大人舍得委屈你,朕倒是有些舍不得了,你可要再考虑一二?” 说着,他那只不安分的手竟然顺着她的粉颈往,撩开领口直接探入进去,在慕容紫未及反映时,大掌已然紧抓住她一只酥xiong,恣意的握在手心揉nie! 被、袭、胸、了! 伴随着这四个字,飘荡在慕容紫大脑里的真实想法是——杀光你全家!!! 尖锐的美眸不断向楚萧离出恨滴血的利刃,他波澜不惊,尔雅的俊庞带着玩世,左手不慢不紧的玩弄她的酥软,笃定她不会反抗。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看穿他的故意而为,慕容紫强迫自己平静来,敛去眸里肆虐的怒火,一字一顿的咬道,“民女来时就已考虑清楚!” 楚萧离轻巧言,“若朕不允呢?” 忽略那只对自己挑弄抚摸的手,她面无表情,语气肯定,“你不会。” 她的请求对他百利无一害,愿不愿意放过,全看他心情。 良久的诡静…… 楚萧离倏的收回那只在她身体上恣意的大掌,转而用指腹轻轻自她唇瓣上摩挲而过,“要朕放过你,这很简单。” 慕容紫如释重负! 无视他毫不规矩的手,“多谢皇……” 话未说完,他冷不防的低首靠近,张开嘴便含住她的唇,将她当作蜜糖来允吸。 湿滑的舌先来回扫荡,接着是用皓齿轻轻啃咬,厮磨,拉扯……亵玩得她头皮都发麻了! 慕容紫气得全身发抖,瞪大的眼看到的是楚萧离轻慢得意的脸,想合眸不见为净,又拿不准他会不会再做出更过分的事。 明知道好不容易才讨得了他‘放过’的恩典,她还是忍无可忍的抬起原本紧揪绒毯的手,用尽全力向他挥去! 楚萧离眼皮都不眨半,精准的将她手腕抓住,骤然深吻! 火热的舌在她的口中狂肆搅动,彼此的身躯贴合得密不可分,昨夜耻辱的记忆顿时在慕容紫的脑海中盘桓,一扫先前压抑自持的平静,她抵死反抗,张牙舞爪暴怒如小兽,在他封锁的热吻中发出沉闷哑涩的尖叫—— 一刻,他毫无征兆的将她放开,起身坐到一旁,冷声驱逐,“你可以走了。” 与圣心博弈(五) 与圣心博弈(六)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与圣心博弈(六) 慕容紫大口的喘息,对耳边的话语听不真切。m #! 莫大的惊惶过后,无意识侧目看去,之间楚萧离兀自将微乱的衣衫略作整理,然后坐回原先的位置,拿起竹简便看起来,直将旁侧的她视如无物。 淡漠的姿态与之前判若两人,实难揣测他一言一行中的真意。 慕容紫无言以对,连在心头骂他的力气都没了。 勉强爬起来,礼数都懒得做,微微踉跄着往外走。 行得十几步有余,楚萧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只是暂时放过。” 她是慕容渊的女儿,他要对付的是整个慕容家,怎可能真正将她放过? 深深沉息,慕容紫默然,“多谢皇上!” …… 待那狼狈的步声完全消失在幽冷的庙殿里,楚萧离盯着手中竹简上的眼眸生动的忽闪了两,恶意之色更甚刚才。 他笑,向身后问,“溟影,你觉得她此举可是慕容渊授意?” 一道暗影自右侧的屏风缝隙处无声移出,站定在琉璃盏散发的光亮之中,被唤做‘溟影’的人肃然回答道,“属认为不像。” “朕也觉得不像。”舔了舔唇角,楚萧离意犹未尽,“不过,很有趣。” 溟影未语,抬眸向外轻轻一扫,再望回主子的后背,“时才皇上没有必要那样做,为何?” 他向来如此,心中抱有的疑惑便会问出口。 楚萧离悠悠侧身向他看过来,一脸散漫的反问,“你昨夜不曾看见么?” 溟影微怔。 昨夜他将慕容紫掳去凌玥阁后,整晚都在阁顶最高处暗暗守候,怎可能去窥视主子…… 看他满目茫然,楚萧离俊庞忽的露出酸涩,把竹简随意往旁边一扔,空出那只手去揉自己的腰眼,说起昨夜啊,万岁爷就忍不住摇头。 “枉朕操劳一夜,她竟不给丁点儿面子,一声不吭不说,连眼皮都不眨半,真是要累死朕了。” 闻他所言,溟影倍感无奈。 敢情刚才那连串轻佻的举动都是故意的,就为了证明慕容紫是个有正常反映的女儿家? 垂眸,再看主子一个劲儿的轻声哼哼,反手揉着腰,一副风流公子放lang形骸的模样,先前唬人的狠劲不见丝毫,还娇气的问他,“若朕命御膳房熬些进补的汤药,他们可会觉得朕那方面、呃……不行?” 身为武德皇帝的心腹兼近身侍卫,溟影唯有继续无言。 楚萧离俊庞上苦恼之色一重盖过一重,旁若无人自言自语,“朕如日中天,生龙活虎,怎会不行?以为做奴才打混几年就能出宫?哼,那点儿小心思朕还不明白?进了宫不都是朕的人?” 皇位他都能抢来坐,一个不甘屈服在自己身的女人而已,有的是日子整治她! 与圣心博弈(六) 尚寝女官(一)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尚寝女官(一) 出入离宫这一趟,慕容紫动作很快,以至于没有惊动府中的任何人。 #. 她自昨夜便没有好好休息,又正面和楚萧离交锋一场,早已心身俱惫,连惶恐后怕都顾不上,悄声回到东苑,对灵霜做了几句吩咐,缩进被窝里就沉沉睡去了。 正值圣驾南巡,苏城乃慕容家的本家所在,慕容渊和二郎慕容翊少不得做东设宴款待伴驾的大臣们。 宁氏则以为女儿整个午都在自个儿里歇着,料想她心情复杂就没有来打扰。 待她一觉醒来,已是次日。 …… 辰时刚到,见到慕容紫穿戴整齐的出现在膳厅,举家的斯文人难得不知所措,同是望着她半响无言。 她落落大方的入厅,“给爹请安,给娘请安,大哥、二哥、三哥,早。” 逐个问安来,诸人表情各异,唯独三郎慕容徵跟没事人似的,侧首看向慕容紫,展颜一笑,“四娘,早。” 有了他的自若相对,其他人纷纷回神。 慕容渊象征性的对女儿点了点头,眼里不乏严父的关爱,更还多了重赞赏她识大体的欣慰,宁氏稍加整理了情绪,吩咐人添碗筷。 慕容紫看得出来,对昨天的事众人都小心翼翼避而不提,连性子一向鲁莽的大哥都忍着,生怕伤了她。 可同时,他们又都晓得此事远还未结束,故而这顿早饭食之无味,如同嚼蜡。 须臾,慕容渊放碗筷,从人手里接过茶水漱口,随后向女儿询问道,“此事你当如何打算?为父想听听看。” 对慕容紫早晨的表现,他相当满意。 他认为作为慕容家的嫡女,有这份觉悟是应该的。 正与此时,管家从外面急匆匆的行进来,刚道了声‘老爷’,身后紧跟着传来皇家独有的奴仆的腔调—— “圣旨到!!” 整个膳厅里外的人均是有条不紊的整理跪,将头深埋,默不作声,连惶恐都不曾有,身在世家,无论主子还是人,那都是通身的规矩,非一般的官宦人家可比。 唯独慕容紫悄悄抬起头往外面一顾,天色昏暗,尚未大亮圣旨就到了,楚萧离还真是迫不及待要慕容家的脸。 来宣旨的是宋桓,他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跪在跟前这显赫的一家,才昂首照圣旨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容世家人才辈出,造福天,长子慕容薄镇守边境,鞠躬尽瘁,功绩赫赫,特封为广威侯,以扬我大楚之威,钦此!” 有了这道封赏,就表示楚萧离不会发难慕容家了,总算让人松一口气。 可是再想又觉得不对,四娘不是还没回话么? 尚寝女官(一) 尚寝女官(二)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尚寝女官(二) 果真,未等慕容薄接旨,宋桓淡淡道了句‘恭喜’,便侧身从旁边宫人捧着的托盘里又取出一道明黄色的卷轴,展开,继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容世家人才辈出,造福天,四女慕容紫,端静贤淑,通古博今,特召入宫,任六局尚寝一职,今秋随驾入京上任,不得有误,钦此!” 两道圣旨连开头字句都没有改动过,可见楚萧离随意之用心!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慕容渊做梦也没想到女儿会进宫去当奴才,还是替皇帝掌管内寝床帷之事的——尚寝女官! 宋桓笑眯眯的说了些许恭维的场面话,言罢连茶水都不用,领着宫人们回去复命了。∥m #! 待膳厅中只剩自家人,慕容渊扬手便摔了就近的摆设,厅中碎裂声大作,惊起一片惶惶人。 他回身,已然换了张盛怒的脸,指着女儿破口大骂,“你就是这样不负慕容家?!请家法来!!” 他堂堂慕容世家竟然要沦落到把女儿送进宫去做奴才,专门伺候帝王家的房丨事。 枉他还一门心思的觉着怕是今后要对不起这女儿了,殊不知她早就先一步做了打算,私自请命! 仿佛他都能听到天人是如何取笑他,朝中政敌又是如何在背后以此说笑为乐! 一听要请家法,宁氏连忙叫住管家,又把人们都使了出去,慕容薄三兄弟也上前将父亲拦住,劝的劝,求的求。 慕容紫笔挺的跪在地上,垂眸望着面前那方地砖,不得丝毫羞愧,反理直气壮,“深宫于我而言不过就是一只长得好看些的笼子罢了,它又不随我姓,不是我家,要我在那里头耗掉一辈子?凭什么?” 众人皆是一愣,不可思议的看向她,没料想她会说出那么疏陌凉薄的话! 慕容翊当即对她斥声,“四娘!你这样做是要将父亲和慕容家置于何处?” 他跟随慕容渊在朝野为官三载有余,父子齐心,说出来的话大多都能代表慕容渊的意思。 慕容紫抬起灼灼杏眸,直视二哥,冷静反问,“那宫门一重又一重,跨过了一道还有无数道,我的腿没那么长,眼界更不高,今日我若真的入宫做了个小小的妃子,他朝还能占个凤巢当皇后不成?” 慕容翊怔得哑口无言! 楚萧离不能将慕容家连根拔起,就步步为营的削弱,今日封了大哥爵位,再让慕容家出一位皇后,那便是功高盖主,盛极必衰!! 让四娘去做皇后,哪怕他慕容家有这份念想,皇上却早有了打压他们一门氏族的心。 凤倾六宫,谁都可以,独独慕容紫,那是绝然不能够! 尚寝女官(二) 尚寝女官(三)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尚寝女官(三) 慕容紫自地上站起来,弯身轻盈的为自己拂去裙摆的灰尘,不紧不慢的说,“依着我看,宫婢就是比娘娘好,做宫婢,还有机会离开那只笼子,若是当了娘娘,这辈子守着四面宫墙过活不算,还得夹在皇族与慕容家之间进退两难。∷m #况且,我认为如此是最妥当的做法,就让皇上尽情拿我来消遣他对慕容家的顾虑,脏水大可往我身上泼,只要——” 抬首,她看向慕容渊的眸里满是恳求和决绝,“只要女儿能在二十五岁能够出宫,哪怕父亲将我逐出慕容家,我不悔!” 好一个抑扬顿挫气贯云霄的‘不悔’! 慕容渊哑涩失笑,这就是他慕容家悉心教导、举止言行端庄大方的好女儿!! 用手推开挡在身前的儿子们,他缓步上前,眸里含着复杂的笑问她,“你以为不做妃子就能逃过一劫?你以为皇宫那般地方能容你来去自如?还是你以为,只要牺牲你一人,皇上就会放过我举家上六百余人?” 她竟还奢望入宫之后还有被放出来的一日,简直痴人说梦! 面对权势熏天的父亲真正的威严,慕容紫不得不避开他深谙直接的眸光,“女儿并没有这样认为。” “没有这样认为?”他反问,冷冽得足以让厅堂里的每个人都噤声。 纵横朝堂二十载,慕容渊若没有几分心思手段,偌大的家业早就拱手于人,哪还轮到今时今日被楚萧离那名不副实的新君来算计? 他又岂会不知女儿入宫已成定局,只没料到她动作如此之快,未曾禀告就擅自做主,自作聪明! 一道身影横挡在他跟前,是慕容薄。 “父亲!”不同昨日的莽撞,他沉声恳求,“孩儿向来看不懂朝中争斗,孩儿是四娘的大哥,四娘有错,父亲要罚要打冲孩儿来,她女儿家身子骨弱,禁不起那些。” “父亲。”慕容徵也适时出声,一贯的温言细语,“莫怪四娘,她涉世不深,不知皇城宫廷凶险,既然圣旨已,从长计议才是紧要。” 一语惊醒梦中人。 慕容翊也忙从这突变的僵局里理清了思绪,附和,“三郎说得对,圣旨都了,覆水难收,不如想想对策……” 复杂的望了小妹一眼,得她先前的顶撞,都不知该说他这做二哥的因此寒了心,还是她经过前一夜,就因着自己慕容世家的身份遭了那份罪,先凉了性。 将这丝情绪藏好,他镇定的说,“无论是做妃子还是做奴才,往后四娘在宫中不易。” 随后,他再对小妹交代,“今后你也莫要再说那些让父亲母亲伤心的话,你是慕容家的血脉,无论是父亲,大哥,我,还是三弟,只要有我们在一天,就不会让你轻易受人欺辱,皇上要拿捏你的本意更并非在此,你要识清楚这一点。” 尚寝女官(三) 尚寝女官(四)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尚寝女官(四) 且不说木已成舟,血缘亲情,一荣俱荣。~。m .* 为慕容紫筹划便是为慕容家筹划,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水深火热的后宫垂死挣扎。 慕容翊说到此,一家子人的脸色都轻软了。 宁氏用手绢压着微微发红的眼角,“紫儿,还不快同你爹爹赔个不是。” “不必。”慕容渊锁眉摆了摆手,早没心思在意这些礼节,转首对三个儿子道,“你们跟我去书房。” 临了走时,又交代让他头痛的小女儿,“这几日你哪儿也别去,与霍家的亲事……” 他一顿,望着外面灰暗的天色沉沉叹了口气。 与霍家那位小侯爷亲事,只能早早做个了断…… …… 早饭不欢而散。 慕容紫领着灵霜灰溜溜的回东苑,就是心里觉着自己没错,也得做个被训之后诚恳的样子出来。 用不着老父提醒,她都知道进宫容易出宫难,只不过做宫人总是有个念想,有个盼头。 等这圣旨传开,明眼人一听就能知道其中端倪,倒时暗中自有一番风波要起,父兄的应对,楚萧离的态度,还有朝堂内外变化,这些都左右着她的命运,她也只能入宫之后行一步看一步。 至于与霍家的亲事…… 一路沉思着步入东苑的跨门,灵霜跟在她身后惋惜的问,“小姐,与小侯爷的亲事真的成不了了吗?” “谁敢同皇上争女人呢?”自从前日过后,东苑静得墙外的猫叫都听得见,慕容紫说话便没太多顾忌。 她侧首望了诚惶诚恐的丫鬟一眼,笑道,“你大可放心,在入宫之前,我会请三哥哥为你寻户好人家,不说大富大贵,也总能保你衣食无忧。” 顿了,再认真的斟酌,“我慕容紫的大丫鬟,怎么也能做个正妻的。” 灵霜提及霍家本意不再这处,被她一说反而吓着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 话还没说完,慕容紫忽然顿步,同时示意她噤声。 灵霜立刻闭嘴,再往前面一望,苑中左边那湖心亭里站着个年轻男子,一身黑衣,腰佩两柄长剑,负手而立,深得无边无尽的眸子此时直勾勾的盯着她们瞧。 她一吓,就想要扭身出去叫人,慕容紫拦住她吩咐,“到院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慕容紫识得这个人,前天夜里,就是他将自己掳到凌玥阁。 独自走进湖心亭,她对来人盈盈拘了一礼,“不知这位大人专诚前来,有何吩咐?” 溟影不是个多话的人,闻言便从身后取出一狭长的盒子递去,“传皇上口谕。” 尚寝女官(四) 尚寝女官(五)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尚寝女官(五) 皇上口谕? 慕容紫打了个激灵,提起裙摆欲要跪,溟影冷冰冰道,“不必跪了。 .!皇上说,这样东西你总有一天会用到。” 总有一天会用到的东西? 疑惑的把盒子接到手中,她心头腹诽:里面装的是三尺白绫呢,还是方便她自尽用的匕首? 还没容她想透彻,眼前的身形忽地一闪,她随之抬头,眨眼间,那人已飘在湖中央,几个纵步蜻蜓点水,顷刻到了对岸,再借助旁侧假山高木,身姿矫捷的越过高墙,消失得无影无踪。 厉害! 慕容紫由衷发出钦叹,再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横卧一明黄卷轴。 这……又是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容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四女慕容紫,端静敦厚,贤淑大方,品貌出众,有通古博今之才,温良贞静之德,兹册其为——” 贵妃!! 逐字逐句将圣旨念到末尾,看到‘贵妃’那两个字时,慕容紫眼波荡漾,嘴角挑起嘲讽至极的弧度。 好个楚萧离,派贴身的宫人到前堂宣旨,装模作样的成全她,后院里让心腹等候在此,特意将这密旨交到她手里。 还断言她总有一天会用到,笃定她跨进皇家的门就再无出宫之日? 她越想越气,盯着亭外那片涟漪不断的碧水,心恼火上来,直想把圣旨扔进荷塘沉底作罢! 可手才高高举起,动作忽的就顿了。 仅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行! 不管楚萧离这么做是单纯的为了奚落自己,还是另有所图,一旦她入宫之后危机重重,这张圣旨很可能成为她的保命符。 轻易扔掉,岂不辜负他一番‘美意’? 平复了心绪,慕容紫将圣旨收好,唤来守在院外的灵霜叮嘱,“刚才的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生,知道了吗?” 对主子的吩咐,做人的向来遵从无疑。 灵霜把头点了点,趁眼只有她主仆二人在,她从袖中取出封信递给慕容紫,“小姐,这是早先送来的。” 见到没有署名的信封,慕容紫神情一滞,立刻紧迫的向四看去。 灵霜又道,“小姐放心,奴婢没有让人看见。” 她不是一次两次为小姐与小侯爷暗传书信了。 慕容紫松了口气,看向那信封,眼色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来。 前几年因为战祸不断,像她这般没能来得及议亲的高门女子多不胜数,纷争平息了,几乎每日都有人家办喜事,她不想草草嫁人,便央求宁氏由她自个儿选夫。 她们母女两常年在苏城相依为伴,宁氏纵她,慕容家又有权有势,自是要让唯一的女儿挑个称心如意的夫君。 尚寝女官(五) 比翼双(一)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比翼双(一) 霍家高祖乃开国功臣,有世袭的爵位,虽说门庭凋零大不如前,可单凭着祖上开国的这份功绩,只要宗亲子嗣不犯太大的罪过,皇家定要照拂到底。(。 #! 如今鄂国公霍炳良尚还建在,一脉单传的儿子战死沙场,就还剩独孙霍雪臣。 此人性情纯良,文得武得,长相也颇为斯文,是慕容紫精挑细选之后敲定候选之一。 在婚事上,她承认自己是足了功夫,用尽了手段法子的。 可惜啊,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和霍雪臣注定做不成鸳鸯,一道比翼双了。 没像往常那样把信接过手,慕容紫对灵霜道,“明日那时,你去将信退还,还是老地方,你知的。” 灵霜诧异,“小姐不去吗?” “去了又能如何?”慕容紫往亭中长椅坐,一手搭上扶栏,垂眸看那群靠近的鱼儿,“圣旨都了,他早晚会晓得缘由,不管是我对他施以巧计在先,还是他与我情投意合在后,我们都不可能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霍雪臣很好,可她入宫已是定局。 灵霜想再劝上一劝,刚张开口,蓦然心念忽的一转,脑子里钻出个不该有的主意。 慕容紫自顾在思绪里,根本没留心她的变化,半响无言,便挥手使她退了。 坐在亭中,天色灰暗无光,分不清是晨是昏,乌云重叠,仿佛又有一场绵里藏针的细雨要落,扎痛谁的皮肤,穿了哪个的心…… 慕容紫始终都认为,女人如何得意,都不如嫁得好得意! 尤其置身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认命后,她只想利用慕容家的权势为自己求得一心人,恩爱两不疑。 曾经她以为,那个人或许就是霍雪臣了吧。 与他的初次相见是在年初的灯会上,自然,那些都是她设计好的。 人挤人的跨桥,与他擦肩时,身后有个谁故意一挤,她险些坠到河里去! 霍雪臣手快将她揽腰抱了回来,她要顾着女儿家的矜持,站稳间,惊惶,恩将仇报反把他推水。 映像深刻得足够让人回味一阵子了。 可怜霍雪臣在结了薄冰的湖里游了半圈,急得他那小厮跳脚大骂,哭天喊娘的,待他上岸来,浑身**的站在一颗光秃秃的柳树,撩着滴水的衣摆对赶来的慕容紫抱歉一笑,“让小姐看笑话了。” 脾气竟好成这样。 她于他有愧,恩情要还,歉意要弥补,一来二去就此相熟。 那些时候,慕容紫与霍雪臣时常相邀出游,谈天说地,相处愉快。 只这人便是这样了,她存着骑驴找马的心思,难免对他诸多挑剔。 比翼双(一) 比翼双(二)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比翼双(二) 慕容紫有副小女子的心肠,说白了就是爱计较,她有偌大的慕容家撑腰,凭什么不计较? 她觉着霍雪臣他脾气虽好,可会不会太好而失了个性?而他相貌斯文,又会不会过于阴柔? 如今倒省事了,他怎么样都同自己没关系! 再来细细一想,忽然就觉着他仿佛哪里都好。~m ?. 比文家二公子有气度学识,比宋家三少爷长得俊朗不凡,比陈家七郎懂得温柔体贴,比荣家…… 嗳,荣家那个就不屑提了,站出来便是副刁钻放lang的模样,还扬言这辈子不娶他个十几二十房,那是对不起祖宗! 可是霍雪臣在她还未提及之前,就先主动表白心迹说,若此生求得所爱,哪怕情深不寿,定也不弃不离。 “哪怕情深不寿,定也不弃不离……” 喃喃重复此句,慕容紫恍觉,这情话美得让她肝肠寸断。 …… 苏城乃水乡,半座城池被柔水环绕,大小湖泊无数,当中要数城南半月湖的风景最为秀美。 湖边停泊着诸多华美的楼船,平素城中的达官显贵、文人雅士都爱来此消遣。 楼船可被豪客们单独包,再往那湖水中央一驶,便是隐秘说话的好地方,故而慕容紫和霍雪臣每次相约见面,都选在此地。 这天照旧烟雨霏霏,刚过晌午,没到做生意的时候,船只大多都停靠在岸边。 绵雨点滴落在湖面上,荡起轻浅的涟漪,独一只船儿静止在湖心里,船内悠转的琴音未曾间断,很是空幽寂寥。 船中,霍雪臣听单独前来的灵霜说完始末,再看她把那封自己亲手所写的信置于跟前,饶是脾性再好也忍不住发作。 “荒谬!我这次赶来面圣,为的就是求皇上赐婚,宫里要什么样的人伺候不行?四娘怎能去做——” 话止于此,那职位他如何都说不出口! 做女官在寻常人家看来是无上的荣耀,可对门第官宦世家而言,那就是莫大的羞辱! 过往,只有犯滔天大罪的重臣,还有敌国战败的皇族会把子女送到楚氏皇庭为奴为婢,示以效忠。 慕容家无过无失,皇上都封赏了慕容薄侯爵之位,何以到了慕容紫这里,降罪反而成了殊荣?! “小侯爷莫要动怒。”站在霍雪臣身侧,灵霜暗窥他明灭不定的脸色,抽泣道,“圣旨已,这封信……还请小侯爷收回。” 霍雪臣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皇上旨的事他也是一个时辰前才听闻,连午膳都没心思用就匆匆赶过来,就是想早些与四娘见面。 是他想得太天真了,接了皇旨过后,那就是皇家的人,别说今后,就是现在要见一面都难! 比翼双(二) 比翼双(三)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比翼双(三) 这几年皇子们各自为营,争权夺嫡,霍家虽未站在任何一方,可九皇子登基后,却是祖父第一个上表朝贺,表了忠君之心。m ?# 他原以为向皇上开这个口能求得成全,哪知道君颜未见,他的心上人就要进宫受苦受难去了。 不行! 横竖要搏一搏。 起了这重念头,他定心对灵霜道,“替我带话给四娘,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入宫,叫她等我消息!” 灵霜翻起闪烁泪目向他望去,楚楚可怜道,“我家小姐说了,事已至此,哪怕与小侯爷情投意合,也……再无可能。” “怎会不可能?”霍雪臣攥紧了拳头,十指饱满的骨节绷得发白。 只是做女官,紫儿已有十九,最多在宫里呆上六年,有情人难求,他是愿意等的! 心思蓦转,他忽然蹙眉问,“难道皇上起先是想让四娘入宫为妃?!” 早知道皇上与慕容家不对付,四娘是嫡出女,皇帝纳重臣的女儿为妃,这是在寻常不过的事! 灵霜陡然僵滞,艰难的点了点头。 ‘砰’的一声重响,他一掌几欲要震碎桌案,屏风后,那琴音也似受惊般嘎然而止。 外面的雨越越大,船内厢房里压抑得针落可闻。 船家听到响动,战战兢兢的跑来小心询问,“小侯爷可是有哪里……不满意?” 霍雪臣每次来游湖雇的都是他的船,久而久之,他也知道和每每来赴霍家这位小爷约见的是慕容府上的四小姐。 皇上旨慕容家已传得街知巷闻,谁能料得到圣心所向啊…… 加之早先时候……猛地打住不安的思绪,船家自顾忐忑,只求莫要再出任何纰漏,不然怕是难保性命! 半响,厢房里才传出个恢复平静的声音,“靠岸。” 船家闻言松了半口气,走时又忍不住回头再看那道闭合的门,像是想去确定什么。 …… 霍雪臣是气急了,一掌去连八宝桌上的茶盏都被震碎,那碎片割破了掌心,鲜血直流,他丝毫没察觉。 等到得外面的步声消退了,灵霜才留意到刺目的红正自他指尖点滴溅落。 “小侯爷!你的手——” “无碍。”他只看了一眼,淡然道。 接过她递上来的丝绢,随便将受伤的手缠了缠,再问,“是你家小姐亲口说,哪怕与我情投意合,也再无可能?” 没等回答,霍雪臣倏的笑了出来,眉眼恢复既往的温软,“这怎好?你家小姐费尽心思,为的就是求个与她两相不离此生不弃的有情人,那宫里头从不缺奴才,更不缺女人,莫说她还没当上娘娘,若当成了,叫她怎受得了?” 比翼双(三) 比翼双(四)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比翼双(四) 这话怎的…… 灵霜先不明所以,只看他俊庞上的了然之色,很快反映过来,她心有一惊,莫非他什么都知道了?! 她面上露出惊诧,想开口作解释,霍雪臣抬手打住,“行了,回去同她说,她想什么我都知道,皇上这几日就会召见我,无论如何我都会放手一搏,只要她愿意。m 。*” 一早他就看出慕容紫那些小心思,他不讨厌,反而很欢喜。 他知道她在暗自里为自个儿挑选夫婿,也记得她说过的那句话:一生一世一双人。 收回思绪,霍雪臣取出锭银子放在桌上,对屏风后抚琴的人道,“你弹得很好,是我今日不得心思听,方才失礼了。” 那人对他轻轻颔首,有礼有节。 先前来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霍雪臣才发现,好似弹琴的并非是从前那个。 他眉间轻蹙,正要走过去望个清楚,身后,灵霜又对他询问,“那这封信……小侯爷还要收回吗?”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他回首对她笑笑,风姿卓雅。 外面响起船家扬声‘靠岸’的喊话,霍雪臣拿起不离身的折扇,道了句‘走了’,这便步履洒脱的行了出去。 灵霜呆呆站在原地,镇定自若的身段,藏在袖间的双手还相互死死紧抓。 得他一笑,心魂荡漾。 …… 在大楚,名门望族的小姐出嫁之后,贴身丫鬟便一并成了姑爷的陪房丫鬟。 那些小门小户人家的正妻身份,灵霜不稀罕,她对霍雪臣一见钟情! 虽然他早就忘记他们初时曾经相见过,但却是她亲口对慕容紫提及,霍家有位小侯爷,出身有,好名声有,样样都不俗的。 她想,若是小姐嫁入霍门,按照礼数,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伺候心上人了。 哪知圣驾南巡,天翻地覆。 小姐要入宫,要与霍雪臣了断干净,她不愿意! 先前故意将小姐昨日说过的话只讲了半句给他听,那半句足矣。 他也说了会向皇上请婚旨,放手一搏,可是……他竟早就察觉小姐的心思,还愿意成全,只愿与她双宿双一辈子! 灵霜这才恍然做了多余的事,她又气又恼,还不甘心! 看着那封没被收回的信,不知回去要怎么交代,僵站良久,五脏六腑翻腾得慌,浑然忘了厢房里还有另一人的存在。 待船靠岸,她从千番思绪里回了神,秀眉间深深的向内拧聚。 从前也不是没有女眷在入宫之前就先暗中订亲的先例,小姐不是不愿意在宫里做妃子么?假如能成,或许自己会先进霍家打点,到那时,岂不近水楼台先得月? 越是这么想,她越发现喜欢霍雪臣不止一星半点!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灵霜咬唇狠道,遂行出了厢房。 比翼双(四) 比翼双(五)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比翼双(五) 灵霜在路上就编好说辞,回府后就把霍雪臣说的话,还有他打算请旨赐婚的决心逐一道给慕容紫听。。m #! 说罢之后,又添油加醋的形容他是如何的真心,最后再将那封信取出。 慕容紫听后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压根没怀疑身边人暗中动了什么心思。 她心道这霍雪臣怎如此糊涂,猜到皇上要封她做妃子,却猜不到其中真正的用意。 正是午时,南苑那边的丫鬟来请她去用午膳,那是她几个哥哥们的苑子,今儿个就只有二哥慕容翊在,她与这个二哥向来不对盘,会叫她过去,应是要同她细说京中形势了。 …… 大楚自开国以来,历经风雨三百七十余年,如今皇庭中有三大势力。 其一是以慕容家为首的名门世家。 这些家族门第高贵,私皆有利益往来,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轻易能牵动楚氏江山社稷的安危。 其二,是在关太后暗中操控的后宫。 太后关氏乃先帝正妻,却非楚萧离的生母,她一生享尽荣华尊耀,连带自己的家族也黄腾达,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 她虽有地位,却不得先帝宠爱,没有一儿半女承孝跟前。 前废太子楚云阳是她的同族胞妹所生,被她视如己出养在身边,先帝给了她这面子,立其为太子,却还是在最后的皇权争夺中棋差一招,败给九皇子楚萧离。 至于其三,则是当今武德皇帝的僚阁。 自圣宗帝起,治国不论门第广纳人才,礼贤士,到了今时今日,楚氏皇族中只要是母妃身份尊贵的皇子,都有权利在冠礼之后会建僚阁。 这些阁中全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是助皇子们追权逐利的垫脚石。 在将来新君登基后,更是用来对付和遏制世家的利刃。 楚萧离的麾有一干能人异士时时盼着为他肝脑涂地,当,他正兴致勃勃的谋算着如何削弱世家,坐稳皇位。 午膳时候,慕容翊操着良苦的用心,大到朝中局势,细微到后宫派系之争,挖心掏肺的都同他的四妹妹详说一通。 慕容紫听了三个时辰的唠叨,还是宁氏差人来唤她过去才求得解脱。 谁想到了母亲那边也不得多好,同样是说不完的叮嘱,叹不完的气,这一日就在各种悉听教诲中过去了。 夜入亥时,总算得放归自由。 …… 刚跨进东苑慕容紫就觉着不对劲,她早早打发灵霜回来准备沐浴,可见外一片漆黑,连灯都没点,放佛没有人在。 来到厅中未见灵霜的身影,再看内寝房有少许光亮渗出,她怪觉,转进去一望,登时心跳漏了半拍,惊得瞪大了眼! 比翼双(五) 比翼双(六)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比翼双(六) “朕今日微服外出,时才闲游至此,便顺道来看看你。~。m *?” 楚萧离头不抬,话语里带着笑意,闲适得很。 那副模样,瞧着就像是专诚来找她话话家常,唠唠嗑。 他身着淡紫色的锦袍,墨发高束,俊庞轮廓分明,没有丝毫帝王与人压迫的威严,如同哪里来的纨绔公子,斯文儒雅,玩世不羁。 他懒洋洋的靠坐在慕容紫的床榻上,手里拿着封展开的书信,看到兴致正浓时,还恶意的捡了句子念出来给她听。 “望月月如勾,思念念如水……” 抬首,他挑起风华灼灼的凤目看那神情复杂的人儿,扬笑道,“看来他是想与你细水长流的。” 我是不是该叩谢你棒打鸳鸯,恩宠我慕容紫啊? 见他把自己塞在枕头底的信拆开来看,还故意念给她听,苏城大成这样他闲逛都能逛到这里来,那意图可想而知。 视线再聚焦在他手中的信上,慕容紫秀眉轻蹙,对他真正的来意揣摩不透。 偏在这个时候,楚萧离还对她刁难,“你还没给朕问安。” 她倍感烦躁,强压住真实的情绪,提起裙摆笔挺的跪,对他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叩拜大礼。 之后再抬起头来,楚萧离已来到她跟前就……随性的蹲了! 他两手撑放于腿上,身子略向前倾,一手里还拎着她那封信的衣角,整个形容没有帝王气度也罢了,还与人种吊儿郎当的放dang! 直让慕容紫觉得白跪了。 “小紫儿,你竟然和霍雪臣私定情,你可知道,朕听闻后好生吃醋。” 那我要不要跟你说对不起? 慕容紫心里抵触,连多看他两眼都觉得无力,“皇上有话请直言。” 楚萧离语调没个正经,“朕还在吃醋呢,你都不说几句好话安慰朕?机会摆在面前还不晓得抓住,唉……这往后要是入了宫,朕想要保护你都找不到说辞。” 她是多精乖的人呐!恭听圣训立刻心领神会,把头臣服的低就道,“民女愿意为皇上所用。” “很好,真乖。”他满意得连连‘赞赏’,遂又问,“你觉得霍雪臣为人如何?” 她不明就里的一愣,楚萧离好心情的给她提示,“朕指的是品性操节,你说若朕想将他收为己用,他的心可是够忠?” 霎时慕容紫都明白了! 想必楚萧离早就动了重用霍家的心思,结果暗查中倒让他发现自己和霍雪臣余有私情。 武德皇帝正琢磨怎么收揽人心,她就主动迎头相撞,把时机送到他跟前,真是——倒霉! 比翼双(六) 比翼双(七)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比翼双(七) 慕容紫面上无澜,满肚子的呜呼哀哉藏得密不透风,嘴上更加老实。‖ !~ 本着为君排忧解难的心,她张口就来,“依民女之见,霍家的小侯爷品性纯良正直,待人恭谦随和,不仅饱读诗书,对国家大事亦有见地,是个出类拔萃的人才。” 既是人才,还是个温良的,自然要为新君所用。 楚萧离煞有其事的‘哦’了声,了然笑道,“纯良正直,恭谦随和……故而你觉得他是个软柿子,若嫁了他,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搓圆捏扁,对吗?朕也觉得是!”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想不到他们两个不仅有一夜夫妻恩情,就连看人的眼光也那么相似。 楚萧离心里美得不行。 慕容紫默然,在这个人面前真的不用太多话,他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看她没有回应的意思,他有些兴趣缺缺,默了会儿主动道,“明日朕会派人接你到离宫来,到时可切莫辜负朕对你寄予的厚望,这封……这封肉麻至极的信还你。” 说着他就把信塞到她手里去了,还遗憾道,“都说人如其字,霍雪臣写得一手好字,应当是个良人,不过——” 他站了起来,阴晴不定的本色渐真显露,高高在上的睥睨臣服在脚的女子,用他最柔情的语调,残忍的说,“在朕还没有放过你之前,你是朕的。” …… 楚萧离怎么可能真正放过自己? 慕容紫心中有数,等到他说的‘放过’那一天,许慕容家已灰烟灭,许她已命绝深宫。 瞬息万变之间,她只是在权利争斗中想要苟活的蝼蚁。 次日巳时中,离宫便来了接她的马车。 慕容渊没有多问,只叮嘱女儿注意分寸举止,再过几日就要回京了,切莫再横生枝节。 他话语里不乏妥协和远虑,细听之都是对慕容紫的旁敲侧击,那要她仔细伺候圣驾的话只差没直说了。 慕容紫看得出,父亲和二哥哥还是希望她入宫做妃子的,他们认为这样能暂安圣心。 …… 将至午时,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尽是繁华安乐之象。 车行得较慢,慕容紫端坐其中闭目养神,思绪着待会儿当如何表现才能让楚萧离满意。 他要霍家为己所用,要霍雪臣对他忠心耿耿,那么首先当做的是——灭情! 是了,眼儿女情长占据了霍雪臣的所有,根本做不了新君手中的利剑,更别说被楚萧离重用,为他斩杀逆臣,开辟疆土了。 当一个人不再念及私情,才会把那份热诚转移到别处去。 可她和霍雪臣无冤无仇,为了自保将他推进水深火热里仿佛太不厚道,然而不依着楚萧离的心思做,那就该她倒霉了。 人难做,难做人。 唉…… 比翼双(七) 不如私奔到天涯(一)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不如私奔到天涯(一) 慕容紫正左右为难,冷不防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她意识睁眼,便看到一个人极利索的跳了上来,反手就将车门掩上。∑。 !. “你是——” “我乃关氏红翎,初次见面,唐突了。” 大大方方的坐定,来人就直截了当的报上姓名。 关红翎? 是那位关国舅的掌上明珠,太后关氏的亲侄女? 慕容紫一诧,望着兀自低头整理的女子,心里直犯嘀咕:她与她从没见过,以此方式出场,确实唐突得很! 这关红翎相貌不俗,没有寻常女儿家那种让人看了就蹙眉头的矫揉做作,通身洒脱清爽的气派,不愧是关氏嫡长女。 她穿着一身简单别致的紫色骑装,窄袖窄腰金丝边,黑马靴的边缘沾着少许泥土,英姿飒爽朝气勃勃的,像是直接从马场来到这里。 慕容紫当真看不明白了,她突然找上自己有何贵干? “勿要惊慌,我知你此行去离宫做什么,我是来帮你的。”关红翎整理完自己,抬起头来对她快人快语,说罢就露出个友善的笑,瞧着像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儿。 可她是关氏的人啊,除了慕容家之外,最让楚萧离忌讳了! 慕容紫还在纠结眼前这个自称‘关家小姐’的人身份真实与否,外面,关红翎早做了万全的准备,训练有素的府卫悄然无声的替换了御林军,挟着马车一路就往城外奔去了…… …… 离宫,太庙。 楚萧离打早就宣了霍雪臣觐见,左等右等,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莫说霍雪臣,连他派去接慕容紫的人都没见半个影子。 直觉,中间出了岔子。 握在他手中的竹简有些年月了,讲的都是陈国皇族里的隐秘之事,哪个妃子与侍卫有私情,哪代的皇帝其实是太后与御医所生,血统早就不纯,诸多芸芸。 许是前朝的野史看太多,他便是琢磨,“溟影,你说慕容紫和霍雪臣该不是私奔了吧?” 置身暗中的影大人酷酷应道,“霍家还没蠢到如此地步,慕容紫更没那胆子。” 忽的一声轻响,楚萧离手里的竹简竟散落成片,线断了。 他瞪大眼惊异,“你看,莫非是先兆??” “皇上……” “皇上。” 外面略显急意的唤声压过溟影的无奈,宋桓行了进来,对躺在厚软的绒毯上高贵无匹的男子仔细道,“事有生变。” 随意拂开散落在身上的竹简,楚萧离恢复百无聊赖的散漫,“说。” “是国舅爷的爱女关红翎,带着人在半道上将慕容紫劫走了,霍雪臣也是。” 挑起凤目,他眼底绽出兴致的精光,南巡拖拖拉拉走了三个多月,总算有些意思了。 不如私奔到天涯(一) 不如私奔到天涯(二)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不如私奔到天涯(二) 整个大楚皆知,玄成公子乃武德皇帝僚阁之首,手掌控着最严密可怖的暗监卫,细微到众朝臣一日三餐吃了什么都晓得,故而慕容紫和霍雪臣的行踪,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 不过此人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身,神秘得很! 宋桓早就习惯主子爷跳跃的说话方式,端着从容娓娓答,“玄成公子说了,关红翎在京城时就与霍雪臣有些薄交,八成将其看入了眼,至于为何会横生进来,想是关家的暗卫查到了什么,让她晓得了去。关红翎那性子想一出是一出,自个儿不得霍雪臣一顾,就想成全他与慕容紫。” “玄成是这么同你说的?” 八成? 楚萧离冷哼,“他嘴里说出来只要有五成都假不了,既然都有八成,为何不早早来报?” 宋桓犯难,“这……老奴不知。” 趁万岁爷还没对此发难前,他忙将外面传来的话一五一十禀告,“玄成公子还说,慕容紫不会跑,只万岁爷想事成得快些,不妨亲自前往一趟。” 听完这话楚萧离的脸就垮来了,“要朕亲自前往去作甚?和霍雪臣打一架么?” 宋桓把脑袋压得低低的,看着跟前的黑得发亮的地砖,细声,“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万岁爷不是要把霍雪臣收为己用么? 这说着简单做起来难! 加上间隙里霍家的小侯爷被慕容紫迷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加官进爵都不要了,英雄难过美人关! 真要计较,还是万岁爷横刀夺爱,仗着自己是君主拿权打压臣子。 人家霍小侯爷会想啊,后宫佳丽三千,皇上您老人家要纳妃进嫔,不一定非慕容家的女儿不可吧? 这事要是真闹了不愉快,别说把人收过来效力,没准还会倒戈呢。 细细一想,宋桓挨一边都替皇上急。 见楚萧离闷声不响,俊俏的面皮霎是在出神,俊挺的眉毛微有浅蹙,看就是不满玄成出的馊主意。 他探了脖子过去轻声细语的询问,“万岁爷,您看您的意思是……” 这会儿子关红翎那贼丫头正领着慕容紫往城外头跑,要是去晚了,霍雪臣狗胆儿一上来,搞不好真的会带着人私奔。 到那时娄子捅大了,皇上不得不惩治慕容氏和霍门两家,手狠了怕搬不动,新君权不重,位不稳,这不正算计这一步步的来么?可是轻了又不痛不痒难以服众,皇上可怜哟…… 个中关节楚萧离不会不懂,玄成的意思他更明白。 把君臣之间的矛盾化解成两个男人争一个女人的矛盾,这就容易解决多了。 手里把玩着慕容紫还回来的玉佩,他也来个自怜自艾的长叹,“朕的红翎表妹啊,真是个能耐人!” 不如私奔到天涯(二) 不如私奔到天涯(三)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不如私奔到天涯(三) 关红翎深得她姑母太后关氏的喜爱,打小出入皇宫常伴膝前,逢着喜庆节日得的赏赐比好些公主还多,受宠程度可见一般。( 。。 对她,就是关国舅都只有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听闻她横插一脚想要成人之美,楚萧离嘴上风凉,替国舅爷头痛教女无方,心却是在想,不定这是关家借她冲动的性子来破坏自己的好事。 毕竟这两年关氏党羽也在想尽法子拉拢慕容家,只不过慕容渊那只老狐狸狡猾得很,谁的帐都不卖,且是谁也不知道这家子人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手里握着重权不用却也不放,最是让帝王多忧了,自然先逮了他出来收拾。 现若让关家钻空子,把慕容紫和霍雪臣的事坐实,楚萧离得不偿失。 思前想后,他觉着还真是不能放任不管。 遂,只好勉为其难走一趟了。 于是伺候在圣驾身旁的人就听到楚萧离碎碎念着‘事事都要朕亲力亲为,朕养着你们到底做什么’的叹息,恭敬的目送他步履生风行出太庙,往离宫外去了。 宋桓是内侍官,打打杀杀的事轮不到他,故而他没跟远,站定在太庙外的高阶上抱手喜闻乐见,“瞧咱们万岁爷多有先见之明,早起就穿了便服,连换装的功夫都省了去。” 他身旁的小太监没敢搭这个腔,只默默的把头低了低。 其实啊,谁不知道万岁爷素喜热闹,心里头哪时不在盼着多出点乱子,好让全天的人都陪着他一个人玩儿…… …… 另一边,关红翎上到马车里便开始喋喋不休的与车中的人儿攀谈。 她自知唐突,索性就唐突到底。 不仅自作主张将所有都安排妥当,还要慕容紫务必放心,拍着胸口同她保证,说若是自个儿将这件事告到姑母那里去,也定是站在她这边的。 那豪爽劲儿,全不留人插话的余地。 慕容紫被她闹得哭笑不得,等马车停,再探头出去一望,已然置身西城门外十三里处。 霍雪臣近在眼前。 因为这日要面圣,他穿得格外得体,孔雀蓝的窄袖锦袍衬得他欣长的身轻灵而俊挺,腰束墨色的云纹宽腰带,除了旁侧系了一块温润古朴的玉佩,周身再无多余配饰。 他骑在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上,被七、八个着装相同,亦是骑在马上的人逼到了靠山的死角,进退不是。 只见他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扶在宝剑上,俊庞紧凝,深眸含着凛光,像是他们再不让开,他就要动真格了。 闻得响动,他往马车这处望来,正好与从车中刚冒出个脑袋的慕容紫四目相接—— 不如私奔到天涯(三) 不如私奔到天涯(四)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不如私奔到天涯(四) 便是在两人望见对方那刹,前一时还凝聚在霍雪臣脸庞上的狠意顷刻消散得干净,轻微的错愕之后,取代的是少见的温软。∑。m !. 这许柔和显然是给慕容紫的,且是看到她就会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来。 最真实的情绪不过如此。 霍雪臣心情很是复杂,想他昨儿个还豪言壮语的要跟皇上讨婚旨,今日却连宫都没进就先被人搅了局。 关红翎的心思他不会不懂,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慕容紫会出现是意料之中的事,见到她固然高兴,可好巧不巧也被她看到自己被困僵局的狼狈,这恰恰是最不想让心上人见到的。 于是相隔相望,他全然忽略了周遭,憋了半响竟窘迫的笑了出来,轻轻淡淡的带着歉意道了一句,“让慕容小姐看笑话了。” 还是相同的话,此时此景早已大不相同。 他的笑容太美好,慕容紫因此怔怔然。 数月不见,不想他对她仍旧一如既往,他的信她不是没有看,只那些经楚萧离调侃过后的只言片语哪里敌得过眼见为实? 她忽然发现,原来一直想要已经离自己那么近,伸手可触。 不过是求一个不离不弃,求一个彼此间心无旁骛的且行且珍惜。 她真的只差一点就能完全拥有了。 若说来时,慕容紫还在象征性的做纠结,实则是在寻找突破点说服自己,然后好冠冕堂皇的按照楚萧离的心意把霍雪臣变成他期望的重臣! 而眼,她顿时彻悟,他们早都逃不过这一劫了,连假仁假义都不需要多做。 霍雪臣极快的转变不仅让慕容紫僵得千愁万绪,就是关红翎这个旁观的都亦有讶异,看清楚那二人间的微妙后,她眸底的色彩便跟着涌动开了。 抬手撤了团团围住霍雪臣的侍卫,再把目光移向站在身旁的女子,不顾僵滞的气氛,她轻松的笑着打趣开,“你们这样可算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对,我这说法不准,算起来你们少说有三个月没见了吧?那岂不是……” 一日都能算做三秋了,那三个月是多久? 关红翎一语不知是点醒了梦中人,还是让心怀好梦的人不愿醒来。 就在慕容紫局促的先将目光收回,低头无言相对时,霍雪臣的神情却深深的定住,驱了马儿来到她跟前,向她伸出手,“跟我走。” 慕容紫微颤,抬起头来茫然看他。 得到的是他坚定的目光,向她伸出的手更往前送了一送,“跟我走,好不好?” 人生在世,为臣,为子,为百姓……何时才能真正为自己一次? 霍雪臣深觉,错过眼前再无今后。 他宁可冲动一回。 不如私奔到天涯(四) 不如私奔到天涯(五)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不如私奔到天涯(五) 诚然眼前发生是关红翎一手促成,可她也没想到会这样顺利,进展得这样快啊…… 那看来霍雪臣对慕容家这位是真的上了心咯? 她瞠目,千万个没想到,口有一松就问道,“雪臣,你真的想好了?” 霍雪臣骑在马儿上,闻言移眸望她,笑意还在,语气很淡,“这岂能是容人好好想的事情?再说我如此做,不正中你的怀?” 关家与霍家在京中多有往来,都是权贵之家,他两人可以说自幼一道长大,平日说话倒也随意,只今日霍雪臣的话中明显带着反斥。。m # 别人看国舅爷的爱女是心热口快、行事随性,他看不然! “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关红翎掩饰的笑了笑,脸上表情倒不似先前那么平和了,“皇上给慕容家的两道圣旨早就暗地里起了轩然大波,你我相交一场,与其看你面对面去触怒圣颜,不如容我多管闲事一回,你想,就是你与慕容小姐远走天涯,难不成霍家和慕容家还会被株连九族不成?这事是既是我促成的,我关家又能逃得过?” 霍雪臣居高临,眯着眸子冷冷望她,“你的意思便是,就算皇上真的怪罪来,至多不过雷声大雨点小的责罚?” 关红翎当即哑滞,脸都僵掉了,着实被他气得不轻! 又在她反驳前,他轻描淡写道,“罢了,不管你做的是如何打算,我全当好意,在此不言谢。” 伸出的手没有收回,霍雪臣再对面前神情无措的女子扬笑,“不管你入宫做奴婢还是妃子,都与你所求不得相干,皇上要重用哪个,削弱哪个,此刻我都不想管,若你跟我走,你我两家却是伤些皮毛,无关痛痒,只如此做了,我们逃不过劫数便是一死,你可敢?可愿?” 个中厉害,他相信慕容紫是懂的。 那么灵巧机敏的人儿,与他周丨旋的手段,暗自观望的眼色,他皆了然。 只要她说一句,或者直接将手交到他手中,他立刻带她走! 奈何慕容紫的回答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远处自苏城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回首望去,一骑从尽头的弯路最先连马带人夺身而出,众人齐齐一怔,来的正是楚萧离! 他身着墨色衣袍,张狂的发在风中恣意凌乱,又因为快马加鞭的缘故,身姿危险的往前倾伏,掠夺的姿态。 虽还暂且望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远远的见他扬鞭而来,就像是一朵沉黑的乌云,带着绝对的压迫感逼近。 在他身后只跟了十几名御林军护卫,形容匆匆,顷刻就来到慕容紫等人的面前。 许是楚萧离出现得太突然,莫说还骑在马上的霍雪臣,就是其他任何一个都忘了行君臣礼数。 不如私奔到天涯(五) 不如私奔到天涯(六)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不如私奔到天涯(六) “山不来就朕,朕只好来就山了,看样子,朕来得刚刚好?” 这轻松的问话罢了,关红翎先反映过来,领着自己的人规矩的行了叩拜大礼,高呼‘万岁’。∷ . 慕容紫应声随之跪,把头压得低低的,也没有说话,看就是副‘知罪’的模样。 独独霍雪臣纹丝不动,像是存心与之做对。 不过楚萧离对此并不介意,或者说除了紧盯在眼中的慕容紫之外,他对其他人都视而不见。 “你要跟他走?”看着跪地的人儿,他笑得柔柔的问。 慕容紫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暖意融融的脸,仿佛他真的专诚为自己赶来似的,那笑容温柔无害,内里藏着只有她才看得懂的恶意。 比起设局摆布,她相信楚萧离是那种更愿意亲自参与,体味其中乐趣的人。 也是在意料之中,霍雪臣先抢坚决道,“是臣要带她走,求皇上成全!” 楚萧离轻描淡写的‘哦’了声,反问,“你要带她走,她就一定会跟你走?” 霍雪臣哑然,这正是他不确定的! 怪就怪这人来得太不是时候! 仍是直视那女子,楚萧离继续追问,“你想跟他走?” 夹在两人之间,慕容紫很识时务的淡声回答,“不想。” “那跟朕走。”话音落,另一只修美的手向自己伸来,同样带着绝对。 这是个什么意思?三角恋么?慕容紫羽睫微颤,暗自头痛,她可消受不起! 霍雪臣急了,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君君臣臣,了马来到她身前,挡住那道望着她的视线,“皇上莫要逼她,一切都是臣的主意。” 楚萧离煞有其事的点头,“一切都是你的主意,那就不是她的了,那么看来她并不一定想真的跟你走,朕追来讨一个说法有何不妥?” 且不说他早就旨在先,他摆的就是‘我来讲道理’的脸孔,自个儿的人要被拐带了,连追都不能? 霍雪臣俊眉紧锁,咬牙道,“依臣之见,她并不想跟皇上入宫。” “是么?”楚萧离脸色略沉,“那你是之见,并非她的,你认定朕以大欺小。”稍顿,他话中多了一丝危险,“强抢民女?” 关红翎暗惊,圣旨都了,偌大的疆土和无数百姓都是他的,哪里有强抢一说? “皇上,霍雪臣不是这个意思!”她笨拙的为其解释,再看看一动不动的慕容紫,“他们、他们是两情相悦的吖!皇上,你成全他们吧!!” “可是朕也觉得,朕与紫儿是两情相悦的。”楚萧离出口惊人,“况且朕与她相识在先。” 不如私奔到天涯(六) 不如私奔到天涯(七)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不如私奔到天涯(七) 霍雪臣猛地一怔,迎上他不可置否的深眸,心翻涌得厉害,他们早就相识?这是哪时的事?! 回身向慕容紫确定般的望去,只得她在犹豫中将头轻轻点了一点。∑m !。 他更为愕然,难道真的是自己错想了? 这是连关红翎都没料到的,她大大咧咧的疑惑道,“皇上,据我所知慕容小姐一直居于苏城,你怎会与她见过啊?” 楚萧离懒得理会她,只对霍雪臣色,“你认为是朕对她用强,朕也认为是你自作多情,倘若此时要她自己说,又该成强人所难了,不如……” 略作思绪,他提议,“我们比试一场如何?” …… 楚萧离说要以武论输赢,天间恐怕没几个人敢拒绝,更之余,真爱当前。 已至正午,难得苏城城外艳阳高照,强烈的光线刺得人眼视物不能。 道路前后三里被御林军和关红翎的人封住,慕容紫和她一道站在靠山那端,视线当中,两个身姿英挺的男子手持长剑,相隔数十步的距离孑然对立。 一道卓然清俊,一道玩世不羁。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慕容紫宁可当个不知情的,藏在树荫底叹一句自己魅力过人,由得他们打死打活作罢。 霍雪臣好歹将门世家出身,平日性子好是一回事,真要动起手来,还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再看楚萧离那吊儿郎当的模样,连执剑的姿态都散漫非常,真叫人担心呐…… 关红翎上前两步,硬着头皮道,“萧离表哥,雪臣,今日无论谁输谁赢,过后都不与再追究,且要点到即止,你们可明白?” 故意不尊称楚萧离为‘皇上’,用意再明显不过。 他眉开眼笑,“红翎表妹放心,朕从不以大欺小。” 关红翎干笑,“那就最好了……” 此话将一说完,只闻霍雪臣道了句‘恕臣不敬’,脚猛地蹬起,犹如一道蓝色的闪电,迅猛的攻了上去! 楚萧离还在那厢嬉笑客气,也不知嘀咕了句什么,顷刻那人已来到他眼前,竟丝毫迟疑顾虑都不再有,杀气腾腾的掠去,登时!两柄锋利的长剑交叠相接,迸发出肉眼可见的火花! 仿佛只静止了一刹,楚萧离抬手轻松将他一击拦截,笑容还挂在唇边,很是兴致。 刹那后,只剩两道快得难分你我的身影交缠激斗,若非他二人衣衫颜色不同,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太快了! 慕容紫惊心,见过大哥单手力举千斤的巨力,见过溟影过湖滴水不沾身的轻功,却没见过如此快的剑法。 身为一国之君能厉害到这个程度,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如私奔到天涯(七) 朕还记得你,你呢?(一)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朕还记得你,你呢?(一) 虽言明了只是点到为止的比试,却无一时不让人心弦紧绷,慕容紫连攥紧的手心都捂出湿汗! 不为别的,不管真情还是假意,他二人是为她而博! 楚萧离和霍雪臣动作都迅捷如闪电,手中的剑行云如流水,翻自如,不断闪出的剑光晃得人眼花缭乱。∥。m 。~ 可是细细观望,连她这个门外汉都能看得出来谁更技高一筹! 在慕容紫的认知里,她觉着皇帝素来高高在上,走到哪里都有人前呼后拥的护着,根本不需要懂得武功这种东西,就算修习,也多用在强身健体上。 楚萧离这一身融会贯通的剑术,每每总是能快霍雪臣半分,仿佛能预料出他的轨迹,从而做出最准确的判断,不主动攻击,却也叫他无法伤了自己。 他慢来时,应对的姿态随心而恣意,轻松得如同走马观花的在逛哪儿的花园子,连面上的笑容都不曾减退丝毫。 可当他快起来,只能容人用尽眼力去追寻墨色的衣影。 令人瞠目之余,无法不叹一个——绝世! 与其说是和霍雪臣比试,不如说他借‘比试’之名对他的剑术指点一二。 见慕容紫眼中闪烁着惊异,关红翎道,“萧离表哥七岁时就得先帝封了王,将他与萧太妃送往封地去了,许多年后我与他再见,亦是被他这剑术吓得不轻,莫说与他同辈的皇子,恐怕历代楚皇之中,他都能当得起一个佼佼。” 故而这比试还未结束,霍雪臣已然输得彻底。 望着近在眼前的激烈打斗,慕容紫想了想,才是问,“为何会……厉害成这样?” 关红翎侧目看向她,“你娘亲乃北狄公主,你应当听过北狄洛氏。” 何止听过! 慕容紫的大哥慕容薄都是得娘亲亲自出面,请洛家指点三年才能独领一方风sao,这楚萧离看似得了真传,剑在手中使得出神入化,所向睥睨。 “可我听说洛家一向不爱与皇族中人打交道,皇上怎会……” 疑惑出口,关红翎也是满脸不知,“哪个晓得呢?这天不该他也成了他的,不过区区剑术罢了。” 话到此,她眼中眸色再诡觉一转,“说起来你大哥不是与洛家颇有渊源,若有机会,你倒是能够打听一二。” “没有这个必要。”慕容紫淡淡言,“有些话不是随便能够乱说的,还请关小姐慎言。” 关红翎见她有了提防,遂讪讪然抿唇不再多说。 就在这时,剑刃碰撞声陡然激烈,铿锵相接目不暇给,慕容紫和关红翎的视线被紧抓了去,两道身影猛然静止! 楚萧离的剑刃直指霍雪臣的咽喉,在不到半寸之处就停了来,而霍雪臣却来不及收力,剑锋刺破楚萧离的左臂外侧,鲜血缓缓自墨色的衣袍渗出,伤着了。 朕还记得你,你呢?(一) 朕还记得你,你呢?(二)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朕还记得你,你呢?(二) “皇上!” 关红翎惊叫了声,不管不顾就先跑过去。。 # 既是点到为止,可楚萧离受了伤,他乃一国之君,万金之躯,岂能轻易折损? 说来也怪,先前关红翎还平平静静的同慕容紫搭话来着,转眼间她倒先急上了头,要不得她喊这一嗓子,恐怕远处的御林军还不得那么慌。 况且今日这出还是她打头闹的,此人到底安的哪门子心? 慕容紫心里犯着嘀咕,紧跟其后行上前。 溟影早来到楚萧离跟前细看伤口,血还在淌,很快就染红了大半截袖子。 “没有伤及筋骨,要立刻止血。” 不由分说,他拉直楚萧离整只手臂,同时取出一把匕首,沉着冷静的划破伤处上的袖袍,露出一条两寸有余的伤口。 剑是利刃,伤患处十分整齐,血肉都有些往外翻了,不断有鲜血涌出,挺触目惊心的。 在溟影上药时,关红翎又惊乍的问,“萧离表哥,你没事吧?伤得那么深,疼不疼啊?” 她不问还好,一问,旁侧本就神色紧张的霍雪臣索性闷闷的跪,抱拳请罪,“微臣冒犯,罪该万死,请皇上赏罚!” 楚萧离没理他,看了关红翎一眼,那双带笑的眸子时时都玩世,笑意却不达眼底,“红翎,今日之事不可声张出去,否则朕就找个蛮邦送你去和亲,你可知道了?” 关红翎窒了窒,像是被他的话吓着了,“先就说好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得对外宣扬,臣女又不是不会听话,您可是万岁爷呀!” “是么?”楚萧离笑意融融的和她打趣,“只要你少做些事来气朕和国舅爷,朕不求万岁,随便活个六、七十心满意足。” 听这话,显然在怪她今日此举。 关红翎没再敢接嘴,心里发虚的低头,悄悄往后退了少许。 继而楚萧离才向跪地不起的霍雪臣看去,心平气和的,“朕输了,你们走吧。” 慕容紫连眼皮都不掀,心道这种时候谁还走得了?老狐狸,奸诈小人! 霍雪臣果真迟疑。 这么说是他赢了? 赢在哪里? 方才的比试他处处被压着打,越想反丨攻越是心急,若非自乱阵脚,岂会连收都收不住,伤了龙体? 再想,皇上的剑术比他高不止一星半点,没有叫他输得难看已是顾及君臣脸面,竟还能被他出手所伤,这到底…… 霍雪臣还在满脑子想不通,却见慕容紫有了动作。 她兀自从袖中取了一方绣着蝴蝶的月白丝帕,亲手送到楚萧离跟前,举止不卑不亢,从容自若,“皇上请用。” 朕还记得你,你呢?(二) 朕还记得你,你呢?(三)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朕还记得你,你呢?(三) 慕容紫这一举可算是叫人雾里看花了。〔m .? 自关红翎擅作主张把她半道上劫来,人就始终闷声不吭气,找了机会搭话也处处存着防备,心里有数得很! 这会儿光景又不同了,哪怕对方是皇上,能让她主动搭讪都叫人莫名的觉得受宠若惊。 瞧慕容大人实在会生女,站出来便是笃然不迫,腰身倍儿直,纤密的眼婕像黑色的蝴蝶翅翼,随着低垂的视线浅浅覆,架子端得庄重,半点错挑不出来。 转念一想,她母亲乃北狄直统皇族,人家本就有这点儿血亲血缘在。 该她矜贵着! 皇帝用的东西都有讲究,即便今日早都不按章程礼法来,却也不是哪个把帕子递上来他都能瞧入眼。 那递到跟前的月白丝帕,白白净净的面儿,角边绣了只落在粉牡丹上的蝶,落款一个‘紫’字,一看就是女儿家用的,秀气温柔,仿佛风吹来都能闻着淡雅的脂粉香。 楚萧离微有怔忡,半瞬后连犹豫都不曾就伸手接过了,生怕她怯起来就要缩手。 闷不吭声的把帕子攥在手心里,别说拿来擦血,擦汗都舍不得。 彼时那双风流至极,妖娆至极的桃花眼里早没了那些不正经,灼灼盯着面前的人看,收都收不回。 慕容紫仍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儿,垂着眉眼,看似顺从,顺从里平白无故多了丝倔强,刀枪不入,水火难侵。 不是凉薄,是在尽最后的努力保护自己,免得不小心就动摇了。 两个人越是这般,越叫旁边的人自觉多余。 都这样了,莫非真的早就有了什么? 霍雪臣看不去,艰难的把头瞥向一边,逃避。 关红翎想张口说两句,奈何先得了楚萧离的告诫,想要再插话,她已然没那么大的胆子。 关键时候还是慕容紫打开话匣子,转了身来蹲,对着霍雪臣温言细语的说道,“我与皇上五年前就识得,在北狄,那时是个什么光景,我不说你也晓得,仔细更是此刻都没法说出来,我原想那些都是陈年旧事,过去便过去了,随母亲回苏城后又遇着连连的战祸,好容易盼到天太平……” 讲到这里,她抿唇淡笑,更多的是无奈,“昨儿个你回的那些话委实有些惊了我,亏我自作聪明,妄自以为瞒得好,不想早被你看透,你还不嫌弃,我……配不上你。” 她话说得缓慢,更多的是解释,里面真正含着哪重意思不难听出。 没有权利纷争,也不是皇上存了心要针对慕容家,只不过就是时不与他和她。 一个有自己不甘入宫与众侍夫的固执,一个有帝王不愿失去宁可强横的专治。 如此尔尔。 朕还记得你,你呢?(三) 朕还记得你,你呢?(四)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朕还记得你,你呢?(四) 回到府上的时候早过了饭点,慕容紫不饿,先去书房跟慕容渊把事情上告。∥ !? 当连关家的人都嗅着味儿来凑热闹,估摸要瞒也瞒不住,不如她主动些,免得又惹了父亲的不愉快。 站在案前一口气从头说到尾,当然,自动略去楚萧离昨晚来找过她那一环节。 末了,她满脸端着乖顺,“此事巨细便是这样了,父亲的看法是……” 她尾音拖得有点儿长,眼睛却若有似无的瞟在桌案上那一堆快成小山的折子上。 慕容渊把持朝中要务,实际上同宰相没差,但凡要呈上去的给皇帝看的折子都先给他这里过一道,好还是不好,先由他说了算。 远的就不说了,先皇有五位宰相谋事,到了武德皇上这里,除却他肃清云阳太子一党时斩了两个,剩不是死了,就是找借口告老还乡,为保命溜了。 她这前废太子太傅的老父亲不但尽揽宰相的活儿,手里还有足够让皇帝睡不安稳的兵权。 说真的,楚萧离不动慕容家,那要他动谁去? 慕容紫心里实在纳闷得很,要么父亲表个态,该缴的权缴了,从今往后忠心耿耿的侍君,老实为人作罢。 慕容家几百年的基业,想要彻底根除还真够楚萧离花上十来年的时间斗智斗勇。 要么,不如照大哥说的办,放手一搏,也来个造反! 先皇膝有十二位皇子,虽说都死得差不离了,不还有一位太妃所生的皇子活得好好的,算算年岁该有十六了吧? 横竖父亲联合朝中内外大臣,再不济合不起来,大哥和二叔的兵马足够! 一鼓作气把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新君当谋逆的处置了,拥那个小皇子上位,自己挟天子号令天,怎么舒服怎么来,岂不安逸痛快? 历史嘛,从来都给胜利的一方歌功颂德,没准百年后载入史册的慕容渊还是楚国江山一等一的大功臣! 像如今这般把她夹在中间往死里折腾,还要陪着楚萧离演恶心人得不行的苦情戏,她比吃了黄莲还苦哇! 原先慕容紫也以为自己是个心狠不善的,等到真的坑了霍雪臣,说不内疚怎可能啊? 人家明明真心待她喜欢她,她却把这份情义当由头使,忒不厚道了! 她心滴溜溜的转得快,自怜自哀,慕容渊坐得稳当当的,手里握着笔不知在写什么,头不抬,沉声含威的说,“为父知道你心里有怨,事到此,为父也不再多瞒你。” 放笔,他用手指敲了敲案前。 慕容紫抬眸一看,那平整的宣纸上,墨迹未干,一行字写得苍劲有力——进宫,找到云阳殿! 朕还记得你,你呢?(四) 朕还记得你,你呢?(五)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朕还记得你,你呢?(五) 从书房走出来,慕容紫翻起眼皮望向头顶苍白茫茫的天,苦涩的把脑袋摇了摇,连叹气都懒得了。m 原来她看似一脸奸臣相的父亲对云阳殿忠心耿耿,不是不为大楚江山,天社稷,只龙椅上坐的那个人,他觉着货不对板,不待见! 说起那位正统的皇储楚云阳,治国之才有,先帝厚爱有,就连寿安宫那位并非他生母的皇太后都一心向着他。 可是偏偏,他还有个不按章法行事的九皇弟。 楚萧离看准机会杀伐决断,连消带打步步紧逼,把天夺了,还将他囚在谁也不知道的某处。 废太子风波持续至今,废太子太傅慕容渊手揽朝政大权死不撒手,背后原因深长! 慕容紫往书房走这一趟,原做的是讨好打算。 她想着反正皇宫入定了,以后还在指着在朝堂上纵横八方的父亲给她撑腰,深宫那地方,啧,就算做了皇后,没得皇帝的宠爱也是百搭! 更别说她一个小小的女官,进宫前就闹成这样,进去之后定有人巴结有人踩,还不如抓着父亲的臂膀,摆一张‘我爹是慕容渊量你们也不敢将我怎样’的脸。 她还想,若是运气好,没准楚萧离把慕容家削弱到他满意的程度,许就留一线生机,她也能出宫继续苟活了呢? 哪知父亲表面的退让竟是卧薪尝胆,心思里无时无刻不再绞尽脑汁想将心目中的储君救出来,助他有朝一日重登大宝…… 所以才揽着权不吭不响,不表态呐! 既然叫他查出楚云阳被囚在皇宫,正是这节骨眼上,慕容紫入宫简直势在必行。 不对,或者该说这行踪早都查出来了,父亲也早有了把她送入宫做娘娘的打算,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楚萧离抢先算计。 联系始末来看,这一场较量,谁是最得利的那个还真不好说。 至于慕容紫,无间道么,横竖她是摊上了,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就这么怀着郁结的心情,回了静悄悄的东苑。 灵霜昨夜被楚萧离打晕了,早上起来还在担惊受怕的,她又还没看清楚是哪个动的手,神叨叨的说是前几日被发落的那些丫头婆子阴魂不散,来找她的晦气。 慕容紫去小院里望了她一眼,听她尽说些胡言乱语,索性安抚了两句便回了自个儿的子眯觉。 自晌午到天黑,再醒过来时四周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 恍恍然她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身边连个光亮都没有,府上百来口人,竟没人记得她,就更别消想有谁来端茶送水了。 她从榻上坐起来,“果真女儿身不值当啊……” 当即不远处就有个声音应她,“谁说不值当?朕不是挺稀罕你的么?” 朕还记得你,你呢?(五) 朕还记得你,你呢?(六)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朕还记得你,你呢?(六) 听到楚萧离的声音在自己的子里响起,慕容紫无惊,无怒,无惧怕,连失丨身于他这件都不得精神头计较了。 # 只觉着这个人怎么就那么难缠?! 她坐在榻上没动,循着声音望过去,依稀看到八仙桌边有个轮廓坐在那里,她乖觉怪觉,“皇上,您不是受伤了么?” 既然受伤了就在离宫好好养着啊,有事没事总往她这里跑,有瘾还是怎么的? 楚萧离呵呵的笑,语态暧mei,“就是想你了。” “……” 这话要她怎么接? 万岁爷想同哪个交谈的时候,根本不需要考虑接不接得住话的问题,他天生自来熟,“你还用晚饭吧?同朕走一趟如何?” 慕容紫苦笑,“民女要说不愿意,您会砍民女的脑袋么?” “不会。”他站起来就往外走,吊儿郎当不着边际的说,“朕想要一个人听话的法子多得很,动不动就砍头太没意思了不是?小紫儿是识时务的好姑娘,朕的那些法子应当用不到吧?” “是,用不到……” 慕容紫了榻,老实巴交的跟着他,就那么自如的……越墙出府了。 …… 才刚入夜没多久,街上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圣驾来到苏城,不但不设宵禁,还放夜十日,热闹得如同元宵节庆,沿着湖岸边那些树上挂着五彩斑斓的灯笼,小摊小贩的生意满大街都是,吃的玩儿的应有尽有。 好一派国泰民安,生生不息的繁荣景象。 先几年战火不断,在自封地上的大皇子和二皇子见朝中局势不稳,占山为王,自立为帝,四处抓男丁充军扩队,闹得人心惶惶。 许多到了议亲年纪的男女纷纷将婚姻大事搁置,一拖就拖到现如今。 楚萧离登基之后颁了三条法令,其中之一便是勉力年轻男女大方结亲,早日开枝散叶,为大楚生生不息。 连他自个儿的选秀都推迟到次年,好一个为国为民的皇帝,多会收买老百姓的心。 街上打眼看去尽是一双双一对对的,不说都要郎才女貌,倒是颇有情怀情调,大家都很听皇上的话,努力的结着自己的姻缘。 由此慕容紫与楚萧离并肩而行,没有引起太多人注目。 二人自慕容府北墙的后巷逛到闹市街口,又从闹市逛到城南。 相较早先,楚萧离又换了身贵重的月白锦袍,学着南江水乡公子哥儿们最入时的打扮,外面照几层半透明的纱衣,层层纱衣上的花案刺绣都不同,叠加在一起就形成幅美得不行的画卷,将他衬得更加公子如玉了。 沿路上他吃零嘴,看杂耍,很是乐在其中。 慕容紫跟在他身后当尾巴,百无聊赖。 直至来到半月湖边,楚萧离忽然就把目光放到她身上,郑重其事的问,“四娘,出来这样久,你怎不关心我早先受的伤?” 朕还记得你,你呢?(六) 朕还记得你,你呢?(七)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朕还记得你,你呢?(七) 伤? 慕容紫斗胆将万岁爷自上到的望了个遍。~m .? 他俏生生俊朗朗的人,背对湖泊孑然而立,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捏着用油纸包着热乎刚出锅的香酥饼,整一副纨绔公子游街逛巷的模样,慕容紫跟着他身后都只能委身做个大丫鬟,给小摊子付钱的那样。 伤?哪里受了伤?实在对他接受无能了要! “皇……” “叫九郎。”他孜孜不倦的纠正。 出来的时候就说好了,他唤她四娘,她则礼尚往来叫他九郎。 平日府上家中,连宁氏身旁有分量的婆子都叫慕容紫‘四娘’的,可这天间能喊楚萧离‘九郎’的人唯恐没几个。 啧,算起来还是她得脸占了便宜。 “……九郎。”在那双桃花眼满怀期待的注视,慕容紫掀起眼皮和他对视,勉为其难憋出这两个字来,“你这个样子实在不像受伤,九郎你……是不是有别的话想问我?” 有话就直说了吧,陪行半个时辰,她的命都快被要去。 楚萧离自然看出她那点生不如死,只万岁爷任性起来,谁也拦得住。 他眯起眼眸对她笑,“早晨的时候,那个‘五年前’你是怎么想到的?” 慕容紫早料到他会问,这湖岸边人来人往,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只好压低声响简短道,“是九郎先说与我早就相识,我自幼在苏城长大,连京城都没去过,算起来也只有五年前随母亲回过一次北狄,真要有机会认识九郎……”便也只有那个时候。 白日在城外碍着身旁有关红翎等人在,慕容紫对霍雪臣的说话十分隐晦。 五年前正是大楚皇权摇曳起始,先皇久疾难愈,根本压不住皇子们的你争我夺。 有传北狄皇庭藏有一味能助先皇痊愈的药引,于是派四皇子楚星涵作为特使前往求药。 这药引是真是假慕容紫不知,她魂穿来到时,楚国一行人已经离开。 只她隐约听北狄的宫婢们私语,说就在不久前,皇宫有刺客闯入,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烧了珍宝阁和藏宝斋,北狄皇帝也是以此为借,拒了楚星涵。 后来不知从哪里开始传,那批闯进北狄皇宫的刺客正是楚萧离与其心腹假扮,至于用意为何,确实不能明着道出来。 你也不看看如今楚国的皇帝是哪个? 谁敢当着他的面说,当年就是他为了不让先皇好活,潜入北狄,因而和慕容紫相识? 再者这话头是皇上他老人家自己牵起来的,慕容紫只是顺着找突破点,不能算她的错。 合情合理的解释罢了,楚萧离还是先前那样垂眸望着她,问,“那你信吗?” 朕还记得你,你呢?(七) 朕还记得你,你呢?(八)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朕还记得你,你呢?(八) 对上那双沉沉的深眸,慕容紫先微微一愣,接着后知后觉,他问的是五年前说他潜入北狄皇庭的那个传言。∥。m ?. “我只信眼见为实。” 闻言,楚萧离神色忽而明灭,熠熠的眼眸中仿佛有一丝失落和复杂。 慕容紫弄不清状况,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回答太过于圆滑,不尽他意。 正想再开口说点儿什么,身后行过的人不经意将她推搡了。 一个没留神,她往前踉跄,脑门就那么闷闷撞上楚萧离的胸口,她颇惊,意识的抬头,脑袋顶正好配合他低首的动作,又结结实实的撞了他巴一,随之听到闷哼一声,疼着了。 “你这个女人……” 楚萧离蹙着眉嘴上埋怨。 他稳稳当当的站着,跟座山似的,她呢,就像是那扛着把锄头的农夫,欢天喜地的挖山开路来。 别人挤她,她也挤别人,憋了劲儿硬是往后退了两步,才是垂头耷耳的道,“九郎恕罪,是我失礼。” 楚萧离垂眸瞅着好笑道,“你很怕我?” 说怕,那夜他对她并不太好,次日她竟还胆大包天的拿玉佩砸他,真真是只小辣椒。 可说不怕,眼皮子底她又是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唯恐他会将她剥皮拆骨,一口吞肚。 她情绪变换得快,真给了楚萧离一种自己这九五之尊似是而非的错觉。 慕容紫抓不准他说话的重点,低头沉吟了半响,只好无奈道,“怕,也不怕。” 怕是因为他掌控着她的生杀大权。 他追问,“那恨呢?” 她想了想,没有再说话了。 日子过的好好儿的,全被他搅乱了,清白也被他毁去,往后的梦没法再继续做,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不恨太难。 说多了都是身不由己,如此时,她要是有得选的话,才不会陪他瞎逛! 慕容紫不说话,楚萧离也不勉强,两人就那么默着。 湖对岸开始放烟火,交叠不止的轰声响起,无穷的夜空中绽出一朵朵绚丽的花儿来,光亮闪烁,美极的景致引得岸边百姓驻足欣赏,叹声连连。 就在旁人都无暇顾及的这片小沉默中,楚萧离问,“宁可做宫婢,也不愿做朕的女人?” 慕容紫轻轻颤了,头不抬,亦不吭气。 他略有失望。 “你只信眼见为实。”重复她先前的话,楚萧离云淡风情的笑了,“看来你真的忘了啊……” 这语气太过深长,好像她真的忘记了什么,那定是与他有关的。 慕容紫抬首与他相视,刚瞥到他眸中一缕不同以往的柔色,她莫名,还没来得及仔细追寻,他就自如的将头撇开,“溟影,送她回去。” 朕还记得你,你呢?(八) 朕还记得你,你呢?(九)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朕还记得你,你呢?(九) 这夜的半月湖很是热闹,一只只漂亮的楼船宛如落叶错落在湖面上,船中美乐飘飘,谈笑不断,声色酒迷。∷m ! 让溟影送走了慕容紫,楚萧离包小船摇到湖心,直接上了其中一艘相较周围略显静雅的大船。 船中不得歌姬舞娘作陪,独独一人置身亭中,那亭子四面有烟罗垂掩,柔软的薄纱随风浅拂,别有意境。 依稀可见,那人正专心致志的摆弄面前桌上的玩意儿,楚萧离掀起纱帘就坐到他对面去,满脸灰心,“她果真不记得了。” 慕容徵连头都懒得抬,自顾摆弄他才从那批进贡的宝贝里淘来的珍贵茶具,茶煮得十分投入。 或许这时叫他‘玄成公子’更为贴切。 楚萧离看他泰然自若的样子,自己更加稳不住了,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平日在大臣跟前就吊儿郎当没皇帝样子,此时更甚。 约莫被晾了半刻,慕容徵尔雅的取过两只杯子倒满茶水,推一杯给他,“臣早说过,这五年间臣逮着机会就旁敲侧击的向四娘打探,她不仅对当初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更是性情大变,有时连臣这个做兄长的都不晓得她在想什么,就更别说吾皇万岁了。” 万岁? 楚萧离都快憋出内伤,香消玉殒了! 拿起热茶,他闻了就露出嫌恶的表情,遂原封不动的放在桌上,伸手在果盘里拿了只桃子啃,“确实性情大变,朕还记得以前与她说话的时候她那小脸红得。” 啧了声,好似回味那般,他又道,“不过倔强的性子还真一点儿没改,朕实在拿她没办法。” 慕容徵诧异,“试问吾皇,需要对臣的妹妹有办法么?” 楚萧离表情一变,坏心的笑,“总是要入宫,加之还是玄成爱卿的亲妹子,朕总要照拂着不是?” 知道他这话半真半假,慕容徵便也假惺惺的抱拳对他拱手,语气随意,“多谢圣恩。” 若要给万岁爷心里的人排个名次,好玩儿是第一,天是第二,慕容紫?不知排到哪儿去了。 五年前她也不过刚及笄的年纪,少时懵懂,带着一份独有的纯邪,像朵不沾尘埃的白牡丹,饶是哪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子都会记住。 便也只是记住了而已。 现楚萧离对她心生兴趣,全赖救命之恩和那夜露水夫妻的薄缘,一旦回了京,后宫百花齐放,自古天子风流,帝王宠能持续多久? 或许入宫做个女官,对四娘来说真的是后福。 倘若到了出宫的年纪她还有那样的意思,慕容徵定赴汤蹈火也要成全,说起来都是他这个做兄长的坑了人。 两个心怀天,共同进退的男子不知缘何都沉默了。 良久后慕容徵小心寻问,“四娘可还有出宫的机会?” 楚萧离正拿起他煮的茶喝了半口,闻声停来,苦着脸怨答非所问,“玄成,你的茶煮得真难喝。” “……” “看她造化罢。”他又道,这句应当是真的。 朕还记得你,你呢?(九) 宫闱外,风波暗涌(一)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宫闱外,风波暗涌(一) 离宫的西偏殿九十八牡丹苑专诚划给此次伴驾随行的朝臣暂居,当中,最大的富贵牡丹园自是给了身份最高的皇亲国戚,当今太后的亲弟弟——关濯。∷。 ? 这会儿子,莫要看着表象风平浪静,皇上与霍雪臣为抢慕容家四小姐在城外大打出手一事早就暗暗的传开。 关国舅因为女儿多管闲事勃然大怒,自午时起就罚她在花厅跪着悔悟,直到先前才命人扶了她来见自己,看似又少不得一通训话了。 书房中,关濯站在桌案前,手执一支大楷,气沉丹田,书一个苍劲有力的‘静’字。 关红翎笔直的跪在他跟前,面上不曾有丝毫嬉笑和女儿家的娇气,相较人前,多的是沉稳和内敛。 她道,“依女儿看,霍雪臣与慕容紫的事应当被皇上看穿利用,霍雪臣并不知情,而慕容紫倒像是晓得一知半解,审时度势后便顺着皇上的心思说话,保命去了。” 关濯换了张新的宣纸,动笔前问她,“霍雪臣相信了?” 默了默,关红翎认真回想了才道,“他对慕容紫的感情是真,应当信了的。” 关濯提笔的动作稍顿,继而落笔在纸上,以臂力拖动大楷,边写边道,“霍家早已不胜当年,皇上就算有心重用,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成气候,倒是慕容渊那老家伙,一心想找到云阳殿,这回他女儿入宫,当真称了他的意。” 言罢他对女儿吩咐,“起来吧,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关红翎从地上站起,跪小半日而已,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相反她担心道,“经过此事,唯恐皇上已猜到我在装傻,也怨我听到这消息时慕容紫和霍雪臣都在路上,只好出此策。” 她身为关氏嫡长女,哪儿可能行事说话不带脑子。 “怨不得你。”关濯抬首看了女儿一眼,“早晚你也是要入宫的,皇上……楚萧离狡猾如斯,想来早就心中有数了。” 听到‘入宫’二字,关红翎脸色略沉,想要就此说几句,却听关濯吩咐,“去休息吧。” 沉吟再三,她还是忍不住问,“父亲,您和姑母真的放弃云阳殿了吗?殿如何也是小姑母的亲生骨肉,既然早就晓得他被囚在宫内,为何不——” ‘砰’的一声闷响,关濯连笔带墨重重拍响桌案,“放肆!何时轮到你来质问为父?” 关红翎忿忿咬着唇,直视父亲的眼眸荡漾得厉害。 这两年来每次她提起云阳殿的事结果都一样,起初她以为是楚萧离登基,大局初定,父亲也心烦得很,可久而久之才慢慢发现,根本就是姑母与父亲将殿放任不管,任他生死听天由命了! 宫闱外,风波暗涌(一) 宫闱外,风波暗涌(二)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宫闱外,风波暗涌(二) 书房中很是僵默,只要事关楚云阳,关濯就会三缄其口,不愿意说多半个字。∥m .? 问完话,他拿起笔挥洒自如,对女儿的长跪视若无睹。 关红翎心里十分郁结,自小她就将云阳表哥视为典范,追着他的背影努力。 她乃关氏一族嫡长女,父亲位高权重,两位亲姑母,一位是当朝皇太后,一位则追封为孝淑德圣母皇太后,殉葬先帝。 关家一门显贵,盛宠不倦,可仿佛都与她不得关系。 只因为头顶一个‘嫡’字,母亲始终怨恼她不是男儿身,无法在朝堂上为关家大放异彩,连内院生了儿子的小妾都敢当面给她威风看。 对大家族来说,女子最大的作用是被当作货品嫁给权势之人换取利益,素日里外人道得最多的是她规矩学得如何,长得可否俏丽,看重的亦是她关家嫡女的身份,女子需要什么才德?女子本就是男人的附属! 是云阳表哥在她最自卑的时候说过,若不甘心,便亲手去改变,直到做得好比任何人都好,做到人所不能,那时,他们都会对你顶礼膜拜,再不敢轻视。 这些年关红翎表面做着嚣张跋扈的名门千金,暗中收纳人才,培养暗人和死士,为父亲出谋划策,她以为如此就能改变命运,谁想,云阳表哥一朝失势,她也将在来年开春入宫选秀。 三妃的位置,必有一席属于她,若加上关家的推波助澜,再出一位皇后都不是不可能。 可她仍旧放不。 僵硬的跪在地上,她心潮翻涌得厉害,或许再不问,今后就没有机会,也没有那个必要问了! 抬起头,她眸光灼灼的看向父亲,“女儿只想要一句话,姑母和父亲是否决心放弃殿?” 关濯写字的手微有滞顿,笔那个‘等’字正写得一半,一时未曾收住,浓墨自毫尖滴落溅开,这个字算是毁了。 他重重的叹息,“红翎,此事并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你当为父心狠也罢,绝情也好,云阳殿如何都不可能再重新掌权,个中缘由,为父不便告与你听,你只需记得,来年入宫切莫掉以轻心,凡事给自己留三分退路。” 话说到这份上,只差没有道明不会对楚云阳抱有任何期望,他是弃子! 关红翎直觉不可思议,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父亲的话她都听懂了,不会真的甘于做楚萧离的朝臣,云阳殿也不会再管,那么除此之外,还剩一位皇子,姑母和父亲做的是这个打算? 她心里讶异着,又闻关濯语重心长,“你若为他好,入宫后就当不知此事,如此他还能保住性命,否则……” 唯有死路一条! 宫闱外,风波暗涌(二) 宫闱外,风波暗涌(三)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宫闱外,风波暗涌(三) 几场雨落过后,便是到了圣驾返京的日子。〔。m ~。 卯时二刻,此时的天还黑沉沉的,月亮藏在云端若隐似现,仿佛离天亮还尚早,苏城里却已有了喧嚷之声。 北城门外禁军戒严,前来送驾的百姓连主干街道分支的每条小巷都挤得水泄不通,不说能一睹圣上风采,至少今后谈天扯地时说出去也薄有脸面。 谁不知道新君是如何坐上龙纹宝座的,端的就是那一个‘狠’字! 大楚国在腥风血雨里摇曳五载,能得一位杀伐果决的帝君治天,心颤之余,又觉这不失为一件好事。 自令出发快过去一个时辰了,长长的队伍还有大半停留在城中,正好又从慕容府的东门经过。 慕容紫是女眷,不比父兄们时时都要伴在圣驾左右。 加之此行进京后她就要入帝王家为官奴,故而大臣家眷车马的随行里没有她的位置,只能跟在末尾和其他的宫婢乘马车走。 也是正好得此机会,她还能偷得最后的闲暇与母亲叙话。 宁氏握着她的手温言细语的叮嘱,“去到京城,入了皇宫,务必要时刻谨言慎行,老爷和二郎虽在朝中,你却不能事事依赖他们,后庭与朝堂是全然不同的。” 她贵为北狄公主,举手投足都是能让世人当作教习的典范,由是离别一刻,再多不舍都被约束了,反倒显得过于墨守陈规。 慕容紫看着都觉得累,乖顺的把头点了点,随口一问,“母亲可想过也去京城?” 宁氏身份特殊,大楚与北狄亦敌亦友,她身为北狄的公主,从大处上看,不去自然最好,若两国交恶,她定会被当作人质囚禁起来。 可是小处上说,长年累月与夫君分别两地,听闻这次伴驾南巡前,慕容渊抬进门那房小妾都有了身孕,实在令人唏嘘。 慕容紫问罢就自觉失言,赶忙又道,“是女儿糊涂了,叫母亲为难。” 宁氏没有放在心上,冲她宽慰的笑笑,再露出一抹难得狡黠的神色,“你以为我不去京城是为了什么?出嫁从夫,即便为娘我身为公主也难逃丈夫三妻四妾,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我自己守在苏城,他是断不敢把人带到我眼前来添堵的。” 这话说完,慕容紫先有怔愣,接着随宁氏一道笑了起来,母女之间的芥蒂仿佛都霎时消除了。 是啊,出嫁从夫,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 好与不好,全赖那个男人是如何的形容。 眼前的队伍正缓缓蠕动着,忽然从前方来一快马加鞭,顷刻到了她二人跟前,竟然是溟影。 “传皇上口谕,慕容氏御前随行伺候。” 宫闱外,风波暗涌(三) 宫闱外,风波暗涌(四)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宫闱外,风波暗涌(四) 一听这口谕,不止慕容紫颇有微词,连宁氏都忍不住微有蹙眉。∥m ## 女儿入宫为女官,虽‘尚寝’一职不大好听,可负责的也只是帝王就寝,掌帏账床褥扫洒等等,与御前伺候是两回事。 再说这个随行是要随到哪时?莫非一路上都要如此,直到入京? 慕容紫当即不快,楚萧离的用意实在太明显,她要是真的去了,等走到京城,自己也早就‘声名远播’,进了宫那还不成众矢之的? 他根本就是没安好心! 正欲寻个借口推脱,宁氏抢先一步对溟影悦色好言道,“这位大人,小女自幼跟在命妇身边,从未远离,命妇还有几句话想对她交代,可否通融少许?” 溟影略作思绪,“不要太久,官在前面等。” 他快言快语,说完便打马去到前面街口,当真等在那处。 “母亲,我……” “紫儿。”宁氏打断她,“为娘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可他是皇上。” 将女儿拉近了些,她压低声音慎重道,“你此行入京不必事事都听你爹与二郎的话,更不要对他们予取予求,他们爷们在朝堂上自有位置斟酌,你自个儿在后宫打起十二分精神,娘会派人在暗中帮你。” 这话的意思…… 慕容紫暗惊,疑惑没来得及脱口,宁氏握着她的手重重按了。 遂,她默了去。 看来母亲并未如她所见的那样冷漠,是人都有个身不由己,何况还是嫁到大楚的邻国公主。 凝视着女儿年轻动人的脸庞,仿佛像是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宁珮烟忍不住忧愁的叹息,“你想出宫的念头我知道,皇宫都不是人呆的地方,只有时人太渺小,不得不受形势所迫,你听我说,若真到了那般险恶之境,你只需要讨好一个人,得到那一人的宠爱足矣,不管你喜不喜欢他,说穿了,他也只是个男人罢了。” 他也只是个男人罢了。 慕容紫实在没想到,有一天,她会从她素以为恪守陈规的母亲口中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不过事实如此。 眼还没进宫楚萧离就要她做众矢之的,回京的路上她天天在他眼前晃,风水轮流转,难保今后他看不见自己还会觉着缺点儿什么。 有了这不可或缺的习惯,不说她能置身事外,求个自保还是可以的。 将母亲的每句话都牢记在心,慕容紫随溟影出城,直接来到御驾的最前面,众目之,只身钻进皇帝宽绰而奢华的车撵。 …… 天未亮,楚萧离在一人掖在车中,还是他最喜欢的侧躺姿势,身后枕着几只蓬松柔软的靠枕,身侧边放一小案,案上瓜果点心,美酒玉酿,皇帝的日子如是。 看到换了宫装的慕容紫入内,他满意的眯起了眼,“那么……长路漫漫,给朕讲个故事来解闷吧。” 宫闱外,风波暗涌(四) 宫闱外,风波暗涌(五)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宫闱外,风波暗涌(五) 跪礼没行,安没请,他竟然要——听、故、事! 你说说,一个二十七、八,嗜杀兄弟,囚禁太子,还背负谋害先帝之名的新君,残暴名声早都在外了,听什么故事?装什么纯? 按捺住无穷无尽的腹诽,慕容紫垂着眉眼做老实状,“不知皇上想听哪样儿的?” 反正是变了法逮着她往死里整,和说故事真不得多大关系。~m ~。 娘亲说得对,小不忍乱大谋,这会儿硬碰硬不是对手,我忍! 楚萧离空出支着脑袋的手指了指案前的芙蓉垫子,示意她坐那儿,然后双目游移,不着边际的道,“要听着有趣味又不至于太假的,儿女情长要有,美人如画要有,荡气回肠,耐人寻味,最好如梦似幻,带点儿仙神之说,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最最重要的是——” 讲到这里他支起身子,面皮上正儿八经的,“里头的男角儿不能比朕有本事,这样的故事,你会不会讲?” 慕容紫埋着头细声,“比你有本事的男人还真没几个……” “你说什么?” “奴才说,奴才这里正好有个对应皇上要求的,就是不知皇上听后会不会觉得有趣。” 毕竟人有诸多口味,万岁爷好哪一口,是慕容紫这辈子最最不想揣摩的事。 斜目瞅着那看似老实,实则心思想法多得很的丫头,楚萧离原本做的就是以刁难她来消遣闲暇的打算,没想到她脑子转得快,竟然说有这样的故事? “说吧,朕赦你无罪。” 免死金牌在手,慕容紫整理了,开始给他讲曹老爷子的《红楼梦》。 从那颗女娲补天石和绛珠仙草的前世今生,讲到贾府众人的人生百态,这些楚萧离从来没有听过。 别说什么贾府,连女娲是谁这一茬他都逮着问了半响,更之余慕容紫凭空造了个朝代。 初初时楚萧离以为她存了心糊弄自己,一句话能生出无数疑惑,好在她有问必答,滴水不漏,细嚼慢咽之,还真像那么回事。 一边挑刺,一边讲,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这时距离苏城已有三十多里。 上千人的队伍,依着这个速度少说要两个月才能走到京城。 正讲到黛玉抛父进京都,楚萧离自己也觉着听来够长,大手一挥,特许慕容紫以后每天来给他讲上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里能做的事情做了去了,孤男寡女同处一车,实在叫人想入非非。 这还不算,他还坏心道,“故事讲得还不错,朕就赏赐你……赏你个什么好呢?” 听他寻思的语气慕容紫就头皮发麻,他会有没想好的时候? “就赏你与父兄一道用午饭,去吧。” 话音飘散在金镂玉锲的马车里,慕容紫无可奈何的僵着小脸爬了出去,连腹诽都没力气了。 明摆着,楚萧离给她制造‘机会’,让她好好的把在车中发生讲给她的老父亲听,便是她还要再说一遍《红楼梦》的开头,再解释一回那些前世今生,要了命了! 这个男人真混蛋! 宫闱外,风波暗涌(五)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一)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一) 返京的日子对于慕容紫而言只有痛和折磨,快乐从来没有发生过。。 *! 自启程那日开始,慕容渊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就不曾摆过好脸,恨不得没生过她,人前更是爱理不理,老头的臭脾气不一般。 他在朝野上说一不二,此番女儿要入宫为婢不说,还当着无数双眼睛钻皇上的龙撵,随随便便一呆,少说也要两个时辰,老脸都被丢尽了。 连她二哥慕容翊也私对其数落,早知今日是这般光景,不如直接答应当娘娘,这一路伴驾就变成荣光,那是盛宠! 慕容紫算看透人性丑陋了,你们不是要无间道么?不是还心心念念的想着云阳殿么?我不依你们跳火坑就是不识抬举了? 争权夺利都不及脸面重要。 万岁爷每天听故事的时辰不定,一般早上都不宣,好点就是午,要赶上他老人家失眠,夜半刚过派人到队伍最后去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喊醒都是常有发生的事。 她故事说得好了,楚萧离听得兴起会给赏赐。 赏什么呢? 慕容家家世代忠良,护国有功,就赏你三哥哥慕容徵也一并入京待职吧。 于是出发半个月后,八百里加急奔回苏城,把慕容徵这个前废太子的首席幕僚召到圣驾跟前来了。 满朝文武都看得心惊胆战的。 慕容渊恨死了这个女儿了,简直是上辈子的仇人,此生投胎就是为做他慕容家的劫数。 慕容紫也不想的…… 那么她把故事尽量说得中规中矩些吧,万岁爷又有意见。 怎么先前说得挺好,后面越听越食之无味如同嚼蜡? 这样不好,当罚。 罚什么呢? 楚萧离折磨起人来可有一套,看准了慕容紫与她父亲和二哥不对付,她要在自己跟前敷衍了事,他就让她与父兄一块儿用膳,叫他们互相添堵。 由此,慕容渊的脸更加臭,更加不待见慕容紫了。 她这个嫡小姐过得比别家最不起眼的庶女还不如。 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两个月很快就过去,天气越来越冷,慕容紫将《红楼梦》说到尾声的那天,远在大楚之北的京城也快到了。 …… 这日寒风吹得厉害,干巴巴的天儿,不似南方那般动不动就落雨,只早先慕容紫听随行的管教姑姑说,大抵要雪了吧。 万岁爷的车撵里,精美的镂空龙纹琉璃小火炉烧得通红,唯此处暖意融融。 故事总算说完了,她埋着头悄悄偷懒儿。 车内一时无声,外面的风声阵阵的呼啸着,引人入睡,冬日正好眠这句话不是说笑的。 楚萧离疑似回味了番,良久才问她,“依你之见,你觉得薛宝钗喜欢贾宝玉么?”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一)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二)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二) 他这个疑问恰恰是慕容紫当初看《红楼梦》最为困惑的一点。 ! 毕竟曹老爷子专注宝黛几十年,对薛宝钗的感情走向从来没有明确的表示,所以略作思索,她道,“应该有的吧。” 楚萧离挑起凤眸看她,找茬,“何以见得?” 慕容紫凭自己的理解道,“奴才认为薛宝钗是个理智的人,擅于心计,懂得察言观色,贾宝玉虽好,又得贾府老祖宗的喜欢,可说到底也只是份宠爱,袭承爵位轮不到他,依他的愤世嫉俗的性子,绝对不会主动考取功名,倘若薛宝钗对他并非真心喜欢,又怎会嫁给他?” 再说薛宝钗聪明如斯,怎会看不到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情深? 莫说什么父母之命,薛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她有万种法子婉转拒绝回避那所谓的‘金玉良缘’。 楚萧离似沉吟其中,闻言认同的点头,“你说的这个故事里,那么多的女人,朕最喜欢的还是薛宝钗,识大体又会审时度势,是个叫人省心的。” 慕容紫暗自无语,万岁爷您最喜欢她的重点在于‘省心’这两个字吧。 又听他再问,“你说她怎么就会喜欢贾宝玉呢?” 赶巧了,这一点慕容紫也琢磨过。 “奴才想,是因为大观园里只有贾宝玉一个男子吧。” 这话刚从她口中出来,万岁爷就乐了,“偌大的后宫,除了太监之外,也只有朕一个男人,难不成那些妃嫔宫婢,都喜欢朕?” 他明显就是在指桑骂槐,说慕容紫不识好歹。 跪坐在芙蓉垫上,她低眉顺眼的小声,“皇上乃真龙天子,没有人敢不喜欢,再说后宫里除了皇上之外还是有别的男人的,比如守夜的御林军,比如给主子娘娘们把脉的御医……” 是不敢不喜欢,和喜不喜欢,这当中的差别大了去了。 楚萧离似笑非笑的拿自个儿打趣,“你说得真是对极了,看来为防朕的爱妃们和那些不规矩本分的宫女和侍卫御医私通,回宫之后,朕要好好想个对策才行。” 稍顿,他再扬声,“你还不知道吧,霍雪臣请命留守京城,朕打算让他做个御前统领,总管神策营精骑,今后他也能在后宫来去自如。” 慕容紫不言,神色无澜。 楚萧离刻意问,“你心里就没个什么想法?” “没有。” “对朕呢?” “……” 慕容紫以为故事说完就没她什么事了,京城近在眼前,还是逃不过万岁爷的摧残。 伸直了脖子,她中规中矩的肃然回答,“能在回京时侍奉圣驾是奴才的荣耀,这一路上奴才不敢怠慢,每日跟管教姑姑学习规矩,身为宫婢不得妄自邀宠,否则便是死罪,奴才将此牢记于心。”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二)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三)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三) 话音方落,楚萧离从榻上起身。(。m ~? 他离慕容紫不远,要拉近距离很容易,他像一只刚睡醒的豹,两手将修美的上半身撑起,再优雅的一旋,顷刻与她面对面。 彼此的鼻尖几乎随着呼吸在做若有似无的摩擦,这让慕容紫不觉收敛呼吸,全身随之紧绷。 返京路上的两个月,每天她都来给楚萧离说故事,虽然他时常出言刁难,也仅仅只限于话语之间。 像现在这样离得那么近,让慕容紫意识的感到危险,想要回避。 楚萧离沉黑的双眸凝视她,唇角带着难以捉摸的笑,“你不邀宠,是因为朕的‘大观园’里有御医,有侍卫,而你签的也并非卖身契,你琢磨熬过几年就可以出宫了,是吗?” “回皇上的话,奴才没有这个意思。”开了口,慕容紫才发现自己的字里行间都带着轻颤。 对他的惧怕到底是真实残留在心底的。 努力克制心底的不安,她再道,“奴才只是奴才,而皇上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这……不同。” 和她说的故事不同。 楚萧离冲她这份觉悟欣赏的笑了笑,“可是朕有一个世家权利大得可以只手遮天的奴才,还不邀宠,实在叫朕心中难安。” 说着,他抬起左手,指背轻轻的摩挲她的侧脸,似有打量,又似斟酌,“生得多好的模样儿,不用细细打扮都是个美人,放到宫里比好些妃子漂亮多了,朕给你的那道圣旨,你想何时用呢?” 还是要她入宫为妃?! 蓦地抬起低垂的眸,她与他正视,“皇上,你喜欢我吗?” “喜欢?”楚萧离不可置否的愣了,风流俊逸的脸庞上都是散漫不羁的笑,“喜欢为何物?” 慕容紫知道他在嘲笑她说的‘喜欢’,她肃然作答,“喜欢用你心换我心,是不计一切后果也要在一起,是以身相护,甚至舍弃性命,是与世间任何纷争无关,是两个人的自私和无私。” 话到这里,她忽然变得勇敢起来,“皇上要利用的是我这个人,横竖最终逃不过一死罢了,既然如此,我做不做妃子又何关系?” 她宁可做个卑贱的女官,至少没有真正被皇宫那座牢笼锁住。 这是她的底线! “也就是说……”楚萧离看着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除非你喜欢朕,才会心甘情愿的做妃子?” “也还要皇上也只喜欢我!” “哈哈哈哈。”他昂起头阵阵失笑,“有趣,有趣!小紫儿,朕还是今日才晓得你的天真。” “是又如何?”慕容紫并不觉好笑,“每个人都有自己认为值得坚持的东西,我的坚持就是我自己的心,我没错!”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三)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四)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四) 对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假意迎合,献媚邀宠? 她疯了吗?! “你是没错。∷m .#”笑够了,楚萧离给与她一个带着同情的肯定,转手捧起她的脸庞,望她的眸色也霎时变得温柔。 “你错在生不逢时,有一个位高权重,却表错了忠心的父亲,还有——” 说到这里,他恣意的直接贴上她柔软的唇瓣,伸出湿滑的舌轻轻掠扫,令人绝望的低声,“你已经是朕的人了,你忘了吗?” 慕容紫闭上眼深呼吸,“我的心不是!” 她便是这样了,每每让你以为将她完全掌控,甚至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摧毁她时,她总能用自己的方式给你意想不到的回击。 决绝,并且有力。 楚萧离越发的好奇,进了宫后,她这样看似变通,实则固执的倔强性子能走多远,活多久。 他曾经以为,将这朵纯邪的花儿安置在自己的麾,至少能保她一时,谁想她不屑。 忽的远离,探手在桌案的面上取一封折子递到慕容紫的跟前,示意她自己看。 同时,他坐回了自个儿的位置,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懒散表情,还是那道带着调笑的嗓音。 “这是年初中书省呈上来的妃嫔单子,你爹从没想过成全你的‘喜欢’。” 慕容紫打开来看,三妃的待选之列,她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而上奏的人是——慕容渊!! 霎时窒息! 父亲在年初时候就有此意?那为何年中在回给母亲的信中又要答应与霍家结亲? 难道都是骗局,是拖延?? 看她满脸都是震惊,楚萧离再说道,“慕容渊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找朕的二皇兄,朕也确实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囚禁起来,你知道这是为何?” 慕容紫看了他一眼,苦笑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就因为一个楚云阳,她必须入宫,断送掉自己的一生!? 楚萧离同情的回望她,“朕说过了,错就错在你生在慕容家,朕不杀二皇兄,是没有这个必要。朕不知道你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顺水推舟把你送进这个火坑,只楚云阳不在后宫,你想知道他在哪儿吗?朕是可以告诉你的,毕竟,你因他而来。” …… 刚过酉时,天色渐渐暗了来,寒风呼啸怒吼,圣驾还京。 神策营大军出城迎驾,铁蹄铮铮,铠甲皑皑,那场面宏大而震撼。 楚国的皇城是一座建造在北方广阔平原上的坚固堡垒,几百年来历经风雨的洗礼,哪怕发生过兵临城的危机,也从来没有哪个国家,哪支军队真正能攻破城门。 百姓们顶着肆虐的冷风走到街上来迎接他们心目中骁勇善战,铁血冷酷的帝王。 大楚需要这样的统治者。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四)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五)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五) 入城的那一刻,慕容紫早已离开龙撵,在众多复杂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的挤入队伍最后的宫婢之列。‖。m ! 她终于亲眼望见这座北方皇城,耳边充斥的是‘万岁’的膜拜声,响彻飘散着鹅毛大雪的天空。 这声音犹如束缚她的枷锁,一重又一重的绕上她的身,由此时此刻开始将她真正纠缠。 …… 慕容紫正式入宫的日子是在十天后,故而不管她心里有多不愿意,也只能跟随父兄先回太傅府。 府上,慕容娇早已久候多时。 她乃慕容紫的亲姑姑,自小在京城长大,是实实在在的贵女,当年她及笄时不惜大闹京城,闯进皇宫求先皇赐婚,如今让人想起来还能够津津乐道一番。 事实再次证明,女人嫁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慕容娇与段家长男段衡成亲后,接连生一子一女,段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没得几年就成为大楚商贾中的佼佼。 加上段衡宠妻如命,多年不曾纳妾,所以这良缘在京城里还是桩美谈。 只从商的向来看不起务农的,为官的又瞧不上做生意买卖的,历来如此。 慕容家是望族世家,她慕容娇乃堂堂嫡小姐,不惜自毁身份嫁,对此,长兄如父的慕容渊始终耿耿于怀。 刺埋得深了,哪怕有血缘至亲也刻意疏远,就连慕容紫都晓得,她这小姑姑和慕容家不亲厚。 由是如此,慕容娇的造访显得十分突然。 不仅慕容渊感到意外,就是慕容翊都没忍住诧异,问出一句‘小姑姑怎的来了’? 跟在这父子两身后的慕容紫更是还没来得及看清小姑的相貌,先闻慕容娇拖着哭腔求救,只道再不入宫就晚了。 细问才知,原是五天前皇太后在宫中举办赏冬宴,京中年轻的贵族女子都有份入宫,慕容娇的小女儿段意珍便在其中。 这段意珍比慕容紫小两岁,据闻性情活泼可爱,相貌也生得好,太后她老人家对其喜爱有佳,冬宴结束后,便派人往段家传话,要留段意珍在宫里小住几日。 原先慕容娇和段衡都没太放在心上,毕竟女儿不是第一次进宫,陪伴在皇太后身边,说出去也是件体面荣耀的事。 哪知到了这天晌午,宫里又来了管事公公,不仅给段家赏赐黄金万两,还连连贺喜,只道太后要做主让段意珍在宫中当娘娘,懿旨都拟好了,就等皇上回京,封的可是婕妤呢! 慕容娇说着就垂泣起来,“婕妤算个什么?这位分在宫里统共有九个呢,上面还有九嫔,再往上还有三夫人,还有贵妃,皇贵妃,还有……” “行了行了。”不等她数落完,慕容渊心烦的摆手打断,“你是嫌女儿妃位太低,还是舍不得她进宫?”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五)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六)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六) 依着慕容紫在旁细细的观望,恐怕对于小姑而言是两者皆有之。~。m 。# 也是得他们说话的空闲,她悄然把人打量了个遍。 慕容娇打扮得异常雍容华贵,单着看眉眼气度,望得出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贵女,只细嚼之,多出一种商妇人才有的斤斤计较和市侩。 她这会儿在兄长面前半是哭闹,半是撒娇,多给人一种市井泼妇的不端形象。 也难怪父亲看到她就不喜。 对着慕容渊那张不耐的脸,慕容娇仿佛怔忡的愣了愣。 闪烁的泪花子还包在眼眶里打转,心思都被点穿了,她不好继续哭啸,犹犹豫豫道,“我琢磨……这会儿天色已晚,再是入宫也赶不及,况且太后懿旨已,断没有还进宫要人的道理,故而我想……” 又是不及她说完,慕容渊就先一步冷道,“朝臣不能干涉后宫之事,这点你应当清楚!” “怎么不可以!”慕容娇睁大了眼,惶恐的说,“大哥你可是当朝太傅吖,珍儿是你亲亲的外甥女儿,难道她在后宫黄腾达,对你这个做舅舅的不好么?” 慕容渊被她恭维的那句‘当朝太傅’弄得哭笑不得,“三妹,你实在太看得起为兄了,好歹你身在京城,天子脚,当今皇上是哪个,你还不清楚么?” 他这个太傅做得如履薄冰,多少人等着看他怎么死,都到了这紧要关头,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帮不亲不厚的外甥女在宫里往上爬! 看他翻脸无情,这慕容娇当真恼了,不管不顾的,指着默默站在角落里没吭气的慕容紫道,“大哥想说的是皇上看重了你的女儿吧?故才不愿提携我的珍儿一把,是这样么?” 圣驾返京花了足足两个月,在这之前,各种流言蜚语早都在京城传遍了。 一说在苏城时慕容家四小姐就借皇上留宿慕容府,近水楼台先得月,主动献身,结果惹得龙颜不悦。 皇上不好拂了太傅大人的面子,勉强旨重赏慕容薄,连慕容徵乃废太子的谋士都不计较,招揽入京,欲封为官,为的就是不给慕容紫一个名分,宁可叫她做个卑贱的女官! 还有一说,是皇上先看中了慕容紫,她偏还端架子不愿入宫为妃,皇上为留她在身边才出此策。 总而言之,不管孰真孰假,她慕容娇的女儿却是因为皇太后听了这些闲言碎语,才生出拿表妹代替姐姐的意思。 究其所有,她的珍儿是为慕容紫才进的宫。 说到婕妤这妃位,算是哪门子的娘娘? 由上排来,一年四季连皇上的面都见不了几次,更别说争宠了! 她厚着脸皮求到这里,不就是想今后女儿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一些么!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六)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七)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七) 闻得表妹进宫做娘娘也能扯到自己身上来,慕容紫听得频频摇头。(。m .! 父亲本就看她不顺眼,返京的路上想要当众与她断绝父女关系的念头没有十次,至少也有七、八次了。 自古朝堂与后宫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没看皇帝娶的大多都是能臣宠臣的妹妹女儿么? 小姑姑的话说得没错,不管是为女儿还是为慕容家,本意都是好的。 只可惜,没撞对时候。 她数落数落也罢,竟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慕容渊听了更加生气。 因为慕容紫没依着她这老父亲的心思办事,他就是想把她往上捧都没机会。 人在宫里身份低了,行动就会受限制。 慕容紫没打算把楚萧离告诉她的那些说给谁听,更早就打定主意,等到父亲与二哥哥问她可有暗中查探云阳殿被关在宫中何处,到时候她就说,宫里太大,她能去的地方少,还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单这一个借口都能给她用三年! 她在这边自顾低头打小算盘,坐在高位上的慕容渊脸都气青了。 怒火中烧的瞪视慕容娇,他也伸出手指向自己的好女儿,厉声道,“你看看清楚!我小女一身卑贱的宫装还在身上,老夫要是有能耐,她早当皇后了,还有谁什么事?” 这话听来是盛怒,实则暗有内容。 一方面向来人道明慕容渊的无奈,二来也有澄清之意。 皇上在南巡时对慕容家的赏和罚都另有隐情,圣心难测,难道慕容家不想出个独占皇恩的宠妃,更甚是……皇后?! 慕容渊说这番话的意思暗示了慕容娇,他也想女儿在后宫独占鳌头,遗憾事与愿违。 眼他们才刚回京,自己的事都还未有着落,对段意珍这个外甥女实在爱莫能助。 慕容娇被长兄一吼,听懂了之余,眼泪也唰的汹涌而出,委屈道,“那……那就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慕容渊低首重重叹气,接过话的是慕容翊。 他满脸诚恳与忧虑,对小姑姑语重心长,“凡事紧着好处想,意珍表妹入宫已成定论,虽婕妤的位分低了些,不过既然是皇太后的意思,就算皇上不顾忌我慕容家,也总会卖太后一个脸面。” 慕容娇眼珠子一转,近乎破涕为笑,“你的意思是,就算看在皇太后的层面上,皇上早晚要把我的珍儿往上封?” 慕容翊肯定的点头,“小侄猜想此事应当很快,至于妃位……三夫人小侄不敢保证,但九嫔之内是一定有的,不是昭仪,也得当个昭容。” 昭容位列九嫔前三,慕容娇嫁商贾,如今才来悔悟女儿身份因此低了。 大悲大喜一场,终归是得了叫她安心的结果,她自知来的唐突,多留只会扰兄长清静,闲话几句就做了告辞。 得她刚走,慕容渊从胸腔里吐出口闷气,再望他不成器的女儿,“你看看你小姑和你表妹,再看看你自己!!” 机会当前,你不邀宠?(七) 皇上的人(一)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皇上的人(一) 在同仇敌忾的父亲和二哥眼皮底匆匆吃罢晚饭,慕容紫就猫回了房。∷ ~. 进了宫可当怎么办? 洗漱过后,天色也晚了,正是准备就寝,外忽然起了鬼祟的动响。 “谁?” 慕容紫取了一盏灯走到门前,警觉的问。 外面风如鬼泣,褪了色的朱门不安的颤动,门上有双面木艺的雕花,中间的夹层夹着不透风的油纸,仿佛有个人就站在外面。 “四娘别怕,是我。” 这声音—— 慕容紫微有一愣,“霍公子?你怎么来了?” 这太傅府的守卫虽不严,却也不能由他随意乱闯。 霍雪臣实在难眠,尤其返京两个月的路途中,他每天都能看到慕容紫在龙撵里来去,难以言喻的滋味将他久久困扰,更在这之中,他生出人所不能见的恍悟。 “霍公子,你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内传出慕容紫温淡无奈的话语声,他回神,“我有话跟你说,说完我就走。” 里面默不作声,他就当她默允了。 “我已任了御前统领一职,你应当知道。” “我知。”与他相隔一门而立,慕容紫低声,眸光闪烁了,她问,“不是为了我吧?” 霍雪臣语气肯定,“是为了我自己。” 他的‘为自己’,实则只是想在近处看到她罢了。 慕容紫没想那样多,听他这么说反而松了口气。 霍家就得他一人,御前统领,总管神策营精骑,这样贴近帝王的高位总能让他逆转霍家的形势,东山再起。 又听霍雪臣问,“你与皇上当真在五年前就相识?” 慕容紫就怕他问这个,遂拧起眉头道,“你专诚来问,便是不相信,既然不信,我对你说再多解释也是无用。” “我并非这个意思。”听出她生气,霍雪臣有些急了,“且不说你与皇上有什么,倘若他真的心系与你,断不会在众目之让人钻龙撵,让你饱受非议,你可知你的事在宫里已是人尽皆知。” “那又如何?”这局面她早就猜到了,“我行得正站得直,随她们议论去!” “不如何。”霍雪臣根本意不在此,“我今夜前来不是为了质问你那些,我怎有这个资格,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别人如何待你,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助你,护你,我……我会等你的!” 或许别人参不破楚萧离对慕容家又赏又罚的态度,可他终是看出来了。 四娘只不过是太傅大人与皇上争斗的棋子,她也是身不由己的! “你会等我?”慕容紫兀自摇了摇头,这事情哪有他想得这样简单。 隔着门上那层油纸向外看去,她认命的说,“你可知,我的身子被他要去了,我已经是皇上的人。” 皇上的人(一) 皇上的人(二)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皇上的人(二) 腊月初四,皇宫。。m *# 卯时将将过半,天是无边无际的沉黑,没有风,静悄悄的宁然。 楚国北方的寒冷无法让人轻易想象,单看那些宫殿上结的冰柱子,又长又尖,听说昨儿个太后宫里的管事姑姑站在殿儿给宫女训话,一个没留神,头顶的冰柱砸来,愣是把她脑袋戳穿个窟窿,当场毙命,血和脑浆都涂了满地。 想起这一件,慕容紫脚步不停,将身子往路中移了移,这样的话就算掉来也砸不到自己了吧。 虽然生活不易,但活来比什么都重要! 转眼入宫已有二十天,该来的风雨到底还是来了。 她在尚寝局里是私设,主要负责给各宫各院分发日常所用,和进宫前想象的成天在楚萧离跟前水深火热完全不同。 加上在宫外的十天,慕容紫有整整一个月没和万岁爷打过照面。 她以为看不到他就是避过了灾难。 哪知五天前,她的表妹晋封昭容之后,麻烦就一件跟着一件晃到她跟前来,晃得她眼花缭乱。 上上前天是昭容娘娘晚上歇不好,要加几床褥垫子。 上前天是床帷坏了,漏风,早上换过一回,午又差人来说娘娘嫌那颜色不好,再换一回。 前天就变成宫灯的毛病,琉璃盏太刺眼,白纱笼不吉利,两头纠结,捣鼓半天一样儿都没动。 昨天挑的是寝衣的毛病,至于今天这早晨,把慕容紫叫过去了,那小宫女儿竟然说是往几天天天都叫了她,成了习惯,今天倒没什么事。 天还没亮,她白白跑了一趟! 小脚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钻进慕容紫的耳朵里就变成同仇敌忾的暗骂。 就那么憋着一肚子气走着,冷不防旁侧突然冒出个人声喊她,“四娘。” 四娘?! 慕容紫惊大发了,能这么喊她的在宫里真没几个,转脸瞧去,那站在左侧围廊口站着的正是霍雪臣! 他身着银色虎纹铠甲,腰别厚重利剑,身上披一黑绒披风,威武霸道,不愧是将门世家出身,做如此打扮,说他是个御前统领都委屈了,配个将军的封号绰绰有余。 本来自入京第一夜之后,霍雪臣就没有再出现。 应当说自慕容紫对他那句说‘我已经是皇上的人’,他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似的,在宫里遇到还是头一回。 慕容紫觉着,大抵不管哪个世界的男人,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女人的不洁,在贞洁面前,喜欢都是其次了,故而她对霍雪臣说的那些话一笑置之。 来到他跟前,她恭敬的对他屈膝福身,“统领大人有何吩咐?” “你……” “大人。”慕容紫从容的打断他,“宫里不比别处,还请谨言慎行。” 被她这样一说,霍雪臣反而爽朗的笑了起来,眉眼间的柔和与从前无异,“我只想问你在宫中可好。” 皇上的人(二) 皇上的人(三)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皇上的人(三) 原来只是想问她在宫里过得好不好啊…… 倒是她自作多情,以为他沉淀了些许日子,又想来找自己表白心迹了呢。〔。 ** 想罢,慕容紫面露尴尬的笑,低头道,“奴婢一切都好的,劳大人费心。” 她态度里全是保持距离,霍雪臣不点破,往她来的方向看看,问,“这么早,天都还没亮,是清涟宫那边有事么?” 慕容紫没答话。 她这个表妹可有能耐,连着折腾她五天,面都没露。 有事没事,娘娘叫你去,你总不能摆架子拒了不是? 跟他说了能有什么用?诉苦?哭一哭?算了吧,这种程度她还受得了。 看她不说话,霍雪臣心里有数。 清涟宫的段昭容是慕容紫的亲表妹,五天前皇上刚旨婕妤到昭容,晋得合情合理。 接着,麻烦也来了。 其实他都知道,慕容紫入宫后过得并不好。 畏惧慕容家权势的人对她敬而远之,不屑的则明里暗中的挤兑她,太傅大人照旧在朝中往来,对这个女儿却不闻不问。 此前霍雪臣也担心过段昭容会刁难她,可是二人在宫中各自处了将近足月,连面都没见过,他想,这样也好罢,当个陌路人,总比给她使绊子强。 没想到段意珍不动手是在按捺时机,刚晋了位,就接二连三的找茬来了。 早先她去的时候他就站在这儿,本来只想远远的瞧她一眼,到底还是没忍住。 “好什么好?”一扫先前的克制收敛,霍雪臣微恼,“连着五天都摸着黑过去给人折腾,不会找借口称病不去?” 清涟宫和六局隔着大半个皇宫,走一回少说个把时辰,寒冬腊月的天,他真是看不过眼! 宫里的娘娘不止一个,有那闲功夫逮着自家姐妹欺负,不如琢磨怎么留住皇宠。 慕容紫掀起眼皮睨他,“你说得倒轻松,今儿个病了,明儿怎么办?不如让她一子过足瘾,失了这个兴趣,我也落得轻松了。” 霍雪臣服气了,“认识你那么久,才晓得你是个好说话的。” 听出话里调侃的意思,她眼睛瞪得老大,“如何我也是慕容家的嫡女,来日方长。” 不是不记仇,只是目前的形势不利于她进行打击报复。 话里还是给霍雪臣找出破绽,“那你的来日可真是够长了!” 她意识蹙眉,张口想和他辩,想想又觉得没意思,干脆冲他福身,“没事的话奴婢先回六局了。” “急什么?”他摆起统领的威风来,“我话还没讲完。” 慕容紫无可奈何的瞅着他,就见他从怀里掏出只小瓶子,“你不是说你一沾羊乳身上就会长红斑么?这个就是。” 皇上的人(三) 皇上的人(四)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皇上的人(四) “说了不能装病……” “没叫你立刻用。~。 ??”霍雪臣给她这个是拿来以防万一的。 人家一片心意,慕容紫不好推拒,默了一默就接到手里,“那奴婢先谢谢统领大人了。” 他闷闷的‘嗯’了声,心里不停催促自己,东西给了就走吧,宫里不比其他地方,可是那话就是说不出口,视线落在她身上更移都移不开。 结果还是慕容紫先道,“天快亮了,奴婢在局子里还有事。” 他这才局促的点头,“去吧。” 黑漆漆的夜空,那道水红色身影在眸中渐行渐远,置于苍茫雪白的世界里,光是那么看着都渺小无比,仿佛随时在他眨眼的瞬间,她都会被藏在黑暗中的猛兽吞噬。 就算……她的身子给了别人又如何? 他对她还是放不心。 …… 直到慕容紫完全消失在视线中,霍雪臣又在围廊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两个人谁也没察觉,就在他们先前站定说话的地方,头顶的角楼上自始自终都站着人。 楚萧离头束金冠,身披墨色的蟒袍,深沉的眉眼望着六局方向,半响不执一语。 他将他们的说话听得清清楚楚,且是巧了,万岁爷也是专诚等在这里的啊,怎么就会给自己的御前统领钻了空子? 霍雪臣还给他的小紫儿准备了羊乳来作假称病,真够贴心的,真能坏他的好事! 身后,溟影见天快要亮了,忍不住低声催促道,“皇上,该上早朝了。” 实际上早朝的时辰都过了一半,大臣们这会儿还站成两排候在宣政殿外受冻,身为一国之君,连着五天迟到,委实不好。 楚萧离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计较,“朕的大观园里除了太监,还有侍卫,还有御医……” 越想越觉得不妙,遂问,“太医院可有年轻长得好看的?” 已经有了一个霍雪臣,不能再多其他的人了。 溟影哑然,却是听懂万岁爷飘渺疑问的关键所在,他还真细细思索了一番,道,“有位薛太医刚至而立之年,生得颇为俊逸。” 楚萧离淡淡然的挥手,眼皮都没眨半,“叫他明儿个不用进宫了,回老家颐养天年去吧。” “……皇上,薛太医是太后的御用。” “关朕什么事?” 太后又不是他亲娘。 溟影再度无语,索性默了去。 楚萧离想想又问,“玄成到哪儿了?” “约莫七日后入京。” “七日……” 楚萧离沉吟着,抬眸看向天际尽头,一抹幽蓝自重重宫阙之后渐渐泛起,为冬日的皇城带来雪后初晴的黎明,一年兴许就那么几天,过了就要等来年。 来年,谁晓得那时候坐在龙椅上的人还是不是他呢? 皇上的人(四) 皇上的人(五)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皇上的人(五) 想到深处,楚萧离不免有些微恼,“段意珍这个笨女人,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白费朕对她寄予的厚望。‖m 。” 溟影听了他的埋怨,心里暗自犯嘀咕:难道主子爷您不觉着自个儿的局设得不太缜密么? 刚想完,只见他一个转身,边往角楼走,边打着呵欠道,“朕心情不好,今日不上朝。” “……” 脚步一顿,他又改口吩咐,“宣慕容爱卿到偏殿觐见,叫他在那儿等着,朕先回去补个瞌睡。” 早起就罢啦,没做成心心念念的那件事,万岁爷好伤心的,只好用睡觉这样颓废的事来排遣了。 …… 将近正午。 慕容紫忽然得皇上传召,即刻前往东华殿偏殿。 来传话的小太监在去对她说,太傅大人也在那处,想是打早与皇上商讨国事到此时,便是有意宣了她过去与太傅见上一面。 “这可是圣恩呐,姑娘可得仔细着。”小太监走在前面,殷勤的说。 不时回头来将她瞅了又瞅,狭长的眼缝儿里绽出来的都是想把她当高枝攀的精光! 这可是太傅大人唯一的女儿,南巡路上天天伺候在皇上身边。 换言之,她是皇上的人。 东华殿是帝王所居,位于皇宫正中,往前是与朝臣议政的宣政殿,后面正对皇后的仪坤殿。 如今中宫无人,后宫妃嫔不多,三夫人的位置都虚待着,众奴才们擦亮了眼找队站,押宝的有,静观其变的也有。 慕容紫虽然只是六局里小小的私设,来头却很大,这样的示好她也遇到许多次了,可惜都是百搭! 她死也不会做娘娘的! 到了偏殿,楚萧离果不其然没在,等在那里的只有她穿戴整齐朝服的老父亲,毫无意外,慕容渊的脸黑得很难看。 御膳早已设好,皇上的赏赐,表面是好心给他们小聚的机会,暗自里还是那个目的:你们……尽情的相互添堵罢。 父女二人全程无交流的品尝了浩荡圣恩,于半盏茶功夫后一齐离开东华殿。 慕容渊做得绝,刚行出游廊,转了弯便往出宫方向走,压根没有想和女儿叙话的意思。 慕容紫不那么想,既然见了面,如何都是父亲啊,想她这几天被意珍表妹折腾得这样惨,便硬着头皮在身后唤了声‘父亲,请留步’,迈开小脚追了上去。 谁想慕容渊倒是留步了,得她来到跟前先开口问,“可是有消息了?” 消息? 慕容紫不解的一愣,才反映是问她云阳殿的落。 “没……”她低脑袋,露出不成事的愧疚模样。 慕容渊当即有些不悦,又见她垂头丧气的懊恼,大抵也猜到她叫住自己的意思,遂道,“这几日你在宫里的事为父听说了,昭容娘娘还小,在宫里你要尽量帮衬着她,至于她心里的气,你也多体谅体谅,过一阵淡些就好了。” 皇上的人(五) 皇上的人(六)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皇上的人(六) 段意珍只比慕容紫小两岁,要不是大楚这几年都在打仗,孩子都能在地上跑了,这叫小啊? 越小越坏,刚晋位就变了法儿的拿她开刀,和她一个缩头缩脑但求苟活的人较劲,什么意思! 不是她不能吃眼前的苦头,宫里的人仗势,一个人踩你,其他人也会来踩上两脚。~。m #. 慕容紫明显察觉这两天给她眼色瞧的人越发多了,这样去,她往后铁定难熬,若父亲能在此事上帮着说两句话就最好了,这对于慕容家的当家人来说轻而易举! 哪知厚着脸皮求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无情。 帮衬?体谅? 慕容紫不死心道,“父亲是让女儿忍么?” “不是让你忍。”见她没懂自己的意思,慕容渊眉宇间的厉色重三分,“主仆有别,你既入宫为奴,就要有官奴的样子,自古先有国才有家,后宫乃皇族之大家,你让为父搬出小家的身份,这是逾越!” “逾越?”她反声质问,“那父亲要女儿做的事又算什么?!” “你——放肆!”慕容渊忙移眸向四望去,生怕她的话被哪个听见。 慕容紫已然心如死灰,“父亲真是能言善道,若您不顾女儿在宫中死活,硬要撇清这关系,那就别怨女儿翻脸无情,为求自保,做个忠君的好奴才!” 看着她自生自灭,还要她为他做事,天间哪有那么好的事! 慕容渊在朝中霸道惯了,哪怕楚萧离都需对他维持表面上的君臣和睦,要使什么手段更不会明着来。 眼被女儿如此顶撞,他非但没觉得自己有错,还恼羞成怒。 “既然你这般能耐,老夫自愧当不起你一声‘父亲’,望你在宫中自求多福,且是牢记一点:莫要打着我‘慕容家’的名头四处招摇,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慕容紫咬紧了牙,凛着深深眸光对他不卑不亢的屈膝一拜,“不送太傅大人!” 今儿个真是她撞坏了脑子吃错了药,竟然期盼守旧迂腐的父亲对自己施与援手。 不! 这个人才不是她父亲,从后都不是! 慕容紫气得胸口梗痛,睁大的眼睛里,泪珠子滚滚的打着转。 她强忍着不哭,有什么好哭的? 今后桥归桥路归路,她和慕容家没相干! 待慕容渊走得都没见影了,慕容紫还站在原地愤愤然得不知所以,身后忽的响起个带着笑意的问话声,“哭了?” 楚萧离话音方落,慕容紫应声转来正对他,除了眼眶有点发红,整个人那叫一个肃然,端正的对他请安,“皇上圣安。” 瞧这身段,这表情,没法儿给存心看戏的人挑丁点儿错出来。 万岁爷没觉得多意外,知道她从来都是撑死要强的。 皇上的人(六) 皇上的人(七)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皇上的人(七) 信步来到她跟前,楚萧离不解问道,“怎么不直接把朕跟你说的那些告诉他?” 慕容紫垂着眉眼**的答,“太傅大人对奴才不好,还想利用奴才,他想得美呢!” 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楚萧离状似好心的建议,“其实方才你大可与他讲条件,他帮你在段昭容那里说几句话,你且替他寻着人,宫里那么大,要找个人出来总得花些时日不是?” “不必了。∥。m .。”慕容紫思路清晰,口齿更清晰,“奴才相信太傅大人在宫中还有内应,用不着奴才为他操这份闲心。” 她是真心实意的打定了主意要在宫里熬到二十五,求个外放。 和慕容家断绝关系? 那就断吧,正好让她抽身而退,远离这里头的是是非非。 楚萧离对她另眼,“真是个有骨气的好姑娘,朕送你那么大的顺水人情都不要,你让朕情何以堪呢。” 慕容紫总算望他了,“皇上言重了,奴才入了宫就是皇庭的人,断不会做出这等不忤逆之事。” 她怎晓得他说的那些是真是假? 万一只是个幌子,是个局,她跑去告诉给慕容渊听,还不知要引出怎样不堪设想的后果。 慕容渊对她不仁不慈,她不能就此对整个慕容家绝情绝义。 说到底先前的争执气话更多些,打断骨头连着筋,她是慕容家的人,慕容家要是倒了,她也讨不得半点好。 楚萧离的话说得动人,实则还不是照样想把她当枪使。 故而她还是那句:你想得美呢! 眯眼望着她因为恼怒而不断变化的表情,楚萧离‘嗯’了一声,乐呵道,“许是朕想得的确美了点儿。” 竟然直接跟着她心里的想法说话,这神得也太吓人了! 慕容紫顿时收敛,恨不得把头埋进旁边被雪覆盖的花圃泥地里。 楚萧离静静的凝视她,再不言。 出东华殿,这是必经之路,他一个人来的,没别的心思,就想看看她。 慕容紫不会像他一样想太多,皇宫是他家,他会在哪里出现,在哪里闲逛,那都是他的自由。 况且对他的神出鬼没,她早都不稀奇了。 老实巴交的定定站着,只等万岁爷发话她才好走。 谁知毫无征兆的,在她还没反映过来时,宽厚的手掌抚上她的侧脸,霎时掌心的温暖将她被冻得发疼的脸颊包容,说不出的宽慰。 慕容紫错愕的抬首,对上的是与掌心温软相等的深眸。 那眼色沉沉的,浓浓的,所有的情绪忽然之间都给与她一人,不知他在对她期待什么。 不禁怔怔然。 她半张着小口,模样别说多呆了,逗得楚萧离发自内心的笑起来,“瞧着是个挺聪明的,看事看人也透彻,怎么就参不透朕的意思呢?” 皇上的人(七) 皇上的人(八)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皇上的人(八) 武德皇帝其实长得很好看,本就风华正茂,英姿卓绝的人。∥。m ~* 单说个模样,如玉的面皮儿,唇红齿白,高挺的鼻子,俊逸的眉间带着股子亦正亦邪的风流气息,那双桃花眼委实迷人,向着哪个姑娘家看去一眼,没个好定力的非要把脸红到脖子根不可。 奈何这副俏生生的模样,硬是被他浴血的声名和嗜杀父兄的传言给修饰得可怕万分。 帝王是个符号,不需要人记得他的长相,只要晓得他的威名,还有他能够流芳百世的功绩就好。 楚萧离这个皇帝做得很称职。 只此时,他向慕容紫展露的笑容可以说是难得一见。 清浅的弯起了眉眼,弧度柔柔的,不带着任何的功利和目的,便只是个简单的笑,看得慕容紫霎时讶异,心里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原来他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还有他的举动也显得极不寻常。 他是大楚的统治者,他的手里握着制约他们每个人命脉的线,只要他轻轻一扯,你就会灰烟灭。 然而那种时候,或许他仍旧是这样一张对你笑得柔软的脸呢。 慕容紫只能梗着脖子硬顶他这份突如其来的不寻常,不多想,不多问,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楚萧离用手把她的脸焐热之后就松开了,宫里人多眼杂,是他让溟影把前后的路堵了,才得来与她自若说话的片刻。 “外面凉,回六局歇着吧。” 淡淡然留这句话,他转身往东华殿行去,徒留一袭淡漠的背影给身后的人。 仿佛之前那本就极不真实的温柔,都是她的幻觉。 慕容紫听不明白他的话,也不需要去明白。 向来楚萧离就不好琢磨,看着像是个随心所欲的人,想一出是一出,仿佛他来了兴致,全天人都得陪他玩儿。 可当你真正走进他的局,才慢慢发现他所做的每件事,甚至说过的每句话都蕴藏深意和玄机。 面对深谙如斯的帝王,她不会真正傻到要去揣摩他想法的地步。 况且此刻,她也实在没有这份闲心。 将将把楚萧离目送远离,忽的,一阵反胃的恶心涌上慕容紫的喉头,若非她咬紧牙关,恐怕真的会干呕出来。 又来了…… 蹙着眉,她用手缓缓的顺着胸口,面上的神色越发的沉重。 自在苏城被设计那夜,已经有足足三个月,她的月事也…… 那念头刚钻出来就被强制打断,将两手交叠至于小腹之上,立在原地长久未动,努力平静。 看起来是端正规矩的站姿,妆容肃然,无澜的脸庞却掩藏着旁人无法得知的恐慌,不能再拖了,慕容紫心中有数,自己的肚子里有了这后宫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龙种。 皇上的人(八)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一)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一) 有孕这件事,慕容紫早在回京路上就有所察觉。∷。m ~! 毕竟女人每个月都会有那‘事儿’,她在慕容家娇养五年,还从没哪次迟来过。 故而头一个月发觉迟了,她心里就在打小鼓。 碍着在伴驾途中,每天还得不定时给万岁爷讲故事供他消遣,慕容紫也就抱了一丝侥幸,全当路上劳顿太过导致日子不准。 在太傅府那几天就不说了,老父亲和二哥哥是男人家,况且若这事给他们知道,只会让慕容紫被他们利用得更加彻底。 等到入了宫,人是马不停蹄的忙碌起来。 慕容紫的身份特殊,想着初来乍到,不求表现,但求不错,加之她孕相不显,没什么嗜睡贪嘴的毛病,连犯恶心都几乎没有,索性埋头勤奋实干,肚子的事逃避不想,结果一拖就拖到现如今。 转眼三个月了,她想这次是不是要在劫难逃了? …… 又过四日。 这几天小雪不断,一边化着积雪,一边时不时洋洋洒洒的飘一会儿,冷极了。 好在昭容娘娘折磨人的兴趣来的突然,去得更是快,不过五天而已,就没再找慕容紫的茬。 午后,华庭里。 尚寝大人早早派了小宫女把今日需要记载入册的内容放在她的桌案上。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在后宫也适用。 楚萧离登基将近两年,可头先都在各个边城和封地领兵打仗平乱,年初时候回宫举行正儿八经的登基大典,接着便是南巡,在宫里逗留的日子没多长。 上元节近在眼前,来年的选秀更要早做准备,现六局里两位尚宫大人还缺其一,往的各部各司人手都不全,尚寝这边,负责掌执文书的女史一个都没有! 慕容紫的字写得好看,活儿就落到她头上。 索性坐来写字比在外面操劳要好,烧了小炉子放在脚取暖,她伏在案上一边写一边寻思该拿自己的肚子怎么办。 母亲说过宫里有人会接应她,顶头的尚寝大人对她不冷不热,柳尚宫虽给了特别关照,拨了单独的一间给她住,那也是看在慕容家的面子上。 至于其他的人,巴结的有,贬低的也有,都不熟,更不像。 想了半天,很可能那个人还没打算露面。 就算来人此刻站在慕容紫的面前,又让她如何说呢? 我怀了龙种,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悄无声息的……解决掉? 想想都觉着不人道! 她日日都要见人,就算有法子给她落了胎,也保不齐会被人看出端倪,到时候栽赃她一个私通不洁的罪名,这宫里又要多出一缕无主孤魂。 且是说到底都三个月了,每每她夜里感到落寂无助时,只要想到有了小生命的肚子,那都是说不出的慰藉。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一)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二)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二) 找法子落了这孩子,慕容紫舍不得! 可是留来?那简直天方夜谭,她根本要不起! 把一辈子耗在四面宫墙里成为权利争斗的牺牲品,是她最不甘愿亦最害怕的事。∑ 。! 肚子里的是她的孩子,更也是楚萧离的啊……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惊恐得寝食难安,心底那一丝丝慰藉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突兀的响起对话声—— “北狄的大公主进宫了?是那位大公主吗?就是太傅夫人!你亲眼瞧见的?” “自然了!先前尚膳大人就带着我过仁寿殿伺候着,段昭容也在呢,这些我岂会乱说?” 北狄的大公主? 坐在里头的慕容紫一愣,说的不正是自己的母亲么! 按说母亲身份特殊,不会贸贸然入京,可再想三哥哥也被楚萧离旨传召,如今连她都在京中,说不定母亲放心不,一道来的呢? 刻意在窗外嚼舌根的两个人她都认得,一个是同在尚寝局当差的白昕儿,另一个是尚膳局的掌膳半夏。 白昕儿也是司设,平日最喜与自己较劲,凡事都想在尚寝大人面前争个一二。 就拿自己代了女史一职这件事来说,白昕儿面上没得表示,心里都快妒忌死了。 只这会儿慕容紫实在没心思计较这些,她正愁着肚皮的事儿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母亲在宫里就太好了! 起身来到窗边,外面的两个还在拉扯着嗓子大声说话。 “快跟我说说,太傅夫人可如传言中一样?” “你是问容貌吧?当真没得说的!段昭容的品貌算咱们宫里数一数二的了,放到北狄大公主的跟前,那就是云泥之别!” “这倒不稀奇,只要见过咱们尚寝局的慕容司设……” 白昕儿掩唇一笑,总算讲到重点,“也难怪连着几日,天还没亮清涟宫那边就把人捣鼓起来折腾,姐妹两一齐在宫里,姐姐做了奴才,妹妹做主子,这奴才比主子长得好,真是——” 话到此就打住了,两人凑在一块儿窃笑个不停。 蓦地,身旁的窗子被推开,慕容紫笔挺的站在里面,神色凝肃,“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白昕儿和半夏相视了眼,半夏佯作吓一跳,抚着胸口道,“原来慕容司设在里呢,您怎么没去清涟宫?” 先还在太后的仁寿殿,怎的这会儿又到清涟宫去了? 慕容紫蹙眉。 见她不解,半夏又道,“您不知道么?太傅夫人在仁寿殿用了午膳之后,就被段昭容请到清涟宫小叙去啦!” 看了慕容紫一眼,她再阴阳怪气的故意说,“我还以为昭容娘娘会差人来请司设您过去呢。”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二)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三)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三) 要是段意珍真的好心到这个程度,这些人又怎会有机会跑到慕容紫的跟前来落井石? “瞧你这话说得。 .。”白昕儿斜眼瞟向半夏,昂起巴不慢不紧的说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咱们做奴才岂能说想见家里人就自个儿跑去见?昭容娘娘恪尽职守,对自家姐妹更……不遗余力,我看呐,慕容司设这回怕要落空了。” “不至于吧。”半夏摆出一张懵懂不知的错愕脸容,“不就是主子一句话的事么?” 她两个是同乡,像这样一起当着慕容紫的面编排她已并非第一次,只不过今日的说话尤为刺耳。 白昕儿在玄徵末年入宫,家里父亲是个小小的地方知县,平时就自以为的高人一等。 眼瞅着尚寝大人很可能会升做另一位尚宫,她心心念念的想高升,慕容紫一来就与她平起平坐,背景还比她高出一大截,她不痛快,时时都卯足了劲找机会对付人家。 往窗前走进两步,她对慕容紫假意安慰道,“见不上也莫要灰心难过,如何你是个得宠的人儿,太傅大人成日出入皇宫,往后还有的是机会。” 听在东华殿伺候的小太监说,不日前那父女二人用膳时半句话都没有,僵到这个地步了,谁还会再将她当回事? 昭容娘娘刚晋位就踩着她的头顶欺,为什么? 宫里头的人最是会见风使舵,雪上加霜。 见站在窗前的人儿迟迟不语,白昕儿试探的问道,“你该不会想去清涟宫吧?” 慕容紫霎时回神,轻抬了眉梢反问,“白司设想知道么?” 官奴的身份摆在这里,自己若无端端的去清涟宫是不敬,轻易会被治罪,她才没那么蠢! 冷笑了声,她道,“我也好奇得紧,是有人刻意使了二位专诚将此消息告知于我,还是二位心血来潮,哪儿不去,非要我的窗前讲这番说话?时才是谁说那句‘姐姐做了奴才,妹妹做主子’还有什么来着?该不是在说我与昭容娘娘吧?私议论主子,这可是重罪。” 白昕儿没想到她会从自己的言辞里反驳,顿时脸色有些难看,好在半夏够灵敏,眼见目的达到,说了几句面上的话就把人给拉走了。 ‘目送’不怀好意的两人走远,慕容紫的心中灰一时,明一时。 母亲在宫里没错,却并非她想就能见到。 望向灰暗泛黄的天,在北方呆得一段时日了,连她都看得出来,怕是又要大雪了。 夹杂着寒意的风迎面拂来,她伸手去拉窗户关上,动作刚做到一半,便见了个脸貌生疏的小宫女匆匆走进跨院,抬眼就寻着她望住,“是慕容司设吗?奴婢专诚奉命来给您传话的,这会昭容娘娘陪太傅夫人在锦湖那处赏梅花儿呢,您赶紧过去吧。”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三)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四)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四) 锦湖是后宫一处美地,紧挨清涟宫,旁边有宫廷御用的花匠悉心养护的梅林。〔 ! 进ru腊月后,林子里的梅树争相绽放,尤为雪的天儿,纯白纷,装饰了结冰的锦湖,冰天雪地的映着一片嫣红,那景色妙绝到极致! 为了在冬日欣赏这里的美景,先帝旨在锦湖边建了一座造型独具匠心的暖阁。 在路上的时便开始雪了,慕容紫猜想,段意珍应当是请母亲去那儿赏雪了,至于为何会好心叫着她,还是那句‘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得知母亲在此时,有一刹那,她就像是看到了希望。 可同时她又异常清楚,此事无非两个结果,要么索性拿出楚萧离给她的密旨,连同身怀有孕一并昭告天,从此她这条命就与深宫仅仅捆绑在一起了。 要么…… 那个‘要么’她不愿去想,宁可交给母亲来决定。 怀着重重心事来到锦湖,暖阁近在眼前,沿着湖岸边的来路,对面得一行人踏着雪缓缓走来。 放眼瞧去,那行人当前先有两个宫娥开路,中间才是穿戴略显华贵的贵主儿,身后还跟着一串的太监和宫婢。 看这阵仗定是娘娘了,慕容紫没有多想,往边上靠去,颔首侧身,屈膝作礼。 她心里乱,在穿越后的五年间又从未见过段意珍,压根不知正是来人。 待到段意珍昂着臻首过到她跟前,步子蓦地一顿,挑了眉将眼色向她横来,“唷,我当是谁呢,今日可真是稀奇了,眼瞧着雪越越大,怎的随便在宫里头走一走都能遇上熟人?” 听这说话的口气……慕容紫覆的眼婕轻轻颤了颤,暗道不妙。 她中计了! 压心头慌乱,她中规中矩行了礼数,再自若应答道,“奴婢奉尚寝大人之命前往惠春宫打扫布置,不知会在此遇到昭容娘娘,若有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见她如此镇定,段意珍意外之余颇觉扫兴,遂撇开了头颅,懒得去理会她。 身旁的贴身侍婢玉菡上前道,“原来是慕容司设去惠春宫,奴婢还以为司设听着太傅夫人入宫的消息,故而私自前来,想要一会呢。” 慕容紫不识表妹真容,却对玉菡熟悉非常。 那连着的五天便是这个人打头把自己呼来喝去,令她在天还沉黑得不见光亮时,来回折腾于六局华庭和清涟宫之间。 闻言,她面露讶异,抬起头来疑惑道,“我母亲入宫了吗?她……不是该在苏城?” 玉菡怎晓得太傅夫人该在哪里不该在哪里? 问话被不轻不重的推了回来,她哑了哑,很快又尖利道,“从六局去惠春宫一般不行这条路的,你怎绕了这样大的圈子?”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四)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五)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五) 惠春宫尚且无主,今日确实有宫婢们在做打扫,只这条路却不是最近的。∥ ! 被问及此,慕容紫垂首掩去尴尬一笑,不疾不徐的答,“奴婢望见天在雪,听闻宫中这时当属锦湖的风景别具一格,于是动了小心思,故意绕原路前来一顾,是奴婢贪了玩性,倒是天有眼,让奴婢遇到昭容娘娘,待会儿回到六局,奴婢定会向尚寝大人请罚。” 言罢,她向段意珍轻轻福身,谢她督促自己之恩。 滴水不漏的应对,让人想从中揪错都难。 段意珍轻慢的哼了一声,不屑道,“不过碰巧遇上罢了,你乃六局女官,不归我管,而我也管不着,只不过我才将亲自把舅母送出宫去,折回到这里就遇上了你,若让别个看到,难免会招人非议。” 合着在这宫里头,慕容紫想见自己的亲娘一面还成了于理不合? 都说后宫无情,可那一砖一瓦本就不是活物,至少砖瓦能够与人遮风挡雨,依着她看,无情的是住在这宫里的人罢了! 敛眉目,她从容道,“娘娘言重了,奴婢今日实在不知母亲入宫,更不知昭容娘娘才将送了母亲出去,只不过——” 定眸直望向段意珍和将她簇拥的若干宫人,慕容紫云淡风轻的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有心人实在要将此事当作奴婢是为了见母亲的私心,从而扣上这罪名,奴婢也只能认了。” 她在这处就只遇到清涟宫的人,说到传扬出去,她断不会乱说自个儿,至于别人就没法保证了。 到那时,慕容紫相信,宫里个个都是火眼金睛,谁给谁使了绊子,一目了然。 紧抓她那一个‘认’字,玉菡劈头直问,“也便是说慕容司设其实晓得太傅夫人入宫,故而借绕路?” 你联想力真是丰富! 慕容紫心里暗骂,却是道,“姑姑真会讲笑,先前我已说了,我从未听得母亲入京的消息,倘若没有在这里遇到昭容娘娘,更都不会知道她来过宫里,又谈何巧遇?” 接着,她半是猜测,半是玩笑的对段意珍打趣说,“除非有人给奴婢通风报信了。” 是在她窗外嚼舌根的白昕儿和半夏?还是那个后来刻意叫她到此的小宫女? 段意珍沉不住气了,讽刺道,“几年不见,司设的口才越发的好,很是叫我另眼相看。” 这么说从前她们见过? 慕容紫不动声色,含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淡语,“奴婢不过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人非草木,尤其在宫中当差,有谁听到家人在宫中而不想见呢?恕奴婢大胆一句,若奴婢早些晓得母亲在宫里,就是落私自探望的罪名也是要来的,总好过与人误会,遭人落井石要强。”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五)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六)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六) 人敬我一尺,我必敬你一丈! 慕容紫没那么好欺负,更不会由人打到跟前来扬威耀武,设计陷害。m 。! 她相信母亲不见自己是有理由的,既然入了京城,那就来日方长,这次没见着,回见也是一样的。 可段意珍借此来消遣她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慕容司设这话是何意思?” 玉菡铁了心想在主子跟前抢表现,怒视慕容紫厉声斥道,“这样冷的天,尚未放明昭容娘娘就起身为太傅夫人入宫一事操劳准备,没得一声好就罢了,司设身份本就特殊,若真如你话中那般兢业,就不该在宫中闲逛,这可好,自己出了纰漏,却是迁怪到我们娘娘身上,难道太傅夫人入宫就定要叫你来见?” 稍顿,她语态变得尖酸,“你也不看看自个儿如今是个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 慕容紫状似客套,落落大方的笑着回道,“自然是与姑姑一般的身份。” 玉菡脸僵,没想到她直接成这样,顿时就没词儿回了。 她与她怎可能是一般呢? 自己只能算段昭容身边的红人儿,是娘娘自家里带进宫里伺候左右的,而慕容紫如何也是正六品的尚寝司设。 退一步说,若在宫外见了她,玉菡还需对她磕头行礼,恭恭敬敬的尊她一声‘表四小姐’。 世家不同于寻常官宦之家,礼数和规矩自成一套。 慕容紫的身份摆在那里,就是太傅大人要与她断绝关系,都需她先出了宫,进到慕容家祠堂里,在族中有威望的老人的见证行过规矩才能作数。 她那身为北狄公主的母亲入宫一趟是何等的威风,玉菡亲眼所见,这会儿心里都还在震撼着。 娘娘这昭容的位分怎么得的,别个不知,她实实在在的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 否则也不会有今天这一出了。 越想,玉菡越发觉着没底气,往后的路还长,娘娘要对付谁,自己没必要抢着出头,在宫里保住性命才是紧要。 脑子里生出这个念头,她便在消停之余,面上不小心流露出对慕容紫的畏惧。 这抹神色恰恰被段意珍精准的捕捉到,连身边的人都惧了慕容紫,实在让她恨得心头滴血! 雪越越大,气氛僵僵然。 慕容紫颇不得趣,好啦……今儿个遂了别个的心愿入了套,虽然没叫她们讨着好,自己也没多痛快。 她速战速决,“没事的话,奴婢先行告退。” 说完端正的拘罢了礼,转身就走。 “慢着!”段意珍沉声一喝,“我可有让你走了?” 眸中绽出寒光,她轻挥了手对身边的人吩咐,“退,让我和慕容司设好好说会儿子话。”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六)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七)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七) 待宫人们都退到老远去,段意珍信步来到慕容紫的面前与之近距离的正对。∷。 ? 高傲的昂起头颅,她用不善的目光把人由上至扫视,而后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还记得玄徵十七年,珍儿随母亲到苏城小住,那时的珍儿与四表姐说不上姊妹情深,倒也算得上相处愉快,你可知,为何我如今要处处针对你?” 还能为何? 自然是为了拥有这座皇宫的那个男人,为了得到他的宠爱。 慕容紫知道自己先前的那番话说得有些重,既然段意珍主动提及她们的表亲关系,她便本着‘不把脸皮撕破,淡然处之’的本意,道,“昭容娘娘完全不得这个必要,后宫有无数女人,奴婢不过是六局里小小的女官,在这宫里,奴婢别无所愿,一心只想安分守己的等到出宫的年纪,求个外放罢了。” “外放?”段意珍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先前我瞧你见招拆招,应对自如,还在心里叹你与从前不同,越发的聪慧狡黠了,可这会儿你却对我说你在宫里头唯一的念想便是外放,莫非你觉着我很好欺?” 自己乃身份低微的商贾之女,与慕容家只沾了层表亲血缘都逃不过被牵连。 她慕容紫身为慕容家的嫡亲小姐,有何本事能做到躲过这一切?! 倘若能够躲避,又要她这个牺牲品怎样看得开?! 感到段意珍浑身怨气横生,慕容紫不解,“我为何要欺娘娘?在宫里我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奴……” “你闭嘴!” 忽然粗暴的打断她的说话,与先前的自持相比,此时的段昭容犹如换了个人。 “奴婢,奴婢……你恐怕是后宫里最让皇上放在心上的奴婢!” 她情绪起伏得激烈,满口都是指责和怨念,入宫多久,就挤压在她心中多久! “你可知我托谁的福气入宫为妃?你可知我蒙谁的大恩晋位昭容?你又可知,为何我晋位五日就连整了你五日,可是不过才区区五日,你以为我真的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段意珍恨死了慕容紫! 入宫做妃子,她不介意,更甚她心花怒放。 因为没有人知道,早在许久以前,她就对如今的圣上芳心暗许。 可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当自己终于能够靠近藏在心尖儿的男子,得到的却是被他利用来接近另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甘心在宫里为奴为婢,以至于她终生被囚于此,更奢想出宫的罪魁祸首——她的表姐!! 短短足月,段意珍饱尝心酸冷暖,命运受尽皇权摆布。 她会在这个鬼地方,全是拜慕容紫所赐! 而悲哀可笑的是,自己的高低起落,竟然全由她最最痛恨的人主导着关键。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七)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八)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八) “玄徵十七年,我随母亲去到苏城时,舅母正在为刚及笄的你议亲。。m *?” 段意珍没来由的提起当年,那些都是如今这个慕容紫所不知的事。 她不知,唯有默然,由得突然爆发的女人说去。 “那时我们彻夜秉烛,促膝长谈,表姐说想嫁一个温柔体贴,有似水柔情的男子,而我说,我好似已有了心上人,等到表姐自北狄回来就告诉你。” “是……楚萧离?”犹豫了,慕容紫直接说出了这个名字。 就在听到这三个字时,段意珍难掩秘密终于被人道破的兴奋,整个人飘飘然诡异的轻颤起来。 说起楚萧离,她前一刻还灰暗的眼眸里都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我们在来苏城的路上遭遇山匪,机缘巧合,是皇上出手相助才保住性命,那时我便钟情他了。” 那时? 五年前的段意珍才十二岁,她当真晓得钟情是个什么东西? 慕容紫是不可能理解这种感情的,况且这和她有何相干? 再看段意珍,说罢之后,向自己望来的眼色里充斥着切切实实的恨意。 那恨或是再叹命运不公,又或是怨帝王薄性,但终究她将所有痛的缘由都归咎到慕容紫的身上。 “莫要把你想的那些强加于我。”冷然的话语出口,她只想要置身事外,“你说你钟情皇上,无论缘何入宫,你不也能正大光明的呆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了么?他此时不喜欢你,不表示今后不会。” “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段意珍压根不领她的情,努力维持了多日的端庄在这一刻尽数崩塌,显现出狼狈不堪的原型。 “原先我是感激你的,若非太后听了太多与你有关的风言风语,我也不会入宫,可同时我也害怕你,比宫里任何身份尊贵,妃位甚高的女人都要怕。” 早她就做了打算,在慕容紫入宫后,管她是宫女还是女官,她定要置她于万劫不复之地! 可还没等她得来这机会,皇上就先找着她,近乎是用一种兴致勃勃到了残忍地步的态度告诉她,慕容紫是她在这宫里唯一的理由。 倘若这个人不得了,她便也失去所有的价值。 皇上不要她的爱,她甚至弄不清楚皇上的心里是否被慕容紫或者其他人占据着。 可段意珍好恨,恨她自以为失去了从未得到的一切。 看着根本不知前因后果的慕容紫,她笑得惨淡,“你很快就会知道为何我对你那么的恨之入骨,只要你活着的每一天,这宫里所有对皇上心生爱慕的女人,还有所有的嫔妃,包括中宫皇后,她们都会恨你,时时刻刻都想要杀了你!而这一切的恨并非是来自皇上给你的宠爱,只因为你是慕容家的人!” 孕相,有了他的孩子(八) 置之死地,而后生(一)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置之死地,而后生(一) 堪比诅咒的恶毒话语被愈发势大的风雪所掩盖,慕容紫字句听得真切。∥。m ~!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从未想要得到皇宠,可是却先遭了表妹的妒恨,而一心想要出宫,肚子里已有了楚萧离的龙种!! 不想要的,他们强加给她,求而不得的,他们生生斩断! 那她又该去怨谁,去恨谁? “你别逼我,你们不要逼我……” 慕容紫低声,不知是被逼迫得压抑至极,还是因为肆虐的风雪侵袭了全身。 周身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恐惧在心里肆无忌惮的蔓延。 猛然间感到胃里翻江倒海,有什么在疯狂的搅动翻腾,接着一鼓作气,顺着咽喉齐齐向上涌出! 无法抑制,她用手捂住口,难受得弓背干呕起来。 “你——” 段意珍瞠目,死死的盯着慕容紫,眼色里明灭反复,半响过后不可思议的颤声肯定,“你有了身孕,是——他的?!” 不是! 没有!! 慕容紫想嘶声,可是僵硬的张开口,刺人的寒风直往她胸腔里灌去,有什么在挤压着她,死死的将她纠缠。 看着她痛苦得几欲崩溃的模样,段意珍摇摇欲坠的往后踉跄两步,忍不住扭曲了脸容轻笑不止,“你竟然有了……你竟然有了……” 往后她还需要在这宫里争什么? 她连站在这里,都觉得自己是个悲哀至极的笑话! 不对,不对…… 蓦地上前抓住慕容紫的手腕,她凑近过去诡异的说,“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这深宫你出不去了,你有了他的孩子,最惨的是你根本不爱他,甚至是恨他!可你肚子里的龙种会把你生生世世锁在这个地方,等待你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恶斗和阴谋,你是你爹的棋子,而皇上,他也不会真正喜欢你,他只会利用你削弱慕容家,你真可怜,你真可怜!” 最开始段意珍只想借自己手中小小的权利刁难她,暗中让她不好受。 可此时,她脑中那个目的清晰极了! 慕容紫喜欢她都要毁掉,慕容紫想要的她都要夺取,只要和慕容紫有关,她统统都要从中破坏! “我不会是第一个让你难受的人。”拽着她的手腕不放,段意珍疯了! 她自小过得比公主还要娇惯滋润,是爹和娘掌心里的宝贝,只要是她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她是天的独一无二! 无法忍受自己入宫是因为眼前的女人,无法忍受想要的一切却都是慕容紫的不想要! “慕容紫!你听着!”她恶狠狠的说,“只要有我在宫里的一天,你就永远也别想出去,我这就去告诉皇上,告诉太后,告诉所有的人,你有了天家的骨肉!” 置之死地,而后生(一) 置之死地,而后生(二)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置之死地,而后生(二) 慕容紫惊得窒息!! 把她身怀有孕的事昭告天?等同于将她杀死! 脑中充斥着嗡鸣声,继而只剩一个念头:不能说,这个孩子更不能要! 她只是想过自己憧憬的生活,她只是想逃离这里的所有,她有什么错?! 段意珍拉拽着慕容紫就要往东华殿走去,远处的宫人们瞧了,不知主子到底要做什么,想要上前,又止步不敢动,纷纷探长了脖子张望。∑ .! 就在这时,慕容紫忽然挣扎着生硬的顿步,她慌张极了,更害怕极了! 情急中余光望见旁侧结了薄冰的湖,半步之距,生与死的决绝念头在她心底一闪而过。 没有多余的时间给她思考,再回望了段意珍一眼,唇角溢出冷冽的笑,“你不让我好活,我成全你!” 言罢用尽全身的力气,反将人拉住,猛地往那湖中栽倒去—— 风雪里,谁在惊天动地的喊叫,颤了人心。 …… 太傅大人的女儿拉着段昭容跳湖啦!!! 跑去东华殿报讯的小太监跪扑在楚萧离的跟前,颤颤巍巍的如是禀告。 这话不仅让他们神威的武德皇帝动了容,更叫从旁的慕容渊瞬间色变! 赶到锦湖时,边上已经围了不少人,风雪大得迷眼,懂得水性的太监和侍卫正在湖里捞人,场面混乱非常,意外的是太后竟然也在。 楚萧离大步行近,抬手就免了众人的礼,谁也没理,盯着皱着眉头问迎上来的人,“如何了?” 暖阁的管事公公还未来得及答话,被冷落在旁的关太后便开腔道,“没事,先前有两个不怕死的望见主子落了湖,想都没想就跳去救,结果人是救起来了,却是赔了自个儿,都是忠心护主的,横竖皇上赏个厚葬罢。” 听她说完,楚萧离才发现在岸边的另一侧,一群宫女儿围在那处,角落里头隐约露出个空隙,依稀能望见里面有两个人裹着褥子缩在里头,分不清谁是谁,但好在两个都是活的,还在喘气。 他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儿松释了少许。 关太后午膳过后没得多久就来到暖阁赏雪,段意珍在此拦慕容紫,还有后来发生的那些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自然了,这出戏是她在旁边添了油火加了旺柴的,怎能错过? 楚萧离知道自己的目光不能在那面停留太久,收回之余望向气定神闲的关怡,“听闻母后近来一直抱恙,难得这么冷的天有兴致出来赏雪,看来是朕多虑了。” 关怡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正欲笑着回应,这时人群中忽的冒出个颤抖的声音。 “皇上?是不是皇上来了?臣妾有要事禀告……” 置之死地,而后生(二) 置之死地,而后生(三)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置之死地,而后生(三) 听到楚萧离的声音,原本被冻得不执一言的段意珍霎时醒然。‖ ~* 扔抱在手里的小炉子,连披在身上供她抵御冰寒的被子都扯掉,反正她身上早就凉透了。 她想站起来,可是全身还僵硬得无法维持身形,她便拨开想要拦住自己的宫人,狼狈的爬到楚萧离的跟前,抱住他的腿紧张而兴奋的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臣妾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楚萧离未动,冷淡的问,“不知爱妃在恭喜朕什么?” 低头凝住她扬起的脸,几缕碎发交贴在上面,连那张樱桃小口都白得发青,纯黑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看起来就像是…… 毒性发作了? 段意珍丝毫未觉,她精神极了,努力牵起僵硬的嘴唇咧出个极大的笑容,她道,“皇上!慕容紫有了龙种,有皇上的孩子!” “你说什么?”这句讶异到了极点的话出自慕容渊的口。 女儿有了身孕?难道是在苏城的时候?! 就连楚萧离都一时怔忡失了反映,慕容紫她……有了自己的骨肉? 见他不语,段意珍复又道,“皇上,臣妾说的都是真的!” “那可真要恭喜皇上了!”关怡笑得冰冷,转首看向脸色同样不好的慕容渊,“皇上子嗣单薄,如今就只有一位皇子,慕容家门第贵重,此事当从长计议,哪怕封做皇后都不为过。” 慕容渊被她这一语骇得不轻! 关怡却连容他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御医来了吗?先把人搬到暖阁去,莫要……” 突然一声尖叫将她的话打断,接着围在慕容紫身边那群宫人个个都惊得倒抽凉气! 不知谁在慌乱中喊了声‘皇上’,众人兀自往两旁移开,刚才尖叫的小宫女抱着将将晕厥过去的慕容紫。 她惊恐的半张着嘴,像是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秘密。 这秘密很快被人得知!! 满眼的纯白,独独自慕容紫身渗出来的血触目惊心。 灼红带着温度的血液从她身体里缓缓溢出,连周围的白雪都被融化了。 楚萧离一窒,无澜的深眸绽出绝狠的杀意! 小宫女被吓得语无伦次,“不是奴才,不是奴才……奴才只抱着慕容司设,忽然血就从身上流出来了……奴才什么也没有做……” 僵滞中,关怡低呼了一声‘老天爷’,表情真真的,比哪个都要急切! 那段意珍是一疯到底了,抱着楚萧离的腿摇了摇,似个不顾一切的告密者,“慕容紫她想出宫,她还不要臣妾好活,皇上你快封她做妃子,快将她关起来,一定要让她生小皇子!要把她关在宫里一辈子!!一辈子都别让她出去!” 置之死地,而后生(三) 君威,逆我者亡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君威,逆我者亡 段意珍的话如晴天霹雳,将在场所有人都震得不轻。∥m !? 后宫里多少女人为了争宠,为了晋位,为了留住皇帝的心而无所不用其极? 这慕容紫倒好,不识好歹拒了圣宠,更胆大包天知情不报! 时才还假意晕眩的关怡听了这话,立马清醒过来,严声怒斥,“荒谬!怀有身孕不报已是欺君之罪,她竟还妄想出宫?慕容太傅,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慕容紫这一胎要追究起来,恐怕是南巡时候的事了睃。 她出身不同别的家族,本这世家身份已够微妙玄乎,眼闹这一出,莫不是慕容世家当真看不起楚氏皇族,连帝妃都不屑? “皇上!”慕容渊就地跪,抱起两手貌似恳切的对楚萧离道,“老臣并不知晓此事,还请皇上与老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重新定夺!” “你不知此事?”关怡冷笑,由身旁奴才的搀扶行到慕容渊面前,垂首对他尖刻道,“既然不知,又当要皇上如何给你机会?哀家问你,圣驾南巡至苏城时,你可有如传言那般让自己的女儿暗中邀宠?你慕容家到底做何打算,还不快如实禀来!鸾” 南巡路上,关濯始终随行,传言中的真假,莫非回京后关国舅没有向她这个做当朝太后的长姐巨细汇报么? 关怡借题发挥,明摆着存心在慕容家与楚萧离之间挑事,她关家好坐收渔人之利。 看穿这一点,慕容渊反而镇定了,“太后身在京城,与苏城相隔千里,不知这些无稽传言从何听来?” “空穴怎会来风?”关怡振振有词的反驳,“哀家身在京城,却是心系皇上,你们这些人伴的是什么驾?!” 今日她原本只想借段意珍试探慕容紫,谁知给她试出个欺上瞒暗中有孕! 皇上子嗣单薄,慕容家势力甚大,想到来年初春选秀之后红翎才能入宫,那时这胎都稳住了,进了宫来还有何用? 她琢磨着人在冰湖里滚了一遭,此时又在流血,依着自己拖延片刻,拖死了省事! 而慕容渊呢? 他哪里会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胆大包天的将珠胎藏掩,对出宫的执念深成这样! 斜目向昏迷不醒的女儿瞟去,只见得她毫无生气的瘫躺在宫女怀里,面无血色,微弱的呼吸甚至可以不记! 霎时,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灰暗隐晦的眸子里几乎快要藏不住那丝迫切的期望…… 就这样死了也好罢,慕容渊想。 关怡咬定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言,拿不出实质证据,楚萧离一言不发,态度不明,保不齐会顺水推舟,治他个什么罪名。 这不是正是楚萧离一直想做的么? 再说就算女儿真的怀了龙种,保不保得住还是后话,加之她那个不好控制的脾性,索性死了干脆! 想罢,慕容渊卯足劲与关怡逞口舌之能,“老臣两朝为官,对大楚鞠躬尽瘁,断不会做出让自己女儿暗中邀宠如此败坏家风有辱国体的事,还请太后息怒,容老臣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 说完再转向楚萧离,见他面上无喜无怒,实在难以揣测他的心思。 心一横,悲痛欲绝哀嚎起来,“皇上,老臣的女儿性命危在旦夕,太后却将莫须有的传言当作罪名,老臣冤枉啊!!” 慕容渊咬定不知不明,糊涂装到底,他们能奈他何?! 两个人各怀鬼胎,竟都想到了一起。 便是都等着楚萧离发话时,忽闻他轻声的笑了,“慕容爱卿,你既晓得你的女儿要死了,是就着那些虚实难辨的传言同母后争个胜负,还是你女儿的命紧要些?” 他就像是无意中途经此地,撞见这一幕的路人,轻描淡写的点了关键,那脸容上的表情实在太轻松,姿态更甚旁观者。 谁也琢磨不透。 得他一语,关怡也不好继续发难,毕竟人命关天。 她往太医院方向望了望,佯装关心的问身边人,“何以还没见太医?” 刚问罢,隔着偌大的风雪,一行背着药箱的人向这里跑来。 人到之后,得楚萧离免了礼,这才各行其事。 来时就已经得知段昭容和慕容太傅的女儿落了湖,孰轻孰重,他们心中有数。 此刻亲眼一见,段昭容只是抱着皇上的腿不放手,除了形容凌乱受了惊吓,应当不得大碍,相较慕容紫就要严重许多。 太医们不由分说,纷纷围了上去,哪怕只是做个样子,也不能将太傅大人得罪了。 慕容渊暗暗望着女儿,心疑惑再起。 莫非先前楚萧离在暗示自己救人? 若是如此,至少慕容家在这一局上不至于输得太惨。 可是当慕容渊再去探究楚萧离的神色,又发现他连视线都没有在女儿的身上多停留半分。 且是太医们在诊治时,他旁若无人的将瑟瑟发抖的段意珍凝视住,长指爱怜的轻抚她的脸颊,说,“冷么?爱妃真是受罪了。” 解身上昂贵的黑色裘皮大氅与她披上,他顺势将人扶起,满怀的关心都给了应当给的人。 说那举动是真情流露,无人相信。 可要计较他对慕容紫的死活是否在意,就连关怡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段意珍像是被冻得傻了,小鸟依人的缩在楚萧离的怀中,呆滞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游移在他们的脸容之间,最后定在躺在地上,被小火炉还有太医围住慕容紫那处。 不时能听到谁在叹气,或惊动,或诧异,当中有人还颤巍巍的回首来,好似在看哪个的脸色。 仿佛他们正触及一个可怕的真相,没人够胆先说出来。 故而,太医们心照不宣的拖延着为慕容紫止血,吩咐太监宫女与她保暖,施针……都用上了,别的一概不提。 缓了一会儿,段意珍忽然抬首颤颤的问,“皇上,她会死吗?” 她? 楚萧离笑意扩大,冷峻的脸容上只有事不关己,“一个奴才罢了,你没事就好。” 说完了,他好似才恍悟自己口中的‘奴才’是太傅大人的女儿,遂即又起扬眉,并不那么诚恳的对慕容渊讪道,“是朕失言,慕容爱卿切莫往心里去,你们……救人要紧。” 慕容渊未语,沉默的把头恭顺的低了低。女儿在宫里确实只是个奴才,对皇上吊儿郎当不重视的态度没法儿多说。 他是默了,关怡却不依不饶。 “皇上,太傅大人的女儿有了你的骨肉,你怎能如此忽视?” 太后的一语又将众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反倒是御医们齐齐松了口气,原来这胎是皇上的啊…… “朕的骨肉?”楚萧离满面不解,像个做了坏事还懵然不知的孩童,左右四的将人望遍了,大笑,“母后,人命关天,莫要再说笑了,太傅大人会不高兴的。” 抬起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雪片在风里翻滚,寒风彻骨,他笑意不减,寻思道,“此处太冷,把人先搬到暖阁去医治罢。” 算上他先前的出言不慎,这恩典就当作安抚慕容渊,不未过。 宫人们没来得及动作,关怡上前了两步,双目死死钉在段意珍身上,“把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时才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那么多双耳朵听着,难不成真让楚萧离打着马虎眼把他们都愚弄了,就此忽略过去不成?! 段意珍缩在楚萧离的怀中抖了抖,怕得连避开太后的目光都不会了。 她哪里还敢说什么? 回想前一刻的自己,都不知到底怎么回事,竟然不管不顾的说出那么多不要命的话,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 近来她就觉着奇怪的,时而落落寡欢得想要寻死,时而又暴跳如雷怒火冲天,对身边的宫人往死里打骂都不解气。 事后她平复来再回想都觉着可怕,却又不知找哪个说。 这会儿她是后悔极了。 早知会这样,她就该本分些,别去逞那一时之快! 那半死不活的人好歹是自己的表姐,前些天皇上要她做的那件事算不上什么重视,更看不出那就是对慕容紫有情。 慕容家势大,全天皆知。 也许……皇上是想利用慕容紫做什么也不一定呢? 若是人死在这里,那她岂不是间接坏了皇上的大事? 段意珍本不算太蠢,清醒过后速将局势环顾分析了一番,随后硬顶着太后威逼的眼神,看向拥着自己的男子。 楚萧离正也在看着她,风华若妖的眉眼含着说不尽的柔色,对她只有宠溺和疼爱。 其实他真正对她如何,只有段意珍最清楚。 他越是表现得柔情蜜意,她心里越慌张,比关怡给她的恐惧要强烈得多。 “臣妾、臣妾不、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犹豫了半瞬,段意珍颤颤开口,话语声微小得几乎要碎在寒风里。 “你不知?!!”关怡暴怒,直想亲自撕了她那张嘴! 转过眼泪交织的脸对向她,段意珍满腹的委屈,“臣妾送舅母出宫回来在此地遇上慕容表姐,她怨我不让她见舅母一面,不知怎的我们就争执起来,而后……而后就掉进湖里。” 说到这,她将头低,热泪夺眶而出,受惊过度的模样,一看就是被吓傻了,那么她胡言乱语也就不未过了吧。 关怡紧追不放,“然后呢?你被救起,皇上来了,之后你说了什么?” 四除了呼啸的风声,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段意珍摇头复又再摇头,“不知道,臣妾不知道……” “你不知道?!”关怡气得发抖,“那哀家告诉你,你说你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皇上,你说慕容紫有了皇上的骨肉,这话是你亲口说出,才过了多久,你竟说你不知道?” 埋在楚萧离的胸口,段意珍回首来只望了暴跳如雷的太后一眼,立刻害怕的缩了回去。 “别怕。” 搂她在怀,楚萧离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背脊,像是她最坚实的靠山。 看着不甘死心的太后关氏,他神情里都是笃然和自若,“尽管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有朕在。” 段意珍听懂了他的暗示,只好极尽所能的为自己找个说法。 绞尽了脑汁,她边想边道,“可能、可能是臣妾与慕容表姐争执时,与她说到了……说到了龙嗣一事!皇上曾经对臣妾说过,表姐故事讲得极好,臣妾听了暗自吃味,加之那些不好的传言,故才……” 宫里的女人没有哪个不时刻想着夺爱邀宠,若能怀上龙嗣,不管生来是皇子还是公主,那都是一辈子的保障! 故而,为此疯魔真算不得稀奇。 她泣不成声,抽抽噎噎的垂泪看慕容渊,“舅父,珍儿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珍儿……” 慕容渊驰骋朝野几十年,难道还看不明白眼前演的是哪一出么? 明摆着关怡想把女儿有孕的事坐实,而自己这外甥女先前疯言疯语,得了楚萧离的脸色后倒是反映得快,装傻充愣的改了说辞。 事至此,他只好从旁帮腔,对段意珍语重心长,“昭容娘娘无需太过自责,说起来,娘娘入宫一事……老臣难辞其咎!” 话锋一转,慕容渊对关怡抱拳道,“便是连太后都难免被谣传所扰,娘娘无需将此挂怀在心上,老臣只愿女儿能够平安无事,其他别无所求。” “荒唐!!!” 关怡嘶声,到头来竟成了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难道说她让段意珍入宫是听信了外面那些流言? 指着围住慕容紫的太医们,她怒不可遏,“他们不说实话,那你们说!太傅的女儿可有身孕?” 所有的视线一子都落在那女子身上。 主子们还没定夺完,奴才们只好从暖阁那边把取暖的炉子和被褥都搬了来。 大大小小十几只琉璃火炉将平躺的慕容紫周身围得完全,太医憋手蹩脚的在旁边忙活,那人儿身的血乍一看貌似是止住了,再定眼细细的望,仿佛又还没有。 她脸色比先前还要苍白,覆眼帘,双唇浅抿,一动不会动,瞧着像是早没了气儿。 冷不防,段意珍直觉被楚萧离扶住的手臂刺疼! 她亦是在湖里滚了一遭,好在摔去的时候慕容紫垫在面,宫人们很快就把她救起来。 此时虽裹着大氅,全身早就冻得发麻了,可想楚萧离使了多大的劲她才会有痛感? 不解的向他的俊庞看去,绝代的脸上除了时时都不达心底的淡笑,竟然风平浪静得可怕! 段意珍暗暗自惊,便是听他云淡风轻的启唇对太医们道,“既然是太后问话,你们如实答来。” 稍顿,他的笑容似乎又沉凝了些,复又道,“朕,赦你们无罪。” 众御医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妄言。 段昭容的说话他们都听在耳里,这无非是皇上和太后的较量,等同于让他们选阵营,选错了就是个死! 大家勾着脑袋私里拿眼色交换意见,最后还是一位长相颇为年轻的跪行了出来,有条不紊的回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慕容司设并未有孕,只掉落湖中时撞到腰部,不甚受伤,故才血流不止。” 得他开口,其他人纷纷附合。 反正孩子是保不住了,太傅大人的女儿性命危在旦夕,外面天寒地冻,若不立刻换个地方,怕是连她也要送命! 不管是哪个,他们都开罪不起。 于是都七嘴八舌的禀告起来,说的无非都是性命攸关的话,连同慕容紫之所以会受那么重的伤都找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许是被湖底的石头刺的,许是被冰扎的,横竖是太傅大人的女儿,太后再坚持也好,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脱衣验吧? “母后,您可听见了?”楚萧离含着一缕笑问。 关怡被寒风吹得发白的唇半开半合,良久说不出一个字! “好……好!!” 她伸手颤颤指着段意珍,又指向那群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御医,“这么说是哀家老糊涂了?只有哀家一个人听到了?还是哀家听错了?” 大局已定,无人回应她,独独慕容渊装出一副慈父的模样,跪在她跟前苦求,“还请太后娘娘开恩,救人要紧,老臣的女儿,老臣的女儿……” 楚萧离冷眼相望,漠然的对她好心提醒,“太傅大人爱女心切,母后何以要残忍如斯,为一番无凭无据的说话拖延一条人命?太傅大人的女儿有没有怀上朕的骨肉,难道朕自己不清楚么?北狄的大公主才将出宫不久,若是今日她的女儿魂断于此,他日朕当如何给北狄交代呢?” 是啊,他们都差点忘记了慕容家还有一层这样的厉害关系。 大楚内乱五载,不止北狄蠢蠢欲动,其他邻边小国虎视眈眈,断不能因此给了人一个开战的借口! “皇帝休要以此吓唬哀家!” 关怡才不吃这一套! 形势本对她有利,谁知这些个人颠倒是非,混淆言辞,慕容渊那奸猾的老匹夫演得感天动地,到头来反成了她的不是。 “若皇帝觉着错在哀家,将来就是北狄的大公主亲自问责,皇帝把哀家推出去任由北狄处置便好,但今日,哀家非要弄清是非黑白不可!” 此话一出,众人色变! 关怡发了狠,猛然探手拉过就近的小太监,“先前你离哀家最近,既然哀家都能听见,你没有理由听不见,去告诉皇上和太傅大人,段昭容说了什么话!” 罢了她把人往楚萧离所站之处推过去。 那小太监被吓得腿软,往前趔趄着跪爬到地上,迎上他的是一双不同寻常的金丝黑靴。 抬头,顺着龙纹攀附的金袍,帝王威严赫然与他眼前。 楚萧离的耐心所剩无几,就是他有心与关怡周丨旋去,慕容紫也等不急! 来到被推出的小太监跟前,他一扫之前的和颜悦色,周身都是冷然肃杀,“把你听到的说出来。” 这次,再没有赦免哪个无罪的说法。 那小太监是仁寿殿的奴才,太后身边的人,他深知自己和别个不同,不能附合先前那些人的说法,若依着太后的心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匆匆思绪之后,他跪在地上,两手直渺渺的支着半身,垂头道,“回、回禀皇上……奴才听见段昭容说,慕容司设有了皇、有了皇上的骨……” 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关怡脸上紧迫的神情也未曾随之松释,就在这时,始终低着眉眼的楚萧离忽然清淡的唤声,“溟影。” 一道原本靠后的黑影倏的闪身,极快的掠向前来,身形一定的同时手起刀落—— 众人几乎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现,又是如何动的手。 只见他身姿微有晃动,锋利的宝剑斩破风雪划出个利落的弧度,继而宝剑归于剑鞘之中,那跪在楚萧离面前正在说话的小太监嘎然噤声! 再接着,众目之,他的脑袋毫无征兆的滚落在地,身体还维持着跪地的形容,被斩得整整齐齐的颈项喷出灼热的鲜血,硬是将迷乱了人眼的白色风雪染得绯红而可怖。 倒抽凉气的声音在肆虐的寒风里交叠起伏,无一不被吓得脸色惨白! 不知哪个宫婢惊叫了半声,溟影移目望去,她忙用双手死死的把嘴捂住,睁得偌大的眼充满了惊恐和惧怕,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还有的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血腥的一幕震撼了所有人,就连慕容渊都没有想到! 楚萧离一步一步的走近面目僵滞的太后关氏,“母后身边的奴才不说实话,这让朕委实感到难过,不得已才出此策,还请母后见谅。” 他的神情轻松不已,他的语调更一如既往,甚至他眼底又溢出了愉悦的笑意。 大局皆在他手中掌握。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关怡倒退了半步,额心的凤头钗摇晃出惊惶的弧度,压抑对他的恐惧,她努力镇定道,“皇上是在逼哀家就范么?” 楚萧离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向她身边所有仁寿殿的奴才看去,如沐春风的笑问,“你们还有谁听见了?尽管说来。” 无论是宫婢还是太监,统统跪倒一片,异口同声的用祈求的语气说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求皇上开恩。 “很好。”楚萧离很满意,这才转首与关怡相视,“母后,是您听错了。” 关怡恼火得不执一语。 楚萧离倒不需要她的回应,既然脸皮都撕破了…… 忽的定眸,他眼色变得深厉,“传朕旨意:仁寿殿众宫人言行不正,扰乱视听,蛊惑太后,其罪当诛——都拉出去杖毙!” 圣旨一出,御林军涌上来架了人便往刑房拖。 求饶和哭喊声此起彼伏,明明都以为被放过了,谁想皇上还是要大开杀戒,难逃一死。 “楚萧离!”连搀扶自己的宫人都被带走,关怡一手扯住欲要转身的人,压低声音道,“哀家乃先皇亲封,当今嫡亲太后,你竟然……你竟然颠倒是非黑白,如此猖狂!!” 她仁寿殿上一百多个奴才,说杀就杀,折煞的不仅是她的脸面,更是天家的威严! 楚萧离低眸看了看她抓住自己的手,再看看她那张怒极失态的脸,笑得越发肆意了,“母后说的是什么话?朕就算不敬你,也要敬着关家手中那五十万大军的兵权,不是吗?” 顾不得身份尊贵,关怡恶狠狠威胁,“你知道就好!” “不过……”靠近她耳边,楚萧离用只有彼此才听得到的声音,“母后却是也别忘了,二皇兄还在朕的手中,南巡时候您故意捏造皇兄在宫里的假消息与慕容太傅,若朕将真相告诉他,你说会是如何的光景?” 关怡不可置信的瞠目望他,他却是无比的好奇,“想来,应当会十分有趣!” 求饶的奴才们都被拉远了,寒风簌簌,刺骨锥心。 那慕容渊极会看形势,不管不顾就上前去,扬言要将女儿带出皇宫保命。 御医们纷纷劝言,帮着把人往暖阁搬移,无需楚萧离再有任何表示,都晓得该如何做了。 关怡无话可说,只得听楚萧离遗憾道,“闹成这样,朕也不想的。只若是慕容太傅的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假若北狄真的要计较仔细,以此发难,朕为了息事宁人,是依照母后所言,将母后交由北狄处置?还是让关家的兵马出征呢?” 这可真是个值得深思的大事啊…… 话尽然,他转身揽过被他晾在一边的段意珍,对她温言了几句之余,干脆一把将她抱起,旁若无人的向东华殿行去。 徒留身后雪白的苍茫,还有两滩刺目的血迹。 天越发沉黑昏暗,惊惶过后,宫人们有条不紊的开始做打扫,在宫里的日子呆得久了,怎样的腥风血雨没见过? 只要死的不是自己,那便万事大吉。 靠近湖边那处,懂得水性的侍卫还在交替湖捞人。 霍雪臣站在旁边怔怔然出神,连雪落在他的肩头积一层他都浑然不觉,脑中的画面还停留楚萧离对他暗示的那幕。 是的,就在最开始太后和慕容太傅只为拖延而争执时,他看出端倪,紧张又气得脑子发热,差一点便上前来了。 是楚萧离暗中以一抹厉色,将他狠狠的逼得把迈出的半步硬收回去。 那是个怎样的眼色,他无法用任何言语详述,但决然深刻难忘! 冷静之后再来回想,若他真的站了出去,又以怎样的立场为四娘说话? 更甚,太后会不会将矛头调转向自己,把四娘有孕一事和他联系起来,夸大其词将人置于死地? 若真如此,后果不堪奢想。 他虽然没有参与到其中,由始至终都站在远处静观,然而在他心底的起伏却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旁侧一阵松口气的声响,霍雪臣回神。 侧目去看,暖阁的副管事拍着身上的雪沫走上来,“统领大人,人都捞起来了,死得透透的,您看是小的直接让人送到敛房,还是……” 他打了个手势,意思就是趁天还没黑,抬出去扔了了事。 霍雪臣侧首看去,三具被冻得僵硬的尸身一字排开放在岸边上,皮肤都成了灰白色,就那么瞧着年纪都不大,至多十五六七,眨眼功夫就断送在湖里,真是…… 想了一想,他道,“皇上有命在先,这几个人护主有功,当以厚葬,先送到敛房吧,明日我会派人出宫通知他们家人。” 副管事点头,脸上堆着笑,说了几句恭维的好话,霍雪臣也没有听进去。 大抵先前的惊心动魄让人觉着心有余悸,管事往暖阁方向看去一眼,又沉沉的叹了口气,“得!近来咱们阁子里可有得忙了!” 这要是太傅大人的女儿死在里头,指不定拿他们这干奴才来问罪交代呐! …… 后半夜,雪停了,深宫中万籁俱寂。 东华殿的书房里亮着一盏孤灯,这里太大,太安静了,那灯光不仅不能照亮全部,更无法填满悬悬不安的人心。 楚萧离负手站在书架前,深邃的眸子自左向右移来,像是在找寻着当中的哪一本。 溟影刚从暖阁问了一回消息,此时跪在地上与他复命。 “命是保住了,不过余毒未清,体虚内亏,需要静养,柳尚宫在那处照料,里外使唤的人都换了有经验的姑姑,慕容渊半个时辰前出的宫。” 顿了,溟影抬首来看了那道未有反映的背影一眼,才是继续道,“臣单独问过商霭,他道,会在方子里加几味药,确保……确保解毒之余,将她的身子处理干净,不会落病根。” 难得他也有语塞的时候。 此事本就叫人措手不及,按理说慕容紫是不会怀孕的,怪就怪有人南巡时擅离职守,疏忽了关键。 先那商霭同溟影叫苦之余也纳闷来着,谁想咱们万岁爷神勇成这样,一次而已,竟然就中了?! 他乃西域鬼医唯一的传人,武德皇帝打天的时候就跟随左右,太医院有他在,把慕容紫交到他的手上,自然能让人放心,只到了这一步…… 没有多余的话,楚萧离只问,“关氏那边可有动静?” 他语气淡,听不出喜怒情绪。 溟影答,“晚膳后商霭使了人去请平安脉,被赶了出来,仁寿殿只有几个人伺候,想来暂时掀不起风浪。” 之后,书房再无声。 又等了半响,楚萧离没有说话,溟影心里有数,起身默默向外退去。就在他刚行到外殿转折时,身后蓦地响起器皿碎裂的声音,脆生生的砸在地上,四溅开来,声响荡在冷寂的深殿中,不知道积压了多久,隐忍了多久,恼羞成怒得都无处发作了。 至少在溟影的记忆里,仿佛这样是头一次。 宋桓等人听到声响,忙不迭跑进去询问,里面只有楚萧离平静无澜的话语,“没事,朕不小心摔了杯子。” 只是不小心。 也只能不小心。 这次是他大意了,不会再有一次。 …… 隔天楚萧离照旧找了个借口不上朝,难得慕容太傅称病告假,纸包不住火,宫里发生的事早就传了出去,人心惶惶的。 关濯求见太后被拒,倒是太傅夫人被请进宫去。 缘何?没人敢多问半句。 慕容紫是这天午时过后醒过来的,刚恢复几分意识就听到有人像是在嘤嘤的哭泣,烦得她直皱眉头。 这是在哭个甚?帮她哭丧么? “若珍儿早知道会是这样,就不该听舅母的话,应当把表姐请来与您见一面才是。” 暖阁外房,段意珍与宁珮烟隔桌而坐,她声泪俱的说着,拭泪的动作停不来。 宁珮烟和在苏城时候一样,话语声里拿捏着静淡,“昨日臣妇是想才将入京,又得太后召见,便不急见紫儿,岂料她倒是从旁人那里听说,闹成了这样,此事怨不得娘娘,眼紫儿死里逃生,保住一命,臣妇别无所求,娘娘更无需自责,没得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经过一夜,段意珍更加清醒,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毛病,可是慕容紫有孕一事确实从她口中说出,故而按捺了小半日,听说舅母入了宫,便急匆匆的跑来,明为关怀,暗为试探。 宁珮烟的深明大义在她意料之中,正想再客套几句好话,提及几分亲情,外面忽响起一声通报—— “皇上驾到!!” 君威,逆我者亡 他有情怀,难得一见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他有情怀,难得一见 听到万岁爷前来的通报声,段意珍霎时僵了一僵,自昨日就留藏在心底的恐惧油然而生,连眼泪都吓得止住了。∑m *! 宁珮烟照旧平静,端庄的起身来,站定于厅堂中央,从容候驾。 她乃北狄的大公主,即便楚国皇帝当前也是不用跪的。 多得她的反映,段意珍才匆匆忙的跟着有了动作。 暖阁不大的外厅一时跪满了奴才,只等那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意气风发的行进来,三呼万岁睃。 里头,刚醒过来的慕容紫听到这个人来了,浑身痛感愈渐清晰,骨肉被碾碎了一般无力,眩晕的脑袋当即多了重无奈感,直想一睡不起,睡死作罢! …… “朕午膳过后,听闻爱妃与太傅夫人在此,特地过来看看。鸾” 楚萧离说话的语调永远都不着边际,仿佛天塌来,他都能站在低看着笑叹一个‘精彩’。 他一来就坐到正位上,温和的表情挂在俊朗的面皮上,气氛反而不似先前那么沉重。 自宋桓手中接过御茶饮了两口,人是主动向宁氏关切,“如何了?四娘可有醒来?” 这‘四娘’是自家人对慕容紫的称呼,而今忽然从万岁爷的口中听到,就是宁珮烟再持重,应对上也难免觉着吃力。 楚萧离看了出来,道,“朕与四娘在苏城一见如故,南巡相处很是愉快,尤其她与朕说的故事,实在妙趣横生,故而叫她‘四娘’成了习惯,太傅夫人莫要见怪才是。” 真正是个如何的情况,难道宁珮烟会不知道么? 勉强挤出恭敬的笑,她答,“劳皇上费心,皇上待小女亲厚,那是小女的福气,早先御医来把了脉,说恢复尚好,估摸这天是能醒的。” 楚萧离认真点头,混不觉哪里不对,自如极了! 放茶盏,他又看向站在身旁不远处,浑身都透着不自在的段意珍,“爱妃哭过了?如何眼睛红成这样。” 闻他寻常关心的一声,段意珍的胆子都要被吓破! 可她还不算太笨,知道昨天已经过去了,若她再多加表露,惹来皇上的不悦都是小事,招了杀身之祸才可怕! 遂,她收敛害怕的情绪,低头作答道,“臣妾担心表姐,时才与舅母说了会儿子话,感触颇深,臣妾想,表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能在醒来的时候见着自己的母亲是再好不过了,一个没忍住,就……” “原来是想家了。”楚萧离笑着向左右看看,像是想寻个回应似的。 宋桓凑上来道,“娘娘进宫足月有余,眼瞅着就要到新岁,想家实乃人之常情。” 万岁爷听后露出似有了然的表情。 今日他心情很好,仿佛昨儿个什么不愉快都没有发生。 且是只要他愿意,他便能让身边所有人的心情都一同愉悦。 “这样吧。”略作沉吟,他体贴道,“待会儿太傅夫人出宫,爱妃也跟着一道去,回家三日,与家里人聚聚,莫要因为入了宫,反而同亲人疏远了。” 段意珍闻言立刻破涕为笑,走到厅中对楚萧离行跪礼谢恩。 她早就想回家一趟,和母亲好好说说近来遭受的委屈,还有昨天发生的那些。 进了皇宫才知道,这里头危机重重,凶险万分! 说慕容紫是大难不死,她还不是九死一生,小命就掉在悬崖边上,只差那么一点儿就摔得粉身碎骨。 至于说那皇宠,她当真是要不起,更不敢再要! 皇上看着很好说话,为人也风趣,实则压根不好琢磨,喜怒难辨,她现在对他只有深深的畏惧,说到爱?谁愿意谁去爱吧,横竖她是没这个胆子了。 段意珍这厢谢了恩,又得赐了座,楚萧离就转而同宁珮烟闲话,几句之后,便自如的吩咐随行的商霭进到里给里面的人儿再把一次脉。 慕容紫醒得半会儿功夫了,昏昏沉沉的听他们在外面聊得好不愉快,连昨日发生所有都没得闲去细细回顾。 心思里如同条件反射,直觉听着楚萧离的声音,还有他那些个半真半假的话就不痛快。 她频频蹙眉,他在外头说一句,自个儿就在里面闷着腹诽十句。 忽然听他命御医进来给自己把脉,这才叫她想起自己身怀有孕! 慕容紫登时醒然,如遭雷劈,倏的掀起眼皮,正好与走到床榻边的商霭对视上。 见着个陌生的御医出现在眼前,她被吓得不轻,陡然轻颤之余,引发全身更加清晰的痛感,想喊痛,明明小嘴都微有张开了,又碍着外面的人在,便是咬牙往死里忍住,登时,面上浮出一层薄汗,脸色也随之苍白了不少。 商霭见她这样,也跟着毫无准备的怔愣了。 醒了? 醒了也不吭气,没事瞪大了眼吓他作甚? 还有她这个倔到死的反映…… 商霭了然的往外看了眼,心里好笑,果真变成一只让人头痛的小辣椒。 既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便也没必要摆个故人相见的亲切脸孔。 “官商霭,是太医院的御医,姑娘不必慌张。” 他语气不高,这样的音调外面的人是听不到的。 即便如此,慕容紫还是对他防备有加,紧迫的眸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并未说话。 商霭不以为然,低身蹲,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瓶子,道,“这是官特地为姑娘调制的秘药,可养固气血,加以平日食用的汤药,滋补功效更甚。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所在……” 讲到这里,他脸上多出一抹兴致的色彩。 一手索性撑在床边,像个不靠谱的江湖郎中,把那只瓶子置于慕容紫的眼前与她细望。 “这药呢,一则可清除姑娘体内的余毒。”商霭神神秘秘的一笑,语调又低三分,“二则可将腹中你不想要的东西……” 他垂手用两根指头比了个‘人走远’的手势,“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弄干净,绝不会伤了身子丝毫。” “如何?”商霭像在卖瓜的王婆,自卖自夸不亦乐乎,“官是不是很聪明?” 慕容紫都要被他这番话惊死了,半响才问,“你是他的人?”纵观他上上,一身玩世不羁和那个人简直如出一辙,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刁奴! “他是哪个?”商霭故意往不断传来笑谈声的外看了一眼,再回头来和她对视上,“好了,姑娘还很虚弱,官不同你说笑,没错,官是皇上的人。” 换言之,楚萧离已经知道所有。 慕容紫平躺在床上,闻言之后默然着把眼帘覆,像是在往看,又像是在作思绪,片刻才问,“你说我中毒是如何一回事?” 她声音很轻,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只能想到一点问一点。 幸而商霭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尤其爱凑楚萧离的热闹,当很乐意为这小人儿解惑。 “这要从太后关氏讲起,姑娘还不知道吧?关氏一族擅用毒,以毒杀人,以毒控人,姑娘体内的毒是不小心从段昭容那里沾来的。” 段意珍遭了关太后的算计? 慕容紫眼眸闪烁了,“那她……” “死不了。”商霭大而化之,“段昭容中的毒浅,是自西域妖花的根茎里萃取的毒液,制成香料擦在身上,有乱人心智之效,只要不直接触碰皮肤,对其他人不得要害,只姑娘身怀有孕,恰恰妖花毒性与落胎的藏红花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才遭了殃。” 不然都三个月了,这胎岂会落得如此容易? 商霭兀自沉吟,此事并非他疏忽,而是与玄成有言在先。 不过—— 这些都是命,既有天注定,他们凡夫俗子算计得再好,也算不过天。 回了神,定眸在慕容紫恢复了几许血色的脸容上,商霭笑言,“时段昭容还会时不时发个小疯,回姑娘见着她,离远点儿就是。” 把药塞到她枕头底,他再嘱咐,“每日清早一粒,九日后成效,莫要忘记了。” 说罢他起身整理衣袍,这便打算出去复命。 慕容紫没有多问其他,一来她不相信这个人,二来她听到了母亲的声音,疑惑和委屈都不会在不熟识的人面前表露。 商霭早晓得她不轻信生人,这样也好,宫里头度日,最讲求小心行事。 只多年不见,小丫头不仅脸貌长开了,更不似从前那么张牙舞爪,不会缠着他配些稀奇古怪的毒药玩儿了,那心头里难免有些失落。 转身到一半,他又转了回来,真真儿的问道,“姑娘怎么不问问官,皇上对此事有何看法?” 慕容紫毫不避忌的直言,“奴婢问与不问,能左右皇上的看法么?” 再说他是楚萧离的人,会同她说什么实话真话? “也是。”商霭很识趣,眼色里颇有夸赞她聪慧的意思,转而风凉,“反正孩子已经没了,依官之见,姑娘貌似不想呆在宫里,孩子没了反而没多难过,对你来说倒是好事一桩,可怜了万岁,唉……” 慕容紫眼珠子转动出诧异,心里怪道:楚萧离有什么好可怜的? 商霭心思一转,多与她个提醒,“对了,皇上神通广大,硬将姑娘身孕的事压了来,若有人问起,你只道坠湖事被冰扎破了腰杆儿才血流不止,千万别讲漏了嘴,要是谁非要同你计较仔细,你就学段昭容,咬死什么都不记得,谁也不能奈何你,说起昨儿个,啧啧……” 不是亲眼瞧见,都不会相信楚萧离那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 当真叫人另眼相看! 这倒是为了谁? 商霭望慕容紫的眸色里带着调侃,“好好歇着吧,莫要辜负了皇上对你的一片心意。” 说着,他两声,踱了出去。 慕容紫被说得好像忘恩负义了哪个一样,气不打一处来! 谁把她拖进这个火坑,又是谁把她呼来喝去的利用? 楚萧离会稀罕她的孩子?还对她一片心意? 她死都不信! 还有—— 商霭话中始末的调侃讽刺戏谑慕容紫都听得真真的! 想反驳,想和他争个高,她心里头不甘愿极了! 肚子里的孩子是从自己身上长出来的肉,我没喊痛,你就当我不在乎么?你是哪根葱?我凭何要跟你嚷嚷我痛! 她气,气得眼眶子都熬红了,死死憋着不掉眼泪。 没什么好哭的! …… 圣驾没逗留多久,刚一走出暖阁,行到半途能够说话的僻静地方,楚萧离就抬手屏退左右,只留商霭一人。 商大夫为人识趣,察言观色是看家本领,靠近过去便从善如流的回禀道,“人是醒了的,没什么大碍,调理的药官也亲自叮嘱交代,不曾多问别的,瞧着心里有数,没傻。” 没傻…… 是不傻,还比从前聪明了许多! 楚萧离轻哼,侧首斜目向身后望去,“是要等玄成来了朕亲自问他,还是你现在自己招了?” 在苏城那夜之后,商霭本该做些手脚,确保慕容紫不会受孕。 谁想三个月过去,忽然闹出这一件,人都差点没了,说他擅离职守,游山玩水忘了正事,楚萧离像是那么好敷衍的人? 商霭埋首,抱拳的两手举过头顶,大呼冤枉。 “此事是玄成私找臣商议,原本想为慕容家的小娘子谋个福祉,她若能怀上万岁的骨肉,立她为妃顺理成章,于情于理,两全其美。” “这么说还是你们为朕考虑周全了?” “不敢,但……” 冒天之大不韪,商霭道,“玄成的用意皇上应当明白,皇上也并不想真正伤了她,否则不会在她身上花费如此多的心思,臣只是……一心想要成全。” 倘若有个孩子,那事情就简单得多。 出嫁从夫,更之余血脉骨肉都有了,便是强行帮慕容紫选了立场也好,省得纠结苦恼。 只他二人算漏了宫里风波诡谪,明明都成了定局,结果硬生生的被搅成这样。 “是成全朕同她?还是想害死她?” 楚萧离脸色愈沉,眉间隐忍着戾气,语气也凝重起来,“你们很是会打算,玄成顾念着慕容一族,你存着看热闹的心思,关氏那边正愁无从手,慕容老儿一心想把云阳找回来继位,这个时候把她推出来,她能有活路?!” 好个慕容徵,默不作声的算计到他的头上,一个劲的把亲妹往他身上推,这后招做得实在妙极!假若慕容紫怀了自己的骨肉,以此在这后宫里当了妃子,生龙嗣,等将来真正到了楚萧离要处置慕容家的时候,这又是个拿来说情的绝佳借口。 成全? 都是糊弄人的幌子! 越往深处想,楚萧离负在身后的手捏得越紧,“你去告诉玄成,莫以为朕不知道他提早进京,叫他找好了说辞自己来跟朕交代,他想保住自家,朕不拦着,若他那老父亲实在不识好歹,凭他本事通天,这个面子朕也不会多给半分!至于你——” 再度回首望商霭,眼底泛出晦暗之色,“不需要朕在提醒你一次,你是缘何在此吧?” 话尽,他大步走远,难得发通火气。 商霭被骂得狗血淋头,保持着抱拳低首的姿势,直到楚萧离走得没了影才直起身来。 抬目看着人去的方向,依稀后面还跟着几个奴才,雪地里屁颠颠的小跑跟从,帝王君威……这背后到底掩藏着多少无奈? 他长叹,深凝的表情忽的松懈,又变作一脸的没事,独个儿站在原地自言自语,“早知道被骂得这样惨,还不如全都说了罢。” 没得人跟万岁爷提个醒,慕容紫在您老人家心里就是不同寻常的。 不是么? 既是软肋,当然要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好生护着才是。 万一与人瞧出端倪,宫里刀光剑影,杀人无形,他能把现状维持多久? …… 暖阁中,慕容紫静静躺着回想昨儿个发生的事。 虽然她和段意珍一起坠湖,但很快就救起,最先来的是太后,接着是楚萧离和慕容渊。 那时她还清醒,只被冻得麻木,众宫人把她团团围住,也不得机会仔细环顾四情形和各人的表情。 段意珍见着楚萧离果真疯魔,不管不顾冲出去声张她身怀有孕的事。 原本慕容紫想奋起与之辩驳,便是突然间小腹剧痛,晕厥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这般光景。 不用哪个告诉她,她都知道后昨儿个后来定有一番风云变化,她昏得不省人事,倒省去不少麻烦。 既然自己还能完好无损的躺在这里,母亲也被唤进宫来陪伴,疯言疯语的段意珍更是谈笑自如与寻常无异,那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得了商霭的提醒,慕容紫安着心吭了声,让人晓得她醒过来。 外面的宁氏等人入内去望她,碍着人多眼杂,母女两也没有机会认真说话。 宁氏稳重,一句一句慢慢的叮嘱女儿,心疼都藏在心里。 段意珍和昨日相比正常多了,不过仔细计较,她看慕容紫的眼色明显闪烁惊惶,一看就是心里是有鬼不安。 先前听商霭提及她中毒的语气,想来没有那么好的心要救她一命。 反正,不是说了死不了么? 慕容紫差点被她疯癫害死,她才不做烂好人提醒她! 眼看着天色渐暗,宁氏从从容容的出了宫,段意珍忙不迭跟她一道,唯恐楚萧离会反悔。 暖阁里只剩慕容紫一个人。 用了些膳食,再服过药,她身子还虚,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外面愈夜愈黑,又开始落雪了。 …… 慕容紫的心思里总觉着楚萧离会抽个空闲来找她,私里。 不为别的,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就是那么想的,于是揣着这个念头入了眠,睡着睡着,不知怎的就忽然醒过来,睁开眼睛,四漆黑一片,独独床前立着那么个影子,没有把她吓到。 全是意料之中。 楚萧离在这站得有一会儿了,是在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喊醒。 他就是惦记从前答应过她的那件事,哪怕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他却将此当成了借口,非要把她弄进宫里来…… 白日里商霭的话中有话,他听明白了的。 怎可能不明白? 许是他表露太过,瞒得了关氏、慕容渊,身边的人却都看得清清楚楚。 楚萧离后知后觉,对她,莫非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一些么? 或许慕容紫没有毫无征兆的睁开眼,他站一会儿就会走的,恰是她突然醒了,让他不得不把那幌子搬出来用。 也就只能用那么一次。 “莫非你与朕心有灵犀不成?”他对着她谈笑,还和从前一样。 哪里可能还一样。 她有了他的孩子,但现又不得了。 这滋味实在怪觉,明明她不想要,他也从没做过这份期待,此时说来竟叫人觉着空落落的,原来不是不难过,难过也要天时地利,讲求个气氛使然。 慕容紫撑着眼皮看他,没有光的子里,独独她的眼睛泛出自然的华彩,像天幕中的星辰。 只天上的星瞧着漂亮,还不知道离得自己有多远呢。 良久,她细声问,“是你救的我?” 慕容紫会想,昨日大雪纷,一出事最先出现的不是别个,而是太后关氏。 说不准自己早就入了局,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眼皮底。 段意珍当着众人的面说她有了楚萧离的骨肉,那就是龙嗣,加之她慕容家嫡女的身份,关氏和慕容家,还有楚萧离的关系微妙,太后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是如何的说法,她晕过去了不得而知。 单单从商霭的话里也能听出当中凶险。 至于慕容渊,没在她命悬一线时踩上两脚,已是对她手留情。 所以她知道,无论心里多不甘愿,多不想领楚萧离的情,若他不出手,她指不定都死了。 而此时,他会在这里,要她如何说呢? 关心她吗? 还是那句话,她不愿意,他人也站到了这里。 就好似她心里有这个预料,早做了准备,因此他一到,她就醒过来了。 听她如是问,楚萧离的眼色浑然不觉又软了些,“倘若你的小命没了,朕可不好同你母亲交代,你舅父要拿这个借口同大楚开战,朕岂不是很亏?” 故而她的命十分稀贵,轻易死不得。 他不说,慕容紫倒差点忘记自己的舅父乃北狄皇帝,麾雄狮百万,时时刻刻都蓄势待发,窥视着楚氏的锦绣河山。 眼珠子转了转,她笑趣道,“这也没什么好为难的,皇上可以命奴婢的大哥领兵出征,还有关家的大军,再不济,让他们抓阄,谁抓到了,谁就去立这份功劳,且不说仗能不能打得赢,反正削弱的都是皇上心里的疙瘩。”越说越觉得她应当死,而且还是死得其所。 楚萧离扬起眉,对她刮目相看,“还能够贫嘴,看来应该好得没差了。” 慕容紫抿着唇,没接话。 好死不如赖活着,她还没看厌这大千世界。 楚萧离又道,“可是你大哥也要喊北皇一声舅父,要是他倒戈了怎办?关氏的兵马确实让朕时而想起,时而就头痛,派他们去迎战,立了功更加势大,倘若死绝了,削弱的是我大楚的根本,倒头来朕还是要御驾亲征,如何都不划算。” 想来想去,慕容紫不该死,至少不是这个时候死。 她闷闷的笑了几声,忽然觉得还能这样和谁贫上两句,不失为苟延残喘的享受。 隔着昏沉沉的夜色望这个对自己而言陌生,却又很是熟悉的男人。 “皇上漏夜前来,是专诚想告诉奴婢这些么?” “不是。”楚萧离很干脆,“朕带你去个地方。” …… 他有备而来。 拿着件火狐裘把慕容紫裹了完全,抱着人便行出去。 外面夜色深如浓墨,大雪过后,苍穹犹如无边无际的深渊,仰头看去,你会恍然,原来自己早已被吞噬。 皇宫被冰雪覆盖,暗夜里静静的焕发着一种介于黑暗和幽蓝之间的暗光。 楚萧离自若行于其中,因为抱着个人,他的步子相比平常更显沉稳,尤为踩在积雪上发出沙沙响声。 单一的声调像是皇宫中唯一剩的声音,格外的让人感到安寂舒畅。 慕容紫难得没有抗拒,也不问他到底要去何处。 只看着他轻松的神态表情,像是午膳罢了出来做个闲逛,一时兴起带上了她,和在苏城时候,他拉着自己逛夜会没两样。 但她心里又觉得这回与从前不同。 走了那么久,明明偶时御林军巡夜的声音近在身旁,她却谁也看不见,仿佛这世间只剩他们两个人。 她和楚萧离?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想问就问。”楚萧离目不斜视,朝着一个方向走。 他余光望见她在打量自己,便道,“趁着朕心情不错,你问了,兴许朕会讲个真话与你听也不一定。” 慕容紫大为无语。 都说是‘兴许’,她问不问有什么区别? 这个人的脑子就没有不转的时候,就算他说的是真话,她又怎么分辨得出来? 看出她的疑惑,楚萧离笑着道,“是真是假,各凭本事吧,你不是个有主意的人么?” 话中不仅有调侃,还有一重取笑之意。 慕容紫听得不忿,“敢问皇上,段昭容晋位后连着整了奴婢五天,那是皇上的意思么?” 联想昨天段意珍控诉她的那个惨样儿,她绝对有理由这么怀疑。 楚萧离连犹豫都没有就应了声‘是’,说,“朕和她打了个赌,说雪后的天,在六局和清涟宫之间来回一趟要花两个时辰,她说一个时辰足矣。” 便是那几日都在大雪放晴之后,天寒地冻的,抓了慕容紫来应验他们谁对谁错。 谁让说起六局,他二人最先就想起太傅大人的宝贝女儿呢? 段意珍连着赢了五次,楚萧离说,若她能连赢十次,就再晋她做昭容。 始末就是如此了。 慕容紫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实情更加气! 要不是后来那几天没有再那么大的雪,她还不知道要那么折腾多少回。 “有意思么?”她气得眉头打结,实在没想到楚萧离那么的……幼稚! 顿步,他没做多想就答,“不太有意思。” 说时俊眉微微蹙起,好似在恼自己用错了法子? 慕容紫不解。 楚萧离迈开步子继续走,一边淡语道,“六局里有关氏的人,不过朕昨日已经把此人揪出来,处以极刑,没了那双眼睛,你在六局行动往来要自如许多。” 说到这里他低首对她怨道,“往后有生脸的给你传话,你先弄弄清楚,别哪个说了你都信,真是——蠢!” 慕容紫被他说得一愣愣的。 怨怪的话里都是关怀,他是楚萧离啊……这人满口谎话,满腹阴谋! 他关心她?说来挺慎人的…… 还有他话里值得推敲的内容。 她细细的想,立刻反映过来,起先白昕儿和半夏在自己的窗外嚼舌根,应该是得了段意珍的吩咐,那么后来请她去锦湖的宫婢——是太后的人! 所以昨日一开始她就挨了算计,连段意珍都是! “想明白了?”楚萧离垂眸没好气的睨她。 “因为我身份不同,太后特地安插了人在六局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故而皇上是在借我演戏给太后看?然后再借我引出那个人?” 也不对啊,那人要盯着自己,和楚萧离有何相干? 他大可置身事外,抱手看戏,更甚从中作梗,挑起关家和慕容家的矛盾,根本不用多此一举。 慕容紫心里都是疑惑,却见楚萧离再度止了步。 她转头往前一看,竟然已经走到皇宫的北角楼了。 而他们此时所站的地方,正是那五天,每天清晨她自华苑和清涟宫往返的必经之地。 禁宫之内,尤其黑夜,宫婢若要去哪座宫殿,往哪儿走,都是有规矩的。 主子们走直线,奴才们却要尽量绕远路,没得惊了哪个,都要按罪论处。 由此慕容紫那几天真是恨死素未谋面的昭容表妹。 她却是不知道楚萧离为什么执着于此,还特地带她来这里。 今日这天气,此时这光景,倒与那五天极为相似。 楚萧离抬首看近在眼前高高的北角楼,若有所思的道了一句‘这回总算是对了’,再低头看了慕容紫一眼,不禁扯出抹苦色,“真是累死朕了。” 听着是叫苦不迭,让人摸不着头脑,却又给人种苦中作乐的错觉。 上了角楼最高处,天边的尽头隐隐可见一丝幽蓝的光线,慕容紫大为不解。 她知道皇宫的四十九座等高的角楼视野极好,可每次经过,因着旁侧隔着一堵墙外便是宫外,因此她从来没有想过登上来阅览宫中的全貌。相较之,身后高墙之外的所有更让她心神向往。 置身角楼上,视线中先是被冰雪覆盖的巍巍皇宫,在那之外,是开阔广袤的天空。 天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漆黑黯然了,天地之间有一条间隔越发清晰,底是黑中透着暗蓝,上面深墨含着微澄,想来今日应该有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慕容紫诧异到了极点,莫非楚萧离做那么多,只为专诚让自己到这里来看个日出? 这说法太诡异,太蹊跷,太让人没法接受! 哪怕他差点做了她孩儿的爹,她也觉着实在不可思议,他……不像是会做如此无聊事的人。 “朕知道你奇怪得很,朕也委实纳闷。”楚萧离满脸的委屈,还带着几许少见的局促,“你倒是说说,你那时候脑瓜子里在想什么呢?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要和朕站在这处看遍四季日升月落,才过了五年而已,不仅把朕忘得一干二净,连五年前的自个儿也忘了?” 说起来倒是本事通天的武德皇帝自作多情,拿着人家早就忘记的事当借口,理直气壮的把人带进宫里。 如今还要他承认个什么?她都不记得了。 不知不觉就走进了——死局! 他有情怀,难得一见 雪夜诉情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雪夜诉情 听楚萧离长吁短叹不停,感春秋,伤冬夏,犹如一个多愁善感的诗人,慕容紫缩在他怀中实在窘迫。∑。 !* 她哪里晓得五年前那个‘慕容紫’和他有过什么? 想起在苏城的时候他也说过些许让她听不懂的话,那时她不曾在意,横竖从这个男人嘴里道出来的都要打个折扣,可事到如今是没法再佯作不知,继续忽视去了。 毕竟能让楚萧离记到今时今日,这在慕容紫看来已经非常了不得。 “你说的是……五年前?”她试着问睃。 万岁爷垂眸与她对上一眼,带着怀疑,也带着少许期待,“真的不记得了?” 他知道小紫儿记仇得很,当初自己口口声声应她的事一件都没办成,她因此恼火,假装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晓,也是有可能的。 酝酿了会儿,慕容紫十分诚恳的对他道,“真的不记得了,奴婢用奴婢的全家发誓!鸾” 楚萧离失笑,“罢了,是朕想得太简单。” 他这一笑可谓绝代。 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两端的嘴角自若的上扬,很是惬意的模样,高挺的鼻子怎么看都俊俏无匹,覆的眼婕长长密密的,还带着弯翘的弧度,眸中的暗光缓慢的涌动着,遮不住的柔和。 忽然,慕容紫觉得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也或许本性如此,只平日刻意用世人看不透的狡黠和善变掩盖了。 对于一国之君而言,让人看出他的喜怒哀乐并不是件好事。 那么他能在她的跟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对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就在慕容紫为此暗自惆怅时,楚萧离却举目望着远处,兴致道,“朕五年前认识的你,在北狄的皇庭。” 她回神,抬起脑袋只望到他轮廓优美的巴。 似乎单只回忆起这件往事,都能让楚萧离乐在其中。 “那时朕受了重伤,无意闯进你住的地方,你算是……救了朕吧。”说着他又看了她一眼,刻意要瞧瞧她的表情似的。 这个‘救’说得很勉强。 慕容紫不大乐意,“如何叫‘算是救了’?” 他言简意骇,“就是给朕几口水喝,夜深寒凉的时候把朕扔在绒毯上,勉为其难给朕一张薄被盖吧。” “……” 认真的思索了一番,他还若有所思的补充,“当然后来你看朕快要不行了,便悄悄的跑去药房偷药……这应该也算。” 慕容紫诧异,心说你就随便逗我玩吧,反正那些我也不知道。 楚萧离随和的笑了笑,冲她报以遗憾之色,“可惜你费尽心思偷来的药是治伤寒的,对朕身上的箭伤根本不的作用,真是笨。” “……皇上,您是感谢奴婢的救命之恩,还是在怨奴婢当年救驾不力呢?” “朕不得怨你的意思,让你这么觉得了么?” 慕容紫欲哭无泪,难道没有吗? 他弯了眉眼,暖意融融的,丝毫没有平日那种吊儿郎当的玩世。 “朕借着你的子养伤,与你熟悉之后,被你成日拉着在耳边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像只张开嘴就停不来的夜莺,初初时朕都快烦死你了。” 讲到此,他稍有一顿,睨着慕容紫的眼眸凉飕飕的,略带三分威胁,“若你不是玄成的妹妹……” 他可真想拧断她的脖子啊! 慕容紫讪讪的避开他的目光,小声不解,“真的有那么多话?” 即便是一个躯壳,里面的魂魄不同了,任凭自己多么小心谨慎,身边的人还是会记住这样的变化。 她知道能占据这副身体继续活着,那么真正的慕容紫便已不在人世。 于是也只能在心里存着感激,决心连同那一份好好的过活,往事如云烟,她是那段过往的看客。 楚萧离根本不知怀里抱着的人已非昨昔,全当她摔那一跤,什么都不记得了而已。 当年他走得匆忙,连告别都没有,故而后来听闻她寻死觅活的闹,全当成她变了法想见自己的把戏。 五年之后,苏城再见。 他本想与她个惊喜,在小丫头面前摆个威风,吓她一吓都好,如何他都成为了一国之君,不再是那个狼狈的在她房中,躲藏半个月借以养伤,受尽她白眼的剑客。 可是原来玄成说的半点不假,她不记得他了。 “其实那夜我并不想要你。”沉默了很久,楚萧离淡声说道,不用多加思索,都是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隔了太久不见,你长大了,看人的眼色里多了防备,完全不识得我了。” 说不上那样的滋味到底算什么,终归期待了很久,结果竹篮打水,空落落的没剩任何。 她死死压抑着内心的惧怕,用颤抖的语气问他,说:若我求你,你会不会放过我? 那一时,楚萧离失望透顶。 就像是揣在心里很久的那缕阳光,说散就散了,抓都抓不住,丝毫痕迹没有留,陌生得叫他无从寻起。 亦是那一时,他忽然就生出恨来。 起初只当她倔脾气发作,亲她是想吓唬她,再而褪了她的衣裳,触碰她的皮肤,在她瑟瑟发抖的身体上肆意抚摸,她闷声不吭的,睁大双眼用沉默和他作对,终于惹得他失去理智。 止住思绪,楚萧离深眸定在慕容紫一动不动的小脑袋上,他肯定这时她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像是存心想让她记住一样,道,“但是我不后悔。” 言罢,直觉怀中抱着的人颤僵了。 便是在这个时候,眼前豁然开阔,从天地一线的尽头最先绽出橙红刺目的光,万丈金芒向四面八方铺展开,将这座几乎要被冰雪覆盖的深宫染上炫丽的色彩。 顿时世间万物变得生机勃勃,天空不再黯然,人心不再荒芜,周而复始的晨曦,在雪后初晴的天异常美丽。 “好看么?”低首靠近她,楚萧离细语。 因着他低首的姿态,就好像落了一吻在她头上,淡而不经意的,柔情似水的。 “不管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却总会想起来,我说过这处的景致乃世间最美,你却说,你觉着这些个景色在哪里看都一样,只讲求身边的人是谁,讲求个心情好坏罢了。” 由是许久以后,当楚萧离以楚国天子的身份站在这里,他想起有那么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说过的这番话。 而他那时也说了,保准让她高高兴兴的同他一起俯览天。 从此处为伊始。 说起南巡,他竟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借以她来算计了慕容家,还是拿慕容家做了幌子,专诚与她设此一局。 这一时,楚萧离是希望她能够回应自己的。 她怀了他的孩子,虽而今又不得了,但没多大紧要,只要想,那早晚还是会有的。 虽然她是慕容渊的女儿,这也不打紧。 一旦他将楚云阳真正的身份公之与天,慕容渊倘若还不识趣非要和关氏一族私结成党,他放过他们,自己便要死了。 这本是没得选的。 可是慕容紫却不能放在慕容家一概而论,越想,他越觉得不能扔她不管。 然而彼时,慕容紫也在为楚萧离的话深深的默然。 他说的那些听起来很寻常,不过是重新讲述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可是后来,他没有再以‘朕’自称。 这样的优待她要不起。 他是这片天地的主宰,是大楚杀伐决断的国君。 大臣们畏他,百姓惧他,他并不需要感情这种多余的东西。 且是不知为何,慕容紫没有缘由的相信他会成为名垂千古的帝君,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注定只能仰望他,暗自站在属于自己的角落腹诽他,甚至和芸芸众生一起膜拜他。 但,回应他真正想要的,她不能。 “恐怕奴婢要让皇上失望了。” 她的回答何尝不是简单而残酷。 “奴婢不记得五年以前发生的所有事,自然也不记得皇上,更不记得和皇上说过的话,做过的那些约定,奴婢生在令楚氏皇族顾虑诸多的慕容世家,这重身份已注定无法置身事外,那夜……奴婢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心里有恨,但除了恨之外,能活来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风景对于她来说都太奢侈了,她从来没有向往过和楚萧离站在这里欣赏天,阅览皇宫的晨曦。 她很冷静,语气沧海桑田,“人是会变的,五年前皇上只是封地上被人忘却了皇子,五年前奴婢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家小姐,如今皇上是主,而奴婢为仆,尊卑有别,奴婢觉得这样就很好。” 五年前,他中意的是那个慕容紫,而非现在的她。 楚萧离的俊庞被朝霞染得神采奕奕,听了她的话,心里早已灰暗一片。 半响,他晦涩难明的笑,有些不可置信,“你拒绝我了?” 还是因为他高不可攀的身份,拒绝了身为楚国国君的他? 慕容紫不再回答任何,低垂的眼眸里是平和的顺从。 他望见了,一时讶异,一时错愕,再一时,便也很快恢复原有的本色。 “是啊……”他回想着脑海中那些过往,饶是心里多有不甘也只能作罢了。 即便统治着这片疆土河山,也还是有他无法得到的。 他笑叹,“我识得紫儿是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她不似你有那么多大道理,时时都将事情思虑得深长;她讲不出《红楼梦》那样千转百回的故事,喜怒哀乐都挂在脸皮上;她不高兴的时候会咬我,不满的时候会数落我,我丢人的时候更会毫不留情的取笑我……我曾经以为就算我做了楚国的皇帝,这些都不会改变,原是我想错了。” 人总是贪得无厌。 得到了这样,还想要那样。 他拥有了天,成为了天之骄子,就真的以为能够心想事成。 沉默了良久,楚萧离再启声,脸貌上的笑还存在,话语已变得冷淡许多,“听闻昨日是你拉着段意珍跳湖的,只因她想将你身怀有孕的事告诉朕,朕想,假若一个女人连孩子都不愿意为那个男人生,那她应当就是对他没有情的吧。” 那是他的孩儿,却也是她的骨肉,她竟然都舍得…… 决绝如斯,宁可死都不甘在宫里困一辈子。 只要想到此处,楚萧离对她未尝不是有恨。 “都罢了。”他淡淡然。 天都容纳了,何以还不能放过一个她? …… 东华殿同往常一样,没得皇上的召唤,除了溟影与宋桓,其他的宫人们都候在二重殿外。 这日天还没亮,宫门将将开启,慕容徵便穿戴隆重的前来,就着地上积那层厚厚的雪,长跪不起。 请罪来了。 伺候在圣驾身边的奴才们看不明白,更不认识这人。 说他是大臣,他又没有穿官服。 说他乃皇族子弟,在宫里当差的老人都从没见过这张脸。 怪就怪在溟影大人特地有吩咐,任由他在此处跪着,更叫人揣测不断。 都到卯时中了,宋桓猫在寝殿外头唤了好几声‘万岁爷’都没得回应,想来众位大人们又要白进宫一趟。 几个小太监正缩着脖子凑在梁柱边上打量慕容徵的脸貌,你说这像谁呢?怎么瞧怎么觉得眼熟! 冷不防移眸往远处一扫,那由远处渐渐行来的独个人不正是皇上么! 霎时殿外跪一片,就连宋桓都垂着脑袋纳闷,皇上是几时出去的? 楚萧离老远就望见慕容徵跪在这里。 才将往外推出去一个,接着又填进来一个,怨不得连天桥说书的都敢胆大包天的讲,楚氏大好河山,如何都与慕容世家脱不了干系。 此说法实在叫武德皇帝不甘不忿! 行近,楚萧离本打算当没瞧见,让慕容徵在这里跪上半日,全当他自作主张,险些害得慕容紫丢掉小命的责罚。 哪知慕容徵早就有所准备,见宫人们都往一个方向跪去,他闻着步声靠近,就在楚萧离跃上前来时,他看准了时机,规规矩矩的行了大拜,高声而嘹亮地—— “臣前来请罪!” 他有后招,楚萧离亦有应对。 稍顿了步子站定在刚跨上两级的石阶上,人是露出一笑,对着宋桓吩咐,“去把朕昨日拟好的圣旨拿出来赏了他。” 说完转身没入深殿里,不用说了,今儿个不上朝。 宋桓老神在在的颔了首,爬起来往深殿里走时,还特地看了跪得笔挺的慕容徵一眼。 实则昨夜万岁爷在拟旨的时候就琢磨着问他了,如何的官职,叫着既让人觉得体面,又有实权,且最重要的是,能够和当朝的太傅大人势均力敌的抗衡? 宋桓认真的想了想,狗腿的说:皇上,咱朝里还没有宰相呐! 先帝身边有五位相爷,这都算少的了。 追溯大楚几百年,随随便便逮着一朝的宰相都有十几之多,到了武德年间却是一位都没有,这说来都能算奇事一桩。 不过宋桓会提起这个,那都是猜着楚萧离的心思来的。 自打回京后,慕容家那两父子在朝堂上处处与皇上对着干,太后关氏在后宫运筹帷幄,逮着机会就大闹。 万岁爷心里头苦啊…… 到了这个份上,也该做些个回应了。 正是知人善用的时候,把被世人传得神乎其技的玄成公子的真面目示以天,对慕容一党是绝好的打击。 让慕容徵面对面去对付自个儿的父兄,此举更能平复近来怨念颇深的龙心。 一切都讲求个刚刚好。 把圣旨取出直接送到慕容徵的手中,他看都不看,早已了然,高举圣意对向东华殿顶礼膜拜,“臣,谢主隆恩!!!” …… 近些天后宫平静,太后称病把自个儿关在仁寿殿,谁来请安都不见,谁的面子都不给,想必是在养精蓄锐,蓄势待发罢。 这样倒也让人暂且省心了。 前朝有慕容家父子三人各自为营,斗得不亦乐乎,天天都是大戏,万岁爷上朝勤奋,除了偶有两天实在起不来,其他日子都不错过。 光是坐在龙椅上看他们磨嘴皮子都是乐趣! 和慕容紫…… 二人那日在北角楼之后,再没有见面。 像是桥归了桥,路归了路,他做他的皇帝,她当她的女官,一个把江山运筹帷幄,一个数着日子盼等出宫。 就是心里有点儿什么也克制着,楚萧离记挂的是五年前的那个慕容紫,而非她。 再者他们的孩子也…… 等到人在暖阁养好了身子回到六局时,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十余日。 早先的风波没得多久就平息了,白昕儿等人见了她只做回避,不敢贸贸然当面生出摩擦。 很多事情没有人会想要主动提起,但却也非轻易就能让人忘记。 明儿个就是上元节,打哪儿瞧都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在这时候回到六局,只落得一个字——闲! 女官们比宫婢的地位身份高,大多是从六品以官员和地方乡绅的女儿之间选拔出来的。 逢着上元节这样的节庆,在位的武德皇帝又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抬手一挥,特准让家在京城,抑或者京中有人的出宫三日。 偌大的恩典一,六局里顿时人少了大半! 慕容紫没打算回太傅府。 在暖阁休养的时候,隔三差五的见着母亲,虽然没有说半句交心的话,对她而言已经很满足。 再者回京时楚萧离就告诉她玄成公子真身乃她的三哥,如今慕容徵做了宰相,和父亲还有二哥在朝中水深火热,那府上硝烟味弥漫整个京城,她才不回去掺合! 由此,慕容紫忽然之间仿佛就成了这宫里最闲的人。 她久病痊愈,逢着天光正好,闲来无事,便随处逛了一逛。 刚走进开得朵朵嫣然的梅树林子里,前方就传来一阵示好又焦虑的唤声道,“殿,您慢着点,小心摔了……” 雪夜诉情 帮他带孩子……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帮他带孩子…… 殿? 除了楚云阳和另一位远在封地上的亲王之外,谁还能在宫里被人这么唤? 还没想罢,只见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旁侧的林子里钻了出来,跑到慕容紫的跟前就顿步停了。~m !* 他仰起头看慕容紫,慕容紫也低头看他。 小东西个头不高,最多五、六岁,穿一身天青色锦缎袍子,小脚上蹬着鹿皮靴,腰间挂着枚通透头的玉佩,流苏之间还有两只铃铛,随着他跑动时候叮铃铃的响睃。 他生了一张极讨人喜欢的玉面皮儿,唇红齿白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她看,丝毫不惧生人,虎头虎脑的模样,不失俊俏,几分眼熟。 慕容紫怪觉,哪里来的小孩子…… “殿,殿……您可让老奴好追啊!鹁” 随着这老迈的声音,之后赶来的一群人中,当先的竟然是宋桓! 连内侍监大总管都要跟在这位‘殿’的身后跑得上气不接气的,可想而知。 慕容紫仿佛有了少许意识,人是忙往旁侧让开,低首做默然状,却不知自己被彻底盯上了。 小殿压根不理会身后堆着讨好笑脸的宋桓,他仰起圆嘟嘟的脸,拿那双漆黑的大眼放肆盯着慕容紫瞧,摆谱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听这话音,明明奶声奶气的,语调却老成得很。 慕容紫欲想屈膝先与他作礼,但见他小手一摆,“免礼,先回本殿的话。” 她没辙,只好尽量低着头道,“回殿,奴婢在尚寝局当差。” 他没听明白,“什么是尚寝局?” 她一五一十的耐心作答,“尚寝局乃六局之一,专门掌管天家燕寝及娘娘们进御次序。” 答完之后就……长久的沉默去了。 小孩子哪里听得懂这些? 可人家是殿嘛,听不懂也只能硬绷着,小脸憋得通红,没词儿! 看到撞见的人是慕容紫,宋桓的心里头也纳闷,你说皇宫那么大,宫人几千,存心想遇上谁都不容易,莫说这还是偶然间的。 他把腰弯得与那小祖宗的几乎身高相等,对其好言哄道,“六局专门为主子们办事,和老奴一样,没什么意思!殿,快到申时了,午膳时您与皇上有言在先的,您忘记了?” 人家根本不搭理他,还就是盯住慕容紫不放了! “你低点儿。”他冲她招手,示意她靠近自己。 慕容紫照做,蹲来勉勉强强与他平视,“殿请吩咐。” 他拿小脸凑近她,一个劲的瞧,末了咧出大大的笑容,露出缺了瓣门牙的嘴,肯定道,“你长得真好看!” 紧接着他以貌取人的补上一句,“比我身边那些宫女漂亮多了!” 慕容紫也乐了,“奴婢谢殿夸奖!” “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紫。” “哦……”他点头,然后抬手往远处指去,兴致勃勃的说,“我叫楚孖兴,就住在那儿,前天刚来的。” 慕容紫抬首望了一望,是东华殿的方向,心里头忽的闪了那么半,不痛不痒,滋味儿说不出。 再听耳边有个声音细声细气的怨,“宫里真没意思,你闷不闷?” 慕容紫没来得及说什么,宋桓就先笑着道,“在宫里当值那是奴才们的福分,岂会有闷之说。” 楚孖兴转脸看了他一眼,老大不高兴,“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闷不闷?” 宋桓噎住,但很快想起正事,小心翼翼的对他提醒,“殿,申时了,您该去演武台习剑啦。” 他不说还好,一说像是提醒了某个正在逃学的谁。 楚孖兴煞有其事的点头,小脸上懂事听话的样子,谁知回头就照着慕容紫的侧脸‘吧唧’亲了一大口,力道还不小,亲得她往后仰倒,狼狈得就地坐了去。 占完便宜撒腿就跑,边跑还边说,“本殿还会再来找你的!” 小胳膊小腿,动作灵敏得很,喊完这句话,人已经跑出十几步。 宋桓大诧,忙吆喝身后的人赶紧去追,一大群奴才热热闹闹的自慕容紫眼前追赶而去,顷刻功夫,这处又恢复先前的平静。 等到慕容紫彻底反映过来,就只剩宋桓挺直了腰板抱着手立在跟前叹,“哎呦喂,咱们宫里有了这祖宗,今后可没消停的时候了。” 她没接话,从地上站起来,自顾垂首整理沾了灰尘的衣物。 楚萧离在封地上的时候就有一子,全天都晓得。 他二十有七的人了,膝才得这么独一个,算起来绝对是急死老祖宗的事。 只慕容紫总觉得武德皇帝是没正经的人,逛夜会还要吃零嘴,玩笑时时挂在嘴边,他自己都像个坏孩子似的,儿子居然这么大了,很稀奇不是? 小家伙倒是与他如出一辙,人要行礼他免礼,想一出是一出,不定也满肚子坏水呢。 瞧,才来就耍得宫人们团团转的。 宋桓见她沉默,面上表情不得变化,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前些时候发生的事还记忆犹新,紧着眼前的这位也有过天家的骨肉,差点就要为皇上生儿育女,可惜了…… 打住思绪,他在脑子里转了个弯,道,“孖兴殿的生母这回没有来,也不知何时来,不过贤妃之位已经是内定了的,毕竟母凭子贵。” 私议论主子们是逾越,更何况他还话中有话。 慕容紫很谨慎的答道,“总管不必同奴婢说这些。” “有没有必要,以后见分晓。” 宋桓心如明镜,清楚她对于皇上来说非比寻常,“孖兴殿的母家你当听过的,北狄洛氏,当年皇上学剑的时候便娶了那位剑师的女儿,不过奇怪得很,杂家侍奉皇上三年有余,从没听皇上主动提过,这回本来要接着他们母子一道入宫,结果那位不曾来,反倒让小殿一人来了,这当中杂家也看不明白,你说说,莫不是闹了别扭?” 闹没闹也轮不到咱们去管啊,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慕容紫心里想着,懒得理他,碍于他是总管,虽然六局有尚宫大人主事,却不能当着他的面反驳什么。 于是站定不动,横竖不吭气,你说我听就是。 宋桓接着又道,“不过不管怎么着,皇上对小殿算是尽心尽力了,不单将人放在自个儿身边照顾,这两天晚上亲自哄殿安置,啧——” 他叹了一声,“杂家还从没见过皇上这样耐心呐!” 连串的话道完,他移眸去瞅慕容紫,发现她如老僧入定一般杵在旁边,目不斜视,雷打不动,油盐不进…… 宋桓总算有了点儿感悟,貌似想明白为何万岁爷近来偶时会露出忧愁的表情了。 无奈,他只好自圆其说,找话道,“等到开春选了秀,宫里充裕了,你们尚寝局也该真正忙起来了吧?” 慕容紫轻轻点头,眼皮子都没眨半,“总管说得是。” 这真是—— 要了他的命了! 宋桓再没招使,恹恹的,“得,你忙去吧,杂家得去看看他们找着孖兴殿没有。” 说完不再理会着没趣儿的人,迈开腿往先前人跑走的方向追去了。 慕容紫目送了他一路,想着先前小东西落跑时候真滑稽,她抬手来摸被亲过的侧脸,口水都干了,她倒不觉得恶心,就是…… 这感觉说不上来,怪怪的,却也淡淡的,总是有点什么,这一点点却又还没到她全然察觉的地步。 罢了,反正也不是很重要。 …… 夜至。 刚入亥时,华庭里静悄悄的。 和慕容紫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人都出宫了,就算没有亲戚在京城,也就着家在此地要好的伴儿出去了,都不想错过大好的机会。 宫外多好啊,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愿呆在这里面? 慕容紫还不得睡意,掌了灯,刚坐到案前准备练练字,谁想外面得阵小跑的步声由远及近,到她门前敲了两,人是开口急道,“慕容姑娘可在?小的是东华殿的东莱,大总管有事,特地使小的来请您过去一趟。” 东华殿? 帝王的寝殿,扔粒瓜子皮都有十个奴才去捡,有什么事还非得她不行? 站起来,她走过去正要开门,忽然想起上回也是平白无故来个传话的,害得她差点一尸两命,加上楚萧离的提醒,这回她多长了个心眼,对着外头的人客气道,“都这么晚了,劳烦东莱公公跑一趟,您别怪我多心,总管使您过来的时候,可有给了什么凭证没有?” 东莱一听,苦脸道,“姑娘,您别为难小的了!全皇宫都知道大总管是我师傅,您快随小的去吧,耽搁了还不知道小殿要哭到哪时呐!” “话不能这么说。”慕容紫好言同他讲道理,“宫里有规矩,入亥时不得随意乱走,再者防人之心不可无,眼我这院子里不得人,出点儿什么事连个作证的都没有,我与公公您……不太熟是不是?” 不管小殿哭不哭,东莱要被她说哭了。 他在东华殿是伺候圣驾,成日里看太傅大人给皇上添堵,没想到太傅大人的女儿也那么能折腾! 等了小会儿,里面安安静静的连个回响都没有,他咬牙一横心,跺脚道,“成!那您等着,小的这就去要块令牌来,您可千万别先睡了啊?!” 得了回应,他便急匆匆的跑出去了,嘴里还念叨着说,这算怎么一回事…… 等到步声散了许久,慕容紫才把门打开,向外探望去。 这夜风平浪静,天上缀着几颗星星,不仔细根本看不见,天还很冷,随着她每次呼吸都能吐出白雾来。 她的房间在院子居中,平时两旁每间房各住着四人,这日硬是走得一个不剩。 竖着耳朵细听半响都没抓到半点人声,慎得她心里毛毛的,叫她这时候往外走,还真需要些胆量! 站了一会儿,慕容紫就把门合了。 倒不是说真的有那么多人存心想把她如何,若此事是假的,拿了幌子要陷她于不义,就当自己逃过一劫。 若是真有其事,能避就避开好些,不做不错,东华殿的事不该她逾越去管。 哪知道约莫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叫东莱的小太监果真带着牌子折返回来,这慕容紫再没借口,只能跟着走一趟。 …… 去的路上东莱就说了,孖兴殿还小,又是前日才入的宫,没得娘亲在身边够可怜了,皇上在意他,便留在身边亲自照料。 头两天每晚都是爷两儿挨一块儿睡的,只今天傍晚时候突然来了急报,好像哪处出了个贪污的案子,还是底一群地方文人找了京城里的关系联名写请命书告到皇上面前,牵连甚广,皇上那个震怒啊……召了几位大臣在御书房商议,晚膳都没用。 起先小殿还很安静,一个人用膳也没闹,可就寝的时候,见着父皇还没在,当即就嚎啕起来了。 那哇哇的哭声,整个东华殿都能听到,可揪心了。 慕容紫听后诧异得瞪大了眼! 小殿哭叫她去有什么用?别人哄不好她还能哄好? 东莱又解释说,每晚睡时皇上会给孖兴殿说故事,这故事别个没听过,还就非她不可! 到了东华殿,果真才跨进第一重殿门就听见个大喇嘛在放肆哭啸,宋桓勾着腰来回踱步,见到慕容紫直差没给她跪喊‘姑奶奶’! 忙不迭将她推进寝殿里。 这是慕容紫初次进天子的寝宫,殿中各处的灯能点的都点起来了,比白日还明亮。 光滑的黑砖几乎能将行于其上的人完全倒影出来,梁柱上绘着彩色的龙纹,处处都是天家的威严。 只可惜,肃穆的帝王之气都被那稚嫩不受控制的撒泼声给掩盖了。 小祖宗坐在宽绰的龙榻中央,长大了嘴,散着发,像个小疯子似的,没完没了的哭!到兴头上的时候,还用捏紧的小拳头一个劲的狠狠砸床板。 在他四周围着若干奴才,太监有,宫女儿也有,各自手里都拿着不同的小玩意,竭尽所能的施展。 ……全是百搭。 慕容紫走了几步就停了,这阵仗,就算她能讲别人讲不出来的故事,也不一定能收的住场面不是? 见她站定没动,宋桓着急,紧着脸对她催促,“快去啊!” 再让殿这么哭去,嗓子都要破了! 慕容紫还是不动,想了想回头来对他实话实说道,“总管您看,小殿这会儿都哭懵了,哪个去都不会买账的,不如您还是派人去御书房一趟,看看皇上他老人家……忙完了没?” 话里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放过她吧! 她进宫来做奴才已经很艰难了,再说当初楚萧离也没在那张命她入宫的圣旨上写明要她帮他带孩子这一条吧? 就当她仗着自己是慕容家的人,料想谁也奈何她不得! 宋桓当即就看出她的心思,走上前道,“当杂家求你成不成?买不买账总得试试,皇上那儿要走得开,杂家还能差人大老远去请你,费那么大的力气?” 慕容紫推脱不得,转过身往龙床那处看去一眼,刺耳的哭声依旧,她忍不住蹙眉。 那一看就是个恃宠而骄的,小孩子给他讲道理他又听不懂,光哄有什么用? “要不这样吧——” 她用商量的语气,“既然总管找了奴婢来,不如试试奴婢的法子?” 都到了这份上,宋桓心力交瘁,只要能让孖兴殿不哭,怎么都成! 他没多想就点了头,“你说!” 片刻后…… 龙床前只剩慕容紫站定在那儿,其他人都撤了出去,连殿门都关上了。 宋桓不放心,猫在只大花瓶后面偷瞄。 就见孖兴殿先照旧没有变化,卯足劲仰头哭,慕容紫就那么狠心站他跟前看,不说话不吭气,虽他只能望见她的背影,可就是这背影瞧着都让人觉得冷漠! 这就是她的法子? 眼睁睁的看到小殿被冷落,宋桓沉不住气了,正要亲自走出去,就在忽然之间,耳朵根清静了。 再向龙榻那处看去,小殿不哭了,抽抽噎噎的和慕容紫对视起来。 神了! 寝殿宽阔,喘气都带回响的,没了哭声,忽然显得很诡寂。 慕容紫冷冰冰的问,“怎么不哭了?” 楚孖兴何时受过如此待遇,他满腹委屈,眼睛里包着泪水,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反问她,“你怎么不哄我?” 说着‘哇’的又哭上了。 只这回哭声不如先前的响亮,不如先前的歇斯底里。 慕容紫摆了副没所谓的模样,“刚才那么多人哄殿都没哄好,奴婢就一个人,手里也没东西,如何哄啊?” 还不如就让他哭个够呢,不是自家的孩子,不心疼! 小东西不乐意了,哭着抽空提醒她,“你可以、你可以给我、讲……讲故事。” 慕容紫扬眉,试探,“奴婢给殿说故事,殿就不哭了?” 他停来想了想,觉着好像不太对,于是他道,“我要父皇……” 意思就是我爹不来我还哭! 慕容紫蹲在床边,一边用手绢给他擦眼泪,一边慢条斯理的说,“皇上在忙国家大事,这会儿还来不了,若是能够来,不早都来了么?” “那父皇何时来?” “这个奴婢真不知道。” 他一听,抿着嘴,挤着眼,抽抽两,眼看又要哭了,慕容紫赶忙道,“奴婢同殿打个商量如何?只要殿不哭了,奴婢就给殿讲好听的故事,若殿不愿意……” 她重新站了起来,摆好刚才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对着坐在床上早就哭得累了的小东西说,“那您就接着哭吧。” “……” 帮他带孩子…… 对不起,你我无缘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对不起,你我无缘 身为楚萧离的儿子,审时度势、见好就收那简直是 楚孖兴人小,面对眼前的局势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头却有意识,碰上慕容紫这样的,再怎么撒泼哭闹都没用。 再者她也说了,父皇一时半会来不了,既然不能来,他还哭什么呢? 眼睛里的泪水渐渐退散了去,他对着这位相貌好看,有几分脾气的女官打着嗝道,“我不哭了,给、给我说个好听的故事。” 孺子可教睃。 小孩子怎么能光靠哄? 收起吓唬人的脸色,慕容紫对他露出和煦的微笑,“还请殿稍等片刻。” 罢了,她回首去唤东华殿的宫人打水来与楚孖兴擦面,重新换了寝衣,间隙还连哄带骗的附带讲了几个浅显易懂的道理鹆。 之后,再没听到谁大声嚎啕了。 宋桓对慕容紫五体投地。 尤其他让御膳房送了吃的和有润喉功效的甜汤来,小殿贪嘴想多吃一块点心,那慕容紫一个淡淡的眼神递过去,殿竟然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乖得跟什么似的! 太神啦…… 转念一想,能让老子记挂在心上,当然能制的住儿子。 这本事换别人真成不了! 忙活完又过去半个时辰,寝殿里的灯灭得只剩角落的两盏,静悄悄的一片,宁神的淡香自九龙金炉里丝丝缕缕的飘出,驱散了殿中些许空寂。 楚孖兴乖巧的缩在床上,慕容紫跪坐在旁边,一手撑在床边上,懒洋洋的与他说着故事。 没想到这两日楚萧离会把南巡路上听来的故事讲给自己的儿子听,讲也就罢了,偏还来了个面目全非的改编。 笼统的听楚孖兴说了大概,慕容紫在心里默默忏悔对不起曹老爷子的同时,发现自个儿完全没法按照万岁爷的思路接去! 结果是只能格外讲个新的了。 讲什么好呢? 她想了想,童话是说给女孩儿听的,楚孖兴是皇帝的儿子,将来很可能成为另一位楚皇,这事还真不能随便。 就说《西游记》吧,路漫漫其修远兮,教着人一步步的脚踏实地,降妖伏魔弘扬正义,再合适不过了。 慕容紫的声音很纤细,说话的时候不慢不紧的,比挠痒痒重一点,比抑扬顿挫又温柔一点,听在人耳朵里舒服极了。 没得多久,楚孖兴就闭上眼睛,像是睡过去了。 见状,她稍微松了一口气,自冰凉的地砖上轻轻站起来,腿都坐得有些发麻了。 才转身,背后就响起个微弱又可怜的声音,“小紫姑姑,你要走了吗?” 她闻言转回身去,就见那么小小的一团缩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也不哭,模样怪惹人怜的。 那龙床怕是容二十个这样小的身形都绰绰有余,再看这寝殿,高梁顶柱,没别的特点,就是大! 大得叫置身其中的人不得不生出畏惧感。 连慕容紫自己都不愿意多呆,更别说那么小的孩子了。 她看看殿门那处,宋桓还猫在那儿,见她目光投来,一个劲的挥手叫她再呆一会儿。 没得办法,她只好俯身打算坐回原位。 楚孖兴却拉了拉她的衣裳,再用小手拍拍跟前的空处。 她看看明黄色的锦被,犹豫了半瞬才有所动作。 没想到坐去之后,小小的一团灵活的钻进她怀里,直接用两只小胳膊将她环上。 慕容紫怔怔然。 在这之前,她和小孩子没有太多接触,更别说哄谁睡觉了,她更不相信缘分这种东西,但是对眼前这小家伙,实在没法拒绝。 她将无法拒绝的缘由归咎为他的身份。 在宫里,孖兴是帝王之子,是小主子,而她是奴婢,自然要有求必应。 心里揣着这个念头,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她便也释然多了。 “小紫姑姑。”孖兴像个小大人似的,安静的问她道,“今儿个你几岁啦?” 慕容紫抿唇笑了笑,有节奏的拍着他的背,“奴婢十九了。” 十九…… 他认真的在心里数了,仰起脸来说,“那你还有六年就能出宫了。” 慕容紫对他另眼,“殿知道的真不少。” 他瘪嘴,“我就惨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小模样别提多酸楚,跟被判了终身监禁似的,翅膀都被折了,却还盼着能展翅高。 慕容紫有些动容,“皇宫是殿的家,它帮殿遮风挡雨,这样不好么?” “不好。”孖兴摇头,把脸埋了去,闷声负气的说,“这才不是我家。” 要怪就怪寝殿太大,回响太清晰,就那么句话,缩在远处门边的宋桓用他那对不太灵光的耳朵都能听清。 到这份上,慕容紫接不上话了,再说又要逾越不是? 好在孖兴贴心,没叫她为难,眨了眨眼,转而再问她,“小紫姑姑,你有孩子么?男孩儿女孩儿?” 慕容紫一愣,安抚的拍他后背的动作稍有一滞,很快僵在脸上的那丝不自然一扫而过,她打趣,“殿问这个做什么?” 他神情收敛得认真,“若是男孩,我就求父皇让他进宫做我的侍读,若是女孩……” 说到这里,他深深的默了去,睁得圆大的眼睛十分精神的盯着慕容紫温和的脸庞看。 不用说,小紫姑姑已然会意。 这小子八成是在想,她长得不赖,她生的闺女也不会差吧? 啧啧,真是个爱以貌取人的。 “殿,歇了吧,奴婢还没许人呢!” “那、那等本殿长大了,本殿娶你吧!” 宋桓一听吓着了,这要变成儿子和老子抢人啊? 慕容紫扬笑,难得放肆,“好啊,殿快长大吧。” …… 离开东华殿的时候都到后半夜了,宋桓想亲自送慕容紫,她怕路上受他唠叨,找个好听的说辞拒了。 宋桓心里通透,晓得今夜劳累着她了,什么也没说,只使了东莱送她出华殿九门。 随后人是提着灯笼,揣着自由进出的令牌,踩着夜色离去。 深夜的禁宫像是一只沉睡在暗夜中的巨兽,一座座的宫殿,一重重的高墙,被夜色勾勒出来的坚硬轮廓都透着狰狞的气息。 你不会知道自己何时会被它吞噬。兴许是是眨眼的瞬间,兴许就是一刻。 慕容紫只身走在其中,竟然已经忘却了怕。 她知道黑色的夜里即便四处都飘着亡魂,然而那些魂却是害不了人的。 被白日掩藏的险恶人心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来到锦湖,她提着起不了多大作用的灯笼走进湖畔边的梅树林子,费力里寻了许久才找到一株开得还算艳美的花枝。 探手抚在还带着嫩意的花枝上,她若有所思,若有所想,眉目间不觉流露出平常绝对不会流露出的脆弱神情。 再而眸色忽的一定,折了梅枝,走到不久前自己坠湖的地方,止步于岸边,看着眼前风平浪静的碧湖,那是吾儿魂断之处。 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不知道他长相性情,不知道他有没有过欢喜,有没有过怨…… 他是慕容紫来到这宫里之后,失去的第一样。 弯身,她把梅枝放在面前空地上,只能以此当作祭奠。 不是无情,而是不能有情。 不是舍得,而是无法不舍得。 她站在湖边良久良久,想哭,眼眶却始终干涩,才发现原来能够哭得出来竟也算得上是种福气。 继而僵默了一会儿,只能用自己都觉得恍惚的声音,说,“对不起,你我无缘。” 只是这一句,冷静而绝情,当中的无奈和叹息都被掩藏得不着痕迹。 言罢了,她站直起来,转过身,发现楚萧离不知道何时站在自己身后,旁边只有宋桓跟随。 慕容紫讶异得愣住。 他亦是一时无言,哑在原地僵僵立着,身上高贵无匹的明黄龙袍在无光夜色里都是那么夺目,仿佛瞬间成为天地的主宰。 临凡与她一见,是她毕生的荣幸。 实则她刚走得没多久他就回了东华殿,一前一后错开得刚刚好。 见着孖兴已经睡了,楚萧离心里颇有安慰,结果听宋桓禀了来龙去脉,才晓得慕容紫来过。 光是听旁人描述,他根本无法想象。 那个曾经自以为了解,却为了出宫连腹中孩儿都舍得的女人,她会耐心的哄自己的儿子安睡,会是一番怎样的情景? 他其实并不知道她会到这里,只是一种没来由直觉,走到路口的时候,华庭与锦湖,他只略作思绪便选了这一边。 果不其然,她在! 那句淡淡的‘对不起,你我无缘’,被他实实在在的听得仔细,得她忽然转身,彼此的视线再毫无征兆的交接,反到像是变成独独专门说与他听的了。 故而都没话说。 她永远都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靠近一步,她退一步,想再进些却是不能够,眼,她身后是那片前不久才掉去过的湖。 虽说覆在湖面上的冰都融化了,湖水也还冻人得很。 半响,还是宋桓先看着二位的脸色,小心的说,“万岁爷从御书房回,听闻慕容司设到东华殿哄小殿,甚是安慰。” 慕容紫回神来,膝盖都没来得及弯,楚萧离就抢先道,“免礼。” 向来他就是个不讲礼数的。 她局促依旧,逃避的低头,只道,“奴婢应该的。” 说着又想往后缩了,心了起了这个念头,身也跟着动,全然忘记后面有她才放的梅花枝。 脚后跟刚抬起来还没落,楚萧离眼疾手快,展臂就把她抓了回来,还急道,“别踩着了。” 他力气大,拉她就跟扯风筝线似的容易,慕容紫稳不住,蓦地一头栽进他怀里,霎时扑鼻的冷香,惊得她又是一颤。 就是那么怕他! 几乎在她能够自己稳住的一刹,立刻做的便是远离他。 洞悉她心底最直接的反映和想法,楚萧离不悦的蹙起眉头,索性双臂环成了一个圈,把人牢牢的困在怀里。 再用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往自己胸口按。 这回没使多大的劲,总是能叫她乖乖老实就对了。 慕容紫意识的做挣扎,只动作到半就反映不能这么,于是果真老实了,像块儿石头似的给他抱。 谁叫你是皇帝我是宫奴呢,你爱抱到明儿个早上我都奉陪! “没话说?”楚萧离不甘心。 他的不甘心自那日在北角楼来之后就盘桓在心里,像一团浓重的阴云,如何都散不去,憋死他了! 天都尽归他所有,怎么偏生这个女人就是不愿意跟了自己? 他才不管五年前的慕容紫和现在的慕容紫有什么变化,他只晓得自己想要了她,就那么简单的一回事。 怎么那么难? 慕容紫约莫能猜得到他这会儿心里揣的是什么想法,皇帝么,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人忤逆了。 可她是个完整的人,不是猫猫狗狗,给点儿吃的就能忠了他一辈子,换他闲来时一点点的陪伴。 她做不到。 如今她也只剩自己的心,守住了,等二十五岁还有机会出宫,出了宫,还能随着心思做想做的事。 假如留在宫里,假如留在宫里…… 埋在楚萧离的臂弯中,他的怀抱不算温暖,龙袍的缎子冰冰凉的,把她的脸都贴凉了,顺着领口大氅那一串儿还有黑色的皮毛,挠得她痒痒的想打喷嚏。 他身上的味道对她而言半是熟悉,半是陌生。 她心知,这怀抱并非能够天长地久。 “皇上,该说的话,那天我们不是都在角楼上说完了么?” 慕容紫小心翼翼的道了这句,换来楚萧离哑然失笑,“真是个能干的。” 他松开手,她自动自觉的退出少许,拉开距离。 这时才发现,宋桓那老人精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连个影子都不见,倒是月亮自云端之后钻了出来,晒得四明晃晃的通透。 楚萧离端立在她跟前,如玉的脸孔上扬着一缕清浅似风的笑,有戏谑,有调侃,想传递都都是一个意思。 无非在笑话她罢了。 “朕想起一个小玩意儿,改日送你。” 没头没尾的说了这句话,他疏懒的道了个‘走吧’,便是自顾转身,朝着华庭方向去了。 慕容紫不知道他话的意思。 可是么,皇上要赏你,你只能接着不是?就如此时,他要送你回华庭,你敢不敢拒? …… 慢慢悠悠的走了一路,到华庭她住的那小院子都近丑时中了。 楚萧离止步在院子门口,慕容紫将将越过他,站定了又回头来准备谢万岁爷亲自相送的大恩大德时,他人是抬手掩口,打了个呵欠,眼泪星子都快挤出来了。 “……” “回吧。”他大而化之的对她挥了挥手,一点帝王架子都没有。 今日万岁爷在御书房发了一晚上的脾气,太傅大人屁都没敢放一个,他心里舒坦,明儿个又是节庆,连找不上朝的幌子都省了。 见他这个样子,许久没有困扰慕容紫的无力感顿时缠绕全身。 她低眉顺眼的朝他屈膝,还没来得及真心实意的道别,又见他左右看了看四,寻思着问,“家就在京城,怎么不回去?” 瞧这小院子人都走空了,华庭在后宫里本就是个偏僻的地儿,此时处在这里颇为慎人。 慕容紫答得简单,“不想回。” “不想回。”慢悠悠的重复她的闷话,楚萧离没好气的望她,轻斥,“白费朕一番心意。” 她蓦然抬首对上那双沉黑无边的眸,得他昂起巴,负手在身后,直挺挺的赏了她一个算得上恼怒的眼色,想反驳,开了口又很快反映……不行。 遂很老实的把脑袋低去,细声道,“其实皇上不必如此。” “废话!”他语气重了些,“朕真是快烦死你了!” 她还是细声儿地,“那就把奴婢赶出宫去吧,眼不见心不烦……” “你想得美!” 那她就没说的了,很认命的沉默了去,此刻没得想,她就等着二十五外放。 成天心思里想的都是这些,楚萧离坐在东华殿里光是想着她的脸都能想到她的心,就是那么不待见自己! “想出去,日子还长得很,朕告诉你,不许喜欢霍雪臣!你听见没有?” 恶狠狠的告诫了一句,他觉得不过瘾,还继续说,“宫里的御医,侍卫,连太监也不能多看一眼,只要你一天在这宫里,你就是朕的,知道不知道?” 慕容紫掀起眼皮来巴巴儿的瞅着他,满脸的愁苦。 您是皇上,您说了算吧。 好容易送走了楚萧离,她站定在门槛上往黑漆漆的院子外看去,心里头不是不纳闷。 敢情真是得不到就是最好的? 她仰头看月亮,许久之后对着月亮没心没肺的叹,“唉,等到开春了,选了秀,宫里百花齐放粉黛三千,应当就顾不上我了吧?” 一句,差点没把缩在暗处的溟影给活活呛死! 这可好,这句话回是不回?有人又要生不如死了。 …… 隔天,上元节。 楚氏的先祖是自北方来的游牧民族,打了天后定都在此,风俗还依着前朝的来,但每年逢这个时候,都要由皇帝亲自领着皇亲国戚,宗亲大臣们,一齐前往距离京城外六十里的北岭雪山祭拜。 慕容紫原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结果天才刚蒙蒙亮,有个小东西就寻到外面敲门来了…… 对不起,你我无缘 我小时说过要嫁你?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我小时说过要嫁你? “小紫姑姑,你在吗?” 随着‘咚咚咚’的叩门声,孖兴充满稚气却不失礼貌的声音也一并响起。∑。 。 自打入宫后,慕容紫就如嫁了人的新媳似,晨昏定省的伺候这座深宫,每日不管有事无事,卯时必醒。 就是在暖阁养身子的时候,这也没有改变过。 故而孖兴来寻她时,她已起得半个时辰睃。 打开门,先是望见时时都勾着腰,满脸堆笑的宋桓,目光向移去,便见着个穿得喜庆绵厚的小东西。 再往远了看,一群奴才候在院外,想是从东华殿跟来的。 今日乃上元节,按理说这时候圣驾差不多该出宫前往北岭雪山了,怎么会…鸲… 慕容紫预感不妙,还没给小主子请安,孖兴挥着小手说‘免礼’,那动作,那神态,与他没个正经的父皇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着挥动的那只手,他抓住她的衣角摇晃,“小紫姑姑,陪我去雪山可好?” 就连语气也神似…… 慕容紫一呆,宋桓笑眯眯的把脸递上来,“慕容司设,皇上已经了口谕,您得随行,赶紧的,莫要耽误了时辰。” …… 其实上元节不出宫是慕容紫计划的一部分。 她知道节庆这天楚萧离要带着宗亲大臣前往北岭雪山祭祀,一走少说半个月才回,父兄位居要职,必定伴驾。 若是回了家,指不定她得随行。 相较陪着皇帝的圣驾舟车劳顿,外带看老父亲的脸色,她当然宁可一个人在冷冰冰的宫里头呆着。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 匆匆收拾罢了,赶上女官们乘的马车钻了进去,这时天已大亮了。 三年一度的雪山祭祀是楚氏皇族最重要的盛事之一,又逢着武德皇帝登基之初,由此显得格外的声势浩大,丝毫不比南巡时候逊色。 慕容紫和尚寝局的女官们同乘一车,加上她统共四人,两位御前典设惠儿和静蓉,还有尚寝大人杜欣。 六局虽然都为帝王家共事,却分工仔细。 单说尚寝局里,每隔三年都会自局子里挑选两个最好最干练的女官派去圣驾前随侍,伺候帝王内寝,是为御前典设。 简单点儿说,这两人专门负责皇帝铺床收拾,伺候他更衣穿戴这样的活儿。 局子里上上慕容紫都熟悉,偏这二位没说过话。 按理说她的官衔儿比她们的高,却管不着她们,平日里个忙个的,她们要取用些什么,也都直接和杜欣上报,不需要通过她。 御前的人,身上的肉都比别的宫人们贵几个钱,自慕容紫上车之后,惠儿和静蓉先是讶异,讶异完了就没给过她好脸瞧。 起先慕容紫也不明白这敌视的反映是如何一回事,后而慢吞吞的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越俎代庖哄小东西睡觉,才有今儿个同行之说。 八成人家把她当作来抢饭碗的吧,会给好脸色才怪了! 再说尚寝大人杜欣,祖籍姚西,父亲是地方七品官,十三岁入的宫,如今三十出头了,在六局里兢兢业业,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她办事可靠稳重,就是……性子寡淡了点。 慕容紫自己都是个薄性的人,能让她都觉得凉的,可想而知。 就说前几日她在暖阁养身子,柳尚宫隔三差五来得殷勤,她的顶头上司却只来过一回。 那独独的一回还没呆太久,只嘱咐慕容紫养好了身体早些回局子里,近来尤为缺人手,说话的时候笑也不笑的,严肃得不得了。 不过杜欣在宫里呆的日子很长,是老资历了。 在她的手,小岔子都没有出过,加之又是侍奉过先帝的老人,听说尚宫空缺的那个位置将由她补上,这次祭祀过后就要上任,是和柳雯璀平起平坐的另一人。 等到她升上去,尚寝局的管事之位便空落来,私里的消息早都传得沸沸扬扬,说杜大人一走,原先的位置很可能由着慕容紫来坐。 其实这职位原本非白昕儿莫属,只今时不同往日,变数太多,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 要问慕容紫自个儿的想法,她哪里会稀罕这些? 别人求而不得的,不一定就是她也想要的,哪个不是身不由己? 收回了神思,抬眼看向坐在正对面,时时都对自己同仇敌忾的两位御前典设,除了头疼再无其他想法。 一路无话,前往北岭雪山的路上,慕容司设都用来琢磨近来是否树敌太多这个问题了…… …… 北岭雪山由西自东绵延几百里,占据楚国与北狄交界的大半。 虽说大楚的国都离边境不过百里之余,可是若北狄想直接翻过雪山进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北皇真的想要挥军南,往西尽头乃当世第一天险,又有重兵驻守,不好攻,往东需绕一个偌大的圈子,不仅离着京城遥不可及,路上就能消耗大半粮草。 多少年来,北狄表面与大楚交好,背地里派出无数死士前往雪山探路,想要找出直攻楚国国都的捷道。 可无数次都无功而返,甚至在各处留许多被冻死的冰人,成为实实在在的笑话。 这座雪山,本身就是楚国防范北狄的天然屏障。 更为讽刺的是,天人都知道,几千年来谁也没有翻越的北岭雪山,当年却被开国圣祖楚奕领着三万精兵硬生生的翻了过来。 一路过关斩将,攻城略地,直取苏城。 不得不说,是上天的眷顾在先。 故而慕容紫觉得,圣祖楚奕把边境的雪城设为国都,实在是对邻国的挑衅行为。 也不知道她那身为北皇的舅父对此可否介怀? …… 天黑前,浩浩荡荡的圣驾来到达雪山的行宫。 刚一落车,慕容紫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一座庞大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宫殿近在眼前,它是依附在雪山脚所建,甚至有一部分深入山体之内。 殿门只有一道,宽三十九丈,高九十九丈,可容车马直接行入。 两旁高耸的石柱足有四十九根,十个人都不能将其环抱完全,上面的雕纹龙凤舞,栩栩如生,威武霸道,隔着老远都能让人看得清楚仔细,心生颤动。 外面没有风,冷极了,人所踩的地面上都是厚厚的积雪。 宫殿的表面被一层薄而均匀的冰层覆盖包裹,与雪山相映焕发出淡蓝的光,景致绚丽奇美。 正是落日时分,橙红的晚霞自西面斜斜洒来,万丈金芒为雪山覆上金色的铠甲,而这座宫殿,便像是为楚国镇守在此的巨人,风雪难撼。 那背后的雪山就更不要说了,仰断了脖子也只能看到顶峰隐觅在云雾之间,你无法想象这山有多高,更别提去以弱小的血肉之躯去征服。 慕容紫算是站在队伍最末,若是从此地步行,少说还需走上半刻才能真正进入雪宫的范围。 可就是离得那么远,她都不能将殿外全貌收入眼底。 忽然觉得光是看那么一眼,此行都来得值得了。 人是正投入感慨着眼前的鬼斧神工,身后忽然被谁推挤了,因为力道不重,她只身子往前倾了一倾。 扭身看去,静蓉站在后面的那辆马车旁,手里抱着只木箱子,也是回头的形容,像是故意等慕容紫看过来,眼神对上,她立刻没好气道,“还不过来做事?真当自己是大小姐,等着奴婢们伺候不是?” 这队伍后头几乎都是伺候主子们的奴才,此时到了雪宫,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清点所用,搬东西,谁也顾不上谁。 静蓉大声的一嚷,引来好些目光,均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思。 出个神还能被位分比自己低的教训了,这很是让慕容紫感到意外。 即便她有心在宫里缩头缩脑的做人,可也不能缩成这样啊。 御前的就了不起,御前的就能对她呼来喝去? 向四望了望,才发现尚寝大人不在,难怪有人抓住机会放肆。 端立,她眉梢轻挑,“你在同我说话?” 惠儿胆子小,从旁扯了扯静蓉的袖子,多有提醒之意。 这静蓉还真天不怕地不怕,胳膊一斜就甩开她的手,直渺渺的走到慕容紫跟前,把手中的箱子递给她,“不是你是谁?把这个搬到前面去!” 慕容紫垂眸看一眼,勾起一笑,“这不是我的分内事,凭何要我搬?若你是在请我帮忙,我是可以考虑的,只你的语态不对,还有,我是不是大小姐,与你亦不相干,入了宫,大家都要尽心竭力的为皇庭办事,不过你要伺候我,我倒是无所谓的。” 周围响起窃笑声。 自打太傅大人这女进宫后,听得比见得多。 谁也不晓得她真正是个什么性子,当亲眼一见,先不说生得好不好看,性子倒是爽快利落! 宫里头过活,怕的是背地里的阴损,暗中捅刀子,看不起曲意奉承,装可怜伴委屈。 像慕容紫这样的世家小姐,入宫为婢已是少见,既不拿身份压人,又不轻易受人欺到头顶,能做到这般不卑不亢,着实不易。 众目光中,已有眼色对她露出钦佩之意。 再说在御前伺候的静蓉姑姑,平时就得理不饶人,不少人受过她的气,这会儿能有个人教训她,他们就是看看也觉着痛快。 静蓉被说得脸红一阵,又白一阵。 想起早晨为小殿更衣时,被殿嫌弃自己生得不如慕容紫好看,她心里就愤然得很! “你说这不是你的分内事,昨夜都过了亥时,不知是谁削尖了脑袋往东华殿钻呐!”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窃笑声没了,唯有一片哗然。 慕容紫神色微漾,“有些话不可以乱说。” 静蓉得意,“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你没说错。”她道,眸光尖锐了几分,“可你为何不说是你们办事不利在先,宋大总管才会差了人来让我亲自过去?倘若这份逾越让你不痛快,我还真是没辙,自己不得本事,你怨得了谁?” 静蓉被她堵得火冒三丈,“别仗着你是太傅大人的女儿就在宫里横行霸道,让你搬你就搬,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原来你是不舒坦这个。” 慕容紫松释了神情,笑得遗憾,“虽然我从没有仗着家世欺负哪个的意思,不过聊胜于无,谁让你不是呢?今儿个这箱子我还就不搬,你奈我何?” “你这——” “一人少说一句吧!” 抢在静蓉骂出难听的话之前,惠儿横挡在她二人之间,小声央道,“各宫各院的都在,传出去丢了自己的脸面,让尚寝大人晓得了更不得了,又是祭祀的头一天……” “是个懂事的丫头。”慕容紫嘴上说着夸赞,抬手轻轻把她拨到一旁,正对那剑拔弩张的,好言相问,“可是真的要我帮你搬?” 这厢刚刚说完,一个清淡的女声在众人围住的外圈响起,问道,“搬个东西都要人帮忙,手断了?” 语气听来平无起伏,带着股子高不可攀的清冷和绝对,总是让人单是听着声音,都觉得该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罢。 遂,众宫人们顺着那声音起始,给人让出一条道来。 那是个气度不凡的女子,身量相较一般女儿家要高挑一些,如此反倒更显出众。 她身上的装饰不多,泛着光泽的墨发仅仅插了一支素钗,身披白狐裘披风,里面隐隐露出昂贵的紫色裙缎,手里抱着做工精美的暖手炉,一看就是价值连城。 轻纱挂在面上,挡住她的容貌,只露出鼻梁以上,那双眼睛何其明艳,沉黑如宝石,灼灼生光,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刚毅难摧。 这样的眼神寻常女子根本不可能有,她…… 慕容紫心一颤,好似识出她的身份! 不为别的,只因站在那女子身旁的是她许久未见的三哥,如今当朝的宰相——慕容徵! 见到皇上钦点的宰相出现,大家伙极会看形势,不用哪个提醒,说散就散了,半点拖沓都没有。 转眼先聚了众人的地方只剩吵嘴的几个,和后来的二人。 静蓉怀里那只箱子还敢让慕容紫再搬么? 区别就在这里了。 大家都进宫做奴才,世家小姐和地方上小官的女儿就是天差地别的。 “忙去吧。”慕容徵身披墨色大氅,端的是风流倜傥,单手负在身后,对僵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惠儿和静蓉道,“本相奉皇上口谕前来与舍妹一见,她也是要与我一道走的。” 两人匆匆颔首,走是静蓉的心境已与前一刻截然不同。 她惧的不是慕容紫的宰相兄长来了,而是那个带着面遮的女人。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尤其那双眼睛,会吃人似的黑,先前就那么定定的盯着她看,顿时整个人都凉透了。 她问她是不是手断了,仿佛自己的手好端端的,她会把她的手折了一样…… 相似的疑惑此时也盘旋在慕容紫的脑海和心里,得两人行到自己跟前,连旧账都忘记同她的好三哥算! 笼在那女子身上的眼神儿都发了直! “你晓得我是哪个了?”女子眉眼间波澜不惊,那双漂亮得不似凡人的美眸同样也在打量慕容紫。 末了,不需哪个回答,她先了然道,“他倒是什么都同你说。” 慕容紫僵僵然。 她听得懂她的话,那个‘他’说的是楚萧离。 且是错不了了,眼前女子的身份,她猜得八丨九不离十! 见这小人儿不言不语,女子倒好奇的一而再先发问,“如何?就没有想要与我说的?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曾说过要嫁给我呢,不过听说你五年前在北狄摔坏了脑子,真是可惜了。” 来的时候楚云阳和慕容徵打了个赌,是五年前的慕容紫更能让楚萧离难过,还是这个五年后的呢? 反正不论如何,自个儿是再没机会消遣皇位了,不甘心也好,终归她输得彻底。 见了她,慕容紫哪里还管顾得了别的? 当慕容渊疯了似的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塞进深宫找前废太子时,殊不知,一个惊天的秘密被楚萧离掌控在手,甚至以此要挟着皇太后和关家。 先帝最重视的儿子,差点成为楚皇的人,竟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 这个秘密,慕容紫在入京当日已然得知。 她不愿搅和,这关她个屁事! 故而她把嘴闭得严严的,对哪个都不说,一来不想让老父亲更加讨嫌自己,二来也实在不想打击他老人家。 她不说,总会有人动作,她等着看戏就好。 半响,慕容紫哑然笑出了声,对玄成公子调侃道,“所以今夜的晚宴上,三哥哥这是要痛击父亲大人了?” 慕容徵满脸兴味和期待,对自个儿的亲妹妹,语气里多少带着歉意,“若你依着皇上的口谕回家也能与母亲一起过上元节,为兄实在不想将你扯进来,只不想也这样了,不如与你个好位置,你尽管看着就是,前些天……仁寿殿那位不是算计你来着?” 今夜全当他这做兄长的为妹妹出头了。 慕容紫笑得一声比一声脆,“原来是一箭双雕。” 不管慕容家还是关家,都被楚萧离耍得团团转。 只怕当初关氏放出消息道废太子被禁在后宫,都是他在背后从中作梗的手笔! 那她呢? 她在这一环套一环的阴谋局里到底算什么? 再望向恢复女儿身的楚云阳,慕容紫诧异,“我小时真说过要嫁你?” ---------------------------- 说新文更新,还是老规矩哈,每天六千字,加更也会以此为基础,喜欢这个文儿请收藏阅读啊啊啊啊,阿若会用给你们讲一个好故事的(虽然这个确实慢热了点…… 我小时说过要嫁你? 皇上万岁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皇上万岁 不管慕容紫还记不记得儿时说过的话,楚云阳她是嫁不成了。(。m !? 女子与女子怎可能成亲? 她嫁不成也没关系,慕容家总与云阳殿有说不完道不尽的关联。 入夜后,在雪宫最大的圣殿里,盛大的酒宴正是尽欢时,楚萧离忽然走了高高的白玉石阶,亲自到殿门外迎进一位尊贵的女子。 他说,这是多年前父皇失散在外的骨血,是云阳皇兄的同胞亲妹——楚云晞睃。 他还说,如今沧海拾遗,宝珠还朝,当君臣共欢。 慕容家劳苦功高,为大楚立汗马功劳,特将云晞公主赐婚宰相慕容徵,择良日完婚。 满朝文武重臣,不乏曾经跟随过前太子为楚国鞠躬尽瘁的,明眼人一眼就望出楚云晞就是楚云阳鸺! 相貌和声音可以有所改变,可是那身量,那气度,那眼角眉梢间散发出来的风范,根本是从翩翩男子换做了女儿身。 楚云阳是女的,他竟然是女的,还被皇上赐婚给了慕容徵!!! 一片哗然,一片震惊。 百官们都懵了,更甚傻了…… 他们胸怀宏图大志,满腔的热情都奉献给大楚天,楚氏皇族却出了一位女扮男装的太子! 是先帝骗了他们?是楚云阳和慕容太傅耍了他们? 那么一直被他们忌惮在心,认为名不正言不顺,嗜杀父兄才登上皇位的楚萧离,他才是对的? 由始至终坐在角落里的慕容紫看得尽兴。 慕容家尚了公主,老父亲却无地自容,看他的反映,应当不晓得楚云阳的身份,如今大梦初醒,他才是被重创得最厉害的人。 而在深宫半个月未踏出寝殿的太后关氏,还没来得及出招,就被杀得措手不及。 她以为,暂且顺着楚萧离的心思,至少能换得少许绸缪的时间,那也只是她以为罢了。 终归是一场好戏。 …… 夜深了,雪宫的帝王寝殿中。 慕容紫像昨夜那样,坐在龙榻边的绒毯上,娓娓的与孖兴继续说西游记的故事。 正讲到悟空被困五行山,小东西激动得坐了起来,捏紧了小拳头道,“如来为何这样厉害?!悟空真的出不去了么??” 毕竟有众仙被他一只猴儿打得人仰马翻在先,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关他四十九日,却给他练出一双火眼金睛。 何以如来一现身,连手掌心都翻不过去? 这只猴子也忒倒霉了! 慕容紫将孖兴按回去躺好,为他拉上被褥,耐心道,“一山还有一山高,孙悟空虽会七十二变,却是怎样都斗不过凌驾在万物苍生之上的佛祖。” 孖兴是小孩子,好奇心旺盛,“那没人能斗得过如来?” “如来等同于天,没人能够与天斗。” 她刚说完,不远处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反驳道,“荒谬,如来是世人编造出来的,若他就是天,这苍生算什么?万物算什么?他挥手凭空变出来供自己消遣的幻境?” 楚萧离是皇帝,身为当权者,他可以宽容佛家的存在,却绝不能容忍宗教至高无上,超过皇权。 故而他当然要反驳了。 这便是宗教和皇权的矛盾之处,皇权能够利用百姓对宗教的崇拜来摆布人心,但不能被信仰逾越。 也是听了他的不满之后,慕容紫霎时反映过来,自己无意中说了个掉脑袋的故事。 而且照着她的故事说,这世间是盘古开天辟地造出来的,人是女娲用泥巴捏出来的,和如来貌似也没太大的关系。 孖兴兴致勃勃的追问,“如来是天的话,我能不能看见他啊?” 慕容紫背脊骨一凉,直觉身后有道目光幽幽投来。 她回首看去,隔着半透明的屏风,依稀可见寝殿一端,楚萧离懒洋洋的靠躺在长榻上,一手捧着卷轴,一手支着脑袋,半眯的眸子意味不明的瞅着她,倒是想听听她接来会怎么编。 “殿当然可以看见。”镇定的回首,温和的看着孖兴,她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只瓢虫,一片云朵,那都是如来,他无处不在,他是殿,也存在于殿的身体里,故而才强大,只是在奴婢的故事中,他被描述成型,悟空虽厉害,但大闹天宫是他不对,善恶终有报,因果本循环,如来便是这样的存在。”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楚萧离咀嚼着她的话,淡笑,“看不出你还有些慧根。” 慕容紫也谦虚的笑了,“皇上不会把奴婢送去哪个寺庙做尼姑吧?” 他不会杀她,这点毋庸置疑,不过花样百出的折磨她就没个准了。 楚萧离心情很好的和她打趣,“只要你不把朕的皇儿说得去做了和尚,朕应当不会那么残忍。” “我为什么要去做和尚,做和尚不能吃肉啊……”孖兴听得似懂非懂,蹙起他小小的眉毛抗议,老气横秋的叹,“小紫姑姑,你说得太深奥,本殿委实听不太懂。” 但他察觉了父皇的刁难,于是很激灵的把话锋一变,转问道,“既然如来无处不在,不也等同于没有吗?” 慕容紫如释重负,“殿真聪明!” 得到赞扬,小东西美滋滋的越发来了精神,“那天上最大的应当还是管着整个天庭的玉帝,就同父皇一样,对不对?” 慕容紫谨慎的想了想,觉得不冲突,便道,“应当是的吧。” 可是难题立刻被孖兴扔抛出来,他从床上爬起来,探头小心翼翼的看了远处的楚萧离一眼,然后小声问,“那若是父皇死了怎么办?他到天上去,也要给玉帝管?” 虽然他自觉讲得很小声,只有旁人晓得根本不顶用。 就连站在靠殿门那边的宋桓都听见了,这会儿他正低声咳得撕心裂肺,努力而又笨拙的想要掩饰谁大不敬的说话。 慕容司设啊,你同殿说的什么故事…… 慕容紫是不敢再回头看楚萧离是个什么脸色了,只好硬着头皮同孖兴道,“皇上怎么会……死呢,皇上是要万岁的。” 孖兴信以为真的点头,“原来我父皇那么厉害。” 一声清傲的冷哼响在这殿中,凉到了极致,凉到人的骨子里。 慕容紫为自己捏了好一把冷汗,她琢磨,就算楚萧离死了,能不能上天做神仙还是回事,再者说了,他去哪里,不把哪里弄得天翻地覆。 去哪里不都一样? …… 同一时,太后关氏所居的宫殿里,灯火黯然,气氛异常凝肃紧迫。 自宫里发生那件事之后,关怡便以微恙为由,未再踏出仁寿殿半步。 一则是为息事宁人,二则,也是心中还抱有未曾想通的疑惑。 今夜楚萧离这一举已然算不得什么了,早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 而眼,如何扳回一城才是关键。 关濯听她说完事情始末和顾虑,沉吟了一番才道,“太后娘娘是拿不准皇上是在维护慕容紫,还是在拉拢慕容家?” “哀家正是这个意思。” 关怡凝眉颔首,眉间布满愁云。 或许那两者皆有之…… “皇帝心机太深,细细想来,当日那个前来报讯的探子十分可疑,皇帝知道,哀家若听到云晞死讯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后而哀家也确实以此大做文章,派人把太子在宫中的消息散了出去,原打算利用慕容渊暂且牵制他,谁知反被将了一军。” 这次是她棋差一招,遭了楚萧离的算计。 那日在锦湖,她为着今后红翎入宫着想,一心想拖死慕容紫! 楚萧离深谙难测的态度,慕容渊的摇摆圆滑,她真真的瞧在眼里。 北狄确实要防,他们内里的争斗却也停不来。 她实在参不透,到底皇帝对慕容紫可否有情? 所以后来,关怡没再做任何事。 这次祭祀,慕容紫也是跟着来了的,听说昨夜还去了东华殿,不管缘由为何,是越发的有苗头了,毕竟纸包不住火。 此女的身份不寻常,慕容渊不稀罕,关怡却想借来用上一用。 转而,她问候在身旁沉默不言的人,“翎儿,此事你如何看?” 关红翎还未从楚云阳真正的身份中回过神来,闻言眼皮子跳跃了几,看着父亲和姑母,笑得惨淡,“红翎不知,红翎只晓得此番祭祀回京之后就要准备入宫了,父亲和姑母不是一直希望红翎能成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么?” 云阳殿竟然是女儿身!! 恐怕今夜最为震惊的人非她关红翎莫属了吧? 楚萧离旨赐婚后,酒宴照旧,独她僵滞得不知所以。 当慕容徵带着那位云晞公主自她身旁行过,那一刹,四目相接,关红翎从她眼中望到了所有!! 同情,怜惜,释然,放…… 她认命了,她心甘情愿的将天拱手与楚萧离,任人利用。 关红翎的一切天翻地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从前所做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更好的成为关家的棋子吗? 见她如此恍惚,关怡身为姑母,在帝王家历经几十年,多少能体会她此时的心情。 倘若当年她们能有别的选择,也不会冒这样大的风险。 关怡道,“云阳乃为女子,此番……说来话长。萧妃入宫便占了独宠,先帝足足三年没有宠幸其他妃嫔,哀家膝无儿无女,只好买通倾泽宫的厨子,在她膳食中做了些许手脚,让她无法受孕。” 那三年对于后宫其他的女人而言,简直如活在人间炼狱! 关怡是不能为皇族延续血脉的皇后,为了保住后位,不得不用尽手段。 对那些,她从来不觉着有辱身份。 “萧忆芝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做到贵妃之位是她上辈子的造化,她在宫里独占皇宠,却三年不得受孕,再蠢也觉出端倪了。” 说起和自己斗了大半生的女人,关怡的语气里有怨恨,却没有轻视。 “她是个精明人,她知道只要先帝的心在她身上,就算把一年中的几夜分出去给其他妃嫔也不得紧要,于是她劝先帝雨露均占,呵……哀家总算把握住这个渺小的机会,让宁儿有了身孕,可萧忆芝的所为,也让哀家感到前所未有的耻辱!” 灰暗的眼珠被回忆占据,说起从前,到底她们谁赢了呢? 关红翎问,“小姑姑生的是女儿,她就是云阳殿,对吗?” 关怡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恍惚,“哀家本就做了两个准备,秘密从我关家氏族中挑选了一个男婴当作替换,哪知先帝听闻宁儿生皇子的消息后,连看都未曾来看一眼,只派人送来立太子的圣旨,你小姑姑是个软善的性子,舍不得把亲生女儿交给哀家,抱在手中一刻都不曾放,她知道,若那孩儿落在哀家手里,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蓦地微顿,她似察觉了自己的狠毒,遂神色无力的软了来,“或许,都是天意罢。” 玄徵帝知道关怡想要什么,他给了,而他只要和萧忆芝长长久久。 之后,贤妃关宁以太子身体欠佳为由,带着仅才半岁的孩儿前往安都离宫,一住就是十余年! 话说到此,关濯也不再对女儿诸多隐瞒,“到了安都,你小姑姑的疑心越发严重,时常担忧我与太后会加害云阳,处处行事小心,因此……” “因此父亲与姑母即便想把真凤换成假龙,也无从手。” 猜到他们内心真正的想法,关红翎冷冷笑了笑,“我记得少小时在安都见到的云阳殿颇为俊秀斯文,即便着着男装,还是会流露出女子之相,可到了玄徵十五年,殿入京时,已是完完全全的男子,这又是如何的说法?” 关濯不讳,简言道,“民间有易容奇术。” 关红翎眸光微闪,几分不可置信,“原来是易容……” 可是——这还不对! 云阳殿身为太子,在安都十几年,先帝不闻不问,委实蹊跷。 当年小姑姑离京之后,没得两年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刚诞皇子的萧贵妃忽然被先帝旨,将她和小皇子送到边境最贫瘠的封地上。 才将满月的皇子赐名楚萧离,‘楚’是先帝,‘萧’是萧忆芝,这分明是在昭告天的断情绝义! 不用说,一定是姑母的手段。 只关红翎想不明白的是,既然萧贵妃已离开皇宫,为何先帝没有把小姑母和云阳殿接回京城,毕竟殿是太子,是未来楚国的国君,如何都要重视对待的。 心思再一转,她浑身打了个冷颤,似乎察觉了更加深诡的阴谋! “父亲,姑母……”关红翎睁大了眼眸,带着受伤的神情颤栗道,“先皇的恶疾、是你们——” “红翎!!”关濯瞬间变色,几乎失态的断了她的话语。 一向持重的他竟难得露出紧迫之色,不禁从椅子上腾起,更心中有鬼的四看了看,以确保无人听到他们的说话。 见他过激的反映,关红翎把原本的猜测变作肯定。 关怡显得格外平静,甚至连眼皮都未眨半,“不用太惊讶,这就是皇族,适者生存,只要能保住关氏一脉生生不息,哀家任何事都做得出来。” 关濯也道,“眼最紧要的是商量对策,如今云阳任由皇上利用,慕容渊那老匹夫态度不明,倘若连他都被皇上拉拢……” 讲到这里他变得忧心忡忡起来,略作思绪,他对女儿叮嘱,“你入宫之后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后位是个烫手山芋,轻易坐不得。” 说时,实则他心里已有了主意。 “我凭何要受你们摆布?” 努力抑制内心的激荡起伏,此时的关红翎混乱极了,她的家人只会利用她,她敬重憧憬的人却和她一样,由始至终都是权利的棋子! “什么为关家……都是你们的借口!你们怕的是当年挑拨先帝和萧贵妃的事被皇上追究,怕先帝身患恶疾的真相被揭穿,怕保不住自己的性命和荣华富贵,我才不要做你们的牺牲品!!” 冲动的吼罢,她扭头就向外跑了出去。 “让她去吧,她不会对哪个乱说的。” 扬声制止想追出去的弟弟,关怡气定神闲,“最多是去找云阳问个清楚,如此正好探探口风。” 关濯犹豫着收回身形,回眸看了看空落落的椅子,却是没心思再坐回去。 缓了一会儿,他仍不得放松,连连叹气,摊着两手对关怡道,“就算探了口风又能如何?都是慕容家的人了,玄成乃如假包换的慕容徵,是楚萧离的心腹!” “那又怎样?”不以为然的挑起一抹算计的笑,关怡从旁拿起茶盏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留有余温的香茶,缓声轻松的说,“慕容家盘根错节,心不齐,你以为儿子归顺了那小子,慕容渊就会依从?” 关濯略有恍悟,“太后的意思是……” “你可别忘了,这些年是谁千方百计的派死士和暗卫要置楚萧离于死地,又是谁借先帝恶疾缠身为由,引那小子只身犯险,差点死在北狄。” 慕容渊在暗中做了多少加害武德皇帝的事,他就有多怕! 就算楚萧离没有杀他的心,他却已无法保证自己还能活多久。 唯一的出路,只能是用尽一切手段揽权。 可是君君臣臣,臣的权利不可能永远比君大,除非自个儿坐上那宝座,抑或者——另立新帝! 这是鱼死破的死局,关濯心领神会。 他们不需要竭尽所能的拉拢慕容渊,只要给慕容渊一个足够造反,与楚萧离势不两立的理由。 想到此,关濯脑海中浮出个人来,他拱手对长姐一拜,“臣,知道要如何做了。” 关怡面露狠厉,嘴角上翘出借刀杀人的痛快,“知道了就尽快去办吧,此事不易拖久。” 神态一凛,她有了细纹的脸上又泛出几许浅虑。 “那萧忆芝虽毁了半边脸貌,如今半死不活,可听闻开春就要入京了,她一来,哀家也只能与她同处一室,把仁安宫分与她住,这个女人不简单呐……” 皇上万岁 靠山,当然要找最大的那一座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靠山,当然要找最大的那一座 雪宫规模庞大,统是由巨石堆砌而成,里面构造错综,以东南西北中分为五大殿,五殿又有无数宫院。 .# 中殿和南殿完全深入雪山之中,而中殿连接其他四殿,多是用来举行盛大国宴,还有皇帝与朝臣临时议政的地方。 南殿为帝寝所在,虽是五殿中规模最小的,却最为精致。 其他皇族居于东殿,北殿则分给前来祭祀时候的宗亲大臣们安置,西殿住的是所有的宫人们。 因着雪宫依附北岭雪山建造,加上圣宗皇帝当年征战天神乎其技的传说,规矩反倒比京城皇宫中要严谨睃。 说来也巧,慕容紫自南殿出来,正好遇上关红翎冲动之从北殿跑到东殿的潞宫外,要求求见云晞公主的一幕。 亥时三刻了,潞宫外两盏宫灯昏昏黄黄,根本起不了多大用处,反而为宫外平添几分森冷之气。 五位常年守在雪宫的宫娥一字排开,将关红翎阻拦得仔细鸺。 居中而立的那位姑姑看上去有些年纪,少说四十是有了的。 这样的姑姑最不好对付,油盐不进,加之雪宫不似皇宫,这儿宫婢兀自揣着矜贵,哪怕是宫妃,若不受宠,都得受着她们的脸色。 因此,这些人根本不惧你是哪个大臣家的女儿,你有事求见,还得看她心情,央其帮忙。 “姑姑,求你替我通传一声,我乃关氏红翎,国舅之女,云晞公主是我的表姐,我有要紧事一定要见她!!” 关红翎在外面苦苦的求着,全然不得半点传言中的扬跋扈。 她知道这求见于理不合,可她等不到了。 脑子里的冲动无形中化作固执的坚持,或许是她觉着楚云阳能够给她一个答案,或许…… 她也说不清楚! 总之得见了人才知道! 潞宫的管事姑姑脸容上连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两手交叠在身前,微微昂着巴冷道,“关小姐回了吧,公主已经安寝了,小姐这般大吵大闹,传出去成何体统?老奴奉劝一句,正因小姐是国舅之女,更要管顾着自个儿的身份。” 姑姑身旁的宫婢也道,“实不相瞒,公主特别交代过,今日谁来也不见,尤其关小姐你。” 关红翎没想到的一窒。 云阳殿不愿意见她?为什么?!!! 刚张了口,管事姑姑却不由分说的吩咐两旁的人,“夜了,送关小姐回北殿。” 关红翎闻言更显急躁,往后退了几步拉开和上前的宫人们的距离,看情形是想硬闯了。 关键之时,忽得一人从旁钻出来,不由分说的挽住她的手臂,动作相当亲密。 宫人们和关红翎都是错愕。 慕容紫挽着关红翎,抬起脸对站在石阶上那位管事姑姑笑道,“北殿离此处深远,我正巧也要过去,就由我为诸位姑姑们代劳,送关小姐吧。” 说这话时她心里亦是纳闷,自己求的就是不被人惦记上,怎么会想到多管闲事呢? 见她一身女官装扮,脸貌生疏,当前的宫娥直头直路的问,“你是哪个?” “我乃尚寝局女官司设慕容紫,太傅慕容渊之女,宰相慕容徵之妹。” 慕容紫笑呵呵的报完了家门,那问话的宫娥显然愣住,登时就失了主意。 且说她们公主今夜得皇上赐婚,将来进了慕容家的门,还得管眼前这位唤一声‘小姑’,怎么偏生是她来了呢? 见人不语,慕容紫道,“那我就先与关小姐走了。” 说罢冲几位颔了颔首,硬是把还在云里雾中的关红翎往远处拉去。 这厢两个人刚走没影,被宫娥们挡住的潞宫门里面,穿着一身雪缎寝袍的楚云晞从后面折了出来。 望着东殿的方向,她素颜如玉的脸上只有怪觉,“这两个何时变得那么要好了?” …… 远离潞宫,出了东殿,来到用以过渡的一处僻静的小花园,慕容紫和关红翎才停脚步。 说这是个小花园,实则花草树木早已成了死物,能望见的被两指后的冰层完全包裹,在月夜散发着诡异幽蓝的暗光。 两个女子置身在此,四静悄悄的,说不出的慎人。 到了这里,关红翎也冷静得差不多了,她一把甩开慕容紫的手,眼色不善的嗔去,“多管闲事!” 慕容紫讪讪然,“确实有点儿。” 连她都不知方才抱的是什么想法,就更别指望跟前这位大小姐对自己道个谢了。 闲事管完,天色已暗,得,回去歇了吧,明儿个还要早起! 她也懒得多做招呼,免得再遭白眼,扭了身便走。 身后,关红翎又叫住她,“慢着。” “怎样?”慕容紫顿步,回首没好气的望过去。 她不是不记仇的。 受人恩惠还给脸色,关红翎自知理亏,犹豫半响,才开口问道,“明儿个祭祀,你去么?” “去啊,怎的可能不去。”说起这个,慕容紫真是心酸泪都往肚子里流。 她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笨人,到了这楚氏深宫里,竟谁都算计不过。 关红翎看她委委屈屈的模样,不问也晓得这人先前是从南殿出来的,去同小殿说故事?此事在来路上早都传开了。 唉,好歹也是世家嫡女,沦落到如斯地步…… 想到此,不禁生出几许同病相怜之情。 “这几日出行小心些,莫要捡着人少的地方去,人多的时候更要留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虽不知道父亲和姑母在自己离开之后又说了什么,但无非就是那些个。 没见到慕容紫的时候还没那么多想法,见了她,关红翎登时有了意识,眼前这人儿活得当真惊险万分呐! 慕容紫一听,有了几分提防和猜测,“关小姐是在告诉我,有人会对我不利么?” “谁说有人会对你不利了?!” 没见到楚云阳,已经让关红翎无比烦躁,关家和慕容家是什么立场? 她哪里能把话说得太过直白。 “我是看你初来乍到,头回跟随圣驾参与祭祀,与你提个醒罢了,皇家的事没个准的,你可明白了?” 慕容紫点头,表情不似之前看上去的呆,感激的笑了笑,“不管怎么样,多谢关小姐好意。” 关红翎眸光复杂的看着她,像是在揣测猜度什么,片刻也笑了,“我只是不习惯欠了谁的人情,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往后的路还长得很,我们是敌是友可真说不清楚。” 先她没有多想,让慕容紫小心为上,已经表示有人会对其不利。 再而又否定自己说的话,自打嘴巴之余,只要慕容紫放聪明些,也听明白有人对她不利,也必然是关家! 罢了。 此时关红翎根本不在意,更不怕会一刻发生多大的巨变风波。 想她小半生都在盲目努力,到头来发现傻到这个地步,空欢喜一场也罢,连梦都是痴梦! 她有何好惧的? 退一步想,慕容紫想独善其身,必定要在宫里给自己找个后山,不说别的,就为日子好过些也得那么做。 姑母和父亲心里放不的太多,太贪心,往往顾着大局疏漏了关键。 关红翎看得清清楚楚。 若是皇上对慕容紫没有半分情,关红翎能把脑袋砍来! 这天谁最大?身在深宫,有几分聪明的人都会往最厉害的那人身后站,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唬的人胆子小的人! 今日关红翎卖了人情给慕容紫,也就等同于送了人情给楚萧离,这对她无害,她也真正当为自己的往后考虑诸多了。 而慕容紫呢,早察觉她今日有些不对,说话大有刻意的肆无忌惮,诚心想放纵自个儿还是怎么的?和在苏城时候装傻充愣比起来,这反映不像假装。 她说那句‘往后是敌是友说不清楚’,指的应当是开春选秀了。 三夫人之位,除却小东西的生母,关红翎定能占一席。 依着慕容紫的世家身份,不做女官,最后一个位置肯定非她莫属,关红翎定想到了此点,故才会如此说。 可也只有慕容紫自己清楚,早在苏城的时候她已得了封贵妃的密旨,中间只隔着个皇贵妃就能直逼中宫之位了。 所以三夫人的最后一位是谁,当真可以期待一。 后妃之路并非她之所求,这会儿就让关红翎把自己当假想敌,实在不是个好苗头,不如早些打消她的顾虑。 一通思索后,慕容紫温声细语的好言道,“那倒未必。在苏城的时候关小姐曾经助过我,这份恩情我始终铭记于心,宫闱深深,关小姐也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然我只是六局女官,但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不是吗?” 关红翎挑了挑眉,露出受用的表情,不客气道,“苏城那件事始末到底怎样,你我心知肚明,不过你真想当作恩情记在心里,我是没得所谓的,只要你记得,将来我问你讨要的时候你晓得还就好,当然我不会太过分就是了。” 慕容紫端端正正的冲她莞尔,表示接受了。 “再者还有。”关红翎半点不含糊,都是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就算真傻也傻不到哪里去,“不管你是假装也好,真心也罢,我从没觉着你在二十五就能走出皇宫,你若不走,那时是个什么身份还真不好说,我也确实不想与你为敌。” 她定然不是在咒谁不能如愿以偿,实话向来都不好听。 身份摆在这里,她们两人是最有可能成为母仪天的女人,至高无上的尊荣,事关身后家道兴衰,即便非自身本意,总会有人把你往那个位置推。 谁敢说不是呢? 关红翎知道慕容紫对自己说这番话的意思,故而她也给自己留半步余地,“只到了那时,我希望你明白,我入宫亦非真心所愿,那时我们想要的东西也必然不会相同。” 慕容紫淡然,“关小姐的意思,我知了。” …… 两人在小花园没有说太久的话,关红翎一走,慕容紫没有立刻动,而是自若的转身往四的暗处看,便是抱着试试的想法道,“溟影大人可在?” 话将落音,一道暗影穿梭而出,眨眼就直渺渺的立在她跟前。 慕容紫微有一吓,心道竟然真的在啊…… 忍着心里头那丝无语,她道,“时才我与关小姐的说话,不知大人可有听见?” 溟影面无表情,“你想我转告皇上?” 她点头,同时反问,“难道大人不会说么? 溟影那是惜字如金的典范,闻言没吭气,古井无波的眸子沉着心思,淡薄的目光罩在慕容紫身上。 旁人觉得他高深莫测,实则他私里存着的也不过是和常人一样的疑惑罢了。 怎么可能不说? 跟着慕容紫,为的就是将她的动向巨细禀告给皇上听,还……要确保霍雪臣不能与她说上话。 想到此溟影也是有些委屈的,当真大材小用,宝剑当作猪肉刀…… 但好歹做了那么多天的暗卫,总算听到些有用的。 关红翎和慕容紫的对话他不仅听得一清二楚,两个女子间真正说的是何内容,更甚关红翎想借慕容紫向皇上传递的暗讯,他统统洞悉。 眼看来,关家被云晞公主一事牵动颇大,关太后更忍不住要出手了。 如此正好。 默了片刻,他对着面前愁苦的人道,“此事我会禀明皇上,你且放心。” 她会试着喊他出来的意思,不就是为了要皇上做个靠山么。 算她心里通透,晓得有事情只管找最大的那个出面。 有了溟影这句保证,慕容紫心宽了不少,客套的对他低首,“有劳大人。” …… 次日,雪山祭祀。 卯时的光景,天还漆黑混沌成一片。 借着稀薄的暗光,只能望见头顶的苍穹阴云密布,层层叠叠的积压在北岭雪山之巅,看起来仿佛即便天亮了,这日也必定是阴霾黯然的天气。 文武百官跟随武德皇帝自山出发,顺着狭窄而陡峭的冰阶向半山腰的祭台攀爬。 半山上还修得一座宫殿,待到祭祀罢了,第一次前来祭拜的新帝需入殿内完成繁复的洗礼。 闻那里面常年有宫娥守着,许多年前还曾有位废后被楚皇送到这里来守宫。 试想常年孤身一人在雪殿之中,每日每夜只有冰雪和寒风做伴,实在可怖可悲。 慕容紫从没到上面看过,不敢轻易想象那座充满神秘的宫殿。 只这冰阶难以攀爬,今日还算得一个风平浪静,若遇上暴雪的天气,单单一阵风都能要去许多人的命。 长得宛如没有尽头的冰阶攀附在雪山山体的边缘,每级少说有半米高,只能容一人勉强通过。 若非早在三个月前就有工匠在冰阶边加固诸多与人扶握的铁链和木柱,那些平日养尊处优的大臣根本寸步难行。 即便如此,才过去一个时辰,武将们要稍好一些,文臣就越发的落后,有的干脆手脚都一并用上了。 场面是惊心动魄中,又显得几分滑稽。 顺着前往祭台的路,每隔半里就有一方容人稍作休息的阔台,阔台上燃着熊熊烈焰用以照明。 这些篝火早在昨夜三更时就被点亮,早先出了雪宫,站在山脚向雪山上看去,满目都是点点火光,蜿蜒的攀附在山壁之上,何其壮观。 在冬月的天爬雪山本就是件消耗体力的事情,往年也曾有听说哪个大臣爬到了一半,不小心失足摔得粉身碎骨的事。 当中凶险可想而知。 因此到了今年,体贴人心的武德皇帝又先了口谕,只道花甲之年的老臣可免去此礼,随太后在雪宫祭祖大殿祭拜就好。 慕容紫身为女官,又是重臣之女,只能跟在队伍的末尾往上爬。 行在她的前后的不是宫婢太监,就是押后的禁卫军。 禁卫军们还好了,偶时还会搀扶你一把,大家都在宫里当差,是皇庭的奴,这般时候尤为显得相互关照,冰天雪地的寒冷里,这总算是种安慰。 意想不到的事情,往往在最平静的时刻发生。 慕容紫将将得一位禁卫军扶着爬上一级略高的冰阶,冷不防头顶传来声尖利的惊叫,接着一物沉沉坠,夹杂着一些碎小的冰块,几乎是从她的身上擦落往,惊得她险些也跟着掉去! 就在那刹,慕容紫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人,切实的说是个穿着四品朝服的文官,胸腔都被羽箭射穿了,在掉来的时候还撞破了脑袋,血涂了满脸,嘴也大大的张开,形容可怖得无法形容。 ***动和混乱霎时响起,荡开…… 队伍的最前方,貌似是个太监在撕心裂肺的喊,“护驾!!!快护驾!!有刺客!!!皇上受伤啦——” 刺客?! 皇上受伤了?! 当胆子小的宫人们害怕得轻声低呼起来,前后环顾,根本进退不是,想躲都没处躲藏! 只听着头顶上方拼杀声越发肆意,不时还有人啊,乱箭啊……仿佛什么都在往掉,不小心被砸到都要落个伤。 再后而不知又是哪个在喊‘面的小心’!!不喊还好,面的人一听,全是慌了神,纷纷抬首向上想要看个究竟。 天还黑着,借着插在山壁里燃烧的火把根本望不远。 这般时候谁也顾不上谁,慕容紫本想刺客的目标在上面,她们在面反而安全。 哪想挨着自己最近的那小太监忽然怕到极致的哼哭了出来,直嚷道‘这跑不了了’。 她抬头看去,就见一行黑衣人极快的从上掠,手里的弯刀泛着肃杀的光,所经之处,毫不留情的斩杀—— 靠山,当然要找最大的那一座 女人不好惹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女人不好惹 由高处杀来的黑衣人身手极为敏捷,一致的装扮,连头都用泛出暗金色的黑纱包裹完全,只露出杀人也无动于衷的空洞眼眸。∑。 *? 他们身形背对方,任由自己坠落,同时在这个过程中用手里不同的武器向两旁的人杀戮。 乱箭穿射,剑光闪烁,死亡的气息速扩张—— 插在石缝里的火把将不速之客的身影投映得重重交叠,在冰寒的峭壁上画出嗜血而诡异暗影。 见状,慕容紫身旁的小太监惊惶得瞪大了眼,“是、是无泪宫!!啊——睃” 他被吓得傻了,忘记身后就是深崖,说着话就往后倒退,结果上面的人还未杀来,自个儿先摔去送了性命。 无泪宫,楚国最大的杀手魔宫之所在,当中杀手神出鬼没,武功高强,只要出得起钱,谁的命他们都能为你取来。 不知这次刺杀楚萧离,是哪些人在背后了血本鸺。 慕容紫的目光不自觉的追着摔去的小太监往看去,脚漆黑无比,唯有鬼气森森的薄雾漂浮在视野里,尽头处,依稀能够看见山脚的零星光亮,粗粗估略,这个地方少说有百丈高! 起风了,徐徐摇曳的火光,使得那些倒影在峭壁上的影子更显狰狞。 激烈的拼杀越发靠近来,慕容紫得身旁的侍卫照顾,拉住她尽量往石壁上贴靠,前路不通,后路难退,唯有如此做,兴许能够保得一命! 屏息—— 如鬼如罗刹的刺客接连不断的从她身侧两旁坠,杀声近在耳边,慕容紫绷紧了全身,双手死死抠住身后冰冷坚硬的崖壁,连双眼都紧闭,逃避的不敢多看。 她能够感觉到刺客与她擦肩时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儿,甚至在交错时候,流动的空气萦绕上她皮肤都异常清晰。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血雾翻腾,听着周围不断响起的哀嚎声,她心跳如雷,抖得厉害。 偏生就在此时,一个她并不陌生的声音带着祈求鬼哭狼嚎的响在头顶! “救命!!救我!!!我不想死——” 这是…… 慕容紫意识的做出抬首的动作,才是睁开了眼,就看到白昕儿被一个黑衣人掳着从她的正对面自高处往而去! 交错的一刹,白昕儿还向她伸出手来,冰凉颤抖的指尖从她脸颊滑过,锋利的指甲割破了她的皮肤,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慕容紫被惊得死命往身后的石壁上靠,恨不得能与之融为一体。 然而这沁入五脏六腑的恐惧感还没来得及蔓延全身,猛然间!她直觉腰间被什么缠住,紧跟着脚一轻,整个身子已然悬空,坠—— 疯狂的失坠感将她包围! 刺客紧锁慕容紫的后背,把她放在自己的上方当作肉盾,以此抵挡从上面落的乱石和羽箭! 她的心紧紧的揪在一起,近乎窒息! 亦是在这时,她才望见在刺客腰间的左右两侧束着如蛛丝一般纤细的金线,那线锋利坚韧,不少禁卫军想用刀斩断,结果反而坏了自己的兵器。 沾了火油的乱箭簌簌往射,一尾尾的火光拖出灼烧的痕迹,照亮了大片冰壁。 放眼望去,可视之处无不惨烈混乱! 又在这同时,慕容紫察觉一个奇怪的异样。 照着那些箭射来的轨迹,好几次差点把她一箭穿心,可每每在火箭靠近至她上身约莫两尺距离时,犹如有种无形的力量改变了箭的走向,使其向她两旁偏移开。 若非她身在其境,那箭上又带着火,她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一点。 能抵御箭雨侵袭,这绝非她自身能力,若与挟持自己的刺客有关,既然他们不会被箭所伤,那为何又要抓她? 且是这防护仅限于避开箭雨,些许碎石砸,身后的刺客便反映迅速的用手中的剑格挡开,此举更像是在……保护她? 坠落的过程极快,心里还怀着那份不解,眨眼间慕容紫双脚触地,身形再次归于平稳。 随之,一抹冰凉抵上她的后颈,她知道,那是刺客的剑。 面的形势不比上面好多少。 满地摔得都是面目全非的死人,鲜艳的血红色涂在厚厚的积雪上,异常刺目,多看一眼都骇然! 驻守在方的禁卫军早已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当前的人是——霍雪臣! 不多时,刺客统是落地,粗粗目算,少说有四、五十人。 他们不约而同的挟持着一名年轻女子,除了大臣家的千金贵女,还有与慕容紫一样穿戴的女官。 一看就是计划周密的刺杀! 更在这其中,慕容紫见到了楚云晞和关红翎。 虽同样被刀抵着脖子,命悬一线,可她二人还算镇定,不少女眷被吓得泪流满面,嘤嘤哭泣,更还有抖得失了禁的…… 场面气氛紧迫得难以言喻,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霍雪臣自是也注意到慕容紫,他暗自焦灼,拧着剑眉对着伺机待发的刺客们,连句劝降的话都说不出。 掌控权并不在他的手里。 无泪宫行事诡秘,手段狠辣,为达目的不计代价,看来眼,不止是刺杀新帝那么简单。 “哪个是慕容紫?” 默然中,忽然有个刺客低沉的沙哑开声,压根把四周的禁卫军视如无物。 问时,他灰暗的眼眸在女官之间来回扫视找寻,目标无比的明确。 慕容紫暗惊,原来他们掳劫穿着相同的女官是因为——自己? 那么先前的举动就不是保护,而是为了利用活着的她! “是不是你?”不远处,那个挟制白昕儿的刺客问她道。 他的声音和先说话的人一模一样,都粗糙沙哑,让人不寒而栗,想必颈项上戴着变声锁,否则根本不可能会是如此。 白昕儿的五官僵滞得只剩一个表情,得刺客森冷的询问,她如梦初醒,掉着眼泪狠命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个奴才,我叫白昕儿,我不是!!” “哪个是?” 刺客可怖的话音方落,霍雪臣咬牙低吼道,“反了!刺杀皇上,掳劫重臣之女,死罪难逃!你们就是不念及自己,也要顾虑家中人。” 他的话听来矛盾,实则后半句全是在告诫白昕儿不要乱说话,否则就算她能逃过眼前劫数,也逃不过事后的罪责。 可白昕儿岂是个通透的? 速的环顾了一周,她目光精准的抓住慕容紫,抬手指去肯定道,“是她!她是慕容紫,不要杀——” 手起刀落,一阵尖叫,一片倒抽凉气的惊动! 无数双眼睛看着利剑刺穿了白昕儿的后颈,她还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半张的嘴涌出粘稠的鲜血,那双眼还瞪住慕容紫,抬起的手缓缓垂,咽气…… 长剑被抽出,血染红了剑身,前一刻还呱噪的女子随之倒地,变作一具死尸。 紧接着,其他刺客如法炮制,把慕容紫之外的女官毫不留情的斩杀,空出双手,继而训练有素的从背后取出弩箭,拉弦向外。 霍雪臣欲倾身上前,却听刺客缓缓道,“莫要轻举妄动,你们在意的人,不会立刻杀。” 也就是说,不动的话,兴许有一线生机。 不仅行动受到限制,连心思都被揣测透彻,霍雪臣紧拽的拳头咯咯作响,如炬的双眸灼烧着怒火,半响,他只好强压那丝复杂的情绪,隐忍的问,“你们到底想怎样?” 刺客不答,转首再问那群惊恐不已的女子,“哪个是关濯之女,关红翎?” 众贵女登时哭得死去活来,有了女官的场在前,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连关红翎本人都显得无措。 要是她主动站出去,确实能暂且保了命,可其他人怎办? 当中好些女子在京城里与她常有往来,都是自小一道长大的。 往深处想,此时她们若因自己而死,那么一旦将来她们在朝为官的父兄们对此追究,这便成了关家的事! “好了,莫要再与人为难。” 一道温和淡定的声音打破僵局,楚云晞侧首看向能说得上话的那个刺客头领,道,“本宫乃楚国云晞公主,不管你们目的为何,放了其他人,本宫愿意随你们走一趟。” 罢了,她对离得不远的关红翎安慰的一笑,“红翎,你可愿随我一起?” 关红翎少许怔怔然。 昨夜才狠吃了一回闭门羹,之后便对楚云晞有了介怀。 她选择回来做她楚国的公主,而她依然还是肩负重任的关氏长女,不说今后还想再去憧憬哪个,就是只为自己,要走的路也还长得很。 故而经过一夜,关红翎整理思绪,没想再同过往多做纠葛。 当得楚云晞主动示好,又是这般光景,失去从前的向往,反而让她面对得更加坦然,不是追逐和被追逐,而是与之平等相当。 在危机时刻能得到一个强大友的相互扶持,关红翎是不会拒绝的。 想罢,她欣然接受这份好意,遂往慕容紫那处看去,轻松笑问,“慕容司设怎么看?” 刚经过九死一生,慕容紫的胆子早就吓破了。 加之早先在上头被白昕儿抓破脸,既破了胆,又破了相,想白不过就是死和活的事,不如洒脱些吧…… 脑子随之变得清晰,她人是释然了,干脆利落的对刺客道,“不管你们目的为何,放了其他人,我与公主,还有关小姐会随你们走。” 稍顿,她望了表面平静,内心涌动激烈的霍雪臣一眼,再道,“相信霍统领亦不会轻举妄动。” “或者——”楚云晞眸光深深一定,笃然高声令,“众禁卫军听令!若不放人,即刻放箭,包括本宫在内,统统射杀,一个不留!” 响彻天际的一声‘尊公主之命’,顿时扭转形势。 不难从刺客仅露出的双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的微漾,那些个贵女们也都不哭了,横竖无非一死,都是有骨气的。 女人,可不是真的如看上去的那般软弱好控制。 …… 离开祭台山时,天边已泛起光亮,片片雪花自暗蓝的天幕扬扬洒,伴着越发势大的寒风。 刺客与慕容紫三人蒙上眼罩,向某个谁也不知的地方行近而去。 他们行动的速度很快,踏雪而过,健步如,被他们抗在肩上的人都不觉得有多颠簸。 起先还能听到后面有霍雪臣等人的追赶,后而耳边风声渐大,听什么都不真切,慕容紫只觉得越来越冷,身子被冻得僵硬,便也无法保持专注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停。 仿佛来到一个掩人耳目的地方,刺客将她们放之后就离开了,没有落锁的声响,偶尔还有风灌入,却不再如先前那么冷。 蒙着眼,不能视物,慕容紫只能凭感觉去猜。 背靠的石壁凹凸不平,不断散发出热气,慢慢的,靠着这些暖热,被冻得发懵的她逐渐缓过一口气来。 鼻息里有一股极其浓郁的硫磺味,除了依稀还能听见呼啸的风雪声,在某个地方,有水流在跳跃。 这里应当还是北岭雪山,并且有温泉,如此才不至于让她们被冻死。 可是,刺客的目的是什么? 获得保命的温暖后,慕容紫陷入沉思。 她是慕容家的嫡小姐,楚云晞乃当朝公主,关红翎更是关家长女,拿捏着她们三个人的命,不说颠覆朝野,加以利用起来,能够做到的事也足够多了。 到这会儿子,慕容紫几分怀疑,没准无泪宫刺杀楚萧离是假,绑她们才是真。 关红翎和楚云晞应该听自己关在一处,但无法断定一刻会发生什么,故而她没有轻易开声,想来她们二人应当也有相同的顾虑,所以大家都沉默着。 从前慕容紫在苏城就听过无泪宫的厉害,当时觉得和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于是置之一笑了。 今日面对面撞见,还被掳了来,再想当初的不以为然,无法预料后事之余,又有几分唏嘘。 该有的不该有的际遇都有了,真是——歹命啊! “云晞公主可在?” 静默了一会儿,这方不大的地方响起关红翎试探的问话。 “在呢,红翎可是有事要问我?” 楚云晞的声音听来无比自若,甚至,慕容紫都能想象她背倚石壁,神态洒脱,兀自独乐的画面。 关红翎原是想问另外二人可否有事,想来怎可能有事?无泪宫的人千辛万苦的掳了她们来,绝对不可能轻易杀她们。 于是开口就变成那一句。 难得的机会,此时不问,兴许以后再没机会。 因此默了默,她道,“我心中有一惑,想请公主解答。” 楚云晞轻盈的笑了声,很是直截了当,“你若想问我是不是,我告诉你也没得紧要,我是!” 此话一出,关红翎被噎得五味杂陈,顿失言语。 慕容紫虽不晓得她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想起昨夜潞宫外的那幕,不难猜到关红翎是受了楚云阳乃女儿身这件事影响。 看似打击颇为大。 她闷不吭声,楚云晞却忽然清清朗朗喊她的名字,道,“慕容紫,你可好?” 公主是在转移重心么?傻子都听得出来! 慕容紫刚道了句‘不得大碍’,再得关红翎带着几许失态的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 “那都是身不由己,命在别人的手里操控着,只能假扮男子,苟且求活。”楚云晞的语气很温柔,很平静,丝毫没有怨,也没有恨。 “红翎,你可见过我母妃?她疯癫大半生,时时都在害怕,担心有人会害死她,活得并不好,可自我少时能够记事起,从她那里听得最多话的就是……一定要活去。” 没有人愿意轻易的死去。 我还有心愿未了,我还有风景未赏,我还有情长不曾纠缠足够,我对这世间还有太多太多的眷恋。 活着,本身就是执念。 说起来楚云晞也不过是个俗人。 “我们的姑母,还有我的舅父你的父亲,他们何尝不是贪念至深,借着大仁大义来摆布我们,成就的却是自己,从前你不懂这些,难道现在还不懂么?” 关红翎当然懂! 她痛心的反驳,“既是如此,这与你如今归顺楚萧离,任他利用,有何不同?” “当然是不同的。”说及此,楚云晞笑道,“世人都认为离弟将我母妃殉葬父皇的所为极其残忍,可若母妃不殉葬,又如何过上真正平静的日子?” 关红翎大惊,“你是说——” “你的小姑姑,我的母妃还活着。” 这就是她倒戈的真正原因!! 她选择帮楚萧离,仅仅是他给了她想要的,如此而已。 楚云晞还调侃着自个儿道,“我还能借此恢复女儿身,何其不好?红翎,你不知道带着易容的面皮和变声锁有多难受,成日担心被人察觉,结果到底还是瞒不住。” 讲到这里,她呵的笑得愉悦,几分解脱,“慕容紫,你的三哥可真是个讨厌的啊……” “那真是确实的。”慕容紫感同身受,也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 自她在入京当日得知名动天的玄成公子就是自己的三哥时,那份震惊,应当不比关红翎知晓前废太子的真实身份要小吧。 楚云晞又道,“不过有离弟这样的主子,仆从狡诈些也不算什么了,萧离才是真正扮猪吃虎的高手。” 慕容紫与她笑谈,“公主如此明目张胆的说皇上的坏话,不怕他听见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联系昨夜发生的事,慕容紫有九成把握,今日这出好戏和谈笑风生的楚云晞脱不了干系。 自然,楚萧离便是那幕后操纵一切的人! “真是个聪明的人儿。”楚云晞巧言对她夸赞,话语一转,真假参半的说,“是我当了皇帝,都舍不得把你放出宫去,你说呢?萧离。” 女人不好惹 你的温柔,让我害怕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你的温柔,让我害怕 听云晞公主忽然就自在的同万岁爷搭上话了,慕容紫丁点儿都不觉着稀奇,仿佛,他若没有在这里,那才叫一个怪! 楚萧离是什么人? 端的是四平八稳心中有数,素日里没得规矩吊儿郎当都是装给别个看的,傻子才上当! 又不是没见识过他那一身快得人眼都抓不住的剑法,说那些刺客会伤着他,得多少人一起上? 再说了,他身边还有溟影,还有若干武功高强的侍卫瞑。∥。 #! 故而当时情况危机,慕容紫听见祭台上面的人喊‘皇上受伤了’,那会儿子她就在想,即便是,最多皮外伤而已…… 眼依着楚云晞的语气,皮外伤都省了,定是毫发无损的。 得她一说,关红翎极快的反映这场好戏到底怎么来的珥。 她的情绪本就在大起大落中,闻得楚萧离在此,半信半疑的调侃着自个儿道,“若真如此,那今日此番,我是从一个坑直接掉进另一个坑?还是不知不觉就弃暗投明了呢?” 这厢说完,近乎就在她们几人的对面,楚萧离也笑,“你都打算入春进宫争后位了,朕岂能容你在关家的火坑里还视而不见。” 真不知他是一直在这里,还是才来的! 关红翎撇撇嘴,摆出‘未被说服,尚在考虑’的模样,“皇上此言差矣,今晨父亲才细细对我嘱咐,入宫后暂且见机行事,他说如今皇后之位是烫手的山芋,谁坐谁倒霉,我可是关家独一张的好牌,用得好了,将来发挥的作用可大。” “是么?”平缓的步声响起,楚萧离走上前来,“这么一张好牌,朕也想要,不若你入宫后先好好蛰伏一阵,把形势观望清楚,除非你那姑母和父亲早些悔悟,抑或者将朕从九五至尊的位置上拉来,否则……红翎啊,朕真的会六亲不认,你信不信?” 他话说得慢吞吞的,语调里带着一丝愉悦。 奸计得逞,万岁爷心情甚好。 至于听的人信不信,单只回味他愉悦语调里搀着的露骨胁迫,信不信都已不重要。 尤其,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还直头直路的来到慕容紫的跟前。 “怎么脸破了,谁挠的?”蹲在她的面前,也不给她将蒙眼的取来。 楚萧离蹙眉,问罢就伸出手指头戳了上去。 被他一碰,慕容紫当即急得痛喊,“明知道我的脸破了就别碰啊!能不能先给我们松开,这样说话很有意思么?” 原先她都忘记这伤了,流血了都不知道,一想事关‘门面’,稍微触碰都是火辣辣的疼,还不知道有多严重呢! 嚷完她才意识到犯了大不敬,可楚萧离压根不在意,反而很喜欢她用这样的口气和自己说话。 “朕可是在关心你,女子破了相,想要嫁出去就难了,若你因为在宫里当差而毁了容貌,朕不养你一辈子,心里定要过意不去,先说说是谁伤的,朕先帮你把这个头出了罢。” 说完,他替她把眼罩摘来,两对眸子立刻对上,一双含着和从前相同的防备和无奈,另一双,仍旧玩世,几分亦真亦假的柔和。 楚萧离身着御寒的云锦大氅,边缘那一圈厚重昂贵的白色狐狸毛将他面皮拱得更加天姿。 那双沉黑无边的眸子仿佛能绽出堪比星辰的光华来,看人的时候专注得几近情深。 如丝如缎的墨发照着京城里那些纨绔公子哥最时兴风流样式束起,分明的五官尔雅俊俏,翩翩如玉。 单是个邪气流转的笑容,啧啧,太妖孽! 慕容紫自个儿觉得,她极少看到万岁爷这么打扮,于是视觉上不习惯是说得过去的。 所以就多看了两眼。 楚萧离却因为多得她两眼,很明媚的追问,“如何?朕这么穿着好看不?” 她头疼应付,“……皇上穿什么都好看。” 他不依不饶,“倘若霍雪臣也这么穿,朕和他,哪个好看?” 慕容紫默了默,勉强憋出个‘皇上穿什么都天第一绝色’。 楚萧离眸里起了少许变化,明显不满她这回答,便是直勾勾的拿眼色杵着她看,不再笑了,继而再度抬起手来…… 他一动,慕容紫就心慌! 以为他又要对自己的伤口作恶,眯眼缩脖子的想躲,谁想他手刚抬起,站在旁侧沉默不语的溟影就会意取出一只小瓶子送到他手心里去。 她的反映都在楚萧离眼里,他一面蹙眉不悦的瞅着她,接过瓶子打开,从里面倒出少许白色的粉末,沾了些在食指上,打算往她脸上抹之前,他动作稍顿,想了一想才对她简而言之道,“是药。” 言罢,指腹不由分说的往她脸颊那条约莫一寸长的口子上按。 慕容紫还是意识的想缩,颚却被一只手钳住,遂,只好由得他认认真真的给自己涂药。 说不出的局促。 万岁爷在这边忙‘正事’,溟影则去为山洞里另外两位松绑。 楚云晞眼罩一摘就看到那么个……颇为情意绵绵的画面,当即自觉多余,“我看红翎担心后位一事还言之过早,你想去坐,也要看皇上愿不愿。” 见状,关红翎更加肯定从前的猜测:楚萧离对慕容紫是动了真心的。 只一个是落花,一个是流水,叫人意外之余倍感有趣。 她们都心甘情愿栽在这个男人的手里,能够看着他巴心巴意的讨好别个,貌似也不算太亏。 再想起昨夜,心都被父亲和姑母搅和凉了,往后只想图自己好,关红翎索性点头,对楚云晞附和道,“好像我担心得是有些多余。” “知道就好。”楚萧离懒得看她们两个,态度更加明朗,大有坐实之意,“往后莫要和朕对着干,保准你们有好日子过。” 关红翎看了楚云晞一眼,彼此间心有戚戚焉,她笑问,“皇上的意思是,往后要我们在宫里照顾着慕容司设么?” 楚萧离连犹豫都没有,“可以这么认为。” 在慕容紫神色变得受宠若惊又无措之余,楚云晞哈的大笑了声,对她报以同情,语气里都是爱莫能助的遗憾,“是福不是祸。” 谁的喜欢你都可以拒了,偏生楚萧离不行。 天都是他的,他要一个女人是多难的事? 倘若这真的是祸,你以为自己能躲么? …… 今日之事早有预谋。 不管关濯对慕容紫动了怎样的心思,抑或想借她来成什么事,横竖还是棋差一招,不如楚萧离算得远。 此时她们落脚的山洞距离雪宫不过区区三十里,只因入口偏僻,全然是条狭长的冰缝,里面千转百回,就算亲自走进来一探究竟,不小心亦是会迷途受困,活活冻死其中。 因而藏身在此,实在绝妙。 起先的计划只绑楚云晞一人,声东击西掩人耳目就好。 可经过昨夜,有了关红翎对慕容紫的告诫,溟影将此冰雹楚萧离之后,人是略作思索,干脆把三个人一道掳来了。 万岁爷最居安思危了,再说时并不安呢,在意的人当然要时时刻刻放在眼皮底才行。 至于关红翎,那是国舅和太后硬生生送给他的人情,不收过来自己用,太辜负人家一片心意。 他是个多会照顾人心情的皇帝啊…… 这会儿外面风雪正大,人马行过的痕迹无处可循,三个举足轻重的女子被掳走,那一端急着寻人,谁也来不及揣测此事到底是个如何的说法,更无暇细细追究无泪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假意受伤的万岁爷又借机发了一通脾气,真真儿的演罢了,借口养伤休息,不得召见哪个都不准来扰,转身就从祭台宫殿的密道脱身前来。 他单单对着慕容紫一人说,朕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见一个有趣的人。 …… 离开山洞,外面风雪大得可怕。 寒风凄厉如刀,呼啸在耳边如同鬼哭狼嚎,天昏地暗,莫说视物了,睁开眼睛都颇为困难。 极冷! 才恢复几丝温暖的慕容紫登时不适,即便裹着厚厚的毛皮大氅,脚上换了厚重的靴子,那风一阵阵的刮过来,站不稳不小心就会被卷走似的。 她心里不是没怨念。 身后的山洞和她起先没看到时想象的截然不同,里里外外好几个进出,吃的喝的一应俱全,没事还能泡汤泉,别提多惬意了。 何以楚云晞和关红翎就能留在那里头享受,她就要跟着楚萧离出来吹冷风? 再者她脸上还受了伤,再者他怎么尽在人前做那些个对她好的举动,实在叫她…… 这都还没想完呢,忽然一只手平白无故的伸来,在她一点儿防备都没的时候,将她揶在袖子里的手抓住了,那掌心热热的,宽大极富包容力,夹带着几分力道,仿佛是宽慰,仿佛是种意思的传递。 好像他是在告诉你,你是可以在如斯时候放心去依靠他的。 慕容紫错愕抬头,意料中的望到楚萧离的脸容。 天色暗得厉害,即便他与她不过咫尺,她也不能完全将他的容貌看清楚。 无数的雪片气势凌厉蛮横的自他们眼前交错掠过,将桓横在二人之间的那道没有形状的阻隔化作了有形。 就是这点距离,如何都没法再拉近了。 在慕容紫的脑海里,他笑意融融的模样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真奇怪,真是要命了,她知道这是避无可避。 其他的没敢去多想。 楚萧离不急,冲她笑过之后,只见他漂亮的唇形开开合合,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而后他拿出个面遮与她戴上,再替她将斗篷拉起,包好她的脑袋,确保她不会真的被冻得破了相,这才重新拉起她的手,在风雪里朝着一个方向行去。 ‘温柔’这个词儿形同虚设,要温柔的举动让人切实感到了才算实在。 这一时若慕容紫还不得个感动也太说不过去,她又不是木头人儿,哪怕谁对她有过少许皮毛的恩德,她亦会暗自记住。 她心里暖,被他拉住的手也暖。 随着他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看着他替自己挡去不少风雪的宽阔背影,忽然萌生出好想回应他的念头。 只她又在想,过了这一时,往后呢? 她是慕容家的嫡女,父亲迂腐守旧,总觉着楚萧离这个皇帝不好,想把他从皇位上拉来的心思天皆知。 身为北狄公主的母亲嫁大楚朝臣,亦敌亦友的两国一旦撕破脸皮开战,母亲随时会成为人质,源此那么多年了,始终久居苏城,不曾踏足皇城天子脚。 上头的三位哥哥不管站在那边,慕容紫都注定了无法明哲保身。 除非远离这一切。 可楚萧离偏偏是这一切的主导,他要这天,要百官臣服,要万民敬仰,还要……她? 开春之后,他的后宫就要百花齐放,到时慕容紫算个什么? 她还有这样那样的万缕千丝,两个人从初初开始就没法做到一心一意,桓横在他们之间的又岂止那点儿距离? 楚萧离对她的好,却还没有足以好到让她勇敢得为他不计一切。 慕容紫不能回应他,更不敢回应。 他太强大,将这天当作棋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指点苍生,游刃有余。 而她又太渺小,能够自保已是刚刚好。 帝宠,后位? 还是别想了罢,那些都是遥不可及。 …… 身后随行的大约有二十余人,全都出自无泪宫。 刺客们训练有素,各自背着干粮和风雪里随时会用上的东西,行进得谨慎而小心。 包括慕容紫在内,众人穿的都是银白的衣裳,这样大的风雪,就算有人就在附近,要发现他们却也不容易。 漫无目的的跟随楚萧离挨着山壁边缘行了不得半个时辰,在一处稍稍能避风的峭壁处换上早就备好的马匹,一行人向西而行。 慕容紫是此行里唯一的女子,自然有优待与万岁爷同骑一匹高大健壮的骏马。 上马的时候,楚萧离难得能够轻松的抱得美人归,便与她打趣说,带她去西天取经。 可是明明他都不信佛祖,他只信手中的权利,和统领着万马千军,能够杀伐天威慑苍生的自己。 沿着北岭雪山的山脉,这一走就是小半日。 天黑前雪势渐小,落脚的地方仍旧是山壁里有温泉取暖的山洞。 对此慕容紫很是好奇。 北岭雪山绵延千里,终年积雪,即便是最酷热的炎夏,山脉上也白雪皑皑,犹如一座穿戴着冰雪铠甲的战士。 可是在凝结了上千年的冰层里,裂开的一道道石壁中竟藏有热泉! 显然楚萧离对这些热泉的所在清楚极了,顺着冰层的狭缝深入,些许地方只能容一个人勉强侧身穿过,放眼都是冰蓝色,得几分天光就折射扩散,轻易迷人眼。 山洞里面更是四通八达,慕容紫特别留意,洞中早就有人来过,更有开凿的痕迹。 她便是开始猜测,莫非当年开国圣祖楚奕并非带着精兵翻越雪山,而是利用这些洞穴,自山底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过? 万岁爷说今夜在这里歇,明儿个继续赶路。 …… 果腹之后,泡过温泉暖了身子,慕容紫同楚萧离一道安置,其他人则跟随溟影在外面轮流守夜。 人是极少可能会找到这里头,但白熊就没个准了,兴许会从哪个洞的另一头钻出来也说不定,畜生总是很灵敏,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 山洞里当然不如自个儿的床铺安逸,靠着石壁铺上褥子,把衣服叠成枕头,盖的是御寒的毛皮大氅。 再在旁边生堆火,这一夜将将就就的便打发过去了。 皇上万金之躯都能吃这份苦,身为禁宫里的小司设,即便慕容紫连此行的目的都不晓得,她就是睡不习惯也断不敢吭声异议。 更何况还是和万岁爷比肩共枕呢…… 才发现自己是个软骨头,能够窝囊到这个地步也不容易。 夜渐深。 鼻息里沁着一股子硫磺的味儿,泉水叮叮咚咚的在耳边跳跃,继而回荡在洞中,迎合着外面一阵阵呼啸的风声。 诡寂。 火堆噼啪的烧得热闹,不大的山洞被照得亮堂堂的,哪里睡得着。 其实楚萧离挺纳闷,他以为让慕容紫挨着自己睡,不说她会严词拒绝,但推拒总是会有。 哪知她比他想象中要坦然多了,闻言后略作一思,然后就应了个‘好’,乖顺的把烤得暖烘烘的皮大氅取来,还问他要睡外头还是睡里头。 这人儿在宫里没见这么听话啊,难不成是怕他拿她去喂了白熊? 想着他侧眸朝身旁一望,慕容紫侧着身子对向他,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睁得老大,他移眸来,她也移,两个人对视。 “睡不着?”楚萧离问。 慕容紫点头,没说话,神态表情平静得让他不平静! 他再问,“你就没个想问的?” 她想了想,很给面子的问,“无泪宫是你的么?” 反正这会儿在外面,楚萧离不太爱讲规矩,她有自觉,再自称‘奴婢’恐怕会物极必反,惹他不悦。 你来你去的,多轻松自在。 楚萧离还是没想到,两个人难得这样相处,还是在宫外,这不正是增进感情的好机会么? 给了她机会问,她问劳什子的无泪宫…… 万岁爷心里头真苦哇! 他兴趣缺缺的答,“是我的,怎么了?觉得厉害?” “是有一些。”在祭台冰壁发生的事,慕容紫心有余悸,当时她不知情,自然害怕会因此丧命。 再而回想起刺客们毫不留情的斩杀到那些无辜的女官,在楚萧离迫切期盼她继续说去的目光中,她不假思索的直言,“就是残忍了些。” “……我不是宫主。”万岁爷苦哀哀的推卸责任,“溟影才是。” 你的温柔,让我害怕 万岁爷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万岁爷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楚萧离狡辩罢了就察觉自个儿说的话前后不搭,破绽百出。‖m ~! 无泪宫狠厉可怖的恶名在外,做的就是杀人的勾当,能好看到哪里去? 既然他有言在先,就算溟影是宫主,而溟影在他身边也不过是个贴身暗卫罢了,究竟听谁的命令行事,一目了然。 慕容紫听着,没有点穿他,人家是万岁爷么,这点面子总是要留的,毕竟以后她还得在宫里打混过日子呢。 眼对眼,沉默瞑。 楚萧离那张邪肆若妖的漂亮脸皮上,逐渐溢出几丝认命的神情。 面对一个骨子里倔到死的,也只能一点一点滴水穿石了。 侧身转对向她,一手屈起做枕,他在意的问,“你觉得很残忍?珥” 慕容紫不闪躲,与他相视道,“杀生本就残忍,但若你不杀,这场戏就不会真,没得选择。” 她的回答让他出乎意料。 并非为他辩驳,而是道出了本质。 “只你不喜欢,是么?”他笑,弯弯的眼眸里半遮半掩的藏着一抹不难让人察觉的讪然。 “我喜不喜欢……不重要。” 其实慕容紫想问,自己喜欢有那么重要吗?难道她说不喜欢,楚萧离就不会这样做? 但转念,她的小心思告诉她,最好不要与他说到深处,交心就更不可以了。 像今夜的相对兴许一生只有一回,两个没可能长长久久的人,彼此间晓得那么有何用呢?到头来终归会变成无疾而终的牵挂。 结果不好,她宁可在开始放弃。 楚萧离不可置否,诚如她所言,就算她说‘不喜欢’也不能改变他的决定。 可她对自己一而再的逃避,他却没法一味迁就。 她不想知道,他偏要说给她听。 “近来北狄频传出内忧,你舅父身体欠佳,时有咳血,加上太子之位一直悬而未决,皇庭内分为几派斗得激烈,情况还不如我这儿,你可听说了?” 慕容紫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提起北狄,不过…… 抓住难得的机会,她道,“这些传言早在去年中就人所皆知,并不稀奇,况且母亲早与我说过,即便她为北狄大公主,自她嫁入慕容家,就与北狄再无过多密切往来。” 楚萧离寒渗渗的瞋了她一眼,“用不着刻意解释给我听,你母亲当年是怎么嫁到楚国,我比你清楚,她是个明白人,我相信她不会贸贸然做出些许个不要命的事,不过,就算会也无妨。” 和当权者作对的场永远只有一个。 他的‘不过’比起慕容紫心里头转的那个弯,威慑力就要大得多了。 如意小算盘被拆穿,她一时无言,睁大了眼望他,心里叹气连天,很有自知者明的想:唉,算了,以后还是莫要算计他,算不过的…… 从她眼中,楚萧离望见她对自己的惧怕,虽然很浅,但却是存在。 怕也是种情绪,她怕他不见得就一定是坏事。 对此没有再多言,他继续道,“南巡之前,我收到一封来自北狄的密函,有个人想我助他一臂之力,坐上皇太子之位,你猜猜是谁。” 楚萧离要慕容紫猜这个,她当真被难住。 按说五年前她最先醒然在北狄的皇庭,对那儿应该很了解,可要怪就怪她那当皇帝的舅父后宫妃嫔成群,单说那一阵子与她打过照面的公主都有十几位,哪里能记清楚? 皇子就更别说了,七七八八算来,没有三十也能有十五呢。 她琢磨没准舅父就是因为儿子太多,一直拿不定主意,皇太子的位置才迟迟悬空。 对此世间还有个笑谈,说,生在北狄宁氏的皇子最亏了,大的怕小的后来者居上,中间的高不成低不就,往的恨自个儿出生晚,如何都是不对! 少许思绪,慕容紫拔回神来,为难道,“我能同自家三位亲哥哥相处和睦就不错了,北狄的那些表兄从未往来过,对他们的性情也不了解,这……皇上这回是要去见那个人么?” 她反映过来了,因为楚萧离要见的人是她在北狄的其中一位表兄,所以才带上了她! 楚萧离弯起眸子对她笑得狡黠,心领神会的说,“见不见得到人没得所谓,朕想带你出来玩儿倒是真的。” 此话一出,慕容紫顿失和他继续聊去的兴趣。 “不信?”他挑眉,被火光笼罩得红橙橙的俊庞柔和无边。 略作思绪,他提议道,“这样吧,就当今夜你我只是寻常人,说你心里想的来听,过了今夜,明日再不提,你道如何?” 听似公道,其实慕容紫还是没得选。 若是说‘不如何’,后果是什么? 楚萧离又岂是轻易会善罢甘休的人? 终归她心里也积压了好些不吐不快的话,故而沉淀须臾,慕容紫开口先问,“带我出来玩才是真的?” 楚萧离绷着脸皮,霎是认真的点头。 “别讲笑了。”她在这方面嗅觉灵敏,压根不信他的鬼话! “对你而言,北狄只是乱还不够,能插手其中最好不过,更好的就是左右新君继位,故而你才勉勉强强答应前来一见,至于带上我的缘由,或许因为见的人和我有些亲缘关系,或许你是想与人造成一种自己外出游玩,顺便见那人的错觉,吊胃口的事谁还不会?” 她言罢,楚萧离大笑,探手就把她捞进怀里,软绵绵的,好似没有骨头一样,身上还有淡淡的体香,他爱不释手。 抱了她还不止,还要出言相激,“你敢不敢问我一句,不见那人会如何?没准我真的会带你到处玩一阵呢?” 慕容紫真不敢! 冷不防被搂得死紧,充满男子刚阳的气息把她全然包围,她缩头缩脑的推着他的胸口想挣脱,“你松手,说好只说话的……” 楚萧离抠字眼,“哪个同你说好了?” 抓住她抵在自己胸前的小手,他低头向她望去,眸色比之前浓郁,黑而混沌,不知又起了什么要人命的心思。 慕容紫只与他对上一眼,就很干脆的拧着眉头避开了。 低沉的问话随之响在跟前,一扫他语色里惯有的嬉笑之意,他问,“若我只是个寻常人,你就会喜欢我了?” 说着,他颔首将唇送上去,鼻息轻轻的扫荡在她脸上,挠得她心慌意乱。 她偏了偏脑袋,人就在他怀里,能躲到哪儿去? 便是只能小声地说,“你不是。” 怎可能是寻常人?他是楚国的皇帝。 楚萧离颇为坚持,深深的目光锁着她又问,“假若我是,你可会喜欢我?” 慕容紫眉头拧得更纠结。 这问法儿委实狡猾得厉害,她要说‘会’,那不就承认了阻碍皆因他的身份? 要是说‘不会’,不会吗? 想到这里,她自己都不可置信的僵滞了,换做从前,她一定会斩钉截铁的拒绝。 可是到底在何时变了?她方才竟然完全没有想过那两个字。 蓦地一怔,抬起头和那双始终在等待的眼眸撞在一起,楚萧离唇角上扬,肯定道,“你会!” 他试探出来了,她是喜欢自己的。 “你……”她恼火得没词,这不就是上当受骗了吗! 就在她决心真的要推开他时,他的大掌结结实实的搂紧她的腰,忽的将她的小手往身带,让她触碰到自己早就火热的东西。 她当即大窘,全身都僵做了石头,连呼吸都屏住了。 楚萧离贴近她的侧脸,启唇低声,几乎是用潮热的气息吹进她的耳朵里,回应的说,“我也喜欢你。” 喜欢得连他都未曾察觉,已是到了这个地步。 原想将她和楚云晞她们放在一处,不知怎的就乱扯了个借口把她带出来。 此行不易,带她出来赏个雪景也好,这北岭雪山的风光不是何时都有机会好好瞧一瞧的。 至于当,入夜难眠,便又想和她说会儿话,说着说着忽然起了抱抱她的念头。 那会儿子他真的没动什么邪念。 结果……楚萧离恍然自己对着眼前这个小东西实在无法自持,单是与她聊个北狄,都能把他聊得欲火焚身。 他想要她,现在就要! 腰被搂着,彼此的身子也相贴着,自己手还…… 这慕容紫真不敢再轻易乱动。 小心翼翼的翻起眼皮,好巧不巧迎上一双火烧火燎的眸,她周身跟着微微一颤,被她手覆住的那个**的东西也回应她似的跳突了。 随之,楚萧离眉心挤出沟壑,眸色浓得如同能够吞噬巨兽的黑夜,她立刻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你别……” 嘴里才挤出两个字,温凉柔软的唇瓣毫不迟疑的吻上来,湿热腻滑的舌头就着她开口说话的空隙钻了进去,卷起她的小舌头纠缠得欢腾。 他吻得极深,吮丨吸吞咽的动作像是要把她一口吞进肚子里! 灼热的鼻息越发急促,一的喷洒在她面上,迷得她头晕目眩,都快找不到北了。 还有啊……被他抓住的那只手随着他的带动,在那热热硬硬的东西上来回抚摸按压,慕容紫只差要窒过去! 这算个什么意思?! 只是浅浅初尝的芳泽,楚萧离沉浸得不能自拔,闭上眼享受都来不及。 说来奇怪,还有几分好笑,自打南巡在苏城要了她的身子之后,就是回到京城他都没有再碰其他女人。 不是不得空闲,而是仿佛没有想起。 段意珍就不提了,话都没说过几句,压根未曾同床共枕。 至于别个,中间有一回在宋桓的提醒召了礼部侍郎的妹妹来侍寝,他手还没伸过去人已经开始哭起来,弄得他就这个纳闷了好几天! 楚萧离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堂堂九尺男儿,模样俊俏,武功高强,还是一国之君!女人问他要个啥还给不起啊? 他也会想,自己这个皇帝是不是做得太十恶不赦了点? 难道你们又以为,皇帝就没有意愿?随便塞个女人入宫做妃子,他都要去睡一遍? 可是此时却不同,变了法儿的试出慕容紫的心思,他高兴得紧,且是从没觉得身为楚皇是个了不得的问题。 天间有哪个女人会嫌弃男人太厉害? 他还不信了。 单是嗅着她身上说不出的香味儿,都让他神魂颠倒。 吻着她的脸,她的眉眼,坚实的身躯一个劲的贴着她娇软的身子厮磨,再而齿间含着她的耳廓,意乱情迷的求欢,“给我,好不好?” 他就只想要她一个人,别个扒光了送到跟前来,万岁爷还不屑睡呢! 谁知—— “不好!” 咬得极清楚的字眼就响在耳边,顷刻浇熄了楚萧离身上一半的火。 他愣了愣,蹙着眉头沉着脸色瞧去,不知何时被他压在身的人儿,那表情……端的是大义凛然,双眸含着凶光怒视与他。 怎么个回事?兵临城还是要国破家亡了? 那些闪闪亮亮的流光就在她红眼眶里头转啊转的,随时会哭出来。 “不好!”得他向自己看来,慕容紫加重了话语重复,“你要强来我也没得法子,只我心里就是不愿意,别变了法儿的问我喜不喜欢你,我喜不喜欢你同你有个屁个关系!我喜欢你,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你要不是,那就没得说的,死我都要出了宫才死!” 好,真是好样儿的…… 楚萧离的脸都青了,咬牙蹙眉死死望着她,冷冰冰的模样,旁人不晓得的看了,还以为他是在琢磨要把人凌迟还是直接砍了脑袋了事。 死都要死在宫外,还喜欢他和他没关系? 他要强来她断然是拗不过的,可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人?三教九流的登徒子?还是没脸没皮采花大盗? 情急之,慕容紫把心里话都骂了出来,数月的战战兢兢好似突然一并消失了似的,突然就变得轻松了。 无非也就那么一回事了,她大口的喘着气,逞凶斗狠的逮着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发狠钻心的往死里恨! 太他大爷的想不通,能换个身份重新活一次,这不本来挺好的么? 老天爷的眷顾啊,不是哪个都有的。 哪知道五年前那个‘慕容紫’的烂摊子要她来收? 能力有限,承受不起,心里委屈得不行,眼泪哗的往外冒,忍无可忍的哭了出来。 一见她还哭上了,楚萧离更窝火,“不许哭!你还有理了?” 他若是没有那么……喜欢她。 先她说的那番话都够她死个十几次! 哭这回事,哪里能说停就停。 慕容紫单薄的肩头随着她抽气一颤一颤的,人是厚着鼻音道,“你是皇上,全天就你有理,横竖我就是不痛快,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就是要哭!” 说罢眼泪当真更加汹涌,鼻子也红了,泪水交错的,半点女子家的美感都没有。 光是哭着不痛快,她还要声泪俱的对他控诉,“别老跟我提五年前,说了不记得了,你是皇上还是一根葱,和我有哪门子关系?我本活着好好的,你南巡一趟把我过的日子搅得天翻地覆,谁晓得你是利用我还是喜欢我?还是两者都有?” 这种喜欢太复杂,叫她怎么相信? “南巡路上天天折腾要我钻龙撵说故事,你那么大的人听什么故事?外面多少眼睛都在看着,我爹那么守旧的人,因为这个都快恨死我了,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 楚萧离语塞…… 他确实一边算计着全天,一边顺势把她拢到自己身边来。 细细想来,会被误会倒也说得过去。 倘若他的心思表现得太直白,盯着他的人太多,到时遭殃的就是他了。 越听,他越觉得小辣椒说得再理,看她撒泼哭闹的样子,饶是他再大的脾气也使不出来了。 原来她忍了自己那么久。 索性,他大方问,“还有什么委屈,一并说,别憋着。” 慕容紫缓了一会儿,还真泪汪汪的接着道,“宫里日子难过死了,到处都是冷眼,对我好的都有企图,更多是不好的,明枪暗箭把我当靶子,你真喜欢我就该放我出宫去!” 被皇帝真正的喜欢,那实在太倒霉了! 亏得她人都要哭懵了还能绕得回去。 听了这话,楚萧离刚缓释少许的脸容登时变得不容逾越,“不行!你以为你离了宫就能把自个儿摘干净?” 她嘴回得快,“那就等着开春选秀完了,妃子娘娘们把我往死里整吧!” 楚萧离怔怔然。 曾几何时,他以为帝位是世间最不易,可他也得到了。 却不曾料要得到一个女人的心,竟然比坐拥天还难。 慕容紫哭得累了,懒得对他多做挣扎,兀自在他圈起来的臂弯里转身背对,细声细气的说,“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了,贵妃之位我不稀罕,就算做了贵妃,一个月里轮流着不过能分得五天而已,想着我的男人另外二十五天是和别的女人睡一块,我都要堵死了,我喜欢你,也还没到非你不可的地步,还有啊,你先前说过今夜的话今夜说,明儿个不追究的。” 言罢,她吸吸鼻子,再不吱声。 亦是在落了他诱话的圈套,她才意识到的。 她喜欢他,不知何时开始,但定然是喜欢上了。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坏心的整过她,也暗中救过她,她还有过他的孩子,大楚国的皇帝风姿卓雅,姿态翩翩,哪个女子不为之心神荡漾。 然,他怎会独独成为只属于她的良人? 【说一更新时间啊,阿若实在是个长期失眠重症患者,为此饱受折磨,痛苦得没法了,近来还新患上肩周炎这个顽疾……不瞒乃们说,这会儿肩胛骨那儿都贴着膏丨药的,所以我想表达的是,最近更新时间实在无法保证,唯一能保证的是每天六千字,写完我就发,你们晚上不要守更,到点该睡就睡吧,能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实在是太幸福的事了。】 万岁爷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你指谁,朕就杀谁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你指谁,朕就杀谁 火堆烧得旺盛,把不大的山洞烘得暖融融的,并不愉快的对话过后,谁也不言语了。‖。 .~ 气氛很不好。 掖着事,睡不着,慕容紫背过身去后倒是没有再继续哭,只偶时还能听到她吸鼻子,双肩跟着有一阵没一阵的抽,不用看脸都能想象模样有多委屈。 她衣裳是乱的,向外的那端肩头露了半截出来,往上是白皙光滑的颈项,几缕长发凌乱的绕在身子上,楚楚可怜又引人忍不住遐想…… 楚萧离定定的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想了想找话问道,“饿不饿?哭得累了吧?要不吃点儿东西?瞑” 说时他手就伸过去,帮她把只盖了一半的大氅往肩上拉。 看得到,摸不到,更没得吃,他也还难受着。 慕容紫不屑搭理他,抓过大氅的一端极利落的把自己裹了个完全,原本侧身蜷缩的姿势更紧,刺猬似的,谁再靠近她就扎谁玺! 楚萧离没辙,叹了老长一口气,继续瞅着她的背影发呆,映衬着火堆红彤彤火焰的深眸含着无奈,含着一抹淡而忧愁的怨念。 小没良心的东西! 一句忘记五年前所有的事就把自己撇清得干干净净,他倒成了蛮横霸道强迫她的恶人。 她说自己和从前不同,依着他看倒似得真真儿的。 单说那脾气,根本就是变本加厉,倔得他想一掌劈死她! 从南巡一路回京,到这次祭祀,楚萧离不止一次想过要放她走,只眼形势复杂,放她走不见得她能过得好,不如先搁在眼皮底照应。 再来,经过先前的试探,他确实舍不得了。 若她由始至终都没对自己动心,勉强把人留在自己身边也没意思。 既然她承认了对他的心思,楚萧离再放她走,那就成了委屈自个儿。 素来他看中的就没有抓到手里还平白无故放走一说,便是此时再问他,即便他没有明着说出来,却已拿定主意慢火熬汤,不信她能一直铁石心肠! 这会儿慕容紫心里也在做盘算。 她是穿越来的,藏了五年的真性情都快藏没了,骨子里一生一世一双人却从来没改变过。 就算只说这一世,她已年有十九,要不是楚国先几年一直乱着,没准孩子都满地跑了。 论心计手段,她决然不是楚萧离的对手,中了他的试探,是她火候不到,但哭过闹过之后,她心头那团乱麻也理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他在盯着自己瞧,过了半响,她轻声问,“你不会放过我,是不是?” 只听她纤细得快没气儿了的问话,楚萧离霎时不忍。 从后面靠近去把她往怀里抱,他沉息,“怎么倔成这样?出了皇宫你想上哪儿去?你以为宫外就没有险恶人心,没有阴谋算计?” 她不动,半垂着眼帘,空无目的看着前面凹凸不平的石壁,说,“宫里没有叫我甘愿留来的理由。” 他还算不上,说了没喜欢到那个地步。 可就是凭那一点点‘喜欢’,楚萧离对她的想法死灰复燃。 她知道主动权还在自己这里,她不接招,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三宫六院,莺莺燕燕那么多,就不信他会一直把她记挂在心上! “成!”楚萧离算是把她的想法都琢磨透了,遂又将她往胸口拖得更严实,闭上眼安心睡觉之前,他恨恨道,“那就这么耗着吧!” …… 隔天起得很早,天灰灰蒙蒙亮时,一行人便骑上马,继续顺北岭雪山往西走,大抵正午就能到此行的目的地——西境最大的边城。 经过昨夜的风雪,这日风平浪静。 天大亮过后,碧空如洗,映着豪迈的雪山,映着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的大地,马儿一个蹄子踏去,能踩出足足两尺高的深坑。 空气清爽,独独两个人气氛依旧不好。 昨夜闹腾得太欢儿了,打早起来,不用照镜子慕容紫也知道自己的眼睛是肿的。 人没精神,置身在壮观的雪景中,面对北国真正的风光,她委实提不起兴趣欣赏。 索性缩在某个人的怀里不吭气,垂着脑袋兀自神游。 楚萧离暗自偷瞄她好几回,起先以为她在打盹儿,后来才发现是在走神。 他最怕她闷声不响,这模样瞧着就像是在琢磨怎么逃出皇宫,和他天涯相隔,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眼看边城要到了,楚萧离憋不过她,认命的先找话问,“不想知道见的是谁?” 她抬起头来眼望他,“皇上不说,我哪里会晓得。” 回话的语气听来不高,脸皮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应该不是在想他想的那些吧…… 打消少许顾虑,楚萧离道,“宁玉书,长你四岁,是北皇的第十三子,母妃分位低了些,有一同胞妹妹,至于人……尚可见了在定论。” 其实昨夜他对她说的都是真话。 只要慕容紫说一句,楚萧离真的会带上她在西境玩几天,玩个痛快。 她对此行的猜测也只说对了一半,插手北狄皇储之事,对于他而言利弊参半。 北狄地广人多,与大楚相当,这仗要是打起来,少说得耗上好几年,劳民伤财不说,就算他真的有这本事把北狄纳做楚国的国土,将来要如何治理? 天高皇帝远,太难管制,弄不好还会被反噬,楚萧离又是何苦? 最好的结果无非任由他们乱着。 所以宁玉书被动得可以,哪怕楚萧离答应得好好的,我就是不来见你,你也没法。 听了他的口气,慕容紫复又将他看了看,“只是去见,帮不帮他另当别论么?” 她身份有别常人,对于北狄的皇族,当比别个多一份回避的忌讳,既然此事无法置身事外,那便只能了解清楚,以不变应万变。 好歹引起她的兴趣,楚萧离俊庞宽释了些,“宁玉书在众多北狄皇子中不算拔尖,更不是第一个在暗中同朕示好的,南巡前朕推拒了他,不想回来后他又派人前来,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于是朕给他出了个难题。” 慕容紫接道,“让他绕一个大圈子到西境边城?” 这不难猜。 北狄和大楚之间横着北岭雪山,西境尽头的天第一险关把守严密,那地方名声虽响,除了驻军十万,百姓区区几千,当中不乏诸国的探子,哪一日从哪里经过几个生人,没得多久这些消息自会传到想知道的人耳中去。 宁玉书来一趟楚国不容易,见楚皇更要秘密行事。 走天险关难保不被其他兄弟的探子得知,北皇有疾却也活得好好的,你小子这就密谋皇位了,事情声张开,就算逃过一死,也和皇位失之交臂。 因此他来楚国,无非两个选择:要么翻过北岭雪山,要么,就只能自东边远天拔地的绕。 慕容紫记得,五年前她和母亲从北狄回苏城,断断续续走了三个多月。 南巡回京至今日,两个月还差一些,她光是想想都觉得快马加鞭也还是紧巴巴的。 罢了与楚萧离相视,见他眸子里全是作恶多端的颜色,人是摇头暗道:这心眼儿实在太坏了。 她忍不住泼他的凉水,“要是人家将来做了北皇,万岁爷您这会儿就打了他的脸,不怕他记恨么?” 这皇帝和皇帝之间结了仇,闹不好便要兵戎相见。 “记恨了又能怎样?”楚萧离悠闲的驭着马儿,漂亮的眼眸向前方远眺去,嘴角挑起惬意的弧度,说,“朕其实帮不了他什么,将来他能做成北皇,那是他本事过人,但此事他就算记恨了也不能怎样,你可知为何?” 慕容紫怪觉,“为何?” 问罢就得一只手伸来,轻佻的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楚萧离低声的笑,“天间有哪个皇帝会主动告诉世人,他曾低声气的求过另一个皇帝?哈哈哈哈!” 皇帝的权利大,脸面也大,要维护可不容易啊! 听了他这番说话,慕容紫登时无言,闷闷的把头自觉垂,一个劲的往死里腹诽他。 可怎么样都觉着不对味了,被他手触碰过的面皮烧得厉害,努力忽略都不行。 还有她那颗被揣得严实的心啊,你可不可以不要跳那么快…… 楚萧离自得其乐,不说还好,一说倒真有些期待见见那个不远千里赶来的宁玉书。 慕容紫则在暗中纠结,移眸之余看到跟在后面随行的溟影和无泪宫的杀手,心思一转,她问,“就这样去见宁玉书,不怕让他晓得皇上和无泪宫的关系么?” 疑惑问出口,她才悔过为时已晚。 楚萧离答应了见宁玉书,连继位后初次的祭祀都舍得打乱,怎么可能没有万全之策? 果真,闻言他就敛了少许笑意,颔首看向她,“你说得是,朕也没有答应会亲自见他,不如……” 不如? 摆了一脸沉思的模样,楚萧离吊足她的胃口。 当在视野尽头,天地一线的中央呈现出一座城的轮廓来时,他兴致道,“让你做无泪宫的宫主,你看如何?” 慕容紫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 不时进了西境边城。 这座边城离天险关还有七十余里,离着东边那座边城足有一千多里,远得让人望而却步,还是没有算上从北狄国都到东境边城那段距离。 因此入城后,慕容紫听前来接应的探子报,宁玉书人已等在城中一家客栈,她打心里对其生出几分佩服。 楚萧离此行轻松,一听人到了,加之正逢午时,那便去会上一会吧。 万岁爷是个大方的人,既然把宫主的头衔给了小辣椒,不若再大方些,连要不要答应帮宁玉书的决定都交给她来做。 故而慕容紫在佩服她那位千里迢迢赶来的表哥之余,难免对自己同情得无以复加。 伴君如伴虎已经很苦了,无奈这只虎的玩性还这样大。 …… 西境边城乃为楚国境内最大的城池之一,平日守关的大军有部分驻守在此,当外敌来犯的危机时刻,只要见到远处烽火狼烟,大军立刻出城迎敌,金戈铁马,场面磅礴得无法想象。 此城的存在,便是为作天险关粮草所需的后备。 因而城中氛围不比其他地方闲适,一半是时刻身着盔甲的士兵,一半是生活在这里的百姓。 天寒地冻,宽阔的大街上偶尔响起小二的吆喝,说不上冷清,却是多出一种威武肃穆的紧迫。 楚萧离体贴,进城的时候先与被他赶鸭子上架的‘无泪宫主’找了辆漂亮气派的马车坐,场面总得撑起来。 他自个儿也特别换了身和溟影他们一模一样的衣裳,做回老本行。 事到至此,慕容紫才晓得万岁爷在无泪宫的真正身份。 溟影是宫主不假,楚萧离则为宫中杀手排名响当当的第一位,遇神杀神,遇佛斩佛的——夜君。 关于这个名号,慕容紫在苏城的时候全当不着边际的故事听个有趣。 夜君杀人不过十招,来无影去无踪,没人见过他的脸貌,世间有云:自从三年前起,哪怕开出天价都没人请得动他出手。 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杀错了人良心不安退隐山林。 谁也没猜对。 夜君在三年前改行做了皇帝,杀手成了闲置的副职,忙不过来。 慕容紫听得真相无不讶异! 这年头匪夷所思的事实在太多,任由人抓破脑袋都没法把夜君和楚皇联想到一块儿的吧! 不知道当满朝文武百官激昂进谏的时候,坐在龙椅上的楚萧离有没有萌生过晚上将这些和自己作对的人统统杀干净了事的念头。 如果真的有,她相信首当其冲就是当朝太傅。 少不了为老父亲捏把汗…… 对此,楚萧离还同慕容紫笑谈风声说,待会儿要是情况不对,只需宫主一声令,他就重新现世,她指谁,他就杀了谁。 宁玉书等在一家中规中矩的客栈里。 客栈不大,四层楼的格局,后面有几个热汤池子,故而雾气腾腾的,十分潮湿。 为了掩人耳目,宁玉书到来后又派人假装商旅将三层包了来。 慕容紫便是与他在三楼最大的厢房内谈。 中厅里,隔着一张不大的八仙桌,相对而坐。 宁玉书生得很斯文,皮肤极白,连唇色都浅淡,而毛发又沉黑非常,一双形状漂亮的眉斜入鬓,覆的眼婕宛如黑色的蝶翅。 在他左眼正方有一滴泪痣,映衬着他白皙的面皮,娇艳得难以言喻。 他身上除了与生俱来的皇族贵气,更多的是种病态之感。 这重感觉说不上脆弱,却又飘忽得过分,连他的呼吸都微不可查,恍然让人误以为他是个不用喘气的。 若硬要慕容紫找词儿来形容,便只有一个诡异妖娆。 他带来的人不多,两个守在门口,两个站定在他身后,其他的没见,暗处应该还有,这四人乍看去都不起眼,但不用猜,武功必然都很高。 和慕容紫进客栈的只有楚萧离和溟影。 他二人均是身着银白劲装,面上戴了无泪宫才有的银色面具,如此装扮,看谁都是一个样子,完美无缺的隐藏了身份,三岁的小孩子却都晓得他们的来头,倒省事了。 宁玉书是个端得住的人,见来人并非楚萧离,他亦不动声色,先请了慕容紫坐,半盏热茶后,才缓缓笑说,“没想到表妹竟是堂堂无泪宫主,更不曾想,无泪宫是为楚皇效命。” 慕容紫知道,在她暗中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探究自己。 能够孤注一掷来找楚萧离谈,已证明他有足够的胆色,更何况他还想借住楚国的势力来成就野心。 对付这样的人,不能真心实意的谈,哪怕他说对了都不能承认! “十三殿说笑了。”面色无澜,她淡道,“我无泪宫并非为楚萧离卖命,本宫主只是受他所托,前来与殿一见。” “原是这般?”宁玉书看似颇为诧异,也不知他信了与否,只为难道,“若是如此,在当真不知是否要与宫主相谈去。” 他是个识时务的人,慕容紫以‘宫主’自称,他便晓得套近乎没用,再开口就恢复了该有的礼数。 慕容紫并不求他相信自己,眼让他猜着没个准就好。 扬起一笑,她对他正色,“既然本宫是受楚皇所托,自然是能够的。” “全凭宫主做主?” “你且说来,我听后自会做主。” 静—— 宁玉书不言不语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俏人儿,沉暗的眸光里揣度有,猜忌亦有。 实则在慕容紫出现时他就已暗中吃惊。 她说的话不可全信,又不能不信。 毕竟是宁玉书有求于人,他只能孤注一掷。 只来时盘算在心里的那些全都用不上了,无奈之余,不得不叹对方一个高明! 五年不见,他的表妹出落得稳重内敛,和当初那个在北庭里插科打诨、没有心机的疯丫头全然不同。 虽他看得出她并不会武功,但跟她来的两人却都是绝顶高手,要对付不易。 她宫主的身份不假,或许只是形同虚设的傀儡,若为真,那她就当真深不可测了。 依着她的所言,既然无泪宫并未非为楚皇所用,那么,难不成是为慕容家? 倘若如此,她又是以哪个身份来与他谈? 是楚萧离的试探,还是楚萧离根本不曾来,眼前的人借了这名头出现,是有别的目的? 片刻,宁玉书哑声笑道,“楚皇实在会与本殿出难题,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先请宫主示以自己与慕容家无关,且是真真正正受楚皇所托的证明吧。” 他要凭证? 闻言,慕容紫暗叫不妙,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一茬。 就连溟影都替她担心,凭证拿不出来,无非两个结果:皇上亲自现身,或者大打出手。 可当他向楚萧离看去,却见面具之后,那双深得无边的眼眸里,正是兴致浓厚,戏看得津津有味…… 你指谁,朕就杀谁 那一对怄气的小冤家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那一对怄气的小冤家 初初时候,楚萧离就有打算借祭祀之名作一局,混淆慕容家和关家的视听,让他们相互猜忌。。 !? 故而来边城见宁玉书只是顺道而已。 北皇统共有二十一个儿子,最大的已过而立之年,最小的方才咿呀学语。 在这当中,四皇子宁越曦和十一皇子宁越和,此二人乃皇后嫡出,身份尊贵,地位超凡,正因如此,兄弟两大的不让小的,小的更不想衬托大的,就着皇位争得不可开交。 除了这两个暗中较劲,还有陶妃所生的七皇子宁赫琰动静亦是不小瞑。 他们三人把北狄皇庭内外的势力一分为三,这些年北皇病患越重,斗得越凶狠。 坦言,这三人在楚萧离登基后,分别在暗中向他示过好。 只他觉得北狄的内庭之争没有意思,无非僧多粥少,皇位只有一个,谁有本事谁坐玺。 再说他帮了哪个,将来都会反过来对付自己,何必操这份闲心? 像宁玉书这样不受重视的皇子,母妃只不过是北狄一支小部族族长的女儿,排位靠后,人微言轻,就算有满腹才学,轻易外露反而会招杀身之祸。 想要在皇庭里把日子过得好一点,大可在以上那三位当中找座靠山,巴心巴意的效忠,和大臣押宝一个道理。 可让楚萧离意外的是,这个宁玉书什么都没有,竟妄图夺嫡。 也是了,对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既然无可失去,比起别个反而更加豁得出去。 正是这点引起了楚萧离的少许兴趣,反正机会他给了,宁玉书抓不抓得住,他都不得损失。 带小辣椒来更是一时决意,他喜欢她呆在自己身边,斗嘴也好,惹她哭鼻子也好,哪怕不吭气,终归他想见到人的时候能看上一眼。 至于给她做宫主,让她决定要不要应了宁玉书,楚萧离心知肚明,都是他的算计。 面具,深邃的眸子里暗光涌动,他云淡风轻的看着端坐的人儿,丝丝缕缕情愫辗转缠绕,谁也不曾察觉。 既是喜欢,何如轻言放之逃走? 喜欢才更要算计,别的女人,他不屑。 此时发生的所有,尚在他意料之中。 慕容家如今分为两派,慕容渊和慕容徵这父子二人,反目是众所周知的事。 因而宁玉书对慕容紫的怀疑得有理有据,就看她如何接宁玉书这一招了。 这会儿,小辣椒正全神贯注的对付宁玉书,压根没留意身旁那道看着自己的专注目光。 “十三殿认为,本宫主应该拿出怎样的凭证?”短暂的沉思过后,开口时,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在桌上,表情却还是很平静。 她淡语问,“我说此乃楚皇贴身之物,你可信?” 宁玉书向那玉佩望去,玉的质地自然是极好的,雕纹清晰优美,当中那个被龙纹缠绕的‘离’字更是威风霸道,单单一眼都让见多了宝贝的北狄皇子觉得……此物价值连城。 多疑的天性使然,他仍揣测,“这是楚皇给你的?” 慕容紫笑了,话中带着提醒,“你不该先追究这到底是不是他的物件么?” 宁玉书怔了怔,顿悟不小心落了她的套。 手里自若的翻转着玉佩,慕容紫再道,“以慕容家如今的形势,十三皇子对我有所怀疑实属应该,只我今日前来与慕容家无关,我来,是因为一笔交易,而我与楚萧离是何关系,你亦无需揣测,你需要知道是:倘若无法说服在你面前的人,也就是我,那么你就会白白浪费掉一个得到楚皇暗中支持的机会。” 有求于人的又不是自己,她才不会傻到绞尽脑汁的让宁玉书相信什么。 他来都来了,骑虎难,不信的话大可走好了,她是不会挽留的。 一切都是开出条件前的试探! 既然来的并非楚萧离,既然做决定的人是她,宁玉书已是孤注一掷,自然豁出去,对她最大限度的榨取! “想好了么?” 不给他多做思索的余地,悠闲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袖,慕容紫连他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都不看。 “相信十三殿应当清楚,你不是第一个向楚萧离示好的人。” 宁玉书果真动容,置于桌的手都微微向内拢了一拢,“还有谁向楚皇示过好?” 抬起头,慕容紫对上他的荡起涟漪的黑瞳,红唇勾起,狡黠笑道,“这我可不能告诉你。” 这场豪赌,与她无关。 宁玉书脸色一紧,不敢再小瞧眼前的女子。 “如何?”慕容紫语态笃然,操控着大局,“殿是要将你来时就想好说服楚萧离的话道与我听,还是继续与我周丨旋去?” “即便我说了你也不一定会答应,不是吗?” 事到如今,宁玉书确实不敢贸然说话。 慕容紫就是要让他猜! 猜得越多,不确定的就越多。 他自乱阵脚,她坐享其成。 扬起黛眉,慕容紫巧笑打趣,“若是殿想请求楚国出兵相助夺权,这个我当真无法答应,否则不好同楚萧离交代,至于别的,当要你说来听听,我自有拿捏。” 她肆无忌惮的喊着楚皇的大名,仿佛提及的此人,只是个与她私交不错的故友,姿态轻松极了。 楚萧离在旁边也听得心情无比愉悦,就说这丫头不傻,坑人的时候手到擒来,不愧是他看中的。 在慕容紫小口小口的快把自己那杯茶饮到底时,宁玉书总算定心,“对于楚皇而言,我的相求很简单。” 她动作轻轻一顿,抬首问,“是要联姻么?” 楚萧离虽然把他同胞兄弟杀得差不多了,但楚国的公主可留一大把,不比北狄的少。 随便让他娶一个,都是他赚到了。 “没错,是要联姻。”宁玉书道,“我的母妃一族掌握天间最好的火药术,只要楚皇能够答应我的要求,我便先将此术双手奉上。” 慕容紫点头,暗自用余光瞟向楚萧离,嘴上勉勉强强,“提议不错,不知十三殿看中楚国哪位公主?” 这时候她脑子里都是按着万岁爷的思路琢磨的。 对于楚萧离而言,联姻无非就是搭上些金银珠宝,送个女人出去罢了。 拿这些换只有北狄才制得出的威力惊人的火药之术,很划算啊。 “我想宫主误会我的意思了。”宁玉书朗朗出声,断了她脑中构想出的那副十里红妆的盛大场面,道,“并非是我娶,而是楚皇娶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宁玉华。” 音落,慕容紫面上无任何表示,波澜不惊的将他向自己投来的探究之色全然受住,转而只有平静的斟酌。 “原来十三殿还有个同胞亲妹。” 听她这话说得,加上意外得刚刚好的表情,给人造成的感觉便是她真不知道他有一个亲妹妹。 不过楚萧离要娶哪个,她都是无所谓的。 宁玉书拿起茶淡淡的饮了一口,再道,“若我娶楚国的公主,此举太过突然,于我在北狄的处境不利,但楚皇不同,我知道开春楚国后宫选秀,父皇亦动了心思要送个人过去,我希望这个人是我的妹妹,若由楚皇亲自派人来提,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愧是皇族出来的人,事事都算得干干净净了,慕容紫占尽先机都只能与他打个平手。 答应吗? 不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 宁玉书已经在怀疑她的身份,她的所有,还有她和楚萧离的关系,若想脱身,她的选择只能是那一个! 楚萧离的后宫很快就要百花齐放了,多一个不多,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在犹豫什么? 那是火药术啊…… 慕容紫稳坐如山,端得风平浪静,内里竟汹涌起伏,混乱得快不能做思绪! 她知道不能沉默太久,每多一刹都是破绽,可话在嘴边,要说出来怎么那么难! 拢起交叠的双手暗暗的相互掐着,她都觉得疼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不过几个眨眼之间,这次是宁玉书没有给她思绪的余地。 “如何?” “好。” 一个字,一锤定音。 身后立刻有寒意十足的眸光将她笼罩,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慕容紫无法想象,这时的自己是多么的镇定。 她是谁?她到这儿到底是在做什么? …… 离开客栈,钻进马车,慕容紫的脑袋还在嗡嗡作响,懵得不知所以。 恍恍然自己好似做了件不得了的事,那事旁人看着兴许觉得无所谓,可她却觉得天都要塌了。 靠在车中的背椅上,全身麻木而僵硬,每次的呼吸也都空落落的。 缘何……其实她都知道,就是硬着头皮撑死不承认。 承认就输了,打从一开始她就什么都没有,妄图问楚萧离要,他能给多少呢? 外面得谁扬鞭,‘驾’了一声,车轮滚滚,往哪里去?她无暇顾及。 走得一会儿,她都还没把那口差点憋死自己的气喘顺了回来,车门忽的被人拉开,随着一股子窜进来的冷风,楚萧离利落的钻了进来,坐到她的对面,同时顺手摘银色的面具,露出他风华绝代的姿容。 他似笑非笑的望她狼狈的窘态,微微昂着头颅,深沉的眸光中溢出她看不懂的情绪。 好像在生气,又好像仅仅只是一贯的调笑。 楚萧离凝视着她,良久才幽转深长的说,“真是个本事的,我心里放着哪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别个要给我塞女人,你倒是应得干脆。” 在他看似不着边际的让慕容紫假装宫主出面之前,一早他已料想完全。 宁玉书要求他相助,最直接的法子就是联姻! 比起楚萧离点名道姓要嫁个妹妹给北狄的十三皇子,当然他自己随便娶一位北狄的公主更能掩人耳目。 而那人‘正好’是与宁玉书一母同胞的宁玉华,人他也助了,还不会引起哪个的猜忌,两全其美得很! 他算得滴水不漏,故而把这些扔给慕容紫,为的就是想看她是个怎样的反映。 结果不试还好,哪怕是微小颤动不舍抑或者他期待的任何别的表情——统统没有! 有的只是干脆利落,她应得比哪个都快,楚萧离自小算计着人长大,头一回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 叫他好一个火大! 慕容紫丝毫不觉,她翻江倒海的纠结那一生一世,在旁人眼里最多转身一瞬。 只不过她再懵,也从楚萧离的语气里嗅到了火药味儿。 懊恼的低了脑袋,她看着自己纠缠在一起的十根手指头,又是撇嘴,又是绞眉的…… 一想不对啊,不是他让她放了大心去谈的么?此事明明该她占理,何以要缩得像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孙子? 想到此,于是她又抬起头,拿着道理细声儿的辩驳,说,“是你让我拿主意的……那个火药术,我听爹爹说过,世间当属北狄最厉害,难道你不想要么?” “废话!” 楚萧离的脚这会儿还被他自己搬的大石头压着,喘气都带着火。 他风流妖娆的桃花眼都变得凶神恶煞,咬碎了皓齿凶她,“我还不知道北狄的火药术闻名天?我没跟你说过那劳什子的火药术早就在我手里?哦,五年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倒是朕错怪了你。” 见他在气头上,慕容紫没敢再吭气。 缩头乌龟是什么样儿,她跟着学。 车轻轻的颠簸,须臾出了城。 楚萧离平复了少许,看她老实巴交的坐在对面,垂着个头,小嘴委屈不解的撅起,眉心之间皱巴巴的,貌似在反省悔悟。 他略作一思,“你是为火药术才答应的?” 慕容紫应声与他四目相接,含着春水的眸子滴溜溜的转了转,咬死了道,“皇上若要问我可起过私心想拒绝,奴婢没有,也不敢有,此事无论如何看都对皇上有利,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想的是,不如就趁此机会让他彻底死了心。 终归她要他的全部,他是不可能给的。 听出她又在犯倔,楚萧离眼一眯,喷出的火都能将她活活烧死。 只他比她长了那么多岁,全当她使孩子气,算上以往的当真计较不过来。 他再问,“那玉佩是怎么回事?你要真想让朕相信你没个想法,说说清楚。” 当初她不是挺不稀罕的么? 给了第一次摔地上,第二次更直接砸到他身上,胆大包天到这地步了,喜欢他的胆子都没有? 他是洪水猛兽,还是妖魔鬼怪?! 慕容紫顿了一顿,更加淡定了,“奴婢想的是,既然玉佩是皇上的东西,在宫里随身带也能……以防万一。” 全是他想错了。 他是谁啊?当今威慑八方的楚皇! 她能得他一块贴身的玉佩,比怀里揣着免死金牌还管用。 楚萧离攥紧的拳头挤出骨骼作响的声音,起先是搬石头砸脚,眼呢?自己掌了自己一巴掌? 再热的心也被她不断的凉水给浇熄了。 然而他实在小看了慕容紫,在气人这方面,她绝对当得起小辣椒的美名。 马车里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她从怀中把那枚玉佩拿了出来,虔心诚意的捧在手心里递向了他,“若是皇上觉得不妥,还请将己物收回。” “慕容紫!” 楚萧离猩红的眼快恨出血来! 他怒极反笑,整个人都泛出阴鸷的气息,狠绝道,“也是了,奴才就是奴才,是朕对你期望过大。” 探出修长的玉指,轻盈的从她手中拿回玉佩,他冷冷的睨视她,“既然这是你心之所愿,朕不强求,玉佩算不上贵重,只被你碰过了,朕不会再要。” 语毕五指向内一收,掌心里的玉佩登时生生断成两半,他顺势把手一扬,车门被劲风掀开,碎了的玉也被他扔掉。 “滚出去,莫要让朕见了心烦!” 慕容紫陡然一僵,忙是垂头掩去红了的眼眶,逃似的爬出马车,差点摔一跤。 外面不知哪时跟来的无泪宫杀手们突然见他们的‘宫主’跳车而出,齐齐吓得不轻,难得不知所措。 便是天寒地冻的,一个孤零零的小人儿跟在马车后,疾走一阵,小跑一阵,眼眶红得没法说。 冷血无情砍人不眨眼的众杀手们无不为之动容…… …… 多得外面雪厚,马车驶得不快,故而慕容紫‘滚’车时没受大罪。 溟影赶的车,自然听见他们从城里闹到城外,闻得皇上拿身份压人了,他只好暗中把车赶得慢些。 幸而慕容紫没有跟在马车后受罪太久,城外五里,一行人全然换了坐骑,这便往雪宫折返。 楚萧离从车中出来就已恢复了冷漠之色,杀手们自来习惯以他为马首是瞻,他骑得洒脱自如,剩的人都在身后跟着。 慕容紫素日的骑术学得尚可,放到雪地里就要折半,由此落到了最后头。 马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又是要在北境能用上的,体形更大。 她小小的人骑在马背上面,光是要跟着队伍都不容易,冷不防往旁边一歪就是要倒去的形容,好几次看得杀手们一惊一乍的,频频对她投以同情的目光。 不管楚萧离是楚皇还是夜君,都让他们闻风丧胆。 故而也只能对慕容紫略作同情,意思一,谁都不敢伸手扶一把。 好容易熬到昨夜落脚的地儿,天也黑透了。 楚萧离还是在原来的山洞里歇,慕容紫自知再不能厚着脸皮靠近他,便随便捡了个角落缩着。 愈夜愈深,外面起了风,远在天边的呼啸仿佛声声都在对她凌迟。 别哭,都是自己选的,只是一时不舍得。 那一对怄气的小冤家 用尽全力去拥抱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用尽全力去拥抱 次日,天边尽头刚泛出薄淡的晨曦,楚萧离便令起身出发,回到两日前最先逗留的山洞中。〔 !. 这两天对于慕容紫而言千转百回,然之余楚云晞和关红翎,不过是寻了一处避世之地,泡泡汤泉,享乐片刻安宁。 一行人约莫刚过了正午碰的头,先是见着脸色不好的楚萧离独自走在前面,那小人儿灰溜溜的埋着脑袋跟在后头,中间隔着二十名杀手,外加一个溟影。 啧啧,这气氛…… 当即就被言归于好的楚云晞和关红翎看出端倪瞑。 她两个算是达成共识,如今一个鼻孔通气儿,相互交换了一抹会意的眼色过后,默契的不去多嘴问楚萧离与北狄那位皇子谈得如何。 谈与不谈都是幌子,万岁爷和慕容司设好不好才是大事! 看这情况,那是相当的不好瑛! 国不可一日无君,从雪宫已传出种种流言。 据闻皇上受的伤带有剧毒,故而这两日,除了慕容宰相之外,连国舅爷亲自去探望都被宋桓堵在殿外,实则内殿里,龙体欠安,岌岌可危。 借着这虚传的一说,商霭索性就窝在殿里头,不时命小太监往外扔话,两个时辰前要千年人参,再过三个时辰又派人去找雪莲。 这些东西都是续命用的,给谁续命?不用问都猜到了。 从雪宫乃至祭祀的神殿,上上无不人心惶惶,连喘气都要收敛。 除此之外,禁卫军已是两夜没合眼,四搜寻无泪宫的行踪。 被掳走的三个女子身份非比寻常,找不到就得一直找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也因为独独她们被抓走,暗中风云汹涌。 关濯和慕容渊在祭台山脚当着不少人的面大吵一场,都在猜忌对方勾结了无泪宫的杀手,却又拿不出证据。 种种揣测当前,恐怕楚萧离再不露面,不知还会引起怎样的慌乱。 新君登基第一次祭祀便有血光之灾,委实不是个好兆头。 未在山洞做多停留,略作小憩,楚萧离吩咐回雪宫,至于如何让楚云晞她们‘安然无恙’的重现人间,这些早都计划好了。 …… 行在盘根错节的洞穴深处,四周很暗。 火把光亮照不到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夹杂着不规则的步伐声,跳跃的泉水在耳边时近时远,移眸望向两旁,尽是四通八达的延伸,不知那一端的尽头通向哪儿。 此时,慕容紫等人正跟随楚萧离走在北岭雪山错综复杂的山体之内。 不规则的深洞里,有些地方只能容一人弯腰勉强通过,有些地方却是宽敞得与人置身其中,只觉自己渺小如尘埃。 除了水滴和腾腾热气,每行一段距离就会看到一些穿着铠甲的骷髅,少则三五具,多则数都数不清。 凭着白骨身上**得破烂不堪的衣物,依稀还是能够辨别他们都是楚国的士兵。 这恰是印证了慕容紫来时看到这座巍巍雪山的想法。 当年开国圣祖楚奕并没有如传言中得到上天庇佑,从而翻越北岭雪山,而是他发现了山底的洞穴。 楚萧离始终在前面领路,他对这里的地形熟悉非常,仿佛地图就在他的心里。 至于其他人,包括楚云晞却都一无所知。 这就奇怪了。 雪山的这些洞穴应当算得上事关楚国社稷安危最大的秘密,既然是由圣祖发现的,假使地图真的存在,代代传与楚国的新君无可厚非。 但楚萧离的皇位来得不正,楚云晞的女子身份未曾被揭穿以前,以她皇太子的地位,不该先知道吗? 可是看她反映,一开始走进此地时,她还有心情和关红翎说笑两句,这会儿全然沉默去。 借着火把的光亮,慕容紫看得出公主殿的脸色不大明媚,不时便会用一种近乎直白的眼色向走在最前面的男子看去。 是啊,她有才学有抱负,若她是男儿身,这皇位岂会轻易拱手于人? 即便她一出生就沦为关家的棋子,即便她的太子之位是父皇的妥协,即便母妃的性命多年来遭受胁迫,她亦抛开所有,不顾一切,甚至是不计代价的履行着太子的责任。 然而当她无可选择的归顺楚萧离,任他所用后,她才慢慢发现,原来皇位与她是男是女本无太大相关。 单说眼前这雪山的洞穴,她以前连听都没有听过,可楚萧离却能带着他们在里面穿行自若。 这样的秘密,除了楚皇真正的继位者,其他人等根本没机会知晓。 也就是说—— “皇姐可是看够了?” 默然中,忽听楚萧离低声不悦。 他本是习武之人,相比常人多出几分敏锐,身后频频有复杂质疑的目光向自己望来,他早就察觉了。 若平日还好,谁要看他大可随意。 只从昨日开始,他的心情出奇的差,一想到回雪宫后还有大把琐事,便更加烦躁,由是开口,语气难免让听的人觉得刺耳。 楚云晞也够憋闷了,听他大有想把火气借此释放的意思,转是一笑,“皇上何出此言?这雪山里的地形复杂难料,本宫看皇上心中有数,自然要以你马首是瞻。” 楚萧离脚步顿,身后所有的人都只能止步。 他回身来凉凉的睨向楚云晞,嘴角挑起抹不善的弧度,“你心里有怨?” 楚云晞笑眼中盘旋着阴鸷,“未尝不可?” 她这太子的头衔从娘胎出来起就在自个儿头上顶着,楚氏皇族真正的秘密她连边都没沾半点,‘云阳太子’这四个字简直是莫大的笑话! 楚萧离看她的眼色里多了遗憾,“朕实在爱莫能助,不若……等到祭祀回京之后,皇姐亲自前往皇陵,到父皇跟前哭诉一番?” “那倒不必。”楚云晞断声拒绝。 在皇权争夺中她早就输了,说不上心服口服,却也实实在在的认了这命数。 先前她就算多有想法,叹的不过是天意弄人,并未真的针对楚萧离,他若不吭声,她最多看他几眼,慢慢也就将那股子戾气悄然化解。 谁也不得罪。 可他偏要以此大做文章,自己心里头不痛快,存心找架吵? 撇开她是他手败将的身份,她也还是堂堂楚国大公主,楚皇又如何?照样得尊她一声‘皇姐’! 皇位还没坐稳呢,内有关氏一族和慕容渊一党,外有诸国虎视眈眈,往后他要用她的地方多得很,拿她出气? 他想得太容易! 头是楚萧离起的,楚云晞不客气。 “要是皇上觉着本宫心里有怨,去皇陵就勉了。”转首看了由始至终都缩在最末的人儿一眼,她眸光里转动出恶意,“不如应本宫一个恩典来得实在。” 见她望的人是慕容紫,楚萧离当即蹙眉,脸色又沉三分。 楚云晞动作快,一把就将慕容紫拉近身,理直气壮的讨人,“本宫不久将嫁入慕容家,公婆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且是琢磨琢磨,桃李之年都过了,放在宫里实在不大好,皇上若有心,那就卖个人情给本宫,放本宫的小姑自由身,本宫也好借花献佛,以此讨好公婆。” 聪明的女人不好惹,更何况楚云晞还是当着太子长大的! 她太晓得楚萧离在意什么,如何用三言两句激怒他,让他吃闷亏。 罢了,她言笑晏晏的对捏在手心里的人儿道,“你在宫里受的那些委屈本宫都知道,说来你身为北狄大公主的女儿,父兄位居要职,让你入宫为官奴是于理不合了些,你且放心,只要皇上答应,只要你一出宫,定在今年之内为你寻户门当户对的人家,风光大嫁!” 慕容紫头皮发麻…… 这弟吵嘴怎么无端端就把她扯上,她可是什么也没说,连看都没敢多看呐! 不过……若是能借此机会出宫倒太真好了。 从昨儿个到今日,不小心同楚萧离对上一眼都是折磨,她心里有他,又不可能独独为了他留在皇宫那座笼子里。 这样去不是办法,从前她不想在宫里呆是为了自己,如今不仅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从楚萧离的眼皮底逃开。 爱不起,她只能跑了。 慕容紫低眉顺眼的想着,心思全被楚萧离看透。 出宫出宫……楚云晞的话正中她的怀。 成日没完没了的想得都快疯了,这回还不如了她的心愿! “如何?”楚云晞火上浇油,眯起杏眸笑盈盈的问,“皇上可否愿意成全本宫这一回?” “怕是不能!”楚萧离连想都没想就严词拒绝。 慕容紫抬起头来巴巴的瞅着他,碧波荡漾的黑瞳都快泛出水来,为何不能啊…… 天间他要谁不可以?又不是非她不可。 眼他只是一时得不到,就想要得厉害,等他得到了,她对他来说就再也不稀罕,宫里百花齐放,他有阅不尽的牡丹,到时候她算能什么? 楚云晞挑起眉,轻松道,“怎的不能?不就是个奴才罢了嘛,莫非皇上独独舍不得,嗯……这个六局的司设?” “这与皇姐无关。”楚萧离阴着脸走上前来,看似要硬生生抢人的架势。 楚云晞往慕容紫跟前一挡,大有为她出头之意,“皇上莫要太霸道了,这样不好,没有女子会喜欢的。” 有个人本来也不待见他,‘喜欢’更是无从谈起。 被戳了脊梁骨,楚萧离火冒三丈,“让开!否则休怪朕不留情面。” 楚云晞昂起头迎上他怒气腾腾的眸,话都懒得说了,就不让! “皇上,公主……”关红翎无奈得左右为难。 好端端的,两个人突然就吵起来了。 吵也就罢啦,拉上慕容紫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瞧着怪可怜。 她好心提议,“不如先离了此地再……从长计议?我看这山洞里头的白骨穿的都是我大楚将士的铠甲,想来有些年岁了,惊动了先灵不好,是不?” 无力的讲罢,她发现置气的二人连看都没看自己,彼此间眼色明刀暗剑的往来,不亦乐乎。 溟影也颇为头痛,略略环顾了四,说道,“臣先前在洞中发现野物的行迹,外面正是严寒时节,恐有白熊在洞里过冬,皇上,此地不宜久留。” 说来也巧,溟影话将道尽,身后某处便回应他一般传来野兽低吼的声音。 长长的嗷叫,粗励的声响顺着洞道传了来,那浑厚劲儿,没见着都能让人想象出一只大兽长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獠牙的可怖模样。 楚萧离眉间一紧,当机立断,“出去再说!” “不可!”楚云晞没见过白熊,不知其厉害,全当寻常野兽,这里有那么多武艺高强的杀手,还奈何不了一只畜生? 说她使公主脾气也好,她就是站定不动,拉着慕容紫非要问楚萧离讨个说法! “有些话眼说清楚为妙,免得皇上贵人事忙,过了这一茬就忘得一干二净。” “楚云晞!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楚萧离真的急了,想他初次来这雪山里面一探究竟时,也遇过白熊。 那家伙,皮厚得刀枪不入,舌头上都是倒刺,一掌挥来能把人拍成肉泥,遇到了只能跑,别无他法。 听着嗷叫声就在不远处了,恐怕是他们的说话声吵醒了它,这会儿正嗅这人味找来,再不走就都得给它果腹。 楚云晞浑然不觉,老神在在道,“命只有一条,本宫稀罕得很,不过——” 没容她‘不过’完,借由火把沉暗暗的光,只见着他们先前走过的那个漆黑的洞穴里,先是从中露出一只厚实的白色利爪,接着巨大的身影缓缓移了出来,众人跟着倒抽一口凉气!! 我的天—— 那就是白熊??? 身形庞大得快把那方洞口堵完全,浑身都是紧实的肉,四肢爪子比人的腰还粗,还有那脑袋,岂止是我的天?简直是我的老天!! 不止楚云晞,这一时大家都屏住呼吸,目瞪口呆的看着站定在十几步之外的巨兽,齐齐傻眼。 在慕容紫看来,白熊长得跟北极熊一个模样,就是大了不止一点点。 她已经差不多忘记这种东西,可是……这里也不是北极啊,确切的说她压根不晓得自己处在的这个世界和穿越前的那个世界有何相关。 只这头熊直勾勾的盯着他们,不时还伸出舌头来添个嘴巴,流个口水,端的什么意思? 在琢磨先吃谁吗? 两相对视,气氛紧迫到了极致。 “怎、怎办?”关红翎吓得全身都在发抖,眼皮都不敢眨,好容易憋出这句只有气息,没有音调的发问。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就引起了白熊的主意。 诡寂中,白熊抬起前爪悠悠然的向他们踏来,那是种怎样骇然的笃定,料死了它的猎物一个都跑不了,故而才行得如此自若。 还能怎办? 楚萧离大喝一声‘分开跑’,同时一把将楚云晞往溟影那处拂,他自己则捞过慕容紫,逮着她狂奔。 鸟兽散—— 溟影接过楚云晞就往身旁就近的洞穴跑去,其他杀手几个护住关红翎,分开奔命。 身后更是响起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也不晓得白熊到底向着谁追,千万别回头,卯足劲跑就是。 没得火把照明,很快慕容紫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整个人几乎被楚萧离环腰提起,被他提溜着奔,那种速度是她自己不可能爆发出来的,连脚尖都几乎没有触地。 如此时候脑子里除了混乱再无其他想法,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在众人分开之后,白熊是跟着他们来了。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就响在背脊后面,猛不丁‘嗷’的一声,好像在拼尽全力伸出爪子想挠到他们一样。 若是楚萧离自己,想要脱身并不难。 眼暗黑无光,不能视物,他只能凭地图的记忆前行,停来就是死! 闪神一刹,背上一阵拖长刺痛,白熊得逞的嘶吼,他行动只微滞半瞬,很快运气丹田,脚比之前更加快! 听他咬牙闷哼,慕容紫心头绞紧了,担心的问,“你受伤了?” “闭嘴!”他不耐烦的凶,听她说话都会分心。 慕容紫岂会晓得他的想法? 只觉自己拖累了人家,这又是何必呢,他若是一人定能全身而退,眼却因为她受了伤,也不知伤势可严重…… 她心里难受,先前危急关头,他哪个都不顾,独独就只顾着她,都不是一次两次了,换哪个都会有所触动的。 她也知道自己狼心狗肺,还……胆小如鼠。 可是…… 这种时候还想什么出宫,活不活得来都没个准! 鼻息里嗅到一阵血腥味,她抬了手胡乱的往他身上碰去,刚触到湿湿热热的地方,楚萧离痛得身形又是稍有一顿,他凶神恶煞的大吼,“蠢女人,你摸哪里!” 她吓得缩了缩,不是滋味极了。 是心疼?还是害怕?许是都有,她分不太清楚。 唉,不能回应他的感情,至少也别要拖着他一起死吧…… 重重的了决心,她道,“你别管我了,把我扔吧,我……” “叫你闭嘴!” 低吼震得她耳朵发麻,随即她只感觉楚萧离蓦地硬生生止步,拖拽着她往旁侧旋了几圈,像是躲近了某处,继而她背靠上坑坑洼洼的石壁,他以身全然将她挡住,将她紧抱得近乎窒息。 危机关头,慕容紫条件反射的伸出自己的手圈住他,脑袋深深的埋进他胸口里。 两个人绷紧了全身,更用尽所有的力气抱着彼此—— 在身后威胁着他们性命的巨兽仿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还好……这个时候陪伴着我,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 用尽全力去拥抱 有多怕,就有多喜欢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有多怕,就有多喜欢 黑暗中,被凶兽猛追,得一方窄小的天地刚好容身,还有一人与自己紧紧相拥,这是何其幸运的事。∷。 #。 在楚萧离的身后,白熊一边咆哮,一边探长了利爪向将他们挠抓出去。 坚不可摧的爪子在还差半寸便能触及他血流不止的后背,可偏生就是这半寸让白熊奈何不得,只能嗅着诱人的血腥味儿,气急败坏的咆哮嘶吼。 慕容紫整个人被楚萧离完完整整的护在了里面,他双臂将她小小的身子都箍得快没知觉了,她却因为这举动感到异常安全。 外面是发了狂性的白熊,即便看不见,四周的紧迫亦能让她心跳剧烈町。 她同样抱着他,埋首在他胸前,鼻息里都是清幽宁然的淡香。 这味道让她想起了皇宫的一切,里面每一张她见过的脸孔,每一座她经过过的宫殿…… 种种的那些对她而言熟悉又陌生,她抗拒,因而想远离谠。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她发现自己对那个地方并未如想象中的抗拒,这变化缘何会有? 是从她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 还是……从楚萧离出现在她的眼前那天开始? 楚萧离? 这时? 猛然间,慕容紫反映过来他们停逃命,躲在某个地方,可是她被他保护得很好,而他的后背却是对着外面。 “你没事吧?”她仰起脸对他问得急,关心都在语气里了。 即便那只白熊没完没了的嚎得人耳朵疼,楚萧离还是听见了她细小的话语声。 可是他没有回应她。 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慕容紫只能够凭感觉推断他应该也在看着自己。 略带蛊惑的气息一阵一阵的吹拂到她的脸上,暗中,她小心翼翼的呼吸他的呼吸,好像是想以此方式尽可能的感觉他的存在。 连她都没察觉自身到底在做什么…… 半响,才听到楚萧离淡声,“没事。”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很低很低,听着就像是受到重创,所有的力气在点滴流逝。 这是慕容紫的自以为。 他把她抱得很紧,细觉之仿佛又没有那么紧。 莫非真的受了重伤么?! 她更加慌乱了,环住他的手刚动了动,又想起此前不小心碰到他伤处,疼得他暴怒,若不严重的话,他不会那样的,于是动作只好打住。 “真的没事吗?”只能用问的了…… “你很怕我有事?”楚萧离语态依然。 他收起平日的不正经与人说话的时候,其实是有几分压迫和威严的。 慕容紫愣住,他靠近了些,细微的颤动和呼吸中,两个人的鼻子若有似无的摩擦在一起,她倍感压力,只得埋首去。 随后默然了片刻,复又轻轻的把头点了点。 是怕他有事,他若有事,她不仅会害怕,还会不安,会难过,会……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多出那么多情绪。 楚萧离继续问,“有多怕?” 沉厚的嗓音比起白熊的嘶吼,能够带给慕容紫的冲击要大得多。 她有多怕他出事,她就有多喜欢他。 是这个意思么? 慕容紫默了默,把脸抬起来正对他,说,“你别变了法儿的来试探我了,你没事最好,若有……” 她偏过脑袋朝那只刨得欢腾的大白熊望去,又收回眸光转看他,“若有事,凭我对你那一点点的喜欢,也救不了你。” 真是个会说话的,只是一点点喜欢而已。 暗示他不值得? 他都把人看上了,还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那好。”楚萧离不生气,倾身向她靠近,把巴搁在她软软的肩窝里,把身体部分的重量交给她,道,“朕背后受了重伤,出不去,只能在这里等死了,你喜不喜欢都不打紧,有你陪着就好。” 会死么? 慕容紫咯噔了一,也只是那么一。 她极快的恢复镇定,连方才那点儿害怕都没了。 用手抚上他的后颈,触碰他的脸庞,她也说,“那好,皇上安心的去吧,奴婢陪着您呢,若有人找来,他日奴婢定自请为皇上守陵三年,然后再远走高,也不枉皇上的救命之恩了。” 若没人找得来,反正有个皇帝陪她一块死呢,此等荣耀,非一般人能受用得了! 楚萧离半响不语,半响后闷笑了出来,“你就尽管气死朕吧!” 慕容紫笑得很温柔,“那也要皇上信了才会气。” 平静过后,她压根不相信他会死在这里。 外面的那些人就不说了,但无泪宫的杀手和溟影在。 眼他们各自逃开,等发现楚萧离不在,定会重振旗鼓找回来,白熊再厉害也要对付,少了谁都行,楚萧离不能少。 加上这人还有精神拿着受伤做由头来算计她,想必身上的伤就算严重,也不会到要了他的命的程度。 既然如此,她才不中计,气死他才好呢! 楚萧离确实没招使了,背上的伤他也不知有多重,只一时半会儿必然不会死,总能撑到溟影他们来。 可是好歹缓和了与她昨日置气的尴尬,又是难得独处的机会,就那么算了,万岁爷真不甘。 回想出了边城后,他再生气也不能让她一个轻软得力气都没多少的女子跟在马车后头,那会儿车都没停,她跳去的时候他就在想,摔伤了怎办? 本来还想借受伤博她几许温软,结果那么快就被拆穿了。 他负气得很,冷哼了声,“你倒是要了解朕。” “不敢当。”慕容紫细声细气的回,暗暗忍着笑和得意,“吃了亏多了,就都会变成经验之谈。” 楚萧离被她逗得好气又好笑,所谓‘爱不释手’,也不过如此了罢。 只想到她对他的拒绝,他免不了落落寡欢。 就是这么个时候,身后那头白熊偏还不消停,长着血盆大口嚎得一声比一声更加振聋发聩,大有就算吃不到,也要靠自己的粗嗓门将他们活活震死的意味。 耳朵被吼得直发疼就算了,恶臭还从它嘴里传来,连楚萧离都快被熏得晕过去。 再望慕容紫,看不见也好,这会儿才发现她靠得自己很紧,不仅主动埋了半张脸在他肩膀上,还用着她的小鼻子曾来蹭去的。 半响他总算搞懂,原是借他驱散那味儿? 楚萧离哭笑不得了。 没想到他还要靠一只穷凶极恶的畜生来拉近和她的距离。 略作一思,他道,“我身上有迷丨药,你找出来,看看对这畜生有没有作用。” 慕容紫闻言,便用了手在他身上这里摸了摸,又那里摸了摸,好歹找出一小包,“是这个么?” “不知。”楚萧离被她挠得身上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暗自涌动了喉结,把小腹里莫名窜上来的火往压,他才在她耳边道,“你打开,仔细对它洒过去,这药性子大,莫要打翻了,没迷着那畜生,倒先把咱们弄晕在这儿,死了还要遭人笑话。” 慕容紫偷着白了他一眼,怀疑的口吻,自言自语,“皇上怎么会把迷丨药随身携带呢……” 这个一国之君的果真作风有问题。 楚萧离不自然的干咳,“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叫你洒你就洒,朕还不能有个以备不时之需的时候?” 她讪讪回了个‘能’字,小心翼翼的把那包东西打开,然后一鼓作气的朝白熊那方向扔过去,紧接着—— 白熊一愣,继而果真不嚎了,慢吞吞的发出呼哧声,顿失力气的形容,没得一会儿就趴了。 有意思的是这畜生精明得很,知道中了招,怕自己再挨这么一,便转身用它肥肥的屁股正对他们。 庞大的身形堵在他们藏身的小洞外面,反正我死不了,你们也出不去,大家耗上吧。 察觉这异象,楚萧离低声咒骂,“小畜生,朕出去之后定要剥了你的皮!” 自五年前在北狄的皇庭历经九死一生,人是太久没有吃这样的闷亏,后来登基为皇就更不消说了,群臣心里不服,也还是惧怕他。 他没个所谓,成日被那些个暗自腹诽自己的三拜九叩,万岁爷心里舒坦得很。 只今日这一劫本能够避开,都怨楚云晞那不知好歹的! 想到这儿,楚萧离眉间拧起褶子,对着被他圈在怀里头的女子道,“如若出去后楚云晞还问你,你不准应她,听见没有?” 好歹对付了白熊,慕容紫的心没放,还在担心他背后的伤,这个人倒好,什么不惦记,就记着如何把她绑在自己身边。 答应他? 她不乐意,闷声闷气的回,“能出去了再说吧,再者公主也一不定还记……” 话刚到一半,一张柔软的唇精准的贴了上来,又是突然袭击,堵了她的嘴,缠起她的舌,天翻地覆的搅动,吸得她舌根都发了麻。 带着火的气息都喷在她脸上,迷得她一阵晕眩。 她‘呜呜’哼得委屈又茫然,颤颤的用手推他,他顺势逮住,十根指头交错深陷,紧握,像是要和她的骨骼融汇在一起似的。 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颈,深吻得不能自拔。 置身的地方狭窄,慕容紫整个人都被抵在里面,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楚萧离用身躯挤压着她,与她狠狠的厮磨。 两个人身上都穿着御寒的厚衣裳,他根本没法尽兴,干脆松开和她相扣的那只手,火烧火燎的大掌从她胸前的衣领探了进去,粗蛮的扒拉开层层叠叠的衣物,握住一只绵软揉捏。 慕容紫彻底慌了神儿,挣扎的动作比之前明显大了。 楚萧离不理会,松开她微微红肿的唇,低首向,一口就含住她丰盈的顶端,用湿滑的舌尖去挑弄那颗硬起来的花蕾。 “你——”她大窘,咬牙切齿的骂,“你混蛋!!” 谁想楚萧离动作忽的一滞,黑暗中摸索着贴上她的唇角,对她克制的问道,“你真的不愿为我留在宫里?” 忽然听他变了语调,直头直路的问来,慕容紫陡然僵住,他再直言,“我混蛋是谁害的?我还不能喜欢个人?你留来,陪在我身边,往后我会对你好,不让人欺你,慕容家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记在你头上,你愿不愿意?” 外面的风光,不见得会有他衣袖为她遮挡的那一片明媚灿好。 深宫里又太寂寞,他想要她陪! 没容她拒绝抑或答应,他再道,“皇后不好,你且委屈着做个贵妃,我保证……” “你保证在后宫众多的女人中,你是最宠我的么?”慕容紫抢道,眼眶都湿了,“天和我,你选哪个?” 问罢了她还给他找台阶,又改口道,“这个太为难皇上了,那我换一个问,你想要我,你敢不敢从今往后只要我?” 楚萧离错愕得哑然失语。 她的心竟然这样大! 即便看不到,慕容紫也能想象他的表情。 这个世界太不同,男尊女卑,女人永远是陪衬品,比起一般的物件会说会笑会动。 她要的很简单,能做到的人却很少,若没有,她宁愿一辈子独守终老! “是,盛宠当前,我就是不知好歹!皇上要顾天,要六宫和睦,要为皇族香火延续着想,而我只想找一个只要我的男人,我为他生儿育女,他对我忠贞不渝,你做不到,我就不会为你留在宫里,更不要喜欢你!” “你敢!”楚萧离被她激得火上心头,不觉扣在她肩头的手都用了全力。 “我为何不敢?”慕容紫凄凄的笑,“我就是一个人,贱命一条,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他就不同了。 他有天,有后宫三千粉黛,有前庭文武百官,他拥有得太多,得到她是点缀,没有也无所谓。 她都能想象得出,若是真的应了他,将来自己该多惨啊…… 守在四面宫墙里过日子,尊贵的身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都是虚妄! 唯一的期盼不过是今日能见上他一面,今日见了,明日接着盼。 可是见了又能怎样? 撇开脸去,慕容紫道,“人都是贪心的,只我敢说出来,别个不敢,你觉得男人拥有三妻四妾实属寻常,世间却也有一夫一妻白头到老,更何况,你是皇上。” 楚萧离心一震,对她这些话感到不可思议,又有些许的触动。 半响,他无力道,“你已经是朕的人了。”楚萧离哭笑不得了。 没想到他还要靠一只穷凶极恶的畜生来拉近和她的距离。 略作一思,他道,“我身上有迷丨药,你找出来,看看对这畜生有没有作用。” 慕容紫闻言,便用了手在他身上这里摸了摸,又那里摸了摸,好歹找出一小包,“是这个么?” “不知。”楚萧离被她挠得身上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暗自涌动了喉结,把小腹里莫名窜上来的火往压,他才在她耳边道,“你打开,仔细对它洒过去,这药性子大,莫要打翻了,没迷着那畜生,倒先把咱们弄晕在这儿,死了还要遭人笑话。” 慕容紫偷着白了他一眼,怀疑的口吻,自言自语,“皇上怎么会把迷丨药随身携带呢……” 这个一国之君的果真作风有问题。 楚萧离不自然的干咳,“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叫你洒你就洒,朕还不能有个以备不时之需的时候?” 她讪讪回了个‘能’字,小心翼翼的把那包东西打开,然后一鼓作气的朝白熊那方向扔过去,紧接着—— 白熊一愣,继而果真不嚎了,慢吞吞的发出呼哧声,顿失力气的形容,没得一会儿就趴了。 有意思的是这畜生精明得很,知道中了招,怕自己再挨这么一,便转身用它肥肥的屁股正对他们。 庞大的身形堵在他们藏身的小洞外面,反正我死不了,你们也出不去,大家耗上吧。 察觉这异象,楚萧离低声咒骂,“小畜生,朕出去之后定要剥了你的皮!” 自五年前在北狄的皇庭历经九死一生,人是太久没有吃这样的闷亏,后来登基为皇就更不消说了,群臣心里不服,也还是惧怕他。 他没个所谓,成日被那些个暗自腹诽自己的三拜九叩,万岁爷心里舒坦得很。 只今日这一劫本能够避开,都怨楚云晞那不知好歹的! 想到这儿,楚萧离眉间拧起褶子,对着被他圈在怀里头的女子道,“如若出去后楚云晞还问你,你不准应她,听见没有?” 好歹对付了白熊,慕容紫的心没放,还在担心他背后的伤,这个人倒好,什么不惦记,就记着如何把她绑在自己身边。 答应他? 她不乐意,闷声闷气的回,“能出去了再说吧,再者公主也一不定还记……” 话刚到一半,一张柔软的唇精准的贴了上来,又是突然袭击,堵了她的嘴,缠起她的舌,天翻地覆的搅动,吸得她舌根都发了麻。 带着火的气息都喷在她脸上,迷得她一阵晕眩。 她‘呜呜’哼得委屈又茫然,颤颤的用手推他,他顺势逮住,十根指头交错深陷,紧握,像是要和她的骨骼融汇在一起似的。 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颈,深吻得不能自拔。 置身的地方狭窄,慕容紫整个人都被抵在里面,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楚萧离用身躯挤压着她,与她狠狠的厮磨。 两个人身上都穿着御寒的厚衣裳,他根本没法尽兴,干脆松开和她相扣的那只手,火烧火燎的大掌从她胸前的衣领探了进去,粗蛮的扒拉开层层叠叠的衣物,握住一只绵软揉捏。 慕容紫彻底慌了神儿,挣扎的动作比之前明显大了。 楚萧离不理会,松开她微微红肿的唇,低首向,一口就含住她丰盈的顶端,用湿滑的舌尖去挑弄那颗硬起来的花蕾。 “你——”她大窘,咬牙切齿的骂,“你混蛋!!” 谁想楚萧离动作忽的一滞,黑暗中摸索着贴上她的唇角,对她克制的问道,“你真的不愿为我留在宫里?” 忽然听他变了语调,直头直路的问来,慕容紫陡然僵住,他再直言,“我混蛋是谁害的?我还不能喜欢个人?你留来,陪在我身边,往后我会对你好,不让人欺你,慕容家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记在你头上,你愿不愿意?” 外面的风光,不见得会有他衣袖为她遮挡的那一片明媚灿好。 深宫里又太寂寞,他想要她陪! 没容她拒绝抑或答应,他再道,“皇后不好,你且委屈着做个贵妃,我保证……” “你保证在后宫众多的女人中,你是最宠我的么?”慕容紫抢道,眼眶都湿了,“天和我,你选哪个?” 问罢了她还给他找台阶,又改口道,“这个太为难皇上了,那我换一个问,你想要我,你敢不敢从今往后只要我?” 楚萧离错愕得哑然失语。 她的心竟然这样大! 即便看不到,慕容紫也能想象他的表情。 这个世界太不同,男尊女卑,女人永远是陪衬品,比起一般的物件会说会笑会动。 她要的很简单,能做到的人却很少,若没有,她宁愿一辈子独守终老! “是,盛宠当前,我就是不知好歹!皇上要顾天,要六宫和睦,要为皇族香火延续着想,而我只想找一个只要我的男人,我为他生儿育女,他对我忠贞不渝,你做不到,我就不会为你留在宫里,更不要喜欢你!” “你敢!”楚萧离被她激得火上心头,不觉扣在她肩头的手都用了全力。 “我为何不敢?”慕容紫凄凄的笑,“我就是一个人,贱命一条,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他就不同了。 他有天,有后宫三千粉黛,有前庭文武百官,他拥有得太多,得到她是点缀,没有也无所谓。 她都能想象得出,若是真的应了他,将来自己该多惨啊…… 守在四面宫墙里过日子,尊贵的身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都是虚妄! 唯一的期盼不过是今日能见上他一面,今日见了,明日接着盼。 可是见了又能怎样? 撇开脸去,慕容紫道,“人都是贪心的,只我敢说出来,别个不敢,你觉得男人拥有三妻四妾实属寻常,世间却也有一夫一妻白头到老,更何况,你是皇上。” 楚萧离心一震,对她这些话感到不可思议,又有些许的触动。 半响,他无力道,“你已经是朕的人了。” “我不介意。”她态度干脆,“将来有人真心喜欢我,他也不会介意。” “有这样的人吗?”他不信。 言罢仿佛想起什么,又急急的道,“不许说霍雪臣!” 慕容紫失笑,“你看,你知道还是有这样的人。” 只他成不了,他就不愿意相信罢了。 …… 又是一回无疾而终的对话,只相比前面的好几次…… 人心是脆弱的玩意儿,受的伤多了,也就晓得了好歹,以后千万般的保护好自己的心,不轻易对谁袒露,也就不会痛了罢。 等到溟影他们急急找来时,发现白熊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眼神儿都是涣散的。 索性杀手们把身上的迷丨药全拿出来,全用在这大畜生的身上,再废了一通力气将其移开,这才把受困的两个人救了出来。 楚萧离的背上被划了一道七八寸的口子,流出来的血将后背那一片衣物都浸透了。 小心褪外衣一看,伤口还在汨汨泛血,实在触目惊心。 楚云晞自知是她将祸事引来,愧疚之余玩笑还挂在嘴边,只道,她不再提要小姑子出宫的事,还请皇上保重身体。 楚萧离没理会她,慕容紫的脸色也不好看,气氛很干,丝毫没有共患难的相互相依。 不用问,在他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定是又没说到一处去。 众人不敢耽搁,粗略的为他处理的伤患后,加快脚程出了深洞。 慕容紫脑子里乱,只晓得出去后先见到了她的三哥哥,随后的事都是安排好的。 他们兵分两路,楚萧离被护送回了祭台的神殿里。 谁也没想他会被白熊伤成那样,不止脸色苍白得厉害,便是到后来时行动需人搀扶着,连溟影都有些急了。 而几天前在众目被掳走的三个女子则跟着无泪宫的杀手们与搜寻的禁卫军‘偶然遇上’,大打出手。 惊心动魄的闹过一番后,总算得救。 …… 次日夜里,楚萧离是在一阵稚嫩断续的哭声里醒过来的。 睁开眼眸就望着一个小东西趴在床边,眼泪汪汪的盯着自己瞧。 因着伤在背上,他是趴着的,移动不便,他亦着实没力气动,许久没有伤成这副德性了。 只记得回到神殿时,惨样被商霭见了,人是摇头又叹气,蹙着眉头怨说,皇上这是在考验臣的医术不是? 那一时楚萧离恍恍然,仿佛是严重得事关性命了。 不然,医术超然的商霭不会那样说。 只那一时楚萧离更多的是怅然。 他不晓得慕容紫为何会要那么多,他以为只要自己待她好,她留在自己的身边,那就是很好。 不是她贪心,是他真的给不起。 孖兴的脸都哭花了,撇着张嘴呜呜呜的停不来,见自个儿那半死不活的老爹移眸来,便吸着鼻子抽抽噎噎道,“父皇,父皇你不要死啊……” 楚萧离登时被逗得闷笑不止,忽然觉得好像也值得了,至少他死了还有儿子来哭丧嘛。 他这个儿子,别的不能够,哭定然是一绝的。 只可惜,为什么孖兴不是他和小辣椒的孩子呢…… “傻东西,哭什么?朕是要万岁的。” 有多怕,就有多喜欢 你女人那么多,让一个给我无妨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你女人那么多,让一个给我无妨 白熊爪利,还带毒性,在楚萧离的背后轻易那么一挠,不仅昂贵的大氅和里头的锦袍统统被划破,他的皮肉也被生生开了四道深浅不一的口子。∥m *! 最长的那道约莫有七八寸,深得可见肩胛白骨,人被抬回来那会儿血还在往外冒,很是不乐观,不外乎商霭看了直皱眉头。 明明是演戏受伤,这可好,不用演了,救不救得回来都另当别论。 也好在他这两天存着心朝外面放烟幕,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故而神殿里珍贵的药材给他捣鼓了不少,用起来倒是省了不少事。 万岁爷自个儿呢,回到神殿就放了大心的昏沉过去,再醒过来,就是眼前小东西哭得眼红红的光景了瞑。 见着他幽转醒来,宋桓主动将小殿带去休息,守在旁侧商霭立刻上前,不由分说的探察楚萧离的伤势。 溟影默不作声的杵在殿门那处,颔首沉吟的模样。 靠近殿中那只巨大的暖炉处,慕容徵拱着双手,中规中矩的启声奏报—琰— 被掳走的公主三人安然无恙,安了众心,关濯和慕容渊又在山脚吵了一架,太后则在雪宫里吃斋念佛,求祖宗保佑。 除了皇上真的受伤乃意料之外,其他的,皆在计划之中。 听罢,楚萧离默了会儿才闷哼冷哼,“只怕关濯和慕容渊已经连成一气,演戏给朕瞧。” 这两个人,素日暗中给对方使阴招,利益相关时却又会联合起来,斗归斗,绝不允许除他二人之外的第三股势力窜起头来,因此,是不会轻易做当众撕破脸皮的事的。 如今此举,想是各自都对祭祀那天无泪宫的突然闯入生出不解,加之楚萧离受伤已是可疑,国舅爷与太傅私商酌交换意见无可厚非,都是老狐狸。 既然他们有了主意,那么一步,是不是打算联合起来,把他这个皇帝从龙椅上拉来? 反正楚萧离就当他们是了。 慕容徵不觉多稀奇,只道,“皇上要对付国舅爷和太傅大人,他二人理所当然的悬着心,在蜀南封地上的那一位,论身份地位还有兵马都不足为惧,臣的意思是,眼皇上负伤在身,不若先返京,待选秀过后再从长计议。” 选秀…… 听到这两个字楚萧离就面露不悦。 他有气无力的趴床上,废了一番力气掀起眼皮努力朝慕容徵站的那处看去。 慕容宰相还以为皇上有话要贴耳吩咐,便自发行上前来,恭听圣上示。 哪知道—— “玄成,你知道么?”楚萧离脸色惨白,意味深长的唤他,“朕现在看着你这张脸就心烦。” 慕容徵当即心领神会,“那皇上应当更厌烦臣的二哥才是,依着臣兄妹几人的相貌来说,臣的二哥慕容翊与……” 他还没说完,楚萧离勉强抬起靠外的那只手对他挥了挥,语调是厌烦至极,“去,这几日不要让朕看见你。” 慕容徵无辜的看了商霭一眼,正在给万岁爷换药的商太医同样以眼色回以一抹同情之色,什么都没有说。 宰相大人深感无奈。 楚萧离本非常人,他乃九五至尊,要个女人是多容易的事。 偏生他要讲求个你情我愿,这不就落了俗套,与自己为难了么? 略作思绪,慕容徵慎言道,“皇上容禀,臣妹妹的性情素来外柔内刚,依着目前的局势,恐怕她不会就范,此事……不若缓缓?” 楚萧离还不知道摆在他面前的是个什么样的局势? 这话里暗示他放手的意思不够明显,他却也听出来了。 放手? 天他都得到了,栽在一个小丫头的手里?他还不信了! 沉默了会儿,冷寂的深殿里响起楚萧离含着笑意轻飘飘的问话,说,“慕容徵,你活腻了是不是?” …… 不时,寝殿中连原先那几人都悉数退。 楚萧离终归是个习武之人,即便受了差点要去他性命的重伤,缓了小半日,这会儿人愈发清醒,除了行动不便之外,倒像是好得差不多了。 四周静悄悄的,丁点儿人声都没有。 祭台的神殿建在半山上,入夜后风声似鬼哭狼嚎,几分慎人。 安寂片刻,楚萧离忽的扬声,“是不是孖兴在外面?” 话将说罢,一阵小小的步声咚咚咚的跑进。 眨眼间孖兴就来到床边,肃然着小脸,认真的凝视着自己看上去难得有些脆弱的父皇。 楚萧离和他对望了会儿,虎头虎脑的模样儿越看越觉得可爱,他道,“夜都深了,怎么还不去睡?” 孖兴眼里都是担心,“父皇,你疼不疼?” 他老子被抬进来的时候,他是亲眼见的,血流了一地,当即吓得他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那一幕决然在他小小的内心里留深刻的映像。 “死不了。”某父大而化之的答,又见小家伙听了之后,仿佛独独对那个‘死’字很是介怀,于是改口,“父皇没事,也不疼。” 孖兴不信,“要是疼的话,你就哭出来,孩儿绝对不同外人说。” 楚萧离却笑了,“孖兴,男子汉大丈夫,遇到挫败,受了伤,不能事事都哭,会让人觉着你很没用,知道么?” 男孩子幼时都会崇拜自己的父亲,孖兴也不例外。 尤其一听到‘男子汉大丈夫’这样的字眼,他更是肃然起敬。 挺起小胸脯,他保证,“孩儿知道了!” 有个那么懂事的儿子,楚萧离倍感欣慰。 诚然,这几年他都在忙着打天,见着孖兴的次数屈指可数,因此前一阵把他接回皇宫时,父子两仔细的打了照面,莫说小家伙有些认生,就连他都暗暗感到不适应。 兀自转了一念,楚萧离不解问,“你怎么上来的?” 祭祀的神殿在半山上,大人爬上来都吃力,莫说个五岁的孩童。 楚萧离见过那些大臣爬得要生要死的鬼样子,心是在道,这些人莫非趁他不在,亏待了自个儿的儿子? 孖兴一五一十的答,“孩儿听说父皇受了伤,就想来看父皇,是霍统领背我上来的。” 他原想秘密行事,只虽是个小东西,却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故而刚来到山脚就被逮得正着。 楚萧离听后,心里头有两个意思计较开了。 一则儿子没受累,万岁爷对此舒坦少许,又想二则,竟然是霍雪臣背了孖兴上山。 身为御前统领,那时候他不以身作则,四找寻楚云晞她们的踪迹,而是守在山,莫非察觉了什么? 而孖兴偷跑出来,正好给了他一个借机上山试探的理由。 不过这处有慕容徵和宋桓在,霍雪臣就算有心,也无法进神殿半步,饶是他察觉了也没辙。 收住思绪,楚萧离正儿八经的叮嘱床头侍孝的小东西,“以后离霍统领远一点,朕不喜欢他。” 孖兴不懂了,歪着脑袋问,“父皇若不喜欢他,为何还要让他做统领?” “他有能耐做统领,和朕喜不喜欢他是两回事。” 楚萧离对着唯一的儿子传授帝王之术,“孖兴,你要明白,身为一国之君不能以‘喜欢’和‘不喜欢’来行事,若那人有能力,而你又治得住他,当把他摆在恰当的位置,这便是知人善用。” 孖兴才五岁,但又比同年岁的孩子懂事许多。 对这些大道理,他似懂非懂,只进了皇宫后,平日大学士和父皇对他说的话,他总是会很认真的咀嚼一番。 趴在床边沉吟了会儿,他抬起头道,“父皇的意思孩儿好像懂了,就如同父皇喜欢小紫姑姑,却不能让小紫姑姑做大官,对不?” 楚萧离愣了愣,不由瞪眼,“你怎晓得朕喜欢她?” 父子两说起这个女人,那是道不尽的源远流长…… 孖兴也把眼睛睁得老大,两只小胳膊撑在床边,小腿调皮的往后吊着,一摇一摇的,说,“父皇平时都不理哪个宫女的,小紫姑姑一来,父皇就特别爱同她说话。” 少许一顿,孖兴圆大无邪的黑瞳里泛出与某人如出一辙的狡黠,“父皇还拿孩儿当借口,把小紫姑姑带出宫。” 楚萧离不承认,遮掩道,“何以见得?难道不是你要听故事,非要跑到华苑去找人家么?” 小人精早猜到他老子会这么说了,快的答,“换别个,父皇定不会答应的,因为是小紫姑姑,父皇才答应。” 还敢说你不喜欢! 楚萧离语塞。 也罢了,自己这点心思,玄成、溟影还有宋桓,哪个没看出来? 儿子是自己生的,被他看出点什么,不丢人! 觉出他窘迫,孖兴暗自得意,“父皇不用不好意思,孩儿也喜欢小紫姑姑,不过许是她太没用了,唉,在宫里当差都住在华庭那么远的地方,不像霍统领,父皇不喜欢他,却也都能天天见到。” 听儿子老神在在的挤兑小辣椒,惹得楚萧离闷笑不止。 这笑不小心扯着背上的伤,万岁爷是疼一阵,乐一阵。 冷寂的寝殿里,父子两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不觉就温馨起来。 “你这个小紫姑姑,确实是个没用的。”他意味深长的叹息,幽幽的深眸瞅着孖兴,末了怪道,“你又喜欢她什么?” 既然都晓得她没用,却还要喜欢,到底错在她呢?还是错在他呢? 孖兴小脸一红,羞涩的垂头去,嘿嘿傻笑,“小紫姑姑长得好看,还……会说故事,她说故事的声音好听极了!就好像——” 小家伙讲到此,话忽然就顿住了,圆嘟嘟的脸孔亦是不得先前的愉悦。 楚萧离是什么人?儿子揣有心事,他一眼便望了出来。 端着平和的神态,他眸光里缓缓涌动,问,“好像什么?” 孖兴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皮望向他,犹豫了才道,“好像娘亲……” 楚萧离表情微有一滞,灼熠生辉的凤目里露出一丝动摇和不忍,试探道,“你娘也跟你说故事?” 孖兴却失落摇头,“娘亲从来不同孩儿说这些。” “那你何以会觉得慕容紫与她像?” “因为孩儿觉得,宫里能和娘亲一样漂亮的只有小紫姑姑。” 楚萧离又笑了,只这回的笑中带着微不可查的晦涩。 孖兴生母的姿容确实能当一个‘倾国倾城’,回想当初,许是那会儿年少气盛,贪恋了小师妹的皮相容貌,没有顾及太多,从而才有后来的不幸。 望回孖兴,他沉声辩说道,“天间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总不能因为她生得漂亮,就刻意亲近了她罢。” 那么,自己可否是贪图慕容紫生得好看,才对她紧抓不放呢? 楚萧离很清楚,不是这样的。 此话他只能说来宽慰儿子。 毕竟这个女人他不知能否留住,倘若早晚会失去,至少在他落落寡欢之时,别让自己的儿子也徒伤悲一场。 话语一转,他对孖兴笑道,“同朕说说你娘亲吧,你们在西漠过得可好?” 西漠,那里有茫茫无际的黄沙,曾经是大楚最贫瘠的地方。 楚萧离用尽心思,才使得自己的封地变得与十年前全然不同,当得起‘富庶’二字。 可是一旦说起他的小师妹,那个曾经让他想要用心去爱,却又因此犯此生最大错误的女子,他从何谈起关怀她的好与不好? 孖兴的小脑袋低低的垂着,得楚萧离问来,反映却是频频的摇头,“孩儿不知。” 他蹙眉,脸上存着笑意,“怎会不知?” 这语气里倒是没有责怪,只是更加不解。 孖兴抬头看他,可怜巴巴的道,“娘亲与孩儿不亲近,也从不对孩儿笑,在西漠的时候,孩儿都和皇阿奶在一起,一年都见不到娘亲几回呢。” 竟然是……这样的…… 楚萧离听得难受,胸口随之窒闷起来,眉间的褶子起了一层又一层。 再听孖兴接着道,“孩儿觉得小紫姑姑和娘亲一样美,就想同她亲近,若是娘亲也能像小紫姑姑那样对孩儿笑,讲故事哄孩儿睡觉,该多好啊……可是娘亲都不愿同孩儿一道来京城见父皇。” 莫说楚萧离了,就是猫在殿外的宋桓都听得悄悄的抬手拿袖子擦眼泪。 当年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洛氏这又是何必呐…… 沉默了良久,楚萧离唤孖兴,“趴着都累了吧,上来同朕一起睡。” 孖兴到底是小孩子,没有哪个不喜欢同自己的亲爹亲近的。 闻言露出一喜,乖巧的脱了小靴子和外袍,拱着屁股爬上床,利落的钻进被窝里。 楚萧离勉强转了头对向他,探出手放在小东西的背上,轻轻的顺抚。 他不太会哄孩子,就连玄成都大不敬的言明了,孖兴一来,他觉着新鲜,放在身边像是养猫猫狗狗一般有趣儿,大把的奴才姑姑伺候着,平日根本劳累不到他什么。 也是到此时,楚萧离才有了几分身为人父的觉悟。 如何都是他亏待了他们母子。 对洛怀歆,无论他做什么,她也不会领情,故而往后只能尽心竭力的对儿子好,是责任,亦是补偿罢。 想到此,楚萧离的思绪又回到不久前。 慕容紫也是有过他的骨肉的,只想起她不愿留在宫里的决绝,眼再望回没有娘亲疼爱的孖兴…… 他深深的默然,对于那个孩子而言,没有来到这世上,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父皇。”孖兴稚嫩的声音响在耳边,“父皇喜欢小紫姑姑,也是因为她和娘亲一样漂亮吗?” 楚萧离回神,温和的望了儿子一眼,笑道,“当然不是。” 孖兴追问,“那为何喜欢她?” 楚萧离哑了半瞬,难得诚实,“朕不知。” “唉,那麻烦了。” “何以麻烦?” “因为孩儿忽然发现,好像孩儿喜欢小紫姑姑,也不单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楚萧离一愣,看儿子的眼色多了重警觉,“你的意思是?” 孖兴伸出手抠了抠面皮,‘嘿嘿’的笑得很不好意思,“父皇不觉得小紫姑姑很好么?孩儿就喜欢小紫姑姑这样的,人美,温柔,还会说好听的故事,对孩儿也好。” 他停了停,神情忽然变得如临大敌,“父皇,你有那么多妃子,不会不准孩儿喜欢小紫姑姑吧?” 听听这口气,候在殿外的宋桓瞠着老眼向溟影看去,不可思议极了! 溟影抱着剑倚在墙边,得人望来,他眼皮稍稍一抬,只有一个意思:上梁不正梁歪,由得他们两父子打去。 意识到儿子在打什么主意,楚萧离极力扭转,“她那么笨你还喜欢她?” 孖兴混不嫌弃,煞有其事道,“皇阿奶说,娶妻当娶贤,但不能太聪明,虽然孩儿也不知皇阿奶为什么会这么说,可是小紫姑姑不是有些笨笨的么,不然也不会在华庭当差,嗯……” 话到一半,他重重的沉吟,“宫里太险恶,孩儿一定要用功学习,将来好保护小紫姑姑。” 哪个跟你说宫里险恶的? 楚萧离真想斩了那些乱嚼舌根的蠢奴才的脑袋! 可是见着儿子难得有学习的决心,他不好打击,只能迂回道,“既然如此,在你还没长大前,就让朕替你照顾你的小紫姑姑,你当如何?” 孖兴不如他老子奸诈,听后很高兴,也很安慰,客套而郑重的说,“那就有劳父皇了。” …… 十日后。 楚萧离伤患恢复少许后,领着群臣完成了祭祀。 众目之,都看出身着华贵龙袍的武德皇帝面庞露有病态之色,可他周身凌厉气势又一如既往,实在叫人摸不着头绪。 雪后初晴的天,圣驾回京,接来便要筹备选秀一事了。 你女人那么多,让一个给我无妨 皇上的威风,你瞧见没?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皇上的威风,你瞧见没? 武德皇帝平时不端不肃,没个正经,可到了关键时候剿杀乱贼,完完好好的主持了祭祖大典,这持重和精练,终于叫人重新想起他三年前平诸王内乱,万众归一的风姿。〔 ?? 更有,祭祀的当日,晨曦自天边泛起时居然伴有三道彩虹! 得此祥兆,原先的磕磕碰碰都被化为了了,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就是连太后关氏都不得生出不叹服。 毕竟把吉祥话刻在石壁上那类示以‘国泰民安,天之所向’的手腕屡见不鲜,这三道彩虹却太了不得了。 若非天意,单凭人为之力,哪里能做到畛? 也因着祭祀异常顺利,回京路上显得一派祥和,大臣们对这位年轻的国君越加信赖。 不管楚云阳还是楚萧离,都是楚氏皇族的子孙,皇位自来就是谁有能耐谁坐,楚萧离能够从无到有,那便是他最大的本事。 隐约,群臣们嗅到了盛世即将到来的前兆,既然大势所向,也该轮到他们大展拳脚,施展抱负的时候了钤。 长长的队伍自雪宫出发,顺着被白雪覆盖的蜿蜒道路往京城折返。 旁侧,一边是巍巍威武壮丽的雪山,一边是旷阔无际的平原,碧空万里,雄鹰盘旋在天际,仿佛预示着楚氏帝国更加强大昌盛的开端。 每个人都在心中憧憬着,独独慕容紫,兀自怀着只有她自己才晓得的混乱,五味杂陈难以平静! 关于被无泪宫掳走三天两夜,慕容渊并未如她预想的那般前来旁敲侧击,甚至连少许试探都没有。 她这老父亲一反常态,像是存心容她缓释似的,隔了几日才来表以关切。 五年间,慕容紫统共只见过慕容渊两次,父女二人给彼此留的都是客套生疏、中规中矩的映像。 直至去年南巡,发生那么多事之后,她万分确定,比起慕容家在整个大楚的利益地位,她就是完全牺牲了自个儿,父亲睁大眼睛在旁瞧着都不会有丝毫动容。 没准还会认为她做得很好,只有如此才当得起世家嫡女的身份! 可这回就怪觉了,慕容渊没对她多加试探也罢,后而还……对她温言好语。 不仅如此,更亲自请示了太后,让她回京后在家中休息几日再入宫复职。 慕容渊绝对不会没有动作,如此越发让慕容紫心神不宁,暗自忐忑。 这是一桩。 还有的,便与受伤的那个人脱不了关系。 楚萧离真正的伤势,慕容紫是从慕容徵和商霭那处听来的。 两个满肚子阴谋诡计的男人找了一个闲来无事的午后,唱着双簧。 什么白熊的的爪子又利又凶狠,还带毒性!什么万岁爷血洒神殿,九死一生,小殿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听似偶然间的闲谈,都是刻意讲给她听的。 楚萧离因她而受伤,她听着了,不可能回避开当作没听见。 那短短两日,他的好她都记在心上,说没有动心怎可能…… 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能独独对一人她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够了,也只能做到此。 是她不识好歹,是她贪念至深,她觉得不满足,故而宁可不要! 祭祀时候她站在最末,努力亮堂着眼神儿才勉强望清楚他的轮廓形容,好像和从前没有太大区别,又好像消瘦了些,都过了那么多天了,不知可是好些了…… 只他好与不好与她有多大关系? 若真有事,二哥和商太医会那么悠闲的跑到她面前来演戏么。 坐在略有颠簸的马车里,慕容紫生生掐断了越发混乱的思绪。 抬眸,正正的与坐在她对面的杜欣四目相接。 尚寝大人满面肃色,是在……打量自己? 疑惑刚起,杜欣便主动开口道,“此次祭祀遇到无泪宫的凶徒,波及甚广,我六局因此折损不少人才,回京后你且在家好好休整,待你复职,尚寝局我便交给你了。” 慕容紫微怔,让她掌管尚寝局? “可是……” “不用可是。”杜欣淡淡然,语气神态都蕴着说一不二。 “我也不瞒你,升调我的文书已经发,这回出发祭祀之前,我就向柳尚宫举荐你接替我的位置,原因你当晓得,白昕儿一直在暗中与你较劲,不管你可有与她争个高低的心思,我总不能任由你被她打压,故而无论如何尚寝之位都是你的,再者她命不好……” 讲到此处,杜欣面露一抹伤怀,停来低低的叹息。 慕容紫望着她变得怅然的表情,一道默然去。 那日无泪宫的杀手按着衣着抓了不少六品女官,除了自己之外,连在御前当差的静蓉也丢了小命。 她晓得内情,也晓得楚萧离不这么做,戏不真,只…… 唉,罢了,她连自己都没法自保,哪里有闲暇顾及别个。 都是命。 无论白昕儿还是静蓉,都是杜欣一手调教出来的,不管她们性情如何,突然说没就没了,心里定少不了一番难过。 眼不是徒添伤悲的时候,她略略整理了神思,对慕容紫叮嘱道,“你在尚寝局的时日虽然不长,但对局中事务应当上手了,开春马上就要选秀,局子里上上就要真正忙活起来,你可得紧着心神,莫要出半点差错,自然,等你回宫后,我也会从旁提点着你。” 当初慕容紫一来,杜欣便让她兼着女史的职务,为的就是要她尽快熟悉这差事。 这些都在杜欣的计较之内。 她继续道,“至于御前,静蓉已经没了,稍后我自会将这从缺补上,惠儿是老人了,性情刚烈,胜在手脚麻利,若她对你不敬,你大可按着规矩治她。” 可是啊,规矩都是人定的,人若有异心,又怎可能真正被约束? 看着面前这个初来乍到,被迫卷入是是非非的小人儿,杜欣顿了,换了个态度对她语重心长,“不管你在哪个位置上都会有不服的人,如何让她们服气,这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升做尚寝局管事已成定局,慕容紫深知此事由不得自己做主,故而,她从容的颔了颔首,“多谢大人教诲,奴婢定不负大人所望。” 杜欣浅笑,“冠冕堂皇的话就省去了,自打你入宫,我便在暗中观望,看出你不是个任人拿捏的,更不在乎六局里职位高低,我亦想过放任你不管,不管也是种保护,你身份在这里,白昕儿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敢真的将你如何。” 大楚就这么一个世家,尊贵得可与皇族相匹敌。 慕容紫身为世家嫡女,想要在后宫呼风唤雨都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她现在还没察觉自己到底能有多大的能耐罢了。 “宫里水深,该来的躲不掉,不如迎头向上,正也是因为你的身份,暗中窥视你的人太多,如今升了你的职位,你在宫里行走方便些,对于背地里与你使绊子的人,你多加提防,那些凑上来巴结讨好的,能用就用,推拒多了,反而会结仇怨,在宫里谁也不可能做到独善其身,你要晓得个中厉害。” 杜欣平心静气的对她说着,细嚼慢咽,全是真正为着她考虑着想的心思。 慕容紫听出来了,暗暗感激,这会儿才反映尚寝大人特别交代要自己单独与她同乘一车真正的用意。 为的就是亲自面对面这些真心实意的话。 杜欣在宫里呆得太久,看了太多悲欢离合,尝了太多人情冷暖,能够得到她的提点,无异于在宫里多了一分自保和活命的希望。 两相沉默,片刻后杜欣对慕容紫绽出浅浅的笑容,望她的眸光忽然间多了一重若有似无的审度。 “在尚寝局当差,比其他五局都要优渥,等你正在坐到了我这个位置上,便会晓得个中奥妙了。” 这话慕容紫听不太明白,杜欣想对她暗示什么呢? 外面忽然掀起一片或兴奋,或惊异的低呼—— “白熊,有白熊!!祥瑞啊!!!” 又是白熊?! 慕容紫一愣,再一僵,最后是一愤! 难得杜欣也好奇的说‘掀起车帘子看看’,她依言侧身打开梨木雕花的车窗,再揭起车帘,只见着靠雪山那边远远的山脉上,一只白熊正站在陡峭嶙峋的顶端,庞大的身形背后,一半晨曦将将泛起,晨光似火,光芒万丈! 单单目测这距离,白熊离队伍极近,若它来个俯冲,怕是很快就能冲来,引起慌乱。 慕容紫更一眼认出,这么大的家伙,正是不久前在雪山洞里追得他们狼狈而逃的那一只! 这个坏东西,雪后放晴,又出来祸害人了? 看着白熊懒洋洋的舒展着四肢,不觉,慕容紫的眉头蹙起,眸光中尽是愤慨。 杜欣倒没留意她的心思和表情,白熊和云狼一样,是大楚国除了龙之外的祥瑞之物,能在祭祀后见着那么大的白熊,对来年的预示可不止一点半点的好! 听听,那些大臣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兴奋得都快不能自己了。 正与此时,缓缓向京城方向移动的队伍忽然停了。 再闻前方骏马嘶鸣之声响起,亢长健壮的长嘶伴着汹涌的气势远远荡开,让没有望见的人都随之想象出四蹄踏雪,威风凛凛的模样。 果真—— 当楚萧离骑着马如断箭一般夺身闯入众人视线,又是意料之中的扬起一片惊鸿,一片赞叹。 碧空,雪山间,他只着贴身的炫黑色蟒袍,泛着光泽的袍子上,暗金色的龙纹攀附着他矫健优美的身躯。 他像是一只优雅的豹,前倾的身姿低低压伏在马背上,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 随着他策马狂奔,不曾有任何约束的墨发张狂在身后,为他平添一股狂野不羁的气息。 然而,在他眉宇之间,却又伴随着他一贯的慵懒和散漫。 像是没有睡醒,又如同被哪个扰了瞌睡,正恼火着。 慕容紫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楚萧离,虽然他们相隔着一定的距离,可是这一时她竟能清清楚楚的望见他分明的五官。 他俊朗得发白的面庞上没有丝毫笑意,半眯的眸子显然在望半山上的那只白熊,不知此刻正打着怎样的主意。 在他的背后负有紫金色的大弓一张,待他驭马靠近,猛地将弓取,自马鞍边上抽出羽箭一只,在众人都未曾反映时,弯弓架箭,对准那大家伙便是蓄力一发—— ‘嗖’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去,精准无误的射中白熊的左眼! 紧跟着是巨兽吃痛的嚎叫,震耳欲聋,响彻整片雪山。 百官群臣,包括护驾的禁卫军,还有无数宫人,无不瞠目结舌。 皇上……皇上他竟然……伤了预示吉祥的白熊?!!! 还是那么的大的一只…… 白熊被伤了眼,龇着獠牙,一边嚎叫,一边如同人般站立起来,用前爪轻易将那支插在眼睛上的羽箭拨弄掉。 登时!受伤的眼变成个血流如注大窟窿,场面颇为震撼。 这家伙始终太庞大,即便楚萧离用了全力的一发也至多把它伤成独眼龙。 它吼够了,转动身子向罪魁祸首危险望来。 楚萧离不躲不避,勒停马儿,从从容容的自鞍上的箭筒里再取出一支,架在弓上,对准了去。 昂首相视,神情玩味而轻佻。 不怕你就来。 诡异沉寂的僵持,在他身后长长的队伍里众人胆战心惊,霍雪臣和溟影更是直接来到楚萧离最近的位置,准备随时上前护驾。 广阔的静…… 片刻后,白熊仿佛盘桓了局势,再不甘也好,终是只舞着前爪对楚萧离嘶吼了一声,转而前爪落地,灰溜溜的消失在半山间。 楚萧离垂手放大弓,幽幽的眸子盯着那方向,蠕动薄唇极其不屑的淡道,“狗屁祥瑞。” 万岁爷才不吃你这一套! 前一刻还在惊惊乍乍的群臣,讶异过后都被这四个字震得僵了脸,禁卫军对他们英勇无畏的皇上五体投地,至于宫人们…… 宫人们看他的眼神儿都直了! 那叫一个崇拜啊,敬仰之情汹涌澎湃啊…… 唯独慕容紫干巴巴的坐在车里头,还保持着抬手掀帘的姿势,欲笑而忍的无奈表情。 这个人……真是睚眦必报! 她以为藏身在茫茫人海中就可以放肆的望他,甚至流露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和众人没有分别的憧憬之色。 就在她笑着回味不久前的惊心动魄,回味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柔情,还……恍然不自知时。 忽地,楚萧离毫无征兆的移动了视线,将不经意,却深邃的眸光锁在她的身上。 慕容紫陡然一僵,鼓噪的心霎时静止! 却又在这一刹,他回身的姿态没有任何停顿,就这样将她忽略而过,快得几乎叫她以为那只是错觉。 是吗? 他可有看到了自己? 来不及去弄清楚那个瞬间的真是与否,楚萧离已在禁卫军的护送往队伍最前面远去了。 慕容紫心倍感怅然,缺少了什么似的,不敢深究,她逃避的也撇回脸来,直接垂了脑袋。 车内,杜欣含笑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望在眼里,半响不见她抽回神,便道,“舍不得?” 她怔忡得立刻恢复清醒,错愕的回视过去。 杜欣平静非常,端着恰到好处的神态,说,“你在宫里的日子还长,很多事除开一个‘身不由己’,不如问问自己到底是如何想的,这……是难得的机会。” “大人快别说了。”慕容紫满脸愁容,“我心里很清楚。” 她要什么,求什么,一直以来都没有改变过,以后也不会! “是么?”杜欣挑眉,“那何以苦着张脸?” 又在她还没出口狡辩时,杜欣悠然的往后一靠,交叠了双手做闲适状,道,“也罢,反正你要在宫外小憩几日,有什么烦恼就对大公主说吧,哦,对了,带我向她问一声好。” 最后这一句,真真惊了慕容紫! “大人,您是……” 杜欣是她的母亲安插在宫里的人?! …… 这日出发得早了,天青气爽,回到京城时天还大亮着。 慕容渊因着自己一个仕途大好的学生娶亲,刚进城就被人用轿子请抬了去。 慕容翊则是府衙有事,和几个同僚回去办公。 故而回太傅府时,只有慕容紫和慕容徵兄妹两。 他二人早没了从前在苏城时候无话不谈的要好,加之自从慕容徵的真实身份公诸天后,这人的本性也一并暴露了似的,换上自家的马车,他先与妹妹调侃,笑问,“四娘,今日皇上射熊的威风你瞧见没有?” 问罢拱手抱拳对着皇宫方向就是一通马屁。 慕容紫恶狠狠的瞪了他一大眼,沉默到回府。 马车刚停,大管家带着些许人候在外头,有条不紊的尽着礼数。 蓦地,灵霜极其灵活的从角门窜上前来,挤过扶着慕容紫车的丫鬟,亲自扶了她就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慕容紫微有一愣,“发生了何事?” 灵霜是慕容家的一等丫鬟,规矩举止全是按着别个家小姐来调教的,她突然窜出来已是于理不合,如同行动受限不变似的,旁边那些个管家和小厮见了她后脸色更都不对了,像是刻意在隐瞒什么。 很不对劲。 只见灵霜狠狠瞪了大管家一眼,冷哼道,“这会儿姨奶奶们正逼着夫人回苏城呢,过了河就拆桥,当真了不得!” ——————————————明日预告: 一、有宅斗。二、然后是宫斗。三、大更1w5(我知道你们最爱的是这个)。四、请尽情的爱我吧~ 求月票,求鲜花求荷包求咖啡求留言求掌声~~~ 皇上的威风,你瞧见没? 当恶人的滋味,舒坦极了!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当恶人的滋味,舒坦极了! 灵霜话里的意思不能再清楚了,慕容紫听罢顿时凝色。〔 ?~ 自己的母亲如何都是北狄大公主,哪怕就这一重身份,行走在楚氏的皇宫里,是连关太后都需以礼相待。 父亲京城里这些三妻四妾再是撺掇得厉害,在当家主母的跟前还不是奴才? 叫跪着就没有站着回话的说法,更何况是逼到眼前,要把人赶回苏城?! 简直无法无天了畛! 这厢灵霜刚说完,大管家忙不迭凑上来,笑脸上堆着奉承,对慕容紫道,“四小姐别听她瞎说!姨娘们哪儿有胆子跟夫人叫板,活腻味了不是?” 大管家名唤宋坚,年逾五十了,府中上需唤他一声‘坚叔’,是得了主子赐名的四代家奴,很有分量。 看模样像是忠厚老实的,衣冠楚楚有世家管家的风范钕。 只听他说的话,忠的是谁就不知道了。 更何况,慕容紫还没忘记数月前初到京城时,自己在府上逗留那几日,这位大管家猫在她的院子外面不止偷瞄了一次两次。 安的是什么心,实在值得推敲! 宽慰的拍了拍灵霜的手背,她慢条斯理的笑道,“她是我的人,会不会瞎说,我心里自有定夺,不过大管家的话说得也没错,后宅里的那些个,论身份根本端不上台面,当真敢同母亲叫板,活腻味了都是小事,若然传了出去,丢了慕容家的脸面才是大事,父亲最忌讳这个了,大管家,你说我道得对吗?” 宋坚一听她语气,再见她端着当仁不让的态度,心当即叫了个‘不妙’。 脸上倒还笑着,沉腰伸手往敞开的府门里做了个‘请’的姿势,“四小姐此行定是累了,不若先进打整一番,小的们闻得四小姐要回来,细软都备充足了。” 太傅府府院深大,只要领她去到她自个儿的院子,再把灵霜支开,管她是嫡出还是庶出的小姐,照样叫天天不应,想摸到正厅都难! 看出他那点心思,慕容紫不急不怒的道了句‘慢着’,说,“难得回府,我想先给母亲请安,大管家不是说几位姨娘们都在么,上次来时,因着进宫仓促,我还不得与之打过照面,后而想来倒是自己失了礼数。” 宋坚的小计谋没得施成,竟当着主子的面露出一丝不快来。 今日府上的事是三姨娘暗中怂恿,由得二姨娘起的头,老爷并不知道。 打早他就派人去探了圣驾的消息,这会儿回得是有些早了。 不过不打紧,老爷的得意门生成亲,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二公子定要跟着一道去。 ‘请’夫人回苏城的事情就算办不成,只要错开老爷公子不在,依着夫人息事宁人的持重性子,掀不起多大的风波。 至于早先宫里的人来传消息说四小姐要回府几日,宋坚不自己出来应付了么? 想的就是把人堵在门口,直接领回那远天八地的院子里,前堂出什么事,她哪里会晓得那么多。 眼被灵霜这个死丫头钻了空子,也罢吧! 宋坚一横心,“小的这就领四小姐过去!” 宁氏娘俩来太傅府的日子短,论深浅,哪里有姨娘她们几个厉害? 老爷与三公子、四小姐素来不合,这在京城都不是鲜闻,就算要闹,指不定老爷偏袒谁呢! 再说选秀的事…… 宋坚心思正滴溜溜的转着,慕容紫不打断他,转首朝车里唤,“三哥哥怎的还不出来?再是急着回你那座相府,也得先见了母亲不是?” 言罢,慕容徵尔雅翩翩的从车里探出欣长的身,“四娘说得极是。” 他向脸孔僵滞的宋坚望去一眼,淡淡的,“坚叔,久不见。” 宋坚眼珠子快要瞪出来,舌头都打结了,“三、三公、子怎么来了???” 慕容徵诧异,抬首往正门上悬挂的‘太傅府’三个字的匾额看去,他打起官腔笑趣道,“当真本相官拜三品,在朝中和父亲争执几句,就连自个儿家都不能进了?” 真要给这些***才机关算尽,他这‘武德年间第一相’的名声岂不要沦为笑谈? …… 曾经一个想当年,宁珮烟与慕容渊的结发姻缘可是天人津津乐道的美谈。 那时北狄与楚国的关系并不似如今缓和,连通商都极少。 宁珮烟是方才及笄之年的公主,涉世不深,无邪美好,而慕容渊乃享誉整个楚国南边的博学之士,儒雅斯文,风流倜傥,又还出自世家。 两人初见钟情,一发不可收,结果却在相互袒露身份后,不得不斩断情丝,诀别天涯。 最终,老北皇为了成全女儿,亲自修书派特使送往大楚,愿意将女儿嫁做为示好,结两国安邦之。 对于此等自降身份的事,楚皇玄徵欣然应允。 也可以说是宁珮烟与慕容渊的婚事,促使北狄和大楚有了如今看似平和的融洽局面。 成婚时慕容渊还是苏南太守,夫妻两在着风光秀丽的南方水城相爱相守,只羡鸳鸯不羡仙。 可惜好景不长,楚云阳出生后被封太子,随母妃前往安都修养,接着楚皇一道圣旨南,慕容渊赴京上任太子太傅。 早在这之前,慕容一族因为世家势力太过强大,被楚氏历代的天子打压数次,百余年不敢妄自出头,掩藏锋芒夹缝为生。 到了玄徵年间,总算得此机会再度兴起,哪里舍得放过。 这,却也是慕容渊与宁珮烟夫妻之情由浓转淡的起始。 天子脚,一族鼎盛兴旺,枝叶繁茂,当家人位高权重,规矩和体面都不能少。 慕容渊位居要职,常年与发妻分隔两地,一年中至多见上两次。 久而久之,身边自然就有了三妻四妾。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宁珮烟晓得丈夫在京中姬妾成群,却也是只能苦在心里,滋味儿自己尝。 又因她身份有别寻常,为了丈夫的仕途,为了慕容家的兴盛,更为了膝孩儿们的安危,她选择长住苏城,远离京城是非地,算得一个知情识趣的避讳。 缘由种种,使得此次她突然回京,太傅府里的姨娘们惊乍之余,却都默契的排斥起她堂堂慕容家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来。 最开始只是初露苗头,些许人被使了来故意嚼嘴皮子试探。 毕竟宁氏有三个能干的儿子,况且慕容渊也绝对不允许自家府中后宅不宁。 许是宁氏性子淡,没有以此为然,结果导致今日‘逼宫’的局面。 走在不熟悉的太傅府中,慕容紫步子迈得有些急,不停的催促身旁带路的慕容徵走快些,生怕母亲吃了哪个的亏。 “不用担心。” 慕容宰相四平八稳的走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在面皮上荡开,要多轻松有多轻松。 “我们的母亲可是北狄大公主,什么风浪没见过?若真有事,横竖不过将没得规矩的那些拉出去发卖,就是打死都行,不就是些许个半主半奴的东西,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笑着,话说得云淡风轻,把跟在后面的宋坚吓出一身冷汗。 发卖?打死? 怕是不能够吧! 慕容紫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余光却是望着宋坚,故意道,“三哥哥话说得轻松,大姨娘吴氏是吴大学士的女儿,二姨娘蓝氏乃鸿胪寺正卿的胞妹,至于那位三姨娘金氏,曾经也是名动京城的舞姬,这些个人岂能随便拉出去打死?只规矩不能坏,不看僧面看佛面,若真有错,教训教训就是了。” 能进后宫里做娘娘的女人多有雄厚背景,是自古帝王维系与臣子关系的手段之一。 然而呢,她这老父亲纳妾更加势力! 吴大学士掌管着翰林院和国子监,手里大把人才,膝独一个的女儿却被慕容渊忽悠得心甘情愿做了小,直叫慕容紫叹父亲的厉害! 再说二姨娘蓝氏的后台,亦是让人不容小觑。 蓝家在京城世代为官,虽这一辈只得当家的嫡子做到鸿胪寺正卿的位置,然这个位置实在太好了! 不仅主要统揽大楚与周围邻国部族等等相交事务,更对各国的动向最为熟悉,风吹草动都尽在掌握。 在玄徵年间,先帝还给鸿胪寺配了一支精练的军队,专门用来探查边境异动,权利一度大到能够先斩后奏。 故此到了今时今日,九寺中当属鸿胪寺独大,就连楚萧离提起来都要喊头疼。 那蓝氏也不是庶出,能给慕容渊做妾,岂是能随随便便拉出去打死的? 最后说到金氏,虽然无权无势,可曾经名动京城,艳绝八方。 花街柳巷混出明堂,还能嫁入世家的女人,脑筋决然不简单。 她上头的两位接连给慕容渊生了三个女儿,到了她这里,肚皮委实争气,一举得男,如今小儿才七岁。 慕容紫没有与她们三位见过面,心里估摸了一番,觉着定然各有千秋。 故而不论母亲有多厉害,身份地位如何尊贵,落到常年不曾过问,里里外外都不亲厚的太傅府,她是真担心! 见着慕容紫涟漪荡漾的眸子里全是计较,慕容徵笑意更甚。 索性,正好行到前院的花园里,站定在假山旁,他装傻,嘴上疑惑着道,“不能打死么?这以犯上没得规矩,父亲最是容不得了,再者素日在朝中,我看吴大学士也是个极重礼节的人,教出来的女儿当不会不知轻重。” 说着他还颔首做沉吟状,彻底寻思上了。 “鸿胪寺正卿倒是与本相私交不错,要不我使文生过去把他请来,让他自个儿与妹妹说?” 言罢他又兀自否定,“好似不妥,这出嫁从夫……” 慕容紫见他装疯卖傻,模样似极了哪个谁! 横竖有这位哥哥在,借来当靠山使,发落几个不要命的,不为过。 她懒得说话,先容兄长施展。 半响吊足了心怀鬼胎的人的胃口,慕容徵才悠悠转转的思绪回神,抬首直径向宋坚问去,“左思右想,还是当派人通知父亲,由他主持大局才好?” 宋坚先被他与慕容紫半真半假的话唬得冒冷汗,再一听要把老爷喊回来,登时心颤! 此事若没有人闹,不管成不成,宁氏断不会深究。 这是两位姨娘一早吃准了的。 可是假如三公子与四小姐要以此大做文章,搬出身份来说话,得不偿失的是哪个,显而易见。 揣着小心,宋坚道,“夫人与姨娘们不过是话话家常,依着小的看,没有必要劳师动众请老爷回吧……” “话家常?”慕容紫挑眉,拔高的声线里都是凌厉,“谁给了你们胆子,联合起来将我母亲逼回苏城去?宋管家,你当我们兄妹四个是死的么?” 闻得自己被一并算进去,宋坚叫苦不迭,“四小姐此话从何说起,小的打出生起就是慕容家的仆从,尽心竭力为老爷办事,姨娘们暗中斗法,小的只能边上看着,心里急着!” 慕容紫冷声一笑,“你是承认有这件事了?” 宋坚抬脸看看她,又看看慕容徵,遂立在原地,默然的把脑袋恭顺的低了去。 想不承认也不行啊,二位的意思都摆明了。 三公子在朝中如鱼得水,比起老爷来,那是皇上身边的宠臣,说话分量十成十的足! 四小姐么,自从南巡以来,与之相关的流言也传得够多了。 许多事情讲求‘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府中的姨娘们和庶出小姐,哪里能和大房正室相比? 退一万步说,夫人的靠山那可是偌大一个北狄国,惹不起啊! 迅速的关顾局势,宋坚还想继续做着太傅府的大管家,也只有把自个儿撇清出去。 “真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好奴才!” 慕容紫话里有话的说完,总算向从旁早就等不急的灵霜望去,“把你晓得的都说了吧,让我心里头有个准备,几位姨娘们这是蓄谋了多久,才选在今日大显神通!” …… 灵霜好容易在府门外盼来慕容紫,那神色脸容却一直忧虑重重,哪怕见到慕容徵紧随其后都没得缓释。 总算得小姐问来,她忙将始末一一道来。 这事还同选秀有关! 且说三年一度的选秀,逢着武德年间的初回,户部那边格外卖力。 后宫匮乏,宫苑空着大半,户部的尚书大人心系吾皇,恨不得将大楚才德兼美貌并重的望门闺秀一打尽。 但凡好的统统往宫里送,孝敬皇上他老人家。 文书自上发派来,没有明着说在朝为官的大人非要要送个女儿或者妹妹去选,字面上的暗示也足够了。 想要借此步步高升的那些朝臣,不用多做提点都早有安排。 慕容家先有独一个的嫡女慕容紫入宫做了女官,后有与之表亲相关的段氏得太后恩典当了娘娘,本没打算凑这个热闹。 可就在上元节前日,慕容渊隔天都要伴驾到北岭雪山祭祀去,临了忽然在晚膳过后唤来三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庶女。 他让宁氏拿主意,从中挑个她欢喜的过到自己膝,送进宫参选。 三个庶女中最大的与慕容紫同岁,名唤慕容若文,是吴氏之女。 本着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慕容紫没嫁,她只能在闺房里呆着,算着日子仿佛还要大上两个月。 最小的慕容若尹上月才将满十四,和十七的慕容若芩都是蓝氏所生。 在此事上,宁珮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 大抵她只想着莫让慕容渊难做,也就照着规矩去办了。 于是唤来吴氏和蓝氏好言相商,最后定的人是十七岁的慕容若芩。 接来过万上元节,挑了好日子在府上成了礼,慕容若芩一冲天,成了慕容家的嫡小姐,身份比从前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再接着麻烦事就来了! 蓝氏不是个省油灯,论家世,她和吴氏一般,那性情却比吴氏厉害泼辣得多。 论地位,金氏只能跟在她身后做个阿谀奉承的小人。 有儿子又怎样?还不是得看她脸色过活! 可是宁珮烟来了之后,太傅府上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宁氏是当家主母,更还是北狄的大公主。 她膝的三个儿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唯一的女儿据说很得皇上欢心,那些个传言越发邪乎,听得人直叫脸红! 起初蓝氏对着宁珮烟处处恭敬有加,相处一段时日,先觉得这位主母不得架子,很好说话,再来是选秀这件事,她发现宁珮烟哪里是好说话,根本是只比吴氏还不如的软柿子! 反正女儿进宫的事已成定局,依着慕容家势大,定能当选。 想着今后自己就要做成皇上的岳母了,趁着这势头,没准蓝氏也能得个封号,由得也要人尊她一声‘夫人’! 这人乐和得忘乎所以,遂动起把宁珮烟赶回苏城的念头。 只要宁氏一走,太傅府还是她的天。 往好的想,将来女儿争气些,为天家诞龙嗣,她就是被扶正都不无可能! 北狄的公主算什么? 大楚与北狄很要好么? 放在家里好看,说出去体面,其实是烫手的山芋。 否则,她怎会躲在苏城那么多年,连天子脚都不敢近! 蓝氏越想越欢脱,经金氏三言两语的撺掇,胆大包天的推了软弱的吴氏打头阵,逼宫的好戏在前厅唱得风生水起。 …… 慕容紫兄妹二人将来龙去脉都摸了清楚,不由的一同笑叹:这人呐,只要有异想天开的脑子,还真没什么是不敢做的! 刚到前厅,门槛未跨进去,一道尖利的叫嚣声先传了出来—— “夫人先前说的都在理,天间只要是为人母的,没有谁愿意离着儿女天南地北各自一方,单是妾身想到女儿不久就要入宫了,心里都难过得紧。” 听这话语内容,当是那嚣张得找不着北的蓝氏。 缓了一缓,她像是做了个酝酿,才提高嗓子继续道,“可夫人身为北狄大公主,身份实在叫人忌惮,如今老爷与三公子在朝中很是水深火热,四小姐在宫里不清不楚的,前路都不明白,唉……已是乱成这样,近来北狄那边又频传异动,妾身……担忧得寝食难安!” 这番话着实说得难听。 先拿了北狄和大楚多年的摩擦和相互窥视来迁罪宁珮烟,再而言明慕容渊和慕容徵父子两的矛盾,内忧外患啊。 还有,蓝氏说哪个在宫里不清不楚? 慕容紫脸色沉得极深,若非慕容徵好心情的拦了她一,她已冲进去教训那些不怕死的东西! 关于蓝氏口中的‘异动’,兄妹两都清楚。 宁玉书人还没回去,再怎么说都是北狄皇子,突然失踪长时间,想不引起***动都难。 逢着这个节骨眼上,他会去到哪里不难猜,就看等他回去之后如何帮自己圆说了。 只不过按着眼的情况说,蓝氏的兄长管着鸿胪寺,此番推断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多了几分真实性。 且听正厅里,又得一个温润缓和的话语声在说道,“话虽如此,北狄那边听风当作雨,草木皆兵的,都算不得鲜闻了,倘若真发生些什么,夫人当初因着与老爷情深意重才来到大楚,多年来独居苏城,这份用意良苦,皇上定会明鉴。” 纵使武德皇帝的皇位不正,登基的日子尚浅,但从行事作风来看,颇为宽厚。 谁要敢说‘不是’,等同于说皇上心胸狭窄。 她还道,“哪怕有些不讲道理的非要拿此对慕容家大做文章,有老爷,有二公子和三公子在朝中撑着,老天爷作证,大家拿道理出来讲,自古有言:祸不及妻儿。” 不用多想,此人定是吴大学士之女。 换别个,轻易说不出那么有理有据的一套。 蓝氏笑得轻慢,娇嗔道,“姐姐不愧是学士府出身,字句都叫人信服,可我啊,只是个见识短浅的妇人,我只晓得哪个对我有威胁,对我自家府上有折损,我就是磕得头破血流,也要同她斗到底!哦,夫人莫要见怪,妾身一时情急,并无特别所指。” 宁珮烟也笑了,温雅恬淡的,问向另一人,“你怎么看?” “我?”犹如老僧入定的金氏忽然被点了名,回神来也是满面诧异,魂都压根没在这处的形容。 要她说什么? 蓝氏对她一半暗讽,一半要挟,“妹妹当真会置身事外,既然夫人让你说,你又何必装傻充愣?莫不是你不想做慕容家的人,连个话都不愿意讲了?” 今日是她们三人一起来的,吴氏半道改了心思,金氏却必然与她共同进退! 安寂片刻,金氏见躲不过了,只好巧然笑道,“既然夫人与二姐姐都要妾身说,那就还请夫人恕妾身不敬在先了。” 宁珮烟知道她们自来就是一伙儿。 这最小的怂恿最爱出风头的来征伐自己,她真要小惩大诫,谁也别想做漏之鱼。 “此事是为着慕容家好,你不用有所顾忌,干脆利落些,只道我是当不当回苏城就好。” “这……” 忽然宁珮烟的气势就不同了,金氏感觉得出来。 也正因为此,那个‘当’字在喉咙卡了那么一,还没容她再思量清楚,外面忽的响起脆生生的‘不当’二字! 众目随之望去,就见一年轻的女子举步行来。 她身上贴合的宫装极漂亮,她的脸容更漂亮。 那五官,那身段,通显贵气,贵而不俗,端的是清雅俏丽,随着她走进来,偌大的正厅都亮堂了许多。 慕容紫目不斜视的行得笔挺,暗中用余光将四环顾,在的人还真不少。 母亲坐在正中右边的太师椅上,在她身后伺候的都是从苏城来的熟面孔了。 她们见慕容紫忽然出现,都替夫人松一口气。 小姐是自宫里来的贵人,是有品阶的女官,不比在朝为官的老爷们轻微。 什么叫做不清不楚?!打的就是蓝氏的脸! 居宁珮烟左边第一把椅子上的人应当是吴氏,人生得眉清目秀,打扮也素净,旁侧就带了一名丫鬟,是个懂规矩的。 头先她话说得中规中矩,今儿个不对付她。 慕容紫定了心,再移眸看右边,蓝氏与金氏比肩而坐,前者富贵,后者娇媚,个人身后可是热闹得很,大堆的丫鬟婆子,排场大极了! 当中一个老妈子还抱着个男娃儿,肥头大耳的,手里还攥着糖块,明明比宫里那小东西高出许多,还要人抱着,真是…… 再往后,还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子也坐在位上,应该都是蓝氏的女儿。 至于她们的表情…… 小的那个懵懂无知,大的那个不可一世。 人真齐全! 厅中所有,除了宁珮烟不必动之外,只有吴氏反映最快,起身站到一旁,盈盈对着慕容紫作礼,“四小姐安好。” 慕容紫先对宁氏也施了礼数,后而才冲吴氏扬起一抹赞许的淡笑,就着她先前的位置落了座。 坐定才发现,她那三哥哥还在外面听着呢! 得,你就听着吧。 宋坚灰溜溜的跟了进来,先跟宁氏请了好,使了丫鬟给四小姐上茶,然后就……直接站在慕容紫的身后去了。 看起来到同她同仇敌忾的样子。 这是个什么情况? 蓝氏不由自主的望金氏,像想问她讨个明白似的。 妾的身份只比家仆好一点,见了嫡小姐是该像吴氏那样做的,可她们二人自入太傅府以来,管教的都是自己的女儿,实在没这个远见,也弯不膝盖来! 索性都没动,死撑着。 慕容紫完全不介意,开口劈头直问,“时才我刚走到外面,听到有人说我在宫里不清不楚,是谁,自己站出来吧。” 蓝氏摆了满面的没想到,睁大眼娇滴滴的‘唷’了声,“我当是谁呢,原是四小姐回来了,你说方才啊,是姨娘我在说呢,不过四小姐千万别误会,府中上都晓得我是直爽性子,说话就是容易得罪……” 不等她废话完,慕容紫素手轻轻的挥,“来人,掌嘴。” 音落,只听啪啪’两声,众人定眼瞧去,多余的人影没见,倒是被打得登时脸肿的蓝氏全然懵住了。 连挨她旁边做的金氏都吓得缩到一半,惊呆得嘴半张,不知自己这一闪,想要躲谁。 极度的讶异过后,慕容若芩怒斥‘放肆’,整个人弹了起来,“你算什么,凭何让人掌我母亲的嘴?!” 自她得了选秀的资格,随她娘一样,做着春秋大梦停不来。 她想,自己入宫后就是主子,慕容家嫡四小姐算什么东西?还不是要跪自己! 怒吼过后,她才主意到问题所在。 母亲跟前分明没有站着哪个,那刚才是谁动的手? 人很快就在这僵凝紧迫的气氛里把茶奉上来了,慕容紫接到手中,掀起茶盖慢慢吹着浮起的茶叶,淡道,“我放肆?都是没规矩的,看来是要好好治一治了。” 茶水太烫,她往边上搁,侧首对众人,“我乃后宫六局女官,为天家主子办事,蓝氏出言相辱,按律论处,当收监择日问斩,只我念及自家私情,故才开一面,掌嘴,不过是给个教训,将来此事不巧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我也好有个不理亏的说法。” 说完看向敞开的正门外,蹙眉,几许不耐,“人呢?藏着做什么,又不是见不得光。” 她要人,张口就有!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总之宋坚在外面的时候明明都还没有,这会儿得慕容紫不高不低的一喊,话音还没全然散开就涌进来四名身着墨绿劲装的男子。 这四人每个身上少说佩戴了五、六种兵器,利刃就在眼前,抹脖子那叫一个快! 静若死水的眸子里泛着寒光,单是站出来都要把这群见识短浅的女人吓个半死了。 先前……也是他们动的手? 正厅里气氛转变得快,莫说先挨了打的蓝氏被吓得不知所措,慕容若芩也只傻站着说不出话。 不知是反映不过来,还是不知如何反映。 母女两都是软脚虾! 慕容紫也不晓得这些人打哪儿来,许是三哥哥养的暗卫,也许是无泪宫的杀手,反正能壮她的声势,其他的谁管呢。 终归她晓得一定是有的,三哥哥不会吝啬拿出来给她使唤就是了。 漫不经心的道了‘继续’二字,厅中女眷无不惊恐了神情,统是不可置信! 带着诡异到了极点的死寂,其中一人走到蓝氏跟前,迎着她无比惧怕的眼神,那手刚再度高高抬起,又听慕容紫改口道,“慢着。” 她朱唇抿笑,眼底盘旋着一抹恶意,慢吞吞的转看向慕容若芩,在其脸容越发渗透出惧怕之意事,兴味道,“你先前称谁‘母亲’?” 妾生的孩子自来就没资格喊亲娘做‘母亲’,况且,慕容若芩不都过到母亲的膝了么? 慕容紫摇头,叠声的叹,“你我同辈,你心里不快,冲撞我几句,我懒得与你计较,可是你却唤蓝氏为‘母亲’,试问,你把我们的母亲置于何处?身为慕容家的女儿,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唉……” 叹完了,撇过头不忍,话得勉强又轻巧,“一并掌嘴。” “你敢!”慕容若芩总算被激出动作,向前两步,她理直气壮,“再过半个月我就要入宫选秀,你敢伤我,父亲绝不会轻饶你!” “是吗?”慕容紫哪里有个怕的样子,满目洋溢的都是兴趣,“我却觉着任由你不知好歹去,往后得罪了宫里的贵主儿,丢了慕容家的脸,父亲反倒会因此责难我没有及早给你长教训,给我打!” 那一个‘打’字出口,蓝氏没来得及勉强向宁珮烟求情,她与慕容若芩面前人扬手便是利落的在两张面皮上翻。 母女两的颚被钳制着,连躲都不能,双颊很快就破了皮,血肉模糊的涂成一片,冷酷的场面很是震撼! 慕容紫稳坐饮闲茶,忽然觉得憋在胸间许久的那口气散去了不少。 恍恍然,原来做坏人是那么的舒坦! 对付这些牙尖嘴利的,委实不用废太多力气同她们说道理,打到她们服就行了。 当恶人的滋味,舒坦极了! 给我套?滚!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给我套?滚! 前厅外的门廊边,慕容徵抱手隔着镂空的紫檀雕花门向里面窥得起劲。∥。 ~~ 从来他都晓得四娘是闷声发大财的人儿,只要别扰了她想过的小日子,她自个儿舒坦了,别人不来招惹她,饶是长相可恶点,性子再差点,都没个所谓。 可一旦触了她的霉头,还加上近来她这心里原本都不大痛快…… 望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眼角眉梢又不经意流露出骨子让人慎心的狠劲,像谁呢? 想了一会儿,慕容徵明白了瞑。 就是不知道此时宫里头,谁能给万岁爷消解堵在心间的那口气,早晨间射个白熊,根本不解气的嘛。 想罢,他回身看去。 宽敞的前院旁侧,刻意避开前厅里面的人望出来能够看到的视角,若干家丁和丫鬟被冷酷的杀手们胁迫制服,跪在角落,埋头垂肩,瑟瑟发抖琰。 别瞧着他们这会儿胆战心惊的可怜样儿,早在半盏茶的功夫前,人是气势汹汹的涌了来,要绑了哪个,慕容徵还真有几分好奇。 多亏他仇家自来多,无泪宫的杀手几乎寸步不离的在暗中保护他,头回派上用场,竟是治家。 太丢人了! 他默默叹了一口老气,无声的挥了手,那些个家仆们见状心知不妙,还没来得及开口求饶,统统被杀手捂了嘴,半点动静都没有发出,全被拖到暗处的角落‘解决’了。 再看前厅。 掌嘴的‘啪啪’声还未停,满子的人又惊又怕,提心吊胆的噤着声。 要说耍狠,今日真是见识了! 人一来,随便牵个由头,说打就打! 行刑的人还不知道是从哪儿钻出来的,看那装扮,那行事举止,跟鬼似的阴森得可怖! 这些妇道人家从没见过! 慕容紫满是悠然的坐着喝茶,连看都不多看哪个一眼。 宁氏也端坐着,表情还是和先前一样的表情,何时看都端淑大方,不问都晓得,她赞成女儿的举动。 为何不赞成? 本就是几个小的以犯上,没准慕容紫不来,等到宁氏出手的时候,比这会儿还狠呢! 总算是晓得了,何谓世家,何谓主母,何谓长幼,何谓贵贱,何谓尊卑! 金氏那被老妈子抱着的娃儿被吓得张了嘴就要放声大哭! 老妈子是个有眼色的,当即不管不顾,伸了手把小公子的嘴捂得严严实实。 哪里能让他哭出来,不想活了不是? 金氏见了这一幕,暗松了口气,再小心翼翼的移眸望左右两旁,蓝氏和她女儿慕容若芩已然面目全非。 可那行刑的人妥是手黑,脸色没有,慕容紫不说停,他们是要打到人咽气的架势。 吴氏站在慕容紫身旁就沉默着,眼皮子往垂着,谁也不看。 那慕容若尹则是被吓得眼泪掉个不停,抽泣得停不来。 金氏着急,可又不想出这个头去求情。 本着这事和自己拖不了干系,她这会儿出去不是找死么? 故而她只能一个劲的给慕容若尹使眼色,这里就属她这个七小姐能说得上话,求得了情了。 慕容若尹好容易察觉了金氏的暗示,她怕极了,更怕娘和姐姐就这样被打死! 便是努力收了眼泪,往宁氏的脚边扑跪了去,声泪俱的求道,“母亲,姨娘与姐姐不是故意的,母亲您饶了她们吧!” 谁知宁珮烟还没开口,倒是她身后的刘嬷嬷说话了。 “七小姐何必为难夫人,这令又不是夫人的。” 慕容若尹闻言,眼泪汪汪的向慕容紫看去,还没如法炮制的跪对她讨饶,刘嬷嬷又道了,“四小姐乃宫中女官,身份尊贵,出宫来便代表着主子的体面,姨娘身为慕容家的人,说话如此不小心,今儿个是不幸中天大的万幸!自个儿家里,关上门小惩大诫就算完了,七小姐,您别怨四小姐心狠,她也是不想的,至于六小姐么……” 说着,刘嬷嬷朝行刑的那边看过去,慕容若芩竟都被打晕了。 那张脸哟…… 只怕容貌是毁定了。 慕容若尹被刘嬷嬷有心一引,看了胞姐一眼,果真哭啸道,“六姐姐是呈了帖子入宫待选的秀女,如今被伤成这样,四姐姐这难道不是以上犯么?” 她这话说出来就让金氏恨不得找条缝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剩半口气的蓝氏已被打得麻木,不晓得痛了。 听小女儿一说,登时如回光返照,舞动着双臂想要她闭嘴! 奈何被杀手钳制着,鞭长莫及。 “不过是呈了帖子而已,换人还来得及的。”兀自整理着衣袖,慕容紫神情淡然,不大在意的扫了慕容若芩一眼,见着她瘫倒的惨样,不禁蹙眉‘啧’了声,“这个样子,是不能再入宫伺候圣驾了。” 其实她走近来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 母亲才是慕容家的女主人!这些人没大没小惯了,还没得多长时日就敢以犯上,小惩大诫没有用。 最直接的法子,就是杀一儆百! 心思里蹦出这个念头时,慕容紫也给自己的狠劲吓了一跳。 可再想,你手留情,别个却不会。 人家恨不得你早点死呢! 在宫里还没吃够那些闷亏么? 还觉着自己是九命猫,真的死不够? 假使她如今示了软弱,假使母亲说‘算了’,那很可能在将来的有一天,死的就是她们! 定了心,她转而笑意融融问慕容若尹,“不如你代替你的六姐姐,入宫参选?” 慕容若尹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此刻只觉眼前的人可怖至极,仿佛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她立刻就得去见阎王! 这就是从宫里出来的人么? 太可怕了,她不要去!! 慕容若尹流着眼泪拼命摇头,慕容紫见了,轻盈呵笑,“罢了,也不要你去,你可知为何?” 她还是一个劲的摇头,便是听着厅中有个从容而直白的声音冷道,“因为你的生母蓝氏的心太大,女儿的脚还没跨进宫门,就对我冲撞也罢,更痴心妄想,妄图将我的母亲取而代之,没错,你可以当作是我借题发挥,那又如何?这人要是不知所谓,站错了地,把自己看得太高,这就是场了。” 慕容紫面上毫无怜悯之色,犹如不容任何人冒犯神邸。 她是真正的世家小姐,从天家踏云而来,眼前的这些俗物,从她口中道一个‘低贱’都是折辱了自己。 自然,她也是不屑的。 怕这些人慧根太浅,慕容紫又提高语调,对所有的人道,“你们莫要以为父亲大人回来会责罚我,这里是慕容家,莫要忘了尊卑!你生来是做奴才的命,你就一辈子都别妄想升天做主子,主子待你们宽厚,那是恩赐,切莫当作资本,忘了自己手里的捏着的是谁赏的,你们可都晓得了?!” 言罢,厅中齐齐响起仆从顺从恭敬之声。 连着金氏都从椅子上滑去,瘫坐在地上。 慕容若尹好歹领悟,自己和慕容紫比起来不过云泥之别,母亲更不能与宁氏比。 宁氏是北狄的大公主,身后有整个让大楚忌惮的帝国。 那些突然凭空出现的杀手说明了一切。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慕容家,要不是母亲和姐姐不知好歹,恐怕她们谁也没得这个见识。 再度打眼扫去,看着子里听话的奴才们都顺眼多了,慕容紫总算满意,勉强道了个‘停’字。 响亮的巴掌声嘎然而止,慕容若芩早就昏死,不知还醒不醒得过来。 蓝氏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用她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朝着宁珮烟,嘴一开一合,不知想道些什么。 只看她眼色里都是惧意,想必经过此,往后轻易不敢生出不该的想法。 宁珮烟平日太过随和,在苏城也极少用残酷的手腕惩治奴才,这般时候还要说什么? 她还是随和着,用听似温淡,又让人不难觉出的威严语调道,“行了,到此为止吧。” “母亲说得是。”慕容紫乖顺的仰头望宁氏,唇角一勾,面上一笑,“今日是女儿逾越了,母亲莫怪,只不过看来六妹是不能入宫了,慕容家这个缺该怎么填?” 宁珮烟晓得女儿心里有主意,干脆把问题推还给她,“你的意思呢?” “我是想七妹还小,听说吴姨娘有个与我同岁的姊妹,对了,怎的没见?” 慕容紫环顾找寻了,目光落在蓝氏母女身上,她莞尔,“不在最好,像这般场面情况,大家闺秀就当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我就喜欢吴姨娘的稳重,出自学识之家,想必调教出来的女儿也定知书达理。” 吴氏听闻,只风平浪静的低了首,“四小姐谬赞了。” 说归说,却也没为女儿突然成了慕容家送进宫选秀的人多有惊讶。 是与不是,都由不得她决定。 像她这样拿捏有度,很好。 慕容紫再与她道,“是不是谬赞,将来入宫之后自有分晓,说起来我这里也有件不大不小的喜事,我的上司已升了尚宫,我便得大人的举荐,往后统管尚寝局,说句带着私心的话,若五妹真能在选秀上崭露头角封了贵人,将来我定会不遗余力的照拂着。” 话说得隐晦,但也能够让人听懂了。 尚寝局管什么? 妃嫔给帝王进御的次序,往后全在慕容紫手心里捏着! 谁敢说那些心大的做了娘娘,就要她跪? 往后在宫里,不知道多少妃子们得巴结着她慕容紫,仰仗着她给自己排个好日子,但求晋位呢! 只不过…… 听着她冠冕堂皇的话,始终站在门外的慕容徵不敢苟同。 真到了那时候,你说是皇上心堵呢,还是四娘的心堵呢? …… 前厅的小风波随着入夜至深,渐渐平息了去。 众人发现太傅府凭空消失了不少的人,细细一点,竟都是往常跟在蓝氏金氏身边溜须拍马的那些个。 慕容紫手段一绝,使人去给蓝氏母女请大夫之前,又不经不意的点了大管家宋坚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你说,若没得他开始的通风报信,慕容紫会一来就掌控大局,逆转形势么? 她可是跟着圣驾才从北岭雪山回的人! 再而又调笑了金氏,说,金姨娘好手段,不愧是当年名动京城的名伶,但闻名不如见面,说的竟然比唱的还好听。 没得她的怂恿,蓝氏会那么惨么? 一竿子把这趟水搅合得刚刚好,今日联合起来的人已然反目,想来今后慕容紫就算在宫里,容她们狗咬狗又何妨? 母亲只要悠悠闲闲的坐着慕容家女主人的位置,没事扯扯绳子就好。 晚饭除了母子三人,还特别唤来了吴氏母女一道。 慕容若文果真与她的母亲一样,美貌是有,更多的是种温雅的气息,很是随她外祖。 举止谈吐就更不用说了,妙语连珠,态度从容,让与她同桌的人不禁舒畅。 是连慕容紫看了都忍不住想,不知楚萧离会不会喜欢这个样子的? 可是她又觉着,楚萧离那么没正经的人,和慕容若文应当不搭调吧…… 但她还觉得,或许一个玩世,一个稳重,凑在一块儿岂不互补了? 等她反映过来想到了不该想的,又恶狠狠的腹诽了自己一通。 怀着莫名其妙的情绪,她竟有些食之无味。 饭罢,女眷们在花厅喝茶吃点心,小坐了半刻,慕容紫就借故劳累,先回房歇着了。 …… 太傅府极大,山是山,水是水的。 那些湖泊都是活水,映着几分薄薄的春意,不大的荷叶泛起生机,凉凉的月色铺洒大地,静谧而美好。 慕容紫走到湖边,瞧了见着慕容徵还没走,人正坐在亭自斟自饮。 在他面前摆着几样别致的小菜,暖炉搁在一旁,十分的有情调。 他望见了慕容紫,便大方的对她邀请,“四娘,过来陪为兄喝一杯。” …… 慕容徵觉得自己这个兄长当得称职! 晓得亲妹妹心里不舒坦,故而特意等在此地,布了酒菜,就等她酒过三巡,对自己表露心悸了,不吐不快了。 可是呢…… 他也实在小瞧了慕容紫。 自打她坐来,他给她倒了酒,她便举杯一饮而尽,他再倒,她再饮,反复几次,他不倒了,她瞪眼,“继续倒啊!” 不让我喝,我跟你急! 慕容徵没法了,只好随她…… 于是等到能够容六人坐的白玉桌上都快摆不那些小酒坛子,慕容紫醉得彻底。 一句挖心掏肺的话都没跟她的好三哥说! 宰相大人不死心,瞅着趴在桌上,一只小手里还拽着空杯的醉猫问,“可是舒服了些?” 慕容紫软绵绵的冲他嘟囔,“难受得都快死了!” 慕容徵长长的‘哦’了声,又问,“是醉酒难受,还是别的难受?” 沉默许久—— 小辣椒口齿清晰的只道了一字,“滚!” 给我套?滚! 偷香,帝王的独宠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偷香,帝王的独宠 单只一个字眼,却是荡气回肠,震人心肺。∥。 ? 慕容徵呆了半瞬,觉得无奈之余,又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就着手里温得正好的半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叠声笑着赞许道,“醉得不省人事了嘴还能严实成这样,不送进宫里实在可惜!人才啊……” 说罢了,他哈哈大笑! 对五年前楚萧离和四娘在北狄相识相交之后,慕容徵不是不介怀的畛。 那时候他这个妹妹太过随心所欲,纯邪得不识人间烟火,却又古灵精怪,活得让人打心底嫉妒。 父亲对嫡出的子女管教苛严,在与四娘难得的相处中百般挑剔,甚至超过他们兄弟三个。 仿佛想就着那点时日,把女儿调教成心目中一言一行都让自己满意的那个样子钚。 可饶是如此,四娘还是没能如了父亲的心愿。 而今再来回想五年前…… 慕容徵悠悠然的饮着酒,幽深的眸光随着回忆放得很长远。 那个四娘,他更喜欢疼爱的唤她做‘小妹妹’。 都不知道她那小脑袋成日里装的是什么,再苦闷枯燥的事,放到她那里都能变得生动有趣,让你在意料之外忍俊不禁,乐得无法把在她身上的视线移向别处。 便是那么个灵气十足的人儿,谁看久了都会喜欢,如楚萧离这般天生好掠夺的人,直想将折断她的翅膀,将人绑在身边。 慕容徵觉着,貌似他已经做到了。 但幸而,当初的慕容紫不复存在,眼前的这个,更适合皇宫。 也是因为此,慕容徵才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南巡的时候由得楚萧离任意妄为。 他想的是,如今的小妹妹不再似从前那样简单,她心里有自己的主意,楚萧离记挂着她,若她不愿意,依着四娘的性子,杀了她,死到临头还是个‘不’字。 她若愿意呢? 回应了这份感情,让帝王有个牵挂,对慕容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更何况当前的局势比他预想的要好太多。 加上今日发生的事,慕容徵想,若能够,将来的四娘即便不做皇后,也必定是宠冠六宫,艳压群芳。 对于女人而言,帝王的独宠比这世间任何都要好。 他岂有不成全之意? 在最后的一坛酒见底时,慕容徵收回了神思,自若的询问道,“皇上的伤不得紧要了?” 楚萧离对四娘的感情比他想象的要深,如若不然,岂会漏夜前来,只为一见。 默然的,身着黑色衣袍的男子来到亭,站定在那只醉猫旁侧,先是看了看桌上的空酒坛子,再而又望向那只灭了的暖炉,最后,他蹙起眉不悦的问慕容徵,“怎么给她饮那么多酒?” 慕容徵淡然的喊冤,“原本臣自己兴致,在此处小酌,是臣的妹妹途经此地,非要贪杯,这人心情不好要买醉,臣拦不住不是。” 楚萧离冷哼了声,“你在这里小酌,就不怕遇到慕容渊自找不痛快?” 慕容徵悠哉的回道,“既然不痛快都是自找的,那臣就算遇到了也是活该嘛,再说,素日在朝中吵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文臣的讨厌之处就在这里了,和他讲道理,永远讲不过。 楚萧离也没心思和他逞嘴皮子功夫。 在雪宫的时候他就收到户部递上来的选秀名单。 楚萧离连看都没看就提了朱砂笔批了,他是一国之君,后宫不能太空,否则有会大臣以此进谏,故而他其实在此事上没有选择。 结果还是得宋桓提醒,说慕容家也有人,这才让他留意。 再拿起单子一望,慕容若芩是哪个? 在万岁爷的认知里,就只得小辣椒和她三个哥哥,原来慕容渊还有其他姬妾,便也还有其他的子女。 慕容若芩…… 别的女人都好说,这一个不是存心来给他和小辣椒添堵的么? 想着往后在宫里,嫡姐要跪庶妹,让死要强的慕容紫心里那道槛怎么过得去? 再者她还升了尚寝的统管,往后每逢自己点哪个妃嫔侍寝她都会晓得,莫说她会有什么反映,楚萧离只是想一想都觉得不妥。 他竟然连碰别的女人的兴趣都不得了。 本以为回宫后会好些,可才是回去他就忧虑上了,那姐妹二人断是会碰面的。 也不知道慕容若芩性情如何,可否会蹬鼻子上脸,可否会专诚等着小辣椒,人一回来就先给个马威? 到最后,楚萧离忽然摔了手里的杯子,一边记恨慕容渊这老贼,一边换了便服偷出宫来。 眼见慕容紫醉得不省人事,他心里既有些高兴,又暗自担心。 高兴的是她借酒浇愁。 不用问,肯定是为自己。 早晨他收拾那只畜生的时候,可不忘从队伍中揪住了她,特意观望了她的反映。 担心的呢? 自然是往后了。 他不可能放过她,把人留在宫里已是难事,中间再多出那么多的女人,依着她遇着同自己有关的事就缩的态度,逼急了不知道会是个如何的反映。 今夜他也不晓得跑到太傅府来到底要做什么,翻墙的时候想的是见一面就走,这会儿么…… “时候不早了。”慕容徵忽然站了起来,似模似样的道,“臣当回相府了。” 自从父子两撕破脸皮以来,慕容宰相鲜少回太傅府。 不是不能回,只是在朝中已经把自个儿的父亲气得不行了,既然这是在家中,那么……还是尽一些绵薄的孝道罢。 兀自整理了衣衫,他抬起头对浑身都散发着阴霾气息的皇帝不客气道,“臣手无缚鸡之力,就劳烦皇上替臣送妹妹回房了,她住得不远,出了这园子往东行,穿过一片小树林,顺着南面的小道,走到尽头那栋阁楼便是了,对了,为防有人冒犯龙颜,臣待会儿会吩咐去,祝皇上……此行能够满载而归。” 说完,假惺惺的抱拳一拜,徜徉而去。 怎样才算满载而归? 楚萧离晓得慕容徵的心思。 成全了他,便是成全了自己。 …… 楚萧离抱着小辣椒回她住的地方,路上竟没遇到半个人。 全当慕容渊太自信! 他不知的是,早先有人大发神威,这夜的太傅府人人自危,天都黑透了,谁都不敢出来乱逛。 慕容紫住的地儿被收拾归置得很干净,袅袅淡香弥漫在子里,与她身上的味道几分相似。 直径入了寝房,也没有掌灯,将人搁在床上,楚萧离望了望没有丝毫反映的人儿,又想了一想,干脆在边上坐了。 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少许月色的光华,他端详她安宁恬然的脸容。 睡熟了的慕容紫深得他心。 至少她不会动不动就说些要和他恩断义绝的话,也不会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距离,他手还没伸出去,她已经缩回硬壳里去。 其实楚萧离不太懂,明明她已动了心,为何要违心逆行? 是对他没得信心,还是看低了自己? 可是不论如何,他没打算放她跑到除他之外任何一个男人身边去。 方才又定了一遍心,原本睡得安安稳稳的人忽然有了动作。 慕容紫拧着眉头把眼睛睁开来,瞅见了坐在旁侧的男子倒是没有被吓到,只喜怒形于色的将眉头皱得更深了。 红润的小嘴半张开,不悦的‘啧’了声,不能再讨厌的神态表情。 楚萧离一愣,还没反映过来,但见她又将一对眼皮覆上,认真的拧巴着小脸,如同在驱逐恶鬼似的,再而睁眼,还是望见了他。 小辣椒不高兴了,语气是厌恶地—— “阴魂不散!” 说完,翻身,扯了被子把脑袋捂上,继续睡。 唉……醉酒了好难受啊,次再也不喝那么多了。 楚萧离大诧,继而是火冒三丈。 “慕容紫。”他唤她,带着少许的胁迫和威严。 被窝里的人没丝毫反映,像是又睡过去了。 他不死心,继续唤,“慕容紫?起来,朕有话同你说。” 被窝里传出个不耐,又闷闷的声音,“有什么改日再说吧,反正都要在宫里呆好久呢,不愁没得折腾我的时候,万岁爷您就忍忍吧,啊?” 啊? 楚萧离牙痒了,他伸手去扯她的被子,话音不高,“朕何时折腾你了?不是你一直在折磨朕么?” 慕容紫主动掀开被子露出脑袋,她酒气熏天的回首望他,眼睛瞪得有些大。 别说,小模样还挺有威慑力。 只听她逐个字逐个字的缓慢说道,“别‘朕’来‘朕’去的,很了不起么?你当自己做个皇帝,还真能万岁?你若不是皇帝,又拿什么强迫我喜欢你?也不对……你若不是皇帝,或许我就能喜欢你了。” 她说得楚萧离一愣一愣的,没得接话,人又拉了被子把脑袋盖住,老气横秋的闷在里头叹,“唉,算了吧,我没有当娘娘的命,更不愿将就着和那么多女人一起睡一个男人。” 所以,他是被她嫌弃了?!! “你晓不晓得自己在讲什么?” “我自己讲过的话,为何不晓得?” “那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要和数不清的女人睡一个男人,那样我太亏了。” “故而你是想和朕睡的咯?”有人开始循循善诱了。 自然,即便是醉意十足的慕容紫,也很不好对付。 她认真的做了一番思绪,再度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转首凝住他问,“你想和我睡?” “想!”楚萧离连思索都没有,回答得肯定又干脆。 “哦……”她把头点点,眼神有点呆,煞有其事的模样很可爱。 她问的时候,有一股火气就在他小腹里流窜开了。 这样的勾丨引,楚萧离不是很能招架得住。 未料,更让他心之若狂的在后面。 慕容紫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扭着软软的身子,双手撑起自己就向他凑过去,仰起脸,在他微凉的薄唇上烙一记浅淡的吻。 芳香扑鼻,未散开的酒气绵延了他一身。 楚萧离登时僵住,她却用着纯粹的目光注视他,打量他,歪着脑袋说,“怎么有三个?” 那她先前亲的是哪一个? 他很快会意,知道她是对事事都要较劲般仔细的人,遂老谋深算的建议说,“那再亲两不就好了?” 慕容紫觉得他说得没错,直接伸出双手挂住他的颈项,撅着小嘴往他唇上凑,刚碰到,就被他咬住了。 楚萧离揽着她的腰翻身压,习惯的掌控住他要的一切。 彼此纠缠的相吻,她有回应,他欣喜若狂! 滑腻的小舌头与他做着纠缠,生涩而热情,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两个人在床榻上滚做一团,她比他想的更加主动,两只手情不自禁的在他身上乱摸,像是在找寻什么,越发的急切。 那手一路撩起他满身的火,隔着厚厚的衣服都烧得旺盛非常。 楚萧离理智全无,再听着她被自己堵住的小嘴闷闷的发出愉悦的轻哼,柔媚得他骨头都要酥了,哪里还管顾得了别的?三两扒光了衣物,坦诚相对才是紧要。 他压着她,身贴得紧紧的,早就硬实的某物更是直接抵上她的柔软,明明都感觉到充足的湿意,却迟迟不进入。 慕容紫头上的发簪都被他松开了,丝缎似的发铺展开,映衬着她白皙光洁的皮肤,不用任何珍珠宝石装饰,都美得动人心扉。 她昏头昏脑的被他压制着,眸子里氤氲了一层薄薄的水汽,视线中的所有都模糊不清。 抬眸望着覆在身上的男子,她伸手去摸他的脸,觉得好像很是熟悉。 还觉得……这样的触碰让她舒畅得不能言喻。 继而她毫无自觉的接着摸了去,小手自若的吃着他的豆腐,直至指尖戳到缠在他身上层层白色的棉布。 这个手感太不好了,不似其他地方有弹性,还糙糙的。 露出个老大不高兴的表情,慕容紫便伸手去扯。 楚萧离本就在观察她的小动作,见她动手想扯掉自己覆药的棉纱,连忙制止。 “这个不行。” 话罢瞧她又是拧眉又是挤眼色的,他笑,低首在她鼻尖上蜻蜓点水的亲了亲,“次就不得了,我保证。” 保证让她摸个痛快。 自然了,若是她也那么热情的话。 也不知是酒意作祟,还是别的,这一吻让慕容紫全身都火烧火燎起来,难受得只想扭动着腰肢,与他厮磨…… 这么的主动,叫楚萧离兴奋得红了眼。 眼她醉得不知今夕何夕,只凭感觉行事,可明日呢? 一旦想到待她清醒过来,忆起自己对他的主动,万岁爷的心哟……乐得荡漾个不停。 送到嘴边的,还是窥视许久的人,若不吃,他也会觉得很亏! “晓不晓得我是哪个?” 一点一点的填满她,他坏心的咬着她的耳朵问。 慕容紫被那一阵缓慢而酸涩的充斥逗弄得不能自己,长长的‘嗯’了一声,脸颊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却是用湿漉漉的双眼盯着他,只道了两个字。 两个字,足够取悦楚萧离去满足她。 一夜疯狂,一夜纠缠。 酒不是个好东西,乱人心智,勾人逾越。 那些条条框框全都被击得粉碎,只剩直白的渴求,丢了壳,露出一个真正柔软的自己。 …… 隔天,慕容紫醒得很早。 干涩的嗓子疼得厉害,脑袋里也在嗡嗡嗡的响,全身都酸疼得不得了,最诡异的是,昨夜她做了个万分清晰的——春梦! 梦里内容随便想一段都叫她脸红心跳。 缩在被窝里惊悚的回味了一遍,莫不是自己真的那么想,想出了毛病来?! 猛然间! 她如遭雷劈,拉起被子垂首看去,在望见了身上那些清晰得犹如刻意要留来提醒她的痕迹时,瞠目一惊,接着就……瘫了。 好啊…… 楚萧离!算你够狠!! 外,灵霜听着寝房里有动静,走进来探头望了眼,“小姐醒了么?夫人吩咐奴婢熬了醒酒汤,还热着呢,小姐可要喝一碗再继续歇?” 半响没得应声,灵霜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呢,正要转身出去,就听见慕容紫道,“端进来吧。” 只听这绵软又哑涩的声音,是像醉酒整夜的,可又好似还多出点别的什么。 是什么呢? 灵霜不解的寻思着,慕容紫再问她,“母亲来过了?” 步子一顿,她答,“夫人半个时辰前来的,那会儿奴婢们刚到小姐房门外,夫人直接进了来,许是闻着酒气了,当即吩咐奴婢们出去候着,自己在房中坐了一会儿,出来又让奴婢去煮醒酒汤,后而才走的,夫人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说完了,灵霜全当宁氏恼女儿贪杯。 慕容紫心知肚明,真是大限将至! 也不知那会儿楚萧离走了没有,要是和母亲在这里遇上,她又还是…… 唉,作孽,这叫什么事! 外头,灵霜想想又说,“小姐,往后少喝些吧,女子家这样不好的!” 多怕自家小姐在宫里也是这样,被哪个沾去便宜可怎办啊…… 慕容紫有苦说不出,身上没一块肉不疼,昨夜是哪个不要脸不要皮的躺在楚萧离的身子,娇滴滴的说‘我要’! 她要……他? 要!你!大!爷! 偷香,帝王的独宠 V5啊,胜者为王的淡然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V5啊,胜者为王的淡然 卯时正中,早朝。‖。 。~ 宣政殿内群臣三跪九叩,恭迎圣驾。 天还暗着,九丈高的大门向外敞开,正对整个京城的中轴线。 殿内,黑曜石铺成的四十九级台阶的尽头,用黄金雕铸加以珍奇宝石镶嵌的龙椅端放正中,华丽无匹的向世人昭显着这个位置的尊贵和独一无二。 而身为楚国的天子,楚萧离此刻正舒舒服服的坐在上面……打盹罘。 宽阔的大殿鸦雀无声,独独户部和礼部的两位尚书大人比肩站在殿中,自他们兢业的向吾皇奏报完十日后的选秀巨细,弯腰拱手的姿势维持不动足有半刻钟。 万岁爷打瞌睡,哪个敢扰? 静默飓。 逢着开春的季节,从殿外吹来的风徐徐的拂面,一派沉寂好梦的气氛…… 虽然近来大楚内外安泰,没什么要紧的事,但群臣对于万岁爷没有找借口赖掉早朝还是深感欣慰的。 可是眼的情况,估摸众大臣又打心底的觉得,还不如不上呢! 又过了半刻钟。 礼部的尚书大人已近古稀之年了,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打算将新帝的第一次选秀完满办过之后就要告老还乡荣归故里的。 他一把老骨头了,站久都犯晕,更别说弯腰抱拳一直不动。 挨着他旁边站的户部尚书是他的门生,去年才得提拔上来,见他老人家豆大的汗冒个不停,脸色也越发不好,当学生的心里那叫一个慌! 斗胆掀起眼皮往高阶的尽头望去,皇上睡得正香,那和颜悦色的模样,嘴角还有明显的上翘,像是在做个好梦。 户部尚书眉头紧了紧,实在不敢扰君美梦,转了一念,遂回身向站在文臣前头,当今万岁爷最信赖的宠臣看去—— 可怜巴巴的小眼神里都是求救:慕容宰相,救命啊!! 正抱手走神的慕容徵收到人家直白的请求,总不好见死不救。 抬眼瞅了那龙椅上的男子一眼,啧,竟然能睡着了去,昨儿个晚上是有多激烈啊…… “咳!咳咳!!!” 空寂的大殿里,不和谐的咳嗽声回荡开,以手支着脑袋打瞌睡的楚萧离闻声差点往前栽倒! 他是习武之人,反映迅速,只略略往前倾了倾身子就不着痕迹的收回。 继而调整坐姿,一本正经的肃色扫望群臣,假装之前是在沉思。 “既然是这般……” 垂眸看着户部和礼部的两位正三品大员,万岁爷努力回想在自己睡过去之前,他们说了什么来着? 哦,楚萧离想起来了,是选秀的事。 “既是这般,就依照两位爱卿奏报的去办吧。” 言罢,起身,极度自然的望向候在旁边的宋桓。 宋大总管心领神会,扯了脖子张开嘴,中气十足的宣,“退朝——” …… 皇上打着呵欠先走,之后群臣自宣政殿鱼贯而出。 慕容徵刚踱出正殿没多远,身后喊他‘留步’的大臣好多一片。 “慕容相,今日这情况……是个什么情况?”最先问话的是一个中书侍郎,玄徵末年调任上京,才将三十出头,有着大好的前程,是个极会看眼色的人。 眼正逢着选秀的紧要关头,表面上看是为皇上充盈后宫,实则又是对朝野权利做新的划分。 后宫里能够排得上号的妃嫔,定都出自有权有势的大家族。 剩的位置,由高到低,论势力和长远,紧着皇上想要重用的选。 那些被送进宫的女子们容貌才德反而都是次要。 又到了重新站阵营的时候,雪宫祭祀的风波,云晞公主的真正身份是众人避而不谈的心知肚明! 这些都影响着选秀的结果,而选秀的结果,又直接关系着他们这群臣子的仕途前景。 还有今日,皇上正当盛年,如日中天,三年前领兵打仗,不少武将都亲眼目睹过他的风采,说他真的在打瞌睡,朝中大半的人都不信! 种种轻微的异样,都足矣成为让他们草木皆兵的理由。 传言太多,圣心难测。 慕容紫被中书侍郎拉住,平时保持中立的大臣统是都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问。 一来是为仕途担心,二来也是想先为自己入宫的女儿抑或妹妹讨个口风。 后宫也有拉帮结派的! “还请慕容相示,让官们心里有个数。” 此话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合。 慕容徵两手拢在宽大的云袖里,难得露出忧国忧民的惆怅表情。 将众人的脸孔缓缓扫望完毕,他昂起巴,半眯眼眸,看着宫阙之后渐而泛起的晨曦,先是沉吟。 半响后一口老气,慕容相叹得悠长,“莫慌,今日并非是皇上有心暗示什么,雪宫祭祀时无泪宫的狂徒借机生事,诸位那么快就忘记了么?” 有人立刻道,“慕容相是想说皇上的伤么?” “都过去十几日,看起来龙体应当无恙啊……” “对啊,皇上昨儿个才弯弓射白熊,那张弓重过百斤,怎可能就……” 慕容徵懒得与他们多费唇舌,故意压低了话音,神秘至极的道,“正因不想让众位大人多忧他的圣体,皇上才有此一举,反而引发痊愈没得多久的伤。” 末了他神情更加,望着宣政殿里头愁了一眼,不能再逼真了,任何言语都是多余。 皇上这是体贴你们,别不知好歹,胡乱猜测了! 留一番叫人感恩戴德的话,慕容徵趁人不备,溜得快。 等到若干大人们在感激涕零中回过神来,才是察觉慕容相这说了等于白说,更大有声东击西的之嫌。 在着这个小圈子离得不远处,聚集着另一簇小圈子,以太傅大人为首。 慕容渊看似在和刚缓过气来的礼部尚书寒暄,眼色却始终暗自观望三儿子那头的动静。 虽然让庶女入宫这件事是他有意为之,为的也不过是试探离帝对女儿的态度。 在这一点上,他与慕容徵的用意相同:都想借着女儿和皇帝套近乎。 故而慕容徵早就晓得父亲此举,却没有做任何阻拦。 但在最后想要达成的目的上,又是截然不同。 老子打算的是,一旦楚萧离对女儿用情至深,那就是个弱点,要击垮他,当以此为重。 儿子呢,则是想让四娘带给楚萧离一份牵挂,将来族人才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慕容渊根深蒂固的认为,不孝子翅膀硬了就忘记谁养着他长大,教他弄权摆术。 离帝终归不是正统的,不正就当换! 慕容徵却也觉得,跟着他那食古不化的老父亲,才是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父子两对彼此的心思都揣摩透了,就看你来我往间,谁使的手段更胜一筹,慕容紫更能先如了谁的意。 宝都押在了同一个人身上,不管那人知不知,有这般厉害的父兄,想不纵横六宫都难呢。 …… 就在爷俩各自绸缪时,太傅府上,毫不知情的慕容紫勉强坐到了偏厅的饭桌前,对住满目可口的早饭,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 她恹恹的,全身都在疼。 早先的梳洗可谓生不如死,越洗越清醒,昨儿个自己的热情奔放是全都回想起来了。 她就纳了闷了,有那么的……饿吗?! 还有楚萧离实在够混蛋!一次又一次,一次还一次,没完没了的对她说些不要脸的话,叫她这穿越来的想着都愤慨! 更还有…… 他存着坏心留无数印记,生怕她不晓得似的。 以至于原本她想泡澡解乏,结果最后急火攻心,差点把自己活活淹死在不大的木桶里! 出息! 心已然够堵得慌,冷不防鼻子一痒,慕容紫毫无防备的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脑子都打懵了。 才将拿起的筷子‘砰’声放,她深深蹙眉:哪个混蛋呢这是,吃饱没事干就琢磨着怎么算计她? “我才不会认输!” 大义凛然的说罢,身后一个从容温和的声音传来,“你不和哪个认输?” 慕容紫背脊骨一凉,母亲来了! 灵霜见到夫人,眼泪差点没冒出来。 我的天老爷—— 小姐这早晨像是中了邪,把人都堵在寝房外面,梳洗穿戴都不让伺候,先前对着早饭不用,耸鼻子挤眼睛摔东西,到底是在干嘛呢! 吩咐丫鬟们都退,宁珮烟坐到女儿的身边去,探手捏住她的巴转来正对自己,将她那张负气的脸打量了一番,才是露出个意味不明的淡笑,什么也没说。 送开手,她又主动拿了空碗和勺子去舀热乎乎的小米粥。 后而把粥推到女儿的面前,语气是拿捏有度,点到为止,“劳累一夜,总要吃些东西。” 慕容紫惊悚! “母亲您……知道了?” 还是说来的时候正巧和万岁爷碰了个面,有过一场她不晓得的对话…… 若是这样就真的太可怕了! 慕容紫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昨夜发生的事全然超出她的接受和控制,从前只是意识,不愿意承认,总觉着自己还有退路可走。 如今呢? 她很乱,乱得当母亲来到自己的眼前,一面忙着心虚,一面又渴望急于诉说。 见着女儿难得露出一惊一乍的样子,相较数月前在苏城那夜过后她的镇定,宁珮烟自是更欣喜眼前的这一张脸的表情。 她温淡道,“是知道了,不过没有撞见,我来的那会儿你睡得还熟。” 慕容紫埋头喝粥,恐怕自己的这颗脑袋,往后再也难在母亲的面前理直气壮的抬起来了。 再继续听着她的大公主慈母说,“其实这并不得什么,他愿意为了你放身份漏夜偷偷的跑来,已是足够的证明了。” 证明什么? 慕容紫鼓起勇气看向母亲,挤出个难看的笑,“为何女儿觉得,母亲口中的那个‘他’,唤得这样简单,好像只是在提及一个寻常男子。” 到了这一步,她再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去想楚萧离,也不要去……喜欢他! 这与在苏城时候,铁心此生要摆脱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若要喜欢,她又需要付出多少,忍受多少,又能得到多少? 是的! 她计较,因为在意得都快疯了! 宁珮烟晓得她因何而困扰,扬起眉混不在意道,“依着为娘看,咱们万岁爷独独为了你做到这一步,已是把自己当成寻常的男人来看了。” 顿喝粥的动作,慕容紫捏紧了手里的小勺子,自己同自己过不去,“那又如何?他根本不是。” 看女儿愁眉不展,宁氏将来时的预想化作肯定。 她是过来人,更是个自小在宫廷长大的人,早就料到女儿与大楚的皇宫有缘。 躲不过的事儿,坦坦然的接受了,再来依着心思一点一点的改,总要比一味抗拒,最后玉石俱焚要好。 再者说了,眼看女儿的反映,缺的只是谁来推一把。 这方面,北狄的大公主乃个中高手。 “今日就只有我们母女二人在,为娘便与你把话都挑明了说吧,你父亲和哥哥都是希望你入了帝王家的,否则不会一个明里借机行事,一个暗中推波助澜。” 明里的是宁氏的丈夫,暗中的是她亲生的儿子。 哪个她不了解? 这么多年了,宁珮烟心如明镜,她太晓得如何做好玩弄权术的男人的妻子和母亲。 三个儿子那是顶天立地,吃点苦头算人生阅历,皮肉之痛是意志磨练,当苦难落到她唯一的女儿身上,她心疼得很! “上元节前你爹叫我从三个庶女当中选一个过到膝,其实我早晓得蓝氏的两个女儿都不成,却还是选了慕容若芩,你可知为何?” 慕容紫不是个笨的,对近来发生的事她多半后知后觉。 父亲向太后求情让她回家调养,她一回就遇上这样的事,说是巧合,未免太刻意了。 于是她做猜测,“母亲猜到父亲的心思了?” “没错儿,给你说对了,看来我女儿还有得救。”宁珮烟眉眼含笑,话里的调侃和任重道远让慕容紫目瞪口呆。 慕容家的当家主母做得太久,太久没搬权弄势,忽然本性的流露,饶是亲生女儿也承受不来! 宁珮烟神清气爽的说道,“这两个月,你爹去吴氏那处的次数最多,吴氏不如金氏漂亮,更没有蓝氏风情,他若没个别的心思,怎会如此勤快?昨日的戏全是为演给你看,就为求你一个反映。” 她不屑的哼笑,男人们这些手段,使得真是——粗糙! “上元节前他叫我选人,他岂会不晓得我中意有规矩的?哪怕蓝氏有两个女儿,可她教出来的都难登大雅之堂,再加上自来蓝氏就不安分,处处同我较劲,我不与她计较是不想失了身份,她倒好,蠢得妄图借还没升天的女儿做得道的鸡犬,她都能把我从慕容家女主人的位置上拉来,我这些个年头才是白活了。” 宁珮烟说着便笑起来,摇摇头,胜者为王的淡然。 眼角眉梢只有一个意思:和我做对?你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斤两。 最绝的是,她举止话语无不透着端庄高贵,公主就是公主,气度风范与生俱来。 缓息了,她接着道,“罢了,且说你爹,他想打什么主意,一个眼神我就能瞧出来,我便也随了他的意思,省得将他逼急了,还不晓得他又会如何来逼你。” 话停在这处,她看了女儿一眼,“昨夜有个人以为自己武功高强,却不知还有个人早就做了吩咐,撤掉府中大半守卫,不然……” 慕容紫早已经对自己这个曾经看起来稳重内敛的母亲佩服得五体投地! 得她一抹深意十足的眼神,她连忙回以‘谨遵示’的神态表情。 宁珮烟很满意女儿的反映,毕竟就那么独一个。 小时脑子太简单,她总担心女儿吃了大亏也只能吵吵嚷嚷,好些事情是教都教不会。 后而一子突然变得寡言了,性情天翻地覆不说,瞧着就是个有主意的,让她再说些什么,却都无从说起。 如今送算找回做母亲的滋味儿,不就是如何地将一颗都送到面前的热乎乎的心弄得死心塌地么? 不就是再进到宫里去叫那些各怀鬼胎的女人晓得——谁才是正主儿的是么? 宁珮烟看得清楚,端得明白,要斗,她狠起来比哪个都斗得厉害! 她亲生的女儿岂会逊色? “如今你这么不上也不的,不趁着他真心喜欢你的时候把他抓牢了,等到选秀过后,宫里百花齐放,就是他不想,也得按着祖宗定的规矩挨着各个宫苑逛个遍,你呢,过几日就要回宫,避无可避,不若顺应心意,免得难受了自个儿,得意了别个,我也实话同你说了,吴氏教出来的女儿精炼得很,她进到宫里,初初是为激你,你若还不开窍,将来就会取代你!” 听着‘取代’这两个字,慕容紫陡然一僵,忍不住色变! 放空的心悬高不,对着宁氏小嘴半开,还没说上话,宁氏伸手温柔的抚她的脸,看她的眸光欣赏有之,疼爱有之。 “莫怕,凡事有为娘在,我宁珮烟的女儿,说才貌双绝都是虚的,你乃世家嫡女,朝中有你父亲和哥哥撑着,后宫有我的人为你暗自打点,最最紧要关键的是,当圣心只属意着你,我便只想听你一句准话,他这个人,还有他的心,你要是不要?” 早就没有别的选择。 离开了皇宫,她还能去哪里? 心早已经为那个人留,想不认都不行了。 “母亲。”慕容紫浑身都在轻颤,深瞳里的光彩激荡得厉害,终于亲口承认,“我想要他……只成为我一个人的!” V5啊,胜者为王的淡然 看脸打分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看脸打分 楚萧离虽然在心里给慕容紫腾了个位置,可那不过是对她凭空的画的一张吃都吃不到的饼。∥ * 看起来他一而再的对她让步,她则是铁石心肠、不知好歹,还绝情绝义…… 但实际上,若她应了,并不能真正得到什么,反而会一败涂地。 在这里,女人最大的依附就是男人。 男人呢罘? 他此时的承诺或许动人心弦,一生那么的漫长,眼都不确定,还谈什么今后? 做了六宫妃嫔里的其中之一,生杀大权在他的手里,她的人和心都是他的,他仍旧是主宰大楚的天子,仍旧坐拥天,仍旧有三千佳丽等着他疼爱。 她无权,无势,无依,从了他之后就只能看着他的脸色过活……太被动飓! 是人都会捡着好听的话说,慕容紫不信楚萧离,更不敢轻易豪赌。 她也有贪念,即便再是喜欢动了心,不能完全得到,那就宁可都不要! 只经由昨日发生的事,被着父兄一个劲的往那位置上推,加上母亲三言两语点拨,被动也好,时局所致也罢,逃不过,终是要往前走。 反正么,也没叫着你立刻选,那就从长计议,步步为营吧。 坐以待毙不是慕容紫的作风。 况且,她还有身为北狄大公主的母亲做军师,不见得会输。 …… 一鼓作气的把心里话倒出来,慕容紫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再向身旁稳坐如山的母亲看去,眼里心里都多了实实在在的佩服和崇敬。 宁珮烟对此受用得很。 早看出女儿硬壳里藏着软绵绵的心,打眼瞧去觉得是个能干的,实则遇到稍微拿不准的事,立马缩得比谁都远——输不起! “出息!”她笑着假意嗔骂,面上洋溢着少见得意的笑意。 从前,就算看出女儿内心如此,却如何都亲厚不起来。 宁珮烟很清楚,母女间这层阻隔是经由五年前在北狄的意外而起。 想起那件事,想起女儿醒来之后的性情大变,她眉间微不可查的轻轻一蹙,那颗心忽的颤了颤,忙是把从前国师与她说的那些话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不会的。 她默默的对自己肯定的说。 爱怜的望着那副脸孔,只看那眉眼神态,那轮廓五官,如何都是她的女儿,哪里可能不是? 察觉宁珮烟眼神有点儿不对劲,慕容紫怪觉,“母亲,怎么这样看着我?” 在她的眼中和认知里,宁氏是这个世界上少有内心无比强大的女人,居然盯着自己的脸露出担忧的神情,是怕她回宫后艰难险阻太多吗? 可是就在先前,母亲不是还从容的开解她来着? “为娘没事。”不露痕迹的收拾了乱在心底深处的不安,宁珮烟对她慈爱的笑了笑,“日子太淡漫,不知不觉你都出落得这样好,原本早该嫁了人家,生儿育女,是为娘那会儿太自私,借着战乱把你留在身边。” 以慕容家的势力,嫡小姐要出嫁,战乱又能如何? 有心的话,照样能寻觅着良人,衣食无忧的过安乐日子。 闻她所言,慕容紫心有一动,“母亲不必自责,是紫儿不愿意太早出嫁,至于眼形势,想想也不至于真的到了艰难的地步。” “那是自然的。”宁氏抓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有对她的宽解,也有对自己的安慰,“你放心好了,谁敢伤你丝毫,为娘绝不放过他!” 今日宁珮烟说了太多心迹外露的话,字句情真意切,让人温暖。 这厢时候的慕容紫,忽然有些羡慕从前的慕容紫。 她好奇,那个被慕容徵亲昵的唤作‘小妹妹’,被楚萧离最先喜欢上,又有宁珮烟关怀疼爱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子? 同时她又一丝丝的庆幸。 终究,本该死在病痛中的她得到了这副躯壳,连同‘慕容紫’应有的生活一起占有。 她像一个谁也不知的窃贼,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这份‘庆幸’。 因为她害怕被试穿,被剥夺。 不敢轻易以身犯险。 无数个难免的夜晚,她都不停的催眠自己,她就是慕容紫。 正当她不自觉的想到别处,那厢宁珮烟已完全整理了思绪,对她叮嘱道,“这些天你且在家中好好养着,你爹那边有我对付,若徵儿来了,借故试探你的口风,你大可含糊其辞,终归他们父子几个都不会真正为你着想,不用理会他们,该用的时候搬出来用就是了。” 说起能耐的丈夫和儿子,北狄大公主那是嘴不软,心更不软。 慕容紫回了神来,点头应了个‘是’,宁珮烟一边思量,一边道,“借他们在朝中的地位,你在宫里就算只是女官,选秀之后,那些娘娘们只要识得清局势,断不敢把你怎样。” 后位暂且不想,女儿为妃是早晚的事。 这当中还需等些火候。 宁珮烟心里早有了无数个主意,等到楚萧离的生母被迎回京城,她还得找个空闲进宫一趟,亲自和两位太后打个照面。 后宫的女人,除了关氏和洛氏,其他的都不足为惧。 见着宁氏停不语,慕容紫借机问,“母亲,杜欣是您的人么?” 还是来自北狄皇庭的人? 她不确定,毕竟母亲的身份不简单。 宫廷里求生存,事事都要讲求小心,万一哪日因为此按了她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想必就是楚萧离有心,她都没得活路。 宁珮烟晓得女儿在担心什么。 这些事本就打算同女儿说,故而她道,“当年我的父皇秘密派了三十人潜入楚国的皇宫做细作,活来的人不多,并且这些细作各自都不相识,杜欣是其中之一,她更是我的结拜姐妹。过去这么多年,北狄晓得她存在的人,除了我之外,其他的都死光了,她不愿意再回北狄去,以着如今的身份活在宫里,你可以相信她。” 稍顿,宁珮烟语调变得柔和,“她可是看着你出生的。” “是吗?”慕容紫微诧,想接话,忽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杜欣看着出生的那一个不是她,到底她还是介怀的。 宁珮烟再是心神通天,也断不会洞悉她的这个小纠小结。 一挑眼色,人是毫不含糊的说道,“好了,宫里的事暂可不提,你且好好同为娘仔细的说,你与他私在一起时是如何相处的?” 听宁氏直白的提起那个‘他’,慕容紫登时一僵,脑子里就浮出一张让她烦心的脸孔。 她讪讪地笑,犹犹豫豫,“女儿同他……” “别想同我打马虎眼。” 宁氏气定神闲的喝茶,耳聪目明的形容,“昨个儿我见着被你使唤来料理蓝氏母女的那四个人非同一般,无泪宫扰乱祭祀的事我也听说了的,这当中机缘巧合太多,你一人命大也就罢了,关家的小姐和那位将要成了你嫂嫂的公主都活了来,真是天佑大楚啊!” 轻哼了声,她再接道,“别个不敢说,你三哥是什么人?比起你爹来,那可真是青出于蓝,他要娶的女人岂会简单?平白无故冒出个楚云晞,和楚云阳是什么关系?同胞兄妹么?还是本就是一个人。” 宁珮烟是见过楚云阳的,那会儿慕容徵和慕容紫还养在她的身边。 秋凉之时,她带着儿女一道去安都与身为太傅的夫君慕容渊小聚。 楚云阳少小时就生得阴柔,眉目间透着女相,当时宁珮烟就觉得奇怪了,只哪国的皇族都有无数的秘密,皇太子生得像女子只是其中一怪,与之相比,皇太子养在京城之外,不更奇怪? 不干她的事,她素来不多问半句。 也因那一回,聪慧的三儿子才学初初展露,就此被留做太子伴读,算年月,徵儿和云阳太子,那是有十年之余的交情了。 宁珮烟本就是皇族中人,看多了皇子与伴读胜过亲生兄弟的那种相惜相知的手足之情。 可奇怪的是,让她这三儿子闷声不响的反过来助了楚萧离一臂之力,成为主导皇位属谁的关键。 为何? 除非楚云阳有一定不能坐上那个皇位的理由! 很简单,他—— 不!应该说是‘她’。 云阳太子是个女人! 从宁珮烟清澈了然的眼色里,慕容紫看到了全部。 她无比的匪夷所思,有那么一点不太愿意相信,“母亲,您全靠猜的么?” 宁珮烟不解释,有意卖关子,“那也要猜得准才行。” 慕容紫心悦诚服,不敢再对她多有隐瞒,“便是这般,女儿定在入宫前全招了……” 总算有个人真心实意的向着自己,不能辜负了不是? …… 朝后,楚萧离连午膳都没用,回了东华殿,往龙床上一倒,一个瞌睡睡过去,再醒过来时,未时都快过了。 睁开惺忪的眸,得一个小小的轮廓近在眼前。 确切的说,是孖兴爬上床的动静闹醒了他,不然还不知道万岁爷要睡到哪个时候。 “父皇,你醒了啊。” 小东西的两手交叠在身前,巴搁在手背上,跪坐的姿势,屁股撅得老高,一个劲的对着他的皇帝老子眨眼。 楚萧离不情愿的‘嗯’了一声,不能在散漫慵懒的问,“今儿个的课业都做完了?” 孖兴老实乖巧的点头,又抬起眼皮看了看床外,候在老远处的那些奴才们。 然后,他再凑近了楚萧离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问,“父皇,你昨夜见着小紫姑姑没有?” 听到儿子问这个,英明神武的武德皇帝窃笑起来,“你说呢?” 孖兴直坐起来,盘了小腿,“父皇,她好不好?有没有想孩儿?” “嗯,有。”楚萧离懒洋洋的应付回答,心神都飘回昨夜回味无穷去了。 想着小辣椒热情似火的主动回应,有人的心哟…… “父皇父皇,那小紫姑姑有没有说她何时回来?” 耳边,小东西急切的询问。 楚萧离勉强收了思绪,定眸在那张认真得不行的小脸上。 “孖兴。”他唤。 “孩儿在!” “你可知,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时时把一个女人挂在嘴边。” “为何啊?” “真正的男人,多说不如多做,如此才显得内敛。” “是这样吗?” 孖兴似懂非懂,关键在他抓到了‘真正的男人’这五个闪闪发光的大字! 而楚萧离呢…… 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他才觉着好像不对味。 但见孖兴没有如自己一样想歪,他放少许心,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思绪慢悠悠的转着,又觉得话其实是没错的。 况且昨夜后,万岁爷经过亲身体会,少说做多什么的……最见成效了。 父子各自走神时,宋桓听着内殿里有了对话的声音,想是皇上醒了,便先自行走来,候在屏风外请示道,“皇上,户部刚将这届秀女的画像送到,皇上可要当过目?” 说到看画像这件事,算是选秀前期皇帝的余兴节目之一。 来自大楚四面八方的千金小姐们汇聚到京城,却不是每个来的人都有机会入宫。 类似关家红翎这样身份地位高贵的一开始就在后宫有自己的位置,万岁爷不好挪动。 但剩的那部分无关同样的,倒是可以凭着心情,按着画像先挑上几个,再撤几个。 楚萧离昨儿才吃饱餍足,这会儿实在没看的兴趣。 眼前得孖兴问了一句‘看什么画像?’。 他心动一念,忽然来了精神。 “这样吧。”转身向着外面,他命人把屏风搬开,道,“孖兴,待会儿呢,会有很多女子的画像要父皇看,父皇近来操劳国事,身心疲乏,你可愿意为父皇代劳?” 孖兴一听就来了精神! 父皇是楚国的皇帝,代他的劳,岂不是造福黎民百姓? 没多想就答应了。 有一个那么孝顺的儿子,楚萧离甚感安慰,他继续道,“你去给每张画像分个甲乙丙丁,甲等最高,乙等次之,丙等再次之,丁等最次。” “孩儿明白了!父皇,您放心吧!” 大殿里响起小殿得到委以重任后,自信满满的应和声。 楚萧离怕把儿子教得太以貌取人,本来他也晓得,孖兴有这个毛病,于是他还道,“不过看人不能光看表面,你边看呢,就让宋桓将画中的人与你略做介绍,她们有的人会谈情,有的会作诗,有的舞跳得好,你需加以考量,不可只看脸,明白了?” 孖兴用力点头,“明白!” 楚萧离懒洋洋的挥手,“去吧,朕再睡会儿。” 说着就闭上眼睛,真的眯过去了。 孖兴高高兴兴的爬床,穿好鞋子,整理了衣衫,端正严肃的走了出去,对着若干以宋大总管为首的宫人们,昂首挺胸的道,“本殿准备好了。” 外殿,默然听着里面动静的溟影酷酷的扯出一笑。 父子两真是会找乐趣,就是不知道那些要进宫的女人们准备好没有。 不知道还在太傅府里的慕容紫,她准备好了没有。 看脸打分 无视彻底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无视彻底 慕容紫在太傅府一呆,便是风平浪静的五日。‖ !~ 这几日里,父女二人不曾打过照面,想是宁氏吹了枕边风,让慕容渊宽了心。 目的达到,他也懒得和自来就不对付的女儿多有交集,只命人把好吃好用好穿的统统往她里塞,处处安置得妥当。 宫外难得几天闲,总得与她过舒服了,等到她进宫大展拳脚,在朝为官的父亲才能更好的获利不是? 对蓝氏母女的所为,太傅大人的立场很坚定:妾就是妾,对女主人不敬,痴心妄想取而代之的,打死也不为过罘! 据闻此话是慕容紫回府的次日晚上,慕容渊特地把后院的那些个统统叫去正厅训话时说的其中一句。 那会儿子宁氏坐在正厅主母的位置上气定神闲的饮茶,神情还是一贯的温和,温和得连跪在跟前那一大片战战兢兢的人都直接忽视了。 至于厅外,被杖责的宋坚先是一个劲儿的求,再而歇斯底里的嚎叫,最后外面就只剩刑杖落时沉闷的声音,一接着一,此起彼伏,惊骇着人心飓。 才好些的蓝氏母女和金氏,由始至终都跪在外面观刑。 三个人眼睁睁的看着宋大总管被打得咽出一口鲜红的浓血,断气死去。 那场面恐怕是要在心里留阴影,毕生难忘了。 又得两天,慕容紫还无意中听不怕死的人在墙角嚼舌根,说,宋大总管整个人都被打成肉泥啦! 啧,听着都颇觉震撼。 经此过后,不管是在苏城还是京城,再没人敢妄想动摇宁氏当家主母的位置。 这一件算是完全过去了。 第六日打早,天光微曦时,回宫去。 …… 没得几天便是选秀的大日子了,恰逢秀女入宫的天数,故而这天随慕容紫一道的还有慕容若文。 姐妹两坐在一辆马车内,面色看似淡然,但不用猜,亦不用问,定是各怀心思。 慕容若文是个知书达理的,在慕容紫小住太傅府的五日里,只有其中一天午,随了吴氏一道过院探望她。 吴氏拿捏得好,话没有说到深处,全是字面上的礼节。 女儿进宫后会如何,一句都没有提。 这是吴氏的高明之处。 大家都顶着一个姓,就算从前真的有什么不对付,入宫后外人也会把她们到做一伙儿的。 宫里那般地方,内讧可不得好处。 慕容紫管着天家尚寝的事务,有句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至于今后谁是娘娘,谁是奴才,姐妹的身份地位,在宫里,就按着宫里的规矩,将来么……那可真是没个准! 既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慕容紫便没有打算与慕容若文多做寒暄。 言多必失,母亲那儿,早就叮嘱她要暗自长心提防了。 慕容若文是个知趣,想来人不同她说话,她应该绝不多半句嘴。 就这么保持沉默走了许久,眼看就要到宫门外了,慕容若文忽的开口,道,“姐姐往后可是有为妃之打算?” 她问得直白,以至于慕容紫微有瞠目,以为自己听错。 四目交接,对上一双毫不掩饰心情,又空洞苍茫的眼睛。 慕容紫暗自感到怪异,心道,这个慕容若文,在家里一声不吭全当吴氏教得好,何以方才出门,连说句话都阴嗖嗖的? 很快收拾了面上的不适,她淡笑道,“六妹何出此言?” 她客套的笑了,慕容若文却丁点儿表情都没有,“不管姐姐有没有,父亲与哥哥们定会不遗余力。” 那是明摆着的事,不止太傅府上晓得,整个朝中都晓得! “那你问此话是为何意呢?” “想知道姐姐心里是怎样想的。” 挑眉,慕容紫佯作打趣,“莫不是你还怕我与你争宠?” 这慕容若文总算也笑了,眼尾轻轻淡淡的溢出零星意思,“是有一些,但也并不全是。” 她的担心很正常。 选秀入宫,争宠必不可少。 和外面的女人明争暗斗是必然,那么自家姐妹呢?斗起来,许才是最猛烈。 慕容紫估料慕容若文还是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 直白的说,她是她的替身,倘若慕容紫实在没有要在宫里独占鳌头的意思,慕容若文便会补了她的从缺,甚至得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可若她愿意,慕容若文就什么都不是,连即将迎来的那些争斗都省了。 怎可能不怕? 只慕容紫没有必要与自己的替代品多言。 不管慕容若文是身不由己,抑或者内心在盼望着入宫后大展拳脚,这些都与她没有太大关系。 关键在于慕容紫想要什么,而她真正想要的,她不会轻易对任何人说。 “我如何想不重要。”思绪止于此,她浅淡的叮嘱道,“重要的是你四日后的选秀。” 慕容若文还是一个表情,连先前露出的那丝笑意都不得了,“姐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当作是姐姐已打算依着父亲的话行事了么?” 她比想象中难缠。 慕容紫有些不悦,语态凉了些,“你也可以当作是我还没想好。” “想好了可会知会妹妹一声?” 慕容若文一口一个‘姐姐妹妹’,话语里却不得那个意思。 按岁数,她确实比慕容紫还大几个月。 如此时候,慕容紫不能被她的咄咄相逼激怒,任何的情绪变化都会成为她搜寻自己真实心思的蜘丝马迹。 故而她只道,“若真有那时,若你还想知道,我会告诉你。” …… 很快到了皇宫的东侧门外,相较出府的时候,天又亮了些。 这会儿外面已停了不少马车,许多秀女拿着举荐信和令牌逐一过宫门,见着太傅府的马车,不由将目光纷纷投来。 众目,慕容紫与慕容若文先后车。 便在这一时,两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子登时令那些各怀心情的人儿们黯然失色。 那就是慕容家的女儿们,容貌都已是其次,气度上的世家风范经过几百年的沉淀,并非随便哪个都能站出去与之相比。 在她们二人之中,一个是今后需要去讨好拉拢的女官大人,一个是争宠夺爱的敌人。 慕容家,实在难以让人小觑啊…… 给慕容若文插队先行进宫后,慕容紫就回了六局。 本来她也没想给哪个开小灶的,是今日在外头主事的东莱见了她,一个劲的蹭上来,拦都拦不住。 起先她心里有顾虑,那么多人瞧着,还都是秀女,免不了要得罪人。 但转念,她又觉得这样也好。 东莱的意思就是宋桓的意思,宋桓的意思呢?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六局已不似上元节头一天那么冷清,祭祀过后,又对外选了一批宫人,眼在华庭里走得几步就与会人错肩,一派人气兴荣之象。 杜欣已经升了尚宫,慕容紫亦顺理成章的做了尚寝大人。 宫里规矩自来多。 回宫要向两位尚宫大人复命,还得见着手人,但在这些之前,她需回了自己原先住的那个小院子,换了升职后的官服,收拾体面了,再行其他。 刚来到跨院外,几个陌生的声音从院内飘出来,带着慕容紫并不陌生的语调和口吻,光听那热闹劲儿,像已经聊得有一会儿了。 “也真是想得出来呢!选秀那么大的事,让着小殿做主,最后那几个靠后的小姐们这一趟来得可真冤!” “倒也不全是呢。我听说有一位主儿是兵部尚书的胞妹,起初小殿觉着那位形容过胖,听说有贪嘴的毛病,就给了个‘丁等’,不知缘何,后而万岁爷又命了宋大总管改成‘丙等’,勉强能够入宫参选。” “这件事我也晓得!在御前伺候的小春子昨儿个跟我说了,就为这,前日上朝时兵部那位尚书大人还闹了一闹,嚷着对不起大楚列位先皇,对不起皇上,要辞官回家呐!” 一阵笑闹。 为自己的妹妹太胖而辞官,这个理由真是……空前绝后! 众口同声的问,“后来呢?辞了吗??” “哪儿能啊!”说话的那个津津有味的接道,“不过你们绝对想不到皇上是怎么说的!” 吊胃口的话引得人垂涎,是连站在外面的慕容紫都好奇了起来。 关于让小殿给选秀的女子画像分甲乙丙丁这件,她早两天听说了。 当时两个想法:一来认为荒唐儿戏,二来又觉得实在像是楚萧离能干出来的事! 她早已习以为常的了,没什么好稀奇的。 就是委屈了那些秀女们,孖兴这个小东西,以貌取人的本事,慕容紫早就见识。 这不,兵部尚书家的妹妹已然被嫌弃上了。 里面畅聊继续—— “皇上说了,身为大楚之国君,当有容纳天的胸襟,再说选秀是为绵延皇家血脉,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美态,你非君,岂晓得君不喜?” 你非君,岂晓得君不喜? 慕容紫差点喷笑! 这个人是在跟大臣说他不挑食呢?还是喜欢胖点儿的呢? 院子里也是笑声此起彼伏的,都被她们旷古烁今的万岁爷说的话逗乐得前仰后合。 “我的老天爷,皇上怎的那么会说笑?那兵部的尚书大人是个怎样的反映?” “还要怎样的反映?当场没忍住,给笑出来了!笑罢了又忙跪求皇上赏罚,皇上什么也没说,摆摆手散朝了。” 古语有云:上梁不正梁歪。 有一位那么爱谈趣的天子,膝臣子愈加严谨,反而容易真正的冲撞圣心。 也多得楚萧离平日摆了一副好说话的模样,面的这些个人才敢大白天的议论。 可是她们忘记了,当今的皇上是如何得到的天。 在这点上,慕容紫对楚萧离是有所保留的。 她兀自默然,又听里面的问道,“如此说来,兵部尚书的妹妹可谓‘因祸得福’了,家世本就很好,这么一搅和,少说是要在九嫔之列。” “你这就不懂了吧?”另一个插嘴道,“兵部尚书是个什么位置?皇上怎可能当着满朝文武百官驳他的面子?不管他妹妹长什么样,往后的后宫里,定有她的一席之地。” 这话没人敢接,是连说的人都有了意识,话到最后声响压低不少。 前朝和内庭的那些盘根错节的关联,想要活着出宫,还是少谈为妙。 默了小会儿,最先说话的人为了缓和气氛,也是为自己打圆场,便道,“嗳,咱们做奴才的也不容易,都是为了摸清楚形势,没得多走弯路。” 此话一出,引来大家共鸣。 “姐姐可知众位秀女主子们当中,哪些是得了‘甲等’的?” “具体的我不晓得,听说统共算来,一只手都数的完,但你们可别说我有好事不照顾你们,我就知道甲等里的有一位!” 当即有人醒目道,“姐姐说的可是慕容小姐?” 小殿喜欢慕容紫,宫里的人都看在眼里呐! 皇上也是喜欢的,如若不然,从南巡回京,到才没得几天的雪山祭祀,走哪儿都带着。 那慕容若文虽是由庶出提上来的,好歹家世在,姐妹两的脸貌定也差不离。 都说到这份上了,巴结娘娘们有什么意思?远天拔地的,不如巴结才刚升了职位的尚寝大人来的快!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那女官长了个心眼,收回先前的尽头,找了个就回了自个儿的子。 其他人见主要说话的都走了,便也很快散去。 耳朵边清静了,慕容紫站在院外小有感慨。 宫外五日,宫内又是天翻地覆。 光是听着宫人们的口风,都能估到近几日的表面乍看风平浪静,暗中早已暗涌难平。 她这尚寝大人还能做多久呢? 忽然这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不日前对母亲表以决心的话更像是痴人说梦。 这宫里啊,真心难混! …… 巳时中,见过了两位尚宫大人,慕容紫还没来得及回局子里摆一摆官威,对着手也依葫芦画瓢训个话,仁寿殿那边就来了人,太后娘娘有请。 楚萧离的生母萧氏太后要明日才入京,眼宫里就只有关氏一人。 因为萧氏未到,宁珮烟没急着让人往宫里递牌子,倒是在早先对女儿吩咐过,她回宫后,关太后必会见她! 皆是意料之中。 仁寿殿自来就分为两宫,仁安宫和寿安宫,一左一右,左边要比右边尊贵半个位分。 按道理说,关氏乃先帝嫡统皇后,住在仁安宫无可厚非。 可不知为何,让她自个儿选的时候,她非挑了右边的,当中的明堂,恐怕和而今皇位上坐着的人脱不了干系。 走进寿安宫,一股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那种香味儿带着富贵,带着滋养,在天家都不常有。 独独天间最尊贵的女人能够享用。 关氏才将用了早膳,此时正在偏殿外花园闲逛消食。 慕容紫随宫人行入,顺着跟前蜿蜒曲折的玉石子小径看去,尽头转折处,一个着深紫色华袍,形容轮廓雍容华贵的老妇人顿步其中。 在她左侧的花圃里,细心栽种的牡丹花都打了花苞,欲绽不绽的姿态,很是动人。 而在她的右侧,作陪的是——楚萧离! 面和心不合的母子两仿佛在谈笑什么,和颜悦色的,气氛说不上特别好,却也能算做难得的融洽了。 二人身后跟着一长溜儿的奴才,宋桓和溟影皆在其中,委实热闹的场面。 楚萧离定是朝就直接来了这里。 见着他,慕容紫心里头不由自主的轻颤了,那颗平静久已的心更是突跳!接着,她再暗骂自己窝囊! 连忙定神,整理思绪。 远的不说了,前几天酒后那件要命的荒唐事,他不提,她绝不先说! 发生的事情没法逆改,慕容紫不是沉不住气的人,横竖她是属意他的,只不过送到人嘴边太自降身价,他又那么狡猾,她若先开这个口,他必定得寸进尺。 只眼人前,他是皇帝,她是女官,大家各有各的位置站,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用不着乱! 打定主意,慕容紫渐行渐近,在五步开外的距离止步,端着正统的规矩行跪拜大礼。 走近了才听到少许关氏和楚萧离不痛不痒的对话,原来两人在谈论花圃里的牡丹。 得慕容紫到来,同是望了还跪在地上低着头的女子一眼,楚萧离先收回目光,自若道,“原来母后这里还有别的事,朕就不打扰了。” 万岁爷的话说得寻常,字句里寻不到一丝熟悉的味儿,眼前的是哪个?他不认识。 关氏不点破,与他打暗语笑道,“皇上日理万机,哀家这些琐事不用皇上费心操劳。” 楚萧离俊庞上带着温和的柔色,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其他客套话不多说,只管领着他的人离了此地。 由得慕容紫半跪在小径旁,数着从眼前掠过的一双双一对对的靴子和绣鞋,被无视得彻底。 她再是面不改色,再是笃然有数,心里也忍不住骂开了…… 就算她是女官,难道他不认识?! 有了这不甘不愿的心思,才又恍然自己原来是期待他说点什么的。 没有明着表现出来,也被她自以为的优越感给生生的打了脸。 由此她又气恼自己,又咬牙他的无视。 好啊,装死是吧?你以为我不会?! 这次算你狠!! 楚萧离走得老远了,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冲自己嗖嗖的投冷刀子,扎得他后背一片舒爽。 勾了勾唇,乐在其中。 无视彻底 逆战太后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逆战太后 虽然这几天小辣椒在宫外,楚萧离可没少惦记着。(。m ?! 从前他不确定她对自己的心,经过那夜,便是什么都晓得了。 晓得了之后并不代表要穷追猛打,有个人精明着呐! 天他都谋得了,往后一心一意谋这只小辣椒,宫里就这么大,他没事就往她跟前晃悠,再来个欲擒故纵,若即若离,她能跑到哪儿去? 近来,万岁爷的聪明才智都用在琢磨此事上头去了罘。 刚走出仁寿殿,早就候在外头的小太监勾着腰凑上宋桓的耳朵边道了句什么,宋桓闻言一笑,立刻对楚萧离禀,“皇上,事情都办好!您要的……找到了!” 那个‘龟’字,他只动了个口型,生怕被别人听了去,语气里再带着恰到好处的‘同喜’意味,一听就知道此时能讨着主子爷的开心。 “办好了?”楚萧离顿了顿步子,被暖阳照得明晃晃的面皮上略显意外飓。 小辣椒刚进宫的时候,对他除了避就是躲,成日缩头缩脑的样子和那乌龟实在像! 他心血来潮,往头吩咐了一句,打算拿来送给她,消遣一番。 只龟这玩意儿,寒冬腊月的天实在不好找,即便找到了,往这北方送来多半会死在路上。 没想到真的找来了。 他要的缩头乌龟找来了啊…… 站在仁寿殿外,万岁爷阴恻恻的笑开了,脑海里已然在想象慕容紫收到那小东西时候的表情,定要恨死他了。 恨才好,恨也是个意思,总比什么都不得的强。 见着他人喜上眉梢,宋桓忙趁热打铁,“万岁爷,今日正好她回宫,又逢着升了官职,您看是这会儿把东西送过去与她‘贺一贺’,还是……” 楚萧离斜眸轻轻的睨着面前的一张明显献媚的老脸,却是转而正色,“她是哪个?” 这一问,宋桓脸僵了,人也哑巴了。 保持着弯腰驼背的奴才模样,回身往仁寿殿里头望望,又朝着华庭方向望望,那名字就在嘴边,可是在万岁爷和颜悦色的注视,也得三个字——没法说! 默了小片刻,宋大总管只好试着问,“那龟……皇上是要……” 楚萧离摆了慈父的架子,丁点儿没有威严的低低道了一句,“那是朕寻来给孖兴玩儿的。” 说完好心情的徜徉而去,留待身后一干近身伺候的奴才大眼瞪小眼。 皇上的心情,宋大总管也闹不明白了。 “影大人,您看这是什么意思……”宋桓拉着溟影想问个究竟。 溟影先也不解,后来再一想,如今慕容紫的身份,皇上对她百般宠爱是为于理不合,再者选秀在即,太过亲近反而容易与她招来祸端。 这么明显的事,宋桓看不明白? 他冲他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跟了上去。 …… 仁寿殿内的小花园里,楚萧离一走,气氛再没有先前粉饰太平的轻松。 关氏未曾急着让跪地的人起身,而是先在花圃里挑选了几只看上去会绽放得很好的牡丹,命人取了镀金的小剪子剪来,拿回殿里找个瓶子插好。 然后,又亲自剪一朵开得正艳丽的大红牡丹放在托盘里,赏了慕容紫。 做完这一系列的举动,关怡撤周遭的人,只留贴身的老嬷嬷近身,才端肃的站在她的面前,笑着问,“可晓得哀家的意思?” 慕容紫双手捧着才将得的赏赐,垂眸看锦盘里红得滴血的牡丹花。 恐怕这是花圃里开得最好的一支了。 只早春的天气,即便花开了也短命,原本能够多开七日的,在这天气最多红艳艳的绽个三天。 关怡的意思很明确。 花无百日红,更何况她的手里捏着那把能够剪所有花枝的金剪子。 所以…… 搞了半天太后是唤她来扬威胁迫,顺便将她收为己用的? 如今的关氏一族大不如前。 兵权有,也就只剩那点,不小心还会落得以犯上的罪名。 素日能钻个小空子给楚萧离添了堵已经不得了了,就连关红翎都早早的悬崖勒马,归从圣心,这位太后娘娘偏要逆风而行。 女人能做到这个位置上,放着锦衣玉食颐养天年的日子不过,到底还想图什么呢? 从前慕容紫没有与她交锋,也对着‘大楚最尊贵的女人’这个头衔心存畏惧。 可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总算领悟其实这些人没什么可怕的。 论家世,慕容家不逊关家丝毫。 论朝中势力,即便父亲与三哥哥势不两立,然关氏一党想从中获利,决然不可能! 最后,再说回她入宫尚浅的那段时日。 是谁在暗地里算计了她?又是谁千方百计想拖死了她的性命?! 这笔帐她不会忘记! 宫里那些奢华都是表象,揭开富贵美丽的表皮,只有满目疮痍,只有弱肉强食。 抬起头来,她对上关怡含威的眉眼,美目里泛出凌厉的光,“恕奴婢愚钝,不能将太后娘娘的意思心领神会。” 没能得到想要的反映,关怡微露不悦,“你不懂?” 她话已然说得够清楚,在这宫里,要捏死一个小小的芝麻女官,对于她关怡而言是多么的容易! 若慕容紫足够识相,今后为己所用,兴许还能容她在此有一席立足之地。 若要逆了自己的意思,场就只有一个! 慕容紫笑得轻松,“容奴婢大胆猜测,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说着,她以一手托盘,一手直接托盘里的牡丹,将那整一朵的花都捏得烂碎了,便是接道,“奴婢便是这朵花,倘若不遵从太后娘娘的意思行事,就是这个场?” 关怡脸色稍霁,轻抬眉眼,对着身旁搀扶自己的老嬷嬷满意道,“是个有眼力见的,哀家就说,太傅大人的女儿,怎可能蠢钝不堪?” “你可以试试。” 轻飘飘的话语散在耳边,引得刚转首的关怡又望了回来,很是诧异的样子,哪里想到自己被反驳了。 慕容紫还跪在地上,姿态却毫不卑微。 “你要哀家试什么?”关怡脸色一紧,泛出杀机。 宫里活了大半辈子,在她手里捏碎了多少芳魂,在她脚踩着多少白骨? 眼前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明目张胆的挑战自己的权威,活得不耐烦了么?! 慕容紫还没活够,但确实有些不耐烦了。 抬首望去,她坦然无惧,“太后今日召见奴婢,无非想告诉奴婢,自个儿是这后宫权利最大的人,可是,恕奴婢斗胆一问,你敢杀我么?” 关怡一滞,搀着她的老嬷嬷怒斥道,“大胆刁婢,你这是自寻死路!” “我乃慕容世家嫡女!”忽而拔高了话音,慕容紫神色狠绝,气势不逊,愣是将关怡连同她身边的人都骇得怔怔然。 只闻慕容紫冷道,“我自入宫以来,谨言慎行,恪守规矩,太后若要杀我,且要问过三个人。其一乃当今皇上,其二乃我之父母,其三乃太后娘娘自己。太后觉得,我当不当杀,你又杀不杀得了。” 在皇庭中,是楚萧离南巡时候亲自旨命她入宫为女官。 杀她,就是与武德皇帝做对! 在朝野上,她父兄皆显耀权贵,关氏一族算什么? 杀她,就是与慕容世家为敌! 再说那国与国之间,她母亲是北狄大公主,她外祖乃老北皇,当世北皇更是她的亲舅舅。 杀她? 先问问北狄的兵马想不想要一个开战的理由。 而最后—— 慕容紫有恃无恐的站了起来,面对眼前早已显出老态的太后关氏,“我慕容家与关家自来井水不犯河水,奈何我入宫之初就遭太后算计,险些丢掉性命,太后的目的我不知,也不想管,但你想取我的性命,还需掂量自己和关家有没有这个本事,那后果,你可担得起。” 关怡在后宫风云半生,太久没有被人这般顶撞。 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乍看像是随时会晕厥过去的形容,伸出手颤颤指去,‘你’了半天,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后而还是扶着她的老嬷嬷怒喝道,“大胆!不管你在外头如何的本事,在宫里,你也只是个奴才!” “奴才也有分别的,正如宫里的主子,也是有分别的。太后这般尊贵,有享之不尽的富贵和荣华,可却忘了无数和太后娘娘一样的女人,活在冷宫里嚼着残羹剩饭,活得连狗都不如!” 从前慕容紫还想出宫,故而才缩头缩脑的做人,而今她压根不想出去了。 她心心念念的人就住在这里,若她不强大起来,如何与他并驾齐驱? 今后,她不但要在这里活,还要活得六宫粉黛无颜色! 她可以日日都与她们耗,夜夜都与她们斗!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她不是没有资本,而是她的资本太大,竟让她忘了用,反而被人当作怯懦。 她想要的,紧抓在手,她不要的,弃之如敝屐! 至于那阻碍她,与她徒添不快的—— 逼近了关氏两步,慕容紫周身散发出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阴鸷和冷冽,一字一句的威胁,“听说人得到得越多,便越贪心,像太后娘娘这般尊贵的人,怎可能为了杀掉一个小小的我,而枉送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听闻另一位太后娘娘不日就要回宫了,花无百日红,这个道理你懂得的。选秀在即,奴婢需回六局了,先行告退。” 狠话说完,不忘规规矩矩的尽礼数才转身而去。 身后是关怡不可思议的唤着老天爷,唤着先帝。 天若长眼,她才是刚刚开始在宫里头作恶,往后日子长得很,等她为非作歹,恶事做尽,再赏她一个千刀万剐亦不迟。 好人难做,从今往后慕容紫要做个奸狠之人,百无禁忌。 哈! 痛快! …… 待到慕容紫消失在视线中良久,关怡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身旁,自少艾时便伴着她的夏嬷嬷担忧的唤了她一声,“太后,不若请国舅爷入宫一趟吧!” 夏嬷嬷行走后宫几十年,什么风浪没有陪着关氏一道经历? 没想到这慕容太傅的女儿是个出手动作都极快的。 她方才说的每句话都是太后的担忧和顾虑之所在,且是反客为主,连绸缪都没有,看似孤注一掷,以死相逼。 实则,细细的推敲她的举动,无一处错漏。 这后宫如今怕连皇上想动她都难,更何况皇上的心还向着她。 关怡重重的叹息,“叫了人来又有何用?” 自祭祀发生无泪宫闯入那件事,云阳定借机与红翎说了什么,以至于之后,无论关濯还是她亲自相问,红翎都拿捏有度,不该说的绝不多透露半个字。 初初两年关家与慕容家在朝中你争我夺,被楚萧离利用相互削弱,等到他们察觉,已是为时已晚。 若非迫不得已,关怡怎会在今日召见慕容紫,想以此对她试探,再趁机拉拢? 结果反被将了一军! 关怡意识到了深深的危机,却又苦于不知如何破解此局。 等到萧忆芝那个女人一来,这后宫便不再是她的天,不…… 心思里才有的念头立刻被自己推翻。 她主宰不了后宫,萧忆芝也无法只手遮天,那些秀女们更没有本事和气魄让六宫臣服在自己的脚。 能够做到这一切的,仿佛就只有慕容紫一人。 了不得了…… “有谁,还有谁?”关怡茫然的看向夏,连呼吸都透着难以言语的担忧,“一定要找个人来对付她。” 哪怕皇帝是楚萧离在做,他也需尊她一声‘母后’。 可这后宫自来就是女人的战场,关怡向来就是赢家。 她不允许自己输! …… 慕容紫在仁寿殿冲撞太后的事很快传遍整个后宫。 傍晚天快黑的时候,行走在局子里,她明显的觉着别个看自己的眼神都和往常不同了。 有敬佩,有畏惧,有想要找机会接近狗腿的,最后是极小部分投以不屑。 敬佩和畏惧的,终是对她望而却步,那些不屑的,也就只能放在心底里腹诽两句作罢。 说出来于理不合大逆不道,可不该的她也该了,不服来杀了她去啊? 放眼后宫,还真是本事大的说了算! 头一回觉得穿梭在皇宫跟走在自家的后花园没两样,不能再自在了! 于是这件事顺理成章的也飘进了东华殿。 …… 晚膳过后。 楚萧离往着偏殿里他最喜欢的软榻上一躺,做着他最喜欢的事——打盹。 大抵宋桓觉得早先自己没有表现好,故而听闻此事,又私唤了不同的人来细细询问一番,做了总结,才在饭罢后当趣事讲给万岁爷听。 “你说她把太后教训了一顿?” 楚萧离侧躺的形容,双眸浅浅闭合,掩去眸子里那抹慵懒却深谙的光华,一边咀嚼着自己的说话,置于身上的那只手,手指头一的敲啊敲。 再而没等宋桓接嘴,他忽地睁开眼,人是先一愣愣的不知在做什么反映,接着朗声的笑了起来,愉快得没法说了。 “原先朕想着莫要与母后置气,人活一把年纪不容易,她倒不客气,横竖不是自己的亲娘,气死了也不打紧,哈哈哈哈……” 听听这大逆不道的话,那关氏也不是万岁爷您的亲娘啊。 就是路过笑个趣,还不用给钱,全当自己沾了便宜。 殿中空地上,孖兴蹲在那处,小手里捏着一根细长的竹签,签子一头串了小块生肉,他吃了晚膳,不忘记拿出今日父皇送给他的鳄龟来喂。 听宋桓的说话后,他瞥过脸来道,“小紫姑姑最温柔了,本殿不信她会这般,再者——” 用以永远崇敬的目光望向他那懒得骨头都快没了的父皇,老成道,“父皇说过,为幼者需尊敬长辈,小紫姑姑不是这样的人。” 发表完意见,孖兴继续用串了肉的竹签往鳄龟的嘴边送,有些着急。 它怎么缩头缩脑,动也不动的,都不吃! 宋桓不好反驳小殿的话,不过依着他对父子两的了解,万岁爷不待见太后关氏,自然也就用不着他开口。 果真,楚萧离噙笑朝着儿子眯眼望去,“倘若那个长辈倚老卖老,为老不善,为老不尊,这样的长辈无需敬着,孖兴,你可懂了?” “父皇,你是说皇祖母为老不善,为老不尊么?” “你皇祖母是哪个?” “呃……萧忆芝?” “废话!” 楚萧离自己都不常唤关怡‘母后’,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喊她皇祖母? 独独天家的这个礼数,万岁爷不爱遵。 孖兴极会看他老子的脸色,话锋一转道,“那孩儿确定,父皇说的那个‘长辈’不是孩儿的皇阿奶。” 入宫有些日子了,小家伙总算多诸多复杂的称谓有了了解。 楚萧离点头,“自然不是。” “可是孩儿还是有异议。”孖兴是坚持原则的人。 “你说。” “孩儿觉得小紫姑姑很温柔,就算那个长辈不值敬重,小紫姑姑也不会那么凶。” “她很温柔么?”掀起才将闭合的眼皮,楚萧离怀疑的瞅向儿子。 就在这刹,他眼眸一眯,刚撑坐起来,只听着一声吃痛的惨叫,接着,被鳄龟咬了手指头的孖兴张嘴嚎啕—— 霎时东华殿里乱做一团,楚萧离见着那小畜生冲儿子张的嘴,奈何他鞭长莫及。 人是又好笑,又心疼。 看吧,乌龟都会咬人呐! 开了窍的小辣椒还不接着家大势大的慕容家在宫里横行无忌? 过去一把抱起儿子,连同还咬着儿子手指头的鳄龟,楚萧离心情很好的对着外面唤,“宣御医!” 逆战太后 她的倾城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她的倾城 回宫的第一日,风平浪静。m !! 慕容紫搬去了华庭里另一座小巧的院子,虽与其他四位管事住的地方挨在一起,但好歹也算独门独户,不会有哪个平白无故的从自己的窗子外面经过,更没得谁故意来嚼舌根。 比原先要好了许多。 依着祖制,各局的管事其实本该各有两人,连管着整个六局的尚宫大人也是两位。 只因玄徵末年到武德之初的几年间实在乱得很,连带宫里都人手匮乏,便消减到了如今的每局各一位管事,承上听遵两位尚宫之命罘。 慕容紫这个尚寝大人做得声名远播,晚些时候四局的管事就相约一道来探她。 几人在小院子两颗梨树铺了凉席,吃的喝的摆上,便是当作五局管事的小聚。 尚食局的刘莺莺的拿手小菜堪称一绝,那壶自酿的花酒轻易不拿出来飓。 她本身是个吃家,出身名厨之家,在北狄都相当有名气。 尚服的沈黛和尚功的司徒艺则分别送了慕容紫一身宫装外加相配的首饰,表以心意。 邹宁是尚仪局的管事,更是鼎鼎大名的邹大学士独孙女儿,年芳十六的小人儿。 她和慕容紫一道被提拔上来,年纪最小,规矩却是学得最好,来的时候还犯了孩子气,觉着于理不合,便没有带礼物,谁想席间还没得酒过三巡,邹宁两杯酒肚,爬在石桌上吸鼻子,说是今儿个月亮真圆,她想家了。 在座的其他几位姐姐们非但不安慰她,反将她嬉笑了一番。 大家都是年纪相仿的女子,相处起来很容易。 尚宫之的五局分工明确,合作无间,利益是一致的,便也不会有太多的勾心斗角。 这点让慕容紫感到少许宽慰。 夜了,沈黛借着酒性轻轻淡淡的哼唱起家乡的小曲,相印着莹白温润的月芒,这晚上格外雅致。 一边饮着小酒,一边听着耳边的笑闹,便不会觉得太寂寞。 其实哪里的月光都一样,还真是个讲求心情的事儿。 脑海里无意识的冒起这个想法来,慕容紫微有讶异,相似的话……她在哪里听过呢? …… 同样是夜。 东华殿里只有孤苦伶仃的父子两相依共枕。 孖兴着着金灿灿的寝袍,像是只珠圆玉润的金锭,撅着屁股爬在宽绰的床榻上,与身边的男人毫不留情的打击道,“父皇,你讲的故事不好听,还是早些安置吧,明日一早孩儿还要跟教习师傅学射箭呢。” 说完,他张开小嘴打了个老长的呵欠,遂抬起小手,擦拭了泛出眼泪星子的眼角。 他右手的食指上缠着厚厚的棉布,从里面依稀散发出药的味儿,只消轻轻一挥,楚萧离都能嗅到。 这小子,晚膳后被鳄龟咬那一确实咬得深了,刚开始的确哭得震天动地,然也只是那嚎啕两声,不需要哪个多言,他竟自己把哭意压了去。 打了水来,鳄龟一泡进水里便松了口,孖兴的手指头不仅错了位,还肿得老高。 见状,小东西又伤感上了,含着眼泪看了看父皇,问,孩儿的手指头会不会没了? 楚萧离心疼又上火,忙不迭安慰他说不会,再问他疼不疼,他竟道:若孩儿说疼的话,能不能让小紫姑姑来陪我? 这话委实让万岁爷哭笑不得。 心说我是你老子没错,慕容紫也不是你亲娘啊,怎的如此粘她? 此时夜深人静,宫人们都退了,再望着乖乖缩在被窝里的孖兴,他好奇,“孖兴,你很喜欢小紫姑姑?” 孖兴毫无睡意的睁着纯黑的瞳眸与他对视,道,“孩儿是很专情的人。” 楚萧离失笑,拉了被子给他把肩头盖好,“为何独独喜欢她?” 认真的想了想,孖兴道,“孩儿也不知道,或许是缘分吧。” “缘分?” 小东西知道何谓‘缘分’? 孖兴好似看懂楚萧离眼中的怀疑,较劲坐起来,盘着小腿儿,两手扶在膝盖上,对着他的父皇严谨道,“娘亲与孩儿说过,倘若喜欢一个人,就要一辈子都喜欢,一辈子没过完就不喜欢了,那叫始乱终弃!” 故而对小紫姑姑,孖兴殿是真心一片! 楚萧离配合的递给他一抹‘好了不得’的眼色,难得被儿子说得有点发讪。 说到‘喜欢’这个词儿,自古帝王皆薄性,对着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们,只要不太惹他讨厌的,都能算做是喜欢罢…… 他晓得洛怀歆的话有所指,可是换了个人,意思就都不同了。 正如他不知再回到宫里的小辣椒在想什么,到底要什么,而他……能不能给? 孖兴不知帝王苦恼,坐在那儿老气横秋的琢磨,“我都快六岁了,总与父皇睡,会不会不太好,显得没有男子气概……” 再者说,明日他的皇阿奶也要来了,若晓得他最近一直和父皇厮混在一起,可能会有点麻烦。 楚萧离一愣,斜目过去,“你想自己睡?” 孖兴点头,摆出很成熟的模样,“在西漠孩儿就是自己睡的。皇阿奶说,父皇自小就是一个人,孩儿也要以着父皇为榜样。” 不对啊…… 楚萧离看儿子的眼神越发的怀疑,空出一只手来支了头颅,他眯起冷眸把面前与自己七分相似的小脸打量了个遍,而后狐疑,“何以自雪宫回来后,朕说给你安置个寝殿你不要?” 才过了没几天,怎的又改变了主意? 孖兴字正腔圆的答,“孩儿原本以为在这里能看到小紫姑姑,既然如今看不到了,孩儿便没有再赖在父皇这处的理由。” 他也不晓得为什么啊…… 打雪宫回了之后,父皇就同他说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太依赖哪个,尤其是自己喜欢的女子。 若是连晚上就寝都要人陪着,会叫心上人看不起的。 究其缘由,孖兴想,自己在西漠的时候也很勇敢,和在这里完全是两个样子,他也是才弄明白,原来原先那样更讨人喜欢。 看到儿子兀自沉吟,很有那么一回事,楚萧离连他说的话都没法计较了。 反倒孖兴经过一番严谨的思绪,再回神,见着他老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略作一思,他对他安慰,“父皇,没有孩儿的陪伴,您切莫太伤怀,孩儿每日都会来给父皇请安,今后勤于学习治国之道,为父皇分忧解难。” 嗯……然后等着你老子一归天,天和女人就都是你的了。 万岁爷听出了淡淡的,被嫌弃的意味。 “成,旁边的东宫给你归置好了,明儿个你就自己住去吧。” 说完,翻身背对,抬手对着远处的灯盏便是劈去一阵功力深厚的掌风。 遂,灯灭,睡觉! 孖兴还坐着,忽然眼前黑了,父皇也赌气似的背对了自己。 他感到很茫然。 明明开始不都说得好好的嘛? 唉,皇帝的性情果真有些奇怪,看来他还得和父皇再共枕一阵子。 …… 次日,慕容紫从打早天还未明便领着尚寝局的女官们里里外外的忙碌。 选秀过程繁琐,亦是从杜欣手中将事务接过后,她才晓得此届竟统共有近百位秀女入宫,可谓盛况空前。 在着九十三位女子中,最小的刚至及笄之年,最大的方才芳龄十八。 有望族千金,有名门闺秀,有远近闻名的才女,有姿容倾城的美人。 总的说来,你琴棋书画总得会一样儿,否则你怎好意思来? 就算什么都不会,也要看着脸好不好,妃嫔嘛,凭的就是三分颜色,万岁爷喜不喜欢。 拿着名册,慕容紫掌管的尚寝局主要按着祖籍家世等等,把秀女们的住所安置妥当,起居里少个什么,都得仔细着立刻补上。 复杂之处在于,从选秀开始直至结束,每经过一轮筛选,秀女们所住的地方都不同。 近百来号的人从她手管着,还要留心谁与谁不合,内里门道多得数不清! 慕容紫倒不怕得罪了哪个,本她就做了打算,等着诸位娘娘们脱颖而出,她也要大显身手了。 只如今在其位谋其职,总不让人说自己玩忽职守。 这边厢还来不及头疼,光听刘莺莺垂泪诉苦,拿着厚厚一叠秀女们忌口的小册子不知如何是好,她倒是释然了不少。 直至傍晚,太后萧氏回宫。 …… 这位萧太后离京将近三十载,走时才将诞麟儿,是为先帝爱之入骨,恨之切肤的弃妃。 如今再回,当日她的儿子成为了天的王者,而她是唯一能够与关氏太后分庭抗礼的另一位女人。 在所有的光鲜与荣耀面前,那将近三十年的独守和苦楚,仿佛都不算什么了。 楚萧离没有刻意出城迎接,只吩咐了去,太后凤驾自皇宫正南门入时,会亲自前往。 那会儿慕容紫早就跟随两位尚宫大人,还有六局其他女官和一众宫人们,恭敬的等候在南门内的广场边。 在她们前面站着寥寥可数的一排妃嫔,久不曾见的段意珍位列其中。 眼娘娘们还少,等到选秀之后,这宫里便完整了。 关怡身为先帝明媒正娶的楚国太后,站在了可容十八辆马车并行的阔道中央。 她今日穿戴隆重,连身后的奴才们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动声色的暗自为自己的主子助威。 如此阵仗,看似对另一位太后的重视,却也是示威的表现。 一场只属于两个女人的战争,注定在她们见面的一刹开始。 这一次,兴许她们都将成为真正的输家。 橙色的夕阳染红了大半边的天空,将整座浮华的皇宫笼罩在虚幻不实的色彩之。 站了几百人的广场上鸦雀无声,静谧的沉淀了真正属于皇族的威严。 当眼前的红色越发浓重时,先是自南门外传来铁蹄铮铮的推进声,气势浩荡,令人心颤。 肃穆的禁卫军最先行入,沿着宽绰的大道两旁,以占领的姿态迅速开出一条阔道。 接着是步声,车轮声,沉重的压在地面上,循序渐进地从正南门行来,一座尊贵的马车赫然于眼前,沐浴着晚霞的光辉,金顶闪耀,万丈夺目。 待到马车完全停,站在上那位穿着与宋桓相差无几的内侍官端肃的昂首,高声宣,“太后回宫——” 偌大的广场上当即矮大片,统是整齐的臣服跪,齐声高喊‘万福金安’。 置身跪拜的众人之中,慕容紫登时变成芸芸众生里的一只渺小的蚂蚁,连鼻息里都是皇族的制约和束缚。 她自来就不喜欢跪人的,即便跪,十次里也难得有一次真心实意。 忍不住抬眼偷瞄,这大片旷阔之地上,很容易就望见独独站立的关氏一人。 这时候关怡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吧。 面对曾经自己的手败将,亲自被她逐出皇宫的女人,而今却以着当今皇上生母的身份卷土重来。 万千的荣耀都要被分去一半,除非楚萧离不再做皇帝,她才有真正翻身的可能。 然,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头顶上方再飘起空幽清晰的命令,“起——” 众人低着脑袋起身,只等着那位阔别皇宫多年的太后出现。 脑海里,早就各自浮现出一副那样的画面。 正与这时,自东华殿方向来一行人,楚萧离和孖兴走在最前面,父子两的步子难得有些急切,身后跟着长串的宫人,小碎步迈得有条不紊。 见着圣驾将至,刚拜完太后的宫人们又要跪,得那声一如既往的‘免礼’,便都不用动弹了。 来到那座无匹的马车前,楚萧离也行了单膝的跪礼,这才独自向前,朝着车内抬手去扶,“母后一路辛苦了。” 不知可是与他相处有了一定的时日,慕容紫竟也能从他语气里分辨出真假。 这一句,定然发自肺腑。 太后萧氏,身份神秘,曾得先帝盛宠,又被先帝深恶痛绝。 不管怎么说,能生养出楚萧离这般与众不同的皇帝的女人,决然不简单。 怀着如是心情,慕容紫静淡的目光与其他人一样注视着那个方向,却—— 掩着马车的云锦车帘里,一只纤细白玉的手自车中伸出,放入了楚萧离的掌心中,接着那人儿探出半身,露出一张在绝美的脸孔。 她显然不是萧氏! 这个女人更年轻,更美丽,更动人心魄,是真正的惊艳! 霎时广场这处仿佛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想要将她看得更清楚! 这个女人,她是谁? 她有一张当得起‘倾城’的脸孔,说她倾国都不未过! 任何辞藻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容貌,你见了她,便会觉得天地失色,万物皆不过如此。 再华丽连城的衣饰,都不如她一个神态举止吸引,她的美是浑然天成的,不需要任何妆点。 不落俗套,却又并非超凡出尘。 她身上有一种清淡的气息,让你想去接近她,让你没有缘由的相信她的人正如你看到的一样,美得纯澈,又并非懵懂无知。 就连楚萧离见了她,都极为少见的怔忡了半瞬,眼中荡漾出明显的不可思议,脱口道了个‘你’字。 女子闻声,颔首对他浅淡的一笑,“皇上,我回来了。” 一句‘我回来了’,昭示了谁的所有权? 一语温润如珠,真正的音似天籁。 一笑不俗不艳,融的,又是谁的心? “娘亲!!”孖兴自楚萧离身后窜了上来,一蹦一跳的蹭上去。 没有哪个孩子不会想念自己的母亲,无论从前关系多么生疏,总归血浓于水。 女子低首望了他一眼,遂弯了眉眼,“孖兴,娘也好想你。” 是了,她是洛怀歆,她是贤妃,是武德皇帝膝唯一的儿子的生母,更是他曾经挚爱的师妹。 慕容紫置身在人群里,望着马车那处一家三口美满团聚的一幕,心情?说不上是如何的滋味。 空落落的,忽然就变得无措起来。 昨日进宫时候的气贯云霄,仿佛都在见到洛怀歆真容的那个瞬间——统统都烟消云散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原来一个女人可以美到如此程度,连嫉妒都无力。 原来,楚萧离的眼光好成了这样。 那她呢? 在他的眼中,她又是个怎样的人? 忽然,她好像失去了去争夺的勇气。 好像她能感觉,这一时莫说楚萧离,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那才将出现的女人身上。 一眼定输赢。 其实有些东西是不用争的,人心亦然。 …… 被一个洛怀歆震得七荤八素,以至于后而萧氏再从马车里走来,长了什么样子,比起关氏哪个更有当今太后的气度风范…… 慕容紫都忘记了。 自正南门的广场散了之后,独自游走在皇宫之中,每踏出一步,天色似乎也随之又沉暗一些。 脑中完全被洛怀歆所占据了,如此的让人难忘。 等到回过神来,慕容紫一抬首,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了北角楼。 人之所以会留恋一个地方,是因为在那里留过回忆。 故地重游时,美好的回忆或许会因为失去而变得遗憾,那些痛苦的,兴许会因为过去了,而让人为之释然庆幸。 那么此时站在这里,你可曾怀念雪后初晴的那个清晨? 【做个小小的交代:近来更新时间不确定,大概在两个时间:早上10点没有更新的话,午6点一定会有。每天的更新阿若会一直保持,具体有其他安排会另行做通知,完毕=.=】 她的倾城 他不好,还有我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他不好,还有我 慕容紫爬上北角楼时,落日的晚霞正是浓艳时。∷。 .! 澄澄红红,循序渐进的自天边渐染开,洒满大半座宫阙重重的皇宫。 依稀,耳边仿佛有各种细碎的声音在隐隐作祟。 许是宫女们从哪个宫里又听来了有趣的事情,壮了胆子跑到自以为无人晓得的角落里交头接耳,说着主子的密话。 也许,是到了上晚膳的时候,那些御膳房的宫人们手捧着工艺精美器皿,行走在各个宫苑之间罘。 还有每日每夜穿梭在皇宫的禁卫军。 他们穿着无坚不摧的盔甲,手握削铁如泥的宝剑,将生死抛诸于脑后,守护着这里的每个人,守护着这里的一草一木。 望着眼前的一切,明明全是数不尽的宫殿,越不完的高墙,慕容紫心生诧异,为何没有从前那么厌恶了飕? 反而,她明显的察觉,其实她对这座皇宫是有些喜欢的。 因为楚萧离也在这里? 她记得,自己不日前才踌躇满志的回了宫里来,势要让他晓得,她是他此生最最值得爱的女人。 然而随着天色渐渐暗去,视线中的所有都褪去绮丽的光彩,变得死气沉沉。 她心底的希翼仿佛也随之悄然而逝,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那么她错了吗? 可母亲不是说,既然是自己想要的,不努力一把又怎知得不到? 还要努力吗? 为何只要一想起洛怀歆将手交给楚萧离那一幕,她就顿时失去所有的力气……又想做缩头乌龟了。 身后有步声响起。 她蓦地回身看去,眼底才将亮起的一瞬期待在望见来人的刹那又极快的湮灭了去。 将双手叠于身前,恭谦有礼的低首,“霍大人,许久不见。” 这时候慕容紫是淡淡然的防备,与先前霍雪臣登上北角楼见到的那道落寞脆弱的背影截然不同。 来到她面前,彼此保持两步之余的距离,他觉着这样能够让她自在些,便不再往前了。 映着最后一抹残阳,他望着她绽出柔和的笑,“失望了?” 单单三个字,足以让慕容紫皱起眉头。 先前忙不迭穿回身上的壳都被他轻易击碎,狼狈全写在脸上,没了再伪装的必要。 人之所以会苦恼,是因为想做的事在一时间做不到,这般也罢了,反而艰难险阻比预料的更多。 心里都在打退堂鼓了,要对着来人倾诉苦恼吗? 勉强舒展了拧成结的眉,慕容紫露出个没得办法的复杂表情,转回身,伸展双臂搭在城墙上,懒洋洋的叹气,“大抵是我给你的失望比较多吧。” 若没有在苏城她先招惹,如今的霍雪臣或许早已做了威风八面的将军,麾领兵十万,镇守一方。 她知,是自己误了他。 霍雪臣倒不以此为然,行到她身旁站定,举目望着被夜色吞噬的皇宫,他也颇有感触的笑言,“有些期望并非在心里生了根就会得到回应,许是落花流水,许是一念错觉。” 终归人是不可能做到事事顺心的。 慕容紫转过脸望他,眼底流转着顽皮之色,“故而你没有怨我?” 他也回视她,淡淡言,“怨不起来。” 她的小计谋他一早看清,自愿落入圈套的是他,这能怪谁呢? 听这认栽的说法,慕容紫意料中的对他侧目,“霍大人好气量,换做是我,我可要恨死那个先来招惹我的人了。” 要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厢情愿的事,倒也没谁可以迁罪,正如她和眼前这个他。 可一说到楚萧离,她就不服! 是他生拉活扯的把她关在宫里,连她的心都…… “洛妃长得确实好。”霍雪臣一语惊人。 身为臣子,妄自评论妃嫔容貌已是犯了大不敬之罪,更之余他出身名门,素养极好,这话从他口中说出,都能算做粗鄙了。 这会儿慕容紫不仅对他侧目,更又几分愤愤然,“长得好又怎样?天间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 她张牙舞爪的同他辩驳,模样委实有趣。 从很久以前开始,霍雪臣就在期待她在自己面前露出真实本性的一天。 他以为等到那时,她必会对他以真心相待,从此恩恩爱爱,白首到老。 只没想到,时时变迁总会快过他们所有的人。 不露声色的收起心底的愁绪,霍雪臣同她逗趣,“漂亮的女人是很多,可既生得漂亮,又会武功,还给皇上诞龙嗣的,普天之当只有贤妃一人。” 听他不急不缓的说完,慕容紫的眼眶都红了。 “想哭?”他神态平和得近乎残忍,语调还是那么温柔,如同刀子在割她的心,“这是你自己选的,你也晓得哭没有用,倘若连这点小事都要哭鼻子……” 话顿在这个地方,迎着她从温顺到起了憎恶之意的颜色,霍雪臣宽容的一笑,“不若随我走吧。” 她是那么骄傲的人,如何忍受帝王的后宫三千? 哪怕是独宠,在霍雪臣看来都是委屈了她。 但假如她和他在一起,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 他会珍惜她。 起先慕容紫以为这人是来借机报复,故意说那些话叫她难受呢! 哪想听到最后,才觉出他真正的意图…… 哭是哭不出来了,笑里也添杂着几分无奈。 “你们男人真狡猾!”她恼火的瞪着视线尽头,晚霞没了,只剩亦蓝亦黑的天,正如她此时的心情。 混沌得无边无际,不知所以。 霍雪臣睨着她怄气的脸孔,眉眼间全是温软的宠爱,“时局如此。他想你心甘情愿留在宫里陪她,我想你跟我出宫,过回一开始你我都想要的那种安稳日子。我不甘心,是因为他是皇帝,我是臣子,你不甘心,是因为他有太多的女人。” 相爱无不是一场妥协,我爱你,除了爱你的好,还需一并包容了你的坏。 没有对错。 慕容紫后知后觉,整个人都趴在城墙上,懒声无气的点穿他,“还说进宫不是为了我。” 事已至此,霍雪臣没什么好隐瞒的,学着她懒骨头的模样往城墙上一靠,语气一致,“为了你又如何,你还能跟我走么?” 她又蹙眉了,递向他一抹为难之色。 霍雪臣勾唇莞尔,比她想象中的样子好看很多。 隔着晦暗不清的天色,慕容紫怔了半瞬。 后而她又想,其实这个人是她千挑万选,怎可能会逊色? 就是在这静谧的时刻,霍雪臣毫无征兆的说道,“萧氏太后与北狄洛家渊源很深,我查到的不多,只晓得皇上在四岁时,名剑洛宇文举家从从北狄迁往西漠,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洛妃是皇上的师妹,二人自幼一道长大,青梅竹马,不过原先洛妃早就将芳心暗许另一位师兄,以至于后来阴错阳差,有了皇上的骨肉。” “你是想说洛妃对皇上本就无情,叫我不要多想么?” 依着她先前所见,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啊…… “我可没这么说。”霍雪臣虽然很希望她能跟着自己走,却也讲求个你情我愿,“讲这些给你听,你自己评断,心中有数便好,省得哪样都不知,乱了方寸。” 他见不得她一个人在宫里水深火热,忍不住拉一把罢。 弄明白了他的意思,慕容紫略犹豫了,像是在考虑要不要受他的人情,权衡半响,干脆摆出不客气的样子,“那你说。” 霍雪臣晓得她底气不足,也罢,他继续道,“洛妃乃洛宇文独女,你莫看她柔弱纤细,没准当今天,唯独她的剑术能与皇上匹敌。剑如人,有一身卓绝的武艺,性情必然刚烈。我听说她那一胎本是双生子,后来是她服毒药,险些一尸三命,孖兴殿能活来,全赖商霭本事通天,至于她心里记挂的师兄,听说被洛宇文废了武功,逐出师门,如今生死不明。” 他说完了,慕容紫深思于其中。 洛妃的事她知道得确实不多,就连宋桓提起都唉声不断,叹着他们小殿可怜。 过往从孖兴的只言片语也能听出来,他的娘亲并不喜欢他。 原是因为洛妃不爱楚萧离? 这倒是说得通,洛怀歆起初没打算来宫里,身为母亲是最离不得自己的孩儿的,可是她宁可把孖兴送来,也不愿意同行。 只慕容紫还是想不明白,那之前的一幕又算什么? 旁侧,霍雪臣料之如神的再说道,“先前你站的那面见不到皇上的反映,依着我看,洛妃的出现,亦让他吃了一惊,我不知你可晓得当年承蒙先帝盛宠的萧妃是个怎样的女人,如今的萧太后,是连关氏都要避让三分,她的手腕不容小觑,兴许洛妃受她摆布,时才我们见的,不过是一场戏。” 毕竟被洛宇文逐出师门的那个弟子生死未卜,而选秀在即,两宫太后都要在此时扶植自己在后宫的势力,洛怀歆的出现,实在让六宫粉黛黯然失色,时机算得太好了。 略作思绪,慕容紫将信将疑,“你说得有些道理,只不过你为何要说给我听?” 霍雪臣话里玩笑参半,“我都已入宫来,自是要为你做些事。” 近来这些日子,霍大人想开了不止一点半点。 他越是表现得轻松自若,越让慕容紫狐疑,“你是为了我么?” “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霍雪臣有问必答,君子坦荡,“眼你心在他身上,我强求不得,若有朝一日你厌了宫里的一切,只管与我说便是,你想求个结果,我亦然。” 他不会去做那些千方百计阻挠的卑鄙之事,他愿意等。 慕容紫受宠若惊。 她没想到就在自己苦恼得进退两难时,会是霍雪臣出现,为着她排忧解难。 便在这时,忽然就觉得她早就配不起他了。 她问,“那假若……我求得的那个结果与你所求背道而驰呢?” “那也没关系。”霍雪臣轻松的笑,“再说我也不一定真的能等到你求得结果那时。” 话里的安慰之意连蠢人都能听得出来! 慕容紫被他说得纠结,低头无奈,“要是你想让我对你内疚的话,我可绝对不会的。” “没想让你内疚,在宫里活,心狠些好。”他看了看沉来的天色,又道,“不早了,回吧。” 罢了自己先转身往角楼的石阶那端走,边走边悠悠闲闲的说,“洛妃只是后宫里无数女人的其中一个,倾国倾城又如何?你又不是非那个人不可,他不好,还有我。” 便是只做个与她次等之选,霍雪臣也做得潇洒坦然,成全着自己的心意。 …… 夜了,东华殿中宫灯大亮,同以往相比,好似要多几分人气。 然而在这几分难得不易的人气中,却又漂浮着一丝紧迫的窒息之感。 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御膳,布满了整个雕花工艺精美的金丝楠木长桌。 席上,楚萧离位于中,对面是他的生母太后萧氏,在左旁,贤妃洛怀歆与孖兴比肩而坐。 周围的奴才们都压低了自个儿的呼吸,低了脑袋,眼不乱看,耳听八方。 见着父皇和娘亲的脸色都不好,孖兴便晓得,自己先前说错话了。 一手握着他昨儿个被鳄龟咬伤的手指,他有些委屈,又有些害怕。 见着娘亲让他开心不已,更何况在正南门的时候,娘亲还冲着他笑了来着。 可是才回到东华殿来,他还想借着受伤的事撒娇,结果反到被娘亲训说,这点苦头都不能受,怎比女儿家还娇气…… 因为此,父皇也不高兴了,脸色一沉,默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 小家伙再也不敢照着往常那样插科打诨,兀自绷着全身的皮,缩在位上,如坐针毡。 萧氏早就料到会是这般情形,故而她是这殿中最自在的人了。 拿起玉筷夹了鱼肉放在小孙儿的碗中,她和颜悦色道,“孖兴,尝尝这鱼肉,这鱼啊……是皇阿奶前日来时,经过潞河,让人特意抓的,可鲜嫩了。” 孖兴眼湿湿的看了她一眼,又再看看身旁目不斜视的洛怀歆。 他多想娘亲能分给自己一点回应啊…… “皇阿奶,孙儿不饿,能不能……先不吃……” 大人都没得胃口,又如何去勉强一个小孩子夹在中间受罪? 萧氏慈爱的摸着他的脑袋,“你还小,不吃怎长得大呢?” “朕的儿子,不想吃就不吃。”正在饮酒的楚萧离阴兀着脸吩咐,“宋桓,带小殿出去逛逛,玩累了,自然就饿了。” 不光孖兴如蒙大赦,就连宋桓这样久经沙场的,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呆。 勾着腰行上前拉着小主子的手,落荒而逃。 间隙,一并把其他的奴才都领了出去。 萧氏离宫几十年,再回来,如同昨日去,今日归,连心底少许的荡漾和变化都藏掩得不露痕迹。 这里对于她而言是最体面衣冠冢,回,是因为她属于。 看看面无颜色的洛怀歆,再看看她穿着龙袍,丰神俊朗的儿子,如此画面,让她甚为宽心。 红润的唇才方勾起一弯弧度,楚萧离迎上她的目光,面上的笑意很冷,“不知母后又出了如何厉害的招,将人要挟进宫来,儿子很想听听看,长个见识。” 洛怀歆虽美,然而却美得黯然无光。 她坐在那里,看似精雕细琢的木头人,心死了,再美也不得生气。 皆因当年的错,楚萧离本不想再强迫她任何,今日的局面更让他窝火至极! 没人动筷,萧氏不觉寂寞。 她早就习惯一个人用膳,慢条斯理的品尝着宫中久违的御膳,她淡语,“选秀在即,皇上身边缺着能够艳压群芳的贤内助,哀家迫不得已才出此策。” 停来,她满意的对着一动不动的洛怀歆笑了,“总不能让关氏有机可乘吧?” 顺着她的目光,楚萧离也自然而然的向洛怀歆看去,只一眼,他好像看到自己从前的错,更依稀看到了将来慕容紫很可能会变成的样子。 闷在胸口里的心脏揪紧了一,将金樽里的酒一饮而尽,他讽刺道,“劳母后费心,怎晓得儿子没有对策?” 萧氏极快的反驳,“皇上的对策,是放任慕容太傅的女儿在这宫里兴风作浪么?” 她离宫几十年,不代表在宫里没有自己耳目。 “还是说,皇上看好北狄将要远道而来的那位公主,有心抬举她做我楚国的皇后,母仪天?” 放玉筷,萧氏蓦地抓住洛怀歆放在腿上的手,不顾她受惊的轻颤,肯定道,“在哀家的心目中,贤妃才是皇后的最佳之选。” 别的事情她都可以不管,只这一件,她管定了! …… 出了东华殿,满腹委屈的孖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找慕容紫。 可是他怕身边的不许,便借故要去御花园里逛逛,等逛到了御花园,又说要玩捉迷藏。 宋桓晓得殿心里憋得难受,忙是左呼右唤,连自个儿的老骨头都不顾了,亲自上阵! 哪知捉到一半才发现找不着小殿的人,只留了满地明晃晃的月光,照得人心凉薄,冷得没法说。 …… 亥时。 慕容紫随便填了肚子后,便在自己的小书房里静心练字。 她初来乍到时对什么都一无所知,多得这里的文字与自己所处的时代相差不大,故而每日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看书。 整个慕容府的书几乎被她阅览了不三遍,苏城的书铺亦是常有去逛。 故而当日楚萧离说她‘博览群书,通古博今’,这八个字她是当得起的。 只在书法这一处,想要工工整整的抄一篇经文,废的时间要多一些,只能靠日积月累的练了。 正是认真时,外面的门忽然被谁急切敲响,伴着东莱心急火燎的询问,“姑奶奶,小殿在你这处不在?出大事啦!!!” 他不好,还有我 我之不幸,你之万幸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我之不幸,你之万幸 慕容紫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借练字来静心,听着东莱在外头一个劲的喊她‘姑奶奶’,那两条让她平日里能够自夸的黛眉就皱得平顺不来。∥ !! 姑奶奶…… 她才十九而已,有那么老吗?!! 打开门,面上不含半点笑意,冲着外面的人板着脸道,“你再喊我一声‘姑奶奶’,天要塌了我都不管!” 正要开口的东莱僵了半瞬,连忙变出张讨好的笑脸,甜甜的唤了她一声‘慕容姐姐’,又说了一大堆的好话,才让她脸色稍霁罘。 末了,他垫着脚尖往她里瞄了眼,可怜巴巴的问,“姐姐,您可见着小殿了?” 慕容紫索性往门边给他挪了道,“不如你自个儿进去找找?我没事藏着殿作甚?” 东莱一听觉得也是,遂就要哭了,嘴上哀哀的叹,“这怎办,连姐姐这处都不在,我的小殿啊,我的天老爷……欤” 这都过去一个多时辰,天那么黑,殿那么小,宫里又那么大! 皇上和太后还在殿中叙话,便是没人问起,天也越来越黑,万一找不着怎办? 听他哀嚎得惨,慕容紫怪觉,“今日太后与贤妃娘娘才刚回宫,小殿怎会不见了?” 东莱是宋桓调教出来的,素来嘴严,嚎两声全是计谋,只为能讨眼前这位一个垂怜。 来的时候师傅就交代过,就算找不到小殿,也务必得把慕容紫叫上一起。 说句不好听的,殿真有个什么,依着皇上对慕容紫的心思,把她搅和进来,没准能有一线生机。 故而她这一问可谓‘正中怀’。 东莱拍着大腿重重的‘嗨’了声,“姐姐您是不知道,这会儿子东华殿那边还在水深火热,那位贤妃娘娘,人前一个样,人后又一个样!连小殿都不怎么搭理,冷得跟北岭雪山上那些被冰冻了几百年的石头似的,至于说太后娘娘……嗳,慕容姐姐,您在看什么呢?” 他正说着,就见慕容紫探头往他身后的院外看去,人是也跟着回身看了一眼。 纳闷!什么也没有啊! 慕容紫见他装那一脸茫然的样子,她也打马虎眼,“没什么,早先邹宁闻得我这儿书多,特意同我说了,晚上过来借阅几本,我看着天色不早了,琢磨她那边忙完了应当差不离该这时候来,没事儿,公公,您继续说,太后娘娘怎么了?” 东华殿的奴才那都是出了名的人精! 更何况东莱还是宋桓手把手教出来的人。 小殿不见了就去找啊,跑到她这儿来说贤妃,说太后,不怕被别个听见你就继续! 反正她慕容紫不听白不听,但想把她拖进什么浑水里——做梦! 东莱嚼出味儿,晓得自己说多了。 他脑子转得快,顺着慕容紫给的杆儿往上爬,附和道,“小的失言,多谢姐姐提醒!先前的话您就当小的没说,这要是给尚仪局那位听见了,啧啧——” 摇着脑袋,他像是忽然站在了早朝大殿上,替被邹大学士抓着不放的万岁爷愁苦,“真是有其祖必有其孙!” 慕容紫被他逗得一笑,“行了,你在这里同我说笑没用,人是你们弄丢的,既然不在我这儿,赶紧到别处找去吧,选秀的日子就快到了,明儿个我还得忙一整天呢。” 说完两手拉了门就要关上,东莱慌了,侧身挡住,“殿晚膳都没怎么用就由我师傅领着避开了,先前小的多话,也是为了让姐姐听个明白,小的知道没人会来,是小的不该算计姐姐!” 他反映快,慕容紫也不笨。 见他自打了两个嘴巴子,她不为所动,“你这又是何必?在其位谋其职,此事不当我管,我没法逾越,更没这个胆子。” 东莱不死心,“其实师傅使小的过来,一则是想看看殿在不在;二则,若殿不在,确实是想请姐姐一道去找的。”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能将人打动。 “先不说此事让皇上和太后知道了,小的们会死罪难逃,只姐姐您是没见着小殿得贤妃娘娘摆的冷脸,那六亲不认的劲儿……姐姐您素来与殿亲厚,小的觉着,或许殿躲起来了也说不定,若是有心躲的,咱们在宫里大海捞针,不如姐姐试着去找上一找,小的话就说到这儿了。” 罢了,他果真不再多言,冲着慕容紫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揖,转身行了出去。 东华殿那头水深火热…… 站在门边未动,慕容紫忍不住回想东莱的说话,一面琢磨貌似真的给霍雪臣说中了,一面,她又有些心疼被亲娘嫌弃冷落的小家伙。 说起来…… 心念一转,再定眸在今日才搬过来的院子中,忽而恍悟,“找错地方了!” ……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 反映过来孖兴会去自己原先住的地方,慕容紫没多想就一口气跑过去了。 等到了那处,黑灯瞎火的连月亮都藏到了云层后边去。 这几日为着选秀都在忙,里的女官们早就沉沉睡了过去,打眼就能望遍所有,哪里有那小东西的身影? 独自站了一会儿,慕容紫自嘲笑笑,全当调侃自己多事了。 得! 回去歇了吧。 走出那院,顺着来路折返回去,没走上多久,冷不防旁侧响起个细微的声音,猫儿似的拖着哭腔唤她,“小紫姑姑,你在找我么?” 慕容紫被吓得手里的灯笼都差点拿不稳,侧首看去,就在那墙角最暗处,依稀露出半只小脚。 “孖兴殿?” 她才试着喊了一声,就听着里面传来抽泣的声音。 连忙走过去,果真看到小东西蜷在墙根面,脸是花的,衣服也不知在那处摔得脏了,那对包着眼泪的眼睛…… 孖兴原本没哭,全憋在心里,一见到来人,颤着肩膀头抽了几,眼泪登时汹涌了满脸。 “小紫姑姑,我本想去找你的,走到一半……一半的时候,才想起他们同我说,你不在原先那处住了……” 他走着走着,连天上的月亮都没了,四周越发的安静。 待到哪个从对面行来时,他怕被发现,心急就往这里躲,一躲就再没力气走出去,又饿又怕,还委屈。 见到慕容紫,心里的酸苦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 哭得倒不大声,却是让看的人心里绞着疼。 “哦哦哦不哭,你乖啊,我在这儿呢。”慕容紫手忙脚乱的安慰,很是不知所措。 才是蹲去,手里的灯笼都还没来得及放,孖兴就一头扑进她怀里,哭声全都闷在她胸口那处,都有回声儿了,她也跟着顺势往后扬坐。 就着这个姿势,任由小东西哭了个够。 用手一的抚慰着孖兴的背,慕容紫不是很明白。 虎毒不食子,就算贤妃多恨楚萧离也好,孖兴是她的亲生骨肉,又那么小,何以要做得这般绝情呢? 然而又在这个时候,她想起了数月前失去的她的孩儿。 似乎,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是我之不幸,你之万幸。 …… 浓郁的夜色为深寂的宫殿勾勒出暗黑的轮廓。 慕容紫一步一步的行在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道路里,背上爬着哭累了的孖兴。 灯笼也懒得要了,光是背着这个小东西都颇为吃力。 但说要放他让他自己走,她有说不出的舍不得。 身后是无光的暗黑,两旁是高高的宫墙,而头顶,头顶是没有星辰的苍穹。 四周安宁极了,与世隔绝的静谧。 孖兴乖巧的爬在她背上,细声细气的问,“小紫姑姑,你累不累?” 慕容紫侧首看了他被眼泪咬得泛红的脸一眼,挤出一缕淡笑,“不累。” 继续走。 时才他没得哭多久就主动从她怀里爬起来,自己擦干净眼泪,打了个嗝,然后说,肚子饿了。 慕容紫说那敢情好,早先她才从尚食局的一把手那儿得来两盒点心,可好吃了,这就带他去贪个嘴。 孖兴没破涕为笑,高高兴兴的应了。 她是知道的,小东西不愿意在宫里呆,就如同自己初来乍到那会儿一样。 故而她没有替要送他回东华殿去。 深宫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残酷。 又是走了会儿,孖兴忽然道,“小紫姑姑,你还是送我回东华殿吧,夜了,父皇和皇阿奶见不到我,会着急的。” 若他们着了急,不知道多少人得遭殃。 孖兴深知那后果,更不愿意把他喜欢的小紫姑姑牵扯其中。 于是他还道,“小紫姑姑,你把我送到御花园就好了,我认得路,莫让他们看见你,那样……不好。” 闻言,慕容紫何止是心疼? 更多的是心酸! “没关系,你小紫姑姑是什么人?”她顿步子,对小家伙笑得安慰,“先上我那儿吃点心,休息好了再回东华殿。” 说完略显得吃力的把他往背上送了一送,才继续迈步接着走。 孖兴默默感动,把小嘴抿了抿,打量着慕容紫神色柔和的侧脸,蓦地用两只小手把她的颈项紧紧圈住,说,“小紫姑姑,要是你是我娘就好了!” 她一怔,便是又笑了,边走边道,“你就只管糊弄我吧,贤妃娘娘多好看的人呐,我算是晓得你那以貌取人的毛病是从何而来的了。” 只怪他亲娘生得赛过天仙,绝色倾城。 他嫌弃这个,厌恶那个,正常得很! 慕容紫得那一见,简直输得一败涂地! 实难想象,到底要怎样的男人,才能说服自己不去喜欢如洛怀歆那样的女人? 此一时,彼一时,在孖兴的心里,慕容紫的形象已然崇高得无人可比。 “我说的是真的!”小家伙睁大了黑瞳肯定说完,又立刻被现实打压泄气,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娘亲不喜欢我,也不喜欢父皇。” 沉默了,他试探的在她耳边轻声的问,“小紫姑姑,你喜欢我父皇吗?” 慕容紫复又顿步,心念忽闪,肯定道,“不喜欢!” 遂,身后传来长长的一声松懈,“那就好。” 那就好? 她诧异看去,“你怕我同贤妃娘娘抢你父皇?” 没心没肺的小东西,白背他走那么长的一段路! 孖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紧张的小脸上写满了‘误会’两个大字,“我怕你喜欢父皇,就不喜欢我了!” 慕容紫一愣,先前计较的脸色还没完全散去,直接喷笑了出来。 孖兴脸都憋红了,不好意思的撇开视线,“小紫姑姑,你别笑我啊,我长大了会保护你,对你好,而且是只对你一个人好!” 搓着小手,他鼓起勇气直视慕容紫,“你……等我。” …… 慕容紫以前从不知,自己是这么的讨人喜欢! 前有霍雪臣看清她真性情,竟还心甘情愿留在宫里为她,帮她。 后而再得孖兴的真情告白,啧……真是吃香! 一大一小打着趣儿走到御花园,孖兴坚持要自己走回去,慕容紫不坚持,由着他的心意。 她知,小东西在保护她,这份情义她心安理得的受了。 可比受了霍雪臣的那一份要容易。 孖兴回到东华殿的时候,宋桓刚硬着头皮向楚萧离禀了此事。 萧忆芝听后,嘴里那个‘老天爷’刚喊完,就见到小人儿慢悠悠的行了进来,花着脸规规矩矩的冲她做了个跪拜大礼,抬起头甜丝丝的唤‘皇阿奶’。 顾不上他那脏兮兮的一身,萧忆芝起身去就将他抱得死紧,心肝宝贝的叫个没完,却也嗅到了他身上有别寻常的淡香。 依着宋桓的禀告,她的孙儿足足不见了两个时辰! 皇宫虽大,却是人多眼杂。 她要对付的那些个人,可千万莫要那么快就与她抓到了把柄啊…… …… 北狄。 夜是心怀不轨之人最好的掩盖。 北国的皇城比起楚国的国都丝毫不逊色,越是夜,越是繁华迷乱,歌不尽,舞不绝。 便在此时,寻一处喧嚣的境地,将怀揣在心中的秘密取出,与同道中人共谋之。 没人能够察觉。 身为一母同胞的兄妹,宁玉书和宁玉华皆因出生太晚,是被世人笑称作‘多余的皇族’。 生在皇庭却一无所有,既是如此,这已成为了放手一搏的理由。 颇具雅调的茗香阁内,最顶层被包了来,里面照常传出清淡的铮铮琴音,乍听那琴声平平无奇,实则抚琴之人内力深厚,全靠弦音将正在谈话的人声掩盖。 “昨儿个我无意中听到陶妃向父皇献计,说是她有个堂妹生得一女,此年正好十六年华,才貌双全,若能封为公主,送去大楚和亲,不仅是陶家的体面,更免去父皇无端端出嫁一女的心痛。” 说话的人正是宁玉华,当今北狄的十五公主。 她是借着去塞北探望外祖的名头出的宫,这会儿还穿着一身便于骑马的简装。 紫袍马靴,身姿优美挺拔,五官精致不失贵气,俏丽得很! 听闻楚皇有意联姻,近来北狄适嫁的公主们都躁动了! 女儿家是赔钱货,哪怕你是公主,也照样逃不过被做皇帝的父亲将你当作货品赠人的命运。 相比嫁给边境那些部族垂垂老矣的族长,能够给年轻俊美的楚皇做妃子,实在是绝妙的上佳之选。 傻子才不愿意! 宁玉华坐在桌边,支在桌面上手把玩着自小不离身的碧玉短笛,‘呵’的轻笑了声,“陶妃娘娘可真会说笑,自己没得女儿,就想法设法的与别个扯上关系,那大楚是狼窝还是虎穴?没人愿意去?我愿!” “你且稍安勿躁。”才将从楚国回来的宁玉书,一身还风尘仆仆,面上的疲态也无法掩藏,此行着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但很值得! 饮了一口热茶,他才有条不紊的说道,“楚国的形势不比我们北狄简单,虽我得了楚皇的承诺,不过你嫁与不嫁,都是喜忧参半。” 听他这举棋不定的说法,宁玉华未多想就道,“我却觉得哥哥多虑了。我若做了联姻的公主,哥哥顺理成章的送嫁,手里便有了兵权,皇后与陶妃两派斗得水深火热,正是我们施展的大好时机,反正明着不是你我提出来的,而是楚皇权衡利弊得来的结果,于我们的处境有益无害,至于说我入了楚宫为妃后,难不成哥哥还担心我身在异国他乡,会受哪个欺负不成?” 平时在人前她谨言慎行,活得小心翼翼,而私里,只有在与兄长和母妃单独相处的时候才会口无遮拦。 对这点,宁玉书是放心的。 论阴谋诡计,背地里让人生不如死,他这妹妹可是各中高手。 “既然你志在必得,为兄只好预祝你……心想事成。” 言罢,他以茶代酒敬了她一敬。 “不过有一人,你需多加提防。” 宁玉华正在心里筹划着自己在楚宫大展拳脚的宏图,忽然听亲如父的兄长在忌惮着哪个,登时来了兴趣。 “谁?” 宁玉书悠哉的回想着当日在边城与慕容紫的对话,勾起意味深长的笑,“这个人与楚皇关系不简单,与慕容家千丝万缕,更和我们北狄皇族有少许的关系,她便是我们远嫁大楚的姑母膝唯一的小女儿——慕容紫。” …… 隔天,慕容紫好容易在天明时分挣扎起了身来,离了依依不舍的被窝。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昨儿个硬生生的背着孖兴走了许久,回到华庭时,累得都睡不着觉了。 今晨起来,更加生不如死。 这才刚从自己的院子里走出没多远,对面就来了个四个脸生的宫婢,硬是把她‘请’到贤妃的寝殿——锦绣宫。 我之不幸,你之万幸 小女子能屈能伸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小女子能屈能伸 正午,艳阳炙烤着大地。。m ?。 强烈的光线自头顶垂直扑洒而,与宫殿顶端的琉璃瓦折射出绮丽的色彩。 万丈金光,照相辉映,刺目得近乎不能视物。 往来于各个宫苑的宫人们无不是埋着脑袋,眯着眼,冷不防还会迎头撞在一处。 清晰的热流在视线中缓缓的流动着,汗水不知不觉就浸湿了衣襟罘。 这是武德四年开春最热的一天,楚国国都位于干燥的北方,仿佛春来,一夜之间万物复苏,再而就直接入了夏。 怕是往后的天只会更加的热去。 锦绣宫是除了仪坤殿之外,距离东华殿最近的宫殿欹。 慕容紫自早晨天边刚泛出一缕朝霞时就被宫人带了来,接着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笔直的跪在殿外广场的正中,直至此刻。 主子的命令,不得不从。 因着贤妃昨日才伴着萧太后回宫,寝殿里什么都缺,故而才是一个早上的功夫,往这锦绣宫进进出出的没有一百人,也有五十个了。 别瞧着奴才们目不斜视的规矩,私底那张嘴可杂得很! 慕容紫敢肯定,她跪在这儿的事早就传遍了三宫六院。 但独独,东华殿里头一定被瞒得密不透风。 所有人都晓得,尚寝局的管事慕容紫仗着家大势大,帝王薄宠,关太后不仅奈何她不得,她还给太后老人家落了个马威。 然……贤妃一来就拿她开刀扬威,那你说,这宫中到底最厉害的是谁呢? 自是贤妃背后最大的靠山——太后萧氏! 都是惯用的手段啦,全在慕容紫的意料之中。 缺的只是罚她跪的借口。 不急,总会有人来告诉她今日挨的这罚,缘由为何。 顶着烈日,挺直腰板,迎着人来人往各种不同的目光,她跪得淡淡然。 默算了时辰,总不可能让她跪上整日的。 再跪去,风声传到东华殿,引了楚萧离来救她,那萧氏和贤妃就讨不着半点好了。 再者慕容紫的人情债背了一身,欠谁也不能欠了楚萧离的! 心里正很有骨气的想着,锦绣宫里就走出了一人,直径行到她的面前。 冰冷的声音在脑袋顶响起,“慕容紫,你可知错?” 垂眸望着来人素褐色的绒缎鞋面,被罚跪的人儿认得干脆,“奴婢知错。” “你知?”挑刺的眼色在她身上来回扫荡,狐疑问道,“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 问话的人名唤如意姑姑,是当年萧氏入宫时候,先帝特意从宫里挑选出来的得力人之一。 虽然她这么多年伴随萧氏长居西漠,从前经历过的风浪不一定比而今的小。 这样的老资历,开过眼界,得狠手,又有萧太后撑腰,要从言语里捉谁的错处来整治,于她而言简直手到擒来。 慕容紫早就听过她的威风,于是连表情里都不敢有丝毫懈怠,摆出了最老实的模样儿,诚心实意的说道,“宫里当差,主子说奴婢有错,奴婢就是有错,主子罚奴婢跪,那是奴婢的恩德,奴婢谢贤妃娘娘赏罚!” 最后一句喊得那是发自肺腑,罢了对着锦绣宫就是深深一拜! 小女子能屈能伸。 报仇这件事,不急在一时。 她这举动真真让年过半百的如意姑姑着实没料到! 不是说慕容太傅家这个女儿刁钻得很么? 连关太后都被她气得凤体违和,抱恙寿安宫,怎的眼连顶嘴都不会? 出来之前如意就在摩拳擦掌的琢磨了,行刑的奴才也唤来候在不远处。 不至于将人打死,但面上的一套是要做全的。 一来是为贤妃扬威,二来杀鸡儆猴。 岂料她大大方方的认错谢恩,反倒让如意一时间不来台面。 慕容紫体谅老姑姑反映慢,拜完了又跪回原先的姿势,低眉顺眼的道,“奴婢向来愚钝,还请姑姑不吝示,让奴婢晓得好歹,往后不再犯。” 如意闻言冷哼了一声,没有立刻出言教训。 原本想的是赏慕容紫二十个板子,这就把人打发回去作罢。 可平白生了变数,断不能将理子面子给她照顾完全,否则声张出去,到头来还会变成主子的不是。 左思右想,如意实在挑不出错,只好昂首给自己端着,“既然你自己犯的错都不知,那便继续跪着吧,跪到你醒悟为止。” 说完就转身走回锦绣宫里,顷刻再望不到身影, 慕容紫眯起眼眸目送了一路,首战告捷,心里颇得意。 横竖她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弄死自己,她跪了那么久,不讨回点利息,不是她的作风。 别瞧着如意姑姑悠悠然信步踱回锦绣宫,这会儿只怕比哪个都着急! 让慕容紫继续跪,跪伤跪死了她,萧氏不好交代,就那么轻易将她放过?人家心里不甘呐! 再说回宫里人多眼杂,她被罚跪的事瞒不了多久了。 要么,楚萧离来,那结果可想而知。 要么就看着哪个胆子大有远见的出现,替她解这个围。 反正两腿早就麻得没了知觉,耗着呗,她最多受累些,抗到底的才是赢家! 没得一会儿,从光线暗沉的宫里深处又得个人由远及近的走出。 慕容紫举目淡淡相迎,只见到那穿着淡雅荷粉色裙裳的女子举步婀娜的行来。 洛怀歆的美,在于眉目间空灵若仙的神韵,在于身体姿态的美感。 仿佛她生来的目的就是告诉世人——何谓极美。 她的穿着打扮并无特别之处,那样素色的裙,换做别的妃嫔们恐怕还嫌太淡了。 身上所带的珠钗更不多,流云发髻挽得松垮适中,两只对称的雀翎钗插于头颅两侧,长长的金色流苏垂直肩头。 随着她迈出的步子,流苏轻盈摇曳的弧度,不及她纤纤柳腰好看。 跨出宫门,身旁的宫婢递与她一把花伞,她探出玉手接过,兀自撑开。 慕容紫抓住那刹空隙,清楚的望见伞面上绘制的朵朵绽放似火的大红牡丹,映衬了洛怀歆绝美的脸孔。 她肤似白雪,光滑如凝脂。 她眸里含光,闪耀胜过星辰。 她红唇嫣然,比那四季最娇艳的花朵更加润泽三分。 她身段柔软,尽显女子之美,莲步生香,与人看着都是种享受。 这样绝色的人儿,莫说男子见了会动心,单是慕容紫一见先起了退缩之意,仅是一念之间,差点不战而败。 二见,心底只剩叹息。 单论姿色,世间洛怀歆当第二,无人能当第一。 慕容紫仅有的底气,也不过是楚萧离曾经爱过眼前对着自己走来的人。 若楚萧离还爱着,她能做的便也就只剩在宫里苟延残喘,直至二十五岁滚出宫去。 千番思绪之余,洛怀歆已撑着伞来到她的面前。 蹲身来,不过旁人都做来的简单姿势,由着洛怀歆来做,别有震撼人心的美感。 伞遮过来的时候,慕容紫切实的感受到少许凉意,无澜的脸容不禁有了少许松动。 她不会武功,自来娇生惯养,这样的跪法儿确实耗她元气。 再望眼前,洛怀歆足以颠倒众生的倾国之貌,近在咫尺。 只是,这位贤妃娘娘很冷。 “行刑的奴才就在门后面,你却能让如意姑姑不得不改变主意,我很好奇,故而出来看看。” 人冷,语调更是事不关己的冷。 吐气如兰的话语阵阵拂上面颊,慕容紫仿佛重新置身北岭雪山,彻骨的凉。 由是此时,她更发现,往远了看时,洛怀歆美得不可方物。 然而近距离的相望,便能感觉到她身上心如死水的平静。 平静得与人一种无法逆转的绝望之感。 “为何不说话?”洛怀歆连好奇不解的情绪都淡极了,如同没有感情的玩偶,“你难道不想问我,为何要让你在这里跪着么?还是说,皇宫里的人都如你这般,所谓的‘主子’让跪,所谓的‘奴才’就是跪到死也无怨无悔,你是这样的人么?” 听她平平没有起伏的问话,即便慕容紫留心着她说话的每个细微的神态,还是不能洞悉任何。 这就是洛怀歆? 曾经让楚萧离深爱的女人,孖兴的生母? 感慨着她举世无双的容貌,思索着她出来的目的,难道,她仅仅只是萧氏太后的棋子么? “娘娘为何要疏远小殿?”开口,连慕容紫自己都没想到,竟然会先为小家伙出头。 洛怀歆略作一怔,空洞的美眸闪出一丝什么,继而她毫无隐瞒的说道,“我疏远他,冷落他,他就会很可怜,如此,萧离就会加倍对他好。” 她的话说得太直白了,以至于不会让听的人去怀疑真假。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说时没有任何情感流露的脸庞透着几许纯邪。 如同再说服听的人,她这么做是对的。 慕容紫感到不可置信。 想起昨夜孖兴的委屈,还有他隐忍眼泪的倔强表情,他只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 “娘娘你是……这么认为的么?你是殿的亲娘,血浓于水,殿他……” “我不喜欢他。” 冷不防,洛怀歆凝色说道,话音里全是肯定。 慕容紫愣住,略是察觉有些怪异。 面前的女子却开始摇着头,旁若无人的自语,“我不喜欢孖兴,要是没有生他就更好了,他不该出生,不该……” 洛怀歆变化得突然,神态也随之显出无比的茫然。 慕容紫正想试着再与她说点什么,手中就先被塞进一把伞。 再接着,只闻洛怀歆自顾喃喃‘不该管的事情不要去管,避而不见,听而不闻’,人便离开伞,起身失魂落魄的往锦绣宫走。 不说与她出来之前判若两人,那不清的神志是一目了然的! 洛怀歆才往锦绣宫走没几步,如意姑姑就神色匆匆的从里面找了出来,脸上显然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见到贤妃在外面,那花白的眉间轻轻一拢,不由分说的扶了人就往宫殿深处走。 间隙,还不忘回首告诫的瞪了慕容紫一眼! 恰是这一眼,让长跪的她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怎么会这样……” 举着伞,慕容紫的脑中全是疑云。 昨儿在正南门时,洛怀歆自马车里探身出来的一瞬当真惊为天人。 那会儿瞧着毫无反常,十分端庄美丽的人儿。 先前呢,慕容紫以为她出来是要对付自己,可接触来又不是那么回事。 霍雪臣说洛怀歆武功卓绝,剑术兴许和楚萧离不相上,然依她方才所见,仅是行那几步路都如孤魂野鬼在飘荡。 说起孖兴时,又决绝得像是…… 忽然间,慕容紫想起当日被无泪宫掳走,在山洞里楚云晞对关红翎的那番说话。 当年在安都的时候,楚云晞的母妃不也被一种迷惑心智的药物控制着,时而清醒,时而浑噩么? 难道洛怀歆也一样? 千愁万绪时,寿安宫那边来了人,是关怡的心腹夏嬷嬷。 夏嬷嬷与如意姑姑与她们的主子一样,是斗了许多年的老对头了。 人一来,没得废话,只道没得两日秀女们就要进宫了,太后要着尚寝局的管事前去回话。 就那么把慕容紫从如意姑姑的眼皮底带了走。 临了时才弄明白,原是昨夜孖兴与慕容紫在一道时,不知被哪个狗东西看见了去,告到萧氏那里,得这么一出。 治了她‘知情不报,欺上瞒’的罪名。 由孖兴的母妃来罚,合情合理。 而对于关氏不计前嫌,派心腹来搭救慕容紫的举动,实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两宫太后都想趁着选秀在后宫各自为营,你的敌人,乃我之友。 虽然慕容紫不日前才冲撞关氏,但她乃慕容家的嫡女,光凭这一点,就算关氏拉拢不了她,终归往后在朝中,姓‘慕容’的太傅和宰相都要受关家这份人情。 再者说万岁爷的心挂在谁身上,宫里长眼睛都瞧见了。 救慕容紫,一举数得。 于着宫里,关怡早早晓得人跪在锦绣宫外,过了正午才慢悠悠的使人来,慕容紫都已经吃够了苦头。 因此,太后娘娘的心气消解得几分,命人前来解围,以此举表以自己的大度。 明面上是不计前嫌,暗中,又与死对头萧忆芝唱了反调。 两位太后的争斗,便是由着此事真正的开始了。 思前想后,慕容紫觉着今日好似除了跪,还真没她什么事! 遂,一瘸一拐的回了华庭。 …… 多得跪一早上,给她跪出个苍白的脸色,有了偷懒的借口。 这天午,把局子里的事吩咐去过后,慕容紫便一直猫在自个儿的子里,吃着刘莺莺送来的点心,逍遥一时是一时。 隔着没多久就会有人来探望她,人手与她稍带一瓶跌打酒。 局子里的属们送的是寻常样儿的,宫里的奴才们几乎人人皆有。 邹宁的是邹家家传老字号,一瞧她熟门熟路给慕容紫膝盖上药的模样,都晓得她没少挨邹大学士的教训。 霍雪臣用的乃他独门秘制,味道太浓,女儿家都闻不大习惯。 东莱则直接问御药房的御医们拿了金疮雨露膏来前来孝敬,昨儿个要不是他和他师傅使坏,慕容姑奶奶也不会遭这份罪了。 傍晚时,闻讯而来的孖兴最实在! 怀里一掏,就拿出只年前西疆进贡的血人参。 听说这宝贝总共才七只,楚萧离分别赠了两宫太后一人一只。 上元节前后又拿出四只分别赏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最后独独剩唯一的,如今莫名其妙落到慕容紫的手里。 这个东西,可延年益寿,可滋养容颜,可续命保脉,总之说不完的好处,吃了能升天当神仙! 也不晓得那小东西从哪里听来的,说是……慕容紫被打得只剩一口气,怕要活不过今夜啦! 孖兴被吓得不轻,问他父皇讨了最珍贵的药材,抱着就往这里跑来。 急得差点在路上哭鼻子。 见了人完好无损,能吃能喝能说笑,才晓得是虚惊一场。 至于那只血人参…… 跟这一道来的宋桓笑眯眯的对慕容紫说,没事儿,尽管拿着,皇上体谅殿对慕容姑娘的心意。 既然体谅,那你为何不自己来? …… 怀着一丝丝的怨念,天色暗时,来探望慕容紫的人都走了干净。 这日除了跪肿的膝盖还在疼痛,仿佛先前发生皆是幻觉。 用了晚饭,费力梳洗了番,慕容紫没去床榻上躺着歇。 吵闹了整日,直到此时她才真正得了清静,撑着疲惫的身子慢吞吞的整理思绪。 坦言说,有些后怕。 将收来的跌打酒在八宝桌上一字排开,她两手交叠在桌上,巴往手背上一搁,脑子里想的全是洛怀歆种种反常的举动。 她怕的并非这吃人的深宫,而是掩藏在深宫里,那些险恶的人心。 她怕,会不会有朝一日,在自己全无察觉时中了哪个的奸计,变得与洛怀歆一样神志不清,抑或者像当日的段意珍那般,情绪激荡得近乎失控,等到清醒过来后,才又惊慌不已。 每个人的算计都不简单,看十步,许是都不挪半步。 她要如何走?如何才算对? 当楚萧离借着浓郁的夜色悄悄摸来,娴熟的开门闪身而入,就见到慕容紫那一副呆相。 她的怕,全在他的眼里,无所遁形。 小女子能屈能伸 若不喜,谈何算计?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若不喜,谈何算计? 楚萧离来得突然,明明门内插着销,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只听着‘咔’的两声响,门开了个能够容人移进的缝隙,他移身而入,顺手把门合上。 * 连头都没回,先前门销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慕容紫抬眸朝他看过去,愣得说不出话来。 万岁爷这动作也忒娴熟了点儿! “怎的不躺着休息?罘” 见她没精神的趴在桌上,被灯盏映得碎光闪烁的眼睛里湿漉漉的,像是随时会哭出来一样。 配着她难得茫然的表情,满是委屈,看得他心也跟着抽了。 在她的跟前摆着一溜儿的小瓶子,即便心知那些治的是跌打损伤,楚萧离却还是没来由的把瓶子里装的当成毒药看飑。 意识的蹙起了柔顺的俊眉。 如何? 嫌弃宫里的日子不好过,要饮毒求解脱? 反正不知到底是如何,万岁爷就是那么想的,他也晓得这想法似乎有一些……无理取闹。 听他出声说了话,慕容紫才反映过来这人是真的进了自己的子。 他穿着一身墨蓝色的便装,发式与外面巡夜的禁卫军几分相似,黑靴窄袖,精瘦的腰间束着宽边腰带,整个人的身形看起来欣长高挑,颇有轻灵之感。 只他两手空空,没有佩剑,仿若图的就是来去如风,宛如哪个夜入皇宫意图不轨的……宵小之徒。 如此打扮的楚萧离,看着比他原本的年纪要年轻一些,玉滑的面皮更为俊朗一些。 要说他生了张惹人喜爱的小白脸,可又没那般脂粉男儿香的软媚无用。 终归是做皇帝的人,天之骄子,褪了那身高高在上的龙袍,便是穿着常服,骨子里的高贵和他与生俱来的轻狂都不会消失。 尤其那双风流无边的桃花眼,幽转深邃的光滑蕴藏在里头缓缓暗涌,不经意就望向他的人的魂魄吸去! 妖孽! 慕容紫默默的骂了一句,面色极正的收回与他对视的眸,两手借力,想推着桌边把自己撑起。 要行跪拜大礼的姿势才露出苗头,楚萧离大而化之的道,“别动了,朕若真眼睁睁看着你跪去,不定心里得把朕恨成什么样子。” 与她装模作样?算了罢,他不屑这一套! 话听着是真憋屈啊! 慕容紫忍笑,冲他假惺惺的颔首客套,“奴婢谢皇上隆恩。” “奴婢……”楚萧离轻慢的小声哼哼,倒是受用。 后而暂且无话。 他就站在她身旁,低眸把目光汇聚在她的双腿上。 事情传到他耳朵边的时候,傍晚都过了。 母后借洛怀歆为难她,楚萧离左右不是,更不可能明着与之做对,给关氏散布他们母子不合的口实机会。 孰轻孰重,无需他权衡,也知道只能让小辣椒白白吃这个亏。 由得孖兴去了华庭,他召集东华殿所有的奴才,把那些欺上瞒的狗东西都处置了,方算是消了些气。 再来,数着时辰等到这会儿,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借以夜色掩盖前来。 知道自己定是来得最晚的那一个了,楚萧离心有余嫣。 明明说了只要她留来,他定保护她毫发无损,无人敢欺。 人都还没应,就得他先失信在前,往后更加理亏了。 楚萧离的深眸定在慕容紫双膝那处,即便有她水蓝色的宫装将伤患遮挡得完好,细望,不知可否是心理作用,真让他觉得比平时肿胀了几分。 竟是从天刚放明跪到了正午,她怎么受得了? 不自觉,他陷入错综复杂的思绪里,眼色逐渐沉暗混沌,越发深黑,四周的光都要被他吞噬了。 察觉他这抹异样的情绪,慕容紫移了手,广袖一扫,把腿面连同双膝完全挡住,对他笑问道,“别个来看望奴婢都带了礼品,皇上不会那么抠门吧?” 其实他能来,她已经很高兴了。 并未指望他能为自己出个头,在选秀前就开罪萧氏。 但只要他能来,此刻她便安宁坦然的受他的心意。 过往那些琐碎的事,到底谁比谁更加吃亏,真心不想在如此时候计较。 聪明的女人永远懂得需要把握住的是将来。 总停留在从前,抓着那些发生过的事念念不忘,会让人生出厌恶的。 慕容紫很清楚,她那颗看似坚强得冷血,实则怯懦柔软的心里,藏着许许多多的畏惧和害怕,其中一样便是眼前的男子厌了她。 自这次入宫后,她就决定再不与自己的心作对了。 见着慕容紫笑盈盈的问自己讨东西,美眸里全是柔和之色,楚萧离暗暗感到奇怪,莫不是小辣椒跪傻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没病啊…… 万岁爷很纳闷,拿不准她今儿个唱哪出,不好配合,索性问,“你想要个什么?朕给你就是了。” 话听来直截了当,却是个试探。 他愿意给她讲条件的机会,她要是说想出宫呢,扫兴之余,便能够确定和原先没得两样。 她若开口要点别的,那楚萧离也定能够从中揣测出她的心思。 避开他宽大温热的手掌,慕容紫直视着他,大言不惭道,“天,皇上给么?” 楚萧离魅惑的脸皮一僵,接着扯出个邪气的坏笑,“倒不是不能给。” 不就是天么,他大方得很! “只给了你,就该轮到太傅大人哭嚎愧对先皇,两宫太后更不用针锋相对,慕容家因此成为众矢之的,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朕看着心疼,故而还是算了吧。不过这般就算你不说,朕也觉得自己不讲信用,朕给你想个法子,这样吧,你看这天是朕的,你要朕不就行了?” 没脸没皮的话说完,慕容紫看他的脸色和眼神已从最初的刁难变作最后的无奈。 万岁爷就是万岁爷,总有着化腐朽为神奇,妙手回春的本领。 他这个人奸诈狡猾如斯,她不敢要! 正欲婉拒,楚萧离又抢在她前面笑说,“想清楚了再说话,朕比天好了不知多少。” 就算不要天,单只考虑一他亦是不错的。 慕容紫斜目睨过去,“哪里好了?” 他昂起头颅,把自己俊美非常的脸皮与她看着,娓娓道,“能文能武,品貌非凡,治国有道,群臣忠心,百信爱戴,言谈还很风趣,保你跟朕过一辈子都不会嫌闷,朕那么好的男人,你说,你打着灯笼上哪儿找去?” 慕容紫死抿着唇才没笑出来。 不忠他,不爱戴他那些个人是什么场? 她委实替泱泱大楚的黎民百姓垂泪了,怎会得一个厚脸皮的国君! “冒昧一句,皇上会煮饭吗?” “……” “不会啊……那可口的菜肴定也不会烧咯?” “……” “那……会不会抚琴弄音,唱小曲儿?” “……” 她随口一说他就默了,看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楚萧离挫败,“你诚心的是不是?” 慕容紫大胆,硬回了他一句嘴,问,“我要是‘诚心’的,你是不是要把我拉出去砍了啊?” 闻言,他立刻就弯了眉眼扬起笑,“除了仁寿殿那二位之外,朕站着说话的时候,这世间就属于你坐着回话最是回得心安理得,就凭着你同朕‘你你我我’的,你说,你得死几回?九条命够不够?” 整个皇宫里他打哪儿站着不是光芒万丈,只有眼前这个不会用憧憬崇拜的目光将他看上一看。 有时候楚萧离恨极了慕容紫的不近人情和无视。 可是更多的时候,又实在贪恋着她的真实。 虽然她浑身长刺对他一退再退的模样可恶极了,然而,她却是皇宫中,是这全天,唯一一个没有将他只当成皇帝来看待的人。 她的介怀、远离、恪守规矩……皆因他的身份。 楚萧离能够肯定,若他不做一国之君,对她说要带她远走高,她一定不会拒绝。 让她留在这座危机重重的笼子里,是委屈了她。 慕容紫这句似是而非的玩笑话他听得懂。 他的宠爱是后宫女人赖以生存的唯一资本,她需要他证明给她看,自己是可以恃宠而骄的。 所以他回应:若真要你的命,哪怕你是九命猫都不够死。 这能算是他的退让了吧。 眼眸里滴溜溜的转着小心思,慕容紫却觉得火候不够。 佯作没听懂他话里的暗示,她道,“这么说来,奴婢是不够死的。不过皇上可以让奴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比如命人把奴婢手脚逐一斩来,挖眼睛,割耳朵,切舌头,或者把奴婢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 不待她兴致勃勃的说完,楚萧离脸色一沉,“闭嘴!” 忽的弯身,探出手就把慕容紫抱起,吓得她—— “你、做什么?!”说话都结巴了。 他迈开步子,目不斜视的脸孔压着愠怒,“反正不是把你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斩来,你怕什么?” 亏她能面不改色的说那些自残的话,楚萧离半个字都听不去! 她呢,嘴上死撑要强,两只小手早把他的颈项勾住。 那对黑亮的眼眸底端,深处滴水不漏的按捺着得意和窃喜。 心疼了吧? 洛怀歆说,自己对孖兴越冷漠,楚萧离就越重视。 这一招慕容紫从她那里现学现卖。 讲几句自残的话又不掉肉,不试试,她哪里晓得万岁爷比她自个儿还着急上火。 以前不想要楚萧离的好,如今巴不得他只对她一个人好! 说来全赖萧太后成全了。 进到寝房,楚萧离把她小心翼翼的放到床榻上,自己也在床沿边坐,将她的双腿直接平放在身上。 再而垂首看了一眼,似是在探究什么,然后未有长久的思绪,抓住她宽松的衬裤两端用力一扯—— 干净柔软的锦帛霎时被撕开,她惊惶得不知所以,布满青紫,肿得不像话的膝盖现于眼前。 慕容紫大窘,拧巴了小脸,又急又羞,“你怎么……” 楚萧离态度强硬的道了句‘别动’,遂从怀里拿出一支小瓶子,揭了瓶口的木塞,立刻从里面飘出一股清新香甜的味儿。 他倒了些淡绿色的膏状玩意儿在手里,不由分说的为她涂抹伤患。 虽晓得他好心一片,慕容紫还是怕被不小心弄疼。 他手伸来的时候,她还缩了一。 然得那药涂在了胀痛得难受的膝盖上,凉悠悠的感觉,登时为她消除了许多不适。 继而她不躲了,舒舒服服的享受起来。 楚萧离抽空拿余光睨她小心眼的反映,她没躲没拒,总算他的好心没被枉费,值回了本钱。 趁着这时候,万岁爷深觉,抓紧表现之余,还得趁热打铁套近乎! 略作一思,他道,“朕就想不明白了,不是前日才给了关太后脸色看,怎的洛怀歆罚你跪,你就那么听话跪了半天?诚心要朕难受是不是?” 慕容紫眨巴着眼睛,像只正在被温柔对待的受了伤的小鹿,无邪道,“天地良心!真正要拿奴婢以儆效尤的是萧太后,她老人家和关太后怎一样。” 那可是万岁爷您的亲娘! 楚萧离冷飕飕的一笑,“合着还是朕的错了?” “皇上绝对没错!”乖顺的把脑袋低去,她细声儿嚅嚅,“跪一跪也没什么,奴婢要是接连把两位太后都得罪了,只怕没多少时日可活。” 她不跪这一跪,关氏哪里能得表现的机会? 她不跪,又如何挑明两宫太后的争斗,让宫里的人瞧瞧清楚——她慕容紫在后宫里,如今根本掀不起风浪。 楚萧离听着,没有点破,原先的担心都没了。 小辣椒比他想的要机敏,不仅懂得退步自保,还晓得借此事惹他紧张。 当真是个能耐人! 尽管算计他好了,他心甘情愿。 有了这个数,楚萧离一边认认真真的涂,一边道,“这可是朕守着商霭耗了一个时辰才配出来的,保管你明儿个走路不疼!” 假装对自己那邀功的语气浑然不觉。 终究比老奸巨猾,慕容紫敌不过他。 楚萧离的身份在那里,纡尊降贵的为她擦药已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再得他任劳任怨的话语,她身上的乌龟壳都软了。 默然的望了他神态松释柔和的侧脸一会儿,真给她看出一丝丝算计过后还得他好处的愧疚感来。 为转移这重心思,慕容紫随口问,“要是明儿个走路还疼怎么办?” 擦药的手一停,楚萧离抬脸看了她一眼,无比的严肃,“那就把商霭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斩来,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夸口!” “万岁爷,您真血腥。” “那可不是,你没听过何谓‘近墨者黑’?” “可奴婢的心明明是朱色……啊!!你轻点儿擦!!!” “奴婢?”楚萧笑得恨恨的,咬着牙怨念,“我上辈子定然欠惨了你,这辈子做了皇帝还这么的伺候你,你福气可大!” 上好了药,他不拖延。 把小瓶子重新用木塞封好放到她枕边,再移开她的腿,他就站起身来。 看着好像就要走了,只差一句临了道别的话。 慕容紫举目与他相视,不语。 分明眼底都是舍不得,还是习惯性的撑死不说。 楚萧离不再示弱了,次次都归他耍无赖,多掉价啊…… “没说的?”他问。 慕容紫眨眨眼,又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艰难形容。 看她少有松动的倔强神情,楚萧离心里明灭不定。 琢磨要等她一句挽留,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既然她舍不得他走,他也不想就那么离开,那么还得他继续厚脸皮! 啧,真想不通!煞费苦心谋夺皇位,做了这天的皇帝,到底图个什么? 楚萧离对她肯定道,“若你开口,我就留来,我数三。” 三数完她不说,他就真的走了。 薄唇里刚挤出个‘一’,慕容紫总算有了反映。 她似只乌龟一般,用能够急死人的语气,慢吞吞地问,“我要是开了口,你可会……觉得我太好说话?” 在她目光真挚的注视,楚萧离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心底真正想要质问的那句‘你很好说话?’,变作了平心静气的—— “不会。” 哦,原来他不会把她想成那样儿的…… 慕容紫安心了。 遂,抱着被窝往床里挪了挪,给他腾出块可以躺的地盘来。 看着那一点点得来不易的空位,万岁爷如释重负,只差没有含泪感谢老天爷开恩! “我去灭灯。” 轻飘飘的落这句平平无奇的话,楚萧离往外行去,转身过后,俊庞上才是由心而发的露出心酸得无以复加的表情。 好吧…… 这也算是小战告捷了! …… 楚萧离头一回在东华殿和其他妃嫔寝宫之外的地方歇夜,吹灯之前还不忘将自己轻而易举撬开的门销细细查探了一遍。 回到寝房,他自个儿脱了外袍和靴子,在背脊平稳的贴到床榻那一刻时,才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一点儿什么。 令他没想到的是,躺在身旁的小东西主动靠了过来,用他能够感觉到的小心翼翼,试着抱住他的手臂,再将巴贴在他肩头上。 暗夜里,他的唇角弯起了惬意的弧度。 如此靠近,真好。 其实慕容紫心底里很明白,若总是拒绝,再热的心也会变凉。 估摸锦绣宫里的那位便是这样让楚萧离心死的,她不要做第二个洛怀歆。 若不喜,谈何算计? 吊胃口,大家都是高手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吊胃口,大家都是高手 夜色深浓。(m ?? 无眠。 两个人相依相偎,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谁也没说话,都不想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渐渐的,也就各自陷入了思绪。 慕容紫是个极其擅于居安思危的人,她喜欢将所有都计划得周密不紊,循序渐进的按着步调走,那样会让她觉着自己……活得很安全盥。 只因,这副躯壳原本并不属于她。 不知为何,自去年从苏城来到这儿后,她总会不经意的回想起在另一个世界,曾经的自己,还有曾经的生活。 偶时是一句话,偶时是发生过的一刹,与此时的她交叠重合,生出似是而非之感,让她不知今夕为何夕泷。 记忆里那个她本来的模样早已模糊不清,她时常会没来由的琢磨,她到底是从前的那个她,还是如今这样的慕容紫? 而楚萧离呢,任他有治国的惊世之才,却永远都无法看穿她这庸人自扰的心思和顾虑。 便是一如此时,分明她就在他的身边,小心翼翼的依赖着他。 可他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耳边,忽听她轻声问来,“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 楚萧离定眸,在暗色的光线里望住她,打量她恬静美好的脸容。 “从前……”他想了一想,端正的眼色慢慢转变得似有那么一点儿不正经,再开口,就真的变成逗趣,“从前是个其貌不扬的野丫头,而今漂亮多了,也规矩多了。” 慕容紫惆怅的嗔了他一眼,“我是说性情。” 他恍然大悟的‘哦’了声,屈起靠在外侧那只手置于脑后,微微仰起巴,略作回想才说,“张牙舞爪的,没得大家闺秀的样子,朕初初见你时就在想,慕容渊怎会生出你这么个女儿来?简直就是慕容家的讨债鬼,哈哈哈!” 听的人不止无奈,更加无力! 她委实没想到那个慕容紫在楚萧离的心里是这么的…… 忍不住,她置气反问,“那你还喜欢她?” “她?”勉强收敛了笑意,楚萧离移眸看着身旁的小辣椒,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沉淀了星辰的光华,璀璨极了。 他对她莞尔,说不出的温柔,“你不就是慕容紫么?怎的?因为不记得从前,故而连自己的醋都要吃?” 慕容紫反映大,怔了一怔,接着就往身后的墙那端缩,拉开同他的距离,脸也撇开了,不和他对视,闷闷道,“我才没吃醋!” 楚萧离揪着她不放,“那是何意思?” 她依旧闷着,脸有一半都埋在四方枕上,“随口问问。” 随口? 他觉着不大像。 这丫头心里藏着事,若她不说,谁也不会猜得到。 就连玄成都了死论,只道他这个妹妹与五年前判若两人,旁人只当北狄皇庭发生的是件意外,然而实则内里,兴许她自己才最清楚! 从前楚萧离不以为然,而今好奇到了极点。 他想,或许她对自己说了此事,他就能真正得到她的心了。 生出此念,他探手去扒拉她的脸,“四娘,你别一个人闷着,你心里想些什么,说给朕听好不好?” 慕容紫一听他半哄半骗的语气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告诉他? 他信吗? 连她自个儿都云里雾中,茫然无措,说出来只会更乱! “我不想说,你别逼我。”态度是一点儿都没有商量余地的干脆。 她是出了名的心里能藏事,喝醉了小嘴都密不透风。 你以为夜深人静,人心脆弱,真能给你问出个所以然来? 楚萧离在她这里吃了太多次闭门羹,她不说也不觉得多失落,只没辙的笑了笑,“好,这个不说,那我们说别的。” 万岁爷也是出了名的坚持,他想做成的事,今日办不成,还有明日,后日……总有一天能成的。 讲求的就是个恒心! 听他源远流长的语气,慕容紫暗自懊恼不该留他。 夜还长,她跪了半天,就算涂了仙丹灵药,整个人都疲乏不堪,根本经不住他一再纠缠。 且不说真让楚萧离说动,告诉她自己穿越的事。 其实就算说了也无妨,他信不信就这样儿了,还能怎么着? 怕的是他三言两语的把她糊弄昏了头,贸然答应了他什么,她才叫得不偿失! 脑子里有了这层防备,慕容紫立刻决心再不说话。 直截了当的翻了身背对,她打着呵欠困意十足道,“夜了,皇上快歇了吧,明日奴婢还有好些事要忙,皇上早朝也是要早起的。” “奴婢……”这夜楚萧离光是玩味她这自称都好几次了。 有奴婢和当今天子同床共枕,还胆大包天拿背对着他的吗? 他耍赖,拿着君威当鸡毛令箭使,“朕不困,你陪朕说会儿话。” 小小的背影没反映,像是睡过去了似的。 他不气馁,“四娘,你睡了?” 慕容紫不理,闭着眼睛装没听见! 楚萧离等了会儿,确定她横了心不搭理自己,才是淡淡的勾起包容的笑,平躺了回去。 做完这个动作,他留意到她单薄的肩头似有少许松动。 合着先前一直如临大敌,默默绷着心弦对付他? 对她这个样子,楚萧离已然是连置气都懒得。 不想与他说话就罢了,原本他还想对她解释自己与洛怀歆的事,现省得了,在她心里吊一阵子也好。 她今儿个主动靠近,已能算作进了不得的一步。 楚萧离按捺得住,也就不再逼她了。 可是两个人好不容易有近了这难得的一步,谁能真的睡得着啊? 都不困觉! 故而沉默了没多久,还是万岁爷先打开话匣子,悠然自若的说道,“等选秀过了,尚寝局更加忙,凡事你只管使唤面的人去做,别亲力亲为的,没得累坏了自己。” 选秀过了尚寝局当然会忙! 他话说到慕容紫心里最介意的上头,还借着这个来关心她? 虚伪! “谢皇上关怀。”才升职两日的尚寝大人字正腔圆的应声,“奴婢一定不负圣恩,带领尚寝局上上,尽心竭力为天家办事!” 满都是酸味儿,钻进楚萧离的鼻息里,嗅得他通身舒畅。 “尽心竭力……”他玩味她醋意十足的话,眉眼弯弯,乐得不行,“不愧是慕容家的女儿,不过——” 侧首睨了她绷得笔直的背脊一眼,他又道,“若你真是这样,又该朕急了。” 尽心竭力的给他翻牌子? 伺候他与其他女人的床第之事? 光那么随便一想,楚萧离不仅蹙了眉头,觉着这一关过不去,不能这样。 背对他的小人儿不说话,摆了一副‘你说什么我都听着’的架势,她越是闷着,他越感到心慌。 终归后宫里会有无数的……他的女人。 这是避无可避。 他说话的语气多带着一半玩笑,因为连他都不敢确定,尤其对于她。 “那我要怎么做呢?”慕容紫忽而意料之外的开了口,竟是在替他忧愁,“你是一国之君,后宫里的女人并非你说不要,就可随心而为的。” 广纳后宫,绵延皇嗣,是帝王不可推卸的责任。 更何况,楚萧离的皇位没有坐稳,内外全是隐患。 她从来都懂。 “而我是官奴,伺候天家进御是我的本分,吃后宫娘娘们的醋么?我没有那个资格。可是要我拿着你当日给我的圣旨,做了后宫里无数女人的其中一个……” 她不甘心。 给她做皇后都不甘心! 听出她话里有了退缩,楚萧离肯定道,“可你舍不得我。” “是。”事已至此,她还有何好否认的? 慕容紫转过身来面对他,坦然说道,“你对我好,我会记在心里,只你确定,你喜欢的人真的是我吗?你可会喜欢我一辈子?” 宫里其他的女子她都不提了,只说他与她。 他做不了她一个人的九郎,她也成不了他独一无二的四娘。 亲近了称谓,疏远了心。 “就着眼前的局势,我无法在为你让步,你也不可能紧着我一个人为先,那不如先这样着,一时半会儿的,我也出不了宫去,容我们各自好好斟酌一番吧。” 楚萧离要说的话都被她堵死了。 他那点对付大臣的睿智和敏锐,在她这里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斟酌……到几时呢? 在他眼前有那么多事挡着,他不可能事事都把她放在最当先着想。 选秀的日子越近,他竟是越觉得对她亏欠。 他不明白,自古男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皇帝就更不用说了。 他已然许她一世,宫里其别的女人他可以视而不见,却不能不留,落到她慕容紫这里,不行就是不行, 偏还有一个霍雪臣为她入宫来,愿意成全她彼此相守,白首到老。 想着,楚萧离先是翻身对向床的外边,以为背对她的话,心里会好受些。 可谁想慕容紫不在他的眼皮底,他总觉得欠着什么,于是只好再侧翻回来,有神的双眼把她盯得死死的。 这般时候,即便子里没掌灯,两个人也能将彼此的表情神态尽收眼底。 楚萧离对慕容紫蹙眉冷眼,眸底流转着没辙又气恼的色彩。 她看得明白,故意板起小脸正儿八经的说道,“选秀充盈后宫是老祖宗定的规矩,皇上用不着觉得愧疚奴婢。” 想听她说一句宽容开解的话? 他想得美呢! 她就是不说,愧死他才好! 楚萧离探手恨恨的轻抚她的面容,再而变成捏,只用捏的他也舍不得狠手,疼不了她就是了。 一扫先前的郁结,他和颜悦色的问,“你故意的?” 慕容紫冲他眨巴了眼睛,“奴婢是在替大楚江山社稷,还有楚氏皇族绵延流长着想。” 愿意你就去,我不拦着,没立场拦! 楚萧离再道,“你觉着这么吊着朕的胃口,能吊多久?” 不能实实在在的得到,那就是最好的。 这个道理三岁小孩儿都懂,他岂会不知她心思? 慕容紫不否认,理直气壮道,“能多久是多久,终归你心里记挂我比别人多,那我这不清不楚的女官也做得值当了。” 原来她还晓得自己早就与他不清不楚了。 楚萧离本来有些郁结,一听她没得遮掩的话,又是失笑连连。 “好,那就先这么着吧。”不能再谈去,万岁爷需知见好就收。 她赞同的点了个头,这回是真的打了个呵欠,困意上头。 调整了睡姿,她主动往他身边挪靠去,脑袋歪在他肩膀头上,合眸就寝! 她不走,他不放,大家各忙着各的,往后日子还长,多的是时候慢慢计较! 楚萧离实在拿不准她那脑子里装着多少稀奇古怪的心思想法,但就今夜如斯结果,仿佛也不差。 看着她心安理得的靠着自己睡去,他心里美滋滋的,说不出的甜。 又想先前她古怪的问话,思绪一转,趁着人还没完全睡着,他道,“宫里这些事暂且不能免,但不管你与五年前有何不同,记不记得从前的事,我对你这份情义是真的,你不能怀疑我的心,这同我当不当这个皇帝没关系。” 果真是这样的。 楚萧离喜欢慕容紫,与他是九五至尊无关,与她是慕容家的女儿无关。 可是,我本不是慕容紫,你若晓得了,一定会很失望吧…… 不安在心底涌动着,还未来得及蔓延开,楚萧离轻手轻脚的把她卷到怀抱里,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再以空出的那只手抓住她的,十指紧扣,密不可分。 耳边是伴随沁冷气息的声音,丝毫玩笑的意思都不得,他问,“你可晓得了?” 她轻颤,想要睁开眼,却又有些胆怯。 最后只得把头点点,掩藏那丝不安,答,“我知了。” 被他的温度完全包围。 …… 次日。 到了时辰,不需要哪个喊,慕容紫自然而然就会醒来。 毕竟她在宫里的身份是女官,这份自觉亦能算做保护自己的基本之一。 暖春的天气,已没得一个月前冷了,外面天还暗着,估摸快卯时了吧。 再看眼前,楚萧离睡得无比的安稳,均缓的呼吸伴着轻微的鼾声,好眠深熟,压根没有很快会醒过来的样子。 慕容紫犯难了。 且不说卯时上朝,反正武德皇帝时常赖大臣们的早朝,早都不新鲜。 只这儿是华庭,并非东华殿,一会儿天亮过后,不止邹宁她们随时会来找她,人那样多,哪怕是他穿着便装,谁还能错认去? 大家都会想啊,皇上怎么会大老远来华庭? 联系她昨日被罚跪,根本不难猜! 她正为难着,外面就得干脆的叩门声响起,接着是溟影平静道,“皇上,卯时将至,该起身上朝了。” 听到影大人的声音,慕容紫感激涕零,连忙期待的看向楚萧离—— 皇上他老人家根本没反映! 溟影虽在外头,却像是有先见之明般,都不需要哪个给他提醒,停了又再说,“今日要商议与北狄联姻之事。” 换言之:正事,拖不得。 慕容紫侧身躺在楚萧离旁边,细细打量他能够称得上绝美无匹的睡容,犹豫着是要起身去给溟影开门,还是直接把贪睡的人喊起来,冷不防—— 面前的人毫无征兆的开口,“朕知了,你且先回去准备。” 听这声音,分明没有半点睡意! 慕容紫诧异,“你……没睡吗?” “眯了一会儿。”楚萧离睁开眼,眸底一片清明醒然,反倒问她,“昨儿个休息得可好?” 无论是他的脸容表情,还是说话的语气,她都无法从其中抓到丝毫他休息过的痕迹。 眯了一会儿,是多久? 见她不吭气,楚萧离了然的弯起眉眼,“你担心我?” 经不住他打早就施展温柔攻势,慕容紫局促,“是你自个儿不睡的,我为何要……担心你。” 他笑,懒洋洋的眯着眼,面上全是不与她较真的松释,“不担心就不担心吧,腿可好些了?还疼不疼?” 昨儿夜里没意识,这会儿慕容紫才觉得他们靠得太近了,她的脑袋还枕在他的手臂上,也不知道麻了没。 顺着她的视线,楚萧离的读心术自然而然的派上用场。 “朕可是习武之人,夜夜与你枕着睡都没事。” 这话说到一半,她已红着脸皮爬起来,不再挨着他了。 低眉顺眼的暗道,谁要与你夜夜都一起睡…… 她起,他也起。 天色尚早,让朝臣久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在床边摸了他昨天放在那处的药,正打算再给她上一次,便是此时,外面响起鬼祟的步声靠近来,明显不是溟影! 慕容紫不及他敏锐,全没留意那动静。 只见他坐着没动,手里拿着药瓶子,料想他还想瞧瞧她的伤患,这会儿她完全清醒了,自然不愿意,便道,“我的腿没事了,你还是快——” 蓦地,楚萧离极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慕容紫怪觉,接着子外头‘咚咚咚’的响起有别与先前溟影的叩门声。 再而一个女子的声音贴着门缝飘进来,“慕容表姐,你醒了吗?我是珍儿,我有话想对你说。” 这是……段意珍? 里的两个人都是没想到,怎么会是她? 楚萧离听着就不悦了,既是她,那不得紧要,‘啧’了声,眉头一皱,这就打算出声把人赶走。 刚张了口,一双小手迅速的把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 慕容紫那张小脸哟,何止叫做紧张? 只听她用压得低低的气息如临大敌的警告道,“不许说话!不许发出声音!” 昨夜是偷来的,她不认! 吊胃口,大家都是高手 皇上,你乖啊……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皇上,你乖啊…… 虽然昨夜两个人什么也没做,可楚萧离身为一国之君,自来被人膜拜惯了,根本不能忍受小辣椒强行将他掩藏于人前,弄得他真如见不得光的宵小之辈似的。‖ *~ 瞧她一副生怕被哪个晓得他在她里的模样,还拿手把他嘴捂得异常严实,万岁爷气不打一处来。 被人见到了又如何?! 这宫里花花草草都是他的,谁敢说个‘不’字! “慕容紫!”从她十根指头里渗出楚萧离模糊不清的胁迫声,“给、我、放、手!盥” 他语调威胁意味十足,再横眉冷眼的瞪过去,慕容紫随之打了个冷颤,手却没放。 听着这口气,怎么好像要将她撕碎了扔出去喂狗呢? 那段意珍还在断断续续的敲门,大有坚持不懈的意思泷。 真是不知道她清早来这里做什么! 暂且顾不上外面的人,慕容紫心知已惹恼了跟前这尊大佛,比武力,她肯定敌不过楚萧离,只能用哄的了。 “皇上你……乖啊……莫要生我的气,让她见着你在这里,不太好……” 温软的话刚说完,楚萧离一把逮住她纤细的皓腕,顺势锁在掌心里,逼近了她又惊又惧的小脸,对她咬牙切齿,“不太好?如何才算好?” 他力气大,慕容紫挣脱不开,只好任由他抓着,尽量放低声响说,“我与段意珍本就不亲厚,她这会儿来找我,定是避开了耳目,若她有事对我说,你在这里只会吓着她,万一再被她声张出去,往后我在宫里要怎么过!” 如今她处的位置微妙,可进可退,可攻可守。 只有一点,不能与人抓住显而易见的把柄,否则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楚萧离对她的好,自来都是人云亦云,没得哪个真正亲眼瞧见,众人更多晓得的是她慕容世家嫡女的身份。 兴许万岁爷图的是这个呢? 兴许是太傅大人和宰相大人想借着她在后宫步步高升,稳固慕容家的地位呢? 故而论实在的说,真没哪个能够肯定慕容紫到底是如何想的,到底站在哪一边。 可是昨儿个她才被罚跪,若楚萧离留宿在她这里的事传开出去,恐怕选秀过后,娘娘们最先要做的就是不约而同的对付她。 灭了她这后患,再来你争我夺。 她这些顾虑,楚萧离亦是很清楚,只他这个人,起床气本来就很严重,每日早朝最是让他厌烦的事情。 难得今日睁开眼就见着让他心情愉悦的人儿,心里存着打算给她伤患涂个药,说几句贴心的话再走,哪知—— 突然杀来个段意珍,他被嫌弃得彻底! 这口窝囊气,万岁爷轻易咽不! “你怕往后在宫里过不去?”他对她笑得阴风恻恻,语气倏的和悦了来,“那好办,贵妃你不愿意,后位不还空着呢嘛?你且委屈坐着,往后这宫里上上朕就交给你了,你看哪个女人不顺眼,是要杀了,还是斩着她们的手指头玩,全凭心情,两宫太后与你不对付,朕派兵给你软禁她们,怎么舒服怎么来,可好?” “不好……”慕容紫惊悚得直摇头。 不管是贵妃还是皇后,有了那头衔她就被盖棺定论,从此再不得筹码与他讨价还价。 这么亏的事情,她才不愿意! 将外面的叩门声置若罔闻,楚萧离紧抓她的手,板着脸问得严肃,“你做狠后,朕陪你当昏君,世人要骂,你我一起挨着,也算是共患难了,为何不好?哪里不好?” 她心里的想法,她的害怕和顾虑,他洞悉得一清二楚。 在选秀充盈后宫这件事上,楚萧离不能随心而为之,至少此刻是不能够的。 他知道,女人多了,是非便也多了。 自古后宫里的明争暗斗无不残酷惨烈,比起朝堂里的那些更甚之。 他怕小辣椒吃亏,才借了她的身份大做文章,由得她做个女官,暂且如此。 可这样去又并非长久之计。 为今的法子,直接将她封后,有偌大的慕容家为她撑着,她蛮横一些,他在后宫之事上表现得昏庸一些,天家内庭之事,谁敢多说半句? 说不定因为此,慕容渊那老儿也收了心思,往后专心一意的归顺了他,剩关氏一党,不足为惧。 原本只是句气话,就这半会儿的功夫,楚萧离越想越觉得妙极了! 收回思绪,他对哑口无言的慕容紫沉声说道,“我不是说笑的,好歹你信我一次。” 想要保护她,光是给她独一无二的宠爱还不够,还要赋予她无上的权利。 或许这念头是楚萧离才将的灵光一现,虽有些冒险,但若那个人是她——他愿意给! 几乎脑中生出这想法,他就想立刻成就,无怨无悔。 望着他发亮的深眸,慕容紫心都颤了。 怎会突然的就…… 覆眼婕,她淡笑得无力,“皇上说得倒是轻巧,我做了皇后,你就不怕壮大了我慕容家,往后不好收场?到时算谁的错?我吗?这么大的责任,我担不起。我觉着如此就很好,皇上真对我有心,就先容我这样混着罢。” 两宫太后暗自斗法,她至多在当中做个假装被摆布的棋子。 只要慕容家一天不倒,都能容她一天好活。 至于说选秀后的各位妃嫔娘娘们,既是避无可避,倘若楚萧离对她有情,那情有多深,正好能够借以看看清楚。 给她做皇后? 有些位置是高处不胜寒,上去容易,想要来?除非跌得粉身碎骨! 男人的承诺听着开心就好,就当她小心眼。 如今的局势,她不仅不信他,更不敢贸贸然出这个头。 闻得她话语中打起退堂鼓,楚萧离也意识到不妥,遂很快改口,“也罢,此事上朕不逼着你,没得被你错想,那才是得不偿失,不过——” 还有不过? 慕容紫刚松一口气,又被他搅得心思紧张。 抬起垂的脑袋看向他,四目交接,他深邃的眼眸黑得混沌,仿佛随时会将她整个人完全吞噬,永永远远的与他融为一体。 “皇上,你……” “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你可叫我名字,或者喊我九郎。宫里复杂,我没将你当做奴才,却也不愿意听你和别个一样尊我做‘皇上’,离得太远了,我不喜。再而,你也不想与其他女人一般吧?你说呢?” 他的话对她来说正中怀。 被他与其他女人一概而论,是她最不甘愿。 默了默,慕容紫望住他犹豫了会儿,拧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轻声的试着唤他‘九郎’。 楚萧离随之莞尔,勾起漂亮的薄唇,享受其中,“四娘,你也要乖。” 她乖乖的随着他一生一世,只一生一世就好。 再多的,他不贪,也没那么多心思去贪。 听着他孩子气的话,她抿唇扬起一抹温温淡淡的笑容,连反驳都不需要了。 贵妃?皇后? 那些皆是虚名。 深宫,沉浮,埋葬你我之前,尽力的相依相偎吧。 …… 待慕容紫略作整理,行出去开门时,外面的段意珍早已急得想要四唤人,担心她昨日跪断了腿,一不小心就此丢了性命! 门开,站在外面的人是愕然又局促,站在里头的是不耐又莫名。 “昭容娘娘,您这是——” 慕容紫上打量段意珍这身不起眼的宫婢装扮,伪装得似模似样。 再而移眸往她身后看,玉菡站在院子外面左顾右盼,认真放哨的形容。 主仆二人来得本该很严肃,却不知怎的,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喜感。 慕容紫正纳闷,蓦地,手就被段意珍抓住。 揣着热乎乎的心,昭容娘娘真诚道,“慕容表姐,给珍儿一个机会!” 吓—— 怎的就在这刹那之间,慕容紫忽然有了种中宫皇后的意思。 所谓的生杀大权……尽在掌握? …… 经过上次在锦湖边上那件事,蠢笨如段意珍都嗅出了无数暗藏的危险。 魂都快被惊散了! 得楚萧离放话容她归家之后,她立刻让着母亲暗中寻得位信得过的大夫与她诊断,果真探出她中了薄毒。 老天…… 到底谁要害她?她疯了死了对谁最有利? 初初时入宫跃跃欲试的想要争个盛宠,诞龙嗣,荣光她段家,全都成了空谈! 她越想越怕,越怕越慌,差点就收拾行囊有多远跑多远了。 眼再回那吃人的深宫,保住性命都能算祖上积德,她的运气! 权衡之,赶紧找颗大树依傍才是紧要,慕容紫便成了段意珍近在眼前的大树。 那些家世权势都可不论,别个望不清楚,她私里将楚萧离细微的反映纳入眼底,收进心里。 皇上看中的是慕容紫这个人! 光凭此,她都打定主意,往后在宫里只以她的表姐为尊。 别的都不求,只愿能在这是非危机之地混个安稳,不死足以! 入坐定后,她手里捧着粗茶,一口未饮,忙不迭小心翼翼的表白心迹。 末了,又道出些许与寿安宫那位太后相关的事情。 “实不相瞒,珍儿一直在等表姐回宫,昨日听闻表姐被罚跪,珍儿急在心里,只珍儿人微言轻,虽不知贤妃到底作何想法,却也知道她的意思,实则是萧太后的意思。因此珍儿不敢贸然前往求情,便是转念想到了关太后。” 不得不说,段意珍不疯的时候,脑子倒挺灵光的。 慕容紫站在她跟前听着,面上未做任何表示,只适时的搭腔问道,“既然昭容娘娘晓得当中的厉害关系,何以还要为奴婢得罪了萧太后呢?其实奴婢与娘娘并不亲厚,不是吗?” 话到此处,段意珍听出味儿来, 她掀起眼皮讪讪看着慕容紫的脸色,顿了一顿,主动站了起来,窘迫笑言,“表姐,从前是珍儿不懂事,不懂得珍惜姐妹情分,表姐莫要与珍儿计较,可否……给珍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说着,她搬了凳子,又用袖子擦了擦,“您坐!长姐为尊,以后在宫里,珍儿还指望着表姐你呐!” 见她卑躬屈膝的诚恳模样,要慕容紫说什么好呢? 不是瞧不起,而恰恰相反。 如段意珍这样趋炎附势的人,放得身段,弯得双膝,没准她才是最后深宫中腥风血雨里生存来的那一个。 慕容紫不介意她对自己示好。 到底是自家人,留在身边,往后总会有用处。 “姐妹一场,那些个不愉快,我又怎会与你真正往心里去。”撂这句话,慕容紫算是暂且接纳她这自小到大都没见过几面的表妹。 往凳子上坐,她和颜悦色的问她,“故而昨日是你前去寿安宫,请关太后来救我于水火?” “不是的!”段意珍心直口快,“珍儿才有了这个打算,还没换装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倒是寿安宫来了人,把珍儿唤了过去。” 那会儿刚到辰时中,万岁爷连朝都没,太后的精神竟然如此之好,命人唤她过寿安宫陪着棋! 之前段意珍在宫里中毒疯魔,差点引出大乱子。 毒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关氏,她心里畏惧得很! 眼在慕容紫的面前,不管她真信自己,还是只信一半,终归段意珍觉着比起其他人而言,有层亲缘关系比什么都实在! 由此说起话也就越加放松了,她一五一十道,“表姐别笑话,珍儿胆儿小,去了寿安宫后,得太后娘娘三言两语,那颗心也跟着忐忑不安起来,忘了替表姐求情一事。直到正午那会儿,太后忽然问我何以心神不宁,我还找了个说辞道前夜没得休息好,她却要我莫要再瞒着了,她知表姐被罚跪的事。” 既然早就晓得,为何不在她去到时就提及? 内里这些门道,段意珍琢磨了半天才打通关节,理清思路。 “表姐前日冲撞关太后,若她立刻出面救你,便会显得太过仁慈。”她唏嘘的说着,眼底不自禁流露出过往从不曾有的无奈和苦楚。 在宫中,仁慈的都不得好场。 “表姐被罚能消解关太后的心头之怒,只罚表姐的人是萧太后,两宫争斗,仁安宫踩的人,寿安宫就要抬一把,于是到了正午,表姐吃够了苦头,关太后那时才借机对我试探。” 关氏说,慕容紫如难驯的野马,性情刚烈,可是在宫里,一个人是成不了事的,昨日先是得罪了她,今日又开罪萧太后…… 她不解的问段意珍,慕容紫到底想要如何呢? 还想不想在宫里好活了? 话中意图越加明显,若想好活,她是想向着仁寿殿里的哪一位太后? 段意珍登时会意,顺水推舟的说,她也看不明白表姐的意思,只若要是太后娘娘出手救了慕容紫,那是百利无一害的。 一来显得宽厚,二来,在其他人的眼中,不就已经选好了吗? 关氏对她的回答甚为满意,这才命夏嬷嬷到锦绣宫走一趟。 点滴不漏的说完了,段意珍谨慎道,“表姐放心,这些不过是珍儿对太后的应付之言,全是珍儿的臆测,若哪日有心人借故做文章,表姐大可把过错全推给珍儿便好。” 起先慕容紫只觉得段意珍不蠢,就是偶时自视过高,风头太盛,容易引火上身。 听她说完这番条理分明的话之后,对她便真的有几分欣赏之意了。 也是,宫里没得蠢人,蠢的都死绝了。 想活命,只能把脑子放灵光些,打起十二分精神,选对位置站! 略作沉吟,慕容紫脸色温软了三分,没赞同她,亦没有否定,只是问,“那么依着你看,往后我在宫里当如何自处呢?” 要真正得到一个人的信任并不容易,段意珍来时就做好这重准备。 慕容紫会问她,是试探,也是她表现的机会。 她抓住了,诚心实意的说道,“选秀在即,昨儿个是萧太后给表姐的马威,如今宫里最大的矛盾,是两宫太后的矛盾,表姐身份特殊,加之舅父与三表哥在朝中不合,表姐的态度大可不必太清晰,珍儿觉得,只需一如既往就好。” 后位悬空,关氏想将关红翎捧上去,萧氏自然最属意洛怀歆。 由得她们去争,这是慕容紫暗藏光芒,韬光养晦的大好时机。 那么…… 抬首看向段意珍,她含笑道,“你呢?你求什么?” “珍儿只求好活,若表姐能如珍儿心愿,从今往后,珍儿愿意为表姐所用。” 至于皇上心里放着哪个,慕容紫的野心到底有多大,这些和段意珍没相干。 再多的,她半个字都不过问。 扬起眉梢,慕容紫的手轻轻在昨日跪了半天的膝盖上轻轻的揉着,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再向着早已空落的寝房望去,忽然觉得因祸得福,收获颇丰。 …… 晨曦泛起,渐而将壮阔雄美的皇宫笼罩在金芒之中。 早朝大殿上,慕容徵站于正中,高声有力的对龙椅上的男子奏道,“臣以为,我大楚与北狄相安数年,联姻有益增进两国之交好,若要论合适之选,论才貌品德,年龄性情,当十五公主宁玉华为首选!” 满朝的奸猾,哪个不晓得北狄王储之争正激烈? 这北狄的公主轻易娶不得,但宁玉华却刚刚好。 她母妃身份不高,唯一的哥哥行事低调,有了大楚的支持,他因此趁势而起,北狄的内庭争斗只会更加激烈,对楚国乃大利! 慕容徵进谏罢了,难得关濯与慕容渊都极力赞成。 楚萧离当即命慕容宰相全权负责此事,择良辰吉日,前往北狄议亲。 一派君臣融洽的氛围之,‘吾皇万岁’不绝于耳,自宣政殿浩荡传出,播散开去。 高阶上,楚萧离秉承他一贯的散漫闲适而坐,一面享受着悦耳的膜拜声,一面,不禁幸灾乐祸的为小辣椒忧心起来。 用不了多久,后宫便要狼烟四起,战火纷争了。 皇上,你乖啊…… 帝王心,都是冰做的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帝王心,都是冰做的 武德年间的第一次选秀盛大而隆重。 离帝正当意气风发之时,膝子嗣唯独孖兴殿一人,这一子,对于帝王家而言实在稀薄。 早年楚萧离忙于平乱稳固河山,他自个儿在西漠封地上的时候,身边的女人就不多,故而登基三年,后宫形同虚设。 之余这批秀女,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不仅诞皇嗣的可能性最大,对她们身后家族的每一个人而言,更多了许多黄腾达的机会。 将近百名出类拔萃的秀女们全数入宫,需经过层层精细的考量和取舍,至多只有三十位能够留在宫中,成为大楚宫妃盥。 往后的日子,她们将在天家皇庭里呼风唤雨,甚至会是影响江山社稷的女人。 而往后…… 最开始慕容紫也满心期待这那个往后泷。 或喜或悲,是忧抑或是愁,该来的总躲不掉。 然而真正的选秀开始,她才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整个过程前后需历时将近两个月!!! 在这段时日里,秀女们首要学习宫中礼节规矩,以十二日为周期选考一次。 才德品貌,举止仪态,琴棋书画,茶艺刺绣,甚至国学古史……都在考量之列。 各中细节繁琐苛刻,与慕容紫想象中的全然是两回事! 后来她才从沈黛的口中听来,大楚的选秀是为一绝,堪比国考! 远的不说,只瞧着两宫太后,还有远在封地上的十一皇子楚墨的母妃,随便一人都能把如今的后宫玩弄于鼓掌之间。 论智谋,论才学,论相貌,没得哪样逊色。 这些人聚在一起,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出身不俗的邹宁就是实在畏惧选秀,硬生生的在户部的文书发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求了在朝为官的祖父和爹爹将她先弄进宫里来,屈就当个女官避此一劫。 起初,慕容紫听得心惊胆战之余,又有些不太相信。 真那么的折腾法儿,多少人能选得上啊? 如关红翎那等只看身份世家都得当选的,若在小试中有个错漏,能给刷去么? 从北狄前来联姻的公主,还有得了封号的洛怀歆,对其他秀女是不是忒不公平? 撇开她二人不言,就不信除了三年一度的选秀,间隙还没个皇帝旨立妃的时候? 可事实却是……就算北狄的公主来,也得先紧着这规矩完完整整的走一遍,学好了,才能入宫为妃。 贤妃洛怀歆更以身作则,每日晨昏定省,与秀女们一道学习。 有她此举在前,其他为数不多的妃嫔,包括段意珍在内,都硬着头皮随往之。 由此,慕容紫的态度也从开始的怀疑,变成与邹宁一样的闻之色变。 等到选秀正式开始,第一次小试就让她瞠目结舌,对着大楚官宦之家的名门闺秀有了新的认识。 每人几乎都少有三两样精通的,十分了得。 诗词做得不好,琴艺总要卓绝,刺绣功夫差了,就得靠其他的弥补,相貌都成为其次。 且越是望族出身的人儿,越是样样都拿得出手。 关红翎就在统共五次的小试中,有三次都博得头筹,文武双全,出口成章,才思敏捷,尽显大楚后宫女子的风范大气。 难得连萧太后派去督视的心腹都对其不吝称赞。 洛怀歆的双手剑使得出神入化,别说在宫里用不上这些个,刺客来的时候,贤妃娘娘还能保护圣驾呐! 再者说了,贤妃的美貌艳绝六宫,没得多久就成为秀女们神往膜拜的对象。 除了她两人之外,其他女子皆有一技傍身。 段意珍的心算极其厉害,第二次小试的时候还引来两宫太后现身,特地差人去请来吏部最会算账的,三个人拨算盘,比不过她心里掂量算计,不愧为商贾之女! 慕容若文是当之无愧的才女,精通大楚周边十一国的语言文字,最讨巧的是,她的两手能同时写出不同的书法,委实令人叹服。 就连那当日被孖兴打了丁等的兵部尚书之胞妹林妙音,人家身形虽胖,嗅觉极佳,蒙住双眼能辨不百种味道,谈起膳食滔滔不绝,恐怕御膳房的御厨们都要自惭形秽。 这……也算是个异于常人的长处了罢。 她虽被小殿打了低分,却乐观不气馁。 抱着‘既来之,则搏一搏之’的心态,愣是讨得关太后赞她珠圆玉润,是个好生养的。 又因她身形实在过于庞大,连着长相也不出众,在其他秀女的眼中,便是最不得威胁的那一个。 就算她选上了,貌似也不得什么。 纷纷与她示好交往。 楚宫选秀,五花八门,人才汇聚,每时每日都有新鲜的看。 慕容紫一面暗自庆幸着自己不在秀女之列,一面警惕着四面八方的暗箭。 便是在不可开交的忙碌中,风平浪静的两个月很快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 入夏时,尘埃落定,百花齐绽。 …… 四月二十一,小满。 关红翎不负众望,得以赐封淑妃,为三夫人之首。 其父关濯也因为此,从玄徵年的国舅荣升国丈。 慕容若文以无人可匹敌的才学被封昭仪,成为自关红翎、洛怀歆之后,最让其他妃嫔在意介怀的人儿。 至于原先宫中的妃嫔们,在跟随洛怀歆共赴小试的过程里没得哪个显得逊色,不单保住了自己原先的地位,更借选秀大放异彩,谁也不敢小瞧。 还余得德妃之位,非北狄十五公主宁玉华莫属。 算了算时日,送亲的队伍应当就要在这几天进京了。 其他妃位各有充盈,加上从前的娘娘和贵主儿们,总共五十余人之多。 往后这宫里可再不寂寞了。 夜来,大喜的日子。 昕露宫是淑妃关红翎的寝殿,这夜宫内红绸惹眼,喜烛长明,连奴才们言行里都带着流露于表的喜悦。 她自个儿呢,在经过了两个月的层层筛选后,即便知道这个位置早就属于自己,也由衷的因此舒缓一口气。 总算结束了。 对于她而言,首先是对没能将五次小试第一统统收揽,略感到遗憾。 其二…… 置身宽绰的寝殿中,她着着精致华贵的红袍,头遮鸳鸯盖,端肃坐于床榻上,静待。 隔着半透明的纱,眼中的一切都显得如梦似幻,亦真亦假。 这天是她封妃的大好日子,楚萧离更当着所有妃嫔和两宫太后的面,将后宫事务暂且交由她代为打理掌管,仿佛连那后位都探手可得。 她却丝毫开心不起来。 妃么,换做寻常人家也不过是个妾。 皇后呢? 再说她也实在不稀罕。 无论是这座深寂的皇宫,还是三夫人之首的虚位,抑或者……武德皇帝这个人。 她自小好强,一心想做被父亲看中的关家嫡女,光耀门楣,将关氏一族带至兴旺鼎盛,对那些个情情爱爱的,反而淡薄。 终归嫁入帝王家不需要这种感情,对她而言是好事,那么将来呢? 父亲和姑母的所为与她心中所想背道而驰,真要她一心一意的归顺了楚萧离,似乎又对关家不利。 刚想到此,外殿响起恭敬的叩拜声,圣驾到—— 关红翎不禁颤了,忽然变得几分不宁。 顾不上心中所怀的那些志向抱负,眼正有一难关! 如何她都是女儿家,即便没得心上人,叫着她委身于哪个男人,哪怕楚萧离是一国之君,她不喜,自然是不大乐意的。 况且,这会儿她哪样不想,莫名的想起雪宫祭祀时,楚萧离与慕容紫之间的千丝万缕。 她又觉着,无论是皇帝还是寻常男子,心中已经有了那女子,难道还能与别的女子行肌肤之亲的事? 倘若是这样,她还真不愿意效忠如是一个楚萧离,做他手里的棋子。 思绪作罢,一道欣长身影止步于跟前。 气氛使然,两相静默,没有成婚的欣喜,倒是不乏苍白空洞之感。 或许这就是帝王家的无奈吧。 近来南边水患,楚萧离与几位大臣在御书房商议对策,直至半个时辰前,得关国丈委婉提醒,才想起有那么一回事。 换上身匹配他帝王身份的暗红色华袍,方是提灯前来。 在他的身后站着数名宫人,皆是应着今儿个大喜日子的景,身上都有暗红色的黑云纹佩饰,尽显皇家风范。 他单手负在身后,默了一默,便从宋桓捧住的托盘里拿起雕纹华美的黑金秤杆,手腕轻抬,那一端将红盖头挑起—— 这一时,奴才们齐齐跪,高呼如意吉祥的话语。 两双视线冷静的做着心有戚戚焉的对望。 关红翎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容无法将楚萧离打动,而楚萧离的气宇轩昂亦没能令其怒放心花。 原来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做这件事,是如此的尴尬和索然无味。 …… 有了那共识的一眼,接来繁琐的礼仪都变作不可免,却无意义的过程。 关红翎与楚萧离打小都是在各种规矩中长大的,成婚夜的这些亦没有太大区别。 分别由宫人伺候洗漱过后,换上寝袍,覆以龙凤呈祥的锦被,放层层芙蓉帐,众人退出寝殿。 按照祖制,第一夜的灯是不能灭的。 飘散着凝神檀香的殿中,静得能够听见红烛燃烧的声音。 也不知沉得多久,关红翎维持着平躺的姿势,浑身僵得难受,委实憋不住了。 侧首看了眼被红锦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男人,见着他淡淡睁眸,望着头顶的纱帐,想想,开口试探问道,“不知皇上夜里安置的可否深熟?呃这个……臣妾的睡相不太好。” 她与楚萧离太熟悉了,表兄妹的关系,血缘之亲没有,男女之情更不可能。 故而眼除了尴尬,还有几分不明所以的滑稽,直觉一场荒唐剧,他和她都是身不由己。 而在她的话里也包含着两重意思。 一则,她想知道楚萧离今夜会不会对她做点什么…… 其实就算他会,她也无法不从不是? 但她这会儿都不能确定自己心里到底如何做想的,没准真的会反抗呢? 二则,她睡着了是真的爱乱动,且力气奇大。 万一不小心挥拳伤着龙体,她关家因此被治罪,真是要笑死满朝文武,丢死老父亲的脸了! “床那么大,你怕扰了朕就睡过去些。”楚萧离好似在沉思,闻言过了一会儿才启唇回应,语调里除了冷淡,更多的是心不在焉。 他侧首向枕边人望去,只一眼,眸光就又暗淡了些,真是失望至极。 继而再道,“若是爱妃实在过意不去,抱着被褥去睡软榻也是可以的。” 万岁爷的意思不能再清楚了——对你没兴趣。 他那‘爱妃’二字全无宠溺之意,戏谑倒浓厚。 顾不上这些,关红翎暗自舒心,对她这位素来不对付的表哥,有了些男女感情之外的好感。 “那……皇上可是在想慕容小姐?”好奇使然,她壮胆再问。 音落,被红烛的光充斥满的寝殿里忽而变得凉意十足,阴风阵阵。 楚萧离不耐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胁迫,“关你什么事?!” 啧,听这口吻…… 关红翎忍不住,笑得咯咯停不来,很不给万岁爷面子。 原来她这皇帝表哥的心情不比她轻松,更甚她复杂。 得!今夜比想象的好太多,彻底宽了心。 “恕臣妾无礼,臣妾不是故意的。”笑了会儿,她收敛心绪,对着兀自散发着可怖气息的男人好言,“若皇上实在放心不——” 把手从被窝里抽出来,她指向后殿,“以皇上的盖世武功,从那边出去,翻过文华殿和玲珑阁,往南边走就是御花园。” 到了御花园,华庭该如何去,万岁爷比哪个都轻车熟路。 楚萧离移眸不善的将她望了望,见她嬉皮笑脸的样子,都是聪明人,便也没得什么好计较的了。 去找小辣椒?那是断不可能的。 往后像如斯今夜还会有许多次,他不能次次都趁夜溜出,与慕容紫私会。 并非给不起她这份宠爱,是给了又能如何? 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再者今夜是关红翎,换做明夜,后一夜……摆在他身边的是别的女人,他要如何去对待? 楚萧离的心里乱,难得不知所以。 见关红翎长久杵在旁边,卷着被褥老僧入定的形容,灯还不能灭,他只好对她道,“睡吧,朕不会对你怎样。” 也委实没那个心思。 看出他心思复杂,关红翎往原处躺了回去,探视的目光定在他侧脸上,久久不移开。 楚萧离生得斯文俊美,分明的五官充满妖冶的魅惑,更又透着几许风流邪气,单论一个相貌,是让在京城里见惯了美男的关红翎不得不赞他无匹。 最讨女儿家的喜欢了。 然而说到真性情,她对他最多的还是提防和畏惧。 帝王自来擅于摆弄权谋之术,此时此刻她会在宫里,躺在他的身边,与其说是他的女人,不如说是他的棋子更直接。 莫说眼,莫想将来。 他和她永远只有利用与被利用,忠诚和背叛的维系。 可是,关红翎没想到—— 只消提及慕容紫,跟前这位靠谋逆坐上皇位的男人,竟然也会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漫无目的的思索中,楚萧离意料之外的说道,“睡不着?睡不着就陪朕说会儿话罢。” 关红翎会意,夜太漫长,他需要一个能够倾听烦恼的人。 “皇上可是想立她为后?”她问得直接,说完才恍悟失言,忙是又解释道,“臣妾不是有意窥视圣心,只是……” “只是你觉得这是解决难题的最好法子?”楚萧离并在意她的逾越。 相反,她说出了他两个月前一时冲动的打算,那也只是两个月前。 关红翎犹豫了,将头点了点。 于公于私,机会难得,这都是她想知道的事。 楚萧离却道,“朕觉得不然。” 关红翎依着自己的思路略作一想,问道,“皇上怕因此壮大慕容家?” “不。”他回答得肯定,“压制不住慕容渊,那是朕之无能,若因此迁罪了她……” 他舍不得。 关红翎怔怔然,睁得偌大的杏眸定在楚萧离轮廓俊美的面容上,红烛的光自外面渗透进来,连着纱帐上的纹案也一并映上了他的脸。 光影交错,他的神态松释飘忽,仿佛心早就飘到昕露宫的外面去。 那是一张真正动了情的脸孔。 其实帝王心,都是冰做的,没有形态,没有生命,哪怕是一朵花,都永远不会盛放。 可是不知从哪时起,楚萧离的心间绽开了花朵,纯澈无暇,只为一人。 “皇上……” “红翎,你们女儿家可会希望夫君从一而终?” 关红翎被他问得愣住,又见他侧首面对,神色晦暗不明,明明笑着,隆起的眉间全是苦恼,深邃若幽潭的眼眸飘溢着一种淡淡的,却显而易见的期望。 他不解的说,“她希望朕只有她一个女人,若朕做不到,她就要离开朕。朕是皇帝,后宫总会有无数妃嫔,自古如此。寻常百姓家的男子照样有三妻四妾,商贾大臣哪个不是姬妾成群?朕觉得她有些所求无理,但是很奇怪,朕想为她试试。” 楚萧离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所求,更不知如何去爱。 但只要是慕容紫期望的,他竟然都愿意为她逐一尝试,哪怕……他不懂。 ———————————— 帝王心,都是冰做的 宫主在上!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宫主在上! 东宫。 夜入亥时,宁然的寝殿里独留一盏琉璃盏向四周一方天地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慕容紫照旧依坐在床榻边上,耐心的与小家伙讲故事,哄他睡觉。 讲的还是西游记,一路忐忑,一路艰险。 年少的孩子对战无不胜的美猴王总会带着憧憬,每当说到悟空把妖怪打得满地找牙,孖兴都异常兴奋,似极了他父皇的那对沉黑眼眸,光华流窜,星辰闪烁盥。 他一而再肯定的对小紫姑姑说,待他长大了,也要像悟空这般惩恶扬善,保护弱小,如斯厉害。 身为帝王之子,总是比别的孩子需要信念。 慕容紫倒是觉着自己很会教泸。 这日选秀方毕,没来得及彻底松懈一口气,她就被东宫的人请了来。 虽然于理不合,可久不见小家伙,她也甚为想念。 殿是小主子,他要见哪个人,总是没有拿乔摆谱的道理。 遂,大大方方的来了。 孖兴还是一如从前的爱撒娇,在他身上寻不到丝毫一个人独住偌大座宫殿的惧怕和不适应。 慕容紫才后知后觉,发现小家伙初来乍到在东华殿撒泼,是做个样子给人看。 东宫历来乃太子的居所,他是三天前搬过来的。 此举虽被关氏一派激烈反对,却得到除了关家之外其他大臣的一致赞成,当中以宰相慕容徵为首,大力支持。 孖兴是离帝的独子,不仅深得其喜爱,更是年幼聪慧,勤勉好学,连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学士提及都赞不绝口。 国不可一日无君,东宫不可一日无主。 多少夺嫡之争是因为没有立储而起? 再则,他的母妃洛怀歆出身隐世的武学世家,与大楚皇权风马牛不相及,既是如此,对朝中诸人的利益冲突便不得要紧。 由此那日慕容徵先表明态度之后,紧接着慕容渊也示以支持。 难得素来对立的父子二人同仇敌忾,其他那些会看眼色的朝臣自然见风使舵,甚至连立孖兴为太子的声音都冒了出来。 近来除了选秀才将结束之外,当属此件事在朝中闹得最为不可开交。 一边给孖兴说着故事,一边,慕容紫思绪翻,是分析朝中局势,亦是为小家伙担忧。 三哥哥在朝中的一言一行都是楚萧离的意思,父亲并未出声反对,想来皆因孖兴还小,事事定论不必太早。 只要立储的圣旨不,入主东宫又何妨? 若是圣旨搬出,根本用不着慕容渊吭气,一心想把关红翎捧上后位的关家一党自然会反对到底。 楚萧离深知其中厉害关系,只把孖兴摆到这东宫里,做的是来日方长的打算。 说来还真有些委屈小家伙了。 而她的父亲慕容渊更加老奸巨猾,权利握在手中不放,端着副尚在权衡考虑的观望态度。 联合关家断不能够,慕容家又不是没有女儿入宫为妃。 说他是完全归顺了当今圣上,连楚萧离自己都不信。 天人活得再愚钝都忘不了,蜀南封地上还有个看似老实巴交的亲王,那也是楚家皇族名正言顺的一位。 而且早年间,也曾得过太傅大人的恩惠。 眼后宫充裕了,只看哪位娘娘谁再诞皇子,往后,这明争暗斗的日子还长得很。 看着乖巧躺在床上的小家伙,慕容紫忽然担心起来。 他那么小就被推在风口浪尖,到头来,那皇位还不一定落在孖兴的头上。 况且,有谁问过他自己想不想要吗? 西游记的故事正说到唐僧师徒几个来到女儿国,慕容紫不觉停,手撑着脑袋,双眼放空,想到别处去了。 孖兴还在琢磨为何一个国家都是女人,突然小紫姑姑没声儿了,他眨巴着眼睛看去,温软的光线,只望见她若有所思的脸孔上爬满了愁绪。 继而,小家伙也善解人意的沉默了去。 等到慕容紫回神来,对上他精神奕奕的大眼睛,她有所意识,连忙收敛思绪,道,“殿赎罪,奴婢走神了。” “小紫姑姑,你在想父皇吗?”小家伙问得直接,语气里还带有一种……深切的同情。 没准要问他,他自个儿都说不上为何会是这个调调。 与他说话最是轻松,慕容紫都不用做任何顾虑,开口就道,“才不是!奴婢在想殿你!” “在想我吗?”孖兴心花怒放,得意得嘿嘿笑出了声,“那小紫姑姑,你在想我什么?” 环视四,皆是空寂。 高粱顶柱,富丽堂皇,龙凤舞的彩绘都是皇家的威严。 没得光照亮的暗处,藏掩着深深的危机。 要说到人气,反而淡薄得可以不计。 收回眸光,慕容紫与孖兴打趣,“想殿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寝宫,夜里会不会害怕?” “我怎么会怕!”平地一声,气壮山河。 事关他男子汉大丈夫的气节,孖兴紧张万分! 光着小脚丫站在床铺上,两手插腰,昂首挺胸,摆出威武的模样。 白熊在哪里?父皇弯弓才射瞎那畜生的一只眼,他赤手空拳都能打死! 看着他滑稽的样子,慕容紫笑容扩大了些,重新把人按回去躺好,拉过薄被与他仔细裹上,她满目柔光,欣慰的说,“不怕就好,往后殿一个人住在这处,便是大人了,可要勇敢些。” 孖兴虽然不懂她话里的隐忧,却也听懂了真实的关切。 用自己的小手覆在慕容紫的手背上,安慰的姿态,他懂事道,“小紫姑姑,你也别怕。” 慕容紫微怔,眼底忽闪过一丝诧异,再而美目里外很快恢复原有的平静,带着春风般柔和的笑容,回应似的摸了摸他肉嘟嘟的脸,什么也没有再多说。 其实在孖兴看来,他有着与小紫姑姑不尽相同的忧虑。 不日前在晚膳时候,父皇对着他委婉的表示了他可以搬到东宫的意思。 孖兴觉得,自己要做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个人住是大势所趋,没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心里还有个没说出来的意思,他人小,却也知道选秀为的是什么。 他晓得往后父皇定会为此忙得不可开交,自己总不能和娘娘们抢被窝不是? 可是再往后,等到娘娘们也诞小皇子小公主,他有了弟弟妹妹,父皇会不会对他不得那么多喜爱了? 这些,他不能对任何人说,只能揣在心里憋着。 但对着慕容紫就不同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向她问道,“小紫姑姑,你开心吗?” 按着他自己的想法,父皇娶了那么多的女人,他开心不起来理所应当,可是小紫姑姑呢? 他都搬到东宫来住了好几日,每天自己安睡都不得什么,但今儿个,就是想见一见她。 因此晚膳后,命着身边的人去请示父皇,得到这来之不易的恩典。 其实他不大说得上来,为何心思里会认为她也不开心。 而慕容紫很明白。 今日宫里喜庆,浮香软罗的红绸妆点得随处可见,却……都与她无关。 忙忙碌碌两个月,原先心里再有想法,连日来光留心莫要生出偏差错漏,麻烦不找上她都是万幸,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等到繁琐之事统统自双肩卸,刚获得少许轻松,以为能够好好休整一番,又在这时,手底的司设将进御的朱砂册送到面前与她过目。 慕容紫恍然大悟—— 从今儿个起,这后宫里会有许多楚萧离的女人。 他每宠幸一个,就要由她亲自记录在案,次日需她服侍在前,尽心操持。 只要想到他对她说的那些情真意切的话语,就……不可言喻的荒唐可笑。 由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发现并不如起先想的那般轻松。 不开心吗? 何来的资格…… 孖兴只是个不满六岁的孩童,开心不与开心,就算与他多说他也不明白。 哄骗他的话就在嘴边,慕容紫却没法自欺。 她兀自纠结了许久,直到蓦然回神,只见着一张安宁纯邪的小脸,孖兴早就睡着了。 …… 交代了守夜的奴婢,慕容紫轻声离开东宫,一个人往着华庭折返去。 夜色深沉,头顶的月盈满则缺,几颗疏星缀在幽深的天幕中,忽明忽暗的尽力闪烁。 宜人的凉风习习拂面,格外的显得宁然舒适。 独自行在错落的宫殿之间,偶时与往来巡夜的禁卫军还有零星宫人们交错,一切对于慕容紫而言早已与陌生两不相干。 她所知道的是,明日打早她需带着女官前往昕露宫,亲自伺候在御前。 往后每逢离帝初次宠幸一位妃嫔,皆要如此。 说难过得想哭,倒是不至于。 她还没矫情到那一步。 但终归还是有那么点不畅,仿佛被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堵了心窝,每次呼吸都梗在那处,不痛不痒。 想忽略,发现并不容易。 想将那颗默默作祟的小石子一鼓作气掏出来,却是不能够。 无力得很。 她走着,放空了思虑,不觉间又来到锦湖边上。 止步在当日坠湖的岸边,眼前的碧湖随着夜风无声的荡漾出层层涟漪,湖面各处都打了大大小小的花苞,被生机盎然的荷叶团团簇拥着,等到炎夏时节,定然相继绽放,美不胜收。 来都来了,此时附近哪里有开得好的花送给她的孩儿呢? 慕容紫肃然着小脸,绞尽脑汁的想着,压根没发现溟影早已站在身后。 “该不是想不开了吧?” 身后忽然响起个低沉的男声,吓得她整个人缩了一缩,差点惊叫出来! 转身,慕容紫见来人是他,惊惶随之褪去,松懈的舒出一口气,“影大人,夜深了,就算我不得寻死的心,没得不小心也会被你吓死的。” 溟影面无表情,对着她的眼色里,除了不解,还有不加掩饰的打量。 他想,她既然有心情说笑,应当不得那么不济。 今夜才是个开始,若她连这点都承受不起,确实要辜负皇上对她的厚爱了。 气氛在沉默中渐而僵硬。 慕容紫对此人映像从来都只觉神秘,见他定在自己对面数步外,不吭气,亦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主动上前,“大人……找我有事?” 溟影眸光一定,看向她,“有事。” 她怪觉,“那……” 环顾四,虽说静无人声,但也不能算作是说话的好地方。 她正打算询问神出鬼没的影大人,可否需要换个地? 哪想溟影毫无征兆的伸手扣住她的肩,斩钉截铁道,“随我出宫。” “什么?”她反映不及,被锁了的肩上忽被加之外力,接着脚一轻—— 慕容紫整个人就此被拎了起来,随溟影如蜻蜓点水般掠湖而过,消失在这片甚浓的夜色里。 …… 须臾。 置身陌生的大宅中,慕容紫满脑子都是方才走壁,乘风踏月的情形。 京城入夜后繁华喧嚣之景皆在她脚,美极,又实在怪极! 就……真的出宫来了。 实在不可置信! 溟影将她带到一座看似久无人住的大宅中,庭院深深,周围房舍的轮廓可媲美宫殿的壮阔。 四方的中庭平整宽绰,无灯无火,只能勉强借着月色望见正中有巨大的圆形浮雕,上面的纹路仿佛是有寓意的,可她看不真切。 慕容紫不动声色的做了个呼吸,平复了起伏不定的心绪,才是问身旁沉默的人,“溟影大人,已经出宫了,有什么话,现在说吧。” 她宁可相信自己在这里是楚萧离的意思。 若不是,那真是要她性命的事了。 幸而溟影不得卖关子的习惯,沉肃着面色对向她,只问了一句让她险些崩溃的话,“你可会武功?” 慕容紫先有一愣,不明所以的把自己上打量了个遍,“大人看我像习武的材料吗?” 难不成楚萧离怕她在宫里吃亏,让着溟影做她的师傅,教她使个剑什么的? 可也不用跑那么远啊…… 得她这个反映,溟影不苟言笑的脸容上总算露出一抹强差人意的情绪,“罢了,事情已成定局。” 纵使他也很不甘愿。 “什么定局?”慕容紫更为不解。 只见溟影忽然扬声,对着空寂无人的中庭命令道,“无泪宫众杀手听令,拜宫主——” 音落,无数矫捷的身影自四面八方现身,借着稀薄的月色,在夜空中留道道残影,最后统是稳健的落到亭中,除了风声,竟再无其他声响。 墨紫色的劲装几乎要将他们完全掩藏在暗夜之中,而那一张张相同的面具,是嗜血无情的眼眸。 转眼,慕容紫被包围在众杀手的中心。 她不可思议到了极点,全然不知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但见连溟影都退离她几步,领众人一齐朝着她单膝点地,佩剑出鞘,剑指明月,启声—— “宫主在上!” 整齐得似一人发出的声音还未完全扩散开,剑光流转,乱得迷晃人眼。 慕容紫不禁眯眸,勉强从一缕狭缝里望到杀手们动作一致的将左手掌心割破,紧握成拳,置于心口,最后用一种纯粹得只剩‘衷心’的眼神,久久的望住她。 月亮藏到了云层之后,失去了赖以视物的光华,眼前唯有一座座仿佛没有生命的石雕在静待着。 鲜血从他们拳头缝隙里滴落而,如同在向慕容紫示以为她赴汤蹈火的决心。 从今往后,以她为尊。 这一时说不出的诡静,说不出的震撼! 溟影将他手中有别其他人的那柄宝剑,连同剑鞘一起,双手对她捧上,仍旧是长跪的姿态。 似乎若她不接,那么他们所有的人都会跪在这里,直至气绝。 亦是在这一时,慕容紫总算有了几许意识。 暗中,她庆幸的是还好够镇定,自己一介弱质女流,被无数武功高强的杀手被簇拥其中,还拜她…… 没得差点就要被这场面慑得魂都散了去! 定视跪在面前的溟影,他跪得无比端肃,低首臣服,貌似比对着楚萧离的时候更要诚心实意。 在他手中托住的宝剑十分精美,与寻常的剑相比,此剑身长而锋利,即便此时无月都熠熠生光,寒意胁迫四周。 慕容紫犹豫了,问,“我接了它,就是你们的宫主了?” 溟影沉声答,“是。” “从今往后你们只听命于我?我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让你们杀谁,你们就杀谁?” 回答还是一个肯定的单音。 眸光流转,恶意丛生,她再问,“若我要你们去杀他呢?” 溟影连犹豫都不曾,铁血道,“请宫主令!” 慕容紫完全懂了。 把无泪宫给她,这是楚萧离的心意。 只选在今日,该说他太有心,还是太贴心? 缓缓蹲身,她与溟影平视。 他看自己的目光已没有前一刻的无奈和不满,无论是眼底深处,还是流与表面的情绪,最后都汇聚成对她的忠心不二。 只是这样还不够。 “把你左手的小指切来。” 云淡风轻的话语刚从她嘴里飘出,溟影眉间极其轻微的一动,几乎在那刹,他立刻将那丝不该有的杂念摒除,自腰间取出匕首,毫不迟疑对自己挥斩—— 冷不防,慕容紫抢先探出手挡在他的左手上,他瞠目,额角青筋都全数鼓起,在伤及她的前一刻硬生生的收回。 不过眨眼间,惊心动魄! 连溟影这般深沉的人都被慕容紫打乱方寸,暗惊。 面前,却得她戏谑的问,“你不觉得楚萧离这次赌得太大?” 他怔忡。 慕容紫扬起淡然如斯的诡笑,“虽然我不会武功,但你们且放心,这份心意我收了,往后,我定不负他之所望,物尽其用。” 宫主在上! 女人的虚荣,其实是一种野心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女人的虚荣,其实是一种野心 关红翎身为三夫人之首的淑妃,又得离帝亲口谕暂代皇后之职处理后宫一切事务,因此,如今的她不止肩负关氏一族,近在眼前的就是来自六宫的瞩目。 期待有之,暗咒有之。 只消她行差踏错一步,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多少人等着看她死啊…… 大婚第二日,她需在卯时起身,卯时中在自个儿的寝宫接受众妃嫔的恭贺,一同用完早膳后,正三品以上随她前往仁寿殿,向两宫太后请安盥。 艰辛的道路才刚刚开始。 头上有两尊弄权摆势的大佛,底那一干小的正是风华正茂满心憧憬时。 众贵女们跃跃欲试的入宫来,皇帝在她们的眼中都成了猎物泸。 关红翎自己呢? 明着没人敢说出来,私里,多是将她当作浩荡皇恩荣宠最大的挡路石罢! 楚萧离对她的‘看重’,委实让她倍感压力。 更之余…… 卯时正,两位尚宫领六局二十四司女官整齐的出现在昕露宫,按着祖宗的老规矩,将如意吉祥的话说了个遍。 关红翎竟然听得头皮发麻,不为别的,只因这里头有一人,原本该与她平起平坐。 此人正是尚寝局的管事——慕容紫。 独自坐在凌乱的床榻上,身着华美的寝衣,香肩半露,青丝垂散,鼻息里被骄奢浮靡的淡香所充斥。 满室旖旎。 帝妃大婚之后该有的假象俱全,关红翎却在琢磨一个女官在想什么。 隔着重重华帐,她看似稳重端坐,双眸却竭尽所能的向外张望,想看清楚慕容紫此时是个如何的表情。 连她自己都觉着这丝念头很是不明所以,但就是没得办法! 除了在宫装的穿戴上比昨儿个要稍显隆重,慕容紫仿佛和往常不得分别。 依着关红翎此时望去,立在六重纱帐外的女子站姿笔挺,身形轮廓上上,无不透着六局女官当有的规矩。 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至于说情绪? 那真是探不出个所以然。 在苏城的时候关红翎就主动与慕容紫有过交集,当时已觉得此女心思深沉。 城外慕容紫没有跟霍雪臣走,全可看作是顾全大局。 说了那些拒绝的话,也并不意味着两人之间就此了断。 后而回京,以霍雪臣的家世出身,在宫中做御前统领,外掌神策营精骑,听着光鲜,实则不过是皇帝的贴身护卫,与能在边疆立战功的将领相比——差太远! 鄂国公为此气得罢朝半个月,霍雪臣依旧我行我素。 要不是对慕容紫有情,怎可能做到这一步? 雪宫祭祀时发生的种种,关红翎被云阳殿是为女儿身一事教得险些乱了方寸,却也将楚萧离和慕容紫之间的微妙看在眼里。 再加上昨夜…… 回想万岁爷那将周围所有视如无物,心中只放着那一人的画面,关红翎就觉得,怎的这两人看起来是一场还未有定数的落花和流水? 没准楚萧离要封慕容紫为后,人家还不愿意呢! 宫里头争宠,争的无非是那一个男人的宠爱。 莫说奢想一国之君能天天巴心巴意的对你,多看你两眼都是天大的恩赐! 可眼的情况全然反了过来,若关红翎能看清楚慕容紫的态度,心里也能有几分底,关键是——看不真切! 不禁,淑妃娘娘在这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局势面前,茫然了…… 默了半会儿,帐外的礼教嬷嬷咳嗽着提醒了两声,她蓦地回过神来,整理了思绪,用着主子高高在上的语调,“从今日起,本宫入主昕露宫,代皇后执掌凤印,管理后宫事务,少不得六局的帮衬,往后有劳两位尚宫大人,还有六局的诸位了。” 柳雯璀与杜欣同是颔首,“谨听淑妃娘娘示。” 在她们身后的二十四司女官随之齐声,一派主善仆从的宁和之象。 大家心里揣着明白,只要后位一日悬空,淑妃不犯太大的过错,这三宫六院里除两宫太后,所有人皆以她为马首是瞻。 按照礼俗,关红翎侧首对外宣了个‘赏’字,除了尚寝局一众留,其他人毕恭毕敬的退出。 须臾,寝殿里少了大半人。 关红翎还是觉着不对,眼见时辰也还早,她索性挥手吩咐,“你们先去,本宫有话要单独与慕容大人说。” …… 对于淑妃娘娘要单独说话,慕容紫非但没有不妥,反而觉得理应如此。 待人都退,闻得关红翎语态无奇的吩咐‘近身说话’,她应声,移步踩上玉石阶,逐一穿过六重帐。 妃嫔的寝宫里,用的床帐是一讲究。 七品御女以皆只能用一重,上至五品才人用二重,往上递增。 九嫔是五重帐,到了三夫人和贵妃便有六重,皇贵妃是七重,做到独一无二的皇后,也只有八重帐。 每层材质不同,一重赛过一重的连城。 据传在大楚史上,只有一个女人享有九重帐,与帝同尊。 有趣的是,那个女人还并非皇后。 这则故事是慕容紫无意中在野史里看来的,此时应景的想起,颇感到有趣。 毕竟她看的那时只是单纯的好奇,而眼她竟在琢磨:会不会有一天,她醒来第一眼望见的除了枕边人,还有象征权利地位,更汇聚万千宠爱的九重帐? 女人的虚荣,其实是一种野心。 许是因为昨夜无端端将整个无泪宫收获于袖中,使得慕容紫心绪还算平和,来到关红翎的跟前,她低首有度道,“娘娘请吩咐。” 与之相反,关红翎见她面色无澜,俨然一副恪尽职守的女官形容,心中更加没底。 只她好歹是关家嫡长女的出身,早就历练得喜怒不行于色,大家知根知底,横竖豁出去了! 心念一定,她连话都懒得说,冷不防抓住面前状似镇定冷静的人儿就往床榻里拉—— 慕容紫大诧! 琢磨过她或许会找自己单独说话,却没想到她会直接动手啊…… 不受控制的往前踉跄倒去,随着关红翎迅捷的动作,一道寒光自眼前晃过,匕首?!!她到底要做什么? 紧张瞬间自脚底腾升,还没窜到慕容紫的头顶,她整个人往床榻上扑,被抓住的那只手的食指蓦地泛出痛感。 “啊——”她痛呼。 “别叫唤,又不怎么疼。”关红翎轻描淡写的风凉。 慕容紫回头去,就见她拈着自己被匕首割破的手指,认真的往一张雪白的帕子上挤血滴。 ……霎时什么都明白了。 唯有无语! 早在半个时辰前,楚萧离神清气爽的走得干脆,只留了一个千古难题给他的‘爱妃表妹’——那张尘埃不染的喜帕要怎么办啊? 不耻问万岁爷,万岁爷很体贴的与她计策,说:割手指。 他瞅着前朝旧籍里都这么写过,应当能瞒得了关氏派来的礼教嬷嬷。 但是呢,万岁爷也是血肉之躯,怕疼,故而这件事情还需劳淑妃自个儿动手。 关红翎就想不明白了,你怕疼,难道我不怕? 拿着匕首照着自己的手指头比划半天,她感到深深的不妥。 就算割指溅血瞒过去,要是待会儿请安的时候被姑母看到她受伤的手怎办?被姑母看到不要紧,被萧太后看到,免不了要被奚落一番。 画虎不成反类犬,往后她更别想在宫里过上好日子。 细想来,还不是割手指就能瞒天过海的事! 正在难的时候,外面的六局就来请安了。 看到慕容紫的那刹,一箭双雕的计谋涌上心头。 关红翎是个直接的人,要强的性子胜似男儿,事事讲求个全美,说到出手,那真是快很准! 她捏着慕容紫的手指挤了半响,一手捧着摊开的白锦帕左右来回倒腾,末了还征询意思的问,“你看这样像吗?” 慕容紫脑袋都涨大了,以一种不太美观的姿势趴在床上,费力的扭过头来哭笑不得道,“我哪里晓得?” 关红翎动作稍顿,正色与她凝视过去,怀疑又不解,“在苏城的时候,你与皇上不是已经……” 抬手打住,慕容紫相当艰难,“那时……奴婢与皇上不太熟。” 不太美好的开始,谁愿意将巨细谨记在心? 关红翎挑眉,目光里充满了狡黠。 她想再问,那时不熟,那如今熟不熟,熟到了哪一步? 可若问了就会显得自己被动。 慕容紫深谙于此,同是一笑,“娘娘还想知道什么?奴婢知无不言。” “免了。”关红翎态度强硬,将她放开,再随手扔一支药瓶,“自己上点金创药吧。” 说完便站起来,开始兀自做整理。 穿戴的华服就摆置在旁,她没有太多讲究,拿起只管往身上穿,边道,“你莫怨我,并非我受不得这点痛,只若被萧太后在妃嫔们跟前抓了现形,我自己不好事小,连累姑母和关家事大,再者说……” 望了望手中刚拿起的腰带,关红翎溢出嘲讽的笑,自觉荒唐。 这都算什么事?! 她出言爽快,慕容紫也不讲客气,坐在床铺上慢吞吞的给自己的手指头上药止血,接道,“再者说娘娘割奴婢的手指,一则免去娘娘所言的担忧;二则,也替皇上作了个证,奴婢说得可对?” “奴婢?”关红翎侧首真真的睨了她一眼,对上那双狡猾的眸子,方是醒悟。 楚萧离和慕容紫本就是一路人,相互算计着玩,全当乐趣! 别个想横插进去,能是能,最多为他们增添调剂。 到头还得两个字——多余! “我也懒得与你绕圈了。”想着这些情情爱爱的关红翎就头疼,索性直言道,“在这宫里宫外,唯与我关氏一族相干的事会将你我分于对立,其他的,你勿要把我算进去。” 纵使到了此一时,她都不觉着自己是楚萧离的妃子。 争宠?算了吧,自小就不得这个喜好! 慕容紫当真欣赏她的直爽,不过她向来不会把话说得太绝对,便只应道,“娘娘今日说的话,奴婢会记在心里的。” 至于其他的,多说无益,她不再言。 关红翎知道她谨慎,反正该说的都说了,自己图个轻松! 那喜帕上的血迹还未干,她只好抱手干等。 这会儿早得天都没大亮,她头发散乱着,大大小小十几件的衣裳就只胡乱的套了两层单衣在身上。 往远处的铜镜看去,便是个疯婆子的形容! 心烦的移眸避开,不巧又望到被摊开放在床榻上那叫人无语的喜帕,加上旁边坐着一个有恃无恐的慕容紫,哪里是能一辈子当奴婢的模样? 比正宫娘娘差不离了。 禁不住,叹声连连。 莫说关红翎,就连慕容紫都没想到今日会是这番光景。 只单是从人口中道出来的话,如何说都简单。 可若当有一天关家和慕容家针锋相对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那些情和爱,都成了空谈。 哪怕问楚萧离,事关皇权,在他那里就没那么容易得到妥协了。 自然,这些是慕容紫不会轻易问的。 默了一会儿子,关红翎像也是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和她心意相通的对上一眼,“别的不说,单这一件,我这里是好说,偶时帮你掩饰都无妨,不过宫里头这么多女人,哪怕皇上有心为你,你最好也有个准备,没得哪一天他不小心叫你失望,你又扯断他哪根心弦,遭殃的是我们这些个人,唉,造的是哪门子的孽啊……” 慕容紫起身,主动为她整理衣物,淡声笑语,“船到桥头自然直罢。” 那份情,护之不易,能得关红翎这般妙绝的人儿从旁相助,哪怕只有一时,也是福气。 她珍惜着便是了。 …… 早上在昕露宫忙活完,尚寝局这边暂且得了闲。 慕容紫把大小事情交代罢了,直径回了自己的院子。 昨夜溜出去做宫主,赶在卯时回的宫,根本没得合眼休息,连午膳她都懒得用了,往被窝里一钻,蒙头大睡去。 这一觉极安逸,竟还发了个皇后梦。 梦里头她坐在仪坤殿百鸟朝凤的金椅上,凤冠霞帔,通身贵气,脚底一众妃嫔对她高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那声音如何听都刺耳,故而她云袖一挥,厌烦道,“本宫见你们不顺,都消失罢。” 音落,人如碎光流散,眨眼间灰烟灭,连一丝痕迹都曾留。 慕容紫却顿时感到空落落的,仿佛还少了点什么。 她绞尽脑汁的思索一通,总算忆起一个可恨至极的脸孔,遂,她在梦里大喊那个人的名字,喊他滚出来见自己,气贯云霄,豪情万丈的。 直到她感觉呼吸不畅,硬生生的从梦里被憋醒…… 睁开眼,渐而清晰的视线里呈现出灵霜着急上火的脸容。 她的手还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 “霜儿,你放手,我快接不上气……” 慕容紫闷闷的话语自手指缝隙里流出,灵霜松开手,拧着眉头细声,“小姐,你方才直呼皇上的名讳,还叫他……滚出来见你。” 她刚进子就听到这阵吐字清晰的梦话,都要被吓哭了! “我有这样厉害?”坐起身,揉着惺忪的睡眼,慕容紫回答得应付了事。 灵霜入宫已有十余日,是宁氏的让着慕容徵请户部尚书喝了一回酒,通了少许关系,把人直接拨到尚寝局来的。 明里是做女史,私里只为给慕容紫张口时能有个贴心的使唤,图个方便。 宫里做奴婢还能有丫鬟伺候,真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平日灵霜只在华庭内走动,适应很得快,对此,六局里不少人有微词,摸着边角告到两位尚宫大人那里,根本没用。 灵霜初来乍到,起先还真有被唬到,后而私里得慕容徵与她灌输说,在宫里做奴才,有慕容家做靠山,只要做好本分,谁要乱治你罪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由此她底气也足了,每日除了做完自己的手里的活计,更不忘晨昏定省来给自家小姐请安。 慕容紫见她这会儿来了,以为时至傍晚,邋遢的坐在床铺上,眯着眼探头探脑的往她全身上望了遍,“吃的呢?” 灵霜闻言懵了一懵,接着厉色—— “小姐,您还吃得去吖!北狄公主都到宫门口了,那威风凛凛的大红嫁车就停在广场中,说是皇上不亲自去接,她就不来!” 慕容紫觉得自己这个丫鬟用词不当,嫁车就嫁车,何以有威风凛凛之分? 她是不太甘愿去正南门凑热闹的,又不是她嫁娶,尚宫大人们也没得这个吩咐,何必大老远跑一趟。 可灵霜异常坚持! 那北狄公主与小姐是表亲,人自北狄来到大楚不容易,就是去露个脸,做个样子当心意也成! 一来显得自己大方,二来也算将那份浅薄的血缘放在心上。 之余外人,更不至于因为这个落口实,遭了非议。 慕容紫听后觉得甚是有理,换了衣服磨磨蹭蹭的前往之。 其实,在她的心里还存着个‘三来’。 早先在昕露宫与关红翎算得上坦言相交,可是万岁爷呢?那么个爱拖欠早朝的人,今日跑得如此快? 纵使西边闹匪患,南边有水灾,慕容紫不信他真的忙得抽不开身。 你不来也罢,我正好借此机会空赌一把。 输只输个心情,若能赢,那必然要赚得满载而归。 …… 从前有一位自视过高的北皇,他在酒宴上嘲笑大楚的开国圣祖,他说楚奕将国都定在贫瘠的地方,是为愚蠢之举,还不如他们北狄的一座小城繁华。 因为这句话,他和当时的楚皇打了个赌,他挥军南,只消一年就可兵临城,直取大楚皇城。 结果那场仗打了整整十年,楚国的皇城未破,北狄的大军也没有被击退,长久僵持,两败俱伤。 再后来又过了许多年,北狄的公主与楚国世家之子相爱,北皇为了女儿的幸福,主动向楚皇示好,成就这一段佳话。 其实,慕容紫觉得她这外祖太过狂妄,一句戏言弄得两国皆民不聊生,最后还要借母亲的婚事来台阶。 皇帝……真是死要面子。 那么楚萧离呢? 对着一个自北方来的公主,他可会放脸面依言前往,亲自请她出来? 正南广场上,以子午盘为轴,来自北狄的送亲队伍几乎占据半边天。 身着红色软甲的精兵整齐的列成九宫格的阵型,如同铁墙铁壁,将他们公主的嫁车密不透风的围在中心。 对面,威严的大楚御前禁卫军同样列阵相对,炙烈的阳光照在他们银白色的铠甲上,炫目得无法直视。 两方皆是声势浩大,旗鼓相当。 慕容紫来得晚了,刚爬上东边的角楼,就听见早早占据那处看热闹的宫人们在兴奋的说:皇上要出手了。 听来,他人已经到了,至于说出手…… 远眺过去,原是在那一红一白之间早已空出少许距离,站在角楼上看,只觉巴掌大小,实则要以整个广场来估量,少说有也有十几丈的长宽。 楚萧离正站在那地方。 难得他今日未做天家帝王的打扮,而是穿了一身质地极好的玄墨缎袍。 光滑飘逸的绸缎缠裹了他欣长健美的身,暗金色的云纹腰带箍在他劲瘦的腰,那抹身姿虽纤长,却不失刚阳的美感。 缎袍长得张扬的尾摆与他毫无约束的发随风轻拂,丝丝墨发在他分明的五官上浅浅摇曳,平添妖冶。 杀气在躁动。 他左手执一柄长剑,剑尖随他垂手的姿态轻盈触地,看似慵懒的姿态,可,无人敢掉以轻心。 那就是当今楚皇最真实的模样。 比起天子,他更似鬼魅。 在他正对面,约莫不到二十步的距离,火红的嫁车近在眼前。 慕容紫暗自怪觉,怎会是个剑拔弩张的气氛? 鸦雀无声的广场上,忽然闻得银甲禁军启声大喊—— “破!破!破!!!” 震天的助威声回荡在头顶,回应的是一声清脆的琴音—— ‘铮’的一声,绵长而有力,四两拨了千斤。 众生默。 尤其跑到角楼来看热闹的宫人们压根看不明白,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脑子里只有个厉害的形容。 “是音攻。”身后传来溟影的淡声解释。 慕容紫回首去,不止他抱剑站在自己身后,连慕容徵都捡着这好地方看戏来了。 周围的宫人见慕容相,忙退开些许,容他靠近楼墙观望。 慕容徵不客气的上前与妹妹比肩,用不着谁问,好心情的解说道,“北狄有两大武学世家,其一为名剑洛家,其二乃音攻……萧家。” 音攻?萧家?! 那么萧太后—— 见着慕容紫瞳眸微缩,慕容徵对她笑得神秘莫测,“心里揣着就好,为兄改日再慢慢道与你听。” 这厢刚说完,只闻周围齐齐低呼,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再向广场正中望去,楚萧离已然身形如影魅,手中剑光翻,矫捷的身姿凌空跃,流转锋利的剑气向四面八方扩散,威力惊人! 可诡异的是,他一人如在独舞,并未有哪个和他交手,但那一招一式间,又蕴藏着清晰的杀意。 他的敌人,无形胜有形。 紧接着隐隐的,角楼这边能够闻得若有似无的琴声,轻灵而悠扬,婉转而华美。 琴声在逐渐扩大,柔和无边,动人心弦,几乎正南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便是慕容紫听入了耳,怎样都不会联想到和楚萧离交锋的是这绕梁的天籁。 只她有些担心了,何谓‘音攻’,她全然不了解,若洛萧两家同是齐名,那他会不会吃亏? “放心。”见她溢出紧张之色,慕容徵仍是端着散漫的脸孔笑谈,“吾皇不出手则矣,出手必然不会输。” 慕容紫不信,随口反驳,“三哥哥又不会武功,为何那么有把握?” 慕容徵果真不负她望,充满期待的说,“因为那是吾皇,身为臣子自然要为皇上呐喊助威!” 话尽于此,慕容相哈哈大笑,今日又白白捡得个痛快。 广场中央打得如火如荼,动静越来越大,靠得近的两军精兵皆有损伤,不断往后退开,最后只剩楚萧离和那辆传出琴音的嫁车两相对战。 平整的地砖上被利器划不规则的长痕,有的是剑气所致,有的是那琴音所致。 慕容紫被气得郁结,见状咬了咬唇,把几欲发作的话憋回肚子里去,对着溟影问,“你说!” 连她自个儿都没发现是有多着急。 如今影大人拜了宫主,对慕容紫言听计从,闻声,本色不改,言简意骇的答道,“不会输。” 三个字刚脱口而出,只见那道玄墨色的身影逼近嫁车,人剑合一,手中剑招使得人眼花缭乱,再望他纵身高高跃起,几乎同时,在他正方的嫁车蓦地一震,四分五裂了去—— 女人的虚荣,其实是一种野心 我那么好看,你为何不看了?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我那么好看,你为何不看了? 沾金挂玉的嫁车不复存在,只留完整的底座。 座上中心,女子身着红彤彤的嫁衣,怀抱一把堪比她衣裳更加灼目的古琴,千娇百媚,绝色倾城。 楚萧离自她正上方轻灵落,执剑的手负于身后,同时探出另一只手,姿态无比卓雅优美的将那娇俏的人儿,连她珍惜的琴一起揽入怀。 霎时,红黑交缠在一起,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不知缘何,明明站得这样远,慕容紫竟能在这一时将那处发生的巨细都望得清清楚楚盥。 楚萧离的气宇轩昂,宁玉华的不怯直视。 两个人的视线激烈的交织碰撞着,无形中迸发出旁人都能感觉到的火花。 宛若一片寂夜,烟火重重绽放开,五彩斑斓的绮丽泸。 金色的流苏自宁玉华的凤冠上流泻而,将她半面遮挡住,若隐似现的容颜,正是堪比碧玉的年华。 随着她被完全置于楚萧离的怀中,那细细的流苏摇曳晃动着,顾盼生辉的美眸荡漾出绝美的涟漪,比方才的琴声还醉人。 广场上响起楚萧离一如既往的张狂大笑,身后的银甲精卫铁血的跪,启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继而,嫁车后方来自北狄的送嫁大军高举手中的长枪,回应—— “狄楚恒昌,永结太平!” 震耳欲聋的呼声自广场中向四面八方的传开了去,仿若大地在颤抖,仿若苍穹在晃动,整个皇城只剩这一种声音。 久久震撼着人心,久久难以平静。 一场高手的对决,媚骨生香,天成佳偶…… 一场强国的联姻,狄楚恒昌,永结太平…… 慕容紫站在角楼上俯望视线中的一切。 身边除了溟影和慕容徵,所有的宫人们都被这场面感染,情不自禁的深跪去,口中发自内心的一起呐喊着‘吾皇万岁’的话语。 激动?还是澎湃?抑或者永生难忘? 所有的辞藻都不足以形容在场每个人的心情。 连同慕容紫自己都怔忡得在这片刻里失了反映和思绪。 放空的眸长久凝望万众瞩目的中心之处,楚萧离抱得美人归,阔步往东华殿方向去了,徒留一道渐行渐远的身影,潇洒不羁,遥远得触不可及。 天色渐暗。 瞧着前一刻还是艳阳天,转眼乌云密布,将明媚的光遮挡完全,似极了哪个灰暗的人心。 风雨欲来的静谧和压抑。 没了热闹看,又得了溟影的眼色,四的宫人们散得快。 不过顷刻,东边的角楼上只剩兄妹两,和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 “难受了?”注视着相同的方向,慕容徵不咸不淡的问他的妹妹。 慕容紫羽睫轻有薄颤,眸底那些意味不明的光收敛得极快,侧首对向她的三哥哥时,面上已是一派风平浪静。 名动天的玄成公子再问,“没有想与为兄说的?” 除了不会武功,若要论个面皮上的风华绝代,他亦不逊余人的。 慕容紫以着考量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深知,只在这个人面前,自己用不着多做伪装。 她半是说笑的问,“我说难受了,三哥当如何?” 慕容徵故作惊异的扬眉,捏着巴故意风凉,“那就不应该来,眼不见心不烦。” “说的极是啊……”她老气横秋的长叹,还真如人所愿的摆出哀怨的模样来。 两手往冷冰冰的城墙上一搭,连双肩都无力塌去了。 天光褪去后,偌大的广场上只剩寥寥可数的禁卫军在收拾残局。 那嫁车虽被掀了顶,车身四分五裂,还……滑稽的掉了只巨大的轮子,可要将仅剩的底座拖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见着北狄来的士兵拖拽得费力,留善后的霍雪臣使了几个禁卫军一齐帮手。 从远处看过去,那气氛倒是和睦。 慕容紫看着那端的发生,淡淡的说,“三哥哥不知道,有些人就是那么讨厌,委实好管闲事。原本我今日是在里睡瞌睡的,灵霜无端端把我拖拽来,我说‘不’吧,她还与我讲了一通头头是道条理分明的大道理,这会儿子回想来——” 怀疑的目光悠悠转转的落到旁侧丰神俊朗的男子身上,是后知后觉,是大彻大悟,还是相互利用,有意配合而为之? 慕容徵含笑相迎,“四娘,明人不说暗话,为兄是为你好。” 假装沉脸色,慕容紫恼他,“难道三哥哥是想与我说,若这点程度都受不了,往后莫提往后?” “非也。” 慕容相除了在朝中与太傅老父亲对着干,私就算坑了自家人,那也定是为其好才出手。 “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战不殆,你觉得我们这位自北狄来的表妹如何?” 人是慕容紫自个儿应的,有怨言?打碎银牙活血吞! 这会儿慕容徵能站在这里与她说话,一则今日的戏看得心情愉悦了,二则,远天拔地的表亲哪里能敌得过自己的亲妹妹? 不出言点拨几句,委实说不过去。 慕容紫想了想,道,“手段还不知,不过方才算得上一鸣惊人了,没准还能当作佳话流芳百世呢,只这宫里厉害的人多了,待明儿个她过了两宫太后那一关再说罢。” 她猜想宁玉华应当晓得自己无泪宫宫主的身份,加上表亲这层关系,不至于入宫来就先急急忙忙的对付她。 那样的做法太愚蠢。 沉吟中,回想那一场打斗,她眉间轻微的拧起,“眼我只好奇她那一身武功是自哪里学来的,不知贤妃与她,哪个更加厉害一些。” 论武功,慕容紫是一窍不通。 见着这些人动辄走壁,连一把琴弹几个调都能杀人了,单说此,她实在太吃亏。 哪怕身后有偌大一个无泪宫,她还真不敢问众杀手们,得她这杀鸡都不敢的宫主,心里是不是觉得很委屈…… 这重颇为窝囊的顾虑,很轻易的被慕容徵望穿。 先前万岁爷那人剑合一确实了不得,加上人本身气度卓绝,光凭那长相都能风靡大楚。 本以为一样会使剑的贤妃与他能称作一对,可经过了这日,突然杀来北狄的公主,琴音悦耳,不比那剑与剑更加刚柔并济,更加相衬么? 只可惜—— “弹琴的又不是她,做个样子而已。” 此话一出,慕容紫侧目去,看慕容徵的眼色又是另一种。 “三哥哥,你在宽慰我么?” “你看我像?” 慕容紫不接话了,神情里端得极好! 与她兜圈子,与她卖关子? 你尽管随性,爱说不说! 这一招不变应万变不知难倒多少英雄,不止楚萧离拜服,慕容徵遇上也只能甘拜风。 谁让他们是一家人。 “你看那嫁车是不是很高?”慕容徵引导妹妹看过去,语气里都是点拨。 慕容紫顺势举目远眺,正好车后得十几名禁卫军在用尽全力的推,车身底座竟差不多与身材魁梧的禁卫军等高,她立刻瞧出端倪。 不禁再向车底探视去—— 她蹙眉猜测,“难道车藏有一人?” 闻言,站在一边默然不语的溟影浅有莞尔,他们的宫主大人总算看出来了。 慕容紫见他少有的表情,神色非但没有松释,反而更加沉暗。 倘若他与三哥哥都看出来,那么楚萧离一定也知道。 会陪着演戏,全当玩乐,且是也没有拆穿的必要。 可竟然有这样厉害的高手随宁玉华来到楚国,看来不止宁玉书对北狄的皇位野心勃勃。 他这个妹妹,一开始就看准了大楚的后位! 今日造势只为先声夺人,往后才是重头戏。 不得不叫人服气的是,楚萧离的后宫可真是藏龙卧虎啊…… 心里暗自叹着气,慕容紫眸色暗敛,“跟我说说北狄萧家。” 算她晓得厉害之处在哪里,慕容徵勉强赞了一句‘聪明’,说道,“萧氏历代皆为北狄皇族效命,专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和刺杀,支系繁多,经过数年演变,势力大到能够影响皇位上的人,自然,萧家的武力就是实力,厉害的那个说了算。” 说到武功,溟影难得开口接道,“时才与皇上交手的那位高手并未显露真本事,至于他的深浅,恐怕连皇上都不知道。” 不光溟影,其实连楚萧离都抱着一试的态度前来。 哪知遇上这等高手,恐怕这会儿万岁爷美人在怀看似潇洒,心里已然揣着焦虑,不得不对这对宁家兄妹重新估量了。 溟影继续道,“以音杀人只是萧家浅显的功夫,最厉害的是能够用琴音蛊惑人心生出幻觉,随宁玉华来的人能够将自己的琴声压制,与皇上交手却不伤这附近之人一丝一毫,可见其深厚。” “那么萧太后可知道此人?”慕容紫问。 宁玉华来得这样气势汹汹,威胁的已经不止这座后宫了,而是大楚的天! “不巧。”慕容徵眉眼带着含蓄的笑,尴尬道,“太后娘娘这一脉的萧氏早就落没了,应当不知。她为何会成了我大楚的帝妃,今日的高高在上的太后,改天你遇见咱们万岁爷,若是他心情不错的时候,倒是能够问问看,至于他会不会告诉你,为兄就拿不准了。” 但凡大家族,衰败的支系场总会落得十分凄惨。 联想到萧氏原本为北狄皇族做事,仆从向来谨遵主人的命令行事,而萧家又以武功论势力,萧太后这一脉必定从武不佳。 既发挥不了这个优势,又要为主子效命,只有一种可能,那么—— 强制打断了思绪,慕容紫意识的看向慕容徵。 交接的四目,一双闪烁不定,一双淡薄藏掩。 事关皇家隐秘,身为对武德皇帝忠心耿耿的当朝宰相,慕容徵怎会轻易将话说得明了直白? 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肯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莫看为兄。”事关于此,他是真的有心避讳,“宠臣难当,往后的日子,为兄还得仰仗四娘你,你可莫让我失望啊……” “三哥实在太会说笑了。”慕容紫脆声笑了起来,带着讽刺,“我哪里需要做什么?老老实实的等着三哥你的算计不就好了?” 慕容徵从善如流,“故而四娘你真的想如此?” 那往后的路真是要顺畅太多! 慕容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得次了!” 说完干干脆脆的转身,回华庭去!简直不想再与慕容家的大狐狸多说半句。 宰相大人就得这一个亲妹妹,自从她入了宫,兄妹俩就难得像这般说上话,他踮着脚对那背影假惺惺的问,“没次了?莫非今日得了好处的只是为兄?四娘,你这可算是过河拆桥?” 慕容紫烦死了他的假仁假义,头不回,只甩出一句—— “把你的桥搭好了再来同我说!” 哪里算过河拆桥? 至多是将她领到河边,看了场添堵的大戏而已! 等到她了角楼,和等在面的灵霜走远了去,天色是真的暗了来。 慕容徵俊庞上的不着边际的玩笑之色瞬间消散,在暗然的天光里显得几分阴郁。 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他对着溟影谨慎道,“还请影大人查清宁玉华背后的高人,此事不但关系四娘的安危,更与大楚命脉息息相关。” 看情形,宁玉书早就得到萧家的支持,此番借联姻送嫁得到兵权,对他而言更是如虎添翼。 不能让北狄的腥风血雨,沾染大楚的疆土。 溟影心中有数,颔首道,“相爷放心,我会拼死保护宫主。” 见他忠心不二的样子,随时可为慕容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慕容徵神态稍有松释,扯着眼角调笑,“万岁爷倒真是舍得,将整个无泪宫都拱手送人,倒是委屈影大人了。” 溟影表上一笑,淡得不着痕迹,道,“也不是见谁都送的。” 言之意,玄成公子虽与无泪宫往来密切,却…… 不说也罢啦,说多了某人更加想不通。 慕容徵深深受挫,叹了口老气,回身角楼。 还有场宫宴等着他。 宰相大人每日忙得闲不来,本是不愿意去喝这个酒的,只桥还没搭完,他不去,谁给万岁爷的耳边吹阵风,好将人吹到华庭去呢? 利用人的假装被利用,完了还要喊屈! 他们家四娘最狡猾了。 …… 夜来。 设在昭兴大殿的酒宴如何热闹,如何奢华,都与远在华庭的慕容紫毫不相干。 照例吃过晚饭,沐浴洗去一身疲乏,再而找个书卷,点上灯盏,静静的等夜雨袭来,她好眠。 若换做往日,定然是这样的了。 但今夜不同。 约莫还差半刻钟才到亥时,漆黑的小院子里响起了鬼祟的步声。 平缓循序,很是拿捏得当。 接着,插的销门被人从外头利落的撬开,有个轻车熟路的人移身钻进,顺手关门锁上之余,抬眸与坐在对面桌前的人儿对视上。 “怎的又坐在这里发呆?” 楚萧离问得实在太自然,让着慕容紫的错愕更添两分。 晓得他会来,可她的准备才到了一半,委实没料到人来得这样快。 真不知三哥如何发挥的! “我……正在等甜汤凉一些再吃。”盯着面前那盅瓷纹精致的盅罐,她借口找得不甚妥贴。 楚萧离直接往她对面坐,学着她交叠双手在桌上,耷拉着肩头,脖子还略往前伸的……又懒有丑的样子。 “等甜汤放凉?”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得如同细嚼慢咽,沉黑漂亮的眸子盯着那盅东西打量,忽的就笑得心无城府,“四娘,你用的这个盅有保温之效,你要等到哪个时候?” “是、吗?!”提高了语调,慕容紫睁大眼佯作恍然,“灵霜这丫头真是的,竟给我弄了这个盅,还要不要我吃了。” 说着怪责的话,她伸手揭开盅盖,立刻,一股肉眼可见的热气腾腾升袅而出,和刚从火盆上取来的没差! 事实如此。 慕容紫心里打小鼓,这真的怨不得她,万岁爷来得太早! 楚萧离好似没有察觉她的纠结,眯着眼深深嗅了一嗅,“真香,你盅里炖的是什么汤?有多甜?” 他穿着又与午时候的不同,深紫色的宽松锦袍,与那件倒是相同的样式。 只那件显得飘逸出尘,宛若踏着云端临凡的谪仙人。 而眼前这样就显得洒脱了些,与他本性甚为贴切。 他的墨发质感是极好的,丝丝缕缕看似不规则的纠缠在一起,有些轻狂,有些张扬,令人捉摸不定。 只要经那淡风浅拂,便作一丝是一丝,一缕是一缕,软顺得堪比女子。 那时候,慕容紫就会觉得他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四娘?” 楚萧离问罢等了半响都没个回应,只好把她唤回神,再冲她迷死人的一笑,“看呆了么?” 慕容紫确是看得入迷了,闻声微惊,接着满身局促,忙不迭避开那道笼罩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僵硬的侧过身去,整个人的动作都不协调。 楚萧离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不问都晓得是在郁结他来得太早。 可是啊,回想之前在昭兴殿,玄成在他耳边那低声一语,他还能拖么? 单手撑着侧脸,他慢条斯理的与她说笑,“我那么好看,你为何不看了?” 久不见,他人都坐在了这里,摆出大方的模样,可不仅只是任看。 我那么好看,你为何不看了? 莫怕,有我在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莫怕,有我在 对于今夜这个情形,慕容紫觉得,稳操胜券的她应该更加大局在握一点。 为何如此说呢? 首先,自打两个月前那天夜里有个人偷偷溜了来之后,就……再没文了! 对着楚萧离的有心冷落,依她想,他这么做无非是要容她自己琢磨清楚。 说到若即若离,欲退还迎,谁还不会使点这些样儿的手段把戏钋? 再而昨夜他布局至深,偏生挑了他三宫六院充盈的第一日,把整个无泪宫都交给她。 为了安她的心,更向她证明了他的心。 至于那点心意有多深,值多重,全凭慕容紫自己给—罴— 她给多少就是多少! 万岁爷狡猾如斯,难对付啊…… 接着说今晨,他溜得早,是因为拿捏得住关红翎的性子,晓得她一片为关家的嫡女心,人是哪里愿意搀和进后宫一群女人与一个男人的是是非非? 无需他多做解释,淑妃娘娘多识大体的人儿,自然会向慕容紫解释清楚—— 害得她被割手指! 楚萧离这样的人,能用十步走完的路,他绝对不会走十一步。 慕容紫聪明是有,不管他旁敲侧击,还是命着别个来与他佐证,终归是告与她听了。 若她不领情闹别扭,倒头来全成自己的不是。 故而她等了两个月,选秀之后,先吃了个大大的闷亏。 承诺她不要,他亦不给,更玄乎了。 最后再说午宁玉华入宫。 倘若不是慕容徵看不去,为着慕容紫着急,哪里会使了灵霜,亲自教她那些话,生拉活扯死也要把妹妹拽到南门去? 好在慕容紫脑袋够灵光,一听宁玉华缩在嫁车里不出来,有心自抬身价为难楚萧离,她就晓得是个翻身的机会。 只要她在正南广场上出现,不管早晚,总有人会把这个消息传开。 狄楚联姻,说小了不过是楚萧离娶个小老婆。 万岁爷接亲不得什么,那琴奏起来,执剑在手,霸道一舞,再是紧迫焦灼的气氛都化为了了,全成了情调。 他们有多亲密无间,慕容紫看在眼里,楚萧离自会心虚。 要的就是这个! 所以今夜他主动现身,实在来之不易。 望着对面赏心悦目的男子,起先闻得他来时的那丝异样的兴奋,在慕容紫自个儿慢慢把始终原末理通一遍后,好似变得淡了些。 楚萧离确实很好看,俊美有之,气度有之。 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更甚,他还是一国之君! 这天是他用武力夺得的,说来残酷了些,可忽略掉那些残忍血腥的过程,许是不少女子会将此当成他的魅力之所在。 为帝王者,人如若不狠辣些,怎当得起这片偌大山河? 此刻他对她笑,顾盼生辉,柔情万丈,是让她觉着很温暖,很安心。 可在这笑容之后,隐藏着始终不曾停止的血雨腥风。 她和他在防着别个的同时,自然而然的算计着对方。 慕容紫觉得这样……很不好。 于是连他屡战屡胜的美男攻势,在她的面前也不大管用了。 见她脸容上的颜色慢慢的黯然,楚萧离有所意识,遂关切道,“不想同我说点什么?” 她垂眸,正好望见摆在面前的那盅甜汤,想了想,抬首来问他,“还热着,你要喝吗?” 他点头,应了个‘好’字,继而慕容紫连着整个盅都推给他去。 楚萧离接过干净的白玉汤匙,舀起一匙温度适中的甜汤放在嘴边吹了吹,饮,再抿了抿唇,嘴角随之翘起一弯弧度。 “滋味妙极。” 这并非他有心夸大,闻着味儿的时候就已经跃跃欲试了。 刚才浅尝味道,沁甜润滑,腻,却腻得正合他心意。 楚萧离有个鲜少为人知道的小嗜好——喜甜食。 用万岁爷哄骗自己亲儿子的口吻来说的便是:男子汉大丈夫,要时刻顶天立地,吃甜腻的东西,会显得很没用…… 小家伙听了的话,一定会对甜的东西嫉恶如仇。 毕竟孖兴向来对父皇崇拜,毕竟事关脸面形象。 楚萧离深知此道理,身为当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天子,他是几乎不在人前表露的。 最多偶尔犯了馋瘾,叫御膳房送几叠糖味儿重的点心来,吃也不能吃太多,没得被哪个有心的瞧出端倪。 只要不在人前表现出喜欢,那自然就不得哪个会觉得他没用了。 这是楚萧离的后招,即便是亲生儿子也不轻易传授。 此一时见他将甜汤喝得津津有味,慕容紫暗觉好笑,不觉就把父子二人想到了一处去,连会发生的对话都飘在脑子里,真切得很。 她只是听三哥哥有心无意的稍带一提,记在了心上。 遇到今夜这个时机觉得正好可以发挥,不想楚萧离是真的喜欢。 不得不说,看着一个诡计多端的皇帝吃甜食的样子,实在是……可爱。 连她的心里也跟着甜了。 沉默了会儿,慕容紫对着他说道,“滋味好的话,九郎就多用一些吧。” 楚萧离霎时听在心上的认真点头,再然后如个愣头青似的抬起脑袋来直视她,真真的问,“四娘,你可会觉得我很没用?” 一个没忍住,慕容紫喷笑,“要是连你都没用了,那普天之怕是再没能耐人!” 他倒是不客气,“如此说来,看上我真是你的福气。” 她也同他假客气,“能让九郎看上,也是我的福气。” 打趣罢了,继续喝汤—— 楚萧离嘴上甜,心里更甜,那汤匙舀着飘在汤面上的小花,一朵一朵的,带着微苦的味儿,和着消成块的棠梨,入口即化,亦苦亦甜,是真的美味。 吃着,气氛比上先前舒缓了许多,他才问,“其实这汤是专为我煮的吧?” 慕容紫没否认,也没承认,“你觉得呢?” 他舀起一朵小花,眯着眸笑意融融的盯着,说,“这叫葛花,有解酒之效,今夜宫里有酒宴,你为着我着想,我很高兴。” 不管她认不认,他先表了心情,就当作是。 慕容紫正色,“可是葛花也有养颜功效,我自小就饮的啊。” 此话不假,只喜不喜欢又另当别论了。 楚萧离责怪的睨了她一眼,没计较,接着再问,“是你煮的?” 这慕容紫乐了,“你看我会?” 慕容家穿越来的嫡小姐,还没神通本领到这个地步。 听了此话,这会儿暂且不当万岁爷,只做九郎的男人,假意露出一丝遗憾,“若是你做的,我会更高兴。” 慕容紫不言,只静静的望着他。 她心里还乱着,一边的风波平息了,还有另一边的难题将她重重困扰,哪里是说两句逗趣的话就能轻易化作云烟,任由一阵风就吹散去…… 选秀,一选两个月,每名选出来的女子都是桓横在他与她之间的阻隔。 最可能发生的结果无非两个:容她自己接纳,抑或被他摒弃。 慕容紫不知道,他这样做,能忍受包容她到哪一天。 “如何又不说话了?”楚萧离见她这夜实在不对,都不与他顶嘴了,只好改口道,“不是你煮的也罢,我都高兴。” 这话说得也不假啊,她越听越是心虚,都低了头去。 “是我让着霜儿煮的。” 搅着眉头,慕容紫为难道,“起先我想让她教我,可是一定不得她煮的有火候,我又想不若把她煮的当做是我煮的,反正你也不知道,但假的就是假的,往后总会被识破,不定还会讨得你失望,我又何必……” 她正对着这盅甜汤发着呆,主意没定,他来了。 怪谁? 楚萧离听她一通兀自纠结,再配以她无措的表情,都不知该先偷着乐,还是先安慰她。 故而他笑着问,“你在为我犯难么?” 抬首将他看了看,慕容紫慢吞吞的略作一思,把头点点。 楚萧离笑意扩大许多,只道,“那就行了。” 那就行了? 慕容紫愣住,想不明白。 她那颗脑袋就这么大点,再是转得灵光,也不如清醒的人看得透彻。 再问楚萧离,他不肯说了,只顾把剩的小半盅甜汤喝完,卖着关子吊胃口,把她弄得七上八,比他没来的那会儿更加忐忑。 等到甜汤见了低,人是满足的打了个嗝,砸吧着嘴道,“时辰差不多了。” 慕容紫被他一吓,眼睛都瞪大不少,“你要走了?” 问罢方觉说错了话,她忙站起来,“那我送你出去。” 明明舍不得的,却算计成了习惯。 脑子里总是会有个声音在说,若显得太不舍,次被舍得的就是她了。 刚走到楚萧离身边,一只手伸来将她皓腕制住,她停,移眸去看他,得一个温软至极的笑容,“平日的伶牙俐齿都到哪儿去了?那些小心思也不使了,你说,你到底是哪个?把我的四娘交出来,还给我,否则莫怪我不客气。” 喝了甜汤的楚萧离,连说出来与人威胁的话都是甜的。 就算是玄成的主意,他乃谋得了天的人,怎可能不晓得她出现在南城门的意思? 被他点到即止的说穿了一半,慕容紫无地自容,把头逃避的撇向一边,“我哪里还能同你伶牙俐齿,使那些心思把戏,在你眼里都是雕虫小技,丢脸死了。” 楚萧离把她拉进了些,两双手都包裹在他的大掌里,看她的眼色是世间独一无二,“若我就喜欢你在我一个人面前丢脸呢?” 她扭回头与他相视,落落寡欢,灰头土脸的,“那你今夜看够了吧……” “看不够。”他回得快,那是连想都不用的。 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亲昵的举动让她逃避缩了一缩。 又在对他躲了。 虽是很清楚,楚萧离却偏要问,“四娘,你在怕什么?” 这回慕容紫没有继续沉默,反而同被戳破了的醋坛子,吃味的滔滔不绝,“怕我不如六宫的娘娘们美艳动人,多才多艺,怕我算计来算计去,把自己搭进去,结果却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怕你宠我,纵我,对我好,给得越多,你剩得越少,最后没得给了……” 就没有那个最后了。 楚萧离被她说得愣愣的,晓得她心里装的都是这些,却不晓得竟然装了这么多。 他还是笑,除了温柔宠溺,是连柔情似水抛媚眼都用上了。 “是被选秀吓傻的?朕明日就旨让着你三哥去操办,把此事简而化之!” 胜似承诺的说完,慕容紫眼睛一红,他立刻发觉说错话,连忙再改口,“不简了,简化个屁!以后都不选秀了,好不好?” “你别问我,我不知道!”挣开他的手,她作势要往门那处走,送客了。 楚萧离动作快,人还没迈开两步就被他从后面揽腰抱了回来! 他连凳子都没离,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全然无赖的闷在她软腰上方,无奈的认命,“你这么着对付我,可比挖空心思算计我要管用多了。” 慕容紫蠕了蠕紧抿的唇,心复杂得很! 一来是乱的,二来……也是被他的话逗得差点又笑出来。 她不知道,楚萧离光是这样抱着一个她,心里就觉得安稳。 天都不算什么。 可是他不说,她怎会晓得? “这段时日,不是我有心不见你,是……不敢。” 沉默了会儿,楚萧离先开口,说出‘不敢’那两个字时,他自己都不可思议的笑了笑。 “我是楚皇没错,可你又不稀罕,你要的我不能立刻就给,单是这一点就不如霍雪臣了,我真想杀了他。” 说吃醋,又不是只有女人才会的。 后宫里的妃嫔会能给慕容紫添堵,可是她只要多一眼霍雪臣,都能让楚萧离酸上一整天,不定隔日上朝都要给大臣们脸色看。 这是他小孩子气的心思,还是那句话,说出来定会让人觉着很没用。 慕容紫扭头低眸子来看了一眼,只看到他闷在自己背心的脑袋。 她挤了挤脸,由得他继续说去。 “把无泪宫给你,是自雪宫回来时就有的打算。”会在昨日才命溟影去办,确实是楚萧离有心一举。 早知道会得小辣椒打退堂鼓的反映,他不如早些给了她。 这会儿再来后悔为时晚矣,他只能尽力解释。 “宁玉书为人狡猾,那日你虽唬了他,后而我再细想,保不准他会参破什么,最稳妥的法子就是真的让你做了宫主,这样往后有人保护你,我也放心些。” 无泪宫的杀手是他多年前在西漠亲手调教出来的,行过血煞令,只服从宫主一人的命令,铁血无比。 哪怕她令杀他,宫里三千禁卫军,有去无返,杀手们也万死不辞。 只不过这些不算重要,他改日再说与她听无妨。 楚萧离抬起头,把慕容紫勉强转对向自己,深邃的眉眼里全是真情实意,“至于今日,你与其他宫婢一道来昕露宫请安,我若还在,你必要跟着说那些吉祥话,我不想听,你对着我说必定更是难受,不若我就窝囊些,避着你好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罢了,话说得可怜巴巴的,听他说的人又不是石头心。 想来想去,慕容紫只好问,“那我是不是不该再同你怄气了?” 楚萧离点头再点头,“这样会显得你心胸很狭窄。” 她再继续问,“那往后我不算计你了,你也不要算计我好不好?” 哪里还有不好的说法? 楚萧离赶忙应了个‘好’字,千依百顺。 她对他而言是不同的,不同就在这里了。 宫里的其他女人对他来说是摆设,是棋子,但她不是。 慕容紫的手又被他重新抓回掌心里握好,说通了,这是真的放心些了。 只早先被割破的手指头不小心给他捏到,轻微的痛感刺得她蹙眉,两个人同时望去,他见到那结了新痂的小伤口,满是不解,“怎么伤的?” 问罢就惹得小辣椒一通猛瞪,“还不是你做的好事!你怕疼,关红翎怕疼,我就不怕了?!” 楚萧离恍然大悟,这个红翎……要他说什么好? 唉,横竖今夜什么窝囊的话都说了,不怕多个诚心实意的认错。 像个愣头青似的站起来,握着她破了的手指头放进嘴里吮了吮,再用着可怜到极致的表情,“没得次了。” 慕容紫很受用。 眨巴着眼睛看着这时的楚萧离,实在欢喜他装坦诚的模样儿。 彼此傻傻的相互瞅着,多看几眼虽看不出花儿来,却在对方眼里,那人比花不知好看多少倍。 楚萧离一站起来,两人近近的杵着,才发现自己比她高出不少。 玩心作祟,他伸出手在她脑袋上齐平的比划了,是到他胸口上来少许的位置。 原来是个小矮子。 都快二十的人了,长不高了的。 看到他眼底坏心的戏谑,慕容紫正要恼他,冷不防后脑勺被他扶住,将她整个脑袋往他胸口上按。 “莫怕,有我在。”楚萧离干干脆脆的说。 她的心跟着上上的跳,渐而恢复安稳,闷在他胸口里微微笑了。 “怎的你来得这样快?”她没头没脑的问,“不是在酒宴上么?” 说起这个,不管是万岁爷还是九郎,那都是想想就要心花怒放! “这个么——”笑意在他俊朗的脸皮上肆意开,“玄成同朕说,只要今夜来了,要什么都给,哈哈哈哈!” 怎会来得不快? “你……无耻!” “朕有说要做什么了么?” “……你做什么都无耻。” “四娘,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 我跟你们说哦,其实这一更有1w2,真的!长夜漫漫,剩的六千字请自由发挥想象力,噗……(头顶锅盖遁了。 莫怕,有我在 倾倒的,是只有他一人的城池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倾倒的,是只有他一人的城池 卯时正,群臣自宣政殿鱼贯而出,三五相谈有之,独行其中有之。 虽说皇上已连着五天未上早朝,但西边的匪患已派兵前往剿灭,南方的水灾也在钦差大臣的治管督促修筑堤堰,有条不紊的治了水。 近来地方呈上来的折子怎么看都赏心悦目,大楚国一派风调雨顺,安泰之象。 便是如此,都觉着万岁爷不上朝也没得什么。 总比天天按着时辰坐在那里从上往盯着他们,大眼瞪小眼要好钋。 武德年间,这一位楚皇瞧着似乎不按常理出牌,心里却清明得很。 偶时一句话能把人堵得断掉思路哑口无言,听来无理,过后细细琢磨,才惊觉里面好几个意思。 道理占了,威胁也夹涵在其中罴。 慎得人一身的冷汗。 然而再偶时,皇上不小心打个瞌睡,他们做臣子的眼巴巴勾腰驼背站在面干等着,也十分的累人。 总而言之,没事的时候,不见亦是种幸运。 吊儿郎当的离帝,着实让这帮朝臣惧在了心里。 入了夏,刚至卯时的天蓝得深邃,晨曦自视线尽头的宫阙后方渐渐泛起,万丈金光已在层层叠叠的云层之后跃跃欲试,连迎面浅拂而来的风都带着干燥的味儿。 今日必定是个明媚的好天气。 不少大臣们纷纷驻足在高阶上,一边欣赏远处的火烧云,一边憧憬畅想着大楚国的未来。 国丈大人的心情却始终欠佳,无暇那方绮丽的美景。 独自走出宣政殿后,关濯放慢了脚步,趁其他同僚的不备,一个转身,移到大殿左侧最边上那座金水桥方,掩进了不起眼的角落里去。 在东华殿当差的内侍官高汶早已久候多时。 此人是关濯五年前安插在东华殿的内应,因此两人见了面,并未寒暄,关濯直接问道,“最近皇上可有何特别之举?” 不日前女儿回门,排场极大,连着关家上也得了丰厚的赏赐,京城的百姓都在津津乐道,说关家出了一位承眷圣顾的宠妃。 私里,关濯向女儿询问,不想得的仅有三言两语的敷衍。 红翎是道,身为关家嫡长女,断不会望着关家日渐衰败去,其他的,望他这在家中为父,在朝中为官的国丈大人放宽心。 宽心? 关濯为官几十年,怎样的风雨不曾见过? 唯恐女儿已被楚萧离收为己用,当真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 得关濯劈头问来,高汶面上紧迫,左右张望了才道,“国丈恕罪,近来万岁爷在殿中的一举一动……小人实在不知!” 闻言,关濯眼底渗出怀疑,“你身为东华殿的副管事,怎会是一个‘实在不知’?” 高汶早有准备,不慢不紧答来,“国丈有所不知,上回慕容紫被贤妃罚在锦绣宫外跪了半日,此事皇上得知晚了,把里里外外的奴才处置了不少,小人虽为东华殿的副管事之一,却如何都没有宋大总管与他徒弟东莱来得亲厚。那件事过后,东莱主内殿,小人和手的只负责外殿,平日连端茶送水都用不着小人们,简直同外面的铜鹤摆设!” 在宫里为奴,宫女儿们还能有个盼头,做了公公却是一辈子的事。 楚萧离身边有宋桓和东莱,高汶连近圣驾都难,自个儿也在暗自苦无出头之日。 关濯听他言辞真切,起先的些许怀疑散去几分,兀自沉吟着道,“你说皇上为慕容紫大发雷霆?” 高汶知道他话中隐藏的意思。 早在慕容紫入宫时候,关濯就对他仔细叮嘱,叫着他暗自留心皇上对此女可有那重意思。 只不过说到贤妃罚跪一事…… 高汶做思量状,低首道,“小人觉得不然。皇上早就有心清理东华殿,或许此回只是借故发难,而慕容紫受罚,后宫众人皆知,是两宫太后在暗自较劲,她反倒成了当中受罪的那个,说起来是有些冤。” 说着,他抬眸看了看关濯的脸色,见关濯深谙不语,他继续道,“小人并非是说皇上对慕容紫不得心思,此事上小人还未找到蛛丝马迹,故而不敢贸贸然断言。” 连两宫太后都不知道慕容紫到底想要什么,他一个连东华殿内殿都进不去的副管事,有名无实,哪里能揣测那么多? 可是这回答显然不能让关濯满意,他只好再道,“倒是小殿入宫之后很喜欢慕容紫,皇上对此仿佛有些不满,自打小殿搬去东宫后,日日都派人请示皇上,可否请慕容紫前往说个故事,十回里就得了一回,且是那回过后,次日皇上重重的处置了前往请示的太监,后而小殿只要提及此,东宫里的奴才就跪一地,谁也再没那个胆子。” 看起来便是皇上厌烦了自己的儿子和一个女官亲近的事实。 更何况,这个女官还是慕容家的嫡出之女。 关濯眯了眯眼,将高汶的话细嚼慢咽。 从南巡伊始,楚萧离对慕容紫的态度就不明朗,慕容家势大,保不齐是他借此女施展障眼法。 他们这些人统是雾里看花,谁也不明白。 虽然慕容渊和慕容徵那父子两在朝中各自为营,想把慕容紫捧上后位的心却整齐得很! 眼,红翎虽位列三夫人之首,为后宫之最大,可毕竟不是皇后。 萧忆芝心属贤妃,还有个从北狄来的德妃,加上若干妃嫔,哪怕有长姐坐镇寿安宫,后宫的局面都丝毫不比朝堂上轻松。 而叫着关濯最头痛的还是女儿油盐不进的态度! 想到这里,他不得不忧虑的长叹出一口气。 高汶入宫五年,察言观色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见状宽解道,“国丈不必太过忧虑,自选秀之后才过了整六日,这六日里皇上有一半都留宿昕露宫,更别说淑妃娘娘还回门一日。” “行了,这些个话你无需多说。”关濯抬手打住,心里有数得很。 楚萧离哪会真心对他的女儿? 拿着红翎当幌子,做个众矢之的还差不多! 转念一思,这情况倒与南巡时候他对慕容紫的手段相似。 罢了,连他都参不透,看来这件事真不能指望一个小小的内侍官。 收回思绪,关濯对跟前低顺恭敬的人嘱咐道,“既然如此,你且本分行事,老夫不会亏待你和你的家人。” 人是他送进宫的,如何拿捏,他自认适度有佳。 高汶听之毕恭毕敬,“国丈言重了,能为国丈效命,是小人的福分。” 许是他自知衷心的话语说再多都苍白,顿了一顿,又道,“小人还有一事禀告。” 天色比先前亮堂许多,关濯天生多疑,先是举目往侧边处站在桥上放风的小太监看去。 他们站的此地是个死角,背后无人,只有哪个从侧边经过才可能留意。 见着小太监冲他轻微点头,示以尚能逗留,他才道了个‘说’字。 高汶从容道,“小人虽只能守在东华殿外殿,但谁往内殿送什么,小人都暗记在心。这两日东莱那小子忙活着捣鼓了好些北狄名产送到里面去与圣驾过目,连皇上桌案上的书卷都多与北狄相关,不知可是因为德妃进宫的缘故。” 话到此,宫里谁是从北狄来的,关濯心神通透。 沉暗的脸容上都是谋算之色,他问,“德妃正式册封进御的吉日可定了?” 高汶答,“昨夜司天监送来三个良辰吉日,皇上已经选了其中一日,早先由宋大总管差人往六局那边通报过去。” “三个良辰吉日……” 关濯刚就此思量,高汶会意道,“小人会尽快查清楚是哪三个日子。” 倘若楚萧离选了最近的日子,那么可见他对北狄的用心。 “去吧。”关濯淡声一语,高汶对他微一低首,小心的退离此地。 这次联姻确实改变了北狄皇室内庭争斗的局面,宁玉华显然有备而来。 满朝文武更都看出楚萧离存着心要好好将其利用一番,会做到如何程度,只看彼此的利益牵连有多深了。 …… 六局,华庭。 眼见窗外天色越发明朗,早已梳洗完毕的慕容紫打了温水来,再探首往里瞧了一眼,却是丁点儿动静都没有。 她精致的脸容一沉,当真有些恼火了! 步进里,把盛满水的铜盆往架子上放的时候,故意弄大动静。 ‘砰’的一声,连着里面的水都洒出少许。 屏风后头凌乱的床榻上,万岁爷裹着被窝不满的轻哼了一声,表示:吵到他了,轻点儿声。 接着……人是再没回响。 慕容紫蹙着眉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两手支在腰上,半是没辙的愠怒问道,“你到底起不起?!” 连着好几天都这样! 晚上变了法的偷摸过来,夜里宁可拉着她说一宿一宿的话都不睡。 到了早上,任她软硬兼施,送香吻、撒小泼、发脾气全都用上了,楚萧离说不起就是不起。 天都要大亮啦,六局华庭是个什么地方? 到处都有女官进出来往,他都不为她想想! 得她低声怒吼,楚萧离听在耳朵里,乐在心里,困觉得笑不出来。 原来他真没打算拿红翎来做幌子的,可有了一次就有二次,再来许多次……上瘾了,不得办法。 谁还没个情不自禁的时候? 沉默了小一会儿,万岁爷只觉有道寒渗渗的目光长久盯着自己,无数的小刀子扎而来,弄得他身上怪痒痒。 唉…… 他若再不给个反映,怕是小辣椒要把那盆端来的水都浇泼在他身上了。 刚勉强睁开惺忪睡眼,果真瞧见屏风外的人儿抬起水盆,噔噔噔的绕进来,露出她凶神恶煞的脸孔。 万岁爷不怕。 “如何?” 慢悠悠的撑起自己,楚萧离靠坐在床上,修美的身只着了件单薄的白丝寝衣,薄削的双肩上仿若都是侠骨柔情。 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白皙的胸膛,看似有种病态的美感,却是只有慕容紫见识过他真正的强悍。 一头比女子还柔顺的青丝如瀑流泻而,散却不乱,为着清晨平添一抹旖旎的风情。 他半眯的眸子迎跟前凶巴巴的小女子,长而浓密的羽睫,流光溢彩的释放着宠溺的光华。 人是好脾气的建议道,“这是你的床,倘若湿透了,今晚你当怎么睡?” 慕容紫气得胸闷,咬牙切齿的对他挤出两个带着火气又着急的字眼,“起来!!” 楚萧离实在享受每日早晨与她斗嘴的乐趣,正想再调侃几句,门外忽的响起个小碎步的靠近—— “姑娘可起身了?” 男人的声音?! 楚萧离登时凝色,都没来得及发作,慕容紫一把将手里的盆塞与他,低声道,“莫乱来,否则叫你好看!” 他愣住,不禁睁大了自己纯澈的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她——胆敢威胁万岁爷! 有些委屈。 不忿归不忿,如斯时候楚萧离是很乖的,不给他说话就真的闭着嘴。 见他吃瘪的样子,慕容紫眼角溢出一丝浅笑,“乖乖洗脸,我去去就回。” 说罢扭身就去外了,走的时候还得意的在他脸皮上拧了一把。 啧,真是细皮嫩肉! …… 借以愈渐放明的天光,已是有个人影轮廓映在门上。 慕容紫走过去,并未开门,只相隔问道,“事情可是办妥了?” 今日楚萧离没去上朝,故而大臣们散得快。 估摸时候差不多了,来人是哪个,她自然晓得。 高汶站在门外,相较此前对着关濯时候的低眉顺眼,这会儿脸容神情则多出种志在必得的胜券。 没有半句废话,他利落道,“妥了。只等小人将所择准日的消息送与国丈,两宫那边,五日内必有动作。” 慕容紫莞尔,“有劳公公了。” “姑娘客气,往后还有的是指望姑娘的日子。” “那是自然的。” 高汶圆滑的一笑,“卯时快过了,小人这就回东华殿去,姑娘好生歇着。” “好,公公慢走。” …… 再回到里去,楚萧离还端着水盆坐在床上,动也不动的,和原先一个样! 对着这一位,慕容紫彻底没辙了,“怎的还不起,你诚心要为难我不是?!” 挽着袖子走过去,也不与他多计较了,拿了湿巾在水里搅了搅,拧干,往他脸上撒气的用力擦。 动作又鲁莽又暴力,楚萧离任她摆弄。 擦好了脸,他抬眸冲她笑得奸诈,“朕不知尚寝大人何时与东华殿的奴才有了这份私交,还不如实招来?” 说他记性好,那绝对不假! 东华殿百八十个奴才,楚萧离对个个的脸貌声音都有印象,略在脑中一思,就能想个大概。 时才偷偷站在外面传话的那个叫做高汶,乃为东华殿的副管事之一,实则是关濯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横竖是个被察觉了的,放在眼皮底安心,懒得摘出去了。 把他手里的铜盆取过,慕容紫轻飘飘的将他睨了,有心刁难,“不若你猜猜看?” 说着低身把盆放到脚边去,扭身到紫檀木架上取他的衣裳。 见天色不早,楚萧离自觉的穿了袜靴,站起来配合的伸展双手容她给自己往身上急急的套衣服,一边寻思道,“他说要把择到准日的消息告诉关濯……之后两宫太后会有所动作,后宫里能让这二位觉得是个威胁,有必要联手一起动的女人,当前而言,不就只有宁玉华么?” 垂首望了望站在跟前手脚麻利的与他系腰带的人,他痞里痞气的坏笑,“可是猜对了?给爷亲一个。” 撅起的嘴刚凑过去,慕容紫毫不留情的顺势拧了他腰上软肉一把,“你会有猜不到的?” 她手狠,疼得楚萧离龇牙咧嘴。 才过了区区几日,小辣椒越发的厉害,一看就是个会管家的。 不单将万岁爷伺候得舒服,还会为后宫里那些闲得没事干的女人找排遣寂寞的乐子。 是要先对付宁玉华么? 正合他意。 人已经被摆到大楚的后宫里来了,往后宁玉书能不能当上北皇,全凭他自己的本事。 对他这个同样野心勃勃的妹妹,没有纵其胡来的说法。 穿好了衣裳,慕容紫连拉带扯将他推到妆台前坐好,拿起木梳给他挽头发。 楚萧离含笑的瞅着铜镜里的璧人,怎么看都觉得神仙眷侣不过如此啊…… 慕容紫专心一意的给他挽头发,纤细葱白的指头在浓如墨的发丝里穿梭,动作既熟练,又漂亮,虽她妆容淡得可以不计,在他眼里却是不可替代的美好。 倾倒的,亦是只有他一人的城池。 这便已足够。 末了,他的墨发被一丝不苟的高高束起,金冠戴上,镜中便得一个英姿挺拔,傲然不羁的皇帝。 楚萧离站起,对着颇为严肃的小辣椒笑趣恭维,“慕容大人不愧是尚寝局之首,每日能得大人陪伴在旁,实在是朕之荣幸。” 慕容紫抱起手抬脸对他,“有没有赏赐?” 他从善如流,“平关氏,安慕容,后宫唯你独大可好?” 挑眉,慕容紫做尚在考虑的模样,“那成,做到了我们再谈其他。” 万岁爷的嘴又厥过去—— “那先亲一个。” “亲你个头!赶紧走,今晚不准来了!” 【月末了,谢谢大家的票票。说更新时间,现在这个不由作者自己控制,意思就是说,无论阿若在几点更,都要经过编辑复审一遍才会发布。一般在早上在10点~12点之间审核,阿若会保证每天的更新,个月加更时间待定,么么哒~】 倾倒的,是只有他一人的城池 凭她也想做皇后?我呸!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凭她也想做皇后?我呸! 这个早晨,慕容紫刚连哄带骗的将万岁爷打发走,柳尚宫便派人来告知她,正式册封德妃的日子定来了——就在今日! 柳雯璀和杜欣想到了一处去,慕容紫与不远千里到来的德妃有重亲缘关系,将春裕宫的巨细都交由她搭理是为上佳之选。 因着所择日头紧迫,册封的吉时在申时三刻,六局的人巳时便要过去准备绪。 这天够得忙。 慕容紫后知后觉,楚萧离早就有心把宁玉华当成靶子,推给两宫太后任由搓扁捏圆,否则也不会紧着最近的一天册封患。 敢情她早先赶人说的那句‘今晚上不准来了’一语成笺。 准不准,万岁爷都不得闲来了的。 晨曦才将把整个皇宫笼罩,尚寝大人心头就开始发酸了。 你说今晚上该怎么过? …… 选秀之后,尚未尘埃落定的中宫之位便是最为紧要的事。 风华正茂武德皇帝继位四年,身旁没有一位贤后相衬,终归是让满朝文武和黎民百姓挂在心上。 皇后其实不难选,难就难在这位置后面诸多盘根错节、千丝万缕的争斗和利益瓜葛。 如关家、慕容家这等大家族来说,拥戴家族女子坐上凤鸾宝座,便是最好的翻盘机会。 若没有,朝中地位难保,家族兴衰堪忧。 之余其他大臣,又到了站队押宝的关头。 选择无非就那几个,连皇上都不会紧着自己的喜好来选,大家擦亮眼睛权衡好了看着办吧。 两宫太后各有属意的人,分庭抗礼的局面显而易见。 贤妃洛怀歆虽谈不上出身,可却与楚萧离自幼一道长大。 在西漠时候她就陪伴在圣驾身旁,彼此间不仅有师兄妹的情分,她还率先诞了皇长子。 萧太后视她如半个亲生女儿,单说此,都要不遗余力的将她往后位上推巩。 孖兴小殿性情良善,聪慧有佳,如今都搬到东宫去住,皇上的心思可见一斑。 倘若真的要将他立为储君,他母妃不高的出身会直接影响他将来地位稳固与否。 因此,哪怕楚萧离对洛怀歆不咸不淡,光是考虑这一点,后位也当她来坐是为妥当之选。 此举是为了一代楚皇的权利地位着想,亦是为了大楚社稷着想。 寿安宫关太后的心思就不用揣测了,她心目中的皇后非自己的亲侄女关红翎莫属。 关家这一派的势力不容小觑,要是皇后并非他关氏女,对于关家的变数大得足以致命! 这境况与慕容家相似,两家本就在朝中水火不容,只为一个皇后之位,争到头破血流都在所不惜! 再看眼的局势—— 后宫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弱肉强食。 …… 慕容紫本没有打算要专门对付哪个的坏心,全赖她的好三哥使了‘弃暗投明’的高汶来献计。 后宫这般光景,楚萧离摆明了作壁上观。 不管谁后台多硬,不论哪个牵扯了多少暗中汹涌的纷争,想做皇后?凭本事上位。 就算是胖得吓死人的林昭媛,假如她林家忽然发迹,震得了朝野,稳得住两宫太后,真到那一步,万岁爷不吝旨封后便是。 定然是眼皮子都不会眨半的。 反正底的人争得越厉害,彼此削弱,对他来说越有利。 慕容紫心知他不会放任自己不管,更相信只要她今日开这个口,要不了明日,最多两个时辰,她就是大楚国的皇后了。 不需要任何说辞,她慕容家便是理由,楚萧离对她的喜欢便是理由! 可是—— 关氏一党不会放过她,萧太后也不会放过她,更甚北狄的宁玉书都会因此有所动作。 后宫里有野心的女人会将她当作众矢之的,她自来不忠楚萧离的父亲会在暗中借由此做出什么事来……全是未知之数。 tang这个风险,她担不起。 楚萧离深知其中厉害,才没有再对她承诺任何。 如是只做一个女官,亦是算作对她的保护。 对于慕容徵派来高汶的意思,慕容紫十分清楚。 后宫自来是女人们的战场,通常的惯例是:强强联合,先将边角有威胁的清除得一个不剩,再来两虎相争。 慕容紫做不了‘强强联合’里的任何一个,既然已身在硝烟中,坐以待毙无异于等死。 再言她慕容家的嫡长女,父兄的心思满朝可见,若然让关氏和萧氏有了共识,她小命难保。 灾祸早晚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不如先手为强。 宁玉华来意明显,又身为北狄国的公主,由得她做大自个儿,往后她也不一定会容慕容紫好活。 不若借两宫太后先对付了她罢…… 莫心软,更莫要觉着自己心狠,后位只有一个,谁坐对慕容紫而言无所谓。 她只想保住性命,完完全全的得到自己所爱的男人。 纵使是至深执念,蛾扑火,一生能有此一次,她不悔。 …… 春裕宫是座新殿,先帝五年才建造起来。 宫里头瞧着哪处都造工细致,边边角角无不别具匠心。 尤其里面的套院,假山似真山,上面落一座漂亮的亭子,逢着天气好的时候坐在里头,泡一壶茶,品着点心,举目就能远眺不远处的四季园。 园子里的花一年四季都有得看。 牡丹开罢了,凤仙和杜鹃又缤纷的绽起来,等到它们逐一凋谢,便是赏菊的时节。 冬日有傲梅,夏日湖畔边有白荷,四季繁华,四季美艳。 花开不败,对于宁玉华来说是个不错的好兆头,听说,她对春裕宫异常满意。 巳时正,慕容紫带领六局女官前往布置准备。 去到的时候,两宫太后已了各自的心腹来做了例行的封赏,春裕宫热闹得有好一会儿。 册封对地位高的妃嫔而言就是新婚之夜,皇上夜里要来临幸,这是祖制。 如德妃这样的身份地位,前来恭贺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自然了,宫里除了奴才就是主子。 奴才断是没资格来给主子贺这份喜,来的便只有其他宫苑的娘娘们。 矜持些的,差了身边的人把礼物即可,有心想做到八面玲珑又拉得脸面的就亲自来了。 看着那些个美人才人三五成群的在春裕宫进出,面上一团和气,亲比姊妹的……领着若干女官先退到旁侧避让的慕容紫心里就在想:怎么做得来呢? 是她们根本觉着共侍一夫实属寻常,还是自己的想法本身就有违后宫的生存之道? 转念一思,哪里还有闲工夫想不通这个? 她还不是一样奉命来此,为着晚上的大婚劳心尽力? 其实,哪怕她定决心做个奸狠的女人,势必将挡在前路的荆棘斩除干净,可—— 不能否认的事实是:楚萧离的爱,决定了后宫里所有女人的命运。 她亦然。 …… 有了先前选秀时候两个月的操持,打理一个春裕宫对慕容紫而言根本不在话。 将至午时,所有都被安置妥妥当当,慕容紫正欲带人离开,不想宁玉华先使了一个宫婢来请她过后殿的园子小聚。 “慕容大人,德妃娘娘有请,还望赏光。” 这宫婢是自北狄来的,拿捏有度,客气有佳,举止说话都受着皇族熏染浑然天成,单是论个容貌都不比这宫里位分低的贵主儿们逊色。 慕容紫看在眼里,有些欣赏,对着她温煦道,“奴婢谢娘娘抬爱。只按照礼数,需待明日早晨,奴婢们才能与娘娘请安,故而怕是不能前往了。” 不日前在南广场上,宁玉华艳惊八方,得楚萧离亲自抱嫁车,这份厚宠不知道让多少女人暗自妒得烧红了眼! 如此心机,确实让慕容紫很想当面见识一番。 不过嘛,也不急在此一时。 那宫婢闻言礼貌的笑了笑,又道,“此点慕容大人尽可放心,娘娘为了能见大人一面,昨儿个就亲自请示两宫太后,讨了此恩典,大人请随我去吧。” 说罢探手对着后面的园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慕容紫无可推脱,只好从从容容的跟着去。 心了然。 宁玉华昨儿个竟然亲自请示两宫太后,为了见这一面,不惜坏了规矩。 半天都等不得? 这不是明着告诉关氏和萧氏,她这从北狄来的人儿往后打算指着慕容家过活,在宫里就看她慕容紫的脸色行事了吗? 好,真是好! …… 外面天光正好,艳阳高照,明媚得炫目。 宁玉华就在那小负盛名的假山亭,端美而坐。 人站在远处向上头举目寻望去,只见着一道婀娜曼妙的身姿,腰是腰,颈是颈的,那挽在脑后的富贵髻上缀着宝石珠钗,阳光闪烁动人,尤为惹眼。 攀上假山,慕容紫的视线刚随着最后一级石阶的弧度转入亭中,站在亭门外的宁玉华完完整整的映入眼帘。 她身形娇小适中,是那种男子见了就会想要保护的形容。 相貌虽不比洛怀歆美得纯粹,却也算得桃腮杏面,天生丽质。 慕容紫见过宁玉书,故而很容易找出这兄妹两的相同所在。 统是左眼方都有一粒显眼的泪痣,并且肤色极其白皙。 兄长是病态,而到了妹妹这里就成了凝脂之美。 气质上前者诡异妖娆,后者盛气凌人,都不是善茬。 别看宁玉华是站在亭中三层的石阶上,她那微微昂起头颅,睨视来人的姿态,只有蠢人会当作是迎接。 不过是一种示威罢了。 站定,由得慕容紫大方的与她请了安,她才轻点臻首,绽出一笑,“今日是自家姐妹相聚,慕容表姐不必拘礼。” 冷傲的说完,回身入亭中落座,留个轻慢的背影与人。 慕容紫这才看到,里面还坐着段意珍和慕容若文。 一个见了她是忙不迭递眼色证以清白别无二心,另一个和从前没差别,稳坐如山,面无表情,谁都不理会,粉雕玉琢的石头人儿似的。 啧,来得够整齐。 昨日宁玉华拿了自己当挡箭牌在前,今日就叫齐‘姐妹’,打算扬威? 慕容紫默默做着反省……动作慢了。 “奴婢还是站着回话吧。”她走近,笑意浮于表上,不拒绝,亦不谦卑。 宁玉华侧首看了她一眼,流转着盈盈光华的眸底带着若有似无的不悦,似乎对她不顺从自己的态度生出些许不痛快。 慕容紫当作没看见,只管含笑道,“对了,奴婢还未恭喜娘娘。” 说着便将近来说得滚瓜烂熟的吉祥话照原样贺了一遍,末了规矩极好的福了福身。 宁玉华一见这态度就蹙起眉头。 先前的闲谈里,段意珍和慕容若文已被她摸了大概,关键还是在慕容紫的身上。 这就是无泪宫的宫主? 和楚萧离是什么关系? 明明是慕容家的嫡长女,放着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不争,窝在宫里当女官? 宁玉华对她充满了疑问! 眼总算得见,果真是个滴水不漏的。 虽还拿不准慕容家做的是何打算,但慕容紫的存在,实在让她介怀。 轻扯了娇艳的唇角,宁玉华毫不客气的讽道,“罢啦……别说慕容大人与本宫自小就没见过几面,在座这里谁不是?不亲厚实乃寻常,只本宫初来乍到,别个不见,有着亲缘关系的总得先打个照面,没得被外人落了口实,道我们自家的不是,再说——” 她缓了 一缓,挑起眉眼逐一将段意珍和慕容若文望遍。 最后,视线落到慕容紫那张淡然如斯的脸上。 “莫怨本宫一来就比你们站得高,依着慕容大人的身份,怕是只要你愿意,本宫还得尊着你的脸色命令行事,正该的不该的,实在叫本宫觉着别扭。” “德妃娘娘何出此言?”段意珍满脸诧异,“正该的是为何?不该的又是为何?” 宁玉华将她们三人来回的看看,笑语,“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商贾之女,重臣庶女,还有一个嫡长女,身份最高的做了官奴,另外两个可以不计的却成了娘娘。 很奇怪不是? 段意珍恼急了,冒火的眼神儿却瞅着慕容紫,仿若她一声令,自己就赴汤蹈火! 先她就已经受够了宁玉华的盛气凌人,偏那慕容若文闷声不吭,她委实不好发作。 再想到宁玉华身为德妃,论高低自己已不如她,也就索性懒得计较。 眼慕容紫在这里,她把话说得这样难听,挑衅意图显而易见。 哪里是有心要和自家姐妹聚? 想先窝里斗么? 段意珍奉陪到底!! 相较,坐在她身旁的慕容若文全如神思游离在外,不单将宁玉华的话充耳不闻,那淡淡然的眼神儿都是直的。 慕容紫上前半步,兀自取了小火炉上煮沸的铜壶为她们三人的茶盏添水,放低了姿态道,“娘娘无需在意,更无需因此困扰,该的不该的,全凭老祖宗的规矩礼数说话。” 得了她亲自斟茶,宁玉华面色缓和了些,“本宫长在皇族,打小见多了利益纷争,时才开门见山,话说得难听了些,也是为了将来着想,有慕容大人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 为将来着想? 是为将来翻脸不认人的时候留个剩余的说法罢! “德妃娘娘说得极是呢。”慕容紫和颜悦色的迎合她的话。 想要争是好事,怕的就是她没有表露的心思。 斟完了茶,她退回原先的位置,脸色稍稍收敛,再开口,话语里就多了重不怒自威的告诫—— “既然娘娘有心为着将来着想,奴婢也就冒犯了。念及姐妹情分固然是好事,不过天家有别寻常,在宫里头度日,讲求‘谨言慎行、恪守规矩’,今日既是自家姐妹说话,随意些不打紧,只奴婢还望娘娘莫要为了早见奴婢半日,拿着此小事去叨扰两宫太后,楚宫不同北狄皇庭,想必娘娘也不想因此落得恣意妄为的口实,折损了自己的德名,奴婢,言尽于此。” …… 离开春裕宫,慕容紫步子迈得不急不缓,循序渐进。 走的时候她刻意没去看宁玉华是怎样的表情,看与不看都是一样的。 你出招,我接着便是。 等到我动手的时候,你接不住,莫怪我太心狠。 对于慕容紫来说,更加在意的反而是藏在她身边那位萧家的高人。 溟影身为楚萧离的贴身侍卫,往来不便,只能派人到北狄去查。 先前她留心了那宫里的每个人,却都没见着哪个像是武功高到那般地步的。 正是想得投入,身后忽的响起个恼羞成怒的声音,道,“什么‘自家姐妹’,揣着把北狄来的刀亮出来就想先拿咱们开封?她也不睁大眼睛看清楚宫里的形势!那话里只差没明着说了,要咱们别挡碍事挡她的路?就凭她也配做我大楚国的皇后?!我呸!!!” 听听这口不择言的话,慕容紫直皱眉头。 回头看去,不知何时段意珍和慕容若文也跟了自己出来。 好在此地离春裕宫有些距离了,两人也不是真的笨到骨子里,都晓得把自个儿的奴婢使唤开,空出这说话的地方。 慕容若文还是谁也不看,只总算舍得说话,人是淡道,“她自北狄来,孤家寡人一个,张狂不了多久了。” 段意珍斜视她,极酸的‘哟’了一声,“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这句过后,慕容若文又不搭理人了,老僧入定似的 ,天塌来都与她无关。 慕容紫笑了一笑,往春裕宫那方看去,难得兴趣,“一来就将人得罪了遍,应当是想好退路了的。” 且是一来就将矛头对向自己,貌似与她想到了一处。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也罢,先过了今夜再说。 凭她也想做皇后?我呸! 至少此时你在此身边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至少此时你在此身边 深宫的日子十年如一日。 若没有头顶的日月星辰变化,这一天天的按着规矩就过去了,年复一年,麻木得令人不知今夕何夕。 晚饭罢了,慕容紫没在子里呆着患。 取了不日前刘莺莺送给自己的蜜花酒,坐在外的石阶上,把酒坛开封,就着只青花玲珑瓷的阔口碗,自斟自饮绪。 月色极好,夜色极静。 总会有不知远到哪处的声响飘来,步声,更声,窃窃私语声……统统钻入清静的耳朵里,和往常并无太大的区别。 这是世间最华美的囚笼,她需要一个心甘情愿留来的理由。 楚萧离转入小院子时,已是后半夜的天了。 来时察觉些许不对劲,在他后宫自己的地盘上,竟有人暗自尾随,万岁爷也很稀奇啊,便与人绕了几个圈子,后而想想,没有甩掉,容那人晓得他来了此处也无妨。 此时夜深人静,月光也不得最开始时候明朗。 他转进来就先眼尖的扫着那外门前有一团小小的轮廓,接着定眸看去,不正是小辣椒么? 今儿个倒省他撬锁的事了。 走近过去,随着缓缓流动的夜风,他又嗅到一阵酒香,视线再往她身旁移去,便看到了酒坛子。 “借酒浇愁?”楚萧离乐了,想说:你也有今天。 只还是怕惹恼了她,便只能在心里想想便作了罢。 虽说早上有个人了死令,但万岁爷心里有数,其他时候都成,今晚定要安分守己的来报个道,没得这心眼小得明目张胆的东西又要和他怄气了。 定步在她跟前,他低首瞅去,她也仰起脸看他,单手撑着颚,琥珀般的眼珠子睁得大大的,映着暗夜光华的眸底兀自闪烁,一片清醒,不知她有没有认出自己。 醉了? 楚萧离低身蹲,和她平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饮酒?” 说是等他?好似又不太像。 慕容紫确实很清醒,那花蜜酿的酒根本不作数,对着楚萧离,她望了他的脸容一会儿,半响,开口是道,“算你识相。” 楚萧离立马听出好几个意思来。 原是有人在自己同自己过不去。 他也不讲究,挨着她旁边往石阶上坐,仰头看着天上隐匿在云端后时隐时现的月亮,笑说,“不管宁玉华来是为了什么,答应宁玉书的事情朕已经做到了,那就断没有让他这个妹妹在朕的后宫为所欲为的道理。” 原想将人推出来给两宫太后开刀,可后而闻得宁玉华先有了那般动作,他便没得那么做的必要了。 侧首看了旁边一脸呆相的人儿一眼,他再道,“莫放在心上。” 言简意骇的宽慰,一句就够了。 慕容紫了然的扬扬眉,“敢情是我小心眼了。” 楚萧离闷声的笑,拿了她喝得还剩一半的瓷碗送到嘴边就喝一口,问,“怎么小心眼了?说来听听?” 还有这酒……怎么比御膳房送来的滋味还要好? “想来仿佛是庸人自扰。”慕容紫道,语调凉凉的,“我以为我的感情一定要纯粹得没有瑕疵,可我们在这世上,本就沾染了尘埃。九郎你是一国之君,后宫里的女人是你的责任,其实你没有错。” 其实他没错,是她太贪心。 楚萧离闻她这番话,忙是睁大了纯洁的眼睛以正清白,“你莫吓唬我,女人多是非,朕有你一个就够了。” 原先不是他不明白,而是他将两样分开着对待。 他可以一心一意的只爱着一个女人,和后宫里的若干妃嫔怎样都不会相同。 他不了解慕容紫的顾虑,他以为,那些女人放在那里无伤大雅,偶尔与她们春风一度不得要紧,因为他是皇帝。 只变化不知是何时开始的。 好在这样的变化非但不让他厌弃,反而令他感到安稳。 收回思绪,他问身旁的小东西,“你不信我能做到?” tang慕容紫自嘲笑笑,“女人的心思是很复杂的。我会想,信了你能否信一世?若你让我失望了怎办?那时我都全信了,岂不是会很亏?若不信……” 为何她今夜要在这里借酒浇愁呢? 明明心底全是期待,定在院门那处的视线移都移不开。 “若你今夜不来,那我接来要做的事情到底还有没有意义?可若你来了,明日呢?后日呢?” 口中的疑问越发飘忽,慕容紫的脑袋往旁边的肩头靠去,眼直直的带着几分傻气,为难自己,“是不是我强人所难了……” 谁都可以许她一生一世,楚萧离的许诺就是那么来之不易。 前路漫长,布满荆棘,无论最后赢或输,免不了血雨腥风,更是注定了伤痕累累。 除了他,若完全失去他,她还能拥有什么? 当一个人成为了你的全世界……慕容紫从来没有像而今这样惶惶不安。 昏昏欲睡时,耳边响起个甘甜如泉水的声音,说,“既你如此怕,不如走一步是一步,今夜我来了,并未让你失望,那明日你该做什么便去做,若明日我让你失望,你是想走还是想留,那时再说也不迟。” 醉意涌上头来,她合眸,天地在温柔的旋转,明知道这回答太狡猾,也罢了。 至少此时你在我身边。 …… 清晨,春裕宫。 刘莺莺的酒里有她刘家秘制的配方,纵使前夜醉得睡过去,次日醉酒之人亦能够耳聪目明,毫无头痛乏力的症状。 置身金碧辉煌的寝殿中,慕容紫站在众女官的最前面,神采熠熠的领众人贺完吉祥的话语,遂吩咐四为德妃娘娘梳洗整理。 呆会儿三夫人要一齐前往仁寿殿向两宫太后请安,谁也不能缺。 “你们先退,本宫有话要与慕容大人单独说。”六重的帐帘后传来宁玉华低沉阴冷的声音。 真是巧了,淑妃大婚后也要先单独与慕容紫说话,这德妃亦然。 不知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讲究。 候在殿里殿外的奴才闻得了,都不约而同的生出不解来。 又想,昨夜皇上并未踏足春裕宫,莫大委屈,德妃与尚寝大人有血缘之亲,想一诉苦楚也是可能的。 纷纷退出寝殿。 慕容紫从容自若的走近,站定在宁玉华对面。 面前的伊人无比憔悴,青丝长垂,精致的脸容毫无讨喜的表情。 在她的眼底泛着显而易见的淤青,看便是彻夜未眠的形容,实在惹人怜惜。 六重华帐的掩盖,这雕纹繁美的床榻四周尽是挥之不散的怨气。 这些,皆在慕容紫的意料之中。 “娘娘请吩咐。” “吩咐?”宁玉华坐在床榻正中,不善的望住她,“你走过来些。”话中已不难察觉将要隐忍不住的怨怒。 昨夜楚萧离根本没有来春裕宫,去了哪里,她的探子早有回报。 是华庭!! 楚萧离去那里,要找的除了眼前的人,不做他想! 慕容紫未动,维着表上的客气,“奴婢站在这处回话就好。” 冷静得近乎无视的态度惹得宁玉华暴怒,几乎是低声嘶吼她的名字,纵身而起,扬了手就要打来—— 手未至,解恨的耳光亦未落,慕容紫早有所料,连躲都不躲,站得纹丝不动,只道,“你想清楚了吗?” 宁玉华怔怔然,高举过头的手定在空中,憋屈得通红的双目灼烧着这一张被自己恨极了的脸容。 直想将慕容紫顷刻间化为灰烬! 可是,由得这一声不高的提醒,真的让她犹豫了…… “你在威胁我?”她不可思议,咬牙恨道。 慕容紫没得与她兜圈子的心情,直言道,“你可以这么想。” 无视那只汹涌着随时会挥舞到自己脸上的手,悠然一回身,转去打量宫婢早就准备在旁 侧的数个锦木拖盘。 盘中内容相当丰富。 锦衣美服,珠钗首饰,碧玉的手镯,粒粒温润饱满,价值连城的东珠。 这是后妃奢华生活的象征之一。 慕容紫美目流转,将托盘所乘之物逐一欣赏,含笑淡语,“我们把话说开了吧,今日之所以你能够在这里,全赖当天我在边城大发善心,应允了你的兄长。” 否则,站在这里的德妃就要是另一位了。 “谢就不必了,毕竟眼我在这宫里与你身份有别,今后只要你安分守己,我是可以容你衣食无忧的好活的,但像前日那样的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至于宁玉书能不能做得了北皇,全凭他自个儿的本事。” 而来到了楚宫,且不说当上皇后,能不能好活都要另当别论了。 她真敢真的把慕容紫如何? “自然,你若心有不甘,等你的哥哥做了皇帝,等你有了资本,你再与我斗也不迟。” 方才宁玉华是心虚了。 若那一巴掌真的打去,等同于与慕容家翻了脸。 更何况慕容紫还在无泪宫的宫主,她和楚萧离的关系如何,宁玉华看不真切。 真打了她,得罪慕容家之余,可否还会开罪了楚皇? 加上慕容紫态度强势,毫不退让,她在这后宫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这些统统是宁玉华困惑所在。 她在楚宫的地位尚不稳固,前日去请示两宫太后,包括昨天,都是对慕容家这几个女人的试探。 原打算先除掉就近的,但当看来是不能够了。 沉默了会儿,她冷静了许多,主动放抬起的手,狐疑问,“你是皇上的人?” 慕容紫没有回头,轻松的道,“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但我不会说,这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宁玉华蹙眉,继续猜,“你在这宫里的目标是——皇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定眸在首饰盘上,慕容紫望见了不久前司徒艺亲自做的一支翡翠流苏头钗。 未曾犹豫,她拿起那钗在手中一面细细打量,一面漫不经心的说,“我说是,依着你眼这般根本斗不过我。我说不是,难不成还能为你所用,将你推上皇后之位?” 她慕容家又不是没人在宫里,没道理平白无故把北狄的公主拥上那个位置。 “还有——” 放头钗,慕容紫再转身时,宁玉华已是满脸的疑惑不解。 莫提昨日,先前的凌人之气都全然不见了。 她闲适的笑了笑,娇美的脸上洋溢的全是满意的神色,继续道,“你藏在身边那位萧家的高手我可以不追究,但往后若还如昨夜那般鬼祟跟踪,就算我当作视而不见,想必楚萧离也不会轻易罢休。你我好歹表亲一场,与你说这些话,是告诫,亦是好意提醒,全当我送你容升德妃的贺礼。” 话尽于此,慕容紫对着她盈盈一拜,就她福身那刹,被高领遮挡得若隐似现的颈侧上,一枚嫣红印记清晰的被宁玉华看在眼里。 她瞠目,恨得眼睛里要滴出血来! 那是怎样的痕迹,是谁给与的,她当即醒悟。 更甚,慕容紫此举故意要让她看到,不过是另一种无声的 可经过先前那番话,愣是哑口无言,一时无措,只能任由慕容紫徜徉而去。 人刚走,床榻正上方忽的落一道矫健身影。 那影子在空中打了个旋,稳稳落地时已单膝跪在宁玉华的身后。 “公主莫要动怒,怒则乱心。” 她声音纤嫩,身形娇小,穿着与宫中侍婢无异的衣裳,那低臣服的脸孔却是异于常人的平静和冷酷。 在她寥寥所言里,对宁玉华而言,更像是摆在她身边时刻的警醒。 宁玉华侧首望了她一眼,将面上复杂不忿的情绪强压而,勉强道,“不是说了没有人在的时候你无需跪我么?” 女子不为所动,反刻板言道,“楚宫不比其他地方,谨慎为上。” 宁玉华的示好被她不轻不重的推了回来,蹙起的眉间褶痕更深了些。 慕容紫不好对付,与萧家的合作又谈何容易? 收回那一丝假意的情绪,她问,“依你刚才所见,你认为慕容紫本意如何?” 女子答,“要么是故弄玄虚,要么就是所言非虚。” 宁玉华默然。 从昨日到方才,慕容紫似乎没有刻意想要在她面前掩饰什么。 这无非两个可能:她觉得没有掩饰的必要,抑或者要掩饰的太深太多,故而以此扰乱她的心神。 沉吟,宁玉华再问,“那么你觉得我当如何?” 女子还是一副冰霜表情,仿若生来就没有情绪,道,“奴婢只会杀人,一切谨遵公主吩咐。” 谨遵她的吩咐? 还是萧家派来监视她的眼线? 宁玉华无奈而幽长的叹息,遂挥了挥手,“你去吧。” 时候不早,她该好好准备,前去向两宫太后请安了。 昨夜楚萧离根本没有来她的春裕宫,恐是正午未过,她已成后宫里的笑话。 慕容紫的意思太明了! 让她在这后宫里安分守己的做个德妃?根本不可能! 自她远离北狄只身来到楚宫,身后就没有回头的路了。 对于挡在眼前的,她能做的只有一样——斩尽杀绝! …… 德妃还未受宠就已失宠,未斗先输。 少了一位强劲的敌人,对六宫其他妃嫔来说无不是件天大的喜事。 虽说楚萧离的做法于理不合,可无论在朝中还是两位太后那儿,都没有谁生出异议。 毕竟是北狄来的公主,给了她那份宠爱,只会助涨她哥哥在北狄的势力和气焰,这于大楚无益,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而因为楚萧离娶了她,北狄夺嫡之争更加激烈,三足鼎立,争锋相对,怕是北皇都开始担忧自己不小心一命呜呼,凭他那些个野心勃勃的儿子,这偌大的江山基业该如何守去? 对那边的水深火热的形势,让慕容宰相来形容便只得四个字——赏心悦目。 这天未时刚过,慕容紫得了两宫的传唤。 宁氏进宫,仁寿殿那边正热闹着,二位太后体贴,命人来让她过去说话。 …… 距着德妃入宫已有大半个月的光景。 近来后宫宁和,淑妃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皇上对她百般宠爱,这些日子多在她的宫里留宿,对着其他的妃子,反而像是忘记到了九霄云外,连翻牌子的事都省。 民间已有传言,这后位属着关家,八丨九不离十了。 后宫起了少许怨声,为此萧忆芝还与关怡发生少许口角争执,指责淑妃不该乱了祖制,独占皇宠。 关怡却摆了一脸拿着皇上无可奈何的模样,毕竟儿子不是她生的,你萧氏乃他生母,你让他去锦绣宫不就好了? 至于皇上去不去,另当别论。 话头里关氏占了上风,私她也暗自着急。 始终不相信楚萧离真的对红翎动了情,更怕这是他想要先将关家一打尽的前兆! 盛极必衰的道理,关怡比谁都清楚。 思前想后,她反把红翎叫到跟前来,暗自与她好言一通,后位切忌操之过急,圣心难测,等她有了龙种在从长计议要稳妥许多。 淑妃娘娘有苦难言,等她有了龙种?不如等楚萧离早日想好对策,她也就免去做个挡箭牌的苦差事了。 便是在如此前提,慕容紫一身轻松的来到了仁寿殿。 刚随着领路的嬷嬷走进前殿,和在一片笑语欢声中,听见哪个在笑说—— “玉华一切都好,吃得香,睡得稳,劳姑母记挂了。倒是玉华这些时日得了表姐许多照顾,说起来,为何表姐会在宫中当差?” 步子微顿, 慕容紫眼色一沉。 这个宁玉华想做什么?,[ ??的拼音.后缀是 ] 至少此时你在此身边 女人呐,一场是非之争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女人呐,一场是非之争 身在仁寿殿最大的前殿,慕容紫深知不能有任何怠慢,那微有一滞的步子不过是她心停顿,在旁人瞧来,她行得端正平稳,没有丝毫不妥。 抬首看去,两宫太后分别坐于主位两侧镶嵌了宝石的奢美凤座上。 萧忆芝居左,一身大气的孔雀蓝华服,尾摆自旁侧蜿蜒到了阶梯之,十分的气派。 端庄的发髻上镂金贴花,珠光宝气,衬着她不显年纪的容颜,让初见她的人无法在一时将‘当今圣上的生母’这头衔与她联想到一起。 关怡坐在右边,她乃先帝明媒正娶的皇后,风韵犹存,气度更是不凡钏。 可有了旁侧萧氏的对比,那泛出细纹的眼角难掩衰老的痕迹,相较之,如沧海深处的明珠,光彩早已不胜当年。 对此,她应当是心中有数的。 且如今早已过了争奇斗艳的年纪,在穿着上也显得简雅许多糅。 绛紫的锦袍上有暗金色的丝线绣出的百鸟朝凰,粒粒圆润的东珠做着点缀,暗生光华,低调内敛。 她身上佩戴首饰也多以质地极品的白玉为主,莫觉着简单,那些随便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玩意儿。 两宫太后,谁都不可替代。 在她二人之,左侧得以赐座的那方,宁氏身着一品诰命夫人的朝服,稳稳端坐。 再而两旁分别是关红翎、洛怀歆、宁玉华、段意珍和慕容若文。 她们按着各自的位分依次落座,论姿色有贤妃当仁不让,论持重乃淑妃一枝独秀。 而要说到与生俱来的皇族气息,身为德妃的宁玉华出落得浑然天成。 她单是坐在那里,眼角不经的一抹神态,唇边随意的一个弧度,都与‘尊贵’二字息息相关。 即便如此,注定要做陪衬的段意珍和慕容若文亦不逊色。 一个艳如富贵牡丹,一个雅似秋日淡菊,各有千秋。 在她们每人的身后都有出挑的宫人伺候在旁,尽显皇家风范。 真是一副如花似锦的画面…… 迈着稳健的步子,慕容紫逐渐行近。 只听宁氏接着时才宁玉华的话,温和的含笑回道,“德妃娘娘有心了,紫儿能在天家当差是她的福气,对她来说亦是个历练。” “原是如此啊……” 宁玉华敦厚得不明所以,仿佛在她看来,世家嫡女入宫中为官奴稀奇极了。 果真她又道,“姑母莫怪玉华好奇,只在北狄从未有过这样的事,玉华不懂,不知这可是大楚的……习俗之一?” 她问得小心翼翼,宛若真的不知,生怕往后被人看了笑话才硬着头皮求问,结果这一举反而惹得众人失笑。 关氏的不慢不紧解释道,“看来德妃是误会了,这可不是我大楚的习俗。” 她举目看了一眼来人,毫不遮掩眸中的阴谋,“世家女子身份不同寻常,按着从前来说,都该先紧着秀女入宫,也不知南巡发生了何事,竟就让你这表姐做了女官,待到圣驾回京哀家才听闻此事,当时也是诧异得很。” 难得萧氏也兴致起来,“既然姐姐好奇,这人不是就在眼前了么,何不问个究竟?” 言罢,慕容紫站定在殿中,身段笔直优美的两手交叠扶于腿上,单膝行跪礼—— “奴婢恭请太后娘娘万福金安;恭请淑妃、德妃、贤妃娘娘如意吉祥;恭请昭仪、昭媛娘娘安好。” “听听,这张小嘴甜得宛如抹了香蜜。” 关氏左右望望,率先打趣笑道,“这里除了贤妃与你略显生分些,其他的哪个不是与你要好的姐姐妹妹?你这一通问安,仔细与她们疏远了,往后当真在你面前摆娘娘架子。” “可不是。”关红翎斜目过去,假意嗔恼的瞅着跪在地上的人儿,“不日前见着她的时候,一板一眼得像是与臣妾从不认得,愣是将臣妾啊,唬得不知当做何反映。” 她那叫一个吃味…… 明明在宫外是要好的姐妹来着。 这话慕容紫没得回的余地,主子们说笑是给她脸面,她只能听着。 当真去接反倒显得不知好歹,太看得起自己。 “得啦,再由着你们说去,这慕容四娘怕是要在心里细细掂量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哀家看,该说太傅夫人教导有方才是。” 打量着慕容紫的举止形容,萧氏对宁珮烟赞许道,“入了宫里来,身在其位,当谋其职,没想到太傅夫人将女儿教得如此之好,倒是哀家刚回宫的时候,将她罚得有些冤枉了。” 无端端的旧事重提,宁氏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有附合说道,“太后娘娘多虑,那件事臣妇略有耳闻,紫儿入宫日子尚浅,偶遇殿知情不报,让着宫人到处找寻,平白引得人心惶惶,没得赏她一顿板子都是仁慈,往后她要是还犯出那么蠢的错儿来,就是太后剥她一层皮都不为过。” 萧氏掩唇一笑,“哀家罚过了头,被你一说反还从了轻。罢罢,过去的事了,慕容紫,你且起来回话。” 规矩应声,慕容紫站了起来,眉目轻垂,不显山,不露水,哪儿哪儿都恰到好处。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看,不求周全,但求无错。 萧氏继续向她问道,“你来得正是时候,还不快同德妃说说你如何进了宫里做成尚寝局的管事,当着我们那么多人的面说实话,若要是皇上当日为难了你,哀家定会为你做这个主,姐姐,你说是吗?” 话说到后头,她对关氏讨巧望去。 慕容紫摆在六局是个隐患,还没回京的时候就揶进了她的心里,不痛不痒的梗着,想要忽略也难。 上次罚跪,皇帝没有去搭救,反倒以此为由清理了东华殿的人。 她竟和关氏等人一样,望不穿自己儿子的心思。 横竖无非是个女人罢了,萧忆芝心琢磨,倘若儿子喜欢,成全了无妨,对她来说,不仅能借此拉拢慕容家,还能联合起来打击关氏。 倘若成不了,早些把人打发出去亦是了了一桩心事。 至于说到皇后的位置,只要将孖兴拥上太子之位,儿子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为了长远打算,立洛怀歆为后。 对着萧忆芝的盛情,关怡实在难却。 对方打的主意,她心头一清二楚,当就赞同道,“妹妹说得极是,哀家也越想越觉着不对劲,从前不曾见过真人时,就老早听闻太傅大人家的女儿精通国学,是个大气的,再说到模样,此刻人就在这儿站着,说句不为过的话,哀家认为并不比红翎几个逊色,如此妙绝的人儿,在六局里做女官确实委屈了,莫非……当日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情?” 不管宁玉华有心还是无意,关怡都很受用。 萧忆芝想对付她,她不理会。 暂且先把慕容家最具威胁的人从后宫里摘了出去,再来慢慢收拾其他人。 她这当朝名正言顺的太后可不是白做的! 哪怕是萧忆芝死了,送进皇陵里照样也要矮她半截! 话她就点到为止了,一个年轻气盛的皇帝会对如花似玉的大臣之女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情? 无非郎有情,妾无意,入宫为奴是策,不得已的苦衷。 意识到危险近在眼前,刚站起的慕容紫蓦地跪,面上急道,“太后娘娘容禀,当日没有任何隐情,入宫为女官,是奴婢的父亲对奴婢的管教。” 关氏挑眉,“此话从何说起?” 慕容紫谨慎回道,“父亲大人教导奴婢,慕容一族累世公卿,世代效忠大楚皇族,奴婢身为世家嫡女,切忌不可娇造,不可狂妄,入宫正是为了磨练修养奴婢的心性,侍奉天家,乃奴婢此生之大幸!” “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关氏会意点头,疑惑之色稍有缓解。 关红翎暗自在旁为慕容紫捏了一把冷汗,见状忙搭腔解围道,“姑母还不知道么?太傅大人素来严苛,与臣妾的爹爹不相上,慕容紫会入宫,怕是源于此故。” 将此事推给慕容渊,就算立刻把人召进宫来当面质问,太傅大人也只能认了。 若要问到楚萧离那里去,那更好了! 淑妃娘娘绝对相信,万岁爷能有齐全的法子解此困局。 望着跪姿笔挺的女儿,宁氏面色无澜,心上少不得为近在眼前的无声厮杀忧虑一场。 正欲将话头引向别处,那闷声不吭的洛怀歆忽然就开了金口,毫无征兆的说道,“何以我觉得不然?” 她语调一贯的冰冷,周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诡异和纯粹。 不食烟火的眼眸直直看着前方,视线没有落到任何一个人身上,仿佛她置身在别处,谁也靠近不了。 “我见过那位御前统领霍大人,一表人才,武艺高超,私我还听婢女们谈论,说他入宫来是为了慕容紫,多可贵的情。” 说着,她抬目向每个皆是不同程度诧异的脸孔看去,得来的只有近乎相同的异样的表情。 没人出声与她赞同。 霍雪臣就那么没遮没掩的被点了出来,冤是不冤? 洛怀歆还费解的询问道,“难道这些传言大家未曾听过?” 纯净无比的目光最后落在段意珍的身上,她避无可避,只好讪讪低声,“贤妃姐姐,传言不可信的……” 这洛怀歆美是美得令人窒息,倾国倾城的姿容令她们这些小妃小嫔感到绝望。 可时日长了,谁都晓得贤妃的脑子不太正常。 光是听她说话都不讲礼数,连两宫太后都习以为常,也亏得她什么都敢说,今日正是中了宁玉华的奸计! “空穴不会来风。” 洛怀歆还与她较上了真,加重语气,恍恍惚惚道,“真爱难求,有情人不易,怎忍心将他们分开……怎如此残忍……” 她每多说一句话,跪在殿中的慕容紫就更慌张三分! 谣言杀人于无形! 两宫太后都在这里,若要以此治她罪名,那实在太容易! 如此一来,宁玉华诡计得逞,三分力气都没用,赢得实在轻松,显然今日乃她有意而为之。 眼见洛怀歆的神色起伏不定,坐在她身旁的关红翎忍不住问道,“贤妃,你没事吧?” 实则,她更担心此时的慕容紫。 刚问完,洛怀歆冷不防倏的立起,口中振振有词的反复念着什么,连跪安都没有,转身向殿外走远了去。 此举弄得其他人不知所措,该跟在她身后的侍婢焦急不安的看看她远去的背影,又去看萧太后的脸色。 正在这节骨眼上,不想洛怀歆又犯了老丨毛病,萧氏眼底盈怒,斥道,“贤妃身子不好,你们还不跟上去伺候,杵在这里做什么?” 一声轻斥,奴才们赶紧连滚带爬的追了出去。 须臾,待那声响全然散去,殿中氛围更加冷寂沉肃。 洛怀歆倒好,说完那番话竟装疯卖傻的走得干脆,瞧着她神志不清的样儿,连容人反驳的余地都不得。 跪在中央的慕容紫显得无比扎眼,担心她的更为她焦虑得停不来。 至于那有心借题发挥的,自然是抓住不放。 正是紧迫中,慕容若文恭敬的对萧氏和关氏低了低首,道,“臣妾见贤妃姐姐眼神涣散,言语断续,不知患了怎样厉害的病,不如唤御医来请道平安脉,如此也能安了太后的心。” 她话说得淡了些,倒是好歹让人品出里面那一丝少得可怜的关怀之意。 宁珮烟顺势接道,“说起来贤妃娘娘这症状与臣妇的……” 她还没说完,萧氏已抬起手制止,对着她不容置疑的平和道,“贤妃这是老丨毛病了,有御医专门调理着,太傅夫人不必挂记在心,倒是你——” 暗藏尖刃的眼色笼罩在慕容紫的身上,启唇只有质问,“时才贤妃所言是否属实?” 关氏意味不明的浅笑了声,“真假与否,把霍雪臣唤来一问不就真相大白了?” “太后娘娘!”宁玉华猛然弹起,快步走到慕容紫身旁与她比肩跪,“是臣妾出言不逊,还请太后娘娘开恩,莫要降罪臣妾的表姐!” 她动作快极,压根不与人多做反映。 慕容紫侧眸望她,含恨之意不言于表。 宁玉华低着头,暗自里迎上她的目光,嘴角牵出只容她一人看得见的阴冷弧度。 她心一紧,额角泛出冷汗。 无论怎么斗,不管怎样争,她最不愿意的就是将霍雪臣牵扯进来。 他那样诚实的人,在两宫太后的面前说违心的谎话对他而言本就是莫大的折辱! “太后娘娘,此事与霍大人无关,还请……明察!”慕容紫无力开脱。 是她扯了幌子在先,倘若真的让霍雪臣来对质,后果不堪设想。 父兄都不在场,母亲有口难言,无从手为她开脱,全然是一个——死局! 关氏与萧氏齐齐相视了一眼,纵横深宫多年,还看不出眼唱的是哪一出么? 实在是有趣极了。 没等她们出手,这自家人先忙不迭的窝里斗。 留谁好呢? 又让着谁先出局,最贴合当一情一景? 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如斯风波带来的熟悉之感。 每一幕都宛如昨日重现,曾经在这座皇宫的哪里也如是上演过。 只那时,她们是站在戏台子上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角儿。 时至今日,高高在上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尽情享受这份乐趣。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宁玉华忽的抓住慕容紫的手,与她同生死共同进退的决绝,“诚然今日是我有意而为之!眼玉华悔之不及,只奢望能够为表姐一力承担!” 言罢,她向两宫沉身叩了个响头,一身凛然直言禀道,“早在来时途中,臣妾就听闻表姐私与霍家小侯爷早有往来,若非遇上圣驾南巡,许是已喜结连理,这当中发生何事不得而知,只姑母常年在苏城,身旁就得表姐相伴,哪怕是天家也好,怎舍得让她为奴为婢……” 她言语真切,形容激昂,慕容紫想将手挣开,却被她抓得死紧! “好一个姊妹情深,德妃,你真是念及自家亲情,把哀家都算计在内,好大的胆子!” 关怡趁机冷言,面露出寒心不已,险些遭人利用的切齿模样。 宁玉华迎难而上,抬起身来,凌然不迫,“原本臣妾只想为表姐寻个出宫的理由,不曾料到贤妃姐姐倒出了实情……恕臣妾斗胆,还请二位太后看在慕容家劳苦功高的份上,若表姐与小侯爷两相情悦,臣妾甘愿受罚,只求成全一对璧人!” 不能把慕容紫置于死地,将她赶出皇宫不就好了? 别个不敢说,独独霍雪臣,宁玉华是查得滴水不漏,清楚非常。 她相信只要把人叫到这里来问上一句,没有不愿意的说法! 义肝赤胆的话说得响亮,关怡听在耳朵里,操控生杀大权的手捏得松紧有度,面貌也不似先前和悦了,“怪不得呢,哀家想不明白,你怎会平白无故问起慕容紫入宫做女官的缘由来,若是没得贤妃说了实话,我等都要被你蒙在鼓里,为所欲为?” 看看诸人变化不一的表情,萧氏亦是做恍然大悟状,“看来传言属实了?竟是皇上棒打鸳鸯,慕容紫,你且自己说来,你入宫究竟是听从太傅大人所言,还是被逼无奈?” 身为武德皇帝的生母,她哪里能容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做出如此有损天家声誉的事! 慕容紫跪地不语,脑子里充斥着嗡鸣之声,扰得她无法思绪。 她咬得唇发白,都感觉不到痛楚了。 直想大骂宁玉华天生蠢材! 借题发挥也罢,却是为了置她于死地,什么都敢说。 弄个不好,两位太后今日就能联合起来将她们一并斩除,不知能省多少事。 沉默不过瞬间,萧忆芝猛然站起,一手拂开欲要上前搀扶她的宫婢,怒火万丈道,“无需多费唇舌,来人,传御前统领霍雪臣!” 女人呐,一场是非之争 风浪都掀起来了,总要有人以死平息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风浪都掀起来了,总要有人以死平息 南巡的事虽过去许久,可当时沸沸扬扬的那些流言,随便挑一句出来都可以大做文章。 说起霍雪臣,倒是让着关红翎生出些许愧疚来。 她二人自幼一道长大,比起京中那些娇生惯养的贵族门阀子弟,对彼此多有欣赏和钦佩。 若非在苏城时候,为了对慕容紫的心思一探深浅,她也不会闹那一出私奔,硬生生与人按上这样的罪名。 经宁玉华这么一闹,哪怕两宫原本能够成全,到现都变成了慕容紫的欺上瞒,折损皇家威严罘。 若说她开始是一片好心,这会儿子真正动的主意明眼人一看便知——要置慕容紫于死地。 关红翎表面上无风无澜,暗自里很是揪心。 别的她还有些底气,单说霍雪臣,他入宫就是为了慕容紫,两宫太后问话,少不得一个‘诈’字,若以着放他们出宫为先,保不齐他会什么都认了殳! 慕容紫和霍雪臣之间本无人知晓,是她一手将事态扩大至此,倘若今日人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楚萧离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那关家…… 余光向姑母望去,但见关氏稳坐如山,气定神闲,旁侧的萧氏形容与她无差,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早有思绪,恐怕心里都了定数! 只要这两个女人比肩而坐,就谁也不会退让半步。 故而此事一个人说了不算,还要顾虑另一人的心思打算。 不仅要让着外人看来合乎情理,更不能被对方占尽便宜,自己落了风。 再看殿中其他人的脸色,难得连宁珮烟都兀自泄漏一丝慌措之色。 毕竟此处是堂堂楚国的皇宫,她虽是慕容家的主母,却更是北狄的大公主。 她的一言一行都可能成为狄楚两国交好抑或者交恶的索引,加之是女儿犯了大忌在先。 往深了想,待会儿姑母和萧太后真要把人拉出去斩了,以着宁珮烟的立场,求情都有些难。 另外两个小的就更没法指望了。 慕容若文入宫只为代替慕容紫,此事结果好坏,对她根本不得影响。 段意珍人微言轻,就算她冲出来送死,没得都无人多看她一眼。 最后视线落在跪在慕容紫旁边的宁玉华身上。 她鸣冤叫屈,大义凛然,一副将人致死却是全然出于好意的愧疚,心里定是想,只要慕容紫一除,她就能够大获全胜! 殊不知早被两宫太后算计千万遍,慕容紫有事,还不止多少人得陪葬! 如何就蠢到了这个地步?! 思前想后,关红翎委实觉着不妥,至少她人在这里,总得说几句话才行。 遂,她对向关怡,都没来得及张口,反而先得一道威逼告诫的目光投来!摄得她心肝一颤。 这完了,姑母打定主意要拿开刀慕容紫和萧氏斗法,谁也拦其不住。 “御前统领霍雪臣到——” 随着殿外尖锐而亢长的通报响起,霍雪臣步伐稳健,目不斜视的行入殿中,单膝点地,向两宫与在座妃嫔抱拳请安。 几乎是从他走进殿中那刹,所有人的眸光都为之一亮。 霍雪臣是真正的大楚俊杰,年轻睿智,文武全才。 银色的铠甲覆在他矫健的身躯上,丝毫不嫌沉重,相反他身轻如燕,步履自若,那银色坚硬的护甲全成了他的装饰。 他生得更是当得起一个儒雅俊逸! 浑身散发着楚国贵族功勋之后的凛凛正气,眉目有神,高鼻挺拔,抿合的唇间留存着一抹谁也无法动摇的坚定。 便是这样一眼,萧氏和关氏都不约而同的在心底生出一念—— 皇帝把此人留在身边,对他而言太过委屈! 关氏先道,“你就是鄂国公之孙,霍雪臣?” 他跪姿挺拔,沉声不迫道,“回太后,臣正是。” 关氏很欣赏他这份临危不乱的镇定,轻垂了眉眼,流露出少许意味不明的笑意,“霍家有你,定能重现昔日风采。” “臣谢太后娘娘赞赏!” “不急谢哀家。”关氏征询着看了萧氏一眼,再对他道,“你可知,今日哀家与萧太后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霍雪臣生在天子脚,对朝堂之争深谙于心,虽在情事上执着,却不代表他是个愚钝之人。 侧首望向同样跪地不起的两个女子,他俊朗的面庞显露出几许疑惑,继而再对关氏道,“臣不知,还请太后明示!” “是个干脆利落的人。”萧氏冷笑了声,以眼色示意宁玉华和慕容紫,“是你们自己说,还是要哀家一句一句的问出来?” 得她一语,宁玉华直打了个寒颤,“臣妾当说的都已经说了,两宫太后娘娘在上,恳请成全!” “成全?”拔高的语调里全是不难与人听出的讽刺,萧氏凝住她道,“倘若你今日直言进谏,哀家与关太后或许还会从轻发落,可你却欺上瞒,自作主张,莫不是真以为能凭三言两语,唬得哀家将人出宫,好成全这一对苦命鸳鸯?” 听她话里的意思,那便是……不放?不饶?! 宁玉华抬眸直视两宫,眸光闪烁,只道,“圣心难顾,卿本无罪!还请太后开恩!” “卿本无罪?说得真是妙极。” 萧氏身为武德皇帝的生母,被人告知自己的儿子得不到一个女人,就用着手段将其困在身边? 难道要她这个做太后的亲自训斥皇帝,此举不善? 那皇家威严何在? 这说法当真被坐实,往后她在关氏的面前可不止要矮上一点半点。 宁玉华啊……真是蠢不堪言。 萧忆芝本有心点拨她,谁料她自命不凡。 昂首,她厉色投以始终不言的慕容紫,“你又怎么说?莫非有苦难言?” 相较宁玉华的情真意切,慕容紫毫无动容。 跪在地上良久,等的也就是这一刻了! 侧目狡黠的望了望双眼含泪的宁玉华,她扬起浅笑,无惊无惧的说道,“奴婢入宫一事,奴婢自认先前说得清清楚楚,对德妃娘娘的欲加之罪,实在无话可说!” 她竟然想抵死不认?! 宁玉华瞠目,满脸都是讶异,“表姐何出此言?玉华一心想要成全表姐与霍大人,以表姐的家世地位,在宫中当值已是委屈,当以……” “荒谬!”关氏霎时火气,拍响扶椅站了起来,浑身上都是怒气。 “这是我大楚的天,谁敢说入宫当差是份委屈?!” 她一声怒斥,仁寿殿众人哗然跪地,“太后息怒——” 殿内氛围冷滞,紧迫得要将人心逼得挤压滴血。 谁生,谁死,那性命捏在两个人的手里,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是连宁珮烟都不得不屈膝求道,“德妃娘娘入宫日子尚浅,轻信传言情有可原,还望太后娘娘不以追究,容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关氏站了起来,这殿里唯独萧氏坐得安稳。 她兴致的审度着手指头上做工精美的甲套,一字一顿道,“是传言还是真有其事,哀家认为,实在有必要彻查到底。” 举目,她含笑望向慕容紫,“德妃与你所言相左,你们当中必定有一人说了谎话,哀家看,德妃赤诚之心,加之贤妃有言在先,空穴不会来风,别个哀家不敢说,对贤妃,哀家可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的话,哀家是信极了!” “太后爱惜贤妃娘娘,宫中人所周知,可是——” 一扫此前的缩头缩脑,慕容紫忽然变得巧言,异常大胆的反问,“奴婢斗胆一句,贤妃娘娘可否患有心疾?” 深宫里有许许多多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不敢说出来的事。 贤妃这件,当属其一。 别个不敢,她慕容紫却胆大包天! “此事关乎奴婢清白,时才众人亲眼所见,贤妃娘娘神智不清,眼神涣散,空穴是不会来风,而谣言却会杀人于无形,倘若贤妃娘娘与德妃一样只是无意中听了宫人们的只言片语,因而就信有其事,以假当真,对奴婢不公!” 死寂的静默…… 关氏兴致勃勃的看戏。 她深知,洛怀歆怀有一身卓绝的剑术,自入宫以来,却是与人一种弱不禁风的病弱形态。 萧忆芝的心腹每日都会按着时辰往锦绣宫送药,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她不介意借着这场闹腾,探个水落石出。 其实她和宁玉华的想法是一样的,不能让对手一招毙命,今日折她一只手,明日断她一只脚,那么着做,仿佛还要痛快些。 哪怕是当朝太后,天子之母,滥用药物加害妃嫔,也是个罪名。 萧忆芝以为慕容紫自顾不暇,全然没料到她会忽然把话锋转对向洛怀歆! 但见关怡那老谋深算的眼色暗自流转,她深知连这点把柄都不能漏出来。 “贤妃的病,哀家心中有数,她听到那些,在座包括哀家在内,谁敢说自己未曾耳闻?” 不容置疑的言罢,她疾言厉色,“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慕容紫道,“既是太后娘娘给奴婢以证清白的机会,眼霍大人就在这里,奴婢不怕当面对质,哪怕是将奴婢的父亲召进宫来,哪怕请皇上来到仁寿殿,奴婢也还是一个说法——奴婢入宫,是谨遵父亲教诲,侍奉天家,乃我慕容紫之所幸,何来委屈之说?” 霍雪臣已在殿中,虽来得晚了,可光是听这几番言语争执,也对自己被召来仁寿殿有几分了然。 俊眉微微蹙起,他道,“若两宫太后是为此召见臣,臣亦深感冤屈!” 关于南巡的谣传,是该有个交代,就此遏制了。 冤屈? 早在宁氏跪为宁玉华求情的时候,她便望出端倪。 只成大事总有风险,她的目的很简单亦很明确,借此机会把慕容紫逐出皇宫,管她死活! 对霍雪臣,她早在不日前假意靠近,趁机试探其心意。 若没个确信,她岂敢在仁寿殿放手一搏? 自父皇旨与她和亲,她就已经没有后路可退。 后宫的厮杀,一将功成万骨枯,她早定决心要踩着所有人的尸骨,站到最高处! 可是—— 霍雪臣的说法与前日大不相同,妥是让宁玉华背脊一僵,忙是抢先跪着上前对慕容紫道,“事已至此,表姐何不向两宫太后表以真心,一切错责由玉华承担,玉华只想成全表姐与霍大人……” “成全我?” “德妃娘娘,莫要含血喷人!” 两人几乎同时道,表情统是惊异到了极点! 趁宁玉华刹那闪神,没得防备,慕容紫甩开她的手,昂首不迫,“德妃娘娘口口声声唤着奴婢‘表姐’,却从未向奴婢求证此事,圣驾南巡还未满足年,当日的事,奴婢记忆犹新!” 她移眸看跪在不远处的霍雪臣,眼底一片疏离清白,“不瞒两宫太后,去年之初,奴婢的父亲确实曾有意与霍家结姻,只奴婢的庚贴未至,霍大人已亲自前来,委婉相拒,奴婢与霍大人全当萍水相逢的朋友,彼此间毫无半点男女私情,不知如何被人捕风捉影,难道这还不是欲加之罪?” 宁珮烟接道,“太后娘娘容禀,臣妇小女早已过了及笄之年,议亲实乃理所应当之事,老爷常年在京任职,臣妇只得这一女相伴身边,女儿贴心,臣妇自是期望为她觅得如意郎君,安安稳稳的过完此生,议亲之时也并非独独霍家小侯爷一人,这些都是实情啊……” 她说着,眼眶泛红,簌簌垂泪,伤心欲绝的模样,任哪个看了都于心不忍。 “臣妇料想,德妃娘娘也是出于好心,只或许是被人利用了罢……” “姑母!!”宁玉华急了,口快道,“没得哪个利用玉华,是——” 话到一半,她猛然醒悟! 不能这么说。 这么说的话,无疑正中他人怀。 可是已经晚了! 慕容紫冷眼看她,“没得人利用德妃娘娘……那为何娘娘不信奴婢,不亲自向奴婢求证,贸贸然行今日所为?” 宁玉华急煞! 连忙不管不顾的向霍雪臣求证了去,“我前日问过霍大人?莫非霍大人这么快就忘记了?当时我见大人独自站在锦湖边上,神情与抑郁,怅然若失,便是相聊两句,大人说男儿志在四方,身肩霍家兴衰,怎能为情所困?这些都是大人原原本本说过的话啊!” “德妃娘娘莫要再说了!” 宁珮烟眼泪婆娑,对她恳求道,“娘娘的心意臣妇心领,还请娘娘容吾儿好活!” 隐忍欲发的话,旁人一听便知其意思。 倘若宁玉华再说去,慕容紫难逃一死,那么…… “唉,天父母心。” 萧忆芝叹息了声,脸容上的尖利松释不少,她吩咐身旁的嬷嬷,“还不快去把太傅夫人扶起来?” 宁氏哭得寸断肝肠,连着慕容紫都红了眼,低首暗自抬手拭泪。 萧忆芝好整以暇,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往后谁在宫中妄自私议论,逃不过一个‘死’字,你们可都晓得了?” 殿中宫人整齐应声,心里不免怪觉。 闹成这个样子,莫非真的打算含糊其辞,蒙混过去作罢? 想想也是。 皇家秘辛,向来雾里看花,从不曾容人说破点穿。 这还事关慕容家,事关北狄,多方牵制,萧氏深思熟虑才有此结果。 她也有自己的顾虑啊…… 再任由事态发展去,只怕贤妃被拉着一起趟浑水。 到那时,不止她得不偿失,更还难辞其咎。 今日发生,说穿了不过是这慕容紫与宁玉华的较量,胜负已定,她还不想这么快治了宁玉华的罪,留着两相克制亦是不错的结果。 可她这里觉得该算了,关氏却不然。 萧忆芝刚随口道了句‘你们都去吧’,关怡却忽的扬声,“慢!事关我天家声誉,妹妹怎能就这样盖棺定论?” 不客气的递过去一道厉色,萧忆芝不避锋芒,“姐姐想如何?” “很简单!”关怡勾起唇角,望着脚准备跪安的众人,“说了这么久,就让哀家来好好的理一通吧。” 她凤目含威,脑中是全盘计划! “其一,当以德妃听闻慕容紫与霍雪臣有私情的传言在先,这传言要查实恐怕不易,哀家暂且不与追究。其二,德妃想借着慕容家劳苦功高替慕容紫开脱出宫,成全她与霍雪臣,问题便也出在这里。” 说到兴起,她从容起身,迈步行泛着光泽的白玉石阶,来到一干人等的跟前。 关氏看住慕容紫问,“你一口咬定与霍雪臣没有私情,又说德妃这番说法乃欲加之罪,你说说,她为何要如此做?” 这话问得宁玉华跪在旁边陡然一僵,她向例图自己辩解,却关氏一记寒光扫去,即刻让她噤声。 慕容紫敛色凝神,直言道,“奴婢身为慕容家嫡长女,本该与其他秀女一道入宫参选,然而奴婢却入宫为婢,在德妃娘娘的眼里……是个威胁。” “你胡说!”宁玉华大惊失色,扯住关氏的裙摆求道,“太后明察,臣妾绝无此意!臣妾是被冤枉的!” 哪知她刚叫了屈,霍雪臣却做恍然大悟状,不可思议的说道,“难怪不日前在锦湖时候,德妃娘娘与臣言语中多提及慕容大人,臣当时就觉得蹊跷,却不曾想到会被德妃娘娘污蔑。” 宁玉华含恨怒视,凄狠反问,“你敢说你心里没有慕容紫?!” 连同关氏也将视线在霍雪臣和慕容紫之间来回的游移,实在是妙绝的好戏! 望着这群热锅上的蚂蚁,容他们苟且偷生太容易。 她可没有萧忆芝好说话,斩尽杀绝,向来是她在宫中谨遵的唯一信则。 今日不可能所有人都整整齐齐的走出去。 风浪是她们掀起来的,谁能博得头筹,凭着自个儿的本事了。 风浪都掀起来了,总要有人以死平息 谢谢你,把我想得很善良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谢谢你,把我想得很善良 仁寿殿内,杀机暗涌。 到了这一步,宁玉华总算觉出中计。 慕容紫表面上看起来犹如一颗深知位置的棋子,身处华庭,看似旁观,引自己主动出手,想将其除之而后快。 未曾想,她早已步步为营,打从开始就做了今日这番设计打算。 好深的心机罘! 气不过,她灼烧的眸看过去,但见慕容紫毫不遮掩的挑起浅淡而戏谑的笑容,回以轻视的不屑之色。 明明跪着,却比站着的人更加恣意,更加胜券在握。 是的,这一刻,慕容紫等很久了殳! 关氏身为正宫之主,行事张扬,萧氏后来者居上,隐忍待发。 两个女人在玄徵之年一个有权,一个得宠,后宫里的地位牢不可破,谁也无法取代。 纵使萧忆芝曾被关怡设计陷害,却全凭荣登大宝的儿子争气,将她以太后的身份风风光光迎回皇城。 河山变化,天易主,她们之间明争暗斗的局势却从没改变过。 慕容紫对此了然于心,深谙洞悉。 宫里的女人再怎么折腾,都翻不过萧忆芝和关怡的手掌心,可是皇宫只有一座,怎容得两尊如来佛? 因此她设这一局,对付宁玉华只是其次,挑拨两宫太后才是关键所在! 即便萧忆芝身为当今楚皇的生母,在时时讲究身份尊卑的大楚皇族,她终是矮了关怡半截。 依着慕容紫对楚萧离的了解,母子两若遇到意见相左之事,恐怕很难委屈自己,迁就成全对方。 这重隔阂宫里人都望在眼里,还不晓得是哪时候就有的了。 萧忆芝要和关怡斗,手中最大的筹码便只有与楚萧离同为师兄妹,又诞了皇长子的洛怀歆。 时才慕容紫刻意点了贤妃神智不清,萧氏立刻动容,三言两语的遮掩了过去,并不想深谈。 由此可见,她对此顾虑是真,不能轻易失去。 至于关怡害怕的…… 收回思绪,慕容紫向着霍雪臣看去,他正气浩然,俊庞上除了坚毅,再找寻不到其他表情。 得关怡咄咄相逼的质问,他不假思索的回答,“臣与慕容大人只见过几面,绝无私情可言,何来心中有她之说?” “是么?”来到他的面前,关怡居高临将霍家唯一的血脉纳入眼底,“据哀家所知,你早已过了弱冠之年,难道真的不得心仪的女子?说起来霍家一门,劳苦功高,倒是哀家疏忽了。” 深谋远略的眸光再而落到慕容紫的身上,她话语自威逼转变成利诱—— “只要你认了,念在你祖父为大楚戎马一生,你父亲战死沙场,哀家也会从轻发落。” 他若认,关怡定会成全。 这是她做出的最大让步。 慕容家不能不顾虑,将慕容紫许给霍雪臣,便是为红翎抹去一个争夺后位的威胁。 而另一个—— 关怡转首,看着宁玉华的那一刹,眼底虚伪的仁慈瞬间湮灭,她冰冷的笑,语调似腊月里房上凝结的冰锥,字句尖锐,“德妃,你可知在后宫,善妒已是犯了大忌?因妒成恨,陷害他人,更是罪加一等!慕容紫可是你的表亲。” 宁玉华大惊失色,惊恐不安的长了半天的嘴,才喊出半个‘冤’字,随即极快的收声。 没想到会变化得那么快! 是她低估了两宫对慕容家的忌惮,低估了慕容紫的心机……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关氏要将矛头指向她,萧氏无动于衷,放眼正个大殿,她幡然醒悟,这里是楚国,没人会顾虑北狄。 若说到北狄,身为大公主的姑母还坐在上面,谁会把她放在眼里?! 是她失策…… 僵滞半瞬,她脑中千丝万缕,惊涛骇浪翻覆巨变速翻转发生,再开口,眸底已然冷静得可怕! “太后!”跪着爬向关怡,抱着她的腿,宁玉华诚惶诚恐的求道,“是臣妾鬼迷心窍,臣妾知错了,求太后给臣妾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臣妾以后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她嘶声哀求,周身都在发颤,眼泪不住落,不知是害怕使然,还是形势所迫。 关怡无动于衷,将衣袍从她手中扯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宁玉华手里没了捏拽之物,心里一阵空落,整个人前半身更踉跄向前,狼狈的扑倒在地上。 她愣了一愣,关氏求不成,她又想起另一个人! “姑母!”闪烁着杏眸,宁玉华连滚带爬的去到宁珮烟的身前,“姑母救救玉华,是玉华一时心生邪念,害怕表姐被皇上封做妃嫔,成为威胁!玉华千里迢迢来到楚宫,说着联姻好听,无比尊贵,可这是玉华唯一的用处啊……” 她深深的意识到,当她来到了这里,没有帝王的宠爱,没有家族的依靠,她便什么都不是。 她能够做的,也就只有在这座深宫中,做一个来自北狄的陪衬品。 比起其他女子,多的是来自国与国之间的威胁。 爱?莫要痴想了,没得防备你都已是万幸! 紧张的抓着宁珮烟的手,她声泪俱,楚楚可怜,“玉华从没想过要伤害表姐,只想借南巡的传言将表姐送出宫去,玉华还想,若表姐与霍大人两情相悦,成全了无不是件好事,就算不是,霍大人为人正直,前途大好,与表姐也能做天成佳偶,玉华真的怕极了才会如此做,姑母,求您为玉华说句话,在这楚宫里,玉华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殿中只剩宁玉华一个人哭啸的声音,什么都招认了,可是真假,还需自己分辨。 宁珮烟端坐在椅子上,望住侄女的平静眼色里有些许垂怜。 虽那抹情绪不多,可也算是有的! 她轻叹了声,探手为宁玉华擦去眼泪,惆怅道,“身为北狄公主,来到邻国,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安分守己,这是你的责任,更是你来到此处的缘由。你可知,行差踏错一步,不止会为自己招致灾祸,更甚折损两国交好,引起战祸,你怎能如此轻率,只想着争宠的事?” 宁珮烟在楚国生活了几十年,与慕容渊的感情早就淡了,若没有四个子女做个寄托,怕是连她都不知何去何从。 对宁玉华的顾虑和害怕,自然有所了然触动。 她再语重心长道,“你这番所为,实在叫我心痛难当,假使让你得逞,往后你可会抱着侥幸的心思,算计其他娘娘?可是,你乃我北狄公主,我又怎忍心看你初初来到楚宫,就落到这般田地……” 起身,宁珮烟提起裙摆跪,低首恳求,“玉华尚且年幼,不知两国邦交紧要,涉世不深,又是初入皇宫,臣妇恳求两宫太后念在她尚未铸成大错,对她从轻发落。” 说实在的,关氏和萧氏又怎可能拿捏着这件事就把北狄送来没多久的人置于死地? 就是宁玉华自己都不相信! 之所以她会孤注一掷,往小处看,她算计的是慕容紫,对两宫利益不得多大影响,其实关怡和萧忆芝是乐意看着她们斗的。 往了大处着想,楚皇根基不稳,她北狄的兵马却雄厚,她一死,正好成为开战的理由,故而……谁敢动她?! 定了心,她抬首低声道,“一念成祸,臣妾有负父皇当日所托,有负姑母与两宫太后的厚爱,臣妾……愿意承担一切罪责,恳请太后赏罚!” 言罢亦跟随宁珮烟深深的跪了去。 “好啦……”萧氏拿着丝帕压了压眼角,又看看站在那端的关氏,动容道,“我们这楚宫又非修罗炼狱,德妃终究是离家不久的孩子,胜在心不坏,也确实未铸成大错,姐姐如何看?” 话都被宁珮烟说到这个地步,萧忆芝又将决定都推给关怡,关怡自然只能顺了大势所趋。 不过她向来铁血,即便真的心有所动,面上也不会太过显露。 何况,这只是一场戏。 她冷道,“既然如此,就罚德妃闭门思过两个月,抄送经文,静养心性吧。但是——” 话锋一转,她表情忽的变得肃杀冷冽,“德妃初入我楚宫,若非一干奴才私非议,岂会以此为局设计?传哀家懿旨,春裕宫各人赏八十刑杖,以儆效尤!” 八十刑杖,那是实打实都杖责在腰杆儿上,莫说八十,就是二十都能轻易要去一条人命。 可这已经是从轻的发落,没人敢有异议。 宁玉华眼泪婆娑的谢了恩典,在宫人的搀扶,一步一步郁郁退出仁寿殿。 次想要再见到她,需得两个月后了。 未等众人暗自喘一口气,关怡满是无情的形容,直径向霍雪臣问,“想好了吗?” 宁玉华是罪魁祸首不假,那些自南巡伊始就莫名传流的谣言未必不是真! 霍雪臣不避不躲,迎上她犀利的眼眸反问,“太后娘娘想要臣说什么?” 关怡举步走近,轻扫了一眼旁侧的慕容紫,凤目里萦转着刀光剑影,“难道哀家时才的话说得不够清楚?” 霍雪臣掷地有声的再问,“可是臣有所求,太后就会成全?” “哀家向来说一不二!” 此话一出,关怡期待的事却并没有发生,相反,竟是在她的眼皮底,霍雪臣转首专注而复杂的向殿中另一个女子望去—— 前一刻,关红翎还在焦心宁玉华被处置罢了,就该慕容紫遭殃了。 可此时,当霍雪臣炙烈的目光不偏不倚的对自己看来,如斯心情当怎样形容? 惊惧?不可思议?措手不及? 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 她暗中晓得如此多的内情,应该早些料到这情景的。 霍雪臣能为慕容紫入宫,为她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只是联合起来诬陷了自己,她不会有事,只姑母那边…… “你——放肆!!” 察觉霍雪臣的意图,关怡恼羞成怒,身形一晃,差点就要气得晕厥过去。 他怎么敢?!! 登时,关怡恶狠狠的将视线钉在慕容紫身上! 好,好…… 都是有本事的!!! 慕容渊教出来的好女儿! 这霍雪臣占尽道理,昂首挺胸的说道,“臣本无心,更无但求成全之意,只期望能在宫中守护心爱的人,太后何必苦苦相逼,妄自轻信于流言蜚语?臣若心属慕容大人,早就向皇上请求赐婚,何苦拘于繁文缛节?” 他乃血性男儿,纵使能屈能伸,也不是哪个都能搓圆捏扁的。 直视关怡,他现就要求个说法! “是太后允诺臣在先,莫非太后要食言?” 关怡到底不是宁玉华那等小角色。 她千帆过尽,后宫里比这大了去的风浪都能穿梭自如。 “很好。”屏息之后,她幽转的笑了笑,“那哀家也只问你一句,哀家愿意成全你,那后果,你敢是不敢承担?!” 死寂的静—— 霍雪臣不过才显露出极难察觉的犹豫,半瞬间,那个‘敢’字脱口而出时,已然缺少了一丝底气。 零星迟疑的反映都已足够! 关怡满意的抒怀而笑,神情轻蔑的看他。 要与她斗,她们都还不够资格! 在这时,始终稳坐如山的萧氏扬起毫不遮掩的愉悦笑声,“有趣,真是有趣极了!!” 青出于蓝啊…… 后宫虽就这么大点,只要你来了,永远都不会让你过得乏味。 相反,某些时候,那异样的度日如年,叫你恨不得掘地三尺,先将自己入土为安,免遭祸害。 “妹妹何以笑得这般痛快?” 关怡回首去,天家威严汇于她一人身上。 她自己也没料到,会被逼得只差大开杀戒。 萧忆芝捧着茶碗,揭起茶盖来动作优美的将浮在表面上的茶叶吹开,缓缓饮两口,才眉眼带笑的说道,“姐姐莫要多想,妹妹也是才回宫不久,还未适应这说起就起的风风雨雨,今儿个嘛……” 她欣赏的看着慕容紫,夸赞道,“委实叫哀家大开眼界。” 推给她的人情,不是她不想用,而是她不愿意在此时落了这小丫头的圈套。 事关各自背后的利益牵扯,事关大楚兴衰,两宫若要真的斗起来,先前的那些只能算小打小闹。 再说关怡有多少年没被逼得红过眼了? 她看个痛快就好! “时辰差不多啦,哀家先去看看贤妃吧。” 撂茶盏,萧忆芝恍如无事发生,领着自己宫的人,一派神清气爽的行出仁寿殿去。 她一走,身后的戏便难唱去。 关怡当然也知道慕容紫的打算,只当人一旦去到那高位,手握生杀大权,难免不愿再吃任何亏,做半步退让。 倘若萧忆芝不走不避,今日与她斗个你死我活都不无可能。 冷静来后,她亦扫兴的挥挥手,就此散了。 临了时,来到跪了许久的慕容紫身侧,她顿步,对其寒慎一笑,“从前真是哀家太小看你了。” 慕容紫抬起头颅,回以她恭敬有加的神色,“奴婢不敢在太后娘娘面前班门弄斧。” “你不敢么?”关怡淡声反问,没有外溢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她不能表露出来。 她怎可能在一个黄毛丫头的跟前乱了方寸? 慕容紫还是那般有度,温温和和的说道,“由始至终,奴婢所求都很简单,太后娘娘应当晓得奴婢心意的。” 关怡牙咬露出狠劲,“非要五年不可?哀家此时就放你出宫难道不好?” 她比她更加肯定,“时机未到,太后不怕奴婢还有回宫的可能?” 到那时,她可就不单单只是一个六局的女官了。 就算给她赐婚,是许给前途大好的文官,还是配与功绩赫赫的武将? 还嫌她慕容家不够势大么? 闻慕容紫这番所言,关怡果真犹豫了。 …… 傍晚,落日余辉洒满整个禁宫,血红的一片,不自觉的引得人心惶惶,难以心安。 慕容紫亲自送了宁氏出宫,母女两并没有说太多仁寿殿发生的事。 宁氏自有她的担心,可都已经这样做了,那些利弊无需她多言,女儿应当都晓得清楚。 想来,如此也好罢…… 后宫吃人,逞凶斗狠,你厉害一些,那些欺软怕硬的总不会敢踩到你的头上来。 …… 天将黑尽,慕容紫去了东边的角楼,霍雪臣早已久候多时。 他背身站在厚厚的城墙边缘,暖暖的热风将他的发丝吹拂得几分凌乱,模糊了分明的五官。 在他举目远眺的尽头,只残留一抹几乎快要消失殆尽的红光,暗蓝的天愈发的黑,仿佛要将所有都吞噬。 见到他的一刹,慕容紫不仅顿了半步,心头也跟着滞顿一刹。 再走到他身后时,语气略显得轻松,“今日的事,多谢霍大人了。” 霍雪臣转脸来看了她一眼,俊朗出尘的脸孔上洋溢着温和的笑容,“还与我这么客气?四娘,莫非你以为我真的是个刚正之人,连陪你撒个谎,将后宫这些人设计一回,转身之后需要愧疚许么?” 慕容紫眼中闪过一诧,半开玩笑的问,“难道不是?” 他爽朗的笑了起来,无可奈何的摇头,“当然不是。” 他是霍家唯一的子孙,又是在京城长大,那些争斗,自小看得太多。 ‘善良’这一说,其实无非图个心里好过。 你认为一件事做能过得了心头的那关,或者做了之后自己能够得利,便做了。 人都是自私的。 “不过,我很高兴你能把我想得这样善良。” 谢谢你,把我想得很善良 留的理由,要多少都有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留的理由,要多少都有 落日的暖风散去了喧嚣,随着白昼被点滴被吞噬,那风也降了温度,多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沁凉,人心是道不尽的怅然。 站在角楼上注视夜晚来临,眼底错落有致的宫殿上还依稀覆有一层淡淡微光。 暗夜来临时,那光将宫殿和黑夜区分开来,无数高低起伏的轮廓巍然在视线之中,谁也无法撼动。 慕容紫心中一片清明。 只要入了这座皇宫,不使出浑身解数,怎可能轻易得到好活罘。 不管宁玉华来时多么的野心勃勃,然而当她来到这里,完成了联姻的使命,她也不过与其他女人一样是为帝妃,被困在四面高墙里,想要再出去……难比登天。 潜藏在她身边的高手是北皇赠予她最后的嫁妆,往后她是成仁,还是真正成凰,唯有靠她自己。 慕容紫只是让宁玉华看清了形势,感到恐慌,不得不主动出击殳。 今日一切的结果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不算全胜,也从未想过靠着一次布局就将大局牢牢在握。 故而如斯时候,她并未感到任何欣喜。 也是了,存着心去算计哪个不是她的本意,只她不那么做,别人会先手为强的。 站在角楼上沉默的望着视线中再无陌生之感的景致,她由心而发,生出感慨,“每次我登上这些角楼,心境都会不同。” 初一回,她刚去过一趟阎王殿,命被侥幸捡回来,楚萧离带她看日出。 那时她满心都是出宫,才不管在这宫里看晨曦美景是不是当世第一,她不稀罕。 可是后来…… 心有余嫣的扬了扬弯弯的黛眉,她自嘲笑道,“我曾经以为自己会一直厌恶这里,到老到死都不会改变,不知哪时开始,这里与我而言,竟然都变得习以为常了。” 闻言,霍雪臣转过头去,望住身旁女子玲珑静好的侧脸。 慕容紫有属于自己的动人之处。 她身在世家,骨子里却强迫隐忍着叛逆。 她看似规矩,内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挣扎。 瞧着她举止从容,连走一行路,每个步子都是良好自持的约束。 然而她每走出那一步,或许脑子里都在权衡着该向哪里走,还需要再这样走多少步,就能够无拘无束,重获新生。 她的不动声色恰到好处,不难让人察觉,又毫无威胁可言。 从旁的人看了,就会好奇的继续抱手看去,想知道最后她是不是真的能够得偿所愿,又想看她摔了跟头,会退缩,还是无怨无悔的勇往直前? 初初时,霍雪臣便是如此。 察觉了她步步为营的小心思,因为不讨厌才没有拒绝。 想看她能做到怎样的程度,想看她能不能说服了他。 不觉深陷其中。 当日的他又怎会料到,有一天会心甘情愿为她入宫,陪她设圈套,对抗两宫太后。 “讨厌自己了?”冲她温柔的笑了笑,霍雪臣故意洒脱说道,“那随我出宫吧,远离京城,不管这些是非,我们浪迹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你看如何?” 如何? 话才说到一半,慕容紫已然换了张侧目的脸孔,滴溜溜转个不停的瞳眸里都是揣测和不信。 继而,霍雪臣摆正了脸色,认认真真的与她肯定的说,“我不是同你说笑的。” 她立马奄儿了,连小嘴都撇起来,讪讪地,“我若说‘不愿意’,你可会怨怪我没心没肺?” “不会。”他依然大度得很,调转了视线,向对面远处看去,话语悠长,“倘若这世上所有的事是付出多少就会得到多少,那么谁也不会有烦恼了。” 愿意去成就的人是他,与她没有太多的关系。 轻垂的眉目间不加掩饰的流露出自私的狡黠,他寻思道,“至少我知道,在你的眼中我算得上一个值得信赖的正人君子,若因为你欠我的人情,我就要你跟我走,我反倒成了卑鄙小人。” 他对她坦然做结论,“如此不划算。” 要她心甘情愿的随他走,那才是划算。 慕容紫埋首低笑,用着余光斜了他一眼。 天都黑尽了,她望也只望得一个威武挺拔的轮廓,单手扶剑,微微昂首的姿态,看不清的脸貌更容人轻易生出美好的遐想。 他可是她最先看上的人,有家世,有才学,有风度,能文善武,脾气还好得不得了,如何都不会输给那个谁。 只要想到这里,慕容紫也委实纳闷得很,何以心思就不能放到他的身上? 强迫收回怪异的念头,她善意的打趣道,“正人君子……难道你不是?” 霍雪臣略作一思,还是那副坦坦然的模样,说,“那要看对谁了。” 慕容紫何德何能? 借了浑浊的夜色,她把随之生出的局促藏得完好,又再问,“值得吗?” 她的计上心头,是在春裕宫第一次见了宁玉华过后。 如何利用两宫太后的矛盾让她们相互争斗,在算计这一切时,她连眼皮都不曾眨过半。 独独在霍雪臣这里,迟疑了许久才硬着头皮将他拉入战局,为自己经营酝酿许久的好戏。 分明清楚除了苍白无力的‘多谢’二字,她对他无以回报。 “莫问我值不值得。”合拢十指悠闲的置于城墙上,霍雪臣轻松的说,“我不过是随心而为,并非任何人能够强求,且是南巡的流言在宫里越演越烈,借着这一回,关太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视而不见,不是很好么?” 单说这一件,他也是得了利的。 正逢到酉时中,脚有一队人自御膳房那方向来,恭恭敬敬的往东华殿行去。 角楼上的两个人便也暂且收了声,静静注视方的动静。 那行人前后都有禁卫军护送,每隔十步还有两两成双的宫婢提着灯笼照亮。 在队伍的中间,每个宫人的手里均捧着精美又具有保温之效的食盒,盒子上贴了封条,到东华殿外后,需由试毒的小太监亲自揭开,逐一试过才会送到里面,给坐拥这天的那个男人享用。 纵观前后,无一处不是规矩,连脚步声都出奇的一致。 当队伍渐行渐远,慕容紫和霍雪臣默然相视,心有戚戚焉。 今日在仁寿殿里费尽心机的闹这一出,到底是为谁呢…… 幽幽深宫,红颜冢。 此处是她的归途,抑或者是……她的坟墓? 抽离了所有的烦恼和思绪,慕容紫喟然道,“或许有一天我真的愿意随你一走了之,只是到了那时——” 抬首对他复杂一笑,她蹙眉,“就算你不嫌弃我,我也会厌极了自己。” “四娘。”霍雪臣低声唤她,沉厚的嗓音唯有宽慰之意,“帮你便也是帮我霍家,你又怎知道我没有利用你?” 还能说他是正人君子吗? 与其把他入宫此举算成顺应心意所为,不如说阴错阳差,因此归顺了楚萧离,做了他不得不承认的……最好的选择。 这天是武德皇帝的天,他是臣子,朝中的大臣要站队,身为御前统领的他也需要。 事到如今,早就与他当初的心意再不相同。 霍雪臣道,“原先我就对你说过,入宫担任御前统领一职,不是为你,至少不全是。带你远走高固然是我心之所愿,可人心那么贪,我之所愿并非只有这一个。你不会舍他,所以便不会有那一天,你又如何对我的话分辨真假?” 他带不走她,她的心已经为了一个人在这座皇城生根发芽。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来,那么他为她,便是为自己,为霍家,为九五至尊的大楚皇帝。 他能因此立于不败之地,为何不为? 他更清楚,若只将他和楚萧离仅仅作为男人来看待,在慕容紫的心里,他定能略胜一筹,可难就难在这世上总有权利地位的悬殊之分。 他是臣,楚萧离是君。 哪怕是论个剑术高低,他也是不如他的。 他早就输了。 输了他想放在心里好好珍惜的慕容紫,连同他这个人也一败涂地,永无出头之日。 他说要带她走,只是不甘的说说而已。 正因为他晓得慕容紫走不了,不愿走,他才会将其当作借口,信誓旦旦的做着承诺,而在这同时,借助她一臂之力为由,成就了自己。 他们所做的每件事,看似迫不得已,各自怀着身不由己的苦衷,其实,都是自私的。 身在世俗中,成为世俗人,谁也无法幸免。 …… 离开东角楼,慕容紫慢慢踱回华庭。 说不上恶战一场,心神俱惫是一定的。 进到自己的小院子时,天早就黑尽了,四无声,连左右隔壁都听不到半点声响。 仁寿殿里的风雨早都传遍六宫,哪怕没有相干的都晓得要夹着尾巴埋首做人,不想死就少说话。 她顿感无趣,开了门连灯都不点,摸着黑往寝房走,随手摘了脑袋上的珠钗首饰,放挽起的发。 站在妆台前,光滑的铜镜里是她的黑成一团的影子。 耳边静得只剩自己的呼吸,脑中回荡的是霍雪臣那番‘自私’的说话。 宽解衣袍的动作滞顿停,她将两手撑放在妆台上,垂首沉息,后知后觉的被从前的自信刺伤得体无完肤。 怨吗? 无论是霍雪臣所言还是所为,都没有错。 她怨从何来? 真要细细计较,还是她先招惹了人家,何以他对她说了真心的话,反倒成了她的委屈? 再者嚷嚷着说要远走高,她能走得了吗?! 冷不防,身后某处传来个吊儿郎当的问话声,“怎的这会儿才回来?” 慕容紫惊得全身紧绷,差点窒过去! 虽然这声音她熟识,那人哪怕是化成灰她都认得,可偏在这时候出来,是连她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恨得要命。 回头去,勉强见到人是横躺在摆放在窗边的软榻上。 那窗关得密不透风,隐约有淡薄的光渗了进来,将榻上之人的形容照得像件摆设,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都不晓得在这里守株待兔多久了。 慕容紫被吓得心狂跳,半响不执一言,因为惊恐得睁大的眼睛钉在那处,大口大口的呼吸,久久无法平复。 楚萧离已起身,自如的迈步向她走近,随意道,“用过膳了吗?今儿在仁寿殿玩得可开心?” 事情没得多久万岁爷就都听说了。 德妃满肚子的坏水儿,一来就先逮着在六局当差的表亲姊妹慕容紫对付,幸亏她奸计没有得逞,不然的话,回还不知谁要遭罪呐! 两宫震怒,春裕宫的奴才统是挨了一顿板子,就这一关,死了大半的人。 太傅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为德妃求情,屈了膝才换来静思两个月。 深宫里莫说妃子,哪怕皇后两个月不出门,也要被人忘得一干二净。 这是明面上发生的。 暗地里的说法就更精彩了。 萧太后用药控制贤妃,以至她心神恍惚,言语举止异于常人,关太后想借机发难慕容家,不曾想那霍雪臣心系的是淑妃娘娘,差点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也是了,不想想慕容紫和霍雪臣才识得几天? 关红翎和霍大人自小相识,单论个脸熟也该是他们二人有私情才对。 敢情慕容紫委屈了将快一年,没准人家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人言可畏啊…… 莫问这些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事关脑袋性命的话,除了主子示,谁敢乱说? 风波表面是平息了,可两宫都抓住了对方的错处,先放风声,再觅其疏漏,对症药,全是屡试不爽的老手段。 楚萧离听乐和,心想小辣椒越来越厉害,两位只消站在一起就能让他头疼得厉害的太后,到了她那里就只顾着自相残杀了。 今日万岁爷特地来此有两个目的:一则为恭贺,二则为虚心求教。 她若是不愿意教,分享心得也是能够的。 谁想都还没走近,慕容紫蓦地厉声呵斥,“你站住!不准过来!” 楚萧离被她吼得一僵,当真顿了步,连开口都失了几分底气,“为何……不能过来?” 算算日子,他有好几天没得与她见面,今日难得她首战告捷,借此良机,他来与她普天同庆,很合时机不是? 哪会想到一来就被凶…… 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气氛怪异,楚萧离察觉喘着粗气的慕容紫不太对劲。 “四娘,你怎么了?” 说着出自真心关切的话,他试着往前挪了半步。 才半步,慕容紫顺手抓起妆台上的物件冲他砸去,“叫你别动你没听见不是!” 银质的粉盒正中楚萧离的胸口,接着‘哐啷’落地,香粉洒得到处都是,连带他身上也沾了一层白面儿似得灰。 “好好,我不动!”老实巴交的举起两手,他行怀柔政策,“有话好好说,我怎么你了,你又哪处不痛快?” “我哪处都不痛快!”吸了吸鼻子,她冲他愤愤然的嚷,“没得你算计人的心里痛快!” 还需要她说么? 楚萧离何其精明的人,立刻了然她因何发作。 看来今日邀功没得他的份了,坦白点认错才是紧要。 保持着五步不到的距离,两个人僵持相对。 慕容紫一手牢牢抓着另一只粉盒,一手撑在妆台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用在刚才砸他那一记上头了。 但只要他还敢动,她就继续砸! 楚萧离暗自将局势审度了,遂,很识时务的转身,走会先前的榻上规矩坐好,两手放在膝盖上,坦白道,“朕什么都没做,是玄成去找霍雪臣吃了一回酒,好像是在……宁玉华来得没多久的那几天。” 他一颗真心,苍天可鉴! 人都是他的了,何必去动那些歪脑筋? 慕容紫半信半疑,默了一会儿才问他,“然后呢?” 他摊手,“然后你也命着你身旁那个小丫鬟,叫霜什么来着?去找他密谋。朕心里吃味也没得办法,后宫有两位太后,一位还是朕的亲娘,怎好插手?朕见着你有心设局,滴水不漏,难不成朕给你把局搅了?” 所以楚萧离就看着,小辣椒不受气就好,他觉着如此没错啊! 想想,他还摆着‘大家好好讲道理’的形容,大方的说,“朕都已经拟了旨,打算个月把霍雪臣调派到南边去,早同你说了朕只要看见他就火冒三丈,没斩他是看在鄂国公的脸面上,怎会拿你与他亲近?” 他这个皇帝,自来就不按常理出牌。 真的要斩哪个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连借口都不用着。 骂他暴君又如何?他又不惧打仗。 只一想到若真那样做了,或许要讨着眼前这厉害家伙的恨,得不偿失的事他才不做。 “你才觉出他利用你做登天梯,有意无意都好,当日朕不过随口一说,他权衡再三才应御前统领的职位,霍家独他一人,他不得不为此考虑,是时局所致。依朕看,这样岂不更好?从今往后你和他无亏无欠,他乃朝臣之后,你早晚是要与朕一起为尊,受他臣服的。” 慕容紫咬唇不语,暗色里那双睁大的双眸尤为发亮,楚萧离经不住她这样望着,再说道,“与其说你不痛快,不如说是你借此发难与我,你认为今日的做为不值得,那没关系,最多我说到你顺畅就是了,来日方长,莫非你还想真的同霍雪臣远走高?既然不走,朕给你留来的理由,你要多少都有。” 她心里想的他都明白,他什么也没有做,这结果却因他而成。 可是她逃不了了。 楚萧离对她连遮掩都懒得做,坦白得残忍。 留的理由,要多少都有 爱还不够,恨已入骨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爱还不够,恨已入骨 借宁玉华来算计两宫太后,对于慕容紫而言利弊皆有。 利之,自北狄远道而来的德妃自食恶果,被禁足自省,好歹有两个月不能出来兴风作浪,而她也正好借此机会彻底平息了南巡延续至今的那些传言。 至于说到弊端,虽她以此暗示了关氏和萧氏,她们对方才是彼此真正的敌人,可这当中的风险不言而明。 以慕容紫此时的情形来看,她自个儿那些真正的心思半点都不能透露给两宫。 否则不论关、萧二人联合起来,抑或者单独行事,总能绕过楚萧离,变了法的让她生不如死罘。 故而表面上,她端着‘坐得直行得正’的姿态,父兄的想法和做法与自己无关,哪个爱猜便猜去,可若真怪罪到她头上,她定会睚眦必报,以牙还牙,让人晓得她慕容紫不好欺! 她放出这些烟幕遮掩真实的心意,只为求得少许时日为长远绸缪。 深宫不易,人心险恶殳。 要在这个地方存活,还要活得万人臣服,唯有一条出路——比她们凶狠千万倍! 慕容紫打心底讨厌这样的自己! 半年前,她只需远离此地就能求得一生逍遥,随心洒脱。 可是半年后,她为了留来,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日日夜夜担惊受怕。 是为谁呢? 就算不出宫,她也可以缩在六局关上门,不闻不问的过日子。 霍雪臣的一番话字句如箭,箭箭穿心,并非是被他利用了才心痛,那么……又是为谁? 因为此就对着楚萧离气急败坏的吼叫,不用哪个多言,她已晓得理亏极了。 可是除了他,她心头的憋闷和负气还能对谁发作宣泄去? 偏在此时,向来最会察言观色、洞悉人心的武德皇帝像是全然没有觉出她在气恼什么,反而轻松笑言,“莫怪我不插手,我若插手,怕是你又要怪我多管闲事,碍着你施展。这后宫早晚由你一个人说了算,立威需自己来,慢慢来,你不是也做了如此想法,才布这缜密一局么?” 在他看来,她做得很好,简直好极了! 哪知道说完这番话,慕容紫干脆将手里紧攥的另一只粉盒,毫不犹豫的朝他狠狠砸过去! “你怎不索性说——你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我费劲力气往上爬,为你不择手段斗遍六宫,机关算尽,你心里就很过瘾!” 被点破了心思,楚萧离登时噤声,灰头土脸。 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接着越落越大,带着汹汹来势倾盆而。 水滴拍打交织的声响充斥在天地之间,挤满了黑暗的房间,使得置身其中的两人都显得拥挤不堪,呼吸艰难。 这当中依稀是哪个在大口的呼吸,一的,从胸腔里吐出的气息里藏着真实的惶恐不安。 提心吊胆……拼尽了全力也只是苟延残喘。 对着宫里各怀心思的女子,头上顶着两宫太后,除了先发制人,慕容紫别无他选。 身旁两侧都是万丈深渊,她在狭道上摇摇欲坠的走着,遇神杀神,遇佛斩佛。 说得好听了是为自个儿,可她分明另有选择。 硬要强迫着自己那么做,到底是为了谁呢? 楚萧离早就料到会发生的一切,不在今天,也会是将来的某一天。 自然了,都是他亲手成就的,他比哪个都清楚。 他是皇帝,高高在上的俯览天大局,只要与他心思稍有偏差,将其拨正不过是一句话,一个眼色的事。 慕容紫的小计小谋与他比起来都成了雕虫小技,更甚若非他在暗中动作,今天都不会是这个的局面。 无论朝堂抑或后宫,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让各方彼此牵制,楚萧离游刃有余。 明明说好了要与她坦诚相待,当真是一个不小心,预料到霍雪臣的迫不得已,继而再是没得留神,由得她把仁寿殿搅得天翻地覆。 他还口口声声厚了脸皮的对她说着为她好的话,把她哄得晕头转向。 到底有多在乎,才会舍弃所有,心甘情愿只为他一人? “慕容紫,我得到了整个天,却在你手里输得彻底。” 楚萧离忽然叫了她的名字,语调里是被拆穿了把戏的退让。 实在没料到她会敏锐如斯。 她轻有一颤,跟着雨声不知飘到哪里去了的神思骤然清晰,恍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面前的人向她靠近,一步是一言。 “我知,让你留在宫中并非你本意,若不是为我,你可以在宫墙外的任何一处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一旦你留来,你就只有我,我护你,你能够呼风唤雨,我弃你,你顷刻一无所有。” “你认为不值,只因你身在此处是我一再强求,你不得不喜我,不得不违心而行,绞尽脑汁的谋算别个。” “我只希望你能够发觉,而今所做的一切全是为我,你自己有多喜欢我,看着你为我做这些事,确实让我……欣喜得忘乎所以。” 行到她的面前,楚萧离试着伸手触碰她,见她没有抗拒,顺势就将人拥入怀中,然后是一声‘终于’的轻叹。 “对不起……” 对不起。 谁让她偏偏那么蠢,明知是他的圈套,落入其中还义无反顾。 这一回慕容紫不如从前好说话了,即便他的双臂能给与她谁也不能替代的安心,她却知道,这双手不会时时用来拥她,温暖她。 没准就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刻,他还会反手掐她一把,叫她尝尝痛的滋味! 任由他抱着,她平静自持的冷道,“我不能和霍雪臣远走高,全赖你本事过人,而今我所过的每一天都与我曾经的期许皆然不同,我为你留,是不甘,不值,说是把你当成豪赌的战利品都不为过,你大可放肆享受我为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你也当知道,人心易变,就算变不了,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很多事可以做,并非一定要喜欢了哪个人。” 她可以喜欢着他,永永远远,到老到死,甚至是爱! 却不代表此一生因为这份感情,就将自己牵绊得无法动弹。 她慕容紫做不到这样的无私! “你的这声‘对不起’,以着皇帝的身份对我说,是我三生有幸,而作为男人对女人说,未免强差人意。” 听到这里,楚萧离不禁怔了一怔。 多得房中不曾点灯,否则脸皮上的局促都要被小辣椒尽收眼底。 他讪讪的笑了两声做掩饰,心虚的问,“何时对我的心思那么了如指掌了?” 还以为她就算察觉,也至多当作几许似是而非的错觉,兀自在心里头沉吟不通便也就会抛诸到脑后去。 怀中,慕容紫闻声将脸抬起来看他,“我没你想的那么好糊弄,没你想的那么难满足,我不蠢,不痴,没有惊世的聪明才智,我只是个很平庸的人,我要的很简单,你给不起,我不强求。” “莫吓唬我。” 说到不甘,楚萧离何尝不是? 她为他付出了许许多,难道他没有为她放弃过? 别怨他小气,了就会计较,哪怕是一粒细微到肉眼都看不见的尘埃,哪怕是一缕探手凭空抓不住的轻风。 她计较,他不动声色的旁观对她而言都是难以容忍的背叛! 他计较,她无法做到对他全然依赖,让他深深的不能释怀! 其实都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同路人。 要就要全部! 放肆的雨声中,中浑沌沉暗,湿气随风缓缓流转。 楚萧离拥着慕容紫,如同拥着一个让他无法全然感到心安的世界。 可是他却用着世上最温柔的语调说,“我不会放你离开我,你要什么,我给你便是了。” 慕容紫闻之怀疑的浅笑,埋在他胸口淡语,“是么?你不是还等着两宫太后把我逼到无路可退时,再如天神临凡一般界来拯救我?继而,我对你感激涕零,将你当作我此生全部。” 倘若她没有争取,没有拆穿他的坏心,结果是必然的。 做得过了,是她无理取闹。 做得不够,那又全是白搭。 唉,天如此之大,她怎就偏偏看上了连爱都要爱得铁石心肠的他? 楚萧离哑然失笑,“恨我?” 从前因为她的决绝,他也曾恨过这座深宫,恨自己的身份,可要舍弃,谈何容易? 正如她不会单只为了一个他就放弃其他的所有,他们是一样的人。 而如今,他病态的庆幸有这座深宫,有无数的宫墙,可以把他们困在这里,此生不离。 慕容紫没有回答,只是终于抬起垂在肩侧的两手,沉默的回抱住他。 幽冷沁凉的淡香深入鼻息,将她萦绕,拽她一同沉沦。 她眷恋于此。 爱还不够,恨已入骨。 他心领神会,笑意更加深浓,“很好,我也恨你。” “不止……”慕容紫的声音若有似无的飘忽。 她掂起脚尖,张口便咬上他的肩窝,恨极了,狠极了,丝毫余地不留,硬是让受过无数皮肉伤痛的楚萧离都忍不住蹙眉,发出轻叹的嘶声。 我痛,也要让你痛。 我恨,便要让你更恨。 谁让你把我变成了一个除你之外……再不能这世间任何的人。 …… 炎夏时节的雨总是瓢泼倾盆,彻夜肆虐过后,次日定会放晴。 这天打早就窒闷的厉害,慕容徵难得发个懒,告病没去上朝,不巧午时过得没多久,人是正在自个儿的相府里饮着闲茶,宫里便来了传话的人,万岁爷召见慕容相。 跷腿在凉亭舒展打盹的宰相大人听后,疏懒的眼皮子一掀,唇边散出早有所料的诡笑,遂扬声吩咐,“文生,把本相昨日吩咐你准备好的那套官服拿到书房去。” 一直在旁侧伺候的常随宋文生闻言低首,转身向存放大人衣物的阁房方向走去。 出了亭子是蜿蜒曲折的白玉石廊,前来传话的东莱就独独站在中间。 与之错肩时,宋文生步子稍有停顿,抬首,相视,眼中带着明显的、恰到好处的询问之意。 东莱立刻会意,如沐春风的笑道,“师傅让着杂家与公子报个安,勿念。” 宋文生了然,冲他不乏感激的点了点头,移步而去。 …… 慕容徵虽不会武功,却是这天间百年都难得出一个的全才。 单说他前日夜观星象就料着昨夜会落场暴雨,由此今早称病告假的条子早都写好了。 可分明今日都做了不上朝的打算,昨儿午又命宋文生把去年拜相时候太后赐的那套造工轻薄,适宜盛夏穿着的朝服拿来。 府里的人都还纳闷相爷是在作甚,转眼热成了这样。 站在太阳底不动,顷刻都会汗流浃背,整个京城像是被放进蒸笼里,潮闷得人喘不过气…… 再瞧午时刚过,宫里便来了人,到底还是要出门的,相爷委实料事如神。 想不服都不行! 书房,宋文生取来崭新的朝服时,慕容徵已从凉亭移来此处。 丫鬟们打来温水与他擦拭罢了,有条不紊的为他穿戴。 熏香的熏香,挽发的挽发,过程里无人说话,看就是被调教得极好才能入相府,在相爷左右伺候的。 只不过…… 慕容徵身为大楚史上最年轻的宰相,天资不凡,站在风采卓绝的吾皇身边也毫不逊色,光是这一系列亲密的举动,都能让几个如花似玉的人儿红了面颊,生出不该有的念想。 默然中,他似察觉了什么,垂眸淡薄的望了正在给自己系腰带的丫鬟一眼。 那丫鬟是个水灵的,得他看来,先是含羞覆眼帘,接着却举目相迎,闪烁的眼中全是灼灼引诱的意图。 随后,慕容徵也对她温柔的笑了。 “多大了?”他问。 “回相爷,奴婢十六。”答的娇声媚骨。 “十六,破瓜之年,真是个不错的年纪……”他语意深长的叹着,没等丫鬟再回话,他把头颅抬起,再不多看她,倏的将话语一转,冷道,“把人拖出去吧,本相的府里容不得这般不安本分的。” 丫鬟大惊失色,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连求饶都没来得及,已被两个暗卫捂了嘴,架了出去。 书房的内室里仍旧安寂如初,宋文生侍候在珠帘门旁,对慕容徵的所为视如未见。 剩的女眷们被吓得暗自发抖,连姿容俊美的相爷都不敢再看一眼。 她们都是被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家奴,那‘拖出去’的意思就是打死,半点余地不留。 谁也没能想到斯文卓雅的慕容相冷血如斯,简直要把人的胆都吓破! 为他穿戴整齐后,纷纷规矩老实的退了出去,从此以往敬而远之…… 这时,宋文生才道,“府中上每个人的底细都清白干净,相爷委实不必如此。” “不然啊文生。”慕容徵走到书桌边拿起早都写好的折子重新阅览,却是道,“这富人越是富,越是抠门小气,本相是站得越高,就怕往后摔得越惨,道理是一样的。” 回身,他把折子收好,对着宋文生亦真亦假的说,“又不是没与人落过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是个心思极重又自负的人,当年栽在楚萧离的手里,服气是一回事,心里积怨又是另一回事了。 宋文生未接话,恭敬的把头低了去。 皇上于他宋家父子有恩,他甘愿为其所用。 些许话不用明着说出来,相爷不服的是未曾生在帝王家,只能助天子守业,不能夺权。 这丝不服的念头也只能认了,总好过侍奉一个女扮男装的储君要好罢…… 倘若楚萧离不得本事,身为天第一人的玄成公子怎么可能背叛先主,倒戈于他? 慕容家有此人,是大幸,而慕容徵生在慕容家,是大不幸! …… 东华殿。 外面的天儿热得让人不想挪动半步,整个皇宫被烘烤得冒烟,争强好斗的心都被晒得奄奄一息了。 慕容徵去到的时候,刚好碰上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 偏殿,楚萧离就坐在明黄色的软榻上,散着发,盘着腿,勾着背,乍看有些怪异。 他身上只套了件松松垮垮的淡紫色缎袍,单肩和一只肌理修美的手臂外露,身材那叫一个好啊,只看手臂上的皮肤更是白皙光洁,青丝长垂,自上而盘旋了满地,窄腰上只随性的绑一根柔软的墨带,把那轮廓束得优美无比,妖娆无比。 晃眼一看,不知是哪里凭空生变出来的妖精,跑到天子近身来作乱。 东华殿的奴才们几经整理后,各站于其位,目不斜视,连呼吸的节奏都无漾,实在让慕容相看得堵心。 到底是自己不如眼前这位爷的手段狠! 在万岁爷的面前摆着一只打开的箱子,细看去,是只药箱。 他拿起白色的棉纱布沾了箱子里一瓶药酒,而后把墨发捞向一边,举止小心的动作着。 待他把肩窝那处完全露出,慕容徵眼眸忽的一亮! 分明看到他身上被清晰烙的两排穿了肉、泛着紫红伤患的牙印,显然就是被哪个胆大包天的咬的。 登时,相爷跟着天气一同窒闷的心情有所好转。 罢罢…… 此妖孽天不收,总会被他慕容家的哪个收去。 楚萧离正艰难的扭身给自己擦药,小辣椒口太狠,昨儿个没当回事,今日一看,肉都要烂了的形容,吓得他…… 看到慕容徵,他赶忙告状,“玄成,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你家四娘做的好事!” 爱还不够,恨已入骨 主动找茬?欠抽!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主动找茬?欠抽! 孩子气的话语声含冤带屈的回荡在东华殿冷冰冰的偏殿里,遂,端立在各处的若干奴才们将头埋得更低了。 有劲没处使的宋桓都只能在楚萧离哀嚎之后,转头来用眼神对慕容徵说:咱们万岁爷便是这个样子的了,相爷您多包涵…… 他身为内侍官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侍奉过两位先帝,到着武德皇帝这里,终于升做大总管。 外人瞧他是圣驾近身的心腹,然这天间最难以琢磨的——还是年轻的楚皇! 如是叫人手足无措的情形,每日东华殿里不知要上演多少回钚。 溟影抱手倚在一根殿柱边上偷懒,见状直接把脸撇开,事不关己的冷漠。 他知,万岁爷只不过是又在玩扮猪吃老虎的把戏。 每每如此,必是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了荬。 慕容徵将两手拢于广袖中,挺直背脊,昂首风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臣实在无能为力。” 东华殿不干净的耳目都被清理了,说话便随性许多。 楚萧离轻慢冷哼,“她也没在朕这里讨着好!” 天间又不是只有慕容家的四娘子牙尖嘴利……会咬人! 慕容徵眼皮不眨,没有表情的肃然说,“她打小固执,认定的事,软硬兼施都难扭转,若单叫她尝了痛的滋味,她就能够晓得好歹……皇上还会愁眉不展么?” 实话最让人不痛快了。 楚萧离正用药酒一点点的擦自己肩窝那块又青又紫,还肿得不像话的伤处。 说来也怪,打天的日子处处危机四伏,差点要去性命的伤不是没有受过,哪怕年初时候被白熊的毒爪挠那一都致命得多,却不知为何,似乎都不如被小辣椒咬得厉害。 死丫头最会的就是与人对着干,还机灵得不得了,他稍稍风吹草动她都能明察秋毫,万岁爷心里苦啊…… 拿着她横竖没得办法,顺毛摸都不一定能保证叫着她对自己服服帖帖。 再而得了慕容徵这番话,他更加败兴。 昨儿晚上逮着她咬回去了又如何? 不是存心招她记恨么? 今早他走的时候她连话都不同他说半句,更没像往常那般起来伺候更衣,帮他绾头发。 弄得万岁爷一身狼狈,灰溜溜的躲闪着六局的宫人和禁卫军,好容易在天大亮前回东华殿,吃瘪的心情无法用言语真切的表达出来! 想到此,楚萧离把药帕子随处一扔,两手交叠在脑后,身子仰倒靠去,望着高高的彩绘顶梁,凤目里都染着惆怅,“那你给朕想个法子,该怎么办?” “臣不知。”慕容徵答得干脆,“感情之事素来仁者见仁,若皇上觉得此法行不通,换个法子不就行了?” “没得法子换了。”他难得丧气。 宰相大人诧异。 眸光流转,霎时了然。 “皇上的意思是——” “玄成,朕好像骗不过她,也……不太想骗了。” 帝业难守,腹背是敌,若可行,他也想对小辣椒坦然相告,毫无保留。 但是,仿佛此时还不可行! 见他苦恼,慕容徵笑了声,轻松道,“皇上只是片刻迷惘,但臣私心里委实想叹一句……我家四娘好福气。” 不是不愿意对她坦诚,形势不容,又还是在这节骨眼上。 龙榻上的男子随之轻笑,护着受伤的肩膀翻身侧躺,扬手撤若干宫人,再道,“能动摇朕的人没得几个,这又何尝不是朕的固执?” 他做事自有道理,总不会对她一个小女子欺哄坑骗? 若连点立场都没了,如何做一国之君? 他的慕容紫,怎就不能乖一点…… 天太热,连冷殿里都有窒闷的风灌入。 慕容徵取把脑袋悟出一层薄汗的乌纱,兀自寻了把椅子坐,将乌纱置于旁侧的桌上,好整以暇罢了,才与对斜侧方的人对上了一眼。 万岁爷支着脑袋看了半响,微讶道,“你这个臣做得倒是不拘束。” 宰相大人眯了眼,微微笑,“君臣一家。” 他话中有话,自个儿本就身为最受武德皇帝信赖的宠臣,还有他家四娘…… 一记冷眼横去,楚萧离耐心尽失,召他入宫可不是为了听这些。 慕容徵见好便收,转而说道,“臣自来都以为,世间最相衬的眷侣莫过一人精明聪慧,一人逊于其笨傻;前者欢心布局,后者甘愿受骗,糊里糊涂,无忧轻松,日子才好过。要说四娘,如若她还是从前的模样,倒能够省皇上不少心思,而今……” 而今的慕容紫寸土不让,丁点儿小亏都不愿意委屈自己。 事事在她心里都有掂量,偏生还精到了骨子里,楚萧离这里稍有一动,她立刻觉出异样。 她觉着能让便让了,若不能,她索性连说都不说,就杵在那里不动,任你打她,骂她,抑或将她扔在那里远离她,她化成石头都还是那个说法—— 绝不后退。 在宫里这半年多,楚萧离对此深有体会,他故意刁难,“你替朕把从前的四娘找回来?” 慕容徵反问,“皇上觉得如今臣的妹妹不尽圣意?” “你说呢?” “非要臣说,臣却是认为这样很好。” 宫里这淌浑水里,藏着的都是厉害角色。 两宫太后就不说了,妃嫔们各有各的目的打算,连着那些稍有远见的奴才都会见缝插针。 试想从前那样天真无邪又风风火火的慕容紫入了这座皇宫,会是落得怎样的惨状? 四处碰壁,头破血流,到头来还是要闹着出宫的。 敛了笑意,慕容徵道,“恕臣直言,皇上只不过先入为主。诚然,那时我家四娘确实惹人欢喜得紧,没心没肺得可爱,不似如今一板一眼,不好说话。可皇上扪心自问,那样的她能否在宫里好活?还是说,皇上期待的是她遍体鳞伤,弱弱无依,只得向你寻求庇护?” 即便是那样,也并非能算做他完全得到了她。 折了她的翅膀,断了她的双腿,她就是用手爬,都会往着她想去的地方爬去。 拦不住的。 “哪怕四娘不是我慕容家的女儿,也是个完完整整的人,有喜有悲,有怒有怨……” 慕容徵看了神情微漾的楚萧离一眼,轻叹,“她不会喜欢皇上将她所有掌握,事事为她操持,她有自己的心思,再说皇上明明也很明白,若不历经这些险难,她亦无法站到你身边来,借着许多事去算计她,她只会跑得越来越远。” 良久,龙榻上的人动容,“倘若朕照你所言,她还是要离开朕呢?” 慕容徵笑,“我家四娘虽算不上深明大义,却也还是个讲道理的人。” 顿了,还道,“皇上都将无泪宫与了她,依着她的性子,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她亏极了,恐是要与皇上玉石俱焚才会善罢甘休的。” 听着那不得了的四个字,真如此,楚萧离反而乐得接受。 薄唇微挑,他安逸的合上深眸,松释道,“朕就信你一次。” …… 此一时。 德妃被罚静思己过,自个儿的宫门都出不来,就快被人忘得干净了。 贤妃呢,身子不好,日日都要服药,不适伺君。 故而自打选秀过后,万岁爷独宠淑妃,除了紧要的国事处理晚了在东华殿歇,其他时候都只去昕露宫,是连从前先入宫的女人都不多心无旁骛了。 碍着关太后的威严,其他嫩得滴水的妃嫔们表面不敢言,暗自叹惋。 没想到咱们皇上瞧着风流无边,却是个不太挑食儿的男人呐…… 淑妃独占专宠,翻牌子的事省了,尚寝局这边越发的松络来。 想这天应是入夏最热的一天了,慕容紫放了局子里手人的闲,她自己也缩在里……养伤。 安安静静的院落里,似火骄阳毫不留情的暴晒着每个角落,连蝉虫都不愿意发出叫声。 冷不防,中惨叫—— “你轻点,疼死我了!” 里,慕容紫坐在凳子上,身子半往后仰避,虚起眼睛只留一条出缝,像是在躲着什么,想看又不敢看。 灵霜坐在她对面,抓着她伸出来的光溜溜的藕臂,用白丝绢沾了药酒,一点一点往她右臂内侧触目惊心的齿印上轻拭。 这伤是咬出来的,圆得颇为规整,青紫顺着印记向四周扩散开,快有半个巴掌大,还肿得老高! “唉……”打量半响,灵霜摇头,“小姐,您忍忍吧,奴婢已经很轻了。” 那些背地里骂淑妃的还不晓得,皇上每夜独宠的到底是哪个。 浩荡皇恩不是人人都受得起的,她们家小姐遭罪啊…… 不是亲眼所见,灵霜绝对不会相信当今万岁爷好着这一口。 慕容紫转移重心不成,唯有忍痛,对楚萧离恨得滴血! 哪有这么睚眦必报的男人? 她咬他,他竟还能恶狠狠的咬回来,手都要断了,执笔写字都勉强。 眸里含着泪性子,气骂,“狗东西!看他今儿个还敢来,我不拿了榔头敲碎他的牙!” 灵霜被这大胆的话吓得一个手抖,没等慕容紫痛喊出来,她先紧张道,“轻声儿点!” 凑近去,她压低了声响,“莫说被外面哪个有心的听去,定要当作小姐与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相关,就是与皇上听到了也不好啊……” 那‘皇上’二字从她口里钻出来都轻得不能再轻,生怕真的将远在东华殿里的真身惊动了。 慕容紫正在气头上,岂会管他那么多? 冷哼,她想想道,“天那么热,我倒要看看哪个吃撑了的还专诚跑来找我的不痛快?” 灵霜入宫后活得越发小心谨慎了。 放药特意出去仔细看看门窗可有关好,外面可有耳目,转了一圈才折回来,对着慕容紫说教,“防人之心不可无!” 又见她还趴在桌上唉声叹气,望族闺秀的风采哪里还能找得到?和入宫前的规矩自持简直大相径庭! 不禁,灵霜忍不住道,“小姐如今怎的连个坐相都没了?您可是慕容家的嫡小姐!” 慕容紫垂着眼皮,斜目瞅她,“在宫里哪个认我这慕容家的嫡小姐?怕也只有你了,莫废话,给我做个梅子汤来消消暑,你家小姐我不被咬死,也要被热死了。” 咬…… 万岁爷怎么就动口咬了人呢? 那改明儿个会不会动手? 灵霜想得一惊一乍,为着慕容紫的安危,她小心翼翼问,“小姐,皇上为何会……咬你?” “因为我先咬了他。” “啊?!” 大惊。 这人又不是狗,有什么不能好好说,怎会咬来咬去的…… 灵霜不解。 对昨夜的事,慕容紫也只能说是暂且如此,楚萧离心思太重,不那样对付他一回,他断不会收敛。 都准备去做梅子汤的灵霜又走回来,忧虑忡忡,语重心长,“小姐,有些话不该奴婢讲,可小姐身边只有奴婢伺候着,奴婢不得不讲!” 见她坚决,慕紫徵已猜到一半,还是道,“你讲来,我听着便是。” “虽小姐定要说皇上也是男人,可皇上更是一国之君!单说后宫里,放着无数娘娘不理,夜夜都来与小姐相会,这已是莫大的心意,小姐怎能还与皇上……动粗。” “你这想法要不得。”她摆摆手,不以为然,“因为他是万岁爷,本小姐就得捧着他?委屈都往肚子里咽?他想得美呢!” 她慕容紫又没缺胳膊少腿,离开皇宫照样能过自己的日子。 就算一辈子都只爱着楚萧离一人,可若留在他的身边只有无尽的欺骗和痛苦,她宁可与他天涯诀别。 再说,如若一个男人真的爱你,断不会尽做些让你伤心伤意的事。 思绪作罢,她还认真的问,“别提那些身份地位,你如实对我,你想不想找个如意郎君,你只有他,他只有你,你二人双双对对,安稳静好的过一辈子?” 灵霜的脑海里登时浮现出一个人来,威武有时,儒雅有时,当真是世间最完美无暇的男子! 一生一世,一双一对…… 倘若是他,他定能够做到的。 芊芊素手自眼前晃过,灵霜回神,对上慕容紫狡猾的眸,“有心上人了?哪时的事?说来与我听听,若我觉着好的话……” “小姐快别说了!”她跺脚,红着脸扭过身去。 慕容紫扒拉她的袖子,逗着她玩儿,“你自小跟我,我将你当妹妹看待,可要比那些个堂亲表亲仔细多了,你不同我说,指不定哪天母亲进宫,我一个不小心忘记了,把你安排出去,你可莫要怨怪我。” 灵霜先被唬得一颤,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变得很有骨气,“奴婢听凭小姐吩咐。” 接着,人又再细声的说,“只此时小姐尚在宫里,若连奴婢都走了的话,往后小姐再与皇上起了口角,被……咬伤,连个为着小姐擦药的人都没得,小姐舍得奴婢么?” 慕容紫假意嗔她,“小妮子心眼儿越来越多了,你怎晓得我舍不你?” 灵霜赶忙道,“奴婢也舍不小姐!奴婢的事小姐就莫问了,远天拔地的,那人还不值奴婢离了小姐夫人,折回苏城去……” 睁眼说瞎话,一句更胜一句逼真。 慕容紫没想过去计较真假,全当她是有喜欢的人,只情分不够,更不深,也就懒得多问了。 “也罢,京城贵地,怎的都比苏城好,往后你要是在宫里呆得烦了,只管与我说来,我自己身不由己,却是能为你寻个好人家托付终身的。” 对身边的人,她从不吝啬。 灵霜自是感激,“只要小姐不嫌弃奴婢,奴婢愿意此生都侍奉在小姐左右!” 慕容紫对她深信不疑,“霜女史,可否为我熬制些梅子汤?” “卑职义不容辞。” “外面还热得紧,太阳落山了再去吧。” 身边就这么个贴心人,慕容紫心疼。 “奴婢不怕热,几步就行到小厨房了,这会儿放到火上炖,入夜凉了,小姐沐浴完正好就能用上。” 灵霜边说边向外面走,行到门前又停来,转脸来严肃道,“小姐,您不在意奴婢也还是要说,宫里不比别处,万岁爷更是别个不能比的,就是小家府院都有争风吃醋的事,女子如水,男人似钢,向来不都要以柔制刚么?这世间没得哪个男人不喜欢柔情似水的女人,小姐也不能总与皇上使小性子。” 她言之有理,慕容紫一听就懂。 不说日日都得柔情似水,打了人一巴掌再给颗枣……个中好处,她也不是不明不会更不知的。 “那……”她有些支吾,“你煮梅子汤的时候,多放点儿砂糖。” 灵霜闻言大喜,高高兴兴应声。 身后,慕容紫笑骂自己被管得严实,语气里却透着融融乐意。 这厢灵霜刚来到外,将门合上那刹,脸上的表情也变了。 阵阵热浪袭来,外头烈日火辣辣的晒,刺得她一时睁不开眼。 因为刚在慕容紫的跟前撒了谎,一颗心心狂跳不止。 可脑海里,盘旋的全是那个人的影子,她着了迷,疯了魔。 这座深宫只要有他在,她哪里舍得走啊…… …… 入夜没多久,慕容紫连沐浴都没来得及,从东华殿那边来了三个宫人,脸色还不怎么好看,说是尚寝局的人在那头出了岔子,皇上召见慕容大人,赶紧去吧。 她怪觉。 放了许多砂糖的梅子汤还摆在桌上呢,特意去冰窖取了碎冰放在里头,消暑得很! 她不与这个人计较被咬之仇就算了,他还大张旗鼓找茬来? 日子过得太安逸了不是?! 主动找茬?欠抽! 九郎,我好喜欢你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九郎,我好喜欢你 戌时中的东华殿人气鼎盛,大作的宫灯将大殿照得亮如白昼,彩绘的高粱,金漆的顶柱,龙凤舞,尽显帝王威肃大气。 各有职责的宫人候在自个儿的位置上,如一的姿态,纹丝不动,宛若玉雕。 一张张波澜不惊的脸孔,细品,眼角眉梢流露出的都是在御前当值的高人一等。 这些人精,不但相貌出挑,脑子更得转得比别个灵光。 平日里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还得端住了身价,不显山不露水,端端正正,这才配在万岁爷的身边伺候钕。 慕容紫跟在三个专诚去华庭传唤她的小太监身后走,亦是一副恪守规矩的形容。 这是她第二次来帝王的寝殿,头一回莫名其妙被宋桓求来给孖兴说故事,那天来时夜深了,不得此时这样亮堂,是人都有好奇心,她拿着余光多瞟上几眼,不看白不看。 人够多,排场也够大,只太过安静,显得诡异桥。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时时刻刻的夹着尾巴行事,连呼吸都有约束。 简而言之就是——压抑。 不时与宫人们往来错肩,谁也不会多往慕容紫身上看一眼,统是各行其事,被调教得极好。 便是她这见过世面的慕容家嫡女都少不得暗叹:万岁爷好本领。 她还以为楚萧离的寝殿会与他这个人一样吊儿郎当,不修边幅。 不过转念,那也都是他与自己独处时候才会有的表现。 朝中,人前,他是高高在上的武德皇帝,天如何成为他囊中之物,如今那些传言还在百姓间流传着,对这位卓绝的天子,映像多是惧怕。 可楚萧离从没对她摆过皇帝的架子,单凭此,是能让慕容紫感到暖意的窝心。 他虽然使了三个不苟言笑的宫人专诚到华庭传唤她,她却没得半点心惊肉跳。 反而期待。 行入,寝殿里大门敞开,举步越过雕纹凸浮的暗金色门槛,先是望见正中宽阔处,四个身着尚寝局官服的女官跪成一排,低首噤声的等死模样,光看一个背影都叫人觉着绝望。 仿佛随时会有个冷酷的声音响在脑袋顶——统统拉出去斩了。 无论她们犯了什么事,慕容紫身为尚寝局的管事,都是她教导无方。 暗自望遍了四都不见楚萧离,只有宋桓抱手立在女官跟前,挺胸腆肚,脸色沉沉,颇似那种狐假虎威的奸佞宦官。 溟影扶剑站于不显眼的一角,见慕容紫行来,他眼波微有流转,往着右边隐有光亮的小书房不着痕迹的暗示了一眼。 想是这种训斥女官的小场面,哪可能由万岁爷亲自登场? 慕容紫低首掩去一笑,站定在宋桓跟前,刚谦谦做了一礼,就闻他不善质问,“不知尚寝大人平日对手是否疏于管教,如今在圣驾跟前出了纰漏,连站都站不稳了,摔去自个儿的小命倒是死有余辜,可拿着熏炉往皇上身上倒,这实在是胆大包天!那炉子里的香灰渣滓都被烧得通红,这要是伤了皇上,你们哪个担待得起?!” 大总管言简意骇,尚寝大人听得明白。 应是给楚萧离铺床铺的时候,在熏香的环节上出了岔子。 低首看跪地四人中的惠儿,此事向来由她负责,眼她深知自己犯弥天大错,红着眼眶,咬着唇,脸色都要苍白许多。 这丫头从来都安守本分,行事也谨慎得很,说她冒失,慕容紫才不信! 再者宋桓话里道‘要是伤了皇上’,那不就是说没伤到吗? 真是小题大做! “总管莫恼。”慕容紫好言,“尚寝局办事不利,奴婢难辞其咎,还请总管责罚。” 说完低头去,任骂任打,还认罚。 只要你敢。 宋桓表情稍有一松,差点没绷住! 走过场么……他哪里敢真的把这位姑奶奶怎么样。 清咳了声,他目露凶光,“幸而没伤到皇上,不然今日你们尚寝局一个都跑不了!” 慕容紫尽量配合,“总管教训得是。” 宋桓继续道,“尚寝大人身份不比别个,皇上也给足太傅大人与宰相大人脸面,罚是要罚的,没得丢了规矩,此事……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有这么罚人的么? 把她朝堂上的父兄都搬出来了,这罪要是请得不够,保不齐明日早朝万岁爷还要治她老父亲一个家教不严的罪名。 慕容紫谦道,“奴婢自入宫当差就没得了身份之说,今日这纰漏出在尚寝局,奴婢既是尚寝局的管事,手人犯了错,该怎么罚,奴婢愿意一力承当。” 等的就是这句。 宋桓扯出一抹诡笑,“有担当,是个利落的,没枉费皇上对慕容家的厚爱。” 侧首看四个跪地的女官,叹道,“你们好福气,能在这样宽厚的大人底办事,换别个,早推了你们出来送死,只求自保了。” 四人端端弓腰,脑门贴在冷冰冰的地砖上,齐声,“奴才知罪。” “得啦,都回去思过吧,往后可莫要再犯了,至于尚寝大人——”宋桓眯起老眼瞅她,眸底皆是一片‘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虽有过,但终归是无心之失,杖责二十是少不了的,只尚寝大人自来兢业,杂家亦是看在眼里,这杖责就……折个半吧,有劳尚寝大人到外殿跪上一跪,样子要做,不能有损皇家的威仪,今夜,劳你受罪了。” 慕容紫从从容容的跪,行叩拜大礼,“谢皇上开恩。” …… 殿外。 若非四都是东华殿的宫人,以为难逃一死的四个人定要对慕容紫说尽感激的话。 对着她们这位身份特殊的尚寝大人,多少是有不服的,加上她才上任没多久,身边又还有个慕容家专门送进宫来伺候的小丫鬟,故而局子里上上与她都不亲厚。 “行了,你们先回去,有什么明日再说。”慕容紫先道,又看了惠儿一眼。 出来的时候她就察觉她走路有些怪,垂眸落在她脚踝处,问,“可是扭伤了脚?” 皇帝用的东西,样样都是讲究,龙床宽绰,又还摆在玉台上,玉台有九阶,与着妃嫔所用的华帐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这玉石阶象征九五之尊,每一阶都有栩栩如生,寓意吉祥的雕纹。 除了皇帝本人,皇后与帝同寝都得仔细的铺了绸缎才能踩上去,女官们打扫布置的时候就更不消说。 本就光滑的石阶上再覆一层光滑的缎子,踩在上面想要稳住身形都难,摔跤真是人之常情。 听慕容紫一问,惠儿好不容易憋住的眼眶又热了起来,“奴婢不是故意要出这纰漏,都是照着往些天的顺序做的,也不知如何一回事,只觉着脚踝上疼得发麻,就……摔了去,偏生那时皇上正好站在后面,奴婢根本不知道……” 她声音越说越低,若非还尚在东华殿,怕要吓得嚎啕。 旁侧的溪兰将她扶住安慰,“都没事了,莫怕。” 说完又马首是瞻的看慕容紫。 见她们这个样子,慕容紫倒是心思通透,晓得自己无意中借此事收了尚寝局众人的心。 只不过说到惠儿无端端扭脚…… 她移眸往东华殿里看去,不知哪时,宋桓颠颠的走了出来,站在门里侧探头探脑的瞅着这边的情况。 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个拿着木杖的小太监,等待行刑的架势,很能唬人。 不用说,里面最大的那位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收回眸光,慕容紫对惠儿道,“此事关乎你性命,我知你断不会拿此来开玩笑,是人都会犯错,既是无心之失,已经过去就别再多想了,往后仔细些,莫要再犯便是。” 实情却是万岁爷私心作祟,拿着规规矩矩的人来开刀,冤都冤死了。 惠儿哪里晓得这些? 这会儿她那颗心都被之前那句‘一力承当’给焐热了,感激还来不及,“大人宽容,奴婢没齿难忘!从前是奴婢不懂事,冲撞了大人……” “那件事不怨你。”慕容紫打断她的话,不让她再自责去。 自然晓得她说的是年初雪宫祭祀,第一日刚到时候,静蓉借机对自己刁难。 只此时那嚣张跋扈的人早都魂断祭台,惠儿会旧事重提,大抵觉得当时没有好好阻拦,故而始终将此放在心上,未能释怀吧。 沉默片刻,慕容紫体谅道,“我知你是个规矩的,不然今日也不会力保你。” 话到此,她再看四人,“这尚寝局只有我一个人也成不了,往后你们只管尽心办事,我自不会亏待你们。” 众心一齐,“谨记大人教诲。” …… 匆匆交代完,慕容紫折返回去时,早已屏退四,宫灯都灭得只剩两盏。 宋桓独自候在靠门边处,一扫之前狗仗人势的恶奴嘴脸,笑意融融的对她道,“时才劳累姑娘了,先去沐浴一番解个乏罢。” 说完,把捧在手里的物件往她递去,顺势回身往浴池方向看看,心是在想,帝王居所不同别处,皇上连这些都愿意与这一位分享,往后当如何,他心里已然不能再通透了。 慕容紫覆眸一望,淡粉色的寝袍叠得整齐规整,上等的做工,连城的刺绣,比三夫人用的更胜一筹。 在寝衣中间摆了一朵颜色艳丽的木槿花,比人掌心还大,花瓣鲜嫩,像是才摘不久,这点心思…… 原来楚萧离做的是这个打算,她略迟疑。 宋桓可顾不了她太多想法,他只晓得要把万岁爷交代的事情都办妥办好,否则这副老骨头可经不起罚。 “万岁爷的一片心意,姑娘惜福呐!” 不由分说的把寝袍塞给人怀里,宋桓溜之大吉。 眼看他拖着臃肿的身体健步如,眨眼就没了影子,慕容紫无奈失笑。 转而环顾左右,置身偌大的东华殿,她渺小得像只蚂蚁,楚萧离的心意让她感动,可说真的—— 这地方陌生幽冷,实在让她喜欢不起来啊…… …… 一豆孤灯努力散发着光亮,微弱的光芒无法完全将寝殿充实。 昏昏暗暗,幽幽宁宁。 殿中那只九龙香炉里,凝神的龙涎香袅袅腾升,悠然的散往各处。 万籁俱寂的安详。 楚萧离侧躺在床榻上假寐,差点真的睡过去。 耳边闻得个轻缓的脚步声靠近,他掀起眼皮,眸底顷刻流淌出一片堪比星辰的光华。 “怎么才来?真是个磨蹭的。” 慕容紫来到九阶玉石阶,站定在那处就不再动了。 她卸了妆容,放长发,身上除了那套精美的寝袍,再无任何装饰。 暗光中与人望见的是一张恬淡静美的脸孔,未施粉黛的面颊皮肤光洁细致,借着稀薄的光,犹如她自身会发出薄芒。 嫣红的唇微微轻启一条缝隙,仿佛随时会有动听的话语飘出,声音定胜过天籁。 她漆黑的眼眸平静得如同永远不会掀起惊涛骇浪的湖泊,在深处却掩藏着浓烈的爱意,无尽的渴望。 她是个贪心之人,楚萧离一直都知道。 将乖乖换了寝袍的人儿仔细打量了一番,末了他满意勾唇,“过来。” 语气里不乏几分得意,几分身在自个儿地盘的横行无忌。 慕容紫还是不动,看了看眼前雕纹美丽的九阶,好笑道,“跪着来?” 知道她话中暗讽的意思,楚萧离耐心解释,“今夜此举有三个意思:一来朕夜夜往你那里跑,四娘你得多不方便,礼尚往来的道理,朕还是明白的。” 快听听他轻佻的说话,惹得慕容紫向频翻他白眼。 他脸皮厚,做都做了,还讲究那么多? 继续道,“这二来么,我也实在想让你在着这里陪我,只要我有,那都是你的,你无需对此有所顾虑。” 甜言蜜语谁都喜欢听,慕容紫扬声附合,“万岁爷真是个贴心人,奴婢好生感激!” “客气。”楚萧离笑得迷人,“至于第三,再过几日便是皇姐与玄成的大婚,今日你在这里受罚,明日早朝后玄成自会为你求情,到时候你跟着他出宫去,连假装受伤都省得了,等到他们大婚罢了再回来,你看朕这打算如何?” “周全得很。” “那你还不快过来。” 慕容紫依言,抬步,赤脚踩上玉阶。 莲足在裙摆若隐若现,楚萧离看得醉心,忍不住自夸,“朕的眼光实在是好。” 她来到,被他探手就扯进怀里,翻身一转,将人搂在里侧,再埋首往她粉颈里凑,深深的嗅了一嗅,“真香。” 摸着哪里都是软绵绵的,手感也好得很。 慕容紫斜他一眼,似模似样的煞他风景,“我没沐浴,只换了寝袍。” 楚萧离愣住,怔怔然的表情呆得似个愣头青,连扒拉她衣裳的手都顿在软腰上,“……为何?” 她故意问,“你嫌弃了?” 深深的屏息,他凛然道,“不沐浴也是香的,不嫌弃!” “哄你的。”慕容紫喷笑,“来时在华庭就沐浴过了。” 她想想又说道,“不过倒是去池子那边看了一看。” 楚萧离在她耳边问,“觉得如何?” “帝王寝居,自然都是最好的。” “那你可喜欢?” “有你在我才喜欢。” 这回答无疑将他取悦,往她唇上亲吻一记,他对她笑,柔软美好,“都是你的。” 说来也实在奇怪,一直以来慕容紫都觉得,她与楚萧离之间总存在着一种无迹可寻的紧绷感,看不见,抓不着,但切实存在。 好似一个不小心,所有的一切都会轰然坍塌,溃不成形。 可是在此时,彼此竟能够心神相通,像老夫老妻一般打趣笑谈。 即便是不着边际的无聊的说话,字句都能融进心里。 是因为在东华殿的缘故吗? 是因为……此地高处不胜寒,可是他却愿意与她分享,和她相依? 说什么俯览众生,并驾齐驱,谁稀罕那些啊…… 哪怕是设计换来的一夜,她亦珍惜。 视线无意中落到他肩窝,宽松的薄袍有雪白的纱布裹着,她伸手想去碰,被他抓住,蹙眉道,“不许胡闹。” 慕容紫晓得她咬得狠,肉都差点咬一块来,比起他对自己…… 缓了小半日,她手上的微肿早就消退了。 “还疼?”小心翼翼问。 他借机撒娇,“朕若是哭了,你可会觉得朕很没用?” “呃……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轻易落泪的。” 两人一起笑出了声,同时有些想念独自住在东宫的小家伙。 相拥,沉默了一会儿。 心太安了,慕容紫缩在怀抱里昏昏欲睡,依稀,听到楚萧离轻声的询问,“四娘,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她想了想,认真的回答,“好是好,就是不合时宜。” 诸多复杂的忧虑都简化藏在只言片语里了。 她是愿意的,只此时还不行。 楚萧离的眼底有一丝黯然滑过,良久应声,“也是。” 低哑沉厚的话语声来回在寝殿里飘荡着,似很近,又很远,久久不散。 睁开惺忪的眸,慕容紫转动眼珠子四处寻望,模糊的视线里,望到的许多都不真实,她再看回楚萧离,发现他也在静静的看自己。 “看出什么结果来?”他问。 “太寂寞了……” “还好。”他淡淡言,又将她搂紧了些,“有你陪我。” 慕容紫安心的合上眸,回抱住他,嘴角溢出浅笑,“九郎,我好喜欢你。” 九郎,我好喜欢你 一抹香影,摄魂夺魄(第一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一抹香影,摄魂夺魄(第一更) 六月二十七,大暑。 又到了每年最酷热的时节,京城里日日艳阳高照,强光刺眼,只消站出去,总能望见涌动流转的层层热浪,呆在子里不动都汗如雨,叫着在南方住惯了的慕容紫委实吃不消。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四季如春的苏城泛舟游湖,沐清风,品花茶,赏美景,活得好生舒适惬意。 而今—— 午时刚过,相府花厅里钕。 饭罢后,慕容紫挑了窗边的小榻落坐,不时有风自外面吹拂来,她手里的团扇亦是不曾停扇风的动作。 人都快被这天儿热懵了,巴巴的瞅向外头顶住烈日往来忙碌的人,她都替他们难受。 也不知楚云晞和三哥哥是如何想的,明明司天监呈上五个良辰吉日,他二人偏挑了大暑后的那一天桥。 “也要看我那女婿对我女儿好不好,什么人中龙凤都是次要,你说,他对你可好?” “有时好,有时不好。” “那就别回去了,找个时时都对你好的。” “母亲,你……” “嗳,为娘与你说笑的,看把你急得。” “……” …… 花厅里坐了一个时辰,慕容紫招架不住才思敏捷的母亲大人的调侃,借故太热,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虽然心里对楚萧离有记挂,可她这三哥哥的相府比太傅府要好上太多。 不用看父亲的脸色,每日还有好吃好喝,确实让她有些乐而忘返。 以至于刚回院子,忽然就望见溟影自院中那株长了几百年的老松里头蹦出来,将她好一个吓! 收敛几丝外露的慌乱,慕容紫行近,先问,“宫里有事?” 溟影一身便装,剑不离身,对她抱拳道,“近来宫中杀手连遭伏杀,恐是北狄萧家所为,属要赶往安都亲自一探,五日便回。” 他口中的‘宫里’,与她说的又是两回事了。 萧家…… 是宁玉华的吩咐么? 等到三哥哥的大婚后,月初五圣驾要前往安都巡视漕运。 楚萧离早在她耳朵边念叨许多遍,要带她去玩乐一番,却不想此事萧家的人在那里频频活动。 目的为何? 慕容紫微蹙黛眉,犹豫了才道,“就你一人去?” 听出她话有关切之意,溟影道,“宫主放心,安都有人接应,属不会贸然行事。” 她颔首,对楚萧离这位自来稳重的师兄、她的属……一直都很放心! “只你去了,他身边无人,会不会……” 还没说完,溟影酷酷打断,“师弟的剑术天第一。” “我不是担心有人伤他!”慕容紫微恼,忙为自己辩解,“如何你在人前的身份乃他近身侍卫,忽然不见踪影,岂不引人怀疑?” 溟影都懒得回答了,他虽然时时都在楚萧离的身边,那存在感却微乎极微,不是人人都会关注他的。 片刻沉默,慕容紫了然自己多问。 “那……你去吧。”身为让天人闻风丧胆的无泪宫的宫主,不会半点武功的她只能予以手口头上的关怀,“万事小心。” 溟影面无表情的点头,眼色里仿佛带有少许的无语,“属还有一事。” 慕容紫肃然,作洗耳恭听状。 他凭空唤,“花影、月影。” 音落,自头顶茂密的松树里又轻盈落两人,单膝跪地,对慕容紫拜道,“见过宫主。” 两个皆为女子,一身与松叶颜色相近的劲装,面沉如水,十分稳敛。 无泪宫的构成慕容紫还是清楚的。 影部有七人:溟影、雾影、花影、云影、风影、月影、雪影。 此七人乃为夜君之外,武功最高强的杀手,当中只有两名女子,应该就在眼前了。 可是当慕容紫再细细打量她们的容貌,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登时诧异,“你是——” 尚食局的……无双?! 花影抬起脸来对慕容紫咧出个甜美的笑容,“属在宫中并非夜君的意思,御膳房不收女徒,属不愿易容成小太监,却又贪嘴,只好赖在尚食局了。” 花影无双,天生一张惹人喜欢的娃娃脸,在六局里小有名气。 因着她三不五时的打烂厨房珍贵的器皿,刘莺莺在慕容紫的跟前气骂过好几回,笨手笨脚还爱偷懒,早晚要将其撵出尚食局去。 没想到,她竟然是无泪宫里最厉害的女杀手! 见她冲自己笑得灿烂,天真无害的形容,慕容紫忍不住故意吓唬她,“你偷偷溜出宫,不怕刘莺莺被晓得了?” “不怕。”花影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属时时偷懒,刘大人早就习以为常,今日月影来拜见宫主,属等不及跟之一道,待会儿就乖乖回宫去。不过后日刘大人要奉尚宫大人之命入相府帮衬,属还会来的。” 慕容紫与她说笑,“相府里的盘盘碗碗不及宫里的矜贵,随便你摔。” 花影不好意思的嘿嘿笑,“属一定会小心再小心,宁可摔了宫里的,也不摔自家的。” 她倒是个不客气的自来熟! 相较,在她身旁的月影则显沉稳许多。 得慕容紫的目光移去,月影只抬目来对上一眼,什么话都没说,遂恭敬的低头,那份忠诚非一般人能够假装。 溟影再道,“花影虽在宫中,却不能时时保护宫主,相爷大婚后,月影会入尚寝局陪伴在宫主身边,确保宫主的安全。” 慕容紫不会武功,在她看来,让她执掌着整个无泪宫,对于宫中杀手绝对是相当委屈的事情。 可是要她后天勤勉,苦练十年也还是成不了绝顶高手。 所以她注定要做无泪宫最废柴的宫主…… 这份好意,唯有窘迫的虚心接受。 “有心了。”她难为情道。 溟影早看出她的那重心思,难得多话解释,“无泪宫与宫主共存亡,保护宫主就是保护吾等自己的性命。” 慕容紫愣了愣,没听懂是何意思,只越发深切的觉着自己无能。 “宫主无需自责。”花影站了起来,拍拍膝上的灰尘,全不当回事的说,“夜君武功太好,溟影次之,属们常年闲置,都快憋出内伤来,眼这宫主终于换了人来做,总算能体现我等的价值了。” 因此被嫌弃的人是楚萧离和溟影。 慕容紫笑问,“那我是不是该高兴一?” 花影煞有其事的点头,“原本云影和风影也想入宫近身保护宫主的,只可惜夜君放了话说,要入宫就得先做太监,他二人丨权衡左右,很没出息的放弃了。”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连不苟言笑的月影都露出鄙夷的眼神。 不过是做小小的牺牲罢了,连这点忠心都不得,不配侍奉宫主! 对话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慕容紫好容易才与自己的属接触,存着心思想多做些了解,“除了你二人之外,其他人也在京城?” 花影点头,诡笑,看着溟影问,“宫主想见他们?” 慕容紫也被牵引着向溟影看去,大有看他脸色的意思,“怎么我……不能见吗?” “倒不是不可以……”捏着巴,花影沉思,“就是有些麻烦。” 其实很简单,要么风影云影挥刀自那个什么,要么慕容紫到楚萧离那里去撒个小泼,成全他们两个当侍卫嘛…… 无泪宫里除了七暗影外,无人晓得夜君的真实身份。 “好了。”天生冷酷的影大人打心底不想搅入这趟浑水里,他速战速决,“宫主有何疑问尽管问她二人,属先行一步。” 话罢足尖一点,驭着轻功走壁,远离此地。 慕容紫习惯的目送,也是捏着巴长长的‘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花影?” “属在。” “你坦白同我说,无泪宫里,我大,还是夜君大?” “当然是宫主最大。” “那为何我会有种做傀儡的感觉呢……” 狐疑的目光在花影和月影之间来回扫视,月影不善言辞,索性尴尬的回避开,花影则干巴巴的挤出掩饰的笑。 此事不好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慕容紫再振振有词的说道,“虽然你们宫主我很无能,但我也晓得,接管无泪宫后,你们都要听命于我,对我忠心耿耿,那么若我喊你们去杀夜君,你们是不是真的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呢?” “宫主何出此言?!”花影昂首挺胸,纯邪的脸孔只有凛然和忠心,“无泪宫四百四十九名杀手,只听宫主一人之令,莫说杀夜君,就是血洗皇宫都做得来!” 豪情万丈的说完,默不作声的月影忽道,“可是我宫自来按照武力排名,最能打的……说了算。” 最能打的一直都是夜君,只他素来不管事,溟影虽是宫主,两人却从没有正式比试过,加之二人在宫中的威望相差无几,都能让人信服,便没谁在此事上多做计较。 突然这位置让剑都拿不起来的慕容紫坐,杀手们也好苦恼的。 刚露脸就被难住了,花影竭尽所能的挣扎,“夜君虽强,但宫主实在看其不顺……属死不足惜。” 为表衷心,就是去送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月影斜目看了她一眼,全是同情,“清官难断家务事,宫主不会的。” 花影双眸含泪,抿着小嘴,几乎快哭出来。 早就听闻宫主和夜君两人在皇宫里没事就互相较着劲玩儿,此言非虚啊! 见状,慕容紫不忍继续拿着这桩前后矛盾的事来为难手的人,兀自转身往房里走,嘴里不着边际的叹,“唉,今儿个好热……” …… 关于北狄萧、洛两家的事情,慕容紫这回出宫后也问过宁氏。 只可惜宁氏虽在皇庭长大,少小时活得无忧无虑,不问世事。 等到长大了些,成日游历诸国,四处玩耍,老北皇宠她至极,哪里会把这些复杂又隐秘的皇族秘辛讲来困扰她? 再后来,她遇上慕容渊,远嫁大楚,名义上是北狄的公主,实则早和那边断得干净。 由此她晓得的并不多。 只慕容徵也同她说了,如今北狄的大国师曦昭与他们的娘亲是手帕交,两人自小玩到大,情同姐妹。 她有机会的话,当多问问这个。 慕容徵自知,兄弟几人不如慕容紫这个小妹在母亲那里得宠,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国师在北狄的地位举足轻重,甚至能够主宰皇族中人的生死。 早晚要与北狄打交道,此关系将来总能够用上。 说起曦昭,慕容紫并不陌生,用着她最直接的理解,曦昭是北狄的——巫女。 可是对于此人,她打心底的惧怕。 当初浑浑噩噩醒在陌生的地方,最先听到曦昭对母亲的那番说话。 虽时隔久远,模糊不清的字句语气里,那强烈的异样和排斥叫她至今难忘。 曦昭无情的说——要把她立刻除掉! 慕容紫不知她为何那么坚决,但直觉,自己来到这里或许与她有关。 等到身子恢复,能够自如行动,想要再去找曦昭问个清楚,却被告知国师入了圣山清修,十年才归。 之后她随宁氏回苏城,过上世家嫡女的富足生活,慢慢认命,慢慢将久远的从前淡忘,不再奢望回到原本属于她的那个世界。 更别说此一时,她有了心爱的人,有了眷恋和不舍,再问曦昭? 快过去六年了…… 等到十年期满,曦昭会不会突然出现,把她送回去? 罢了罢了,不要庸人自扰! 北狄和楚国之间有巍巍雪山阻隔,谁要见谁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再者说,就算曦昭是巫女,莫非她真的懂得巫术不成? 这个世界还没荒谬到如此地步,慕容紫不信,更不愿意相信! …… 日落月升,又是一天过去。 春裕宫里暗香浮动,人心阴险诡异。 没有点灯的寝殿中,刚沐浴过的宁玉华姿态撩人的倚靠在香榻上。 榻边有扇大窗,窗向外开,皎洁的月芒盈盈洒入,将不着寸缕的她的身体笼罩得无暇美好,宛如玉芙蓉化作的女妖。 一抹香影,摄魂夺魄。 空旷安寂的殿中,沉默片刻,她呵声愉悦的轻笑,“你是说,这个慕容紫并非从前的慕容紫,而从前的那一个,早就被四皇兄推到湖中……淹死了?” 夜风徐徐,吹散了云朵,月色勘勘,比先前更盛。 这时,才将站在不显眼角落的另一人依稀照出个轮廓来。 女子道,“父亲自国师口中亲自探得,绝无半点虚假。” “国师?”宁玉华音色高了半分,毫不客气,“国师在圣山里清修,还有四年才出来,平日连父皇都避而不见,再说圣山如此之大,里面猛兽奇多,还有毒雾为障,你父亲是如何见到的?” 女子默,没有必要的事情,不做多余的解释。 宁玉华等了会儿,不得回应,她只好让步,“就当你所说不假,此事也不能立刻拿来作用,需等时机。” 女子话语冰冷,“奴婢只负责传达,如何行事,需公主自己判断。” “我知了。”抬手,她不耐。 萧家摆了人在自己的身边,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一己之利? 图的不过是相互利用,靠不住。 “不过——”宁玉华美艳的脸容绽露出恶毒的颜色,快意道,“这件事情很有趣!” 不管而今的慕容紫是谁,当初害她的人是四皇兄。 这件事绝然是深藏的祸根! 一旦慕容紫性命垂危,不管慕容家还是楚萧离都会刨根问底,到时真相大白,四皇兄难辞其咎,不仅与皇位失之交臂,对皇后一党更是深重的打击。 那么她的亲哥哥岂不离皇位又近一步? 而无论楚萧离对着这个慕容紫可还有情,真到了那一刻,她也活不长了。 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痛快啊,世间竟然有如此奇妙的事…… “枉我近来寝食难安,今夜总算能够睡个好觉,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要做的,不过一个‘等’字而已。 闻出她话中透出松懈,大有想要坐享其成的意思,女子提醒,“虽如此,还请公主凡事谨慎,依计行事。” “我知了。” 自榻上站起,顺手取过半透明的丝袍裹身,她赤足而行,边走边是不屑,“不过就是任由两宫利用,区区小事,轮不到你来提醒我!” 早晚,她会将这些女人统统踩在脚,让她们连对自己顶礼膜拜的资格都没有。 能够站在她身边的,只有楚萧离一人! 【今天大更1w5,还有五千晚上六点发】 到了后日的大婚,酒宴上人山人海,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比的可是耐力和体力。 那些平素身子骨就不太好的,年纪老迈的,受不住热的……遭定了这份罪! 这会儿她坐在这里,光是想想都先难受了起来! 出宫整十日,慕容紫一直住在相府,对外的说法是皇上开恩,让她归家帮衬这场婚事,顺带‘养伤’。 名头合情合理,没谁会以此刁难。 时逢公主大婚,六局也会派出精干的人来打点一二,这一趟由她出面再合适不过。 不过回家这么些天,除了三餐闲饭,她压根没做多少事情,一如此刻,只要陪在母亲身边,看她井井有条的操持便好。 宁氏端重的坐在太师椅上,执着红色的礼单逐一过目,不时吩咐候在身旁的宋文生做修改,宋文生也是一手执笔,一手捧着小册子,夫人说什么他便记着,待会儿得仔细吩咐去。 间隙,不断有人来请示:大婚时宴客用的茶水,请来热闹的戏班子登台的顺序,包括贵客们的马车座驾停摆在哪里…… 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又不能由他人代劳。 当中若要出了纰漏,伤的是国体,坏的更是慕容家的名声。 宁氏掌家多年,打理起这些来得心应手,身为宰相的儿子娶当朝尊贵的公主,再盛大也不过是一场婚事,排场自不能少,背后那些朝政牵扯,利益瓜葛又另当别论了。 待她与宋文生做完吩咐,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端起茶水小饮,再拿眸光去寻女儿,只见那倚在窗边的人儿早已昏昏欲睡,那副懒得骨头都快没了的形容,哪里有半点尚寝大人的威严和厉害? 宫里规矩多,在边角做扫洒的奴才都绷紧着皮做人,更不要说慕容紫还有着惹眼的身份,所承受的压力自要比常人更大。 想到这些,宁氏打心底的疼惜离开身边许久的女儿。 褪去中规中矩的宫装,慕容紫穿着京城里贵族女子们之间最时兴的裙裳。 水红色的裙上开着大朵的芍药花,柳腰锦带,牡丹束胸,外面罩一层半透明的纱衣,如是打扮显得女子身段娇小,双肩薄美,还尽显柔媚。 往看去,裙摆里若隐若现的藏着一双小巧的玲珑玉足,足上那双精美的绣花鞋是去年宁氏在苏城就与她置办好的。 一等一的做工,柔软舒适,鞋面上那对用猫眼石雕刻的玉兔儿出自名家之手。 别的不说,这鞋子宁氏绝对敢打包票,京城里独她家的女儿有那么一双。 原以为四娘入宫当差,这几年都没穿的机会了,趁着三子大婚,见她得机会回了家里来,宁氏忙不迭的让人翻箱倒柜的把鞋子找出与她换上,全当不要错过了,赶得跟什么似的…… 想到此,这做娘的又默默叹息起来。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无论是寻常百姓家的民妇,还是如宁珮烟这等出身,只要说起自个儿的孩儿,那心情还不是都一样? 慈蔼的目光继续打量女儿闭目偷懒的脸孔,五官有宁氏的细致美丽,娟眉间又有着慕容家独有的轩昂气质。 巧挺的鼻子,檀口香腮,长睫黑而浓密,即便此时人在合眸小憩,也不难让人想象出她有着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 女儿今日的发髻也是宁氏亲自挽的,只佩戴了点翠的孔雀蓝花鈿首饰,圆润的耳垂上吊着一副碧玉水滴坠子,浑然天成的美丽。 只不过人的模样儿生得好看了,如何打扮都是好看的。 望着望着,宁氏的耳边不觉响起许久以前,国师说的那些让她寸断肝肠的话—— “人乃血肉之躯,魂魄是为根本,现公主的女儿早已失去根本,即便气息尚在,却不会再醒过来,与活死人无异,以汤药延续,也只能拖延身形百日不灭。” “什么?!公主从哪里听来的此法?这是禁术,极其凶险,本国师断不会用!” “珮烟,你我自幼一起长大,亲如姐妹,我此生注定为北狄孤独终老,早就将紫儿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若真的救得回来,难道我还会吝啬的区区十年的命数?” “罢了罢了,你莫再跪去,我依你便是。” “此术法被禁七百年,用是可以,只我不敢保证招回来的魂魄还是紫儿的,待她醒来你方可一问,她记得从前的话,是你我之大幸,若不记得,那就不再是了。” “信不信……由你。” 蓦地一怔,端坐的宁珮烟近乎是挣扎着从深刻的回忆里抽离出来,眼前仍是一派宁和景象。 人们有条不紊的做着手里的事,她的女儿也还慵懒得像只猫儿似的趴在窗边打盹儿,神情里只有安然和宁好。 可是在宁珮烟风平浪静的表皮,藏掩着只有她一人所知的、堪比惊涛骇浪的恐惧。 炎炎的天,冷汗沁湿了背脊。 什么魂魄乃人之根本? 要问她信是不信,她打心底的抗拒! 就算四娘不记得从前,那又有何关系? 无论脾性样貌,无论亲缘抑或血肉,慕容紫就是她宁珮烟的孩子! 心有余悸的望着那张脸孔,冷不防,半睡之间的女儿一个不留神,差点从窗边栽倒去! 宁珮烟跟着一惊,微张了唇还没来得及说话,慕容紫已然极快的清醒过来,才刚感到一丝失坠之感,整个人就凭知觉收回身形,继而……端端坐好,恍如之前什么都没发生。 那小脸上略带几分惊动,几分局促,还有几分没得睡安逸的败兴。 怎么就在这里打了瞌睡? 还差点当着人的面摔倒去,真是……丢脸。 她自顾自的怨恼,小动作被宁氏尽收眼底,方才的害怕随之烟消云散,轻摇臻首笑,“累了就回房歇着吧,看着你这个样子,为娘着实不忍。” 把地上的团扇拾起,慕容紫向着宁氏望去,窘迫一笑,“女儿不累,大抵天太热,又是午饭罢了的功夫,不知不觉就犯了困。” 回家不易,三哥哥和公主大婚之后,她又要回宫了,往后就算在宫里能见着母亲,也要在人前守好规矩,哪里有在家里自在? 就是发懒犯困,慕容紫也想陪在母亲身边。 得一时算一时。 宁氏明白她的意思,光念及这个都是暖暖的安慰。 挥手撤了厅中的人,留得她们母女二人说会儿子私房话。 她道,“早些时候宫里得人来传了话,徵儿与公主大婚那天,皇上微服前来观礼,届时除了若文与淑妃之外,德妃也会陪伴在侧。” 宁玉华? 在家这些天慕容紫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故而此事她是才刚听说。 “德妃不是在闭门思过么?”她为之纳闷,转念又猜测道,“莫非是两宫太后的意思?” 宁氏沉吟的将头点了点,“为娘也是这样想的。” 萧忆芝和关怡若要对付彼此,需得经过深谋远虑和精心缜密的布局,轻易不出手,出手必要致命。 哪儿轮得到旁人插手? 如今宫里这些波澜诡谪,早都是她们当年玩剩的。 小打小闹而已,根本入不了这两尊大佛的法眼。 明目张胆的在二人之间行挑拨离间的手段,她们会中计才是奇怪了。 再而当初慕容紫为的也不是这个,她还没自不量力到如斯程度。 这是一步险棋,更是宁氏亲自指点女儿的手笔。 “上回你在仁寿殿占了先机,当中利弊,为娘不说你心里也该清楚。” 宁氏人不在宫里,眼睛却长在女儿身边。 只要是她的女儿想要,无论那个人是谁,不惜代价,耗此一生都要成全! “玉华虽身为德妃,说到顾及北狄,还有我这个大公主在,如何也轮不到她来放肆,在三夫人中,属她最是薄弱,她对付你的理由很简单,你身为慕容家的嫡女,若被除去,接来便是若文,最后可能连珍儿都不能幸免,那么到时候慕容家在后宫无人,不说会全力扶持她,单在立后一事上,相信你父亲还有翊儿、徵儿都会对她鼎立相助。” 慕容紫要在后宫站稳脚跟,不得不先一步动作,打压她的气焰。 这是没得选的。 扳倒两宫不容易,火候不够,能够做的唯有按捺时机。 随时替代慕容紫的慕容若文要防,怀揣野心的宁玉华更要防! 接来,两宫一定会利用这些矛盾,一面护着自己的棋子,一面使着她们相互争斗,彼此削弱。 一场恶斗迫在眉睫。 宁玉华还在思过期间就能随楚萧离出宫赴宴,宁珮烟自宫人那里听得这消息,立刻醒然。 这想必是萧氏的主意,但在关氏那处也是得到默认了的。 眼,她为女儿分析着局势,“贤妃神志恍惚,无法伴驾,萧太后岂能眼睁睁看着别的妃嫔和皇上一道出宫?提议赦免玉华的思过之罪,一来她本与我慕容家有些亲缘关系,二来也不至于让淑妃独占鳌头,三来,还能将本不出挑的若文压制得更不起眼,一举三得。” 慕容紫听得仔细,略作一思,也道,“而关太后会答应,便是为了让宁玉华来对付我了。” “没错。”宁氏眼色深沉,眸光轻转,“对付你倒不至于,给你提个醒是真的。婚宴就在相府里操办,人多眼杂,二位太后就算要整治哪个,在宫里自己的地盘上却要方便许多。” 话语稍顿,她举目对女儿笑得神秘,“皇上宠幸淑妃是如何一回事,你不是最清楚了么?关太后找不出破绽,单讲求一个感觉,也会紧着周边最有威胁的清除干净,不过说起这个,为娘倒还算放心,皇上看着没谱,心里有数得很,想来他不会把你陷于危险之中。” 说起的‘这个’是‘哪个’? 慕容紫双颊飘红,含羞垂了脑袋,细声地,“母亲说得轻松,他心里真真有数,不算计我都是好的,还能指望他将我时时当宝护着?” “话是你说的,为娘又不在宫里,窥探不了那么多。” 三言两语把她的小情绪拂去,宁氏打趣,“喜欢你才算计你,你要被别个算了去,怕是他第一个冲出来与那人急到底。” 若不喜欢,会绞尽脑汁的绕了圈子演戏,又是罚又是赏,次日直接把人从出宫来? 若不喜欢,身为一国之君,哪儿能挖空心思处处为着一个小女子着想? 她家四娘好福气唷…… 不说还好,一旦提起这个人来,慕容紫恍恍然出宫之后就没与他再见过面。 都过去整整十日了…… 宫里那么多的女人,什么为她着想,好心放她出来散心玩乐……哪时变得这样大方了? 她心眼小,这会儿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意支开自己,好在三宫六院里为所欲为! “如何?”见她不说话,宁氏故意问,“想回宫了?” “我才没有!”慕容紫嘴硬,“宫里哪有自己家好,四面高墙,人心险恶——” 说着,她干脆往榻上侧躺,握着扇子自若扇风,舒适叹息,一副不愿再挪窝的模样。 夹着花香味的热风阵阵吹来,倒是舒服,可惜有人打小嘴硬爱死撑,别个不知,做娘的还不了解? 宁氏似笑非笑,“家里好是好,却没得那个人,女大不中留,你还是早些回去罢。” 慕容紫轻哼了声,闭着眼皮贫嘴道,“都说丈母娘向着女婿,原先我还不信这说法,看来此言非虚。” 一抹香影,摄魂夺魄(第一更) 做做样子,放宽心(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做做样子,放宽心(第二更) 在楚国,能与皇族相提并论的,唯慕容世家有这个资格。 如今两家联姻,一方是大楚史上最年轻的宰相,一方乃沧海拾遗,回归宫廷的公主。 说不出的般配。 慕容徵其上两位兄长,一个镇守边疆,是统领万马千军的大将军,一个与之相当,活跃与朝堂之上,天子身前。 而他们的父亲慕容渊,即便头上还顶着前废太子太傅的头衔,可是你看,至今太傅大人不也仍在为着楚国鞠躬尽瘁吗钚? 再说到掌家主母,讲出来更能唬人,身份非寻常官宦家能相提并论——那可是堂堂北狄的大公主! 屈指一算,仿佛就差一位能够站在武德皇帝的身边,母仪天的皇后了。 不过此事不急,慕容家自有女儿在宫中做娘娘荬。 那慕容若文虽然是庶出的,可也沾了世家身份的光,荣赐昭仪之位,列九嫔之首。 在她上面有两位表亲姊妹——德妃和段昭容。 在她的头,还有个在六局当差的嫡出姐姐。 眼瞅着后宫里两宫太后分庭抗礼,然而一个不留神,保不准会给慕容家占尽先机。 自然了,这些都是百姓的看法。 君臣一家,拿此来津津乐道一番当个乐趣,也算关心国家大事的一种表现。 只在朝中,慕容徵尚公主又有许多说法和意见,支持者有之,反对者更有之,计较到细微处,单单为这个事情,慕容渊都不知道叹息了多少次! 小儿子仿佛专门为与他作对才出生于世,委实是个不孝子! 就着此事,慕容紫在相府小住的时日里,得了闲便与慕容徵打趣,坦图嘴皮子的一时快意,道,三哥哥尚公主一举,当真是娶了媳妇忘了爹,古人诚不欺我也。 别人家的公子娶了公主,那都是要搬到公主府去,从此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无论文武,概不从官。 慕容徵倒好,直接将着公主娶回了相府,每日照旧上朝,风生水起。 一向注重规矩,将‘君与臣’挂在嘴边的老父亲都罢朝数日啦,引好些同僚前往太傅府探望。 慕容徵却不以为然,丢句‘横竖气不死,你若操心,大可回床前伺候着尽孝’,后而该怎么,还怎么…… 讲君与臣? 老父亲何时在心中真的将楚萧离当作皇帝,诚心实意的对起三跪九叩过? 父子二人在为官之道上有根本的分歧,恐怕这辈子都难讲得通了。 不够能够肯定的是,大婚之后,朝中向着慕容相靠拢的大臣会更多。 向他靠拢,便是向楚萧离靠拢,缘此,近来吾皇的心情十分好。 慕容紫呢,让她回太傅府,还不如直接将她打死。 于是兄妹两没事闲话,插科打诨,转眼就到了大婚那天。 武德皇帝毫不吝啬的赠了云晞公主半副銮驾,十里红妆,四十八台的大轿,凛凛威风,更有禁宫精骑护送。 天光微曦时,铮铮铁蹄与奏起的喜乐交织在皇城上空,送亲的队伍自皇宫去到慕容相府,沿路百姓驻足围观,盛况空前。 从没见过那么出嫁的,不晓得的人还以为皇上派兵出征,是要去打哪里…… 皇族公主出嫁,果真非同凡响。 …… 六局的人在四更天时就来了相府,皇上的赏赐在卯时到,两宫太后的赏赐在辰时到,繁琐的礼节罢了,其他京中内外,达官显贵才能把自个儿准备的礼献上。 筵席在正午准时开,延续至天黑。 许多远道而来的贵客要在相府留宿七日,是为大楚一习俗。 相府住不,有专门准备的马车送往公主府。 公主府住满了,还有太傅府,再不成,财大气粗的段家鼎力相助。 这日的相府宾朋满座,蓬荜生辉,堪比国宴! 饶是慕容渊对这桩婚事多不满意,待天大亮,还是与二子慕容翊穿戴隆重的前来。 好歹楚萧离那小子是皇帝,这点薄面需给。 慕容紫早早被宁氏从被窝里拎了出来,往常天都能放她偷懒,今日怕不能够。 礼待女客的事,便交给她这位在宫中执掌尚寝局、游刃有余的尚寝大人了。 …… 自清晨忙到日上三竿,慕容紫唯有一个心得体会:三哥哥成婚,可要比皇帝选妃劳累太多! 她陪着母亲在后院接待各位大臣家的夫人,那阵容绝对难得一见。 不光有五位一品诰命,连邻边小国的王后亦带着一双年幼的子女亲自前来。 好些年初时候秀女落选的京中贵女们齐齐陪同在母亲身边,统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欲意借此机会小露一面。 宰相大人与公主的大婚千载难逢,前厅不乏贵族公子和前途大好的年轻官员,待嫁的女子们擦亮了眼睛寻觅,希望能得一如意郎君。 那些前来吃喜酒的男子们,也总想趁着这个时候多多结交。 众人各怀心思,给慕容家的脸面都成了其次,倒颇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直至正午,众人入席,慕容紫好容易得了半个时辰的空闲。 赶忙回子里,将染了汗的衣裳换。 “你们在外头候着吧,我自个儿来就好。” 吩咐了几个丫鬟,慕容紫走进寝房。 相较外面的烈日当头,略显阴暗的房中好容易与她带来一丝松懈的沁凉之感。 听说前厅已有两位年迈的大臣被热得晕厥了过去,听到这消息时,宁氏连忙吩咐厨房将小暑的雪耳莲子汤呈上。 依着慕容紫看,那些贵夫人与娇生惯养的小姐们尝了一辈子的山珍海味,怕在此一时,那些都不及这加了碎冰,有解暑功效的汤美味。 真是活受罪! 又想起早晨楚云晞进门后,她得了母亲吩咐,悄悄去喜房里与人送些吃的。 那会儿子她的三嫂一边啃着垫肚子的雪梨糕,一边对着窗子外头渐渐势毒的阳光叹说,选在今儿个真是没错,热死那些爱凑热闹的才好呢! 总算晓得人家选在大暑后两日成婚,做的是这个打算。 慕容紫扬唇一笑,好有趣的人儿。 想着,才将把胸前的锦带拉到一半,身后忽然伸来一双手,将她捂嘴揽腰,硬生生的把人往后拽去! 她大惊,吓得呜呜出声,再而鼻息里嗅到一股熟悉的冷香,楚萧离人已亲热的贴到她的颈窝里,异常黏糊的沉声问,“想我没有?” 他松开捂了她嘴的手,她回首去将他看了一眼,小声诧异,“你怎么来了?” 问罢又觉得不妥,遂再改口,“你是怎么来的?” 楚萧离笑笑,颇为得意,“朕都说了是微服,怎么来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两宫又拿着他这皇帝来回算计,为己谋利。 万岁爷的心里很苦闷啊…… 他一苦闷,就会做出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来。 比如扔三个本就不待见的女人,自己先溜出宫。 见他着一身天青色的便服,锦袍绣带,面冠如玉,长眉入鬓,俊美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妖娆散仙人。 慕容紫赏了心,悦了目,对他打趣,“皇上就算不想理会德妃娘娘,也不能做过河拆桥的事对不对?你让着淑妃自个儿来,很不给她面子啊……” 枉人家一心一意在宫里打掩护,独占专宠的假象造得如斯敬业! 听她这说法,楚萧离不问也知道小辣椒又将两宫的心思参悟透了。 他脸色略沉,叮嘱她道,“宁玉华这个女人不老实,你且多提防着,等玄成的大婚罢了,我会旨提早前往安都。” 说到这儿,他又露出没个正经的坏笑,“到时候就只带你去。” 安都乃楚国最大的几座都城之一,漕运四通八达,商贸繁盛,本就有行宫。 楚萧离去这一趟,定要消耗两、三个月。 不带妃嫔去? 慕容紫也抿起唇笑了笑,“你只带我去,我倒是高兴的,不过——” 她往外看看,一双黑瞳流转得快,“约莫‘圣驾’快到了吧?皇上就是不给两妃面子,这好歹是三哥哥的大婚,近来我父亲尤其不快,我不过见他两回,两回都在冲着吴氏发火气,看着实在可怜,母凭子贵,你在人前抬她一把,好不好?” 楚萧离有十余日没见小辣椒,刚见面就听她央自己对别的女人好,这是个什么说法? 他不乐意,故意板脸道,“慕容渊要给吴氏脸色那就给,他将慕容若文放在宫里的意思还需朕提醒你么?莫不是回家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就想着日行一善了?” 慕容紫掐了他腰间的软肉一把,“我才没你想的那么大方,横竖你终归要领着她们三人一齐露面,你在我慕容家的大婚上多关顾若文有什么不对?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不抬她,难道给宁玉华脸面?” 在从前,她断不会有太多顾虑和想法。 慕容若文本就为了代替她才入宫,对心爱的人,慕容紫寸土不让,故而她才想做皇后,才想成为后宫里地位最高的女人! 至于其他的妃嫔,她心里早有慢慢将人散出宫去的打算。 若她们在宫外有心上人,成全了便是美事一桩。 若实在顾虑家族兴衰,要留在宫里,慕容紫会一视同仁,尽量照顾她们仔细。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虽还没对楚萧离说,单他早就允诺此生只她一人,等往后她在后宫站稳脚跟再谈也不迟。 她不是大方,做这些只为了自己。 比较起来,你是愿意被人夸善良,还是被人骂你恶毒呢? 定眸在楚萧离俊俏的脸皮上,见着他切实露出几分不理解和不悦,慕容紫反理直气壮,“再说了,你要是对自个儿的女人表现太冷淡,今儿个那么多的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是要他们后而说咱们大楚国的皇上不近人情呢?还是如传言中的……不近女色?” “哪个说朕不近女色了?!!” 楚萧离大诧,搂着人的手不安分的乱摸起来,“朕近不近,你不清楚?” 慕容紫笑,任他为所欲为,“我是清楚得很,怪就怪最近京城都传遍了,皇上独宠淑妃实乃障眼法,其实……” “其实?” 宫里消息闭塞,奴才只会挑着好听的到主子跟前献媚,因此楚萧离还真没听到这一说。 掂起脚,慕容紫凑到他耳边窃笑着,私语了一句。 说完,楚萧离脸色忽的沉,咬牙怒骂,“混账!” 关濯这个狡猾的老匹夫,不信楚皇会独宠他的女儿,故意放出这么个离谱的传言,楚萧离一听就明白。 他真的恼火起来,慕容得逞咯咯的笑得不停。 早在听说的时候就想着要拿来消遣他一番了。 “万岁爷,奴婢可是为了你好,你看,你去安都,要不要再考虑带几位娘娘去,做做样子,放宽心。” “说来朕该好好谢你了?” “如果万岁爷实在想,奴婢不会拒绝。” 楚萧离眯眼,狐疑的打量小辣椒,她话中有话,他听了出来。 遂,试探道,“那……朕今夜不走了?” 转而他再环视这间子,颇满意,“朕看你这里倒也还将将就就。” “那就不走了吧。”慕容紫干脆应他,又催促,“圣驾该到府外了,你快去,别让一堆的人迎了空,我还得换身衣裳呢,有什么夜里再说。” 楚萧离听话,就着她一推,他乖乖往书房的窗户那方向走,边走边回头来,把不避讳他,开始宽衣解带的人上望了遍,末了结论道,“四娘你穿着常服的样子……很好看。” 慕容紫没搭话,低头掩去一笑。 她却也还觉得,自己穿宫装都是好看的! 哪知又听楚萧离轻佻的说,“不过比较起来,什么都不穿更好看。” 窗被推开,热风涌入阴凉的子,仿佛伴着谁小人得志的笑声。 一只绣鞋凌空去……砸了个空。 …… 圣驾来到相府门前时,慕容紫跪在人群之后,压根没看见楚萧离是如何在人前现身的。 只似模似样的随着众人高呼万岁,依稀尽头处谁话音朗朗的好脾气道,“朕前来赴家宴,不必拘于礼数。” 抬首看,数不尽的人头攒动,头顶烈日灼灼,不留余地的焦烤着京城,眼看着靠大门那处开始有了动作,不远处不知是哪里有人大喊—— “左大人?没事吧左大人?快喊大夫来,左大人热得晕过去了!!” 一片动中,楚云晞的恶意戏弄再度得逞。 慕容紫被人潮挤到边角处,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她往花圃边上一站,获得少许空间。 举高抬目,看热闹。 左大人?户部的那位? 这是第几个晕过去的啦?真是惨不忍睹啊…… 却在这时,还没容她得意够,忽感身后背心被一尖锐之物抵上—— “莫动,不然要你性命。” 【二更完毕,还有个好消息,周二大更1w=.=掌声在哪里……】 做做样子,放宽心(第二更) 你们的宫主,是个奸诈的小女人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你们的宫主,是个奸诈的小女人 那把的声线犹如掩藏在地底深处的暗河,阴风阵阵,寒彻沁骨,冷静得毫无人性可言。 慕容紫当即一怔! 刺客?杀手?! 在这里取她的性命?! 脑中刚蹦出了这丝危险的念头,立刻又被否定钚。 倘若有心杀她,那么无需说话,此刻慕容紫小命已丢。 由此证明,来人寻她有事,不到迫不得已,不会动手。 她微微侧首,余光勉强能够望见站在身后的人一身并不陌生的粉色衣着荬。 这是宫婢所穿的夏装,说明人自宫里来。 那就都说得通了。 虽说眼前一派如火如荼的喧闹之象,可头顶烈日炎炎,刺眼的强光正好昏花了视线,慕容紫又站在角落处,委实不容易被发现。 速整理了慌乱的思绪,她镇定道,“我动了又如何?你真的要杀我?那你主子交代来的事可就成不了了。” “临危不乱,不愧是慕容家的人。”女子毫无半点讶异,连这句听似赞赏的话也不带任何情绪。 慕容紫淡淡然的礼尚往来,“敢在众目要挟我,你家主子也着实敢行人所不能,难道不怕我慕容家反噬?” 女子纹丝不动道,“你不用出言诈我,我并非受命楚国任何一人。”故而,她不怕慕容家。 所以她是——北狄萧家的人? 慕容紫眯起眸子,心里正狐疑着,女子主动报上姓名,“我叫萧晴子。” 果然! “那日在南广场上弹琴的人是你?” “没错。”女子靠近了她一些,轻声戏谑,“无泪宫主,你不会武功。” “那又如何?”慕容紫扬起轻松的笑,已用视线寻到十步内的月影,“你们萧家的野心何止是杀了我就能成的?” 既不杀她,她会不会武功自保又有什么重要? 萧晴子也察觉了她的暗卫,波澜不惊的眼眸挑衅的望过去,唯恐没有与对方交手的机会。 若能在此地大打出手,她求之不得。 转眼,圣驾缓缓从相府正门外往里移来,依稀能看见身着大红喜服的慕容徵,霍雪臣扶着宝剑更是跨进门槛,一双鹰眸警觉的四环视。 慕容紫蹙眉,“你素日跟在宁玉华身边长居宫中,有大把机会接近我,何以选在今日?” 萧晴子诡笑,“不若你猜上一猜?” “没这个兴趣。”她果断沉声。 既然是主动找来的,还怕人家不道明来意,徒劳而归? 萧晴子微微露出半分假装的诧异,故意道,“宫主好气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天生如此。” 慕容紫向她扫去,就见得半张稚气未脱的脸容,分明还很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靠近,萧晴子对她气息耳语,“你,不是真的慕容紫。” ——你不是真的慕容紫—— 魔音贯耳,晴空霹雳,宛若伪装在顷刻间被猝不及防的粉碎。 慕容紫紧攥的手心全是冷汗,死死紧绷头皮,不让面上显露出丁点破绽! 直接转过身去,她终于看清楚了身后那张干净清秀的脸容。 绝对不会超过十五岁的年纪,空洞漆黑的眸子,眉间透着隐约的杀气和狠意。 谁也不会想到,就连慕容紫都感到异常吃惊。 当日藏在马车之内与楚萧离交手的竟是这样小的人儿。 “我不是又如何?”慕容紫轻笑,反问,“你可有证据证明我不是?还是说,你想要以此作为手段来胁迫我?” 萧家在北狄的势力深入皇族,难保不会洞悉自己的秘密。 兴许,她们知道的比她还要多! 既是如此,她也没有极力隐瞒的必要。 说到底她是魂穿,这副皮囊这副身骨都是慕容紫,要说她不是,莫非还能做法把她打得魂魄散? 她在赌,赌对方无法轻易奈何自己。 “我想要证明你不是的话,就不会直接来找你了。”萧晴子很自信,来意明显,“宫主应该心里清楚,我知道的确实比你多。” “然后?”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慕容紫看她的目光变得尖锐,“你凭何认为我会就此与你做交易?” 她根本不怕被哪个拆穿,在这世上,谁还能找出第二个慕容紫? 岂料萧晴子的神情变得更为戏谑了,“看来你对自己的事知道得果真不多,我劝你考虑看看,毕竟性命攸关。” 慕容紫一愣。 只听她极为幽冷的说道,“你已做了慕容紫许久,萧家不会揭穿你的秘密,也没有这个必要,你置身局中,是不可缺少的棋子之一,少了你,这盘棋终归不完整。但,这副躯壳原本不属于你,你想活得久一些,最好答应我的要求。” 她的话语说得太真切,以至于慕容紫一时无法反映,更不能再从容应对。 性命攸关吗? 是说她不能与哪个心爱的人自然而然的白首到老? 她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死去? 被萧晴子直视着,目光中满满的全是不加掩饰的窥探,直达人心深处—— “坦白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用禁术起死回生的人,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 暑日火燥得厉害,待到天黑时,人心已然枯萎。 相府中高悬喜庆的红色灯笼,宽大的戏台子上正唱得如火如荼,那声音向远处扩散开,飘出了相府的高墙,让着经过府外的百姓听去了,忍不住生出无尽的向往和憧憬。 外面的人不会晓得,这高高的墙院里正上演的是暗自里的惊心动魄,不着痕迹的你争我夺。 用性命做赌注,赢取富贵荣华,无上的权利。 输家,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一切的太平和静好,皆为粉饰。 晚宴才刚开始,慕容紫借故有些疲乏,兀自寻了最偏僻的西院角落,小心喘息。 西边自来都是被人避讳的地方,人死了会西去魂赴黄泉,所谓的——阴气汇聚之地。 多亏相府够大,别处热热闹闹,歌舞不断,这被人嫌弃的西院没得作用,成为了今夜最幽清的地方。 慕容紫坐在一颗圆滑的巨石上,眼前是被月光照得闪闪烁烁的涓水,如同天幕上的星河,静美轻灵得不可思议。 耳边除了水流的跳跃声,还能够很清楚的听到身后最大的南院不曾间断的传来歌声、乐声、舞生、叫好声…… 无需看,觥筹交错的画面早就停留在脑中,久久不散。 而此时她心似悬在半空,似是而非的恐慌时隐时现,如同荆棘缠身。 她会……无故死去吗? 身后隐有微风拂动,六道无息身影已站定在她身后,低首齐声,“宫主在上。” 站在中间的花影再道,“属擅作主张唤来雾影、风影、云影、雪影,请宫主责罚!” 慕容紫人在思绪中,更早就习惯了独处的时候随时会哪个现身眼前,故而因此,不经意的在无泪宫顶尖杀手的面前显出云淡风轻的自若来。 “你将人召集护我,这么做并没有错。” 她淡声,语气里仿佛带着些许说不出的叹惋,“要怪就怪我不懂武功,连自保都做不到,还被萧家的人威胁到眼前,说起来倒是丢了无泪宫的脸面。” 说罢,她转回头去,皎月,见得四张陌生的脸孔。 这其中有一对双生子,面庞斯文俊朗,同样好奇的用着自己漂亮的丹凤眼打量慕容紫。 想来他们应当是风影和云影两兄弟。 站在最左边的是雪影,相貌中性,难辨雌雄,擅易容术。 在他们当中,身材最为魁梧、坚如磐石的男人便是雾影,无泪宫仅次于夜君和溟影的存在。 得慕容紫忽然回身望来,淡然的眸光笼罩住他们全部的人,无悲无喜,无惧无怒,与人一种前所未有的距离感。 好似她根本不再此地,而是从他们任何人都不知的某个地方,隔着万水千山,甚至跨越了几生几世,遥遥望来。 就连最早与慕容紫有过接触的花影都大感奇怪! 按说他们这些杀手的存在应是最低的,一如溟影,即便常年伴在夜君身边,出入皇宫,然而真正能够主意到他的人却极其稀少。 那么此刻,宫主为何会让他们觉着无迹可寻? 她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像是他们同时生出幻觉,错看一场。 仿佛,若他们要杀的人是她,剑在手中,无论从哪里攻去都是镜花水月的徒劳。 片刻沉默,最为稳重的雾影才勉强挤出一句,“宫主言重了。” 各人的目光在彼此间来回交织,慕容紫看出了他们对自己的疑惑和疏陌。 她对他们何尝不是? 扬起浅笑,她直言道,“我这个无泪宫的宫主是如何做来的,宫中其他人不知,你们六人必定清楚。” 五人面面相觑,剩一个雪影挑眉,饶有兴趣的问,“宫主此话何意?” 他温柔的声音实在能迷惑人。 初听时似一个俊美的男子在对你温软细言,再回味又像个绝美的女子对你呢喃低语。 不仅如此,慕容紫还听出了他问话里的另一重意思—— 既然她已自觉不配做无泪宫的宫主,却又想要他们的效忠,那就给他一个能够说服理由。 是要追随,还是摒弃。 “我的意思很清楚。”转回头去面向眼前的假山流水,单薄的双肩微有轻垂,她笑语,“其实我这个人呢,独来独往惯了,说不上贪生怕死,若能够多活一天,绝对少过一日。不管你们出于何种目的尊我为‘宫主’,如果觉得不值,不愿,我不配的话……” 停顿了,她再补充道,“单日你们拜我时候,割手仅是仪式,还是因此非要受制与我?要怎样做才能两清,你们告诉我,我会做的。” 玩笑的为难花影月影二人,问她们到底服从自己,还是听楚萧离的话……归根结底,只因慕容紫自知她没有统领无泪宫的那种能力。 原先做这个宫主倒也不得什么,挂名而已,她并不在意。 可是今非昔比,不能完全信任的,留在身边反而是隐患,不如早些连根拔出,趋利避害。 这和是否信任楚萧离没有关系,只与她自己想做的事情有关。 身后陷入长久的静默…… 风影和云影激烈的交换着眼色,其中一个道,“当日拜宫主时我等行过血煞令。” 慕容紫问,“何为血煞令?” 问及此,雪影嘴角飘出一丝嗜血的笑,“宫主想为属等解开?” “放肆!”雾影对他沉身呵斥,顷刻间动了杀气。 其他五人更是变化了姿态,随时要将雪影斩杀当场的驾驶。 慕容紫却看着天上的月亮,波澜不惊的说道,“无妨,说来与我听听看。” 众默。 花影沉凝着脸色向雾影征询的望过去。 雾影犹豫片刻,道,“无泪宫乃夜君与溟影所建,吸纳的宫徒都曾是命悬一线之人,换言之,我们都死过一次。” 故而与其说他们是杀手,不说称之为——死士。 “救我们的人是西域鬼医的高徒,此人宫主也认得。” “商霭?”慕容紫连多余的猜想都未做。 雾影颔首应声,继续道,“商霭在我等身上动过手脚,因此我等比寻常人更为卓绝。” 怕她听不明白,雪影诡异的笑着接道,“简而言之,若要毒死一个人需要一钱砒霜,毒死我们却需三钱,寻常人花十年融会贯通一种武功,我们在三年甚至更短的时间便可学成,并且……比那用了十年之人精进无数倍。” 慕容紫暗惊,这不就是拿着活人做实验么? 商霭来头果然不简单,光听他师傅的名号都叫人暗自悚然。 再想楚萧离与他亲密无间,看来她对这个世界并非如自己想象的了解啊…… 面上露出清风浅浅的释然,慕容紫道,“你们是别人救的,却把这条命不明不白的交到我这个不会武功的手里,不甘愿也不奇怪了。” “宫主真是深明大义。”雪影笑得阴阳怪气,“血煞令是一种蛊毒,母蛊只有一人,子蛊无数,行过血煞令,子蛊想活,只能一生保护母蛊,子蛊要多少都有,可若母蛊死了,所有的子蛊必跟随气绝身亡。” 说起身上的蛊,原本是没有的。 就算能够继续活去,谁愿意时时活在另一人的牵制? 更之余那人死了,自己也活不成…… 花影也道,“此蛊夜君与溟影都没有用过,世间仅此唯一。” “可不是么。”雪影举步走近,来到慕容紫的身后,一手轻佻的置于石面上,一手则明目张胆的搭上了她的肩侧。 霎时浓烈的异香将慕容紫包围,她侧首,看清他面色惨白如纸、又妖娆无双的脸孔。 阴郁似地府飘来的话音缠绕在她的耳畔,他如鬼魅轻声,“要解血煞令,子蛊需要饮尽母蛊的血……” 倏的,雪影伸出猩红的舌头在慕容紫的颈项上轻轻舔舐,宛如在品尝世间难得的美味佳肴。 罔顾身后齐齐对自己拔剑相向的五人,他再深深的嗅了嗅她的气味,满意道,“宫主的血,一定很美味。” 慕容紫头皮都发了,全身更难以控制的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与此同时,她更加确信自己做的选择是正确的。 楚萧离和溟影靠绝顶的武功对他们命令驱使,兴许他们的屈服只是武力上的屈服,要征服人心,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目光死死的钉在雪影那张如鬼似魅的脸孔上,慕容紫心跳如雷。 他笑得如斯肆意,连身后抵在颈项上的剑刃都无所畏忌。 亡命之徒,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了。 转而,慕容紫努力压制内心的颤惧,逞凶斗狠的挤出一笑,问,“你很想饮光我的血,重获自由?” “很想。”雪影干脆道,眼底满是期待的光华。 他是这世上最想一尝慕容紫血液滋味的人。 可是忽的,他面上一暗,又遗憾的说,“可是商霭的蛊太毒辣,倘若属一人独占了宫主的血,宫主命丧黄泉,其他子蛊不会立刻死去,而是还能存活三个月,在这三个月内,他们会不计一切代价追杀迫丨害母蛊的人,假设三个月内属死在他们的手中,如此,他们又还能多得三年的性命。宫主你说,这蛊可是绝狠得让人……咬牙切齿?” 慕容紫听后,已然惊讶得超过底线,要她做反映……不如她看看雾影他们的反映。 难怪早先花影会说大家都想保护她,不是想,是不得不这样做! 这般一来,她反倒轻松了起来。 “商霭竟然研制出这样的东西……”慕容紫意味不明的轻笑,像在配合雪影。 雪影也很喜欢眼前这位无能宫主的反映,便又道,“当时他窥视无泪宫的力量,想用在自己身上,不料被夜君察觉,后果可想而知,宫主大人,小心了,你身边没有一个是好人……包括夜君。” 话说到最后,成了蛊惑的威胁。 对于慕容紫来说,这是绝妙的峰回路转—— “我为何要小心?”她理直气壮的反问雪影,令得他慎人的脸皮不及反映的僵了半瞬。 紧接着,慕容紫就在这时瞬间变换了一副有恃无恐的脸容,抬起手来在他的脸皮上响亮的拍了两,用他听过的最可恶至极的话语…… “保护我不是你们的事么?我死了,你也会死,你想独占我的血,却又没本事在三个月内杀光余的四百宫徒,自保你做不到,杀我你更不敢,你除了耗尽此生护我周全,别无选择。” “你——” 被诈了! 咬牙,雪影凝眉,凶光乍现!! 搭在慕容紫肩上的手轻盈一转,手掌上一抹寒光忽闪,锋利的弯刀送上慕容紫的粉颈,他双眼血红,阴鸷道,“你根本无心为哪个解血煞令,你只想了解此令,以便更好的操控我们,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们的宫主,是个奸诈的小女人 只有你可以伤我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只有你可以伤我 慕容紫自认,她所了解的无泪宫不过是冰山一角。 原本只当楚萧离对她表以真心的方式,私其实,她始终没有身为宫主的自觉。 顶个头衔而已,若不得令人闻风丧胆的夜君在身后撑腰,这四百多的宫徒怎可能对一个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信服? 知道了何谓‘血煞令’,慕容紫由衷感到畅快敦。 难怪自己向楚萧离问起时,他总含糊其辞不愿意解释给她听。 他也怕她知道后就会完全离他的掌心,离开他的控制。 在无泪宫中,他能够扮演的角色仅仅只是性命安危与她无牵无挂的夜君,她一声令,众宫徒立刻对他拔剑相向,万死不辞。 这份力量太过惊人,他的赌注得太大! 而在此一时,他的心意,她真真正正心怀感激的收了。 移眸斜望向想要杀了自己的雪影,她轻松极了。 “我当然相信你敢杀我,哪怕十个同样的我站在你的面前,我相信你都能用十种不同的方法将我折磨致死。” 慕容紫话语轻快的跳跃着,宛如身临仙境,宛如她是世间的主宰。 “只不过——” 抓住雪影的手腕,她用的力道并不重,恰在那几分,足够。 慢慢将他握着利刃的手从自己的颈项上推开,她笑着,残忍与美好并重,“值得吗?” 对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再度让他轻易为着不相干的人失去性命,怎会甘愿呢? 楚萧离虽然没有对慕容紫细解无泪宫,却也还是讲了七暗影的些许相关。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曲折离奇,荡人心魄,在最不甘的时候几近死去,在绝望中奇迹复生。 心愿未了,能够再继续活着实在太好了…… 人在那般时候,多会感恩吧。 独独说起雪影,楚萧离的深眸中竟然会焕发出异样的光彩来。 “这个人委实太有趣,有仇必报!为给惨死的心上人报仇,他将罪魁祸首幽禁在一个山洞中折磨了半年之久,那人弥留之际,他竟还费心劳力为其续命,若非回城中买药,也不会被那家人雇的杀手找到,追杀得半死不活,哈哈哈哈……四娘,你说是不是很有趣?四娘,你怎拿着如此怪的眼神望朕?莫再瞪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做出此等疯癫事的又不是朕……好好,我不笑了,雪影报复心太重,执念太深,你往后……离他远一点。” 连报复都期望长长久久,这样的人太贪心。 贪心,故而好控制。 明晃晃的月光将视线中的一切都照得清晰非常,慕容紫面露胜券在握的笑意,毫无闪躲的迎住雪影盛怒的脸孔。 要杀她? 简单。 只搭上自己的性命,他不会舍得。 默然,或许只过了一瞬,或许已历经百年…… 繁复的思绪和衡量在心中纠缠,怒火在阴冷的风中欲盛欲灭。 雪影豁的大笑,周身杀气烟消云散,其他五人随之暗松一口气。 虽他排名不及他们几人,实则论单打独斗,雪影远在花影之上! “宫主很狡猾,懂得属想要什么。” “同道中人罢了。”慕容紫大方道,“我知,要听命于我让你很委屈,但我也是今日才得知这血煞令究竟是个什么明堂,你放心,我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却也很惜命的。” 只要她活着,他们便也都能好活。 “有宫主这句话,属就放心了。” 退后两步,雪影弓腰低首,动作利落的将两手一和,再虔诚的将双手捧于慕容紫的面前,手心里,陈放的是他先前用来胁丨迫她的利器。 那是把做工精细的匕首,十分小巧,只有半张巴掌大。 匕首造型如同一弯弦月,最宽处约莫有一寸,没有刀柄,月尖两端有银链相连,不知道的人晃眼一瞧,兴许会以为只是首饰。 镂空的刀鞘刻凿着细致得病态的雕纹,仿佛在告诉每个欣赏它的人 tang……铸造它的主人对完美有着崇高的追求。 哪怕是杀人也要当作一场盛宴,享受到极致。 雕纹,刀身不同于寻常兵器的冷色。 那是种贴近于冰魄的幽蓝,借以月光暗自生辉,寒气逼人,非同寻常。 是他贴身的心爱之物。 慕容紫微诧,“你要把它赠给我?” 雪影抬首来望了她一眼,淡朱色的唇浅浅一弯,勾出抹恶意的笑容,“此物用时夹于两指间,像这样——” 只见他将那匕首自刀鞘里取出,薄如蝉翼的弯刀在他修长的十指间灵活翻,纯熟得如同底蕴深厚的戏法人。 匕首上淡蓝色的光晃动闪烁,变幻莫测,刀锋割破了无形暗涌的气流,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慕容紫望得目不转睛,心中暗自称奇,忽然他动作停滞住,两手一合,匕首归于刀鞘,扬手间,隐没于袖中。 她紧跟睁大瞳眸,想看仔细些,再得雪影揭起袖袍,那匕首正好赖以银链挂在手腕上,只这么看去,倒真似个装饰。 他把匕首重新取,捧在两手中献宝似得递向慕容紫,“属唤它‘殇月’,人月两难全,属等因为夜君一语成为宫主的陪葬品,属礼尚往来,将此赠于宫主当作小小见面薄礼,假若,属说的只是假若,有一天夜君背叛了宫主,宫主大可以此物将他诛杀之,见血封喉,一击毙命。” 报复心果真重! 慕容紫笑了笑,从他手里取过殇月,一边打量,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你所说的背叛有多严重呢?万一我这个人底线很低,低到他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你想借我的手报复他的心愿不就落空了吗?” 雪影坚决,“宫主虽不得属狠毒,但亦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何以见得?” “直觉。” “直觉?”慕容紫怀疑,大有刁难之意。 雪影却用着风凉的语调,半分玩笑,半分猜测的说道,“夜君拥有得太多,偶时难免会顾不过来,宫主却只有他一人,宫主的心不安,否则也不会在与萧家正面交锋后,亲自试探属等人。” 在萧家的人没有找上之前,慕容紫只把自己当作无泪宫最显眼易碎的摆设,好命得了特别的关顾而已。 可是之后,此时,她想要获得无泪宫众宫徒真正的臣服。 她要号令他们,主宰沉浮! “你很会猜心。”昂首,慕容紫与他这句听不出褒贬,继而她又道,“身为你们的宫主,不会武功也就罢了,我的心思岂能容你轻易揣度去?” 略作思绪,她倏的兴致道,“这样吧,假如有一天楚萧离让我心死,就由你一个人去杀他,用如何的法子都可以,竭尽所能的将他折磨到只剩最后半口气,如此,我就会找个谁也不知的隐秘之地让你饮我的血,三个月后,你获得自由身。” 天间总不会有太便宜的好事。 楚萧离这么好杀的话,早就到阎王爷那处投胎去了。 他手里还握着不曾使用过的血煞令,这些年头不是没有不自量力的宫徒以身犯险,想将他击杀了之,永远埋葬那个秘密。 听了慕容紫的馊主意,雪影的脸都僵了。 杀夜君? 还是他一个人! ——难比登天。 捏住他的巴,将他头颅抬起,慕容紫仅对着他一人怜惜的吐露轻言细语,“你要是杀不了他的话,我就自行了断。” “……” 此话一出,不止雪影,另外那五个都陷入死寂的沉默。 总算晓得威风八面的夜君为何会折在宫主大人的手里,这惺惺相惜的物以类聚并非虚言。 摆平六暗影,慕容紫觉着收获丰富,该去对付萧晴子了。 把殇月挂到腕上,她站起身来拍拍小手,笑道,“能有尔等忠心耿耿的手,我倍感宽慰,那么……随我一起去狩猎吧。” …… 早些时候,慕容紫并未答应萧晴子任何,她却先她一步言,若想叙 话,亥时三刻秋星阁见。 秋星阁是慕容徵的雅兴所在,五层的阁楼**于一片枫树林中,待秋意浓时,小坐阁内,煮茶对弈,抚琴弄乐,如何都是惬意。 只此时正值盛夏,与那秋日离得尚早,那地方不会有人前往。 用来密会是个极好的选择。 可惜,慕容紫没打算和萧晴子深谈。 此女城府心机皆有,说的话未必是真,她问多了,反而显得在意。 因此去赴约,只为——将她生擒! 缚住宁玉华的左膀右臂,还能给萧家一个马威,是杀是留,还是慢慢折磨,全凭慕容紫心情。 何乐而不为? 让她没想到的是,去到秋星阁,眼见相约的时辰过去,夜空中的那弯明月都藏到云后,却是不见萧晴子露面。 这倒是让慕容宫主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气氛正尴尬,风影躺在一大树粗壮的树枝上,打着呵欠,不经意的拆宫主的台,“都过去得半个时辰,那小妮子该不是有意拿着宫主开涮吧?” 离他右侧最近的那棵树上,云影闲适的蹲在其上,整个人影几乎要与树影轮廓融在一起。 闻言,他低声对弟弟训斥,“休要胡说!萧家之人怎可能儿戏行事?” 正因为不会,慕容紫等不到人,愈加的不安。 与萧晴子有过接触,她不认为她是会只为让自己白等一场,从而故弄玄虚,撒可笑的谎言。 莫非是她疏漏了什么…… …… 正与此时,楚萧离在宴上借‘不胜酒力’之名离了席。 他人醉了酒,天色又这样晚了,自是要在相府歇的,关于此,料事如神的慕容相早就准备妥当……不愧是武德年间最受皇帝信赖的宠臣! 于是万岁爷便在众人的三跪九叩,醉醺醺的由人扶着去到一处雅园安置。 按着原先琢磨,他该再坐上一会儿的,可热闹了整晚却没有见到小辣椒。 再一细细的找寻,连花影都不见踪影。 很奇怪不是? 他有着这重记挂,再是喜欢热闹也没心思凑趣玩儿了。 宋桓知他心思,去到雅园后连跟在后面想要伺候圣驾洗漱更衣的宫婢都一并拦在了外头,有什么明日再说罢。 随后抱手端端立在园子中,满意的四寻看—— 啧,护驾的御林军将此处一围,比宫里还要严密! 免不了操碎一把老心,困局当前,万岁爷要如何才能脱身,夜会心尖儿的人呐! …… 没有点灯的内,上品的龙涎香悠转弥漫,将刚刚入内的男子周身缠绕。 楚萧离是有些醉了。 他的皇姐与当朝宰相大婚,君臣同乐不可缺少。 一杯接着一杯的了肚去,坐在宴上时还没有察觉,时才离席之后,迎着夜风走了小段路,此时竟然有些摇摇欲坠。 鼻息里再得一阵朦胧的味儿钻入,不觉浑然放松,倦怠得连脚步都变得沉重。 眼前一片幽幽暗暗,他定了定身形,又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想要使自己清醒一些。 酷暑的天,从宫里出来可不是专诚为了在这百无聊赖的婚宴上露脸。 搂着他的小辣椒美美睡个安稳觉才是紧要事。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暖,唇边溢出温软无边的笑,举步往后院走去。 唉……天子难做啊! 来的时候万岁爷就仔细瞄清楚了形势。 霍雪臣兢业得发指,不过留宿相府一晚,御前统领犹如事先有过预料,快布三重护卫,直叫他——插翅难逃! 这厢忍着困意,苦哀哀的琢磨着,还未走得几步,身后忽然贴上一物,再接着,两只柔荑伸来,把他环抱得完全。 是个人?! 楚萧 离略感到诧异,他竟没有丝毫察觉! 来不及多作思绪,一个柔媚到了骨子里的声音轻软道,“九郎,你可算来了……” 蛊惑如荼蘼绽放,暗夜里猩红妖娆,腐心蚀骨。 她已等了他许久许久。 这话语声……仿佛不是慕容紫。 楚萧离还分辨得出来。 可同时,眩晕浑沌之感越渐加重,令他无法维持清醒。 勉强抓住那双小手,解开,他转过身去,面前的女子似在摇晃,不,是整个天地都在晃。 她对他笑着,上翘的嘴角满是占有。 “九郎,你可是醉了?”女子问。 半眯星眸,楚萧离俊庞上隐有防备,只因他看不清她的容貌。 是紫儿吗? 声音不太像,身形亦有差别。 可是,普天之能够叫他‘九郎’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纵使他望不明她的脸,却清楚的望到了她嘴角那抹纤巧的笑。 他的紫儿仿佛也是爱这样笑的,每每这般时候,他知,她又要对自己使坏了。 “四娘。”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赋予她独一无二的宠溺,他笑着,澄澈如水晶琉璃。 只有在慕容紫的面前,楚萧离才会卸所有防备,显露真实性情,纵她任性,与她宠爱。 这世上也只有慕容紫能够爱他,恨他,伤到他…… “你竟用药迷朕。” 全无责怪之意。 饮酒之后,再吸入用醉心花制成的香料,你看到的那人,便是你心爱之人。 为了这一天,宁玉华苦心布局许久! 被他温柔的触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她兴奋得全身都在颤栗! “九郎。”柔情似水的将他轻唤,她完全没入他的怀中,“让我伺候你……” …… 亥时尽了,相府里的酒宴渐至尾声。 慕容紫局促的自枫树林里钻出来,恰被特地从边城赶来吃喜酒的大嫂逮了正着。 姑嫂二人寻了处安静的地方喝茶闲话,一坐便又耽搁了个把时辰。 没有见到萧晴子,她心里的不安更重。 虽已吩咐月影等人四寻其踪迹,可总觉着这夜不会过得安宁。 终于等到暂别了大嫂,听闻经过的人美滋滋的谈论说皇上不胜酒力,歇在了府上,一个让她害怕的念头顷刻间油然而生。 急急回到自己中里外寻遍,空空如也,谁也不曾来。 慕容紫的心又黯然七、八分! “小姐还没得歇么?” 身后响起灵霜的声音,她怔忡了,转回头去将人望住! “霜儿你……可有见到他来了?” 闻言,灵霜一脸茫然,连回答都不知从何说起。 她是打早随六局的人一起过来的,回了相府反而自在些,局子里的人亦不为难她什么。 这会儿她手里还端着宁氏吩咐她送来的一盅热汤,起先她还没做过送到的期望。 只因慕容紫傍晚时就对她做了叮嘱,叫着她夜了找个借口呆在正厅伺候,有哪个要寻自己,问到她那里,便悄悄去秋星阁知会,亥时过后就不必了。 此事只有灵霜一人知,故而晚上她始终在夫人身旁。 多得宴上忙碌,宁氏也没有赶她。 刚过亥时那会儿,皇上忽然离席,时辰与小姐说的没差,她全以为二人幽会去了。 后而夫人喊她把汤送来,她还在心里头别扭了许久。 哪知来到后,外的门敞开着,小姐就孤单单的站在外正中,灯也不点,见了自己,先问那个‘他’。 灵霜僵僵愣愣傻了半响,慕容紫的脸色差得让她心颤。 “小 、小姐,那个人是……亥时离席,就歇在、雅园,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又是亥时! 慕容紫深深一窒。 好,好得很!! 只有你可以伤我 最痛莫过一粒沙(小紫儿黑化啦,必看!!!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最痛莫过一粒沙(小紫儿黑化啦,必看!!!) “皇上已就寝,还请尚寝大人莫要为难在,明日再来求见吧。” 相府南苑的竹林外,几名值夜的禁卫军把来得突然的慕容紫拦在外面,左统领司徒章对着她拱手抱拳,客气说道。 他乃六局尚功司徒艺的大哥,兄妹二人同在宫中当差,对眼前这一位并不陌生。 慕容紫与皇上的流言蜚语他听了不少,只他性情耿直,认为在宫里当差,尽忠职守就好。 平日里,偶时小艺也会对他说起慕容家的这个嫡小姐,不但毫无世家架子,更不仗势欺人,温和又好相处钫。 故而,在司徒章的认知里,慕容紫应当是个知书达理,极识大体的门阀小姐。 岂料这夜与人面对面,张口先搬出自家身份,却又以着宫中之职为由求见圣上。 那理直气壮的口气,那面沉如水的脸色,还有那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让人明显感受到的嚣张和跋扈翰。 要见皇上? 不给她见又如何? 这会儿都子时了,相府酒宴散尽,莫说她身为尚寝局的管事,就是中宫有后,想要见皇上一面那都是不能够! 她一个入宫做官奴的世家女,凭什么?! 移眸望向站在她身旁的另一个女官,那女子穿的竟还是尚食局的官服。 这两人凑在一起出现在此,他没得先怀疑她们的举动已是开一面! 司徒章面无表情,维着表上的客气再道,“尚寝大人,还请回。” 他自认态度张弛有度,给足了来人面子。 此乃他的职责所在,就算今夜过后真有哪个要以此刁难,他却是不怕的。 冷言冷语,明里暗中的被拒于千里之外,慕容紫根本不为所动,亭亭端立于人前,平和的语态里是谁也无法阻拦的坚决,“还请大人通传一声。” 再多的话都汇聚成仅此的一句,登时让司徒章蹙眉。 坚如磐石的挡在她跟前,“尚寝大人听不懂在的话么?” “听懂了。”慕容紫淡声,波澜不惊的回敬,“我说我要见皇上,你可听懂了?” 话从她口中出,莫说司徒章脸色当又沉三分,就连周遭的御林军都被激怒,有人道,“放肆!皇上是你说一句要见就能够见到的?” 慕容家再是权大势大,这天还是姓‘楚’! 他们身为御前禁军,不仅将皇上的安危时刻当作己任,更是皇家的脸面。 皇族威严不容践踏,她算个什么东西?! 司徒章没有阻拦手的人,而是向前两步,以威逼之势来到她眼前。 高大的身形宛如巨山迫近,沁冷的月光自他身后照来,投射出庞大的阴影,完完全全的把慕容紫笼在其中。 他掷地有声,语气里有绝对的训斥,“莫仗着你的出身,以为人人都要对你阿谀奉承、迎合讨好。” 慕容紫纹丝不动,甚至能够让人清楚的在她的脸孔上捕捉到一丝不达心底的笑,“我并不需要大人讨好我,我只想见皇上,如此而已。” 也不过是如此而已,有那么难么? 她早就恼火极了! 是她自视过高,是她心慈手软,是她疏忽轻敌! 中了宁玉华和萧家的圈套,她谁也不怨,只怪自己蠢! 可是—— 她不相信楚萧离也会中计,不相信此刻他将哪个当作了她,正是在极尽缠绵之事? 别说笑了。 楚萧离是谁? 谋得了天,算尽了世人,难不成还会在区区一个宁玉华这里栽了跟头? 她不信! 她宁可相信发生的所有都早被他洞悉彻底,将计将就,她宁可被他瞒着再利用了一次! 但——她要眼见为实! 她知道这么做于理不合,更知道倘若真的落到了最坏那个的结果,就算见了面,她也无力改变任何。 就当是她任性吧…… 不管别人怎么想,她非要见到楚萧离不可! 拢在身前的手死死相扣,相互挤压,捏碎了一片沉淀许久许久的平静。 杏眸半眯,慕容紫口中只得隐忍到极致的二字—— “让开!” 司徒章扶剑的手紧了紧,英武的眉目间冷光逼人,“蓄意犯上,死罪!” 音落,他身后的羽林军齐齐拔剑相对,一触即发。 暗中,雪影等人早已迫不及待,唯恐杀得不够尽兴。 “发生了何事?” 一个男声自竹林中响起,语调平和,不失威严的询问。 霍雪臣独自行出,环顾着这方的局势,来到司徒章和慕容紫之间。 得了他的眼色,御林军纵有不甘,还是收回了兵器。 “大人!”司徒章看了慕容紫一眼,敛了杀气,禀道,“她夜闯此地,妄图面圣。” 慕容紫谁也不看,专注的视线仿佛穿过了那片幽静的竹林,直接望到了最深处那人所在的地方,“我只是求见皇上而已,霍大人来得正好,烦请替我通传。” 霍雪臣微怔。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这天是慕容相迎娶公主的大喜日子,宾朋满座,蓬荜生辉。 皇上留宿相府,对慕容家来说是莫大的光耀和荣宠。 而不管是他心里所想,还是用双眼所看,四娘怎可能无故变得这么不讲道理? 不用多问,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否则她哪里会轻易在人前做出自知理亏的事来。 回首看了看雅园方向,又再看了司徒章一眼,道,“此事交由我来处理,你们去东面巡视。” 司徒章被慕容紫挑衅在先,又深知霍雪臣与她有交情,若自己走了,此事岂不就此作罢? 想到这里,他一时脑热,不声不响的固执站着不动,更没有要依言行事的意思。 身后的羽林军见状,皆随仿之。 哪怕是在相府,也不容慕容紫肆意妄为! 气氛僵僵然,十分的不妙。 霍雪臣还没来得及开口调解,慕容紫先讽笑了声,“看来霍大人在属面前少了几分威信,真真人善被人欺,这好脾气的人做惯了,指不定哪天就被别个骑到头上来。” 她话中有话,霍雪臣听得出她在说自己,别人听不出。 司徒章不屑冷哼,“往日听闻慕容家仗势,在还不相信,而今亲眼所见,不知整个慕容家都如尚寝大人这般嚣张,还是太傅大人教出了一个好女儿,借着宰相与公主大婚,丢尽慕容家的颜面!” 慕容紫不轻不重的反问回去,“与你有何相干?” 如斯时候,她还会在意这些? 司徒章陡然怒起,瞠目道,“你胆敢在圣驾前放肆,我就敢将你斩杀于此!” “圣驾在哪里?”慕容紫云淡风轻的望了望四,旁若无人的找寻,再而将视线定在他刚毅的脸上,笑问,“你要杀我?” 站在她身旁的花影早都做好血战一场的准备。 真被雪影那乌鸦嘴一说就中,见着宫主这架势,根本劝不住。 只好开打了。 正与此时,却见宋桓颠颠的自林中走来,步伐急切,待他行近,橘皮老脸上更是显露出某种异样之色。 清嗓,昂起脖子,他高声,“传皇上口谕——” 剑拔弩张的众人整齐跪,唯独慕容紫笔挺站着,一双不善的眸落在来人脸上,只听他要说什么。 早在半刻前宋桓就得知慕容紫到这处来闹,他本还不太相信,亲自前来,站到远去一瞄,果不其然! 当他就觉着不太对,万岁爷不该早都去寻她了吗? 揣着这丝怀疑,他先请霍雪臣前去调解,有这位爷在,料想慕容紫不会吃亏。 而后,自己折回园子里一探究竟。 不去还好,一去才发现里是有人的,再贴到门上一听,天老爷—— 宋桓心里头呜呼哀哉,别的的已然顾不上,赶忙使了东莱去找相爷,要出大事了! 这会儿子面对着慕容紫这位犯了牛脾气,天不怕地不惧的小姑奶奶,他将祖宗十八代积的公德都赌上了。 唉,死就死吧…… 定了神,他道,“皇上有旨,宣慕容紫觐见!慕容大人,随杂家进去吧。” 便是只有这大而化之的一句,都是尘埃落定了。 万岁爷偏着谁,一目了然。 纵是司徒章等人心里多有不不解,也不会料想宋桓敢假传圣旨。 目的达到,慕容紫不再废话,举步便走,反行在了前面,与人只得个任意妄为的粗略映像。 皇上竟还召见她! 花影欲跟上,连霍雪臣都用双目追逐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满眼都是不放心。 宋桓拂尘一扫先将花影拦住,“闲杂人等还不速速退?” 他才不管这个打尚食局钻出来的脸生丫头为何会跟在慕容紫身边,天都要塌啦…… 罢了,再转首对着霍雪臣笑说道,“今夜皇上歇在宫外,霍大人操劳了。” 这话听来和寻常时候别无两样,轻易化解了先前因为种种摩擦生出的异样。 毕竟宋桓身为内侍大总管,是皇上身边的人,他这一声通传,没有人会怀疑。 反倒因为此,让司徒章觉着可否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皇上对慕容家的态度素来变化无常,那慕容紫更是…… 他正满心困扰,眉眼略抬,发现宋桓也在看他,眼色里的意味深长,幽幽荡荡,仿佛专诚等要等着与他对上一眼,给个告诫才算完事。 他接着又是微惊。 未及仔细计较,宋桓已然转身追慕容紫去了。 …… 雅园建在竹林中,走进竹林却还要自曲折蜿蜒的白玉石廊走过,横穿了一方碧湖,方才能去到。 慕容紫走得急。 她想的是,既然宋桓都出来传了旨,那必定是楚萧离早就有所准备。 悬空的心放少许的同时,更加急切的想见到他。 一码归一码,她得了理,定是要拿此为自己讨个说法,要回相等的好处。 有人就是学不乖,每次都把她耍得团团转,害得她心慌意乱才满足! 她又气,又欢喜,脚的步子每迈出一步都多一分释然和欣喜,哪怕上辈子都没像这样矛盾得如此愉悦过。 僵了小半个时辰的脸容松懈开,自心底蔓延的笑意浮于表上,眉开眼笑得都要绽出娇艳的花朵来。 楚萧离真是个十足的混蛋! 冷不防,琴声起。 悠扬而婉转的铮铮声,声声清脆,回荡在这片静谧的湖泊之上,飘渺空灵,蛊惑人心。 慕容紫顿步。 眼前三丈外的八角亭,萧晴子轻抚古琴,姿态闲适优雅,正是享受其中。 月色稀薄,亭暗黑,若非她先有所动作,只怕慕容紫要走到那处才会发现。 来堵路? 会不会太晚了点! 可萧晴子却笃定说,“你来晚了。” 慕容紫不疑,“你怎知是我晚了?” 继续弄弦,指尖的音色略比之前轻快,她笑道,“你以为宋大总管出来通传的就一定是真正的圣意?呵,你太自信。” 言罢,她将视线放远,示意,“大总管来了,不妨你亲自问上一问。” 慕容紫回首,正好迎上追上来的宋桓。 “我的小祖宗,你怎走如此快?就是不给杂家留几分余地,也要为着自己的往后着想不是?” 宋桓还在为起先一幕心有余悸,压根没留意到亭的萧晴子,对那阵穿耳的琴声更是不闻不觉。 老糊涂了! 他嘴上就只顾着对人噼里啪啦的道,“那司徒章做事一板一眼,又还有其他人在,眼睛杂得很,万一今夜的事情传了出去,远的就不说了,保不齐两宫太后会以此发难,您……” 还没数落完,慕容紫沉声质问,“你可有假传圣旨?” 宋桓一愣,如颗老松似的僵住。 不妙! 敢情他的所为让这位姑奶奶会错了意思? 慕容紫翻涌的情绪才是恢复几分平和,当得他这反映,连心头滋味都品不出来了! 眸光闪烁得越发激烈,她攥紧双手,嚅动嘴唇,半响强迫自己挤出个‘说’字。 宋桓一把年纪,愣是被她震得抖三抖。 怎么说?如何说? 说万岁爷这会儿正与德妃亲热得难分难舍? 说是连宋桓都不相信咱们万岁爷能够心甘情愿呐…… 可是—— 事实摆在眼前,他们英明神武的武德皇帝中了奸计,故而因此,那一直以来被他放在心里捂着的那位心尖人……你只能受着了。 眼看着她眼眶倏的泛红,那透明的液体在里面滴溜溜的转着,死死忍住就是不决堤涌出。 被皓齿咬住的唇发了白,有了受伤的青紫色,再而一抹猩红渗出,顷刻就把自己伤成了这个样子。 宋桓看在眼里,心头跟着怅然伤怀一场。 自古最伤人的根本轮不到什么削铁如泥的绝世神兵,而是一个‘情’字啊…… 皇上与慕容紫如何走来的一路,他瞧得真真的。 虽说帝王宠幸自个儿的妃嫔实乃寻常,可偏生就是在这两个人之间,身份地位都成了次要,都是眼里揉不得沙的主儿,更别说突然硬生生的横进来那么一个人! 自怀里掏出丝帕递到慕容紫的跟前,他隐晦着,好言道,“姑娘,忍这一时,往后日子还长。” 只要守住皇上的心,别说一个德妃了,就算让她做了皇后,照样连个屁都不是! 垂首看看宋桓好心递来的帕子,慕容紫眉间一紧,抬手拿袖子胡乱把眼眸擦了一把,转身就要往雅园那处冲去! 是冥顽不灵,是自欺欺人,她非要亲眼瞧上一瞧! 宋桓大急,哪儿能让她去? 当即绕到她跟前拦住,苦口婆心的劝,“莫去,莫去……” 他在宫中活了大半辈子,为人圆滑得都快成精仙,在楚萧离跟前溜须拍马是张口就来,真正到了这般时候,竟嘴笨得不知如何劝一个人。 真心不易,真情更难,经不起那些个…… “何必与自己徒添不快?”他大叹,话道得苍白无力,“忍忍吧,忍忍就好了。” 慕容紫被气恼得昏了头,被伤得体无完肤,孰轻孰重,他替她掂量着。 逾越的握住她的手腕,重重捏了她一把,宋桓低声道,“皇上心里装的只有姑娘一个,今夜这事,不说姑娘受了委屈,明儿个就是皇上也不会轻易作罢。你若现去了,见到那般情形,难不成还能……” 他欲言又止,老气叹得一声接着一声,“皇上在意哪个,都是看人来的,他此时身不由己,定不愿意让姑娘看到,再者……到底那是德妃,此事闹大对姑娘无益,你听杂家一句,往后日子还长!” 最后,他又语重心长的重复先前的那句话,希望能够将看似呆滞了的慕容紫点醒。 琴声忽的扩大,伴着萧晴子张狂的笑声,“大总管说的是什么话?我家公主不远千里而来做了楚皇的妃子,伺候圣体天经地义,慕容紫身为区区官奴,岂有资格争风吃醋?她不懂事?大总管也糊涂了不是?” 老眼昏花的宋桓才发现亭子有个人在弹琴。 光听她嚣张的话语也晓得她的来头了。 好一个德妃,好一个宁玉华,被她教出来的好奴才!! 端起总管架子,宋桓对其破口怒骂,“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在此放肆?!德妃设局邀宠,乱我皇家纲常,此等不耻作之事,实在损我皇家体面!” “如何都是帝王妃子,谁不想邀得圣宠一顾呢?” 轻快的抚弄琴弦,萧晴子笑道,“随便大总管怎么说,不耻也罢,作也好,你且去问问宫里其他的娘娘们,哪个不想?” 宋桓狠狠的往地上呸了一声,“哪里钻出来的贱胚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莫狂,明日先将你拖出午门,斩首示众!” 杀她? 萧晴子不以为然,流转的眼波含着得意之色,“明日再说明日的话,一刻值千金,既然有人实在想去一顾,大总管何不成全?看了,早早的把心死了,往后莫再做痴心妄想,能为着公主做到此,我死又何妨?” 说罢,她仰头呵声大笑,素指在弦上横扫,快活得不知今昔为何夕。 那琴声越来越激荡,每一声都锥刺人耳,震荡心肺。 宋桓瞧着她诸多诡异,小小一个宫婢不可能大胆到这个地步,再望她弄琴玩音十分纯熟,思绪一想,隐约猜测到德妃入京那天,或许她才是和皇上交手的人。 此时四无人,又是湖泊中间,只他一个老东西在这里,万一她要对慕容紫不利…… 意识到危险所在,宋桓移身忙把人护到了身后去。 将将做完这个动作,只听身后似响起话语声,淡道,“杀了她。” 宋桓当即一僵,那根早就直不起来的背脊统是发了麻。 慕容紫在同哪个说话? 是让他去杀了弹琴的小丫头,还是叫着谁来杀自己? 疯了不成! 向后去看的脑袋转到一半,余光中忽的窜入一道魅影,快如暗夜晴空里的闪电,杀气腾腾的踏湖掠来,杀入亭中—— 琴声随之急促尖锐,缭乱毫无章法美感可言,让听到的人切实感受到一阵狂躁,一阵烦闷,仿佛自身的皮肉有什么在沸腾躁动,要把自己生生撕裂! 无风,湖上水声大作,平白掀起几丈高的浪! 水花四溅,水雾迷蒙,骇得宋桓心惊肉跳,全身都在发颤。 天—— 他竟是看到那人纵身凌空,高高跃起,再猛地坠,从四面八方攻杀去! 如此反复以往,不过尔尔片刻,大理石砌造的八角亭都被毁去一半。 亭中的小丫头更是厉害,凛凛眸光审度着局势,纤长的十指翻不停,对着那琴弦一勾一挑再一放,便是形成肉眼可见的气仞向着如鬼似魅的暗影横去。 锋利至极,威力至极! 那被慕容紫招来的杀影亦非等闲,你来我往的交手间,势均力敌,高低难分。 场面太过惊人,以至于宋桓这等怕死的人连逃命的念头都忘记。 心中独独剩一个想法——还好他早就将这处的人屏退,否则得引来多大的乱啊! 激烈的打斗中,琴声渐渐不得初初时候的盛气凌人,而那道影子却行动得越发自若迅猛。 想不到慕容紫的身边竟然有这等高手,打了那么久,宋桓连个脸貌都没看清楚。 他兀自毛骨悚然,不禁向身后女子看去。 清冷的白月光,她静雅的脸孔泰然平稳,若非眸底一片浑沌,宋桓定会误以为她恢复了理智。 恰恰不然! 大抵慕容紫面上表现得多冷静自持,相反心里只会更加疯狂! 照此去,宋桓更加肯定,今夜万万不能让她见了万岁爷,否则……唯恐天间没有她不敢做的事! 淡薄的注视着战况,不知慕容紫又变化了怎样的心思,她忽然启声,语气得像是与人面对面说话那般清淡,“慢着。” 蓦地,不停攻击亭中之人的暗影猛然弹开,远离。 琴声止,水声渐消,静。 月朦胧,湖上更朦胧! 诡寂—— 唯独盛放的白荷与大片荷叶还在随波荡漾,此起彼伏,以此告诉了哪个,方才的打斗都是真的。 湖心中,一片偌大的荷叶上有一长身玉立,单是与人望个背影,婀娜妖娆有,英姿飒爽有,难辨雌雄! 等到他将头转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又柔媚非常的绝色脸孔,宋桓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真以为自己花了眼。 以着人的重量,怎可能端好的站在一片荷叶上,站得纹丝不动…… 一声断弦之音划破短暂的寂静,再度将人的目光引向八角亭中。 此时,那亭子不堪破败,几乎不复存在,亭中的人形容狼狈,抱着断得只剩两根弦的琴咽出一口鲜血。 胜负已定! “萧家?”站在荷叶上,雪影手执一冰玉美扇,遮住半面,不屑轻声道,“不过如此。” 萧晴子深受内伤,大口喘息,含血回敬道,“我在萧家不过是无名之辈,能与无泪宫七暗影交手,不胜荣幸。” “此话说得不假。”合上玉扇,雪影连轻视她都懒得,“死在我的手上,是你此生最大福气。” 再而,他将头转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又柔媚非常的绝色脸孔,向着慕容紫恭敬地低首,“宫主尽请吩咐。” 慕容紫笑看他,眉眼间不知是在戏谑他一语中的,还是在自嘲自己先前的失态。 得她一眼,雪影绝世的脸皮微有一扯。 到底是晓得的,他失言了,还说了就中,简直比天上的大罗神仙还要灵! 如若不然,也不会在慕容紫一声令时,当仁不让,最先窜了出来……抢表现。 眼只是对付一个萧家的小丫头,对他羽扇倾城的雪影而言不再话。 可若是待会儿慕容紫真的要他杀夜君,他是该自刎谢罪呢,还是硬着头皮上? 在着他心里活动得复杂纠结时,慕容紫已经将视线移向苟延残喘的萧晴子身上,不着边际的问,“你在萧家什么都不是?” 萧晴子强忍剧痛回以冷哼,“没错!你杀了我至多消去些许火气,就算你连宁玉华都杀了,对我萧家都毫无损失。” 慕容紫轻巧道,“我改变主意了。” 先前怒极了是很想杀她泄愤,可杀人只能得到刹那痛快,死对于她们来说太轻松。 想到这里,总是让人有些舍不得。 “你说你死了对于萧家没有损失,可是……”勾起唇角,慕容紫再问她,“萧家交给你的事,你做完了吗?” 萧晴子一时疏忽,松懈的表情疏漏了心境。 慕容紫的笑意扩大,“我说中了?” 她语气因此变得和悦起来,“你不怕死,不代表你想死,你对于萧家而言或许不重要,但死也得死得其所……就是不为自己,也该为了性命受到威胁的家人。” 又是一句让萧晴子闻之色变的话! 借以萧太后的身世,慕容紫对萧家自有估量。 萧氏一门有兴有衰,某种程度上说,与慕容世家差不多。 贫穷的依附着富贵的生存,受尽脸色摆布都没有办法,这境况延续着一代又一代。 而在以武力论高低的萧家,势弱的后代注定被势强所控制,萧晴子便是其中之一! 不知何时,雾影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湖面上,每个人都占据了一片荷叶,将她能够潜逃的路线堵死。 萧晴子抱琴在怀,深知反抗无用,除了一死,她不可能从此地逃出生天。 沉默片刻,她反摆出任由宰割的模样,“你想怎样?留我一命慢慢折磨?还是想利用我为你做事?别做梦了,随便你怎样,我都不会屈从于你。” “那么我把你的死讯送回北狄呢?你死了,你在意的人也会死吧?” 慕容紫不动声色,亦不是在吓唬她,“或者,我也可以顺着你的意思留你,每日变化着法子折磨,只要你的事情没有做完,你咬着牙也会拼命的多活一口气,你不怕痛,但我会让人写折磨你的过程,装订成书,送到北狄你的家人手中,供她们品阅,你看,这样如何?” 平静的说完,萧晴子猩红着双眼嘶吼,“慕容紫你好恶毒!” 她忽的挣扎,将怀中琴身一横,食指刚勾起一根弦,旁侧有暗器来,她痛呼,手腕上已是血流不止。 月影骂,“不知好歹的东西,有我们在,还会容你伤了宫主分毫?” “那你们可要时时将她照顾好了。” 萧晴子不甘示弱,掀起嗜血的眸子杀气腾腾的看向慕容紫,“想她死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慕容紫摇头,垂怜望她,“你年纪尚小,本是身不由己,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是萧家没有教好你……” 浅合了眉眼,她凝色沉声,吩咐花影,“六人当中,属你剑法最好,将她的手脚经脉挑断。” 音落,花影纵起穿入亭中! 寒光翻,血滴溅,伴随着萧晴子惊悚又不可思议的尖叫声。 转眼间,她身如烂泥,滩在地上,手脚四肢腕踝出,鲜红汨汨,连爬都爬不起来。 慕容紫来到了她的面前,卓雅的蹲身去,一手抚上她的侧脸,“我不杀你,但我会找出你的家人,带到大楚,到时,是你看着她们先死,还是她们看着你先死,只这一样是能够与你选择的。” 由始至终她的话都说得十分平静,像是突然间脱胎换骨,变做谁也不认识的人。 萧晴子无法做出任何反驳,更在此一时开始对她所言深信不疑。 便也正是在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慕容徵和楚云晞急急赶来。 两人身上的喜袍都完好整洁,想是根本没有共度新婚之夜的雅兴。 湖中的看似快要垮塌的亭一片狼藉,鲜血染了满地,慕容紫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傲姿态,轻睨她今夜的战利品。 “四娘……”慕容徵站在亭外,半响才出声唤她,试着关切,“你可好?” 东莱跑去找他的时候把这边发生的事都说了,他倒不担心楚萧离会如何亏了去,最怕的还是自己这个妹妹被伤得疯魔了去。 她的手中,掌控着整个无泪宫…… “三哥哥,我没事。”慕容紫若有所思的轻声,默了半瞬,又道,“这个人,烦请三哥替我照顾,不能死了,自然,她自己也不会想要去死。” 站起身来,她冷眼看萧晴子,娇艳的唇角挂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容,寒彻人心。 “往后,你由我来主宰。” 言罢抬首,在众目悚然的注视,轻描淡写的望了对岸尽头,隐没在暗夜里、隐没在竹林中的雅园一眼。 接着她转身,对向慕容徵的时候,终于蹙起平展的黛眉,挤出涩楚不已的笑,“日后烦请三哥多加照顾了。” 慕容徵微微怔忡,听不明白她话中意思,但又好像明白了。 等到他想问清楚时,慕容紫与他擦身,往来时的路返回,生硬的吩咐,“明儿个我就先回宫了,相府里的事你们看着办吧。” 忽然一时,谁也猜不透她的心。 最痛莫过一粒沙(小紫儿黑化啦,必看!!!) 朕好像没脸见你了?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朕好像没脸见你了? 清晨。 鸟儿欢快的啼鸣声悠悠响起,几缕晨曦自雕花木窗外映照近来,细小的尘埃在其中舞流转,看似它们如何都出不来,实则,它们无处不在。 鼻息里,还残留着昨夜缠绵过后的气息。 伴着这丝愉悦,宁玉华恢复少许意识,连眼睛都未睁开来,嘴角就已先勾勒出一抹胜利的笑容。 身旁早就没了那炙热的温度,手能触到的地方一片冰凉,但——她赢了钚。 即便只有这一次也好,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往后还会有许许多多次,这才是个开始。 不急。 勉强拖着疲惫的身子自床榻上坐起,在她意料之外的是,就在床的正对面,楚萧离竟还未走荬。 此时他已穿戴规整,金冠高束,玉面倾城,袭象征着无上权利和尊贵的龙袍完美的贴合着他欣长健硕的身形,似青山远黛,似梦里画中。 无需浮华的辞藻修饰,无语多余的华丽陪衬,年轻的帝王风姿卓绝,芳华绝代。 虽然隔着半透明的百花屏风,不太看的清楚他的脸貌,可是宁玉华仍旧看呆了。 天间有哪个女子不会这样的男子呢? 就这么痴痴的将他望住,再情不自禁的回味起昨夜发生的所有,不禁,她双颊泛出羞涩的红晕,帝王宠的滋味,实在让人贪恋。 默了一会儿,玉足沾地,探手伸向备在旁侧小案上的新衣时,她想了一想,转拿起昨夜那件沾了迷香的寝袍随意将无暇的身子裹上,遂,赤脚行了出去。 楚萧离坐在床对面的长榻上,在他的身后是两扇雕花木窗,窗未开,光线自雕纹镂空的缝隙自外向内渗入,正好将他身形轮廓柔和的勾勒了出来。 他双腿交叠,很是闲适自若的姿态,一手曲放在旁侧的软枕上,一手捏着信笺,垂首细看上面的内容。 宁玉华来到他的跟前两步,顿足半蹲半跪去,话音娇软,“臣妾……向皇上请罪。” 言罢,她抬起如水杏眸望去,正好迎上楚萧离的直视。 虽他看似冰冷无情,深眸若幽滩,可这相视一眼,又叫她心神荡漾。 床褥上灼目的痕迹已然干涸,失去了原本鲜艳的颜色,却是向人昭示了不争的事实。 从今日起,宁玉华真正成为了楚皇的女人! 心中刚冒出此念,忽闻楚萧离呵声轻笑,讽刺意味十足,“你们兄妹两都是能耐人,一个在北狄摆弄权术,摒除异己,一个在我大楚机关算尽,宁玉华,你竟然敢对朕布局。” 他每个字都说得极轻,仿佛是在与他的妃子稀松平常的对话,用着男人对女人应有的语调,温柔有,宠溺也有。 可,细细咀嚼,这些不过是她想要,却求不得的。 宁玉华早就料到他会不悦。 但凡强势的男人都不会喜欢主动出击的女人,更何况楚萧离身为一国之君。 他有想要爱护的心头好,只不是她罢了。 不是也没关系,她不在意。 谁让他是皇帝呢?谁让她是他后宫里无数妃嫔的其中之一? 说到底他们都是一样的,身处各自的位置,做着分内的事。 对于后妃而言,不争宠,活着与死了无异! “臣妾之罪!”埋头,双眼含泪,宁玉华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失措,啜泣道,“臣妾自知犯难以挽回的罪过,那也是因为……因为臣妾实在没有办法了……” 楚萧离笑着,看不出喜怒,兴致问她,“你没有办法?” 他的语气分明柔和无边,却又有着寒彻人心的凉薄,寒气逼人,听的人为之颤栗。 宁玉华无法确定他的情绪,只好小心翼翼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眼前那张脸容笑意不测减退半分,眉目弯弯,眸若幽潭,总是含着几许零星闪烁的光芒,捉不着,摸不透。 微有上翘的嘴角似乎永远带着一抹志在必得,不多,但你总会知道这点自信他是有的。 他对你了如指掌,而你对他一无所知。 对着这样一张俊美无匹的脸容,宁玉华连早就编织好的谎言都无法继续去。 不明所以的变得支吾…… “臣妾、臣妾自北狄嫁来,一心只为两国交好,可是皇上专宠淑妃姐姐!臣妾吃味,不得已才出此策,皇上——” 不知是情绪使然,还是她心里莫名恐慌,不由自主的就用手将楚萧离的衣摆紧抓! “皇上给臣妾一个机会,臣妾往后会好好伺候皇上的!” 楚萧离全当她是个笑话,“你向朕求这个机会,是以着北狄公主的身份来求,还是以朕的妃嫔来求?” “我、臣妾……” “宫里那么多的女人,若朕都要给机会,岂不要累死朕了?” 她怔怔然,盈满泪水的美目里全是不可置信! 楚萧离身为天子,怎能说出如此轻佻的话来? 到底当她们这些后宫里的女人是什么?! “如何?朕说一句实话,你就受不了了?”楚萧离依然笑着,唇边的温柔化作残忍。 他倾身靠近了她,霎时陌生的冷香将她包围,这与昨夜的炙热完全不同。 自然,她一直都该明白,他对待她的那些,都是她骗来的! 见她将脑袋深深的埋了去,大有躲避自己的意思,楚萧离俊庞上的冷笑倏的扩大,戏谑道,“你既已在朕这里骗得一夜,何以哭丧着脸?莫非你还期望仅是这一夜,朕就对会对你呵护备至?” 掂起她的巴,他细细将她楚楚可怜的脸孔打量,忍不住要夸奖她,“你倒是会演,眼泪说有就有,只可惜……在朕这里,哪怕你流的是血,也不会得到半分同情,你,不配。” 蓦地挣脱他的控制,宁玉华把头撇开,“皇上不必如此!” “不演了?”他反而还有期待。 举目直视,宁玉华红晕未消的脸孔已然变得尖利非常,“大家各行其责而已,你会答应娶我,并非看好我的哥哥,而是若娶了我,便与北狄皇储之争又添了一股势力,北狄越乱,对皇上越有力。” 至于说到喜欢,说到呵护备至……是她一时昏了头脑,不该心生妄想! 都是相互利用罢了! “爱妃所言诧异。”她不愿意再演去,楚萧离却很想与她配合到底,“既是互利互惠,你方才在期待什么呢?是朕会错了意思?还是你明知如此,偏要自取其辱?” 宁玉华一僵,那才将被她避开的手又伸了来,修美的长指拂开她微有凌乱的长发,为她拉起她先前出来时候故意松垮露出肩头的寝袍。 他的动作翩翩尔雅,对她靠得又是那么的近。 他的每次均匀平和的呼吸她都能滴水不漏的感受到,没有欢喜之情,没有盛怒之意。 他对待她的方式,如同对待一件没有感情的摆设,没有魂魄的器皿。 他竟然……未将她当作人来看待! 可是哪怕她只是一件从没入过他眼的陪衬,他也不允许她搔首弄姿。 故而他已将她放在该搁置的位置,她就不该胡乱动作。 这一次是他亲手把她重新摆放好,一次是怎样的后果……难说了。 一边悠闲替她做着整理,一边,楚萧离漫不经心的说道,“今晨朕收到北狄密报,近来你哥哥亲自领兵,镇压边境部落有功,风头无两,连那些中立许久的大臣都有许多归顺于他,再而……” 话到此,他有意一顿。 松开触碰她的手,收身退回,端坐,幽冷的目光将她全然笼罩—— “北皇病危。” 她陡然一僵,霎时瞠大双眼,像是想要向他求证此事真实与否。 楚萧离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底连最先的零星厌恶都找寻不到。 “比姿容美貌,你不如贤妃一丝,论聪慧睿智,你不及淑妃一毫,别的妃子不得朕喜欢会想方设法讨好朕,你却反其道而行,你说,这样的一无是处,朕留你何用?”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高高在上的将她轻视着,“看在宁玉书如此卖力的份上,朕尚且留你一命,爱妃,在朕的眼皮底过活,方知见好就收,不会再有一次了,至于皇后之位,从来都没你的份。” 不该你的,连想都是奢侈! 他留来就为对她说这个? 宁玉华瘫坐在地,赠给自己一个嘲讽至极的笑。 不该她的? 她的皇后之路到此为止? 不! 还没完呢! …… 雅园外面有一方宽绰的平台,前有碧湖风光,四竹影随风婆娑,美不胜收。 楚萧离孤身行出,先是被一阵刺眼的晨光灼得片刻不能视物。 他不耐的眯起星眸,露出抹厌烦的神色,再而等到他适应了光线,最先望见正前方湖泊上那不成型的八角亭。 亭子另一端有几个工匠正在那处敲敲打打,声响在湖面上荡开,传出了老远,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得哪个惊恐极了的大喊‘要塌了’! 众人跳湖的跳湖,躲闪的躲闪,跟着是轰然坍塌的声音。 转眼间,连那剩的八角亭都不复存在,而将湖两端连接的石廊全然塌陷进了湖中,生生露出个缺口来。 楚萧离光是望着都能想象昨夜打得有多激烈,不禁有些发怔。 “哎呀,真是好险呐!” 忽然响起了慕容徵悠闲的风凉声,楚萧离移眸寻望去,才发现平台左侧的玉石桌边,他素来器重的贤相正老神在在的端坐在那里煮茶。 得他望来,慕容徵对他举了举茶杯,邀请,“皇上可要过来小饮一杯?” 楚萧离断然拒绝,“不必了。” 此刻他心里记挂着哪个,还需要讲出来? 慕容徵回身望那塌了的八角亭一眼,还有几个工匠不曾游上来,闹腾得厉害。 他嘴里满是遗憾,“臣今日起了大早,便特来与皇上请安,还好臣来得及时,不然走到一半时,这亭子若是塌了,臣一命呜呼,再不能为我大楚效力,不能为皇上分忧,真是……老天保佑。” “废话!” 收回目光,楚萧离根本不想多看他半眼,直径就朝着湖边走去。 慕容徵见了,又是忙不迭假惺惺的说道,“皇上这是要过到湖那边去?实在太不凑巧,臣方才使了人来修葺,眼亭子又塌了,这边连只小舟都不曾有,不如皇上还是与臣喝杯茶,等上一等?” 来到湖边,楚萧离转身给了他一个正眼,“慕容徵,你若还想继续做朕的宠臣,朕好言劝你,说些想听的。” “这个……” 深受百姓爱戴的慕容相绞尽脑汁想了想,忽的眸光一闪,“我家四娘天还没亮就回宫了!” 末了忍不住对天叹一句,“苍天可鉴,我慕容家上对皇上忠心耿耿,连我家四娘都……” 话还没说完,只见楚萧离纵身一起,脚如逐风踏云,身轻如燕的掠湖而去,那好容易爬上岸边的工匠见状,一个不留神又掉了进去。 都看呆啦…… 那男子怎的穿着一身金袍? 莫不是——天子真身? “哎呀哎呀……”慕容徵举着茶杯走上前去,举目远观,满脸的崇拜,“皇上武功盖世!” 对岸,楚萧离头也不回的走了。 慕容徵笑意消退,转身望了一眼雅园,“文生。” 音落,宋文生自竹林里行了出来。 他吩咐,“去告诉德妃娘娘,过湖的亭子坏了,需三、五日才能修好,这些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莫要怠慢了。” 宋文生有些无语,“相爷,若德妃要小的备舟怎办?” 慕容徵蹙眉怨他一眼,“你跟了本相这么多年,这点搪塞的功夫都不会?” 从未得宠,又失去价值的女人,还……让着他家四娘伤心一场,你说当如何? “这里可是相府啊……” 慕容徵一手举杯,一手提着锦袍衣摆,慢悠悠的往湖边右侧走去,大而化之道,“把小舟拉出来,送本相过去后,凿个洞沉底。” 物要尽其用。 对待宁玉华这样输不起,又只有一条路可行的人,逼她一逼,效果更甚。 …… 这天整个京城都在谈论着慕容相与公主的大婚,唯独德妃得皇帝宠幸的事传进了皇宫里。 起初众人都没太在意,妃子受众,本是件不能再寻常的事。 都说德妃手段了得,而淑妃这独宠看来也并非牢靠。 你说皇上往后会不会再宠幸其他的妃嫔呢? 真是没个准的。 说起这件来,有津津乐道的,亦有抱手看好戏的。 宫里总得有人争,有人斗,才热闹,才叫做皇宫! 有意思的是午膳过后,不知怎的,另一个说法如同瘟疫,快的在三宫六院流传开。 德妃用了掉包之计,施了迷惑心智的香料,这才得到圣上眷顾,果真是好手段唷! 如若不然,你看皇上自相府归来,独独少了她,说是那什么园子的湖上的桥断了,扯是不扯? 桥断了,还有舟嘛,再者她昨夜是与皇上一道过的,如何皇上回了宫,她自个儿却留在相府里? 据说相爷那边派人来回过话,没得三、五天根本回不来。 明眼人一听就晓得,指不定是触怒圣颜,被扔了。 才是半日光景,两宫那边,关太后震怒,当着其他来与她请安的妃嫔摔了杯子,咬牙切齿的大骂,“不知好歹的东西!北狄的公主?贱胚子!” 这样的话都骂出来了,得有多恼火啊…… 多少双眼睛看着,多少对耳朵听着,不能再真了。 热热闹闹的在私底嚼了整天的舌根,过足嘴瘾,这日不算虚度。 …… 夜了,楚萧离自御书房出,止步在外,抬首望了望头顶的月色。 却是不想脑袋顶上一片沉黑,月没有,星不见,比他的心还灰暗。 北皇病危,北狄王储之争激烈非常,各个手中有权势的皇子跃跃欲试,做着最后一搏,他大楚不能没有准备。 故而回宫之后,召集了重臣商议至此时。 此时,也不过将将亥时而已。 他是想,大抵有个人每晚到了这个时辰,都要咬牙切齿一阵的。 他该拿她怎么办? 难得楚萧离有个犹豫不前的时候,宋桓颠颠的从东华殿方向来,凑到他耳边去,笑眯眯唤了一声‘万岁爷’,接来的话全都变成耳语。 只听了一句,大楚年轻的帝王脸色顿时明媚。 “真的?”楚萧离半信半疑的瞅着自己这忠心耿耿的内侍官。 宋桓点头,表情真真儿的,“不能是假啊!” “你要骗朕的话,朕就把你贬去倒夜香。” “奴才……为皇上开路!” …… 东华殿里四季如常的冷寂。 或许对于皇帝来说,孤单单的坐在那个位置上,冷血无情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殿中比往日清静许多,宫人都被刻意撤出了。 楚萧离在自个儿的寝殿里寻了半天,才在浴池那处找到慕容紫。 她上回来的时候说最喜欢这里,池子大,水够热烫,美酒点心水果都制备的无比齐全,边是泡着解乏,边吃吃喝喝,不能再安逸了。 那时楚萧离还逗她道,朕的龙床也是整个皇宫最大最软最舒服的,欢迎你天天来睡。 慕容紫微微笑,说,此处太空寂,睡着会叫人不安。 他干脆道,朕陪你。 才是没过几天而已,当时让人温暖的对话此时想来竟有些扎心。 “怎不说话?” 慕容紫整个人都浸在池水里,露出肩头趴在池边,双手交叠,将巴窝在里面,安然的形容。 这处未点灯,有些暗,楚萧离站在她跟前望了许久都没吭气,得她问来,他蹙眉笑笑,“四娘,朕好像没脸见你了?” 朕好像没脸见你了? 你只是太需要被保护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你只是太需要被保护 水声叮咚回响在帝王宽绰华美的浴室中,那声自嘲的调笑显得是那么多漫不经心,仿若不过是句打趣的笑话罢了。 可细细的回味,会当作玩笑来说,只因失去了原先的那份底气。 终归是负了谁人…… 慕容紫趴在池边,闻声之后仰起脖子抬起脸,向楚萧离看了去。 她故意让东莱将此处的琉璃盏都灭掉,两个人在无法面对的时候,保持些许距离反而更自在钚。 纵使如此,身后池子里荡漾的水面还是吸纳了仅有的微茫,粼粼波光交叠闪烁,时不时的晃过那张俊美的面容。 她望见他晦涩的表情,愁眉不展,明灭不定,比着大楚遭逢天灾旱涝,抑或敌国大军压境都要让他愁苦烦恼。 似乎如此,对她来说也……够了吧荬? 她安慰自己,聪明人都自负,落入别个的圈套是猝不及防,人生在世,总不会一帆风顺就是了。 先回宫来,是因为知道此事任她怎么闹都没用。 难不成还能回到昨夜去,把不该发生的都扭转过来? 宁玉华必定用了三滥的招数,使得楚萧离落入她的圈套。 哪怕此局能恶心慕容紫这一时,更在她心里梗痛一世,可除非宁玉华有通天的本事,否则绝不会有好场。 莫说楚萧离心里的人是她,就算没有,他也不会喜欢一个处心积虑求得他一夜的女人。 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只不过说到防不胜防—— “你素日的没脸没皮哪里去了?”启唇,她话音朗朗,理直气壮。 那双异常发亮的眸子,此刻犹如最连城的黑曜石,暗夜里熠熠生光,刺得楚萧离不敢与她直视,轻易败阵来。 他总是知道自己有多理亏。 慕容紫脖子仰得有些累了,遂冲他招招手,他很听话的蹲来,一副任你捏扁搓圆的模样。 她反倒轻松得很。 “没话说?” “你……想听朕说什么?” 对不起? 万岁爷觉得这三个字讲出来都苍白,她要听的不是这个,更不需要听。 慕容紫似笑非笑的睨着他,一个劲的戏谑,“皇上,你的运筹帷幄呢?你的大局尽在掌握呢?你被一个女人算计了,你知道不知道?” 他不单被一个女人算计在先,还被另一个女人调侃在后。 莫非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了? 楚萧离心酸,苦着脸问她,“你怎不冲我发脾气?” 后而又把手主动伸到她的嘴边,捞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要不……给你咬咬消火?” “你憋着吧!” 毫不留情道罢,楚萧离脸一僵,慕容紫已然转身背对。 因为她动作颇大,水花溅了他一身! 她傲傲然的冷哼了声,笑道,“冲你发脾气?最好把你的东华殿都拆了,我就变成无理取闹,你就变成有苦难言,皇上,您多委屈啊,多隐忍啊,你想得真美呢!” 算计她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落到别个那里还不是该他遭报应? 她才不难受! “有人倒贴来伺候你,我操什么心?这可是为天家开枝散叶的事。” 就算难受,也绝不能够太过表现出来。 只有蠢女人才拿着不可挽回的事情数落,她才不做怨妇! 就这么吊着他一惊一乍的逗,忍住了就能成大事,该他心虚! “唉——”长长的叹了一口老气,她像是在帮哪个谁难过似的,“只这玉露要均沾呐,不能平白无故让北狄来的外人占尽便宜不是?” 楚萧离被她吓得不轻,低三四的认错由心而发,“四娘,我错了,你……别这样好么。” “皇上怎么会有错呢?”慕容紫侧首来诧异的望了他一眼,变脸比变天还快! 只在她这里仿佛没有阴雨天,那笑唷,明媚如暖春,柔柔融融,直让楚萧离心里大喊‘救命’。 她煞有其事问,“你以为我心里会不好过?” 他瞪大了纯洁的眼睛,“难道好过?” “总比你好过。” “……” 得,你说着,我听着…… 就着湿答答的池台边,楚萧离盘腿坐,老实巴交的垂首听训,“你占理,尽管说来!” 慕容紫微笑,和颜悦色,“事已至此,我要是同你怄气,不就便宜了外人?” “嗯,没错,然后呢?” “然后九郎你也别怪我奚落你,你要是拿出对付我那劲头,今日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对极!数落得好,朕改!” 空出一手撑着颚,万岁爷弯腰驼背的坐在那里,骂不还口。 适时的,还会义正言辞的附合两句。 多大回事? 四娘你舒坦就好! 慕容紫抿唇忍笑,暗自调整了,才又转着眸光接道,“我已从三哥哥那里听来,北皇没多少日子了,昨夜全当你送给宁玉书的见面礼,往后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楚萧离被她挤兑得灰头土脸,一时间连正常的揣测都不会。 “这你就别管了。”她卖关子,神情里都是‘与你无关’的神秘。 若非萧晴子还有用,慕容紫定已命人把她的脑袋斩来挂到宁玉华的床头去! 早先她的那番话话自己不是不在意,而是不能表现得太在意。 如今这情形也好罢。 宁玉华得了眼前的好处,定会安生一阵子,毕竟她心知肚明,楚萧离已经因此对她厌恶至极。 加上午后慕容紫使了花影将她设计邀宠的事散播出去,往后关氏不会给她好日子过。 囚了萧晴子,接来该着手暗查自己起死回生在这副躯壳的真正缘由了。 只是这一件,最让慕容紫挂怀。 萧晴子口中说的‘禁术’、‘起死回生’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难道她真的会无端端的有生命危险…… 不觉,慕容紫陷入无法自拔的深思,从而忽略了眼前的另一个人。 前一刻,楚萧离还被她训得垂头丧气,连回嘴都不敢,可再接着,这小人儿就直接默了去,一脸凝思的模样,再不说话了。 有心事? 自然会有心事。 连楚萧离都不知从那时起,觉着在这天间,除了她慕容紫之外,换做其他女人就不行。 而今…… “四娘。”片刻沉默,他从犹豫中定了神,道,“我知你怨我,怨我也是应当,你……” 还没说完,慕容紫已用指尖轻轻点在他唇上,“可是我最怕的还是对你怨得太多,反而将你从自己身边推远了去。” 楚萧离微有怔忡。 抓住她的手,他眉间浅浅隆起褶皱,“因为我是一国之君?” 她点头,神态表情都如斯诚恳,“你拥有得太多,而我拥有的又太少。” “我的便是你的。” “我只要你这个人。” 要就要全部,不是一点爱,半点心,就能轻易满足她。 “只不过……” “只不过?” 楚萧离深眸里暗光轻颤。 从来他都以为自己能将她圈禁在他期望的地界和视野中,可蓦然有一天,恍然大悟,她在何处,他竟从不曾知。 将湿漉漉的手臂挂在他的颈项上,慕容紫抬脸向他靠近去。 这举动像是要吻他,他便自然而然的闭上眼眸,只要是她那就怎样都可以。 天晓得他整日都过得惴惴不安,多怕她会忽然不见了。 如是患得患失,除她之外,再不会有人让他切实感受,恐慌无措。 见他认命的闭了眼睛,慕容紫却露出了一抹恶意之色。 “九郎。”随着她轻唤,彼此唇瓣仿佛有若有似无的轻触,她笑着对他轻言细语,说,“我恨你。” 言罢一刹,勾住他颈项的手猛地用力拉拽,楚萧离猝不及防,本就是往前倾的身形,被她忽然一举,他完全失控! 一声毫无防备、更无风度可言的煞风景的惨叫,接着水花四溅,空绰的浴室中被嘈杂的声响所填满,好不热闹。 “慕容紫——” 水雾弥漫的池水里冒出楚萧离**的脑袋,还有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死丫头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慕容紫早在拉他水的后一秒,像条鱼儿似的往池边上靠去,这时已裹上寝袍,嚣张的站到他正对面……手够不到的位置。 “好好洗洗干净吧。”她有恃无恐,怀抱双手欣赏武德皇帝的狼狈样儿,语气里都是嫌恶。 她嫌弃他?! 她竟敢嫌弃他?!! 这会儿楚萧离也顾不上什么帝王架子皇族脸面了,大掌胡乱抹了脸上的水,他睁大眼睛盯住她,不可思议的问,“你不是说不跟我计较了?” “谁说我不跟你计较了?”慕容紫昂起巴,哄了小孩儿后又不认账的表情,“我只是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你,和我要对你做的事情没相干,我没骗你,对不对?” 还问他对不对。 好,实在是好样的。 他无话反驳,只好干脆又问道,“还有什么招,尽管使来。” 看着他泡在池水中央,头发也乱了,金冠歪在一边,龙袍皱巴巴的贴在身上,哪里还有皇帝的样子? 妃嫔喜欢的是他的身份地位和权利,最多……加上几分姿色吧。 可她就不同了。 若要让她们看到他这个样子,再真真切切的感受他的脾气和坏心眼,谁还会喜欢他啊…… 慕容紫摇着头啧啧两声,对他满是同情,“看在你也是被设计的份上,我就不继续同你计较了罢。” 楚萧离已被折腾得没脾气,“那我能不能上来?” 不问清楚的话,兴许等他去到了池边,她再来补一脚都是可能的。 这丫头胆大包天,没有她做不出来的事。 他又不可能对她动粗…… “你上来做什么?”慕容紫面上荡漾着和悦之色,对他却毫无客气可言。 楚萧离委屈,讨好的笑问她,“我也不能在池子里泡整夜吧?” “是不用整夜。”她勉强道,“你洗好了,让着宋桓给你换身干净衣裳。” 他应,“然后呢?” 然后就看到慕容紫眼底寒光一闪,阴风恻恻的笑开了…… …… 夜入子时。 原本楚萧离以为熬过了亥时,小辣椒撒了火气,好歹他能讨得个玉人在怀,好梦一晚的结果。 哪知在浴室收拾干净,还没出去哪儿,慕容紫又捧来一托盘,盘子里的东西,他只瞄了一眼,登时心碎啊…… 依着慕容紫的说法,昨儿晚上都便宜了宁玉华,不能让其再得意不是? 反正她也想开了,皇帝嘛,哪个不是左拥右抱? 过往叫着三宫六院形同虚设,是她的罪过。 所以? 所以,尚寝大人请万岁爷翻牌子来了。 楚萧离知道她的意思,心底更明白,他要真的去左拥右抱了,往后和她……就再没有往后。 站在东华殿外,万岁爷的心情非同寻常的复杂。 人是留在了他的东华殿,可他却被赶了出来,这是个什么道理? 身后高耸的殿门将他身形衬托得几分渺小,面前夜空广阔,有人不知何去何从…… “皇上。”忠心耿耿的宋桓挨他边上道,“这是慕容姑娘在考验您呐!” 考验过了,就能长长久久。 楚萧离负手而立,没有应声,也没有要迈步去哪里的意思。 宋桓等了一会儿,又犹豫了,把慕容紫交到他手里,还没有被动过的托盘小心翼翼的奉上,硬着头皮问,“那今夜,皇上是打算……上哪儿歇?” 只这一句音落,楚萧离哀怨又愤恨的瞪住他,气急败坏,“还能去哪里?把朕当什么人了?朕有那么随便么?” 宋桓被他连串的发问弄得老脸僵滞,不知所措。 心道我又不是慕容紫,您冲我说这话也没用啊…… 楚萧离一挥袖,对着候在远处的那串奴才道,“摆驾御书房。” 音落人已走出老远。 宋桓遭了他的白眼,听到‘御书房’三个字的时候,差点没替自家皇上老泪纵横出来。 猜也是这样。 去别的妃子的寝宫,楚萧离没那样的兴致,去了什么也不做,不就穿帮了? 原本是可以去昕露宫,到关红翎那里打混一晚,但万岁爷也是有尊严的人,事事都依了那死丫头,往后他就真的再抬不起头。 ——只好去御书房了。 …… 楚萧离一走,花影就溜回寝殿里把外面发生的情形同慕容紫巨细不落的回禀了一遍。 听罢慕容紫又乐了一番,卷着软软滑滑的被子在龙床上打了个滚,通身舒畅。 心里再大的憋屈和不忿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花影却还存着疑惑,“宫主,夜君来与你示好,为何你要赶他走?还给他翻牌子。” 慕容紫把脸从绣着龙纹的枕头里抬起来,脸容上都是狡黠的神采,“放心吧,他不会的。” 她早上一回来就先吩咐手的人把御书房那间小小的寝房重新归置了一遍,总能用得上。 默了默,她又道,“对付他那样的,越死乞白赖,越物极必反,适当让他晓得好歹,他反而会乖一些。” 花影还小,杀人可以,贪嘴也是一绝,只说到男女之情,她确实不太明白。 慕容紫见她满头雾水,眨巴的眼睛里铺着一层纯澈的光,忽闪忽闪的,异常无邪。 “放养,你听过么?” “请宫主示。” “就是说有一种动物,有主意得很。你用绳子套着他,将他牵制,就算他不死死挣扎,也会慢慢心生厌恶,可是你一旦什么约束都不给他,他去看遍了外面的风景,才会晓得自己最喜欢的是哪里。” 楚萧离心思太深,昨夜虽是宁玉华的设计,可有了这先例,谁能料到往后会怎样呢? 后宫里放着的女人都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她怎晓得他能够有多长情。 莫问她信是不信,不信又如何? 你在意,那就证明给我看。 这厢,人正思绪深长,忽听花影大叹,“这门学问实在复杂,属还是喜欢美味佳肴,不同的菜又不同的工序,只要照着做,火候到了,功夫到了,就能上桌面。” 慕容紫笑,“世间最复杂没过于人,比起来自然是做菜简单。” 花影还有不解,她将四环顾了一番,问,“夜君去了御书房,宫主真的要在这里歇啊?那明儿个何时走?” 毕竟是宫里,此时露出马脚,仿佛不太好。 “安心了。”打了个呵欠,困意上涌,慕容紫拉被褥将自己盖好,“他睡不着,天不亮就会回的。” 能把夜君治得如此服帖,花影对慕容紫佩服得五体投地。 虽然她还是不太懂两个人之间是个什么讲究…… 转了身,她面朝闭合的寝殿大门,有了宫主的一句话,仿佛那门随时会打开似的。 东华殿太大,太孤寂。 当初她央夜君让自己入宫来玩儿,是把各宫各院都逛了遍的,要问她最不喜,非此地莫属。 再回头看向那玉石阶上,龙榻中的人,那就是他们的宫主,一个不懂得武功的柔弱女子。 慕容紫仅懂得的权术在太多人面前只能算做雕虫小技,可是为了夜君,她甘愿留在这里,分享帝王的孤独。 这未尝不是件需要勇气的事呢…… 身后,带着睡意的声音含糊响起,“花影,回去歇了吧,不用你守夜。” 东莱就在寝殿外守着,不会有事的。 花影想了想,还是道,“宫主你睡吧,属等夜君来了再走。” 无关彼此间的遵从与附属,仅仅只因为……她太需要保护了。 你只是太需要被保护 正文 最痛莫过一粒沙(小紫儿黑化啦,必看!!!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最痛莫过一粒沙(小紫儿黑化啦,必看!!!) “皇上已就寝,还请尚寝大人莫要为难在,明日再来求见吧。” 相府南苑的竹林外,几名值夜的禁卫军把来得突然的慕容紫拦在外面,左统领司徒章对着她拱手抱拳,客气说道。 他乃六局尚功司徒艺的大哥,兄妹二人同在宫中当差,对眼前这一位并不陌生。 慕容紫与皇上的流言蜚语他听了不少,只他性情耿直,认为在宫里当差,尽忠职守就好。 平日里,偶时小艺也会对他说起慕容家的这个嫡小姐,不但毫无世家架子,更不仗势欺人,温和又好相处钫。 故而,在司徒章的认知里,慕容紫应当是个知书达理,极识大体的门阀小姐。 岂料这夜与人面对面,张口先搬出自家身份,却又以着宫中之职为由求见圣上。 那理直气壮的口气,那面沉如水的脸色,还有那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让人明显感受到的嚣张和跋扈翰。 要见皇上? 不给她见又如何? 这会儿都子时了,相府酒宴散尽,莫说她身为尚寝局的管事,就是中宫有后,想要见皇上一面那都是不能够! 她一个入宫做官奴的世家女,凭什么?! 移眸望向站在她身旁的另一个女官,那女子穿的竟还是尚食局的官服。 这两人凑在一起出现在此,他没得先怀疑她们的举动已是开一面! 司徒章面无表情,维着表上的客气再道,“尚寝大人,还请回。” 他自认态度张弛有度,给足了来人面子。 此乃他的职责所在,就算今夜过后真有哪个要以此刁难,他却是不怕的。 冷言冷语,明里暗中的被拒于千里之外,慕容紫根本不为所动,亭亭端立于人前,平和的语态里是谁也无法阻拦的坚决,“还请大人通传一声。” 再多的话都汇聚成仅此的一句,登时让司徒章蹙眉。 坚如磐石的挡在她跟前,“尚寝大人听不懂在的话么?” “听懂了。”慕容紫淡声,波澜不惊的回敬,“我说我要见皇上,你可听懂了?” 话从她口中出,莫说司徒章脸色当又沉三分,就连周遭的御林军都被激怒,有人道,“放肆!皇上是你说一句要见就能够见到的?” 慕容家再是权大势大,这天还是姓‘楚’! 他们身为御前禁军,不仅将皇上的安危时刻当作己任,更是皇家的脸面。 皇族威严不容践踏,她算个什么东西?! 司徒章没有阻拦手的人,而是向前两步,以威逼之势来到她眼前。 高大的身形宛如巨山迫近,沁冷的月光自他身后照来,投射出庞大的阴影,完完全全的把慕容紫笼在其中。 他掷地有声,语气里有绝对的训斥,“莫仗着你的出身,以为人人都要对你阿谀奉承、迎合讨好。” 慕容紫纹丝不动,甚至能够让人清楚的在她的脸孔上捕捉到一丝不达心底的笑,“我并不需要大人讨好我,我只想见皇上,如此而已。” 也不过是如此而已,有那么难么? 她早就恼火极了! 是她自视过高,是她心慈手软,是她疏忽轻敌! 中了宁玉华和萧家的圈套,她谁也不怨,只怪自己蠢! 可是—— 她不相信楚萧离也会中计,不相信此刻他将哪个当作了她,正是在极尽缠绵之事? 别说笑了。 楚萧离是谁? 谋得了天,算尽了世人,难不成还会在区区一个宁玉华这里栽了跟头? 她不信! 她宁可相信发生的所有都早被他洞悉彻底,将计将就,她宁可被他瞒着再利用了一次! 但——她要眼见为实! 她知道这么做于理不合,更知道倘若真的落到了最坏那个的结果,就算见了面,她也无力改变任何。 就当是她任性吧…… 不管别人怎么想,她非要见到楚萧离不可! 拢在身前的手死死相扣,相互挤压,捏碎了一片沉淀许久许久的平静。 杏眸半眯,慕容紫口中只得隐忍到极致的二字—— “让开!” 司徒章扶剑的手紧了紧,英武的眉目间冷光逼人,“蓄意犯上,死罪!” 音落,他身后的羽林军齐齐拔剑相对,一触即发。 暗中,雪影等人早已迫不及待,唯恐杀得不够尽兴。 “发生了何事?” 一个男声自竹林中响起,语调平和,不失威严的询问。 霍雪臣独自行出,环顾着这方的局势,来到司徒章和慕容紫之间。 得了他的眼色,御林军纵有不甘,还是收回了兵器。 “大人!”司徒章看了慕容紫一眼,敛了杀气,禀道,“她夜闯此地,妄图面圣。” 慕容紫谁也不看,专注的视线仿佛穿过了那片幽静的竹林,直接望到了最深处那人所在的地方,“我只是求见皇上而已,霍大人来得正好,烦请替我通传。” 霍雪臣微怔。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这天是慕容相迎娶公主的大喜日子,宾朋满座,蓬荜生辉。 皇上留宿相府,对慕容家来说是莫大的光耀和荣宠。 而不管是他心里所想,还是用双眼所看,四娘怎可能无故变得这么不讲道理? 不用多问,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否则她哪里会轻易在人前做出自知理亏的事来。 回首看了看雅园方向,又再看了司徒章一眼,道,“此事交由我来处理,你们去东面巡视。” 司徒章被慕容紫挑衅在先,又深知霍雪臣与她有交情,若自己走了,此事岂不就此作罢? 想到这里,他一时脑热,不声不响的固执站着不动,更没有要依言行事的意思。 身后的羽林军见状,皆随仿之。 哪怕是在相府,也不容慕容紫肆意妄为! 气氛僵僵然,十分的不妙。 霍雪臣还没来得及开口调解,慕容紫先讽笑了声,“看来霍大人在属面前少了几分威信,真真人善被人欺,这好脾气的人做惯了,指不定哪天就被别个骑到头上来。” 她话中有话,霍雪臣听得出她在说自己,别人听不出。 司徒章不屑冷哼,“往日听闻慕容家仗势,在还不相信,而今亲眼所见,不知整个慕容家都如尚寝大人这般嚣张,还是太傅大人教出了一个好女儿,借着宰相与公主大婚,丢尽慕容家的颜面!” 慕容紫不轻不重的反问回去,“与你有何相干?” 如斯时候,她还会在意这些? 司徒章陡然怒起,瞠目道,“你胆敢在圣驾前放肆,我就敢将你斩杀于此!” “圣驾在哪里?”慕容紫云淡风轻的望了望四,旁若无人的找寻,再而将视线定在他刚毅的脸上,笑问,“你要杀我?” 站在她身旁的花影早都做好血战一场的准备。 真被雪影那乌鸦嘴一说就中,见着宫主这架势,根本劝不住。 只好开打了。 正与此时,却见宋桓颠颠的自林中走来,步伐急切,待他行近,橘皮老脸上更是显露出某种异样之色。 清嗓,昂起脖子,他高声,“传皇上口谕——” 剑拔弩张的众人整齐跪,唯独慕容紫笔挺站着,一双不善的眸落在来人脸上,只听他要说什么。 早在半刻前宋桓就得知慕容紫到这处来闹,他本还不太相信,亲自前来,站到远去一瞄,果不其然! 当他就觉着不太对,万岁爷不该早都去寻她了吗? 揣着这丝怀疑,他先请霍雪臣前去调解,有这位爷在,料想慕容紫不会吃亏。 而后,自己折回园子里一探究竟。 不去还好,一去才发现里是有人的,再贴到门上一听,天老爷—— 宋桓心里头呜呼哀哉,别的的已然顾不上,赶忙使了东莱去找相爷,要出大事了! 这会儿子面对着慕容紫这位犯了牛脾气,天不怕地不惧的小姑奶奶,他将祖宗十八代积的公德都赌上了。 唉,死就死吧…… 定了神,他道,“皇上有旨,宣慕容紫觐见!慕容大人,随杂家进去吧。” 便是只有这大而化之的一句,都是尘埃落定了。 万岁爷偏着谁,一目了然。 纵是司徒章等人心里多有不不解,也不会料想宋桓敢假传圣旨。 目的达到,慕容紫不再废话,举步便走,反行在了前面,与人只得个任意妄为的粗略映像。 皇上竟还召见她! 花影欲跟上,连霍雪臣都用双目追逐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满眼都是不放心。 宋桓拂尘一扫先将花影拦住,“闲杂人等还不速速退?” 他才不管这个打尚食局钻出来的脸生丫头为何会跟在慕容紫身边,天都要塌啦…… 罢了,再转首对着霍雪臣笑说道,“今夜皇上歇在宫外,霍大人操劳了。” 这话听来和寻常时候别无两样,轻易化解了先前因为种种摩擦生出的异样。 毕竟宋桓身为内侍大总管,是皇上身边的人,他这一声通传,没有人会怀疑。 反倒因为此,让司徒章觉着可否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皇上对慕容家的态度素来变化无常,那慕容紫更是…… 他正满心困扰,眉眼略抬,发现宋桓也在看他,眼色里的意味深长,幽幽荡荡,仿佛专诚等要等着与他对上一眼,给个告诫才算完事。 他接着又是微惊。 未及仔细计较,宋桓已然转身追慕容紫去了。 …… 雅园建在竹林中,走进竹林却还要自曲折蜿蜒的白玉石廊走过,横穿了一方碧湖,方才能去到。 慕容紫走得急。 她想的是,既然宋桓都出来传了旨,那必定是楚萧离早就有所准备。 悬空的心放少许的同时,更加急切的想见到他。 一码归一码,她得了理,定是要拿此为自己讨个说法,要回相等的好处。 有人就是学不乖,每次都把她耍得团团转,害得她心慌意乱才满足! 她又气,又欢喜,脚的步子每迈出一步都多一分释然和欣喜,哪怕上辈子都没像这样矛盾得如此愉悦过。 僵了小半个时辰的脸容松懈开,自心底蔓延的笑意浮于表上,眉开眼笑得都要绽出娇艳的花朵来。 楚萧离真是个十足的混蛋! 冷不防,琴声起。 悠扬而婉转的铮铮声,声声清脆,回荡在这片静谧的湖泊之上,飘渺空灵,蛊惑人心。 慕容紫顿步。 眼前三丈外的八角亭,萧晴子轻抚古琴,姿态闲适优雅,正是享受其中。 月色稀薄,亭暗黑,若非她先有所动作,只怕慕容紫要走到那处才会发现。 来堵路? 会不会太晚了点! 可萧晴子却笃定说,“你来晚了。” 慕容紫不疑,“你怎知是我晚了?” 继续弄弦,指尖的音色略比之前轻快,她笑道,“你以为宋大总管出来通传的就一定是真正的圣意?呵,你太自信。” 言罢,她将视线放远,示意,“大总管来了,不妨你亲自问上一问。” 慕容紫回首,正好迎上追上来的宋桓。 “我的小祖宗,你怎走如此快?就是不给杂家留几分余地,也要为着自己的往后着想不是?” 宋桓还在为起先一幕心有余悸,压根没留意到亭的萧晴子,对那阵穿耳的琴声更是不闻不觉。 老糊涂了! 他嘴上就只顾着对人噼里啪啦的道,“那司徒章做事一板一眼,又还有其他人在,眼睛杂得很,万一今夜的事情传了出去,远的就不说了,保不齐两宫太后会以此发难,您……” 还没数落完,慕容紫沉声质问,“你可有假传圣旨?” 宋桓一愣,如颗老松似的僵住。 不妙! 敢情他的所为让这位姑奶奶会错了意思? 慕容紫翻涌的情绪才是恢复几分平和,当得他这反映,连心头滋味都品不出来了! 眸光闪烁得越发激烈,她攥紧双手,嚅动嘴唇,半响强迫自己挤出个‘说’字。 宋桓一把年纪,愣是被她震得抖三抖。 怎么说?如何说? 说万岁爷这会儿正与德妃亲热得难分难舍? 说是连宋桓都不相信咱们万岁爷能够心甘情愿呐…… 可是—— 事实摆在眼前,他们英明神武的武德皇帝中了奸计,故而因此,那一直以来被他放在心里捂着的那位心尖人……你只能受着了。 眼看着她眼眶倏的泛红,那透明的液体在里面滴溜溜的转着,死死忍住就是不决堤涌出。 被皓齿咬住的唇发了白,有了受伤的青紫色,再而一抹猩红渗出,顷刻就把自己伤成了这个样子。 宋桓看在眼里,心头跟着怅然伤怀一场。 自古最伤人的根本轮不到什么削铁如泥的绝世神兵,而是一个‘情’字啊…… 皇上与慕容紫如何走来的一路,他瞧得真真的。 虽说帝王宠幸自个儿的妃嫔实乃寻常,可偏生就是在这两个人之间,身份地位都成了次要,都是眼里揉不得沙的主儿,更别说突然硬生生的横进来那么一个人! 自怀里掏出丝帕递到慕容紫的跟前,他隐晦着,好言道,“姑娘,忍这一时,往后日子还长。” 只要守住皇上的心,别说一个德妃了,就算让她做了皇后,照样连个屁都不是! 垂首看看宋桓好心递来的帕子,慕容紫眉间一紧,抬手拿袖子胡乱把眼眸擦了一把,转身就要往雅园那处冲去! 是冥顽不灵,是自欺欺人,她非要亲眼瞧上一瞧! 宋桓大急,哪儿能让她去? 当即绕到她跟前拦住,苦口婆心的劝,“莫去,莫去……” 他在宫中活了大半辈子,为人圆滑得都快成精仙,在楚萧离跟前溜须拍马是张口就来,真正到了这般时候,竟嘴笨得不知如何劝一个人。 真心不易,真情更难,经不起那些个…… “何必与自己徒添不快?”他大叹,话道得苍白无力,“忍忍吧,忍忍就好了。” 慕容紫被气恼得昏了头,被伤得体无完肤,孰轻孰重,他替她掂量着。 逾越的握住她的手腕,重重捏了她一把,宋桓低声道,“皇上心里装的只有姑娘一个,今夜这事,不说姑娘受了委屈,明儿个就是皇上也不会轻易作罢。你若现去了,见到那般情形,难不成还能……” 他欲言又止,老气叹得一声接着一声,“皇上在意哪个,都是看人来的,他此时身不由己,定不愿意让姑娘看到,再者……到底那是德妃,此事闹大对姑娘无益,你听杂家一句,往后日子还长!” 最后,他又语重心长的重复先前的那句话,希望能够将看似呆滞了的慕容紫点醒。 琴声忽的扩大,伴着萧晴子张狂的笑声,“大总管说的是什么话?我家公主不远千里而来做了楚皇的妃子,伺候圣体天经地义,慕容紫身为区区官奴,岂有资格争风吃醋?她不懂事?大总管也糊涂了不是?” 老眼昏花的宋桓才发现亭子有个人在弹琴。 光听她嚣张的话语也晓得她的来头了。 好一个德妃,好一个宁玉华,被她教出来的好奴才!! 端起总管架子,宋桓对其破口怒骂,“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在此放肆?!德妃设局邀宠,乱我皇家纲常,此等不耻作之事,实在损我皇家体面!” “如何都是帝王妃子,谁不想邀得圣宠一顾呢?” 轻快的抚弄琴弦,萧晴子笑道,“随便大总管怎么说,不耻也罢,作也好,你且去问问宫里其他的娘娘们,哪个不想?” 宋桓狠狠的往地上呸了一声,“哪里钻出来的贱胚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莫狂,明日先将你拖出午门,斩首示众!” 杀她? 萧晴子不以为然,流转的眼波含着得意之色,“明日再说明日的话,一刻值千金,既然有人实在想去一顾,大总管何不成全?看了,早早的把心死了,往后莫再做痴心妄想,能为着公主做到此,我死又何妨?” 说罢,她仰头呵声大笑,素指在弦上横扫,快活得不知今昔为何夕。 那琴声越来越激荡,每一声都锥刺人耳,震荡心肺。 宋桓瞧着她诸多诡异,小小一个宫婢不可能大胆到这个地步,再望她弄琴玩音十分纯熟,思绪一想,隐约猜测到德妃入京那天,或许她才是和皇上交手的人。 此时四无人,又是湖泊中间,只他一个老东西在这里,万一她要对慕容紫不利…… 意识到危险所在,宋桓移身忙把人护到了身后去。 将将做完这个动作,只听身后似响起话语声,淡道,“杀了她。” 宋桓当即一僵,那根早就直不起来的背脊统是发了麻。 慕容紫在同哪个说话? 是让他去杀了弹琴的小丫头,还是叫着谁来杀自己? 疯了不成! 向后去看的脑袋转到一半,余光中忽的窜入一道魅影,快如暗夜晴空里的闪电,杀气腾腾的踏湖掠来,杀入亭中—— 琴声随之急促尖锐,缭乱毫无章法美感可言,让听到的人切实感受到一阵狂躁,一阵烦闷,仿佛自身的皮肉有什么在沸腾躁动,要把自己生生撕裂! 无风,湖上水声大作,平白掀起几丈高的浪! 水花四溅,水雾迷蒙,骇得宋桓心惊肉跳,全身都在发颤。 天—— 他竟是看到那人纵身凌空,高高跃起,再猛地坠,从四面八方攻杀去! 如此反复以往,不过尔尔片刻,大理石砌造的八角亭都被毁去一半。 亭中的小丫头更是厉害,凛凛眸光审度着局势,纤长的十指翻不停,对着那琴弦一勾一挑再一放,便是形成肉眼可见的气仞向着如鬼似魅的暗影横去。 锋利至极,威力至极! 那被慕容紫招来的杀影亦非等闲,你来我往的交手间,势均力敌,高低难分。 场面太过惊人,以至于宋桓这等怕死的人连逃命的念头都忘记。 心中独独剩一个想法——还好他早就将这处的人屏退,否则得引来多大的乱啊! 激烈的打斗中,琴声渐渐不得初初时候的盛气凌人,而那道影子却行动得越发自若迅猛。 想不到慕容紫的身边竟然有这等高手,打了那么久,宋桓连个脸貌都没看清楚。 他兀自毛骨悚然,不禁向身后女子看去。 清冷的白月光,她静雅的脸孔泰然平稳,若非眸底一片浑沌,宋桓定会误以为她恢复了理智。 恰恰不然! 大抵慕容紫面上表现得多冷静自持,相反心里只会更加疯狂! 照此去,宋桓更加肯定,今夜万万不能让她见了万岁爷,否则……唯恐天间没有她不敢做的事! 淡薄的注视着战况,不知慕容紫又变化了怎样的心思,她忽然启声,语气得像是与人面对面说话那般清淡,“慢着。” 蓦地,不停攻击亭中之人的暗影猛然弹开,远离。 琴声止,水声渐消,静。 月朦胧,湖上更朦胧! 诡寂—— 唯独盛放的白荷与大片荷叶还在随波荡漾,此起彼伏,以此告诉了哪个,方才的打斗都是真的。 湖心中,一片偌大的荷叶上有一长身玉立,单是与人望个背影,婀娜妖娆有,英姿飒爽有,难辨雌雄! 等到他将头转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又柔媚非常的绝色脸孔,宋桓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真以为自己花了眼。 以着人的重量,怎可能端好的站在一片荷叶上,站得纹丝不动…… 一声断弦之音划破短暂的寂静,再度将人的目光引向八角亭中。 此时,那亭子不堪破败,几乎不复存在,亭中的人形容狼狈,抱着断得只剩两根弦的琴咽出一口鲜血。 胜负已定! “萧家?”站在荷叶上,雪影手执一冰玉美扇,遮住半面,不屑轻声道,“不过如此。” 萧晴子深受内伤,大口喘息,含血回敬道,“我在萧家不过是无名之辈,能与无泪宫七暗影交手,不胜荣幸。” “此话说得不假。”合上玉扇,雪影连轻视她都懒得,“死在我的手上,是你此生最大福气。” 再而,他将头转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又柔媚非常的绝色脸孔,向着慕容紫恭敬地低首,“宫主尽请吩咐。” 慕容紫笑看他,眉眼间不知是在戏谑他一语中的,还是在自嘲自己先前的失态。 得她一眼,雪影绝世的脸皮微有一扯。 到底是晓得的,他失言了,还说了就中,简直比天上的大罗神仙还要灵! 如若不然,也不会在慕容紫一声令时,当仁不让,最先窜了出来……抢表现。 眼只是对付一个萧家的小丫头,对他羽扇倾城的雪影而言不再话。 可若是待会儿慕容紫真的要他杀夜君,他是该自刎谢罪呢,还是硬着头皮上? 在着他心里活动得复杂纠结时,慕容紫已经将视线移向苟延残喘的萧晴子身上,不着边际的问,“你在萧家什么都不是?” 萧晴子强忍剧痛回以冷哼,“没错!你杀了我至多消去些许火气,就算你连宁玉华都杀了,对我萧家都毫无损失。” 慕容紫轻巧道,“我改变主意了。” 先前怒极了是很想杀她泄愤,可杀人只能得到刹那痛快,死对于她们来说太轻松。 想到这里,总是让人有些舍不得。 “你说你死了对于萧家没有损失,可是……”勾起唇角,慕容紫再问她,“萧家交给你的事,你做完了吗?” 萧晴子一时疏忽,松懈的表情疏漏了心境。 慕容紫的笑意扩大,“我说中了?” 她语气因此变得和悦起来,“你不怕死,不代表你想死,你对于萧家而言或许不重要,但死也得死得其所……就是不为自己,也该为了性命受到威胁的家人。” 又是一句让萧晴子闻之色变的话! 借以萧太后的身世,慕容紫对萧家自有估量。 萧氏一门有兴有衰,某种程度上说,与慕容世家差不多。 贫穷的依附着富贵的生存,受尽脸色摆布都没有办法,这境况延续着一代又一代。 而在以武力论高低的萧家,势弱的后代注定被势强所控制,萧晴子便是其中之一! 不知何时,雾影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湖面上,每个人都占据了一片荷叶,将她能够潜逃的路线堵死。 萧晴子抱琴在怀,深知反抗无用,除了一死,她不可能从此地逃出生天。 沉默片刻,她反摆出任由宰割的模样,“你想怎样?留我一命慢慢折磨?还是想利用我为你做事?别做梦了,随便你怎样,我都不会屈从于你。” “那么我把你的死讯送回北狄呢?你死了,你在意的人也会死吧?” 慕容紫不动声色,亦不是在吓唬她,“或者,我也可以顺着你的意思留你,每日变化着法子折磨,只要你的事情没有做完,你咬着牙也会拼命的多活一口气,你不怕痛,但我会让人写折磨你的过程,装订成书,送到北狄你的家人手中,供她们品阅,你看,这样如何?” 平静的说完,萧晴子猩红着双眼嘶吼,“慕容紫你好恶毒!” 她忽的挣扎,将怀中琴身一横,食指刚勾起一根弦,旁侧有暗器来,她痛呼,手腕上已是血流不止。 月影骂,“不知好歹的东西,有我们在,还会容你伤了宫主分毫?” “那你们可要时时将她照顾好了。” 萧晴子不甘示弱,掀起嗜血的眸子杀气腾腾的看向慕容紫,“想她死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慕容紫摇头,垂怜望她,“你年纪尚小,本是身不由己,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是萧家没有教好你……” 浅合了眉眼,她凝色沉声,吩咐花影,“六人当中,属你剑法最好,将她的手脚经脉挑断。” 音落,花影纵起穿入亭中! 寒光翻,血滴溅,伴随着萧晴子惊悚又不可思议的尖叫声。 转眼间,她身如烂泥,滩在地上,手脚四肢腕踝出,鲜红汨汨,连爬都爬不起来。 慕容紫来到了她的面前,卓雅的蹲身去,一手抚上她的侧脸,“我不杀你,但我会找出你的家人,带到大楚,到时,是你看着她们先死,还是她们看着你先死,只这一样是能够与你选择的。” 由始至终她的话都说得十分平静,像是突然间脱胎换骨,变做谁也不认识的人。 萧晴子无法做出任何反驳,更在此一时开始对她所言深信不疑。 便也正是在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慕容徵和楚云晞急急赶来。 两人身上的喜袍都完好整洁,想是根本没有共度新婚之夜的雅兴。 湖中的看似快要垮塌的亭一片狼藉,鲜血染了满地,慕容紫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傲姿态,轻睨她今夜的战利品。 “四娘……”慕容徵站在亭外,半响才出声唤她,试着关切,“你可好?” 东莱跑去找他的时候把这边发生的事都说了,他倒不担心楚萧离会如何亏了去,最怕的还是自己这个妹妹被伤得疯魔了去。 她的手中,掌控着整个无泪宫…… “三哥哥,我没事。”慕容紫若有所思的轻声,默了半瞬,又道,“这个人,烦请三哥替我照顾,不能死了,自然,她自己也不会想要去死。” 站起身来,她冷眼看萧晴子,娇艳的唇角挂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容,寒彻人心。 “往后,你由我来主宰。” 言罢抬首,在众目悚然的注视,轻描淡写的望了对岸尽头,隐没在暗夜里、隐没在竹林中的雅园一眼。 接着她转身,对向慕容徵的时候,终于蹙起平展的黛眉,挤出涩楚不已的笑,“日后烦请三哥多加照顾了。” 慕容徵微微怔忡,听不明白她话中意思,但又好像明白了。 等到他想问清楚时,慕容紫与他擦身,往来时的路返回,生硬的吩咐,“明儿个我就先回宫了,相府里的事你们看着办吧。” 忽然一时,谁也猜不透她的心。 最痛莫过一粒沙(小紫儿黑化啦,必看!!!) 言情海 正文 岁月不宁,有你常伴就好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岁月不宁,有你常伴就好 果真天还没亮,楚萧离就垮着脸回了东华殿。 在殿外守夜的宫人瞧见了,都不约而同的在心里莫名不解:万岁爷是在闹腾什么呢……要说到国家大事,近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该啊! 与寝殿相连的小花园里,花影正蹲在假山衣角,一手仗着灯,一手握着跟树枝,百无聊赖的戳蚂蚁窝玩。 楚萧离独自行近过去,她闻得声响抬起脑袋,与他一个天真的表情。 花影惊奇的‘咦’了声,又看看这天色,“夜君果真天没亮又回来了。钫” 她还小,不懂那些,只觉着宫主的话说得很准,把夜君吃得死死的。 至于为什么,真要问她,她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听了她无邪的感慨,楚萧离胸闷的叹出一口老气,问,“她睡了?旱” 花影点点头,“夜君一走宫主就睡了,还说梦话来着。” 她边说着,埋脑袋继续去捣鼓假山脚的蚂蚁大军。 看她这无忧无虑的模样,彻夜无眠的楚萧离竟然心生羡慕,再一听慕容紫在自己走后没多久就睡了,得!他白纠结一场。 “她说了什么梦话?”他问。 花影专注着手里的活儿,蚂蚁们往东跑,她就堵东边,往西,她就堵西面,不捏死它们,却又总是要将其圈在自己手所能及的地盘上,一只都不放过,横竖就不给个痛快。 “哦,她说得很快,我只听清楚一些些。” 楚萧离看着都替那些蚂蚁急死,好歹这是他东华殿的蚂蚁! 遂,人是不耐道,“讲那一些些来听。” 花影诚实,她打不过夜君,自然对他有问必答。 “好像在叫骂哪个笨蛋,活该心不安……什么的。” “……” 楚萧离一时无言,尴尬的清咳了声,抬头看月亮疏解局促。 忽听花影自言自语,“这些蚂蚁真执着啊,我都用水把它们的老巢淹了,它们还要往里面钻,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楚萧离对她的借喻手法颇为侧目,这句话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 她道,“夜君,你说这世间会不会也有那么笨的人?明知道某个地方有危险,却还要留在那里等死。” “人与蚂蚁怎么会……一样?” 不知为何,他话回答得明显没有底气。 花影煞有其事道,“也是,人晓得变通,这蚂蚁太愚钝顽固。” 还没等楚萧离应声,她再继续道,“不过有的人天生固执,不撞南墙不死心,其实和蚂蚁也没两样,宫主说得对,世间最复杂莫过于人。” “……” 楚萧离被她三言两语说得无话可接,这丫头全然自娱自乐,根本不用哪个接嘴的。 算了…… 楚萧离默默望住夜空,说不尽的惆怅。 默然中,谁的肚子咕噜的叫了很大一声,使得难得有了深度的气氛变得轻松滑稽起来。 花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干瘪的肚皮,而后用树枝挑起几只蚂蚁递向楚萧离,可怜巴巴的问,“夜君,能不能让御膳房给我做个蚂蚁上树?” “……” 万岁爷彻底绝倒! …… 身为一国之君,皇宫之主,楚萧离自会对好姑娘花影尽全地主之谊,当真吩咐御膳房做了几样小菜送来,其中就有蚂蚁上树。 之后他让花影在外面等食,自己入寝殿看小辣椒。 床榻上的人睡相安稳静好,虽是平躺的姿态,软软的身躯却有着几分妩媚的弧度,两只手也做举手投降的有趣姿势,置于头颅两边。 散开的长发稍有凌乱,几缕横过微红的面颊,小嘴微张,吐息均匀。 楚萧离坐在旁边若有所思的望了一会儿,刚伸手去替她将碎发从面上拨开,人就自然而然的睁开了眼睛。 他似有一怔。 “你回了?”她还困着,惺忪睡眼模糊的望了他一眼,问得很自然。 楚萧离冲她笑笑,“回了。” 慕容紫眼底清明了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又是看了半响,才问,“还早吧?” 他道,“未到卯时,你且好好睡。” 想了想,她带着浓浓的困意往床里面挪了进去,他顺意脱了靴子,刚躺,两只小手伸过来,把他环顾得异常严实。 两个人陷入长久的不语。 同是聪明人,有些话不能多说,多说反而会不小心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对彼此的伤害,心知就好。 慕容紫没了睡意,原先想好要继续收拾楚萧离的招数使不出来了,反而惦记着早些时候。 “你会不会不恼我使小性子?” 楚萧离从自个儿的思绪里回神来,抽空睨了她一眼,笑,“做都做了,这时候才来反悔,不嫌晚了点儿?” 她缩在他怀中心虚嘴硬,“还不是你惯的。” “那可不是。”他丁点儿不反驳,坦坦然就认了,“你稀罕我才对我使性子,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过这种事情往后还是少做妙,四娘你知道我是当皇帝的人,这点面子总要给我对不对?” 慕容紫闻言不语,重重思绪涌上心头,盘旋在脸上。 她的不安,她心里的那些想法,他完全懂得。 无非是又在害怕了。 怕他与宁玉华有过一夜,就算是设计的也好,他身为一国之君,后宫哪个女人碰不得? 怕他对她的喜欢不过转瞬即逝,今儿个捧上天,明儿个就成了脚底泥。 还怕她对他用多了任性的手段,与其他女人无异,他会厌弃她。 “唉……”他将她搂在怀里幽长叹息,“从前我不明白你要的那种感情,亦是经过昨夜才真正体会,原来那种感情无非是除了你,别个都不行。竟是要到这一步才领悟,只还好,还不算晚罢。” 慕容紫点头,“不晚呢,你能明白就好了。” 他轻轻抚她的背,一的,安抚的动作,“往后就在东华殿住来吧,有你在,我才安心。” 她时时能够看到他,便也能放心。 什么祖宗规矩,礼教礼法,反正他素来不是注重那些的人。 岁月不宁,风波诡谪,有你常伴就好。 晨曦来临前的夜空深邃无光,冷寂的东华殿却多出一份与往日不同的欣然宁好。 花影盘腿坐在外殿一角落,手握竹筷挑起粉丝,挑剔的打量许久,嘟嘴埋怨,“怎么肉那么少……蚂蚁在哪里?” 这不就是粉丝嘛,有什么好吃的…… 远远的,宋桓闻得她无知的说话声,忍不住摇了摇头,遂随着跟前的徒弟东莱慎重吩咐,“万岁爷今日不上朝。” …… 慕容徵的手腕了得,让宁玉华在相府足足逗留七日才放行。 这七天里,相爷将德妃娘娘当活菩萨供奉着,每餐好吃好喝,闲时还隔湖喊话:有德妃娘娘在此,实在令官府上蓬荜生辉啊…… 大有想留人长住的意思。 宁玉华被慕容徵整得满肚子的火气,终于回了宫,第一件事情便是找慕容紫算账! 却不知此时宫中已变天。 …… 皇上真正的心上人浮出水面,原来真是太傅大人的女儿,慕容相的妹妹——慕容紫。 此消息一经东华殿传出,后宫里是两个极端的反映:一边以两宫太后为首,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一边以淑妃为首,淡定的过日子。 至于朝中,太傅与相爷在此事上绝然立场一致,两人联手施压,关濯一党连屁都不敢放。 这些反映来得再正常不过了。 两宫虽急火烧心,可眼慕容紫无名无份,瞧着楚萧离也没有要立她为妃的打算,不过是住在东华殿而已,她只要暂且安分老实,未尝不可。 她们也实在不敢闹。 万一闹起来惹火了楚萧离,干脆立慕容紫为后,朝前慕容家势必做大,关氏和萧氏各自心仪的淑妃贤妃没了机会,大家都得不偿失。 后宫里其他妃嫔在关红翎的‘悉心带领’,深切的发扬以和为贵的精神。 慕容紫有家世,有长相,有学识,皇上喜欢她无可厚非。 连淑妃都为她打掩护,她们这些小妃小嫔还有什么好吃味的? 纷纷在自己的宫苑里训示人,不准到处嚼舌根,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便好。 后宫里一派祥和。 直至宁玉华回宫,两宫认为时机到了,让她这个自北狄来的公主先打头阵,再妙不过。 故而,春裕宫里得了上面示意的奴才们,忙不迭对着主子嚼舌根—— “慕容紫都住到东华殿去了,每日与皇上同吃同寝,毫无规矩!” “她一个六局女官,成日赖在那处,也不闲给自家丢脸!” “听说早晨皇上上朝,她还赖床不起,皇上竟也由着她,吩咐御膳房做好早膳对她伺候,她一个入宫做女官的奴才,凭什么?!” “娘娘您被困相府,定是慕容紫的主意,慕容家没一个好东西,这是明摆着要与娘娘您争宠呐!” 三言两语,宁玉华怒极,拍案而起,“传慕容紫来见本宫!” …… 半盏茶的功夫后,慕容紫端端正正的站在春裕宫中,一身碧蓝的宫装将人衬得玉身亭亭,英气有,气度亦有。 灵霜和后而入宫的月影各自立在她身后左右两侧,比较起来,尚寝大人的架子倒比娘娘的足够。 来时,她只浅浅对着宁玉华颔首施了一礼便作罢了,并未跪拜。 宁玉华也并非是个任人利用的傻子,自上次她在仁寿殿设计不成反被将军,她这宫里就没有几个真正听命于自己的人。 加上萧晴子不见了…… “你们先退,本宫要与慕容大人单独说话。” 令,宫人们鱼贯而出,灵霜和月影得了慕容紫的眼色示意,便也随之行了出去。 转眼此地只剩两个女子相对。 宁玉华高高在上的坐在锦绣富贵的长榻上,神情却不如往常那般盛气凌人。 她长久注视站在对面的女子,眼神中充满了敌意,沉默片刻道,“眼的情况……我们合作,你看如何?” 慕容紫听罢就笑了,“你倒是个会审时度势的。” 她不可置否,“你不与我合作,两宫也会站在我这边,支持我对付你。” 不然今日这宫里的奴才也不会围住她七嘴八舌,说尽挑拨的话。 慕容紫兴致问,“与你合作又如何?斗倒了两宫,你再与我分庭抗礼?你认为自己有那个本事?” “我兄长很快就会成为北皇。”说及此,宁玉华多了几分底气,她昂起头颅,死死藏着心中的颤抖不安。 “来时我确实想做皇后,但楚宫亦确实与我想象相距甚远,慕容家势大,你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我硬拼不过,不得不服软,退而求其次。” 挑眉,慕容紫含笑,面上略带不解,“你的其次是?” 宁玉华沉声,“自保!” 在宫里,若连自保都做不到,还谈什么争斗? 被慕容紫斩去了左膀右臂,她在宫中四面楚歌,每个人都是她的敌人,远在北狄的兄长做了北皇又如何? 远水难救近火。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两宫和我之间,你选择为我所用?”慕容紫语带调笑,望她的眼色里皆是怀疑。 “不,我是在和你做交易。” 宁玉华自座上起身,来到她面前,“你抓萧晴子的目的我很清楚,你想知道的那些我也可以告诉你,但你需保我活着。” “很吸引人呢。”慕容紫轻轻的叹,笑容不减,“可惜我不信你。” 宁玉华神色微凝。 “眼北狄形势混乱,不管宁玉书能否做得成皇帝,你身为北狄联姻的公主,置身在此,只要不犯太大的过错,无人会把你怎样,你说只求自保,难道我不保你,两宫还会无端端迫丨害不成?” 在慕容紫看来,依着宁玉华的身份,此时却是她最安全的时候! 若她真死在这处,必惹来北狄争斗众人的注意转移到楚国。 其次,关、萧二人定会借此大做文章,谁先拿她动作,谁才是死得最快的人! 拢着云袖,慕容紫眯眼望她,眸底一片柔和无害,“你也用不着拿‘交易’二字来引诱我,老话说得好,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哪日真的平白无故死了,你岂不省心?可还有别的要说?没得的话,我不想见你,你亦不想见我,大家还是少来往要舒坦一些。” 这厢说完,宁玉华变脸极快,眸色中灼灼流转,变化出本性的奸诈和狡黠,“不愧是慕容表姐,心思缜密,玉华想要骗过你还真是件难事呢。” 她原也没对此多抱期望。 只琢磨对慕容紫示弱,不能太卑微,也不能太强势。 先前那一番表示,宁玉华自认流畅无破绽,只可惜啊…… 人家早已将大局勘破,她算白忙活一场了。 慕容紫嘴边漾出一丝嘲讽,“你不该谢谢我么?没了萧家的眼线,你可否自在许多?” “要谢的可不止这一件。” 宁玉华弯着狐媚的眉眼,对她挑衅,“其实玉华也并非一无是处,聪明反被聪明误,相爷大婚当夜,让着表姐难受了,眼玉华虽不好过,可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来就实在——开心得很!” “这有何好开心的?”慕容紫波澜不惊,淡淡讽道,“不过是借了我的名头将自己作践了出去,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只你也就独独能骗去那一晚,滋味确实是不错的,可千万要记住了,往后想要都再没了机会。” 啧啧叹惋两声,何其将她可怜。 宁玉华招惹她不成反被激,当即目露凶光,扬起手就想打! 冷不防慕容紫一手将她肩头扣住,一手直接狠狠的按上她的小腹,逼近,放大了一张逞凶斗狠不逊任何人的冰冷脸孔。 “我们皇上在那方面可是个能耐的人呢,不知你沾了雨露,这肚皮是否争气,毕竟就只有那么一回,不若赌大些?” 宁玉华怔怔然。 倘若兄长在北狄夺权失败,她好一点就是在这楚宫里孤单单的了此一生。 差一点,逃不过一个人头落地。 萧家还会派人来,北狄最不缺的就是像她这样用来和亲的公主。 困局……如何都是困局! 与楚萧离有过一夜温存,她不是没有对此抱过期望。 住在相府的那几日,她连熏香都不用,膳食更加小心,为的就是以防被慕容徵做去手脚。 而今被慕容紫点了出来,她不禁心颤! “放心。”看出宁玉华神色中的动摇,慕容紫好言安慰,“我在离开相府前特地交代过家兄,如何你与我慕容家有些亲缘关系,我们又怎会害你呢?” 还没等人松一口气,她再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莫说你肚子争气,你想想,这点风声传到萧太后的耳朵里,那可不得了了。” 宁玉华心一寒,“你要借萧太后的手除掉我?” 她回宫来就先遭了无数挤兑的白眼,竟还有宫婢大张旗鼓的站在远处说她用奸计迷惑皇上,消息是谁放出去的,不用猜也晓得了! 慕容紫摇头,充满仁慈,“我哪有那么坏?大家表姐妹一场,我不动你,不过是因为对我而言,没有一定要死的必要罢了,看你在宫里苦苦挣扎,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情。” 将手收回,施施然转身,她轻松的向外行去。 宁玉华气得咬碎银牙! 慕容紫行得几步,忽听她道,“就算我怀不上楚萧离的孩子,落得受人唾弃的场,你也未必能比我好过!” 【加更君让我告诉大家,次它会在23号出现>0<】 岁月不宁,有你常伴就好 正文 朕好像没脸见你了?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朕好像没脸见你了? 清晨。 鸟儿欢快的啼鸣声悠悠响起,几缕晨曦自雕花木窗外映照近来,细小的尘埃在其中舞流转,看似它们如何都出不来,实则,它们无处不在。 鼻息里,还残留着昨夜缠绵过后的气息。 伴着这丝愉悦,宁玉华恢复少许意识,连眼睛都未睁开来,嘴角就已先勾勒出一抹胜利的笑容。 身旁早就没了那炙热的温度,手能触到的地方一片冰凉,但——她赢了钚。 即便只有这一次也好,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往后还会有许许多多次,这才是个开始。 不急。 勉强拖着疲惫的身子自床榻上坐起,在她意料之外的是,就在床的正对面,楚萧离竟还未走荬。 此时他已穿戴规整,金冠高束,玉面倾城,袭象征着无上权利和尊贵的龙袍完美的贴合着他欣长健硕的身形,似青山远黛,似梦里画中。 无需浮华的辞藻修饰,无语多余的华丽陪衬,年轻的帝王风姿卓绝,芳华绝代。 虽然隔着半透明的百花屏风,不太看的清楚他的脸貌,可是宁玉华仍旧看呆了。 天间有哪个女子不会这样的男子呢? 就这么痴痴的将他望住,再情不自禁的回味起昨夜发生的所有,不禁,她双颊泛出羞涩的红晕,帝王宠的滋味,实在让人贪恋。 默了一会儿,玉足沾地,探手伸向备在旁侧小案上的新衣时,她想了一想,转拿起昨夜那件沾了迷香的寝袍随意将无暇的身子裹上,遂,赤脚行了出去。 楚萧离坐在床对面的长榻上,在他的身后是两扇雕花木窗,窗未开,光线自雕纹镂空的缝隙自外向内渗入,正好将他身形轮廓柔和的勾勒了出来。 他双腿交叠,很是闲适自若的姿态,一手曲放在旁侧的软枕上,一手捏着信笺,垂首细看上面的内容。 宁玉华来到他的跟前两步,顿足半蹲半跪去,话音娇软,“臣妾……向皇上请罪。” 言罢,她抬起如水杏眸望去,正好迎上楚萧离的直视。 虽他看似冰冷无情,深眸若幽滩,可这相视一眼,又叫她心神荡漾。 床褥上灼目的痕迹已然干涸,失去了原本鲜艳的颜色,却是向人昭示了不争的事实。 从今日起,宁玉华真正成为了楚皇的女人! 心中刚冒出此念,忽闻楚萧离呵声轻笑,讽刺意味十足,“你们兄妹两都是能耐人,一个在北狄摆弄权术,摒除异己,一个在我大楚机关算尽,宁玉华,你竟然敢对朕布局。” 他每个字都说得极轻,仿佛是在与他的妃子稀松平常的对话,用着男人对女人应有的语调,温柔有,宠溺也有。 可,细细咀嚼,这些不过是她想要,却求不得的。 宁玉华早就料到他会不悦。 但凡强势的男人都不会喜欢主动出击的女人,更何况楚萧离身为一国之君。 他有想要爱护的心头好,只不是她罢了。 不是也没关系,她不在意。 谁让他是皇帝呢?谁让她是他后宫里无数妃嫔的其中之一? 说到底他们都是一样的,身处各自的位置,做着分内的事。 对于后妃而言,不争宠,活着与死了无异! “臣妾之罪!”埋头,双眼含泪,宁玉华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失措,啜泣道,“臣妾自知犯难以挽回的罪过,那也是因为……因为臣妾实在没有办法了……” 楚萧离笑着,看不出喜怒,兴致问她,“你没有办法?” 他的语气分明柔和无边,却又有着寒彻人心的凉薄,寒气逼人,听的人为之颤栗。 宁玉华无法确定他的情绪,只好小心翼翼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眼前那张脸容笑意不测减退半分,眉目弯弯,眸若幽潭,总是含着几许零星闪烁的光芒,捉不着,摸不透。 微有上翘的嘴角似乎永远带着一抹志在必得,不多,但你总会知道这点自信他是有的。 他对你了如指掌,而你对他一无所知。 对着这样一张俊美无匹的脸容,宁玉华连早就编织好的谎言都无法继续去。 不明所以的变得支吾…… “臣妾、臣妾自北狄嫁来,一心只为两国交好,可是皇上专宠淑妃姐姐!臣妾吃味,不得已才出此策,皇上——” 不知是情绪使然,还是她心里莫名恐慌,不由自主的就用手将楚萧离的衣摆紧抓! “皇上给臣妾一个机会,臣妾往后会好好伺候皇上的!” 楚萧离全当她是个笑话,“你向朕求这个机会,是以着北狄公主的身份来求,还是以朕的妃嫔来求?” “我、臣妾……” “宫里那么多的女人,若朕都要给机会,岂不要累死朕了?” 她怔怔然,盈满泪水的美目里全是不可置信! 楚萧离身为天子,怎能说出如此轻佻的话来? 到底当她们这些后宫里的女人是什么?! “如何?朕说一句实话,你就受不了了?”楚萧离依然笑着,唇边的温柔化作残忍。 他倾身靠近了她,霎时陌生的冷香将她包围,这与昨夜的炙热完全不同。 自然,她一直都该明白,他对待她的那些,都是她骗来的! 见她将脑袋深深的埋了去,大有躲避自己的意思,楚萧离俊庞上的冷笑倏的扩大,戏谑道,“你既已在朕这里骗得一夜,何以哭丧着脸?莫非你还期望仅是这一夜,朕就对会对你呵护备至?” 掂起她的巴,他细细将她楚楚可怜的脸孔打量,忍不住要夸奖她,“你倒是会演,眼泪说有就有,只可惜……在朕这里,哪怕你流的是血,也不会得到半分同情,你,不配。” 蓦地挣脱他的控制,宁玉华把头撇开,“皇上不必如此!” “不演了?”他反而还有期待。 举目直视,宁玉华红晕未消的脸孔已然变得尖利非常,“大家各行其责而已,你会答应娶我,并非看好我的哥哥,而是若娶了我,便与北狄皇储之争又添了一股势力,北狄越乱,对皇上越有力。” 至于说到喜欢,说到呵护备至……是她一时昏了头脑,不该心生妄想! 都是相互利用罢了! “爱妃所言诧异。”她不愿意再演去,楚萧离却很想与她配合到底,“既是互利互惠,你方才在期待什么呢?是朕会错了意思?还是你明知如此,偏要自取其辱?” 宁玉华一僵,那才将被她避开的手又伸了来,修美的长指拂开她微有凌乱的长发,为她拉起她先前出来时候故意松垮露出肩头的寝袍。 他的动作翩翩尔雅,对她靠得又是那么的近。 他的每次均匀平和的呼吸她都能滴水不漏的感受到,没有欢喜之情,没有盛怒之意。 他对待她的方式,如同对待一件没有感情的摆设,没有魂魄的器皿。 他竟然……未将她当作人来看待! 可是哪怕她只是一件从没入过他眼的陪衬,他也不允许她搔首弄姿。 故而他已将她放在该搁置的位置,她就不该胡乱动作。 这一次是他亲手把她重新摆放好,一次是怎样的后果……难说了。 一边悠闲替她做着整理,一边,楚萧离漫不经心的说道,“今晨朕收到北狄密报,近来你哥哥亲自领兵,镇压边境部落有功,风头无两,连那些中立许久的大臣都有许多归顺于他,再而……” 话到此,他有意一顿。 松开触碰她的手,收身退回,端坐,幽冷的目光将她全然笼罩—— “北皇病危。” 她陡然一僵,霎时瞠大双眼,像是想要向他求证此事真实与否。 楚萧离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底连最先的零星厌恶都找寻不到。 “比姿容美貌,你不如贤妃一丝,论聪慧睿智,你不及淑妃一毫,别的妃子不得朕喜欢会想方设法讨好朕,你却反其道而行,你说,这样的一无是处,朕留你何用?”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高高在上的将她轻视着,“看在宁玉书如此卖力的份上,朕尚且留你一命,爱妃,在朕的眼皮底过活,方知见好就收,不会再有一次了,至于皇后之位,从来都没你的份。” 不该你的,连想都是奢侈! 他留来就为对她说这个? 宁玉华瘫坐在地,赠给自己一个嘲讽至极的笑。 不该她的? 她的皇后之路到此为止? 不! 还没完呢! …… 雅园外面有一方宽绰的平台,前有碧湖风光,四竹影随风婆娑,美不胜收。 楚萧离孤身行出,先是被一阵刺眼的晨光灼得片刻不能视物。 他不耐的眯起星眸,露出抹厌烦的神色,再而等到他适应了光线,最先望见正前方湖泊上那不成型的八角亭。 亭子另一端有几个工匠正在那处敲敲打打,声响在湖面上荡开,传出了老远,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得哪个惊恐极了的大喊‘要塌了’! 众人跳湖的跳湖,躲闪的躲闪,跟着是轰然坍塌的声音。 转眼间,连那剩的八角亭都不复存在,而将湖两端连接的石廊全然塌陷进了湖中,生生露出个缺口来。 楚萧离光是望着都能想象昨夜打得有多激烈,不禁有些发怔。 “哎呀,真是好险呐!” 忽然响起了慕容徵悠闲的风凉声,楚萧离移眸寻望去,才发现平台左侧的玉石桌边,他素来器重的贤相正老神在在的端坐在那里煮茶。 得他望来,慕容徵对他举了举茶杯,邀请,“皇上可要过来小饮一杯?” 楚萧离断然拒绝,“不必了。” 此刻他心里记挂着哪个,还需要讲出来? 慕容徵回身望那塌了的八角亭一眼,还有几个工匠不曾游上来,闹腾得厉害。 他嘴里满是遗憾,“臣今日起了大早,便特来与皇上请安,还好臣来得及时,不然走到一半时,这亭子若是塌了,臣一命呜呼,再不能为我大楚效力,不能为皇上分忧,真是……老天保佑。” “废话!” 收回目光,楚萧离根本不想多看他半眼,直径就朝着湖边走去。 慕容徵见了,又是忙不迭假惺惺的说道,“皇上这是要过到湖那边去?实在太不凑巧,臣方才使了人来修葺,眼亭子又塌了,这边连只小舟都不曾有,不如皇上还是与臣喝杯茶,等上一等?” 来到湖边,楚萧离转身给了他一个正眼,“慕容徵,你若还想继续做朕的宠臣,朕好言劝你,说些想听的。” “这个……” 深受百姓爱戴的慕容相绞尽脑汁想了想,忽的眸光一闪,“我家四娘天还没亮就回宫了!” 末了忍不住对天叹一句,“苍天可鉴,我慕容家上对皇上忠心耿耿,连我家四娘都……” 话还没说完,只见楚萧离纵身一起,脚如逐风踏云,身轻如燕的掠湖而去,那好容易爬上岸边的工匠见状,一个不留神又掉了进去。 都看呆啦…… 那男子怎的穿着一身金袍? 莫不是——天子真身? “哎呀哎呀……”慕容徵举着茶杯走上前去,举目远观,满脸的崇拜,“皇上武功盖世!” 对岸,楚萧离头也不回的走了。 慕容徵笑意消退,转身望了一眼雅园,“文生。” 音落,宋文生自竹林里行了出来。 他吩咐,“去告诉德妃娘娘,过湖的亭子坏了,需三、五日才能修好,这些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莫要怠慢了。” 宋文生有些无语,“相爷,若德妃要小的备舟怎办?” 慕容徵蹙眉怨他一眼,“你跟了本相这么多年,这点搪塞的功夫都不会?” 从未得宠,又失去价值的女人,还……让着他家四娘伤心一场,你说当如何? “这里可是相府啊……” 慕容徵一手举杯,一手提着锦袍衣摆,慢悠悠的往湖边右侧走去,大而化之道,“把小舟拉出来,送本相过去后,凿个洞沉底。” 物要尽其用。 对待宁玉华这样输不起,又只有一条路可行的人,逼她一逼,效果更甚。 …… 这天整个京城都在谈论着慕容相与公主的大婚,唯独德妃得皇帝宠幸的事传进了皇宫里。 起初众人都没太在意,妃子受众,本是件不能再寻常的事。 都说德妃手段了得,而淑妃这独宠看来也并非牢靠。 你说皇上往后会不会再宠幸其他的妃嫔呢? 真是没个准的。 说起这件来,有津津乐道的,亦有抱手看好戏的。 宫里总得有人争,有人斗,才热闹,才叫做皇宫! 有意思的是午膳过后,不知怎的,另一个说法如同瘟疫,快的在三宫六院流传开。 德妃用了掉包之计,施了迷惑心智的香料,这才得到圣上眷顾,果真是好手段唷! 如若不然,你看皇上自相府归来,独独少了她,说是那什么园子的湖上的桥断了,扯是不扯? 桥断了,还有舟嘛,再者她昨夜是与皇上一道过的,如何皇上回了宫,她自个儿却留在相府里? 据说相爷那边派人来回过话,没得三、五天根本回不来。 明眼人一听就晓得,指不定是触怒圣颜,被扔了。 才是半日光景,两宫那边,关太后震怒,当着其他来与她请安的妃嫔摔了杯子,咬牙切齿的大骂,“不知好歹的东西!北狄的公主?贱胚子!” 这样的话都骂出来了,得有多恼火啊…… 多少双眼睛看着,多少对耳朵听着,不能再真了。 热热闹闹的在私底嚼了整天的舌根,过足嘴瘾,这日不算虚度。 …… 夜了,楚萧离自御书房出,止步在外,抬首望了望头顶的月色。 却是不想脑袋顶上一片沉黑,月没有,星不见,比他的心还灰暗。 北皇病危,北狄王储之争激烈非常,各个手中有权势的皇子跃跃欲试,做着最后一搏,他大楚不能没有准备。 故而回宫之后,召集了重臣商议至此时。 此时,也不过将将亥时而已。 他是想,大抵有个人每晚到了这个时辰,都要咬牙切齿一阵的。 他该拿她怎么办? 难得楚萧离有个犹豫不前的时候,宋桓颠颠的从东华殿方向来,凑到他耳边去,笑眯眯唤了一声‘万岁爷’,接来的话全都变成耳语。 只听了一句,大楚年轻的帝王脸色顿时明媚。 “真的?”楚萧离半信半疑的瞅着自己这忠心耿耿的内侍官。 宋桓点头,表情真真儿的,“不能是假啊!” “你要骗朕的话,朕就把你贬去倒夜香。” “奴才……为皇上开路!” …… 东华殿里四季如常的冷寂。 或许对于皇帝来说,孤单单的坐在那个位置上,冷血无情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殿中比往日清静许多,宫人都被刻意撤出了。 楚萧离在自个儿的寝殿里寻了半天,才在浴池那处找到慕容紫。 她上回来的时候说最喜欢这里,池子大,水够热烫,美酒点心水果都制备的无比齐全,边是泡着解乏,边吃吃喝喝,不能再安逸了。 那时楚萧离还逗她道,朕的龙床也是整个皇宫最大最软最舒服的,欢迎你天天来睡。 慕容紫微微笑,说,此处太空寂,睡着会叫人不安。 他干脆道,朕陪你。 才是没过几天而已,当时让人温暖的对话此时想来竟有些扎心。 “怎不说话?” 慕容紫整个人都浸在池水里,露出肩头趴在池边,双手交叠,将巴窝在里面,安然的形容。 这处未点灯,有些暗,楚萧离站在她跟前望了许久都没吭气,得她问来,他蹙眉笑笑,“四娘,朕好像没脸见你了?” 朕好像没脸见你了? 言情海 正文 朕和她没什么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朕和她没什么 傍晚时分,落日熔金,夕阳似血。 慕容紫自春裕宫走出,迎面拂来一阵余温未消的热风,火烧火燎过后的燥,倒是将她身上些许自背后冷殿带出来的凉寒驱逐得一干二净。 等在外面的月影和灵霜忙是迎上来,见她安然无恙,恬静的脸孔上有一抹并不张扬的笑,便也什么都没有说。 慕容紫瞅瞅才入宫没多久的月影,又再看看灵霜,思绪一转,道,“天色还早,这会儿也没那么热了,我们逛逛再回去吧。” 言罢先踏出步子,轻快的朝着莲池方向走去钫。 莲池是皇宫内的四座湖泊之一,湖如其名,风光秀丽。 每到炎夏时节,粉荷盛绽,碧叶连天,成群的锦鲤在湖中串游,如玄月的拱桥不规则的架在石廊与湖岸之间,水榭上爬满青翠的藤蔓,形成一副沁凉怡人的画卷。 落日后,只消站在湖岸边,当晚风拂来,花的香味,泥土的芬芳,还有湖水的清爽,全都混淆在一起,钻入鼻息,霎时间一扫白昼时烈日炙烤的酷热旱。 此时晚膳将至,慕容紫掐准了这个点去,既不会遇到妃嫔,更不会撞见两宫太后,她一人求个自在。 沿途上不乏遇到的各宫各苑的宫人,大家伙要么拿着忽明忽暗、不同寻常的眼光看她,要么干脆把脑袋埋得低低的,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别看各自脸皮上的颜色不同,那心里的活动都得极其厉害! 快瞧啊,那不正是不讲规矩礼法,死皮赖脸的在东华殿,厚颜无耻勾引皇上的慕容紫吗?! 近来宫里对她的风评大抵如此了。 不敢明着对她施以不屑眼色,就三五成群的暗自里啐骂。 又不是不能够封妃,贵妃和皇贵妃的位置不都空着呢嘛? 做什么不好,非要逾举而为,以着女官的身份不清不楚的侍君,徒添骂名! 更有一位大胆的美人以此调侃说:许她慕容紫上辈子就与慕容家结仇怨,此生专门祸害来,不将慕容家几世功勋败在她手,真是死不瞑目啊…… 话说得惊为天人,当即叫在场的其他美人们听得倒抽凉气。 于是这个美人说了此话还没过去两个时辰,就被闻得此事的万岁爷令乱棍打死了。 啧啧,真血腥,真暴力,隐约叫人嗅到了昏君的味道。 总之才是七天,宫里的上上对慕容紫避之不及,唯恐和她沾上关系,死得不明不白。 行在莲池蜿蜒曲折白玉石廊上,被谈论得如妖似魔的可怕女子却全不以为然。 才七天而已,时日一长,不习惯的也就慢慢会变成习惯了。 再者这些天,慕容紫在东华殿里和楚萧离腻味得实在有些厌,只想趁这个机会出来给自己放放风,见宁玉华反而成了其次。 顿步,站在石廊中间,她垂眸望眼前碧绿的湖水,水面随着微风荡漾出层层叠叠的涟漪,她的心思也随之反复揣测起来。 宁玉华那般不老实的人,说她会真心实意的示好,傻子都不会信。 不过又是一场试探罢了。 至于目的为何,慕容紫还拿不准。 或许是做场戏给如是期望的两宫看,或许想确定自己的态度。 失去萧晴子,宁玉华并不惋惜,她手中还有招没用,仿佛在等一个时机。 还有离开春裕宫时,她说的那句话—— “就算我怀不上楚萧离的孩子,落得受人唾弃的场,你也未必能比我好过!”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听来像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咒骂,可宁玉华说得太笃定,笃定到连慕容紫自己都没来由的认为,在将来的某一天,她真的会万劫不复。 难道与她起死回生有关? “宫主。”月影的低声提醒,打断了慕容紫的思绪。 余光中,右侧正有一行人向这边悠然行来。 她侧目望去,在看到走在最前头那身躯庞大、却有穿戴得富贵逼人的……女子时,当即露出一抹讶然之色。 宫里娘娘多,经过选秀之后,用着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一装扮,脂粉妆容,各个都娇似花,柔似玉。 除了妃位高的那些个,底一群小的,慕容紫当真认不全。 但来人就不同了,凭着那彪悍的身形,在宫里是能够横霸一方的。 退步站至石廊边缘,慕容紫从容的颔首静待,低垂的视线望住跟前空出来的距离,心里却是出于真实的担心:她能不能过得去? 京城谁人不知,兵部尚书林海林大人的妹妹林妙音,自十二岁起就被冠以‘大楚第一胖’的响亮名号。 宫里伙食好,单是先前那一眼,慕容紫都觉着看起来好像要比选秀时候又……‘圆润’了几圈? 再又想想这人也是楚萧离的后宫之一,不觉又幸灾乐祸的为九郎心酸一把。 唉,当皇帝也不见得真的那么好啊…… 哈哈! 就在她默默调侃着万岁爷时,晚膳过后的林妙音领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的靠近了来。 彼时暮色浓郁,尚有光亮,自得其乐的人儿倒是有意识,晓得林昭媛到跟前了,刚是抬头去望,都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只觉眼前一片巨大的阴影压来,再而仿佛有什么柔柔软软、且是极有弹性的东西撞了自己那么一! 就那么一,撞她的人巍然不动,慕容紫却稳不住身形,脚跟一松,整个人都往后面仰倒去—— 眼看她要被挤出石廊掉湖去,低呼声中,千钧一发之际,得一只手伸来稳稳的缠住她的腰,将她揽回石廊中。 慕容紫又惊又乍,还有些‘果真如此’的感慨。 这林妙音真是神奇的存在! 趾高气昂的呵斥声紧跟响起—— “才,不知道我们娘娘每天晚膳后都要到莲池来散步么?” 话里除了嗔骂,还有满满的问责:别个都晓得林昭媛饭后要来这个地方小食,你不晓得也罢,但堵了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个才! 慕容紫汗颜,羞愧的把头埋得更低,正欲照规矩说几句求主子赏罚的话,却听林妙音轻声训斥自己的宫人,道,“你多什么话?” 语气不重,但足够压住宫人之前嚣张的气焰。 真是个明事理的娘娘! 她再问面前的女子,“慕容大人,你没事吧?” 听到‘慕容’二字时,跟在她身后的那一串太监宫女都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是慕容紫啊,怪不得那么眼熟。 作死了,怎么会在这处遇见她? 不会是专诚来找她们娘娘的麻烦吧? “娘娘竟还认得奴婢,奴婢没事。”慕容紫抬起头来,对她盈盈一笑。 人家在选秀的时候就很有自知之明,后而虽凭着家底才得封昭媛,但却从不参与宫中争斗,素日里好吃好喝的过着日子,不失为这宫里难得的活得逍遥闲散的。 刚才她呵斥自己的宫人,只因她认出慕容紫的身份,怕宫人因此受罚,才先声夺人。 从这些细微末节便能看出,其实她的心地还不错。 在宫里,奴才的命比路边栽的花花草草还低贱。 哪知道慕容紫的示好并未得到预想中的回应,林妙音面无表情的望着她,不言不语,更不动。 她兀自一僵,尴尬不已。 人家看她,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与之做对视了。 其实林妙音生得并不难看,纵使一身横肉,身形当作两个寻常女子来看待,但她五官轮廓很大,眉眼有神,小巧的鼻子分外显得秀外慧中,加上一张樱桃小口,不难想象,若她能瘦得来,必定是个美人。 只人各有志,在选秀的时候林昭媛就放了话,尝遍天美食乃她毕生之所好,皮相的美丽对她而言太虚浮。 当时在场,听了这席话的关太后都自觉有深度,了懿旨允她自由出入御膳房。 楚萧离更加来劲了,但凡地方进贡,边国使节来访,有什么好吃的就会给林昭媛那里送上一份,全将她当成只大猫儿来养。 慕容紫一边望着她,一边想,这人可要比宁玉华之流好太多。 而后…… “你没有贤妃长得好看。” “嗯?” 慕容紫莫名其妙,一脸茫然的对着忽然断言的林妙音。 二人对视一眼,她再得她一个‘不过如此’的眼色,转了身,人是往来路折回。 特别有趣的是以林妙音的身形,宫人们从左右两旁给她让道是不可能的。 故而见她忽然转了身,若干的奴才,尤其站在最末尾的忙不迭回身,一路小跑而去,生怕阻挡了她们娘娘前行的步伐。 林妙音便是走在最后,由得慕容紫三人将她目送,渐行渐远。 天色又暗去几分。 慕容紫慢吞吞的回了神来,转头去问月影,“她刚才说我不如洛怀歆长得好看?” 月影似被噎住,面有一愣。 灵霜跺着脚对林妙音去向恨恨道,“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贤妃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 在宫里,谁得万岁爷的喜欢,谁最本事! 慕容紫摸着巴诚实道,“可我确实不如洛怀歆长得好看。” 灵霜惆怅的看她一眼,“小姐,你怎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我说的是实话嘛,哈哈哈哈。”慕容紫不以为然,开怀的笑了起来。 但是林妙音是什么意思呢? 看起来像是在为贤妃打抱不平? 月影道,“属在入宫前听花影说,宫里有位娘娘私里相当崇拜洛贤妃,应当就是林昭媛了。” 慕容紫想了一想,把头点点,“花影那丫头贪嘴,没准与林妙音结了手帕交,会知道这些不稀奇。” 宫里不大,什么样的人都有,林妙音不争宠,是因为她太有自知之明。 横竖自己也生成如此,不如满足口腹之欲来得实在。 但她不争,不代表心里不会想。 人便是这样了,自己缺什么,就羡慕别人什么。 贤妃洛怀歆的倾城姿容艳绝三宫六院,若非楚萧离当时年少轻狂,而是换做今日的武德皇帝,是连慕容紫都忍不住留个余地,那二人最后会是怎样的说法,真没个准呢。 男人为洛怀歆的容貌所倾倒,别的女人呢? 自然是被那张无懈可击的绝色脸孔打击得自信全无。 林妙音把洛怀歆当作一种向往,一种憧憬,实在是件理所应当的事。 “算了。”老僧入定般愣了半响,慕容紫讪讪道了这两个字。 人各有志,她家九郎如今心里只装着她就好。 “回吧。”逛够了,她吩咐身旁的人,“没得一会儿晚了又要……” 话到一半,湖面上不知那处突然传来个略显尖利的声音—— “您答应过奴婢的!这是最后一次了!娘娘,您醒醒吧!” “妙沁,你放手,把它还给我,求你了……” 接着是争执,像是在抢着什么。 慕容紫循声看过去,莲湖右侧是座人工堆造的巨石山,石料自西海运来,修得是峰峦叠嶂,壮美非常。 石山连着碧湖,湖里的荷花荷叶比湖中其他地方要高出许多,哪个经这里路过,是断不会注意到那处去的。 真是稀奇了,还以为这个时候应当最清静呢。 慕容紫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去看个究竟,忽听‘噗通’一声,不太重,如同将一颗不大的石头扔进湖里一般效果,却有哪个跟着低呼,再是跳进湖里,水花四溅,动静大极了。 霎是惊心! 慕容紫变色,“不好,有人坠湖了!” 顾不上别的,赶忙绕过去。 天色暗得极快,来到巨石山的另一边,视线中幽幽暗暗,只能勉强把眼中景致望个大概。 人没见着半个,倒是那荷花荷叶还在随波荡漾,一派风波之后渐而归于平静的景象。 “人呢?”月影警觉的四处张望搜寻。 这养着莲花的湖不比一般,水面上倒是好看了,那水里却是根茎交错,凶险万分。 若人落了进去,不小心被缠住手脚,就算懂得水性也不一定能挣脱得出来。 可才是半会儿功夫,方才掉进去的人不可能就被淹死了,况且还有另一人在场。 静默,月影指着斜对面相隔了十几丈距离的岸边,“宫主你看,是水痕。” 慕容紫举目,废了好大力气才看清楚,湿答答的痕迹绕到了巨石后面,再往那边走,能去的地方可多了。 月影再问,“可要属前去一探究竟?” 要她把人追上的话,应该不难。 “不必了。”沉吟了,慕容紫道,“应该是水性不错的人,没有性命之忧就好,不过……” 她再向湖中看去—— 依照先前听到的对话,显然有什么被扔进湖里,不会是太大的物件,但对于那位‘娘娘’来说比性命还重要。 否则怎会以身跳湖,亲自找寻? 不得不说,这勾起了慕容紫极大的兴趣。 假设有一人要扔个东西,不会就近扔在脚边,故而一人跳进湖里找,加上她们赶过来的时间,水里行动不便,找不回来的可能性很大! 想到此,她索性蹲了来,细细的在湖面上望寻。 月影见她有心找着什么,也自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了光亮,虽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大家一起睁大眼睛找了起来。 本来慕容紫是没做希望的,纯粹当作自己近来太闲,打发无聊而已。 多得月影点了火折子,火光一照,那落在一片荷叶深处的东西折出不同的微光,即便被其他荷叶挡住,还是被区分了而出。 灵霜水性好,得了慕容紫的吩咐,她二话不说就游了过去,没得多久返回,手里多了一支白玉短笛。 “花舞清扬。” 念出笛子上的四个字,慕容紫稍稍思索一番,总算有了头绪。 …… 回到东华殿的时候不早亦不晚,赶巧了日理万机的楚萧离正从御书房回来。 慕容紫比他早了那么一点点,就被当成她等了他许久。 人是忙喊宋桓传膳,隔着小案跪坐矮榻上,先把饭吃了再说。 最近楚萧离的心情很好,每天都看着让他舒心的人,饭都要多吃两碗。 以往入夜往华庭跑,天不亮就离开的日子实在太难过。 如今多好?他们关上门过自己,再多的,别人管不着! 昨日去给两宫请安时偶遇关红翎,淑妃娘娘还同着万岁爷打趣说:臣妾算是苦尽甘来啦…… 楚萧离光是想想都莫名觉得好笑。 眼是权宜之计,虽他还未对四娘说,但心里已经决定了,到了合适的时候,找个机会将六宫散尽吧。 万岁爷在这边美滋滋做着循序渐进的计划,还不忘给小辣椒夹菜。 慕容紫呢,一心都在琢磨在莲湖发生的事情。 宫里除了奴才,就是妃嫔最多,除却宁玉华那般让她厌恶的不说,像林妙音这等吃闲饭的,虽然不讨厌,可在哪里吃闲饭不是吃? 莫不是真当宫里伙食要好一些? 还有那个花舞清扬。 花清舞,花清杨。 她都快忘记宫里还有这号人了。 便是在这时候,她心里已然有了一个比楚萧离的心思更加明确的目标…… 眼前得一双玉筷递来,一块恰到火候的红烧肉放在她碗里,她直视过去,看着胃口很好,吃得很香的人道,“九郎。” “嗯,何事?” “今夜你去一趟淮漱宫可好?” 音落,万岁爷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碗都差点没拿住。 他一脸正直,宁死不屈,“朕和她没什么!” 朕和她没什么 正文 只对你有求必应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只对你有求必应 淮漱宫乃婕妤花清舞的居所,这花婕妤呢,是楚萧离登基之后,由着太后关氏亲自做主,为武德皇帝纳的妃嫔之一。 关氏一族和慕容家一党虽在朝中水火不相容,但在一件事情上绝对做法一致——哪怕是给皇帝选纳妃嫔,也绝不会在名门望族里挑,助涨他的势力。 故而那一批入宫的妃子,出身都很一般,花清舞亦是如此。 她的父亲花文翰乃玄徵年间出的第一位秀才,此人才华洋溢,心怀抱负,据说当年直接由地方太守举荐尚书省,原本应该一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可惜,差了点运气钫。 大楚门阀世家横行,初初时玄徵帝有心从各地选拔人才与之对抗,便因此形成了君臣暗中较劲的局面。 不少有志之士成了这当中的牺牲品,花文翰也在其中。 当时的尚书令乃慕容渊,他亲自做其考官,为其学识叫绝,然后事情就开始急转直…旱… 忠臣看到人才,大抵会老泪纵横的向天感慨一把‘国家将来兴旺如何芸芸’,可奸臣只想着把人收来自己用。 花文翰胆大包天婉拒,遂被慕容渊公报私仇,给了他个极招皇帝恨的官职——左拾遗。 简单的说,坐在这个位置上,专门留心皇帝有没有犯错疏漏,若有,你还得告诉他。 自古哪个皇帝会喜欢一天到晚尽挑自己毛病的臣子? 于是花文翰的似锦前程就这样被断送了。 不过无论怎么说,花家总算借此在京城立足,有了一席之地。 多年后花文翰娶妻生子,膝儿女成双,给皇帝挑错也挑出了经验,不会让自己在顶头上司那里说不过去,更不会惹皇上的不快。 源此,等到他的儿子花清扬投身官场时,环境就好了许多。 而这个‘好’也仅限于在各大家族中夹缝求生。 朝中内外,但求一个‘无关紧要’。 你有心出头,人家还嫌伸手来捏死你都费力气。 便是那么个背景,楚萧离平定内乱后回宫来听宋桓在耳边一说,他只笑了笑,花家太小,就此一人能用,实在没必要在上面费力气。 只看在当年花文翰一身才学无处施展,被埋没了的份上,寻了个机会将他儿子升了两级,做到礼部侍郎的位置。 那会儿礼部尚书是关家的人,此举亦算给关氏提个醒。 你是什么意思,朕心里清楚得很。 那花清舞不似关红翎、宁玉华这些女人一般大有来头,在后宫里更不出挑,唯一的长处就是听说舞跳得不错。 万岁爷也只是听说而已,都没亲眼见过。 突然无端端被慕容紫提及此女,他甚感讶异。 花清舞啊…… 此事说来甚为纠结,还有点丢脸,楚萧离委实不想多提。 不过为防小辣椒出其不意,他还是先叫了个屈。 “你慌什么?”慕容紫听他嚷嚷后不以为然,看他的眼神里是浓浓的鄙视,“不就是招她侍过寝么,又没侍成,我像是那么小心眼的人,现在才来同你计较这些?” 算起来那时她根本没想呆在宫里,楚萧离要宠幸哪个妃子,跟她才没相干! “你知道?”万岁爷怪觉。 慕容紫点头,露出坏笑,“其实被自个儿的妃子嫌弃了也不得什么,自古以来没有哪个皇帝能做到被全部的人喜欢,你说,是不是?” 楚萧离俊庞稍沉,“你专诚提这个,就是为了挤兑朕么?” “我哪儿能这么坏啊。”分明是安慰好么。 她对他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话说得头头是道,“只要我不嫌弃你就好,你有我一个还不够?” “够!”楚萧离高声表白心迹,拿起筷子往嘴里送了口菜,又喝了杯美酒,一派坦荡的样子。 简直太够了! 慕容紫暗暗忍笑,又道,“原本我也只是无意中听到有这么一个人,赶巧了今天我在莲池那边撞到一件有趣的事情,九郎,你想不想听?” 她费心扯天谈地,连自个儿去年那点丢脸事都快搬到明面上来,动了什么主意,楚萧离大抵也晓得了。 “说吧。”他大手一挥,无比的潇洒,无比的有气度,“朕有求必应就是了。” …… 入夜,淮漱宫。 才是戌时中的光景,忽然东华殿的副管事东莱到此一宣:万岁爷半个时辰后到,花婕妤还请准备周全。 一语惊了众人心。 傍晚时在莲池边差点惹出大祸,花清舞早就心如死灰,全无所谓,她那贴身的侍婢妙沁却被好一个吓。 如何皇上早不来晚不来,赶巧了在今日来! 外人不知,淮漱宫里外都是妙沁在打点,花清舞是从不管事的。 原本去年有过一次侍寝的机会,不明所以的就没了,还被后宫当作笑柄打趣了一阵。 听东华殿的小太监说,当时人被抬去寝殿后,皇上那手刚伸过去,花婕妤就忍不住泫然欲泣,伤心决绝,弄得龙心不悦,顿失兴趣。 再后来,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后来了。 也亏得淮漱宫的奴才们都有一损俱损的共识,想着咱们主子已经是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娘家人本事不大,再高升不太可能,皇上独宠更捞不着,索性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算得上齐心。 哪想就在你以为皇上把你忘到九霄云外的时候,他无耻的杀了一个回马枪。 这次还是走宫呢! 淮漱宫的宫人们也纳闷,近来万岁爷不是在专宠慕容大人么? 妙沁硬着头皮追去向着东莱打听,东莱击响双掌,给了她个苦哀哀的脸容,只道:那二位闹不高兴了! 东莱还好心点拨她,说,让着花婕妤好生表现,皇上开心了,要什么没有?若是皇上不开心…… 他用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遂,倘佯而去。 妙沁被连番吓唬,心惊胆跳的回到寝宫里,跪在花清舞跟前哭求,把入宫前老爷夫人交代的话都说了一遍,最后再说起大公子,总算让花清舞清醒了几分,匆匆更衣打扮,强打精神,迎接圣驾。 等到楚萧离故意阴沉着脸步履生风的去到时,意料中的,他这花爱妃比他的脸色还难看! 淮漱宫不大,前厅还不及东华殿浴池的一半。 但胜在归置得不错,打眼瞧去,该有的一应俱全,尤其是字画玩意,比其他妃嫔的宫里要多些。 楚萧离第一次来,粗粗扫过一周后,幽深的视线落到跪在跟前的花清舞身上。 她生得秀气,通身的小家碧玉之气。 看着像是毫无菱角,任人摆布的,谁能想到骨子里能倔到如何的程度。 更甚,她心里还装着一人。 也是了,四面宫墙禁锢了里面的每具躯壳,却锁不住人心。 止了浅淡的思绪,楚萧离淡语,“陪朕出去走走。” 说完又转身往淮漱宫外走去,连坐都懒得坐。 花清舞诧异的抬起头来,只望见一道明黄背影行远去,站在旁侧的东莱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娘娘您醒目点儿啊,赶紧的跟上! 身后,妙沁扯了扯她的衣袖,对她无声口语提醒,“想想大公子!” …… 深宫的夜里有着别样的安宁。 这晚上云淡风轻,月色欣然,褪去了白昼烈日灼烤的温度,此时倒颇为清爽宜人。 楚萧离选了淮漱宫左边的小道漫步,行在蜿蜒的石子小路上,两旁梨树飘香,银白的月光盈盈扑洒而,树荫斑驳,平添几分空灵意境。 花清舞埋着头跟在他身后,二人约莫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 想再远,已是不再能远了…… 傍晚时的情绪消散得不剩多少,此时她心里越发的开始打小鼓。 毕竟伴君如伴虎,她还是会怕的。 忽的,楚萧离顿步,她胆战心惊的也跟着顿步,睁大了略带惊悚之意的眸子,噤若寒蝉的望他的背影。 接着他转身来,对上她的眼睛,道,“过来些。” 他语气很淡,或许是因为在她这里根本用不着使力气,她没有与他对着干的资本。 花清舞小心翼翼的往前迈了两小步。 楚萧离似乎不满,索性指着身旁的位置,“站到这儿来。” 前面后掌灯开路的奴才,后面还有一大串跟着,不靠近些,万岁爷怎么同你展开交心的对话啊…… 用的还是和刚才一样的语调,他自觉毫无威慑力。 甚至放到慕容紫那里,她听了必定会说:我懒得走,不如你退后两步来将就我。 可是花清舞却双膝一弯,给他跪了,“臣妾不敢与皇上比肩!” 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楚萧离登时无言,探出手就把她提了起来,拉到身边,强迫她和自己并肩而行,“就你这样的,实在不对朕的胃口,边走边说吧,朕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 说着斜了眸子睨她一眼,大有小气的怨怪她不识时务的意思。 花清舞着实摸不清头脑,更拿不准身旁皇帝到底是个怎样的脾性,只好顺从了。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间隙没有再说话。 许是离得近了,余光都能不经意的瞄到那道明黄之姿,花清舞无法忽略,想了想试着道,“不知皇上……想说什么?” 楚萧离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随便说什么都成,朕是皇帝,你是宫妃,你来为朕排忧解难吧。” 她一怔。 皇上这是在刁难自己? 说到排忧解难,想起妙沁先前说的那些,花清舞又探问,“皇上心情不好?” 楚萧离点头,开阔的眉宇间似染了惆怅,“还不是被你们这些女人闹的,也不是你们,一个而已。” 不过就那一个也足够了。 “……”这话她就接不上来了。 只好沉默去。 身旁没声儿了,楚萧离不咸不淡的瞅了她一眼,看她把脑袋低去了,还真是……费劲啊! 他只好再点拨,“你怎不问朕为何烦恼?” 花清舞很听话,照问,“皇上为何……烦恼?” 看她一脸乖巧,楚萧离忍着头痛道,“朕要立她为后,她不愿意,你说说,哪个女人不想当皇后,你想不想?” 花清舞被他问得双目瞬间瞪得圆大,这哪里是她能随意攀谈意见的? “臣妾不想!臣妾不敢!!” 快的说完又觉还是不对,干脆跪,“求皇上赎罪,臣妾没有资格如是做想。” “那要是朕赦你无罪,非要你说呢?” 楚萧离蹲了来,以他惯有的懒散,唇边勾着兴致笑问她,“你到底是不敢奢想,还是想却没胆子说出来,还是……根本不愿意?” 花清舞抬首望他,又得一惊! 仿佛……心思被识破了? “莫怕嘛,老实说朕也不真的喜欢你,就是那种‘喜欢’,你可懂?”楚萧离和颜悦色的扶着她的肩膀,话音里都是安抚,“朕只是觉得,这宫里或许你是不喜欢朕的人,朕问你的话,你会照实说。” 花清舞不解的‘咦’了声,只见面前男子的脸容上只有和煦的颜色。 帝王威肃却是丝毫不曾有的。 她更加茫然,“皇上的意思是……” “朕不是要你为朕排忧解难么?”楚萧离循循善诱,“只要你做到了,朕就重重有赏。” 她犹豫,“可是……” “人心有别,在你入宫前与朕素未平生,再者宫里那么多女人,你们岂会各个都对朕真心实意?” 他若连这点都不晓得,皇帝算是白做了。 听了他的话,花清舞心里安宁了一些,似乎皇上不像传言中的可怕。 楚萧离冲她笑得平和无害,“你看,朕是不是个开明的好皇帝?” 头一回见识万岁爷的厚脸皮,花清舞的心脏可不如慕容紫强大,憋了半响才道出一句‘皇上英明’。 受了夸赞,又总算开好了头,楚萧离不耽搁,干脆就那么蹲着,“那说吧,假若一个女人连后位都不要,你说朕该给她什么,才能赢得她的心。” 有了免死金牌在先,她也轻松多了,想了想便直言道,“自然是以心换心。” 他撇嘴,“可是朕的心只有一颗,要给天,要给黎民百姓,还有宫里那么多的女人,如何都换不完全,你说,是吗?” 花清舞自然晓得他口中那个‘她’指的是慕容紫。 虽然是听皇上亲口说起立后一事,可或许正如他所言,因为没有那份‘喜欢’,就不会对此期待,反而如同旁观者。 说起以心换心,世间众人哪个逃得过一个‘情’字? 她道,“世间有心人难求,倘若皇上觉得她就是您的挚爱,谁也无法替代,更不可或缺,那么请皇上恕臣妾斗胆,后位根本算不得什么,同样的,她若真心对皇上,稀罕的也并非皇上的身份地位,而是皇上这个人。” 说到这里,花清舞抬眸探视了楚萧离的脸色。 眼前的俊庞波澜不惊,比起方才像是沉凝了一些,喜怒难辨,但显然,是将她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看来你似乎很懂情爱。“楚萧离道。 “事实如此。”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花清舞定了神,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后位是权利荣华的象征,坐上那个位置,便是大楚最尊贵的女人,可是皇上却没有真正为她想过,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楚萧离茫然问,“她想要什么?” 单仔细他的语气都茫然得厉害,到底是一国之君,怎会真的明白…… 花清舞目光灼灼的望他,勇敢道,“若她连后位都不要,却无名无份的留在皇上身边,唯能证明一样,她是真心爱皇上的,只说‘喜欢’都太浅薄,后位算什么呢?她要的是皇上您一个人,您全部的心,缺了零星都不完整,这与后位本无关系!” “原来如此。”楚萧离状似了然的点头。 他的反映实在太快了,连思考都不曾有就直接应和她的话。 花清舞觉出异样,“皇上,你……” “难得是个明白人,朕知道该怎么做了。”楚萧离站起身,垂眸睨她笑道。 她更为费解。 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在说笑么? 照他所言,除非将三宫六院散尽,只与慕容紫一人白首到老,否则,任他怎么做都是徒劳。 可是在花清舞看来,能够做到这一步,能够亲自来问她,已经不容易了吧…… 毕竟他是皇上,是楚国至高无上的君主。 “皇上……真的知道要如何做?”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花清舞问。 话随心出,音从口出,说完方才恍悟失言。 楚萧离莞尔,云淡风轻的凝着她,意味非常道,“自然是晓得了,否则今夜怎会来找你。” 她诧异。 他却笑意融融的卖着关子,再不说此,只道,“你是个聪明的人,今夜为朕解了困惑,说吧,想要如何的赏赐?” 这就要赏了? 花清舞脑中乱成一片。 她根本……根本什么都没说啊…… 况且此时再看皇上的脸色,仿佛他早就心中有数。 那么又是到底为何而来? 举目之余,她忽然看见楚萧离手中多出一物,那是她的白玉短笛! 他兴致昂然,等着她自己醒悟,能不能如愿,全赖她敢不敢了。 “想清楚了再开口,朕只来这一次,你也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对着一个全无了解,却掌控着自己生杀大权的皇帝。 一个他明知你不喜他,更还要你为他分忧情爱困惑的…… 花清舞霎时一震,目光紧紧注视他手里的笛子。 不过是为了一个成全! “求皇上放我出宫!” 只对你有求必应 正文 你只是太需要被保护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你只是太需要被保护 水声叮咚回响在帝王宽绰华美的浴室中,那声自嘲的调笑显得是那么多漫不经心,仿若不过是句打趣的笑话罢了。 可细细的回味,会当作玩笑来说,只因失去了原先的那份底气。 终归是负了谁人…… 慕容紫趴在池边,闻声之后仰起脖子抬起脸,向楚萧离看了去。 她故意让东莱将此处的琉璃盏都灭掉,两个人在无法面对的时候,保持些许距离反而更自在钚。 纵使如此,身后池子里荡漾的水面还是吸纳了仅有的微茫,粼粼波光交叠闪烁,时不时的晃过那张俊美的面容。 她望见他晦涩的表情,愁眉不展,明灭不定,比着大楚遭逢天灾旱涝,抑或敌国大军压境都要让他愁苦烦恼。 似乎如此,对她来说也……够了吧荬? 她安慰自己,聪明人都自负,落入别个的圈套是猝不及防,人生在世,总不会一帆风顺就是了。 先回宫来,是因为知道此事任她怎么闹都没用。 难不成还能回到昨夜去,把不该发生的都扭转过来? 宁玉华必定用了三滥的招数,使得楚萧离落入她的圈套。 哪怕此局能恶心慕容紫这一时,更在她心里梗痛一世,可除非宁玉华有通天的本事,否则绝不会有好场。 莫说楚萧离心里的人是她,就算没有,他也不会喜欢一个处心积虑求得他一夜的女人。 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只不过说到防不胜防—— “你素日的没脸没皮哪里去了?”启唇,她话音朗朗,理直气壮。 那双异常发亮的眸子,此刻犹如最连城的黑曜石,暗夜里熠熠生光,刺得楚萧离不敢与她直视,轻易败阵来。 他总是知道自己有多理亏。 慕容紫脖子仰得有些累了,遂冲他招招手,他很听话的蹲来,一副任你捏扁搓圆的模样。 她反倒轻松得很。 “没话说?” “你……想听朕说什么?” 对不起? 万岁爷觉得这三个字讲出来都苍白,她要听的不是这个,更不需要听。 慕容紫似笑非笑的睨着他,一个劲的戏谑,“皇上,你的运筹帷幄呢?你的大局尽在掌握呢?你被一个女人算计了,你知道不知道?” 他不单被一个女人算计在先,还被另一个女人调侃在后。 莫非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了? 楚萧离心酸,苦着脸问她,“你怎不冲我发脾气?” 后而又把手主动伸到她的嘴边,捞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要不……给你咬咬消火?” “你憋着吧!” 毫不留情道罢,楚萧离脸一僵,慕容紫已然转身背对。 因为她动作颇大,水花溅了他一身! 她傲傲然的冷哼了声,笑道,“冲你发脾气?最好把你的东华殿都拆了,我就变成无理取闹,你就变成有苦难言,皇上,您多委屈啊,多隐忍啊,你想得真美呢!” 算计她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落到别个那里还不是该他遭报应? 她才不难受! “有人倒贴来伺候你,我操什么心?这可是为天家开枝散叶的事。” 就算难受,也绝不能够太过表现出来。 只有蠢女人才拿着不可挽回的事情数落,她才不做怨妇! 就这么吊着他一惊一乍的逗,忍住了就能成大事,该他心虚! “唉——”长长的叹了一口老气,她像是在帮哪个谁难过似的,“只这玉露要均沾呐,不能平白无故让北狄来的外人占尽便宜不是?” 楚萧离被她吓得不轻,低三四的认错由心而发,“四娘,我错了,你……别这样好么。” “皇上怎么会有错呢?”慕容紫侧首来诧异的望了他一眼,变脸比变天还快! 只在她这里仿佛没有阴雨天,那笑唷,明媚如暖春,柔柔融融,直让楚萧离心里大喊‘救命’。 她煞有其事问,“你以为我心里会不好过?” 他瞪大了纯洁的眼睛,“难道好过?” “总比你好过。” “……” 得,你说着,我听着…… 就着湿答答的池台边,楚萧离盘腿坐,老实巴交的垂首听训,“你占理,尽管说来!” 慕容紫微笑,和颜悦色,“事已至此,我要是同你怄气,不就便宜了外人?” “嗯,没错,然后呢?” “然后九郎你也别怪我奚落你,你要是拿出对付我那劲头,今日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对极!数落得好,朕改!” 空出一手撑着颚,万岁爷弯腰驼背的坐在那里,骂不还口。 适时的,还会义正言辞的附合两句。 多大回事? 四娘你舒坦就好! 慕容紫抿唇忍笑,暗自调整了,才又转着眸光接道,“我已从三哥哥那里听来,北皇没多少日子了,昨夜全当你送给宁玉书的见面礼,往后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楚萧离被她挤兑得灰头土脸,一时间连正常的揣测都不会。 “这你就别管了。”她卖关子,神情里都是‘与你无关’的神秘。 若非萧晴子还有用,慕容紫定已命人把她的脑袋斩来挂到宁玉华的床头去! 早先她的那番话话自己不是不在意,而是不能表现得太在意。 如今这情形也好罢。 宁玉华得了眼前的好处,定会安生一阵子,毕竟她心知肚明,楚萧离已经因此对她厌恶至极。 加上午后慕容紫使了花影将她设计邀宠的事散播出去,往后关氏不会给她好日子过。 囚了萧晴子,接来该着手暗查自己起死回生在这副躯壳的真正缘由了。 只是这一件,最让慕容紫挂怀。 萧晴子口中说的‘禁术’、‘起死回生’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难道她真的会无端端的有生命危险…… 不觉,慕容紫陷入无法自拔的深思,从而忽略了眼前的另一个人。 前一刻,楚萧离还被她训得垂头丧气,连回嘴都不敢,可再接着,这小人儿就直接默了去,一脸凝思的模样,再不说话了。 有心事? 自然会有心事。 连楚萧离都不知从那时起,觉着在这天间,除了她慕容紫之外,换做其他女人就不行。 而今…… “四娘。”片刻沉默,他从犹豫中定了神,道,“我知你怨我,怨我也是应当,你……” 还没说完,慕容紫已用指尖轻轻点在他唇上,“可是我最怕的还是对你怨得太多,反而将你从自己身边推远了去。” 楚萧离微有怔忡。 抓住她的手,他眉间浅浅隆起褶皱,“因为我是一国之君?” 她点头,神态表情都如斯诚恳,“你拥有得太多,而我拥有的又太少。” “我的便是你的。” “我只要你这个人。” 要就要全部,不是一点爱,半点心,就能轻易满足她。 “只不过……” “只不过?” 楚萧离深眸里暗光轻颤。 从来他都以为自己能将她圈禁在他期望的地界和视野中,可蓦然有一天,恍然大悟,她在何处,他竟从不曾知。 将湿漉漉的手臂挂在他的颈项上,慕容紫抬脸向他靠近去。 这举动像是要吻他,他便自然而然的闭上眼眸,只要是她那就怎样都可以。 天晓得他整日都过得惴惴不安,多怕她会忽然不见了。 如是患得患失,除她之外,再不会有人让他切实感受,恐慌无措。 见他认命的闭了眼睛,慕容紫却露出了一抹恶意之色。 “九郎。”随着她轻唤,彼此唇瓣仿佛有若有似无的轻触,她笑着对他轻言细语,说,“我恨你。” 言罢一刹,勾住他颈项的手猛地用力拉拽,楚萧离猝不及防,本就是往前倾的身形,被她忽然一举,他完全失控! 一声毫无防备、更无风度可言的煞风景的惨叫,接着水花四溅,空绰的浴室中被嘈杂的声响所填满,好不热闹。 “慕容紫——” 水雾弥漫的池水里冒出楚萧离**的脑袋,还有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死丫头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慕容紫早在拉他水的后一秒,像条鱼儿似的往池边上靠去,这时已裹上寝袍,嚣张的站到他正对面……手够不到的位置。 “好好洗洗干净吧。”她有恃无恐,怀抱双手欣赏武德皇帝的狼狈样儿,语气里都是嫌恶。 她嫌弃他?! 她竟敢嫌弃他?!! 这会儿楚萧离也顾不上什么帝王架子皇族脸面了,大掌胡乱抹了脸上的水,他睁大眼睛盯住她,不可思议的问,“你不是说不跟我计较了?” “谁说我不跟你计较了?”慕容紫昂起巴,哄了小孩儿后又不认账的表情,“我只是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你,和我要对你做的事情没相干,我没骗你,对不对?” 还问他对不对。 好,实在是好样的。 他无话反驳,只好干脆又问道,“还有什么招,尽管使来。” 看着他泡在池水中央,头发也乱了,金冠歪在一边,龙袍皱巴巴的贴在身上,哪里还有皇帝的样子? 妃嫔喜欢的是他的身份地位和权利,最多……加上几分姿色吧。 可她就不同了。 若要让她们看到他这个样子,再真真切切的感受他的脾气和坏心眼,谁还会喜欢他啊…… 慕容紫摇着头啧啧两声,对他满是同情,“看在你也是被设计的份上,我就不继续同你计较了罢。” 楚萧离已被折腾得没脾气,“那我能不能上来?” 不问清楚的话,兴许等他去到了池边,她再来补一脚都是可能的。 这丫头胆大包天,没有她做不出来的事。 他又不可能对她动粗…… “你上来做什么?”慕容紫面上荡漾着和悦之色,对他却毫无客气可言。 楚萧离委屈,讨好的笑问她,“我也不能在池子里泡整夜吧?” “是不用整夜。”她勉强道,“你洗好了,让着宋桓给你换身干净衣裳。” 他应,“然后呢?” 然后就看到慕容紫眼底寒光一闪,阴风恻恻的笑开了…… …… 夜入子时。 原本楚萧离以为熬过了亥时,小辣椒撒了火气,好歹他能讨得个玉人在怀,好梦一晚的结果。 哪知在浴室收拾干净,还没出去哪儿,慕容紫又捧来一托盘,盘子里的东西,他只瞄了一眼,登时心碎啊…… 依着慕容紫的说法,昨儿晚上都便宜了宁玉华,不能让其再得意不是? 反正她也想开了,皇帝嘛,哪个不是左拥右抱? 过往叫着三宫六院形同虚设,是她的罪过。 所以? 所以,尚寝大人请万岁爷翻牌子来了。 楚萧离知道她的意思,心底更明白,他要真的去左拥右抱了,往后和她……就再没有往后。 站在东华殿外,万岁爷的心情非同寻常的复杂。 人是留在了他的东华殿,可他却被赶了出来,这是个什么道理? 身后高耸的殿门将他身形衬托得几分渺小,面前夜空广阔,有人不知何去何从…… “皇上。”忠心耿耿的宋桓挨他边上道,“这是慕容姑娘在考验您呐!” 考验过了,就能长长久久。 楚萧离负手而立,没有应声,也没有要迈步去哪里的意思。 宋桓等了一会儿,又犹豫了,把慕容紫交到他手里,还没有被动过的托盘小心翼翼的奉上,硬着头皮问,“那今夜,皇上是打算……上哪儿歇?” 只这一句音落,楚萧离哀怨又愤恨的瞪住他,气急败坏,“还能去哪里?把朕当什么人了?朕有那么随便么?” 宋桓被他连串的发问弄得老脸僵滞,不知所措。 心道我又不是慕容紫,您冲我说这话也没用啊…… 楚萧离一挥袖,对着候在远处的那串奴才道,“摆驾御书房。” 音落人已走出老远。 宋桓遭了他的白眼,听到‘御书房’三个字的时候,差点没替自家皇上老泪纵横出来。 猜也是这样。 去别的妃子的寝宫,楚萧离没那样的兴致,去了什么也不做,不就穿帮了? 原本是可以去昕露宫,到关红翎那里打混一晚,但万岁爷也是有尊严的人,事事都依了那死丫头,往后他就真的再抬不起头。 ——只好去御书房了。 …… 楚萧离一走,花影就溜回寝殿里把外面发生的情形同慕容紫巨细不落的回禀了一遍。 听罢慕容紫又乐了一番,卷着软软滑滑的被子在龙床上打了个滚,通身舒畅。 心里再大的憋屈和不忿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花影却还存着疑惑,“宫主,夜君来与你示好,为何你要赶他走?还给他翻牌子。” 慕容紫把脸从绣着龙纹的枕头里抬起来,脸容上都是狡黠的神采,“放心吧,他不会的。” 她早上一回来就先吩咐手的人把御书房那间小小的寝房重新归置了一遍,总能用得上。 默了默,她又道,“对付他那样的,越死乞白赖,越物极必反,适当让他晓得好歹,他反而会乖一些。” 花影还小,杀人可以,贪嘴也是一绝,只说到男女之情,她确实不太明白。 慕容紫见她满头雾水,眨巴的眼睛里铺着一层纯澈的光,忽闪忽闪的,异常无邪。 “放养,你听过么?” “请宫主示。” “就是说有一种动物,有主意得很。你用绳子套着他,将他牵制,就算他不死死挣扎,也会慢慢心生厌恶,可是你一旦什么约束都不给他,他去看遍了外面的风景,才会晓得自己最喜欢的是哪里。” 楚萧离心思太深,昨夜虽是宁玉华的设计,可有了这先例,谁能料到往后会怎样呢? 后宫里放着的女人都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她怎晓得他能够有多长情。 莫问她信是不信,不信又如何? 你在意,那就证明给我看。 这厢,人正思绪深长,忽听花影大叹,“这门学问实在复杂,属还是喜欢美味佳肴,不同的菜又不同的工序,只要照着做,火候到了,功夫到了,就能上桌面。” 慕容紫笑,“世间最复杂没过于人,比起来自然是做菜简单。” 花影还有不解,她将四环顾了一番,问,“夜君去了御书房,宫主真的要在这里歇啊?那明儿个何时走?” 毕竟是宫里,此时露出马脚,仿佛不太好。 “安心了。”打了个呵欠,困意上涌,慕容紫拉被褥将自己盖好,“他睡不着,天不亮就会回的。” 能把夜君治得如此服帖,花影对慕容紫佩服得五体投地。 虽然她还是不太懂两个人之间是个什么讲究…… 转了身,她面朝闭合的寝殿大门,有了宫主的一句话,仿佛那门随时会打开似的。 东华殿太大,太孤寂。 当初她央夜君让自己入宫来玩儿,是把各宫各院都逛了遍的,要问她最不喜,非此地莫属。 再回头看向那玉石阶上,龙榻中的人,那就是他们的宫主,一个不懂得武功的柔弱女子。 慕容紫仅懂得的权术在太多人面前只能算做雕虫小技,可是为了夜君,她甘愿留在这里,分享帝王的孤独。 这未尝不是件需要勇气的事呢…… 身后,带着睡意的声音含糊响起,“花影,回去歇了吧,不用你守夜。” 东莱就在寝殿外守着,不会有事的。 花影想了想,还是道,“宫主你睡吧,属等夜君来了再走。” 无关彼此间的遵从与附属,仅仅只因为……她太需要保护了。 你只是太需要被保护 言情海 正文 看不出你如此黏人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看不出你如此黏人 后半夜。 楚萧离回到东华殿的时候,大半宫人们已被宋桓撤,寝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他想象中的嬉闹,反而更显得宁静。 宋桓正抱着手站在门槛边打盹,看着像是睡得眨个眼皮就会倒在地上的形容,却在沉缓的步声愈发靠近时,蓦地打了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 跟在楚萧离身后的东莱不得不心生佩服:师傅就是师傅,打盹的时候都能耳听八方。 宋桓弓着腰迎上来,将自个儿觉着万岁爷想要听的话回禀了一道钫。 小殿来陪慕容姑娘坐了会儿,一大一小交换了有意思的话本,又拿着万岁爷当话头说了会儿话,偶不时娘俩笑得歪东倒西,被支得远远的奴才们一句都听不清楚。 子时中,姑娘见夜了,就想留殿在这儿歇。 哪知小殿说,他已是男子汉,不能赖在父皇的寝殿,接着似个大人般意味不明道‘奈何本殿生不逢时’,就……叹着气走了旱。 慕容紫看得一愣愣的,半响没反映过来! 楚萧离听后乐不可支,儿子那句话别个听不明白,他是当即了然。 含着笑踱进寝殿,一盏宫灯亮在桌案那处,幽幽淡淡,九龙盘旋的香炉里焚着安神的香,丝丝缕缕炉顶飘散出来,一派安好。 慕容紫已经睡得半刻,楚萧离站在殿中往床榻那处望去,依稀见到一个小小的轮廓缩在那里,顿时心安。 原本初五该前往安都巡视漕运,也因为些许事情推到月末。 思绪正凝在此处,忽听个轻轻软软的声音道,“回了怎么不过来,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略回神,楚萧离依言走了过去,踏上玉石阶,来到床榻前,也不像往常那般往边上坐,就那么抱手看着她。 东华殿太大,炎炎夏日的时节,外面热浪滚滚,晒得人头晕目眩,这殿中却依旧阴凉。 慕容紫怕冷,每晚都要用丝被把自己裹得好好的,再挨着楚萧离才睡得着。 他今夜不过晚回了些,见她覆了两条被子,缩在宽敞的床铺上就那么一小点,不觉有些好笑,“如何就那么怕冷?” 慕容紫掀着眼皮和他对视,故意玩笑说,“你不知么?我可是去阎罗殿逛过一圈的人,阎王爷说我阳寿未尽,就放了我回来,只去过阴曹地府的人身上终归带了点阴气,怕冷实乃寻常。” 别瞧她说着是玩笑,表情却真真的。 似乎和她在一起,总会有让他意想不到。 楚萧离好心情跟她打趣,“就那么冷去也不是办法,阎王爷有没有跟你说如何根治?” “当然有。”慕容紫认真的点头,眼色里写得都是:我说的话你不能不相信。 “说来与我听听。” “嗯……就是找个阳气鼎盛的男人,守着他过日子。” 楚萧离面无表情的‘哦’了声,看起来像是相信了,“那你留在朕身边,可真是明智之举。” 慕容紫再把头点了点,“可不是么。” 语气里带着洋洋自得。 他无奈的笑,俊庞上溢着宠溺,拿着她实在没办法。 移身坐,楚萧离靠在床边,将冰冷的寝殿环顾了,顺着她的思绪道,“这法子虽可行,只如此一来,你此生想要好活,岂不离不开朕了?” 慕容紫最不乐意的就是离了哪个谁活不去,尤其此话还是从他口中出。 眼珠子一转,她起了坏心,反问道,“九郎你可听过一句话?” 楚萧离哪会轻易中计,“朕听过的话可多了,你爹在朝中说的那些算不算?” 慕容紫嗔了他一眼,他服软,“好好,你说。” “这世间所有的情话,无非是一个骗子说给一个傻子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到这里她遗憾的冲他眨眼,勉勉强强道,“你要信我,我也是爱莫能助的。” 楚萧离倏的一诧,“四娘你总算承认自己是个小骗子了!” 慕容紫不甘示弱,“也就只骗得了你这个傻子。” “成!”他大方的应,“骗着吧,朕有天,有荣华富贵,有好吃好喝,把朕骗好了绝对亏不了你。”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窝心的话,仿佛冷殿都热乎了起来。 默了片刻,慕容紫想起晚上的事,再问他,“淮漱宫那边如何?是不是与我猜想的差不多?” 那花清舞定是在入宫前就有了心上人,既然是这般,若能寻个机会将其送出宫成全,不失为一桩美事。 这样一来的话…… 楚萧离卖关子,“你且等上五日,五日后必定遂你心愿。” 她怪觉,“你知道我心愿为何?” 他似笑非笑,话中玩笑掺半,“以前是不知的,不过如今还不知,你岂不要跑了?” 跑? 慕容紫脸色微微变化了,已经许久没这样想过了。 女人一辈子,自己再厉害也有个软弱需要依靠的时候。 找个心爱的人,能得到他的呵护,与他白头偕老才实在。 若楚萧离能给她这样的话,她何须要跑去哪里。 “对了,我还有一事想同你商量。” “你说,什么事?” 难得万岁爷也有正经的时候呢。 楚萧离道,“近日朕收到安都的密报,四皇兄的余党活动频繁,加之溟影前去一探,恐与北狄脱不了干系,安都地势复杂,两面环山,四面环水,又是个商贸大城,龙蛇混杂,不如此行你就不去了,在京城好生歇着,玄成会留来处理国事,有他在,朕也放心。” 他随是用‘商量’来开的头,语气里却都是深思熟虑的决定。 慕容紫一听就炸了锅,从床上腾坐而起,她拧着眉头道,“是你先说要带我去的,出尔反尔,有你这么做皇帝的吗?” 楚萧离自知理亏,他耐心解释,“朕那个四皇兄楚星涵你可曾听过?连你家太傅大人极力主张将其斩杀,生擒都没得必要。朕登基这几年,一直在搜寻他的踪迹,如今他忽然现身,必定在等朕过去,此行凶险,带你在身边,朕会分心。” 捞起左手的袖子,他将臂膀露出来,指着上面一道斜长的疤痕与她看,“这可是三年前朕与楚星涵交手时留的,他一身邪门功夫,擅用涂毒暗器,朕这只的手臂差点被商霭砍了,四娘,你看了可心疼?” 推开他的手,慕容紫满脸坚决,“少拿这些来唬我,反正我就是要跟你去,到了安都你忙你的都行,我身边有花影他们,用不着你忧心。” 楚萧离纳闷了,斗胆问,“女侠非要与朕同生共死?” “你故意在这么夜才同我说,无非明儿个一早就要定这次安都随行的名单,你带关红翎去不带我去,你这是什么居心!” 她还吃起醋来…… 楚萧离好笑,“明儿个你自己去问红翎,你看她愿不愿意同你换。” 人家淑妃娘娘才不愿搀和进这件事情里头呢! 慕容紫盘腿坐在床榻上,冷冷的哼了一声,撇过脸使小性子,“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要去,休想丢我一个人在宫里呆着!” 他本想办好了花清舞的事情,让她宽了心,自己也走得安心,哪想小辣椒这样黏人。 “莫不是四娘怕我一去到安都就左拥右抱,把你忘记到九霄云外去?” “万岁爷心系天,哪儿能这么坏啊。”慕容紫斜目睨他,也是半开玩笑的道,“只我实在担心,有人伺机图谋不轨,又设计与你,到时候你得多委屈?” 她跟他去安都,还不是为了贴身保护? 楚萧离彻底失笑,自信满满的问,“朕像是会在一个坑栽两次的人么?” 慕容紫目光灼灼的正色望他,连话都懒得说了。 气氛僵滞。 先前那一点他刻意营造的轻松和温软也在刹那消失殆尽。 良久,楚萧离不解,“为何在此事上你如此坚决?” “不是我不信你,是我不愿意再看到你与别的女人在一起。”脸容上褪去嬉笑之色,慕容紫目光激荡,两手都紧攥成拳头,“只有这件事情,丝毫的险我都不想冒,我没有再平静接受一次的勇气,倘若真的有第二次,不管你多不甘愿,我都不会原谅你!” 她不是在开玩笑。 或者该说,这才是藏了许久的真心话。 慕容紫没有那么大方,心眼就那么一点点,小得不得了。 哥哥与公主大婚,却是她和心爱的人被设计,因为是被设计的,他们都身不由己。 除了接受,说服自己释然,你还能怎样呢? 可是一次就够了! 倘若真的还会发生,她绝不相信楚萧离是笨到那般地步的人, 她只能在没有发生到无法回首的地步时,尽所能的将他看紧一点。 说来她都觉得好可笑,然而实在是没有办法的所为。 这世上没有绝对不能失去的人,但若他再行差踏错丝毫,就算不是他的错,她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再原谅他了。 静默的相对,彼此的思绪都在翻暗涌着。 就在慕容紫说那番话的时候,连她都没意识到,自己是直挺挺的跪在床上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决绝,眉心深深隆起,都快愁成了小老太婆。 若能够的话,只怕她已经跳起来与他据理力争。 “好了。”楚萧离拉过她的手,笑着示软道,“一起去吧。” 不止安都。 看来从今往后,去哪里他都得带着她了。 慕容紫自觉激动得过了头,都快吼破东华殿的顶了,他一拉,她便顺势躺了坐了回去,又看他还穿着一身完好的衣裳,仿佛宋桓在外头一嚷嚷,他就要起身上朝去。 想想,她道,“我帮你更衣吧,该安置了,明儿个的早朝你是逃不掉的。” 楚萧离含笑将她看了看,收回怀抱她的手起了身。 前往安都的随行名单,慕容紫心里有数。 这次就留了慕容徵一人坐镇京城,从旁有霍雪臣统领神策营大军相佐。 像是关濯与慕容渊这样不让人省心的老臣,楚萧离只能带在身边。 至于两宫那边,萧太后执意要洛怀歆伴驾,关氏寸土不让,赶忙把关红翎推了出来,每日吵得楚萧离脑袋疼,最后干脆两人都带去。 反正一个神志不清,一个没那心思凑热闹,去到安都,把人往离宫一放就省事了。 不过藏匿许久的楚星涵忽然现身,确实是在意料之外。 对他,慕容紫只有个他到北狄为玄徵帝求药的耳闻映像。 后而玄徵帝薨,大楚一片混乱,封地上的皇子除了楚墨之外,其他的都不安分,最后让着楚萧离横扫八方,继位登基。 楚星涵是众多败在他手的兄弟里,唯一苟且偷生至今的。 只说起暴虐,东境的百姓对他恨之入骨! 当时那一战,楚星涵为鼓励麾士兵作战勇猛,令按人头论赏,卖命的士兵为了获取赏钱,嗜血的大军自东面一路杀来,连百姓都不放过。 甚至有传先帝痛疾与他有关,若非他从中作梗,兴许大楚如今还在玄徵年。 至今朝中说起此人,难得口径一致,除了将其‘杀无赦’,别无二说。 这样的人藏在安都,楚萧离不让慕容紫跟着去,其实也是情有可原。 只不过…… 更了衣,换上寝袍,二人合上被褥,比肩共枕。 慕容紫没得睡意,眼睛睁得老大的望着黑漆漆的殿顶发呆。 她想,只不过自己到底还是不相信楚萧离的。 就在这时,贴近他的那只手忽然被握住,十指相扣,水乳交融得密不可分。 耳边传来他安心的笑语,道,“四娘,你果真离不开我。” 那么你说,到底谁才是傻子呢? …… 五日后。 晨曦自东面泛起,刺目的霞光从云端后穿透而来,将大楚的皇宫笼罩得夺目万丈。 卯时正,一列穿着白色丧服的宫人从淮漱宫缓缓行出,哀戚一路。 队伍前有十八名御林军开道,其后是四名高僧,再接着,一副棺木,里面装着突染恶疾,香消玉殒的花婕妤。 跟在棺木后的宫婢哭得伤心伤意。 主子没了,这在宫里没了依靠,往后还不知要被分派到哪里去。 谁也没想到会那么突然,不日前万岁爷还亲自来过淮漱宫呢! 宫里又有传,慕容紫阴毒如斯,花婕妤会命断深宫就是她的手臂。 谁也拿不出证据。 总之,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徒留这一桩公案,真正的评断自在各人心里。 北角楼上,两道身影亭亭端立。 慕容紫垂眸看正好打这处过的丧葬队伍,小脸上神色变化不定,先是琢磨,再而权衡,最后掂量,嗯,仿佛效果还不错。 打早被拉起来,穿戴得整整齐齐的站在这里,就为看这一出,万岁爷有心了。 楚萧离站在她身旁,裹着玄色的蟒袍,墨发上简单的束一根碧玉簪子,神清气爽,更似豪情剑客。 不动声色的把小辣椒的情绪纳入眼底,等她安定了,他才敢邀功,“朕这个事情办得如何?可称你心意?” 花清舞实为花文翰一故友遗孤,当年被花家收留的时候才将将满月。 京城什么都讲究门第,花家怕养女的身份让此女受委屈,干脆当作自家女儿来养,取名清舞。 这名字叫外人听去,自然而然将其和长子花清扬当成兄妹来看。 时日长了,除了花家的人晓得,别个一概不知。 清舞清扬自幼一起长大,有兄妹之情,无血缘之亲,朝夕相对,早就暗生情愫。 若非关氏忽然了懿旨纳花清舞入宫为妃,这会儿人家都从兄妹变作夫妻。 说来还是皇家的人棒打鸳鸯。 花家人微言轻,花文翰在玄徵年间做言官把胆子做小了,此事敢怒不敢言,好说歹说,劝着儿子以仕途为重。 原先花清扬也立誓此生非花清舞不娶的,可两年过去,听说也快要奉父母之命娶妻成亲。 在宫里的花清舞哭得肝肠寸断,要不是身边时时有贴身的丫鬟劝着,早就自尽了。 这便是当日楚萧离说要成全她后,从她那里听来的全部。 早先来看热闹的时候,慕容紫自然从他那里听了一遍。 目送丧葬队伍从眼皮底缓缓行过,她道,“世间尽是薄情人,不过区区两年而已,花清扬就要娶妻,要是我的话,我才不成全,把花清舞送出宫后,给她重新造个身份,让她自个儿在京城出类拔萃的公子哥里面挑一个样貌出众,儒雅斯文的做夫君,从此和花家中人老死不相往来。” 楚萧离斜斜看她一眼,颇为心有余悸,“世间并非所有女人都如四娘你如此心大。” 否则他也不会落在她手里,死去又活来…… 慕容紫含笑未语。 他又道,“待花清舞出宫后,玄成会安排好一切,花家那边的人,朕已经派溟影去知会了。” 讲到这里,楚萧离深眸里多了一抹狡黠,“要不了多久,此事真相应当会暗自传开。” 慕容紫满意接道,“到时候我在后宫横行霸道,逼皇上想方设法将妃嫔遣送出宫的谣言四起,关国丈必定为此不满,而我的太傅爹爹必定对我支持到底,他二人相互争斗,皇上岂不得利?” 楚萧离听得心情愉悦,忍不住揽过她,在她耳鬓边亲了一口,“四娘好计策啊……” “自然。”她当仁不让,毫不谦虚,眯起的眸里含着深长笑意,“我拿自己的全部换你一人,很公平。” 不过才走了一个花婕妤而已,远远不够啊…… 看不出你如此黏人 正文 岁月不宁,有你常伴就好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岁月不宁,有你常伴就好 果真天还没亮,楚萧离就垮着脸回了东华殿。 在殿外守夜的宫人瞧见了,都不约而同的在心里莫名不解:万岁爷是在闹腾什么呢……要说到国家大事,近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该啊! 与寝殿相连的小花园里,花影正蹲在假山衣角,一手仗着灯,一手握着跟树枝,百无聊赖的戳蚂蚁窝玩。 楚萧离独自行近过去,她闻得声响抬起脑袋,与他一个天真的表情。 花影惊奇的‘咦’了声,又看看这天色,“夜君果真天没亮又回来了。钫” 她还小,不懂那些,只觉着宫主的话说得很准,把夜君吃得死死的。 至于为什么,真要问她,她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听了她无邪的感慨,楚萧离胸闷的叹出一口老气,问,“她睡了?旱” 花影点点头,“夜君一走宫主就睡了,还说梦话来着。” 她边说着,埋脑袋继续去捣鼓假山脚的蚂蚁大军。 看她这无忧无虑的模样,彻夜无眠的楚萧离竟然心生羡慕,再一听慕容紫在自己走后没多久就睡了,得!他白纠结一场。 “她说了什么梦话?”他问。 花影专注着手里的活儿,蚂蚁们往东跑,她就堵东边,往西,她就堵西面,不捏死它们,却又总是要将其圈在自己手所能及的地盘上,一只都不放过,横竖就不给个痛快。 “哦,她说得很快,我只听清楚一些些。” 楚萧离看着都替那些蚂蚁急死,好歹这是他东华殿的蚂蚁! 遂,人是不耐道,“讲那一些些来听。” 花影诚实,她打不过夜君,自然对他有问必答。 “好像在叫骂哪个笨蛋,活该心不安……什么的。” “……” 楚萧离一时无言,尴尬的清咳了声,抬头看月亮疏解局促。 忽听花影自言自语,“这些蚂蚁真执着啊,我都用水把它们的老巢淹了,它们还要往里面钻,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楚萧离对她的借喻手法颇为侧目,这句话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 她道,“夜君,你说这世间会不会也有那么笨的人?明知道某个地方有危险,却还要留在那里等死。” “人与蚂蚁怎么会……一样?” 不知为何,他话回答得明显没有底气。 花影煞有其事道,“也是,人晓得变通,这蚂蚁太愚钝顽固。” 还没等楚萧离应声,她再继续道,“不过有的人天生固执,不撞南墙不死心,其实和蚂蚁也没两样,宫主说得对,世间最复杂莫过于人。” “……” 楚萧离被她三言两语说得无话可接,这丫头全然自娱自乐,根本不用哪个接嘴的。 算了…… 楚萧离默默望住夜空,说不尽的惆怅。 默然中,谁的肚子咕噜的叫了很大一声,使得难得有了深度的气氛变得轻松滑稽起来。 花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干瘪的肚皮,而后用树枝挑起几只蚂蚁递向楚萧离,可怜巴巴的问,“夜君,能不能让御膳房给我做个蚂蚁上树?” “……” 万岁爷彻底绝倒! …… 身为一国之君,皇宫之主,楚萧离自会对好姑娘花影尽全地主之谊,当真吩咐御膳房做了几样小菜送来,其中就有蚂蚁上树。 之后他让花影在外面等食,自己入寝殿看小辣椒。 床榻上的人睡相安稳静好,虽是平躺的姿态,软软的身躯却有着几分妩媚的弧度,两只手也做举手投降的有趣姿势,置于头颅两边。 散开的长发稍有凌乱,几缕横过微红的面颊,小嘴微张,吐息均匀。 楚萧离坐在旁边若有所思的望了一会儿,刚伸手去替她将碎发从面上拨开,人就自然而然的睁开了眼睛。 他似有一怔。 “你回了?”她还困着,惺忪睡眼模糊的望了他一眼,问得很自然。 楚萧离冲她笑笑,“回了。” 慕容紫眼底清明了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又是看了半响,才问,“还早吧?” 他道,“未到卯时,你且好好睡。” 想了想,她带着浓浓的困意往床里面挪了进去,他顺意脱了靴子,刚躺,两只小手伸过来,把他环顾得异常严实。 两个人陷入长久的不语。 同是聪明人,有些话不能多说,多说反而会不小心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对彼此的伤害,心知就好。 慕容紫没了睡意,原先想好要继续收拾楚萧离的招数使不出来了,反而惦记着早些时候。 “你会不会不恼我使小性子?” 楚萧离从自个儿的思绪里回神来,抽空睨了她一眼,笑,“做都做了,这时候才来反悔,不嫌晚了点儿?” 她缩在他怀中心虚嘴硬,“还不是你惯的。” “那可不是。”他丁点儿不反驳,坦坦然就认了,“你稀罕我才对我使性子,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过这种事情往后还是少做妙,四娘你知道我是当皇帝的人,这点面子总要给我对不对?” 慕容紫闻言不语,重重思绪涌上心头,盘旋在脸上。 她的不安,她心里的那些想法,他完全懂得。 无非是又在害怕了。 怕他与宁玉华有过一夜,就算是设计的也好,他身为一国之君,后宫哪个女人碰不得? 怕他对她的喜欢不过转瞬即逝,今儿个捧上天,明儿个就成了脚底泥。 还怕她对他用多了任性的手段,与其他女人无异,他会厌弃她。 “唉……”他将她搂在怀里幽长叹息,“从前我不明白你要的那种感情,亦是经过昨夜才真正体会,原来那种感情无非是除了你,别个都不行。竟是要到这一步才领悟,只还好,还不算晚罢。” 慕容紫点头,“不晚呢,你能明白就好了。” 他轻轻抚她的背,一的,安抚的动作,“往后就在东华殿住来吧,有你在,我才安心。” 她时时能够看到他,便也能放心。 什么祖宗规矩,礼教礼法,反正他素来不是注重那些的人。 岁月不宁,风波诡谪,有你常伴就好。 晨曦来临前的夜空深邃无光,冷寂的东华殿却多出一份与往日不同的欣然宁好。 花影盘腿坐在外殿一角落,手握竹筷挑起粉丝,挑剔的打量许久,嘟嘴埋怨,“怎么肉那么少……蚂蚁在哪里?” 这不就是粉丝嘛,有什么好吃的…… 远远的,宋桓闻得她无知的说话声,忍不住摇了摇头,遂随着跟前的徒弟东莱慎重吩咐,“万岁爷今日不上朝。” …… 慕容徵的手腕了得,让宁玉华在相府足足逗留七日才放行。 这七天里,相爷将德妃娘娘当活菩萨供奉着,每餐好吃好喝,闲时还隔湖喊话:有德妃娘娘在此,实在令官府上蓬荜生辉啊…… 大有想留人长住的意思。 宁玉华被慕容徵整得满肚子的火气,终于回了宫,第一件事情便是找慕容紫算账! 却不知此时宫中已变天。 …… 皇上真正的心上人浮出水面,原来真是太傅大人的女儿,慕容相的妹妹——慕容紫。 此消息一经东华殿传出,后宫里是两个极端的反映:一边以两宫太后为首,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一边以淑妃为首,淡定的过日子。 至于朝中,太傅与相爷在此事上绝然立场一致,两人联手施压,关濯一党连屁都不敢放。 这些反映来得再正常不过了。 两宫虽急火烧心,可眼慕容紫无名无份,瞧着楚萧离也没有要立她为妃的打算,不过是住在东华殿而已,她只要暂且安分老实,未尝不可。 她们也实在不敢闹。 万一闹起来惹火了楚萧离,干脆立慕容紫为后,朝前慕容家势必做大,关氏和萧氏各自心仪的淑妃贤妃没了机会,大家都得不偿失。 后宫里其他妃嫔在关红翎的‘悉心带领’,深切的发扬以和为贵的精神。 慕容紫有家世,有长相,有学识,皇上喜欢她无可厚非。 连淑妃都为她打掩护,她们这些小妃小嫔还有什么好吃味的? 纷纷在自己的宫苑里训示人,不准到处嚼舌根,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便好。 后宫里一派祥和。 直至宁玉华回宫,两宫认为时机到了,让她这个自北狄来的公主先打头阵,再妙不过。 故而,春裕宫里得了上面示意的奴才们,忙不迭对着主子嚼舌根—— “慕容紫都住到东华殿去了,每日与皇上同吃同寝,毫无规矩!” “她一个六局女官,成日赖在那处,也不闲给自家丢脸!” “听说早晨皇上上朝,她还赖床不起,皇上竟也由着她,吩咐御膳房做好早膳对她伺候,她一个入宫做女官的奴才,凭什么?!” “娘娘您被困相府,定是慕容紫的主意,慕容家没一个好东西,这是明摆着要与娘娘您争宠呐!” 三言两语,宁玉华怒极,拍案而起,“传慕容紫来见本宫!” …… 半盏茶的功夫后,慕容紫端端正正的站在春裕宫中,一身碧蓝的宫装将人衬得玉身亭亭,英气有,气度亦有。 灵霜和后而入宫的月影各自立在她身后左右两侧,比较起来,尚寝大人的架子倒比娘娘的足够。 来时,她只浅浅对着宁玉华颔首施了一礼便作罢了,并未跪拜。 宁玉华也并非是个任人利用的傻子,自上次她在仁寿殿设计不成反被将军,她这宫里就没有几个真正听命于自己的人。 加上萧晴子不见了…… “你们先退,本宫要与慕容大人单独说话。” 令,宫人们鱼贯而出,灵霜和月影得了慕容紫的眼色示意,便也随之行了出去。 转眼此地只剩两个女子相对。 宁玉华高高在上的坐在锦绣富贵的长榻上,神情却不如往常那般盛气凌人。 她长久注视站在对面的女子,眼神中充满了敌意,沉默片刻道,“眼的情况……我们合作,你看如何?” 慕容紫听罢就笑了,“你倒是个会审时度势的。” 她不可置否,“你不与我合作,两宫也会站在我这边,支持我对付你。” 不然今日这宫里的奴才也不会围住她七嘴八舌,说尽挑拨的话。 慕容紫兴致问,“与你合作又如何?斗倒了两宫,你再与我分庭抗礼?你认为自己有那个本事?” “我兄长很快就会成为北皇。”说及此,宁玉华多了几分底气,她昂起头颅,死死藏着心中的颤抖不安。 “来时我确实想做皇后,但楚宫亦确实与我想象相距甚远,慕容家势大,你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我硬拼不过,不得不服软,退而求其次。” 挑眉,慕容紫含笑,面上略带不解,“你的其次是?” 宁玉华沉声,“自保!” 在宫里,若连自保都做不到,还谈什么争斗? 被慕容紫斩去了左膀右臂,她在宫中四面楚歌,每个人都是她的敌人,远在北狄的兄长做了北皇又如何? 远水难救近火。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两宫和我之间,你选择为我所用?”慕容紫语带调笑,望她的眼色里皆是怀疑。 “不,我是在和你做交易。” 宁玉华自座上起身,来到她面前,“你抓萧晴子的目的我很清楚,你想知道的那些我也可以告诉你,但你需保我活着。” “很吸引人呢。”慕容紫轻轻的叹,笑容不减,“可惜我不信你。” 宁玉华神色微凝。 “眼北狄形势混乱,不管宁玉书能否做得成皇帝,你身为北狄联姻的公主,置身在此,只要不犯太大的过错,无人会把你怎样,你说只求自保,难道我不保你,两宫还会无端端迫丨害不成?” 在慕容紫看来,依着宁玉华的身份,此时却是她最安全的时候! 若她真死在这处,必惹来北狄争斗众人的注意转移到楚国。 其次,关、萧二人定会借此大做文章,谁先拿她动作,谁才是死得最快的人! 拢着云袖,慕容紫眯眼望她,眸底一片柔和无害,“你也用不着拿‘交易’二字来引诱我,老话说得好,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哪日真的平白无故死了,你岂不省心?可还有别的要说?没得的话,我不想见你,你亦不想见我,大家还是少来往要舒坦一些。” 这厢说完,宁玉华变脸极快,眸色中灼灼流转,变化出本性的奸诈和狡黠,“不愧是慕容表姐,心思缜密,玉华想要骗过你还真是件难事呢。” 她原也没对此多抱期望。 只琢磨对慕容紫示弱,不能太卑微,也不能太强势。 先前那一番表示,宁玉华自认流畅无破绽,只可惜啊…… 人家早已将大局勘破,她算白忙活一场了。 慕容紫嘴边漾出一丝嘲讽,“你不该谢谢我么?没了萧家的眼线,你可否自在许多?” “要谢的可不止这一件。” 宁玉华弯着狐媚的眉眼,对她挑衅,“其实玉华也并非一无是处,聪明反被聪明误,相爷大婚当夜,让着表姐难受了,眼玉华虽不好过,可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来就实在——开心得很!” “这有何好开心的?”慕容紫波澜不惊,淡淡讽道,“不过是借了我的名头将自己作践了出去,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只你也就独独能骗去那一晚,滋味确实是不错的,可千万要记住了,往后想要都再没了机会。” 啧啧叹惋两声,何其将她可怜。 宁玉华招惹她不成反被激,当即目露凶光,扬起手就想打! 冷不防慕容紫一手将她肩头扣住,一手直接狠狠的按上她的小腹,逼近,放大了一张逞凶斗狠不逊任何人的冰冷脸孔。 “我们皇上在那方面可是个能耐的人呢,不知你沾了雨露,这肚皮是否争气,毕竟就只有那么一回,不若赌大些?” 宁玉华怔怔然。 倘若兄长在北狄夺权失败,她好一点就是在这楚宫里孤单单的了此一生。 差一点,逃不过一个人头落地。 萧家还会派人来,北狄最不缺的就是像她这样用来和亲的公主。 困局……如何都是困局! 与楚萧离有过一夜温存,她不是没有对此抱过期望。 住在相府的那几日,她连熏香都不用,膳食更加小心,为的就是以防被慕容徵做去手脚。 而今被慕容紫点了出来,她不禁心颤! “放心。”看出宁玉华神色中的动摇,慕容紫好言安慰,“我在离开相府前特地交代过家兄,如何你与我慕容家有些亲缘关系,我们又怎会害你呢?” 还没等人松一口气,她再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莫说你肚子争气,你想想,这点风声传到萧太后的耳朵里,那可不得了了。” 宁玉华心一寒,“你要借萧太后的手除掉我?” 她回宫来就先遭了无数挤兑的白眼,竟还有宫婢大张旗鼓的站在远处说她用奸计迷惑皇上,消息是谁放出去的,不用猜也晓得了! 慕容紫摇头,充满仁慈,“我哪有那么坏?大家表姐妹一场,我不动你,不过是因为对我而言,没有一定要死的必要罢了,看你在宫里苦苦挣扎,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情。” 将手收回,施施然转身,她轻松的向外行去。 宁玉华气得咬碎银牙! 慕容紫行得几步,忽听她道,“就算我怀不上楚萧离的孩子,落得受人唾弃的场,你也未必能比我好过!” 【加更君让我告诉大家,次它会在23号出现>0<】 岁月不宁,有你常伴就好 言情海 正文 小心有人放冷箭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小心有人放冷箭 大暑一过,没得几天就立了秋。 虽说按着时节是那么过的,天却还是热得不得了。 七月初十,圣驾自京城出发,前往大楚的腹地——安都。 这次出行的队伍相较南巡时候就精简得多了,后宫里只有淑妃和贤妃两位娘娘伴驾,堂前则是国丈关濯与太傅慕容渊随侍在侧。 护驾的禁军精锐三百,加上其他宫眷和少许文官武将,算来,统共也才五百余人钫。 一行自北方的京城向西南行,顺顺当当的走了九天,于七月十九抵达安都。 在文人雅士的心目中,论秀丽风光,苏城乃为第一,这安都则当第二。 四通八达的水路,夜不罢市的繁华,都是这座城的特色旱。 东面有举世闻名的幽山,南面有广袤的密林,山光水色,明秀非常。 碧水将山环绕,山又将城隐没在其中,水雾缭绕,若隐似现,水墨意境甚浓。 圣驾进城的时候,寅时刚过,天还黑着。 原本慕容紫以为没什么热闹可看,哪想进了城,登时就被震撼! 房舍高低起伏放眼可见,错落的街道与水路交错纵横。 间隙,有无数铁索桥相连,索桥和山壁上又点着无数的火把和万年不灭的油灯盏,将整座安都照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耳边水声不断,三百米长的大船悠然的停泊在水路中等待卸货,而狭窄之处又如一线天。 舟如独木,只可容一人站于中间,撑杆而行,侧身而过,竟还能在荡漾的水波里保持平衡。 此等奇观,举国上只怕除了安都,别处再无法见识。 因着有水贯穿整座都城,家家户户的房舍都用坚硬的石料建造,为了防洪,底座至少要架四、五丈之高,三层起,七层以上的更随处可见,底层多当作商铺做生意,铺子里卖什么的都有。 这些房舍的门窗边都会有铁锁和油绳连接,必要的时候,在上面搭上木板用来装卸货物,完成买卖。 正逢早市,船上、小舟上、铁索桥上,还有商铺里,人与人隔老远喊话,用双手讨价还价,场面十分有趣。 日日夜夜,闹市景象永远都不会间断。 圣驾从北门入,沿着城中唯一的一条宽阔的道路往行宫行去,可容三辆马车并行的道路早就被肃清出来,挤在不规则的城中,井井有条的队伍反而显得有些不和谐。 慕容紫坐在马车里,自入城那刻掀起车帘一角后,就再也舍不得放来。 实在没得办法,这安都太有意思,打哪儿瞧都觉得新奇! 楚萧离的声音自后面懒洋洋的传来,“手抬酸了么?朕瞧着都累。” “劳万岁爷记挂,我不累,看得正高兴呢。”她兴致勃勃,连他说话都当作打扰。 得她言罢,他眯了眯眼,眸色暗了一些。 路上这些天太热,多是白日休息,晚上动身赶路,这会儿慕容紫精神头好得不得了。 反正只要不是在宫里,她都欢喜。 趴在鎏金的车窗边,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看看这儿,又瞧瞧那儿,光是赤脚穿行在铁锁上的人都够她打量许久。 那人站在摇摇欲坠的铁锁上,双手还要搬运货物,别说多惊险。 可她观望半响,愣是没见有哪个掉进河里。 身后,楚萧离见她没打算理会自己,不甘寂寞的又问,“你瞧了这么久,瞧出什么明堂来?” 他问的话,自然与他有关。 慕容紫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回头来对他认真道,“九郎,你好像不太受安都百姓的爱戴。” 进城走得有一段距离了,除了出城迎接的太守等官员屁颠颠的赶来献殷勤,纵观城内百姓,各自忙着做买卖,好像刻意疏忽圣驾的到来。 这与南巡时候所经之处的万人空巷相比,完全是冷落万岁爷嘛…… 楚萧离轻慢的冷哼了声,“你也不想想谁在这城里住了十几年,会给朕好脸色看才稀奇了。” 慕容紫一听就明白,抿着唇忍住没笑出声来,“我大哥说过,安都水运丰富,却是年年都要发洪涝,游不止淹死好些人,庄稼更颗粒无收,严重的时候还会有瘟疫,后来全赖云阳殿主持修建水坝,开凿运河,才有今日这番繁华景象。” 看着楚萧离眼珠子就要瞪出来,她好言温和劝道,“你心胸开阔一些,她做那么多还不是为着大楚着想?再说如今这天是你的,算起来还是你白白捡了个便宜呢。” 歪在软垫上的人被她说得气不打一处,送到嘴边的桃子只啃了一个缺就随手扔了。 “便宜?”楚萧离语调都拔高几分,“就她带头筑的那几条堤坝,朕登基三年多,拨了不知道多少银子去补她这个缺,时时都在修,上上养出几十个贪官,朕上元节前才发落处置了一批人,专诚从其他地方调派作风清廉的来此任职,听说又有了苗头,朕捡她这个便宜,不如拆了重修一遍!” 他说起朝中的事来,慕容紫就不吭气了。 横竖都是他们楚家人自己干出来的事儿,被他数落的人如今还是她的三嫂。 不予置评,不予置评…… 楚萧离等了一会儿,没人回应,只好继续道,“终归是个肥差,原本不想贪的那些个,白花花的银子从眼皮底过得多了,都看得生出歹念来,莫让朕这次巡出什么端倪,不然当即就把人办了!朕也图个痛快!” 万岁爷的嗓音好听得不得了,如玉石相击,声声圆润清朗,加上疏懒的语调,温软的语速,悠悠转转,哪里是在骂人? 撒娇呢吧! 慕容紫回头看看他,又再往车窗外面瞅去。 楚萧离看她心不在焉,对自己说的那些全无兴趣,略作一思,又转叮嘱她道,“安都百姓不买朕的帐,楚星涵人在暗处,你莫在窗边逗留太久,小心有人放冷箭。” “我知了,你放心吧。” 慕容紫淡淡应他,正好望见隔岸就近的房舍最上层,两个虎头虎脑的孩童趴在木窗上向这里看来—— 略大些的那个煞有其事的对旁边小的说,“阿弟,你看那个马车里坐的就是我们楚国的皇帝。” 结果小的那个撇了撇嘴,满脸都是忧愁,两条眉毛都要打成死结,他苦道,“阿姊说他会吃小孩子,他会不会抓我去吃啊?” 说着竟然双瞳盈泪,这就要放声大哭的委屈形容。 队伍走到这里,已经穿过了闹市,离行宫不算太远,这片多为住家百姓,故而清静了许多。 万岁爷的耳力惊人,自是把对岸奶声奶气的对话一字不差的听了个完全。 遂,意料之中的沉了面色。 再接着—— “哈哈哈哈哈!” 慕容紫非但不同情被误解了的万岁爷,还笑得没心没肺。 人家这边才刚豪言壮语要治贪官污吏,治了之后,造福的还不是百姓? 结果呢? 百姓根本不就买账,碎了楚萧离一地芳心。 “吃人……”慕容紫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仅笑,她还抽空扭头来揶揄他,“我还不知道、九郎你、原来……原来有这个嗜好,哈哈……” 楚萧离恼火奋起,捞了袖子靠过来,“朕倒要看看长了什么样,白不白嫩不嫩看起来好不好吃!” 慕容紫咯咯笑得听不来,把车帘合上,转了身还拿背堵着,不让他得逞,“小孩子而已,皇上您大人大量,别同他们计较,再说您是皇上啊,怎能随随便便露面呢?” “这有何紧要?朕觉着是时候该改善一安都百姓对朕的看法了,四娘,你让开。” 她忍笑,“我不让,不然你会吃掉他们的。” 一句话惹得他牙痒痒,“……慕容紫。” “你不会吃我吧?” “你说呢?” 笑闹里多了层暧昧,楚萧离挺拔的鼻尖凑近她的脸颊轻轻嗅了嗅,眸色浓郁了一片。 慕容紫软在他怀里静静的看着他的脸容,十分享受在他漆黑如夜的眼睛里找寻自己轮廓的滋味。 ‘吃’这个字眼的意思可多了,就着当来说,大抵和平时说的那个意思不太一样。 楚萧离的鼻尖若有似无的扫过她的面颊,继而在唇边停留,他复又看了她一眼,她眼中萦萦绕绕的都是期待,见他半响不动,干脆捧起他的脸庞,主动在他唇上印了一记。 柔软的唇瓣贴碰在一起,心间有花一朵朵的绽放开,盛夏绚烂,不过如此。 可是楚萧离还没尝清楚这滋味,她已离开自己。 “这就完了?”他不大满意。 她依旧捧着他的脸,问,“你可后悔带我来?” “四娘。”楚萧离将她抵在车窗上,没脸没皮往她身上蹭,低沉的耳语尽是挑逗,“你在勾引朕么?” 把脸撇开,他的嘴送了个空,慕容紫非要他说个清楚,“我在问你话呢。” 颈项边有个声音在闷闷的嘟囔,“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慕容紫垂眸扫他那颗把重量都覆在自己身上的脑袋,笑了笑,“这回到安都不止巡视漕运那么简单吧?你是不是还想对付楚星涵?” 说到这儿,赖在身上的男子明显一僵,“朕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朕。” 故而自然是要对付的。 慕容紫将要开口,他直起身,往后退了少许,对她笑道,“四娘,你不会准备问朕,打算如何对付他吧?” 只瞧那一张笑得讨好的俊俏脸皮,若非在他这里着过太多次的道,轻易就要被糊弄过去了。 她不中招,坚持道,“你为人太狡诈,我觉得还是问清楚稳妥些,莫非你还想同我卖关子不成?” “倒不是不能与你说……” 只是一说起来,楚萧离就有了犹豫。 慕容紫扬起眉等他说个一是一,二是二。 巡视漕运,惩治贪官,这些事情只要吩咐去,关濯与她的太傅爹爹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办,哪里会让楚萧离去操这个心思? 就在她做着思索时,楚萧离忽然变色,不由分说的揽住她往旁侧滚去! 慕容紫大诧,身子跟随视线转了几圈,近乎在那同时,车窗被破,几支带火的利箭嗖嗖射入,尽数深深没入车内。 楚萧离抬手一拂,扫了小案上的茶盏方起的火苗灭了去。 前行的队伍因此停,护驾的禁卫军训练有素的将比人还高的盾层层竖起,把御用的马车四面八方护成了铁墙铁壁。 一切发生得极快,慕容紫反映有刺客时,已被楚萧离安置到车内最安全的角落。 带着紧迫之色的目光与他的对上,得来他一笑,“你看,叫你小心些了,安都可不是那么好玩的地方。” 暗中之意:舒舒服服的呆在京城多好? “乌鸦嘴!”她骂,说什么竟然就来什么。 再看看那三支被浇熄的箭,脸上的忧虑一扫而空,“人家放的可不是暗箭,而是火箭,明摆着在同皇上您示威叫板呢。” 被她戳了心窝,楚萧离顿时沉了面色,再没闲情逸致与她说笑打趣了。 天还黑着,这处不如先前入城时候嘈杂,很容易辨别放箭的方向。 外面很快恢复平静,比起先前,更多出几分警觉和凝肃。 再听宋桓站在车外回禀道,“皇上放心,影大人已带人前往,捉拿放箭之人。” 楚萧离应了声,回身就顺手在慕容紫的脸上捏了一把,俊庞上换了个表情,“你也放心,朕此行,必将楚星涵一众余孽——斩尽杀绝。” 慕容紫缩在车角里凝视他意气风发的脸,淡笑不语。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那骨子狠劲也露出来了,不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么,唉……还果真是做皇帝的人呐! …… 回到行宫不足半刻,前去追刺客的溟影等人便随之返回。 放箭的确实是楚星涵的人,在其身上搜到了得令的密函,只此人被追到末路,不肯就擒,咬破藏在牙里的毒药,死得干脆。 楚萧离听后,命人将刺客的脑袋斩来,挂在城中以儆效尤。 更还在大殿之中当着一众伴驾朝臣面,狠狠告诫了安都太守,三日内查不出缘由,就把他一家老小的脑袋也挂上去。 反正他在安都的名声不太好,不过是徒添一个暴虐之名而已。 用孖兴的话来说,万岁爷觉得挺有男子气概的。 回到寝殿,慕容紫正在收拾细软,宫人们进进出出的将箱子往里抬,哪些东西放在哪里,全听她的吩咐。 楚萧离歪在榻上喝茶,闲谈似的与她说了殿里发生的事。 她听了便笑话他太凶残。 楚萧离不以为然的反驳,“有时候做不到让人信服,那么让他们发自内心的惧怕,不失为一件好事。” 为君之道,无非‘狠辣’二字。 慕容紫将他那些昂贵的锦袍华服一件件的归置进紫檀衣箱里,间隙和他说笑,“皇上是觉得仁德无法治天,故而打算以暴制暴了吗?” 其实安都太守早就在楚萧离打算收拾的那串名单之中,先将人吓一吓,看看这个人的胆子到底有多大,很有必要! 只此话在旁人听来就别有意味了。 有些话是要看人说的。行宫的宫人们早就听说在京城里,太傅大人的女儿慕容紫最得圣宠,却是今日才真正见识了一番。 无名无份都罢了,瞧这情形,封妃应当是早晚的事情,就是封后都不未过。 毕竟是慕容家的嫡女,有那样的资本。 只听她与万岁爷的说话就太了不得了,随意又随性,连治国的大事都敢端出来说。 那话从别个的口中出来,只怕要掉脑袋。 由此可见,这个慕容紫在万岁爷的心里分量不轻。 大伙都是这么想的,又忍不住悄悄的把眼色递过去,好奇的打量慕容紫的各种。 半盏茶的功夫,楚萧离觉出气氛有异样,遂给宋桓使了眼色,屏退左右四。 人都退出,他起身去把慕容紫抱起,“陪朕歇会儿。” “还没收拾完呢。”她怀里还抱着只漆盒子,里面装的全是万岁爷的发饰。 样样都是值钱的玩意儿。 楚萧离不管那么多,只道,“这两天朕有事要忙,你且在行宫略作休息。”顿了,他语气沉了沉,再道,“别与哪个乱说话。” 闻言,慕容紫霎时了然。 行宫里有奸细。 …… 安都的行宫在城中最南面,依附着一片坚硬的红岩崖壁而建。 背靠陡峭的崖壁,面便是滔滔河水,唯一条道路可往返,犹如天险。 自城中任何一处看向这里,便与人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可逾越之感。 皇族的一切,素来遥不可及。 每座寝殿都有个宽阔的露台,站在其上,可俯览都城的景貌。 天色渐明,晨曦自东面泛起,将山水环绕的安都笼罩在绚丽的霞光中,美不胜收。 这座城不同于苏城的秀美,又没有皇城的宏伟壮阔。 可那视线里的一座座房舍,一条条粼粼河水,被薄雾晕染模糊了轮廓,层层起落交叠,总是一道不同寻常的景致。 洛怀歆被安置在与关红翎相邻的寝宫里,这会儿她的宫婢还在整理行装细软。 她一个人站在阔台上,静静的注视眼前逐渐明朗的城池,水雾迷蒙的瞳孔里尽是苍茫,绝美的脸孔中都是无所依循。 任何时候都美得不真实。 仿佛,她在看着这座城,又仿佛,她的心思,她的魂魄,不属于这世间任何一处。 她贴身的侍婢早都习惯了,伺候她喝了药后,就不再理会她,回到殿中去安置所有。 她一人在外,神游得心魂舞,便是这时,不知哪儿传来个声音,与她一个人道,“师妹,你终于来了……” 小心有人放冷箭 正文 朕和她没什么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朕和她没什么 傍晚时分,落日熔金,夕阳似血。 慕容紫自春裕宫走出,迎面拂来一阵余温未消的热风,火烧火燎过后的燥,倒是将她身上些许自背后冷殿带出来的凉寒驱逐得一干二净。 等在外面的月影和灵霜忙是迎上来,见她安然无恙,恬静的脸孔上有一抹并不张扬的笑,便也什么都没有说。 慕容紫瞅瞅才入宫没多久的月影,又再看看灵霜,思绪一转,道,“天色还早,这会儿也没那么热了,我们逛逛再回去吧。” 言罢先踏出步子,轻快的朝着莲池方向走去钫。 莲池是皇宫内的四座湖泊之一,湖如其名,风光秀丽。 每到炎夏时节,粉荷盛绽,碧叶连天,成群的锦鲤在湖中串游,如玄月的拱桥不规则的架在石廊与湖岸之间,水榭上爬满青翠的藤蔓,形成一副沁凉怡人的画卷。 落日后,只消站在湖岸边,当晚风拂来,花的香味,泥土的芬芳,还有湖水的清爽,全都混淆在一起,钻入鼻息,霎时间一扫白昼时烈日炙烤的酷热旱。 此时晚膳将至,慕容紫掐准了这个点去,既不会遇到妃嫔,更不会撞见两宫太后,她一人求个自在。 沿途上不乏遇到的各宫各苑的宫人,大家伙要么拿着忽明忽暗、不同寻常的眼光看她,要么干脆把脑袋埋得低低的,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别看各自脸皮上的颜色不同,那心里的活动都得极其厉害! 快瞧啊,那不正是不讲规矩礼法,死皮赖脸的在东华殿,厚颜无耻勾引皇上的慕容紫吗?! 近来宫里对她的风评大抵如此了。 不敢明着对她施以不屑眼色,就三五成群的暗自里啐骂。 又不是不能够封妃,贵妃和皇贵妃的位置不都空着呢嘛? 做什么不好,非要逾举而为,以着女官的身份不清不楚的侍君,徒添骂名! 更有一位大胆的美人以此调侃说:许她慕容紫上辈子就与慕容家结仇怨,此生专门祸害来,不将慕容家几世功勋败在她手,真是死不瞑目啊…… 话说得惊为天人,当即叫在场的其他美人们听得倒抽凉气。 于是这个美人说了此话还没过去两个时辰,就被闻得此事的万岁爷令乱棍打死了。 啧啧,真血腥,真暴力,隐约叫人嗅到了昏君的味道。 总之才是七天,宫里的上上对慕容紫避之不及,唯恐和她沾上关系,死得不明不白。 行在莲池蜿蜒曲折白玉石廊上,被谈论得如妖似魔的可怕女子却全不以为然。 才七天而已,时日一长,不习惯的也就慢慢会变成习惯了。 再者这些天,慕容紫在东华殿里和楚萧离腻味得实在有些厌,只想趁这个机会出来给自己放放风,见宁玉华反而成了其次。 顿步,站在石廊中间,她垂眸望眼前碧绿的湖水,水面随着微风荡漾出层层叠叠的涟漪,她的心思也随之反复揣测起来。 宁玉华那般不老实的人,说她会真心实意的示好,傻子都不会信。 不过又是一场试探罢了。 至于目的为何,慕容紫还拿不准。 或许是做场戏给如是期望的两宫看,或许想确定自己的态度。 失去萧晴子,宁玉华并不惋惜,她手中还有招没用,仿佛在等一个时机。 还有离开春裕宫时,她说的那句话—— “就算我怀不上楚萧离的孩子,落得受人唾弃的场,你也未必能比我好过!”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听来像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咒骂,可宁玉华说得太笃定,笃定到连慕容紫自己都没来由的认为,在将来的某一天,她真的会万劫不复。 难道与她起死回生有关? “宫主。”月影的低声提醒,打断了慕容紫的思绪。 余光中,右侧正有一行人向这边悠然行来。 她侧目望去,在看到走在最前头那身躯庞大、却有穿戴得富贵逼人的……女子时,当即露出一抹讶然之色。 宫里娘娘多,经过选秀之后,用着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一装扮,脂粉妆容,各个都娇似花,柔似玉。 除了妃位高的那些个,底一群小的,慕容紫当真认不全。 但来人就不同了,凭着那彪悍的身形,在宫里是能够横霸一方的。 退步站至石廊边缘,慕容紫从容的颔首静待,低垂的视线望住跟前空出来的距离,心里却是出于真实的担心:她能不能过得去? 京城谁人不知,兵部尚书林海林大人的妹妹林妙音,自十二岁起就被冠以‘大楚第一胖’的响亮名号。 宫里伙食好,单是先前那一眼,慕容紫都觉着看起来好像要比选秀时候又……‘圆润’了几圈? 再又想想这人也是楚萧离的后宫之一,不觉又幸灾乐祸的为九郎心酸一把。 唉,当皇帝也不见得真的那么好啊…… 哈哈! 就在她默默调侃着万岁爷时,晚膳过后的林妙音领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的靠近了来。 彼时暮色浓郁,尚有光亮,自得其乐的人儿倒是有意识,晓得林昭媛到跟前了,刚是抬头去望,都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只觉眼前一片巨大的阴影压来,再而仿佛有什么柔柔软软、且是极有弹性的东西撞了自己那么一! 就那么一,撞她的人巍然不动,慕容紫却稳不住身形,脚跟一松,整个人都往后面仰倒去—— 眼看她要被挤出石廊掉湖去,低呼声中,千钧一发之际,得一只手伸来稳稳的缠住她的腰,将她揽回石廊中。 慕容紫又惊又乍,还有些‘果真如此’的感慨。 这林妙音真是神奇的存在! 趾高气昂的呵斥声紧跟响起—— “才,不知道我们娘娘每天晚膳后都要到莲池来散步么?” 话里除了嗔骂,还有满满的问责:别个都晓得林昭媛饭后要来这个地方小食,你不晓得也罢,但堵了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个才! 慕容紫汗颜,羞愧的把头埋得更低,正欲照规矩说几句求主子赏罚的话,却听林妙音轻声训斥自己的宫人,道,“你多什么话?” 语气不重,但足够压住宫人之前嚣张的气焰。 真是个明事理的娘娘! 她再问面前的女子,“慕容大人,你没事吧?” 听到‘慕容’二字时,跟在她身后的那一串太监宫女都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是慕容紫啊,怪不得那么眼熟。 作死了,怎么会在这处遇见她? 不会是专诚来找她们娘娘的麻烦吧? “娘娘竟还认得奴婢,奴婢没事。”慕容紫抬起头来,对她盈盈一笑。 人家在选秀的时候就很有自知之明,后而虽凭着家底才得封昭媛,但却从不参与宫中争斗,素日里好吃好喝的过着日子,不失为这宫里难得的活得逍遥闲散的。 刚才她呵斥自己的宫人,只因她认出慕容紫的身份,怕宫人因此受罚,才先声夺人。 从这些细微末节便能看出,其实她的心地还不错。 在宫里,奴才的命比路边栽的花花草草还低贱。 哪知道慕容紫的示好并未得到预想中的回应,林妙音面无表情的望着她,不言不语,更不动。 她兀自一僵,尴尬不已。 人家看她,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与之做对视了。 其实林妙音生得并不难看,纵使一身横肉,身形当作两个寻常女子来看待,但她五官轮廓很大,眉眼有神,小巧的鼻子分外显得秀外慧中,加上一张樱桃小口,不难想象,若她能瘦得来,必定是个美人。 只人各有志,在选秀的时候林昭媛就放了话,尝遍天美食乃她毕生之所好,皮相的美丽对她而言太虚浮。 当时在场,听了这席话的关太后都自觉有深度,了懿旨允她自由出入御膳房。 楚萧离更加来劲了,但凡地方进贡,边国使节来访,有什么好吃的就会给林昭媛那里送上一份,全将她当成只大猫儿来养。 慕容紫一边望着她,一边想,这人可要比宁玉华之流好太多。 而后…… “你没有贤妃长得好看。” “嗯?” 慕容紫莫名其妙,一脸茫然的对着忽然断言的林妙音。 二人对视一眼,她再得她一个‘不过如此’的眼色,转了身,人是往来路折回。 特别有趣的是以林妙音的身形,宫人们从左右两旁给她让道是不可能的。 故而见她忽然转了身,若干的奴才,尤其站在最末尾的忙不迭回身,一路小跑而去,生怕阻挡了她们娘娘前行的步伐。 林妙音便是走在最后,由得慕容紫三人将她目送,渐行渐远。 天色又暗去几分。 慕容紫慢吞吞的回了神来,转头去问月影,“她刚才说我不如洛怀歆长得好看?” 月影似被噎住,面有一愣。 灵霜跺着脚对林妙音去向恨恨道,“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贤妃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 在宫里,谁得万岁爷的喜欢,谁最本事! 慕容紫摸着巴诚实道,“可我确实不如洛怀歆长得好看。” 灵霜惆怅的看她一眼,“小姐,你怎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我说的是实话嘛,哈哈哈哈。”慕容紫不以为然,开怀的笑了起来。 但是林妙音是什么意思呢? 看起来像是在为贤妃打抱不平? 月影道,“属在入宫前听花影说,宫里有位娘娘私里相当崇拜洛贤妃,应当就是林昭媛了。” 慕容紫想了一想,把头点点,“花影那丫头贪嘴,没准与林妙音结了手帕交,会知道这些不稀奇。” 宫里不大,什么样的人都有,林妙音不争宠,是因为她太有自知之明。 横竖自己也生成如此,不如满足口腹之欲来得实在。 但她不争,不代表心里不会想。 人便是这样了,自己缺什么,就羡慕别人什么。 贤妃洛怀歆的倾城姿容艳绝三宫六院,若非楚萧离当时年少轻狂,而是换做今日的武德皇帝,是连慕容紫都忍不住留个余地,那二人最后会是怎样的说法,真没个准呢。 男人为洛怀歆的容貌所倾倒,别的女人呢? 自然是被那张无懈可击的绝色脸孔打击得自信全无。 林妙音把洛怀歆当作一种向往,一种憧憬,实在是件理所应当的事。 “算了。”老僧入定般愣了半响,慕容紫讪讪道了这两个字。 人各有志,她家九郎如今心里只装着她就好。 “回吧。”逛够了,她吩咐身旁的人,“没得一会儿晚了又要……” 话到一半,湖面上不知那处突然传来个略显尖利的声音—— “您答应过奴婢的!这是最后一次了!娘娘,您醒醒吧!” “妙沁,你放手,把它还给我,求你了……” 接着是争执,像是在抢着什么。 慕容紫循声看过去,莲湖右侧是座人工堆造的巨石山,石料自西海运来,修得是峰峦叠嶂,壮美非常。 石山连着碧湖,湖里的荷花荷叶比湖中其他地方要高出许多,哪个经这里路过,是断不会注意到那处去的。 真是稀奇了,还以为这个时候应当最清静呢。 慕容紫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去看个究竟,忽听‘噗通’一声,不太重,如同将一颗不大的石头扔进湖里一般效果,却有哪个跟着低呼,再是跳进湖里,水花四溅,动静大极了。 霎是惊心! 慕容紫变色,“不好,有人坠湖了!” 顾不上别的,赶忙绕过去。 天色暗得极快,来到巨石山的另一边,视线中幽幽暗暗,只能勉强把眼中景致望个大概。 人没见着半个,倒是那荷花荷叶还在随波荡漾,一派风波之后渐而归于平静的景象。 “人呢?”月影警觉的四处张望搜寻。 这养着莲花的湖不比一般,水面上倒是好看了,那水里却是根茎交错,凶险万分。 若人落了进去,不小心被缠住手脚,就算懂得水性也不一定能挣脱得出来。 可才是半会儿功夫,方才掉进去的人不可能就被淹死了,况且还有另一人在场。 静默,月影指着斜对面相隔了十几丈距离的岸边,“宫主你看,是水痕。” 慕容紫举目,废了好大力气才看清楚,湿答答的痕迹绕到了巨石后面,再往那边走,能去的地方可多了。 月影再问,“可要属前去一探究竟?” 要她把人追上的话,应该不难。 “不必了。”沉吟了,慕容紫道,“应该是水性不错的人,没有性命之忧就好,不过……” 她再向湖中看去—— 依照先前听到的对话,显然有什么被扔进湖里,不会是太大的物件,但对于那位‘娘娘’来说比性命还重要。 否则怎会以身跳湖,亲自找寻? 不得不说,这勾起了慕容紫极大的兴趣。 假设有一人要扔个东西,不会就近扔在脚边,故而一人跳进湖里找,加上她们赶过来的时间,水里行动不便,找不回来的可能性很大! 想到此,她索性蹲了来,细细的在湖面上望寻。 月影见她有心找着什么,也自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了光亮,虽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大家一起睁大眼睛找了起来。 本来慕容紫是没做希望的,纯粹当作自己近来太闲,打发无聊而已。 多得月影点了火折子,火光一照,那落在一片荷叶深处的东西折出不同的微光,即便被其他荷叶挡住,还是被区分了而出。 灵霜水性好,得了慕容紫的吩咐,她二话不说就游了过去,没得多久返回,手里多了一支白玉短笛。 “花舞清扬。” 念出笛子上的四个字,慕容紫稍稍思索一番,总算有了头绪。 …… 回到东华殿的时候不早亦不晚,赶巧了日理万机的楚萧离正从御书房回来。 慕容紫比他早了那么一点点,就被当成她等了他许久。 人是忙喊宋桓传膳,隔着小案跪坐矮榻上,先把饭吃了再说。 最近楚萧离的心情很好,每天都看着让他舒心的人,饭都要多吃两碗。 以往入夜往华庭跑,天不亮就离开的日子实在太难过。 如今多好?他们关上门过自己,再多的,别人管不着! 昨日去给两宫请安时偶遇关红翎,淑妃娘娘还同着万岁爷打趣说:臣妾算是苦尽甘来啦…… 楚萧离光是想想都莫名觉得好笑。 眼是权宜之计,虽他还未对四娘说,但心里已经决定了,到了合适的时候,找个机会将六宫散尽吧。 万岁爷在这边美滋滋做着循序渐进的计划,还不忘给小辣椒夹菜。 慕容紫呢,一心都在琢磨在莲湖发生的事情。 宫里除了奴才,就是妃嫔最多,除却宁玉华那般让她厌恶的不说,像林妙音这等吃闲饭的,虽然不讨厌,可在哪里吃闲饭不是吃? 莫不是真当宫里伙食要好一些? 还有那个花舞清扬。 花清舞,花清杨。 她都快忘记宫里还有这号人了。 便是在这时候,她心里已然有了一个比楚萧离的心思更加明确的目标…… 眼前得一双玉筷递来,一块恰到火候的红烧肉放在她碗里,她直视过去,看着胃口很好,吃得很香的人道,“九郎。” “嗯,何事?” “今夜你去一趟淮漱宫可好?” 音落,万岁爷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碗都差点没拿住。 他一脸正直,宁死不屈,“朕和她没什么!” 朕和她没什么 言情海 正文 她,留不得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她,留不得 到安都的初初几日,都在城中的行宫内度过。 对于安都太守的殷勤安排,楚萧离欣然接受,端出一副‘天尽在掌握’的安逸姿态,领着若干自京城来的大臣开怀畅饮,除了国事之外……什么都谈。 太守一看万岁爷原来那么喜欢玩儿,登时心领神会。 这哪里是来巡视? 根本就是来避暑享乐的嘛钶! 原先小心翼翼设的洗尘酒宴干脆延长数日,就近在城中挑选杂耍曲艺班子,每天都有新花样,大殿里的舞娘穿着若隐似现的纱裙妖娆啊,婀娜啊…… 万岁爷高兴,大家的日子都好过! 于是空落了许久的行宫夜夜笙歌,丝竹不绝,燕舞不断,城里的百姓都在私底恶狠狠的骂:抢了云阳殿的天,是残暴!如今得了天就开始荒废朝政,这个昏君闽! 慕容紫最近也不太高兴,故而她也跟着一起骂—— “每晚都喝到后半夜才回来,醉醺醺的浑身都是酒气,不更衣,也不沐浴洗漱,就这么臭烘烘的爬到床上来,呼噜打得震天响,见过邋遢的,没见过这样邋遢的!他竟然还是一国之君!!” 说到发指之处,她激动得横眉怒目拍桌子,“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了!” 他自己逍遥快活无妨,还不让她出去玩,她真是悔恨交加! 试问,这行宫和京城的皇宫有何区别? 地方高点,风景好看点? 看得到,出不去,她更痛苦! 回应慕容紫的是关红翎毫无同情的取笑声,“听你数落万岁爷,真是一件无比痛快的事啊。” 不用问也能够知道,每每次日,楚萧离定然受尽谁的白眼埋怨,皇帝不好当,为人夫更难。 “可是没得法子。”关红翎扬眉一笑,“安都的形势如此,依着我看,那太守快活不了几天了。” 说完垂眸看了眼面前黑白分明的棋盘,示意她别停。 慕容紫听她气定神闲的说话,只好默了去,执起黑子略做一思,低手落了去。 见状,关红翎额角扯了一扯,不该催她的…… 真正了解楚萧离的人都知道,他是在做戏给安都这些身负要职的地方官员看。 现越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那些人,过几日就死得越惨。 要知道万岁爷这一招‘舍身试探’可从来不在京城里用……朝堂里人尽皆知,坐龙椅上那位的心黑着呢! 只算算日子,连着整十天都那么过的,听的人都觉得疲乏了。 午后的光景,慕容紫与关红翎在行宫一处专供人消遣的阔台上小坐闲话。 身为后宫里的女人,能够伴驾在外人眼中已是不胜荣光,如斯时候自然该表现得乖巧有仪态,婀娜的融进风景里便是一个‘绝好’。 阔台修得华美非常,一面连着宴客用的大殿,出来便是这台子。 台顶用片片白玉瓦搭成斜顶,巧匠从山体中引出暗水,水流顺着瓦的边缘顺势而,形成雨帘滴落入边缘长形的花圃内,滋养里面姹紫嫣红的花朵,美不胜收。 再往花圃外看,则是高百丈的悬崖峭壁。 面宽阔的运河中船来舟往,举目远眺,安都美景尽在眼底。 而人在台内,如置身水阁洞府,沁凉爽快。 风吹来,花香四溢,煮一壶茶,品几叠点心,莺声细语的笑谈女子间的趣事,半日就那么消磨过去了。 望住远处好风光的安都,慕容紫心心念念目目光光都是向往,转手再往棋盘里落入一子,白棋霎时溃不成军,关红翎彻底苦脸,低声喊了句‘老天爷’。 “慕容家的女儿真可怕,要模样有模样,要规矩有规矩,书法好,会棋,擅谋算……”她扳着手指头数,再侧首往帝寝方向看了看,“还能把万岁爷挤兑得舒坦开怀。” 此乃绝技啊!! 慕容紫被她编排得摇头晃脑,“论书法我不及慕容若文,论样貌我比不过段意珍,而我的谋算在你眼里只是雕虫小技。” 关红翎说她慕容家可怕,可她关家何尝不让人忌惮? 虽说慕容紫的母亲乃北狄公主,却是比不过皇宫里近在咫尺的关太后,挥手就能呼风唤雨。 至于说挤兑万岁爷…… “九郎心情好的时候随和得都没边了,哪样玩笑都开得的,你又不是不知。”慕容紫说着,淡淡饮了一口茶,眼睛看向别处去。 显然不想就这个多言。 是人要都像她那样和楚萧离说话,一天得有多少个被拉出午门斩首示众? 喝着自个儿的茶,关红翎含着贼笑,故意道,“少同我客套,我那些手段要是用了一点半点在你身上,皇上第一个不放过我。” 慕容紫也极快的反驳她,“话不能这么说,你是做大事的人,真要动手,岂会把我放在眼里?” 关红翎一语中的,“你可是他的软肋。” 到了不得已要与楚萧离为敌的那日,她会用慕容紫来打击他……意思再明了不过了。 就此,两个女子默契的哑了。 侍婢都被使唤到远处候着,身旁连个调解缓和的人都没有,她二人眼瞪眼,心知肚明。 天光正好,风穿过了水帘吹拂进来,夹带着花香,凉悠悠的,更显尴尬。 片刻,慕容紫才是笑着主动道,“淑妃娘娘,您可真是个实诚的人!” 原来她早就有这个打算。 关红翎脸僵僵,挤出一抹局促的笑,“可不是么,不小心就道了心底的实话,今后要被你防备上了。” “不用试探我。”慕容紫面容淡然,语态平和,“你我如今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棋饮茶,皆因没有利益的冲突。你心里存的是关家的大义,我只有小情小爱,故而真的到了那一天,你要对付的人是九郎,只我恰好是他在意的人,你用我来对付他,那是你的本事,至于我会不会受你利用,就要看我的本事了。” 话说得在情在理,也本就是这样。 如今关家在朝中有关濯,后宫有关氏,关红翎处于被动的位置。 除非等到关家的重担真正落在她身上,她才会有心去对付哪个。 而她的‘对付’,取决与楚萧离对关家一族的态度。 眼说这些都太早了。 慕容紫着手把面前的棋盘重新归置好,邀请道,“还早,要再一盘么?” 关红翎欣然应允,“有何不可?” 看似云淡风轻的太平日子,有个心思通透的人与自己排遣寂寞,实在难能可贵。 整洁的棋盘上,黑白棋子还未落得几颗,一个宫婢匆匆跑来告,贤妃半刻前不见踪影,宫人们四找寻,在行宫西面一处险极了的高台上找到她。 那台子才修了一半,边上连个阻拦都没有,看得人惊心动魄。 宫女儿们爬不上去,站在面不管怎么喊,贤妃也不理会,人是痴痴的看着远处的安都城,那风一吹来,扬起她的裙摆,瘦弱的身姿仿佛随时会出去。 关红翎一听就急得站了起来,哪里还有棋的心思! 忙使唤宫人带路,她这就去看看究竟。 自打来了行宫,照看洛怀歆就成了关红翎的分内事。 楚国无皇后,她又是三夫人之首,贤妃妹妹身子骨弱,又是一道出行,她说什么都得好生管顾着。 倘若出了差池,不定会引来萧太后的不满。 因而此事上,她是小心再小心! 慕容紫本也想随之前往,关红翎多了个心眼,让着她还是避开的好。 毕竟洛怀歆只是个空架子,身边得萧太后的人时时盯着,万一要在这时候给她使绊子,那人儿又是孖兴的生母,中间真出了岔子,委实容易与人话柄。 慕容紫听了觉得有理,只好作罢。 …… 没了陪伴,又才午后刚过一小会儿,慕容紫只好回寝殿去。 经过这些天,行宫上上,乃至安都一众地方官员,看到她都会恭敬的唤她一声‘慕容姑姑’。 皇上身边的红人呐,比妃子娘娘们还要受宠,不巴结她巴结谁? 这不,刚到寝殿外头,就看见一行来人,手里捧着各种精美的箱子,应当是来送礼的。 太守身着整齐的官服,正对挡在门口摆架子的宋桓说尽好话。 宋桓眼尖,看到慕容紫来了,眯眸一笑,“此事杂家实在帮不了您,慕容大人来了,要不您问问她自个儿的意思?” 慕容紫一时头疼,她这个‘帝宠’当得真是…… …… 一番婉拒,真正进到寝殿里时,又过去半刻。 楚萧离已经醒了,兀自倚在长椅上,手里捧着书卷,看得正是滋味。 人像是才沐浴没多久,墨发用一根玉簪束起少许,丝丝缕缕的垂在面颊两边,勾勒出俊削的面颊,眉眼间都是不经意的风流和不羁。 他身上就只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碧色锦袍,袍子上细密的刺绣堆出大朵的粉荷同莲叶,映衬着他白皙的皮肤,尤其胸前那一片春光,实在魅力无边。 闻得步声靠近,他连眼皮都未动,嘴角溢出一丝促狭,道,“太守送了你什么好东西?” 慕容紫听了就气,来到他跟前,正好挡住他看书的光亮,赠他两个字,“不知。” “不知?”楚萧离抬首看她,瞪大眼睛,“你没要?” 这安都可是个商贸大城,那些个奸商为了图自己的方便,一年到头不知要送多少奇珍异宝给太守。 会拿来讨好慕容紫的东西,绝非凡品。 她白了楚萧离一眼,脸色正正的,“我乃慕容世家的嫡小姐,打小什么宝贝没见过?再者如今还是皇上您身边正得宠的人,我要接了,岂不是你手软?” 楚萧离听得乐和,探手把她拉到腿上坐好,夸奖,“有见地!” 往她脸上捏了一把,再坏笑着道,“反正过两天也要查办此人,等朕抄了他的家,你先去库房把看上的都带走,朕在东华殿给你收拾一间子做宝库,咱不能便宜了外人。” 慕容紫气鼓鼓的瞪他,本想同他好好算一算昨儿半夜他使酒性逮着她欺负的事,结果被他一逗,忍不住笑得泄气。 楚萧离奸猾得很,心里掐算再过半个时辰她不回,他就要出去找人了。 正好太守送礼来,给了他个声东击西的由头。 “你二哥那边查得差不多了,时才我吩咐过,今晚免宴。” 再宴去,万岁爷担心往后连床的边都沾不了。 慕容紫瞅着他看了半响才松口,“算你识相。” 楚萧离心有余嫣,近来他领头享乐,却也累得够呛,不比带兵打仗轻松。 暗自里,早就命人暗查,搜集安都地方官员贪赃枉法的罪证。 有心人应当发现了,慕容翊与关国丈的亲侄儿关铭这几日都没有露面,慕容家与关家联手,只要与安都漕运脱不了干系的人,统是插翅难逃! 沉默片刻,慕容紫又问,“那楚星涵呢?你作何打算?” 惩治安都内外的若干官员不难,派一个钦差大臣来都能做到此事,只说到在暗处的楚萧离,相较之就棘手多了。 楚萧离知道她在忧虑什么,便是问,“四娘,你觉得朕这个四皇兄是个怎样的人?” 慕容紫想了想,道,“我没有见过他,不过先帝驾崩后,封地上的皇子纷纷举兵,他是唯一一个纵容部残害大楚百姓的人,我觉得他残暴得没有脑子。” 得民心者得天。 这楚星涵竟在争夺天的关键时刻给自己徒添骂名,不是蠢是什么? 楚萧离随之一笑,“确实如此。” 楚国没有亲王,立太子后,其他皇子与母妃被送到封地上,兵马仍是皇帝的兵马,说是皇子被自己的父亲关在封地都不未过。 这些皇子想要有实权,去到封地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笼络人心。 拿着楚萧离来说,西漠曾经荒凉贫瘠,是靠着他的治理,百姓过上日渐富裕的生活,兵马所需的粮草变得充足。 再加上他数次领兵剿杀边境一带狂匪,树立起无人可动摇的威信,使得西漠几员大将只认楚萧离,不认皇城里的天子。 因此,他夺天的时候才顺风顺水,麾一片赤胆衷心。 而说到楚星涵。 这位四皇子母妃本家乃西江大户,为官者有,为商者亦有,虽那些势力在朝中早就被连根拔尽,曾经却鼎盛过一时。 他的武功确实不俗,算起来应当有些根骨,可惜学偏了,尽是些阴险毒辣的旁门左道。 他用钱财收买封地众兵马的心,让他们为自己打天,也因为白花花的银子,吸引了不少能人异士汇聚到他门,做了幕僚。 回想此人,楚萧离斟酌道,“朕这个四皇兄为人冲动,行事鲁莽,原本他母妃家一倒,朕要对付他相当容易,可他却藏了起来,连朕派无泪宫在举国上暗自搜查,都找寻不到……” 除了有人对其暗中相助,不做他想。 “他曾经到北狄为父皇求药,朕猜想他在那时就与萧家有了往来。”说到此,楚萧离眸色一凝,“如今又有了他的消息,看来他对萧家而言再无价值。” 不日前无泪宫宫徒在安都屡受萧家明目张胆的挑衅,溟影前来一探,却发现了楚星涵的踪迹。 只不过那时全当萧家为给宁玉华制造机会,因此才施计引开楚萧离身边的人。 但眼再观望局势,这还真是一石二鸟的计谋呢。 慕容紫细细听了他的话,又凭自己的理解做了思绪,道,“这萧家步步为谋,不会轻易送你一颗废棋。” “你说得没错。”楚萧离对她温煦笑笑,卖关子道,“不若四娘你再猜上一猜,这回他们想要做什么?” 瞧着他那副老奸巨猾的模样,不用问,万岁爷早在喝酒享乐的空闲里,把思路都理得一清二楚了。 …… 顺着坚硬的石岩修造的行宫完完全全嵌在山体里面,自东向西,而西面大部分尚未完工。 不知何以,失心落魂的洛怀歆无端端爬上了这处一座高得让人心惊的台子。 任哪个喊都不回应了。 关红翎去到的时候,她在那处站得好一会儿。 纤细瘦弱的背影孤单单端立在高台边缘,飘渺的裙摆随风飘在台子外面,跟前就是万丈深崖,底尽头乃运河。 摔去必定粉身碎骨! 几个萧氏派来的老嬷嬷只会跪在面求,有禁卫军想攀上去把人带来,她们竟还不让,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却在见了关红翎后,忙不迭把她往那处推,全都指望着她这个会拳脚功夫的淑妃娘娘去救人了。 她暗自明了她们玩的是什么明堂,懒得点穿,利落的攀上高台。 洛怀歆十年如一日般,往着某个高处一站就能过一天,无神的美目总望着某一处,心心念念,期期盼盼。 说来无不是个可怜人。 “怀歆,你在这处看什么?” 来到她身后,关红翎温声问。 “红翎你快看。”见到来人,洛怀歆伸手拉她到身边,指着安都尽头高高的堤坝,“我师兄就在哪儿,他让我明日去寻他,他要带我走了。” 师兄? 关红翎对此事有所耳闻,她怪觉,“你怎知道你师兄在哪儿?” 这次伴驾到安都巡视漕运,姑母对她早有交代。 萧太后身边的人想借此将她除掉,她呢?自然要寻机会回敬。 洛怀歆生楚萧离唯一的骨肉,又是这般痴傻任萧氏利用,退一万步说,将来若楚孖兴被立为储君,于关家大不利。 世间可怜人多了,洛怀歆只是陷在红尘里不得清醒的其中一个。 她,留不得。 她,留不得 正文 只对你有求必应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只对你有求必应 淮漱宫乃婕妤花清舞的居所,这花婕妤呢,是楚萧离登基之后,由着太后关氏亲自做主,为武德皇帝纳的妃嫔之一。 关氏一族和慕容家一党虽在朝中水火不相容,但在一件事情上绝对做法一致——哪怕是给皇帝选纳妃嫔,也绝不会在名门望族里挑,助涨他的势力。 故而那一批入宫的妃子,出身都很一般,花清舞亦是如此。 她的父亲花文翰乃玄徵年间出的第一位秀才,此人才华洋溢,心怀抱负,据说当年直接由地方太守举荐尚书省,原本应该一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可惜,差了点运气钫。 大楚门阀世家横行,初初时玄徵帝有心从各地选拔人才与之对抗,便因此形成了君臣暗中较劲的局面。 不少有志之士成了这当中的牺牲品,花文翰也在其中。 当时的尚书令乃慕容渊,他亲自做其考官,为其学识叫绝,然后事情就开始急转直…旱… 忠臣看到人才,大抵会老泪纵横的向天感慨一把‘国家将来兴旺如何芸芸’,可奸臣只想着把人收来自己用。 花文翰胆大包天婉拒,遂被慕容渊公报私仇,给了他个极招皇帝恨的官职——左拾遗。 简单的说,坐在这个位置上,专门留心皇帝有没有犯错疏漏,若有,你还得告诉他。 自古哪个皇帝会喜欢一天到晚尽挑自己毛病的臣子? 于是花文翰的似锦前程就这样被断送了。 不过无论怎么说,花家总算借此在京城立足,有了一席之地。 多年后花文翰娶妻生子,膝儿女成双,给皇帝挑错也挑出了经验,不会让自己在顶头上司那里说不过去,更不会惹皇上的不快。 源此,等到他的儿子花清扬投身官场时,环境就好了许多。 而这个‘好’也仅限于在各大家族中夹缝求生。 朝中内外,但求一个‘无关紧要’。 你有心出头,人家还嫌伸手来捏死你都费力气。 便是那么个背景,楚萧离平定内乱后回宫来听宋桓在耳边一说,他只笑了笑,花家太小,就此一人能用,实在没必要在上面费力气。 只看在当年花文翰一身才学无处施展,被埋没了的份上,寻了个机会将他儿子升了两级,做到礼部侍郎的位置。 那会儿礼部尚书是关家的人,此举亦算给关氏提个醒。 你是什么意思,朕心里清楚得很。 那花清舞不似关红翎、宁玉华这些女人一般大有来头,在后宫里更不出挑,唯一的长处就是听说舞跳得不错。 万岁爷也只是听说而已,都没亲眼见过。 突然无端端被慕容紫提及此女,他甚感讶异。 花清舞啊…… 此事说来甚为纠结,还有点丢脸,楚萧离委实不想多提。 不过为防小辣椒出其不意,他还是先叫了个屈。 “你慌什么?”慕容紫听他嚷嚷后不以为然,看他的眼神里是浓浓的鄙视,“不就是招她侍过寝么,又没侍成,我像是那么小心眼的人,现在才来同你计较这些?” 算起来那时她根本没想呆在宫里,楚萧离要宠幸哪个妃子,跟她才没相干! “你知道?”万岁爷怪觉。 慕容紫点头,露出坏笑,“其实被自个儿的妃子嫌弃了也不得什么,自古以来没有哪个皇帝能做到被全部的人喜欢,你说,是不是?” 楚萧离俊庞稍沉,“你专诚提这个,就是为了挤兑朕么?” “我哪儿能这么坏啊。”分明是安慰好么。 她对他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话说得头头是道,“只要我不嫌弃你就好,你有我一个还不够?” “够!”楚萧离高声表白心迹,拿起筷子往嘴里送了口菜,又喝了杯美酒,一派坦荡的样子。 简直太够了! 慕容紫暗暗忍笑,又道,“原本我也只是无意中听到有这么一个人,赶巧了今天我在莲池那边撞到一件有趣的事情,九郎,你想不想听?” 她费心扯天谈地,连自个儿去年那点丢脸事都快搬到明面上来,动了什么主意,楚萧离大抵也晓得了。 “说吧。”他大手一挥,无比的潇洒,无比的有气度,“朕有求必应就是了。” …… 入夜,淮漱宫。 才是戌时中的光景,忽然东华殿的副管事东莱到此一宣:万岁爷半个时辰后到,花婕妤还请准备周全。 一语惊了众人心。 傍晚时在莲池边差点惹出大祸,花清舞早就心如死灰,全无所谓,她那贴身的侍婢妙沁却被好一个吓。 如何皇上早不来晚不来,赶巧了在今日来! 外人不知,淮漱宫里外都是妙沁在打点,花清舞是从不管事的。 原本去年有过一次侍寝的机会,不明所以的就没了,还被后宫当作笑柄打趣了一阵。 听东华殿的小太监说,当时人被抬去寝殿后,皇上那手刚伸过去,花婕妤就忍不住泫然欲泣,伤心决绝,弄得龙心不悦,顿失兴趣。 再后来,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后来了。 也亏得淮漱宫的奴才们都有一损俱损的共识,想着咱们主子已经是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娘家人本事不大,再高升不太可能,皇上独宠更捞不着,索性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算得上齐心。 哪想就在你以为皇上把你忘到九霄云外的时候,他无耻的杀了一个回马枪。 这次还是走宫呢! 淮漱宫的宫人们也纳闷,近来万岁爷不是在专宠慕容大人么? 妙沁硬着头皮追去向着东莱打听,东莱击响双掌,给了她个苦哀哀的脸容,只道:那二位闹不高兴了! 东莱还好心点拨她,说,让着花婕妤好生表现,皇上开心了,要什么没有?若是皇上不开心…… 他用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遂,倘佯而去。 妙沁被连番吓唬,心惊胆跳的回到寝宫里,跪在花清舞跟前哭求,把入宫前老爷夫人交代的话都说了一遍,最后再说起大公子,总算让花清舞清醒了几分,匆匆更衣打扮,强打精神,迎接圣驾。 等到楚萧离故意阴沉着脸步履生风的去到时,意料中的,他这花爱妃比他的脸色还难看! 淮漱宫不大,前厅还不及东华殿浴池的一半。 但胜在归置得不错,打眼瞧去,该有的一应俱全,尤其是字画玩意,比其他妃嫔的宫里要多些。 楚萧离第一次来,粗粗扫过一周后,幽深的视线落到跪在跟前的花清舞身上。 她生得秀气,通身的小家碧玉之气。 看着像是毫无菱角,任人摆布的,谁能想到骨子里能倔到如何的程度。 更甚,她心里还装着一人。 也是了,四面宫墙禁锢了里面的每具躯壳,却锁不住人心。 止了浅淡的思绪,楚萧离淡语,“陪朕出去走走。” 说完又转身往淮漱宫外走去,连坐都懒得坐。 花清舞诧异的抬起头来,只望见一道明黄背影行远去,站在旁侧的东莱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娘娘您醒目点儿啊,赶紧的跟上! 身后,妙沁扯了扯她的衣袖,对她无声口语提醒,“想想大公子!” …… 深宫的夜里有着别样的安宁。 这晚上云淡风轻,月色欣然,褪去了白昼烈日灼烤的温度,此时倒颇为清爽宜人。 楚萧离选了淮漱宫左边的小道漫步,行在蜿蜒的石子小路上,两旁梨树飘香,银白的月光盈盈扑洒而,树荫斑驳,平添几分空灵意境。 花清舞埋着头跟在他身后,二人约莫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 想再远,已是不再能远了…… 傍晚时的情绪消散得不剩多少,此时她心里越发的开始打小鼓。 毕竟伴君如伴虎,她还是会怕的。 忽的,楚萧离顿步,她胆战心惊的也跟着顿步,睁大了略带惊悚之意的眸子,噤若寒蝉的望他的背影。 接着他转身来,对上她的眼睛,道,“过来些。” 他语气很淡,或许是因为在她这里根本用不着使力气,她没有与他对着干的资本。 花清舞小心翼翼的往前迈了两小步。 楚萧离似乎不满,索性指着身旁的位置,“站到这儿来。” 前面后掌灯开路的奴才,后面还有一大串跟着,不靠近些,万岁爷怎么同你展开交心的对话啊…… 用的还是和刚才一样的语调,他自觉毫无威慑力。 甚至放到慕容紫那里,她听了必定会说:我懒得走,不如你退后两步来将就我。 可是花清舞却双膝一弯,给他跪了,“臣妾不敢与皇上比肩!” 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楚萧离登时无言,探出手就把她提了起来,拉到身边,强迫她和自己并肩而行,“就你这样的,实在不对朕的胃口,边走边说吧,朕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 说着斜了眸子睨她一眼,大有小气的怨怪她不识时务的意思。 花清舞着实摸不清头脑,更拿不准身旁皇帝到底是个怎样的脾性,只好顺从了。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间隙没有再说话。 许是离得近了,余光都能不经意的瞄到那道明黄之姿,花清舞无法忽略,想了想试着道,“不知皇上……想说什么?” 楚萧离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随便说什么都成,朕是皇帝,你是宫妃,你来为朕排忧解难吧。” 她一怔。 皇上这是在刁难自己? 说到排忧解难,想起妙沁先前说的那些,花清舞又探问,“皇上心情不好?” 楚萧离点头,开阔的眉宇间似染了惆怅,“还不是被你们这些女人闹的,也不是你们,一个而已。” 不过就那一个也足够了。 “……”这话她就接不上来了。 只好沉默去。 身旁没声儿了,楚萧离不咸不淡的瞅了她一眼,看她把脑袋低去了,还真是……费劲啊! 他只好再点拨,“你怎不问朕为何烦恼?” 花清舞很听话,照问,“皇上为何……烦恼?” 看她一脸乖巧,楚萧离忍着头痛道,“朕要立她为后,她不愿意,你说说,哪个女人不想当皇后,你想不想?” 花清舞被他问得双目瞬间瞪得圆大,这哪里是她能随意攀谈意见的? “臣妾不想!臣妾不敢!!” 快的说完又觉还是不对,干脆跪,“求皇上赎罪,臣妾没有资格如是做想。” “那要是朕赦你无罪,非要你说呢?” 楚萧离蹲了来,以他惯有的懒散,唇边勾着兴致笑问她,“你到底是不敢奢想,还是想却没胆子说出来,还是……根本不愿意?” 花清舞抬首望他,又得一惊! 仿佛……心思被识破了? “莫怕嘛,老实说朕也不真的喜欢你,就是那种‘喜欢’,你可懂?”楚萧离和颜悦色的扶着她的肩膀,话音里都是安抚,“朕只是觉得,这宫里或许你是不喜欢朕的人,朕问你的话,你会照实说。” 花清舞不解的‘咦’了声,只见面前男子的脸容上只有和煦的颜色。 帝王威肃却是丝毫不曾有的。 她更加茫然,“皇上的意思是……” “朕不是要你为朕排忧解难么?”楚萧离循循善诱,“只要你做到了,朕就重重有赏。” 她犹豫,“可是……” “人心有别,在你入宫前与朕素未平生,再者宫里那么多女人,你们岂会各个都对朕真心实意?” 他若连这点都不晓得,皇帝算是白做了。 听了他的话,花清舞心里安宁了一些,似乎皇上不像传言中的可怕。 楚萧离冲她笑得平和无害,“你看,朕是不是个开明的好皇帝?” 头一回见识万岁爷的厚脸皮,花清舞的心脏可不如慕容紫强大,憋了半响才道出一句‘皇上英明’。 受了夸赞,又总算开好了头,楚萧离不耽搁,干脆就那么蹲着,“那说吧,假若一个女人连后位都不要,你说朕该给她什么,才能赢得她的心。” 有了免死金牌在先,她也轻松多了,想了想便直言道,“自然是以心换心。” 他撇嘴,“可是朕的心只有一颗,要给天,要给黎民百姓,还有宫里那么多的女人,如何都换不完全,你说,是吗?” 花清舞自然晓得他口中那个‘她’指的是慕容紫。 虽然是听皇上亲口说起立后一事,可或许正如他所言,因为没有那份‘喜欢’,就不会对此期待,反而如同旁观者。 说起以心换心,世间众人哪个逃得过一个‘情’字? 她道,“世间有心人难求,倘若皇上觉得她就是您的挚爱,谁也无法替代,更不可或缺,那么请皇上恕臣妾斗胆,后位根本算不得什么,同样的,她若真心对皇上,稀罕的也并非皇上的身份地位,而是皇上这个人。” 说到这里,花清舞抬眸探视了楚萧离的脸色。 眼前的俊庞波澜不惊,比起方才像是沉凝了一些,喜怒难辨,但显然,是将她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看来你似乎很懂情爱。“楚萧离道。 “事实如此。”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花清舞定了神,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后位是权利荣华的象征,坐上那个位置,便是大楚最尊贵的女人,可是皇上却没有真正为她想过,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楚萧离茫然问,“她想要什么?” 单仔细他的语气都茫然得厉害,到底是一国之君,怎会真的明白…… 花清舞目光灼灼的望他,勇敢道,“若她连后位都不要,却无名无份的留在皇上身边,唯能证明一样,她是真心爱皇上的,只说‘喜欢’都太浅薄,后位算什么呢?她要的是皇上您一个人,您全部的心,缺了零星都不完整,这与后位本无关系!” “原来如此。”楚萧离状似了然的点头。 他的反映实在太快了,连思考都不曾有就直接应和她的话。 花清舞觉出异样,“皇上,你……” “难得是个明白人,朕知道该怎么做了。”楚萧离站起身,垂眸睨她笑道。 她更为费解。 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在说笑么? 照他所言,除非将三宫六院散尽,只与慕容紫一人白首到老,否则,任他怎么做都是徒劳。 可是在花清舞看来,能够做到这一步,能够亲自来问她,已经不容易了吧…… 毕竟他是皇上,是楚国至高无上的君主。 “皇上……真的知道要如何做?”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花清舞问。 话随心出,音从口出,说完方才恍悟失言。 楚萧离莞尔,云淡风轻的凝着她,意味非常道,“自然是晓得了,否则今夜怎会来找你。” 她诧异。 他却笑意融融的卖着关子,再不说此,只道,“你是个聪明的人,今夜为朕解了困惑,说吧,想要如何的赏赐?” 这就要赏了? 花清舞脑中乱成一片。 她根本……根本什么都没说啊…… 况且此时再看皇上的脸色,仿佛他早就心中有数。 那么又是到底为何而来? 举目之余,她忽然看见楚萧离手中多出一物,那是她的白玉短笛! 他兴致昂然,等着她自己醒悟,能不能如愿,全赖她敢不敢了。 “想清楚了再开口,朕只来这一次,你也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对着一个全无了解,却掌控着自己生杀大权的皇帝。 一个他明知你不喜他,更还要你为他分忧情爱困惑的…… 花清舞霎时一震,目光紧紧注视他手里的笛子。 不过是为了一个成全! “求皇上放我出宫!” 只对你有求必应 言情海 正文 为何你如此奸诈!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为何你如此奸诈! 行宫西面的高台没有玉顶遮挡烈日,没有引出暗河的流水为幕。 灼眼的光生生刺着人眼,滚滚潮闷的热浪将站在阔台边缘的两个女子缠绕包围。 洛怀歆答非所问,娇艳的红唇扬着纯邪美好的笑,只顾回忆往昔。 她道,“师兄是个孤儿,爹爹收留了他,教他剑术,将他视如己出,我有好几个师兄,对他最为一来,只因他成熟稳重,不管做任何事都井然有序,我只要那样看着他,就会觉得很安稳。” 对她那个师兄的事情,关红翎早有耳闻钶。 有关此类皇家秘辛,都是人云亦云,传出去的花样多得很,往往与事实大相径庭。 关红翎还知道,自从离开京城,如意姑姑奉萧太后之命,每日给洛怀歆服的药量比在宫中大了许多,生怕她寻到机会就跑得无影无踪。 因此,洛怀歆更加心神涣散,疯言疯语不停,不似从前还有个偶尔能清醒过来的时候闽。 她武功高强,真要与哪个动手,恐怕只能把溟影或是楚萧离喊来才制其得住。 心思微转,关红翎干脆顺水推舟,与她攀谈道,“依你所言,看来你与你师兄的感情相当不错。” “那是自然的!”只要是说起师兄,洛怀歆就心花怒放,“我师兄是全天最好的人!” 一句‘全天最好’概括了全部。 关红翎并不感到意外,情能让人痴狂,使人露出破绽,这是她万万不能沾不得的。 她又问,“可是为何你会做了皇上的妃子,还生孩儿?” 洛怀歆茫然的看了她一眼,“皇上?” “就是……楚萧离。” 关红翎侧首用余光瞄了高台的众人,确信她们听不见她们的对话,才存着小心说出这个名字。 洛怀歆果真一颤,“你是说萧离啊,我与他……我与他……” 皱眉,她露出困惑之色,“我有了他的孩儿?” 抓住关红翎的手,她略显焦急,反问道,“这是何时的事?我怎会有他的孩儿呢?你说萧离他是……皇上?那如此说来,他真的做了楚国的天子?” 洛怀歆纤细的话语声里全是软弱无依,她越发慌张,“这些都是何时的事,为何我……为何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说着就松开了关红翎的手,恍惚的移了步子。 但见她身形轻微的往着阔台的边缘一偏,登时一片惊呼之声! “小心!” 关红翎眼疾手快,扶住她的双臂把她拉了回来。 “你莫慌张,想不起的事情就暂且不要想了。” “那你又是谁?” “我?”关红翎被她问住了。 既然她连发生过的事情都不记得,自己要怎样解释,才能继续从她口中套出想听的那些? 关红翎正为难着,洛怀歆出乎意料的为她解了围,转而比划着问她,“你有没有见到我师兄?他叫承志,大约这样高,有些黑,浓眉大眼,他有一把佩剑从不离身,剑柄上镶嵌了一半玉佩,和我这个是一对。” 洛怀歆认真的说完,便从颈项上取出一物与关红翎看。 如她所言,用红绳系住的玉佩有些年头了,形状一半蝶翅,边缘的裂纹都渗进肉眼可见的灰尘,玉质普通,随便在城中的街边都能花几个钱买到,根本不值钱。 若非她亲自示人,谁会想到堂堂贤妃,当今唯一一个为楚皇诞皇子的女人,竟会把别人眼中不值一文的东西贴身携带。 关红翎看了看那半边玉佩,再对上她茫然迫切的双眸,纵使不忍,还是提醒道,“我没有见过你师兄,可是你先前不是才告诉我,你师兄在那里吗?” 示意她向远处的堤坝看去,关红翎不知这样做会引来怎样的后果,只此一时,慕容紫不需要她设计对付,楚萧离更非她最大的敌人,她要保全的是自己。 姑母与萧太后的争斗,便是她与洛怀歆的争斗。 虽卑鄙了些,然在这场见不到血光的屠戮里,谁敢说自己出淤泥而不染? 洛怀歆有皇子,她没有! 她还比任何人都晓得楚萧离爱的是谁,护的又是谁。 想要立足,她唯有一条出路。 “是了是了。”在她的提点,洛怀歆至少想起了先前。 视线跃了眼前的城池,心神向往的看远了去—— 烈日的烘晒,安都像望向那样被潮闷的水雾笼罩,整座城像是被放进巨大的蒸笼中,模糊了一切的轮廓。 街巷与宽窄不一的河道交错密布,织成一张依稀能够分辨的,暗色的是陆路,泛有粼粼水光的是河道。 在行宫的正对面,透过缭绕的白雾,高十余丈的堤坝赫然于眼前,将河水阻拦于另一端,少许如瀑倾泻而,使得那处更加烟雨朦胧。 在那儿,有洛怀歆牵挂在心间的人。 她紧紧的凝视那方,死寂的眸终于有了光彩,“我记得了!师兄说过他在那里等我,明日酉时中,不见不散,我站在这里,是在想如何才能出去,我怎忘性如此大!” “明日酉时中?”觉出蹊跷,关红翎继续追问,“你师兄何时对你说的?” “就在来到此第一日!”洛怀歆无比的肯定,同时又犯了难,“我要怎样出去,这么那么高,你说我该怎么办……” 再度望回关红翎的脸容,她忽的变得警觉起来,“师兄说过,不能告诉任何人!” 言罢作势要离开。 关红翎忙道,“我帮你离开这里!” 她顿步,欣喜的问,“真的?你肯帮我?!” 关红翎点头,“这不是什么难事,但你需告诉我,你师兄可有说过为何要见你,除此之外还作何打算。” …… 次日一早,天还暗着时,慕容紫总算得楚萧离‘好心’带出行宫,一齐出发前往城东外的幽山游玩。 幽山乃大楚名山之一,以‘高’和‘险’闻名于世,其山古树参天,禽成群,山顶还有座六百多年的古寺,据说入寺中许愿撞钟,可心想事成。 慕容紫对许愿这件事情素来不感兴趣。 她活得太明白,觉着想要的自己争取就是了,争取不到,终归也算尽了力,不留遗憾就好。 尤其对于暑热不褪的天儿去翻山越岭这件事,她颇有微词。 出去是想出去,可她所指是换上常服,到城中游赏一番。 爬山多累啊,再者这还是楚萧离打算将楚星涵与其余孽一打尽的设局,都不能算专诚出去玩儿的。 打仗的事情她听得多了,却没亲眼见过,哪怕和万岁爷形影不离,她还是想惜着小命,能避就避。 慕容紫义正言辞的婉拒,岂料兴致勃勃的万岁爷却油嘴滑舌的道—— “哪怕朕弃天而不顾,也不会丢四娘你,自己去玩乐的。” 说到底此行是她固执己见要跟着来,两个人自然去哪儿都得绑在一起。 绑好了,谁也丢不了谁,患难与共,生死不离。 万岁爷还说了,“不许愿,不撞钟,我们可以一起看云海翻腾,日出月落,往后回想起来该多惬意,多美好。” 是啊…… 早晨被他拖着拽上马车的时候慕容紫就在想了,咱们在山上看风景,山厮杀激烈,您可真是时刻不忘办大事的好皇帝! …… 前往幽山是楚萧离刻意在昨夜晚上临时定的,伴驾的只有关濯和慕容渊两位在朝举足轻重的大臣,加上几名女眷,安都地方官,护驾的禁卫军,一行轻车简从,不足五十人。 行宫里有耳目,必定会将消息送出去。 楚萧离自身武功高强,身边还有一个溟影,要杀他不是件容易的事。 且是自从他来到安都城后,一直忙于在行宫里享乐,哪儿也没去,楚星涵就是有心都不得手的机会。 这可好,他主动带着两大望族的族长外出游玩,那么点人,还不杀他个痛快? 估摸楚星涵心里应当是这样想的罢…… 可怜他不知,萧家早就在暗中穿针引线,把他当作废棋弃了。 至于萧家的目的,楚萧离将关子一卖到底,对慕容紫说,到山顶再告诉她。 哪想久不露面的大楚四皇子心急成性,正午时候,一行人还未爬到半山,忽听山传来气势如虹的喊杀—— 逆贼早已等不及。 一时间,震天动地,万木葱茏的深林里喧嚣不止,惊得成群鸟远离此地。 除了安都众官员显得惊慌失措,如慕容渊和关濯等人统是镇定自若,拱手向楚萧离请了命,再层层传令去,不多时,未见山有哪个上来,那兵戎相接之声切实就响在耳朵边。 太守等人这才恍恍然,原来皇上早就有所准备。 只到底是何时准备的,他们哪里晓得? 光是听着近在咫尺的拼杀声,心都惊得不得了,保住命就是万幸,乱臣贼子都该死! 寂静的幽山失去往昔的平静,成片的参天大树遮挡不住激烈厮杀的声音,血腥味渐而取代了花草的芳香,充斥在鼻息里,带来异样的恐慌。 谁在苦苦哀嚎,谁在以性命相搏? 那楚星涵在诸多人的眼中从来没得具体的形容,无非是一朝天子,他做不了,成王败寇,垂死的挣扎。 然而即便眼看不见,脑海里已将血流成河的画面演绎得无比真切。 眼前是楚萧离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脸孔。 一切对于他而言根本不足为惧,甚至他早就未雨绸缪,稳操胜券的等待此刻发生。 天是他的,只要他不想,谁也不得那个能耐从他手里拿去。 只要他不愿意,谁又能骗得过他? 这场本该在武德皇帝登基前就结束的战事,总算于今日有了真正的了结。 …… 山角的交战比慕容紫想象中持久得多。 一开始她也颇为紧张,生死边缘的声音离自己太近,犹如身历其境,心神总是会被轻易感染。 后来望见身边的花影,望见与关濯商议对策的太傅爹爹,还有抱手站在山崖边上垂眸凝视脚战局的楚萧离。 慢慢的,她便也淡然了。 “你看太守那心惊胆战的模样,不知是在怕山的楚星涵杀上来,还是在怕皇上。” 坐在老树,忽听身旁的关红翎出声取笑。 慕容紫闻言向太守看去,只见他神色忧虑的来回踱步,不时又停来,向着楚萧离的背影偷瞄。 只消每次那么一望,仿佛他都会抖上一抖。 后知后觉了什么。 慕容紫见了便笑起来,“不过又是一个被诓惨了的人。” 就算这会儿醒悟过来也晚了,万岁爷那十天的昏君样子可不是白白做给你看的。 关红翎附和道,“我要是他,等这边完了事,回城就收拾细软携家逃命。” “怕是来不及了吧。”慕容紫摇头,为太守等人叹惋,“今晨从行宫出发的时候,我见着我二哥哥和你家堂兄回了,风尘仆仆的样子,但面色瞧着很不错,说是精神奕奕都不未过。” 这不就是立大功的模样么? “那看来此行就那么了了?”关红翎语气里都是讶异。 她这是来作甚的? 给楚萧离当陪衬要不要这样敬业! 说起这个慕容紫才是真的不甘心,“我这虽是第二次来安都,可初初那回尚在幼时,早都记不得,本还想借此机会到城里逛逛,只瞧这光景,咱们万岁爷真是心想事成,唉……” “慕容大人说得对极。” 腾出只手来托起颚,关红翎向楚萧离风姿卓越的背影看去。 今儿个大家穿的都是常服,连禁卫军都做寻常的侍卫打扮,穿街过巷虽吸引目光,却至多让百姓以为是哪里来的富贵人家。 楚萧离一身孔雀蓝的锦袍,长身玉立,腰佩宝剑,说不出的俊俏,也说不出的没有边际。 简而言之……很难让人猜想到他就是堂堂楚皇。 半响,关红翎轻声的叹,“从前就算我得知云阳殿的真实身份,也还是会为她不忿,可不知何时,反而越来越觉得就应当如此,这天……” 话顿在这里,将拧起的眉头舒展开,她再道,“这天仿佛本就该是他囊中之物。” 慕容紫跟着认命,“我同你一样,原先恨死他了!尤其他与你说话的时候,明明听来是无关紧要的打趣,后来才发现那些话里早就暗藏深意,只那个时候,自己早都中了他的招数,回天乏术。” “唉——”说到黯然伤神处,两人齐齐愁苦,“怎会奸诈到了这个地步!” 忽然都对贪赃枉法的太守感同身受的同情起来。 “等回了行宫,我带你出去玩儿吧!”许是不甘处处被楚萧离机关算尽,关红翎提议道。 慕容紫大喜,“你说真的?” 她昂起首打包票,洋洋得意,“我隔个三年五载就要到安都行宫里头小住一阵,那时都是云阳殿带着我到处玩儿,我告诉你吧——” 凑近过去,她对慕容紫耳语,“你说这天间哪座皇宫不造密道?” 慕容紫越听越兴奋,揣着小心思对其不吝夸奖,“淑妃娘娘好厉害!” 关红翎冲她挤眼,“小事一桩。” 二人说得雀跃不已,忽见远处关顾战局的楚萧离冷不防转身,幽深的眸子宛如猎鹰,精准无误的把她们锁住。 而后,自然而然的走过来。 万岁爷相当灵敏,“你们在聊什么?笑得很是鬼祟。” 事关能否到城中游玩,慕容紫显得比往常更加防备,“没什么。” 抱起手,拿眼角俯视脚的两只,楚萧离也比往常更加怀疑,“没什么?” 遂,慕容紫把嘴闭得严实,就算将她活活打死,都不会招出实话的形容。 大场面见多了,楚萧离根本不屑对她用眼神相逼,只淡淡移眸,看她身旁的人。 于是关红翎很没出息的从事招来,“其实不得紧要,不过是……” “不过是楚星涵提早杀来,我们高兴不用继续爬山劳累而已!”抢在败露前,慕容紫快的说着。 她从地上蹦起来,小手拍拍身上的灰尘,真真儿的低声怨道,“九郎你疑心好重!” 楚萧离笑容温柔,“朕是在关心你。” 他可没小声说,惹得周围的人纷纷看来。 关国丈的脸都青了! 万岁爷怎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与女官说笑,将他的女儿置于何处?! 太傅大人心情也颇为复杂,让关濯这老匹夫气得七窍生烟固然好,可罔顾礼数规矩的人是他亲生的女儿啊…… 山交战的动静渐渐平息来,这半山中的气氛反而越发诡异。 那让人摸不清头绪的三个人浑然不觉。 顶不住楚萧离虚伪的嘴脸,慕容紫只好另辟蹊径,“你说要爬到山顶才同我说那件事情,现形势有变,你……当真不说了?” 关红翎跟着站起来,便是随口问,“何事?” 慕容紫又做一愣,局促的望她,自觉失言。 萧家的事,仿佛不能对其他人提起,关红翎就更不用多说了。 “现说也无妨。”收拾了楚星涵,万岁爷心情不错,为表自己不是个遮遮掩掩的人,大方道,“此行萧家在暗中做了那么多手脚,目的很简单——将洛怀歆带走。” 有些话确实不能说给关红翎听,但楚萧离意在让她知道。 “北狄洛、萧两家各有所长,朕的师傅常年避世,就这么一个女儿,若落到萧家手中,朕有愧于师。洛怀歆不仅是朕的师妹,还是孖兴的母妃,说句不吉利的话,朕要是突然崩天,孖兴继承皇位,她就是顺理成章的太后,你们说,假若她落入萧家之手,朕当如何?” 为何你如此奸诈! 正文 看不出你如此黏人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看不出你如此黏人 后半夜。 楚萧离回到东华殿的时候,大半宫人们已被宋桓撤,寝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他想象中的嬉闹,反而更显得宁静。 宋桓正抱着手站在门槛边打盹,看着像是睡得眨个眼皮就会倒在地上的形容,却在沉缓的步声愈发靠近时,蓦地打了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 跟在楚萧离身后的东莱不得不心生佩服:师傅就是师傅,打盹的时候都能耳听八方。 宋桓弓着腰迎上来,将自个儿觉着万岁爷想要听的话回禀了一道钫。 小殿来陪慕容姑娘坐了会儿,一大一小交换了有意思的话本,又拿着万岁爷当话头说了会儿话,偶不时娘俩笑得歪东倒西,被支得远远的奴才们一句都听不清楚。 子时中,姑娘见夜了,就想留殿在这儿歇。 哪知小殿说,他已是男子汉,不能赖在父皇的寝殿,接着似个大人般意味不明道‘奈何本殿生不逢时’,就……叹着气走了旱。 慕容紫看得一愣愣的,半响没反映过来! 楚萧离听后乐不可支,儿子那句话别个听不明白,他是当即了然。 含着笑踱进寝殿,一盏宫灯亮在桌案那处,幽幽淡淡,九龙盘旋的香炉里焚着安神的香,丝丝缕缕炉顶飘散出来,一派安好。 慕容紫已经睡得半刻,楚萧离站在殿中往床榻那处望去,依稀见到一个小小的轮廓缩在那里,顿时心安。 原本初五该前往安都巡视漕运,也因为些许事情推到月末。 思绪正凝在此处,忽听个轻轻软软的声音道,“回了怎么不过来,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略回神,楚萧离依言走了过去,踏上玉石阶,来到床榻前,也不像往常那般往边上坐,就那么抱手看着她。 东华殿太大,炎炎夏日的时节,外面热浪滚滚,晒得人头晕目眩,这殿中却依旧阴凉。 慕容紫怕冷,每晚都要用丝被把自己裹得好好的,再挨着楚萧离才睡得着。 他今夜不过晚回了些,见她覆了两条被子,缩在宽敞的床铺上就那么一小点,不觉有些好笑,“如何就那么怕冷?” 慕容紫掀着眼皮和他对视,故意玩笑说,“你不知么?我可是去阎罗殿逛过一圈的人,阎王爷说我阳寿未尽,就放了我回来,只去过阴曹地府的人身上终归带了点阴气,怕冷实乃寻常。” 别瞧她说着是玩笑,表情却真真的。 似乎和她在一起,总会有让他意想不到。 楚萧离好心情跟她打趣,“就那么冷去也不是办法,阎王爷有没有跟你说如何根治?” “当然有。”慕容紫认真的点头,眼色里写得都是:我说的话你不能不相信。 “说来与我听听。” “嗯……就是找个阳气鼎盛的男人,守着他过日子。” 楚萧离面无表情的‘哦’了声,看起来像是相信了,“那你留在朕身边,可真是明智之举。” 慕容紫再把头点了点,“可不是么。” 语气里带着洋洋自得。 他无奈的笑,俊庞上溢着宠溺,拿着她实在没办法。 移身坐,楚萧离靠在床边,将冰冷的寝殿环顾了,顺着她的思绪道,“这法子虽可行,只如此一来,你此生想要好活,岂不离不开朕了?” 慕容紫最不乐意的就是离了哪个谁活不去,尤其此话还是从他口中出。 眼珠子一转,她起了坏心,反问道,“九郎你可听过一句话?” 楚萧离哪会轻易中计,“朕听过的话可多了,你爹在朝中说的那些算不算?” 慕容紫嗔了他一眼,他服软,“好好,你说。” “这世间所有的情话,无非是一个骗子说给一个傻子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到这里她遗憾的冲他眨眼,勉勉强强道,“你要信我,我也是爱莫能助的。” 楚萧离倏的一诧,“四娘你总算承认自己是个小骗子了!” 慕容紫不甘示弱,“也就只骗得了你这个傻子。” “成!”他大方的应,“骗着吧,朕有天,有荣华富贵,有好吃好喝,把朕骗好了绝对亏不了你。”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窝心的话,仿佛冷殿都热乎了起来。 默了片刻,慕容紫想起晚上的事,再问他,“淮漱宫那边如何?是不是与我猜想的差不多?” 那花清舞定是在入宫前就有了心上人,既然是这般,若能寻个机会将其送出宫成全,不失为一桩美事。 这样一来的话…… 楚萧离卖关子,“你且等上五日,五日后必定遂你心愿。” 她怪觉,“你知道我心愿为何?” 他似笑非笑,话中玩笑掺半,“以前是不知的,不过如今还不知,你岂不要跑了?” 跑? 慕容紫脸色微微变化了,已经许久没这样想过了。 女人一辈子,自己再厉害也有个软弱需要依靠的时候。 找个心爱的人,能得到他的呵护,与他白头偕老才实在。 若楚萧离能给她这样的话,她何须要跑去哪里。 “对了,我还有一事想同你商量。” “你说,什么事?” 难得万岁爷也有正经的时候呢。 楚萧离道,“近日朕收到安都的密报,四皇兄的余党活动频繁,加之溟影前去一探,恐与北狄脱不了干系,安都地势复杂,两面环山,四面环水,又是个商贸大城,龙蛇混杂,不如此行你就不去了,在京城好生歇着,玄成会留来处理国事,有他在,朕也放心。” 他随是用‘商量’来开的头,语气里却都是深思熟虑的决定。 慕容紫一听就炸了锅,从床上腾坐而起,她拧着眉头道,“是你先说要带我去的,出尔反尔,有你这么做皇帝的吗?” 楚萧离自知理亏,他耐心解释,“朕那个四皇兄楚星涵你可曾听过?连你家太傅大人极力主张将其斩杀,生擒都没得必要。朕登基这几年,一直在搜寻他的踪迹,如今他忽然现身,必定在等朕过去,此行凶险,带你在身边,朕会分心。” 捞起左手的袖子,他将臂膀露出来,指着上面一道斜长的疤痕与她看,“这可是三年前朕与楚星涵交手时留的,他一身邪门功夫,擅用涂毒暗器,朕这只的手臂差点被商霭砍了,四娘,你看了可心疼?” 推开他的手,慕容紫满脸坚决,“少拿这些来唬我,反正我就是要跟你去,到了安都你忙你的都行,我身边有花影他们,用不着你忧心。” 楚萧离纳闷了,斗胆问,“女侠非要与朕同生共死?” “你故意在这么夜才同我说,无非明儿个一早就要定这次安都随行的名单,你带关红翎去不带我去,你这是什么居心!” 她还吃起醋来…… 楚萧离好笑,“明儿个你自己去问红翎,你看她愿不愿意同你换。” 人家淑妃娘娘才不愿搀和进这件事情里头呢! 慕容紫盘腿坐在床榻上,冷冷的哼了一声,撇过脸使小性子,“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要去,休想丢我一个人在宫里呆着!” 他本想办好了花清舞的事情,让她宽了心,自己也走得安心,哪想小辣椒这样黏人。 “莫不是四娘怕我一去到安都就左拥右抱,把你忘记到九霄云外去?” “万岁爷心系天,哪儿能这么坏啊。”慕容紫斜目睨他,也是半开玩笑的道,“只我实在担心,有人伺机图谋不轨,又设计与你,到时候你得多委屈?” 她跟他去安都,还不是为了贴身保护? 楚萧离彻底失笑,自信满满的问,“朕像是会在一个坑栽两次的人么?” 慕容紫目光灼灼的正色望他,连话都懒得说了。 气氛僵滞。 先前那一点他刻意营造的轻松和温软也在刹那消失殆尽。 良久,楚萧离不解,“为何在此事上你如此坚决?” “不是我不信你,是我不愿意再看到你与别的女人在一起。”脸容上褪去嬉笑之色,慕容紫目光激荡,两手都紧攥成拳头,“只有这件事情,丝毫的险我都不想冒,我没有再平静接受一次的勇气,倘若真的有第二次,不管你多不甘愿,我都不会原谅你!” 她不是在开玩笑。 或者该说,这才是藏了许久的真心话。 慕容紫没有那么大方,心眼就那么一点点,小得不得了。 哥哥与公主大婚,却是她和心爱的人被设计,因为是被设计的,他们都身不由己。 除了接受,说服自己释然,你还能怎样呢? 可是一次就够了! 倘若真的还会发生,她绝不相信楚萧离是笨到那般地步的人, 她只能在没有发生到无法回首的地步时,尽所能的将他看紧一点。 说来她都觉得好可笑,然而实在是没有办法的所为。 这世上没有绝对不能失去的人,但若他再行差踏错丝毫,就算不是他的错,她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再原谅他了。 静默的相对,彼此的思绪都在翻暗涌着。 就在慕容紫说那番话的时候,连她都没意识到,自己是直挺挺的跪在床上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决绝,眉心深深隆起,都快愁成了小老太婆。 若能够的话,只怕她已经跳起来与他据理力争。 “好了。”楚萧离拉过她的手,笑着示软道,“一起去吧。” 不止安都。 看来从今往后,去哪里他都得带着她了。 慕容紫自觉激动得过了头,都快吼破东华殿的顶了,他一拉,她便顺势躺了坐了回去,又看他还穿着一身完好的衣裳,仿佛宋桓在外头一嚷嚷,他就要起身上朝去。 想想,她道,“我帮你更衣吧,该安置了,明儿个的早朝你是逃不掉的。” 楚萧离含笑将她看了看,收回怀抱她的手起了身。 前往安都的随行名单,慕容紫心里有数。 这次就留了慕容徵一人坐镇京城,从旁有霍雪臣统领神策营大军相佐。 像是关濯与慕容渊这样不让人省心的老臣,楚萧离只能带在身边。 至于两宫那边,萧太后执意要洛怀歆伴驾,关氏寸土不让,赶忙把关红翎推了出来,每日吵得楚萧离脑袋疼,最后干脆两人都带去。 反正一个神志不清,一个没那心思凑热闹,去到安都,把人往离宫一放就省事了。 不过藏匿许久的楚星涵忽然现身,确实是在意料之外。 对他,慕容紫只有个他到北狄为玄徵帝求药的耳闻映像。 后而玄徵帝薨,大楚一片混乱,封地上的皇子除了楚墨之外,其他的都不安分,最后让着楚萧离横扫八方,继位登基。 楚星涵是众多败在他手的兄弟里,唯一苟且偷生至今的。 只说起暴虐,东境的百姓对他恨之入骨! 当时那一战,楚星涵为鼓励麾士兵作战勇猛,令按人头论赏,卖命的士兵为了获取赏钱,嗜血的大军自东面一路杀来,连百姓都不放过。 甚至有传先帝痛疾与他有关,若非他从中作梗,兴许大楚如今还在玄徵年。 至今朝中说起此人,难得口径一致,除了将其‘杀无赦’,别无二说。 这样的人藏在安都,楚萧离不让慕容紫跟着去,其实也是情有可原。 只不过…… 更了衣,换上寝袍,二人合上被褥,比肩共枕。 慕容紫没得睡意,眼睛睁得老大的望着黑漆漆的殿顶发呆。 她想,只不过自己到底还是不相信楚萧离的。 就在这时,贴近他的那只手忽然被握住,十指相扣,水乳交融得密不可分。 耳边传来他安心的笑语,道,“四娘,你果真离不开我。” 那么你说,到底谁才是傻子呢? …… 五日后。 晨曦自东面泛起,刺目的霞光从云端后穿透而来,将大楚的皇宫笼罩得夺目万丈。 卯时正,一列穿着白色丧服的宫人从淮漱宫缓缓行出,哀戚一路。 队伍前有十八名御林军开道,其后是四名高僧,再接着,一副棺木,里面装着突染恶疾,香消玉殒的花婕妤。 跟在棺木后的宫婢哭得伤心伤意。 主子没了,这在宫里没了依靠,往后还不知要被分派到哪里去。 谁也没想到会那么突然,不日前万岁爷还亲自来过淮漱宫呢! 宫里又有传,慕容紫阴毒如斯,花婕妤会命断深宫就是她的手臂。 谁也拿不出证据。 总之,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徒留这一桩公案,真正的评断自在各人心里。 北角楼上,两道身影亭亭端立。 慕容紫垂眸看正好打这处过的丧葬队伍,小脸上神色变化不定,先是琢磨,再而权衡,最后掂量,嗯,仿佛效果还不错。 打早被拉起来,穿戴得整整齐齐的站在这里,就为看这一出,万岁爷有心了。 楚萧离站在她身旁,裹着玄色的蟒袍,墨发上简单的束一根碧玉簪子,神清气爽,更似豪情剑客。 不动声色的把小辣椒的情绪纳入眼底,等她安定了,他才敢邀功,“朕这个事情办得如何?可称你心意?” 花清舞实为花文翰一故友遗孤,当年被花家收留的时候才将将满月。 京城什么都讲究门第,花家怕养女的身份让此女受委屈,干脆当作自家女儿来养,取名清舞。 这名字叫外人听去,自然而然将其和长子花清扬当成兄妹来看。 时日长了,除了花家的人晓得,别个一概不知。 清舞清扬自幼一起长大,有兄妹之情,无血缘之亲,朝夕相对,早就暗生情愫。 若非关氏忽然了懿旨纳花清舞入宫为妃,这会儿人家都从兄妹变作夫妻。 说来还是皇家的人棒打鸳鸯。 花家人微言轻,花文翰在玄徵年间做言官把胆子做小了,此事敢怒不敢言,好说歹说,劝着儿子以仕途为重。 原先花清扬也立誓此生非花清舞不娶的,可两年过去,听说也快要奉父母之命娶妻成亲。 在宫里的花清舞哭得肝肠寸断,要不是身边时时有贴身的丫鬟劝着,早就自尽了。 这便是当日楚萧离说要成全她后,从她那里听来的全部。 早先来看热闹的时候,慕容紫自然从他那里听了一遍。 目送丧葬队伍从眼皮底缓缓行过,她道,“世间尽是薄情人,不过区区两年而已,花清扬就要娶妻,要是我的话,我才不成全,把花清舞送出宫后,给她重新造个身份,让她自个儿在京城出类拔萃的公子哥里面挑一个样貌出众,儒雅斯文的做夫君,从此和花家中人老死不相往来。” 楚萧离斜斜看她一眼,颇为心有余悸,“世间并非所有女人都如四娘你如此心大。” 否则他也不会落在她手里,死去又活来…… 慕容紫含笑未语。 他又道,“待花清舞出宫后,玄成会安排好一切,花家那边的人,朕已经派溟影去知会了。” 讲到这里,楚萧离深眸里多了一抹狡黠,“要不了多久,此事真相应当会暗自传开。” 慕容紫满意接道,“到时候我在后宫横行霸道,逼皇上想方设法将妃嫔遣送出宫的谣言四起,关国丈必定为此不满,而我的太傅爹爹必定对我支持到底,他二人相互争斗,皇上岂不得利?” 楚萧离听得心情愉悦,忍不住揽过她,在她耳鬓边亲了一口,“四娘好计策啊……” “自然。”她当仁不让,毫不谦虚,眯起的眸里含着深长笑意,“我拿自己的全部换你一人,很公平。” 不过才走了一个花婕妤而已,远远不够啊…… 看不出你如此黏人 言情海 正文 跟着他的背影,屁颠颠的追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跟着他的背影,屁颠颠的追 洛怀歆对于楚萧离来说意味着太多。 她是他从前用心爱过的女人,是他孩儿的亲母,还是他的师妹。 千丝万缕的旧情,注定他不能将她放任不管。 纵观大局,楚萧离乃大楚皇帝,洛怀歆是唯一诞皇嗣的帝妃,假若此时北狄萧家将她带走的话,那么再一步……便是不计一切代价要楚萧离的命! 慕容紫和关红翎都被他这‘假如一说’惊得不轻钶。 北狄与楚国的疆土相当,实力亦是相当,以北岭雪山为界,数百年来两国交战无数次,从没有哪次真正定成败,萧家不过为宁氏皇族的家奴暗卫,这野心实在是—— 不禁,关红翎费解,“萧家有这样大的能耐吗?” 与其说是费解,不如说她不愿意相信这事实闽。 慕容紫微有蹙眉,嘴上没说,心里却已定论:恐怕是有的吧。 回想年初时候自己在北岭边城亲口答应宁玉书联姻的要求,不知那时他就得了萧家的支持,还是因此有了底气,回到北狄后与萧家坐地起价。 不管怎么样,如今看来,他们是达成一致了的。 楚萧离想要北狄乱着,北狄的权谋们何尝不想将大楚搅成一滩浑水? 形势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若不能做到通权达变,很快就会输得彻底。 那些被疏忽的细微末节,兴许正是主宰胜负的关键。 揣着复杂的心思,慕容紫问,“只我有一点不明白,连九郎你都没有把握在打赢了胜仗后治理好北狄,萧家又如何敢?” 假如能在开国天子与守业天子之间做选择,楚萧离定愿意选前者。 江山难守,光来个天灾都能诟病一世帝业。 开国天子就不一样了,那是无论如何都能够被后世歌功颂德,流芳百世的。 收复失地,抗击外侵都不在楚萧离之话,可说到把北狄尽收于楚国的疆土中,还得管制得欣欣向荣,繁华安泰,实乃比登天还难! 物极则必反,有生之年为大楚开创一个盛世,那都是楚萧离的本事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管北狄会如何? 关于这一件,他在老早以前就对慕容紫说过。 “谁说一定要用战事才能染指我大楚?” 回身往拼杀不绝的山看看,楚萧离眯起眼眸,话语深长道,“萧家并非望族权贵,只能滋长在暗处,纵然如今的势力大到渗入北狄朝廷五脏六腑,却还是撼动不了宁家对北狄的统治。” 当世讲究出身,重视门第。 哪怕慕容世家这等望族有心造反,都需先制造各种异象来蛊惑民心,极力的证明自己乃天之所向。 得到多方认可后,才能名正言顺的起兵,能不能推翻楚家的统治都是后话了。 否则就算一时某朝篡位成功,很快也会被其他权贵以拥戴皇族之名取而代之,落得万人唾弃、遗臭后世的场。 要是人人都能举兵,慕容相也不会时时明目张胆对武德皇帝哭诉说……自己投错了胎。 皇帝不是哪个说‘想’,就能当得上的。 思绪至此,楚萧离暗暗感到好笑,望回沉吟中的慕容紫,再道,“萧家自来为宁家的暗奴,在明面上反,和自招灭族祸事无异,想要称霸天,唯有靠操控皇权继承者。染指我楚国的手段和目的都是一样的,相互制衡,以此谋利夺权,日月不衰,生生不息。” 萧家的本质如是。 所以他们要抓洛怀歆,后而再杀楚萧离,楚国必定大乱! 到时形势所迫,身为楚皇唯一的儿子,楚孖兴不得不继位,对于关氏一党和慕容世家而言,无知幼帝比楚萧离好对付多了! 两派人各自为营,萧忆芝全无实权,只能任由摆布。 她本就是北狄萧家一脉分支,用不了哪个对她示好,她都会先为自己着想,拉拢能够依靠生存的势力。 加上一个洛怀歆——楚国新帝的生母! 萧家如虎添翼,将天王土握于鼓掌之间。 若杀不了楚萧离,只要把洛怀歆抓回北狄,百利而无一害。 帝王之妃,皇子之母,更还是洛家洛宇文的独生女儿,无论怎么算都不会是亏本的买卖。 好一个萧家,好深的手段! 慕容紫从不主动与楚萧离说起洛怀歆,对那小心思她供认不讳。 总有些先来后到的顺序。 她介怀洛怀歆的身份,顾虑她的武功,更害怕她的美貌…… 面对着那样一个初初爱过的绝世女子,慕容紫怎敢要求楚萧离不要对其旧情复燃。 可是此刻,听了他的说话,反倒是自己目光短浅了。 慕容紫说笑般的肯定道,“依照皇上所言,贤妃娘娘还真是很重要啊!” 楚萧离漂亮的薄唇挑起轻微的弧度,笑得神秘至极,“虽然朕素来待人宽厚,以仁德治天,可对待那些个心怀不轨的,不说有多厉害,总能让他们不好过就是了。” 他说不让人好过,那个人必定日日都难过! 慕容紫立刻明白,“近来有传北皇病重,实为被人落毒,这消息是你命人散布出去的?” 楚萧离摆出一脸正色,“萧家在北狄谋权还不够,竟将心思主意打到朕的头上来,他们以为将洛怀歆拿捏住的那点心思,朕真的看不出来?” 人家都欺到家门口,不回以几分颜色,委实有失威信! “怪不得呢。”慕容紫恍恍然,“是说今日没见着影大人,原来帮皇上盯人去了。” 听来是稀松平常的话语,楚萧离愣是嗅到酸味。 挨近了她一些,他假意认真的道,“不怨朕把她带来安都?” 慕容紫瞠目,“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不把洛怀歆带出来,戏还怎么演去? 万岁爷今儿个对付了乱臣贼子楚星涵,明儿个还能借他这位爱妃引蛇出洞,将萧家的人揪出来拷打一番。 如此一来,又能在安都多呆上几天,她也能钻个空子和关红翎溜出去玩儿了。 看她诸多小主意盘旋在脸上,楚萧离虽觉出端倪,却是不动声色,只对她夸道,“四娘,你真是善解人意。” 慕容紫笑意融融,眼睛都弯成了玄月,“皇上你可觉得很欣慰?” “那是自然。” “我也觉得自己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呢。” “这个……”万岁爷登时犯难,“真的有么?” 从旁的关红翎实在不想打扰他们打情骂俏,可事关紧要,她硬着头皮道,“臣妾有一事要向皇上请罪。” 忽见她面做沉肃,谈笑的二人同时向她看去,权当她在说笑。 是什么事严重到要‘请罪’的地步啊…… 得两道目光投来,关红翎更加无所适从。 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太贪心! 略将思绪整理,她蓦地跪,这才让楚萧离收敛颜色。 也因为她忽然一举,关濯等人纷纷看了过来。 垂眸子,关红翎低声,“昨日贤妃妹妹攀上行宫西边的高台,臣妾前往一顾,得知她想逃出行宫,只为……去见一人。” 洛怀歆要见谁人,答案在众人心里。 楚萧离挑起一笑,沉了眸色,“她说要见一人,你便想要成全她?” 只听这话语声,无法形容的冷寂,比着先前犹如换了个人。 身为被世人诸多微词的楚皇,楚萧离那皮笑肉不笑的讨厌表情让多少弄权的朝臣讳莫如深。 关红翎不敢隐瞒,如实禀告,“成全不敢当,臣妾私心作祟,想着假若贤妃妹妹能够远离纷争,那么臣妾就少了一个对手,所以……” 顿了,她自觉现说这些都已无用,又道,“臣妾答应帮她从密道脱身,酉时堤坝与故人相会。” 酉时会故人! 此时已近正午,山交战未停,赶回去都不知到来不来得及! 眼前得一只黑靴迈进,仿佛,楚萧离愉悦呵笑了声,且听他开口来,字句里紧绷着深浓的杀机,“私心作祟……你倒是坦白得很,只依朕看来,恐怕你不止想要少一个对手这样简单吧?” 关红翎抬起头迎上他直视幽暗的眼眸,陡然一僵! 轻易被看穿了…… 洛怀歆有皇嗣,有萧太后的支持,哪怕单说她身为楚萧离的师妹,不管后宫和朝前如何风起云涌,他都会照顾她一辈子! 光是送她去与旧情人相会私奔还不够,就算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也还会有再回来的那天。 这个险关红翎不能冒。 打击萧氏绝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昨儿个她一听便计上心头。 先将洛怀歆送出去,后而再派人抓住现形,坐实了此事! 帝妃与宫外的男人有染,免得了死罪,也逃不过活罪! 萧太后因此失了与姑母争斗的筹码,甚至……连楚萧离想要将儿子立为储君一事都得搁置。 她没有理由不如此所为! 将此告知了父亲,做好一切安排,只等着坐享其成,关红翎想,办成了这件事,往后她在关家的地位更加牢固。 从前她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可她如今做的事,又是哪个男子能做到的? 谁曾想再从楚萧离听来萧家的目的,她大惊! 极快的反映那要见洛怀歆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师兄,或许是吧,也或许那被洛宇文逐出师门的长徒本就是萧家派去的奸细。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关键在于她的设局竟为萧家推波助澜,哪怕楚萧离不追究,慕容家也会不遗余力的以此打压,这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皇上!老臣死罪啊!!!” 关濯在女儿跪时就窜了过来,对话只听去一半也够他明了了。 不给慕容渊见缝插针的机会,颤巍巍的跪到了楚萧离的面前,装都装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求道,“老臣教女无方,还请皇上示!” 事已至此,关红翎深知父亲定会把错则完全推给自己,弃车保帅。 都无所谓了。 她道,“只要皇上恩准,臣妾愿意赶回安都尽全力挽回,哪怕……以命相搏。” “淑妃娘娘说得简单。”慕容渊随之站了过来,一拂袖,果真是副落井石的深谙嘴脸,“贤妃乃小殿之生母,怂恿贤妃与人私逃,落入北狄萧家的圈套,这后果岂是以命相搏就能扭转的?” “太傅!”关濯抬起头和他呛声,“何谓‘怂恿’?如若贤妃没有那心思,可是哪个能够从旁相助的?!” 慕容渊眯眼,抱手道,“关国丈的意思便是:贤妃有心与人私奔在前,淑妃借机生事在后?” 关濯脸色一紧,意识到他在给自己套。 此事与慕容家没有半点关系,眼被他抓了正着,利用得好了,两宫都会被其重创! 失策,失策啊…… 各人都怀着为己所虑的心思,只有慕容紫在担心,要是让萧家得逞带走洛怀歆,那楚萧离就危险了。 她才不管他的武功有多绝世,剑术有多无敌呢! “恕奴婢斗胆不敬!” 打破僵局,她顾不得自己什么身份了,只问道,“影大人武艺高强,有他保护贤妃,淑妃娘娘有何把握将人从他眼带出行宫?” “你忘了吗?”关红翎对她苦笑,“我方才同你说过,我通晓行宫里所有的暗道。” 得她这一句,关濯气得脸色发青,含恨切齿。 慕容渊本想以此大做文章,但听女儿忽然开声,他移眸将她脸容神态略打量了番,眼波微转,没有再说话。 关红翎听出慕容紫的忧虑之意,重新向楚萧离望去,“安都城内有臣妾亲自部署的人马,应当能够将萧家的人拖延片刻,虽山尚在打斗,但臣妾愿意赶回去将功赎罪,若不能成,臣妾定以死谢罪。” 最后那四个字,她是为关家说的。 只要她死了,后宫就无关家女,关太后还能扶持了谁做皇后去? 这般做会对关家而言会带来莫大的损失,也都只是暂时的,相信父亲能够扭转时局,不至于折损太多。 她求的是无怨无悔,无拖无欠! 没有对楚萧离说出来的那些恳求之词,他应当是懂的。 由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与他作对,只太可惜了,她要的,总与楚氏皇族离不了干系。 “红翎啊……”状似悠闲的蹲在她的面前,楚萧离温润如玉泉的嗓音缓缓从咽喉溢出,轻唤她的名字,“你可知怀歆一直想要见的人到底是谁?” 是谁? 难道不是她深爱着却被迫不能在一起的……师兄么? 不止关红翎,连慕容紫都为此感到疑惑。 没等谁就此发问,但见楚萧离倏的起身,一手握住佩剑,大步迈向山—— “众将士听朕之令,随朕杀山去!” …… 虽说今日前往幽山的一行人不多,然而能伴驾左右的禁军侍卫都乃万众挑一。 见楚萧离亲自拔剑,无不热血沸腾,一呼众应! 彼时山的交战已过了最激烈的时候,中了埋伏的楚星涵正与所剩无几的亲信汇聚在一起拼死抵抗,找寻机会脱身。 时隔三年,他忍辱蛰伏了三年…… 本以为在这一天能够一雪前耻,亲手将楚萧离斩杀,谁知还是斗不过! 追随自己的部一个个的死在眼前,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乃楚氏皇族四皇子,论身份地位,论长幼有序,这天都该是他的才对! 压抑着心中愤恨,边战边退。 却与此时,忽听山上有响动靠近,杀声震天,是哪个在高声喊着—— “吾皇万岁!!!” “随皇上斩杀乱臣贼子!!!” “杀!!杀!!杀!!!” 顺势举目看去,一队人势如迅猛洪流,从山的上方倾泻而,杀气四溢! 楚星涵当即认出最前面的人! “楚萧离!!!”他咬紧含血的牙,表情狰狞愤恨。 猛力推开正劝说着自己暂避锋芒的手,毒辣的暗器随他挥动的袖间出,放倒眼前一片围杀。 什么乱臣贼子?什么从长计议?什么兄弟情义? 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楚萧离亡! 楚星涵暗器用得出神入化,几枚锋利的梅花镖用金刚丝相连,被他指尖操控,来去翻自如,一勾一挑,四周横尸无数。 他是有些本事和能耐的,可是他始终没有弄明白一件事情—— 山河仍在,依然冠以‘楚’姓,他却早已失去君临天的资格。 哪怕在朝中鞠躬尽瘁的臣子还是那些臣子,时至如今,没有人再认可他。 见着楚萧离亲领禁军精锐杀入战局,如慕容渊等人行来时的山道,几乎是用跑的赶了过来,丝毫不敢松懈。 生死攸关,又是皇上亲自犯险,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当中众人要数慕容紫最紧张了。 楚萧离对她说过,楚星涵脑子不好用,旁门左道的功夫却不弱,曾经他就是被其暗算,差点废掉一只臂膀。 饶是她对他再有信心,这般时候那颗心怎样都抑制不住的狂跳。 靠近战圈,她都还来不及分清两方人马孰敌孰友,只见刀光剑影的混乱之中,一道她熟悉至极的身影单手执剑,挥洒自如。 无论是前来剿杀逆贼的精兵,还是敌方余孽,统是不敢近他周围三尺。 余温未消的血滴覆染上他华美的锦袍,束起的发魔性十足的张狂着,冷冽的剑光与他浑然一体,靠近者唯有死路一条! 慕容紫站在地势略高处的山道上,竭尽所能的用双目将他追寻,紧攥的拳心里都是冷汗。 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虽连他的面容都无法望仔细,却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狂躁,他的牵挂。 似有些陌生,又无比确定那就是她的九郎! 不觉,周身难抑颤栗了起来。 楚萧离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慕容紫弄不清楚,是因为他不能让萧家的人带走洛怀歆?还是因为他内心里总有一处在关怀着那个他曾经爱过的女子? 也许两者皆有。 从来她都该明白,他和洛怀歆之间总有着永远斩不断的联系。 真是小气呢…… 慕容紫暗骂自己,分明危机就在眼前,大局而已,洛怀歆若落在萧家之手,楚萧离亦会危险万分。 她怎还有心思在意着那些? 复杂的情绪起起落落,再定眸,忽见乱中有一人正无所顾忌的靠近楚萧离。 那人姿态疯狂,所经之处杀孽更甚! 随着他手里苍劲有力的挥动,映衬着微光,依稀可见有类似蛛丝的东西在他之间来回交纵,无往不利,所向睥睨。 他定就是楚星涵! 比慕容紫想象中要年轻,高挑的身材,面貌轮廓粗看去是与楚萧离有着几分神韵的相似。 除了楚云晞之外,这还是她第二次见到楚家这辈中的人。 一扫之前绷紧了全身的紧张感,就在忽然之间,慕容紫仿佛遇见了楚星涵的结局。 只因他是注定失败的那一个,他早就败在了三年前,失去所有的一切。 故而他该算做死了的人,楚萧离定会将他成全。 注定的争斗,是生在皇族的幸与不幸。 幸者,得到天和全部。 不幸者,化作白骨,化作基石,化作被书进史册的亡魂,为前者成就一世霸业。 泛着寒光的剑在楚萧离的手中发出悲泣的低鸣,迎上来人,回身一杀—— 霎时,楚星涵僵硬如石,一动不动的静止住。 长剑从正面刺破他的咽喉,穿过他的颈项,鲜血顺着剑刃滴滴溅落。 发生得是这样的快,快得连楚星涵都未察觉,自己已踏入了鬼门关,成为了将死之人。 尚留一丝气息。 他不可置信的瞠大眼目,死死看着近在咫尺的兄弟,半张的嘴启启合合,许是要说的话太多了,来不及了…… 他还没有将本事使出来,那些他早就在脑中演练了无数次……如何将面前的人碎尸万段的场景。 明明只有一步,往往功败垂成,也就只是那么一步。 周围的厮杀因此停,所有人都将目光汇聚过来。 两军交战,主将亡,军心则亡。 楚星涵的副将见状,松落了手中的剑和盾,认命的朝着主子跪,其他部纷纷随往。 输了,这次是彻底的输了。 然…… 楚萧离并未打算给他们留任何一丝一毫的念想。 姿容俊美的脸庞上,无尽的嗜血在蔓延,那双斜入鬓的眉轻轻挑起,仿似遗憾至极。 冷眸无情,帝王无情。 蓦地!他手腕劲力挑转,那把还在楚星涵颈项中的利剑随之旋,再向外残忍拉展—— 谁的头颅高高的了出去,被斩断的颈项喷出数米高的鲜血,再而倒地,成为一具无头的尸身。 深林中,杀场里,强光自茂密的大树缝隙穿透而,光影斑驳,映着满眼深深浅浅的绿,映着沁入泥土的血腥,唯独一人孑然而立。 他身形欣长,姿态修美,光影中似真似假,高不可攀,犹如神邸。 独独那把剑在此一时焕发出比任何时候都夺目的光彩,刺得人眼昏花,无法直视。 人心都被他全然压抑住了。 无比的震撼! 奉命围杀逆贼的士兵们没有像往常那样高喊‘吾皇万岁’,没有谁说话,甚至若可以,恨不得连呼吸都停掉。 楚萧离无心享受这场屠戮带来的快感。 收了剑,他立刻令,“牵马来,回安都!” 关濯忙上前请道,“臣留善后!” 那些楚星涵的余孽已无战心,统是放兵器,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再无垂死挣扎的力气。 只终归是楚氏皇族中人,总要有人收拾残局。 楚萧离跨上牵来的坐骑,居高临的淡淡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淡薄的眼色居然让关濯承有些受不住,差点真正屈于三年从没有真心臣服过的国君脚。 慕容渊也适时的走了过来,抱拳道,“臣愿与国丈一齐留,请皇上放心。” 楚萧离收回目光,“那就交给国丈与太傅大人了。” 言罢扬鞭,驭马奔回城而去,一干精兵紧跟其后。 两个在朝中呼风唤雨的老臣将他一路目送,此时心境格外相同。 默然片刻,又相互望了望彼此,眸里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这就是他们大楚当今天子,雷厉风行,杀伐果决。 刻意忽略掉那层可怕的顾虑,慕容渊假装抬头看天色,故作轻松,“国丈可想过城中的事?若贤妃落入北狄萧家之手……” 关濯恶狠狠的哼斥,“太傅大人尽可落井石,看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 说完这句,他转身去关顾厮杀过后的惨烈境况,懒得多费唇舌。 慕容渊倒是定了心,什么也没做,哪知获利最多,莫非天助他也? 移眸寻了女儿,他主动走过去,对其道,“你也跟皇上一起回城去,为父会命一队人在路上护你。” 说着他就唤来个副将,兀自做了一通吩咐。 那副将得了太傅大人的令,不敢怠慢,立马命手小将整装待发,牵马去了。 只听他能够称得上‘平和’的语气,像是从前极力否认的事情,忽然在今天都做了认可。 慕容紫怪觉,深知她这父亲从不做多余的事。 思绪了,她道,“萧家的人诡异莫测,我又不会功夫,去了添乱,还是呆在这里吧,或者回行宫去也可。” 只要与洛怀歆有关,她就想缩。 这般时候窝囊点或许是好事。 万一去了看到不想看的,听了不想听的,那得多难过啊…… 慕容渊面色无澜,见女儿不愿依从也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好言道,“叫你去你就去,为父不会做害你的事。” 再往她身边的花影斜去一眼,仿佛他意味不明的哼了声,“你身边高手如云,怕什么?” 慕容紫被噎住,怔怔然无言。 被看穿身份的花影回避的把脸撇向一边,脚尖把跟前松软的土壤戳出个小坑…… 心道:这慕容太傅一来不会武功,二来自己又不归他管,她何以无从以对? 哦,是了,或许这就是气势吧。 宫主的父亲大人呐! 马被一名士兵牵来,慕容渊亲自拉过缰绳,催促,“还不快去?” 慕容紫哪里想得到,有一天会被从不待见自己的父亲赶鸭子上架。 隐约有些意识的,太傅大人必定在酝酿着什么…… 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亲自带一队人追赶万岁爷去。 …… 快马加鞭回到安都时,将近酉时中。 城内喧嚣热闹,一如既往。 做生意的百姓卖力吆喝着,一艘紧挨着另一艘的大船停靠在岸边上,船工正有条不紊的搬卸货物。 忽然乱蹄声渐行渐近,马儿嘶鸣,嘈乱逼近—— 紧接着连人带马自街巷转折处夺出,朝着堤坝方向狂奔而去,惊得沿途乱成一片。 回城途中慕容紫就吩咐花影先行一步,到城内召集宫徒前来帮忙,她自己带上那队人追赶楚萧离,总算在入城后追到了他的尾巴。 安都城无论街道水道都拥挤不堪,这会儿又逢散市时,人头攒动,迈个步子都肩碰肩,见是谁策马疾驰,有些为了躲避,干脆都跳到河中去。 不少人更破口大骂,咒着这群天杀的最好人仰马翻,摔死才好! 慕容紫马术一般,刚拉近些距离,眼看又要被挤远了,她有苦难言。 举目远眺过去,又发现楚萧离那行人竟也没走得太远,骑在马上同样寸步难行,被密布的人群堵得结结实实。 两旁高低不整的房顶上,得令前来的雪影几人居高为他引导方向,尽心竭力得很。 横竖是宫主的命令,反正那人也不是别个,而是夜君。 慕容紫呢,人是急得有些上火,又真的有些想发火! 从认识楚萧离到今日,这还是她头一回傻里傻气的追在他身后跑。 再而被堵在这里的形容说不出的狼狈,进不是,退也不是,又看得出他一门心思都在担心着那个谁。 他的狼狈她也不是没见过,可从前的那些时候不是被她故意整出来的,就是被她有心折腾出来的。 而今亲眼看到他为别的女人这样,那女人还是他从前所爱,不吃味才怪了。 慕容紫没那么深明大义,心里无人可怨,就怪起老父亲来。 心想太傅爹爹委实黑心,叫着她追来自讨没趣,再一次证明了他不待见她的事实。 眼见不能在往前追了,副将道,“慕容大人,在在安都做过守卫军,还有别的路可到堤坝,可要改道绕行?” “不了。”慕容紫摇头,颇为郁郁寡欢,“我还是回行宫吧,你去给皇上领路。” 真的跟了去,还不知那边会发生什么事。 今日够累的了…… 副将闻言,正要马挤过去,冷不防人群里爆发出惊呼,原是楚萧离弃了马,驭起轻功走壁,往着这边掠来。 只看那身轻如燕的优美身姿,几个起落潇洒淋漓,眨眼功夫行出老远…… 看来雪影给他指对了路,他也要改道。 慕容紫把头摇摇,难得没有心情欣赏万岁爷的风采,勉强调转马头,慢吞吞的想要挤出这条街。 管他和萧家打死打活,莫多问,她就是个自私的小女人,顾不了那么多的大局,亦不给哪个多伤她分毫的机会。 可惜天不遂她愿。 一声尖得刺耳的‘小心’不知从哪里响起,吊在她脑袋顶的货物断了绳索,眼看就要砸,吓得慕容紫缩成了一圈,躲不开了。 千钧一发,楚萧离凌空拔剑挥斩,将绑在一起的数个实沉的麻袋斩烂,无数黄豆落雨似的倾洒而,惹得众人连连惊呼。 好惊险,好精彩,好厉害!!! 独独站在船上的掌柜心疼叫骂—— “天杀的哟……” 慕容紫回神来,楚萧离已坐到她身后,沉着面色,蹙了俊眉,没得好气的质问她,“你来添什么乱?” 她人是一僵,望着他说不出话。 很受伤! 【和加更君的约会是美好的,次在27号周二,我们不见不散唷~】 跟着他的背影,屁颠颠的追 正文 小心有人放冷箭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小心有人放冷箭 大暑一过,没得几天就立了秋。 虽说按着时节是那么过的,天却还是热得不得了。 七月初十,圣驾自京城出发,前往大楚的腹地——安都。 这次出行的队伍相较南巡时候就精简得多了,后宫里只有淑妃和贤妃两位娘娘伴驾,堂前则是国丈关濯与太傅慕容渊随侍在侧。 护驾的禁军精锐三百,加上其他宫眷和少许文官武将,算来,统共也才五百余人钫。 一行自北方的京城向西南行,顺顺当当的走了九天,于七月十九抵达安都。 在文人雅士的心目中,论秀丽风光,苏城乃为第一,这安都则当第二。 四通八达的水路,夜不罢市的繁华,都是这座城的特色旱。 东面有举世闻名的幽山,南面有广袤的密林,山光水色,明秀非常。 碧水将山环绕,山又将城隐没在其中,水雾缭绕,若隐似现,水墨意境甚浓。 圣驾进城的时候,寅时刚过,天还黑着。 原本慕容紫以为没什么热闹可看,哪想进了城,登时就被震撼! 房舍高低起伏放眼可见,错落的街道与水路交错纵横。 间隙,有无数铁索桥相连,索桥和山壁上又点着无数的火把和万年不灭的油灯盏,将整座安都照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耳边水声不断,三百米长的大船悠然的停泊在水路中等待卸货,而狭窄之处又如一线天。 舟如独木,只可容一人站于中间,撑杆而行,侧身而过,竟还能在荡漾的水波里保持平衡。 此等奇观,举国上只怕除了安都,别处再无法见识。 因着有水贯穿整座都城,家家户户的房舍都用坚硬的石料建造,为了防洪,底座至少要架四、五丈之高,三层起,七层以上的更随处可见,底层多当作商铺做生意,铺子里卖什么的都有。 这些房舍的门窗边都会有铁锁和油绳连接,必要的时候,在上面搭上木板用来装卸货物,完成买卖。 正逢早市,船上、小舟上、铁索桥上,还有商铺里,人与人隔老远喊话,用双手讨价还价,场面十分有趣。 日日夜夜,闹市景象永远都不会间断。 圣驾从北门入,沿着城中唯一的一条宽阔的道路往行宫行去,可容三辆马车并行的道路早就被肃清出来,挤在不规则的城中,井井有条的队伍反而显得有些不和谐。 慕容紫坐在马车里,自入城那刻掀起车帘一角后,就再也舍不得放来。 实在没得办法,这安都太有意思,打哪儿瞧都觉得新奇! 楚萧离的声音自后面懒洋洋的传来,“手抬酸了么?朕瞧着都累。” “劳万岁爷记挂,我不累,看得正高兴呢。”她兴致勃勃,连他说话都当作打扰。 得她言罢,他眯了眯眼,眸色暗了一些。 路上这些天太热,多是白日休息,晚上动身赶路,这会儿慕容紫精神头好得不得了。 反正只要不是在宫里,她都欢喜。 趴在鎏金的车窗边,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看看这儿,又瞧瞧那儿,光是赤脚穿行在铁锁上的人都够她打量许久。 那人站在摇摇欲坠的铁锁上,双手还要搬运货物,别说多惊险。 可她观望半响,愣是没见有哪个掉进河里。 身后,楚萧离见她没打算理会自己,不甘寂寞的又问,“你瞧了这么久,瞧出什么明堂来?” 他问的话,自然与他有关。 慕容紫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回头来对他认真道,“九郎,你好像不太受安都百姓的爱戴。” 进城走得有一段距离了,除了出城迎接的太守等官员屁颠颠的赶来献殷勤,纵观城内百姓,各自忙着做买卖,好像刻意疏忽圣驾的到来。 这与南巡时候所经之处的万人空巷相比,完全是冷落万岁爷嘛…… 楚萧离轻慢的冷哼了声,“你也不想想谁在这城里住了十几年,会给朕好脸色看才稀奇了。” 慕容紫一听就明白,抿着唇忍住没笑出声来,“我大哥说过,安都水运丰富,却是年年都要发洪涝,游不止淹死好些人,庄稼更颗粒无收,严重的时候还会有瘟疫,后来全赖云阳殿主持修建水坝,开凿运河,才有今日这番繁华景象。” 看着楚萧离眼珠子就要瞪出来,她好言温和劝道,“你心胸开阔一些,她做那么多还不是为着大楚着想?再说如今这天是你的,算起来还是你白白捡了个便宜呢。” 歪在软垫上的人被她说得气不打一处,送到嘴边的桃子只啃了一个缺就随手扔了。 “便宜?”楚萧离语调都拔高几分,“就她带头筑的那几条堤坝,朕登基三年多,拨了不知道多少银子去补她这个缺,时时都在修,上上养出几十个贪官,朕上元节前才发落处置了一批人,专诚从其他地方调派作风清廉的来此任职,听说又有了苗头,朕捡她这个便宜,不如拆了重修一遍!” 他说起朝中的事来,慕容紫就不吭气了。 横竖都是他们楚家人自己干出来的事儿,被他数落的人如今还是她的三嫂。 不予置评,不予置评…… 楚萧离等了一会儿,没人回应,只好继续道,“终归是个肥差,原本不想贪的那些个,白花花的银子从眼皮底过得多了,都看得生出歹念来,莫让朕这次巡出什么端倪,不然当即就把人办了!朕也图个痛快!” 万岁爷的嗓音好听得不得了,如玉石相击,声声圆润清朗,加上疏懒的语调,温软的语速,悠悠转转,哪里是在骂人? 撒娇呢吧! 慕容紫回头看看他,又再往车窗外面瞅去。 楚萧离看她心不在焉,对自己说的那些全无兴趣,略作一思,又转叮嘱她道,“安都百姓不买朕的帐,楚星涵人在暗处,你莫在窗边逗留太久,小心有人放冷箭。” “我知了,你放心吧。” 慕容紫淡淡应他,正好望见隔岸就近的房舍最上层,两个虎头虎脑的孩童趴在木窗上向这里看来—— 略大些的那个煞有其事的对旁边小的说,“阿弟,你看那个马车里坐的就是我们楚国的皇帝。” 结果小的那个撇了撇嘴,满脸都是忧愁,两条眉毛都要打成死结,他苦道,“阿姊说他会吃小孩子,他会不会抓我去吃啊?” 说着竟然双瞳盈泪,这就要放声大哭的委屈形容。 队伍走到这里,已经穿过了闹市,离行宫不算太远,这片多为住家百姓,故而清静了许多。 万岁爷的耳力惊人,自是把对岸奶声奶气的对话一字不差的听了个完全。 遂,意料之中的沉了面色。 再接着—— “哈哈哈哈哈!” 慕容紫非但不同情被误解了的万岁爷,还笑得没心没肺。 人家这边才刚豪言壮语要治贪官污吏,治了之后,造福的还不是百姓? 结果呢? 百姓根本不就买账,碎了楚萧离一地芳心。 “吃人……”慕容紫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仅笑,她还抽空扭头来揶揄他,“我还不知道、九郎你、原来……原来有这个嗜好,哈哈……” 楚萧离恼火奋起,捞了袖子靠过来,“朕倒要看看长了什么样,白不白嫩不嫩看起来好不好吃!” 慕容紫咯咯笑得听不来,把车帘合上,转了身还拿背堵着,不让他得逞,“小孩子而已,皇上您大人大量,别同他们计较,再说您是皇上啊,怎能随随便便露面呢?” “这有何紧要?朕觉着是时候该改善一安都百姓对朕的看法了,四娘,你让开。” 她忍笑,“我不让,不然你会吃掉他们的。” 一句话惹得他牙痒痒,“……慕容紫。” “你不会吃我吧?” “你说呢?” 笑闹里多了层暧昧,楚萧离挺拔的鼻尖凑近她的脸颊轻轻嗅了嗅,眸色浓郁了一片。 慕容紫软在他怀里静静的看着他的脸容,十分享受在他漆黑如夜的眼睛里找寻自己轮廓的滋味。 ‘吃’这个字眼的意思可多了,就着当来说,大抵和平时说的那个意思不太一样。 楚萧离的鼻尖若有似无的扫过她的面颊,继而在唇边停留,他复又看了她一眼,她眼中萦萦绕绕的都是期待,见他半响不动,干脆捧起他的脸庞,主动在他唇上印了一记。 柔软的唇瓣贴碰在一起,心间有花一朵朵的绽放开,盛夏绚烂,不过如此。 可是楚萧离还没尝清楚这滋味,她已离开自己。 “这就完了?”他不大满意。 她依旧捧着他的脸,问,“你可后悔带我来?” “四娘。”楚萧离将她抵在车窗上,没脸没皮往她身上蹭,低沉的耳语尽是挑逗,“你在勾引朕么?” 把脸撇开,他的嘴送了个空,慕容紫非要他说个清楚,“我在问你话呢。” 颈项边有个声音在闷闷的嘟囔,“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慕容紫垂眸扫他那颗把重量都覆在自己身上的脑袋,笑了笑,“这回到安都不止巡视漕运那么简单吧?你是不是还想对付楚星涵?” 说到这儿,赖在身上的男子明显一僵,“朕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朕。” 故而自然是要对付的。 慕容紫将要开口,他直起身,往后退了少许,对她笑道,“四娘,你不会准备问朕,打算如何对付他吧?” 只瞧那一张笑得讨好的俊俏脸皮,若非在他这里着过太多次的道,轻易就要被糊弄过去了。 她不中招,坚持道,“你为人太狡诈,我觉得还是问清楚稳妥些,莫非你还想同我卖关子不成?” “倒不是不能与你说……” 只是一说起来,楚萧离就有了犹豫。 慕容紫扬起眉等他说个一是一,二是二。 巡视漕运,惩治贪官,这些事情只要吩咐去,关濯与她的太傅爹爹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办,哪里会让楚萧离去操这个心思? 就在她做着思索时,楚萧离忽然变色,不由分说的揽住她往旁侧滚去! 慕容紫大诧,身子跟随视线转了几圈,近乎在那同时,车窗被破,几支带火的利箭嗖嗖射入,尽数深深没入车内。 楚萧离抬手一拂,扫了小案上的茶盏方起的火苗灭了去。 前行的队伍因此停,护驾的禁卫军训练有素的将比人还高的盾层层竖起,把御用的马车四面八方护成了铁墙铁壁。 一切发生得极快,慕容紫反映有刺客时,已被楚萧离安置到车内最安全的角落。 带着紧迫之色的目光与他的对上,得来他一笑,“你看,叫你小心些了,安都可不是那么好玩的地方。” 暗中之意:舒舒服服的呆在京城多好? “乌鸦嘴!”她骂,说什么竟然就来什么。 再看看那三支被浇熄的箭,脸上的忧虑一扫而空,“人家放的可不是暗箭,而是火箭,明摆着在同皇上您示威叫板呢。” 被她戳了心窝,楚萧离顿时沉了面色,再没闲情逸致与她说笑打趣了。 天还黑着,这处不如先前入城时候嘈杂,很容易辨别放箭的方向。 外面很快恢复平静,比起先前,更多出几分警觉和凝肃。 再听宋桓站在车外回禀道,“皇上放心,影大人已带人前往,捉拿放箭之人。” 楚萧离应了声,回身就顺手在慕容紫的脸上捏了一把,俊庞上换了个表情,“你也放心,朕此行,必将楚星涵一众余孽——斩尽杀绝。” 慕容紫缩在车角里凝视他意气风发的脸,淡笑不语。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那骨子狠劲也露出来了,不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么,唉……还果真是做皇帝的人呐! …… 回到行宫不足半刻,前去追刺客的溟影等人便随之返回。 放箭的确实是楚星涵的人,在其身上搜到了得令的密函,只此人被追到末路,不肯就擒,咬破藏在牙里的毒药,死得干脆。 楚萧离听后,命人将刺客的脑袋斩来,挂在城中以儆效尤。 更还在大殿之中当着一众伴驾朝臣面,狠狠告诫了安都太守,三日内查不出缘由,就把他一家老小的脑袋也挂上去。 反正他在安都的名声不太好,不过是徒添一个暴虐之名而已。 用孖兴的话来说,万岁爷觉得挺有男子气概的。 回到寝殿,慕容紫正在收拾细软,宫人们进进出出的将箱子往里抬,哪些东西放在哪里,全听她的吩咐。 楚萧离歪在榻上喝茶,闲谈似的与她说了殿里发生的事。 她听了便笑话他太凶残。 楚萧离不以为然的反驳,“有时候做不到让人信服,那么让他们发自内心的惧怕,不失为一件好事。” 为君之道,无非‘狠辣’二字。 慕容紫将他那些昂贵的锦袍华服一件件的归置进紫檀衣箱里,间隙和他说笑,“皇上是觉得仁德无法治天,故而打算以暴制暴了吗?” 其实安都太守早就在楚萧离打算收拾的那串名单之中,先将人吓一吓,看看这个人的胆子到底有多大,很有必要! 只此话在旁人听来就别有意味了。 有些话是要看人说的。行宫的宫人们早就听说在京城里,太傅大人的女儿慕容紫最得圣宠,却是今日才真正见识了一番。 无名无份都罢了,瞧这情形,封妃应当是早晚的事情,就是封后都不未过。 毕竟是慕容家的嫡女,有那样的资本。 只听她与万岁爷的说话就太了不得了,随意又随性,连治国的大事都敢端出来说。 那话从别个的口中出来,只怕要掉脑袋。 由此可见,这个慕容紫在万岁爷的心里分量不轻。 大伙都是这么想的,又忍不住悄悄的把眼色递过去,好奇的打量慕容紫的各种。 半盏茶的功夫,楚萧离觉出气氛有异样,遂给宋桓使了眼色,屏退左右四。 人都退出,他起身去把慕容紫抱起,“陪朕歇会儿。” “还没收拾完呢。”她怀里还抱着只漆盒子,里面装的全是万岁爷的发饰。 样样都是值钱的玩意儿。 楚萧离不管那么多,只道,“这两天朕有事要忙,你且在行宫略作休息。”顿了,他语气沉了沉,再道,“别与哪个乱说话。” 闻言,慕容紫霎时了然。 行宫里有奸细。 …… 安都的行宫在城中最南面,依附着一片坚硬的红岩崖壁而建。 背靠陡峭的崖壁,面便是滔滔河水,唯一条道路可往返,犹如天险。 自城中任何一处看向这里,便与人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可逾越之感。 皇族的一切,素来遥不可及。 每座寝殿都有个宽阔的露台,站在其上,可俯览都城的景貌。 天色渐明,晨曦自东面泛起,将山水环绕的安都笼罩在绚丽的霞光中,美不胜收。 这座城不同于苏城的秀美,又没有皇城的宏伟壮阔。 可那视线里的一座座房舍,一条条粼粼河水,被薄雾晕染模糊了轮廓,层层起落交叠,总是一道不同寻常的景致。 洛怀歆被安置在与关红翎相邻的寝宫里,这会儿她的宫婢还在整理行装细软。 她一个人站在阔台上,静静的注视眼前逐渐明朗的城池,水雾迷蒙的瞳孔里尽是苍茫,绝美的脸孔中都是无所依循。 任何时候都美得不真实。 仿佛,她在看着这座城,又仿佛,她的心思,她的魂魄,不属于这世间任何一处。 她贴身的侍婢早都习惯了,伺候她喝了药后,就不再理会她,回到殿中去安置所有。 她一人在外,神游得心魂舞,便是这时,不知哪儿传来个声音,与她一个人道,“师妹,你终于来了……” 小心有人放冷箭 言情海 正文 他的旧情,她的心结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他的旧情,她的心结 今日发生这诸多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自己的不是,慕容紫感到很无辜。 把头转回去,她笑着反问,“我有求你来救我?” 楚萧离脸色瞬变。 他是先被前一刻的惊险吓得不轻,情急对她说了句重话,后而又被她负气堵得俊眉紧锁,再开了口想要解释,远处突兀的响起尖利的惨叫声,不知哪个在扯着嗓子歇斯底里的喊‘杀人了’。 举目看去,不少人面色惊惶的从堤坝那方向跑来,形容狼狈,如同逃命钫。 人浪层层叠涌,本就嘈杂的闹市变得更加拥挤,急迫感陡然加深。 时至酉时中,看来洛怀歆已经与她心心念念的师兄见了面,并且与关红翎部署在暗中的人动了手。 见楚萧离迟迟不动,慕容紫也知道不是与他赌气的时候,按捺着道,“你有事就去忙,我不用你管。旱” 她放缰绳,作势要马。 楚萧离哪里能就这么让她走了! 两手抓起缰绳的同时把人圈在怀中,他闷闷的沉声,“跟我一起去。”不容拒绝的语气。 言罢,勉强调转马头,朝着人潮反方向过去。 慕容紫虽有不悦,却也没有再吭气和他唱反调。 …… 安都西北面的堤坝原本不得这样高。 玄徵十五年后,大楚雨水充沛,年年涝灾,使得这座水城时时泛滥,运河堵塞,船只根本无法驶进来,更谈不上运输货物。 眼看着商贸之城名存实亡,当时坐镇安都的太子楚云阳广招天能人异士、名工巧匠,商榷对策。 终于决定把西北面那座修建已有两百多年的堤坝筑高,控制水位,加修四条运河,以此缓解水城之危。 现如今,那座堤坝高足有十七丈之余,宽三十一丈,是为天第一坝。 可笑的是拜着水龙王祈求风调雨顺的百姓们并没有领楚云阳这份情,还认为此举会冲撞龙王,早晚有一天,堤坝会垮塌,大水会将安都淹没。 而此事放到楚萧离那里就更不用多费唇舌了,年年都要花银子修,修也罢,还养出大把贪官来,简直心酸得窝火! 眼萧家的人有意引洛怀歆去那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还不清楚,这堤坝真真后患无穷。 越是靠近那方,百姓越少,打斗的声音也渐渐清晰。 再而马带着两人转出狭道,壮阔的大坝赫然于眼前,比着在行宫远眺时更加震撼! 在堤坝之,两方人正马拼杀得激烈。 洛怀歆与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子被夹击在中心,虽两边的人都没有对他们出手,可他二人要脱困却是不能够。 慕容紫努力想将形势看清,忽然听楚萧离对她嘱咐道,“待会儿莫要靠得太近,雪影的水性最好,让他护着你。” 她微愣,怪道自己又不会掉进河里,何须特意让雪影来保护? 再向那巍巍高耸的堤坝看去,霎时她什么都懂了! 萧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把人引来这里,岂会不做别的准备? 倘若…… 心里一紧,慕容紫被刚钻进脑子里的念头吓得一颤,楚萧离纵身跃起,迅如闪电,几个起落间靠近过去! “你小心——” 追着他的背影,慕容紫没底气的道。 三个字而已,讲到最后那话音都奄儿得只剩气息。 复杂的勒停马儿,止在距离堤二十余步的地方,身后,雪影等人从各方逐风踏云而来,整整齐齐的将她护在其中。 这堤坝本不牢靠,要是萧家的人横了心要炸掉这里,莫说在此处的人一线生机都抓不到,怕是整座安都都岌岌可危! …… 楚萧离手精准,电光一闪横身闯入,拔剑将两拨人挑开,杀局暂止。 他虽孤身一人,关家的人见了他却不敢再造次,统统沉默的退了去。 萧家则有恃无恐,站在当先的男子嚯的大笑,“楚皇亲临,实乃我萧家之幸。” “萧离……”洛怀歆带着祈求轻唤了他一声。 楚萧离侧首看了她一眼,再看向她身旁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二人皆是一个神色,求他放他们走? 恐怕不行。 再移眸望回萧家那人,他轻慢冷哼,淡语,“荣幸?你算什么东西?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萧家的来人各个都手握兵器,未见哪个会音攻的露面,派的都是连虾兵蟹将都算不上的杂碎,给他们这分荣幸? 想得太多。 那领头人被楚萧离一噎,脸色随之暗了几分。 “楚皇不要把话说得太满,纵使在你大楚地界,还不是照样任我们为所欲为。” “是么?”楚萧离勾起唇,风流的眉眼间流露出戏谑笑意,“你们的为所欲为就是引朕来此,毁堤坝,淹安都?”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变色! 楚星涵在今日谋反,洛怀歆要逃出行宫与她的师兄私奔,关家之人欲借此将其斩杀,而谋划许久的萧家则做了好几重的准备! 人人都心怀鬼胎,竟又都被楚萧离一人勘破。 计谋被说穿,领头人面色三变,沉的话音里都是杀意,“你知道就好。” “那你可要想清楚了。” 楚萧离对其好言奉劝,“朕从京城出发来到此地之前便做了些许安排,想必此时朕的暗使正在接受北皇的亲自款待。而安都此行,朕若有个三长两短,宁玉书可脱不了干系,你萧家可将宝全数押在他身上?啧,看你这副惊恐表情,应当就是了。” 遗憾的把头摇了摇,他一对桃花眼全然注视着自己手中泛着冷芒的长剑。 见上面还沾着在幽山杀楚星涵时留的血渍,遂,他取出一方丝帕,从容尔雅的为剑身擦拭。 全不将在场所有的人放在眼里。 一边随心所欲的将那柄绝世神兵悉心擦干净,一边,楚萧离轻松的再说道,“萧家要拥戴哪个做北狄的储君,与朕没有相干。朕好心助尔等一臂之力,将宁玉华纳为妃嫔,无需知恩图报,但对待忘恩负义之人,朕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的。” 抬首,他对那领头人莞尔,貌似一团和气,问,“想好了?可要炸堤坝?” 领头人被他三言两语说得冷汗潺潺,饶是如此,仍硬着头皮道,“看来楚皇也是个怕死之人,我北狄如何就不劳你费心了,今日是你棋差一招,命绝此地怨不得哪个!” “你说得是。”楚萧离云淡风轻,甚至神态表情都是与人谈笑风生的淡然,“怕不怕死都是后话,朕若死了,不知要便宜多少狼子野心,不过还好,八十万大军集结天险关,想必我大楚忠心耿耿的将士听闻朕崩天的死讯,士气必会大振。” 说到这里,他还假装关怀的问,“你们北皇病了多久?像是有些日子了,说来惭愧,朕那位暗使也并非楚国人,虽精通医术,心胸却极其狭窄,与你们萧家仇怨颇深,不知西域鬼医……你可听过?” 天间谁不知道西域鬼医的首徒商霭为楚萧离所用! 那商家三百三十七口人,除商霭之外,其他统是被萧家灭门。 血海深仇,若不报,简直枉活此生。 楚萧离竟然派了他去做暗使!! 不说今日他们能否成事,单说商霭此人阴险狡诈,有仇必报,而今容他混进北狄皇庭,不定明日就会因他一人掀起天翻地覆的风浪。 以毒谋害,设计嫁祸,都是浅显的把戏,就看谁最是玩得滴水不漏。 况且楚萧离早有准备,八十万大军从天险关押入北狄国境,实在是令人堪忧! 这个险不能冒! 领头人思绪翻涌,已然起了退避之意。 未语,他将目光放到了洛怀歆的身上,深锁的眉间涌出退而求其次的念头。 楚萧离当即看出端倪,横身一挡,他轻声笑了笑,“莫贪,棋差一招的是尔等蠢材,要么炸毁这堤坝,要么立刻滚回去,否则,北皇不出三日即死在宁玉书的手上。” 八十万大军为的是他楚萧离,用北皇的命来抵一个洛怀歆,很划算了。 就在言语往来间,城中侍卫和护驾的禁卫军齐齐赶来,架起弓箭,将这处围得水泄不通。 环顾局势,领头人心知不妙。 硬拼的话,他们这些人根本不是楚萧离的对手。 可欲要毁堤坝又被看穿,还不能确定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无法放手一搏,还想全身而退。 心思一转,领头人正想对洛怀歆说话,猛然间楚萧离厉色,执剑一挥,一道剑气凌冽划出!萧家等人逼得退出几步。 侧首,他只看着轮椅上的男子,“多年不见,师兄气色不错。” 又在男子还没来得及对他回应时,他似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朕差点忘记,你已被师傅逐出师门。” “萧离,你莫说话伤他。”洛怀歆上前一步,护在男子身前,“你让我们走好不好?我不喜欢皇宫,我只想和承志在一起,我也不喜欢你,你一直都明白的对不对?” 看着她意识清晰了些,也不知因为没有服用午的药,还是这几日的痴傻是她装出来的。 人心总是那么难测。 谁能担保不是洛怀歆故意引关红翎来对付自己,想借混乱逃脱呢? 楚萧离对她温软的笑,“师妹,你想和他走?” 她还没回答,头只点到一半,忽听他残忍的说,“可是不行。” 洛怀歆一怔,情绪险些失控,“为何不行?我爱他,不爱你!过了那么久,你不也另有所爱了吗?” 她抬起手,指向骑在马儿上的慕容紫,往昔如春水的眼眸满是怨毒! 相隔一定距离,慕容紫愣是被她一记眼色逼得僵滞。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眼色如此清明的洛怀歆。 还有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就算没有见过,那眼角眉梢之间与谁是有些相似。 心头疑惑重重,插不上话,只能耐性子静观。 楚萧离仍旧是好脾气的形容,对洛怀歆满怀歉意,“这与你爱谁,我爱谁没有关系。” 他转向轮椅上的男子,问道,“你真的要带她走?” 男子点头,浅抿的唇微微开启,随后又合上。 楚萧离道,“可是你也应该很清楚,此时带她走的话,会害了她。” 男子随之拧起了剑眉,艰难的复又点了点头,“我知……” 他是宁家的人,宁氏皇族里最卑微的存在。 当年被师傅废掉武功,只能坐在轮椅上了此一生,萧家将他暗中藏好,悉心调养,为的也不过是将他物尽其用。 僵默片刻,他放弃的挤出一抹涩笑,“是我不该抱有奢念,师傅没有杀我,对我仁至义尽,我却甘愿给萧家利用,将你陷于危难之中,我本不该来……” 抬起手,他想握住洛怀歆,可是手腕的经脉已经断了,五指早就用不上力。 故而,他只能轻轻的用手背眷恋的将她触碰了一。 洛怀歆心疼得连忙将他的手握住,无需言语,含着眼泪的眸色里全是不弃不离。 宁承志道,“我只想再见你一面,即便知道他们在利用我。” 只要见一面就好了。 这是支撑他这几年活来的唯一。 如今见到了,他就不该再多有贪念。 “我会和你一起走的,我们一起走。”洛怀歆颤抖的说着,哪怕死也要与他死在一起。 好不容易,真的是好不容易才见一面,她无法再承受分别。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对楚萧离道,“是你欠我们的,你让我们走!你是楚皇,这世上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你成全我们好不好?好不好?!!!” 楚萧离前所未有的沉默。 倘若可以,他何尝不想成全? “怀歆,别傻了。”宁承志苦笑道,“萧家不会放过我们,宁家也不会,你只有在萧离身边才最安全。” 说着,他将自己从她紧抓的手中抽离,语气转淡,“去吧,他会对你好。” 洛怀歆拼命的摇着头,泪如决堤。 她有什么错? 只是没有在楚萧离对她倾心时给他回应罢了。 纵使如此,她还是将人给了他。 纵使她恨,却还为他生孩儿…… 她只是不爱他,只是无法把心给他,这也算是错?! “你们怎么那么自私。”往后退去两步,洛怀歆喃喃,“我没错,我有什么错……为何你们要逼我……” 见她神色涣散,像是意识不清,楚萧离忧心她会像从前那样狂性大发,不由多了重顾虑。 定心神,他对萧家领头人道,“把你们的三皇子带走,离开楚国,今日的事朕不予追究,如若不然,是要炸毁堤坝,还是开战,你们自己选。” 重重包围,领头人早就心急如焚,横竖是被算进了死角,根本没有选择。 得楚萧离一语,他忙对身旁手使了眼色,两个人犹豫了半瞬,走上前去想把宁承志带走。 “你们都别过来!!!!” 猛然间,洛怀歆嘶声大吼,凄厉似鬼。 拔出佩剑,她把宁承志挡在自己后面,剑指众人,“我不会让谁再伤我们丝毫,你们都别想!!!” “怀歆。”楚萧离蹙眉,“莫做傻事。” 与她说那些大道理,她根本不会听。 可危机形势近在眼前,逼急了萧家的人,他们谁也活不了。 更何况…… 余光望见不远处的慕容紫,她就在那里看着,他的旧情,她的心结,他还没有好好的对她解释。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终归是他负了她一生,害了她一生。 傍晚,安都城内水雾渐消,大片斜阳照入城中,将视线浸染成鲜艳的橙红色。 就在这紧迫的气氛中,忽然洛怀歆由心而发的感叹,“真美啊……” 她远远眺望天际边的层层火云,露出苍茫的一笑,“承志,你看,那里是不是很美?” 宁承志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亦是晦涩点头道,“很美。” “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这样看过斜阳了?”她问,从欢喜中渐渐变得哀凄。 手中的剑垂,剑尖点地,她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些时日了,我每日每日被困在四面高墙内,看到的天空都被框起来了,你可知那是如何的滋味?” 她问,不需要答案,然而也无人回答得上来。 “承志,你当初没有带我走,我不怨你,为何你今日还是不愿意带我走?” 扭身一望,她看到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四肢不能动弹的废人。 洛怀歆颤颤的惊呆住,不解的问他,“承志,你怎么了?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忘了前一刻,不知一时…… 她神态飘忽,情绪渺然,见到宁承志委身在轮椅上,不可置信到了极点! “萧离!”她又唤住另一人,突兀的走到楚萧离的面前,抓住他的手臂紧张道,“快叫商霭来给承志医治,他是用剑的人,怎么能做在轮椅上,不对,不对……” 望清楚那张灰暗的脸孔,她的脑海中倏的闪过可怖的画面,吓得她登时松开紧抓他的手。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是你逼我……是母后逼我……” 一碗碗让她丧失心智的药,折断了她的翅膀,把她困在深宫里,不知今夕何夕。 生不得,死不能…… 她是谁? 他们又是谁?!! 看着她失魂落魄近乎疯癫的模样,楚萧离心头绞痛,“对不起,是我不好。” “没错!”洛怀歆狠狠应他,“你不好,你把我和承志分开,你害我们不能在一起,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女子,那个人…… “慕、容、紫……”回忆似的唤着那名字,可怕的念头在洛怀歆心里油然而生—— “我该杀了她才对。” 他的旧情,她的心结 正文 她,留不得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她,留不得 到安都的初初几日,都在城中的行宫内度过。 对于安都太守的殷勤安排,楚萧离欣然接受,端出一副‘天尽在掌握’的安逸姿态,领着若干自京城来的大臣开怀畅饮,除了国事之外……什么都谈。 太守一看万岁爷原来那么喜欢玩儿,登时心领神会。 这哪里是来巡视? 根本就是来避暑享乐的嘛钶! 原先小心翼翼设的洗尘酒宴干脆延长数日,就近在城中挑选杂耍曲艺班子,每天都有新花样,大殿里的舞娘穿着若隐似现的纱裙妖娆啊,婀娜啊…… 万岁爷高兴,大家的日子都好过! 于是空落了许久的行宫夜夜笙歌,丝竹不绝,燕舞不断,城里的百姓都在私底恶狠狠的骂:抢了云阳殿的天,是残暴!如今得了天就开始荒废朝政,这个昏君闽! 慕容紫最近也不太高兴,故而她也跟着一起骂—— “每晚都喝到后半夜才回来,醉醺醺的浑身都是酒气,不更衣,也不沐浴洗漱,就这么臭烘烘的爬到床上来,呼噜打得震天响,见过邋遢的,没见过这样邋遢的!他竟然还是一国之君!!” 说到发指之处,她激动得横眉怒目拍桌子,“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了!” 他自己逍遥快活无妨,还不让她出去玩,她真是悔恨交加! 试问,这行宫和京城的皇宫有何区别? 地方高点,风景好看点? 看得到,出不去,她更痛苦! 回应慕容紫的是关红翎毫无同情的取笑声,“听你数落万岁爷,真是一件无比痛快的事啊。” 不用问也能够知道,每每次日,楚萧离定然受尽谁的白眼埋怨,皇帝不好当,为人夫更难。 “可是没得法子。”关红翎扬眉一笑,“安都的形势如此,依着我看,那太守快活不了几天了。” 说完垂眸看了眼面前黑白分明的棋盘,示意她别停。 慕容紫听她气定神闲的说话,只好默了去,执起黑子略做一思,低手落了去。 见状,关红翎额角扯了一扯,不该催她的…… 真正了解楚萧离的人都知道,他是在做戏给安都这些身负要职的地方官员看。 现越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那些人,过几日就死得越惨。 要知道万岁爷这一招‘舍身试探’可从来不在京城里用……朝堂里人尽皆知,坐龙椅上那位的心黑着呢! 只算算日子,连着整十天都那么过的,听的人都觉得疲乏了。 午后的光景,慕容紫与关红翎在行宫一处专供人消遣的阔台上小坐闲话。 身为后宫里的女人,能够伴驾在外人眼中已是不胜荣光,如斯时候自然该表现得乖巧有仪态,婀娜的融进风景里便是一个‘绝好’。 阔台修得华美非常,一面连着宴客用的大殿,出来便是这台子。 台顶用片片白玉瓦搭成斜顶,巧匠从山体中引出暗水,水流顺着瓦的边缘顺势而,形成雨帘滴落入边缘长形的花圃内,滋养里面姹紫嫣红的花朵,美不胜收。 再往花圃外看,则是高百丈的悬崖峭壁。 面宽阔的运河中船来舟往,举目远眺,安都美景尽在眼底。 而人在台内,如置身水阁洞府,沁凉爽快。 风吹来,花香四溢,煮一壶茶,品几叠点心,莺声细语的笑谈女子间的趣事,半日就那么消磨过去了。 望住远处好风光的安都,慕容紫心心念念目目光光都是向往,转手再往棋盘里落入一子,白棋霎时溃不成军,关红翎彻底苦脸,低声喊了句‘老天爷’。 “慕容家的女儿真可怕,要模样有模样,要规矩有规矩,书法好,会棋,擅谋算……”她扳着手指头数,再侧首往帝寝方向看了看,“还能把万岁爷挤兑得舒坦开怀。” 此乃绝技啊!! 慕容紫被她编排得摇头晃脑,“论书法我不及慕容若文,论样貌我比不过段意珍,而我的谋算在你眼里只是雕虫小技。” 关红翎说她慕容家可怕,可她关家何尝不让人忌惮? 虽说慕容紫的母亲乃北狄公主,却是比不过皇宫里近在咫尺的关太后,挥手就能呼风唤雨。 至于说挤兑万岁爷…… “九郎心情好的时候随和得都没边了,哪样玩笑都开得的,你又不是不知。”慕容紫说着,淡淡饮了一口茶,眼睛看向别处去。 显然不想就这个多言。 是人要都像她那样和楚萧离说话,一天得有多少个被拉出午门斩首示众? 喝着自个儿的茶,关红翎含着贼笑,故意道,“少同我客套,我那些手段要是用了一点半点在你身上,皇上第一个不放过我。” 慕容紫也极快的反驳她,“话不能这么说,你是做大事的人,真要动手,岂会把我放在眼里?” 关红翎一语中的,“你可是他的软肋。” 到了不得已要与楚萧离为敌的那日,她会用慕容紫来打击他……意思再明了不过了。 就此,两个女子默契的哑了。 侍婢都被使唤到远处候着,身旁连个调解缓和的人都没有,她二人眼瞪眼,心知肚明。 天光正好,风穿过了水帘吹拂进来,夹带着花香,凉悠悠的,更显尴尬。 片刻,慕容紫才是笑着主动道,“淑妃娘娘,您可真是个实诚的人!” 原来她早就有这个打算。 关红翎脸僵僵,挤出一抹局促的笑,“可不是么,不小心就道了心底的实话,今后要被你防备上了。” “不用试探我。”慕容紫面容淡然,语态平和,“你我如今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棋饮茶,皆因没有利益的冲突。你心里存的是关家的大义,我只有小情小爱,故而真的到了那一天,你要对付的人是九郎,只我恰好是他在意的人,你用我来对付他,那是你的本事,至于我会不会受你利用,就要看我的本事了。” 话说得在情在理,也本就是这样。 如今关家在朝中有关濯,后宫有关氏,关红翎处于被动的位置。 除非等到关家的重担真正落在她身上,她才会有心去对付哪个。 而她的‘对付’,取决与楚萧离对关家一族的态度。 眼说这些都太早了。 慕容紫着手把面前的棋盘重新归置好,邀请道,“还早,要再一盘么?” 关红翎欣然应允,“有何不可?” 看似云淡风轻的太平日子,有个心思通透的人与自己排遣寂寞,实在难能可贵。 整洁的棋盘上,黑白棋子还未落得几颗,一个宫婢匆匆跑来告,贤妃半刻前不见踪影,宫人们四找寻,在行宫西面一处险极了的高台上找到她。 那台子才修了一半,边上连个阻拦都没有,看得人惊心动魄。 宫女儿们爬不上去,站在面不管怎么喊,贤妃也不理会,人是痴痴的看着远处的安都城,那风一吹来,扬起她的裙摆,瘦弱的身姿仿佛随时会出去。 关红翎一听就急得站了起来,哪里还有棋的心思! 忙使唤宫人带路,她这就去看看究竟。 自打来了行宫,照看洛怀歆就成了关红翎的分内事。 楚国无皇后,她又是三夫人之首,贤妃妹妹身子骨弱,又是一道出行,她说什么都得好生管顾着。 倘若出了差池,不定会引来萧太后的不满。 因而此事上,她是小心再小心! 慕容紫本也想随之前往,关红翎多了个心眼,让着她还是避开的好。 毕竟洛怀歆只是个空架子,身边得萧太后的人时时盯着,万一要在这时候给她使绊子,那人儿又是孖兴的生母,中间真出了岔子,委实容易与人话柄。 慕容紫听了觉得有理,只好作罢。 …… 没了陪伴,又才午后刚过一小会儿,慕容紫只好回寝殿去。 经过这些天,行宫上上,乃至安都一众地方官员,看到她都会恭敬的唤她一声‘慕容姑姑’。 皇上身边的红人呐,比妃子娘娘们还要受宠,不巴结她巴结谁? 这不,刚到寝殿外头,就看见一行来人,手里捧着各种精美的箱子,应当是来送礼的。 太守身着整齐的官服,正对挡在门口摆架子的宋桓说尽好话。 宋桓眼尖,看到慕容紫来了,眯眸一笑,“此事杂家实在帮不了您,慕容大人来了,要不您问问她自个儿的意思?” 慕容紫一时头疼,她这个‘帝宠’当得真是…… …… 一番婉拒,真正进到寝殿里时,又过去半刻。 楚萧离已经醒了,兀自倚在长椅上,手里捧着书卷,看得正是滋味。 人像是才沐浴没多久,墨发用一根玉簪束起少许,丝丝缕缕的垂在面颊两边,勾勒出俊削的面颊,眉眼间都是不经意的风流和不羁。 他身上就只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碧色锦袍,袍子上细密的刺绣堆出大朵的粉荷同莲叶,映衬着他白皙的皮肤,尤其胸前那一片春光,实在魅力无边。 闻得步声靠近,他连眼皮都未动,嘴角溢出一丝促狭,道,“太守送了你什么好东西?” 慕容紫听了就气,来到他跟前,正好挡住他看书的光亮,赠他两个字,“不知。” “不知?”楚萧离抬首看她,瞪大眼睛,“你没要?” 这安都可是个商贸大城,那些个奸商为了图自己的方便,一年到头不知要送多少奇珍异宝给太守。 会拿来讨好慕容紫的东西,绝非凡品。 她白了楚萧离一眼,脸色正正的,“我乃慕容世家的嫡小姐,打小什么宝贝没见过?再者如今还是皇上您身边正得宠的人,我要接了,岂不是你手软?” 楚萧离听得乐和,探手把她拉到腿上坐好,夸奖,“有见地!” 往她脸上捏了一把,再坏笑着道,“反正过两天也要查办此人,等朕抄了他的家,你先去库房把看上的都带走,朕在东华殿给你收拾一间子做宝库,咱不能便宜了外人。” 慕容紫气鼓鼓的瞪他,本想同他好好算一算昨儿半夜他使酒性逮着她欺负的事,结果被他一逗,忍不住笑得泄气。 楚萧离奸猾得很,心里掐算再过半个时辰她不回,他就要出去找人了。 正好太守送礼来,给了他个声东击西的由头。 “你二哥那边查得差不多了,时才我吩咐过,今晚免宴。” 再宴去,万岁爷担心往后连床的边都沾不了。 慕容紫瞅着他看了半响才松口,“算你识相。” 楚萧离心有余嫣,近来他领头享乐,却也累得够呛,不比带兵打仗轻松。 暗自里,早就命人暗查,搜集安都地方官员贪赃枉法的罪证。 有心人应当发现了,慕容翊与关国丈的亲侄儿关铭这几日都没有露面,慕容家与关家联手,只要与安都漕运脱不了干系的人,统是插翅难逃! 沉默片刻,慕容紫又问,“那楚星涵呢?你作何打算?” 惩治安都内外的若干官员不难,派一个钦差大臣来都能做到此事,只说到在暗处的楚萧离,相较之就棘手多了。 楚萧离知道她在忧虑什么,便是问,“四娘,你觉得朕这个四皇兄是个怎样的人?” 慕容紫想了想,道,“我没有见过他,不过先帝驾崩后,封地上的皇子纷纷举兵,他是唯一一个纵容部残害大楚百姓的人,我觉得他残暴得没有脑子。” 得民心者得天。 这楚星涵竟在争夺天的关键时刻给自己徒添骂名,不是蠢是什么? 楚萧离随之一笑,“确实如此。” 楚国没有亲王,立太子后,其他皇子与母妃被送到封地上,兵马仍是皇帝的兵马,说是皇子被自己的父亲关在封地都不未过。 这些皇子想要有实权,去到封地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笼络人心。 拿着楚萧离来说,西漠曾经荒凉贫瘠,是靠着他的治理,百姓过上日渐富裕的生活,兵马所需的粮草变得充足。 再加上他数次领兵剿杀边境一带狂匪,树立起无人可动摇的威信,使得西漠几员大将只认楚萧离,不认皇城里的天子。 因此,他夺天的时候才顺风顺水,麾一片赤胆衷心。 而说到楚星涵。 这位四皇子母妃本家乃西江大户,为官者有,为商者亦有,虽那些势力在朝中早就被连根拔尽,曾经却鼎盛过一时。 他的武功确实不俗,算起来应当有些根骨,可惜学偏了,尽是些阴险毒辣的旁门左道。 他用钱财收买封地众兵马的心,让他们为自己打天,也因为白花花的银子,吸引了不少能人异士汇聚到他门,做了幕僚。 回想此人,楚萧离斟酌道,“朕这个四皇兄为人冲动,行事鲁莽,原本他母妃家一倒,朕要对付他相当容易,可他却藏了起来,连朕派无泪宫在举国上暗自搜查,都找寻不到……” 除了有人对其暗中相助,不做他想。 “他曾经到北狄为父皇求药,朕猜想他在那时就与萧家有了往来。”说到此,楚萧离眸色一凝,“如今又有了他的消息,看来他对萧家而言再无价值。” 不日前无泪宫宫徒在安都屡受萧家明目张胆的挑衅,溟影前来一探,却发现了楚星涵的踪迹。 只不过那时全当萧家为给宁玉华制造机会,因此才施计引开楚萧离身边的人。 但眼再观望局势,这还真是一石二鸟的计谋呢。 慕容紫细细听了他的话,又凭自己的理解做了思绪,道,“这萧家步步为谋,不会轻易送你一颗废棋。” “你说得没错。”楚萧离对她温煦笑笑,卖关子道,“不若四娘你再猜上一猜,这回他们想要做什么?” 瞧着他那副老奸巨猾的模样,不用问,万岁爷早在喝酒享乐的空闲里,把思路都理得一清二楚了。 …… 顺着坚硬的石岩修造的行宫完完全全嵌在山体里面,自东向西,而西面大部分尚未完工。 不知何以,失心落魂的洛怀歆无端端爬上了这处一座高得让人心惊的台子。 任哪个喊都不回应了。 关红翎去到的时候,她在那处站得好一会儿。 纤细瘦弱的背影孤单单端立在高台边缘,飘渺的裙摆随风飘在台子外面,跟前就是万丈深崖,底尽头乃运河。 摔去必定粉身碎骨! 几个萧氏派来的老嬷嬷只会跪在面求,有禁卫军想攀上去把人带来,她们竟还不让,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却在见了关红翎后,忙不迭把她往那处推,全都指望着她这个会拳脚功夫的淑妃娘娘去救人了。 她暗自明了她们玩的是什么明堂,懒得点穿,利落的攀上高台。 洛怀歆十年如一日般,往着某个高处一站就能过一天,无神的美目总望着某一处,心心念念,期期盼盼。 说来无不是个可怜人。 “怀歆,你在这处看什么?” 来到她身后,关红翎温声问。 “红翎你快看。”见到来人,洛怀歆伸手拉她到身边,指着安都尽头高高的堤坝,“我师兄就在哪儿,他让我明日去寻他,他要带我走了。” 师兄? 关红翎对此事有所耳闻,她怪觉,“你怎知道你师兄在哪儿?” 这次伴驾到安都巡视漕运,姑母对她早有交代。 萧太后身边的人想借此将她除掉,她呢?自然要寻机会回敬。 洛怀歆生楚萧离唯一的骨肉,又是这般痴傻任萧氏利用,退一万步说,将来若楚孖兴被立为储君,于关家大不利。 世间可怜人多了,洛怀歆只是陷在红尘里不得清醒的其中一个。 她,留不得。 她,留不得 言情海 正文 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一句听似甜美的话语,杀意在红如鲜血的残阳中蔓延开…… 感受到那道向自己直视来的不善眼光,骑在马儿上的慕容紫不由的微微怔忡。 真正的报复,是毁掉你所恨之人在意的人和物。 自然,当着他的面做这一切,那样的伤害必然以倍数叠加,威力惊人。 这一时,洛怀歆认为,她是能够生不如死的钶。 意识到危险,宁承志和楚萧离齐齐出声—— “师妹!” “带她走!明” 宁承志想将他心爱的人唤回来,而楚萧离则回身望慕容紫,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紧迫。 话音方从两人口中扩散,洛怀歆蓄力一掌,竟将楚萧离击得口吐鲜血,倒退数步! 众人色变,眼看她高高跃起,如一道虹,锋利的剑刃直取慕容紫性命,避无可避—— 花影雪影纵身迎击,三人在半空相遇,利刃与利刃速碰撞,尖利的鸣啸声刺得人耳疼痛,火花迸射,剑光缭绕,肉眼全然无法仔细望清缠斗在一起的身影! 但那相互交错却又只有漫长的一刹,转瞬间,猝不及防的定格住。 洛怀歆的剑比他们想象中的快了不知多少倍,甚至远在楚萧离之上! 这让着同样使剑的花影应对吃力,冷不防那剑向自己的颈项横斩来,她瞠目!迫使之不得不强行扭转进攻的姿态,仰身往后凌空翻转。 以为躲过了致命一击,谁想剑尖也随之极快改变方向直逼而来,刺穿她的左肩! “花影!” 雪影大为失色,亲眼看着长剑从花影的身体里抽出,再而洛怀歆蓦地侧首望来,他已来不及招架,就被她一脚踹中胸口,失衡往栽倒去。 这还是他入无泪宫后第一次被打得狼狈如斯,更之余与花影联手。 太强了…… 他心底自嘲的感慨着,之余……太清楚自己给洛怀歆做了垫脚石,被她踹那一脚,正好借了力给她杀向慕容紫。 阻拦无能,看样子只能为宫主大人殉葬了。 发生得太快,太震撼! 雾影等人又离得太远,根本鞭长莫及。 不过眨眼间,洛怀歆体态轻盈而优美的在空中回旋半圈,暗红的天幕成为她绝美的陪衬,那一身白色纱裙柔软至极,似悬浮飘渺的一缕轻烟,哪怕随便谁人伸手触碰都会融化消散。 杀气? 怎会有…… 可偏偏就是那缕轻烟向着慕容紫缠绕而来,所有人都不会怀疑,那是难逃一死的绝对。 连慕容紫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没想到是在这个地方,更没想到是死在洛怀歆的剑。 那么她若死了,会有人替自己报仇吗? 她也会恨的。 刹那瞬间,满脑都是错综翻涌的思绪,用着平静的目光将洛怀歆迎来,最后,复杂的心念汇聚成一股坚决:随便谁都可以,若不能将她杀死的话…… 长剑近在咫尺,楚萧离夺身掠来,全力挑开那一剑,同时把慕容紫带离马背。 杀招被截,又扑了个空,雾影等人全都涌上前来,形如人墙,把洛怀歆阻隔在外。 绝美的脸容渗出狠厉,她周身杀气陡然肆意,随着微风飘扬的发丝里都灼烧着炙焰! 仿佛,多年前那个执念成魔的洛怀歆又回来了。 她想做的事,谁也不能阻拦,她想杀的人——必死无疑! 独自立于一方阔地中央,她定定将楚萧离望了望,倏的绽出一笑,紧拧的秀眉也舒展了开,“似乎是我退步了,小师兄受我一掌还能把人从我剑救出,爹爹知道的话,恐怕会生我的气。” 天有传武德皇帝得洛家剑法真传,沙场上以一敌千,所向睥睨,是剑豪洛宇文最得意的关门弟子。 可她洛怀歆才是洛家的传人,谁能强得过她?! 将慕容紫护在身后,楚萧离抬起手轻描淡写的把嘴角的血渍抹去,本色不改,笑语,“师妹说笑了,师傅疼爱你还来不及,怎会生你的气。” “疼爱?”她不屑一顾,恨得心头绞痛滴血,“爹爹将我留在西漠一走就是数年,任由我被你们摆布,若这是你口中所言的‘疼爱’,我不稀罕!!!” 沉脸容,楚萧离肃然三分,“你暗中听从西域鬼医的话以毒习剑,以至于毒气攻心,时而疯癫成狂,连身边的人都不识得,你杀了多少人,你还记得吗?” 洛怀歆僵了僵,似乎想起了什么。 楚萧离再道,“师傅并未丢你不管,而是在四处找寻西域鬼医,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你闭嘴!!!!”她咆哮,歇斯底里,“我只记得萧忆芝将我设计,让我**与你!为了杀你,我才会习那剑谱!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 愤红了双眼,洛怀歆浑身都是恨。 但很快,她恢复了平静。 执起长剑指向楚萧离,布满泪痕的脸庞上绽出一抹诡异至极的笑容。 “现在你们都打不过我了,终于可以让我为所欲为,今日我就要杀了你心爱的人,然后带我的师兄远走高!” 闻她一言,雾影几人兀自紧绷心弦,却在这时,慕容紫忽然扬声,“你要带你的师兄走?” 自楚萧离身后行出,她对她笑了笑,同情有,不喜亦有。 失去药力控制的洛怀歆眼色尖锐,往昔的自傲与跋扈才是真实性情。 需要人保护的慕容紫她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将其杀掉,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你认为楚萧离能够保护你?”她昂起头颅,倾城的脸容自信满满。 慕容紫却摇头失笑,示意她向后看。 洛怀歆狐疑,转身望去,果真变了脸色! 不知在哪个时候,花影得了慕容紫的暗示,先一步动作将宁承志控制住。 精巧的弩箭抵在他的后脑,只要拉动悬刀,当即箭穿脑颅,命绝于此。 就连只顾解眼前水火的楚萧离都颇为愕然,不知慕容紫是在哪时对花影令的。 最可恨的要属那北狄的领头人,这般时候,竟还想着趁乱抽身,避之不及的嚷嚷此事与他们无关,死伤不论。 “你想做什么?!”垂执剑的手,洛怀歆惊恐不安的往前走了两步。 看出她情绪不稳,慕容紫将她呵制在原地,“我想做的事很简单,你不是要杀了我么?先手为强而已,你可以试试,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人放一支箭更快。” 洛怀歆被吓得频频摇头,“我不杀你了,我不会再伤你……你放了承志,放了他,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我说什么你都听?” “是!” 慕容紫莞尔,波澜不惊的眼眸漾起恶意的涟漪,“我要你自断经脉!” “四娘!” 楚萧离被她惊人一语骇得心惊。 那是他的师妹,对他而言重要的人,他不能允许她在自己的眼前受到伤害,即便这无时无刻都会伤了慕容紫,可却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慕容紫比他还要绝对,“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那是杀她的人,与爱不爱无关! 她没有理由站在这里等死! “不用选!”一扫之前的凌厉,洛怀歆摇头,睁大的眸子里充斥着仓皇失措的惧怕,“他不用选的……我会听你的话,可是千万不能伤害承志。” 语毕,剑气破空之声簌簌响起! 只见寒光在洛怀歆的手中翻转闪烁,锋利的向她自身伤去! 冷不防,一道疾影自旁侧夺出,她疑似受到重击,剑随之落地,整个人更宛如落叶般不受控制的摔出数米。 那疾影却并未因此停,转而又以人眼无法追寻的速度回旋绕至宁承志所在之处,与先前一样,花影连那人的脸孔面貌都没有看清,就被击得出老远。 再而,暗色的人影定在原地,浑厚威严的声音响起—— “混账!你们当老夫死了么?!” 这时众人才将那人望清: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身形魁梧挺拔,双目有神,面貌刚毅,竖起的发有着几丝银白,却平添阅历。 他身着灰黑色的袍子,衣袂还因他先前利落自如的行动微有飘漾,这般看去,如同道骨仙风的隐世高人。 先前花影用来胁迫宁承志的弩箭,此刻已在他的手里。 再听洛怀歆不觉脱口唤了声‘爹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此人正是名震天的剑豪——洛宇文。 他一出现,似将这局面立刻掌控住。 垂眸轻轻扫了离自己最近的宁承志一眼,他轻哼一声,“老夫当年就不该留你。” 祸害,全都是祸害! 言罢未等神色复杂的宁承志出言多说,他随意拂袖便是阵劲风,将着宁承志整个人扫到萧家人的跟前。 “区区萧家,竟妄想用老夫的女儿来要挟老夫?凭你们,配?” 淡薄却杀意十足的目光递过去,立刻将萧家这群乌合之众吓破了胆。 “滚!!!” 浑如洪钟的声音响起,似有千军万马之势,连他身后巨大的堤坝都震了三震。 见是洛宇文亲自现身,萧家众人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不敢再多有废话,赶忙携上宁承志推离此地。 洛怀歆见状想追,满眼的不舍。 虽她没有来得及自毁手脚脉络,可被洛宇文重击那一亦是让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故而她只能爬在地上,狠命的用目光追寻远去的宁承志,含着一口鲜血苦苦的唤,“承志,承志,不要走……不要丢我……” 巍巍身影挡住她的视线,她抬首望去,便见到父亲深凝的脸孔。 洛怀歆张口欲要说话,岂料洛宇文直径收回目光,只隔空吩咐,“怀琰,给你师姐用药。” 音落,一道白影自头顶的大坝上驰而,眨眼来到洛怀歆跟前,他动作快极了,不由分说的往人嘴里送进什么,再站起身,其他人方是望清,原来只是一个翩翩少年。 方才他自坝上掠而,平稳落地,足见其厉害! 这是无泪宫七影任何一个在他这年岁都做不到的。 而前一刻还想说话的洛怀歆,此时因为被强行服了药而晕厥过去。 怀琰面无表情的看看倒在地上再无动静的小师姐,又抬起头直视向慕容紫,语气老成非常,“你这女人好歹毒的心,竟然要让我师姐自断经脉,活腻了?” 要不是她突然出这狠招,师傅与他根本不会露面。 慕容紫岂会怕了他去,启唇就反击道,“你想杀我?” 哪怕她不懂得武功也看露出来,洛宇文可比洛怀歆厉害多了。 真的要取她小命,不用挣扎,乖乖等死就是。 怀琰眼色骤深,未动,转又看了站在她身旁,一副护人心切的楚萧离一眼,半响干干脆脆的放弃,“算了,打不过。” 楚萧离松一口气,悦色道,“怀琰,你长大了。” 怀琰皮笑肉不笑,“小师兄莫高兴得太早,师傅的意思必然是我的意思,但我的意思不表示一定是师傅的意思。” 刚说完,他后脑闷闷的挨了一记,不多痛,他却抱头痛呼,做着样子转身蹲,关怀小师姐去了。 洛宇文走上前来,与着自己曾经最得意的弟子相视。 楚萧离亦是肃然应对,只管把慕容紫挡在身后,连个边角都不敢露出来。 气氛颇为诡异。 沉默片刻,洛宇文道,“孽徒,连‘师傅’都不会喊了?” 楚萧离刚要依言喊人,他又道,“为师让你把人照顾好,你就是这样照顾的?哼!楚皇,好生威风!” 说着就负手往行宫那方向走,谁也不能阻拦的霸道模样。 间隙,他深谙的将慕容紫望了一瞬,“老夫记住你了。” 直白的告诫,连拐弯抹角都不需要。 一如洛宇文要杀她,易如反掌。 倒不说慕容紫怕了他,可是让一个厉害得难以对付的人惦记上,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而好生威风的楚萧离呢,被恩师两句话教训得抬不起头,让着还在周围的禁卫军尴尬非常。 想来这是皇上的家务事,全当没有看见吧…… …… 惊心动魄的一天,随着夜至而渐渐归于安宁。 洛宇文自然是来到了行宫,听在圣驾身边伺候的宫人们说,这位名震天的剑客在皇上面前说话毫不客气,连跟他来的那个小公子都不把皇家威严放在眼里。 可是没得办法,皇上都不说话,你一个奴才,私嚼两句舌根过个瘾头也就算了。 淑妃在自己的宫里闭门思过,关国丈已上表请罪的折子,行宫外还跪了若干大臣,求情的有,要求严办的亦有。 说起来,那尸首分家的楚星涵反而成了陪衬,连百姓在傍晚的议论里都用三言两语带过便算了。 没哪个愿意在这上头多费唇舌。 如今楚国的天是楚萧离的天,已经不会有人再去怀疑这一点。 夜深了,慕容紫没有像往常那样堂而皇之的到楚萧离的寝殿里给自己占个窝。 今日发生的事说来都是不愉快。 她心里有怨,想必他对她的所为也难得真正的有个微词。 只不管情绪怎样,如是时候,楚萧离不得闲来找她就是了。 独自坐在前日和关红翎一起品茶棋的玉石亭,暗水自山体里头源源不断的流出,顺着白玉凹槽一股股的垂悬落,雨幕晕染了远处夜色的安都,晚风吹来,凉悠悠的潮冷。 棋盘还搁置在石桌上,黑白两色还未施展开,棋的人却少了一个。 慕容紫兴致缺缺的摆弄着属于她的黑子,直到身后有人行来。 她未回头,以为会是慕容徵。 哪想来人开了口,她才一番醒然,微微惊动。 慕容渊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吾儿从前不爱这些,何时开始喜欢的?” 她疑似吓了一跳,太傅爹爹已在对面落座,信手抓起一粒白子,摆在应该摆的位置。 对弈之意明显。 慕容紫迅速收敛了散漫,形容很是正襟危坐,“那是因为父亲不了解女儿。” 顺意将黑子放入棋盘,她布局应对。 不管是和两朝重臣棋,还是和从不待见自己的父亲棋,随便哪一样都足够让她全身心的投入。 “是吗?”慕容渊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看起来很和蔼,“或许是的吧。” 而后,落子。 慕容紫亦是笑,涩涩的苦中又透着几分荣幸之至。 又听慕容渊问,“你认为身为慕容家的嫡女,应当如何做?” 她微愣,黑子捏在手中,手悬在棋盘上,错愕的看看父亲,猜测道,“像关红翎那样……时时以关家为重?” 说罢连她自己都不可置信的笑了,“可是人与人是不同的。” 每个人都有想要追求的东西,那也仅仅是自己想要。 关红翎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证明她不逊于关家任何男儿,只刚好她的所为能勉强讨得关濯的欢喜。 单就此而言,慕容紫自认或许永远讨不了父亲的高兴了。 慕容渊却不然。 “为父从没期望你能成了关红翎那般,你是我慕容渊和北狄大公主的女儿,要什么不能有,只是……” “只是?” 慕容紫不懂,借着月色,她看到父亲露出晦涩难言的神情,仿佛有莫大的苦衷桓横在他心里,让他不得不远离这个女儿。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 反之,这天间怎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女儿? 慕容渊没有说去,转是问她,“你很喜欢楚萧离?” 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正文 你这女人真有手段!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你这女人真有手段! 慕容渊的问话让慕容紫感到好笑。 这疑问并非真的疑问,而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用来抛砖引玉的话罢了。 便是这时她恍然,早先在幽山,太傅爹爹非要她跟着楚萧离一起回城,其实与那日宁玉华初入皇宫,三哥哥让灵霜务必将她带到南门看个热闹,道理是一样的。 楚萧离对她的心思,若说在苏城时候是雾里看花,如今的一切也早就明朗了。 慕容渊身为朝中重臣,肩负整个慕容世家兴衰,甚至有能力颠覆大楚皇权,女儿喜欢谁,对他来说真的没那么重要钶。 难不成慕容紫点头说‘是’,他们还真的能不惜一切代价成全了她? 痴人说梦! 想明白这一点,慕容紫则轻松多了,“爹爹何以如此问?明” 慕容渊落子很快,几乎是黑子一,他的白子已经摆好应对,他道,“为父知道你不稀罕身份和地位,只你要跟从在帝王身旁,这两样缺一不可。” 慕容家的出身是她与生自带,然地位呢? 小小一个六局女官,成日与楚皇同吃同住,同进同出,百姓的闲话和群臣的进谏都堆成了山,她的身份已然配不起她如今的行事所为。 “父亲的意思是……”盯着棋盘,慕容紫佯作沉吟模样,略作思考之后,抬头征询的看向对面的人。 慕容渊与她肯定道,“只要你想,后位必然是你的。” 已经不能再拖延去了。 今日这番风云变化,楚萧离的帝位更加稳固,两宫又都未讨到好处,该他慕容家大展拳脚的时候。 时机刚刚好! 慕容紫直言,“若女儿不愿意依照父亲的心思做呢?” 她敢这么说,是因为她有把握。 不做后妃,楚萧离仍旧会喜欢她,呵护她,哪怕只是短暂一时。 可一旦听从了慕容渊的安排,就算她母仪天又如何? 还不是为慕容家所用的棋子一颗。 她狡猾道,“如何我都是慕容家的嫡女,父亲说,是吗?” 这个‘嫡女’可要比慕容若文来的矜贵多了。 慕容渊大可弃她不顾,全力将后者捧上国母之位。 可同时他也看到了,楚萧离心里放着的是谁人,纵容的是谁人。 慕容渊沉声笑了起来,音色里尽是包容之意,“你也知自己始终是慕容家的人,做皇后,在宫中有无尽的权利,可与他齐头并进,我慕容家因此兴盛,两全其美,有何不好?” 互利互惠? 她觉得不好,至少此时她是自由的。 不过片刻,棋盘上局势已定,无需再多浪费时间。 慕容紫蹙眉,半响不语。 她知,自己身为慕容家的人这点无可改变,父亲有意示好,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了,且不说慕容若文真的就能将她取而代之,然她失去的也不止一点半点。 兴许她在这里忧虑着慕容家的所有会牵绊她和楚萧离的关系,说不定……到最后他才是顾全大局的那个人。 看出她摇摆不定,慕容渊又道,“白日要你随皇上回城,确实是为父有意而为,你自己也看到了,无论贤妃是什么样子,皇上都不会伤她分毫,这与对你是一样的。再加上她膝育有一子,若她将来做了皇后,你就永远只能趋于她之,更不用说今后你还想为皇上生儿育女,那萧家,本就属于北狄异族。” 这些对楚国第一世家慕容家而言,太不利! 话尽于此,慕容渊站起来,顺手拾起黑子落于棋盘中,“懂得顾全大局明哲保身固然是好事,可一味站在原地不动,并非就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适时以退为进,过后你会发现,都是大势所趋。” 都是……大势所趋吗? 再垂眸看那棋局,经过慕容渊帮她布那一子,竟然变成了——和局! “女儿有一惑!” 蓦地站起,她望着停顿的背影道,“父亲当年迎娶母亲时,可有想过这些诸多复杂的利益相关?若弊大于利,你可会不娶?” 慕容渊连思绪都未做,“事事皆有好坏两面,不能以对错一概而论。” 他笑了笑,真假参半的反问,“就算为父此时觉得娶错了,难道还能重新来过?” 慕容紫一怔,听他继续道,“当时的情形与如今相比早就万千变化,倘若只因为父乃慕容家的当家就不能爱你的母亲,你们兄妹四人又从何而来?” 可以是曾经相爱,可以是从前爱过,而今呢? 或许那份感情仍在,只是被纷纷扰扰所淡化,谁也避免不了感情随着岁月一起流逝的悲哀。 既然你不做皇后他都爱你,那做了又如何? 那个身为一国之君的男人,莫非会因为你母仪天而恨你? …… 寂夜深深,慕容紫仍坐在玉石亭发呆。 不得不承认,她被父亲的话动摇得一塌糊涂。 后位她不要,巴不得坐上去的女人多着呢! 洛怀歆占尽先机,她那父亲又厉害成那样,再者楚萧离对她的态度是慕容紫亲眼所见。 她和她,让着他来选,恐怕只会让他再度愣僵住,苦恼得无从选择…… 侧首往安都方向看看,夜空广阔而深邃,夜幕的城池火光点点,一派安宁祥和。 应当过了三更天吧,楚萧离还未露面,莫非真的恼了她拿着宁承志的命去要挟洛怀歆? 真是如此,那他也太小气! 她哪里做错了?! 心里越想越恼火,正欲唤人收拾地方就寝,哪想回头就被眼前近在咫尺的脸孔吓了一跳,险些从石凳上跌去! “吓着你了?”怀琰几乎半身都爬在桌上,后腿高高翘起,探长了脖子,用他琥珀色的眼睛放肆盯着慕容紫瞧。 见她回头来看到自己后大惊失色的样子,他有些许意识。 嗯,应该是吓着她了。 不过……活该。 想罢,他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道,“你明明没有小师姐好看,师兄怎么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慕容紫本被吓得不轻,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是人人都以皮相论高低,长得丑得岂不是都该自我了断?” 怀琰被她反驳得说不出话,回味半响后,不情不愿的赞同道,“嗯,你说得……没错。” 按捺狂跳的心,慕容紫浅浅呼吸,“那你可以退开些么?” “好。”他点头,灵巧的往后一退,轻轻松松的坐在原先慕容渊坐的那个位置上。 一手拖着巴,空出来的那只手随意的抓起一把跟前的白子把玩,看着形容也没有要与她再说话的意思,可是就这么干坐着…… “你师姐如何了?” 慕容紫没有直接问他可是找自己有事,若有事,那也必定是坏事。 故而她转了个弯,向他问洛怀歆。 怀琰未看她,孩子心性的将白棋子放在桌上摆成一排,道,“还不就是那个样子,失魂汤竟然停了整整十日,魔气攻心,好可怕唉……” 说着还打了个冷颤,一副不能接受洛怀歆失控发狂的惊慌脸孔。 “失魂汤?”慕容紫不解。 他没半点想要避忌隐瞒的意思,直头直路的说道,“就是一种可以暂且迷惑人心智,使其浑噩度日的汤药,你是不是还想问长期服用可对人有害?自然是有害的,药带三分毒嘛,日积月累的积攒,总是不好,上次见到商霭的时候他就说了,小师姐对失魂汤抗性越来越大,也不知道还能拖延多久。” 把面前白色的棋子摆成一排后,怀琰又探手在慕容紫的面前抓了一把黑子,继续编排着玩。 他嘴边也没停,一边捣鼓棋子,一边道,“说来也巧,我同师傅打算在此地乘船南,就在上船前听说城外幽山有乱,师傅说去看看,结果刚到城外便看到小师兄骑马冲进城来了。” 再后面的事情,不用他说,慕容紫自能接得上。 只不过她懒得说话,看情形这位怀琰小兄弟是个话痨。 沉默片刻,怀琰用黑白棋子摆出粗略的人脸,再而抬起头兴致勃勃的问,“你看你看,像不像师傅?” 慕容紫顺势望去,那人脸歪歪扭扭,十分滑稽,亦是让她……十分的无语。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怀琰颇为落落寡欢,“你们这些人真无趣,成日想的都是情啊爱啊,小师兄还在陪师姐,后位是师姐的,我劝你不要想了。” 照他所言,不管洛怀歆愿不愿意,洛宇文都有此打算。 “因为只有做楚国的皇后,才最安全,是吗?” “你不笨嘛……”怀琰勉强夸了她一句,多动的拿起一杯没人饮过的凉茶,送到嘴边了才想起问她,“我能不能喝?” 慕容紫好笑,“你在跟我讲客气?” 他被噎了,扯了扯嘴角,“师傅说过,待人接物需有礼有节,不问自取是为‘偷’,虽然我只是做个样子。” 一碗凉茶喝到底朝天,他继续精神奕奕的和跟前的人搭话,“我听说你同孖兴的关系不错,你这个女人可真有手段啊……” “……” “怎么样?我那小师侄可否聪慧可爱?是不是尽得师兄师姐真传?说来真奇怪,你不是喜欢小师兄么?难道你看着孖兴的时候心里不堵得慌?” “……” “说真的,你有没有想过要给小师兄生儿育女?不过我觉得就算你也生个孩儿,肯定比不过孖兴的,唉……我说这么多,你怎么都不生气?” “……” 慕容紫直勾勾的盯着他望,刚张口打算回击,再得他画龙点睛的一句肯定,“你定力真好,要是换做别个,早就扑上来与我搏命,或许这就是小师兄钟情你的原因,嗯……你果真是个有手段的女人!” 天大的气也被这话痨说得无力了。 她心平气和的问,“所以你是故意来与我找茬,惹我生气的么?” “不是的啊!”怀琰满脸无辜,有理有据的为自己解释道,“我根本用不着专诚来气你,师兄一直都在陪师姐,光是这一点,你脸上没表现出来,听到都难受得不得了的对不?” “……对。”慕容紫无法否认,她真的有点生气了,“那你到底来做什么?” “找你啊。” “找我做甚?!” “哦,是这样的。”怀琰站起来,不慌不忙的整理了衣着,再正色道,“师傅说你太危险,留在师兄身边是个隐患,让我带你一起走。” 慕容紫僵了僵,“你说什么?” 带她一起走,去哪里? 她防备的站起来,看到雾影和月影就站在不远处,心安了几分。 怀琰不以为然,特意对她解释道,“我本没有那么多话,方才船没来,我到早了,就想与你说会儿子话,我们认识认识,往后有得相处了,总得加深了解。” 话止于此,不理会满心无解的慕容紫,他举目将天色望了一望,确定的说‘时候到了’,接着竟是身而起,同时把面前毫无准备的女子抱住,两个人就这样穿过石亭,穿过顺着玉石瓦缓缓滴落的雨帘! 悬空,坠—— 慕容紫只感到自身蓦地落空,眼前是仿佛伸手可触的安都城,而脚,几十丈高的深崖,蜿蜒的河流如此垂直望去,细小如同酒宴上舞娘手中的绸带。 她惊得瞠目结舌,心脏都快停止跳动! 难道这是在……做梦吗?! 紧随而来的急速坠将她所有的理智分崩离析,无法再思考。 疯了! 逃避将双眼死死紧闭,却无法忽略身体最直接的感触。 耳边除了摩擦呼啸的风声,还有谁兴奋的鬼吼鬼叫—— “我会——哈哈哈哈哈!!!” 怀琰好似生来就不知怕为何物,将一手像鸟儿展翅那样伸展开,感受风从指缝间穿梭。 见被自己挟制的人闭着眼睛,紧拧无关,他还替她没劲,“你把眼睛睁开,你看你看,多有意思!我们的船就在面。” 慕容紫周身都麻木得快要失去感知,全然做了等死的准备。 睁开眼看着自己死? 已经没有比这样更惨的事了! 空落落的脑中只抱着这一个念头,似乎这落的过程亦没有她想象中长久,忽然腰间受力,她整个人在空中稍有一滞,再不受控制的做了几个回旋,双脚触到一方平稳…… 不真实,又太真实! 水声清晰的响在耳边,慕容紫茫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然置身在一艘船上。 船中等大,约莫三十米的形容,此刻正顺流而,往着南城门方向去。 不禁,想起先前惊险一幕,她仰头向上望—— 夜色里,建在头顶的行宫只能勉强望到延伸出来的少许边角,这高度……无法想象前一刻她就是这样来的! 怀琰站在她身旁,两手正绕着什么,得她望向自己,又还是一脸失魂落魄,他便道,“这样东西叫做金刚丝,走壁必备良品,我最喜欢用!不会让你轻易死的,哈哈哈哈!” 此时人在船上,惊魂未定,慕容紫一边心有余悸,一边强迫自己迅速整理思绪。 怀琰并非心血来潮才来找她,先前与她说那么多话,一则是为让不远处的雾影几人放松警惕,二则亦是为了等船从正方经过。 这间隙他算得分毫不差,可见其厉害。 而他用的金刚丝,无泪宫的宫徒人手必备,倒是不稀奇,可为何雾影他们没有追来? 刚想到这里,走到船头吹风的怀琰道,“我师傅在上面,莫说只有那两个,就是七影一起上,加上小师兄也打不过师傅。” 全被他们算好了! 慕容紫蹙眉,走到他身旁去,看着开阔的水道,船行不止,很快就畅通无阻的出了南城门。 恐怕这时楚萧离还不知她身在何处。 又想洛宇文那身厉害的功夫,没等她问出来,怀琰便心领神会道,“此行意在带你一起走,若非必要,师傅不会杀人。” 稍顿,他侧目看了她一眼,“更不会随随便便要哪个废去功夫。” 这会儿慕容紫身不由己,哪里还听得进谁的责难? 冷笑了声,她道,“你师姐疯癫起来谁也治不住,我不反击,莫非等她拿剑将我凌迟了不成?莫跟我说什么苦衷!人活于世,哪个不得苦衷!” 如她此时莫名其妙被他抓来,眼看渐渐远离安都,她还不是有苦难言?! 怀琰长长叹息了声,“我最受不了你们这些恩恩怨怨了,小师姐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可你让她断掉自己的筋脉,同样心肠狠毒,那样做的话,我觉得师兄就不会像从前那么喜欢你了,你看你今夜等在那里,不就是为了等他?他没有来,这可不是我和师傅故意做了手脚,是他自己不来,我这才有了机可乘。” 慕容紫不语,只听着,两只手都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头。 她这点心思竟都没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看穿,楚萧离却故意避而不见? 怀琰继续道,“萧离师兄是楚皇,我虽没有去过皇宫,也知道皇宫里有三宫六院,哪怕小师姐与他早成过去,再无将来,后宫里面那么多的女人,凭你一人之力,能够斗到何时啊,唉……” 伸了爪子安抚的拍拍慕容紫的肩膀,他语重心长,“你还是随我南吧,一点武功都不会,居然还是无泪宫的宫主,不如你求求我,看我愿不愿意收你做徒弟,往后行走天,有我罩着你,至少不会被人欺负,我师兄他……” “你怎知他不会来找我?” 推开他的手,慕容紫道,“我和他之间,只有我和他最清楚,他会来找我的。” 怀琰定定看了她半响,啧了声,遗憾得很,“竟然不中我的挑拨之计。” 她诧异,“你在挑拨?” “我觉得师兄还是别来的好。” “为何?” 怀琰一跃而起,蹦到了扶栏边上高站,淡薄的语气,“师傅说了,师兄若来,就把你扔到河里去。” 你这女人真有手段! 正文 为何你如此奸诈!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为何你如此奸诈! 行宫西面的高台没有玉顶遮挡烈日,没有引出暗河的流水为幕。 灼眼的光生生刺着人眼,滚滚潮闷的热浪将站在阔台边缘的两个女子缠绕包围。 洛怀歆答非所问,娇艳的红唇扬着纯邪美好的笑,只顾回忆往昔。 她道,“师兄是个孤儿,爹爹收留了他,教他剑术,将他视如己出,我有好几个师兄,对他最为一来,只因他成熟稳重,不管做任何事都井然有序,我只要那样看着他,就会觉得很安稳。” 对她那个师兄的事情,关红翎早有耳闻钶。 有关此类皇家秘辛,都是人云亦云,传出去的花样多得很,往往与事实大相径庭。 关红翎还知道,自从离开京城,如意姑姑奉萧太后之命,每日给洛怀歆服的药量比在宫中大了许多,生怕她寻到机会就跑得无影无踪。 因此,洛怀歆更加心神涣散,疯言疯语不停,不似从前还有个偶尔能清醒过来的时候闽。 她武功高强,真要与哪个动手,恐怕只能把溟影或是楚萧离喊来才制其得住。 心思微转,关红翎干脆顺水推舟,与她攀谈道,“依你所言,看来你与你师兄的感情相当不错。” “那是自然的!”只要是说起师兄,洛怀歆就心花怒放,“我师兄是全天最好的人!” 一句‘全天最好’概括了全部。 关红翎并不感到意外,情能让人痴狂,使人露出破绽,这是她万万不能沾不得的。 她又问,“可是为何你会做了皇上的妃子,还生孩儿?” 洛怀歆茫然的看了她一眼,“皇上?” “就是……楚萧离。” 关红翎侧首用余光瞄了高台的众人,确信她们听不见她们的对话,才存着小心说出这个名字。 洛怀歆果真一颤,“你是说萧离啊,我与他……我与他……” 皱眉,她露出困惑之色,“我有了他的孩儿?” 抓住关红翎的手,她略显焦急,反问道,“这是何时的事?我怎会有他的孩儿呢?你说萧离他是……皇上?那如此说来,他真的做了楚国的天子?” 洛怀歆纤细的话语声里全是软弱无依,她越发慌张,“这些都是何时的事,为何我……为何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说着就松开了关红翎的手,恍惚的移了步子。 但见她身形轻微的往着阔台的边缘一偏,登时一片惊呼之声! “小心!” 关红翎眼疾手快,扶住她的双臂把她拉了回来。 “你莫慌张,想不起的事情就暂且不要想了。” “那你又是谁?” “我?”关红翎被她问住了。 既然她连发生过的事情都不记得,自己要怎样解释,才能继续从她口中套出想听的那些? 关红翎正为难着,洛怀歆出乎意料的为她解了围,转而比划着问她,“你有没有见到我师兄?他叫承志,大约这样高,有些黑,浓眉大眼,他有一把佩剑从不离身,剑柄上镶嵌了一半玉佩,和我这个是一对。” 洛怀歆认真的说完,便从颈项上取出一物与关红翎看。 如她所言,用红绳系住的玉佩有些年头了,形状一半蝶翅,边缘的裂纹都渗进肉眼可见的灰尘,玉质普通,随便在城中的街边都能花几个钱买到,根本不值钱。 若非她亲自示人,谁会想到堂堂贤妃,当今唯一一个为楚皇诞皇子的女人,竟会把别人眼中不值一文的东西贴身携带。 关红翎看了看那半边玉佩,再对上她茫然迫切的双眸,纵使不忍,还是提醒道,“我没有见过你师兄,可是你先前不是才告诉我,你师兄在那里吗?” 示意她向远处的堤坝看去,关红翎不知这样做会引来怎样的后果,只此一时,慕容紫不需要她设计对付,楚萧离更非她最大的敌人,她要保全的是自己。 姑母与萧太后的争斗,便是她与洛怀歆的争斗。 虽卑鄙了些,然在这场见不到血光的屠戮里,谁敢说自己出淤泥而不染? 洛怀歆有皇子,她没有! 她还比任何人都晓得楚萧离爱的是谁,护的又是谁。 想要立足,她唯有一条出路。 “是了是了。”在她的提点,洛怀歆至少想起了先前。 视线跃了眼前的城池,心神向往的看远了去—— 烈日的烘晒,安都像望向那样被潮闷的水雾笼罩,整座城像是被放进巨大的蒸笼中,模糊了一切的轮廓。 街巷与宽窄不一的河道交错密布,织成一张依稀能够分辨的,暗色的是陆路,泛有粼粼水光的是河道。 在行宫的正对面,透过缭绕的白雾,高十余丈的堤坝赫然于眼前,将河水阻拦于另一端,少许如瀑倾泻而,使得那处更加烟雨朦胧。 在那儿,有洛怀歆牵挂在心间的人。 她紧紧的凝视那方,死寂的眸终于有了光彩,“我记得了!师兄说过他在那里等我,明日酉时中,不见不散,我站在这里,是在想如何才能出去,我怎忘性如此大!” “明日酉时中?”觉出蹊跷,关红翎继续追问,“你师兄何时对你说的?” “就在来到此第一日!”洛怀歆无比的肯定,同时又犯了难,“我要怎样出去,这么那么高,你说我该怎么办……” 再度望回关红翎的脸容,她忽的变得警觉起来,“师兄说过,不能告诉任何人!” 言罢作势要离开。 关红翎忙道,“我帮你离开这里!” 她顿步,欣喜的问,“真的?你肯帮我?!” 关红翎点头,“这不是什么难事,但你需告诉我,你师兄可有说过为何要见你,除此之外还作何打算。” …… 次日一早,天还暗着时,慕容紫总算得楚萧离‘好心’带出行宫,一齐出发前往城东外的幽山游玩。 幽山乃大楚名山之一,以‘高’和‘险’闻名于世,其山古树参天,禽成群,山顶还有座六百多年的古寺,据说入寺中许愿撞钟,可心想事成。 慕容紫对许愿这件事情素来不感兴趣。 她活得太明白,觉着想要的自己争取就是了,争取不到,终归也算尽了力,不留遗憾就好。 尤其对于暑热不褪的天儿去翻山越岭这件事,她颇有微词。 出去是想出去,可她所指是换上常服,到城中游赏一番。 爬山多累啊,再者这还是楚萧离打算将楚星涵与其余孽一打尽的设局,都不能算专诚出去玩儿的。 打仗的事情她听得多了,却没亲眼见过,哪怕和万岁爷形影不离,她还是想惜着小命,能避就避。 慕容紫义正言辞的婉拒,岂料兴致勃勃的万岁爷却油嘴滑舌的道—— “哪怕朕弃天而不顾,也不会丢四娘你,自己去玩乐的。” 说到底此行是她固执己见要跟着来,两个人自然去哪儿都得绑在一起。 绑好了,谁也丢不了谁,患难与共,生死不离。 万岁爷还说了,“不许愿,不撞钟,我们可以一起看云海翻腾,日出月落,往后回想起来该多惬意,多美好。” 是啊…… 早晨被他拖着拽上马车的时候慕容紫就在想了,咱们在山上看风景,山厮杀激烈,您可真是时刻不忘办大事的好皇帝! …… 前往幽山是楚萧离刻意在昨夜晚上临时定的,伴驾的只有关濯和慕容渊两位在朝举足轻重的大臣,加上几名女眷,安都地方官,护驾的禁卫军,一行轻车简从,不足五十人。 行宫里有耳目,必定会将消息送出去。 楚萧离自身武功高强,身边还有一个溟影,要杀他不是件容易的事。 且是自从他来到安都城后,一直忙于在行宫里享乐,哪儿也没去,楚星涵就是有心都不得手的机会。 这可好,他主动带着两大望族的族长外出游玩,那么点人,还不杀他个痛快? 估摸楚星涵心里应当是这样想的罢…… 可怜他不知,萧家早就在暗中穿针引线,把他当作废棋弃了。 至于萧家的目的,楚萧离将关子一卖到底,对慕容紫说,到山顶再告诉她。 哪想久不露面的大楚四皇子心急成性,正午时候,一行人还未爬到半山,忽听山传来气势如虹的喊杀—— 逆贼早已等不及。 一时间,震天动地,万木葱茏的深林里喧嚣不止,惊得成群鸟远离此地。 除了安都众官员显得惊慌失措,如慕容渊和关濯等人统是镇定自若,拱手向楚萧离请了命,再层层传令去,不多时,未见山有哪个上来,那兵戎相接之声切实就响在耳朵边。 太守等人这才恍恍然,原来皇上早就有所准备。 只到底是何时准备的,他们哪里晓得? 光是听着近在咫尺的拼杀声,心都惊得不得了,保住命就是万幸,乱臣贼子都该死! 寂静的幽山失去往昔的平静,成片的参天大树遮挡不住激烈厮杀的声音,血腥味渐而取代了花草的芳香,充斥在鼻息里,带来异样的恐慌。 谁在苦苦哀嚎,谁在以性命相搏? 那楚星涵在诸多人的眼中从来没得具体的形容,无非是一朝天子,他做不了,成王败寇,垂死的挣扎。 然而即便眼看不见,脑海里已将血流成河的画面演绎得无比真切。 眼前是楚萧离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脸孔。 一切对于他而言根本不足为惧,甚至他早就未雨绸缪,稳操胜券的等待此刻发生。 天是他的,只要他不想,谁也不得那个能耐从他手里拿去。 只要他不愿意,谁又能骗得过他? 这场本该在武德皇帝登基前就结束的战事,总算于今日有了真正的了结。 …… 山角的交战比慕容紫想象中持久得多。 一开始她也颇为紧张,生死边缘的声音离自己太近,犹如身历其境,心神总是会被轻易感染。 后来望见身边的花影,望见与关濯商议对策的太傅爹爹,还有抱手站在山崖边上垂眸凝视脚战局的楚萧离。 慢慢的,她便也淡然了。 “你看太守那心惊胆战的模样,不知是在怕山的楚星涵杀上来,还是在怕皇上。” 坐在老树,忽听身旁的关红翎出声取笑。 慕容紫闻言向太守看去,只见他神色忧虑的来回踱步,不时又停来,向着楚萧离的背影偷瞄。 只消每次那么一望,仿佛他都会抖上一抖。 后知后觉了什么。 慕容紫见了便笑起来,“不过又是一个被诓惨了的人。” 就算这会儿醒悟过来也晚了,万岁爷那十天的昏君样子可不是白白做给你看的。 关红翎附和道,“我要是他,等这边完了事,回城就收拾细软携家逃命。” “怕是来不及了吧。”慕容紫摇头,为太守等人叹惋,“今晨从行宫出发的时候,我见着我二哥哥和你家堂兄回了,风尘仆仆的样子,但面色瞧着很不错,说是精神奕奕都不未过。” 这不就是立大功的模样么? “那看来此行就那么了了?”关红翎语气里都是讶异。 她这是来作甚的? 给楚萧离当陪衬要不要这样敬业! 说起这个慕容紫才是真的不甘心,“我这虽是第二次来安都,可初初那回尚在幼时,早都记不得,本还想借此机会到城里逛逛,只瞧这光景,咱们万岁爷真是心想事成,唉……” “慕容大人说得对极。” 腾出只手来托起颚,关红翎向楚萧离风姿卓越的背影看去。 今儿个大家穿的都是常服,连禁卫军都做寻常的侍卫打扮,穿街过巷虽吸引目光,却至多让百姓以为是哪里来的富贵人家。 楚萧离一身孔雀蓝的锦袍,长身玉立,腰佩宝剑,说不出的俊俏,也说不出的没有边际。 简而言之……很难让人猜想到他就是堂堂楚皇。 半响,关红翎轻声的叹,“从前就算我得知云阳殿的真实身份,也还是会为她不忿,可不知何时,反而越来越觉得就应当如此,这天……” 话顿在这里,将拧起的眉头舒展开,她再道,“这天仿佛本就该是他囊中之物。” 慕容紫跟着认命,“我同你一样,原先恨死他了!尤其他与你说话的时候,明明听来是无关紧要的打趣,后来才发现那些话里早就暗藏深意,只那个时候,自己早都中了他的招数,回天乏术。” “唉——”说到黯然伤神处,两人齐齐愁苦,“怎会奸诈到了这个地步!” 忽然都对贪赃枉法的太守感同身受的同情起来。 “等回了行宫,我带你出去玩儿吧!”许是不甘处处被楚萧离机关算尽,关红翎提议道。 慕容紫大喜,“你说真的?” 她昂起首打包票,洋洋得意,“我隔个三年五载就要到安都行宫里头小住一阵,那时都是云阳殿带着我到处玩儿,我告诉你吧——” 凑近过去,她对慕容紫耳语,“你说这天间哪座皇宫不造密道?” 慕容紫越听越兴奋,揣着小心思对其不吝夸奖,“淑妃娘娘好厉害!” 关红翎冲她挤眼,“小事一桩。” 二人说得雀跃不已,忽见远处关顾战局的楚萧离冷不防转身,幽深的眸子宛如猎鹰,精准无误的把她们锁住。 而后,自然而然的走过来。 万岁爷相当灵敏,“你们在聊什么?笑得很是鬼祟。” 事关能否到城中游玩,慕容紫显得比往常更加防备,“没什么。” 抱起手,拿眼角俯视脚的两只,楚萧离也比往常更加怀疑,“没什么?” 遂,慕容紫把嘴闭得严实,就算将她活活打死,都不会招出实话的形容。 大场面见多了,楚萧离根本不屑对她用眼神相逼,只淡淡移眸,看她身旁的人。 于是关红翎很没出息的从事招来,“其实不得紧要,不过是……” “不过是楚星涵提早杀来,我们高兴不用继续爬山劳累而已!”抢在败露前,慕容紫快的说着。 她从地上蹦起来,小手拍拍身上的灰尘,真真儿的低声怨道,“九郎你疑心好重!” 楚萧离笑容温柔,“朕是在关心你。” 他可没小声说,惹得周围的人纷纷看来。 关国丈的脸都青了! 万岁爷怎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与女官说笑,将他的女儿置于何处?! 太傅大人心情也颇为复杂,让关濯这老匹夫气得七窍生烟固然好,可罔顾礼数规矩的人是他亲生的女儿啊…… 山交战的动静渐渐平息来,这半山中的气氛反而越发诡异。 那让人摸不清头绪的三个人浑然不觉。 顶不住楚萧离虚伪的嘴脸,慕容紫只好另辟蹊径,“你说要爬到山顶才同我说那件事情,现形势有变,你……当真不说了?” 关红翎跟着站起来,便是随口问,“何事?” 慕容紫又做一愣,局促的望她,自觉失言。 萧家的事,仿佛不能对其他人提起,关红翎就更不用多说了。 “现说也无妨。”收拾了楚星涵,万岁爷心情不错,为表自己不是个遮遮掩掩的人,大方道,“此行萧家在暗中做了那么多手脚,目的很简单——将洛怀歆带走。” 有些话确实不能说给关红翎听,但楚萧离意在让她知道。 “北狄洛、萧两家各有所长,朕的师傅常年避世,就这么一个女儿,若落到萧家手中,朕有愧于师。洛怀歆不仅是朕的师妹,还是孖兴的母妃,说句不吉利的话,朕要是突然崩天,孖兴继承皇位,她就是顺理成章的太后,你们说,假若她落入萧家之手,朕当如何?” 为何你如此奸诈! 言情海 正文 他的霸道极奢侈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他的霸道极奢侈 比起两宫相互算计,还有关国丈与太傅大人朝里的明争暗斗,慕容紫觉着洛宇文要直接得多了。 干干脆脆的命小徒弟把她这关键所在带走,一击即中,不知把多少人杀得措手不及。 等到洛怀歆稳坐后位再放她回宫,那时尘埃落定,没准连她自己都不想再回京城是非地。 慕容紫倒不怕洛怀琰把自己扔到河里,但他话里的真假就…… “你师傅是这么同你说的?”逮住他那句不打自招的‘挑拨之计’,慕容紫问,“让你把我抓走,再故意说些挑唆的话令我死心,是不是这样?钽” 假如不是,又何须在楚萧离追来后才把她扔到河中? 直接杀了她岂不更加省事,做那戏是要给谁看! 怀琰端得淡定,丝毫不受她质疑影响,只道,“我说的话里有真有假,你感兴趣大可猜上一猜,反正总有机会去逐一验证,不过——抉” 话锋一转,他面露神秘之色,“到了那时,你可不要太失望。” 慕容紫眯起眸子深深将他打量,片刻后笑了笑,“我知道了。” 大有感谢他的意思。 怀琰很慎重的告诫她,“我真的会把你扔到河里去,所以劝你老实点。” “放心吧。”一扫之前的诸多顾虑,慕容紫道,“我打不过你,自然不会跑,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就是把我扔在安都城我都活不来,况且挟着我的小命就能够号令整个无泪宫,你师傅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怀琰不屑的哼了声,“我师傅才看不上无泪宫。” “是是是,你师傅天无敌,小女子佩服万分。” 嘴上说着敷衍的话,慕容紫心里是想,和名动天的剑豪师徒行走于世,若自己够配合的话,暂且不会有性命之忧。 也罢了,难得出来,就当散心也好。 定主意,她整个人都轻松了,扬起面,舒服的伸展双臂,再开口时,连丝毫紧迫都消失殆尽。 “今夜我住哪儿?要在船上呆多久?可有衣裳替换?你看我这一身宫装不但繁琐麻烦行动不便,走出去也异常惹眼,若能换的话就好了,对了,你师傅何时赶来?” 连番问罢,怀琰诧异向她望过去,纳闷极了! 怎么就能那么镇定自若! 慕容紫善解人意道,“既来之则安之。” 怀琰点头,颇对她佩服,“你能这样想的话,接来会过得很愉快,我们要在船上呆上一阵子,然后到苏城去等师傅。” “苏城?”慕容紫略惊喜。 但一想到如今那座城里的亲故都不在,遂又有些失落。 怀琰可不会关心她那么多,稳稳的蹲在三寸宽的扶栏上,目视前方,“这船就只有你我,还有一个船家,厢房都是空的,你要是累了就随便挑一间住,想换衣裳的话……我会想办法找给你。” 他的轻功极好,要上岸到附近城镇一趟不是难事。 “好吧。”慕容紫欣然接受,转身往船舱内走,边道,“真累啊,要是这时候有人给我打个洗澡水该多好,还不知道明天早晨能不能吃上早饭,唉……要照顾我这个不会武功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真难为你。” 怀琰在后面张牙舞爪,“难为我什么?出门在外要自己照顾自己,你可千万别指望我!” 能给她找衣裳都不错了,还要给她打洗澡水准备早饭? 天方夜谭! 她连头都不回,随意的摆摆手示意作罢。 “慕容紫。”怀琰忽然正色唤住她,“要是师兄真的不来找你的话,你怎么办?” 洛氏一脉属他最小,真的计较来,他都不算师傅的关门弟子。 怀琰是洛宇文的养子。 约莫四年前,他跟从北狄洛家的人去了西漠,才与他这位身为大楚皇亲国戚的小师兄有了交集。 那会儿师姐每日都要服用半碗失魂汤,大师兄成了师傅口中的禁忌,其他熟悉的人在私都不敢议论此事。 怀琰尚不知情,对武功才学都了得的楚萧离崇拜非常。 在他的心里眼中,小师兄绝代,小师姐倾城,二人绝配! 再后来,他听溟影说一些,听商霭再说一些,才是弄清楚来龙去脉—— 小师姐爱的人是大师兄,大师兄乃宁氏皇子,被萧家本族控制,师傅废他武功,逐他出师门,小师姐因此怀恨对自己有情的小师兄,练了邪剑,一心想杀他而后快,结果误入歧道,差点疯魔。 实情让着怀琰备受打击! 世间多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哪儿有神仙眷侣? 便是如此,他觉着小师兄反正也已君临天,不能与小师姐双宿双,能够做个拥揽三千佳丽的风流皇帝亦算种安慰。 可就是在去年南巡的圣驾返京后,何故会传言武德皇帝迷恋慕容家的四小姐? 慕容紫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怀琰早就对她心生好奇。 今日一见,果真失望…… 不会武功也罢了,不会武功还做了无泪宫的宫主,她何德何能?! 眼,她又是哪里来的自信,咬定了小师兄会亲自来找她? 怀琰不仅在心里头腹诽,就连面上都表露出明显的不悦来。 慕容紫回头见了,淡淡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他回神,涣散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凝色,点头。 她继续道,“长得不如你小师姐漂亮,说武功……连杀只鸡都不敢,竟做了无泪宫的宫主,真是莫大的笑话!慕容世家嫡女的身份是我命好会投胎,算起来我一无是处,你小师兄何以会喜欢我这样的呢?” 怀琰连连点头,“算你有自知之明。” “我也想不明白呢。”她附和,往着安都的方向看过去,烟雨中,船顺水南,离那座城越来越远。 要是楚萧离不来,会怎样? 慕容紫也好奇。 “若我告诉你,是你的小师兄喜欢我在先,你可会摔掉巴?” 怀琰睁大眼睛,按捺不住,“难道不是你勾引小师兄?” 他一直这样认为。 慕容紫遗憾的撇撇嘴,貌似无辜,“你都说了我不及洛怀歆漂亮,如何勾引?楚萧离是一国之君,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行?更之余我爹爹乃他最忌讳的朝臣,按说他该有多远,就离我多远才对,你说是不是?” “那那那、他为何钟情你?!!” 自扶栏上跳,怀琰急匆匆走到她面前,质问的形容。 他才不相信是小师兄对她这个女人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实在太折损在他心目中的伟岸形象! 慕容紫站姿笔直,一身正气,“这喜欢的事啊,自来就没个准的。此行我们去苏城也好,礼尚往来,我带你去月湖乘个楼船,让那船家同你说说我与霍家小侯爷的故事。” “我才不听你那些!” “你不听的话,又怎知道我为何那么确定他会来找我?” “有师傅在,他肯定来不了,来了我就将你扔到河里去!” “哦?那听你所言,他是被你师傅牵制住了?” 怀琰支吾,“才……才不是!” 收敛笑容,慕容紫语态肯定,“没准你当着他的面把我扔到河里,他也是要一追到底的。” 怀琰脸色三变,完成了从怀疑到愕然的过程。 “你师兄固然好,却不是我初初所选,若他不来招我,而今我比现在过得好千倍万倍,我能给他的不多,区区我自己而已。他不要,不追,我不稀罕,损失的是他自个儿往日费去的心思力气,大不了我对你们失去价值的时候,找个地方另谋生路重新过活就是,我慕容紫不是被男人抛之弃之就会要死要活的女人,所以——” 拍拍怀琰的肩膀,她状似安慰,“不用总是把你师姐如何好,楚萧离怎样陪伴她,这些琐碎的事放在嘴边,我说不恼火是骗你玩儿的,实情如何,只有你们师徒二人最清楚,他不来则矣,若来了,你可千万要将我守好一些。” 不说还好,说起来慕容紫才恍恍然发现在这份感情里,自己一直是以守为攻的那一个。 楚萧离对她步步紧逼,她步步退。 退到无路,终是将他接纳。 眼并非她真心离开,他不来,她哭瞎了眼睛都没用! 最多难过一阵子,就此心死,而楚萧离失去的却是一个曾经真心愿意陪伴他在宫里度过漫长一生的人。 孰轻孰重,谁损失得多一些,她自有计较。 “我若是你,今夜就不睡了。” 丢这一句,慕容紫打着呵欠走进船舱,睡瞌睡去。 怀琰本想使坏心眼让她难受,岂料反被将军,气得跺脚,小师兄才不会那么窝囊! …… 至夜极深时,外面的雨越越大,风浪随之翻涌,船行愈急。 安都以南的河道分支繁多复杂,若非船家经验丰富,在如是夜里驶船不仅容易误入其他水道,凶险自不必多说。 慕容紫醒一时,梦一时,压根睡不安稳。 有底气的话是说给如怀琰那般等着落井石的家伙听的,楚萧离到底能不能来,她也很窝囊的……没得底气。 或许他被牵制得动弹不得,也或许压根不知她要被带到哪里。 哪怕没有国色天香的洛怀歆在,身为一国之君的他怎可能放诸多国事,只为她一个小女子追来? 慕容家养的暗人遍布大楚,无泪宫众宫徒更不是吃素的! 不过是从洛怀琰的手里把她救出,没有这样难。 况且,慕容紫有胆子让楚萧离在自己与洛怀歆之间选择,却不敢和整个天比。 当她发现除了后宫无数女人之外,最大的情敌竟然是这天,从前再多的期望都成了惘然。 不如还是先养足精神吧…… 阶囚就该有阶囚的样子。 船身摇晃,她置于其中混不觉,反而当作睡在摇篮里,晃着晃着,又睡死了过去。 于是不知哪时,追了小半夜的楚萧离悄然走进来,便是先见到她缩在被子里的严实轮廓。 “真是个心大的。”他失笑轻叹,刚蹲身去,慕容紫有了动静。 始终是船中,她睡得不实,迷糊里好似听到个熟悉的声音,回身一看,那张被雨淋湿的俊俏脸皮何其顺眼。 “九郎?”茫茫然不敢相信。 眼中的楚萧离还穿着白日登幽山时的衣裳,全身**的,束着金冠的发微有凌乱,巴上都挂着两滴水珠,一身狼狈。 狼狈…… 这样很好,她最喜欢看他因为自己而变得风度尽失、本性毕露的样子。 见她还睡不醒,楚萧离又是笑笑,面容温柔,“不是我还能是哪个?” 听他再说话,慕容紫倏的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清醒不少,“你来了?” 还是不敢相信。 “我不来还了得?” 一句话概括了千言万语,他认命。 那丝笑容就像是刻在了脸上,和往常一样疏懒,仿若她只是在皇宫里的哪个地方打个盹儿,他呢,本该因国事忙碌得抽不开身,便趁着那时候悄悄来到她跟前,给了她一个小惊喜。 慕容紫将他浑身上望了遍,心里疑惑虽多,却又因他那句参破天机的‘不来还了得’弄得无话可说。 半响,只得低头无奈道,“天间最狡猾的就是你了。” 连让她找一个痛痛快快恨他的理由都难。 楚萧离没与她耍嘴皮子,轻声道,“出去再说。” 起身,大掌随之将她牢牢握住,这让慕容紫微有一怔,指尖的力度与从前一样,却湿润冰冷得毫无温度可言,再借以暗光将他周身望去—— 被沁透了的锦袍失去柔软高贵的光泽,完全贴在他的身上,些许各处,有更深的颜色渗出来,深浅斑驳,不似雨水的痕迹。 慕容紫犹豫了,没有伸手去触碰,但应当是血迹无疑了。 先她只顾着尽情腹诽,各种怀疑,未曾想他一路追来会遇到如何的阻碍,只盼着他能来,送她一场欢喜,不来,足矣给她一个恨的理由,怨怪他的口实。 “你师傅……很难缠?” 没直接问他可有受伤,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单单这样,已是难过得不得了。 察觉她这丝情绪,楚萧离顿了身形,“心疼?” 并未回首看她。 慕容紫抓着他那只手掌,慢慢将自己的手指陷入他的五指间,紧握,“此一行,你来得相当值得。” 他勾唇,沉沉的眸子里溢出心满意足的神采,“可愿详解此话?” 她拿先前的话敷衍他,“出去再说。” …… 船外又是另一番光景。 风雨交加,两岸都是高崖,黑压压的将水道挤于其中,船漂在浪花翻腾的水面上,宛如风中落叶,只能随波逐流。 就这半会儿功夫,慕容紫全身湿透,凉到了骨子里。 楚萧离将她瑟瑟发抖的小样儿望入眼中,再是冲她莞尔,“没有怨我扰你好梦吧?” 站都快站不稳了,当然回船舱里睡觉最舒服…… 慕容紫才刚见他正经了些,心里还跟着踏实不少,哪想不到片刻这人就恢复本性,她无奈笑语,“既然九郎你肯拼死前来,我自然要舍命相陪。” 梦算什么?如何都不如十指紧扣来得实在。 他对她的回答大为满意,遂将人揽抱入怀,“这还不算什么,接着才是九死一生。” 照样是取出金刚丝,丝线两端都有长约十寸的钉钩,楚萧离就是靠着这个攀岩走壁追了来。 眼要把慕容紫带到岸上,废的力气可不止一点半点,再加上…… “没想到师傅把你打成了这样。”身后响起怀琰的声音,有惊讶,有叹息。 二人回首一看,他抱剑站在桅杆上,狂风暴雨无法撼动的稳固,脸色很是大义凛然。 楚萧离被他的严肃逗笑,“怀琰,你要和我打一场?” 怀琰捏着巴沉吟,“你若是不带她走的话,我就不同你动手,可是不带她走,那你又来作甚?故而小师兄你一定会带他走,我也一定会和你动手,虽然我很怕你,但你已经被师傅打成了半残,所以我的赢面还是很大的。” 自言自语的分析完,他抬起头看过去,拔剑,“小师兄,我们痛痛快快的比试一回吧!” 见他认真如斯,楚萧离将自己看看,“我都伤成了这个样子,哪里痛快得起来?你若赢了也是胜之不武,输了岂不更丢脸?” 慕容紫自知形势危机,这般情况不该多想,可她还是觉着……万岁爷你这样和小小师弟说话,已经很丢脸了。 怀琰没被为难住,劈头直问,“那你是要打还是要逃?” 师兄的奸诈,天人皆知。 楚萧离貌似为难的想了想,忽然,前一刻还在犯难的脸皮变出个笑脸,“怀琰的武功不可同日而语,我改日再领教。” 话罢便从手中向外掷出一物,再用力一拉,便是带着慕容紫腾空而起,向着地势变低的岸边掠去! 怀琰大惊! 先他看两边都是高崖,就放松紧惕。 心想师兄除了将他打败别无二法,谁知转了一个大弯,右侧的地势低了不少,莫非师兄将一路的地图默记在心? 来不及多想,他动作快过思绪,将手里所持之物向楚萧离那方向蓄力一掷,离了手才哇哇大叫‘不好’! 他明明想追,却把师傅独独为他铸的宝贝给扔了? 眼看玄铁宝剑破风劈雨的向刚刚离地的那对人杀去,怀琰大喊,“师兄小心我的剑!!” 楚萧离将将回首,一道寒光自头顶掠过,断了系住他与慕容紫性命的金刚丝。 两人相望,皆是茫然得很,再而失衡,双双坠进湍急的河水中。 “小师兄!!小师兄——” 怀琰站在船尾欲哭无泪。 浪这样大,眨眼就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了。 会死吗? “我怎么那么笨?!”怀琰懊恼的抱头蹲,继续他话痨本色,“有那么多剑为何偏要用这把切得断金刚丝的?!啊……我要去把师傅送给我的剑取回来,慕容紫——我才不会承认小师兄是自愿同你跳河的!” 夜雨不停,谁语无伦次的话语声穿插其中,久久不散…… …… 人如浮萍,随浪起浪落。 慕容紫不记得自己呛了多少水,甚至不知是怎样掉到河里去的,只晓得昏厥过去之前,她与楚萧离仍旧紧紧相抱。 她想,要是能这样死在一起,大概她就不会害怕了。 所以她默默的求着老天,千万千万不要把他们分开。 毕竟人这一生,遇到一个与自己彼此喜欢的人不容易,活着已是艰难,那么死……至少求得一双,黄泉路上好相伴。 …… 意识再恢复时,天大亮了。 强烈的光线隔着眼皮刺得她不适,废了一番力气正看眼,只望见碧蓝如洗的天空,广阔无际,没有边沿。 一只蝴蝶自眼前过,耳畔边响着涓水细流的叮咚声,最奇妙的是鼻息里…… 鼻息里有一种她从未闻过的异香,随着阵阵微风漾来,香味更甚浓烈,熏染得她飘飘若仙,不知身在何处。 盯着没有云朵的蓝天呆看了半响,全赖周身的疼痛将昨夜惊险的记忆全部唤醒。 痛,轻轻的动一动手指头都是不能承受的巨痛。 难过的滋味与她带来的是从未有过的慌张…… 想要说话,试着将唇齿开开合合许多次,良久才努力挤出两个模糊干哑的字音,“九、郎。” 罢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太小声。 心灰意冷时,身旁得一个同样无力的声音回应道,“我在。” 她轻颤,闪烁着眼光移眸去看,在一片红得艳丽诡异的花海中,楚萧离沐浴着阳光的侧脸格外明朗。 他在。 她喜。 缓释了片刻,又再开口,一字一顿的喊,“楚、萧、离。” 望见他笑了笑,同样是仰躺的姿势,同样是一动不动的看着湛蓝的天,他应,“我在。” 继续—— “楚萧离。” “我在。” “楚萧离。” “我在。” “楚萧……” “怎么不喊了?”楚萧离还等着,今日无事,她喊上一天他都会应的。 慕容紫酸酸的道,“先帝怎么给你起这名字,以前不觉得,而今叫起来实在招人疼。” 引来一串沉哑的笑声。 随后平息,两人都虚脱,连谈笑的力气都得省着。 清醒了许多,慕容紫发现自己其实枕在楚萧离的手臂上。 想必应当是急水将他二人冲到浅处,他将她拉上岸来,然后便也能耐尽失,听天由命。 这会儿他们的脚都还有部分泡在水里,惨到何种地步,可想而知了。 而这里的景致又美得惊人,一度让着脑袋还遗存晕眩之感的慕容紫怀疑,是否他们已经齐齐升了天…… 头顶的苍穹蓝得像块通透无暇的宝石,对岸青山峰峦叠嶂,他们置身在一片火红的花海中,风吹来,花浪起伏,花香扑鼻。 没有人声,仙境不过如此。 慕容紫茫然,“这是哪里?” “大抵在安都往,西南面。”楚萧离对地势心中有数。 “那有人会经过吗?” “不知,但应该不会……” “为何?” “你可闻到花香?”他缓缓道,“这花与商霭自西域带来的一种相似,花香能使人麻痹,嗅多不能自如行动,再多怕是就该去见佛祖了。” 慕容紫想了想,“你说的那个花,是做失魂汤的引子?” 他斜目,不悦的将她扫了一眼,“没得多少活头了,我们不提外人可好?” 这话不是说笑的,若能够,至少他也会将她带到对岸去,可是等到他发现这花有异时,四肢已然无法动弹。 假若如此,那自然就不会有人经过,更没得谁会救他们。 慕容紫想点头,稍一动却是天旋地转,周身痛不能言。 听她微声轻呼,楚萧离只能用眼色关切,“疼了?”又爱莫能助道,“疼也没得办法。” 慕容紫没与他拌嘴,反是问道,“你疼吗?” 他默了默,试探,“我若说‘疼’的话,你可会笑话我?” “怎么会呢……怎么还有力气啊……” 他们彼此的说话声都微弱得不可思议,恐怕真的穷途末路了。 “想不到昨日危机重重都过了,却躲不过这片花香。”慕容紫语速很慢,脑海里全是楚萧离对那萧家领头人气定神闲说话的画面。 三言两语间,人已被他逼到死角,除了俯首称臣,别无活路。 那就是当今楚家的天子,比心计,比手腕,他何时有算漏的时候? 收回思绪,她道,“要是因为这个,天险关的八十万大军压进北狄,这一仗会不会打得太冤枉。” 得来楚萧离云淡风轻的一语,“八十万大军是朕随口编来诓萧家那群蠢材的。” “……” 她信了,岂不也成了蠢材? “安心。”他宽厚和善的说,“朕不嫌弃你。” 若是可以的话,定还会有只手像摸小猫小狗那样摸她的脑袋,要她乖些,听话些,他会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一辈子。 但此时,万岁爷有心无力。 “也罢了。”慕容紫想想,轻易作罢,“你骗的又不单只是我,有时,若能被一个人花了心思骗上一生,倒不失为件幸事。” “你是这样认为的?” “没错,至少此时,我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楚萧离,你若有话想同我坦白,还来得及。” 闭上眼,她的心静极了。 “趁我们现在还活着。” 楚萧离不改奸诈本色,“那我一定要坦白些让你听了只会更喜欢的我才行。” “说得出来也是你的本事。” “我向来很有本事。” “比如?” “比如,玄成与皇姐成婚那夜,我可没有碰过宁玉华。” “……” 长久的沉默。 楚萧离怀着好心提醒,“四娘,你该问我‘为何’?或者说,你不信,让我证明给你相信。” 慕容紫被他骗得惨了,要是有力气,要是不会太快死去,她真想狠狠的给他一巴掌! 可是眼这境况不尽人意得很。 动口都勉勉强强,动手是痴人说梦,故而,她也只能说说自己的痴梦,“别吵,让我在心里把你揍一顿再说。” 楚萧离得她逗趣,又兀自笑了一阵,才是道,“你可想知道我与洛怀歆的事?” 慕容紫气完一桩还有一桩,忙得很! “你确定我听后会更喜欢你?” 两人相视了一眼,他有柔情,她有怨气,纠纠缠缠的搅和在了一起,要混也是两个人一起浑噩去。 原来有些话真的要到临死之际才能说。 从前不说,皆因胆怯不敢面对,此时不说,怕的是在人世留遗憾。 “我幼时刚开始记事,母后请来剑豪洛宇文亲自授我剑术,怀歆和承志大师兄随之,我们三人一起长大,溟影都只能算后来的。” 三个人的感情,无非我喜欢她,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最后我得到了她。 而楚萧离、洛怀歆,还有宁承志,竟然是可悲可笑的三败俱伤。 “自小我就喜欢她,像喜欢一支牡丹,像喜欢一块美玉,她是我的至亲,我以为,她还会成为我的挚爱。” 一边说着,楚萧离想到的是许久以前那些似曾相识的轮廓。 他曾以为这些话不会有机会对小辣椒说,说来她定要越跑越远,对别个,他又绝不会说,因此只能揣在心里。 他也曾以为,自己至少还能活上二、三十年,哪知那么快就要死了。 但还好,身边有她。 慕容紫久等无声,好奇心作祟,只好问,“是你横刀夺爱?” 少小时候就萌生的爱意澄澈又单纯,楚萧离身份在那里,霸道些无可厚非。 他回神来,眸光一沉,肯定道,“除了天是该我得的之外,我只对一个人真正霸道过。” “是吗?”她现在何来力气做真的怀疑? 楚萧离继续讲他的故事,尽力让她在死前多喜欢自己一些,“我师母体弱,在师妹之前曾有过身孕,可惜五个月时滑了胎,大夫说是个男儿,正巧那时,洛家的管家在外面抱回一个弃婴,那正是我师兄宁承志,若要算个先来后到,他比我早了许多。” 现他还能算这些,慕容紫频频斜目白眼他,“更可惜的是,这些都是萧家的设局,宁承志还如他们所愿的和洛怀歆互生情义,你师傅被骗了很久,得知真相也不忍心杀他,只将他变作废人。” 楚萧离微微扬眉,与她一抹云淡风轻的赞许之色,“四娘猜得很准,不若再猜猜我是如何?” 她心了然,“九郎,你想要喊冤吗?” “自然是冤的。” 宁承志的生母是在御前伺候的宫婢,皇帝只宠幸了一夜的女人,有了龙嗣还先被得宠的妃子发现,连北皇都不知实情就被悄然送出宫去未雨绸缪,当做暗棋步在洛宇文身边。 等到这一切真相大白时,宁承志已行过弱冠之礼,做了顶天立地的男儿,还与初初长成的洛怀歆将真心互许,私定终生。 得知此事的洛宇文秘而不宣,将欲要私奔的两人强行分开,还把女儿许给了毫不知情的小徒弟——楚国的九皇子。 在西漠,楚萧离和洛怀歆成了亲,拜过堂,行过真正的婚嫁大礼。 他曾想要珍惜她一辈子,满心开怀的娶了妻子,他是要与她白首到老的。 那却都是他以为,洛怀歆从未给过他这样的机会。 楚萧离为之黯然,“我不会忘记那夜喝的酒,嗅过的香,我怎可能错两次?” 宁玉华对他的算计滴水不漏,可还是棋差一招。 有片刻,他心神飘荡,眼中看到的人是洛怀歆,是慕容紫……再而想起多年前痛彻心扉的错,无辜又怎样? 终究是伤害了。 楚萧离说完便陷入沉默,不知这些可否让小辣椒多对自己喜欢些。 反正人之将死。 “若我知道大婚之后我会得到一个形同躯壳的洛怀歆,我要她来作甚?”天女子不止他洛怀歆一个,成人之美,那时候的楚萧离还做得到。 他望回慕容紫,幽幽的视线落在她苍白脆弱的脸孔上,长久后绽出一个占有的笑容,又再重复原先的话,“除了天,我只对你一个人霸道,你是我的,你答应过我,后来你却又说你不记得了,你这个小骗子。” 他的霸道极奢侈 正文 跟着他的背影,屁颠颠的追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跟着他的背影,屁颠颠的追 洛怀歆对于楚萧离来说意味着太多。 她是他从前用心爱过的女人,是他孩儿的亲母,还是他的师妹。 千丝万缕的旧情,注定他不能将她放任不管。 纵观大局,楚萧离乃大楚皇帝,洛怀歆是唯一诞皇嗣的帝妃,假若此时北狄萧家将她带走的话,那么再一步……便是不计一切代价要楚萧离的命! 慕容紫和关红翎都被他这‘假如一说’惊得不轻钶。 北狄与楚国的疆土相当,实力亦是相当,以北岭雪山为界,数百年来两国交战无数次,从没有哪次真正定成败,萧家不过为宁氏皇族的家奴暗卫,这野心实在是—— 不禁,关红翎费解,“萧家有这样大的能耐吗?” 与其说是费解,不如说她不愿意相信这事实闽。 慕容紫微有蹙眉,嘴上没说,心里却已定论:恐怕是有的吧。 回想年初时候自己在北岭边城亲口答应宁玉书联姻的要求,不知那时他就得了萧家的支持,还是因此有了底气,回到北狄后与萧家坐地起价。 不管怎么样,如今看来,他们是达成一致了的。 楚萧离想要北狄乱着,北狄的权谋们何尝不想将大楚搅成一滩浑水? 形势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若不能做到通权达变,很快就会输得彻底。 那些被疏忽的细微末节,兴许正是主宰胜负的关键。 揣着复杂的心思,慕容紫问,“只我有一点不明白,连九郎你都没有把握在打赢了胜仗后治理好北狄,萧家又如何敢?” 假如能在开国天子与守业天子之间做选择,楚萧离定愿意选前者。 江山难守,光来个天灾都能诟病一世帝业。 开国天子就不一样了,那是无论如何都能够被后世歌功颂德,流芳百世的。 收复失地,抗击外侵都不在楚萧离之话,可说到把北狄尽收于楚国的疆土中,还得管制得欣欣向荣,繁华安泰,实乃比登天还难! 物极则必反,有生之年为大楚开创一个盛世,那都是楚萧离的本事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管北狄会如何? 关于这一件,他在老早以前就对慕容紫说过。 “谁说一定要用战事才能染指我大楚?” 回身往拼杀不绝的山看看,楚萧离眯起眼眸,话语深长道,“萧家并非望族权贵,只能滋长在暗处,纵然如今的势力大到渗入北狄朝廷五脏六腑,却还是撼动不了宁家对北狄的统治。” 当世讲究出身,重视门第。 哪怕慕容世家这等望族有心造反,都需先制造各种异象来蛊惑民心,极力的证明自己乃天之所向。 得到多方认可后,才能名正言顺的起兵,能不能推翻楚家的统治都是后话了。 否则就算一时某朝篡位成功,很快也会被其他权贵以拥戴皇族之名取而代之,落得万人唾弃、遗臭后世的场。 要是人人都能举兵,慕容相也不会时时明目张胆对武德皇帝哭诉说……自己投错了胎。 皇帝不是哪个说‘想’,就能当得上的。 思绪至此,楚萧离暗暗感到好笑,望回沉吟中的慕容紫,再道,“萧家自来为宁家的暗奴,在明面上反,和自招灭族祸事无异,想要称霸天,唯有靠操控皇权继承者。染指我楚国的手段和目的都是一样的,相互制衡,以此谋利夺权,日月不衰,生生不息。” 萧家的本质如是。 所以他们要抓洛怀歆,后而再杀楚萧离,楚国必定大乱! 到时形势所迫,身为楚皇唯一的儿子,楚孖兴不得不继位,对于关氏一党和慕容世家而言,无知幼帝比楚萧离好对付多了! 两派人各自为营,萧忆芝全无实权,只能任由摆布。 她本就是北狄萧家一脉分支,用不了哪个对她示好,她都会先为自己着想,拉拢能够依靠生存的势力。 加上一个洛怀歆——楚国新帝的生母! 萧家如虎添翼,将天王土握于鼓掌之间。 若杀不了楚萧离,只要把洛怀歆抓回北狄,百利而无一害。 帝王之妃,皇子之母,更还是洛家洛宇文的独生女儿,无论怎么算都不会是亏本的买卖。 好一个萧家,好深的手段! 慕容紫从不主动与楚萧离说起洛怀歆,对那小心思她供认不讳。 总有些先来后到的顺序。 她介怀洛怀歆的身份,顾虑她的武功,更害怕她的美貌…… 面对着那样一个初初爱过的绝世女子,慕容紫怎敢要求楚萧离不要对其旧情复燃。 可是此刻,听了他的说话,反倒是自己目光短浅了。 慕容紫说笑般的肯定道,“依照皇上所言,贤妃娘娘还真是很重要啊!” 楚萧离漂亮的薄唇挑起轻微的弧度,笑得神秘至极,“虽然朕素来待人宽厚,以仁德治天,可对待那些个心怀不轨的,不说有多厉害,总能让他们不好过就是了。” 他说不让人好过,那个人必定日日都难过! 慕容紫立刻明白,“近来有传北皇病重,实为被人落毒,这消息是你命人散布出去的?” 楚萧离摆出一脸正色,“萧家在北狄谋权还不够,竟将心思主意打到朕的头上来,他们以为将洛怀歆拿捏住的那点心思,朕真的看不出来?” 人家都欺到家门口,不回以几分颜色,委实有失威信! “怪不得呢。”慕容紫恍恍然,“是说今日没见着影大人,原来帮皇上盯人去了。” 听来是稀松平常的话语,楚萧离愣是嗅到酸味。 挨近了她一些,他假意认真的道,“不怨朕把她带来安都?” 慕容紫瞠目,“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不把洛怀歆带出来,戏还怎么演去? 万岁爷今儿个对付了乱臣贼子楚星涵,明儿个还能借他这位爱妃引蛇出洞,将萧家的人揪出来拷打一番。 如此一来,又能在安都多呆上几天,她也能钻个空子和关红翎溜出去玩儿了。 看她诸多小主意盘旋在脸上,楚萧离虽觉出端倪,却是不动声色,只对她夸道,“四娘,你真是善解人意。” 慕容紫笑意融融,眼睛都弯成了玄月,“皇上你可觉得很欣慰?” “那是自然。” “我也觉得自己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呢。” “这个……”万岁爷登时犯难,“真的有么?” 从旁的关红翎实在不想打扰他们打情骂俏,可事关紧要,她硬着头皮道,“臣妾有一事要向皇上请罪。” 忽见她面做沉肃,谈笑的二人同时向她看去,权当她在说笑。 是什么事严重到要‘请罪’的地步啊…… 得两道目光投来,关红翎更加无所适从。 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太贪心! 略将思绪整理,她蓦地跪,这才让楚萧离收敛颜色。 也因为她忽然一举,关濯等人纷纷看了过来。 垂眸子,关红翎低声,“昨日贤妃妹妹攀上行宫西边的高台,臣妾前往一顾,得知她想逃出行宫,只为……去见一人。” 洛怀歆要见谁人,答案在众人心里。 楚萧离挑起一笑,沉了眸色,“她说要见一人,你便想要成全她?” 只听这话语声,无法形容的冷寂,比着先前犹如换了个人。 身为被世人诸多微词的楚皇,楚萧离那皮笑肉不笑的讨厌表情让多少弄权的朝臣讳莫如深。 关红翎不敢隐瞒,如实禀告,“成全不敢当,臣妾私心作祟,想着假若贤妃妹妹能够远离纷争,那么臣妾就少了一个对手,所以……” 顿了,她自觉现说这些都已无用,又道,“臣妾答应帮她从密道脱身,酉时堤坝与故人相会。” 酉时会故人! 此时已近正午,山交战未停,赶回去都不知到来不来得及! 眼前得一只黑靴迈进,仿佛,楚萧离愉悦呵笑了声,且听他开口来,字句里紧绷着深浓的杀机,“私心作祟……你倒是坦白得很,只依朕看来,恐怕你不止想要少一个对手这样简单吧?” 关红翎抬起头迎上他直视幽暗的眼眸,陡然一僵! 轻易被看穿了…… 洛怀歆有皇嗣,有萧太后的支持,哪怕单说她身为楚萧离的师妹,不管后宫和朝前如何风起云涌,他都会照顾她一辈子! 光是送她去与旧情人相会私奔还不够,就算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也还会有再回来的那天。 这个险关红翎不能冒。 打击萧氏绝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昨儿个她一听便计上心头。 先将洛怀歆送出去,后而再派人抓住现形,坐实了此事! 帝妃与宫外的男人有染,免得了死罪,也逃不过活罪! 萧太后因此失了与姑母争斗的筹码,甚至……连楚萧离想要将儿子立为储君一事都得搁置。 她没有理由不如此所为! 将此告知了父亲,做好一切安排,只等着坐享其成,关红翎想,办成了这件事,往后她在关家的地位更加牢固。 从前她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可她如今做的事,又是哪个男子能做到的? 谁曾想再从楚萧离听来萧家的目的,她大惊! 极快的反映那要见洛怀歆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师兄,或许是吧,也或许那被洛宇文逐出师门的长徒本就是萧家派去的奸细。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关键在于她的设局竟为萧家推波助澜,哪怕楚萧离不追究,慕容家也会不遗余力的以此打压,这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皇上!老臣死罪啊!!!” 关濯在女儿跪时就窜了过来,对话只听去一半也够他明了了。 不给慕容渊见缝插针的机会,颤巍巍的跪到了楚萧离的面前,装都装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求道,“老臣教女无方,还请皇上示!” 事已至此,关红翎深知父亲定会把错则完全推给自己,弃车保帅。 都无所谓了。 她道,“只要皇上恩准,臣妾愿意赶回安都尽全力挽回,哪怕……以命相搏。” “淑妃娘娘说得简单。”慕容渊随之站了过来,一拂袖,果真是副落井石的深谙嘴脸,“贤妃乃小殿之生母,怂恿贤妃与人私逃,落入北狄萧家的圈套,这后果岂是以命相搏就能扭转的?” “太傅!”关濯抬起头和他呛声,“何谓‘怂恿’?如若贤妃没有那心思,可是哪个能够从旁相助的?!” 慕容渊眯眼,抱手道,“关国丈的意思便是:贤妃有心与人私奔在前,淑妃借机生事在后?” 关濯脸色一紧,意识到他在给自己套。 此事与慕容家没有半点关系,眼被他抓了正着,利用得好了,两宫都会被其重创! 失策,失策啊…… 各人都怀着为己所虑的心思,只有慕容紫在担心,要是让萧家得逞带走洛怀歆,那楚萧离就危险了。 她才不管他的武功有多绝世,剑术有多无敌呢! “恕奴婢斗胆不敬!” 打破僵局,她顾不得自己什么身份了,只问道,“影大人武艺高强,有他保护贤妃,淑妃娘娘有何把握将人从他眼带出行宫?” “你忘了吗?”关红翎对她苦笑,“我方才同你说过,我通晓行宫里所有的暗道。” 得她这一句,关濯气得脸色发青,含恨切齿。 慕容渊本想以此大做文章,但听女儿忽然开声,他移眸将她脸容神态略打量了番,眼波微转,没有再说话。 关红翎听出慕容紫的忧虑之意,重新向楚萧离望去,“安都城内有臣妾亲自部署的人马,应当能够将萧家的人拖延片刻,虽山尚在打斗,但臣妾愿意赶回去将功赎罪,若不能成,臣妾定以死谢罪。” 最后那四个字,她是为关家说的。 只要她死了,后宫就无关家女,关太后还能扶持了谁做皇后去? 这般做会对关家而言会带来莫大的损失,也都只是暂时的,相信父亲能够扭转时局,不至于折损太多。 她求的是无怨无悔,无拖无欠! 没有对楚萧离说出来的那些恳求之词,他应当是懂的。 由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与他作对,只太可惜了,她要的,总与楚氏皇族离不了干系。 “红翎啊……”状似悠闲的蹲在她的面前,楚萧离温润如玉泉的嗓音缓缓从咽喉溢出,轻唤她的名字,“你可知怀歆一直想要见的人到底是谁?” 是谁? 难道不是她深爱着却被迫不能在一起的……师兄么? 不止关红翎,连慕容紫都为此感到疑惑。 没等谁就此发问,但见楚萧离倏的起身,一手握住佩剑,大步迈向山—— “众将士听朕之令,随朕杀山去!” …… 虽说今日前往幽山的一行人不多,然而能伴驾左右的禁军侍卫都乃万众挑一。 见楚萧离亲自拔剑,无不热血沸腾,一呼众应! 彼时山的交战已过了最激烈的时候,中了埋伏的楚星涵正与所剩无几的亲信汇聚在一起拼死抵抗,找寻机会脱身。 时隔三年,他忍辱蛰伏了三年…… 本以为在这一天能够一雪前耻,亲手将楚萧离斩杀,谁知还是斗不过! 追随自己的部一个个的死在眼前,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乃楚氏皇族四皇子,论身份地位,论长幼有序,这天都该是他的才对! 压抑着心中愤恨,边战边退。 却与此时,忽听山上有响动靠近,杀声震天,是哪个在高声喊着—— “吾皇万岁!!!” “随皇上斩杀乱臣贼子!!!” “杀!!杀!!杀!!!” 顺势举目看去,一队人势如迅猛洪流,从山的上方倾泻而,杀气四溢! 楚星涵当即认出最前面的人! “楚萧离!!!”他咬紧含血的牙,表情狰狞愤恨。 猛力推开正劝说着自己暂避锋芒的手,毒辣的暗器随他挥动的袖间出,放倒眼前一片围杀。 什么乱臣贼子?什么从长计议?什么兄弟情义? 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楚萧离亡! 楚星涵暗器用得出神入化,几枚锋利的梅花镖用金刚丝相连,被他指尖操控,来去翻自如,一勾一挑,四周横尸无数。 他是有些本事和能耐的,可是他始终没有弄明白一件事情—— 山河仍在,依然冠以‘楚’姓,他却早已失去君临天的资格。 哪怕在朝中鞠躬尽瘁的臣子还是那些臣子,时至如今,没有人再认可他。 见着楚萧离亲领禁军精锐杀入战局,如慕容渊等人行来时的山道,几乎是用跑的赶了过来,丝毫不敢松懈。 生死攸关,又是皇上亲自犯险,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当中众人要数慕容紫最紧张了。 楚萧离对她说过,楚星涵脑子不好用,旁门左道的功夫却不弱,曾经他就是被其暗算,差点废掉一只臂膀。 饶是她对他再有信心,这般时候那颗心怎样都抑制不住的狂跳。 靠近战圈,她都还来不及分清两方人马孰敌孰友,只见刀光剑影的混乱之中,一道她熟悉至极的身影单手执剑,挥洒自如。 无论是前来剿杀逆贼的精兵,还是敌方余孽,统是不敢近他周围三尺。 余温未消的血滴覆染上他华美的锦袍,束起的发魔性十足的张狂着,冷冽的剑光与他浑然一体,靠近者唯有死路一条! 慕容紫站在地势略高处的山道上,竭尽所能的用双目将他追寻,紧攥的拳心里都是冷汗。 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虽连他的面容都无法望仔细,却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狂躁,他的牵挂。 似有些陌生,又无比确定那就是她的九郎! 不觉,周身难抑颤栗了起来。 楚萧离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慕容紫弄不清楚,是因为他不能让萧家的人带走洛怀歆?还是因为他内心里总有一处在关怀着那个他曾经爱过的女子? 也许两者皆有。 从来她都该明白,他和洛怀歆之间总有着永远斩不断的联系。 真是小气呢…… 慕容紫暗骂自己,分明危机就在眼前,大局而已,洛怀歆若落在萧家之手,楚萧离亦会危险万分。 她怎还有心思在意着那些? 复杂的情绪起起落落,再定眸,忽见乱中有一人正无所顾忌的靠近楚萧离。 那人姿态疯狂,所经之处杀孽更甚! 随着他手里苍劲有力的挥动,映衬着微光,依稀可见有类似蛛丝的东西在他之间来回交纵,无往不利,所向睥睨。 他定就是楚星涵! 比慕容紫想象中要年轻,高挑的身材,面貌轮廓粗看去是与楚萧离有着几分神韵的相似。 除了楚云晞之外,这还是她第二次见到楚家这辈中的人。 一扫之前绷紧了全身的紧张感,就在忽然之间,慕容紫仿佛遇见了楚星涵的结局。 只因他是注定失败的那一个,他早就败在了三年前,失去所有的一切。 故而他该算做死了的人,楚萧离定会将他成全。 注定的争斗,是生在皇族的幸与不幸。 幸者,得到天和全部。 不幸者,化作白骨,化作基石,化作被书进史册的亡魂,为前者成就一世霸业。 泛着寒光的剑在楚萧离的手中发出悲泣的低鸣,迎上来人,回身一杀—— 霎时,楚星涵僵硬如石,一动不动的静止住。 长剑从正面刺破他的咽喉,穿过他的颈项,鲜血顺着剑刃滴滴溅落。 发生得是这样的快,快得连楚星涵都未察觉,自己已踏入了鬼门关,成为了将死之人。 尚留一丝气息。 他不可置信的瞠大眼目,死死看着近在咫尺的兄弟,半张的嘴启启合合,许是要说的话太多了,来不及了…… 他还没有将本事使出来,那些他早就在脑中演练了无数次……如何将面前的人碎尸万段的场景。 明明只有一步,往往功败垂成,也就只是那么一步。 周围的厮杀因此停,所有人都将目光汇聚过来。 两军交战,主将亡,军心则亡。 楚星涵的副将见状,松落了手中的剑和盾,认命的朝着主子跪,其他部纷纷随往。 输了,这次是彻底的输了。 然…… 楚萧离并未打算给他们留任何一丝一毫的念想。 姿容俊美的脸庞上,无尽的嗜血在蔓延,那双斜入鬓的眉轻轻挑起,仿似遗憾至极。 冷眸无情,帝王无情。 蓦地!他手腕劲力挑转,那把还在楚星涵颈项中的利剑随之旋,再向外残忍拉展—— 谁的头颅高高的了出去,被斩断的颈项喷出数米高的鲜血,再而倒地,成为一具无头的尸身。 深林中,杀场里,强光自茂密的大树缝隙穿透而,光影斑驳,映着满眼深深浅浅的绿,映着沁入泥土的血腥,唯独一人孑然而立。 他身形欣长,姿态修美,光影中似真似假,高不可攀,犹如神邸。 独独那把剑在此一时焕发出比任何时候都夺目的光彩,刺得人眼昏花,无法直视。 人心都被他全然压抑住了。 无比的震撼! 奉命围杀逆贼的士兵们没有像往常那样高喊‘吾皇万岁’,没有谁说话,甚至若可以,恨不得连呼吸都停掉。 楚萧离无心享受这场屠戮带来的快感。 收了剑,他立刻令,“牵马来,回安都!” 关濯忙上前请道,“臣留善后!” 那些楚星涵的余孽已无战心,统是放兵器,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再无垂死挣扎的力气。 只终归是楚氏皇族中人,总要有人收拾残局。 楚萧离跨上牵来的坐骑,居高临的淡淡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淡薄的眼色居然让关濯承有些受不住,差点真正屈于三年从没有真心臣服过的国君脚。 慕容渊也适时的走了过来,抱拳道,“臣愿与国丈一齐留,请皇上放心。” 楚萧离收回目光,“那就交给国丈与太傅大人了。” 言罢扬鞭,驭马奔回城而去,一干精兵紧跟其后。 两个在朝中呼风唤雨的老臣将他一路目送,此时心境格外相同。 默然片刻,又相互望了望彼此,眸里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这就是他们大楚当今天子,雷厉风行,杀伐果决。 刻意忽略掉那层可怕的顾虑,慕容渊假装抬头看天色,故作轻松,“国丈可想过城中的事?若贤妃落入北狄萧家之手……” 关濯恶狠狠的哼斥,“太傅大人尽可落井石,看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 说完这句,他转身去关顾厮杀过后的惨烈境况,懒得多费唇舌。 慕容渊倒是定了心,什么也没做,哪知获利最多,莫非天助他也? 移眸寻了女儿,他主动走过去,对其道,“你也跟皇上一起回城去,为父会命一队人在路上护你。” 说着他就唤来个副将,兀自做了一通吩咐。 那副将得了太傅大人的令,不敢怠慢,立马命手小将整装待发,牵马去了。 只听他能够称得上‘平和’的语气,像是从前极力否认的事情,忽然在今天都做了认可。 慕容紫怪觉,深知她这父亲从不做多余的事。 思绪了,她道,“萧家的人诡异莫测,我又不会功夫,去了添乱,还是呆在这里吧,或者回行宫去也可。” 只要与洛怀歆有关,她就想缩。 这般时候窝囊点或许是好事。 万一去了看到不想看的,听了不想听的,那得多难过啊…… 慕容渊面色无澜,见女儿不愿依从也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好言道,“叫你去你就去,为父不会做害你的事。” 再往她身边的花影斜去一眼,仿佛他意味不明的哼了声,“你身边高手如云,怕什么?” 慕容紫被噎住,怔怔然无言。 被看穿身份的花影回避的把脸撇向一边,脚尖把跟前松软的土壤戳出个小坑…… 心道:这慕容太傅一来不会武功,二来自己又不归他管,她何以无从以对? 哦,是了,或许这就是气势吧。 宫主的父亲大人呐! 马被一名士兵牵来,慕容渊亲自拉过缰绳,催促,“还不快去?” 慕容紫哪里想得到,有一天会被从不待见自己的父亲赶鸭子上架。 隐约有些意识的,太傅大人必定在酝酿着什么…… 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亲自带一队人追赶万岁爷去。 …… 快马加鞭回到安都时,将近酉时中。 城内喧嚣热闹,一如既往。 做生意的百姓卖力吆喝着,一艘紧挨着另一艘的大船停靠在岸边上,船工正有条不紊的搬卸货物。 忽然乱蹄声渐行渐近,马儿嘶鸣,嘈乱逼近—— 紧接着连人带马自街巷转折处夺出,朝着堤坝方向狂奔而去,惊得沿途乱成一片。 回城途中慕容紫就吩咐花影先行一步,到城内召集宫徒前来帮忙,她自己带上那队人追赶楚萧离,总算在入城后追到了他的尾巴。 安都城无论街道水道都拥挤不堪,这会儿又逢散市时,人头攒动,迈个步子都肩碰肩,见是谁策马疾驰,有些为了躲避,干脆都跳到河中去。 不少人更破口大骂,咒着这群天杀的最好人仰马翻,摔死才好! 慕容紫马术一般,刚拉近些距离,眼看又要被挤远了,她有苦难言。 举目远眺过去,又发现楚萧离那行人竟也没走得太远,骑在马上同样寸步难行,被密布的人群堵得结结实实。 两旁高低不整的房顶上,得令前来的雪影几人居高为他引导方向,尽心竭力得很。 横竖是宫主的命令,反正那人也不是别个,而是夜君。 慕容紫呢,人是急得有些上火,又真的有些想发火! 从认识楚萧离到今日,这还是她头一回傻里傻气的追在他身后跑。 再而被堵在这里的形容说不出的狼狈,进不是,退也不是,又看得出他一门心思都在担心着那个谁。 他的狼狈她也不是没见过,可从前的那些时候不是被她故意整出来的,就是被她有心折腾出来的。 而今亲眼看到他为别的女人这样,那女人还是他从前所爱,不吃味才怪了。 慕容紫没那么深明大义,心里无人可怨,就怪起老父亲来。 心想太傅爹爹委实黑心,叫着她追来自讨没趣,再一次证明了他不待见她的事实。 眼见不能在往前追了,副将道,“慕容大人,在在安都做过守卫军,还有别的路可到堤坝,可要改道绕行?” “不了。”慕容紫摇头,颇为郁郁寡欢,“我还是回行宫吧,你去给皇上领路。” 真的跟了去,还不知那边会发生什么事。 今日够累的了…… 副将闻言,正要马挤过去,冷不防人群里爆发出惊呼,原是楚萧离弃了马,驭起轻功走壁,往着这边掠来。 只看那身轻如燕的优美身姿,几个起落潇洒淋漓,眨眼功夫行出老远…… 看来雪影给他指对了路,他也要改道。 慕容紫把头摇摇,难得没有心情欣赏万岁爷的风采,勉强调转马头,慢吞吞的想要挤出这条街。 管他和萧家打死打活,莫多问,她就是个自私的小女人,顾不了那么多的大局,亦不给哪个多伤她分毫的机会。 可惜天不遂她愿。 一声尖得刺耳的‘小心’不知从哪里响起,吊在她脑袋顶的货物断了绳索,眼看就要砸,吓得慕容紫缩成了一圈,躲不开了。 千钧一发,楚萧离凌空拔剑挥斩,将绑在一起的数个实沉的麻袋斩烂,无数黄豆落雨似的倾洒而,惹得众人连连惊呼。 好惊险,好精彩,好厉害!!! 独独站在船上的掌柜心疼叫骂—— “天杀的哟……” 慕容紫回神来,楚萧离已坐到她身后,沉着面色,蹙了俊眉,没得好气的质问她,“你来添什么乱?” 她人是一僵,望着他说不出话。 很受伤! 【和加更君的约会是美好的,次在27号周二,我们不见不散唷~】 跟着他的背影,屁颠颠的追 言情海 正文 有些梦,美在永远握不到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有些梦,美在永远握不到 微风吹拂而来,卷起浓郁的花香阵阵。 香味儿沁入鼻息,钻入两个人的五脏六腑,仿佛,慕容紫在不自觉中感到身体变轻了很多,虽不再晕眩,整个身子却如随时会飘起来。 原先剧烈的疼痛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连她也说不上的轻松。 似轻松,又好似桎梏。 恍恍然之间,她听到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唤自己…钶… “四娘?莫睡,再与我说会儿话。” 谁呢? 慕容紫努力的想着,继而脑中勾勒出他的轮廓,描绘出他的五官明。 又听到他极其怅然若失的说,“其实我只有你。” 倘若连她都先他而去,他该怎么办? 涣散的瞳孔勉强汇聚了少许,澄澈的天空蓝得一望无际,慕容紫的意识随之恢复,“只有……我吗?” 弯了唇,她淡淡的笑,“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怀琰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全都计较。 又在这同时,她心里隐有预感,这与不甘心无关,但她总是知道,他一定会亲自追来。 一开始她也说不上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此刻总是明白了。 他也有不甘心。 “那是自然。”楚萧离也回应一笑,唇角的弧度微乎极微,“好不容易在南巡见到你,就算你不记得,可是我记得。” 只要他记得就够了。 她又不得心上人,那霍雪臣能算什么? 当坐在宣政殿上,面对百官臣服,楚萧离便是这样想的:他是一国之君,这天都是他的,只要他喜欢她就可以了。 为什么他不能够自私一次? 故而这一次,哪怕是用了卑鄙强硬的手段,哪怕她不记得,都没关系,慕容紫才是他真正如痴如狂想要得到的人。 早晚有一天他会死,天仍旧姓‘楚’,做皇帝的人是他的儿子,都与他没得关系了。 被他实实在在拥有的也只有区区一个慕容紫而已,他的自私,说起来何尝不渺小? 楚萧离固执的说,“你有我喜欢就好。” 作为回应,她也必须把心给他一个人,陪他在深宫里度过漫长的一日又一日,他会把天给她,把所有的感情也都给她。 谁说不公平? 然而就在这一时,身旁响起她微弱却清晰的话语声,“假若我不是慕容紫呢?” 楚萧离先是愣住,接着无力失笑,“四娘,你没有这样讨厌我吧?” 宁可编造个谎话说她不是慕容紫,也想在死前求得自由之身? “你这个傻子,到了这个时候,你认为我还会骗你吗?” 就是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她不想再骗他,他钟情的是五年前的慕容紫,她一直很清楚。 楚萧离狐疑,努力低头向她望去,她也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稍微扬起脸,对上他复杂的眸光。 “你不信?” “我信,那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是谁?” 终归死前,重新认识。 楚萧离的话里带着参半的玩笑,都无所谓了。 她认真的在脑中搜索了一遍,缓缓的说,“我叫艾晴,艾草的艾,晴天的晴,我从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来,慕容紫五年前就死了,我借了她的躯壳活来,你信不信?” 艾晴,这个名字被她遗忘有一阵子了。 从她定决心做‘慕容紫’开始。 楚萧离听着就笑了,嘴上却宠溺道,“我信,还有呢?” 这般时候,越发感到无力,她也顾不上再多的,反正她说了,就不算是骗他。 “其实我当有二十三了。”初来乍到时是懵懂无知的十七,那会儿她还曾经奢想过回家,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来。 她说什么楚萧离都应。 回味着她的说话,他笑,“二十三……换别个早都做娘了,若这次大难不死,回去娶你可好?” “我已告诉你,我不是慕容紫,你还要娶?还是说,你只认这张皮囊呢?” 他不如想象中意外,更没有听闻后的惊动和不可思议。 说来倒是让她为之惘然。 说来,仿佛都成了她一个人的庸人自扰。 “或许罢……”楚萧离自己也不确定,“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就算你不是真的慕容紫,眼在我看来你就是。你是你,你也是慕容紫,除了我之外,你不能与别人在一起。” 需要分得那么清楚吗? 人之将死。 你就是你,你也是……慕容紫。 “或许从前是我太固执了。”她认命,轻轻的叹息,“不管我是谁,我都是喜欢你的,你安心了。” 面上带着满足的神色,楚萧离难得放空了眼眸,盯住头顶蓝得不真实的天,“不管你是谁,我都允许你喜欢我。” 花香,清风,流水…… 远处的青山,近处的彼此。 忽然之间与世隔绝。 仿佛这片天地只剩他们两个人,身体的痛楚都感觉不到了,神思渐而飘散模糊,好像就这样死去也是不错的。 许多的记忆在各自的脑海中缓慢涌动,错综交织,人的一生竟然如此短暂。 来不及悉数那些遗憾,楚萧离道,“假如有一世,我们做一对真正夫妻,你当如何?” “好像不错。”良久,慕容紫才从苍茫的思绪里应和他,“要做最平凡的那种,为柴米油盐奔波,为琐碎小事争吵,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分开。” “你还要给我生个儿子。”顿了一顿,他语态变得幽怨,“你欠我一个孩子。” “好。” 我欠的你,还你就是了。 一生,再一生,只要还能在一起。 两个人的意识在分崩离析,呼吸更加微弱,快要感觉不到彼此。 “九郎,我给你唱个曲子吧。” 她忽然说道,而后就将脑子里盘旋的旋律断断续续的哼唱了出来。 看似画笔的树梢,把天涂成蓝色调…… 莫非用眼泪做颜料,画一道彩虹,会更好。 看那朵云……像不像白色羽毛,堆砌在空中,舍不得飘,我好想他,于是我原地旋绕,让他有空时,瞧一瞧…… 等的人,等待中花落知多少,经得起,岁月动摇。 想的人,感伤的日落知多少,或许这世界上,有些梦,美在永远握不到。 或许……这世界上,有些梦,美在永远握不到。 青山流水,花海如火。 正午刚过,烈日炎炎当头,一对姐妹从山林中走来。 姐姐看起来约莫十七、八的年纪,身姿亭亭如玉,妹妹略小些,大抵十三、四岁。 两人都着简单的布衣,背后背偌大的竹筐,筐子里放着各种各样的草药,泥土未褪,像是刚摘的。 天光正好,妹妹因为能出来玩耍显得十分高兴,蹦蹦跳跳的走在最前面,淌过不足膝盖的浅河,忽然她惊叫了声—— “阿姐阿姐!!你快看,那里躺着两个人。” 惊归惊,她喊着就跑过去了,行动上不见丝毫惧怕,反倒把姐姐吓了一跳。 “小倩莫过去,你站住!给我回来!” “没事的阿姐,他们好像睡着了。” 小倩一溜儿跑了过去,丁蓉连忙紧跟其后,姐妹两来到那二人跟前,顿足,垂眸默默的望。 躺在河岸边的是一对男女,穿着富贵,衣衫上却血迹斑斑…… “啊!”小倩大叫了声,“该不是殉情吧?” 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丁蓉一记,“你看看清楚,深山密林,谁会没事跑到这里来殉情?” “倒也是。”委屈的抱着头,丁小倩屈于姐姐的暴力之。 遂,缩着脖子又将二人看了看,“这男的长得好俊,女的也不差,他们死了吗?要是死了就太可惜了。” 丁蓉探手逐一试了鼻息,“还活着。” “活着?!”丁小倩蹲在楚萧离的身旁,也有样学样的伸手指在他人中那处戳了戳,没劲的问,“那他们怎么不睁开眼睛啊,明明没气了嘛,阿姊你骗我。” 丁蓉连打她都懒得了。 眯起眼眸将四看看,除了这二人之外,再无其他人的踪迹。 此处地处安都以南八百里密林中,地势复杂,河流分支众多,外人不轻易来,再加上这片带毒的吃人花,唉……早都叫三叔不要种这些毒花在这里! “昨夜大雨,看来他们是乘船被冲来的。”丁蓉说着,俯身去将一朵花连根拔起,将花根渗出的白色汁液分别喂给昏迷不醒的两个人。 虽然两人浑身都是外伤,但这毒花恐怕才是关键。 随后,她吩咐小倩,“回去叫大牛来帮手,我们把人抬回去。” 小倩侧目,“阿姊你居然在救人,天要红雨了!” 丁蓉狠狠向她瞪去,“不然呢?就这么回去让你告村长,说我见死不救,好罚我跪祠堂,让你自己出来野个够?” “……” 计谋被看穿,丁小倩只好讪讪往回跑,边跑边不忘回头来道,“要是那个女的死了,她的衣服就是我的了,我先发现他们的!” 穷山僻壤,像这样的事并不稀奇。 人穷了,哪里还有太多讲究。 丁蓉冷哼,“尺寸都不合适,她死了都还够你等上许多年!” 没好气的说完,她目光转了回去,继续打量二人。 看情形是被河水冲来的,可是这周围太干净。 以往暴雨后有船毁在水道中,除了死人之外,就算捡不到箱子,至少还有其他残破的木板之类。 并且单说这男子周身,本是料子质地都极好的衣裳,愣是被割得尽是口子,剑伤?仇家追杀? 直觉,他们的身份不简单。 …… 慕容紫再恢复意识的时候,鼻息里的花香被浓烈的药味取代。 四周说不出的闷,覆上的眼皮亦没有强烈的光线穿刺来,说是阴曹地府,那真切的感觉和身体的疼痛又回来了。 得救了吗? 她缓慢的想着,努力把眼睛睁开。 入眼是一间并不亮堂的木,之所以她知道,是因为头顶的宽窄不一的木板有光渗透,形成一束束整齐的光线,那里面有微小的尘埃的漂浮流动着,生机勃勃。 隐约,热风自那些缝隙里吹进来,冲淡些许难闻的药味…… 这是哪里? 还有……楚萧离呢? 脑中忽闪出他的身影,她心一急,使了全身的力气就想撑起来。 半身刚离开床板不过一寸距离,剧痛让她功亏一篑,重重倒,面上浮出冷汗,背脊随之湿了大片。 “你在找和你一起的那个人?” 旁侧不远处,清甜干净的声音问。 艰难的侧过脑袋去,慕容紫便望见在木一角有个小女孩蹲在火边,手里执着把缺了口的芭蕉扇,均匀的照顾着滚烫得冒泡泡的药。 她正看着自己,小脸因为在炖药的缘故,沾了不少的灰痕。 几分滑稽,几分可爱。 她又道,“是我和我阿姐把你们捡回来的,他也没事,村长找了隔壁村的大夫来给他治伤。” 听了她的话,慕容紫放心多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只好感谢的冲她笑了笑。 丁小倩毫不留情,相反更大失所望,老气横秋的叹了个气,耷拉着脑袋,“你竟然没死,唉,你竟然没死……我好喜欢你的衣裳,绛紫色……我最喜欢这个颜色了。” “……” 真是对不起啊,我没死成让你失望了。 慕容紫望着头顶漏光的木板无语。 想不到她能得救,是因为这身从前被她厌极了的宫装? 呵…… 丁小倩虽抑郁寡欢得很,但心地不错,见她醒了,主动倒了凉水喂给她喝。 虽然整个过程都板着脸。 几口清凉的山泉肚,慕容紫好多了,忙对救命恩人巴结道,“你要是喜欢我这身衣裳的话,我送给你。” “真的?!”丁小倩云开雾散,绽出个笑颜,小手欢喜的来回摩挲她云袖上的刺绣,“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衣服,不过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见她心性单纯,连希望一个人死都希望的这样的……直白。 慕容紫对她也不得多少戒心,“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我应该做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一锤定音,丁小倩对她好感倍增。 “那……”慕容紫趁机道,“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和我一起的人?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 凭借着极快的反映和思路,慕容紫很快就和丁小倩混得熟络非常,亲如姐妹。 这里是丁家村,地处安都以南八百里的广袤深林中,平常鲜少有生人来,商队都不从此处路过的。 村子里不过百口人,关系非常的好,平时靠挖草药和狩猎营生,每月的月头和月尾,划船前往安都,用挖到的草药和兽皮之类换取所需。 村长世代都是丁姓,据丁小倩自己说,这一任的村长已经有七十多岁的高龄,是个热情好客的老顽固,还是她的爷爷。 总的说来,丁家村倒算得上是片安宁静好的乐土。 楚萧离被安置在不远的一户人家,慕容紫被丁小倩小心翼翼的扶过去时,他刚好醒来,正跟村长询问与他一起的女子的落。 两个大难不死的人再见面,心中颇有些百感交集。 什么经历都不及九死一生让人回味。 惊心动魄之后,回首从前种种,你就会发现那些也不过如此。 又在同时,两个素来对彼此斤斤计较成了习惯的人,此刻忽然想起以为临死前的那些说话,心境登时又不同了。 慕容紫记得他说,三哥与公主大婚之夜,他没有和宁玉华有什么? 楚萧离记得她说,她叫做艾晴,艾草的艾,晴天的晴。 后而还唱了一首曲调断续的歌,那是他从未听过的旋律,那些词却清晰的被他记住了。 那些词…… 一人躺在床上,一人站在门边,皆是狼狈不堪,皆是万语千言萦绕心间,识破,被识破,悔恨交加,不该招得太早。 沉默中,村长丁茂先道,“看二位的装扮应出自富贵之家,不知是从何处来?缘何流落于此?” 对视中的两人收回各自的思绪,结束旁若无人的相望。 楚萧离面不改色道,“在乃京城人士,这次带吾妻南,昨夜暴雨,船毁在风浪中,幸而得村长所救,大恩不言谢。” 丁茂虽上了年纪,却还没有活得老眼昏花。 楚萧离先与他就有少许接触,心知命是他们救的,多做隐瞒对自己不利,略作一思,又道,“实不相瞒,我们并非夫妻,只两情相悦,故而从京城一路私逃,沿途被仇家追杀……” 讲到这里,他眸色深深的望了慕容紫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万岁爷的戏那是极好的! 慕容紫也只好露出伤怀之色,配合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逃到天涯海角又何妨?” 村长和丁家姐妹,还有在场的大夫都被感动了。 天间有情却不得眷属的人多啦,敢爱敢恨,敢为自己争取,此情委实难能可贵! 气氛一派沉吟中,忽然有人问,“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楚萧离连思绪都未多做,直直望住慕容紫道,“她叫楚四娘。” 慕容紫蓦地定神,当仁不让的接道,“他是慕阿九!” 众人听之,齐齐点头。 京城人士的名字也不过如此嘛…… 【乱入了一首梁静茹的歌,名字叫做《知多少》,月底来了,求个票~。~加更君要我向大家问好,个月更精彩~mua】 有些梦,美在永远握不到 正文 他的旧情,她的心结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他的旧情,她的心结 今日发生这诸多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自己的不是,慕容紫感到很无辜。 把头转回去,她笑着反问,“我有求你来救我?” 楚萧离脸色瞬变。 他是先被前一刻的惊险吓得不轻,情急对她说了句重话,后而又被她负气堵得俊眉紧锁,再开了口想要解释,远处突兀的响起尖利的惨叫声,不知哪个在扯着嗓子歇斯底里的喊‘杀人了’。 举目看去,不少人面色惊惶的从堤坝那方向跑来,形容狼狈,如同逃命钫。 人浪层层叠涌,本就嘈杂的闹市变得更加拥挤,急迫感陡然加深。 时至酉时中,看来洛怀歆已经与她心心念念的师兄见了面,并且与关红翎部署在暗中的人动了手。 见楚萧离迟迟不动,慕容紫也知道不是与他赌气的时候,按捺着道,“你有事就去忙,我不用你管。旱” 她放缰绳,作势要马。 楚萧离哪里能就这么让她走了! 两手抓起缰绳的同时把人圈在怀中,他闷闷的沉声,“跟我一起去。”不容拒绝的语气。 言罢,勉强调转马头,朝着人潮反方向过去。 慕容紫虽有不悦,却也没有再吭气和他唱反调。 …… 安都西北面的堤坝原本不得这样高。 玄徵十五年后,大楚雨水充沛,年年涝灾,使得这座水城时时泛滥,运河堵塞,船只根本无法驶进来,更谈不上运输货物。 眼看着商贸之城名存实亡,当时坐镇安都的太子楚云阳广招天能人异士、名工巧匠,商榷对策。 终于决定把西北面那座修建已有两百多年的堤坝筑高,控制水位,加修四条运河,以此缓解水城之危。 现如今,那座堤坝高足有十七丈之余,宽三十一丈,是为天第一坝。 可笑的是拜着水龙王祈求风调雨顺的百姓们并没有领楚云阳这份情,还认为此举会冲撞龙王,早晚有一天,堤坝会垮塌,大水会将安都淹没。 而此事放到楚萧离那里就更不用多费唇舌了,年年都要花银子修,修也罢,还养出大把贪官来,简直心酸得窝火! 眼萧家的人有意引洛怀歆去那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还不清楚,这堤坝真真后患无穷。 越是靠近那方,百姓越少,打斗的声音也渐渐清晰。 再而马带着两人转出狭道,壮阔的大坝赫然于眼前,比着在行宫远眺时更加震撼! 在堤坝之,两方人正马拼杀得激烈。 洛怀歆与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子被夹击在中心,虽两边的人都没有对他们出手,可他二人要脱困却是不能够。 慕容紫努力想将形势看清,忽然听楚萧离对她嘱咐道,“待会儿莫要靠得太近,雪影的水性最好,让他护着你。” 她微愣,怪道自己又不会掉进河里,何须特意让雪影来保护? 再向那巍巍高耸的堤坝看去,霎时她什么都懂了! 萧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把人引来这里,岂会不做别的准备? 倘若…… 心里一紧,慕容紫被刚钻进脑子里的念头吓得一颤,楚萧离纵身跃起,迅如闪电,几个起落间靠近过去! “你小心——” 追着他的背影,慕容紫没底气的道。 三个字而已,讲到最后那话音都奄儿得只剩气息。 复杂的勒停马儿,止在距离堤二十余步的地方,身后,雪影等人从各方逐风踏云而来,整整齐齐的将她护在其中。 这堤坝本不牢靠,要是萧家的人横了心要炸掉这里,莫说在此处的人一线生机都抓不到,怕是整座安都都岌岌可危! …… 楚萧离手精准,电光一闪横身闯入,拔剑将两拨人挑开,杀局暂止。 他虽孤身一人,关家的人见了他却不敢再造次,统统沉默的退了去。 萧家则有恃无恐,站在当先的男子嚯的大笑,“楚皇亲临,实乃我萧家之幸。” “萧离……”洛怀歆带着祈求轻唤了他一声。 楚萧离侧首看了她一眼,再看向她身旁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二人皆是一个神色,求他放他们走? 恐怕不行。 再移眸望回萧家那人,他轻慢冷哼,淡语,“荣幸?你算什么东西?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萧家的来人各个都手握兵器,未见哪个会音攻的露面,派的都是连虾兵蟹将都算不上的杂碎,给他们这分荣幸? 想得太多。 那领头人被楚萧离一噎,脸色随之暗了几分。 “楚皇不要把话说得太满,纵使在你大楚地界,还不是照样任我们为所欲为。” “是么?”楚萧离勾起唇,风流的眉眼间流露出戏谑笑意,“你们的为所欲为就是引朕来此,毁堤坝,淹安都?”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变色! 楚星涵在今日谋反,洛怀歆要逃出行宫与她的师兄私奔,关家之人欲借此将其斩杀,而谋划许久的萧家则做了好几重的准备! 人人都心怀鬼胎,竟又都被楚萧离一人勘破。 计谋被说穿,领头人面色三变,沉的话音里都是杀意,“你知道就好。” “那你可要想清楚了。” 楚萧离对其好言奉劝,“朕从京城出发来到此地之前便做了些许安排,想必此时朕的暗使正在接受北皇的亲自款待。而安都此行,朕若有个三长两短,宁玉书可脱不了干系,你萧家可将宝全数押在他身上?啧,看你这副惊恐表情,应当就是了。” 遗憾的把头摇了摇,他一对桃花眼全然注视着自己手中泛着冷芒的长剑。 见上面还沾着在幽山杀楚星涵时留的血渍,遂,他取出一方丝帕,从容尔雅的为剑身擦拭。 全不将在场所有的人放在眼里。 一边随心所欲的将那柄绝世神兵悉心擦干净,一边,楚萧离轻松的再说道,“萧家要拥戴哪个做北狄的储君,与朕没有相干。朕好心助尔等一臂之力,将宁玉华纳为妃嫔,无需知恩图报,但对待忘恩负义之人,朕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的。” 抬首,他对那领头人莞尔,貌似一团和气,问,“想好了?可要炸堤坝?” 领头人被他三言两语说得冷汗潺潺,饶是如此,仍硬着头皮道,“看来楚皇也是个怕死之人,我北狄如何就不劳你费心了,今日是你棋差一招,命绝此地怨不得哪个!” “你说得是。”楚萧离云淡风轻,甚至神态表情都是与人谈笑风生的淡然,“怕不怕死都是后话,朕若死了,不知要便宜多少狼子野心,不过还好,八十万大军集结天险关,想必我大楚忠心耿耿的将士听闻朕崩天的死讯,士气必会大振。” 说到这里,他还假装关怀的问,“你们北皇病了多久?像是有些日子了,说来惭愧,朕那位暗使也并非楚国人,虽精通医术,心胸却极其狭窄,与你们萧家仇怨颇深,不知西域鬼医……你可听过?” 天间谁不知道西域鬼医的首徒商霭为楚萧离所用! 那商家三百三十七口人,除商霭之外,其他统是被萧家灭门。 血海深仇,若不报,简直枉活此生。 楚萧离竟然派了他去做暗使!! 不说今日他们能否成事,单说商霭此人阴险狡诈,有仇必报,而今容他混进北狄皇庭,不定明日就会因他一人掀起天翻地覆的风浪。 以毒谋害,设计嫁祸,都是浅显的把戏,就看谁最是玩得滴水不漏。 况且楚萧离早有准备,八十万大军从天险关押入北狄国境,实在是令人堪忧! 这个险不能冒! 领头人思绪翻涌,已然起了退避之意。 未语,他将目光放到了洛怀歆的身上,深锁的眉间涌出退而求其次的念头。 楚萧离当即看出端倪,横身一挡,他轻声笑了笑,“莫贪,棋差一招的是尔等蠢材,要么炸毁这堤坝,要么立刻滚回去,否则,北皇不出三日即死在宁玉书的手上。” 八十万大军为的是他楚萧离,用北皇的命来抵一个洛怀歆,很划算了。 就在言语往来间,城中侍卫和护驾的禁卫军齐齐赶来,架起弓箭,将这处围得水泄不通。 环顾局势,领头人心知不妙。 硬拼的话,他们这些人根本不是楚萧离的对手。 可欲要毁堤坝又被看穿,还不能确定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无法放手一搏,还想全身而退。 心思一转,领头人正想对洛怀歆说话,猛然间楚萧离厉色,执剑一挥,一道剑气凌冽划出!萧家等人逼得退出几步。 侧首,他只看着轮椅上的男子,“多年不见,师兄气色不错。” 又在男子还没来得及对他回应时,他似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朕差点忘记,你已被师傅逐出师门。” “萧离,你莫说话伤他。”洛怀歆上前一步,护在男子身前,“你让我们走好不好?我不喜欢皇宫,我只想和承志在一起,我也不喜欢你,你一直都明白的对不对?” 看着她意识清晰了些,也不知因为没有服用午的药,还是这几日的痴傻是她装出来的。 人心总是那么难测。 谁能担保不是洛怀歆故意引关红翎来对付自己,想借混乱逃脱呢? 楚萧离对她温软的笑,“师妹,你想和他走?” 她还没回答,头只点到一半,忽听他残忍的说,“可是不行。” 洛怀歆一怔,情绪险些失控,“为何不行?我爱他,不爱你!过了那么久,你不也另有所爱了吗?” 她抬起手,指向骑在马儿上的慕容紫,往昔如春水的眼眸满是怨毒! 相隔一定距离,慕容紫愣是被她一记眼色逼得僵滞。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眼色如此清明的洛怀歆。 还有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就算没有见过,那眼角眉梢之间与谁是有些相似。 心头疑惑重重,插不上话,只能耐性子静观。 楚萧离仍旧是好脾气的形容,对洛怀歆满怀歉意,“这与你爱谁,我爱谁没有关系。” 他转向轮椅上的男子,问道,“你真的要带她走?” 男子点头,浅抿的唇微微开启,随后又合上。 楚萧离道,“可是你也应该很清楚,此时带她走的话,会害了她。” 男子随之拧起了剑眉,艰难的复又点了点头,“我知……” 他是宁家的人,宁氏皇族里最卑微的存在。 当年被师傅废掉武功,只能坐在轮椅上了此一生,萧家将他暗中藏好,悉心调养,为的也不过是将他物尽其用。 僵默片刻,他放弃的挤出一抹涩笑,“是我不该抱有奢念,师傅没有杀我,对我仁至义尽,我却甘愿给萧家利用,将你陷于危难之中,我本不该来……” 抬起手,他想握住洛怀歆,可是手腕的经脉已经断了,五指早就用不上力。 故而,他只能轻轻的用手背眷恋的将她触碰了一。 洛怀歆心疼得连忙将他的手握住,无需言语,含着眼泪的眸色里全是不弃不离。 宁承志道,“我只想再见你一面,即便知道他们在利用我。” 只要见一面就好了。 这是支撑他这几年活来的唯一。 如今见到了,他就不该再多有贪念。 “我会和你一起走的,我们一起走。”洛怀歆颤抖的说着,哪怕死也要与他死在一起。 好不容易,真的是好不容易才见一面,她无法再承受分别。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对楚萧离道,“是你欠我们的,你让我们走!你是楚皇,这世上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你成全我们好不好?好不好?!!!” 楚萧离前所未有的沉默。 倘若可以,他何尝不想成全? “怀歆,别傻了。”宁承志苦笑道,“萧家不会放过我们,宁家也不会,你只有在萧离身边才最安全。” 说着,他将自己从她紧抓的手中抽离,语气转淡,“去吧,他会对你好。” 洛怀歆拼命的摇着头,泪如决堤。 她有什么错? 只是没有在楚萧离对她倾心时给他回应罢了。 纵使如此,她还是将人给了他。 纵使她恨,却还为他生孩儿…… 她只是不爱他,只是无法把心给他,这也算是错?! “你们怎么那么自私。”往后退去两步,洛怀歆喃喃,“我没错,我有什么错……为何你们要逼我……” 见她神色涣散,像是意识不清,楚萧离忧心她会像从前那样狂性大发,不由多了重顾虑。 定心神,他对萧家领头人道,“把你们的三皇子带走,离开楚国,今日的事朕不予追究,如若不然,是要炸毁堤坝,还是开战,你们自己选。” 重重包围,领头人早就心急如焚,横竖是被算进了死角,根本没有选择。 得楚萧离一语,他忙对身旁手使了眼色,两个人犹豫了半瞬,走上前去想把宁承志带走。 “你们都别过来!!!!” 猛然间,洛怀歆嘶声大吼,凄厉似鬼。 拔出佩剑,她把宁承志挡在自己后面,剑指众人,“我不会让谁再伤我们丝毫,你们都别想!!!” “怀歆。”楚萧离蹙眉,“莫做傻事。” 与她说那些大道理,她根本不会听。 可危机形势近在眼前,逼急了萧家的人,他们谁也活不了。 更何况…… 余光望见不远处的慕容紫,她就在那里看着,他的旧情,她的心结,他还没有好好的对她解释。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终归是他负了她一生,害了她一生。 傍晚,安都城内水雾渐消,大片斜阳照入城中,将视线浸染成鲜艳的橙红色。 就在这紧迫的气氛中,忽然洛怀歆由心而发的感叹,“真美啊……” 她远远眺望天际边的层层火云,露出苍茫的一笑,“承志,你看,那里是不是很美?” 宁承志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亦是晦涩点头道,“很美。” “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这样看过斜阳了?”她问,从欢喜中渐渐变得哀凄。 手中的剑垂,剑尖点地,她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些时日了,我每日每日被困在四面高墙内,看到的天空都被框起来了,你可知那是如何的滋味?” 她问,不需要答案,然而也无人回答得上来。 “承志,你当初没有带我走,我不怨你,为何你今日还是不愿意带我走?” 扭身一望,她看到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四肢不能动弹的废人。 洛怀歆颤颤的惊呆住,不解的问他,“承志,你怎么了?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忘了前一刻,不知一时…… 她神态飘忽,情绪渺然,见到宁承志委身在轮椅上,不可置信到了极点! “萧离!”她又唤住另一人,突兀的走到楚萧离的面前,抓住他的手臂紧张道,“快叫商霭来给承志医治,他是用剑的人,怎么能做在轮椅上,不对,不对……” 望清楚那张灰暗的脸孔,她的脑海中倏的闪过可怖的画面,吓得她登时松开紧抓他的手。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是你逼我……是母后逼我……” 一碗碗让她丧失心智的药,折断了她的翅膀,把她困在深宫里,不知今夕何夕。 生不得,死不能…… 她是谁? 他们又是谁?!! 看着她失魂落魄近乎疯癫的模样,楚萧离心头绞痛,“对不起,是我不好。” “没错!”洛怀歆狠狠应他,“你不好,你把我和承志分开,你害我们不能在一起,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女子,那个人…… “慕、容、紫……”回忆似的唤着那名字,可怕的念头在洛怀歆心里油然而生—— “我该杀了她才对。” 他的旧情,她的心结 言情海 正文 怎么就摊上你这么没正经的……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怎么就摊上你这么没正经的…… 楚萧离伤得不轻,初时醒来一会儿,用了药后再睡过去,便发起热,连烧了四天。 他身上统共十几道剑上,深浅不一,加上从前那些早就愈合后留的疤痕,慕容紫在旁边看得亦是心惊又心疼,生怕他醒不过来。 那般时候,隔壁村的大夫还一边替他治伤,一边叹着‘可怜啊’,脑海里想的都是他们这双人儿从京城私奔到此地,沿途被追杀的惨状。 连着丁家姐妹都愤慨得很:什么京城!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结果便是善良的丁家村村民收留了私奔的慕阿九和楚四娘钶。 四天后楚萧离烧褪醒来,望见守在身旁的慕容紫,开口先问:那天可否将村长等人骗过去了? 一句话打消了她所有的顾虑。 他应该最清楚身体如何,故而在昏迷之前强打精神演苦情戏,其后再昏过去,莫说那村长丁茂,就是把人救回来的丁家姐妹都不可能把他二人放任不管明。 加之他身上那些伤,说自己是京城某家大官府上的教头,再合适不过了。 哪个会把他和楚皇联想在一起? 万岁爷,您的心机要不要这样深! 慕容紫对他的醒来是欣喜中带着无语,憋了半天才没好气同他道:你就安心在这养伤吧! …… 在丁茂的带领,全村给初来乍到的小两口修了座木子,让他们安心住,把伤养好再说其他。 木子统共有两层,外面还有竹篱笆围着,朴实无华,干净整洁。 用的家具碗碟全是好心的村民这个送一些,那个送一些。 楚萧离与慕容紫在此上倒是有共鸣,住什么庙烧什么香,没那么多的讲究,大方接受了村民的好意,干干脆脆的住了来。 至于外面的事,默契的谁也不提。 反正他的伤颇为严重,骨头都断了两根,不得三个月根本好不透。 外面那些事,等哪日去到了外面再说罢…… 慕容紫与丁家姐妹熟络了许多,每天和她们一起到山上挖草药,到河边洗衣裳,做饭烧菜,旁人看来不可思议,她学得快,乐在其中。 没有架子的千金小姐最受人喜欢。 尤为村头的沈大娘,有点儿好吃的都要送些来,用楚萧离的话说就是:心里恨不得他突然一命呜呼,好为儿子把慕容紫讨回家做媳妇。 深山里的日子过得极其快,晃眼就是半个月。 这天午最好打盹儿的安静时候,楚萧离在二楼的子里小憩,门开着,凉风阵阵的吹进来,扫得他正在愈合的伤口痒得难耐。 他刚想伸手去抓,慕容紫从面走了来,将熬好的药放在桌上,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你就忍忍吧,要是将伤口挠破了,又是那么热的天,化了脓,肉都要烂掉,疼死你!” 楚萧离被她打得瞌睡都没了,掀起眼皮睨过去,挑刺的语气,“越来越像山野村妇。” 慕容紫抱着手,垂眸将他凝视,“有我这个山野村妇给你做饭,为你洗衣,不辞辛苦的熬药给你喝,你有何不满?” 他倒是不客气,“晚上我想吃炒竹笋。” 近来他家四娘的厨艺越来越精湛,一样食材能做出许多花样来,这是让素来刁嘴的楚萧离最为欣慰的一件。 慕容紫本想严词拒绝,但见他懒洋洋的侧躺着,还伸出一只手来扒拉自己,半眯的深眸含着融融笑意,俊俏的脸皮魅力无边。 只可惜—— 再笼统的打量穿着粗衣灰布的楚萧离,没有华袍衬托,没有金冠束发,他也就是灰小子一个。 因着伤未愈,往昔就白皙的玉面更是白,还不得血色,偏生配以他一副自傲的神色,说不出的喜感。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啊…… 扑哧一笑,慕容紫道,“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狗配铃铛跑的欢’,九郎啊,回你说我是山野村妇的之前,最好先找面镜子照照自个儿。” 依着她看,眼她和他配,那真是天经地义,成双成对! 说完就转了身,吩咐他‘记得喝药’,摇曳着腰肢笑呵呵的楼纳凉去了。 楚萧离何等聪明的人,她的话一听就明白,竟然还对他笑得那样……戏谑。 他大为愤慨! “你说过不嫌弃我!” “嫌弃和笑话是两回事,不可混做一谈。” “……” …… 木楼外有颗参天大树,生得十分繁茂,不管外面的天多炎热,树总会有一片阴凉。 前日,慕容紫特地请村里力气最大的大牛与她一道进山里,寻了一颗造型奇特的树根扛回来。 把泥土洗干净后,又找了王木匠将表面刨平整,当作桌子来用。 丁小倩去集市时,专诚用慕容紫摘的草药为她换来了煮茶的小炉子和些许茶叶。 茶具是村里的陈师傅烧的,每个茶杯大小都不一样,用的也是最普通的陶土,没有釉彩,却有种朴质自然之感。 慕容紫还在山里摘了些茶花混在一起煮,不得一会儿,茶香飘飘,愣是将懒在楼上的楚萧离引了来。 八百里密林里有无数如丁家村这样的小村落,散藏隐在其中,大多都就地取材,以木造。 夏天时候顶覆上大片蕉叶,就算雨也无妨。 只一楼需用木桩架高两尺,若降暴雨,水不至于淹了子。 而冬日,据说这里冬日至多能算北边京城的初秋,山多林广,根本不冷,就算落雪也只会落在那些山顶上。 说来真是个宜人居住的好地方。 木子动静大,哪个走两步都是‘咯吱咯吱’的声音,楚萧离来到一层正门外就停了。 倚着廊边的木柱坐,挽了袖子,抱手看慕容紫煮茶。 她煮茶的工具极其简单,定然不会像在宫里那般有成套的器具与她摆弄。 那张造型奇特的桌子上摆着一只小炉子,炉子上的铁水壶毫无美感可言,一旁那四只茶碗和茶壶更土得不行,两只竹筒里装着茶叶和晒干的茶花瓣,等水烧开,把茶叶和花瓣丢进去随便煮煮,一碗粗糙的花茶就成了。 虽然楚萧离不似一般皇族讲究锦衣玉食的奢华,但好歹从前他是皇子,而今更做了皇帝,像这些他是全然不会想到的。 换个人在他面前做此事,他连看都不屑。 只因为是慕容紫,他便将她当成风景来看了。 她煮茶消遣,他看在煮茶的她打发时间,一样的道理。 待茶煮好,慕容紫倒了两碗,来到他坐的这处,把茶碗放在台上,自己再坐上来与他并肩,然后捧起一碗放在嘴边,吹了吹气,又嗅嗅那热烫的香味,一口一口慢慢的喝,表情里说不出的满足和惬意。 楚萧离见她喝了,他想想,也拿起旁边那一碗,吹凉了些,浅浅的尝了少许。 只是这一点点,叫他露出讶异的神情。 慕容紫问,“味道如何?” 他沉吟了,又再试了一次,才道,“茶叶虽粗糙,但花却将苦涩柔和,加上晨露,苦中微甘,别有一番滋味。” “你怎晓得我用的是露水?” 她侧目,果真是当皇帝的人啊…… 楚萧离笑,“本来我也不知,只前日看你让大牛搬了那东西回来,又见丁小倩给你送来茶具,我就想到你每日早起,往往要磨蹭个把时辰才出去,期间还会返回一趟,外面就是竹林,定然是去取露了。” 他说完,轮到慕容紫诧异。 “九郎你不觉得在山野林间过活,心思太缜密与自己找罪受吗?” “有吗?”他挑眉,遗憾的撇了撇嘴,“大抵是习以为常了,你觉得不好,我改了便是。” 听出他话里的试探,慕容紫不再看他,喝着茶道,“我觉得好不好无所谓,关键是你觉得好不好,若你舒坦,大可不必为了我去改,委屈了自个儿,更难受呢。” “你怎知道为你改就是委屈?” “难道不委屈?” 楚萧离没回答,和她一样往正前方看过去。 举目远眺,视线前方不远处有一片茂密的竹林,再远一些,青山远黛,浓浓淡淡的雾环绕在是各处,金芒万丈,焕发出绮丽的色彩,一道跨虹若隐似现在其中,美不胜收。 柔和的暖风轻轻的吹拂来,带来泥土的芳香,还有极远处雨后的清爽,树叶沙沙作响,连蝉的鸣叫声都似悠闲的疏懒。 宁静致远的美好。 两个人谁也不再说话了,这些天都是如此过的。 除了表上的打趣谈笑,再往深处,打会儿子太极,谁也不先点破。 远在京城那些烦心事且不说了,光是他两个误以为临死之前的相互坦白,都足够无言以对,都怕对方先问出来,索性装作忘记了,闭口不提。 片刻,喝完了茶,同时收回渐行渐远的思绪,莫名侧首,相互对望,局促…… 慕容紫先问他,“要不要再喝一碗?” 眼睛里分明带着异样的惊惶,他看出来了。 静默少许,不等他回答,她撇开目光,欲动作离开。 “四娘。”楚萧离一把将她手臂拉住,“是不是很喜欢这里?” 她心狂跳,“我说喜欢的话……你会不会陪我?” “会。” 蓦地与他四目相接,问话变得尖锐,“我说的是一辈子。” “好。” 他就那么应了,连思绪都未做。 一辈子,两个人,就在这里生活,到老到死……怎么可能呢? 现在不知外面乱成什么样子,连昨日去邻村看媳妇的赵婆婆回来都说,安都大乱,怎样的传言都有。 一说皇上得了怪疾,命不久矣。 还说皇上根本在幽山一战中了楚星涵的毒,人都早就化成滩血水! 楚国百姓刚过上几年安稳日子,莫不是又要打仗了? 外有野心勃勃的北狄,内有如狼似虎的门阀世家,倘若武德皇帝真的崩了天,剩一个年幼的皇子,继了位,正了血统,那也至多是个傀儡。 如此局势,楚萧离怎可能放一切,陪她在这个地方躲避一辈子。 良久,慕容紫舒展眉头,涩涩的笑,“你这骗子,我才不信你。” 她心里最清楚了,而今只不过是求得一时算一时。 楚萧离把她往怀里带,小心翼翼的搂在臂弯里,沉沉的从胸腔里呼出深凝的气息,“就住到来人找到我们可好?” 要来的,终是躲不过。 靠在他肩头,慕容紫目光悠远,她的自私根本使不上力气。 这片刻安宁都是怀琰阴错阳差的造就,老天对他们九死一生的馈赠。 扳指一数,无泪宫众宫徒,楚国的军队,关家、慕容家的暗卫,或许还有北狄萧家的奸细…… 任凭密林八百里,水路如迷,能将这些人阻拦多久? 慕容紫无措,“要是你师傅先找到我们怎么办?” 楚萧离垂眸望她,笑道,“打不过,只好一起死了。” 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我倒宁可你师傅先找到我们呢。”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四娘,别说负气的话。”楚萧离宽慰她,“这世间谁同谁在一起都不容易,你看你爹与你娘,玄成和皇姐。” 此情不易,他珍惜着就是了,但绝不允许她先放弃。 慕容紫随之伸了手将他环住,整个人都撒娇似得钻怀里了,“话是你说的,你莫负我,更别再像上回那样欺我,否则……” 话刚说了个开头,楚萧离正也想借机问问她说自己不是慕容紫到底个如何的说法,谁想外面忽然响起大牛的粗嗓门—— “四娘在不在?!我又把蓉蓉惹生气了!” 来人喊着‘救命’就奔了进来,反把正相互相依的两个人弄得很是尴尬。 大牛本名宋山河,因为力气大得此别号,人如其号,生得五大三粗,高高壮壮,对村长的大孙女丁蓉情有独钟。 在丁家村住这段时日,慕容紫和丁家姐妹往来深厚,渐渐也与大牛熟络。 按着小倩私说,宋山河与她家阿姐早就互有意思,只丁蓉是个老成的,又不爱笑,大牛每每向她示好都撞满鼻子灰,瞧着别提多可怜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慕容紫也想做些好事回馈大家。 为着丁蓉和大牛凑成一对儿,爽快与小倩做了红娘,每日帮大牛出招。 这件事楚萧离也是晓得的,不过用着他的眼光看,宋山河这名字取得就不讨他欢喜,宋河山送河山,是要把他的河山送给哪个去? 眼刚情到浓时,话没说透就被搅合了,他老大不高兴,蹙眉不悦道,“你把丁蓉惹生气,来找我家四娘作甚?难不成我家四娘还能替丁蓉消气?” 大牛闯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两个正缠绵,自知来得不是时候,可被楚萧离一堵,他急火上心,干脆还就是赖着不走了。 “话不能这么说,要是你把四娘惹不高兴,自己又没法子,是不是会想找个人出个主意?” 一语戳心,楚萧离再无反驳之力,只好把头撇开,示意他家四娘,“给他想个法子。” 话里另一个意思:赶紧把他打发走! 慕容紫忍笑,问大牛,“你不是上山摘花去了么?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今天这个主意是小倩出的,让他到山上摘些好看的花回来哄丁蓉开心,早先慕容紫听了也觉得不错,培养感情无非就是这些事,若没试过,做一做未尝不可。 大牛道,“我去了啊,不就是几朵花?漫山遍野都有,我就在村口外面摘了一箩筐给她送过去,可是你看——” 说着他还理了理脖子,从里面抓出一只狗尾巴草,“蓉蓉把整个竹筐都扣到我头上,她根本不喜欢!” 言罢,不止慕容紫忍不住笑出声,连楚萧离都摇头叹道,“孺子不可教。” 大牛还满脸无知,不晓得自己错在哪里。 帮人帮到底,慕容紫略作思绪,对他道,“村门口的花连你家刚学会爬的牛小弟都能摘得到,蓉蓉怎么会稀罕?” “那你的意思是?” 慕容紫给他支招,“这样吧,我听说出了村子往西走,翻过两座山,有一片野荷塘,你要是能为她摘两朵荷花来,她一定会很感动的。” 大牛仍懵着,去一趟野荷塘倒不费事,最多在山里呆一晚上,对他这样自小在山中长大的人而言轻而易举,没准还能打些猎物回来。 可他还是想不通。 “要花哪里没有?废这么大的力气她就喜欢了?” 慕容紫认真点头,“摘花摘的就是心意,送的也是心意,你这一趟越是艰难险阻,越是能讨蓉蓉的欢心,关键不在那花,在于你能为她做到何种程度。” 将他上扫了扫,她还道,“待你回来的时候,最好把身上弄些伤出来,不用太厉害,但一定要人能看到,你可懂?” 大牛似懂非懂,眼直直的盯着慕容紫,没点头,也没摇头。 楚萧离委实看不去,“照她的话去做,保你抱得美人归,快去快去。” 说罢挥手赶人。 得到点拨的宋河山揣着一知半解走了,终归京城来的人说的话准没错,为了蓉蓉,命都舍得,不就是翻个山么? 他人一走,只剩先前话到关键的二人。 再继续着说,俨然没得那个气氛了。 眯眼含笑的瞅着小辣椒,楚萧离回味道,“关键不在花,在于能为她做到哪个程度……四娘,看不出你对情爱看得如此通透。” 慕容紫回望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他捂胸口,变了个苦脸出来,“我伤好痛。” 九死一生都经过啦,这个付出大吧…… 慕容紫无言,怎就摊上他那么个现学现卖没正经的。 都罢了,且这么过着再说。 怎么就摊上你这么没正经的…… 正文 携手慢慢变老,不过如此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携手慢慢变老,不过如此 村子里的生活甚得慕容紫的心,连楚萧离都看得出她极其喜欢。 那样的喜欢表现得并不浓烈,而是每天点滴的汇聚。 比如煮茶,比如给他烧饭,处处显出细致的用心,每一件事,她都认真去完成,哪怕从前不会的,她学。 虽然两层的木子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村民们好心送的,可是在她的归置,一切都井井有条,是个会管家的丫头。 他知道,她喜欢如是生活钶。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和每个人的相处都单纯轻松,除了与他。 仿佛又回到了很早以前,她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不时与她对上的眼神里微有闪烁,再而逃避的侧目躲开,生怕他会提起……离开此处,回京城明。 他也从来都知道,慕容紫愿意跟着他,不是贪图他的身份,更非他能带给她的荣华富贵,仅仅只是他这个人。 她喜欢他,爱着他,愿意陪他在宫里经受重重风浪,种种波折。 自然了,能像当这般与世无争的过活,可以说是她毕生所求。 她从不怕跟着他吃苦。 就是在这段短短的时日里,楚萧离却也有了自己的顾虑。 虽说暂且讲好了就那么先过着,可他会想,假如真的到了那一天,他的四娘不愿意随他一起离开……怎办? …… 夜色深浓,木外。 月色皎洁,竹影婆娑。 楚萧离站在篱笆墙十几步外,幽淡视线看着木二楼那处,对着身后的雾影吩咐道,“你们且在远处设防,若有人靠近,只管设些障眼法误导,避开这个村子。” 依着无泪宫的追踪术,半个月找来都算慢的了。 除了只身前来的雾影,其他五影和三十余宫徒就在这附近,溟影是回去向慕容徵传讯去了,听说近来楚国上上都不太平。 那是一定的。 楚萧离这个皇帝做得让北狄和朝中臣子畏惧,一旦没了他压住大局,不乱才是奇怪。 侧首望了雾影一眼,来了也好,叫着他放少许担心。 至少他还是夜君,能够说得上几句话。 又道,“若是我的师傅和师弟来,就由他们。” 反正他们也拦不住。 雾影在七影里行事最稳重,听了楚萧离的所言,心里大抵了然了几分,“君上放心,洛前辈回了京城,倒是琰公子在四处找寻你们的踪迹,我等要困住他绰绰有余。” “京城?”楚萧离挑眉,略做思绪,半瞬间,眼眸放得清明,他扯出一笑,“看来朕的天实在引人垂涎啊……” 不管他们喜不喜欢,得到了天,得到了权利,万人之上,便能自保,便能保护想要保护的所有。 谁不欢喜呢? 说楚萧离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是心甘情愿的。 可他也没说会就此放着整个大楚不管,任人为所欲为了去。 沉默着,忽然里那端有了声响,楚萧离给了雾影一个眼色,人是即刻无声的退到竹林深暗处去。 随着轻巧的步声行来,慕容紫披散着发,身上只着了件外袍,独自走到外面,轻轻的对这月色那道欣长玉立的朦胧身影唤,“九郎?” “我在。”楚萧离未动,负手端站,转过脸对她温色一笑。 便是望见她一张略透出惊惶的脸容。 “怎么了?”他走过去,主动拉起她的手。 慕容紫抬起脸看他,用目光在他洋溢着笑容的俊庞上搜寻,“我睡到一半忽然发现你不见了,你……干嘛站在这里?” 她说着,又往四张望了一番。 满是不安。 楚萧离也随着她的目光往周围看了看,不正经的笑道,“身上的伤太痒,出来凉快凉快,你不是不许我挠么。” 一听他这说法,慕容紫也笑了,好似发现自己大惊小怪,笑得低了头去,掩饰。 他探手伸来,将她的脸捧起,和自己正面相视,“你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不要怕,知道不知道?” 她点了点头,被他看穿心思不是一次两次,让他晓得也好罢…… “你身上痒的难受?” “嗯,你要给我挠么?” 慕容紫瞪了他一眼,“说了不能挠。” “那怎办?”楚萧离苦脸看她,撒娇,“四娘,我难受。” 慕容紫脑袋疼,你儿子都不对我撇嘴撒娇了,你还来这套。 没辙得很。 想想,她道,“前天大夫来给你换药的时候不是说了么,再过三天便可碰水,这会儿都后半夜了,早晚差不离,我陪你去村外的小瀑布洗洗吧,反正这时候也不得人。” 这些天一直是晚晚她拿湿巾给他擦身子,避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说来真够为难爱干净又爱美的人呢。 有澡可洗,楚萧离高兴还来不及。 两个人回了子,拿上换洗的衣裳,抱着木盆,便携着手出去了。 直到他们走远得听不见声响,雾影才从竹林中走出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花影和月影。 花影将眉轻锁,怨道,“夜君这次伤得不轻,洛先生手真重!” 楚萧离对她们自来就没架子,很是得人心。 如此时候,不管他是楚皇还是夜君,都能让打心底服气他的花影为之愤慨一时的。 月影侧首看她,又看看那二人离去的方向,“难为君上,只可惜……” 避得了一时,避不过一世。 抱手,花影又道,“我们宫主真是让人多忧啊……瞧着滴水不进,心思深沉,不像善的,可其实哪个都能欺负。” 莫说慕容紫向往眼简单的生活,连他们这些外人都觉得……她就该隐没于世,活得逍遥自我。 那才是她自己。 谁又能说不是呢…… “宫主被人欺,是我等的罪过。”雾影回身来对她两个教训道,“保护宫主是我等的使命,其他的事,自不必多想。” 至少在雾影看来,慕容紫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人,她心里有想法,或许真的将她逼到没有退路,她宁可玉碎,也不会与人瓦全。 …… 村外往西南方向走三里,有一座小瀑布。 瀑布有四五丈高,顺山垂落,日积月累,在方形成圆形的潭池,池水要比别处的溪流河水凉爽许多,水亦不深,素日里村里的孩童最爱到这里玩耍。 当夜深了,除了水声不断,此处静谧得紧。 月光正是亮得苍茫美好的时候,水中银白波光粼粼,瀑布周围还有萤火点点,倒是一番惬意的景致。 负着一身伤患,楚萧离被憋了半个月,用着他的话说,身子骨没事,心快闷出毛病。 到了这里,他顾不上其他,三五除二褪衣物,把自己完全泡进冰凉沁骨的水里,大呼痛快。 慕容紫在岸边把他的衣裳捡到一边归置好,而后选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就地坐,捞起裙摆,露出两条白皙光滑的小腿泡在水里。 看大楚国的皇帝,撒欢…… 夜很静,月很美,仿佛世间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实在好得很。 楚萧离自小习武,身形轮廓有着流畅的线条,柔韧却不时坚毅。 平日里无论是至高无上的金袍,还是如世家公子那般花里胡哨的俊俏打扮,只消穿在他身上,总是比别个好看。 所谓的……姿色。 只此一时,望着他赤身站在那处,清澈的水只覆到他臀中,再往上,交纵的新伤就患犹如灼目的荆棘,是要将他缠绕一生一世。 纵使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然,楚萧离虽然得到了这天,却鲜少有人知,他付出了多少。 偏生,还是个天和女人都要的贪心人。 有四道伤痕慕容紫认得出,那是年初时候在雪山的里面,白熊追赶他们时,他被那畜生的毒爪挠的。 四道,深浅不一,最长的几乎从他左肩斜蔓延,直至右侧的腰。 那时她并不领他的情,对他的示好统统拒于千里之外。 她是不理解的,何以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连命都差点丢掉。 只因为她是慕容紫? 又不是从前那个,就算她不说,不同的性情,他也该感觉得到。 有时,尤其是在面对他时,她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的那股尽头最是强烈。 从前天真无邪,又古灵精怪的慕容紫,还有如今……杞人忧天,小心翼翼的慕容紫。 他爱谁? 胡乱的想着,思绪混乱,不安在心底盘旋,萦绕,流转…… 让她很想在这一时将他紧紧抱住。 几乎是有了这个想法,她连衣裳都未褪就了水,去到楚萧离的身后,两只纤细的小手伸出去,从他腰间穿过,环抱。 把脸贴在他伤痕累累的背上,他的皮肤凉凉的,心跳,好像变快了。 “四娘,怎么了?” 楚萧离滞顿了舀水的动作,不明所以的转过头来看她。 夜深,这从山上淌来的水冷得很,她身子素来寒气重,他是不舍得让她来给自己擦身的。 没想到她会有此一举。 “你喜不喜欢我?”侧脸贴在他的背心,脸上细嫩的皮肤随着自己的说话,能够感受到他凹凸不平的伤痕。 在受伤的那时,一定很痛。 楚萧离又是一怔,“自然是喜欢的,天上地,只喜欢你一人。” 她嘴角有轻微的上翘,眉眼间却忧伤得很。 再问,“从前的我,还有现在的我,你更喜欢哪个?” “有分别?” “有分别的,你……感觉不出来?” 到底是问出来了,每个人都说她和从前不同,楚萧离极擅察言观色,偶时她一个眼色都能断出她在想什么。 哪里可能感觉不出。 沉默。 “楚萧离,你喜欢哪个我?” 他为难,“一定要分得那么清楚?” 若是以前,他的回答定是不假思索,哪怕有心敷衍,都能自信让她听了之后如饮蜜水,甜到心里去。 如今不确定,只因那天在毒花海里,她对他说的那些。 关于慕容紫的传言,他依稀听玄成当作无稽之谈玩笑说过。 那些说法楚萧离打心底不信,而玄成与他一样,从不说废话,会用着玩笑的口吻打趣他,无非是事先敲钟,反正说过了,说了,往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算他慕容家的错。 眼,身后这小人儿又是用何种心情问他? 他要如何说,才能让她感到圆满? 片刻,楚萧离问,“你觉得我与你初初认识的时候,可有变化?” 慕容紫想了想,望着他把头点点。 他含笑,“对你更好了?还是哪里变了?” “我说不上来。”她依从心境,如实直言,“好像与我更亲近了,让我想依赖你,离不开你,但是这些都是感觉而已,其他的,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转过身正对,楚萧离笑道,“难道我喜欢从前的你,就不能再喜欢现在的你?” 慕容紫愣住,“……我没有这样说。” 笑意渐消,温柔尚存,他深深的凝望她,“那是何种缘由,让你想分得如此清楚?” 话语如引诱,循循从容。 她微张了口,又再合上,如此反复几次,实在难以言明。 “四娘?”楚萧离靠近了她些许,他要听她亲口说。 就在他的脸容在她的瞳孔中越发扩大时,慕容紫忽然神思一闪,从茫然变作清醒,狡黠道,“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干嘛靠得我这样近!” 说完往后退了些,心里一个劲的提醒暗自提醒:不能说,至少在她自己都还没弄清是如何一回事之前,不能告诉他。 再者,他还不是瞒了她许多? 她相信,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初时的喜欢,是会随着日升月落,随着岁月的磨砺发生变化。 和楚萧离朝夕相处的人是她,不是从前那个慕容紫,这份自信,她有! 不及他再追问去,她匆忙道,“水里好冷,你慢慢洗吧,我到岸上等你。” 楚萧离见她退缩,他便也顺从放弃。 可人都到了嘴边,就那么放她走了,他岂会好过? 趁着她刚跨出两步,长臂一展,他将人拖了回来,从她后背把她搂得结实,“既然都来了,与我一起洗吧,你看,你的衣裳都湿透了。” 埋在脸边上的气息都是热乎的,慕容紫微微斜目,就先看见他凑到自己嘴边的唇角,色泽鲜嫩,弧度都是风流。 背心上被什么硬硬的抵住,跃跃欲试。 她无奈,“你的伤还没好透。” 楚萧离耍起无赖,“管不了那么多了。” 神仙眷侣也不能少了这样乐趣,他伤那么久,人天天睡在自己身边,嗅着她的体香都能让他如痴如醉,难受得忍不住…… “九郎啊。”慕容紫柔声唤他,他骨头都要酥了。 回过身和他面对面,她笑得眯起了眼,眉梢都是挑逗,“你低些,我有话同你说。” “嗯,你要说什么?”有人色那什么熏心,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她说的话都听。 忙不迭弯身,听话的低头。 冷不防—— 慕容紫两手扶在他肩头,猛地将他往水里头按! 楚萧离毫无准备,加上身上有伤,他亦不敢同她硬来,愣是吃这个闷亏,整个人都浸到水里头。 呛水,难受。 等到某个伤患费力的扑腾起来,慕容紫已然安好的上了岸,自顾自的整理起来。 楚萧离狼狈的站在水里头,怒目,骂,“没心肝的东西,谋杀亲夫!不给碰,亲一都不行?!” 那个气啊…… 慕容紫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洗好了没有?再磨蹭去天都亮了。” “还没有!”撒气的坐水里了。 “那你慢慢在这洗吧。”抱起木盆,她作势要走,“干净的衣裳放在那边上了,瞧见没?乖,好好洗,我先回去,给你做早饭。” “慢着!”楚萧离忙叫住她。 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往岸边走,一身凉水都浇不熄的火气。 嘴上示软,“我好了,等我一起……” …… 终归男女之间还是有着差别的,回了木,楚萧离照样随心所欲把小辣椒收拾了一番。 贪心的人自有贪心的资本,天他要,女人他也要。 真真的小人报仇,一刻不晚。 次日,楚萧离提议去垂吊。 八百里的密林水路繁多,汇聚的湖泊也多,湖中那些鱼儿的肉质肥嫩鲜美,想想都让人垂涎。 慕容紫欣喜答应。 楚萧离在竹林里挑了两支韧性极好的细竹砍,又到村里同铁匠周赊了鱼钩,说好钓了鱼,送他两尾最大的。 之后慕容紫做了些许吃的,两个人扛着鱼竿,领着竹筐,一齐去到离村子最近的湖泊。 湖边风光极好,视野开阔,比着村子里要凉快些,周围林木环绕,不时有鸟儿啼叫得清脆,空幽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今日逢月末,村里许多人都去安都采买去了,这处只得她两个人,难得清静。 架起鱼竿,并肩而坐,一齐静待鱼儿上钩,偶不时闲聊两句不着边际的话,如何都是开心的。 携手慢慢变老,无非如此而已。 于是,那煞风景的怀琰就在这时,突然冲了出来…… 【用安卓客户端的亲们有福气啦,充值有优惠赠送,阅读币不够的同学们可以参加此活动,就那句话,聊胜于无=.=ios华丽的被bs,阿若表示很桑心t0t所以……求个票,加更君说它周和你们见面哟见面哟~~~】 携手慢慢变老,不过如此 正文 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一句听似甜美的话语,杀意在红如鲜血的残阳中蔓延开…… 感受到那道向自己直视来的不善眼光,骑在马儿上的慕容紫不由的微微怔忡。 真正的报复,是毁掉你所恨之人在意的人和物。 自然,当着他的面做这一切,那样的伤害必然以倍数叠加,威力惊人。 这一时,洛怀歆认为,她是能够生不如死的钶。 意识到危险,宁承志和楚萧离齐齐出声—— “师妹!” “带她走!明” 宁承志想将他心爱的人唤回来,而楚萧离则回身望慕容紫,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紧迫。 话音方从两人口中扩散,洛怀歆蓄力一掌,竟将楚萧离击得口吐鲜血,倒退数步! 众人色变,眼看她高高跃起,如一道虹,锋利的剑刃直取慕容紫性命,避无可避—— 花影雪影纵身迎击,三人在半空相遇,利刃与利刃速碰撞,尖利的鸣啸声刺得人耳疼痛,火花迸射,剑光缭绕,肉眼全然无法仔细望清缠斗在一起的身影! 但那相互交错却又只有漫长的一刹,转瞬间,猝不及防的定格住。 洛怀歆的剑比他们想象中的快了不知多少倍,甚至远在楚萧离之上! 这让着同样使剑的花影应对吃力,冷不防那剑向自己的颈项横斩来,她瞠目!迫使之不得不强行扭转进攻的姿态,仰身往后凌空翻转。 以为躲过了致命一击,谁想剑尖也随之极快改变方向直逼而来,刺穿她的左肩! “花影!” 雪影大为失色,亲眼看着长剑从花影的身体里抽出,再而洛怀歆蓦地侧首望来,他已来不及招架,就被她一脚踹中胸口,失衡往栽倒去。 这还是他入无泪宫后第一次被打得狼狈如斯,更之余与花影联手。 太强了…… 他心底自嘲的感慨着,之余……太清楚自己给洛怀歆做了垫脚石,被她踹那一脚,正好借了力给她杀向慕容紫。 阻拦无能,看样子只能为宫主大人殉葬了。 发生得太快,太震撼! 雾影等人又离得太远,根本鞭长莫及。 不过眨眼间,洛怀歆体态轻盈而优美的在空中回旋半圈,暗红的天幕成为她绝美的陪衬,那一身白色纱裙柔软至极,似悬浮飘渺的一缕轻烟,哪怕随便谁人伸手触碰都会融化消散。 杀气? 怎会有…… 可偏偏就是那缕轻烟向着慕容紫缠绕而来,所有人都不会怀疑,那是难逃一死的绝对。 连慕容紫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没想到是在这个地方,更没想到是死在洛怀歆的剑。 那么她若死了,会有人替自己报仇吗? 她也会恨的。 刹那瞬间,满脑都是错综翻涌的思绪,用着平静的目光将洛怀歆迎来,最后,复杂的心念汇聚成一股坚决:随便谁都可以,若不能将她杀死的话…… 长剑近在咫尺,楚萧离夺身掠来,全力挑开那一剑,同时把慕容紫带离马背。 杀招被截,又扑了个空,雾影等人全都涌上前来,形如人墙,把洛怀歆阻隔在外。 绝美的脸容渗出狠厉,她周身杀气陡然肆意,随着微风飘扬的发丝里都灼烧着炙焰! 仿佛,多年前那个执念成魔的洛怀歆又回来了。 她想做的事,谁也不能阻拦,她想杀的人——必死无疑! 独自立于一方阔地中央,她定定将楚萧离望了望,倏的绽出一笑,紧拧的秀眉也舒展了开,“似乎是我退步了,小师兄受我一掌还能把人从我剑救出,爹爹知道的话,恐怕会生我的气。” 天有传武德皇帝得洛家剑法真传,沙场上以一敌千,所向睥睨,是剑豪洛宇文最得意的关门弟子。 可她洛怀歆才是洛家的传人,谁能强得过她?! 将慕容紫护在身后,楚萧离抬起手轻描淡写的把嘴角的血渍抹去,本色不改,笑语,“师妹说笑了,师傅疼爱你还来不及,怎会生你的气。” “疼爱?”她不屑一顾,恨得心头绞痛滴血,“爹爹将我留在西漠一走就是数年,任由我被你们摆布,若这是你口中所言的‘疼爱’,我不稀罕!!!” 沉脸容,楚萧离肃然三分,“你暗中听从西域鬼医的话以毒习剑,以至于毒气攻心,时而疯癫成狂,连身边的人都不识得,你杀了多少人,你还记得吗?” 洛怀歆僵了僵,似乎想起了什么。 楚萧离再道,“师傅并未丢你不管,而是在四处找寻西域鬼医,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你闭嘴!!!!”她咆哮,歇斯底里,“我只记得萧忆芝将我设计,让我**与你!为了杀你,我才会习那剑谱!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 愤红了双眼,洛怀歆浑身都是恨。 但很快,她恢复了平静。 执起长剑指向楚萧离,布满泪痕的脸庞上绽出一抹诡异至极的笑容。 “现在你们都打不过我了,终于可以让我为所欲为,今日我就要杀了你心爱的人,然后带我的师兄远走高!” 闻她一言,雾影几人兀自紧绷心弦,却在这时,慕容紫忽然扬声,“你要带你的师兄走?” 自楚萧离身后行出,她对她笑了笑,同情有,不喜亦有。 失去药力控制的洛怀歆眼色尖锐,往昔的自傲与跋扈才是真实性情。 需要人保护的慕容紫她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将其杀掉,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你认为楚萧离能够保护你?”她昂起头颅,倾城的脸容自信满满。 慕容紫却摇头失笑,示意她向后看。 洛怀歆狐疑,转身望去,果真变了脸色! 不知在哪个时候,花影得了慕容紫的暗示,先一步动作将宁承志控制住。 精巧的弩箭抵在他的后脑,只要拉动悬刀,当即箭穿脑颅,命绝于此。 就连只顾解眼前水火的楚萧离都颇为愕然,不知慕容紫是在哪时对花影令的。 最可恨的要属那北狄的领头人,这般时候,竟还想着趁乱抽身,避之不及的嚷嚷此事与他们无关,死伤不论。 “你想做什么?!”垂执剑的手,洛怀歆惊恐不安的往前走了两步。 看出她情绪不稳,慕容紫将她呵制在原地,“我想做的事很简单,你不是要杀了我么?先手为强而已,你可以试试,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人放一支箭更快。” 洛怀歆被吓得频频摇头,“我不杀你了,我不会再伤你……你放了承志,放了他,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我说什么你都听?” “是!” 慕容紫莞尔,波澜不惊的眼眸漾起恶意的涟漪,“我要你自断经脉!” “四娘!” 楚萧离被她惊人一语骇得心惊。 那是他的师妹,对他而言重要的人,他不能允许她在自己的眼前受到伤害,即便这无时无刻都会伤了慕容紫,可却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慕容紫比他还要绝对,“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那是杀她的人,与爱不爱无关! 她没有理由站在这里等死! “不用选!”一扫之前的凌厉,洛怀歆摇头,睁大的眸子里充斥着仓皇失措的惧怕,“他不用选的……我会听你的话,可是千万不能伤害承志。” 语毕,剑气破空之声簌簌响起! 只见寒光在洛怀歆的手中翻转闪烁,锋利的向她自身伤去! 冷不防,一道疾影自旁侧夺出,她疑似受到重击,剑随之落地,整个人更宛如落叶般不受控制的摔出数米。 那疾影却并未因此停,转而又以人眼无法追寻的速度回旋绕至宁承志所在之处,与先前一样,花影连那人的脸孔面貌都没有看清,就被击得出老远。 再而,暗色的人影定在原地,浑厚威严的声音响起—— “混账!你们当老夫死了么?!” 这时众人才将那人望清: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身形魁梧挺拔,双目有神,面貌刚毅,竖起的发有着几丝银白,却平添阅历。 他身着灰黑色的袍子,衣袂还因他先前利落自如的行动微有飘漾,这般看去,如同道骨仙风的隐世高人。 先前花影用来胁迫宁承志的弩箭,此刻已在他的手里。 再听洛怀歆不觉脱口唤了声‘爹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此人正是名震天的剑豪——洛宇文。 他一出现,似将这局面立刻掌控住。 垂眸轻轻扫了离自己最近的宁承志一眼,他轻哼一声,“老夫当年就不该留你。” 祸害,全都是祸害! 言罢未等神色复杂的宁承志出言多说,他随意拂袖便是阵劲风,将着宁承志整个人扫到萧家人的跟前。 “区区萧家,竟妄想用老夫的女儿来要挟老夫?凭你们,配?” 淡薄却杀意十足的目光递过去,立刻将萧家这群乌合之众吓破了胆。 “滚!!!” 浑如洪钟的声音响起,似有千军万马之势,连他身后巨大的堤坝都震了三震。 见是洛宇文亲自现身,萧家众人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不敢再多有废话,赶忙携上宁承志推离此地。 洛怀歆见状想追,满眼的不舍。 虽她没有来得及自毁手脚脉络,可被洛宇文重击那一亦是让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故而她只能爬在地上,狠命的用目光追寻远去的宁承志,含着一口鲜血苦苦的唤,“承志,承志,不要走……不要丢我……” 巍巍身影挡住她的视线,她抬首望去,便见到父亲深凝的脸孔。 洛怀歆张口欲要说话,岂料洛宇文直径收回目光,只隔空吩咐,“怀琰,给你师姐用药。” 音落,一道白影自头顶的大坝上驰而,眨眼来到洛怀歆跟前,他动作快极了,不由分说的往人嘴里送进什么,再站起身,其他人方是望清,原来只是一个翩翩少年。 方才他自坝上掠而,平稳落地,足见其厉害! 这是无泪宫七影任何一个在他这年岁都做不到的。 而前一刻还想说话的洛怀歆,此时因为被强行服了药而晕厥过去。 怀琰面无表情的看看倒在地上再无动静的小师姐,又抬起头直视向慕容紫,语气老成非常,“你这女人好歹毒的心,竟然要让我师姐自断经脉,活腻了?” 要不是她突然出这狠招,师傅与他根本不会露面。 慕容紫岂会怕了他去,启唇就反击道,“你想杀我?” 哪怕她不懂得武功也看露出来,洛宇文可比洛怀歆厉害多了。 真的要取她小命,不用挣扎,乖乖等死就是。 怀琰眼色骤深,未动,转又看了站在她身旁,一副护人心切的楚萧离一眼,半响干干脆脆的放弃,“算了,打不过。” 楚萧离松一口气,悦色道,“怀琰,你长大了。” 怀琰皮笑肉不笑,“小师兄莫高兴得太早,师傅的意思必然是我的意思,但我的意思不表示一定是师傅的意思。” 刚说完,他后脑闷闷的挨了一记,不多痛,他却抱头痛呼,做着样子转身蹲,关怀小师姐去了。 洛宇文走上前来,与着自己曾经最得意的弟子相视。 楚萧离亦是肃然应对,只管把慕容紫挡在身后,连个边角都不敢露出来。 气氛颇为诡异。 沉默片刻,洛宇文道,“孽徒,连‘师傅’都不会喊了?” 楚萧离刚要依言喊人,他又道,“为师让你把人照顾好,你就是这样照顾的?哼!楚皇,好生威风!” 说着就负手往行宫那方向走,谁也不能阻拦的霸道模样。 间隙,他深谙的将慕容紫望了一瞬,“老夫记住你了。” 直白的告诫,连拐弯抹角都不需要。 一如洛宇文要杀她,易如反掌。 倒不说慕容紫怕了他,可是让一个厉害得难以对付的人惦记上,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而好生威风的楚萧离呢,被恩师两句话教训得抬不起头,让着还在周围的禁卫军尴尬非常。 想来这是皇上的家务事,全当没有看见吧…… …… 惊心动魄的一天,随着夜至而渐渐归于安宁。 洛宇文自然是来到了行宫,听在圣驾身边伺候的宫人们说,这位名震天的剑客在皇上面前说话毫不客气,连跟他来的那个小公子都不把皇家威严放在眼里。 可是没得办法,皇上都不说话,你一个奴才,私嚼两句舌根过个瘾头也就算了。 淑妃在自己的宫里闭门思过,关国丈已上表请罪的折子,行宫外还跪了若干大臣,求情的有,要求严办的亦有。 说起来,那尸首分家的楚星涵反而成了陪衬,连百姓在傍晚的议论里都用三言两语带过便算了。 没哪个愿意在这上头多费唇舌。 如今楚国的天是楚萧离的天,已经不会有人再去怀疑这一点。 夜深了,慕容紫没有像往常那样堂而皇之的到楚萧离的寝殿里给自己占个窝。 今日发生的事说来都是不愉快。 她心里有怨,想必他对她的所为也难得真正的有个微词。 只不管情绪怎样,如是时候,楚萧离不得闲来找她就是了。 独自坐在前日和关红翎一起品茶棋的玉石亭,暗水自山体里头源源不断的流出,顺着白玉凹槽一股股的垂悬落,雨幕晕染了远处夜色的安都,晚风吹来,凉悠悠的潮冷。 棋盘还搁置在石桌上,黑白两色还未施展开,棋的人却少了一个。 慕容紫兴致缺缺的摆弄着属于她的黑子,直到身后有人行来。 她未回头,以为会是慕容徵。 哪想来人开了口,她才一番醒然,微微惊动。 慕容渊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吾儿从前不爱这些,何时开始喜欢的?” 她疑似吓了一跳,太傅爹爹已在对面落座,信手抓起一粒白子,摆在应该摆的位置。 对弈之意明显。 慕容紫迅速收敛了散漫,形容很是正襟危坐,“那是因为父亲不了解女儿。” 顺意将黑子放入棋盘,她布局应对。 不管是和两朝重臣棋,还是和从不待见自己的父亲棋,随便哪一样都足够让她全身心的投入。 “是吗?”慕容渊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看起来很和蔼,“或许是的吧。” 而后,落子。 慕容紫亦是笑,涩涩的苦中又透着几分荣幸之至。 又听慕容渊问,“你认为身为慕容家的嫡女,应当如何做?” 她微愣,黑子捏在手中,手悬在棋盘上,错愕的看看父亲,猜测道,“像关红翎那样……时时以关家为重?” 说罢连她自己都不可置信的笑了,“可是人与人是不同的。” 每个人都有想要追求的东西,那也仅仅是自己想要。 关红翎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证明她不逊于关家任何男儿,只刚好她的所为能勉强讨得关濯的欢喜。 单就此而言,慕容紫自认或许永远讨不了父亲的高兴了。 慕容渊却不然。 “为父从没期望你能成了关红翎那般,你是我慕容渊和北狄大公主的女儿,要什么不能有,只是……” “只是?” 慕容紫不懂,借着月色,她看到父亲露出晦涩难言的神情,仿佛有莫大的苦衷桓横在他心里,让他不得不远离这个女儿。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 反之,这天间怎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女儿? 慕容渊没有说去,转是问她,“你很喜欢楚萧离?” 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言情海 正文 玩挑拨离间?你还嫩了点。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玩挑拨离间?你还嫩了点。 “小师兄?”怀琰从湖岸后面的林子里冒了个脑袋出来。 这一唤,楚萧离和慕容紫都回了头,便也才是一回头,他就冲着楚萧离扑抱过去! “小师兄!!!我终于找到你了,还好你没死啊,哇呜呜呜呜……” 熊抱着就不放手了,一副雏鸟归巢,惊魂未定的模样。 楚萧离身上还有伤,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慕容紫在旁边大急,忙喊着叫他快松开的话,见他听不进去,干脆亲自去扳他的手钶。 怀琰道,“小师兄,我还以为你掉进河里喂鱼了,你要是因为这个死了的话,我就是大楚的千古罪人,难辞其咎,半辈子都要心怀愧疚活得不安宁了。” 所以他没日没夜的找啊,寻啊…… 翻山越岭,从上游的村落找到了这里来明。 眼看过去那么多日子,越找越灰心。 好不容易让他发现了无泪宫活动的痕迹,顺藤摸瓜,又避开雾影他们的视线,绕了一大圈才绕到这个地方。 他正想着要是小师兄不在这村子怎办,又或者小师兄没了,只有慕容紫活来也是有可能的,总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刚山,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钻出来一看,大喜! 简直喜极而泣! 楚萧离挣脱不得,只好任由他挂在自己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一定要确定他这个人完好无损。 “嗳,小师兄,你骨头怎么断了?” 楚萧离额角抽了抽。 被师傅打成那样,又掉进水浪翻腾的河里泡了彻夜,断几根骨头已是大幸了好吗! “不过你恢复得好快,好神奇啊……师傅说你是众多师兄弟中最适合练武的,莫非这也算其中缘由?” “……” 一口一个‘小师兄’,怀琰说得停不来,“那天我立刻掉头回去找师傅,结果师傅什么也没说,第二天就带着小师姐走了,我只好自己来找你,你放心吧,我想师傅不会再对你怎么样,毕竟你是他老人家亲手教出来的,他不舍得像废了大师兄那样废掉你,哦,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 抱够了,他放手,脸容肃然,正色望住楚萧离,“眼外面乱得很,哪样流言都有,大抵都在传你死了,蜀南的那个楚墨暗自动身前往京城,你看你看,他准备抢你的皇位和天!真是个会落井石的小人!” 说到怒时,怀琰攥紧拳头一挥,跺了跺脚。 “还有——” 眸光一斜,再往着慕容紫睨过去,他憎恶分明的说道,“某个太傅大人也忙不迭回京去了,这是要给谁发丧呢?” 这句话他倒是说得浅显易懂,简单明了。 慕容紫不动声色的扯了扯楚萧离的衣袖,道,“九郎,你可知像这样话多的人,要是打仗的时候被敌方生擒,恐怕别个什么都不用做,他就先不打自招了,委实是个隐患。” 玩挑拨离间?你还嫩了点。 楚萧离天生护短,认同的点头,“四娘说得极是。” 怀琰眼巴巴的瞅着他两个人,分明是同仇敌忾,他欲言又止,好歹觉出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那么……要他走? 他千辛万苦才找来,走了多不甘愿! 索性走到湖边一屁股坐,抱着剑,两手拖着巴,坚决,“小师兄受伤我有责任,从今日起我就跟着你了,要是北狄萧家或者其他人想加害你,我一个顶十个。” 扭头又看了不待见的女人一眼,他冷哼,“便宜你了!” 也就是说连她也一起护着? 沾了万岁爷的光,慕容紫扬眉,很是受用。 还没来得及说话,但见怀琰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两支鱼竿上。 “你们在钓鱼?”很惊喜的音色,连那张皱巴巴的脸也舒展开来,变作兴致勃勃,“这湖水质清澈,里面的鱼儿肯定长得肥嫩,且肉质鲜美,你们今晚吃鱼吗?” 慕容紫无解的看了看楚萧离,虽是晓得他这师弟话多,可…… 怀琰站起来,几步走到架好的鱼竿那处,捞起袖子探手把鱼钩提起来看,立刻蹙眉,“这钩子做得不好。” 说着他将挂在腰间的不离身的竹筐取,在里头摸了摸,取出把小钳子,三五除二的将鱼钩换了个形状。 随后,就地捡了块石头在旁边的湿润的淤泥了刨了两,刨出两条蚯蚓来。 把蚯蚓挂在鱼钩上,将鱼钩扔回湖里,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泥,他满足道,“等着吧,有我在,今天晚上吃烤鱼,喝鱼汤,你们有口福了!” 他说的是……你们。 一点儿也不排挤哪个。 慕容紫复而又望了楚萧离一眼,到底是要喜欢他这小师弟呢,还是一直讨厌着才好? “走吧。”楚萧离牵起她的手,“我们到别处逛会儿。” 转而他吩咐怀琰,“你在这里看着。” 怀琰没搭理,抬起手随意的冲他挥了两,就算是应了。 …… 离湖泊不远处的林子里。 这一带附近有四五个村落,彼此间都离得不算太远,故而鲜少有大型的野兽出没,说来是安全的。 中间有一小片桃林,丁小倩说,每棵树结的桃都甜得很,让他们一定要来摘几个尝尝。 这是许久以前住在湖边的猎户种的,后来猎户老了,死了,儿女又去了城中,只留这片年年都会开花结果的桃林。 村里的人不刻意来摘,只到湖边玩耍时,偶尔取些解渴。 没走太久,找到了。 笼统望遍,大抵三十多颗桃树,大小不一,倒是正逢着时节,树上的桃子结得饱满,好些熟透了,掉了来,烂在土壤中,化成养分。 这天没有风,走入这里后,鼻息里立刻被果香的甜味充斥。 楚萧离找了颗树坐着休息,让慕容紫动手去摘。 她依言,把衣前兜起来,摘了桃子就放里头。 楚萧离视线专注的放在她身上,边看她认认真真的摘选桃果,边道,“怀琰其实是师傅的养子,不算在我们这些师兄弟的辈分中,他天资聪慧,日后必成大器,就是……” 慕容紫应他的话,带着笑意,“常年跟在你师傅身边,养出个话痨的性子?” 她站在一颗桃树,树不高,她略略弯着腰,一手兜着衣裳,里面已经放了摘的两只桃子,一手扶在面前上方的桃枝上。 背景的桃林果实累累,她侧首向楚萧离看过来,虽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头上除了淡紫色的发带,没有任何装饰,但就是那样一张干净清秀的脸孔,若桃花绽开,姿态婀娜,灼灼其华。 楚萧离似有一愣。 很快,在她什么都没察觉前,他收敛了那丝不小心外溢的情绪,道,“师傅为人严肃,心里揣着为师妹找寻西域诡异的事,常年来,性情也变了。” 慕容紫不解,“西域鬼医与你师傅有愁么?还是说他是北狄萧家的人?还有商霭为何又会听命于你?” 怀揣太多的疑问,她早就想问个究竟。 楚萧离晓得她揣着诸多疑惑,心想早点告诉她,总比她一知半解,往后因此出了岔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罢,他言简意骇,道,“西域鬼医喜欢我师傅。” 慕容紫摘桃果的动作顿,僵硬的扭转身子看他,诧异,“鬼医是女的?!” “我有同你说过她是男子么?” 好吧,没有…… 那么就说得通了,无非又是一场因爱生恨的悲剧。 慕容紫很快想到一点,说不定当年洛夫人的第一胎没有生来,都是西域鬼医搞的鬼。 可是,鬼医钟情洛宇文,洛宇文便是娶妻,心里的人是萧忆芝,为何鬼医要对他的夫人毒手? 楚萧离继续道,“商霭是她捡来养大的,得她毕生所学,只他一直在找自己的亲生父母,鬼医利用这一点,教会他本事之后,告诉他,只要将洛家搅得天翻地覆,就告诉他,他的父母在何处。” 不爱,就要毁掉那个人的一生吗? 这样的爱……真可怕。 慕容紫心有余悸,忽然发自内心的期望,有生之年不要和西域鬼医有任何交集。 “商霭去到西漠的时候,怀歆刚有了身孕。”说到此处,楚萧离神色有几分晦暗。 那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过往,只发生的,终究不能再改变什么。 “那时我并不在西漠,她食毒寻死,发现得及时,母后拿千年人参吊着她命,遍寻名医,这时商霭来了,施展医术为她拔毒,且是言明,她肚子里的双生子,只能保住一个。” 双生子,抱住一个,对于萧忆芝而言,哪怕洛怀歆死了,只要孩子没事都可以吧。 覆的眼婕浓密而纤长,得头顶苍白的天光笼罩,形成一片小小的阴影,遮挡住他眸子里所有的闪耀。 那是楚萧离心里挥之不去的暗影。 慕容紫走到他身边坐,握住他的手,“再多安慰的话都是惘然的,你心里比哪个都明白,做不到逆转从前,往后尽力便好。” 想来,就算楚萧离在西漠,他又没得起死回生的本事,自然只能听天由命,寄望于商霭。 楚萧离对她笑笑,大有谢她宽慰自己的意思。 “怀歆性情刚烈,爱憎分明,因着师傅对师母寡情早就恨在心上,她又被我……生孖兴后,就一直找机会取我的性命。” 那时候的洛怀歆哪里是楚萧离的对手? 她又是如斯恨极,心心念念只想做成一件,固然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任何代价……最后,被鬼医钻了空子。 “鬼医对她用的毒可将她潜能发挥数倍,一旦过了她的界限,就算我还未死,她亦会先七窍流血,全身经脉尽断而亡。” 用失魂汤,是无法中的办法。 “可是这并非她的本意,让她浑浑噩噩的活着,真的好吗?” 慕容紫已经不会再因为洛怀歆而醋意横生,相反更多的是同情。 设身处地的想,她若是洛怀歆,宁可死了也不愿意活到那个境地,况且…… “萧太后留着她,无非将她当作棋子利用,你师傅更是狠心,听之任之,既然如此,何苦为她四处找寻鬼医解毒?为了让心中好过些么?真虚伪!” 她看不惯,听了都觉得难受,干脆把头撇到一边去。 见她恼了,楚萧离不知该怎么解释。 假如一开始他没有对怀歆动情,是否就不会发生往后的种种? “若是大师兄并非宁氏皇族中人,我倒也可以想法子成全他们,可是怀歆身上的毒未解,随时会狂性大发,大师兄受制萧家,他二人的身份今非昔比,那日在安都堤坝,你亲眼所见,也当晓得了。” 顿了,他再道,“此事只能暂且如此,需待往后时局稳定,再另觅蹊径。” 纵使是他爱过的女人,纵使为他诞孩儿,他比哪个都想成全了宁承志和洛怀歆。 慕容紫无奈,“此事我管不着,你自己看着办吧。” 转而,她想了想,问,“商霭可是因为想要自己使用血煞令,从而露出马脚?” 楚萧离冲她笑得温柔,“四娘知道得不少。” 她斜目瞅他,故意端起架子,“如何我都是无泪宫的宫主,我说一句要自行了断都能吓破他们的胆,敢不听我的话,刻意对我隐瞒,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这话说得耐人寻味,楚萧离忍不住举目四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到她摘了放在面前的那堆桃子上。 今日月末,村子里大多人都去了集市。 来的时候小倩就对他们说过,桃林的桃子吃多少摘多少,不用管他们,眼这里有……统共十几只。 楚萧离心念微动,没有直接点出来,而是委婉问道,“四娘,你摘那么多桃,吃得完吗?” “你自己的国家大事都管不完,我摘几个桃子你要管这样清楚?” 嘴上说着怄气的话,她却躺了去,脑袋枕在他腿上,合眸,小憩。 起了微风,吹得林间树叶沙沙作响,风里有桃香味,安然宁静。 楚萧离低头凝视她的平静安好的脸容,浓密的眼婕,小小的高挺的鼻子,嫣红的唇,微有上翘的唇角,不施任何脂粉,却让他心里实实在在的喜欢。 看着,他扬起舒心的笑,长指在她白皙细嫩的脸庞上抚过。 “唉……”慕容紫悠远深长的叹了一口气,“你师傅带着洛怀歆回京了,我爹也回京了,还有楚墨,原以为他是个老实的人呢,九郎,你这皇帝做得委实不容易。” “可不是。”他笑呵呵的应,玩笑道,“不若懒得管他们了,我们就在这里过一辈子,可好?” 她都懒得睁开眼皮白眼他,只道,“你哪时同我肯定的说:我们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里,我便听你的,问我‘可好’,要不要再奸诈些?” 好与不好让她说了算?结果也是她单着? 才不好! 楚萧离笑,被拆穿了把戏也毫不尴尬。 她喊他闭嘴,不准发出声音,更不准动,让她就这么睡会儿。 …… 没得一会儿慕容紫就真的睡过去了,楚萧离见她呼吸平稳,颇为深熟,便悄悄的将她移到旁侧。 站起,他在桃林里一边闲适尔雅的逛着,一边四寻望,像是在找什么。 虽是身着灰袍,如缎的墨发只有一根朴素的玉簪束了少去,那背影在暗处的几双眼睛里,无比的惬意舒适。 虽是离着熟睡的人渐行渐远,可是,别怕,他不会离开你。 等到慕容紫一觉醒来,先是如何的样子,此刻一成不变。 楚萧离由她枕着自己的腿,自身靠在树干上,眉眼里含着云淡风轻的笑意,盯着她看得情深款款。 “醒了?睡得好不好?” 怎不好,连梦都没有做,暖暖的风一阵一阵温柔的往身上吹,别提多舒服了。 慕容紫揉了揉眼睛,坐起来,露出个安稳的笑,“这是我此生睡过的最安稳的一觉。” “有这样好?”楚萧离假装吃惊和她说笑,“那看来你和这桃林有缘,要不要今夜也……” 她站起来,顺势将他拉起,“走了,莫废话,回去煮鱼汤喝。” 其实,她的此一生很短暂,不过将将近六年。 真的未曾说谎。 …… 湖岸边,怀琰那儿亦是收获颇丰。 在他精湛的功底之,十几尾七八斤的鱼儿放在竹筐里,面上的几尾还在活蹦乱跳。 听他说,小的他都扔回湖中放了生。 见慕容紫他们摘了桃子回来,他高兴,拿过一只刁在嘴里,背起满载的竹筐,扛起鱼竿,自发往村子的道路走。 活儿都给他一个人拦了,他还说,晚上由他做饭。 慕容紫对怀琰小师弟越发欣赏。 …… 回到村里,送了两尾最大的鱼给铁匠,剩的,原本楚萧离想留些给丁家姐妹和村长,可慕容紫却执意让怀琰全都锅。 怀琰找了数日的人,中间吃的苦头都可以忽略不算,关键在心慌。 这会儿正是他表现的时候,鱼汤多滋补,自然要全都做了,给小师兄好好的补一补身子。 在木外的小院中间磊起石灶,煮鱼的大锅还是跟铁匠借的,生了火,剐了鱼,怀琰说还少些佐料,又看外面的竹林,打算去挖些竹笋回来。 慕容紫想都不想,让他等着,她去给他找几个帮手。 然后在楚萧离的注视,她走到竹林外面,便是只有一句—— “还不出来么?要我进去请?” 怀琰都能找来,没理由她能耐的宫徒们那么笨。 全穿帮了。 玩挑拨离间?你还嫩了点。 正文 你这女人真有手段!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你这女人真有手段! 慕容渊的问话让慕容紫感到好笑。 这疑问并非真的疑问,而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用来抛砖引玉的话罢了。 便是这时她恍然,早先在幽山,太傅爹爹非要她跟着楚萧离一起回城,其实与那日宁玉华初入皇宫,三哥哥让灵霜务必将她带到南门看个热闹,道理是一样的。 楚萧离对她的心思,若说在苏城时候是雾里看花,如今的一切也早就明朗了。 慕容渊身为朝中重臣,肩负整个慕容世家兴衰,甚至有能力颠覆大楚皇权,女儿喜欢谁,对他来说真的没那么重要钶。 难不成慕容紫点头说‘是’,他们还真的能不惜一切代价成全了她? 痴人说梦! 想明白这一点,慕容紫则轻松多了,“爹爹何以如此问?明” 慕容渊落子很快,几乎是黑子一,他的白子已经摆好应对,他道,“为父知道你不稀罕身份和地位,只你要跟从在帝王身旁,这两样缺一不可。” 慕容家的出身是她与生自带,然地位呢? 小小一个六局女官,成日与楚皇同吃同住,同进同出,百姓的闲话和群臣的进谏都堆成了山,她的身份已然配不起她如今的行事所为。 “父亲的意思是……”盯着棋盘,慕容紫佯作沉吟模样,略作思考之后,抬头征询的看向对面的人。 慕容渊与她肯定道,“只要你想,后位必然是你的。” 已经不能再拖延去了。 今日这番风云变化,楚萧离的帝位更加稳固,两宫又都未讨到好处,该他慕容家大展拳脚的时候。 时机刚刚好! 慕容紫直言,“若女儿不愿意依照父亲的心思做呢?” 她敢这么说,是因为她有把握。 不做后妃,楚萧离仍旧会喜欢她,呵护她,哪怕只是短暂一时。 可一旦听从了慕容渊的安排,就算她母仪天又如何? 还不是为慕容家所用的棋子一颗。 她狡猾道,“如何我都是慕容家的嫡女,父亲说,是吗?” 这个‘嫡女’可要比慕容若文来的矜贵多了。 慕容渊大可弃她不顾,全力将后者捧上国母之位。 可同时他也看到了,楚萧离心里放着的是谁人,纵容的是谁人。 慕容渊沉声笑了起来,音色里尽是包容之意,“你也知自己始终是慕容家的人,做皇后,在宫中有无尽的权利,可与他齐头并进,我慕容家因此兴盛,两全其美,有何不好?” 互利互惠? 她觉得不好,至少此时她是自由的。 不过片刻,棋盘上局势已定,无需再多浪费时间。 慕容紫蹙眉,半响不语。 她知,自己身为慕容家的人这点无可改变,父亲有意示好,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了,且不说慕容若文真的就能将她取而代之,然她失去的也不止一点半点。 兴许她在这里忧虑着慕容家的所有会牵绊她和楚萧离的关系,说不定……到最后他才是顾全大局的那个人。 看出她摇摆不定,慕容渊又道,“白日要你随皇上回城,确实是为父有意而为,你自己也看到了,无论贤妃是什么样子,皇上都不会伤她分毫,这与对你是一样的。再加上她膝育有一子,若她将来做了皇后,你就永远只能趋于她之,更不用说今后你还想为皇上生儿育女,那萧家,本就属于北狄异族。” 这些对楚国第一世家慕容家而言,太不利! 话尽于此,慕容渊站起来,顺手拾起黑子落于棋盘中,“懂得顾全大局明哲保身固然是好事,可一味站在原地不动,并非就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适时以退为进,过后你会发现,都是大势所趋。” 都是……大势所趋吗? 再垂眸看那棋局,经过慕容渊帮她布那一子,竟然变成了——和局! “女儿有一惑!” 蓦地站起,她望着停顿的背影道,“父亲当年迎娶母亲时,可有想过这些诸多复杂的利益相关?若弊大于利,你可会不娶?” 慕容渊连思绪都未做,“事事皆有好坏两面,不能以对错一概而论。” 他笑了笑,真假参半的反问,“就算为父此时觉得娶错了,难道还能重新来过?” 慕容紫一怔,听他继续道,“当时的情形与如今相比早就万千变化,倘若只因为父乃慕容家的当家就不能爱你的母亲,你们兄妹四人又从何而来?” 可以是曾经相爱,可以是从前爱过,而今呢? 或许那份感情仍在,只是被纷纷扰扰所淡化,谁也避免不了感情随着岁月一起流逝的悲哀。 既然你不做皇后他都爱你,那做了又如何? 那个身为一国之君的男人,莫非会因为你母仪天而恨你? …… 寂夜深深,慕容紫仍坐在玉石亭发呆。 不得不承认,她被父亲的话动摇得一塌糊涂。 后位她不要,巴不得坐上去的女人多着呢! 洛怀歆占尽先机,她那父亲又厉害成那样,再者楚萧离对她的态度是慕容紫亲眼所见。 她和她,让着他来选,恐怕只会让他再度愣僵住,苦恼得无从选择…… 侧首往安都方向看看,夜空广阔而深邃,夜幕的城池火光点点,一派安宁祥和。 应当过了三更天吧,楚萧离还未露面,莫非真的恼了她拿着宁承志的命去要挟洛怀歆? 真是如此,那他也太小气! 她哪里做错了?! 心里越想越恼火,正欲唤人收拾地方就寝,哪想回头就被眼前近在咫尺的脸孔吓了一跳,险些从石凳上跌去! “吓着你了?”怀琰几乎半身都爬在桌上,后腿高高翘起,探长了脖子,用他琥珀色的眼睛放肆盯着慕容紫瞧。 见她回头来看到自己后大惊失色的样子,他有些许意识。 嗯,应该是吓着她了。 不过……活该。 想罢,他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道,“你明明没有小师姐好看,师兄怎么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慕容紫本被吓得不轻,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是人人都以皮相论高低,长得丑得岂不是都该自我了断?” 怀琰被她反驳得说不出话,回味半响后,不情不愿的赞同道,“嗯,你说得……没错。” 按捺狂跳的心,慕容紫浅浅呼吸,“那你可以退开些么?” “好。”他点头,灵巧的往后一退,轻轻松松的坐在原先慕容渊坐的那个位置上。 一手拖着巴,空出来的那只手随意的抓起一把跟前的白子把玩,看着形容也没有要与她再说话的意思,可是就这么干坐着…… “你师姐如何了?” 慕容紫没有直接问他可是找自己有事,若有事,那也必定是坏事。 故而她转了个弯,向他问洛怀歆。 怀琰未看她,孩子心性的将白棋子放在桌上摆成一排,道,“还不就是那个样子,失魂汤竟然停了整整十日,魔气攻心,好可怕唉……” 说着还打了个冷颤,一副不能接受洛怀歆失控发狂的惊慌脸孔。 “失魂汤?”慕容紫不解。 他没半点想要避忌隐瞒的意思,直头直路的说道,“就是一种可以暂且迷惑人心智,使其浑噩度日的汤药,你是不是还想问长期服用可对人有害?自然是有害的,药带三分毒嘛,日积月累的积攒,总是不好,上次见到商霭的时候他就说了,小师姐对失魂汤抗性越来越大,也不知道还能拖延多久。” 把面前白色的棋子摆成一排后,怀琰又探手在慕容紫的面前抓了一把黑子,继续编排着玩。 他嘴边也没停,一边捣鼓棋子,一边道,“说来也巧,我同师傅打算在此地乘船南,就在上船前听说城外幽山有乱,师傅说去看看,结果刚到城外便看到小师兄骑马冲进城来了。” 再后面的事情,不用他说,慕容紫自能接得上。 只不过她懒得说话,看情形这位怀琰小兄弟是个话痨。 沉默片刻,怀琰用黑白棋子摆出粗略的人脸,再而抬起头兴致勃勃的问,“你看你看,像不像师傅?” 慕容紫顺势望去,那人脸歪歪扭扭,十分滑稽,亦是让她……十分的无语。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怀琰颇为落落寡欢,“你们这些人真无趣,成日想的都是情啊爱啊,小师兄还在陪师姐,后位是师姐的,我劝你不要想了。” 照他所言,不管洛怀歆愿不愿意,洛宇文都有此打算。 “因为只有做楚国的皇后,才最安全,是吗?” “你不笨嘛……”怀琰勉强夸了她一句,多动的拿起一杯没人饮过的凉茶,送到嘴边了才想起问她,“我能不能喝?” 慕容紫好笑,“你在跟我讲客气?” 他被噎了,扯了扯嘴角,“师傅说过,待人接物需有礼有节,不问自取是为‘偷’,虽然我只是做个样子。” 一碗凉茶喝到底朝天,他继续精神奕奕的和跟前的人搭话,“我听说你同孖兴的关系不错,你这个女人可真有手段啊……” “……” “怎么样?我那小师侄可否聪慧可爱?是不是尽得师兄师姐真传?说来真奇怪,你不是喜欢小师兄么?难道你看着孖兴的时候心里不堵得慌?” “……” “说真的,你有没有想过要给小师兄生儿育女?不过我觉得就算你也生个孩儿,肯定比不过孖兴的,唉……我说这么多,你怎么都不生气?” “……” 慕容紫直勾勾的盯着他望,刚张口打算回击,再得他画龙点睛的一句肯定,“你定力真好,要是换做别个,早就扑上来与我搏命,或许这就是小师兄钟情你的原因,嗯……你果真是个有手段的女人!” 天大的气也被这话痨说得无力了。 她心平气和的问,“所以你是故意来与我找茬,惹我生气的么?” “不是的啊!”怀琰满脸无辜,有理有据的为自己解释道,“我根本用不着专诚来气你,师兄一直都在陪师姐,光是这一点,你脸上没表现出来,听到都难受得不得了的对不?” “……对。”慕容紫无法否认,她真的有点生气了,“那你到底来做什么?” “找你啊。” “找我做甚?!” “哦,是这样的。”怀琰站起来,不慌不忙的整理了衣着,再正色道,“师傅说你太危险,留在师兄身边是个隐患,让我带你一起走。” 慕容紫僵了僵,“你说什么?” 带她一起走,去哪里? 她防备的站起来,看到雾影和月影就站在不远处,心安了几分。 怀琰不以为然,特意对她解释道,“我本没有那么多话,方才船没来,我到早了,就想与你说会儿子话,我们认识认识,往后有得相处了,总得加深了解。” 话止于此,不理会满心无解的慕容紫,他举目将天色望了一望,确定的说‘时候到了’,接着竟是身而起,同时把面前毫无准备的女子抱住,两个人就这样穿过石亭,穿过顺着玉石瓦缓缓滴落的雨帘! 悬空,坠—— 慕容紫只感到自身蓦地落空,眼前是仿佛伸手可触的安都城,而脚,几十丈高的深崖,蜿蜒的河流如此垂直望去,细小如同酒宴上舞娘手中的绸带。 她惊得瞠目结舌,心脏都快停止跳动! 难道这是在……做梦吗?! 紧随而来的急速坠将她所有的理智分崩离析,无法再思考。 疯了! 逃避将双眼死死紧闭,却无法忽略身体最直接的感触。 耳边除了摩擦呼啸的风声,还有谁兴奋的鬼吼鬼叫—— “我会——哈哈哈哈哈!!!” 怀琰好似生来就不知怕为何物,将一手像鸟儿展翅那样伸展开,感受风从指缝间穿梭。 见被自己挟制的人闭着眼睛,紧拧无关,他还替她没劲,“你把眼睛睁开,你看你看,多有意思!我们的船就在面。” 慕容紫周身都麻木得快要失去感知,全然做了等死的准备。 睁开眼看着自己死? 已经没有比这样更惨的事了! 空落落的脑中只抱着这一个念头,似乎这落的过程亦没有她想象中长久,忽然腰间受力,她整个人在空中稍有一滞,再不受控制的做了几个回旋,双脚触到一方平稳…… 不真实,又太真实! 水声清晰的响在耳边,慕容紫茫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然置身在一艘船上。 船中等大,约莫三十米的形容,此刻正顺流而,往着南城门方向去。 不禁,想起先前惊险一幕,她仰头向上望—— 夜色里,建在头顶的行宫只能勉强望到延伸出来的少许边角,这高度……无法想象前一刻她就是这样来的! 怀琰站在她身旁,两手正绕着什么,得她望向自己,又还是一脸失魂落魄,他便道,“这样东西叫做金刚丝,走壁必备良品,我最喜欢用!不会让你轻易死的,哈哈哈哈!” 此时人在船上,惊魂未定,慕容紫一边心有余悸,一边强迫自己迅速整理思绪。 怀琰并非心血来潮才来找她,先前与她说那么多话,一则是为让不远处的雾影几人放松警惕,二则亦是为了等船从正方经过。 这间隙他算得分毫不差,可见其厉害。 而他用的金刚丝,无泪宫的宫徒人手必备,倒是不稀奇,可为何雾影他们没有追来? 刚想到这里,走到船头吹风的怀琰道,“我师傅在上面,莫说只有那两个,就是七影一起上,加上小师兄也打不过师傅。” 全被他们算好了! 慕容紫蹙眉,走到他身旁去,看着开阔的水道,船行不止,很快就畅通无阻的出了南城门。 恐怕这时楚萧离还不知她身在何处。 又想洛宇文那身厉害的功夫,没等她问出来,怀琰便心领神会道,“此行意在带你一起走,若非必要,师傅不会杀人。” 稍顿,他侧目看了她一眼,“更不会随随便便要哪个废去功夫。” 这会儿慕容紫身不由己,哪里还听得进谁的责难? 冷笑了声,她道,“你师姐疯癫起来谁也治不住,我不反击,莫非等她拿剑将我凌迟了不成?莫跟我说什么苦衷!人活于世,哪个不得苦衷!” 如她此时莫名其妙被他抓来,眼看渐渐远离安都,她还不是有苦难言?! 怀琰长长叹息了声,“我最受不了你们这些恩恩怨怨了,小师姐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可你让她断掉自己的筋脉,同样心肠狠毒,那样做的话,我觉得师兄就不会像从前那么喜欢你了,你看你今夜等在那里,不就是为了等他?他没有来,这可不是我和师傅故意做了手脚,是他自己不来,我这才有了机可乘。” 慕容紫不语,只听着,两只手都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头。 她这点心思竟都没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看穿,楚萧离却故意避而不见? 怀琰继续道,“萧离师兄是楚皇,我虽没有去过皇宫,也知道皇宫里有三宫六院,哪怕小师姐与他早成过去,再无将来,后宫里面那么多的女人,凭你一人之力,能够斗到何时啊,唉……” 伸了爪子安抚的拍拍慕容紫的肩膀,他语重心长,“你还是随我南吧,一点武功都不会,居然还是无泪宫的宫主,不如你求求我,看我愿不愿意收你做徒弟,往后行走天,有我罩着你,至少不会被人欺负,我师兄他……” “你怎知他不会来找我?” 推开他的手,慕容紫道,“我和他之间,只有我和他最清楚,他会来找我的。” 怀琰定定看了她半响,啧了声,遗憾得很,“竟然不中我的挑拨之计。” 她诧异,“你在挑拨?” “我觉得师兄还是别来的好。” “为何?” 怀琰一跃而起,蹦到了扶栏边上高站,淡薄的语气,“师傅说了,师兄若来,就把你扔到河里去。” 你这女人真有手段! 言情海 正文 牵挂,是慢性的毒药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牵挂,是慢性的毒药 日落月升,夜至。 木前的小院落里异常热闹,除了溟影之外,其他六影来得整齐。 傍晚时都藏在竹林里,忽然见宫主走过来,就站在他们不远处那么不轻不重的道了一句话,别说,还真有威慑力。 雾影说得不假,宫主耳聪目明,心里通透得很钤! 鱼汤熬好了,撤锅,怀琰便开始烤鱼。 他这手法简直堪称一绝,在竹林里削了细长的竹片,把收拾干净的鱼肉一块块的穿在上面,再架到火上慢烤,适时宜的加上香料,不多时就香飘阵阵,引人垂涎。 风影和云影兄弟二人带着其他杀手在暗处放哨,防患于未然。 从昨儿个到今天,确实有禁卫军来寻过,统统被无泪宫巧以设局,含混的瞒了过去。 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暴露了行踪,让黄雀在后的怀琰觉出端倪,遂,他小心翼翼的绕开了他们,早先才会在湖边和楚萧离遇到。 雪影素来不喜人多,他吃得也很少,好似这与他练的武功有关。 他食饱之后,兀自选了房顶最清静的地儿,舒舒服服的打横一躺,掏出玉扇,悠然的给自己扇风。 若无人刻意往那处看,压根不会察觉他的存在。 可就是因为他在那里,假如有异动像怀琰那般绕过防卫窜了进来,他是能第一个最先察觉的。 故而雾影也就懒得管他,容得他此时偷闲。 月影为人严谨,一直在帮怀琰的忙。 相反混进尚食局的花影以着不给大家添乱为由,心安理得的坐享其成。 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手里捧着一碗火候刚刚好的鱼汤,盘腿坐在子外面的木台上,喝得有滋有味。 慕容紫坐在她的旁边,照样握着只汤碗,边细细的朝热汤里吹气,小口的喝,很享受的模样。 月色清雅,夜风习习,实在是安宁太平的夜晚。 另他们这些杀气重的人都不自觉的放心头的包袱,难得松懈。 偶时,拿着余光向慕容紫扫去…… “怎么又在看我了?”这回被抓了个正着。 慕容紫冲她笑盈盈的,话亦说得好声好气。 花影嘴甜,连一丝慌乱都没有显露出来,眯起眼睛马屁道,“属是觉得,宫主穿什么都好看,由此就多看了两眼。” “是这样?”慕容紫故意逗她。 她狠命点头肯定,表情真诚。 在石灶边的怀琰冷冷搭腔,“真是有趣了,常言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又不是慕容紫的情人,且还是个女人,你盯着她看个什么劲儿?要不是你的小命和她的命息息相关,岂会稀罕她?做人要有骨气,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坦荡点,勇敢点!” “身为女人就不能欣赏女人?”花影与他辩,“你还不是跟在夜君屁股后面颠颠的跑,你敢说你不欣赏君上,不觉得他好?” 怀琰被噎住,僵硬的扭转脖子朝着她看,眼神里带着不善。 花影不甘示弱,昂起头回以挑衅之色:小屁孩,不服打一场! 怀琰接招,打就打! 把手里的鱼肉串塞给欲要劝解的月影,拿起剑撂‘去外面’三个字,就先走了出去。 花影也搁碗紧随其后,放话说,不教训教训这小东西,不知道无泪宫的厉害。 她一走,楚萧离就占据了她那个位置,做到慕容紫身旁,高高兴兴的看好戏,呐喊助威。 见这架势,雾影只好象征性的吩咐了一句,“点到为止。” 都去到外面的二人哪里会听这些,都是用剑的人,没得多余的废话,宝剑出鞘就对上了,遂,那乒乒乓乓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听着都激烈得很。 怀琰虽小,却是常年跟随在洛宇文身边,连楚萧离都说他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对于在场的所有人而言,他都能算得上是个潜在的威胁。 只不过,他的对手是花影,而花影虽然比他大不了多少,雪影等人却都是她的手败将,由此可见……胜负已定。不动声色,慕容紫暗自审度。 “四娘,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楚萧离忽然道。 看了他一眼,也不知他手里头那小坛子酒是谁送的,这会儿人是不嫌弃那非琼浆玉酿了,微醺的面庞晒着月光,一副胜券在握的算计表情。 慕容紫思绪一动,爽快的依他,“赌注是什么?” “谁输了,就答应赢的人一件事,你看如何?” “好啊,我赌怀琰赢。” 故而楚萧离只能把宝押在花影身上了。 话将落音,头顶上雪影不高兴的说道,“宫主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慕容紫不管,喝汤,视线望向正前方,院子外面正打斗的二人,轻松的笑容挂在脸孔上。 楚萧离则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忽然弄不明白他家四娘的心思了。 或者该说他好似晓得的,但是…… 洛家的剑术,一百八十八套剑招,可攻可守,奇快无比,精准无比。 怀琰乃名剑洛宇文的养子,可能会拜在同门师兄姐的手,对外人?花影师承何处都不知,怎可能输。 可是,也只有和花影打过的人才晓得,她本就是没有任何剑招的,由此多了一份灵活,随机应变,无招胜有招,让着正宗剑学世家出身的人最没得办法。 很快,怀琰就栽在她手里,被她狠狠教训一回。 剑落在地,他哇的大叫,随着后退好几步,站定后满脸不可思议。 “你这个女人——” “怎么?不服?”花影上前。 不服再打一回。 “服!”怀琰虽傲气,输也输得光彩。 把地上的剑捡起来,对冲花影拱手一拜,“方才是我小瞧了花影女侠,在此向你道歉,只不过,此次比试是你我单打独斗,与我洛门无关,我输我心甘情愿。” 全然是孩子气的说法,哪里心甘情愿了? 花影挑眉望他,片刻扬笑,“我跟你一个小鬼计较什么?回再见到你师傅,你可向他带一句话,住在天云山上的家师对他甚为想念,若得闲,请洛先生上山小住,家师必定好好款待。” 天云山,天云山…… 怀琰仿佛想起了什么,登时失色,“你师傅就是那个在我四岁的时候拿柳枝抽得我全身是伤的臭老头?!!!” 这世上哪里有真的天第一。 一山还有一山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道理人人都明白的! 天云山上那老怪物,不仅每每提起就让怀琰闻风丧胆,还能叫洛宇文露出英雄惜英雄的表情来。 真要给自己论个对手,非隐世在天云山上那位莫属。 楚萧离在里面听了怀琰的嚷嚷,只好出声轻斥,“不得无礼。” 怀琰是被惊到了,很快恢复常色,他对着花影的态度又诚恳了几分,低头,细声的,“我输了,心服口服。 院子里,慕容紫也欣然的对楚萧离笑,平和的语调,“我也输得心服口服。” 楚萧离被她过于顺从弄的心里发毛,怪觉道,“四娘,你很想输给我?” 不难看出,她早就猜到花影赢定了。 “是的啊。”她认真的点点头,温软的笑容洋溢在脸上,道,“我输了,所以,九郎你回京城吧。” 忽然就默了去…… 独独石灶里的柴火烧得噼里啪啦的,热闹的发出响声。 火上的鱼肉串香飘四溢,霎时哪个都没了胃口。 气氛忽然变得很严肃。 全天唯独她慕容紫最淡定。 沉寂少许时候,楚萧离也笑了,赠以她一抹柔色,“四娘与我一起回去?” 她摇头,“我喜欢这里,我在这里等你吧。” 原本楚萧离根本没有想在这赌约上做个文章,打趣的乐子而已,占她一个小便宜,逗逗她,他都可以开心许久。 说到出去,回京城,他有他的想法和思绪,暂时不提也罢。 真正到了如此时候,楚萧离才切实的感受到外面的一切对于他而言远没有慕容紫重要。 可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如此的平和,自然。 不安自他心底蔓延开,怎舍得? “这样大方?”他不甘,俊庞上的笑意仿佛黯然了些。 慕容紫道,“不是我大方,说什么大楚少不得你也就算了,这些我从来不管,只看在孖兴的份上,我也不能这样霸占着你,让你在这里陪我,留那小家伙在宫里水深火热,任人宰割,他是你的血脉,天是你楚家的天,更不是你说让就能让得了的,你让了,等于把命也让出去,这算来得死多少人啊……如此还是算了吧,我不要你在这里守着我,更不想做天人诟病的祸水。” 说来说去都是为着自己,这次是她先发制人。 外头现今是个什么局势,就算怀琰不说,他们都心知肚明。 没有楚萧离的大局在握,全都乱了套,各方蠢蠢欲动,忙不迭为自己谋私利。 大楚战事才平息没得几年,不能再打仗,让百姓过心惊胆战的苦日子。 慕容紫说得没错,这天是楚家的天,不管慕容渊那等肱骨大臣是否打心底的认可,他都有那份责任。 若他不做皇帝,你说,他生来何用? 有些人,天生有着属于自己的使命,换别人,根本不行。 楚萧离打心底的叹服,“四娘好厉害。” 她不走,让他走,他心里不得时时刻刻的牵挂她? 牵挂比陪伴更加折磨人心。 时时的陪伴没准还会生出厌烦,可是牵挂就不同了,那是慢性的毒药,一点一滴的渗入骨髓,侵入五脏六腑,害人性命求死不得。 慕容紫冲他笑得得意,“知道我厉害了吧?” 被将军的楚萧离无言,讪讪把脸撇向一边,冲刚走进来的怀琰摇头叹气,“你这不成器的东西,明儿个师兄好好督促你习剑!” 顶上的雪影哈哈大笑,“有意思!” 越来越喜欢他们这不会武功的废柴宫主了。 其实不会武功又怎样?拿捏住管着天的男人不就好了? …… 楚萧离说,暂且不急走。 该是时候让大臣们想想清楚,到底让楚氏河山乱着好,还是给他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管着好? 由此,他还能和慕容紫在这里小住一阵子。 至于说她不走的事,他很聪明的闭口不提,像是她从来没有说过一般。 他非心胸宽广的人,小辣椒在自己眼皮底的时候他都有个不安的时候,更何况京城离此处几百近千里。 真发生个什么事,远水救不了近火,到时候他找谁哭去? 慕容紫怎么想他不管,先栓在身边,走哪儿带去哪儿,他求个踏实。 这会儿再问楚萧离,天和女人,他要哪个? 有颗心,实实在在的动摇了…… …… 其后不知得怀琰插科打诨,含糊着把这一件带过去,大伙儿都配合着,谈天说地,唯独不提京城。 围坐在清爽的小院子,吃鱼肉,和村子里牛婶酿的酒,再听雾影拿出笛子来吹家乡的小曲儿,这夜过得舒适又安逸。 丁小倩便是在这个时候慌慌张张跑来的,肩膀上还站着只夜猫子。 见着院子里一干生人,她微惊,且是这帮人动作极快,几乎是在她奔进竹子搭建的院门那刹,视线里所有的人都拿起兵器,瞬间防备。 甚至,还有一个小家伙,出鞘的宝剑直指她的咽喉,随时让她一命呜呼的架势。 在竹林那端的风影两兄弟听到这边的声响,同是奔来一探究竟,还以为他们又疏忽职守了。 哪想却是一群人剑指一个小姑娘,恃强凌弱的画面。 “四娘,救命啊……” 丁小倩的脚都打颤了,闪烁的眸子盯着坐在外木台上的人。 她肩上的那只夜猫子也极通人性的做怕死状,把翅膀拍打了两就起来,围着木一边咕咕的叫,一边盘旋。 见是她,慕容紫起身走去,道,“是村子里的人,莫伤她。” 楚萧离也懒洋洋的招手,把怀琰喊了回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丁小倩惊魂未定,四的看,心头默默的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顶上还站着一个! 真是吓死人!! “不要怕,他们是我的同伴,是来保护我与阿九的,不会伤害你。”面对面,慕容紫安慰她,又问,“这么夜了,你来找我有事吗?” 丁小倩后怕的收回目光,吹了个口哨把不远的夜猫子唤回来,“不是我有事,是大牛出事了!” …… 早先慕容紫教唆大牛翻山越岭去给丁蓉摘荷花,人走的时候,只跟牛婶打了个招呼,背了弓箭,别了把镰刀,带上少许干粮,就那么去了。 他人在山里长大,身边又带了探路的夜猫子,牛婶对大儿子放心,还嘱咐他打只袍子回来,给牛小弟提早做过冬的皮袄。 谁知道就在时才,夜猫子自己了回来,爪子里抓着片大牛的衣裳,咕咕的叫得急,一听就是出事了。 村里的人刚从集市回来,换了不少东西,这会儿都聚在村长家喝酒,大伙见是这情形,已经打了火把,出发去寻。 按着大牛的脚力,应当是到那片荷池附近了的。 楚萧离在村子里养伤的这段时日并未闲着,他先帮村里的猎户改良了弓箭,又亲自绘制了方圆百里的地图赠给丁茂,比世代住在这里的村民用的那些更加精准。 因此丁小倩跑来知会他二人,并没有要迁罪谁的意思,而是求救。 村中有半数人家养着夜猫子,目的在晚上探路,有个什么事能回村报讯。 按着小倩的说法,若大牛遇上野兽的话,夜猫子不会是那个叫法。 加上不日前邻村有人从野荷塘那边回,说在那里看到了个鬼,被吓得要死要活的,特地跑去庙了烧香,事情越发的诡异。 说这世上有鬼,楚萧离是不会相信的,好歹他伤养得不错,身边有怀琰和无泪宫的众人,去探一探无妨。 还能借此淡化慕容紫赶他独自回京的事,他心里叫好,当即应帮忙,命着众人赶紧收拾,即刻上路。 …… 夜深得没边没沿,一行人远离的丁家村,踩着山路向野荷塘那边去。 路途不远,翻过两座山便是,天亮前就能到。 怀琰精神头最好,做了先锋打头阵,雾影和雪影断后,花影月影则顾及左右两旁,楚萧离与慕容紫走在中间,不能再安全了。 原本丁小倩也打着火把和他们在一起,花影特地拉了她到别处去。 留了谁和谁单独说话的机会。 都是心知肚明的,若宫主坚持留来,雾影他们必定誓死相随,楚萧离落了单,怎会心甘情愿? 夜君那样的人…… 还是借此机会,容这二人说到一处最好不过。 慢吞吞的走着,慕容紫没说话,楚萧离跟在她身后三两步的距离内走,难得没如往常那样与她轻松说笑。 就那么持续许久,她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到了深处,冷不防被脚的树根绊住,险些摔倒! 楚萧离手快,一把将她抱回来,笑,“小心些。” 她点点头,睁大的眸子盯着他的脸看,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他摆了一脸的好脾气,抓住机会便循循善诱,“要是想收回先前的话,我就当你没讲过,跟我回京,你做皇后,我管着朝前,后宫随你怎样都行,好不好?” 牵挂,是慢性的毒药 正文 他的霸道极奢侈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他的霸道极奢侈 比起两宫相互算计,还有关国丈与太傅大人朝里的明争暗斗,慕容紫觉着洛宇文要直接得多了。 干干脆脆的命小徒弟把她这关键所在带走,一击即中,不知把多少人杀得措手不及。 等到洛怀歆稳坐后位再放她回宫,那时尘埃落定,没准连她自己都不想再回京城是非地。 慕容紫倒不怕洛怀琰把自己扔到河里,但他话里的真假就…… “你师傅是这么同你说的?”逮住他那句不打自招的‘挑拨之计’,慕容紫问,“让你把我抓走,再故意说些挑唆的话令我死心,是不是这样?钽” 假如不是,又何须在楚萧离追来后才把她扔到河中? 直接杀了她岂不更加省事,做那戏是要给谁看! 怀琰端得淡定,丝毫不受她质疑影响,只道,“我说的话里有真有假,你感兴趣大可猜上一猜,反正总有机会去逐一验证,不过——抉” 话锋一转,他面露神秘之色,“到了那时,你可不要太失望。” 慕容紫眯起眸子深深将他打量,片刻后笑了笑,“我知道了。” 大有感谢他的意思。 怀琰很慎重的告诫她,“我真的会把你扔到河里去,所以劝你老实点。” “放心吧。”一扫之前的诸多顾虑,慕容紫道,“我打不过你,自然不会跑,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就是把我扔在安都城我都活不来,况且挟着我的小命就能够号令整个无泪宫,你师傅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怀琰不屑的哼了声,“我师傅才看不上无泪宫。” “是是是,你师傅天无敌,小女子佩服万分。” 嘴上说着敷衍的话,慕容紫心里是想,和名动天的剑豪师徒行走于世,若自己够配合的话,暂且不会有性命之忧。 也罢了,难得出来,就当散心也好。 定主意,她整个人都轻松了,扬起面,舒服的伸展双臂,再开口时,连丝毫紧迫都消失殆尽。 “今夜我住哪儿?要在船上呆多久?可有衣裳替换?你看我这一身宫装不但繁琐麻烦行动不便,走出去也异常惹眼,若能换的话就好了,对了,你师傅何时赶来?” 连番问罢,怀琰诧异向她望过去,纳闷极了! 怎么就能那么镇定自若! 慕容紫善解人意道,“既来之则安之。” 怀琰点头,颇对她佩服,“你能这样想的话,接来会过得很愉快,我们要在船上呆上一阵子,然后到苏城去等师傅。” “苏城?”慕容紫略惊喜。 但一想到如今那座城里的亲故都不在,遂又有些失落。 怀琰可不会关心她那么多,稳稳的蹲在三寸宽的扶栏上,目视前方,“这船就只有你我,还有一个船家,厢房都是空的,你要是累了就随便挑一间住,想换衣裳的话……我会想办法找给你。” 他的轻功极好,要上岸到附近城镇一趟不是难事。 “好吧。”慕容紫欣然接受,转身往船舱内走,边道,“真累啊,要是这时候有人给我打个洗澡水该多好,还不知道明天早晨能不能吃上早饭,唉……要照顾我这个不会武功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真难为你。” 怀琰在后面张牙舞爪,“难为我什么?出门在外要自己照顾自己,你可千万别指望我!” 能给她找衣裳都不错了,还要给她打洗澡水准备早饭? 天方夜谭! 她连头都不回,随意的摆摆手示意作罢。 “慕容紫。”怀琰忽然正色唤住她,“要是师兄真的不来找你的话,你怎么办?” 洛氏一脉属他最小,真的计较来,他都不算师傅的关门弟子。 怀琰是洛宇文的养子。 约莫四年前,他跟从北狄洛家的人去了西漠,才与他这位身为大楚皇亲国戚的小师兄有了交集。 那会儿师姐每日都要服用半碗失魂汤,大师兄成了师傅口中的禁忌,其他熟悉的人在私都不敢议论此事。 怀琰尚不知情,对武功才学都了得的楚萧离崇拜非常。 在他的心里眼中,小师兄绝代,小师姐倾城,二人绝配! 再后来,他听溟影说一些,听商霭再说一些,才是弄清楚来龙去脉—— 小师姐爱的人是大师兄,大师兄乃宁氏皇子,被萧家本族控制,师傅废他武功,逐他出师门,小师姐因此怀恨对自己有情的小师兄,练了邪剑,一心想杀他而后快,结果误入歧道,差点疯魔。 实情让着怀琰备受打击! 世间多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哪儿有神仙眷侣? 便是如此,他觉着小师兄反正也已君临天,不能与小师姐双宿双,能够做个拥揽三千佳丽的风流皇帝亦算种安慰。 可就是在去年南巡的圣驾返京后,何故会传言武德皇帝迷恋慕容家的四小姐? 慕容紫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怀琰早就对她心生好奇。 今日一见,果真失望…… 不会武功也罢了,不会武功还做了无泪宫的宫主,她何德何能?! 眼,她又是哪里来的自信,咬定了小师兄会亲自来找她? 怀琰不仅在心里头腹诽,就连面上都表露出明显的不悦来。 慕容紫回头见了,淡淡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他回神,涣散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凝色,点头。 她继续道,“长得不如你小师姐漂亮,说武功……连杀只鸡都不敢,竟做了无泪宫的宫主,真是莫大的笑话!慕容世家嫡女的身份是我命好会投胎,算起来我一无是处,你小师兄何以会喜欢我这样的呢?” 怀琰连连点头,“算你有自知之明。” “我也想不明白呢。”她附和,往着安都的方向看过去,烟雨中,船顺水南,离那座城越来越远。 要是楚萧离不来,会怎样? 慕容紫也好奇。 “若我告诉你,是你的小师兄喜欢我在先,你可会摔掉巴?” 怀琰睁大眼睛,按捺不住,“难道不是你勾引小师兄?” 他一直这样认为。 慕容紫遗憾的撇撇嘴,貌似无辜,“你都说了我不及洛怀歆漂亮,如何勾引?楚萧离是一国之君,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行?更之余我爹爹乃他最忌讳的朝臣,按说他该有多远,就离我多远才对,你说是不是?” “那那那、他为何钟情你?!!” 自扶栏上跳,怀琰急匆匆走到她面前,质问的形容。 他才不相信是小师兄对她这个女人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实在太折损在他心目中的伟岸形象! 慕容紫站姿笔直,一身正气,“这喜欢的事啊,自来就没个准的。此行我们去苏城也好,礼尚往来,我带你去月湖乘个楼船,让那船家同你说说我与霍家小侯爷的故事。” “我才不听你那些!” “你不听的话,又怎知道我为何那么确定他会来找我?” “有师傅在,他肯定来不了,来了我就将你扔到河里去!” “哦?那听你所言,他是被你师傅牵制住了?” 怀琰支吾,“才……才不是!” 收敛笑容,慕容紫语态肯定,“没准你当着他的面把我扔到河里,他也是要一追到底的。” 怀琰脸色三变,完成了从怀疑到愕然的过程。 “你师兄固然好,却不是我初初所选,若他不来招我,而今我比现在过得好千倍万倍,我能给他的不多,区区我自己而已。他不要,不追,我不稀罕,损失的是他自个儿往日费去的心思力气,大不了我对你们失去价值的时候,找个地方另谋生路重新过活就是,我慕容紫不是被男人抛之弃之就会要死要活的女人,所以——” 拍拍怀琰的肩膀,她状似安慰,“不用总是把你师姐如何好,楚萧离怎样陪伴她,这些琐碎的事放在嘴边,我说不恼火是骗你玩儿的,实情如何,只有你们师徒二人最清楚,他不来则矣,若来了,你可千万要将我守好一些。” 不说还好,说起来慕容紫才恍恍然发现在这份感情里,自己一直是以守为攻的那一个。 楚萧离对她步步紧逼,她步步退。 退到无路,终是将他接纳。 眼并非她真心离开,他不来,她哭瞎了眼睛都没用! 最多难过一阵子,就此心死,而楚萧离失去的却是一个曾经真心愿意陪伴他在宫里度过漫长一生的人。 孰轻孰重,谁损失得多一些,她自有计较。 “我若是你,今夜就不睡了。” 丢这一句,慕容紫打着呵欠走进船舱,睡瞌睡去。 怀琰本想使坏心眼让她难受,岂料反被将军,气得跺脚,小师兄才不会那么窝囊! …… 至夜极深时,外面的雨越越大,风浪随之翻涌,船行愈急。 安都以南的河道分支繁多复杂,若非船家经验丰富,在如是夜里驶船不仅容易误入其他水道,凶险自不必多说。 慕容紫醒一时,梦一时,压根睡不安稳。 有底气的话是说给如怀琰那般等着落井石的家伙听的,楚萧离到底能不能来,她也很窝囊的……没得底气。 或许他被牵制得动弹不得,也或许压根不知她要被带到哪里。 哪怕没有国色天香的洛怀歆在,身为一国之君的他怎可能放诸多国事,只为她一个小女子追来? 慕容家养的暗人遍布大楚,无泪宫众宫徒更不是吃素的! 不过是从洛怀琰的手里把她救出,没有这样难。 况且,慕容紫有胆子让楚萧离在自己与洛怀歆之间选择,却不敢和整个天比。 当她发现除了后宫无数女人之外,最大的情敌竟然是这天,从前再多的期望都成了惘然。 不如还是先养足精神吧…… 阶囚就该有阶囚的样子。 船身摇晃,她置于其中混不觉,反而当作睡在摇篮里,晃着晃着,又睡死了过去。 于是不知哪时,追了小半夜的楚萧离悄然走进来,便是先见到她缩在被子里的严实轮廓。 “真是个心大的。”他失笑轻叹,刚蹲身去,慕容紫有了动静。 始终是船中,她睡得不实,迷糊里好似听到个熟悉的声音,回身一看,那张被雨淋湿的俊俏脸皮何其顺眼。 “九郎?”茫茫然不敢相信。 眼中的楚萧离还穿着白日登幽山时的衣裳,全身**的,束着金冠的发微有凌乱,巴上都挂着两滴水珠,一身狼狈。 狼狈…… 这样很好,她最喜欢看他因为自己而变得风度尽失、本性毕露的样子。 见她还睡不醒,楚萧离又是笑笑,面容温柔,“不是我还能是哪个?” 听他再说话,慕容紫倏的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清醒不少,“你来了?” 还是不敢相信。 “我不来还了得?” 一句话概括了千言万语,他认命。 那丝笑容就像是刻在了脸上,和往常一样疏懒,仿若她只是在皇宫里的哪个地方打个盹儿,他呢,本该因国事忙碌得抽不开身,便趁着那时候悄悄来到她跟前,给了她一个小惊喜。 慕容紫将他浑身上望了遍,心里疑惑虽多,却又因他那句参破天机的‘不来还了得’弄得无话可说。 半响,只得低头无奈道,“天间最狡猾的就是你了。” 连让她找一个痛痛快快恨他的理由都难。 楚萧离没与她耍嘴皮子,轻声道,“出去再说。” 起身,大掌随之将她牢牢握住,这让慕容紫微有一怔,指尖的力度与从前一样,却湿润冰冷得毫无温度可言,再借以暗光将他周身望去—— 被沁透了的锦袍失去柔软高贵的光泽,完全贴在他的身上,些许各处,有更深的颜色渗出来,深浅斑驳,不似雨水的痕迹。 慕容紫犹豫了,没有伸手去触碰,但应当是血迹无疑了。 先她只顾着尽情腹诽,各种怀疑,未曾想他一路追来会遇到如何的阻碍,只盼着他能来,送她一场欢喜,不来,足矣给她一个恨的理由,怨怪他的口实。 “你师傅……很难缠?” 没直接问他可有受伤,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单单这样,已是难过得不得了。 察觉她这丝情绪,楚萧离顿了身形,“心疼?” 并未回首看她。 慕容紫抓着他那只手掌,慢慢将自己的手指陷入他的五指间,紧握,“此一行,你来得相当值得。” 他勾唇,沉沉的眸子里溢出心满意足的神采,“可愿详解此话?” 她拿先前的话敷衍他,“出去再说。” …… 船外又是另一番光景。 风雨交加,两岸都是高崖,黑压压的将水道挤于其中,船漂在浪花翻腾的水面上,宛如风中落叶,只能随波逐流。 就这半会儿功夫,慕容紫全身湿透,凉到了骨子里。 楚萧离将她瑟瑟发抖的小样儿望入眼中,再是冲她莞尔,“没有怨我扰你好梦吧?” 站都快站不稳了,当然回船舱里睡觉最舒服…… 慕容紫才刚见他正经了些,心里还跟着踏实不少,哪想不到片刻这人就恢复本性,她无奈笑语,“既然九郎你肯拼死前来,我自然要舍命相陪。” 梦算什么?如何都不如十指紧扣来得实在。 他对她的回答大为满意,遂将人揽抱入怀,“这还不算什么,接着才是九死一生。” 照样是取出金刚丝,丝线两端都有长约十寸的钉钩,楚萧离就是靠着这个攀岩走壁追了来。 眼要把慕容紫带到岸上,废的力气可不止一点半点,再加上…… “没想到师傅把你打成了这样。”身后响起怀琰的声音,有惊讶,有叹息。 二人回首一看,他抱剑站在桅杆上,狂风暴雨无法撼动的稳固,脸色很是大义凛然。 楚萧离被他的严肃逗笑,“怀琰,你要和我打一场?” 怀琰捏着巴沉吟,“你若是不带她走的话,我就不同你动手,可是不带她走,那你又来作甚?故而小师兄你一定会带他走,我也一定会和你动手,虽然我很怕你,但你已经被师傅打成了半残,所以我的赢面还是很大的。” 自言自语的分析完,他抬起头看过去,拔剑,“小师兄,我们痛痛快快的比试一回吧!” 见他认真如斯,楚萧离将自己看看,“我都伤成了这个样子,哪里痛快得起来?你若赢了也是胜之不武,输了岂不更丢脸?” 慕容紫自知形势危机,这般情况不该多想,可她还是觉着……万岁爷你这样和小小师弟说话,已经很丢脸了。 怀琰没被为难住,劈头直问,“那你是要打还是要逃?” 师兄的奸诈,天人皆知。 楚萧离貌似为难的想了想,忽然,前一刻还在犯难的脸皮变出个笑脸,“怀琰的武功不可同日而语,我改日再领教。” 话罢便从手中向外掷出一物,再用力一拉,便是带着慕容紫腾空而起,向着地势变低的岸边掠去! 怀琰大惊! 先他看两边都是高崖,就放松紧惕。 心想师兄除了将他打败别无二法,谁知转了一个大弯,右侧的地势低了不少,莫非师兄将一路的地图默记在心? 来不及多想,他动作快过思绪,将手里所持之物向楚萧离那方向蓄力一掷,离了手才哇哇大叫‘不好’! 他明明想追,却把师傅独独为他铸的宝贝给扔了? 眼看玄铁宝剑破风劈雨的向刚刚离地的那对人杀去,怀琰大喊,“师兄小心我的剑!!” 楚萧离将将回首,一道寒光自头顶掠过,断了系住他与慕容紫性命的金刚丝。 两人相望,皆是茫然得很,再而失衡,双双坠进湍急的河水中。 “小师兄!!小师兄——” 怀琰站在船尾欲哭无泪。 浪这样大,眨眼就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了。 会死吗? “我怎么那么笨?!”怀琰懊恼的抱头蹲,继续他话痨本色,“有那么多剑为何偏要用这把切得断金刚丝的?!啊……我要去把师傅送给我的剑取回来,慕容紫——我才不会承认小师兄是自愿同你跳河的!” 夜雨不停,谁语无伦次的话语声穿插其中,久久不散…… …… 人如浮萍,随浪起浪落。 慕容紫不记得自己呛了多少水,甚至不知是怎样掉到河里去的,只晓得昏厥过去之前,她与楚萧离仍旧紧紧相抱。 她想,要是能这样死在一起,大概她就不会害怕了。 所以她默默的求着老天,千万千万不要把他们分开。 毕竟人这一生,遇到一个与自己彼此喜欢的人不容易,活着已是艰难,那么死……至少求得一双,黄泉路上好相伴。 …… 意识再恢复时,天大亮了。 强烈的光线隔着眼皮刺得她不适,废了一番力气正看眼,只望见碧蓝如洗的天空,广阔无际,没有边沿。 一只蝴蝶自眼前过,耳畔边响着涓水细流的叮咚声,最奇妙的是鼻息里…… 鼻息里有一种她从未闻过的异香,随着阵阵微风漾来,香味更甚浓烈,熏染得她飘飘若仙,不知身在何处。 盯着没有云朵的蓝天呆看了半响,全赖周身的疼痛将昨夜惊险的记忆全部唤醒。 痛,轻轻的动一动手指头都是不能承受的巨痛。 难过的滋味与她带来的是从未有过的慌张…… 想要说话,试着将唇齿开开合合许多次,良久才努力挤出两个模糊干哑的字音,“九、郎。” 罢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太小声。 心灰意冷时,身旁得一个同样无力的声音回应道,“我在。” 她轻颤,闪烁着眼光移眸去看,在一片红得艳丽诡异的花海中,楚萧离沐浴着阳光的侧脸格外明朗。 他在。 她喜。 缓释了片刻,又再开口,一字一顿的喊,“楚、萧、离。” 望见他笑了笑,同样是仰躺的姿势,同样是一动不动的看着湛蓝的天,他应,“我在。” 继续—— “楚萧离。” “我在。” “楚萧离。” “我在。” “楚萧……” “怎么不喊了?”楚萧离还等着,今日无事,她喊上一天他都会应的。 慕容紫酸酸的道,“先帝怎么给你起这名字,以前不觉得,而今叫起来实在招人疼。” 引来一串沉哑的笑声。 随后平息,两人都虚脱,连谈笑的力气都得省着。 清醒了许多,慕容紫发现自己其实枕在楚萧离的手臂上。 想必应当是急水将他二人冲到浅处,他将她拉上岸来,然后便也能耐尽失,听天由命。 这会儿他们的脚都还有部分泡在水里,惨到何种地步,可想而知了。 而这里的景致又美得惊人,一度让着脑袋还遗存晕眩之感的慕容紫怀疑,是否他们已经齐齐升了天…… 头顶的苍穹蓝得像块通透无暇的宝石,对岸青山峰峦叠嶂,他们置身在一片火红的花海中,风吹来,花浪起伏,花香扑鼻。 没有人声,仙境不过如此。 慕容紫茫然,“这是哪里?” “大抵在安都往,西南面。”楚萧离对地势心中有数。 “那有人会经过吗?” “不知,但应该不会……” “为何?” “你可闻到花香?”他缓缓道,“这花与商霭自西域带来的一种相似,花香能使人麻痹,嗅多不能自如行动,再多怕是就该去见佛祖了。” 慕容紫想了想,“你说的那个花,是做失魂汤的引子?” 他斜目,不悦的将她扫了一眼,“没得多少活头了,我们不提外人可好?” 这话不是说笑的,若能够,至少他也会将她带到对岸去,可是等到他发现这花有异时,四肢已然无法动弹。 假若如此,那自然就不会有人经过,更没得谁会救他们。 慕容紫想点头,稍一动却是天旋地转,周身痛不能言。 听她微声轻呼,楚萧离只能用眼色关切,“疼了?”又爱莫能助道,“疼也没得办法。” 慕容紫没与他拌嘴,反是问道,“你疼吗?” 他默了默,试探,“我若说‘疼’的话,你可会笑话我?” “怎么会呢……怎么还有力气啊……” 他们彼此的说话声都微弱得不可思议,恐怕真的穷途末路了。 “想不到昨日危机重重都过了,却躲不过这片花香。”慕容紫语速很慢,脑海里全是楚萧离对那萧家领头人气定神闲说话的画面。 三言两语间,人已被他逼到死角,除了俯首称臣,别无活路。 那就是当今楚家的天子,比心计,比手腕,他何时有算漏的时候? 收回思绪,她道,“要是因为这个,天险关的八十万大军压进北狄,这一仗会不会打得太冤枉。” 得来楚萧离云淡风轻的一语,“八十万大军是朕随口编来诓萧家那群蠢材的。” “……” 她信了,岂不也成了蠢材? “安心。”他宽厚和善的说,“朕不嫌弃你。” 若是可以的话,定还会有只手像摸小猫小狗那样摸她的脑袋,要她乖些,听话些,他会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一辈子。 但此时,万岁爷有心无力。 “也罢了。”慕容紫想想,轻易作罢,“你骗的又不单只是我,有时,若能被一个人花了心思骗上一生,倒不失为件幸事。” “你是这样认为的?” “没错,至少此时,我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楚萧离,你若有话想同我坦白,还来得及。” 闭上眼,她的心静极了。 “趁我们现在还活着。” 楚萧离不改奸诈本色,“那我一定要坦白些让你听了只会更喜欢的我才行。” “说得出来也是你的本事。” “我向来很有本事。” “比如?” “比如,玄成与皇姐成婚那夜,我可没有碰过宁玉华。” “……” 长久的沉默。 楚萧离怀着好心提醒,“四娘,你该问我‘为何’?或者说,你不信,让我证明给你相信。” 慕容紫被他骗得惨了,要是有力气,要是不会太快死去,她真想狠狠的给他一巴掌! 可是眼这境况不尽人意得很。 动口都勉勉强强,动手是痴人说梦,故而,她也只能说说自己的痴梦,“别吵,让我在心里把你揍一顿再说。” 楚萧离得她逗趣,又兀自笑了一阵,才是道,“你可想知道我与洛怀歆的事?” 慕容紫气完一桩还有一桩,忙得很! “你确定我听后会更喜欢你?” 两人相视了一眼,他有柔情,她有怨气,纠纠缠缠的搅和在了一起,要混也是两个人一起浑噩去。 原来有些话真的要到临死之际才能说。 从前不说,皆因胆怯不敢面对,此时不说,怕的是在人世留遗憾。 “我幼时刚开始记事,母后请来剑豪洛宇文亲自授我剑术,怀歆和承志大师兄随之,我们三人一起长大,溟影都只能算后来的。” 三个人的感情,无非我喜欢她,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最后我得到了她。 而楚萧离、洛怀歆,还有宁承志,竟然是可悲可笑的三败俱伤。 “自小我就喜欢她,像喜欢一支牡丹,像喜欢一块美玉,她是我的至亲,我以为,她还会成为我的挚爱。” 一边说着,楚萧离想到的是许久以前那些似曾相识的轮廓。 他曾以为这些话不会有机会对小辣椒说,说来她定要越跑越远,对别个,他又绝不会说,因此只能揣在心里。 他也曾以为,自己至少还能活上二、三十年,哪知那么快就要死了。 但还好,身边有她。 慕容紫久等无声,好奇心作祟,只好问,“是你横刀夺爱?” 少小时候就萌生的爱意澄澈又单纯,楚萧离身份在那里,霸道些无可厚非。 他回神来,眸光一沉,肯定道,“除了天是该我得的之外,我只对一个人真正霸道过。” “是吗?”她现在何来力气做真的怀疑? 楚萧离继续讲他的故事,尽力让她在死前多喜欢自己一些,“我师母体弱,在师妹之前曾有过身孕,可惜五个月时滑了胎,大夫说是个男儿,正巧那时,洛家的管家在外面抱回一个弃婴,那正是我师兄宁承志,若要算个先来后到,他比我早了许多。” 现他还能算这些,慕容紫频频斜目白眼他,“更可惜的是,这些都是萧家的设局,宁承志还如他们所愿的和洛怀歆互生情义,你师傅被骗了很久,得知真相也不忍心杀他,只将他变作废人。” 楚萧离微微扬眉,与她一抹云淡风轻的赞许之色,“四娘猜得很准,不若再猜猜我是如何?” 她心了然,“九郎,你想要喊冤吗?” “自然是冤的。” 宁承志的生母是在御前伺候的宫婢,皇帝只宠幸了一夜的女人,有了龙嗣还先被得宠的妃子发现,连北皇都不知实情就被悄然送出宫去未雨绸缪,当做暗棋步在洛宇文身边。 等到这一切真相大白时,宁承志已行过弱冠之礼,做了顶天立地的男儿,还与初初长成的洛怀歆将真心互许,私定终生。 得知此事的洛宇文秘而不宣,将欲要私奔的两人强行分开,还把女儿许给了毫不知情的小徒弟——楚国的九皇子。 在西漠,楚萧离和洛怀歆成了亲,拜过堂,行过真正的婚嫁大礼。 他曾想要珍惜她一辈子,满心开怀的娶了妻子,他是要与她白首到老的。 那却都是他以为,洛怀歆从未给过他这样的机会。 楚萧离为之黯然,“我不会忘记那夜喝的酒,嗅过的香,我怎可能错两次?” 宁玉华对他的算计滴水不漏,可还是棋差一招。 有片刻,他心神飘荡,眼中看到的人是洛怀歆,是慕容紫……再而想起多年前痛彻心扉的错,无辜又怎样? 终究是伤害了。 楚萧离说完便陷入沉默,不知这些可否让小辣椒多对自己喜欢些。 反正人之将死。 “若我知道大婚之后我会得到一个形同躯壳的洛怀歆,我要她来作甚?”天女子不止他洛怀歆一个,成人之美,那时候的楚萧离还做得到。 他望回慕容紫,幽幽的视线落在她苍白脆弱的脸孔上,长久后绽出一个占有的笑容,又再重复原先的话,“除了天,我只对你一个人霸道,你是我的,你答应过我,后来你却又说你不记得了,你这个小骗子。” 他的霸道极奢侈 言情海 正文 她是你的新人?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她是你的新人? 好不好…… 又是这句式。 慕容紫一听就意识的蹙眉头,她望住楚萧离,认真道,“别让我来说是‘好’还是‘不好’,我不愿意担这个风险,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又不阻拦你。” 楚萧离觉出说错了话,忙是又改口,“我不是你想的那意思。” 他是实在没了办法,用强的,她哪里肯钿? 只好求了…… 眨巴了眼睛,慕容紫心念一转,望住他的表情稍稍有变,“那你是何意思?” 自来就习惯他的算计,无论他做什么事,她都会从无往不利的那方面去想,难道,错了杂? 瞧她满脸茫然,楚萧离不问都晓得自己的奸诈形容在她心里有多根深蒂固。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 也罢…… 先随着她的心思吧。 “送你个东西。”他话头转得快,转眼就从袖袍里取出样东西,递与她。 慕容紫本就不想与他说多回京回宫的事,目光寻看过去,是一支朴素的木簪子。 簪子的做工寻常,根本不能和她打小见过的那些相比,宫里的就更别说了。 可是没来由的,她看了一眼就喜欢,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这玩意儿是出自楚萧离之手。 插于发中的一端尖尾处磨过了,不会刺到用它的人,另一端刻出三朵娟秀的桃花各自绽放的美态,算不上十分精细,但就那粗粗几道雕刻勾画,有了形状和生机。 楚萧离道,“早先在桃林里挑的木枝,还算结实,你先用着这个,等以后……找些漆汁涂上去会更好看。” 等以后…… 慕容紫知道,漆汁在这个世界是相当珍贵的东西,对漆树的栽种和漆汁的使用更是在户部的兼管之中,每年栽多少颗都是有规定的。 故而,只有皇族和少数贵族才能用上漆器。 楚萧离说的等以后,当然是回宫之后。 神色忽闪,覆的眼婕也跟着颤了颤,她不是有意的要那么想的。 “我并未意在让你回京。”楚萧离的解释紧随其后,“自然,我想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 将桃木簪子插进她的发髻中,他语色温和,“我知道你并非因为坦图我的身份或者任何表象的东西,我对你亦是,眼我只能给你这样,你莫要嫌弃。” 仅仅只是送件不值当的小东西而已,不是心计。 他有什么,便给她什么,如此已然足够。 慕容紫惭愧的低首一笑,“我自来就小心眼。” 他直言不讳,“大抵我就喜欢你对我小心眼。” 从他口中蹦出来的话,真真假假,天底没哪个有本事把每字每句都分得那么清楚,单说这句甜言蜜语,必定发自内心。 “九郎。”慕容紫冲他笑得神秘,“你倒是会现学现卖。” 簪子不值什么,心意却是价值连城的。 普天之除了她之外,还有哪个得过他亲手做的东西? 楚萧离毫不谦虚,“至少做簪子不如翻山越岭的摘花来得危险,我更不会无端端不见就是了。” 被了脸面,她撇嘴,他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那些纷扰杂乱的事都暂且不说了,她知他的心意就好。 船到桥头自然直。 …… 行了彻夜的路,次日天亮得有些晚,是个阴天。 空气里泛起雾气,潮湿了树木根茎,连泥土都湿答答的,人行不易,容易滑倒。 翻过第二座山,举目远眺,能够隐约看见远处山那方几乎要隐没在众山中心的荷塘。 塘水深墨色,边侧修还有木楼,只光是远眺,都不难察觉那有些时日了,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住在里头。 而住在里头的,又会是怎样的人…… 丁小倩说,这一带并无凶险的野兽出没,只不过地形较为复杂,离水道和其他村落远了些,无人居住。 加上每颗树木都参天高耸,大多用来做棺木,因此就算野荷塘里的荷花开得再好,平时都鲜少有人来。 那木楼是来取材的匠人们搭建的栖身之所,每年至多在盛夏时候在此逗留六天,绝对不会超过七天。 用着老人们的话形容,这儿阴气重得很。 不日前才有其他村子的人说,在这里见了鬼,接着大牛就失去踪迹,事情说来诡异得很,只看着丁小倩那一惊一乍的表情都晓得,她怕得不行了。 楚萧离一行人倒浑然不觉。 鬼神一说他们都从来不相信的,自个儿都是让别个畏惧的人,胆大如斯。 慕容紫就更不消说,她从另一个世界来,严格的说,她都算是一缕孤魂。 此地有鬼? 谁怕谁啊! 过了辰时,天色依旧暗着,恍恍然让人错觉,分不清是夜晚将至,还是白天方才来。 天上飘起绵绵细雨,沁湿了众人的衣裳,在这般环境,想要清楚看清远处就显得越发困难。 此时雾影等人也不再分开很远距离,全都聚在一起,有个什么变数,方便众人就近应对。 山极快,半个时辰就来到山脚,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被砍伐之后,只留木桩,光秃秃的平地。 单看那些错落无序的木桩,一人根本怀抱不,有些重新长出新芽,有些则一直是那个样子,怕是千年万年都不会改变这形状。 粗粗看去,木桩至少有几百上千,向视线的两端无尽延伸,几乎顺着湖岸,周围的大树都被砍得没剩多少。 在正对面的处便是那荷塘,大抵相隔着七、八丈的距离,并不算太远。 塘中的荷花开得确实好,又娇又艳,每一朵都要比寻常的粉荷大上许多,且是毫无颓败之象。 仿佛,只要无人打扰,这些花就会永永远远的盛放去。 再看那花的碧叶,叶子大比车轮,边缘翻翘向上,生出色泽更深的尖刺。 这可不得了了…… 丁小倩使劲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道,“前个月我随阿姊她们来伐木,这荷花不是这样的吖,还有那荷叶,怎的会长出刺来?” 太可怕,太诡异了…… 她不敢再往前多迈半步,反而想向后退。 可是大牛没找到,她也看到阿姊听说他失踪的消息后,红了眼眶的样子。犹豫再三,她只好向身旁看去,询问,“阿九,四娘,你们说这要怎么办?” 其实除了丁小倩和慕容紫之外,在场的人都同时察觉异样。 楚萧离问怀琰,“有何看法?” 怀琰想也不想就道,“有机关。” 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最近的木桩前,抱剑在怀,眯眼打量了一番,再转头向丁小倩确定,“你说你前个月才和村子里的人一起来伐木,是多少天以前?” “有四十来天了。” “四十天,足够。” 把视线放远,怀琰目光紧盯在那片妖娆的荷塘中。 幽暗的天光,四周潮湿非常,偶不时不知那处传来鸟儿的啼叫声,不觉就让人生出毛骨悚然的惧怕感来。 “这些机关做得并不算太高明,来人晓得利用这些木桩做手脚,路只有一条,走错就会触发,加上难以看清的金刚丝缠绕……” 光是金刚丝柔韧锋利,别说寻常人不会使用,连听都没有听过。 假若在这儿歪打误撞行得太快,不小心被这些不易察觉的丝线拦截,轻易断手断脚。 布机关的人显然不会管谁的死活,那人意图只有一个——保护那片荷塘里的荷花。 至于说到用心…… 怀琰对着楚萧离一笑,“小师兄,这就叫做得来全不费工夫?” 楚萧离看上去亦是心情很好的模样,同他颔首,“好像是的。” 慕容紫似懂非懂,不由的问,“你们知道布机关的人是谁?” 问罢她也极快的反映过来,“难道是鬼医?!” “应当错不了了。”应她说话的人是雪影,此刻他同样满脸期待,弯起的嘴角边挂着一丝血腥的兴味,“许久没见这老妖婆,不知是丑了,还是更好看了。” 怀琰狂妄的大笑了声,“练那种妖术,还想讨我师傅喜欢,谁会喜欢她?!” 慕容紫怪异的瞥了雪影一眼,心生疑惑,不知自己这个部和鬼医有何渊源?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鬼医?大牛会不会有事?!”丁小倩急了,举目到处张望。 鬼医,这听着都不像是有颗仁心会医人的。 凭他一人就把那么大片地方闹得天翻地覆,还有那荷塘,宛如随时会钻出吃人的水妖魔怪,不得了了,大牛在何处?! “不用担心,他没事。”怀琰用剑指向一处让她细看,“大概是受了伤,但他反映快,所以没事。” 丁小倩不信,“你怎确定?” 她依言看过去,费了好大力气才看见有一根如蛛丝般的细线横在那方,因为上面沾了些许红色,所以她才察觉。 顺着那处,四周有无数细线密密麻麻交织错综的伸展开,多得数不清! 她心更慌乱,却听怀琰漫不经心的说,“放心,若有事,定会有只断脚在这里给你捡。” 他的话太直白,慕容紫只好安慰小倩,“血迹不深,大牛伤得不重,应该还在附近。” 本是来摘花惹心上人的喜欢,虽然受了伤,但依着大牛那犟如牛的性子,只要死不了,目的未曾达到,不会轻易离开。 她吩咐花影和月影,“你们顺着池塘边到附近找找看,小心不要被金刚丝伤着了。” “尽管放心去找,这些雕虫小技立刻消失!”怀琰拔出宝剑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大喝道,“蓝翎老妖婆,我这就毁了你的毒花,让你一辈子做丑八怪,没脸见我师傅!哈哈哈哈哈!” 随着他张狂大笑的声音回荡在群山中,但见他身姿飘渺矫捷,衣影迅如电,疾如风,快的在那片木桩之上来回穿梭。 宝剑挥斩,发出低颤的嗡鸣,接着悉数可闻,如同琴弦崩断,长则低沉长鸣,短则清脆短促,错落交叠,传入耳中竟形成了说不出的曲调。 断开的金刚丝掠过木桩表面,扬起木屑无数,漫天飘落,洋洋洒洒,映衬着灰暗的天光,画面异常诡丽。 慕容紫站在旁边望着,心思绪不断。 看样子鬼医是不会武功的,否则也不会在这周围附近布金刚丝做屏障。 就算会,应当打不过怀琰。 想来这些年,是鬼医一直躲着洛宇文等人。 蓝翎……名字倒是挺好听。 “商霭和他的师傅断绝了吗?”她问正看得兴致勃勃,眉眼含笑的楚萧离。 他答,“算是,毕竟蓝翎意在用他父母的落控制他为自己报仇,他有他的心思,又早就尽得蓝翎毕生所学真传,落在我手里,我说帮他找,就算他不甘愿也没办法。” 到底还是厉害的那个说了算。 慕容紫斜眸看他,“如此说来,你该感谢鬼医送了你一个好帮手。” 楚萧离不反驳,继续道,“蓝翎的药理和毒理相当精湛,天无人能及,只心性太过高傲,对他人是,对自己亦是。” “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她不能忍受容颜老去,为了那张皮囊,走火入魔的研习驻颜之术,结果适得其反,弄得自己每年会有一个时候变得如鬼怪似得丑陋,这些年师傅和怀琰一路追寻她的踪迹,只知道这其中的一知半解,看来我们赶了个巧,遇上她的坏时候。” 指向那片开得有别寻常的荷花,还有生出肉刺的荷叶,楚萧离猜测道,“我想她的驻颜术和这些花有关,自然不能用寻常的,需要经她之手做些变化,不过怀琰应该更加清楚。” 慕容紫会意,冷不防响起他们两人初来乍到时,差点死在那片火红的毒花。 后来大牛告诉她,那毒花确实是有外人教丁家姐妹的三叔种在那处,她家三叔是学医的,都有好些年了。 花香虽然带着毒,但根茎的汁液就能解毒,花瓣可做药用,防病疾,驱蛇虫鼠蚁,到了一定的时节,村民会把花摘来晒干,留自己用。 只不过小倩家三叔娶了妻子后,到了更远的西北去,从此再没回来过。 假如教其种毒花和使用的人就是鬼医,那看来此人并没有想象中的恶毒。 而她将金刚丝绕在附近,为的是保护那片荷塘不被人轻易触碰。花开成那样,荷叶瞧着都扎人,慕容紫是轻易不会去碰的。 再者,鬼医同样精通毒理,在金刚丝上沾些毒药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可是她也没有那样做。 想到这里,慕容紫就默了去,转而看向把剑使得出神入化的怀琰身上。 他们人多势众,莫名的有种欺人太甚的错觉…… 而丁小倩呢,站在一旁只有听的份,直觉自己遇上了一群非同寻常的人,眼前发生的事,更早就超出她活到如今所看所知。 待到怀琰四平八稳的落到中间一方最大的木桩中心,把剑收回鞘中,扛在肩上,他昂起脸冲荷塘上示威,“哈哈哈哈哈,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那猖狂的劲儿,让原本还带着些许紧张的慕容紫全然松释了。 摇头,无奈。 孩子就是孩子,跟那谁真是像,不愧是同门师兄弟。 音散,毫无回应,片刻就恢复了如初的平静。 怀琰扯了扯嘴角,站在高处像块风化了的石头,略显尴尬。 他只好再嚷嚷道,“蓝翎老妖婆,还不快滚出来受死!!!” “怀琰。”楚萧离微蹙着俊眉,“终归是长辈,莫要对鬼医无礼。” 怀琰不服,还没反驳,忽听有音似涟漪,层层泛起—— “要我出来受死?你真的要杀我?你不怕杀了我,这世上再无人为你师姐解毒?小小年纪,狂成这样,看来洛宇文教了你一身剑术,却没教会你如何做人。还有楚萧离,多年不见,你到底如愿以偿,君临天。” 这声音并不难听,相反有几分动人的特质。 大抵不知她是个年过三十的女人,听了这略显冰凉又婉转绕梁的语调,还会误认为哪个妙龄少女再顽皮。 终于逼得她吭气,楚萧离礼尚往来,对着那片湖好言道,“难得鬼医还记得晚辈,可否请鬼医现身,晚辈有事相求。” “求?” 蓝翎冷笑,笑声阵阵飘荡,空灵阴暗。 “莫要假惺惺了,你用在朝堂上对付奸猾大臣的一套,在我这里不起作用,你若真的敬我,又岂会容你这不讲理数的小师弟斩断我的金刚丝?求我?救洛怀歆?你如今心里还放不她?” 声音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发现,这话语声是从他们的身后传来的。 齐齐转身,正望见一人悠然的踱着步子,从密林中缓缓行了出来…… 艳红的长袍,如同新娘的嫁衣,及地的长发雪白无暇,和她过于白皙的皮肤几乎没有差别。 再看那张脸孔,漆黑似渊潭的眼眸,骄挺的鼻子,还有桃花般的唇瓣。 无疑,蓝翎是个漂亮得像块美玉的女人。 只是她的皮肤可怕得白如纸,在如是天光,又穿着一身灼目的红袍,说不出的慎人。 丁小倩被吓得目瞪口呆,心脏都快停止了,全然忘记刚听见有个谁好像提到了楚皇的名字,君临天? 慕阿九? 一时间,无人说话,统是被蓝翎的脸孔震撼住。 相隔数十步,她也不再往前走,面无表情,声若鬼魅,她只对楚萧离一个人道,“你想问我要解药?” 又看向了他身旁与他紧紧相依的慕容紫,蓝翎倏的笑了笑,“她,是你的新人?” 她是你的新人? 正文 有些梦,美在永远握不到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有些梦,美在永远握不到 微风吹拂而来,卷起浓郁的花香阵阵。 香味儿沁入鼻息,钻入两个人的五脏六腑,仿佛,慕容紫在不自觉中感到身体变轻了很多,虽不再晕眩,整个身子却如随时会飘起来。 原先剧烈的疼痛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连她也说不上的轻松。 似轻松,又好似桎梏。 恍恍然之间,她听到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唤自己…钶… “四娘?莫睡,再与我说会儿话。” 谁呢? 慕容紫努力的想着,继而脑中勾勒出他的轮廓,描绘出他的五官明。 又听到他极其怅然若失的说,“其实我只有你。” 倘若连她都先他而去,他该怎么办? 涣散的瞳孔勉强汇聚了少许,澄澈的天空蓝得一望无际,慕容紫的意识随之恢复,“只有……我吗?” 弯了唇,她淡淡的笑,“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怀琰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全都计较。 又在这同时,她心里隐有预感,这与不甘心无关,但她总是知道,他一定会亲自追来。 一开始她也说不上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此刻总是明白了。 他也有不甘心。 “那是自然。”楚萧离也回应一笑,唇角的弧度微乎极微,“好不容易在南巡见到你,就算你不记得,可是我记得。” 只要他记得就够了。 她又不得心上人,那霍雪臣能算什么? 当坐在宣政殿上,面对百官臣服,楚萧离便是这样想的:他是一国之君,这天都是他的,只要他喜欢她就可以了。 为什么他不能够自私一次? 故而这一次,哪怕是用了卑鄙强硬的手段,哪怕她不记得,都没关系,慕容紫才是他真正如痴如狂想要得到的人。 早晚有一天他会死,天仍旧姓‘楚’,做皇帝的人是他的儿子,都与他没得关系了。 被他实实在在拥有的也只有区区一个慕容紫而已,他的自私,说起来何尝不渺小? 楚萧离固执的说,“你有我喜欢就好。” 作为回应,她也必须把心给他一个人,陪他在深宫里度过漫长的一日又一日,他会把天给她,把所有的感情也都给她。 谁说不公平? 然而就在这一时,身旁响起她微弱却清晰的话语声,“假若我不是慕容紫呢?” 楚萧离先是愣住,接着无力失笑,“四娘,你没有这样讨厌我吧?” 宁可编造个谎话说她不是慕容紫,也想在死前求得自由之身? “你这个傻子,到了这个时候,你认为我还会骗你吗?” 就是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她不想再骗他,他钟情的是五年前的慕容紫,她一直很清楚。 楚萧离狐疑,努力低头向她望去,她也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稍微扬起脸,对上他复杂的眸光。 “你不信?” “我信,那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是谁?” 终归死前,重新认识。 楚萧离的话里带着参半的玩笑,都无所谓了。 她认真的在脑中搜索了一遍,缓缓的说,“我叫艾晴,艾草的艾,晴天的晴,我从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来,慕容紫五年前就死了,我借了她的躯壳活来,你信不信?” 艾晴,这个名字被她遗忘有一阵子了。 从她定决心做‘慕容紫’开始。 楚萧离听着就笑了,嘴上却宠溺道,“我信,还有呢?” 这般时候,越发感到无力,她也顾不上再多的,反正她说了,就不算是骗他。 “其实我当有二十三了。”初来乍到时是懵懂无知的十七,那会儿她还曾经奢想过回家,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来。 她说什么楚萧离都应。 回味着她的说话,他笑,“二十三……换别个早都做娘了,若这次大难不死,回去娶你可好?” “我已告诉你,我不是慕容紫,你还要娶?还是说,你只认这张皮囊呢?” 他不如想象中意外,更没有听闻后的惊动和不可思议。 说来倒是让她为之惘然。 说来,仿佛都成了她一个人的庸人自扰。 “或许罢……”楚萧离自己也不确定,“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就算你不是真的慕容紫,眼在我看来你就是。你是你,你也是慕容紫,除了我之外,你不能与别人在一起。” 需要分得那么清楚吗? 人之将死。 你就是你,你也是……慕容紫。 “或许从前是我太固执了。”她认命,轻轻的叹息,“不管我是谁,我都是喜欢你的,你安心了。” 面上带着满足的神色,楚萧离难得放空了眼眸,盯住头顶蓝得不真实的天,“不管你是谁,我都允许你喜欢我。” 花香,清风,流水…… 远处的青山,近处的彼此。 忽然之间与世隔绝。 仿佛这片天地只剩他们两个人,身体的痛楚都感觉不到了,神思渐而飘散模糊,好像就这样死去也是不错的。 许多的记忆在各自的脑海中缓慢涌动,错综交织,人的一生竟然如此短暂。 来不及悉数那些遗憾,楚萧离道,“假如有一世,我们做一对真正夫妻,你当如何?” “好像不错。”良久,慕容紫才从苍茫的思绪里应和他,“要做最平凡的那种,为柴米油盐奔波,为琐碎小事争吵,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分开。” “你还要给我生个儿子。”顿了一顿,他语态变得幽怨,“你欠我一个孩子。” “好。” 我欠的你,还你就是了。 一生,再一生,只要还能在一起。 两个人的意识在分崩离析,呼吸更加微弱,快要感觉不到彼此。 “九郎,我给你唱个曲子吧。” 她忽然说道,而后就将脑子里盘旋的旋律断断续续的哼唱了出来。 看似画笔的树梢,把天涂成蓝色调…… 莫非用眼泪做颜料,画一道彩虹,会更好。 看那朵云……像不像白色羽毛,堆砌在空中,舍不得飘,我好想他,于是我原地旋绕,让他有空时,瞧一瞧…… 等的人,等待中花落知多少,经得起,岁月动摇。 想的人,感伤的日落知多少,或许这世界上,有些梦,美在永远握不到。 或许……这世界上,有些梦,美在永远握不到。 青山流水,花海如火。 正午刚过,烈日炎炎当头,一对姐妹从山林中走来。 姐姐看起来约莫十七、八的年纪,身姿亭亭如玉,妹妹略小些,大抵十三、四岁。 两人都着简单的布衣,背后背偌大的竹筐,筐子里放着各种各样的草药,泥土未褪,像是刚摘的。 天光正好,妹妹因为能出来玩耍显得十分高兴,蹦蹦跳跳的走在最前面,淌过不足膝盖的浅河,忽然她惊叫了声—— “阿姐阿姐!!你快看,那里躺着两个人。” 惊归惊,她喊着就跑过去了,行动上不见丝毫惧怕,反倒把姐姐吓了一跳。 “小倩莫过去,你站住!给我回来!” “没事的阿姐,他们好像睡着了。” 小倩一溜儿跑了过去,丁蓉连忙紧跟其后,姐妹两来到那二人跟前,顿足,垂眸默默的望。 躺在河岸边的是一对男女,穿着富贵,衣衫上却血迹斑斑…… “啊!”小倩大叫了声,“该不是殉情吧?” 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丁蓉一记,“你看看清楚,深山密林,谁会没事跑到这里来殉情?” “倒也是。”委屈的抱着头,丁小倩屈于姐姐的暴力之。 遂,缩着脖子又将二人看了看,“这男的长得好俊,女的也不差,他们死了吗?要是死了就太可惜了。” 丁蓉探手逐一试了鼻息,“还活着。” “活着?!”丁小倩蹲在楚萧离的身旁,也有样学样的伸手指在他人中那处戳了戳,没劲的问,“那他们怎么不睁开眼睛啊,明明没气了嘛,阿姊你骗我。” 丁蓉连打她都懒得了。 眯起眼眸将四看看,除了这二人之外,再无其他人的踪迹。 此处地处安都以南八百里密林中,地势复杂,河流分支众多,外人不轻易来,再加上这片带毒的吃人花,唉……早都叫三叔不要种这些毒花在这里! “昨夜大雨,看来他们是乘船被冲来的。”丁蓉说着,俯身去将一朵花连根拔起,将花根渗出的白色汁液分别喂给昏迷不醒的两个人。 虽然两人浑身都是外伤,但这毒花恐怕才是关键。 随后,她吩咐小倩,“回去叫大牛来帮手,我们把人抬回去。” 小倩侧目,“阿姊你居然在救人,天要红雨了!” 丁蓉狠狠向她瞪去,“不然呢?就这么回去让你告村长,说我见死不救,好罚我跪祠堂,让你自己出来野个够?” “……” 计谋被看穿,丁小倩只好讪讪往回跑,边跑边不忘回头来道,“要是那个女的死了,她的衣服就是我的了,我先发现他们的!” 穷山僻壤,像这样的事并不稀奇。 人穷了,哪里还有太多讲究。 丁蓉冷哼,“尺寸都不合适,她死了都还够你等上许多年!” 没好气的说完,她目光转了回去,继续打量二人。 看情形是被河水冲来的,可是这周围太干净。 以往暴雨后有船毁在水道中,除了死人之外,就算捡不到箱子,至少还有其他残破的木板之类。 并且单说这男子周身,本是料子质地都极好的衣裳,愣是被割得尽是口子,剑伤?仇家追杀? 直觉,他们的身份不简单。 …… 慕容紫再恢复意识的时候,鼻息里的花香被浓烈的药味取代。 四周说不出的闷,覆上的眼皮亦没有强烈的光线穿刺来,说是阴曹地府,那真切的感觉和身体的疼痛又回来了。 得救了吗? 她缓慢的想着,努力把眼睛睁开。 入眼是一间并不亮堂的木,之所以她知道,是因为头顶的宽窄不一的木板有光渗透,形成一束束整齐的光线,那里面有微小的尘埃的漂浮流动着,生机勃勃。 隐约,热风自那些缝隙里吹进来,冲淡些许难闻的药味…… 这是哪里? 还有……楚萧离呢? 脑中忽闪出他的身影,她心一急,使了全身的力气就想撑起来。 半身刚离开床板不过一寸距离,剧痛让她功亏一篑,重重倒,面上浮出冷汗,背脊随之湿了大片。 “你在找和你一起的那个人?” 旁侧不远处,清甜干净的声音问。 艰难的侧过脑袋去,慕容紫便望见在木一角有个小女孩蹲在火边,手里执着把缺了口的芭蕉扇,均匀的照顾着滚烫得冒泡泡的药。 她正看着自己,小脸因为在炖药的缘故,沾了不少的灰痕。 几分滑稽,几分可爱。 她又道,“是我和我阿姐把你们捡回来的,他也没事,村长找了隔壁村的大夫来给他治伤。” 听了她的话,慕容紫放心多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只好感谢的冲她笑了笑。 丁小倩毫不留情,相反更大失所望,老气横秋的叹了个气,耷拉着脑袋,“你竟然没死,唉,你竟然没死……我好喜欢你的衣裳,绛紫色……我最喜欢这个颜色了。” “……” 真是对不起啊,我没死成让你失望了。 慕容紫望着头顶漏光的木板无语。 想不到她能得救,是因为这身从前被她厌极了的宫装? 呵…… 丁小倩虽抑郁寡欢得很,但心地不错,见她醒了,主动倒了凉水喂给她喝。 虽然整个过程都板着脸。 几口清凉的山泉肚,慕容紫好多了,忙对救命恩人巴结道,“你要是喜欢我这身衣裳的话,我送给你。” “真的?!”丁小倩云开雾散,绽出个笑颜,小手欢喜的来回摩挲她云袖上的刺绣,“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衣服,不过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见她心性单纯,连希望一个人死都希望的这样的……直白。 慕容紫对她也不得多少戒心,“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我应该做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一锤定音,丁小倩对她好感倍增。 “那……”慕容紫趁机道,“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和我一起的人?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 凭借着极快的反映和思路,慕容紫很快就和丁小倩混得熟络非常,亲如姐妹。 这里是丁家村,地处安都以南八百里的广袤深林中,平常鲜少有生人来,商队都不从此处路过的。 村子里不过百口人,关系非常的好,平时靠挖草药和狩猎营生,每月的月头和月尾,划船前往安都,用挖到的草药和兽皮之类换取所需。 村长世代都是丁姓,据丁小倩自己说,这一任的村长已经有七十多岁的高龄,是个热情好客的老顽固,还是她的爷爷。 总的说来,丁家村倒算得上是片安宁静好的乐土。 楚萧离被安置在不远的一户人家,慕容紫被丁小倩小心翼翼的扶过去时,他刚好醒来,正跟村长询问与他一起的女子的落。 两个大难不死的人再见面,心中颇有些百感交集。 什么经历都不及九死一生让人回味。 惊心动魄之后,回首从前种种,你就会发现那些也不过如此。 又在同时,两个素来对彼此斤斤计较成了习惯的人,此刻忽然想起以为临死前的那些说话,心境登时又不同了。 慕容紫记得他说,三哥与公主大婚之夜,他没有和宁玉华有什么? 楚萧离记得她说,她叫做艾晴,艾草的艾,晴天的晴。 后而还唱了一首曲调断续的歌,那是他从未听过的旋律,那些词却清晰的被他记住了。 那些词…… 一人躺在床上,一人站在门边,皆是狼狈不堪,皆是万语千言萦绕心间,识破,被识破,悔恨交加,不该招得太早。 沉默中,村长丁茂先道,“看二位的装扮应出自富贵之家,不知是从何处来?缘何流落于此?” 对视中的两人收回各自的思绪,结束旁若无人的相望。 楚萧离面不改色道,“在乃京城人士,这次带吾妻南,昨夜暴雨,船毁在风浪中,幸而得村长所救,大恩不言谢。” 丁茂虽上了年纪,却还没有活得老眼昏花。 楚萧离先与他就有少许接触,心知命是他们救的,多做隐瞒对自己不利,略作一思,又道,“实不相瞒,我们并非夫妻,只两情相悦,故而从京城一路私逃,沿途被仇家追杀……” 讲到这里,他眸色深深的望了慕容紫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万岁爷的戏那是极好的! 慕容紫也只好露出伤怀之色,配合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逃到天涯海角又何妨?” 村长和丁家姐妹,还有在场的大夫都被感动了。 天间有情却不得眷属的人多啦,敢爱敢恨,敢为自己争取,此情委实难能可贵! 气氛一派沉吟中,忽然有人问,“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楚萧离连思绪都未多做,直直望住慕容紫道,“她叫楚四娘。” 慕容紫蓦地定神,当仁不让的接道,“他是慕阿九!” 众人听之,齐齐点头。 京城人士的名字也不过如此嘛…… 【乱入了一首梁静茹的歌,名字叫做《知多少》,月底来了,求个票~。~加更君要我向大家问好,个月更精彩~mua】 有些梦,美在永远握不到 言情海 正文 脸皮要多厚,才能做到旁若无人的无赖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脸皮要多厚,才能做到旁若无人的无赖 听到蓝翎语调平静的消遣,慕容紫随之在心里感触:真是不论自古如今,时空变换,每个人的身边总不乏新欢。 那么在眼前的鬼医,她又是谁的旧爱呢? 坚硬的轮廓倏的挡在面前,把慕容紫从蓝翎的视线里完全隔开,楚萧离不提其他,“恳请前辈赐药。洽” “赐药?”蓝翎神情微有闪烁,意味不明,“你确定我那是药是救人的么?” 她是鬼医,没有医者仁心的天性,常言说‘是药都带三分毒’,你怎知晓她不会以药杀人钤? 楚萧离不予回答,只道,“恕晚辈直言,前辈心系家师,师妹乃家师爱女,前辈必定不会见死不救,更添家师厌恶。” “楚皇此言说得真是不够客气。”蓝翎诡异的笑了笑,随即一转身,悠闲的在林间踱起步子。 她的身量看起来纤弱矮小,五官脸貌稚嫩得宛如十五、六岁的少女。 倘若她的皮肤没有那样可怕的白皙,必定娇俏得惹人喜爱。 她的声音虽甜美,却又有着超出常人的沧桑。 见她悠悠然的漫步,火红的裙摆,若隐若现的那双玉足竟然没有穿鞋子。 银得纯粹的发,白得透明的肌肤,纯黑的瞳眸,嫣红的唇,如火的衣裳,还有迷离茫然的表情…… 这一切使得她像是飘荡在林间的鬼魂。 她在寻觅着什么,她想去到哪里?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我不知商霭是如何对你说的,不过,若我说我从未让他去到西漠,做加害你等的事,楚萧离,你可相信?” 此话一出,楚萧离神情虽没有任何变化,但他心里必然自有揣度。 蓝翎再继续说道,“那小子心机深得很,他想要的,我给不了,好歹我的身份能助他一臂之力,他用了,如今在你身边风生水起,你可得小心了,他不会甘心于此的。” 她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那便是洛宇文。 有一点让楚萧离说中,既是爱人之女,她何苦一再加害,惹人更加生厌? 原本她住在她的迷踪谷,离洛家山庄近得很,真要做些什么,何苦等到洛宇文带着女儿与徒弟去到楚国的西漠后才迟迟动手? 这些本与她无关。 信与不信,那就是别个的事了。 商霭妄图将血煞令据为己有就能看得出来,他渴望权利。 京城是非地,所有人都带着目的过活,钱财,权势,这两样谁不想拥有? 呆在楚萧离的身边,无疑能够如愿的机会更大,更容易叫他有机可乘。 与其说蓝翎是在对谁忠告,不如说她在自言自语。 习惯了背叛,习惯了被追杀。 爱?没有。 恨,早就无力。 人这一生,几十年匆匆而过,总会有几样事情,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让你心身俱惫,不愿多提,不愿多想。 止步,她已绕至慕容紫的身后数步去。 雪影站在中间,羽扇在手,风凉着自己,虽面上漾着笑,可那骨子里的杀意早就蔓延开来。 蓝翎只将他淡淡注视了会儿,遂笑问道,“依你所见,我是丑了些?还是更好看了?” 雪影未答,回首看慕容紫,恳求的语气,“此人与属有血海深仇,请宫主允许属将仇敌手刃。” 早先听雪影和怀琰的说话,慕容紫便也能料想到他和鬼医早有所识。 只这众人诸多千丝万缕,恩怨纠葛,并非她一时能够理清。 眼这人当真不能随便给谁杀了去。 未等她开口,蓝翎先是轻快一笑,“想杀我?恐怕不行呢,楚皇还指望着我给洛怀歆解毒……” 语顿,她复而将无光的瞳眸再度向慕容紫注视去—— “宫主?这么说血煞令在你身上?” 她对雪影太了解了,若没有血煞令的约束,恐怕早就扑上来将她杀之后快,哪里还会向谁请示一二?思绪辗转,蓝翎好似发现了什么,眼底的微芒明显流转,欣喜道,“莫非你是慕容紫?哈!你和你的母亲生得可真像啊,这一张皮囊……” 这一张,皮囊。 慕容紫听得心惊! 怎觉得这蓝翎话中另有所指?仿佛,她知道她的秘密。 想追问,此时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只单这个时候,慕容紫最怕的还是她道出意料之外的事来,尤其还是让楚萧离听到,至少此时,她还未完全做足准备。 短暂的静默里,怀琰站在木桩上大喝来,“少废话!老妖婆,把我师姐的解药拿出来!莫要拿你那些鬼话来糊弄人!我与师傅找你这么多年,你若有苦衷,何以从前不说?!” “因为我想见他一面啊……” 蓝翎轻飘飘的笑语,看着楚萧离,满眼的兴趣。 “洛怀歆那孩子,我倒是真喜欢她,是她自己找到我的,接去发生的,你可想听?” 她整个人始终陷在与世隔绝的飘忽状态中,思绪散乱,想到一句便是一句,但细细回味,每句都能将从前的困惑解开少许。 兴许等她说完,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在场的人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将对话继续。 楚萧离没有迟疑,“还请前辈直言。” 或许事实真相与每个人想的有所不同,可是,总要弄个清楚明白。 “她问我要死得最惨的毒药!” 蓝翎字字尖利,连神情忽然参入了一丝不明就里的兴奋。 回应她的是楚萧离还有众人惊愕的表情。 “你瞧,她多厉害,知道越是伤害自己,就越能让你们这些人痛苦。” 所以蓝翎打心底的喜欢她,并且成全了她。 可惜的是,结果不尽她们的意。 商霭力挽狂澜,不但让洛怀歆活了来,更保住她腹中双生子的其中之一。 或许对其他人而言,这是莫大的幸运,洛怀歆却更加生不如死。 蓝翎抬眼望着头顶灰色的天,纷纷洒洒的绵雨飘落而,沁湿了她的发,她的身,将她的皮肤笼罩上一层模糊的水色。 面露哀伤,她为洛怀歆叹息着,“楚萧离,并非你爱她爱错,而是她根本不爱你,活着已是痛苦,何苦在折磨她?” 爱而不得的滋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等了这么久了,躲藏了那么久,等的就是今天,亲口为与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洛怀歆说一句恳求的话。 “你们要她活着的念想,全是自私的一意孤行,为的无非是让自己好过些,你们若真对她好,她生有可恋,何不成全?毁她所爱,断她生念,还要强迫她活着,这样做真的好吗?洛怀琰,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怀琰被她结实问住,“我、你……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小师姐是怎样的性子,他一直都知道,可是他也根深蒂固的认为,活着总要比死了好,难道这是错的? 蓝翎冲他微笑,神色里有极端的戏谑,亦有释然的宽容。 她怎会和不懂情爱的小孩子计较? “你师傅我早就不喜了,厌了,只求再不相见。” 哪怕伤口仍在,永远无法愈合,不见,就不会痛。 人终归最爱的还是自己。 既然你爱的那个人只会给你带来痛,那就不要再爱了。 对蓝翎而言,情爱不过如此。 那么—— 最后,她问楚萧离,“真的要我救洛怀歆,让她继续生不如死的活着?” 你方知,她清醒时只有无尽的痛苦和仇恨,求仁得仁,求不得,一死了之未尝不是解脱。 不让她死,是你们的自私。 楚萧离陷入深深的默然中,久不回答,更无法回答。 莫说他,连慕容紫都被蓝翎这番话所动摇。 在没有今天的见面以前,作为一个置身局外的旁观者,连她都以为蓝翎是罪魁祸首。 哪怕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的无辜,可她就是能让人无条件的相信。 为何不信?! 假如蓝翎愿意的话,单凭着她这一身绝世的医术,她都能够呼风唤雨。 当年的实情,恐怕更加错综复杂,耐人寻味。 而说到把蓝翎斩杀在此,许是就算洛宇文在此地都不能够。 片刻沉默,她先道,“我会在这里逗留两个月,你们大可想清楚再决定,实在要那害命的解药,不是不可以给,不过,我要你亲自来要。” 她伸手轻轻将慕容紫点了一点。 慕容紫随之怔忡,楚萧离更是无解望她,意识到了什么。 只见蓝翎巧然的笑了,“你和我的渊源,比你想象中要深。” 言罢转身,赤足往着那片诡丽的荷塘缓缓走去。 她与怀琰擦身而过,红色的衣摆拽地脱出蜿蜒柔软的痕迹,任由众人用目光追寻她的背影,直至来到荷塘边,红袍滑落,露出不着一缕,白玉无暇的身子。 再而,她纵身一跃,犹如鱼儿跳入其中,水花高高渐起,满池荷花飘香,莲叶随波起伏。 眼看就要恢复平静,仿佛人已消失,冷不防,一道身影自水波荡漾的中心仰头探出半身,黑发自空中滑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水滴散,美轮美奂,让人窒息。 顷刻,蓝翎已游至对岸,起身。 站定至岸边,她周身皮肤恢复如常,不再是病态诡异如水晶如纸张的白,而是常人的肤色,但无疑更加细嫩,若出生的婴孩儿。 她的发色也变得尤胜墨染,因为沾着水,完全粘覆在她玲珑的身躯上。 雾色更浓,一女子在当中,绝色脸孔若隐似现。 隔岸相望,无人想要回避这幕,更不会带着情*色的目光去看她。 他们都被她用行动说明了,她最爱的是自己。 蓝翎微微扭过脖子回看了众人一眼,之后回首,独自向木楼走去。 …… 没得多久花影和月影便架着大牛折返回来。 他人就昏倒在附近,左脚受了伤,是被金刚丝勒的,伤口不深,连骨头都没伤到,且是被人包扎过了,还对他用了迷*香,叫都叫不醒。 按着怀琰的说法,常人根本不可能避开这玩意儿,那一步跨过去,怎可能不断只腿在哪里呢? 故而不用多问,准是在他靠近这里时被蓝翎发现,又在危急关头将他救。 雨越落越大,雾影提议先离开此处找地方避雨,稍作休息,回丁家村再说其他。 无人会怀疑蓝翎的话,她说要在这里逗留,那就不会走,她没有说谎欺骗谁的必要和理由。 之后丁小倩带着大伙儿去到附近不远处的山洞里避雨,又耽搁了小半日,大牛醒了过来,记忆还停留在他去到野荷池,正欲去摘荷花的那处。 突然见到众人,他反被吓了一跳。 是夜,雨小了些,大伙儿回村,在路上遇到村长一行人,见大牛平安无事,皆大欢喜。 …… 回村,大牛不但没摘得荷花,还被丁蓉狠狠训了一顿,连在旁边站着的牛婶都没插话的余地。 平白惹人担心,该的! 想想也罢了,虽说儿子是自己生的,可到底木讷了些,往后娶个能关顾大权的媳妇就好,牛婶看,丁蓉实在不错。 这情情爱爱的事,旁人哪里插得手? 有此一回,慕容紫自觉往后再也别多管闲事。 该你的,总会是你的,不该的,强求不来。 感情莫过如是。 对于慕阿九乃当今楚皇,丁小倩自然惊讶万分。 不过联想到安都近来的各种传言,还有那日救起他和慕容紫的时间,与其说惊讶,不如说是她们没得慧眼,没把人真正的身份识别出来,是眼力见不够。 为了不惊扰村中安宁,楚萧离请丁小倩暂且保密。 楚皇所托,身为楚国的小老百姓,小倩当然义不容辞。 其后,又得五日,慕容徵寻来了。 …… 相爷在京城得知万岁爷与妹妹一起失踪,生死未卜,没来得及做个紧张的表情,紧跟着,洛宇文带着贤妃回京,他那不甘人后的太傅老父亲,还有二哥也一齐往回赶。 还紧张什么?头疼都来不及! 是夜收到密报,楚墨暗中离开蜀南封地,带了五千精兵,是要去哪里,连猜的心思都可以省了 那一时,对着偌大的烂摊子,慕容徵差点没把自己的妻子从相府拉出,再来个女扮男装,直接昭告天,把这江山揽了去。 多得溟影报信够快,叫他得知楚萧离的落,人是一不做二不休,扔京城所有,连夜赶来了。 …… 转眼立秋过去许多日,暑热渐退,山里凉意更甚。 慕容徵到来的时候,这天刚过正午,丁家村的村尾,还是那座小木。 跨进去,他先见到如是画面—— 众人刚食过午饭,雾影正在院中厨房外的空地上劈柴,花影和月影站在旁边的木架前整理簸箕里的玩意。 来人只粗粗扫了一眼,天晓得里面枯得一片片的东西是花瓣还是树叶? 雪影打横躺在房顶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展开玉扇给自己扇风,眼睛是闭着的,安逸享受这午后宁静的惬意姿态。 而慕容紫与楚萧离呢,这两人正对坐在树,隔着一张造型不错的古藤桌子,桌上摆放了个棋盘,津津有味的对弈。 但见他两个无论是身上穿的,还是喝茶用的,包括那棋盘和棋子,无不粗糙! 可愣是给人看出粗中有细的韵味来。 反而,穿着一身锦缎华袍的慕容徵与一切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哪怕他只是站在竹门外。 半响,硬是无人察觉他的到来,连给他带路的风影、云影兄弟两都有些尴尬了。 “啊!我错了,不算,重来!” 安宁中,慕容徵正准备发作,忽然慕容紫大声耍赖,伸手就要去捡回刚才放在棋盘上的棋子——一颗白色的小石头。 楚萧离抓住她的手,寸土不让,“落子不悔,这是你自己说的。” “我说的是你,又不是我,你让让我又不会怎么样。” “也不是不可以,你亲我一。” 话刚出口,众人唏嘘,皇上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才可以做到旁若无人的无赖? 慕容徵看得额上青筋突跳个不停,外头的天日日都在变颜色,百姓水深火热,朝中风起云涌,这些个人啊……过得是有多悠闲,多快活?! 发指! 慕容徵问向云影,“他们近来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云隐不知如何作答,惭愧的替君上和宫主低了头。 身后有人来,转首一望,怀琰像是从竹林里钻出来,手里提着一把镰刀,背后背了个竹筐,筐子里头装着刚摘的新鲜竹笋。 见到生人,彼此短暂相视。 慕容徵极快的想起他就是洛宇文的养子洛怀琰,同样是还没得开口,怀琰就先充分发挥他话痨的本事,噼里啪啦—— “新人?你来得真是时候啊!今天晚上吃竹笋烧兔肉,你有口福了!嗳,不过你是从哪里来的?安都?京城?从前好像见过,但我想不起来了,你脸貌和慕容紫长得有点像,难不成是她哥哥?慕容翊我见过,慕容薄在边城守着,而且他是武将,看你这小身板,不太像,你是慕容徵吧?楚国最年轻的宰相?那你应该就是从京城来的了,先进来歇会儿吧,晚上请你吃好吃的,不用客气。” 善良的说完,他先走进院子里,为晚饭筹备去了。 来的路上慕容徵早就想好该要如何,可是真的来到了,先被打击得无力回击。 虽得怀琰的话,把院里的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慕容徵朝里头望进去,该先说哪一件好? 总算和万岁爷来了个无言的对视,他讽刺的笑,“臣实在来得……不是时候!” 脸皮要多厚,才能做到旁若无人的无赖 正文 怎么就摊上你这么没正经的……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怎么就摊上你这么没正经的…… 楚萧离伤得不轻,初时醒来一会儿,用了药后再睡过去,便发起热,连烧了四天。 他身上统共十几道剑上,深浅不一,加上从前那些早就愈合后留的疤痕,慕容紫在旁边看得亦是心惊又心疼,生怕他醒不过来。 那般时候,隔壁村的大夫还一边替他治伤,一边叹着‘可怜啊’,脑海里想的都是他们这双人儿从京城私奔到此地,沿途被追杀的惨状。 连着丁家姐妹都愤慨得很:什么京城!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结果便是善良的丁家村村民收留了私奔的慕阿九和楚四娘钶。 四天后楚萧离烧褪醒来,望见守在身旁的慕容紫,开口先问:那天可否将村长等人骗过去了? 一句话打消了她所有的顾虑。 他应该最清楚身体如何,故而在昏迷之前强打精神演苦情戏,其后再昏过去,莫说那村长丁茂,就是把人救回来的丁家姐妹都不可能把他二人放任不管明。 加之他身上那些伤,说自己是京城某家大官府上的教头,再合适不过了。 哪个会把他和楚皇联想在一起? 万岁爷,您的心机要不要这样深! 慕容紫对他的醒来是欣喜中带着无语,憋了半天才没好气同他道:你就安心在这养伤吧! …… 在丁茂的带领,全村给初来乍到的小两口修了座木子,让他们安心住,把伤养好再说其他。 木子统共有两层,外面还有竹篱笆围着,朴实无华,干净整洁。 用的家具碗碟全是好心的村民这个送一些,那个送一些。 楚萧离与慕容紫在此上倒是有共鸣,住什么庙烧什么香,没那么多的讲究,大方接受了村民的好意,干干脆脆的住了来。 至于外面的事,默契的谁也不提。 反正他的伤颇为严重,骨头都断了两根,不得三个月根本好不透。 外面那些事,等哪日去到了外面再说罢…… 慕容紫与丁家姐妹熟络了许多,每天和她们一起到山上挖草药,到河边洗衣裳,做饭烧菜,旁人看来不可思议,她学得快,乐在其中。 没有架子的千金小姐最受人喜欢。 尤为村头的沈大娘,有点儿好吃的都要送些来,用楚萧离的话说就是:心里恨不得他突然一命呜呼,好为儿子把慕容紫讨回家做媳妇。 深山里的日子过得极其快,晃眼就是半个月。 这天午最好打盹儿的安静时候,楚萧离在二楼的子里小憩,门开着,凉风阵阵的吹进来,扫得他正在愈合的伤口痒得难耐。 他刚想伸手去抓,慕容紫从面走了来,将熬好的药放在桌上,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你就忍忍吧,要是将伤口挠破了,又是那么热的天,化了脓,肉都要烂掉,疼死你!” 楚萧离被她打得瞌睡都没了,掀起眼皮睨过去,挑刺的语气,“越来越像山野村妇。” 慕容紫抱着手,垂眸将他凝视,“有我这个山野村妇给你做饭,为你洗衣,不辞辛苦的熬药给你喝,你有何不满?” 他倒是不客气,“晚上我想吃炒竹笋。” 近来他家四娘的厨艺越来越精湛,一样食材能做出许多花样来,这是让素来刁嘴的楚萧离最为欣慰的一件。 慕容紫本想严词拒绝,但见他懒洋洋的侧躺着,还伸出一只手来扒拉自己,半眯的深眸含着融融笑意,俊俏的脸皮魅力无边。 只可惜—— 再笼统的打量穿着粗衣灰布的楚萧离,没有华袍衬托,没有金冠束发,他也就是灰小子一个。 因着伤未愈,往昔就白皙的玉面更是白,还不得血色,偏生配以他一副自傲的神色,说不出的喜感。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啊…… 扑哧一笑,慕容紫道,“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狗配铃铛跑的欢’,九郎啊,回你说我是山野村妇的之前,最好先找面镜子照照自个儿。” 依着她看,眼她和他配,那真是天经地义,成双成对! 说完就转了身,吩咐他‘记得喝药’,摇曳着腰肢笑呵呵的楼纳凉去了。 楚萧离何等聪明的人,她的话一听就明白,竟然还对他笑得那样……戏谑。 他大为愤慨! “你说过不嫌弃我!” “嫌弃和笑话是两回事,不可混做一谈。” “……” …… 木楼外有颗参天大树,生得十分繁茂,不管外面的天多炎热,树总会有一片阴凉。 前日,慕容紫特地请村里力气最大的大牛与她一道进山里,寻了一颗造型奇特的树根扛回来。 把泥土洗干净后,又找了王木匠将表面刨平整,当作桌子来用。 丁小倩去集市时,专诚用慕容紫摘的草药为她换来了煮茶的小炉子和些许茶叶。 茶具是村里的陈师傅烧的,每个茶杯大小都不一样,用的也是最普通的陶土,没有釉彩,却有种朴质自然之感。 慕容紫还在山里摘了些茶花混在一起煮,不得一会儿,茶香飘飘,愣是将懒在楼上的楚萧离引了来。 八百里密林里有无数如丁家村这样的小村落,散藏隐在其中,大多都就地取材,以木造。 夏天时候顶覆上大片蕉叶,就算雨也无妨。 只一楼需用木桩架高两尺,若降暴雨,水不至于淹了子。 而冬日,据说这里冬日至多能算北边京城的初秋,山多林广,根本不冷,就算落雪也只会落在那些山顶上。 说来真是个宜人居住的好地方。 木子动静大,哪个走两步都是‘咯吱咯吱’的声音,楚萧离来到一层正门外就停了。 倚着廊边的木柱坐,挽了袖子,抱手看慕容紫煮茶。 她煮茶的工具极其简单,定然不会像在宫里那般有成套的器具与她摆弄。 那张造型奇特的桌子上摆着一只小炉子,炉子上的铁水壶毫无美感可言,一旁那四只茶碗和茶壶更土得不行,两只竹筒里装着茶叶和晒干的茶花瓣,等水烧开,把茶叶和花瓣丢进去随便煮煮,一碗粗糙的花茶就成了。 虽然楚萧离不似一般皇族讲究锦衣玉食的奢华,但好歹从前他是皇子,而今更做了皇帝,像这些他是全然不会想到的。 换个人在他面前做此事,他连看都不屑。 只因为是慕容紫,他便将她当成风景来看了。 她煮茶消遣,他看在煮茶的她打发时间,一样的道理。 待茶煮好,慕容紫倒了两碗,来到他坐的这处,把茶碗放在台上,自己再坐上来与他并肩,然后捧起一碗放在嘴边,吹了吹气,又嗅嗅那热烫的香味,一口一口慢慢的喝,表情里说不出的满足和惬意。 楚萧离见她喝了,他想想,也拿起旁边那一碗,吹凉了些,浅浅的尝了少许。 只是这一点点,叫他露出讶异的神情。 慕容紫问,“味道如何?” 他沉吟了,又再试了一次,才道,“茶叶虽粗糙,但花却将苦涩柔和,加上晨露,苦中微甘,别有一番滋味。” “你怎晓得我用的是露水?” 她侧目,果真是当皇帝的人啊…… 楚萧离笑,“本来我也不知,只前日看你让大牛搬了那东西回来,又见丁小倩给你送来茶具,我就想到你每日早起,往往要磨蹭个把时辰才出去,期间还会返回一趟,外面就是竹林,定然是去取露了。” 他说完,轮到慕容紫诧异。 “九郎你不觉得在山野林间过活,心思太缜密与自己找罪受吗?” “有吗?”他挑眉,遗憾的撇了撇嘴,“大抵是习以为常了,你觉得不好,我改了便是。” 听出他话里的试探,慕容紫不再看他,喝着茶道,“我觉得好不好无所谓,关键是你觉得好不好,若你舒坦,大可不必为了我去改,委屈了自个儿,更难受呢。” “你怎知道为你改就是委屈?” “难道不委屈?” 楚萧离没回答,和她一样往正前方看过去。 举目远眺,视线前方不远处有一片茂密的竹林,再远一些,青山远黛,浓浓淡淡的雾环绕在是各处,金芒万丈,焕发出绮丽的色彩,一道跨虹若隐似现在其中,美不胜收。 柔和的暖风轻轻的吹拂来,带来泥土的芳香,还有极远处雨后的清爽,树叶沙沙作响,连蝉的鸣叫声都似悠闲的疏懒。 宁静致远的美好。 两个人谁也不再说话了,这些天都是如此过的。 除了表上的打趣谈笑,再往深处,打会儿子太极,谁也不先点破。 远在京城那些烦心事且不说了,光是他两个误以为临死之前的相互坦白,都足够无言以对,都怕对方先问出来,索性装作忘记了,闭口不提。 片刻,喝完了茶,同时收回渐行渐远的思绪,莫名侧首,相互对望,局促…… 慕容紫先问他,“要不要再喝一碗?” 眼睛里分明带着异样的惊惶,他看出来了。 静默少许,不等他回答,她撇开目光,欲动作离开。 “四娘。”楚萧离一把将她手臂拉住,“是不是很喜欢这里?” 她心狂跳,“我说喜欢的话……你会不会陪我?” “会。” 蓦地与他四目相接,问话变得尖锐,“我说的是一辈子。” “好。” 他就那么应了,连思绪都未做。 一辈子,两个人,就在这里生活,到老到死……怎么可能呢? 现在不知外面乱成什么样子,连昨日去邻村看媳妇的赵婆婆回来都说,安都大乱,怎样的传言都有。 一说皇上得了怪疾,命不久矣。 还说皇上根本在幽山一战中了楚星涵的毒,人都早就化成滩血水! 楚国百姓刚过上几年安稳日子,莫不是又要打仗了? 外有野心勃勃的北狄,内有如狼似虎的门阀世家,倘若武德皇帝真的崩了天,剩一个年幼的皇子,继了位,正了血统,那也至多是个傀儡。 如此局势,楚萧离怎可能放一切,陪她在这个地方躲避一辈子。 良久,慕容紫舒展眉头,涩涩的笑,“你这骗子,我才不信你。” 她心里最清楚了,而今只不过是求得一时算一时。 楚萧离把她往怀里带,小心翼翼的搂在臂弯里,沉沉的从胸腔里呼出深凝的气息,“就住到来人找到我们可好?” 要来的,终是躲不过。 靠在他肩头,慕容紫目光悠远,她的自私根本使不上力气。 这片刻安宁都是怀琰阴错阳差的造就,老天对他们九死一生的馈赠。 扳指一数,无泪宫众宫徒,楚国的军队,关家、慕容家的暗卫,或许还有北狄萧家的奸细…… 任凭密林八百里,水路如迷,能将这些人阻拦多久? 慕容紫无措,“要是你师傅先找到我们怎么办?” 楚萧离垂眸望她,笑道,“打不过,只好一起死了。” 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我倒宁可你师傅先找到我们呢。”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四娘,别说负气的话。”楚萧离宽慰她,“这世间谁同谁在一起都不容易,你看你爹与你娘,玄成和皇姐。” 此情不易,他珍惜着就是了,但绝不允许她先放弃。 慕容紫随之伸了手将他环住,整个人都撒娇似得钻怀里了,“话是你说的,你莫负我,更别再像上回那样欺我,否则……” 话刚说了个开头,楚萧离正也想借机问问她说自己不是慕容紫到底个如何的说法,谁想外面忽然响起大牛的粗嗓门—— “四娘在不在?!我又把蓉蓉惹生气了!” 来人喊着‘救命’就奔了进来,反把正相互相依的两个人弄得很是尴尬。 大牛本名宋山河,因为力气大得此别号,人如其号,生得五大三粗,高高壮壮,对村长的大孙女丁蓉情有独钟。 在丁家村住这段时日,慕容紫和丁家姐妹往来深厚,渐渐也与大牛熟络。 按着小倩私说,宋山河与她家阿姐早就互有意思,只丁蓉是个老成的,又不爱笑,大牛每每向她示好都撞满鼻子灰,瞧着别提多可怜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慕容紫也想做些好事回馈大家。 为着丁蓉和大牛凑成一对儿,爽快与小倩做了红娘,每日帮大牛出招。 这件事楚萧离也是晓得的,不过用着他的眼光看,宋山河这名字取得就不讨他欢喜,宋河山送河山,是要把他的河山送给哪个去? 眼刚情到浓时,话没说透就被搅合了,他老大不高兴,蹙眉不悦道,“你把丁蓉惹生气,来找我家四娘作甚?难不成我家四娘还能替丁蓉消气?” 大牛闯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两个正缠绵,自知来得不是时候,可被楚萧离一堵,他急火上心,干脆还就是赖着不走了。 “话不能这么说,要是你把四娘惹不高兴,自己又没法子,是不是会想找个人出个主意?” 一语戳心,楚萧离再无反驳之力,只好把头撇开,示意他家四娘,“给他想个法子。” 话里另一个意思:赶紧把他打发走! 慕容紫忍笑,问大牛,“你不是上山摘花去了么?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今天这个主意是小倩出的,让他到山上摘些好看的花回来哄丁蓉开心,早先慕容紫听了也觉得不错,培养感情无非就是这些事,若没试过,做一做未尝不可。 大牛道,“我去了啊,不就是几朵花?漫山遍野都有,我就在村口外面摘了一箩筐给她送过去,可是你看——” 说着他还理了理脖子,从里面抓出一只狗尾巴草,“蓉蓉把整个竹筐都扣到我头上,她根本不喜欢!” 言罢,不止慕容紫忍不住笑出声,连楚萧离都摇头叹道,“孺子不可教。” 大牛还满脸无知,不晓得自己错在哪里。 帮人帮到底,慕容紫略作思绪,对他道,“村门口的花连你家刚学会爬的牛小弟都能摘得到,蓉蓉怎么会稀罕?” “那你的意思是?” 慕容紫给他支招,“这样吧,我听说出了村子往西走,翻过两座山,有一片野荷塘,你要是能为她摘两朵荷花来,她一定会很感动的。” 大牛仍懵着,去一趟野荷塘倒不费事,最多在山里呆一晚上,对他这样自小在山中长大的人而言轻而易举,没准还能打些猎物回来。 可他还是想不通。 “要花哪里没有?废这么大的力气她就喜欢了?” 慕容紫认真点头,“摘花摘的就是心意,送的也是心意,你这一趟越是艰难险阻,越是能讨蓉蓉的欢心,关键不在那花,在于你能为她做到何种程度。” 将他上扫了扫,她还道,“待你回来的时候,最好把身上弄些伤出来,不用太厉害,但一定要人能看到,你可懂?” 大牛似懂非懂,眼直直的盯着慕容紫,没点头,也没摇头。 楚萧离委实看不去,“照她的话去做,保你抱得美人归,快去快去。” 说罢挥手赶人。 得到点拨的宋河山揣着一知半解走了,终归京城来的人说的话准没错,为了蓉蓉,命都舍得,不就是翻个山么? 他人一走,只剩先前话到关键的二人。 再继续着说,俨然没得那个气氛了。 眯眼含笑的瞅着小辣椒,楚萧离回味道,“关键不在花,在于能为她做到哪个程度……四娘,看不出你对情爱看得如此通透。” 慕容紫回望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他捂胸口,变了个苦脸出来,“我伤好痛。” 九死一生都经过啦,这个付出大吧…… 慕容紫无言,怎就摊上他那么个现学现卖没正经的。 都罢了,且这么过着再说。 怎么就摊上你这么没正经的…… 言情海 正文 一笑,素颜,尽是美好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一笑,素颜,尽是美好 不管来得是不是时候,人也站在到了眼前,晚上的兔子肉准有宰相大人的份。 楚萧离和慕容紫做了个别人看不懂的对视,表情上并未有太大起伏变化。 来的人比任何一个都叫他们安心,故而是用不着惊讶的。 遂,万岁爷笑呵呵的对他的第一宠臣打起哈哈,“这不是慕容爱卿?来来来,替你家四娘同朕对弈完此局。” 他还晓得自称‘朕’钿? 慕容徵明目张胆的翻了个白眼,以为他已经打算把天拱手于人! 心头虽气,还是走了过去,在慕容紫让开的位上落了座。 垂眸扫那粗制滥造的棋盘,黑色的小石子已然溃不成军杂。 不难看出,执黑子的人从开始就力不从心,压根没往心里去,胡乱一气随性而为,结果被狡猾的白子处处不动声色的剿杀。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慕容徵都能预想,自己若不来,任其发展去,最后他这四妹妹只能在呜呼哀哉中耍赖到底,否则,哪里可能赢得过把整个天玩弄于鼓掌的吾皇万岁?! 可是他心里实在不快,一来就让他帮手收拾烂摊子,他是宰相,不是皇城根捡破烂的! 一个二个都这样,难道这天跟他姓? 手里握着一枚黑子,蹙起眉头,眉心褶子里不断的散发出这样的怨念,就是不落子。 见状,慕容紫直接把脸撇向一边,偷笑。 她也实在不是故意要胳膊肘往外,帮那个谁整自家三哥。 全赖人来得太是时候。 楚萧离则乐呵呵的,端的是满脸满身好脾气的形容,等了一会儿,主动道,“爱卿心里有怨?” “废话!” 随着白子‘啪’的落,从慕容徵嘴里蹦出的两个字眼都气势汹汹,掷地有声。 他对面的万岁爷笑意融融,信手就布一子,和气问,“有什么怨,尽管说来。” 慕容徵轻声冷笑,“臣的怨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 侧目看了慕容紫一眼,再道,“无非记挂小妹的性命,没得让京城的母亲担心,万事孝为先,皇上你说是吗?” 生生搬出宁珮烟来,先把慕容紫那点摇曳在风中的小火苗给灭得干净。 “母亲晓得了?”她在意。 慕容徵趁势训她,“你不会扳指头算算自己跑没了多少日头?哦,时日太长,你那十根指头怕是数不完。” 慕容紫被噎得干脆,意识往后缩,讪讪笑着,“我……去泡茶。” 她个人生死哪里敌得过国家大事,皇上,相爷,你们慢慢…… 慕容徵没和她多言,不是放过她了,是压在他手里的要事太多! 眼对着个泰然自若的楚萧离,急得他心里冒火。 不是不知先说哪一件,他想的是,必然要找一件最能让万岁爷着急的,必须灭他威风! 棋盘上的厮杀还在继续,对话亦是未停。 略作少许平复,慕容徵恢复以往的冷静,“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皇上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各种传言随之而起,萧太后的鸽传书还未至安都,洛先生就自行带着贤妃回京,毕竟皇子只有一位,倘若皇上有个万一,没有新君要如何发丧?” 这话他说得够难听的,却也是事实。 国不可一日无君,驾崩的先帝需要登基的新君来宣布发丧,不然哪怕是副空棺,都得摆在太和殿。 换言之,京城那边已然在为武德皇帝准备大丧了。 楚萧离听罢,短暂一默,好心情的问,“他们可给朕想好了谥号?” 慕容徵信口就来,道,“肃将天威昌运睿孝英明神勇大圣皇帝,如何?” 一长串的名头道出,连站在架子旁边的花影都认认真真的回味,在心里默数,感慨:真长啊…… “还……不错。” 楚萧离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玄成真的讲得出来。 肃将天威什么来着? 慕容徵望住他那张微僵的脸,戏谑,“谥号这种东西,关键在于够长,皇上喜欢就好。” 这回用不上,不过不会灰心,总有能用上的那一天。 “慕容爱卿真是能言善道。” “皇上客气。” 这时,慕容紫把茶端了来,见楚萧离都被三哥哥镇住了,她更不敢吭气。 只不吭气是一回事,溜不溜又是另一回事。 站定不动,往着棋盘上看去,惊喜的‘咦’了声,才半会儿功夫,黑白形势又做旗鼓相当。 听到她惊讶,慕容徵斜目瞅去,“出息,为兄从前教你那些怕是早都忘了。” 慕容紫没来得及言,楚萧离就先道,“玄成此言诧异,四娘与朕有言在先,在此小住,若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太多,活得太累,反倒有负山水美景。” 慕容徵话接得快,“如此说来,是我家四娘的错了?” 小辣椒立刻黑了脸,“你们两个要棋就棋,商讨国家大事还能把罪过怪到我头上来,撑的?” 又再狠狠甩一句‘守不住是你们没本事’,她才扭头走人。 走的时候不忘把雾影几个一齐叫走,不在这儿玩了。 片刻,院中恢复如初的安静,但相较来,总是有些许不同。 灶房里的声响也跟着消停得好似无人,慕容徵盯着棋盘沉思静待,楚萧离向那处吩咐,“怀琰,你也出去。” “小师兄,你连我也要赶走啊?!”怀琰握着把锋利的菜刀从里头走出来,面带无辜表情。 自打他来到这里,烧饭的活儿全揽,不然这些个人哪里能养得白白胖胖的? 靠山水滋养? 梦里呢! 楚萧离只问,“我和师傅的话,你听谁的?” 无力反驳,双面的细作不好当,怀琰服气转身,连话痨都使不出来。 把菜刀放回灶房,拿起自己的宝剑,纵着轻功进竹林撒欢去了。 人全都走干净,慕容徵把手心里那颗捏得温热的石子随意一扔,言简意骇,“不知皇上想先对付哪边?” 如今的形势实在大好。 一扫面上玩世,楚萧离笑问,“说些朕不晓得的事情来听。” 他不晓得的? 慕容徵想了,“北皇驾崩,宁玉书登基,不知这件算不算?” 此话出口,楚萧离深眸明显有一道精光闪过!“是臣自京城出发前收到的密报。” 两手拢在云袖里,慕容徵调整了个略让他感到舒适的坐姿,继续道,“按着北狄的探子三个月前的消息,北皇的病疾少说能拖个一年半载,如今突然就崩了天,死得离奇,恐是遭萧家落毒,虽哪个登基还未有消息,臣料想,既然萧家敢做,那必定是早有万全之备。” “不过——”他稍顿,露出玩味的颜色,又道,“商霭不也去了么?他商家当年被灭门,只剩他一人,就算他的至亲尚在人世,他师傅会同他说?你又真的能为他找到?时隔多年,就是日日让我吃一样的菜,我都会腻,与其说他要报血海深仇,不如说他借那仇去成些别的事,和谁做了什么交易,难保他没有这重心思。” 只是杀一个病入膏肓的北皇,对商霭而言易如反掌。 楚萧离道,“朕从未信过商霭,派他去北狄,一半意在试探,他若够聪明,就不会贸然行事。” 假若商霭有负所望,顶天多了个要对付的人,都不紧要。 而宁玉书登基,更在意料之中。 他坐稳了北狄的河山后,两国间真正的较量才算开始。 拿起慕容紫负气走前端来的茶饮了一口,每天都是这个滋味,别人且不管,至少会很喜欢。 “尝尝你家四娘泡的花茶,别有一番滋味。” “皇上确定四娘是我家的?” 慕容徵和他说笑,把茶水送进嘴里,苦涩而甘甜,确实……能算是不错罢。 再环顾四,山野林间,呼吸间都是扑鼻的清新。 如他们这些深陷囹圄争斗的人来说,这里太美好! 他叹,“难怪皇上不愿走,此地连臣都想来小住几日,避世隐居,修心养身。” 楚萧离不愿意同他多说这个,抬手示意还未结束的棋盘,“可要继续?” 宰相大人潇洒摆手,“不必,臣觉得,臣早就赢了。” “爱卿此话从何说起?” “难道不是?” 回首往慕容紫撒气离开的方向看,慕容徵转头对着楚萧离做个坦荡荡的笑脸,“再不回京,全天都要以为万岁爷与慕容家的四娘——殉情安都广河深处。” 把难看的茶碗随手搁,他话语里全是嫌弃,“也就只有四娘能耐,粗茶淡饭哄得皇上心花怒放,这还不是赢?” 茶是别有滋味,相爷喝不惯。 哪怕亲妹妹也不想卖这面子。 最喜欢的还是每年茶农送来的那价值千金的几两,这些个玩意儿,也就坐在这处闲话几句,拿来解渴权当勉强! 楚萧离大笑,自己输在哪处,早就心甘情愿的认了。 慕容徵无奈得连连叹息,催促,“何时启程?” 说罢觉得不妥,干脆强行直言,“等不及了,最多明日天亮,最好还是此刻!” 音落,楚萧离比他更加忧愁的话随之响起,“玄成啊,朕有个难题,你为朕解了就走。” 快听听这语调,妥是让在朝中威望渐深的宰相大人打冷颤! 为君解忧,不正是他的本职么? “莫说和四娘有关。”他心有余悸。 楚萧离赠他个爱莫能助,又还几分可怜的表情,“她不愿随我回去。” 只要讲到慕容紫,连‘朕’那么尊贵的自称都不用了。 弄得慕容徵一时间忘记谁才是自己真正的家人,恨铁不成钢,“她说不走难道你就在这里陪她耗着?天你还要不要?不要早些说一声,我好回去另做打算!” 说起女人,他倒又想起一件。 没等着楚萧离好心情的和他耍嘴皮子上的功夫,清咳两声,他道,“还有一事要向皇上道喜,德妃娘娘已有身孕!” …… 村外的竹林里有条小溪,溪流深深浅浅自成一趣,有不少的村民经常到这里取透着竹香的水,放在家中直接饮用。 入了秋,山间的水便有了凉意,家家户户都不准孩童们再来撒欢,由此安静了不少,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离开木,慕容紫直头直路的来了溪边。 身后跟着雾影六人,一个个都摸不着头脑,以为宫主被夜君冷落,闹了脾气。 说到安慰,他们几个哪里会? 只好守在远处。 慕容紫独独寻了块圆润的大石头坐,两手托着脸发呆。 诚然,楚萧离和三哥有正事商议,避开所有人无可厚非,她并非真的很想听,故而一点儿也都不生气。 反之当怀琰气鼓鼓的出现,本想找个人一道同仇敌忾,坐到她旁侧,望清了她那张恬静的侧脸,恍然,“莫同我说你刚才生气都是假装的?” 慕容紫转过脸,对他狡猾一笑,“九郎若愿意让我晓得,早晚他会告诉我,若他不愿意,我死乞白赖的留在那里也没用,与其这样,不如我假装生气,他会来哄我,我不但占了上风,还能在他来哄我开心的时候趁机开条件,这可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长久的沉默—— 好一会儿,怀琰总算缓过神来,“你这女人,果然够奸诈!” 将他的话当做是赞美,她受用无比,“不然怎斗得过你老奸巨猾的小师兄?” 怀琰不甘认输,“等着吧,你三哥亲自找来了,回了京城,到时候宫里那些女人都够你烦,看你还能得意到哪时!” “谁说我要回去了?” “你不回去?!”差点蹦起来。 慕容紫冲他点头,认真的脸容里不带一丝一毫玩笑。 反把怀琰弄得为难…… 那双纯澈无比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慢慢就流转出忧虑。 她不回去,就不怕被哪个女人钻了空子? 看出他外露的情绪,慕容紫笑,“我不回去,你跟他回去,正好撮合他同你的小师姐,他们在你心里难道不是天生一对?” “话是这样说……”坐在石头上,怀琰为难的搓着手,拧起了眉毛。 沉吟少许,他道,“自从见了蓝翎老妖婆后,我就不那么想了,谈情说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要是随便凭我一个人说不行,就会依照我的心意去改变,那算什么情,算什么爱?” 怀歆小师姐喜欢的是承志大师兄,而小师兄么……递给慕容紫一个不甘不愿的眼神,怀琰苦恼,“小师兄不会让你留来。” “他管不了我。”她干脆。 是管不了,不敢管,更不得闲暇管! “他有他的天要顾,我也有我的事要做,并非我们无法时时在一起,就不爱对方了。” 话说得洒脱,慕容紫早就在等这个机会,离开楚萧离,去把她的事做个干净的了结。 还有鬼医…… 冲身旁的小大人心无城府的笑笑,她道,“那日鬼医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若想为你的小师姐解毒,她只见我一人,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出于私心,我也想洛怀歆早点好起来。” “这算什么私心?”怀琰不懂。 揣着狡猾,慕容紫耐心解释,“你小师姐又看不上楚萧离,我担心个什么劲儿?救了她,我就是她的恩人,连你师傅都得记挂我这份人情。于宫里的形势,少了她,少一个碍眼的女人,我乐得轻松。” 顺着她的说法,怀琰又有些恼火,“最好再快些生皇嗣,把我小侄儿的储君之位抢了,对不?” “你小小年纪,怎和朝里那些老顽固抱有一样的想法?”慕容紫不恼,笑呵呵的说,“我很喜欢孖兴,他很乖,很聪明,悉心教养的话,往后肯定能成为明君,远的就不说了,我瞧着他肯定比九郎要本事,一定能把楚国治理得比现在更好。” 说着,她便若有所思的沉浸到自己憧憬的往后去了。 怎会生个孩子出来抢了小东西原本应得的东西? 那样做,她舍不得。 怀琰将信将疑的打量她自若的神色,暗自里,一面想找出她假装的破绽,一面,又害怕她真的诓了他。 他又不是笨蛋,多日的相处,慕容紫是怎样的人,难道他真的不清楚? 可是他那点不明就里的偏见,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明明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慕容紫看出他起伏不定的心绪,事实上这小大人近来对着自己都是那样纠结,她都随他了。 “不知鬼医有没有一种能够控制女人生男生女的药,等到以后日子安稳了,我想生个女儿,女儿多贴心。” 转过头,她向怀琰靠近了些,眼睛笑得弯弯的,尽是柔色,道,“要是儿子,学得楚萧离一身的吊儿郎当,成日不把我气死才怪!” 一笑,素颜,尽是美好。 冷不防,怀琰毫无准备的浑然一震,心狂跳。 要命了,忽然觉得慕容紫好漂亮。 不对不对,一定是他今天眼神儿有问题! 为了不让这丝情绪太容易被看穿,他转移注意,移眸看着旁边的那簇生得翠绿的竹子,问,“你真的不走了?” 慕容紫还笑,故意逗他,“是的吖,我不走了,你要是舍不得我,可以留来陪我嘛。” “我才不陪你!” “谁准你留来的?” 两个声音一齐响起,怀琰到底还是蹦了起来,眨眼离慕容紫三米远的距离。 心跳得更厉害了,这慕容家的妖女,竟然迷惑他! 楚萧离站在他们身后,把先前的对话听去小半,只那一点点够他头疼许久,甜蜜许久。 女儿必须要生,可她人在这里,他回京城,何时才生得出来?! 一笑,素颜,尽是美好 正文 携手慢慢变老,不过如此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携手慢慢变老,不过如此 村子里的生活甚得慕容紫的心,连楚萧离都看得出她极其喜欢。 那样的喜欢表现得并不浓烈,而是每天点滴的汇聚。 比如煮茶,比如给他烧饭,处处显出细致的用心,每一件事,她都认真去完成,哪怕从前不会的,她学。 虽然两层的木子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村民们好心送的,可是在她的归置,一切都井井有条,是个会管家的丫头。 他知道,她喜欢如是生活钶。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和每个人的相处都单纯轻松,除了与他。 仿佛又回到了很早以前,她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不时与她对上的眼神里微有闪烁,再而逃避的侧目躲开,生怕他会提起……离开此处,回京城明。 他也从来都知道,慕容紫愿意跟着他,不是贪图他的身份,更非他能带给她的荣华富贵,仅仅只是他这个人。 她喜欢他,爱着他,愿意陪他在宫里经受重重风浪,种种波折。 自然了,能像当这般与世无争的过活,可以说是她毕生所求。 她从不怕跟着他吃苦。 就是在这段短短的时日里,楚萧离却也有了自己的顾虑。 虽说暂且讲好了就那么先过着,可他会想,假如真的到了那一天,他的四娘不愿意随他一起离开……怎办? …… 夜色深浓,木外。 月色皎洁,竹影婆娑。 楚萧离站在篱笆墙十几步外,幽淡视线看着木二楼那处,对着身后的雾影吩咐道,“你们且在远处设防,若有人靠近,只管设些障眼法误导,避开这个村子。” 依着无泪宫的追踪术,半个月找来都算慢的了。 除了只身前来的雾影,其他五影和三十余宫徒就在这附近,溟影是回去向慕容徵传讯去了,听说近来楚国上上都不太平。 那是一定的。 楚萧离这个皇帝做得让北狄和朝中臣子畏惧,一旦没了他压住大局,不乱才是奇怪。 侧首望了雾影一眼,来了也好,叫着他放少许担心。 至少他还是夜君,能够说得上几句话。 又道,“若是我的师傅和师弟来,就由他们。” 反正他们也拦不住。 雾影在七影里行事最稳重,听了楚萧离的所言,心里大抵了然了几分,“君上放心,洛前辈回了京城,倒是琰公子在四处找寻你们的踪迹,我等要困住他绰绰有余。” “京城?”楚萧离挑眉,略做思绪,半瞬间,眼眸放得清明,他扯出一笑,“看来朕的天实在引人垂涎啊……” 不管他们喜不喜欢,得到了天,得到了权利,万人之上,便能自保,便能保护想要保护的所有。 谁不欢喜呢? 说楚萧离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是心甘情愿的。 可他也没说会就此放着整个大楚不管,任人为所欲为了去。 沉默着,忽然里那端有了声响,楚萧离给了雾影一个眼色,人是即刻无声的退到竹林深暗处去。 随着轻巧的步声行来,慕容紫披散着发,身上只着了件外袍,独自走到外面,轻轻的对这月色那道欣长玉立的朦胧身影唤,“九郎?” “我在。”楚萧离未动,负手端站,转过脸对她温色一笑。 便是望见她一张略透出惊惶的脸容。 “怎么了?”他走过去,主动拉起她的手。 慕容紫抬起脸看他,用目光在他洋溢着笑容的俊庞上搜寻,“我睡到一半忽然发现你不见了,你……干嘛站在这里?” 她说着,又往四张望了一番。 满是不安。 楚萧离也随着她的目光往周围看了看,不正经的笑道,“身上的伤太痒,出来凉快凉快,你不是不许我挠么。” 一听他这说法,慕容紫也笑了,好似发现自己大惊小怪,笑得低了头去,掩饰。 他探手伸来,将她的脸捧起,和自己正面相视,“你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不要怕,知道不知道?” 她点了点头,被他看穿心思不是一次两次,让他晓得也好罢…… “你身上痒的难受?” “嗯,你要给我挠么?” 慕容紫瞪了他一眼,“说了不能挠。” “那怎办?”楚萧离苦脸看她,撒娇,“四娘,我难受。” 慕容紫脑袋疼,你儿子都不对我撇嘴撒娇了,你还来这套。 没辙得很。 想想,她道,“前天大夫来给你换药的时候不是说了么,再过三天便可碰水,这会儿都后半夜了,早晚差不离,我陪你去村外的小瀑布洗洗吧,反正这时候也不得人。” 这些天一直是晚晚她拿湿巾给他擦身子,避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说来真够为难爱干净又爱美的人呢。 有澡可洗,楚萧离高兴还来不及。 两个人回了子,拿上换洗的衣裳,抱着木盆,便携着手出去了。 直到他们走远得听不见声响,雾影才从竹林中走出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花影和月影。 花影将眉轻锁,怨道,“夜君这次伤得不轻,洛先生手真重!” 楚萧离对她们自来就没架子,很是得人心。 如此时候,不管他是楚皇还是夜君,都能让打心底服气他的花影为之愤慨一时的。 月影侧首看她,又看看那二人离去的方向,“难为君上,只可惜……” 避得了一时,避不过一世。 抱手,花影又道,“我们宫主真是让人多忧啊……瞧着滴水不进,心思深沉,不像善的,可其实哪个都能欺负。” 莫说慕容紫向往眼简单的生活,连他们这些外人都觉得……她就该隐没于世,活得逍遥自我。 那才是她自己。 谁又能说不是呢…… “宫主被人欺,是我等的罪过。”雾影回身来对她两个教训道,“保护宫主是我等的使命,其他的事,自不必多想。” 至少在雾影看来,慕容紫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人,她心里有想法,或许真的将她逼到没有退路,她宁可玉碎,也不会与人瓦全。 …… 村外往西南方向走三里,有一座小瀑布。 瀑布有四五丈高,顺山垂落,日积月累,在方形成圆形的潭池,池水要比别处的溪流河水凉爽许多,水亦不深,素日里村里的孩童最爱到这里玩耍。 当夜深了,除了水声不断,此处静谧得紧。 月光正是亮得苍茫美好的时候,水中银白波光粼粼,瀑布周围还有萤火点点,倒是一番惬意的景致。 负着一身伤患,楚萧离被憋了半个月,用着他的话说,身子骨没事,心快闷出毛病。 到了这里,他顾不上其他,三五除二褪衣物,把自己完全泡进冰凉沁骨的水里,大呼痛快。 慕容紫在岸边把他的衣裳捡到一边归置好,而后选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就地坐,捞起裙摆,露出两条白皙光滑的小腿泡在水里。 看大楚国的皇帝,撒欢…… 夜很静,月很美,仿佛世间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实在好得很。 楚萧离自小习武,身形轮廓有着流畅的线条,柔韧却不时坚毅。 平日里无论是至高无上的金袍,还是如世家公子那般花里胡哨的俊俏打扮,只消穿在他身上,总是比别个好看。 所谓的……姿色。 只此一时,望着他赤身站在那处,清澈的水只覆到他臀中,再往上,交纵的新伤就患犹如灼目的荆棘,是要将他缠绕一生一世。 纵使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然,楚萧离虽然得到了这天,却鲜少有人知,他付出了多少。 偏生,还是个天和女人都要的贪心人。 有四道伤痕慕容紫认得出,那是年初时候在雪山的里面,白熊追赶他们时,他被那畜生的毒爪挠的。 四道,深浅不一,最长的几乎从他左肩斜蔓延,直至右侧的腰。 那时她并不领他的情,对他的示好统统拒于千里之外。 她是不理解的,何以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连命都差点丢掉。 只因为她是慕容紫? 又不是从前那个,就算她不说,不同的性情,他也该感觉得到。 有时,尤其是在面对他时,她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的那股尽头最是强烈。 从前天真无邪,又古灵精怪的慕容紫,还有如今……杞人忧天,小心翼翼的慕容紫。 他爱谁? 胡乱的想着,思绪混乱,不安在心底盘旋,萦绕,流转…… 让她很想在这一时将他紧紧抱住。 几乎是有了这个想法,她连衣裳都未褪就了水,去到楚萧离的身后,两只纤细的小手伸出去,从他腰间穿过,环抱。 把脸贴在他伤痕累累的背上,他的皮肤凉凉的,心跳,好像变快了。 “四娘,怎么了?” 楚萧离滞顿了舀水的动作,不明所以的转过头来看她。 夜深,这从山上淌来的水冷得很,她身子素来寒气重,他是不舍得让她来给自己擦身的。 没想到她会有此一举。 “你喜不喜欢我?”侧脸贴在他的背心,脸上细嫩的皮肤随着自己的说话,能够感受到他凹凸不平的伤痕。 在受伤的那时,一定很痛。 楚萧离又是一怔,“自然是喜欢的,天上地,只喜欢你一人。” 她嘴角有轻微的上翘,眉眼间却忧伤得很。 再问,“从前的我,还有现在的我,你更喜欢哪个?” “有分别?” “有分别的,你……感觉不出来?” 到底是问出来了,每个人都说她和从前不同,楚萧离极擅察言观色,偶时她一个眼色都能断出她在想什么。 哪里可能感觉不出。 沉默。 “楚萧离,你喜欢哪个我?” 他为难,“一定要分得那么清楚?” 若是以前,他的回答定是不假思索,哪怕有心敷衍,都能自信让她听了之后如饮蜜水,甜到心里去。 如今不确定,只因那天在毒花海里,她对他说的那些。 关于慕容紫的传言,他依稀听玄成当作无稽之谈玩笑说过。 那些说法楚萧离打心底不信,而玄成与他一样,从不说废话,会用着玩笑的口吻打趣他,无非是事先敲钟,反正说过了,说了,往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算他慕容家的错。 眼,身后这小人儿又是用何种心情问他? 他要如何说,才能让她感到圆满? 片刻,楚萧离问,“你觉得我与你初初认识的时候,可有变化?” 慕容紫想了想,望着他把头点点。 他含笑,“对你更好了?还是哪里变了?” “我说不上来。”她依从心境,如实直言,“好像与我更亲近了,让我想依赖你,离不开你,但是这些都是感觉而已,其他的,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转过身正对,楚萧离笑道,“难道我喜欢从前的你,就不能再喜欢现在的你?” 慕容紫愣住,“……我没有这样说。” 笑意渐消,温柔尚存,他深深的凝望她,“那是何种缘由,让你想分得如此清楚?” 话语如引诱,循循从容。 她微张了口,又再合上,如此反复几次,实在难以言明。 “四娘?”楚萧离靠近了她些许,他要听她亲口说。 就在他的脸容在她的瞳孔中越发扩大时,慕容紫忽然神思一闪,从茫然变作清醒,狡黠道,“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干嘛靠得我这样近!” 说完往后退了些,心里一个劲的提醒暗自提醒:不能说,至少在她自己都还没弄清是如何一回事之前,不能告诉他。 再者,他还不是瞒了她许多? 她相信,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初时的喜欢,是会随着日升月落,随着岁月的磨砺发生变化。 和楚萧离朝夕相处的人是她,不是从前那个慕容紫,这份自信,她有! 不及他再追问去,她匆忙道,“水里好冷,你慢慢洗吧,我到岸上等你。” 楚萧离见她退缩,他便也顺从放弃。 可人都到了嘴边,就那么放她走了,他岂会好过? 趁着她刚跨出两步,长臂一展,他将人拖了回来,从她后背把她搂得结实,“既然都来了,与我一起洗吧,你看,你的衣裳都湿透了。” 埋在脸边上的气息都是热乎的,慕容紫微微斜目,就先看见他凑到自己嘴边的唇角,色泽鲜嫩,弧度都是风流。 背心上被什么硬硬的抵住,跃跃欲试。 她无奈,“你的伤还没好透。” 楚萧离耍起无赖,“管不了那么多了。” 神仙眷侣也不能少了这样乐趣,他伤那么久,人天天睡在自己身边,嗅着她的体香都能让他如痴如醉,难受得忍不住…… “九郎啊。”慕容紫柔声唤他,他骨头都要酥了。 回过身和他面对面,她笑得眯起了眼,眉梢都是挑逗,“你低些,我有话同你说。” “嗯,你要说什么?”有人色那什么熏心,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她说的话都听。 忙不迭弯身,听话的低头。 冷不防—— 慕容紫两手扶在他肩头,猛地将他往水里头按! 楚萧离毫无准备,加上身上有伤,他亦不敢同她硬来,愣是吃这个闷亏,整个人都浸到水里头。 呛水,难受。 等到某个伤患费力的扑腾起来,慕容紫已然安好的上了岸,自顾自的整理起来。 楚萧离狼狈的站在水里头,怒目,骂,“没心肝的东西,谋杀亲夫!不给碰,亲一都不行?!” 那个气啊…… 慕容紫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洗好了没有?再磨蹭去天都亮了。” “还没有!”撒气的坐水里了。 “那你慢慢在这洗吧。”抱起木盆,她作势要走,“干净的衣裳放在那边上了,瞧见没?乖,好好洗,我先回去,给你做早饭。” “慢着!”楚萧离忙叫住她。 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往岸边走,一身凉水都浇不熄的火气。 嘴上示软,“我好了,等我一起……” …… 终归男女之间还是有着差别的,回了木,楚萧离照样随心所欲把小辣椒收拾了一番。 贪心的人自有贪心的资本,天他要,女人他也要。 真真的小人报仇,一刻不晚。 次日,楚萧离提议去垂吊。 八百里的密林水路繁多,汇聚的湖泊也多,湖中那些鱼儿的肉质肥嫩鲜美,想想都让人垂涎。 慕容紫欣喜答应。 楚萧离在竹林里挑了两支韧性极好的细竹砍,又到村里同铁匠周赊了鱼钩,说好钓了鱼,送他两尾最大的。 之后慕容紫做了些许吃的,两个人扛着鱼竿,领着竹筐,一齐去到离村子最近的湖泊。 湖边风光极好,视野开阔,比着村子里要凉快些,周围林木环绕,不时有鸟儿啼叫得清脆,空幽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今日逢月末,村里许多人都去安都采买去了,这处只得她两个人,难得清静。 架起鱼竿,并肩而坐,一齐静待鱼儿上钩,偶不时闲聊两句不着边际的话,如何都是开心的。 携手慢慢变老,无非如此而已。 于是,那煞风景的怀琰就在这时,突然冲了出来…… 【用安卓客户端的亲们有福气啦,充值有优惠赠送,阅读币不够的同学们可以参加此活动,就那句话,聊胜于无=.=ios华丽的被bs,阿若表示很桑心t0t所以……求个票,加更君说它周和你们见面哟见面哟~~~】 携手慢慢变老,不过如此 言情海 正文 以爱为名的罪过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以爱为名的罪过 初秋的天黑得早,山林竹影,农家村舍,灯火熠熠。 吃晚饭之前,丁蓉答应嫁给大牛了,丁小倩高兴得魂都要飘起来,亲自说服两家人,请慕阿九给定日子。 虽是宋、丁家的婚事,却不知缘何,由始至终村里的人觉得慕阿九的身份绝非一般,加之这些天又寻来了些许人,名为他的属,只看着都不想那么回事洽。 人与人相处要看心,大家伙儿相处得好,村民热心,不排外。 经丁小倩一提,丁茂抽着烟枪做了决定,这便使小孙女来请教钤。 终归是见过世面的人,请慕阿九错不了就是了。 楚萧离的身份,除了丁小倩之外再没外人晓得,万岁爷这条命是她姐妹两捡回来的,为姐姐和姐夫谋个福祉,不是难事。 自然,若是皇上能亲自主持婚礼,那就更好了! 谁想来到小木,气氛不同往日的沉寂。 不见雾影几人,院子里空落落的,木台上多出个从没见过的生人。 生人长得不错,穿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从哪个大地方来的,通身贵气,他抱手拢袖坐在那处喝闲茶,十分的自若。 见丁小倩一溜烟儿的跑进来,非但不嫌错愕,反对她礼貌的一笑。 礼数尽了,距离有了,你想与他攀谈,貌似不大可能。 怀琰蹲在树叹气,全无做饭的心思,嘴里叼着根长长的草,耷拉着肩膀,一副不知何去何从的怅然表情。 楼上,传来慕容紫慢声细语的说话声—— “我在这里,有雾影他们陪我,他们从前是你的人,本事有多大,你比我清楚,尽管放心好了。” “找个合适的时候,我会去问鬼医要解药,她人看着不坏,应当不会对我怎样,洛怀歆是孖兴的亲娘,单凭这,我也会尽心为他做这件事。” “你只管操劳你的国家大事,我爹……看在我的面子上,他若哪日真的以犯上,你留他个活路,这样不至于让我娘难过,好不?” “九郎,你怎么不说话吖?” “得,你不说,那就听我说,别气鼓鼓的拿着你那眼神瞪我。” 她会怕才奇怪了。 楚萧离没气,更没力气! 午后自小竹林回来,两个人就一直僵着。 慕容紫打定主意住来,还自发给楚萧离收拾东西,催促他连夜就和慕容徵回京。 宰相大人多高兴啊,不愧是自家妹妹,大恩不言谢! 她一点儿恼火怨怒都没有,心平气和的态度拿捏得刚刚好,反而把他弄得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留她在这儿? 楚萧离根本放心不! 偏生她连撒泼都不使了,叫他连霸道的机会都没有。 等了一会儿,没人应声,慕容紫便依着自己的心思继续说,“你回京以后不用再管我,若我想你的话,就写信让风影给你送来,他脚程快,送信好使。不过写信归写信,莫派兵马来这里守着,原本无人晓得我在这里,你一动,轻易就成此地无银三百两。” 楚萧离忍不住了,黑着脸问她,“你倒是晓得躲,晓得为你爹求情,你可有想过我?” “想的啊。”站在衣柜前的慕容紫把头点点,给了他一抹不能再认真的表情。 遂,从柜子里取出一套深蓝色的布衣裳,笑着问他,“这个你还要不要?带回去做个纪念?” 衣裳的料子在村中算上上等,是楚萧离指点猎户改良了弓箭,人家为了酬谢,就此送的。 慕容紫请了手工最好的沈大娘为他们裁了两套样式简单的衣裳,说不上手工,更没有精致的装饰,但有总比没的强。 可是私,有个爱美的人愣是逮着她彻夜的问:四娘啊,我穿这个……好看么? 做皇帝的人,心性就是那么高。 别的可以不带走,宫里什么没有啊,可是就这件衣裳,慕容紫觉着太有纪念价值。 作为万岁爷年轻时候,在穷乡僻壤过这一段村夫日子的……见证。 楚萧离坐在床边,任她奚落得脸都黑透了! 慕容紫冲他莞尔一笑,将他脸上不好的表情全都忽略,转过身去,继续翻箱倒柜。 其实哪儿有那么多东西给她翻?全然是回避的姿态。 不小心露出马脚,真的要被他抓着绑在身边,带回京城去,到时就追悔莫及了。 并非是怕和他一起经历风风雨雨,只她有要做的事情,况且…… “我不在你身边,你就不用因为顾及我的感受而束手束脚,等形势稳定,你再来接我回去不就好了?或者,我哪日真的想你得紧,说不定我自己先回了呢?九郎,你也要相信我一次。” 楚萧离听着,没再吱声。 总觉得四娘在报复自己,可他细细端望她许久,又找不出破绽。 她说不在他的身边,他便不会因为她而束手束脚,然而楚萧离却觉得,正因为她不在,单说慕容家,他回京后怕是会成倍的为她着想,更还要多一份牵挂。 这丫头何时变得如此狡猾了?! 刚思绪至此,且听慕容紫再道,“若我爹实在做出大不敬的事,譬如……楚墨是受他怂恿才离开封地,真的到了那一步,你要杀他,我想我娘会深明大义的,不过,你好歹留他一个全尸,往后我还要回去的……” 她说得在情在理,和她身为北狄大公主的娘一样深明大义! 楚萧离是皇帝,手握生杀大权,她爹是乱臣贼子,怨怪不到他的头上。 这厢话方说完,楼就传来慕容徵悦耳的话语声,道,“四娘放心,父亲大人若一意孤行,至少你还有为兄,为兄可是忠君爱国的典范,宁为皇上赴汤蹈火,死不足惜,有为兄在,我慕容家照样是你一生依靠。” 木头造的子不隔音,他的说话像是就响在耳朵边。 不用看都能想象,宰相大人已然满怀雄心壮志,抱拳向天,满眼闪烁憧憬,恨不得鞠躬尽瘁,最后一口气都要咽在议政殿里。 当然,关键还得看皇上愿不愿意给他这样的机会。 楚萧离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半句! 悄无声息的被慕容家的兄妹俩欺负得委屈! 楼,院子里,丁小倩听了这一段,是也反映过来新来的人是谁。 大楚国最年轻的宰相,难怪气度如此不凡! 满心佩服,又长见识了。 她不敢贸贸然前去与之搭话,只好跑到怀琰面前蹲,小声问,“你们要走了?” 怀琰掀起眼皮有气无力的瞅了她一眼,“这不明摆着的事么?” “那……打算何时启程?” “今晚。” “那……四娘不走么?” “她不想走。” “那……她不怕……” 怀琰不耐烦,打断她,“她怕不怕你自己去问她,别来烦我。” 说完站起来一纵,整个人跳到了头顶的树上去。 他也不想走,可小师兄走了,他就没了留来的道理,好烦! 话痨没心情说话的时候,言语简洁得很! 丁小倩仰头瞅去,只得几片枯掉的叶子随之飘落,混淆了她的视线,微恼,横眉冷眼的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德性’,迈开步子绕过慕容徵跑上楼。 慕容紫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坐在桌边喝凉茶。 桌上除了茶具,还摆着一只不算太大的包袱。 就为这点儿东西,她收拾了将近两个时辰。 楚萧离躺靠在窗的竹榻上,脸色不大好看,半个月前他还嫌弃身这张翻个身都会‘吱吱’响个不停的竹榻,而今躺成了习惯,倒觉得比宫里东华殿那张要舒服。 他不嬉皮笑脸的时候,脸皮再俊俏都有些吓人。 身份有别,丁小倩不敢招惹他,直冲着对自己笑盈盈的慕容紫依依不舍的问道,“四娘,你们要走了吗?” 慕容紫摇头,伸手招呼她到身旁来坐,说,“九郎要回去了,我不走,往后我就在这里住。” 轻巧的说话,让人察觉不到丝毫分别的伤感。 丁小倩为她担心,回身悄悄的向浑身散发阴兀之气的楚萧离探视去,她转回头来,语重心长,“皇宫里有那么多女人,你不怕他被人抢走么?” 话刚罢,楚萧离冷笑了声,“她岂会怕这些?朕还怕她被人拐跑呢!” 楼,慕容徵不给面子的大笑。 丁小倩霎时对慕容紫肃然起敬,眼神里荡漾着万分佩服。 楚萧离是皇帝不假,然而相处来却从不觉得他多有皇帝架子。 身为楚国的小老百姓之一,在心里怀着对一国之君的崇敬的同时,她又实实在在的觉得皇帝无非也是人,有喜欢和讨厌的,有自信和害怕的。 头一回听他以‘朕’自称,醋成了这样,又是这样的直白,替慕容紫的担心全成了白费。 丁小倩费力的扭转脖子,向被丢的皇上投以同情之色,不知说什么好了。 分明是离别伤怀时,没那个气氛,就是做个样子都有些难。 慕容紫见她来得突然,便问,“你有什么事吗?” 她回神,想起正事,把阿姊和大牛的婚事说了一遍。 慕容紫听后自是高兴,对丁小倩恭喜了一番,再对楚萧离兴道,“万岁爷,给赐个好日子吧,别让小倩白跑一趟。” 竹榻上一身布衣的男子坐起身,挑刺,“朕又不是司天监的,怎么赐?” “要好日子?”慕容徵在楼接话,“本相给你家挑一个如何?” 相爷博学,上知天文知地理,举国老百姓都知道。 再说宰相是大官,给阿姊挑日子,照样赚的! 只丁小倩不确定,轻易答应了会不会扫皇上的面子,不答应,皇上已然扫了她的面子在先…… 还没想好,慕容紫却替她应了,笑道,“我看不错,三哥哥你赶紧替小倩选个良辰吉日,选好了……” 语顿,再望同样盯着自己的那人,还是笑不改色,“选好了,你们连夜启程,十日内应当能赶回京城去。” 此话罢了,楚萧离总算笑了,俊庞上只有冷色,“看来四娘很想朕走?” 慕容紫像是没看懂听明白他话中深意,回以平平无奇的笑,像朝堂上最最顽固不化的老臣,道,“国不可一日无君。” 他蓦地站起来,冲她丢抹厉色,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 “玄成,回京!” 慕容徵高兴疯了,晚饭都顾不上吃,走到院中冲楼上的四妹妹拱手一拜,“大恩不言谢!” 慕容紫也走到外头垂首向看,和他相视,礼尚往来,“三哥客气。” 兄妹两眼神儿里传来递去的都是旁人看后云里雾中的信息,闹不明白这算如何一回事,总觉得皇上被他们联手坑了。 楚萧离眨眼走出院外,身影渐行渐远,慕容徵神清气爽的追了去,独留还没想好的怀琰蹲在树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慕容紫手里抱着包袱,问他,“你不走?” 怀琰发指,两手叉腰站在树上,对她凶,“跟小师兄回京会要你的命?!” 委实看不去。 慕容紫一脸没事,不焦不怒,“不走的话就去做饭,我饿了。” “我才不给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做饭!”身轻如燕的跳到树,怀琰作势要追。 慕容紫唤了他一声,把手里的包袱扔去。 他反映快,没想好接不接,东西已在自己手里。 “把这个给你小师兄带去,留个纪念也好。” 怀琰笑得讽刺,“有你在这里,保准忘不了!” 木空了,人气顿消。 丁小倩是想,这平淡如常的气氛与她来前没有改变,就像是早就预演过的,这里不是皇宫,楚萧离身为天子,肯定要离开。 只没有掉眼泪的伤怀场面,没有心酸的对话,太平静,太平静……同慕容紫并肩站在楼上的廊外,随她一起往村外方向看去,天早就黑了,没有月光,远处混沌一片,分不出哪儿是山,哪儿是天。 说走就走了,负气到了极点。 天那么大,变故那么多,难道他们不怕这是此生最后的相见? 至少要好好的道别啊…… 就在丁小倩为他们遗憾之时,白眼狼却把没心肝发挥到了极致,黯然的长叹,“唉,做饭的人走了。” 天大的事都顶不过当填饱肚子重要。 丁小倩愕然,“四娘,你……” “我当然会记挂他,恨不得每时每刻与他绑在一起,可是我要真的逼他在天和我之间做选择……就算他真的选了我,也不见得会快活。” 换了个表情,好容易让旁人从她脸上瞧出了不舍。 两手扶在木栏上,慕容紫扬眉,脸上有笑,心里……也许在哭? “谁的感情都经不起生死离别,若可以,我也不想冒这样大的风险。” 丁小倩不解,“为什么非要留来?你是慕容家的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过活,皇上那么喜欢你,他还对我说你就是他的皇后,你哥哥方才不是也说了,肯定有你的立足之地!” 连她都晓得,她又何苦执着? “我没说要一辈子留在这里啊。”慕容紫云淡风轻,往村外远眺去的目光恋恋不舍,迟迟不愿意收回,“时机没到,容我在这里多逗留一阵。” 后位,怕是她此生都与之无缘了…… …… 一*夜未眠。 虽然慕容紫晓得四周有雾影等人守着,连只虫都钻不近来,可是没有楚萧离在身边,旁侧的温度是冰凉的,哪里能睡着? 往往,轻松的话和作派只能用来安慰旁人,能否说服自己,只有自己最清楚。 早晨的天色略显灰蒙,薄雾缭绕,湿气颇重。 慕容紫像往常一样在天刚起了光亮之色时起身,换了衣裳,带上几只竹筒,到竹林间取露水。 四周宁然,心很静。 直至在昨儿个那条小溪边,看到静止在那处的楚萧离。 起初时候,慕容紫以为自己眼花,竹林里的雾色很浓,看不太远,溪水簌簌,鸟儿啼鸣,回荡在山间,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一道欣长的身影几乎融进了竹影中,她在远处并未察觉,走近了,反倒先被惊了一惊。 楚萧离已经换了身衣裳,紫色的锦衣华袍,墨发上束着金冠,腰间配一把长剑,丰神俊朗,姿态卓美。 他负手而立,呼吸均匀,姿容无澜,都不晓得在这里站了多久。 慕容紫眼色里都诧异,僵硬的看了他许久,“你……没走?” 到此时还不确定可否是幻觉。 楚萧离勾唇笑了笑,一扫昨日的孩子气,耐人寻味的说道,“只是想亲自确定,你有没有想我罢了。” 她站在原地不动,流转在眼底的涟漪渐渐恢复平静,转是一笑,“不会不想。” “那跟我走?” “难道我说‘不’,你就不要我了?” “不会不要。” 他的回答和她如出一辙。 “那就是了,我没什么可担心的。”把繁琐的身份卸,慕容紫道,“我同你说过,我这个人很自私,武德皇帝的皇后绝对不会是我,若我坐上后位,将来慕容家因此势大,总会成为你我之间的阻碍,我不想要那样的罪名,那罪名便强加不到我的头上,我宁可做祸国殃民的女人,哪怕骂我迷惑君心,我也心甘情愿。” 什么门阀世家,什么身份重任,什么国之大义? 关她屁事! 她要爱,就爱得彻彻底底! 那是以爱为名的罪过,由始至终她想要的,无非如此而已。 以爱为名的罪过 正文 她的秘密(六月,加更君的第一次出场哟~)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她的秘密(六月,加更君的第一次出场哟~) 慕容紫的话说得很慢,亦很清晰。 她想得深广如斯,考虑的更是连楚萧离都无可否认的长远。 难以反驳。 向鬼医要解药,必须是慕容紫去做。 册封谁成为皇后,都不会是她铋。 京城里千番变化,风起云涌,她不在,他便可毫无顾虑,放手施展。 楚萧离坚持,无非她是他毕生不多的所求之一,哪怕明知不合时宜,管不了那么多了,未曾料到,她反倒比自己清醒。 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抚摸她恬然宁静的侧脸,分别前的眷恋如是,都不晓得回再见会是何时南。 “不用担心,谁都不能和你比。” 许是她此时挽留,他会留来陪她,哪里也不去了,相依相偎便是地老天荒。 那样才是真正的自私,狭隘得心里只存着自己的愉悦,那结果并非他们想要,不若,趁此时好好告别一场,他朝再见,定能一齐比肩,俯览众生,如愿到老。 踮起脚尖,慕容紫在楚萧离微凉的唇上印一吻,柔声笑语,“不准让别个碰你,不然我会知道的。” 两个人,一段情,磕磕碰碰的一路至此,周遭的男人和女人已不再是彼此间最大的阻碍。 早晚,这片天王土,不管去到哪里,都是他们的相守之处。 …… 楚萧离一走,慕容紫方才是真正开始怅然若失。 说她狡猾,时时让他牵挂在心,他这一招回马枪何尝不是使得炉火纯青? 谁都不逊色,谁也没落着好。 继续采露水?慕容紫是没那样的心情了。 坐回昨儿个发呆的溪边,一时半会儿,她得缓缓。 手里握着张红纸条,那是楚萧离走前交给她的,说,是她的三哥哥赠予丁家的好日子。 慕容徵的原话是:你二人命大,得丁家村救了性命,管吃管住,建房舍赠衣物,不然凭你们两个?呵…… 再没好听的了,都是琼浆玉液里泡着长大的,哪里有自食其力的本事。 故而他身为一国宰相,楚氏皇族的大管家,挑个良辰吉日答谢人家是应该的。 亏得他能找到喜庆的红纸条! 依着自己的想象,慕容紫把那番场景回味了一遍,再低首看纸条上的好日子——武德四年,十一月初八,卯时二刻,红鸾庇佑,大吉,宜嫁娶。 纳闷,怎写得这般细致? 且是这日子…… 眼才九月中,离着十一月初八还早得很,慕容紫蹙眉,暗自怨怪,三哥也真是的,明明是个聪明人,怎的连这点成人之美的事都不会做? 让她看来,只要自个儿有那心情,哪天不是良辰吉日? 想得正是投入,冷不防身后无声的窜出个影子,一把抢了她的红纸条,往她身边坐,心口把日子念出口。 慕容紫微惊,侧眸怪异的盯着怀琰,“你怎么没走?” 臭小鬼,吓死她了! 怀琰无动于衷,像是没听到她说什么,只顾打量那纸条,片刻奇道,“这可是难得的好日子,一次要到十九年后了,不是我瞎吹,在这天成亲的人,就算八字反冲没得天定良缘,也能讨到吉祥如意,要是我有心上人,定也要在这天成亲!不过哪个女子能被我娶到,那是她的福气。” 说到最后全成了自夸,十三岁的年纪就想着要娶妻,谁受得了他的唠叨? 慕容紫笑话他,“怕是今年你赶不上了,等十九年后吧,到那时想必你也成了像你师傅那样的一代名剑,人更成熟,应该会很招女子喜欢。” 十九年后他也才三十二,正当而立之年,好得很! 怀琰先是憧憬,随后贼贼的嘿笑,“那时我就可以欺负小师兄了。” 慕容紫一诧,嗤笑,“好大的出息!” 两个人并肩坐在一排,各自乐着,难得亲近。 把红纸条还回去,怀琰道,“是你家兄长给你的?” 慕容紫接过,点头。 眼底放出几许光亮,他赞赏道,“我师傅教过我,可我花了三个月才算出来,他竟只用了一夜,真厉害,不愧是楚国的宰相!” 对慕容徵的本事,慕容紫自来不吝称赞,不过么…… 又将那日子望了望,她若有所思,“真的是今年最好的日子么?” “怎可能有假!”怀琰一拍大腿,加重语气,打包票,“你就是不信我,也该信我师傅和你三哥对不?” 慕容紫不再就此多问,改说道,“为何你没走?” 他冲着楚萧离来,没道理人走了,他还稳稳当当的坐在这里。 这一问,就把他为难得开不了口。 缩了缩脖子,怀琰斜目把身旁‘狡猾的女人’看了看,又低头自顾搓两手,细声儿的支吾,“是小师兄喊我留来,他说……” 后面的话慕容紫听不清,凑近,她追问,“喊你留来作甚?” “烧饭给你吃……”语调是速又含糊。 “什么?!”她故意逗趣,“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中气能足点么?” “小师兄说你嘴刁得很,我厨艺好,留来给你做饭吃!只要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他就不跟我计较我害他掉进河里,险些丧命的事!” 一鼓作气的震天吼完,怀琰噌的站起,瞪得圆大的黑瞳里泛着羞涩的责怪,气不顺,“你放心,有我在绝对饿不死你!不过我是要做大事的人,断不会一直陪你在此处闲耗虚度,何时启程,你给个准话,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听到没?” 慕容紫笑得前仰后合,“今晚吃糖醋鱼吧,外加个竹筒饭,怎样?” 怀琰冷哼了声,算是应了她。 随后跳石头,抱着剑乘风而去,三两功夫就隐没在水雾里,那袭淡绿色的身影洒脱非常。 真是个口不对心的翩翩少年…… 他一走,就听见藏身在小溪对面的花影好奇,“宫主可有想好何时回去?” 昨夜风影和云影得了慕容紫的吩咐便启程前往北狄,按照他二人的脚力,恐怕这会儿都过安都了。 虽说宫主对他们没有隐瞒是好事,可单是她昨夜讲的那件,随便听听都觉得太玄乎! 如今的慕容紫不是六年前的慕容紫,那她是谁? 若非她表情认真,他们定当她闲来无事睡不着,逗他们寻乐子找开心。 花影想不明白,也没法往深了揣度,是与不是,慕容紫就是无泪宫的宫主。 比较之,她更关心眼前自个儿弄得明白的事。 这皇后的位置宫主不坐了,那必然会有另一个女人坐上去,一朝天子还一朝臣呢,回去晚了,后宫成了别个的天,哪怕有夜君向着,宫主得多心堵呐…… 远处某个地方,雪影从容接道,“还未同鬼医要到解药,急着回去做什么?” 转而,他向慕容紫恳求,“不管宫主做何打算,若要杀鬼医,请让属代劳。” 无泪宫的七影,除了溟影与楚萧离一样,师承洛宇文,出身算得上简单,剩的六人,每个都有特殊的背景。 或者如花影那样来头不小,亦或者如雪影,饮恨为生,时时刻刻都想着如何向仇家讨回血债。 他刚说完,就遭了雾影的训斥,道,“宫主心中自有打算,你休要擅作主张!” 雪影不以为然的呵笑,“我若要擅作主张,还会先请示宫主么?” 在七人当中,他的行事素来最为诡异难测。 对此,莫说是雾影,其他六人都与此留着心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他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没有血煞令的约束,他早就随心而为。 这本是众人都了然在心里头的事,从未搬到台面上来说罢了。 而今由他自己提起,宫主还指着鬼医成事,雾影几人怕他先有动作,不能不先发制人。 雾气淡了些,渐渐有了天色,慕容紫坐在石头上,不觉就被湿气沁得衣衫微润。 她看不见其他人,只能听到从各处传来他们的说话声,每说一句,都会空幽的回荡半响,给不自觉紧迫的气氛平添遐想。 仿若,有那么点儿要大打出手的先兆。 正僵着,忽闻花影干咳了一声,像只兔子似的从慕容紫的正对面跳出来,几步跃过小溪,稳稳当当的站到了她的身旁。 随后,她仰头往身子右侧的高处寻看去,话音朗朗的说道,“话不能这样说,你不老实,我们心里有顾虑,大家入无泪宫多年,虽然各有各的脾气,做不到交心,总也比和外人亲近些,雪影,你觉得我讲的对不对?” 套近乎? 雪影毫不客气的点穿她的举动,不屑一顾,“你对不对无需我来评断,只你刻意去到宫主身边是对的,保不齐我忽然就生出不该有的心念,虽说不能杀了宫主,将她掳走折磨,以此要挟,你说,那般时候,你们当如何?” 他说完,花影再好的口才都没了施展的兴趣。 多说无益,雾影和月影已从两个方向现身,统是面色沉凝,临危待发。 慕容紫抬首把他们三个的表情仔细瞧了瞧,忽的轻松笑谈起来,“你们是要作甚?见鬼医而已,算不得大事,我看就……” 她假意做沉吟状,拍响双手干脆道,“让雪影陪我去。” “那怎么行?!” “不可!” 雾影和花影异口同声,连不曾开口的月影都是满面急色。 “如何不可?”慕容紫的决定得十分愉快,“鬼医是他的仇人,有他在身边,断不会让仇人伤了我去,再者,挟走我这拖后腿的容易得很,只往后的路就难了。” 伴着手指头,她慢吞吞的数,“要躲无泪宫的追杀,躲慕容家的暗卫,躲大楚万马千军,雪影那么聪明,你们不先动手逼他进死胡同,他不会冲动而为,而单他一人就能让你们如临大敌,看来此行有他足够。” 起身,随意把身上沾的泥土拍了拍,慕容紫回身,边走边吩咐,“回去准备些吃的,我在村口等你,你们三个不准跟,安心了,最多五日我们便回。” …… 半个时辰后,慕容紫果真在村口等来玉扇倾城的雪影。 他脸色不佳,身后背着竹筐,筐子里不但吃的喝的俱全,还有遮雨的伞,避寒的薄皮氅,防蚊虫的药…… 再是风流倜傥的脸容,都被那只不协调的竹筐褪了姿色。 武德三年初,最重要的新一则宫规是:身为无泪宫宫徒,照顾废柴宫主,当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怀琰听说他们要去寻鬼医死活想跟着来,至于结果……自然是打了一架,谁胜谁负,无需多问。 啧,慕容紫美滋滋的想:真给她这宫主长脸啊! 心里乐着,嘴上却没好话,抬起巴,她故作轻慢,“竟然让我等这么久,无泪宫里就属你架子最大。” 雪影瞅着她,情绪颇为复杂,半响忍不住直言,“属也委实没想到,会受制于你这连杀鸡都不敢的……” 窝囊废么? 他真骂不出口。 嫌她窝囊还要听命于她,他岂不更窝囊? 真是要把脸丢尽了。 慕容紫不同他置气,笑呵呵的把手摆了两,“走吧,不能受的委屈都受了,往后别个再想让人委屈便不能够,你还不好好谢我。” 雪影郁结,“楚萧离怎会喜欢你……” “我长得漂亮,伶牙俐齿,爱撒泼,好耍赖,他就喜欢我这一口,真真没办法。” “……” 如今的世道早变了,脸皮厚的再哪里都吃混得开。 …… 有了慕容紫不遗余力的说笑,之后的路途上,雪影对她明显要随意许多。 相处的方式许许多种,一旦随意,便也没了太多拘束之处,连‘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都无关紧要。 雪影同慕容紫说,他喜欢乖巧的女子,要涉世不深,要瞳眸漆黑有神而不失灵气,最好柔弱得连骨头都是软的,说话轻声细语,但若爱了他,就爱到骨髓,对他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像他们宫主这样的,委实无福消受,故而他尤佩服夜君。 他说,从前他曾遇到过那样的女子,遇上了,此生难忘。 轻易化解他一身戾气,让他甘愿展露笑颜,为她去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好人? 或许与雪影注定无缘。 他淡淡的叙述,面上看不见喜怒起伏,后来心爱的人死了,他无意中遇到蓝翎,得知她的身份,求她教他折磨人而身不死的恶毒法子。 将仇人一个个的残杀,留他最恨的,没日没夜的让其饱受噬心之痛,只要听到他的脚步声,感受到他的鼻息,都会惊恐万分。 他享受那时的每个时刻,不能自拔。 却,也是蓝翎用计引他现身,害他险些丢掉性命,反之最想杀的仇家却被救,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这实情与从前楚萧离说给慕容紫听的有些出入,或许,真实的发生总比道听途说要来得残忍。 慕容紫沉默的听着,又认为蓝翎做得不太错。 鬼医也是医,哪怕收取报酬救人,天间大多的大夫都不会拒绝。 那时的雪影只剩仇恨,当有一天他的仇人咽最后一口气,他还剩什么呢? 死对于他来说未尝不是解脱,如同那抹残留在心中念念不忘的仇恨,如今早已成为支撑他活去的缘由,等到大仇得报后,她就不信他还能自我了断去。 苦或痛,累或疼,能活着总是好的。 之余鬼医蓝翎,慕容紫没亲口对哪个讲过,她对这神情飘忽的女人没来由的抱有好感,这重念想到底还是被心思细腻的雪影看了出来。 “我劝宫主不要把鬼医想得太好,人心险恶,生来自私是为本性,若你身上有她想贪图,或是值得利用的,她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知道。”慕容紫认真的回答他,“可是现是我对她有所求,实在没办法。” 不然他要手刃仇人,别人的恩恩怨怨,她岂会多管闲事? 身后传来雪影复杂的轻笑。 缄默。 两个人对彼此有着难以消除的顾虑,因为形势,不得不暂且给与对方信赖,漫漫深山路,勉为其难相伴。 雪影胜似忠告的话说完,之后再不多言。 初秋的绵雨并不太冷,慕容紫连伞都不撑,神清气爽的走在前面。 她记性不错,走过一遍的路多能记个大概,若走错了也没关系,身后有人给她纠正。 七影中,溟影没有血煞令的牵制,慕容紫管他不住。 雾影稳重,有他在,不用担心大局不稳,人心不安。 花影是慕容紫的开心果,月影话不多,却知冷暖,善人意。 风影和云影兄弟两,插科打诨张口就来,耍起嘴皮子功夫不亚于楚萧离,可一旦让他们放风布阵,那是丁点儿错漏都不会出。 真要把人分成‘善’与‘恶’,他们归于前者,独独雪影是后者。 说来也怪,偏就是他,慕容紫无法心安理得的将其当成手人使唤,更不想多有隐瞒。 默了足够长的时间,她忽然止步,转身正对雪影,脸色凝肃,端端酝酿许久的模样。 雪影疑惑,“宫主何事?” “见了鬼医,得了洛怀歆的解药,你暂且按捺一时,怎样?”商量的语气。 “不怎样。”他脸色沉,不善道,“我为何要等?” “我想请她褪除血煞令。”慕容紫对他坦言,再问,“值不值得你等?” 雪影先是一怔,几个瞬息后仰头大笑,“疯了?还是活腻味了?” 没有血煞令的控制,四百多宫徒还有多少会受心甘情愿她摆布? 她无所动摇,玩笑猜测,“莫非你要第一个杀我?” 引来雪影讽刺的反问,“杀你?我疯了?” “那不就是。”慕容紫摊开两手,挂在脸上的笑有些玩世,“那么多人命系在我身上,我也不好过,解了血煞令,他们若愿意继续跟着我,好吃好喝不辜负便是,不愿意,我不强求。” 雪影狐疑,拿不准她动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慕容紫继续大而化之道,“所以,你别妨碍我,人可以给你杀,但我要她先解血煞令。” “你又怎知她能解?” “除她之外,再没第二人了,也许商霭会,可惜我不信他,反正不多时就见到鬼医,随便问问又不掉肉,此事于你有赚无亏。” “你笃定我不会拒绝?” 细想来,她说的话倒像是拖延之计。 为何?谁知道呢,这女人连楚萧离都唬得住,只要想到这一点,雪影再是厌烦都无法掉以轻心。 慕容紫不再回答,和他打太极,“不若和我赌一把?我输了,把命给你,你输了,解了血煞令也要为我所用。” 他刁难,“假如鬼医解不了怎算?” 她坚持,“不会解不了,难道你不敢信一次?” 被逼到死路,想不屑都不行。 “好!”一锤定音,活了这些年,破天荒被激到如此地步。 慕容紫面露满意的神色,“我赢定了。” 撂话,她人似凯旋,回身继续赶路,心情甚好。 雪影站定未动,看着她无比自若的背影,抿合的唇溢出不甘。 辗转思绪,他冷不防说道,“蓝翎从西域来,早年与名剑洛家走得极近,后而洛夫人第一胎小产,洛宇文怀疑她与萧家暗有勾结,她受情伤至深,一夜之间患上怪疾,白肤白发,形容如鬼,每年,她都需用不同的花来恢复容貌,这法子是北狄国师曦昭所授,宫主可知,作为交换,蓝翎送了曦昭何物?” 提起北狄,提起国师曦昭,慕容紫顿失颜色。 错愕的回首,看向身后端立在不远处的人,她心有轻颤,“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雪影扬笑,“宫主怕了?” 正中怀。 迅速整理心境,慕容紫道,“怕与不怕能改变什么?” “如此说来你真的不是六年前那个慕容紫?” 他以此挑衅,狭长的美目里荡漾着诡谪的眼波。 或者转念去想,若她坦然无惧,何必在楚萧离走后,当夜就派出风影云影前往北狄? “蓝翎自西域来时,身上带有两颗长生丹,她送了一颗给曦昭,传言此丹药能让人弥留之际延长寿命,后来玄徵帝病入膏肓,派人向老北皇所求的正是此物,可惜楚星涵被拒,楚萧离孤身潜入,险些丧命,最终照旧无功而返。” 雪影走近,打量她的神色中搀了玩味,“我还听说,后来没多久宫主遭逢意外,同样九死一生,那天蓝翎对你说了些耐人寻味的话,加上北狄大国师曦昭通天的巫术……” 要救回一个死了的人,应该不难。 慕容紫的秘密被他点滴悉知,眉心渐渐拢起。 拿不准他想以此当筹码要挟,还是做些更糟糕的事…… 可是短暂的静默后,他意料之外的一笑,“我猜想,这便是宫主不遗余力,想要把属收为己用的真正缘由了。” 他为自己不善的言辞自圆其说? 松了口气,慕容紫僵笑出来,“你果真是个人才!” 对别人真心的赞赏,雪影一直受用,“你是不是从前那个慕容紫于我而言相关不大,但蓝翎手里另一颗长生丹,那样东西必须是我的,作为交换,时才儿戏的赌约不论输赢,我都任你所用。” 慕容紫意识的反映,莫非他还保存着心上人的身躯? 可就算还有一线生机,他眼前的自己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面对雪影执着的目光,无法说出这顾虑。 或许他要长生丹只是为自己的今后打算,一颗丹药罢了,他要,给他又何妨? 而她呢? 先前故意引雪影打赌,无非想让蓝翎活来为她解密,那天初见,怕是连楚萧离都听出蓝翎几句话里另含深意。 只他分身乏术,给她钻了空子。 再不动作,等到楚萧离忙完了天大事,剩的时日都要用到她身上,根本含混不过去! 无奈这点心思还是被雪影察觉,被识破的慕容紫勾唇自嘲……撒谎的功夫不到家,怪得了谁? “好,我答应你。” …… 有了共识,慕容紫和亦正亦邪的雪影相处更加容易。 路上,他又对她讲了些许鬼医蓝翎的事,同洛怀琰的说法大相径庭! 蓝翎自西域圣城来,身份成谜,不但医术妙绝,更精通各种毒药,虽说如此,从前她是极少主动害人的,和洛宇文相识,全因被奸人所害,受他搭救,就此倾尽芳心。 落得半疯半癫,一生凄惨。 自然,这其中不乏萧家作怪,实情如何,雪影只能将自己晓得的那部分说给慕容紫听。 生了怪疾的蓝翎得曦昭照顾,一直长居北狄皇宫中,皇族富贵,省去她每年都要找不同的花的麻烦。 中途她的徒弟商霭去西漠生出诸多祸端,她前往相救,反被利用诬陷。 洛怀歆寻她求药,她不过是成全,不想惹来洛宇文立誓追杀。 如此还爱么? 甚至雪影认为,杀了她都能算做了件善事! 论阴毒狠辣,北狄和大楚的奸臣乱贼,谁能敌得过他商霭? 雪影知情却从来不说,此时当作闲谈,漫不经心的逐一道来,惊得慕容紫替楚萧离捏出好几把冷汗! 想回头追去相告……晚了! …… 没有耽搁,走了整日,天黑前来到野荷池。 仍旧迷雾腾腾,把此处围绕得宛如梦境,那片荷花池已不如数日前妖娆艳丽,乍看去一片颓靡,花和莲叶都显出落败之象。 蓝翎依言,哪里都没有去。 隔岸,慕容紫和雪影见她自木中走出来,姿态似迎接。 红袍,黑发,焕发着光泽的皮肤透着少女的羞红,莲足踩在柔软的泥土里,随着她缓缓慢步,印出一串娇俏的足迹。 河池里失去生机的花,在她身上长久不衰的盛放着。 站定在岸边,她平和的笑,对他们招手,用着和上次截然不同的语调,说,“来、到这边来。” 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孔,纯净得让人毛骨悚然到窒息。 …… 中比想象中归置得好。 破旧的墙上稀疏挂着些腐朽了的铁器,砍树用的斧子,狩猎用的弓箭……这些原本会给初来的人增添恐惧的玩意儿,却因为中间燃着热意融融的火堆,照亮四壁,连角落里都没有阴影,再无可怕之处。 火上架着只难看的陶壶,壶中有水在沸。 些许器皿置于旁侧,不好看,但干净,用着慕容紫的话来说就是有人气。 人气这样东西,在和蓝翎同处一室的时候——太重要! 离火堆不远,一张四方的小桌子放在柔软的虎皮毯上,桌上有文房四宝,小山似的书册堆在旁边。 看来,鬼医真的打算常住在此。 她请慕容紫还有雪影简单落座,之后埋头捣鼓自己的东西,雪影没好气的唤她停来,她不听。 只见她匆匆忙的里外走动,一会儿到楼上去抓一把晒干的药,一会儿又到外摘朵没有枯萎的荷花。 全都放进火上那只沸腾的水壶里煮。 制止不了,又带着请求前来,只好耐性子等。 不多时,一碗暗色的汤药放在慕容紫的面前。 蓝翎跪坐在她对面,对她比划了个‘喝’的姿势,神色说不上有多诚恳,但却实实在在的让人感受到她与年龄不相符合的纯邪。 脸孔如是,心性亦如是。 和上回见面时差别巨大,仿佛她变得不太会说话。 制止住欲要爆发的雪影,慕容紫耐心对她问,“你要我喝这个?为什么?” “从、前——”蓝翎一字一顿,周身微颤,像在压抑自己,又像是想要在失语前努力说最后的话,“你的、从前……在这里!” “喝了就能知道以前的所有?” 是关于那个慕容紫的记忆?她能全都得到? 蓝翎点头,如释重负。 慕容紫凝色深思,对她的话没有半点怀疑。 并非犹豫喝与否,要承载另一个人的记忆,不论美好还是痛苦,于她而言绝不轻松,可她人已在此,断没有退缩的道理,说来说去,需要的无非一点勇气。 努力酝酿了番,定心,端起汤碗—— 蓦地,雪影探手捂住那还在冒热气的碗,拧眉正色,“既是来要洛怀歆的解药,宫主何须多生枝节?若你有事,我也要搭上性命!” 这蓝翎举止太诡异,来时说好的那些全不能作数。 慕容紫将他望了一眼,倏的笑了,“忽然觉得有你在,我万分放心,鬼医不会害我,这点你当比我清楚,这碗东西我也喝定了,你实在担心,不如出去给我猎只兔子烤着当晚饭,实不相瞒,我现本就有些紧张,你别草木皆兵的,弄得我心狂跳。” “莫怕。”蓝翎纯澈的眸子在他两个之间寻望,安慰道,“莫怕,睡一觉、便好。” 雪影复杂的看她,同情有,厌恶更有! 蓝翎与他对视,似乎能够看懂他想要传递与她的情绪,而她的表情也在做细微的变化,只趁这丝空隙,慕容紫仰头将碗里苦涩得无法形容的药汁一饮而尽! 药效发挥得极快,几乎是这滋味儿刚沾到她的舌头,某种若有似无的幻觉便开始在脑中浮现。 耳边响起哪个惊动不已的大叫她的名字——慕容紫。 慕容紫…… 这是谁的名字? 又是谁在与她说话? 那一把懒散成了习惯的嗓音,微哑低沉,几分熟悉,几分无力。 思绪逐渐模糊,脑中的画面却越发清晰。 “你叫什么名字……慕容紫?”嘲讽,不屑,还冷哼鄙夷。 “慕容渊的女儿?呵,真是巧得很,你爹若晓得你救了我,恐怕要打死你。” “要从安都跑到北狄来打死我?”回答的声音有恃无恐,明显没被唬住,“他老人家没得这个闲吧!不过瞧你这惨样……和我爹有仇?哼哼哼,结怨很深?别瞪我,说来给我开心一,乐了本小姐,我就去找药来缓解你受伤痛楚,怎样?” 她的秘密(六月,加更君的第一次出场哟~) 正文 玩挑拨离间?你还嫩了点。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玩挑拨离间?你还嫩了点。 “小师兄?”怀琰从湖岸后面的林子里冒了个脑袋出来。 这一唤,楚萧离和慕容紫都回了头,便也才是一回头,他就冲着楚萧离扑抱过去! “小师兄!!!我终于找到你了,还好你没死啊,哇呜呜呜呜……” 熊抱着就不放手了,一副雏鸟归巢,惊魂未定的模样。 楚萧离身上还有伤,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慕容紫在旁边大急,忙喊着叫他快松开的话,见他听不进去,干脆亲自去扳他的手钶。 怀琰道,“小师兄,我还以为你掉进河里喂鱼了,你要是因为这个死了的话,我就是大楚的千古罪人,难辞其咎,半辈子都要心怀愧疚活得不安宁了。” 所以他没日没夜的找啊,寻啊…… 翻山越岭,从上游的村落找到了这里来明。 眼看过去那么多日子,越找越灰心。 好不容易让他发现了无泪宫活动的痕迹,顺藤摸瓜,又避开雾影他们的视线,绕了一大圈才绕到这个地方。 他正想着要是小师兄不在这村子怎办,又或者小师兄没了,只有慕容紫活来也是有可能的,总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刚山,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钻出来一看,大喜! 简直喜极而泣! 楚萧离挣脱不得,只好任由他挂在自己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一定要确定他这个人完好无损。 “嗳,小师兄,你骨头怎么断了?” 楚萧离额角抽了抽。 被师傅打成那样,又掉进水浪翻腾的河里泡了彻夜,断几根骨头已是大幸了好吗! “不过你恢复得好快,好神奇啊……师傅说你是众多师兄弟中最适合练武的,莫非这也算其中缘由?” “……” 一口一个‘小师兄’,怀琰说得停不来,“那天我立刻掉头回去找师傅,结果师傅什么也没说,第二天就带着小师姐走了,我只好自己来找你,你放心吧,我想师傅不会再对你怎么样,毕竟你是他老人家亲手教出来的,他不舍得像废了大师兄那样废掉你,哦,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 抱够了,他放手,脸容肃然,正色望住楚萧离,“眼外面乱得很,哪样流言都有,大抵都在传你死了,蜀南的那个楚墨暗自动身前往京城,你看你看,他准备抢你的皇位和天!真是个会落井石的小人!” 说到怒时,怀琰攥紧拳头一挥,跺了跺脚。 “还有——” 眸光一斜,再往着慕容紫睨过去,他憎恶分明的说道,“某个太傅大人也忙不迭回京去了,这是要给谁发丧呢?” 这句话他倒是说得浅显易懂,简单明了。 慕容紫不动声色的扯了扯楚萧离的衣袖,道,“九郎,你可知像这样话多的人,要是打仗的时候被敌方生擒,恐怕别个什么都不用做,他就先不打自招了,委实是个隐患。” 玩挑拨离间?你还嫩了点。 楚萧离天生护短,认同的点头,“四娘说得极是。” 怀琰眼巴巴的瞅着他两个人,分明是同仇敌忾,他欲言又止,好歹觉出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那么……要他走? 他千辛万苦才找来,走了多不甘愿! 索性走到湖边一屁股坐,抱着剑,两手拖着巴,坚决,“小师兄受伤我有责任,从今日起我就跟着你了,要是北狄萧家或者其他人想加害你,我一个顶十个。” 扭头又看了不待见的女人一眼,他冷哼,“便宜你了!” 也就是说连她也一起护着? 沾了万岁爷的光,慕容紫扬眉,很是受用。 还没来得及说话,但见怀琰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两支鱼竿上。 “你们在钓鱼?”很惊喜的音色,连那张皱巴巴的脸也舒展开来,变作兴致勃勃,“这湖水质清澈,里面的鱼儿肯定长得肥嫩,且肉质鲜美,你们今晚吃鱼吗?” 慕容紫无解的看了看楚萧离,虽是晓得他这师弟话多,可…… 怀琰站起来,几步走到架好的鱼竿那处,捞起袖子探手把鱼钩提起来看,立刻蹙眉,“这钩子做得不好。” 说着他将挂在腰间的不离身的竹筐取,在里头摸了摸,取出把小钳子,三五除二的将鱼钩换了个形状。 随后,就地捡了块石头在旁边的湿润的淤泥了刨了两,刨出两条蚯蚓来。 把蚯蚓挂在鱼钩上,将鱼钩扔回湖里,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泥,他满足道,“等着吧,有我在,今天晚上吃烤鱼,喝鱼汤,你们有口福了!” 他说的是……你们。 一点儿也不排挤哪个。 慕容紫复而又望了楚萧离一眼,到底是要喜欢他这小师弟呢,还是一直讨厌着才好? “走吧。”楚萧离牵起她的手,“我们到别处逛会儿。” 转而他吩咐怀琰,“你在这里看着。” 怀琰没搭理,抬起手随意的冲他挥了两,就算是应了。 …… 离湖泊不远处的林子里。 这一带附近有四五个村落,彼此间都离得不算太远,故而鲜少有大型的野兽出没,说来是安全的。 中间有一小片桃林,丁小倩说,每棵树结的桃都甜得很,让他们一定要来摘几个尝尝。 这是许久以前住在湖边的猎户种的,后来猎户老了,死了,儿女又去了城中,只留这片年年都会开花结果的桃林。 村里的人不刻意来摘,只到湖边玩耍时,偶尔取些解渴。 没走太久,找到了。 笼统望遍,大抵三十多颗桃树,大小不一,倒是正逢着时节,树上的桃子结得饱满,好些熟透了,掉了来,烂在土壤中,化成养分。 这天没有风,走入这里后,鼻息里立刻被果香的甜味充斥。 楚萧离找了颗树坐着休息,让慕容紫动手去摘。 她依言,把衣前兜起来,摘了桃子就放里头。 楚萧离视线专注的放在她身上,边看她认认真真的摘选桃果,边道,“怀琰其实是师傅的养子,不算在我们这些师兄弟的辈分中,他天资聪慧,日后必成大器,就是……” 慕容紫应他的话,带着笑意,“常年跟在你师傅身边,养出个话痨的性子?” 她站在一颗桃树,树不高,她略略弯着腰,一手兜着衣裳,里面已经放了摘的两只桃子,一手扶在面前上方的桃枝上。 背景的桃林果实累累,她侧首向楚萧离看过来,虽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头上除了淡紫色的发带,没有任何装饰,但就是那样一张干净清秀的脸孔,若桃花绽开,姿态婀娜,灼灼其华。 楚萧离似有一愣。 很快,在她什么都没察觉前,他收敛了那丝不小心外溢的情绪,道,“师傅为人严肃,心里揣着为师妹找寻西域诡异的事,常年来,性情也变了。” 慕容紫不解,“西域鬼医与你师傅有愁么?还是说他是北狄萧家的人?还有商霭为何又会听命于你?” 怀揣太多的疑问,她早就想问个究竟。 楚萧离晓得她揣着诸多疑惑,心想早点告诉她,总比她一知半解,往后因此出了岔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罢,他言简意骇,道,“西域鬼医喜欢我师傅。” 慕容紫摘桃果的动作顿,僵硬的扭转身子看他,诧异,“鬼医是女的?!” “我有同你说过她是男子么?” 好吧,没有…… 那么就说得通了,无非又是一场因爱生恨的悲剧。 慕容紫很快想到一点,说不定当年洛夫人的第一胎没有生来,都是西域鬼医搞的鬼。 可是,鬼医钟情洛宇文,洛宇文便是娶妻,心里的人是萧忆芝,为何鬼医要对他的夫人毒手? 楚萧离继续道,“商霭是她捡来养大的,得她毕生所学,只他一直在找自己的亲生父母,鬼医利用这一点,教会他本事之后,告诉他,只要将洛家搅得天翻地覆,就告诉他,他的父母在何处。” 不爱,就要毁掉那个人的一生吗? 这样的爱……真可怕。 慕容紫心有余悸,忽然发自内心的期望,有生之年不要和西域鬼医有任何交集。 “商霭去到西漠的时候,怀歆刚有了身孕。”说到此处,楚萧离神色有几分晦暗。 那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过往,只发生的,终究不能再改变什么。 “那时我并不在西漠,她食毒寻死,发现得及时,母后拿千年人参吊着她命,遍寻名医,这时商霭来了,施展医术为她拔毒,且是言明,她肚子里的双生子,只能保住一个。” 双生子,抱住一个,对于萧忆芝而言,哪怕洛怀歆死了,只要孩子没事都可以吧。 覆的眼婕浓密而纤长,得头顶苍白的天光笼罩,形成一片小小的阴影,遮挡住他眸子里所有的闪耀。 那是楚萧离心里挥之不去的暗影。 慕容紫走到他身边坐,握住他的手,“再多安慰的话都是惘然的,你心里比哪个都明白,做不到逆转从前,往后尽力便好。” 想来,就算楚萧离在西漠,他又没得起死回生的本事,自然只能听天由命,寄望于商霭。 楚萧离对她笑笑,大有谢她宽慰自己的意思。 “怀歆性情刚烈,爱憎分明,因着师傅对师母寡情早就恨在心上,她又被我……生孖兴后,就一直找机会取我的性命。” 那时候的洛怀歆哪里是楚萧离的对手? 她又是如斯恨极,心心念念只想做成一件,固然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任何代价……最后,被鬼医钻了空子。 “鬼医对她用的毒可将她潜能发挥数倍,一旦过了她的界限,就算我还未死,她亦会先七窍流血,全身经脉尽断而亡。” 用失魂汤,是无法中的办法。 “可是这并非她的本意,让她浑浑噩噩的活着,真的好吗?” 慕容紫已经不会再因为洛怀歆而醋意横生,相反更多的是同情。 设身处地的想,她若是洛怀歆,宁可死了也不愿意活到那个境地,况且…… “萧太后留着她,无非将她当作棋子利用,你师傅更是狠心,听之任之,既然如此,何苦为她四处找寻鬼医解毒?为了让心中好过些么?真虚伪!” 她看不惯,听了都觉得难受,干脆把头撇到一边去。 见她恼了,楚萧离不知该怎么解释。 假如一开始他没有对怀歆动情,是否就不会发生往后的种种? “若是大师兄并非宁氏皇族中人,我倒也可以想法子成全他们,可是怀歆身上的毒未解,随时会狂性大发,大师兄受制萧家,他二人的身份今非昔比,那日在安都堤坝,你亲眼所见,也当晓得了。” 顿了,他再道,“此事只能暂且如此,需待往后时局稳定,再另觅蹊径。” 纵使是他爱过的女人,纵使为他诞孩儿,他比哪个都想成全了宁承志和洛怀歆。 慕容紫无奈,“此事我管不着,你自己看着办吧。” 转而,她想了想,问,“商霭可是因为想要自己使用血煞令,从而露出马脚?” 楚萧离冲她笑得温柔,“四娘知道得不少。” 她斜目瞅他,故意端起架子,“如何我都是无泪宫的宫主,我说一句要自行了断都能吓破他们的胆,敢不听我的话,刻意对我隐瞒,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这话说得耐人寻味,楚萧离忍不住举目四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到她摘了放在面前的那堆桃子上。 今日月末,村子里大多人都去了集市。 来的时候小倩就对他们说过,桃林的桃子吃多少摘多少,不用管他们,眼这里有……统共十几只。 楚萧离心念微动,没有直接点出来,而是委婉问道,“四娘,你摘那么多桃,吃得完吗?” “你自己的国家大事都管不完,我摘几个桃子你要管这样清楚?” 嘴上说着怄气的话,她却躺了去,脑袋枕在他腿上,合眸,小憩。 起了微风,吹得林间树叶沙沙作响,风里有桃香味,安然宁静。 楚萧离低头凝视她的平静安好的脸容,浓密的眼婕,小小的高挺的鼻子,嫣红的唇,微有上翘的唇角,不施任何脂粉,却让他心里实实在在的喜欢。 看着,他扬起舒心的笑,长指在她白皙细嫩的脸庞上抚过。 “唉……”慕容紫悠远深长的叹了一口气,“你师傅带着洛怀歆回京了,我爹也回京了,还有楚墨,原以为他是个老实的人呢,九郎,你这皇帝做得委实不容易。” “可不是。”他笑呵呵的应,玩笑道,“不若懒得管他们了,我们就在这里过一辈子,可好?” 她都懒得睁开眼皮白眼他,只道,“你哪时同我肯定的说:我们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里,我便听你的,问我‘可好’,要不要再奸诈些?” 好与不好让她说了算?结果也是她单着? 才不好! 楚萧离笑,被拆穿了把戏也毫不尴尬。 她喊他闭嘴,不准发出声音,更不准动,让她就这么睡会儿。 …… 没得一会儿慕容紫就真的睡过去了,楚萧离见她呼吸平稳,颇为深熟,便悄悄的将她移到旁侧。 站起,他在桃林里一边闲适尔雅的逛着,一边四寻望,像是在找什么。 虽是身着灰袍,如缎的墨发只有一根朴素的玉簪束了少去,那背影在暗处的几双眼睛里,无比的惬意舒适。 虽是离着熟睡的人渐行渐远,可是,别怕,他不会离开你。 等到慕容紫一觉醒来,先是如何的样子,此刻一成不变。 楚萧离由她枕着自己的腿,自身靠在树干上,眉眼里含着云淡风轻的笑意,盯着她看得情深款款。 “醒了?睡得好不好?” 怎不好,连梦都没有做,暖暖的风一阵一阵温柔的往身上吹,别提多舒服了。 慕容紫揉了揉眼睛,坐起来,露出个安稳的笑,“这是我此生睡过的最安稳的一觉。” “有这样好?”楚萧离假装吃惊和她说笑,“那看来你和这桃林有缘,要不要今夜也……” 她站起来,顺势将他拉起,“走了,莫废话,回去煮鱼汤喝。” 其实,她的此一生很短暂,不过将将近六年。 真的未曾说谎。 …… 湖岸边,怀琰那儿亦是收获颇丰。 在他精湛的功底之,十几尾七八斤的鱼儿放在竹筐里,面上的几尾还在活蹦乱跳。 听他说,小的他都扔回湖中放了生。 见慕容紫他们摘了桃子回来,他高兴,拿过一只刁在嘴里,背起满载的竹筐,扛起鱼竿,自发往村子的道路走。 活儿都给他一个人拦了,他还说,晚上由他做饭。 慕容紫对怀琰小师弟越发欣赏。 …… 回到村里,送了两尾最大的鱼给铁匠,剩的,原本楚萧离想留些给丁家姐妹和村长,可慕容紫却执意让怀琰全都锅。 怀琰找了数日的人,中间吃的苦头都可以忽略不算,关键在心慌。 这会儿正是他表现的时候,鱼汤多滋补,自然要全都做了,给小师兄好好的补一补身子。 在木外的小院中间磊起石灶,煮鱼的大锅还是跟铁匠借的,生了火,剐了鱼,怀琰说还少些佐料,又看外面的竹林,打算去挖些竹笋回来。 慕容紫想都不想,让他等着,她去给他找几个帮手。 然后在楚萧离的注视,她走到竹林外面,便是只有一句—— “还不出来么?要我进去请?” 怀琰都能找来,没理由她能耐的宫徒们那么笨。 全穿帮了。 玩挑拨离间?你还嫩了点。 言情海 正文 只有我和你,你怕不怕?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只有我和你,你怕不怕? 神思时而清晰,时而恍惚。 仿佛魂魄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之地漂浮。 随后,身体的感触逐渐清晰,回忆似梦中初醒,齐齐涌入脑海,她应接不暇的窥视着—— 玄徵年间,苏城,慕容府钤。 那是个炎夏,具体是和年月,她估测不出。 几人有说有笑的自外行入华苑,当前的稍显年长,体态儒雅,气质不凡,身后跟着两个俊朗的翩翩少年,再往后是各自贴身的人。 那是年轻时候的慕容渊。 只看那时的脸貌,确实气宇轩昂,姿容卓绝,难怪能让北狄的大公主一见倾心。 慕容翊与慕容徵,有礼有节的跟在他的身后,二人年纪都不大,却在举手投足中有了比着同龄人更多的成熟和稳重。 原本父子三人还在说着话,忽然之间,不知那个丫鬟惊恐万分的低呼了一声,众人往凉亭看去—— 亭,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独自坐在亭上宽不足三尺的扶栏上,完全垂悬在荷塘面上的两只小腿来回晃动,悠闲得很。 小东西才将满五岁,穿身翠色的裙裳,脑袋左右两侧各梳了两个别致的团髻,髻上的丝带绑着铃铛,轻轻一动,铃铛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在她怀里抱着只鱼饵食盒,人是乐呵得很,笑得眼睛都眯成了弯月牙。 胖嘟嘟的小手往盒子里抓一把饵食,用力往面前的荷池里撒去,光是一个动作,悬悬欲坠,脚的锦鲤聚了过来,她更加开怀。 这一幕让旁人瞧见了,只有大惊! “四娘!”慕容翊皱着眉头严厉的唤了她一声,快步走过去将她抱来,斥责,“同你说了许多次,不可爬这么高,万一摔去怎办?不是平白让娘担心么?奶娘呢?人呢?你身边怎半个人都没有?!” 他把女娃抱后,就将她搁在地上,让她独自站好。 自己说吧,入夏以来被他抓了几次现行啦? 身为慕容家的四小姐,从小就没得规矩,让外人看了岂不招话柄? 慕容紫好似不知道怕为何,站定了扬起脑袋,嘟起嘴瞅自家二哥,没有吭气,不满全写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漆黑的眼珠子泛着四溢的光华,敌视! 三位哥哥里,打小最不喜欢的就是他! “瞪为兄作甚?我说的话你可懂了?”慕容翊较真,坚持要她说出个好歹来。 慕容徵大笑着走上前,“二哥,四娘还小,你同她说这些她也不明白,人没事就好。” 见到他,女娃露出笑颜,甜滋滋的喊了声‘三哥哥’,这便就要扑过去抱。 小腿才迈开没两步她又停了。 因为看到了个比二哥还可怕的人——她的爹爹。 慕容渊步步稳健的走来,锦袍绣带,儒雅有,威严更有,总能让小女儿惧着自己七分就是。 这次回苏城,与上回离了将近两年。 印象里小女儿走路还歪歪倒倒着要人扶,如今不仅人高了些,胆子都大得敢爬上栏坐着喂鱼了。 两年,慕容紫始终与娘亲近,与三哥哥亲近,讨厌二哥哥! 对自己的父亲,心里晓得是在别处做大事,脑中也存着父亲应有轮廓,可真正见了面,反而生疏。 “瞧,怕是不记得了。”慕容徵心大,轻松的往亭里一坐,要问小妹通身的没规矩是跟谁学的,看他便知。 慕容翊连说他都懒得,眼最关心的确实是——四娘可还记得父亲? 父女二人就那么相视着,谁也不说话,又好像,谁都不想先去讨好谁,统是不爱买账的人! 慕容渊长得好,看他的三个儿子就知道,偏生是个冷面,极少笑,但凡小孩子都不愿与这样的人亲近。 他慕容家乃楚国望族,这份矜贵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加之他做了太傅后,朝中巴结的人多了,养成他从不先与人示好的得性。 太子见了他,那都是要先抱手作礼,恭敬老实的喊一声‘先生’的。 时才在中院,他和宁珮烟续了会儿子话,本是该叫奶娘把女儿抱来与他看看,谁想宁氏让他自己个儿来瞧。 慕容渊在朝中舌战群雄不是问题,要说到和小女儿相处,以前从没有过,也—— 不太会。 他心里虚着,明知夫人有心刁难,碍于脸面上过不去,没法开口示弱,只好领着儿子来给自己打气。 当大眼望小眼,慕容渊发现,想要懵懂无邪的女儿先甜甜的唤一声‘爹’,是他期待过多。 在京中,他的妾室们也为他生儿育女,可是感觉完全不同。 他鲜少过问内院的事,妾们有了身子,他吩咐几句去,该怎么样,总有人伺候着,孩子生来,是男是女,取个怎样的名儿,他这当老爷的做主了就是。 说句张狂的,慕容家的孩子,就算是生养在外面,没有正式的身份,都能一生无忧! 不过真是怪得很,他绝不会对那些孩子期待太多就是。 他会想,不管要不要叫他一声‘父亲’,难不成他还能不是了? 若他愿意,搬出家法礼教小惩大诫都可。 此一时对着正妻为他生的女儿,心境非从前面对其他孩子的任何时候可以相比。 罚?他根本舍不得。 凶?委实凶不起来。 夫人珮烟是他的心爱之人,弃了整个北狄,枉顾了公主的身份嫁与他,图什么,有些话无需说得太明白,他心中有数。 想从前,在苏城里的日子清淡,宁静致远,合家安乐。 妻子一连为他生三个儿子,不说是份功劳,苏城中的人都晓得,他慕容渊与北狄大公主恩爱如斯,羡煞旁人。 后来朝中有变,太子身边要人辅佐,皇上器重慕容家,他身为一族之长,不能不顾长远。 小女儿自娘胎里他就关怀得少,夫人贤淑,不让他操心,每月一封信,他想知道的都在里头,字迹秀美,语气从不深浓绵长,思念之愁都化在只言片语里,不轻易显露。 怕他分心。 女儿出生长到两岁,他便只回来看过一回,这次是第二回。 只见小东西那还没完全长开的脸容,眼睛和鼻子似夫人,小嘴却是只像自己。 尤为抿起时,不笑时,这场景似曾相识? 忽然,他就切实的体会到,平日给政敌脸色看的时候,人家是个什么样儿的心境。 甚至他还有些没道理的暗自怨怪二子,无端端的凶四娘在先,惹她犯小脾气,弄得他都不好哄了,着实不来台面。 慕容徵这唯恐天不乱的臭小子在旁看他老子的好戏,一个劲儿的笑,“哈哈哈哈,看,果真不认得了。” 他还故意问,“四娘,我是哪个?” 慕容紫侧首看了他一眼,糯声唤他,“三哥哥。” 求救之意明显,眼泪都要钻出来。 “他呢?”慕容徵指端站在一旁的慕容翊。 慕容紫本不想叫的,看出慕容翊投来的目光里含着期待之色,想了想,对他老老实实的喊,“二哥哥。” 不甘愿的也好,总之慕容翊圆满了。 别看兄妹两平时不对付,外人千万别想欺负到他家四娘的头上,不然……哼哼哼,让你知道慕容家的公子们真正混起来,能混到个怎样可怕的地步! “那他呢?”最后看向父亲。 小四娘再不说话。 慕容渊的脸色似有沉凝,自有威严的眸威慑的看向三子,告诫。 慕容徵岂会怕? 起身来一把将小妹抱起,哄了她两句,接着……两手伸直了,将人举高,往父亲跟前送! 面对忽然凑到咫尺的小女儿,慕容渊怔怔然。 再望她眼泪汪汪,俨然一副惧死了自己,想哭不敢哭的可怜模样…… 默然片刻,到底是心软了。 身为其父,对儿子可以严厉,对女儿,尤其还是夫人为他生的女儿,如何能不疼? 生硬的把小丫头接过手抱住,慕容渊全身紧绷,面上挂着连他自己都不知的表情,感觉很微妙。 他有四个孩子,最大的都在边疆保家卫国了,却,从来没好好抱过他们任何一个。 女儿很轻,自然了,本就没多大,顶小的一点,没想到脾气与他似极。 他抱得不好,慕容紫与他又不亲近,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摔着了,她疼啊! 出于本能,伸出小手挂在父亲脖子上,紧迫的盯住他的脸,不满也不敢说。 两只手臂嫩得如同荷塘里刚捞出来的藕段子,身上飘着股小孩子才有的奶香,脸上的表情无比倔强,这就是他慕容渊的女儿。 “我是你爹爹。” 对视了会儿,慕容渊总算屈服,先开口。 他和小孩子计较什么? 明知道是这么个意思,先前的纠结都成了莫名其妙。 慕容紫将他看了又看,纯黑的眸子里带着敬畏和惧怕,打量,半响,总算张开粉嫩的小嘴,轻声儿地—— “爹爹。” 只一声,慕容渊心满意足的笑了。 温和的颜色,怕是慕容翊兄弟几个此生难见! 为着小妹暗松一口气,太不易! 四的家仆们都随同笑起来,老爷难得回苏城一趟,这次也才逗留几日,要等到次再见,都不知是何时了。 奈何夫人顾及身份久居于此,不然,京城里那些姨娘岂有机会?! 慕容徵说道,“四娘认生,不过娘时常都有告诉她,父亲身负要职,为天,为百姓,为太子,所以不能常伴与她,父亲别看她小,闲来无事,我们说教打趣她,她可是会搬出你来凶我们几个说,再欺负她,告爹爹。” 血肉亲情如是,不管相隔多远,割不断的。 慕容渊听后尽是沉默,他知道,能给孩子们的并不多。 复而把女儿望了望,对这天,对这楚氏河山深谙的眼眸里,全然是为人父对子女的不舍。 想了想,他问,“和爹爹一起去安都小住一阵可好?” 安都!如今太子正在那个地方! 小丫头不言语,没法,与亲爹压根不熟,安都在哪里她不知,可若去了,娘亲怎办? 慕容渊见她这个样子,好像意识到问题所在,又道,“娘也去。” 可好! 慕容紫把透亮的眼睛转上一转,笑颜一展,点了头。 “你们都要去?”慕容徵走进了伸手去戳小妹的酒窝,打趣,“去了好啊,就剩我和二哥在,图个自在!四娘,你可得好好表现,父亲那是当朝太傅,太傅你知道吗?就是太子的师傅,太子是谁呢?就是将来楚国的皇上!到了安都,你可得好好的拍太子殿的马屁,没准将来啊……” “闹够了没有?!”不容他说完,慕容渊怒视他吼去,“成日不学无术,尽说混帐话!在你妹妹面前像什么样子?你也要去安都!” 留他在这里,还不知会闯出怎样的祸事。 慕容徵佯作被训得灰头土脸的样子,指向慕容翊,“那二哥……” 慕容翊心里揣着事,正要表示自己会如何如何,兄弟三人中,他自认最持重,最懂事,应该能够留的。 谁知道父亲一声令,“自然要一起。” 这才是一家人! 话音落,慕容徵那个大笑啊,笑话他不老实的二哥,是谁约了心上人八月十五一起游湖来着? 他笑,慕容紫也跟着三哥哥不明就里的笑。 慕容翊气不打一处,咬牙切齿的恨他半响,告了父亲自己还有事,先行回了书房。 咯咯咯的声音自水亭里飘出,别说多有意思了。 那慕容渊嘴上凶三子,说到安都,说起太子,心头不是没有私心。 抱着女儿,他高兴道,“去了安都,为父亲自教你读书写字。” 平时太傅大人只教太子,如今又还要教小四娘,还不得在一起? 他慕容家的女儿,将来做个皇后,轻而易举的事! 画面渐远,谁在看着,谁又在想着,慕容渊瞧着实在讨厌,尽做些与人不快的事,说疼爱子女,至少她是从没见过。 不知慕容渊有这样一面。 亲眼瞧了,当作长见识,食古不化的太傅大人也懂温情的。 咦,怪了,那么她是谁呢? …… 心神恍惚,一念之间,物换星移。 头顶的天空眨眼换了个模样,是夜,繁星在头顶闪烁,华美的宫殿屹立周遭,空气里漂浮着白日艳阳曝晒后的余温之味。 这里是北狄的皇宫,尊贵,气派,奢华繁美。 这晚有刺客,断了进行到一半的宫宴,慕容紫婉拒了几位公主的邀请,扫兴而归。 不是她不想出去玩儿,而是她知道她们私如何说她的。 楚国的小骗子,胳膊肘往外弯的东西! 母亲要嫁给父亲,是她能插得上话,多得了嘴的?那会儿还没她呢! 再者说了,这婚事还是当年外祖亲自成全的,你们背地里嚼什么舌根?!有本事当面说去吖! 和这些表里不一的玩耍,她宁可回自个儿的子睡大觉! 心里堵得慌。 母亲和国师出宫到山上祭祀,一去就是足月,慕容紫没得劲,来时的期待全都化作泡影,早知……早知她死都不来! 在苏城临出发前,姑母一家邀她去京城玩儿。 她是觉着北狄好不容易才来一次,自要当先选。 至于京城么,只要想到父亲大人那张严肃得可怕的脸,她就啥想法都没了。 罢罢,北狄也没什么不好。 住在母亲当年的宫殿里,缺不了好吃与好喝,那些公主表妹,皇子表兄,谁爱小心眼的说坏话,背后慢慢说去,就算她是外姓的,北皇舅父也不会亏待了她去! 嫉妒死她们才好呢! 走进殿中,挥手霸道的撤若干打算涌上来嘘寒问暖的宫人,灯一灭,慕容紫就把脚上的鞋子蹬掉。 赤脚往浴室那边走,衣服扔了一路。 想问为何要灭灯? 灭了灯,就无人看得见她没规没矩的样子,虽然三哥哥说她是自欺欺人,可她天生夜猫子,就不爱点,你奈我何?! 苏城的人都晓得,打小慕容家的四小姐就没规矩,太傅大人对她要求严苛,她死都要与他对着干,学那么多苦着自己,她不乐意。 早晚,她要离开慕容家,和心上人双宿双,畅游天,做个自在人! 方才走进浴室,身上的衣裳就只剩件单衣,站在浴池边,她还想着要来个痛快的深跳! 冷不防,沉哑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飘出来…… “再脱就全看见了。” 看见什么? 慕容紫一颤,再一僵! 两手拽着衣裳交叠拢好,四张望,找寻。 耳边除了水声,再无其他。 刚想松口气,那声音又道,“我在这里。” 她寻着看过去,果真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个人,只能望到个大概的轮廓。 他冲她挥了挥手。 慕容紫被吓得‘啊’的软趴趴叫唤了声,倒退一步,失足掉进水池里,呛得惊天动地,差点淹死在还不得她高的水中。 她扑腾够了,好容易稳住身形,把**的脑袋从手里探出来,角落里的影子便嘲笑她,“真是个笨蛋。” 是人! 慕容紫大怒,“你这无耻之徒,竟敢偷看本小姐沐浴!来人啊!!!!” 扯开嗓子跟小泼妇似的嚷起来。 她要挖他的眼睛,割他的舌头!混蛋!自小到大除了娘亲还没人看过她的身子呢!一阵尖声过后,无人回应,最终只剩水声,和一个喊累了的在喘气儿。 “别吵。”影子不耐轻斥,“你可知道,你这不点灯不让人伴在身旁的怪癖,让人钻了空子?” 钻空子的人可不就是他么? 慕容紫似懂非懂,“什么意思?” 影子道,“每日在你回之后,只消你叫殿里的奴才出去,她们就再不会来了。” 罢了,他吓唬她,“眼这偌大的地方只有我和你,你怕不怕?” 只有我和你,你怕不怕? 正文 牵挂,是慢性的毒药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牵挂,是慢性的毒药 日落月升,夜至。 木前的小院落里异常热闹,除了溟影之外,其他六影来得整齐。 傍晚时都藏在竹林里,忽然见宫主走过来,就站在他们不远处那么不轻不重的道了一句话,别说,还真有威慑力。 雾影说得不假,宫主耳聪目明,心里通透得很钤! 鱼汤熬好了,撤锅,怀琰便开始烤鱼。 他这手法简直堪称一绝,在竹林里削了细长的竹片,把收拾干净的鱼肉一块块的穿在上面,再架到火上慢烤,适时宜的加上香料,不多时就香飘阵阵,引人垂涎。 风影和云影兄弟二人带着其他杀手在暗处放哨,防患于未然。 从昨儿个到今天,确实有禁卫军来寻过,统统被无泪宫巧以设局,含混的瞒了过去。 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暴露了行踪,让黄雀在后的怀琰觉出端倪,遂,他小心翼翼的绕开了他们,早先才会在湖边和楚萧离遇到。 雪影素来不喜人多,他吃得也很少,好似这与他练的武功有关。 他食饱之后,兀自选了房顶最清静的地儿,舒舒服服的打横一躺,掏出玉扇,悠然的给自己扇风。 若无人刻意往那处看,压根不会察觉他的存在。 可就是因为他在那里,假如有异动像怀琰那般绕过防卫窜了进来,他是能第一个最先察觉的。 故而雾影也就懒得管他,容得他此时偷闲。 月影为人严谨,一直在帮怀琰的忙。 相反混进尚食局的花影以着不给大家添乱为由,心安理得的坐享其成。 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手里捧着一碗火候刚刚好的鱼汤,盘腿坐在子外面的木台上,喝得有滋有味。 慕容紫坐在她的旁边,照样握着只汤碗,边细细的朝热汤里吹气,小口的喝,很享受的模样。 月色清雅,夜风习习,实在是安宁太平的夜晚。 另他们这些杀气重的人都不自觉的放心头的包袱,难得松懈。 偶时,拿着余光向慕容紫扫去…… “怎么又在看我了?”这回被抓了个正着。 慕容紫冲她笑盈盈的,话亦说得好声好气。 花影嘴甜,连一丝慌乱都没有显露出来,眯起眼睛马屁道,“属是觉得,宫主穿什么都好看,由此就多看了两眼。” “是这样?”慕容紫故意逗她。 她狠命点头肯定,表情真诚。 在石灶边的怀琰冷冷搭腔,“真是有趣了,常言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又不是慕容紫的情人,且还是个女人,你盯着她看个什么劲儿?要不是你的小命和她的命息息相关,岂会稀罕她?做人要有骨气,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坦荡点,勇敢点!” “身为女人就不能欣赏女人?”花影与他辩,“你还不是跟在夜君屁股后面颠颠的跑,你敢说你不欣赏君上,不觉得他好?” 怀琰被噎住,僵硬的扭转脖子朝着她看,眼神里带着不善。 花影不甘示弱,昂起头回以挑衅之色:小屁孩,不服打一场! 怀琰接招,打就打! 把手里的鱼肉串塞给欲要劝解的月影,拿起剑撂‘去外面’三个字,就先走了出去。 花影也搁碗紧随其后,放话说,不教训教训这小东西,不知道无泪宫的厉害。 她一走,楚萧离就占据了她那个位置,做到慕容紫身旁,高高兴兴的看好戏,呐喊助威。 见这架势,雾影只好象征性的吩咐了一句,“点到为止。” 都去到外面的二人哪里会听这些,都是用剑的人,没得多余的废话,宝剑出鞘就对上了,遂,那乒乒乓乓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听着都激烈得很。 怀琰虽小,却是常年跟随在洛宇文身边,连楚萧离都说他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对于在场的所有人而言,他都能算得上是个潜在的威胁。 只不过,他的对手是花影,而花影虽然比他大不了多少,雪影等人却都是她的手败将,由此可见……胜负已定。不动声色,慕容紫暗自审度。 “四娘,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楚萧离忽然道。 看了他一眼,也不知他手里头那小坛子酒是谁送的,这会儿人是不嫌弃那非琼浆玉酿了,微醺的面庞晒着月光,一副胜券在握的算计表情。 慕容紫思绪一动,爽快的依他,“赌注是什么?” “谁输了,就答应赢的人一件事,你看如何?” “好啊,我赌怀琰赢。” 故而楚萧离只能把宝押在花影身上了。 话将落音,头顶上雪影不高兴的说道,“宫主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慕容紫不管,喝汤,视线望向正前方,院子外面正打斗的二人,轻松的笑容挂在脸孔上。 楚萧离则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忽然弄不明白他家四娘的心思了。 或者该说他好似晓得的,但是…… 洛家的剑术,一百八十八套剑招,可攻可守,奇快无比,精准无比。 怀琰乃名剑洛宇文的养子,可能会拜在同门师兄姐的手,对外人?花影师承何处都不知,怎可能输。 可是,也只有和花影打过的人才晓得,她本就是没有任何剑招的,由此多了一份灵活,随机应变,无招胜有招,让着正宗剑学世家出身的人最没得办法。 很快,怀琰就栽在她手里,被她狠狠教训一回。 剑落在地,他哇的大叫,随着后退好几步,站定后满脸不可思议。 “你这个女人——” “怎么?不服?”花影上前。 不服再打一回。 “服!”怀琰虽傲气,输也输得光彩。 把地上的剑捡起来,对冲花影拱手一拜,“方才是我小瞧了花影女侠,在此向你道歉,只不过,此次比试是你我单打独斗,与我洛门无关,我输我心甘情愿。” 全然是孩子气的说法,哪里心甘情愿了? 花影挑眉望他,片刻扬笑,“我跟你一个小鬼计较什么?回再见到你师傅,你可向他带一句话,住在天云山上的家师对他甚为想念,若得闲,请洛先生上山小住,家师必定好好款待。” 天云山,天云山…… 怀琰仿佛想起了什么,登时失色,“你师傅就是那个在我四岁的时候拿柳枝抽得我全身是伤的臭老头?!!!” 这世上哪里有真的天第一。 一山还有一山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道理人人都明白的! 天云山上那老怪物,不仅每每提起就让怀琰闻风丧胆,还能叫洛宇文露出英雄惜英雄的表情来。 真要给自己论个对手,非隐世在天云山上那位莫属。 楚萧离在里面听了怀琰的嚷嚷,只好出声轻斥,“不得无礼。” 怀琰是被惊到了,很快恢复常色,他对着花影的态度又诚恳了几分,低头,细声的,“我输了,心服口服。 院子里,慕容紫也欣然的对楚萧离笑,平和的语调,“我也输得心服口服。” 楚萧离被她过于顺从弄的心里发毛,怪觉道,“四娘,你很想输给我?” 不难看出,她早就猜到花影赢定了。 “是的啊。”她认真的点点头,温软的笑容洋溢在脸上,道,“我输了,所以,九郎你回京城吧。” 忽然就默了去…… 独独石灶里的柴火烧得噼里啪啦的,热闹的发出响声。 火上的鱼肉串香飘四溢,霎时哪个都没了胃口。 气氛忽然变得很严肃。 全天唯独她慕容紫最淡定。 沉寂少许时候,楚萧离也笑了,赠以她一抹柔色,“四娘与我一起回去?” 她摇头,“我喜欢这里,我在这里等你吧。” 原本楚萧离根本没有想在这赌约上做个文章,打趣的乐子而已,占她一个小便宜,逗逗她,他都可以开心许久。 说到出去,回京城,他有他的想法和思绪,暂时不提也罢。 真正到了如此时候,楚萧离才切实的感受到外面的一切对于他而言远没有慕容紫重要。 可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如此的平和,自然。 不安自他心底蔓延开,怎舍得? “这样大方?”他不甘,俊庞上的笑意仿佛黯然了些。 慕容紫道,“不是我大方,说什么大楚少不得你也就算了,这些我从来不管,只看在孖兴的份上,我也不能这样霸占着你,让你在这里陪我,留那小家伙在宫里水深火热,任人宰割,他是你的血脉,天是你楚家的天,更不是你说让就能让得了的,你让了,等于把命也让出去,这算来得死多少人啊……如此还是算了吧,我不要你在这里守着我,更不想做天人诟病的祸水。” 说来说去都是为着自己,这次是她先发制人。 外头现今是个什么局势,就算怀琰不说,他们都心知肚明。 没有楚萧离的大局在握,全都乱了套,各方蠢蠢欲动,忙不迭为自己谋私利。 大楚战事才平息没得几年,不能再打仗,让百姓过心惊胆战的苦日子。 慕容紫说得没错,这天是楚家的天,不管慕容渊那等肱骨大臣是否打心底的认可,他都有那份责任。 若他不做皇帝,你说,他生来何用? 有些人,天生有着属于自己的使命,换别人,根本不行。 楚萧离打心底的叹服,“四娘好厉害。” 她不走,让他走,他心里不得时时刻刻的牵挂她? 牵挂比陪伴更加折磨人心。 时时的陪伴没准还会生出厌烦,可是牵挂就不同了,那是慢性的毒药,一点一滴的渗入骨髓,侵入五脏六腑,害人性命求死不得。 慕容紫冲他笑得得意,“知道我厉害了吧?” 被将军的楚萧离无言,讪讪把脸撇向一边,冲刚走进来的怀琰摇头叹气,“你这不成器的东西,明儿个师兄好好督促你习剑!” 顶上的雪影哈哈大笑,“有意思!” 越来越喜欢他们这不会武功的废柴宫主了。 其实不会武功又怎样?拿捏住管着天的男人不就好了? …… 楚萧离说,暂且不急走。 该是时候让大臣们想想清楚,到底让楚氏河山乱着好,还是给他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管着好? 由此,他还能和慕容紫在这里小住一阵子。 至于说她不走的事,他很聪明的闭口不提,像是她从来没有说过一般。 他非心胸宽广的人,小辣椒在自己眼皮底的时候他都有个不安的时候,更何况京城离此处几百近千里。 真发生个什么事,远水救不了近火,到时候他找谁哭去? 慕容紫怎么想他不管,先栓在身边,走哪儿带去哪儿,他求个踏实。 这会儿再问楚萧离,天和女人,他要哪个? 有颗心,实实在在的动摇了…… …… 其后不知得怀琰插科打诨,含糊着把这一件带过去,大伙儿都配合着,谈天说地,唯独不提京城。 围坐在清爽的小院子,吃鱼肉,和村子里牛婶酿的酒,再听雾影拿出笛子来吹家乡的小曲儿,这夜过得舒适又安逸。 丁小倩便是在这个时候慌慌张张跑来的,肩膀上还站着只夜猫子。 见着院子里一干生人,她微惊,且是这帮人动作极快,几乎是在她奔进竹子搭建的院门那刹,视线里所有的人都拿起兵器,瞬间防备。 甚至,还有一个小家伙,出鞘的宝剑直指她的咽喉,随时让她一命呜呼的架势。 在竹林那端的风影两兄弟听到这边的声响,同是奔来一探究竟,还以为他们又疏忽职守了。 哪想却是一群人剑指一个小姑娘,恃强凌弱的画面。 “四娘,救命啊……” 丁小倩的脚都打颤了,闪烁的眸子盯着坐在外木台上的人。 她肩上的那只夜猫子也极通人性的做怕死状,把翅膀拍打了两就起来,围着木一边咕咕的叫,一边盘旋。 见是她,慕容紫起身走去,道,“是村子里的人,莫伤她。” 楚萧离也懒洋洋的招手,把怀琰喊了回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丁小倩惊魂未定,四的看,心头默默的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顶上还站着一个! 真是吓死人!! “不要怕,他们是我的同伴,是来保护我与阿九的,不会伤害你。”面对面,慕容紫安慰她,又问,“这么夜了,你来找我有事吗?” 丁小倩后怕的收回目光,吹了个口哨把不远的夜猫子唤回来,“不是我有事,是大牛出事了!” …… 早先慕容紫教唆大牛翻山越岭去给丁蓉摘荷花,人走的时候,只跟牛婶打了个招呼,背了弓箭,别了把镰刀,带上少许干粮,就那么去了。 他人在山里长大,身边又带了探路的夜猫子,牛婶对大儿子放心,还嘱咐他打只袍子回来,给牛小弟提早做过冬的皮袄。 谁知道就在时才,夜猫子自己了回来,爪子里抓着片大牛的衣裳,咕咕的叫得急,一听就是出事了。 村里的人刚从集市回来,换了不少东西,这会儿都聚在村长家喝酒,大伙见是这情形,已经打了火把,出发去寻。 按着大牛的脚力,应当是到那片荷池附近了的。 楚萧离在村子里养伤的这段时日并未闲着,他先帮村里的猎户改良了弓箭,又亲自绘制了方圆百里的地图赠给丁茂,比世代住在这里的村民用的那些更加精准。 因此丁小倩跑来知会他二人,并没有要迁罪谁的意思,而是求救。 村中有半数人家养着夜猫子,目的在晚上探路,有个什么事能回村报讯。 按着小倩的说法,若大牛遇上野兽的话,夜猫子不会是那个叫法。 加上不日前邻村有人从野荷塘那边回,说在那里看到了个鬼,被吓得要死要活的,特地跑去庙了烧香,事情越发的诡异。 说这世上有鬼,楚萧离是不会相信的,好歹他伤养得不错,身边有怀琰和无泪宫的众人,去探一探无妨。 还能借此淡化慕容紫赶他独自回京的事,他心里叫好,当即应帮忙,命着众人赶紧收拾,即刻上路。 …… 夜深得没边没沿,一行人远离的丁家村,踩着山路向野荷塘那边去。 路途不远,翻过两座山便是,天亮前就能到。 怀琰精神头最好,做了先锋打头阵,雾影和雪影断后,花影月影则顾及左右两旁,楚萧离与慕容紫走在中间,不能再安全了。 原本丁小倩也打着火把和他们在一起,花影特地拉了她到别处去。 留了谁和谁单独说话的机会。 都是心知肚明的,若宫主坚持留来,雾影他们必定誓死相随,楚萧离落了单,怎会心甘情愿? 夜君那样的人…… 还是借此机会,容这二人说到一处最好不过。 慢吞吞的走着,慕容紫没说话,楚萧离跟在她身后三两步的距离内走,难得没如往常那样与她轻松说笑。 就那么持续许久,她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到了深处,冷不防被脚的树根绊住,险些摔倒! 楚萧离手快,一把将她抱回来,笑,“小心些。” 她点点头,睁大的眸子盯着他的脸看,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他摆了一脸的好脾气,抓住机会便循循善诱,“要是想收回先前的话,我就当你没讲过,跟我回京,你做皇后,我管着朝前,后宫随你怎样都行,好不好?” 牵挂,是慢性的毒药 言情海 正文 啧,这影子委实讨嫌!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啧,这影子委实讨嫌! 只有她和他? 慕容紫怪觉,泡在水里头理直气壮的说,“什么‘和’不‘和’,我同你又不是一伙儿的,少套近乎!” 影子一愣,没吓着她钤? 实则,此行他来得仓促,买通的北狄宫人只告诉他可暂且躲藏在此,比其他地方安全,不易被发现洽。 来到三日,横竖便只有眼前的小丫头住在这里头,还是个喜静的怪癖性子,应该是个公主吧。 他确实觉着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略作一番沉吟,他笑了笑,沉音色故弄玄虚,“你不怕?你可知我是谁?” 慕容紫定定的置于池水中心,没再吭气,望了他半响,漆黑的眸子像天上闪烁的星星,暗处的他看着尤为清晰。 这该是怕了吧,他想。 怕了才好,如此才能容他以此相挟,他身上的伤…… 思绪被‘哗哗’的水声打断,他定眸望去,小丫头转了身,兀自爬到池子对面,顷刻功夫拿起薄毯将自己裹得完全,盘腿席地而坐,继续与他对视。 那……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有个人隐有焦虑。 慕容紫道,“你是刺客?” 影子没应声儿。 只因她这个语气问得实在太轻松,好似她等了许多时日,为的就是这一刻,轻易应了,反而是他吃亏! 蓦地想起初来借此藏身的头一日,他在梁上,她在底,像个小疯子似的赤脚,散发,穿着宽松的睡袍,然后……抓着一只性格温驯的猫儿玩儿,还给那猫剪爪子上的长甲! 结果那晚整个宫殿里都是猫儿歇斯底里挣扎的叫声,害得他彻夜不曾休息好。 疯丫头,北皇怎么会有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女儿? 他匪夷所思。 慕容紫见他不答话,自觉没趣了,便又道,“你是的吧?原本今日的晚宴到一半就没了,外面到处都是御林军,他们在捉你?” 说到此处她莫名兴奋,脖子都伸长了些,“你为何入宫?想要找谁报仇?跟我说说你想杀的人,没准我能跟你指条捷径呢。” 北狄的皇宫里,到处都是虚情假意,表面上冲你笑,背地里数落你的坏话,慕容紫早看透了! 影子看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不觉更为挫败,失笑道,“你不怕我?” 她脆生生答,“不怕啊!你要伤害我的话,我肯定已经没命了对不对?嗯……你是一个是非分明的贼人。” 影子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正想认了,哪知她又改口,说,“也不对。” “什么不对?” 这丫头脑子的转法儿和他从前打过交道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竟是教他有些手足无措。 慕容紫嘿嘿嘿的奸笑,双眼绽放出坏心眼的光,“你受伤了?” “……” “一定是受伤了,而且还想对我所求?” “……” “啧啧,藏在这里许多天了吧?暗自偷窥本小姐,要不是受了伤,怎么会现身来?” “本小姐?”轮到他奇怪,“你不是公主么?” “谁说我是公主了!”站了起来,慕容紫把脸撇线一侧,蹙起细眉满是嫌恶。 如此还不解气,她顺着池子边缘噔噔噔的绕到他跟前,睁大眼睛瞪他,“你给我听好了,我和那些面丑心更丑的女人才不一样!我、不、是、北、狄、的、公、主!也、不、屑、是!” 该有多大的仇啊…… 影子被她吼得愣愣的。 还不屑做北狄的公主,一子上升到国家高度去。 他看了看四,随口道,“那你何以住在这里?” 宫殿最是讲求风水位置,按着他看,她这地方别说比公主皇子,比好些地位高的妃嫔住得还要好。 一问,把慕容紫弄奄儿了。 垂头,她不好意思的细声嚅嚅,“我娘是公主。”再不屑也过不了头顶上母亲大人那一关。 影子侧目,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慕容紫全然未觉,胆大包天的蹲,又靠近了他一些,把脸凑上去,借以浴室里稀薄的浮光看他这个人。 影子怔愣回神,她那张稚嫩无邪的脸与自己不过咫尺,鼻息清晰。 “离那么近作甚?”话语声就此冷了来,眼底溢出不善。 莫非她真的以为他不会动杀念? 慕容紫也真被他骤然转变的态度吓到少许,不过只是少许,转而她就恢复了有恃无恐,冲着他的脸皮实心眼儿的肯定,“你长得真好看!” 光是听这语调都知道,这皮相必然讨了她的喜欢。 影子笑了,“关你什么事?” 虽质问得不善,却不难让听的人察觉,他不是真的讨厌她。 “话不能这么说。”她振振有词,搬出道理,“你是刺客,我呢,被北皇招待,是北狄的贵客,眼你受了重伤,行动不便,你要是长得难看的话——” 影子忍不住抽搐了额角,“所以我长得好看你才决定救我?” “可以如此认为。” “……” 她转啊转的眼睛在他脸上来回的看,末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左边腰侧,眉头一子紧起,“你中了箭伤……你居然自己把箭拔出来了!” 又注意到被他随手扔在旁边那支带血的断箭。 “不痛吗?”惊诧,遂,没多想就伸手往他伤口按去。 影子大叫,“死丫头你疯了吗?!怎么可能不痛!” “好好好,你小声些,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慕容紫被他吼得往后一屁股坐,解释,“我只想看看你受伤地方的血止住没有嘛。” “没有的话难道你会?你不会动手前先问问我?万一已经止了血,被你一碰伤口又坏了怎算?” 被他连串的话问得发懵,她接不上嘴了。 是个人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 也是,倘若他是来刺杀北皇舅舅,连大殿都还没进就被发现行踪,还受了这样重的伤,是件很打击的事儿。 她哪里会晓得,影子在此行来到北狄之前就先糟够了心。 其实根本不用他亲自前来,想躲个什么,逃避什么,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沉默—— 没人和自己闹腾,慕容紫奄奄的再不作声,不知心思到了哪里去,总归觉得没趣,还有些困了。 影子被身上一阵痛感拉回神思,再看向旁边的人,她也正好掀起眼皮望他。 她问,“你饿不饿?我找点东西给你吃。” 他未拒绝,“有劳。” …… 没得一会儿,慕容紫就从殿中搜罗了一些糕点和水果跑了回来,放到他的面前。 影子没讲究,也不怀疑她会在里头做手脚,默然的吃起来。 他的长相很好看,斯文有,俊秀有,受了伤还能够气宇轩昂,委实不易。 他的吃相也很好看,不慢不紧,细嚼慢咽,连长指拈着糕点的动作都不自觉流露出一股子高贵不凡的气质。 他背靠在浴室角落最阴暗的地方,池水里折射的微茫将他的轮廓浅浅勾勒,平静的视线注视着正前方,分明在走神。 想什么呢? 一个暗杀计划? 还是如何脱身? 盯着他的脸,小小的慕容紫犯花痴,之余,她自己也纳闷呢,自小到大见的王公子弟还少了? 对着个刺客心跳得这样快……没出息! 须臾,影子填了肚子,沉默片刻,主动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没隐瞒,“慕容紫。” “慕容渊的女儿?呵,真是巧得很,你爹若晓得你救了我,恐怕要打死你。”其实早就猜到了,不知为何,就是想亲口问问,万一不是呢? 可是,就算是,又如何? 奇怪的念头。 “从安都跑来打死我?”慕容紫根本不把他的戏谑当作一回事,相反,听了他对父亲的不满和敌意,她真是如逢知己。 “他老人家没得这个闲吧!不过瞧你这惨样……和我爹有仇?哼哼哼,结怨很深?别瞪我,说来给我开心一,乐了本小姐,我就去找药来缓解你受伤痛楚,怎样?” “就你这个样子——”影子怀疑的望住她,“还能懂得药理?” 她收回靠近的身姿,抱手,很了不起的问,“时才是谁给你找吃的?” “……” “这往后几天,谁还想指着我帮那个谁隐瞒一?” “……” “看清楚形势,我没去叫禁卫军来抓你,你应该对我心怀感激不是?” 抓住这一点,影子笑道,“把我抓走了,谁陪你解闷?” 慕容紫哑了半瞬,“跟我说句‘谢谢’不会要你的命。” “帮你解了闷这一件,不用客气。”他就是不说。 气死她了。 身为慕容家的嫡小姐,她是有骨气的人,站起来假装愠怒,“无耻小贼!” 骂完转了身就走,谁要靠他消磨解闷? 太看得起自己! 她走,他不留,客随主便嘛。 不想那脚步声才远离,继而又在靠近,像是折返了一趟。 他移眸好迎,一张毯子被扔到脸上,她假装冷沉,“要死也别脏了我的地方。” 把被角拉来露出脸时,小丫头已经往里头走了。 影子靠在角落一路目送,嘴里淡淡说着‘谢了’,全没个谢的意思,还笑,不可思议得很,“慕容渊的女儿?真是……报应。” 后来,这报应就成了他的。 老天有眼。 …… 这天晚上慕容紫睡得不好,满脑子都在想浴室里的刺客。 他的伤严不严重?会不会死?会不会被人发现?还是说,一觉醒来,他便走了? 走了就走了吧!关她什么事,反正她早就习惯一个人。 次日,在宫婢们的打扫声中不甘愿的醒来。 自打来了北狄,每天都一样,到了那个时辰,宫人们才不管她是醒着还是在睡,进出个没完,不弄出响声仿佛就是对不起哪个,宫殿就那么大点儿,不信真的有那么多做不完的活儿! 慕容紫觉着她们一定是故意的,从不让她睡个好觉! 于是和昨日一样,带着厌烦的情绪起身,赤脚,走到外殿对着几十名宫人咆哮,“我还没睡够!!都出去!!!” 宫人们在惶恐中齐齐退出,看她的眼神儿都在说:天爷,这就是大长公主的爱女,楚国慕容世家的家教! 她不在乎。 回寝殿倒床继续睡。 殿中一派安寂,仿佛这天太阳没有出来,光线黯然,隐约能够听到外面禁卫军铿锵作响的铠甲声来回交织,比起往日紧凑了些。 也是,有刺客嘛…… “刺客!!!” 慕容紫睁眼坐起,完全清醒! 跑到浴室去看,昨天的那个角落早已空空如也,没有人,也没有血迹,连她放在那里的糕点啊,水果啊,还有后来那张毯子都不见了。 她傻乎乎的看了半响,眸光里的光华随之显得黯淡,静默的站了会儿,扭头往回走,继续睡她的大头觉去。 她想,既然是不见了,那么多宫人们也没有把他发现,算他运气好吧。 希望他能逃出去,如此才不白费她的心意。 缩回床榻上,卷了被子,闭上眼,良久……人像是睡着了,四周安宁如初,冷不防,床*上那团小东西忽然拧起五官,打滚捶床板,上窜跳愤愤然—— “我还没有打他一顿,气死了!居然偷看我更衣,啊啊啊啊啊……好亏啊!娘我对不起你!!!!” “……” 影子趁夜恢复少许元气,把自个儿移到横梁上,自然将面发生尽收眼底。 差点闷出一口老血,摔来跌死! …… 往后两日,慕容紫很快就忘记了这回事。 三哥哥同她说过,人的一生会与许许多多的人相遇,有些不过是擦肩而过,不必记得太牢,记住了,那个人却忘记你,日后再遇,难过的只会是自己。 费心又伤神。 宫里巡逻的禁卫军明显增加了不少,前两天各宫各院沸沸扬扬的搜查一通,刺客没抓到,倒是搜出一个妃子陷害另一个妃子的证据。 此事闹得挺大,害得皇后都被北皇责骂了一通。 后来,慕容紫这舅母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私里对着她眼泪婆娑,说,皇后难为,若有可能,千万别嫁进帝王家。 这是实诚的真心话,她听得出来。 皇后娘娘会有感而发,只因她的北皇舅父有意从姻亲大臣里挑一个儿子娶了慕容紫。 意在亲上加亲。 但嫁在北狄也不好,离家太远,隐约里她有意识,舅父是想利用自个儿? 再深的她说不出所以然,反正事情挺玄乎。 慕容紫本人不太愿意,可她知道此时自己做不了主,再说母亲正与国师在山里不曾回来,再说,她的太傅爹爹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听说三哥哥已经在来接她与娘亲回楚国的路上,同行的还有两位将军,威武得很,她想早点回家,不想在北狄呆去了。 …… 得舅父好几次委婉的表示要给自己赐婚后,慕容紫便不太愿意出去闲逛。 外面热,还多是非,她宁愿在娘亲的寝殿里憋着,没事翻翻小画本,折腾折腾那只怎么也不嫌弃自己的猫儿。 这天,来了位不速之客——十七公主宁赫姗。 说起这位,出身不高,来头却不小。 北狄后宫有两派,一派为皇后,一派是能够与皇后分庭抗礼的陶妃。 陶妃受北皇的宠爱,奸猾得很,膝只有一子,名唤宁赫琰,据闻她一直想要个女儿,也不知是想以此向北皇表示自己更爱女儿,没有想为儿子争夺皇储的心,还是别有用意。 矫情么,争宠的花样多得很,慕容紫远在苏城都把楚宫里那些听腻味了。 从前陶妃还怀过一胎,可惜五个月的时候小产,当时御医说了,是位公主,对此她始终耿耿于怀,北皇爱怜她,允许她从妃位不高的宫里抱一位公主,过继到自己膝当亲生的养。 宁赫姗便是。 在北狄的皇宫里,慕容紫初来乍到,数不清楚公主皇子们。 伺候过母亲的老宫人暗自里跟她说,记住前面的十位就好,后面的都不值当! 北皇都不一定记得全呢! 排在十七的宁赫姗命好,赶上陶妃矫情这趟,打小把她养在身边,要什么有什么,连皇上都爱及乌的喜欢。 加上皇后只有两个儿子,虽出息,到底比不上女儿贴心。 由此陶妃走哪儿都把赫姗公主带在身边,不但能让皇上更喜欢,还能给六宫之主的皇后添堵,两全其美。 在如此情景中长大,宁赫姗必然娇纵跋扈。 这日,她来找慕容紫的茬,不外乎一个‘情’字。 两人年纪差不多,正是及笄之年,女儿家及笄就该议亲了。 宁赫姗不是陶妃亲生,却给她带来无尽的隆宠,由此,陶妃对女儿的婚事不遗余力。 举国适婚的栋梁都被翻了个遍,家底查得滴水不漏,要文武双全,要相貌品性上佳,忙活数月,选中了镇国大将军的长子。 这厢还没来得及向皇上提,皇后占了先机,趁着皇帝想给慕容紫指婚的空荡,把这个人点了出来。 北皇听了觉得相当不错! 镇国大将军,手握几十万兵马,忠君爱国,倘若他的儿子娶了慕容紫,无论在公在私都是极好的。 这可好,陶妃连开口都不用了。 歇着吧,万事以国为重。 宁赫姗不乐意,所以亲自打上门,泼骂来了—— “慕容紫!你这小***狐狸,看着楚国兵荒马乱,就跑到我们北狄来作乱,四处勾搭,不要脸!!” 啧,这影子委实讨嫌! 正文 她是你的新人?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她是你的新人? 好不好…… 又是这句式。 慕容紫一听就意识的蹙眉头,她望住楚萧离,认真道,“别让我来说是‘好’还是‘不好’,我不愿意担这个风险,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又不阻拦你。” 楚萧离觉出说错了话,忙是又改口,“我不是你想的那意思。” 他是实在没了办法,用强的,她哪里肯钿? 只好求了…… 眨巴了眼睛,慕容紫心念一转,望住他的表情稍稍有变,“那你是何意思?” 自来就习惯他的算计,无论他做什么事,她都会从无往不利的那方面去想,难道,错了杂? 瞧她满脸茫然,楚萧离不问都晓得自己的奸诈形容在她心里有多根深蒂固。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 也罢…… 先随着她的心思吧。 “送你个东西。”他话头转得快,转眼就从袖袍里取出样东西,递与她。 慕容紫本就不想与他说多回京回宫的事,目光寻看过去,是一支朴素的木簪子。 簪子的做工寻常,根本不能和她打小见过的那些相比,宫里的就更别说了。 可是没来由的,她看了一眼就喜欢,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这玩意儿是出自楚萧离之手。 插于发中的一端尖尾处磨过了,不会刺到用它的人,另一端刻出三朵娟秀的桃花各自绽放的美态,算不上十分精细,但就那粗粗几道雕刻勾画,有了形状和生机。 楚萧离道,“早先在桃林里挑的木枝,还算结实,你先用着这个,等以后……找些漆汁涂上去会更好看。” 等以后…… 慕容紫知道,漆汁在这个世界是相当珍贵的东西,对漆树的栽种和漆汁的使用更是在户部的兼管之中,每年栽多少颗都是有规定的。 故而,只有皇族和少数贵族才能用上漆器。 楚萧离说的等以后,当然是回宫之后。 神色忽闪,覆的眼婕也跟着颤了颤,她不是有意的要那么想的。 “我并未意在让你回京。”楚萧离的解释紧随其后,“自然,我想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 将桃木簪子插进她的发髻中,他语色温和,“我知道你并非因为坦图我的身份或者任何表象的东西,我对你亦是,眼我只能给你这样,你莫要嫌弃。” 仅仅只是送件不值当的小东西而已,不是心计。 他有什么,便给她什么,如此已然足够。 慕容紫惭愧的低首一笑,“我自来就小心眼。” 他直言不讳,“大抵我就喜欢你对我小心眼。” 从他口中蹦出来的话,真真假假,天底没哪个有本事把每字每句都分得那么清楚,单说这句甜言蜜语,必定发自内心。 “九郎。”慕容紫冲他笑得神秘,“你倒是会现学现卖。” 簪子不值什么,心意却是价值连城的。 普天之除了她之外,还有哪个得过他亲手做的东西? 楚萧离毫不谦虚,“至少做簪子不如翻山越岭的摘花来得危险,我更不会无端端不见就是了。” 被了脸面,她撇嘴,他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那些纷扰杂乱的事都暂且不说了,她知他的心意就好。 船到桥头自然直。 …… 行了彻夜的路,次日天亮得有些晚,是个阴天。 空气里泛起雾气,潮湿了树木根茎,连泥土都湿答答的,人行不易,容易滑倒。 翻过第二座山,举目远眺,能够隐约看见远处山那方几乎要隐没在众山中心的荷塘。 塘水深墨色,边侧修还有木楼,只光是远眺,都不难察觉那有些时日了,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住在里头。 而住在里头的,又会是怎样的人…… 丁小倩说,这一带并无凶险的野兽出没,只不过地形较为复杂,离水道和其他村落远了些,无人居住。 加上每颗树木都参天高耸,大多用来做棺木,因此就算野荷塘里的荷花开得再好,平时都鲜少有人来。 那木楼是来取材的匠人们搭建的栖身之所,每年至多在盛夏时候在此逗留六天,绝对不会超过七天。 用着老人们的话形容,这儿阴气重得很。 不日前才有其他村子的人说,在这里见了鬼,接着大牛就失去踪迹,事情说来诡异得很,只看着丁小倩那一惊一乍的表情都晓得,她怕得不行了。 楚萧离一行人倒浑然不觉。 鬼神一说他们都从来不相信的,自个儿都是让别个畏惧的人,胆大如斯。 慕容紫就更不消说,她从另一个世界来,严格的说,她都算是一缕孤魂。 此地有鬼? 谁怕谁啊! 过了辰时,天色依旧暗着,恍恍然让人错觉,分不清是夜晚将至,还是白天方才来。 天上飘起绵绵细雨,沁湿了众人的衣裳,在这般环境,想要清楚看清远处就显得越发困难。 此时雾影等人也不再分开很远距离,全都聚在一起,有个什么变数,方便众人就近应对。 山极快,半个时辰就来到山脚,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被砍伐之后,只留木桩,光秃秃的平地。 单看那些错落无序的木桩,一人根本怀抱不,有些重新长出新芽,有些则一直是那个样子,怕是千年万年都不会改变这形状。 粗粗看去,木桩至少有几百上千,向视线的两端无尽延伸,几乎顺着湖岸,周围的大树都被砍得没剩多少。 在正对面的处便是那荷塘,大抵相隔着七、八丈的距离,并不算太远。 塘中的荷花开得确实好,又娇又艳,每一朵都要比寻常的粉荷大上许多,且是毫无颓败之象。 仿佛,只要无人打扰,这些花就会永永远远的盛放去。 再看那花的碧叶,叶子大比车轮,边缘翻翘向上,生出色泽更深的尖刺。 这可不得了了…… 丁小倩使劲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道,“前个月我随阿姊她们来伐木,这荷花不是这样的吖,还有那荷叶,怎的会长出刺来?” 太可怕,太诡异了…… 她不敢再往前多迈半步,反而想向后退。 可是大牛没找到,她也看到阿姊听说他失踪的消息后,红了眼眶的样子。犹豫再三,她只好向身旁看去,询问,“阿九,四娘,你们说这要怎么办?” 其实除了丁小倩和慕容紫之外,在场的人都同时察觉异样。 楚萧离问怀琰,“有何看法?” 怀琰想也不想就道,“有机关。” 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最近的木桩前,抱剑在怀,眯眼打量了一番,再转头向丁小倩确定,“你说你前个月才和村子里的人一起来伐木,是多少天以前?” “有四十来天了。” “四十天,足够。” 把视线放远,怀琰目光紧盯在那片妖娆的荷塘中。 幽暗的天光,四周潮湿非常,偶不时不知那处传来鸟儿的啼叫声,不觉就让人生出毛骨悚然的惧怕感来。 “这些机关做得并不算太高明,来人晓得利用这些木桩做手脚,路只有一条,走错就会触发,加上难以看清的金刚丝缠绕……” 光是金刚丝柔韧锋利,别说寻常人不会使用,连听都没有听过。 假若在这儿歪打误撞行得太快,不小心被这些不易察觉的丝线拦截,轻易断手断脚。 布机关的人显然不会管谁的死活,那人意图只有一个——保护那片荷塘里的荷花。 至于说到用心…… 怀琰对着楚萧离一笑,“小师兄,这就叫做得来全不费工夫?” 楚萧离看上去亦是心情很好的模样,同他颔首,“好像是的。” 慕容紫似懂非懂,不由的问,“你们知道布机关的人是谁?” 问罢她也极快的反映过来,“难道是鬼医?!” “应当错不了了。”应她说话的人是雪影,此刻他同样满脸期待,弯起的嘴角边挂着一丝血腥的兴味,“许久没见这老妖婆,不知是丑了,还是更好看了。” 怀琰狂妄的大笑了声,“练那种妖术,还想讨我师傅喜欢,谁会喜欢她?!” 慕容紫怪异的瞥了雪影一眼,心生疑惑,不知自己这个部和鬼医有何渊源?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鬼医?大牛会不会有事?!”丁小倩急了,举目到处张望。 鬼医,这听着都不像是有颗仁心会医人的。 凭他一人就把那么大片地方闹得天翻地覆,还有那荷塘,宛如随时会钻出吃人的水妖魔怪,不得了了,大牛在何处?! “不用担心,他没事。”怀琰用剑指向一处让她细看,“大概是受了伤,但他反映快,所以没事。” 丁小倩不信,“你怎确定?” 她依言看过去,费了好大力气才看见有一根如蛛丝般的细线横在那方,因为上面沾了些许红色,所以她才察觉。 顺着那处,四周有无数细线密密麻麻交织错综的伸展开,多得数不清! 她心更慌乱,却听怀琰漫不经心的说,“放心,若有事,定会有只断脚在这里给你捡。” 他的话太直白,慕容紫只好安慰小倩,“血迹不深,大牛伤得不重,应该还在附近。” 本是来摘花惹心上人的喜欢,虽然受了伤,但依着大牛那犟如牛的性子,只要死不了,目的未曾达到,不会轻易离开。 她吩咐花影和月影,“你们顺着池塘边到附近找找看,小心不要被金刚丝伤着了。” “尽管放心去找,这些雕虫小技立刻消失!”怀琰拔出宝剑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大喝道,“蓝翎老妖婆,我这就毁了你的毒花,让你一辈子做丑八怪,没脸见我师傅!哈哈哈哈哈!” 随着他张狂大笑的声音回荡在群山中,但见他身姿飘渺矫捷,衣影迅如电,疾如风,快的在那片木桩之上来回穿梭。 宝剑挥斩,发出低颤的嗡鸣,接着悉数可闻,如同琴弦崩断,长则低沉长鸣,短则清脆短促,错落交叠,传入耳中竟形成了说不出的曲调。 断开的金刚丝掠过木桩表面,扬起木屑无数,漫天飘落,洋洋洒洒,映衬着灰暗的天光,画面异常诡丽。 慕容紫站在旁边望着,心思绪不断。 看样子鬼医是不会武功的,否则也不会在这周围附近布金刚丝做屏障。 就算会,应当打不过怀琰。 想来这些年,是鬼医一直躲着洛宇文等人。 蓝翎……名字倒是挺好听。 “商霭和他的师傅断绝了吗?”她问正看得兴致勃勃,眉眼含笑的楚萧离。 他答,“算是,毕竟蓝翎意在用他父母的落控制他为自己报仇,他有他的心思,又早就尽得蓝翎毕生所学真传,落在我手里,我说帮他找,就算他不甘愿也没办法。” 到底还是厉害的那个说了算。 慕容紫斜眸看他,“如此说来,你该感谢鬼医送了你一个好帮手。” 楚萧离不反驳,继续道,“蓝翎的药理和毒理相当精湛,天无人能及,只心性太过高傲,对他人是,对自己亦是。” “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她不能忍受容颜老去,为了那张皮囊,走火入魔的研习驻颜之术,结果适得其反,弄得自己每年会有一个时候变得如鬼怪似得丑陋,这些年师傅和怀琰一路追寻她的踪迹,只知道这其中的一知半解,看来我们赶了个巧,遇上她的坏时候。” 指向那片开得有别寻常的荷花,还有生出肉刺的荷叶,楚萧离猜测道,“我想她的驻颜术和这些花有关,自然不能用寻常的,需要经她之手做些变化,不过怀琰应该更加清楚。” 慕容紫会意,冷不防响起他们两人初来乍到时,差点死在那片火红的毒花。 后来大牛告诉她,那毒花确实是有外人教丁家姐妹的三叔种在那处,她家三叔是学医的,都有好些年了。 花香虽然带着毒,但根茎的汁液就能解毒,花瓣可做药用,防病疾,驱蛇虫鼠蚁,到了一定的时节,村民会把花摘来晒干,留自己用。 只不过小倩家三叔娶了妻子后,到了更远的西北去,从此再没回来过。 假如教其种毒花和使用的人就是鬼医,那看来此人并没有想象中的恶毒。 而她将金刚丝绕在附近,为的是保护那片荷塘不被人轻易触碰。花开成那样,荷叶瞧着都扎人,慕容紫是轻易不会去碰的。 再者,鬼医同样精通毒理,在金刚丝上沾些毒药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可是她也没有那样做。 想到这里,慕容紫就默了去,转而看向把剑使得出神入化的怀琰身上。 他们人多势众,莫名的有种欺人太甚的错觉…… 而丁小倩呢,站在一旁只有听的份,直觉自己遇上了一群非同寻常的人,眼前发生的事,更早就超出她活到如今所看所知。 待到怀琰四平八稳的落到中间一方最大的木桩中心,把剑收回鞘中,扛在肩上,他昂起脸冲荷塘上示威,“哈哈哈哈哈,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那猖狂的劲儿,让原本还带着些许紧张的慕容紫全然松释了。 摇头,无奈。 孩子就是孩子,跟那谁真是像,不愧是同门师兄弟。 音散,毫无回应,片刻就恢复了如初的平静。 怀琰扯了扯嘴角,站在高处像块风化了的石头,略显尴尬。 他只好再嚷嚷道,“蓝翎老妖婆,还不快滚出来受死!!!” “怀琰。”楚萧离微蹙着俊眉,“终归是长辈,莫要对鬼医无礼。” 怀琰不服,还没反驳,忽听有音似涟漪,层层泛起—— “要我出来受死?你真的要杀我?你不怕杀了我,这世上再无人为你师姐解毒?小小年纪,狂成这样,看来洛宇文教了你一身剑术,却没教会你如何做人。还有楚萧离,多年不见,你到底如愿以偿,君临天。” 这声音并不难听,相反有几分动人的特质。 大抵不知她是个年过三十的女人,听了这略显冰凉又婉转绕梁的语调,还会误认为哪个妙龄少女再顽皮。 终于逼得她吭气,楚萧离礼尚往来,对着那片湖好言道,“难得鬼医还记得晚辈,可否请鬼医现身,晚辈有事相求。” “求?” 蓝翎冷笑,笑声阵阵飘荡,空灵阴暗。 “莫要假惺惺了,你用在朝堂上对付奸猾大臣的一套,在我这里不起作用,你若真的敬我,又岂会容你这不讲理数的小师弟斩断我的金刚丝?求我?救洛怀歆?你如今心里还放不她?” 声音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发现,这话语声是从他们的身后传来的。 齐齐转身,正望见一人悠然的踱着步子,从密林中缓缓行了出来…… 艳红的长袍,如同新娘的嫁衣,及地的长发雪白无暇,和她过于白皙的皮肤几乎没有差别。 再看那张脸孔,漆黑似渊潭的眼眸,骄挺的鼻子,还有桃花般的唇瓣。 无疑,蓝翎是个漂亮得像块美玉的女人。 只是她的皮肤可怕得白如纸,在如是天光,又穿着一身灼目的红袍,说不出的慎人。 丁小倩被吓得目瞪口呆,心脏都快停止了,全然忘记刚听见有个谁好像提到了楚皇的名字,君临天? 慕阿九? 一时间,无人说话,统是被蓝翎的脸孔震撼住。 相隔数十步,她也不再往前走,面无表情,声若鬼魅,她只对楚萧离一个人道,“你想问我要解药?” 又看向了他身旁与他紧紧相依的慕容紫,蓝翎倏的笑了笑,“她,是你的新人?” 她是你的新人? 言情海 正文 小丫头还挺厉害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小丫头还挺厉害 刚过晌午,吃罢了午膳,正是打盹儿犯困的好时候,耳根边静悄悄的,难得宫人们不折腾了。 慕容紫心甚安,想着睡个瞌睡起来练字,谁料,忽然得人从殿外骂骂咧咧的冲进来,宫婢们随之跪了一地,头埋得低低的,大气不敢喘,生怕被牵连的形容。 定眸看去,来人是公主皇子排位前十以外,她唯一认得的人。 宁赫姗的仗势,举国皆知,人又不讲规矩礼数,素日三言两语不合,连皇后她都敢当面泼闹,委实是北狄皇宫的小霸王。 小狐狸?勾搭铌? 慕容紫有点发懵,这是……自己被骂了吗? 好歹,她是世家望族的闺秀,从矮榻上起身,站得端正了,也就没有说话。 要给骂她的人再尽个礼数,那是不能够了梵。 再说回先前不多时,宁赫姗和其他几位公主在马苑打马球,公主也是女人,女人一多,是非总要说几句。 公主们之间不乏明争暗斗,都晓得赫姗公主属意镇国大将军的长子,可惜啊,父皇有意给慕容紫配婚,你就是再得宠都只能歇着了。 几句话没有说到让她高兴的地方,马鞭一扬,骑着马儿横冲直撞的就冲了来。 这会儿,那皇上钦赐的御马正在宫殿外面的花圃上肆无忌惮的吃草。 和它的主人一样放肆。 宁赫姗一身孔雀蓝的骑装,褐色的皮马靴,神采奕奕,手中握着黑黝黝的鞭子,仿佛,随时会扬鞭抽死哪个! 这也是慕容紫不敢靠近她的原因之一。 大抵宁赫姗看出了这一点,眸子里绽放着尖锐的光,手里的鞭子一甩一甩的在半空打了圈儿,扬威耀武的问,“怎么不说话?” 末了,恶狠狠的补了一句—— “小狐狸精!” 慕容紫不是笨蛋,人家特地找茬来,要是和她一般见识,正中怀。 宫人们心里不向着自己,别看这时一个个都噤若寒蝉的模样,没准都想看她如何出丑,心里可乐了。 见宁赫姗穿着骑装,她心思微动,问道,“公主从马苑来?” “是又怎样?” “那为何不见其他公主?” 素日喜欢跟在她身后的那几个,慕容紫也见过的,状似随口一问。 这一问,宁赫姗面上晃过丝迟疑,貌似反映过来些什么。 慕容紫再向底的人吩咐,“赫姗公主骑马累了,把点心和茶奉上来。” 宫人们得命,各自忙碌起来,宁赫姗四看了看,这会儿子轮到她茫然了,话是脱口而出,“我骂了你,你不介意?” 有没有羞耻心?! 慕容紫笑了笑,坦然道,“不介意,不过有些生气,可是你手里有鞭子,我就是介意也没法。” 终归她怕疼,对十七公主的‘威名’早有耳闻。 宁赫姗一愣,忍不住笑了,笑里不乏冷色,是嗤笑,面上仍旧不近人情,“你以为说这些话就能让我放过你?你来我北狄做客也罢,父皇专诚为你设宴,哪样都不曾亏待,为何你……为何你还……” “抢了你的心上人?”慕容紫直言,问得她肝肠寸断。 宁赫姗微窒,眼底闪烁,把唇咬得发白,真真快要恨死她! 慕容紫还大而化之的叹道,“原来你真的喜欢镇国大将军的长子啊,他模样生得很好么?” 她一副不以为然的形容,大有取笑之意,宁赫姗又恨又恼,红了眼睛,扬起鞭子作势要打,“你——” “别动手!别动手!我就是随口问问!” 慕容紫被吓得连后退了好几步,小手惧怕的摆了又摆,苦了脸解释,“这全是舅父的意思,我做不了主,那人我更是连见都没见过,何来勾引之说?母亲未回,就算回了,定也要经过一番商讨,兴许还要修书安都,问过我爹爹的意思,若问我,我只有一句,换做是赫姗公主,你可愿意远离家乡,去到楚国,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傻子都听得懂这是何意思了,她们这些小辈,统是身不由己! 宁赫姗迟疑了又迟疑,“那你……” 动摇的目光在跟前的人儿身上来回扫视,不确定。 慕容紫端出正色,说道,“且不说那还没成定数的婚事会如何,时才我听到马蹄声,又见公主穿着骑装,你这样大张旗鼓的来,真的打伤我,岂不中了有心人的奸计?” 有心人,谁是有心人? 宁赫姗是公主,又在皇族子嗣繁多的北狄皇宫长大,背地里那些小手段她见了不少,一点就通。 偏生,她是个急性子,听不得身边的人那些话! 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慕容紫主动走上前,伸手覆在她握了鞭子的手背上,低声道,“实不相瞒,我三哥哥已在来接我与母亲回大楚的路上,你且好好想想,若我真的嫁与北狄镇国大将军的长子,会落得怎样的场?” 宁赫姗脸容一凝,定了眸光,“瞧是我差点做了混事,你……” “莫再多言啦!”慕容紫打断她,重重捏了她的手一把,“你且快回马苑吧,倘若事情闹大了,被人告到皇后那处,指不定会迁罪陶妃娘娘。” 得了这句话,宁赫姗再不敢耽搁。 宫里骑马已是犯了大忌讳,她还差点伤了姑母的宝贝女儿。 回想起马苑时候那番对话,不管慕容紫所言出于何种目的,今儿个她也只能作罢了。 再不多言,人是转了身便离开,来得风风火火,走得干干脆脆。 慕容紫淡定好送,脸色和悦得,只差没道一句‘得空来坐坐’。 直至殿外又响起马蹄声,再而蹄声渐远,宫人们这才慢吞吞的把茶和点心送上来。 对着此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活,慕容紫吩咐她们将吃的放,借故要睡瞌睡,把人都退出去,这回寝殿。 接着…… 转身向外,脸孔上浑然天成的笑脸逐渐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怒色,怒极了! 攥紧了双拳,酝酿片刻,她是不甘示弱的对着外面破口大骂,“你才是狐狸精!哼!” 一语罢了,笑惨了头顶高梁上的人。 那笑声空旷,略带几分熟悉,慕容紫抬头去寻,只见着影子懒洋洋的躺在她头顶正上方的位置,两手交叠在脑后,双脚翘着二郎腿,不能再轻松了。“你还没走啊?!” 话出口,她觉出似乎调调太惊喜了,不够矜持,遂又改口,干咳两声,故作威严,“你怎么还没走?” 影子言简意骇,“事情还没成,自然不能走。” 慕容紫好奇,“那是什么事?” 他卖关子,“我告诉你,你帮我?” “那不行!”她是讲原则的,“你若要去杀皇帝舅父,我也帮你?” 她岂不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影子冷冷一笑,放狂话,“我要杀你舅父,你这会儿都在奔丧的路上了。” 慕容紫狠狠‘呸’了一声,不信! “不信?”他侧头,居高临的睨她,疏懒的眼神儿里全是惺忪,没有睡醒的懒散模样,说他要突破重重守卫斩杀北皇…… 可是,慕容紫这几天又听说,晚宴当天,刺客去的是藏宝阁方向,触动了那里头的机关才引来动,并非向着正在举办酒宴的宫殿来。 藏宝阁的机关,她听几位皇子表兄胡天海地的瞎吹:里面只有一条道路可通,其他的,走错了便逃不过一个死! 什么万箭齐发,什么重重毒雾,总之,定能让贼人有去无回。 怀着几分好奇,慕容紫还随表兄们悄悄去到藏宝阁的远处偷看了一回。 隔着老远,藏在大树后远远一瞥,九层宝塔的藏宝阁,中间那层的窗口破了个大窟窿,残砖断瓦把面的花圃都砸坏了,这几日工匠们还在修呢! 不难想象,影子闯进去那天闹得如何厉害。 加上他还活着出来了。 不觉,想到这处,慕容紫对着头顶上的影子流露出几许佩服。 他抓到她这抹神色,又因着自己在高处,而她站在面,两个隔着老远的距离,她费力的仰头往上看,模样很呆。 影子忍不住闷闷的哑笑出声,“傻丫头,觉得我厉害就说出来,不丢人。” 慕容紫回神,脸上立刻变作嫉恶如仇,“宵小之辈,无耻之徒,你才不厉害!” 她骂,骂得他黑了脸,咬牙切齿的做出狠相,要去收拾她。 她一惊,周身跟着颤了颤,兔子似的转了身就往外跑,溜得快。 影子躺在横梁上看得眼都直了,小胳膊小腿还挺利索。 先听她在外面应对来找茬的人,他本还想替她出个头,没想到,看着是个呆呆笨笨的,其实脑袋挺灵光。 不愧是奸臣的女儿啊…… 影子叹罢,再回味,“宵小之辈,无耻之徒……” 黑沉沉的眼底流转出零星光彩,欣喜有之,憧憬有之,不明就里的浓伤淡愁,皆是有之。 …… 晚膳的时候慕容紫被北皇舅舅唤到皇后宫里一起吃。 宁赫姗找她麻烦的事到底还是传遍了三宫六院,慕容紫无心,几句话替其开脱了,可是北皇却以此大做文章,老泪纵横的演了一场苦情戏。 整场戏的主旨是:舅父没用,家教不严,害得外甥女儿跟亲妹妹回娘家还被欺负,舅舅反省过了,改明儿个就把镇国大将军的长子召入宫来,让你们好好相处,你若愿意就封你做平安公主,择日风光大嫁! 慕容紫被吓得半死,吃到一半就找了借口离席。 回到寝殿,照旧把人都撤,她便开始四处转悠,找影子。 听舅父话里的意思,母亲和国师去了山里,一时半会儿根本回不来,楚国离北狄路途遥远,在路上的三哥哥远水不能救近火。 舅父也是父,依着慕容紫自己的理解,北皇舅舅是要先斩后奏呐! 问她? 她只有一句话,两个字:不嫁! “影子,你在不在?我舅父要把我嫁人,怎么办啊……你带我出宫好不好?” 她到处跑,到处找,不放过里里外外任何角落,脖子都快仰断了。 溜达好几圈,徒劳无功。 也是,白天骂了人家,现在来有所求,会现身才怪了! 影子也是有尊严的。 外面天渐渐黑了,没有掌灯的寝殿里越来越暗,慕容紫心灰意冷,蹲在空落落的正殿中央,脑袋快埋进跟前地砖那条细细的裂缝里去。 极暗处,影子抱手看她的笑话,等她哭了再出去也不迟。 孰料,让他乍舌的一幕再度发生—— 慕容紫只丧气了片刻,脑袋再抬起来时,已然斗志昂扬! 靠人人会跑,靠树树会倒,她只好靠自己。 掌了灯,她又开始在殿里来回转悠,这次目标更加明确——收拾行囊。 找了块四四方方的绸缎在地上摊开,换的衣裳,果腹的点心,遮风挡雨的伞,最不能缺就是银子……没有这样东西?不怕,用珠钗手饰代替。 收到一半,她觉得不妥,把东西都放回原处,尽捡了值钱的玩意儿。 影子看懂了,小丫头八成是想,只要有钱,出去哪儿会轮到她愁没有吃穿这一件? 便是在她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堆长短不一的麻绳,打算全部结起来作为翻墙的绳索时,终于忍不住出声对她打击,道,“你把绳子结得十万八千里,也跑不出去,就算跑出去,凭你这小模样,没走几步路就被人贩拐去卖了,苦日子在后面。” 跑? 有她的好果子吃! 慕容紫知道他一直在,故而他忽然吭气,她没表现得有多惊讶。 顺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原来人藏在了更衣的屏风后面。 那处她从来不用,自是疏忽遗漏了,他倒是会躲,连她的习性都摸得一清二楚。 不理会,她继续埋头把绳子打结。 影子既然开了口,就没打算看去。 他从屏风后走出来,蹲在她的面前,伸手拿起一根她方是结好的绳子,两手轻轻一拉,断开了。 慕容紫微有变色,给他急的,给自己笨的。 影子笑,“就这么还想跑?摔死你!” 她板脸瞪了他一眼,想回嘴,可是心念一转,就变成示弱请求,“那,你帮帮我。” ……带她出宫不可能,影子的事还没扮成,再说把她送了出去,凭她一人,根本不能好活。 于是他给她出了个馊主意——装病。 穿着衣裳往浴池里滚一圈,带她往宫殿顶上一坐,吹夜风。 啧啧,夜晚的北狄皇宫真是巍峨啊,夜景真是美丽啊,一阵阵的风吹得更真是……冷得人要命啊! 慕容紫坐在倾斜的琉璃瓦上,怀抱双手瑟瑟发抖,影子挨她旁侧坐着,喝酒。 据他自个儿说,酒是昨夜去御膳房顺手拿的,他还问她要不要试试,上等的宫廷玉酿。 偷的,她自然不屑。 这天晚上静极,头顶一片深蓝的苍穹,繁星闪烁,颇有意境。 脚底不时有打更的宫人路过,拖着微微沙哑的嗓子拖沓的报更,声音自低升高,说不出的有味道。 慕容紫坐了一会儿便不觉得多冷了,盛夏的天儿,北狄热着呢。 静得没趣儿,她开始同影子搭话,“你叫什么名字?” 影子没好气,“何时对我这个宵小之辈、无耻之徒感兴趣了?” 她吃瘪,无言的把脸撇向了另一边去。 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影子侧眸瞄了她一眼,怄气的模样挺有意思,他道,“暂且不能说,往后有机会就告诉你。” 总有机会的,因为她是慕容渊的女儿。 慕容紫好似听出他话里另有所指,“我爹爹是你的仇人?” “不是。” “那为何你好像很讨厌他?” “他是奸臣。” 她愣住,把脸转过来怔怔的看他,黑瞳里略带闪烁。 “如何?”迎住她复杂的目光,影子寸土不让,“我说错了?” 她根本敌不过他强势,垂眼帘小声嘟囔,“你又不是皇帝,犯得着那么嫉恶如仇么,我爹得害得你家破人亡了还是怎么的……” 小东西嘴还挺厉害。 影子故意逗她,“我一家三百七十七口人都被你爹害死,只剩我一人,你说,是不是家破人亡?” 她一吓,“真的?!” 再看他皮笑肉不笑的脸容,霎时醒悟。 “你这人怎么能拿家人说笑?”慕容紫不悦瞪他,教训的口吻,“纵使你有千万理由不喜我爹爹,也不能信口污蔑,如此,你连我爹爹都不如呢!” 影子从没听过这样骂人的。 因为你不喜那人就加以诋毁,故而你连那个人都不如。 好像真的有点这个意思。 他好奇的问,“还有呢?” 慕容紫气不顺,他是诚心找骂呐! “没了!”她干脆得很。 再多骂他几句,她岂不就不如他了? 影子又笑了,笑声清清朗朗的,好像泉水自山间流过,洒脱愉悦。 他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好看,那晚上太暗,不曾看清楚,今日再见,五官脸貌就都清清楚楚的映在眼底。 细皮嫩肉的面皮儿,轩昂的眉宇,深邃的眼眸,有点坏,有点迷人的美男子形容。 也不知他趁人不备去哪里溜达来,身上的衣裳与白日的不一样,佩剑不曾离身,但终归,和她想象中的宵小贼人,完全不同。 其实,她心里最明白了。 影子不是普通人,且定然要成大事的。 听着他不受任何约束的笑声,她羡慕的轻叹,“唉,如果我像你一样就好了。 小丫头还挺厉害 正文 脸皮要多厚,才能做到旁若无人的无赖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脸皮要多厚,才能做到旁若无人的无赖 听到蓝翎语调平静的消遣,慕容紫随之在心里感触:真是不论自古如今,时空变换,每个人的身边总不乏新欢。 那么在眼前的鬼医,她又是谁的旧爱呢? 坚硬的轮廓倏的挡在面前,把慕容紫从蓝翎的视线里完全隔开,楚萧离不提其他,“恳请前辈赐药。洽” “赐药?”蓝翎神情微有闪烁,意味不明,“你确定我那是药是救人的么?” 她是鬼医,没有医者仁心的天性,常言说‘是药都带三分毒’,你怎知晓她不会以药杀人钤? 楚萧离不予回答,只道,“恕晚辈直言,前辈心系家师,师妹乃家师爱女,前辈必定不会见死不救,更添家师厌恶。” “楚皇此言说得真是不够客气。”蓝翎诡异的笑了笑,随即一转身,悠闲的在林间踱起步子。 她的身量看起来纤弱矮小,五官脸貌稚嫩得宛如十五、六岁的少女。 倘若她的皮肤没有那样可怕的白皙,必定娇俏得惹人喜爱。 她的声音虽甜美,却又有着超出常人的沧桑。 见她悠悠然的漫步,火红的裙摆,若隐若现的那双玉足竟然没有穿鞋子。 银得纯粹的发,白得透明的肌肤,纯黑的瞳眸,嫣红的唇,如火的衣裳,还有迷离茫然的表情…… 这一切使得她像是飘荡在林间的鬼魂。 她在寻觅着什么,她想去到哪里?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我不知商霭是如何对你说的,不过,若我说我从未让他去到西漠,做加害你等的事,楚萧离,你可相信?” 此话一出,楚萧离神情虽没有任何变化,但他心里必然自有揣度。 蓝翎再继续说道,“那小子心机深得很,他想要的,我给不了,好歹我的身份能助他一臂之力,他用了,如今在你身边风生水起,你可得小心了,他不会甘心于此的。” 她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那便是洛宇文。 有一点让楚萧离说中,既是爱人之女,她何苦一再加害,惹人更加生厌? 原本她住在她的迷踪谷,离洛家山庄近得很,真要做些什么,何苦等到洛宇文带着女儿与徒弟去到楚国的西漠后才迟迟动手? 这些本与她无关。 信与不信,那就是别个的事了。 商霭妄图将血煞令据为己有就能看得出来,他渴望权利。 京城是非地,所有人都带着目的过活,钱财,权势,这两样谁不想拥有? 呆在楚萧离的身边,无疑能够如愿的机会更大,更容易叫他有机可乘。 与其说蓝翎是在对谁忠告,不如说她在自言自语。 习惯了背叛,习惯了被追杀。 爱?没有。 恨,早就无力。 人这一生,几十年匆匆而过,总会有几样事情,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让你心身俱惫,不愿多提,不愿多想。 止步,她已绕至慕容紫的身后数步去。 雪影站在中间,羽扇在手,风凉着自己,虽面上漾着笑,可那骨子里的杀意早就蔓延开来。 蓝翎只将他淡淡注视了会儿,遂笑问道,“依你所见,我是丑了些?还是更好看了?” 雪影未答,回首看慕容紫,恳求的语气,“此人与属有血海深仇,请宫主允许属将仇敌手刃。” 早先听雪影和怀琰的说话,慕容紫便也能料想到他和鬼医早有所识。 只这众人诸多千丝万缕,恩怨纠葛,并非她一时能够理清。 眼这人当真不能随便给谁杀了去。 未等她开口,蓝翎先是轻快一笑,“想杀我?恐怕不行呢,楚皇还指望着我给洛怀歆解毒……” 语顿,她复而将无光的瞳眸再度向慕容紫注视去—— “宫主?这么说血煞令在你身上?” 她对雪影太了解了,若没有血煞令的约束,恐怕早就扑上来将她杀之后快,哪里还会向谁请示一二?思绪辗转,蓝翎好似发现了什么,眼底的微芒明显流转,欣喜道,“莫非你是慕容紫?哈!你和你的母亲生得可真像啊,这一张皮囊……” 这一张,皮囊。 慕容紫听得心惊! 怎觉得这蓝翎话中另有所指?仿佛,她知道她的秘密。 想追问,此时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只单这个时候,慕容紫最怕的还是她道出意料之外的事来,尤其还是让楚萧离听到,至少此时,她还未完全做足准备。 短暂的静默里,怀琰站在木桩上大喝来,“少废话!老妖婆,把我师姐的解药拿出来!莫要拿你那些鬼话来糊弄人!我与师傅找你这么多年,你若有苦衷,何以从前不说?!” “因为我想见他一面啊……” 蓝翎轻飘飘的笑语,看着楚萧离,满眼的兴趣。 “洛怀歆那孩子,我倒是真喜欢她,是她自己找到我的,接去发生的,你可想听?” 她整个人始终陷在与世隔绝的飘忽状态中,思绪散乱,想到一句便是一句,但细细回味,每句都能将从前的困惑解开少许。 兴许等她说完,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在场的人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将对话继续。 楚萧离没有迟疑,“还请前辈直言。” 或许事实真相与每个人想的有所不同,可是,总要弄个清楚明白。 “她问我要死得最惨的毒药!” 蓝翎字字尖利,连神情忽然参入了一丝不明就里的兴奋。 回应她的是楚萧离还有众人惊愕的表情。 “你瞧,她多厉害,知道越是伤害自己,就越能让你们这些人痛苦。” 所以蓝翎打心底的喜欢她,并且成全了她。 可惜的是,结果不尽她们的意。 商霭力挽狂澜,不但让洛怀歆活了来,更保住她腹中双生子的其中之一。 或许对其他人而言,这是莫大的幸运,洛怀歆却更加生不如死。 蓝翎抬眼望着头顶灰色的天,纷纷洒洒的绵雨飘落而,沁湿了她的发,她的身,将她的皮肤笼罩上一层模糊的水色。 面露哀伤,她为洛怀歆叹息着,“楚萧离,并非你爱她爱错,而是她根本不爱你,活着已是痛苦,何苦在折磨她?” 爱而不得的滋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等了这么久了,躲藏了那么久,等的就是今天,亲口为与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洛怀歆说一句恳求的话。 “你们要她活着的念想,全是自私的一意孤行,为的无非是让自己好过些,你们若真对她好,她生有可恋,何不成全?毁她所爱,断她生念,还要强迫她活着,这样做真的好吗?洛怀琰,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怀琰被她结实问住,“我、你……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小师姐是怎样的性子,他一直都知道,可是他也根深蒂固的认为,活着总要比死了好,难道这是错的? 蓝翎冲他微笑,神色里有极端的戏谑,亦有释然的宽容。 她怎会和不懂情爱的小孩子计较? “你师傅我早就不喜了,厌了,只求再不相见。” 哪怕伤口仍在,永远无法愈合,不见,就不会痛。 人终归最爱的还是自己。 既然你爱的那个人只会给你带来痛,那就不要再爱了。 对蓝翎而言,情爱不过如此。 那么—— 最后,她问楚萧离,“真的要我救洛怀歆,让她继续生不如死的活着?” 你方知,她清醒时只有无尽的痛苦和仇恨,求仁得仁,求不得,一死了之未尝不是解脱。 不让她死,是你们的自私。 楚萧离陷入深深的默然中,久不回答,更无法回答。 莫说他,连慕容紫都被蓝翎这番话所动摇。 在没有今天的见面以前,作为一个置身局外的旁观者,连她都以为蓝翎是罪魁祸首。 哪怕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的无辜,可她就是能让人无条件的相信。 为何不信?! 假如蓝翎愿意的话,单凭着她这一身绝世的医术,她都能够呼风唤雨。 当年的实情,恐怕更加错综复杂,耐人寻味。 而说到把蓝翎斩杀在此,许是就算洛宇文在此地都不能够。 片刻沉默,她先道,“我会在这里逗留两个月,你们大可想清楚再决定,实在要那害命的解药,不是不可以给,不过,我要你亲自来要。” 她伸手轻轻将慕容紫点了一点。 慕容紫随之怔忡,楚萧离更是无解望她,意识到了什么。 只见蓝翎巧然的笑了,“你和我的渊源,比你想象中要深。” 言罢转身,赤足往着那片诡丽的荷塘缓缓走去。 她与怀琰擦身而过,红色的衣摆拽地脱出蜿蜒柔软的痕迹,任由众人用目光追寻她的背影,直至来到荷塘边,红袍滑落,露出不着一缕,白玉无暇的身子。 再而,她纵身一跃,犹如鱼儿跳入其中,水花高高渐起,满池荷花飘香,莲叶随波起伏。 眼看就要恢复平静,仿佛人已消失,冷不防,一道身影自水波荡漾的中心仰头探出半身,黑发自空中滑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水滴散,美轮美奂,让人窒息。 顷刻,蓝翎已游至对岸,起身。 站定至岸边,她周身皮肤恢复如常,不再是病态诡异如水晶如纸张的白,而是常人的肤色,但无疑更加细嫩,若出生的婴孩儿。 她的发色也变得尤胜墨染,因为沾着水,完全粘覆在她玲珑的身躯上。 雾色更浓,一女子在当中,绝色脸孔若隐似现。 隔岸相望,无人想要回避这幕,更不会带着情*色的目光去看她。 他们都被她用行动说明了,她最爱的是自己。 蓝翎微微扭过脖子回看了众人一眼,之后回首,独自向木楼走去。 …… 没得多久花影和月影便架着大牛折返回来。 他人就昏倒在附近,左脚受了伤,是被金刚丝勒的,伤口不深,连骨头都没伤到,且是被人包扎过了,还对他用了迷*香,叫都叫不醒。 按着怀琰的说法,常人根本不可能避开这玩意儿,那一步跨过去,怎可能不断只腿在哪里呢? 故而不用多问,准是在他靠近这里时被蓝翎发现,又在危急关头将他救。 雨越落越大,雾影提议先离开此处找地方避雨,稍作休息,回丁家村再说其他。 无人会怀疑蓝翎的话,她说要在这里逗留,那就不会走,她没有说谎欺骗谁的必要和理由。 之后丁小倩带着大伙儿去到附近不远处的山洞里避雨,又耽搁了小半日,大牛醒了过来,记忆还停留在他去到野荷池,正欲去摘荷花的那处。 突然见到众人,他反被吓了一跳。 是夜,雨小了些,大伙儿回村,在路上遇到村长一行人,见大牛平安无事,皆大欢喜。 …… 回村,大牛不但没摘得荷花,还被丁蓉狠狠训了一顿,连在旁边站着的牛婶都没插话的余地。 平白惹人担心,该的! 想想也罢了,虽说儿子是自己生的,可到底木讷了些,往后娶个能关顾大权的媳妇就好,牛婶看,丁蓉实在不错。 这情情爱爱的事,旁人哪里插得手? 有此一回,慕容紫自觉往后再也别多管闲事。 该你的,总会是你的,不该的,强求不来。 感情莫过如是。 对于慕阿九乃当今楚皇,丁小倩自然惊讶万分。 不过联想到安都近来的各种传言,还有那日救起他和慕容紫的时间,与其说惊讶,不如说是她们没得慧眼,没把人真正的身份识别出来,是眼力见不够。 为了不惊扰村中安宁,楚萧离请丁小倩暂且保密。 楚皇所托,身为楚国的小老百姓,小倩当然义不容辞。 其后,又得五日,慕容徵寻来了。 …… 相爷在京城得知万岁爷与妹妹一起失踪,生死未卜,没来得及做个紧张的表情,紧跟着,洛宇文带着贤妃回京,他那不甘人后的太傅老父亲,还有二哥也一齐往回赶。 还紧张什么?头疼都来不及! 是夜收到密报,楚墨暗中离开蜀南封地,带了五千精兵,是要去哪里,连猜的心思都可以省了 那一时,对着偌大的烂摊子,慕容徵差点没把自己的妻子从相府拉出,再来个女扮男装,直接昭告天,把这江山揽了去。 多得溟影报信够快,叫他得知楚萧离的落,人是一不做二不休,扔京城所有,连夜赶来了。 …… 转眼立秋过去许多日,暑热渐退,山里凉意更甚。 慕容徵到来的时候,这天刚过正午,丁家村的村尾,还是那座小木。 跨进去,他先见到如是画面—— 众人刚食过午饭,雾影正在院中厨房外的空地上劈柴,花影和月影站在旁边的木架前整理簸箕里的玩意。 来人只粗粗扫了一眼,天晓得里面枯得一片片的东西是花瓣还是树叶? 雪影打横躺在房顶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展开玉扇给自己扇风,眼睛是闭着的,安逸享受这午后宁静的惬意姿态。 而慕容紫与楚萧离呢,这两人正对坐在树,隔着一张造型不错的古藤桌子,桌上摆放了个棋盘,津津有味的对弈。 但见他两个无论是身上穿的,还是喝茶用的,包括那棋盘和棋子,无不粗糙! 可愣是给人看出粗中有细的韵味来。 反而,穿着一身锦缎华袍的慕容徵与一切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哪怕他只是站在竹门外。 半响,硬是无人察觉他的到来,连给他带路的风影、云影兄弟两都有些尴尬了。 “啊!我错了,不算,重来!” 安宁中,慕容徵正准备发作,忽然慕容紫大声耍赖,伸手就要去捡回刚才放在棋盘上的棋子——一颗白色的小石头。 楚萧离抓住她的手,寸土不让,“落子不悔,这是你自己说的。” “我说的是你,又不是我,你让让我又不会怎么样。” “也不是不可以,你亲我一。” 话刚出口,众人唏嘘,皇上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才可以做到旁若无人的无赖? 慕容徵看得额上青筋突跳个不停,外头的天日日都在变颜色,百姓水深火热,朝中风起云涌,这些个人啊……过得是有多悠闲,多快活?! 发指! 慕容徵问向云影,“他们近来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云隐不知如何作答,惭愧的替君上和宫主低了头。 身后有人来,转首一望,怀琰像是从竹林里钻出来,手里提着一把镰刀,背后背了个竹筐,筐子里头装着刚摘的新鲜竹笋。 见到生人,彼此短暂相视。 慕容徵极快的想起他就是洛宇文的养子洛怀琰,同样是还没得开口,怀琰就先充分发挥他话痨的本事,噼里啪啦—— “新人?你来得真是时候啊!今天晚上吃竹笋烧兔肉,你有口福了!嗳,不过你是从哪里来的?安都?京城?从前好像见过,但我想不起来了,你脸貌和慕容紫长得有点像,难不成是她哥哥?慕容翊我见过,慕容薄在边城守着,而且他是武将,看你这小身板,不太像,你是慕容徵吧?楚国最年轻的宰相?那你应该就是从京城来的了,先进来歇会儿吧,晚上请你吃好吃的,不用客气。” 善良的说完,他先走进院子里,为晚饭筹备去了。 来的路上慕容徵早就想好该要如何,可是真的来到了,先被打击得无力回击。 虽得怀琰的话,把院里的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慕容徵朝里头望进去,该先说哪一件好? 总算和万岁爷来了个无言的对视,他讽刺的笑,“臣实在来得……不是时候!” 脸皮要多厚,才能做到旁若无人的无赖 言情海 正文 好孩子,有眼光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好孩子,有眼光 快听听,她这老气横秋的叹息…… 影子横过眼色去凉飕飕的看她,“你羡慕我?” 话里真正的意思全都能从那调调里听出来:你又不是我,怎知道我过得好不好,羡慕个屁! 一阵暖风吹来,到了慕容紫身上全成了冷意,她缩了缩脖子,两手交叠抱着臂膀,小心的问道,“你过得不快活吗?” 倘若快活的话,就不会在她叹声后,是这个反映了铌。 影子不语,漂亮的凤目淡淡的望着她,没笑,也没怒色,平静得甚至让人觉着严肃。 一看便是个有故事的人呐! 慕容紫的好奇心被极大的挑起,靠近他,她用打量的目光和他对视,“为何不痛快?看你不想是会为衣食冷暖多忧的人,那就是心病咯?唉……身体受伤还能用药治,心病只能心药医,你惨喽~梵” 影子听得郁闷,“你倒是能抓着关键。” “我猜对了?”她惊喜,眨巴着眼睛,模样儿灵气十足。 继续猜—— “和你偷偷跑进宫来有关?” 问罢了,不等回答,慕容紫忽然想到什么,兴奋得整个人都弹起来,“不会是为了讨好心上人,所以到藏宝阁来偷宝贝吧?!” 那也委实太有情调了! 影子扯了嘴角对她笑,坏坏地,“你觉得?” 她觉得? 慕容紫把他上上的望了个遍,似模似样的说,“瞧你长得就是个风流样,雅贼?啧啧啧……瞧上谁家的姑娘了?大臣女儿?是不是?一定是的!肯定还想诓人家私奔吧,哈哈哈哈!” 猜着猜着,她就沉浸到自己的想象中去,美得好似要同那个谁去私奔的人是她。 影子装腔作势,故意道,“我的心上人可没你这般肤浅。” 慕容紫听这话立马不乐意,“我肤浅?我哪里肤浅?!不若你去问问你的心上人,她想不想和心爱的人私奔?除非——” 说到此处,她灵机一动,也近墨者黑的耍坏心,刺激他,“除非你是——单相思!” 影子那张被月光晒得美如玉的脸皮都僵住了。 他面色苍白的哑了半响,勉强辩解说,“你小丫头一个,知道什么叫做单相思么?” 哪知一问又给自己找了不快。 慕容紫抱手,眸色往他斜斜睨视去,老成道,“单相思的意思呢,就是你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你,哎哟~可怜你一片痴心唷……” 随着她话语散在风里,影子也站起来了,满脸受伤,冲她阴霾道,“你自个儿慢慢吹风。” 他走了,不用送。 见他扭身,慕容紫慌了,连忙把他抓住,“别别,我不说了还不行么?这里那么高,你走了,我一个人要如何去?” 影子负气,“我管你呢?” 她抱着他的手,越发拽得紧,“你不能不管我!我、我……” “你怕?”摆出冷酷无情的脸嘴,影子狠道,“你怕是你的事,与我何干?放手。” 她耍赖,“我、我不放!” 他理直气壮,“那给我道歉。” 低头,委委屈屈的小声,“……对不起。” “太小声了,我听不见。” 慕容紫抬起头不快的瞪他,结果得来个比自己凶狠无数倍的眼色,只好没出息的把脑袋低去,用吼的—— “对不起!” 这回可算大声,震耳欲聋,如同寂夜里的一道惊雷,轰响过后向四面八方扩散开。 远处的御林军一触即发,闻得响动便朝着这面来,吓得影子忙把她的嘴捂上,压低了身子,藏进房顶的阴影里去。 急促的步伐声从脚匆匆掠过,远去…… 影子的大掌死死按着慕容紫的嘴,几乎把她半张脸都要遮去,两人缩在宫殿最高处的角落里,又因着她穿了月白的裙裳,他便将她压在身,用自己的身形把她挡得完全。 姿势有点儿暧昧。 他全然不觉,只把她当作黄毛小丫头,却不知她可急了,一个劲儿的做着细微的挣扎。 “别动!”他用气息凶她。 遂,索性整个人都毫无顾忌的用身体的重量把她老实压住。 慕容紫绷紧了背脊,兀自紧张。 他的掌心干燥微凉,指缝间有骨说不出的味儿,像是常年执剑,因此染了剑柄上的铁纹的气息。 但,也不全是。 还有一些,慕容紫形容不出来,总归是淡淡的香,有些像……龙涎香? 不会吧! 被自己突然钻出来的想法弄得暗吃一惊,她睁大了眼睛,近距离的望住离得很近的那张侧脸,想从里面搜寻出什么来。 龙涎香只有楚国的皇族才会用,影子他…… 冷不防,他转过头同她正对上,若非有他用手相隔,彼此的脸面已然要贴在一起。 她又是一吓,莫名心跳如雷,咚咚咚的闷在胸口里震得厉害,脸皮儿都跟着烧烫起来。 影子察觉,微愣,再而扬起唇角勾勒出一弯风流漂亮的邪笑,“傻眼了?我是不是很好看?” 自命不凡到了骨子里。 收回不小心外露的目光,慕容紫含糊的话语声从他指缝里流出,“你少臭美了!” “什么?”他假装没听清楚,将耳朵往手背上贴,“你说我就是很好看?好孩子,有眼光。” 她不忿极了,谁是孩子?! 卯足劲拿眼色瞪他又靠近了许多的侧脸,越发热腾的面庞红到耳根子,连骂了好几句都模糊不清,全被他乱加意思。 “哦,你说我不但好看还武功超凡,英姿卓越、斯文俊逸……还有个什么?你说你喜欢我?唉,可惜得很,我有心上人了,对这样还没长大的……小不点儿,委实提不起心思兴趣,不若等你长大些再说?单瞧你的小鼻子小眼睛,长大了应该还不错吧,如何你爹慕容渊曾是楚国的风流雅士,你娘当年亦是倾国倾城的美人,那你说,我是不是该对你有所期待?” 一席话,初初时快把慕容紫气得晕过去,讲到中途,她怒火烧到极致,最后反抗不得其果,他说完后,她便也不觉得多气了。 遂,手松开,她笑呵呵的平静道,“尽管往死里奚落我,我爹是慕容渊,当朝太傅,太子见了他都要拜三拜,我娘乃北狄大公主,身份地位谁也动摇不得,我头顶上三个哥哥都是国之栋梁,别说你心上人不屑你,往后我要嫁人,那都没你的份!” “有骨气。”影子冷笑,被气到了。他真真生了谁的气,断不会表现在脸上,更不似先前说一句‘走了’,丢她一人在这里,自己走得干脆利落就算数。 他生气,收了身形往旁侧躺去,头枕在交叠的双手上,屈腿翘起,姿态闲适,表情如同凝墨,沉得深,不再与哪个说笑,完完好好的收起了心思。 把周遭一切视若无物,冷漠得让旁人霎时不知所措。 绝招如是。 于是就这么静默了—— 慕容紫讪讪的坐了起来,抱住双膝,老实得呼吸都压低了许多。 不时,她拿余光瞄他,悄悄的看一眼,他面无表情,她心头‘咯噔’了,忙往别处看,再隔小会儿,她继续偷瞄,他仍是无喜无怒。 如此反复了几次,影子终于开口,赏了可怜巴巴的她一字,“问!” 她如同得了特赦,狗腿的靠近,水灵灵的眼底闪着好奇的光,问得小心翼翼,“你喜欢的人真的不喜欢你啊?” 回击他的话,她自是清楚哪一句最伤人。 没有边际的星夜,影子无与伦比的俊庞颓然了许多。 慕容紫心弦微漾,对他报以深深的同情。 “唉……”她抑郁寡欢的替他忧愁,“冤得你长了这样好的一张脸。” 轻巧一语,影子忍不住又笑了。 小丫头,总是能在他最郁结的时候冷不丁冒出如是一句,弄得他连脸都黑不住。 他肃然的表情稍有松动,她立刻钻缝插隙的贴过去,追问,“你心上人的心上人比你长得还好看?” “我说他比我好看,莫不是你也要去喜欢他?” 早看出她肤浅! “那也不一定!”挺起胸膛,拔高了话音,她小鼻子小眼里都是认真,“人与人要有比较才知道高低,我只见过你,没见过他,自然不知哪个更好,只平心而论,我觉得你长得确实不错,比我三个哥哥差一点点,能在北狄的皇宫行动自如,有些本事,故而……” “废话连篇。”影子不耐烦。 何以叫做比她三个哥哥差点? 论武功,她大哥慕容薄得尊他一声小师兄,且还是个外门弟子,师傅给了宁珮烟少许薄面才教其几招,根本上不了台面。 她二哥慕容翊是个书呆子,简直同慕容渊一个模子刻出来,将来必定是朝中最叫皇帝心烦气躁的臣子! 至于她三个慕容徵,呵,太子侍读,储君的左膀右臂?早晚被他收为己用。 若不能? 无非杀了干净,以绝后患。 最后说到心上人的心上人,他的大师兄…… 至此,影子俊眉紧锁,不说也罢了。 收回思绪,他问身旁傻乎乎的小丫头,“故而,依你之见,你觉得我很好,假若是你,你会喜欢我,对不?” 这会儿再不嫌弃她乳臭未干,只想求个安慰。 慕容紫何其灵光的小丫头,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 可…… 她有她的顾虑和心思,喜欢这回事万万不能随便信口胡说。 哪怕她再是乳臭未干的丫头,如今也是及笄之年,能够嫁人了的。 不能对未来的夫君不忠! 迟疑中,影子有了不悦,“怎么?嫌弃我是个潜入皇宫的小贼?” “不不不!”慕容紫紧张的摆手,马屁,“虽然我不晓得你叫什么名字,不过能在皇宫里来去自如,你也算是有本事的……贼人了!” 影子扬眉,不大痛快的眼色稍有缓释。 她试着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连犹豫都不曾,他断然拒绝,“不能。” 慕容紫大失所望,收回身子,两手转抱住屈起的双膝,细声嘟囔,“那我才不喜欢你,连名字都不肯说,小气!长得好,武功好,有什么用?我说我喜欢你,你就不喜欢你的心上人了?自欺欺人。” “也是。”这回影子没为难她。 从前他不知这些,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他总算知道,在这世上他可以拥有许多,唯独一个人发自内心的‘喜欢’强求不来。 “我虽然不能昧着良心说我喜欢你,不过,你有何心事倒是能够与我倾诉。”慕容紫善解人意道,“怎么说你我萍水相逢,能在这里遇上亦算是缘分,你帮我,我也帮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再说,讲给别人听,他们也不会相信。” 连她都看出他心事重重,似在逃避。 影子一诧,还未对她有所夸奖,就被她先鬼灵精的抢说,“我爹讨厌是我爹的事,我还是很讲义气的对不对?” “是!”他点头,笑了。 慕容紫稚气的小脸上展露出笑容,遂,聚精会神,做聆听状。 片刻沉默,影子酝酿了番,开口缓缓道,“我的心上人是我师傅的女儿,我与她,还有大师兄,自小我们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才讲了一句,慕容紫就失了大半兴趣,当做故事听都太乏味。 “你喜欢你的小师妹,你的小师妹喜欢大师兄,然后,他们双宿双,把你抛了?” 唉……果真无趣。 影子苦笑,“倘若如你所言,我倒乐得高兴。” 他并非一个不能成人之美的人。 她催促,“那你说,后来如何糟你的心了?” “后来……”看着头顶旷阔的夜,影子的思绪回到不久之前,“大师兄是个孤儿,师傅把他捡回来,将他视如己出,直到许久以后,才知道这一切是仇家的安排,那时师兄和师妹决定私奔,师傅废了师兄的武功,将师妹许给一无所知的我。” 一无所知的——他。 “你可是觉得我在为自己找借口?”转过头,他问她。 慕容紫随之开口,想说‘不是’,两个字硬生生的卡在她的咽喉里。 如何能说‘不是’? 他自己早已将此看成是借口,任凭旁人怎么说都没用,错的是他,仿佛与其他人再无任何关系。 要是没有喜欢该多好啊,那样的话,师兄是谁不重要,小师妹与谁私奔对他而言亦无所谓。 明明是与自己无关的感情,为何最后会是他做了破坏的那个人? 那样的结果,他也不想要的。后来的后来,还需要多问吗? 他定然娶了他的小师妹,覆水难收。 良久,影子才继续说,“我来北狄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子。” 慕容紫听得一怔,“她……” “恨我吗?”他笑了笑,云淡风轻,所有的情绪都藏掩在笑容深处,“怎么会不恨,自然是恨得要命。” 恨不得……杀了他,还有她腹中有他骨血的孩子。 慕容紫听着,连安慰的话都没法说了。 她知,安慰是没用的,有些事情终究需要自己想开。 只她不说话,影子却在此时想听点什么,隔了一会儿,便主动问她道,“没有要说的?” 她丧气的长叹,“不知该怎么说,要问我,我现在也后悔了,你的故事太伤心,弄得我心里挺难受。” “伤心吗?” 他已经没有那样的感觉了,每每想起来,唯有无尽的后悔,和不可挽回。 慕容紫道,“看起来是你不对,可是你又很无辜,我相信你若知道你的师妹和师兄早有情义,一定会成全他们,帮助他们私奔。” “何以见得?” “我觉得你就是这样的人。” “是吗?”影子莞尔,像是在赞同,更像是在以此疑惑。 是吗? 他真的是这样的人? 有没有哪一时,在得知了真相后,先存着一丝侥幸,自己得到了所爱之人,并非失去,然后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才恍然大悟,那并非真的得到。 那才不是什么得到。 由始至终都是他想得太简单罢了。 难以预料的后果,比永远的失去更加可怕。 “假如。”影子恍惚的开口,语调里全是不知所措,“假如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难题。 慕容蹙起眉头想了许久,久到他以为她睡着了,侧目去看,她拧巴着脸孔,他道,“你也不知?” “才不是!”她背脊挺得笔直,很有想法模样儿,“成全他们啊!” “成全?”影子讶异。 自他与怀歆成亲后,自她有了他的骨肉后……他便没再做过如是想法。 慕容紫换了坐姿,不顾世家小姐的端重,盘起双腿,一巴掌朝他的肩头拍去,大而化之道,“你娶了她又怎样?有了你的孩子又怎样?师兄是仇人故意而为又怎样?既然你的小师妹不喜欢你,你有何理由把她留在身边?成日对着一个恨死自己的人,你心里也不会好过,若你不想成全,至少要放她走,不能再错去。” 既是错的,无法挽回也好,至少不要一错再错。 “我怎么……没有想到。”影子大彻大悟,不可思议的笑起来,“我怎么没想到……” 见他似有云开雾散之象,慕容紫也觉着很满足,“如何?我说得很有道理对不对?瞧你年纪不大,何必成日苦大仇深!你那小师妹和师兄注定是一对儿苦命鸳鸯,没你什么事,往后你定会遇到与你两情相悦的人,呐!开心点!” 好孩子,有眼光 正文 一笑,素颜,尽是美好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一笑,素颜,尽是美好 不管来得是不是时候,人也站在到了眼前,晚上的兔子肉准有宰相大人的份。 楚萧离和慕容紫做了个别人看不懂的对视,表情上并未有太大起伏变化。 来的人比任何一个都叫他们安心,故而是用不着惊讶的。 遂,万岁爷笑呵呵的对他的第一宠臣打起哈哈,“这不是慕容爱卿?来来来,替你家四娘同朕对弈完此局。” 他还晓得自称‘朕’钿? 慕容徵明目张胆的翻了个白眼,以为他已经打算把天拱手于人! 心头虽气,还是走了过去,在慕容紫让开的位上落了座。 垂眸扫那粗制滥造的棋盘,黑色的小石子已然溃不成军杂。 不难看出,执黑子的人从开始就力不从心,压根没往心里去,胡乱一气随性而为,结果被狡猾的白子处处不动声色的剿杀。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慕容徵都能预想,自己若不来,任其发展去,最后他这四妹妹只能在呜呼哀哉中耍赖到底,否则,哪里可能赢得过把整个天玩弄于鼓掌的吾皇万岁?! 可是他心里实在不快,一来就让他帮手收拾烂摊子,他是宰相,不是皇城根捡破烂的! 一个二个都这样,难道这天跟他姓? 手里握着一枚黑子,蹙起眉头,眉心褶子里不断的散发出这样的怨念,就是不落子。 见状,慕容紫直接把脸撇向一边,偷笑。 她也实在不是故意要胳膊肘往外,帮那个谁整自家三哥。 全赖人来得太是时候。 楚萧离则乐呵呵的,端的是满脸满身好脾气的形容,等了一会儿,主动道,“爱卿心里有怨?” “废话!” 随着白子‘啪’的落,从慕容徵嘴里蹦出的两个字眼都气势汹汹,掷地有声。 他对面的万岁爷笑意融融,信手就布一子,和气问,“有什么怨,尽管说来。” 慕容徵轻声冷笑,“臣的怨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 侧目看了慕容紫一眼,再道,“无非记挂小妹的性命,没得让京城的母亲担心,万事孝为先,皇上你说是吗?” 生生搬出宁珮烟来,先把慕容紫那点摇曳在风中的小火苗给灭得干净。 “母亲晓得了?”她在意。 慕容徵趁势训她,“你不会扳指头算算自己跑没了多少日头?哦,时日太长,你那十根指头怕是数不完。” 慕容紫被噎得干脆,意识往后缩,讪讪笑着,“我……去泡茶。” 她个人生死哪里敌得过国家大事,皇上,相爷,你们慢慢…… 慕容徵没和她多言,不是放过她了,是压在他手里的要事太多! 眼对着个泰然自若的楚萧离,急得他心里冒火。 不是不知先说哪一件,他想的是,必然要找一件最能让万岁爷着急的,必须灭他威风! 棋盘上的厮杀还在继续,对话亦是未停。 略作少许平复,慕容徵恢复以往的冷静,“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皇上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各种传言随之而起,萧太后的鸽传书还未至安都,洛先生就自行带着贤妃回京,毕竟皇子只有一位,倘若皇上有个万一,没有新君要如何发丧?” 这话他说得够难听的,却也是事实。 国不可一日无君,驾崩的先帝需要登基的新君来宣布发丧,不然哪怕是副空棺,都得摆在太和殿。 换言之,京城那边已然在为武德皇帝准备大丧了。 楚萧离听罢,短暂一默,好心情的问,“他们可给朕想好了谥号?” 慕容徵信口就来,道,“肃将天威昌运睿孝英明神勇大圣皇帝,如何?” 一长串的名头道出,连站在架子旁边的花影都认认真真的回味,在心里默数,感慨:真长啊…… “还……不错。” 楚萧离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玄成真的讲得出来。 肃将天威什么来着? 慕容徵望住他那张微僵的脸,戏谑,“谥号这种东西,关键在于够长,皇上喜欢就好。” 这回用不上,不过不会灰心,总有能用上的那一天。 “慕容爱卿真是能言善道。” “皇上客气。” 这时,慕容紫把茶端了来,见楚萧离都被三哥哥镇住了,她更不敢吭气。 只不吭气是一回事,溜不溜又是另一回事。 站定不动,往着棋盘上看去,惊喜的‘咦’了声,才半会儿功夫,黑白形势又做旗鼓相当。 听到她惊讶,慕容徵斜目瞅去,“出息,为兄从前教你那些怕是早都忘了。” 慕容紫没来得及言,楚萧离就先道,“玄成此言诧异,四娘与朕有言在先,在此小住,若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太多,活得太累,反倒有负山水美景。” 慕容徵话接得快,“如此说来,是我家四娘的错了?” 小辣椒立刻黑了脸,“你们两个要棋就棋,商讨国家大事还能把罪过怪到我头上来,撑的?” 又再狠狠甩一句‘守不住是你们没本事’,她才扭头走人。 走的时候不忘把雾影几个一齐叫走,不在这儿玩了。 片刻,院中恢复如初的安静,但相较来,总是有些许不同。 灶房里的声响也跟着消停得好似无人,慕容徵盯着棋盘沉思静待,楚萧离向那处吩咐,“怀琰,你也出去。” “小师兄,你连我也要赶走啊?!”怀琰握着把锋利的菜刀从里头走出来,面带无辜表情。 自打他来到这里,烧饭的活儿全揽,不然这些个人哪里能养得白白胖胖的? 靠山水滋养? 梦里呢! 楚萧离只问,“我和师傅的话,你听谁的?” 无力反驳,双面的细作不好当,怀琰服气转身,连话痨都使不出来。 把菜刀放回灶房,拿起自己的宝剑,纵着轻功进竹林撒欢去了。 人全都走干净,慕容徵把手心里那颗捏得温热的石子随意一扔,言简意骇,“不知皇上想先对付哪边?” 如今的形势实在大好。 一扫面上玩世,楚萧离笑问,“说些朕不晓得的事情来听。” 他不晓得的? 慕容徵想了,“北皇驾崩,宁玉书登基,不知这件算不算?” 此话出口,楚萧离深眸明显有一道精光闪过!“是臣自京城出发前收到的密报。” 两手拢在云袖里,慕容徵调整了个略让他感到舒适的坐姿,继续道,“按着北狄的探子三个月前的消息,北皇的病疾少说能拖个一年半载,如今突然就崩了天,死得离奇,恐是遭萧家落毒,虽哪个登基还未有消息,臣料想,既然萧家敢做,那必定是早有万全之备。” “不过——”他稍顿,露出玩味的颜色,又道,“商霭不也去了么?他商家当年被灭门,只剩他一人,就算他的至亲尚在人世,他师傅会同他说?你又真的能为他找到?时隔多年,就是日日让我吃一样的菜,我都会腻,与其说他要报血海深仇,不如说他借那仇去成些别的事,和谁做了什么交易,难保他没有这重心思。” 只是杀一个病入膏肓的北皇,对商霭而言易如反掌。 楚萧离道,“朕从未信过商霭,派他去北狄,一半意在试探,他若够聪明,就不会贸然行事。” 假若商霭有负所望,顶天多了个要对付的人,都不紧要。 而宁玉书登基,更在意料之中。 他坐稳了北狄的河山后,两国间真正的较量才算开始。 拿起慕容紫负气走前端来的茶饮了一口,每天都是这个滋味,别人且不管,至少会很喜欢。 “尝尝你家四娘泡的花茶,别有一番滋味。” “皇上确定四娘是我家的?” 慕容徵和他说笑,把茶水送进嘴里,苦涩而甘甜,确实……能算是不错罢。 再环顾四,山野林间,呼吸间都是扑鼻的清新。 如他们这些深陷囹圄争斗的人来说,这里太美好! 他叹,“难怪皇上不愿走,此地连臣都想来小住几日,避世隐居,修心养身。” 楚萧离不愿意同他多说这个,抬手示意还未结束的棋盘,“可要继续?” 宰相大人潇洒摆手,“不必,臣觉得,臣早就赢了。” “爱卿此话从何说起?” “难道不是?” 回首往慕容紫撒气离开的方向看,慕容徵转头对着楚萧离做个坦荡荡的笑脸,“再不回京,全天都要以为万岁爷与慕容家的四娘——殉情安都广河深处。” 把难看的茶碗随手搁,他话语里全是嫌弃,“也就只有四娘能耐,粗茶淡饭哄得皇上心花怒放,这还不是赢?” 茶是别有滋味,相爷喝不惯。 哪怕亲妹妹也不想卖这面子。 最喜欢的还是每年茶农送来的那价值千金的几两,这些个玩意儿,也就坐在这处闲话几句,拿来解渴权当勉强! 楚萧离大笑,自己输在哪处,早就心甘情愿的认了。 慕容徵无奈得连连叹息,催促,“何时启程?” 说罢觉得不妥,干脆强行直言,“等不及了,最多明日天亮,最好还是此刻!” 音落,楚萧离比他更加忧愁的话随之响起,“玄成啊,朕有个难题,你为朕解了就走。” 快听听这语调,妥是让在朝中威望渐深的宰相大人打冷颤! 为君解忧,不正是他的本职么? “莫说和四娘有关。”他心有余悸。 楚萧离赠他个爱莫能助,又还几分可怜的表情,“她不愿随我回去。” 只要讲到慕容紫,连‘朕’那么尊贵的自称都不用了。 弄得慕容徵一时间忘记谁才是自己真正的家人,恨铁不成钢,“她说不走难道你就在这里陪她耗着?天你还要不要?不要早些说一声,我好回去另做打算!” 说起女人,他倒又想起一件。 没等着楚萧离好心情的和他耍嘴皮子上的功夫,清咳两声,他道,“还有一事要向皇上道喜,德妃娘娘已有身孕!” …… 村外的竹林里有条小溪,溪流深深浅浅自成一趣,有不少的村民经常到这里取透着竹香的水,放在家中直接饮用。 入了秋,山间的水便有了凉意,家家户户都不准孩童们再来撒欢,由此安静了不少,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离开木,慕容紫直头直路的来了溪边。 身后跟着雾影六人,一个个都摸不着头脑,以为宫主被夜君冷落,闹了脾气。 说到安慰,他们几个哪里会? 只好守在远处。 慕容紫独独寻了块圆润的大石头坐,两手托着脸发呆。 诚然,楚萧离和三哥有正事商议,避开所有人无可厚非,她并非真的很想听,故而一点儿也都不生气。 反之当怀琰气鼓鼓的出现,本想找个人一道同仇敌忾,坐到她旁侧,望清了她那张恬静的侧脸,恍然,“莫同我说你刚才生气都是假装的?” 慕容紫转过脸,对他狡猾一笑,“九郎若愿意让我晓得,早晚他会告诉我,若他不愿意,我死乞白赖的留在那里也没用,与其这样,不如我假装生气,他会来哄我,我不但占了上风,还能在他来哄我开心的时候趁机开条件,这可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长久的沉默—— 好一会儿,怀琰总算缓过神来,“你这女人,果然够奸诈!” 将他的话当做是赞美,她受用无比,“不然怎斗得过你老奸巨猾的小师兄?” 怀琰不甘认输,“等着吧,你三哥亲自找来了,回了京城,到时候宫里那些女人都够你烦,看你还能得意到哪时!” “谁说我要回去了?” “你不回去?!”差点蹦起来。 慕容紫冲他点头,认真的脸容里不带一丝一毫玩笑。 反把怀琰弄得为难…… 那双纯澈无比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慢慢就流转出忧虑。 她不回去,就不怕被哪个女人钻了空子? 看出他外露的情绪,慕容紫笑,“我不回去,你跟他回去,正好撮合他同你的小师姐,他们在你心里难道不是天生一对?” “话是这样说……”坐在石头上,怀琰为难的搓着手,拧起了眉毛。 沉吟少许,他道,“自从见了蓝翎老妖婆后,我就不那么想了,谈情说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要是随便凭我一个人说不行,就会依照我的心意去改变,那算什么情,算什么爱?” 怀歆小师姐喜欢的是承志大师兄,而小师兄么……递给慕容紫一个不甘不愿的眼神,怀琰苦恼,“小师兄不会让你留来。” “他管不了我。”她干脆。 是管不了,不敢管,更不得闲暇管! “他有他的天要顾,我也有我的事要做,并非我们无法时时在一起,就不爱对方了。” 话说得洒脱,慕容紫早就在等这个机会,离开楚萧离,去把她的事做个干净的了结。 还有鬼医…… 冲身旁的小大人心无城府的笑笑,她道,“那日鬼医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若想为你的小师姐解毒,她只见我一人,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出于私心,我也想洛怀歆早点好起来。” “这算什么私心?”怀琰不懂。 揣着狡猾,慕容紫耐心解释,“你小师姐又看不上楚萧离,我担心个什么劲儿?救了她,我就是她的恩人,连你师傅都得记挂我这份人情。于宫里的形势,少了她,少一个碍眼的女人,我乐得轻松。” 顺着她的说法,怀琰又有些恼火,“最好再快些生皇嗣,把我小侄儿的储君之位抢了,对不?” “你小小年纪,怎和朝里那些老顽固抱有一样的想法?”慕容紫不恼,笑呵呵的说,“我很喜欢孖兴,他很乖,很聪明,悉心教养的话,往后肯定能成为明君,远的就不说了,我瞧着他肯定比九郎要本事,一定能把楚国治理得比现在更好。” 说着,她便若有所思的沉浸到自己憧憬的往后去了。 怎会生个孩子出来抢了小东西原本应得的东西? 那样做,她舍不得。 怀琰将信将疑的打量她自若的神色,暗自里,一面想找出她假装的破绽,一面,又害怕她真的诓了他。 他又不是笨蛋,多日的相处,慕容紫是怎样的人,难道他真的不清楚? 可是他那点不明就里的偏见,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明明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慕容紫看出他起伏不定的心绪,事实上这小大人近来对着自己都是那样纠结,她都随他了。 “不知鬼医有没有一种能够控制女人生男生女的药,等到以后日子安稳了,我想生个女儿,女儿多贴心。” 转过头,她向怀琰靠近了些,眼睛笑得弯弯的,尽是柔色,道,“要是儿子,学得楚萧离一身的吊儿郎当,成日不把我气死才怪!” 一笑,素颜,尽是美好。 冷不防,怀琰毫无准备的浑然一震,心狂跳。 要命了,忽然觉得慕容紫好漂亮。 不对不对,一定是他今天眼神儿有问题! 为了不让这丝情绪太容易被看穿,他转移注意,移眸看着旁边的那簇生得翠绿的竹子,问,“你真的不走了?” 慕容紫还笑,故意逗他,“是的吖,我不走了,你要是舍不得我,可以留来陪我嘛。” “我才不陪你!” “谁准你留来的?” 两个声音一齐响起,怀琰到底还是蹦了起来,眨眼离慕容紫三米远的距离。 心跳得更厉害了,这慕容家的妖女,竟然迷惑他! 楚萧离站在他们身后,把先前的对话听去小半,只那一点点够他头疼许久,甜蜜许久。 女儿必须要生,可她人在这里,他回京城,何时才生得出来?! 一笑,素颜,尽是美好 言情海 正文 他的念念不忘(第一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他的念念不忘(第一更) 万籁俱寂时,有两个人置身北狄皇宫某座宫殿的顶端,迎着温和的暖风,看繁星闪烁。 慕容紫的话很能宽慰影子,也……仅限于宽慰。 不用哪个说,他都知道,将怀歆留在身边是一错再错,可事实却是只能错去,至少暂且唯有如此瑚。 师兄是宁氏皇族中人,被萧家利用,连师傅都…… 这次潜来此地盗药,他亦是存着私心,想着单独见大师兄一面,若能够,将他救出去就更好了铄。 连日来四处找寻,还需以防萧家在宫里的眼线,结果是一场徒劳。 大师兄根本不在皇宫。 而他的小师妹洛怀歆……莫说与他拜堂成亲,行过夫妻之礼,如今还有了他的骨肉,哪怕他救出师兄,又该用怎样的法子才能做到真正的成全? 楚国境内的形势风起云涌,日日都不同,此行本不该他来,执意而为,名为盗药,实则连母妃都知,他并非真的为那人……他的父亲。 或者,他该恭恭敬敬,带着讨好的唤那个人一声——父皇。 他是楚国的九皇子,出生才将满月就被赶到封地上去,父子之情? 这要从何谈起? 若非父皇幡然醒悟,母妃当年是受到关皇后陷害,加之自身命到末途,怎会突然想起还有他这个远在西漠的儿子。 私心里,他们兄弟几个谁不巴望着父皇早日驾崩? 比起北狄皇宫里的你争我夺,楚国的皇室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若他朝,他登基为皇,不止怀歆腹中的孩儿,连怀歆自己的身份也不同以往,多少人在暗中窥视,等着他露出破绽…… 他成全了天,天又有谁能够成全他? 想到深处,耳边忽然有个俏生生的声音响起,仿佛在唤自己—— “影子,影子?” 他回神,看去,慕容紫恬淡的脸容近在咫尺,她歪着脑袋,盘腿而坐,两只手抱着贴合在一起的脚丫子。 竟然没有……穿鞋。 坐没坐相! 影子因此而蹙眉,“何以光着脚?一点不得大家闺秀的样子。” 语气中有训斥的意味,颇似慕容家那个谁。 慕容紫满脸不以为然,嗤笑他道,“亏你还是浪迹天涯的雅贼,没见过女人赤脚?” 虽在嘴上逞强,还是拉了裙角把脚覆上。 女子的脚,轻易给别人看不得,除非…… “女人?”影子哈的大笑,戏谑的将她看看,“你也算?” 昂起巴,慕容紫向他胁迫,“若不算,你为何会点出来,对我提醒?你敢说你一点儿没将我当女子看?” 影子词穷了,被她说得无力反驳。 或许,没准,可能……就当她是吧! 长久的对视过后,他示弱,“好,你赢!” 怎么不像她也到了及笄之年,全当他没有眼力见! 慕容紫开心的笑了,在倾斜的琉璃瓦上小心的调整的坐姿,得意,“你别瞧不起我,眼我可是香饽饽,舅父成日的想拿我打主意,想娶我的人,和我爹他们想把我嫁去的人,写个名册都能有十里长,唉……” 这是堂堂门阀世家千金才会有的苦恼,一般人体会不来。 影子附合,“可不是,在北狄嫁镇国大将军的儿子,太亏!要是回到楚地,怎么也得配个皇亲国戚,没准太傅大人早有打算将你引荐于太子,等到皇上驾崩,太子登基,你当不成皇后,少说也能捞个三夫人之首。” 他说得头头是道,慕容紫听之深觉有道理,从前她还没想那么多呢。 一时,她有感而发,摸着巴掂量,“想不到往后我还能活得这样的……厉害。” “这叫做厉害?”影子意见略有不同,“你做北皇的舅父想用你牵制你爹,你爹又想把你嫁好,卖个不错的价钱,这也叫厉害?” 慕容紫嘴硬,“那有些姑娘家还不值当呢! 他不接话,轻慢的哼了声,不屑的意思全在调调了。 她恹恹的埋脑袋,两只小手藏在袖子里没底气的搓啊搓,“我也不全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舅父和爹爹他们真的要拿多少银子来看待我,我有什么办法呢……” 好在她还有这丁点儿的用途,不然该怎办啊,会不会被丢掉? 片刻,也不知慕容紫做了如何的思绪,抬起头,沉肃的对身旁同样在深思的人道,“你肯帮我,我很谢谢你,不过我不愿意听舅父的意思嫁给谁,并非是因为我觉得回楚国会嫁得更好。” 嫁太子? 做太子妃,更成为楚国未来的皇后,还要母仪天? 简直就是在说笑话! 瞧她这个样子,炎夏里连鞋都不喜穿,没规没矩的,她自己都会受不了。 影子随口一问,“那你想嫁谁?” 薄削的唇上启合,眸色清淡的注视着夜空,眼底一片寂宁。 若然人能只想所想,世间上就不会有‘烦恼’这词儿了。 她道,“我不知,可我定要找到我喜欢的人。” 说到此,憧憬起来—— “那个人定要通古博今,但不能像我爹爹和二哥那般严肃无趣,至少得会一样乐器,三哥哥说,会乐器的男子有风情有情怀,嗯……武功也要好,如此才能保护我,相貌就不多详述了,生得不好的,个头儿不高的,我也看不上。” 影子喷笑。 她早有准备,锋利的眼神横过去,“不许笑!你们男人还不是喜欢美人,我就不能正大光明的喜欢美男子?” “能!”他漫不经心的迎合她,懒洋洋的眯起星眸,快睡着的形容。 夜又深了些,两个人的对话声不知不觉压得很轻。 悬在天上的那弯明月亮得发白,银润的光将北狄的皇宫笼罩住,在表面上覆以一层微芒,乍看去,视线中起伏错落的宫殿像是被透明的琉璃包裹住,若隐似现,仿佛随时会消失…… “影子。”慕容紫将巴放在膝盖上,静静看着远方,说,“你是楚国人吧?” 聊完心事,开始挖他家底了? 影子故作神秘,“是又怎样?” 闻出他话带敌意,她撇嘴,“问问又不怎样,见不得人么?不爱说不说就是了。” 两个人坐在这里,夜又长又静,她没有别的消遣,好闷的。 影子斜目把吃了闭门羹怄气的人看了看,端的是百无聊赖的架势,他笑,柔和了语色同她道,“我确实是楚国人,你要猜到不难。” 他对这小丫头没太多戒备,此前初见那天,他能立刻说出她是慕容渊的女儿,光凭那句话都能推断出,他与慕容家有些相关。 得了一寸,慕容紫就会进尺,继续问,“其实你并不是什么小贼,至少你出身官宦家,而且是京官,对不对?” “差不多吧,还猜到些什么?” “你家在朝中与我爹爹对立,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的在我跟前拐着弯对我爹爹报以不满。” “照你的说法,我家在朝中与你爹是一派,我就该对你溜须拍马了?” “也不一定。”她表情真真儿的,揣测,“兴许你父兄长年累月在我爹手做事,受他欺压,你见着我如见仇敌,这般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这晚上影子不停的被她逗乐,想忧愁一会儿都不得空。 朗声笑个不停,心情随之明朗。 又听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嘟囔不解,“可是你来北狄的皇宫是要做什么呢……” 他既是出身不凡,吃穿不愁,就算心上人不搭理,也犯不着独创这龙潭虎穴不是? 见她越想越深,影子浅默,转是笑语道,“让你猜,还真来了劲头,莫不是看上我了?” 慕容紫嫌恶的打了个哆嗦,“看上你?!” 他点头,换他认真的与她说一说了。 “我长得不错,武功更不错,不说如何通古博今,该看的,该读的诗书,一样没落,说到乐器么……筝会一些,鼓会一些,虽不精湛,倒也足够应付些许大场面,怎的越说,我越觉着你时才是在说我呢?” 连呸了好几声,她大义凛然,“要脸不要,你都是要做爹的人了,我看不上你!赶紧回家带孩子去吧!” 影子坐了起来,两手一摊,“成全了师兄师妹,我便是孤家寡人一个,少了孩儿他娘,不若你试试?” “你做梦呢!” “小声些,引来御林军就遭了,自然,你要同我殉情另当别论。” “……我说不过你,随便你怎么说。” 脸皮不够厚,只好认输了。 她把身子转向一边,拿背对他。 影子还不罢休,嘴角牵出一抹笑容,接着道,“或许,真如你所言,我父兄与你爹是为一派,长年累月被欺压,气不顺,要是我将你娶回家,莫说你爹给我家人气受,将来我想在朝中有所建树,娶了你,仿佛是百利而无一害。” “你说够——” “就算你爹狠心不认你这女儿,我受了她的冤枉气,最多回家打你一顿解气,如此亦不错,哈哈!” 对着无赖,慕容紫彻底无话可说。 影子偏要招惹她到底,嬉皮笑脸的扒拉她垂在身后软软的长头发,“没话说?” “闭嘴!”她气急败坏,呵斥。 “那就是我都说对了?” “才不……啊啾——” 狠狠打了个喷嚏,不知在哪里的御林军听到动静,登时又紧张起来! 今夜势要抓住那刺客!! 影子如法炮制,把小丫头往怀里带,两人齐齐缩到暗处,各自闭嘴收声。 脚底精神抖擞的禁军们来回的折腾了好几趟,注定徒劳。 须臾,步声渐远,不在这附近来回巡视了。 又被影子逮到怀里揣着,慕容紫心跳比平常快了不止一点半点,静静的杵着望他的脸,多看一眼都觉得讨厌! 可越是讨厌,她越要往死里盯住他不放。 怪哉,这是哪样儿的说法? 这回他没再捂住她的嘴,而是用两手将自己支撑起来,把她完全笼罩在身,却,也没有压着她。 那副身形看起来消瘦,未料比她想象的结实,她还以为……他是风吹就倒的那种单薄。 影子的注意力全都在御林军那处,待虚惊一场过后,他暗松一口气,“你就不能老实些,非得闹出乱子来可就开心了?” 语罢,移眸看她。 意料之外,慕容紫没有回嘴,惊乍的表情亦是不见了,睁大的眼睛凝望住他,一瞬不瞬,瞳眸里的涟漪不断,粉扑扑的小脸泛着害羞的红。 害羞? 影子乐了,“其实——” 他逐个字、清晰缓慢的说,“你喜欢我,不亏。” 慕容紫的瞳孔在渐而放大,还未等她真正反映,影子侧身在她旁侧躺,顺势将她揽到臂弯中,让她就那么睡。 一时兴起的任性而为。 或许一开始,他根本没有把她当女子看,顶天了不过是古灵精怪的女孩儿,相处来,连最初因为慕容渊是她爹的那点厌恶都烟消云散。 不讨厌,难得愿意亲近,何不暂且相依相偎。 只是一夜罢了。 没有防备,便轻而易举的让她钻进心里。 他恍恍然不曾发觉。 漫长岁月里不经意的想念是养分,总想着那么有趣的小丫头,没人理会,她也能自得其乐。 有她陪伴,此生一定不会苦闷。 于是思念一点一滴的滋生,渗入他心间的土壤,发芽,开花…… 只那时候的慕容紫,再是人小鬼大也听不懂他话里真正的意思。 喜欢他必是不会亏的,因为他是当今楚国的九皇子,将来最让天为之色变的——楚皇。 是谁在看着这一幕,带着时过境迁的感慨和唏嘘。 慕容紫吗? 不…… 她是艾晴。 她从另一个世界来,占据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切。 艾晴清醒极了。 当她看到一个如此可爱,如此动人,又如此鲜活的慕容紫,怎能不叫楚萧离念念不忘。 …… 隔天,慕容紫果真的生了一场大病,突如其来的热伤风,急刹了北皇等人。 影子满肚子的坏水儿,教她装可怜。 她烧得昏昏沉沉,干涸了小嘴,苍白了脸容,演得活灵活现。 挂着两行擦不干的眼泪,同着舅父哭诉—— 离家许久,实在思念娘亲,思念苏城,她疼,全身骨子发肤没有一处不疼,莫不是就要这么死了吧?爹爹常年在京中,只与她个苛严的映像,不知可否还能再见上一面啊…… 唉……没力气了,两眼一抹黑,往床板上倒,耳边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急死你们才好呢! 北皇看她这副德行,冷不防就要咽气,哪里还有心思把她嫁给谁! 真死在这里,如何跟慕容渊交代都够他头疼许久! 婚事就……暂且缓一缓吧! 【今天万字更,第二更在午6点后,然后顺便厚脸皮求个票,嚇嚇嚇嚇~】 他的念念不忘(第一更) 正文 以爱为名的罪过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以爱为名的罪过 初秋的天黑得早,山林竹影,农家村舍,灯火熠熠。 吃晚饭之前,丁蓉答应嫁给大牛了,丁小倩高兴得魂都要飘起来,亲自说服两家人,请慕阿九给定日子。 虽是宋、丁家的婚事,却不知缘何,由始至终村里的人觉得慕阿九的身份绝非一般,加之这些天又寻来了些许人,名为他的属,只看着都不想那么回事洽。 人与人相处要看心,大家伙儿相处得好,村民热心,不排外。 经丁小倩一提,丁茂抽着烟枪做了决定,这便使小孙女来请教钤。 终归是见过世面的人,请慕阿九错不了就是了。 楚萧离的身份,除了丁小倩之外再没外人晓得,万岁爷这条命是她姐妹两捡回来的,为姐姐和姐夫谋个福祉,不是难事。 自然,若是皇上能亲自主持婚礼,那就更好了! 谁想来到小木,气氛不同往日的沉寂。 不见雾影几人,院子里空落落的,木台上多出个从没见过的生人。 生人长得不错,穿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从哪个大地方来的,通身贵气,他抱手拢袖坐在那处喝闲茶,十分的自若。 见丁小倩一溜烟儿的跑进来,非但不嫌错愕,反对她礼貌的一笑。 礼数尽了,距离有了,你想与他攀谈,貌似不大可能。 怀琰蹲在树叹气,全无做饭的心思,嘴里叼着根长长的草,耷拉着肩膀,一副不知何去何从的怅然表情。 楼上,传来慕容紫慢声细语的说话声—— “我在这里,有雾影他们陪我,他们从前是你的人,本事有多大,你比我清楚,尽管放心好了。” “找个合适的时候,我会去问鬼医要解药,她人看着不坏,应当不会对我怎样,洛怀歆是孖兴的亲娘,单凭这,我也会尽心为他做这件事。” “你只管操劳你的国家大事,我爹……看在我的面子上,他若哪日真的以犯上,你留他个活路,这样不至于让我娘难过,好不?” “九郎,你怎么不说话吖?” “得,你不说,那就听我说,别气鼓鼓的拿着你那眼神瞪我。” 她会怕才奇怪了。 楚萧离没气,更没力气! 午后自小竹林回来,两个人就一直僵着。 慕容紫打定主意住来,还自发给楚萧离收拾东西,催促他连夜就和慕容徵回京。 宰相大人多高兴啊,不愧是自家妹妹,大恩不言谢! 她一点儿恼火怨怒都没有,心平气和的态度拿捏得刚刚好,反而把他弄得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留她在这儿? 楚萧离根本放心不! 偏生她连撒泼都不使了,叫他连霸道的机会都没有。 等了一会儿,没人应声,慕容紫便依着自己的心思继续说,“你回京以后不用再管我,若我想你的话,就写信让风影给你送来,他脚程快,送信好使。不过写信归写信,莫派兵马来这里守着,原本无人晓得我在这里,你一动,轻易就成此地无银三百两。” 楚萧离忍不住了,黑着脸问她,“你倒是晓得躲,晓得为你爹求情,你可有想过我?” “想的啊。”站在衣柜前的慕容紫把头点点,给了他一抹不能再认真的表情。 遂,从柜子里取出一套深蓝色的布衣裳,笑着问他,“这个你还要不要?带回去做个纪念?” 衣裳的料子在村中算上上等,是楚萧离指点猎户改良了弓箭,人家为了酬谢,就此送的。 慕容紫请了手工最好的沈大娘为他们裁了两套样式简单的衣裳,说不上手工,更没有精致的装饰,但有总比没的强。 可是私,有个爱美的人愣是逮着她彻夜的问:四娘啊,我穿这个……好看么? 做皇帝的人,心性就是那么高。 别的可以不带走,宫里什么没有啊,可是就这件衣裳,慕容紫觉着太有纪念价值。 作为万岁爷年轻时候,在穷乡僻壤过这一段村夫日子的……见证。 楚萧离坐在床边,任她奚落得脸都黑透了! 慕容紫冲他莞尔一笑,将他脸上不好的表情全都忽略,转过身去,继续翻箱倒柜。 其实哪儿有那么多东西给她翻?全然是回避的姿态。 不小心露出马脚,真的要被他抓着绑在身边,带回京城去,到时就追悔莫及了。 并非是怕和他一起经历风风雨雨,只她有要做的事情,况且…… “我不在你身边,你就不用因为顾及我的感受而束手束脚,等形势稳定,你再来接我回去不就好了?或者,我哪日真的想你得紧,说不定我自己先回了呢?九郎,你也要相信我一次。” 楚萧离听着,没再吱声。 总觉得四娘在报复自己,可他细细端望她许久,又找不出破绽。 她说不在他的身边,他便不会因为她而束手束脚,然而楚萧离却觉得,正因为她不在,单说慕容家,他回京后怕是会成倍的为她着想,更还要多一份牵挂。 这丫头何时变得如此狡猾了?! 刚思绪至此,且听慕容紫再道,“若我爹实在做出大不敬的事,譬如……楚墨是受他怂恿才离开封地,真的到了那一步,你要杀他,我想我娘会深明大义的,不过,你好歹留他一个全尸,往后我还要回去的……” 她说得在情在理,和她身为北狄大公主的娘一样深明大义! 楚萧离是皇帝,手握生杀大权,她爹是乱臣贼子,怨怪不到他的头上。 这厢话方说完,楼就传来慕容徵悦耳的话语声,道,“四娘放心,父亲大人若一意孤行,至少你还有为兄,为兄可是忠君爱国的典范,宁为皇上赴汤蹈火,死不足惜,有为兄在,我慕容家照样是你一生依靠。” 木头造的子不隔音,他的说话像是就响在耳朵边。 不用看都能想象,宰相大人已然满怀雄心壮志,抱拳向天,满眼闪烁憧憬,恨不得鞠躬尽瘁,最后一口气都要咽在议政殿里。 当然,关键还得看皇上愿不愿意给他这样的机会。 楚萧离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半句! 悄无声息的被慕容家的兄妹俩欺负得委屈! 楼,院子里,丁小倩听了这一段,是也反映过来新来的人是谁。 大楚国最年轻的宰相,难怪气度如此不凡! 满心佩服,又长见识了。 她不敢贸贸然前去与之搭话,只好跑到怀琰面前蹲,小声问,“你们要走了?” 怀琰掀起眼皮有气无力的瞅了她一眼,“这不明摆着的事么?” “那……打算何时启程?” “今晚。” “那……四娘不走么?” “她不想走。” “那……她不怕……” 怀琰不耐烦,打断她,“她怕不怕你自己去问她,别来烦我。” 说完站起来一纵,整个人跳到了头顶的树上去。 他也不想走,可小师兄走了,他就没了留来的道理,好烦! 话痨没心情说话的时候,言语简洁得很! 丁小倩仰头瞅去,只得几片枯掉的叶子随之飘落,混淆了她的视线,微恼,横眉冷眼的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德性’,迈开步子绕过慕容徵跑上楼。 慕容紫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坐在桌边喝凉茶。 桌上除了茶具,还摆着一只不算太大的包袱。 就为这点儿东西,她收拾了将近两个时辰。 楚萧离躺靠在窗的竹榻上,脸色不大好看,半个月前他还嫌弃身这张翻个身都会‘吱吱’响个不停的竹榻,而今躺成了习惯,倒觉得比宫里东华殿那张要舒服。 他不嬉皮笑脸的时候,脸皮再俊俏都有些吓人。 身份有别,丁小倩不敢招惹他,直冲着对自己笑盈盈的慕容紫依依不舍的问道,“四娘,你们要走了吗?” 慕容紫摇头,伸手招呼她到身旁来坐,说,“九郎要回去了,我不走,往后我就在这里住。” 轻巧的说话,让人察觉不到丝毫分别的伤感。 丁小倩为她担心,回身悄悄的向浑身散发阴兀之气的楚萧离探视去,她转回头来,语重心长,“皇宫里有那么多女人,你不怕他被人抢走么?” 话刚罢,楚萧离冷笑了声,“她岂会怕这些?朕还怕她被人拐跑呢!” 楼,慕容徵不给面子的大笑。 丁小倩霎时对慕容紫肃然起敬,眼神里荡漾着万分佩服。 楚萧离是皇帝不假,然而相处来却从不觉得他多有皇帝架子。 身为楚国的小老百姓之一,在心里怀着对一国之君的崇敬的同时,她又实实在在的觉得皇帝无非也是人,有喜欢和讨厌的,有自信和害怕的。 头一回听他以‘朕’自称,醋成了这样,又是这样的直白,替慕容紫的担心全成了白费。 丁小倩费力的扭转脖子,向被丢的皇上投以同情之色,不知说什么好了。 分明是离别伤怀时,没那个气氛,就是做个样子都有些难。 慕容紫见她来得突然,便问,“你有什么事吗?” 她回神,想起正事,把阿姊和大牛的婚事说了一遍。 慕容紫听后自是高兴,对丁小倩恭喜了一番,再对楚萧离兴道,“万岁爷,给赐个好日子吧,别让小倩白跑一趟。” 竹榻上一身布衣的男子坐起身,挑刺,“朕又不是司天监的,怎么赐?” “要好日子?”慕容徵在楼接话,“本相给你家挑一个如何?” 相爷博学,上知天文知地理,举国老百姓都知道。 再说宰相是大官,给阿姊挑日子,照样赚的! 只丁小倩不确定,轻易答应了会不会扫皇上的面子,不答应,皇上已然扫了她的面子在先…… 还没想好,慕容紫却替她应了,笑道,“我看不错,三哥哥你赶紧替小倩选个良辰吉日,选好了……” 语顿,再望同样盯着自己的那人,还是笑不改色,“选好了,你们连夜启程,十日内应当能赶回京城去。” 此话罢了,楚萧离总算笑了,俊庞上只有冷色,“看来四娘很想朕走?” 慕容紫像是没看懂听明白他话中深意,回以平平无奇的笑,像朝堂上最最顽固不化的老臣,道,“国不可一日无君。” 他蓦地站起来,冲她丢抹厉色,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 “玄成,回京!” 慕容徵高兴疯了,晚饭都顾不上吃,走到院中冲楼上的四妹妹拱手一拜,“大恩不言谢!” 慕容紫也走到外头垂首向看,和他相视,礼尚往来,“三哥客气。” 兄妹两眼神儿里传来递去的都是旁人看后云里雾中的信息,闹不明白这算如何一回事,总觉得皇上被他们联手坑了。 楚萧离眨眼走出院外,身影渐行渐远,慕容徵神清气爽的追了去,独留还没想好的怀琰蹲在树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慕容紫手里抱着包袱,问他,“你不走?” 怀琰发指,两手叉腰站在树上,对她凶,“跟小师兄回京会要你的命?!” 委实看不去。 慕容紫一脸没事,不焦不怒,“不走的话就去做饭,我饿了。” “我才不给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做饭!”身轻如燕的跳到树,怀琰作势要追。 慕容紫唤了他一声,把手里的包袱扔去。 他反映快,没想好接不接,东西已在自己手里。 “把这个给你小师兄带去,留个纪念也好。” 怀琰笑得讽刺,“有你在这里,保准忘不了!” 木空了,人气顿消。 丁小倩是想,这平淡如常的气氛与她来前没有改变,就像是早就预演过的,这里不是皇宫,楚萧离身为天子,肯定要离开。 只没有掉眼泪的伤怀场面,没有心酸的对话,太平静,太平静……同慕容紫并肩站在楼上的廊外,随她一起往村外方向看去,天早就黑了,没有月光,远处混沌一片,分不出哪儿是山,哪儿是天。 说走就走了,负气到了极点。 天那么大,变故那么多,难道他们不怕这是此生最后的相见? 至少要好好的道别啊…… 就在丁小倩为他们遗憾之时,白眼狼却把没心肝发挥到了极致,黯然的长叹,“唉,做饭的人走了。” 天大的事都顶不过当填饱肚子重要。 丁小倩愕然,“四娘,你……” “我当然会记挂他,恨不得每时每刻与他绑在一起,可是我要真的逼他在天和我之间做选择……就算他真的选了我,也不见得会快活。” 换了个表情,好容易让旁人从她脸上瞧出了不舍。 两手扶在木栏上,慕容紫扬眉,脸上有笑,心里……也许在哭? “谁的感情都经不起生死离别,若可以,我也不想冒这样大的风险。” 丁小倩不解,“为什么非要留来?你是慕容家的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过活,皇上那么喜欢你,他还对我说你就是他的皇后,你哥哥方才不是也说了,肯定有你的立足之地!” 连她都晓得,她又何苦执着? “我没说要一辈子留在这里啊。”慕容紫云淡风轻,往村外远眺去的目光恋恋不舍,迟迟不愿意收回,“时机没到,容我在这里多逗留一阵。” 后位,怕是她此生都与之无缘了…… …… 一*夜未眠。 虽然慕容紫晓得四周有雾影等人守着,连只虫都钻不近来,可是没有楚萧离在身边,旁侧的温度是冰凉的,哪里能睡着? 往往,轻松的话和作派只能用来安慰旁人,能否说服自己,只有自己最清楚。 早晨的天色略显灰蒙,薄雾缭绕,湿气颇重。 慕容紫像往常一样在天刚起了光亮之色时起身,换了衣裳,带上几只竹筒,到竹林间取露水。 四周宁然,心很静。 直至在昨儿个那条小溪边,看到静止在那处的楚萧离。 起初时候,慕容紫以为自己眼花,竹林里的雾色很浓,看不太远,溪水簌簌,鸟儿啼鸣,回荡在山间,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一道欣长的身影几乎融进了竹影中,她在远处并未察觉,走近了,反倒先被惊了一惊。 楚萧离已经换了身衣裳,紫色的锦衣华袍,墨发上束着金冠,腰间配一把长剑,丰神俊朗,姿态卓美。 他负手而立,呼吸均匀,姿容无澜,都不晓得在这里站了多久。 慕容紫眼色里都诧异,僵硬的看了他许久,“你……没走?” 到此时还不确定可否是幻觉。 楚萧离勾唇笑了笑,一扫昨日的孩子气,耐人寻味的说道,“只是想亲自确定,你有没有想我罢了。” 她站在原地不动,流转在眼底的涟漪渐渐恢复平静,转是一笑,“不会不想。” “那跟我走?” “难道我说‘不’,你就不要我了?” “不会不要。” 他的回答和她如出一辙。 “那就是了,我没什么可担心的。”把繁琐的身份卸,慕容紫道,“我同你说过,我这个人很自私,武德皇帝的皇后绝对不会是我,若我坐上后位,将来慕容家因此势大,总会成为你我之间的阻碍,我不想要那样的罪名,那罪名便强加不到我的头上,我宁可做祸国殃民的女人,哪怕骂我迷惑君心,我也心甘情愿。” 什么门阀世家,什么身份重任,什么国之大义? 关她屁事! 她要爱,就爱得彻彻底底! 那是以爱为名的罪过,由始至终她想要的,无非如此而已。 以爱为名的罪过 言情海 正文 我喜欢你就好(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我喜欢你就好(第二更) 不管宫里还是朝中,装病是门学问,影子教了慕容紫三招。 把自己折腾出个惨样儿,只能算将将入门。 慕容紫身体好,打小宁珮烟就给她熬药膳汤滋补着,烧到晚上就褪了热瑚。 影子继续使坏…铄… 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几只煮熟的鸡蛋,滚烫的,把她的脸颊烫得通红,夜里御医来请最后一道脉时,结结实实的被了一跳! 分明烧退了,何以是这个样子? 御医也会想啊,计较一二,这人要比宫里的公主矜贵多了! 倘若不小心折在自己手里,皇上得向大公主和慕容渊交代,他必定万死难辞其咎。 瞧准时机,慕容紫对御医悄声坦言,自己不想嫁在北狄才出此策,请大人帮忙遮掩,如若不然,她宁选择一死。 御医没辙,唯有硬着头皮陪她演! 想病多久都成,谁让着她是从大公主肚皮里钻出来,楚国慕容渊的爱女呢…… 得罪不起! 打通了关节,还剩最后一步——彻底绝了北皇把她嫁在北狄的念头。 法子还是影子亲自传授与慕容紫,只这一回不能算做馊主意了。 说起这场病,宁赫姗找她的麻烦在先,后而她告病,在外人看来,无论真假与否,见她有所表示,有人不会无动于衷。 故而病到第三日,十七公主果真亲自来探望。 她两个本就差不多大,消除了芥蒂,很容易敞开心扉,其后的几日,宁赫姗每天都来陪伴慕容紫。 说不上如何亲比同胞姐妹的情义,但女儿家么,又正是如此年纪,心里终归有了计较。 都晓得,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便是在此时日中,有个人将一切看在眼里。 镇国大将军是不容小视的势力,手握兵马大权,谁都想拉拢。 皇后没女儿,阻挠陶妃嫁女义不容辞。 可惜慕容紫无心,这还病上了,一个想嫁,一个不想嫁,明摆着的事。 于是在个风和日丽的天儿,寻了合适的时机,陶妃往北皇身边一靠,使出绝招,娇嗔—— 小丫头病了许多天,明眼人都瞧出端倪,她既然不愿意,皇上何必强人所难? 赐婚这一件,自家人看是好事,皇上亦是为外甥女着想,放到外人去看,指不定该怎么说了。 再者,大公主与国师正在山中祈福,若回来见皇上自作主张,即便面上没有表露,心里也会不快。 眼楚国的皇帝病入膏肓,慕容渊身为太子太傅,莫看将来,如今都已权倾朝野…… 话点到为止,北皇自有掂量。 他的亲妹妹,当今的大公主,在北狄的威信如今犹存。 从前父皇最宠爱的就是她,哪怕到了今时今日,外面还有传,如果她乃男儿身,这天必定是她的! 那份宠爱,皇帝自认没法相比。 想起父皇弥留之际,让他当着众多肱骨大臣的面发誓,此生都不能让珮烟公主受楚国的丁点儿委屈。 那会儿皇帝是想,宁珮烟是自己的亲妹妹,发誓就发誓罢,楚国让他们北狄的公主委屈,等同于打他的脸,他肯定不能视若无睹。 当楚国那边将要皇权更替,封地上的皇子蠢蠢欲动,储君若不得慕容渊的扶持,定会惨败。 可若储君真的继位,往后的楚国,说是慕容渊的天也不未过。 陶妃的话,北皇越想越觉着有道理。 一番回味,反倒是他操之过急,逼得身边无人的外甥女要靠装病来躲。 光是这件事传出去,恐怕都不妥。 之后再不提。 之余陶妃,只要她拿此事和皇后较上了劲,保住慕容紫那丫头,等大公主回来必会心怀感激,不管赫姗能不能嫁去镇国将军府,她都不亏。 再往后,真的没谁跟慕容紫说起成婚的大事! 利用陶妃和皇后的较量为自己脱身,她一直未曾想通,缠着影子问,他卖关子让她自个儿想。 还笑话她,身为慕容渊的女儿,逃过了今日,逃不过明日,等你回了楚地,看你爹爹不将你许给太子,一辈子关在皇宫里。 吓死她了! 其后的半个月,慕容紫在影子的吓唬和打趣里装病,日子一天天的过,颇为悠闲自在。 半月后,宫里又出了大事。 …… 是夜。 宫殿里的奴才们照样被慕容紫赶得精光。 今儿个只有她一人,对着一盏孤灯,眼瞧子时尽了,还未见影子现身,她是等得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担心。 自从遇到这个有趣的‘雅贼’后,北狄皇宫里乏味的日子变得新奇有趣。 影子不坏,懂得的也多,几乎她说得出来的诗书话本哪怕前朝野史,他都看过,还能从里面讲出许多头头是道的大道理给她听。 当然,那些旁门左道的小故事,都不知他从哪里得知,她听得津津有味。 母亲还有几日就回,那时她就不能像这会儿那么自由。 白日里宫人也来报,楚国的使节大抵明日正午就会到,她的三哥哥和四皇子楚星涵亦在其中。 身边有了亲近的人,慕容紫就不好和影子见面,加之她早晚要回苏城,所以尤为珍惜和他的相处。 这重念念不舍的心思,她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 总觉着……看到他就会很高兴。 夜静悄悄的,她趴在寝殿中央的羊皮绒毯上,两只小腿翘得老高。 鞋子上挂着几只做工精巧的小铃铛,随着她轻微的晃动,都会叮叮当当的响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影子嫌闹,她乐坏了,最喜欢的就是热闹! 因此皇后舅母送的那么多双鞋中,她指着这双天天穿。 只要在宫殿里来回的跑一跑,总有个声音,用着疏懒的调调漫不经心的训斥她,再接着,现身到她跟前。 其实绣鞋挺漂亮,不同的颜色,不同的缎面,还有五花八门的刺绣和装饰,给足了师傅材料,能做出成百上千的花样儿。 她的脚型也好,怎么穿都好看。 这可不是自夸。 奶娘打小就这么说,连前几日来探望她的宁赫姗不小心见了,都忍不住叹上一叹。 以往慕容紫从来不讲究,没想到这双不爱受约束的脚也能成为美谈。 那么,她到底是哪时开始学穿了鞋子,再不赤脚到处乱跑的? 面对眼前无趣的画本,整个晚上都被翻几页,慕容紫等得不耐烦了,心神乱飘,冷不丁翻身平躺,把自己摆成里‘大’字,两只小脚狠命的来回上乱蹬,铃铛响得急促又杂乱无章,不止,她还要动口。 “影子,影子,影子?影子!!!” 消停—— 她不动了,耳畔边是铃铛和自己喊话的幽幽回声。 无人应。 “骗子!”她蹙眉,负气的骂,“谁说要带我出宫玩儿来着?大骗子!” 盯着头顶灯盏光亮照不进的房顶,以前对那些黑暗的角落心有惧怕,而今竟然只有期待。 眼泪花子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住唇忍! 认定有个人丢她走了,走得无声无息,连道别都没有。 没良心的! 早知道就同舅父说有个小贼藏在这里,把他抓起来,关进天牢受酷刑! 良久…… 外面蓦地响起纷乱嘈杂的声音,动静极大,仿佛在忽然之间,天地不再寂宁,胜过白日喧嚣。 慕容紫不解的爬起来,往殿外方向看去,心思流转,忽然惊慌的弹起! “珍宝阁!” 她恍然,前不久无意中同影子说过,北狄皇宫有两个宝库,一处是不日前被他大闹的藏宝斋,还有一处是珍宝阁。 那阁楼不显眼,久不曾用,但母亲告诉过她,阁楼地底有许多北狄皇族的秘辛。 真正的宝贝都藏在那处! 莫非他今夜去闯? 想到此时,她脚步已经迈出,还未跑到殿外,先有道身影忽的闪入。 是影子! “你——” 没事吧? 这三个字哪里还问得出口。 眼前的人,一身在暗夜中不起眼的玄色衣裳,左手执剑,右手捂着胸口以三寸,未见血流如注,那血腥味却顷刻钻入她的鼻息。 慕容紫呆滞得说不出话,也不敢说,只傻傻的看着他,生怕自己呼吸大些,都能让他灰烟灭。 他笑,俊庞上血色渐失,“老远都听到你在撒泼,还说不是喜欢上我了?” 她动了动紧抿的唇,未语。 他兀自将自己粗粗打量了番,对她打趣,“多好的机会,还不快来笑话我。” 如何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形容? …… 慕容紫把影子搀扶到更衣的屏风后面,那儿有张长榻,勉强能将他安置。 平日他是不屑的,多睡在梁上,一来够高,能眼光八方,二来,能随时吓唬叽叽喳喳个没完的小丫头。 可惜今夜他再没力气窜房梁。 比起上次,外面的响动更为频繁。 一个刺客在宫里闹了几此,再抓不住,禁卫军的几个头头就该以死谢罪了。 影子的伤也比上回更重,腰腹上被箭斜擦而过,割开道约莫三寸长的口子,血倒是止住了,慕容紫看不出到底伤得有多厉害。 叫她最担心的,还是他背上结实中的那箭。 箭头还埋在右边肩胛骨上,怕是骨头都被穿了个窟窿,他只能趴着,趴着又看不到腰腹上的伤,急得她! 不过,心里急是一回事,难得没有表现出来。 慕容紫强制自己冷静,既然不懂医术,又没有信得过的人能帮忙,想要救影子,就得靠她一个人。 掌了灯,她先打水把血迹擦干净,再在禁卫军前来时,假装好梦被扰,发了一通的脾气。 且是瞧她发火的形容,似模似样,拧眉头,斜眼睛,散乱着长长的头发,跟个小疯子似的,又略带几分傲气。 一看便是被宠坏的世家千金,不比公主们的脾气小。 赶走了所有的人,把关上内殿的门,她重新打了水给影子洗伤口。 那过程无比的艰难,慕容紫第一次看到鲜血淋漓的伤,被割开皮肉向外翻开,不断有粘稠的血带着温度从里面渗出来,血和肉混淆在一起,叫她心惊胆战! 她从没对谁这样过,笨手笨脚的,不时弄得影子倒抽凉气。 每每那时,她抱歉的向他看去,得到的是他安慰的目光,布满细微汗珠的脸容漾着柔和的笑,说,“没事儿,不疼,你放心。” 哪儿那么容易死呢。 找了干净的衣裳剪成布条,给他包扎好之后,天都快亮了。 晨曦到来之前,天是最暗的。 影子趴着,背上的箭不能拔,没得大夫,若止不住血,恐怕会一命呜呼。 慕容紫坐在他旁侧,两手交叠在榻边,隔着巴,近近的盯住他看,守着他。 谁也不说话。 他的伤太重,而她,坚强了一夜,力气已用完。 “怎不说话了。”太静,影子身上的伤痛得他一刻都放松不来,偏生随身带的药都用在上次,由是如此时候,极其需要小丫头说话,分散他的心神。 慕容紫眨眨眼,眸底一片清醒。 她不闹腾的时候挺大家闺秀的,本就生得安静。 轻声问,“你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影子莞尔,露出一抹类似往昔那样得意的神采,“我想要做成的事,就没有成不了的说法。” 死到临头都不忘夸奖自个儿。 她‘嘁’的不屑了声,“命都要没了,值得吗?” “不值。”他坦坦然,回答得很快,心念一转,漂亮的深眸看着她,又改口道,“好似还是值得的。” 至少此行遇到她。 是这个意思吗? 慕容紫的脸微有烧烫,覆眼婕,她嘟嘴,“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能别拿我打趣么。” 换平时,她早都和他顶嘴了,这可是两个人相互找趣的法子之一。 要是他的伤不重,让着她在他受伤的那处黑心的拧一把,她都做得来! 这情况,她不敢。 影子见她委屈的快哭了,好像受伤的人是她,他又笑了笑,说,“这次来北狄,没打算把命搭进去,但……也没想过要好活。” 他心里始终耿耿于怀着那些许孽障事,受的伤,全当自己该受惩罚。 “你有什么错!”慕容紫气急了,听不得他自怨自艾! 明明是个那么骄傲,那么了不起的人。 她红着眼睛冲他吼,“又不是你喜欢那个人,那个人就一定会喜欢你,就算是两情相悦的人都会吵架,人活一世,难道只能喜欢一个人,只能被一个人喜欢吗?她不喜欢你没关系啊,我喜欢你就好了!” “你……喜欢我?” 影子全身都发了麻,被她的狮吼震的。 混沌的目光与她闪烁的眼眸相触,计较,怀疑,找寻…… 最后,他默然,“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就好(第二更) 正文 她的秘密(六月,加更君的第一次出场哟~)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她的秘密(六月,加更君的第一次出场哟~) 慕容紫的话说得很慢,亦很清晰。 她想得深广如斯,考虑的更是连楚萧离都无可否认的长远。 难以反驳。 向鬼医要解药,必须是慕容紫去做。 册封谁成为皇后,都不会是她铋。 京城里千番变化,风起云涌,她不在,他便可毫无顾虑,放手施展。 楚萧离坚持,无非她是他毕生不多的所求之一,哪怕明知不合时宜,管不了那么多了,未曾料到,她反倒比自己清醒。 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抚摸她恬然宁静的侧脸,分别前的眷恋如是,都不晓得回再见会是何时南。 “不用担心,谁都不能和你比。” 许是她此时挽留,他会留来陪她,哪里也不去了,相依相偎便是地老天荒。 那样才是真正的自私,狭隘得心里只存着自己的愉悦,那结果并非他们想要,不若,趁此时好好告别一场,他朝再见,定能一齐比肩,俯览众生,如愿到老。 踮起脚尖,慕容紫在楚萧离微凉的唇上印一吻,柔声笑语,“不准让别个碰你,不然我会知道的。” 两个人,一段情,磕磕碰碰的一路至此,周遭的男人和女人已不再是彼此间最大的阻碍。 早晚,这片天王土,不管去到哪里,都是他们的相守之处。 …… 楚萧离一走,慕容紫方才是真正开始怅然若失。 说她狡猾,时时让他牵挂在心,他这一招回马枪何尝不是使得炉火纯青? 谁都不逊色,谁也没落着好。 继续采露水?慕容紫是没那样的心情了。 坐回昨儿个发呆的溪边,一时半会儿,她得缓缓。 手里握着张红纸条,那是楚萧离走前交给她的,说,是她的三哥哥赠予丁家的好日子。 慕容徵的原话是:你二人命大,得丁家村救了性命,管吃管住,建房舍赠衣物,不然凭你们两个?呵…… 再没好听的了,都是琼浆玉液里泡着长大的,哪里有自食其力的本事。 故而他身为一国宰相,楚氏皇族的大管家,挑个良辰吉日答谢人家是应该的。 亏得他能找到喜庆的红纸条! 依着自己的想象,慕容紫把那番场景回味了一遍,再低首看纸条上的好日子——武德四年,十一月初八,卯时二刻,红鸾庇佑,大吉,宜嫁娶。 纳闷,怎写得这般细致? 且是这日子…… 眼才九月中,离着十一月初八还早得很,慕容紫蹙眉,暗自怨怪,三哥也真是的,明明是个聪明人,怎的连这点成人之美的事都不会做? 让她看来,只要自个儿有那心情,哪天不是良辰吉日? 想得正是投入,冷不防身后无声的窜出个影子,一把抢了她的红纸条,往她身边坐,心口把日子念出口。 慕容紫微惊,侧眸怪异的盯着怀琰,“你怎么没走?” 臭小鬼,吓死她了! 怀琰无动于衷,像是没听到她说什么,只顾打量那纸条,片刻奇道,“这可是难得的好日子,一次要到十九年后了,不是我瞎吹,在这天成亲的人,就算八字反冲没得天定良缘,也能讨到吉祥如意,要是我有心上人,定也要在这天成亲!不过哪个女子能被我娶到,那是她的福气。” 说到最后全成了自夸,十三岁的年纪就想着要娶妻,谁受得了他的唠叨? 慕容紫笑话他,“怕是今年你赶不上了,等十九年后吧,到那时想必你也成了像你师傅那样的一代名剑,人更成熟,应该会很招女子喜欢。” 十九年后他也才三十二,正当而立之年,好得很! 怀琰先是憧憬,随后贼贼的嘿笑,“那时我就可以欺负小师兄了。” 慕容紫一诧,嗤笑,“好大的出息!” 两个人并肩坐在一排,各自乐着,难得亲近。 把红纸条还回去,怀琰道,“是你家兄长给你的?” 慕容紫接过,点头。 眼底放出几许光亮,他赞赏道,“我师傅教过我,可我花了三个月才算出来,他竟只用了一夜,真厉害,不愧是楚国的宰相!” 对慕容徵的本事,慕容紫自来不吝称赞,不过么…… 又将那日子望了望,她若有所思,“真的是今年最好的日子么?” “怎可能有假!”怀琰一拍大腿,加重语气,打包票,“你就是不信我,也该信我师傅和你三哥对不?” 慕容紫不再就此多问,改说道,“为何你没走?” 他冲着楚萧离来,没道理人走了,他还稳稳当当的坐在这里。 这一问,就把他为难得开不了口。 缩了缩脖子,怀琰斜目把身旁‘狡猾的女人’看了看,又低头自顾搓两手,细声儿的支吾,“是小师兄喊我留来,他说……” 后面的话慕容紫听不清,凑近,她追问,“喊你留来作甚?” “烧饭给你吃……”语调是速又含糊。 “什么?!”她故意逗趣,“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中气能足点么?” “小师兄说你嘴刁得很,我厨艺好,留来给你做饭吃!只要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他就不跟我计较我害他掉进河里,险些丧命的事!” 一鼓作气的震天吼完,怀琰噌的站起,瞪得圆大的黑瞳里泛着羞涩的责怪,气不顺,“你放心,有我在绝对饿不死你!不过我是要做大事的人,断不会一直陪你在此处闲耗虚度,何时启程,你给个准话,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听到没?” 慕容紫笑得前仰后合,“今晚吃糖醋鱼吧,外加个竹筒饭,怎样?” 怀琰冷哼了声,算是应了她。 随后跳石头,抱着剑乘风而去,三两功夫就隐没在水雾里,那袭淡绿色的身影洒脱非常。 真是个口不对心的翩翩少年…… 他一走,就听见藏身在小溪对面的花影好奇,“宫主可有想好何时回去?” 昨夜风影和云影得了慕容紫的吩咐便启程前往北狄,按照他二人的脚力,恐怕这会儿都过安都了。 虽说宫主对他们没有隐瞒是好事,可单是她昨夜讲的那件,随便听听都觉得太玄乎! 如今的慕容紫不是六年前的慕容紫,那她是谁? 若非她表情认真,他们定当她闲来无事睡不着,逗他们寻乐子找开心。 花影想不明白,也没法往深了揣度,是与不是,慕容紫就是无泪宫的宫主。 比较之,她更关心眼前自个儿弄得明白的事。 这皇后的位置宫主不坐了,那必然会有另一个女人坐上去,一朝天子还一朝臣呢,回去晚了,后宫成了别个的天,哪怕有夜君向着,宫主得多心堵呐…… 远处某个地方,雪影从容接道,“还未同鬼医要到解药,急着回去做什么?” 转而,他向慕容紫恳求,“不管宫主做何打算,若要杀鬼医,请让属代劳。” 无泪宫的七影,除了溟影与楚萧离一样,师承洛宇文,出身算得上简单,剩的六人,每个都有特殊的背景。 或者如花影那样来头不小,亦或者如雪影,饮恨为生,时时刻刻都想着如何向仇家讨回血债。 他刚说完,就遭了雾影的训斥,道,“宫主心中自有打算,你休要擅作主张!” 雪影不以为然的呵笑,“我若要擅作主张,还会先请示宫主么?” 在七人当中,他的行事素来最为诡异难测。 对此,莫说是雾影,其他六人都与此留着心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他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没有血煞令的约束,他早就随心而为。 这本是众人都了然在心里头的事,从未搬到台面上来说罢了。 而今由他自己提起,宫主还指着鬼医成事,雾影几人怕他先有动作,不能不先发制人。 雾气淡了些,渐渐有了天色,慕容紫坐在石头上,不觉就被湿气沁得衣衫微润。 她看不见其他人,只能听到从各处传来他们的说话声,每说一句,都会空幽的回荡半响,给不自觉紧迫的气氛平添遐想。 仿若,有那么点儿要大打出手的先兆。 正僵着,忽闻花影干咳了一声,像只兔子似的从慕容紫的正对面跳出来,几步跃过小溪,稳稳当当的站到了她的身旁。 随后,她仰头往身子右侧的高处寻看去,话音朗朗的说道,“话不能这样说,你不老实,我们心里有顾虑,大家入无泪宫多年,虽然各有各的脾气,做不到交心,总也比和外人亲近些,雪影,你觉得我讲的对不对?” 套近乎? 雪影毫不客气的点穿她的举动,不屑一顾,“你对不对无需我来评断,只你刻意去到宫主身边是对的,保不齐我忽然就生出不该有的心念,虽说不能杀了宫主,将她掳走折磨,以此要挟,你说,那般时候,你们当如何?” 他说完,花影再好的口才都没了施展的兴趣。 多说无益,雾影和月影已从两个方向现身,统是面色沉凝,临危待发。 慕容紫抬首把他们三个的表情仔细瞧了瞧,忽的轻松笑谈起来,“你们是要作甚?见鬼医而已,算不得大事,我看就……” 她假意做沉吟状,拍响双手干脆道,“让雪影陪我去。” “那怎么行?!” “不可!” 雾影和花影异口同声,连不曾开口的月影都是满面急色。 “如何不可?”慕容紫的决定得十分愉快,“鬼医是他的仇人,有他在身边,断不会让仇人伤了我去,再者,挟走我这拖后腿的容易得很,只往后的路就难了。” 伴着手指头,她慢吞吞的数,“要躲无泪宫的追杀,躲慕容家的暗卫,躲大楚万马千军,雪影那么聪明,你们不先动手逼他进死胡同,他不会冲动而为,而单他一人就能让你们如临大敌,看来此行有他足够。” 起身,随意把身上沾的泥土拍了拍,慕容紫回身,边走边吩咐,“回去准备些吃的,我在村口等你,你们三个不准跟,安心了,最多五日我们便回。” …… 半个时辰后,慕容紫果真在村口等来玉扇倾城的雪影。 他脸色不佳,身后背着竹筐,筐子里不但吃的喝的俱全,还有遮雨的伞,避寒的薄皮氅,防蚊虫的药…… 再是风流倜傥的脸容,都被那只不协调的竹筐褪了姿色。 武德三年初,最重要的新一则宫规是:身为无泪宫宫徒,照顾废柴宫主,当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怀琰听说他们要去寻鬼医死活想跟着来,至于结果……自然是打了一架,谁胜谁负,无需多问。 啧,慕容紫美滋滋的想:真给她这宫主长脸啊! 心里乐着,嘴上却没好话,抬起巴,她故作轻慢,“竟然让我等这么久,无泪宫里就属你架子最大。” 雪影瞅着她,情绪颇为复杂,半响忍不住直言,“属也委实没想到,会受制于你这连杀鸡都不敢的……” 窝囊废么? 他真骂不出口。 嫌她窝囊还要听命于她,他岂不更窝囊? 真是要把脸丢尽了。 慕容紫不同他置气,笑呵呵的把手摆了两,“走吧,不能受的委屈都受了,往后别个再想让人委屈便不能够,你还不好好谢我。” 雪影郁结,“楚萧离怎会喜欢你……” “我长得漂亮,伶牙俐齿,爱撒泼,好耍赖,他就喜欢我这一口,真真没办法。” “……” 如今的世道早变了,脸皮厚的再哪里都吃混得开。 …… 有了慕容紫不遗余力的说笑,之后的路途上,雪影对她明显要随意许多。 相处的方式许许多种,一旦随意,便也没了太多拘束之处,连‘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都无关紧要。 雪影同慕容紫说,他喜欢乖巧的女子,要涉世不深,要瞳眸漆黑有神而不失灵气,最好柔弱得连骨头都是软的,说话轻声细语,但若爱了他,就爱到骨髓,对他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像他们宫主这样的,委实无福消受,故而他尤佩服夜君。 他说,从前他曾遇到过那样的女子,遇上了,此生难忘。 轻易化解他一身戾气,让他甘愿展露笑颜,为她去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好人? 或许与雪影注定无缘。 他淡淡的叙述,面上看不见喜怒起伏,后来心爱的人死了,他无意中遇到蓝翎,得知她的身份,求她教他折磨人而身不死的恶毒法子。 将仇人一个个的残杀,留他最恨的,没日没夜的让其饱受噬心之痛,只要听到他的脚步声,感受到他的鼻息,都会惊恐万分。 他享受那时的每个时刻,不能自拔。 却,也是蓝翎用计引他现身,害他险些丢掉性命,反之最想杀的仇家却被救,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这实情与从前楚萧离说给慕容紫听的有些出入,或许,真实的发生总比道听途说要来得残忍。 慕容紫沉默的听着,又认为蓝翎做得不太错。 鬼医也是医,哪怕收取报酬救人,天间大多的大夫都不会拒绝。 那时的雪影只剩仇恨,当有一天他的仇人咽最后一口气,他还剩什么呢? 死对于他来说未尝不是解脱,如同那抹残留在心中念念不忘的仇恨,如今早已成为支撑他活去的缘由,等到大仇得报后,她就不信他还能自我了断去。 苦或痛,累或疼,能活着总是好的。 之余鬼医蓝翎,慕容紫没亲口对哪个讲过,她对这神情飘忽的女人没来由的抱有好感,这重念想到底还是被心思细腻的雪影看了出来。 “我劝宫主不要把鬼医想得太好,人心险恶,生来自私是为本性,若你身上有她想贪图,或是值得利用的,她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知道。”慕容紫认真的回答他,“可是现是我对她有所求,实在没办法。” 不然他要手刃仇人,别人的恩恩怨怨,她岂会多管闲事? 身后传来雪影复杂的轻笑。 缄默。 两个人对彼此有着难以消除的顾虑,因为形势,不得不暂且给与对方信赖,漫漫深山路,勉为其难相伴。 雪影胜似忠告的话说完,之后再不多言。 初秋的绵雨并不太冷,慕容紫连伞都不撑,神清气爽的走在前面。 她记性不错,走过一遍的路多能记个大概,若走错了也没关系,身后有人给她纠正。 七影中,溟影没有血煞令的牵制,慕容紫管他不住。 雾影稳重,有他在,不用担心大局不稳,人心不安。 花影是慕容紫的开心果,月影话不多,却知冷暖,善人意。 风影和云影兄弟两,插科打诨张口就来,耍起嘴皮子功夫不亚于楚萧离,可一旦让他们放风布阵,那是丁点儿错漏都不会出。 真要把人分成‘善’与‘恶’,他们归于前者,独独雪影是后者。 说来也怪,偏就是他,慕容紫无法心安理得的将其当成手人使唤,更不想多有隐瞒。 默了足够长的时间,她忽然止步,转身正对雪影,脸色凝肃,端端酝酿许久的模样。 雪影疑惑,“宫主何事?” “见了鬼医,得了洛怀歆的解药,你暂且按捺一时,怎样?”商量的语气。 “不怎样。”他脸色沉,不善道,“我为何要等?” “我想请她褪除血煞令。”慕容紫对他坦言,再问,“值不值得你等?” 雪影先是一怔,几个瞬息后仰头大笑,“疯了?还是活腻味了?” 没有血煞令的控制,四百多宫徒还有多少会受心甘情愿她摆布? 她无所动摇,玩笑猜测,“莫非你要第一个杀我?” 引来雪影讽刺的反问,“杀你?我疯了?” “那不就是。”慕容紫摊开两手,挂在脸上的笑有些玩世,“那么多人命系在我身上,我也不好过,解了血煞令,他们若愿意继续跟着我,好吃好喝不辜负便是,不愿意,我不强求。” 雪影狐疑,拿不准她动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慕容紫继续大而化之道,“所以,你别妨碍我,人可以给你杀,但我要她先解血煞令。” “你又怎知她能解?” “除她之外,再没第二人了,也许商霭会,可惜我不信他,反正不多时就见到鬼医,随便问问又不掉肉,此事于你有赚无亏。” “你笃定我不会拒绝?” 细想来,她说的话倒像是拖延之计。 为何?谁知道呢,这女人连楚萧离都唬得住,只要想到这一点,雪影再是厌烦都无法掉以轻心。 慕容紫不再回答,和他打太极,“不若和我赌一把?我输了,把命给你,你输了,解了血煞令也要为我所用。” 他刁难,“假如鬼医解不了怎算?” 她坚持,“不会解不了,难道你不敢信一次?” 被逼到死路,想不屑都不行。 “好!”一锤定音,活了这些年,破天荒被激到如此地步。 慕容紫面露满意的神色,“我赢定了。” 撂话,她人似凯旋,回身继续赶路,心情甚好。 雪影站定未动,看着她无比自若的背影,抿合的唇溢出不甘。 辗转思绪,他冷不防说道,“蓝翎从西域来,早年与名剑洛家走得极近,后而洛夫人第一胎小产,洛宇文怀疑她与萧家暗有勾结,她受情伤至深,一夜之间患上怪疾,白肤白发,形容如鬼,每年,她都需用不同的花来恢复容貌,这法子是北狄国师曦昭所授,宫主可知,作为交换,蓝翎送了曦昭何物?” 提起北狄,提起国师曦昭,慕容紫顿失颜色。 错愕的回首,看向身后端立在不远处的人,她心有轻颤,“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雪影扬笑,“宫主怕了?” 正中怀。 迅速整理心境,慕容紫道,“怕与不怕能改变什么?” “如此说来你真的不是六年前那个慕容紫?” 他以此挑衅,狭长的美目里荡漾着诡谪的眼波。 或者转念去想,若她坦然无惧,何必在楚萧离走后,当夜就派出风影云影前往北狄? “蓝翎自西域来时,身上带有两颗长生丹,她送了一颗给曦昭,传言此丹药能让人弥留之际延长寿命,后来玄徵帝病入膏肓,派人向老北皇所求的正是此物,可惜楚星涵被拒,楚萧离孤身潜入,险些丧命,最终照旧无功而返。” 雪影走近,打量她的神色中搀了玩味,“我还听说,后来没多久宫主遭逢意外,同样九死一生,那天蓝翎对你说了些耐人寻味的话,加上北狄大国师曦昭通天的巫术……” 要救回一个死了的人,应该不难。 慕容紫的秘密被他点滴悉知,眉心渐渐拢起。 拿不准他想以此当筹码要挟,还是做些更糟糕的事…… 可是短暂的静默后,他意料之外的一笑,“我猜想,这便是宫主不遗余力,想要把属收为己用的真正缘由了。” 他为自己不善的言辞自圆其说? 松了口气,慕容紫僵笑出来,“你果真是个人才!” 对别人真心的赞赏,雪影一直受用,“你是不是从前那个慕容紫于我而言相关不大,但蓝翎手里另一颗长生丹,那样东西必须是我的,作为交换,时才儿戏的赌约不论输赢,我都任你所用。” 慕容紫意识的反映,莫非他还保存着心上人的身躯? 可就算还有一线生机,他眼前的自己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面对雪影执着的目光,无法说出这顾虑。 或许他要长生丹只是为自己的今后打算,一颗丹药罢了,他要,给他又何妨? 而她呢? 先前故意引雪影打赌,无非想让蓝翎活来为她解密,那天初见,怕是连楚萧离都听出蓝翎几句话里另含深意。 只他分身乏术,给她钻了空子。 再不动作,等到楚萧离忙完了天大事,剩的时日都要用到她身上,根本含混不过去! 无奈这点心思还是被雪影察觉,被识破的慕容紫勾唇自嘲……撒谎的功夫不到家,怪得了谁? “好,我答应你。” …… 有了共识,慕容紫和亦正亦邪的雪影相处更加容易。 路上,他又对她讲了些许鬼医蓝翎的事,同洛怀琰的说法大相径庭! 蓝翎自西域圣城来,身份成谜,不但医术妙绝,更精通各种毒药,虽说如此,从前她是极少主动害人的,和洛宇文相识,全因被奸人所害,受他搭救,就此倾尽芳心。 落得半疯半癫,一生凄惨。 自然,这其中不乏萧家作怪,实情如何,雪影只能将自己晓得的那部分说给慕容紫听。 生了怪疾的蓝翎得曦昭照顾,一直长居北狄皇宫中,皇族富贵,省去她每年都要找不同的花的麻烦。 中途她的徒弟商霭去西漠生出诸多祸端,她前往相救,反被利用诬陷。 洛怀歆寻她求药,她不过是成全,不想惹来洛宇文立誓追杀。 如此还爱么? 甚至雪影认为,杀了她都能算做了件善事! 论阴毒狠辣,北狄和大楚的奸臣乱贼,谁能敌得过他商霭? 雪影知情却从来不说,此时当作闲谈,漫不经心的逐一道来,惊得慕容紫替楚萧离捏出好几把冷汗! 想回头追去相告……晚了! …… 没有耽搁,走了整日,天黑前来到野荷池。 仍旧迷雾腾腾,把此处围绕得宛如梦境,那片荷花池已不如数日前妖娆艳丽,乍看去一片颓靡,花和莲叶都显出落败之象。 蓝翎依言,哪里都没有去。 隔岸,慕容紫和雪影见她自木中走出来,姿态似迎接。 红袍,黑发,焕发着光泽的皮肤透着少女的羞红,莲足踩在柔软的泥土里,随着她缓缓慢步,印出一串娇俏的足迹。 河池里失去生机的花,在她身上长久不衰的盛放着。 站定在岸边,她平和的笑,对他们招手,用着和上次截然不同的语调,说,“来、到这边来。” 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孔,纯净得让人毛骨悚然到窒息。 …… 中比想象中归置得好。 破旧的墙上稀疏挂着些腐朽了的铁器,砍树用的斧子,狩猎用的弓箭……这些原本会给初来的人增添恐惧的玩意儿,却因为中间燃着热意融融的火堆,照亮四壁,连角落里都没有阴影,再无可怕之处。 火上架着只难看的陶壶,壶中有水在沸。 些许器皿置于旁侧,不好看,但干净,用着慕容紫的话来说就是有人气。 人气这样东西,在和蓝翎同处一室的时候——太重要! 离火堆不远,一张四方的小桌子放在柔软的虎皮毯上,桌上有文房四宝,小山似的书册堆在旁边。 看来,鬼医真的打算常住在此。 她请慕容紫还有雪影简单落座,之后埋头捣鼓自己的东西,雪影没好气的唤她停来,她不听。 只见她匆匆忙的里外走动,一会儿到楼上去抓一把晒干的药,一会儿又到外摘朵没有枯萎的荷花。 全都放进火上那只沸腾的水壶里煮。 制止不了,又带着请求前来,只好耐性子等。 不多时,一碗暗色的汤药放在慕容紫的面前。 蓝翎跪坐在她对面,对她比划了个‘喝’的姿势,神色说不上有多诚恳,但却实实在在的让人感受到她与年龄不相符合的纯邪。 脸孔如是,心性亦如是。 和上回见面时差别巨大,仿佛她变得不太会说话。 制止住欲要爆发的雪影,慕容紫耐心对她问,“你要我喝这个?为什么?” “从、前——”蓝翎一字一顿,周身微颤,像在压抑自己,又像是想要在失语前努力说最后的话,“你的、从前……在这里!” “喝了就能知道以前的所有?” 是关于那个慕容紫的记忆?她能全都得到? 蓝翎点头,如释重负。 慕容紫凝色深思,对她的话没有半点怀疑。 并非犹豫喝与否,要承载另一个人的记忆,不论美好还是痛苦,于她而言绝不轻松,可她人已在此,断没有退缩的道理,说来说去,需要的无非一点勇气。 努力酝酿了番,定心,端起汤碗—— 蓦地,雪影探手捂住那还在冒热气的碗,拧眉正色,“既是来要洛怀歆的解药,宫主何须多生枝节?若你有事,我也要搭上性命!” 这蓝翎举止太诡异,来时说好的那些全不能作数。 慕容紫将他望了一眼,倏的笑了,“忽然觉得有你在,我万分放心,鬼医不会害我,这点你当比我清楚,这碗东西我也喝定了,你实在担心,不如出去给我猎只兔子烤着当晚饭,实不相瞒,我现本就有些紧张,你别草木皆兵的,弄得我心狂跳。” “莫怕。”蓝翎纯澈的眸子在他两个之间寻望,安慰道,“莫怕,睡一觉、便好。” 雪影复杂的看她,同情有,厌恶更有! 蓝翎与他对视,似乎能够看懂他想要传递与她的情绪,而她的表情也在做细微的变化,只趁这丝空隙,慕容紫仰头将碗里苦涩得无法形容的药汁一饮而尽! 药效发挥得极快,几乎是这滋味儿刚沾到她的舌头,某种若有似无的幻觉便开始在脑中浮现。 耳边响起哪个惊动不已的大叫她的名字——慕容紫。 慕容紫…… 这是谁的名字? 又是谁在与她说话? 那一把懒散成了习惯的嗓音,微哑低沉,几分熟悉,几分无力。 思绪逐渐模糊,脑中的画面却越发清晰。 “你叫什么名字……慕容紫?”嘲讽,不屑,还冷哼鄙夷。 “慕容渊的女儿?呵,真是巧得很,你爹若晓得你救了我,恐怕要打死你。” “要从安都跑到北狄来打死我?”回答的声音有恃无恐,明显没被唬住,“他老人家没得这个闲吧!不过瞧你这惨样……和我爹有仇?哼哼哼,结怨很深?别瞪我,说来给我开心一,乐了本小姐,我就去找药来缓解你受伤痛楚,怎样?” 她的秘密(六月,加更君的第一次出场哟~) 言情海 正文 她一个人的影子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她一个人的影子 薄曦自天边泛起,逐渐将天空染亮,巍峨的皇宫褪去黯然,披上金色的盔甲,崭新的一天,朝阳如火。 宫人们在座座宫殿里往来,朝臣们自正南门行入,听说昨夜又出现了刺客,珍宝阁被盗,丢了什么,谁也不知杳。 皇上大发雷霆是必然的,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等着聆听圣上训话罢…… 大公主的寝殿里依旧寂静无声,当差的奴才们早就自以为摸清了慕容紫的习惯,不到正午绝不会前来自讨没趣。 床榻上维持着昨夜的整洁,未曾沾上人休息过后的的气息。 而在斜对面的一觉,摆在那处的屏风后,静静的听,隐约地,似能听到轻缓有规律的呼吸铍。 慕容紫累极了,趴在那张不大的榻边睡得深熟,影子侧身躺着,垂的视线正好望住她所在双臂里的半张脸容。 这小丫头竟然说……喜欢他。 从没想过此行会有如此发生,原本,他并未抱任何希望。 包括盗药。 怀歆的事与他打击甚大,一度不知所措。 尤为新婚夜后,他看到的是一个对自己满眼恨意,只想将他杀之而后快的……妻子。 他到底做了什么呢? 在这场被混淆了利益的感情纠葛里,他无辜吗? 早就根深蒂固的将自己定罪,来到北狄,亲自犯险,求药只是借口,直白的坦言是——有心找死。 没打算把命搭进去,却也没想过要好好的活。 身份,地位,还有他曾经想要称霸的天,忽然都变得无关紧要,某个恍惚的刹那,连自己是谁都不再清晰。 直到这小丫头将他唤做‘影子’。 影子…… 潜入北狄的皇宫后,他就一直藏身在这座宫殿里,小丫头性子怪,身边无人,也不爱使唤人,这点倒应了他贪图清静的心境。 后而夜闯藏宝窄,受了些许伤,那晚在浴室,他若不吱声,必然也能将她瞒过去。 那么为何会主动与她搭话? 楚萧离想不明白。 与她有了交集,得知她是慕容渊的女儿,竟然没让他对她厌恶疏离。 慕容紫大概是慕容家与众不同的存在。 不,或者该说她与其他女儿家都不一样。 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原则,宁赫姗前来找茬事,她亦出乎他意料的将事情轻易化为了了,别瞧着她是那直来直去的性子,该圆滑的时候,她会用最简单的方式为自己解决问题。 没人陪她玩耍,她会给自己找乐子。 遇到无法摆平的难题时,不管跟前的人是谁,只要能帮她,她便会毫无矜持的放姿态狗腿。 就这样将他的视线吸引了。 接来的日子,楚萧离真的做了她口中的‘影子’。 在这座深宫里,伤愈的他可以来去自如,若不去闯那些厉害的机关阵法,怕是呆上一辈子都不是难事。 每日他像鬼魅一样穿行在座座宫殿里,闲来无事,与小丫头耍耍嘴皮子,打趣几句。 只有慕容紫晓得他的存在。 她不怕他,亦不对他多有探究。 两个置身在深宫的人,似有些许同病相怜的意味,不开心的事都闭口不谈,开心的事彼此分享交换。 于是你和我的心里多了一份开心,如此,就能化解那份伤痛。 他开始逃避。 认为就做个‘影子’未尝不好。 没有多余的人知道他的存在,还有小丫头陪他解闷,日子过得简简单单,哪怕是他心神不自觉复杂时,都能被她脚上响得没完没了的铃铛声音打断。 敌国的深宫,竟给了他渴望的轻松和自在。 那一时,楚萧离真的不愿多想除此之外的任何。 不要再回西漠去,怀歆是师傅亲生的女儿,总归不会让她受委屈。 父皇的病重与否和他有什么关系?人早晚都是要死的。 楚国的天,将来谁去称霸,有什么所谓呢? 他已经失去想要与之分享的人,便也丧失了斗心。 短暂的日子比过以前十几载不可一世的岁月,他贪婪得不愿意再想做任何事。 真正提醒他的还是慕容紫,那天她对他说,母亲和三哥哥还来了,用不了多久,她就要回楚国去。 说的时候,她露出抑郁寡欢的神情,失落得无以复加。 只因不舍得。 慕容紫却是不知,自己念念不舍的一语,对于他而言是梦醒的宣判。 既然小丫头都要离开此地了,他还有何理由留呢? 所以,楚萧离去珍宝阁盗药。 委实想不到,就连他都颇感到意外。 驱使他完成那件事的缘由,并非父皇对母妃愧疚的道歉,更并非与他皇位的承诺,仅仅只是……小丫头要走了,无人陪伴他。 故而,不得不将来时的目的达成。 然后呢? 飘忽的神思点滴收回,他深眸里的光逐渐凝聚,最后定在慕容紫恬然的睡脸上。 她说,她喜欢他就好。 脑海中回荡起这句话,心已安然。 …… 散朝的钟声自皇帝与群臣商议朝政的大殿那端传来,慕容紫迷糊的睁开了眼睛。 又累又困,全身都蔓延着疲惫,跪坐在地砖上的双腿都麻得快没知觉了,可,心里在担心着一个人,迫使她强打精神,关心的向着影子看去。 他睡着了,侧身面对她的姿势。 平静的面容宛如玉雕,长睫浅覆,沉淀了一片短暂的宁静,五官是无法形容的俊美。 相由心生,慕容紫觉得,影子有时虽恶劣,明明比她大还不让她,但他不坏,他的心地很善良。 他将外侧的那只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肩头上,好像在安慰她:他没事。 腰腹上的伤虽包扎过,血迹却渗了出来,猩红刺目。 还有他背上的箭没有取出,再拖延去…… 慕容紫心一紧,勉强站起来。 她刚有所动作,楚萧离立刻醒了,就着离她近的那只手蓦地将她手腕抓住! “你去哪儿?”沉哑的声线,冰凉的语调。 连他的脸孔上都溢着不容拒绝和反抗。 他不准她走,只要离开他的视线都不行! 慕容紫被这样的影子吓了吓,被他拽进的手腕都发疼了,她忽略,挤出一笑,“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为我撒谎的御医?” 他猜测,“你要找他来为我取箭疗伤?” 不笑的时候,长得再好看都没用,总带着几许杀气…… 慕容紫知道他会顾虑,好言说道,“我觉得孙御医能够为你隐瞒,一来他胆子小,怕死,我若以命要挟,他的胆子就先被吓破大半,二来……” 眼底流露出忧愁之色,她努着嘴泄气的小声,“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人到末路时,真正的绝望是早已预见了那个结果,自己却无能为力。 禁锢在她腕上的手,紧握的力度松释了些。 沉吟着,楚萧离缓缓道,“他始终是北狄皇宫的御医,假意应你,私同你舅父或者其他人禀告也是有可能的。” 她不甘心,“可是你的伤……” “我的伤如何不要紧。”对她浅淡一笑,他再道,“我同你不过萍水相逢,倘若因为此连累你,加之宁珮烟与慕容渊的身份,恐是不小心会引来战祸。” 稍适顿了,他放开手,心安的合上眼眸,嘴角有笑意流泻而出。 “这段日子,我很开心。” 他放弃了。 活去的机会。 “不。”慕容紫僵滞的站在他面前,握紧了拳头,哽咽得快要喘不过气。 “不!”她重复,“我不想你死。” “是人总会死的。”楚萧离平淡的说。 不曾想,他原来是个对自己都可以那么残酷的人。 可是却又听她道,“你死了我会难过。” 他笑意扩大半分,“为何?因为喜欢我?” 睁开眼睛,楚萧离微笑的看住她,那是张多么倔强的脸容,盈满水雾的眼眸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她不哭,只为了与他较劲。 他轻叹,哄骗开解的语气,“傻丫头,你还小得很。” “我会长大的。”慕容紫哽咽的说,“只要你活着等我。” “我都是做爹的人了,这样你都不嫌弃?” “不嫌弃。”她想了想,又说,“你成全了你的师兄和师妹,我同你在一起,往后还有我父兄关照你,好大的便宜,傻子才拒绝。” 楚萧离隐忍的闷笑,伤口阵阵发疼。 竟还对他这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威逼利诱,天间最傻的就是她了。 他继续为难她,“要是因此连累了你爹娘和哥哥怎算?” “不怕。”她比他坚决,“楚国现在乱着呢,我大哥哥手里有兵马保护我们。” “保护么?”他质疑,丁点儿大的小人儿,知道得还真不少。 慕容渊教出来的好女儿啊…… 放空了凤眸,思绪不知到了哪里去,他说话的声音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你连我是谁都不知,为何要保护我……” “影子?影子?!”见他意识溃散,慕容紫急得眼泪直流。 伸手在他额上一摸,好烫! 烧得这样厉害。 连唤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回应,慕容紫真的吓到了,见他脸上身上都在冒冷汗,她忙取来被褥给他盖好。 顾不上别的了。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孙御医来救你啊。” 在他耳边轻声叮嘱了这句话,匆匆换了衣裳,往太医院方向奔去。 …… 辰时中,将将朝,各宫各院的主子们正在用早膳,御医们大多去请平安脉了,慕容紫跑到太医院时,就得两个值班的小太监坐在门口晒太阳相互打趣儿。 她道明身份,点了孙御医,谁想被告知孙御医两天前告了假,回了老家探亲。 没有能够给影子疗伤的人,两个小太监围住她问东问西,不知是想借机讨好还是怎么的,她怕露出马脚,敷衍了两句就掉头离开。 未走远,不愿意空手而归,于是绕到御药房,趁人不备,偷拿了大包的药材,这才回去。 一番劳顿,前后过去两个时辰。 寝殿里和她离开前一样,未曾有任何变化,鼻息里有香,光束自大扇的菱花缝隙里渗透来,可是总有什么变了。 慕容紫将头摇了摇,努力摒除那抹桓横在心底将要失去的害怕。 将要正午,再过一会儿宫人们也该来收拾了,耽搁不得。 来到屏风后,影子醒着,半眯眼眸,含笑看她,浑然轻松的等待姿态。 倘若不是脸色苍白得可怕,都能叫她无误以为他没事,不知在哪里偷吃了御膳,好心情的小酌几杯,喝到微醺,跑到这处来偷懒小憩。 见她怀里兜着一大包,楚萧离笑问,“抱着什么宝贝?给我瞧一瞧。” 慕容紫低首看看,展开两手,把兜在衣裳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材置于他的眼前,没底气的问,“你看看,这些能治你的伤么?要是不能……能止住疼也是好的。” 她根本不懂药理,时才在御药房,对着成百上千的小箱子,眼睛都望得花了,就算不问谁她心里头都清楚得很…… 乱抓的这些药,不把人弄出毛病都算好的,哪里敢真的给影子吃去? 可是,什么都不做的话,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么? 递送到眼前的药材,单瞧都只与人一个‘杂乱无章’的形容,还有那双玉白的小手,颤抖着,固执的坚持着,尽了最大的努力。 楚萧离看了许久,随后对小丫头复杂的笑,感激,安慰,还有……放弃。 这样已经很好。 他很满足。 “这些……都不行是不是?”慕容紫颤声的说,然后一把扶去脸上的眼泪,坚决,“你等我!我去找人来救你,我一定会找到的!我……”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打断她的话,他问。 大有引诱的意图。 生念已绝,死前有个人陪伴,说一会儿子话,如此就够了。 楚萧离承认,这一刻的他是自私的。 但同时他也知道,慕容紫年纪还小,虽说不会忘记他,但总是,会在往后的时日里慢慢的将对他的感情淡化。 曾经他也以为,没有什么是岁月无法消解不了的,包括怀歆对他的恨。 可惜他等不到了。 “你别自作聪明。”含着哭腔,慕容紫训他,“我是很想知道你是谁,但若你死了,我知道来有何用?牢牢的记住你吗?你这人真坏!” “既然我坏,就由得我死吧。”他自暴自弃。 “不。”她还是这一句,谁也动摇不了的坚决,“你不会死的。” 因为有她在! 转而,楚萧离换了个说法,“你不怕你走之后,我也厉害吗?” 慕容紫都走出了几步,闻言顿步,侧首看他,隔着屏风,她比他更加镇定,“省省吧,你没那个力气。” 步声渐远,消失…… 楚萧离试着想要坐起来,刚有动作,剧痛自伤口扩散开,痛得他丝丝的抽气,头晕目眩得无法自控。 小丫头的告诫犹在耳边,省省吧,他确实不得那个力气。 将手覆在胸口略微凸起的一处,里面的丹药,或许能救他的性命。 他,想活去吗? …… 正午将至。 慕容紫急匆匆的跑去寝殿,穿过殿外的林子,在转折处迎头与一行人当先的相撞在一起。 霎时先前的交谈声就此断了,被她脑袋撞了胸口的那个人往后倒退了几步。 他退,他身后的若干人也跟着退,突如其来的场面,混乱又热闹。 慕容紫自个儿也是满头雾水,她救人心切,根本不想管顾和自己撞上的是哪个,横竖就是些闲来没事瞎乱逛的皇子公主们。 丢去‘抱歉’,这就欲走,心做的打算,前去找宁赫姗帮忙。 就……说影子是自己的心上人,为了见她一面才跑到宫里来。 那些珍宝阁和藏宝斋的事都能拦到她的身上,总之把影子救了再说。 宁赫姗真心喜欢镇国将军家的大公子,就冲着那份儿女情长,眼她是这宫里最有可能帮自己的人。 定了心思,慕容紫无暇再顾其他! 这厢还没来得及抬步,便是听见个熟悉到了极点的声音,笑趣的对她说,“怎是个慌慌张张的模样儿?连为兄都不认得了?母亲不在身边,没了管束你的人,倒是越发没规矩,看来北狄的皇宫也关你不住。” “三哥哥?” 慕容紫回身一看,那不是她家三哥慕容徵还能是哪个? 与慕容徵同行的有不少人,除了若干宫人,她能认得出四皇子宁越曦和十一皇子宁越,他二人乃为皇后所生,地位超然,而他们要去的方向…… “阿徵,这就是你妹妹?”站在慕容徵身旁的另一个年轻的男子,开口问道。 他穿着楚国的服饰,姿容气质皆是不凡,在他的腰侧挂有一枚质地极佳的玉佩。 慕容紫认得出上面的雕纹,那是楚氏皇族的标志! 他是楚星涵。 一时,慕容紫不敢再造次,连忙后退到路边,将头低,不语。 相比前一刻,这会儿是噤若寒蝉的收敛。 见状,慕容徵与楚星涵相视了一眼,楚星涵尔雅笑道,“我将令妹吓到了?” 就连随旁的宁越曦也笑着打趣起来,“表妹,往些天你可不是这样小气的,再说先前你撞到的是你家亲亲的三哥,我们兄弟几个断不会到父皇母后面前,告你一个没规矩的罪,不过阿徵,你不会对姑母告自家妹妹的状吧?” 说笑间,慕容徵已走到小妹面前,“四娘,怎么了?” 他看出不对劲。 抬眸寻看去,慕容紫眼光闪动,将哭不哭,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两个字,卡在咽喉里——救命! 她一个人的影子 正文 只有我和你,你怕不怕?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只有我和你,你怕不怕? 神思时而清晰,时而恍惚。 仿佛魂魄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之地漂浮。 随后,身体的感触逐渐清晰,回忆似梦中初醒,齐齐涌入脑海,她应接不暇的窥视着—— 玄徵年间,苏城,慕容府钤。 那是个炎夏,具体是和年月,她估测不出。 几人有说有笑的自外行入华苑,当前的稍显年长,体态儒雅,气质不凡,身后跟着两个俊朗的翩翩少年,再往后是各自贴身的人。 那是年轻时候的慕容渊。 只看那时的脸貌,确实气宇轩昂,姿容卓绝,难怪能让北狄的大公主一见倾心。 慕容翊与慕容徵,有礼有节的跟在他的身后,二人年纪都不大,却在举手投足中有了比着同龄人更多的成熟和稳重。 原本父子三人还在说着话,忽然之间,不知那个丫鬟惊恐万分的低呼了一声,众人往凉亭看去—— 亭,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独自坐在亭上宽不足三尺的扶栏上,完全垂悬在荷塘面上的两只小腿来回晃动,悠闲得很。 小东西才将满五岁,穿身翠色的裙裳,脑袋左右两侧各梳了两个别致的团髻,髻上的丝带绑着铃铛,轻轻一动,铃铛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在她怀里抱着只鱼饵食盒,人是乐呵得很,笑得眼睛都眯成了弯月牙。 胖嘟嘟的小手往盒子里抓一把饵食,用力往面前的荷池里撒去,光是一个动作,悬悬欲坠,脚的锦鲤聚了过来,她更加开怀。 这一幕让旁人瞧见了,只有大惊! “四娘!”慕容翊皱着眉头严厉的唤了她一声,快步走过去将她抱来,斥责,“同你说了许多次,不可爬这么高,万一摔去怎办?不是平白让娘担心么?奶娘呢?人呢?你身边怎半个人都没有?!” 他把女娃抱后,就将她搁在地上,让她独自站好。 自己说吧,入夏以来被他抓了几次现行啦? 身为慕容家的四小姐,从小就没得规矩,让外人看了岂不招话柄? 慕容紫好似不知道怕为何,站定了扬起脑袋,嘟起嘴瞅自家二哥,没有吭气,不满全写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漆黑的眼珠子泛着四溢的光华,敌视! 三位哥哥里,打小最不喜欢的就是他! “瞪为兄作甚?我说的话你可懂了?”慕容翊较真,坚持要她说出个好歹来。 慕容徵大笑着走上前,“二哥,四娘还小,你同她说这些她也不明白,人没事就好。” 见到他,女娃露出笑颜,甜滋滋的喊了声‘三哥哥’,这便就要扑过去抱。 小腿才迈开没两步她又停了。 因为看到了个比二哥还可怕的人——她的爹爹。 慕容渊步步稳健的走来,锦袍绣带,儒雅有,威严更有,总能让小女儿惧着自己七分就是。 这次回苏城,与上回离了将近两年。 印象里小女儿走路还歪歪倒倒着要人扶,如今不仅人高了些,胆子都大得敢爬上栏坐着喂鱼了。 两年,慕容紫始终与娘亲近,与三哥哥亲近,讨厌二哥哥! 对自己的父亲,心里晓得是在别处做大事,脑中也存着父亲应有轮廓,可真正见了面,反而生疏。 “瞧,怕是不记得了。”慕容徵心大,轻松的往亭里一坐,要问小妹通身的没规矩是跟谁学的,看他便知。 慕容翊连说他都懒得,眼最关心的确实是——四娘可还记得父亲? 父女二人就那么相视着,谁也不说话,又好像,谁都不想先去讨好谁,统是不爱买账的人! 慕容渊长得好,看他的三个儿子就知道,偏生是个冷面,极少笑,但凡小孩子都不愿与这样的人亲近。 他慕容家乃楚国望族,这份矜贵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加之他做了太傅后,朝中巴结的人多了,养成他从不先与人示好的得性。 太子见了他,那都是要先抱手作礼,恭敬老实的喊一声‘先生’的。 时才在中院,他和宁珮烟续了会儿子话,本是该叫奶娘把女儿抱来与他看看,谁想宁氏让他自己个儿来瞧。 慕容渊在朝中舌战群雄不是问题,要说到和小女儿相处,以前从没有过,也—— 不太会。 他心里虚着,明知夫人有心刁难,碍于脸面上过不去,没法开口示弱,只好领着儿子来给自己打气。 当大眼望小眼,慕容渊发现,想要懵懂无邪的女儿先甜甜的唤一声‘爹’,是他期待过多。 在京中,他的妾室们也为他生儿育女,可是感觉完全不同。 他鲜少过问内院的事,妾们有了身子,他吩咐几句去,该怎么样,总有人伺候着,孩子生来,是男是女,取个怎样的名儿,他这当老爷的做主了就是。 说句张狂的,慕容家的孩子,就算是生养在外面,没有正式的身份,都能一生无忧! 不过真是怪得很,他绝不会对那些孩子期待太多就是。 他会想,不管要不要叫他一声‘父亲’,难不成他还能不是了? 若他愿意,搬出家法礼教小惩大诫都可。 此一时对着正妻为他生的女儿,心境非从前面对其他孩子的任何时候可以相比。 罚?他根本舍不得。 凶?委实凶不起来。 夫人珮烟是他的心爱之人,弃了整个北狄,枉顾了公主的身份嫁与他,图什么,有些话无需说得太明白,他心中有数。 想从前,在苏城里的日子清淡,宁静致远,合家安乐。 妻子一连为他生三个儿子,不说是份功劳,苏城中的人都晓得,他慕容渊与北狄大公主恩爱如斯,羡煞旁人。 后来朝中有变,太子身边要人辅佐,皇上器重慕容家,他身为一族之长,不能不顾长远。 小女儿自娘胎里他就关怀得少,夫人贤淑,不让他操心,每月一封信,他想知道的都在里头,字迹秀美,语气从不深浓绵长,思念之愁都化在只言片语里,不轻易显露。 怕他分心。 女儿出生长到两岁,他便只回来看过一回,这次是第二回。 只见小东西那还没完全长开的脸容,眼睛和鼻子似夫人,小嘴却是只像自己。 尤为抿起时,不笑时,这场景似曾相识? 忽然,他就切实的体会到,平日给政敌脸色看的时候,人家是个什么样儿的心境。 甚至他还有些没道理的暗自怨怪二子,无端端的凶四娘在先,惹她犯小脾气,弄得他都不好哄了,着实不来台面。 慕容徵这唯恐天不乱的臭小子在旁看他老子的好戏,一个劲儿的笑,“哈哈哈哈,看,果真不认得了。” 他还故意问,“四娘,我是哪个?” 慕容紫侧首看了他一眼,糯声唤他,“三哥哥。” 求救之意明显,眼泪都要钻出来。 “他呢?”慕容徵指端站在一旁的慕容翊。 慕容紫本不想叫的,看出慕容翊投来的目光里含着期待之色,想了想,对他老老实实的喊,“二哥哥。” 不甘愿的也好,总之慕容翊圆满了。 别看兄妹两平时不对付,外人千万别想欺负到他家四娘的头上,不然……哼哼哼,让你知道慕容家的公子们真正混起来,能混到个怎样可怕的地步! “那他呢?”最后看向父亲。 小四娘再不说话。 慕容渊的脸色似有沉凝,自有威严的眸威慑的看向三子,告诫。 慕容徵岂会怕? 起身来一把将小妹抱起,哄了她两句,接着……两手伸直了,将人举高,往父亲跟前送! 面对忽然凑到咫尺的小女儿,慕容渊怔怔然。 再望她眼泪汪汪,俨然一副惧死了自己,想哭不敢哭的可怜模样…… 默然片刻,到底是心软了。 身为其父,对儿子可以严厉,对女儿,尤其还是夫人为他生的女儿,如何能不疼? 生硬的把小丫头接过手抱住,慕容渊全身紧绷,面上挂着连他自己都不知的表情,感觉很微妙。 他有四个孩子,最大的都在边疆保家卫国了,却,从来没好好抱过他们任何一个。 女儿很轻,自然了,本就没多大,顶小的一点,没想到脾气与他似极。 他抱得不好,慕容紫与他又不亲近,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摔着了,她疼啊! 出于本能,伸出小手挂在父亲脖子上,紧迫的盯住他的脸,不满也不敢说。 两只手臂嫩得如同荷塘里刚捞出来的藕段子,身上飘着股小孩子才有的奶香,脸上的表情无比倔强,这就是他慕容渊的女儿。 “我是你爹爹。” 对视了会儿,慕容渊总算屈服,先开口。 他和小孩子计较什么? 明知道是这么个意思,先前的纠结都成了莫名其妙。 慕容紫将他看了又看,纯黑的眸子里带着敬畏和惧怕,打量,半响,总算张开粉嫩的小嘴,轻声儿地—— “爹爹。” 只一声,慕容渊心满意足的笑了。 温和的颜色,怕是慕容翊兄弟几个此生难见! 为着小妹暗松一口气,太不易! 四的家仆们都随同笑起来,老爷难得回苏城一趟,这次也才逗留几日,要等到次再见,都不知是何时了。 奈何夫人顾及身份久居于此,不然,京城里那些姨娘岂有机会?! 慕容徵说道,“四娘认生,不过娘时常都有告诉她,父亲身负要职,为天,为百姓,为太子,所以不能常伴与她,父亲别看她小,闲来无事,我们说教打趣她,她可是会搬出你来凶我们几个说,再欺负她,告爹爹。” 血肉亲情如是,不管相隔多远,割不断的。 慕容渊听后尽是沉默,他知道,能给孩子们的并不多。 复而把女儿望了望,对这天,对这楚氏河山深谙的眼眸里,全然是为人父对子女的不舍。 想了想,他问,“和爹爹一起去安都小住一阵可好?” 安都!如今太子正在那个地方! 小丫头不言语,没法,与亲爹压根不熟,安都在哪里她不知,可若去了,娘亲怎办? 慕容渊见她这个样子,好像意识到问题所在,又道,“娘也去。” 可好! 慕容紫把透亮的眼睛转上一转,笑颜一展,点了头。 “你们都要去?”慕容徵走进了伸手去戳小妹的酒窝,打趣,“去了好啊,就剩我和二哥在,图个自在!四娘,你可得好好表现,父亲那是当朝太傅,太傅你知道吗?就是太子的师傅,太子是谁呢?就是将来楚国的皇上!到了安都,你可得好好的拍太子殿的马屁,没准将来啊……” “闹够了没有?!”不容他说完,慕容渊怒视他吼去,“成日不学无术,尽说混帐话!在你妹妹面前像什么样子?你也要去安都!” 留他在这里,还不知会闯出怎样的祸事。 慕容徵佯作被训得灰头土脸的样子,指向慕容翊,“那二哥……” 慕容翊心里揣着事,正要表示自己会如何如何,兄弟三人中,他自认最持重,最懂事,应该能够留的。 谁知道父亲一声令,“自然要一起。” 这才是一家人! 话音落,慕容徵那个大笑啊,笑话他不老实的二哥,是谁约了心上人八月十五一起游湖来着? 他笑,慕容紫也跟着三哥哥不明就里的笑。 慕容翊气不打一处,咬牙切齿的恨他半响,告了父亲自己还有事,先行回了书房。 咯咯咯的声音自水亭里飘出,别说多有意思了。 那慕容渊嘴上凶三子,说到安都,说起太子,心头不是没有私心。 抱着女儿,他高兴道,“去了安都,为父亲自教你读书写字。” 平时太傅大人只教太子,如今又还要教小四娘,还不得在一起? 他慕容家的女儿,将来做个皇后,轻而易举的事! 画面渐远,谁在看着,谁又在想着,慕容渊瞧着实在讨厌,尽做些与人不快的事,说疼爱子女,至少她是从没见过。 不知慕容渊有这样一面。 亲眼瞧了,当作长见识,食古不化的太傅大人也懂温情的。 咦,怪了,那么她是谁呢? …… 心神恍惚,一念之间,物换星移。 头顶的天空眨眼换了个模样,是夜,繁星在头顶闪烁,华美的宫殿屹立周遭,空气里漂浮着白日艳阳曝晒后的余温之味。 这里是北狄的皇宫,尊贵,气派,奢华繁美。 这晚有刺客,断了进行到一半的宫宴,慕容紫婉拒了几位公主的邀请,扫兴而归。 不是她不想出去玩儿,而是她知道她们私如何说她的。 楚国的小骗子,胳膊肘往外弯的东西! 母亲要嫁给父亲,是她能插得上话,多得了嘴的?那会儿还没她呢! 再者说了,这婚事还是当年外祖亲自成全的,你们背地里嚼什么舌根?!有本事当面说去吖! 和这些表里不一的玩耍,她宁可回自个儿的子睡大觉! 心里堵得慌。 母亲和国师出宫到山上祭祀,一去就是足月,慕容紫没得劲,来时的期待全都化作泡影,早知……早知她死都不来! 在苏城临出发前,姑母一家邀她去京城玩儿。 她是觉着北狄好不容易才来一次,自要当先选。 至于京城么,只要想到父亲大人那张严肃得可怕的脸,她就啥想法都没了。 罢罢,北狄也没什么不好。 住在母亲当年的宫殿里,缺不了好吃与好喝,那些公主表妹,皇子表兄,谁爱小心眼的说坏话,背后慢慢说去,就算她是外姓的,北皇舅父也不会亏待了她去! 嫉妒死她们才好呢! 走进殿中,挥手霸道的撤若干打算涌上来嘘寒问暖的宫人,灯一灭,慕容紫就把脚上的鞋子蹬掉。 赤脚往浴室那边走,衣服扔了一路。 想问为何要灭灯? 灭了灯,就无人看得见她没规没矩的样子,虽然三哥哥说她是自欺欺人,可她天生夜猫子,就不爱点,你奈我何?! 苏城的人都晓得,打小慕容家的四小姐就没规矩,太傅大人对她要求严苛,她死都要与他对着干,学那么多苦着自己,她不乐意。 早晚,她要离开慕容家,和心上人双宿双,畅游天,做个自在人! 方才走进浴室,身上的衣裳就只剩件单衣,站在浴池边,她还想着要来个痛快的深跳! 冷不防,沉哑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飘出来…… “再脱就全看见了。” 看见什么? 慕容紫一颤,再一僵! 两手拽着衣裳交叠拢好,四张望,找寻。 耳边除了水声,再无其他。 刚想松口气,那声音又道,“我在这里。” 她寻着看过去,果真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个人,只能望到个大概的轮廓。 他冲她挥了挥手。 慕容紫被吓得‘啊’的软趴趴叫唤了声,倒退一步,失足掉进水池里,呛得惊天动地,差点淹死在还不得她高的水中。 她扑腾够了,好容易稳住身形,把**的脑袋从手里探出来,角落里的影子便嘲笑她,“真是个笨蛋。” 是人! 慕容紫大怒,“你这无耻之徒,竟敢偷看本小姐沐浴!来人啊!!!!” 扯开嗓子跟小泼妇似的嚷起来。 她要挖他的眼睛,割他的舌头!混蛋!自小到大除了娘亲还没人看过她的身子呢!一阵尖声过后,无人回应,最终只剩水声,和一个喊累了的在喘气儿。 “别吵。”影子不耐轻斥,“你可知道,你这不点灯不让人伴在身旁的怪癖,让人钻了空子?” 钻空子的人可不就是他么? 慕容紫似懂非懂,“什么意思?” 影子道,“每日在你回之后,只消你叫殿里的奴才出去,她们就再不会来了。” 罢了,他吓唬她,“眼这偌大的地方只有我和你,你怕不怕?” 只有我和你,你怕不怕? 言情海 正文 想好聘礼,你家小妹我娶定了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想好聘礼,你家小妹我娶定了 寂宁的殿中无声亦无息,仿佛整个世界只剩楚萧离自己。 耳边,不管多聚精会神,都无法像往常那样听到远处传来的各种遥远而喧嚣的声响,静得可怕。 不知道小丫头出去有多久。 好像不过片刻,又好像眨眼间过了以‘年’概括的岁月铍。 原来他也会害怕孤独,在临死之前。 侧身而躺的姿态,望着视线里的一切,晕眩,恍惚……光线从旁边的雕花菱窗外投射近来,光束里约束着渺小的尘埃,一道道,一缕缕。 仿若所有的东西,包括他自己也随之静止了。 伤处的痛楚几乎将他淹没,动弹不得的无力,唯有等死。 绝望吗? 或许是有一点的。 但这样未尝不是解脱。 楚萧离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如何都会不放小丫头出去,他极需要陪伴,谁都好。 同时他又纠结的想,留她,让她看着自己慢慢死去,太残忍了。 可是比较起来,他死在这里,连临终遗言都不曾说,连名字都未曾告诉她,等到她回来,发现他死了……两种结果,都不好。 就在这重矛盾的心思反复纠缠间,忽然他听到有脚步声从殿外靠近了来。 幽暗微弱的眸光忽的一闪,再接着,他敏锐的发现不对,来人并不是慕容紫。 现在是哪时了呢? 从昨夜到今晨天明,到底过了几个时辰? 宫人们会在午时来做打扫,心中默算,再向窗外看去,应该正是这时候,那为何…… 强打精神,楚萧离无声的将放在一侧的剑紧握在手,随时能够攻击的姿态。 便是在慕容徵绕过了屏风,置于他面前时,两人的视线相触,各有讶异。 他们早就认得彼此。 一个是被当今楚皇不吝赞为‘天第一聪明人’,将来的相才! 一个是楚国封地上最让人忌惮的皇子,文韬武略,野心勃勃! 这几年他们在暗中交手无数次。 对于楚萧离而言,慕容渊的三儿子可比他要更加让人在意得紧,杀了慕容徵,如同砍了楚云阳的一双手! 同样的,慕容徵武不能,在家烧柱香,向老天爷祈求的都是心心念念的期望九殿能不小心一命呜呼了去。 得省他多少事! 看来,应验了? 只愣了半瞬,慕容徵极快的整理思绪,按着他一贯的风趣笑谈道,“这……能够在北狄的皇宫见到九殿,真是好巧。” 着实没料到小妹口中的‘影子’竟是——楚萧离! 楚萧离亦在见了他之后,不问也知,定是小丫头向慕容徵这至亲求救,求他前来帮忙。 可惜她并不知道,若是要给世上想杀他的人排个一二三,眼前的人必定在其中,更何况,还是当的形势。 杀他,莫大的机会。 思绪之余,慕容徵夸张的惊讶了声,“九殿受伤了?” 他啧啧的叹,摇着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转而忽的环顾四,“如此说来,前些时候大闹藏宝斋,连同昨儿个夜闯珍宝阁的,是九殿?那看来四殿是来迟了一步,这九殿若出手,就没有成不了的说法,在猜测得对吗?” 言罢,他回头,把狼狈不堪的人打量,调侃的语气,叹,“能让九殿伤成如此,北狄的机关果真名不虚传呐!” 楚萧离实在不想与他多耍嘴皮子功夫,挑起冷笑,问得直接,“你当如何?” 看似闲话的片刻,慕容徵已将他的伤势望得完全。 依着小妹所言,确实是……要死了。 要是在半年前,他必定欢天喜地放挂鞭炮庆祝一番,明摆着不用他动手,这人都是要死的嘛。 此行来路上他就把楚星涵的底子摸得通透,那个草包,经不起旁人的三言两语,根本不是做皇帝的料,其他皇子个有纰漏,由始至终,最让他在意的只有楚萧离!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慕容徵心里自有郁结之事。 赶巧了,思前想后,他大楚那么多的皇子,楚萧离正好能解他的心结。 提起衣袍往边上落座,他假惺惺的关怀,“殿的伤……可否要在先找个大夫来看看?” 楚萧离讽刺,“不知救了我,你当如何向楚云阳交代?” 面上露出一抹洒脱,慕容徵道,“九殿说的是什么话,身在异国他乡,相互扶持是为应当,说句私的话,若然让皇上得知在今日对九殿见死不救,就算他日在能讨得太子的欢心,皇上那一关也过不去不是?” 如今在楚地上还是玄徵年间,大好河山可不是太子楚云阳的。 许多事,不到最后都没个准。 只消提到那皇位,身为皇子,哪个不想? 他还露出难色,道,“再说,在自小习文,并非武将之才,打打杀杀的事,实在做不来,在家觉得自己……自己还是很善良的。” 说时,他不住的盯着九殿的伤口,更不停的变化表情,于心不忍的模样。 楚萧离狐疑。 慕容徵的奸诈不亚于自己,但如是时刻,他全然没有必要做这一场戏,更之余他已猜到药就在他身上。 如果是顾忌父皇……也不可能! 想到此,立刻否定。 身为储君的幕僚,最巴望的事就是当世的皇帝驾崩。 只有自己辅佐的储君登基为皇,他才有施展的机会。 故而,慕容徵不会希望楚星涵求得续命的药,此行他跟随结伴前来,名为私事,接母亲与妹妹回楚地,实则,是为阻挠其求药! 那么他说这些暗示意味十足的话,到底为何? 楚萧离思绪翻,一时未语。 说慕容徵要倒戈向自己,除非——楚云阳有绝对不能登基的隐情! 这亦是很有可能。 毕竟慕容徵自少年时就去到安都,成为太子伴读,是天间最了解楚云阳私隐的人。 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他一定知道。 若是如此,那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与其说是楚萧离重伤在此,需要向他寻求救治,不如说慕容徵不能让自己死。 他死了,当今大楚,再无真命天子! 片刻沉默,楚萧离强打精神,定眸看向端坐着皮笑肉不笑的人,毫不客气,“楚云阳并非扶不上墙的烂泥,他为何不能登基,说来与我听。” 此话着实让慕容徵欲哭无泪。 “说来话长。”聪明人不多废话,他现真的很关心楚萧离的伤。 这人要是死了,他连救命稻草都没得抓! 起身来又往那伤患处探视了一眼,再瞄到背上还未拔出的剑,当即,慕容徵糟心的眯了眯眼,刻不容缓。 完全起身来,他道,“请殿稍等片刻,容在想想办法,请个医术不错的大夫来……为殿取箭疗伤。” 北狄不是他的地盘,早先四妹妹在人前就显露出慌乱,后而还是他打了马虎眼敷衍过去,撇一行人,不合理数的独自来了。 恐怕这已经引起宁越曦、宁越和兄弟两的怀疑。 暂且顾不上那边,救人才是关键。 楚萧离背上的一箭想是昨夜留的,动辄危及性命,不尽快取箭,早晚也是个死。 可是临了要他去哪里找个信得过的大夫,还要医术卓绝的? 难办! 见他面带凝色,迟迟不动,楚萧离料到于他为难,便道,“你出宫一趟,城西街口有家酒铺,去找一个商霭的人,把他带来,他可以为我治伤。” 慕容徵闻言已是松了大半口气。 能被楚萧离点上名的,绝非等闲! …… 来到外殿,慕容紫抬首就见到四妹妹守在那扇七丈高的门前,来回踱步,心急火燎。 余光望见了他,忙迎上来,抓出他的衣袖,“三哥哥,你救救他!影子不是坏人,你为他找个大夫好不好?” 慕容徵还是初初第一次见她如此关心一个人,阴错阳差,那人竟然还是楚萧离。 不经,他好奇道,“四娘,你喜欢他?” 问得这样直接! 慕容紫霎时低头去,脸都红透了。 慕容徵含笑望她,春风拂面的追问,“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讪讪与他绕圈子,“不知三哥哥说的是……哪种喜欢。” 了然的‘哦’了声,慕容徵不再问了,只道,“为兄出宫去找帮手来,你莫急,不会让他死的。” 有他这句话,慕容紫简直云开雾释,“你说真的!” 高兴得要蹦到房梁上去。 只要是三哥哥答应的事,不会有假了。 慕容徵依旧笑着,“为兄何时骗过你?不过,四娘,他喜欢你么?” “三哥!”慕容紫怨恼他,狠狠的跺脚,眼色里都是女儿家的羞怯。 脸皮再厚都要被他连连追问得破皮没法见人了。 “好好好,救人要紧,这些往后再说。” 慕容徵笑得更加愉悦,用不着再多问了,患难见真情,啧啧,真是没想到,一万个没想到! 叮嘱她在这儿守着,来人也别慌,隐瞒过去就是了,遂,大步流星的行了出去。 单是瞧他背影,无比轻松洒脱,浑如遇上了天大的好事。 慕容紫诧异,她还以为要被骂死了呢! …… 慕容徵刚走,恰逢正午,慕容紫还没来得及再去看影子一眼,送膳食的宫人们来了,吓得她,匆忙收拾起情绪,照着三哥哥所言,从容应对。 午饭注定食不知味,进行到一半时,她灵机一动,吩咐四,暂且不想吃,让她们也别收拾了,她要等三哥回来再用。 反正,她相信三哥哥总有法子出宫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大公主不在,她就是这座宫殿的小主子,宫人们爱偷懒,拿她没辙,依言退得干净。 小丫头就这点好处,应变得快。 装模作样的等到人都退离后,端起一碗熬得细滑的鱼肉粥就溜到寝殿的屏风里去了。 影子好似精神还不错,睁着黑眸,虽不如往日明亮,浑然天成的帅气却是不减少丝毫。 在他面前跪坐,她也不讲究那么多了,用小勺子调着粥,道,“我喂你吃点东西。” 诚然楚萧离没胃口,却不想拒绝她的好意。 白瓷的勺子送到嘴边,他缓缓张开薄唇,粥入口,咽,顺着咽喉流入胃中,温热的,很舒服。 她关切,“好喝吗?” 他笑了笑,“很好喝。” 其实啊,连慕容徵都晓得,九殿最讨厌吃鱼了,那腥味儿,他受不了…… 慕容紫心满意足,继续喂。 很快一碗粥就见了底,她还想再去盛,他忙是阻止。 “和我说会儿话吧。” “好。”把碗放在一边,慕容紫坐得端正老实。 楚萧离看着她小鼻子小眼睛的模样儿,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暖暖的感觉。 或许是见了慕容徵,又再起了生念,不用做决定,心轻松平静了不少。 也是经过这一遭,他发现容他留恋的还有许多,近如眼前的小丫头。 现人虽小了些,可总会长大的,她不也如此说过么? 慕容徵的心思大概就是那样了,若然他已确定了楚云阳没法继承皇位,就不会费事费力来就自己。 所以…… “你很喜欢我?”他忽然问。 他想,不管是私心还是大局,怕是娶定她了。 这念头让他高兴,由是在这个时候,别的都不愿意多想,只要他活着,他就要让慕容紫成为自己的人。 和小丫头在一起,一定会生活得很开心的。 喂了影子喝粥,又得三哥哥允诺会救他,紧张了一夜的人,这会儿是松懈来,不留神便心神涣散,快要累得晕过去。 忽然听影子问她,又是问,和先前谁问的一样,脸都来不及红,她拧眉,“你们怎么都这样!命重要些,还是我喜欢你……” 重要些? 她害羞,气鼓鼓的把脸撇向一边去。 楚萧离微笑,“你三哥也问你了?” 她不耐的随便应了一声,微顿,忽然发觉了什么,转脸来看他,怪道,“影子,你与我三哥哥认得么?” 他坦言,“认得。” “哦……”她状似明白的点点头,忽然变作了一副狡猾的嘴脸,奸笑,“你家肯定在我爹爹的手办事,对不对?” “不对。” 干干脆脆的叫她失望。 他是姓‘楚‘的,既然到了这份上,无需他招揽,慕容徵都了决心要追随他,将来,慕容渊早晚也要为自己所用,整个慕容家亦然。 岂能被小丫头看低? 慕容紫想不明白了,“怎么不对?难道与我爹爹旗鼓相当?啊!你是不是关家的人?可是不对啊……关家只有一位嫡小姐最出众,其他的都上不了台面,这是我二哥哥说的,而且……唉,那你到底是谁?” 胡乱的做了一通猜测,她放弃。 楚萧离吊她胃口,“很想知道?” 慕容紫认真的把头点了又点。 谁知…… “你亲我一。” “……” “亲我一我就告诉你。” 他把左脸侧了侧,对向她。 慕容紫为难,“你……不能这样,没羞没臊。” “你不是喜欢我么?不亲我一如何证明?”楚萧离逗她来了瘾头,尤其见她害羞的样子,心情就会变得非常好。 “可是,可是喜欢和亲你,这全是两回……” “不亲就是不喜欢。” 不等她纠结完,他断了她的后路,连脸色也阴兀了,变得比天还快。 郁郁寡欢的叹息一声,他是忧愁道,“果真你们小姑娘的话不能轻易相信,骗得我好惨!” 后面一句加重了语气。 不过是吃了一碗粥而已,力气恢复得真是快啊,还会冷哼了。 慕容紫急了,辩道,“我可不是骗你的!” 摆出一张无赖的脸,“那就亲我。” 不亲就是不喜欢,就是诓他,谁是小骗子,立竿见影。 “亲、亲就亲!” 鼓足勇气的负气之举。 正当慕容紫要把嘟起的小嘴凑到他脸上时,屏风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干咳,吓得她忙是缩了回去,再看影子,跟没事人似的,竟还拿眼色斜斜的对她不满。 真真是个无赖! 慕容徵行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人,长相斯文,穿戴干净整洁,慕容紫不认识。 只自家三哥难得没笑,神色颇为复杂,而跟他一起的人虽然笑着,那笑里包含的意思却太多,让她无地自容。 先前的对话肯定被听到了,大窘! “四娘,去打盆水来。”顾不上先前无意中听到的那些酸溜溜的对话,慕容徵吩咐,这就要为楚萧离治伤。 他冒着对北皇不敬之罪临了出宫一趟,把自己置于危险中,这人呢,却在这里调戏他的妹妹?! 慕容紫逃似得,一溜烟的钻了出去,亲力亲为打水去。 换衣的屏风这处,空间不大,三个成年的男子显得有些挤,慕容徵不愿意走,瞪了楚萧离一眼,提袍往着头先坐过的凳子上落了座,守着! 示威似的。 楚萧离自是晓得他算个哪样意思,含笑不语,吊着! 商霭呢,全当什么都没看见,端的又是什么都看见的形容,悠然的打开药箱,取出各种需要用的器具,不慢不紧的准备着,边是道,“没想到几日不见,殿能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如此不说,还有心思与女儿家谈情,说爱……在委实佩服啊!” “不过是情投意合罢了。”亏他脸皮厚比城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楚萧离随商霭用手在自个儿的后背上比划,望着慕容徵笑道,“想好聘礼,你家小妹我娶定了。” 想好聘礼,你家小妹我娶定了 正文 喜欢,是她一个人的事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喜欢,是她一个人的事 大抵九皇子楚萧离与太子楚云阳二人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是男子,后者是女子。 女人怎么能继承皇位呢? 慕容徵也曾侥幸想过,他乃太子侍读,多年侍奉在楚云阳身边,直到数月前才发现这个惊天的秘密,或许有心…… 思绪止于此铍。 瞒得了一时,瞒得过一世吗? 他委实不想自欺欺人。 眼看吾皇的病一天天的严重,来北狄之前进京面圣那次,他不是没有在暗中试探过。 皇上对此并不知情,于是乎,又多了一重欺君罔上的大罪! 往长远来看,哪怕楚云阳有关家相助,顺利登基,待到他朝后宫选秀,三宫六院,她要如何应对? 这完完全全的说不通! 父亲乃当朝太傅,除了镇守边城的大哥轻松些,他、二哥,统是被外人看作太子的人,一旦太子为女儿身的事实败露,莫说关家遭殃,他慕容家也要遭受天人唾弃。 就着形势来看,楚萧离确实是他唯一的选择了。 寝殿中,一面看那个叫做商霭的人用着纯熟利落的手法与楚萧离取箭、止血、上药,包扎……整个过程毫无多余的动作。 一面,慕容徵陷入更深的沉思。 单说此人就医术精妙,行事沉稳,先前领他在宫内行走,他亦目不斜视,对去哪里,仿佛心中有数。 楚萧离身边的能人太多! 而这里是母亲的寝殿,母亲与北狄国师离宫,就只得四娘住在这儿,再一想到楚萧离在此处逗留许久,慕容徵心里极不是滋味。 那么快就说到聘礼,嫁娶。 且不先问四娘的心思,今日他的决定便是慕容家的决定。 皇上驾崩后,楚国必定有一番血雨腥风,若弄个不好,慕容家因此就会成为乱臣贼子。 自然,他也晓得,自己已然再无他选,只在彻底归顺之前,还需留着心眼,对其有所防备。 眸光定,慕容徵面不改色,笑道,“九殿好生风趣,自鬼门关九死一生的游览一圈回来,第一件事竟是想着娶妻,四娘何德何能,让殿记挂在心?在如何记得,殿不是才娶了一位侧妃么?” 张口就说要娶他慕容家的女儿,把四娘当成什么了? 筹码? 楚萧离知道他会先做推辞,他心里怎么想的,是能猜个大概。 若换做从前,必定不会停留于此多言。 要娶小丫头这事亦不急在一时,就算说定了,将来也会有许多变数,可这一时他不想去管那样多,就当他自私一次。 由着商霭为自己治伤,楚萧离承受巨痛的脸容除了颜色惨白,并无一丝一毫疏忽外溢的表情,冷道,“不过是讨个人而已,有那么难么?” 他面上有笑,那笑不深,反而为人平添骇然的寒意。 慕容徵没想到的一怔,再挤出一笑,讽刺,“莫非殿对我家四娘动了真心?” 抬手制止商霭的涂药的动作,楚萧离缓缓坐了起来,直视他的眼色黑沉沉的汇聚了一片阴云。 “朝中自来是关家与慕容家分庭抗礼,因为一同辅佐储君,我的皇兄楚云阳,才有了暂且的平和联手,当今太后乃关氏,而你慕容家枝叶繁盛,势大遍布全国,如何不让关家视为眼中钉?你猜假若楚云阳继位,他会削弱关家,还是你慕容家?” 慕容徵面上不为所动,心里对他的话不能再认同了! 楚云阳能当上储君,都是关家一手所为! 哪怕自己是他的伴读,父亲乃为权倾朝野的太傅,他登基之日,恐怕就是慕容家势败之时。 可是…… “这与四娘有何关系?”他感到不可思议,“殿伤还未愈,仍在北狄皇宫,身陷险境,这就急着同在谈筹码,就算容你娶了我慕容家的人又能如何?” 慕容徵的意思,可不是慕容渊的意思。 楚萧离的母妃可是萧家的人! 自己要改投靠他,不一定过得了父亲那一关。 慕容徵是兄弟三人里最疼这个小妹妹的,他是想,四娘已到了及笄之年,该议亲了。 当先囫囵吞枣的混过了这一关,待她随母亲回苏城后,自己从旁提及此事,推波助澜,为四娘寻觅一门亲事,将她嫁出去,到时对楚萧离,只道就父亲的安排,他不得插足的余地便好。 哪想这人如此难缠,横竖盯紧了他的小妹妹不放。 此行在半道上,慕容徵就听闻北皇要自作主张为她赐婚,他暗自焦心了一番,来到后见她没事,他才放少许心。 结果招来个更麻烦的! 倘若楚萧离仅仅只是认为娶了慕容紫就能得到整个慕容家的支持,那么,权当他错看! 别的都好说,这这一件,慕容徵不能退让,“殿不觉得太武断了吗?” “不觉得。”楚萧离连想都未曾想,回答得干脆,“本殿不管你因何而弃了楚云阳,不过,无需我提醒你,楚家天,没了楚云阳,除我之外再无人能担当,我此行受谁之命前来,那人又允了我什么,你大可放肆的猜上一猜。” 挑眉,在慕容徵的脸色因为他的说话而发生轻微变化时,他轻松绽出一笑,“既然是你无从选择,就没有与本殿商量的资格,人,我要定了,不管你怎么想。如今不得,将来我稳坐皇位,你慕容家还是要把她送到我面前,孰轻孰重,自个儿权衡吧。” 发生至此,慕容徵恍然反映,自己对楚萧离的相助,已是最好的证明。 就算他什么也不说,过了今日,楚萧离也会派人去查。 楚云阳是个女子的事实早晚会被公告于天,兴许皇上正是有所察觉,才会允诺了他什么。 以盗药为引,试探起能力才是真。 毕竟当年皇上对萧妃的痴心满朝皆知,宁可将六宫视若无睹,盛宠一人。 关太后的设计,几十年的分别,把皇位当作补偿给与心爱的女人的儿子,不是不可能。 再者凭楚萧离的本事,皇上驾崩,他自西漠挥军,镇压其他皇子,直入京城,九皇子的西漠大军,能够抵御外敌侵入,自然也就能够让楚境安平,尽归他麾所有。 不用等到那一切真正发生,慕容徵此时已经相信,他做得到! …… 商霭为楚萧离治伤的过程中,就连将箭头从血肉里取出时,都未见他动容过。 一个能承受巨痛,心怀天,要成大事的人,竟对他家初初长成,涉世不深的妹妹起了极大的兴趣。 不容拒绝的口吻,当真非她不可的意味。 慕容徵看不明白了。 走到外殿,一眼就望见慕容紫坐在高高的门槛上,两手拖着巴,直愣愣的瞅着外面会来人的方向,守门守得尽职尽责。 听到身后有步声,她转过头来,见是慕容徵,笑容立刻从心底渗出,洋溢在稚气未脱的懵懂脸孔上。 “三哥!”她乐呵呵的唤他,招手,让他过来与自己一道比肩而坐。 其实,就在不久之前慕容紫心里还因为三哥听到她和影子的对话着急上火。 故而她想,再见三哥的时候,对影子的事一定不能表现得太关切。 不然会显得……不矜持。 终归是女子,又是这样的出身,她哪儿会不知羞? 慕容徵依言在她旁侧坐,幽长的叹了一口气,颇为忧愁的形容。 慕容紫想先关切他来着,孰料他叹罢了就问她,道,“怎不问我那个……影子,怎么样了?” 影子。 这叫法真是让知晓其身份的人感到脑袋疼。 说楚萧离对他家妹妹动了真心,慕容徵着实不太相信。 可若说没有,他乃聪明人一个,天第一不敢自居,这点皮毛还是能看出来的。 不相信,是因为从未如此以为过。 往往之外的事…… 慕容紫‘嘿嘿’的笑,偷瞄了身旁的人一眼,心虚道,“我知道,三哥既然答应了救他,他就不会有事,对不对?” 慕容徵好笑的望回她。 既是相信,何以在话的末了还加上一个‘对不对’。 分明是想问的。 唉,他心里更加沉重的叹息,转眼小妹就长大了,还……被楚萧离看上,福兮?祸兮? 且顾不上四娘,他自个儿亦是泥菩萨过江,不小心露出马脚,这连谈都没得谈了,从今往后,跟着九殿办事罢! 比起让女人登基为皇,他宁可冒着被当作乱臣贼子的风险,豪赌一把! 又望回小丫头,他问,“不想知道影子到底是谁?” “想啊。”慕容紫心直口快,说完转而变得犹豫,埋头,状似忧虑重重,“又不太想……” “为何?” “我怕和我想的有出入,会失望。” 若然每个人想什么便是什么,天还有烦恼么? 慕容徵默然。 慕容紫又道,“我还是想他亲口告诉我,从前他不说,对有有所隐瞒,一定有他的原因,等他亲口对我说了,那……” 他和她的情义就会比从前更深厚。 这个意思,后面这句话,她不好说出来,哪怕对着有血缘亲情的三哥。 慕容徵又不是笨蛋,一听就明白。 到底,在他还没有来之前,楚萧离和四娘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过——”乖巧的坐着,慕容紫呆呆的瞅着正前方,面上一派宁和美好之色,“三哥哥答应救影子,他一定是个不错的人吧。” 侧目去,慕容徵问,“何以见得?” 在她未及回答前,他再追问道,“我在你眼里是个好人,在别人眼中却不一定,这道理是一样的。” “你是想同我说,影子不是好人么?”她略不解,“若他不好,你为何还要救呢?” 慕容徵说得直接,“他于我有利用价值。” 慕容紫并未如他想象的惊乍起来,反而很平静的‘哦’了声,点点头,像是听明白了,在就此做着更深层的探究。 他怪觉,“你懂为兄的意思?” 她反问,“你利用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期望的是你救他,不管你出于何种目的,反正他被救了,这样对我来说就很好,至于你为何要利用他,这与我本没有关系,我说得对不对,三哥?” 慕容徵定定的僵滞了半响,半响后挤出笑容,认输的道,“没错。” 他家四娘向来如此,总能够将复杂的实情轻易像得很简单,从不用着那些世间难题来困扰自己。 他和楚萧离的利益相干,为何要将无辜的她牵涉进去呢? 而她喜欢谁,那是她一个人的事。 或许,是慕容徵想得太多了。 “四娘,你觉得影子是个怎样的人?” “影子吗?”说起他,慕容紫的脸就不自觉的发烫。 又因为已经确信了他能够死里逃生,从昨夜操劳到这会儿,她早就疲惫不堪,正是不得防备的时候。 想了想,她道,“我觉得影子很善良,人很好。” 慕容徵听了就笑起来,调调里不乏质疑。 慕容紫老大不乐意的朝他瞪过去,“你不相信?” “不是不信。”忙把情绪收敛,他道,“不若你与我说说他善良的事,让为兄评断一番。” 事关影子的名声! 收回凶巴巴的目光,慕容紫认真数道,“他看似不近人情,其实对我还不赖,这些时日他暂时栖身在此,多是我烦着他,拿他解闷,他没对我不耐烦,也没凶我,比你们的耐心还好!” 那个‘你们’,将慕容徵与慕容翊两兄弟都概括了进去。 慕容徵本想问她,怎不怀疑影子是别有用心才暂时由着她胡闹,可一想到她先前那番‘众乐乐没有我独乐乐痛快’的话语,便是忍住了。 听她正色说,“影子是个正人君子,没有对我做出逾规之事,舅父说要给我赐婚的时候,要不是他教我装病,教我利用皇后舅母和陶妃相争来化险为夷,没准我这会儿都嫁到镇国将军府去了。” “原来是这样。” 想来四娘不得那么大的心思,能够看穿皇后和陶妃的矛盾,加以利用。 对此,慕容徵有些感激。 “最后还有……” 犹豫了,为了证明影子的人品,慕容紫努力道,“我虽然不知道影子为什么会到北狄的皇宫来,可我相信他并非来做坏事,我这么说,三哥哥肯定觉得我武断,只奇了怪了,我就是那么想的。” 侧首,她与三哥的目光相触,笑了笑,“他受伤这回,若不是及时遇到三哥,恐怕都不知道我求到哪里去了,先他不让我去,说,我的母亲是北狄大公主,父亲又是楚国的太子太傅,他几次三番夜闯北狄皇宫,假如我与他有关系的事情败露,非但连累自己,弄不好还会引来两国纷争,看不出呢,影子居然会忧天之忧。” 人之将死,不会说假话。 他的顾虑一则是为慕容紫,另一则,是为了天苍生么? 是连她都觉着稀奇了,登时,他在她心里的形象就崇高了起来。 说不定影子此行是为了楚国呢,不然三哥哥为何会连迟疑都没有就不惜代价的要救他? 听了她的话,慕容徵良久沉默。 两国的纷争么? 用不了多久,楚国会先乱作一团,如此时候激起矛盾,确实容易成为北狄借以开战的理由。 楚萧离果真……深谋远虑。 “三哥哥。”身旁,慕容紫叫回出神的他,问,“你今日刚来就又出了宫,还带回来一个人,会不会引起怀疑?” 自己先前的举动足够奇怪了,加上她的亲哥哥,那么多双眼睛瞧着,想不叫人多加猜测都难。 毕竟这是北狄的皇宫,别人的地盘,哪怕母亲回来,听闻此事,也要逮着他们兄妹两个要说法。 慕容徵笑了一笑,是有些轻狂,“假如你三哥我连这点事都会被人非议了去,往后就不用再活了。” 安抚的拍拍小妹的脑袋,他道,“放心吧,北狄的皇庭又如何?宁越曦那几个人,我根本没放在眼里,不怕,万事有为兄在。” 一句话消除了她所有的顾虑,心安了,悄悄的回首把余光望着内殿里瞄。 也不知道影子现在如何。 慕容徵看到她细微的动作,眸光微闪,语色严肃了些,“倒是你,无端端藏了个男子在此,好大的胆子,此事我暂且替你隐瞒住,让母亲晓得可就不得了了,没得几天她与国师就回了,你莫露出马脚,连累我进去。” “是是是。”慕容紫被他说得心虚,连忙往好了表示,“四娘往后一定听三哥哥的话,三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如此最好。”他不客气,对着自家妹妹,不是长兄,却胜似长兄。 父亲不在这里,他这做哥哥的不给妹妹出头,谁来为她呢? “等天黑了我就将人带出宫去,你个人老实些,莫再惹事。” 听到影子要走了,慕容紫有些着急,“我能不能进去看他?” “他刚取了箭,这会儿需要静养,你去闹什么闹?” “可是……总要道别么……” 晚上就出宫了,回还不知何时能见到。 真没想到,会发生得这样快…… 慕容徵斜目睨她,不舍的心思全写在脸上,这可是他的亲妹妹! 有句话卡在喉咙里,想想还是咽了去,改为继续严厉,“道什么别?要不要你再送他一送,生怕别个抓不到你的错处?” 小丫头撇嘴,嘟囔,“不准就不准,凶什么凶……” 【做个预告:明天加更君再现~分两更发,第一更早上,第二更午,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祝大家过个轻松的周末~】 喜欢,是她一个人的事 正文 啧,这影子委实讨嫌!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啧,这影子委实讨嫌! 只有她和他? 慕容紫怪觉,泡在水里头理直气壮的说,“什么‘和’不‘和’,我同你又不是一伙儿的,少套近乎!” 影子一愣,没吓着她钤? 实则,此行他来得仓促,买通的北狄宫人只告诉他可暂且躲藏在此,比其他地方安全,不易被发现洽。 来到三日,横竖便只有眼前的小丫头住在这里头,还是个喜静的怪癖性子,应该是个公主吧。 他确实觉着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略作一番沉吟,他笑了笑,沉音色故弄玄虚,“你不怕?你可知我是谁?” 慕容紫定定的置于池水中心,没再吭气,望了他半响,漆黑的眸子像天上闪烁的星星,暗处的他看着尤为清晰。 这该是怕了吧,他想。 怕了才好,如此才能容他以此相挟,他身上的伤…… 思绪被‘哗哗’的水声打断,他定眸望去,小丫头转了身,兀自爬到池子对面,顷刻功夫拿起薄毯将自己裹得完全,盘腿席地而坐,继续与他对视。 那……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有个人隐有焦虑。 慕容紫道,“你是刺客?” 影子没应声儿。 只因她这个语气问得实在太轻松,好似她等了许多时日,为的就是这一刻,轻易应了,反而是他吃亏! 蓦地想起初来借此藏身的头一日,他在梁上,她在底,像个小疯子似的赤脚,散发,穿着宽松的睡袍,然后……抓着一只性格温驯的猫儿玩儿,还给那猫剪爪子上的长甲! 结果那晚整个宫殿里都是猫儿歇斯底里挣扎的叫声,害得他彻夜不曾休息好。 疯丫头,北皇怎么会有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女儿? 他匪夷所思。 慕容紫见他不答话,自觉没趣了,便又道,“你是的吧?原本今日的晚宴到一半就没了,外面到处都是御林军,他们在捉你?” 说到此处她莫名兴奋,脖子都伸长了些,“你为何入宫?想要找谁报仇?跟我说说你想杀的人,没准我能跟你指条捷径呢。” 北狄的皇宫里,到处都是虚情假意,表面上冲你笑,背地里数落你的坏话,慕容紫早看透了! 影子看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不觉更为挫败,失笑道,“你不怕我?” 她脆生生答,“不怕啊!你要伤害我的话,我肯定已经没命了对不对?嗯……你是一个是非分明的贼人。” 影子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正想认了,哪知她又改口,说,“也不对。” “什么不对?” 这丫头脑子的转法儿和他从前打过交道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竟是教他有些手足无措。 慕容紫嘿嘿嘿的奸笑,双眼绽放出坏心眼的光,“你受伤了?” “……” “一定是受伤了,而且还想对我所求?” “……” “啧啧,藏在这里许多天了吧?暗自偷窥本小姐,要不是受了伤,怎么会现身来?” “本小姐?”轮到他奇怪,“你不是公主么?” “谁说我是公主了!”站了起来,慕容紫把脸撇线一侧,蹙起细眉满是嫌恶。 如此还不解气,她顺着池子边缘噔噔噔的绕到他跟前,睁大眼睛瞪他,“你给我听好了,我和那些面丑心更丑的女人才不一样!我、不、是、北、狄、的、公、主!也、不、屑、是!” 该有多大的仇啊…… 影子被她吼得愣愣的。 还不屑做北狄的公主,一子上升到国家高度去。 他看了看四,随口道,“那你何以住在这里?” 宫殿最是讲求风水位置,按着他看,她这地方别说比公主皇子,比好些地位高的妃嫔住得还要好。 一问,把慕容紫弄奄儿了。 垂头,她不好意思的细声嚅嚅,“我娘是公主。”再不屑也过不了头顶上母亲大人那一关。 影子侧目,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慕容紫全然未觉,胆大包天的蹲,又靠近了他一些,把脸凑上去,借以浴室里稀薄的浮光看他这个人。 影子怔愣回神,她那张稚嫩无邪的脸与自己不过咫尺,鼻息清晰。 “离那么近作甚?”话语声就此冷了来,眼底溢出不善。 莫非她真的以为他不会动杀念? 慕容紫也真被他骤然转变的态度吓到少许,不过只是少许,转而她就恢复了有恃无恐,冲着他的脸皮实心眼儿的肯定,“你长得真好看!” 光是听这语调都知道,这皮相必然讨了她的喜欢。 影子笑了,“关你什么事?” 虽质问得不善,却不难让听的人察觉,他不是真的讨厌她。 “话不能这么说。”她振振有词,搬出道理,“你是刺客,我呢,被北皇招待,是北狄的贵客,眼你受了重伤,行动不便,你要是长得难看的话——” 影子忍不住抽搐了额角,“所以我长得好看你才决定救我?” “可以如此认为。” “……” 她转啊转的眼睛在他脸上来回的看,末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左边腰侧,眉头一子紧起,“你中了箭伤……你居然自己把箭拔出来了!” 又注意到被他随手扔在旁边那支带血的断箭。 “不痛吗?”惊诧,遂,没多想就伸手往他伤口按去。 影子大叫,“死丫头你疯了吗?!怎么可能不痛!” “好好好,你小声些,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慕容紫被他吼得往后一屁股坐,解释,“我只想看看你受伤地方的血止住没有嘛。” “没有的话难道你会?你不会动手前先问问我?万一已经止了血,被你一碰伤口又坏了怎算?” 被他连串的话问得发懵,她接不上嘴了。 是个人都看得出他心情不好。 也是,倘若他是来刺杀北皇舅舅,连大殿都还没进就被发现行踪,还受了这样重的伤,是件很打击的事儿。 她哪里会晓得,影子在此行来到北狄之前就先糟够了心。 其实根本不用他亲自前来,想躲个什么,逃避什么,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沉默—— 没人和自己闹腾,慕容紫奄奄的再不作声,不知心思到了哪里去,总归觉得没趣,还有些困了。 影子被身上一阵痛感拉回神思,再看向旁边的人,她也正好掀起眼皮望他。 她问,“你饿不饿?我找点东西给你吃。” 他未拒绝,“有劳。” …… 没得一会儿,慕容紫就从殿中搜罗了一些糕点和水果跑了回来,放到他的面前。 影子没讲究,也不怀疑她会在里头做手脚,默然的吃起来。 他的长相很好看,斯文有,俊秀有,受了伤还能够气宇轩昂,委实不易。 他的吃相也很好看,不慢不紧,细嚼慢咽,连长指拈着糕点的动作都不自觉流露出一股子高贵不凡的气质。 他背靠在浴室角落最阴暗的地方,池水里折射的微茫将他的轮廓浅浅勾勒,平静的视线注视着正前方,分明在走神。 想什么呢? 一个暗杀计划? 还是如何脱身? 盯着他的脸,小小的慕容紫犯花痴,之余,她自己也纳闷呢,自小到大见的王公子弟还少了? 对着个刺客心跳得这样快……没出息! 须臾,影子填了肚子,沉默片刻,主动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没隐瞒,“慕容紫。” “慕容渊的女儿?呵,真是巧得很,你爹若晓得你救了我,恐怕要打死你。”其实早就猜到了,不知为何,就是想亲口问问,万一不是呢? 可是,就算是,又如何? 奇怪的念头。 “从安都跑来打死我?”慕容紫根本不把他的戏谑当作一回事,相反,听了他对父亲的不满和敌意,她真是如逢知己。 “他老人家没得这个闲吧!不过瞧你这惨样……和我爹有仇?哼哼哼,结怨很深?别瞪我,说来给我开心一,乐了本小姐,我就去找药来缓解你受伤痛楚,怎样?” “就你这个样子——”影子怀疑的望住她,“还能懂得药理?” 她收回靠近的身姿,抱手,很了不起的问,“时才是谁给你找吃的?” “……” “这往后几天,谁还想指着我帮那个谁隐瞒一?” “……” “看清楚形势,我没去叫禁卫军来抓你,你应该对我心怀感激不是?” 抓住这一点,影子笑道,“把我抓走了,谁陪你解闷?” 慕容紫哑了半瞬,“跟我说句‘谢谢’不会要你的命。” “帮你解了闷这一件,不用客气。”他就是不说。 气死她了。 身为慕容家的嫡小姐,她是有骨气的人,站起来假装愠怒,“无耻小贼!” 骂完转了身就走,谁要靠他消磨解闷? 太看得起自己! 她走,他不留,客随主便嘛。 不想那脚步声才远离,继而又在靠近,像是折返了一趟。 他移眸好迎,一张毯子被扔到脸上,她假装冷沉,“要死也别脏了我的地方。” 把被角拉来露出脸时,小丫头已经往里头走了。 影子靠在角落一路目送,嘴里淡淡说着‘谢了’,全没个谢的意思,还笑,不可思议得很,“慕容渊的女儿?真是……报应。” 后来,这报应就成了他的。 老天有眼。 …… 这天晚上慕容紫睡得不好,满脑子都在想浴室里的刺客。 他的伤严不严重?会不会死?会不会被人发现?还是说,一觉醒来,他便走了? 走了就走了吧!关她什么事,反正她早就习惯一个人。 次日,在宫婢们的打扫声中不甘愿的醒来。 自打来了北狄,每天都一样,到了那个时辰,宫人们才不管她是醒着还是在睡,进出个没完,不弄出响声仿佛就是对不起哪个,宫殿就那么大点儿,不信真的有那么多做不完的活儿! 慕容紫觉着她们一定是故意的,从不让她睡个好觉! 于是和昨日一样,带着厌烦的情绪起身,赤脚,走到外殿对着几十名宫人咆哮,“我还没睡够!!都出去!!!” 宫人们在惶恐中齐齐退出,看她的眼神儿都在说:天爷,这就是大长公主的爱女,楚国慕容世家的家教! 她不在乎。 回寝殿倒床继续睡。 殿中一派安寂,仿佛这天太阳没有出来,光线黯然,隐约能够听到外面禁卫军铿锵作响的铠甲声来回交织,比起往日紧凑了些。 也是,有刺客嘛…… “刺客!!!” 慕容紫睁眼坐起,完全清醒! 跑到浴室去看,昨天的那个角落早已空空如也,没有人,也没有血迹,连她放在那里的糕点啊,水果啊,还有后来那张毯子都不见了。 她傻乎乎的看了半响,眸光里的光华随之显得黯淡,静默的站了会儿,扭头往回走,继续睡她的大头觉去。 她想,既然是不见了,那么多宫人们也没有把他发现,算他运气好吧。 希望他能逃出去,如此才不白费她的心意。 缩回床榻上,卷了被子,闭上眼,良久……人像是睡着了,四周安宁如初,冷不防,床*上那团小东西忽然拧起五官,打滚捶床板,上窜跳愤愤然—— “我还没有打他一顿,气死了!居然偷看我更衣,啊啊啊啊啊……好亏啊!娘我对不起你!!!!” “……” 影子趁夜恢复少许元气,把自个儿移到横梁上,自然将面发生尽收眼底。 差点闷出一口老血,摔来跌死! …… 往后两日,慕容紫很快就忘记了这回事。 三哥哥同她说过,人的一生会与许许多多的人相遇,有些不过是擦肩而过,不必记得太牢,记住了,那个人却忘记你,日后再遇,难过的只会是自己。 费心又伤神。 宫里巡逻的禁卫军明显增加了不少,前两天各宫各院沸沸扬扬的搜查一通,刺客没抓到,倒是搜出一个妃子陷害另一个妃子的证据。 此事闹得挺大,害得皇后都被北皇责骂了一通。 后来,慕容紫这舅母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私里对着她眼泪婆娑,说,皇后难为,若有可能,千万别嫁进帝王家。 这是实诚的真心话,她听得出来。 皇后娘娘会有感而发,只因她的北皇舅父有意从姻亲大臣里挑一个儿子娶了慕容紫。 意在亲上加亲。 但嫁在北狄也不好,离家太远,隐约里她有意识,舅父是想利用自个儿? 再深的她说不出所以然,反正事情挺玄乎。 慕容紫本人不太愿意,可她知道此时自己做不了主,再说母亲正与国师在山里不曾回来,再说,她的太傅爹爹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听说三哥哥已经在来接她与娘亲回楚国的路上,同行的还有两位将军,威武得很,她想早点回家,不想在北狄呆去了。 …… 得舅父好几次委婉的表示要给自己赐婚后,慕容紫便不太愿意出去闲逛。 外面热,还多是非,她宁愿在娘亲的寝殿里憋着,没事翻翻小画本,折腾折腾那只怎么也不嫌弃自己的猫儿。 这天,来了位不速之客——十七公主宁赫姗。 说起这位,出身不高,来头却不小。 北狄后宫有两派,一派为皇后,一派是能够与皇后分庭抗礼的陶妃。 陶妃受北皇的宠爱,奸猾得很,膝只有一子,名唤宁赫琰,据闻她一直想要个女儿,也不知是想以此向北皇表示自己更爱女儿,没有想为儿子争夺皇储的心,还是别有用意。 矫情么,争宠的花样多得很,慕容紫远在苏城都把楚宫里那些听腻味了。 从前陶妃还怀过一胎,可惜五个月的时候小产,当时御医说了,是位公主,对此她始终耿耿于怀,北皇爱怜她,允许她从妃位不高的宫里抱一位公主,过继到自己膝当亲生的养。 宁赫姗便是。 在北狄的皇宫里,慕容紫初来乍到,数不清楚公主皇子们。 伺候过母亲的老宫人暗自里跟她说,记住前面的十位就好,后面的都不值当! 北皇都不一定记得全呢! 排在十七的宁赫姗命好,赶上陶妃矫情这趟,打小把她养在身边,要什么有什么,连皇上都爱及乌的喜欢。 加上皇后只有两个儿子,虽出息,到底比不上女儿贴心。 由此陶妃走哪儿都把赫姗公主带在身边,不但能让皇上更喜欢,还能给六宫之主的皇后添堵,两全其美。 在如此情景中长大,宁赫姗必然娇纵跋扈。 这日,她来找慕容紫的茬,不外乎一个‘情’字。 两人年纪差不多,正是及笄之年,女儿家及笄就该议亲了。 宁赫姗不是陶妃亲生,却给她带来无尽的隆宠,由此,陶妃对女儿的婚事不遗余力。 举国适婚的栋梁都被翻了个遍,家底查得滴水不漏,要文武双全,要相貌品性上佳,忙活数月,选中了镇国大将军的长子。 这厢还没来得及向皇上提,皇后占了先机,趁着皇帝想给慕容紫指婚的空荡,把这个人点了出来。 北皇听了觉得相当不错! 镇国大将军,手握几十万兵马,忠君爱国,倘若他的儿子娶了慕容紫,无论在公在私都是极好的。 这可好,陶妃连开口都不用了。 歇着吧,万事以国为重。 宁赫姗不乐意,所以亲自打上门,泼骂来了—— “慕容紫!你这小***狐狸,看着楚国兵荒马乱,就跑到我们北狄来作乱,四处勾搭,不要脸!!” 啧,这影子委实讨嫌! 言情海 正文 影子的救命恩猫(第一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影子的救命恩猫(第一更) 对于兄妹俩在这天不寻常的举动,慕容徵找了个十分简单的借口——四娘养的猫儿摔断了腿。 啧啧,他家妹妹,打小就是慕容家的宝贝,宝贝养的宝贝猫儿断了腿,这如何是好? 别说他这亲哥哥才刚入宫,就是远在楚地,闻讯都要奔前来,赴汤蹈火的帮她……救猫。 接骨的兽医是慕容徵的在北狄的旧友,就是那么巧,从小妹这儿听来猫的事,他立刻想起此人高超的医术钤! 当时情急,没有多加考虑就做了主张,出宫把人请回来。 夜晚宫宴的酒席上,说起此事,慕容徵侃侃而谈,连那只被妹妹呵护万千的猫儿长什么样,都描述得详细非常。 他口才了得,滴水不漏,明明不算个什么事儿,愣是叫当场诸位听得津津有味。 慕容紫的性情在外人看来是有些古怪的,大公主不在宫里,没人管束她,皇上皇后对她宽厚,纵她比纵其他公主更甚。 她何时养的猫,别个谁也没见到,不就随慕容徵说了算么? 既然他这被楚皇赞做‘天第一聪明人’的敢说,那就证明完事俱全,不怕谁怀疑揣测,找出破绽。 从旁还有借此初初入宫,却一身不凡气度,登得了大场面的商霭附和。 两个人联手,一唱一和,拿区区小场面,不在话。 反正慕容徵对楚萧离的人放心得很,大有借机试探之意。 假如商霭无法配合他,或者失言,他也有法子周*旋过去,由此就能证明……楚萧离的无能。 但是,没有。 不知慕容徵该为此感到高兴,还是更加警惕。 便是在如是复杂的心情中,酒饮一杯又一杯,谁也看不出藏在他笑容底的忧虑。 唯独慕容紫,坐在他旁边听得出了一身冷汗。 …… 在妹妹这里,慕容徵亦说到做到。 应付了北皇为他与楚星涵接风洗尘的酒宴,走时,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楚萧离也一并带走。 这中间,慕容紫硬是没与影子见上一面! 依着慕容徵看来,妹妹还小,无论哪方面都不可能是楚萧离的对手。 单是回想他领商霭来时,不小心听到的那番对话,做哥哥怕妹妹吃亏的心情啊……委实没法儿形容! 那会儿子楚萧离在他眼中便不再是楚国的皇子,抑或者未来他将效忠的谁人。 而是出言不逊、厚颜无耻调*戏他家小妹的狂妄之徒! 楚萧离对四娘的心意真假与否? 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往着长远考虑? 他暂且无暇计较。 至少此时,在北狄,他的眼皮子底,就没有处处让这个‘影子’占尽上风的说法! 身为兄长,为小妹把架子端好端牢靠,当义不容辞! 慕容紫仿佛能从三哥坚决的态度里品出些滋味来,故而见他中途离席,她没有跟从上去。 心里再记挂着也好,忍一时……风平浪静。 待到晚宴结束,回到寝殿中,那只三哥口中断腿的猫儿果真乖巧的躺在篮子里。 雪白的毛,碧蓝的眼睛,受了伤的后腿被纱布抱着,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药味儿。 慕容紫走近,就听到它喵呜呜的对自己可怜的叫唤。 将它抱起来细看,那伤竟然都是真的! 不禁对三哥佩服万分,之余,又为这替罪猫心疼。 可怜这小东西了。 除却怀里的猫儿,这座深深的大殿又恢复到许多许多日前,似乎谁都没有来过。 鞋子上的铃铛响得再清脆,也无法填满空落落的心。 人生至此,初尝思念。 …… 后面的时日,慕容紫过得恹恹的。 一切仿如毫无变化。 若非有那只猫儿相伴,若非三哥哥每日都会进宫与她闲话几句,看她的眼色里明显比从前复杂,那部分,只与影子有关…… 对这个人,慕容紫差点生出错觉,以为是自己痴梦一场。 母亲那边,因着三哥哥来了,所以人是不急回来,派人捎回口信,让三子将妹妹照顾好。 北皇欲要赐婚的事宁珮烟有所耳闻,只她身为北狄的大公主,父皇对她疼爱有加,与国师一起在山中祈福是为本质。 嫁去楚地多年,这次回来,无论如何也要尽可能的将祈福一事做到圆满。 由此,慕容紫在宫里呆的时日更长了。 没得办法,她是家中最没能力做决断的那个,只能对母亲和兄长听之任之。 她给小猫儿取了名字,叫做‘白白’。 听宫里的老嬷嬷说,白白品种珍奇,有异国西域的血统,故而它的眼睛蓝得如同被雨水冲刷过的天空,白色的皮毛柔顺得似连城的绸缎,无一处不矜贵。 不过,这猫儿不会捉老鼠。 说这话的时候,老嬷嬷看白白的眼色里都是嫌弃。 不会捉老鼠的猫要来有什么用? 老嬷嬷还意味深长的道,要说这只猫儿哪里最值当呢? 自然是它的眼睛! 只要把它的眼睛挖来,就能变成蓝色的宝石,那才是真正的价值连城呐! 慕容紫听得毛骨悚然,急忙忙把白白往怀里护,从此以后不敢再将它单独留在看不到地方。 三哥哥贵人事忙,影子又被他送出了宫,母亲不晓得何时回来,在这个地方,只有白白能够与她相伴。 格外的珍惜。 每天,慕容徵带给她有关影子的消息都不多。 今日他的伤好到了怎样的程度,午饭吃的是哪样……鸡毛蒜皮,无关痛痒,听得让人只觉乏味。 久而久之,慕容紫也就不再缠着三哥哥问东问西。 他这个传话筒做得极其不称职。 晃眼过去七、八天的光景,这天早上越俎代庖的陪北皇舅父上朝议政后,慕容徵心不甘情不愿的来到四娘这儿,给她带来个她爱听的消息—— 今儿个他会带她出宫去,晚上影子与她一起在城中玩儿。 逛灯市,闹花会。 “三哥哥!你说的是真的?!”慕容紫高兴坏了,一蹦三尺高,围着慕容徵边跳边转圈圈。 挨她腿边上白白被吓得炸毛,嘶声惊叫过后,夹着尾巴躲到了远处去。 慕容徵委实见不得小妹因为别的男子乐成这样,可又偏偏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他只好板着脸,假装黑面,“至于如此激动?” 从小妹手中扯出被她揉褶了的衣袖,他一边漫做整理,一边装腔作势的训她,“你是个女儿家,尤其还是我慕容家的千金小姐,比着外面的官宦人家娇贵去了,凡事不能太主动,尤其是对男子。” 慕容紫不明白,“三哥哥,出宫是他邀了我的吖。” 这哪里算是主动? 再者,倘若三哥不准,何以会好心传话,还要亲自带她先出宫。 回想近来三哥的表现,尤其说道影子,他就十分的不自然。 慕容紫也茫然了。 “你不喜欢影子?”她小心翼翼的问。 慕容徵被她头先那句话噎得气不顺,闻得她问来,又见她绷着面皮,望住自己的眸光更闪烁着小心,明显怕自己忽然反悔,不允她与哪个谁见面。 唉,女大当嫁,再不舍得都留不住。 他笑笑,道,“不是不喜欢,我慕容家与他有诸多相关,怕是往后的日子打都打不散,为兄不知让你与他走近,是好还是……坏。” “往后的日子打不散?”慕容紫还是满头雾水,认真的想了想,她傻傻的笑,“为何听三哥的语气,好像我们家要受制于他似的?” 岂料慕容徵看着她直言,“就是这个意思。” 她愣住。 让他们大楚第一世家受制的人…… “三哥,影子他该不会是……” “不过这是为兄与他的事,四娘你不用担心。” 抢在她问之前,慕容徵含蓄的对她提点道,“你不是说过,我利用他,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而你和他相处,不必顾虑这些。” 慕容紫似懂非懂的把头点了点,转而机灵道,“那不管他和三哥哥关系好坏与否,今夜我都能同他一道玩?” 对着如是无邪天真的妹妹,慕容徵失笑,“是的。” 她大喜,一蹦一跳的就往寝殿里走,要去找她那双挂了铃铛的鞋子来穿。 慕容徵在她身后站定未动,看她欢快得像只出笼子的鸟儿,纵使心里千愁万绪,都不忍再多说半个字给她听。 沉淀了心思,他道,“你且略作收拾,舅母找我有事,我且去一趟,回来便带你出宫。” 内殿里传来慕容紫清脆的应和声,慕容徵眸色微沉。 到底,纵着她和楚萧离深交去,是为她,为慕容家,还是……为自己? …… 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再穿上那对影子最嫌弃的铃铛鞋,慕容紫这就准备好了。 心情,那是难以言喻的高兴。 估摸三哥不会回得那么快,她本打算吩咐宫人准备些小食,可刚把人喊进来,看是跟她说要挖猫眼睛变宝石的老嬷嬷,一子,她就紧张了。 “白白呢?”慕容紫四张望,找她的宝贝猫! 倒是来人将她提醒。 得把白白带出去,不能人坏人有机可乘! 老嬷嬷恭敬的弯身低首,站在她跟前,“奴才瞧见内个小畜生从正门跑了出去,想是到北边那花园撒欢儿去了吧。” “哦……”她点头,步子已经迈开,“我自己去找找。” …… 白白是只可怜的猫儿,进宫前被三哥打断了腿,做了影子的替罪羊。 把它带出宫也好,让影子认恩猫。 想着,慕容紫一路找到北边的小花园。 园子不大,是母亲少小时,老北皇命工匠专诚为她修建的,虽小,却山是山,水是水,当年不知羡慕死这宫里头多少人。 尤其南面的小水池格外漂亮,水从御花园的湖泊引过来,因为宁珮烟不喜欢荷花,总觉着水太浑浊,便养了许多水草将这方水泊过滤得清澈透亮。 又经过多年的搜集,沉了许多造型奇美的石头在水中,分外好看。 这地方不仅慕容紫喜欢,饭后会来散步消食,连白白都爱跑到假山上晒太阳。 很快她就逮到了偷溜出来的懒猫,正欲回去,只见着幽径的另一端行来个人。 寻望看去,竟是宁越曦。 他独自一人,身旁并无宫人相伴,阴霾着脸容,还未靠近都让慕容紫察觉到他周身怨气。 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宁越曦今日倒霉透了! 早朝的时候被慕容徵抢尽风头,时才陪父皇用膳,一同的楚星涵暗中对他诸多讽刺,明里将十一弟夸到了天上去,只差没直言骂他是窝囊废! 窝囊废? 那他楚星涵算什么东西?! 至少父皇尚未有意立谁做储君,自己身为皇后之子,机会大得很。 就算十一弟与他是为一母同胞,也还要讲个长幼有序。 楚国那边呢?楚皇死了都轮不到楚星涵! 原本宁越曦有心对其尽地主之谊,眼看是不必了,告了父皇,他直接往这边走来,特意找慕容徵,有事相商。 慕容徵是大姑母的三子,楚国储君的左膀右臂,虽然早朝的时候闹了不愉快,可与他多亲近,没有害处。 抱着这重心思,宁越曦一面在路上散着火气,一面直头直路的走来,压根没留心到站在小路中的慕容紫。 直到她出声与他说话—— “四表哥,你怎的在这里?” 回神,宁越曦不善的向慕容紫看去,见人是她,怀里还抱着只大白猫,又想起楚星涵用他们到时那日发生的事来调侃自己,说,慕容家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故才寻了三岁小孩都骗不过的说法来打发他,他竟然信了? 可笑,可笑! 眉间一锁,他不客气,反问道,“这皇宫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慕容紫愣了愣,“没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面对来意不善的宁越曦,她意识想躲避。 往后退了两步,她勉强笑道,“四表哥既然有事,四娘就不打扰了,我……我上那边逛逛去。” 步子还没迈开,宁越曦叫住她,“慢着,我有话问你。” 没辙,只好站在原地巴巴的瞅着他。 “你三哥和楚星涵来的当日,你到底为何事慌慌张张的从自个儿的寝宫里跑出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吓! 怎么忽然问起这件来! 一个没留神,慕容紫显出慌乱之色。 宁越曦逼上前去,凶神恶煞地,“给我说实话,休要糊弄我!” “没、没敢糊弄你啊……”她四看看,想寻求哪个的帮助,却是半个人影都没得,除了怀里的猫儿。 将白白举到他面前,慕容紫为难道,“真的是白白受伤了,你看它的左边后……” “少同我扯这些!”宁越曦厉色,狰狞得很,“前不久那几次三番夜闹皇宫的刺客可与你有关系?我是越想越觉得奇怪,何以那刺客头一*夜闯了珍宝阁,隔天便看你慌慌张张的跑御药房,要不是慕容徵来了,你会去找谁帮忙?!说!” 影子的救命恩猫(第一更) 正文 小丫头还挺厉害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小丫头还挺厉害 刚过晌午,吃罢了午膳,正是打盹儿犯困的好时候,耳根边静悄悄的,难得宫人们不折腾了。 慕容紫心甚安,想着睡个瞌睡起来练字,谁料,忽然得人从殿外骂骂咧咧的冲进来,宫婢们随之跪了一地,头埋得低低的,大气不敢喘,生怕被牵连的形容。 定眸看去,来人是公主皇子排位前十以外,她唯一认得的人。 宁赫姗的仗势,举国皆知,人又不讲规矩礼数,素日三言两语不合,连皇后她都敢当面泼闹,委实是北狄皇宫的小霸王。 小狐狸?勾搭铌? 慕容紫有点发懵,这是……自己被骂了吗? 好歹,她是世家望族的闺秀,从矮榻上起身,站得端正了,也就没有说话。 要给骂她的人再尽个礼数,那是不能够了梵。 再说回先前不多时,宁赫姗和其他几位公主在马苑打马球,公主也是女人,女人一多,是非总要说几句。 公主们之间不乏明争暗斗,都晓得赫姗公主属意镇国大将军的长子,可惜啊,父皇有意给慕容紫配婚,你就是再得宠都只能歇着了。 几句话没有说到让她高兴的地方,马鞭一扬,骑着马儿横冲直撞的就冲了来。 这会儿,那皇上钦赐的御马正在宫殿外面的花圃上肆无忌惮的吃草。 和它的主人一样放肆。 宁赫姗一身孔雀蓝的骑装,褐色的皮马靴,神采奕奕,手中握着黑黝黝的鞭子,仿佛,随时会扬鞭抽死哪个! 这也是慕容紫不敢靠近她的原因之一。 大抵宁赫姗看出了这一点,眸子里绽放着尖锐的光,手里的鞭子一甩一甩的在半空打了圈儿,扬威耀武的问,“怎么不说话?” 末了,恶狠狠的补了一句—— “小狐狸精!” 慕容紫不是笨蛋,人家特地找茬来,要是和她一般见识,正中怀。 宫人们心里不向着自己,别看这时一个个都噤若寒蝉的模样,没准都想看她如何出丑,心里可乐了。 见宁赫姗穿着骑装,她心思微动,问道,“公主从马苑来?” “是又怎样?” “那为何不见其他公主?” 素日喜欢跟在她身后的那几个,慕容紫也见过的,状似随口一问。 这一问,宁赫姗面上晃过丝迟疑,貌似反映过来些什么。 慕容紫再向底的人吩咐,“赫姗公主骑马累了,把点心和茶奉上来。” 宫人们得命,各自忙碌起来,宁赫姗四看了看,这会儿子轮到她茫然了,话是脱口而出,“我骂了你,你不介意?” 有没有羞耻心?! 慕容紫笑了笑,坦然道,“不介意,不过有些生气,可是你手里有鞭子,我就是介意也没法。” 终归她怕疼,对十七公主的‘威名’早有耳闻。 宁赫姗一愣,忍不住笑了,笑里不乏冷色,是嗤笑,面上仍旧不近人情,“你以为说这些话就能让我放过你?你来我北狄做客也罢,父皇专诚为你设宴,哪样都不曾亏待,为何你……为何你还……” “抢了你的心上人?”慕容紫直言,问得她肝肠寸断。 宁赫姗微窒,眼底闪烁,把唇咬得发白,真真快要恨死她! 慕容紫还大而化之的叹道,“原来你真的喜欢镇国大将军的长子啊,他模样生得很好么?” 她一副不以为然的形容,大有取笑之意,宁赫姗又恨又恼,红了眼睛,扬起鞭子作势要打,“你——” “别动手!别动手!我就是随口问问!” 慕容紫被吓得连后退了好几步,小手惧怕的摆了又摆,苦了脸解释,“这全是舅父的意思,我做不了主,那人我更是连见都没见过,何来勾引之说?母亲未回,就算回了,定也要经过一番商讨,兴许还要修书安都,问过我爹爹的意思,若问我,我只有一句,换做是赫姗公主,你可愿意远离家乡,去到楚国,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傻子都听得懂这是何意思了,她们这些小辈,统是身不由己! 宁赫姗迟疑了又迟疑,“那你……” 动摇的目光在跟前的人儿身上来回扫视,不确定。 慕容紫端出正色,说道,“且不说那还没成定数的婚事会如何,时才我听到马蹄声,又见公主穿着骑装,你这样大张旗鼓的来,真的打伤我,岂不中了有心人的奸计?” 有心人,谁是有心人? 宁赫姗是公主,又在皇族子嗣繁多的北狄皇宫长大,背地里那些小手段她见了不少,一点就通。 偏生,她是个急性子,听不得身边的人那些话! 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慕容紫主动走上前,伸手覆在她握了鞭子的手背上,低声道,“实不相瞒,我三哥哥已在来接我与母亲回大楚的路上,你且好好想想,若我真的嫁与北狄镇国大将军的长子,会落得怎样的场?” 宁赫姗脸容一凝,定了眸光,“瞧是我差点做了混事,你……” “莫再多言啦!”慕容紫打断她,重重捏了她的手一把,“你且快回马苑吧,倘若事情闹大了,被人告到皇后那处,指不定会迁罪陶妃娘娘。” 得了这句话,宁赫姗再不敢耽搁。 宫里骑马已是犯了大忌讳,她还差点伤了姑母的宝贝女儿。 回想起马苑时候那番对话,不管慕容紫所言出于何种目的,今儿个她也只能作罢了。 再不多言,人是转了身便离开,来得风风火火,走得干干脆脆。 慕容紫淡定好送,脸色和悦得,只差没道一句‘得空来坐坐’。 直至殿外又响起马蹄声,再而蹄声渐远,宫人们这才慢吞吞的把茶和点心送上来。 对着此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活,慕容紫吩咐她们将吃的放,借故要睡瞌睡,把人都退出去,这回寝殿。 接着…… 转身向外,脸孔上浑然天成的笑脸逐渐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怒色,怒极了! 攥紧了双拳,酝酿片刻,她是不甘示弱的对着外面破口大骂,“你才是狐狸精!哼!” 一语罢了,笑惨了头顶高梁上的人。 那笑声空旷,略带几分熟悉,慕容紫抬头去寻,只见着影子懒洋洋的躺在她头顶正上方的位置,两手交叠在脑后,双脚翘着二郎腿,不能再轻松了。“你还没走啊?!” 话出口,她觉出似乎调调太惊喜了,不够矜持,遂又改口,干咳两声,故作威严,“你怎么还没走?” 影子言简意骇,“事情还没成,自然不能走。” 慕容紫好奇,“那是什么事?” 他卖关子,“我告诉你,你帮我?” “那不行!”她是讲原则的,“你若要去杀皇帝舅父,我也帮你?” 她岂不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影子冷冷一笑,放狂话,“我要杀你舅父,你这会儿都在奔丧的路上了。” 慕容紫狠狠‘呸’了一声,不信! “不信?”他侧头,居高临的睨她,疏懒的眼神儿里全是惺忪,没有睡醒的懒散模样,说他要突破重重守卫斩杀北皇…… 可是,慕容紫这几天又听说,晚宴当天,刺客去的是藏宝阁方向,触动了那里头的机关才引来动,并非向着正在举办酒宴的宫殿来。 藏宝阁的机关,她听几位皇子表兄胡天海地的瞎吹:里面只有一条道路可通,其他的,走错了便逃不过一个死! 什么万箭齐发,什么重重毒雾,总之,定能让贼人有去无回。 怀着几分好奇,慕容紫还随表兄们悄悄去到藏宝阁的远处偷看了一回。 隔着老远,藏在大树后远远一瞥,九层宝塔的藏宝阁,中间那层的窗口破了个大窟窿,残砖断瓦把面的花圃都砸坏了,这几日工匠们还在修呢! 不难想象,影子闯进去那天闹得如何厉害。 加上他还活着出来了。 不觉,想到这处,慕容紫对着头顶上的影子流露出几许佩服。 他抓到她这抹神色,又因着自己在高处,而她站在面,两个隔着老远的距离,她费力的仰头往上看,模样很呆。 影子忍不住闷闷的哑笑出声,“傻丫头,觉得我厉害就说出来,不丢人。” 慕容紫回神,脸上立刻变作嫉恶如仇,“宵小之辈,无耻之徒,你才不厉害!” 她骂,骂得他黑了脸,咬牙切齿的做出狠相,要去收拾她。 她一惊,周身跟着颤了颤,兔子似的转了身就往外跑,溜得快。 影子躺在横梁上看得眼都直了,小胳膊小腿还挺利索。 先听她在外面应对来找茬的人,他本还想替她出个头,没想到,看着是个呆呆笨笨的,其实脑袋挺灵光。 不愧是奸臣的女儿啊…… 影子叹罢,再回味,“宵小之辈,无耻之徒……” 黑沉沉的眼底流转出零星光彩,欣喜有之,憧憬有之,不明就里的浓伤淡愁,皆是有之。 …… 晚膳的时候慕容紫被北皇舅舅唤到皇后宫里一起吃。 宁赫姗找她麻烦的事到底还是传遍了三宫六院,慕容紫无心,几句话替其开脱了,可是北皇却以此大做文章,老泪纵横的演了一场苦情戏。 整场戏的主旨是:舅父没用,家教不严,害得外甥女儿跟亲妹妹回娘家还被欺负,舅舅反省过了,改明儿个就把镇国大将军的长子召入宫来,让你们好好相处,你若愿意就封你做平安公主,择日风光大嫁! 慕容紫被吓得半死,吃到一半就找了借口离席。 回到寝殿,照旧把人都撤,她便开始四处转悠,找影子。 听舅父话里的意思,母亲和国师去了山里,一时半会儿根本回不来,楚国离北狄路途遥远,在路上的三哥哥远水不能救近火。 舅父也是父,依着慕容紫自己的理解,北皇舅舅是要先斩后奏呐! 问她? 她只有一句话,两个字:不嫁! “影子,你在不在?我舅父要把我嫁人,怎么办啊……你带我出宫好不好?” 她到处跑,到处找,不放过里里外外任何角落,脖子都快仰断了。 溜达好几圈,徒劳无功。 也是,白天骂了人家,现在来有所求,会现身才怪了! 影子也是有尊严的。 外面天渐渐黑了,没有掌灯的寝殿里越来越暗,慕容紫心灰意冷,蹲在空落落的正殿中央,脑袋快埋进跟前地砖那条细细的裂缝里去。 极暗处,影子抱手看她的笑话,等她哭了再出去也不迟。 孰料,让他乍舌的一幕再度发生—— 慕容紫只丧气了片刻,脑袋再抬起来时,已然斗志昂扬! 靠人人会跑,靠树树会倒,她只好靠自己。 掌了灯,她又开始在殿里来回转悠,这次目标更加明确——收拾行囊。 找了块四四方方的绸缎在地上摊开,换的衣裳,果腹的点心,遮风挡雨的伞,最不能缺就是银子……没有这样东西?不怕,用珠钗手饰代替。 收到一半,她觉得不妥,把东西都放回原处,尽捡了值钱的玩意儿。 影子看懂了,小丫头八成是想,只要有钱,出去哪儿会轮到她愁没有吃穿这一件? 便是在她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堆长短不一的麻绳,打算全部结起来作为翻墙的绳索时,终于忍不住出声对她打击,道,“你把绳子结得十万八千里,也跑不出去,就算跑出去,凭你这小模样,没走几步路就被人贩拐去卖了,苦日子在后面。” 跑? 有她的好果子吃! 慕容紫知道他一直在,故而他忽然吭气,她没表现得有多惊讶。 顺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原来人藏在了更衣的屏风后面。 那处她从来不用,自是疏忽遗漏了,他倒是会躲,连她的习性都摸得一清二楚。 不理会,她继续埋头把绳子打结。 影子既然开了口,就没打算看去。 他从屏风后走出来,蹲在她的面前,伸手拿起一根她方是结好的绳子,两手轻轻一拉,断开了。 慕容紫微有变色,给他急的,给自己笨的。 影子笑,“就这么还想跑?摔死你!” 她板脸瞪了他一眼,想回嘴,可是心念一转,就变成示弱请求,“那,你帮帮我。” ……带她出宫不可能,影子的事还没扮成,再说把她送了出去,凭她一人,根本不能好活。 于是他给她出了个馊主意——装病。 穿着衣裳往浴池里滚一圈,带她往宫殿顶上一坐,吹夜风。 啧啧,夜晚的北狄皇宫真是巍峨啊,夜景真是美丽啊,一阵阵的风吹得更真是……冷得人要命啊! 慕容紫坐在倾斜的琉璃瓦上,怀抱双手瑟瑟发抖,影子挨她旁侧坐着,喝酒。 据他自个儿说,酒是昨夜去御膳房顺手拿的,他还问她要不要试试,上等的宫廷玉酿。 偷的,她自然不屑。 这天晚上静极,头顶一片深蓝的苍穹,繁星闪烁,颇有意境。 脚底不时有打更的宫人路过,拖着微微沙哑的嗓子拖沓的报更,声音自低升高,说不出的有味道。 慕容紫坐了一会儿便不觉得多冷了,盛夏的天儿,北狄热着呢。 静得没趣儿,她开始同影子搭话,“你叫什么名字?” 影子没好气,“何时对我这个宵小之辈、无耻之徒感兴趣了?” 她吃瘪,无言的把脸撇向了另一边去。 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影子侧眸瞄了她一眼,怄气的模样挺有意思,他道,“暂且不能说,往后有机会就告诉你。” 总有机会的,因为她是慕容渊的女儿。 慕容紫好似听出他话里另有所指,“我爹爹是你的仇人?” “不是。” “那为何你好像很讨厌他?” “他是奸臣。” 她愣住,把脸转过来怔怔的看他,黑瞳里略带闪烁。 “如何?”迎住她复杂的目光,影子寸土不让,“我说错了?” 她根本敌不过他强势,垂眼帘小声嘟囔,“你又不是皇帝,犯得着那么嫉恶如仇么,我爹得害得你家破人亡了还是怎么的……” 小东西嘴还挺厉害。 影子故意逗她,“我一家三百七十七口人都被你爹害死,只剩我一人,你说,是不是家破人亡?” 她一吓,“真的?!” 再看他皮笑肉不笑的脸容,霎时醒悟。 “你这人怎么能拿家人说笑?”慕容紫不悦瞪他,教训的口吻,“纵使你有千万理由不喜我爹爹,也不能信口污蔑,如此,你连我爹爹都不如呢!” 影子从没听过这样骂人的。 因为你不喜那人就加以诋毁,故而你连那个人都不如。 好像真的有点这个意思。 他好奇的问,“还有呢?” 慕容紫气不顺,他是诚心找骂呐! “没了!”她干脆得很。 再多骂他几句,她岂不就不如他了? 影子又笑了,笑声清清朗朗的,好像泉水自山间流过,洒脱愉悦。 他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好看,那晚上太暗,不曾看清楚,今日再见,五官脸貌就都清清楚楚的映在眼底。 细皮嫩肉的面皮儿,轩昂的眉宇,深邃的眼眸,有点坏,有点迷人的美男子形容。 也不知他趁人不备去哪里溜达来,身上的衣裳与白日的不一样,佩剑不曾离身,但终归,和她想象中的宵小贼人,完全不同。 其实,她心里最明白了。 影子不是普通人,且定然要成大事的。 听着他不受任何约束的笑声,她羡慕的轻叹,“唉,如果我像你一样就好了。 小丫头还挺厉害 言情海 正文 失去她,他便什么都没有(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失去她,他便什么都没有(第二更) 宁越曦逼近一步,慕容紫就退两步。 她不过是出来找白白,着实没想给自己惹麻烦,更没料到的是,眼前这个人会带着满身莫名的怒火,好似要烧死她才能泄愤似的。 横竖晓得自己摊上大麻烦,被问及的又是最最叫她心虚的事儿。 此处偏僻,无人会来搭救,不能跑,跑了便等于认了宁越曦的质疑铍。 那么……同他解释? 看看手里的白白,又为难的看看他,慕容紫不敢轻举妄动。 如何解释他都不会相信。 怎么办? “哑巴了?”宁越曦冷冷的笑,狞色不减,可怖极了的形容。 这一趟他是想抄近路找慕容徵,遇到慕容紫,到底没忍住火气,冲她吼了两句,孰料轻易将她胆子吓破了。 关于那天的事情,疑点重重。 私他跟父皇说过,可是父皇却因为前些时候欲要擅自为慕容紫赐婚的事,怕深究去,姑母会不快,于是就此作罢。 宁越曦纳闷了,父皇乃北狄国君,哪怕姑母是他的亲妹妹,有这必要处处顾虑么?! 今日赶巧给他遇上慕容紫一个人,三言两语已露出马脚,他岂有不追问去的道理? 他个头高,步子大,冷不防往前靠近,沉着脸色,阴冷猜测,“不说话便是心虚,只有做了窥心事的人才会如此,那刺客,是从楚国来的,对不对?说!” 竟然被他猜得分毫不差。 慕容紫陡然一僵,睁大的瞳孔里盈满惊慌,嘴硬,“四表哥,你怎能……怎能诬陷我?!我哪里可能藏什么刺客,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搜吖!” 宁越曦哼笑,“我若能搜,就不是现在了,恐怕刺客早被你兄长偷送出宫去!” “话不能乱说!” 她拼了命的遮掩,“宫里这样大,我虽一个人住,却也是很害怕的,我的母亲也是你的姑母,你张口闭口都是‘你们楚国’,你又凭何断言刺客是楚国来的呢?你……有什么证据?” 话到此,忽然她也不觉得多慌乱了。 因为宁越曦没证据啊。 他没有证据,又恰好在这里遇到她,不过是借此机会诈她一诈。 只要她咬死不承认,他奈何不得。 罢了,慕容紫定心,对其肃色道,“假如四表哥没有证据的话,我还有事,要先行一步,若你再纠缠不休,我就告到舅父和舅母那里,说你污蔑我!” 宁越曦一怔! 臭丫头,连她都欺到自己头上。 慕容紫才不管他心情,满脑子想的都是待会儿就要随三哥哥出宫,晚上与影子出去玩儿的事,别人不高兴,同她不得关系。 这厢放了大心的转身便走,回去了。 却不知,宁越曦被她惹得急火烧心,探手便将她肩头死死扣住! “站住!我的话还没问完。” 慕容紫亦不是任人捏扁搓圆的主儿,她本就有些倔强的小脾气,这肩膀头吃痛,拧了眉,回头就吼,“都说了不知道,你还想怎样!” 冷不防,白白被她吼声惊到,挣出她的怀,一跃而起,往着宁越曦的脸上扑去! 一声惨叫,接着是宁越曦捂着半张脸破口大骂,“小畜生,胆敢伤我!” 慕容紫见他俊俏的脸被挠花了,模样说不出的滑稽,想笑又不敢笑,毕竟在他脸上作恶的是白白。 她只好转对他关怀的询问,“四表哥,你……没事吧?” 说着就想上前拿开他的手,细探他的伤势。 这皇子倘若花了面,毁了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北狄和大楚的关系? 却在她靠近时,宁越曦暴躁的呵斥了一句‘滚开’,信手一拂—— 他力气大,正是在火气上头的时候,慕容紫又太掉以轻心,被他用力往旁侧猛推,整个人霎时失衡,一头栽进水里。 水花四溅,夹带着谁惊声的尖叫。 宁越曦不以为然。 这小水池根本不深,淹不死人,相反他先向那只跃至假山上的猫恶狠狠的瞪去一眼,驻足,还等着慕容紫爬上来,将她奚落一番再走。 可是当他再转首向那片水泊看去,人是一惊! 慕容紫不但没有爬起,反而背朝上,整颗脑袋都沉在里头。 不禁如此,还有淡淡的血迹在水中飘散开。 宁越曦忙跳去救人,凭着反映把她捞起来,才是发现她头颅右侧被沉在水里的石头撞破,这会儿人早就没得反映,像是昏迷过去了。 可是伤口并不深,只留了少许的血,看起来没有多大紧要。 他以为。 “慕容紫?慕容紫??”他将她摇了摇,又拍拍她的脸。 小丫头怎可能那么脆弱,前一刻还在强词夺理的同他斗嘴,然后就……成了这般? 他私心里始终以为,她定是装死在吓唬他。 直到,他探手去试她的鼻息…… 蓦地!!! 宁越曦不知是被毫无气息的慕容紫吓到,还是被他惊恐不安的内心吓到,两手撑地往后倒退了许多。 没有他的支撑,慕容紫直接倒在地砖上,后脑还闷闷的磕了一声,把他的魂都要吓散! 就这么死了…… 就这么死了? 望着瘫在眼前再没有一丝一毫动静的人,还有因为他倒退数米,身上**的衣裳托出的水痕。 天光如此刺眼,四周林间如此的静谧…… 偶不时哪里清脆的鸟叫都能叫他胆战心惊! 他杀了人,可是,他不是故意的! 不知死默了多久,或许只有半瞬,或许……有一个时辰? 谁知道呢,宁越曦被一缕穿过树荫的阳光刺了眼,回了神。 恢复几许清明。 慢慢的,他试着向慕容紫靠近了去,再度把手指置于她的鼻息前。 这次,他切实的感受到她的呼吸,是有气的,虽然微弱,但她没死!才将是他太慌乱,所以才吓到了自己。 松口气的同时,宁越曦又想到了更严峻的问题。 有一刹,他想去找御医来救治她,可这人的的确确因他而掉进水泊里,即便此时气息犹存,可是万一,当他离开后,她真的死去了呢? 慕容紫是姑母的女儿,单见父皇顾虑着姑母的模样,他都知道自己得罪不起! 更之余,此女的父亲乃是楚国的太子太傅! 不说她死了,哪怕是将她救了回来,他都难辞其咎。 不行! 他的无心之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否则不但皇位会与他失之交臂,若楚国那边问罪,父皇会不会力保他都无法确定! 仓皇的移眸向四细细的环望,没有人,除了他和小命只剩一半的慕容紫,再没有其他人…… 从地上爬起来,宁越曦浑身都在发抖,往来路上走了几步,他在回首看看,希望慕容紫死了,又希望她能够自己睁开眼睛。 便是在如是复杂的心境,渐行渐远。 原地上,只留有那人儿瘫倒在地,宛若静止…… …… 没得多久,知道她去小花园找猫的宫人们寻了去,无意外的发现她倒在那处,身上的衣裳还湿着,人早已失去直觉意识。 气若游丝,命在旦夕。 那只大白猫就伏在她的身上,占据,喵呜的叫得阴森。 宫里因此变天。 …… 是夜。 大公主的寝殿已经有许久不曾像今日这样有人气。 讽刺得很。 因为慕容紫坠了湖,磕破了脑袋,整个太医院都搬了来,皇帝皇后都在外殿守着,脸色沉得难看。 那陶妃先前也来探望过,刚开口道了句‘可怜的孩子啊’,就被皇帝呵斥了回去。 没有闲情逸致看谁假惺惺的演戏了。 太医回禀说,这人虽坠水,但救起得及时,没有呛水之相,只严重的是被磕破的头,看似伤口不深,却有淤血汇聚在颅内,施针散淤,不知……有没有救。 何曾想过就严重成这样? 至于说当时发生了什么时,为何她坠了水,被发现的时候已躺在岸边,禁卫军查探半响都没发现蛛丝马迹。 料想哪个经过见她掉去,将她救起后,发现她成了那个样子,怕被牵连,干脆一跑了之。 还有可能,许是她和谁起了争执…… 总之是疑点重重。 此刻救人要紧,哪个都没有心思做多深究。 待到御医为慕容紫施完了针,已到后半夜。 结果不尽人意。 御医不敢隐瞒,直言道,就算醒得过来,怕是命也难得保住。 施针只能续命,不过是为了让她在死前与亲人相聚一回,了个心愿。 慕容徵到底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 向北皇舅父兴师问罪?怕是不太够本钱,况且问他也没用,想来没有人敢轻易伤了自己的妹妹。 若为无心之过,要查,何其困难。 人都已经成了这样,查出真相还能如何?四娘能活来? 四娘,他的妹妹……会死? …… 殿中一派安寂,偌大的香炉里,闷人的香早就焚罢了。 灯火通明,亮得让人有种置身此地,无处躲藏的无力感。 楚萧离和商霭是丑时中到的,这夜北皇与慕容家开了先例,不仅派人快马加鞭去请大公主和国师回宫,还允了慕容徵,许他的车马在禁宫里来去自如。 商霭为慕容紫诊断,结果与御医如出一辙。 伤了脑袋,就算施针也散不尽淤血,叫他这西域鬼医的首徒……黔驴技穷。 人总是太脆弱,总是,一个不留神,说没就没了,让她身边的人丝毫准备都没有。 因为没有准备,楚萧离到此刻还不太能接受这事实。 他们告诉他,小丫头活不长了,运气好能拖个三日五日,或者天还未明,人还没有如御医和商霭所言醒过一次,就……在睡梦里消逝。 楚萧离不相信。 坐在床前,望住她小小的脸容,他怔怔然,不知所措起来。 本以为不会再有期望,本以为重新拥有,孰料都不曾开始,就要……结束了? 平躺在床上的小人儿脸容平静安宁,嘴角甚至细微上翘的弧度。 他不知可否是自己生出了幻觉,总觉着,她会忽然睁开眼睛,冲他吐舌头做鬼脸,得意洋洋的告诉他,上当受骗了吧,被耍了吧? 他心甘情愿。 只要一想起她活不长了,楚萧离便会被前所未有的恐慌所淹没。 那种锥痛犹如无数细如牛毛的针,一起往他周身刺,不断的反复,一,再接着一,以此提醒他——将要失去。 情急之,他握住了她的手,用着连自己都听不清,更无法深究的语气,说,“不要丢我。” 不要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其实除了她,他什么都没有。 “疼……”慕容紫是被疼醒的。 撑起一半眼皮,先是望见埋首在床前的影子。 他似乎没有察觉她醒来,也没有听到她不过是气息的说话,只她感受到了那样的悲伤,她仿佛意识到,自己要死了。 于是她努力变出个不知美还是丑的笑,被他握住的手轻轻动了动,他抬头,相视,她报以遗憾的眼神。 说不出话来了,这副鬼样子,不能和他去逛夜市。 可惜得很。 楚萧离读懂她表情里的意思,与她一笑,道,“没关系。” 没关系,只要她能够活来,往后有的是机会。 慕容紫又撇了撇嘴,移眸向外看去。 这楚萧离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了,模糊猜测她想见其他人,忙扬声把慕容徵喊进来。 几许步声,商霭为她把脉,收回身姿时,轻微的摇头。 不过是弥留之际。 见到她的三哥哥,慕容紫灰暗的眼色里似有闪烁,可是很快,她又开始找寻,略显焦急和害怕。 慕容徵看了出来,抓住她的手安抚道,“母亲在路上,天明时就能回,你且……撑一会儿,可好?” 将她的手交给楚萧离,他又说,“你看,还有影子陪你。” 慕容紫勉强露出一丝‘将就’了的神情,话是说不出来了,顽皮的本性却不改。 按着她的话说,只是她死,又不是他们死,难过难过就好了。 是不是这样? “你不会死的。”静默中,楚萧离忽然道。 随后,他从怀里取出只菱形的盒子,递给商霭,问,“这可是你师傅的长生丹?” 商霭只知他来北狄取这样东西,却没想到他真的取得了,瞒得这样深,得来更是不易,眼,竟然要用在慕容紫身上? 错愕的接过盒子,打开,放在中心的金色丹药,不过比米粒大了少许,一股浓郁的香味四散开,你却无法将这味道真正形容出来。 这正是长生丹! 玄徵帝还等着这东西救命。 长生丹归还到楚萧离手里,商霭诡笑,“殿确定要用它来救慕容紫?” 失去她,他便什么都没有(第二更) 正文 好孩子,有眼光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好孩子,有眼光 快听听,她这老气横秋的叹息…… 影子横过眼色去凉飕飕的看她,“你羡慕我?” 话里真正的意思全都能从那调调里听出来:你又不是我,怎知道我过得好不好,羡慕个屁! 一阵暖风吹来,到了慕容紫身上全成了冷意,她缩了缩脖子,两手交叠抱着臂膀,小心的问道,“你过得不快活吗?” 倘若快活的话,就不会在她叹声后,是这个反映了铌。 影子不语,漂亮的凤目淡淡的望着她,没笑,也没怒色,平静得甚至让人觉着严肃。 一看便是个有故事的人呐! 慕容紫的好奇心被极大的挑起,靠近他,她用打量的目光和他对视,“为何不痛快?看你不想是会为衣食冷暖多忧的人,那就是心病咯?唉……身体受伤还能用药治,心病只能心药医,你惨喽~梵” 影子听得郁闷,“你倒是能抓着关键。” “我猜对了?”她惊喜,眨巴着眼睛,模样儿灵气十足。 继续猜—— “和你偷偷跑进宫来有关?” 问罢了,不等回答,慕容紫忽然想到什么,兴奋得整个人都弹起来,“不会是为了讨好心上人,所以到藏宝阁来偷宝贝吧?!” 那也委实太有情调了! 影子扯了嘴角对她笑,坏坏地,“你觉得?” 她觉得? 慕容紫把他上上的望了个遍,似模似样的说,“瞧你长得就是个风流样,雅贼?啧啧啧……瞧上谁家的姑娘了?大臣女儿?是不是?一定是的!肯定还想诓人家私奔吧,哈哈哈哈!” 猜着猜着,她就沉浸到自己的想象中去,美得好似要同那个谁去私奔的人是她。 影子装腔作势,故意道,“我的心上人可没你这般肤浅。” 慕容紫听这话立马不乐意,“我肤浅?我哪里肤浅?!不若你去问问你的心上人,她想不想和心爱的人私奔?除非——” 说到此处,她灵机一动,也近墨者黑的耍坏心,刺激他,“除非你是——单相思!” 影子那张被月光晒得美如玉的脸皮都僵住了。 他面色苍白的哑了半响,勉强辩解说,“你小丫头一个,知道什么叫做单相思么?” 哪知一问又给自己找了不快。 慕容紫抱手,眸色往他斜斜睨视去,老成道,“单相思的意思呢,就是你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你,哎哟~可怜你一片痴心唷……” 随着她话语散在风里,影子也站起来了,满脸受伤,冲她阴霾道,“你自个儿慢慢吹风。” 他走了,不用送。 见他扭身,慕容紫慌了,连忙把他抓住,“别别,我不说了还不行么?这里那么高,你走了,我一个人要如何去?” 影子负气,“我管你呢?” 她抱着他的手,越发拽得紧,“你不能不管我!我、我……” “你怕?”摆出冷酷无情的脸嘴,影子狠道,“你怕是你的事,与我何干?放手。” 她耍赖,“我、我不放!” 他理直气壮,“那给我道歉。” 低头,委委屈屈的小声,“……对不起。” “太小声了,我听不见。” 慕容紫抬起头不快的瞪他,结果得来个比自己凶狠无数倍的眼色,只好没出息的把脑袋低去,用吼的—— “对不起!” 这回可算大声,震耳欲聋,如同寂夜里的一道惊雷,轰响过后向四面八方扩散开。 远处的御林军一触即发,闻得响动便朝着这面来,吓得影子忙把她的嘴捂上,压低了身子,藏进房顶的阴影里去。 急促的步伐声从脚匆匆掠过,远去…… 影子的大掌死死按着慕容紫的嘴,几乎把她半张脸都要遮去,两人缩在宫殿最高处的角落里,又因着她穿了月白的裙裳,他便将她压在身,用自己的身形把她挡得完全。 姿势有点儿暧昧。 他全然不觉,只把她当作黄毛小丫头,却不知她可急了,一个劲儿的做着细微的挣扎。 “别动!”他用气息凶她。 遂,索性整个人都毫无顾忌的用身体的重量把她老实压住。 慕容紫绷紧了背脊,兀自紧张。 他的掌心干燥微凉,指缝间有骨说不出的味儿,像是常年执剑,因此染了剑柄上的铁纹的气息。 但,也不全是。 还有一些,慕容紫形容不出来,总归是淡淡的香,有些像……龙涎香? 不会吧! 被自己突然钻出来的想法弄得暗吃一惊,她睁大了眼睛,近距离的望住离得很近的那张侧脸,想从里面搜寻出什么来。 龙涎香只有楚国的皇族才会用,影子他…… 冷不防,他转过头同她正对上,若非有他用手相隔,彼此的脸面已然要贴在一起。 她又是一吓,莫名心跳如雷,咚咚咚的闷在胸口里震得厉害,脸皮儿都跟着烧烫起来。 影子察觉,微愣,再而扬起唇角勾勒出一弯风流漂亮的邪笑,“傻眼了?我是不是很好看?” 自命不凡到了骨子里。 收回不小心外露的目光,慕容紫含糊的话语声从他指缝里流出,“你少臭美了!” “什么?”他假装没听清楚,将耳朵往手背上贴,“你说我就是很好看?好孩子,有眼光。” 她不忿极了,谁是孩子?! 卯足劲拿眼色瞪他又靠近了许多的侧脸,越发热腾的面庞红到耳根子,连骂了好几句都模糊不清,全被他乱加意思。 “哦,你说我不但好看还武功超凡,英姿卓越、斯文俊逸……还有个什么?你说你喜欢我?唉,可惜得很,我有心上人了,对这样还没长大的……小不点儿,委实提不起心思兴趣,不若等你长大些再说?单瞧你的小鼻子小眼睛,长大了应该还不错吧,如何你爹慕容渊曾是楚国的风流雅士,你娘当年亦是倾国倾城的美人,那你说,我是不是该对你有所期待?” 一席话,初初时快把慕容紫气得晕过去,讲到中途,她怒火烧到极致,最后反抗不得其果,他说完后,她便也不觉得多气了。 遂,手松开,她笑呵呵的平静道,“尽管往死里奚落我,我爹是慕容渊,当朝太傅,太子见了他都要拜三拜,我娘乃北狄大公主,身份地位谁也动摇不得,我头顶上三个哥哥都是国之栋梁,别说你心上人不屑你,往后我要嫁人,那都没你的份!” “有骨气。”影子冷笑,被气到了。他真真生了谁的气,断不会表现在脸上,更不似先前说一句‘走了’,丢她一人在这里,自己走得干脆利落就算数。 他生气,收了身形往旁侧躺去,头枕在交叠的双手上,屈腿翘起,姿态闲适,表情如同凝墨,沉得深,不再与哪个说笑,完完好好的收起了心思。 把周遭一切视若无物,冷漠得让旁人霎时不知所措。 绝招如是。 于是就这么静默了—— 慕容紫讪讪的坐了起来,抱住双膝,老实得呼吸都压低了许多。 不时,她拿余光瞄他,悄悄的看一眼,他面无表情,她心头‘咯噔’了,忙往别处看,再隔小会儿,她继续偷瞄,他仍是无喜无怒。 如此反复了几次,影子终于开口,赏了可怜巴巴的她一字,“问!” 她如同得了特赦,狗腿的靠近,水灵灵的眼底闪着好奇的光,问得小心翼翼,“你喜欢的人真的不喜欢你啊?” 回击他的话,她自是清楚哪一句最伤人。 没有边际的星夜,影子无与伦比的俊庞颓然了许多。 慕容紫心弦微漾,对他报以深深的同情。 “唉……”她抑郁寡欢的替他忧愁,“冤得你长了这样好的一张脸。” 轻巧一语,影子忍不住又笑了。 小丫头,总是能在他最郁结的时候冷不丁冒出如是一句,弄得他连脸都黑不住。 他肃然的表情稍有松动,她立刻钻缝插隙的贴过去,追问,“你心上人的心上人比你长得还好看?” “我说他比我好看,莫不是你也要去喜欢他?” 早看出她肤浅! “那也不一定!”挺起胸膛,拔高了话音,她小鼻子小眼里都是认真,“人与人要有比较才知道高低,我只见过你,没见过他,自然不知哪个更好,只平心而论,我觉得你长得确实不错,比我三个哥哥差一点点,能在北狄的皇宫行动自如,有些本事,故而……” “废话连篇。”影子不耐烦。 何以叫做比她三个哥哥差点? 论武功,她大哥慕容薄得尊他一声小师兄,且还是个外门弟子,师傅给了宁珮烟少许薄面才教其几招,根本上不了台面。 她二哥慕容翊是个书呆子,简直同慕容渊一个模子刻出来,将来必定是朝中最叫皇帝心烦气躁的臣子! 至于她三个慕容徵,呵,太子侍读,储君的左膀右臂?早晚被他收为己用。 若不能? 无非杀了干净,以绝后患。 最后说到心上人的心上人,他的大师兄…… 至此,影子俊眉紧锁,不说也罢了。 收回思绪,他问身旁傻乎乎的小丫头,“故而,依你之见,你觉得我很好,假若是你,你会喜欢我,对不?” 这会儿再不嫌弃她乳臭未干,只想求个安慰。 慕容紫何其灵光的小丫头,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 可…… 她有她的顾虑和心思,喜欢这回事万万不能随便信口胡说。 哪怕她再是乳臭未干的丫头,如今也是及笄之年,能够嫁人了的。 不能对未来的夫君不忠! 迟疑中,影子有了不悦,“怎么?嫌弃我是个潜入皇宫的小贼?” “不不不!”慕容紫紧张的摆手,马屁,“虽然我不晓得你叫什么名字,不过能在皇宫里来去自如,你也算是有本事的……贼人了!” 影子扬眉,不大痛快的眼色稍有缓释。 她试着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连犹豫都不曾,他断然拒绝,“不能。” 慕容紫大失所望,收回身子,两手转抱住屈起的双膝,细声嘟囔,“那我才不喜欢你,连名字都不肯说,小气!长得好,武功好,有什么用?我说我喜欢你,你就不喜欢你的心上人了?自欺欺人。” “也是。”这回影子没为难她。 从前他不知这些,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他总算知道,在这世上他可以拥有许多,唯独一个人发自内心的‘喜欢’强求不来。 “我虽然不能昧着良心说我喜欢你,不过,你有何心事倒是能够与我倾诉。”慕容紫善解人意道,“怎么说你我萍水相逢,能在这里遇上亦算是缘分,你帮我,我也帮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再说,讲给别人听,他们也不会相信。” 连她都看出他心事重重,似在逃避。 影子一诧,还未对她有所夸奖,就被她先鬼灵精的抢说,“我爹讨厌是我爹的事,我还是很讲义气的对不对?” “是!”他点头,笑了。 慕容紫稚气的小脸上展露出笑容,遂,聚精会神,做聆听状。 片刻沉默,影子酝酿了番,开口缓缓道,“我的心上人是我师傅的女儿,我与她,还有大师兄,自小我们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才讲了一句,慕容紫就失了大半兴趣,当做故事听都太乏味。 “你喜欢你的小师妹,你的小师妹喜欢大师兄,然后,他们双宿双,把你抛了?” 唉……果真无趣。 影子苦笑,“倘若如你所言,我倒乐得高兴。” 他并非一个不能成人之美的人。 她催促,“那你说,后来如何糟你的心了?” “后来……”看着头顶旷阔的夜,影子的思绪回到不久之前,“大师兄是个孤儿,师傅把他捡回来,将他视如己出,直到许久以后,才知道这一切是仇家的安排,那时师兄和师妹决定私奔,师傅废了师兄的武功,将师妹许给一无所知的我。” 一无所知的——他。 “你可是觉得我在为自己找借口?”转过头,他问她。 慕容紫随之开口,想说‘不是’,两个字硬生生的卡在她的咽喉里。 如何能说‘不是’? 他自己早已将此看成是借口,任凭旁人怎么说都没用,错的是他,仿佛与其他人再无任何关系。 要是没有喜欢该多好啊,那样的话,师兄是谁不重要,小师妹与谁私奔对他而言亦无所谓。 明明是与自己无关的感情,为何最后会是他做了破坏的那个人? 那样的结果,他也不想要的。后来的后来,还需要多问吗? 他定然娶了他的小师妹,覆水难收。 良久,影子才继续说,“我来北狄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子。” 慕容紫听得一怔,“她……” “恨我吗?”他笑了笑,云淡风轻,所有的情绪都藏掩在笑容深处,“怎么会不恨,自然是恨得要命。” 恨不得……杀了他,还有她腹中有他骨血的孩子。 慕容紫听着,连安慰的话都没法说了。 她知,安慰是没用的,有些事情终究需要自己想开。 只她不说话,影子却在此时想听点什么,隔了一会儿,便主动问她道,“没有要说的?” 她丧气的长叹,“不知该怎么说,要问我,我现在也后悔了,你的故事太伤心,弄得我心里挺难受。” “伤心吗?” 他已经没有那样的感觉了,每每想起来,唯有无尽的后悔,和不可挽回。 慕容紫道,“看起来是你不对,可是你又很无辜,我相信你若知道你的师妹和师兄早有情义,一定会成全他们,帮助他们私奔。” “何以见得?” “我觉得你就是这样的人。” “是吗?”影子莞尔,像是在赞同,更像是在以此疑惑。 是吗? 他真的是这样的人? 有没有哪一时,在得知了真相后,先存着一丝侥幸,自己得到了所爱之人,并非失去,然后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才恍然大悟,那并非真的得到。 那才不是什么得到。 由始至终都是他想得太简单罢了。 难以预料的后果,比永远的失去更加可怕。 “假如。”影子恍惚的开口,语调里全是不知所措,“假如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难题。 慕容蹙起眉头想了许久,久到他以为她睡着了,侧目去看,她拧巴着脸孔,他道,“你也不知?” “才不是!”她背脊挺得笔直,很有想法模样儿,“成全他们啊!” “成全?”影子讶异。 自他与怀歆成亲后,自她有了他的骨肉后……他便没再做过如是想法。 慕容紫换了坐姿,不顾世家小姐的端重,盘起双腿,一巴掌朝他的肩头拍去,大而化之道,“你娶了她又怎样?有了你的孩子又怎样?师兄是仇人故意而为又怎样?既然你的小师妹不喜欢你,你有何理由把她留在身边?成日对着一个恨死自己的人,你心里也不会好过,若你不想成全,至少要放她走,不能再错去。” 既是错的,无法挽回也好,至少不要一错再错。 “我怎么……没有想到。”影子大彻大悟,不可思议的笑起来,“我怎么没想到……” 见他似有云开雾散之象,慕容紫也觉着很满足,“如何?我说得很有道理对不对?瞧你年纪不大,何必成日苦大仇深!你那小师妹和师兄注定是一对儿苦命鸳鸯,没你什么事,往后你定会遇到与你两情相悦的人,呐!开心点!” 好孩子,有眼光 言情海 正文 从此世间,再无慕容紫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从此世间,再无慕容紫 “不是我要用这颗药来救她,是能不能救得回来?” 楚萧离话语低沉,言简意骇,已然没有多余的耐心再与人多费唇舌。 他的伤还未痊愈,脸色阴兀得有些可怕。 他才不管到底是她自己不小心弄伤了自己,还是被人陷害,仿佛随时,只要慕容紫有个三长两短,血洗这座让她命绝的深宫,将成为他此生唯一的想做的事铍。 商霭简洁道,“这是师傅自西域带来的两粒长生丹的其中一粒,不假,但此丹药顾名思义,为在与人滋养,延年益寿,自然也有保命的功效,但……” “够了。” 听到这里,楚萧离淡声制止,只要有保命的功效就值得一试。 幽深而复杂的眼眸全神贯注的只望着小丫头一人,对她开口时,不论语气还是脸色都温柔了不少,“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慕容紫也一直盯着他看,虚弱,又有许多的不解。 身子是她自个儿的,好还是坏,她难道不比任何人清楚么? 却是不知为何,因为影子这样对她说,让她安心了许多,他说她没事,她就真的相信,自己还能活蹦乱跳,继续做个让人头疼的小坏蛋。 对楚萧离的所为,商霭惊奇又讶异。 他居然真的拿到了长生丹! 也是,凭他的能耐,莫说北狄皇宫的机关有多精妙,哪怕天第一,只要楚萧离想,就没有成不了的事! 可是在他受伤于此,险些丢掉性命的时候,他并没有服这颗丹药保命,而是听之任之。 若非阴错阳差得了慕容家兄妹二人的相助,商霭根本不可能进宫来为他医治。 他这条命岂不已经没了? 商霭很清楚,此行之前,在西漠发生了怎样的事,那些事对楚萧离而言是多大的打击。 眼,竟是因为一个慕容紫,让他重新燃起对生渴望。 “你们先出去。” 得他平淡无奇的吩咐,商霭与慕容徵相视了一眼,默然退到外殿去。 …… 夜色浓郁得轻易能叫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宽绰的寝殿内一片寂然,似乎,天地间就只剩了两个人,和不久前那朝夕的时光一样。 若能回到那时,该有多美呢。 这些天楚萧离在宫外慕容徵的别苑养伤,身为楚国本事最大的九殿,自然处处都被好生供养着,吃、住、穿……无一不精细。 好比他这天穿的锦袍,高贵的蓝宝石的颜色,柔软光滑的缎面,精美又栩栩如生的刺绣纹案,一切都为了衬托他而存在。 他来得急,墨发完全散着,却丝毫没有凌乱狼狈的模样。 丝丝缕缕勾勒出他俊美的面庞,一记不经意的眼色,一个自若的举动,尊贵得难以言喻。 在慕容紫睁开眼睛的那刹,甚至她以为影子只是错觉。 此刻稍微清醒些了,她心里叫着奇:为何会生得这样好看呢? 没有力气说出来。 楚萧离看懂她眼底辗转的光华,遂,冲她莞尔,在床边坐。 打开长生丹的盒子,用着复杂的眼色注视着里面的丹药,他对她说道,“你看,这个东西叫做‘长生丹’,吃了能够长生不老,还能治好你的伤,我对你可好?” 慕容紫又不是没有听见时才商霭说的话,他居然就一转眼拿着药明目张胆的诓她。 忍不住无力的白眼。 长生丹。 原来影子入宫就是为了这个,受了那么多的伤,吃了那么多的苦,历经千难险阻,现在他要把这颗药……给自己? 想到此,她的眸色又软了来,抿了抿唇,不吃。 他千辛万苦来拿这样东西,连命都差点丢了,一定还有对与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在等着。 她不能吃。 即便慕容紫虚弱得连个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楚萧离还是能够从她脸上细微的变化里,读懂她的心思。 “你听话。”他耐心的哄,与从前那个骄傲的九皇子简直判若两人,“既是我拿到的东西,那就是我的,我要给谁,是我的事,难道你真的想死?还是说,你忍心一死了之,让你母亲伤心难过么?” 不得不说,他后而那句话击中了小丫头的要害。 唉,她都在临死边缘,还要被他吓唬,真是…… 为难的看向影子,他似乎正等着她对自己看来,四目相接,药已被他拿在手中。 他循循善诱,继续道,“你想知道我是谁么?为何你三哥会对我毕恭毕敬?想不想知道,我此行来取药到底是为了救谁?还有……” 把药送到她的嘴边。 “你觉得,我喜不喜欢你?” 太狡猾了。 只有把这颗珍贵的长生丹吃去,活来,她才能知道答案。 否则,连死都带着无数的遗憾。 不痛快! 她又不是笨蛋,如果影子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还要救她呢? 答案就在心里,只是没有听他亲口说出来,她会不甘心罢了。 可是,为什么呢? 慕容紫不明白,他们相处不过数日,‘喜欢’是一件多么美好,又多么需要慎重的事情。 喜欢,对于她而言便是一生一世的承诺,他喜欢她,那么她活了来,他是否能给与她想要的那些? 谁都害怕爱错。 她迟迟不张嘴,眼神逐渐有涣散之事,楚萧离有些急了,又不敢粗暴的对她,只好再道,“开口,吃去,我要你活着,听话!” 蹙着眉头,他声音高了几分,鲜少气急败坏。 心底深处越发的害怕,对着不能说话,连呼吸都微弱得快要感受不到的人,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慕容紫就像是他天生的克星,不吭气都能把他唬得老实。 压抑的沉默中,楚萧离从命令变成了祈求,“……求你。” 她强打精神,滑头的转了转眼珠子。 他看明白了,退步道,“吃了药,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她微微的扬眉,这便算应了。 楚萧离真是……服气她得很! “你可晓得,打从我出生到今日,你是第一个威胁我,还能让我受用的人。” 她听着,颇为洋洋自得。 启唇,把他送到嘴边的药吞去,那药太小了,连喝水送服都用不着,也没什么味道,或许是她脑袋上的伤太重,撞得糊涂了。 只听着影子的说话,她心情就很好,很愉快。 忽然就没来由的想起娘亲曾经说过的话:别瞧你爹为人严肃不苟言笑,在外头,那是轻哼一声都能吓死一片儿的人,可我宁珮烟不怕!叫他来给我摆个脸色试试?不然你以为,你娘我能这么巴心巴意的跟着他,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做,大老远从北狄嫁到楚地来? 世间总有一物降一物,找到那个你降得住的男人,他会把你宠到天上。 看着影子那无可奈何的模样,明明是十分俊俏的一张脸,愣是在她几次三番的沉默中,被逼得委屈非常。 可又因为她乖乖的吃了药,显然,他松了一口气。 “高兴了?”楚萧离冷飕飕的哼了声,强压住想狠狠把她的脸捏上一把,让她痛上一痛的念头。 慕容紫张开小嘴,勉勉强强的轻声,断续道,“快说……你、是谁?” 他瞪眼。 好啊,原来是能够说话的! 她又催促道,“我想、睡……你、快说……” 被她三言两语吓得又惊又喜,楚萧离的心起起落落。 服长生丹,是会让人发困。 这是他在西漠的时候,父皇派来的密使告诉他的其中一个细节之一。 那密使带来的消息不止可这一件。 他取得长生丹,带回京城,父皇改立他为太子,用药续命后,会沉睡些许时日,在那期间,再与他监国之权,天等同于尽在他之手。 故而来取药,对沉睡之效,楚萧离是记住了的。 看小丫头昏昏欲睡,再次证明此药不假,他更加安心。 “困了就睡吧,我会一直陪你。”伸手将她的碎发捋到耳后,他笑容如明珠,若星辰,“虽然不能在你身边,但是我会一直想着你。” 他这些哄人的话,不是慕容紫想听的。 源源不断的困意袭来,异常汹涌,趋势她眼皮沉重,如何努力都强撑不了精神。 她觉得自己变得很轻,很轻松,脑袋也不痛了,甚至,有一种要到天上做神仙的错觉。 天上有神仙吗? 真是要去了以后才知道。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她凝望着影子的脸容,最后只剩一道看不清的轮廓,忽然让她感到恐慌,用手将他抓住。 忽然想起来,天上又没有影子,她去做什么? “你……是谁?” “我叫楚萧离,是楚国的九皇子。” “我住在西漠,那儿原先不太好,不过,现在很美,等你醒过来,我带你去。” “我可从不受命于你慕容家,往后你要听我的。” “还有,你爹那个老顽固,定想将你嫁给楚云阳,不过他的希望要落空了,这次回了楚地,我便要去夺皇位,等天都变成我的,便也都是你的。” 他一句接着一句,她听着,便也只听到这里。 原来是皇子啊…… 难怪,狡猾得像狐狸的祖宗,又生得这样好看,爱美,喜欢打扮,做贼都讲究得很。 难怪…… 他是楚国的皇子,此生喜欢上他,也就不觉得有亏了。 只是奈何,连商霭都不知道,长生丹是能续命,续的,也只有命而已。 她本不该醒来,再醒来的那一个,亦非今人。 …… 外殿,慕容徵与商霭都没有坐来喝茶的闲心。 两个人端端立在一处,眼观鼻,鼻观心,纵使对对方疑惑颇多,更想借机试探,可,又默契的都不言,心里想的,怀疑的,全都揣得滴水不漏。 直到楚萧离行出来。 一起凑上去,齐声问,“如何了?” 楚萧离答,“药效起了作用,睡了过去。” “怎会是这个药效?”慕容徵不明白这些,脸上忧虑未除,追问,“那是要睡多久?何时能醒来?还有她的伤……” “你且莫慌。”商霭解释道,“这长生丹是我师傅自神族中西域带来的圣药,无病之人服可滋养身心,延年益寿,令妹受了重伤,用此药,只能缓解伤痛,令其沉睡一段时日,在这段时日里,只要她伤势复原,不久后应该能醒过来。” 他口中所说的西域神族,不过是几千年里久居在石城里的古老民族。 那些人自诩神族,实则并无长生不老的本领。 慕容徵了然于心,又暗自忌惮他西域鬼医首徒的身份,纵使不相信,也没有再表现出来。 稍作一顿,他换了个表情,转而对楚萧离拱手一拘,深深的弯腰,道,“谢九殿不惜代价救舍妹。” 楚萧离垂眸轻睨他,嘴角扯出神秘意味的笑容,“你说的‘代价’,可是父皇的性命?” 既然药给慕容紫食,就没万岁爷的份了。 慕容徵假装马首是瞻,抬首看他脸色,“难道……不是么?” 举步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话语翩然,“可是,父皇若不驾崩,我又如何去夺这天?” 语毕,被握住的肩膀蓦地一震! 楚萧离早就看穿了慕容徵的野心,他想君临天,必要先得此人臣服。 “慕容徵,你说,眼前我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还需要问吗?自然是太子楚云阳! 而慕容徵,也唯有他,恰好能解除这忧患。 “殿尽请放心。”颔首,他同样焕发出志在必得的神采,不止周身颤栗得停不来,连话语里都在颤抖,“女人不可能成为我大楚之皇!” “女人?” 楚云阳是女人?!!! 楚萧离先是错愕,接着向身旁的商霭寻望去,得到他确定的颜色,人是不可思议的笑了。 疆土河山,还有心爱的人,仿佛在一夜之间拥有了全部。 他笑着,重获新生的痛快! 活着多妙啊,而拥有,更是件无比美好的事情。 殊不知就在他的身后,那座安置慕容紫的内殿里,他真正心爱的人,正在魂魄散,正在点滴流逝…… 再也回不来了。 天,还有她,其实他从来都没有选择。 从此世间,再无慕容紫。 …… 一场梦,当她醒来时,这个世间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睁开的眼眸中所有的东西都是模糊的,唯有那些真实发生过的记忆,将她深深的占据,淹没。 她是艾晴?她是慕容紫? 她是看客?还是过客?抑或者,替代品? 楚萧离爱的是谁呢? 窒闷的胸口,哽咽的咽喉,喜悦,悲伤,尝尽了那短暂一生的哀乐。 木子里弥漫着阴潮的泥土味道,置于视线中的灯盏慢慢汇聚成一点,她抬手拭去盈在眼眶里的热泪,看清了靠墙而坐的蓝翎。 “醒了?累了吧?” 蓝翎淡淡的说着,面无表情的将竹筒放到她的面前,“这是我今晨采的露水,里面泡了甘草,有凝神之效。” 她身上的红色衣袍依旧刺眼,神志清晰胜过常人,恢复了淡漠的本性。 恰是这点特质,使得艾晴很快将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回忆起来。 “我睡了多久?” “五个时辰。” 已到后半夜,天快亮了。 对于她而言,是过了一生一世,并不长。 慕容紫缓了一会儿,四张望,问,“雪影呢?” 蓝翎答,“我嫌他太吵,赶他出去守夜。” “那他有没有……” “伤害我?”她随性的笑了笑,“他不敢,他以为你的命拽在我的手里,况且我已将另一个长生丹给了他,两清了。” 竟是如此痛快。 长生丹…… 属于真正的慕容紫的那部分回忆,如今清晰的刻在艾晴的脑海里,不,应该说是她占据了这副身躯,挤走了那些记忆。 从前她对楚萧离有着绝对的自信,以为是他先招惹自己,所以才…… 一场梦,如过三千年。 她垂头去,失魂落魄。 蓝翎将她看了一眼,不解风情的问道,“是怎样的滋味?” 她回神,错愕的将她看了看,“滋味……” 满脸都是茫然。 “说不上来也罢。”蓝翎又道,“我只是好奇,却不会有机会得知,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吗?”艾晴思绪反映极慢,每次说话都需要做很长时间的思索。 她是谁,从哪里来? 努力的回想着关于自己的一切,努力不让自己被慕容紫的记忆占据。 她道,“我叫艾晴,我从一个你们谁也没有去过,更没有听过的世界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话至此,她复而重新郁郁寡欢。 蓝翎却爽快道,“还记得自己就好。” 她怔怔然,再度望过去。 蓝翎对她笑了一笑,说,“现在这副躯壳属于你,你就是你,无论是艾晴还是慕容紫,无需庸人自扰。”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在开解自己? 不要迷茫,还要许多事没有做。 “好了,关于这件事,算我对你好奇,故才自作主张,无偿奉送。”趁着还清醒时,蓝翎道,“你想要洛怀歆的解药,就该听听我的条件。” 从此世间,再无慕容紫 正文 他的念念不忘(第一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他的念念不忘(第一更) 万籁俱寂时,有两个人置身北狄皇宫某座宫殿的顶端,迎着温和的暖风,看繁星闪烁。 慕容紫的话很能宽慰影子,也……仅限于宽慰。 不用哪个说,他都知道,将怀歆留在身边是一错再错,可事实却是只能错去,至少暂且唯有如此瑚。 师兄是宁氏皇族中人,被萧家利用,连师傅都…… 这次潜来此地盗药,他亦是存着私心,想着单独见大师兄一面,若能够,将他救出去就更好了铄。 连日来四处找寻,还需以防萧家在宫里的眼线,结果是一场徒劳。 大师兄根本不在皇宫。 而他的小师妹洛怀歆……莫说与他拜堂成亲,行过夫妻之礼,如今还有了他的骨肉,哪怕他救出师兄,又该用怎样的法子才能做到真正的成全? 楚国境内的形势风起云涌,日日都不同,此行本不该他来,执意而为,名为盗药,实则连母妃都知,他并非真的为那人……他的父亲。 或者,他该恭恭敬敬,带着讨好的唤那个人一声——父皇。 他是楚国的九皇子,出生才将满月就被赶到封地上去,父子之情? 这要从何谈起? 若非父皇幡然醒悟,母妃当年是受到关皇后陷害,加之自身命到末途,怎会突然想起还有他这个远在西漠的儿子。 私心里,他们兄弟几个谁不巴望着父皇早日驾崩? 比起北狄皇宫里的你争我夺,楚国的皇室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若他朝,他登基为皇,不止怀歆腹中的孩儿,连怀歆自己的身份也不同以往,多少人在暗中窥视,等着他露出破绽…… 他成全了天,天又有谁能够成全他? 想到深处,耳边忽然有个俏生生的声音响起,仿佛在唤自己—— “影子,影子?” 他回神,看去,慕容紫恬淡的脸容近在咫尺,她歪着脑袋,盘腿而坐,两只手抱着贴合在一起的脚丫子。 竟然没有……穿鞋。 坐没坐相! 影子因此而蹙眉,“何以光着脚?一点不得大家闺秀的样子。” 语气中有训斥的意味,颇似慕容家那个谁。 慕容紫满脸不以为然,嗤笑他道,“亏你还是浪迹天涯的雅贼,没见过女人赤脚?” 虽在嘴上逞强,还是拉了裙角把脚覆上。 女子的脚,轻易给别人看不得,除非…… “女人?”影子哈的大笑,戏谑的将她看看,“你也算?” 昂起巴,慕容紫向他胁迫,“若不算,你为何会点出来,对我提醒?你敢说你一点儿没将我当女子看?” 影子词穷了,被她说得无力反驳。 或许,没准,可能……就当她是吧! 长久的对视过后,他示弱,“好,你赢!” 怎么不像她也到了及笄之年,全当他没有眼力见! 慕容紫开心的笑了,在倾斜的琉璃瓦上小心的调整的坐姿,得意,“你别瞧不起我,眼我可是香饽饽,舅父成日的想拿我打主意,想娶我的人,和我爹他们想把我嫁去的人,写个名册都能有十里长,唉……” 这是堂堂门阀世家千金才会有的苦恼,一般人体会不来。 影子附合,“可不是,在北狄嫁镇国大将军的儿子,太亏!要是回到楚地,怎么也得配个皇亲国戚,没准太傅大人早有打算将你引荐于太子,等到皇上驾崩,太子登基,你当不成皇后,少说也能捞个三夫人之首。” 他说得头头是道,慕容紫听之深觉有道理,从前她还没想那么多呢。 一时,她有感而发,摸着巴掂量,“想不到往后我还能活得这样的……厉害。” “这叫做厉害?”影子意见略有不同,“你做北皇的舅父想用你牵制你爹,你爹又想把你嫁好,卖个不错的价钱,这也叫厉害?” 慕容紫嘴硬,“那有些姑娘家还不值当呢! 他不接话,轻慢的哼了声,不屑的意思全在调调了。 她恹恹的埋脑袋,两只小手藏在袖子里没底气的搓啊搓,“我也不全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舅父和爹爹他们真的要拿多少银子来看待我,我有什么办法呢……” 好在她还有这丁点儿的用途,不然该怎办啊,会不会被丢掉? 片刻,也不知慕容紫做了如何的思绪,抬起头,沉肃的对身旁同样在深思的人道,“你肯帮我,我很谢谢你,不过我不愿意听舅父的意思嫁给谁,并非是因为我觉得回楚国会嫁得更好。” 嫁太子? 做太子妃,更成为楚国未来的皇后,还要母仪天? 简直就是在说笑话! 瞧她这个样子,炎夏里连鞋都不喜穿,没规没矩的,她自己都会受不了。 影子随口一问,“那你想嫁谁?” 薄削的唇上启合,眸色清淡的注视着夜空,眼底一片寂宁。 若然人能只想所想,世间上就不会有‘烦恼’这词儿了。 她道,“我不知,可我定要找到我喜欢的人。” 说到此,憧憬起来—— “那个人定要通古博今,但不能像我爹爹和二哥那般严肃无趣,至少得会一样乐器,三哥哥说,会乐器的男子有风情有情怀,嗯……武功也要好,如此才能保护我,相貌就不多详述了,生得不好的,个头儿不高的,我也看不上。” 影子喷笑。 她早有准备,锋利的眼神横过去,“不许笑!你们男人还不是喜欢美人,我就不能正大光明的喜欢美男子?” “能!”他漫不经心的迎合她,懒洋洋的眯起星眸,快睡着的形容。 夜又深了些,两个人的对话声不知不觉压得很轻。 悬在天上的那弯明月亮得发白,银润的光将北狄的皇宫笼罩住,在表面上覆以一层微芒,乍看去,视线中起伏错落的宫殿像是被透明的琉璃包裹住,若隐似现,仿佛随时会消失…… “影子。”慕容紫将巴放在膝盖上,静静看着远方,说,“你是楚国人吧?” 聊完心事,开始挖他家底了? 影子故作神秘,“是又怎样?” 闻出他话带敌意,她撇嘴,“问问又不怎样,见不得人么?不爱说不说就是了。” 两个人坐在这里,夜又长又静,她没有别的消遣,好闷的。 影子斜目把吃了闭门羹怄气的人看了看,端的是百无聊赖的架势,他笑,柔和了语色同她道,“我确实是楚国人,你要猜到不难。” 他对这小丫头没太多戒备,此前初见那天,他能立刻说出她是慕容渊的女儿,光凭那句话都能推断出,他与慕容家有些相关。 得了一寸,慕容紫就会进尺,继续问,“其实你并不是什么小贼,至少你出身官宦家,而且是京官,对不对?” “差不多吧,还猜到些什么?” “你家在朝中与我爹爹对立,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的在我跟前拐着弯对我爹爹报以不满。” “照你的说法,我家在朝中与你爹是一派,我就该对你溜须拍马了?” “也不一定。”她表情真真儿的,揣测,“兴许你父兄长年累月在我爹手做事,受他欺压,你见着我如见仇敌,这般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这晚上影子不停的被她逗乐,想忧愁一会儿都不得空。 朗声笑个不停,心情随之明朗。 又听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嘟囔不解,“可是你来北狄的皇宫是要做什么呢……” 他既是出身不凡,吃穿不愁,就算心上人不搭理,也犯不着独创这龙潭虎穴不是? 见她越想越深,影子浅默,转是笑语道,“让你猜,还真来了劲头,莫不是看上我了?” 慕容紫嫌恶的打了个哆嗦,“看上你?!” 他点头,换他认真的与她说一说了。 “我长得不错,武功更不错,不说如何通古博今,该看的,该读的诗书,一样没落,说到乐器么……筝会一些,鼓会一些,虽不精湛,倒也足够应付些许大场面,怎的越说,我越觉着你时才是在说我呢?” 连呸了好几声,她大义凛然,“要脸不要,你都是要做爹的人了,我看不上你!赶紧回家带孩子去吧!” 影子坐了起来,两手一摊,“成全了师兄师妹,我便是孤家寡人一个,少了孩儿他娘,不若你试试?” “你做梦呢!” “小声些,引来御林军就遭了,自然,你要同我殉情另当别论。” “……我说不过你,随便你怎么说。” 脸皮不够厚,只好认输了。 她把身子转向一边,拿背对他。 影子还不罢休,嘴角牵出一抹笑容,接着道,“或许,真如你所言,我父兄与你爹是为一派,长年累月被欺压,气不顺,要是我将你娶回家,莫说你爹给我家人气受,将来我想在朝中有所建树,娶了你,仿佛是百利而无一害。” “你说够——” “就算你爹狠心不认你这女儿,我受了她的冤枉气,最多回家打你一顿解气,如此亦不错,哈哈!” 对着无赖,慕容紫彻底无话可说。 影子偏要招惹她到底,嬉皮笑脸的扒拉她垂在身后软软的长头发,“没话说?” “闭嘴!”她气急败坏,呵斥。 “那就是我都说对了?” “才不……啊啾——” 狠狠打了个喷嚏,不知在哪里的御林军听到动静,登时又紧张起来! 今夜势要抓住那刺客!! 影子如法炮制,把小丫头往怀里带,两人齐齐缩到暗处,各自闭嘴收声。 脚底精神抖擞的禁军们来回的折腾了好几趟,注定徒劳。 须臾,步声渐远,不在这附近来回巡视了。 又被影子逮到怀里揣着,慕容紫心跳比平常快了不止一点半点,静静的杵着望他的脸,多看一眼都觉得讨厌! 可越是讨厌,她越要往死里盯住他不放。 怪哉,这是哪样儿的说法? 这回他没再捂住她的嘴,而是用两手将自己支撑起来,把她完全笼罩在身,却,也没有压着她。 那副身形看起来消瘦,未料比她想象的结实,她还以为……他是风吹就倒的那种单薄。 影子的注意力全都在御林军那处,待虚惊一场过后,他暗松一口气,“你就不能老实些,非得闹出乱子来可就开心了?” 语罢,移眸看她。 意料之外,慕容紫没有回嘴,惊乍的表情亦是不见了,睁大的眼睛凝望住他,一瞬不瞬,瞳眸里的涟漪不断,粉扑扑的小脸泛着害羞的红。 害羞? 影子乐了,“其实——” 他逐个字、清晰缓慢的说,“你喜欢我,不亏。” 慕容紫的瞳孔在渐而放大,还未等她真正反映,影子侧身在她旁侧躺,顺势将她揽到臂弯中,让她就那么睡。 一时兴起的任性而为。 或许一开始,他根本没有把她当女子看,顶天了不过是古灵精怪的女孩儿,相处来,连最初因为慕容渊是她爹的那点厌恶都烟消云散。 不讨厌,难得愿意亲近,何不暂且相依相偎。 只是一夜罢了。 没有防备,便轻而易举的让她钻进心里。 他恍恍然不曾发觉。 漫长岁月里不经意的想念是养分,总想着那么有趣的小丫头,没人理会,她也能自得其乐。 有她陪伴,此生一定不会苦闷。 于是思念一点一滴的滋生,渗入他心间的土壤,发芽,开花…… 只那时候的慕容紫,再是人小鬼大也听不懂他话里真正的意思。 喜欢他必是不会亏的,因为他是当今楚国的九皇子,将来最让天为之色变的——楚皇。 是谁在看着这一幕,带着时过境迁的感慨和唏嘘。 慕容紫吗? 不…… 她是艾晴。 她从另一个世界来,占据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切。 艾晴清醒极了。 当她看到一个如此可爱,如此动人,又如此鲜活的慕容紫,怎能不叫楚萧离念念不忘。 …… 隔天,慕容紫果真的生了一场大病,突如其来的热伤风,急刹了北皇等人。 影子满肚子的坏水儿,教她装可怜。 她烧得昏昏沉沉,干涸了小嘴,苍白了脸容,演得活灵活现。 挂着两行擦不干的眼泪,同着舅父哭诉—— 离家许久,实在思念娘亲,思念苏城,她疼,全身骨子发肤没有一处不疼,莫不是就要这么死了吧?爹爹常年在京中,只与她个苛严的映像,不知可否还能再见上一面啊…… 唉……没力气了,两眼一抹黑,往床板上倒,耳边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急死你们才好呢! 北皇看她这副德行,冷不防就要咽气,哪里还有心思把她嫁给谁! 真死在这里,如何跟慕容渊交代都够他头疼许久! 婚事就……暂且缓一缓吧! 【今天万字更,第二更在午6点后,然后顺便厚脸皮求个票,嚇嚇嚇嚇~】 他的念念不忘(第一更) 言情海 正文 他不在,你留来也是徒劳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他不在,你留来也是徒劳 天光微曦,河道上一艘不大的船逆风而上,两旁是浅绿深墨,林木葱郁,抬首,一眼望不见顶端。 橙红的霞光自群山背后泛起,逐渐将天空染亮枇。 楚萧离坐在船亭中,举目望向笔直的水道尽头,天水一色的景致间,一座城池赫然于眼前。 ——到安都了。 丁家村与安都离得确实不远,一日水路方能到达。 只出安都往南是大片深山和密林,河水分支众多,地势极为复杂,像丁家村那样的村子有数百个,如此一来,慕容紫藏身在那处,应当安全铍。 他心中默然,最担心的还是这不老实的人儿。 纵使有无泪宫武功高强的众宫徒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还是放不心。 哪个晓得他一走,她会做出什么在他预料之外的事情来? 身后,一夜好觉的慕容徵养足了精神,从船舱走出,爬上船亭,假惺惺的诧异,“皇上彻夜未免?” 转身往来路上看了看,满面焕发着熠熠容光,道,“四娘也真是的,不晓得何谓大局,让着皇上操劳,一个是亲妹妹,一位是……” “玄成,大清早你不嫌吵么?”楚萧离蹙眉,与他抹不耐的神色,心烦得不想多听半个字。 无非眼已入安都,舍不得也暂且舍了,酸溜溜讽刺的话里面提醒他要关顾大局。 大局? 谁敢对他的天打鬼主意就杀了谁。 谁欺负他的女人,更要斩尽杀绝! 万岁爷的决心如是。 慕容徵静默不语,瞅着他看似沉静的脸容打量半响,末了收起玩笑,问,“有心事?” 楚萧离再度回视他,本想压在心里作罢,思前想后,道,“离开安都那夜,我与四娘一起掉进河道,风浪里九死一生,我身负重伤,熬到次日总算上岸,竟还遇到鬼医许多年前留的一片毒花海,当时我与她都以为命到末途,没得活了,便相互坦白了心迹,四娘同我说,她不是从前那个慕容紫,她叫艾晴,艾草的艾,晴天的晴。” 越说越玄乎,惹得慕容徵频频侧目,白眼他。 在丁家村的多日,楚萧离不提,并非他忘记了,而是不敢轻易提来惹她。 “她还说,她从另一个我从不知的地方来,从前的慕容紫五年前就死了,她只是借尸还魂……” 慕容徵在诧异过后,专为忽视,展袍往旁边落了座,放了大心的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小两口的事情,自个儿掂量这办。” 全当小妹妹说胡话诓着圣上玩儿,临死前又如何? 他家四娘就是做得出这样稀奇古怪的事! 亏得楚萧离竟然相信。 身为宰相大人,一半为吾皇唏嘘,一半为妹妹得意。 此等男女情事他管不了,更不想管。 又是沉默了片刻。 慕容徵以为这茬被他含糊过去,哪想楚萧离往八仙桌上一趴,捞过只扑在桌面上的杯子,把玩着,忧愁道,“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北狄,那颗长生丹……真的有用么?” 那日他本打算晚上与四娘在城中玩乐痛快,顺便辞行,次日便要回楚地。 没想到突然发生变故,他将长生丹与她服保命,后面的事就全交给了慕容徵。 “我将商霭留,为四娘施针,他说要三日,故而比我多逗留了三日,之后我直接回了京城,先收到你的鸽传书,说她已经醒来。” 讲到此,被他把玩在手里的杯子蓦地一顿,楚萧离看慕容徵,怪道,“可是为何,比我晚三日到的商霭却告诉我,四娘已逝?” 他虽从没相信过商霭这个人,可是对他的医术毫不怀疑。 况且在此事上,他没有欺骗的必要。 慕容紫是生是死,瞒得住么? 那会儿子楚萧离忙着向父皇请罪,暗自部署,为夺权做准备。 两个人的话,他当然相信慕容徵。 天第一聪明人再狡猾,也不会拿自己妹妹的生死来开玩笑。 慕容徵听罢,脸容上绽露出几许不解之色,“这是个什么说法?臣实在感到……莫名其妙!” 他还以为楚萧离是和四娘将将分别,一时想念得慌。 相较之,最担心的还是这个人忽然想不通,要回丁家村接人可怎办? 时间紧迫,怕是容不得万岁爷任性了。 不管他的不以为然,楚萧离还道,“四娘不是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么?五年后更不认得我,若说相隔多年,她不记得我实属应当,可她大变的性情如何解释?” 慕容徵随口反驳,“性情有大变么?” 楚萧离认真想了想,望住那人儿的亲哥哥,斟酌道,“端重了些。” 宰相大人据理力争,“依臣看,皇上也比几年前沉稳内敛了许多。” 若非他是当今的楚皇,总是纠结在此莫须有的问题上,慕容徵真想同他翻脸! “可是,玄成……”楚萧离就是逮着这一说,绕进了死胡同。 “你不帮朕捋顺的话,朕可能会无心处理国事,你不会武功,打不过朕,没有要挟朕的……能耐。” ‘能耐’二字刚出口,慕容徵无比心烦的拍响桌子,“说说说!要如何捋?当年你有你的事,我就没得自己的事要做,成日守着我家小妹不成?” “也便是说你也很可能疏忽于此?” 当朝宰相差点被圣上逼得呕血三尺! 沉息,略作了回想,慕容徵缓和了语气,说道,“商霭确实为四娘施针三日,这期间四娘始终昏睡不醒,三日后他说没得救了,一走了之,可是我看四娘还好好的,脸色也不错,不过就是没醒罢了,总不能因为她醒不过来,我就将她匆匆葬吧?” 总算听到些许头绪,楚萧离追问,“后来呢?” “后来?”慕容徵白了他一大眼,气急败坏,“我家大公主和国师一起回了宫,四娘便交由母亲照顾,北狄的大国师曦昭你可晓得?医术出神入化,再后来,四娘便是在她的照料调养醒了,就……” 说到这里,慕容徵语塞。 他想起来了。 醒来后的慕容紫,他的小妹妹,一口咬定自己并非慕容紫! 只因那会儿玄徵帝驾崩的消息传来,他明着需要赶回楚地奔丧,辅佐太子继位,暗中,早就归顺了楚萧离,一场皇位之争迫在眉睫,既然妹妹醒了,便将此事搁置在一旁,匆匆赶回楚国。 更甚,在这之前,他分明就在皇宫内,母亲却不让他入国师的神殿探望四娘。 那些时候,并非没有相关的传言自神殿中流传出来。 有说慕容紫人虽醒来,却疯疯癫癫,一会儿闹着跳湖,一会儿又滴水不进,绝食求死。 可是这些…… “玄成,你想到了什么?” 思绪中,得楚萧离在旁询问,慕容徵抽离回神,难得露出错愕的眼色,一时反映不及。 两个在慕容紫生命里都扮演着重要角色的男子复杂相视,对她的怀疑……越渐越深。 然而这话却是自她口中亲自道出,而今回想,疑点重重。 即便让听的人觉得荒谬…… 良久,慕容徵再无玩笑的心思,“此事……你当真要查?” 楚萧离摇头,笑中有着些许苦涩,坦言道,“我不知。” 若然真如她,叫做‘艾晴’的她的所言,从前的慕容紫早已死去,那么他…… 看出他的顾虑,慕容徵道,“假如真的有可能,我只能对你实话,北狄国师懂巫术,但不轻易用,以曦昭与我母亲的交情足够,你想查,回京后我便派人前往北狄,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只结果,你需自行担当。” 这不是臣对君的说话,仅仅限于两个相交多年的挚友,一番肺腑之言。 无需待到水落石出那刻,楚萧离此时就因为此感到茫然,“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能如何? 回以云淡风轻的笑,慕容徵随心道,“无论如何,她都是我慕容徵的妹妹。” 只这对于楚萧离来说,是难了些。 ——其实我当有二十三了—— ——我已告诉你,我不是慕容紫,你还要娶?还是说,你只认这张皮囊呢?—— ——或许从前是我太固执了—— ——不管我是谁,我都是喜欢你的,你安心了—— 可是那些是……以为将死的临终之言。 而我们,此刻还好好的活着。 “去查。”在船驶入安都城时,楚萧离忽然淡声,眼眸中沉淀了复杂的心思,“派人去北狄,朕要知道全部。” …… 慕容紫与雪影在第三天傍晚回了丁家村,彼时怀琰正搬了凳子坐在小院的树,挽了袖子,认认真真的埋首用匕首在竹筒上雕花玩儿。 见到鬼医先一步走近来,他先是被那袭飘若云朵的鬼魅红袍吓得大叫了声,一屁股跌到地上。 接着,望清楚是哪个,立刻变作一张嫉恶如仇的脸,把匕首调转了方向,凛然道,“老妖婆,解药!” 经过了前两天,蓝翎此年的脱胎换骨算是完成,不再白发白肤,更不会再像小女孩儿那样神志不清,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此时此刻,她是真正的西域鬼医——西域第一美人。 完全无视周身散发着杀气的怀琰,她自若的行入院中,目不斜视的道,“听说你的鱼做得不错,今晚做个汤来喝,鱼汤对女子滋补,有驻颜之效。” 看着她从自己眼前明目张胆的走过,就……直接在木前的方台上坐,还使唤花影倒茶喝,怀琰愤愤然,又不可思议,“你、你在命令我?” 蓝翎抬首冲他一笑,诡异而妖娆,“是请求,可以吗?” 怀琰微颤,不明就里的向随后走进的慕容紫看去,黑着脸问,“怎么回事?” 慕容紫笑呵呵的,心情仿佛相当不错。 将自来熟的蓝翎看了一眼,再问怀琰,“你觉得蓝翎这个人如何?” 怀琰也向还对着自己笑意融融的老妖婆看去,极不自然的收回目光,勉强道,“心如蛇蝎。” 也就是说长得还可以。 慕容紫对他的话不予置评,再道,“那要是她已经给了我洛怀歆的解药呢?” 怀琰激动得眼珠子都瞪大不少,“你说真的?” 问罢,他很快反映,忙装出不好说话的模样,“她有什么条件?大可说来,明人不做暗事,我洛怀琰顶天立地,只要能解了小师姐身上的毒,当牛做马不是不可能,但是杀人放火,残害无辜忠良……” 话还没说完,从花影手中接过凉茶的蓝翎呵笑起来,“洛怀琰,我看你也有病,可要我与你医治?” 慕容紫接道,“他这个病自小就落,怕是没得治了。” 蓝翎不觉,“法子是有的,割了他的舌头就好。” 慕容紫与她一唱一和,“这倒是可行,能治住他的话痨,可是那心里爱多想要怎办?挖了他的心去?” 被她一说,蓝翎还真转着心思,莫测的往怀琰看去,打量他周身,语意深长,“说到挖心,其实——” 怀琰被她凉飕飕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冷颤,就近缩到雪影身后去,大吼大叫,“你们这两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一来就唱双簧,大不了我找个没人的地方话痨,往后心里再是多想也不说出来,可好?” 欺负他一个还没长大的少年,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雪影回首同情的看看他,莫说怀琰和院中其他人对慕容紫与蓝翎的忽然交好不习惯,就是他在这两天都还未习惯。 谁曾想,竟然会一拍即合! 或许她们本是一丘之貉。 脸皮上漾着坏笑,他吓唬怀琰,“我倒是不觉得你有多吵,不过宫主要割你的舌头挖你的心……” 他乐意效劳。 怀琰被吓得弹出老远,寻了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缩着。 早知道慕容紫不是好人,现还与老妖婆为伍,啧!不免为小师兄捏一把汗。 “罢啦,早都习惯了。” 慕容紫摆摆手,在她最喜欢的藤椅上躺,言简意骇,“我已与鬼医有了君子之约,她会亲自与我回京,为你的小师姐解毒,调理身体,至于代价……” 看了看蓝翎,两人相互默然,她再道,“这件事你们就不用管了。” 怀琰自树上跳,稳稳当当的落在慕容紫跟前,狐疑,“天间有那么好的事?” 慕容紫故意逗他,指着蓝翎道,“你不觉得让老妖婆和我们一起回京城,这样做更危险么?” 怀琰虎躯一震,“那你还答应?!” 她浑然轻松,“我没有办法了嘛。” 小师姐的解药,回京……也就是说,那么快就要离开丁家村?! 花影给慕容紫也端来一杯茶,疑惑道,“宫主打算回京了?” 谁也没想到会是那么快。 一来,夜君刚走不得几日,二来……说起离开,众人心里无不一时感慨,都颇为舍不得。 见他们心思都浮在脸上,连雾影都没有说话,慕容紫神秘笑道,“我可没说回京了就要回宫,现局势那么乱,太早出头不是件好事。” 回京却不回宫? 意思就是不让夜君知道。 雾影沉着的问,“宫主有何打算?” “她的心大得很,到了京城,时局定,你们就知她在打什么主意了。”蓝翎接过话,笑容里尽在掌握。 不得不说,与这个小丫头,当真一见如故。 对其他人而言,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雾影等人分别用着不同的眼色,明里暗中的来回在蓝翎与慕容紫之间做猜测。 不过几个朝夕之间,为何会觉着她们变得这样要好? 只疑惑归疑惑,不知为何,有关鬼医的传言虽然不好,但经过上次在山中的莲池相见,加上今日,总给人种性情中人的感觉。 既然是宫主的决定,他们便不能多有质疑。 况且…… 每个人的心思在兜兜转转的沉吟后,都想到了一点:蓝翎神乎其技的医术! 有此人在身边,宫主的性命就多了重保障,对他们而言亦是极好的。 …… 慕容紫说,七天后出发。 七天,猜测楚萧离也该赶回京城,收拾大局。 他们此行不急,沿途还能玩耍,约莫一个月后回京,逗留几日,宫里该操办那件大事了。 做了决定,在丁家村剩的日子,便都是怀琰的事。 何以如此说呢? 这里只有他厨艺最精湛,又得鬼医看好,今晚上是鱼汤,明儿个得容她写个条子,他依次照做,不能白白浪费了他的手艺。 入夜,酒足饭饱。 慕容紫坐在木二楼的阔台上纳凉,这处是雾影他们来后,偶得一日,她心血来潮,吩咐他们照她形容搭建的。 阔台有些像安都离宫的那些高台,底用结实的木桩支撑,四四方方的平整,旁侧伸手出去就能摸到高高的竹子,月色竹影,意境悠远宁然。 她邀请蓝翎坐于此,煮茶叙话。 木面,怀琰正在与花影争执,哪个都不愿意洗碗。 山中的日子太清闲,每个人都褪去了满身敌意,都混得熟悉了,谁也不同谁客气。 只听两人据理力争,一个不辞劳苦天天厨,一个是吃得太饱,摆明不愿意动,没结果的争去,最后那堆碗碗盘盘成了雾影的事…… 见状,慕容紫和蓝翎收回目光,相视而笑。 此地的日子委实妙哉,离开?说来都舍不得。 月色正浓,阔台上不用点灯,视线中的一切都白芒一片,亮得很。 蓝翎兀自做了一番环视,道,“空了些,种些花草就更好了,不过……”她饮了一口茶,继续道,“他不在,你留来也是徒劳。” 他不在,你留来也是徒劳 正文 我喜欢你就好(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我喜欢你就好(第二更) 不管宫里还是朝中,装病是门学问,影子教了慕容紫三招。 把自己折腾出个惨样儿,只能算将将入门。 慕容紫身体好,打小宁珮烟就给她熬药膳汤滋补着,烧到晚上就褪了热瑚。 影子继续使坏…铄… 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几只煮熟的鸡蛋,滚烫的,把她的脸颊烫得通红,夜里御医来请最后一道脉时,结结实实的被了一跳! 分明烧退了,何以是这个样子? 御医也会想啊,计较一二,这人要比宫里的公主矜贵多了! 倘若不小心折在自己手里,皇上得向大公主和慕容渊交代,他必定万死难辞其咎。 瞧准时机,慕容紫对御医悄声坦言,自己不想嫁在北狄才出此策,请大人帮忙遮掩,如若不然,她宁选择一死。 御医没辙,唯有硬着头皮陪她演! 想病多久都成,谁让着她是从大公主肚皮里钻出来,楚国慕容渊的爱女呢…… 得罪不起! 打通了关节,还剩最后一步——彻底绝了北皇把她嫁在北狄的念头。 法子还是影子亲自传授与慕容紫,只这一回不能算做馊主意了。 说起这场病,宁赫姗找她的麻烦在先,后而她告病,在外人看来,无论真假与否,见她有所表示,有人不会无动于衷。 故而病到第三日,十七公主果真亲自来探望。 她两个本就差不多大,消除了芥蒂,很容易敞开心扉,其后的几日,宁赫姗每天都来陪伴慕容紫。 说不上如何亲比同胞姐妹的情义,但女儿家么,又正是如此年纪,心里终归有了计较。 都晓得,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便是在此时日中,有个人将一切看在眼里。 镇国大将军是不容小视的势力,手握兵马大权,谁都想拉拢。 皇后没女儿,阻挠陶妃嫁女义不容辞。 可惜慕容紫无心,这还病上了,一个想嫁,一个不想嫁,明摆着的事。 于是在个风和日丽的天儿,寻了合适的时机,陶妃往北皇身边一靠,使出绝招,娇嗔—— 小丫头病了许多天,明眼人都瞧出端倪,她既然不愿意,皇上何必强人所难? 赐婚这一件,自家人看是好事,皇上亦是为外甥女着想,放到外人去看,指不定该怎么说了。 再者,大公主与国师正在山中祈福,若回来见皇上自作主张,即便面上没有表露,心里也会不快。 眼楚国的皇帝病入膏肓,慕容渊身为太子太傅,莫看将来,如今都已权倾朝野…… 话点到为止,北皇自有掂量。 他的亲妹妹,当今的大公主,在北狄的威信如今犹存。 从前父皇最宠爱的就是她,哪怕到了今时今日,外面还有传,如果她乃男儿身,这天必定是她的! 那份宠爱,皇帝自认没法相比。 想起父皇弥留之际,让他当着众多肱骨大臣的面发誓,此生都不能让珮烟公主受楚国的丁点儿委屈。 那会儿皇帝是想,宁珮烟是自己的亲妹妹,发誓就发誓罢,楚国让他们北狄的公主委屈,等同于打他的脸,他肯定不能视若无睹。 当楚国那边将要皇权更替,封地上的皇子蠢蠢欲动,储君若不得慕容渊的扶持,定会惨败。 可若储君真的继位,往后的楚国,说是慕容渊的天也不未过。 陶妃的话,北皇越想越觉着有道理。 一番回味,反倒是他操之过急,逼得身边无人的外甥女要靠装病来躲。 光是这件事传出去,恐怕都不妥。 之后再不提。 之余陶妃,只要她拿此事和皇后较上了劲,保住慕容紫那丫头,等大公主回来必会心怀感激,不管赫姗能不能嫁去镇国将军府,她都不亏。 再往后,真的没谁跟慕容紫说起成婚的大事! 利用陶妃和皇后的较量为自己脱身,她一直未曾想通,缠着影子问,他卖关子让她自个儿想。 还笑话她,身为慕容渊的女儿,逃过了今日,逃不过明日,等你回了楚地,看你爹爹不将你许给太子,一辈子关在皇宫里。 吓死她了! 其后的半个月,慕容紫在影子的吓唬和打趣里装病,日子一天天的过,颇为悠闲自在。 半月后,宫里又出了大事。 …… 是夜。 宫殿里的奴才们照样被慕容紫赶得精光。 今儿个只有她一人,对着一盏孤灯,眼瞧子时尽了,还未见影子现身,她是等得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担心。 自从遇到这个有趣的‘雅贼’后,北狄皇宫里乏味的日子变得新奇有趣。 影子不坏,懂得的也多,几乎她说得出来的诗书话本哪怕前朝野史,他都看过,还能从里面讲出许多头头是道的大道理给她听。 当然,那些旁门左道的小故事,都不知他从哪里得知,她听得津津有味。 母亲还有几日就回,那时她就不能像这会儿那么自由。 白日里宫人也来报,楚国的使节大抵明日正午就会到,她的三哥哥和四皇子楚星涵亦在其中。 身边有了亲近的人,慕容紫就不好和影子见面,加之她早晚要回苏城,所以尤为珍惜和他的相处。 这重念念不舍的心思,她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 总觉着……看到他就会很高兴。 夜静悄悄的,她趴在寝殿中央的羊皮绒毯上,两只小腿翘得老高。 鞋子上挂着几只做工精巧的小铃铛,随着她轻微的晃动,都会叮叮当当的响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影子嫌闹,她乐坏了,最喜欢的就是热闹! 因此皇后舅母送的那么多双鞋中,她指着这双天天穿。 只要在宫殿里来回的跑一跑,总有个声音,用着疏懒的调调漫不经心的训斥她,再接着,现身到她跟前。 其实绣鞋挺漂亮,不同的颜色,不同的缎面,还有五花八门的刺绣和装饰,给足了师傅材料,能做出成百上千的花样儿。 她的脚型也好,怎么穿都好看。 这可不是自夸。 奶娘打小就这么说,连前几日来探望她的宁赫姗不小心见了,都忍不住叹上一叹。 以往慕容紫从来不讲究,没想到这双不爱受约束的脚也能成为美谈。 那么,她到底是哪时开始学穿了鞋子,再不赤脚到处乱跑的? 面对眼前无趣的画本,整个晚上都被翻几页,慕容紫等得不耐烦了,心神乱飘,冷不丁翻身平躺,把自己摆成里‘大’字,两只小脚狠命的来回上乱蹬,铃铛响得急促又杂乱无章,不止,她还要动口。 “影子,影子,影子?影子!!!” 消停—— 她不动了,耳畔边是铃铛和自己喊话的幽幽回声。 无人应。 “骗子!”她蹙眉,负气的骂,“谁说要带我出宫玩儿来着?大骗子!” 盯着头顶灯盏光亮照不进的房顶,以前对那些黑暗的角落心有惧怕,而今竟然只有期待。 眼泪花子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住唇忍! 认定有个人丢她走了,走得无声无息,连道别都没有。 没良心的! 早知道就同舅父说有个小贼藏在这里,把他抓起来,关进天牢受酷刑! 良久…… 外面蓦地响起纷乱嘈杂的声音,动静极大,仿佛在忽然之间,天地不再寂宁,胜过白日喧嚣。 慕容紫不解的爬起来,往殿外方向看去,心思流转,忽然惊慌的弹起! “珍宝阁!” 她恍然,前不久无意中同影子说过,北狄皇宫有两个宝库,一处是不日前被他大闹的藏宝斋,还有一处是珍宝阁。 那阁楼不显眼,久不曾用,但母亲告诉过她,阁楼地底有许多北狄皇族的秘辛。 真正的宝贝都藏在那处! 莫非他今夜去闯? 想到此时,她脚步已经迈出,还未跑到殿外,先有道身影忽的闪入。 是影子! “你——” 没事吧? 这三个字哪里还问得出口。 眼前的人,一身在暗夜中不起眼的玄色衣裳,左手执剑,右手捂着胸口以三寸,未见血流如注,那血腥味却顷刻钻入她的鼻息。 慕容紫呆滞得说不出话,也不敢说,只傻傻的看着他,生怕自己呼吸大些,都能让他灰烟灭。 他笑,俊庞上血色渐失,“老远都听到你在撒泼,还说不是喜欢上我了?” 她动了动紧抿的唇,未语。 他兀自将自己粗粗打量了番,对她打趣,“多好的机会,还不快来笑话我。” 如何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形容? …… 慕容紫把影子搀扶到更衣的屏风后面,那儿有张长榻,勉强能将他安置。 平日他是不屑的,多睡在梁上,一来够高,能眼光八方,二来,能随时吓唬叽叽喳喳个没完的小丫头。 可惜今夜他再没力气窜房梁。 比起上次,外面的响动更为频繁。 一个刺客在宫里闹了几此,再抓不住,禁卫军的几个头头就该以死谢罪了。 影子的伤也比上回更重,腰腹上被箭斜擦而过,割开道约莫三寸长的口子,血倒是止住了,慕容紫看不出到底伤得有多厉害。 叫她最担心的,还是他背上结实中的那箭。 箭头还埋在右边肩胛骨上,怕是骨头都被穿了个窟窿,他只能趴着,趴着又看不到腰腹上的伤,急得她! 不过,心里急是一回事,难得没有表现出来。 慕容紫强制自己冷静,既然不懂医术,又没有信得过的人能帮忙,想要救影子,就得靠她一个人。 掌了灯,她先打水把血迹擦干净,再在禁卫军前来时,假装好梦被扰,发了一通的脾气。 且是瞧她发火的形容,似模似样,拧眉头,斜眼睛,散乱着长长的头发,跟个小疯子似的,又略带几分傲气。 一看便是被宠坏的世家千金,不比公主们的脾气小。 赶走了所有的人,把关上内殿的门,她重新打了水给影子洗伤口。 那过程无比的艰难,慕容紫第一次看到鲜血淋漓的伤,被割开皮肉向外翻开,不断有粘稠的血带着温度从里面渗出来,血和肉混淆在一起,叫她心惊胆战! 她从没对谁这样过,笨手笨脚的,不时弄得影子倒抽凉气。 每每那时,她抱歉的向他看去,得到的是他安慰的目光,布满细微汗珠的脸容漾着柔和的笑,说,“没事儿,不疼,你放心。” 哪儿那么容易死呢。 找了干净的衣裳剪成布条,给他包扎好之后,天都快亮了。 晨曦到来之前,天是最暗的。 影子趴着,背上的箭不能拔,没得大夫,若止不住血,恐怕会一命呜呼。 慕容紫坐在他旁侧,两手交叠在榻边,隔着巴,近近的盯住他看,守着他。 谁也不说话。 他的伤太重,而她,坚强了一夜,力气已用完。 “怎不说话了。”太静,影子身上的伤痛得他一刻都放松不来,偏生随身带的药都用在上次,由是如此时候,极其需要小丫头说话,分散他的心神。 慕容紫眨眨眼,眸底一片清醒。 她不闹腾的时候挺大家闺秀的,本就生得安静。 轻声问,“你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影子莞尔,露出一抹类似往昔那样得意的神采,“我想要做成的事,就没有成不了的说法。” 死到临头都不忘夸奖自个儿。 她‘嘁’的不屑了声,“命都要没了,值得吗?” “不值。”他坦坦然,回答得很快,心念一转,漂亮的深眸看着她,又改口道,“好似还是值得的。” 至少此行遇到她。 是这个意思吗? 慕容紫的脸微有烧烫,覆眼婕,她嘟嘴,“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能别拿我打趣么。” 换平时,她早都和他顶嘴了,这可是两个人相互找趣的法子之一。 要是他的伤不重,让着她在他受伤的那处黑心的拧一把,她都做得来! 这情况,她不敢。 影子见她委屈的快哭了,好像受伤的人是她,他又笑了笑,说,“这次来北狄,没打算把命搭进去,但……也没想过要好活。” 他心里始终耿耿于怀着那些许孽障事,受的伤,全当自己该受惩罚。 “你有什么错!”慕容紫气急了,听不得他自怨自艾! 明明是个那么骄傲,那么了不起的人。 她红着眼睛冲他吼,“又不是你喜欢那个人,那个人就一定会喜欢你,就算是两情相悦的人都会吵架,人活一世,难道只能喜欢一个人,只能被一个人喜欢吗?她不喜欢你没关系啊,我喜欢你就好了!” “你……喜欢我?” 影子全身都发了麻,被她的狮吼震的。 混沌的目光与她闪烁的眼眸相触,计较,怀疑,找寻…… 最后,他默然,“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就好(第二更) 言情海 正文 女人要懂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女人要懂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当初想要挨着小木的二楼建个阳台,慕容紫就打算养些花花草草,闲来没事,饭罢之后坐在此处饮花茶,赏明月,风吹来,嗅花香,讲的是个情趣。 但,也要身旁有那个人陪伴才美。 心里想的全被蓝翎点了出来,实在让她无从以对。 楚萧离不在,她做这一切便都失去了意义。 哪怕嚷嚷着人要为自己活,可当你真正的,怎还可能做到全心全意的自私,利己…… 眼得知了慕容紫过去的全部,如今艾晴这个‘慕容紫’想要做得自我一些,怕是尚待时日。 捧着茶碗,她扬了扬眉,佯作轻松,岔开话题问蓝翎,“我也只能这样了,没什么好说的,往后如何,你总能看到,说说你吧,你自西域来,是神族中人,我对此甚为好奇。钤” 关于西域神族,在苏城的时候,她就从古籍中读到一些。 相貌精致,医术超凡,还有能够呼风唤雨的巫术…… 最后一则是超出了常人所想,可眼前就有一位神族,前面两样都自她身上验证,加上那一碗汤药能够让慕容紫得到从前的回忆,本是件神奇的事。 若能呼风唤雨,称之为‘神族’当之无愧。 “什么狗屁神族!”蓝翎如是不屑,音音调调里全是厌恶,“全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仗着对医理的了解,擅自摆布操纵他人!神族?呵……我看是魔族还差不多!” 慕容紫讶异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蓝翎莫测的回视她一眼,笑语,“你好奇是正常的,单是我带来那两粒长生丹都能让中州的人争抢到头破血流,可是长生丹,不过是我们这一族用来延年益寿的药引罢了。” “延年益寿?” “没错,每三十年服用一粒,可使青春常驻。” 说到容貌上,蓝翎的脸色缓和几分,自傲的抬起臻首,望向挂在天上的那轮满月,由得银润的月芒笼罩在自己绝色媚惑的脸容上,成为暗夜里最耀眼夺目的存在。 她的美,妖娆多姿,如星月,如神邸,连洛怀歆都只能居于其。 慕容紫深深的默然。 若说长生丹是神族用来延年益寿的普通丹药,每三十年服用一粒,那蓝翎……到底多少岁了呢? 疑惑刚从心底钻了出来,就听她道,“别猜了,女人最忌讳的就是年龄,虽然我很喜欢你,却不会告诉你,我今年究竟芳邻几何。” 回神来,慕容紫尴尬的冲她笑笑,再问道,“你是因为厌恶自己的族人,所以才逃到这里来的吗?” 蓝翎点头,“西域也不全是神族,你若去过,亲身接触,我保证你不想再有第二次。” 无情的教条,冷血的铁则,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遵循长老们所谓的‘神谕’,和傀儡毫无非别。 回想起西域,蓝翎心中只有恨和厌恶。 慕容紫静静的看她神色缓慢变化,无法想象她所经历。 只显而易见,在她的认知里,鬼医是个善良,并且聪明的女人,否则也不会处处为商霭着想了。 思绪至此,蓝翎忽然亏欠道,“我用洛怀歆的解药与你交易,或许会在将来为难你,不过,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慕容紫不觉,“我要救人,你也要救人,做这样的交换很公平。” 转而,她心念一动,笑道,“不过我实在没想到商霭的身世会是这样……” 他竟然是蓝翎与洛宇文的——儿子。 说起商霭,蓝翎愧疚感倍增,“是我对不起他。我以为我给洛宇文生孩儿,他就会多看我一眼,谁知道,他心中所爱之人根本不是他的结发妻子,而是萧忆芝。” 她只是从一个囚笼,逃脱到她口中的中州,卷进扑朔迷离的争斗,落得另一个惨败的场。 “其实,自西域来时,我一共带有三粒长生丹,一颗送给了北狄商家的族长,请他好生待我的孩儿。商家曾是望族,可惜后来的结果,我不说你也晓得了,我把商霭接到身边亲自抚养照顾,教授他医术,把他真正的身世告诉他,他……一直都晓得的。” 所以蓝翎央求慕容紫,将来无论他做出怎样的事,都要留他一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重新为人的机会。 而身为其母,蓝翎此生会跟随在无泪宫宫主的身边,为她所用。 这场交易,到底谁得利最多呢? 三粒长生丹,一粒给了商家族长,随着商家被灭族而消失,一粒给了北狄的国师,辗转被慕容紫食。 还剩最后的一粒,蓝翎大大方方的赠给雪影。 她如散尽家财,徒留自己一人。 慕容紫远没料到商霭会藏得那么深,蛰伏在楚萧离身边,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呢? 反复思绪,她心有余悸的叹息,“多得我在这里遇到你,也多得你愿意和我交易,否则有个人,怕是要栽个大跟头。” “你是在担心楚萧离吗?”蓝翎轻声呵笑,神态松释自若,“完全不得这个必要。楚萧离是天生弄权的人,商霭斗不过他,就算天时地利人和,最多让他伤个元气,你又怎知道,我不是专诚等你一个人来呢?” 和楚萧离谈条件,太危险。 保不准目的没有达到,还反被他加以利用。 与他,蓝翎赌不起。 所以她找了如慕容紫这般志同道合的爽快人,况且,这小丫头还是楚萧离的心上人。 从前就是,如今更跑不了。 定眸,蓝翎狡黠道,“不管你是艾晴还是慕容紫,我对你有信心。” 对她举了举茶碗,慕容紫带着雅兴小饮,“承蒙鬼医抬爱。” 她回敬,“那也需你自己有本事。”再随口一问,“真的舍得把皇后之位拱手于人?” 莫说什么‘在乎的是那个男人的心’这种话。 那个男人是天子,是一国之君,能够与他比肩而站的注定只有母仪天的女人——皇后。 慕容紫想了一想,道,“坦白说,我着实没那么大方,可形势如此,皇后是众矢之的,做来平白当靶子,太亏了,再者我想……” 话到此,她露出了个神秘的笑。 蓝翎一望便知有玄机,“莫非你留有后招?” 笑意不减,慕容紫转看向她,“后招倒算不上,只觉得有些巧罢了,你可记得丁家村外的那片花海?” “记得。”蓝翎回忆道,“许多年前我来到此地,遇到丁小倩的三叔,我看他在医理方面有些慧根,自学成材,只可惜年纪大了些,便一边传授他些医术,一边让他为我养花海,祛我那年病痛,助我年老而色不衰。” 慕容紫听得一笑,“你倒是坦白!” 她撇了撇嘴,自个儿也觉着怪得很,“也要看对谁,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中意你。” 八百里深山密林决然是个好地方,极其适合用来养育奇花异草。 单说那方莲池,都是几年前蓝翎有心在里头做了手脚,才会开得这样好。 毕竟她每年都需要以花养身,且是从前用过的,往后就不能再用。 世间有万种花,每年都要不重样儿的,一生几十载,正要用到的时候,方是才嫌太少。 蓝翎道,“那些花的花粉有毒,能够麻痹人的四肢,多加嗅入,可使得神志错乱不清,疯癫而死,但花的汁液却能解百毒,取出根茎晒干,磨成粉末,可用做药引,强身健体,我将这个法子交给丁家村的人,一来能够防范其他心怀不轨的人闯入这个地方,二来,这里的村民有多善良,你感受得到,算我报答他们对我的好。” 说完,她自傲的总结,“女人,总得自己疼惜着自己,总得多留一条后路。” 慕容紫深谙的点头赞同,“多得你那片花海,那日我与九郎都以为自己要命绝在那处,于是相互坦白,我从他口中证实了一件事。” 是证实,而不是被告知真相。 一直以来,慕容紫都认为楚萧离不是会在同一个地方吃亏两次的人。 尤其,还是栽在一个手段算不上精明的女人手上! 从来都是他算计别人的份,刚好那么巧,与他形影不离的溟影要到安都去,与宁玉华钻了这空子。 真的计较起来,她的设局并非滴水不漏,更不聪明。 又是让她如此的好运,用着什么香就能诓了楚萧离? 哪怕当时,哪怕次日,后来再面对着亏欠万分的那个人,慕容紫始终在心底疑惑,他……真的被设计了? 所以她也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假如,就当作是假如。 楚萧离故意让宁玉华以为她得逞,目的是什么? 北狄的形势,楚国朝前和后宫的争斗,一样都不能漏。 宁玉华是被楚萧离推出去的箭靶,且这靶子如今还不算大,他要她做皇后! 后位给关红翎,只会壮大关家。 与了洛怀歆,洛怀歆是萧忆芝的傀儡,哪怕是亲生母亲,在王权上,楚萧离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被人凌驾在上。 宁玉华一个异国的公主,她凭何能做皇后? 故而慕容紫想到了——子嗣! 可是,楚萧离怎么可能真的让异国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 这件事情太重要! 见到宁玉华的时候,慕容紫狠命将心底的狂怒压住,用两宫对她相要挟,最后再点题一般的说起孩儿。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莫说你肚子争气,你想想,这点风声传到萧太后的耳朵里,那可不得了了—— ——我哪有那么坏?大家表姐妹一场,我不动你,不过是因为你对我而言,没有一定要死的必要罢了,看你在宫里苦苦挣扎,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情—— 楚萧离所有的宠爱都在她慕容紫的身上,她怕什么呢? 宁玉华费尽心力才得来一*夜,这做法太愚蠢了! 除非她能怀上皇嗣,否则,永无翻身之日。 哈! 现慕容紫忽然很想动身回京城,看一看她的肚皮是否争气。 是否,自己那三言两语,真的起了作用。 “想不到我自欺欺人的猜测,在那片花海里,从楚萧离的口中,亲自印证。”末了,慕容紫摇头,继续饮茶,对楚萧离叫人发指的所作所为不予置评。 武德皇帝真是了好大的一盘棋!!! 于此,他是真的不敢告诉她。 怕她情绪不真,露出破绽,更之余,她的反映才是主导一切变化的根源。 试问天间,历朝历代的细数来,哪个皇帝会拿子嗣做梗,颠覆朝野局势? 听她这三言两语,蓝翎也心生感慨,“自古女人多的地方便是个是非之地,你能想得那样深远,着实不容易。多得你能如此想,多得楚萧离没有让你失望,否则徒添希翼,该多难过啊。” 慕容紫没有应声,覆了眼帘,悄悄容自己苟延残喘。 她也不知道,假如楚萧离让她失望的话,会做出怎样的事。 一次次的怀疑,都被更加绝妙的真相所化解。 抑或者说,真正与人失望的人……是她? 茶碗空了,无心再续,慕容紫侧首向着北方皇城的方向望去,眉眼深深。 “我从没想过会卷入皇族皇权的争斗,楚国的皇帝,我始终以为从前是他先来招惹的我,所以无论我对他做出如何过分的事,都是他应该承受的,谁让他先折了我的翅膀呢?” 她不知道从前的慕容紫对于楚萧离而言意味着什么。 自作聪明的以为,他们在北狄短暂的相遇,根本算不上情爱,又言何情深? 由始至终,她都想得太简单了。 直到得到了慕容紫全部的回忆。 见她长久不语,蓝翎问,“担心了?” 她笑语,“担心有何用?” 楚萧离爱的慕容紫已不复存在,谁能证明他不爱艾晴? 他们之间所发生的,所经历的,都鲜活而真实,她不会去否定。 只不过…… 到底哪里不对,哪里让人一想到就无奈得语塞,成了哑巴? 艾晴,慕容紫……两个人她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蓦地一怔,全身寒凉。 用力把头摇了摇,迫使自己清醒,她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至少,她对楚萧离的心意是真的。 蓝翎对她刮目相看,“真是好觉悟。” 她自嘲笑笑,云淡风轻,“不然,我能如何。” “那我就只能祝娘娘,往后的奸妃之路,走得一帆风顺了。” “多谢。” …… 慕容紫心里还有个顾虑,那便是当日萧晴子和宁玉华的说话。 为何她们看自己的眼神带这怜悯和同情,好像她随时会在这个世界上灰烟灭,根本不足以成为威胁? 蓝翎对她说了长生丹的效用,延年益寿,驻颜滋养,是不可能起死回生的。 故而真正让她来到这里,占据了这副躯壳的关键,只有曦昭知道。 …… 七日很快就过去。 出发的那天,慕容紫没有带走太多的东西,只在走前仔细的将小木打扫了一遍。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连那些做工粗糙的茶杯和陶碗都擦得不沾灰尘,妥帖的放入柜中保存。 这里的所有都好,朴实无华,处处流露着温情。 可是没有楚萧离,她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呢? 丁家村的村民送了他们一路,属丁小倩哭得最厉害,连丁蓉的眼睛都是红的。 任何一场分别,伤怀在所难免。 说到丁蓉与大牛的婚期,慕容紫并没有将三哥哥写的那张良辰吉日给他们。 十一月,日子太长,说出来可真要急死丁、宋两家。 让着怀琰夜观星象,就近选了个好日子,就在五天后。 可惜五天,慕容紫他们无福参与。 十一月初八,卯时二刻,红鸾庇佑,大吉。 这是慕容徵给小妹妹的暗示,不能再清楚了。 对此,她了然于心。 …… 同一时,京城。 武德皇帝突然出现在早朝之上,不仅群臣哗然,更让着才到京城的十一皇子楚奕大吃一惊! 这些天的种种猜测,流言……被击得粉碎。 登时,两宫前一日还在争论不休的皇位,发丧……群臣之间矛盾的激化,全都成了笑谈! 在楚萧离的面前,无人敢将异心流露出来,招惹杀身之祸。 便是只消他坐在威肃尊贵的龙椅上,仍旧是那副闲适的姿态,嘴角依然挂着一缕让人揣测不定的笑意,足够威慑八方。 “朕原本在微服中,忽然听到不少无稽传闻,故而动了一念,想看看众位爱卿在朕不在的时候,会有如何的反映,结果,当真有趣。” 整个宣政殿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的笑声,仿佛在向所有的人昭示,这是他楚萧离的天! 楚墨站在一干支持他的朝臣之前,吓得腿都软了,身后的人比他好不了多少,统是脸色惨白,等死的形容。 “太傅大人,你有何见解?” 这一次,楚萧离对慕容渊刮目相看。 与自己做对许多年的老顽固,竟在自己失踪的时候全心全意的相护,总算是……想开了吗? 慕容渊自文官之列走出,来到殿中,低首抱拳,禀道,“君为天,臣愿为垫脚基石,为吾皇千秋基业,鞠躬尽瘁,肝脑涂地,死而无憾!” 字字掷地有声,震撼满朝! 唯独慕容徵位于群臣之首,用着左手小指头漫不经心的钻耳朵。 父亲这决心表得,将他的风头都压去了。 女人要懂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正文 她一个人的影子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她一个人的影子 薄曦自天边泛起,逐渐将天空染亮,巍峨的皇宫褪去黯然,披上金色的盔甲,崭新的一天,朝阳如火。 宫人们在座座宫殿里往来,朝臣们自正南门行入,听说昨夜又出现了刺客,珍宝阁被盗,丢了什么,谁也不知杳。 皇上大发雷霆是必然的,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等着聆听圣上训话罢…… 大公主的寝殿里依旧寂静无声,当差的奴才们早就自以为摸清了慕容紫的习惯,不到正午绝不会前来自讨没趣。 床榻上维持着昨夜的整洁,未曾沾上人休息过后的的气息。 而在斜对面的一觉,摆在那处的屏风后,静静的听,隐约地,似能听到轻缓有规律的呼吸铍。 慕容紫累极了,趴在那张不大的榻边睡得深熟,影子侧身躺着,垂的视线正好望住她所在双臂里的半张脸容。 这小丫头竟然说……喜欢他。 从没想过此行会有如此发生,原本,他并未抱任何希望。 包括盗药。 怀歆的事与他打击甚大,一度不知所措。 尤为新婚夜后,他看到的是一个对自己满眼恨意,只想将他杀之而后快的……妻子。 他到底做了什么呢? 在这场被混淆了利益的感情纠葛里,他无辜吗? 早就根深蒂固的将自己定罪,来到北狄,亲自犯险,求药只是借口,直白的坦言是——有心找死。 没打算把命搭进去,却也没想过要好好的活。 身份,地位,还有他曾经想要称霸的天,忽然都变得无关紧要,某个恍惚的刹那,连自己是谁都不再清晰。 直到这小丫头将他唤做‘影子’。 影子…… 潜入北狄的皇宫后,他就一直藏身在这座宫殿里,小丫头性子怪,身边无人,也不爱使唤人,这点倒应了他贪图清静的心境。 后而夜闯藏宝窄,受了些许伤,那晚在浴室,他若不吱声,必然也能将她瞒过去。 那么为何会主动与她搭话? 楚萧离想不明白。 与她有了交集,得知她是慕容渊的女儿,竟然没让他对她厌恶疏离。 慕容紫大概是慕容家与众不同的存在。 不,或者该说她与其他女儿家都不一样。 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原则,宁赫姗前来找茬事,她亦出乎他意料的将事情轻易化为了了,别瞧着她是那直来直去的性子,该圆滑的时候,她会用最简单的方式为自己解决问题。 没人陪她玩耍,她会给自己找乐子。 遇到无法摆平的难题时,不管跟前的人是谁,只要能帮她,她便会毫无矜持的放姿态狗腿。 就这样将他的视线吸引了。 接来的日子,楚萧离真的做了她口中的‘影子’。 在这座深宫里,伤愈的他可以来去自如,若不去闯那些厉害的机关阵法,怕是呆上一辈子都不是难事。 每日他像鬼魅一样穿行在座座宫殿里,闲来无事,与小丫头耍耍嘴皮子,打趣几句。 只有慕容紫晓得他的存在。 她不怕他,亦不对他多有探究。 两个置身在深宫的人,似有些许同病相怜的意味,不开心的事都闭口不谈,开心的事彼此分享交换。 于是你和我的心里多了一份开心,如此,就能化解那份伤痛。 他开始逃避。 认为就做个‘影子’未尝不好。 没有多余的人知道他的存在,还有小丫头陪他解闷,日子过得简简单单,哪怕是他心神不自觉复杂时,都能被她脚上响得没完没了的铃铛声音打断。 敌国的深宫,竟给了他渴望的轻松和自在。 那一时,楚萧离真的不愿多想除此之外的任何。 不要再回西漠去,怀歆是师傅亲生的女儿,总归不会让她受委屈。 父皇的病重与否和他有什么关系?人早晚都是要死的。 楚国的天,将来谁去称霸,有什么所谓呢? 他已经失去想要与之分享的人,便也丧失了斗心。 短暂的日子比过以前十几载不可一世的岁月,他贪婪得不愿意再想做任何事。 真正提醒他的还是慕容紫,那天她对他说,母亲和三哥哥还来了,用不了多久,她就要回楚国去。 说的时候,她露出抑郁寡欢的神情,失落得无以复加。 只因不舍得。 慕容紫却是不知,自己念念不舍的一语,对于他而言是梦醒的宣判。 既然小丫头都要离开此地了,他还有何理由留呢? 所以,楚萧离去珍宝阁盗药。 委实想不到,就连他都颇感到意外。 驱使他完成那件事的缘由,并非父皇对母妃愧疚的道歉,更并非与他皇位的承诺,仅仅只是……小丫头要走了,无人陪伴他。 故而,不得不将来时的目的达成。 然后呢? 飘忽的神思点滴收回,他深眸里的光逐渐凝聚,最后定在慕容紫恬然的睡脸上。 她说,她喜欢他就好。 脑海中回荡起这句话,心已安然。 …… 散朝的钟声自皇帝与群臣商议朝政的大殿那端传来,慕容紫迷糊的睁开了眼睛。 又累又困,全身都蔓延着疲惫,跪坐在地砖上的双腿都麻得快没知觉了,可,心里在担心着一个人,迫使她强打精神,关心的向着影子看去。 他睡着了,侧身面对她的姿势。 平静的面容宛如玉雕,长睫浅覆,沉淀了一片短暂的宁静,五官是无法形容的俊美。 相由心生,慕容紫觉得,影子有时虽恶劣,明明比她大还不让她,但他不坏,他的心地很善良。 他将外侧的那只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肩头上,好像在安慰她:他没事。 腰腹上的伤虽包扎过,血迹却渗了出来,猩红刺目。 还有他背上的箭没有取出,再拖延去…… 慕容紫心一紧,勉强站起来。 她刚有所动作,楚萧离立刻醒了,就着离她近的那只手蓦地将她手腕抓住! “你去哪儿?”沉哑的声线,冰凉的语调。 连他的脸孔上都溢着不容拒绝和反抗。 他不准她走,只要离开他的视线都不行! 慕容紫被这样的影子吓了吓,被他拽进的手腕都发疼了,她忽略,挤出一笑,“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为我撒谎的御医?” 他猜测,“你要找他来为我取箭疗伤?” 不笑的时候,长得再好看都没用,总带着几许杀气…… 慕容紫知道他会顾虑,好言说道,“我觉得孙御医能够为你隐瞒,一来他胆子小,怕死,我若以命要挟,他的胆子就先被吓破大半,二来……” 眼底流露出忧愁之色,她努着嘴泄气的小声,“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人到末路时,真正的绝望是早已预见了那个结果,自己却无能为力。 禁锢在她腕上的手,紧握的力度松释了些。 沉吟着,楚萧离缓缓道,“他始终是北狄皇宫的御医,假意应你,私同你舅父或者其他人禀告也是有可能的。” 她不甘心,“可是你的伤……” “我的伤如何不要紧。”对她浅淡一笑,他再道,“我同你不过萍水相逢,倘若因为此连累你,加之宁珮烟与慕容渊的身份,恐是不小心会引来战祸。” 稍适顿了,他放开手,心安的合上眼眸,嘴角有笑意流泻而出。 “这段日子,我很开心。” 他放弃了。 活去的机会。 “不。”慕容紫僵滞的站在他面前,握紧了拳头,哽咽得快要喘不过气。 “不!”她重复,“我不想你死。” “是人总会死的。”楚萧离平淡的说。 不曾想,他原来是个对自己都可以那么残酷的人。 可是却又听她道,“你死了我会难过。” 他笑意扩大半分,“为何?因为喜欢我?” 睁开眼睛,楚萧离微笑的看住她,那是张多么倔强的脸容,盈满水雾的眼眸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她不哭,只为了与他较劲。 他轻叹,哄骗开解的语气,“傻丫头,你还小得很。” “我会长大的。”慕容紫哽咽的说,“只要你活着等我。” “我都是做爹的人了,这样你都不嫌弃?” “不嫌弃。”她想了想,又说,“你成全了你的师兄和师妹,我同你在一起,往后还有我父兄关照你,好大的便宜,傻子才拒绝。” 楚萧离隐忍的闷笑,伤口阵阵发疼。 竟还对他这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威逼利诱,天间最傻的就是她了。 他继续为难她,“要是因此连累了你爹娘和哥哥怎算?” “不怕。”她比他坚决,“楚国现在乱着呢,我大哥哥手里有兵马保护我们。” “保护么?”他质疑,丁点儿大的小人儿,知道得还真不少。 慕容渊教出来的好女儿啊…… 放空了凤眸,思绪不知到了哪里去,他说话的声音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你连我是谁都不知,为何要保护我……” “影子?影子?!”见他意识溃散,慕容紫急得眼泪直流。 伸手在他额上一摸,好烫! 烧得这样厉害。 连唤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回应,慕容紫真的吓到了,见他脸上身上都在冒冷汗,她忙取来被褥给他盖好。 顾不上别的了。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孙御医来救你啊。” 在他耳边轻声叮嘱了这句话,匆匆换了衣裳,往太医院方向奔去。 …… 辰时中,将将朝,各宫各院的主子们正在用早膳,御医们大多去请平安脉了,慕容紫跑到太医院时,就得两个值班的小太监坐在门口晒太阳相互打趣儿。 她道明身份,点了孙御医,谁想被告知孙御医两天前告了假,回了老家探亲。 没有能够给影子疗伤的人,两个小太监围住她问东问西,不知是想借机讨好还是怎么的,她怕露出马脚,敷衍了两句就掉头离开。 未走远,不愿意空手而归,于是绕到御药房,趁人不备,偷拿了大包的药材,这才回去。 一番劳顿,前后过去两个时辰。 寝殿里和她离开前一样,未曾有任何变化,鼻息里有香,光束自大扇的菱花缝隙里渗透来,可是总有什么变了。 慕容紫将头摇了摇,努力摒除那抹桓横在心底将要失去的害怕。 将要正午,再过一会儿宫人们也该来收拾了,耽搁不得。 来到屏风后,影子醒着,半眯眼眸,含笑看她,浑然轻松的等待姿态。 倘若不是脸色苍白得可怕,都能叫她无误以为他没事,不知在哪里偷吃了御膳,好心情的小酌几杯,喝到微醺,跑到这处来偷懒小憩。 见她怀里兜着一大包,楚萧离笑问,“抱着什么宝贝?给我瞧一瞧。” 慕容紫低首看看,展开两手,把兜在衣裳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材置于他的眼前,没底气的问,“你看看,这些能治你的伤么?要是不能……能止住疼也是好的。” 她根本不懂药理,时才在御药房,对着成百上千的小箱子,眼睛都望得花了,就算不问谁她心里头都清楚得很…… 乱抓的这些药,不把人弄出毛病都算好的,哪里敢真的给影子吃去? 可是,什么都不做的话,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么? 递送到眼前的药材,单瞧都只与人一个‘杂乱无章’的形容,还有那双玉白的小手,颤抖着,固执的坚持着,尽了最大的努力。 楚萧离看了许久,随后对小丫头复杂的笑,感激,安慰,还有……放弃。 这样已经很好。 他很满足。 “这些……都不行是不是?”慕容紫颤声的说,然后一把扶去脸上的眼泪,坚决,“你等我!我去找人来救你,我一定会找到的!我……”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打断她的话,他问。 大有引诱的意图。 生念已绝,死前有个人陪伴,说一会儿子话,如此就够了。 楚萧离承认,这一刻的他是自私的。 但同时他也知道,慕容紫年纪还小,虽说不会忘记他,但总是,会在往后的时日里慢慢的将对他的感情淡化。 曾经他也以为,没有什么是岁月无法消解不了的,包括怀歆对他的恨。 可惜他等不到了。 “你别自作聪明。”含着哭腔,慕容紫训他,“我是很想知道你是谁,但若你死了,我知道来有何用?牢牢的记住你吗?你这人真坏!” “既然我坏,就由得我死吧。”他自暴自弃。 “不。”她还是这一句,谁也动摇不了的坚决,“你不会死的。” 因为有她在! 转而,楚萧离换了个说法,“你不怕你走之后,我也厉害吗?” 慕容紫都走出了几步,闻言顿步,侧首看他,隔着屏风,她比他更加镇定,“省省吧,你没那个力气。” 步声渐远,消失…… 楚萧离试着想要坐起来,刚有动作,剧痛自伤口扩散开,痛得他丝丝的抽气,头晕目眩得无法自控。 小丫头的告诫犹在耳边,省省吧,他确实不得那个力气。 将手覆在胸口略微凸起的一处,里面的丹药,或许能救他的性命。 他,想活去吗? …… 正午将至。 慕容紫急匆匆的跑去寝殿,穿过殿外的林子,在转折处迎头与一行人当先的相撞在一起。 霎时先前的交谈声就此断了,被她脑袋撞了胸口的那个人往后倒退了几步。 他退,他身后的若干人也跟着退,突如其来的场面,混乱又热闹。 慕容紫自个儿也是满头雾水,她救人心切,根本不想管顾和自己撞上的是哪个,横竖就是些闲来没事瞎乱逛的皇子公主们。 丢去‘抱歉’,这就欲走,心做的打算,前去找宁赫姗帮忙。 就……说影子是自己的心上人,为了见她一面才跑到宫里来。 那些珍宝阁和藏宝斋的事都能拦到她的身上,总之把影子救了再说。 宁赫姗真心喜欢镇国将军家的大公子,就冲着那份儿女情长,眼她是这宫里最有可能帮自己的人。 定了心思,慕容紫无暇再顾其他! 这厢还没来得及抬步,便是听见个熟悉到了极点的声音,笑趣的对她说,“怎是个慌慌张张的模样儿?连为兄都不认得了?母亲不在身边,没了管束你的人,倒是越发没规矩,看来北狄的皇宫也关你不住。” “三哥哥?” 慕容紫回身一看,那不是她家三哥慕容徵还能是哪个? 与慕容徵同行的有不少人,除了若干宫人,她能认得出四皇子宁越曦和十一皇子宁越,他二人乃为皇后所生,地位超然,而他们要去的方向…… “阿徵,这就是你妹妹?”站在慕容徵身旁的另一个年轻的男子,开口问道。 他穿着楚国的服饰,姿容气质皆是不凡,在他的腰侧挂有一枚质地极佳的玉佩。 慕容紫认得出上面的雕纹,那是楚氏皇族的标志! 他是楚星涵。 一时,慕容紫不敢再造次,连忙后退到路边,将头低,不语。 相比前一刻,这会儿是噤若寒蝉的收敛。 见状,慕容徵与楚星涵相视了一眼,楚星涵尔雅笑道,“我将令妹吓到了?” 就连随旁的宁越曦也笑着打趣起来,“表妹,往些天你可不是这样小气的,再说先前你撞到的是你家亲亲的三哥,我们兄弟几个断不会到父皇母后面前,告你一个没规矩的罪,不过阿徵,你不会对姑母告自家妹妹的状吧?” 说笑间,慕容徵已走到小妹面前,“四娘,怎么了?” 他看出不对劲。 抬眸寻看去,慕容紫眼光闪动,将哭不哭,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两个字,卡在咽喉里——救命! 她一个人的影子 言情海 正文 恭喜皇上,德妃有孕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恭喜皇上,德妃有孕 慕容世家有富可敌国之财,有颠覆天之权,族中人才辈出,数百年来是与楚氏皇族走得最近的名门望族。 每一代楚皇的统治,身边总少不了慕容家的身影。 若皇权得慕容家的辅佐,必定兴旺不止,长久不衰洽。 可若不得,当朝的楚皇就会直接面临丧失统治地位的危机。 自楚萧离登基以来,慕容渊的态度始终明确如一钤。 他乃前太子太傅,拥戴真正的储君继位义不容辞。 对楚萧离这等半路杀出来的,在他眼中心底始终将其当作狼子野心! 即便后来楚云阳以公主身份出现在群臣面前,身证实了她女子的身份,嫁慕容徵,这却并未让慕容渊有归顺之意。 身为慕容家的族长,他让新君忌惮,让朝中与他意见相左的大臣敢怒不敢言。 关氏一党与他亦敌亦友,时而联合,时而争斗,哪怕关家有一位太后坐镇后宫,每每那结果,总能让慕容渊稳操胜券,反将一军。 虽然楚萧离有慕容徵相助,可慕容徵纵为百官之首,想要真正取代他的父亲,非三两日可轻易做到。 这次慕容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表明心迹,实在令人错愕不及。 鞠躬尽瘁,肝脑涂地,死而无憾!! 撼天动地的字句声声响彻大殿中,是连楚萧离都略显惊讶,端坐在龙椅上,露出又玩味,又揣度,更甚戏谑的神色。 是太傅大人又在耍花样,布迷阵? 还是……真的做了决定? 楚萧离不动声色的向慕容徵看去,想必宰相大人对自己父亲态度的转变多少了然些。 果真,站在左列之首的慕容徵,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 悠悠闲闲的怀抱双臂,一手还状似不经意的伸出来捂着嘴,仿佛他随时会咳出来,以此作为遮掩,其实,他是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 只因这些个人的表情太有趣,胆战心惊有之、不明所以有之、默然拭汗却耳清目明,随时准备着另择阵营的更有之。 而对于他来说,有父亲出马,他就不用急着出头表现。 反正料理完了乱臣贼子,他另有机会。 这会儿,宰相大人可不想阻拦前太子太傅一个人的大戏! 见他姿态轻松,翘首以待,楚萧离略作沉吟,想来应当是自己无意中做了什么讨太傅大人高兴的事罢。 轻笑了声,他身姿前倾,兴致勃勃的问,“太傅大人果真忠君爱国,那么依你所见,若有人在朕离京期间,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当如何处置?” “很简单。”慕容渊连头都未抬,掷地有声,“按大楚律法丨论处!” “按律法丨论处……”楚萧离斟酌着,慢吞吞的收回身形,舒服的倚靠在龙椅上,修长的手指支起尊贵的头颅。 再而,凤眸不偏不倚的向着殿中最显眼的那一人看去—— 被他淡薄的目光完全笼罩住的那刹,楚墨颤抖得整个人几乎要瘫软倒地。 原本今日该是他龙袍加身,登基为皇的大好日子! 可是转眼间,楚萧离突然还朝,稳稳当当的坐在光芒万丈的皇权龙座上,无论气度还是威严,总能威慑他脚的若干臣子。 是谁说他君心不稳,不得百官拥戴? 是谁说他已死在安都广河中,连尸首都不见? 在楚墨的看来,虽然与楚萧离多年未蒙面,疏离得连长相都早已成为模糊的轮廓,根本不会有兄弟之情。 他想着,既然楚萧离能够坐上皇位,名不正言不顺,这皇帝也给他当了快四年,那么,自己也是楚家的子孙,为何不可? 他以为听从来自京城肱骨之臣的谏言,挥军北上,就能美梦成真。 孰料,那些都是献媚的谗言! 就在此时,终于有机会将这个弑杀父兄,夺得皇位的兄弟看清楚……才发现已然失去了那个勇气。 面对高高在上的楚萧离,仿若他天生就该坐在那张象征皇权的宝座上,俯览苍生,指点天。 再寻望四,偌大的深殿中,所有人都只对高阶上的男子顺从着,臣服着。 楚墨形单影只,孤立无援。 是谁将他置于如此境地? 思绪至深,忽闻一空旷至极的声音,用着他从未听过的语调唤,“十一皇弟。” 十一皇弟? 楚墨抬首,目光与楚萧离正对上。 他笑意无边,卓绝的俊庞上洋溢着帝王风华,口中却是诧异,“为何你不在封地上?朕记得……仿佛不曾召你回京的。” 说时,他竟还假意回想了一番。 没有人为楚墨开脱,连昨日入京前那些将小城门打开,亲自迎接他的朝臣统是鸦雀无声,宛若忽然失语,成了哑巴。 看清了局势,略将衣袍整理,他向前一步,道,“臣弟,是被邀请来的。” “哦?”挑眉,楚萧离似乎来了兴致,“朕相当好奇,哪位能人异士能邀将朕的皇弟从封地邀请至此,不惜忤逆皇命,以身犯险。” 话虽轻巧,连语调听起来都只有愉悦的音色。 可不知为何,随着每个音调从他口中轻巧吐出,自大殿高处向外扩散开,与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寒彻。 杀意尽藏其中。 楚墨像是在怕极之后,再无可惧。 最差不过一死,既然逃不过,他有何顾忌? 抬起头颅狂肆大笑,盖过楚萧离若有似无的胁迫,他将关濯和慕容渊看了看,道,“是关国丈与太傅大人!如此盛情,皇兄你道,臣弟此行如何好拒绝?” 此话一出,朝臣们的目光全汇聚在两个人身上——关濯与慕容渊。 前一刻太傅大人还在信誓旦旦的将矛头指向楚墨,这一时,他竟是自身难保? 侧目去,慕容渊脸容平静无澜,连眸光都若静止了的湖泊,狂风暴雨,根本无法在他那处卷起涛浪。 他直言道,“不知十一殿可有证据?” 显然,楚墨没有。 慕容渊与关濯的势力大到他无法想象,二人自年初时候就派密探前往蜀南之地与他暗中有了接洽,每一次都不曾留蛛丝马迹。 那时他还天真的以为楚萧离的暴政逼得关家与慕容家不得不反,没想到这是个连环局! 慕容渊与关濯时时关顾局势,做出应对。 他是被扣死的人,只能任由摆布宰割。 纵使无凭无据,楚墨还是要说出来! 成王败寇的道理他深谙于心,哪怕是借此嘲笑眼前这些虚伪之人也好! 岂料慕容渊还道,“素来满朝皆知,老夫与关国丈一直不和。” 话语在此忽然一转,他寻到关濯所站之处,将其望了一眼,“虽如此,毕竟同朝为官数十载,不至于老眼昏花,一起做出这等混事!” 他斥道,“殿远在蜀南封地,不闻京中紧要,不闻边城危机,老夫衷心为国,为何要在皇上微服时,连同关国丈一起邀你入京?就算那些无稽传言成真,还有孖兴殿继承大统,还有两宫太后坐镇,十一殿,容老夫斗胆问一句,就当作是老夫与关国丈与你相邀,你入京的目的为何?!” 还需要他说出来吗? 皇子不得召见,擅离封地,如何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踏出蜀南地界的那刹,楚墨就做了必死的决心,只他如何都没料到,没有金戈铁马,没有战火纷,他连争都未争就落入他人的圈套。 皇位上的楚萧离更无需多言,几个瞬息间,将局势勘破探透。 太傅大人真是得一手好棋,险些就坑了他。 这会儿子,还缩在左列百官中的关国丈心里也不好过。 雪宫祭祀时,遭无泪宫搅局,红翎、云晞公主,还有慕容紫被齐齐掳走,楚萧离借受伤拒见任何人,就在那时,慕容渊与他一同起了疑心,都怀疑无泪宫与他们的新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故而由此暂时联手,稳住大局。 也就是在那时,他二人私有了交集,做了几手准备。 倘若楚萧离执意要将大权收揽,削弱关氏一党和慕容世家,他们只好另觅新君——蜀南封地上的楚墨则是不二人选。 自然,这是一种结果。 两只老狐狸联手,并不等于会对彼此挖心掏肺。 该斗的,该争的,绝不会退让半分。 就是在如是境况,慕容渊诓得关濯把楚墨骗了来,而后忽然调转矛头,将其当作大礼赠给楚萧离。 楚墨是最后一个与楚萧离同辈的皇子,蜀南乃富庶之地,兵马粮草,无一不让当权者介怀于心。 好啊,好! 这关濯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除了附和,难道还能继续支持不成气候的楚墨不成? 也……不能选择了。 高估了慕容渊,以为他绝对不会归顺楚萧离,只要自己拿捏着这一点,就能掌控大局,哪知反被利用,帮他演了一场忠君爱国的好戏! 怀着这重复杂不甘的心思,关濯行了出来,站定在慕容渊身侧,道,“吾皇容禀,如太傅大人所言,老臣二人虽然素来不合,但事关江山社稷,臣等必不会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十一殿,口说无凭。” “大逆不道?口说无凭?” 楚墨冷笑,满身悲戚。 蓦地,他抬手直指高阶上的楚萧离,质问众人,“试问,他是父皇亲自立的储君?他的皇位来得可谓名正言顺?你们还不是照样臣服他,膜拜他,凭什么我就不行?!” 他的母妃身份低贱,难道在仁寿殿颐养天年的萧忆芝就很高贵? 说白了,那个女人的身份更加可疑,她是被北狄萧家派来楚国的细作! 楚萧离算什么? “这些年我将蜀南治理得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相反京城却混乱至极!朝前君臣心不齐,后宫有两位太后借选秀大肆干预朝政,这样的皇帝你们也信服?!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他都来到了这里,站在了朝政大殿之上。 多少年…… 楚国的列位先皇在此地指点江山,创造一个又一个的盛世。 他也是楚家的子孙,他的身上也流淌着皇族的血液。 为何他不可以?!! 震痛肺腑的宣泄过后,宣政殿一片深寂。 楚墨双目通红,脸色发青,面容里只剩挣扎过后无力的狰狞。 他输了,比楚星涵还要惨。 至少楚星涵为自己全力一战,而他却输在众人诡测的心思算计里。 “殿。”慕容渊未动,低首的姿势,平静的对他轻声,“殿输的是时机,时不与你,而天需要一位楚皇。” 楚皇…… 他永远都没机会做了。 楚墨凄然失笑,在着殿中摇摇欲坠的踉跄了几步,无所依附,更不知何去何从。 终归一败涂地。 由始至终楚萧离都没有多言,他只是坐在属于他的那张象征着权利的龙椅上,看着脚发生的一切。 这场布局与他无关,他却是获益最大的人,说来,万岁爷真是不知该笑,还是该叹息? 对楚墨这个弟弟,其实曾经在蜀南有过一面之缘,萍水相逢,他心了然。 对方未将自己识出,只笑说觉得面善有缘,好似在哪里见过。 怎可能只凭相貌就识出呢? 他们这些兄弟,除了储君之外,自小被迫分离,前往不同的封地。 在那处,照样有狼子野心,有心怀不轨的大臣。 楚墨运气比他好太多,蜀南,也比西漠好太多! 那时楚萧离便在想,假若天在他手中,楚墨安于蜀南的生活,他定成全他一世无忧。 可惜,人心贪婪。 慕容渊的意图他知晓,是后患,总要消除顾虑。 楚墨的怨,怨得理所当然,又太过懦弱。 假如连关濯和慕容渊这一关都过不了,如何稳坐天,成为真正的一国之君? 到底是太单纯了。 默然在心头兀自感慨,收回了思绪,楚萧离淡语问,“十一皇弟,你可知罪?” 楚墨最后望他,灰暗的眸色里失去所有的光彩,“成者王,败者寇,臣弟任凭处置。” …… 对楚墨,楚萧离算是手留情,将他幽禁在京城的一处离宫就算了此一桩意图谋反的大事。 是源于血缘亲情一时不忍,还是他认为不得必要,杀了反而会落得残暴的坏名声…… 关于此,怕是有好一阵子都要想不明白。 也或许是他老了? 这平白无故的念头刚钻出来,他忙是打消去。 而立之年尚未满至,竟就开始叹老? 怎能妄自菲薄! 待到禁卫军将楚墨和一干蠢极了明目张胆支持他的臣子们悉数押,威严的宣政殿恢复一时宁静。 关濯和慕容渊各归其位,没人再说话了。 一派臣服。 从今往后这天,真真正正为楚萧离所有,而他脚的朝臣,再无质疑之声。 片刻,依旧鸦雀。 宋桓将龙椅上的男子望了望,只看到他意兴阑珊的脸容,猜测,万岁爷想朝了。 刚是打算扯着嗓子来那么一声,冷不防慕容徵突然高声—— “启禀吾皇,臣有事要奏!!” 这声音何其洪亮,将着楚萧离都震得微惊。 更在宰相大人的意料中,把群臣的神思都聚集到自个儿身上。 很好。 他从容的踱到殿中,拱手,怀着异常喜悦的心情,用夸张的语调向楚萧离道喜。 此一言着实把殿中的众人都弄糊涂了,楚萧离不言,端的同样茫然之色,宋大学士便问,“宰相大人,这喜从何来?” 就怕没人问! 慕容徵转首对宋学士一笑,朗朗道,“大学士不知内情并不奇怪,况且此事算做本相自作主张,还请皇上体谅臣激动之心情,委实……按捺不住!” 瞧他一脸兴奋矫情的样儿,若非这朝里有许多老臣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还真不会把他与不苟言笑的慕容渊联想在一起。 性格相差大成了这样,居然是亲父子。 连慕容翊都不可思议,为何三弟不能正经些! 得他提醒,楚萧离算是想起那么件事来,遂,勉强启唇,“免罪,你且说来。” “是这样的——”慕容徵不慢不紧,将在此所有人的胃口吊足,才道,“皇上可记得臣与公主大婚那日所发生的事?” 楚萧离闻言就笑了起来,漫不经心道,“爱卿与皇姐的大婚盛况空前,朕怎会忘记?” “是了。”慕容徵确定过后,放心点头,接道,“既是这般,皇上就该记得当夜留宿相府,与德妃娘娘共度良宵……” 说到这里,慕容渊最先变色。 他回京多日才晓得德妃宁玉华身怀有孕,那龙种正是在三子与公主成婚当日所得。 这些天京城中人被漫天传言弄得人心惶惶,虽说有宰相暂代朝政要事,可慕容徵去了哪里,慕容渊一清二楚。 宁玉华有孕一事他还未来得及处理,只在安都时,亲眼见楚萧离为了女儿不顾一切,于是才定决心,全盘赌在女儿身上。 此时三子来这一套,目的为何,他隐约有些意识。 这个逆子! 楚萧离看似正听得兴致勃勃,慕容徵却把话卡住,不继续说了。 “然后呢?”他和颜悦色的追问。 慕容徵像是自他眼角眉梢得了旁人看不懂的暗示,张口便胡天海地的将那天自己成婚的好日子夸了一番,引经论点,最后——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德妃娘娘身怀龙种足月有余,今晨北狄特使来报,其兄十三皇子宁玉书得皇恩蒙兆,众望所归,于三日前登基大统,而德妃在此时有孕,有益两国长久邦交,实乃我大楚之福啊!” 恭喜皇上,德妃有孕 正文 想好聘礼,你家小妹我娶定了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想好聘礼,你家小妹我娶定了 寂宁的殿中无声亦无息,仿佛整个世界只剩楚萧离自己。 耳边,不管多聚精会神,都无法像往常那样听到远处传来的各种遥远而喧嚣的声响,静得可怕。 不知道小丫头出去有多久。 好像不过片刻,又好像眨眼间过了以‘年’概括的岁月铍。 原来他也会害怕孤独,在临死之前。 侧身而躺的姿态,望着视线里的一切,晕眩,恍惚……光线从旁边的雕花菱窗外投射近来,光束里约束着渺小的尘埃,一道道,一缕缕。 仿若所有的东西,包括他自己也随之静止了。 伤处的痛楚几乎将他淹没,动弹不得的无力,唯有等死。 绝望吗? 或许是有一点的。 但这样未尝不是解脱。 楚萧离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如何都会不放小丫头出去,他极需要陪伴,谁都好。 同时他又纠结的想,留她,让她看着自己慢慢死去,太残忍了。 可是比较起来,他死在这里,连临终遗言都不曾说,连名字都未曾告诉她,等到她回来,发现他死了……两种结果,都不好。 就在这重矛盾的心思反复纠缠间,忽然他听到有脚步声从殿外靠近了来。 幽暗微弱的眸光忽的一闪,再接着,他敏锐的发现不对,来人并不是慕容紫。 现在是哪时了呢? 从昨夜到今晨天明,到底过了几个时辰? 宫人们会在午时来做打扫,心中默算,再向窗外看去,应该正是这时候,那为何…… 强打精神,楚萧离无声的将放在一侧的剑紧握在手,随时能够攻击的姿态。 便是在慕容徵绕过了屏风,置于他面前时,两人的视线相触,各有讶异。 他们早就认得彼此。 一个是被当今楚皇不吝赞为‘天第一聪明人’,将来的相才! 一个是楚国封地上最让人忌惮的皇子,文韬武略,野心勃勃! 这几年他们在暗中交手无数次。 对于楚萧离而言,慕容渊的三儿子可比他要更加让人在意得紧,杀了慕容徵,如同砍了楚云阳的一双手! 同样的,慕容徵武不能,在家烧柱香,向老天爷祈求的都是心心念念的期望九殿能不小心一命呜呼了去。 得省他多少事! 看来,应验了? 只愣了半瞬,慕容徵极快的整理思绪,按着他一贯的风趣笑谈道,“这……能够在北狄的皇宫见到九殿,真是好巧。” 着实没料到小妹口中的‘影子’竟是——楚萧离! 楚萧离亦在见了他之后,不问也知,定是小丫头向慕容徵这至亲求救,求他前来帮忙。 可惜她并不知道,若是要给世上想杀他的人排个一二三,眼前的人必定在其中,更何况,还是当的形势。 杀他,莫大的机会。 思绪之余,慕容徵夸张的惊讶了声,“九殿受伤了?” 他啧啧的叹,摇着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转而忽的环顾四,“如此说来,前些时候大闹藏宝斋,连同昨儿个夜闯珍宝阁的,是九殿?那看来四殿是来迟了一步,这九殿若出手,就没有成不了的说法,在猜测得对吗?” 言罢,他回头,把狼狈不堪的人打量,调侃的语气,叹,“能让九殿伤成如此,北狄的机关果真名不虚传呐!” 楚萧离实在不想与他多耍嘴皮子功夫,挑起冷笑,问得直接,“你当如何?” 看似闲话的片刻,慕容徵已将他的伤势望得完全。 依着小妹所言,确实是……要死了。 要是在半年前,他必定欢天喜地放挂鞭炮庆祝一番,明摆着不用他动手,这人都是要死的嘛。 此行来路上他就把楚星涵的底子摸得通透,那个草包,经不起旁人的三言两语,根本不是做皇帝的料,其他皇子个有纰漏,由始至终,最让他在意的只有楚萧离!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慕容徵心里自有郁结之事。 赶巧了,思前想后,他大楚那么多的皇子,楚萧离正好能解他的心结。 提起衣袍往边上落座,他假惺惺的关怀,“殿的伤……可否要在先找个大夫来看看?” 楚萧离讽刺,“不知救了我,你当如何向楚云阳交代?” 面上露出一抹洒脱,慕容徵道,“九殿说的是什么话,身在异国他乡,相互扶持是为应当,说句私的话,若然让皇上得知在今日对九殿见死不救,就算他日在能讨得太子的欢心,皇上那一关也过不去不是?” 如今在楚地上还是玄徵年间,大好河山可不是太子楚云阳的。 许多事,不到最后都没个准。 只消提到那皇位,身为皇子,哪个不想? 他还露出难色,道,“再说,在自小习文,并非武将之才,打打杀杀的事,实在做不来,在家觉得自己……自己还是很善良的。” 说时,他不住的盯着九殿的伤口,更不停的变化表情,于心不忍的模样。 楚萧离狐疑。 慕容徵的奸诈不亚于自己,但如是时刻,他全然没有必要做这一场戏,更之余他已猜到药就在他身上。 如果是顾忌父皇……也不可能! 想到此,立刻否定。 身为储君的幕僚,最巴望的事就是当世的皇帝驾崩。 只有自己辅佐的储君登基为皇,他才有施展的机会。 故而,慕容徵不会希望楚星涵求得续命的药,此行他跟随结伴前来,名为私事,接母亲与妹妹回楚地,实则,是为阻挠其求药! 那么他说这些暗示意味十足的话,到底为何? 楚萧离思绪翻,一时未语。 说慕容徵要倒戈向自己,除非——楚云阳有绝对不能登基的隐情! 这亦是很有可能。 毕竟慕容徵自少年时就去到安都,成为太子伴读,是天间最了解楚云阳私隐的人。 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他一定知道。 若是如此,那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与其说是楚萧离重伤在此,需要向他寻求救治,不如说慕容徵不能让自己死。 他死了,当今大楚,再无真命天子! 片刻沉默,楚萧离强打精神,定眸看向端坐着皮笑肉不笑的人,毫不客气,“楚云阳并非扶不上墙的烂泥,他为何不能登基,说来与我听。” 此话着实让慕容徵欲哭无泪。 “说来话长。”聪明人不多废话,他现真的很关心楚萧离的伤。 这人要是死了,他连救命稻草都没得抓! 起身来又往那伤患处探视了一眼,再瞄到背上还未拔出的剑,当即,慕容徵糟心的眯了眯眼,刻不容缓。 完全起身来,他道,“请殿稍等片刻,容在想想办法,请个医术不错的大夫来……为殿取箭疗伤。” 北狄不是他的地盘,早先四妹妹在人前就显露出慌乱,后而还是他打了马虎眼敷衍过去,撇一行人,不合理数的独自来了。 恐怕这已经引起宁越曦、宁越和兄弟两的怀疑。 暂且顾不上那边,救人才是关键。 楚萧离背上的一箭想是昨夜留的,动辄危及性命,不尽快取箭,早晚也是个死。 可是临了要他去哪里找个信得过的大夫,还要医术卓绝的? 难办! 见他面带凝色,迟迟不动,楚萧离料到于他为难,便道,“你出宫一趟,城西街口有家酒铺,去找一个商霭的人,把他带来,他可以为我治伤。” 慕容徵闻言已是松了大半口气。 能被楚萧离点上名的,绝非等闲! …… 来到外殿,慕容紫抬首就见到四妹妹守在那扇七丈高的门前,来回踱步,心急火燎。 余光望见了他,忙迎上来,抓出他的衣袖,“三哥哥,你救救他!影子不是坏人,你为他找个大夫好不好?” 慕容徵还是初初第一次见她如此关心一个人,阴错阳差,那人竟然还是楚萧离。 不经,他好奇道,“四娘,你喜欢他?” 问得这样直接! 慕容紫霎时低头去,脸都红透了。 慕容徵含笑望她,春风拂面的追问,“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讪讪与他绕圈子,“不知三哥哥说的是……哪种喜欢。” 了然的‘哦’了声,慕容徵不再问了,只道,“为兄出宫去找帮手来,你莫急,不会让他死的。” 有他这句话,慕容紫简直云开雾释,“你说真的!” 高兴得要蹦到房梁上去。 只要是三哥哥答应的事,不会有假了。 慕容徵依旧笑着,“为兄何时骗过你?不过,四娘,他喜欢你么?” “三哥!”慕容紫怨恼他,狠狠的跺脚,眼色里都是女儿家的羞怯。 脸皮再厚都要被他连连追问得破皮没法见人了。 “好好好,救人要紧,这些往后再说。” 慕容徵笑得更加愉悦,用不着再多问了,患难见真情,啧啧,真是没想到,一万个没想到! 叮嘱她在这儿守着,来人也别慌,隐瞒过去就是了,遂,大步流星的行了出去。 单是瞧他背影,无比轻松洒脱,浑如遇上了天大的好事。 慕容紫诧异,她还以为要被骂死了呢! …… 慕容徵刚走,恰逢正午,慕容紫还没来得及再去看影子一眼,送膳食的宫人们来了,吓得她,匆忙收拾起情绪,照着三哥哥所言,从容应对。 午饭注定食不知味,进行到一半时,她灵机一动,吩咐四,暂且不想吃,让她们也别收拾了,她要等三哥回来再用。 反正,她相信三哥哥总有法子出宫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大公主不在,她就是这座宫殿的小主子,宫人们爱偷懒,拿她没辙,依言退得干净。 小丫头就这点好处,应变得快。 装模作样的等到人都退离后,端起一碗熬得细滑的鱼肉粥就溜到寝殿的屏风里去了。 影子好似精神还不错,睁着黑眸,虽不如往日明亮,浑然天成的帅气却是不减少丝毫。 在他面前跪坐,她也不讲究那么多了,用小勺子调着粥,道,“我喂你吃点东西。” 诚然楚萧离没胃口,却不想拒绝她的好意。 白瓷的勺子送到嘴边,他缓缓张开薄唇,粥入口,咽,顺着咽喉流入胃中,温热的,很舒服。 她关切,“好喝吗?” 他笑了笑,“很好喝。” 其实啊,连慕容徵都晓得,九殿最讨厌吃鱼了,那腥味儿,他受不了…… 慕容紫心满意足,继续喂。 很快一碗粥就见了底,她还想再去盛,他忙是阻止。 “和我说会儿话吧。” “好。”把碗放在一边,慕容紫坐得端正老实。 楚萧离看着她小鼻子小眼睛的模样儿,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暖暖的感觉。 或许是见了慕容徵,又再起了生念,不用做决定,心轻松平静了不少。 也是经过这一遭,他发现容他留恋的还有许多,近如眼前的小丫头。 现人虽小了些,可总会长大的,她不也如此说过么? 慕容徵的心思大概就是那样了,若然他已确定了楚云阳没法继承皇位,就不会费事费力来就自己。 所以…… “你很喜欢我?”他忽然问。 他想,不管是私心还是大局,怕是娶定她了。 这念头让他高兴,由是在这个时候,别的都不愿意多想,只要他活着,他就要让慕容紫成为自己的人。 和小丫头在一起,一定会生活得很开心的。 喂了影子喝粥,又得三哥哥允诺会救他,紧张了一夜的人,这会儿是松懈来,不留神便心神涣散,快要累得晕过去。 忽然听影子问她,又是问,和先前谁问的一样,脸都来不及红,她拧眉,“你们怎么都这样!命重要些,还是我喜欢你……” 重要些? 她害羞,气鼓鼓的把脸撇向一边去。 楚萧离微笑,“你三哥也问你了?” 她不耐的随便应了一声,微顿,忽然发觉了什么,转脸来看他,怪道,“影子,你与我三哥哥认得么?” 他坦言,“认得。” “哦……”她状似明白的点点头,忽然变作了一副狡猾的嘴脸,奸笑,“你家肯定在我爹爹的手办事,对不对?” “不对。” 干干脆脆的叫她失望。 他是姓‘楚‘的,既然到了这份上,无需他招揽,慕容徵都了决心要追随他,将来,慕容渊早晚也要为自己所用,整个慕容家亦然。 岂能被小丫头看低? 慕容紫想不明白了,“怎么不对?难道与我爹爹旗鼓相当?啊!你是不是关家的人?可是不对啊……关家只有一位嫡小姐最出众,其他的都上不了台面,这是我二哥哥说的,而且……唉,那你到底是谁?” 胡乱的做了一通猜测,她放弃。 楚萧离吊她胃口,“很想知道?” 慕容紫认真的把头点了又点。 谁知…… “你亲我一。” “……” “亲我一我就告诉你。” 他把左脸侧了侧,对向她。 慕容紫为难,“你……不能这样,没羞没臊。” “你不是喜欢我么?不亲我一如何证明?”楚萧离逗她来了瘾头,尤其见她害羞的样子,心情就会变得非常好。 “可是,可是喜欢和亲你,这全是两回……” “不亲就是不喜欢。” 不等她纠结完,他断了她的后路,连脸色也阴兀了,变得比天还快。 郁郁寡欢的叹息一声,他是忧愁道,“果真你们小姑娘的话不能轻易相信,骗得我好惨!” 后面一句加重了语气。 不过是吃了一碗粥而已,力气恢复得真是快啊,还会冷哼了。 慕容紫急了,辩道,“我可不是骗你的!” 摆出一张无赖的脸,“那就亲我。” 不亲就是不喜欢,就是诓他,谁是小骗子,立竿见影。 “亲、亲就亲!” 鼓足勇气的负气之举。 正当慕容紫要把嘟起的小嘴凑到他脸上时,屏风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干咳,吓得她忙是缩了回去,再看影子,跟没事人似的,竟还拿眼色斜斜的对她不满。 真真是个无赖! 慕容徵行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人,长相斯文,穿戴干净整洁,慕容紫不认识。 只自家三哥难得没笑,神色颇为复杂,而跟他一起的人虽然笑着,那笑里包含的意思却太多,让她无地自容。 先前的对话肯定被听到了,大窘! “四娘,去打盆水来。”顾不上先前无意中听到的那些酸溜溜的对话,慕容徵吩咐,这就要为楚萧离治伤。 他冒着对北皇不敬之罪临了出宫一趟,把自己置于危险中,这人呢,却在这里调戏他的妹妹?! 慕容紫逃似得,一溜烟的钻了出去,亲力亲为打水去。 换衣的屏风这处,空间不大,三个成年的男子显得有些挤,慕容徵不愿意走,瞪了楚萧离一眼,提袍往着头先坐过的凳子上落了座,守着! 示威似的。 楚萧离自是晓得他算个哪样意思,含笑不语,吊着! 商霭呢,全当什么都没看见,端的又是什么都看见的形容,悠然的打开药箱,取出各种需要用的器具,不慢不紧的准备着,边是道,“没想到几日不见,殿能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如此不说,还有心思与女儿家谈情,说爱……在委实佩服啊!” “不过是情投意合罢了。”亏他脸皮厚比城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楚萧离随商霭用手在自个儿的后背上比划,望着慕容徵笑道,“想好聘礼,你家小妹我娶定了。” 想好聘礼,你家小妹我娶定了 言情海 正文 封后大典必须大办!!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封后大典必须大办!! 近来北狄的动向,不止楚国上的官员和显贵每时每刻都关注着,连百姓都在议论纷纷,好奇有之,忧心楚地受影响更有之。 武德皇帝早就表明了心思,否则也不会迎娶与宁玉书一母同胞的妹妹宁玉华,封其为德妃洽。 也正因为此,宁玉书送嫁而有了兵权,得到北皇重用,打破北狄储君之争的旧局。 这是楚萧离众所周知的狡诈,天人亦都看得出,他此举不过为了扰乱北狄形势,令其无暇兼顾其他。 现如今,宁玉书登基为皇,宁玉华身怀有孕,兄妹两的消息交叠在一起,犹如晴天响雷,震惊宣政殿的群臣钤!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懵了。 方才演罢的那场渺小无力的造反已成旧事,未及反映,北狄皇权交替,后宫有喜。 无论关濯抑或慕容渊,还是那些圆滑着顺从局势摇摆不定的大臣们,无不被杀得措手不及。 宁玉华有了身孕,她的哥哥还成为北狄新皇! 这使得她立刻成为楚国皇后的有力之选,后盾强大。 哪怕这一胎是位公主,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还年轻,吾皇正值壮年,即便其他妃嫔也有同样机会蒙受恩宠,然……除宁玉华外,后宫里谁还是北狄血统纯正的公主?谁的兄长又是能与大楚匹敌的北皇? 没有哪位先帝说过,不允许立外族异国之女为皇后,再者楚萧离的母妃,当今的萧太后原本就是北狄人! 若说从前贤妃以龙子占尽先机,眼是连这先机也失去,加之她为人疯疯癫癫,让她坐上凤位,成为楚国第一位疯后,岂不叫天人笑话? 淑妃虽得关太后和关家鼎力相助,莫忘了后宫里还有两位慕容家的女儿,和一位拥尽天大半财富的段氏女。 别的姑且不论,慕容家的三父子,绝对不允许除了‘慕容’这个姓氏以外的女人母仪天。 关家与慕容家,还有萧氏争斗得水深火热,于是宁玉华和她的兄长一样,在变化莫测的局势里,钻了空子。 此一时,非彼一时。 楚萧离在这时回京,暗中自有内情。 慕容徵素来便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说的话多为圣意圣心,他将德妃有孕和北皇登基联系起来,看作是有益两国邦交,大楚之福,那么—— 谁还会去管慕容紫是死是活,是皇上的心头好,还是一时短暂的坦图? 女人,终归没有这锦绣河山重要。 如若不然,你看宰相大人不是已经先表了态么? 皇上他……有心立德妃娘娘,北狄公主宁玉华为皇后! 实在觉得不妥,楚宫里不乏妙龄的公主,在她们之中挑选一位嫁到北狄,礼尚往来,两全其美! 殿中鸦雀。 人心在揣测着,动摇着,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生怕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气氛汇聚压迫到凝重时,关濯忽然站出来,沉声有力的开腔—— “老臣向皇上道喜,向德妃娘娘道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罢了,双膝跪地,身姿随同两手向前深深拜去。 如何不喜? 后位已是宁玉华的囊中之物,是圣意,更是慕容家打击他关家的致命一击! 只要皇后人选尘埃落定,后宫里无论太后还是他的女儿,再无用武之地。 以为这样就能逼他关家在风云变幻的朝野中节节败退,就此隐没? 着实好得很! 先前慕容渊那老匹夫借楚墨谋反,向楚萧离表明忠心,却将他昔日不忠点了出来,功劳?哪里还有他的份! 这会儿其父唱罢,其子登场,果真青出于蓝。 看慕容渊的脸色,怕是他也不知小儿子会使出这样的后招。 关濯是想,与其他来做顺从圣心的第一人,往后有的是机会好好计较今天这笔帐! 他方是高声罢了,头都还没来得及抬起,慕容徵顺水推舟,慷慨激昂的将他的膜拜重述了一遍。 意料之中,文武百官齐齐跪,动作一致,甚至面上带着唯恐落于人后的惊惶表情,高呼,“臣等向皇上道喜,向德妃娘娘道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地震撼,日月齐辉。 楚萧离垂眸望跪在脚的若干人等,自他登基时初初坐在龙椅上,到今日,他看到了真正的臣服。 享受着这份世间独一无二的尊贵,在音落后,他兴致的启唇,用着他疏懒却不失愉悦的语调,“众位爱卿让朕很感动,自朕登基至今,子嗣一事尤为让你们牵挂于心,有人说,是朕杀孽太重。” 说到此处,他傲慢的呵声轻笑,示以不屑。 起身,明黄的龙袍随着楚萧离的轻盈迈步,在泛着暗色光泽的地砖上拖拽出尊贵的弧度,他从容自若,仿佛生来就该统治天,凌驾在众生之上。 他的每个姿态,每个动作,包括他凤目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光彩变化,都是别人的追寻。 无数双眼睛将他注视,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想将他的每个神情都巨细不落的瞧仔细。 然后百官们发现,对登基四载的他们的皇上,谁都没有看透过。 止步在高阶前,楚萧离昂起头颅,看着脚底的所有人,翩然接道,“史书向来由笑到最后的人随心情抒写,朕要造个圣主明君的假,流芳百世,你们能将朕奈何?” 听得他此言,大臣们只好将脑袋深埋,恭听史上最无章法的圣训。 反他的,统统死绝。 关濯、慕容渊……哪一个不是他的手败将? 他轻佻,玩世,放纵,藐视一切,皆是因为他有强过所有人的资本! 除了臣服,任他所用,似乎再没有挣扎的余地。 名不正言不顺又怎样?皇位是从云阳太子的手中夺来的又怎样? 楚萧离照样是楚家的血脉,更是这片疆土如今最有资格的统治者。 相比先前在宣政殿上自怨自艾的楚墨,如若楚皇是那般模样,早就被各怀鬼胎的群臣啃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每个大家族的利益,国与国之间的纷争,包括后宫均衡……帝王术,远没有想象中简单。 他们终于意识到了,楚国的国君,非楚萧离莫属。 于是只能对他的为所欲为听之,任之。 楚萧离说,“老天似乎待朕不薄,德妃有了朕的骨肉,所以,朕决定大赦天!” 他要大赦天? 为了宁玉华? 不! 他是为了自己,为了向所有的人昭示他的权利,他的主宰。 满朝皆沉浸在沉默的哗然中,无人敢有质疑之声。 光是大赦天,哪里足够? 便在此时,关濯抬起头来,顺从着楚萧离的心意,请奏道,“皇上,德妃娘娘身份尊贵,性情温良,品德上佳,如今更身怀有孕,实乃天之庇佑,更是以示我两国交好的征兆。臣私以为,德妃娘娘是中宫的不二之选!” 楚萧离挑眉,居高临的看去,眸底流泻出一片兴味,“爱卿如此认为?论身份、性情,还有品德,朕觉得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淑妃,也不错。” 这一语简直戳了关濯的心窝! 他忍痛,强掩饰着心底的不甘,道,“淑妃娘娘固然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可入宫半载有余,未能为皇族繁育子嗣,让臣等关氏一族……蒙羞!故,难担当皇后重任、难肩负母仪天之则。” “是这样么?”楚萧离话语淡然,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品味他自打嘴巴的话。 关濯被羞辱得抬不起头,全身都在颤抖,若是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要气得晕厥过去。 眼看楚萧离心意已定,慕容渊迅速斟酌。 后位是没慕容家的份了,且还是那逆子亲自牵的头,立宁玉华是关濯提出来的,功劳便记在他的头上。 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往后整个北狄都得卖他一个面子,很划算啊! 不甘落于人后,慕容渊也出列跪,端出天大义,两国百姓,请奏道,“臣恳请皇上,立德妃娘娘为皇后!” 先有宰相,后有国丈和太傅出声,其他人不管素日里站在哪一边,全都如大梦初醒般,忙不迭跪请准。 宣政殿内满是立宁玉华为后的声音,此起彼伏,长久不绝。 称埃落定了。 …… 早朝罢了,楚萧离直接去了宁玉华住的春裕宫,因此散朝后,前去东华殿的慕容徵反而扑了个空。 约莫巳时中,万岁爷溜达回来,见着宰相大人正端端守在殿外,他笑了一笑,步子迈得大了些。 他笑,慕容徵也笑,假惺惺的迎上前,“皇上这是去看我朝未来的……皇后,去了么?” 挥手撤跟在身后的宫人,楚萧离直径向殿中走去,话中有话,“本来朕是不太想去的。” 就是做个样子,对那个女人,他也厌烦。 烦得莫说多看两眼,就是远远的瞧个轮廓都觉恶心。 慕容徵诧异,“那还去?” 早朝定乾坤。 从此以往,慕容渊和关濯在朝中想跟楚萧离顶个嘴都得思索再三。 作为楚皇的头号宠臣,压根不信他会委屈了自己,去看他那不待见的准皇后。 做样子都不屑。 走到中殿,楚萧离身形顿,侧首看身旁的人,俊庞上爬满认真之色,坦白道,“知我者非玄成也,朕也不想去,可是朕转念一想,四娘不是不在宫里么?” “是啊。”慕容徵点头,眼里全是疑惑。 这与他家小妹何干? 楚萧离坦白,“朕从前想的是,无论发生何事,这后位非她莫属,可是她不要,你说说,身为一国之君,此事是不是很伤我这个皇帝的自尊心?” 慕容徵捏着巴沉吟了,认同点头,“是有点儿。” 往着南边的方向可怜兮兮的看了眼,他继续道,“现她在丁家村,立后立谁她知道,朕同宁玉华清清白白她也知道,她对京城动向心中有数,可是朕却不知道她何时回来,你说说,朕是不是很亏?” 好了,慕容徵算是彻底通透。 近来这些日子,楚萧离一心都在朝中政事上,就是心里惦记着四娘也是有心无力。 忽然所有要是大事都告一段落,群臣臣服,封后大典用不着他操劳,这人一闲来,就想起自己还不踏实的。 所以万岁爷这是要把治理天、收拾文武大臣的聪明才智,还有阴谋诡计,全都……用在四娘身上? 真真可怕! 只有真正娶了妻子的人才能体会,妻管严是多痛苦。 尤其,还是娶了公主的人。 尤其,那位公主曾经被当作太子来养,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慕容徵都快怕死家里的‘贤内助’。 每每朝回家,总要被拉去畅谈一番国家大事。 现在的相府…… 唉,一言难尽。 万岁爷是有多想把他妹妹娶回家,给自个儿找不痛快啊? 即便心知肚明,他还是选择问,“哪里亏?” 楚萧离蹙眉啧了声,嫌恶他不够醒目,“朕的意思是,去了春裕宫,消息要是传出去,让四娘听到,远天儿拔地的,是女人都会胡思乱想,对不对?” 不好扫皇上的面子,宰相大人勉为其难的再度把头点点。 有了想要的回应,他很满意,再道,“会吃醋,那不就回来了?” 一手握拳,打进另一只手的掌心里,慕容徵做了然状,“皇上苦心一片,宁可委屈自己,不惜见上舍妹一面,实在感天动地,见着流泪闻者伤心,不过,四娘的性子有些淡……” 楚萧离立刻黑脸,凉飕飕的斜目看着他的宠臣,不语。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朕要你来何用? 慕容相在心底叹了又叹,日子实在不好过。 酝酿片刻,他继续顺意请示,“我们可以搞大封后大典,女人嘛,终归是在醋坛子泡大的,就算性子淡了点儿,只要她心里存着皇上,必然会在意,一旦在意,当然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与皇上相聚。” 此话深得龙心。 楚萧离不能再认同了。 仍重而道远的拍拍贤相的肩膀,他兴致勃勃,满心憧憬,“这件事一定要给朕大办!” 实则慕容徵就是为这个来的。 早朝的时候就把封后大典一事巨细全权交与他,六部任由调遣,听着风光无限。 只历来这些大典总要耗费不少银子,加上楚萧离才刚大赦天,减税三年,故而早朝一散,跨出宣政殿门口,户部的尚书就扑到慕容徵的跟前哭穷来。 宰相大人好为难。 这好了,有了皇上这句话,他大可放心放手去做。 消停半响,慕容徵看了身旁不知心飘到哪里去的人一眼,冷不防对他抱手低了低头,“既然如此,臣这就告退了。” 楚萧离愣回神,颇显得意外,“走了?你不陪朕用午膳?” 慕容徵‘呃’的犹豫一声,婉拒,“时候不早了,公主还等臣回府。” 楚萧离上上的看他,有些吃味。 慕容徵会意,故意刺激他,“要不……皇上换身便服,随臣一起回相府?” 早晚都是一家人,不讲太多客气。 “算了。”略作沉思,楚萧离摆手放行,“朕一会儿还要去看看母后和孖兴。” 既然如此—— 慕容徵连忙退出东华殿,走时,不忘摆出遗憾表情,心意要到。 宰相大人走了,楚萧离更觉寂寞。 转首将宋桓看了看,宋大总管的橘皮老脸十年如一日的对着万岁爷献媚笑,假如能陪帝君用膳,那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惜,万岁爷是个爱以貌取人的。 真心觉得,宋桓长得不好看,一起吃饭没食欲,所以也挥手让他退了。 宋桓心头委屈,他一个太监,要花容月貌来做什么? 揣着委屈,他也走了。 最后只剩一声没吭的溟影,楚萧离自然而然的把目光转向他。 “别看我。”影大人冷声拒绝。 一不想听他说慕容紫,二不想和他一起吃饭。 无需等谁发话,转身便走,徒留身后的孤家寡人,渐行渐远。 楚萧离愣愣的在殿中站了良久,忽然就有种天之大无处容身的失落感。 …… 日中方至,慕容徵的马车刚在相府门口停,他人探出半身来,打眼先瞧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边上,是太傅府的。 也就是说,母亲来了。 跨进府门,管家迎上来,禀道,“太傅大人朝后直接来了府上,这会儿公主在花厅伴着。” 慕容徵不太愿意和老父亲过招,大抵也晓得会说什么,顿了步子直接转身,吩咐,“就说我派人从宫里来传话,午膳要陪皇上。” 这便要出府,找个清静地呆着去。 管家忙不迭拦住他,“不行呐,头先公主也是那么说的,太傅大人却道,今日务必要见相爷一面。” 管家怕他不乐意,还道,“爷,您还是去一趟吧,虽说公主在坐陪,可是都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啦,愣是没人说话!” 楚云晞是慕容渊一手教导长大的,对着这个儿媳妇,太傅大人的心情,那一定是相当的复杂。 慕容徵推脱不成,只好硬着头皮去花厅。 …… 自打慕容徵坐上百官之首的位置,慕容渊就对小儿子生出了矛盾的情绪。 一方面,觉得自个儿的儿子能当上大楚史上最年轻的宰相,是为祖上添光。 可是另一方面,儿子总和自己对着干,他心堵。 父亲威严何在? 于是父子两无论朝中家中,关系都僵得很。 宁珮烟在的时候还能做做调剂,没她在,那是干瞪眼,谁也不让谁。 三个人,午饭吃得简单安静,由是饭到一半,谁也没说话。 慕容徵不知道父亲到底来做什么,自己来了后仍旧闷声不响,他懒得问。 直到楚云晞看不去,亲自为慕容渊布了菜,道,“父亲难得来一次,就莫要与夫君置气了,家不齐,何以助皇上平天?” 一语道破所有。 登时,素来在朝中横霸一方的太傅大人,老泪纵横。 封后大典必须大办!! 正文 喜欢,是她一个人的事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喜欢,是她一个人的事 大抵九皇子楚萧离与太子楚云阳二人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是男子,后者是女子。 女人怎么能继承皇位呢? 慕容徵也曾侥幸想过,他乃太子侍读,多年侍奉在楚云阳身边,直到数月前才发现这个惊天的秘密,或许有心…… 思绪止于此铍。 瞒得了一时,瞒得过一世吗? 他委实不想自欺欺人。 眼看吾皇的病一天天的严重,来北狄之前进京面圣那次,他不是没有在暗中试探过。 皇上对此并不知情,于是乎,又多了一重欺君罔上的大罪! 往长远来看,哪怕楚云阳有关家相助,顺利登基,待到他朝后宫选秀,三宫六院,她要如何应对? 这完完全全的说不通! 父亲乃当朝太傅,除了镇守边城的大哥轻松些,他、二哥,统是被外人看作太子的人,一旦太子为女儿身的事实败露,莫说关家遭殃,他慕容家也要遭受天人唾弃。 就着形势来看,楚萧离确实是他唯一的选择了。 寝殿中,一面看那个叫做商霭的人用着纯熟利落的手法与楚萧离取箭、止血、上药,包扎……整个过程毫无多余的动作。 一面,慕容徵陷入更深的沉思。 单说此人就医术精妙,行事沉稳,先前领他在宫内行走,他亦目不斜视,对去哪里,仿佛心中有数。 楚萧离身边的能人太多! 而这里是母亲的寝殿,母亲与北狄国师离宫,就只得四娘住在这儿,再一想到楚萧离在此处逗留许久,慕容徵心里极不是滋味。 那么快就说到聘礼,嫁娶。 且不先问四娘的心思,今日他的决定便是慕容家的决定。 皇上驾崩后,楚国必定有一番血雨腥风,若弄个不好,慕容家因此就会成为乱臣贼子。 自然,他也晓得,自己已然再无他选,只在彻底归顺之前,还需留着心眼,对其有所防备。 眸光定,慕容徵面不改色,笑道,“九殿好生风趣,自鬼门关九死一生的游览一圈回来,第一件事竟是想着娶妻,四娘何德何能,让殿记挂在心?在如何记得,殿不是才娶了一位侧妃么?” 张口就说要娶他慕容家的女儿,把四娘当成什么了? 筹码? 楚萧离知道他会先做推辞,他心里怎么想的,是能猜个大概。 若换做从前,必定不会停留于此多言。 要娶小丫头这事亦不急在一时,就算说定了,将来也会有许多变数,可这一时他不想去管那样多,就当他自私一次。 由着商霭为自己治伤,楚萧离承受巨痛的脸容除了颜色惨白,并无一丝一毫疏忽外溢的表情,冷道,“不过是讨个人而已,有那么难么?” 他面上有笑,那笑不深,反而为人平添骇然的寒意。 慕容徵没想到的一怔,再挤出一笑,讽刺,“莫非殿对我家四娘动了真心?” 抬手制止商霭的涂药的动作,楚萧离缓缓坐了起来,直视他的眼色黑沉沉的汇聚了一片阴云。 “朝中自来是关家与慕容家分庭抗礼,因为一同辅佐储君,我的皇兄楚云阳,才有了暂且的平和联手,当今太后乃关氏,而你慕容家枝叶繁盛,势大遍布全国,如何不让关家视为眼中钉?你猜假若楚云阳继位,他会削弱关家,还是你慕容家?” 慕容徵面上不为所动,心里对他的话不能再认同了! 楚云阳能当上储君,都是关家一手所为! 哪怕自己是他的伴读,父亲乃为权倾朝野的太傅,他登基之日,恐怕就是慕容家势败之时。 可是…… “这与四娘有何关系?”他感到不可思议,“殿伤还未愈,仍在北狄皇宫,身陷险境,这就急着同在谈筹码,就算容你娶了我慕容家的人又能如何?” 慕容徵的意思,可不是慕容渊的意思。 楚萧离的母妃可是萧家的人! 自己要改投靠他,不一定过得了父亲那一关。 慕容徵是兄弟三人里最疼这个小妹妹的,他是想,四娘已到了及笄之年,该议亲了。 当先囫囵吞枣的混过了这一关,待她随母亲回苏城后,自己从旁提及此事,推波助澜,为四娘寻觅一门亲事,将她嫁出去,到时对楚萧离,只道就父亲的安排,他不得插足的余地便好。 哪想这人如此难缠,横竖盯紧了他的小妹妹不放。 此行在半道上,慕容徵就听闻北皇要自作主张为她赐婚,他暗自焦心了一番,来到后见她没事,他才放少许心。 结果招来个更麻烦的! 倘若楚萧离仅仅只是认为娶了慕容紫就能得到整个慕容家的支持,那么,权当他错看! 别的都好说,这这一件,慕容徵不能退让,“殿不觉得太武断了吗?” “不觉得。”楚萧离连想都未曾想,回答得干脆,“本殿不管你因何而弃了楚云阳,不过,无需我提醒你,楚家天,没了楚云阳,除我之外再无人能担当,我此行受谁之命前来,那人又允了我什么,你大可放肆的猜上一猜。” 挑眉,在慕容徵的脸色因为他的说话而发生轻微变化时,他轻松绽出一笑,“既然是你无从选择,就没有与本殿商量的资格,人,我要定了,不管你怎么想。如今不得,将来我稳坐皇位,你慕容家还是要把她送到我面前,孰轻孰重,自个儿权衡吧。” 发生至此,慕容徵恍然反映,自己对楚萧离的相助,已是最好的证明。 就算他什么也不说,过了今日,楚萧离也会派人去查。 楚云阳是个女子的事实早晚会被公告于天,兴许皇上正是有所察觉,才会允诺了他什么。 以盗药为引,试探起能力才是真。 毕竟当年皇上对萧妃的痴心满朝皆知,宁可将六宫视若无睹,盛宠一人。 关太后的设计,几十年的分别,把皇位当作补偿给与心爱的女人的儿子,不是不可能。 再者凭楚萧离的本事,皇上驾崩,他自西漠挥军,镇压其他皇子,直入京城,九皇子的西漠大军,能够抵御外敌侵入,自然也就能够让楚境安平,尽归他麾所有。 不用等到那一切真正发生,慕容徵此时已经相信,他做得到! …… 商霭为楚萧离治伤的过程中,就连将箭头从血肉里取出时,都未见他动容过。 一个能承受巨痛,心怀天,要成大事的人,竟对他家初初长成,涉世不深的妹妹起了极大的兴趣。 不容拒绝的口吻,当真非她不可的意味。 慕容徵看不明白了。 走到外殿,一眼就望见慕容紫坐在高高的门槛上,两手拖着巴,直愣愣的瞅着外面会来人的方向,守门守得尽职尽责。 听到身后有步声,她转过头来,见是慕容徵,笑容立刻从心底渗出,洋溢在稚气未脱的懵懂脸孔上。 “三哥!”她乐呵呵的唤他,招手,让他过来与自己一道比肩而坐。 其实,就在不久之前慕容紫心里还因为三哥听到她和影子的对话着急上火。 故而她想,再见三哥的时候,对影子的事一定不能表现得太关切。 不然会显得……不矜持。 终归是女子,又是这样的出身,她哪儿会不知羞? 慕容徵依言在她旁侧坐,幽长的叹了一口气,颇为忧愁的形容。 慕容紫想先关切他来着,孰料他叹罢了就问她,道,“怎不问我那个……影子,怎么样了?” 影子。 这叫法真是让知晓其身份的人感到脑袋疼。 说楚萧离对他家妹妹动了真心,慕容徵着实不太相信。 可若说没有,他乃聪明人一个,天第一不敢自居,这点皮毛还是能看出来的。 不相信,是因为从未如此以为过。 往往之外的事…… 慕容紫‘嘿嘿’的笑,偷瞄了身旁的人一眼,心虚道,“我知道,三哥既然答应了救他,他就不会有事,对不对?” 慕容徵好笑的望回她。 既是相信,何以在话的末了还加上一个‘对不对’。 分明是想问的。 唉,他心里更加沉重的叹息,转眼小妹就长大了,还……被楚萧离看上,福兮?祸兮? 且顾不上四娘,他自个儿亦是泥菩萨过江,不小心露出马脚,这连谈都没得谈了,从今往后,跟着九殿办事罢! 比起让女人登基为皇,他宁可冒着被当作乱臣贼子的风险,豪赌一把! 又望回小丫头,他问,“不想知道影子到底是谁?” “想啊。”慕容紫心直口快,说完转而变得犹豫,埋头,状似忧虑重重,“又不太想……” “为何?” “我怕和我想的有出入,会失望。” 若然每个人想什么便是什么,天还有烦恼么? 慕容徵默然。 慕容紫又道,“我还是想他亲口告诉我,从前他不说,对有有所隐瞒,一定有他的原因,等他亲口对我说了,那……” 他和她的情义就会比从前更深厚。 这个意思,后面这句话,她不好说出来,哪怕对着有血缘亲情的三哥。 慕容徵又不是笨蛋,一听就明白。 到底,在他还没有来之前,楚萧离和四娘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过——”乖巧的坐着,慕容紫呆呆的瞅着正前方,面上一派宁和美好之色,“三哥哥答应救影子,他一定是个不错的人吧。” 侧目去,慕容徵问,“何以见得?” 在她未及回答前,他再追问道,“我在你眼里是个好人,在别人眼中却不一定,这道理是一样的。” “你是想同我说,影子不是好人么?”她略不解,“若他不好,你为何还要救呢?” 慕容徵说得直接,“他于我有利用价值。” 慕容紫并未如他想象的惊乍起来,反而很平静的‘哦’了声,点点头,像是听明白了,在就此做着更深层的探究。 他怪觉,“你懂为兄的意思?” 她反问,“你利用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期望的是你救他,不管你出于何种目的,反正他被救了,这样对我来说就很好,至于你为何要利用他,这与我本没有关系,我说得对不对,三哥?” 慕容徵定定的僵滞了半响,半响后挤出笑容,认输的道,“没错。” 他家四娘向来如此,总能够将复杂的实情轻易像得很简单,从不用着那些世间难题来困扰自己。 他和楚萧离的利益相干,为何要将无辜的她牵涉进去呢? 而她喜欢谁,那是她一个人的事。 或许,是慕容徵想得太多了。 “四娘,你觉得影子是个怎样的人?” “影子吗?”说起他,慕容紫的脸就不自觉的发烫。 又因为已经确信了他能够死里逃生,从昨夜操劳到这会儿,她早就疲惫不堪,正是不得防备的时候。 想了想,她道,“我觉得影子很善良,人很好。” 慕容徵听了就笑起来,调调里不乏质疑。 慕容紫老大不乐意的朝他瞪过去,“你不相信?” “不是不信。”忙把情绪收敛,他道,“不若你与我说说他善良的事,让为兄评断一番。” 事关影子的名声! 收回凶巴巴的目光,慕容紫认真数道,“他看似不近人情,其实对我还不赖,这些时日他暂时栖身在此,多是我烦着他,拿他解闷,他没对我不耐烦,也没凶我,比你们的耐心还好!” 那个‘你们’,将慕容徵与慕容翊两兄弟都概括了进去。 慕容徵本想问她,怎不怀疑影子是别有用心才暂时由着她胡闹,可一想到她先前那番‘众乐乐没有我独乐乐痛快’的话语,便是忍住了。 听她正色说,“影子是个正人君子,没有对我做出逾规之事,舅父说要给我赐婚的时候,要不是他教我装病,教我利用皇后舅母和陶妃相争来化险为夷,没准我这会儿都嫁到镇国将军府去了。” “原来是这样。” 想来四娘不得那么大的心思,能够看穿皇后和陶妃的矛盾,加以利用。 对此,慕容徵有些感激。 “最后还有……” 犹豫了,为了证明影子的人品,慕容紫努力道,“我虽然不知道影子为什么会到北狄的皇宫来,可我相信他并非来做坏事,我这么说,三哥哥肯定觉得我武断,只奇了怪了,我就是那么想的。” 侧首,她与三哥的目光相触,笑了笑,“他受伤这回,若不是及时遇到三哥,恐怕都不知道我求到哪里去了,先他不让我去,说,我的母亲是北狄大公主,父亲又是楚国的太子太傅,他几次三番夜闯北狄皇宫,假如我与他有关系的事情败露,非但连累自己,弄不好还会引来两国纷争,看不出呢,影子居然会忧天之忧。” 人之将死,不会说假话。 他的顾虑一则是为慕容紫,另一则,是为了天苍生么? 是连她都觉着稀奇了,登时,他在她心里的形象就崇高了起来。 说不定影子此行是为了楚国呢,不然三哥哥为何会连迟疑都没有就不惜代价的要救他? 听了她的话,慕容徵良久沉默。 两国的纷争么? 用不了多久,楚国会先乱作一团,如此时候激起矛盾,确实容易成为北狄借以开战的理由。 楚萧离果真……深谋远虑。 “三哥哥。”身旁,慕容紫叫回出神的他,问,“你今日刚来就又出了宫,还带回来一个人,会不会引起怀疑?” 自己先前的举动足够奇怪了,加上她的亲哥哥,那么多双眼睛瞧着,想不叫人多加猜测都难。 毕竟这是北狄的皇宫,别人的地盘,哪怕母亲回来,听闻此事,也要逮着他们兄妹两个要说法。 慕容徵笑了一笑,是有些轻狂,“假如你三哥我连这点事都会被人非议了去,往后就不用再活了。” 安抚的拍拍小妹的脑袋,他道,“放心吧,北狄的皇庭又如何?宁越曦那几个人,我根本没放在眼里,不怕,万事有为兄在。” 一句话消除了她所有的顾虑,心安了,悄悄的回首把余光望着内殿里瞄。 也不知道影子现在如何。 慕容徵看到她细微的动作,眸光微闪,语色严肃了些,“倒是你,无端端藏了个男子在此,好大的胆子,此事我暂且替你隐瞒住,让母亲晓得可就不得了了,没得几天她与国师就回了,你莫露出马脚,连累我进去。” “是是是。”慕容紫被他说得心虚,连忙往好了表示,“四娘往后一定听三哥哥的话,三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如此最好。”他不客气,对着自家妹妹,不是长兄,却胜似长兄。 父亲不在这里,他这做哥哥的不给妹妹出头,谁来为她呢? “等天黑了我就将人带出宫去,你个人老实些,莫再惹事。” 听到影子要走了,慕容紫有些着急,“我能不能进去看他?” “他刚取了箭,这会儿需要静养,你去闹什么闹?” “可是……总要道别么……” 晚上就出宫了,回还不知何时能见到。 真没想到,会发生得这样快…… 慕容徵斜目睨她,不舍的心思全写在脸上,这可是他的亲妹妹! 有句话卡在喉咙里,想想还是咽了去,改为继续严厉,“道什么别?要不要你再送他一送,生怕别个抓不到你的错处?” 小丫头撇嘴,嘟囔,“不准就不准,凶什么凶……” 【做个预告:明天加更君再现~分两更发,第一更早上,第二更午,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祝大家过个轻松的周末~】 喜欢,是她一个人的事 言情海 正文 她敢不回来,朕出宫去抓她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她敢不回来,朕出宫去抓她 慕容渊是何许人也? 大楚第一世家的长子嫡孙,当今楚氏皇朝的殿梁基柱。 年轻时候,他是享誉江南的俊杰雅士,之后两朝为官,娶北狄公主,做太子太傅,一时风头大盛,连皇帝都忌惮他三分铌。 他是慕容家的族长,说一不二,肩负整个庞大家族上千口人的命运梵。 他还是朝中霸道无忌的肱骨大臣,从来只有别人附和他的份。 可,这样的境况何时开始改变? 就在此时此刻,他的眼前,前太子楚云阳变作了他的三儿媳,他最引以为傲的三子,如今身为宰相,处处与他做对。 今日他前来相府,又是为了什么呢? 坐在身旁的楚云阳,不,该叫她云晞公主,方才为他布了菜,好言劝说:家不齐,何以助皇上平天? 皇上…… 慕容渊感慨良多,思绪万千。 他很清楚,不止因为楚云晞的身份从未来的储君变作自己的儿媳,让他应接不暇。 更多的震撼来自于此前的早朝。 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让那股复杂的眼泪冒出来。 慕容渊时常教导他的儿子们,身为慕容家的男子,是不可以流眼泪的。 楚云晞极会审时度势,见他放筷子,似是僵僵然,更在之余,不经意的流露出了疲惫的老态。 虽然不知早朝发生了何事,但看样子,慕容渊输了。 她心道,既然成败已定,不若助他们父子二人讲和。 拿主意,楚云晞开口,对也是看得仿佛有些无措的慕容徵怨怪道,“瞧你,即便在朝中与父亲立场不合,些许话却是不当说,还不快跪,给父亲请罪?” 慕容徵敢捂着心口发誓,打小儿没见过老父亲这样。 老父亲…… 他又是哪时开始这样在私那么唤自家这老顽固? 起身,提袍,对着慕容渊跪,垂首请道,“儿子有错,还请父亲责罚!” 罢了,竟无回应。 他还以为父亲怎样都会有所表示,责骂几句也好,可是,没有…… 他觉着不妥,又把头抬起来,看向候在门边的管家,吩咐,“请家法。” 慕容渊红着眼眶,侧目将他望了一眼,俊挺的眉目,英姿焕发,五官脸貌何曾熟悉,这不就是年轻时候的自己么? 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他勉强道,“你竟还有家法?” 到底是为父的小瞧了他。 慕容徵却以为,父亲话中有话,是在试探,抑或者讽刺自己? 毕竟慕容家家大势大,纵然他成家立业,做了当朝宰相,娶了公主,有了府邸,却不能仗着这些重新立家法。 于理不合。 偏又是那么个尴尬的时刻,他只好老实的复又低头,颇窘迫的回道,“这是儿子与公主成婚后……闹着玩儿的,父亲,莫见怪。” 毕竟是公主么,还曾做过太子,和如今皇上最宠信的大臣做了一家,关上门,怕是两人间的矛盾不会少。 慕容徵还道,“自古有言:无父无君,是为禽兽也。公主说得对,儿子在朝中与父亲立场如何不同,都不能对父亲不敬,故而……虽然这家法是闹着玩的,父亲心中有气,暂且使着。” 只要慕容渊真的得了手。 言罢,沉默了许久。 楚云晞在一旁暗自提心吊胆。 家法不真,那根她亲自挑选的实心木却是实打实的真! 她自小就是被慕容渊骂大的,那会儿自己还贵为太子呢! 这一年多太傅大人不知憋了多少怒气,保不齐把人狠揍一顿。 横竖儿子是他亲生的,打死了都能说是家事,大理寺管不着! 待到管家真的把那根结实的棍子双手奉到慕容渊的眼前,他低眸扫了扫,看到棍子上刻的‘正宗家法’四个字,倏的对其不屑轻哼,嗤笑,“闹着玩的,倒是做得似模似样。” 还正宗? 准备了那么久,等的就是今日与他用上一用? “都罢了。”慕容渊语调里有着积压长久的疏解,“你起来吧,为父不会因为在朝中斗不过你,在家便仗着身份对你教训,况且,你没有做错。” 那么他错了吗? 也是没有的。 为官之道不止一条,他们父子二人的立场不同,但终归,说到底都是为了慕容家,和这片楚氏河山天。 得到父亲的认同不容易,虽然慕容徵知道是早晚的事,可要让在朝中素来霸道成了习惯的重臣真正对自己退步……不得不说,这会儿他心中甚为喜悦。 这种认同,不止是父亲对儿子,更是老臣对新君,对朝政局势的屈从。 慕容渊终于承认,他选择跟随楚萧离,是对的! 从地上爬起来,又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去。 这饭不得吃去的必要了,他慕容徵吩咐人收拾,奉茶。 须臾功夫,厅中换了个光景,气氛也缓释了许多。 几口热茶送进五味杂陈的胃中,慕容渊从方才复杂伤怀的情绪里整理回来,冷不防,悠悠转转的目光再与小儿子对上。 父子两齐齐微怔,均是有些尴尬。 收回目光,慕容渊恢复了平静肃然,对他问道,“早朝时候你向皇上谏言,立德妃为后,这是何时说好的事?” 人们都被撤了去,现只有他们三个人,楚云晞的身份不同寻常女子,慕容渊说话便没有太顾虑。 说到底,无论男女,人总是自己的学生,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 慕容徵没想到老父亲会如此精明,这一问,怕是他要从头说起,当中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讲得完,况且…… 默了默,他答,“北狄形势如此,那宁玉书背后有萧家支持,野心勃勃,悉心准备了多年,恐是早有侵蚀我大楚的打算,宁玉华有孕,又是其胞妹,立她为后……” 话还没说完,慕容渊懒得听了,倏的转首对楚云晞道,“你看看他,对着为父连句说到实处的话都没有,尽是些边边角角,无关紧要,难不成真想把为父彻底赶出朝堂,他好一人独大不成?” 宰相大人做得再风生水起也好,在慕容家,可还是慕容渊说了算。 楚云晞会意,太傅这时借自己做和事佬。 她配合,笑呵呵的说,“相爷的能耐不得父亲大,这敢情好,他不肯说就罢了,明儿个上了朝,太傅该怎么的,照旧还怎么的,不让他好过。” 慕容徵光是听听都觉得头大。 父亲好不容易退了步,他这厢还没想好如何应对,不料发现原来是以退为进。 揣着泛苦的心,他再不藏着掖着了,坦白道,“倘若没有父亲借我与公主大婚施计在先,皇上也不会出此策。” “策?”慕容渊饮了一口茶,冷哼,“你是皇上的心腹,做什么不是有商有量?” 心念微转,他用着打量探视的目光在儿子身上横扫,“将计就计,恐怕还是你出的主意。” “天地良心!”慕容徵喊冤,“皇上何等奸诈的人,我也只能捡他的空子钻,尽力力保我慕容家。” “那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全赖四娘本事。” 往后慕容家都得指着慕容紫一人过活了。 父子二人的共识,已然达成。 说到此处,慕容徵斜目过去,故意马屁,“父亲若做了国丈,那关濯决然不能比。” 慕容渊未接话,冷笑声不断。 关濯算什么?他从未放在眼里! 从前看不清楚萧离对小女儿的情义,不知到底是利用还是真心,如今? 看清了又怎样? 真的计较,就算他早早勘破,只要他心底对楚萧离不认同,就会天天日日的与他做对,身为一国之君,要让朝臣心服口服,可不是娶了谁的女儿,那个人就必要真正对他俯首称臣。 早朝的时候,让慕容渊感触最深的不是立后,也不是自己一手主导反转的楚墨谋逆。 而是长久以来,所有发生的事情统统在今日起了作用。 他和其他大臣一样,深切的看清楚一件事情——当今天,唯楚萧离能担负重任。 楚星涵有勇无谋,性情残忍,只会喊打喊杀,若他做了皇帝,必定民不聊生。 楚墨优柔寡断,此番哄他入京都花费许多心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却瞻前顾后,迟迟难决心,又在一败涂地后,自怨自艾,怨天尤人。 假如让他谋逆成功,楚国早晚被北狄吞噬! 楚云阳就更不消说了,哪怕是慕容渊一手教导长大,可……竟是女儿身。 倘若她自小就以皇太女的身份示人,倒也名正言顺,如今说来都罢了,都做了他的儿媳,入了慕容家的家门。 纵观后宫朝前,楚萧离失踪这段日子,群龙无首,再听不见往日那些不服叫嚣的言论,无人坐镇,大家都人心惶惶。 包括慕容渊都私反复暗想,是否是自己太过固执? 越临近楚墨自封为皇的这一天,他越发的后悔,天交到此人手中,实难心安。 于是就在楚萧离出现的那刹,他和所有人一样,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就在那时,他知道,楚皇已非楚萧离莫属。 而他,真正心悦诚服。 收回思绪,慕容渊又问儿子,“你妹妹现在身在何处?” 皇后之位眼没份,往后机会多的不是。 楚萧离这一举,不用谁说,慕容渊都心中有数。 可是不管怎么样,也得人在宫里,他才能想法子,莫要委屈着女儿。 慕容徵明白老父亲暗自着急,怕女儿吃亏,怕慕容家在朝中地位轻易被动摇,族长那颗天生操劳的心,没法儿停来。 “父亲大可放心。”他轻松道,“对此儿子有把握,皇上同四娘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辈子都难分难舍,至于皇后一事,莫要记挂在心上,儿子保证,四娘回宫之时,必定比封后大典还要风光!” “倒是父亲。”慕容徵为他担心起来,“父亲将若文送进宫,在背后对她诸多指点,将来四娘回去,当如何对这个妹妹?” 相府大婚那日,原本该是慕容若文在慕容渊的安排,与楚萧离共度良宵。 说起慕容若文,她倒精明,对着父亲应得好好的,转身借此向宁玉华献计,就此扰乱后宫局势,引出后面这些事情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仍旧深藏不露。 否则,宁玉华的手脚岂能伸得这样长? 要不是慕容徵早有准备,在各宫安插了眼线,这些事情,他与楚萧离蒙在鼓里,可就不是今日这般让人好过的光景了。 先前他有所迟疑,怕的就是父亲先发制人,说些什么‘念其一家,开一面’的话,倒是让四娘往后不好在后宫施展。 人是他们父子三人当初默契使然,一齐使了手段送进去的,如今没了作用,总归不能向对付外人那样心狠。 慕容渊自觉愧对小女儿,更没有想到另一个女儿的心思……如斯深沉! 她的擅自所为,直接改变了后宫的局势,主导了立后的人选。 当中究竟目的为何,连身为其父的慕容渊都甚是隐虑。 沉吟了半响,他道,“为父会找个适当的时机入宫,与若文好好谈一谈。” “如此最好。”慕容徵爽快应声,转而沉了话音,再道,“只话说在前面,她要借宁玉华的手来伤着四娘,就是我袖手旁观,皇上也不会轻易说算了。” 素来对自家庶出的姐妹没好感,在他心里,只有大哥二哥,还有小妹。 平时兄妹间怎么闹,那是他们的事。 要是有谁对他们其中哪个不利,莫说他了,就是慕容翊都能顷刻变上一张恶鬼的脸,扑上去把人撕碎。 他在这厢厉色,脸上心中都对一个慕容若文记挂得好好的,慕容渊却只将他最后那句话听了进去。 什么叫做‘皇上也不会轻易说算了’? 对于楚萧离而言,慕容紫到底有多重要呢? …… 正午,东华殿。 身为万岁爷,楚萧离想找个人陪自己吃饭,其实不是件难事。 今儿个这份莫大的殊荣,就落在了孖兴的头上。 早朝还没散的时候,小家伙就从太监那儿听说父皇回朝了,东莱还怂恿他,赶紧的梳洗干净,穿戴整齐,到东华殿迎接皇上朝,父子团聚。 他偏不! 身为当今楚皇唯一的儿子,个性不能失。 孖兴呕他皇帝爹的气,已经怄了许久。 去安都玩儿,不带自己也罢了,后面的事,嗳,他不想多说。 心已伤透,陪膳就陪膳吧。 得了传召,人至,坐,动筷子吃饭,啥都有礼有节,反倒把楚萧离弄得心神不定。 臭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给他老子摆脸色看了?! 冲宋桓使了眼色,宫人们纷纷退,父子两私交流—— 楚萧离问得很直接,“你对朕有何不满?” 隔着长长的桌子,孖兴严肃着小脸,一手捧碗,一手拿筷,闻得父亲问话,他把碗筷放在桌上,小小的人从凳子上起来,拱手抱拳,奶声奶气,“回禀父皇,儿臣对父皇没有不满。” 楚萧离一噎,瞪大眼睛看他板着脸的模样儿,“这叫没有不满?” 万岁爷被儿子的脸色唬得饭都吃不去了! 孰料孖兴把撇向一边,昂首,轻轻地…… “哼!” 这算什么意思?! “楚孖兴,你给朕过来。” 小家伙得命,迈开小腿走到楚萧离跟前去。 楚萧离低头瞅去,丁点儿的人,自己坐着都比他高,却学会给人脸色看了。 他却不能动手,只能晓之以理。 “父皇没有带你去安都,是父皇不对,不过这次路上危险重重,你若去了,万一出了事,受了伤,岂不叫父皇担心难过?” 孖兴听着,脸色似有稍稍缓和,“可你把小紫姑姑弄丢了。” “……谁说的?!” 他把小辣椒弄丢了? 楚萧离简直要心碎,是他弄丢的?是他……弄丢的? 孖兴执着,“我没见她。” 扶住儿子的双肩,楚萧离半哄半骗,“她贪玩儿呢,过几日就回来。” “我不信。”孖兴蓦地凝色,摇着头道,“父皇要娶皇后,皇后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和其他妃子不同,小紫姑姑比儿子还要伤心,她不会回来了。” “胡说!”楚萧离也凝色,被他说急了,“她敢不回来,朕出宫去抓她!” “真的?”孖兴掀起眼皮狐疑的瞅他。 多怕此生再也见不到心爱的小紫姑姑。 楚萧离立刻读懂小眼神儿里的意思,拍胸口坚决道,“带你一起去!” 小东西破涕为笑,“君无戏言,父皇你莫要诓儿臣。” 这倒有些希望小紫姑姑别那么快回来,他好有机会和父皇一起出去找她,顺便还能玩儿…… 哄自家儿子,楚萧离信手拈来,“朕何时诓过你?不过,你怎晓得小紫姑姑还没回宫,谁同你说的?还有皇后的事……” 早朝在发生的事,除非有人刻意对孖兴引导,否则他说不出这么有理有据的话来。 孖兴本都被他抱到腿上坐好,闻言脸色瞬变,扭动的小身子了地,跑回对面的位置上端坐好,神情闪烁的遮掩,“没有人同儿子说,父皇莫要问了,儿子陪父皇用膳罢。” 说完,他拿起碗筷,低头扒饭,逃避得相当明显。 楚萧离怪觉。 “好,吃饭。” 没有再多问,拿了自己的碗,拎着凳子坐到小家伙身边去,挨近了吃才热闹。 离得太远,没准哪时,他的儿子就被人趁虚而入,学坏了也不一定…… 她敢不回来,朕出宫去抓她 正文 影子的救命恩猫(第一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影子的救命恩猫(第一更) 对于兄妹俩在这天不寻常的举动,慕容徵找了个十分简单的借口——四娘养的猫儿摔断了腿。 啧啧,他家妹妹,打小就是慕容家的宝贝,宝贝养的宝贝猫儿断了腿,这如何是好? 别说他这亲哥哥才刚入宫,就是远在楚地,闻讯都要奔前来,赴汤蹈火的帮她……救猫。 接骨的兽医是慕容徵的在北狄的旧友,就是那么巧,从小妹这儿听来猫的事,他立刻想起此人高超的医术钤! 当时情急,没有多加考虑就做了主张,出宫把人请回来。 夜晚宫宴的酒席上,说起此事,慕容徵侃侃而谈,连那只被妹妹呵护万千的猫儿长什么样,都描述得详细非常。 他口才了得,滴水不漏,明明不算个什么事儿,愣是叫当场诸位听得津津有味。 慕容紫的性情在外人看来是有些古怪的,大公主不在宫里,没人管束她,皇上皇后对她宽厚,纵她比纵其他公主更甚。 她何时养的猫,别个谁也没见到,不就随慕容徵说了算么? 既然他这被楚皇赞做‘天第一聪明人’的敢说,那就证明完事俱全,不怕谁怀疑揣测,找出破绽。 从旁还有借此初初入宫,却一身不凡气度,登得了大场面的商霭附和。 两个人联手,一唱一和,拿区区小场面,不在话。 反正慕容徵对楚萧离的人放心得很,大有借机试探之意。 假如商霭无法配合他,或者失言,他也有法子周*旋过去,由此就能证明……楚萧离的无能。 但是,没有。 不知慕容徵该为此感到高兴,还是更加警惕。 便是在如是复杂的心情中,酒饮一杯又一杯,谁也看不出藏在他笑容底的忧虑。 唯独慕容紫,坐在他旁边听得出了一身冷汗。 …… 在妹妹这里,慕容徵亦说到做到。 应付了北皇为他与楚星涵接风洗尘的酒宴,走时,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楚萧离也一并带走。 这中间,慕容紫硬是没与影子见上一面! 依着慕容徵看来,妹妹还小,无论哪方面都不可能是楚萧离的对手。 单是回想他领商霭来时,不小心听到的那番对话,做哥哥怕妹妹吃亏的心情啊……委实没法儿形容! 那会儿子楚萧离在他眼中便不再是楚国的皇子,抑或者未来他将效忠的谁人。 而是出言不逊、厚颜无耻调*戏他家小妹的狂妄之徒! 楚萧离对四娘的心意真假与否? 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往着长远考虑? 他暂且无暇计较。 至少此时,在北狄,他的眼皮子底,就没有处处让这个‘影子’占尽上风的说法! 身为兄长,为小妹把架子端好端牢靠,当义不容辞! 慕容紫仿佛能从三哥坚决的态度里品出些滋味来,故而见他中途离席,她没有跟从上去。 心里再记挂着也好,忍一时……风平浪静。 待到晚宴结束,回到寝殿中,那只三哥口中断腿的猫儿果真乖巧的躺在篮子里。 雪白的毛,碧蓝的眼睛,受了伤的后腿被纱布抱着,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药味儿。 慕容紫走近,就听到它喵呜呜的对自己可怜的叫唤。 将它抱起来细看,那伤竟然都是真的! 不禁对三哥佩服万分,之余,又为这替罪猫心疼。 可怜这小东西了。 除却怀里的猫儿,这座深深的大殿又恢复到许多许多日前,似乎谁都没有来过。 鞋子上的铃铛响得再清脆,也无法填满空落落的心。 人生至此,初尝思念。 …… 后面的时日,慕容紫过得恹恹的。 一切仿如毫无变化。 若非有那只猫儿相伴,若非三哥哥每日都会进宫与她闲话几句,看她的眼色里明显比从前复杂,那部分,只与影子有关…… 对这个人,慕容紫差点生出错觉,以为是自己痴梦一场。 母亲那边,因着三哥哥来了,所以人是不急回来,派人捎回口信,让三子将妹妹照顾好。 北皇欲要赐婚的事宁珮烟有所耳闻,只她身为北狄的大公主,父皇对她疼爱有加,与国师一起在山中祈福是为本质。 嫁去楚地多年,这次回来,无论如何也要尽可能的将祈福一事做到圆满。 由此,慕容紫在宫里呆的时日更长了。 没得办法,她是家中最没能力做决断的那个,只能对母亲和兄长听之任之。 她给小猫儿取了名字,叫做‘白白’。 听宫里的老嬷嬷说,白白品种珍奇,有异国西域的血统,故而它的眼睛蓝得如同被雨水冲刷过的天空,白色的皮毛柔顺得似连城的绸缎,无一处不矜贵。 不过,这猫儿不会捉老鼠。 说这话的时候,老嬷嬷看白白的眼色里都是嫌弃。 不会捉老鼠的猫要来有什么用? 老嬷嬷还意味深长的道,要说这只猫儿哪里最值当呢? 自然是它的眼睛! 只要把它的眼睛挖来,就能变成蓝色的宝石,那才是真正的价值连城呐! 慕容紫听得毛骨悚然,急忙忙把白白往怀里护,从此以后不敢再将它单独留在看不到地方。 三哥哥贵人事忙,影子又被他送出了宫,母亲不晓得何时回来,在这个地方,只有白白能够与她相伴。 格外的珍惜。 每天,慕容徵带给她有关影子的消息都不多。 今日他的伤好到了怎样的程度,午饭吃的是哪样……鸡毛蒜皮,无关痛痒,听得让人只觉乏味。 久而久之,慕容紫也就不再缠着三哥哥问东问西。 他这个传话筒做得极其不称职。 晃眼过去七、八天的光景,这天早上越俎代庖的陪北皇舅父上朝议政后,慕容徵心不甘情不愿的来到四娘这儿,给她带来个她爱听的消息—— 今儿个他会带她出宫去,晚上影子与她一起在城中玩儿。 逛灯市,闹花会。 “三哥哥!你说的是真的?!”慕容紫高兴坏了,一蹦三尺高,围着慕容徵边跳边转圈圈。 挨她腿边上白白被吓得炸毛,嘶声惊叫过后,夹着尾巴躲到了远处去。 慕容徵委实见不得小妹因为别的男子乐成这样,可又偏偏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他只好板着脸,假装黑面,“至于如此激动?” 从小妹手中扯出被她揉褶了的衣袖,他一边漫做整理,一边装腔作势的训她,“你是个女儿家,尤其还是我慕容家的千金小姐,比着外面的官宦人家娇贵去了,凡事不能太主动,尤其是对男子。” 慕容紫不明白,“三哥哥,出宫是他邀了我的吖。” 这哪里算是主动? 再者,倘若三哥不准,何以会好心传话,还要亲自带她先出宫。 回想近来三哥的表现,尤其说道影子,他就十分的不自然。 慕容紫也茫然了。 “你不喜欢影子?”她小心翼翼的问。 慕容徵被她头先那句话噎得气不顺,闻得她问来,又见她绷着面皮,望住自己的眸光更闪烁着小心,明显怕自己忽然反悔,不允她与哪个谁见面。 唉,女大当嫁,再不舍得都留不住。 他笑笑,道,“不是不喜欢,我慕容家与他有诸多相关,怕是往后的日子打都打不散,为兄不知让你与他走近,是好还是……坏。” “往后的日子打不散?”慕容紫还是满头雾水,认真的想了想,她傻傻的笑,“为何听三哥的语气,好像我们家要受制于他似的?” 岂料慕容徵看着她直言,“就是这个意思。” 她愣住。 让他们大楚第一世家受制的人…… “三哥,影子他该不会是……” “不过这是为兄与他的事,四娘你不用担心。” 抢在她问之前,慕容徵含蓄的对她提点道,“你不是说过,我利用他,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而你和他相处,不必顾虑这些。” 慕容紫似懂非懂的把头点了点,转而机灵道,“那不管他和三哥哥关系好坏与否,今夜我都能同他一道玩?” 对着如是无邪天真的妹妹,慕容徵失笑,“是的。” 她大喜,一蹦一跳的就往寝殿里走,要去找她那双挂了铃铛的鞋子来穿。 慕容徵在她身后站定未动,看她欢快得像只出笼子的鸟儿,纵使心里千愁万绪,都不忍再多说半个字给她听。 沉淀了心思,他道,“你且略作收拾,舅母找我有事,我且去一趟,回来便带你出宫。” 内殿里传来慕容紫清脆的应和声,慕容徵眸色微沉。 到底,纵着她和楚萧离深交去,是为她,为慕容家,还是……为自己? …… 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再穿上那对影子最嫌弃的铃铛鞋,慕容紫这就准备好了。 心情,那是难以言喻的高兴。 估摸三哥不会回得那么快,她本打算吩咐宫人准备些小食,可刚把人喊进来,看是跟她说要挖猫眼睛变宝石的老嬷嬷,一子,她就紧张了。 “白白呢?”慕容紫四张望,找她的宝贝猫! 倒是来人将她提醒。 得把白白带出去,不能人坏人有机可乘! 老嬷嬷恭敬的弯身低首,站在她跟前,“奴才瞧见内个小畜生从正门跑了出去,想是到北边那花园撒欢儿去了吧。” “哦……”她点头,步子已经迈开,“我自己去找找。” …… 白白是只可怜的猫儿,进宫前被三哥打断了腿,做了影子的替罪羊。 把它带出宫也好,让影子认恩猫。 想着,慕容紫一路找到北边的小花园。 园子不大,是母亲少小时,老北皇命工匠专诚为她修建的,虽小,却山是山,水是水,当年不知羡慕死这宫里头多少人。 尤其南面的小水池格外漂亮,水从御花园的湖泊引过来,因为宁珮烟不喜欢荷花,总觉着水太浑浊,便养了许多水草将这方水泊过滤得清澈透亮。 又经过多年的搜集,沉了许多造型奇美的石头在水中,分外好看。 这地方不仅慕容紫喜欢,饭后会来散步消食,连白白都爱跑到假山上晒太阳。 很快她就逮到了偷溜出来的懒猫,正欲回去,只见着幽径的另一端行来个人。 寻望看去,竟是宁越曦。 他独自一人,身旁并无宫人相伴,阴霾着脸容,还未靠近都让慕容紫察觉到他周身怨气。 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宁越曦今日倒霉透了! 早朝的时候被慕容徵抢尽风头,时才陪父皇用膳,一同的楚星涵暗中对他诸多讽刺,明里将十一弟夸到了天上去,只差没直言骂他是窝囊废! 窝囊废? 那他楚星涵算什么东西?! 至少父皇尚未有意立谁做储君,自己身为皇后之子,机会大得很。 就算十一弟与他是为一母同胞,也还要讲个长幼有序。 楚国那边呢?楚皇死了都轮不到楚星涵! 原本宁越曦有心对其尽地主之谊,眼看是不必了,告了父皇,他直接往这边走来,特意找慕容徵,有事相商。 慕容徵是大姑母的三子,楚国储君的左膀右臂,虽然早朝的时候闹了不愉快,可与他多亲近,没有害处。 抱着这重心思,宁越曦一面在路上散着火气,一面直头直路的走来,压根没留心到站在小路中的慕容紫。 直到她出声与他说话—— “四表哥,你怎的在这里?” 回神,宁越曦不善的向慕容紫看去,见人是她,怀里还抱着只大白猫,又想起楚星涵用他们到时那日发生的事来调侃自己,说,慕容家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故才寻了三岁小孩都骗不过的说法来打发他,他竟然信了? 可笑,可笑! 眉间一锁,他不客气,反问道,“这皇宫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慕容紫愣了愣,“没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面对来意不善的宁越曦,她意识想躲避。 往后退了两步,她勉强笑道,“四表哥既然有事,四娘就不打扰了,我……我上那边逛逛去。” 步子还没迈开,宁越曦叫住她,“慢着,我有话问你。” 没辙,只好站在原地巴巴的瞅着他。 “你三哥和楚星涵来的当日,你到底为何事慌慌张张的从自个儿的寝宫里跑出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吓! 怎么忽然问起这件来! 一个没留神,慕容紫显出慌乱之色。 宁越曦逼上前去,凶神恶煞地,“给我说实话,休要糊弄我!” “没、没敢糊弄你啊……”她四看看,想寻求哪个的帮助,却是半个人影都没得,除了怀里的猫儿。 将白白举到他面前,慕容紫为难道,“真的是白白受伤了,你看它的左边后……” “少同我扯这些!”宁越曦厉色,狰狞得很,“前不久那几次三番夜闹皇宫的刺客可与你有关系?我是越想越觉得奇怪,何以那刺客头一*夜闯了珍宝阁,隔天便看你慌慌张张的跑御药房,要不是慕容徵来了,你会去找谁帮忙?!说!” 影子的救命恩猫(第一更) 言情海 正文 楚萧离的帝王术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楚萧离的帝王术 午膳罢了,楚萧离哄得孖兴在东华殿午睡,随后,叫上了久不见的霍雪臣,悠悠然的踱去了东宫。 东宫自来乃楚国太子的居所,有趣的是,前太子楚云阳自打出生起就没在这处住过,而如今的孖兴小殿虽然是皇上的独子,但并非储君,却有幸暂居于此洽。 于是,连民间都有了个说法:由此可见,玄徵帝疑心太重,武德帝又太随性。 这天午后,楚萧离去到东宫,什么废话都没说,往正殿的阔椅上懒洋洋的一坐,命着宋桓把茶奉上来,还赐了霍雪臣的座儿,然后—— 将平日服侍孖兴的宫人们都召集起来,无论太监还是宫婢,二话不说,通通赏了一顿板子钤。 果真够随性的。 一时间,东宫里叫苦连天,喊冤声此起彼伏。 宫人们都郁闷得想不通呐! 奴才的命再不值钱也好,万岁爷您不能说打就打不是? 再者不管楚萧离在不在宫里,小殿被他们伺候得好好儿的,半点纰漏都没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会儿算什么回事? 霍雪臣呢,身为御前统领,此次安都之行他不在伴驾之列,只能听着从楚国腹地传来的各种虚实参半的消息。 他心里放着慕容紫,自然为其担忧得夜不能寐,几次都想亲自出宫去寻。 后来慕容徵要暗中离京,漏夜与他一见,将京城安危紧要嘱托于他,从中,他才得知四娘和楚萧离在一起,二人有惊无险,安他些许心。 时逢局势动丨乱,京城外十五里有神策营守军五万,加上禁宫内御林军八千,兵力足够! 难就难在要放楚墨与其心腹入城,要保后宫安危,还要谨防各方异动。 霍雪臣不知慕容徵在卖何关子,只清楚许多时候宰相的意思实则为圣意,纵使他疑惑甚多,还是照其所言去做了。 别的他不想多管,他知道,只有楚萧离没事,慕容紫才能平安无事。 总算,楚萧离并未让他失望,今日早朝力挽狂澜,群臣臣服,天归一。 霍雪臣却没有得到半点四娘的消息。 人是还没找到机会讨要个落,楚萧离却先唤了他一道来东宫。 看眼前若干奴才被棍棒打得皮开肉绽? 怕不是皇上真正的目的。 霍雪臣端坐,静待其开口。 反正,楚萧离心知肚明,自己为谁才心甘情愿留在宫里,明面上那些为皇家尽忠职守,不屑一提。 本来情敌么,是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说的。 执仗刑的小太监们统是在东莱的手亲自调教出来,别瞧着东莱平日对着哪个都嬉皮笑脸,狗腿得不行的样儿,暗自里,那些个折磨人的手段比他师傅宋桓还厉害。 今日是头一回在万岁爷的跟前露一手,来时宋桓就同他说了,小惩大诫,要让被打的晓得痛,不能打死,还得由着事情传出去之后,让东宫外的那些个看到伤的实处,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东莱会意,对手做了吩咐,力度拿捏好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可是他们的看家本事。 宽三寸,厚半寸的实心板子打去,东宫里满是鬼哭狼嚎的讨饶声。 被打的宫人们没得两就皮开肉绽,伤不了骨头和肺腑,光是伤在皮肉上,死不了,晕过去的用凉水当头一浇,浇醒了,继续打。 光是这么的玩,东莱他们能把人折磨弄上一整天。 真真儿钻心的疼! 须臾,打眼瞧去,几十个板子去了,非但没得哪个被打死,还都还能呜咽咽的为自己喊冤。 连楚萧离都忍不住向东莱侧目,没想到这小子是个狠角色。 得到万岁爷递来的疑似赞许的颜色,东莱公公登时精神倍儿爽,装模作样的清咳了声,会着圣意让手的人稍做停顿。 一旁,宋桓看得欣慰,这徒弟收得真不错。 再接着,就是主子爷的事了。 楚萧离手里捧着茶盏,将盖子揭开了一半,慢条斯理的往里头吹着气,垂眸,淡声问,“平日谁与朕的儿子最亲近?” 他这一问,被打得剩半条命的人都懵住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呢? 倘若这话是在没有打板子之前问,保准会有三两个邀功似的跪出来,料想是要得赏无异了。 眼这个光景,谁敢钻出来找死? “没人说话?” 半响,楚萧离抬眸,将面前个个狼藉的宫人纳入眼底,俊庞上满是疏懒,还……打了个呵欠以作衬托。 看起来,万岁爷真的很心不在焉。 宫人们都会想啊,早朝的事又不是没传开,十一皇子人都去到宣政殿了,连龙椅的边都没摸到,文武百官平日最不服气哪个,今日统统都心悦诚服的给跪了。 对付他们这些要多少都的奴才,用得着花太多的心思么? 皇上要与小殿走得近的人,那人自己装死,他们把他点出来就行! 只要能保命,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便是有人开口,有气无力的对着一个方向求道,“小喜公公,您行行好,吭个气成不?” 刚说完,那叫小喜的小太监就中气十足的嚎了起来,“皇上,奴才冤枉啊皇上!殿自入宫以来,奴才尽心就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懈怠!奴才从来没有做出吃里爬外的事情,宋总管,奴才可是您亲自点拨的人,奴才是您看这长大的,同东莱还是发小儿呐!奴才的品性天地可鉴,奴……” “闭嘴!”宋桓上前一步,厉声斥道,“既然无过无错,喊什么冤?” 宫人们私各有个的包庇,小喜算宋桓的半个干儿子,先前打板子,单单对他手留情了的。 只小喜为人木讷,甚至能称做蠢钝,让着宋桓时而欢喜时而忧。 宋桓看中他性子憨厚老实,才分拨他贴身伺候在孖兴殿身边,不想今日逃不过这顿皮肉苦。 好在楚萧离将这层关系看了出来,深眸里暗光一动,笑着问东莱,“你发小?” 东莱窘迫,明白万岁爷真正的问的意思,将师傅看了看,不敢隐瞒,道,“回皇上的话,小喜确实是奴才的发小,只不过他脑子不大好使,绝对生不出歪门邪道来,奴才敢拿奴才的命担保!” 在宫里,奴才的命在主子看来不值当,可却是他们自个儿唯一最看得重的。 若然真的敢拿自己的命保哪个,那份情义,是宫外寻常百姓家的兄弟之间不能相比。 当初把孖兴安排进东宫住,楚萧离对宋桓和东莱做了吩咐。 伺候在儿子身边的,一定不能有容人见缝插针的机会。 听着东莱的话,楚萧离移眸把小喜打量了一番。 虽然人爬在长凳子上,但不难看出身材魁梧,脸貌轮廓也显得粗狂,确实是那种……看一眼就觉得脑子不灵光的长相。 依稀,楚萧离有个映像,记得总有个略显笨拙的奴才,不时背着他的儿子在宫苑里到处晃悠。 宋桓办事,他素来放心,这个小喜看也不像是能对外通风报信的。 东莱怕发小真的被发落,斗胆凑上去,斟寻的将唤了他一声,语调里不乏求情。 楚萧离回神来,眯起的凤眸里笑意不减,“既然你这发小老实成这样,不是他,那应该就是他了。” 信手指向先前点出小喜的那个太监,登时,目光汇聚过去—— 今日万岁爷专诚过来给自己的儿子清理门户,顺便,与人敲个警钟。 皇家后宫的这点儿事,他的心清如明镜。 立宁玉华为后,纵使母后与师傅再多不满,也不会教唆着小孩子到他的跟前说这些话。 如今宁玉华做皇后,有了权势和在楚国立足的资本,对此,深受打击的是关家。 故而关氏一早得了消息,按捺不住,使人教孖兴那番话,专诚为讲给自己听。 明着是儿子舍不得小辣椒,暗着,里头的门道就多了。 慕容紫是他楚萧离的心爱之人,只要她回宫来,必然要与宁玉华相争,到时关氏才从中作梗,将母后与怀歆搅和进去,到最后她求不了独赢,至少有的是人陪她一起输。 主意打到他儿子身上来不说,往后的后宫,要有好一阵不得安宁了。 得他提点,东莱几乎是立刻醒然。 私里小喜是他的结拜兄弟,是师傅的半个干儿子,光凭此,在宫里是连些许位分不高的娘娘都得小心翼翼巴结。 小喜的木讷性子,不说宫里的人都晓得,可是东宫的人总该晓得吧? 再者那人把他点出来,躲过这一劫,就不怕往后被东莱和宋桓师徒两把人往死里整? 这全都清楚了,点出小喜的人,就是那个怂恿小殿的人! “来人!把他的嘴堵上,绑了,听候发落!” 音落,几个就近的太监齐齐用上,利落的把人五花大绑,押到了刑房去。 东莱在为小喜松口气之余,不忘笑着拍万岁爷的马屁,“皇上英明!” 楚萧离淡淡然笑了笑,“问出话来,就送还到他原本的主子那里去。” 言罢,他挥手,宋桓便挥着拂尘,领着所有人都退。 只剩霍雪臣一人在圣驾跟侧。 “可看懂了?”楚萧离问他。 霍雪臣不客气,坐着回答,“皇上的意思是,往后让臣暗中保护孖兴殿?” 保护情敌的儿子? 他不愿意! “不。”楚萧离打的主意远比他想的要大得多,“朕要你做孖兴的师傅,教他习武,常伴与他身边。” 常伴是多久? 直至楚孖兴长大?还是常伴到他死为止? 霍雪臣笑了笑,“皇上凭何认为臣会答应?” 他分明晓得自己入宫的缘由! 不提慕容紫,楚萧离好脾气的向他望过去,无视他的不敬,问,“你可否觉得,朕只让你做御前统领,掌管神策营,是为委屈?” 霍雪臣直言,“并非。” 自古以往,掌管神策营精兵的都是皇帝的亲信,并且与掌管皇宫御林军的御前统领,绝不可能是同一人! 这一内一外,事关京城和皇权的安危,怎可能委屈? 比着远在边城保家卫国的将领而言,不知要重要多少倍。 楚萧离给了霍雪臣极大的权利。 这种权利,大到足矣让他将一国之君置于死地,抑或者相助哪个——改朝换代。 再听楚萧离道,“最初时候,朕让你在镇南大将军与京中这职务里选,是你选了后者,不管你为的是四娘,还是霍家,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你无权委屈。” 霍雪臣蓦地扶剑站了起来,像是随时要与楚萧离大打出手般,愤然道,“难道皇上没有丝毫缘由,是因为看准臣一心为四娘,才想加以利用吗?” “朕有说过不是吗?”他轻巧反问,对自己的所为毫不推脱。 楚氏为天家,可若没有百姓,谁来奉他们为天? 许多事,并非楚萧离身为天子,就能独断专行,决定所有。 所以所谓的帝王术,不过是关顾大局,利用不同的势力相互牵制,最后,为己所用。 如此而已。 “朕遂了你的心愿,让你守护在四娘身边,甚至给了你能够威胁朕性命的权利,这很公平。” 霍雪臣是个人才,楚萧离贪,不想平白放过。 哪怕他也暗自恐慌过,生怕有一日,四娘被其感动,改变了心意,要与之私奔,怎办? 所以他用权利将人绊住,把京城安危,霍家的殊荣,绑在了霍雪臣的身上。 很卑鄙。 为君者,没有哪个是正人君子。 对于这些,其实霍雪臣是知道的。 他早就没得选择了,是舍得慕容紫也好,还是为了霍家都罢。 许多的事情,看似关乎私情,实则,将那些情爱放到大局中去,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身在权利的漩涡中,喜欢一个人,本就是间渺小得无力的事情。 “所以是我……输了?” 良久,霍雪臣低头去,苦涩的笑着,自问。 慕容紫从开始就没有选择他,她当初在月湖边上那设计的一撞,为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将来打算而已。 楚萧离敢拿性命来赌,他却不敢为情弑君。 所有的牵绊都在改变着他们每个人的所想所为,便是在如是时候,霍雪臣感到从未有过的无措。 是他输了,还是……这场较量从来没有开始过? 楚萧离却在这时开起了玩笑,朗声道,“你若有了四娘以外心仪的女子,朕大可为你赐婚,封你做异姓王,在朕有生之年,让你霍家与关氏和慕容一族比肩,但若没有离开的心思,你就要留在京城为朕所用,保护朕的儿子,保护四娘,你,可敢?” 激将法吗? 霍雪臣苦笑,看向他,恨意在平静无澜的眼眸深处疯狂滋长,“为什么是我?” 因为他爱的人是慕容紫? 起身,楚萧离走近,与他面对面,穿戴着明黄龙袍的周身散发出难掩的阴鸷气息,“朕原本可以杀了你。” 嫉妒这样事情,不分身份地位。 曾经几度,楚萧离直想把眼前的人碎尸万段,令其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上,连他霍家都要灰烟灭才痛快。 何尝不讨厌这个人! 君王的气度无法将霍雪臣逼退半分,他本就能够独当一面。 无惧,他反问,“那为何不杀?” 楚萧离莞尔,“没有你的存在,如何让朕感到紧迫?很有趣,不是吗?” 那句‘他不好,还有我’,实在让人介怀到了骨子里。 霍雪臣脸容上的紧迫之色稍缓释,转而笑道,“能让吾皇时时记挂,实在是臣之荣幸。” 楚萧离笑不改色,好心情的问,“所以?” 他逐个字,清晰地、如同发誓般说,“所以只要你记得,我会随时随地,不分昼夜的等你被她厌弃,只要有这一天,我就会带她走。” 但在那之前,他执掌神策营,保护京城安危,他还是御前统领,留在这座深宫里,心甘情愿任楚萧离所用。 …… 东宫的事,没得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东莱亲自将关氏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当作大礼,送回仁寿殿。 去到的时候,那眼线只剩半口气,一张被剪了舌头的血口微张微合,如同岸上快要被干死的鱼,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关氏望了片刻,死不瞑目。 那场面血腥可怖,直吓晕了两个胆小的宫女。 关氏被惊的全身颤抖,无话,转身回了自个儿的寝殿,由得那具尸身摆在殿中,最后还是萧氏看不去,命人抬走收拾了。 对于儿子残暴的手段,如是告诫,为的是谁? …… 傍晚,夕阳似血。 楚萧离站在北角楼的顶端,举目向着南方远眺。 晚霞将他的眉眼都染红了,那片亦深黑亦赤红的眸底,心思放得悠远而深沉。 身旁就只剩溟影一人,又回到这座皇宫里来,看了他这非同凡响的师弟绸缪整日。 为的那人,此刻身在何处呢? “真的要给霍家机会?” 溟影看得真切,楚萧离此举,全然是因为慕容紫。 霍雪臣爱着她,所以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先是无泪宫,然后……是这片天么? 原来竟有那么重要。 “师兄,你不懂。”将两手搁在石栏上,一扫往日不得正经的神态表情,楚萧离的忧虑深重了许多,“等到四娘再回来的时候,要面对的,可就不如从前那么简单了。” 他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 楚萧离的帝王术 正文 我知道他在等我(第一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我知道他在等我(第一更) 夜深深,距离京城以南,百余里外的荒山野岭间。 随着濒临死前,最后一声绝望的惨叫在寂空中散尽,先前激烈的拼杀有了结果。 须臾,星夜恢复了如常的宁静,徒留一地狼藉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分岔路口上,使得中间那辆完好无损的马车显得异常扎眼洽。 站在马车顶上的怀琰就更不消说了,今儿个晚上就属他风头最盛钤。 他的手中紧握着剑,剑身上还沾有未干的血迹,随着微风轻轻拂来,那柄绝世神兵回应般的发出愉悦的嗡鸣。 只他沉着脸容,初初显出俊逸的剑眉紧锁着,很严肃的模样,看就晓得他不太高兴。 可是,不该啊! 先前遇到伏击,除了花影和月影在马车里保护慕容紫与鬼医,当属怀琰最是神勇! 只见着从官道两旁蓦地涌出诸多训练有素的杀手,几乎同时!!一道白色的电光在夜空闪过,怀琰拔剑迎敌,杀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势不可挡。 于是,连责任心最重的雾影都只能站在旁边,落得个观战的份。 由得他把场面震住。 打完,怀琰才是反映过来,这些人要杀慕容紫,关他什么事? 他又不是她的手! 可是这一路上实在是烦,自打出了丁家村,经过安都后,类似的围杀,每天总会不分时候的发生。 开始是应接不暇,后而成了家常便饭。 偶时左等右等没见动静,他又心痒难耐,默默的期盼着…… 都不知为何心思会变得那么莫名其妙。 宁玉华派来的杀手又还十分的不顶用,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她就是不收手,源源不绝的把若干废物扔过来送死,斩到不耐烦。 到了临近京城这几日,索性雪影他们都不动了,全由得都形成了反映的怀琰来料理。 如此刻。 默然的把不满统统在心里发泄腹诽一通,罢了,他启唇,狠狠的骂了两个字—— “废物!” 言简意骇得不似本人,颇具喜感。 这全赖鬼医的功劳。 有一日蓝翎对他说,身为男子,话太多会平白惹人生厌,不招女子喜欢,即便将来称霸武林,也会成为仇家诋毁他的诟病。 怀琰左思右想,觉得老妖婆的话说得有道理。 遂,改之。 就成了眼这个样子。 官道旁侧,离马车最近的地方,雪影斜身靠着一棵树,玉扇被他夹在腋,空出两手来鼓掌,应和,“少年有为,厉害,厉害!” 利落的将宝剑收回剑鞘中,怀琰厉色横来,不悦道,“何以你们光看着?难道我是你们无泪宫的绝杀不成?” 此话一出,对面的雾影眼睛就亮了起来,盛情邀请,“洛少侠若有意,我无泪宫随时敞开大门欢迎。” 雪影再道,“依着你的剑术,虽然打不过花影,月影大抵是会被你挤去的。” 此话的余音都还未散完,马车里的月影不服道,“谁说他能把我挤去?不信我们比一比。” “就是!”花影站在好姐妹这一边,同仇敌忾,“我信你!怀琰的剑快是快,但有破绽,我跟你说啊,就是……” “花影给我闭嘴!!!不准说!!!” 听到有人要把他的要害点出来,怀琰急得猛踩车顶。 谁管他啊? 花影在马车里翻了无数个白眼,索性开大嗓门故意嚷得很大声。 为了不让别人听见,怀琰也闹腾得更加厉害。 一时,才刚恢复少许平静的山间复又吵闹不止,不过与先前的打斗相比,多的是欢快轻松的气氛。 路漫漫,从来都没有觉得乏闷过。 就在他们争吵的空隙里,雾影和雪影将挡路的那些尸首抬到一边,清理了道路,扬鞭,继续向着京城方向行进。 明日正午的时候,就能上城中最好的酒楼,来顿好酒好菜了。 怀琰吵得累了,干脆盘腿坐在马车顶棚上,环臂抱剑,夜猫子似的,精神奕奕,再来几波杀手都不成问题。 车内,花影不再与他打嘴皮子架,转而纳闷道,“为何宁玉华派来的杀手不济成这样,路上就没来过能够入得了眼的角色,萧家无人了么?” 脑袋顶上,怀琰张狂道,“那是小爷我厉害,知道不?!” 没人理会他。 蓝翎缩在舒适的角落里,垂着眸子,看似昏昏欲睡,开口却很冷静,“那些哪里会是萧家的人?北狄出了一位在楚国当皇后的公主,只要无错无过,后位就丢不了,对宁玉书来说利大于弊。如此时候,是宁玉华要小紫的命,呵,想不到她对楚萧离动了真心,又是个可怜可恶的女人。” 十一月初八的封后大典还未至,她已着急上火的想要斩草除根。 那些根本就算不上杀手,至多是她砸银子雇的山匪路霸。 蠢材! 真以为天没有慕容紫,楚萧离就会移情于她? 连形势都未弄清楚,想来这女人的中宫命数,怕是当不长! 听蓝翎一说,沉吟中的月影点头道,“起先我还担心萧家派来高手,我们应对起来吃力。” 论单打独斗,对付一个萧晴子容易。 若然人数众多,音攻又是乱人心神的邪门功夫,任何难以预料的危险都有可能发生。 而宁玉华又只是其中一个威胁,想将宫主置于死地的大有人在。 这会儿被蓝翎大而化之的道了关键,总算放些许心来。 蓝翎掀起眼皮,将面色无澜的慕容紫望了一眼,“至于说其他人不动,那是因为后位没得争了,都盼着小紫早些回去,和北狄来的皇后斗个你死我活,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 故而来路上,便只有被逼急了的宁玉华用尽三滥的丢人招数。 难道未来的大楚皇后是想,就算不能要了人的性命,能拖延一阵算一阵? 车顶上,怀琰骂骂咧咧,“宫里的女人真一个赛过一个的恶毒,我的小师姐怎么是你们的对手!” 俨然把慕容紫和那些个乌七八糟的归在了一类。 “此言诧异!”蓝翎为其抱不平,“你小师兄的心里只有小紫一个人,她岂是后宫里那些女人比得的?” “是吗?!”怀琰不服,坏心的大笑了几声,恶意问道,“既是如此,路上的杀手来了那么多,为何不见小师兄派人来保护?别说你们无泪宫会拼死保护宫主,小师兄为人我最了解,他护短得很,真正在意的话,才不管有没有危险,早都亲自来迎接了!” 离京城不过区区百里,没用的杀手不要命的扑来送死,不说他们有多能耐,发生个万一,那是说不准的事。 楚萧离若真的把慕容紫当心肝宝贝,岂有放任不理的道理? “你这话说得还是不对。”蓝翎风平浪静,连丝毫与他争执的意味都没有。 “宁玉华人在宫里,楚萧离的眼皮底,她的行事,你小师兄必然有数,你看这些杀手如此不济,你一个人一只手都能对付,他怎会放在心上?” 逮住了自以为的关键,怀琰像是抓着对方不小心露出来的尾巴,附和,“所以嘛,就是没放在心上!”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耐心的纠正他,蓝翎道,“小紫的安危他拿捏有度,在他确保小紫没事之后,假如有另一个他无法疏忽的关键,那么,他宁可不现身。” “什么关键?” “他封了宁玉华做皇后,自觉没脸见他心目中的皇后。” 怀琰略作思索,把她话中真意揣摩通透,随之讶然,“什么‘心目中的皇后’,小师兄才没你说的那么窝囊!”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在意到这种程度?! 自己变得那么卑微,他的小师兄可是大楚过的皇帝! 蓝翎继续道,“还有,你可晓得何谓‘欲擒故纵’?楚萧离是成熟的男子,天王土,百姓命运,尽在他手中掌控,他运筹帷幄,拿捏轻重的本事比你想的厉害多了。”怀琰不服气,“这话有是个怎么的说法?” “明知道来人伤不了小紫,于她,楚萧离自觉对不住,想见不敢见,不若借宁玉华的手来惹怒小紫,让小紫亲自回去找他算账,哈哈,你说,你的小师兄是不是个很狡猾,很奸诈的人?” 全天都被他算计完了,然后,他算计天的能耐就都用在慕容紫一人身上。 真正的隐患,楚萧离必定会不动声色的清除干净,留些小打小闹,祸害她的心。 蓝翎说得兴起,改口怂恿话中人,道,“依我看,我们也别回皇宫了,调头找个有趣的地方玩个痛快,总会有人按捺不住,亲自来请的。” “那可不行!”怀琰又不同意了,“慕容紫回不回去没紧要,你得赶紧为小师姐将毒解了,除了皇宫,哪儿也不许去!” “你管得了我?”蓝翎不吃他那套,“洛怀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急什么?再说她活着,往后不定会做出什么癫狂的事情来。” 话到此处,外面赶车的雪影搀和进来,装作寻思的说,“我记得这个时节,鹿城有十分热闹的花会,要连办七天七夜,赏花是件雅事,各国的达官显贵都会去。” 鹿城离京城不远,从此地往西走,明日傍晚前准到! 不止蓝翎,连花影和月影都闹腾着改道。 回京城做什么? 皇后又不是她们宫主,沿途听百姓们谈论,夜君还发话要风风光光的大办! 听着都心堵。 赶在嘴架还没扩大前,慕容紫直奔关键,淡淡然道,“你们想去别处就去,我要回京城,看封后大典。” 她心平气和。 马车未停,颠簸的向着京城一寸寸的行进。 怀琰稳稳的坐在车顶上,意味深长的啧了声,感慨,“你这女人虽然讨厌,倒是颇为勇敢。” 明知道是做戏也好,天底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亲眼看着心爱的男子迎娶别人。 只他有一点想不通,道,“去京城的路有那么多条,虽然说来的杀手不顶事,为何不避人耳目?” 如此张扬,多有些酸味在里头呢。 一路杀回去又能怎样?皇后已是宁玉华的囊中之物。 慕容紫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由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做皇后,最多让后位空着,名分这些,我看得不重。” 去安都之前,她就住在东华殿里,有谁敢多说半句? 她看重的是楚萧离这个人,还有她对他的感情,而非他的权利、地位,还有身份。 “现如今成了这般光景,我心里确实不太舒坦,自然,也不能够给她们任何一个给我添堵的好过,难道你不觉得,让宁玉华知道我每天都会离京城近一些,这样的紧迫感,比直接抢了她的后位,更加能让她生不如死吗?” “……”怀琰没接话,默默的发指着。 原来这才是她非要走大路的真正原因! 慕容紫在得了蓝翎与她的欣赏目光后,接着对怀琰道,“你呢,也用不着对我同情可怜,笑到最后的人一定是我,若没有这点能耐,我干脆一辈子呆在丁家村,过缩头乌龟的日子,还来得安稳舒坦些。” “可是后宫里有那么多女人,你能斗到何时?小师兄能护你到何时?总有一天,你会累的。” 纵使怀琰嘴上逞能,心里早都认可了慕容紫和楚萧离的感情。 曾经何时,他自是期望过小师兄和小师姐能修成正果,毕竟他们之间还有着孖兴在。 奈何情爱无法勉强。 小师姐爱的是承志师兄,一开始就嫁错了,不能再继续错去。 比起把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小师姐,比起宫里怀着各种目的才去争夺帝宠的女人,这次慕容紫回京完全是为了小师兄。 她……输不起。 若输,便是她一个人的万劫不复。 “放心吧。”慕容紫的话语声从马车里传来,平稳,笃然,不乏柔韧的语调像是陈香的酒,到了时候,总要拿出来饮。“我知道他在等我。” 所以,她不能叫他失望。 天已定,后宫的争斗只能由她亲自平息。 只要楚萧离不弃她不顾,她就定回报他自己的义无反顾。 “我就喜欢你信心满满的样子!”蓝翎太喜欢慕容紫这丫头,能够在她身上望见自己当年的影子。 却,这女子又比从前那个爱得有勇无谋,盲目无措的自己坚强太多。 想了想,蓝翎痛快道,“纵然宫里人心险恶,不过不打紧,你若看谁不顺,又嫌得麻烦,我帮你将她毒死就好了,不枉我背负一个‘老妖婆’的骂名。” 慕容紫被逗得哈哈大笑,客气婉拒,“翎姐,你应该对我多些信心。” 蓝翎微顿,接着也笑了,“说得不错,我是真的很期待,你如何把后宫搅得天翻地覆,做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奸妃。” 她二人相谈甚欢,车顶的怀琰听着,无意中与赶车的雪影对上一眼。 雪影好意道,“我想,你的担心用在后宫其他女人身上会合适一些。” 怀琰无奈的扯了嘴角,尴尬的笑了。 京城啊,封后大典啊…… 原本他还为慕容紫揪心了一把来着,现忽然之间,他也期待起来了。 我知道他在等我(第一更) 正文 失去她,他便什么都没有(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失去她,他便什么都没有(第二更) 宁越曦逼近一步,慕容紫就退两步。 她不过是出来找白白,着实没想给自己惹麻烦,更没料到的是,眼前这个人会带着满身莫名的怒火,好似要烧死她才能泄愤似的。 横竖晓得自己摊上大麻烦,被问及的又是最最叫她心虚的事儿。 此处偏僻,无人会来搭救,不能跑,跑了便等于认了宁越曦的质疑铍。 那么……同他解释? 看看手里的白白,又为难的看看他,慕容紫不敢轻举妄动。 如何解释他都不会相信。 怎么办? “哑巴了?”宁越曦冷冷的笑,狞色不减,可怖极了的形容。 这一趟他是想抄近路找慕容徵,遇到慕容紫,到底没忍住火气,冲她吼了两句,孰料轻易将她胆子吓破了。 关于那天的事情,疑点重重。 私他跟父皇说过,可是父皇却因为前些时候欲要擅自为慕容紫赐婚的事,怕深究去,姑母会不快,于是就此作罢。 宁越曦纳闷了,父皇乃北狄国君,哪怕姑母是他的亲妹妹,有这必要处处顾虑么?! 今日赶巧给他遇上慕容紫一个人,三言两语已露出马脚,他岂有不追问去的道理? 他个头高,步子大,冷不防往前靠近,沉着脸色,阴冷猜测,“不说话便是心虚,只有做了窥心事的人才会如此,那刺客,是从楚国来的,对不对?说!” 竟然被他猜得分毫不差。 慕容紫陡然一僵,睁大的瞳孔里盈满惊慌,嘴硬,“四表哥,你怎能……怎能诬陷我?!我哪里可能藏什么刺客,你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搜吖!” 宁越曦哼笑,“我若能搜,就不是现在了,恐怕刺客早被你兄长偷送出宫去!” “话不能乱说!” 她拼了命的遮掩,“宫里这样大,我虽一个人住,却也是很害怕的,我的母亲也是你的姑母,你张口闭口都是‘你们楚国’,你又凭何断言刺客是楚国来的呢?你……有什么证据?” 话到此,忽然她也不觉得多慌乱了。 因为宁越曦没证据啊。 他没有证据,又恰好在这里遇到她,不过是借此机会诈她一诈。 只要她咬死不承认,他奈何不得。 罢了,慕容紫定心,对其肃色道,“假如四表哥没有证据的话,我还有事,要先行一步,若你再纠缠不休,我就告到舅父和舅母那里,说你污蔑我!” 宁越曦一怔! 臭丫头,连她都欺到自己头上。 慕容紫才不管他心情,满脑子想的都是待会儿就要随三哥哥出宫,晚上与影子出去玩儿的事,别人不高兴,同她不得关系。 这厢放了大心的转身便走,回去了。 却不知,宁越曦被她惹得急火烧心,探手便将她肩头死死扣住! “站住!我的话还没问完。” 慕容紫亦不是任人捏扁搓圆的主儿,她本就有些倔强的小脾气,这肩膀头吃痛,拧了眉,回头就吼,“都说了不知道,你还想怎样!” 冷不防,白白被她吼声惊到,挣出她的怀,一跃而起,往着宁越曦的脸上扑去! 一声惨叫,接着是宁越曦捂着半张脸破口大骂,“小畜生,胆敢伤我!” 慕容紫见他俊俏的脸被挠花了,模样说不出的滑稽,想笑又不敢笑,毕竟在他脸上作恶的是白白。 她只好转对他关怀的询问,“四表哥,你……没事吧?” 说着就想上前拿开他的手,细探他的伤势。 这皇子倘若花了面,毁了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北狄和大楚的关系? 却在她靠近时,宁越曦暴躁的呵斥了一句‘滚开’,信手一拂—— 他力气大,正是在火气上头的时候,慕容紫又太掉以轻心,被他用力往旁侧猛推,整个人霎时失衡,一头栽进水里。 水花四溅,夹带着谁惊声的尖叫。 宁越曦不以为然。 这小水池根本不深,淹不死人,相反他先向那只跃至假山上的猫恶狠狠的瞪去一眼,驻足,还等着慕容紫爬上来,将她奚落一番再走。 可是当他再转首向那片水泊看去,人是一惊! 慕容紫不但没有爬起,反而背朝上,整颗脑袋都沉在里头。 不禁如此,还有淡淡的血迹在水中飘散开。 宁越曦忙跳去救人,凭着反映把她捞起来,才是发现她头颅右侧被沉在水里的石头撞破,这会儿人早就没得反映,像是昏迷过去了。 可是伤口并不深,只留了少许的血,看起来没有多大紧要。 他以为。 “慕容紫?慕容紫??”他将她摇了摇,又拍拍她的脸。 小丫头怎可能那么脆弱,前一刻还在强词夺理的同他斗嘴,然后就……成了这般? 他私心里始终以为,她定是装死在吓唬他。 直到,他探手去试她的鼻息…… 蓦地!!! 宁越曦不知是被毫无气息的慕容紫吓到,还是被他惊恐不安的内心吓到,两手撑地往后倒退了许多。 没有他的支撑,慕容紫直接倒在地砖上,后脑还闷闷的磕了一声,把他的魂都要吓散! 就这么死了…… 就这么死了? 望着瘫在眼前再没有一丝一毫动静的人,还有因为他倒退数米,身上**的衣裳托出的水痕。 天光如此刺眼,四周林间如此的静谧…… 偶不时哪里清脆的鸟叫都能叫他胆战心惊! 他杀了人,可是,他不是故意的! 不知死默了多久,或许只有半瞬,或许……有一个时辰? 谁知道呢,宁越曦被一缕穿过树荫的阳光刺了眼,回了神。 恢复几许清明。 慢慢的,他试着向慕容紫靠近了去,再度把手指置于她的鼻息前。 这次,他切实的感受到她的呼吸,是有气的,虽然微弱,但她没死!才将是他太慌乱,所以才吓到了自己。 松口气的同时,宁越曦又想到了更严峻的问题。 有一刹,他想去找御医来救治她,可这人的的确确因他而掉进水泊里,即便此时气息犹存,可是万一,当他离开后,她真的死去了呢? 慕容紫是姑母的女儿,单见父皇顾虑着姑母的模样,他都知道自己得罪不起! 更之余,此女的父亲乃是楚国的太子太傅! 不说她死了,哪怕是将她救了回来,他都难辞其咎。 不行! 他的无心之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否则不但皇位会与他失之交臂,若楚国那边问罪,父皇会不会力保他都无法确定! 仓皇的移眸向四细细的环望,没有人,除了他和小命只剩一半的慕容紫,再没有其他人…… 从地上爬起来,宁越曦浑身都在发抖,往来路上走了几步,他在回首看看,希望慕容紫死了,又希望她能够自己睁开眼睛。 便是在如是复杂的心境,渐行渐远。 原地上,只留有那人儿瘫倒在地,宛若静止…… …… 没得多久,知道她去小花园找猫的宫人们寻了去,无意外的发现她倒在那处,身上的衣裳还湿着,人早已失去直觉意识。 气若游丝,命在旦夕。 那只大白猫就伏在她的身上,占据,喵呜的叫得阴森。 宫里因此变天。 …… 是夜。 大公主的寝殿已经有许久不曾像今日这样有人气。 讽刺得很。 因为慕容紫坠了湖,磕破了脑袋,整个太医院都搬了来,皇帝皇后都在外殿守着,脸色沉得难看。 那陶妃先前也来探望过,刚开口道了句‘可怜的孩子啊’,就被皇帝呵斥了回去。 没有闲情逸致看谁假惺惺的演戏了。 太医回禀说,这人虽坠水,但救起得及时,没有呛水之相,只严重的是被磕破的头,看似伤口不深,却有淤血汇聚在颅内,施针散淤,不知……有没有救。 何曾想过就严重成这样? 至于说当时发生了什么时,为何她坠了水,被发现的时候已躺在岸边,禁卫军查探半响都没发现蛛丝马迹。 料想哪个经过见她掉去,将她救起后,发现她成了那个样子,怕被牵连,干脆一跑了之。 还有可能,许是她和谁起了争执…… 总之是疑点重重。 此刻救人要紧,哪个都没有心思做多深究。 待到御医为慕容紫施完了针,已到后半夜。 结果不尽人意。 御医不敢隐瞒,直言道,就算醒得过来,怕是命也难得保住。 施针只能续命,不过是为了让她在死前与亲人相聚一回,了个心愿。 慕容徵到底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 向北皇舅父兴师问罪?怕是不太够本钱,况且问他也没用,想来没有人敢轻易伤了自己的妹妹。 若为无心之过,要查,何其困难。 人都已经成了这样,查出真相还能如何?四娘能活来? 四娘,他的妹妹……会死? …… 殿中一派安寂,偌大的香炉里,闷人的香早就焚罢了。 灯火通明,亮得让人有种置身此地,无处躲藏的无力感。 楚萧离和商霭是丑时中到的,这夜北皇与慕容家开了先例,不仅派人快马加鞭去请大公主和国师回宫,还允了慕容徵,许他的车马在禁宫里来去自如。 商霭为慕容紫诊断,结果与御医如出一辙。 伤了脑袋,就算施针也散不尽淤血,叫他这西域鬼医的首徒……黔驴技穷。 人总是太脆弱,总是,一个不留神,说没就没了,让她身边的人丝毫准备都没有。 因为没有准备,楚萧离到此刻还不太能接受这事实。 他们告诉他,小丫头活不长了,运气好能拖个三日五日,或者天还未明,人还没有如御医和商霭所言醒过一次,就……在睡梦里消逝。 楚萧离不相信。 坐在床前,望住她小小的脸容,他怔怔然,不知所措起来。 本以为不会再有期望,本以为重新拥有,孰料都不曾开始,就要……结束了? 平躺在床上的小人儿脸容平静安宁,嘴角甚至细微上翘的弧度。 他不知可否是自己生出了幻觉,总觉着,她会忽然睁开眼睛,冲他吐舌头做鬼脸,得意洋洋的告诉他,上当受骗了吧,被耍了吧? 他心甘情愿。 只要一想起她活不长了,楚萧离便会被前所未有的恐慌所淹没。 那种锥痛犹如无数细如牛毛的针,一起往他周身刺,不断的反复,一,再接着一,以此提醒他——将要失去。 情急之,他握住了她的手,用着连自己都听不清,更无法深究的语气,说,“不要丢我。” 不要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其实除了她,他什么都没有。 “疼……”慕容紫是被疼醒的。 撑起一半眼皮,先是望见埋首在床前的影子。 他似乎没有察觉她醒来,也没有听到她不过是气息的说话,只她感受到了那样的悲伤,她仿佛意识到,自己要死了。 于是她努力变出个不知美还是丑的笑,被他握住的手轻轻动了动,他抬头,相视,她报以遗憾的眼神。 说不出话来了,这副鬼样子,不能和他去逛夜市。 可惜得很。 楚萧离读懂她表情里的意思,与她一笑,道,“没关系。” 没关系,只要她能够活来,往后有的是机会。 慕容紫又撇了撇嘴,移眸向外看去。 这楚萧离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了,模糊猜测她想见其他人,忙扬声把慕容徵喊进来。 几许步声,商霭为她把脉,收回身姿时,轻微的摇头。 不过是弥留之际。 见到她的三哥哥,慕容紫灰暗的眼色里似有闪烁,可是很快,她又开始找寻,略显焦急和害怕。 慕容徵看了出来,抓住她的手安抚道,“母亲在路上,天明时就能回,你且……撑一会儿,可好?” 将她的手交给楚萧离,他又说,“你看,还有影子陪你。” 慕容紫勉强露出一丝‘将就’了的神情,话是说不出来了,顽皮的本性却不改。 按着她的话说,只是她死,又不是他们死,难过难过就好了。 是不是这样? “你不会死的。”静默中,楚萧离忽然道。 随后,他从怀里取出只菱形的盒子,递给商霭,问,“这可是你师傅的长生丹?” 商霭只知他来北狄取这样东西,却没想到他真的取得了,瞒得这样深,得来更是不易,眼,竟然要用在慕容紫身上? 错愕的接过盒子,打开,放在中心的金色丹药,不过比米粒大了少许,一股浓郁的香味四散开,你却无法将这味道真正形容出来。 这正是长生丹! 玄徵帝还等着这东西救命。 长生丹归还到楚萧离手里,商霭诡笑,“殿确定要用它来救慕容紫?” 失去她,他便什么都没有(第二更) 言情海 正文 一家子的奸臣(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一家子的奸臣(第二更) 十一月初七日。 立后是件大事,武德皇帝要迎娶的竟然还是北狄的公主,而与公主一母同胞的哥哥,不久前刚刚登基,做了北皇。 自封后大典的日子定来,满朝的文武官员每日都沉浸在一种复杂的情绪了钤。 一方面,谁也不敢对楚萧离有所忤逆,毕竟连太傅大人和关国丈都不再朝上公然与他对着干洽。 况且天乃楚姓,他们身为臣子,忠君爱国是为本分。 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忧心忡忡。 皇上决定立德妃为后,原因很简单。 事关两国交好,这年头没人再愿意盼着打仗。 哪怕洛怀歆先有了皇嗣,哪怕关红翎是百官心目中适合母仪天的女子,哪怕慕容紫得尽了帝宠。 一旦将后宫皇族的家事扩大成为国与国之间的事,她们,统统都只能靠边站。 这些天的早朝上商议的都是喜事,其乐融融的氛围。 表象上是如此,私底谁都揣着心结——他们都认为,楚萧离看起来不像那么好说话的人,他们总觉得,楚国在这位国君的治理,早晚有一日还是要与北狄开战的。 反之,北狄亦然。 只是他们谁都不会说出来。 相较,大楚国的百姓们一反怀疑的常态,对皇上立北狄公主为后一事,前所未有的支持。 原因无他。 武德皇帝登基三年平内乱,后而安天。 如今的大楚需要一位如此有魄力的国君来统治他们,指引他们方向! 加之……楚萧离打的还是为国为民的幌子,大赦天,减税三年,连最心爱的女人都只能摆在一边,管顾不住,牺牲的是他自己一生的幸福,如何叫百姓不爱? 正午时候,慕容紫一行刚进了城,单单还坐在马车里,就已经听见不少往来的人兴致勃勃的谈论着。 没人数落他的不是。 都在夸赞着:生在武德年间是大福啊! 甚至还有在街上玩耍的孩童,唱着给武德皇帝歌功颂德的童谣,这势头造得真是不错。 俨然已有了英主明君的做派,像是要流芳百世的。 花影和月影两两相望,露出忧心表情时,慕容紫放车帘,淡然一笑,颇为神秘。 终归,还是回来了。 …… 进城没多久,就遇上特地前来迎接的宋文生。 宋文生独自一人,骑着马,就着车窗边往里请了好,询问,“小姐回相府还是太傅府?” 话罢,就先听车中有个陌生的声音乐道,“能不能先去太傅府看看,然后再去相府住?我知道小紫与那位太傅大人的关系不太好。” 距着上次来楚国的皇城已有十二年,蓝翎对着什么都要解个新鲜劲儿。 这回与慕容紫同行,小丫头家大势大,说来,她还没有逛过官老爷的府邸。 好奇得很。 慕容紫闻她所言,尴尬的笑了笑,父兄都做得这样大,这不先被鬼医调侃了一回? 外面,听宋文生肃然道,“早朝后相爷便随太傅大人回了太傅府,这会儿正在陪夫人一起用午膳。” 慕容紫黛眉微蹙,“既然他们都在家中,何以你还这样问我?” 宋文生默了默,语塞。 总不能说是因为太傅大人怕女儿不愿意见自己,所以绕了个大圈,让他这相爷的贴身侍从来探口风…… 车内,慕容紫好似有了些许意识,便道,“也罢,回太傅府,此行离家许久,我有些想念母亲了。” 宋文生会意,对赶车的雪影道了句‘随我走’,调转马头,直奔太傅府。 …… 在慕容紫回京城的这段时日里,只在路上与慕容徵有过两次传书,内容多是相互报个安好。 兄妹两有默契,一个在来的路上,一个耐性子等在家中。 十一月初八在明日,不会长脚跑了。 之余父亲那边,慕容紫没有顾虑太多,料想三哥懂自己的心思,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总不能让她无法施展就是。 她是那么想的,一门心思都扑在明日紧要事情上,对别的都一概忽略了去。 于是回到太傅府,让宋文生把鬼医等人安顿好,管家领着她到偏厅去,人是刚转到门前,就先被着自家人的场面弄得措手不及。 偏厅里才将饭罢,人们已然收拾干净,正在奉茶的空档。 打眼瞧了去,慕容渊坐在正中的主位上,左侧是慕容徵和慕容翊兄弟俩,右侧当先坐的人是楚云晞。 她乃楚国公主,按身份当坐正位,受全家人恭敬对待。 不过她从不计较这些,这会儿子,是与身旁慕容翊的发妻王氏相谈甚欢。 各人看起来都不错,尤其父亲与两个哥哥换了常服,没了平日在朝中针锋相对的棱角,仿佛亲近多了。 独独不见母亲。 只父亲的心情好像很好,在与两个哥哥说话的时候,那张不苟言笑的肃然脸容不时会流露出某种从前不曾有过的柔和之色。 也不知她的错觉,还是真的如此。 印象中,父亲极少对他们兄妹几人这样自然的笑过。 北方的天早就显露出初冬的凉意,天光也不大好。 人们正自顾埋头进进出出,故而没谁主意到慕容紫正站在朱门边上,不可思议的瞧着他们。 品茶,闲话,父慈子孝的富贵人家。 慕容紫看得一愣愣的。 许久没见家中能坐得这样整齐,还能这样的和乐融融。 二哥的一双孩儿在厅中玩耍跑闹,一个追,一个赶,冷不防就前后扑到她怀里,她被撞得身子晃了晃,低头看去,迎上两双纯澈无邪的眼睛。 慕容紫与慕容翊自小不对付,即便二哥娶妻生子,在她的心里眼中,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感触。 仅限于晓得,比着近邻还生疏些。 望着眼前的两个小家伙,儿女成双,当真凑了个‘好’字,应该有……四、五岁了? “你是谁呀,站在门口挡路,我被你撞得好疼。” 略小些的女娃奶声奶气的对慕容紫道,小鼻子小眼,说话的时候带着管家小姐的细腔调,虽有怨恼,但又不失家教。 慕容紫弯了眼眸冲她笑,“我是你小姑姑,你不记得了?你叫,嗯……瑜儿吧?” 刚问罢,男娃就警惕的挤开了姐姐,挡在前面抢道,“我才是慕容瑜,家姐慕容玥,你说你是我们小姑姑,证据呢?连我们的名字都叫错。” 叫错了名字? 慕容紫暗窘,忙改口,“是我不好,你们原谅我一次,回我保准不会再叫错了。” 慕容瑜不信她,拉着姐姐的手跑回祖父那处,寻了最大的靠山避风雨。 厅中的一众总算望见她这姗姗来迟的人,偏是个那么有趣的情景,大伙都不出声,想看看她怎么办。 慕容徵喝茶,煽风点火,“啧啧,连人家的名字都叫错,还敢自称是小姑姑。” 慕容紫侧目对他望去,假意较真,反问,“难道不是?” 楚云晞帮自家夫君与她笑趣,“我还以为自己是家中与他两个最不熟络的,原来有人比我更甚。” 慕容翊也搀和进来,对孩儿们道,“这一身风尘仆仆的人确实是你们小姑姑,不认得不紧要,你们小姑姑心胸宽广,打小不愿做笼中鸟,这不,才是游历了我楚国大半山水,舍得回来了。” 听是对儿女们说教,实则,还不是拿小妹开涮。 慕容紫难敌四口,将子环视了一圈,道,“母亲不在,你们就尽管欺负我吧。” “怪不得四娘,小孩子本就不记事。”王氏边说边站起来,迎了慕容紫进到厅中,“你是何时到的,怎不先派人回来传话?可用过了午饭?待会儿我要与公主一起随母亲去进香,你这是是……” 王氏话说到一半,自觉于理不合,又改口道,“瞧我,只顾着问你话,母亲饭罢后回换衫,待会儿就来了的,你快先去给父亲请个安吧,母亲不在,夫君同三弟欺负你,不还有父亲给你做主出头么?” 说着就将慕容紫轻轻往前推了去。 王氏乃书香门第出身,贤良淑德的典范,嫁了慕容翊后,一心相夫教子。 这些年慕容紫先与母亲常住苏城,后而入京,王氏和这位至亲的小姑只有见过几面。 她自知慕容翊同小妹的关系有亲有疏,近来无论朝中还是家中,变化颇大,难为她还想着为慕容紫解僵局。 对此,慕容紫心里是有些感激的。 步步行近,来到厅堂正中,端正的给慕容渊行了跪礼,请安。 继而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向来严肃的父亲身边,一左一右的缠着两个可爱的小东西,轻易软化了太傅大人的形象。 慕容玥还踮着脚伸出嫩白的小手去抓祖父的白胡子,慕容渊想在女儿面前稳住父亲的架子,又不舍得像训斥儿子们那样凶宝贝孙女儿,隐忍不发的别扭表情,实在好笑。 哪里还有朝中横霸四面八方的威严在? 慕容紫看得忍不住扑哧了声,没绷住。 经过那么多日子,慕容渊早就收拾了心绪,同两个儿子将朝中局势理了清楚,对女儿,早没了当初那些 父女亲情在,哪儿能做一辈子的仇人。 见女儿嬉皮笑脸的跪在跟前,他颇有些无奈,“起吧,天凉了,莫要沾了地气,伤了身子。” 去年在宫里的时候,四娘跌进锦湖的事还历历在目。 若不得那件事发生,恐怕他都当上外祖了。 这会儿平白想起这些事来,慕容渊愧疚万分,何以那时会如此狠心? “不成!”慕容紫转首将两个哥哥看了看,“父亲还没给女儿做主呢,哥哥们欺负我。” 回神,见得女儿正色告状,慕容渊闷声笑笑,拿起茶来喝了一口,话中有话,“他们欺负你,自有比为父说得上话的为你做主,你还担心他们不晓得怕?” 欺负万岁爷的小辣椒,头顶的乌纱帽还想不想要了。 慕容紫大窘,直想起身扭头逃跑作罢! 慕容徵拍了椅子扶手,畅快笑起来,附和,“父亲说得对极!” 他起身亲自把小妹扶起,再正儿八经的对着缩在父亲身旁的两个小侄说道,“你们不是想进宫去玩儿么?没得几日,小姑姑就要进宫当娘娘了,还不快将她巴结好?” 慕容紫顺势调侃他,望住他扶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笑道,“故而三哥这便也是在巴结我?” “要的要的。”慕容徵很虔诚,“本相往后必为娘娘孝犬马之劳。” “别!三哥,你说得我心颤,我还是先去给母亲请安吧。” 一家的奸臣! 说话得拐好几个弯,她哪里绕得过他们? “去吧。”慕容翊神秘道,“母亲那处给你制备了好东西,保准称你心意。” 只见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都在绽放精光,外面被百姓热议的立后大典,仿佛与他慕容家无关。 慕容紫又不禁打了个寒颤,莫测的将父兄的脸容都仔细看看,末了扔一句‘还好大哥人在边城’,落跑得干脆。 慕容薄是尚武的武将,金戈铁马,保家卫国,文官这一套,他做不来! 待小妹跑走了,慕容徵对慕容翊道,“忽然听四娘提起大哥,想来是有些月份不见了。” 慕容翊与他打官腔,“相爷想见个人还不容易?” “那倒是。”低首沉吟少许,慕容徵碎碎念道,“二哥同我始终是文官,家世再大,大不过别个有北狄千军万马做后盾,如何说,我们大哥手里也是有兵马的人,请回来撑个场面……父亲的意思呢?” 征询的眼色移向高堂,慕容渊的神色早随着儿子的说话凝肃几分。 “此事你们兄弟间商量着办,莫要委屈了四娘便是。” 封后大典举国欢庆,必然风光无限。只可惜,这个风头,他慕容家抢定了! …… 去过偏厅见了父兄和嫂嫂,慕容紫只得一个感慨想法:满家奸佞,她不做奸妃,怕还是不识抬举。 宁氏那边,听到女儿在这时回了,秉承一贯不慢不紧的性子,命关家拿了库房的钥匙,抬了一只箱子来。 慕容紫进的时候,她刚把箱子打开,将里面安放的那只狭长小巧的盒子取出。 “哥哥们说母亲给我制备了好东西,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进门,只将宁氏手里的盒子看了一眼,慕容紫就笑问道。 那盒子她比哪个都识得,初初时不屑要,恨都恨死了。 一道圣旨就想把她此生都困住?他想得美呢! 如今见它重现人间,仿佛还有些想念不说。 真是自打嘴巴。 宁氏抬首将女儿望了望,母亲对孩子的溺爱都淡化在眼角眉梢间,像是从没有分别过。 往些天的担心,紧张,统是在听到她平安无事的那一刻,都归于了平静。 她温和的笑笑,示意她去里,“在那里面,自己去看吧。” 慕容紫挑开珠帘移身进去,便是一眼,惊*艳的,不止是她的心。 一家子的奸臣(第二更) 正文 从此世间,再无慕容紫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从此世间,再无慕容紫 “不是我要用这颗药来救她,是能不能救得回来?” 楚萧离话语低沉,言简意骇,已然没有多余的耐心再与人多费唇舌。 他的伤还未痊愈,脸色阴兀得有些可怕。 他才不管到底是她自己不小心弄伤了自己,还是被人陷害,仿佛随时,只要慕容紫有个三长两短,血洗这座让她命绝的深宫,将成为他此生唯一的想做的事铍。 商霭简洁道,“这是师傅自西域带来的两粒长生丹的其中一粒,不假,但此丹药顾名思义,为在与人滋养,延年益寿,自然也有保命的功效,但……” “够了。” 听到这里,楚萧离淡声制止,只要有保命的功效就值得一试。 幽深而复杂的眼眸全神贯注的只望着小丫头一人,对她开口时,不论语气还是脸色都温柔了不少,“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慕容紫也一直盯着他看,虚弱,又有许多的不解。 身子是她自个儿的,好还是坏,她难道不比任何人清楚么? 却是不知为何,因为影子这样对她说,让她安心了许多,他说她没事,她就真的相信,自己还能活蹦乱跳,继续做个让人头疼的小坏蛋。 对楚萧离的所为,商霭惊奇又讶异。 他居然真的拿到了长生丹! 也是,凭他的能耐,莫说北狄皇宫的机关有多精妙,哪怕天第一,只要楚萧离想,就没有成不了的事! 可是在他受伤于此,险些丢掉性命的时候,他并没有服这颗丹药保命,而是听之任之。 若非阴错阳差得了慕容家兄妹二人的相助,商霭根本不可能进宫来为他医治。 他这条命岂不已经没了? 商霭很清楚,此行之前,在西漠发生了怎样的事,那些事对楚萧离而言是多大的打击。 眼,竟是因为一个慕容紫,让他重新燃起对生渴望。 “你们先出去。” 得他平淡无奇的吩咐,商霭与慕容徵相视了一眼,默然退到外殿去。 …… 夜色浓郁得轻易能叫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宽绰的寝殿内一片寂然,似乎,天地间就只剩了两个人,和不久前那朝夕的时光一样。 若能回到那时,该有多美呢。 这些天楚萧离在宫外慕容徵的别苑养伤,身为楚国本事最大的九殿,自然处处都被好生供养着,吃、住、穿……无一不精细。 好比他这天穿的锦袍,高贵的蓝宝石的颜色,柔软光滑的缎面,精美又栩栩如生的刺绣纹案,一切都为了衬托他而存在。 他来得急,墨发完全散着,却丝毫没有凌乱狼狈的模样。 丝丝缕缕勾勒出他俊美的面庞,一记不经意的眼色,一个自若的举动,尊贵得难以言喻。 在慕容紫睁开眼睛的那刹,甚至她以为影子只是错觉。 此刻稍微清醒些了,她心里叫着奇:为何会生得这样好看呢? 没有力气说出来。 楚萧离看懂她眼底辗转的光华,遂,冲她莞尔,在床边坐。 打开长生丹的盒子,用着复杂的眼色注视着里面的丹药,他对她说道,“你看,这个东西叫做‘长生丹’,吃了能够长生不老,还能治好你的伤,我对你可好?” 慕容紫又不是没有听见时才商霭说的话,他居然就一转眼拿着药明目张胆的诓她。 忍不住无力的白眼。 长生丹。 原来影子入宫就是为了这个,受了那么多的伤,吃了那么多的苦,历经千难险阻,现在他要把这颗药……给自己? 想到此,她的眸色又软了来,抿了抿唇,不吃。 他千辛万苦来拿这样东西,连命都差点丢了,一定还有对与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在等着。 她不能吃。 即便慕容紫虚弱得连个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楚萧离还是能够从她脸上细微的变化里,读懂她的心思。 “你听话。”他耐心的哄,与从前那个骄傲的九皇子简直判若两人,“既是我拿到的东西,那就是我的,我要给谁,是我的事,难道你真的想死?还是说,你忍心一死了之,让你母亲伤心难过么?” 不得不说,他后而那句话击中了小丫头的要害。 唉,她都在临死边缘,还要被他吓唬,真是…… 为难的看向影子,他似乎正等着她对自己看来,四目相接,药已被他拿在手中。 他循循善诱,继续道,“你想知道我是谁么?为何你三哥会对我毕恭毕敬?想不想知道,我此行来取药到底是为了救谁?还有……” 把药送到她的嘴边。 “你觉得,我喜不喜欢你?” 太狡猾了。 只有把这颗珍贵的长生丹吃去,活来,她才能知道答案。 否则,连死都带着无数的遗憾。 不痛快! 她又不是笨蛋,如果影子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还要救她呢? 答案就在心里,只是没有听他亲口说出来,她会不甘心罢了。 可是,为什么呢? 慕容紫不明白,他们相处不过数日,‘喜欢’是一件多么美好,又多么需要慎重的事情。 喜欢,对于她而言便是一生一世的承诺,他喜欢她,那么她活了来,他是否能给与她想要的那些? 谁都害怕爱错。 她迟迟不张嘴,眼神逐渐有涣散之事,楚萧离有些急了,又不敢粗暴的对她,只好再道,“开口,吃去,我要你活着,听话!” 蹙着眉头,他声音高了几分,鲜少气急败坏。 心底深处越发的害怕,对着不能说话,连呼吸都微弱得快要感受不到的人,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慕容紫就像是他天生的克星,不吭气都能把他唬得老实。 压抑的沉默中,楚萧离从命令变成了祈求,“……求你。” 她强打精神,滑头的转了转眼珠子。 他看明白了,退步道,“吃了药,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她微微的扬眉,这便算应了。 楚萧离真是……服气她得很! “你可晓得,打从我出生到今日,你是第一个威胁我,还能让我受用的人。” 她听着,颇为洋洋自得。 启唇,把他送到嘴边的药吞去,那药太小了,连喝水送服都用不着,也没什么味道,或许是她脑袋上的伤太重,撞得糊涂了。 只听着影子的说话,她心情就很好,很愉快。 忽然就没来由的想起娘亲曾经说过的话:别瞧你爹为人严肃不苟言笑,在外头,那是轻哼一声都能吓死一片儿的人,可我宁珮烟不怕!叫他来给我摆个脸色试试?不然你以为,你娘我能这么巴心巴意的跟着他,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做,大老远从北狄嫁到楚地来? 世间总有一物降一物,找到那个你降得住的男人,他会把你宠到天上。 看着影子那无可奈何的模样,明明是十分俊俏的一张脸,愣是在她几次三番的沉默中,被逼得委屈非常。 可又因为她乖乖的吃了药,显然,他松了一口气。 “高兴了?”楚萧离冷飕飕的哼了声,强压住想狠狠把她的脸捏上一把,让她痛上一痛的念头。 慕容紫张开小嘴,勉勉强强的轻声,断续道,“快说……你、是谁?” 他瞪眼。 好啊,原来是能够说话的! 她又催促道,“我想、睡……你、快说……” 被她三言两语吓得又惊又喜,楚萧离的心起起落落。 服长生丹,是会让人发困。 这是他在西漠的时候,父皇派来的密使告诉他的其中一个细节之一。 那密使带来的消息不止可这一件。 他取得长生丹,带回京城,父皇改立他为太子,用药续命后,会沉睡些许时日,在那期间,再与他监国之权,天等同于尽在他之手。 故而来取药,对沉睡之效,楚萧离是记住了的。 看小丫头昏昏欲睡,再次证明此药不假,他更加安心。 “困了就睡吧,我会一直陪你。”伸手将她的碎发捋到耳后,他笑容如明珠,若星辰,“虽然不能在你身边,但是我会一直想着你。” 他这些哄人的话,不是慕容紫想听的。 源源不断的困意袭来,异常汹涌,趋势她眼皮沉重,如何努力都强撑不了精神。 她觉得自己变得很轻,很轻松,脑袋也不痛了,甚至,有一种要到天上做神仙的错觉。 天上有神仙吗? 真是要去了以后才知道。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她凝望着影子的脸容,最后只剩一道看不清的轮廓,忽然让她感到恐慌,用手将他抓住。 忽然想起来,天上又没有影子,她去做什么? “你……是谁?” “我叫楚萧离,是楚国的九皇子。” “我住在西漠,那儿原先不太好,不过,现在很美,等你醒过来,我带你去。” “我可从不受命于你慕容家,往后你要听我的。” “还有,你爹那个老顽固,定想将你嫁给楚云阳,不过他的希望要落空了,这次回了楚地,我便要去夺皇位,等天都变成我的,便也都是你的。” 他一句接着一句,她听着,便也只听到这里。 原来是皇子啊…… 难怪,狡猾得像狐狸的祖宗,又生得这样好看,爱美,喜欢打扮,做贼都讲究得很。 难怪…… 他是楚国的皇子,此生喜欢上他,也就不觉得有亏了。 只是奈何,连商霭都不知道,长生丹是能续命,续的,也只有命而已。 她本不该醒来,再醒来的那一个,亦非今人。 …… 外殿,慕容徵与商霭都没有坐来喝茶的闲心。 两个人端端立在一处,眼观鼻,鼻观心,纵使对对方疑惑颇多,更想借机试探,可,又默契的都不言,心里想的,怀疑的,全都揣得滴水不漏。 直到楚萧离行出来。 一起凑上去,齐声问,“如何了?” 楚萧离答,“药效起了作用,睡了过去。” “怎会是这个药效?”慕容徵不明白这些,脸上忧虑未除,追问,“那是要睡多久?何时能醒来?还有她的伤……” “你且莫慌。”商霭解释道,“这长生丹是我师傅自神族中西域带来的圣药,无病之人服可滋养身心,延年益寿,令妹受了重伤,用此药,只能缓解伤痛,令其沉睡一段时日,在这段时日里,只要她伤势复原,不久后应该能醒过来。” 他口中所说的西域神族,不过是几千年里久居在石城里的古老民族。 那些人自诩神族,实则并无长生不老的本领。 慕容徵了然于心,又暗自忌惮他西域鬼医首徒的身份,纵使不相信,也没有再表现出来。 稍作一顿,他换了个表情,转而对楚萧离拱手一拘,深深的弯腰,道,“谢九殿不惜代价救舍妹。” 楚萧离垂眸轻睨他,嘴角扯出神秘意味的笑容,“你说的‘代价’,可是父皇的性命?” 既然药给慕容紫食,就没万岁爷的份了。 慕容徵假装马首是瞻,抬首看他脸色,“难道……不是么?” 举步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话语翩然,“可是,父皇若不驾崩,我又如何去夺这天?” 语毕,被握住的肩膀蓦地一震! 楚萧离早就看穿了慕容徵的野心,他想君临天,必要先得此人臣服。 “慕容徵,你说,眼前我最大的阻碍是什么?” 还需要问吗?自然是太子楚云阳! 而慕容徵,也唯有他,恰好能解除这忧患。 “殿尽请放心。”颔首,他同样焕发出志在必得的神采,不止周身颤栗得停不来,连话语里都在颤抖,“女人不可能成为我大楚之皇!” “女人?” 楚云阳是女人?!!! 楚萧离先是错愕,接着向身旁的商霭寻望去,得到他确定的颜色,人是不可思议的笑了。 疆土河山,还有心爱的人,仿佛在一夜之间拥有了全部。 他笑着,重获新生的痛快! 活着多妙啊,而拥有,更是件无比美好的事情。 殊不知就在他的身后,那座安置慕容紫的内殿里,他真正心爱的人,正在魂魄散,正在点滴流逝…… 再也回不来了。 天,还有她,其实他从来都没有选择。 从此世间,再无慕容紫。 …… 一场梦,当她醒来时,这个世间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睁开的眼眸中所有的东西都是模糊的,唯有那些真实发生过的记忆,将她深深的占据,淹没。 她是艾晴?她是慕容紫? 她是看客?还是过客?抑或者,替代品? 楚萧离爱的是谁呢? 窒闷的胸口,哽咽的咽喉,喜悦,悲伤,尝尽了那短暂一生的哀乐。 木子里弥漫着阴潮的泥土味道,置于视线中的灯盏慢慢汇聚成一点,她抬手拭去盈在眼眶里的热泪,看清了靠墙而坐的蓝翎。 “醒了?累了吧?” 蓝翎淡淡的说着,面无表情的将竹筒放到她的面前,“这是我今晨采的露水,里面泡了甘草,有凝神之效。” 她身上的红色衣袍依旧刺眼,神志清晰胜过常人,恢复了淡漠的本性。 恰是这点特质,使得艾晴很快将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回忆起来。 “我睡了多久?” “五个时辰。” 已到后半夜,天快亮了。 对于她而言,是过了一生一世,并不长。 慕容紫缓了一会儿,四张望,问,“雪影呢?” 蓝翎答,“我嫌他太吵,赶他出去守夜。” “那他有没有……” “伤害我?”她随性的笑了笑,“他不敢,他以为你的命拽在我的手里,况且我已将另一个长生丹给了他,两清了。” 竟是如此痛快。 长生丹…… 属于真正的慕容紫的那部分回忆,如今清晰的刻在艾晴的脑海里,不,应该说是她占据了这副身躯,挤走了那些记忆。 从前她对楚萧离有着绝对的自信,以为是他先招惹自己,所以才…… 一场梦,如过三千年。 她垂头去,失魂落魄。 蓝翎将她看了一眼,不解风情的问道,“是怎样的滋味?” 她回神,错愕的将她看了看,“滋味……” 满脸都是茫然。 “说不上来也罢。”蓝翎又道,“我只是好奇,却不会有机会得知,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吗?”艾晴思绪反映极慢,每次说话都需要做很长时间的思索。 她是谁,从哪里来? 努力的回想着关于自己的一切,努力不让自己被慕容紫的记忆占据。 她道,“我叫艾晴,我从一个你们谁也没有去过,更没有听过的世界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话至此,她复而重新郁郁寡欢。 蓝翎却爽快道,“还记得自己就好。” 她怔怔然,再度望过去。 蓝翎对她笑了一笑,说,“现在这副躯壳属于你,你就是你,无论是艾晴还是慕容紫,无需庸人自扰。”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在开解自己? 不要迷茫,还要许多事没有做。 “好了,关于这件事,算我对你好奇,故才自作主张,无偿奉送。”趁着还清醒时,蓝翎道,“你想要洛怀歆的解药,就该听听我的条件。” 从此世间,再无慕容紫 言情海 正文 死丫头,做得这样绝!(第一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死丫头,做得这样绝!(第一更) 宽阔的里正中,一袭裙袍被紫檀木衣撑起来,宽广的云袖,长而向两边延伸的衣摆,层层叠叠,加上配饰统共有十几件之多! 最上等的云锦菱缎,即便在光线黯然的内,整套衣裳仍旧有着像是被月芒笼罩的薄透的银辉洽。 那样的色泽,华丽却不夺目,光彩亦不张扬。 衣裙以桃红色为主,那布料的样式慕容紫从未见过。 瞧着是明艳艳的桃粉,当中好似均匀的织入了金丝,故而通体的桃红中,仿佛若有似无的泛着另一种微妙而高贵的色彩。 袖子是淡若夏樱的娇粉,半透明的外衫又是偏向朝霞的亮橙,每一的件颜色都不同,相互辉映着,又都有着微小独特的差别钤。 初初看去,似极了嫁衣,但,它的色彩胜过嫁衣丰富,与其说是嫁衣,不如说是盛装更为恰当。 而在衣裳的广袖和裙摆处,刺绣工艺精湛的牡丹成片绽放,姹紫嫣红,栩栩如生,一片花开富贵之象。 牡丹,是当之无愧的花中之王! 慕容紫被吸引得连眼睛都舍不得多眨半。 她走近,探手将衣袖垂的衣角拉起,放在掌心里轻抚上面的生动轻盈的刺绣纹案。 素来,她一直都知道身为北狄公主的母亲讲究这些,虽很少挂在嘴上说,可是母女二人在苏城相依五年,自己的吃穿所用,无一不精。 眼前的衣裳是母亲送给她的最好的礼物,用尽心思无数。 无法想象自己穿上它会是怎样的光彩照人,这样绝美不俗的华服,定会为人大添声色。 锦缎面料握在手中,柔软的质感宛如母亲般包容亲和着慕容紫。 心中情绪涌动,感激…… 身后,宁珮烟随之行了进来,望住女儿亭亭的身姿,缓声道,“桃红色的这块料子,是你北皇外祖当年赠给我的嫁妆,这明堂叫做‘艳桃天’,世间独一无二。你外祖的意思,我晓得,只这料子太贵重,名字取得也相当霸道,那时我怕穿在了身上,无端端惹出非议,一直将它妥善存放,想待你出嫁的时候,也当作嫁妆转赠与你。” 毕竟不是嫁衣,全天的人都知道嫁衣是如火的大红。 将红色的绸缎裁成衣裳,不需要任何修饰,女子穿在身上便是最美。 只可惜慕容紫这次再入宫,并非皇后。 后宫里,除了皇后之外的女人,无论多么风光,在宁珮烟看来,都是……玩物。 纵使楚萧离对慕容紫的心意天可鉴。 身为人母,哪怕是丁点儿的委屈,她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儿去承受。 更何况在这之前,她的女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来到慕容紫的身侧,她亦用着平静的目光注视眼前的裙裳,期许有之,忧虑有之。 “当初你将这道密旨交给我保管,我便开始为你筹制这套衣裳,我想,你总有一天会用上,只要是能够为你做的,为娘都会去做。” 就算不能穿嫁衣,没有盛大的婚宴,心甘情愿将自己关入后宫重重高墙,也不能就那么轻易的让慕容家的嫡女,她堂堂宁珮烟的女儿委屈了去! 慕容紫记得,自己是在年初时候,从雪宫祭祀回来后,将密旨给了母亲。 时隔现在,已过去半年。 没想到那时候,母亲便开始为她准备这些。 不禁,鼻头一酸,眼眶热热的。 从宁珮烟的手里接过了装有圣旨的盒子,慕容紫撒娇的闷头窝进她怀里,低声的道,“娘,全天就你对我最好了,他们都欺负我。” 这样大的人了还撒娇,宁氏拿她委实没办法。 慈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又捧起她的脸细细的端详。 半响,宁珮烟笑道,“你爹与你哥哥他们,平日在朝上吵得不留情面,就是在家里见了,都要脸红脖子粗,现好容易有了缓和,往后就都指望着你了,那点不甘便也都加诸到你脑袋上,你且忍忍,往后总有人为你出头,将他们治得服服帖帖!” 那个为慕容紫出头的人,除了楚萧离,还能是哪个? 她又羞又窘。 父亲与母亲说来打趣自己的话都差不多,不愧是老夫老妻! 笑罢了,宁珮烟面上浮出一层隐虑,“楚萧离虽心系与你,只他为人太过狡猾,往后你入了宫,他就是你的全部,别的为娘都不怕,就怕男人得到了便不珍惜,他对你……” “娘,你放心吧!” 慕容紫握了握母亲的手,母女两偕同着走到榻边坐,道,“娘可还记得,约莫是五年前,在北狄的事?” 突然听女儿提起过往,宁珮烟心更是一紧,变得小心翼翼,“五年前,北狄的事?” 慕容紫点头,眸光明亮,“我想起了一些,虽然不多,但却与他有关。” 宁珮烟越听越糊涂,事关从前,无论自己怎么逃避都好,曦昭早就对她说过,女儿能醒过来也非从前,除了容貌没有改变,心和魂魄都另有其人。 那么,又怎可能会想得起从前? 难道是曦昭错了? 忍不住,她追问,“快与我说说,为何会与楚萧离有关?” 慕容紫知道这会儿母亲的心里一定很乱,为了消除她的顾虑,也是为了探知曦昭的事,唯有出此策。 再者,虽只有短短的五年相处,她早就真正将宁氏当作母亲看待。 说起楚萧离…… 慕容紫低头掩去一笑,道,“母亲不知,你与国师前往山中祭祀后,偌大的宫殿只有我一人住,他潜到宫里,便是选了那处藏身,母亲可还记得当时有个贼人,先闹藏宝斋,后闯珍宝阁?” “是……这样吗?” 宁珮烟显得很是不可置信。 “我还以为你那时受伤,是无意中撞见那贼人,受其所害,如若是楚萧离,应当就不是我想的那样了。” 慕容紫点头,“他初初去探藏宝斋就受了伤,还是得我照顾,受了我恩惠,才恢复元气的呢。” 救命之恩在先,楚萧离岂会恩将仇报? 宁珮烟对他们这前缘听得稀奇,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与他渐渐熟络,每日谈天说地,我唤他‘影子’,并不晓得他真正的身份,只知他入宫来盗药,此事,三哥哥也是晓得的。” 说起慕容家最精明的慕容徵,名动天的玄成公子,当今宰相,连身为亲娘的宁珮烟都侧目。 慕容紫会意,借机揽功,道,“母亲想知道仔细,倒是能够问问他,我猜测还是多得我的关系,才让着三哥哥与楚萧离暗自密谋,有了今日这番时局。” 宁珮烟顺势推断,“老三自小在安都做太子侍读,恐怕无意中得知了太子乃女儿身的事实,正好在北狄遇上楚萧离,由此才与他连成一气。” 她心中有数,自己出身皇族,嫁到与北狄亦敌亦友的大楚,夫君还是世家族长,注定一生不凡。 膝四个子女,长子性情忠厚纯良,二子似父,在朝中自有建树。 这三子呢,脑袋是最灵光的,自小无需多费心神。 纵使如此,实情还是让宁珮烟暗吃一惊。 加之如今小女儿就要真正入宫,从此以往,与楚氏皇族的兴衰绑在一起。 这条路,不易走。 不免,她的心里总会有些不舍。 慕容紫看了出来,安慰她道,“那时候在北狄,楚萧离说等他得了天后要娶我,可是我却在他走后摔进湖里,撞伤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故而说起来,他倒是有些冤!” 说着扑哧的笑出了声,微有红晕的面颊上,透出几分得意。 现她是没法再回想起苏城那夜,初见楚萧离的时候,他的神色表情中都藏着哪些情绪。 期待的,自以为得意的,还有最后失望的…… 那个当时让慕容紫恨透了的轮廓,与而今她心之所爱重叠在了一起,竟然变得有些喜感。 真正伤透了万岁爷的琉璃心。 宁珮烟听后,失落的心情并未有所好转,勉强道,“如此说来,他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身为一国之君,能够记挂你五载,如何都不容易了,只也由此可见,他对你是有些霸道的,好在你同样将心系于他,否则又是一场不得结果的苦恋。” 解了母亲一桩忧虑,又是牵出一桩。 慕容紫怎样都不会忘记宫里还有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的霍雪臣? 这情,怕是此生注定要负了他。 机会难得,她不想白白浪费掉,暂且将霍雪臣避之不谈,她道,“母亲,为楚萧离留在宫里,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相信他不会负我,我与他之间,许在你们看来总是我吃亏无数,其实他待我很好。” “为娘信你。”宁珮烟与她一抹柔色,嗔笑,“自小你就是个不肯吃亏的!” 稍稍安了母亲的心,慕容紫直奔紧要,再问,“对了,三哥哥说,母亲自小与国师曦昭要好,我想知道,这可是真的?” 若不好,怎会一起到山中祭祀? 若不好,怎可能耗去十年的命数来救她宁珮烟的女儿? 在整个北狄,国师的地位可与皇族比肩。 可是只消提起曦昭,宁氏才将放晴的脸色就沉暗了去,变得心事重重。 慕容紫怕她闭口不提,换了个愁苦的脸容,撇嘴道,“女儿就要入宫了,无论九郎他如何向着我,宁玉华的胞兄现在登基做了北皇,她又是皇后,我是想,曦昭国师在北狄甚有威望,母亲也是北狄的大长公主,在宁玉华的面前,不至于太落风。” “原来你担心这个。” 松了一口气,宁珮烟道,“放心吧,且不说曦昭,宁玉书做了北皇怎样?见了我还不是得毕恭毕敬的尊我一声皇姑母?入了宫,你想做的事情,大可放手去做,就是把宁玉华从后位上拉来,母亲同你保证,宁玉书也不敢怎样。” …… 慕容紫总觉着母亲留了一手,今日听她这番话后,更加确信。 虽然对曦昭依旧三缄其口,但好歹,在别的方面,一定紧握着能够不惧北狄皇权的胜券。 如此一来,没问出想知道的事情,慕容紫也作罢了。 她料想风影和云影不日就会带消息回来,还有一个萧晴子在手里捏着,父兄们是她坚不可摧的后盾,眼算来,自己底牌丰富,足够在宫中横行无忌。 夜。 慕容紫歇得很早,美美的饱餐了一顿,泡了个澡解乏,这便是入了梦乡。 才不会管哪个小贼会漏夜前来,闯她的闺房。 …… 刚过丑时,一道身影轻车熟路的翻过高墙,刚是落地站稳,从正面和左右两侧同时跃出几个暗影,将其团团围堵。 玉扇一展,雪影直渺渺的端立在楚萧离的正前方,晒着白月光,风流笑语,“好巧啊,夜君,竟是在这里‘巧遇’上。” 站在左侧的是花影,她脸色端肃认真,为人着想的担忧道,“夜君怎的来了?你的小师弟才是趁夜跑进宫去找你,看样子错过了。” 她替洛怀琰遗憾。 月影呢,亦是入乡随俗,一本正色的对着她自来敬仰的夜君,道,“宫主已经安置了,夜君明日再来吧。” 听起来是好意,可楚萧离是谁?要见慕容紫还需等明日? 明日楚国就要立皇后,普天同庆了,往后,谁不愿意搭理谁真没个准。 不趁着夜深人静,人心设防不深的时候呵哄一番,有人的那颗心哟,难安! 委实难安。 于是花影和雪影同时把脸撇向一边,拼了小命忍笑。 楚萧离一身墨蓝便衣,手中除了一把佩剑,再无任何多余。 只看这副装扮,谁会把他和当今武德圣上联系到一块儿去? 抬手,他把长剑扛在肩上,昂首,话撂得直接,“一起上吧,省事。” 明儿个还有一堆的事情做不完,英明神武的武德皇帝没那么多闲工夫与他们打趣逗乐。 花影诧天之大异,“谁说我们要和你打了?” 雪影也振振有词道,“我们几人联手对付夜君,胜之不武。”楚萧离冷笑,“你倒是会说。” 把溟影也一齐叫来,他们七影绑在一块儿和他对打都不一定能占上风。 眼才三个,堂堂夜君会放在眼里才叫奇怪? 花影整个人往旁边跳开,直接蹦到旁侧的石桌上跷腿坐好,手一伸,比划了个‘请君随意’的手势,“宫主人呢,就在里睡觉,夜君请吧。” 楚萧离怪觉,这些人到底是几个意思? 专诚来看他如何吃瘪? 呵,他楚萧离什么时候吃过瘪? 定了片刻,见他们果真没有要与自己正面交锋的意思,他便放了大心往那闺房门前去,继而用手一推……没有推动。 从里面销死了? 他脸一僵,愣了愣,身后传来笑声。 “宫主说了,世道不安,故而这次回京城的时候,特地寻了位在大楚有名的锁匠打造了一把锁,每日睡前必亲自将房门从里锁好,以防夜贼。” 月影的话说到最后时,楚萧离的脸色已然阴沉。 偏生花影还要得意至极的激恼他,道,“当然凭夜君的本事,这门本不是什么铁墙铁壁,一脚就能踹了开,我等……拭目以待。” 雪影悠悠然给自己扇风,“吵醒宫主,概不负责。” 楚萧离气得说不出话,死丫头,做得这样绝! 死丫头,做得这样绝!(第一更) 正文 他不在,你留来也是徒劳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他不在,你留来也是徒劳 天光微曦,河道上一艘不大的船逆风而上,两旁是浅绿深墨,林木葱郁,抬首,一眼望不见顶端。 橙红的霞光自群山背后泛起,逐渐将天空染亮枇。 楚萧离坐在船亭中,举目望向笔直的水道尽头,天水一色的景致间,一座城池赫然于眼前。 ——到安都了。 丁家村与安都离得确实不远,一日水路方能到达。 只出安都往南是大片深山和密林,河水分支众多,地势极为复杂,像丁家村那样的村子有数百个,如此一来,慕容紫藏身在那处,应当安全铍。 他心中默然,最担心的还是这不老实的人儿。 纵使有无泪宫武功高强的众宫徒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还是放不心。 哪个晓得他一走,她会做出什么在他预料之外的事情来? 身后,一夜好觉的慕容徵养足了精神,从船舱走出,爬上船亭,假惺惺的诧异,“皇上彻夜未免?” 转身往来路上看了看,满面焕发着熠熠容光,道,“四娘也真是的,不晓得何谓大局,让着皇上操劳,一个是亲妹妹,一位是……” “玄成,大清早你不嫌吵么?”楚萧离蹙眉,与他抹不耐的神色,心烦得不想多听半个字。 无非眼已入安都,舍不得也暂且舍了,酸溜溜讽刺的话里面提醒他要关顾大局。 大局? 谁敢对他的天打鬼主意就杀了谁。 谁欺负他的女人,更要斩尽杀绝! 万岁爷的决心如是。 慕容徵静默不语,瞅着他看似沉静的脸容打量半响,末了收起玩笑,问,“有心事?” 楚萧离再度回视他,本想压在心里作罢,思前想后,道,“离开安都那夜,我与四娘一起掉进河道,风浪里九死一生,我身负重伤,熬到次日总算上岸,竟还遇到鬼医许多年前留的一片毒花海,当时我与她都以为命到末途,没得活了,便相互坦白了心迹,四娘同我说,她不是从前那个慕容紫,她叫艾晴,艾草的艾,晴天的晴。” 越说越玄乎,惹得慕容徵频频侧目,白眼他。 在丁家村的多日,楚萧离不提,并非他忘记了,而是不敢轻易提来惹她。 “她还说,她从另一个我从不知的地方来,从前的慕容紫五年前就死了,她只是借尸还魂……” 慕容徵在诧异过后,专为忽视,展袍往旁边落了座,放了大心的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小两口的事情,自个儿掂量这办。” 全当小妹妹说胡话诓着圣上玩儿,临死前又如何? 他家四娘就是做得出这样稀奇古怪的事! 亏得楚萧离竟然相信。 身为宰相大人,一半为吾皇唏嘘,一半为妹妹得意。 此等男女情事他管不了,更不想管。 又是沉默了片刻。 慕容徵以为这茬被他含糊过去,哪想楚萧离往八仙桌上一趴,捞过只扑在桌面上的杯子,把玩着,忧愁道,“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北狄,那颗长生丹……真的有用么?” 那日他本打算晚上与四娘在城中玩乐痛快,顺便辞行,次日便要回楚地。 没想到突然发生变故,他将长生丹与她服保命,后面的事就全交给了慕容徵。 “我将商霭留,为四娘施针,他说要三日,故而比我多逗留了三日,之后我直接回了京城,先收到你的鸽传书,说她已经醒来。” 讲到此,被他把玩在手里的杯子蓦地一顿,楚萧离看慕容徵,怪道,“可是为何,比我晚三日到的商霭却告诉我,四娘已逝?” 他虽从没相信过商霭这个人,可是对他的医术毫不怀疑。 况且在此事上,他没有欺骗的必要。 慕容紫是生是死,瞒得住么? 那会儿子楚萧离忙着向父皇请罪,暗自部署,为夺权做准备。 两个人的话,他当然相信慕容徵。 天第一聪明人再狡猾,也不会拿自己妹妹的生死来开玩笑。 慕容徵听罢,脸容上绽露出几许不解之色,“这是个什么说法?臣实在感到……莫名其妙!” 他还以为楚萧离是和四娘将将分别,一时想念得慌。 相较之,最担心的还是这个人忽然想不通,要回丁家村接人可怎办? 时间紧迫,怕是容不得万岁爷任性了。 不管他的不以为然,楚萧离还道,“四娘不是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么?五年后更不认得我,若说相隔多年,她不记得我实属应当,可她大变的性情如何解释?” 慕容徵随口反驳,“性情有大变么?” 楚萧离认真想了想,望住那人儿的亲哥哥,斟酌道,“端重了些。” 宰相大人据理力争,“依臣看,皇上也比几年前沉稳内敛了许多。” 若非他是当今的楚皇,总是纠结在此莫须有的问题上,慕容徵真想同他翻脸! “可是,玄成……”楚萧离就是逮着这一说,绕进了死胡同。 “你不帮朕捋顺的话,朕可能会无心处理国事,你不会武功,打不过朕,没有要挟朕的……能耐。” ‘能耐’二字刚出口,慕容徵无比心烦的拍响桌子,“说说说!要如何捋?当年你有你的事,我就没得自己的事要做,成日守着我家小妹不成?” “也便是说你也很可能疏忽于此?” 当朝宰相差点被圣上逼得呕血三尺! 沉息,略作了回想,慕容徵缓和了语气,说道,“商霭确实为四娘施针三日,这期间四娘始终昏睡不醒,三日后他说没得救了,一走了之,可是我看四娘还好好的,脸色也不错,不过就是没醒罢了,总不能因为她醒不过来,我就将她匆匆葬吧?” 总算听到些许头绪,楚萧离追问,“后来呢?” “后来?”慕容徵白了他一大眼,气急败坏,“我家大公主和国师一起回了宫,四娘便交由母亲照顾,北狄的大国师曦昭你可晓得?医术出神入化,再后来,四娘便是在她的照料调养醒了,就……” 说到这里,慕容徵语塞。 他想起来了。 醒来后的慕容紫,他的小妹妹,一口咬定自己并非慕容紫! 只因那会儿玄徵帝驾崩的消息传来,他明着需要赶回楚地奔丧,辅佐太子继位,暗中,早就归顺了楚萧离,一场皇位之争迫在眉睫,既然妹妹醒了,便将此事搁置在一旁,匆匆赶回楚国。 更甚,在这之前,他分明就在皇宫内,母亲却不让他入国师的神殿探望四娘。 那些时候,并非没有相关的传言自神殿中流传出来。 有说慕容紫人虽醒来,却疯疯癫癫,一会儿闹着跳湖,一会儿又滴水不进,绝食求死。 可是这些…… “玄成,你想到了什么?” 思绪中,得楚萧离在旁询问,慕容徵抽离回神,难得露出错愕的眼色,一时反映不及。 两个在慕容紫生命里都扮演着重要角色的男子复杂相视,对她的怀疑……越渐越深。 然而这话却是自她口中亲自道出,而今回想,疑点重重。 即便让听的人觉得荒谬…… 良久,慕容徵再无玩笑的心思,“此事……你当真要查?” 楚萧离摇头,笑中有着些许苦涩,坦言道,“我不知。” 若然真如她,叫做‘艾晴’的她的所言,从前的慕容紫早已死去,那么他…… 看出他的顾虑,慕容徵道,“假如真的有可能,我只能对你实话,北狄国师懂巫术,但不轻易用,以曦昭与我母亲的交情足够,你想查,回京后我便派人前往北狄,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只结果,你需自行担当。” 这不是臣对君的说话,仅仅限于两个相交多年的挚友,一番肺腑之言。 无需待到水落石出那刻,楚萧离此时就因为此感到茫然,“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能如何? 回以云淡风轻的笑,慕容徵随心道,“无论如何,她都是我慕容徵的妹妹。” 只这对于楚萧离来说,是难了些。 ——其实我当有二十三了—— ——我已告诉你,我不是慕容紫,你还要娶?还是说,你只认这张皮囊呢?—— ——或许从前是我太固执了—— ——不管我是谁,我都是喜欢你的,你安心了—— 可是那些是……以为将死的临终之言。 而我们,此刻还好好的活着。 “去查。”在船驶入安都城时,楚萧离忽然淡声,眼眸中沉淀了复杂的心思,“派人去北狄,朕要知道全部。” …… 慕容紫与雪影在第三天傍晚回了丁家村,彼时怀琰正搬了凳子坐在小院的树,挽了袖子,认认真真的埋首用匕首在竹筒上雕花玩儿。 见到鬼医先一步走近来,他先是被那袭飘若云朵的鬼魅红袍吓得大叫了声,一屁股跌到地上。 接着,望清楚是哪个,立刻变作一张嫉恶如仇的脸,把匕首调转了方向,凛然道,“老妖婆,解药!” 经过了前两天,蓝翎此年的脱胎换骨算是完成,不再白发白肤,更不会再像小女孩儿那样神志不清,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此时此刻,她是真正的西域鬼医——西域第一美人。 完全无视周身散发着杀气的怀琰,她自若的行入院中,目不斜视的道,“听说你的鱼做得不错,今晚做个汤来喝,鱼汤对女子滋补,有驻颜之效。” 看着她从自己眼前明目张胆的走过,就……直接在木前的方台上坐,还使唤花影倒茶喝,怀琰愤愤然,又不可思议,“你、你在命令我?” 蓝翎抬首冲他一笑,诡异而妖娆,“是请求,可以吗?” 怀琰微颤,不明就里的向随后走进的慕容紫看去,黑着脸问,“怎么回事?” 慕容紫笑呵呵的,心情仿佛相当不错。 将自来熟的蓝翎看了一眼,再问怀琰,“你觉得蓝翎这个人如何?” 怀琰也向还对着自己笑意融融的老妖婆看去,极不自然的收回目光,勉强道,“心如蛇蝎。” 也就是说长得还可以。 慕容紫对他的话不予置评,再道,“那要是她已经给了我洛怀歆的解药呢?” 怀琰激动得眼珠子都瞪大不少,“你说真的?” 问罢,他很快反映,忙装出不好说话的模样,“她有什么条件?大可说来,明人不做暗事,我洛怀琰顶天立地,只要能解了小师姐身上的毒,当牛做马不是不可能,但是杀人放火,残害无辜忠良……” 话还没说完,从花影手中接过凉茶的蓝翎呵笑起来,“洛怀琰,我看你也有病,可要我与你医治?” 慕容紫接道,“他这个病自小就落,怕是没得治了。” 蓝翎不觉,“法子是有的,割了他的舌头就好。” 慕容紫与她一唱一和,“这倒是可行,能治住他的话痨,可是那心里爱多想要怎办?挖了他的心去?” 被她一说,蓝翎还真转着心思,莫测的往怀琰看去,打量他周身,语意深长,“说到挖心,其实——” 怀琰被她凉飕飕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冷颤,就近缩到雪影身后去,大吼大叫,“你们这两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一来就唱双簧,大不了我找个没人的地方话痨,往后心里再是多想也不说出来,可好?” 欺负他一个还没长大的少年,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雪影回首同情的看看他,莫说怀琰和院中其他人对慕容紫与蓝翎的忽然交好不习惯,就是他在这两天都还未习惯。 谁曾想,竟然会一拍即合! 或许她们本是一丘之貉。 脸皮上漾着坏笑,他吓唬怀琰,“我倒是不觉得你有多吵,不过宫主要割你的舌头挖你的心……” 他乐意效劳。 怀琰被吓得弹出老远,寻了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缩着。 早知道慕容紫不是好人,现还与老妖婆为伍,啧!不免为小师兄捏一把汗。 “罢啦,早都习惯了。” 慕容紫摆摆手,在她最喜欢的藤椅上躺,言简意骇,“我已与鬼医有了君子之约,她会亲自与我回京,为你的小师姐解毒,调理身体,至于代价……” 看了看蓝翎,两人相互默然,她再道,“这件事你们就不用管了。” 怀琰自树上跳,稳稳当当的落在慕容紫跟前,狐疑,“天间有那么好的事?” 慕容紫故意逗他,指着蓝翎道,“你不觉得让老妖婆和我们一起回京城,这样做更危险么?” 怀琰虎躯一震,“那你还答应?!” 她浑然轻松,“我没有办法了嘛。” 小师姐的解药,回京……也就是说,那么快就要离开丁家村?! 花影给慕容紫也端来一杯茶,疑惑道,“宫主打算回京了?” 谁也没想到会是那么快。 一来,夜君刚走不得几日,二来……说起离开,众人心里无不一时感慨,都颇为舍不得。 见他们心思都浮在脸上,连雾影都没有说话,慕容紫神秘笑道,“我可没说回京了就要回宫,现局势那么乱,太早出头不是件好事。” 回京却不回宫? 意思就是不让夜君知道。 雾影沉着的问,“宫主有何打算?” “她的心大得很,到了京城,时局定,你们就知她在打什么主意了。”蓝翎接过话,笑容里尽在掌握。 不得不说,与这个小丫头,当真一见如故。 对其他人而言,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雾影等人分别用着不同的眼色,明里暗中的来回在蓝翎与慕容紫之间做猜测。 不过几个朝夕之间,为何会觉着她们变得这样要好? 只疑惑归疑惑,不知为何,有关鬼医的传言虽然不好,但经过上次在山中的莲池相见,加上今日,总给人种性情中人的感觉。 既然是宫主的决定,他们便不能多有质疑。 况且…… 每个人的心思在兜兜转转的沉吟后,都想到了一点:蓝翎神乎其技的医术! 有此人在身边,宫主的性命就多了重保障,对他们而言亦是极好的。 …… 慕容紫说,七天后出发。 七天,猜测楚萧离也该赶回京城,收拾大局。 他们此行不急,沿途还能玩耍,约莫一个月后回京,逗留几日,宫里该操办那件大事了。 做了决定,在丁家村剩的日子,便都是怀琰的事。 何以如此说呢? 这里只有他厨艺最精湛,又得鬼医看好,今晚上是鱼汤,明儿个得容她写个条子,他依次照做,不能白白浪费了他的手艺。 入夜,酒足饭饱。 慕容紫坐在木二楼的阔台上纳凉,这处是雾影他们来后,偶得一日,她心血来潮,吩咐他们照她形容搭建的。 阔台有些像安都离宫的那些高台,底用结实的木桩支撑,四四方方的平整,旁侧伸手出去就能摸到高高的竹子,月色竹影,意境悠远宁然。 她邀请蓝翎坐于此,煮茶叙话。 木面,怀琰正在与花影争执,哪个都不愿意洗碗。 山中的日子太清闲,每个人都褪去了满身敌意,都混得熟悉了,谁也不同谁客气。 只听两人据理力争,一个不辞劳苦天天厨,一个是吃得太饱,摆明不愿意动,没结果的争去,最后那堆碗碗盘盘成了雾影的事…… 见状,慕容紫和蓝翎收回目光,相视而笑。 此地的日子委实妙哉,离开?说来都舍不得。 月色正浓,阔台上不用点灯,视线中的一切都白芒一片,亮得很。 蓝翎兀自做了一番环视,道,“空了些,种些花草就更好了,不过……”她饮了一口茶,继续道,“他不在,你留来也是徒劳。” 他不在,你留来也是徒劳 言情海 正文 君无戏言,请皇上兑现承诺(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君无戏言,请皇上兑现承诺(第二更) 当真正的了一个人,无论是平民百姓,抑或者身为九五之尊,那样的在意竟是如此卑微而真实的存在着。 分明,在楚萧离的心里,他很清楚慕容紫是个怎样的人,会有多了解他,体谅他,而自己又会在往后如何对她竭尽所能的包容和庇护。 在他们之间早就达成了共识与默契,携手将来,她不做皇后,照样能够与他齐头并进洽。 便是这样,在得知她回京后,非但没有获得暂且的心安,反而因为次日的封后大典,越发的坐不住。 非要趁夜来看她一眼,与她说说话,才能顺平了他少许莫名的愧疚钤。 可是……不对啊。 万岁爷自个儿纳闷来着。 事关天和两国形势的事儿,就是没有相互坦诚之前,小辣椒也早就清楚的说了,皇后之位她如何都不稀罕。 怎的他偏觉着非她不可,哪怕她不要,他退而求其次,将那位置当作政要上的筹码许给别个,都是对不起她。 旁人眼中,他是有多阴险狡诈,处处都机关算尽,把她困在死胡同里。 其实,他最先困住的人是自己,而后,只不过把慕容紫强行绑在了身边,碧落黄泉,生生不离。 总是有个人,让他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将她供着,讨得她的欢心,他从中获得除她之外,别人难以给与的满足。 不过就是这么简单。 故而叫她与凤位失之交臂,与她身为慕容家嫡女无关。 做不到,是楚萧离的无用。 慕容徵一语道破了关键,与他对弈,只消看慕容紫站在哪一边,那是稳赢的。 这夜到底还是没忍心踹门而入,扰她的瞌睡。 兴冲冲的来,失望而归。 落寞的背影,让花影几人看了都于心不忍。 都是怪觉着,竟是到了如斯程度。 …… 楚萧离拿不准慕容紫的态度。 确切的说,当是近来他拿不准慕容家这几人的态度。 食古不化的太傅大人诚心实意的归顺了自己,关氏一党被压制得死死的,皇权尽在掌握,楚萧离却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抓到。 看不到小辣椒,他心里欠得慌! 后而才恍恍然发现,从自己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慕容徵先回京的时候,已然就落了风。 他只是,看似赢了。 回到宫里,天边已有了些起色。 楚萧离身姿轻盈的在座座宫殿的顶端无声起落,脚开始往来忙碌的宫人们,谁也没发现丝毫。 东华殿中,除了溟影之外,还多了半夜摸进来,扑了空的洛怀琰。 于是宋桓和东莱给楚萧离更衣时,整个内殿里满是话痨的不解—— “按理说,小师兄是楚皇,身为一国之君,后宫女人多点儿实为理所应当,可是皇后就不同了,放到寻常人家,这皇后就是正室,其他的妃嫔便都乃小妾,明明小师兄喜欢的是慕容紫,为何你要让她做妾,她竟然也愿意,唉,你们真是好奇怪。” 捡了楚萧离素日最喜欢的那张明黄的龙榻,他不讲客气的盘腿而坐,抠着脸皮,絮絮叨叨个没完。 字句珠玑,把有个人的心说得越发堵闷。 顿了,他依旧想不通,继续道,“我就不信宁玉华当不了皇后,宁玉书还能不讲道理的挥军南,贸然开战,再说,小师兄你也很会打仗的嘛,要说宁玉华有了身孕,慕容紫早晚也会有身孕对不对?” 说着,他在深沉的思绪里把头摇了摇,蹙眉。 皇帝与寻常男子还是不同的,若是他长大,有了心爱的人,别的不说,必须要心无旁骛。 沉默小会儿,他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继而抬首向着不远处的卓绝男子看去,怀疑,“不过话说回来,宁玉华肚子里的真的是你的骨肉?” 楚萧离正伸平了两手,由得宋桓和东莱给自己穿衣,满心都是待会儿大典的繁复琐事。 又不是他心仪的女人当皇后,丝毫提不起兴趣。全当走个过场,然后……接着出宫,如何都要把慕容紫给弄进宫来。 还是那句话,不将她放在眼皮底,他不放心! 对怀琰,楚萧离本来懒得理会,心想待会儿师傅自然会来收拾他。 岂料这小子话多成这样,每句都能点得他不痛不痒,愈加气不顺。 “怀琰,你……” “小师兄!!!” 刚接触到楚萧离投来的眸光,洛怀琰一蹦而起,站在了龙榻上,一脸的崇拜,“你穿龙袍的样子好威武!真是气度不凡,光彩照人!难怪能把后宫里的女人迷得死去活来,争个皇后之位争得头破血流。” 说得好像他亲眼看到后宫里的女人们,是如何的为着万岁爷打了一架……似的。 楚萧离脑袋疼。 怀琰却是被他的天子形容微有震撼,一子来了兴趣,求道,“我能不能去看封后大典?” “不能。”得到的是武德皇帝的断然拒绝。 “为何啊?”怀琰不放弃,为自己力争,“慕容紫那么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宁玉华从后位上拉来,你们事情又多,动不动就是变数,没准次楚国再有封后大典,都是孖兴小侄儿做皇帝的事了,对了小师兄,你会把皇位传给孖兴的吧?” 本是紧要的话,都能给他扯到远天拔地去。 伸手扶着额头叹了口气,楚萧离转身向着外殿行去,边走边无情吩咐溟影,“绑了,扔到母后那儿。” 怀琰没来得及再开口多说,只见溟影面无表情的向自己走来,他惊得打了个冷颤,抓起身旁的佩剑,窜房梁,钻地洞。 抵死不从。 殿外,深长而空幽的角音响起,天明,封后大典开始。 …… 当晨曦的第一缕霞光从地平线上升起,百官自皇宫的正南门,分文武两列整齐行近。 同时,身着银铠的御林军精锐,从春裕宫将未来楚国的皇后迎入由十八匹战马才能拉动的金漆马车,威肃的宫乐奏响,一路向着太庙而去。 在马车前面开道的,除了御林军之外,先是六局女官,接着是三宫六院的管事。 宫人们穿着整齐的盛装,每个人都代表着自己宫里的主子,以此向皇后示意臣服之心。 册封皇后的仪式盛大而隆重,总共分为三个部分。 首先是独自带领后宫女官和有品阶的宫人,祭拜太庙列位先皇。 接着前往宣政殿,在百官和两宫的见证,与皇帝交拜天地。 最后,帝后双双前往皇后的居所立政殿,在那里完成合卺之礼。 从此楚家的天,往后的史册,注定有她的一席之地。 为这一天,宁玉华已准备多时! 此刻她端庄的跪坐在四面镂空,红纱遮掩的嫁车里,心情要如何才能真正形容出来呢? 没有过于的雀跃和奋然,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还有她得到的一切,都是理应如此。 她抱着自己未曾显露的肚子,小心着每一次的呼吸,不放过周围任何景致。 不动声色的望着所有的人,亦感受着所有人的目光,她知道,过了今日,她的地位将比从前更加坚固。 纵使…… 肚子里的孩子并非楚萧离的骨肉。 她不知道他可曾洞悉于此。 不日前,楚萧离来探望过她一次,算不上过于冷谈的态度,却也并不亲切。 那样的关怀,无非是身为皇帝,对后宫其中一个身怀有孕的女人所尽的些许责任。 不得不说,那时宁玉华是有些失落的。 可只要再想到腹中骨肉是她用了手段自别处得来,再多的郁结便都释然了。 他对她是不会有感情的。 原本她就是自北狄嫁到楚国的政治牺牲品,是联姻的工具。 楚萧离心里的人自始自终都是慕容紫,那个女人让她深深的忌惮,妒恨。 又如何? 如今坐在凤驾里的人是她。 孩子不是楚萧离的,无所谓,她不说出来,谁知道呢? 只要她能够在楚宫中有权利,有地位,无论这后宫里有多少的女人,都要跪她,拜她,她的孩子将来还要成为储君,成为未来楚国的皇帝。 这就足够了! 慕容紫算什么东西? 据闻这是千载难逢的良辰,过了今日的这个时候,一次,需要等上十几年。 心里如是想着,耳边的丝竹乐声不绝,渐而,她全情投入进为自己独办的大典中,享受。 太庙的祭祀完成后,已至卯时中。 来到宣政殿外,六局的两位尚宫将宁玉华从马车上搀扶来,玉足踩上铺了红绸的石阶,一步,接着一步,她向殿中慢慢行近。 身上华美明艳的嫁衣,几乎要融进满目的红彤中去。 两旁的文武百官无不做埋首恭敬的形容,先是身着四品朝服的官员,接着是从三品,正三品…… 随着她一点一点的走近,感受这些人看她的复杂目光。 不管怎么样,是楚萧离亲自封了她这皇后。 她是真正的赢家! 当宁玉华完全走上石阶,来到正殿大门前,透过半透明的红色盖头,举目望去,站在她正对面尽头的,是身着龙袍,高高在上的天子。 那个男人,将是她的丈夫。 而她,将成为他唯一的妻子。 喜乐声蓦地止于耳边,顿时万籁俱寂,大殿中剩得若有似无的余音在缭绕,众人恭敬屏息,垂首,姿态臣服。 心跳开始有了不同的节奏,雀跃?期待? 或许都有。 脚步微顿,宁玉华深深的做了个呼吸,她想将楚萧离的神情看清楚,却,如何都只能望见他的轮廓大概。 他站在泛着尊贵光泽的黑色石阶上,负手而立,欣长的身,笔挺绝世,傲然无匹。 他似在等待,又似同她一样彼此相互做着端详。 那么,他会有期待吗? 就在这一时,宁玉华忽然对这个男人重新燃起想要占有的期望。 就算不能得到他的心,那么,他身旁的位置也注定只能属于她! 没错,就应该是这样。 往昔不可与今朝同日而语。 难道背后有整个北狄做后盾的宁玉华,不能有如此的野心么? 奢华的红盖头上,用金丝绣的那只金凤异常夺目,身后苍白的天光将她看似娇弱的身形突显非常。 锐利的眸光自红纱里穿透而出,全然笼罩在站在尽头的男人的身上。 再抬步,满心欢喜。 靠近,得到,唾手可得的轻易。 不想便正是在这一时,忽然身后响起了突兀的哗然声。 宁玉华感受得到,就在一瞬之间,仿佛有谁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万众瞩目。 也就在这时,原本看不清楚的楚萧离的脸容,清晰的在她眼中发生了变化。 她望见了他的动容,甚至他在短短的瞬息间有了比她更加强烈的期待和惊喜。 但这情绪绝非是对她。 转身看去,就在宁玉华不久之前才走过的阶梯上,有一女子,踏着曼妙的步子,姗姗而来。 她的每一步都让百官为之惊叹,因为她到底还是来了。 意料之中,往往之外。 她穿着不逊于皇后的嫁衣,光彩照人,气度不凡。 端静贤淑,姿态自若,神情淡然。 那是皇族女子应有的风范,不是皇后,早已胜似六宫之主! 除了慕容紫,当今再无第二人敢做出如斯大胆的举动,满朝百官,没有人会觉得她不该来此,或许他们早就在等待她的到来。 她属于这里! 没有人敢阻拦她,因为她是慕容紫。 她不但有世家的权利,更有帝王的宠爱。 皇后算什么呢? 他们的皇帝楚萧离,本就没有章法常理国君,谁是他的皇后,重要吗? 慕容紫的出现,让宁玉华限于极度的震惊中,错愕得全身颤栗,眼睁睁看着她向自己走进,恐慌在心底蔓延真切的蔓延开,收都收不住! 她将要夺走她的什么? 等到宁玉华想要出声时,晚了,就在擦身而过的那瞬,一股异香沁入她的鼻息,再听慕容紫用着无比轻淡的语调,说,“皇后的位置,还是你的。” 这是她给她的赏赐,如此而已。 对手? 宁玉华从来没有入过她的眼。 后位? 慕容紫更不稀罕,只因对她而言太容易,太容易。 目空一切,把大殿上除了楚萧离之外的所有人都视若无物。 那才是她此生唯一的对手,唯一的归属,唯一的挚爱。 直径,来到八十一级的石阶方。 手中捧着那道被陈放得太久的圣旨,昂首向上看去,在楚萧离含着期待笑意的注视,扬声,“君无戏言,请皇上兑现承诺。” 【一个通知:近来阿若身体一直不太好,断断续续的生病,于是向编辑请了假,想去医院做个系统的检查,然后借机会调整一,所以从明天开始,每天更新三千,7月份恢复正常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 君无戏言,请皇上兑现承诺(第二更) 正文 女人要懂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女人要懂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当初想要挨着小木的二楼建个阳台,慕容紫就打算养些花花草草,闲来没事,饭罢之后坐在此处饮花茶,赏明月,风吹来,嗅花香,讲的是个情趣。 但,也要身旁有那个人陪伴才美。 心里想的全被蓝翎点了出来,实在让她无从以对。 楚萧离不在,她做这一切便都失去了意义。 哪怕嚷嚷着人要为自己活,可当你真正的,怎还可能做到全心全意的自私,利己…… 眼得知了慕容紫过去的全部,如今艾晴这个‘慕容紫’想要做得自我一些,怕是尚待时日。 捧着茶碗,她扬了扬眉,佯作轻松,岔开话题问蓝翎,“我也只能这样了,没什么好说的,往后如何,你总能看到,说说你吧,你自西域来,是神族中人,我对此甚为好奇。钤” 关于西域神族,在苏城的时候,她就从古籍中读到一些。 相貌精致,医术超凡,还有能够呼风唤雨的巫术…… 最后一则是超出了常人所想,可眼前就有一位神族,前面两样都自她身上验证,加上那一碗汤药能够让慕容紫得到从前的回忆,本是件神奇的事。 若能呼风唤雨,称之为‘神族’当之无愧。 “什么狗屁神族!”蓝翎如是不屑,音音调调里全是厌恶,“全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仗着对医理的了解,擅自摆布操纵他人!神族?呵……我看是魔族还差不多!” 慕容紫讶异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蓝翎莫测的回视她一眼,笑语,“你好奇是正常的,单是我带来那两粒长生丹都能让中州的人争抢到头破血流,可是长生丹,不过是我们这一族用来延年益寿的药引罢了。” “延年益寿?” “没错,每三十年服用一粒,可使青春常驻。” 说到容貌上,蓝翎的脸色缓和几分,自傲的抬起臻首,望向挂在天上的那轮满月,由得银润的月芒笼罩在自己绝色媚惑的脸容上,成为暗夜里最耀眼夺目的存在。 她的美,妖娆多姿,如星月,如神邸,连洛怀歆都只能居于其。 慕容紫深深的默然。 若说长生丹是神族用来延年益寿的普通丹药,每三十年服用一粒,那蓝翎……到底多少岁了呢? 疑惑刚从心底钻了出来,就听她道,“别猜了,女人最忌讳的就是年龄,虽然我很喜欢你,却不会告诉你,我今年究竟芳邻几何。” 回神来,慕容紫尴尬的冲她笑笑,再问道,“你是因为厌恶自己的族人,所以才逃到这里来的吗?” 蓝翎点头,“西域也不全是神族,你若去过,亲身接触,我保证你不想再有第二次。” 无情的教条,冷血的铁则,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遵循长老们所谓的‘神谕’,和傀儡毫无非别。 回想起西域,蓝翎心中只有恨和厌恶。 慕容紫静静的看她神色缓慢变化,无法想象她所经历。 只显而易见,在她的认知里,鬼医是个善良,并且聪明的女人,否则也不会处处为商霭着想了。 思绪至此,蓝翎忽然亏欠道,“我用洛怀歆的解药与你交易,或许会在将来为难你,不过,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慕容紫不觉,“我要救人,你也要救人,做这样的交换很公平。” 转而,她心念一动,笑道,“不过我实在没想到商霭的身世会是这样……” 他竟然是蓝翎与洛宇文的——儿子。 说起商霭,蓝翎愧疚感倍增,“是我对不起他。我以为我给洛宇文生孩儿,他就会多看我一眼,谁知道,他心中所爱之人根本不是他的结发妻子,而是萧忆芝。” 她只是从一个囚笼,逃脱到她口中的中州,卷进扑朔迷离的争斗,落得另一个惨败的场。 “其实,自西域来时,我一共带有三粒长生丹,一颗送给了北狄商家的族长,请他好生待我的孩儿。商家曾是望族,可惜后来的结果,我不说你也晓得了,我把商霭接到身边亲自抚养照顾,教授他医术,把他真正的身世告诉他,他……一直都晓得的。” 所以蓝翎央求慕容紫,将来无论他做出怎样的事,都要留他一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重新为人的机会。 而身为其母,蓝翎此生会跟随在无泪宫宫主的身边,为她所用。 这场交易,到底谁得利最多呢? 三粒长生丹,一粒给了商家族长,随着商家被灭族而消失,一粒给了北狄的国师,辗转被慕容紫食。 还剩最后的一粒,蓝翎大大方方的赠给雪影。 她如散尽家财,徒留自己一人。 慕容紫远没料到商霭会藏得那么深,蛰伏在楚萧离身边,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呢? 反复思绪,她心有余悸的叹息,“多得我在这里遇到你,也多得你愿意和我交易,否则有个人,怕是要栽个大跟头。” “你是在担心楚萧离吗?”蓝翎轻声呵笑,神态松释自若,“完全不得这个必要。楚萧离是天生弄权的人,商霭斗不过他,就算天时地利人和,最多让他伤个元气,你又怎知道,我不是专诚等你一个人来呢?” 和楚萧离谈条件,太危险。 保不准目的没有达到,还反被他加以利用。 与他,蓝翎赌不起。 所以她找了如慕容紫这般志同道合的爽快人,况且,这小丫头还是楚萧离的心上人。 从前就是,如今更跑不了。 定眸,蓝翎狡黠道,“不管你是艾晴还是慕容紫,我对你有信心。” 对她举了举茶碗,慕容紫带着雅兴小饮,“承蒙鬼医抬爱。” 她回敬,“那也需你自己有本事。”再随口一问,“真的舍得把皇后之位拱手于人?” 莫说什么‘在乎的是那个男人的心’这种话。 那个男人是天子,是一国之君,能够与他比肩而站的注定只有母仪天的女人——皇后。 慕容紫想了一想,道,“坦白说,我着实没那么大方,可形势如此,皇后是众矢之的,做来平白当靶子,太亏了,再者我想……” 话到此,她露出了个神秘的笑。 蓝翎一望便知有玄机,“莫非你留有后招?” 笑意不减,慕容紫转看向她,“后招倒算不上,只觉得有些巧罢了,你可记得丁家村外的那片花海?” “记得。”蓝翎回忆道,“许多年前我来到此地,遇到丁小倩的三叔,我看他在医理方面有些慧根,自学成材,只可惜年纪大了些,便一边传授他些医术,一边让他为我养花海,祛我那年病痛,助我年老而色不衰。” 慕容紫听得一笑,“你倒是坦白!” 她撇了撇嘴,自个儿也觉着怪得很,“也要看对谁,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中意你。” 八百里深山密林决然是个好地方,极其适合用来养育奇花异草。 单说那方莲池,都是几年前蓝翎有心在里头做了手脚,才会开得这样好。 毕竟她每年都需要以花养身,且是从前用过的,往后就不能再用。 世间有万种花,每年都要不重样儿的,一生几十载,正要用到的时候,方是才嫌太少。 蓝翎道,“那些花的花粉有毒,能够麻痹人的四肢,多加嗅入,可使得神志错乱不清,疯癫而死,但花的汁液却能解百毒,取出根茎晒干,磨成粉末,可用做药引,强身健体,我将这个法子交给丁家村的人,一来能够防范其他心怀不轨的人闯入这个地方,二来,这里的村民有多善良,你感受得到,算我报答他们对我的好。” 说完,她自傲的总结,“女人,总得自己疼惜着自己,总得多留一条后路。” 慕容紫深谙的点头赞同,“多得你那片花海,那日我与九郎都以为自己要命绝在那处,于是相互坦白,我从他口中证实了一件事。” 是证实,而不是被告知真相。 一直以来,慕容紫都认为楚萧离不是会在同一个地方吃亏两次的人。 尤其,还是栽在一个手段算不上精明的女人手上! 从来都是他算计别人的份,刚好那么巧,与他形影不离的溟影要到安都去,与宁玉华钻了这空子。 真的计较起来,她的设局并非滴水不漏,更不聪明。 又是让她如此的好运,用着什么香就能诓了楚萧离? 哪怕当时,哪怕次日,后来再面对着亏欠万分的那个人,慕容紫始终在心底疑惑,他……真的被设计了? 所以她也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假如,就当作是假如。 楚萧离故意让宁玉华以为她得逞,目的是什么? 北狄的形势,楚国朝前和后宫的争斗,一样都不能漏。 宁玉华是被楚萧离推出去的箭靶,且这靶子如今还不算大,他要她做皇后! 后位给关红翎,只会壮大关家。 与了洛怀歆,洛怀歆是萧忆芝的傀儡,哪怕是亲生母亲,在王权上,楚萧离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被人凌驾在上。 宁玉华一个异国的公主,她凭何能做皇后? 故而慕容紫想到了——子嗣! 可是,楚萧离怎么可能真的让异国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 这件事情太重要! 见到宁玉华的时候,慕容紫狠命将心底的狂怒压住,用两宫对她相要挟,最后再点题一般的说起孩儿。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莫说你肚子争气,你想想,这点风声传到萧太后的耳朵里,那可不得了了—— ——我哪有那么坏?大家表姐妹一场,我不动你,不过是因为你对我而言,没有一定要死的必要罢了,看你在宫里苦苦挣扎,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情—— 楚萧离所有的宠爱都在她慕容紫的身上,她怕什么呢? 宁玉华费尽心力才得来一*夜,这做法太愚蠢了! 除非她能怀上皇嗣,否则,永无翻身之日。 哈! 现慕容紫忽然很想动身回京城,看一看她的肚皮是否争气。 是否,自己那三言两语,真的起了作用。 “想不到我自欺欺人的猜测,在那片花海里,从楚萧离的口中,亲自印证。”末了,慕容紫摇头,继续饮茶,对楚萧离叫人发指的所作所为不予置评。 武德皇帝真是了好大的一盘棋!!! 于此,他是真的不敢告诉她。 怕她情绪不真,露出破绽,更之余,她的反映才是主导一切变化的根源。 试问天间,历朝历代的细数来,哪个皇帝会拿子嗣做梗,颠覆朝野局势? 听她这三言两语,蓝翎也心生感慨,“自古女人多的地方便是个是非之地,你能想得那样深远,着实不容易。多得你能如此想,多得楚萧离没有让你失望,否则徒添希翼,该多难过啊。” 慕容紫没有应声,覆了眼帘,悄悄容自己苟延残喘。 她也不知道,假如楚萧离让她失望的话,会做出怎样的事。 一次次的怀疑,都被更加绝妙的真相所化解。 抑或者说,真正与人失望的人……是她? 茶碗空了,无心再续,慕容紫侧首向着北方皇城的方向望去,眉眼深深。 “我从没想过会卷入皇族皇权的争斗,楚国的皇帝,我始终以为从前是他先来招惹的我,所以无论我对他做出如何过分的事,都是他应该承受的,谁让他先折了我的翅膀呢?” 她不知道从前的慕容紫对于楚萧离而言意味着什么。 自作聪明的以为,他们在北狄短暂的相遇,根本算不上情爱,又言何情深? 由始至终,她都想得太简单了。 直到得到了慕容紫全部的回忆。 见她长久不语,蓝翎问,“担心了?” 她笑语,“担心有何用?” 楚萧离爱的慕容紫已不复存在,谁能证明他不爱艾晴? 他们之间所发生的,所经历的,都鲜活而真实,她不会去否定。 只不过…… 到底哪里不对,哪里让人一想到就无奈得语塞,成了哑巴? 艾晴,慕容紫……两个人她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蓦地一怔,全身寒凉。 用力把头摇了摇,迫使自己清醒,她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至少,她对楚萧离的心意是真的。 蓝翎对她刮目相看,“真是好觉悟。” 她自嘲笑笑,云淡风轻,“不然,我能如何。” “那我就只能祝娘娘,往后的奸妃之路,走得一帆风顺了。” “多谢。” …… 慕容紫心里还有个顾虑,那便是当日萧晴子和宁玉华的说话。 为何她们看自己的眼神带这怜悯和同情,好像她随时会在这个世界上灰烟灭,根本不足以成为威胁? 蓝翎对她说了长生丹的效用,延年益寿,驻颜滋养,是不可能起死回生的。 故而真正让她来到这里,占据了这副躯壳的关键,只有曦昭知道。 …… 七日很快就过去。 出发的那天,慕容紫没有带走太多的东西,只在走前仔细的将小木打扫了一遍。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连那些做工粗糙的茶杯和陶碗都擦得不沾灰尘,妥帖的放入柜中保存。 这里的所有都好,朴实无华,处处流露着温情。 可是没有楚萧离,她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呢? 丁家村的村民送了他们一路,属丁小倩哭得最厉害,连丁蓉的眼睛都是红的。 任何一场分别,伤怀在所难免。 说到丁蓉与大牛的婚期,慕容紫并没有将三哥哥写的那张良辰吉日给他们。 十一月,日子太长,说出来可真要急死丁、宋两家。 让着怀琰夜观星象,就近选了个好日子,就在五天后。 可惜五天,慕容紫他们无福参与。 十一月初八,卯时二刻,红鸾庇佑,大吉。 这是慕容徵给小妹妹的暗示,不能再清楚了。 对此,她了然于心。 …… 同一时,京城。 武德皇帝突然出现在早朝之上,不仅群臣哗然,更让着才到京城的十一皇子楚奕大吃一惊! 这些天的种种猜测,流言……被击得粉碎。 登时,两宫前一日还在争论不休的皇位,发丧……群臣之间矛盾的激化,全都成了笑谈! 在楚萧离的面前,无人敢将异心流露出来,招惹杀身之祸。 便是只消他坐在威肃尊贵的龙椅上,仍旧是那副闲适的姿态,嘴角依然挂着一缕让人揣测不定的笑意,足够威慑八方。 “朕原本在微服中,忽然听到不少无稽传闻,故而动了一念,想看看众位爱卿在朕不在的时候,会有如何的反映,结果,当真有趣。” 整个宣政殿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的笑声,仿佛在向所有的人昭示,这是他楚萧离的天! 楚墨站在一干支持他的朝臣之前,吓得腿都软了,身后的人比他好不了多少,统是脸色惨白,等死的形容。 “太傅大人,你有何见解?” 这一次,楚萧离对慕容渊刮目相看。 与自己做对许多年的老顽固,竟在自己失踪的时候全心全意的相护,总算是……想开了吗? 慕容渊自文官之列走出,来到殿中,低首抱拳,禀道,“君为天,臣愿为垫脚基石,为吾皇千秋基业,鞠躬尽瘁,肝脑涂地,死而无憾!” 字字掷地有声,震撼满朝! 唯独慕容徵位于群臣之首,用着左手小指头漫不经心的钻耳朵。 父亲这决心表得,将他的风头都压去了。 女人要懂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言情海 正文 你做皇后,我当贵妃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你做皇后,我当贵妃 宣政殿一时哗然不断,一时,又陷入窒息压抑的深寂。 谁也不说话,谁的内心都如波涛汹涌般起伏着。 慕容紫这是要……大闹立后大典么洽? 可是在她手中的分明是一道圣旨钤! 她说:君无戏言,请皇上兑现承诺。那个承诺……是什么? 她又是从哪里来?何时来? 早先有传言,不是说她命丧安都广河,故而皇上才忍痛回京,立德妃为后,眼这情况…… 文武百官的心情无不复杂,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两宫太后,不管是关氏还是萧氏,两个斗了大半辈子的女人这时难得齐心,统是端坐在凤椅之上,形容如老僧入定。 对于殿中正在发生的时,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看皇上,皇上的眼里分明只有一个慕容紫。 扰乱了立后大典又如何? 此时此刻,他们的天子孑然立在高阶的顶端,并未与那女子一丝一毫的怨怪和责难。 相反,他仅仅只是望着她,深沉的眉眼中含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柔情无边。 那是一个男人看自己心爱的女人才会显露出来的神色和表情,纯粹,简单,钟情无非如此。 由是,群臣们都十分默契的装起傻来。 毕竟,那是慕容紫,她的身后是权势滔天的慕容世家,就算在这时闯来宣政殿于理不合,可是太傅大人、宰相,还有吏部尚书都在场,要教训她,也轮不到自己出这个头。 “小妹,你这是意欲为何?”短暂沉默后,慕容徵先诧异出声,遂,来到她的身旁,抱拳拱手,向着楚萧离求道,“皇上恕罪,舍妹平日,呃……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这个样子…… 楚萧离才不管那么多,俊庞上漾着浅淡笑意,看清波澜不惊,暗自里,任由狂喜蔓延全身! 不多时前,他还在默然做着思绪,如何才能把四娘哄回宫里来。 才是一不留神的刹那间,这人竟主动现身,还……拿着那张早就被他忘记了的圣旨。 圣旨里写的是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竟在这时来要他兑现承诺,真真半点亏都吃不得,真真让他欢喜得快要手足无措。 甚至,他已是在想,他楚萧离的皇后,就该是这个样子! 见着楚萧离不执一言,别人敲不出来,慕容紫却晓得大抵他这会儿揣着什么心思,便是任由他自个儿高兴去吧,移眸看向兄长,她从容道,“我说得很清楚,来向皇上要一个他早就应允我的承诺。” “荒唐!”宁玉华愤然出声,终究是忍不住了。 她站定在原地未动,却能看出周身都在发抖,半透明的红盖头无法掩藏她的狂怒,潋滟的红唇嚅嚅了半响,才是厉声对慕容紫斥道,“今日乃立后大典,你公然闯宣政殿,死罪一条,御林军,还不把她押去,听候发落!” 御林军? 殿外的御林军茫然了,把慕容紫押去,怕是不能够。 因为时才走在她前面为她开路的,正是他们的统领霍雪臣。 御前禁军是皇族的亲卫,倘若连统领大人都为这女子效命,说明什么呢? 她的地位,早就凌驾在了皇后之上! 没有人听宁玉华的命令行事,更无人会发落慕容紫。 她僵僵然,不可思议的转动臻首,将殿中的群臣逐一望遍,寻望的目光去到之处,得到的是他们缩头缩脑的回应。 这时她才恍悟,这里是大楚的皇宫,大楚的朝堂,她形单影只,无可依靠。 她以为哥哥登基为北皇就是她最大的靠山,然而远水无法救近火,更因为北狄国君登基,这次她的封后大典,没有北狄的人前来观礼。 难道就这样任由慕容紫出尽风头,将她羞辱致死?! 被无数冰冷的视线包围着,她像个笑话。 “皇上,宰相大人。”冷不防说话的人是关濯。 他自文官之列行出,走到了宁玉华的身旁去,仿佛是想以此行动示以宽慰,道,“臣以为,无论皇上与慕容小姐有何私的约定,今日乃立后大典,普天同庆,万事先将礼成是为紧要,若是错过了吉时,恐怕列位先皇在天之灵难安。” 关濯之所以会由此举动,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 他是想,在立后一事上,关家落尽风,且是楚萧离决定立宁玉华为后之后,他就起了向其靠拢的心思。 没有人捧这位北狄出身的皇后,他捧! 借其之手对付慕容家和萧氏也是一样的! 很快,关氏也从先前看戏的心思里清醒过来,对着慕容渊发难道,“立后大典,岂容你慕容家放肆?太傅大人,还不快把人带去!” 慕容渊未来得及说话,也不需要他多言,慕容紫毫无退让之意,对关氏道,“太后娘娘容禀,臣女并非放肆,只因臣女与皇上有言在先,圣旨为证!” “胡闹!”关氏怒起,“圣旨?什么圣旨?何时的圣旨?你算什么东西?竟然向皇上要承诺!” 慕容紫无惧,抬首将盛怒迎住,朱唇轻启,巧然笑语,“太后娘娘,臣女,早就是皇上的人了。” 关氏一震,群臣中再度爆发出哗然声! 虽然……虽然这是公然的秘密,可是她胆敢当着两宫太后,当着文武百官,当着新立的皇后,还有她的父兄的面说出来,这实在是—— “诸位觉得我不知廉耻?” 所有人心里所想,化作了慕容紫口中稀松平常的言语。 她全不以为然,只看着楚萧离一人,道,“去年圣驾南巡,途至苏城,皇上与臣女一见钟情,后而赠予密旨一张。” 说着,她将手中圣旨转交身旁的兄长慕容徵。 慕容徵接过,打开,也不知是装模作样,还是真正的情绪流露,那圣旨上的内容,他便只粗粗扫了一眼,惊动之色顷刻爬满脸容。 再而,不可思议的抬首望自家小妹,惊愕得只道出一个‘这……’字。 这是要从何说起? “念出来!”关氏气急,非要计较到底。 孰料却因此正中怀。 慕容徵得令,随即覆眸与圣旨上,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容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四女慕容紫,端静敦厚,贤淑大方,品貌出众,有通古博今之才,温良贞静之德,兹册其为——贵妃!” 贵妃!!! 只比皇后低了区区一个品阶。 再听慕容徵念了那落款之日,武德三年九月……比着立后早了去了! 既然慕容紫敢说她与皇上一见钟情,难道皇上还能在这时亲口否认,将她拉去斩首不成? 贵妃,贵妃…… 慕容一族家大势大,权势熏天,她慕容紫当得起! 慕容徵念完了圣旨就抬起头来,谁也不看,茫然的双眼只直勾勾的望着关氏,好像唯她马首是瞻。 实则,还不是做戏? 只要关氏敢质疑圣旨造假,他便立刻能找无数的人来作证,坐实了此事! 宰相大人何时茫然过? 天大的笑话! 紧迫时刻,萧氏蓦地扬声大笑,“好一个敢爱敢恨的慕容紫!” 萧太后在褒奖她? 为何不? 对于萧氏而言,只要能打击到关氏,她都痛快。 再者事已至此,既然儿子喜欢,后位又有了人选,她,并非那么乐意看到北狄的公主在楚国的皇室里太放肆。 “哀家看,这圣旨假不了了。”看了楚萧离一眼,她眼色中充满耐人寻味的笑,“既然是皇上有言在先,又是难逢的吉日,不若双喜临门?” 有太后亲自造台阶,无措的群臣们自是争先恐后的顺着。 “慢!”宁玉华却不依,如何能依? 真的让慕容紫得逞,就算让她做了皇后,她的威信何在?! 你做皇后,我当贵妃 正文 他的女人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他的女人 原本,若宁玉华不吭声,忍这口气,大抵楚萧离兑现了那道圣旨,封了慕容紫为妃,立后大典继续。 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至多被人笑话三五日,但真的计较来,谁会说她的不是呢洽? 是慕容紫大闹封后大典,丢的是慕容家的人! 没准因此,宁玉华还能为自己谋个贤后的好名声。 可她竟敢公然大声喝停,迫使所有人都将目光汇聚到她身上。 真是蠢啊…钤… 群臣们都在想。 民间有‘出嫁从夫’的俗语,她的姑母宁珮烟就是最好的典范,以身作则,多年来不曾因为北狄公主的身份为慕容家招惹麻烦,而慕容家得她坐镇内室,却是叫有心人不得不顾虑诸多。 这里是楚国,宁玉华竟不能看清楚局势! 两宫太后争锋相对,关国丈对她有出言相护的举动,不过都是利益之争。 难道她以为仅凭自身之力,楚氏皇权还能放皇家的威仪,独独将她捧在手心供奉着? 果真,在她开口之后,立刻引来萧氏的不满。 “你有话要说?” 威严的目光向宁玉华移去,浅淡的笑容浮在萧氏脸容的表面上。 那笑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眸底细碎的光宛如千万把刀,尖锐而锋利,不动声色的将她凌迟,硬是把她逼得全身毛骨悚然,偃旗息鼓。 再多盛气凌人的话,都在一时间灰烟灭。 宁玉华忘乎所以,僵成了石头人儿。 要说什么呢? 她乃北狄公主,她的兄长乃堂堂北皇,今日是她的……封后大典? 那又如何? 这里是楚国啊!! 分明她先前已经有所意识,为何还冲动成这样? 于是她哑口无言,暗自怨恼自己,又……不知该如何收场。 萧氏高高在上凝视着宁玉华,将其神情变化巨细不落的纳入眼底,看出她心底那些纠结。 总算开了窍,不然,怕是连她都要忍不住亲自动手,将这皇后彻底废掉! 好歹,再不喜欢此女也好,终将是儿子的皇后,萧忆芝并不想在立后这一天就将北狄得罪完全。 再者后宫中自己讨厌的人多了去了,真要计较起来,宁玉华还排不进前三。 所以她造了一个祸水东引的机会。 暗红色的唇牵出诡异的笑容,萧忆芝优雅的漫声道,“皇后有话想说实乃理所应当,立后大典庄严神圣,平白遭了中断,想要个说法是应该的。” 她再看向楚萧离,问,“不知皇上对此有何解释?” 在自个儿的立后大典上,被慕容家的嫡女拿着圣旨将情债讨要上丨门,实在有损君威。 可是无疑,萧忆芝此举目的太明显! 所有人都知道,楚萧离的心向着谁,问他,他必定直言不讳,坦坦然的认可心爱之人。 萧氏若有心为皇后出头,应当直接将慕容紫治罪! “母后想儿子说什么?”楚萧离连个正眼都不给宁玉华,全心全意的只望住一人。 不管这大典上有多少目光,多少正在暗自腹诽的人心,他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去管。 从前,他要天,如今天尽在他手掌控。 而今,他要慕容紫,她主动来到自己的面前,怎舍得将她拒之门外? “圣旨是朕亲自拟的,朕真心喜欢太傅大人的女儿,有何不妥?” 他是皇帝,可是褪去身上象征权利地位的龙袍,他也是只个寻常普通的男子,寻常人有的七情六欲,他都有。 “强行让慕容紫入宫,是朕执意所为,与权利争夺本无关系,若真要计较,恰好,她是慕容家的人罢了,难道,因为朕是皇帝,就不能喜欢她?” 谁敢说一个阻挠的‘不’字? 天都是他的,他不过想要这个女人。 纵使手段卑鄙了些,为情而已。 自古的皇帝,有谁敢说没有做过如此霸道无理的事? 楚萧离一边轻松的说着,一边顺着黑色的石阶缓缓向行去,靠近他眼中的那一人。 他姿态翩然,全然不似往昔在朝中对着百官时候的阴冷,连他周身的轮廓都变得温软无比,仿佛有初春的暖阳笼罩在他的身上。 靠近他,被他靠近,都能得到世间独一无二的温暖和包容。 来到慕容紫的面前,他笑了笑,带着宽慰之意的涟漪在深眸中荡漾开,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会与她一起面对。 楚萧离,是慕容紫最大的依附。 “朕说过,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拿着这张圣旨横行六宫,这是朕给你的权利。” 要说法? 真是可笑。 当男人面对自己真心深爱的女人,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 从慕容徵手里拿过那张圣旨,楚萧离转动身姿,将殿中的人逐一望遍,“朕要慕容紫做朕的女人,与你们有个相干?” 是他的女人,不是武德皇帝的贵妃! 这就是他的说法! “皇上!” “皇上!!老臣惶恐!!!” 萧氏故作极致的讶然,那慕容渊的反映却比她还要大,惊恐万分的行了出来,对着楚萧离深深跪拜去,他疾言,“老臣教女无方,此乃圣宠,小女万万承受不起,扰乱立后大典,还请皇上责罚!” 楚萧离淡定如斯,牵着慕容紫的手,道,“朕说她当得起,她就当得起,难道你想朕收回成命,做一个负情负义之人不成?” 还跪地未起的关濯趁此机会,激昂陈词,“可是封后大典尚未——” “朕已经为天和百姓娶了你们想要的皇后,这样还不够么?” 不过是他三言两语,册立宁玉华为后,反倒成了为天和百姓,这境况,竟是群臣将他们的国君逼要了末路? 楚萧离轻盈跃步,来到两位重臣的面前,他弯身,笑语,“你们可知,何谓‘昏君’?” 关濯和慕容渊齐齐抬首与他相视,满脸错愕! 楚萧离狂肆大笑! “传朕旨意,慕容紫乃朕之所爱,胜过沧海明珠,堪比世间至宝,贵妃之位当之无愧,至于封后大典……” 回过头,终于将被他抛诸脑后的宁玉华望上一眼,抛四个字,“你们随意。” 一把抱起他的至宝,阔步迈出宣政殿,将身后诸多不可置信统统抛不顾。 昏君么? 大抵就是这个样子罢。 …… 走出宣政殿,天色明了,朝霞将皇宫染成了一片橙红色,迷得人目眩神晕。 慕容紫任由楚萧离抱着走,两只芊芊玉手挂在他的颈项上,低着头,兀自回味他在殿上对自己表白心迹的话。 身后没有半个人跟上来,怕是都被万岁爷那番离经叛道的言语和所为震得魂都不齐全了。 走了老远,楚萧离垂眸将她望了望,也是笑了。 “别顾着自己乐,说两句好话来听听。” 为她,这都心甘情愿做了昏君,不知这光景传开了去,他要被举国上骂成什么样子。 胜过沧海明珠,堪比世间至宝? 想到这一句,慕容紫扑哧了声,“自来昏君的身边都有奸妃作怪,是我祸害的你,把错都推到我身上便好。” 反正她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早料到楚萧离会配合,却没料到他能配合得如此之妙。 远远超出了她的期待。 每一次,在她评断自己大概在他心里有个七八分足矣时,他却能与她比十分还要多。 这个奸妃做得很值得。 楚萧离不然,目不斜视的笑说,“错都归咎给你?算了,人是朕好不容易连哄带骗才到手的人,舍不得。”她听得心里踏实,懒得顾及周遭成列的禁卫军,兀自将头迈进他的胸怀里,深深地、深深的松懈了一口气。 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义无反顾,不计后果代价。 只要能在一起,奸妃?怎样恶毒的坏女人,她都做得来。 片刻,他止步,她再抬首,已是来到东华殿的正门前。 “四娘,我们回家了。” 他的女人 正文 恭喜皇上,德妃有孕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恭喜皇上,德妃有孕 慕容世家有富可敌国之财,有颠覆天之权,族中人才辈出,数百年来是与楚氏皇族走得最近的名门望族。 每一代楚皇的统治,身边总少不了慕容家的身影。 若皇权得慕容家的辅佐,必定兴旺不止,长久不衰洽。 可若不得,当朝的楚皇就会直接面临丧失统治地位的危机。 自楚萧离登基以来,慕容渊的态度始终明确如一钤。 他乃前太子太傅,拥戴真正的储君继位义不容辞。 对楚萧离这等半路杀出来的,在他眼中心底始终将其当作狼子野心! 即便后来楚云阳以公主身份出现在群臣面前,身证实了她女子的身份,嫁慕容徵,这却并未让慕容渊有归顺之意。 身为慕容家的族长,他让新君忌惮,让朝中与他意见相左的大臣敢怒不敢言。 关氏一党与他亦敌亦友,时而联合,时而争斗,哪怕关家有一位太后坐镇后宫,每每那结果,总能让慕容渊稳操胜券,反将一军。 虽然楚萧离有慕容徵相助,可慕容徵纵为百官之首,想要真正取代他的父亲,非三两日可轻易做到。 这次慕容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表明心迹,实在令人错愕不及。 鞠躬尽瘁,肝脑涂地,死而无憾!! 撼天动地的字句声声响彻大殿中,是连楚萧离都略显惊讶,端坐在龙椅上,露出又玩味,又揣度,更甚戏谑的神色。 是太傅大人又在耍花样,布迷阵? 还是……真的做了决定? 楚萧离不动声色的向慕容徵看去,想必宰相大人对自己父亲态度的转变多少了然些。 果真,站在左列之首的慕容徵,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 悠悠闲闲的怀抱双臂,一手还状似不经意的伸出来捂着嘴,仿佛他随时会咳出来,以此作为遮掩,其实,他是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 只因这些个人的表情太有趣,胆战心惊有之、不明所以有之、默然拭汗却耳清目明,随时准备着另择阵营的更有之。 而对于他来说,有父亲出马,他就不用急着出头表现。 反正料理完了乱臣贼子,他另有机会。 这会儿,宰相大人可不想阻拦前太子太傅一个人的大戏! 见他姿态轻松,翘首以待,楚萧离略作沉吟,想来应当是自己无意中做了什么讨太傅大人高兴的事罢。 轻笑了声,他身姿前倾,兴致勃勃的问,“太傅大人果真忠君爱国,那么依你所见,若有人在朕离京期间,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当如何处置?” “很简单。”慕容渊连头都未抬,掷地有声,“按大楚律法丨论处!” “按律法丨论处……”楚萧离斟酌着,慢吞吞的收回身形,舒服的倚靠在龙椅上,修长的手指支起尊贵的头颅。 再而,凤眸不偏不倚的向着殿中最显眼的那一人看去—— 被他淡薄的目光完全笼罩住的那刹,楚墨颤抖得整个人几乎要瘫软倒地。 原本今日该是他龙袍加身,登基为皇的大好日子! 可是转眼间,楚萧离突然还朝,稳稳当当的坐在光芒万丈的皇权龙座上,无论气度还是威严,总能威慑他脚的若干臣子。 是谁说他君心不稳,不得百官拥戴? 是谁说他已死在安都广河中,连尸首都不见? 在楚墨的看来,虽然与楚萧离多年未蒙面,疏离得连长相都早已成为模糊的轮廓,根本不会有兄弟之情。 他想着,既然楚萧离能够坐上皇位,名不正言不顺,这皇帝也给他当了快四年,那么,自己也是楚家的子孙,为何不可? 他以为听从来自京城肱骨之臣的谏言,挥军北上,就能美梦成真。 孰料,那些都是献媚的谗言! 就在此时,终于有机会将这个弑杀父兄,夺得皇位的兄弟看清楚……才发现已然失去了那个勇气。 面对高高在上的楚萧离,仿若他天生就该坐在那张象征皇权的宝座上,俯览苍生,指点天。 再寻望四,偌大的深殿中,所有人都只对高阶上的男子顺从着,臣服着。 楚墨形单影只,孤立无援。 是谁将他置于如此境地? 思绪至深,忽闻一空旷至极的声音,用着他从未听过的语调唤,“十一皇弟。” 十一皇弟? 楚墨抬首,目光与楚萧离正对上。 他笑意无边,卓绝的俊庞上洋溢着帝王风华,口中却是诧异,“为何你不在封地上?朕记得……仿佛不曾召你回京的。” 说时,他竟还假意回想了一番。 没有人为楚墨开脱,连昨日入京前那些将小城门打开,亲自迎接他的朝臣统是鸦雀无声,宛若忽然失语,成了哑巴。 看清了局势,略将衣袍整理,他向前一步,道,“臣弟,是被邀请来的。” “哦?”挑眉,楚萧离似乎来了兴致,“朕相当好奇,哪位能人异士能邀将朕的皇弟从封地邀请至此,不惜忤逆皇命,以身犯险。” 话虽轻巧,连语调听起来都只有愉悦的音色。 可不知为何,随着每个音调从他口中轻巧吐出,自大殿高处向外扩散开,与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寒彻。 杀意尽藏其中。 楚墨像是在怕极之后,再无可惧。 最差不过一死,既然逃不过,他有何顾忌? 抬起头颅狂肆大笑,盖过楚萧离若有似无的胁迫,他将关濯和慕容渊看了看,道,“是关国丈与太傅大人!如此盛情,皇兄你道,臣弟此行如何好拒绝?” 此话一出,朝臣们的目光全汇聚在两个人身上——关濯与慕容渊。 前一刻太傅大人还在信誓旦旦的将矛头指向楚墨,这一时,他竟是自身难保? 侧目去,慕容渊脸容平静无澜,连眸光都若静止了的湖泊,狂风暴雨,根本无法在他那处卷起涛浪。 他直言道,“不知十一殿可有证据?” 显然,楚墨没有。 慕容渊与关濯的势力大到他无法想象,二人自年初时候就派密探前往蜀南之地与他暗中有了接洽,每一次都不曾留蛛丝马迹。 那时他还天真的以为楚萧离的暴政逼得关家与慕容家不得不反,没想到这是个连环局! 慕容渊与关濯时时关顾局势,做出应对。 他是被扣死的人,只能任由摆布宰割。 纵使无凭无据,楚墨还是要说出来! 成王败寇的道理他深谙于心,哪怕是借此嘲笑眼前这些虚伪之人也好! 岂料慕容渊还道,“素来满朝皆知,老夫与关国丈一直不和。” 话语在此忽然一转,他寻到关濯所站之处,将其望了一眼,“虽如此,毕竟同朝为官数十载,不至于老眼昏花,一起做出这等混事!” 他斥道,“殿远在蜀南封地,不闻京中紧要,不闻边城危机,老夫衷心为国,为何要在皇上微服时,连同关国丈一起邀你入京?就算那些无稽传言成真,还有孖兴殿继承大统,还有两宫太后坐镇,十一殿,容老夫斗胆问一句,就当作是老夫与关国丈与你相邀,你入京的目的为何?!” 还需要他说出来吗? 皇子不得召见,擅离封地,如何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踏出蜀南地界的那刹,楚墨就做了必死的决心,只他如何都没料到,没有金戈铁马,没有战火纷,他连争都未争就落入他人的圈套。 皇位上的楚萧离更无需多言,几个瞬息间,将局势勘破探透。 太傅大人真是得一手好棋,险些就坑了他。 这会儿子,还缩在左列百官中的关国丈心里也不好过。 雪宫祭祀时,遭无泪宫搅局,红翎、云晞公主,还有慕容紫被齐齐掳走,楚萧离借受伤拒见任何人,就在那时,慕容渊与他一同起了疑心,都怀疑无泪宫与他们的新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故而由此暂时联手,稳住大局。 也就是在那时,他二人私有了交集,做了几手准备。 倘若楚萧离执意要将大权收揽,削弱关氏一党和慕容世家,他们只好另觅新君——蜀南封地上的楚墨则是不二人选。 自然,这是一种结果。 两只老狐狸联手,并不等于会对彼此挖心掏肺。 该斗的,该争的,绝不会退让半分。 就是在如是境况,慕容渊诓得关濯把楚墨骗了来,而后忽然调转矛头,将其当作大礼赠给楚萧离。 楚墨是最后一个与楚萧离同辈的皇子,蜀南乃富庶之地,兵马粮草,无一不让当权者介怀于心。 好啊,好! 这关濯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除了附和,难道还能继续支持不成气候的楚墨不成? 也……不能选择了。 高估了慕容渊,以为他绝对不会归顺楚萧离,只要自己拿捏着这一点,就能掌控大局,哪知反被利用,帮他演了一场忠君爱国的好戏! 怀着这重复杂不甘的心思,关濯行了出来,站定在慕容渊身侧,道,“吾皇容禀,如太傅大人所言,老臣二人虽然素来不合,但事关江山社稷,臣等必不会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十一殿,口说无凭。” “大逆不道?口说无凭?” 楚墨冷笑,满身悲戚。 蓦地,他抬手直指高阶上的楚萧离,质问众人,“试问,他是父皇亲自立的储君?他的皇位来得可谓名正言顺?你们还不是照样臣服他,膜拜他,凭什么我就不行?!” 他的母妃身份低贱,难道在仁寿殿颐养天年的萧忆芝就很高贵? 说白了,那个女人的身份更加可疑,她是被北狄萧家派来楚国的细作! 楚萧离算什么? “这些年我将蜀南治理得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相反京城却混乱至极!朝前君臣心不齐,后宫有两位太后借选秀大肆干预朝政,这样的皇帝你们也信服?!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他都来到了这里,站在了朝政大殿之上。 多少年…… 楚国的列位先皇在此地指点江山,创造一个又一个的盛世。 他也是楚家的子孙,他的身上也流淌着皇族的血液。 为何他不可以?!! 震痛肺腑的宣泄过后,宣政殿一片深寂。 楚墨双目通红,脸色发青,面容里只剩挣扎过后无力的狰狞。 他输了,比楚星涵还要惨。 至少楚星涵为自己全力一战,而他却输在众人诡测的心思算计里。 “殿。”慕容渊未动,低首的姿势,平静的对他轻声,“殿输的是时机,时不与你,而天需要一位楚皇。” 楚皇…… 他永远都没机会做了。 楚墨凄然失笑,在着殿中摇摇欲坠的踉跄了几步,无所依附,更不知何去何从。 终归一败涂地。 由始至终楚萧离都没有多言,他只是坐在属于他的那张象征着权利的龙椅上,看着脚发生的一切。 这场布局与他无关,他却是获益最大的人,说来,万岁爷真是不知该笑,还是该叹息? 对楚墨这个弟弟,其实曾经在蜀南有过一面之缘,萍水相逢,他心了然。 对方未将自己识出,只笑说觉得面善有缘,好似在哪里见过。 怎可能只凭相貌就识出呢? 他们这些兄弟,除了储君之外,自小被迫分离,前往不同的封地。 在那处,照样有狼子野心,有心怀不轨的大臣。 楚墨运气比他好太多,蜀南,也比西漠好太多! 那时楚萧离便在想,假若天在他手中,楚墨安于蜀南的生活,他定成全他一世无忧。 可惜,人心贪婪。 慕容渊的意图他知晓,是后患,总要消除顾虑。 楚墨的怨,怨得理所当然,又太过懦弱。 假如连关濯和慕容渊这一关都过不了,如何稳坐天,成为真正的一国之君? 到底是太单纯了。 默然在心头兀自感慨,收回了思绪,楚萧离淡语问,“十一皇弟,你可知罪?” 楚墨最后望他,灰暗的眸色里失去所有的光彩,“成者王,败者寇,臣弟任凭处置。” …… 对楚墨,楚萧离算是手留情,将他幽禁在京城的一处离宫就算了此一桩意图谋反的大事。 是源于血缘亲情一时不忍,还是他认为不得必要,杀了反而会落得残暴的坏名声…… 关于此,怕是有好一阵子都要想不明白。 也或许是他老了? 这平白无故的念头刚钻出来,他忙是打消去。 而立之年尚未满至,竟就开始叹老? 怎能妄自菲薄! 待到禁卫军将楚墨和一干蠢极了明目张胆支持他的臣子们悉数押,威严的宣政殿恢复一时宁静。 关濯和慕容渊各归其位,没人再说话了。 一派臣服。 从今往后这天,真真正正为楚萧离所有,而他脚的朝臣,再无质疑之声。 片刻,依旧鸦雀。 宋桓将龙椅上的男子望了望,只看到他意兴阑珊的脸容,猜测,万岁爷想朝了。 刚是打算扯着嗓子来那么一声,冷不防慕容徵突然高声—— “启禀吾皇,臣有事要奏!!” 这声音何其洪亮,将着楚萧离都震得微惊。 更在宰相大人的意料中,把群臣的神思都聚集到自个儿身上。 很好。 他从容的踱到殿中,拱手,怀着异常喜悦的心情,用夸张的语调向楚萧离道喜。 此一言着实把殿中的众人都弄糊涂了,楚萧离不言,端的同样茫然之色,宋大学士便问,“宰相大人,这喜从何来?” 就怕没人问! 慕容徵转首对宋学士一笑,朗朗道,“大学士不知内情并不奇怪,况且此事算做本相自作主张,还请皇上体谅臣激动之心情,委实……按捺不住!” 瞧他一脸兴奋矫情的样儿,若非这朝里有许多老臣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还真不会把他与不苟言笑的慕容渊联想在一起。 性格相差大成了这样,居然是亲父子。 连慕容翊都不可思议,为何三弟不能正经些! 得他提醒,楚萧离算是想起那么件事来,遂,勉强启唇,“免罪,你且说来。” “是这样的——”慕容徵不慢不紧,将在此所有人的胃口吊足,才道,“皇上可记得臣与公主大婚那日所发生的事?” 楚萧离闻言就笑了起来,漫不经心道,“爱卿与皇姐的大婚盛况空前,朕怎会忘记?” “是了。”慕容徵确定过后,放心点头,接道,“既是这般,皇上就该记得当夜留宿相府,与德妃娘娘共度良宵……” 说到这里,慕容渊最先变色。 他回京多日才晓得德妃宁玉华身怀有孕,那龙种正是在三子与公主成婚当日所得。 这些天京城中人被漫天传言弄得人心惶惶,虽说有宰相暂代朝政要事,可慕容徵去了哪里,慕容渊一清二楚。 宁玉华有孕一事他还未来得及处理,只在安都时,亲眼见楚萧离为了女儿不顾一切,于是才定决心,全盘赌在女儿身上。 此时三子来这一套,目的为何,他隐约有些意识。 这个逆子! 楚萧离看似正听得兴致勃勃,慕容徵却把话卡住,不继续说了。 “然后呢?”他和颜悦色的追问。 慕容徵像是自他眼角眉梢得了旁人看不懂的暗示,张口便胡天海地的将那天自己成婚的好日子夸了一番,引经论点,最后——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德妃娘娘身怀龙种足月有余,今晨北狄特使来报,其兄十三皇子宁玉书得皇恩蒙兆,众望所归,于三日前登基大统,而德妃在此时有孕,有益两国长久邦交,实乃我大楚之福啊!” 恭喜皇上,德妃有孕 言情海 正文 宠着,纵着,从今往后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宠着,纵着,从今往后 楚萧离知道,对于慕容紫而言,哪怕这座皇宫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乃世间最珍贵的所在,褪去了浮华的表壳,不过是只笼子罢了。 外面有壮阔秀美的山水,有无边无际的天空,有锦绣繁华,有岁月静好,她向往那样毫无拘束的生活洽。 所以,当她心甘情愿的主动走入这里,仅仅只是独为他。 而之余他,楚国的天子,站在帝王寝居东华殿之前,他无数次的想,倘若没有她的陪伴,那么往后漫长的岁月里,将会黯然无光,了无生趣。 幸好她来了…… 因为她的到来,在这座幽幽深宫咯,被铁墙铁壁禁锢了自由的他,终于有了归所钤。 从今往后,东华殿是他们两个人的家,谁也拆不散,打不离。 她做奸妃,他就做个昏君,在她身后做她的靠山,纵她,宠她,给与她谁也无可比拟的包容和爱。 他的话虽说得平淡朴实,百转千回的情绪却统统都掩藏于其中。 慕容紫又何尝不知,要让楚萧离说出那些动人心弦的甜言蜜语,比吃饭还简单。 故而从他口中能听到如斯一句,越发显得珍贵无比。 “放心吧,九郎。”安稳的依附在他怀抱里,她抬起臻首将高高悬挂在殿门上的‘东华殿’三个字望了望,笑容满足而美好,“我会陪着你的。” …… 将过卯时的光景,东华殿的宫人们正在有条不紊的做着打扫,忽然殿外有人行入,乍看形单影只,再细细一望,竟是皇上! 在他怀中抱的人是——慕容紫?! 不见宋桓和东莱,更没有溟影大人在身后跟随,单单他们两个人,渐而行近,愣是把所有人都震惊得失了反映,连跪礼都忘记。 皇上这会儿不该在宣政殿……主持立后大典么? 这算是如何一回事? 都以为眼花了,甚至还有人惊得不由自主的半张开嘴,傻愣愣的模样儿,全没了素日里当差时候的机敏。 楚萧离一路上都抱着慕容紫,说了是至宝,就真的连给她地走几步路都不舍得。 神清气爽的走到中殿,才是恍恍然周遭不解的目光太多,他步子稍顿,侧首将他们看了看,笑道,“都去库房领赏吧。” 赏多少没说,反正万岁爷心情好,看着往常赏赐的份合适拿点儿呗。 众宫女太监得他说了话才齐齐怔忡回神,继而跪得整齐,深埋了脑袋。 默不作声的形容让楚萧离一愣,看了怀里的小辣椒一眼,打趣道,“你看,朕宫里这些个人素日里没有哪个不醒目,爱妃一来,全都被唬住了。” 爱妃? 宫人们脑袋快埋进坚硬的地砖里,耳朵可全都竖直了。 慕容紫是何时回的宫,他们谁也不知道。 只在去安都之前,就在东华殿里与皇上同寝同住,且不说今日乃立后的大日子,单凭皇上称呼她做‘爱妃’,这当中必然大有学问! 谁还有闲工夫去管打今儿起立政殿里的中宫是哪个? 能在东华殿里和万岁爷举案齐眉的才是真凤! 慕容紫转动美目把若干人等望了周全,心知楚萧离有意在人前给自己立威,便也不客气的淡淡然道,“全赖皇上给臣妾端着。” 听听她这漫不经心的口气,仿佛皇上还得使劲浑身解数讨好她似的。 事实如此。 楚萧离压根不在她面前摆君威,更不在乎这么多奴才看了之后会怎么想,他笑得畅快淋漓,干脆道,“朕就喜欢看你扬威耀武!” 得! 三言两语的功夫,大伙儿把形势关顾得一清二楚。 往后宫里其他的娘娘们都歇了吧,没她们什么事儿了。 以往没少听说过宠妃,这么受宠的,她慕容紫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广绰幽深的殿中虽静,却是比着往日多了形容不出来的松释气氛。 高汶一直在外殿的杂役厅里呆着,半响没听见动静,心叫奇怪,走出来一看,中殿里做打扫的全跪得零落不齐,看就晓得事有突然。 一袭明黄身影立在显眼处,怀中不仅抱得有人,依稀,他先前听见谁唤了谁‘爱妃’? 这架势…… 高汶整个人陡然僵住,几乎同时极快的反映过来,眼中有精光闪过,腿窝一弯,跪去便高声道,“奴才给皇上、娘娘请安!愿皇上和娘娘永结同心!恩爱不离!” 多亏他喊这一嗓子,其他人跟着清醒过来,齐声贺道,“愿皇上和娘娘永结同心!恩爱不离!” 有点儿脑子的在心里粗略的一算,都能推断出慕容紫是什么娘娘了。 后宫里三夫人齐全,往的,皇上肯定不会委屈他怀里的心肝宝贝,往上就只有贵妃和皇贵妃,这两头衔只隔了半个品阶,差不了多少。 只偏生在今日来这出,该说精彩绝伦呢?还是……昏庸至极? 向着跪在外殿的高汶看去,慕容紫笑呵呵的道,“皇上还说东华殿的人被臣妾唬住了,这不还有个耳聪目明的么。” 高汶也是东华殿的副管事,不过在往天里,被宋桓和东莱师徒两挤兑得连中殿都不能逗留太久,说来有些委屈。 上次他暗中相助慕容紫,给了关濯错的消息,让他挑拨两宫对付宁玉华。 因此,慕容紫图得几天清闲。 楚萧离正好听得始末,晓得自己手有那么个耳聪目明的人,即便是这样,却仍旧把高汶放在外殿,未曾重用。 不过到了今日嘛…… 隔着浮纹精美的门槛,楚萧离垂眸将他睨视,眸中的色彩深浓了些,话中有话,“总算让你等到了。” 高汶不敢抬头,谨慎道,“奴才只是做了对的事。” “很好。”唇角满意的轻微上翘,他淡道,“只要你继续对去,朕的东华殿,会一直有你的立足之地。” 纵使将所有的期望都押在慕容紫身上,高汶还是没想到,这个女人对一国之君来说重要到了这个地步。 僵了半瞬,他抑制心底的不可思议,沉声道,“奴才谨遵圣意!” “明白了就都去领赏吧。” 撂这一句,楚萧离抱着慕容紫进了内殿。 在高汶的余光里,那片短暂停留的暗影再而远离,他随之抬头望去,一时茫然,一时又变得坚定。 总算,他找到了在这座深宫中生存去的不败之法。 …… “你这样明示自个儿宫里的人,不怕失去君威,以后难以服众么?” 进了内殿,慕容紫为他着想道。 “不怕。”楚萧离毫不犹豫,微顿,他冲她笑了笑,目光虽柔和,俊朗的脸皮却带着一丝不正经,“要是朕说,这宫里只有你是朕的宝贝,你会不会嫌朕太肉麻?” “肉麻是有。”她努力不对他翻白眼,认真道,“不过我很喜欢你宝贝我就是了。” “那就好。” 然后…… 踩上雕纹高贵的玉石阶,穿过层层金色的华帐,楚萧离将她放到了龙榻上,接着转身,兀自为自己宽衣。 慕容紫望得有点不知所措,“你这是……要安置么?” 天才刚亮没多久,宣政殿那处怕是余波未平,万岁爷公然搂着她这个奸妃……恩爱。 这是不是也太昏庸了一点? “不行么?”楚萧离侧首斜斜的瞄她,覆的眼帘里暗一片。 看就是饿了许久的形容。 慕容紫默了默,又略纠结了少许,红了脸,小声,“不是不行……” 那不就得了。 脱了靴子,楚萧离利索的躺到床*上去,伸长了手臂把人往怀里一卷,遂,在异样的沉默里,笑也不笑的盯着她,“只不过朕说的‘安置’,可能和爱妃想的那个意思有少许出入,朕有会错意么?还是爱妃对朕,呃……有所期待?” 慕容紫大窘,气急败坏,“给我闭嘴!” 宠着,纵着,从今往后 正文 封后大典必须大办!!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封后大典必须大办!! 近来北狄的动向,不止楚国上的官员和显贵每时每刻都关注着,连百姓都在议论纷纷,好奇有之,忧心楚地受影响更有之。 武德皇帝早就表明了心思,否则也不会迎娶与宁玉书一母同胞的妹妹宁玉华,封其为德妃洽。 也正因为此,宁玉书送嫁而有了兵权,得到北皇重用,打破北狄储君之争的旧局。 这是楚萧离众所周知的狡诈,天人亦都看得出,他此举不过为了扰乱北狄形势,令其无暇兼顾其他。 现如今,宁玉书登基为皇,宁玉华身怀有孕,兄妹两的消息交叠在一起,犹如晴天响雷,震惊宣政殿的群臣钤!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懵了。 方才演罢的那场渺小无力的造反已成旧事,未及反映,北狄皇权交替,后宫有喜。 无论关濯抑或慕容渊,还是那些圆滑着顺从局势摇摆不定的大臣们,无不被杀得措手不及。 宁玉华有了身孕,她的哥哥还成为北狄新皇! 这使得她立刻成为楚国皇后的有力之选,后盾强大。 哪怕这一胎是位公主,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还年轻,吾皇正值壮年,即便其他妃嫔也有同样机会蒙受恩宠,然……除宁玉华外,后宫里谁还是北狄血统纯正的公主?谁的兄长又是能与大楚匹敌的北皇? 没有哪位先帝说过,不允许立外族异国之女为皇后,再者楚萧离的母妃,当今的萧太后原本就是北狄人! 若说从前贤妃以龙子占尽先机,眼是连这先机也失去,加之她为人疯疯癫癫,让她坐上凤位,成为楚国第一位疯后,岂不叫天人笑话? 淑妃虽得关太后和关家鼎力相助,莫忘了后宫里还有两位慕容家的女儿,和一位拥尽天大半财富的段氏女。 别的姑且不论,慕容家的三父子,绝对不允许除了‘慕容’这个姓氏以外的女人母仪天。 关家与慕容家,还有萧氏争斗得水深火热,于是宁玉华和她的兄长一样,在变化莫测的局势里,钻了空子。 此一时,非彼一时。 楚萧离在这时回京,暗中自有内情。 慕容徵素来便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说的话多为圣意圣心,他将德妃有孕和北皇登基联系起来,看作是有益两国邦交,大楚之福,那么—— 谁还会去管慕容紫是死是活,是皇上的心头好,还是一时短暂的坦图? 女人,终归没有这锦绣河山重要。 如若不然,你看宰相大人不是已经先表了态么? 皇上他……有心立德妃娘娘,北狄公主宁玉华为皇后! 实在觉得不妥,楚宫里不乏妙龄的公主,在她们之中挑选一位嫁到北狄,礼尚往来,两全其美! 殿中鸦雀。 人心在揣测着,动摇着,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生怕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气氛汇聚压迫到凝重时,关濯忽然站出来,沉声有力的开腔—— “老臣向皇上道喜,向德妃娘娘道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罢了,双膝跪地,身姿随同两手向前深深拜去。 如何不喜? 后位已是宁玉华的囊中之物,是圣意,更是慕容家打击他关家的致命一击! 只要皇后人选尘埃落定,后宫里无论太后还是他的女儿,再无用武之地。 以为这样就能逼他关家在风云变幻的朝野中节节败退,就此隐没? 着实好得很! 先前慕容渊那老匹夫借楚墨谋反,向楚萧离表明忠心,却将他昔日不忠点了出来,功劳?哪里还有他的份! 这会儿其父唱罢,其子登场,果真青出于蓝。 看慕容渊的脸色,怕是他也不知小儿子会使出这样的后招。 关濯是想,与其他来做顺从圣心的第一人,往后有的是机会好好计较今天这笔帐! 他方是高声罢了,头都还没来得及抬起,慕容徵顺水推舟,慷慨激昂的将他的膜拜重述了一遍。 意料之中,文武百官齐齐跪,动作一致,甚至面上带着唯恐落于人后的惊惶表情,高呼,“臣等向皇上道喜,向德妃娘娘道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地震撼,日月齐辉。 楚萧离垂眸望跪在脚的若干人等,自他登基时初初坐在龙椅上,到今日,他看到了真正的臣服。 享受着这份世间独一无二的尊贵,在音落后,他兴致的启唇,用着他疏懒却不失愉悦的语调,“众位爱卿让朕很感动,自朕登基至今,子嗣一事尤为让你们牵挂于心,有人说,是朕杀孽太重。” 说到此处,他傲慢的呵声轻笑,示以不屑。 起身,明黄的龙袍随着楚萧离的轻盈迈步,在泛着暗色光泽的地砖上拖拽出尊贵的弧度,他从容自若,仿佛生来就该统治天,凌驾在众生之上。 他的每个姿态,每个动作,包括他凤目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光彩变化,都是别人的追寻。 无数双眼睛将他注视,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想将他的每个神情都巨细不落的瞧仔细。 然后百官们发现,对登基四载的他们的皇上,谁都没有看透过。 止步在高阶前,楚萧离昂起头颅,看着脚底的所有人,翩然接道,“史书向来由笑到最后的人随心情抒写,朕要造个圣主明君的假,流芳百世,你们能将朕奈何?” 听得他此言,大臣们只好将脑袋深埋,恭听史上最无章法的圣训。 反他的,统统死绝。 关濯、慕容渊……哪一个不是他的手败将? 他轻佻,玩世,放纵,藐视一切,皆是因为他有强过所有人的资本! 除了臣服,任他所用,似乎再没有挣扎的余地。 名不正言不顺又怎样?皇位是从云阳太子的手中夺来的又怎样? 楚萧离照样是楚家的血脉,更是这片疆土如今最有资格的统治者。 相比先前在宣政殿上自怨自艾的楚墨,如若楚皇是那般模样,早就被各怀鬼胎的群臣啃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每个大家族的利益,国与国之间的纷争,包括后宫均衡……帝王术,远没有想象中简单。 他们终于意识到了,楚国的国君,非楚萧离莫属。 于是只能对他的为所欲为听之,任之。 楚萧离说,“老天似乎待朕不薄,德妃有了朕的骨肉,所以,朕决定大赦天!” 他要大赦天? 为了宁玉华? 不! 他是为了自己,为了向所有的人昭示他的权利,他的主宰。 满朝皆沉浸在沉默的哗然中,无人敢有质疑之声。 光是大赦天,哪里足够? 便在此时,关濯抬起头来,顺从着楚萧离的心意,请奏道,“皇上,德妃娘娘身份尊贵,性情温良,品德上佳,如今更身怀有孕,实乃天之庇佑,更是以示我两国交好的征兆。臣私以为,德妃娘娘是中宫的不二之选!” 楚萧离挑眉,居高临的看去,眸底流泻出一片兴味,“爱卿如此认为?论身份、性情,还有品德,朕觉得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淑妃,也不错。” 这一语简直戳了关濯的心窝! 他忍痛,强掩饰着心底的不甘,道,“淑妃娘娘固然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可入宫半载有余,未能为皇族繁育子嗣,让臣等关氏一族……蒙羞!故,难担当皇后重任、难肩负母仪天之则。” “是这样么?”楚萧离话语淡然,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品味他自打嘴巴的话。 关濯被羞辱得抬不起头,全身都在颤抖,若是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要气得晕厥过去。 眼看楚萧离心意已定,慕容渊迅速斟酌。 后位是没慕容家的份了,且还是那逆子亲自牵的头,立宁玉华是关濯提出来的,功劳便记在他的头上。 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往后整个北狄都得卖他一个面子,很划算啊! 不甘落于人后,慕容渊也出列跪,端出天大义,两国百姓,请奏道,“臣恳请皇上,立德妃娘娘为皇后!” 先有宰相,后有国丈和太傅出声,其他人不管素日里站在哪一边,全都如大梦初醒般,忙不迭跪请准。 宣政殿内满是立宁玉华为后的声音,此起彼伏,长久不绝。 称埃落定了。 …… 早朝罢了,楚萧离直接去了宁玉华住的春裕宫,因此散朝后,前去东华殿的慕容徵反而扑了个空。 约莫巳时中,万岁爷溜达回来,见着宰相大人正端端守在殿外,他笑了一笑,步子迈得大了些。 他笑,慕容徵也笑,假惺惺的迎上前,“皇上这是去看我朝未来的……皇后,去了么?” 挥手撤跟在身后的宫人,楚萧离直径向殿中走去,话中有话,“本来朕是不太想去的。” 就是做个样子,对那个女人,他也厌烦。 烦得莫说多看两眼,就是远远的瞧个轮廓都觉恶心。 慕容徵诧异,“那还去?” 早朝定乾坤。 从此以往,慕容渊和关濯在朝中想跟楚萧离顶个嘴都得思索再三。 作为楚皇的头号宠臣,压根不信他会委屈了自己,去看他那不待见的准皇后。 做样子都不屑。 走到中殿,楚萧离身形顿,侧首看身旁的人,俊庞上爬满认真之色,坦白道,“知我者非玄成也,朕也不想去,可是朕转念一想,四娘不是不在宫里么?” “是啊。”慕容徵点头,眼里全是疑惑。 这与他家小妹何干? 楚萧离坦白,“朕从前想的是,无论发生何事,这后位非她莫属,可是她不要,你说说,身为一国之君,此事是不是很伤我这个皇帝的自尊心?” 慕容徵捏着巴沉吟了,认同点头,“是有点儿。” 往着南边的方向可怜兮兮的看了眼,他继续道,“现她在丁家村,立后立谁她知道,朕同宁玉华清清白白她也知道,她对京城动向心中有数,可是朕却不知道她何时回来,你说说,朕是不是很亏?” 好了,慕容徵算是彻底通透。 近来这些日子,楚萧离一心都在朝中政事上,就是心里惦记着四娘也是有心无力。 忽然所有要是大事都告一段落,群臣臣服,封后大典用不着他操劳,这人一闲来,就想起自己还不踏实的。 所以万岁爷这是要把治理天、收拾文武大臣的聪明才智,还有阴谋诡计,全都……用在四娘身上? 真真可怕! 只有真正娶了妻子的人才能体会,妻管严是多痛苦。 尤其,还是娶了公主的人。 尤其,那位公主曾经被当作太子来养,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慕容徵都快怕死家里的‘贤内助’。 每每朝回家,总要被拉去畅谈一番国家大事。 现在的相府…… 唉,一言难尽。 万岁爷是有多想把他妹妹娶回家,给自个儿找不痛快啊? 即便心知肚明,他还是选择问,“哪里亏?” 楚萧离蹙眉啧了声,嫌恶他不够醒目,“朕的意思是,去了春裕宫,消息要是传出去,让四娘听到,远天儿拔地的,是女人都会胡思乱想,对不对?” 不好扫皇上的面子,宰相大人勉为其难的再度把头点点。 有了想要的回应,他很满意,再道,“会吃醋,那不就回来了?” 一手握拳,打进另一只手的掌心里,慕容徵做了然状,“皇上苦心一片,宁可委屈自己,不惜见上舍妹一面,实在感天动地,见着流泪闻者伤心,不过,四娘的性子有些淡……” 楚萧离立刻黑脸,凉飕飕的斜目看着他的宠臣,不语。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朕要你来何用? 慕容相在心底叹了又叹,日子实在不好过。 酝酿片刻,他继续顺意请示,“我们可以搞大封后大典,女人嘛,终归是在醋坛子泡大的,就算性子淡了点儿,只要她心里存着皇上,必然会在意,一旦在意,当然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与皇上相聚。” 此话深得龙心。 楚萧离不能再认同了。 仍重而道远的拍拍贤相的肩膀,他兴致勃勃,满心憧憬,“这件事一定要给朕大办!” 实则慕容徵就是为这个来的。 早朝的时候就把封后大典一事巨细全权交与他,六部任由调遣,听着风光无限。 只历来这些大典总要耗费不少银子,加上楚萧离才刚大赦天,减税三年,故而早朝一散,跨出宣政殿门口,户部的尚书就扑到慕容徵的跟前哭穷来。 宰相大人好为难。 这好了,有了皇上这句话,他大可放心放手去做。 消停半响,慕容徵看了身旁不知心飘到哪里去的人一眼,冷不防对他抱手低了低头,“既然如此,臣这就告退了。” 楚萧离愣回神,颇显得意外,“走了?你不陪朕用午膳?” 慕容徵‘呃’的犹豫一声,婉拒,“时候不早了,公主还等臣回府。” 楚萧离上上的看他,有些吃味。 慕容徵会意,故意刺激他,“要不……皇上换身便服,随臣一起回相府?” 早晚都是一家人,不讲太多客气。 “算了。”略作沉思,楚萧离摆手放行,“朕一会儿还要去看看母后和孖兴。” 既然如此—— 慕容徵连忙退出东华殿,走时,不忘摆出遗憾表情,心意要到。 宰相大人走了,楚萧离更觉寂寞。 转首将宋桓看了看,宋大总管的橘皮老脸十年如一日的对着万岁爷献媚笑,假如能陪帝君用膳,那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惜,万岁爷是个爱以貌取人的。 真心觉得,宋桓长得不好看,一起吃饭没食欲,所以也挥手让他退了。 宋桓心头委屈,他一个太监,要花容月貌来做什么? 揣着委屈,他也走了。 最后只剩一声没吭的溟影,楚萧离自然而然的把目光转向他。 “别看我。”影大人冷声拒绝。 一不想听他说慕容紫,二不想和他一起吃饭。 无需等谁发话,转身便走,徒留身后的孤家寡人,渐行渐远。 楚萧离愣愣的在殿中站了良久,忽然就有种天之大无处容身的失落感。 …… 日中方至,慕容徵的马车刚在相府门口停,他人探出半身来,打眼先瞧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边上,是太傅府的。 也就是说,母亲来了。 跨进府门,管家迎上来,禀道,“太傅大人朝后直接来了府上,这会儿公主在花厅伴着。” 慕容徵不太愿意和老父亲过招,大抵也晓得会说什么,顿了步子直接转身,吩咐,“就说我派人从宫里来传话,午膳要陪皇上。” 这便要出府,找个清静地呆着去。 管家忙不迭拦住他,“不行呐,头先公主也是那么说的,太傅大人却道,今日务必要见相爷一面。” 管家怕他不乐意,还道,“爷,您还是去一趟吧,虽说公主在坐陪,可是都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啦,愣是没人说话!” 楚云晞是慕容渊一手教导长大的,对着这个儿媳妇,太傅大人的心情,那一定是相当的复杂。 慕容徵推脱不成,只好硬着头皮去花厅。 …… 自打慕容徵坐上百官之首的位置,慕容渊就对小儿子生出了矛盾的情绪。 一方面,觉得自个儿的儿子能当上大楚史上最年轻的宰相,是为祖上添光。 可是另一方面,儿子总和自己对着干,他心堵。 父亲威严何在? 于是父子两无论朝中家中,关系都僵得很。 宁珮烟在的时候还能做做调剂,没她在,那是干瞪眼,谁也不让谁。 三个人,午饭吃得简单安静,由是饭到一半,谁也没说话。 慕容徵不知道父亲到底来做什么,自己来了后仍旧闷声不响,他懒得问。 直到楚云晞看不去,亲自为慕容渊布了菜,道,“父亲难得来一次,就莫要与夫君置气了,家不齐,何以助皇上平天?” 一语道破所有。 登时,素来在朝中横霸一方的太傅大人,老泪纵横。 封后大典必须大办!! 言情海 正文 你听,我的心在跳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你听,我的心在跳 寝殿里淡香浮袅,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息之间,彼此贴靠,身边的温度让人心安。 楚萧离平躺,一手屈在脑后做枕,一手拉着慕容紫的手,十指相扣,置于胸口上,合眸,呼吸平稳,姿态神情很是安然。 慕容紫毫无倦意,面朝他侧身躺着,静静地端详他平和俊美的脸容洽。 有好一阵子没有近距离的望他了。 从最初时候每日想方设法在她跟前晃,让她恨得咬牙滴血,厌烦到骨子里,到后来的相依相偎,一朝一夕的点滴汇聚,非他不可钤。 爱一个人,其实是种习惯。 慕容紫望得出神,一时温暖安慰,一时,想起那些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从前那个慕容紫与楚萧离发生的所有,感情的伊始,又会暗自感到微小却清晰的恐慌。 毕竟他最先的人不是她,哪怕这副身躯是一样的,魂魄却全然不同。 她害怕有一天这个秘密被洞悉,他是否会对自己失望…… 冷不防,楚萧离启唇问道,“不困?” 她匆忙回神来,颇为茫然,“你昨儿个没有休息好么?” 因为立后大典? 瞧着万岁爷不像是那么会居安思危的人呐! 楚萧离掀了眼皮,没好气的白眼她,“才是昨儿个?” 没见他人都消瘦一圈,不知是谁害的! 慕容紫听不懂,她心里还揣着事,见他睁开眼来同自己说话,便调转话头,“九郎,我将鬼医带回来了,她答应为洛怀歆解毒,不过,若洛怀歆的毒解了,可会对你不利?” 略作沉吟,楚萧离慢悠悠的说道,“放心,论武功,怀歆不及我,若非她当年为图一时之快,想将我置于死地,也不会求鬼医给她那种邪门的东西,强行疏通自己的经脉,令武功大涨数倍。” 一旦解了激发她的毒性,她的身体便恢复到从前。 或许,连从前的那点都不如。 “那我明天就将鬼医邀进宫来。”解除了这层顾虑,慕容紫轻松的笑说。 难得,脸上露出少见的善解人意,还有几分滑头。 楚萧离斜斜的睨她,隐笑,“母后还等着借你的手对付中宫,就算你不借此讨好她,她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反之,关氏也在打着相同的主意。 就此时而言,在两宫的眼里,小辣椒这个奸妃是张出其不意的好牌,不但能帮她们消灾解难,还不会引火烧身。 慕容紫撇嘴,“谁说我要讨好萧太后?这人的喜好是很难改变的,再说先入为主,我为何非要费尽心思,委屈自个儿去讨她的喜欢?” “说得是。”万岁爷连忙豁达的表示,“朕喜欢你就够了。” 与他耍嘴皮子,慕容紫向来占不了上风,她继续问,“商霭从北狄回来了么?” “问他作甚?”楚萧离又一记白眼横过去。 也是向来,只要是从小辣椒口中说出来的男人的名字,都逃脱不了被他‘记挂’在心的命运。 觉出他如临大敌的酸味儿,慕容紫好气又好笑,就着他腰上的软肉狠狠掐了一把,“我是想同你说,此人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若他从北狄回来,可要提防着些,你吃的这是哪门子醋?” “没有我想的简单?” 由始至终,楚萧离从未信任过商霭,一直对其留心提防着,只不过话从慕容紫这处说来,想必她从鬼医那儿听了些许他不知晓的事。 深谙的光在眸子里轻轻一转,没深究,人是反狐疑道,“你在夸奖他?” 慕容紫以为他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免不了气恼得瞪眼,“我是同你说——” “唉,好容易才见面,别总提那些不相干的人。”他懒洋洋的打断,侧了身,顺风顺水的把人拽到怀里,迫使她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四娘,你听。”楚萧离神神秘秘道。 “听什么?”她不耐,还……很想揍他一顿。 虽然心知打不过。 “听我的心。”他语色认真。 慕容紫本来想笑,可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便费力的抬眸,望到他孩子气的执着眼神,只好配合。 “你的心怎么了?” “我的心又会跳了。” 她假意嗔了声,不以为然,“怎的还有不会跳的时候?” 楚萧离垂了眸,瞬间变了一张可怜的脸容,委委屈屈的道,“你不在的时候,这里就不会跳。” 慕容紫被他肉麻得打了个冷颤,“人的心若不跳,便会死,九郎你故意说这些的话,是想吓唬我么?” 他不管,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身子里嵌,固执的说,“那就是心还在跳,只我感觉不到,和行尸走肉没有分别。” 半张侧脸被按压在他的胸口上,耳朵边是阵阵律动得有力的心跳声,仿佛每次跳动都会在胸腔里回响,鲜活非常。 慕容紫恬然的笑了笑,两手将他环抱住,“好,往后再也不让你做行尸走肉。” 得她一语,楚萧离才算真真正正安心了。 复而闭上眼,长长的眼婕覆一小片宁然的阴影,他的唇边溢着浅淡的笑意,有一句没一句的缓声对她数落。 “同玄成离开丁家村我就后悔了,应当将你绑了一起带走才是,省得我茶饭不思。” 无论对这天有多自信,可是一旦面对的人是慕容紫,怅然若失之感就会将楚萧离时时缠绕。 对她,他不愿意约束,又舍不得放手。 离不开,放不。 “立后的事我知道你心里有数,可是你们女人的心眼儿比针还小,又爱口是心非,再者若能够,我也委实不想在名分上委屈你,别说你不稀罕。” 她不稀罕,他替她稀罕。 “许久没睡安稳觉,这人果真要看得见摸得到才叫做‘实在’,我且眯会儿,你哪儿也不许去。” 说罢就真的睡了过去,慕容紫眼睛睁得圆大,心道,你把抱我抱得紧成了这样,我就是有心也无力啊…… 回味他先说的那番话,无一句不是控诉。 啧! 她气不打一处。 便是精神抖擞的一个劲的朝他翻白眼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望见他很快熟睡的俊容,略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疲惫。 她随之心疼起来。 从不曾知,原来我对你如此重要,原来,你如此依赖我。 …… 看来楚萧离是真的很累,且是这累法并非来在身体皮肉,而是精神状态,慕容紫缩他怀里最多半刻,就听见他发出轻微的鼾声。 同床共枕许久,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听到万岁爷打鼾。 这人睡沉了,环抱她的双手便松释得再无控制力,慕容紫即便睡不着也想陪他,哪怕对着他的睡脸一整天,她都不会觉得闷。 直到有个小东西闻讯找来,撒泼耍赖的动静依稀传进内殿,她听见了,大抵猜到是哪个,于是轻手轻脚的了床。 …… “为何不让我见小紫姑姑?她又不是父皇一个人的,我不管,你们不让我进去,我就在这里等着。” 中殿,时才高汶跪的那道门槛前,孖兴盘腿席地而坐,面色肃然,那小眼神儿,别说多坚决。 宋桓几个不知道哪时从宣政殿那边过来的,这会儿正把小祖宗团团围住,好言相劝。 孖兴人小鬼大,入宫后一切皆按着太子的规格学习,越发的懂事了。 虽然他此刻还没闹明白,为何是立德妃为后的大典,突然小紫姑姑就变成了贵妃? 况且他来东华殿不是为了砸父皇的场子,拦着他做什么? 起先最开始父皇说好要帮他把人照顾好,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他长大后娶谁去呢? 由是来到此处还吃了闭门羹,父皇为人太狡诈,动作更太快! 少不得,孖兴老气横秋的一叹,“为君者当心怀天,父皇能说来教导儿臣,却不能自己做到,唉,儿臣对父皇实在太失望了!” 你听,我的心在跳 正文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慕容紫从内殿行出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儿子抱怨老子的话语。 忍不住笑出了声,人是翩然从内殿转出来,道,“为君者心怀天没错,奴婢也是天王土的百姓之一,皇上没说错呀。” 随着熟悉的话语声响起,坐在地上的孖兴抬起小脑袋的同时,最先望见柔软明亮的艳丽袍角闯入他纯粹无邪的黑瞳。 接着,慕容紫完完全全的来到他的面前,一袭华袍,光彩照人,哪里还是那个穿着宫装的女官钤? 孖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再望她的脸貌。 五官还是他识得的五官,只因施了粉黛,有了妆容,比从前更加动人,夺目。 孖兴从未见过这样的慕容紫。 华袍与珠宝只是她的陪衬,无法形容的高贵和美丽却是与生俱来。 被她温柔的眸光笼罩着,分明很熟悉,又感觉十分遥远。 她如同天上耀眼的星星,看似伸手就能碰到,实际上遥远得无法触及。 他虽然没法形容出盘旋在心底的感触,但他能切实的感受到,这才是她原本最真实的模样。 “殿为何不说话?”慕容紫蹲了来,靠近发呆的小家伙,笑容如初。 孖兴被她突然的靠近弄得有些不自然,往后缩了缩,他由心而发的傻道,“小紫姑姑,你这样,真好看。” 慕容紫一直很喜欢他,对于他的不吝夸赞,非常受用。 稍作侧目,她吃味道,“还是殿有眼力见,皇上都没夸我好看呢。” 故而皇上没有眼力见! 按着往常,孖兴肯定会附和她的话,可今日偏生所有都变了。 不难看出他此刻心境复杂,有神的双眼滴溜溜的瞅着慕容紫,俊俏的小脸不断做着变化,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最后,只见那两条似极了楚萧离的眉毛深深的纠结在了一起,豆大的泪珠子毫无征兆的夺眶涌出,委屈又害怕。 拉着慕容紫的衣袖,孖兴糯声怯怯对她哭求,“小紫姑姑,我长大了不做皇帝,我会听你的话,你……不要杀我母妃,好不好?” 小东西鼻子眼睛都红了,眉眼之间充斥着惧怕。 他渺小无力,而在他眼前的慕容紫,忽然化作他生命里可怕的恶人,随时会将他的一切夺走,包括从未给与他温暖的亲生母亲。 宋桓等人惊动不已,不知为何小殿会与人说出这些话,但无疑,必定有人教他。 殿是皇上最疼爱的骨肉,慕容紫又是皇上最心爱的女人,暗中挑拨他们两个,用心可见一斑! 慕容紫很是错愕,刚开了口想要解释,孖兴又再可怜的对她道,“求求你……” 求求你…… 宛如被困在荆棘里的小兽,爪儿未曾锋利,身上的皮毛没有长成坚硬的盔甲,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慕容紫都要跟他一道痛哭流涕了! 心疼得要命。 哪个天杀的,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要如何对付她,那些手段尽管使来,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早就在回京路上卯足劲,打定主意与这些妖魔鬼怪斗一斗法。 孖兴才丁点儿大,也不怕遭报应! “乖,别哭。”与他把眼泪擦干净,慕容紫肃色,吩咐宋桓等人,“你们先去,让我与殿单独呆会儿。” …… 孖兴一个人住在东宫里,难免被人有机可乘,从旁误导。 只他入宫有些日子了,虽然还是个孩童,多半时候对事对人仍旧是懵懵懂懂的认知,终归,他是帝王之子,无论旁人怎样,他总有自己的想法和见地。 就拿上次楚萧离发落了东宫的事来说,那天孖兴在东华殿睡醒了瞌睡,回去听闻此事,意料之外的没有多问半句。 每天伴在他身旁的就是那些面孔,少了哪个,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初初拿着那些话拐着弯与父皇交流,结果睡一觉醒来,那小太监就没了,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件骇然的事。 可他不敢问,于是只好揣在心里,闷成了心事。 “莫哭了,奴婢又不是吃人的鬼怪,奴婢是殿的小紫姑姑,对不?” 屏退了四,慕容紫干脆做在高高的门槛上,一手支着颚,和气的安慰小家伙。 孖兴盘着小腿,同她面对面的相望了,吸着鼻子,抽抽噎噎道,“可你现在是父皇的妃子了,父皇最最喜欢的妃子!”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的点头,貌似认同了他的话,这让孖兴愈发不安。 可是转而,慕容紫自若的笑了起来,道,“在殿心里,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孖兴双肩没精神的耷拉着,脑袋也垂得很低,良久道,“小紫姑姑生得很好看,没有脾气,还会跟我讲故事。” “那我像是会杀你母妃的坏人吗?” 得此一问,他微微惊动的抬头和她对视,遂,他小心翼翼地,用试探的口吻…… “不会。” 慕容紫抓起他的小手放在怀里,用包容的姿态,对他肯定的说道,“我不会!” “真的?”孖兴眼中燃起一丝期望。 她加重语气,“不会!贤妃的身体不好,奴婢专诚请了大夫来替她治病,这点洛宇文大人与萧太后都是可以为奴婢作证的。” 别的她不敢保证,但鬼医这件事情,不求萧忆芝和洛宇文对她感恩戴德,只要能解除小家伙对自己的顾虑,就值得! 孖兴再不懂事,也知道外祖和皇阿奶不喜欢慕容紫。 听了这话,他悬起的心又安了少许。 握着他的冰凉的小手,慕容紫继续道,“殿是皇上的长子,聪慧机敏,有全天最好的先生教导学识,在皇上的心里,殿早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而奴婢呢,虽然身份与从前不同,也仅仅是身份不同了而已,奴婢很喜欢殿,绝对不会做出伤害殿的事情,在奴婢的心里,殿长大后是要成为英主明君的,奴婢这样说,殿听得懂吗?” 她说得很慢,每句话都看着孖兴的眼睛,话语真诚。 小紫姑姑是怎样的人,孖兴当然知道! 他有感知,有想法,并非哪个就能轻易左右。 “可是——”他看向慕容紫的肚皮,声音轻得快要微不可闻,“总有一天,你会给父皇生皇子,父皇最喜欢你了,小紫姑姑,难道你不想你的孩子做太子吗,其实……我做不做太子,真的没所谓……” “我才不会生儿子!”慕容紫斩钉截铁,还,不断的拿眼神儿没好气的向孖兴斜去。 仿佛是在怨恼,不喜欢他说……她以后会生儿子。 孖兴茫然。 慕容紫真真儿的对他道,“奴婢可喜欢女儿了,以后给你生个小妹妹,你好好的疼她,学好武功,保护她不给别人欺负,你看如何?” 孖兴被三言两语绕进话里,挺起胸膛像个男子汉那样,目光熠熠,“小紫姑姑,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妹妹!” 说得好似明儿个小妹妹就会从慕容紫的肚皮里钻出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似的。 “真乖!”满意的摸摸他的头,慕容紫拉了他挨着自己,肩并肩的坐在门槛上,半哄半骗的说,“殿啊,奴婢对你比对皇上还心实呢,你可不能因为哪个在背后说了奴婢的坏话,就不跟奴婢玩儿了,若是那样的话,奴婢会很伤心的。” “小紫姑姑,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孖兴情真意切的道歉。 慕容紫欣然接受,对他微微笑。 她很清楚,这件事情对他深究是无用功,把背后捣鬼的人揪出来揍一顿才是真! 想挑拨她和小家伙? 怕是几句话轻易不能够! 一大一小化解了误会,并排坐着同时陷入沉默,身后,被吵醒的楚萧离站在转角处听了全部。 小辣椒对自己的儿子比对自己实诚,还做了打算,要生个女儿来疼爱,不生儿子与孖兴抢皇位? 连他不曾想到的那些都被她考虑的周全万分,反倒是他疏忽了。 心间被一股温软的暖流萦绕着,他感慨。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正文 她敢不回来,朕出宫去抓她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她敢不回来,朕出宫去抓她 慕容渊是何许人也? 大楚第一世家的长子嫡孙,当今楚氏皇朝的殿梁基柱。 年轻时候,他是享誉江南的俊杰雅士,之后两朝为官,娶北狄公主,做太子太傅,一时风头大盛,连皇帝都忌惮他三分铌。 他是慕容家的族长,说一不二,肩负整个庞大家族上千口人的命运梵。 他还是朝中霸道无忌的肱骨大臣,从来只有别人附和他的份。 可,这样的境况何时开始改变? 就在此时此刻,他的眼前,前太子楚云阳变作了他的三儿媳,他最引以为傲的三子,如今身为宰相,处处与他做对。 今日他前来相府,又是为了什么呢? 坐在身旁的楚云阳,不,该叫她云晞公主,方才为他布了菜,好言劝说:家不齐,何以助皇上平天? 皇上…… 慕容渊感慨良多,思绪万千。 他很清楚,不止因为楚云晞的身份从未来的储君变作自己的儿媳,让他应接不暇。 更多的震撼来自于此前的早朝。 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让那股复杂的眼泪冒出来。 慕容渊时常教导他的儿子们,身为慕容家的男子,是不可以流眼泪的。 楚云晞极会审时度势,见他放筷子,似是僵僵然,更在之余,不经意的流露出了疲惫的老态。 虽然不知早朝发生了何事,但看样子,慕容渊输了。 她心道,既然成败已定,不若助他们父子二人讲和。 拿主意,楚云晞开口,对也是看得仿佛有些无措的慕容徵怨怪道,“瞧你,即便在朝中与父亲立场不合,些许话却是不当说,还不快跪,给父亲请罪?” 慕容徵敢捂着心口发誓,打小儿没见过老父亲这样。 老父亲…… 他又是哪时开始这样在私那么唤自家这老顽固? 起身,提袍,对着慕容渊跪,垂首请道,“儿子有错,还请父亲责罚!” 罢了,竟无回应。 他还以为父亲怎样都会有所表示,责骂几句也好,可是,没有…… 他觉着不妥,又把头抬起来,看向候在门边的管家,吩咐,“请家法。” 慕容渊红着眼眶,侧目将他望了一眼,俊挺的眉目,英姿焕发,五官脸貌何曾熟悉,这不就是年轻时候的自己么? 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他勉强道,“你竟还有家法?” 到底是为父的小瞧了他。 慕容徵却以为,父亲话中有话,是在试探,抑或者讽刺自己? 毕竟慕容家家大势大,纵然他成家立业,做了当朝宰相,娶了公主,有了府邸,却不能仗着这些重新立家法。 于理不合。 偏又是那么个尴尬的时刻,他只好老实的复又低头,颇窘迫的回道,“这是儿子与公主成婚后……闹着玩儿的,父亲,莫见怪。” 毕竟是公主么,还曾做过太子,和如今皇上最宠信的大臣做了一家,关上门,怕是两人间的矛盾不会少。 慕容徵还道,“自古有言:无父无君,是为禽兽也。公主说得对,儿子在朝中与父亲立场如何不同,都不能对父亲不敬,故而……虽然这家法是闹着玩的,父亲心中有气,暂且使着。” 只要慕容渊真的得了手。 言罢,沉默了许久。 楚云晞在一旁暗自提心吊胆。 家法不真,那根她亲自挑选的实心木却是实打实的真! 她自小就是被慕容渊骂大的,那会儿自己还贵为太子呢! 这一年多太傅大人不知憋了多少怒气,保不齐把人狠揍一顿。 横竖儿子是他亲生的,打死了都能说是家事,大理寺管不着! 待到管家真的把那根结实的棍子双手奉到慕容渊的眼前,他低眸扫了扫,看到棍子上刻的‘正宗家法’四个字,倏的对其不屑轻哼,嗤笑,“闹着玩的,倒是做得似模似样。” 还正宗? 准备了那么久,等的就是今日与他用上一用? “都罢了。”慕容渊语调里有着积压长久的疏解,“你起来吧,为父不会因为在朝中斗不过你,在家便仗着身份对你教训,况且,你没有做错。” 那么他错了吗? 也是没有的。 为官之道不止一条,他们父子二人的立场不同,但终归,说到底都是为了慕容家,和这片楚氏河山天。 得到父亲的认同不容易,虽然慕容徵知道是早晚的事,可要让在朝中素来霸道成了习惯的重臣真正对自己退步……不得不说,这会儿他心中甚为喜悦。 这种认同,不止是父亲对儿子,更是老臣对新君,对朝政局势的屈从。 慕容渊终于承认,他选择跟随楚萧离,是对的! 从地上爬起来,又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去。 这饭不得吃去的必要了,他慕容徵吩咐人收拾,奉茶。 须臾功夫,厅中换了个光景,气氛也缓释了许多。 几口热茶送进五味杂陈的胃中,慕容渊从方才复杂伤怀的情绪里整理回来,冷不防,悠悠转转的目光再与小儿子对上。 父子两齐齐微怔,均是有些尴尬。 收回目光,慕容渊恢复了平静肃然,对他问道,“早朝时候你向皇上谏言,立德妃为后,这是何时说好的事?” 人们都被撤了去,现只有他们三个人,楚云晞的身份不同寻常女子,慕容渊说话便没有太顾虑。 说到底,无论男女,人总是自己的学生,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 慕容徵没想到老父亲会如此精明,这一问,怕是他要从头说起,当中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讲得完,况且…… 默了默,他答,“北狄形势如此,那宁玉书背后有萧家支持,野心勃勃,悉心准备了多年,恐是早有侵蚀我大楚的打算,宁玉华有孕,又是其胞妹,立她为后……” 话还没说完,慕容渊懒得听了,倏的转首对楚云晞道,“你看看他,对着为父连句说到实处的话都没有,尽是些边边角角,无关紧要,难不成真想把为父彻底赶出朝堂,他好一人独大不成?” 宰相大人做得再风生水起也好,在慕容家,可还是慕容渊说了算。 楚云晞会意,太傅这时借自己做和事佬。 她配合,笑呵呵的说,“相爷的能耐不得父亲大,这敢情好,他不肯说就罢了,明儿个上了朝,太傅该怎么的,照旧还怎么的,不让他好过。” 慕容徵光是听听都觉得头大。 父亲好不容易退了步,他这厢还没想好如何应对,不料发现原来是以退为进。 揣着泛苦的心,他再不藏着掖着了,坦白道,“倘若没有父亲借我与公主大婚施计在先,皇上也不会出此策。” “策?”慕容渊饮了一口茶,冷哼,“你是皇上的心腹,做什么不是有商有量?” 心念微转,他用着打量探视的目光在儿子身上横扫,“将计就计,恐怕还是你出的主意。” “天地良心!”慕容徵喊冤,“皇上何等奸诈的人,我也只能捡他的空子钻,尽力力保我慕容家。” “那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全赖四娘本事。” 往后慕容家都得指着慕容紫一人过活了。 父子二人的共识,已然达成。 说到此处,慕容徵斜目过去,故意马屁,“父亲若做了国丈,那关濯决然不能比。” 慕容渊未接话,冷笑声不断。 关濯算什么?他从未放在眼里! 从前看不清楚萧离对小女儿的情义,不知到底是利用还是真心,如今? 看清了又怎样? 真的计较,就算他早早勘破,只要他心底对楚萧离不认同,就会天天日日的与他做对,身为一国之君,要让朝臣心服口服,可不是娶了谁的女儿,那个人就必要真正对他俯首称臣。 早朝的时候,让慕容渊感触最深的不是立后,也不是自己一手主导反转的楚墨谋逆。 而是长久以来,所有发生的事情统统在今日起了作用。 他和其他大臣一样,深切的看清楚一件事情——当今天,唯楚萧离能担负重任。 楚星涵有勇无谋,性情残忍,只会喊打喊杀,若他做了皇帝,必定民不聊生。 楚墨优柔寡断,此番哄他入京都花费许多心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却瞻前顾后,迟迟难决心,又在一败涂地后,自怨自艾,怨天尤人。 假如让他谋逆成功,楚国早晚被北狄吞噬! 楚云阳就更不消说了,哪怕是慕容渊一手教导长大,可……竟是女儿身。 倘若她自小就以皇太女的身份示人,倒也名正言顺,如今说来都罢了,都做了他的儿媳,入了慕容家的家门。 纵观后宫朝前,楚萧离失踪这段日子,群龙无首,再听不见往日那些不服叫嚣的言论,无人坐镇,大家都人心惶惶。 包括慕容渊都私反复暗想,是否是自己太过固执? 越临近楚墨自封为皇的这一天,他越发的后悔,天交到此人手中,实难心安。 于是就在楚萧离出现的那刹,他和所有人一样,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就在那时,他知道,楚皇已非楚萧离莫属。 而他,真正心悦诚服。 收回思绪,慕容渊又问儿子,“你妹妹现在身在何处?” 皇后之位眼没份,往后机会多的不是。 楚萧离这一举,不用谁说,慕容渊都心中有数。 可是不管怎么样,也得人在宫里,他才能想法子,莫要委屈着女儿。 慕容徵明白老父亲暗自着急,怕女儿吃亏,怕慕容家在朝中地位轻易被动摇,族长那颗天生操劳的心,没法儿停来。 “父亲大可放心。”他轻松道,“对此儿子有把握,皇上同四娘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辈子都难分难舍,至于皇后一事,莫要记挂在心上,儿子保证,四娘回宫之时,必定比封后大典还要风光!” “倒是父亲。”慕容徵为他担心起来,“父亲将若文送进宫,在背后对她诸多指点,将来四娘回去,当如何对这个妹妹?” 相府大婚那日,原本该是慕容若文在慕容渊的安排,与楚萧离共度良宵。 说起慕容若文,她倒精明,对着父亲应得好好的,转身借此向宁玉华献计,就此扰乱后宫局势,引出后面这些事情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仍旧深藏不露。 否则,宁玉华的手脚岂能伸得这样长? 要不是慕容徵早有准备,在各宫安插了眼线,这些事情,他与楚萧离蒙在鼓里,可就不是今日这般让人好过的光景了。 先前他有所迟疑,怕的就是父亲先发制人,说些什么‘念其一家,开一面’的话,倒是让四娘往后不好在后宫施展。 人是他们父子三人当初默契使然,一齐使了手段送进去的,如今没了作用,总归不能向对付外人那样心狠。 慕容渊自觉愧对小女儿,更没有想到另一个女儿的心思……如斯深沉! 她的擅自所为,直接改变了后宫的局势,主导了立后的人选。 当中究竟目的为何,连身为其父的慕容渊都甚是隐虑。 沉吟了半响,他道,“为父会找个适当的时机入宫,与若文好好谈一谈。” “如此最好。”慕容徵爽快应声,转而沉了话音,再道,“只话说在前面,她要借宁玉华的手来伤着四娘,就是我袖手旁观,皇上也不会轻易说算了。” 素来对自家庶出的姐妹没好感,在他心里,只有大哥二哥,还有小妹。 平时兄妹间怎么闹,那是他们的事。 要是有谁对他们其中哪个不利,莫说他了,就是慕容翊都能顷刻变上一张恶鬼的脸,扑上去把人撕碎。 他在这厢厉色,脸上心中都对一个慕容若文记挂得好好的,慕容渊却只将他最后那句话听了进去。 什么叫做‘皇上也不会轻易说算了’? 对于楚萧离而言,慕容紫到底有多重要呢? …… 正午,东华殿。 身为万岁爷,楚萧离想找个人陪自己吃饭,其实不是件难事。 今儿个这份莫大的殊荣,就落在了孖兴的头上。 早朝还没散的时候,小家伙就从太监那儿听说父皇回朝了,东莱还怂恿他,赶紧的梳洗干净,穿戴整齐,到东华殿迎接皇上朝,父子团聚。 他偏不! 身为当今楚皇唯一的儿子,个性不能失。 孖兴呕他皇帝爹的气,已经怄了许久。 去安都玩儿,不带自己也罢了,后面的事,嗳,他不想多说。 心已伤透,陪膳就陪膳吧。 得了传召,人至,坐,动筷子吃饭,啥都有礼有节,反倒把楚萧离弄得心神不定。 臭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给他老子摆脸色看了?! 冲宋桓使了眼色,宫人们纷纷退,父子两私交流—— 楚萧离问得很直接,“你对朕有何不满?” 隔着长长的桌子,孖兴严肃着小脸,一手捧碗,一手拿筷,闻得父亲问话,他把碗筷放在桌上,小小的人从凳子上起来,拱手抱拳,奶声奶气,“回禀父皇,儿臣对父皇没有不满。” 楚萧离一噎,瞪大眼睛看他板着脸的模样儿,“这叫没有不满?” 万岁爷被儿子的脸色唬得饭都吃不去了! 孰料孖兴把撇向一边,昂首,轻轻地…… “哼!” 这算什么意思?! “楚孖兴,你给朕过来。” 小家伙得命,迈开小腿走到楚萧离跟前去。 楚萧离低头瞅去,丁点儿的人,自己坐着都比他高,却学会给人脸色看了。 他却不能动手,只能晓之以理。 “父皇没有带你去安都,是父皇不对,不过这次路上危险重重,你若去了,万一出了事,受了伤,岂不叫父皇担心难过?” 孖兴听着,脸色似有稍稍缓和,“可你把小紫姑姑弄丢了。” “……谁说的?!” 他把小辣椒弄丢了? 楚萧离简直要心碎,是他弄丢的?是他……弄丢的? 孖兴执着,“我没见她。” 扶住儿子的双肩,楚萧离半哄半骗,“她贪玩儿呢,过几日就回来。” “我不信。”孖兴蓦地凝色,摇着头道,“父皇要娶皇后,皇后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和其他妃子不同,小紫姑姑比儿子还要伤心,她不会回来了。” “胡说!”楚萧离也凝色,被他说急了,“她敢不回来,朕出宫去抓她!” “真的?”孖兴掀起眼皮狐疑的瞅他。 多怕此生再也见不到心爱的小紫姑姑。 楚萧离立刻读懂小眼神儿里的意思,拍胸口坚决道,“带你一起去!” 小东西破涕为笑,“君无戏言,父皇你莫要诓儿臣。” 这倒有些希望小紫姑姑别那么快回来,他好有机会和父皇一起出去找她,顺便还能玩儿…… 哄自家儿子,楚萧离信手拈来,“朕何时诓过你?不过,你怎晓得小紫姑姑还没回宫,谁同你说的?还有皇后的事……” 早朝在发生的事,除非有人刻意对孖兴引导,否则他说不出这么有理有据的话来。 孖兴本都被他抱到腿上坐好,闻言脸色瞬变,扭动的小身子了地,跑回对面的位置上端坐好,神情闪烁的遮掩,“没有人同儿子说,父皇莫要问了,儿子陪父皇用膳罢。” 说完,他拿起碗筷,低头扒饭,逃避得相当明显。 楚萧离怪觉。 “好,吃饭。” 没有再多问,拿了自己的碗,拎着凳子坐到小家伙身边去,挨近了吃才热闹。 离得太远,没准哪时,他的儿子就被人趁虚而入,学坏了也不一定…… 她敢不回来,朕出宫去抓她 言情海 正文 昏君就该有昏君的样子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昏君就该有昏君的样子 楚萧离是想,儿子还这么小,不会有太深的心思。 这是他的疏忽。 恰好这时,慕容紫在封后大典中回来,对于孖兴而言,正好应验了某些人曾经与他说过的某些话洽。 幸而两人的误会不深,没有到酿成大错的地步钤。 让人挑拨自己的儿子和心爱的女人的关系,楚萧离绝对不允许。 如今孖兴还小,对人的喜欢只是种简单纯澈的情感,可若身边的人总灌输他权势至上,长此以往,再过几年怕是连本性都会被扭曲。 倒是多得这些人提醒了楚萧离,往后大意不得了。 四娘才回宫,今日这一件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个考验? 这厢,万岁爷抱手倚在不起眼的殿柱边,懒洋洋的作着沉吟,那厢,孖兴也将始末想了一遍,得出结论:小紫姑姑除了变成父皇的妃子,还与从前一样。 原先他在东宫听闻慕容紫回宫的消息,满心最先都被欢喜所占据,根本不记得谁与他说过什么。 兴冲冲的来到东华殿,只想见小紫姑姑一面。 孰料,当一个与从前完全不同的慕容紫站在他的面前,那种改变带来的冲击,让他突然就想起不日前耳边的话语。 害怕是一定的,也幸好一大一小很快就解除了心结,要好如初。 孖兴长年累月的置身在权利的暗涌里,已经学会慢慢区分谁对自己是真心,哪些又是虚情假意。 故而乖巧的坐了一会儿,他主动对慕容紫道,“小紫姑姑,对不起,我不该轻信别人的话误解你,父皇说得对,身为天家之子,应当懂得辨别是非黑白,有自己的主见。” 原来楚萧离除了忽悠自己的亲生儿子之外,还会与他说这些道理深远的话。 总算有个当爹的样子! 慕容紫顺势道,“皇上说得对,不单因为殿是天家之子,而是这世间复杂,人又太渺小,凡事多思多想,总不会有错。” 孖兴听话的把她所言记到了心里,遂,再将她上打量了遍,对那身华美的穿戴很是好奇,“小紫姑姑,方才你说对我比对父皇的心还实,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慕容紫狠狠应声,同时,警惕的回头向内殿看去,多亏楚萧离缩得快,才没被她发现。 压低声音,她鬼祟的说,“不过最好不要叫你父皇晓得,你知,他为人有些小气。” 对此,孖兴不能再认同了。 小家伙似模似样的捣头,放低声音配合道,“小紫姑姑,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父皇知道的!虽然你成为父皇的妃子,但我还是会像从前那样喜欢你,还有,今非昔比,你莫要再对我自称‘奴婢’,如此有失丨身份,被宫人们听见,传出去,对你也不好。” 听着他为自己着想的话,慕容紫美滋滋的,照着他的小脸就亲了一口。 孖兴害羞得直搓手,傻笑着又道,“这也不能让父皇知道,嘿嘿嘿……” 楚萧离猫在梁柱后面,不仅全看见,还全都听得只字不漏! 好啊,两个小东西私做约定,把他排挤到边角里去。 这让万岁爷的心情……怎么越发的好呢? 有一时他想就那么突然的走出去,将她两个杀得措手不及! 可,见他们相处得其乐融融,便是迟疑了,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就转回内殿继续睡他的瞌睡去了。 …… 待到楚萧离一觉醒来,已是正午的光景。 外殿的偏厅里,慕容紫和孖兴正在用午膳,他睡眼惺忪的过去搭伙儿,因为没有洗漱,被两人联手好一番嫌弃。 末了,贵妃娘娘说要回门,就等着万岁爷点头呢。 楚萧离还不晓得她的打算? 新官上任都有三把火,她搅乱了立后大典,风光无限,可一旦到了明日,就该由着她这个贵妃领上三宫六院的妃嫔去中宫给皇后请安。 宁玉华肯定会借机对她发难。 她不想接招,拖着,出宫是最好的迂回,叫那憋了满肚子火的人无处宣泄。 狡猾得紧! 可是他也许久没有见到她,好容易团聚,她说要回门,天晓得回几天? 关键时候,孖兴开了口,善解人意道,“小紫姑姑,新娘回门需待到成亲三日后,我知道你想家,可如此做不合规矩。” 慕容紫压根没把规矩当成一回事,笑盈盈的看着楚萧离说,“你父皇就是规矩,再说,你何曾见过宠妃按着规矩办事?” 孖兴听得一愣,稚趣的脸容上伴着斟酌的神色,半响恍然大悟,“也对。” 也对? 楚萧离看乐了,故意问他,“你知道何谓‘宠妃’?” 孖兴作一本正经状,“小紫姑姑就是父皇的宠妃。” 这比喻太恰当,惹得边上伺候的宋桓都撇了头,用手掩嘴,窃笑不止。 慕容紫不多言,眸子里转着潋滟光华,一个劲的往楚萧离身上倒,只有一个意思:宠妃的要求,皇上怎舍得拒绝呢? 形势所迫,万岁爷只好从善如流,“准了!” “不过——”他亦是笑得如沐春风,补充,“是朕陪爱妃一起回门。” 此话道完,午膳的气氛就不太好了。 慕容紫做的打算是:在楚萧离还没来得及多有思索前,她单独出宫,去相府会一会阔别许久的萧晴子。 宫里头这些事,暂且不管都可。 自古以往,有谁见过奸妃在皇后面前低声气? 她岂会怕哪些?! 给宁玉华马威不过次要顺带而已。 不想万岁爷这样粘她,若他一并跟着去,她不好办事吖! 心思一转,她笑颜如花的打官腔,“皇上乃一国之君,虽然宠爱臣妾,却不能撇国家大事置之不理对不对?” 楚萧离比她还白目,好心情的喝着熬得奶白的鱼汤,闲适自若地,“昏君不需要时时操心国家大事。” “……你赢。” 慕容紫甘拜风,低头扒饭,胸闷。 孖兴前赴后继,眨着眼睛,充满期待的问他的父皇,“那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 偌大的皇宫里,与他最亲的就是父皇和小紫姑姑,听得他两人要一起出宫,扔他? 太说不过去! 楚萧离连正眼都不瞧他,拿出严父的威严,断声拒绝,“邹大学士半个月前与你布置的课业都还没完成,你想上哪儿去?” 言罢,不由分说的探手夹了一夹青菜放到儿子碗里,“身为男子汉,光吃肉也是不行的。” 孖兴瞬间化作小可怜,撇了嘴,眼巴巴的瞅着碗中高得像小山似的青菜,无从筷,欲哭无泪。 他向小紫姑姑投以求救之色,自顾不暇的慕容紫只能假装没看见。 谁也奸猾不过老谋深算的楚萧离,愁啊…… 旁侧,溟影看得暗自好笑。 这一家子真是……和美得让人打心眼儿的嫉妒。 …… 立政殿。 已是入冬的时节,沁凉的风阵阵自门窗的缝隙钻入内殿中,若有似无的扫在宁玉华的身上,与她带来一丝一缕彻骨的清醒。 犹如凌迟。 她端庄的跪坐在金碧辉煌的正殿里,臀是象征着凰权的宝座,她如坐针毡。 头顶上价值连城的凤冠压得她透不过气,身上层层叠叠复杂精美的凤袍无比的沉重,连袖角的绣纹都像是在对她尽兴无声的讽刺! 脑海中,不断的回荡着慕容紫打乱她封后大典的那一幕。 皇后? 母仪天? 只要慕容紫那个贱人多活一天,她便什么都不是! 自大典礼毕,来到这里中宫,六十四名宫人就一直整齐的跪在她的面前,直至此时。 谁也不敢多言半句,连呼吸都尽量压到最低。 他们都知道,来自北狄皇后娘娘在封后的第一日便颜面无存,甚至,已经有人开始默默为自个儿另谋出路。 便是寂灭无声时,忽听宁玉华平静的开了口—— “今日乃本宫的好日子,你们统统有赏。” 昏君就该有昏君的样子 正文 楚萧离的帝王术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楚萧离的帝王术 午膳罢了,楚萧离哄得孖兴在东华殿午睡,随后,叫上了久不见的霍雪臣,悠悠然的踱去了东宫。 东宫自来乃楚国太子的居所,有趣的是,前太子楚云阳自打出生起就没在这处住过,而如今的孖兴小殿虽然是皇上的独子,但并非储君,却有幸暂居于此洽。 于是,连民间都有了个说法:由此可见,玄徵帝疑心太重,武德帝又太随性。 这天午后,楚萧离去到东宫,什么废话都没说,往正殿的阔椅上懒洋洋的一坐,命着宋桓把茶奉上来,还赐了霍雪臣的座儿,然后—— 将平日服侍孖兴的宫人们都召集起来,无论太监还是宫婢,二话不说,通通赏了一顿板子钤。 果真够随性的。 一时间,东宫里叫苦连天,喊冤声此起彼伏。 宫人们都郁闷得想不通呐! 奴才的命再不值钱也好,万岁爷您不能说打就打不是? 再者不管楚萧离在不在宫里,小殿被他们伺候得好好儿的,半点纰漏都没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会儿算什么回事? 霍雪臣呢,身为御前统领,此次安都之行他不在伴驾之列,只能听着从楚国腹地传来的各种虚实参半的消息。 他心里放着慕容紫,自然为其担忧得夜不能寐,几次都想亲自出宫去寻。 后来慕容徵要暗中离京,漏夜与他一见,将京城安危紧要嘱托于他,从中,他才得知四娘和楚萧离在一起,二人有惊无险,安他些许心。 时逢局势动丨乱,京城外十五里有神策营守军五万,加上禁宫内御林军八千,兵力足够! 难就难在要放楚墨与其心腹入城,要保后宫安危,还要谨防各方异动。 霍雪臣不知慕容徵在卖何关子,只清楚许多时候宰相的意思实则为圣意,纵使他疑惑甚多,还是照其所言去做了。 别的他不想多管,他知道,只有楚萧离没事,慕容紫才能平安无事。 总算,楚萧离并未让他失望,今日早朝力挽狂澜,群臣臣服,天归一。 霍雪臣却没有得到半点四娘的消息。 人是还没找到机会讨要个落,楚萧离却先唤了他一道来东宫。 看眼前若干奴才被棍棒打得皮开肉绽? 怕不是皇上真正的目的。 霍雪臣端坐,静待其开口。 反正,楚萧离心知肚明,自己为谁才心甘情愿留在宫里,明面上那些为皇家尽忠职守,不屑一提。 本来情敌么,是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说的。 执仗刑的小太监们统是在东莱的手亲自调教出来,别瞧着东莱平日对着哪个都嬉皮笑脸,狗腿得不行的样儿,暗自里,那些个折磨人的手段比他师傅宋桓还厉害。 今日是头一回在万岁爷的跟前露一手,来时宋桓就同他说了,小惩大诫,要让被打的晓得痛,不能打死,还得由着事情传出去之后,让东宫外的那些个看到伤的实处,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东莱会意,对手做了吩咐,力度拿捏好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可是他们的看家本事。 宽三寸,厚半寸的实心板子打去,东宫里满是鬼哭狼嚎的讨饶声。 被打的宫人们没得两就皮开肉绽,伤不了骨头和肺腑,光是伤在皮肉上,死不了,晕过去的用凉水当头一浇,浇醒了,继续打。 光是这么的玩,东莱他们能把人折磨弄上一整天。 真真儿钻心的疼! 须臾,打眼瞧去,几十个板子去了,非但没得哪个被打死,还都还能呜咽咽的为自己喊冤。 连楚萧离都忍不住向东莱侧目,没想到这小子是个狠角色。 得到万岁爷递来的疑似赞许的颜色,东莱公公登时精神倍儿爽,装模作样的清咳了声,会着圣意让手的人稍做停顿。 一旁,宋桓看得欣慰,这徒弟收得真不错。 再接着,就是主子爷的事了。 楚萧离手里捧着茶盏,将盖子揭开了一半,慢条斯理的往里头吹着气,垂眸,淡声问,“平日谁与朕的儿子最亲近?” 他这一问,被打得剩半条命的人都懵住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呢? 倘若这话是在没有打板子之前问,保准会有三两个邀功似的跪出来,料想是要得赏无异了。 眼这个光景,谁敢钻出来找死? “没人说话?” 半响,楚萧离抬眸,将面前个个狼藉的宫人纳入眼底,俊庞上满是疏懒,还……打了个呵欠以作衬托。 看起来,万岁爷真的很心不在焉。 宫人们都会想啊,早朝的事又不是没传开,十一皇子人都去到宣政殿了,连龙椅的边都没摸到,文武百官平日最不服气哪个,今日统统都心悦诚服的给跪了。 对付他们这些要多少都的奴才,用得着花太多的心思么? 皇上要与小殿走得近的人,那人自己装死,他们把他点出来就行! 只要能保命,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便是有人开口,有气无力的对着一个方向求道,“小喜公公,您行行好,吭个气成不?” 刚说完,那叫小喜的小太监就中气十足的嚎了起来,“皇上,奴才冤枉啊皇上!殿自入宫以来,奴才尽心就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懈怠!奴才从来没有做出吃里爬外的事情,宋总管,奴才可是您亲自点拨的人,奴才是您看这长大的,同东莱还是发小儿呐!奴才的品性天地可鉴,奴……” “闭嘴!”宋桓上前一步,厉声斥道,“既然无过无错,喊什么冤?” 宫人们私各有个的包庇,小喜算宋桓的半个干儿子,先前打板子,单单对他手留情了的。 只小喜为人木讷,甚至能称做蠢钝,让着宋桓时而欢喜时而忧。 宋桓看中他性子憨厚老实,才分拨他贴身伺候在孖兴殿身边,不想今日逃不过这顿皮肉苦。 好在楚萧离将这层关系看了出来,深眸里暗光一动,笑着问东莱,“你发小?” 东莱窘迫,明白万岁爷真正的问的意思,将师傅看了看,不敢隐瞒,道,“回皇上的话,小喜确实是奴才的发小,只不过他脑子不大好使,绝对生不出歪门邪道来,奴才敢拿奴才的命担保!” 在宫里,奴才的命在主子看来不值当,可却是他们自个儿唯一最看得重的。 若然真的敢拿自己的命保哪个,那份情义,是宫外寻常百姓家的兄弟之间不能相比。 当初把孖兴安排进东宫住,楚萧离对宋桓和东莱做了吩咐。 伺候在儿子身边的,一定不能有容人见缝插针的机会。 听着东莱的话,楚萧离移眸把小喜打量了一番。 虽然人爬在长凳子上,但不难看出身材魁梧,脸貌轮廓也显得粗狂,确实是那种……看一眼就觉得脑子不灵光的长相。 依稀,楚萧离有个映像,记得总有个略显笨拙的奴才,不时背着他的儿子在宫苑里到处晃悠。 宋桓办事,他素来放心,这个小喜看也不像是能对外通风报信的。 东莱怕发小真的被发落,斗胆凑上去,斟寻的将唤了他一声,语调里不乏求情。 楚萧离回神来,眯起的凤眸里笑意不减,“既然你这发小老实成这样,不是他,那应该就是他了。” 信手指向先前点出小喜的那个太监,登时,目光汇聚过去—— 今日万岁爷专诚过来给自己的儿子清理门户,顺便,与人敲个警钟。 皇家后宫的这点儿事,他的心清如明镜。 立宁玉华为后,纵使母后与师傅再多不满,也不会教唆着小孩子到他的跟前说这些话。 如今宁玉华做皇后,有了权势和在楚国立足的资本,对此,深受打击的是关家。 故而关氏一早得了消息,按捺不住,使人教孖兴那番话,专诚为讲给自己听。 明着是儿子舍不得小辣椒,暗着,里头的门道就多了。 慕容紫是他楚萧离的心爱之人,只要她回宫来,必然要与宁玉华相争,到时关氏才从中作梗,将母后与怀歆搅和进去,到最后她求不了独赢,至少有的是人陪她一起输。 主意打到他儿子身上来不说,往后的后宫,要有好一阵不得安宁了。 得他提点,东莱几乎是立刻醒然。 私里小喜是他的结拜兄弟,是师傅的半个干儿子,光凭此,在宫里是连些许位分不高的娘娘都得小心翼翼巴结。 小喜的木讷性子,不说宫里的人都晓得,可是东宫的人总该晓得吧? 再者那人把他点出来,躲过这一劫,就不怕往后被东莱和宋桓师徒两把人往死里整? 这全都清楚了,点出小喜的人,就是那个怂恿小殿的人! “来人!把他的嘴堵上,绑了,听候发落!” 音落,几个就近的太监齐齐用上,利落的把人五花大绑,押到了刑房去。 东莱在为小喜松口气之余,不忘笑着拍万岁爷的马屁,“皇上英明!” 楚萧离淡淡然笑了笑,“问出话来,就送还到他原本的主子那里去。” 言罢,他挥手,宋桓便挥着拂尘,领着所有人都退。 只剩霍雪臣一人在圣驾跟侧。 “可看懂了?”楚萧离问他。 霍雪臣不客气,坐着回答,“皇上的意思是,往后让臣暗中保护孖兴殿?” 保护情敌的儿子? 他不愿意! “不。”楚萧离打的主意远比他想的要大得多,“朕要你做孖兴的师傅,教他习武,常伴与他身边。” 常伴是多久? 直至楚孖兴长大?还是常伴到他死为止? 霍雪臣笑了笑,“皇上凭何认为臣会答应?” 他分明晓得自己入宫的缘由! 不提慕容紫,楚萧离好脾气的向他望过去,无视他的不敬,问,“你可否觉得,朕只让你做御前统领,掌管神策营,是为委屈?” 霍雪臣直言,“并非。” 自古以往,掌管神策营精兵的都是皇帝的亲信,并且与掌管皇宫御林军的御前统领,绝不可能是同一人! 这一内一外,事关京城和皇权的安危,怎可能委屈? 比着远在边城保家卫国的将领而言,不知要重要多少倍。 楚萧离给了霍雪臣极大的权利。 这种权利,大到足矣让他将一国之君置于死地,抑或者相助哪个——改朝换代。 再听楚萧离道,“最初时候,朕让你在镇南大将军与京中这职务里选,是你选了后者,不管你为的是四娘,还是霍家,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你无权委屈。” 霍雪臣蓦地扶剑站了起来,像是随时要与楚萧离大打出手般,愤然道,“难道皇上没有丝毫缘由,是因为看准臣一心为四娘,才想加以利用吗?” “朕有说过不是吗?”他轻巧反问,对自己的所为毫不推脱。 楚氏为天家,可若没有百姓,谁来奉他们为天? 许多事,并非楚萧离身为天子,就能独断专行,决定所有。 所以所谓的帝王术,不过是关顾大局,利用不同的势力相互牵制,最后,为己所用。 如此而已。 “朕遂了你的心愿,让你守护在四娘身边,甚至给了你能够威胁朕性命的权利,这很公平。” 霍雪臣是个人才,楚萧离贪,不想平白放过。 哪怕他也暗自恐慌过,生怕有一日,四娘被其感动,改变了心意,要与之私奔,怎办? 所以他用权利将人绊住,把京城安危,霍家的殊荣,绑在了霍雪臣的身上。 很卑鄙。 为君者,没有哪个是正人君子。 对于这些,其实霍雪臣是知道的。 他早就没得选择了,是舍得慕容紫也好,还是为了霍家都罢。 许多的事情,看似关乎私情,实则,将那些情爱放到大局中去,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身在权利的漩涡中,喜欢一个人,本就是间渺小得无力的事情。 “所以是我……输了?” 良久,霍雪臣低头去,苦涩的笑着,自问。 慕容紫从开始就没有选择他,她当初在月湖边上那设计的一撞,为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将来打算而已。 楚萧离敢拿性命来赌,他却不敢为情弑君。 所有的牵绊都在改变着他们每个人的所想所为,便是在如是时候,霍雪臣感到从未有过的无措。 是他输了,还是……这场较量从来没有开始过? 楚萧离却在这时开起了玩笑,朗声道,“你若有了四娘以外心仪的女子,朕大可为你赐婚,封你做异姓王,在朕有生之年,让你霍家与关氏和慕容一族比肩,但若没有离开的心思,你就要留在京城为朕所用,保护朕的儿子,保护四娘,你,可敢?” 激将法吗? 霍雪臣苦笑,看向他,恨意在平静无澜的眼眸深处疯狂滋长,“为什么是我?” 因为他爱的人是慕容紫? 起身,楚萧离走近,与他面对面,穿戴着明黄龙袍的周身散发出难掩的阴鸷气息,“朕原本可以杀了你。” 嫉妒这样事情,不分身份地位。 曾经几度,楚萧离直想把眼前的人碎尸万段,令其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上,连他霍家都要灰烟灭才痛快。 何尝不讨厌这个人! 君王的气度无法将霍雪臣逼退半分,他本就能够独当一面。 无惧,他反问,“那为何不杀?” 楚萧离莞尔,“没有你的存在,如何让朕感到紧迫?很有趣,不是吗?” 那句‘他不好,还有我’,实在让人介怀到了骨子里。 霍雪臣脸容上的紧迫之色稍缓释,转而笑道,“能让吾皇时时记挂,实在是臣之荣幸。” 楚萧离笑不改色,好心情的问,“所以?” 他逐个字,清晰地、如同发誓般说,“所以只要你记得,我会随时随地,不分昼夜的等你被她厌弃,只要有这一天,我就会带她走。” 但在那之前,他执掌神策营,保护京城安危,他还是御前统领,留在这座深宫里,心甘情愿任楚萧离所用。 …… 东宫的事,没得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东莱亲自将关氏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当作大礼,送回仁寿殿。 去到的时候,那眼线只剩半口气,一张被剪了舌头的血口微张微合,如同岸上快要被干死的鱼,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关氏望了片刻,死不瞑目。 那场面血腥可怖,直吓晕了两个胆小的宫女。 关氏被惊的全身颤抖,无话,转身回了自个儿的寝殿,由得那具尸身摆在殿中,最后还是萧氏看不去,命人抬走收拾了。 对于儿子残暴的手段,如是告诫,为的是谁? …… 傍晚,夕阳似血。 楚萧离站在北角楼的顶端,举目向着南方远眺。 晚霞将他的眉眼都染红了,那片亦深黑亦赤红的眸底,心思放得悠远而深沉。 身旁就只剩溟影一人,又回到这座皇宫里来,看了他这非同凡响的师弟绸缪整日。 为的那人,此刻身在何处呢? “真的要给霍家机会?” 溟影看得真切,楚萧离此举,全然是因为慕容紫。 霍雪臣爱着她,所以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先是无泪宫,然后……是这片天么? 原来竟有那么重要。 “师兄,你不懂。”将两手搁在石栏上,一扫往日不得正经的神态表情,楚萧离的忧虑深重了许多,“等到四娘再回来的时候,要面对的,可就不如从前那么简单了。” 他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 楚萧离的帝王术 言情海 正文 贵妃回门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贵妃回门 皇后有赏,本该最让宫人们心花怒放。 可慕容紫大闹立后大典的事已然都传到了宫外去,用不了多久,定会举国皆知,沦为笑柄。 新后凤仪尽失不说,后宫里还平白多出一位世家了得的贵妃。 那是皇上早在去年南巡时候亲自的密旨,是真正存了心思想要好好宠爱的人钤。 赏? 只怕皇后娘娘有这心情,眼皮子底的奴才们都还得细细的计较,这‘赏’字里藏着哪些意思。 窒息的死寂—— 宁玉华用了很久才平复收敛了翻涌的情绪,放赏之后,竟无谢恩的声音响起。 她抬起臻首向殿中所有的人看去,映入眸底的是一片畏畏缩缩的臣服。 惧怕和不安充斥在整个立政殿中,左右两旁的管事姑姑表似无措,实则自有定夺的寻望着她。 宁玉华看得懂。 她们在拿捏,是要帮她开声训斥底的奴才们?还是再等等,看她要不要帮自个儿做主。 毕竟要立威,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心思微微流转,宁玉华冷静的说道,“本宫自千里外的北狄而来,身体里留着异族的血液,嫁入大楚皇族,乃为两国长久安定之策,身在楚宫不得人心,怨不得任何人。只不过,你们到立政殿当差之前,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老人,在这宫里,‘一荣俱荣’的道理,不用本宫详说,想来,应当是懂得的。” 话毕,已有胆大的宫人抬起头,与她投来回应般归顺的目光。 在这宫里? 奴才的命最低贱了,宫女儿还好些,熬到二十五岁,还能向主子求个外放。 可是太监就要在这座世间最昂贵的笼子里到老,到死。 故而太监们私的争斗最惨烈,哪样儿孽事歹事恶事,统统都做得出来。 只要有利可图! 谁不想找颗大树依傍,遮风挡雨,求个安好? 于是得她这袭话的开头,已是有人将心里的算盘快的拨弄计较起来。 从金色的凤椅上起身,宁玉华在殿中悠然的踱起了步子,继续道,“本宫知道,本宫北狄公主的身份让你们有些许失望,所以——” 她来到跪在第一排的宫人跟前,顿足,“若你们想去其他宫里当值,抑或者有出宫归乡的心思,现大可提出来,本宫定会成全你们。” 身后,两位管事姑姑相视了一眼,交换了眼色,齐齐向前。 其中一个道,“回禀娘娘,外放宫人,这……不合礼数。” 宁玉华回首对她会心的笑了,等的就是这一句。 “皇上可以为这次的大婚大赦天,本宫自然能为立政殿上尽些许心意。” 别忘了,无论楚萧离有多不待见她,无论,她在这座冠以‘楚’姓的皇宫有多么的孤立无援,再不济,她也是中宫之主! 与她一荣俱荣,总比被扔到偏远的宫殿里,守着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的娘娘要好吧? “再者,本宫素来信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立政殿不同于后宫任何妃嫔寝宫,这里的所有人,将来务必都会协佐本宫打理后宫事宜,若没有那重心思,不如早早的离宫回乡,与家人团聚,就是要去别的宫里,本宫也不会多有追究。” 话里为己,更多的是为后宫,甚至大到为国。 为何皇后的寝宫要叫做‘立政殿’,为何这座立政殿要建在东华殿的正后方? 孰轻孰重,宁玉华将决定交给听的人。 楚萧离的心在慕容紫那里,慕容家势大了得,哪怕关红翎都只有退避锋芒的份。 形势摆在眼前,都知道慕容贵妃得宠,都想往她那里贴靠,关键是人家可会待见你? 要走的人,宁玉华不留。 就是强行留,往后她也用不上。 经过这番周折,她相信自己往后的路会顺坦一些。 至少,她的身份,不会让他们失望。 ……正午过得半刻,立政殿传膳。 宫人们开始进进出出的忙活,众人脸色比起早些时候,显而易见的明朗了许多。 都差点忘记,皇后娘娘是有了身子的人,这腹中的龙嗣一旦出生,哪怕是个公主都矜贵万分,两国血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外殿,玉慧和云佳肩并肩站在一侧,督视手人将呈放在玉琉璃金盏的御膳送进内殿。 从今日起,她们二人便是立政殿皇后身边的管事姑姑,左膀右臂。 而实则,玉慧是萧氏的人,云佳乃关氏心腹夏嬷嬷的干女儿。 两人对彼此知根知底,入立政殿,名为辅佐皇后,暗中加以监视利用,这局面,亦是两宫默契的妥协。 宫廷膳食自眼前而过,玉慧一边用她那双早火眼金睛巨细不落的看着,一边,浑然闲适的和身旁的人儿搭话,“比我来前想的要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眼这光景,你怎么看呢?” 云佳比玉慧稳重些,不似她巧舌如簧,尽说些有的没的。 只说到立政殿的光景,她便也笑了,“好与不好,这才是将将开始,定论不急在一时。” 皇后的成败里,还搀和着两宫的争斗。 宁玉华身处的位置很微妙,她自个儿也晓得。 是去利用,还是被利用,全看她造化和领悟。 玉慧闲不嘴,抱着手笑里藏刀的说道,“云姑姑好生小心,明人不说暗话,从前看,以为这位主儿输定了,一路摸爬滚打的走来,尤其经过今日这一趟,我觉着啊,皇后娘娘越发的醒目了,实在让人期待得很呐!” “你是明人?”云佳斜目不客气的她的面子,往身后深殿看了一眼,语调比有了凌冽之势的风还冷,“身在天家,如若没得几分能耐,就是出身再好都不顶用。” 玉慧接道,“能耐要有,眼力见也要有。” 话语声婉婉转转,她那双生得风情无限的杏眸放肆的在云佳脸上打量着。 “云姑姑你看,中宫的心会向着哪边多一些呢?” 总得做选择。 云佳在这里,她玉慧也在这里。 一山容不得二虎,一个皇朝,不需要两位太后! 云佳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你用不着急着试探我,中宫的能耐,无需你我去做定断,要说眼了光景?” 她冷哼了声,“最得意的人可不在这儿。” “也是呢。”玉慧的神色微凝,耐人寻味道,“好歹此时我们同坐一条船。” 套近乎? 信了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佳斜目睨去,划清界限,“莫说什么一条船,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玉慧还能反了自个儿的主子,弃暗投明不成?大家在其位,谋其职,各凭本事。” 好一个‘弃暗投明’。 她竟明目张胆的讽刺萧氏在身份上比不过关氏,非皇族正统。 玉慧随之变色,眼瞧周身火气腾腾上窜,疾言厉词都涌到嗓子眼,可就在顷刻,她变戏法似的把那些情绪全都收敛掩埋,化作云淡风轻的一笑。 “云姑姑说得没错儿,宫里面摸爬滚打,不管是主子们,还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说到底讲求的就是‘各凭本事’。” “不过——”向着云佳靠近了些,她低声道,“我家主子乃万岁爷生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边是‘明’,哪边是‘暗’,真没个准!” 云佳被惹得蹙眉,露出不耐。 知她难缠,得寸进尺不说,还爱惹是生非。 如今同在中宫身边,那是避都避不过,厌烦得不得了! 玉慧有心招她,摆出副言笑晏晏的模样,等她出招。 就在这时,得一长串儿的人自东华殿方向行来,打头的正是东莱! 在那行人里,人手捧抬若干玩意儿,瞧架势便晓得万岁爷封赏到了,玉慧和云佳同是两眼发光,再不相互呛声,齐齐迎了上去。 东莱早就识得她二人,晓得各自背后站的是哪位主儿。 老远见她们波澜不惊的逞着口舌之快,他暗暗好笑。 行近,懒得废话,直言道,万岁爷陪着贵妃娘娘回门去了,没说几时回宫,倒是让他亲自送来这些价值连城的赏赐,金口玉言——往后六宫重任,全权交给皇后,皇后辛苦了。 玉慧、云佳听得傻眼! 让东莱亲自送来赏赐? 他东莱只不过是东华殿的副管事,算什么东西?! 要论高低轻重,理当他的师傅,内侍监大总管宋桓亲自来这一趟才对! 还有,说万岁爷陪贵妃回门了? 真真稀奇,哪有还未成礼就先回门的? 讲不讲礼数章法?! 两个人你看我,我又再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先计较哪一桩,更不知道要跟谁计较! 等到东莱进殿中去走了过场,玉慧和云佳才反映,眼真不是窝里斗的时候! 忙不迭停战,去看中宫的反映。 立政殿中,刚整理好心情的宁玉华,对着一桌的奇珍佳肴,胃口全无。 …… 入了冬的时节,天色阴霾沉郁,仿佛随时,一场鹅毛大雪会突然而至,为北方的皇城带来一如往年的严酷。 干燥的风缱绻着干枯败落的叶子,平添几分萧瑟的凉意。 百姓们在茶馆里煮茶驱寒,谈论立后风波。 远远儿的,从皇宫那端散出了消息:贵妃娘娘回门去了。 那阵仗,御前统领率禁军开道,铁蹄铮铮,震天动地! 那排场,饶是皇城根脚早就养得眼光刁钻的百姓都见所未见。 光是赏赐都有几百箱,大红的队伍,喜庆得不得了,连禁军的铠甲上都绑着红绸。 还有贵妃乘的马车,那是皇上的龙驾! 当今天,除了慕容紫,再无人有这份能耐。 于是众人们都开始叹,还以为第一世家会就此没落,孰料一个女人就揽得圣心,慕容世家要与大楚天日月齐辉! …… 太傅府正门外。 慕容渊领着举家上,身着盛装,整齐的静候着。 这会儿子太傅大人的心情,比着那些忧天之忧的百姓还要复杂许多。 他半生为官,历经两朝,虽说权倾朝野,霸道成了习惯,却也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 始终臣是臣,君是君。 他心里分得很清楚。 今日的立后大典,女儿出尽风头,楚萧离给足了面子,不仅配合到底,更远远超出了他的期望。 就在那时,他已经开始不确信的怀疑起来:从前到底是他小看了女儿,还是高估了楚萧离? 把慕容家的兴衰全压在女儿的身上,儿戏吗? 自然,这天是慕容家大获全胜的好日子,大典之后,两个儿子随慕容渊一起回了府邸,难得在午膳时候满上好酒,父子三人惬意小酌,气氛好到让他暂且忘记去深究许多。 就在人才将放松的时候,宋桓亲自来传旨——贵妃回门。 回门? 这……根本不合礼数。 顾不上继续掂量着儿戏与否的问题,女儿要回门了,忙吩咐府中上准备。 换了才脱没多久的官服,茫茫然站到府外去等候,慕容渊依旧错愕着,耳边,是两个儿子谈笑风生的对话。 慕容徵很坚持,非要说贵妃娘娘回门,皇上铁定会陪着一道来。 慕容翊偏不信,若皇上也要来,为何时才宋桓没说? 于是兄弟两的对话晋升为宰相与吏部尚书的打赌:输的人不得参与来年科举一切事务。 没得法子,虽都姓‘慕容’,都对大楚忠心耿耿,奈何为官理念不同,想要招揽的人才自各有分歧。 慕容渊连来年科考都没心思去管了,表面上端得副老神在在的笃定,竖了耳朵听得仔细,皇上到底来不来,其实最在意的人是他。 不时,禁军开道,肃清了太傅府前后的大街。 先是肃然起敬的精兵进入眼帘,接着,让人眼花缭乱的赏赐源源不绝,宋桓站在边上,伸长了脖子响亮的报那些明堂,中间不知换了几回气。 又过得半刻功夫,金漆龙驾才真真来到太傅府前,稳稳当当停。 四周霎时静默—— 慕容渊正欲领全家老小一齐跪迎,那宋桓笑呵呵的去到他边上将他虚扶了一把,“来前,皇上特地吩咐杂家,太傅大人劳苦功高,教女有方,慕容家举家忠义,乃大楚名门栋梁,故而,免跪。” 慕容渊闻言,将近在眼前的那辆华美威严的马车看了眼,又看宋桓笑得一团和气的老脸。 得他对自己点了点头,才确信自己没听错。 遂,受宠若惊的收回身姿。 慕容翊道,“听宋大总管的话,皇上是不会来了,三弟,这回你还不甘拜……” 那一个‘风’字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众目里,一只手从龙驾金色的华帐里探了出来,无需细瞧,那分明就是男子的手! 慕容翊当场呆滞,原打算拿来奚落弟弟的话都哽在嗓子眼儿。 身着便服的楚萧离已是移了半身出来,慕容徵假装惊喜,嘴里‘哎呀呀’的叹着上前,狗腿的搬了脚凳给皇上落脚。 知圣心者,非宰相大人莫属。 来年科考的生杀大权就那么落到他一个人的手里头,连日后在朝上和二哥较劲的力气都省。 痛快! 楚萧离先了车,和颜悦色的喊了慕容渊一声‘岳丈’,再厚脸皮的唤宁氏‘岳母’。 罢了,他自若的转身去扶慕容紫,姑爷的身份摆得端正。 意料中的,太傅大人被震得不轻。 他的心里也挺痛快。 早知道如此就能把慕容渊这老顽固惊得哑口无言,他该早点这么做才是! 面对一个不得丝毫君威的万岁爷,想象中让人肃然起敬的贵妃回门不曾有,这般时候,宁氏昭显皇族风范,泰然处之,其他人随之以往。 无人跪拜,亦没有哪个高喊‘万岁’,仿佛这就是一对璧人新婚燕尔,寻常回门罢了。 场面一度亲和得——发指! 待到楚萧离拉着慕容紫的小手,在慕容渊的陪同进了太傅府,大门外,还剩一个打赌输了的慕容翊站在原地。 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什么也没想罢…… “二哥,作何想法?”慕容徵特地留了一步,等他。 尚书大人自空冥的状态里拔回神,与弟弟一个茫然的眼色,想想,不解问道,“合着从前白忙活了?” 初初时他和父亲一样,固执的认为楚萧离不配做楚皇,后而,他怎会想到仅凭自家小妹一人之力,轻而易举的为慕容家固了宠? 如今还陪着回门,主动示好,这是纵观历朝不曾有过的…… 慕容徵面上笑着,嘴上不客气,“那是二哥同父亲,我可没闲着。” 他的眼光向来精准,从未生过纰漏。 慕容翊求共鸣不成,反被了面子,俊雅的脸皮瞬间沉黑。 慕容徵忙揽过他肩膀,安抚道,“自家兄弟,往日不和莫再提。” 自家兄弟共同迈进府中。 奸猾的宰相大人继续道,“虽如此,但科举一事……” 未说完,尚书大人高傲的冷哼,“你以为赌赢了就再没我的份?届时新官上任去留还不是我说了算?” 吏部,管的就是这个! 慕容徵一滞,面不改色的改口道,“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见外?!说公事多煞风景,走,我们去看看妹夫。” 他们的妹夫是当今皇上啊…… 大楚的慕容世家,是要和大楚国日月齐辉,长久不衰的。【崭新的七月,六千君回来了,嚇嚇嚇嚇,加更君也会不定期和大家见面,所以,我知道你们手里一定是有票纸的(废话=.=今天才1号嘛!视票如命的阿若就好这一口,你们懂的~】 贵妃回门 正文 我知道他在等我(第一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我知道他在等我(第一更) 夜深深,距离京城以南,百余里外的荒山野岭间。 随着濒临死前,最后一声绝望的惨叫在寂空中散尽,先前激烈的拼杀有了结果。 须臾,星夜恢复了如常的宁静,徒留一地狼藉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分岔路口上,使得中间那辆完好无损的马车显得异常扎眼洽。 站在马车顶上的怀琰就更不消说了,今儿个晚上就属他风头最盛钤。 他的手中紧握着剑,剑身上还沾有未干的血迹,随着微风轻轻拂来,那柄绝世神兵回应般的发出愉悦的嗡鸣。 只他沉着脸容,初初显出俊逸的剑眉紧锁着,很严肃的模样,看就晓得他不太高兴。 可是,不该啊! 先前遇到伏击,除了花影和月影在马车里保护慕容紫与鬼医,当属怀琰最是神勇! 只见着从官道两旁蓦地涌出诸多训练有素的杀手,几乎同时!!一道白色的电光在夜空闪过,怀琰拔剑迎敌,杀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势不可挡。 于是,连责任心最重的雾影都只能站在旁边,落得个观战的份。 由得他把场面震住。 打完,怀琰才是反映过来,这些人要杀慕容紫,关他什么事? 他又不是她的手! 可是这一路上实在是烦,自打出了丁家村,经过安都后,类似的围杀,每天总会不分时候的发生。 开始是应接不暇,后而成了家常便饭。 偶时左等右等没见动静,他又心痒难耐,默默的期盼着…… 都不知为何心思会变得那么莫名其妙。 宁玉华派来的杀手又还十分的不顶用,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她就是不收手,源源不绝的把若干废物扔过来送死,斩到不耐烦。 到了临近京城这几日,索性雪影他们都不动了,全由得都形成了反映的怀琰来料理。 如此刻。 默然的把不满统统在心里发泄腹诽一通,罢了,他启唇,狠狠的骂了两个字—— “废物!” 言简意骇得不似本人,颇具喜感。 这全赖鬼医的功劳。 有一日蓝翎对他说,身为男子,话太多会平白惹人生厌,不招女子喜欢,即便将来称霸武林,也会成为仇家诋毁他的诟病。 怀琰左思右想,觉得老妖婆的话说得有道理。 遂,改之。 就成了眼这个样子。 官道旁侧,离马车最近的地方,雪影斜身靠着一棵树,玉扇被他夹在腋,空出两手来鼓掌,应和,“少年有为,厉害,厉害!” 利落的将宝剑收回剑鞘中,怀琰厉色横来,不悦道,“何以你们光看着?难道我是你们无泪宫的绝杀不成?” 此话一出,对面的雾影眼睛就亮了起来,盛情邀请,“洛少侠若有意,我无泪宫随时敞开大门欢迎。” 雪影再道,“依着你的剑术,虽然打不过花影,月影大抵是会被你挤去的。” 此话的余音都还未散完,马车里的月影不服道,“谁说他能把我挤去?不信我们比一比。” “就是!”花影站在好姐妹这一边,同仇敌忾,“我信你!怀琰的剑快是快,但有破绽,我跟你说啊,就是……” “花影给我闭嘴!!!不准说!!!” 听到有人要把他的要害点出来,怀琰急得猛踩车顶。 谁管他啊? 花影在马车里翻了无数个白眼,索性开大嗓门故意嚷得很大声。 为了不让别人听见,怀琰也闹腾得更加厉害。 一时,才刚恢复少许平静的山间复又吵闹不止,不过与先前的打斗相比,多的是欢快轻松的气氛。 路漫漫,从来都没有觉得乏闷过。 就在他们争吵的空隙里,雾影和雪影将挡路的那些尸首抬到一边,清理了道路,扬鞭,继续向着京城方向行进。 明日正午的时候,就能上城中最好的酒楼,来顿好酒好菜了。 怀琰吵得累了,干脆盘腿坐在马车顶棚上,环臂抱剑,夜猫子似的,精神奕奕,再来几波杀手都不成问题。 车内,花影不再与他打嘴皮子架,转而纳闷道,“为何宁玉华派来的杀手不济成这样,路上就没来过能够入得了眼的角色,萧家无人了么?” 脑袋顶上,怀琰张狂道,“那是小爷我厉害,知道不?!” 没人理会他。 蓝翎缩在舒适的角落里,垂着眸子,看似昏昏欲睡,开口却很冷静,“那些哪里会是萧家的人?北狄出了一位在楚国当皇后的公主,只要无错无过,后位就丢不了,对宁玉书来说利大于弊。如此时候,是宁玉华要小紫的命,呵,想不到她对楚萧离动了真心,又是个可怜可恶的女人。” 十一月初八的封后大典还未至,她已着急上火的想要斩草除根。 那些根本就算不上杀手,至多是她砸银子雇的山匪路霸。 蠢材! 真以为天没有慕容紫,楚萧离就会移情于她? 连形势都未弄清楚,想来这女人的中宫命数,怕是当不长! 听蓝翎一说,沉吟中的月影点头道,“起先我还担心萧家派来高手,我们应对起来吃力。” 论单打独斗,对付一个萧晴子容易。 若然人数众多,音攻又是乱人心神的邪门功夫,任何难以预料的危险都有可能发生。 而宁玉华又只是其中一个威胁,想将宫主置于死地的大有人在。 这会儿被蓝翎大而化之的道了关键,总算放些许心来。 蓝翎掀起眼皮,将面色无澜的慕容紫望了一眼,“至于说其他人不动,那是因为后位没得争了,都盼着小紫早些回去,和北狄来的皇后斗个你死我活,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 故而来路上,便只有被逼急了的宁玉华用尽三滥的丢人招数。 难道未来的大楚皇后是想,就算不能要了人的性命,能拖延一阵算一阵? 车顶上,怀琰骂骂咧咧,“宫里的女人真一个赛过一个的恶毒,我的小师姐怎么是你们的对手!” 俨然把慕容紫和那些个乌七八糟的归在了一类。 “此言诧异!”蓝翎为其抱不平,“你小师兄的心里只有小紫一个人,她岂是后宫里那些女人比得的?” “是吗?!”怀琰不服,坏心的大笑了几声,恶意问道,“既是如此,路上的杀手来了那么多,为何不见小师兄派人来保护?别说你们无泪宫会拼死保护宫主,小师兄为人我最了解,他护短得很,真正在意的话,才不管有没有危险,早都亲自来迎接了!” 离京城不过区区百里,没用的杀手不要命的扑来送死,不说他们有多能耐,发生个万一,那是说不准的事。 楚萧离若真的把慕容紫当心肝宝贝,岂有放任不理的道理? “你这话说得还是不对。”蓝翎风平浪静,连丝毫与他争执的意味都没有。 “宁玉华人在宫里,楚萧离的眼皮底,她的行事,你小师兄必然有数,你看这些杀手如此不济,你一个人一只手都能对付,他怎会放在心上?” 逮住了自以为的关键,怀琰像是抓着对方不小心露出来的尾巴,附和,“所以嘛,就是没放在心上!”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耐心的纠正他,蓝翎道,“小紫的安危他拿捏有度,在他确保小紫没事之后,假如有另一个他无法疏忽的关键,那么,他宁可不现身。” “什么关键?” “他封了宁玉华做皇后,自觉没脸见他心目中的皇后。” 怀琰略作思索,把她话中真意揣摩通透,随之讶然,“什么‘心目中的皇后’,小师兄才没你说的那么窝囊!”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在意到这种程度?! 自己变得那么卑微,他的小师兄可是大楚过的皇帝! 蓝翎继续道,“还有,你可晓得何谓‘欲擒故纵’?楚萧离是成熟的男子,天王土,百姓命运,尽在他手中掌控,他运筹帷幄,拿捏轻重的本事比你想的厉害多了。”怀琰不服气,“这话有是个怎么的说法?” “明知道来人伤不了小紫,于她,楚萧离自觉对不住,想见不敢见,不若借宁玉华的手来惹怒小紫,让小紫亲自回去找他算账,哈哈,你说,你的小师兄是不是个很狡猾,很奸诈的人?” 全天都被他算计完了,然后,他算计天的能耐就都用在慕容紫一人身上。 真正的隐患,楚萧离必定会不动声色的清除干净,留些小打小闹,祸害她的心。 蓝翎说得兴起,改口怂恿话中人,道,“依我看,我们也别回皇宫了,调头找个有趣的地方玩个痛快,总会有人按捺不住,亲自来请的。” “那可不行!”怀琰又不同意了,“慕容紫回不回去没紧要,你得赶紧为小师姐将毒解了,除了皇宫,哪儿也不许去!” “你管得了我?”蓝翎不吃他那套,“洛怀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急什么?再说她活着,往后不定会做出什么癫狂的事情来。” 话到此处,外面赶车的雪影搀和进来,装作寻思的说,“我记得这个时节,鹿城有十分热闹的花会,要连办七天七夜,赏花是件雅事,各国的达官显贵都会去。” 鹿城离京城不远,从此地往西走,明日傍晚前准到! 不止蓝翎,连花影和月影都闹腾着改道。 回京城做什么? 皇后又不是她们宫主,沿途听百姓们谈论,夜君还发话要风风光光的大办! 听着都心堵。 赶在嘴架还没扩大前,慕容紫直奔关键,淡淡然道,“你们想去别处就去,我要回京城,看封后大典。” 她心平气和。 马车未停,颠簸的向着京城一寸寸的行进。 怀琰稳稳的坐在车顶上,意味深长的啧了声,感慨,“你这女人虽然讨厌,倒是颇为勇敢。” 明知道是做戏也好,天底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亲眼看着心爱的男子迎娶别人。 只他有一点想不通,道,“去京城的路有那么多条,虽然说来的杀手不顶事,为何不避人耳目?” 如此张扬,多有些酸味在里头呢。 一路杀回去又能怎样?皇后已是宁玉华的囊中之物。 慕容紫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由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做皇后,最多让后位空着,名分这些,我看得不重。” 去安都之前,她就住在东华殿里,有谁敢多说半句? 她看重的是楚萧离这个人,还有她对他的感情,而非他的权利、地位,还有身份。 “现如今成了这般光景,我心里确实不太舒坦,自然,也不能够给她们任何一个给我添堵的好过,难道你不觉得,让宁玉华知道我每天都会离京城近一些,这样的紧迫感,比直接抢了她的后位,更加能让她生不如死吗?” “……”怀琰没接话,默默的发指着。 原来这才是她非要走大路的真正原因! 慕容紫在得了蓝翎与她的欣赏目光后,接着对怀琰道,“你呢,也用不着对我同情可怜,笑到最后的人一定是我,若没有这点能耐,我干脆一辈子呆在丁家村,过缩头乌龟的日子,还来得安稳舒坦些。” “可是后宫里有那么多女人,你能斗到何时?小师兄能护你到何时?总有一天,你会累的。” 纵使怀琰嘴上逞能,心里早都认可了慕容紫和楚萧离的感情。 曾经何时,他自是期望过小师兄和小师姐能修成正果,毕竟他们之间还有着孖兴在。 奈何情爱无法勉强。 小师姐爱的是承志师兄,一开始就嫁错了,不能再继续错去。 比起把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小师姐,比起宫里怀着各种目的才去争夺帝宠的女人,这次慕容紫回京完全是为了小师兄。 她……输不起。 若输,便是她一个人的万劫不复。 “放心吧。”慕容紫的话语声从马车里传来,平稳,笃然,不乏柔韧的语调像是陈香的酒,到了时候,总要拿出来饮。“我知道他在等我。” 所以,她不能叫他失望。 天已定,后宫的争斗只能由她亲自平息。 只要楚萧离不弃她不顾,她就定回报他自己的义无反顾。 “我就喜欢你信心满满的样子!”蓝翎太喜欢慕容紫这丫头,能够在她身上望见自己当年的影子。 却,这女子又比从前那个爱得有勇无谋,盲目无措的自己坚强太多。 想了想,蓝翎痛快道,“纵然宫里人心险恶,不过不打紧,你若看谁不顺,又嫌得麻烦,我帮你将她毒死就好了,不枉我背负一个‘老妖婆’的骂名。” 慕容紫被逗得哈哈大笑,客气婉拒,“翎姐,你应该对我多些信心。” 蓝翎微顿,接着也笑了,“说得不错,我是真的很期待,你如何把后宫搅得天翻地覆,做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奸妃。” 她二人相谈甚欢,车顶的怀琰听着,无意中与赶车的雪影对上一眼。 雪影好意道,“我想,你的担心用在后宫其他女人身上会合适一些。” 怀琰无奈的扯了嘴角,尴尬的笑了。 京城啊,封后大典啊…… 原本他还为慕容紫揪心了一把来着,现忽然之间,他也期待起来了。 我知道他在等我(第一更) 言情海 正文 艾晴,爱,情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艾晴,爱,情 楚萧离陪慕容紫回门这事,宫里只派人去知会了两宫与中宫,对外不曾张扬。 万岁爷心心念念的为着小辣椒着想,知道她一心励志做个奸妃,往后要在后宫里为所欲为,他都能为她包着,只不过好名声又另当别论了。 百姓乃国之根本,他这个皇帝再是昏庸无能,也不会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推出去遭人非议话柄洽。 对关氏、萧氏来说,皇帝陪宠妃回门本,听来都荒唐至极钤! 在宫里传传,已是足够令她二人气闷心堵,谁也讨不着好。 若传到了宫外,天家威仪荡然无存。 故而就在未时,慕容贵妃大张旗鼓出宫那会儿,两宫不约而同的放了话出去,谁敢对此多议论半个字,统统杖毙! 宁玉华更是心有戚戚焉,立后大典被抢了风头,后而再来这么一出,她有苦难言,心酸只能统统往肚子里吞。 亦是吃了闷头亏才晓得好歹! 兄长称霸北狄同她不得多大的关系,她人在楚国,往后只能靠自己,得不到楚萧离的感情,只要她将皇后之位牢牢坐稳,天就有一半是她的! 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慢慢从长计议不迟。 有了深谋远略的心,眼前再多的委屈都隐忍来。 楚萧离将这些算得精细。 如今天太平,没有战祸和天灾,百姓安居,欣欣向荣,皇家后宫之事,与别人没太多厉害关系。 如此,他这皇帝要专宠哪个都只能算做自个儿的偏向喜好,谁管得着? …… 这天说来稀奇,分明是阴郁沉沉的冬日,天光黯然无色,没精打采。 未曾想,到了午的时候,突然没征兆的云开雾释,红澄澄的太阳整个露了出来,万丈光芒,普照大地,为灰暗的京城带来柔和的色彩,暖了人心。 层层云海漫无边际的堆叠着,宛若天神亲自耕耘的梯田,温软的填满了北方辽阔的天空,苍穹之,一切显得卑微而渺小。 沐浴着如斯恩泽,奇景难得一见。 接着,不知从哪儿有了传言,将这景象与慕容紫联系到了一起,说,当初北狄大公主身怀有孕时,就曾偶遇一高僧,高僧曾对其所言:紫气东来,大楚之福。 这么一算,慕容紫原先生活在南方苏城,苏城临东海,如今人在北方,不正是紫气东来么? 自然了,聪明人听之便能察觉,些许传言过往从不曾有,何以在今日才有此一说,定是少不了有人有心散播。 只传言容易,天象不易。 归根结底,是慕容紫赶上了好时候。 …… 夕阳西,晚风煦暖。 太傅府的来客络绎不绝,贺礼堆成了小山,每一辆在府外停驻的马车,车身上都有显赫的纹章。 那是身份的象征,若地位不够,官阶不高,还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来攀附这一趟。 除了太傅府之外,慕容徵的相府,还有慕容翊的尚书府同样不乏送礼之人,甚至有些礼还送到了段家去。 但凡沾亲带故的,官场上有几分薄交,瞧着别个将礼数尽了,自个儿总不好失礼与人前。 十一月初八这一天,京城里的权贵都在忙着向慕容家送礼贺喜,不知道的,没准还以为被侧立做皇后的是慕容紫。 风光无限。 慕容渊高兴坏了,收礼收到手软。 身为族长,慕容家在自己的手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兴盛,就是此刻叫他寿终正寝,也能够含笑九泉,无愧于列祖列宗。 而身为人父,没有什么比看到女儿拥得帝王所爱,更加令他感到安慰的事。 无疑,天之宠,非帝宠莫属! 由是从前父女两的冲突和心结,全都化作了了然,不值一提。 入夜时分。 慕容徵亲自对外周知,慕容家将在三天后大摆宴席,宴请八方亲朋好友,这才谢绝了不间断的来客。 禁军在太傅府外设防,将喧嚣摒除于此地。 正厅里,灯火大作,亮如白昼,家宴上,无君臣。 素日里楚萧离就没有君王的样子,陪慕容紫回门,他特地换了常服,做的是一身富家公子的打扮。 如玉的面皮儿,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人是弯了眸子一笑,通身的和气。 往着满桌的好酒好菜前落了座,嘴上尽是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话,旁边还有慕容徵作唱和。 君临天的皇帝? 还有百官之首的宰相? 怎么看怎么不像! 起先太傅大人还不大放得开,尤其楚萧离疑似故意的用献媚的语气唤他‘岳父’,他都会很纠结。 面前的这个人,身着龙袍懒洋洋的靠在龙椅上,眯着眼眸像是随时要睡过去的散漫尊容,实在太深刻。 慕容渊身为两朝重臣,又有亲自教导长大的楚云阳先入为主,要他接受并且甘愿臣服于这国君已为不易,更之余,这人还做了他的女婿。 可是细想来,在公在私,于楚氏天,于慕容世家,无不是最好的结果。 楚萧离对自己的女儿真心实心到了……非常人所能想象的地步。 如此,足矣! 酒过三巡,慕容渊舒展了紧锁的眉,冷不防用着岳丈的威严对楚萧离告诫,道:若敢负了老夫的女儿,定叫你楚家天不得安生! 此话一出,方是让慕容翊愕然失色,慕容徵惊诧讶异。 楚萧离在愣了半瞬后,笑呵呵的连道了三个‘好’字,遂,提起酒壶给岳父满上,碰杯。 慕容紫坐在旁侧,闻言后暗自吐了吐舌头,和母亲交换了眼色,怪觉! 今儿个才晓得,原来家中最护短的人是父亲。 论威武霸道,谁也敌不过慕容世家的族长! 慕容渊心安理得的喝了皇帝女婿敬的酒,再吩咐二子,好好礼待这位难得到来的妹夫,连他们大哥那份都不能落。 于是父命难为,正堂里行酒令,划酒拳,这一闹就到了后半夜。 …… 子时夜半,夜深人静。 大醉的楚萧离在沉沉睡去前,最后一句话是—— “想不到岳丈的酒量如此惊人。” 再没了反映。 慕容紫听得好笑! 她同父亲的关系还不得这般要好,平白让他沾了光,套了近乎。 见他横倒在床铺上,满身酒气,想为他更衣,擦个身子,手刚伸出去碰到他丁点儿,就被他拂开。 让着宋桓等人进来,万岁爷做得更绝,半睁开眼望见是不太熟悉的脸孔,龙威立刻显露无遗,冷飕飕的道了个‘滚’字,吓得几个在圣驾跟前伺候小太监跪地发抖,奈何他不得。 众人失了法子,索性懒得管他了。 醉了好,醉了慕容紫才有缝隙钻。 …… 府中一处别苑。 慕容徵还未搬出太傅府前,就住在这个地方。 那时他还是太子身边的伴读,是父亲最看重的儿子,是两个兄长引以为傲的弟弟,更是大楚年轻俊杰中前途最好的人之一。 谁也没想到他暗渡陈仓,一手改变且推动了楚国的国运。 自然,也是无人知晓,楚云阳会是个女人。 如今那个女人还成为他的妻。 世事难料。 慕容紫去到别苑时,他已换了衣袍,孑然尔雅的坐在苑中亭,面前的石桌上温着酒,久候多时。 见小妹到来,他丝毫不惊讶,提起袖袍将空杯斟满,小酌了一口,话音朗朗的对她询问道,“皇上安置了?” 慕容紫露出没辙的笑,“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醉得这样厉害。” 走到亭中,坐到兄长的对面。 望见慕容徵脸色如常,眉目间一派清明,她诧异,“没想到三哥哥酒量这样好。” “全赖你三嫂栽培。”慕容徵淡淡言。 慕容紫好奇,“素日你们在相府也时常对饮?” 慕容徵不答了,将一只早就准备好的暖手炉推到她面前,“天凉,你们女子身骄肉贵,暂且用这个暖暖吧。” 说不出的贴心。 可又不知为何,慕容紫总觉得今夜三哥心思比往些时候还要深沉,她勘不破,只好作罢。 将那小巧的暖手炉看了看,遂抱到了怀里。 兄妹两一时无话,各有个的心事。 慕容紫原是来问萧晴子的近况,若能够,明日慕容徵为她做个掩护,让她独自去到相府就更好了。 可转念想来,仿佛不妥。 一则眼前这人自来与楚萧离是为同伙儿,他们谋算的那些个,有多深远广大,慕容紫根本无法估料。 二则,万岁爷才以行动示好慕容家,先前的饭桌上有多融洽,她看在眼里。 单说一个萧晴子,慕容紫要对她严刑拷打抑或威逼利诱,根本没有瞒着楚萧离的必要。 那萧家还是他亲母的本家,有他在场,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故此,三哥哥会不会挖心掏肺的对自己,她真有些拿不准。 片刻功夫,慕容紫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觉着自己来这一趟有些武断。 夜太深,不适合作战! 正欲找个借口离开,自斟自饮的慕容徵忽然开了口,“怎不问问你三嫂为何不曾来?” 她整个身姿刚要直起,闻言只好按捺的坐去,老实问道,“为何没见三嫂?” 慕容徵看了小妹一眼,言简意骇,“她有了身孕。” 瞠目! 许是他这要做父亲的人太过平静,反而让慕容紫更显惊动。 “三嫂、公主她……有了身孕!这……是好事啊!”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转着,挤出这一句广义的话来。 慕容徵对她浅薄的笑了笑,话语深长,“你也觉得是好事?” 楚云晞有了身孕,不止慕容家祖上有光,关键在于,她曾女扮男装,做了十几年的太子! 慕容紫亲眼见过她的气度,听过她对国家的远见。 若单论治国之道,楚云晞不逊于她任何一个兄弟,唯独输在了自己是女儿身。 而她的丈夫,本该成为她忠心不二的臣子的慕容徵,一手改变了她生命的轨迹。 “三哥,公主她……恨你吗?” 这是很早以前,慕容紫就存有的疑惑。 慕容徵喝酒的动作稍顿,好似认真的思索了,末了扬起嘴角,晦涩道,“应该是恨的吧。” 他又是一笑,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怎么会不恨。” 可是恨又能如何? 他一边喝酒,一边自问自答,“单单是恨我,她还能做了女皇,君临天不成?再说,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 那个‘再说’里,藏着许多复杂的庆幸。 慕容紫听得出来。 恨的另一面,是爱。 慕容徵大可杀了楚云晞,但并没有,反而娶她做了枕边人。 她有无数机会将他杀之后快,却选择与他过着风平浪静的日子,让旁人看得惊心动魄,暗捏冷汗。 “无需多忧。”打断越发深陷在思绪里的小妹,慕容徵清醒的道,“如何这都只是为兄的内宅之事,说来与你听,不是为了让你想那些有的没的。” “那三哥哥到底想同我说什么?” “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孩子能够让我与她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然后?” “还不明白?” 得了他的反问,慕容紫默了默,继而脑中闪过一念,神色变得尴尬。 她凝眉,撇嘴,“三哥哥什么时候也开始像世俗人那样,担心起我的肚皮来了?你可千万别说是父亲要你来同我说的,你们……” “是为兄自己的意思。”慕容徵没打算和她兜圈子,就在她全然松弛的时候,波澜不惊,语出惊人,“虽然为兄相信楚萧离并非绝情绝义之人,只若然让他晓得,你非从前的你——” 话到此清浅的有了窒息的停顿。 深沉的目光向慕容紫笼了来,将她望得周身僵滞,脸孔上全是慌乱。 无所遁形! “三哥哥……” 慕容徵是天第一聪明人,他怎可能察觉不出来?! “莫惊。”慕容徵取了杯子,给她倒了杯温酒,“就冲你喊我这声‘三哥’,我便是你兄长。” 无论眼前的这副躯壳里装着谁的魂,慕容徵都只能一口咬定,她就是慕容紫! 就是不论六年多的兄妹之情,如今整个慕容家仅仅仰仗着她一人。 试想,楚萧离对她的爱及乌,倘若真的因此恨上了,慕容一族必然遭受灭顶之灾! 所以瞻前顾后,慕容徵只能站在他这个‘妹妹’的这一边。 但,他要听实话。 审度着慕容紫翻涌不定的脸色,他缓缓说道,“别怨为兄出其不意,此事早有传闻,只谁也没有当回事去计较,自安都回来的途中,皇上命我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是你亲口说与他听,他起了疑心,想知道始末,实乃人之常情。” 毕竟楚萧离对慕容紫用情多深,慕容徵看在眼里。 正因如此,在天大局未定之前,他敢将身家性命全赌在这上面。 成败,生死…… 每一步都是有了缜密的谋算后,才往前迈进。 慕容徵委实无措,他的步步为营竟然会错漏在最关键的一人身上。 他是慕容家的嫡子之一,还是大楚的宰相,无论是为国还是为家,他都不能让一个‘情’字将所有毁掉。 慕容紫微微蹙眉,低首,黯然。 “所以三哥哥是在教我,让我赶紧为楚萧离孕育子嗣,就算将来他发现我不是从前那个被他的慕容紫,至少会顾念这些?” 这话说来都叫人伤怀。 难道她对楚萧离的就是虚情假意? 难道她对他的付出,对她的真心,就不值一提? 来到这个世界,借这副躯壳活着,她背负了慕容紫的从前,就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将来? 慕容徵也知道,其他的都好说。 又不是不了解这个‘妹妹’的性子。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稳重,可以说成是小心翼翼,为的不过是想求个渺小的成全。 “为兄也不瞒你,当日皇上同我说的时候,自个儿亦是茫然得很,初时在苏城,他确实因为从前的往事才对你如此霸道强硬,但后来,如今,哪怕为兄不点出来,是与不是,他心里自有计较。” 两个人九死一生的经历,携手安守的岁月,并不是说一句‘不是’,就能随便抹掉。 “我呢,怎样都会站在你这边,且不说你这借尸还魂的蹊跷事,老天能叫你做了‘慕容紫’,便是缘分。” 淡淡然的将对面的人儿复又望了望,他态度平和,继续道,“这事关乎慕容家的兴衰存亡,许是近来皇上意识到此,便不再对我多问,按着他的心思,怕是会让其他人去查,为兄也实在没得法子,让你怀他的骨肉,是策的策,单论你与他的感情,为兄还是很相信的,怕的是有心人钻了空子,将这件事大做文章。” 慕容徵撂明话,再没多的说法。 他拿起微烫的酒壶,最后为彼此的空杯满了醇香的酒,好脾气的笑着安慰她,“来,喝杯酒缓缓,你说你好像是叫做……艾晴?” 艾晴,爱,情。 这名字,真是应景得很呐! 就在远处,苑外的转折,宁珮烟将自己完全藏在阴影中,双手死死的捂着嘴,不可抑制的颤栗着。 原来她的女儿,真的死了…… 【亲耐的姑凉们,有没有嗅到风雨欲来的味道?阿若就不卖关子了,6号、9号、13号加更,嚇嚇嚇嚇,票纸果真要早吆喝啊~】 艾晴,爱,情 正文 一家子的奸臣(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一家子的奸臣(第二更) 十一月初七日。 立后是件大事,武德皇帝要迎娶的竟然还是北狄的公主,而与公主一母同胞的哥哥,不久前刚刚登基,做了北皇。 自封后大典的日子定来,满朝的文武官员每日都沉浸在一种复杂的情绪了钤。 一方面,谁也不敢对楚萧离有所忤逆,毕竟连太傅大人和关国丈都不再朝上公然与他对着干洽。 况且天乃楚姓,他们身为臣子,忠君爱国是为本分。 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忧心忡忡。 皇上决定立德妃为后,原因很简单。 事关两国交好,这年头没人再愿意盼着打仗。 哪怕洛怀歆先有了皇嗣,哪怕关红翎是百官心目中适合母仪天的女子,哪怕慕容紫得尽了帝宠。 一旦将后宫皇族的家事扩大成为国与国之间的事,她们,统统都只能靠边站。 这些天的早朝上商议的都是喜事,其乐融融的氛围。 表象上是如此,私底谁都揣着心结——他们都认为,楚萧离看起来不像那么好说话的人,他们总觉得,楚国在这位国君的治理,早晚有一日还是要与北狄开战的。 反之,北狄亦然。 只是他们谁都不会说出来。 相较,大楚国的百姓们一反怀疑的常态,对皇上立北狄公主为后一事,前所未有的支持。 原因无他。 武德皇帝登基三年平内乱,后而安天。 如今的大楚需要一位如此有魄力的国君来统治他们,指引他们方向! 加之……楚萧离打的还是为国为民的幌子,大赦天,减税三年,连最心爱的女人都只能摆在一边,管顾不住,牺牲的是他自己一生的幸福,如何叫百姓不爱? 正午时候,慕容紫一行刚进了城,单单还坐在马车里,就已经听见不少往来的人兴致勃勃的谈论着。 没人数落他的不是。 都在夸赞着:生在武德年间是大福啊! 甚至还有在街上玩耍的孩童,唱着给武德皇帝歌功颂德的童谣,这势头造得真是不错。 俨然已有了英主明君的做派,像是要流芳百世的。 花影和月影两两相望,露出忧心表情时,慕容紫放车帘,淡然一笑,颇为神秘。 终归,还是回来了。 …… 进城没多久,就遇上特地前来迎接的宋文生。 宋文生独自一人,骑着马,就着车窗边往里请了好,询问,“小姐回相府还是太傅府?” 话罢,就先听车中有个陌生的声音乐道,“能不能先去太傅府看看,然后再去相府住?我知道小紫与那位太傅大人的关系不太好。” 距着上次来楚国的皇城已有十二年,蓝翎对着什么都要解个新鲜劲儿。 这回与慕容紫同行,小丫头家大势大,说来,她还没有逛过官老爷的府邸。 好奇得很。 慕容紫闻她所言,尴尬的笑了笑,父兄都做得这样大,这不先被鬼医调侃了一回? 外面,听宋文生肃然道,“早朝后相爷便随太傅大人回了太傅府,这会儿正在陪夫人一起用午膳。” 慕容紫黛眉微蹙,“既然他们都在家中,何以你还这样问我?” 宋文生默了默,语塞。 总不能说是因为太傅大人怕女儿不愿意见自己,所以绕了个大圈,让他这相爷的贴身侍从来探口风…… 车内,慕容紫好似有了些许意识,便道,“也罢,回太傅府,此行离家许久,我有些想念母亲了。” 宋文生会意,对赶车的雪影道了句‘随我走’,调转马头,直奔太傅府。 …… 在慕容紫回京城的这段时日里,只在路上与慕容徵有过两次传书,内容多是相互报个安好。 兄妹两有默契,一个在来的路上,一个耐性子等在家中。 十一月初八在明日,不会长脚跑了。 之余父亲那边,慕容紫没有顾虑太多,料想三哥懂自己的心思,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总不能让她无法施展就是。 她是那么想的,一门心思都扑在明日紧要事情上,对别的都一概忽略了去。 于是回到太傅府,让宋文生把鬼医等人安顿好,管家领着她到偏厅去,人是刚转到门前,就先被着自家人的场面弄得措手不及。 偏厅里才将饭罢,人们已然收拾干净,正在奉茶的空档。 打眼瞧了去,慕容渊坐在正中的主位上,左侧是慕容徵和慕容翊兄弟俩,右侧当先坐的人是楚云晞。 她乃楚国公主,按身份当坐正位,受全家人恭敬对待。 不过她从不计较这些,这会儿子,是与身旁慕容翊的发妻王氏相谈甚欢。 各人看起来都不错,尤其父亲与两个哥哥换了常服,没了平日在朝中针锋相对的棱角,仿佛亲近多了。 独独不见母亲。 只父亲的心情好像很好,在与两个哥哥说话的时候,那张不苟言笑的肃然脸容不时会流露出某种从前不曾有过的柔和之色。 也不知她的错觉,还是真的如此。 印象中,父亲极少对他们兄妹几人这样自然的笑过。 北方的天早就显露出初冬的凉意,天光也不大好。 人们正自顾埋头进进出出,故而没谁主意到慕容紫正站在朱门边上,不可思议的瞧着他们。 品茶,闲话,父慈子孝的富贵人家。 慕容紫看得一愣愣的。 许久没见家中能坐得这样整齐,还能这样的和乐融融。 二哥的一双孩儿在厅中玩耍跑闹,一个追,一个赶,冷不防就前后扑到她怀里,她被撞得身子晃了晃,低头看去,迎上两双纯澈无邪的眼睛。 慕容紫与慕容翊自小不对付,即便二哥娶妻生子,在她的心里眼中,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感触。 仅限于晓得,比着近邻还生疏些。 望着眼前的两个小家伙,儿女成双,当真凑了个‘好’字,应该有……四、五岁了? “你是谁呀,站在门口挡路,我被你撞得好疼。” 略小些的女娃奶声奶气的对慕容紫道,小鼻子小眼,说话的时候带着管家小姐的细腔调,虽有怨恼,但又不失家教。 慕容紫弯了眼眸冲她笑,“我是你小姑姑,你不记得了?你叫,嗯……瑜儿吧?” 刚问罢,男娃就警惕的挤开了姐姐,挡在前面抢道,“我才是慕容瑜,家姐慕容玥,你说你是我们小姑姑,证据呢?连我们的名字都叫错。” 叫错了名字? 慕容紫暗窘,忙改口,“是我不好,你们原谅我一次,回我保准不会再叫错了。” 慕容瑜不信她,拉着姐姐的手跑回祖父那处,寻了最大的靠山避风雨。 厅中的一众总算望见她这姗姗来迟的人,偏是个那么有趣的情景,大伙都不出声,想看看她怎么办。 慕容徵喝茶,煽风点火,“啧啧,连人家的名字都叫错,还敢自称是小姑姑。” 慕容紫侧目对他望去,假意较真,反问,“难道不是?” 楚云晞帮自家夫君与她笑趣,“我还以为自己是家中与他两个最不熟络的,原来有人比我更甚。” 慕容翊也搀和进来,对孩儿们道,“这一身风尘仆仆的人确实是你们小姑姑,不认得不紧要,你们小姑姑心胸宽广,打小不愿做笼中鸟,这不,才是游历了我楚国大半山水,舍得回来了。” 听是对儿女们说教,实则,还不是拿小妹开涮。 慕容紫难敌四口,将子环视了一圈,道,“母亲不在,你们就尽管欺负我吧。” “怪不得四娘,小孩子本就不记事。”王氏边说边站起来,迎了慕容紫进到厅中,“你是何时到的,怎不先派人回来传话?可用过了午饭?待会儿我要与公主一起随母亲去进香,你这是是……” 王氏话说到一半,自觉于理不合,又改口道,“瞧我,只顾着问你话,母亲饭罢后回换衫,待会儿就来了的,你快先去给父亲请个安吧,母亲不在,夫君同三弟欺负你,不还有父亲给你做主出头么?” 说着就将慕容紫轻轻往前推了去。 王氏乃书香门第出身,贤良淑德的典范,嫁了慕容翊后,一心相夫教子。 这些年慕容紫先与母亲常住苏城,后而入京,王氏和这位至亲的小姑只有见过几面。 她自知慕容翊同小妹的关系有亲有疏,近来无论朝中还是家中,变化颇大,难为她还想着为慕容紫解僵局。 对此,慕容紫心里是有些感激的。 步步行近,来到厅堂正中,端正的给慕容渊行了跪礼,请安。 继而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向来严肃的父亲身边,一左一右的缠着两个可爱的小东西,轻易软化了太傅大人的形象。 慕容玥还踮着脚伸出嫩白的小手去抓祖父的白胡子,慕容渊想在女儿面前稳住父亲的架子,又不舍得像训斥儿子们那样凶宝贝孙女儿,隐忍不发的别扭表情,实在好笑。 哪里还有朝中横霸四面八方的威严在? 慕容紫看得忍不住扑哧了声,没绷住。 经过那么多日子,慕容渊早就收拾了心绪,同两个儿子将朝中局势理了清楚,对女儿,早没了当初那些 父女亲情在,哪儿能做一辈子的仇人。 见女儿嬉皮笑脸的跪在跟前,他颇有些无奈,“起吧,天凉了,莫要沾了地气,伤了身子。” 去年在宫里的时候,四娘跌进锦湖的事还历历在目。 若不得那件事发生,恐怕他都当上外祖了。 这会儿平白想起这些事来,慕容渊愧疚万分,何以那时会如此狠心? “不成!”慕容紫转首将两个哥哥看了看,“父亲还没给女儿做主呢,哥哥们欺负我。” 回神,见得女儿正色告状,慕容渊闷声笑笑,拿起茶来喝了一口,话中有话,“他们欺负你,自有比为父说得上话的为你做主,你还担心他们不晓得怕?” 欺负万岁爷的小辣椒,头顶的乌纱帽还想不想要了。 慕容紫大窘,直想起身扭头逃跑作罢! 慕容徵拍了椅子扶手,畅快笑起来,附和,“父亲说得对极!” 他起身亲自把小妹扶起,再正儿八经的对着缩在父亲身旁的两个小侄说道,“你们不是想进宫去玩儿么?没得几日,小姑姑就要进宫当娘娘了,还不快将她巴结好?” 慕容紫顺势调侃他,望住他扶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笑道,“故而三哥这便也是在巴结我?” “要的要的。”慕容徵很虔诚,“本相往后必为娘娘孝犬马之劳。” “别!三哥,你说得我心颤,我还是先去给母亲请安吧。” 一家的奸臣! 说话得拐好几个弯,她哪里绕得过他们? “去吧。”慕容翊神秘道,“母亲那处给你制备了好东西,保准称你心意。” 只见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都在绽放精光,外面被百姓热议的立后大典,仿佛与他慕容家无关。 慕容紫又不禁打了个寒颤,莫测的将父兄的脸容都仔细看看,末了扔一句‘还好大哥人在边城’,落跑得干脆。 慕容薄是尚武的武将,金戈铁马,保家卫国,文官这一套,他做不来! 待小妹跑走了,慕容徵对慕容翊道,“忽然听四娘提起大哥,想来是有些月份不见了。” 慕容翊与他打官腔,“相爷想见个人还不容易?” “那倒是。”低首沉吟少许,慕容徵碎碎念道,“二哥同我始终是文官,家世再大,大不过别个有北狄千军万马做后盾,如何说,我们大哥手里也是有兵马的人,请回来撑个场面……父亲的意思呢?” 征询的眼色移向高堂,慕容渊的神色早随着儿子的说话凝肃几分。 “此事你们兄弟间商量着办,莫要委屈了四娘便是。” 封后大典举国欢庆,必然风光无限。只可惜,这个风头,他慕容家抢定了! …… 去过偏厅见了父兄和嫂嫂,慕容紫只得一个感慨想法:满家奸佞,她不做奸妃,怕还是不识抬举。 宁氏那边,听到女儿在这时回了,秉承一贯不慢不紧的性子,命关家拿了库房的钥匙,抬了一只箱子来。 慕容紫进的时候,她刚把箱子打开,将里面安放的那只狭长小巧的盒子取出。 “哥哥们说母亲给我制备了好东西,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进门,只将宁氏手里的盒子看了一眼,慕容紫就笑问道。 那盒子她比哪个都识得,初初时不屑要,恨都恨死了。 一道圣旨就想把她此生都困住?他想得美呢! 如今见它重现人间,仿佛还有些想念不说。 真是自打嘴巴。 宁氏抬首将女儿望了望,母亲对孩子的溺爱都淡化在眼角眉梢间,像是从没有分别过。 往些天的担心,紧张,统是在听到她平安无事的那一刻,都归于了平静。 她温和的笑笑,示意她去里,“在那里面,自己去看吧。” 慕容紫挑开珠帘移身进去,便是一眼,惊*艳的,不止是她的心。 一家子的奸臣(第二更) 言情海 正文 保护,不着痕迹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保护,不着痕迹 寅时中。 夜静如斯,无月,无风,亦无声。 慕容紫回到自个儿住的雅园时,宋桓等人还在园子外面候着钤。 单是瞧他老总管勾着背稳稳立在门外的形容,照亮的灯笼都不得一个,如同块石头,十年如一日,尽忠职守洽。 在他身后站的那四个小太监也一样,动也不动,站功练得炉火纯青。 怕是三天三夜都站得! 见她一个人行来,几人弯着膝盖迎上前,欲要跪迎。 慕容紫连忙抬手制止,始终不曾想要刻意的对哪个摆身份架子,大半夜的还跪来跪去,实在累得紧! 罢了,她向没有丝毫光亮的内看了一眼,宋桓也随她的视线看去,遂即放低了声音对她缓声道,“皇上还歇着,想是饮多了酒,这夜都不会醒来了。” 慕容紫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们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宋桓不动,勾腰低首,看似卑微,语态里却坚决,“奴才等为皇上与娘娘守夜。” 意思就是不去。 慕容紫不勉强,微有侧目之余,宋桓再度施展他察言观色的本领,恭敬而从容的请说道,“夜深了,娘娘回门才是头一日,明儿个还有诸多事宜要忙,早些安置吧。” 他先前拒主子的好意,断没有再等着主子自己找台阶的道理。 很巧妙的圆滑了过去,接着……委婉的暗示她:夜深成了这样,即便是回了自己家府邸,你身为贵妃,不应该。 慕容紫对他算是五体投地了,再无话,灰溜溜的缩进里。 身后宋桓还不慢不紧的说要命人打热水伺候她梳洗沐浴,她连连摆手拒绝。 闹醒了万岁爷,她担待不起…… 进了,合上门,提在胸口的气还没呼出来,冷不防得一道挺拔的身影忽地贴到跟前来,即便晓得是哪个,还是将她吓得一窒,周身都僵硬了。 “吓着了?” 望见跟前的小人儿屏息的缩了一缩,楚萧离带着浑身酒气,闷笑出声。 慕容紫背脊贴在门上,躺着脸一个劲的狠命对他翻白眼。 何止是吓着了? 简直是要吓死了! “别瞪,黑灯瞎火的我能看得见什么。”他乐和,没脸没皮的向她靠过去,拿自己的身形把人挟制得动弹不得,颇有些欺负她的意思。 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气,慕容紫蹙眉,“何时醒的?” 楚萧离不答,而是没好气的问她,“上哪儿去了?” 他语气拖得绵长,听就是醉意未消,还,带着几分质疑和怨怪。 她不该趁他睡着的时候悄悄溜到别处去。 慕容紫本有些不耐,闻得他宛如小孩子闹脾气的话,她用适应了暗色的眼眸往看,发觉他果真没穿鞋! “这是我家,外面夜深人静的,你说我能上哪儿去?”两手用力将他转了个方向,不由分说往寝房推,她愁,“这么凉的天,靴子也不穿,孖兴都比你懂事。” 楚萧离歪过头看了她一眼,醉醺醺的反驳,“谁害的?” 时才他睡得好好的,莫名就有了些许意识,习惯的伸手摸旁侧,结果摸了个空,当即就清醒了! 脑子还在天旋地转,四周往哪儿看都不熟悉。 缓释了半响,想起身在太傅府,可是,太傅大人家那个最不听话的女儿跑哪里去了? 万岁爷的的心情啊,简直没法形容。 仿如天地寂灭,只剩了他一个人。 这会儿被推着向里走,他又慢吞吞的想,人回来了,心里仿佛舒坦了些,走到一半,忽然再想起别的,蓦地顿了步子,身后絮絮叨叨的人一头撞在他背上! “楚萧——” “宋桓!” 万岁爷平地一声吼,对着外院,凶巴巴恶狠狠的,先将慕容紫结实的吓了一跳。 怎的? 醒来第一眼没瞧见她,难道要把她拉出去斩首不成? 那可就是昏君变暴君了啊…… 那厢外头,宋桓听了里面火气明显的喊声,也是抖了个激灵,小心翼翼的贴到门边去,低声,“皇上,请吩咐。” 料想和贵妃娘娘……闹了不愉快? 楚萧离一手将慕容紫拉过,顺势就将她挡到身后,姿态说不出的凛然,接着,对外面十分不得好气,“你胆子不小,竟对朕的贵妃出言不敬,你说,你是活腻了?还是想死了?” 话听来仍旧酒气未散,其中却含着堪比早朝大殿上的威严。 万岁爷是来真的。 宋桓吓得不轻,整个人都慌了,两腿一弯就跪到了外头,“奴、奴才……奴才怎敢对贵妃娘娘不敬……” 活腻了还是想死了? 一个意思! “没有?”楚萧离冷笑,怎么骇人怎么来,“‘回门才是头一日,明儿个还有诸多事宜要忙,早些安置’,这话是你说错了,抑或朕听错了?” 宋桓哑然。 这也算?! 多亏他反映够快,只默了半瞬,立刻请罪讨饶,“奴才知罪!奴才该死,奴才给娘娘赔不是,求皇上开恩呐……” 楚萧离倒是干脆,没容他那把老骨头多折腾,只道,“念你初犯,悔悟及时,朕既往不咎,往后见她如见朕,那些拐弯抹角的招数,莫再让朕再看到。” 见慕容紫如见楚萧离。 宋桓满是恐惧的老脸一僵,刹那醒悟。 今夜是他自作聪明,蠢!该! 子里,慕容紫还没寻味这是如何一回事,楚萧离已极快的替她料理干净。 听见宋桓还在一个劲的磕头,念想他那般岁数,她于心不忍,劝道,“宋总管也是一心为主,才话里有话的提醒我,我转身就忘记了,你别怨他,他是难得忠你的人呢。” 说着,摇了摇那只抓着自己的手。 兴许真是那点儿没有消退的酒意在作祟,楚萧离一身的煞气,连察觉了的慕容紫都暗自经由着,微微感到有些怕。 孰料他再转脸,低眸向她看来,瞬间换了个委屈表情,被剪了利爪的猫儿似的。 他道,“四娘,比起你爹,我是不是也很护短?” 慕容紫一呆,他像是在玩变脸的戏法给她看,脸色忽的沉凝,挑了俊眉,洋洋得意的唬她,“朕的人,岂轮得到朕之外的人教训?” 两只铁掌没轻重的在她脸上捏啊搓啊,他享受,“这种事理当朕亲自动手,说,次还敢不敢趁朕睡着的时候乱跑?” 她看他的眼色里,惧怕中掩藏着鄙视。 含糊不清,无奈至极,一字一顿的吐出三个字,“不、敢、了。” 楚萧离满意颔首,“嗯,乖。让人打水来,你伺候我沐浴。” 他言罢,慕容紫感觉被压迫的两边脸颊突然轻松,再而眼睁睁的瞅着万岁爷转身,一边动手宽解腰带,一边往浴房那边走去,衣裳褪了满地。 …… 对楚萧离这夜的喜怒不定,还有亦真亦假的举动,慕容紫全当他饮多了酒,素日藏在骨子里那无理取闹齐齐爆发。 如此而已。 出去的时候,慕容紫望见宋桓脑门都磕破了,不但有血渗出来,周围还泛着青紫。 想他这把年纪,要是没进宫做内侍监,放到寻常百信家里定是爷爷辈的人了,不由的,感慨楚萧离这皇帝,有时对手底的人狠得心。 “你……没事吧?”吩咐罢了,对着宋桓的伤处瞧了瞧,慕容紫还是没忍住问。 宋桓难得被楚萧离真正发难一回,加上年纪在这里,人是显得有些六神无主。 主子就是奴才的天。 他的主子是楚萧离,是一国之君,若惹了主子的厌烦,无异于要他的命去。 听慕容紫打心底的关切,他茫然与她四目相接,欲哭不哭的形容,“劳娘娘挂心,老奴……”想说‘没事’,怎可能没事? 他微有哽咽,勾着永远都直不起来的腰,对向黑暗无光的天长叹,“皇上宽厚,平日就是在朝中与诸位大人们有了不快,也从来不会对奴才等呵斥撒气。” 转回脑袋,他望了慕容紫一眼,老者灰白平静的眼珠里满是复杂。 慕容紫对他安慰的笑笑,“你晓得就好,莫放在心上,他喝多了酒,不定明日问他,他自己都不记得呢。” 宋桓微怔。 只听她说起楚萧离,面色自若,语气寻常,完全是在说一个男子,不顾虑那人的身份,那是种……不可思议的、平起平坐的对待? 不会让人感到她不尊重你,连对他们这些宫奴也一样。 就在忽然间,宋桓明白了。 往后退了半步,对慕容紫恭敬低首,变了个语气,道,“今日是老奴有错在先,不当对娘娘不敬。” 他怎能用对付宫里其他妃嫔的手腕来对待她? 他还道,“先前皇上教训得是,是奴才老眼昏花,迷了心眼,倘若老奴往后再有疏忽,娘娘尽管命人将老奴发落干净,同样的,若有人对娘娘不敬,也请娘娘务必要吩咐老奴一声。” 宫里,这才是开始。 那些长久束缚着每个人的规矩,并非轻易就能被改变。 所以楚萧离的反映才会那么大,尤其还是他身边的人。 他这么做,只是在保护她。 慕容紫默然。 “谢总管提醒,我知了。” …… 浴房内水汽氤氲,满眼都是潮湿的水雾,丝丝缕缕的飘散着,水声一时起,一时落。 静的是人心。 楚萧离赤身坐在木桶里,墨发盘在头顶,由着慕容紫站在身后为他擦拭。 酒醉之后,那一觉睡得不算太舒坦,加之醒来还发了通不大不小的脾气,这会儿泡在热烫的水里,连话都不想说。 让他没想到的是,宋桓竟会对慕容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他以为,他们是他身边的人,会比其他那些个看得清楚明白,会知道,被他有心放在身边寸步都不离的女人,对他而言是不同的。 不得不说,是有些失望。 他高估了身边的这些人,同时低估了所谓的……规矩。 慕容紫手里捏着湿巾,慢慢给他擦着背,心神也在漫无边际的飘散着。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 立后,她大闹宣政殿,封妃,到此刻…… 由是宋桓生出此举提醒了她,宫里的日子,不过刚刚开始。 一个时辰前,三哥哥语重心长的话语还尤在耳边。 孩子不过都是次要的,她不在乎那些,她看中的是自己和楚萧离的感情。 和他的感情? 拽在手里的湿巾不小心滑落,她茫茫然回过神,楚萧离一把捏住她的手,还是背对她,说,“放心,回了宫,你就同我住在东华殿,没人敢说什么,有我在。” 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会挡在她的前面。 不禁,慕容紫底气不足,被他捏在掌心里的手缩了缩。 躲。 许久没有发生过。 他笑,没当一回事,“不会是被一个宋桓就吓到了吧?莫要同我说,今儿个在宣政殿的那个人不是你。” “才不是!”慕容紫嘴硬,逞能道,“皇上跟前的人何其聪明,时才我出去的时候宋大总管就诚心实意的同我赔了不是,我看得出来,他这回是真的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楚萧离送算感到少许轻松。 若还不明白,他真的要做一回昏君,逆我者亡。 转而,他主动把湿巾捞起来,塞进她手里,示意她继续擦,嘴上没正经的打趣道,“四娘,我可真喜欢你叫我‘皇上’啊,真好听,乖,再叫一次。”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比着被万民敬仰,被百官膜拜还要有成就感。 慕容紫心事重重,连和他斗嘴的功夫都不得,乖顺的接了湿巾为他擦背,没有说话。 被水完全浸湿的柔软的帕子抚过他身,宽阔的肩膀,柔韧的背脊,布满了各种兵器造成的伤,就算愈合了,也救了无法恢复如初的痕迹。 有几道倾斜整齐的疤痕,是去年年初时候雪山祭祀,在山体里遇到穷凶极恶的白熊,被它的毒爪挠的。 慕容紫想,假如楚萧离不管她的话,以他的本事,绝不会是落在他的身上。 而她也定然小命呜呼,同阎王爷报道去了。 那时她对他所做的事并不领情,感激?必然不会有。 可他却实实在在没有弃她不顾。 还有些细短凌乱的新伤,那是安都一劫得来的。 那天,她满心都在期望他的到来,忽略了他武功天无敌的师傅,忽略了后来在江河里翻涌,他为她承受的凶险。 骨头都断了几根,差点赔了性命。 对这些事,楚萧离向来必口不提,仿佛没有发生过,更不值一提。 就算她说起来,他最多也是轻描淡写的笑笑,打个马虎眼,就此作罢。 还有先前。 她全当他小题大做,那么凶,脸色狠厉得如同要吃人,后而得宋桓对自己坦言,她才意识他小题大做的缘由。 楚萧离这个人,看似做事有一出没一出,毫无章法,全凭心情。 其实最会为他记挂在心的人着想了。 “唉……”忽然,慕容紫直勾勾的凝视他那些狰狞可怖的伤患,心疼得轻叹,“明明长了张这样秀气的脸,身上伤成这个样子,也不晓得爱惜自己。” 楚萧离轻微的动容,深沉的眸色忽的变得明亮。 “秀气?”他转过脸诧异的望她,“四娘,你在夸奖朕么?” 又是故意的不正经,从前她看不出,如今总算能和他对上几招。 “难道不是?”慕容紫扳了脸,“可要我找面镜子给你瞧瞧?” “倒不用如此麻烦……”万岁爷心虚,一直晓得自己的长相算是哪一类。 好听了叫做斯文儒雅,难听了不就是……小白脸,么? 完全转向身后的人,楚萧离两手叠在水桶边,昂着脸讨她欢喜道,“你好好看看,像朕这样唇红齿白的皇帝可不多见。” 这张小白脸不笑的时候,照样能让百官臣服。 他吼一声,哪个不被吓得灰头土脸? 慕容紫捧起他的脸,仔细的寻望,随后扑哧的笑了,“早些年打仗的时候,身上伤成这样,这面皮却一点事都没有,你倒是会护。” “那可不。”对她,楚萧离毫不隐瞒,“每次上阵杀敌,朕都在想,缺胳膊少腿都成,这脸千万不能花,不然,再见到你的时候,被嫌弃了怎办?” 有个小人儿可是说过的,她的心上人,相貌就不多详述了,生得不好,个头儿不高,她看不上! 然,那个人,并非眼前人。 慕容紫微颤。 抚在他脸上的手这就要缩回去,楚萧离动作快过她,炙热的掌心覆盖在她的双手背上,强迫她保持这个姿势。 他对她笑,“所以,伤都在身上。” 简直叫她无从以对! 她心里仿佛已经嘶喊起来,如果我不是你期待的那个慕容紫,你会怎办? 能怎办? 忽然就对自己没了信心。 毕竟她并非他最开始想要的那个人。 可就在这一时,她竟比他还要害怕,怕自己的存在令他失望,绝望…… “九郎。” “嗯?” “我……你喜欢我么?” “傻了么?”楚萧离把她的手从脸上拿起来,放在掌心里小心翼翼的揉着,比划着,瞧着那十根芊芊玉指的眼色里都是喜欢。 “不喜欢你,我还对你好?我又不是傻的。” “那如果,我骗了你呢?” 保护,不着痕迹 正文 一半爱你,一半爱她(第一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一半爱你,一半爱她(第一更) 那如果,我骗了你呢? 这话听来是有些好笑的。 楚萧离是何许人也?天都谋得了,对付个小女人,他还能落了风? 慕容紫太清楚,无论是背着他,还是在他眼皮底耍小聪明,使阴谋诡计,若不得他的纵容,哪里可能真的骗得过钤。 骗他,她毫无底气。 于是此话刚出口,楚萧离便埋头,低声哑哑的笑了起来,都懒得说出那句‘你真以为骗得了我’的话。 慕容紫无奈的盯着他看,见他笑得双肩一抽一抽的,她原本拧起的眉头难看的展了展,也忧愁的笑了。 分明在那天,她已对他坦白了所有。 以为是生死的临别,对彼此的话都不会有假。 由是大难不死,她不敢问他设计宁玉华的细节始末,不敢问他接来打算如何,害怕他会因此对她追问……慕容紫的事。 她不敢,不代表他不记得。 早已无所遁形。 不时前,三哥哥还在对她好言相劝,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皇后不做也罢了,至少要为整个慕容家做皇帝的宠妃。 总是逃不了这命途。 从前? 大概从前是她太自私了罢,想要借慕容家的好谋取利益,挑选心仪的夫君,过现世安稳的逍遥日子。 得不到,她便怨自己的身份,怨父兄无情,怨楚萧离强势霸道。 如若没有这副身骨,没有做成如今这个慕容紫,没有慕容家的照拂,她什么都不是! 有何资格谈条件? 楚萧离对她的好在先,为了她,几次三番以身犯险,性命都差点丢掉,初初时她不领情又如何? 总是为了一个她! 她不做皇后,不愿意承担慕容一族的兴衰命途,他由着她,甘愿做昏君陪她一起背负骂名。 得到,索取,付出,代价。 哪怕不等,也是公平的。 楚萧离还握着她的手,温柔呵宠的力道,待到自己笑够了,抬起头颅,深深的眸子向她望去,“你的那些早就想对我说心事,大抵我知道。” 慕容紫未动,眼底惊起了波澜。 他对她依然爱不释手,说,“可是有些事,若然不得解法,说出来反而徒添困扰,你该怎么办呢?” 一笑了之,不当一回事? 抑或者,让她继续做他心中认为的那个‘慕容紫’,不准违逆他,否则……他总能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要挟着她照做。 他是皇帝,他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并且不管她是谁,他知道,她爱他。 对于楚萧离而言,眼前的人,分明是六年前他在北狄皇宫遇到的慕容紫。 她亲口告诉了他一个借尸还魂的故事,他由此开始怀疑,这一年多的相处,是否用错了情? 心底总有个声音在他矛盾得不能自己时不断的肯定:纵使用错了,也是真的! 那么曾经的小丫头呢? 她的存在如此鲜活,她在他的生命里炙烈的绽放过,留痕迹无数,比他身上的伤痕还要刻骨。 他记得与她在北狄的朝夕相处,一点一滴,假如她早就魂魄散…… 要到哪里去找寻? 最难的莫过于,他自以为得到的,并非他从前想要。 要让他否定掉面前的慕容紫,他做不到。 接受?这从何说起? 从来无人告诉他,原来一个人的心可以分成两半,一半爱你,一半爱她。 都是用情至深,都是不可割舍。 能不能……不要让他选。 窒息的沉默中,慕容紫在他的注视,用尽所有的力气,颤抖的请求,“那、就暂且先这样……好不好?” 嗡鸣的耳朵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直觉没法呼吸,快要昏死过去。楚萧离好像又笑了,从琉璃盏里散发出来的昏黄柔和的光模糊了他的脸容,使得她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更不知该怎样去揣度他的心。 他的笑,早就映进了她的心里,脑海里。 哪怕眼看不见,她还是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近乎奢昂的随和与包容。 只因她是慕容紫。 楚萧离很想吓唬她,说:你还真敢! 天间怕没有谁能够摊开了自己的一无所有的底牌,再这样同他谈条件。 若她并非慕容紫,只是占据了慕容紫躯壳的游魂野鬼,那她是哪里来的自信?哪里来的资本,请求他? 沉黑的眸长久将她凝视,熟悉与陌生在心间盘旋,在眼底闪烁,终究,他让她如愿以偿的听到了那个‘好’字。 …… 之后再无话。 楚萧离沐浴罢了,慕容紫为他穿戴寝袍。 她闪闪躲躲,不敢与他直视,他却存了心抓着她不放,视线定在她身上,只要她敢偷看自己,他定能逮个正着。 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她入宫的那段日子,你跑我追,你退我进。 身心俱备,也要纠缠在一起,到死到老。 慕容紫被楚萧离挟制于双臂中,胆战心惊的入睡。 她贪恋他身上的味道,在意他每个呼吸,害怕他的抗拒和怀疑,无法离开,舍不得都成了次要,除了他的身边,再无归属。 艾晴也好,慕容紫也好,如果感情是场游戏,她们都输得彻底。 紧绷着心绪,浑浑噩噩的睡得模糊,她好像听见耳边有个声音故意逐个字的喊她的名字。 慕、容、紫。 艾、晴。 她轻声的应,动了动闭合的眼皮,累得睁不开,只好敷衍的提了眉毛。 楚萧离睡不着,单手托着脑袋在暗沉的光线里细细的打量她表情细微的变化,委实觉得有趣得紧。 “慕容紫。” “嗯?” “艾晴?” “嗯。” “慕容紫,艾晴。” “别吵了。”她终于不耐烦,低斥,翻身,撅着小嘴嘟囔,“有完没完呢……我要睡觉。” 本性暴露无遗。 楚萧离展眉,将唇畔浅浅勾起,满是流光的凤目沁出心满意足的笑,后将她拥入怀,共同入了梦去。 都是他的。 莫怨他贪心,他没得选。 …… 慕容紫整夜都不得安生,她梦里的楚萧离极其怀! 一会儿要她藏好本性,安分守己的做他初始欢喜的慕容紫,一会儿,他来了兴致,让她做艾晴与他瞧瞧。 她来回的折腾,四肢像是被荆棘缠紧,凭她使出全身的力气都挣不开,遂,作罢,胸闷! 次日醒来枕边人已不见身影,心里少不得落了空。 五味杂陈,心思情绪统统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甘心是一定的,可有什么办法? 人都不在了,她上哪儿计较去! 外院,不是哪时出宫来到此地的东莱候在门外,听见里有了动静,隔着门低眉顺眼的禀告说,万岁爷上朝去了。 还说,今儿上朝紧要是为了封赏慕容家。 慕容紫听了巨细,末了绽出安心一笑。 父亲终于卸‘太傅’这可笑的官衔,当上荣国公,光耀门楣不说,更能够松一口气,退出朝堂,将重任交到哥哥们的手中。 她才刚感到些许安慰,外头的东莱杀了回马枪,温声细语的道,“万岁爷说了,娘娘这趟回门,方与家人好好相聚,哪时回宫都行,他不急。” 慕容紫当即偃旗息鼓。 他不急,那不就该她急? 想要立刻生出翅膀回宫的心思都有了,没法按捺住。 明知道他有心刁难,她却还像只没出息的鳖,直往瓮里钻! 早先东莱见到宋桓,得了师傅特地对他做的交代,故而这会儿他虽不直慕容紫是个如何的心情,但他早已准备好为着贵妃娘娘赴汤蹈火。 太监最拿手的是揣摩人心,他琢磨皇上走的时候天还没亮,动作也轻,里头的人定然不知道,醒来望见身旁空了,那滋味儿,想想都能品出几分。 加之皇上走前刻意留话,是个人都能听出当中‘欲擒故纵’的玄机。 默了片刻,东莱再对里好言,“娘娘放宽心,皇上的心在娘娘这里,奴才们都瞧见了,前一阵娘娘还没回京,小殿问皇上,倘若娘娘不回来该怎办,娘娘猜皇上怎么说?” 慕容紫意识的接道,“他出宫来抓我?” 东莱‘哎呦’了声,激动得击响双掌,马屁,“娘娘您真是绝顶聪明!” 慕容紫缩在子里笑得狼狈。 今夕何夕? 岂能与昨日相提并论。 好在惊心动魄的昨夜过去了,楚萧离没有对她深究的打算,深究无用,就是砍了她,他想要的那人也回不来。 且是她从来都不曾怀疑,他们之间存在着感情。 因为喝鬼医赠的汤药,得到了这副躯壳原本的记忆,看到一个更加真实的楚萧离,不忍摧毁他曾经的生念。 回忆充满了力量,却,也仅仅只是回忆。 现呢? 楚萧离清醒得很! 慕容紫知道,该到了自己还债的时候了。 从前他的付出,他要统统拿回来。 她得去哄他,讨好他,指不定哇塞尼亚了朝,回到东华殿把二郎腿一翘,就等她回去好好表现。 他呢,卖个关子,欲拒还迎,哪怕高兴都要闷在心里,绝不能轻易表现出来。 看她干着急当享受,风水轮流转。 慕容紫越想越觉得苦,深知已没有退路可以逃。 东莱等了半响,探头往门缝里瞧了一眼,隐约见到有个人影娉娉亭亭的立在里面,想了想,他壮着胆子道,“娘娘,依着奴才觉得,既然难得回门,多逗留几天无妨。”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自家府上尽情玩耍,让皇上在宫里等个够,待他等得不耐烦了,便会亲自出宫来寻我?” 东莱狠狠捣头。 慕容紫却在头皮发麻的扯嘴角,她冷飕飕的笑道,“那如若皇上来寻我时,笑里藏刀,你能不能代替我去死啊?” 生死攸关的事儿,东莱不敢再点头了。 他半张着嘴,脑子缓慢的转动着,片刻后用恳求的调调,道,“娘娘!宫外哪里能比得上宫里,小别胜新婚,娘娘还是早些回宫,莫要让皇上挂念才好!” “那你说何时回宫?” 东莱毫不犹豫,“最好今日。” 慕容紫忍笑,略作犹豫,“明日吧,今日我待陪陪母亲,你先差人回宫复命。” 复了命,她才有台阶。 东莱领悟,屁颠颠的办正事去了。 慕容紫见天色还早,打了个呵欠,揉着惺忪的睡眸,转身回里,打算补个瞌睡。 不养足精神,哪里能哄得好狡猾如斯的万岁爷? 唉…… 为自己也好,为慕容家也罢,她心里揣着楚萧离一人,非他不可!就……顺着他的意思不会少块肉。 天太平了,朝堂安定了,万岁爷要同她玩个情趣,舍命陪君子就是。 …… 宣政殿。 群臣对昨日立后大典发生的所有闭口不提,对于皇上心里存着哪个,若是连这点都没弄清楚,头顶的乌纱帽也可以自个儿摘来了。 姓‘慕容’的神清气爽,姓‘关’的阴沉收敛,其他诸位的表现,中规中矩有之,可圈可点亦有之。 朝堂上一团和气。 楚萧离闲适的坐在龙椅上,由得脚底的人都揣摩够了,才是轻挥广袖,让宋桓宣旨。 又是慕容家! 关濯的脸憋成了猪肝色,没当场晕过去都算他本事。 其他人? 多是急急忙的盘算,昨个儿贵妃回门的礼送了,这次贺荣国公的礼该送什么好? 便是在人心为此涌动得欢腾时,宋桓一声‘退朝’,众,恍如从梦中初醒。 这天,是楚家的天,这盛世,却属于慕容一族。 …… 须臾。 寒风绻进空荡荡的宣政殿,冲散了些许人气。 慕容徵规规矩矩的跪在属于他百官之首的位置,弓着背,脑门贴着地砖,耐心静待,极其虔诚。 不得多久,殿中响起轻缓的步声,靠近,来到他面前。 楚萧离负着手,嘴角呷着一丝揶揄的笑,身上金袍焕发着高贵的微光,他低眸睨去,宛如天神自云端俯览众生。 “真是有趣,朕让宋桓去寻玄成爱卿,没想到玄成爱卿不曾走。” 一直跪在这里? 若没错,跪个什么劲儿? 若不懂君心,何以当得起‘爱卿’二字? “皇上容禀!”慕容徵高声请道。 楚萧离兴味挑眉,似笑非笑,“朕给你指条明路,你就直接同朕说,昨儿个你跟朕的爱妃都说了些什么,朕斟酌过了,会从轻发落。” 横竖这回,慕容徵难逃一劫。 他认了…… “臣……只是劝说贵妃娘娘今早为天家孕育子嗣,如此而已。” 【所以阿若记错加更的日子,险些误事=_=今天还有一更,约莫在午六点后,然后6号照常更……遁走……】 一半爱你,一半爱她(第一更) 正文 死丫头,做得这样绝!(第一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死丫头,做得这样绝!(第一更) 宽阔的里正中,一袭裙袍被紫檀木衣撑起来,宽广的云袖,长而向两边延伸的衣摆,层层叠叠,加上配饰统共有十几件之多! 最上等的云锦菱缎,即便在光线黯然的内,整套衣裳仍旧有着像是被月芒笼罩的薄透的银辉洽。 那样的色泽,华丽却不夺目,光彩亦不张扬。 衣裙以桃红色为主,那布料的样式慕容紫从未见过。 瞧着是明艳艳的桃粉,当中好似均匀的织入了金丝,故而通体的桃红中,仿佛若有似无的泛着另一种微妙而高贵的色彩。 袖子是淡若夏樱的娇粉,半透明的外衫又是偏向朝霞的亮橙,每一的件颜色都不同,相互辉映着,又都有着微小独特的差别钤。 初初看去,似极了嫁衣,但,它的色彩胜过嫁衣丰富,与其说是嫁衣,不如说是盛装更为恰当。 而在衣裳的广袖和裙摆处,刺绣工艺精湛的牡丹成片绽放,姹紫嫣红,栩栩如生,一片花开富贵之象。 牡丹,是当之无愧的花中之王! 慕容紫被吸引得连眼睛都舍不得多眨半。 她走近,探手将衣袖垂的衣角拉起,放在掌心里轻抚上面的生动轻盈的刺绣纹案。 素来,她一直都知道身为北狄公主的母亲讲究这些,虽很少挂在嘴上说,可是母女二人在苏城相依五年,自己的吃穿所用,无一不精。 眼前的衣裳是母亲送给她的最好的礼物,用尽心思无数。 无法想象自己穿上它会是怎样的光彩照人,这样绝美不俗的华服,定会为人大添声色。 锦缎面料握在手中,柔软的质感宛如母亲般包容亲和着慕容紫。 心中情绪涌动,感激…… 身后,宁珮烟随之行了进来,望住女儿亭亭的身姿,缓声道,“桃红色的这块料子,是你北皇外祖当年赠给我的嫁妆,这明堂叫做‘艳桃天’,世间独一无二。你外祖的意思,我晓得,只这料子太贵重,名字取得也相当霸道,那时我怕穿在了身上,无端端惹出非议,一直将它妥善存放,想待你出嫁的时候,也当作嫁妆转赠与你。” 毕竟不是嫁衣,全天的人都知道嫁衣是如火的大红。 将红色的绸缎裁成衣裳,不需要任何修饰,女子穿在身上便是最美。 只可惜慕容紫这次再入宫,并非皇后。 后宫里,除了皇后之外的女人,无论多么风光,在宁珮烟看来,都是……玩物。 纵使楚萧离对慕容紫的心意天可鉴。 身为人母,哪怕是丁点儿的委屈,她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儿去承受。 更何况在这之前,她的女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来到慕容紫的身侧,她亦用着平静的目光注视眼前的裙裳,期许有之,忧虑有之。 “当初你将这道密旨交给我保管,我便开始为你筹制这套衣裳,我想,你总有一天会用上,只要是能够为你做的,为娘都会去做。” 就算不能穿嫁衣,没有盛大的婚宴,心甘情愿将自己关入后宫重重高墙,也不能就那么轻易的让慕容家的嫡女,她堂堂宁珮烟的女儿委屈了去! 慕容紫记得,自己是在年初时候,从雪宫祭祀回来后,将密旨给了母亲。 时隔现在,已过去半年。 没想到那时候,母亲便开始为她准备这些。 不禁,鼻头一酸,眼眶热热的。 从宁珮烟的手里接过了装有圣旨的盒子,慕容紫撒娇的闷头窝进她怀里,低声的道,“娘,全天就你对我最好了,他们都欺负我。” 这样大的人了还撒娇,宁氏拿她委实没办法。 慈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又捧起她的脸细细的端详。 半响,宁珮烟笑道,“你爹与你哥哥他们,平日在朝上吵得不留情面,就是在家里见了,都要脸红脖子粗,现好容易有了缓和,往后就都指望着你了,那点不甘便也都加诸到你脑袋上,你且忍忍,往后总有人为你出头,将他们治得服服帖帖!” 那个为慕容紫出头的人,除了楚萧离,还能是哪个? 她又羞又窘。 父亲与母亲说来打趣自己的话都差不多,不愧是老夫老妻! 笑罢了,宁珮烟面上浮出一层隐虑,“楚萧离虽心系与你,只他为人太过狡猾,往后你入了宫,他就是你的全部,别的为娘都不怕,就怕男人得到了便不珍惜,他对你……” “娘,你放心吧!” 慕容紫握了握母亲的手,母女两偕同着走到榻边坐,道,“娘可还记得,约莫是五年前,在北狄的事?” 突然听女儿提起过往,宁珮烟心更是一紧,变得小心翼翼,“五年前,北狄的事?” 慕容紫点头,眸光明亮,“我想起了一些,虽然不多,但却与他有关。” 宁珮烟越听越糊涂,事关从前,无论自己怎么逃避都好,曦昭早就对她说过,女儿能醒过来也非从前,除了容貌没有改变,心和魂魄都另有其人。 那么,又怎可能会想得起从前? 难道是曦昭错了? 忍不住,她追问,“快与我说说,为何会与楚萧离有关?” 慕容紫知道这会儿母亲的心里一定很乱,为了消除她的顾虑,也是为了探知曦昭的事,唯有出此策。 再者,虽只有短短的五年相处,她早就真正将宁氏当作母亲看待。 说起楚萧离…… 慕容紫低头掩去一笑,道,“母亲不知,你与国师前往山中祭祀后,偌大的宫殿只有我一人住,他潜到宫里,便是选了那处藏身,母亲可还记得当时有个贼人,先闹藏宝斋,后闯珍宝阁?” “是……这样吗?” 宁珮烟显得很是不可置信。 “我还以为你那时受伤,是无意中撞见那贼人,受其所害,如若是楚萧离,应当就不是我想的那样了。” 慕容紫点头,“他初初去探藏宝斋就受了伤,还是得我照顾,受了我恩惠,才恢复元气的呢。” 救命之恩在先,楚萧离岂会恩将仇报? 宁珮烟对他们这前缘听得稀奇,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与他渐渐熟络,每日谈天说地,我唤他‘影子’,并不晓得他真正的身份,只知他入宫来盗药,此事,三哥哥也是晓得的。” 说起慕容家最精明的慕容徵,名动天的玄成公子,当今宰相,连身为亲娘的宁珮烟都侧目。 慕容紫会意,借机揽功,道,“母亲想知道仔细,倒是能够问问他,我猜测还是多得我的关系,才让着三哥哥与楚萧离暗自密谋,有了今日这番时局。” 宁珮烟顺势推断,“老三自小在安都做太子侍读,恐怕无意中得知了太子乃女儿身的事实,正好在北狄遇上楚萧离,由此才与他连成一气。” 她心中有数,自己出身皇族,嫁到与北狄亦敌亦友的大楚,夫君还是世家族长,注定一生不凡。 膝四个子女,长子性情忠厚纯良,二子似父,在朝中自有建树。 这三子呢,脑袋是最灵光的,自小无需多费心神。 纵使如此,实情还是让宁珮烟暗吃一惊。 加之如今小女儿就要真正入宫,从此以往,与楚氏皇族的兴衰绑在一起。 这条路,不易走。 不免,她的心里总会有些不舍。 慕容紫看了出来,安慰她道,“那时候在北狄,楚萧离说等他得了天后要娶我,可是我却在他走后摔进湖里,撞伤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故而说起来,他倒是有些冤!” 说着扑哧的笑出了声,微有红晕的面颊上,透出几分得意。 现她是没法再回想起苏城那夜,初见楚萧离的时候,他的神色表情中都藏着哪些情绪。 期待的,自以为得意的,还有最后失望的…… 那个当时让慕容紫恨透了的轮廓,与而今她心之所爱重叠在了一起,竟然变得有些喜感。 真正伤透了万岁爷的琉璃心。 宁珮烟听后,失落的心情并未有所好转,勉强道,“如此说来,他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身为一国之君,能够记挂你五载,如何都不容易了,只也由此可见,他对你是有些霸道的,好在你同样将心系于他,否则又是一场不得结果的苦恋。” 解了母亲一桩忧虑,又是牵出一桩。 慕容紫怎样都不会忘记宫里还有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的霍雪臣? 这情,怕是此生注定要负了他。 机会难得,她不想白白浪费掉,暂且将霍雪臣避之不谈,她道,“母亲,为楚萧离留在宫里,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相信他不会负我,我与他之间,许在你们看来总是我吃亏无数,其实他待我很好。” “为娘信你。”宁珮烟与她一抹柔色,嗔笑,“自小你就是个不肯吃亏的!” 稍稍安了母亲的心,慕容紫直奔紧要,再问,“对了,三哥哥说,母亲自小与国师曦昭要好,我想知道,这可是真的?” 若不好,怎会一起到山中祭祀? 若不好,怎可能耗去十年的命数来救她宁珮烟的女儿? 在整个北狄,国师的地位可与皇族比肩。 可是只消提起曦昭,宁氏才将放晴的脸色就沉暗了去,变得心事重重。 慕容紫怕她闭口不提,换了个愁苦的脸容,撇嘴道,“女儿就要入宫了,无论九郎他如何向着我,宁玉华的胞兄现在登基做了北皇,她又是皇后,我是想,曦昭国师在北狄甚有威望,母亲也是北狄的大长公主,在宁玉华的面前,不至于太落风。” “原来你担心这个。” 松了一口气,宁珮烟道,“放心吧,且不说曦昭,宁玉书做了北皇怎样?见了我还不是得毕恭毕敬的尊我一声皇姑母?入了宫,你想做的事情,大可放手去做,就是把宁玉华从后位上拉来,母亲同你保证,宁玉书也不敢怎样。” …… 慕容紫总觉着母亲留了一手,今日听她这番话后,更加确信。 虽然对曦昭依旧三缄其口,但好歹,在别的方面,一定紧握着能够不惧北狄皇权的胜券。 如此一来,没问出想知道的事情,慕容紫也作罢了。 她料想风影和云影不日就会带消息回来,还有一个萧晴子在手里捏着,父兄们是她坚不可摧的后盾,眼算来,自己底牌丰富,足够在宫中横行无忌。 夜。 慕容紫歇得很早,美美的饱餐了一顿,泡了个澡解乏,这便是入了梦乡。 才不会管哪个小贼会漏夜前来,闯她的闺房。 …… 刚过丑时,一道身影轻车熟路的翻过高墙,刚是落地站稳,从正面和左右两侧同时跃出几个暗影,将其团团围堵。 玉扇一展,雪影直渺渺的端立在楚萧离的正前方,晒着白月光,风流笑语,“好巧啊,夜君,竟是在这里‘巧遇’上。” 站在左侧的是花影,她脸色端肃认真,为人着想的担忧道,“夜君怎的来了?你的小师弟才是趁夜跑进宫去找你,看样子错过了。” 她替洛怀琰遗憾。 月影呢,亦是入乡随俗,一本正色的对着她自来敬仰的夜君,道,“宫主已经安置了,夜君明日再来吧。” 听起来是好意,可楚萧离是谁?要见慕容紫还需等明日? 明日楚国就要立皇后,普天同庆了,往后,谁不愿意搭理谁真没个准。 不趁着夜深人静,人心设防不深的时候呵哄一番,有人的那颗心哟,难安! 委实难安。 于是花影和雪影同时把脸撇向一边,拼了小命忍笑。 楚萧离一身墨蓝便衣,手中除了一把佩剑,再无任何多余。 只看这副装扮,谁会把他和当今武德圣上联系到一块儿去? 抬手,他把长剑扛在肩上,昂首,话撂得直接,“一起上吧,省事。” 明儿个还有一堆的事情做不完,英明神武的武德皇帝没那么多闲工夫与他们打趣逗乐。 花影诧天之大异,“谁说我们要和你打了?” 雪影也振振有词道,“我们几人联手对付夜君,胜之不武。”楚萧离冷笑,“你倒是会说。” 把溟影也一齐叫来,他们七影绑在一块儿和他对打都不一定能占上风。 眼才三个,堂堂夜君会放在眼里才叫奇怪? 花影整个人往旁边跳开,直接蹦到旁侧的石桌上跷腿坐好,手一伸,比划了个‘请君随意’的手势,“宫主人呢,就在里睡觉,夜君请吧。” 楚萧离怪觉,这些人到底是几个意思? 专诚来看他如何吃瘪? 呵,他楚萧离什么时候吃过瘪? 定了片刻,见他们果真没有要与自己正面交锋的意思,他便放了大心往那闺房门前去,继而用手一推……没有推动。 从里面销死了? 他脸一僵,愣了愣,身后传来笑声。 “宫主说了,世道不安,故而这次回京城的时候,特地寻了位在大楚有名的锁匠打造了一把锁,每日睡前必亲自将房门从里锁好,以防夜贼。” 月影的话说到最后时,楚萧离的脸色已然阴沉。 偏生花影还要得意至极的激恼他,道,“当然凭夜君的本事,这门本不是什么铁墙铁壁,一脚就能踹了开,我等……拭目以待。” 雪影悠悠然给自己扇风,“吵醒宫主,概不负责。” 楚萧离气得说不出话,死丫头,做得这样绝! 死丫头,做得这样绝!(第一更) 言情海 正文 我女儿她……魂无所归(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我女儿她……魂无所归(第二更) 慕容徵这个奸臣! 楚萧离早该料想到,他放在心上的人,还有在政事上重用的人,都姓‘慕容’! 怎就会疏忽于此,轻易将心迹泄漏钤? 眼前的这一个,昨夜给妹妹出的馊主意,用意何在,他单是一听便有了计较洽。 回味着‘只是劝说贵妃娘娘今早为天家孕育子嗣’这句话,楚萧离在殿中来回踱起了步子,眉间的褶子蹙得愈发深。 跪在地上的慕容徵头不抬,兀自竖起耳朵听动静,眉目一派沉敛之色。 面前的男子主宰着自己的生死,可他却算计了他。 着实该死。 蓦地,楚萧离顿步在他面前,恼火的抬起手将他指了指,语气里尽是讽刺,“所以照着你的意思,她只有拿孩子才能留住朕了?” 其实慕容徵很想反问一句:难道不用孩子也留得住? 可是他素来惜命,知道楚萧离在气头上,还……依然很无措。 倘若他当真把心底的实话说出来,乱了圣心,那么,那些将将还在想着送什么礼去贺父亲的百官,接着就该为慕容家的奔丧做准备了。 唉,真是伴君如伴虎。 性命攸关,故而,慕容徵十分圆滑的回禀道,“臣同娘娘闲话家常,说起公主有孕一事,自古夫唱妇随,臣认为,臣与娘娘说那番话,全然出自兄长对妹妹的肺腑之言,臣不知错在何处,还请皇上明示。” 哪怕是放在寻常百姓家,女子嫁了人,为夫家生儿育女便成了头等要事。 楚萧离纵着慕容紫,对她的感情更是天可鉴。 难道他不想与她有自己的骨肉? 何况嫁入了天家后宫,子嗣对于妃嫔而言有多重要,需要慕容徵明说? 此话他说得毫无破绽纰漏。 而对艾晴一事,他如同得了失魂症,闭口不提。 楚萧离想深究,只能他亲口逼问,一旦开了这个口,便落了风,认了他的自相矛盾。 皇帝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告诉他——他是错的。 尤其在他心知肚明,想要回避的时候。 慕容徵深谙,只要今日万岁爷不斩了他的脑袋,哪怕摘了他的乌纱帽,他也认了。 反正父亲做了国公,朝中还有二哥,他闲来休整几日也是不错的。 僵默片刻,他沉吟罢了,抬起头来向楚萧离看去,难得见到一张真正动了怒的脸容,那并非是君威,而是作为一个人对世事的无奈,不甘愿妥协。 到底……皇上恼火的是他,是慕容紫?是艾晴?还是自己呢? 殿中,是以退为进的请求—— “还请皇上念在公主有孕在身,对臣开一面。” 楚萧离听罢就轻冷的呵笑了声。 “玄成啊……”他蹲身去,灼灼凤眸里,杀机与欣赏并存,语态也变得更加难以琢磨,“你可知为何,自古的宠臣到最后,场都凄惨异常?” 这次慕容徵再不回避了,抬脸相对,顺应龙心的露出恰到好处的惧怕表情,略作配合而已。 怕,只是做个样子,他的胆子,简直要大过天了。 “那是因为宠臣最懂得皇上的心思。” “你估料朕现在想什么?” “臣会派最好的暗人前往北狄,将大国师曦昭带来见皇上。” 楚萧离直起身,冷眸将他睥睨,“朕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后,朕见不到曦昭,你就是武德年间第一个被凌迟的宰相。” 凌迟! 光是听这两个字眼,慕容徵细皮嫩肉的全身都泛出一层冷汗。 待到步声远去,他起身往那方向望了望,清俊的脸容上庆幸和苦涩大肆作乱。 好啊,真是好。 楚萧离这是祸水东引,舍不得发难他家小妹妹,便把所有的错和火气都撒在他身上。 庆幸的是艾晴也好,慕容紫也好,总是将那颗圣心给牢牢的锁住了。 惨的是,如若三个月后不能将曦昭带回楚国,自己这身皮肉……孤零零的跪在宣政殿的中间,宰相大人难抑的打了个冷颤。 用手摸了摸脖子,他琢磨,真的办不成,能不能跟皇上讨价还价,看在公主有孕的份上就不要凌迟他了,砍了他的脑袋,来个痛快罢…… 就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 回门的第一日。 不到巳时,宁氏便派了人来伺候慕容紫梳洗,说是想要女儿陪自己去万安寺上香。 晋升为贵妃后,相比父亲不时看自己那‘家族兴衰重任全权交到你手里’的眼神,慕容紫更习惯宁氏一如既往的对待。 宫里暂且不想回,回去也得紧着万岁爷的脸色过活,还不如陪陪母亲。 吃了早饭后,坐上马车,在禁军的护送,前往大楚的国寺——万安寺。 …… 因着身份已不同从前,贵妃娘娘与母亲去国寺上香,那场面是何等的威武壮大,引无数百姓驻足观望,颇有万人空巷之势。 随着昨日‘紫气东来’的故事传得街知巷闻,今儿个大家都在津津乐道皇上册封贵妃的圣旨。 追溯起来都是南巡时候的事啦,谁能想到皇上会对慕容家的四女一见钟情? 那时的局势,太傅大人的心恐怕还不得这样忠。 就是慕容紫心系圣上,怕是都不敢轻易表露出来。 所以后而世家嫡女入宫做了女官,让世人贻笑大方,如今细细回想,倒是有些可怜。 圣心不易,想要与心爱的女人厮守,这中间过程里转了多少的弯,花了多少心思,绝非一时能品味齐全。 而今再瞧慕容家,荣国公坐镇,有宰相,有尚书,有镇守边疆的大将军……明摆着还要鼎盛个几十年的架势。 莫再问云阳殿的生死。 谁能让百姓安家乐业,谁就是明君! 至于那皇后? 皇后是北狄的血统,大楚百姓眼光刁钻着呢。 若然贤德些还好,偏生自她入了楚国,从宫里飘出来的说法统是对她不利,刁蛮任性都是好的,总端着自个儿北狄公主的身份其他别的妃嫔,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皇上尽立她做了皇后,百姓中早就有怨道不满之声。 这里是楚国,摆什么北狄公主的架子? 谁也没奢望她能够母仪天! 可好,大典上慕容紫去抢了她的风头,无意中为楚国的子民出了口恶气。 看得人心痛快! 又有人说了,慕容紫的母亲是北狄皇帝的亲姑母啊,随后立刻遭人反驳,那位大公主嫁来楚国二十余载,深居简出,持家有道,宁玉华也不学学! 归结这种种,贵妃娘娘无论人气儿还是风评,都比皇后好许多。 册封贵妃当日回门是于理不合,然,次日便去国寺祭拜祈福,心够实诚。 皇上就该宠着这样的女子! 由是慕容紫见霍雪臣命御林军去肃清道路,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会扰民,哪想途中走来,听街道两旁的人议论的话语,竟无人数落她的不好,奇了! 安心的同时,又有些忍不住得意。 车内,暗自偷着乐了一会儿,她望向未曾说话的母亲,眉开眼笑的风凉宁玉华,“当个贵妃都能比皇后得人心,女儿我也心满意足了。” 待会儿入了佛堂,一定要虔诚的烧香,诚心的给佛祖多磕几个响头。 听得女儿愉悦的话语声,宁珮烟幽转回了神,茫然的看了她一眼。 这脸孔,这笑容,她的女儿? 分明,昨夜她亲耳听到三子说那个名字,叫做——艾、晴? 艾晴是谁? 她的女儿是慕容紫!!! 思绪至深,眸光不自觉显露尖利之色。爱,恨,怨……复杂非常。 “母亲?”感受到宁氏异样的目光,慕容紫怪觉,探身靠近过去,关心的抓住她一只手,“您有心事?” 以为做母亲的又在心疼了自己。 怕她在宫里受欺负,怕她突然哪日就失去楚萧离的爱和庇护。 在这个世间上,宁氏就是她的母亲,她早就决定,是要代替慕容紫尽这一份孝道。 宁珮烟勉强挤出笑容,“我哪里有什么事。” 她不然,只觉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异常冰凉,“可是您的手好冷,是不是受了寒?不如我让他们送只暖手炉进来——” 冷不防,宁氏冷淡的打断,“不要说话。” 又在见到慕容紫错愕时,她迅速缓和了颜色,转变了语气,像是在强迫自己一般,努力的压抑道,“为娘也想细细听一听,外面的百姓是如何看待你的。” 所以,不要说话。 她的神态里全是心不在焉,且是说着,竟不着痕迹的将那只关切自己的手,轻描淡写的拂了开。 不愿意多被触碰。 慕容紫感受到宁氏对自己的疏冷,不禁追问,“母亲,你……真的没事?” 宁珮烟轻轻摇了头,强迫自己抓起她的手,眼底流露出和从前一样慈爱的眸光,只有她自己才知晓,这些全是虚伪的。 “那位护送你出行的御前统领,是霍家的小侯爷吧?”她缓缓的说着,覆的眼中仿似带着遗憾,“为娘是想,假如当初在圣驾南巡前,把你许了他,如今你会过得简单些。” 如此,她便也…… “这是什么话。”就知道母亲在胡乱想了,慕容紫连忙解释道,“母亲莫要乱想,女儿心里放着哪个,您又不是不知,如今算是得偿所愿。” 微微一顿,她坚决,“我……不悔!” “不悔就好,不悔就好。”含着苦涩,宁珮烟喃喃。 寻望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容,心底总有个声音反反复复的对自己说:这个人不是她的女儿,不是慕容紫。 然后一阵锥心刺骨的绞痛剧烈袭来,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无法表露,更不能表露! 一直以来——她错了! 是她没有听曦昭的话,一意孤行,才酿造了今日的错! 不能这样…… 不能让她真正的女儿魂无所归,眼前的这副躯壳……她要让她入土为安! …… 万安寺是圣宗楚奕亲定的国寺,寺中弟子三千,院落无数,菩提树葱葱郁郁,佛家圣地,安寂了几百年。 这里出过十几位得道高僧,佛法光大,远近闻名,是大楚佛教至高的象征。 正中的宝殿内,金漆佛像足有十丈高,即便不点灯盏,在昏沉的天色里,只要有些许天光渗入殿中,那光线重重反射,都能使得佛像在威武的殿中释放出万丈金光,令人生出敬畏之心。 入寺后,宁珮烟先对寸步不离的霍雪臣道,“礼佛参拜无需劳师动众,大人可否在此稍待片刻?” 霍雪臣为人谨慎,虽先前已派禁军将这寺庙里里外外都戒了严禁,不让百姓进入,可这万安寺太大,若生出个万一,他不得不多加小心。 见他没有立刻答应,反而陷入沉吟,慕容紫请求道,“霍大人放心,万安寺乃国寺,佛门清静地,有神佛庇佑,况且殿中有方丈与诸位高僧诵经,大人身带宝剑,这……” 她想的是,这小半日母亲都心神不宁,若能顺着她的心意,将她略作安抚都好。 霍雪臣蹙着俊眉,沉默的将她看了看,心道,这人哪里会信什么佛祖庇佑…… 随后目光落在自己始终扶着宝剑的左手上,犹豫之色未曾消散,却是松了口,“末将就在外面,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看着母女二人携手步入深深宝殿,他心绪愈发沉重。 不知为何,就是昨日立后大典也不曾这样不安过。 手中的剑仿佛蠢蠢欲动着,不断的提醒他,要将那个人保护好。 …… 须臾。 母女二人并肩跪在佛像前,双手贴合,低首虔诚参拜。 旁侧,方丈大师身披袈裟,手执念珠拨弄,在他身后并列十名座弟子,经文自他们的口中低沉的吟诵而出,显得无比的神圣。 轻烟幽浮缭绕,万物俱寂。 置身其中,慕容紫不自觉的陷入空冥,哪里还记得想许个怎样的愿望,求得佛祖成全。 再说,即便她魂穿了来,却从不相信这些。 恶人拜神佛,为的只是让心里好过一些,那善软之人就更不消说,只因太软弱,需要保护。 她呢? 她相信求人不如求己,谋事在人,成事的,其实也是人。 人心难料啊。 于是她不会知道,此刻的宁珮烟,心潮激荡,杀机盘旋! 宁氏早就睁开了双眼,浑然颤栗的端详着身旁的女子。 拢于宽广袖中的双手,一只手里死死的握紧住匕首。 匕首上涂了剧毒,只要割破肌肤,让毒素渗透进去,那个人必死无疑! 这一时,她眼中盈满热泪,不舍取代了来前所有的情绪,可是,自己的女儿早在六年前已经死去,是她的固执,才让眼前这个错误延续至今! 该结束了…… “艾、晴……” 无澜安好的沉凝中,慕容紫似乎听到耳边有人如是唤她? 知道这个名字人不多。 怎会呢…… 我女儿她……魂无所归(第二更) 正文 君无戏言,请皇上兑现承诺(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君无戏言,请皇上兑现承诺(第二更) 当真正的了一个人,无论是平民百姓,抑或者身为九五之尊,那样的在意竟是如此卑微而真实的存在着。 分明,在楚萧离的心里,他很清楚慕容紫是个怎样的人,会有多了解他,体谅他,而自己又会在往后如何对她竭尽所能的包容和庇护。 在他们之间早就达成了共识与默契,携手将来,她不做皇后,照样能够与他齐头并进洽。 便是这样,在得知她回京后,非但没有获得暂且的心安,反而因为次日的封后大典,越发的坐不住。 非要趁夜来看她一眼,与她说说话,才能顺平了他少许莫名的愧疚钤。 可是……不对啊。 万岁爷自个儿纳闷来着。 事关天和两国形势的事儿,就是没有相互坦诚之前,小辣椒也早就清楚的说了,皇后之位她如何都不稀罕。 怎的他偏觉着非她不可,哪怕她不要,他退而求其次,将那位置当作政要上的筹码许给别个,都是对不起她。 旁人眼中,他是有多阴险狡诈,处处都机关算尽,把她困在死胡同里。 其实,他最先困住的人是自己,而后,只不过把慕容紫强行绑在了身边,碧落黄泉,生生不离。 总是有个人,让他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将她供着,讨得她的欢心,他从中获得除她之外,别人难以给与的满足。 不过就是这么简单。 故而叫她与凤位失之交臂,与她身为慕容家嫡女无关。 做不到,是楚萧离的无用。 慕容徵一语道破了关键,与他对弈,只消看慕容紫站在哪一边,那是稳赢的。 这夜到底还是没忍心踹门而入,扰她的瞌睡。 兴冲冲的来,失望而归。 落寞的背影,让花影几人看了都于心不忍。 都是怪觉着,竟是到了如斯程度。 …… 楚萧离拿不准慕容紫的态度。 确切的说,当是近来他拿不准慕容家这几人的态度。 食古不化的太傅大人诚心实意的归顺了自己,关氏一党被压制得死死的,皇权尽在掌握,楚萧离却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抓到。 看不到小辣椒,他心里欠得慌! 后而才恍恍然发现,从自己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慕容徵先回京的时候,已然就落了风。 他只是,看似赢了。 回到宫里,天边已有了些起色。 楚萧离身姿轻盈的在座座宫殿的顶端无声起落,脚开始往来忙碌的宫人们,谁也没发现丝毫。 东华殿中,除了溟影之外,还多了半夜摸进来,扑了空的洛怀琰。 于是宋桓和东莱给楚萧离更衣时,整个内殿里满是话痨的不解—— “按理说,小师兄是楚皇,身为一国之君,后宫女人多点儿实为理所应当,可是皇后就不同了,放到寻常人家,这皇后就是正室,其他的妃嫔便都乃小妾,明明小师兄喜欢的是慕容紫,为何你要让她做妾,她竟然也愿意,唉,你们真是好奇怪。” 捡了楚萧离素日最喜欢的那张明黄的龙榻,他不讲客气的盘腿而坐,抠着脸皮,絮絮叨叨个没完。 字句珠玑,把有个人的心说得越发堵闷。 顿了,他依旧想不通,继续道,“我就不信宁玉华当不了皇后,宁玉书还能不讲道理的挥军南,贸然开战,再说,小师兄你也很会打仗的嘛,要说宁玉华有了身孕,慕容紫早晚也会有身孕对不对?” 说着,他在深沉的思绪里把头摇了摇,蹙眉。 皇帝与寻常男子还是不同的,若是他长大,有了心爱的人,别的不说,必须要心无旁骛。 沉默小会儿,他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继而抬首向着不远处的卓绝男子看去,怀疑,“不过话说回来,宁玉华肚子里的真的是你的骨肉?” 楚萧离正伸平了两手,由得宋桓和东莱给自己穿衣,满心都是待会儿大典的繁复琐事。 又不是他心仪的女人当皇后,丝毫提不起兴趣。全当走个过场,然后……接着出宫,如何都要把慕容紫给弄进宫来。 还是那句话,不将她放在眼皮底,他不放心! 对怀琰,楚萧离本来懒得理会,心想待会儿师傅自然会来收拾他。 岂料这小子话多成这样,每句都能点得他不痛不痒,愈加气不顺。 “怀琰,你……” “小师兄!!!” 刚接触到楚萧离投来的眸光,洛怀琰一蹦而起,站在了龙榻上,一脸的崇拜,“你穿龙袍的样子好威武!真是气度不凡,光彩照人!难怪能把后宫里的女人迷得死去活来,争个皇后之位争得头破血流。” 说得好像他亲眼看到后宫里的女人们,是如何的为着万岁爷打了一架……似的。 楚萧离脑袋疼。 怀琰却是被他的天子形容微有震撼,一子来了兴趣,求道,“我能不能去看封后大典?” “不能。”得到的是武德皇帝的断然拒绝。 “为何啊?”怀琰不放弃,为自己力争,“慕容紫那么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宁玉华从后位上拉来,你们事情又多,动不动就是变数,没准次楚国再有封后大典,都是孖兴小侄儿做皇帝的事了,对了小师兄,你会把皇位传给孖兴的吧?” 本是紧要的话,都能给他扯到远天拔地去。 伸手扶着额头叹了口气,楚萧离转身向着外殿行去,边走边无情吩咐溟影,“绑了,扔到母后那儿。” 怀琰没来得及再开口多说,只见溟影面无表情的向自己走来,他惊得打了个冷颤,抓起身旁的佩剑,窜房梁,钻地洞。 抵死不从。 殿外,深长而空幽的角音响起,天明,封后大典开始。 …… 当晨曦的第一缕霞光从地平线上升起,百官自皇宫的正南门,分文武两列整齐行近。 同时,身着银铠的御林军精锐,从春裕宫将未来楚国的皇后迎入由十八匹战马才能拉动的金漆马车,威肃的宫乐奏响,一路向着太庙而去。 在马车前面开道的,除了御林军之外,先是六局女官,接着是三宫六院的管事。 宫人们穿着整齐的盛装,每个人都代表着自己宫里的主子,以此向皇后示意臣服之心。 册封皇后的仪式盛大而隆重,总共分为三个部分。 首先是独自带领后宫女官和有品阶的宫人,祭拜太庙列位先皇。 接着前往宣政殿,在百官和两宫的见证,与皇帝交拜天地。 最后,帝后双双前往皇后的居所立政殿,在那里完成合卺之礼。 从此楚家的天,往后的史册,注定有她的一席之地。 为这一天,宁玉华已准备多时! 此刻她端庄的跪坐在四面镂空,红纱遮掩的嫁车里,心情要如何才能真正形容出来呢? 没有过于的雀跃和奋然,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还有她得到的一切,都是理应如此。 她抱着自己未曾显露的肚子,小心着每一次的呼吸,不放过周围任何景致。 不动声色的望着所有的人,亦感受着所有人的目光,她知道,过了今日,她的地位将比从前更加坚固。 纵使…… 肚子里的孩子并非楚萧离的骨肉。 她不知道他可曾洞悉于此。 不日前,楚萧离来探望过她一次,算不上过于冷谈的态度,却也并不亲切。 那样的关怀,无非是身为皇帝,对后宫其中一个身怀有孕的女人所尽的些许责任。 不得不说,那时宁玉华是有些失落的。 可只要再想到腹中骨肉是她用了手段自别处得来,再多的郁结便都释然了。 他对她是不会有感情的。 原本她就是自北狄嫁到楚国的政治牺牲品,是联姻的工具。 楚萧离心里的人自始自终都是慕容紫,那个女人让她深深的忌惮,妒恨。 又如何? 如今坐在凤驾里的人是她。 孩子不是楚萧离的,无所谓,她不说出来,谁知道呢? 只要她能够在楚宫中有权利,有地位,无论这后宫里有多少的女人,都要跪她,拜她,她的孩子将来还要成为储君,成为未来楚国的皇帝。 这就足够了! 慕容紫算什么东西? 据闻这是千载难逢的良辰,过了今日的这个时候,一次,需要等上十几年。 心里如是想着,耳边的丝竹乐声不绝,渐而,她全情投入进为自己独办的大典中,享受。 太庙的祭祀完成后,已至卯时中。 来到宣政殿外,六局的两位尚宫将宁玉华从马车上搀扶来,玉足踩上铺了红绸的石阶,一步,接着一步,她向殿中慢慢行近。 身上华美明艳的嫁衣,几乎要融进满目的红彤中去。 两旁的文武百官无不做埋首恭敬的形容,先是身着四品朝服的官员,接着是从三品,正三品…… 随着她一点一点的走近,感受这些人看她的复杂目光。 不管怎么样,是楚萧离亲自封了她这皇后。 她是真正的赢家! 当宁玉华完全走上石阶,来到正殿大门前,透过半透明的红色盖头,举目望去,站在她正对面尽头的,是身着龙袍,高高在上的天子。 那个男人,将是她的丈夫。 而她,将成为他唯一的妻子。 喜乐声蓦地止于耳边,顿时万籁俱寂,大殿中剩得若有似无的余音在缭绕,众人恭敬屏息,垂首,姿态臣服。 心跳开始有了不同的节奏,雀跃?期待? 或许都有。 脚步微顿,宁玉华深深的做了个呼吸,她想将楚萧离的神情看清楚,却,如何都只能望见他的轮廓大概。 他站在泛着尊贵光泽的黑色石阶上,负手而立,欣长的身,笔挺绝世,傲然无匹。 他似在等待,又似同她一样彼此相互做着端详。 那么,他会有期待吗? 就在这一时,宁玉华忽然对这个男人重新燃起想要占有的期望。 就算不能得到他的心,那么,他身旁的位置也注定只能属于她! 没错,就应该是这样。 往昔不可与今朝同日而语。 难道背后有整个北狄做后盾的宁玉华,不能有如此的野心么? 奢华的红盖头上,用金丝绣的那只金凤异常夺目,身后苍白的天光将她看似娇弱的身形突显非常。 锐利的眸光自红纱里穿透而出,全然笼罩在站在尽头的男人的身上。 再抬步,满心欢喜。 靠近,得到,唾手可得的轻易。 不想便正是在这一时,忽然身后响起了突兀的哗然声。 宁玉华感受得到,就在一瞬之间,仿佛有谁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万众瞩目。 也就在这时,原本看不清楚的楚萧离的脸容,清晰的在她眼中发生了变化。 她望见了他的动容,甚至他在短短的瞬息间有了比她更加强烈的期待和惊喜。 但这情绪绝非是对她。 转身看去,就在宁玉华不久之前才走过的阶梯上,有一女子,踏着曼妙的步子,姗姗而来。 她的每一步都让百官为之惊叹,因为她到底还是来了。 意料之中,往往之外。 她穿着不逊于皇后的嫁衣,光彩照人,气度不凡。 端静贤淑,姿态自若,神情淡然。 那是皇族女子应有的风范,不是皇后,早已胜似六宫之主! 除了慕容紫,当今再无第二人敢做出如斯大胆的举动,满朝百官,没有人会觉得她不该来此,或许他们早就在等待她的到来。 她属于这里! 没有人敢阻拦她,因为她是慕容紫。 她不但有世家的权利,更有帝王的宠爱。 皇后算什么呢? 他们的皇帝楚萧离,本就没有章法常理国君,谁是他的皇后,重要吗? 慕容紫的出现,让宁玉华限于极度的震惊中,错愕得全身颤栗,眼睁睁看着她向自己走进,恐慌在心底蔓延真切的蔓延开,收都收不住! 她将要夺走她的什么? 等到宁玉华想要出声时,晚了,就在擦身而过的那瞬,一股异香沁入她的鼻息,再听慕容紫用着无比轻淡的语调,说,“皇后的位置,还是你的。” 这是她给她的赏赐,如此而已。 对手? 宁玉华从来没有入过她的眼。 后位? 慕容紫更不稀罕,只因对她而言太容易,太容易。 目空一切,把大殿上除了楚萧离之外的所有人都视若无物。 那才是她此生唯一的对手,唯一的归属,唯一的挚爱。 直径,来到八十一级的石阶方。 手中捧着那道被陈放得太久的圣旨,昂首向上看去,在楚萧离含着期待笑意的注视,扬声,“君无戏言,请皇上兑现承诺。” 【一个通知:近来阿若身体一直不太好,断断续续的生病,于是向编辑请了假,想去医院做个系统的检查,然后借机会调整一,所以从明天开始,每天更新三千,7月份恢复正常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 君无戏言,请皇上兑现承诺(第二更) 言情海 正文 鬼罗刹,索谁的命?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鬼罗刹,索谁的命? 靡靡梵音缠绕在耳边,仿若去到了极乐,身心俱是变得轻松,好似随时会飘起来。 便是在这时,慕容紫听见有唤声响起,很远,又很近。 艾晴…洽… 茫然的睁开眼睛,意识的循声望去,宁氏不知何时起就在看着再看,沧桑的眸里满是晶莹剔透的眼泪,随时决堤,脸上只有悲伤这一种表情。 瞬间日月陨落,天地无光,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绝望钤。 见她忽然伤怀如斯,周身颤栗不止,慕容紫怔忡,“母亲,你这是……” 还未曾说完,宝殿上突兀的响起一声怒喝—— “慕容奸妃,损我北狄之威,该死!!!” 前一刻还在吟诵经文的高僧里,忽然有一人爆发出凶神恶煞的怒吼,余音尤还缭绕在殿中,他已是亮出早就藏在身上的兵器! 随着他的喝喊声,执剑的手四挥舞,两旁的人全然猝不及防,连同挡在他前面的方丈大师都背受一剑,不支倒地。 血光涌动,惨叫交织。 慕容紫的心神大半停留在母亲这处,总觉着她今日是有些不对,相处六载,何曾见她如此伤心伤神? 却几乎在刹那,旁侧杀机汹汹腾起,她无暇顾及,耳中听得一清二楚,仿佛是哪个要来取她的性命! 没来得及回首去望,将这一幕看得真切的宁氏情急大喊,“紫儿,小心!!!” 慕容紫哪里小心得过来? 就在她身后,暗影闯入余光,凌冽的杀意势不可挡,寒光骤起,她避无可避! 宁氏撕心惊叫着,将女儿一把拉拽到自己怀中,再用短小的匕首硬生生的抵挡住刺客的剑! 电光火石,相接的兵刃迸发出尖利的嗡鸣。 那刺客眼里闪现几许意外的神色,不想自己的剑竟被一个妇人抵挡住。 又在他诧异间隙,宁氏一手抱紧了女儿,恶狠狠的对他道,“宁玉书好大的胆子!本公主的女儿若伤了丝毫,定要整个北狄陪葬!!!” 说这话时,宁氏依旧颤抖。 若此前只不过是因为无以复加的难过而不知所措,那么此一时,她守护的姿态只有坚决! 连被她护在怀里的慕容紫都不曾想到,母亲瞬间的爆发,为了她,那力量甚至摧毁一切。 刺客认得宁氏,听了她的话之后,惊色再添三分。 显然,他知道宁氏手中握着怎样能够动摇北狄国运的命脉,且是他不敢伤她。 僵持只有半瞬,刺客目光再度凝汇,用力一剑将宁氏的匕首挑,侧身敏捷的旋开,这就欲要逃跑。 杀慕容紫,唯有一击。 一击不成,只能再寻机会。 早就闻声进入宝殿的霍雪臣,岂能容他从自己的眼皮底逃跑? 见刺客远离宁氏母女,他执剑相迎,顷刻与其拼杀在一起,同时,禁军齐齐涌入,将缠斗得激烈的二人包围了起来。 一直藏在暗中的花影等更是已然现身,随时欲要出手的形容。 只不过,比起藏在高僧中的刺客,时才他们都留心到了宁氏不同寻常的举动。 想必那匕首她是早就握在了手中,当她看向慕容紫的时候,绝望,伤痛……若非刺客出现,接来她会做什么,实难让人往深处去想。 尤其早早就去到宝殿梁柱至高处的雪影,他就在她们的顶上,对面发生望得巨细不落。 相较,突然扑出来的刺客根本不足为惧。 雪影从无虚发的弩箭,轻而易举就能夺其性命。 可这位北狄的大公主,他们宫主的生母,先前的异样是个什么意思? 没有这刺客,那匕首该是用来作甚? 众影不动声色的默然中,再去观望宝殿内的相拼相杀。 霍雪臣身为御前统领,武艺功夫在他们看来亦算得上个中高手,而北狄派来的杀手,只看路数,出自萧家无疑,且论个单打独斗,是在那萧晴子之上。 可是,先前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杀他们宫主,喊还什么:祸国奸妃,损他北狄……之威? 用着夜君的话来说,到底是活腻了,还是想死了? 就在众人心思沉吟间,那势均力敌的对决忽然横生变数。 但见正全身心应对霍雪臣的刺客脸容越发苍白,更甚,激烈的应战中,他的眼廓开始往深陷,唇色亦泛出青紫。 这明显就是中毒之兆! 冷不防,他周身僵硬的一滞,胸口起伏,‘哇’的一声惨叫,蓦地咽出一口黑血! 黑血自他口中喷出,随即,那血将他的口鼻面目腐蚀啃咬,连同他身上的灰色的袈裟也被得侵蚀得不成形状。 转瞬之间,面目全非! 霍雪臣反映够快,侧身避开可怖的血雾,再是回首看去,俨然已用不着出手。 刺客全无反击之力,满口满脸的黑血,痛苦的挣扎嘶吼着,抓着剑向四周胡乱的挥舞,毫无章法,更没了时才的矫捷,动作变得迟缓不堪,站立不稳…… 他涣散无光的眸子变成了灰白色,好似……看不见了? 而那些他自己吐出的黑血,像是可怕的黑色岩浆,正用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里到外将他啃咬吞没。 霍雪臣退到了一边去,扬手示意众禁军对其保持距离。 刺客中了巨毒,受伤之处是——他的手背! 哪时的事? 望着刺客那只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背,殿中的人都在尽力回想事情发生的全部。 很快他们将目光汇聚在那把宁氏用来抵挡的匕首上,是先前的那一击…… “啊!!!!!!” 沉闷凄楚的哀鸣,命到末途。 刺客终于咽气倒地,此时,已无法分辨他肢体部位,徒留半颗脑袋,几根白骨,混在一潭飘散着黑紫色烟雾的血水之上。 诡异而可怖的死状,足矣领慕容紫毕生难忘。 …… 贵妃遇刺,非同小可。 并且这刺客出自北狄,动手前喊着这般明显的话语,委实令人感到当中暗藏的玄机。 绝不会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宝殿上,一片窒息的死寂。 都被刺客的死法给震撼得失了反映。 雾影直接迈入殿中,向着慕容紫道,“事有蹊跷。” 随后,他将那把匕首拾起,置于眼中细细观望,罢了,对宁氏客气道,“夫人这把匕首有些厉害,恕在逾越,暂且将其保管仔细。” 这匕首…… 如果没有用来抵挡刺客,她想用它伤害谁? 宁氏未语,充满惊惶之色的眼眸闪烁不定,好像还沉浸在自己无法自拔的情绪里,根本没听到雾影的说话。 谁也琢磨不透她在想些什么,更不知,她此前到底想要做什么…… 慕容紫看那化作尸水的刺客,再看向雾影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速收敛心绪,当机立断,“不准对外声张半个字,将万安寺禁严!” 得她一言,霍雪臣从冥冥的深思里回神,俊眉紧锁,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行出。 随后,慕容紫吩咐月影回府请蓝翎来,先前的打斗让方丈与几名高僧受了伤,万安寺乃国寺,今日这件事…… 思绪略顿,她再侧首询问还牢牢捏着自己手臂的宁氏,勉强安慰道,“母亲,已经没事了。” 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 宁氏蓦然怔忡,连带僵滞的周身都颤动了。 “没事了,没事、了……”她恍恍失措的喃喃着,全无寻常时候的持重与端庄。 目光不断的在女儿的身上游移着,又是关切,又是害怕,还夹杂着几丝连她自己也勘不破的复杂纠结。 慕容紫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她点头,“您看,女儿还好好的。” ‘女儿’这两个字一就戳中了宁氏的命脉,她倏的想起发生所有,还有自己那番可怕的心思变化。 她的女儿…… “紫儿,你没事?”宁氏泪流满面,哀恸得不能自拔,“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 须臾。 万安寺后院的厢房内。 慕容紫还是受了些许轻伤,大抵是在刺客向她斩来时,被宁氏狠拽,虽避过性命攸关的一击,却……扭伤了左脚。 没得多久,那脚踝就肿得老高,走不得路。 只说起那般的凶险万分,扭了脚至多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伤,修养两天即可。 连后而赶去寺中的蓝翎与她看了,都为她叹一声——好命! “这匕首上染的毒叫做‘鬼罗刹’,与其说是毒,不如说比着些许神兵利器更加厉害。” 端详着自雾影那儿得来的匕首,蓝翎寻思着,说道,“寻常的兵器就算涂了鬼罗刹,不得多久就会被腐蚀败坏,只因这匕首是用寒冰玄铁打造,才能受得住毒性。” 说罢,她风情无限的眼角挑起一笑,满是兴致,“那刺客是死在这毒之?那可真是惨得很呐!尸骨无存,怕是去投胎,进了阎王殿,都要被狠狠的嫌弃一番,哈哈!” 她是自得其乐了,在场的人都见识了鬼罗刹的可怕,连素来大胆的花影想起那幕还心有余悸。 慕容紫从未听过这邪门东西,便问,“翎姐,此毒从何而来?” 蓝翎露出诧异,“你不知道么?鬼罗刹北狄皇族秘传!不知道也不稀奇,就是在北狄皇族中也失传许久了。” 北狄派刺客来杀慕容紫,刺客却死在他们自己的剧毒之,妙哉啊! “对了,你这匕首是从哪里来的?” 她来得晚,刺客的事听得一知半解。 问罢了,她很快有所意识,又道,“应当是自你家大公主那里来的吧?真是想不到,她居然有这宝贝。” 说起母亲,慕容紫顿时沉默。 不时还在宝殿里,她心神涣散的母亲在喃喃自语后,力气尽失的晕厥了过去。 慕容紫从未见过她这样,之余那匕首,还有最早之前,她肯定,母亲是唤了她一声‘艾晴’的。 思绪至此,强制自己不要多想,她对蓝翎故作轻松道,“你不知么?我那外祖对母亲宠爱得很,莫说这鬼罗刹,指不定更好的东西都有。” 宁氏对刺客那番凌然之语绝非随便说说,能够让整个北狄陪葬,恐怕是兵权罢! 蓝翎对这些毫无兴趣,对着匕首爱不释手,遂,对慕容紫道,“能不能借我几天,听说鬼罗刹的毒取自一种开在高崖上的奇花,若是花,若能提炼成药引,对我的驻颜定有事半功倍之效。” 整个厢房里都弥漫着沉重的气息,当属她最开怀。 慕容紫无奈的点头,由得她去。 正在叙话中,霍雪臣从外行来,见着满子都是陌生的脸孔,他心底疑惑,站定,没有开口。 老早他就知道慕容紫与自己想象中不同,即便有了准备,这女子还是一次又一次的让他另眼相看。 分明她不会武功,身边却高手如云。 早先危机当头,就算自己来不及出手保护,慕容紫也不会真正被北狄刺客伤了去。 这点尤为让他介怀。 由是此时,面对一众来历不明,却又与她很是亲近的人,他脸色便是沉凝了来。 不知是否该问这群人的来历。 众暗影呢,早就晓得此人。 夜君的头号情敌么,他们也不晓得夜君在想个什么,偏把此人放在宫里,还让他做孖兴的师傅。 瞧着眼的情况,仿佛他没打算对慕容紫行大礼,规矩恭敬的唤声‘贵妃娘娘’。 似乎在他的心里,哪怕是楚萧离在此地,他也仍旧不会卑躬屈膝,刻意迎合。 真是古怪的存在。 蓝翎看出蹊跷,小心翼翼的收好了匕首,用手拖着巴,流光窜的美目将他望住,打趣,“小紫,这位御前统领就是霍家那位小侯爷?” 天人皆知,霍家那位小侯爷心里装的是哪个。 未及慕容紫说话,霍雪臣先对蓝翎抱拳道,“鬼医见笑,在正是霍雪臣。” 蓝翎意外展眉,“你认得我?” 他懒得与她周丨旋了,对着慕容紫回禀道,“属已派人前往相府,相爷很快便会赶来。” 有三哥哥主持大局,慕容紫心安少许。 她道,“如此便好,此事疑点众多,暂且不易对外声张。” 那刺客杀她之前高喊着堂堂北狄国的名头,事关两国交好,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弄个不好就要兵戎相见。 并非她为国为民,心怀天,只她不想做战祸的引子,被人利用。 慕容紫又问,“你可有派人搜查刺客的居所,既然这次在宝殿诵经的是方丈座十名弟子,应当潜伏在寺中许久,此人……真的是北狄人?” 对她问的意思,霍雪臣心中了然。 略作斟酌,他答,“属问过慈恩方丈,刺客法号喆明,八岁入寺,拜在方丈座,如今在万安寺已有二十一载,平日待人谦和,并无异常,先前属搜过他的禅房,没有任何发现。” 慕容紫刚晋为贵妃,来国寺祭拜是临时起意,不会与有心人太多准备。 这刺客怕是早就隐姓埋名在此,初初时欲意为何,谁也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次刺杀必然有人在背后操纵,了死令,否则他也不会喊出‘慕容奸妃,损我北狄之威’这么明显得意有所指的话。 北狄与大楚素来亦敌亦友,两国向彼此安插暗人刺客,并非罕事。 要就此深查,并不容易。 加之昨日才是立后大典,宁玉书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胞妹被慕容紫抢了风头,灭了威风。 就算他真的有通天的本事,得知了有如何? 派人打着他北狄的名号杀楚皇的宠妃,慕容家的嫡女,实在是想天大乱不成?疯了不成? 故而,如若不能证明刺客从何而来,由得事情就这样传出去…… 后果不堪设想。 花影道,“我听说北狄的暗人在左边腋会有一枚铜钱大小的纹身,只不过……” 说到这里,她脑海中又回想起宝殿上刺客不成型的死状。 遂,面露一丝不适,回避般吐了吐舌头。 都成了那个形容,什么腋,骨头渣渣都没剩多少了。 里默然了一片,千愁万绪,不得要领。 半响,慕容紫道,“罢了,等三哥哥到来,让他亲自详查吧。” …… 将近正午,万安寺在看似宁和深寂的气氛里,隐忧盘旋,人心惶惶。 慕容紫遇刺的事情尚未传出丁点儿,寺外还有许多想要一顾贵妃姿容的百姓,饶有兴趣的翘首等待着。 走出守卫森严的厢房,霍雪臣心事重重。 顿步在院中,他抬首向苍白的天看了一眼,估摸慕容徵也快来了。 今日这件事…… “霍统领?”花影一蹦一跳的自他身后跃上前来,毫不避嫌的拍拍他的肩膀,搭腔,“你的剑术不错,哪里学的?我瞧着招式有些眼熟呢。” 她可不是故意搭讪! 想她初出茅庐,天云山的时候,师傅曾对她大而化之的说过:为师中年时候在楚境游玩,遇到一资质不错的少年,赠剑谱一半,算起来也是她同门了,若她有心,不妨将那人找上一找。 花影看霍雪臣的剑招路数有些像她们天门的功夫,但师傅已然高龄一百一十三,细细算着,就算真的把一半剑谱赠了霍家的人,恐怕也不是眼前这个。 对找人认个比自己辈分高的师兄,她委实没兴趣。 可是半本天门剑谱,说起来她就两眼放光! 若是学成了,夜君都打不过她!哈哈哈哈!!! 【这一段嘛,所以,咳……你们懂的】 鬼罗刹,索谁的命? 正文 你做皇后,我当贵妃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你做皇后,我当贵妃 宣政殿一时哗然不断,一时,又陷入窒息压抑的深寂。 谁也不说话,谁的内心都如波涛汹涌般起伏着。 慕容紫这是要……大闹立后大典么洽? 可是在她手中的分明是一道圣旨钤! 她说:君无戏言,请皇上兑现承诺。那个承诺……是什么? 她又是从哪里来?何时来? 早先有传言,不是说她命丧安都广河,故而皇上才忍痛回京,立德妃为后,眼这情况…… 文武百官的心情无不复杂,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两宫太后,不管是关氏还是萧氏,两个斗了大半辈子的女人这时难得齐心,统是端坐在凤椅之上,形容如老僧入定。 对于殿中正在发生的时,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看皇上,皇上的眼里分明只有一个慕容紫。 扰乱了立后大典又如何? 此时此刻,他们的天子孑然立在高阶的顶端,并未与那女子一丝一毫的怨怪和责难。 相反,他仅仅只是望着她,深沉的眉眼中含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柔情无边。 那是一个男人看自己心爱的女人才会显露出来的神色和表情,纯粹,简单,钟情无非如此。 由是,群臣们都十分默契的装起傻来。 毕竟,那是慕容紫,她的身后是权势滔天的慕容世家,就算在这时闯来宣政殿于理不合,可是太傅大人、宰相,还有吏部尚书都在场,要教训她,也轮不到自己出这个头。 “小妹,你这是意欲为何?”短暂沉默后,慕容徵先诧异出声,遂,来到她的身旁,抱拳拱手,向着楚萧离求道,“皇上恕罪,舍妹平日,呃……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这个样子…… 楚萧离才不管那么多,俊庞上漾着浅淡笑意,看清波澜不惊,暗自里,任由狂喜蔓延全身! 不多时前,他还在默然做着思绪,如何才能把四娘哄回宫里来。 才是一不留神的刹那间,这人竟主动现身,还……拿着那张早就被他忘记了的圣旨。 圣旨里写的是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竟在这时来要他兑现承诺,真真半点亏都吃不得,真真让他欢喜得快要手足无措。 甚至,他已是在想,他楚萧离的皇后,就该是这个样子! 见着楚萧离不执一言,别人敲不出来,慕容紫却晓得大抵他这会儿揣着什么心思,便是任由他自个儿高兴去吧,移眸看向兄长,她从容道,“我说得很清楚,来向皇上要一个他早就应允我的承诺。” “荒唐!”宁玉华愤然出声,终究是忍不住了。 她站定在原地未动,却能看出周身都在发抖,半透明的红盖头无法掩藏她的狂怒,潋滟的红唇嚅嚅了半响,才是厉声对慕容紫斥道,“今日乃立后大典,你公然闯宣政殿,死罪一条,御林军,还不把她押去,听候发落!” 御林军? 殿外的御林军茫然了,把慕容紫押去,怕是不能够。 因为时才走在她前面为她开路的,正是他们的统领霍雪臣。 御前禁军是皇族的亲卫,倘若连统领大人都为这女子效命,说明什么呢? 她的地位,早就凌驾在了皇后之上! 没有人听宁玉华的命令行事,更无人会发落慕容紫。 她僵僵然,不可思议的转动臻首,将殿中的群臣逐一望遍,寻望的目光去到之处,得到的是他们缩头缩脑的回应。 这时她才恍悟,这里是大楚的皇宫,大楚的朝堂,她形单影只,无可依靠。 她以为哥哥登基为北皇就是她最大的靠山,然而远水无法救近火,更因为北狄国君登基,这次她的封后大典,没有北狄的人前来观礼。 难道就这样任由慕容紫出尽风头,将她羞辱致死?! 被无数冰冷的视线包围着,她像个笑话。 “皇上,宰相大人。”冷不防说话的人是关濯。 他自文官之列行出,走到了宁玉华的身旁去,仿佛是想以此行动示以宽慰,道,“臣以为,无论皇上与慕容小姐有何私的约定,今日乃立后大典,普天同庆,万事先将礼成是为紧要,若是错过了吉时,恐怕列位先皇在天之灵难安。” 关濯之所以会由此举动,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 他是想,在立后一事上,关家落尽风,且是楚萧离决定立宁玉华为后之后,他就起了向其靠拢的心思。 没有人捧这位北狄出身的皇后,他捧! 借其之手对付慕容家和萧氏也是一样的! 很快,关氏也从先前看戏的心思里清醒过来,对着慕容渊发难道,“立后大典,岂容你慕容家放肆?太傅大人,还不快把人带去!” 慕容渊未来得及说话,也不需要他多言,慕容紫毫无退让之意,对关氏道,“太后娘娘容禀,臣女并非放肆,只因臣女与皇上有言在先,圣旨为证!” “胡闹!”关氏怒起,“圣旨?什么圣旨?何时的圣旨?你算什么东西?竟然向皇上要承诺!” 慕容紫无惧,抬首将盛怒迎住,朱唇轻启,巧然笑语,“太后娘娘,臣女,早就是皇上的人了。” 关氏一震,群臣中再度爆发出哗然声! 虽然……虽然这是公然的秘密,可是她胆敢当着两宫太后,当着文武百官,当着新立的皇后,还有她的父兄的面说出来,这实在是—— “诸位觉得我不知廉耻?” 所有人心里所想,化作了慕容紫口中稀松平常的言语。 她全不以为然,只看着楚萧离一人,道,“去年圣驾南巡,途至苏城,皇上与臣女一见钟情,后而赠予密旨一张。” 说着,她将手中圣旨转交身旁的兄长慕容徵。 慕容徵接过,打开,也不知是装模作样,还是真正的情绪流露,那圣旨上的内容,他便只粗粗扫了一眼,惊动之色顷刻爬满脸容。 再而,不可思议的抬首望自家小妹,惊愕得只道出一个‘这……’字。 这是要从何说起? “念出来!”关氏气急,非要计较到底。 孰料却因此正中怀。 慕容徵得令,随即覆眸与圣旨上,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容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四女慕容紫,端静敦厚,贤淑大方,品貌出众,有通古博今之才,温良贞静之德,兹册其为——贵妃!” 贵妃!!! 只比皇后低了区区一个品阶。 再听慕容徵念了那落款之日,武德三年九月……比着立后早了去了! 既然慕容紫敢说她与皇上一见钟情,难道皇上还能在这时亲口否认,将她拉去斩首不成? 贵妃,贵妃…… 慕容一族家大势大,权势熏天,她慕容紫当得起! 慕容徵念完了圣旨就抬起头来,谁也不看,茫然的双眼只直勾勾的望着关氏,好像唯她马首是瞻。 实则,还不是做戏? 只要关氏敢质疑圣旨造假,他便立刻能找无数的人来作证,坐实了此事! 宰相大人何时茫然过? 天大的笑话! 紧迫时刻,萧氏蓦地扬声大笑,“好一个敢爱敢恨的慕容紫!” 萧太后在褒奖她? 为何不? 对于萧氏而言,只要能打击到关氏,她都痛快。 再者事已至此,既然儿子喜欢,后位又有了人选,她,并非那么乐意看到北狄的公主在楚国的皇室里太放肆。 “哀家看,这圣旨假不了了。”看了楚萧离一眼,她眼色中充满耐人寻味的笑,“既然是皇上有言在先,又是难逢的吉日,不若双喜临门?” 有太后亲自造台阶,无措的群臣们自是争先恐后的顺着。 “慢!”宁玉华却不依,如何能依? 真的让慕容紫得逞,就算让她做了皇后,她的威信何在?! 你做皇后,我当贵妃 言情海 正文 慕容紫和艾晴,你们选谁?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慕容紫和艾晴,你们选谁? 霍雪臣心里想的全是刺客的事,忽然身后响起清脆的搭腔,接着还有只手将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甚觉稀奇。 映像中已经许久不曾有人这样随性的对待他,同他招呼说话。 他身为御前统领,总管神策营精骑,权利大到能够动摇江山社稷洽。 京城内外权贵百姓,包括禁宫的楚氏皇族,每个人的性命都掌控在他手中,说他一人捏着楚国皇权贵族的命脉都不为过。 自从入宫任职以来,两宫不约而同的在私向他示好,关家、慕容家、京中权贵,甚至连北狄的使节都想将他拉拢钤。 这一切,对于门庭凋零了许久的霍家而言,如同天降福报。 可是在宫中当差一年多,身在局中,只能做一个旁观者,种种风波曲折就发生在他的眼中,即便想插手,也不能像从前在宫外那样随性而为。 他很清楚入宫的目的……独独为了一人。 于是他将自己变得更为内敛隐忍,手中握有权利却不擅用。 他知道,还没到那个时候。 混不觉因此,对身边的人都越发孤冷疏离。 转首,一张稚气的娃娃脸近在眼前。 “你是……” 将她看了看,霍雪臣面色无澜,不曾示好,也没有想要攀谈的意思。 面前的这个女子,他见过。 应该是在六局里当差的,名字唤作‘无双’,可刚才他明明听见慕容紫叫她‘花影’,加之上一回相爷与公主大婚那晚,也是她陪在慕容紫的身边。 她的身份…… 见到他眼中的不解之色,花影主动自报家门,“我乃无泪宫七影——花影。” 说罢抱拳,对他作了一礼。 无泪宫,楚萧离,他早就将两者联想到一起,只缺乏了实质的证据。 霍雪臣微微颔首,还是不曾回答她,平如镜湖的深黑瞳眸里,冷静的映照出一个小人儿的模糊轮廓,也不知他在打量,还是在神游。 沉吟片刻,往安静的厢房看了眼,他问,“你们奉命保护她?” 她? 花影犹豫了,才是点了点头,没作声。 不知为何,对着这个不苟言笑的人,总觉得就算开口,话也不一定说得溜。 霍雪臣再问,“所以楚萧离是无泪宫的宫主?” 花影意识摇头,而后才恍然不对,没必要对他如此坦诚。 再说夜君不是楚皇吗,怎的霍雪臣直呼其姓名,毫不避讳客气?! 瞧他这阴沉沉的脸,果真是情敌呐! 她欲要单刀直入,追问他剑法的事,霍雪臣还是快她一步,道,“既然你是无泪宫的宫徒,不如你回宫一趟,把这里的发生的事向楚萧离禀明仔细,没得他在宫里什么都不知,日子过得太悠闲,去吧。” 言毕,他就行出了外院,接应慕容徵去了。 花影被说得一愣愣的。 他命令她?!! 瞪眼,不服! “凭什么我要——” 话到一半,花影小心思微转,好似懂了霍雪臣话里的意思。 今晨夜君走得早,但离开的时候特地让东莱给宫主留了耳语,她们几个小的在暗处听了,立马反映人是又存了坏心逗宫主不安生。 大抵霍雪臣也留心至此,故才叫她回宫告知夜君这里发生的一切。 总要比东莱使个小太监去复命,说什么贵妃娘娘明儿才回宫……如此的话,好台阶得多! 回想在宝殿的惊心动魄,这要是让夜君晓得了…… 站在灰白的天光,花影嘿嘿嘿的贼笑起来。 末了驭起轻功,纵身越墙,向着皇宫方向欢腾而去。 …… 慕容徵闻讯,不多时就赶了来。 霍雪臣三言两语对他说了始末,随后他问了些关键,心里便有了大概。还是慕容紫暂且落脚的厢房,只这回只有他们兄妹两在里面叙话—— “刺客是北狄萧家的人,武功不弱,潜伏在万安寺这么多年,或许上家都换了好几波,且是当中被我楚国的哪方势力收买的可能,就算仍旧为北狄效命,宁、萧两家支系繁多,受命于谁真不好说,现人也死了,无从查证,是有些难办。” 慕容徵思路清晰的说完,饮了一口寺庙里的茶,跟着就蹙起眉头,不可思议道,“这国寺的茶水怎能如此涩口?” 望了眼放在身旁案上的茶水,慕容紫茫茫然无解。 这茶水有多苦涩,她压根不知,坐来之后就没动过。 但见慕容徵挑剔的抱怨着茶水不好,却是大口大口的往肚子里灌。 “三哥你——”她欲言又止。 “如何?”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就会有二,兴许寺中还有刺客的同伙,所以这些送来的茶水就……” 听了她的话,慕容徵都觉得自己已然身中剧毒了。 早朝时候他才被楚萧离好一番整治,对派去北狄的请国师曦昭的人选尚在一筹莫展中,午饭吃到一半,来人报:贵妃娘娘与国夫人在万安寺遇刺。 宰相大人深觉任重道远! 嘴角抽了抽,再看看手中飘着茶叶的茶水,他状似认真的对身旁的人儿道,“为兄倒是忽然很希望能够一命呜呼,撒手人寰。” 慕容紫递给他同病相怜的眼色,道,“早上九郎难为你了?” 现在回想起来,昨儿个晚上她想同万岁爷表白心迹,简直正中怀,不就……给了人大开条件的机会么? 瞧她这会儿的惨相,都不知道得看他的脸色多久! 楚萧离不给她舒心日子过,向着自己的三哥哥岂会讨得了好? 慕容徵破罐破摔,继续喝茶,闷闷道,“所以他也为难你了?” “算不上。”慕容紫轻叹了声,千愁万绪化作气息,从肚子里呼出去,“反正他是舍不得我的,要耍个小性子什么的,由着他占个上风好了。” 无解的事儿,老天做主,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只能任由天摆布。 将她这句话回味了番,慕容徵冷飕飕的干笑,“说得极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慕容紫赞同点头,说了会儿觉着自己的口也干了。 没多想,拿起旁边的茶盏,揭开盖子,慢吞吞的饮,末了再慢吞吞的料想了,说,“我估摸寺中就算有其他刺客,与今天想杀我的这个也不曾有联系。” 慕容徵随口问,“何以见得?” 她道,“这刺客原是北狄的暗人,入寺有二十一年,也就是玄徵年间,与北狄对立最为紧张的时候被送来楚地,那批暗人母亲与我说过,有萧家的人,也有宁家的人,在其中又分许多派别,表面上是为北狄,实则各为其主,他们来到楚地后,有些入了宫,有些混进权贵之家,还有像今日这个刺客,进了国寺出家为僧。” “你说的这些为兄直到,在朝中曾经是闭口不谈的禁忌。” 大楚与北狄,强国的对立。 就算哪一国的统治者乃千古一帝,恐怕都不会轻易萌生想要征服对方的念头。 古往今来,或是小心翼翼的避免着战事,或是干脆开战,劳民伤财战火纷,仗打了一年又一年,总不会有彻底的胜利,亦不得输得彻底的亡国。 到了玄徵年间,‘暗人’成为渗入敌国的工具。 就是连楚国的百姓们都心知肚明,当今两宫之中,皇上的亲母萧太后,那身份极其值得揣度。 只迫于龙威,谁也不敢罢了。 “暗人数量众多,超乎想象,想要肃清根本不可能,闹得一度人心惶惶,加上先帝又是个极爱猜忌的人,结果最后,是父亲大人娶了母亲,从而结成两国交好,延续至今。” 说到此处,慕容徵摇头失笑。 都说身在帝王家,最是无情。 孰料让两国天太平,竟全赖一个‘情’字。 慕容紫舒展了秀眉,对父亲与母亲的感情,从不予关切,到为之欢喜。 那时候她便晓得,自己已经将慕容渊和宁珮烟当作了真正的父母。 说回那些‘暗人’,她才将缓释的神情又沉凝了几分。 “外祖将暗人召回了一些,派杀手杀掉了一些,中途不乏萧家从中作梗,剩的或易主,或归顺了楚国各方势力,或隐姓埋名,一直到今日。” 听她说得有条有理,宰相大人不禁侧目,“四娘,你怎晓得那么多?” “母亲同我说过。”她回答不乏得意。 不但说过,她还知道,皇宫里的六局尚宫,有一位就是! 母亲…… 呵。 慕容徵深深的默然。 一直晓得自家大公主深藏不露,他不敢贸贸然一试深浅,也觉着暂且不得这个必要,孰料母亲早就对小妹说了北狄秘辛,果真母女连心。 片刻沉默。 慕容紫就是光看三哥表情的轻微变化,都晓得他吃味呢。 她笑呵呵的安慰他道,“三哥哥你呢,实在不用太计较,你是我大楚国的宰相嘛。” 慕容徵轻哼,顺意符合,“小妹说得是。” 他堂堂楚国宰相,一人之万人之上,又何想不开的? 偏偏,生在别家都好,他身为慕容家的嫡子之一,自小浸染权势,对此总是心怀好奇,比商人还要奸诈在意许多。 这天,何尝不是最大的生意! 按捺半响,他还是忍不住问,“母亲除了与你说这些暗人,可还有其他内容?” 不怨他多想! 每每母亲不经意的提起北狄,抑或听他们父子三人谈论北方领国的形势,大公主总会露出老谋深算的不屑神情,大局在握,连开战都不怕。 故而慕容翊私猜测着对慕容徵说过:是不是母亲手里有北狄的兵权? 当年外祖对母亲的疼爱,超乎想像! “不曾。”慕容紫干脆的断了他的念想,无奈的翻去白眼一记,“我们家大公主,你是知的,藏而不露,指不定连父亲都探不出来,你我就不要消想了。” 从前她也想接着宁氏对自己的宠爱,从她口中套出少许曦昭的事。 结果无功而返。 只那些统是与慕容紫这副身躯有关,由此可见,宁氏有多在意她真正的女儿了。 思绪再飘回时才宝殿上的惊险,她微有感触,忧虑的唤慕容徵,“三哥哥,说起母亲,有一事,怕是有些麻烦……” 慕容徵嚷嚷着万安寺的茶水粗糙,转眼都快把手里的喝个底朝天。 他抽空来撇看向小妹,漫不经心道,“有什么比明知道大批暗人藏在身边,随时会对自己不利,危及小命,更麻烦的事?” 母亲? 那是他们的母亲! 就是大公主突然亮出北狄的兵权,有何干系? 若是能搅得北狄鸡犬不宁,慕容徵相当乐见其成,指不定他还会怂恿大哥还会打头阵,出一份薄力。 慕容紫再开口,直让他生不如死—— “三哥,我想母亲应当晓得我的身份了,就是……你明白的。” 慕容徵一滞,眸光都僵凝了,“何以见得?” 她愁眉不展,苦笑问道,“霍雪臣没有同你详说么?刺客向我杀来的时候,是母亲用随身的匕首替我挡了一击,那匕首上有剧毒,刺客只被伤了手背,不得多时就化作一潭血水,可怖非常……” “那又如何?”慕容徵被她说得整颗心一时起,一时落。 “母亲素来对你疼爱有加,见你遇险,定会拼尽全力相护。” “你有所不知。”她心有余悸,缓了一缓,向他看去的脸色都心虚至极。 “在刺客杀来前,我听见母亲唤我作……艾晴。” 默。 慕容徵睁大了狡黠的双眼,险些窒息! “你——” 慕容紫自个儿也很压抑,垂脑袋,恨不得找条缝隙缩进去。 让她避多久,就是多久! “我也不知她何时晓得的,或许前夜无意中听到你我的对话,或许……更早我就真想不到了。” 原本她就没打算将实情告诉宁氏,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慕容紫是宁珮烟的爱女,丧子……换到任何时空,任何朝代,都是常人不能承受之痛。 所以她决心做宁氏的女儿,尽这份孝道,到老到死的一天。 没想过,实情那么快就被宁氏得知。 低着头,此刻再说话,是用着完完全全艾晴的身份,懊恼,“你知,六年前在北狄,是母亲央求曦昭施展那什么禁术,才有了今日的我,究竟我为何会到这里,借了这副躯壳继续苟活……我哪里真的讲得清楚。” 失去至亲的心情滋味,她能明了,可是真要计较仔细,于她而言,能活来固然是好事! 要说是她占了‘慕容紫’的身子,那就是天大的冤屈了! 她享受宁氏的疼爱,回报她女儿的感情。 今日到万安寺上香,是宁氏提出来的。 如若宝殿上刺客没有突然杀出来,那么那把染了剧毒的匕首,是否已割破了她的皮肉?让她尸骨无存? 害怕,伤怀……在这时全都涌上心头。 真是—— 招谁惹谁了! 慕容徵定定看着她,一时无言。 她说的那些,他知不知道另当别论。 单单望她说这番话的神态表情,即便慕容徵心里清楚那三魂七魄早已换了个人,而他何尝不是早就把她当成妹妹看待? 尤其,她竟然还用有‘苟活’二字。 到底是有多难…… 一半心疼,一半好笑。 良久,慕容徵柔和了脸色,对她宽慰道,“是了,你也不想的,为兄早就说过,既是缘分,不管你是艾晴还是慕容紫,都是我的妹妹。” 侧首向隔壁厢房看去一眼,他浅浅思绪,又道,“那般凶险时候,母亲能先一步护了你,足以可见,就算她知道实情,对你依旧留有恻隐之心,你这声‘母亲’也叫了她足足六年,母亲心中自有掂量。” 他乃为官之人,平日面对的都是事关国家的头等要事,在听小妹说完之后,几乎同时权衡了利弊。 利之,若母亲接受了她,那么或许,他都能省去派人秘密前往北狄请曦昭国师这一件。 而弊之,至多是长久的惹母亲厌弃,甚至再度挥刀相向。 不过这‘弊’,无论是他还是楚萧离,都不会袖手旁观。 稍有一顿,他绽出自信满满的笑容,道,“凡事不必想得太糟,为兄倒觉得说破了也好你一人怎承受得了这样多。” “你为我着想,我很感激,可是……” 抬起头,她脸容尽是酸涩,“三哥,你有没有怀念过从前的慕容紫,你……真正的小妹妹?” 慕容徵被问住了。 清俊的脸庞上霎时僵然,眼底似有一痛掠过,极快! 她抓到了那丝藏不住的神采,笑了笑,继续道,“你看,你是心痛的,只因你习惯了关顾大局,深知事已至此,无论做什么,从前的慕容紫都回不来,不如接受当,纵使不甘愿,也无能为力了。其实我心里始终有一惑,假如,要是曦昭国师有办法让你真正的妹妹回到这副身躯里来,你会怎样做呢?” 难题! 慕容徵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从前的,现在的? 他哪里会想到会有如此一个‘假如’,真实的摆在他的眼前,让他选。 便与这时,外面有了动静。 一连串急促的步子向着厢房靠近来,添杂着跪拜之声。 慕容徵断出来人,松了口气,推卸道,“你这选择,还用不着我来做。” 慕容紫和艾晴,你们选谁? 正文 他的女人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他的女人 原本,若宁玉华不吭声,忍这口气,大抵楚萧离兑现了那道圣旨,封了慕容紫为妃,立后大典继续。 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至多被人笑话三五日,但真的计较来,谁会说她的不是呢洽? 是慕容紫大闹封后大典,丢的是慕容家的人! 没准因此,宁玉华还能为自己谋个贤后的好名声。 可她竟敢公然大声喝停,迫使所有人都将目光汇聚到她身上。 真是蠢啊…钤… 群臣们都在想。 民间有‘出嫁从夫’的俗语,她的姑母宁珮烟就是最好的典范,以身作则,多年来不曾因为北狄公主的身份为慕容家招惹麻烦,而慕容家得她坐镇内室,却是叫有心人不得不顾虑诸多。 这里是楚国,宁玉华竟不能看清楚局势! 两宫太后争锋相对,关国丈对她有出言相护的举动,不过都是利益之争。 难道她以为仅凭自身之力,楚氏皇权还能放皇家的威仪,独独将她捧在手心供奉着? 果真,在她开口之后,立刻引来萧氏的不满。 “你有话要说?” 威严的目光向宁玉华移去,浅淡的笑容浮在萧氏脸容的表面上。 那笑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眸底细碎的光宛如千万把刀,尖锐而锋利,不动声色的将她凌迟,硬是把她逼得全身毛骨悚然,偃旗息鼓。 再多盛气凌人的话,都在一时间灰烟灭。 宁玉华忘乎所以,僵成了石头人儿。 要说什么呢? 她乃北狄公主,她的兄长乃堂堂北皇,今日是她的……封后大典? 那又如何? 这里是楚国啊!! 分明她先前已经有所意识,为何还冲动成这样? 于是她哑口无言,暗自怨恼自己,又……不知该如何收场。 萧氏高高在上凝视着宁玉华,将其神情变化巨细不落的纳入眼底,看出她心底那些纠结。 总算开了窍,不然,怕是连她都要忍不住亲自动手,将这皇后彻底废掉! 好歹,再不喜欢此女也好,终将是儿子的皇后,萧忆芝并不想在立后这一天就将北狄得罪完全。 再者后宫中自己讨厌的人多了去了,真要计较起来,宁玉华还排不进前三。 所以她造了一个祸水东引的机会。 暗红色的唇牵出诡异的笑容,萧忆芝优雅的漫声道,“皇后有话想说实乃理所应当,立后大典庄严神圣,平白遭了中断,想要个说法是应该的。” 她再看向楚萧离,问,“不知皇上对此有何解释?” 在自个儿的立后大典上,被慕容家的嫡女拿着圣旨将情债讨要上丨门,实在有损君威。 可是无疑,萧忆芝此举目的太明显! 所有人都知道,楚萧离的心向着谁,问他,他必定直言不讳,坦坦然的认可心爱之人。 萧氏若有心为皇后出头,应当直接将慕容紫治罪! “母后想儿子说什么?”楚萧离连个正眼都不给宁玉华,全心全意的只望住一人。 不管这大典上有多少目光,多少正在暗自腹诽的人心,他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去管。 从前,他要天,如今天尽在他手掌控。 而今,他要慕容紫,她主动来到自己的面前,怎舍得将她拒之门外? “圣旨是朕亲自拟的,朕真心喜欢太傅大人的女儿,有何不妥?” 他是皇帝,可是褪去身上象征权利地位的龙袍,他也是只个寻常普通的男子,寻常人有的七情六欲,他都有。 “强行让慕容紫入宫,是朕执意所为,与权利争夺本无关系,若真要计较,恰好,她是慕容家的人罢了,难道,因为朕是皇帝,就不能喜欢她?” 谁敢说一个阻挠的‘不’字? 天都是他的,他不过想要这个女人。 纵使手段卑鄙了些,为情而已。 自古的皇帝,有谁敢说没有做过如此霸道无理的事? 楚萧离一边轻松的说着,一边顺着黑色的石阶缓缓向行去,靠近他眼中的那一人。 他姿态翩然,全然不似往昔在朝中对着百官时候的阴冷,连他周身的轮廓都变得温软无比,仿佛有初春的暖阳笼罩在他的身上。 靠近他,被他靠近,都能得到世间独一无二的温暖和包容。 来到慕容紫的面前,他笑了笑,带着宽慰之意的涟漪在深眸中荡漾开,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会与她一起面对。 楚萧离,是慕容紫最大的依附。 “朕说过,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拿着这张圣旨横行六宫,这是朕给你的权利。” 要说法? 真是可笑。 当男人面对自己真心深爱的女人,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 从慕容徵手里拿过那张圣旨,楚萧离转动身姿,将殿中的人逐一望遍,“朕要慕容紫做朕的女人,与你们有个相干?” 是他的女人,不是武德皇帝的贵妃! 这就是他的说法! “皇上!” “皇上!!老臣惶恐!!!” 萧氏故作极致的讶然,那慕容渊的反映却比她还要大,惊恐万分的行了出来,对着楚萧离深深跪拜去,他疾言,“老臣教女无方,此乃圣宠,小女万万承受不起,扰乱立后大典,还请皇上责罚!” 楚萧离淡定如斯,牵着慕容紫的手,道,“朕说她当得起,她就当得起,难道你想朕收回成命,做一个负情负义之人不成?” 还跪地未起的关濯趁此机会,激昂陈词,“可是封后大典尚未——” “朕已经为天和百姓娶了你们想要的皇后,这样还不够么?” 不过是他三言两语,册立宁玉华为后,反倒成了为天和百姓,这境况,竟是群臣将他们的国君逼要了末路? 楚萧离轻盈跃步,来到两位重臣的面前,他弯身,笑语,“你们可知,何谓‘昏君’?” 关濯和慕容渊齐齐抬首与他相视,满脸错愕! 楚萧离狂肆大笑! “传朕旨意,慕容紫乃朕之所爱,胜过沧海明珠,堪比世间至宝,贵妃之位当之无愧,至于封后大典……” 回过头,终于将被他抛诸脑后的宁玉华望上一眼,抛四个字,“你们随意。” 一把抱起他的至宝,阔步迈出宣政殿,将身后诸多不可置信统统抛不顾。 昏君么? 大抵就是这个样子罢。 …… 走出宣政殿,天色明了,朝霞将皇宫染成了一片橙红色,迷得人目眩神晕。 慕容紫任由楚萧离抱着走,两只芊芊玉手挂在他的颈项上,低着头,兀自回味他在殿上对自己表白心迹的话。 身后没有半个人跟上来,怕是都被万岁爷那番离经叛道的言语和所为震得魂都不齐全了。 走了老远,楚萧离垂眸将她望了望,也是笑了。 “别顾着自己乐,说两句好话来听听。” 为她,这都心甘情愿做了昏君,不知这光景传开了去,他要被举国上骂成什么样子。 胜过沧海明珠,堪比世间至宝? 想到这一句,慕容紫扑哧了声,“自来昏君的身边都有奸妃作怪,是我祸害的你,把错都推到我身上便好。” 反正她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早料到楚萧离会配合,却没料到他能配合得如此之妙。 远远超出了她的期待。 每一次,在她评断自己大概在他心里有个七八分足矣时,他却能与她比十分还要多。 这个奸妃做得很值得。 楚萧离不然,目不斜视的笑说,“错都归咎给你?算了,人是朕好不容易连哄带骗才到手的人,舍不得。”她听得心里踏实,懒得顾及周遭成列的禁卫军,兀自将头迈进他的胸怀里,深深地、深深的松懈了一口气。 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义无反顾,不计后果代价。 只要能在一起,奸妃?怎样恶毒的坏女人,她都做得来。 片刻,他止步,她再抬首,已是来到东华殿的正门前。 “四娘,我们回家了。” 他的女人 言情海 正文 爱妃好乖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爱妃好乖 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楚萧离大步迈进。 他穿着一身略厚重的玄黑长袍,墨发只用一根雕工潦草的木簪竖起,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修饰。 若非袍上的龙纹刺绣散发出高贵的暗金色,将他丝丝缕缕犹如绸缎的发与黑袍区分开,乍看,除了轮廓分明的脸容,身后门外灰淡的天光,他像是浓墨化成的云朵,带着冷冽腾腾飘了来。 为着本就不大的厢房徒添一抹阴霾,压迫感十足钤。 难得,俊庞上不曾挂有笑容。 突然见他出现在眼前,慕容紫霎时怔住,一门心思还停留在和慕容徵计较的那些个,连目光都是僵滞的。 “伤着哪儿了?” 无视起身移到旁侧的慕容徵,楚萧离来到她跟前倾身蹲,不由分说的掀起她的裙摆,沉沉视线往她左脚踝看去——连脚背都肿得老高。 他随之折了眉头,抬首与她相视。 得了意味不明的眸望来,慕容紫当即就是一惊! 尤其他还蹙着眉头,全无往日好说话的和气笑容,脸上的意思好像就是:怎么那么不小心? 换做别个,听了这样的话,定会将责难当成关心。 可慕容紫不行。 这躯壳不是她的,哪怕疼的滋味也是她自个儿尝了,伤了脚踝,肿得走不了路,是她没有爱惜好。 莫名惭愧的低头,细声道,“对不起……” 她不想的。 慕容徵早在楚萧离掀小妹裙角的时候撇开了头,将目光回避,听到她愧疚难当的道出个‘对不起’,他忍不住失笑,“没得哪个盼着刺客来杀自己,有惊无险便是大幸,你对不起个什么劲儿?” 他用不着在艾晴和慕容紫之间做选择,因为他没有必要选。 然,楚萧离不同,母亲亦是。 从前爱的和如今爱的不是同一缕魂,爱错了,是将错就错,还是…… 打住思绪,这难题与慕容徵没相干。 他悠然的抱手,迎上楚萧离递与自己的胁迫之色,会了圣意。 “臣告退。” 假模假样的拘了一礼,遂,从从容容的退出,走时不忘将门带上。 宰相大人用心良苦啊…… 房中,楚萧离拿眼色瞪走了慕容徵,这才回首关顾面前心思复杂的人。 可当他和她的目光对上,她立刻就露出不能面对的无所适从,单瞧着溢满难色的脸孔,莫不是又想跑了? 从花影那里听闻万安寺的事时,楚萧离刚用完午膳,正打算眯一觉。 整个早晨回味着东莱差人回来禀告的那句:贵妃娘娘明日回宫。 万岁爷心里偷乐,给了小辣椒一个马威,看她往后还敢不敢再背着他自作主张!如今捏着她这个把斌,该有一阵舒心日子可以过了。 孰料,人去寺里进个香,险些被潜伏大楚多年的北狄刺客害去性命。 再听花影大而化之的描述当时的情景—— 刺客扑出来的时候,举剑向宫主砍去,千钧一发!多得国夫人用匕首挡住那一击! 不过这些还是并非紧要,有他们在,绝不会让宫主受到丝毫伤害,在殿梁顶上的雪影只消放出弩箭,顷刻能让刺客命毙当场。 怪就怪在国夫人的匕首。 那匕首上染着剧毒,后而经蓝翎看过,乃为北狄皇族失传许久的‘鬼罗刹’。 可怖之处在于,霍雪臣与刺客势均力敌的打斗未到片刻,刺客身体里的毒性极快发作,最后化成了潭血水,骨头都没剩几根。 花影一边后怕的说,一边捏着巴来回在东华殿的中殿里踱步,眉头浅蹙,好似在认真做着思索。 片刻,她顿步,侧首望向听得全神贯注的夜君,幽幽对他道,“早先我们就觉着国夫人有些不大对劲,她那匕首亦不像随身携带之物,割破个口子便会要命的,倘若没有刺客……” 是要拿来对付谁? 闻她半猜测的说到此处,楚萧离的心凉了大截! 而花影呢,她跟在慕容紫的身边有些日子了,和其他几影一样,知晓宫主不少秘密,尤其她那借尸还魂的一说。 对于夜君与宫主之间的感情,身为属自不该插手,但若要论个喜好,心里无不偏袒着慕容紫。 故而她回宫的时候就酝酿好这番话语。 楚萧离真的在意得紧,即便晓得花影的用意,还是快马加鞭的从皇宫一路冲了来。 如此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早先做的那些心思打算。 这会儿人就在他的眼前,慕容紫缩头缩脑的躯壳里,装着一个小心翼翼的艾晴,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 没有点破,是觉着点破也无用,还是不忍,不舍呢? 复杂的思绪萦绕在心间,楚萧离伸手出去,刚将她受伤的脚踝轻轻捏了,就听见倒抽凉气的声音。 要是在从前,她早都张牙舞爪的冲她嚷嚷起来了,才不会管他是不是九五之尊,君临天。 可今儿个却没有,乖顺得让他于心不忍。 “好歹只是这点小伤。”薄唇微勾,他对她莞尔,露出庆幸并且柔和的色彩,“我们回宫去吧,此事交由玄成就好。” 此事,是指刺客的事,还是宁氏识破了她真身的事? 楚萧离没有言明,语毕就起身将她抱起,阔步,打道回府了。 …… 寺外还有许多百姓。 有的赶巧在今日前来国寺进香,有的则听闻慕容贵妃与国夫人在,特地赶来,想要求得一顾,对寺中发生全然不知。 加之慕容徵来时走的是后山的门,原本外头风平浪静,孰料楚萧离骑着马从皇宫狂奔至此,身后跟着一串儿威风凛凛的便衣侍卫,最风风火火的就是他了。 任何人到了国寺山脚,都要车马轿,亲自步行上山祭拜,以示虔诚之心。 这倒不是天家的明文规定,只几百年来都如此,从未有人逾越过,今儿却是被人破了例,好生狂妄! 正当寺外的百姓们对此议论纷纷时,寺中又有了动静。 众人不约而同的踮脚探首,寻看去,便望见那刚进去没多久的男子折返而出,怀中抱的是……抱的是慕容贵妃?!! 那他岂不就是当今圣上?! 也是了,这男子年轻俊逸,穿着高贵,匆匆几眼也够望出不凡的气度,除了他们的武德皇上,还能是谁? 静默屏息的人群里,不知谁怯怯的喊了声‘皇上’,那声响全是颤音,更像是因为亲眼见到楚皇而发出的不可置信的叹息。 楚萧离因此顿了步子,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喊他的是个十几岁的布衣少年。 少年也没想到自己不受控制的轻叹,会叹来万岁爷的龙目。 登时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栗,目瞪口呆忘乎所以,同着楚萧离做起对视来。 旁侧的禁军见状,对其怒喝,“圣驾在此,不得放肆!” 与皇上对视,那可是大不敬的死罪! 少年吓得又是一抖,意识往后躲避,却不知身后早就站满了人,他避无可避,一时显得很是无措,惧怕极了。 楚萧离倒不觉得什么,相反见他对自己惊惧又憧憬的样子,莫名的将他与怀里的缩头乌龟联想到一起。 躲什么,万岁爷又不吃人。 淡声命呵斥少年的禁军收敛,他向前踱了两步,对那少年与其他百姓好言道,“朕听闻爱妃与国夫人前来国寺进香,不小心扭伤了脚,特来看看,本无心惊扰你们。” 所以皇上这是在同他们解释? 皇上还……对他们笑了…… 何其受宠若惊! 众人闪烁的目光里,激荡变化,澎湃不止。 次谁再说皇上残暴,靠杀丨戮夺天,定要同他拼命! 楚萧离总算满意,抱着慕容紫利落上马,回宫。 走远了一些,才是听身后响起不整齐的‘万岁’呼声,此起彼伏,颇有跌宕之势。 他垂眸,得意的看了小辣椒一眼,“不想说点儿什么?” 慕容紫顺应龙心,不客气的嫌恶道,“谁也没喊你来,大动干戈的演给谁看呢?最会收揽民心的人就是你了。” 三哥哥都晓得走后山,他偏要走前门,安的是什么心! 时才那众目睽睽,委实让她难以承受。 宠妃是个虚名,她只想和心爱的人相守到老。 楚萧离哈哈大笑,“自古不会收揽民心的皇帝都不得好场,别的不好说,单是这件,朕还算得心应手。” 接到了人,山路上他故意放缓了马蹄,心里琢磨着挑条大路走,给她好好出一回风头,当作压惊! 慕容紫笑不出来,“何止得心应手,说是‘见缝插针’都不未过,嗳,你怎走这条路?不是怕扰民么。” 楚萧离不管,两手牵着缰绳,环顾着四周,装作不经意的问,“心里安稳些了?” 遇到刺客都是次要的,关键在于宁珮烟对她…… 慕容紫乖巧的缩在他怀里,低垂着眉目,把头轻轻点了。 没事了,有他在呢。 有风扫来,凉飕飕的,楚萧离拉过大氅把她整个的笼住,再用手把她的脑袋往胸口的按,“不要多想,累了就眯一会儿。” “倒不是很累。”伸手环抱他的腰,慕容紫道,“鬼医还在寺中,我想请她一道回宫,为洛怀歆解毒。” 那些说来为难慕容徵的话,她断没勇气问楚萧离。 故而与他相处,也就只能讲讲这些。 连她都未察觉,不知不觉中,她在尽力做着为他好的事情,更希望借此让他看到自己的好。 艾晴,慕容紫…… 她自个儿心里都无法停止的计较。 得她讲起鬼医,楚萧离就此沉吟了,道,“解毒的事不急,等母后和师傅亲自开口,你再把蓝翎唤进宫。” 她愕然。 楚萧离的意思她懂,只有如此做,萧氏与洛宇文才会感激她。 若是她主动让蓝翎去解毒,反而显得多管闲事。 可洛怀歆并非外人,她是楚萧离爱过的女人,更是孖兴的生母,在这之前,即便慕容紫知道是个好机会,也不敢贸贸然加以利用。 她怕这样做了,惹了他的不快和厌恶。 哪知他会为她着想到这个地步。 “救人的事,不是该越早越好么。”她犹豫。 “不尽然。”楚萧离低眉将她忧愁的脸容纳进深眸,会意的冲她展露宽慰之色,“在安都的时候你也见了,怀歆性情刚烈,若鬼医替她解了毒,使她想起从前,痛苦又无济于事,还……杀我不得。” 他笑容里多了抹苦色,“所以我想,假如能将宁承志接到我大楚来……” 成全他们,是他弥补从前过失的唯一机会。 除了为洛怀歆解毒,慕容紫从不主动与楚萧离多说起她。 旧爱亦是爱,爱不在,情分还在,哪怕情分不在,儿子也在。 慕容紫没有插嘴的余地。 如今听楚萧离亲口说了打算,她暗自松口气,不禁开起了玩笑,马屁的叹,“九郎,你可真是个开明的好皇上。” 楚萧离舒展剑眉,舒舒服服的受了她的奉承,再道,“母后将怀歆视如己出,她又是师傅的女儿,与我一道长大,是我喜欢上的第一个人,比着宫里其他女人确实是不同的,能够成全她和承志师兄,送他们远走高,最好不过。你找来蓝翎为她解毒,师傅会对你心存感激,而你同孖兴要好,假以时日,不说母后爱及乌,至少会对你好一些。” 都到了这份上,他已经没有对她隐瞒心思的必要。 洛怀歆,他的小师妹,他爱过。 若要否认,反显得虚假。 而今他只对慕容紫一人好,为她着想,坦坦荡荡,磊磊落落。 他用自己的坦诚,一定可以换来她的坦诚。有她一人,他心满意足。 “宫里人心复杂,比起看你被算计,吃闷亏,我自然是期望你出手在先,凭你的心思,加上玄成在旁提点,我就不信你的能耐不及那些个人。” 说到这儿,他停来,垂头将她望望,“你说,是么?” 慕容紫听得鼻子发酸,眼睛都模糊了。 楚萧离一看,柔柔的笑了,假装为难的环顾四周,“莫不是要哭吧?光天化日的,那么多百姓看着,把自己的女人弄哭的皇帝可不是好皇帝。” 就在说话间,了山,入了闹市,禁军勉强肃清了道路,两旁都是百姓,酒楼茶馆的窗户里,随意一扫都是人脑袋,脖子探得老长。 慕容紫好容易才把欲要汹涌的眼泪憋回去,红着眼眶大口呼气,楚萧离给她加油鼓劲,“慢慢来,缓过这阵就好了。” 她是好气又好笑,一个劲的往他大氅里缩,细声骂他太张扬! 走得没多久,身后响起快马加鞭的追逐,宋文生带着慕容徵的口信赶来,说是国夫人醒了,有些不对。 楚萧离征询慕容紫的意见,“要回去么?” 他知道,那缕叫做‘艾晴’的魂儿,不止爱惨了自己,还早就将宁珮烟当作亲生母亲。 眼国夫人神志不清,谁晓得还会做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来。 慕容紫没做太多思虑,道,“回去吧。” 假如三哥哥有办法的话,一定不会派人来找她。 该来的躲不过,她不想母亲伤心。 …… 半盏茶的功夫,圣驾又折回万安寺。 守在寺外没走的百姓有福了,几次瞻得圣颜,都不晓得是不是祖坟上冒了轻烟,得了眷顾。 对折回来的缘由,万岁爷给的解答是:爱妃虔诚,执意要亲自进香,故而他从旁作陪,顺带也会祈求佛祖,庇佑大楚国运恒昌,天太平。 慕容紫又忍不住腹诽他了,这么虔诚,为何你还骑马上山? 自然,她扭伤的脚又是另一个说法了。 …… 蓝翎来时就先为宁氏诊了脉,只道人是不得大碍,受惊过度以至于晕厥,心结难解,无药可医。 安静的厢房里,慕容紫小心走进。 彼时慕容徵正说着安抚的话,有一声没一声的,听不清晰。 慕容紫想过宁氏的质问,更甚指责她不该占据这副不属于自己的身躯。 可真正来到床前,面对着一个仿佛一瞬憔悴妇人,涌动在心间的诸多话语都统统忘干净。 宁氏半坐半靠在床榻上,披散开的长发里,好似还添夹着银色的苍老。 她神情仍旧伤痛,半睁半掩的眼眸里灰暗无光,对着身旁说话的儿子毫无反映,仿佛将自己困在了一个外人无从所知的世界。 这哪里是北狄风采过人的大公主? 哪里是慕容世家的当家主母? 连慕容紫与楚萧离一起走来,她都无动于衷。 慕容徵是束手无策了,见到他二人,便从椅子上起身站到了一旁,也懒得行什么君臣大礼了,只对慕容紫道,“四娘,和母亲说说话吧。” 听到谁在唤‘四娘’,宁氏忽然有了反映。 眸光轻微的跳动了,她向慕容紫看去,视线交织的刹那,先是陌生的惊惧,再而极快的放松,似是找回少许熟悉。 在那张脸容上寻觅着,回想着…… 楚萧离和慕容徵都紧锁俊眉,无声中绷起了心弦。 四目相接,慕容紫不敢再靠近,宁氏将她看了一会儿,嚅嚅了唇齿主动问道,“你……是谁?” 是谁? 她想坦诚回答,是艾晴,自很远的地方而来。 可就在这瞬间,她深深的看懂了,眼前的夫人要的只是自己悉心呵护宠爱长大的女儿。 我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对宁氏温软的一笑,她道,“母亲,我是紫儿。” 爱妃好乖 正文 宠着,纵着,从今往后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宠着,纵着,从今往后 楚萧离知道,对于慕容紫而言,哪怕这座皇宫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乃世间最珍贵的所在,褪去了浮华的表壳,不过是只笼子罢了。 外面有壮阔秀美的山水,有无边无际的天空,有锦绣繁华,有岁月静好,她向往那样毫无拘束的生活洽。 所以,当她心甘情愿的主动走入这里,仅仅只是独为他。 而之余他,楚国的天子,站在帝王寝居东华殿之前,他无数次的想,倘若没有她的陪伴,那么往后漫长的岁月里,将会黯然无光,了无生趣。 幸好她来了…… 因为她的到来,在这座幽幽深宫咯,被铁墙铁壁禁锢了自由的他,终于有了归所钤。 从今往后,东华殿是他们两个人的家,谁也拆不散,打不离。 她做奸妃,他就做个昏君,在她身后做她的靠山,纵她,宠她,给与她谁也无可比拟的包容和爱。 他的话虽说得平淡朴实,百转千回的情绪却统统都掩藏于其中。 慕容紫又何尝不知,要让楚萧离说出那些动人心弦的甜言蜜语,比吃饭还简单。 故而从他口中能听到如斯一句,越发显得珍贵无比。 “放心吧,九郎。”安稳的依附在他怀抱里,她抬起臻首将高高悬挂在殿门上的‘东华殿’三个字望了望,笑容满足而美好,“我会陪着你的。” …… 将过卯时的光景,东华殿的宫人们正在有条不紊的做着打扫,忽然殿外有人行入,乍看形单影只,再细细一望,竟是皇上! 在他怀中抱的人是——慕容紫?! 不见宋桓和东莱,更没有溟影大人在身后跟随,单单他们两个人,渐而行近,愣是把所有人都震惊得失了反映,连跪礼都忘记。 皇上这会儿不该在宣政殿……主持立后大典么? 这算是如何一回事? 都以为眼花了,甚至还有人惊得不由自主的半张开嘴,傻愣愣的模样儿,全没了素日里当差时候的机敏。 楚萧离一路上都抱着慕容紫,说了是至宝,就真的连给她地走几步路都不舍得。 神清气爽的走到中殿,才是恍恍然周遭不解的目光太多,他步子稍顿,侧首将他们看了看,笑道,“都去库房领赏吧。” 赏多少没说,反正万岁爷心情好,看着往常赏赐的份合适拿点儿呗。 众宫女太监得他说了话才齐齐怔忡回神,继而跪得整齐,深埋了脑袋。 默不作声的形容让楚萧离一愣,看了怀里的小辣椒一眼,打趣道,“你看,朕宫里这些个人素日里没有哪个不醒目,爱妃一来,全都被唬住了。” 爱妃? 宫人们脑袋快埋进坚硬的地砖里,耳朵可全都竖直了。 慕容紫是何时回的宫,他们谁也不知道。 只在去安都之前,就在东华殿里与皇上同寝同住,且不说今日乃立后的大日子,单凭皇上称呼她做‘爱妃’,这当中必然大有学问! 谁还有闲工夫去管打今儿起立政殿里的中宫是哪个? 能在东华殿里和万岁爷举案齐眉的才是真凤! 慕容紫转动美目把若干人等望了周全,心知楚萧离有意在人前给自己立威,便也不客气的淡淡然道,“全赖皇上给臣妾端着。” 听听她这漫不经心的口气,仿佛皇上还得使劲浑身解数讨好她似的。 事实如此。 楚萧离压根不在她面前摆君威,更不在乎这么多奴才看了之后会怎么想,他笑得畅快淋漓,干脆道,“朕就喜欢看你扬威耀武!” 得! 三言两语的功夫,大伙儿把形势关顾得一清二楚。 往后宫里其他的娘娘们都歇了吧,没她们什么事儿了。 以往没少听说过宠妃,这么受宠的,她慕容紫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广绰幽深的殿中虽静,却是比着往日多了形容不出来的松释气氛。 高汶一直在外殿的杂役厅里呆着,半响没听见动静,心叫奇怪,走出来一看,中殿里做打扫的全跪得零落不齐,看就晓得事有突然。 一袭明黄身影立在显眼处,怀中不仅抱得有人,依稀,他先前听见谁唤了谁‘爱妃’? 这架势…… 高汶整个人陡然僵住,几乎同时极快的反映过来,眼中有精光闪过,腿窝一弯,跪去便高声道,“奴才给皇上、娘娘请安!愿皇上和娘娘永结同心!恩爱不离!” 多亏他喊这一嗓子,其他人跟着清醒过来,齐声贺道,“愿皇上和娘娘永结同心!恩爱不离!” 有点儿脑子的在心里粗略的一算,都能推断出慕容紫是什么娘娘了。 后宫里三夫人齐全,往的,皇上肯定不会委屈他怀里的心肝宝贝,往上就只有贵妃和皇贵妃,这两头衔只隔了半个品阶,差不了多少。 只偏生在今日来这出,该说精彩绝伦呢?还是……昏庸至极? 向着跪在外殿的高汶看去,慕容紫笑呵呵的道,“皇上还说东华殿的人被臣妾唬住了,这不还有个耳聪目明的么。” 高汶也是东华殿的副管事,不过在往天里,被宋桓和东莱师徒两挤兑得连中殿都不能逗留太久,说来有些委屈。 上次他暗中相助慕容紫,给了关濯错的消息,让他挑拨两宫对付宁玉华。 因此,慕容紫图得几天清闲。 楚萧离正好听得始末,晓得自己手有那么个耳聪目明的人,即便是这样,却仍旧把高汶放在外殿,未曾重用。 不过到了今日嘛…… 隔着浮纹精美的门槛,楚萧离垂眸将他睨视,眸中的色彩深浓了些,话中有话,“总算让你等到了。” 高汶不敢抬头,谨慎道,“奴才只是做了对的事。” “很好。”唇角满意的轻微上翘,他淡道,“只要你继续对去,朕的东华殿,会一直有你的立足之地。” 纵使将所有的期望都押在慕容紫身上,高汶还是没想到,这个女人对一国之君来说重要到了这个地步。 僵了半瞬,他抑制心底的不可思议,沉声道,“奴才谨遵圣意!” “明白了就都去领赏吧。” 撂这一句,楚萧离抱着慕容紫进了内殿。 在高汶的余光里,那片短暂停留的暗影再而远离,他随之抬头望去,一时茫然,一时又变得坚定。 总算,他找到了在这座深宫中生存去的不败之法。 …… “你这样明示自个儿宫里的人,不怕失去君威,以后难以服众么?” 进了内殿,慕容紫为他着想道。 “不怕。”楚萧离毫不犹豫,微顿,他冲她笑了笑,目光虽柔和,俊朗的脸皮却带着一丝不正经,“要是朕说,这宫里只有你是朕的宝贝,你会不会嫌朕太肉麻?” “肉麻是有。”她努力不对他翻白眼,认真道,“不过我很喜欢你宝贝我就是了。” “那就好。” 然后…… 踩上雕纹高贵的玉石阶,穿过层层金色的华帐,楚萧离将她放到了龙榻上,接着转身,兀自为自己宽衣。 慕容紫望得有点不知所措,“你这是……要安置么?” 天才刚亮没多久,宣政殿那处怕是余波未平,万岁爷公然搂着她这个奸妃……恩爱。 这是不是也太昏庸了一点? “不行么?”楚萧离侧首斜斜的瞄她,覆的眼帘里暗一片。 看就是饿了许久的形容。 慕容紫默了默,又略纠结了少许,红了脸,小声,“不是不行……” 那不就得了。 脱了靴子,楚萧离利索的躺到床*上去,伸长了手臂把人往怀里一卷,遂,在异样的沉默里,笑也不笑的盯着她,“只不过朕说的‘安置’,可能和爱妃想的那个意思有少许出入,朕有会错意么?还是爱妃对朕,呃……有所期待?” 慕容紫大窘,气急败坏,“给我闭嘴!” 宠着,纵着,从今往后 言情海 正文 奸妃么,需要守什么规矩?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奸妃么,需要守什么规矩? ——我是紫儿—— 是慕容家的四小姐,是宰相的亲妹妹,是荣国公的女儿,是皇上的宠妃。 独独不是艾晴钤。 在被过往种种折磨得心力交瘁无从以对的宁珮烟面前,不需要艾晴的存在洽。 便在此一时,仅仅如此一语,总算将她安抚。 只要她是慕容紫。 许多事,错过便是错过了,覆水难收,往昔难回。 那些在意的人,想要一辈子放在心里手里呵护的人,失去了便再也不会复生醒来,回到自己的身边。 你明明知道,却还是无法接受,相信。 执念而已。 …… 夜静至深,寒风清漾,月色疏冷。 相府北面湖心的中央,三层高的水阁顶层,萧晴子同往常一样,躺在舒适的椅子上,面对广阔的夜空,面如止水,心潮汹涌。 断了手脚筋脉成为废人,日复一日的动弹不得,无形中,似有什么在均缓的将她啃噬。 若在白天时候还好些,至少能听见些许人声,鸟声,哪怕是风声,都能让她的内心获得短暂的平静。 然而一旦到了夜深人静的晚上,再无喧嚣做伴,每个时辰的点滴都异常难熬。 没有想象中囚俘的苛酷,慕容徵特别使了四名丫鬟来服侍她,素日里有伺候的人对她嘘寒问暖,好酒好菜送到嘴边,要是有哪天见她蹙眉频繁,还会叫来戏班子以供消遣。 除了行动不便,和那些所谓的京城权贵相比,可算是锦衣玉食,不相伯仲。 又是一*夜,自严酷的大暑,到严冬的开端,被关在相府将近半年,与世隔绝的日子,不知要过到什么时候。 起初的时候,萧晴子想过要一死了之。 四肢的筋脉虽被挑断,劲厚的内力还在,震碎五脏六腑的死法难看了些,至少她还能够自己主宰,求得解脱。 可是终归—— 她的心里有无法放的割舍。 随着轻缓的步声止在身后,萧晴子警惕的将脸容上柔软的情绪收拾干净,眸色变得冷静,开口全是尖利,“怎么忽然想起我来了?我还以为从此清闲,了此一生,反正你们慕容家势大财多,养我一个废人,不在话。” 有些事情,问她这个阶囚,比和宁玉华对质要来得简单明了得多。 她知道他们会来找自己,等这一天都快等得不耐烦了。 于是在来人开口接话前,她又先问道,“外面形势如何?宁玉华过得如何了?慕容紫死了没有?哈哈,楚萧离这皇帝,做得真是不省心啊,哈哈哈哈!!” 听着她自得其乐的说话,慕容徵浅有折眉。 将萧晴子关在此处将近半年,她得不到外面任何消息,可是何以能肯定如斯,他家四娘必死无疑的口吻? 难道真如四娘对他坦然相告所言,不知眼前这女子和宁玉华,远在北狄的萧家,不仅知道她借尸还魂的秘密,还掌控着一个关乎她性命的隐忧。 对此,慕容徵始终存着怀疑。 慕容紫对于楚萧离而言有多重要,无需哪个对他从旁提醒。 就是为了整个慕容家,也绝对不允许容此事发生。 “怎么不说话?”萧晴子稳操胜券,先前笼罩自己的阴霾一扫而空,“既然来了,不就是为了从我这里打听消息?” 如今她是个废人了,必须抓住好不容易来到眼前的机会, 不过是这点心思,慕容徵岂会看不出来? 对阶囚,没有附合的必要。 他单刀直入,“听说你有个四岁的妹妹在北狄,且还是放在萧家的本家抚养。” 此话一出,萧晴子瞬间哑然。 慕容徵从容的走上前,去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展袍坐,视她如无物的吩咐丫鬟奉茶来,好整以暇了一番,后,对上那双与自己有了惊惧和防备的瞳眸。 唇边渗出看似随和的笑,他道,“用不着拿这样的眼色看我,若我没得几分能耐,怎当得起楚国的宰相?” 萧晴子对他讽刺,“如此说来,楚国的宰相能亲自现身,我该觉得荣幸?” 得到一个她必须受宠若惊的回答—— “你可以这么认为。” 从毕恭毕敬的丫鬟手里接过热茶,慕容徵掀开茶盖,姿态尔雅的饮了小口,头不抬,状似不经意的语调,“对了,本相听说你与你的妹妹乃萧太后那一支,也难怪萧家这般器重,算起来,你与吾皇是为表兄妹,比其他萧家要亲厚些,虽然……不对付。” 抬首与她再对上一眼,他端着一丝愉悦,仿佛在话家常,“不知道你那个小妹妹性子怎样,可否与姐姐一般倔强,在萧家,过得好不好。” “慕容徵!”萧晴子恼火得连自己的被挑断了手脚筋这件事都忘记了,挣扎着就要起来同他拼命! “明人不做暗事,我本事不够,斗不过你们,沦为阶囚,是杀是剐,还是用大刑,尽管使来!可若你想拿我妹妹来要挟我——” “会怎样?”慕容徵兴致问道。 还真想看她是不是能化腐朽为神奇,凭自身之力,与他做对到底。 落到他慕容徵手里的人,从没有受治不住的。 “再者。”宰相大人悠悠然的饮茶,悠悠然的补充反问,“本相何时光明磊落过?你谬赞了!” 罢了,阁楼里都是他一个人轻快的笑声,萧晴子连连冷哼,痛骂他无耻! “还有呢?”将茶盏放,慕容徵站了起来。 夜都深成这样,平时早都安置了,他的耐心仅限于此。 “可否需要本相与你提醒,而今你乃我相府的阶囚,杀你太容易,囚你一辈子却也不难,与你相依为命的妹妹还在心心念念的等你回去团聚,机会,只有一次。” “回去?”萧晴子笑得悲凉。 她移目将自己看了看,随即露出满脸嫌恶,“我是个废人了,再也回不去。” “故而你想在我这相府得过且过?” 这可不是相爷今夜前来的目的啊…… “不。”萧晴子回答得很肯定,“要是我妹妹不在那儿,我根本不会想要回去。” 她定眸,眼底婉转出一抹狡黠,“我很清楚你想从我这儿打听什么,不过,需要代价。” 见还有得谈,慕容徵又重新落座,整理着云袖边缘,缓缓道,“你的小妹妹,本相自有法子接到楚地来。” 稍顿,他看了她一眼,“就是替你接好手脚筋脉都不在话。当然,想要恢复从前那般武功是不可能了的,至少能够做个寻常人,带你妹妹重新过活。” “条件是?” “告诉本相你知道的全部。”慕容徵系数道,“潜藏在我大楚的暗人,你萧家的巨细,还有宁玉书打的主意,最后,那也是最紧要的那一点,你可以先说。” 萧晴子先有一愣,再是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楚国的宰相果真奸猾无比,不做亏本生意。” 她以为,拿慕容紫的秘密与他换,已是足够。 慕容徵淡淡睨她,“本相素来不喜多绕远路,眼有个现成的,自当物尽其用。” 他既有办法查到她有个妹妹,她不说,他照样有别的路可选。 而对于萧晴子,她如今废人一个,更沦为慕容家的阶囚,除了与他合作,只有死路一条。 便是这个意思了。 萧晴子默然。 做了片刻思索,她道,“萧家与宁氏皇族那些事,告诉你也无妨,但慕容紫的事,我只说给她自己听,还有,在那之前,我要先见到我的妹妹,从明日开始,你派人来与我医治。” 慕容徵知道这小丫头狡猾,早有准备。 “大夫明日便会来,但救出你妹妹需要花些时日,至于你想见我家四娘……” 话中带着迟疑,他遗憾道,“怕是不能够。” 萧晴子诧异,“如何?死了么?” 慕容徵极厌恶她的口无遮拦,清俊的脸庞上溢出不悦。 “忘了同你说,你在此地休养时,宁玉华侥幸做了我楚国的皇后,而本相的妹妹,如今身为贵妃,怕是不得空来见你。” “宁玉华做了皇后?!”萧晴子再是诧异。 没想到她不在,那个蠢材竟能爬上楚国皇后的宝座。 看出她心思,慕容徵不屑道,“施舍而已。” “那倒是。”很快将翻涌的心绪抑制住,萧晴子再道,“宁玉华对宁家和萧家而言,不过是颗正好被选上的棋子罢了,且这颗棋还是慕容紫选的,就是宁玉书都对他自个儿的胞妹不抱太大期望,死了也没相干。” 宁玉华当了皇后照样孤立无援,在楚国后宫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那如果北皇驾崩,宁玉书继了皇位……呢?” 慕容徵轻描淡写的话语,将萧晴子将将平复的心潮掀起波澜。 “皇上驾崩了!什么时候的事?!!!” “大抵有几个月了吧。”慕容徵未想让她晓得太多。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回他是真的起身,走时留最后一句,“三日后本相再来,或者你将所有告知本相,或者……” 让她老死在此?直接送回北狄? 他有千种白种法子让她晓得怕。 人心,自来都是软弱的东西。 …… 夜风寒凉,月色清冷。 阁楼外,慕容徵走出就见着一人,形单影只的站立在湖岸边,淡薄的夜色,孤立绝世。 见他走出来,楚萧离只问,“如何?” “哪里是开了口就能问出来的。”去到他面前,慕容徵无奈一笑,“还需花些心思时日。” 连楚国第一聪明人都这么说了,楚萧离再是心急,也只能按捺住。 须臾,他又问,“国夫人怎么样了?” 慕容徵晓得他的意思,挂在面皮上的笑意多了抹苦涩,“比白日时候好些,乱了心神,现……从她那儿也打听不出来什么。” 说到此处,两个运筹帷幄的男子齐齐不语,各自沉思。 前日北狄密探有报,宁玉书登基后,手段狠绝,先借萧家的势力打压异己。 正是皇庭内斗凶狠时,他出其不意,派兵围剿萧家本族,将其重创! 如今萧家那位神秘的族长生死未卜,几个脉络相互争斗,如一盘散沙。 北狄尽在宁玉书一人之手,可见他的厉害。 等到他安了内,是否要挥军南了? 再有,他登基时,国师曦昭竟没有现身。 找不到这位国师,除了萧晴子这里,慕容徵还真是束手无策。 默了会儿,忽听楚萧离沉声干脆道,“回了。” 他醒神,侧首望了个空。 万岁爷早就在音落之时,施展轻功,起落间隐没在沉沉夜色里,回宫而去。 徒留慕容徵一个人呆傻站立,吹冷风。 他发指! 形势如此,他还要不要派人去北狄啊?找不到曦昭,三个月后是不是真的要凌迟他? 不能给个准话! …… 丑时中的皇宫,安寂如鬼域。 重重高墙,座座宫阙,在暗夜的笼罩只显现出它最初的轮廓,坚硬,冷漠,无光的角落里不知藏着怎样的鬼怪。 而在你看不见的任何地方,又飘荡着多少无处所归的亡魂? 打更的老太监徐徐不急的穿梭其中,面色自若,仿佛任何事都能处之泰然。 跟在他身后都小太监就不然了。 听了太多的鬼怪故事,又是逢着第一回值夜,心里毛毛的。 先前经过的那座空置的冷宫里在先帝时候住的是哪位娘娘,在身怀六甲的时候被生生毒死,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还有眼前这弄堂的转角,想是半年前,一个宫女儿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里。 老太监听得烦了,呵斥他,“这宫里哪座宫殿,哪个角落没死过人?胆子小还敢进宫当太监,往后有你受的!” 冷不防,身侧一道诡异的劲风卷来,仿佛伴着道黑影,倏的掠过,吓得两人鸡皮疙瘩爬了满身,落在地上的灯笼也灭了。 若非老太监反映快,用手死死捂着小太监的嘴,恐怕这会儿他的惊叫声已经引来禁卫军。 夜半喧哗,无非一个死字。 “莫怕,怕无用,更别嚷嚷,嚷半声儿你都得做成缕魂,飘在这里头永世不得超升。” 小太监闻言,努力把吓出来的眼泪憋回去,捡起灯笼,重新点了光亮。 一老一小,继续打更。 落定在宫上的楚萧离见他们行远了,才有所动作。 无意中听了他们的话,让他若有所想。 在宫里做了鬼魂,会永世不得超升么? 大抵,会的吧。 回到东华殿,寝殿里,慕容紫的睡姿还同他离开前是一个样子。 她侧着小小的身子,两只手交错曲叠于身前,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几乎占去了小半边床,均缓的呼吸,静好的睡容。 若非殿中亮了一盏灯,那楚萧离必定相信,她中途没有醒来过。 在丁家村的时候,她对他说过,不知从哪时起,一个人不敢睡了,总要点灯,由得那些微弱的光将置身之处照得亮些,她的心才安稳。 自然,有他在的时候又另当别论。 只他并非时时都能与她在一起。 轻声褪去方便夜行的便装,楚萧离刚躺到床*上去,慕容紫细声模糊的嘟囔着他听不清的话,挪动身子钻进他的臂弯里,寻了个她最舒适的睡姿。 再而,又熟睡过去了。 他颇为无奈,心思里后知后觉。 无论她是有多要强,到底最对他依赖上了。 他庆幸能够被她如此的依赖,这或许是他们之间最重要的维系。 在这深宫里,若不寻个温暖的人相依相偎,该是有多难熬。 …… 安稳一觉。 隔天打早,宋桓按着时辰来请楚萧离起身,哪知得他一句——今日不上朝。 光是听那调调,分明就是醒了,却是要发懒,将国家大事天社稷至于不顾。 再看金色的华帐里,万岁爷舒服的翻了个身,长臂一展,把离自己远了少许的人拽进怀里,长舒一口气,无比的安逸。 宋桓额角抽了抽,这是在向昏君靠拢呐! 都要依言退出去了,得东莱扯了扯他的袖子,挤眉弄眼,指着往仁寿殿那方向比划,他霎时醒悟,把脑袋埋了回去,小心道,“贵妃娘娘已回宫,按着规矩,今日该去给两宫太后请安。” 九层的玉石阶上,龙榻里毫无动静。 也不知两位祖宗听见了没。 就在宋桓打算放弃时,楚萧离着想的推推怀里的小东西,“不去么?” 万岁爷只是随口一问,这冷天儿早起,是有些遭罪的。 不去也能理解。 孰料…… 慕容紫皱着眉头,不耐地,“闹什么闹,你要去上朝就快去,我要睡!” 简单明了,起床气意料外的严重。 她吼得楚萧离直瞪眼,在众宫人提着一口气时,他却又爆发出爽快大笑,“爱妃好魄力!” 掀起华帐,吩咐人伺候梳洗,他清醒了,上朝去。 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是被枕边人凶出来的。 慕容紫被他吵得心烦,卷了被子翻身背对,嫌恶得不得了。 奸妃么,需要守什么规矩? …… 楚萧离梳洗完毕,换上金袍,用了早饭,前往宣政殿上朝时,特地去瞄了慕容紫一眼。 小辣椒的回笼觉睡得呼呼的,天塌了都能当棉被盖。 也罢了,就是天要往塌,他替她顶着。 “东莱,来,朕给你个好差事。” 奸妃么,需要守什么规矩? 正文 你听,我的心在跳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你听,我的心在跳 寝殿里淡香浮袅,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息之间,彼此贴靠,身边的温度让人心安。 楚萧离平躺,一手屈在脑后做枕,一手拉着慕容紫的手,十指相扣,置于胸口上,合眸,呼吸平稳,姿态神情很是安然。 慕容紫毫无倦意,面朝他侧身躺着,静静地端详他平和俊美的脸容洽。 有好一阵子没有近距离的望他了。 从最初时候每日想方设法在她跟前晃,让她恨得咬牙滴血,厌烦到骨子里,到后来的相依相偎,一朝一夕的点滴汇聚,非他不可钤。 爱一个人,其实是种习惯。 慕容紫望得出神,一时温暖安慰,一时,想起那些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从前那个慕容紫与楚萧离发生的所有,感情的伊始,又会暗自感到微小却清晰的恐慌。 毕竟他最先的人不是她,哪怕这副身躯是一样的,魂魄却全然不同。 她害怕有一天这个秘密被洞悉,他是否会对自己失望…… 冷不防,楚萧离启唇问道,“不困?” 她匆忙回神来,颇为茫然,“你昨儿个没有休息好么?” 因为立后大典? 瞧着万岁爷不像是那么会居安思危的人呐! 楚萧离掀了眼皮,没好气的白眼她,“才是昨儿个?” 没见他人都消瘦一圈,不知是谁害的! 慕容紫听不懂,她心里还揣着事,见他睁开眼来同自己说话,便调转话头,“九郎,我将鬼医带回来了,她答应为洛怀歆解毒,不过,若洛怀歆的毒解了,可会对你不利?” 略作沉吟,楚萧离慢悠悠的说道,“放心,论武功,怀歆不及我,若非她当年为图一时之快,想将我置于死地,也不会求鬼医给她那种邪门的东西,强行疏通自己的经脉,令武功大涨数倍。” 一旦解了激发她的毒性,她的身体便恢复到从前。 或许,连从前的那点都不如。 “那我明天就将鬼医邀进宫来。”解除了这层顾虑,慕容紫轻松的笑说。 难得,脸上露出少见的善解人意,还有几分滑头。 楚萧离斜斜的睨她,隐笑,“母后还等着借你的手对付中宫,就算你不借此讨好她,她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反之,关氏也在打着相同的主意。 就此时而言,在两宫的眼里,小辣椒这个奸妃是张出其不意的好牌,不但能帮她们消灾解难,还不会引火烧身。 慕容紫撇嘴,“谁说我要讨好萧太后?这人的喜好是很难改变的,再说先入为主,我为何非要费尽心思,委屈自个儿去讨她的喜欢?” “说得是。”万岁爷连忙豁达的表示,“朕喜欢你就够了。” 与他耍嘴皮子,慕容紫向来占不了上风,她继续问,“商霭从北狄回来了么?” “问他作甚?”楚萧离又一记白眼横过去。 也是向来,只要是从小辣椒口中说出来的男人的名字,都逃脱不了被他‘记挂’在心的命运。 觉出他如临大敌的酸味儿,慕容紫好气又好笑,就着他腰上的软肉狠狠掐了一把,“我是想同你说,此人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若他从北狄回来,可要提防着些,你吃的这是哪门子醋?” “没有我想的简单?” 由始至终,楚萧离从未信任过商霭,一直对其留心提防着,只不过话从慕容紫这处说来,想必她从鬼医那儿听了些许他不知晓的事。 深谙的光在眸子里轻轻一转,没深究,人是反狐疑道,“你在夸奖他?” 慕容紫以为他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免不了气恼得瞪眼,“我是同你说——” “唉,好容易才见面,别总提那些不相干的人。”他懒洋洋的打断,侧了身,顺风顺水的把人拽到怀里,迫使她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四娘,你听。”楚萧离神神秘秘道。 “听什么?”她不耐,还……很想揍他一顿。 虽然心知打不过。 “听我的心。”他语色认真。 慕容紫本来想笑,可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便费力的抬眸,望到他孩子气的执着眼神,只好配合。 “你的心怎么了?” “我的心又会跳了。” 她假意嗔了声,不以为然,“怎的还有不会跳的时候?” 楚萧离垂了眸,瞬间变了一张可怜的脸容,委委屈屈的道,“你不在的时候,这里就不会跳。” 慕容紫被他肉麻得打了个冷颤,“人的心若不跳,便会死,九郎你故意说这些的话,是想吓唬我么?” 他不管,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身子里嵌,固执的说,“那就是心还在跳,只我感觉不到,和行尸走肉没有分别。” 半张侧脸被按压在他的胸口上,耳朵边是阵阵律动得有力的心跳声,仿佛每次跳动都会在胸腔里回响,鲜活非常。 慕容紫恬然的笑了笑,两手将他环抱住,“好,往后再也不让你做行尸走肉。” 得她一语,楚萧离才算真真正正安心了。 复而闭上眼,长长的眼婕覆一小片宁然的阴影,他的唇边溢着浅淡的笑意,有一句没一句的缓声对她数落。 “同玄成离开丁家村我就后悔了,应当将你绑了一起带走才是,省得我茶饭不思。” 无论对这天有多自信,可是一旦面对的人是慕容紫,怅然若失之感就会将楚萧离时时缠绕。 对她,他不愿意约束,又舍不得放手。 离不开,放不。 “立后的事我知道你心里有数,可是你们女人的心眼儿比针还小,又爱口是心非,再者若能够,我也委实不想在名分上委屈你,别说你不稀罕。” 她不稀罕,他替她稀罕。 “许久没睡安稳觉,这人果真要看得见摸得到才叫做‘实在’,我且眯会儿,你哪儿也不许去。” 说罢就真的睡了过去,慕容紫眼睛睁得圆大,心道,你把抱我抱得紧成了这样,我就是有心也无力啊…… 回味他先说的那番话,无一句不是控诉。 啧! 她气不打一处。 便是精神抖擞的一个劲的朝他翻白眼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望见他很快熟睡的俊容,略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疲惫。 她随之心疼起来。 从不曾知,原来我对你如此重要,原来,你如此依赖我。 …… 看来楚萧离是真的很累,且是这累法并非来在身体皮肉,而是精神状态,慕容紫缩他怀里最多半刻,就听见他发出轻微的鼾声。 同床共枕许久,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听到万岁爷打鼾。 这人睡沉了,环抱她的双手便松释得再无控制力,慕容紫即便睡不着也想陪他,哪怕对着他的睡脸一整天,她都不会觉得闷。 直到有个小东西闻讯找来,撒泼耍赖的动静依稀传进内殿,她听见了,大抵猜到是哪个,于是轻手轻脚的了床。 …… “为何不让我见小紫姑姑?她又不是父皇一个人的,我不管,你们不让我进去,我就在这里等着。” 中殿,时才高汶跪的那道门槛前,孖兴盘腿席地而坐,面色肃然,那小眼神儿,别说多坚决。 宋桓几个不知道哪时从宣政殿那边过来的,这会儿正把小祖宗团团围住,好言相劝。 孖兴人小鬼大,入宫后一切皆按着太子的规格学习,越发的懂事了。 虽然他此刻还没闹明白,为何是立德妃为后的大典,突然小紫姑姑就变成了贵妃? 况且他来东华殿不是为了砸父皇的场子,拦着他做什么? 起先最开始父皇说好要帮他把人照顾好,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他长大后娶谁去呢? 由是来到此处还吃了闭门羹,父皇为人太狡诈,动作更太快! 少不得,孖兴老气横秋的一叹,“为君者当心怀天,父皇能说来教导儿臣,却不能自己做到,唉,儿臣对父皇实在太失望了!” 你听,我的心在跳 言情海 正文 皇贵妃说:还真没把后宫里的女人放在眼里(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皇贵妃说:还真没把后宫里的女人放在眼里(第一更) 从少小懂事伊始,楚萧离就是个擅于谋策的人。 将西漠治理成富庶之地,将天尽收于袖中,将慕容紫放到身边,连诓带骗也好,循序渐进的将这些事都做到了。 虽到而今,她并未成为他的皇后,虽,如今北狄形势混乱,连带楚地各处都潜藏着隐忧。 可是只要小辣椒和自己一条心,这世间上的其他事就不得那么难钤。 明着在身份上,慕容紫是武德皇帝的贵妃,私里,身旁乃至周遭任何人,都能够一眼望出——他与她的恩爱,与寻常百姓家的夫妻无异。 所以慕容紫住在东华殿里,得到了百官的沉默认可。 偌大的慕容世家还稳如山的做着大楚的中流砥柱,被打压得抬不起头的关氏一党毫无插嘴的余地。 早朝时候,楚萧离身着金袍,头束金冠,怡然自得的坐在龙椅上,听群臣奏着来自全国各地的诸多事宜,享受这一时的天太平。 然,在这个寒意深浓的清晨,整个仁寿殿的氛围却不得那样好。 辰时。 深暗的天际尚未有一丝光亮,宁玉华已带领正五品以上妃嫔,端端恭立在仁寿殿外,前来向两宫太后请安。 今儿个特别冷,一*夜之间寒风凌冽,这会儿子,刮在那一张张细皮嫩肉的面皮子上,都是生疼。 伺候各位娘娘的贴身奴才们,皆是有规有矩的站在殿外两旁,人手一只灯笼,将这方照亮。 风声肆意,人心摇曳。 听说慕容贵妃昨儿个已经回宫了,可是先前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却没有见到她。 若她仗着自己出身慕容家,仗着皇上的宠爱,将中宫视若无物无可厚非,然而在两宫太后这里还不露面,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传到宫外头,这叫做什么? 要说荣国公教女无方,慕容昭仪不在她们之中跪着的么。 思前想后,就只有暗自数落慕容紫恃宠而骄了。 静默中,那泛起的酸味儿连风都吹不散。 皇后自册封那天就没落着好,大着肚子不受待见,往后的日子啊……可想而知。 等了许久,仍旧不见进去传话的出来给个回信儿,也不知今儿个两宫到底见是不见。 反正昨日众妃嫔在外头干巴巴的站了半个时辰,里面出来一姑姑,说是两宫凤体违和,免去了请安。 白忙活。 看皇后娘娘气定神闲的作派,恐怕往后每天这趟都雷打不动,风雨无阻了。 真是想不明白,既然晓得自己不讨喜,何以不索性学了病怏怏的贤妃,借着肚子说话,两宫就算耳聪目明,也会把表面功夫做足,免去晨昏定省,大家都轻松。 折腾个什么劲儿! 片刻,随着沉重刺耳的‘吱呀’声响起,殿门掀开一道缝隙,出来的竟然是关氏的心腹夏嬷嬷。 各人忙收敛心思,低了首,装都要装出诚恳乖巧的样儿来。 冷然中,夏嬷嬷站在石阶上,在众人里寻望了一圈,末了昂首,中气十足道,“太后有训——” 声落,周围跪了一片。 “皇后初初封册,对六宫疏于管教,上无上,无!折损天威,有失凤仪,恐,长此以往难立中宫,今日,哀家特出言示,望皇后以此为戒,将己任铭记于心。” 当着众人的面复述了关氏的话,夏嬷嬷走到宁玉华跟前,将她扶起来,语重心长,“太后用心良苦,皇后娘娘千万莫要怨怪。” 一番话每个字都响亮的打在脸上,不怨怪? 上无上,无? 莫非她想? 这都能怪罪到她的头上,说她对六宫疏于管教! 难不成她还能闯到东华殿去,把慕容紫那个贱人绑来不成?! 她心中恨极,被寒风吹得僵冷的脸努力做出贤淑的形容,“还请夏嬷嬷向母后回话,母后的心意,臣妾省得!” “省得就好。”安抚拍了拍她的手,夏嬷嬷对她欠身,“那么,老奴这就回去复命了,外面天寒,娘娘千万要保重身体,仔细肚子里的小皇子才是。” 宁玉华咬牙,面不改色,笑容依旧,“嬷嬷有心了,本宫会的。” 会遂关氏的心思,往后不遗余力的对付慕容紫? 单单这一件,身为皇后的她还没想好呢。 只瞧那贱人被楚萧离宠成这样,还需要她动手? 摸着自己初有显露的小腹,宁玉华不动声色,怨毒的沉吟着。 根本无需她出手,只因她已能够预见,慕容贵妃的死会在宫里掀起一场风波,让仇者快,让亲者痛,让楚萧离生不如死。 到那时,她还是楚国的皇后,而她的儿子,将会继承这天! 那一天就快到来了。 想到这里,眼前再大的委屈都算不得什么,她还忍受得来。 …… 夏嬷嬷回了殿中,连站在殿外的宫人们都一并随她行入,殿门关闭,将妃嫔们隔绝在外。 门内,住着楚国两个最尊贵的女人,那是她们的终极向往。 宁玉华虽然在心里兀自好一番整理,可是转过身来,面对若干望着自己的女人们,她们表面上对她恭敬有加,尊她马首是瞻,背地里,应该很痛快见到她被关氏使来的人训话罢! 等着,看谁能够笑到最后! “皇后姐姐,天……” “天色尚早,诸位妹妹们都回去吧,千万别着了寒气,伤了身子。” 抢在一个自作聪明的妃子想要对她出言安慰前,宁玉华从容的冷声打断,言罢扭身就走,弄得所有人尴尬之余,又错愕得反映不过来。 忙不迭拘礼相送,好歹,她还是中宫。 莫说她自北狄嫁来,势单力薄,她们这些从未得皇上看一眼的妃嫔们,往后的日子,才真的是不知何去何从。 寒风涩涩,天边依稀有了一抹微弱的淡光。 未让人感到欣慰,反而徒添忧愁。 关红翎侧首看了半响,身边不知哪个在轻声叹息着,缘何,其实每个女子都端得清醒。 后宫里,她说不上话,朝中更不消提。 这和她初时的壮志抱负全然不同,再有,云晞公主有了身孕,待那孩子出生,慕容家的地位更固若金汤。 便是这个结果么? 视线的尽头忽然多出个人影渐行渐近,乍看像是内侍官的形容。 待他走近了些,关红翎眸色微漾,识出来人。 东莱拿捏着时辰,独自打东华殿那边来。 如他所料,向两宫请安的妃嫔还与昨天一样,在外面站了半响,统是徒劳而归。 他在这时候来就显得合情合理,将皇上要他办的事‘不小心’说给了还没的娘娘们听,就成了赶巧。 “奴才给淑妃娘娘请安!” 仁寿殿外最大的就是关红翎了,东莱机灵,往她跟前一跪,请安请得响亮。 他喊这一嗓子,把那些原本欲要走,或是三五逗留,商量着去谁那处小聚的妃嫔们的目光,全都汇聚到自个儿身上。 别个不认得,东华殿的副管事长什么样,千万要记牢了。 哪天宋桓升了天,内侍监总管一职必会落在他的头顶上。 关红翎对争宠毫无兴趣,自动忽略四周,望着跟前的人,扬起笑,“天色尚早,东莱公公不在东华殿伺候着,想是有事要向两宫禀告了。” 她本想说既是如此,就不多加耽搁。 哪想东莱顺着杆儿就爬,道,“娘娘您猜得真是准,奴才是来给二位太后道喜的。” 他道喜? 这个时候?! 莫不是慕容徵有了身子? 几乎听到这话的人,包括关红翎都起了如是猜测。 胃口被吊得十成十的足! 东莱用余光留心着每个人的神色表情,不疾不徐道,“可不是!早先宫门一开,云晞公主就派人来传话,说是她昨儿个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有个仙人对她说了一句,楚宫有紫气萦绕,乃如意富贵,花开万象之兆。皇上听了这话,细细一寻思,咱们贵妃娘娘的名字里不就带个‘紫’字么,于是圣心大悦,特晋封为‘皇贵妃’,奴才正是来向太后报喜的。” 这叫报喜? 添堵才是真吧! 关红翎目瞪口呆,楚萧离连这种谎都扯得出来,不怕闪了舌头! 同情的将其他妃嫔看了看,忘记自己也是局中人,好笑又无奈。 连着她都忍不住叹:慕容紫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东莱说完再道,东华殿事多,他这厢报喜罢了,还得回去复命,说完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敲仁寿殿的大门去了。 等那殿门复再关上,此处寒风依然,酸味儿没了,人心枯萎了一地。 “这才几天啊,又晋了一级,我是该喜,该忧,还是该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呢……” 茫然自语的是段意珍,如今段昭容在宫里,可算是个难得敢把心里真正所想讲出来的人。 只她说的这些,鲜少有人敢接。 一来她乃慕容家表亲,二来段家财力过人,单凭这点,两宫记不住别个,每个月总会把她唤到身边说几句听似贴心的话。 由是她说罢,征询的向身旁的人看去。 站在她旁边的是慕容若文,她敢接她的话。 昭仪娘娘是个冷性子,常年不见笑容,端重的站着,目不斜视就道,“有何好为难?那东华殿是你想就能去得成的地方?我们这些个人,无非都是深宫里的陪葬,死了都没人惦记。” 撂让听者更加欲哭无泪的话,她走得干脆。 深宫里的陪葬…… 说得真是不能再好! 关红翎对她颇为佩服,又见吃瘪的段意珍愁云满面。 那模样倒不是像在吃她皇贵妃表姐的醋,而是在琢磨如何能进东华殿,好给慕容紫贺上一贺。 至于那些个时才还怀着少许期待的妃子,已然心如死灰,更加绝望。 起初关红翎以为,慕容紫封妃之后,宫里必定有你争我夺,血雨腥风。 哪知姑母仍旧和萧氏长年累月的斗着,妃嫔们连楚萧离的面都见不到。 说到那独自享受着圣宠眷顾的女子,最想要的宠和爱都得到了,后宫里有多少女人有什么所谓呢? 原来慕容紫根本不屑。 …… 东华殿,巳时尽了。 楚萧离朝后就去了御书房,没得闲心来管还在睡瞌睡的懒虫,故而慕容紫一觉醒过来,天已大亮。 快到用午膳的时候。 宋桓闻得寝殿有动静,先一个人轻手轻脚的迈进去,见慕容紫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想是还在醒神儿。 他站定在远处,脸上堆起笑,“老奴,给娘娘贺喜了。” “喜从何来?” 慕容紫将眼睛揉了,漫不经心的问。 恰是她这不经意,略带困意的语调,无形中让听的人觉着极有气魄和威严,仿若她天生就该与帝同尊。 宋桓汗颜,低着脑袋道,“皇上早先旨,晋封娘娘为——皇贵妃!” 为显得荣耀,他特意将‘皇贵妃’三个字说的那是气势磅礴。 遗憾慕容紫只是淡淡‘哦’了一声,连眼皮都没眨半,转而问他道,“皇上呢?” 没见到她惊喜的反映,宋桓颇为失落,如实禀道,“皇上还在御书房,午膳时候应当会回来。” 转念,他又询问,“可要老奴派人过御书房打听打听?” “不用了。”慕容紫继续揉眼睛,“叫人准备,我要沐浴。” 宋大总管没法形容自个儿的心情,复杂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言不发的出去吩咐,娘娘要沐浴,都来好生伺候着罢。 作为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见过无数得到过帝宠的女人,如慕容紫这般,前无古人,后?怕也不会有来者。 他看不明白了。 走时,那一口老气叹得天都要破个洞,慕容紫怎会听不出味儿。 她伴在楚萧离的身边,坦图的从来都不是他帝王的身份,还有他能够给与她的至高无上。 只恰好他是一国之君,恰好,他们两情相悦。 旁人看不懂没有关系,她不为他们活。 “慕容皇贵妃……” 咀嚼着自己新的头衔,慕容紫猜想,六宫的酸醋缸子都该打翻了,谁会是最先沉不住气的人呢? 在宫人们进来前,她往着凌乱的床榻上歪歪一倒,闷声轻唤,“风影和云影可曾回来了?” 花影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飘出来,道,“约莫还有两日。昨儿晚上夜君出宫,去了一趟相府。” 慕容紫了然的‘哦’了声,“原来去了三哥哥那里。” 这两个人,一君一臣,天天早朝不见,御书房也要见,有什么非要楚萧离出宫不可呢? 孰轻孰重的掂量,皇贵妃娘娘觉得自己身在东华殿,帝寝里吃住,量那些酸得牙齿都要掉了的女人,没胆子闯来杀她。 那么,还是紧着在意的事情办好了。 包括两宫太后,她还真没把后宫里的女人放在眼里。 【跑题大王要开始宫斗了,其实,因为文儿刚上架那会儿好死不死遇到扫那啥,阿若只好跟随组织的步伐,把这文硬生生的改成了小清新,幸而这样的故事也是我所喜的,稍微有点遗憾的是,与‘宫略’二字有些不沾边,也或许可以理解为:宫斗的最高成就在于:征服皇帝的心。于是在我看来,小紫得到了楚萧离真心实意的爱,在宫里已经无敌了,宫斗部分不会有你们想象中的那种正常的‘虐’,希望这样的写法能够得到你们的认同和接受,我会一如既往,尽我所之能,写好每个故事回馈你们。】 皇贵妃说:还真没把后宫里的女人放在眼里(第一更) 正文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慕容紫从内殿行出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儿子抱怨老子的话语。 忍不住笑出了声,人是翩然从内殿转出来,道,“为君者心怀天没错,奴婢也是天王土的百姓之一,皇上没说错呀。” 随着熟悉的话语声响起,坐在地上的孖兴抬起小脑袋的同时,最先望见柔软明亮的艳丽袍角闯入他纯粹无邪的黑瞳。 接着,慕容紫完完全全的来到他的面前,一袭华袍,光彩照人,哪里还是那个穿着宫装的女官钤? 孖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再望她的脸貌。 五官还是他识得的五官,只因施了粉黛,有了妆容,比从前更加动人,夺目。 孖兴从未见过这样的慕容紫。 华袍与珠宝只是她的陪衬,无法形容的高贵和美丽却是与生俱来。 被她温柔的眸光笼罩着,分明很熟悉,又感觉十分遥远。 她如同天上耀眼的星星,看似伸手就能碰到,实际上遥远得无法触及。 他虽然没法形容出盘旋在心底的感触,但他能切实的感受到,这才是她原本最真实的模样。 “殿为何不说话?”慕容紫蹲了来,靠近发呆的小家伙,笑容如初。 孖兴被她突然的靠近弄得有些不自然,往后缩了缩,他由心而发的傻道,“小紫姑姑,你这样,真好看。” 慕容紫一直很喜欢他,对于他的不吝夸赞,非常受用。 稍作侧目,她吃味道,“还是殿有眼力见,皇上都没夸我好看呢。” 故而皇上没有眼力见! 按着往常,孖兴肯定会附和她的话,可今日偏生所有都变了。 不难看出他此刻心境复杂,有神的双眼滴溜溜的瞅着慕容紫,俊俏的小脸不断做着变化,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最后,只见那两条似极了楚萧离的眉毛深深的纠结在了一起,豆大的泪珠子毫无征兆的夺眶涌出,委屈又害怕。 拉着慕容紫的衣袖,孖兴糯声怯怯对她哭求,“小紫姑姑,我长大了不做皇帝,我会听你的话,你……不要杀我母妃,好不好?” 小东西鼻子眼睛都红了,眉眼之间充斥着惧怕。 他渺小无力,而在他眼前的慕容紫,忽然化作他生命里可怕的恶人,随时会将他的一切夺走,包括从未给与他温暖的亲生母亲。 宋桓等人惊动不已,不知为何小殿会与人说出这些话,但无疑,必定有人教他。 殿是皇上最疼爱的骨肉,慕容紫又是皇上最心爱的女人,暗中挑拨他们两个,用心可见一斑! 慕容紫很是错愕,刚开了口想要解释,孖兴又再可怜的对她道,“求求你……” 求求你…… 宛如被困在荆棘里的小兽,爪儿未曾锋利,身上的皮毛没有长成坚硬的盔甲,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慕容紫都要跟他一道痛哭流涕了! 心疼得要命。 哪个天杀的,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要如何对付她,那些手段尽管使来,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早就在回京路上卯足劲,打定主意与这些妖魔鬼怪斗一斗法。 孖兴才丁点儿大,也不怕遭报应! “乖,别哭。”与他把眼泪擦干净,慕容紫肃色,吩咐宋桓等人,“你们先去,让我与殿单独呆会儿。” …… 孖兴一个人住在东宫里,难免被人有机可乘,从旁误导。 只他入宫有些日子了,虽然还是个孩童,多半时候对事对人仍旧是懵懵懂懂的认知,终归,他是帝王之子,无论旁人怎样,他总有自己的想法和见地。 就拿上次楚萧离发落了东宫的事来说,那天孖兴在东华殿睡醒了瞌睡,回去听闻此事,意料之外的没有多问半句。 每天伴在他身旁的就是那些面孔,少了哪个,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初初拿着那些话拐着弯与父皇交流,结果睡一觉醒来,那小太监就没了,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件骇然的事。 可他不敢问,于是只好揣在心里,闷成了心事。 “莫哭了,奴婢又不是吃人的鬼怪,奴婢是殿的小紫姑姑,对不?” 屏退了四,慕容紫干脆做在高高的门槛上,一手支着颚,和气的安慰小家伙。 孖兴盘着小腿,同她面对面的相望了,吸着鼻子,抽抽噎噎道,“可你现在是父皇的妃子了,父皇最最喜欢的妃子!”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的点头,貌似认同了他的话,这让孖兴愈发不安。 可是转而,慕容紫自若的笑了起来,道,“在殿心里,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孖兴双肩没精神的耷拉着,脑袋也垂得很低,良久道,“小紫姑姑生得很好看,没有脾气,还会跟我讲故事。” “那我像是会杀你母妃的坏人吗?” 得此一问,他微微惊动的抬头和她对视,遂,他小心翼翼地,用试探的口吻…… “不会。” 慕容紫抓起他的小手放在怀里,用包容的姿态,对他肯定的说道,“我不会!” “真的?”孖兴眼中燃起一丝期望。 她加重语气,“不会!贤妃的身体不好,奴婢专诚请了大夫来替她治病,这点洛宇文大人与萧太后都是可以为奴婢作证的。” 别的她不敢保证,但鬼医这件事情,不求萧忆芝和洛宇文对她感恩戴德,只要能解除小家伙对自己的顾虑,就值得! 孖兴再不懂事,也知道外祖和皇阿奶不喜欢慕容紫。 听了这话,他悬起的心又安了少许。 握着他的冰凉的小手,慕容紫继续道,“殿是皇上的长子,聪慧机敏,有全天最好的先生教导学识,在皇上的心里,殿早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而奴婢呢,虽然身份与从前不同,也仅仅是身份不同了而已,奴婢很喜欢殿,绝对不会做出伤害殿的事情,在奴婢的心里,殿长大后是要成为英主明君的,奴婢这样说,殿听得懂吗?” 她说得很慢,每句话都看着孖兴的眼睛,话语真诚。 小紫姑姑是怎样的人,孖兴当然知道! 他有感知,有想法,并非哪个就能轻易左右。 “可是——”他看向慕容紫的肚皮,声音轻得快要微不可闻,“总有一天,你会给父皇生皇子,父皇最喜欢你了,小紫姑姑,难道你不想你的孩子做太子吗,其实……我做不做太子,真的没所谓……” “我才不会生儿子!”慕容紫斩钉截铁,还,不断的拿眼神儿没好气的向孖兴斜去。 仿佛是在怨恼,不喜欢他说……她以后会生儿子。 孖兴茫然。 慕容紫真真儿的对他道,“奴婢可喜欢女儿了,以后给你生个小妹妹,你好好的疼她,学好武功,保护她不给别人欺负,你看如何?” 孖兴被三言两语绕进话里,挺起胸膛像个男子汉那样,目光熠熠,“小紫姑姑,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妹妹!” 说得好似明儿个小妹妹就会从慕容紫的肚皮里钻出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似的。 “真乖!”满意的摸摸他的头,慕容紫拉了他挨着自己,肩并肩的坐在门槛上,半哄半骗的说,“殿啊,奴婢对你比对皇上还心实呢,你可不能因为哪个在背后说了奴婢的坏话,就不跟奴婢玩儿了,若是那样的话,奴婢会很伤心的。” “小紫姑姑,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孖兴情真意切的道歉。 慕容紫欣然接受,对他微微笑。 她很清楚,这件事情对他深究是无用功,把背后捣鬼的人揪出来揍一顿才是真! 想挑拨她和小家伙? 怕是几句话轻易不能够! 一大一小化解了误会,并排坐着同时陷入沉默,身后,被吵醒的楚萧离站在转角处听了全部。 小辣椒对自己的儿子比对自己实诚,还做了打算,要生个女儿来疼爱,不生儿子与孖兴抢皇位? 连他不曾想到的那些都被她考虑的周全万分,反倒是他疏忽了。 心间被一股温软的暖流萦绕着,他感慨。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言情海 正文 宠爱就是:乐于看她欺负别人(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宠爱就是:乐于看她欺负别人(第二更) 正午时候。 慕容紫慢吞吞的沐浴梳洗完毕,那厢楚萧离按着时辰从御书房回来,两个人坐在一道安安静静的用午膳。 对她由贵妃晋了皇贵妃这一件,谁也没提钤。 两人都默契的觉得,只是虚名而已,不值得一提洽。 于是宋桓把这二位的反映看在眼中,觉着简直超凡脱俗,要升仙了。 午膳刚开始吃得颇为平静,直到慕容紫问楚萧离,她可不可以出宫去看母亲? 昨日万安寺进香遇刺的事没有传出去,现城中被百姓津津乐道的全是皇上在宫里听闻爱妃扭伤脚,不顾一切赶去,亲自将人接回宫……芸芸如此类。 慕容紫却是想借此溜到相府,亲自与萧晴子问个明白。 楚萧离晓得她那点心思,伸了筷子给她布菜之余,拿出龙威,不咸不淡的教训她道,“才回宫又要出去,像什么话,没得几日就是你爹的寿宴,到时候朕陪你一起去看望国夫人。” 不仅斩了她的前路,还断了她的后路。 他陪她一起,她做的那些打算能成得了就怪了。 慕容紫负气,端着碗独自去到后殿的小花园,坐在亭子面,一面对着被三面高墙围出来的小片天叹息,一边吃完了午膳。 …… 宫妃的日子,其实挺乏闷。 能够消遣的数来算去无非就几样:听戏,小聚,话是非。 偶尔弄个赏花会、煮茶会……多是大同小异,不得意思,且这些只有皇后抑或者妃位的才有资格操办。 天寒地冻,谁也没那个心情。 宁玉华被关氏训话之后,当日午借身子不爽向两宫告假,专心在立政殿养胎,连主持六宫大局的权利都给了看起来最会管顾大局的关红翎。 经此一遭,免去了妃嫔们晨昏定省向皇后请安,更不用在皇后的带领向两宫请安。 仅剩的规矩荡然无存,难免让人慌了心神,越发的无措。 初时入宫,妃嫔们至少怀抱期望,不奢帝王心,若能求得一*夜恩泽,再好些怀上龙嗣,哪怕生的是位公主,此生便也能够安稳了。 即便晓得皇上心有所属,可她们还是会想,那都是暂时的。 ‘花无百日红’是后宫经久不衰的老话。 天子,不需要对谁深情。 孰料如今才是武德四年,俊美的皇帝正值盛年,面对如花美眷,他连正眼都不多瞧,整颗心全给了慕容紫一人。 先是立后大典上封妃,没过两日又晋了皇贵妃。 现人就住在东华殿里,和皇上平起平坐,同吃同睡,规矩?仿佛就是专诚为她打破才存在的。 两宫对此避而不提,朝臣视若无睹,日子……莫非真的要这样过去? 慕容紫回宫才得三天,妃嫔们已是按捺不住。 隐约的,连‘守活寡’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传开了,愈发不可收拾。 就在这日午后,总算有人冒死来了东华殿。 打头阵的是段意珍,还有慕容紫的小姑姑,段意珍的亲娘——慕容娇。 …… 慕容娇从世家小姐,自降身份嫁做了商人妇,婚后与夫君夫唱妇随,日子过得颇为和美。 近几年,慕容家蒸蒸日上,在朝中形势一片大好,段家跟着沾光,生意越做越大,成为大楚首屈一指的巨富之家。 段老爷的女儿入宫为妃,又时常对国库做贡献,因此受封华国公,慕容娇便做了华国公夫人,虽然只是虚名,并非实封,但段家也从来没缺过那点儿银子。 今日华国公夫人前来,不为别的,天父母心,趁喝自己还能走得动的时候,为女儿操劳奔波,竭尽所能。 正好楚萧离去演武台看孖兴习武,东华殿和往常一样,安寂宁然,帝王居所,随处蔓延着的都是让人肃然起敬的龙气。 慕容紫邀她们母女二人到偏殿的暖阁里,布了茶点之后,撤了宫人,方便叙话。 这是段意珍第一次来东华殿,心里怪不好意思。 若非母亲坚持,她宁可缩在自个儿的寝殿里,好吃好睡,倒也乐得轻松自在。 跑到东华殿来是个什么意思?跟表姐抢皇上么? 她委实没那狗胆! 慕容娇不然! 华国公夫人是个直爽性子,坐定后,连家长里短都没得多费唇舌,对着慕容紫开门见山—— 恳请皇贵妃娘娘做主,在万岁爷跟前美言几句,将段意珍许给咔塔木王国的二王子,苏德。 咔塔木邻着大楚西境,是个只有七座城池的小国。 王国皇族世代‘苏’姓,真的追溯起来,是为楚国苏家的一脉。 因为咔塔木盛产药材,与段家有着常年的生意往来,镇守西境的又还是慕容紫的大哥慕容薄,说起来都是渊源。 慕容娇实在没有办法,原先女儿不明不白的进宫做了妃子也罢,身为母亲,心想既是入了宫,那就做好争宠的准备吧。 三宫六院,她的女儿论长相论才情不逊于哪个。 奈何,谁也没想到如今的后宫会是如斯情形。 争? 英明神武的万岁爷,一心扑在慕容紫身上,有眼睛的都会看,已然不是争的事儿。 慕容娇不瞒她本事了得的皇贵妃侄女儿,言明在进宫之前,就先去了荣国公府,求得了慕容渊的同意。 现就等慕容紫点头,亲自向楚萧离说上一说了。 若能成的话,这回慕容渊办寿宴,慕容薄从西境回来,苏德与之同往,正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更甚,慕容娇在三个月前就安排好一切。 只要能说服楚萧离,到时苏德会当众亲自开口,请求皇上赐婚。 姑母的打算挺不错,慕容紫听了后,还是先习惯的去做沉吟。 她想,从前不乏大国的皇帝将自己的妃子赐给周围小国国王的先例,此举不但无伤大雅,更能从其中显示出对邻国的重视。 宫里别姓的妃子可不闻不问,自己与段意珍乃一场表亲姐妹,人家都求到跟前来,倘若置之不理,未免说不过去。 再者父亲大人也点了头…… 慕容紫还在沉思,慕容娇却按捺不住了,见她迟迟不语,心怕她为着脸面不肯跟皇上开口。 遂,她当机立断,攥着手绢将口鼻捂住,心酸道,“诚然,看着皇贵妃娘娘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乃我慕容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我的珍儿啊……可怜她入宫这么久,还是个——雏儿!” 说着那两串眼泪哗的往外冒,肝肠寸断。 慕容紫汗颜。 这宫里被楚萧离碰过的女人真没几个,身为皇帝,单说此,他是有些不敬业。 听着‘雏儿’二字,将将又长了一岁的段意珍脸面上挂不住了,难色道,“母亲,你快别说了,我在宫里吃好喝好,没得人烦,不知道多逍遥自在呢!” “你才别说了!”见她打退堂鼓,慕容娇一个劲的往死里瞪她。 到这个份上,索性借教训女儿,把心底的话一并掀了出来! “皇上心里又没你,你在这处瞎搀和什么劲儿?眼机会难得,还能有你舅父与表姐为你做主,再拖去,你真想一个人老死在宫里不成?!” 一个人孤独终老,太凄惨。 段意珍像是被慕容娇的话吓到了,缩了脖子,垂头,嘟囔,“成不成,又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慕容紫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笑道,“既然姑母都征得了父亲的意思,都是自家人,我自当尽成人之美,就是——” 往着身旁不抱期望的人看去,她关切的问道,“你可愿意?” 段意珍疑惑了声,抬目与她对上,僵僵然的不说话。 慕容紫又道,“我听说苏德从前有妻,后而病故,如今膝育有一子,仿佛有三岁了,虽他后而不曾再娶,但意珍表妹如花似玉,我想,皇上通情达理,赐婚给邻国王子,不如就近,姑母与表妹也不用忍受分别思念之苦。” 慕容娇听得两眼放光! 侄女儿能够把话说到这份上,那就表示,只要她开口,皇上一定照搬! 也是了,宫里就那么大点儿,哪怕皇上只与一个人厮守在东华殿,把其他的女人当摆设,可这些摆设总会碍眼。 当然是没有最好! 段意珍如同中了魔症,半响不吱声。 以前自己对慕容紫使过坏,纵然是奉万岁爷的命令行事,可谁不记仇? 反正她是个爱记恨的。 慕容娇看得着急,暗中狠掐女儿的大腿,帮她应道,“不用这样麻烦,我们段家和苏家往来三代,知根知底,那苏德打小就喜欢意珍,若非当初我这做母亲的嫌弃他是二王子,承不了王位,也不会……” 她心直口快,不小心就道出从前。 慕容紫留心听着,琢磨,若真如姑母所言,指不定这次的事还是苏德先提出来的呢。 如此说来,这位王子倒也深情。 且是有关咔塔木,慕容紫在宫里也听过少许。 年前时候,有一城主犯上作乱,大王子领兵平乱,身负重伤,拖拖延延的在榻上躺了大半年,在去安都前,楚萧离收到大王子病故的消息,还曾对她说过来着。 故而,现今咔塔木剩二王子苏德,只待老王归西,他就是国王。 难怪市侩的姑母这次肯答应。 收回思绪,慕容紫最后问还在老僧入定的段意珍,“你可喜欢他?若不喜欢,无需勉强。” 慕容娇听得火急火燎,猛对女儿使眼色。 楚皇只有一个,宠爱给了一人,对于不受宠的其他女人,皇宫无疑是个火坑,就是把攒了八辈子好运气全用在这上头,也要跳出来才行! “大概是……喜欢的吧。” 静默良久,等来段意珍含糊一语。 能说出‘大概’二字,多为八*九不离十。 不然那小脸红个什么劲儿? “那好。”慕容紫应着姑母那份爽快,答应道,“此事教到我手上,姑母与意珍表妹就放心吧。” …… 慕容娇极会来事! 她晓得慕容紫不愿意宫里有太多女人,放到任何女子身上,道理都是一样的。 故而在将女儿解与为难之后,她还主动提起慕容家在后宫里的另一人——慕容若文。 依着慕容娇的原话来说,有一就能有二,天谁人不知楚皇深爱谁? 等到意珍与苏德王子的婚事铁板铮铮的定,借由她的广阔人脉,给昭仪娘娘寻位如意郎君,不在话! 自然,前提是皇上还乐意。 慕容紫听着陪笑,她倒不介意六宫散尽,可是如此做来,好像有些扫万岁爷的脸面。 故没有立刻答应,亦不曾回绝。 对慕容若文,她早有安排。 …… 傍晚时候,求得心愿的慕容娇欣然离宫,慕容紫本想留段意珍在东华殿用晚膳,孰料人家不敢,避之不及的自请回清涟宫去。 没得一会儿,楚萧离领着孖兴回来了,三个人一道食饭,其乐融融。 慕容紫将这件事情简单明了的告诉楚萧离,他听后觉着很好,想也不想就应了来。 巧了提起段意珍,连他要问一句,“四娘打算如何安置慕容若文?” 慕容紫笑呵呵的反问道,“是不是我想如何‘安置’都可以?” ‘安置’这两个字,仿佛很宽容。 放到慕容若文身上,又是另一番意思。 孖兴夹在他们中间,自若的接话,“当然是可以的,小紫姑姑是父皇的爱妃嘛。” 说完,左右两旁齐齐对他望来,他故作淡定,埋头扒饭。 楚萧离莫名看了儿子一眼,暗中有告诫他不准插大人的话,又无法否认掉儿子洞悉事情关键的本事。 随后,他对慕容紫肯定,“当然可以。” 后宫女人,他乐于交给她全权处理。 慕容紫眸光转了转,道,“那我需得好好思索一番了,无端端放过设计我的人,好像太善良,可是父亲又与我说,念在一场血亲,莫要做得太绝……” 见她好似还未想好,楚萧离修美的玉指拿起金樽,尔雅小酌,“明日宫中有宴,你可借此对她一试。” 稍顿,万岁爷的深邃的眼底流泻出一片深谙,“假如不尽人意,不用顾忌太多。” 比起他见到小辣椒被欺负,自然,他更乐于看她欺负别人。 话音落,似乎有阴谋之气萦绕散开。 站在门边的宋桓见此,摇着头往外殿缩,不太灵光的脑子里,已然在努力的回想,昭仪娘娘的寝宫里,哪些是还能调出来继续用的。 风雨欲来,胜负……早就定了。 东华殿里无君,无妃,有的只是一对尽显奸猾本色,志同道合的璧人。 可怕! 【就……第一更里阿若有一个明显的笔误,简直比昨天巴西被德国蹂*躏还要灾难啊……我可怜的三哥哥,我对不起你~~然后,姑凉们你们要笑就笑吧,笑够了记得把票纸交出来,文儿争取八月完结,仔细想了,好像没虐点了~(真心觉得从来没虐过嘛……)】 宠爱就是:乐于看她欺负别人(第二更) 正文 昏君就该有昏君的样子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昏君就该有昏君的样子 楚萧离是想,儿子还这么小,不会有太深的心思。 这是他的疏忽。 恰好这时,慕容紫在封后大典中回来,对于孖兴而言,正好应验了某些人曾经与他说过的某些话洽。 幸而两人的误会不深,没有到酿成大错的地步钤。 让人挑拨自己的儿子和心爱的女人的关系,楚萧离绝对不允许。 如今孖兴还小,对人的喜欢只是种简单纯澈的情感,可若身边的人总灌输他权势至上,长此以往,再过几年怕是连本性都会被扭曲。 倒是多得这些人提醒了楚萧离,往后大意不得了。 四娘才回宫,今日这一件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个考验? 这厢,万岁爷抱手倚在不起眼的殿柱边,懒洋洋的作着沉吟,那厢,孖兴也将始末想了一遍,得出结论:小紫姑姑除了变成父皇的妃子,还与从前一样。 原先他在东宫听闻慕容紫回宫的消息,满心最先都被欢喜所占据,根本不记得谁与他说过什么。 兴冲冲的来到东华殿,只想见小紫姑姑一面。 孰料,当一个与从前完全不同的慕容紫站在他的面前,那种改变带来的冲击,让他突然就想起不日前耳边的话语。 害怕是一定的,也幸好一大一小很快就解除了心结,要好如初。 孖兴长年累月的置身在权利的暗涌里,已经学会慢慢区分谁对自己是真心,哪些又是虚情假意。 故而乖巧的坐了一会儿,他主动对慕容紫道,“小紫姑姑,对不起,我不该轻信别人的话误解你,父皇说得对,身为天家之子,应当懂得辨别是非黑白,有自己的主见。” 原来楚萧离除了忽悠自己的亲生儿子之外,还会与他说这些道理深远的话。 总算有个当爹的样子! 慕容紫顺势道,“皇上说得对,不单因为殿是天家之子,而是这世间复杂,人又太渺小,凡事多思多想,总不会有错。” 孖兴听话的把她所言记到了心里,遂,再将她上打量了遍,对那身华美的穿戴很是好奇,“小紫姑姑,方才你说对我比对父皇的心还实,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慕容紫狠狠应声,同时,警惕的回头向内殿看去,多亏楚萧离缩得快,才没被她发现。 压低声音,她鬼祟的说,“不过最好不要叫你父皇晓得,你知,他为人有些小气。” 对此,孖兴不能再认同了。 小家伙似模似样的捣头,放低声音配合道,“小紫姑姑,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父皇知道的!虽然你成为父皇的妃子,但我还是会像从前那样喜欢你,还有,今非昔比,你莫要再对我自称‘奴婢’,如此有失丨身份,被宫人们听见,传出去,对你也不好。” 听着他为自己着想的话,慕容紫美滋滋的,照着他的小脸就亲了一口。 孖兴害羞得直搓手,傻笑着又道,“这也不能让父皇知道,嘿嘿嘿……” 楚萧离猫在梁柱后面,不仅全看见,还全都听得只字不漏! 好啊,两个小东西私做约定,把他排挤到边角里去。 这让万岁爷的心情……怎么越发的好呢? 有一时他想就那么突然的走出去,将她两个杀得措手不及! 可,见他们相处得其乐融融,便是迟疑了,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就转回内殿继续睡他的瞌睡去了。 …… 待到楚萧离一觉醒来,已是正午的光景。 外殿的偏厅里,慕容紫和孖兴正在用午膳,他睡眼惺忪的过去搭伙儿,因为没有洗漱,被两人联手好一番嫌弃。 末了,贵妃娘娘说要回门,就等着万岁爷点头呢。 楚萧离还不晓得她的打算? 新官上任都有三把火,她搅乱了立后大典,风光无限,可一旦到了明日,就该由着她这个贵妃领上三宫六院的妃嫔去中宫给皇后请安。 宁玉华肯定会借机对她发难。 她不想接招,拖着,出宫是最好的迂回,叫那憋了满肚子火的人无处宣泄。 狡猾得紧! 可是他也许久没有见到她,好容易团聚,她说要回门,天晓得回几天? 关键时候,孖兴开了口,善解人意道,“小紫姑姑,新娘回门需待到成亲三日后,我知道你想家,可如此做不合规矩。” 慕容紫压根没把规矩当成一回事,笑盈盈的看着楚萧离说,“你父皇就是规矩,再说,你何曾见过宠妃按着规矩办事?” 孖兴听得一愣,稚趣的脸容上伴着斟酌的神色,半响恍然大悟,“也对。” 也对? 楚萧离看乐了,故意问他,“你知道何谓‘宠妃’?” 孖兴作一本正经状,“小紫姑姑就是父皇的宠妃。” 这比喻太恰当,惹得边上伺候的宋桓都撇了头,用手掩嘴,窃笑不止。 慕容紫不多言,眸子里转着潋滟光华,一个劲的往楚萧离身上倒,只有一个意思:宠妃的要求,皇上怎舍得拒绝呢? 形势所迫,万岁爷只好从善如流,“准了!” “不过——”他亦是笑得如沐春风,补充,“是朕陪爱妃一起回门。” 此话道完,午膳的气氛就不太好了。 慕容紫做的打算是:在楚萧离还没来得及多有思索前,她单独出宫,去相府会一会阔别许久的萧晴子。 宫里头这些事,暂且不管都可。 自古以往,有谁见过奸妃在皇后面前低声气? 她岂会怕哪些?! 给宁玉华马威不过次要顺带而已。 不想万岁爷这样粘她,若他一并跟着去,她不好办事吖! 心思一转,她笑颜如花的打官腔,“皇上乃一国之君,虽然宠爱臣妾,却不能撇国家大事置之不理对不对?” 楚萧离比她还白目,好心情的喝着熬得奶白的鱼汤,闲适自若地,“昏君不需要时时操心国家大事。” “……你赢。” 慕容紫甘拜风,低头扒饭,胸闷。 孖兴前赴后继,眨着眼睛,充满期待的问他的父皇,“那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 偌大的皇宫里,与他最亲的就是父皇和小紫姑姑,听得他两人要一起出宫,扔他? 太说不过去! 楚萧离连正眼都不瞧他,拿出严父的威严,断声拒绝,“邹大学士半个月前与你布置的课业都还没完成,你想上哪儿去?” 言罢,不由分说的探手夹了一夹青菜放到儿子碗里,“身为男子汉,光吃肉也是不行的。” 孖兴瞬间化作小可怜,撇了嘴,眼巴巴的瞅着碗中高得像小山似的青菜,无从筷,欲哭无泪。 他向小紫姑姑投以求救之色,自顾不暇的慕容紫只能假装没看见。 谁也奸猾不过老谋深算的楚萧离,愁啊…… 旁侧,溟影看得暗自好笑。 这一家子真是……和美得让人打心眼儿的嫉妒。 …… 立政殿。 已是入冬的时节,沁凉的风阵阵自门窗的缝隙钻入内殿中,若有似无的扫在宁玉华的身上,与她带来一丝一缕彻骨的清醒。 犹如凌迟。 她端庄的跪坐在金碧辉煌的正殿里,臀是象征着凰权的宝座,她如坐针毡。 头顶上价值连城的凤冠压得她透不过气,身上层层叠叠复杂精美的凤袍无比的沉重,连袖角的绣纹都像是在对她尽兴无声的讽刺! 脑海中,不断的回荡着慕容紫打乱她封后大典的那一幕。 皇后? 母仪天? 只要慕容紫那个贱人多活一天,她便什么都不是! 自大典礼毕,来到这里中宫,六十四名宫人就一直整齐的跪在她的面前,直至此时。 谁也不敢多言半句,连呼吸都尽量压到最低。 他们都知道,来自北狄皇后娘娘在封后的第一日便颜面无存,甚至,已经有人开始默默为自个儿另谋出路。 便是寂灭无声时,忽听宁玉华平静的开了口—— “今日乃本宫的好日子,你们统统有赏。” 昏君就该有昏君的样子 言情海 正文 喜欢一个人,怎样才算值得?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喜欢一个人,怎样才算值得? 冬日的清晨,沉暗的天未见起色,深黑无际。 凌冽的寒风在宫阙中呼啸而过,宛如锋利的刀刃,一阵一阵的割在晨起的宫人们的皮肉上,冻得人心难抑,不停发抖。 慕容紫怕冷,楚萧离令多制备些取暖的物件洽。 故而此年的寒冬,东华殿里随处可见的便是那些釉彩华美,每件都能当作富贵摆设的火炉钤。 那炉子的工艺妙绝得很! 里面放炭火的炉芯是黄铜造的,中间空出的耐得住高温的七彩琉璃夹层,外面再用镂空的玉瓷装套,光看着都赏心悦目。 那七彩琉璃里头还能装水,若是火炉子烧得太干燥,水便会蒸发中和。 如此一来,既能取暖,又不燥热。 委实是个好东西。 用着慕容紫的话说,搬一件出去,坐地起价,只消随便卖出一件,一辈子都不用愁吃喝了。 楚萧离笑她出息好大! 遂,吩咐宋桓送二十个去荣国公府,给国夫人过冬用。 灵霜随东莱自天寒地冻的外头走进,登时被暖流包围,整个人都感到安逸放松少许。 然而这松释感未曾持续太久,面对眼前深寂的帝王寝殿,再想到很快就要见到慕容紫,来自内心深处的排斥使得她生出回避的念头。 压抑得快要透不过气。 她很清楚心虚的原因,应的无非是‘心中有鬼’四个字……她做了对不起慕容紫的事。 就在慕容徵与云晞公主大婚那夜,灵霜将主子的行踪透露给了慕容若文,那设计虽有得逞,宁玉华也顺利怀上了龙种,可放眼当,最得意的人还是——她家小姐! 真真讽刺! 打从她被送进宫里来,活得比从前更加小心翼翼,受的白眼和奚落,更是计较不完! 若非东莱突然到华庭来寻她,说是皇贵妃娘娘传见,她都快忘记自己缘何入宫,活成如今这般。 换做很久之前,她定会高兴疯掉! 她会觉得,只要一心一意的伺候好小姐,看在这点情分上,小姐此生都不会将她亏待。 可此时,灵霜宁可慕容紫不要想起她,宁可留她在六局,就此遗忘。 因为一旦再给她可趁之机,她还是会将她出卖! 要问她为何? 还能为何,单单嫉妒而已。 慕容紫出生好也罢了,同人不同命。 世间生在大富大贵之家的人多得很,全赖投胎的时候阎王爷心情。 可是灵霜不懂,何以慕容紫独占帝宠,还要把霍小侯爷留在宫里,让他为自己鞍前马后,为她所用。 很残忍不是么? 自然,做着亏心事,灵霜也怕被慕容紫发现,她还不想死。 人生在世,值得贪图的实在太多了。 她早就不奢求还能做霍雪臣的小妾,得他一顾,只要能远远的将他看上一眼,心满意足! 只令她感到唐突的是,都过了这么久,忽然被惦记起来,不知是否事迹败露,要找她算账? 转念又想,若要算账的话,按着慕容紫的行事作风,机会多了去了,没得必要清晨天还没亮便要见自己。 再者,那件事真的怪罪来,还不是老爷和二公子不好在先,她只是钻了个空子,旁敲侧击了一把而已。 今儿个宫里办劝学宴,说不定慕容紫寻她另有其事。 刚想罢,在前面带路的东莱蓦地止了身形,转首来的同时,往内殿的一间做了个‘请’的手势,“灵霜姑娘,进去吧,娘娘正在里面等着你呐。” 片刻功夫,灵霜兀自整理好心绪,从容的走了进去。 …… 不大的中,正对进门的是靠墙的书架,左右两侧家具摆设一样不少,统是简单雅致,看似寻常,但每样都决然经得起推敲。 比着大富权贵之家,皇族的一草一木都需修得不显山不露水。 更何况这还是帝王寝居所在。 慕容紫像是刚起身没多久,她身上还穿着淡紫色的寝袍,长发披肩,斜身半躺在美人塌上。 灵霜揣着小心走入时,她正慢悠悠的喝着手里的汤。 见来人,慕容紫抬首与之相视,莞尔,“来了?外面可是冷极?” 说时,她把喝了一半的汤碗递与身旁的宫人,随意拂了拂手,宫人便会意颔首,退了出去。 她的语调温柔而关切,瞬间让灵霜安心许多。 走到子正中,欲要跪请安,慕容紫黛眉浅浅一蹙,“别忙活了,你家小姐我自来就见不得这些,外人要跪我也只好随了他们去,怎的许久不见,你也要这么对我?莫非想我同你摆摆娘娘的架子?” 昔日主仆相见,一番话,说得人眼红鼻子酸。 灵霜快步上前,顾不得主仆尊卑有别,眸光闪烁的嗔怪道,“奴婢还以为小姐把奴婢忘记了!安都一劫,奴婢只能在宫里听外面传进来的些许传言,孰真孰假,都能叫着奴婢彻夜难眠!当初奴婢入宫就是为了近身伺候小姐,可……都快半年了,好容易盼到皇上回宫,却不见小姐,都不知道小姐你——是死是活!” 她低首拿袖子胡乱擦脸,难过得哭了起来。 “自打皇后娘娘有了身子,小姐你又落不明,华庭里的许多人,以前识得的,不识得的,都拿眼色与奴婢瞧,那势利眼儿一对比一对更甚!” 灵霜就觉着奇了怪了,就算慕容紫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是由太傅府入宫的丫鬟。 宫里还有慕容若文和段意珍,她们竟明目张胆的欺她辱她! “前日皇后娘娘册封大典,还没过正午,就有人跑来同奴婢道喜,哼,说句要被治死罪的话,立后与奴婢有何相干,道哪门子的喜?孰料人同我说,小姐回来了,还被皇上封了贵妃,眼……” 拿着哭得朦胧的泪眼将慕容紫看了看,灵霜泣不成声,“奴婢当真不敢高攀皇贵妃娘娘。” 听她这些话,慕容紫也不好受。 不管灵霜出自真情还是假意,毕竟是打小跟着自己的丫鬟,没有顾及到,是她的过失。 起身去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慕容紫好言安抚,“这半年我经历那些,实在一言难尽,都怨我没有照料到你,至少让人与你传个口信,安你的心也好,你怪我吧,我不生你的气就是。” 哪有主子这样低声气的? 灵霜破涕为笑,“皇贵妃娘娘,这是在与奴婢示好么?” 慕容紫瞠了瞠眼,狠狠地应她,“是!” 又道,“你就莫要恼我了,在宫里虽遭人白眼,可是用不着九死一生,我倒是庆幸不曾带你去安都,那个惊险啊,唉……” 她假惺惺的叹气,拉着灵霜到旁边的椅子上坐,还,把宫人时才给自己上的茶拿去讨好。 “哭得累了吧?来,喝口茶压压惊,其实见着你家小姐我,你心里也是高兴的不是?” 灵霜还真没与她客气,大大方方的接了茶,喝两口,学着宰相大人那斤斤计较的模样儿,道,“这才是好茶!” 慕容紫忍不住扑哧的笑,她也笑。 言归于好。 喝了茶,灵霜不敢多坐。 毕竟这里是东华殿,没得外人盯着也好,慕容紫总归是她的主子,尊卑,她心里时时都警醒着。 “小姐,你吩咐吧!”她端立,爽快道,“这大清早的,天都还没亮齐全就把奴婢唤来,是要把奴婢调到东华殿当差,往后贴身不离的伺候你?还是今日劝学宴上,有特别的事要交代奴婢去做?” 劝学宴是宫里一个很有意思的宴会。 为了三年一度的科举,皇族会在宫中大办筵席,广邀四面八方的才俊前来赴宴。 宴会上不但有年轻的朝臣与众畅谈国家大事,还有机会见到皇上,以此举鼓励来年广大有志之士踊跃报考,为国出一份力,顾名思义——劝学宴。 而对于皇族内庭,那些出身官宦之家的女官来说,在宴上寻觅如意郎君,是历来就有的传统。 如若当即有看对了眼的,才俊们又表现绝佳,皇上一高兴,没准就旨赐婚,女官更不用熬到二十五才得出宫。 这亦算是皇权笼络人才的方式之一罢。 今年的劝学宴由风靡大楚的宰相大人全权操办,在这之前,慕容徵已经宫里宫外忙活好几天了。 灵霜不知道慕容紫有何打算,但只凭先前,寻她算账是不可能,那就是为别的事了。 摆在眼前的就是劝学宴,她自然想及此。 果真,慕容紫先防备的往外面看了眼,确定无人,才对她神秘道,“还是你最明白我!今日逢着劝学宴,宫里事多人忙,我想出宫一趟,但是不能叫太多人晓得。” 灵霜一听就明白,这个‘不能叫太多人晓得’,多是指楚萧离一人。 思索了,她迟疑道,“小姐若要避人耳目出宫,带着奴婢不是反而显得引人注意么?” 慕容紫倚重的看着她,脸容上都是狡黠,“对外人,是我吩咐你去相府,给身怀有孕的三嫂送些东西,私呢,是我和你一道,去到相府,办成了我想办的事,我们立刻就回来,用不了太久的。” 原来是去相府。 连灵霜自个儿都觉得,她确实是最好的幌子。 慕容徵大婚那晚发生的所有,她都牢记在心里。 至今,相府里还囚着宁玉华的人,这天正好慕容徵要在宫里主持劝学宴,皇上必定也要去,所以,慕容紫想趁此机会,亲自会一会那人? 这些都是慕容若文凭着心情说给灵霜听的。 慕容紫再得宠也只是皇上的宠妃,可宁玉华却是中宫皇后…… 灵霜自作聪明的想着,假装疑惑道,“可是小姐,就凭我们两个人,要如何才能出宫去?” 闻言,慕容紫的美目中流泻出志在必得的光彩,“你且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 灵霜入东华殿,在里面呆足了一个时辰。 如今她家主子封了皇贵妃,皇上偏袒爱护有加,连赐宫殿都省了去,直接住在东华殿里,以示重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两日来向灵霜攀附示好的人络绎不绝,她那与五人齐住的小院子里,门庭若市,送的礼品快有小山一样高了。 经过这个早晨,怕是更不消说,就算没将她调到东华殿来当差,往后在六局里,她也能过着比娘娘还舒坦的日子。 可是…… 慕容紫竟说,要把她送出宫去,让她回荣国府,陪伴夫人身边,待寻到合适的人,便与她一门好婚事。 好婚事? 她,不屑! 走出东华殿,迎着割人的冷风,放空了思绪,穿过华殿九门。 一时,什么也没想。 又在一时,仿佛想了许多。 被阴云压得低低的天空泛着无力的灰白色,抬目望去,分不清是天明时分,还是黑夜将将到来。 灵霜顿了步子,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热气离口就化作白雾,随后再在瞬间被寒风吹散,一如她真正的心思,念想……谁曾在意过呢? 她不知道慕容紫对那晚的设计晓得多少,但绝不会是一无所知。 只这些和她有什么相关? 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凭何要任由慕容家摆布?! 就因为她生来低贱?! 眼中绽出强烈的恨意,做人耳目,掩着慕容紫出宫都罢,偏偏,她还是要在这当中利用小侯爷。 灵霜实在是恨极了! 就在这时,远处有个影从旁边的弄堂里转了出来,一身英武,黑色的袍子随风翻,那铠甲刚毅非常,难被风雨撼动。 “霍小侯爷!”霎时,灵霜转怒为喜,冻得通红麻木的脸上只剩了柔色。 她喊住远处的人,欣喜的跑过去,待到面对面,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唯有痴痴的看着那张魂牵梦萦的俊庞,连向往憧憬都是奢侈。 霍雪臣刚好在附近巡视,路过这里,忽然听见有人喊他,还没望见人,已知道是谁。 他对她和气的笑了笑,像是冬日里一束温暖的阳光,毫无无碍的照了她的心里。 “不是说过了么,在宫里喊我姓名便好。” “这怎么行!”灵霜变色,固执而认真,“小侯爷身份尊贵,奴婢岂有资格直呼您的名讳。” 霍雪臣微愣。 她对自己的心意,从前未曾察觉,而今,再是迟钝也有所意识了。 同时他也知道,她的心意其实与他对慕容紫有些相似。 自知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但那又实在太美好,无法割舍,只能默默的在心里珍惜着。 也或许因为此,在深宫里,和灵霜这个丫头相处,比别人更加轻松容易。 所谓的……同病相怜? 打住飘远了的神思,他笑容不减,“那就与其他人一样,叫我‘霍大人’吧。” 灵霜心跳剧烈,面皮烧烫,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面前风华卓绝的男子,怯怯的唤了他一声‘霍大人’。 霍雪臣勾了勾唇,往她身后的东华殿看看,若有所想道,“你家小姐回来了,往后你在宫里便不会太难过。” 慕容紫不在的日子里,单单他都有好几次遇到灵霜被那些太监宫女欺负。 遇到的时候,能出言相助就帮了,他能做到的并不多。 说起这个,灵霜难过的埋头,低声道,“小姐要将我送回国公府去,让我在夫人身边伺候。” “这不是很好么。”霍雪臣为她高兴,“宫里人心复杂,你自小伴在你家小姐身边,形同姐妹,国夫人不会亏待你的。” 他说完,站在跟前委委屈屈的女子便酸涩的喃喃道,“难道外面的人,心就不复杂了么……” 一阵寒风扫来,混淆了她的话语,霍雪臣没有听清楚,扬起眉疑惑,“你说什么?” 灵霜蓦地抬起脸面对他,眸子里灼灼燃烧,语气坚决,“就算宫外哪样都好,又如何?大人不在宫外!” 在宫里,至少还能看见他。 她的期望不多,只有那么一点点,能够见到心上记挂的人就足够。 霍雪臣怔忡,不曾料想她对自己用情那么深。 灵霜自知唐突,于是未等他开口,便化解尴尬般笑笑,说,“让大人为难了,我一个卑贱的奴婢,不该生出这些奢想,只是……” “喜欢没有错。” 意料之外,霍雪臣接过她的话。 灵霜哑然,睁大了瞳眸不可思议的看他。 “你没有错。”他道,“喜欢是不分贵贱尊卑的,即便我不能回应你,但,谢谢你喜欢我。” “霍大人……”灵霜哽咽。 霍雪臣抬起手,好似欲要安抚的拍她的肩膀,想想又觉得不妥,于是只掏出一方丝帕递与她。 “擦擦吧,让你家小姐见到,她该怨我了。” 灵霜感激的接过,将白净如雪的帕子攥在手中,犹豫再三还是舍不得用。 霍雪臣见她这样,心中漾起感同身受的波澜,沉吟了,对她道,“我不值得你如此,出宫去吧,到了宫外,国夫人会为你寻一门好人家,到时……” “不!” 他还没说完,就得到了坚决的回绝。 灵霜道,“值不值得,大人说的不算。” 霍雪臣为着她好,问道,“那如何才算?” “远远的喜欢着一个人,本就是无解的,大人不也为了小姐才委身在宫中当值么?” 便是如此,霍雪臣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他连自己都不曾说服,如何能够说服他人? …… 暖意融融的东华殿中。 慕容紫交代完灵霜,便独自在时才的那间子里呆着,直到宫人在她的吩咐,端上来两盏热茶。 她接过一盏,随后向中一侧的八面屏风看去,道,“皇上既然了朝,就过来一起喝口热茶吧,我又不怪你偷听我说话,藏着做什么。” 喜欢一个人,怎样才算值得? 正文 贵妃回门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贵妃回门 皇后有赏,本该最让宫人们心花怒放。 可慕容紫大闹立后大典的事已然都传到了宫外去,用不了多久,定会举国皆知,沦为笑柄。 新后凤仪尽失不说,后宫里还平白多出一位世家了得的贵妃。 那是皇上早在去年南巡时候亲自的密旨,是真正存了心思想要好好宠爱的人钤。 赏? 只怕皇后娘娘有这心情,眼皮子底的奴才们都还得细细的计较,这‘赏’字里藏着哪些意思。 窒息的死寂—— 宁玉华用了很久才平复收敛了翻涌的情绪,放赏之后,竟无谢恩的声音响起。 她抬起臻首向殿中所有的人看去,映入眸底的是一片畏畏缩缩的臣服。 惧怕和不安充斥在整个立政殿中,左右两旁的管事姑姑表似无措,实则自有定夺的寻望着她。 宁玉华看得懂。 她们在拿捏,是要帮她开声训斥底的奴才们?还是再等等,看她要不要帮自个儿做主。 毕竟要立威,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心思微微流转,宁玉华冷静的说道,“本宫自千里外的北狄而来,身体里留着异族的血液,嫁入大楚皇族,乃为两国长久安定之策,身在楚宫不得人心,怨不得任何人。只不过,你们到立政殿当差之前,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老人,在这宫里,‘一荣俱荣’的道理,不用本宫详说,想来,应当是懂得的。” 话毕,已有胆大的宫人抬起头,与她投来回应般归顺的目光。 在这宫里? 奴才的命最低贱了,宫女儿还好些,熬到二十五岁,还能向主子求个外放。 可是太监就要在这座世间最昂贵的笼子里到老,到死。 故而太监们私的争斗最惨烈,哪样儿孽事歹事恶事,统统都做得出来。 只要有利可图! 谁不想找颗大树依傍,遮风挡雨,求个安好? 于是得她这袭话的开头,已是有人将心里的算盘快的拨弄计较起来。 从金色的凤椅上起身,宁玉华在殿中悠然的踱起了步子,继续道,“本宫知道,本宫北狄公主的身份让你们有些许失望,所以——” 她来到跪在第一排的宫人跟前,顿足,“若你们想去其他宫里当值,抑或者有出宫归乡的心思,现大可提出来,本宫定会成全你们。” 身后,两位管事姑姑相视了一眼,交换了眼色,齐齐向前。 其中一个道,“回禀娘娘,外放宫人,这……不合礼数。” 宁玉华回首对她会心的笑了,等的就是这一句。 “皇上可以为这次的大婚大赦天,本宫自然能为立政殿上尽些许心意。” 别忘了,无论楚萧离有多不待见她,无论,她在这座冠以‘楚’姓的皇宫有多么的孤立无援,再不济,她也是中宫之主! 与她一荣俱荣,总比被扔到偏远的宫殿里,守着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的娘娘要好吧? “再者,本宫素来信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立政殿不同于后宫任何妃嫔寝宫,这里的所有人,将来务必都会协佐本宫打理后宫事宜,若没有那重心思,不如早早的离宫回乡,与家人团聚,就是要去别的宫里,本宫也不会多有追究。” 话里为己,更多的是为后宫,甚至大到为国。 为何皇后的寝宫要叫做‘立政殿’,为何这座立政殿要建在东华殿的正后方? 孰轻孰重,宁玉华将决定交给听的人。 楚萧离的心在慕容紫那里,慕容家势大了得,哪怕关红翎都只有退避锋芒的份。 形势摆在眼前,都知道慕容贵妃得宠,都想往她那里贴靠,关键是人家可会待见你? 要走的人,宁玉华不留。 就是强行留,往后她也用不上。 经过这番周折,她相信自己往后的路会顺坦一些。 至少,她的身份,不会让他们失望。 ……正午过得半刻,立政殿传膳。 宫人们开始进进出出的忙活,众人脸色比起早些时候,显而易见的明朗了许多。 都差点忘记,皇后娘娘是有了身子的人,这腹中的龙嗣一旦出生,哪怕是个公主都矜贵万分,两国血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外殿,玉慧和云佳肩并肩站在一侧,督视手人将呈放在玉琉璃金盏的御膳送进内殿。 从今日起,她们二人便是立政殿皇后身边的管事姑姑,左膀右臂。 而实则,玉慧是萧氏的人,云佳乃关氏心腹夏嬷嬷的干女儿。 两人对彼此知根知底,入立政殿,名为辅佐皇后,暗中加以监视利用,这局面,亦是两宫默契的妥协。 宫廷膳食自眼前而过,玉慧一边用她那双早火眼金睛巨细不落的看着,一边,浑然闲适的和身旁的人儿搭话,“比我来前想的要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眼这光景,你怎么看呢?” 云佳比玉慧稳重些,不似她巧舌如簧,尽说些有的没的。 只说到立政殿的光景,她便也笑了,“好与不好,这才是将将开始,定论不急在一时。” 皇后的成败里,还搀和着两宫的争斗。 宁玉华身处的位置很微妙,她自个儿也晓得。 是去利用,还是被利用,全看她造化和领悟。 玉慧闲不嘴,抱着手笑里藏刀的说道,“云姑姑好生小心,明人不说暗话,从前看,以为这位主儿输定了,一路摸爬滚打的走来,尤其经过今日这一趟,我觉着啊,皇后娘娘越发的醒目了,实在让人期待得很呐!” “你是明人?”云佳斜目不客气的她的面子,往身后深殿看了一眼,语调比有了凌冽之势的风还冷,“身在天家,如若没得几分能耐,就是出身再好都不顶用。” 玉慧接道,“能耐要有,眼力见也要有。” 话语声婉婉转转,她那双生得风情无限的杏眸放肆的在云佳脸上打量着。 “云姑姑你看,中宫的心会向着哪边多一些呢?” 总得做选择。 云佳在这里,她玉慧也在这里。 一山容不得二虎,一个皇朝,不需要两位太后! 云佳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你用不着急着试探我,中宫的能耐,无需你我去做定断,要说眼了光景?” 她冷哼了声,“最得意的人可不在这儿。” “也是呢。”玉慧的神色微凝,耐人寻味道,“好歹此时我们同坐一条船。” 套近乎? 信了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佳斜目睨去,划清界限,“莫说什么一条船,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玉慧还能反了自个儿的主子,弃暗投明不成?大家在其位,谋其职,各凭本事。” 好一个‘弃暗投明’。 她竟明目张胆的讽刺萧氏在身份上比不过关氏,非皇族正统。 玉慧随之变色,眼瞧周身火气腾腾上窜,疾言厉词都涌到嗓子眼,可就在顷刻,她变戏法似的把那些情绪全都收敛掩埋,化作云淡风轻的一笑。 “云姑姑说得没错儿,宫里面摸爬滚打,不管是主子们,还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说到底讲求的就是‘各凭本事’。” “不过——”向着云佳靠近了些,她低声道,“我家主子乃万岁爷生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边是‘明’,哪边是‘暗’,真没个准!” 云佳被惹得蹙眉,露出不耐。 知她难缠,得寸进尺不说,还爱惹是生非。 如今同在中宫身边,那是避都避不过,厌烦得不得了! 玉慧有心招她,摆出副言笑晏晏的模样,等她出招。 就在这时,得一长串儿的人自东华殿方向行来,打头的正是东莱! 在那行人里,人手捧抬若干玩意儿,瞧架势便晓得万岁爷封赏到了,玉慧和云佳同是两眼发光,再不相互呛声,齐齐迎了上去。 东莱早就识得她二人,晓得各自背后站的是哪位主儿。 老远见她们波澜不惊的逞着口舌之快,他暗暗好笑。 行近,懒得废话,直言道,万岁爷陪着贵妃娘娘回门去了,没说几时回宫,倒是让他亲自送来这些价值连城的赏赐,金口玉言——往后六宫重任,全权交给皇后,皇后辛苦了。 玉慧、云佳听得傻眼! 让东莱亲自送来赏赐? 他东莱只不过是东华殿的副管事,算什么东西?! 要论高低轻重,理当他的师傅,内侍监大总管宋桓亲自来这一趟才对! 还有,说万岁爷陪贵妃回门了? 真真稀奇,哪有还未成礼就先回门的? 讲不讲礼数章法?! 两个人你看我,我又再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先计较哪一桩,更不知道要跟谁计较! 等到东莱进殿中去走了过场,玉慧和云佳才反映,眼真不是窝里斗的时候! 忙不迭停战,去看中宫的反映。 立政殿中,刚整理好心情的宁玉华,对着一桌的奇珍佳肴,胃口全无。 …… 入了冬的时节,天色阴霾沉郁,仿佛随时,一场鹅毛大雪会突然而至,为北方的皇城带来一如往年的严酷。 干燥的风缱绻着干枯败落的叶子,平添几分萧瑟的凉意。 百姓们在茶馆里煮茶驱寒,谈论立后风波。 远远儿的,从皇宫那端散出了消息:贵妃娘娘回门去了。 那阵仗,御前统领率禁军开道,铁蹄铮铮,震天动地! 那排场,饶是皇城根脚早就养得眼光刁钻的百姓都见所未见。 光是赏赐都有几百箱,大红的队伍,喜庆得不得了,连禁军的铠甲上都绑着红绸。 还有贵妃乘的马车,那是皇上的龙驾! 当今天,除了慕容紫,再无人有这份能耐。 于是众人们都开始叹,还以为第一世家会就此没落,孰料一个女人就揽得圣心,慕容世家要与大楚天日月齐辉! …… 太傅府正门外。 慕容渊领着举家上,身着盛装,整齐的静候着。 这会儿子太傅大人的心情,比着那些忧天之忧的百姓还要复杂许多。 他半生为官,历经两朝,虽说权倾朝野,霸道成了习惯,却也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 始终臣是臣,君是君。 他心里分得很清楚。 今日的立后大典,女儿出尽风头,楚萧离给足了面子,不仅配合到底,更远远超出了他的期望。 就在那时,他已经开始不确信的怀疑起来:从前到底是他小看了女儿,还是高估了楚萧离? 把慕容家的兴衰全压在女儿的身上,儿戏吗? 自然,这天是慕容家大获全胜的好日子,大典之后,两个儿子随慕容渊一起回了府邸,难得在午膳时候满上好酒,父子三人惬意小酌,气氛好到让他暂且忘记去深究许多。 就在人才将放松的时候,宋桓亲自来传旨——贵妃回门。 回门? 这……根本不合礼数。 顾不上继续掂量着儿戏与否的问题,女儿要回门了,忙吩咐府中上准备。 换了才脱没多久的官服,茫茫然站到府外去等候,慕容渊依旧错愕着,耳边,是两个儿子谈笑风生的对话。 慕容徵很坚持,非要说贵妃娘娘回门,皇上铁定会陪着一道来。 慕容翊偏不信,若皇上也要来,为何时才宋桓没说? 于是兄弟两的对话晋升为宰相与吏部尚书的打赌:输的人不得参与来年科举一切事务。 没得法子,虽都姓‘慕容’,都对大楚忠心耿耿,奈何为官理念不同,想要招揽的人才自各有分歧。 慕容渊连来年科考都没心思去管了,表面上端得副老神在在的笃定,竖了耳朵听得仔细,皇上到底来不来,其实最在意的人是他。 不时,禁军开道,肃清了太傅府前后的大街。 先是肃然起敬的精兵进入眼帘,接着,让人眼花缭乱的赏赐源源不绝,宋桓站在边上,伸长了脖子响亮的报那些明堂,中间不知换了几回气。 又过得半刻功夫,金漆龙驾才真真来到太傅府前,稳稳当当停。 四周霎时静默—— 慕容渊正欲领全家老小一齐跪迎,那宋桓笑呵呵的去到他边上将他虚扶了一把,“来前,皇上特地吩咐杂家,太傅大人劳苦功高,教女有方,慕容家举家忠义,乃大楚名门栋梁,故而,免跪。” 慕容渊闻言,将近在眼前的那辆华美威严的马车看了眼,又看宋桓笑得一团和气的老脸。 得他对自己点了点头,才确信自己没听错。 遂,受宠若惊的收回身姿。 慕容翊道,“听宋大总管的话,皇上是不会来了,三弟,这回你还不甘拜……” 那一个‘风’字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众目里,一只手从龙驾金色的华帐里探了出来,无需细瞧,那分明就是男子的手! 慕容翊当场呆滞,原打算拿来奚落弟弟的话都哽在嗓子眼儿。 身着便服的楚萧离已是移了半身出来,慕容徵假装惊喜,嘴里‘哎呀呀’的叹着上前,狗腿的搬了脚凳给皇上落脚。 知圣心者,非宰相大人莫属。 来年科考的生杀大权就那么落到他一个人的手里头,连日后在朝上和二哥较劲的力气都省。 痛快! 楚萧离先了车,和颜悦色的喊了慕容渊一声‘岳丈’,再厚脸皮的唤宁氏‘岳母’。 罢了,他自若的转身去扶慕容紫,姑爷的身份摆得端正。 意料中的,太傅大人被震得不轻。 他的心里也挺痛快。 早知道如此就能把慕容渊这老顽固惊得哑口无言,他该早点这么做才是! 面对一个不得丝毫君威的万岁爷,想象中让人肃然起敬的贵妃回门不曾有,这般时候,宁氏昭显皇族风范,泰然处之,其他人随之以往。 无人跪拜,亦没有哪个高喊‘万岁’,仿佛这就是一对璧人新婚燕尔,寻常回门罢了。 场面一度亲和得——发指! 待到楚萧离拉着慕容紫的小手,在慕容渊的陪同进了太傅府,大门外,还剩一个打赌输了的慕容翊站在原地。 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什么也没想罢…… “二哥,作何想法?”慕容徵特地留了一步,等他。 尚书大人自空冥的状态里拔回神,与弟弟一个茫然的眼色,想想,不解问道,“合着从前白忙活了?” 初初时他和父亲一样,固执的认为楚萧离不配做楚皇,后而,他怎会想到仅凭自家小妹一人之力,轻而易举的为慕容家固了宠? 如今还陪着回门,主动示好,这是纵观历朝不曾有过的…… 慕容徵面上笑着,嘴上不客气,“那是二哥同父亲,我可没闲着。” 他的眼光向来精准,从未生过纰漏。 慕容翊求共鸣不成,反被了面子,俊雅的脸皮瞬间沉黑。 慕容徵忙揽过他肩膀,安抚道,“自家兄弟,往日不和莫再提。” 自家兄弟共同迈进府中。 奸猾的宰相大人继续道,“虽如此,但科举一事……” 未说完,尚书大人高傲的冷哼,“你以为赌赢了就再没我的份?届时新官上任去留还不是我说了算?” 吏部,管的就是这个! 慕容徵一滞,面不改色的改口道,“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见外?!说公事多煞风景,走,我们去看看妹夫。” 他们的妹夫是当今皇上啊…… 大楚的慕容世家,是要和大楚国日月齐辉,长久不衰的。【崭新的七月,六千君回来了,嚇嚇嚇嚇,加更君也会不定期和大家见面,所以,我知道你们手里一定是有票纸的(废话=.=今天才1号嘛!视票如命的阿若就好这一口,你们懂的~】 贵妃回门 言情海 正文 若无盛宠,何来生娇?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若无盛宠,何来生娇? 在一个比狐狸祖宗还狡猾的男人眼皮底过活,岂能真的藏得住些什么? 慕容紫敢在东华殿见灵霜,便没有想过对楚萧离有所隐瞒。 方是音落,偷听的人就自屏风后绕了出来,被金袍衬得温美如玉的面庞上挂着少许尴尬,他讪讪给自己圆场,“你怎晓得我来了?” 原本做的打算是:碰巧听一听,听罢了装作不知,暗自掌控,实乃皇上真本色钤。 没得办法,皇贵妃娘娘的心思也不一般。 望着他张那难得被自己勘破的窘迫脸皮,慕容紫的唇角翘出一缕神秘的笑,“谁让你这寝殿大得丁点儿动静都是回响。” “你还能听得见朕的步声?”身为习武之人,楚萧离更为诧异。 “皇上武功盖世,臣妾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霸占着中最舒服的美人榻,她懒得起来迎他,只道,“你听,里里外外统是静的人都不会喘气了似的,若不是大猫儿朝回来了,哪里能造出这等压迫的气势?” 挨着她匀出的少许榻边坐,楚萧离从善如流,“朕就当爱妃在夸奖朕了。” 慕容紫勉为其难撇撇嘴,把手里喝了两口的茶递给他。 他接过,揭起茶盖,吹开飘在面上的茶叶,继续喝。 间隙,不忘半是玩笑的对她道,“打早天都还没亮齐全,朕去上个朝都要生要死,爱妃如何来了兴致,想起灵霜这丫头来?” 反正他已撞见,反正她已识破,好歹要问个究竟。 否则,万岁爷的脸岂不是白丢了? 慕容紫忧愁的看了一眼脸皮厚极的人,“一日之计在于晨,敢问皇上听了多少?” 他认真的思索了,不好意思的抠了抠面皮,“应当是从她数落你晋了皇贵妃……那里开始罢。” 那不就是全部?! 硬生生的挨爱妃的白眼一记,楚萧离再道,“这丫头没她的长相瞧着敦厚老实,楚楚可怜,你可千万要留心对付,免得到时吃了亏,怨怪朕没有早些提醒你。” 慕容紫看他的眼色变得反复,猜测,“听皇上的口吻,怎么好像吃过我这丫鬟的亏似的。” 若真如此,那可真是给她长脸啊! 自个儿卯足劲对付的男人,栽在打小伺候她的丫鬟手里,想一想都觉得痛快! 楚萧离乐了,空出手来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委实对不住,你想的那些是不曾有的事。可还记得在苏城时,你让她去给霍雪臣送口信?” “记得。”说起这件旧事,慕容紫忍不住牙痒,“后而皇上擅自拆了霍大人给我的信,还从中挑出两句念给我听,哎……想想真是要气死了。” 这会儿说起来,她还特意避嫌的称其“霍大人”,良苦用心只有自己知! 楚萧离笑得眉目弯弯,眼底柔色不减,显然在回味初时苏城时候的发生。 直到察觉身旁的冷眼像小刀子似的嗖嗖来,他才勉强收敛,道,“朕当时就在那船中,她与霍雪臣的对话听得只字不落,明着为霍雪臣不值,暗中为自己打小算盘,可见她从未对你忠心。” 慕容紫早就晓得灵霜不老实,也发现她看霍雪臣的眼神儿不同,但最让她吃惊的,还是楚萧离能够面不改色的对她说:在苏城的时候就‘光明正大’的偷听他们的对话。 老天…… 背脊骨一阵毛骨悚然。 楚萧离等了半响,等不来她指责,移眸看去,小辣椒早用着意味不明的眼神望着自己,好一顿发指。 他柔柔的笑了起来,唇瓣轻启,自得道,“是不是觉得朕很厉害?” 慕容紫一点一点的往榻后缩,一边对他敬而远之,一边马屁,“皇上聪明睿智,英明神武!” 她退,他就进。 想来如此。 “那你还不同朕说来,劝学宴上打了什么主意?” “你都听了全部,还问我作甚?” “给你的小丫鬟套?” “算不上套。”慕容紫道,“若她不自作聪明,今日过后我便送她回国公府,她是我的贴身丫鬟,父亲母亲亏待不了她,可她要是不老实……” 说话之余,楚萧离已然贴近到她面前,硬是把她挤到榻里面,自己霸道的躺了上去,瞬间霸占了美人榻的大半。 屈起一只手做枕,含着柔光的凤眸看着殿顶梁柱上的彩绘,他沉吟,“四娘,这是……一箭双雕之计?” 慕容紫挤在墙角动弹不得,从站在远处门边的宋桓那位置看去,只能看见身着金袍的万岁爷,躺在榻上小憩。 榻里面的女子全被他掩住了,起不得,安躺不得,被欺负得好惨。 无形中,更是他对她沉默的教训。 慕容紫挣扎未果,只得老实道,“不,是一箭三雕。” 假如灵霜有自知者明,没有擅自与慕容若文通气,那么劝学宴后,待到慕容紫顺利见了萧晴子,最多把她送出宫去,吩咐家人好生照料。 她见萧晴子的时候,楚萧离忙于在宴上应付,哪儿得闲对她关顾? 空子真是不钻白不钻! 可是,如若灵霜真的胆大包天再妄想算计慕容紫,届时,萧晴子必然见不到,她唯有专心一意的对付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最绝的是,她把整个计划都告诉了楚萧离,让他想要插手都不得余地。 所以他只能用孩子气的方式稍微收拾她。 片刻沉默,殿中响起楚萧离的轻叹,“四娘,莫要太贪心。” 她反映极快,“九郎真的有那么不愿意让我单独去见萧晴子吗?” 冷不防又中了她的圈套。 “……是。”他无可辩驳。 “那我们就见招拆招,走走看看吧。” …… 巳时,不同的马车自皇宫的东门入,过了外金水桥,众翩翩公子从车中出,不同的姿容,风度气质俱佳,大楚未来的栋梁便是。 那些专诚跑到角楼上看热闹的宫婢们望得面红耳赤,心里想的怕是更加大胆,宫里多沉闷,熬到二十五外放,都成老姑娘了,谁都想早早的出去嫁人呐…… 可惜,在宴上得到青眼一顾,那也是极其不容易的事。 入宫的俊杰来自楚地各地,统共九十七名,这些人不但上知天文知地理,精学术,通国事,且,年纪轻轻,初生牛犊,心怀抱负,受得起挫败,不怕输。 科举试是门阀官宦世家之外的子弟出头的唯一机会,只要有真才实学,出身寒酸些都无所谓了。 楚萧离登基初年,时局混乱,除了选秀之外,连科举都一并押后。 这次劝学宴乃武德年间的第一回,慕容徵不负众望,将场面办得别具一格,极其热闹。 宴会从正午开始。 宰相大人与一众官员们陪同俊杰们在无尽殿享用美味佳肴,畅谈国事。 其后游览御花园的湖光美景,间隙,诗词歌赋自然少不了,把这些人招揽到宫里来,如何表现就要看他们自个儿了。 待到皇宫游览一圈来,慕容徵等朝臣会从中选出最出挑的若干名,这些人,则有机会亲自参拜两宫太后,更有机会在两宫太后的做主之,得到皇家的赐婚。 宫中女子如花美眷,能抱得美人归的才算得上真正的风流才子。 这是件有趣又讲究的事,据说还是当年圣宗帝的风情雅致流传。 而被挑选出来的十名女官,父兄大多为官,有些家世背景。 故而,俊杰们无不乐意将女官娶回家,女官们更欢喜能在年满二十五之前早早出宫。 在这背后,皇权天家想要招揽人才的目的达到了,和和气气,还显得天威宽容。 宫里热热闹闹的办着宴,冲散了冬日的寒冷,却是在这其中,有两个人心里揣着复杂,一个忐忑期盼,一个惴惴难安。 …… 慕容若文在十二岁时与方玉泽相识,如今算来,已得六载。 那时她是太傅府的庶出小姐,在母亲的严苛管教,所有的不甘都只能藏在心底最深处。 方玉泽是二哥哥府中的食客之一,出身贫寒,但极有才华。 以着他十七的年纪,能为吏部尚书出谋划策,是相当了不得的。 机缘巧合,方玉泽做了慕容家几位庶出小姐的先生。 若尹年纪小,每日听课仅是做个样子,能学会多写几个字都不错了。 若芩自来眼高手低,尽想着将京城里其他的官家小姐比去,更,不要输给远在苏城的慕容紫。 只有慕容若文,从不关心这些,将先生教授尽心研学。 那时的她,一心想着学好学问,以此博得父亲的目光。 她甚至将关家的嫡女关红翎视为榜样,她以为,只要努力,就算是女子也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不依赖男子生存。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她的大志变成小女子的情怀,向往着能够与心上人比翼双,双宿双栖。 情愫渐生,察觉时已然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奈何家世悬殊,只能埋在心底。 六载朝夕,眉目传情,她和他互通心意,始终不曾言明。 直到圣驾南巡前,方玉泽总算鼓起勇气对她开口,说,南巡归后,定向尚书大人禀明一切,请他做主成全。 谁又能料到一场南巡,变化天翻地覆。 慕容若文连方玉泽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作为慕容紫的陪衬,入了四面宫墙,成为帝妃。 她是恨的,恨得不动声色,按捺伺机。 从被慕容紫亲口选定入宫的那刻开始,她就决心要让她活得痛苦。 慕容徵大婚当夜,原本该是慕容若文邀得圣宠,只她心思缜密,不想太早出头,更不愿意被别的男子触碰,哪怕,那个人是当今天子。 她隐瞒父亲与二哥,擅作主张,向宁玉华献计,果真事半功倍,尝到了报复的愉悦滋味。 报复,是慕容若文活在深宫里唯一的支撑。 如今宁玉华身怀有孕,成为皇后,坐镇中宫,可惜还是没能离间慕容紫和楚萧离。 是她低估了他们的感情。 她又想,如此也好罢,越是爱得深,眼里越是容不得沙。 这日,慕容若文又得来一个妙极了的机会。 早先灵霜来告诉她,慕容紫要借劝学宴的机会出宫,霍雪臣会单独沿途护送。 这两个人,谁对谁用情至深,宫里是个人都端得明白,听的时候,毒计已上了慕容若文的心头。 可让她出乎意料的是,时才到仁寿殿的途中,有个小太监递了一张纸条给她,上面是方玉泽的笔迹,她认得! ——金殿之上,但求成全—— 他来了?! 他还要在殿上求太后成全他们?!! 这一时,慕容若文心里翻涌成了解不开的乱麻。 她非女官,岂是凭哪个在两宫面前施展才华,就能开口恳求,带出宫去的? 再者,慕容紫就要出宫了,这次是她的孤注一掷,是要留在殿中与方玉泽同进退,共生死?还是…… 周遭一片笑谈之声,独独她一人连笑都笑不出来,紧锁着愁眉,举棋不定。 在妃嫔们的陪伴,难得连两宫都相处融洽。 殿中气氛甚佳,全都在兴致勃勃的谈论着,待会儿能够见到哪些惊*艳大楚的文人雅士,又是哪些人,能够因此结缘,得太后赐婚。 正与此时,两个复命的太监几乎一起从殿外行来。 “启禀太后,宰相大人回话,这会儿已是到了雅园,约莫不多时就会带诸位大人和公子们前来恭请太后安康。” “好,好。”萧氏坐在正位左边的那张凤椅上,含笑点头,不难看出心情美丽。 她又向十名精挑细选的女官那方望去,妙龄的女子们无不面带羞色,同样满怀期待。 此情此景,忽然让萧氏想起当年改变自己命运的旧事。 先帝在时,她也是先做了女官,后而在这劝学宴上,被一眼相中。 说先帝唐突霸道也好,借由她发难那年宴上只会咬文嚼字,没有真才实学的人也罢。 终归,她因此入了后宫,成为帝王的女人,在繁华的宫墙之内花开似锦,长久不衰。 收回思绪,萧氏那张常年用厚重妆容掩饰的脸容上,仿佛又温柔了些,她感到身旁有视线堂而皇之的停留在自己身上,那是关怡在留心着她的一举一动。 只做无视,举目,高高在上的道了一个‘赏’字。 前来传话的小太监欣喜的贺了连串儿吉祥如意的话,恭敬的退了出去。 那厢人将将退出,关氏意料中的开了口,对她道,“妹妹今日心情不错,笑容都多了些。” ‘妹妹’这个称呼,一唤便有二十余年。 从最初清甜带刺,到而今的暗哑深沉,世事变迁,身为楚国最尊贵的两个女人,是要斗到地老天荒,至死方休。 谁都不曾想到,最后与我比肩的那个人……会是你罢。 萧氏回应的向关氏看去,淡道,“见到我大楚一派兴盛之象,四海平定,皇上为国事尽心竭力,哀家自深感欣慰,总算没有愧对先帝和列祖列宗。” 天是她儿子的天,将要见到的那些年轻才俊们,往后都将臣服在她儿子的脚。 怎可能不愉快。 听了她这番话,关氏未曾动容,反而深长的附和道,“是啊,天苍生都交付与皇上的肩上,委实不易。” 后,她眼眸里忽的闪过一丝异样,问另一个还跪在殿中没敢吱声的小太监,“如何了?请得来么?” 显然,这问话比起之前的所言都冷了许多。 小太监去东华殿请皇贵妃娘娘,先是说人在午睡,后而过了半个时辰,又道天太寒凉,着了冷气,故而…… 不来了。 这天整个后宫有少许家世背景的妃嫔们,包括身怀有孕的皇后都齐聚仁寿殿,偏她慕容紫恃宠而骄,用一句‘着了冷气’来打发了两宫。 再是身骄肉贵,也不至于! 小太监自然不敢说午睡那一段,只将后面东莱教给他的说辞一字不漏的禀告。 听完后,关氏冷声讽刺,“荣国公若晓得女儿在宫中活得如此滋润,应当也会觉着自己不负慕容家的列祖列宗,呵,好一个慕容紫。” 若无盛宠,何来生娇? 闷声一棍打在萧氏的脊梁骨上,全是你为国事尽心竭力的好儿子宠出来的! “哀家看是不然。”萧氏淡淡然为自己化解僵局,独独点了坐在面的慕容若文出来,道,“不是还有个老实的做在这里么?想是荣国公还有操不完的心,哪里敢轻易去见祖宗?” 言罢,她自得其乐的笑得不停,底的人大气不敢出。 他的儿子是皇帝,想要宠谁不行? 本还在左右摇摆的慕容若文霎时僵了脸容,努力掩藏着难色,硬生生受着众目向她投来的各色目光。 同情?嘲笑?假惺惺的安慰? 她不能躲避。 宁玉华已经关顾两宫的脸色许久了,见萧氏与关氏争执了起来,又是因为慕容家,她心思一动,道,“这天也实在够冷的,慕容妹妹常年在南方苏城过活,不习惯在所难免,臣妾听说,去年的时候,她不是还因为太冷,着了场大病么?不如让臣妾去瞧瞧慕容妹妹,若不得紧要,就邀她一道过来,与母后同乐。” 言罢,她扶着初显的肚子,站了起来。 “不必。”关氏沉着脸制止,道,“皇后有了身子,要晓得爱惜自己,况且你身为中宫,哪有自降身份的道理?既是慕容家的人……” 始终未从慕容若文身上离开的眼色遂又加深了几分,她发难,“就由昭仪亲自跑这一趟吧。” 若无盛宠,何来生娇? 正文 艾晴,爱,情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艾晴,爱,情 楚萧离陪慕容紫回门这事,宫里只派人去知会了两宫与中宫,对外不曾张扬。 万岁爷心心念念的为着小辣椒着想,知道她一心励志做个奸妃,往后要在后宫里为所欲为,他都能为她包着,只不过好名声又另当别论了。 百姓乃国之根本,他这个皇帝再是昏庸无能,也不会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推出去遭人非议话柄洽。 对关氏、萧氏来说,皇帝陪宠妃回门本,听来都荒唐至极钤! 在宫里传传,已是足够令她二人气闷心堵,谁也讨不着好。 若传到了宫外,天家威仪荡然无存。 故而就在未时,慕容贵妃大张旗鼓出宫那会儿,两宫不约而同的放了话出去,谁敢对此多议论半个字,统统杖毙! 宁玉华更是心有戚戚焉,立后大典被抢了风头,后而再来这么一出,她有苦难言,心酸只能统统往肚子里吞。 亦是吃了闷头亏才晓得好歹! 兄长称霸北狄同她不得多大的关系,她人在楚国,往后只能靠自己,得不到楚萧离的感情,只要她将皇后之位牢牢坐稳,天就有一半是她的! 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慢慢从长计议不迟。 有了深谋远略的心,眼前再多的委屈都隐忍来。 楚萧离将这些算得精细。 如今天太平,没有战祸和天灾,百姓安居,欣欣向荣,皇家后宫之事,与别人没太多厉害关系。 如此,他这皇帝要专宠哪个都只能算做自个儿的偏向喜好,谁管得着? …… 这天说来稀奇,分明是阴郁沉沉的冬日,天光黯然无色,没精打采。 未曾想,到了午的时候,突然没征兆的云开雾释,红澄澄的太阳整个露了出来,万丈光芒,普照大地,为灰暗的京城带来柔和的色彩,暖了人心。 层层云海漫无边际的堆叠着,宛若天神亲自耕耘的梯田,温软的填满了北方辽阔的天空,苍穹之,一切显得卑微而渺小。 沐浴着如斯恩泽,奇景难得一见。 接着,不知从哪儿有了传言,将这景象与慕容紫联系到了一起,说,当初北狄大公主身怀有孕时,就曾偶遇一高僧,高僧曾对其所言:紫气东来,大楚之福。 这么一算,慕容紫原先生活在南方苏城,苏城临东海,如今人在北方,不正是紫气东来么? 自然了,聪明人听之便能察觉,些许传言过往从不曾有,何以在今日才有此一说,定是少不了有人有心散播。 只传言容易,天象不易。 归根结底,是慕容紫赶上了好时候。 …… 夕阳西,晚风煦暖。 太傅府的来客络绎不绝,贺礼堆成了小山,每一辆在府外停驻的马车,车身上都有显赫的纹章。 那是身份的象征,若地位不够,官阶不高,还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来攀附这一趟。 除了太傅府之外,慕容徵的相府,还有慕容翊的尚书府同样不乏送礼之人,甚至有些礼还送到了段家去。 但凡沾亲带故的,官场上有几分薄交,瞧着别个将礼数尽了,自个儿总不好失礼与人前。 十一月初八这一天,京城里的权贵都在忙着向慕容家送礼贺喜,不知道的,没准还以为被侧立做皇后的是慕容紫。 风光无限。 慕容渊高兴坏了,收礼收到手软。 身为族长,慕容家在自己的手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兴盛,就是此刻叫他寿终正寝,也能够含笑九泉,无愧于列祖列宗。 而身为人父,没有什么比看到女儿拥得帝王所爱,更加令他感到安慰的事。 无疑,天之宠,非帝宠莫属! 由是从前父女两的冲突和心结,全都化作了了然,不值一提。 入夜时分。 慕容徵亲自对外周知,慕容家将在三天后大摆宴席,宴请八方亲朋好友,这才谢绝了不间断的来客。 禁军在太傅府外设防,将喧嚣摒除于此地。 正厅里,灯火大作,亮如白昼,家宴上,无君臣。 素日里楚萧离就没有君王的样子,陪慕容紫回门,他特地换了常服,做的是一身富家公子的打扮。 如玉的面皮儿,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人是弯了眸子一笑,通身的和气。 往着满桌的好酒好菜前落了座,嘴上尽是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话,旁边还有慕容徵作唱和。 君临天的皇帝? 还有百官之首的宰相? 怎么看怎么不像! 起先太傅大人还不大放得开,尤其楚萧离疑似故意的用献媚的语气唤他‘岳父’,他都会很纠结。 面前的这个人,身着龙袍懒洋洋的靠在龙椅上,眯着眼眸像是随时要睡过去的散漫尊容,实在太深刻。 慕容渊身为两朝重臣,又有亲自教导长大的楚云阳先入为主,要他接受并且甘愿臣服于这国君已为不易,更之余,这人还做了他的女婿。 可是细想来,在公在私,于楚氏天,于慕容世家,无不是最好的结果。 楚萧离对自己的女儿真心实心到了……非常人所能想象的地步。 如此,足矣! 酒过三巡,慕容渊舒展了紧锁的眉,冷不防用着岳丈的威严对楚萧离告诫,道:若敢负了老夫的女儿,定叫你楚家天不得安生! 此话一出,方是让慕容翊愕然失色,慕容徵惊诧讶异。 楚萧离在愣了半瞬后,笑呵呵的连道了三个‘好’字,遂,提起酒壶给岳父满上,碰杯。 慕容紫坐在旁侧,闻言后暗自吐了吐舌头,和母亲交换了眼色,怪觉! 今儿个才晓得,原来家中最护短的人是父亲。 论威武霸道,谁也敌不过慕容世家的族长! 慕容渊心安理得的喝了皇帝女婿敬的酒,再吩咐二子,好好礼待这位难得到来的妹夫,连他们大哥那份都不能落。 于是父命难为,正堂里行酒令,划酒拳,这一闹就到了后半夜。 …… 子时夜半,夜深人静。 大醉的楚萧离在沉沉睡去前,最后一句话是—— “想不到岳丈的酒量如此惊人。” 再没了反映。 慕容紫听得好笑! 她同父亲的关系还不得这般要好,平白让他沾了光,套了近乎。 见他横倒在床铺上,满身酒气,想为他更衣,擦个身子,手刚伸出去碰到他丁点儿,就被他拂开。 让着宋桓等人进来,万岁爷做得更绝,半睁开眼望见是不太熟悉的脸孔,龙威立刻显露无遗,冷飕飕的道了个‘滚’字,吓得几个在圣驾跟前伺候小太监跪地发抖,奈何他不得。 众人失了法子,索性懒得管他了。 醉了好,醉了慕容紫才有缝隙钻。 …… 府中一处别苑。 慕容徵还未搬出太傅府前,就住在这个地方。 那时他还是太子身边的伴读,是父亲最看重的儿子,是两个兄长引以为傲的弟弟,更是大楚年轻俊杰中前途最好的人之一。 谁也没想到他暗渡陈仓,一手改变且推动了楚国的国运。 自然,也是无人知晓,楚云阳会是个女人。 如今那个女人还成为他的妻。 世事难料。 慕容紫去到别苑时,他已换了衣袍,孑然尔雅的坐在苑中亭,面前的石桌上温着酒,久候多时。 见小妹到来,他丝毫不惊讶,提起袖袍将空杯斟满,小酌了一口,话音朗朗的对她询问道,“皇上安置了?” 慕容紫露出没辙的笑,“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醉得这样厉害。” 走到亭中,坐到兄长的对面。 望见慕容徵脸色如常,眉目间一派清明,她诧异,“没想到三哥哥酒量这样好。” “全赖你三嫂栽培。”慕容徵淡淡言。 慕容紫好奇,“素日你们在相府也时常对饮?” 慕容徵不答了,将一只早就准备好的暖手炉推到她面前,“天凉,你们女子身骄肉贵,暂且用这个暖暖吧。” 说不出的贴心。 可又不知为何,慕容紫总觉得今夜三哥心思比往些时候还要深沉,她勘不破,只好作罢。 将那小巧的暖手炉看了看,遂抱到了怀里。 兄妹两一时无话,各有个的心事。 慕容紫原是来问萧晴子的近况,若能够,明日慕容徵为她做个掩护,让她独自去到相府就更好了。 可转念想来,仿佛不妥。 一则眼前这人自来与楚萧离是为同伙儿,他们谋算的那些个,有多深远广大,慕容紫根本无法估料。 二则,万岁爷才以行动示好慕容家,先前的饭桌上有多融洽,她看在眼里。 单说一个萧晴子,慕容紫要对她严刑拷打抑或威逼利诱,根本没有瞒着楚萧离的必要。 那萧家还是他亲母的本家,有他在场,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故此,三哥哥会不会挖心掏肺的对自己,她真有些拿不准。 片刻功夫,慕容紫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觉着自己来这一趟有些武断。 夜太深,不适合作战! 正欲找个借口离开,自斟自饮的慕容徵忽然开了口,“怎不问问你三嫂为何不曾来?” 她整个身姿刚要直起,闻言只好按捺的坐去,老实问道,“为何没见三嫂?” 慕容徵看了小妹一眼,言简意骇,“她有了身孕。” 瞠目! 许是他这要做父亲的人太过平静,反而让慕容紫更显惊动。 “三嫂、公主她……有了身孕!这……是好事啊!”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转着,挤出这一句广义的话来。 慕容徵对她浅薄的笑了笑,话语深长,“你也觉得是好事?” 楚云晞有了身孕,不止慕容家祖上有光,关键在于,她曾女扮男装,做了十几年的太子! 慕容紫亲眼见过她的气度,听过她对国家的远见。 若单论治国之道,楚云晞不逊于她任何一个兄弟,唯独输在了自己是女儿身。 而她的丈夫,本该成为她忠心不二的臣子的慕容徵,一手改变了她生命的轨迹。 “三哥,公主她……恨你吗?” 这是很早以前,慕容紫就存有的疑惑。 慕容徵喝酒的动作稍顿,好似认真的思索了,末了扬起嘴角,晦涩道,“应该是恨的吧。” 他又是一笑,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怎么会不恨。” 可是恨又能如何? 他一边喝酒,一边自问自答,“单单是恨我,她还能做了女皇,君临天不成?再说,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 那个‘再说’里,藏着许多复杂的庆幸。 慕容紫听得出来。 恨的另一面,是爱。 慕容徵大可杀了楚云晞,但并没有,反而娶她做了枕边人。 她有无数机会将他杀之后快,却选择与他过着风平浪静的日子,让旁人看得惊心动魄,暗捏冷汗。 “无需多忧。”打断越发深陷在思绪里的小妹,慕容徵清醒的道,“如何这都只是为兄的内宅之事,说来与你听,不是为了让你想那些有的没的。” “那三哥哥到底想同我说什么?” “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孩子能够让我与她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然后?” “还不明白?” 得了他的反问,慕容紫默了默,继而脑中闪过一念,神色变得尴尬。 她凝眉,撇嘴,“三哥哥什么时候也开始像世俗人那样,担心起我的肚皮来了?你可千万别说是父亲要你来同我说的,你们……” “是为兄自己的意思。”慕容徵没打算和她兜圈子,就在她全然松弛的时候,波澜不惊,语出惊人,“虽然为兄相信楚萧离并非绝情绝义之人,只若然让他晓得,你非从前的你——” 话到此清浅的有了窒息的停顿。 深沉的目光向慕容紫笼了来,将她望得周身僵滞,脸孔上全是慌乱。 无所遁形! “三哥哥……” 慕容徵是天第一聪明人,他怎可能察觉不出来?! “莫惊。”慕容徵取了杯子,给她倒了杯温酒,“就冲你喊我这声‘三哥’,我便是你兄长。” 无论眼前的这副躯壳里装着谁的魂,慕容徵都只能一口咬定,她就是慕容紫! 就是不论六年多的兄妹之情,如今整个慕容家仅仅仰仗着她一人。 试想,楚萧离对她的爱及乌,倘若真的因此恨上了,慕容一族必然遭受灭顶之灾! 所以瞻前顾后,慕容徵只能站在他这个‘妹妹’的这一边。 但,他要听实话。 审度着慕容紫翻涌不定的脸色,他缓缓说道,“别怨为兄出其不意,此事早有传闻,只谁也没有当回事去计较,自安都回来的途中,皇上命我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是你亲口说与他听,他起了疑心,想知道始末,实乃人之常情。” 毕竟楚萧离对慕容紫用情多深,慕容徵看在眼里。 正因如此,在天大局未定之前,他敢将身家性命全赌在这上面。 成败,生死…… 每一步都是有了缜密的谋算后,才往前迈进。 慕容徵委实无措,他的步步为营竟然会错漏在最关键的一人身上。 他是慕容家的嫡子之一,还是大楚的宰相,无论是为国还是为家,他都不能让一个‘情’字将所有毁掉。 慕容紫微微蹙眉,低首,黯然。 “所以三哥哥是在教我,让我赶紧为楚萧离孕育子嗣,就算将来他发现我不是从前那个被他的慕容紫,至少会顾念这些?” 这话说来都叫人伤怀。 难道她对楚萧离的就是虚情假意? 难道她对他的付出,对她的真心,就不值一提? 来到这个世界,借这副躯壳活着,她背负了慕容紫的从前,就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将来? 慕容徵也知道,其他的都好说。 又不是不了解这个‘妹妹’的性子。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稳重,可以说成是小心翼翼,为的不过是想求个渺小的成全。 “为兄也不瞒你,当日皇上同我说的时候,自个儿亦是茫然得很,初时在苏城,他确实因为从前的往事才对你如此霸道强硬,但后来,如今,哪怕为兄不点出来,是与不是,他心里自有计较。” 两个人九死一生的经历,携手安守的岁月,并不是说一句‘不是’,就能随便抹掉。 “我呢,怎样都会站在你这边,且不说你这借尸还魂的蹊跷事,老天能叫你做了‘慕容紫’,便是缘分。” 淡淡然的将对面的人儿复又望了望,他态度平和,继续道,“这事关乎慕容家的兴衰存亡,许是近来皇上意识到此,便不再对我多问,按着他的心思,怕是会让其他人去查,为兄也实在没得法子,让你怀他的骨肉,是策的策,单论你与他的感情,为兄还是很相信的,怕的是有心人钻了空子,将这件事大做文章。” 慕容徵撂明话,再没多的说法。 他拿起微烫的酒壶,最后为彼此的空杯满了醇香的酒,好脾气的笑着安慰她,“来,喝杯酒缓缓,你说你好像是叫做……艾晴?” 艾晴,爱,情。 这名字,真是应景得很呐! 就在远处,苑外的转折,宁珮烟将自己完全藏在阴影中,双手死死的捂着嘴,不可抑制的颤栗着。 原来她的女儿,真的死了…… 【亲耐的姑凉们,有没有嗅到风雨欲来的味道?阿若就不卖关子了,6号、9号、13号加更,嚇嚇嚇嚇,票纸果真要早吆喝啊~】 艾晴,爱,情 言情海 正文 宫里的女人,是非中的至尊!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宫里的女人,是非中的至尊! 皇后有孕在身,且为一国之母,没有亲自去请皇贵妃的道理。 如此,使昭仪去便理所应当,合情合理。 深宫无尽的繁华,需断送多少亡魂来铸就洽? 在这里,若没有至高的身份和地位,你就什么也不是,更享乐不到那些只属于权利顶端的美好钤。 慕容若文仿佛听到紧绷在脑中那根黑弦断裂的声音,连同她云袖,死死纠缠在一起,早就变得麻木的十指。 嗡鸣声充斥在耳边,让她忽然听不见任何人的说话声。 但她看得见她们的虚伪脸孔,每一张清晰无比! 粉黛妆点的精致脸容极尽虚伪,想对她表以同情,甚至露出少许愤慨之色,为她报以不平。 私底,都在乐不可支。 明明姐妹二人姓作‘慕容’,却是云泥之别,同人不同命。 一个总是不能及另一个,永远只能做可笑的陪衬。 宁玉华暗自得意,将慕容若文眉眼间丝丝渗透出来的恨和不甘尽收眼底,随后怀着歉意对她道,“如此,就有劳若文妹妹了。” 言毕在宫人的左右搀扶,又坐了回去。 天越来越冷,湖面都结起了薄冰,宁玉华穿得厚重,瞧着越发的像有身子的人。 虽得不到圣心眷顾,矜贵的劲儿可不比谁少。 她开始有所领悟,既然已经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已然不用她绞尽脑汁去谋算哪个。 守好属于她的立政殿,安安稳稳的诞孩儿,待到两宫百年归去,后宫里最尊贵的便是她。 而慕容紫,说不定死得比这座上的两个老妖婆还早呢! 不过,让慕容紫当众出丑的机会就在眼前,她不会白白放过。 见慕容若文好似没有听见自己说话,一副想得如痴,恨得入骨的模样,宁玉华再假意关怀道,“若文妹妹,你可好?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的,只有心。 蓦地! 慕容若文冷不防突兀的站起身,随她一起惊动的裙袖,差点将面前的酒桌点心掀翻! 她素来自若从容的脸孔露出了慌张失措之色,睁大的美目盯着宁玉华看,怕被追问,之外,她的举动更像是与人暗示—— 快问她,到底因何而慌张。 “妹妹怎的了?”宁玉华是读懂她传递来的意思,只拿捏不定,不知她打什么主意。 能坐上后位,有大半的功劳是慕容若文亲自奉上。 后来宁玉华再进一步对她拉拢,只得到她干脆的回绝,情面不留分毫。 在她眼中,这女子心思深如沉在潭底的石。 长了如何的样子都没揣测通透,哪儿敢贸贸然陪她唱双簧。 哪里有容宁玉华想明白的份? 当着众人,慕容若文的很快双眼泛出晶莹,欲哭不哭,楚楚可怜的隐忍着。 她正藏着一个秘密……不能说! 关氏大为不快,拍响酒案道,“这是作甚?让你去请个人就觉着委屈了?那还不是慕容渊教出来的好女儿,你慕容家的堂堂嫡女!” 霎时,前一刻还尽显和气的殿中,仿似因为关氏的恼怒,连灯盏里的光都黯然了几分。 关怡一语分明是在告诉慕容若文:且是不讲究宫里妃嫔位分,嫡庶有别,自个儿投错了娘胎,如今有多大的罪都生生受着,该! 当众把她羞辱得好惨! 见太后动怒,慕容若文连连摇头,手忙脚乱的解释,“不是的,太后,臣妾……” “既然不是,那就快去快回吧。” 萧氏对关氏笑笑,讨得了片刻面子,打圆场道,“劝学宴乃宫中三年一度的盛宴,你且去同慕容紫说,大家伙儿都在这,独缺她一人,若无大碍就过来与众姐妹聚上一聚,圣宗当年定都于此,就是为了磨练后人的意志。慕容紫身为帝妃,莫要太过娇气,更别因此丢了慕容家的好……你——” 话还没有说完,慕容若文就地跪了去,“求太后开恩!” 两宫相视了一眼,觉出有另有内情。 真是不安生啊…… 关氏厉色,“开什么恩?” 不等慕容若文答来,她信手掀了旁侧的茶盏,无波无澜的面上不见盛怒,“你可前往别对哀家说,她是故意恃宠生娇,借今日的学宴,有心给我们这两个老太婆难看,更向众妃嫔昭示皇上对她的专宠!” 从金光闪闪的凤椅上站了起来,暗紫色的长袍拽地,来自关怡身上最正统皇族的威严,震撼着每个人。 “区区慕容紫,把我楚氏的皇宫当成了什么?不过是小小一个皇贵妃,就算哀家要废了她,皇上能如何?!” 殿上鸦雀—— 废皇贵妃,皇上的宠爱? ……若两宫联手,或许是可以的吧。 萧太后没有对此多说,如此便说明,或许她也在做着这个打算了。 一听太后要废皇贵妃,最在意的人莫过于段意珍。 慕容紫给整个后宫的女人摆脸色,她绝对相信表姐做得出来。 假如因此生了矛盾,皇上必定会不顾礼法相护,闹开闹大,慕容家和段家都要被牵扯进去。 到时候,谁还来管她另嫁的事? 没准她还会遭受牵连,被人非议,既与慕容紫是为表姐妹,性情总不会相差太多,加之她平日行事是有些嚣张,仅剩的好名声都没多少了! 越想她越慌,脑子一热就站起,跪到了殿中去,颤声儿的自荐道,“臣妾愿意去将人请来,还请两宫太后息怒。” “不必了,你请不来的。”慕容若文如早有所料般,肯定道。 将茫然的段意珍望了望,她苦笑,敛眉目,“这时……皇贵妃娘娘,已经出宫去了。” 关氏狐疑的蹙起淡眉,“怎么可能!” 慕容若文深深沉息,向两宫深跪去,与人感觉俨然是做了认命的打算。 两宫亦是默契,暂且不言,容她喘息。 末了,慕容若文再度启声,语态便冷静了许多,“太后容禀,今早巳时中,六局的灵霜曾来找过臣妾,灵霜出身国公府,自小跟在皇贵妃身边伺候,入宫……想来也是为了方便照顾左右。” 萧氏没闲工夫听她说这些废话,直问,“这个叫灵霜的找你,所为何事?” 慕容若文埋着脑袋,温声答来,“她对我说,皇贵妃要与御前统领霍雪臣私奔。” 惊涛骇浪,跌宕掀起! 殿中全是屏息和抑制不住的猜测。 慕容紫与霍雪臣? 那是老早就有的事了,纸保不住火,苏城那些许事,京城里但凡有心打听,总能听到不同的。 贤妃在神情恍惚的时候对宫人们失过言,就连淑妃关红翎都难逃一劫,险些被拉进火坑,当作替死鬼。 皇上再宠慕容紫又如何? 南巡时候横刀夺爱,平白断了那二人的姻缘。 立后大典封妃又如何? 说不定是慕容紫的报复呢?抑或她游走在皇上和霍雪臣之间,终还是选了后者? 这实在是太让人欣喜好奇了! 宫里已经沉闷太久,慕容紫将皇上霸占得太久,多少人盼着她死,期望见到她从高处摔落,被当作尘埃扫出东华殿的那一幕。 就算是她要和霍雪臣私奔,宁负皇上。 那么……快些发生吧! 人心早已迫不及待。 “胡闹!”关氏僵默了半响,怒声质疑,“只是个女官的所言,你就当了真?” 她在宫里沉浮大半辈子,若还看不出她们这些个不安分的又在借机生事,暗自斗法,那真是瞎了眼。 事已至此,慕容若文打定心思孤注一掷! “臣妾不敢有半句虚言,灵霜前往东华殿的时候有不少人看到,皇贵妃对她说了逃宫一事,要她从旁相助,灵霜害怕,知道这是诛九族的重罪,故而跑来求助臣妾,那时臣妾也像此时殿中众人这般不信,于是回绝了她,可……” 她抬起头,愁眉不展,顿生悔悟,“来到仁寿殿入席前,臣妾想,毕竟与皇贵妃同为一脉,便差人前往东华殿请皇贵妃,孰料宫婢去而复返,遭了回绝,臣妾觉出蹊跷,再使人去六局寻灵霜,哪知连她的踪影都未见,臣妾实在,实在……” 关氏道,“听你说来,慕容紫是真的与人私奔了?” 眼前这场戏只是一半,她端着几分好奇勉强看去。 慕容家的人自己斗,鹿死谁手,与她不相干。 没有阻拦的必要。 这时萧氏和她想法一致,略略沉思了,随意的向殿中众人问,“你们谁在午时后见过霍雪臣?” 众一片沉默。 谁答得上来? 天那么冷,又还遇着劝学宴,仁寿殿里作陪两宫的机会难得,兴许还能见到皇上。 由此,都忙着照镜打扮,暗暗警醒自个儿,就算没得圣心,至少别在太后跟前出了岔子,招了不喜。 往后的日子才叫难过! 霍雪臣? 宫妃们没事去留心他作甚,莫非早就心猿意马? 看见了也没人敢说。 “口说无凭。”萧氏缓声掂量,又看了关氏一眼,挑起凤眼,对慕容若文道,“哀家就且陪你疯一回,看看你究竟是说了真话,还是胆大包天,要陷害自家姐妹。说吧,你定晓得慕容紫要从哪个宫门离开。” 只差没有言明到破,谁是对的,全赖谁的手段本事高。 “说的是北边角楼,每天御膳房采买食材进出的那个门。” “好!”关怡利落应声,“来人,去北角楼给哀家仔细查问清楚,午时后有哪些马车从那处离宫,若见到任何可疑之人,统统绑了来!” 口谕刚,殿外响起喧声渐进,殿上得令的禁卫军,几乎与走在当先的慕容徵在宽敞的殿门那处错肩,将他们这方才带来的好气氛冲散了些去。 宰相大人一阵侧目,心生不解。 复又向明亮的殿中看去,何以如此沉重? 再有,跪在中间醒目处的是…… 识出那两道背影,慕容徵扯了扯嘴角,脑门上都是汗! 又就着迅速寻望,没看见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贵妃娘娘。 他更觉不妙。 和这一个二个有关系,那第三个还跑得了? 罢! 女人么,连他家公主都放过金句:女人就是是非,宫里的女人是是非的至尊! 扬笑,秉承一贯洒脱作派,大步迈进,先对跪着的段意珍和慕容若文打趣道,“莫非是官眼花了?喜宴正好,为何昭仪娘娘和昭容娘娘长跪于此?哦,臣,向两位太后请安!” 他大而化之的跪请安,身后进来约莫三十余人,有朝臣,有出类拔萃的俊杰,依次列为五排,齐齐行跪礼,齐齐请两宫太后安好。 只瞧当先的宰相大人春风得意,将跪在跟前的两人无视,借着跪在后头的做陪衬造势。 料想,那么多人在,两宫发难慕容家也需留两分脸面。 关氏劈头骂来,“请安?本宫等那一位皇贵妃来请个安,才叫登天的难!” 萧氏习惯了她随时发作的性子,端坐在凤椅上,平和道,“慕容昭仪,你好好与宰相大人说一说,时才发生了何时。” 今儿个慕容家的脸是丢定了! 慕容若文应声而动,回首与兄长四目交接,之余,从前的熟悉和深刻使然,她在跪地的众身影中,一眼就将方玉泽寻了出来。 而方玉泽亦然,在和众人一齐进到殿中的时候,就在慕容徵之后,将那女子识出。 听太后点了她的妃号,他悄悄抬首,仅是刹那,两人真正望见了彼此。 心潮涌动,百感交集。 方玉泽在与她相视片刻后,顺从的将头低,看尽世事百态的眼眸,光彩不复。 他知,一切为时晚矣。 …… 派去北角偏门的禁卫军,还不得半盏茶的功夫就回了,在这时辰里,慕容若文轻声将始末讲给慕容徵听。 自然,殿中其他的人也都听入了耳中。 皇贵妃与御前统领私奔,这……真真要眼见为实才敢定断! 故而慕容徵没有就此多说,得萧太后赐了座,锦袍一展,接过宫人送来的茶,闲适尔雅的饮了起来。 再度出乎意料的是,被抓回来的仅有灵霜一人。 见到她,两宫与慕容徵同时了然。 胜负已定。 徒留其他人纷纷猜测,雾里看花。 至于慕容若文,场怎还会有好…… …… 灵霜被被禁卫军架入大殿的时候,不住的为自己喊冤,嚷嚷着要见慕容紫。 她还穿着宫装,头发微有凌乱,楚楚可怜的脸早在外面的时候被寒风吹刮得双颊泛红,那异样的颜色里,还透着对面前所有的深深恐惧。 只差一步。 她都与换了便衣的慕容紫去到北角楼的偏门外,上了马车。 驾车的只有霍雪臣一人,她打算先将慕容紫迷晕,到了街上后跳脱出去。 外面有打点好的巡逻兵,只要途经一处就会连人带车拦截来,抓到那二人私奔的现形。 这计划原本应当滴水不漏,可就在灵霜将将摸到怀中的迷*药时,她听见慕容紫轻叹,说:你真是让我失望啊…… 再而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等到她恢复少许意识醒来,尚在浑沌茫然中,赶来的禁卫军将她拽出马车,望清外面的景象,竟然又回到了北角楼宫门外的巷子里! 灵霜什么都明白了,中计的人是她。 恐慌,害怕,单单被禁卫军拖架了一路,足够叫她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来到仁寿殿时,已然吓破了胆,除了喊冤,求生,再不会其他。 无数双眼睛将她看着,真是蹊跷极了! 慕容若文不是一口咬定慕容紫与霍雪臣私奔了么?为何只抓了这个小丫头回来? 对于第一次进宫的年轻才俊们来说,居然能够遇上如此……奇事! 看似无非妃嫔之间的争斗设计,然,往深了思索,这无不与大楚局势息息相关。 慕容世家内部的矛盾,两宫时而联合,时而分庭抗礼各抒己见,围绕着一个慕容紫——这个得到了武德皇帝全部宠爱的女人。 她的私奔到底有何内情? 随便想想这些边角都令人血液沸腾。 又在此时,高高在上的关、萧二人还没来得及问话,殿外传来太监拉扯嗓子的通传—— “皇上驾到!!!” 遂,众起,转了方向,朝外跪迎。 …… 楚国风华正茂、卓绝无匹的皇帝果真不负盛名。 当他阔步走进明亮的大殿时,顷刻间光辉熠熠,尤其是那些初次入宫的才俊们,一个个都肃然起敬,那氛围一子就变得不同了。 用着憧憬的目光把绝世无匹的男子迎来,于是都亲眼看到了,在皇帝身旁的是一名穿着打扮,还有相貌气度皆不俗落的女子。 她毫不避嫌的挽着楚皇的手,两个人有说有笑,讲到有趣之处,皇上的笑容就会变得越发明朗,温柔无边。 而她因为讨得他欢喜,自个儿也笑得满足。 那个女子,是世间再无第二人的慕容紫——唯她能与帝比肩。 分明,他们站在一起是合衬如天偶佳成,更似画中璧人。 连旁人都轻易察觉流转在他们之间只与彼此的爱意,再说到私奔? 谁和谁? 当来人全然走进这人心诡异的大殿,慕容紫仍旧弯着甜美的唇角,侧首精准无误的向慕容若文看去,状似不经意,其实,是用了些心思的。 傻如段意珍,为她松一口气。 聪明如慕容徵,连怀疑担心都不用,他这个妹妹,还没笨到被人轻易陷害的地步。 楚萧离是作陪,万苦千辛才征得小辣椒点头,容得他看她风光一回,做她的陪衬。 最后,纵观大局的萧氏摇着头打量慕容若文。 这宫里啊,斗败了的就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是,徒添一缕活人看不见的魂而已。 她淡语,“将造谣生事的先拉去,听候发落罢。” 宫里的女人,是非中的至尊! 正文 保护,不着痕迹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保护,不着痕迹 寅时中。 夜静如斯,无月,无风,亦无声。 慕容紫回到自个儿住的雅园时,宋桓等人还在园子外面候着钤。 单是瞧他老总管勾着背稳稳立在门外的形容,照亮的灯笼都不得一个,如同块石头,十年如一日,尽忠职守洽。 在他身后站的那四个小太监也一样,动也不动,站功练得炉火纯青。 怕是三天三夜都站得! 见她一个人行来,几人弯着膝盖迎上前,欲要跪迎。 慕容紫连忙抬手制止,始终不曾想要刻意的对哪个摆身份架子,大半夜的还跪来跪去,实在累得紧! 罢了,她向没有丝毫光亮的内看了一眼,宋桓也随她的视线看去,遂即放低了声音对她缓声道,“皇上还歇着,想是饮多了酒,这夜都不会醒来了。” 慕容紫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们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宋桓不动,勾腰低首,看似卑微,语态里却坚决,“奴才等为皇上与娘娘守夜。” 意思就是不去。 慕容紫不勉强,微有侧目之余,宋桓再度施展他察言观色的本领,恭敬而从容的请说道,“夜深了,娘娘回门才是头一日,明儿个还有诸多事宜要忙,早些安置吧。” 他先前拒主子的好意,断没有再等着主子自己找台阶的道理。 很巧妙的圆滑了过去,接着……委婉的暗示她:夜深成了这样,即便是回了自己家府邸,你身为贵妃,不应该。 慕容紫对他算是五体投地了,再无话,灰溜溜的缩进里。 身后宋桓还不慢不紧的说要命人打热水伺候她梳洗沐浴,她连连摆手拒绝。 闹醒了万岁爷,她担待不起…… 进了,合上门,提在胸口的气还没呼出来,冷不防得一道挺拔的身影忽地贴到跟前来,即便晓得是哪个,还是将她吓得一窒,周身都僵硬了。 “吓着了?” 望见跟前的小人儿屏息的缩了一缩,楚萧离带着浑身酒气,闷笑出声。 慕容紫背脊贴在门上,躺着脸一个劲的狠命对他翻白眼。 何止是吓着了? 简直是要吓死了! “别瞪,黑灯瞎火的我能看得见什么。”他乐和,没脸没皮的向她靠过去,拿自己的身形把人挟制得动弹不得,颇有些欺负她的意思。 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气,慕容紫蹙眉,“何时醒的?” 楚萧离不答,而是没好气的问她,“上哪儿去了?” 他语气拖得绵长,听就是醉意未消,还,带着几分质疑和怨怪。 她不该趁他睡着的时候悄悄溜到别处去。 慕容紫本有些不耐,闻得他宛如小孩子闹脾气的话,她用适应了暗色的眼眸往看,发觉他果真没穿鞋! “这是我家,外面夜深人静的,你说我能上哪儿去?”两手用力将他转了个方向,不由分说往寝房推,她愁,“这么凉的天,靴子也不穿,孖兴都比你懂事。” 楚萧离歪过头看了她一眼,醉醺醺的反驳,“谁害的?” 时才他睡得好好的,莫名就有了些许意识,习惯的伸手摸旁侧,结果摸了个空,当即就清醒了! 脑子还在天旋地转,四周往哪儿看都不熟悉。 缓释了半响,想起身在太傅府,可是,太傅大人家那个最不听话的女儿跑哪里去了? 万岁爷的的心情啊,简直没法形容。 仿如天地寂灭,只剩了他一个人。 这会儿被推着向里走,他又慢吞吞的想,人回来了,心里仿佛舒坦了些,走到一半,忽然再想起别的,蓦地顿了步子,身后絮絮叨叨的人一头撞在他背上! “楚萧——” “宋桓!” 万岁爷平地一声吼,对着外院,凶巴巴恶狠狠的,先将慕容紫结实的吓了一跳。 怎的? 醒来第一眼没瞧见她,难道要把她拉出去斩首不成? 那可就是昏君变暴君了啊…… 那厢外头,宋桓听了里面火气明显的喊声,也是抖了个激灵,小心翼翼的贴到门边去,低声,“皇上,请吩咐。” 料想和贵妃娘娘……闹了不愉快? 楚萧离一手将慕容紫拉过,顺势就将她挡到身后,姿态说不出的凛然,接着,对外面十分不得好气,“你胆子不小,竟对朕的贵妃出言不敬,你说,你是活腻了?还是想死了?” 话听来仍旧酒气未散,其中却含着堪比早朝大殿上的威严。 万岁爷是来真的。 宋桓吓得不轻,整个人都慌了,两腿一弯就跪到了外头,“奴、奴才……奴才怎敢对贵妃娘娘不敬……” 活腻了还是想死了? 一个意思! “没有?”楚萧离冷笑,怎么骇人怎么来,“‘回门才是头一日,明儿个还有诸多事宜要忙,早些安置’,这话是你说错了,抑或朕听错了?” 宋桓哑然。 这也算?! 多亏他反映够快,只默了半瞬,立刻请罪讨饶,“奴才知罪!奴才该死,奴才给娘娘赔不是,求皇上开恩呐……” 楚萧离倒是干脆,没容他那把老骨头多折腾,只道,“念你初犯,悔悟及时,朕既往不咎,往后见她如见朕,那些拐弯抹角的招数,莫再让朕再看到。” 见慕容紫如见楚萧离。 宋桓满是恐惧的老脸一僵,刹那醒悟。 今夜是他自作聪明,蠢!该! 子里,慕容紫还没寻味这是如何一回事,楚萧离已极快的替她料理干净。 听见宋桓还在一个劲的磕头,念想他那般岁数,她于心不忍,劝道,“宋总管也是一心为主,才话里有话的提醒我,我转身就忘记了,你别怨他,他是难得忠你的人呢。” 说着,摇了摇那只抓着自己的手。 兴许真是那点儿没有消退的酒意在作祟,楚萧离一身的煞气,连察觉了的慕容紫都暗自经由着,微微感到有些怕。 孰料他再转脸,低眸向她看来,瞬间换了个委屈表情,被剪了利爪的猫儿似的。 他道,“四娘,比起你爹,我是不是也很护短?” 慕容紫一呆,他像是在玩变脸的戏法给她看,脸色忽的沉凝,挑了俊眉,洋洋得意的唬她,“朕的人,岂轮得到朕之外的人教训?” 两只铁掌没轻重的在她脸上捏啊搓啊,他享受,“这种事理当朕亲自动手,说,次还敢不敢趁朕睡着的时候乱跑?” 她看他的眼色里,惧怕中掩藏着鄙视。 含糊不清,无奈至极,一字一顿的吐出三个字,“不、敢、了。” 楚萧离满意颔首,“嗯,乖。让人打水来,你伺候我沐浴。” 他言罢,慕容紫感觉被压迫的两边脸颊突然轻松,再而眼睁睁的瞅着万岁爷转身,一边动手宽解腰带,一边往浴房那边走去,衣裳褪了满地。 …… 对楚萧离这夜的喜怒不定,还有亦真亦假的举动,慕容紫全当他饮多了酒,素日藏在骨子里那无理取闹齐齐爆发。 如此而已。 出去的时候,慕容紫望见宋桓脑门都磕破了,不但有血渗出来,周围还泛着青紫。 想他这把年纪,要是没进宫做内侍监,放到寻常百信家里定是爷爷辈的人了,不由的,感慨楚萧离这皇帝,有时对手底的人狠得心。 “你……没事吧?”吩咐罢了,对着宋桓的伤处瞧了瞧,慕容紫还是没忍住问。 宋桓难得被楚萧离真正发难一回,加上年纪在这里,人是显得有些六神无主。 主子就是奴才的天。 他的主子是楚萧离,是一国之君,若惹了主子的厌烦,无异于要他的命去。 听慕容紫打心底的关切,他茫然与她四目相接,欲哭不哭的形容,“劳娘娘挂心,老奴……”想说‘没事’,怎可能没事? 他微有哽咽,勾着永远都直不起来的腰,对向黑暗无光的天长叹,“皇上宽厚,平日就是在朝中与诸位大人们有了不快,也从来不会对奴才等呵斥撒气。” 转回脑袋,他望了慕容紫一眼,老者灰白平静的眼珠里满是复杂。 慕容紫对他安慰的笑笑,“你晓得就好,莫放在心上,他喝多了酒,不定明日问他,他自己都不记得呢。” 宋桓微怔。 只听她说起楚萧离,面色自若,语气寻常,完全是在说一个男子,不顾虑那人的身份,那是种……不可思议的、平起平坐的对待? 不会让人感到她不尊重你,连对他们这些宫奴也一样。 就在忽然间,宋桓明白了。 往后退了半步,对慕容紫恭敬低首,变了个语气,道,“今日是老奴有错在先,不当对娘娘不敬。” 他怎能用对付宫里其他妃嫔的手腕来对待她? 他还道,“先前皇上教训得是,是奴才老眼昏花,迷了心眼,倘若老奴往后再有疏忽,娘娘尽管命人将老奴发落干净,同样的,若有人对娘娘不敬,也请娘娘务必要吩咐老奴一声。” 宫里,这才是开始。 那些长久束缚着每个人的规矩,并非轻易就能被改变。 所以楚萧离的反映才会那么大,尤其还是他身边的人。 他这么做,只是在保护她。 慕容紫默然。 “谢总管提醒,我知了。” …… 浴房内水汽氤氲,满眼都是潮湿的水雾,丝丝缕缕的飘散着,水声一时起,一时落。 静的是人心。 楚萧离赤身坐在木桶里,墨发盘在头顶,由着慕容紫站在身后为他擦拭。 酒醉之后,那一觉睡得不算太舒坦,加之醒来还发了通不大不小的脾气,这会儿泡在热烫的水里,连话都不想说。 让他没想到的是,宋桓竟会对慕容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他以为,他们是他身边的人,会比其他那些个看得清楚明白,会知道,被他有心放在身边寸步都不离的女人,对他而言是不同的。 不得不说,是有些失望。 他高估了身边的这些人,同时低估了所谓的……规矩。 慕容紫手里捏着湿巾,慢慢给他擦着背,心神也在漫无边际的飘散着。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 立后,她大闹宣政殿,封妃,到此刻…… 由是宋桓生出此举提醒了她,宫里的日子,不过刚刚开始。 一个时辰前,三哥哥语重心长的话语还尤在耳边。 孩子不过都是次要的,她不在乎那些,她看中的是自己和楚萧离的感情。 和他的感情? 拽在手里的湿巾不小心滑落,她茫茫然回过神,楚萧离一把捏住她的手,还是背对她,说,“放心,回了宫,你就同我住在东华殿,没人敢说什么,有我在。” 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会挡在她的前面。 不禁,慕容紫底气不足,被他捏在掌心里的手缩了缩。 躲。 许久没有发生过。 他笑,没当一回事,“不会是被一个宋桓就吓到了吧?莫要同我说,今儿个在宣政殿的那个人不是你。” “才不是!”慕容紫嘴硬,逞能道,“皇上跟前的人何其聪明,时才我出去的时候宋大总管就诚心实意的同我赔了不是,我看得出来,他这回是真的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楚萧离送算感到少许轻松。 若还不明白,他真的要做一回昏君,逆我者亡。 转而,他主动把湿巾捞起来,塞进她手里,示意她继续擦,嘴上没正经的打趣道,“四娘,我可真喜欢你叫我‘皇上’啊,真好听,乖,再叫一次。”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比着被万民敬仰,被百官膜拜还要有成就感。 慕容紫心事重重,连和他斗嘴的功夫都不得,乖顺的接了湿巾为他擦背,没有说话。 被水完全浸湿的柔软的帕子抚过他身,宽阔的肩膀,柔韧的背脊,布满了各种兵器造成的伤,就算愈合了,也救了无法恢复如初的痕迹。 有几道倾斜整齐的疤痕,是去年年初时候雪山祭祀,在山体里遇到穷凶极恶的白熊,被它的毒爪挠的。 慕容紫想,假如楚萧离不管她的话,以他的本事,绝不会是落在他的身上。 而她也定然小命呜呼,同阎王爷报道去了。 那时她对他所做的事并不领情,感激?必然不会有。 可他却实实在在没有弃她不顾。 还有些细短凌乱的新伤,那是安都一劫得来的。 那天,她满心都在期望他的到来,忽略了他武功天无敌的师傅,忽略了后来在江河里翻涌,他为她承受的凶险。 骨头都断了几根,差点赔了性命。 对这些事,楚萧离向来必口不提,仿佛没有发生过,更不值一提。 就算她说起来,他最多也是轻描淡写的笑笑,打个马虎眼,就此作罢。 还有先前。 她全当他小题大做,那么凶,脸色狠厉得如同要吃人,后而得宋桓对自己坦言,她才意识他小题大做的缘由。 楚萧离这个人,看似做事有一出没一出,毫无章法,全凭心情。 其实最会为他记挂在心的人着想了。 “唉……”忽然,慕容紫直勾勾的凝视他那些狰狞可怖的伤患,心疼得轻叹,“明明长了张这样秀气的脸,身上伤成这个样子,也不晓得爱惜自己。” 楚萧离轻微的动容,深沉的眸色忽的变得明亮。 “秀气?”他转过脸诧异的望她,“四娘,你在夸奖朕么?” 又是故意的不正经,从前她看不出,如今总算能和他对上几招。 “难道不是?”慕容紫扳了脸,“可要我找面镜子给你瞧瞧?” “倒不用如此麻烦……”万岁爷心虚,一直晓得自己的长相算是哪一类。 好听了叫做斯文儒雅,难听了不就是……小白脸,么? 完全转向身后的人,楚萧离两手叠在水桶边,昂着脸讨她欢喜道,“你好好看看,像朕这样唇红齿白的皇帝可不多见。” 这张小白脸不笑的时候,照样能让百官臣服。 他吼一声,哪个不被吓得灰头土脸? 慕容紫捧起他的脸,仔细的寻望,随后扑哧的笑了,“早些年打仗的时候,身上伤成这样,这面皮却一点事都没有,你倒是会护。” “那可不。”对她,楚萧离毫不隐瞒,“每次上阵杀敌,朕都在想,缺胳膊少腿都成,这脸千万不能花,不然,再见到你的时候,被嫌弃了怎办?” 有个小人儿可是说过的,她的心上人,相貌就不多详述了,生得不好,个头儿不高,她看不上! 然,那个人,并非眼前人。 慕容紫微颤。 抚在他脸上的手这就要缩回去,楚萧离动作快过她,炙热的掌心覆盖在她的双手背上,强迫她保持这个姿势。 他对她笑,“所以,伤都在身上。” 简直叫她无从以对! 她心里仿佛已经嘶喊起来,如果我不是你期待的那个慕容紫,你会怎办? 能怎办? 忽然就对自己没了信心。 毕竟她并非他最开始想要的那个人。 可就在这一时,她竟比他还要害怕,怕自己的存在令他失望,绝望…… “九郎。” “嗯?” “我……你喜欢我么?” “傻了么?”楚萧离把她的手从脸上拿起来,放在掌心里小心翼翼的揉着,比划着,瞧着那十根芊芊玉指的眼色里都是喜欢。 “不喜欢你,我还对你好?我又不是傻的。” “那如果,我骗了你呢?” 保护,不着痕迹 言情海 正文 地老天荒的错觉(第一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地老天荒的错觉(第一更) 凛冽的风自可趁的缝隙灌入天牢中,再而顺着阴暗潮湿的狭道一路汇聚,一路缱绻,无形中,肆意的穿行着。 那风声与粗糙冰冷的石砖和墙壁摩擦出尖啸诡异的声音,来回荡漾,彻夜不散,时而清晰如就在耳畔边叫嚣,时而,幽远模糊,恍如隔世遥传洽。 牢房的深处,一豆孤灯在残风的摇曳努力释放着微弱的光亮。 两个被临时调来此处守夜的禁卫军,一边饮烈酒暖身,一边闲聊打发。 他们说,那些声音是过往命断宫中的凄魂在哭,超升不得,只能长久的徘徊于此,借了风声为自己诉冤情钤。 这说法被关在囚室的慕容若文听了,直忍不住低笑出声。 干涩纤柔的笑声宛若寒冬里被冻结了的溪流,厚厚的冰层,只剩一线流水在苦苦挣扎。 铁栏外,对话的禁军暂且停顿,齐齐想铁栏内,黑暗的深处看去,但很快,他们未曾理会她分毫,继续饮酒,消磨漫长寒夜。 慕容若文自是没有心思与哪个搭腔,只觉得无意中听到的话甚是好笑。 冤情? 只要进了这座皇宫,谁能说自己的心和双手干净? 此时,她蜷缩在囚室的角落里,怀抱双膝,安寂的享受临死前最后的平静和轻松,都尘埃落定了。 在自己的设局被拆穿的那刹,其实她没有半点慌乱和害怕。 反而,终于得到了一个结果,好也罢,坏也罢,但求解脱。 自她被从仁寿殿押到这里,粗粗估来该有五、六个时辰了,除了外面那两个受命看管她的禁军,想象中的酷刑,拷问,一概不曾发生。 甚至在入夜时候,还有人专门与她送来可口的饭菜。 那会儿,她盯着热腾腾的饭菜,心存狭隘的猜想,里面是否搀了毒药? 大快朵颐过后,直至此刻,除了稍觉寒意,其他都还好。 她想,或许她要取暖的绒毯和暖炉,怕是他们都会给她找来。 毕竟她还是帝妃,不,是犯孽事,等待发落的罪妃。 在被治罪之前,她必须活得好好的。 蓦然,平和的思绪顷刻间止于此! 慕容若文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黑暗中,她原本无澜的眸微微荡漾出心潮起伏的波澜。 先她以为以此方式就证明自己是能够反抗的,可眼算什么?她怎能如此乖顺的呆在这里……听候发落? 她没有做错! 警觉的向囚笼外看去—— 两个禁卫军正回忆着初初从军时的点滴,压根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够进到皇宫里来,成为守护皇权和天子的其中一员。 他们以此为荣,又为着在宫中所见所闻而叹惋唏嘘。 全无发现,在身后五步不到的囚笼里,那个藏于深暗处的女子,正不动声色的取头上的金簪…… 慕容若文全身都在不停的颤抖。 她的左手已抬至胸口,金簪被纤白的玉指死死紧握,锋利的那一端对准心窝,蓄势待发的绝狠。 死,她并不怕。 她怕的是一生被人摆布,连死了都要将尸身送进皇陵,成为整个楚氏皇族微不足道的殉葬品。 起了自尽的念头后,她整个人都为之兴奋得不能自己。 当明天清晨来临,那些想要给她定罪的人发现她早就命绝身亡,会露出如何一张可笑的表情? 她怎能轻易让他们摆布到底! 深深地、颤抖的往胸腔里吸进一口冷到肺腑的寒气,定了心神,上翘的嘴角带着嘲讽和满足,紧握金簪的手猛然用力,又在这刹,她听见囚室的另一端传来了明显的步声。 谁来了? 不知是好奇使然,还是她对尘世有所眷恋。 慕容若文鬼使神差的顿住了刺伤自己的动作,将手垂了去,而后瞳眸里充斥着古怪和复杂,往来人方向看去—— 不负所望,来的正是慕容紫! 见是皇贵妃亲临,两个禁卫军均是微有错愕,手忙脚乱的起身跪迎。 心里无不疑惑,这都子时了,何以皇贵妃会一人来此? “你们出去守着。” 慕容紫淡声吩咐,目光已落在闻她来声,起身来到铁栏后的慕容若文身上。 待禁卫军退出,这个不大的囚室里,只剩两个对彼此一半熟悉,一半陌生的姐妹。 姐妹? 这一称呼说来实在生疏可笑,一个是嫡出高贵,一个是庶出的陪衬,前者如今得到整个慕容家的指望,皇帝对她宠爱万千,后者,只有罪该万死。 相隔于囚笼内外,里面的狼狈不堪,顿失世家千金的风范气度。 笼子外面,慕容紫已换了前往仁寿殿的那身衣裳,这会儿她披着来前楚萧离亲自为她裹上的雪狐皮氅,帽盖过了她大半臻首,依稀可见发髻上的饰品若隐若现的焕发着珍珠般高贵的光泽。 如此一个她,实在不该置身在狭小肮脏的囚笼里。 沉默片刻,素来寡言沉冷的慕容若文先开了口,问,“来看我有多狼狈?还是想说些能够叫你觉得痛快的话,证明你是这宫里最得脸的女人?” 她话中的每一个字里都是不甘和讽刺。 若无铁栏相隔,定要面前的女子给她陪葬! 隔着坚固的铁栏,借以身侧摆在木桌上的灯盏,慕容紫平静的打量着里面女子略显狰狞的脸容。 开始布局的时候,她就不曾觉得这有多高明。 先前在东华殿,正陪着九郎对弈的三哥哥听了她的话语,对她说:那是因为你的身边多的是狡诈如吾皇,聪睿如汝兄的‘人才’,便也就显得自己笨了些。 然后又赞许的说,其实她委实会对症药。 或许吧。 收回思绪,她浅淡道,“我不是来奚落你,更非来看你有多狼狈。” 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慕容若文的面前,她再道,“受人所托,他朝,这样东西或许能给你留个念想。” 他朝,她的日子会很难过。 岂能一死了之? 慕容若文迟疑的覆眸看去,望清慕容紫手中所托之物,霎时呆如木鸡,闪烁的眸光随之静止,半开的唇微微颤动,不执一言。 前一刻她还在暗中嘲笑着所谓的‘他朝’、‘念想’…… 她统统不屑! 可现,忽然将从前的珍惜之物放到她的眼前,迫使她忆起曾经种种美好期许! 更以此提醒,那些遥不可及,她曾拥有过。 “我不要!!!!” 嘶声,慕容若文挥手打在了铁栏上,仓皇失措的往后连退了数步。 “把它拿走!我不要!!我不需要!!!!” 那是南巡前,方玉泽赠给她的定情之物,一支断了之后,又经工匠重新打造,用镂空的黄金包裹连接成型的玉簪。 这是外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她时常带着,十分珍惜。 十五岁时,却被若芩借着素簪笑话她。 ——不值钱的玩意儿,你偏要当宝,身为慕容家的小姐,你要作践自个儿我管不着,莫要因此让人看低了慕容家,那便成了你的罪过—— 因这番话,慕容若文赌气的把玉簪当众摔在地上,断成两截。 未曾想,会被方玉泽收拾起来,为她重新修好。 她还记得,当日他与她授完最后一课,在她要离开书房前将慌忙请她留步,取出这了簪子,对她表白心迹。 他说,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值得他以死相搏,此簪为证! 叫她如何不感动,如何不誓死相随? 后来呢? 这是她心尖最痛! 莫提,提来徒添伤心痛楚。 见慕容若文姿态躲避,缩进了囚室深处,不愿意再多看自己手里的玉簪一眼,慕容紫并不强求,只叹息道,“他要我跟你说:此生无缘,来世再续,他……” 笼中传来厉声嘶吼—— “别说了!!我不想听,与我没有关系!别说了!!!!!!” 慕容若文死死捂着双耳,歇斯底里的不停尖叫,用头不停撞墙,似乎感受不到痛楚。 再,又癫狂的抓扯头发,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 扭曲的脸容,惊惧失措的表情,比流传在深宫里最可怖的厉鬼更加可怕,更加可怜。 片刻。 她像是挣扎得累了,抽噎的顺着破败不堪的墙壁滑倒在地,无力的嘤嘤哭泣…… 许是认命了,许是认输了,许,是不得不心死了。 由始至终,慕容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等到她变得安静,才用冰冷的语调说,“方玉泽已决心出家为僧,明早在万安寺剃度。” 又是一语,惹得慕容若文偏头看来。 空洞的美目里残留着一丝未了的余情,一丝仅存的关切。 她若有所想的望着慕容紫,半响启唇,沙哑的问,“是你……是你对不对?你故意让他入宫……教他写那张字条,这些……全是你的设计?!” “是我安排的。”慕容紫没有否认,又道,“却是他先找的我。” 慕容若文一窒,疑惑只在花了的脸容上停留半瞬,继而变得沉痛不已。 慕容紫淡淡注视着她,说,“父亲曾经对你好言相劝,你不听,偏要将我视为一生仇敌,不将我置于死地不罢休,便是都看出了你的心思,叫我如何念在姐妹一场,放过你?” 她是放过了,可自己能够被放过吗?! “你因我入宫,因我断情,恨我是为应当,可你原本能够选择,是你拒绝和方玉泽私奔,自负的托人把这支簪子还给他,然后,留在这座冰冷的皇宫里对付我。” 想起来前,刚走出东华殿,看见站在风雪中进退不是的父亲,她隐隐感到心疼。 为了一个女儿的生死,向另一个女儿求情,那是何等的滋味? “我从开始就没有想要专诚为你设这一局,更没想过在宫里,最先对付的人会是相同血脉的姐妹。” 慕容紫无奈的说着,眸子里由此多了复杂的情绪。 她并不喜欢这座皇宫,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之所以留,是因为楚萧离。 无法理解的是,竟然有人会为了仇恨而放弃心爱的人,将自己生生断送于此。 慕容紫继续道,“在我还未想好如何待你时,是方玉泽求二哥哥带他来找我,他进宫一趟不容易,不知求了多少人,磕了多少头,男儿膝有黄金,一生得一人为你倾尽所有,何尝不是件幸事?” 遗憾的是,并非所有的人都懂得珍惜。 “方玉泽对我保证说,是他的话,你定愿意同他远走高,我却觉着仇恨将你蒙蔽,你非要毁我诛我不可,于是,才有了今日拙劣的一局。” 字条是真,试探是真,方玉泽的心也是真。 若那时她留在殿中,在两宫的施压拖延片刻,抑或找个开脱的说辞都好。 那么片刻之后,慕容徵领众人来,百官之首会为他们亲自向两宫请旨,赐婚,皆大欢喜。 再不成,还有随后来到的楚萧离和慕容紫。 奈何的是,慕容若文选了她最不该选的。 看着笼中不成人形的女子,慕容紫问,“最初时候,你听命父亲和二哥哥,身不由己,是你之不幸,你将所有的错都怪在我的身上,以报复我为乐,你做这些事时,可有想过父亲,你的母亲,还有疼爱你的外祖,这样……值得吗?” 慕容若文听后,定定与她相视半响,随后收回了眸光,倚着墙一动也不动,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值得与否,已经到了如斯地步……还有问得必要吗?值得吗……” 她也不知道了。 慕容紫将头摇了摇,道,“明日,二哥哥会将你送去城郊慈恩寺,往后你就在那里静心向佛,为慕容家和天祈福吧。” 说完,她复又看看手中的玉簪,想了一想,弯身将簪子放在囚笼外,转身离去。 待到她转出了囚室,慕容若文才慢慢爬了出来,将丑陋的自己置于微弱的光线,手伸出铁栏,拾起那物件,悲恸垂泪。 …… 慕容紫是觉着稀奇,这皇宫本就是个笼子,没想到还设有天牢。 来前,楚萧离半开玩笑的对她说,就算皇宫是笼子,那他们这些被囚在笼子里的,必然都是片片羽翅价值连城的神鸟! 她不以为然的嗤笑。 神鸟,万岁爷这比喻……稀罕大了! 走出天牢,外面风雪依旧。 这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自天黑时就开始放肆,怕是彻夜都不会停息。 入眼之处都被覆上了银白,无月的雪夜却因为这些洋洋洒洒的纯白,竟比身后的囚室更加明亮。 一身影孑然立在不远处,玉身挺拔,狂肆的风将他的墨发与长袍吹得猎猎翻,他纹丝不动,好似正举目望着更远处寒夜的景致,谁也不知他在做着怎样的沉吟。 但慕容紫知,此刻他会在这里,只为了等她。 于是,被风雪摇曳撼动了的心,在看到他的一刹归于安然。 忽然就有了地老天荒的错觉。 平和而感激的微笑在脸上绽放开,她向他走去…… 地老天荒的错觉(第一更) 正文 在你面前天生不要脸(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在你面前天生不要脸(第二更) 楚萧离还是听见了几乎要被风雪声掩盖的步声。 未回头,他幽幽深眸远眺正前方尽头的那片不显露的天光,漂亮的眼尾染了些许温柔,宠溺的问,“该说的都说完了?” 慕容紫顿步在他身后,将他交叠负在身后的大掌扳开一只,霸道的握在手心里细细的打量,摩挲他掌心和指尖的茧子,再与他十指交错,把脑门向他宽阔坚固的后背靠去,郁郁寡欢道,“我不开心。钤” 她说,她不开心洽。 不费吹灰之力的废了时刻想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万岁爷真不知,小辣椒何来的伤感? 他侧过头瞅她,见她覆了眼帘,敛去眸中堪比星辰的光华,纤长浓密的睫羽被风吹得微微抖动,委屈得欲要哭了的模样。 纵使偶时闹不明白她那颗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他还是耐性子问,“为何?” 慕容紫遗憾道,“初初见到慕容若文的时候,我就挺在意她。” 楚萧离俊眉微挑,露出一抹好奇的神态。 猜测,莫非这人儿觉得自己不如区区一个庶出的慕容若文? 慕容紫并未回避他的调侃之色,理所当然道,“她学识好,样貌生得出挑,尤其她的性子,不冷不热,任何时候都恰到好处,我反倒觉着世家的嫡出小姐应当是她那样儿的,不得不说,吴氏将她教得很好。” 听着她的话,楚萧离客观的思索了番,认同的点头,“吴大学士素来口碑甚佳,虽学生不多,但各个都是出挑的,这点其他的大学士不能比,慕容若文是他的外孙女,单是礼教和学问上,必然不会逊色,至于说相貌……” 仔细的打量她对自己扬起的脸容,他眉目间笑意更浓,颇为满意的说,“慕容家随便走出一个来,都不错。” 后而又臭美的补一句,“自然,论面皮脸貌,你的哥哥们是不及我们楚家的男子的。” 慕容紫嫌恶的白眼他,遂,心有所想的回首看了那黑漆漆的牢房一眼。 这牢房建在地,上面只造有一个不起眼的石头入口,四周寸草不生,光秃秃的尤显得破败,丝毫不得宫里其他地方威武壮阔。 地方也偏僻,从东华殿一路到这儿,楚萧离陪她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 “怎么了?” 楚萧离转过身来,替她拉上斗篷的帽子,把她那颗快被寒风吹成冰块的脑袋盖住。 慕容紫耸耸肩,道,“实则,最叫我遗憾的是,我原以为能和她做真正无话不谈的姐妹,我觉得她与我有些相似,都是身不由己,都是看似软弱好拿捏,骨子里倔犟到底。” 楚萧离乐了,弯起眉目,“你也晓得自己犟得很?” 她不答,撇着嘴盯着他猛瞧。 好一个‘身不由己’,当初到底是谁先招惹了谁? 他好声好气的说道,“实则,你和她一点也不像,虽说是朕使坏在先,强迫你在宫里呆着,可你没有要同朕玉石俱焚的打算,而是挖空心思想要离开,单单这一点都能让朕夜不能寐,怕了你了。” 说完,换他反过来拉起她的手,迈开步子向东华殿方向走。 楚萧离走在前面些,沉稳的脚步踩进两寸厚的松软白雪里,她温驯的在后面跟着,存着少许顽皮,故意每一步都要踩在他的脚印里面。 察觉到这一点,他身形微有停顿,眸光不经意的往后移看去,又在这一瞬,极快的收回。 不着痕迹的继续往前。 自成风流的嘴角已然勾起心满意足的弧度,十分享受。 雪夜,这样行着,仿若天地间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尽情的相依相偎,无人来打扰。 “可是,九郎啊……” 走着,慕容紫思前想后,委实不忍再骗他。 “你可有想过,因为我是打不过你,故而才没有想要同你……玉石俱焚、么?” 楚萧离再度顿步,蹙着眉头回首看她,摆出皇帝的架子,故意严肃的教训说,“不许煞朕的风景!” 她哪会怕他,抬起巴迎上去便道,“不但要煞你的风景,还要煞你的心呢!”听得她肆无忌惮的狂话,楚萧离眼底划过一丝讶异,眉头也松了,笑得没辙。 环顾四,反正此地无人,没得哪个会见到万岁爷落风被给脸色的样子。 “罢罢。”被风雪扫过的俊庞混不计较,他牵着她慢悠悠的走起来。 片刻,楚萧离想起一事,再问她,“你那不安生的丫鬟打算怎么处置?” 慕容紫干脆道,“撵出宫去。” “就这样?”万岁爷觉着不可置信。 爱妃太好说话! “嗯。”慕容紫正专注于每一步都要踩在楚萧离走过的脚印上,闻他问来,便是应了一声,将头点点,“我知道你肯定认为我对她太宽容,可我却觉得这样待她是为最狠。” “如何的说法?” “你想啊,灵霜是愿意呆在宫里的,在帮慕容若文算计我的时候,她已经豁出去了,她定会想,横竖不过是赔上一条性命,可我却只将她撵出去,让她揣着从前的回忆生不如死,再也见不到心上人。” 毫无保留防备的说完,慕容紫才是意识了什么,呆呆的去看楚萧离的反映。 从她的角度,只能望住他少许英挺的侧面。 无边无际的雪夜将他的脸容轮廓凸显硬朗,与先前的说笑气氛相比,这会儿竟是异常的沉默冷静,仿佛想得很深。 慕容紫看着他被风雪扑面的俊庞,心头咯噔了。 “九郎,你觉得我做得太……狠心?” “狠心?”楚萧离略带疑惑,缓缓移眸,将目光汇聚到她脸上。 眼中的慕容紫正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当中参杂的微小的顾虑,他顷刻洞悉。 真要问他,他出了娘胎没多久就被送到西漠,记事起,明白得最快的就是……四季寒暑,总有各方派来杀手,夺取他的性命。 若他不先手为强,世间早无楚萧离。 对他而言,狠心与否这回事,他的回答或许慕容紫她想的残忍直接数倍。 但万岁爷是多狡猾的人呐…… 转回头去直视前方,他颔首,状似了然的‘哦’了声,与人觉得他真的在沉吟什么的错觉,继而,慢吞吞的道,“是有些狠心,不过,朕当初是做了打算,若你真的对霍雪臣有情,就把灵霜那个丫头许给他,断了你的念想。” 所以说到狠心,楚萧离是做得出来的。 大言不惭! 慕容紫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的后脑勺看,神情复杂。 何曾想他都算到了这个地步? 再是一恼,就要将被他抓住的手挣开! 楚萧离早就料到她的反映,更大力的把她牢牢牵着,心平气和的笑着对她开解,“别恼?你不觉得正因如此,我们才是天生一对么?” 慕容紫心堵,“哪个和你是天生一对,要脸不要?” “喔……大抵在你面前,是可以不要的。” “……你这样坦白,我很为难。” “其实你心中想的并非是我坦白,而是我太不要脸罢。” 都说了可以在她面前——不要脸。 慕容紫无话可说。 拿她打趣够了,楚萧离见雪越越大,心思沉了沉,蓦地抱起斗嘴落败,仿佛是在小声嘟囔的人,道,“抱你走。” 慕容紫只觉身子一轻就悬了空,楚萧离英俊无匹的脸近在咫尺。 他的皮肤白皙如玉,因着寒风不断吹拂,挺拔的鼻尖与薄唇好似比往日红些,如此看来整个人亦生动了些。 在他的眉毛、睫羽,还有束了金冠的头颅上,都沾了不少雪沫。 可是他的步子却行得相当稳健,使得她在他怀中,感受不到太大的颠簸。 想了想,慕容紫伸手去轻轻拨开他墨发与双肩上的雪,环住了他的颈项,低头,偷笑,没说话。 楚萧离自得的问,“我对你可好?” 没等她答来,他理所应当的肯定说,“自然是好的。” 于是她仅仅为了他一人留在宫里,很值得! 慕容紫听出他话中之意,嘟嘴不认同,“好不好现定论还为时尚早,往后的日子长得很,不走完怎么晓得?” 楚萧离舒展俊眉,“早就晓得你想和我一起过日子,哈哈哈哈!” 没得意外,怀中的人大方赠与他白眼两记。 万岁爷舒舒服服的受了,接着便循循善诱,“好,我们不说往后,说说当前。” 慕容紫不得好气,“当前有何好说?” 他极诧异的望她,“才是一个慕容若文,爱妃这就高枕无忧了?” “是以,皇上在鼓励臣妾对其他妃嫔赶尽杀绝么?”她打了个呵欠,困意上涌,“明儿个再说吧,也不是哪个都能随随便便来挑战我的权威的。” 有他在,她安心好吃好睡。 楚萧离不然,“不然我们做个交换?” 慕容紫斜眸警惕,就晓得他另有打算。 “交换什么?” “你让朕同你一起去相府审问萧晴子,朕告诉你宁玉华腹中的骨肉是谁的。” 这交易…… 沉默片刻,慕容紫换了张无所谓的脸,笑得眯起眼眸,装傻道,“皇上,宁玉华是你的皇后,她肚子里的骨肉还能是谁的?你就不要逗臣妾开心了,至于说萧晴子,既然她人关在相府,就归我们慕容家管罢。” “故而你是要同朕死磕到底?” “可以这么认为。” 楚萧离气结,“好,我们走着瞧。” 他说完这一句,慕容紫明显察觉身形不稳,一颠一颠的,摇得她头晕,就这样,一路摇晃回了东华殿。 …… 深夜,仁寿殿。 也不晓得圣宗旨建造这座宫殿的时候,绘制仁寿殿的匠师当时做的是怎样的想法。 偏要将好端端的宫殿一分为二,仿佛聊定了将来生生不息的楚氏皇族,定会有两位太后分庭抗礼。 一位是先皇的皇后,一位是新帝的生母。 由此,仁寿殿有许多偏厅是为两宫共用,到了入冬时候,中庭那造得比锦湖边上的暖阁还要好的水榭楼台,就成了萧忆芝和关怡时常喜欢逗留的地方。 那水台建在一方圆湖之上,湖底用打磨光滑的石板铺得十分平整,没有鱼,也不曾养荷花,使得湖水无论在四季的何时看去都澄澈非常。 寒冬时节,水中的阁楼里摆放再多的暖炉都不会觉得干燥。 这天,关氏使了宫人摇船前往,去到时,萧氏已然早一步来到。 暖意融融的楼阁中,萧忆芝身着寝袍,慵懒的倚靠在长榻上,一只雪白的猫儿盘踞在她腿上,她有一没一的轻抚它的背脊,双眸微合,浅吟。 垂散在她脑后的秀发里不曾有一丝银色,那头堪比手段的青丝与绘满了牡丹的长袍自她身上流泻拽地,铺展延伸,繁盛似锦,贵不可言。 可是,当视线移到她褪去脂粉掩盖的脸容上,倾斜贯穿左边脸颊的伤疤,清晰得像是把剧毒的蜈蚣生生嵌到那皮肤中,与血肉含混到一起。 一半绝世,一半丑陋。 这是关怡当年的手笔,直至今日再看,都能让她感到无比的痛快。 她不知道萧忆芝可恨? 因为这伤疤是能够根治的,但萧忆芝却没有,甚至还令处死了妄自自荐的御医。 人前,她用脂粉掩盖伤痕,人后,在这仁寿殿里,她总是以如此模样示人。 以至于殿中的宫人们都见怪不怪了。 由此,关氏又猜想,兴许她是想记住,才任由这伤占据她的脸容。 她心里恨的并非是这伤,而是曾经发生的种种。 “姐姐既然来了,为何不过来坐?” 须臾,萧忆芝对关怡邀请道。 站在原地未动,关怡绽出敷衍的淡笑,语态里都透着高不可攀的贵气和嫌恶,“罢了,哀家不知妹妹先来了此地。” 若知道,怎会来? 怎会愿意与她同处一室,分享这仁寿殿? 她算什么东西! 睁开眼眸看去,萧忆芝随意道,“我的船还停在外面,姐姐来时不应看到么?既是不想打扰,何必还进来?既是已经进来,有什么话便说罢。” 关怡冷哼,“你牙尖嘴利的本事倒是多年不曾退步。” 萧忆芝笑了笑,不以为然,“再尖利的言语也无法撼动姐姐分毫,妹妹我才是由衷的佩服。” 信手将腿上的猫儿拂开,她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婀娜的来到关怡的面前,像是有心要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脸。 “当年先帝曾在酒宴上对群臣说,我乃他世间最爱,可姐姐毁了我的半面后,先帝不再爱我了,男人的话不可信,是姐姐教会我,只能信自己。” 当年? 关怡做的事岂止是这些? 先帝更并非因为萧忆芝被毁了容貌,才对她生出厌恶。 为何她此时要这样说? 就在关怡心生不解时,冷不防,自己的肩膀被萧忆芝扣住。 难得的露出少许惊惧的眼色,随后,面前的女人轻轻的笑了…… “你心里在不安,我知道你怕什么。” 在你面前天生不要脸(第二更) 正文 一半爱你,一半爱她(第一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一半爱你,一半爱她(第一更) 那如果,我骗了你呢? 这话听来是有些好笑的。 楚萧离是何许人也?天都谋得了,对付个小女人,他还能落了风? 慕容紫太清楚,无论是背着他,还是在他眼皮底耍小聪明,使阴谋诡计,若不得他的纵容,哪里可能真的骗得过钤。 骗他,她毫无底气。 于是此话刚出口,楚萧离便埋头,低声哑哑的笑了起来,都懒得说出那句‘你真以为骗得了我’的话。 慕容紫无奈的盯着他看,见他笑得双肩一抽一抽的,她原本拧起的眉头难看的展了展,也忧愁的笑了。 分明在那天,她已对他坦白了所有。 以为是生死的临别,对彼此的话都不会有假。 由是大难不死,她不敢问他设计宁玉华的细节始末,不敢问他接来打算如何,害怕他会因此对她追问……慕容紫的事。 她不敢,不代表他不记得。 早已无所遁形。 不时前,三哥哥还在对她好言相劝,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皇后不做也罢了,至少要为整个慕容家做皇帝的宠妃。 总是逃不了这命途。 从前? 大概从前是她太自私了罢,想要借慕容家的好谋取利益,挑选心仪的夫君,过现世安稳的逍遥日子。 得不到,她便怨自己的身份,怨父兄无情,怨楚萧离强势霸道。 如若没有这副身骨,没有做成如今这个慕容紫,没有慕容家的照拂,她什么都不是! 有何资格谈条件? 楚萧离对她的好在先,为了她,几次三番以身犯险,性命都差点丢掉,初初时她不领情又如何? 总是为了一个她! 她不做皇后,不愿意承担慕容一族的兴衰命途,他由着她,甘愿做昏君陪她一起背负骂名。 得到,索取,付出,代价。 哪怕不等,也是公平的。 楚萧离还握着她的手,温柔呵宠的力道,待到自己笑够了,抬起头颅,深深的眸子向她望去,“你的那些早就想对我说心事,大抵我知道。” 慕容紫未动,眼底惊起了波澜。 他对她依然爱不释手,说,“可是有些事,若然不得解法,说出来反而徒添困扰,你该怎么办呢?” 一笑了之,不当一回事? 抑或者,让她继续做他心中认为的那个‘慕容紫’,不准违逆他,否则……他总能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要挟着她照做。 他是皇帝,他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并且不管她是谁,他知道,她爱他。 对于楚萧离而言,眼前的人,分明是六年前他在北狄皇宫遇到的慕容紫。 她亲口告诉了他一个借尸还魂的故事,他由此开始怀疑,这一年多的相处,是否用错了情? 心底总有个声音在他矛盾得不能自己时不断的肯定:纵使用错了,也是真的! 那么曾经的小丫头呢? 她的存在如此鲜活,她在他的生命里炙烈的绽放过,留痕迹无数,比他身上的伤痕还要刻骨。 他记得与她在北狄的朝夕相处,一点一滴,假如她早就魂魄散…… 要到哪里去找寻? 最难的莫过于,他自以为得到的,并非他从前想要。 要让他否定掉面前的慕容紫,他做不到。 接受?这从何说起? 从来无人告诉他,原来一个人的心可以分成两半,一半爱你,一半爱她。 都是用情至深,都是不可割舍。 能不能……不要让他选。 窒息的沉默中,慕容紫在他的注视,用尽所有的力气,颤抖的请求,“那、就暂且先这样……好不好?” 嗡鸣的耳朵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直觉没法呼吸,快要昏死过去。楚萧离好像又笑了,从琉璃盏里散发出来的昏黄柔和的光模糊了他的脸容,使得她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更不知该怎样去揣度他的心。 他的笑,早就映进了她的心里,脑海里。 哪怕眼看不见,她还是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近乎奢昂的随和与包容。 只因她是慕容紫。 楚萧离很想吓唬她,说:你还真敢! 天间怕没有谁能够摊开了自己的一无所有的底牌,再这样同他谈条件。 若她并非慕容紫,只是占据了慕容紫躯壳的游魂野鬼,那她是哪里来的自信?哪里来的资本,请求他? 沉黑的眸长久将她凝视,熟悉与陌生在心间盘旋,在眼底闪烁,终究,他让她如愿以偿的听到了那个‘好’字。 …… 之后再无话。 楚萧离沐浴罢了,慕容紫为他穿戴寝袍。 她闪闪躲躲,不敢与他直视,他却存了心抓着她不放,视线定在她身上,只要她敢偷看自己,他定能逮个正着。 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她入宫的那段日子,你跑我追,你退我进。 身心俱备,也要纠缠在一起,到死到老。 慕容紫被楚萧离挟制于双臂中,胆战心惊的入睡。 她贪恋他身上的味道,在意他每个呼吸,害怕他的抗拒和怀疑,无法离开,舍不得都成了次要,除了他的身边,再无归属。 艾晴也好,慕容紫也好,如果感情是场游戏,她们都输得彻底。 紧绷着心绪,浑浑噩噩的睡得模糊,她好像听见耳边有个声音故意逐个字的喊她的名字。 慕、容、紫。 艾、晴。 她轻声的应,动了动闭合的眼皮,累得睁不开,只好敷衍的提了眉毛。 楚萧离睡不着,单手托着脑袋在暗沉的光线里细细的打量她表情细微的变化,委实觉得有趣得紧。 “慕容紫。” “嗯?” “艾晴?” “嗯。” “慕容紫,艾晴。” “别吵了。”她终于不耐烦,低斥,翻身,撅着小嘴嘟囔,“有完没完呢……我要睡觉。” 本性暴露无遗。 楚萧离展眉,将唇畔浅浅勾起,满是流光的凤目沁出心满意足的笑,后将她拥入怀,共同入了梦去。 都是他的。 莫怨他贪心,他没得选。 …… 慕容紫整夜都不得安生,她梦里的楚萧离极其怀! 一会儿要她藏好本性,安分守己的做他初始欢喜的慕容紫,一会儿,他来了兴致,让她做艾晴与他瞧瞧。 她来回的折腾,四肢像是被荆棘缠紧,凭她使出全身的力气都挣不开,遂,作罢,胸闷! 次日醒来枕边人已不见身影,心里少不得落了空。 五味杂陈,心思情绪统统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甘心是一定的,可有什么办法? 人都不在了,她上哪儿计较去! 外院,不是哪时出宫来到此地的东莱候在门外,听见里有了动静,隔着门低眉顺眼的禀告说,万岁爷上朝去了。 还说,今儿上朝紧要是为了封赏慕容家。 慕容紫听了巨细,末了绽出安心一笑。 父亲终于卸‘太傅’这可笑的官衔,当上荣国公,光耀门楣不说,更能够松一口气,退出朝堂,将重任交到哥哥们的手中。 她才刚感到些许安慰,外头的东莱杀了回马枪,温声细语的道,“万岁爷说了,娘娘这趟回门,方与家人好好相聚,哪时回宫都行,他不急。” 慕容紫当即偃旗息鼓。 他不急,那不就该她急? 想要立刻生出翅膀回宫的心思都有了,没法按捺住。 明知道他有心刁难,她却还像只没出息的鳖,直往瓮里钻! 早先东莱见到宋桓,得了师傅特地对他做的交代,故而这会儿他虽不直慕容紫是个如何的心情,但他早已准备好为着贵妃娘娘赴汤蹈火。 太监最拿手的是揣摩人心,他琢磨皇上走的时候天还没亮,动作也轻,里头的人定然不知道,醒来望见身旁空了,那滋味儿,想想都能品出几分。 加之皇上走前刻意留话,是个人都能听出当中‘欲擒故纵’的玄机。 默了片刻,东莱再对里好言,“娘娘放宽心,皇上的心在娘娘这里,奴才们都瞧见了,前一阵娘娘还没回京,小殿问皇上,倘若娘娘不回来该怎办,娘娘猜皇上怎么说?” 慕容紫意识的接道,“他出宫来抓我?” 东莱‘哎呦’了声,激动得击响双掌,马屁,“娘娘您真是绝顶聪明!” 慕容紫缩在子里笑得狼狈。 今夕何夕? 岂能与昨日相提并论。 好在惊心动魄的昨夜过去了,楚萧离没有对她深究的打算,深究无用,就是砍了她,他想要的那人也回不来。 且是她从来都不曾怀疑,他们之间存在着感情。 因为喝鬼医赠的汤药,得到了这副躯壳原本的记忆,看到一个更加真实的楚萧离,不忍摧毁他曾经的生念。 回忆充满了力量,却,也仅仅只是回忆。 现呢? 楚萧离清醒得很! 慕容紫知道,该到了自己还债的时候了。 从前他的付出,他要统统拿回来。 她得去哄他,讨好他,指不定哇塞尼亚了朝,回到东华殿把二郎腿一翘,就等她回去好好表现。 他呢,卖个关子,欲拒还迎,哪怕高兴都要闷在心里,绝不能轻易表现出来。 看她干着急当享受,风水轮流转。 慕容紫越想越觉得苦,深知已没有退路可以逃。 东莱等了半响,探头往门缝里瞧了一眼,隐约见到有个人影娉娉亭亭的立在里面,想了想,他壮着胆子道,“娘娘,依着奴才觉得,既然难得回门,多逗留几天无妨。”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自家府上尽情玩耍,让皇上在宫里等个够,待他等得不耐烦了,便会亲自出宫来寻我?” 东莱狠狠捣头。 慕容紫却在头皮发麻的扯嘴角,她冷飕飕的笑道,“那如若皇上来寻我时,笑里藏刀,你能不能代替我去死啊?” 生死攸关的事儿,东莱不敢再点头了。 他半张着嘴,脑子缓慢的转动着,片刻后用恳求的调调,道,“娘娘!宫外哪里能比得上宫里,小别胜新婚,娘娘还是早些回宫,莫要让皇上挂念才好!” “那你说何时回宫?” 东莱毫不犹豫,“最好今日。” 慕容紫忍笑,略作犹豫,“明日吧,今日我待陪陪母亲,你先差人回宫复命。” 复了命,她才有台阶。 东莱领悟,屁颠颠的办正事去了。 慕容紫见天色还早,打了个呵欠,揉着惺忪的睡眸,转身回里,打算补个瞌睡。 不养足精神,哪里能哄得好狡猾如斯的万岁爷? 唉…… 为自己也好,为慕容家也罢,她心里揣着楚萧离一人,非他不可!就……顺着他的意思不会少块肉。 天太平了,朝堂安定了,万岁爷要同她玩个情趣,舍命陪君子就是。 …… 宣政殿。 群臣对昨日立后大典发生的所有闭口不提,对于皇上心里存着哪个,若是连这点都没弄清楚,头顶的乌纱帽也可以自个儿摘来了。 姓‘慕容’的神清气爽,姓‘关’的阴沉收敛,其他诸位的表现,中规中矩有之,可圈可点亦有之。 朝堂上一团和气。 楚萧离闲适的坐在龙椅上,由得脚底的人都揣摩够了,才是轻挥广袖,让宋桓宣旨。 又是慕容家! 关濯的脸憋成了猪肝色,没当场晕过去都算他本事。 其他人? 多是急急忙的盘算,昨个儿贵妃回门的礼送了,这次贺荣国公的礼该送什么好? 便是在人心为此涌动得欢腾时,宋桓一声‘退朝’,众,恍如从梦中初醒。 这天,是楚家的天,这盛世,却属于慕容一族。 …… 须臾。 寒风绻进空荡荡的宣政殿,冲散了些许人气。 慕容徵规规矩矩的跪在属于他百官之首的位置,弓着背,脑门贴着地砖,耐心静待,极其虔诚。 不得多久,殿中响起轻缓的步声,靠近,来到他面前。 楚萧离负着手,嘴角呷着一丝揶揄的笑,身上金袍焕发着高贵的微光,他低眸睨去,宛如天神自云端俯览众生。 “真是有趣,朕让宋桓去寻玄成爱卿,没想到玄成爱卿不曾走。” 一直跪在这里? 若没错,跪个什么劲儿? 若不懂君心,何以当得起‘爱卿’二字? “皇上容禀!”慕容徵高声请道。 楚萧离兴味挑眉,似笑非笑,“朕给你指条明路,你就直接同朕说,昨儿个你跟朕的爱妃都说了些什么,朕斟酌过了,会从轻发落。” 横竖这回,慕容徵难逃一劫。 他认了…… “臣……只是劝说贵妃娘娘今早为天家孕育子嗣,如此而已。” 【所以阿若记错加更的日子,险些误事=_=今天还有一更,约莫在午六点后,然后6号照常更……遁走……】 一半爱你,一半爱她(第一更) 言情海 正文 鹿死谁手,各凭本事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鹿死谁手,各凭本事 说起宁玉华腹中的孩儿,慕容紫面上端得再镇定,心里也早就好奇了八百回。 那位有胆色与皇后娘娘苟合的男子必定出自宫内,并且,还能得到楚萧离的赏识和信任,如此说来,范围就小了很多。 只说到‘信任’,慕容紫心里的那个人又尚有微词洽。 她觉得自个儿只猜了个模糊不清的大概,无法轻易定论钤。 问楚萧离是决然不能够。 他早就在等她开口,好坐地起价,与她要求些她万万不能答应的事。 死都不给他这个机会! 揣着‘你的皇后你都不急,我才不为你瞎操心’的念头,慕容紫很有范儿的在武德四年冬的第一个雪夜里,踏踏实实的睡了。 宫里多少人等着看恃宠而骄的皇贵妃大战身怀有孕的中宫? 弄个不好就是落人话柄的口实,得不偿失的事儿。 如斯时候,先出手的人是蠢材! 宁玉华心中抱怎样的打算,慕容紫太清楚了。 她定是想,既然她已做了皇后,众人都当她怀了龙嗣,她便什么都不用做,把中宫之位牢牢守好便可。 是以她静观其变,慕容紫又不想先出手,作壁上观的两宫呢? 急着呗! 隔天清早,楚萧离照旧一边嚷嚷着要做昏君,一边按着时辰起了身,换上龙袍,装模作样的上朝去。 直至巳时中,慕容紫悠转醒来,内殿里宫人们围着她一顿忙活,罢了,东华殿里便来了一个能为她解忧的人。 …… 近来怀琰在宫里住得尤为不痛快。 这不行,那也不行,此地不能去,那处更不能乱闯,他天性好动,快被闷出毛病。 话痨的习惯更不消说,素日里连喘气大声些都成了没规矩,还专门有个生得尖嘴猴腮的宫人跟在他身后挑他的错儿。 于是他哪里还敢多说什么,憋得整个人都要抑郁寡欢了,委实要命。 最悲惨的是,师傅早已决心留来,一面教孖兴习武,一面照顾小师姐,待到她完全恢复才有可能离开。 是‘有可能’离开,不是‘一定’! 泪了千尺! 身为师傅的小尾巴,怀琰再不喜皇宫,也只能佯作‘安分守己’,将委屈往肚子里吞。 这个早晨,入了东华殿,见到慕容紫,他像是开了闸的洪流,借以为小师姐讨要解药的名义,郑重的同皇贵妃进行商榷。 滔滔不绝将近一个时辰…… 末了。 慕容紫将他要表达的意思心领神会,抓着重点道,“故而,萧太后关心贤妃的身子,所以使了你来问我,何时能把鬼医请进宫为贤妃医治,对吗?” 怀琰盘腿坐于她正对面的地砖上,直觉麻烦的蹙起眉,凛然道,“你这个女人问那么多做什么?当初在丁家村,亲自说服蓝翎老妖婆,不就是为了让她治好我小师姐,好解除你的后顾之忧么?既然人在这里,不要婆婆妈妈了!你让老妖婆来给小师姐解毒,我保证,小师姐一好,我就是连诓带骗,也把师傅说动离开此地,宫里少了个不喜你的人,你活得也要轻松些。” 慕容紫频频侧目,“那我要不要谢谢你啊?” 他说少了一个,不是两个,由此可证,他是喜欢自己的咯? 怀琰浑然不查她嬉笑打趣的脸色,“谢我就不必了,我们爽快点,将这件事漂漂亮亮的办完,从此天涯好相逢!” 说到最后,他微顿,脸容忽的沉痛起来,惹得站在一旁的溟影出言相问,“这是怎么了?” 他紧握拳头,倏的在胸前狠狠一挥,愤慨—— “再在这个鬼地方住去,我快含恨而终了!” 听了这话,端坐榻上慕容紫,差点没将刚刚送进口中那一勺药膳粥尽数喷出。 溟影冷面上微有起伏,沉默的转了身,懒得再多看他一眼。 慕容紫诧异,“有没有这样艰难?”怀琰转动脑袋,把身处的偏殿环视了周,眼角露出不屑,“小爷我是要闯荡广阔天的人,岂会安于区区一座皇宫?” 慕容紫煞有其事的点头附和他,“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让萧太后亲自来与我说吧。” 怀琰被她一噎,瞪大了眼睛,“你这个女人,诚心为难我么?” 慕容紫故意学了他的口舌,笑着反问,“我这个女人,岂会为难你这样大好的少年?” 莫说她不给脸,楚萧离早就有言在先,不介意她拿着鬼医当令箭,好好的同萧太后讲条件。 左思右想,她觉得确实是那么回事儿。 看了眼坐在地上撇推拧眉毛的怀琰,她心平气和道,“我知道你关心你的小师姐,可是你入宫这么久,也该晓得两宫太后想要借我将宁玉华从后座上拉来,再以此为由,从中揪我的错处,把我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怀琰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早在许久以前,他就为慕容紫主动回这龙潭虎穴而暗自忧心过。 自然,慕容紫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否则也无需他今日跑这一趟了。 未有笑容,他肃然的眨眨眼,问她道,“你到底做了怎样的打算?” “很简单。”慕容紫回答得十分干脆,“两宫想看我和宁玉华鹬蚌相争,我却想借此引关、萧二人相互争斗,反正她们是几十年的仇人,总不会容对方好活。眼关家失了势,萧太后又是九郎的生母,实则胜负已定。” “你想要萧氏帮你对付宁玉华?” 怀琰猜测,纯邪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得快,“这倒也不是不可,那宁玉华不是什么好人,就算你视她不见,她也会将你当作眼中钉。” 转而,他神色里多出复杂的顾虑,为难道,“可是,她有了身孕啊……” “没错儿啊。”慕容紫回以他肯定的眼色,不以为然的说道,“只她腹中的并非皇族血脉,自作孽不可活,唉,我当早些将此事上报两宫的。” 怀琰便不慎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要死要活。 “你——说什么?!!” 一手捂着颈项,他咳得面红脖子粗,趴倒在地上,用另一只手支撑着身形,如同中了剧毒将要咽气的形容。 见他真的咳得惨了,慕容紫连忙唤候在外头的宋桓,奉茶来给怀琰小公子缓缓。 宋桓猫在门边听了全部,也被皇后肚子里的皇嗣血脉不纯这一件惊得差点窒过去。 支撑着一把老骨头,快步进了殿中,他紧着老脸道,“娘娘,谨言慎行呐!皇后这件事……” 慕容紫气定神闲,“你家万岁爷布得一手好局,真的假不了!” 摇头,她复又重重叹息,“我可是在为楚氏天着想呐!” 宋桓僵成了石头人,压根不晓得要如何应对了。 这倒并非说不通。 相爷与公主大婚那夜,虽然是他亲自听见那中的动静,然,听见却不是看见,不能贸贸然坐实。 依着他对皇上的了解,让北狄的公主坐镇中宫之位,本就雾里看花,不合情理。 假若皇上一早就知道皇后肚子里的不是皇家的血脉,那么…… 想到后面连串的设局和后果,宋桓由一个冷颤从石头人恢复了血肉之躯,抬手把额上的汗擦拭干净,片刻恢复后宫大总管的镇定。 对慕容紫恭敬颔首,他道,“时才是老奴失礼,还请娘娘责罚。” 嘴上说着这件,他心里想的却是:难得让徒弟随万岁爷去上朝,不想听到这样刺激的,往后他还是别偷懒的好。 慕容紫轻拂了衣袖,“总管也是为了我好,此事你全当不知,剩的……” 再看向已然缓过气的怀琰。 “你就把此事原原本本的同萧太后说,如何发落中宫在她,我管不着,至于鬼医,明日我就请她入宫。” 不管身为太后,还是身为楚萧离的生母,萧氏都是这世上最不能容忍宁玉华怀有别的男人的骨肉这个事实。 若要出手,不但要快,还要干净利落。 否则一旦让关怡晓得,肯定会大做文章,煽风点火,连楚萧离都诋毁了去。 想到此,慕容紫将眉间轻轻舒展,往着身后蓬松的软枕上倚靠去,气色极佳的面容上绽出一记舒心自得的笑。 这是两宫的争斗,和她没关系了。 …… 怀琰是将慕容紫那记不能再奸猾的笑容看进眼底,遂,发指的离开东华殿,去到萧氏面前,把奸妃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述。 他晓得这位当今太后萧氏,小师兄的生母,是师傅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可他对她就是喜欢不起来。 这种‘不喜欢’,和萧氏脸上的疤不得关系。 萧忆芝听闻宁玉华腹中所怀的不是儿子的骨肉,震惊之余,又觉得不该太过惊讶。 她的想法恰恰与宋桓的想法不谋而合。 宁玉华是北皇的同胞妹妹,若容她将那孩子生来,又正好还是个皇子,危及孖兴的皇位都事小,唯恐将来楚宫不太平。 故而,萧氏早就想寻个机会绝以后患。 只她又念在那肚皮里装的好歹是儿子的血脉,母子二人的关系本就不融洽,要是因为此再生隔阂……于是她再不放心,也只能放任不管了。 现总算不用再忧愁顾虑。 儿子这么做的理由,她一听就明白。 不能让宁家的人在楚宫作大,将其捧到最高位,再狠狠的摔,受到重创的便是整个北狄! 沉吟到此,萧忆芝眸色一定,不经意的流露出狠色。 背着小手站在殿中的怀琰看了,被她那股莫名陡增的杀意骇得毛骨悚然。 可是当萧忆芝看向他的时候,笑容仍旧盘旋在脸容上,“你再跑一趟可好?替哀家对慕容紫转告,哀家晓得该怎么做了,去的时候,将那支墨玉戒尺带上,就说是哀家的心意。” 怀琰忙不迭点头,接过如意姑姑递给他的盒子,匆匆做了个礼,逃似的快步奔出压抑的仁安宫。 …… 待他离开后,如意姑姑望寿安宫那方看了一眼,来到萧氏身边,警惕的说,“太后,慕容紫有心要您帮她对付中宫,若您出手,就正中怀了。” “你当哀家不知么?” 萧氏靠在舒适的椅子上,捏了捏眉心,浅合双眼,幽幽思虑道,“她是阿离喜欢的女人,哀家伤她分毫,必定会引来亲生儿子的记恨,这是为其一。其二,忆芝身上的毒至今未解,太医也说了,失魂汤至多只能再拖延三个月,哀家这一生,谁都不亏欠,独独欠洛宇文太多,断不能让他的女儿继续遭罪。” 睁开双眸,她的眼底分明萦绕着万千思绪,却有清澈如明镜。 心思通透非常。 嘴角牵出耐人寻味的浅笑,她道,“其三,宁玉华身为中宫,不管她可否晓得肚子里的并非龙种,如今事情落到哀家手里,倘若哀家置之不理,难免说不过去,今日哀家不表态,明日这件事就会传到关氏耳朵里,到时候,可就不是哀家一个人能说了算了。” 听得慕容紫有可能会把这件事告知关氏,如意凝色道,“难道慕容紫不知,如此做便给了关氏一党机会,对天家的声誉,还有皇上都大为不利!” 萧忆芝闷声笑了笑,再看看尽心伺候自己几十年的忠仆,“你又不是没见过先帝曾经如何宠我,再说,她是慕容家的嫡女,她的母亲是手握北狄三十万兵马的大公主,容她在哀家面前狂妄一回,她有这个资格。” 如意还是咽不这口气,不甘道,“太后就眼睁睁看着她欺到您的头上来?” “当然不会!” 萧忆芝连话音都拔高了几分。 转瞬,她恢复如常神色,令人捉摸不透的说道,“阿离身为一国之君,宠爱个女人而已,我何必苦苦刁难?” 扶着椅臂起身,她走到斜窗前去,将窗推开半边,望住外面静止了的雪景,意味深长—— “可是在这宫里过活,并非独揽帝宠就能够安枕无忧,她今日一举,颇让哀家刮目相看,哀家就再给她一个机会,看她能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做日日都艳红的奇人。” 且,过了她这一道坎,还有关怡那一关。 想把自己摘出去? 难! …… 慕容紫收到那柄晶莹剔透的玉戒尺时,楚萧离已经朝了。 她先将沉沉的宝贝拿在手里掂量了,又在宋桓胆战心惊的注视中,往着空中比划了一阵。 最后,没瞧出个所以然,百无聊赖的顺手塞给了楚萧离。 不再多看半眼了。 “这玩意儿不能吃不能用,摆着更不觉得多好看,戒尺?太后娘娘想要警告我,大可道懿旨对我训话,不单能找回面子,还能让六宫看个笑话,挫我的锐气,拐弯抹角的也不觉得累。” 楚萧离听得图一乐。 将长五寸,宽一寸的玉尺细细看了,他道,“你误会母后的意思了。” 慕容紫怪觉,“哪里误会了?” 他口齿流畅的闲扯道,“母后分明是想对你说:她定会将中宫妥善处置,这把戒尺赠你,望你早日诞皇嗣,将来若孩儿不受管教,大可用此教训,放心生。” 放心生…… 来回跑的怀琰坐在椅子上,闻言忍不住斜目,放手里的糕点,惆怅,“生个孩子而已,皇宫里的人就是复杂得很,我听着都累。” 慕容紫赞同道,“太后娘娘解决中宫的肚子都来不及,我若前赴后继的话,岂不太让她老人家操心?” 怀琰立场分明,将斜目从小师兄的身上移到了她的身上,半是肯定,半是要挟的说,“你生与不生,皇位都是我孖兴小侄儿的,有什么好为难?况且你不是说要生也只生女儿么?” 慕容紫继续赞同,“也是,看来我得找个机会对太后表明心迹才行。” 这次怀琰也点头了,犹豫了,他小声道,“若你生女儿,我便不那样讨厌你……” “怎么你现在很讨厌我吗?”慕容紫哈哈大笑,“我还以为颇得你欢喜。” “哪、哪个喜欢你?!”怀琰红了脸皮,急急忙忙站起来表清白,开头又是,“你这个女人——” “我这个女人怎样?生得不好看?脑子不够灵光?你倒是与我说说。” 慕容家出来的人怎会不好看? 说到脑子,没几分本事,如何能让萧太后都不得不依她所言行事。 怀琰词穷,走也不是,坐也不是,被慕容紫逗得气不顺。 一旁,楚萧离看他们打趣逗乐,心甚是疑惑。 遂,他转首问宋桓,“这……生与不生,生儿子还是女儿,都没人问问朕的意思么?” 宋桓默了一默,对着万岁爷咧开嘴,笑得无比难看。 …… 又过两日。 雪后初晴,无风,天光自层层白云后绽出万丈,照亮昏暗许久的天际。 萧忆芝忽然来了兴致,临时在宫中办了赏梅的花宴。 太后金口一开,宫里花了整个上午专诚忙活于此,将那片绽得不错的梅林收拾了番,中间摆上桌子,添置暖炉。 为了热闹,还在最大的那片空地上搭了戏台子。 到了午后,宫外众位一品二品的诰命夫人乘着马车欣然而至。 听说,今儿个不但六宫妃嫔齐聚,连久居东华殿的皇贵妃都放了话,会亲自前来,陪太后赏梅花儿。 消息传到慕容紫耳朵里时,她将将睡了个瞌睡。 据闻来接她的轿子已经停在东华殿外,太后的恩赐,不去不可! 宋桓往她跟前凑去,火急火燎的禀道,“我的祖宗娘娘嗳,就说太后她老人家不好惹,梅林那是什么地方?各处的冰层子结得比锦湖上的还厚,胳膊腿灵活的人不小心摔一跤都得躺上小半个月,皇后那身子……” 太后安的不是什么好心! 鹿死谁手,各凭本事 正文 我女儿她……魂无所归(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我女儿她……魂无所归(第二更) 慕容徵这个奸臣! 楚萧离早该料想到,他放在心上的人,还有在政事上重用的人,都姓‘慕容’! 怎就会疏忽于此,轻易将心迹泄漏钤? 眼前的这一个,昨夜给妹妹出的馊主意,用意何在,他单是一听便有了计较洽。 回味着‘只是劝说贵妃娘娘今早为天家孕育子嗣’这句话,楚萧离在殿中来回踱起了步子,眉间的褶子蹙得愈发深。 跪在地上的慕容徵头不抬,兀自竖起耳朵听动静,眉目一派沉敛之色。 面前的男子主宰着自己的生死,可他却算计了他。 着实该死。 蓦地,楚萧离顿步在他面前,恼火的抬起手将他指了指,语气里尽是讽刺,“所以照着你的意思,她只有拿孩子才能留住朕了?” 其实慕容徵很想反问一句:难道不用孩子也留得住? 可是他素来惜命,知道楚萧离在气头上,还……依然很无措。 倘若他当真把心底的实话说出来,乱了圣心,那么,那些将将还在想着送什么礼去贺父亲的百官,接着就该为慕容家的奔丧做准备了。 唉,真是伴君如伴虎。 性命攸关,故而,慕容徵十分圆滑的回禀道,“臣同娘娘闲话家常,说起公主有孕一事,自古夫唱妇随,臣认为,臣与娘娘说那番话,全然出自兄长对妹妹的肺腑之言,臣不知错在何处,还请皇上明示。” 哪怕是放在寻常百姓家,女子嫁了人,为夫家生儿育女便成了头等要事。 楚萧离纵着慕容紫,对她的感情更是天可鉴。 难道他不想与她有自己的骨肉? 何况嫁入了天家后宫,子嗣对于妃嫔而言有多重要,需要慕容徵明说? 此话他说得毫无破绽纰漏。 而对艾晴一事,他如同得了失魂症,闭口不提。 楚萧离想深究,只能他亲口逼问,一旦开了这个口,便落了风,认了他的自相矛盾。 皇帝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告诉他——他是错的。 尤其在他心知肚明,想要回避的时候。 慕容徵深谙,只要今日万岁爷不斩了他的脑袋,哪怕摘了他的乌纱帽,他也认了。 反正父亲做了国公,朝中还有二哥,他闲来休整几日也是不错的。 僵默片刻,他沉吟罢了,抬起头来向楚萧离看去,难得见到一张真正动了怒的脸容,那并非是君威,而是作为一个人对世事的无奈,不甘愿妥协。 到底……皇上恼火的是他,是慕容紫?是艾晴?还是自己呢? 殿中,是以退为进的请求—— “还请皇上念在公主有孕在身,对臣开一面。” 楚萧离听罢就轻冷的呵笑了声。 “玄成啊……”他蹲身去,灼灼凤眸里,杀机与欣赏并存,语态也变得更加难以琢磨,“你可知为何,自古的宠臣到最后,场都凄惨异常?” 这次慕容徵再不回避了,抬脸相对,顺应龙心的露出恰到好处的惧怕表情,略作配合而已。 怕,只是做个样子,他的胆子,简直要大过天了。 “那是因为宠臣最懂得皇上的心思。” “你估料朕现在想什么?” “臣会派最好的暗人前往北狄,将大国师曦昭带来见皇上。” 楚萧离直起身,冷眸将他睥睨,“朕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后,朕见不到曦昭,你就是武德年间第一个被凌迟的宰相。” 凌迟! 光是听这两个字眼,慕容徵细皮嫩肉的全身都泛出一层冷汗。 待到步声远去,他起身往那方向望了望,清俊的脸容上庆幸和苦涩大肆作乱。 好啊,真是好。 楚萧离这是祸水东引,舍不得发难他家小妹妹,便把所有的错和火气都撒在他身上。 庆幸的是艾晴也好,慕容紫也好,总是将那颗圣心给牢牢的锁住了。 惨的是,如若三个月后不能将曦昭带回楚国,自己这身皮肉……孤零零的跪在宣政殿的中间,宰相大人难抑的打了个冷颤。 用手摸了摸脖子,他琢磨,真的办不成,能不能跟皇上讨价还价,看在公主有孕的份上就不要凌迟他了,砍了他的脑袋,来个痛快罢…… 就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 回门的第一日。 不到巳时,宁氏便派了人来伺候慕容紫梳洗,说是想要女儿陪自己去万安寺上香。 晋升为贵妃后,相比父亲不时看自己那‘家族兴衰重任全权交到你手里’的眼神,慕容紫更习惯宁氏一如既往的对待。 宫里暂且不想回,回去也得紧着万岁爷的脸色过活,还不如陪陪母亲。 吃了早饭后,坐上马车,在禁军的护送,前往大楚的国寺——万安寺。 …… 因着身份已不同从前,贵妃娘娘与母亲去国寺上香,那场面是何等的威武壮大,引无数百姓驻足观望,颇有万人空巷之势。 随着昨日‘紫气东来’的故事传得街知巷闻,今儿个大家都在津津乐道皇上册封贵妃的圣旨。 追溯起来都是南巡时候的事啦,谁能想到皇上会对慕容家的四女一见钟情? 那时的局势,太傅大人的心恐怕还不得这样忠。 就是慕容紫心系圣上,怕是都不敢轻易表露出来。 所以后而世家嫡女入宫做了女官,让世人贻笑大方,如今细细回想,倒是有些可怜。 圣心不易,想要与心爱的女人厮守,这中间过程里转了多少的弯,花了多少心思,绝非一时能品味齐全。 而今再瞧慕容家,荣国公坐镇,有宰相,有尚书,有镇守边疆的大将军……明摆着还要鼎盛个几十年的架势。 莫再问云阳殿的生死。 谁能让百姓安家乐业,谁就是明君! 至于那皇后? 皇后是北狄的血统,大楚百姓眼光刁钻着呢。 若然贤德些还好,偏生自她入了楚国,从宫里飘出来的说法统是对她不利,刁蛮任性都是好的,总端着自个儿北狄公主的身份其他别的妃嫔,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皇上尽立她做了皇后,百姓中早就有怨道不满之声。 这里是楚国,摆什么北狄公主的架子? 谁也没奢望她能够母仪天! 可好,大典上慕容紫去抢了她的风头,无意中为楚国的子民出了口恶气。 看得人心痛快! 又有人说了,慕容紫的母亲是北狄皇帝的亲姑母啊,随后立刻遭人反驳,那位大公主嫁来楚国二十余载,深居简出,持家有道,宁玉华也不学学! 归结这种种,贵妃娘娘无论人气儿还是风评,都比皇后好许多。 册封贵妃当日回门是于理不合,然,次日便去国寺祭拜祈福,心够实诚。 皇上就该宠着这样的女子! 由是慕容紫见霍雪臣命御林军去肃清道路,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会扰民,哪想途中走来,听街道两旁的人议论的话语,竟无人数落她的不好,奇了! 安心的同时,又有些忍不住得意。 车内,暗自偷着乐了一会儿,她望向未曾说话的母亲,眉开眼笑的风凉宁玉华,“当个贵妃都能比皇后得人心,女儿我也心满意足了。” 待会儿入了佛堂,一定要虔诚的烧香,诚心的给佛祖多磕几个响头。 听得女儿愉悦的话语声,宁珮烟幽转回了神,茫然的看了她一眼。 这脸孔,这笑容,她的女儿? 分明,昨夜她亲耳听到三子说那个名字,叫做——艾、晴? 艾晴是谁? 她的女儿是慕容紫!!! 思绪至深,眸光不自觉显露尖利之色。爱,恨,怨……复杂非常。 “母亲?”感受到宁氏异样的目光,慕容紫怪觉,探身靠近过去,关心的抓住她一只手,“您有心事?” 以为做母亲的又在心疼了自己。 怕她在宫里受欺负,怕她突然哪日就失去楚萧离的爱和庇护。 在这个世间上,宁氏就是她的母亲,她早就决定,是要代替慕容紫尽这一份孝道。 宁珮烟勉强挤出笑容,“我哪里有什么事。” 她不然,只觉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异常冰凉,“可是您的手好冷,是不是受了寒?不如我让他们送只暖手炉进来——” 冷不防,宁氏冷淡的打断,“不要说话。” 又在见到慕容紫错愕时,她迅速缓和了颜色,转变了语气,像是在强迫自己一般,努力的压抑道,“为娘也想细细听一听,外面的百姓是如何看待你的。” 所以,不要说话。 她的神态里全是心不在焉,且是说着,竟不着痕迹的将那只关切自己的手,轻描淡写的拂了开。 不愿意多被触碰。 慕容紫感受到宁氏对自己的疏冷,不禁追问,“母亲,你……真的没事?” 宁珮烟轻轻摇了头,强迫自己抓起她的手,眼底流露出和从前一样慈爱的眸光,只有她自己才知晓,这些全是虚伪的。 “那位护送你出行的御前统领,是霍家的小侯爷吧?”她缓缓的说着,覆的眼中仿似带着遗憾,“为娘是想,假如当初在圣驾南巡前,把你许了他,如今你会过得简单些。” 如此,她便也…… “这是什么话。”就知道母亲在胡乱想了,慕容紫连忙解释道,“母亲莫要乱想,女儿心里放着哪个,您又不是不知,如今算是得偿所愿。” 微微一顿,她坚决,“我……不悔!” “不悔就好,不悔就好。”含着苦涩,宁珮烟喃喃。 寻望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容,心底总有个声音反反复复的对自己说:这个人不是她的女儿,不是慕容紫。 然后一阵锥心刺骨的绞痛剧烈袭来,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无法表露,更不能表露! 一直以来——她错了! 是她没有听曦昭的话,一意孤行,才酿造了今日的错! 不能这样…… 不能让她真正的女儿魂无所归,眼前的这副躯壳……她要让她入土为安! …… 万安寺是圣宗楚奕亲定的国寺,寺中弟子三千,院落无数,菩提树葱葱郁郁,佛家圣地,安寂了几百年。 这里出过十几位得道高僧,佛法光大,远近闻名,是大楚佛教至高的象征。 正中的宝殿内,金漆佛像足有十丈高,即便不点灯盏,在昏沉的天色里,只要有些许天光渗入殿中,那光线重重反射,都能使得佛像在威武的殿中释放出万丈金光,令人生出敬畏之心。 入寺后,宁珮烟先对寸步不离的霍雪臣道,“礼佛参拜无需劳师动众,大人可否在此稍待片刻?” 霍雪臣为人谨慎,虽先前已派禁军将这寺庙里里外外都戒了严禁,不让百姓进入,可这万安寺太大,若生出个万一,他不得不多加小心。 见他没有立刻答应,反而陷入沉吟,慕容紫请求道,“霍大人放心,万安寺乃国寺,佛门清静地,有神佛庇佑,况且殿中有方丈与诸位高僧诵经,大人身带宝剑,这……” 她想的是,这小半日母亲都心神不宁,若能顺着她的心意,将她略作安抚都好。 霍雪臣蹙着俊眉,沉默的将她看了看,心道,这人哪里会信什么佛祖庇佑…… 随后目光落在自己始终扶着宝剑的左手上,犹豫之色未曾消散,却是松了口,“末将就在外面,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看着母女二人携手步入深深宝殿,他心绪愈发沉重。 不知为何,就是昨日立后大典也不曾这样不安过。 手中的剑仿佛蠢蠢欲动着,不断的提醒他,要将那个人保护好。 …… 须臾。 母女二人并肩跪在佛像前,双手贴合,低首虔诚参拜。 旁侧,方丈大师身披袈裟,手执念珠拨弄,在他身后并列十名座弟子,经文自他们的口中低沉的吟诵而出,显得无比的神圣。 轻烟幽浮缭绕,万物俱寂。 置身其中,慕容紫不自觉的陷入空冥,哪里还记得想许个怎样的愿望,求得佛祖成全。 再说,即便她魂穿了来,却从不相信这些。 恶人拜神佛,为的只是让心里好过一些,那善软之人就更不消说,只因太软弱,需要保护。 她呢? 她相信求人不如求己,谋事在人,成事的,其实也是人。 人心难料啊。 于是她不会知道,此刻的宁珮烟,心潮激荡,杀机盘旋! 宁氏早就睁开了双眼,浑然颤栗的端详着身旁的女子。 拢于宽广袖中的双手,一只手里死死的握紧住匕首。 匕首上涂了剧毒,只要割破肌肤,让毒素渗透进去,那个人必死无疑! 这一时,她眼中盈满热泪,不舍取代了来前所有的情绪,可是,自己的女儿早在六年前已经死去,是她的固执,才让眼前这个错误延续至今! 该结束了…… “艾、晴……” 无澜安好的沉凝中,慕容紫似乎听到耳边有人如是唤她? 知道这个名字人不多。 怎会呢…… 我女儿她……魂无所归(第二更) 言情海 正文 奸妃也要讨好婆婆……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奸妃也要讨好婆婆…… 慕容紫从来不敢小看那些能在叵测皇宫中稳稳立足的人。 哪怕只是个在主子跟前的脸的宫婢,若论个智谋,兴许不会输给朝中的肱骨大臣。 而一个女人,能成为当朝太后,受万民敬仰,受群臣膜拜,受帝王尊敬……活到这份上,比起开创盛世的皇帝亦不逊多少了钤。 昨儿个萧氏对她一口应承,还让怀琰送来价值连城的戒尺,恩威并施洽。 后而她细细再想,觉着似乎不会那么简单。 宁氏曾经的教导在先:入宫后,切莫小看他人,切莫妄自菲薄,凡事都讲求‘时局’和‘拿捏’。 只有顺应时局而变,才能长久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就拿摆在眼前这场推脱不掉的梅宴来说,萧氏叫着她去,并非就是要对她不利。 宋桓见慕容紫秀眉微蹙,仿佛陷入了沉吟,心说,皇贵妃娘娘应当也是觉出萧太后此举的味儿来了。 遂,他在她耳边低声询问,“娘娘若不想往这一趟,不如稍待片刻,让老奴使东莱去御书房,将此事禀告皇上。” 便是此时,连他这个在各宫游刃有余的老骨头都拿不准萧太后意欲为何。 一个是万岁爷的心头肉,一个是万岁爷的亲母,要是这二人之间生了摩擦,更甚有哪一个不小心受了皮肉损伤,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奴才定会被迁罪发落。 故而,宋桓当然不希望慕容紫和萧氏面对面,硬碰硬。 “不好。” 慕容紫想也不想就断了他想向楚萧离求救的念头。 “事事都把皇上扯进后宅,只怕我这个皇贵妃要被小瞧了。” 略作一思,她再道,“鬼医天黑后才会入宫为贤妃解毒,人是我请来的,就是顾念此,萧太后也不会贸然做出陷我于不义的事。梅宴紧要着为宁皇后所设,我去去无妨。” 于公于私,萧忆芝都是最在意皇族血统纯正与否的人。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当朝皇后与人私通,妄想拿肚子里的鱼目混成龙珠,声张出去,不但折损天家威严,还会给关氏诋毁楚萧离的可趁之机。 由是萧忆芝再恼火也只能忍气吞声,快些将那腹中孽种料理干净才好。 慕容紫把这事推给了萧氏,以为这样做就能落得轻松。 不曾想,萧氏哪里那么好对付,非要她参与其中,轻易摘脱不得。 她只好安慰自己,道,“要是宁玉华真在那处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在场,反而显得心中有鬼。” 听到此,宋桓松了半口气。 只要不是对付她,其他都好说。 殿中无别个,他说话便也大胆,‘呔’了一声,夸张道,“宫里哪位娘娘滑个胎,当真是见怪不怪!先帝在时那会儿,才叫一个惊天动地,波涛暗涌呐!” 关、萧二人是这方面的高高手! 当真所过之处哀鸿遍野,可一旦有人追究,还……总是没法与她们沾上关系。 如此,何必非得让初来乍到,有心回避的皇贵妃前往? 慕容紫无奈的笑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人都要在皇宫里陪着皇上到老到死了,萧太后无非想告诉我这个道理,叫着我有个准备。你且去回了殿外的人,容我整理一番,片刻就来。” 宋桓勾首,出去与人回复。 慕容紫坐着没动,拧着眉头又生出另一个顾虑来。 三哥哥与公主大婚那晚,楚萧离让宁玉华误以为自己的奸计得逞,不过才一*夜而已,真有那么容易怀上? 虽说万岁爷的‘能力’不容小觑,可那人既然不是他,便要另当别论。 况且事后,慕容紫不也心存侥幸的激了宁玉华一把? 当时她那句酸死人不偿命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大抵意思是:诚然楚萧离在那方面是个能耐人,可就算沾了雨露,也不知道谁人的肚皮能有多争气,毕竟只有那么一回。 那会儿宁玉华的处境形同行到绝路,除了放手一搏,别无他法。为保自己顺利有孕,不定她会破釜沉舟,暗中寻了男人来行苟且之事,而后珠胎暗结,自作聪明的以为骗过了所有人。 想到此,慕容紫倒觉得自己当初所为有些阴险。 就算她什么也不做,到了今日,结果也会是一样。 宁玉华必然不会怀上楚萧离的孩子,所以—— “终归她肚子里那块肉是无辜的唉……” 一只手拖着脸颊,慕容紫两眼望着摆在对面殿中角落的大花瓶发直,撇着嘴喃喃自语。 别的都好,她唯独不想平白造这个杀孽。 避? 要怎么避? 原是她早就身在其中了。 这点委实叫她不痛快,思来想去,只好怪万岁爷太阴险狡诈,害得她近墨者黑。 末了,慕容紫唤来花影,让她将自己最厚的衣裳和皮毛大氅取来。 那梅林她去过,决然是个高处不胜寒的地方,万一宁玉华有了意识,想拉她一起滚个石阶,摔个跤什么的,她穿厚点儿,少疼点儿。 ……以不变应万变。 …… 简单的整理完出行的妆容打扮,后,出去回应的宋桓按着时辰折了回来。 与去时相比,这会儿他的两手里多出一只托盘,托盘中陈放着一件毛皮氅,看上去极为厚重华丽,暗红的色泽不显丝毫俗落,且是贵气逼人。 不难想象,若在雪后初晴的天穿着它出现在梅林,这一抹沉稳端重的颜色,必然会艳压嫣红点点的寒梅,成为白芒无际里最出挑的所在。 捧着这个物件,宋桓并没有太靠近慕容紫。 他跨进了内殿高高的门槛,顿了步,跪之余,将托盘置于身前,仅限于此。 慕容紫见他行动怪异,便问道,“有何不妥?” 宋桓神色凝重非常,“娘娘容禀,这件火狐大氅是太后的赏赐,如意姑姑明说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是要娘娘穿着这件大氅前往赴宴,恕老奴直言,大氅上染有薄毒,虽不至于要人性命,可若身怀有孕者将此毒吸入肺腑,胎儿必定不保。” 说到这里,他朝慕容紫深深的跪去,“太后这是要借您这把刀——杀关太后!” 接到这件大氅的时候,宋桓只将大氅上异香的味儿嗅了少许,当即心惊! 他在皇宫摸爬滚打几十年,哪儿样的争斗没见过? 不仅见过,更参与其中! 玄徵年间,萧氏母子被贬到贫瘠的西漠去,那之后,宋桓没少帮关氏残害妃嫔,毒杀龙嗣…… 关家善于用毒,而关氏最喜欢将不同效用的毒花参在脂粉和衣裳里,拐上几个弯儿,让其他妃嫔使用。 一旦沾上,死的死,疯的疯,或滑胎小产,或永不能生育,场无不凄惨。 染在大氅上的就是一种,和曾经用在段意珍身上的有些相似。 只这种不会置人疯癫就是了。 这个机会,恐怕萧氏等了许久! 宋桓巨细说完,花影忍不住骂道,“这老太婆欺人太甚!” 此话音还未落,不知哪处响起雪影的笑声,“我却觉得太后实在高明,到底是咱们宫主的手段太低,本想摘了自个儿出去,结果反被摆一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说风凉话!” 花影气煞,抬袖就往斜上方的梁顶掷去数枚暗器—— 眼见几道微小的残影往着高处杀去,雪影嘴上状似被吓到一般惊乍着,姿态轻盈的打了个旋儿,握住玉扇翩翩落地,再问花影,“真的要打?” 要是凑巧他赢了,七影的排名是不是也跟着改? 花影恶狠狠的瞪他,往慕容紫身边站,“区区一个宁玉华有何了不得,就算宫主亲自动手对付她又怎样?依我看,宫主千万别去,何必受那老太婆的气,平白给她利用?” 挑了个白眼,雪影懒得骂她没脑子,淡淡嘲讽道,“你口中的‘老太婆’是夜君的生母,当朝太后之一,如何?宫主要去你还拦她不允?” 也因为他这句话,慕容紫都语塞了。 有些话,怎好明说…… 偏生花影人小不懂事,孩子气的说‘我就要拦’,而后把她的手缠得紧紧的。 雪影合上羽扇,弯身挑起那件大氅,凑在鼻子前嗅了嗅,“毒性拿捏得极好,足以让宁玉华落胎,但又不会让宫主往后生不出来。” 由此可见,萧氏并非不留情面。 花影黑着脸不屑,“生不生,需她开了口才算?” 雪影被她惹得大笑,存了坏心说,“别怪我不提醒你,这话你可莫要到处乱讲,不若往后找不到婆家,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婆家婆家,那个‘婆’字做何解? “你再瞎说,看我不斩了你的舌头!” “来试试!” 花影不禁逗,怒火窜起,拔剑就向雪影杀去! 顷刻,两个人在殿中天遁地的打闹起来,快得叫人没法儿追逐。 “你们……消停一会儿。” 慕容紫的劝解被置若罔闻,只好征询身旁神态沉凝的宋桓,“总管如何看?” 宋桓眯起老眼把把两道打去房梁的残影望了望,老神哉哉的问她道,“娘娘若将来做了太后,可愿意将仁寿殿一分为二,让一半给别个?” 慕容紫心领神会。 当初她在宫里看宫人们站队,如今到了自己。 这……需要选吗? 自然紧着亲厚的贴靠! 故而她还真只能遂了萧氏的心愿,任其利用。 至于这一击过后,关氏拿她开刀 看了眼托盘里的大氅,慕容紫认命道,“烦请总管为我开道。” 宋桓默然,为她披了皮毛氅子,叮嘱,“娘娘谦厚,可一会儿到了梅林,切记要自称‘本宫’。” 正战得难分难解的花影见他们要走,百忙中抽出空吼,“没出息!不准去!” 雪影笑骂她‘没大没小’,将她阻拦得分身无暇。 早就想找个机会动手。 慕容紫回首向他们那方向望了一眼,带着复杂无比的心酸,沉重赴宴去。 …… 皇宫西面有座浑然天成的小山,不高,山上栽种了许多奇花异草,这儿败了,那儿早已盛开,由此四季常青,得名‘惜春’。 今日得萧氏设宴的梅林,就建在惜春山的山脚。 慕容紫去到时,诸位国夫人均已入宴。 举目瞧去,梅林里花色正好,映衬着一地白雪,冰枝儿里外透着或深或浅的红,娇娇嫩嫩,芳芳艳艳。 花香混着雪的凉爽味儿,随着若有似无的风缱绻在鼻息之间,别有意境。 林子中央的空地上,十二张圆桌摆成两朵梅花的形状,众盛装出席的夫人们,还有打扮得明艳动人的宫妃们围桌而坐,有说有笑。 萧氏正立中间独设的长案前,提袖握笔,好心情的作画。 巧了她身上那件带袖的毛氅,与慕容紫身上这件颜色如出一辙,乍看就像是用了同一窝狐狸的皮毛裁制而成,但样式又略有不同,明眼人应当很容易区分。 衣裳是区分开了,那用心便也叫人望得清楚明白。 打从今儿起,慕容紫就是萧氏的人了。 一声‘慕容皇贵妃’到! 众人肃然起敬,齐齐起身,移眸相迎。 慕容紫端端正正的行到案前,眉眼含笑,向萧氏跪,甜声道,“臣妾给母后请安。” 萧氏执笔蓄力一勾,完成画上那最后一节梅枝,将画笔信手递与身旁的如意姑姑,才抬首看向来人,道,“别人画梅,都先画花枝,才画花朵,你猜,何以哀家要先画花,后画枝?” 四一片沉默。 刁难? 慕容紫面无动容,心有些不解。 却见萧氏是笑着问的,那眼色里显然很满意她来,更满意她穿着身上这件大氅,从善如流的来。 定了心,她道,“枝如骨,再艳再绝的花若离开枝桠,便只能随风凋零,陷入泥泞里任人踩踏,故而花虽比枝美,却不如枝重要。” 眼她便是这花,萧氏则为枝。 花若没有枝的托撑,开得再好看都没用。 是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罢…… 萧氏对她的回答甚是满意,温和的笑了笑,对如意道,“瞧瞧,不愧是深得皇上心意的人儿,连哀家都要被她哄得团团转了。” 拿起墨迹未干的画交给旁边的小太监,“裱起来,赠给皇贵妃。” 慕容紫顺着她给的阶梯,躬身谢过。 如意姑姑亲自将她扶起,引着她去到慕容娇那一桌入了席。 那边厢,萧氏跟前的案也被宫人们很快撤,换上摆满佳肴的食桌。 丝竹乐起,适宜的笑谈声此起彼伏,冬日虽寒,此处却有暖炉烘烤,暖酒热身。 作陪太后观赏美景,是为大楚贵妇人们最荣幸的事! 其他的妃嫔则以此苦中作乐,消遣奢望不得帝宠的苦闷日子。 有了先前慕容紫与萧太后的对话,一干心神俱透的人齐齐的将心思转了几转。 不日前的劝学宴上,慕容昭仪刚被发落,皇贵妃到了最后才露面,手段可见一斑。 眼这出呢? 只看萧太后与皇贵妃身上穿的就都明白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为了皇上,两个女人是各让一步,做了妥协。 一个为长为尊,一个顺从依附。 还是那句话:慕容家要和楚氏皇族共享兴盛啊…… 于是聊着无关紧要的话,相互敬酒,之余,都将目光放在了同是入宫赴宴的华国公夫人身上。 夫人们都在想,待会儿出宫后要找个机会好好巴结。 妃嫔们却是怨……为何自己没得这样好的出身! 有趣的是,段意珍前日在劝学宴上贸然出头,结果反被唬得不轻,今儿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来趟浑水。 故,告了病。 慕容娇是个商妇,常年跟随夫君走南闯北,有她在,帮慕容紫挡去不少不必要的应酬和麻烦。 姑侄两有说有笑,配合得亲密无间,倒也不觉太无聊。 和乐融融的气氛持续,直到萧氏忽然问,“为何还不见皇后?” 一语,所有人都将复杂而又恭敬的目光向着一处汇聚去,不知太后问的是谁。 萧氏谁也不看,又好似看着所有人,再问,“这花宴都快过去一半时辰,皇后人呢?” 听着语调不高,仿佛带着少许隐怒之意。 如此时候,是个人都晓得收敛锋芒,能缩就缩。 独独慕容皇贵妃,偏要行人所不能。 她就那么娉娉婷婷的站了起来,笑着向萧氏请命道,“皇后姐姐有了身子,行动难免不便,母后稍安勿躁,容臣妾亲自前往,将她请来。” 此话一出,多少人暗骂慕容紫举止虚假做作! 全天哪个不晓得皇上独独专宠你一人? 装什么姐妹情深,再装你也只是当妾的命! 慕容娇暗自为她捏一把汗,心想:皇贵妃侄女儿莫不是疯了罢? 萧氏挑眉,眸底似笑非笑,故意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思。哀家还以为,如传言那般,说你们姐妹有失和睦。” “这是哪里的话?”慕容紫笑得不可置信,“臣妾与皇后姐姐乃表亲姐妹,私不晓得有多要好呢!还请母后成全。” “如此甚好。”萧氏喜上眉梢,“哀家就准你去这一趟!” …… 慕容紫离席时只觉着后背一片寒凉,都不晓得那些人用着怎样的颜色恶心她。 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宫里的妃子虽然不需要煮饭,可是她要讨好婆婆啊! 心里头的苦还没叫完,前面不远处,得宫人扯着嗓子通传—— “皇后娘娘到——” 得! 她打起精神,穿着厚重的大氅迎上前,奸妃之路一走到底。 奸妃也要讨好婆婆…… 正文 鬼罗刹,索谁的命?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鬼罗刹,索谁的命? 靡靡梵音缠绕在耳边,仿若去到了极乐,身心俱是变得轻松,好似随时会飘起来。 便是在这时,慕容紫听见有唤声响起,很远,又很近。 艾晴…洽… 茫然的睁开眼睛,意识的循声望去,宁氏不知何时起就在看着再看,沧桑的眸里满是晶莹剔透的眼泪,随时决堤,脸上只有悲伤这一种表情。 瞬间日月陨落,天地无光,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绝望钤。 见她忽然伤怀如斯,周身颤栗不止,慕容紫怔忡,“母亲,你这是……” 还未曾说完,宝殿上突兀的响起一声怒喝—— “慕容奸妃,损我北狄之威,该死!!!” 前一刻还在吟诵经文的高僧里,忽然有一人爆发出凶神恶煞的怒吼,余音尤还缭绕在殿中,他已是亮出早就藏在身上的兵器! 随着他的喝喊声,执剑的手四挥舞,两旁的人全然猝不及防,连同挡在他前面的方丈大师都背受一剑,不支倒地。 血光涌动,惨叫交织。 慕容紫的心神大半停留在母亲这处,总觉着她今日是有些不对,相处六载,何曾见她如此伤心伤神? 却几乎在刹那,旁侧杀机汹汹腾起,她无暇顾及,耳中听得一清二楚,仿佛是哪个要来取她的性命! 没来得及回首去望,将这一幕看得真切的宁氏情急大喊,“紫儿,小心!!!” 慕容紫哪里小心得过来? 就在她身后,暗影闯入余光,凌冽的杀意势不可挡,寒光骤起,她避无可避! 宁氏撕心惊叫着,将女儿一把拉拽到自己怀中,再用短小的匕首硬生生的抵挡住刺客的剑! 电光火石,相接的兵刃迸发出尖利的嗡鸣。 那刺客眼里闪现几许意外的神色,不想自己的剑竟被一个妇人抵挡住。 又在他诧异间隙,宁氏一手抱紧了女儿,恶狠狠的对他道,“宁玉书好大的胆子!本公主的女儿若伤了丝毫,定要整个北狄陪葬!!!” 说这话时,宁氏依旧颤抖。 若此前只不过是因为无以复加的难过而不知所措,那么此一时,她守护的姿态只有坚决! 连被她护在怀里的慕容紫都不曾想到,母亲瞬间的爆发,为了她,那力量甚至摧毁一切。 刺客认得宁氏,听了她的话之后,惊色再添三分。 显然,他知道宁氏手中握着怎样能够动摇北狄国运的命脉,且是他不敢伤她。 僵持只有半瞬,刺客目光再度凝汇,用力一剑将宁氏的匕首挑,侧身敏捷的旋开,这就欲要逃跑。 杀慕容紫,唯有一击。 一击不成,只能再寻机会。 早就闻声进入宝殿的霍雪臣,岂能容他从自己的眼皮底逃跑? 见刺客远离宁氏母女,他执剑相迎,顷刻与其拼杀在一起,同时,禁军齐齐涌入,将缠斗得激烈的二人包围了起来。 一直藏在暗中的花影等更是已然现身,随时欲要出手的形容。 只不过,比起藏在高僧中的刺客,时才他们都留心到了宁氏不同寻常的举动。 想必那匕首她是早就握在了手中,当她看向慕容紫的时候,绝望,伤痛……若非刺客出现,接来她会做什么,实难让人往深处去想。 尤其早早就去到宝殿梁柱至高处的雪影,他就在她们的顶上,对面发生望得巨细不落。 相较,突然扑出来的刺客根本不足为惧。 雪影从无虚发的弩箭,轻而易举就能夺其性命。 可这位北狄的大公主,他们宫主的生母,先前的异样是个什么意思? 没有这刺客,那匕首该是用来作甚? 众影不动声色的默然中,再去观望宝殿内的相拼相杀。 霍雪臣身为御前统领,武艺功夫在他们看来亦算得上个中高手,而北狄派来的杀手,只看路数,出自萧家无疑,且论个单打独斗,是在那萧晴子之上。 可是,先前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杀他们宫主,喊还什么:祸国奸妃,损他北狄……之威? 用着夜君的话来说,到底是活腻了,还是想死了? 就在众人心思沉吟间,那势均力敌的对决忽然横生变数。 但见正全身心应对霍雪臣的刺客脸容越发苍白,更甚,激烈的应战中,他的眼廓开始往深陷,唇色亦泛出青紫。 这明显就是中毒之兆! 冷不防,他周身僵硬的一滞,胸口起伏,‘哇’的一声惨叫,蓦地咽出一口黑血! 黑血自他口中喷出,随即,那血将他的口鼻面目腐蚀啃咬,连同他身上的灰色的袈裟也被得侵蚀得不成形状。 转瞬之间,面目全非! 霍雪臣反映够快,侧身避开可怖的血雾,再是回首看去,俨然已用不着出手。 刺客全无反击之力,满口满脸的黑血,痛苦的挣扎嘶吼着,抓着剑向四周胡乱的挥舞,毫无章法,更没了时才的矫捷,动作变得迟缓不堪,站立不稳…… 他涣散无光的眸子变成了灰白色,好似……看不见了? 而那些他自己吐出的黑血,像是可怕的黑色岩浆,正用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里到外将他啃咬吞没。 霍雪臣退到了一边去,扬手示意众禁军对其保持距离。 刺客中了巨毒,受伤之处是——他的手背! 哪时的事? 望着刺客那只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背,殿中的人都在尽力回想事情发生的全部。 很快他们将目光汇聚在那把宁氏用来抵挡的匕首上,是先前的那一击…… “啊!!!!!!” 沉闷凄楚的哀鸣,命到末途。 刺客终于咽气倒地,此时,已无法分辨他肢体部位,徒留半颗脑袋,几根白骨,混在一潭飘散着黑紫色烟雾的血水之上。 诡异而可怖的死状,足矣领慕容紫毕生难忘。 …… 贵妃遇刺,非同小可。 并且这刺客出自北狄,动手前喊着这般明显的话语,委实令人感到当中暗藏的玄机。 绝不会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宝殿上,一片窒息的死寂。 都被刺客的死法给震撼得失了反映。 雾影直接迈入殿中,向着慕容紫道,“事有蹊跷。” 随后,他将那把匕首拾起,置于眼中细细观望,罢了,对宁氏客气道,“夫人这把匕首有些厉害,恕在逾越,暂且将其保管仔细。” 这匕首…… 如果没有用来抵挡刺客,她想用它伤害谁? 宁氏未语,充满惊惶之色的眼眸闪烁不定,好像还沉浸在自己无法自拔的情绪里,根本没听到雾影的说话。 谁也琢磨不透她在想些什么,更不知,她此前到底想要做什么…… 慕容紫看那化作尸水的刺客,再看向雾影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速收敛心绪,当机立断,“不准对外声张半个字,将万安寺禁严!” 得她一言,霍雪臣从冥冥的深思里回神,俊眉紧锁,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行出。 随后,慕容紫吩咐月影回府请蓝翎来,先前的打斗让方丈与几名高僧受了伤,万安寺乃国寺,今日这件事…… 思绪略顿,她再侧首询问还牢牢捏着自己手臂的宁氏,勉强安慰道,“母亲,已经没事了。” 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 宁氏蓦然怔忡,连带僵滞的周身都颤动了。 “没事了,没事、了……”她恍恍失措的喃喃着,全无寻常时候的持重与端庄。 目光不断的在女儿的身上游移着,又是关切,又是害怕,还夹杂着几丝连她自己也勘不破的复杂纠结。 慕容紫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她点头,“您看,女儿还好好的。” ‘女儿’这两个字一就戳中了宁氏的命脉,她倏的想起发生所有,还有自己那番可怕的心思变化。 她的女儿…… “紫儿,你没事?”宁氏泪流满面,哀恸得不能自拔,“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 须臾。 万安寺后院的厢房内。 慕容紫还是受了些许轻伤,大抵是在刺客向她斩来时,被宁氏狠拽,虽避过性命攸关的一击,却……扭伤了左脚。 没得多久,那脚踝就肿得老高,走不得路。 只说起那般的凶险万分,扭了脚至多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伤,修养两天即可。 连后而赶去寺中的蓝翎与她看了,都为她叹一声——好命! “这匕首上染的毒叫做‘鬼罗刹’,与其说是毒,不如说比着些许神兵利器更加厉害。” 端详着自雾影那儿得来的匕首,蓝翎寻思着,说道,“寻常的兵器就算涂了鬼罗刹,不得多久就会被腐蚀败坏,只因这匕首是用寒冰玄铁打造,才能受得住毒性。” 说罢,她风情无限的眼角挑起一笑,满是兴致,“那刺客是死在这毒之?那可真是惨得很呐!尸骨无存,怕是去投胎,进了阎王殿,都要被狠狠的嫌弃一番,哈哈!” 她是自得其乐了,在场的人都见识了鬼罗刹的可怕,连素来大胆的花影想起那幕还心有余悸。 慕容紫从未听过这邪门东西,便问,“翎姐,此毒从何而来?” 蓝翎露出诧异,“你不知道么?鬼罗刹北狄皇族秘传!不知道也不稀奇,就是在北狄皇族中也失传许久了。” 北狄派刺客来杀慕容紫,刺客却死在他们自己的剧毒之,妙哉啊! “对了,你这匕首是从哪里来的?” 她来得晚,刺客的事听得一知半解。 问罢了,她很快有所意识,又道,“应当是自你家大公主那里来的吧?真是想不到,她居然有这宝贝。” 说起母亲,慕容紫顿时沉默。 不时还在宝殿里,她心神涣散的母亲在喃喃自语后,力气尽失的晕厥了过去。 慕容紫从未见过她这样,之余那匕首,还有最早之前,她肯定,母亲是唤了她一声‘艾晴’的。 思绪至此,强制自己不要多想,她对蓝翎故作轻松道,“你不知么?我那外祖对母亲宠爱得很,莫说这鬼罗刹,指不定更好的东西都有。” 宁氏对刺客那番凌然之语绝非随便说说,能够让整个北狄陪葬,恐怕是兵权罢! 蓝翎对这些毫无兴趣,对着匕首爱不释手,遂,对慕容紫道,“能不能借我几天,听说鬼罗刹的毒取自一种开在高崖上的奇花,若是花,若能提炼成药引,对我的驻颜定有事半功倍之效。” 整个厢房里都弥漫着沉重的气息,当属她最开怀。 慕容紫无奈的点头,由得她去。 正在叙话中,霍雪臣从外行来,见着满子都是陌生的脸孔,他心底疑惑,站定,没有开口。 老早他就知道慕容紫与自己想象中不同,即便有了准备,这女子还是一次又一次的让他另眼相看。 分明她不会武功,身边却高手如云。 早先危机当头,就算自己来不及出手保护,慕容紫也不会真正被北狄刺客伤了去。 这点尤为让他介怀。 由是此时,面对一众来历不明,却又与她很是亲近的人,他脸色便是沉凝了来。 不知是否该问这群人的来历。 众暗影呢,早就晓得此人。 夜君的头号情敌么,他们也不晓得夜君在想个什么,偏把此人放在宫里,还让他做孖兴的师傅。 瞧着眼的情况,仿佛他没打算对慕容紫行大礼,规矩恭敬的唤声‘贵妃娘娘’。 似乎在他的心里,哪怕是楚萧离在此地,他也仍旧不会卑躬屈膝,刻意迎合。 真是古怪的存在。 蓝翎看出蹊跷,小心翼翼的收好了匕首,用手拖着巴,流光窜的美目将他望住,打趣,“小紫,这位御前统领就是霍家那位小侯爷?” 天人皆知,霍家那位小侯爷心里装的是哪个。 未及慕容紫说话,霍雪臣先对蓝翎抱拳道,“鬼医见笑,在正是霍雪臣。” 蓝翎意外展眉,“你认得我?” 他懒得与她周丨旋了,对着慕容紫回禀道,“属已派人前往相府,相爷很快便会赶来。” 有三哥哥主持大局,慕容紫心安少许。 她道,“如此便好,此事疑点众多,暂且不易对外声张。” 那刺客杀她之前高喊着堂堂北狄国的名头,事关两国交好,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弄个不好就要兵戎相见。 并非她为国为民,心怀天,只她不想做战祸的引子,被人利用。 慕容紫又问,“你可有派人搜查刺客的居所,既然这次在宝殿诵经的是方丈座十名弟子,应当潜伏在寺中许久,此人……真的是北狄人?” 对她问的意思,霍雪臣心中了然。 略作斟酌,他答,“属问过慈恩方丈,刺客法号喆明,八岁入寺,拜在方丈座,如今在万安寺已有二十一载,平日待人谦和,并无异常,先前属搜过他的禅房,没有任何发现。” 慕容紫刚晋为贵妃,来国寺祭拜是临时起意,不会与有心人太多准备。 这刺客怕是早就隐姓埋名在此,初初时欲意为何,谁也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次刺杀必然有人在背后操纵,了死令,否则他也不会喊出‘慕容奸妃,损我北狄之威’这么明显得意有所指的话。 北狄与大楚素来亦敌亦友,两国向彼此安插暗人刺客,并非罕事。 要就此深查,并不容易。 加之昨日才是立后大典,宁玉书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胞妹被慕容紫抢了风头,灭了威风。 就算他真的有通天的本事,得知了有如何? 派人打着他北狄的名号杀楚皇的宠妃,慕容家的嫡女,实在是想天大乱不成?疯了不成? 故而,如若不能证明刺客从何而来,由得事情就这样传出去…… 后果不堪设想。 花影道,“我听说北狄的暗人在左边腋会有一枚铜钱大小的纹身,只不过……” 说到这里,她脑海中又回想起宝殿上刺客不成型的死状。 遂,面露一丝不适,回避般吐了吐舌头。 都成了那个形容,什么腋,骨头渣渣都没剩多少了。 里默然了一片,千愁万绪,不得要领。 半响,慕容紫道,“罢了,等三哥哥到来,让他亲自详查吧。” …… 将近正午,万安寺在看似宁和深寂的气氛里,隐忧盘旋,人心惶惶。 慕容紫遇刺的事情尚未传出丁点儿,寺外还有许多想要一顾贵妃姿容的百姓,饶有兴趣的翘首等待着。 走出守卫森严的厢房,霍雪臣心事重重。 顿步在院中,他抬首向苍白的天看了一眼,估摸慕容徵也快来了。 今日这件事…… “霍统领?”花影一蹦一跳的自他身后跃上前来,毫不避嫌的拍拍他的肩膀,搭腔,“你的剑术不错,哪里学的?我瞧着招式有些眼熟呢。” 她可不是故意搭讪! 想她初出茅庐,天云山的时候,师傅曾对她大而化之的说过:为师中年时候在楚境游玩,遇到一资质不错的少年,赠剑谱一半,算起来也是她同门了,若她有心,不妨将那人找上一找。 花影看霍雪臣的剑招路数有些像她们天门的功夫,但师傅已然高龄一百一十三,细细算着,就算真的把一半剑谱赠了霍家的人,恐怕也不是眼前这个。 对找人认个比自己辈分高的师兄,她委实没兴趣。 可是半本天门剑谱,说起来她就两眼放光! 若是学成了,夜君都打不过她!哈哈哈哈!!! 【这一段嘛,所以,咳……你们懂的】 鬼罗刹,索谁的命? 言情海 正文 本宫有的是狂的资本!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本宫有的是狂的资本! 沿着蜿蜒的石子小路走出梅林,慕容紫来到刚刚停的软轿前,笑容嫣然的对轿上的女子低首,福了身—— “梅宴早已开始,皇后姐姐可算来了,妹妹给请安。” 宁玉华不可思议的盯着来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自然垂于身侧的手意识的放到了隆起的小腹上,形成保护的姿态洽。 脑中便是蹦出那么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垂着脑袋,慕容紫也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钤。 脸不红心不跳的行着问鼎天谁都不信的虚伪之事,自个儿都觉着这一举委实慎得慌! 都罢,都罢…… 自古以往的皇后妃子不都这样‘明面扬笑,暗中插刀’的往来么? 就算她独占帝宠,全当作今日特别来感受一回可好? 几个眨眼的瞬间,整理了心思,慕容紫笑意不减,将头抬起。 轿子上,宁玉华也端出从容,打起精神挤出一笑,“这么冷的天,妹妹特地出来迎接本宫,实在有心。” 慕容紫未语,落轿后,兀自上前亲自相扶。 宁玉华不拒绝,欣欣然的将手递给她。 便在这会儿,两人眸光交织,生出相同的感触:大概,关氏和萧氏一路也是这样过来的。 想到她们斗了一辈子,至今仍无结果,一旦思绪悠悠转转的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慕容紫只叹帝王宠太奢侈,她得了,是她的万幸。 之余宁玉华,她根本不屑,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她的向往。 无情深宫,言何情爱? 面和心不合的二人比肩同行,互相提防,互相揣测。 然,对于宁玉华来说,这些都不如两宫的心思难猜。 早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然满面愁云,难消难解。 关氏对她早有所示,要她主动对付慕容紫,与其争得头破血流。 那么,萧氏呢? 按理说萧氏属意的人是贤妃洛怀歆,那么在这点上应同死对头不谋而合,故而梅宴说是为了专诚给她和慕容紫制造矛盾才设都不未过。 但同时,宁玉华也思虑到楚萧离。 萧氏与楚萧离的关系并不好,如若做了伤害儿子心爱之人的事,母子的间隙隔阂定然更深。 挑拨离间的事,萧氏不做,关氏也会不遗余力。 如此一来,她先前料想设梅宴的用意就不成立。 可是只消她移眸向身旁看去,分明能感觉到艳若桃花的慕容紫来得不善,仿佛很是胸有成竹,能够一鼓作气将她从后位上拉来似的。 可能么?! 宁玉华轻慢的冷哼了声,浑不以为然。 肩并肩,手挽手的走在一起,慕容紫自是将这不屑的冷哼听得清晰。 唉,哪儿有心思跟她计较这些个? 皇后娘娘坐上软轿那刻起,就成了刀俎鱼肉,有没有命走出这片梅林还另当别论。 起初,慕容紫还担心她察觉自己身上若有似无的异香,可随着彼此间的步子迈得越发悠然自得,见宁玉华毫无防备,相握的那只手死死将她拽住,谁先退缩就是谁输。 卯足劲赌这一口气。 忽然觉得这人儿是有些孩子气,逞强! 或许宫里的争斗,在宫墙外的百姓眼中,都是无谓的吧。 …… 入了林子中央,众人见到皇后与皇贵妃以着‘亲密无间’的姿态出现时,眼光中的异样色彩全都绽放开了。 萧氏满意的审度此情此景,微微挑起的杏眸里染了耐人寻味的笑。 她在等待,接来的一场好戏。 …… 午后的宫宴除了设在林中,有白雪,有寒梅,与过往的相比,其实并无太大区别。 人心辗转,以笑容做掩饰。 看你我虚与委蛇,谁演得更真。 诡谪的风波无形中暗自涌动,扩散…… 比严寒里肆虐的疾风更加伤人,比沙场上万箭齐发更加致命。 便是在众人都以为这平平无奇、甚至可谓‘无趣’的梅宴将要就此了结时,正与位上大放异彩,端出皇后风范,艳压群芳的宁玉华,忽然变了脸色。 随即,她折了娥眉,痛苦的神态在脸上一点一滴的绽放,掩都掩饰不住,再无暇与哪个攀谈。 “痛,好痛……” 她失声低吟,语调轻得连坐在身旁的人都无法听清。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腹部,无助的向四周寻望,像是在找寻这无法忍受的剧痛的来源。 她知道,一定是有原因的。 罪魁祸首就在这里! 刹那! 虚弱的目光与远处的慕容紫的对上,宁玉华发现,她早就在望着自己,用同情到近乎关切的眼色。 这算什么? 志在必得的算计?! 还是临了都不忘假装的虚伪反映,早就练就得炉火纯青? 身旁,林妙音未曾察觉宁玉华的变化,贪嘴的将筷子伸向远处的点心,放到眼前认真的看看了看,遂,又想了想,而后自作主张的将那块点心放进她的盘子里,道,“皇后娘娘,你坐了这样久都没有吃东西,尝尝这块莲子糕吧,祝你生个白……” 话到一半,忽见宁玉华倏的起身! 她单手护着小腹,另一只手猛地拍乱了面前的桌子,单单这个动作,几乎要将自己所有的重量都施加于桌上。 “慕容紫——” 宁玉华苍白了脸容,咬牙切齿的恨着她。 众静默屏息,统是在愕然不解过后,视线来回游移在皇后与皇贵妃之间。 她们当中的一人像是刚刚自枝桠上凋零的花,鲜艳的色泽迅速褪败,眼看就要落进泥中,香消玉殒,魂魄散。 而另一人,宛如站在梅林前的惜花人。 手中紧握葬花的器皿,只待谁落最后一片花瓣,再是垂怜都罢了,终是要归于尘土。 又在所有忐忑的心都还未停止猜测时,宁玉华挣扎着抬手指向慕容紫,恶狠狠的骂,“你这个——贱人!!!” 惊心?! 震撼?! 任何辞藻都不足以形容贵妇人们与众妃嫔此时此刻的心情,她们竟亲耳听到了出自于皇后口中的恶毒咒骂。 继而在这片压抑死寂的惊动中,林妙音第一个发现宁玉华的不适。 暗色的血自她厚重的裙内渗出,连她先前坐的椅子上都全是! “皇后娘娘,你……你流血了!!!!” 尖叫声传遍了被白雪点缀的梅林里,血腥味随风蔓延。 宁玉华瘫倒在地,再没了半点反映。 ***乱肆起。 就近的人欲扶不扶,生怕和自己扯上关系,皇后还怀着龙嗣,若这弄没了可怎算? 萧氏用着谁也没有留心主意到的清淡语调吩咐左右心腹,去请太医。 大局,依旧是她主持。 即便是乱,也乱不了太久。 便是在这当中,有一个人都不知自己何时站起了身,僵僵然的立于混乱之中,比谁都无措,比谁都清晰。 睁大了眼眸,慕容紫看着桌沿不省人事的宁玉华。 白雪映衬了她比纸还苍白的脸容,黑色的花在她身悄然绽放,夺去她的性命。 有一刹,慕容紫好像看到了一年前那个掉落锦湖的自己。 周身皮肤如锥冰刺骨,寒凉到发麻,失去知觉。 她知道她在害怕,厌恶,抗拒。 分明早就预知了眼前的发生,如此,还是不自觉的将双拳紧攥,唯恐避之不及。 再是恍恍然顿悟,在宫里争斗这样事情,不是不会,而是从来不喜。 …… 皇后遭人加害,体内无端端的流出黑血,呈中毒之状,昏阙在梅林,其后经三名御医一齐诊断,腹中胎儿早就化成血水,不复存在。 那谋杀皇嗣的毒,正是来自于慕容皇贵妃那件昂贵至极的火狐皮氅之上。 一个时辰后,御书房。 自圣宗帝建国以来,多少天大事在此定夺定案,今日,却要用来料理帝王的后宫纷争。 楚萧离倒不觉着委屈了‘御书房’这个地方,只当他的视线忽略众人,直看向笔直跪于正中的慕容紫,是连他都忍不住纳闷了。 昨个儿还满心欢喜的算计宁玉华,眼虽说被母后横生枝节,但也算得了逞。 何以小辣椒要哭丧着脸? 莫不是以为他真的要治她的罪? 楚萧离第一个不信! 再说母后。 他不动声色的移眸向坐在左边的人看去,萧忆芝本着她多年来练就的端重自持,随便一记心不在焉的神色都是高贵得不容人轻易质疑。 随后,万岁爷收回身形,向椅背靠去,威严的龙目略过跪在最前面的慕容紫,还有他气定神闲的亲母,直问那件火狐大氅经过手的宫人们,“你们谁先说,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得他一问,眼皮子底惊起若干渺小的悚然呼吸。 每个人都在害怕。 这当中有仁寿殿和东华殿的宫人十八名,为示以事态严重,连宋桓、东莱,还有萧氏的心腹如意姑姑都不能幸免的跪在里面。 又有尚服局的人宫九名,除了沈黛之外,和她一起赶制大氅的八名女官皆一个不落的被绑了来。 他们害怕过后,均是默不作声,死死咬得双唇发白。 要说什么? 只是不凑巧碰过那件氅子,死还是活,岂能是自己说一句‘奴才冤枉’就能撇干净的? 龙案的右手边,慕容徵和慕容翊见这没有进展的状况,相视了一瞬,后,慕容翊先拱手对楚萧离道,“皇上,依臣拙见,毒之人必然还藏在宫中,不如交由大理寺详加盘查,臣相信,不日定会将真凶缉拿归案。” 他说是‘拙见’,还真拙劣不堪。 言罢就遭关濯厉声反驳,“废话!毒的不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还是从宫外来的?” 交由大理寺详查,要查到猴年马月去?! 被他一吼,慕容翊佯作恍然,眉清目明的抖擞道,“国丈所言不无道理,也有这个可能!” 关濯全将他的装傻充愣无视,深深的看了慕容紫一眼。 慕容徵再问,“那么国丈所见,该是谁所为?” “还用得着问吗?”转脸来,关濯把慕容家的兄弟二人逐个望遍,面露戏谑之色,肯定道,“这大氅是谁的,毒的人就是谁!” 那宁玉华又不是他关家的人,但显而易见,毒手的人却将此事栽赃给了慕容紫。 他咬定这点就好,就能打击慕容家。 别的,一概不管。 “国丈此话诧异。”慕容徵欣欣然的开了口,秉承世家风度,缓声好言道,“如若染了毒的大氅是谁的,谁就是毒之人,那么,若本相贪了地方官员送的贿赂,纹丝不动的转手赠与国丈,可否算是国丈收受,贪赃枉法呢?” “一派胡言!”关濯满脸正义,向他斥去,“眼商讨的是对皇后毒一事,关系重大,还请宰相慎言。” 随后他还觉不痛快,再接道,“宰相若要收受贿赂,查出来照样要按大楚律法*论处!” 关国丈是义正言辞了,宰相大人却轻松得如同置身事外看热闹的人,风流俊雅的一笑,道,“本相只不过打了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国丈无须放在心上,既然国丈也说了目前尚在查证,何以又要贸然断言是皇贵妃娘娘的毒?毕竟对皇后毒,谋害皇嗣乃为重罪,不但要对天家交代,对百姓交代,还要对北狄交代,轻易马虎不得,国丈,你说呢?” 关濯眯了眯眼,心知同他辩到天黑都不会有结果,干脆寻了跪在最前面的慕容紫,对她发难,“既然尚书大人和宰相对皇贵妃娘娘极力维护,就请娘娘拿出示以自己无关的证据,莫要让人以为慕容家在宫里宫外,相互包庇!” 大致他觉得此话狠狠的戳了慕容徵兄弟两的脊梁骨,自觉很有脸面的挺起胸膛。 不想,话才说完,坐在御案后的楚萧离便古怪的咳了起来。 “照国丈这说法,要是待会儿朕对哪处心怀疑惑,不小心出言维护了朕的皇贵妃,朕可是会被你当作昏君?” 关濯老脸僵僵然,慕容徵和慕容翊各自把头撇向一边,掩笑。 舒坦! 书房里肃然的氛围忽然就变了个样儿。 没得先前那样凝迫了。 “皇上。”萧氏轻轻唤了儿子一声,看着慕容紫,幽幽道,“这件火狐大氅由尚服局用九十九张火狐皮为哀家缝制的两件之一,故而色泽相同,样式不同。” 她身上穿的还是如出一辙的那件,与人一看便知出处。 若她现在不说,不时也会被质疑。 “赠给皇贵妃的这件,哀家一直不曾穿,今儿忽然想起来,又得如意提醒,自皇贵妃封妃之后,哀家还未好好的赏赐过她,便是顺道将这件极其珍贵的火狐大氅赐给了她,没想到,平白给人抓住这机会。” 萧氏状似波澜不惊,眼底却溢着沧桑,不慢不紧的娓娓道,“要说来由始末,大氅原是哀家之物,而今皇后无端遭人落毒,失去腹中孩儿,我天家没了皇嗣,实在叫人痛心!那背后行凶之人深谋远略,皇上定要查清此事,为哀家证以清白。” 几句话,从有人要陷慕容紫于不义,变成了有心迫*害太后! 说完之后,萧氏再将儿子看了一看,深沉的眼底晃过一丝只有楚萧离才能心领神会的暗示。 终归母子连心。 为娘的还能不知道儿子真正的心意? 这算是借机示了软罢。 楚萧离没有回绝的理由,随之附和,“毒害皇后,兹事体大,朕定会内情查个水落石出,母后放宽心。” 萧氏眸色柔和了几许,仿似吃了定心丸,继续道,“如意是先皇赏给哀家的侍婢,对哀家忠心耿耿,哀家以自身担保,她不会做出此等孽事,而尚服局早在足月前就将两件衣裳送到仁寿殿,若在那时就了毒,未免难以信服与人,自然了——” 说到最后,她都与慕容紫穿了同为九十九张狐皮制成的皮氅,为其讨句公道话,很有必要。 “梅宴之前,皇贵妃并不晓得哀家要赏她什么,她自是最有机会毒的人,更也是最不会毒的人。” “恕臣愚钝,不解太后所言。” 说话的正是因此被召进宫的大理寺卿关裴。 此人年近三十,是关濯众侄儿中算得最有出息的一个,前途更是一片大好! 先他像个透明人一般杵在这里听了半响,总算找到插话的余地。 孰料将将开口就惹了慕容紫侧首,不客气道,“母后的意思便是:本宫有的是能耐将皇后置于绝境,却绝对不会!” “为何不会?”关裴掷地有声的反问。 慕容紫笑得轻蔑,“本宫乃慕容家嫡女,肩负一族兴衰,本宫还是皇上的宠妃,六宫妃嫔包括皇后在内,最想得到的本宫都得到了,如此,关大人,你觉得本宫为何还要笨到在众目之,毒害皇后和她腹中的孩儿?” 关裴失语片刻,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 这个慕容皇贵妃,委实狂妄! 片刻后,他神色紧凝,强辩道,“人总是贪心的,皇贵妃与凤位仅半步之隔,难保娘娘不会生出不该的心思,行差踏错,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 “真是这样?”慕容紫失笑,“那么按照关大人的说法,为了后位,本宫便要不惜代价,平白做惹皇上讨厌的事,甚至是丢到性命的事,失心疯了不成?” 稍顿,她眸光灼灼,轻狂的将头颅抬起,道,“后位?本宫想的话,早都母仪天,谁敢说不是?!” 她就是狂上了天又如何? 有的是狂的资本! 本宫有的是狂的资本! 正文 慕容紫和艾晴,你们选谁?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慕容紫和艾晴,你们选谁? 霍雪臣心里想的全是刺客的事,忽然身后响起清脆的搭腔,接着还有只手将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甚觉稀奇。 映像中已经许久不曾有人这样随性的对待他,同他招呼说话。 他身为御前统领,总管神策营精骑,权利大到能够动摇江山社稷洽。 京城内外权贵百姓,包括禁宫的楚氏皇族,每个人的性命都掌控在他手中,说他一人捏着楚国皇权贵族的命脉都不为过。 自从入宫任职以来,两宫不约而同的在私向他示好,关家、慕容家、京中权贵,甚至连北狄的使节都想将他拉拢钤。 这一切,对于门庭凋零了许久的霍家而言,如同天降福报。 可是在宫中当差一年多,身在局中,只能做一个旁观者,种种风波曲折就发生在他的眼中,即便想插手,也不能像从前在宫外那样随性而为。 他很清楚入宫的目的……独独为了一人。 于是他将自己变得更为内敛隐忍,手中握有权利却不擅用。 他知道,还没到那个时候。 混不觉因此,对身边的人都越发孤冷疏离。 转首,一张稚气的娃娃脸近在眼前。 “你是……” 将她看了看,霍雪臣面色无澜,不曾示好,也没有想要攀谈的意思。 面前的这个女子,他见过。 应该是在六局里当差的,名字唤作‘无双’,可刚才他明明听见慕容紫叫她‘花影’,加之上一回相爷与公主大婚那晚,也是她陪在慕容紫的身边。 她的身份…… 见到他眼中的不解之色,花影主动自报家门,“我乃无泪宫七影——花影。” 说罢抱拳,对他作了一礼。 无泪宫,楚萧离,他早就将两者联想到一起,只缺乏了实质的证据。 霍雪臣微微颔首,还是不曾回答她,平如镜湖的深黑瞳眸里,冷静的映照出一个小人儿的模糊轮廓,也不知他在打量,还是在神游。 沉吟片刻,往安静的厢房看了眼,他问,“你们奉命保护她?” 她? 花影犹豫了,才是点了点头,没作声。 不知为何,对着这个不苟言笑的人,总觉得就算开口,话也不一定说得溜。 霍雪臣再问,“所以楚萧离是无泪宫的宫主?” 花影意识摇头,而后才恍然不对,没必要对他如此坦诚。 再说夜君不是楚皇吗,怎的霍雪臣直呼其姓名,毫不避讳客气?! 瞧他这阴沉沉的脸,果真是情敌呐! 她欲要单刀直入,追问他剑法的事,霍雪臣还是快她一步,道,“既然你是无泪宫的宫徒,不如你回宫一趟,把这里的发生的事向楚萧离禀明仔细,没得他在宫里什么都不知,日子过得太悠闲,去吧。” 言毕,他就行出了外院,接应慕容徵去了。 花影被说得一愣愣的。 他命令她?!! 瞪眼,不服! “凭什么我要——” 话到一半,花影小心思微转,好似懂了霍雪臣话里的意思。 今晨夜君走得早,但离开的时候特地让东莱给宫主留了耳语,她们几个小的在暗处听了,立马反映人是又存了坏心逗宫主不安生。 大抵霍雪臣也留心至此,故才叫她回宫告知夜君这里发生的一切。 总要比东莱使个小太监去复命,说什么贵妃娘娘明儿才回宫……如此的话,好台阶得多! 回想在宝殿的惊心动魄,这要是让夜君晓得了…… 站在灰白的天光,花影嘿嘿嘿的贼笑起来。 末了驭起轻功,纵身越墙,向着皇宫方向欢腾而去。 …… 慕容徵闻讯,不多时就赶了来。 霍雪臣三言两语对他说了始末,随后他问了些关键,心里便有了大概。还是慕容紫暂且落脚的厢房,只这回只有他们兄妹两在里面叙话—— “刺客是北狄萧家的人,武功不弱,潜伏在万安寺这么多年,或许上家都换了好几波,且是当中被我楚国的哪方势力收买的可能,就算仍旧为北狄效命,宁、萧两家支系繁多,受命于谁真不好说,现人也死了,无从查证,是有些难办。” 慕容徵思路清晰的说完,饮了一口寺庙里的茶,跟着就蹙起眉头,不可思议道,“这国寺的茶水怎能如此涩口?” 望了眼放在身旁案上的茶水,慕容紫茫茫然无解。 这茶水有多苦涩,她压根不知,坐来之后就没动过。 但见慕容徵挑剔的抱怨着茶水不好,却是大口大口的往肚子里灌。 “三哥你——”她欲言又止。 “如何?”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就会有二,兴许寺中还有刺客的同伙,所以这些送来的茶水就……” 听了她的话,慕容徵都觉得自己已然身中剧毒了。 早朝时候他才被楚萧离好一番整治,对派去北狄的请国师曦昭的人选尚在一筹莫展中,午饭吃到一半,来人报:贵妃娘娘与国夫人在万安寺遇刺。 宰相大人深觉任重道远! 嘴角抽了抽,再看看手中飘着茶叶的茶水,他状似认真的对身旁的人儿道,“为兄倒是忽然很希望能够一命呜呼,撒手人寰。” 慕容紫递给他同病相怜的眼色,道,“早上九郎难为你了?” 现在回想起来,昨儿个晚上她想同万岁爷表白心迹,简直正中怀,不就……给了人大开条件的机会么? 瞧她这会儿的惨相,都不知道得看他的脸色多久! 楚萧离不给她舒心日子过,向着自己的三哥哥岂会讨得了好? 慕容徵破罐破摔,继续喝茶,闷闷道,“所以他也为难你了?” “算不上。”慕容紫轻叹了声,千愁万绪化作气息,从肚子里呼出去,“反正他是舍不得我的,要耍个小性子什么的,由着他占个上风好了。” 无解的事儿,老天做主,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只能任由天摆布。 将她这句话回味了番,慕容徵冷飕飕的干笑,“说得极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慕容紫赞同点头,说了会儿觉着自己的口也干了。 没多想,拿起旁边的茶盏,揭开盖子,慢吞吞的饮,末了再慢吞吞的料想了,说,“我估摸寺中就算有其他刺客,与今天想杀我的这个也不曾有联系。” 慕容徵随口问,“何以见得?” 她道,“这刺客原是北狄的暗人,入寺有二十一年,也就是玄徵年间,与北狄对立最为紧张的时候被送来楚地,那批暗人母亲与我说过,有萧家的人,也有宁家的人,在其中又分许多派别,表面上是为北狄,实则各为其主,他们来到楚地后,有些入了宫,有些混进权贵之家,还有像今日这个刺客,进了国寺出家为僧。” “你说的这些为兄直到,在朝中曾经是闭口不谈的禁忌。” 大楚与北狄,强国的对立。 就算哪一国的统治者乃千古一帝,恐怕都不会轻易萌生想要征服对方的念头。 古往今来,或是小心翼翼的避免着战事,或是干脆开战,劳民伤财战火纷,仗打了一年又一年,总不会有彻底的胜利,亦不得输得彻底的亡国。 到了玄徵年间,‘暗人’成为渗入敌国的工具。 就是连楚国的百姓们都心知肚明,当今两宫之中,皇上的亲母萧太后,那身份极其值得揣度。 只迫于龙威,谁也不敢罢了。 “暗人数量众多,超乎想象,想要肃清根本不可能,闹得一度人心惶惶,加上先帝又是个极爱猜忌的人,结果最后,是父亲大人娶了母亲,从而结成两国交好,延续至今。” 说到此处,慕容徵摇头失笑。 都说身在帝王家,最是无情。 孰料让两国天太平,竟全赖一个‘情’字。 慕容紫舒展了秀眉,对父亲与母亲的感情,从不予关切,到为之欢喜。 那时候她便晓得,自己已经将慕容渊和宁珮烟当作了真正的父母。 说回那些‘暗人’,她才将缓释的神情又沉凝了几分。 “外祖将暗人召回了一些,派杀手杀掉了一些,中途不乏萧家从中作梗,剩的或易主,或归顺了楚国各方势力,或隐姓埋名,一直到今日。” 听她说得有条有理,宰相大人不禁侧目,“四娘,你怎晓得那么多?” “母亲同我说过。”她回答不乏得意。 不但说过,她还知道,皇宫里的六局尚宫,有一位就是! 母亲…… 呵。 慕容徵深深的默然。 一直晓得自家大公主深藏不露,他不敢贸贸然一试深浅,也觉着暂且不得这个必要,孰料母亲早就对小妹说了北狄秘辛,果真母女连心。 片刻沉默。 慕容紫就是光看三哥表情的轻微变化,都晓得他吃味呢。 她笑呵呵的安慰他道,“三哥哥你呢,实在不用太计较,你是我大楚国的宰相嘛。” 慕容徵轻哼,顺意符合,“小妹说得是。” 他堂堂楚国宰相,一人之万人之上,又何想不开的? 偏偏,生在别家都好,他身为慕容家的嫡子之一,自小浸染权势,对此总是心怀好奇,比商人还要奸诈在意许多。 这天,何尝不是最大的生意! 按捺半响,他还是忍不住问,“母亲除了与你说这些暗人,可还有其他内容?” 不怨他多想! 每每母亲不经意的提起北狄,抑或听他们父子三人谈论北方领国的形势,大公主总会露出老谋深算的不屑神情,大局在握,连开战都不怕。 故而慕容翊私猜测着对慕容徵说过:是不是母亲手里有北狄的兵权? 当年外祖对母亲的疼爱,超乎想像! “不曾。”慕容紫干脆的断了他的念想,无奈的翻去白眼一记,“我们家大公主,你是知的,藏而不露,指不定连父亲都探不出来,你我就不要消想了。” 从前她也想接着宁氏对自己的宠爱,从她口中套出少许曦昭的事。 结果无功而返。 只那些统是与慕容紫这副身躯有关,由此可见,宁氏有多在意她真正的女儿了。 思绪再飘回时才宝殿上的惊险,她微有感触,忧虑的唤慕容徵,“三哥哥,说起母亲,有一事,怕是有些麻烦……” 慕容徵嚷嚷着万安寺的茶水粗糙,转眼都快把手里的喝个底朝天。 他抽空来撇看向小妹,漫不经心道,“有什么比明知道大批暗人藏在身边,随时会对自己不利,危及小命,更麻烦的事?” 母亲? 那是他们的母亲! 就是大公主突然亮出北狄的兵权,有何干系? 若是能搅得北狄鸡犬不宁,慕容徵相当乐见其成,指不定他还会怂恿大哥还会打头阵,出一份薄力。 慕容紫再开口,直让他生不如死—— “三哥,我想母亲应当晓得我的身份了,就是……你明白的。” 慕容徵一滞,眸光都僵凝了,“何以见得?” 她愁眉不展,苦笑问道,“霍雪臣没有同你详说么?刺客向我杀来的时候,是母亲用随身的匕首替我挡了一击,那匕首上有剧毒,刺客只被伤了手背,不得多时就化作一潭血水,可怖非常……” “那又如何?”慕容徵被她说得整颗心一时起,一时落。 “母亲素来对你疼爱有加,见你遇险,定会拼尽全力相护。” “你有所不知。”她心有余悸,缓了一缓,向他看去的脸色都心虚至极。 “在刺客杀来前,我听见母亲唤我作……艾晴。” 默。 慕容徵睁大了狡黠的双眼,险些窒息! “你——” 慕容紫自个儿也很压抑,垂脑袋,恨不得找条缝隙缩进去。 让她避多久,就是多久! “我也不知她何时晓得的,或许前夜无意中听到你我的对话,或许……更早我就真想不到了。” 原本她就没打算将实情告诉宁氏,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慕容紫是宁珮烟的爱女,丧子……换到任何时空,任何朝代,都是常人不能承受之痛。 所以她决心做宁氏的女儿,尽这份孝道,到老到死的一天。 没想过,实情那么快就被宁氏得知。 低着头,此刻再说话,是用着完完全全艾晴的身份,懊恼,“你知,六年前在北狄,是母亲央求曦昭施展那什么禁术,才有了今日的我,究竟我为何会到这里,借了这副躯壳继续苟活……我哪里真的讲得清楚。” 失去至亲的心情滋味,她能明了,可是真要计较仔细,于她而言,能活来固然是好事! 要说是她占了‘慕容紫’的身子,那就是天大的冤屈了! 她享受宁氏的疼爱,回报她女儿的感情。 今日到万安寺上香,是宁氏提出来的。 如若宝殿上刺客没有突然杀出来,那么那把染了剧毒的匕首,是否已割破了她的皮肉?让她尸骨无存? 害怕,伤怀……在这时全都涌上心头。 真是—— 招谁惹谁了! 慕容徵定定看着她,一时无言。 她说的那些,他知不知道另当别论。 单单望她说这番话的神态表情,即便慕容徵心里清楚那三魂七魄早已换了个人,而他何尝不是早就把她当成妹妹看待? 尤其,她竟然还用有‘苟活’二字。 到底是有多难…… 一半心疼,一半好笑。 良久,慕容徵柔和了脸色,对她宽慰道,“是了,你也不想的,为兄早就说过,既是缘分,不管你是艾晴还是慕容紫,都是我的妹妹。” 侧首向隔壁厢房看去一眼,他浅浅思绪,又道,“那般凶险时候,母亲能先一步护了你,足以可见,就算她知道实情,对你依旧留有恻隐之心,你这声‘母亲’也叫了她足足六年,母亲心中自有掂量。” 他乃为官之人,平日面对的都是事关国家的头等要事,在听小妹说完之后,几乎同时权衡了利弊。 利之,若母亲接受了她,那么或许,他都能省去派人秘密前往北狄请曦昭国师这一件。 而弊之,至多是长久的惹母亲厌弃,甚至再度挥刀相向。 不过这‘弊’,无论是他还是楚萧离,都不会袖手旁观。 稍有一顿,他绽出自信满满的笑容,道,“凡事不必想得太糟,为兄倒觉得说破了也好你一人怎承受得了这样多。” “你为我着想,我很感激,可是……” 抬起头,她脸容尽是酸涩,“三哥,你有没有怀念过从前的慕容紫,你……真正的小妹妹?” 慕容徵被问住了。 清俊的脸庞上霎时僵然,眼底似有一痛掠过,极快! 她抓到了那丝藏不住的神采,笑了笑,继续道,“你看,你是心痛的,只因你习惯了关顾大局,深知事已至此,无论做什么,从前的慕容紫都回不来,不如接受当,纵使不甘愿,也无能为力了。其实我心里始终有一惑,假如,要是曦昭国师有办法让你真正的妹妹回到这副身躯里来,你会怎样做呢?” 难题! 慕容徵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从前的,现在的? 他哪里会想到会有如此一个‘假如’,真实的摆在他的眼前,让他选。 便与这时,外面有了动静。 一连串急促的步子向着厢房靠近来,添杂着跪拜之声。 慕容徵断出来人,松了口气,推卸道,“你这选择,还用不着我来做。” 慕容紫和艾晴,你们选谁? 言情海 正文 血染御书房(此章精彩!两宫PK!)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血染御书房(此章精彩!两宫PK!) 在慕容紫灼烧目光的笼罩,关裴被她狂妄得不可一世的话语震惊了! 他半启的唇微微颤抖着,愕然愤慨中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在宫外,这个女子有家世,在宫内,她独占帝宠,一样都不缺。 而说到权利恍? 皇上的心都在她的身上,她要星星怕是都得造把登天梯,亲自为她摘一颗来! 这难道不是至高无上的权利?! 再回想才过去没多久的立后大典,她手捧密旨前来,那姿态,那形容,完全是在与皇上讨要情债,龙心因此大悦! 既是如此,她做不做皇后有何所谓呢? 是以,倘若她要后位,皇上会不成全吗? 蓦地! 关裴顿悟这并非关键,怎为其开脱起来了? 不管毒之人是谁,出于何种目的,这桩罪名,慕容紫都背定了! 他坚定了神情,嫉恶如仇的望住慕容紫,道,“为人有可为而有可不为,单凭片面之词,官实在无法信服,就算皇贵妃能够轻而易举做成皇后,难道就保证你不会向皇后毒?” 自古以往的有钱人,哪个不希望自己更有钱? 那称霸一方之主,谁不曾窥视过不属于自己的河山土地? 既是做成了皇贵妃,难道真没有消想过有朝一日能当上母仪天的皇后?! 慕容紫直接收回了目光,冷声淡道,“关大人的说话前后自相矛盾,这些都罢了,事已至此,本宫倒是明白了,只要那毒的人是本宫就行,本宫说得可对?” 关裴一脸凛然,“官绝无此意!” 慕容紫再问,“那你是否拿得出本宫加害皇后的证据?” 关裴被问得眼色稍作滞顿,他……确实拿不出来! 慕容紫又是轻视的笑了笑,“大人身为大理寺卿,空口无凭,却依一己之见,义正言辞,推断本宫乃毒凶手,实难令人信服,有失公正,不知关大人素日是否也是如此办案的呢?” 关裴一窒,才是恍然自己的话被她巧言辩驳,声东击西。 慕容紫却不再理会他了,转而向关家的族长关濯示威看去,故意道,“众人皆知,我慕容家与关家在朝中立场不合,时有争斗,眼无凭无据,两位关大人一口咬定本宫有罪,难道不怕将来被天人诟病,说关家……公报私仇?” “皇贵妃娘娘言重了。”关濯稳重,并未因她所言乱了阵脚,“皇后被人落毒,无论动机还是嫌疑,当属皇贵妃最大,臣等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好一个就事论事! 慕容翊听得频频蹙眉,正欲倾身上前,得慕容徵不动声色的抬手将他拦住,暗中示意:看看再说。 宰相大人根本不急! 论口才,单看这小会儿,他们家四娘不逊哪个,关裴那蠢材都被说成了哑巴。 哪怕他兄弟两不在这里,难不成楚萧离还能让关濯这老匹夫把四娘吃了不成? 再者,余光向着高位上的萧太后看去。 先前太后的话虽不明显,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出她对小妹的偏袒之意,光是此一点就足够叫人寻味。 宁玉华胞兄乃堂堂北皇,坐着楚国皇后的凰位,怀着楚氏天家的‘龙嗣’,敢在这时候动她的人,在这宫里真没几个。 并且说到手段…… 一番揣测来,慕容徵心思通透了些。 遂,他抱手看着临危不惧的小妹妹,对她的自辩翘首以盼。 慕容紫面色平静端庄,话音悠悠,道,“既然关大人说要就事论事,那好,暂且也容本宫喊一回冤!” 关濯不解,“皇贵妃娘娘冤从何来?” 她答,“冤在出身引恨,与人伺机可乘!冤在深得圣心,招后宫妃嫔妒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此案要全权交给大理寺查处,本宫第一个不服!” 言罢,她向楚萧离深深跪拜去,恳切道,“求皇上和太后为臣妾做主,臣妾冤极!” 向皇上和太后喊冤? tang 呵,倒是真会找人为自己做主。 关濯心中冷笑不止。 他们慕容家,真真哪一个都是往戏台子上一站,就能唱成角儿! 龙椅上的楚萧离呢,已然从没想要对小辣椒问罪。 只不过先前见这人儿一动不动的跪着,闷声不响,很是没精神的模样儿,还以为她怎的了,忽然就成了木头人? 孰料万岁爷都还没做完这个疑惑,眼皮底的人已然与关家叔侄两据理力争,说得条是条,理是理,丁点儿不做退让。 很有能耐么。 淡淡止了思绪,楚萧离倒也不曾先出言维护那个,而是转向萧氏,晦涩笑道,“儿子今日才晓得何为‘清官难断家务事’,母后看,此案当如何断?” 毒是母后的,问她是再合适不过。 萧忆芝将关濯叔侄两看看,又将慕容家的兄弟二人再看看,像是将关家和慕容家都顾虑到了,公平而斟酌的说道,“哀家认为,诸位大人与皇贵妃各占道理。” 楚萧离露出为难的神态,“那不就成了悬案?” “并非。”萧忆芝摇了摇头,道,“导致皇后落胎的毒是在皇贵妃的狐裘大氅上发现的,是毒便都有来由,只要从此点着手,真凶定会留蛛丝马迹。” 在此之前,关濯想的是将毒的罪名坐实到慕容紫的头上,对毒从何来,当真不曾在意。 他也很明白,有楚萧离的维护,根本不能以此奈何慕容家。 说到底,无非逞两句口舌之快,借由此事将慕容紫独占专宠一事推上风口浪尖,若然能够引来北狄北皇的迁罪就更好了。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 是以萧忆芝此话一出,他便随口附和道,“那就照太后所言,从毒查起罢!” 方是得他应承,不止布局缜密的萧氏,就连还在维持着深跪姿态的慕容紫都溢出为其无奈的颜色。 今天这一局,她只是陪衬,萧太后这一箭,射杀的是关氏! …… 有了萧忆芝看似合情合理的主持,楚萧离随即命太医院详查那害命的毒药。 说来不知可是巧合,自从商太医失踪后,院中便分为几派,暗里争斗比朝堂上还要激烈。 都想成为被皇上重用的御医,却是能耐都不得多大。 于是好容易盼来今日这样大的事,除了争先恐后的齐齐诊断出皇后腹中孩儿不保,还不约而同的统一口径,只道此毒并不稀奇,从前亦是在宫中出现过,是从一种西域妖花的根茎里萃取而得。 不过,染在皇贵妃那件大氅上的毒性并不强烈,至多使孕妇滑胎小产,绝然害不了性命。 又有一老御医说,毒的人拿捏得十分精准,倘若毒性再深半分,身怀有孕的皇后必定会流血不止而亡。 听闻后,慕容紫当即笑说道,若她真的在意后位,偏要以身犯险,置皇后于死地,为何还要留这等余地? 皇后不死,后位不空,她言何贪图? 再言,倘若非要拿她暂且还没有的皇族子嗣来当作话柄,那早就育有一子的贤妃的嫌疑岂不更大? 再言,皇后那一胎定是皇子不成? 分明就是借刀杀人,嫁祸栽赃! 这手段何其歹毒阴险,无形中将多少人拉进污糟黑水? 谁又是能够置身事外,孑然一身的人? 至此,跪在若干碰过那大氅的人群中的宋桓忽然爬了出来,沉痛的向楚萧离请罪—— “皇上,老奴有罪,老奴该死啊!!!” …… 一味毒,牵扯出玄徵年间后宫中尘封的旧事。 对那西域来的奇毒,宋桓实在太过熟悉! “奴才曾有一子,后而得关太后恩泽,为奴才寻回,父子团聚。为了报恩,奴才替尚为皇后的关太后在暗中行些见不得光的事,每每关太后便是将今日害了皇后的毒药给奴才,吩咐奴才如何使用,以此谋害……谋害宫中妃嫔!” “你胡说!!” 关濯总算是变了脸色。 颤抖着周身,眸中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将宋桓这老刁奴的皮给刮了去。 宋桓对他的呵斥无动于衷,更不管身旁东莱一口一个‘师傅’,喊得心力憔悴,明眼人便是一望便知有内情。 他忏悔的埋着头,心意已决,“奴才自知罪孽深重,可是关太后的恩德不能不报,于是只能将这个秘密深埋!” 慕容徵冷眼望他,问,“你既是报恩,为何今日又要将此事说出来?” 宋桓抬起头来,往着正中龙椅上的楚萧离看去,再移眸看了看跪在他跟前的慕容紫的背影,花白的眉头拧起,答道,“老奴侍奉过先帝,亲眼看到先帝对萧太后一片深情,一如而今,皇上对皇贵妃娘娘,怎能再忍心见关太后将悲剧重演,一错再错!” 他说着,移动双膝,向萧氏跪着靠近去,悲腔道,“太后,老奴对不起您,当年毁您容貌的人是奴才,毒杀陈妃的是奴才,在庞昭仪和司徒德妃的膳食里做手脚,以至两位娘娘滑胎的也是奴才,奴才——罪该万死!” 随着他字句出口,也不知萧忆芝是真的不晓得这些真相所为,还是终于得到了确定。 总之,她倒抽了一口凉气,瞠眸震惊,半响不执一言。 半响过后,她向楚萧离看去,满脸哀恸无助,“皇儿……” “母后莫惊。”楚萧离忙起身去到她跟前,安抚,“儿子在此,断不会再让母后被伤分毫。” 他转看向宋桓,俊朗的眉宇之间无不盘旋着难以言喻的失望。 “朕待你不薄。” 宋桓不敢与他直视,复将头低,轻缓的语调显得极为平静,“皇上,老奴都是为了皇上才这样做,老奴不求宽恕,亦无资格求。” 楚萧离从不知宋桓这些事。 他只晓得慕容徵的随侍是他的亲生儿子,当年关氏为他找的儿子又是从何而来? 便是在他眼里,宋桓只是一个有些陈腐,且极其会看脸色的奴才,放在身边用着,很是得心应手。 到底,是他低估了身边的人。 止了思绪,楚萧离对御书房外道,“来人!请关太后!” 重重朱门外,回应他的是与寒风搀和在一起的话语声—— “哀家在此!” …… 梅宴上发生的事,刚一传到关怡的耳朵里,她就觉出不对。 或许其他人看,会立刻将皇后被落毒和皇贵妃慕容紫联系到一起,而她不然。 她与萧忆芝斗了一辈子,太了解其有仇必报,心思缜密的行事作风。 梅宴乃萧氏所办,慕容紫那件大氅乃萧氏所赐,独独不同的是,迫*害皇后的毒,是她曾经用过的毒! “好一出指鹿为马的大戏,倘若哀家不来,皇上可是要在御书房盖棺定论,将哀家交由大理寺论处了?” 关怡威严沉声,跨进御书房正门。 众人见她来,忙不迭跪相迎。 慕容徵行了跪礼,未曾起身,就着跪地的形容,直起身来便道,“关太后多虑了,有关国丈在此,岂容我等贸然定论,况且——” 他笑意融融的看了关裴一眼,话中有话道,“依着大理寺卿的个人判断,就是要抓,也不会是关太后,而是皇贵妃。” 关裴连忙肃色,为自己辩解,“官可没有这么说过!” “没有?”慕容翊两手拢于宽大的袖袍之中,昂起巴落井石,“身为大理寺卿,连自己片刻前说过的话都否认,实难让本官堪忧,在关大人管理的大理寺,断案是否真的公证?” 只要是关家的人,打压,无需理由。 大理寺卿这个位置…… 慕容翊在脑中筛选了一遍,有好几个志同道合的同窗适合。 关裴当然晓得慕容家这两兄弟做的是如何的打算,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想要与其一辩到底,可是得了关濯一记厉色横来,他再不甘心也只能暂且作罢。 御书房中,片刻沉凝。 楚萧离正欲开口,萧忆芝却先他一步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向关怡走去,伤痛的质问道,“是你,哀家就知道是你……你……好狠毒的心肠!!” 见宋桓跪在当先,在自己行入御书房时,便以着极其复杂深沉的眼神看来,关怡就知道,自己来晚了。 顾不上别的,她扬起轻松的一笑,对萧忆芝温和道,“妹妹何出此言,倒是把哀家说得糊涂了。” “装糊涂的人到底是谁?!” 蓦然嘶声,萧忆芝抬起脚狠狠将宋桓踹得歪倒在地。 “她是忘记,你说仔仔细细的给她听,帮她回想起来!” 宋桓就着挨在身上的一脚,顺势去到关氏跟前,道,“太后,当年太后命奴才加害众妃嫔,谋杀皇嗣,还有毁去萧太后容貌,散播毁萧太后清白的虚言,这些……奴才都招了!还请太后娘娘莫要执迷不悟,就此错去!” 关怡大惊失色,“你——” “太后啊……”宋桓根本不容她为自己辩驳,声如洪钟,宛如在用临死前最后一口气来挣扎和哀嚎,“太后为奴才找回亲儿,奴才感激不尽,可是那谋害妃嫔皇嗣,毁我大楚龙脉根基的事,不可再继续去!老奴有罪,太后的恩情,奴才来生甘做牛马相报,眼,就先追随先帝而去!!” 他说完,在所有人的注视极快的站起,一头向就近的柱子撞去,当即倒地,再无任何反映。 “师傅!!!!” 惊声四起,东莱哭着大喊,连滚带爬的去将到宋桓身边。 晚了,都晚了…… 宋桓脑门上被他自个儿硬生生的撞出个偌大的窟窿,热暖的鲜血汨汨不止。 他还剩半口气没有咽去,逐渐涣散的灰色眼珠子向各处寻望着。 他先是找到了慕容徵。 慕容徵显然也晓得他会向自己看过来,仿是为了同一个人,于是了然的在回应的眼色里给了他肯定,叫他宽心。 随后,宋桓又极快的望住了关氏,那张不再带有献媚之色的橘皮脸庞上尽是忏悔,尽是羞愧。 他瘫在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儿怀中,用气息喃喃,“太后……回头是岸呐……” 声落,魂散尽。 关氏因此往后倒退了半步,头上珠钗的流苏惴惴不安的摇曳了起来。 宋桓竟然敢……以死明志!!! 御书房里,连楚萧离都未曾说话,沉默的看东莱抱着他师傅尚有温度的尸身小声啜泣。 宫人,是皇宫里最卑微,最不值当的玩意儿。 不如一方丝帕,不如一张桌椅。 可宫人,却是皇宫的鉴证。 偶时他们的话,真得连天子都无法反驳! 一如这刻。 东莱很快止住了哭声,抬起袖子胡乱的把脸擦拭了一把,再而看向关氏。 得他一眼,连长久在这座深宫横行无忌的关怡也胆怯了。 她不知在这个东莱手中,可有自己从前那些毒的罪证和把柄? 可是说到落毒,说到残害妃嫔,这些都是许久许久以前的事情。 那些事,包括先帝都默认了。 时至今日,他们怎有胆子搬出陈年旧事来定她的罪?! 她可是大楚最正统的太后,是先帝的正妻。 她无法相信,身为一国太后,会栽在这些低贱的奴才手里! 怎能了结在这里?! 便于此时,就在着谁也没有注意的情况,去到慕容紫身后的夏嬷嬷冷不防将她蛮力拽起,从袖中掏出匕首,抵在了她白皙的颈项上!! 众猝不及防,她已将慕容紫的性命拿捏在手里。 “都别过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血染御书房(此章精彩!两宫PK!) 正文 挟了她,便挟了整个天!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挟了她,便挟了整个天! 欧阳克眼睛一亮,心神震荡,不再理会拖雷,笑语吟吟:“我欧阳公子是何等人,一言既出,又岂有反悔之理?只不过,他可以走,华筝姑娘你还是留来……” “好。” 程灵素早料到他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只不过这样也好,只她一人还能和欧阳克周旋一,寻找脱身之机,多了个拖雷,难免心里还有顾忌,因此不等他再胡说出什么来,就直接截口答应来。 欧阳克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哈哈一笑:“这样才对嘛,少了个碍事惹眼的,我们才能好好聊一聊。” 程灵素不理他,背过身去,从怀里取出包着蓝花的巾帕,稍稍在空中抖了抖,扎在拖雷迸裂的虎口处,又将那两朵蓝花放回怀中。然后简单将情况和拖雷一说,要他先行回去。 拖雷脸色铁青,退后了两步,霍地一拔起插在脚边的单刀,双眼盯着欧阳克的方向手起刀落,在自己身前虚空狠狠一劈:“你武功高明,我不是你对手。但我今日以铁木真汗之子的名义向草原天神立誓,待我诛尽暗害我父之徒,定要与你一决胜负!为我妹子报仇,也叫你看看什么才是草原上的英雄儿女!” 同是蒙古部落首领的儿子,拖雷待人谦和,义气极重,不似都史那般一味的目中无人,然而他内心的骄傲却一点也不比都史少。他是铁木真最喜爱的儿子,深知铁木真的心胸的抱负,他要帮助父亲将青天所有覆盖的地方,都变作蒙古人的牧场! 为了这个目标,他自幼就在军中历练,从未耽搁一天,岂知多年的苦练,落入敌手不说,今日却无法将前来相救的妹子平安带回去!拖雷心知程灵素说得不错,自己此时应以铁木真的安危为重,应尽快回去调动兵马接应被暗算的父亲,可是一想到自家妹子被人要被人强行扣留在这里,心头的耻辱噎得他连呼吸都几乎要滞住。 蒙古人最讲信诺,更何况是对草原上人人信奉的天神所立的誓言。拖雷明知自己武艺不敌还斩钉截铁地立此誓,神色虔诚凛然,一番话说得豪情冲天,虽不是武道高手,久历兵营的一副肩骨上却自有一股和铁木真一模一样的王者之气,纵横睥睨,连没听懂具体内容的欧阳克也不禁暗暗心惊。 程灵素心头一暖,身体里那独属于铁木真女儿的热血仿佛也感受到了拖雷的不甘和决心,激流般的涌上来,激得她眼眶也跟着隐隐发热。不动声色的侧过身,拦在欧阳克可能出手的方向,轻声道:“快走罢,快回去,我自有办法脱身。” 拖雷点点头,又走上两步,展开双臂将她抱了一抱,再不看欧阳克一眼,转身往营门的方向跑去。 路上遇到几个留守的兵士见到他从营内跑了出来,想要上前阻拦,都被他一刀一个,砍翻在地。 直到亲眼看到拖雷在营地边上夺了马匹,一路奔出远去,程灵素才放心来,轻声叹了口气。 上一世,她师父毒手药王用毒做药,治病救人,可偏偏深信报应轮回之说,以至晚年皈依佛门,修性养心,终达无嗔无喜之境。程灵素是他晚年时收得的小弟子,深受熏陶,这一番世道轮回,明明已经身死,却还是将她送来此处,她不得不相信,或许冥冥之中,还有其他用意。 她原本不愈与这个世上的人和事过多牵扯,甚至一直想着寻个机缘远远地逃开,回到洞庭湖畔,去看看数百年后的白马寺,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再开个小小的医馆,治病救人,守着前一世对那个人的思念和深情以渡一生爱我无需承诺。却没想到自己此生借了铁木真女儿的身份,又怎可能不卷入蒙古部落的斗争之中?铁木真现在就是她的父亲,无论这个父亲是否将她视作拉拢其他部落的手段,他都是她在草原上最大的屏障。 更何况,一旦铁木真有难,那她生活了十年的蒙古部落也会跟着蒙难,真心照顾她,抚养她长大的母亲和兄长,还有那些日日所见所处的族人都会跟着蒙难,十年相处,她又岂能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程灵素又是幽幽一叹。 见程灵素一直望着拖雷离开的方向出神,还不断叹息,欧阳克巴微抬,不禁冷笑:“怎么,就那么舍不得?” 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程灵素皱了皱眉,拉回神思,冲口而出:“我担心我哥哥,难道不应该么?” “哦?他是你哥哥?”欧阳克眉一抬,眼角的喜意一闪而逝,“那……再先前那个小子才是你的情郎?” “你胡说什……”程灵素猛然一顿,反应过来,“你说郭靖?你之前就在……我们才来你就知道了?” “不是你们,是你!你一来,我就知道了。”欧阳克颇为得意,显然很乐意见到她这个反应。 程灵素虽然远远地就了马,但他内力精深,耳力又岂是那些寻常的蒙古兵士能比?几乎是在程灵素潜入大营的同时就发现了她,正要露面之时,却见到马钰出手将她和郭靖都带了出去。 当年他的叔父欧阳峰曾在全真教手中吃过个大亏,因此西毒一脉对于全真教的道士心里总存着几分愤恨和忌惮。欧阳克认出了马钰一身道袍,想到叔父往日的告诫,便打消了现身的注意。反而隐在暗处,看着他们一来一回地几番对答。 本以为程灵素会劝说马钰一起闯营救人,他不知马钰是全真教的掌教,只想着到时候营中除了千万兵马之外,还有完颜洪烈带着的数名武林好手,足以能将马钰缠住,没准还能趁机将他除去,让全真教少一个坐镇的高手。却没想到这道士非但没有闯营,居然还带着郭靖一同离开了,却将程灵素一人留在此处。 程灵素此时渐渐理出头绪来:“完颜洪烈秘密来到这里,应该就是想趁机挑拨桑昆和我爹爹为难,让蒙古部落互相争斗不休,他大金国才能没有北方的祸患。” 欧阳克对于这种争斗全无兴趣,只是见程灵素说得认真,便顺势点头,又赞了一句:“举一反三,当真是聪明得紧。” 伸手捋了一被风吹散的发丝,程灵素目光犹如草原上清冽的斡难河水:“你是完颜洪烈的人,却放走郭靖回去向报讯示警,现在又放走拖雷回去调兵,就不怕坏了他的大计么?” 欧阳克哈哈一笑,手一探,轻轻点在她的颚上:“怕?他的计谋与我何干?若能博得美人一笑,这又算得什么?” 程灵素非但没笑,反而眉头微蹙,脚退了半步,避开那柄轻薄地勾向她巴的折扇,伸手一探,“啪”的一正好将那玄黑色的扇头握在手心里。只觉得一阵冰凉透过手心的肌肤直刺入骨,激得她几乎立刻就要放脱手,这才发觉他这把扇子的扇骨竟是玄铁所铸,寒冷似冰。 “怎么?喜欢这把扇子么?”欧阳克状似无意地手腕一抖,拨开程灵素的手,收回折扇。又刷的一抖开,在身前轻摇,“你若看上了别的,送你也无妨,只这把扇子……”他略一沉吟,忽的又轻笑,“你要是喜欢,只要你从此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自然也就能时时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克克童鞋,人灵素妹子不就是看上你把扇子么,这都舍不得送人~好小气咩~ 欧阳克【抱着扇子跳脚】:那可是我爹……咳咳……叔父送我的…… 挟了她,便挟了整个天! 正文 爱妃好乖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爱妃好乖 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楚萧离大步迈进。 他穿着一身略厚重的玄黑长袍,墨发只用一根雕工潦草的木簪竖起,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修饰。 若非袍上的龙纹刺绣散发出高贵的暗金色,将他丝丝缕缕犹如绸缎的发与黑袍区分开,乍看,除了轮廓分明的脸容,身后门外灰淡的天光,他像是浓墨化成的云朵,带着冷冽腾腾飘了来。 为着本就不大的厢房徒添一抹阴霾,压迫感十足钤。 难得,俊庞上不曾挂有笑容。 突然见他出现在眼前,慕容紫霎时怔住,一门心思还停留在和慕容徵计较的那些个,连目光都是僵滞的。 “伤着哪儿了?” 无视起身移到旁侧的慕容徵,楚萧离来到她跟前倾身蹲,不由分说的掀起她的裙摆,沉沉视线往她左脚踝看去——连脚背都肿得老高。 他随之折了眉头,抬首与她相视。 得了意味不明的眸望来,慕容紫当即就是一惊! 尤其他还蹙着眉头,全无往日好说话的和气笑容,脸上的意思好像就是:怎么那么不小心? 换做别个,听了这样的话,定会将责难当成关心。 可慕容紫不行。 这躯壳不是她的,哪怕疼的滋味也是她自个儿尝了,伤了脚踝,肿得走不了路,是她没有爱惜好。 莫名惭愧的低头,细声道,“对不起……” 她不想的。 慕容徵早在楚萧离掀小妹裙角的时候撇开了头,将目光回避,听到她愧疚难当的道出个‘对不起’,他忍不住失笑,“没得哪个盼着刺客来杀自己,有惊无险便是大幸,你对不起个什么劲儿?” 他用不着在艾晴和慕容紫之间做选择,因为他没有必要选。 然,楚萧离不同,母亲亦是。 从前爱的和如今爱的不是同一缕魂,爱错了,是将错就错,还是…… 打住思绪,这难题与慕容徵没相干。 他悠然的抱手,迎上楚萧离递与自己的胁迫之色,会了圣意。 “臣告退。” 假模假样的拘了一礼,遂,从从容容的退出,走时不忘将门带上。 宰相大人用心良苦啊…… 房中,楚萧离拿眼色瞪走了慕容徵,这才回首关顾面前心思复杂的人。 可当他和她的目光对上,她立刻就露出不能面对的无所适从,单瞧着溢满难色的脸孔,莫不是又想跑了? 从花影那里听闻万安寺的事时,楚萧离刚用完午膳,正打算眯一觉。 整个早晨回味着东莱差人回来禀告的那句:贵妃娘娘明日回宫。 万岁爷心里偷乐,给了小辣椒一个马威,看她往后还敢不敢再背着他自作主张!如今捏着她这个把斌,该有一阵舒心日子可以过了。 孰料,人去寺里进个香,险些被潜伏大楚多年的北狄刺客害去性命。 再听花影大而化之的描述当时的情景—— 刺客扑出来的时候,举剑向宫主砍去,千钧一发!多得国夫人用匕首挡住那一击! 不过这些还是并非紧要,有他们在,绝不会让宫主受到丝毫伤害,在殿梁顶上的雪影只消放出弩箭,顷刻能让刺客命毙当场。 怪就怪在国夫人的匕首。 那匕首上染着剧毒,后而经蓝翎看过,乃为北狄皇族失传许久的‘鬼罗刹’。 可怖之处在于,霍雪臣与刺客势均力敌的打斗未到片刻,刺客身体里的毒性极快发作,最后化成了潭血水,骨头都没剩几根。 花影一边后怕的说,一边捏着巴来回在东华殿的中殿里踱步,眉头浅蹙,好似在认真做着思索。 片刻,她顿步,侧首望向听得全神贯注的夜君,幽幽对他道,“早先我们就觉着国夫人有些不大对劲,她那匕首亦不像随身携带之物,割破个口子便会要命的,倘若没有刺客……” 是要拿来对付谁? 闻她半猜测的说到此处,楚萧离的心凉了大截! 而花影呢,她跟在慕容紫的身边有些日子了,和其他几影一样,知晓宫主不少秘密,尤其她那借尸还魂的一说。 对于夜君与宫主之间的感情,身为属自不该插手,但若要论个喜好,心里无不偏袒着慕容紫。 故而她回宫的时候就酝酿好这番话语。 楚萧离真的在意得紧,即便晓得花影的用意,还是快马加鞭的从皇宫一路冲了来。 如此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早先做的那些心思打算。 这会儿人就在他的眼前,慕容紫缩头缩脑的躯壳里,装着一个小心翼翼的艾晴,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 没有点破,是觉着点破也无用,还是不忍,不舍呢? 复杂的思绪萦绕在心间,楚萧离伸手出去,刚将她受伤的脚踝轻轻捏了,就听见倒抽凉气的声音。 要是在从前,她早都张牙舞爪的冲她嚷嚷起来了,才不会管他是不是九五之尊,君临天。 可今儿个却没有,乖顺得让他于心不忍。 “好歹只是这点小伤。”薄唇微勾,他对她莞尔,露出庆幸并且柔和的色彩,“我们回宫去吧,此事交由玄成就好。” 此事,是指刺客的事,还是宁氏识破了她真身的事? 楚萧离没有言明,语毕就起身将她抱起,阔步,打道回府了。 …… 寺外还有许多百姓。 有的赶巧在今日前来国寺进香,有的则听闻慕容贵妃与国夫人在,特地赶来,想要求得一顾,对寺中发生全然不知。 加之慕容徵来时走的是后山的门,原本外头风平浪静,孰料楚萧离骑着马从皇宫狂奔至此,身后跟着一串儿威风凛凛的便衣侍卫,最风风火火的就是他了。 任何人到了国寺山脚,都要车马轿,亲自步行上山祭拜,以示虔诚之心。 这倒不是天家的明文规定,只几百年来都如此,从未有人逾越过,今儿却是被人破了例,好生狂妄! 正当寺外的百姓们对此议论纷纷时,寺中又有了动静。 众人不约而同的踮脚探首,寻看去,便望见那刚进去没多久的男子折返而出,怀中抱的是……抱的是慕容贵妃?!! 那他岂不就是当今圣上?! 也是了,这男子年轻俊逸,穿着高贵,匆匆几眼也够望出不凡的气度,除了他们的武德皇上,还能是谁? 静默屏息的人群里,不知谁怯怯的喊了声‘皇上’,那声响全是颤音,更像是因为亲眼见到楚皇而发出的不可置信的叹息。 楚萧离因此顿了步子,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喊他的是个十几岁的布衣少年。 少年也没想到自己不受控制的轻叹,会叹来万岁爷的龙目。 登时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栗,目瞪口呆忘乎所以,同着楚萧离做起对视来。 旁侧的禁军见状,对其怒喝,“圣驾在此,不得放肆!” 与皇上对视,那可是大不敬的死罪! 少年吓得又是一抖,意识往后躲避,却不知身后早就站满了人,他避无可避,一时显得很是无措,惧怕极了。 楚萧离倒不觉得什么,相反见他对自己惊惧又憧憬的样子,莫名的将他与怀里的缩头乌龟联想到一起。 躲什么,万岁爷又不吃人。 淡声命呵斥少年的禁军收敛,他向前踱了两步,对那少年与其他百姓好言道,“朕听闻爱妃与国夫人前来国寺进香,不小心扭伤了脚,特来看看,本无心惊扰你们。” 所以皇上这是在同他们解释? 皇上还……对他们笑了…… 何其受宠若惊! 众人闪烁的目光里,激荡变化,澎湃不止。 次谁再说皇上残暴,靠杀丨戮夺天,定要同他拼命! 楚萧离总算满意,抱着慕容紫利落上马,回宫。 走远了一些,才是听身后响起不整齐的‘万岁’呼声,此起彼伏,颇有跌宕之势。 他垂眸,得意的看了小辣椒一眼,“不想说点儿什么?” 慕容紫顺应龙心,不客气的嫌恶道,“谁也没喊你来,大动干戈的演给谁看呢?最会收揽民心的人就是你了。” 三哥哥都晓得走后山,他偏要走前门,安的是什么心! 时才那众目睽睽,委实让她难以承受。 宠妃是个虚名,她只想和心爱的人相守到老。 楚萧离哈哈大笑,“自古不会收揽民心的皇帝都不得好场,别的不好说,单是这件,朕还算得心应手。” 接到了人,山路上他故意放缓了马蹄,心里琢磨着挑条大路走,给她好好出一回风头,当作压惊! 慕容紫笑不出来,“何止得心应手,说是‘见缝插针’都不未过,嗳,你怎走这条路?不是怕扰民么。” 楚萧离不管,两手牵着缰绳,环顾着四周,装作不经意的问,“心里安稳些了?” 遇到刺客都是次要的,关键在于宁珮烟对她…… 慕容紫乖巧的缩在他怀里,低垂着眉目,把头轻轻点了。 没事了,有他在呢。 有风扫来,凉飕飕的,楚萧离拉过大氅把她整个的笼住,再用手把她的脑袋往胸口的按,“不要多想,累了就眯一会儿。” “倒不是很累。”伸手环抱他的腰,慕容紫道,“鬼医还在寺中,我想请她一道回宫,为洛怀歆解毒。” 那些说来为难慕容徵的话,她断没勇气问楚萧离。 故而与他相处,也就只能讲讲这些。 连她都未察觉,不知不觉中,她在尽力做着为他好的事情,更希望借此让他看到自己的好。 艾晴,慕容紫…… 她自个儿心里都无法停止的计较。 得她讲起鬼医,楚萧离就此沉吟了,道,“解毒的事不急,等母后和师傅亲自开口,你再把蓝翎唤进宫。” 她愕然。 楚萧离的意思她懂,只有如此做,萧氏与洛宇文才会感激她。 若是她主动让蓝翎去解毒,反而显得多管闲事。 可洛怀歆并非外人,她是楚萧离爱过的女人,更是孖兴的生母,在这之前,即便慕容紫知道是个好机会,也不敢贸贸然加以利用。 她怕这样做了,惹了他的不快和厌恶。 哪知他会为她着想到这个地步。 “救人的事,不是该越早越好么。”她犹豫。 “不尽然。”楚萧离低眉将她忧愁的脸容纳进深眸,会意的冲她展露宽慰之色,“在安都的时候你也见了,怀歆性情刚烈,若鬼医替她解了毒,使她想起从前,痛苦又无济于事,还……杀我不得。” 他笑容里多了抹苦色,“所以我想,假如能将宁承志接到我大楚来……” 成全他们,是他弥补从前过失的唯一机会。 除了为洛怀歆解毒,慕容紫从不主动与楚萧离多说起她。 旧爱亦是爱,爱不在,情分还在,哪怕情分不在,儿子也在。 慕容紫没有插嘴的余地。 如今听楚萧离亲口说了打算,她暗自松口气,不禁开起了玩笑,马屁的叹,“九郎,你可真是个开明的好皇上。” 楚萧离舒展剑眉,舒舒服服的受了她的奉承,再道,“母后将怀歆视如己出,她又是师傅的女儿,与我一道长大,是我喜欢上的第一个人,比着宫里其他女人确实是不同的,能够成全她和承志师兄,送他们远走高,最好不过。你找来蓝翎为她解毒,师傅会对你心存感激,而你同孖兴要好,假以时日,不说母后爱及乌,至少会对你好一些。” 都到了这份上,他已经没有对她隐瞒心思的必要。 洛怀歆,他的小师妹,他爱过。 若要否认,反显得虚假。 而今他只对慕容紫一人好,为她着想,坦坦荡荡,磊磊落落。 他用自己的坦诚,一定可以换来她的坦诚。有她一人,他心满意足。 “宫里人心复杂,比起看你被算计,吃闷亏,我自然是期望你出手在先,凭你的心思,加上玄成在旁提点,我就不信你的能耐不及那些个人。” 说到这儿,他停来,垂头将她望望,“你说,是么?” 慕容紫听得鼻子发酸,眼睛都模糊了。 楚萧离一看,柔柔的笑了,假装为难的环顾四周,“莫不是要哭吧?光天化日的,那么多百姓看着,把自己的女人弄哭的皇帝可不是好皇帝。” 就在说话间,了山,入了闹市,禁军勉强肃清了道路,两旁都是百姓,酒楼茶馆的窗户里,随意一扫都是人脑袋,脖子探得老长。 慕容紫好容易才把欲要汹涌的眼泪憋回去,红着眼眶大口呼气,楚萧离给她加油鼓劲,“慢慢来,缓过这阵就好了。” 她是好气又好笑,一个劲的往他大氅里缩,细声骂他太张扬! 走得没多久,身后响起快马加鞭的追逐,宋文生带着慕容徵的口信赶来,说是国夫人醒了,有些不对。 楚萧离征询慕容紫的意见,“要回去么?” 他知道,那缕叫做‘艾晴’的魂儿,不止爱惨了自己,还早就将宁珮烟当作亲生母亲。 眼国夫人神志不清,谁晓得还会做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来。 慕容紫没做太多思虑,道,“回去吧。” 假如三哥哥有办法的话,一定不会派人来找她。 该来的躲不过,她不想母亲伤心。 …… 半盏茶的功夫,圣驾又折回万安寺。 守在寺外没走的百姓有福了,几次瞻得圣颜,都不晓得是不是祖坟上冒了轻烟,得了眷顾。 对折回来的缘由,万岁爷给的解答是:爱妃虔诚,执意要亲自进香,故而他从旁作陪,顺带也会祈求佛祖,庇佑大楚国运恒昌,天太平。 慕容紫又忍不住腹诽他了,这么虔诚,为何你还骑马上山? 自然,她扭伤的脚又是另一个说法了。 …… 蓝翎来时就先为宁氏诊了脉,只道人是不得大碍,受惊过度以至于晕厥,心结难解,无药可医。 安静的厢房里,慕容紫小心走进。 彼时慕容徵正说着安抚的话,有一声没一声的,听不清晰。 慕容紫想过宁氏的质问,更甚指责她不该占据这副不属于自己的身躯。 可真正来到床前,面对着一个仿佛一瞬憔悴妇人,涌动在心间的诸多话语都统统忘干净。 宁氏半坐半靠在床榻上,披散开的长发里,好似还添夹着银色的苍老。 她神情仍旧伤痛,半睁半掩的眼眸里灰暗无光,对着身旁说话的儿子毫无反映,仿佛将自己困在了一个外人无从所知的世界。 这哪里是北狄风采过人的大公主? 哪里是慕容世家的当家主母? 连慕容紫与楚萧离一起走来,她都无动于衷。 慕容徵是束手无策了,见到他二人,便从椅子上起身站到了一旁,也懒得行什么君臣大礼了,只对慕容紫道,“四娘,和母亲说说话吧。” 听到谁在唤‘四娘’,宁氏忽然有了反映。 眸光轻微的跳动了,她向慕容紫看去,视线交织的刹那,先是陌生的惊惧,再而极快的放松,似是找回少许熟悉。 在那张脸容上寻觅着,回想着…… 楚萧离和慕容徵都紧锁俊眉,无声中绷起了心弦。 四目相接,慕容紫不敢再靠近,宁氏将她看了一会儿,嚅嚅了唇齿主动问道,“你……是谁?” 是谁? 她想坦诚回答,是艾晴,自很远的地方而来。 可就在这瞬间,她深深的看懂了,眼前的夫人要的只是自己悉心呵护宠爱长大的女儿。 我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对宁氏温软的一笑,她道,“母亲,我是紫儿。” 爱妃好乖 言情海 正文 从未有情,言何绝情?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从未有情,言何绝情? 安寂的殿中忽然响起男子凉薄无情的话语声,移眸望去,竟是楚萧离只身步入,众宫人们连忙动作,默然的臣服了一片。 继而,沉稳的步声缓缓迈入,回荡在空绰的内殿里,分明四都安置着取暖的火炉,却与人感觉那样冷,宛如严酷的极寒来临,而此处,是深宫里早就被人遗忘了的角落洽。 那先前给宁玉华喂粥的宫婢此刻最是疑惑。因为是皇后问她可有商太医的消息,后一刻,皇上来了,还将她们的对话听了去,再答她,说,从未给过那样的机会。 是对皇后么? 皇上口中的‘机会’,又是什么钤? “都去吧。” 楚萧离在床榻正对面依墙的紫檀椅上落了坐,信手轻拂,撤了四。 宫人们鱼贯而出,只留宁玉华一人。 隔着一扇巨大的半透明刺绣屏风,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容。 楚萧离是不屑,而宁玉华则早已在暗自里惊惧不已,无处可逃的恐慌感开始在四肢百骸蔓延。 凭被他听到自己向宫婢的问话,再凭他那不留情的一语,她的秘密,被发现了…… 沉默了片刻。 宁玉华壮起胆子往屏风外张望看去—— 楚萧离正闲适的坐着,一手自若的放在身旁的小案上,头颅微抬,仪态尊贵,虽看不清他的脸貌,她却自行想象出了他此时的神态里,必定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尤是那抹被她想象出来的神情,令她再度不寒而栗。 宁玉华这才发现,对这个男人,竟惧怕到了如斯地步。 稍适,她强打精神,向着外面尽量镇定道,“皇上屈尊前来,臣妾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不管怎么说,无论他听到了什么,更或许早在这之前就洞悉了什么,眼她已经没了腹中的孩儿,此事是如何都没法再追究的。 楚萧离压根没想与她计较这些。 这个女人由始至终都未真正入他的眼,她与谁行过苟且之事,全不重要。 故而,他只问,“今日的梅宴,皇后可曾想通透了?” 宁玉华又是一惊,虚弱的身子都僵得抖了,不安的眸忽闪着,顾不上回答,反而急急忙忙的去揣测他问此话的意图。 觉出她的顾虑,楚萧离温和的笑了笑,连话语里都含着温煦的暖色,“皇后不必惊慌,朕暂且没有想要与你追究从前那些事的打算。” 那些事? 哪些事?!! 宁玉华想问,半开的唇齿蓦然紧闭,疑惑被她硬生生的重新咽回肚子里,转而,她强挤出笑容,顺从楚萧离的心思,道,“梅宴是两宫的相争,臣妾与皇贵妃不过是在无意中搭上了一把手而已。” 御书房的事情她听说了。 夏嬷嬷是替关氏死的,至于宋桓…… 她一时还参不透,但这两个奴才在宫里亦有分量,加上现入了夜,宫中又恢复虚伪的平静,便是表示此事暂且作罢。 楚萧离勾唇,“看来皇后在楚宫的这些日子,领悟颇深,那么,你不妨猜上一猜,朕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还能是为什么事? 宁玉华几乎是意识的反映。 他来,并没有追究她肚子里孩子到底是谁的骨肉,说到关怀?那更不可能! 两宫相争与她无关,如今她手中唯一的资本——只有那一件! 松了一口气,她调整姿态往后倚靠,再开口,语调里自变化得魅惑诡谪,“皇上想知道皇贵妃的事?” 楚萧离冷然反问,“你知道多少?” 她笑,苍白的脸容言何嫣然? 怎样都是令人生厌的。 可是她的回答没有让楚萧离失望,她肯定道,“定然不会让皇上失望。” “很好。”楚萧离波澜不惊,心却是轻松少许。 萧晴子随宁玉华来到大楚,由是她知道的事,宁玉华兴许也知道。 他猜对了。 不曾废话,楚萧离直径要求道,“说来与朕听。” “那可不行。”宁玉华语色狡黠。 她刚刚流产,身子骨实在发虚,稍稍移动都是头晕目眩。 若非如此,她早都亲自走出去,好好看一看,楚萧离到底是带上怎样的表情,来立政殿与她做要求。 “皇上,没有告诉过你,有求于人,不该是这样的语气态度么?” 音落,殿中响起男子轻快的笑声,兀自透着丝丝柔情和风流。 楚萧离转首来,深邃的眉眼锐利的穿过屏风,看向床榻上只剩半条命的人,淡语道,“你告诉朕,朕需要用何种态度来对一个……不贞的皇后?” 不贞? 她是不贞! 话都说开了,宁玉华不再害怕,她大胆问,“我不说又如何?对我以性命相挟?你认为我还会怕?还会在乎?!” 连敷衍的回答都没有,楚萧离从容起身,卓雅的整理了衣袍,只道,“好好养着吧,何时想说了,再谈不迟。” 她在乎与否,同他没有关系。 皇宫是座囚笼,他可以将任何人囚禁在这里。 那些秘密,她不说,便只能被深埋于此。 “皇上留步!”宁玉华急声叫住他。 欣长的身影停顿在远处,背对着她,永远都不会有眷恋的转身。 他停来,只为她所知晓的有关慕容紫的所有。 低臻首,青丝自双肩无力滑落,为宁玉华苍白的脸容平添几许憔悴,“敢问皇上一句……” 轻垂的眼帘里,缓缓流转着她不自知的害怕。 真实得无法用任何动听的谎言掩饰盖过! 酝酿了良久,她才看向那道绝世的身姿,问,“那天晚上的人,是不是你?” 言罢,她听见楚萧离极其轻慢蔑视的鼻息,冷冷的,高不可攀的发出微不足道的轻响。 她也只值这一点。 当然不是,怎可能是? 都不用他亲自说出这回答。 末了,楚萧离一言不发的阔步离去,徒留渐行渐消的步声,从未有情,言何绝情? 宁玉华先是怔忡得反映不及,后而周身难抑的开始颤抖,眸光闪动得越发激烈,痛得几欲窒息!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不同。 慕容紫无非就是万万女子中,命生得好些的,可她宁玉华也不差啊! 她以为帝宠没有永恒,只要她来到楚地,入了楚宫,总有一天会得到她想要的。 她以为,即便那一*夜是千方百计的算计得来,至少有了孩子,楚萧离不至于对她太绝情! 孰料,原是她想得太简单,求得太奢侈。 直到楚萧离都行到了立政殿的外殿,蓦地,他听见身后传来谁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仿佛在咒骂着哪个,一句比一句更加恶毒,可是听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是痛不欲生的悲鸣。 他复又停,轩昂的眉宇间盘桓着微小的疑惑,回首看去。 候在外殿的宫人们被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喘。 皇后竟敢诅咒皇贵妃不得好死,当着皇上的面…… “皇上。”还是先前给宁玉华喂粥的宫婢,她卑微的跪在角落里,颤声为主子恳求,“皇后娘娘刚失了孩儿,心绪不宁,恳请皇上开恩,不要生皇后的气……” “生她的气?” 楚萧离挑了眉,觉着这说法有些好笑。 在他的意识里,大抵这天只有慕容紫能把他气得七窍生烟,也只有慕容紫能够让他记挂上心,用着许多功夫去和她计较那些鸡毛蒜皮。 生气这件事,只能给与在意的人。 其他都是无关紧要。 宫婢岂会懂得他话中的嘲讽,只顾埋着头,颤巍巍道,“这毕竟是皇后的第一胎,加上,加上……皇上与皇贵妃娘娘情深意重,难免疏忽皇后和宫中其他娘娘……奴才说这话并非责怪皇上,奴才只是……” “你替皇后不值,对吗?” 楚萧离平静的低眸看跪在远处那渺小的身形,才是十三、四岁出头的年纪,懵懂脸容上溢出几丝焦灼。 他并未动怒,反在她怯怯偷抬起头来瞄自己脸色的时候,绽放了一个宽容的笑。 宫婢一僵,横心点了点头,“皇上明鉴!” 内殿里,宁玉华骂声不绝,疯了似得。 声响来来回回的飘荡在立政殿的各个角落,盘旋在房梁间,甚至是萦绕在每件精美华丽的器皿之上,想让人忽略都难。 其他的宫人都在暗骂那小宫婢蠢! 自己要出头也罢了,说这些找死的话,想拉着整个立政殿一起给她陪葬不成? 半响没得楚萧离回应,不该说的都说了,她索性全豁出去,“往后皇上若有空闲,就来看看皇后吧,她是您的皇后啊!” “可是朕的空闲,只想给一人,那人并非皇后。” 直接而清晰的话语声,与内殿的怒骂形成鲜明的对比。 宫婢不可思议的僵滞住。 全然忘了地位尊卑,愕然的直视向高贵无匹的帝王,和他淡薄的视线相触。 楚萧离仍旧和颜悦色,无暇的俊庞上洋溢着能够包容世间万物的王者笑容。 他可以宽容一个出言顶撞自己的宫婢,却无法分给自己的皇后丝毫感情,仿若他的感情自他生来就只能给一人。 他是楚皇,他对后宫所有的女人都有责任! 无视她们,眼中只有慕容紫,这对宫里其他的女人太不公平了! “残忍吗?”唇角勾起弧度,他问,继而无需哪个回答,便自语道,“朕也觉得是有一些。” …… 半个时辰后,回了东华殿。 一片冷清。 已不会再有宋桓这个人,像着往日那般,在楚萧离回来的任何时候献媚的笑着迎来,嘘寒问暖,狗腿不停。 四周安安静静的,连半点人声都没有。 仿佛他不小心步入了一个虚无之境,这里,只有他自己。 压抑住莫名的心烦,找来高汶问了才知,小辣椒用了晚膳后,就出去了,东莱跟在她后头,她倒是没嫌烦。 至于去哪里,皇贵妃岂会把行踪说与奴才们听? 楚萧离按捺了性子等了片刻,便再而起身,亲自出去寻。 皇宫不大,素日里他这个做皇帝的人,来来去去常走动的无非就那几个地方,可真要找个人,倒是有些费神。 天愈黑,愈是冷得厉害。 若有似无的风在缓缓的流动着,卷起沁凉的寒意,深入发肤骨髓,轻易渗透进了人心里去。 化雪了,覆在宫殿顶端厚厚的积雪逐渐消融,顺着琉璃瓦的缝隙倾斜流,滴滴答答的落着水珠,形成一串串雨帘子,从高处掉落在地上,形成不规则的,孤寂的声音。 如勾寒月,静谧的散发着盈盈白芒,那淡淡的光华笼着整座高低起伏的宫宇,将这个地方衬托得更加不可一世。 楚萧离独自穿行其中,最后,在梅林中找到了慕容紫。 比起白日的时候,林子里清冷诡寂了许多。 她背对着他,身上披的皮毛大氅已换成胜雪的那件。 从远处看去,一片雪地中,嫣红点点的林子里,恍似不经意,当真要被她吓出毛病来。 可她却浑然不自知周遭如何,专心一意的埋首于她想做的事。 在她的面前摆了只铜盆,就是平时用来洗脸的那种,再简单不过的样式,她蹲着,若有所思的将手里的纸钱一张张往燃烧的盆里送。 实难叫人想象她此刻的脸貌神态。 东莱站在她左侧近身的位置,眼睛红得跟什么似的,直勾勾的盯住燃得正盛的火盆,随时会嚎啕出来。 他的师傅死了,他难过。 虽这主仆两想的不是一件事,那抑郁寡欢的气场倒是难得默契到一起去。 直到人都来到十几步外,东莱才望见他,接着傻了眼,移眸将火盆瞅瞅,再心虚的换了他一声‘万岁爷’。 宫里是不许私做这些事情的,只皇贵妃娘娘要,他没得办法,挖空心思都得找来。 再者,他压根就不相信为了这点事情,皇上会真的开罪发落哪个。 楚萧离走近,先是看了头都没回的小辣椒一眼,收回目光,直望住东莱,“你师傅安置好了?” 又在他还未回答前,见他就那么跪在化了大半的雪地上,半边袍子都湿透了,再道,“起来回话。” 东莱感激,颠颠的爬起来,红着鼻子眼睛,道,“回皇上的话,相爷说了,师傅的身后事交由相府操办,明日一早上朝的时候,就命宋文生往西门去接师傅出宫。” 楚萧离点头,“有玄成在,你大可放心,等到入殓的时候,你且出宫去送一送吧。” 听了万岁爷这个话,东莱真真忍不住了,豆大的泪珠子不停往眼眶外钻。 他忙不迭低头,再度跪了去,用力的吸了鼻子,哽咽道,“谢皇上恩泽!” 再奸猾灵光,也不过是十七的年纪,小着呢。 混迹在这复杂的深宫里,那颗心早就千锤百炼,形同老者。 他知道,若不是在东华殿当差,跟在皇上身边伺候,他活得必定更糟。 可是他的师傅是宫里最厉害的奴才,最终落得那般场,寿终正寝都不能够,叫他如何不难过,如何不害怕忧虑自己的将来。 净了身,成了半个废人,只能一辈子在宫里耗着。 这就是他的命! 听得他啜泣的声音,正与烧纸钱的慕容紫叹息道,“行了,虽说你师傅没了,可你继了他内侍监总管的位置,只要你好好的伺候皇上,尽心竭力,安分守己,那些送死的事情皇上定然不会让你去做,莫要再难过。” 楚萧离负手在他跟前,瞧他可怜见的小模样儿,也是笑道,“皇贵妃说得没错儿,你又不会功夫,朕断不会叫你上阵杀敌,你亦不得你师傅那般稳重,撒个谎破绽百出,叫你去害人,你自个儿先吓死了,放在身边端茶递水,拍个马屁倒还不错,别的,朕也不指望了。” 东莱本就憋屈,现还被数落的一无是处,他心里堵啊,抬起头来就道,“万岁爷,拍马屁也是门学问,奴才跟你打包票,就这,宫里没谁比得过奴才!” “成啊。”楚萧离淡淡挑眉,无奈的瞅着他,“往后好好的拍吧。” 万岁爷着实没精神头和这些小的计较,谁是马,谁又要来拍他的‘马’屁! “你先去,朕和皇贵妃单独说会儿话。” 马屁功夫得到了认可,新上任的内侍监大总管缓释了心情,揉着眼睛,捏着眉心,退到了远处青云。 遂,楚萧离提袍蹲到小辣椒身旁,斜目看她手里那叠纸钱,眼底透出些许嫌恶,只问,“不冷?” 白日里断在这里的一小撮没成形的魂,那宁玉华都不得如此在意。 慕容紫没看他,幽幽道,“知道你不待见,可不这么做,我心里不踏实。” 她更知道,这做法很是虚情假意,尤其还是她。 自个儿的孩子没了,都只才草草了事的折了梅枝放在湖畔边上就了了事,换了别个,她还大张旗鼓的搬了盆,找来纸钱,虔心诚意的在这里烧。 楚萧离没辙的摇头,握住她动作反复的手,眸底泛起一片柔光,“别难过,这都是命。” 早在宁玉华挖空心思想对他算计的时候,就注定她肚子里的这一个……如何都不可能平安的降生,来到人世间。 “九郎,你不懂。”慕容紫回视他,认真道,“我难过的,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自己。” 楚萧离好似听懂了,眉间浅蹙,“开始讨厌自己了?” 若连自己都厌恶,如何再去喜欢这座本就不太好的深宫,喜欢永远都离不开深宫的皇帝。 她摇头,“还不算。” 只是不知到底能够延续到几时。 心底泛起不安的涟漪,楚萧离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唇边散出清淡的话语,“就算讨厌了也无妨,我喜欢你就好。” 从未有情,言何绝情? 正文 奸妃么,需要守什么规矩?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奸妃么,需要守什么规矩? ——我是紫儿—— 是慕容家的四小姐,是宰相的亲妹妹,是荣国公的女儿,是皇上的宠妃。 独独不是艾晴钤。 在被过往种种折磨得心力交瘁无从以对的宁珮烟面前,不需要艾晴的存在洽。 便在此一时,仅仅如此一语,总算将她安抚。 只要她是慕容紫。 许多事,错过便是错过了,覆水难收,往昔难回。 那些在意的人,想要一辈子放在心里手里呵护的人,失去了便再也不会复生醒来,回到自己的身边。 你明明知道,却还是无法接受,相信。 执念而已。 …… 夜静至深,寒风清漾,月色疏冷。 相府北面湖心的中央,三层高的水阁顶层,萧晴子同往常一样,躺在舒适的椅子上,面对广阔的夜空,面如止水,心潮汹涌。 断了手脚筋脉成为废人,日复一日的动弹不得,无形中,似有什么在均缓的将她啃噬。 若在白天时候还好些,至少能听见些许人声,鸟声,哪怕是风声,都能让她的内心获得短暂的平静。 然而一旦到了夜深人静的晚上,再无喧嚣做伴,每个时辰的点滴都异常难熬。 没有想象中囚俘的苛酷,慕容徵特别使了四名丫鬟来服侍她,素日里有伺候的人对她嘘寒问暖,好酒好菜送到嘴边,要是有哪天见她蹙眉频繁,还会叫来戏班子以供消遣。 除了行动不便,和那些所谓的京城权贵相比,可算是锦衣玉食,不相伯仲。 又是一*夜,自严酷的大暑,到严冬的开端,被关在相府将近半年,与世隔绝的日子,不知要过到什么时候。 起初的时候,萧晴子想过要一死了之。 四肢的筋脉虽被挑断,劲厚的内力还在,震碎五脏六腑的死法难看了些,至少她还能够自己主宰,求得解脱。 可是终归—— 她的心里有无法放的割舍。 随着轻缓的步声止在身后,萧晴子警惕的将脸容上柔软的情绪收拾干净,眸色变得冷静,开口全是尖利,“怎么忽然想起我来了?我还以为从此清闲,了此一生,反正你们慕容家势大财多,养我一个废人,不在话。” 有些事情,问她这个阶囚,比和宁玉华对质要来得简单明了得多。 她知道他们会来找自己,等这一天都快等得不耐烦了。 于是在来人开口接话前,她又先问道,“外面形势如何?宁玉华过得如何了?慕容紫死了没有?哈哈,楚萧离这皇帝,做得真是不省心啊,哈哈哈哈!!” 听着她自得其乐的说话,慕容徵浅有折眉。 将萧晴子关在此处将近半年,她得不到外面任何消息,可是何以能肯定如斯,他家四娘必死无疑的口吻? 难道真如四娘对他坦然相告所言,不知眼前这女子和宁玉华,远在北狄的萧家,不仅知道她借尸还魂的秘密,还掌控着一个关乎她性命的隐忧。 对此,慕容徵始终存着怀疑。 慕容紫对于楚萧离而言有多重要,无需哪个对他从旁提醒。 就是为了整个慕容家,也绝对不允许容此事发生。 “怎么不说话?”萧晴子稳操胜券,先前笼罩自己的阴霾一扫而空,“既然来了,不就是为了从我这里打听消息?” 如今她是个废人了,必须抓住好不容易来到眼前的机会, 不过是这点心思,慕容徵岂会看不出来? 对阶囚,没有附合的必要。 他单刀直入,“听说你有个四岁的妹妹在北狄,且还是放在萧家的本家抚养。” 此话一出,萧晴子瞬间哑然。 慕容徵从容的走上前,去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展袍坐,视她如无物的吩咐丫鬟奉茶来,好整以暇了一番,后,对上那双与自己有了惊惧和防备的瞳眸。 唇边渗出看似随和的笑,他道,“用不着拿这样的眼色看我,若我没得几分能耐,怎当得起楚国的宰相?” 萧晴子对他讽刺,“如此说来,楚国的宰相能亲自现身,我该觉得荣幸?” 得到一个她必须受宠若惊的回答—— “你可以这么认为。” 从毕恭毕敬的丫鬟手里接过热茶,慕容徵掀开茶盖,姿态尔雅的饮了小口,头不抬,状似不经意的语调,“对了,本相听说你与你的妹妹乃萧太后那一支,也难怪萧家这般器重,算起来,你与吾皇是为表兄妹,比其他萧家要亲厚些,虽然……不对付。” 抬首与她再对上一眼,他端着一丝愉悦,仿佛在话家常,“不知道你那个小妹妹性子怎样,可否与姐姐一般倔强,在萧家,过得好不好。” “慕容徵!”萧晴子恼火得连自己的被挑断了手脚筋这件事都忘记了,挣扎着就要起来同他拼命! “明人不做暗事,我本事不够,斗不过你们,沦为阶囚,是杀是剐,还是用大刑,尽管使来!可若你想拿我妹妹来要挟我——” “会怎样?”慕容徵兴致问道。 还真想看她是不是能化腐朽为神奇,凭自身之力,与他做对到底。 落到他慕容徵手里的人,从没有受治不住的。 “再者。”宰相大人悠悠然的饮茶,悠悠然的补充反问,“本相何时光明磊落过?你谬赞了!” 罢了,阁楼里都是他一个人轻快的笑声,萧晴子连连冷哼,痛骂他无耻! “还有呢?”将茶盏放,慕容徵站了起来。 夜都深成这样,平时早都安置了,他的耐心仅限于此。 “可否需要本相与你提醒,而今你乃我相府的阶囚,杀你太容易,囚你一辈子却也不难,与你相依为命的妹妹还在心心念念的等你回去团聚,机会,只有一次。” “回去?”萧晴子笑得悲凉。 她移目将自己看了看,随即露出满脸嫌恶,“我是个废人了,再也回不去。” “故而你想在我这相府得过且过?” 这可不是相爷今夜前来的目的啊…… “不。”萧晴子回答得很肯定,“要是我妹妹不在那儿,我根本不会想要回去。” 她定眸,眼底婉转出一抹狡黠,“我很清楚你想从我这儿打听什么,不过,需要代价。” 见还有得谈,慕容徵又重新落座,整理着云袖边缘,缓缓道,“你的小妹妹,本相自有法子接到楚地来。” 稍顿,他看了她一眼,“就是替你接好手脚筋脉都不在话。当然,想要恢复从前那般武功是不可能了的,至少能够做个寻常人,带你妹妹重新过活。” “条件是?” “告诉本相你知道的全部。”慕容徵系数道,“潜藏在我大楚的暗人,你萧家的巨细,还有宁玉书打的主意,最后,那也是最紧要的那一点,你可以先说。” 萧晴子先有一愣,再是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楚国的宰相果真奸猾无比,不做亏本生意。” 她以为,拿慕容紫的秘密与他换,已是足够。 慕容徵淡淡睨她,“本相素来不喜多绕远路,眼有个现成的,自当物尽其用。” 他既有办法查到她有个妹妹,她不说,他照样有别的路可选。 而对于萧晴子,她如今废人一个,更沦为慕容家的阶囚,除了与他合作,只有死路一条。 便是这个意思了。 萧晴子默然。 做了片刻思索,她道,“萧家与宁氏皇族那些事,告诉你也无妨,但慕容紫的事,我只说给她自己听,还有,在那之前,我要先见到我的妹妹,从明日开始,你派人来与我医治。” 慕容徵知道这小丫头狡猾,早有准备。 “大夫明日便会来,但救出你妹妹需要花些时日,至于你想见我家四娘……” 话中带着迟疑,他遗憾道,“怕是不能够。” 萧晴子诧异,“如何?死了么?” 慕容徵极厌恶她的口无遮拦,清俊的脸庞上溢出不悦。 “忘了同你说,你在此地休养时,宁玉华侥幸做了我楚国的皇后,而本相的妹妹,如今身为贵妃,怕是不得空来见你。” “宁玉华做了皇后?!”萧晴子再是诧异。 没想到她不在,那个蠢材竟能爬上楚国皇后的宝座。 看出她心思,慕容徵不屑道,“施舍而已。” “那倒是。”很快将翻涌的心绪抑制住,萧晴子再道,“宁玉华对宁家和萧家而言,不过是颗正好被选上的棋子罢了,且这颗棋还是慕容紫选的,就是宁玉书都对他自个儿的胞妹不抱太大期望,死了也没相干。” 宁玉华当了皇后照样孤立无援,在楚国后宫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那如果北皇驾崩,宁玉书继了皇位……呢?” 慕容徵轻描淡写的话语,将萧晴子将将平复的心潮掀起波澜。 “皇上驾崩了!什么时候的事?!!!” “大抵有几个月了吧。”慕容徵未想让她晓得太多。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回他是真的起身,走时留最后一句,“三日后本相再来,或者你将所有告知本相,或者……” 让她老死在此?直接送回北狄? 他有千种白种法子让她晓得怕。 人心,自来都是软弱的东西。 …… 夜风寒凉,月色清冷。 阁楼外,慕容徵走出就见着一人,形单影只的站立在湖岸边,淡薄的夜色,孤立绝世。 见他走出来,楚萧离只问,“如何?” “哪里是开了口就能问出来的。”去到他面前,慕容徵无奈一笑,“还需花些心思时日。” 连楚国第一聪明人都这么说了,楚萧离再是心急,也只能按捺住。 须臾,他又问,“国夫人怎么样了?” 慕容徵晓得他的意思,挂在面皮上的笑意多了抹苦涩,“比白日时候好些,乱了心神,现……从她那儿也打听不出来什么。” 说到此处,两个运筹帷幄的男子齐齐不语,各自沉思。 前日北狄密探有报,宁玉书登基后,手段狠绝,先借萧家的势力打压异己。 正是皇庭内斗凶狠时,他出其不意,派兵围剿萧家本族,将其重创! 如今萧家那位神秘的族长生死未卜,几个脉络相互争斗,如一盘散沙。 北狄尽在宁玉书一人之手,可见他的厉害。 等到他安了内,是否要挥军南了? 再有,他登基时,国师曦昭竟没有现身。 找不到这位国师,除了萧晴子这里,慕容徵还真是束手无策。 默了会儿,忽听楚萧离沉声干脆道,“回了。” 他醒神,侧首望了个空。 万岁爷早就在音落之时,施展轻功,起落间隐没在沉沉夜色里,回宫而去。 徒留慕容徵一个人呆傻站立,吹冷风。 他发指! 形势如此,他还要不要派人去北狄啊?找不到曦昭,三个月后是不是真的要凌迟他? 不能给个准话! …… 丑时中的皇宫,安寂如鬼域。 重重高墙,座座宫阙,在暗夜的笼罩只显现出它最初的轮廓,坚硬,冷漠,无光的角落里不知藏着怎样的鬼怪。 而在你看不见的任何地方,又飘荡着多少无处所归的亡魂? 打更的老太监徐徐不急的穿梭其中,面色自若,仿佛任何事都能处之泰然。 跟在他身后都小太监就不然了。 听了太多的鬼怪故事,又是逢着第一回值夜,心里毛毛的。 先前经过的那座空置的冷宫里在先帝时候住的是哪位娘娘,在身怀六甲的时候被生生毒死,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还有眼前这弄堂的转角,想是半年前,一个宫女儿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里。 老太监听得烦了,呵斥他,“这宫里哪座宫殿,哪个角落没死过人?胆子小还敢进宫当太监,往后有你受的!” 冷不防,身侧一道诡异的劲风卷来,仿佛伴着道黑影,倏的掠过,吓得两人鸡皮疙瘩爬了满身,落在地上的灯笼也灭了。 若非老太监反映快,用手死死捂着小太监的嘴,恐怕这会儿他的惊叫声已经引来禁卫军。 夜半喧哗,无非一个死字。 “莫怕,怕无用,更别嚷嚷,嚷半声儿你都得做成缕魂,飘在这里头永世不得超升。” 小太监闻言,努力把吓出来的眼泪憋回去,捡起灯笼,重新点了光亮。 一老一小,继续打更。 落定在宫上的楚萧离见他们行远了,才有所动作。 无意中听了他们的话,让他若有所想。 在宫里做了鬼魂,会永世不得超升么? 大抵,会的吧。 回到东华殿,寝殿里,慕容紫的睡姿还同他离开前是一个样子。 她侧着小小的身子,两只手交错曲叠于身前,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几乎占去了小半边床,均缓的呼吸,静好的睡容。 若非殿中亮了一盏灯,那楚萧离必定相信,她中途没有醒来过。 在丁家村的时候,她对他说过,不知从哪时起,一个人不敢睡了,总要点灯,由得那些微弱的光将置身之处照得亮些,她的心才安稳。 自然,有他在的时候又另当别论。 只他并非时时都能与她在一起。 轻声褪去方便夜行的便装,楚萧离刚躺到床*上去,慕容紫细声模糊的嘟囔着他听不清的话,挪动身子钻进他的臂弯里,寻了个她最舒适的睡姿。 再而,又熟睡过去了。 他颇为无奈,心思里后知后觉。 无论她是有多要强,到底最对他依赖上了。 他庆幸能够被她如此的依赖,这或许是他们之间最重要的维系。 在这深宫里,若不寻个温暖的人相依相偎,该是有多难熬。 …… 安稳一觉。 隔天打早,宋桓按着时辰来请楚萧离起身,哪知得他一句——今日不上朝。 光是听那调调,分明就是醒了,却是要发懒,将国家大事天社稷至于不顾。 再看金色的华帐里,万岁爷舒服的翻了个身,长臂一展,把离自己远了少许的人拽进怀里,长舒一口气,无比的安逸。 宋桓额角抽了抽,这是在向昏君靠拢呐! 都要依言退出去了,得东莱扯了扯他的袖子,挤眉弄眼,指着往仁寿殿那方向比划,他霎时醒悟,把脑袋埋了回去,小心道,“贵妃娘娘已回宫,按着规矩,今日该去给两宫太后请安。” 九层的玉石阶上,龙榻里毫无动静。 也不知两位祖宗听见了没。 就在宋桓打算放弃时,楚萧离着想的推推怀里的小东西,“不去么?” 万岁爷只是随口一问,这冷天儿早起,是有些遭罪的。 不去也能理解。 孰料…… 慕容紫皱着眉头,不耐地,“闹什么闹,你要去上朝就快去,我要睡!” 简单明了,起床气意料外的严重。 她吼得楚萧离直瞪眼,在众宫人提着一口气时,他却又爆发出爽快大笑,“爱妃好魄力!” 掀起华帐,吩咐人伺候梳洗,他清醒了,上朝去。 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是被枕边人凶出来的。 慕容紫被他吵得心烦,卷了被子翻身背对,嫌恶得不得了。 奸妃么,需要守什么规矩? …… 楚萧离梳洗完毕,换上金袍,用了早饭,前往宣政殿上朝时,特地去瞄了慕容紫一眼。 小辣椒的回笼觉睡得呼呼的,天塌了都能当棉被盖。 也罢了,就是天要往塌,他替她顶着。 “东莱,来,朕给你个好差事。” 奸妃么,需要守什么规矩? 言情海 正文 丢丑也要你陪我(第一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丢丑也要你陪我(第一更) 午在御书房的时候,慕容紫原本没打算那样盛气凌人,她与楚萧离的感情,更不想对谁炫耀。 可是她知道,假若那时她显露出丝毫的软弱,都会被人见缝插针,趁虚而入。 既是未曾傻到任人宰割的份上,便是唯有那样做,但求自保洽。 到底是人心诡谪,还是这座深宫难测? 身在这个地方,就算你不去算计别个,也会变作他人的垫脚石钤。 仿若永远都不会有停歇之日。 宫里的游魂野鬼,又岂止是飘荡在林间,你与我都看不见的那些。 深夜寒凉,楚萧离只将慕容紫的手握了一会儿,便主动放开了。 两人沉默着,比肩蹲围在小小的火盆前。 彼此黯然的黑瞳被那火光映照出浅显的橙红色,火簇在漆黑的眼幕里跳跃着,不着痕迹的触动着谁的心。 良久,慕容紫将嘴角轻轻一牵,深长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有选择,哪怕有一天你负了我,我是与你玉石俱焚,抑或是坦然潇洒的离开,去浪迹天涯……怎样都可以。后来我才发现,之所以会烦恼,是因为我还能够选择。” 楚萧离望住她笑了笑,“你是在暗示朕,还没有将你逼到绝境?” 往往,人只有到了绝路上,才会不顾一切。 所谓的……绝路逢生。 慕容紫撇嘴,嗔怪的看了眼前俊朗如玉的面皮一眼,道,“才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想招了?”万岁爷可是巴心巴意的等着,给她找台阶,“要不,我们这就一起出宫到相府去,问个清楚明白,大家都省心。” “万岁爷啊……”眯起眸子,慕容紫用着一种介于同情和遗憾的眼色瞅着他,啧啧道,“这么看来,你在立政殿没问出什么来啊。” 跑这一趟,白搭! 楚萧离脸容微有异样,很快,他就将那抹情绪掩饰得无从寻起,“此话怎讲?朕想知道个前因后果,有那么难?” 她很老实的把头捣了捣,单打量个模样儿,说多老实了。 遂,将脸转回去盯着火盆看得两眼发直,嘴上漫不经心的道,“难不难,就只有皇上自个儿最清楚了。” 楚萧离闷闷的吃一瘪,真是要气死他了。 “走吧。”起身的同时,他像老鹰揪着了小鸡崽儿,捞起慕容紫的后衣领,将她整个都提溜起来。 言毕霸道的往东华殿走。 慕容紫一步三回头,“这都还没烧完呢。” “烧什么烧?”万岁爷闲闲的教训,“宫中严禁私祭拜这些个,你规矩学到哪儿去了?” 明摆着脸面被干净,这会儿公报私仇。 她懒得和他搭腔,免得招惹来更厉害的奚落。 就那两句,憋得胸痛的楚萧离哪会觉得解气? 小小的一片林子没走出去,他便开始振振有词的念叨—— “也不晓得是哪个回了宫忙不迭跟朕说,商霭不得不防,分明都猜到与宁玉华苟且的是哪个,可好,回你见了他,且问问他可有觉得难过,没得成了你自作多情,人家却不稀罕那撮形都没成的魂儿。” 慕容紫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神情更是随着他的话变了几变。 想起当初连犹豫都不曾就对蓝翎做的应承,联系今日得知的所有,唯恐鬼医家的宝贝儿子再生事端。 那商霭……也真是个不叫人省心的能耐人啊! 复杂的思绪兀自辗转了,慕容紫心虚的问,“都到了这一步,不若让雾影带几个得力的人往北狄走一趟,把他逮回来?” 顿步,楚萧离回首,冷飕飕的望住她,“逮?北皇的位置都快被他坐稳了,宁玉书早不知死到哪里去,你说,要怎么去守卫森严的北狄皇宫逮他?你当是逮兔子呢?” 宁玉书不知死到哪里去…… 现在的北皇是——商霭! 慕容紫不但被骂得灰头土脸,更被震惊得三魂快走七魄。 “你说的是——”未曾问完,只见楚萧离赠予她一记不能再高傲的脸色,随即,鼻子朝天的冷哼了声,竟然就……甩开了她的手,自己顺着蜿蜒的小路泰然行去。 全然不管她了! 原先被他捂得暖烘烘的那只小手,也在失去他掌心的温度后,被着寒气侵蚀,凉得她当即就打了个冷颤。 眼看他越走越远,仿佛随时会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忽然,慕容紫完全失了主意。 从来都是他围着她转的,今儿这是唱哪出? 身后,东莱猫在一棵根本不能将他遮挡住的梅树,一个劲的用手势示意,“娘娘,快追啊,快追!” 许是被那番连消带打的话震得一时反映不过来,在东莱不间断的手势的驱赶,慕容紫真的撩起厚重的裙袍,迈着小碎步费力的追上去。 “别走啊,你等等我,时才你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语色里都是怕被抛的急切。 楚萧离行在前头,闻言,身形只有不经意的微顿,复而大步自如,“朕说是真的,你就一定信了?” 他连头都不回,却不忘要对她揶揄。 素来就属她小心思最多,不治她一治,全当他这做皇帝的人脾气太随和。 地上全是积雪,方是融得一半,入了夜,含糊不清的雪水就冻成了冰,那绣鞋踩在上头,滑溜溜的,稍不留神就得摔! 慕容紫吃力的追,没得一会儿就气喘咻咻,气得要命,脸都涨红了,怎么喊他都没用。 刚是谁说,就算她讨厌自己,他也会继续喜欢? 喜欢个鬼喜欢! 动起坏心,欺负起人来,可真不是个——人! 便在着急火攻心的追赶里,冷不防脚一滑,重心一偏,摔得天崩地裂! 正是行在前面,享受着被追滋味儿的万岁爷,忽听‘哎呦’的一声惨叫,总算是停了步子,只回首望了一眼,接着便扬起脸,毫不给情面的放肆大笑起来。 慕容紫穿得厚,故而没有摔疼了哪里,只是这姿势,不用哪个提醒,她都晓得摔得难看。 被楚萧离一笑话,她更恼火! “笑什么笑?!” 说着,她还就地抓了一把混了泥的雪往他那方向砸过去。 会砸到才稀奇了。 楚萧离站得风姿卓雅,仪态翩翩,边是笑,边对她调侃道,“古往今来,能摔得形同王八的,也就只有爱妃你一人了。” 她恶声恶气,“闭嘴!” “好好,我闭嘴。” 遂,他站得远远儿的,玉指遮口,好像以此表示:人是她自己摔的,跟他没关系。 慕容紫大口的喘气,胸口起起伏伏,缓了半响,听见身后东莱有动静,她转头将他呵斥在原地,“不准过来,就站那儿!” 东莱是见皇上没动,他想好心上前去扶一把,哪知道娘娘不乐意。 只好听话的站定不动了,脸上少不得有些委屈。 呵住了他,慕容紫再喘着冒白雾的气,正脸对楚萧离,拧着眉头道,“还不过来扶我!” 吼声震了天响。 楚萧离抱着手,斜目,“朕不过来扶,你就不起?” 她理直气壮,“没错。” 罢了,她还觉着只是扶太不够,再道,“背我回去,我走不动了。” 楚萧离还是相同的问法,“不背,你就不回了?” 慕容紫狼狈的坐在地上和他对视,神情肃然的把头点了两。 成败就在一念! 东莱敏锐的觉出有杀气,自动自觉的往回缩,生怕被误伤。 楚萧离提眉将雪地里撒泼耍懒的小东西看了会儿,还在琢磨要不要狠心,先走几步看看她反映,孰料慕容紫抢先一步,道,“你不过来扶我,我就是不挪半步了,横竖冻死在这里罢。” “得!” 听到那个‘死’字,他立马甘拜风。 端着无奈之色往回走,道,“全天就属你本事最大,别成天死啊活的挂在嘴边,爷不爱听。” 行到她跟前,伸出手去,慕容紫却没抬手与他。 他不懂了,没得好气,“怎么?” 她撇嘴,不满,“你不蹲来怎么背我?” 楚萧离大叹着烦躁,转过身,背朝她,压低身形,矮矮的蹲去。 如何就摊上个这样的小赖子? 慕容紫笑眯眯的等他身子低到自己的手够得到的位置,随即,眼底滑过一丝坏到极点的光,快的抬手扯开他紧实的后领,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一把雪,往他脖子里塞进去! 楚萧离防不胜防,全身都被那捧雪冻得脊梁骨都绷直了,俊逸的面皮上僵得没了表情。 后而,再被使坏的人用力拉拽,自己也难维持身形,跟着滑倒在她旁边脏兮兮的雪泥地里。 沉闷的坠地声—— “慕容紫!” “哈哈哈哈,痛快,舒坦!你活该!!” 慕容家四娘子有仇必报,还不往死里风凉? 丢丑也要你陪我。 与此同时,猫在很远很远的东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缩了脖子,替皇上叹一句,“哎呦,可真冷呐……” …… 楚萧离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要怪就怪慕容紫跑得不够快,有本事整他,没本事溜。 那结果……自然是被万岁爷按得动弹不得,硬生生的用冰入骨头的雪洗了几把脸,才勉勉强强求得解脱。 须臾,两个人都闹得累了,索性倒在结了冰的地上,谁也不愿意动。 别说让哪个背了回去,楚萧离自己都不想走。 这地离东华殿还远得很,那该怎么办呢? “东莱。”顺平了气,楚萧离把新上任的内侍监大总管唤到跟前,使唤,“去,叫轿撵来。” 东莱一听,望着去路方向,愁苦的皱起眉头。 本以为皇上叫他来扶一把,原是他太单纯。 皇上和皇贵妃玩闹,哪儿有他的份? 忽然就明白了,从前师傅偶不时会露出的苦涩表情,到底是些个什么意思。 便是在皇贵妃没心没肺的笑声里,东莱大总管快步回去找轿撵,心酸都往肚子里吞咽。 他也知,这才是开始而已。 眼瞅天又开始落雪,点点纯白自深寂的夜空洋洋洒洒的飘落而,越来越频繁,不得多时便布满全部的视线,将寒夜点缀得不再可怖狰狞。 霎时,眼中的所有都因此变得可爱。 慕容紫咯咯笑着跑腿的东莱,轻车熟路的爬到楚萧离的怀里去躺着,这处舒服。 楚萧离垂眸将她望了望,冷冷的哼,“这会儿晓得朕的好了?” 她得了便宜不卖乖,温顺道,“一直都晓得。” 他不买账,对她颇为嫌弃,“莫靠着朕胸口,穿得那么厚,压得朕喘不过气。” “我不。”慕容紫还偏赖住,说什么都不肯动。 楚萧离听得心花怒放,最喜欢的就是小辣椒粘着自己。 谁想她闷声闷气的道,“你怀里比地上干净。” “……真心话?” “我说是真心话,你就信了?” 报复,无时无刻。 楚萧离登时黑了俊容,没来得及撂狠话,慕容紫慢吞吞的爬起来,拖着身上一层覆一层的厚重衣裳,贴靠进他的面皮,低头在他凉凉的薄唇上啄了一啄。 她再问,“给不给靠?” 楚萧离失笑,“就这样?” 慕容紫状似了然,被冻红的脸上仿似又铺上一层绯红。 她自作聪明的问,“那你还想哪样儿?”他不怀好意的深眸先在她脸上盘旋了一阵,再而顺势往,目光移到她白皙的颈项上,最后…… “嗯,容我想想。” 楚萧离一脸认真的陷入佯装的沉思,就在着慕容紫五层防备的时候,如法炮制,将一把不知干净还是带了污泥的雪塞到她后颈的衣衫里去。 毫无端庄可言的尖叫声,更无风度的嘲笑声,一起打破安寂的寒夜。 温暖相依。 …… 楚萧离放了大心的觉得,守住了慕容紫,让她单独单独到相府会萧晴子,那么她想知道的事,他慢一步,至多也是与她一起得知全部。 而慕容紫对商霭在北狄的所为,虽震惊,却也因着离得太远,并未急于为此忧虑。 当她在意的,全都是被万岁爷揪住了小尾巴,连小动作都做不得的那些。 两个人都存着插科打诨的心思,含糊的混过了不宁的一天。 那些风波,却并没有随着深夜的大雪销声匿迹了去。 次日早朝。 沉淀了一天,慕容家借此不遗余力的打压关氏一党。 不止关裴丢了大理寺卿的乌纱帽,连后宫里往日在关氏身边伺候过的宫人,大多都没有逃过牢狱之灾和严刑拷打。 关家因而重创。 …… 正是朝中水深火热的时候,慕容紫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与世无争的好梦。 直到如意姑姑从仁寿殿来,奉太后之命,请她前往一叙。 丢丑也要你陪我(第一更) 正文 皇贵妃说:还真没把后宫里的女人放在眼里(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皇贵妃说:还真没把后宫里的女人放在眼里(第一更) 从少小懂事伊始,楚萧离就是个擅于谋策的人。 将西漠治理成富庶之地,将天尽收于袖中,将慕容紫放到身边,连诓带骗也好,循序渐进的将这些事都做到了。 虽到而今,她并未成为他的皇后,虽,如今北狄形势混乱,连带楚地各处都潜藏着隐忧。 可是只要小辣椒和自己一条心,这世间上的其他事就不得那么难钤。 明着在身份上,慕容紫是武德皇帝的贵妃,私里,身旁乃至周遭任何人,都能够一眼望出——他与她的恩爱,与寻常百姓家的夫妻无异。 所以慕容紫住在东华殿里,得到了百官的沉默认可。 偌大的慕容世家还稳如山的做着大楚的中流砥柱,被打压得抬不起头的关氏一党毫无插嘴的余地。 早朝时候,楚萧离身着金袍,头束金冠,怡然自得的坐在龙椅上,听群臣奏着来自全国各地的诸多事宜,享受这一时的天太平。 然,在这个寒意深浓的清晨,整个仁寿殿的氛围却不得那样好。 辰时。 深暗的天际尚未有一丝光亮,宁玉华已带领正五品以上妃嫔,端端恭立在仁寿殿外,前来向两宫太后请安。 今儿个特别冷,一*夜之间寒风凌冽,这会儿子,刮在那一张张细皮嫩肉的面皮子上,都是生疼。 伺候各位娘娘的贴身奴才们,皆是有规有矩的站在殿外两旁,人手一只灯笼,将这方照亮。 风声肆意,人心摇曳。 听说慕容贵妃昨儿个已经回宫了,可是先前给皇后娘娘请安时,却没有见到她。 若她仗着自己出身慕容家,仗着皇上的宠爱,将中宫视若无物无可厚非,然而在两宫太后这里还不露面,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传到宫外头,这叫做什么? 要说荣国公教女无方,慕容昭仪不在她们之中跪着的么。 思前想后,就只有暗自数落慕容紫恃宠而骄了。 静默中,那泛起的酸味儿连风都吹不散。 皇后自册封那天就没落着好,大着肚子不受待见,往后的日子啊……可想而知。 等了许久,仍旧不见进去传话的出来给个回信儿,也不知今儿个两宫到底见是不见。 反正昨日众妃嫔在外头干巴巴的站了半个时辰,里面出来一姑姑,说是两宫凤体违和,免去了请安。 白忙活。 看皇后娘娘气定神闲的作派,恐怕往后每天这趟都雷打不动,风雨无阻了。 真是想不明白,既然晓得自己不讨喜,何以不索性学了病怏怏的贤妃,借着肚子说话,两宫就算耳聪目明,也会把表面功夫做足,免去晨昏定省,大家都轻松。 折腾个什么劲儿! 片刻,随着沉重刺耳的‘吱呀’声响起,殿门掀开一道缝隙,出来的竟然是关氏的心腹夏嬷嬷。 各人忙收敛心思,低了首,装都要装出诚恳乖巧的样儿来。 冷然中,夏嬷嬷站在石阶上,在众人里寻望了一圈,末了昂首,中气十足道,“太后有训——” 声落,周围跪了一片。 “皇后初初封册,对六宫疏于管教,上无上,无!折损天威,有失凤仪,恐,长此以往难立中宫,今日,哀家特出言示,望皇后以此为戒,将己任铭记于心。” 当着众人的面复述了关氏的话,夏嬷嬷走到宁玉华跟前,将她扶起来,语重心长,“太后用心良苦,皇后娘娘千万莫要怨怪。” 一番话每个字都响亮的打在脸上,不怨怪? 上无上,无? 莫非她想? 这都能怪罪到她的头上,说她对六宫疏于管教! 难不成她还能闯到东华殿去,把慕容紫那个贱人绑来不成?! 她心中恨极,被寒风吹得僵冷的脸努力做出贤淑的形容,“还请夏嬷嬷向母后回话,母后的心意,臣妾省得!” “省得就好。”安抚拍了拍她的手,夏嬷嬷对她欠身,“那么,老奴这就回去复命了,外面天寒,娘娘千万要保重身体,仔细肚子里的小皇子才是。” 宁玉华咬牙,面不改色,笑容依旧,“嬷嬷有心了,本宫会的。” 会遂关氏的心思,往后不遗余力的对付慕容紫? 单单这一件,身为皇后的她还没想好呢。 只瞧那贱人被楚萧离宠成这样,还需要她动手? 摸着自己初有显露的小腹,宁玉华不动声色,怨毒的沉吟着。 根本无需她出手,只因她已能够预见,慕容贵妃的死会在宫里掀起一场风波,让仇者快,让亲者痛,让楚萧离生不如死。 到那时,她还是楚国的皇后,而她的儿子,将会继承这天! 那一天就快到来了。 想到这里,眼前再大的委屈都算不得什么,她还忍受得来。 …… 夏嬷嬷回了殿中,连站在殿外的宫人们都一并随她行入,殿门关闭,将妃嫔们隔绝在外。 门内,住着楚国两个最尊贵的女人,那是她们的终极向往。 宁玉华虽然在心里兀自好一番整理,可是转过身来,面对若干望着自己的女人们,她们表面上对她恭敬有加,尊她马首是瞻,背地里,应该很痛快见到她被关氏使来的人训话罢! 等着,看谁能够笑到最后! “皇后姐姐,天……” “天色尚早,诸位妹妹们都回去吧,千万别着了寒气,伤了身子。” 抢在一个自作聪明的妃子想要对她出言安慰前,宁玉华从容的冷声打断,言罢扭身就走,弄得所有人尴尬之余,又错愕得反映不过来。 忙不迭拘礼相送,好歹,她还是中宫。 莫说她自北狄嫁来,势单力薄,她们这些从未得皇上看一眼的妃嫔们,往后的日子,才真的是不知何去何从。 寒风涩涩,天边依稀有了一抹微弱的淡光。 未让人感到欣慰,反而徒添忧愁。 关红翎侧首看了半响,身边不知哪个在轻声叹息着,缘何,其实每个女子都端得清醒。 后宫里,她说不上话,朝中更不消提。 这和她初时的壮志抱负全然不同,再有,云晞公主有了身孕,待那孩子出生,慕容家的地位更固若金汤。 便是这个结果么? 视线的尽头忽然多出个人影渐行渐近,乍看像是内侍官的形容。 待他走近了些,关红翎眸色微漾,识出来人。 东莱拿捏着时辰,独自打东华殿那边来。 如他所料,向两宫请安的妃嫔还与昨天一样,在外面站了半响,统是徒劳而归。 他在这时候来就显得合情合理,将皇上要他办的事‘不小心’说给了还没的娘娘们听,就成了赶巧。 “奴才给淑妃娘娘请安!” 仁寿殿外最大的就是关红翎了,东莱机灵,往她跟前一跪,请安请得响亮。 他喊这一嗓子,把那些原本欲要走,或是三五逗留,商量着去谁那处小聚的妃嫔们的目光,全都汇聚到自个儿身上。 别个不认得,东华殿的副管事长什么样,千万要记牢了。 哪天宋桓升了天,内侍监总管一职必会落在他的头顶上。 关红翎对争宠毫无兴趣,自动忽略四周,望着跟前的人,扬起笑,“天色尚早,东莱公公不在东华殿伺候着,想是有事要向两宫禀告了。” 她本想说既是如此,就不多加耽搁。 哪想东莱顺着杆儿就爬,道,“娘娘您猜得真是准,奴才是来给二位太后道喜的。” 他道喜? 这个时候?! 莫不是慕容徵有了身子? 几乎听到这话的人,包括关红翎都起了如是猜测。 胃口被吊得十成十的足! 东莱用余光留心着每个人的神色表情,不疾不徐道,“可不是!早先宫门一开,云晞公主就派人来传话,说是她昨儿个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有个仙人对她说了一句,楚宫有紫气萦绕,乃如意富贵,花开万象之兆。皇上听了这话,细细一寻思,咱们贵妃娘娘的名字里不就带个‘紫’字么,于是圣心大悦,特晋封为‘皇贵妃’,奴才正是来向太后报喜的。” 这叫报喜? 添堵才是真吧! 关红翎目瞪口呆,楚萧离连这种谎都扯得出来,不怕闪了舌头! 同情的将其他妃嫔看了看,忘记自己也是局中人,好笑又无奈。 连着她都忍不住叹:慕容紫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东莱说完再道,东华殿事多,他这厢报喜罢了,还得回去复命,说完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敲仁寿殿的大门去了。 等那殿门复再关上,此处寒风依然,酸味儿没了,人心枯萎了一地。 “这才几天啊,又晋了一级,我是该喜,该忧,还是该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呢……” 茫然自语的是段意珍,如今段昭容在宫里,可算是个难得敢把心里真正所想讲出来的人。 只她说的这些,鲜少有人敢接。 一来她乃慕容家表亲,二来段家财力过人,单凭这点,两宫记不住别个,每个月总会把她唤到身边说几句听似贴心的话。 由是她说罢,征询的向身旁的人看去。 站在她旁边的是慕容若文,她敢接她的话。 昭仪娘娘是个冷性子,常年不见笑容,端重的站着,目不斜视就道,“有何好为难?那东华殿是你想就能去得成的地方?我们这些个人,无非都是深宫里的陪葬,死了都没人惦记。” 撂让听者更加欲哭无泪的话,她走得干脆。 深宫里的陪葬…… 说得真是不能再好! 关红翎对她颇为佩服,又见吃瘪的段意珍愁云满面。 那模样倒不是像在吃她皇贵妃表姐的醋,而是在琢磨如何能进东华殿,好给慕容紫贺上一贺。 至于那些个时才还怀着少许期待的妃子,已然心如死灰,更加绝望。 起初关红翎以为,慕容紫封妃之后,宫里必定有你争我夺,血雨腥风。 哪知姑母仍旧和萧氏长年累月的斗着,妃嫔们连楚萧离的面都见不到。 说到那独自享受着圣宠眷顾的女子,最想要的宠和爱都得到了,后宫里有多少女人有什么所谓呢? 原来慕容紫根本不屑。 …… 东华殿,巳时尽了。 楚萧离朝后就去了御书房,没得闲心来管还在睡瞌睡的懒虫,故而慕容紫一觉醒过来,天已大亮。 快到用午膳的时候。 宋桓闻得寝殿有动静,先一个人轻手轻脚的迈进去,见慕容紫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想是还在醒神儿。 他站定在远处,脸上堆起笑,“老奴,给娘娘贺喜了。” “喜从何来?” 慕容紫将眼睛揉了,漫不经心的问。 恰是她这不经意,略带困意的语调,无形中让听的人觉着极有气魄和威严,仿若她天生就该与帝同尊。 宋桓汗颜,低着脑袋道,“皇上早先旨,晋封娘娘为——皇贵妃!” 为显得荣耀,他特意将‘皇贵妃’三个字说的那是气势磅礴。 遗憾慕容紫只是淡淡‘哦’了一声,连眼皮都没眨半,转而问他道,“皇上呢?” 没见到她惊喜的反映,宋桓颇为失落,如实禀道,“皇上还在御书房,午膳时候应当会回来。” 转念,他又询问,“可要老奴派人过御书房打听打听?” “不用了。”慕容紫继续揉眼睛,“叫人准备,我要沐浴。” 宋大总管没法形容自个儿的心情,复杂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言不发的出去吩咐,娘娘要沐浴,都来好生伺候着罢。 作为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见过无数得到过帝宠的女人,如慕容紫这般,前无古人,后?怕也不会有来者。 他看不明白了。 走时,那一口老气叹得天都要破个洞,慕容紫怎会听不出味儿。 她伴在楚萧离的身边,坦图的从来都不是他帝王的身份,还有他能够给与她的至高无上。 只恰好他是一国之君,恰好,他们两情相悦。 旁人看不懂没有关系,她不为他们活。 “慕容皇贵妃……” 咀嚼着自己新的头衔,慕容紫猜想,六宫的酸醋缸子都该打翻了,谁会是最先沉不住气的人呢? 在宫人们进来前,她往着凌乱的床榻上歪歪一倒,闷声轻唤,“风影和云影可曾回来了?” 花影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飘出来,道,“约莫还有两日。昨儿晚上夜君出宫,去了一趟相府。” 慕容紫了然的‘哦’了声,“原来去了三哥哥那里。” 这两个人,一君一臣,天天早朝不见,御书房也要见,有什么非要楚萧离出宫不可呢? 孰轻孰重的掂量,皇贵妃娘娘觉得自己身在东华殿,帝寝里吃住,量那些酸得牙齿都要掉了的女人,没胆子闯来杀她。 那么,还是紧着在意的事情办好了。 包括两宫太后,她还真没把后宫里的女人放在眼里。 【跑题大王要开始宫斗了,其实,因为文儿刚上架那会儿好死不死遇到扫那啥,阿若只好跟随组织的步伐,把这文硬生生的改成了小清新,幸而这样的故事也是我所喜的,稍微有点遗憾的是,与‘宫略’二字有些不沾边,也或许可以理解为:宫斗的最高成就在于:征服皇帝的心。于是在我看来,小紫得到了楚萧离真心实意的爱,在宫里已经无敌了,宫斗部分不会有你们想象中的那种正常的‘虐’,希望这样的写法能够得到你们的认同和接受,我会一如既往,尽我所之能,写好每个故事回馈你们。】 皇贵妃说:还真没把后宫里的女人放在眼里(第一更) 言情海 正文 皇位?不想争,也生不出儿子来争(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皇位?不想争,也生不出儿子来争(第二更) 大雪从昨夜到今晨,不但未有消停之意,反倒随着凌冽寒风,颇有愈演愈烈之势。 走出东华殿,彻骨的风迎面袭来,刮得慕容紫的脸生疼。 她不适的缩了缩脖子,努力适应外面的酷寒洽。 皇宫被五、六寸厚的积雪粉饰成了银白色。 天还暗着,却又因着不曾停歇的大雪,抬首望去,仿佛能望见广阔天际中,那些密云之间的纹路缝隙钤。 仿佛,那些云层后面藏着你永远也无法想象的可怖巨兽。 它们盘旋在天上,随时在不经意的时候用利爪将天撕破,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将整座皇宫,连同这里面的人一起吞噬。 慕容紫出着神,同一时,又觉着自己这想法太古怪。 蓦地,双肩忽然一沉,花影为她披上了御寒的毛大氅,“这么冷的天,太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宫主打早过去,诚心要人受罪么?” 她话语里不乏怨怪,夜君的生母了不起啊! 另一旁,月影贴心的把暖手的小炉子塞到慕容紫的怀里,再撇过头,无奈对花影道,“话不能这么说,一地有一地的规矩,这儿是皇宫,萧太后若真要为难宫主的话,就不会是让如意姑姑亲自来请了。” 说着,月影朝远处如意姑姑站的那地儿努努嘴。 花影顺势望去,只见十几丈开外,一列宫人整齐的候在那处,扫雪的扫雪,打灯笼的打灯笼,抬轿子的抬轿子,有鼻子有眼。 当头,如意姑姑屹立在风雪里,那身段姿态,别说多笔挺了。 月影再道,“太后派心腹来请人,多大的脸面。” 花影词穷,只得对她做了个鬼脸,随后摆出宫人该有的规矩模样,端端正正的往皇贵妃的身侧站去。 如何都不能扫了主子的脸面。 这是宫里啊…… 她两人自安都时双双消失,再随慕容紫封妃一齐入宫,后而干脆在东华殿当了值,六局是再没回过。 再回宫,免不得被两宫身边的人觉出端倪。 查过,自然查不出所以然来,由是花影因此对仁寿殿里的那二位都不太待见。 慕容紫也眯起眼,向如意那面看去,道,“经过昨日,萧太后不会再为难我,今日她派人来,无非是想叫我尽快让鬼医来给洛怀歆解毒。” 思绪一顿,她侧过脸问,“风影和云影现在何处?” 花影吐了吐舌头,道,“五日前刚进京,立马被相爷的暗卫包抄,雪影出去接了四次头,每次都被打断,这几天城里鸡狗跳的,打又不好放开手脚打,你追我赶的闹着玩儿呗,要我说,宰相大人忒不厚道了,哪怕再是忠君也好,宫主你可是他的亲妹妹。” 慕容紫听来忧愁,只得把头没辙的摇了两。 楚萧离素来敏锐,风影云影两兄弟久不在自己身边晃悠,他随便一猜便能想到是被她使唤到北狄打听消息去了。 略作思绪,她吩咐月影,“你现出宫回国公府,安排鬼医午时入宫,让风影和云影乔装,一同混进来。” 月影迟疑道,“宰相的暗人盯着,此计怕是行不通。” 花影接道,“就算进来了,宫里虽然没有相府的暗卫,可是有夜君,他一个不知顶多少个,在他的眼皮子底行事,恐怕有些难。” 慕容紫掀了个白眼,“你以为我那三哥哥听谁的命令?” 万岁爷等的就是瓮中之鳖。 她呢?无非先顺他心意,宽他的心。 就不信他那么闲,时时都有功夫盯着她一个人! 花影摇头晃脑的叹息,“北狄这样乱,风影他们不定能查出什么来,就算让夜君听一听也是无妨的罢,反正,他早晓得宫主的底了。” 慕容紫也叹气,“晓得和亲自确定还是有些不同的,再者……” 只要想起当日宁玉华的话,她就难以心安。 这份不安,她暂且还不想让楚萧离一齐承受。 偏他不领她这份情! “走吧。”一步踏进松软的积雪里,慕容紫认命道,“这宫里的人都聪明过了头,我也只好入乡随俗了。” 诚然,萧太后不使人来,她也会在今日把蓝翎接进宫。 打早的闹腾,唯恐深宫寂寞,借事消遣才是真。 …… 一分为二的仁寿殿,右边朱门紧闭,死气沉沉,与左边宫人们进进出出的热闹景象,对比鲜明。 住在里面的两个女人,斗了大半辈子,就是昨日那般惨烈,亦是没有分出胜负。 慕容紫想,或许耗尽了余生,那结果仍不会改变。 再想,真的定了成败,她们中任何一个胜利的人,不会感到寂寞吗? 直径去了仁安宫。 到的时候,来给萧氏请安的孖兴已呆了半个时辰。 小家伙同她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再加上昨日的风波早早的传到他灵光的耳朵里,见了面,少不得嘘寒问暖的关切。 萧氏端坐在暗紫色的檀木双枕榻上,笑盈盈的看他们要好,慈眉善目间,全无从前对待慕容紫的冰冷颜色。 偶不时,她还会出言对身旁的如意赞赏皇贵妃大方得体,与皇长子相处融洽,深得喜欢。 末了到了时辰,洛怀琰来接孖兴去习武,萧氏屏退宫人,单独与慕容紫叙话。 没了闲杂人等,萧氏当即收起在爱孙面前刻意表现出来的慈蔼,清淡的直言道,“哀家今日将皇贵妃召来,只因两件事。一则是为贤妃的病症,不知皇贵妃打算何时请鬼医入宫?” 慕容紫对她这态度不觉稀奇。 若然一个人不喜欢你,你做再多的事情,在她的眼中无非跳梁小丑,越看越厌。 故而,礼尚往来,承着对长辈该有的那份敬重,她也说得很直接,“臣妾已派人出宫去往国公府,约莫午时鬼医就会入宫。” “那好。”萧氏神色缓释了些,臻首轻点,斟酌道,“未时中那会儿,估摸贤妃也当醒了,你亲自走一趟,带鬼医去锦绣宫为贤妃把脉诊断。” 这话听来是不大客气的。 不过想想,身为武德皇帝的亲母,当朝两宫之一的萧太后,身骄肉贵,地位超凡,确实用不着对哪个客气。 慕容紫便是顺意应声,“谨遵母后吩咐。” 稍是做了停留,萧氏将她静淡别致的脸容端详了番,继续道,“贤妃与皇上的事,想必你早就晓得了,加上安都发生的那些个,哀家问你,皇上可有同你说过,往后想要如何安置贤妃?” 都说母子连心,萧氏想知道儿子的想法,却问到与自己并不熟络的女子这里来,无不唏嘘。 怜着那颗亲母的心,慕容紫道,“臣妾不敢对太后有所隐瞒,贤妃一事,皇上确实提过。” 言毕,萧氏眸色一亮。 慕容紫接道,“皇上说,觉着自己对贤妃多有亏欠,若能够的话,希望这次鬼医为贤妃解毒之后,成全她与宁承志。” “成全?”萧氏听完就发自肺腑的叹了一声,“这谈何容易啊……” 如今北狄的形势迷迷雾雾,他们远在大楚,不要说插足进去,就是想要望个清楚,都难上加难。 那宁承志是宁家的皇子,被萧家控制着,还……身有残疾。 岂是说成全,就能把人接到楚国来同那可怜人团聚的? 看出萧氏没有反对的意思,慕容紫道,“皇上也知道此事不易,只能慢慢来。” 敛去忧虑,萧氏转问她,“你又是如何想的呢?” “我?” 一时没来得及反映,慕容紫被杀了个回马枪。 可惜,这一招对她无太大作用,连想都未曾多想,她白目的直言,“臣妾不敢在太后面前班门弄斧,依着臣妾自己个儿,当然希望贤妃能够求仁得仁,既然皇上有心成全,臣妾出嫁从夫,自会不遗余力从旁搭一把手,力求尽善尽美,为皇上分忧。” 萧氏听得大笑,“为皇上分忧?你倒是会说。” 宫里就没有大方的女人。 单单对此,萧氏从前亦是独占专宠的宠妃,个中滋味,若她说不懂,再无人能体会。 慕容紫的回答不拐弯抹角,不诸多保留,令她颇为满意。 其实平心而论,眼前这个小的,和她当年境况无不相似,但又比她好了许多。 她又哪里会料到,自己的儿子竟是个痴情种。 皇帝痴情,对那万千宠爱的女子固然是天大的幸事,对宫里其他的妃嫔,那就成了极大的不幸。 之余此,萧氏身为过来人,当中的风光和心酸,皆有体会。 “昨日夏嬷嬷临死前于你说的话,哀家听得极清楚,自古以往,哪朝哪代的皇帝都不可能属于独独哪一个女子,哀家是皇上的生母,不可能夺他所爱,逼他履行帝王之责。是以,你既住得起东华殿,就要有那等觉悟,往后这宫里,因你而起的风浪不会少,无论是中宫,还是六宫妃嫔,都会憎你,恶你,你可会怕?” 夏嬷嬷死前那一句,令着萧氏感触至深。 或许这就是拥得帝宠的代价。 从前,她得到过,后而失去的亦不仅仅只是她引以为傲的绝色姿容。 “臣妾不后悔,也不会怕。”慕容紫很肯定。 萧氏对她义无反顾的神情和话语太熟悉,忍不住反驳,“若有一日,是皇上负你呢?” “他不会,要负,也是我负他!” 好轻狂的口气! 萧氏失笑,不肯定她,却也不再否定她。 能够得到帝宠的女子,终归是有她的能耐。 或有倾国之姿,或有传世之才,总是有一样能把帝心俘获,其他的妃嫔做不到,只能怪她们自己没本事。 如若没有洛怀歆的先入为主,萧氏不会那么抵触慕容紫。 而真正的说到讨厌,那是从不曾有过的。 片刻,萧氏松口,“贤妃的事,哀家可以依着皇上,这其一就算翻过去了。” 那其二,才是她今日把慕容紫唤来仁安宫的关键! 未等她亲自说起,慕容紫就先一步起身,跪在了她的面前,主动道,“若然母后想说孖兴殿,臣妾恳请母后放心,臣妾不会动那样的心思。” 早在入宫时,萧忆芝就听说有个叫做慕容紫的女官,与自己的孙儿甚为亲近。 那时她只当此女别有用心,暗暗存了念想,日后找机会发落便是。 可后来与孙儿相处,从小家伙口中讲出来的那些浅显易懂的道理,居然全是慕容紫所教。 尤其…… 看向面前跪姿端正,态度更加坚定的慕容紫,萧氏费解,“哀家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待孖兴,可你毕竟是个女人,还是帝妃,莫说你不想,就是皇上都期望你今早为他孕育子嗣,何以你会对孖兴说,往后只会为我楚氏皇族生小公主?这岂是你能够掌控的?若你只是随口说说,借以哄骗小的,来诓哀家这个老的,到那时候,莫怪哀家不留情面。” 对洛怀歆,就是看在洛宇文的脸面上,萧氏都会对她开一面,就此放过。 而在皇位一事上,绝不能有半点的退让。 眼慕容紫的肚子还没有动静,随她空口大话,捡着大方得体的说来讨人欢心。 一旦她有孕,更甚生皇子,不提那份无法无天的皇宠,光一个势大的慕容家都让萧忆芝难以安枕。 到时,孖兴再是聪明伶俐,也不及自己的骨肉亲厚。 故而萧氏只能把丑话撩在前头,先把人鞭策一番。 不想,慕容紫却是轻松极了,抬首来与她相视一眼,笑道,“母后就算不信臣妾,也当信皇上,信孖兴殿。” 虽然楚萧离成日吊儿郎当的嚷嚷着要做昏君,可这天在他的手里,是越发的安泰了。 假如孖兴并非帝王之才,他断不会把江山交到儿子手中。 更不会因为往后慕容紫生了一男半女,说要为膝儿女争抢这样东西,他就一定会无条件的给。 慕容紫道,“皇上对孖兴殿事事亲力亲为,相当重视,每日的课业都会亲自过问,比对政事上心,当中用意,只怕不止臣妾看出端倪,就是朝中诸位大人们,也当明白了。” 楚萧离并不糊涂,且是早有意向立孖兴为太子。 只他那会儿顾虑亲母,担心萧氏是否会因此将洛怀歆囚禁在深宫一辈子。 毕竟皇帝亲母一脉,也是将来帝王能够壮大依附的势力。 这些,慕容紫不说,萧忆芝便也都心知肚明。 事到如今,她肯做出让步,为的,就是给孖兴换来太子之位! “孖兴殿年幼聪慧,伶俐好学,初初显露皇族风范,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臣妾与殿有缘,打心底喜欢殿,绝不会夺取属于殿的东西,至于说到臣妾自己……” 慕容紫眉目轻垂,睫羽轻轻颤晃出无所谓的弧度,道,“臣妾生不出皇子,能孕育一位小公主,成全臣妾为人母的心愿,已是老天爷垂怜,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若母后不信,大可唤御医来为臣妾把脉。” 【月票啊~留言啊~鲜花啊~为毛我不吆喝你们就真的无动于衷(瀑布泪)过两天的加更君表示萎靡不振,随时会伤心跳票啊~~~来点动力!!!】 皇位?不想争,也生不出儿子来争(第二更) 正文 宠爱就是:乐于看她欺负别人(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宠爱就是:乐于看她欺负别人(第二更) 正午时候。 慕容紫慢吞吞的沐浴梳洗完毕,那厢楚萧离按着时辰从御书房回来,两个人坐在一道安安静静的用午膳。 对她由贵妃晋了皇贵妃这一件,谁也没提钤。 两人都默契的觉得,只是虚名而已,不值得一提洽。 于是宋桓把这二位的反映看在眼中,觉着简直超凡脱俗,要升仙了。 午膳刚开始吃得颇为平静,直到慕容紫问楚萧离,她可不可以出宫去看母亲? 昨日万安寺进香遇刺的事没有传出去,现城中被百姓津津乐道的全是皇上在宫里听闻爱妃扭伤脚,不顾一切赶去,亲自将人接回宫……芸芸如此类。 慕容紫却是想借此溜到相府,亲自与萧晴子问个明白。 楚萧离晓得她那点心思,伸了筷子给她布菜之余,拿出龙威,不咸不淡的教训她道,“才回宫又要出去,像什么话,没得几日就是你爹的寿宴,到时候朕陪你一起去看望国夫人。” 不仅斩了她的前路,还断了她的后路。 他陪她一起,她做的那些打算能成得了就怪了。 慕容紫负气,端着碗独自去到后殿的小花园,坐在亭子面,一面对着被三面高墙围出来的小片天叹息,一边吃完了午膳。 …… 宫妃的日子,其实挺乏闷。 能够消遣的数来算去无非就几样:听戏,小聚,话是非。 偶尔弄个赏花会、煮茶会……多是大同小异,不得意思,且这些只有皇后抑或者妃位的才有资格操办。 天寒地冻,谁也没那个心情。 宁玉华被关氏训话之后,当日午借身子不爽向两宫告假,专心在立政殿养胎,连主持六宫大局的权利都给了看起来最会管顾大局的关红翎。 经此一遭,免去了妃嫔们晨昏定省向皇后请安,更不用在皇后的带领向两宫请安。 仅剩的规矩荡然无存,难免让人慌了心神,越发的无措。 初时入宫,妃嫔们至少怀抱期望,不奢帝王心,若能求得一*夜恩泽,再好些怀上龙嗣,哪怕生的是位公主,此生便也能够安稳了。 即便晓得皇上心有所属,可她们还是会想,那都是暂时的。 ‘花无百日红’是后宫经久不衰的老话。 天子,不需要对谁深情。 孰料如今才是武德四年,俊美的皇帝正值盛年,面对如花美眷,他连正眼都不多瞧,整颗心全给了慕容紫一人。 先是立后大典上封妃,没过两日又晋了皇贵妃。 现人就住在东华殿里,和皇上平起平坐,同吃同睡,规矩?仿佛就是专诚为她打破才存在的。 两宫对此避而不提,朝臣视若无睹,日子……莫非真的要这样过去? 慕容紫回宫才得三天,妃嫔们已是按捺不住。 隐约的,连‘守活寡’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传开了,愈发不可收拾。 就在这日午后,总算有人冒死来了东华殿。 打头阵的是段意珍,还有慕容紫的小姑姑,段意珍的亲娘——慕容娇。 …… 慕容娇从世家小姐,自降身份嫁做了商人妇,婚后与夫君夫唱妇随,日子过得颇为和美。 近几年,慕容家蒸蒸日上,在朝中形势一片大好,段家跟着沾光,生意越做越大,成为大楚首屈一指的巨富之家。 段老爷的女儿入宫为妃,又时常对国库做贡献,因此受封华国公,慕容娇便做了华国公夫人,虽然只是虚名,并非实封,但段家也从来没缺过那点儿银子。 今日华国公夫人前来,不为别的,天父母心,趁喝自己还能走得动的时候,为女儿操劳奔波,竭尽所能。 正好楚萧离去演武台看孖兴习武,东华殿和往常一样,安寂宁然,帝王居所,随处蔓延着的都是让人肃然起敬的龙气。 慕容紫邀她们母女二人到偏殿的暖阁里,布了茶点之后,撤了宫人,方便叙话。 这是段意珍第一次来东华殿,心里怪不好意思。 若非母亲坚持,她宁可缩在自个儿的寝殿里,好吃好睡,倒也乐得轻松自在。 跑到东华殿来是个什么意思?跟表姐抢皇上么? 她委实没那狗胆! 慕容娇不然! 华国公夫人是个直爽性子,坐定后,连家长里短都没得多费唇舌,对着慕容紫开门见山—— 恳请皇贵妃娘娘做主,在万岁爷跟前美言几句,将段意珍许给咔塔木王国的二王子,苏德。 咔塔木邻着大楚西境,是个只有七座城池的小国。 王国皇族世代‘苏’姓,真的追溯起来,是为楚国苏家的一脉。 因为咔塔木盛产药材,与段家有着常年的生意往来,镇守西境的又还是慕容紫的大哥慕容薄,说起来都是渊源。 慕容娇实在没有办法,原先女儿不明不白的进宫做了妃子也罢,身为母亲,心想既是入了宫,那就做好争宠的准备吧。 三宫六院,她的女儿论长相论才情不逊于哪个。 奈何,谁也没想到如今的后宫会是如斯情形。 争? 英明神武的万岁爷,一心扑在慕容紫身上,有眼睛的都会看,已然不是争的事儿。 慕容娇不瞒她本事了得的皇贵妃侄女儿,言明在进宫之前,就先去了荣国公府,求得了慕容渊的同意。 现就等慕容紫点头,亲自向楚萧离说上一说了。 若能成的话,这回慕容渊办寿宴,慕容薄从西境回来,苏德与之同往,正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更甚,慕容娇在三个月前就安排好一切。 只要能说服楚萧离,到时苏德会当众亲自开口,请求皇上赐婚。 姑母的打算挺不错,慕容紫听了后,还是先习惯的去做沉吟。 她想,从前不乏大国的皇帝将自己的妃子赐给周围小国国王的先例,此举不但无伤大雅,更能从其中显示出对邻国的重视。 宫里别姓的妃子可不闻不问,自己与段意珍乃一场表亲姐妹,人家都求到跟前来,倘若置之不理,未免说不过去。 再者父亲大人也点了头…… 慕容紫还在沉思,慕容娇却按捺不住了,见她迟迟不语,心怕她为着脸面不肯跟皇上开口。 遂,她当机立断,攥着手绢将口鼻捂住,心酸道,“诚然,看着皇贵妃娘娘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乃我慕容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我的珍儿啊……可怜她入宫这么久,还是个——雏儿!” 说着那两串眼泪哗的往外冒,肝肠寸断。 慕容紫汗颜。 这宫里被楚萧离碰过的女人真没几个,身为皇帝,单说此,他是有些不敬业。 听着‘雏儿’二字,将将又长了一岁的段意珍脸面上挂不住了,难色道,“母亲,你快别说了,我在宫里吃好喝好,没得人烦,不知道多逍遥自在呢!” “你才别说了!”见她打退堂鼓,慕容娇一个劲的往死里瞪她。 到这个份上,索性借教训女儿,把心底的话一并掀了出来! “皇上心里又没你,你在这处瞎搀和什么劲儿?眼机会难得,还能有你舅父与表姐为你做主,再拖去,你真想一个人老死在宫里不成?!” 一个人孤独终老,太凄惨。 段意珍像是被慕容娇的话吓到了,缩了脖子,垂头,嘟囔,“成不成,又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慕容紫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笑道,“既然姑母都征得了父亲的意思,都是自家人,我自当尽成人之美,就是——” 往着身旁不抱期望的人看去,她关切的问道,“你可愿意?” 段意珍疑惑了声,抬目与她对上,僵僵然的不说话。 慕容紫又道,“我听说苏德从前有妻,后而病故,如今膝育有一子,仿佛有三岁了,虽他后而不曾再娶,但意珍表妹如花似玉,我想,皇上通情达理,赐婚给邻国王子,不如就近,姑母与表妹也不用忍受分别思念之苦。” 慕容娇听得两眼放光! 侄女儿能够把话说到这份上,那就表示,只要她开口,皇上一定照搬! 也是了,宫里就那么大点儿,哪怕皇上只与一个人厮守在东华殿,把其他的女人当摆设,可这些摆设总会碍眼。 当然是没有最好! 段意珍如同中了魔症,半响不吱声。 以前自己对慕容紫使过坏,纵然是奉万岁爷的命令行事,可谁不记仇? 反正她是个爱记恨的。 慕容娇看得着急,暗中狠掐女儿的大腿,帮她应道,“不用这样麻烦,我们段家和苏家往来三代,知根知底,那苏德打小就喜欢意珍,若非当初我这做母亲的嫌弃他是二王子,承不了王位,也不会……” 她心直口快,不小心就道出从前。 慕容紫留心听着,琢磨,若真如姑母所言,指不定这次的事还是苏德先提出来的呢。 如此说来,这位王子倒也深情。 且是有关咔塔木,慕容紫在宫里也听过少许。 年前时候,有一城主犯上作乱,大王子领兵平乱,身负重伤,拖拖延延的在榻上躺了大半年,在去安都前,楚萧离收到大王子病故的消息,还曾对她说过来着。 故而,现今咔塔木剩二王子苏德,只待老王归西,他就是国王。 难怪市侩的姑母这次肯答应。 收回思绪,慕容紫最后问还在老僧入定的段意珍,“你可喜欢他?若不喜欢,无需勉强。” 慕容娇听得火急火燎,猛对女儿使眼色。 楚皇只有一个,宠爱给了一人,对于不受宠的其他女人,皇宫无疑是个火坑,就是把攒了八辈子好运气全用在这上头,也要跳出来才行! “大概是……喜欢的吧。” 静默良久,等来段意珍含糊一语。 能说出‘大概’二字,多为八*九不离十。 不然那小脸红个什么劲儿? “那好。”慕容紫应着姑母那份爽快,答应道,“此事教到我手上,姑母与意珍表妹就放心吧。” …… 慕容娇极会来事! 她晓得慕容紫不愿意宫里有太多女人,放到任何女子身上,道理都是一样的。 故而在将女儿解与为难之后,她还主动提起慕容家在后宫里的另一人——慕容若文。 依着慕容娇的原话来说,有一就能有二,天谁人不知楚皇深爱谁? 等到意珍与苏德王子的婚事铁板铮铮的定,借由她的广阔人脉,给昭仪娘娘寻位如意郎君,不在话! 自然,前提是皇上还乐意。 慕容紫听着陪笑,她倒不介意六宫散尽,可是如此做来,好像有些扫万岁爷的脸面。 故没有立刻答应,亦不曾回绝。 对慕容若文,她早有安排。 …… 傍晚时候,求得心愿的慕容娇欣然离宫,慕容紫本想留段意珍在东华殿用晚膳,孰料人家不敢,避之不及的自请回清涟宫去。 没得一会儿,楚萧离领着孖兴回来了,三个人一道食饭,其乐融融。 慕容紫将这件事情简单明了的告诉楚萧离,他听后觉着很好,想也不想就应了来。 巧了提起段意珍,连他要问一句,“四娘打算如何安置慕容若文?” 慕容紫笑呵呵的反问道,“是不是我想如何‘安置’都可以?” ‘安置’这两个字,仿佛很宽容。 放到慕容若文身上,又是另一番意思。 孖兴夹在他们中间,自若的接话,“当然是可以的,小紫姑姑是父皇的爱妃嘛。” 说完,左右两旁齐齐对他望来,他故作淡定,埋头扒饭。 楚萧离莫名看了儿子一眼,暗中有告诫他不准插大人的话,又无法否认掉儿子洞悉事情关键的本事。 随后,他对慕容紫肯定,“当然可以。” 后宫女人,他乐于交给她全权处理。 慕容紫眸光转了转,道,“那我需得好好思索一番了,无端端放过设计我的人,好像太善良,可是父亲又与我说,念在一场血亲,莫要做得太绝……” 见她好似还未想好,楚萧离修美的玉指拿起金樽,尔雅小酌,“明日宫中有宴,你可借此对她一试。” 稍顿,万岁爷的深邃的眼底流泻出一片深谙,“假如不尽人意,不用顾忌太多。” 比起他见到小辣椒被欺负,自然,他更乐于看她欺负别人。 话音落,似乎有阴谋之气萦绕散开。 站在门边的宋桓见此,摇着头往外殿缩,不太灵光的脑子里,已然在努力的回想,昭仪娘娘的寝宫里,哪些是还能调出来继续用的。 风雨欲来,胜负……早就定了。 东华殿里无君,无妃,有的只是一对尽显奸猾本色,志同道合的璧人。 可怕! 【就……第一更里阿若有一个明显的笔误,简直比昨天巴西被德国蹂*躏还要灾难啊……我可怜的三哥哥,我对不起你~~然后,姑凉们你们要笑就笑吧,笑够了记得把票纸交出来,文儿争取八月完结,仔细想了,好像没虐点了~(真心觉得从来没虐过嘛……)】 宠爱就是:乐于看她欺负别人(第二更) 言情海 正文 叫我大美人!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叫我大美人! 话到深处,慕容紫对萧忆芝亦坦言相告:她初初入宫那年冬,坠入锦湖,撞伤了腰杆儿,失去腹中足了三个月的孩儿。 那会儿正逢寒冬腊月,湖面上结着薄冰,切肤刺骨的冷洽! 偏生宫人将半死不活的她捞了起来,不曾急着救治,就那么搁在岸边上,由得关氏与她那一时犯了黑心的父亲争执不休。 一场官司拖来,她险些踏进鬼门关,有去无回! 湿透了的身子在那时被寒气侵入骨髓,渗进五脏六腑,落了病根,这往后莫说为皇上孕育皇嗣,就算她心有余,身子骨亦是力不足钤。 “在宫里的时候,一直上商太医负责开方子为臣妾调理,他曾在私对臣妾言明,经过去年坠湖的事故,臣妾想要再孕,恐是有些困难,此事,太医院的其他御医也是晓得的,后而安都一行,臣妾有幸遇到鬼医,得她把脉诊断,她对臣妾道,若真的想求子嗣,只可用药求女,若怀了男胎,恐有性命之忧。” 慕容紫慢慢将前因后果与萧氏道来,当中的每个细节,她都在来的时候仔细斟酌过。 她在严冬的时节坠湖是真,失去孩儿也是真,至于商霭对她说的话里,确实没有‘私言明’的那一句。 商太医这会儿都在北狄当了皇帝,慕容紫如何信口胡诌,他也不可能来做个对证。 况且她身子骨确实不好,自打从了万岁爷,罚跪都成小事一桩。 今儿个坠湖,明儿个跳崖,冷不防还得在惊涛骇浪里滚上一滚,醒来了,以为是大难不死,结果直接倒在毒花海里。 几番折腾,那副自小养在明秀苏城的小身板确实不堪负荷。 这次回宫后,楚萧离特意旨让太医院的太医们为她调养身子,每天早晚温补的药膳补汤雷打不动。 却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那些明堂全无作用。 萧氏闻言后,追问道,“何以会有如此说法?” 慕容紫道,“男子汇聚天地刚阳之气,女子至阴至柔,因为臣妾体内寒性难驱,若然怀了男胎,会致气血相冲不合,血脉不畅,随着腹中胎儿越大,臣妾的性命则越危,而女胎与臣妾系属本元,由此,臣妾想要了却为人母的心愿……别无选择。” “竟然会是这样。”萧氏只觉稀奇,暗自计较,又无法从她的话里找出破绽。 鬼医蓝翎的医术无需怀疑,且是人即将进宫,往后有的是对此探问的机会。 便是在思索之后,萧氏吩咐守在外殿的如意,召太医来为皇贵妃请平安脉。 事关爱孙将来能否顺利继承帝业,她可不会因为这听似发自肺腑的三言两语就轻信慕容紫。 …… 走出仁安宫,外面天已大亮。 慕容紫定步在宫门外,仰起脑袋对着昏黄的天长舒了一口气,身后,三个德高望重的老御医勾着背行来,双双劝慰她保重身体。 成事在人,谋士在天,老天爷一定会被皇上和皇贵妃的真情所打动的。 那看她的眼神哟,不能再同情了。 慕容紫讪讪笑得无奈,什么也没说,摆手让老御医们先走。 为了让萧氏放宽心,她只道其一,未曾道其二。 只能生女的缘由,确与那男女本元的说法有关,和她接连受伤受寒,以至劳损了身子,反而并无太大厉害相连。 要怨只能怨自己的魂儿是后来的,和这副身躯有些货不对板。 按着蓝翎估算,她初怀那胎是男胎,头两个月不显孕相,只因孩儿本身与母体相冲相克,又因还未完全成型,暂且被慕容紫压制住。 去年她在寒月天那九死一生,无论是段意珍身上的薄毒,还是往着结了冰的寒湖里跳,随便哪一样都能轻易要去她的小命。 就算她逃过那劫难,待五个月后,情况势必会翻转过来,到那时,倒霉的就是她了。 而女胎与她同为本元,好孕好生养。 由是在慕容紫问蓝翎,可有法子让她只生女儿时,蓝翎先是笑她好觉悟,再而坦言相告,将她吓得后怕出了一身冷汗。 “西域虽近在咫尺,与中州通商许久,实则要找到我们这一族委实不易,翻山越岭的艰险就不说了,最后还要直入荒漠深处,才有可能去到石城,不过在那之前,大多数无知的人都死在路上,没死的那些,呵,在石城里也会过得生不如死。” “我们的祖先自古就喜捣鼓些怪力乱神的邪门东西,北狄历代大国师会的那些把戏,全是不知哪个时候,从石城中传出去的。” “招魂术,锁魂术,镇魂术……成千上百的术法,配以长生丹,延年益寿,能活多久是多久,没死的怕死,将死的想尽办法不死,可是,他们本身活来只能为其他人带来不幸和痛苦,那座石城,比炼狱更加可怖。” “曦昭的先辈与我同出一脉,算来她是有些本事了,能够将你召来安抚宁珮烟,毕竟以心血引魂已非易事,这做法自损心力,少活十年八载乃为必然,那之后还是我教了她缩进深山密林里清修,不过她去到哪里,我确实不知。” “古来石城里如你这样无端端被招来的野魂多得很,我是早就见怪不怪,也是你幸运,能够遇上我,能够得我青眼,对我胃口,否则哪时丢了小命,去阎王爷那处报道都还糊里糊涂,不知所谓。” “安心了,有你翎姐我在,保你还能继续祸害人间。” ——在丁家村时,医术名扬四海的鬼医对慕容紫如是道。 此一说实在玄乎,慕容紫惜命,不敢不相信。 再说到宁玉华和萧晴子对自身的了解,蓝翎也道,她没有亲自参与当年曦昭用禁术的过程,不晓得中间会生出何等枝节。 慕容紫本身的身份不同寻常,假如宁珮烟手中握有类似兵权能够未及北狄的把斌,浸染宁氏皇族的萧家为了提防一二,很有可能从她最疼爱的女儿入手,从中作梗。 既然萧晴子将此事守口如瓶,当作最后的筹码,而宁玉华每每提及边角都肯定坚决,故,绝不可掉以轻心。 一切的一切,唯有找到曦昭才能真相大白。 慕容紫面上漾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将那几位上了年纪的太医一路好送,想得出神。 身旁,忽听花影不知对哪个低斥,“***才,哪个给你胆子这样看皇贵妃娘娘?” 慕容紫略略拽回神思,移眸看去,站在仁寿殿外左侧的那名宫人被呵得当即跪,眼底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眸光里,竟是在复杂的……揣测她? 再看其他的宫人,虽这会儿全都把头低得巴快杵到脖子上,大抵,因为‘无意中’听见了太医们的说话,所以想法都一样吧。 意识的,她垂眸子望了望层层大衣的干瘪肚皮。 呃……估摸皇贵妃不好生育这件事,到午时就会传遍三宫六院,给无数妃嫔带来一丝期望的曙光,与她,自然是带来骂声一片。 肚皮不争气也罢啦,还要夜夜专宠。 ——真乃奸妃啊! “宫主,既你都与萧太后坦白,不若对夜君也莫要再有隐瞒了,天大的事,夜君也会为你撑着。”这话憋在花影心头许久。 有关到底是慕容紫还是艾晴,这本是没法儿计较得清的事。 逝去之人如何都回不来了,就算真有那可能,楚萧离还能轻易舍眼前的这个? 成日的打太极,心里哪样儿不明白? 看着他们这样躲来避去的,万一让人钻了空子,到时才叫追悔莫及! “再者,退一步说……”犹豫了,花影还是将心底的话一吐为快,“倘若宫主有个两短三长,不该与最亲近的人有个准备么?” 他们都知道,慕容紫真正担心的不过如此,难道楚萧离会不曾洞悉? 不过是太纵她,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他则绕了个圈子跟在她的身后,帮她圆场收拾。 默了默,慕容紫垂头丧气,“你说的这些我都晓得,唉……” 何以对着别个,她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偏是对楚萧离,骗也不是,句句实言也不是。 只有随着他插科打诨,一天天的过日子,才能在狭缝里求得喘一口舒心的气。 各自心知肚明。 正是忧愁处,月影回了,“宫主,鬼医的马车就在宫外,风影和云影随同一道。” “来了吗?”收拾情绪,慕容紫打起精神,“还不到巳时,竟来得这样快。” 回头往幽深的仁安宫看看,刚把萧氏的心稳住,不如趁热打铁,让太后她老人家亲眼看蓝翎为洛怀歆把脉诊治。 虽翎姐当年与洛宇文有着感情纠葛,可这么多年过去,从她言谈间也该看出早就放了。 眼见雪势渐小,慕容紫想罢展颜道,“翎姐是在北狄皇宫呆过的人,走,我们去迎她一迎!莫让她将咱们楚宫小瞧了去。” 说着迈开步子行去,俨然将自己当成了这座宫殿的女主人。 何时喜欢上了这里?她无自知。 月影未动,“宫主莫急,鬼医说了,她这尊佛无论请还是送都不易,今儿个单只说来楚宫这一件,她有她的规矩,规矩不到,就是拿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她进来,她照样还是那个说法。” 花影瞠目,不悦,“咱们宫主重视她,她真将自己端起来,摆上谱啦!” 还自比为‘佛’,什么佛? 人面鬼心拜的那种? 慕容紫也怪觉,自来翎姐就不是拖拉扭捏之人,怎的临了忽然变卦? 月影却笑了,道,“宫主放心,鬼医喜欢宫主还来不及,怎会为难与你?” 见性子稳沉的月影是这个表情,慕容紫更加好奇了,“那你快快说来,到底是个怎么讲究?” …… 俗话说得好:礼多人不怪。 入了能与北狄抗衡的楚宫,别个兴许觉得是脸面有光的事,蓝翎却不然。 她早年来到中州,对一代剑客洛宇文情有独钟,恋得痴傻,后而还落病痛,吃了无数苦头,纵然是她给了洛怀歆那样本末倒置的药,可却是人家求她在先。 而今她来收拾善后,是看在小紫丫头的脸面上,不代表她忘记过往种种。 所以,要让鬼医大人舒舒服服,端端正正,并且心甘情愿的走进楚宫,当是如何呢? 听了她的要求后,皇贵妃娘娘表示乐于成全。 外面天寒地冻,当办的事情立刻得办! 由是风风火火的派人去准备,该通知的几头都通知上了,更亲自去接来朝的楚萧离。 遂,两个心眼儿坏到了骨子里的人,捡了南城门视野最好的角楼上一站,看那洛怀琰愁苦着他初成形态的英挺俊颜,左手提着一面擦得锃亮的铜锣,右手握着锣棍,敲一喊一嗓子—— “小的恭迎蓝翎大美人!!!” “蓝翎大美人倾国倾城!!!” “小的恭迎蓝翎大美人,大美人倾国倾城!!!!小的愿为大美人上刀山,火海,在所不惜,万死不辞!” 喊声单一却洪亮,随着流窜的寒风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引来围观无数。 瞧啊,那可是皇上的小师弟,平日在宫里横行着呢! 多行不义必自毙,报应来了吧! 见此难得的‘奇景’,那些刚朝的朝臣们忍不住驻足在旁,一边交流心得,一边端重欣赏。 大丈夫当拿得起放得,怀琰少侠乃真英雄也—— 随着怀琰不停歇的喊声,那辆载着蓝翎的马车才是慢慢悠悠的从偌大的南门驶进。 被骂了三百七十七次的‘老妖婆’,今儿个一次不落的用‘大美人’三个字替代,统统补齐全。 角楼上,慕容紫笑得直不起腰,直径倒在楚萧离怀里。 开怀,十分开怀!! …… 在怀琰狠狠的丢了一回脸之后,蓝翎心满意足的直奔锦绣宫,为着洛怀歆把脉施针,解除沉积体内多年的毒性。 商霭学得她一半本事,已是在太医院鹤立鸡群,鬼医亲自出手,自是叫人心中安稳。 也是因为此,慕容紫第二次见到洛宇文。 楚萧离曾做过一个比喻,七影加起来便是一个夜君,那么十个夜君,或许能成得了一个洛宇文。 他说这个比方的时候,从旁的花影还跟着附和了一句,道,她那常年不出山的师傅也说了,人世间最不愿意的事情就是与洛宇文再交手。 洛大侠的厉害可想而知。 慕容紫静静的打量洛宇文,魁梧挺拔的身形,五官轮廓坚毅,眉目熠熠生光。 严寒的天,别个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厚衣裳,洛大侠却仍是一件墨蓝的单衣,笔挺而立,手握宝剑。 只消与他同处一室,便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重重压迫感。 溟影是修炼到了境界,叫人不轻易发觉,这一位是境界中的境界,难以忽视,又不得不去忽视。 幸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蓝翎和洛怀歆身上,加之先前还有洛怀琰不惜自毁的倾情演绎,锦绣宫中气氛说不上太好,却还算和谐。 片刻,蓝翎收了针,抬首笑道,“不算太严重,交由我调理半年,定能保住性命,只不过,往后不可再习武了。” 后面一句话,她是望着洛宇文说的。 出身武学世家,不能再习剑,等同于废人。 纵使洛宇文的徒弟各个出挑,他的想法不难猜测。 对女儿来说,有些剑术傍身,总归胜过什么也不会。 没有沉默太久,他面无表情,质疑道,“据我所知,只要不是断了筋脉,能握得起剑,自然能够使得了招数,解了体内的毒,明明是件好事,如何反倒连武都不能再习?” 蓝翎撇撇嘴,看了一眼神情迷蒙的洛怀歆,说得很干脆,“这会儿令爱还浑浑噩噩,犹如玩偶任人摆布,我若决心为她解毒,那失魂汤必然不能再服,这人一天天的清醒过来,保不齐哪天又会舞刀弄枪,这倒不要紧,伤了我可就事大了。” 坐在一旁的怀琰早就不舒服她,闻言,恶声恶气的问来,“伤了你,你就不救了?你既入宫来,当就算做你答应要救到底了吧?!” 蓝翎侧目,堂而皇之的要挟,“你最好对我态度好一些,否则我立刻就走。” 言毕,洛怀琰立刻被洛宇文横了一记眼色。 迫于师傅的威严,他抑郁寡欢的对蓝翎道了句‘晚辈失礼’,这才叫有仇必报、斤斤计较的鬼医大人舒展了黛眉。 蓝翎满意的笑了笑,继续道,“我没说不救,我要救她,也要护好自己,故而在为她施针的同时,需堵她几条习武时候打通的经脉,如此而已。” 将手拍了两,她站起来,“行就行,不行的话,就那么拖着吧,再过几个月,她整个人全然清醒过来,到时候再寻了萧离小辈拼死拼活,不知洛先生是想帮哪一边。” 轻松的说完,蓝翎直忽略过欲要出言询问的萧忆芝,只望住慕容紫问,“早些来时,光顾着想法子报复怀琰少年,这会儿肚子有些饿了,小紫,你住哪里?先去你那处用午膳可好?” 在丁家村的时候,慕容紫就对她的不客气早有习惯,未料此人到了皇宫还是一成不变。 火红如嫁衣的袍子,不论四季都赤足,明媚艳丽的妆容,在白雪皑皑的皇宫里,宛如一朵盛放的火莲花。 我行我素得叫人好生羡慕。 承受着所有人复杂的目光,慕容紫梗着脖子答她,“那就……先回东华殿……食了午饭再说罢。” 蓝翎眸色微闪,“东华殿?你小日子过得很不错吖!” …… 正午,国公府。 一辆马车直径停在府外,车夫跳车,走向门外的其中一个小厮,“我家主人乃国夫人旧识,烦请通传一声。” 叫我大美人! 正文 喜欢一个人,怎样才算值得?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喜欢一个人,怎样才算值得? 冬日的清晨,沉暗的天未见起色,深黑无际。 凌冽的寒风在宫阙中呼啸而过,宛如锋利的刀刃,一阵一阵的割在晨起的宫人们的皮肉上,冻得人心难抑,不停发抖。 慕容紫怕冷,楚萧离令多制备些取暖的物件洽。 故而此年的寒冬,东华殿里随处可见的便是那些釉彩华美,每件都能当作富贵摆设的火炉钤。 那炉子的工艺妙绝得很! 里面放炭火的炉芯是黄铜造的,中间空出的耐得住高温的七彩琉璃夹层,外面再用镂空的玉瓷装套,光看着都赏心悦目。 那七彩琉璃里头还能装水,若是火炉子烧得太干燥,水便会蒸发中和。 如此一来,既能取暖,又不燥热。 委实是个好东西。 用着慕容紫的话说,搬一件出去,坐地起价,只消随便卖出一件,一辈子都不用愁吃喝了。 楚萧离笑她出息好大! 遂,吩咐宋桓送二十个去荣国公府,给国夫人过冬用。 灵霜随东莱自天寒地冻的外头走进,登时被暖流包围,整个人都感到安逸放松少许。 然而这松释感未曾持续太久,面对眼前深寂的帝王寝殿,再想到很快就要见到慕容紫,来自内心深处的排斥使得她生出回避的念头。 压抑得快要透不过气。 她很清楚心虚的原因,应的无非是‘心中有鬼’四个字……她做了对不起慕容紫的事。 就在慕容徵与云晞公主大婚那夜,灵霜将主子的行踪透露给了慕容若文,那设计虽有得逞,宁玉华也顺利怀上了龙种,可放眼当,最得意的人还是——她家小姐! 真真讽刺! 打从她被送进宫里来,活得比从前更加小心翼翼,受的白眼和奚落,更是计较不完! 若非东莱突然到华庭来寻她,说是皇贵妃娘娘传见,她都快忘记自己缘何入宫,活成如今这般。 换做很久之前,她定会高兴疯掉! 她会觉得,只要一心一意的伺候好小姐,看在这点情分上,小姐此生都不会将她亏待。 可此时,灵霜宁可慕容紫不要想起她,宁可留她在六局,就此遗忘。 因为一旦再给她可趁之机,她还是会将她出卖! 要问她为何? 还能为何,单单嫉妒而已。 慕容紫出生好也罢了,同人不同命。 世间生在大富大贵之家的人多得很,全赖投胎的时候阎王爷心情。 可是灵霜不懂,何以慕容紫独占帝宠,还要把霍小侯爷留在宫里,让他为自己鞍前马后,为她所用。 很残忍不是么? 自然,做着亏心事,灵霜也怕被慕容紫发现,她还不想死。 人生在世,值得贪图的实在太多了。 她早就不奢求还能做霍雪臣的小妾,得他一顾,只要能远远的将他看上一眼,心满意足! 只令她感到唐突的是,都过了这么久,忽然被惦记起来,不知是否事迹败露,要找她算账? 转念又想,若要算账的话,按着慕容紫的行事作风,机会多了去了,没得必要清晨天还没亮便要见自己。 再者,那件事真的怪罪来,还不是老爷和二公子不好在先,她只是钻了个空子,旁敲侧击了一把而已。 今儿个宫里办劝学宴,说不定慕容紫寻她另有其事。 刚想罢,在前面带路的东莱蓦地止了身形,转首来的同时,往内殿的一间做了个‘请’的手势,“灵霜姑娘,进去吧,娘娘正在里面等着你呐。” 片刻功夫,灵霜兀自整理好心绪,从容的走了进去。 …… 不大的中,正对进门的是靠墙的书架,左右两侧家具摆设一样不少,统是简单雅致,看似寻常,但每样都决然经得起推敲。 比着大富权贵之家,皇族的一草一木都需修得不显山不露水。 更何况这还是帝王寝居所在。 慕容紫像是刚起身没多久,她身上还穿着淡紫色的寝袍,长发披肩,斜身半躺在美人塌上。 灵霜揣着小心走入时,她正慢悠悠的喝着手里的汤。 见来人,慕容紫抬首与之相视,莞尔,“来了?外面可是冷极?” 说时,她把喝了一半的汤碗递与身旁的宫人,随意拂了拂手,宫人便会意颔首,退了出去。 她的语调温柔而关切,瞬间让灵霜安心许多。 走到子正中,欲要跪请安,慕容紫黛眉浅浅一蹙,“别忙活了,你家小姐我自来就见不得这些,外人要跪我也只好随了他们去,怎的许久不见,你也要这么对我?莫非想我同你摆摆娘娘的架子?” 昔日主仆相见,一番话,说得人眼红鼻子酸。 灵霜快步上前,顾不得主仆尊卑有别,眸光闪烁的嗔怪道,“奴婢还以为小姐把奴婢忘记了!安都一劫,奴婢只能在宫里听外面传进来的些许传言,孰真孰假,都能叫着奴婢彻夜难眠!当初奴婢入宫就是为了近身伺候小姐,可……都快半年了,好容易盼到皇上回宫,却不见小姐,都不知道小姐你——是死是活!” 她低首拿袖子胡乱擦脸,难过得哭了起来。 “自打皇后娘娘有了身子,小姐你又落不明,华庭里的许多人,以前识得的,不识得的,都拿眼色与奴婢瞧,那势利眼儿一对比一对更甚!” 灵霜就觉着奇了怪了,就算慕容紫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是由太傅府入宫的丫鬟。 宫里还有慕容若文和段意珍,她们竟明目张胆的欺她辱她! “前日皇后娘娘册封大典,还没过正午,就有人跑来同奴婢道喜,哼,说句要被治死罪的话,立后与奴婢有何相干,道哪门子的喜?孰料人同我说,小姐回来了,还被皇上封了贵妃,眼……” 拿着哭得朦胧的泪眼将慕容紫看了看,灵霜泣不成声,“奴婢当真不敢高攀皇贵妃娘娘。” 听她这些话,慕容紫也不好受。 不管灵霜出自真情还是假意,毕竟是打小跟着自己的丫鬟,没有顾及到,是她的过失。 起身去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慕容紫好言安抚,“这半年我经历那些,实在一言难尽,都怨我没有照料到你,至少让人与你传个口信,安你的心也好,你怪我吧,我不生你的气就是。” 哪有主子这样低声气的? 灵霜破涕为笑,“皇贵妃娘娘,这是在与奴婢示好么?” 慕容紫瞠了瞠眼,狠狠地应她,“是!” 又道,“你就莫要恼我了,在宫里虽遭人白眼,可是用不着九死一生,我倒是庆幸不曾带你去安都,那个惊险啊,唉……” 她假惺惺的叹气,拉着灵霜到旁边的椅子上坐,还,把宫人时才给自己上的茶拿去讨好。 “哭得累了吧?来,喝口茶压压惊,其实见着你家小姐我,你心里也是高兴的不是?” 灵霜还真没与她客气,大大方方的接了茶,喝两口,学着宰相大人那斤斤计较的模样儿,道,“这才是好茶!” 慕容紫忍不住扑哧的笑,她也笑。 言归于好。 喝了茶,灵霜不敢多坐。 毕竟这里是东华殿,没得外人盯着也好,慕容紫总归是她的主子,尊卑,她心里时时都警醒着。 “小姐,你吩咐吧!”她端立,爽快道,“这大清早的,天都还没亮齐全就把奴婢唤来,是要把奴婢调到东华殿当差,往后贴身不离的伺候你?还是今日劝学宴上,有特别的事要交代奴婢去做?” 劝学宴是宫里一个很有意思的宴会。 为了三年一度的科举,皇族会在宫中大办筵席,广邀四面八方的才俊前来赴宴。 宴会上不但有年轻的朝臣与众畅谈国家大事,还有机会见到皇上,以此举鼓励来年广大有志之士踊跃报考,为国出一份力,顾名思义——劝学宴。 而对于皇族内庭,那些出身官宦之家的女官来说,在宴上寻觅如意郎君,是历来就有的传统。 如若当即有看对了眼的,才俊们又表现绝佳,皇上一高兴,没准就旨赐婚,女官更不用熬到二十五才得出宫。 这亦算是皇权笼络人才的方式之一罢。 今年的劝学宴由风靡大楚的宰相大人全权操办,在这之前,慕容徵已经宫里宫外忙活好几天了。 灵霜不知道慕容紫有何打算,但只凭先前,寻她算账是不可能,那就是为别的事了。 摆在眼前的就是劝学宴,她自然想及此。 果真,慕容紫先防备的往外面看了眼,确定无人,才对她神秘道,“还是你最明白我!今日逢着劝学宴,宫里事多人忙,我想出宫一趟,但是不能叫太多人晓得。” 灵霜一听就明白,这个‘不能叫太多人晓得’,多是指楚萧离一人。 思索了,她迟疑道,“小姐若要避人耳目出宫,带着奴婢不是反而显得引人注意么?” 慕容紫倚重的看着她,脸容上都是狡黠,“对外人,是我吩咐你去相府,给身怀有孕的三嫂送些东西,私呢,是我和你一道,去到相府,办成了我想办的事,我们立刻就回来,用不了太久的。” 原来是去相府。 连灵霜自个儿都觉得,她确实是最好的幌子。 慕容徵大婚那晚发生的所有,她都牢记在心里。 至今,相府里还囚着宁玉华的人,这天正好慕容徵要在宫里主持劝学宴,皇上必定也要去,所以,慕容紫想趁此机会,亲自会一会那人? 这些都是慕容若文凭着心情说给灵霜听的。 慕容紫再得宠也只是皇上的宠妃,可宁玉华却是中宫皇后…… 灵霜自作聪明的想着,假装疑惑道,“可是小姐,就凭我们两个人,要如何才能出宫去?” 闻言,慕容紫的美目中流泻出志在必得的光彩,“你且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 灵霜入东华殿,在里面呆足了一个时辰。 如今她家主子封了皇贵妃,皇上偏袒爱护有加,连赐宫殿都省了去,直接住在东华殿里,以示重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两日来向灵霜攀附示好的人络绎不绝,她那与五人齐住的小院子里,门庭若市,送的礼品快有小山一样高了。 经过这个早晨,怕是更不消说,就算没将她调到东华殿来当差,往后在六局里,她也能过着比娘娘还舒坦的日子。 可是…… 慕容紫竟说,要把她送出宫去,让她回荣国府,陪伴夫人身边,待寻到合适的人,便与她一门好婚事。 好婚事? 她,不屑! 走出东华殿,迎着割人的冷风,放空了思绪,穿过华殿九门。 一时,什么也没想。 又在一时,仿佛想了许多。 被阴云压得低低的天空泛着无力的灰白色,抬目望去,分不清是天明时分,还是黑夜将将到来。 灵霜顿了步子,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热气离口就化作白雾,随后再在瞬间被寒风吹散,一如她真正的心思,念想……谁曾在意过呢? 她不知道慕容紫对那晚的设计晓得多少,但绝不会是一无所知。 只这些和她有什么相关? 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凭何要任由慕容家摆布?! 就因为她生来低贱?! 眼中绽出强烈的恨意,做人耳目,掩着慕容紫出宫都罢,偏偏,她还是要在这当中利用小侯爷。 灵霜实在是恨极了! 就在这时,远处有个影从旁边的弄堂里转了出来,一身英武,黑色的袍子随风翻,那铠甲刚毅非常,难被风雨撼动。 “霍小侯爷!”霎时,灵霜转怒为喜,冻得通红麻木的脸上只剩了柔色。 她喊住远处的人,欣喜的跑过去,待到面对面,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唯有痴痴的看着那张魂牵梦萦的俊庞,连向往憧憬都是奢侈。 霍雪臣刚好在附近巡视,路过这里,忽然听见有人喊他,还没望见人,已知道是谁。 他对她和气的笑了笑,像是冬日里一束温暖的阳光,毫无无碍的照了她的心里。 “不是说过了么,在宫里喊我姓名便好。” “这怎么行!”灵霜变色,固执而认真,“小侯爷身份尊贵,奴婢岂有资格直呼您的名讳。” 霍雪臣微愣。 她对自己的心意,从前未曾察觉,而今,再是迟钝也有所意识了。 同时他也知道,她的心意其实与他对慕容紫有些相似。 自知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但那又实在太美好,无法割舍,只能默默的在心里珍惜着。 也或许因为此,在深宫里,和灵霜这个丫头相处,比别人更加轻松容易。 所谓的……同病相怜? 打住飘远了的神思,他笑容不减,“那就与其他人一样,叫我‘霍大人’吧。” 灵霜心跳剧烈,面皮烧烫,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面前风华卓绝的男子,怯怯的唤了他一声‘霍大人’。 霍雪臣勾了勾唇,往她身后的东华殿看看,若有所想道,“你家小姐回来了,往后你在宫里便不会太难过。” 慕容紫不在的日子里,单单他都有好几次遇到灵霜被那些太监宫女欺负。 遇到的时候,能出言相助就帮了,他能做到的并不多。 说起这个,灵霜难过的埋头,低声道,“小姐要将我送回国公府去,让我在夫人身边伺候。” “这不是很好么。”霍雪臣为她高兴,“宫里人心复杂,你自小伴在你家小姐身边,形同姐妹,国夫人不会亏待你的。” 他说完,站在跟前委委屈屈的女子便酸涩的喃喃道,“难道外面的人,心就不复杂了么……” 一阵寒风扫来,混淆了她的话语,霍雪臣没有听清楚,扬起眉疑惑,“你说什么?” 灵霜蓦地抬起脸面对他,眸子里灼灼燃烧,语气坚决,“就算宫外哪样都好,又如何?大人不在宫外!” 在宫里,至少还能看见他。 她的期望不多,只有那么一点点,能够见到心上记挂的人就足够。 霍雪臣怔忡,不曾料想她对自己用情那么深。 灵霜自知唐突,于是未等他开口,便化解尴尬般笑笑,说,“让大人为难了,我一个卑贱的奴婢,不该生出这些奢想,只是……” “喜欢没有错。” 意料之外,霍雪臣接过她的话。 灵霜哑然,睁大了瞳眸不可思议的看他。 “你没有错。”他道,“喜欢是不分贵贱尊卑的,即便我不能回应你,但,谢谢你喜欢我。” “霍大人……”灵霜哽咽。 霍雪臣抬起手,好似欲要安抚的拍她的肩膀,想想又觉得不妥,于是只掏出一方丝帕递与她。 “擦擦吧,让你家小姐见到,她该怨我了。” 灵霜感激的接过,将白净如雪的帕子攥在手中,犹豫再三还是舍不得用。 霍雪臣见她这样,心中漾起感同身受的波澜,沉吟了,对她道,“我不值得你如此,出宫去吧,到了宫外,国夫人会为你寻一门好人家,到时……” “不!” 他还没说完,就得到了坚决的回绝。 灵霜道,“值不值得,大人说的不算。” 霍雪臣为着她好,问道,“那如何才算?” “远远的喜欢着一个人,本就是无解的,大人不也为了小姐才委身在宫中当值么?” 便是如此,霍雪臣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他连自己都不曾说服,如何能够说服他人? …… 暖意融融的东华殿中。 慕容紫交代完灵霜,便独自在时才的那间子里呆着,直到宫人在她的吩咐,端上来两盏热茶。 她接过一盏,随后向中一侧的八面屏风看去,道,“皇上既然了朝,就过来一起喝口热茶吧,我又不怪你偷听我说话,藏着做什么。” 喜欢一个人,怎样才算值得? 言情海 正文 国师大人是何其的能言善道啊……(第一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国师大人是何其的能言善道啊……(第一更) 京中遍地权贵,如慕容世家这等显赫的门第,素日里摆在外头守门的家奴,看似寻常普通,实则,都由大管家亲手教导出来,脑子灵光,眼色过人,文得更武德。 一听来人开口便要见夫人,小厮未显出半点惊异,而是先抬目将面前着布衣百姓打扮的男子迅速打量了番—— 约莫三十出头,浓眉大眼,国字脸,身形魁梧,话音沉厚,神情稳重。 当即,小厮推断:此人不但会武功,并且大有来头。 再看他身后那辆马车,同样是普普通通,除了这车夫和车里他家主人之外,周围并未随同侍卫。 马车的车轮磨损严重,车身垢着层层污泥,必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且是中途不曾更换过。 是在躲什么人钤? 还是事出有急,境况紧迫? 老爷不日前才裙子有过交代,近来北狄形势混乱,夫人乃大公主,保不齐会有旧时亲友前来投奔,叫着他们这些家奴都惊醒点儿。 眼这不就正是?! 斟酌了一番,小厮客气道,“夫人最近染了风寒,正闭门休养中,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会客,不过现我家老爷、二公子和三公子都在府上,若能够,就容小的先进去通传一声,不知你家主人能否给小的一个示以身份的凭证。” 男子闻言,刚毅的脸容上微显迟疑,“这……” 马车里传来女子沉静如水的话语声—— “元清,无妨。” 音落,车中探出一只素手,纤纤玉指间,拎着的是个有些年岁的藕色荷包。 被唤作‘元清’的男子恭敬的用双手将荷包接过,转而交给小厮,“还请务必要交到国公手中,我家主人自北狄来,名叫——曦昭。” …… 国公府的揽秀阁正厅。 外面天光不盛,厅中戚戚暗暗,淡香幽转飘浮,人心诡静。 着常服的慕容渊坐在家主的正椅上,粗糙的大掌缓缓摩挲着手中家传的墨玉貔貅,思绪暗涌不止。 居左侧,慕容徵和慕容翊兄弟两以此比肩而坐,来客则坐在他们的对面。 慕容徵和寻常时候一样,唇边含笑,手中捧一盏好茶,仪态优美的揭开盖子,吹开茶水表面上的茶叶,小口小口的饮。 整个过程与人一种平和自若,处变不惊的映像。 若问他此刻作何想法,必然早早的思量开了。 北狄常年久居深山的大国师忽然出现在自家门口,还……携了一位伤得半死不活的皇子。 真真是有趣极了! 落座之后,慕容翊见父亲与弟弟没有开口,他便也按捺不动,端出早就在朝堂上炼就得炉火纯青的拿乔本事,静待不语。 虽说曦昭与母亲自小交好,可这次却是他第一次见到真人。 大国师身着水蓝锦绣云纹长袍,袍边拽有雪狐皮毛,贵气浑然天成,头挽反绾髻,唯一的饰品是那支象征尊贵身份的镂空纹丝立凤雪玉簪。 再说到她的脸貌五官,按说她与宁氏一道长大,少说当近不惑之年,何以皮肤光洁皙嫩,漆眸纯澈,年轻成这样? 且是那隐隐流露出的神韵里,有少女的无邪,又有身为国师的大气。 本身自相矛盾着,外人就更加不好拿捏了。 慕容徵还没告诉他,六年前在北狄一见,那个时候曦昭便是如今这个模样。 似乎光阴早已将她疏漏,令她成为一个不会老,也不会死的人。 默然中,曦昭先道,“四殿中的是带毒的箭伤,我虽为他拔箭祛毒,因着路途匆忙,故而还残留了些毒素在体内,这几日我暂且施针护着他的五脏六腑,却不是长久之计,听闻鬼医蓝翎在贵府上,可否先请她为四殿医治?” “不巧。”放茶盏,慕容徵闲淡道,“国师来得不是时候,我家皇贵妃刚将鬼医接进宫去了。” “进宫了?”曦昭倒是没想到。 北狄境况堪比水火,此行更是凶险万分。 来的时候她就做了打算,暂且借慕容家躲避灾祸,其后再从长计议。 孰料刚到就被告知珮烟有疾在身,不便露面。 再听与自己有几分交情的蓝翎已进了宫,面对慕容家三个狡猾非常的男子,她忽觉自己已然掌控不住大局。 转念思来,她一人之力有限,否则也不会辗转跑来楚地,此刻同着慕容家一大两小三只狐狸……干瞪眼。 索性,她将两手一摊,把烫手山芋甩出去,“那怎办?总不能叫我们四殿死在这里罢?” 慕容翊眉头颤了颤,好气又好笑道,“宁越曦是国师带来的,那伤患想必在北狄就落,我慕容家出于礼数暂且将其安置,难不成人死了,罪过还得归咎在我们头上?” 曦昭深觉不尽然,睁得圆大的眸子里不见深谙,语气里都是理直气壮,“如今宁家就只剩这条血脉,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残得不能人道,宁越曦与你们同为表兄弟,单凭此,也不能见死不救对不对?再者我此次前来,紧要的事有两件,两件你们都做不了主,能帮的小忙就此一桩,莫不是你们当真要推辞?” ——能让你帮个小忙,那可是天大的恩德。 慕容翊满脸不可思议,如何会想到堂堂北狄国师竟是个无赖! 他气恼的看向慕容徵,期望三弟能说句话,将这自北狄来的刁蛮国师略已小惩。 无奈慕容徵恍如未闻,兀自饮着手里的闲茶,置身事外。 尴尬的默了半响,不语的慕容渊才稳重发话,“永丰,差人去一趟宫里,将那位刘太医请来。” 而后,他对曦昭静然和气的道,“此次鬼医入宫,是为贤妃调养身体,一时难以抽身,这位刘太医与我慕容家素来交好,医术高明,有他为四殿医治,国师尽管放心。” 既然是宫里的太医,曦昭自然是放心的。 她微微笑的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了。 慕容渊再道,“依老夫所见,国师口中那两件紧要的事,只怕与我慕容家脱不了干系,不妨直言道来。” 来都来了,将人赶走是不能够。 况且而今北狄的形势实在堪忧! 来得一个知情人,必然比他们接连派去的那些密探带回来的消息多。 曦昭知道自己手中的筹码有多少,可以与谁谈怎样的条件。 可是慕容渊的弯弯绕太多,养的儿子更青出于蓝,一众慕容家的男子,她就委实不喜。 玉手将流泻在肩上的发丝轻轻拂开,曦昭眉目清明,道,“我既已来了,当说的话到了时候自然会说,我想先见见珮烟,如何?能够通融否?” 慕容渊同样与她不对付,转首便吩咐三子,“你为国师带路。” …… 慕容家的男人都能独当一面,此点早就不容世人质疑。 故而在慕容紫封妃不久后,慕容徵与着父亲和二哥彻夜长谈。 当说的,不当说的,全然相告。 令宰相大人颇为意外的是,父亲与兄长并未显得十分惊讶,不曾质疑,未有激烈的思想挣扎,统是很平静的将这个事实接受了。 说什么魂魄不同,证实了也不能怎样。 慕容家需要这位深得帝宠的皇贵妃,无论那躯壳里住的是谁,她都是慕容紫! 这是擅于周*旋在权谋之间的人一贯的思绪,凌驾在现实之上的残忍。 对此唯一不能承受的人,只有得知真相后,一病不起的宁珮烟。 这些日子宁氏在府中南边的静斋过清静日子,每日吃斋念佛,连慕容渊来了,也只是与他说几句稀松平常的话就作罢。 莫提女儿,提来她便垂泪伤心,无措又自责。 前往静斋的路上,慕容徵将母亲的状况巨细说给曦昭听,望她能出言安抚几句。 曦昭闻言只管捣头不语,自顾沉吟,也不知心里做何打算。 跨进那冷冷清清的静斋里,只见庵堂正中墙上挂一金光佛像,其供台上香烛供品俱全,案台前头,素衣打扮的宁珮烟虔诚跪在蒲团上,低首诵经,单瞧那团背影都是个痴傻样。 曦昭登时火起,几步迈进,大力将她拎起来,骂道,“你说过怎样都是你的女儿,怎样都会善待她,只要她还能活着,你便要为她撑起一片天,如今可好,怨我还是怨她?!” 宁珮烟被突然出现的人骂得发懵,怔怔然半响,无措道,“……曦昭?” “不是我还能是哪个?!” 曦昭蹙着眉,大叹她反映慢,掂起她的巴左右端详她的脸,“短短几年不见,怎变成了老太婆?我就说你当初不该嫁到楚国来,为着慕容家操碎了心罢!” 拂开她的手,宁珮烟端端行到一旁的梨木报椅上坐,黯然道,“做都做了的事,任凭你如何敲打我,难道还能照样还原不成?我怎样,用不着你来数落!” 官夫人的架子摆了十足! 顿了一,也不看她,宁氏再问,“你来作甚?” 曦昭笑了,不介意她同自己置气说的那些话,只道,“来看你这国夫人过得好不好,顺带知会你一声,你北狄宁家岌岌危矣,再不出手,怕是要叫商霭那孽子毁个完全。” “你说什么颠三倒四的?”宁氏听不明白,侧过熬得通红的眼眸向她茫然看去,“我宁家子孙繁茂,岂是说绝就绝的?还有,商霭不是皇上身边的太医么?” 后一句,她问的是三子。 慕容徵忽不知从何说起,思索再三,捡选了关键说道,“商霭身世复杂,性情乖张莫测,趁乱囚了宁玉书,自己易容坐上北皇宝座,近来是将北狄搅得鸡犬不宁,这些亦是前日探子才将带回来的密报。” “何止!”曦昭给自己也挑了个座儿展袍坐,对慕容徵道,“奉劝一句,早些叫你们楚皇早做准备罢,这场战祸在所难免,早做准备才好。” “怎会如此!”宁珮烟满目震惊,不可置信。 惊得一时间连女儿是哪个都不得空闲去计较。 “怎不会如此?”将这小小的庵堂环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到风采不负当年的宁珮烟身上,曦昭讽笑,“当初那个无怨无悔的北狄大公主哪里去了?亏我满心期望的赶来,指望你与我一起重振宁氏皇朝的威风,眼?” 她摆摆手,失望至极。 不说也罢了。 宁氏被训得灰头土脸,心里颇不是滋味。 可她又关心北狄故土,忍了忍,又略做了思索,主动问道,“那你来,是要问我取兵符么?” 曦昭冷哼了声,并未接话。 宁珮烟被训在先,后又撞了南墙,脸面很是挂不住。 慕容徵不忍看母亲难堪,从旁相助,道,“据国师方才所言,宁家只剩四皇子宁越曦一人,当宁越曦正在府上,至于他身上的伤……应当不得紧要。” 他话中有话,曦昭一听便觉出味儿。 “玄成晚辈,莫与你曦昭姑姑耍心眼,宁越曦若是死了,日后北狄群龙无首,必定大乱,你家楚皇心再大,也深知吞不北边这片王土。” 心思被点破了,慕容徵索性把话说开,“乱成了散沙才好,才不得心思窥视我大楚的锦绣山河,至于说商霭要打仗,北狄早被他搅得只剩个空架子,我大楚兵强马壮,怕他不成?” “真真怎样的皇帝养出如何的刁臣!”曦昭笑骂道,“可惜啊——” 转了话锋,她一派轻松,挑起眼角,倾倒出一片狡黠的光,“自古不管明君还是昏君,谁还没个弱点软肋,玄成晚辈,你猜我拿慕容紫的小命和你家皇上做交换,他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说到这个,慕容徵当即扯了扯嘴角,再说不出半个字。 ——又是他那宝贝妹妹!! 见他闭了嘴,曦昭心情大好,卖着关子道,“我这个北狄大国师可不是白拿银子单做个样子就算了的,萧家那边我已经谈好了,就差楚萧离点个头,我开出的条件他应当舍不得拒绝,毕竟,真正能保慕容紫性命的法子只有我晓得,蓝翎虽能为她续命,却不是长久之计,这人舍不舍得,全凭楚国能出多少力,助我们四殿夺回大权了。” 说到兴头上,她倏的以手掩唇,佯作恍然,“本来这些话该与楚萧离当面说来,怎的得意上头,竟然是全说了,不过无妨了,能将天第一聪明人玄成公子说得哑口无言,本国师深感欣慰,看来我还宝刀未老嘛。” 这看不出年纪的老刁妇! 慕容徵气得胸闷,全然没了先前的从容倜傥。 左思右想,他道,“终归是北狄的内乱,吾皇不好贸贸然插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既然国师捏着我家小妹的命脉,时日紧迫,这就随在进宫一趟?” 曦昭出师大捷,愉悦的寻了宁氏问,“姐妹一场,你说我是入宫去救你那似是而非的女儿呢?还是眼睁睁看她去死,北狄的事,有你那几十万的兵权,倒也够打那些乌合之众了,无非多耽搁些日子。怎样?我可是先紧着你的。” …… 皇宫,东华殿。 蓝翎在万岁爷和皇贵妃的陪同用了丰盛的午饭,遂,开怀的将自己灌醉了。 午后,雪终于停歇,殿内中空的小花园里。 慕容紫和孖兴一人捧一只暖手炉,并排坐在干净的石阶上,赏着眼前的雪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小紫姑姑,为何那位了得的蓝大夫来为我娘亲治病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嗯……我瞅着这天色,也是一阵莫名阴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国师大人是何其的能言善道啊……(第一更) 正文 北皇好心意(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北皇好心意(第二更) 楚萧离命宫人将醉酒的鬼医安置了,独自步入园子,就听到那一大一小的对话。 孖兴不太开心,是因为怀歆的病好了,清醒过来,一定不会在皇宫里久留。 而小辣椒,烦恼的则是到底要不要对自己坦白的事洽。 风影和云影就候在殿外,随时等她传话,万岁爷也好奇,到底那两个人去北狄查出什么了不得的明堂来了钤。 非要对他藏着掖着,瞒得密不透风,她心里可安? 正想着,孖兴扬起小脑袋,对向昏暗的天,长而惆怅地,“唉——” 忧郁得天都快塌来。 慕容紫侧眸将他紧锁双眉的脸孔望了望,道出他的心事,“孖兴,你是怕贤妃的病治好了,就会离开你么?” 话罢了,小家伙就低了头,手指头纠纠缠缠,十分的纠结,他糯声问,“小紫姑姑,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吗?”慕容紫有些犯难。 换做别个,她肯定会直截了当的说——成全。 若能祝福几句,自然就更好了。 毕竟人各有志,洛怀歆清醒了,要走,谁能拦得住? 只不过骨肉亲情,孖兴这样小的年纪,岂是说分离,就能真的舍亲母? 犯难之余,孖兴又道,“我知道,母妃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父皇,更……不喜欢我。” 他哽咽了,稚气的脸容上爬满成熟的忧虑,“其实,倘若母妃能够走,我身为她的儿子,当为她开心才是,可是,我就是做不到,我是父皇唯一的孩儿,有责任为父皇分担天大事,不能总想着自己,还有小紫姑姑你,你也很疼我,现我对你说,希望我的母妃留来,又将你置于何处?你说我是不是太小气了?” 他那么小,心思里竟已然有了那么多的烦恼。 为他,为洛怀歆,为楚萧离,为自己…… 慕容紫鼻子一酸,连忙把他往怀里抱,“你不小气,你就是想得太多,连孩童的快乐都感受不到了,你这个年纪,期望和亲母在一起实乃理所应当。” 孖兴用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再伸出小手乖巧的将她抱住,“小紫姑姑,母妃真的走了,我留不住,也不能随她一道走,每每想到这里,我就好难过。” 他没有哭,只是稚嫩的声音压得很低,一个劲的往慕容紫的怀里扎。 慕容紫怕他憋坏了,抚着他的脑袋,道,“难过的话就哭出来,憋着多难受啊。” 孖兴摇头,努力隐忍着,“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轻易掉泪,况且,没有母妃,我还有皇阿奶,有父皇,有你……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当心满意足才是。” 他小小的人,道理说得头头是道,将搂着他的慕容紫好一个心疼,反为他哭起来。 孖兴抬首望去,见她掉眼泪了,便从身上掏出一方白白净净的帕子,仔细的给她擦。 “小紫姑姑,你莫难过,若是让父皇看见,他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楚萧离一听就乐了,阔步靠近去,“你父皇像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他忽然露面,不小心说了他坏话的孖兴不觉什么,反是眼泪婆娑的慕容紫有几分尴尬。 孖兴缩在慕容紫怀中,偷瞄了父皇一眼,发现他正也熠熠有神的看自己,遂即周身的皮一抖,赶忙机灵的说,“儿臣还小,不懂太多事,就算说错了话也是可以原谅的,父皇心怀天,定不会与儿臣计较,再说……” 一通颠三倒四的马屁完了,他还给自己留了个‘再说’的转圜。 楚萧离已来到两人身后,面无表情的低头望去,颇为严肃的问,“再说什么?” 孖兴离开慕容紫的怀,一边整理着绵绵的衣袍,一边倒退。 他稚黑的瞳眸与自个儿的皇帝老子做着对视,待到退到了自以为安全的距离,才摊开两手,认真说道,“再说,只要是同小紫姑姑有关系,在父皇这里就没有道理可讲,父皇是一国之君,若你不讲道理,那儿臣还有什么好辩驳的呢?” 孖兴殿的意思是:万岁爷您真的觉得自己小气,那大概就是的吧…… 楚萧离佯作瞪眼火起状,抬起手好像就要真的揍了谁! 小家伙吓得精神抖擞,脚抹了油,绕过左侧的那座假山,一溜烟跑远了。 边跑,他还边道,“小紫姑姑莫要难过,父皇会安慰你的!” 笃定楚萧离不会追着他揍。 慕容紫被父子两逗得开怀,脸上的眼泪都还没擦干,又哭又笑的,无奈得很。 再而,转过身和楚萧离相视一眼,遂,复又低头,沉默。 她刚哭过,鼻头泛着微红,眼眶里和羽睫上沾了少许晶莹剔透的小珠子。 随着她不经意的眨眼,黑色的睫羽如同被赋予生命的翅膀,清浅的颤动着,笨拙的想将心迹掩饰去。 楚萧离将她俯视了一会儿,只凭他对她的了解,就那点意图,早就了然于心。 索性,他也提袍在她身旁并排坐,空出一只大掌将她放在腿上的手握住,道,“孖兴将来是要成大事的人,朕自希望他母亲能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只怀歆待他如何,你也望见了,有你疼他,亦是补偿。” 慕容紫默然未语。 楚萧离对孖兴寄予厚望,这点无可厚非。 可是生母的关爱,她怎替代得了呢? 便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九郎,其实我并不认为洛怀歆不在意孖兴。” 楚萧离眸色轻漾,“何以见得?” 回想起自己被罚跪在锦绣宫外,与洛怀歆有过短暂对话的情形,慕容紫道,“她曾对我说过,若她对孖兴不好,孖兴便会很可怜,如此,你身为他的父亲,就会加倍对孖兴好。” 楚萧离微诧,“竟有此事?” 慕容紫点头,“洛怀歆长年累月的服用失魂汤,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即便清醒过来,恨你是一回事,孖兴却是她十月怀胎的亲骨肉,哪里可能会厌弃?” 无非知道自己自身难保,儿子想有个好前程,想得到她之外别人给与的疼爱,除了放手不管,装作漠然,除此之外,洛怀歆别无选择。 “原来是这样……” 楚萧离兀自想了会儿,恍然大悟,不禁失笑,“恨我,与孖兴无关。你们女子的心思就是多。” 慕容紫滑头的看了他一眼,笑里有几分涩意,“那是因为在这里,我们女子能做的事情并不多,能耐也就那么一点,自然要精打细算。” 当作太子教养长大的楚云晞,便是最好的例子。 无论她心怀怎样的鸿图与抱负,如今只能甘愿做宰相夫人,为慕容徵生儿育女。 在这里,女子是男子的附属。 莫说金戈铁马争天,离开夫君的庇护,就什么都不是。 而失去楚萧离纵容与宠爱的慕容紫,便也失去了对于慕容家的所有价值,失去了她存活于世的意义。 他是她的依附,亦是她最终的归属。 身旁,楚萧离未曾觉出慕容紫的心思变化,自顾弄清了洛怀歆对儿子疏离的来龙去脉,他暗松一口气,当即就做着打算道,“既是如此,明日开始我便让孖兴去锦绣宫,给他母妃请安。” 他已决定成全,洛怀歆呆在宫中的日子就不会太长久。 她们母子二人,能够聚一时,便是一时罢…… 慕容紫点头赞同,“孖兴还小,即便现在不明白洛怀歆疏远她的原因,往后也总会晓得的。” “那你呢?”趁她不备,楚萧离逮住机会,出其不意的问,“我的用心,你可晓得了?” 慕容紫怔了怔,正钉在他俊庞上的目光里,泛起了层层涟漪,“我……什么?” 他的……用心? 慕容紫反映过来,大为窘迫,无力应对,很窝囊的低头,“非要在这时候说吗?” 楚萧离凝视她,笑容柔软似阳春三月的暖阳,“这时候不说,那你想何时说?” 一直等去,并非他的行事作风。 他也委实没料到,小辣椒在此事上逃避到了姥姥家。 他一味追赶,没有用。“你成日的躲,朕成日的顺着你,你可有觉得,近来我们两个单独说话的时候,都变得不太自在了么?” “不自在……是有的。”慕容紫没法否认,闪闪躲躲的跳跃着思绪,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楚萧离打定主意要与她讲讲清楚。 握着她的手不放,他移眸将面前被雪覆盖的小花园望了,又沉吟了,旋即笑道,“四娘,你说这里的女子能做的事情不多,那么在从前的你的那里,又是怎样的?那里的女子,能做些什么?” 这,慕容紫当真要喊天了。 九郎是在委婉的问她……现代的事么? ‘现代’,好生疏的词,好遥远的说法。 若非他此刻提及,慕容紫是有多久不曾忆起那里曾经的种种? 她从何处来,仿佛已经不那么重要…… “罢了,从前那些,不提都罢了。” 沉默片刻,慕容紫嘴角弯了弯,释然道。 低头看看和楚萧离紧扣在一起的手,她覆的眼帘里溢出感动。 “我愿为你留在皇宫,你不负我,我又何苦对你有所隐瞒?” 抬首,她冲楚萧离笑笑,“我也不知风影和云影此行去北狄查了些什么,先叫他们来问上一问罢,至于萧晴子那边……” 未等她说完,楚萧离主动道,“过几日就是你父亲的寿宴,有的是机会问她究竟,朕见你与孖兴近来统是不得精神,不如我们出宫去玩?你来京城一年多,应当还未好好的在城中游玩过。” 这人呐,就是这样! 以为胸有成竹的事情,便不得刚开始的时候那么急,忙着想要步步紧逼了。 听楚萧离说要暂缓,慕容紫乐得依他。 当初她派风影和云影前往北狄,主要是想找曦昭。 可曦昭行踪飘忽,哪儿那么好找。 若是真的随他们来了,早都是别的说法。 故而,他两个带来的消息,不会与楚萧离那些前往北狄打听的密探有太多出入。 萧晴子被囚在相府,言明只对她一人说实话,那就不急。 反正她身边与鬼医,小命一时半会儿丢不了。 这些,楚萧离都算得好好的。 在对她的事上,他可算小心翼翼,容她喘口气也好,没得萧晴子说出些惊天动地的话来,他们两个难上加难的消化,那才叫痛不欲生! 往楚萧离手臂上贴靠去,慕容紫小声嘟囔埋怨,“总算是万岁爷有心,来京一年多,我每日吃些什么,去了哪处,怕是你比我还清楚。” 她也实在想出去玩,天天关在皇宫这座笼子里,何其乏闷。 楚萧离低眸把她莫名委屈的小脸纳入沉沉眼底,弧度温软的唇角牵挂着笑意,总算肯心甘情愿的呆在他身边了。 如何不喜。 宽释的神情并未在他脸庞上停留太久,倏的,楚萧离神情一凝,深眸里多出一丝冷冽,“何事?” 怀中的慕容紫听他忽然变了个调调,顺着他余光茫然看去,溟影不知哪时悄无声息的端立在斜身五步开外的雪地上。 难得,他表情不似往昔那般平静无澜,剑眉微锁,不乏忧虑。 “北狄密使到,送了个人来。” …… 北狄一行只来了六人,扮作商旅,跟随商队从天险关入的楚地,因为行踪低调,直至进了京城都未被发现。 当关头,楚萧离还不得精神与疏忽职守的鸿胪寺算这笔帐,只吩咐在东华殿的西偏殿见来使。 慕容紫好奇,便跟着一道去,藏在龙椅后面的屏风里头,正大光明的旁听。 “吾皇登基数月,虽内乱未平,但吾皇念及楚地之亲,特送来一份薄礼,向楚皇示以两国长久交好之意,望楚皇接纳!” 身着北狄深紫色官服打扮的使节,简短的说明来意后,将身子微微侧开,让出身后坐在轮子上的男子。 隔着堆刺繁复的屏风,慕容紫只见了个大概的轮廓,就当即将人认出来。 ——宁承志?!! 他就是北皇送来的大礼? 不,应该说是商霭送给楚萧离的大礼。 将这‘礼’收,不久后必定谣言四起,满是对楚氏皇族的不利。 若不收,楚萧离怎样做到他的成全? 宁承志与洛怀歆两情相悦是真,可洛怀歆的贤妃身份更是真! 往深处想,孖兴也会因此受牵连,满朝官员若就此起了纠纷争执,立储、楚国的将来……全是不得解法的难题! 商霭这一招,实在绝狠致命! 只闻楚萧离意味不明的呵笑了声,“北皇真是有趣,平白无故送个身有残疾的人给朕,是在同朕玩笑么?” 使节低了低头,恭敬回道,“并非,此人乃楚皇贤妃之故友,确实是吾皇精心筛选的厚礼,不过吾皇有言在先,此礼楚皇不收亦不打紧,心意到了,便是足够了。” 话将说完,身后响起慕容徵明朗的笑声,“北皇好心意啊!” 北皇好心意(第二更) 正文 若无盛宠,何来生娇?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若无盛宠,何来生娇? 在一个比狐狸祖宗还狡猾的男人眼皮底过活,岂能真的藏得住些什么? 慕容紫敢在东华殿见灵霜,便没有想过对楚萧离有所隐瞒。 方是音落,偷听的人就自屏风后绕了出来,被金袍衬得温美如玉的面庞上挂着少许尴尬,他讪讪给自己圆场,“你怎晓得我来了?” 原本做的打算是:碰巧听一听,听罢了装作不知,暗自掌控,实乃皇上真本色钤。 没得办法,皇贵妃娘娘的心思也不一般。 望着他张那难得被自己勘破的窘迫脸皮,慕容紫的唇角翘出一缕神秘的笑,“谁让你这寝殿大得丁点儿动静都是回响。” “你还能听得见朕的步声?”身为习武之人,楚萧离更为诧异。 “皇上武功盖世,臣妾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霸占着中最舒服的美人榻,她懒得起来迎他,只道,“你听,里里外外统是静的人都不会喘气了似的,若不是大猫儿朝回来了,哪里能造出这等压迫的气势?” 挨着她匀出的少许榻边坐,楚萧离从善如流,“朕就当爱妃在夸奖朕了。” 慕容紫勉为其难撇撇嘴,把手里喝了两口的茶递给他。 他接过,揭起茶盖,吹开飘在面上的茶叶,继续喝。 间隙,不忘半是玩笑的对她道,“打早天都还没亮齐全,朕去上个朝都要生要死,爱妃如何来了兴致,想起灵霜这丫头来?” 反正他已撞见,反正她已识破,好歹要问个究竟。 否则,万岁爷的脸岂不是白丢了? 慕容紫忧愁的看了一眼脸皮厚极的人,“一日之计在于晨,敢问皇上听了多少?” 他认真的思索了,不好意思的抠了抠面皮,“应当是从她数落你晋了皇贵妃……那里开始罢。” 那不就是全部?! 硬生生的挨爱妃的白眼一记,楚萧离再道,“这丫头没她的长相瞧着敦厚老实,楚楚可怜,你可千万要留心对付,免得到时吃了亏,怨怪朕没有早些提醒你。” 慕容紫看他的眼色变得反复,猜测,“听皇上的口吻,怎么好像吃过我这丫鬟的亏似的。” 若真如此,那可真是给她长脸啊! 自个儿卯足劲对付的男人,栽在打小伺候她的丫鬟手里,想一想都觉得痛快! 楚萧离乐了,空出手来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委实对不住,你想的那些是不曾有的事。可还记得在苏城时,你让她去给霍雪臣送口信?” “记得。”说起这件旧事,慕容紫忍不住牙痒,“后而皇上擅自拆了霍大人给我的信,还从中挑出两句念给我听,哎……想想真是要气死了。” 这会儿说起来,她还特意避嫌的称其“霍大人”,良苦用心只有自己知! 楚萧离笑得眉目弯弯,眼底柔色不减,显然在回味初时苏城时候的发生。 直到察觉身旁的冷眼像小刀子似的嗖嗖来,他才勉强收敛,道,“朕当时就在那船中,她与霍雪臣的对话听得只字不落,明着为霍雪臣不值,暗中为自己打小算盘,可见她从未对你忠心。” 慕容紫早就晓得灵霜不老实,也发现她看霍雪臣的眼神儿不同,但最让她吃惊的,还是楚萧离能够面不改色的对她说:在苏城的时候就‘光明正大’的偷听他们的对话。 老天…… 背脊骨一阵毛骨悚然。 楚萧离等了半响,等不来她指责,移眸看去,小辣椒早用着意味不明的眼神望着自己,好一顿发指。 他柔柔的笑了起来,唇瓣轻启,自得道,“是不是觉得朕很厉害?” 慕容紫一点一点的往榻后缩,一边对他敬而远之,一边马屁,“皇上聪明睿智,英明神武!” 她退,他就进。 想来如此。 “那你还不同朕说来,劝学宴上打了什么主意?” “你都听了全部,还问我作甚?” “给你的小丫鬟套?” “算不上套。”慕容紫道,“若她不自作聪明,今日过后我便送她回国公府,她是我的贴身丫鬟,父亲母亲亏待不了她,可她要是不老实……” 说话之余,楚萧离已然贴近到她面前,硬是把她挤到榻里面,自己霸道的躺了上去,瞬间霸占了美人榻的大半。 屈起一只手做枕,含着柔光的凤眸看着殿顶梁柱上的彩绘,他沉吟,“四娘,这是……一箭双雕之计?” 慕容紫挤在墙角动弹不得,从站在远处门边的宋桓那位置看去,只能看见身着金袍的万岁爷,躺在榻上小憩。 榻里面的女子全被他掩住了,起不得,安躺不得,被欺负得好惨。 无形中,更是他对她沉默的教训。 慕容紫挣扎未果,只得老实道,“不,是一箭三雕。” 假如灵霜有自知者明,没有擅自与慕容若文通气,那么劝学宴后,待到慕容紫顺利见了萧晴子,最多把她送出宫去,吩咐家人好生照料。 她见萧晴子的时候,楚萧离忙于在宴上应付,哪儿得闲对她关顾? 空子真是不钻白不钻! 可是,如若灵霜真的胆大包天再妄想算计慕容紫,届时,萧晴子必然见不到,她唯有专心一意的对付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最绝的是,她把整个计划都告诉了楚萧离,让他想要插手都不得余地。 所以他只能用孩子气的方式稍微收拾她。 片刻沉默,殿中响起楚萧离的轻叹,“四娘,莫要太贪心。” 她反映极快,“九郎真的有那么不愿意让我单独去见萧晴子吗?” 冷不防又中了她的圈套。 “……是。”他无可辩驳。 “那我们就见招拆招,走走看看吧。” …… 巳时,不同的马车自皇宫的东门入,过了外金水桥,众翩翩公子从车中出,不同的姿容,风度气质俱佳,大楚未来的栋梁便是。 那些专诚跑到角楼上看热闹的宫婢们望得面红耳赤,心里想的怕是更加大胆,宫里多沉闷,熬到二十五外放,都成老姑娘了,谁都想早早的出去嫁人呐…… 可惜,在宴上得到青眼一顾,那也是极其不容易的事。 入宫的俊杰来自楚地各地,统共九十七名,这些人不但上知天文知地理,精学术,通国事,且,年纪轻轻,初生牛犊,心怀抱负,受得起挫败,不怕输。 科举试是门阀官宦世家之外的子弟出头的唯一机会,只要有真才实学,出身寒酸些都无所谓了。 楚萧离登基初年,时局混乱,除了选秀之外,连科举都一并押后。 这次劝学宴乃武德年间的第一回,慕容徵不负众望,将场面办得别具一格,极其热闹。 宴会从正午开始。 宰相大人与一众官员们陪同俊杰们在无尽殿享用美味佳肴,畅谈国事。 其后游览御花园的湖光美景,间隙,诗词歌赋自然少不了,把这些人招揽到宫里来,如何表现就要看他们自个儿了。 待到皇宫游览一圈来,慕容徵等朝臣会从中选出最出挑的若干名,这些人,则有机会亲自参拜两宫太后,更有机会在两宫太后的做主之,得到皇家的赐婚。 宫中女子如花美眷,能抱得美人归的才算得上真正的风流才子。 这是件有趣又讲究的事,据说还是当年圣宗帝的风情雅致流传。 而被挑选出来的十名女官,父兄大多为官,有些家世背景。 故而,俊杰们无不乐意将女官娶回家,女官们更欢喜能在年满二十五之前早早出宫。 在这背后,皇权天家想要招揽人才的目的达到了,和和气气,还显得天威宽容。 宫里热热闹闹的办着宴,冲散了冬日的寒冷,却是在这其中,有两个人心里揣着复杂,一个忐忑期盼,一个惴惴难安。 …… 慕容若文在十二岁时与方玉泽相识,如今算来,已得六载。 那时她是太傅府的庶出小姐,在母亲的严苛管教,所有的不甘都只能藏在心底最深处。 方玉泽是二哥哥府中的食客之一,出身贫寒,但极有才华。 以着他十七的年纪,能为吏部尚书出谋划策,是相当了不得的。 机缘巧合,方玉泽做了慕容家几位庶出小姐的先生。 若尹年纪小,每日听课仅是做个样子,能学会多写几个字都不错了。 若芩自来眼高手低,尽想着将京城里其他的官家小姐比去,更,不要输给远在苏城的慕容紫。 只有慕容若文,从不关心这些,将先生教授尽心研学。 那时的她,一心想着学好学问,以此博得父亲的目光。 她甚至将关家的嫡女关红翎视为榜样,她以为,只要努力,就算是女子也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不依赖男子生存。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她的大志变成小女子的情怀,向往着能够与心上人比翼双,双宿双栖。 情愫渐生,察觉时已然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奈何家世悬殊,只能埋在心底。 六载朝夕,眉目传情,她和他互通心意,始终不曾言明。 直到圣驾南巡前,方玉泽总算鼓起勇气对她开口,说,南巡归后,定向尚书大人禀明一切,请他做主成全。 谁又能料到一场南巡,变化天翻地覆。 慕容若文连方玉泽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作为慕容紫的陪衬,入了四面宫墙,成为帝妃。 她是恨的,恨得不动声色,按捺伺机。 从被慕容紫亲口选定入宫的那刻开始,她就决心要让她活得痛苦。 慕容徵大婚当夜,原本该是慕容若文邀得圣宠,只她心思缜密,不想太早出头,更不愿意被别的男子触碰,哪怕,那个人是当今天子。 她隐瞒父亲与二哥,擅作主张,向宁玉华献计,果真事半功倍,尝到了报复的愉悦滋味。 报复,是慕容若文活在深宫里唯一的支撑。 如今宁玉华身怀有孕,成为皇后,坐镇中宫,可惜还是没能离间慕容紫和楚萧离。 是她低估了他们的感情。 她又想,如此也好罢,越是爱得深,眼里越是容不得沙。 这日,慕容若文又得来一个妙极了的机会。 早先灵霜来告诉她,慕容紫要借劝学宴的机会出宫,霍雪臣会单独沿途护送。 这两个人,谁对谁用情至深,宫里是个人都端得明白,听的时候,毒计已上了慕容若文的心头。 可让她出乎意料的是,时才到仁寿殿的途中,有个小太监递了一张纸条给她,上面是方玉泽的笔迹,她认得! ——金殿之上,但求成全—— 他来了?! 他还要在殿上求太后成全他们?!! 这一时,慕容若文心里翻涌成了解不开的乱麻。 她非女官,岂是凭哪个在两宫面前施展才华,就能开口恳求,带出宫去的? 再者,慕容紫就要出宫了,这次是她的孤注一掷,是要留在殿中与方玉泽同进退,共生死?还是…… 周遭一片笑谈之声,独独她一人连笑都笑不出来,紧锁着愁眉,举棋不定。 在妃嫔们的陪伴,难得连两宫都相处融洽。 殿中气氛甚佳,全都在兴致勃勃的谈论着,待会儿能够见到哪些惊*艳大楚的文人雅士,又是哪些人,能够因此结缘,得太后赐婚。 正与此时,两个复命的太监几乎一起从殿外行来。 “启禀太后,宰相大人回话,这会儿已是到了雅园,约莫不多时就会带诸位大人和公子们前来恭请太后安康。” “好,好。”萧氏坐在正位左边的那张凤椅上,含笑点头,不难看出心情美丽。 她又向十名精挑细选的女官那方望去,妙龄的女子们无不面带羞色,同样满怀期待。 此情此景,忽然让萧氏想起当年改变自己命运的旧事。 先帝在时,她也是先做了女官,后而在这劝学宴上,被一眼相中。 说先帝唐突霸道也好,借由她发难那年宴上只会咬文嚼字,没有真才实学的人也罢。 终归,她因此入了后宫,成为帝王的女人,在繁华的宫墙之内花开似锦,长久不衰。 收回思绪,萧氏那张常年用厚重妆容掩饰的脸容上,仿佛又温柔了些,她感到身旁有视线堂而皇之的停留在自己身上,那是关怡在留心着她的一举一动。 只做无视,举目,高高在上的道了一个‘赏’字。 前来传话的小太监欣喜的贺了连串儿吉祥如意的话,恭敬的退了出去。 那厢人将将退出,关氏意料中的开了口,对她道,“妹妹今日心情不错,笑容都多了些。” ‘妹妹’这个称呼,一唤便有二十余年。 从最初清甜带刺,到而今的暗哑深沉,世事变迁,身为楚国最尊贵的两个女人,是要斗到地老天荒,至死方休。 谁都不曾想到,最后与我比肩的那个人……会是你罢。 萧氏回应的向关氏看去,淡道,“见到我大楚一派兴盛之象,四海平定,皇上为国事尽心竭力,哀家自深感欣慰,总算没有愧对先帝和列祖列宗。” 天是她儿子的天,将要见到的那些年轻才俊们,往后都将臣服在她儿子的脚。 怎可能不愉快。 听了她这番话,关氏未曾动容,反而深长的附和道,“是啊,天苍生都交付与皇上的肩上,委实不易。” 后,她眼眸里忽的闪过一丝异样,问另一个还跪在殿中没敢吱声的小太监,“如何了?请得来么?” 显然,这问话比起之前的所言都冷了许多。 小太监去东华殿请皇贵妃娘娘,先是说人在午睡,后而过了半个时辰,又道天太寒凉,着了冷气,故而…… 不来了。 这天整个后宫有少许家世背景的妃嫔们,包括身怀有孕的皇后都齐聚仁寿殿,偏她慕容紫恃宠而骄,用一句‘着了冷气’来打发了两宫。 再是身骄肉贵,也不至于! 小太监自然不敢说午睡那一段,只将后面东莱教给他的说辞一字不漏的禀告。 听完后,关氏冷声讽刺,“荣国公若晓得女儿在宫中活得如此滋润,应当也会觉着自己不负慕容家的列祖列宗,呵,好一个慕容紫。” 若无盛宠,何来生娇? 闷声一棍打在萧氏的脊梁骨上,全是你为国事尽心竭力的好儿子宠出来的! “哀家看是不然。”萧氏淡淡然为自己化解僵局,独独点了坐在面的慕容若文出来,道,“不是还有个老实的做在这里么?想是荣国公还有操不完的心,哪里敢轻易去见祖宗?” 言罢,她自得其乐的笑得不停,底的人大气不敢出。 他的儿子是皇帝,想要宠谁不行? 本还在左右摇摆的慕容若文霎时僵了脸容,努力掩藏着难色,硬生生受着众目向她投来的各色目光。 同情?嘲笑?假惺惺的安慰? 她不能躲避。 宁玉华已经关顾两宫的脸色许久了,见萧氏与关氏争执了起来,又是因为慕容家,她心思一动,道,“这天也实在够冷的,慕容妹妹常年在南方苏城过活,不习惯在所难免,臣妾听说,去年的时候,她不是还因为太冷,着了场大病么?不如让臣妾去瞧瞧慕容妹妹,若不得紧要,就邀她一道过来,与母后同乐。” 言罢,她扶着初显的肚子,站了起来。 “不必。”关氏沉着脸制止,道,“皇后有了身子,要晓得爱惜自己,况且你身为中宫,哪有自降身份的道理?既是慕容家的人……” 始终未从慕容若文身上离开的眼色遂又加深了几分,她发难,“就由昭仪亲自跑这一趟吧。” 若无盛宠,何来生娇? 言情海 正文 偷听是门技术活儿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偷听是门技术活儿 慕容徵将将入宫,专诚到华殿九门外迎他的东莱就说了,北狄的密使一行六个人,乔装之后混在商队里,从天险关过来,当中有宁承志! 宰相大人听罢了,立刻明白洽! 商霭是嫌北狄被他一个人搅和得不够乱,爪子终于伸到楚国来了。 西偏殿里,使节刚把北皇的‘大礼’奉上,慕容徵缓步行入,面上笑容自若,余光将宁承志探视完全,心无不是捏了把汗。 行了君臣之礼,他将自称使节的那行人看了看,又再望宁承志,索性走近了几步,毫不遮掩的打量。 宁承志抬首与他相视,无喜无怒,仿佛不管人对他如何,他都不会有所回应钤。 片刻,慕容徵眸光忽闪,道,“这位兄台生得好似本相的一位故人,时才本相进来时,略略望了一眼,差点认错,虽脸貌身形似极,但神态间还是有少许不同,皇上您说可是?” 楚萧离微笑颔首,“玄成说的是朕的大师兄宁承志罢。” “正是!”慕容徵愉快的和万岁爷唱起颠倒黑白的双簧戏。 屏风后,慕容紫不禁摇了摇头。 即便三哥哥不来,想必楚萧离也是不会将宁承志认的。 可是不认,不表示会放任北狄这行人轻易离开。 送到跟前来的‘大礼’,怎么收便是主人家的事了。 那使节果真有些急了,正欲开口辩驳,只见慕容徵拱手对楚萧离禀道,“实在巧得很,约莫一个时辰前,国公府上得三位贵客自北狄来,登门造访。” 使节追问,“是何人?” 慕容徵睁大了眼眸,直诧异,“原来使节不知么?你们大国师曦昭,还有四皇子宁越曦,现正在我荣国公府做客,没想到宫里也来了北狄的贵客,只真是稀奇,竟不曾走一路。” 那使节脸色一变,没有他接话,却再无闲暇计较他们一口否认宁承志的事实了。 楚萧离也颇吃惊,他侧身倚坐在龙榻上,一贯的闲适姿态,由是移眸向身后的屏风里面看了,果不其然见到缩在里头那团小东西有了轻微的动静。 找了许久的人突然出现在自个儿家中,是该慌个神儿! 暗笑。 换了只手托着巴,他问,“朕久闻北狄大国师声名远播,极有威望,只素来深居简出,极少露面,不知国师此次前来楚地,是为游览名山古刹,还是另有其事?” 慕容徵从容答,“回禀皇上,家母抱恙许久,又与曦昭国师交情深厚,故,此番国师入京,便直径来了国公府作探望,这是为其一。至于其二……” 说到关键,慕容徵神色复杂的看向使节那群人,深谙的眼底多了分戒慎,“时才臣在国师那处听了些许有关北狄不利的传言,实不相瞒,那位四皇子身负箭伤,命悬一线。” 楚萧离直起身来,微有凝色,“人是如何了?” “皇上放心。”慕容徵又对他拱手抱拳,低身一拜,“曦昭国师在路上已做了应急的处理,只箭上有毒未曾祛除干净,家父得知后当机立断,派人进宫请刘太医为那位四皇子医治伤患,臣此行正是为了向皇上禀明此事。” 楚萧离听罢后,俊庞上的刚汇聚的半分亦真亦假的紧张随之缓和,不问伤从何来,避重就轻的道,“那位刘太医对箭伤与解毒最是了得,这几日便让他在国公府住,专为宁越曦医治罢。” “臣也认为如此最是妥当。”慕容徵和他一唱一和。 间隙,不忘侧目将使节的表情变化纳入眼底。 见这行人快要端不住了,他煽风点火的赠上一句,“就是不知道四皇子如何受的伤,曦昭国师不肯多言,臣委实不好追问,只好进宫来,请求皇上定夺!新北皇才刚登基不久,说句不恰当的,别国纷争与我大楚毫无关系瓜葛,曦昭国师更是久不露面,而那位四皇子于私乃家母的亲侄儿,臣的表兄弟,倘若不出手相助,实在说不过去,只是于公……” 兜兜转转,慕容徵复又为难的望住北狄使节。 他的话说得虽隐晦,却是字句刁钻,与人设套不留痕迹。 曦昭九岁担北狄国师,历经三朝,极有威望。 在北狄,乃为神尊一样的人物! 可是宁玉书登基,她由始至终未曾露面,反而带着先皇后的嫡皇子宁越曦千里迢迢来到楚地! 更之余,那宁越曦还身负重伤。 叫着当在场的人听了,都不得不多加揣测,怕是被追杀了一路罢…… 北狄形同水火,国师连北皇登基都不闻不问,不就是以此举对天人说:她从没有承认过这位新皇! 而慕容家,因着国夫人宁珮烟乃为北狄大公主,沾亲带故的关系是撇都撇不掉。 人家找上了门来,怎好回绝? 故而,宰相大人真的没了主意,忙不迭进宫,请皇上定夺。 管? 不小心便插足了邻国的国事。 不管? 小以为家,见死不救? 事关两国交好,楚萧离也很为难,蹙着俊眉顾虑道,“玄成爱卿可真真给朕出了道难题,这当是作家事,还是作国事?” “当然是国事!!!” 北狄使节见这一君一臣讨论半响不得结果,再难按捺住,上前一步道,“楚皇明鉴,我北皇才将继位,根基不稳,朝中异己难免会暗掀风浪,借机生事,虽说大长公主在北狄素有威望,然,出嫁从夫,大长公主深明大义,断不会再贸然插足,损了贤名。” 他言辞并不激烈,却是占理。 毕竟如今楚氏的中宫里坐着宁玉书的胞妹宁玉华! 皇后娘娘嫁来大楚后,虽偶时会搬出北狄公主的身份压人,之外……倒还算以身作则。 使节还道,“近来北狄风波暗涌,官身为使节,首要职责在于出使大楚,维系两国交好,只四皇子受伤一事必有内情,官回国之后定会将此事巨细禀告吾皇,请吾皇圣裁!而说到于私——” 他斜目向慕容徵看去,仿似看穿了宰相大人的诡计一般,满面肃然,郑重道,“六年前曦昭国师便对外有言,要入山中清修十年,如今十年之期未满,此番与四皇子一道前来楚国,当中缘由尚需细查,倘若只是来探望大长公主,那么人也见到了,四皇子的伤更得到妥善救治,这于私当是了了。” 不愧是言官,咬文嚼字,见招拆招,面对大楚的宰相临危不乱。 作为这场会面唯一的听众,慕容紫很好奇结果。 “如此说来,还真是当了了。”楚萧离意外的干脆,又问那使节,“既然私事已了,你说这于公,朕当如何?” 瞧着他便是一副‘你们北狄怎么乱,同朕没有关系’的风凉态度。 使节暗松了口气。 他料想,好歹楚萧离的皇后是皇上的胞妹,光凭此都不会多管他们北狄的闲事。 略略做了思量,他好整以暇,先面不改色的夸口赞了句‘楚皇英明’,才道,“实不相瞒,吾皇正派人举国找寻国师,眼被官有幸遇到,自是要将国师请回国去。” 慕容徵问,“若曦昭国师不愿意随你回国呢?” 使节挺直腰板,理直气壮的答来,“曦昭国师是我们北狄的国师,没有不归国的道理,自然,回去路途遥远,官等此行只来了寥寥几人,国师身份尊贵,对我北狄重要至极,加之四皇子受了重伤,故而,官恳请楚皇派兵护送!” 之后,桥归桥,路归路。 他们北狄怎么乱那是他们的事,楚国这边,爱谁谁。 ——依着慕容紫的理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一路听来,她觉着曦昭极有可能是来向母亲求助的,随同她来的宁越曦就是最好的证明。 除了外面的宁承志,恐怕偌大一个宁氏皇族,直系的皇嗣快被商霭杀绝了! 母亲身为北狄大长公主,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荒谬!!!” 殿外一声怒斥,一道慕容紫并不熟悉的水蓝身影凛然的大步行入,破口骂道,“哪里来的奸佞小臣,胡言乱语,蛊惑人心,迷惑楚皇,毁我北狄之国威!!!” 她是—— 北狄的国师曦昭?!!! 慕容紫大震! 若非得楚萧离提醒的咳了声,她只差没直接一头从着屏风里钻出去,亲眼瞧个仔细!! 使节显然也被好一个吓,面色僵滞的盯望住来人,愣是说不出半个字。 那双细长如鼠的眼睛来来回回的在正气的曦昭身上打量寻望,生怕钻出来的是个假货! 可,自他从官以来,还真没见过国师长了什么模样。 只晓得国师与大长公主自幼一道长大,算来,大长公主便已是年过四十的妇人,而眼前这位国师…… 可否年轻了点儿? 曦昭随慕容徵一齐入宫,来到东华殿后,慕容徵让她且在中殿稍适,自己先进来,引了使节说出先前的那番话。 这会儿,她早已气得面色铁青,连宁玉书是以商霭易容假扮都懒得说出口,有此等是非不分的奸臣作祟,北狄才乱到这个地步! 将来这巧舌如簧的使节审度了一边,而后,尖利的目光定在形同木头的宁承志身上,她冷哼了声,质问使节道,“谁给了你胆子,拿着个身残之人当作礼物,来到楚国皇帝的面前丢人现眼?!” 哈!真是绝了,她竟顺了楚萧离的意思,硬生生的那这冷门做切入。 使节这是真的傻眼了,“他、他乃是……” 不给他机会多说,慕容徵闲闲抢道,“说来稀奇,本相来时就对此生疑,使节只说这是北皇赠与吾皇的礼物,可是恕本相直言,一个连路都不能行的人,如何算做礼?要说他乃皇上的大师兄,却又只是个长得相似的人罢了。” 一个回身,他又同楚萧离请罪道,“怪就怪臣来得不是时候,将这一件生生忽略了去,臣当罚。” “玄成爱卿何罪之有?”楚萧离笑容依然,深眸暗自洞悉,道,“朕倒是觉得爱卿来得刚刚好。” 挑眉,他看向曦昭,笑意更甚,“国师来得亦刚刚好。” “事出突然,让楚皇见笑了。” 曦昭毫不客气,矛头直指那使节。 “本国师久不插足国事,却也知道使节互传两国消息,需有皇上玺印纹章的文书作证,你的文书又在何处?” 被她一问,使节面皮僵了僵,瞠大眼眸大声辩驳,“官确实是奉了北皇之命出访大楚,只此行隐秘,便没有带文书,只有御令为证!” 说着,他将一面玉牌握在手中,亮给众人看。 孰料曦昭不屑讽笑,“你当本国师老眼昏花了不成?这御令乃北狄官员前往楚国时均要随身携带之物,而使节官员却还需文书,才能代表北皇入楚宫面见楚皇,这与你一行是要鬼祟隐秘,还是堂堂正正,并无关系!” 直径越过使节等人,走到楚萧离的面前,她诚然道,“请楚皇听本国师一言,如今我北狄正是纷乱之期,而两国边境时而缓和,时而紧张,难免被一干小人趁虚而入。” 转身,她凝色狠狠质疑,“依本国师看,这行人来意不正,身份更值得推敲!” 使节气势短浅,被她铿锵有力的逼退半步。 “我、官……怎可能是假?!” 他不可思议的环顾周遭,除了被他带来的那如同哑巴的宁承志,其他的人都向他投来怀疑之色。 这里是楚国,除了他自己之外,不可能有人为他说上一句话。 且是说到那文书,他也确实不曾有! 情急之,他全然豁了出去,抬手指了宁承志,振振有词,“本官奉皇上之命出使楚国,将楚皇的大师兄宁承志送来与心爱之人相聚,那女子乃为楚皇的师妹,当今楚国贤妃洛怀歆,此等秘辛之事岂能随便对外宣道?皇上用心良苦,你怎懂得?况且——” 亦是不可一世的冷冷哼了几声,他抬起巴,用着同样的语调质疑,“你口口声声污蔑本官,本官看你却不像我北狄的曦昭国师,你倒是说说,你是从何而来的冒牌货!” 言毕,曦昭不可置否的失笑。 真真无知者无罪! 但,无知者,真当死!! 慕容徵端端而立,两手拢在广袖之中,道,“使节不识隐居多年的国师实乃寻常,但曦昭国师与本相母亲自幼交好,使节有眼无珠认不出来,难不成本相的母亲,北狄大长公主也会将来人认错不成?” 相较之,他当然相信更有说服力的国师,而不是这个连文书都拿不出来的小小使节。 使节哑口无言,总算意识到这真假之间的严重性。 “也对。”倾身往前,楚萧离一脸恍然大悟,“说来是朕疏忽了,见了来使这莫名其妙的礼,心思里忙去费解,反而忘记正事,你可有文书以证身份?” 使节孤立无援,都被逼到死角去,被楚萧离追问,他更加不知所措,脱口苦道,“楚皇何以这般反复,听风就是雨……” 了不得了,怪到万岁爷的头上来! 楚萧离摊了摊手,做以无奈状,“时才不是使节说的,当以于公国事为先,朕的皇后家许久不来人,总不能失了礼数,你说,朕说得可对?” “不过……” 凤眸浅眯,寒光丝丝溢出,楚萧离钉在使节身上的眸色越发深沉杀伐。 “朕乃楚国国君,若连这点是非真假真都辨别不出,怕是有负圣明,来人,将这群假货押收监,严加拷问,朕要知道,是谁人在背后挑拨我大楚与北狄。” 言毕,禁卫军自外殿行来,将着错愕不及的使节托驾了出去。 都行到远处看不见的外殿,远远的,才是传来喊天抢地的声音。 总算反映,从一开始慕容徵等人就在为他设套,压根没打算认了宁承志的身份,更没打算将他们平安无事的放走。 此行有来,无回。 …… 片刻,殿中安寂。 曦昭直接走到宁承志的面前,道,“时才形势所迫,我迫不得已才说了那些话,殿莫怪。” 遂,抓起他的手把了脉,担心他除了手脚不便,还被人了不能说话,有伤内脏的药。 沉默许久的宁承志被她那句‘殿’触动,撇开脸,垂了眸戏谑道,“我算是哪门子的殿,国师言重了。” 自从成为废人,他只能任由人摆布。 殿? 此乃天人都不屑的笑话! 慕容徵急匆匆赶来便先唇枪舌战一场,关顾不上君臣之礼,寻了把椅子坐,不轻不重的说道,“承志殿莫要妄自菲薄,如今你宁家兄弟没剩几个,若是宁越曦一口气接不上来,往后北狄可要全赖你一人担当,真到那时,从前受的那点苦楚算什么?苦尽甘来,都值得了。” 由人摆布,他也不成了习惯? 明知道此行弄个不好便会挑起两国纷争,为了那点儿女私情,他还不是照样‘任由摆布’的来了。 来了便罢,偏还摆出这副身不由己的形容,宰相大人断不会同情! 楚萧离更是不想理会他这位……大师兄! 从舒适尊贵的龙椅上缓缓起身,从东莱手里接过沏好的茶,边走边道,“没想到会在此等场面与国师相见,方才多谢国师解围,赠了朕一份大礼。” “楚皇客气。”曦昭来意明确,“礼尚往来,本国师此行自有事相求,无非是你帮我,我帮你罢了。” 宁玉书登基后不得多久便被商霭取而代之,其后,商霭乱北狄,嗜杀皇族,迫*害太后太妃,重臣良将被他斩尽杀绝,曦昭难再袖手旁观。 莫说宁玉书了,这样一个的冒牌皇帝,叫她堂堂北狄国师如何认!!! “国师说得好。” 绕到了屏风后,楚萧离贴心的将茶盏交给听得早就口干舌燥的慕容紫,再将她整个人牵了出来,道,“既然国师是个痛快之人,不如再为朕解一忧可好?” 偷听是门技术活儿 正文 宫里的女人,是非中的至尊!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宫里的女人,是非中的至尊! 皇后有孕在身,且为一国之母,没有亲自去请皇贵妃的道理。 如此,使昭仪去便理所应当,合情合理。 深宫无尽的繁华,需断送多少亡魂来铸就洽? 在这里,若没有至高的身份和地位,你就什么也不是,更享乐不到那些只属于权利顶端的美好钤。 慕容若文仿佛听到紧绷在脑中那根黑弦断裂的声音,连同她云袖,死死纠缠在一起,早就变得麻木的十指。 嗡鸣声充斥在耳边,让她忽然听不见任何人的说话声。 但她看得见她们的虚伪脸孔,每一张清晰无比! 粉黛妆点的精致脸容极尽虚伪,想对她表以同情,甚至露出少许愤慨之色,为她报以不平。 私底,都在乐不可支。 明明姐妹二人姓作‘慕容’,却是云泥之别,同人不同命。 一个总是不能及另一个,永远只能做可笑的陪衬。 宁玉华暗自得意,将慕容若文眉眼间丝丝渗透出来的恨和不甘尽收眼底,随后怀着歉意对她道,“如此,就有劳若文妹妹了。” 言毕在宫人的左右搀扶,又坐了回去。 天越来越冷,湖面都结起了薄冰,宁玉华穿得厚重,瞧着越发的像有身子的人。 虽得不到圣心眷顾,矜贵的劲儿可不比谁少。 她开始有所领悟,既然已经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已然不用她绞尽脑汁去谋算哪个。 守好属于她的立政殿,安安稳稳的诞孩儿,待到两宫百年归去,后宫里最尊贵的便是她。 而慕容紫,说不定死得比这座上的两个老妖婆还早呢! 不过,让慕容紫当众出丑的机会就在眼前,她不会白白放过。 见慕容若文好似没有听见自己说话,一副想得如痴,恨得入骨的模样,宁玉华再假意关怀道,“若文妹妹,你可好?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的,只有心。 蓦地! 慕容若文冷不防突兀的站起身,随她一起惊动的裙袖,差点将面前的酒桌点心掀翻! 她素来自若从容的脸孔露出了慌张失措之色,睁大的美目盯着宁玉华看,怕被追问,之外,她的举动更像是与人暗示—— 快问她,到底因何而慌张。 “妹妹怎的了?”宁玉华是读懂她传递来的意思,只拿捏不定,不知她打什么主意。 能坐上后位,有大半的功劳是慕容若文亲自奉上。 后来宁玉华再进一步对她拉拢,只得到她干脆的回绝,情面不留分毫。 在她眼中,这女子心思深如沉在潭底的石。 长了如何的样子都没揣测通透,哪儿敢贸贸然陪她唱双簧。 哪里有容宁玉华想明白的份? 当着众人,慕容若文的很快双眼泛出晶莹,欲哭不哭,楚楚可怜的隐忍着。 她正藏着一个秘密……不能说! 关氏大为不快,拍响酒案道,“这是作甚?让你去请个人就觉着委屈了?那还不是慕容渊教出来的好女儿,你慕容家的堂堂嫡女!” 霎时,前一刻还尽显和气的殿中,仿似因为关氏的恼怒,连灯盏里的光都黯然了几分。 关怡一语分明是在告诉慕容若文:且是不讲究宫里妃嫔位分,嫡庶有别,自个儿投错了娘胎,如今有多大的罪都生生受着,该! 当众把她羞辱得好惨! 见太后动怒,慕容若文连连摇头,手忙脚乱的解释,“不是的,太后,臣妾……” “既然不是,那就快去快回吧。” 萧氏对关氏笑笑,讨得了片刻面子,打圆场道,“劝学宴乃宫中三年一度的盛宴,你且去同慕容紫说,大家伙儿都在这,独缺她一人,若无大碍就过来与众姐妹聚上一聚,圣宗当年定都于此,就是为了磨练后人的意志。慕容紫身为帝妃,莫要太过娇气,更别因此丢了慕容家的好……你——” 话还没有说完,慕容若文就地跪了去,“求太后开恩!” 两宫相视了一眼,觉出有另有内情。 真是不安生啊…… 关氏厉色,“开什么恩?” 不等慕容若文答来,她信手掀了旁侧的茶盏,无波无澜的面上不见盛怒,“你可前往别对哀家说,她是故意恃宠生娇,借今日的学宴,有心给我们这两个老太婆难看,更向众妃嫔昭示皇上对她的专宠!” 从金光闪闪的凤椅上站了起来,暗紫色的长袍拽地,来自关怡身上最正统皇族的威严,震撼着每个人。 “区区慕容紫,把我楚氏的皇宫当成了什么?不过是小小一个皇贵妃,就算哀家要废了她,皇上能如何?!” 殿上鸦雀—— 废皇贵妃,皇上的宠爱? ……若两宫联手,或许是可以的吧。 萧太后没有对此多说,如此便说明,或许她也在做着这个打算了。 一听太后要废皇贵妃,最在意的人莫过于段意珍。 慕容紫给整个后宫的女人摆脸色,她绝对相信表姐做得出来。 假如因此生了矛盾,皇上必定会不顾礼法相护,闹开闹大,慕容家和段家都要被牵扯进去。 到时候,谁还来管她另嫁的事? 没准她还会遭受牵连,被人非议,既与慕容紫是为表姐妹,性情总不会相差太多,加之她平日行事是有些嚣张,仅剩的好名声都没多少了! 越想她越慌,脑子一热就站起,跪到了殿中去,颤声儿的自荐道,“臣妾愿意去将人请来,还请两宫太后息怒。” “不必了,你请不来的。”慕容若文如早有所料般,肯定道。 将茫然的段意珍望了望,她苦笑,敛眉目,“这时……皇贵妃娘娘,已经出宫去了。” 关氏狐疑的蹙起淡眉,“怎么可能!” 慕容若文深深沉息,向两宫深跪去,与人感觉俨然是做了认命的打算。 两宫亦是默契,暂且不言,容她喘息。 末了,慕容若文再度启声,语态便冷静了许多,“太后容禀,今早巳时中,六局的灵霜曾来找过臣妾,灵霜出身国公府,自小跟在皇贵妃身边伺候,入宫……想来也是为了方便照顾左右。” 萧氏没闲工夫听她说这些废话,直问,“这个叫灵霜的找你,所为何事?” 慕容若文埋着脑袋,温声答来,“她对我说,皇贵妃要与御前统领霍雪臣私奔。” 惊涛骇浪,跌宕掀起! 殿中全是屏息和抑制不住的猜测。 慕容紫与霍雪臣? 那是老早就有的事了,纸保不住火,苏城那些许事,京城里但凡有心打听,总能听到不同的。 贤妃在神情恍惚的时候对宫人们失过言,就连淑妃关红翎都难逃一劫,险些被拉进火坑,当作替死鬼。 皇上再宠慕容紫又如何? 南巡时候横刀夺爱,平白断了那二人的姻缘。 立后大典封妃又如何? 说不定是慕容紫的报复呢?抑或她游走在皇上和霍雪臣之间,终还是选了后者? 这实在是太让人欣喜好奇了! 宫里已经沉闷太久,慕容紫将皇上霸占得太久,多少人盼着她死,期望见到她从高处摔落,被当作尘埃扫出东华殿的那一幕。 就算是她要和霍雪臣私奔,宁负皇上。 那么……快些发生吧! 人心早已迫不及待。 “胡闹!”关氏僵默了半响,怒声质疑,“只是个女官的所言,你就当了真?” 她在宫里沉浮大半辈子,若还看不出她们这些个不安分的又在借机生事,暗自斗法,那真是瞎了眼。 事已至此,慕容若文打定心思孤注一掷! “臣妾不敢有半句虚言,灵霜前往东华殿的时候有不少人看到,皇贵妃对她说了逃宫一事,要她从旁相助,灵霜害怕,知道这是诛九族的重罪,故而跑来求助臣妾,那时臣妾也像此时殿中众人这般不信,于是回绝了她,可……” 她抬起头,愁眉不展,顿生悔悟,“来到仁寿殿入席前,臣妾想,毕竟与皇贵妃同为一脉,便差人前往东华殿请皇贵妃,孰料宫婢去而复返,遭了回绝,臣妾觉出蹊跷,再使人去六局寻灵霜,哪知连她的踪影都未见,臣妾实在,实在……” 关氏道,“听你说来,慕容紫是真的与人私奔了?” 眼前这场戏只是一半,她端着几分好奇勉强看去。 慕容家的人自己斗,鹿死谁手,与她不相干。 没有阻拦的必要。 这时萧氏和她想法一致,略略沉思了,随意的向殿中众人问,“你们谁在午时后见过霍雪臣?” 众一片沉默。 谁答得上来? 天那么冷,又还遇着劝学宴,仁寿殿里作陪两宫的机会难得,兴许还能见到皇上。 由此,都忙着照镜打扮,暗暗警醒自个儿,就算没得圣心,至少别在太后跟前出了岔子,招了不喜。 往后的日子才叫难过! 霍雪臣? 宫妃们没事去留心他作甚,莫非早就心猿意马? 看见了也没人敢说。 “口说无凭。”萧氏缓声掂量,又看了关氏一眼,挑起凤眼,对慕容若文道,“哀家就且陪你疯一回,看看你究竟是说了真话,还是胆大包天,要陷害自家姐妹。说吧,你定晓得慕容紫要从哪个宫门离开。” 只差没有言明到破,谁是对的,全赖谁的手段本事高。 “说的是北边角楼,每天御膳房采买食材进出的那个门。” “好!”关怡利落应声,“来人,去北角楼给哀家仔细查问清楚,午时后有哪些马车从那处离宫,若见到任何可疑之人,统统绑了来!” 口谕刚,殿外响起喧声渐进,殿上得令的禁卫军,几乎与走在当先的慕容徵在宽敞的殿门那处错肩,将他们这方才带来的好气氛冲散了些去。 宰相大人一阵侧目,心生不解。 复又向明亮的殿中看去,何以如此沉重? 再有,跪在中间醒目处的是…… 识出那两道背影,慕容徵扯了扯嘴角,脑门上都是汗! 又就着迅速寻望,没看见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贵妃娘娘。 他更觉不妙。 和这一个二个有关系,那第三个还跑得了? 罢! 女人么,连他家公主都放过金句:女人就是是非,宫里的女人是是非的至尊! 扬笑,秉承一贯洒脱作派,大步迈进,先对跪着的段意珍和慕容若文打趣道,“莫非是官眼花了?喜宴正好,为何昭仪娘娘和昭容娘娘长跪于此?哦,臣,向两位太后请安!” 他大而化之的跪请安,身后进来约莫三十余人,有朝臣,有出类拔萃的俊杰,依次列为五排,齐齐行跪礼,齐齐请两宫太后安好。 只瞧当先的宰相大人春风得意,将跪在跟前的两人无视,借着跪在后头的做陪衬造势。 料想,那么多人在,两宫发难慕容家也需留两分脸面。 关氏劈头骂来,“请安?本宫等那一位皇贵妃来请个安,才叫登天的难!” 萧氏习惯了她随时发作的性子,端坐在凤椅上,平和道,“慕容昭仪,你好好与宰相大人说一说,时才发生了何时。” 今儿个慕容家的脸是丢定了! 慕容若文应声而动,回首与兄长四目交接,之余,从前的熟悉和深刻使然,她在跪地的众身影中,一眼就将方玉泽寻了出来。 而方玉泽亦然,在和众人一齐进到殿中的时候,就在慕容徵之后,将那女子识出。 听太后点了她的妃号,他悄悄抬首,仅是刹那,两人真正望见了彼此。 心潮涌动,百感交集。 方玉泽在与她相视片刻后,顺从的将头低,看尽世事百态的眼眸,光彩不复。 他知,一切为时晚矣。 …… 派去北角偏门的禁卫军,还不得半盏茶的功夫就回了,在这时辰里,慕容若文轻声将始末讲给慕容徵听。 自然,殿中其他的人也都听入了耳中。 皇贵妃与御前统领私奔,这……真真要眼见为实才敢定断! 故而慕容徵没有就此多说,得萧太后赐了座,锦袍一展,接过宫人送来的茶,闲适尔雅的饮了起来。 再度出乎意料的是,被抓回来的仅有灵霜一人。 见到她,两宫与慕容徵同时了然。 胜负已定。 徒留其他人纷纷猜测,雾里看花。 至于慕容若文,场怎还会有好…… …… 灵霜被被禁卫军架入大殿的时候,不住的为自己喊冤,嚷嚷着要见慕容紫。 她还穿着宫装,头发微有凌乱,楚楚可怜的脸早在外面的时候被寒风吹刮得双颊泛红,那异样的颜色里,还透着对面前所有的深深恐惧。 只差一步。 她都与换了便衣的慕容紫去到北角楼的偏门外,上了马车。 驾车的只有霍雪臣一人,她打算先将慕容紫迷晕,到了街上后跳脱出去。 外面有打点好的巡逻兵,只要途经一处就会连人带车拦截来,抓到那二人私奔的现形。 这计划原本应当滴水不漏,可就在灵霜将将摸到怀中的迷*药时,她听见慕容紫轻叹,说:你真是让我失望啊…… 再而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等到她恢复少许意识醒来,尚在浑沌茫然中,赶来的禁卫军将她拽出马车,望清外面的景象,竟然又回到了北角楼宫门外的巷子里! 灵霜什么都明白了,中计的人是她。 恐慌,害怕,单单被禁卫军拖架了一路,足够叫她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来到仁寿殿时,已然吓破了胆,除了喊冤,求生,再不会其他。 无数双眼睛将她看着,真是蹊跷极了! 慕容若文不是一口咬定慕容紫与霍雪臣私奔了么?为何只抓了这个小丫头回来? 对于第一次进宫的年轻才俊们来说,居然能够遇上如此……奇事! 看似无非妃嫔之间的争斗设计,然,往深了思索,这无不与大楚局势息息相关。 慕容世家内部的矛盾,两宫时而联合,时而分庭抗礼各抒己见,围绕着一个慕容紫——这个得到了武德皇帝全部宠爱的女人。 她的私奔到底有何内情? 随便想想这些边角都令人血液沸腾。 又在此时,高高在上的关、萧二人还没来得及问话,殿外传来太监拉扯嗓子的通传—— “皇上驾到!!!” 遂,众起,转了方向,朝外跪迎。 …… 楚国风华正茂、卓绝无匹的皇帝果真不负盛名。 当他阔步走进明亮的大殿时,顷刻间光辉熠熠,尤其是那些初次入宫的才俊们,一个个都肃然起敬,那氛围一子就变得不同了。 用着憧憬的目光把绝世无匹的男子迎来,于是都亲眼看到了,在皇帝身旁的是一名穿着打扮,还有相貌气度皆不俗落的女子。 她毫不避嫌的挽着楚皇的手,两个人有说有笑,讲到有趣之处,皇上的笑容就会变得越发明朗,温柔无边。 而她因为讨得他欢喜,自个儿也笑得满足。 那个女子,是世间再无第二人的慕容紫——唯她能与帝比肩。 分明,他们站在一起是合衬如天偶佳成,更似画中璧人。 连旁人都轻易察觉流转在他们之间只与彼此的爱意,再说到私奔? 谁和谁? 当来人全然走进这人心诡异的大殿,慕容紫仍旧弯着甜美的唇角,侧首精准无误的向慕容若文看去,状似不经意,其实,是用了些心思的。 傻如段意珍,为她松一口气。 聪明如慕容徵,连怀疑担心都不用,他这个妹妹,还没笨到被人轻易陷害的地步。 楚萧离是作陪,万苦千辛才征得小辣椒点头,容得他看她风光一回,做她的陪衬。 最后,纵观大局的萧氏摇着头打量慕容若文。 这宫里啊,斗败了的就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是,徒添一缕活人看不见的魂而已。 她淡语,“将造谣生事的先拉去,听候发落罢。” 宫里的女人,是非中的至尊! 言情海 正文 走,出宫散心去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走,出宫散心去 早在北狄时候,曦昭就听闻楚皇将慕容家的四女宠得无法无天,现见他将那人儿直径从屏风后牵了出来,便是说,之前他们的对话,都是他有心让她听去。 更甚之,楚萧离进屏风的时候还想到要端杯茶给听得心急上火的人解渴洽。 曦昭顿觉此行前来,必定不会空手而归。 而楚萧离开门见山,她亦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笑着便道,“楚皇客气,解忧不至于,只要在本国师能力之内,定会义不容辞,只当我北狄的形势水深火热,委实让本国师焦虑,故而……” 她换了个忧愁的脸孔,担心道,“暂且不曾有心力关顾其他。” 说着,她移眸将楚萧离身旁端着茶碗的女子瞧了瞧,遂露出柔和的眸色,“小紫出落得越发漂亮,似极你娘年轻时候。钤” 对上她算计意味明显的视线,慕容紫一阵头皮发麻,心虚的回道,“在我心目中的国师,也同多年前一样,不曾变化。” 应当说:是在久远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中,没有变化过吧。 曦昭弯了眉眼,清脱的面容更加温和,仿佛对她的说话全然明白。 于是,慕容紫连对视都不敢与她做了。 曦昭知道她心虚在何处,但这又是绝对不会点出来的事,复又再望楚萧离,诚然请求道,“恕我直言,既然我能为楚皇解忧,此行入出宫,我亦是有求前来,不知楚皇能否应我几个要求,对北狄出手相助? 意料之中的事! 楚萧离不着痕迹的把慕容紫挡到了身后去,笑语应,“好说。” 北狄被商霭一人所乱,楚国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 万岁爷正愁着没有出手的理由,如今大国师求到自己的跟前,还能私做笔交易,思来想去都是相当划算的事。 殿中只有慕容徵忧愁的长叹了口气,谁也不看,烦躁的盯着脚跟前的光滑的黑砖兀自怅然,“这笔买卖,谁应的谁担待,本相力不从心。” 战事一触即发,他乃文官,披挂上阵的事,还轮不到。 …… 将宁承志安置之后,慕容徵不愿意在这浑水了多搅合,借故‘公主有了身子,离不得他’,早早回了相府。 曦昭答应在宫里暂且住,间隙,留与楚萧离闲话几句,慕容紫本也想一走了之,又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楚萧离先她一步探听了什么,只好硬着头皮从旁作陪。 楚国国君与北狄大国师的对话多为你来我往的打哑谜,听来平平无奇,内里全是关系两国利弊的复杂深意。 慕容紫缩在旁边大气不敢喘,接话就更不消想了。 每每曦昭有意或者无意的望她,都叫她屏息半响。 其实她并不怕揣在心里的小秘密当着楚萧离的面被揭穿,只是独独在曦昭的面前,她是无所遁形的。 …… 据曦昭所言,商霭早与萧家有所勾结,只萧家一心想利用他探知楚国的消息,不想反被摆了一道。 当初商霭去往北狄后,在萧家的相助之,轻易将刚登基的宁玉书替换,后而易容,做起北皇。 他擅操控人心,引朝中几大势力相互争斗,又在越演越烈之时,忽然调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萧氏一族,剩的那些,均被他以蛊术操控,性命同他的绑在了一起,只能为她所用。 慕容紫一听就明白,与她的血煞令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着曦昭来意明确,除了与楚萧离讨价还价之外,实则没有太多需要保留之处。 她知道楚皇不可能借机将北狄纳入大楚的版图就是了。 当年大公主宁珮烟出嫁时,老北皇暗中相赠五十万兵权兵符当作嫁妆,那是北狄的精锐兵马,经过这些年,大抵还剩一半。 仅仅这一半,加上曦昭的威望,用来平乱也足矣。 由此,拿到兵符是为首要,之后还需从长计议,北狄形同散沙,想要重新汇聚,并非朝夕能做到。 这次随她来楚地的,除了被她花费极大心力救的宁越曦,身旁那位叫元清的男子,是萧家本族最后一人。 提到宁越曦这个名字,慕容紫心里直犯嘀咕。 宁玉书生死未卜,想来落在商霭的手里,生死难料。 宁承志一看便无治国之才,并非瞧不起他身有残疾,而是他抑郁寡欢的形容,看似任人宰割,实则心胸狭隘,他任萧家的人利用,还不是因为这个‘利用’,能够让他见到洛怀歆? 故而当慕容徵对他出言相讽时,慕容紫心里觉得挺痛快。 宁家就算只剩他一人,也不能叫他做北狄的皇帝。 说来说去,就只剩宁越曦。 按着他的皇后嫡出身份,确实当得起号令天的职责,可别人不知,慕容紫太知道!他就是当初害了真正的慕容紫坠湖的人! “……暂且先如此罢,不早了,我想先歇息整理一番,那个暖阁在何处,烦请皇贵妃带我去可好?” 正走着神,慕容紫忽觉身上被幽幽笼上一层非同寻常的目光。 她顺势望去,曦昭已站了起来,微微笑的看着她。 正南的龙椅上,楚萧离竟是与曦昭一般,端着类似的神情,与她一半安抚,一半信任。 慕容紫扯了扯嘴角,勉强牵出了个笑容。 这是……前有狼,后有虎么。 哪里算计得过这些个人,泪…… …… 走出帝王之殿,顺着华殿九门向着锦湖方向去。 这日比着前些时候似乎更冷了些,缓缓涌动的寒风穿梭在被积雪覆盖的宫宇之间,天色依然沉灰黯然。 慕容紫和曦昭并排而行,身后十几步开外,按照礼数跟着一溜儿的宫人,高汶当前,再远些的地方,无论何时回首去,总能看见一个身披铠甲的英武身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曦昭不动声色的环视着周围的一切,初来楚宫,带着欣赏的心情,走马观花。 而慕容紫呢,许是太熟悉这个地方,沉默一会儿后,便也忘了身旁的人是谁,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千愁万绪里。 片刻,曦昭冷不防开口道,“看来楚萧离对你确是真心实意,当初我还真没想到你有这等福气,不过这点你同你母亲一样,傻人有傻福。” 被强行拽回神儿来,慕容紫单是听到‘母亲’那两个字,先是暗自里一顿慌乱。 “国师……” “无需同我如此疏远,我与你母亲一道长大,你唤我一声小姑姑便可。” 顿步,慕容紫难色看曦昭。 面对一个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人,这声‘小姑姑’何曾叫得出口。 曦昭亦随之停,正正与她个磊落的笑容,“你有话想问我?” 慕容紫挣扎了,将头点点,“你认我是……慕容紫?” “为何不认?”曦昭挑眉,潋滟的眸光里投映出她为难的脸孔,打趣,“莫非你不是?” 她低头,黛眉不自觉向中间靠拢,“是,也不是……” 说完,恍觉这说法仿佛不太对。 不管她是哪个,她就是她自己! 她也早就决心好好在这里生活去,继承慕容紫的一切,用她自己的方式对待一切。 望着她神情明灭变化,曦昭笑道,“我看你是个聪明人,许多事情无需点拨,你自有定断,只聪明反被聪明误,无解的事,不如顺其自然,你说呢?” 不管眼前的小丫头是打从哪里来,曦昭是将她带来这里的那个人,谁都可以,但她绝不会,也绝不能将她否认。 顺其自然…… 慕容紫想,除了这样,好似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遂,展颜释然,将积压在胸口的沉积之气缓缓舒出,再看向曦昭,试着唤了她一声‘小姑姑’。 曦昭乐得应声,不由分说的抓起她的手为她把脉。 “脉象弱了些,但胜在平稳,有蓝翎为你调理,当不会有大碍。” 慕容紫被她毫不见外的举动弄得有些无所适从,呆呆的盯着面前那张与自己年岁好似相差无几的脸容,一时口快,傻兮兮的脱口道,“小姑姑保养得真好。” 曦昭微愣,继而才反映过来,原是在说她不显老了么? “你若是同我去山里住几天,我教你驻颜之术如何?保准三十年后出山,你还同如今的相貌一样。” 又在慕容紫未曾接话时,她再做恍悟状,“蓝翎应当都对你说了,我祖上本是神族一脉,是要比寻常人多活几十年,至于你……” 说到此,她神情沉凝,慕容紫像是有所意识,心中怀有疑问,但却不曾问出口。 曦昭此行来意明确,还指着拿她同楚萧离做交换。 宁家是母亲的本家,慕容紫不会私向着谁,倒不是听天由命,索性她懒得做选择,让在意的人替她选了,说来还是她的狡猾。 再者若她问了,曦昭又真的不曾保留的说了,于楚萧离就落了风。 总归不划算。 总归,她没来由的觉着她问的话,曦昭定会对她说的。 默了会儿,曦昭见这小丫头表情不断变化着,却始终忍住不说话,仅有的顾虑统统都写在脸上了。 “不问?”国师大人忍不住问。 慕容紫定眸将她看看,笑了,把头摇摇,“不问了。” “好孩子。”放她的手,曦昭轻抚了她的侧脸,“你向着你母亲,这份心意,珮烟早晚会明白的。” 这些时日,慕容紫心里总记挂着那个曾经对自己疼爱不已的身影。 同时也忘不了那天在寺中,那把染了剧毒的匕首。 先时她也怨过,来到这里并非她所愿,可是她的到来,也并非宁氏的所愿。 那只是一个母亲最简单的期望,是她夺去了。 “小姑姑。”收回思绪,慕容紫平复了心境,道,“等北狄安定了,小姑姑莫要急着回山里,留来多陪陪母亲吧。” 曦昭无所谓的摆摆手,“这些都是后话了。” 转首向远处看去,重重宫殿后,是苍白无际的天空,这边天空北方的尽头,阴谋肆意蔓延。 …… 慕容紫将曦昭送去暖阁后,便回了东华殿。 申时未尽,天已黑。 刚跨入中殿,慕容紫就听见有个谁小心翼翼回话的声音散布在殿中,楚萧离则有一句是一句的回着,字句里越发透露出不耐。 “宁公子说了,他别无所求,只想见……贤妃娘娘一面。” 说话的是将将把宁承志安置好,回来复命的东莱。 凭他打小在宫里摸爬滚打,从个屁也不是是小太监直到今日坐上大总管的位置,宁承志对于他而言,真可算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烫手山芋。 头疼得没法儿说。 再有天大的私情,贤妃娘娘……那也是万岁爷的女人。 还是先前的西偏殿里,东莱垂着脑袋,从脖子到背脊梁都是弯的,压根不敢直起来。 楚萧离不曾看他,只淡道,“去回了他,朕不许。” 就算他由始至终都没将洛怀歆当作自己的女人看,眼这时候,儿女私情? 东莱默了默,再将头低了低,“皇上,宁公子也说了,他知道皇上会这样说,他还让奴才带最后一句话,说是,看在当年师兄弟的情分上,让他……” “不见!” 身后蓦地响起带有薄怒的话语声,吓得东莱一个抖擞,差点喊娘。 慕容紫冷脸走进来,不客气的骂道,“你去告诉那宁承志,这几个月鬼医要为贤妃拔毒,调养身体,不便见任何人,这里是楚宫,求佛都未必会有应,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是想陷谁于不义?!” 东莱从没见慕容紫发那么大的脾气,连忙捣着头往外殿走。 走得一半,慕容紫又把他喊回来。 “还要跟他说,洛先生早在多年前就将他逐出师门,以后莫要开口闭口同皇上提师兄弟情义,他若真顾忌那点情义,在楚宫闷声不响的低着脑袋做人,少与人添烦!” 东莱连滚带爬的出了东华殿,好似被骂的人是他。 慕容紫气得脸都红了,像只大瓷花瓶,杵在殿中,两手插腰,拧眉瞪目。 那原本当发火的人,反而被逗得大笑不止。 “爱妃好气魄啊……” 就这会儿功夫,楚萧离仿佛见了她指着宁承志的鼻子骂出那些话。 慕容紫摘了袍子交给月影,走到他侧手边的椅子坐,气呼呼的道,“最初我听你说起你这大师兄的时候还觉得他可怜,真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求死不敢死,求生更不敢求,目光短浅,窝囊弱懦,端着‘任人宰割’的名头,尽做些招人恨的事,唉……” 说不去了,气得很! 楚萧离眉开眼笑的瞅着她,心舒展许多。 他是楚皇,还是师傅最看中的徒弟,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自要表现得大度一些。 天人在看着,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这是做皇帝的无奈,就是装,也得装出个样子来。 故而有些话,他只能闷着,不能说。 还好有小辣椒为他出头。 万岁爷好生宽慰。 慕容紫越想越窝火,喝了几口茶,停来向他询问,“我真不明白洛怀歆怎会看上他!待翎姐为她解了毒,就算天太平,宁承志真的能和洛怀歆过上好日子?” 楚萧离斜目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不看上他,怕就要真的看上我了。” 真是那般,还有你慕容紫什么事啊唉…… 觉出他话里的味儿,慕容紫狠狠瞪了他一眼,“合着是我多管闲事,我该被你揶揄!” 可她是真的为洛怀歆担心,想到宁承志的怂样儿,气不打一处。 罢了,她抬首向殿外唤花影,“你去追东莱,让他领宁承志去锦绣宫,远远给他看上一眼,切莫让洛怀歆发现他,不然这罪过我就算在东莱的头上。” 花影没动,怪道,“宫主,这又不干您的事儿,何必多管闲事,招人嫌。” 后面三个字,她说得冷飕飕的,余光里出来的小刀子嗖嗖往楚萧离身上扎。 慕容紫也在掷刀,只那刀子着着就软成了纸片儿,割不死人。 她叹声,认命,“没得办法,我要是恶声恶气的吼了痛快,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那些言官何其厉害,有人的一世英名毁在这上面太不划算,你别拖延了,赶紧去吧。” 花影摇头晃脑,嫌恶慕容紫没出息的意思全写在脸上。 走了。 偏殿里就此静默。 琉璃盏里散发着光,将每个角落都照得明亮如昼,再得一个置气的人儿坐在当中饮闲茶,这气氛说不出的热闹安逸。 楚萧离笑呵呵的看她,长久不语,暗自乐个够。 慕容紫只见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想扑上去扯他的脸皮,扯到他喊疼都不松手!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为你着想!” 楚萧离点头,依旧不说话。 慕容紫将亮澄澄的眼珠子转了转,道,“你的英明,要毁也得毁在我手上。” 楚萧离听了便笑,点头,满脸都是纵容,“是是是,全给你毁。” 突然就没脾气了。 斗嘴的乐趣在于旗鼓相当,慕容紫没了对手,自觉无趣,再向外殿看看,问,“为何还不宣晚膳,肚子都饿了。” 胆战心惊了一天,临了天黑时候还发了通火气,不饿才是奇怪。 得她一问,楚萧离总算有了动作,慢悠悠的起身来,舒展筋骨,好声好气的问她,“饿了?” 慕容紫一记白眼瞪向他——废话! 楚萧离莞尔,凤眸里光华灼然,“走,出宫散心去。” 走,出宫散心去 正文 地老天荒的错觉(第一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地老天荒的错觉(第一更) 凛冽的风自可趁的缝隙灌入天牢中,再而顺着阴暗潮湿的狭道一路汇聚,一路缱绻,无形中,肆意的穿行着。 那风声与粗糙冰冷的石砖和墙壁摩擦出尖啸诡异的声音,来回荡漾,彻夜不散,时而清晰如就在耳畔边叫嚣,时而,幽远模糊,恍如隔世遥传洽。 牢房的深处,一豆孤灯在残风的摇曳努力释放着微弱的光亮。 两个被临时调来此处守夜的禁卫军,一边饮烈酒暖身,一边闲聊打发。 他们说,那些声音是过往命断宫中的凄魂在哭,超升不得,只能长久的徘徊于此,借了风声为自己诉冤情钤。 这说法被关在囚室的慕容若文听了,直忍不住低笑出声。 干涩纤柔的笑声宛若寒冬里被冻结了的溪流,厚厚的冰层,只剩一线流水在苦苦挣扎。 铁栏外,对话的禁军暂且停顿,齐齐想铁栏内,黑暗的深处看去,但很快,他们未曾理会她分毫,继续饮酒,消磨漫长寒夜。 慕容若文自是没有心思与哪个搭腔,只觉得无意中听到的话甚是好笑。 冤情? 只要进了这座皇宫,谁能说自己的心和双手干净? 此时,她蜷缩在囚室的角落里,怀抱双膝,安寂的享受临死前最后的平静和轻松,都尘埃落定了。 在自己的设局被拆穿的那刹,其实她没有半点慌乱和害怕。 反而,终于得到了一个结果,好也罢,坏也罢,但求解脱。 自她被从仁寿殿押到这里,粗粗估来该有五、六个时辰了,除了外面那两个受命看管她的禁军,想象中的酷刑,拷问,一概不曾发生。 甚至在入夜时候,还有人专门与她送来可口的饭菜。 那会儿,她盯着热腾腾的饭菜,心存狭隘的猜想,里面是否搀了毒药? 大快朵颐过后,直至此刻,除了稍觉寒意,其他都还好。 她想,或许她要取暖的绒毯和暖炉,怕是他们都会给她找来。 毕竟她还是帝妃,不,是犯孽事,等待发落的罪妃。 在被治罪之前,她必须活得好好的。 蓦然,平和的思绪顷刻间止于此! 慕容若文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黑暗中,她原本无澜的眸微微荡漾出心潮起伏的波澜。 先她以为以此方式就证明自己是能够反抗的,可眼算什么?她怎能如此乖顺的呆在这里……听候发落? 她没有做错! 警觉的向囚笼外看去—— 两个禁卫军正回忆着初初从军时的点滴,压根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够进到皇宫里来,成为守护皇权和天子的其中一员。 他们以此为荣,又为着在宫中所见所闻而叹惋唏嘘。 全无发现,在身后五步不到的囚笼里,那个藏于深暗处的女子,正不动声色的取头上的金簪…… 慕容若文全身都在不停的颤抖。 她的左手已抬至胸口,金簪被纤白的玉指死死紧握,锋利的那一端对准心窝,蓄势待发的绝狠。 死,她并不怕。 她怕的是一生被人摆布,连死了都要将尸身送进皇陵,成为整个楚氏皇族微不足道的殉葬品。 起了自尽的念头后,她整个人都为之兴奋得不能自己。 当明天清晨来临,那些想要给她定罪的人发现她早就命绝身亡,会露出如何一张可笑的表情? 她怎能轻易让他们摆布到底! 深深地、颤抖的往胸腔里吸进一口冷到肺腑的寒气,定了心神,上翘的嘴角带着嘲讽和满足,紧握金簪的手猛然用力,又在这刹,她听见囚室的另一端传来了明显的步声。 谁来了? 不知是好奇使然,还是她对尘世有所眷恋。 慕容若文鬼使神差的顿住了刺伤自己的动作,将手垂了去,而后瞳眸里充斥着古怪和复杂,往来人方向看去—— 不负所望,来的正是慕容紫! 见是皇贵妃亲临,两个禁卫军均是微有错愕,手忙脚乱的起身跪迎。 心里无不疑惑,这都子时了,何以皇贵妃会一人来此? “你们出去守着。” 慕容紫淡声吩咐,目光已落在闻她来声,起身来到铁栏后的慕容若文身上。 待禁卫军退出,这个不大的囚室里,只剩两个对彼此一半熟悉,一半陌生的姐妹。 姐妹? 这一称呼说来实在生疏可笑,一个是嫡出高贵,一个是庶出的陪衬,前者如今得到整个慕容家的指望,皇帝对她宠爱万千,后者,只有罪该万死。 相隔于囚笼内外,里面的狼狈不堪,顿失世家千金的风范气度。 笼子外面,慕容紫已换了前往仁寿殿的那身衣裳,这会儿她披着来前楚萧离亲自为她裹上的雪狐皮氅,帽盖过了她大半臻首,依稀可见发髻上的饰品若隐若现的焕发着珍珠般高贵的光泽。 如此一个她,实在不该置身在狭小肮脏的囚笼里。 沉默片刻,素来寡言沉冷的慕容若文先开了口,问,“来看我有多狼狈?还是想说些能够叫你觉得痛快的话,证明你是这宫里最得脸的女人?” 她话中的每一个字里都是不甘和讽刺。 若无铁栏相隔,定要面前的女子给她陪葬! 隔着坚固的铁栏,借以身侧摆在木桌上的灯盏,慕容紫平静的打量着里面女子略显狰狞的脸容。 开始布局的时候,她就不曾觉得这有多高明。 先前在东华殿,正陪着九郎对弈的三哥哥听了她的话语,对她说:那是因为你的身边多的是狡诈如吾皇,聪睿如汝兄的‘人才’,便也就显得自己笨了些。 然后又赞许的说,其实她委实会对症药。 或许吧。 收回思绪,她浅淡道,“我不是来奚落你,更非来看你有多狼狈。” 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慕容若文的面前,她再道,“受人所托,他朝,这样东西或许能给你留个念想。” 他朝,她的日子会很难过。 岂能一死了之? 慕容若文迟疑的覆眸看去,望清慕容紫手中所托之物,霎时呆如木鸡,闪烁的眸光随之静止,半开的唇微微颤动,不执一言。 前一刻她还在暗中嘲笑着所谓的‘他朝’、‘念想’…… 她统统不屑! 可现,忽然将从前的珍惜之物放到她的眼前,迫使她忆起曾经种种美好期许! 更以此提醒,那些遥不可及,她曾拥有过。 “我不要!!!!” 嘶声,慕容若文挥手打在了铁栏上,仓皇失措的往后连退了数步。 “把它拿走!我不要!!我不需要!!!!” 那是南巡前,方玉泽赠给她的定情之物,一支断了之后,又经工匠重新打造,用镂空的黄金包裹连接成型的玉簪。 这是外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她时常带着,十分珍惜。 十五岁时,却被若芩借着素簪笑话她。 ——不值钱的玩意儿,你偏要当宝,身为慕容家的小姐,你要作践自个儿我管不着,莫要因此让人看低了慕容家,那便成了你的罪过—— 因这番话,慕容若文赌气的把玉簪当众摔在地上,断成两截。 未曾想,会被方玉泽收拾起来,为她重新修好。 她还记得,当日他与她授完最后一课,在她要离开书房前将慌忙请她留步,取出这了簪子,对她表白心迹。 他说,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值得他以死相搏,此簪为证! 叫她如何不感动,如何不誓死相随? 后来呢? 这是她心尖最痛! 莫提,提来徒添伤心痛楚。 见慕容若文姿态躲避,缩进了囚室深处,不愿意再多看自己手里的玉簪一眼,慕容紫并不强求,只叹息道,“他要我跟你说:此生无缘,来世再续,他……” 笼中传来厉声嘶吼—— “别说了!!我不想听,与我没有关系!别说了!!!!!!” 慕容若文死死捂着双耳,歇斯底里的不停尖叫,用头不停撞墙,似乎感受不到痛楚。 再,又癫狂的抓扯头发,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 扭曲的脸容,惊惧失措的表情,比流传在深宫里最可怖的厉鬼更加可怕,更加可怜。 片刻。 她像是挣扎得累了,抽噎的顺着破败不堪的墙壁滑倒在地,无力的嘤嘤哭泣…… 许是认命了,许是认输了,许,是不得不心死了。 由始至终,慕容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等到她变得安静,才用冰冷的语调说,“方玉泽已决心出家为僧,明早在万安寺剃度。” 又是一语,惹得慕容若文偏头看来。 空洞的美目里残留着一丝未了的余情,一丝仅存的关切。 她若有所想的望着慕容紫,半响启唇,沙哑的问,“是你……是你对不对?你故意让他入宫……教他写那张字条,这些……全是你的设计?!” “是我安排的。”慕容紫没有否认,又道,“却是他先找的我。” 慕容若文一窒,疑惑只在花了的脸容上停留半瞬,继而变得沉痛不已。 慕容紫淡淡注视着她,说,“父亲曾经对你好言相劝,你不听,偏要将我视为一生仇敌,不将我置于死地不罢休,便是都看出了你的心思,叫我如何念在姐妹一场,放过你?” 她是放过了,可自己能够被放过吗?! “你因我入宫,因我断情,恨我是为应当,可你原本能够选择,是你拒绝和方玉泽私奔,自负的托人把这支簪子还给他,然后,留在这座冰冷的皇宫里对付我。” 想起来前,刚走出东华殿,看见站在风雪中进退不是的父亲,她隐隐感到心疼。 为了一个女儿的生死,向另一个女儿求情,那是何等的滋味? “我从开始就没有想要专诚为你设这一局,更没想过在宫里,最先对付的人会是相同血脉的姐妹。” 慕容紫无奈的说着,眸子里由此多了复杂的情绪。 她并不喜欢这座皇宫,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之所以留,是因为楚萧离。 无法理解的是,竟然有人会为了仇恨而放弃心爱的人,将自己生生断送于此。 慕容紫继续道,“在我还未想好如何待你时,是方玉泽求二哥哥带他来找我,他进宫一趟不容易,不知求了多少人,磕了多少头,男儿膝有黄金,一生得一人为你倾尽所有,何尝不是件幸事?” 遗憾的是,并非所有的人都懂得珍惜。 “方玉泽对我保证说,是他的话,你定愿意同他远走高,我却觉着仇恨将你蒙蔽,你非要毁我诛我不可,于是,才有了今日拙劣的一局。” 字条是真,试探是真,方玉泽的心也是真。 若那时她留在殿中,在两宫的施压拖延片刻,抑或找个开脱的说辞都好。 那么片刻之后,慕容徵领众人来,百官之首会为他们亲自向两宫请旨,赐婚,皆大欢喜。 再不成,还有随后来到的楚萧离和慕容紫。 奈何的是,慕容若文选了她最不该选的。 看着笼中不成人形的女子,慕容紫问,“最初时候,你听命父亲和二哥哥,身不由己,是你之不幸,你将所有的错都怪在我的身上,以报复我为乐,你做这些事时,可有想过父亲,你的母亲,还有疼爱你的外祖,这样……值得吗?” 慕容若文听后,定定与她相视半响,随后收回了眸光,倚着墙一动也不动,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值得与否,已经到了如斯地步……还有问得必要吗?值得吗……” 她也不知道了。 慕容紫将头摇了摇,道,“明日,二哥哥会将你送去城郊慈恩寺,往后你就在那里静心向佛,为慕容家和天祈福吧。” 说完,她复又看看手中的玉簪,想了一想,弯身将簪子放在囚笼外,转身离去。 待到她转出了囚室,慕容若文才慢慢爬了出来,将丑陋的自己置于微弱的光线,手伸出铁栏,拾起那物件,悲恸垂泪。 …… 慕容紫是觉着稀奇,这皇宫本就是个笼子,没想到还设有天牢。 来前,楚萧离半开玩笑的对她说,就算皇宫是笼子,那他们这些被囚在笼子里的,必然都是片片羽翅价值连城的神鸟! 她不以为然的嗤笑。 神鸟,万岁爷这比喻……稀罕大了! 走出天牢,外面风雪依旧。 这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自天黑时就开始放肆,怕是彻夜都不会停息。 入眼之处都被覆上了银白,无月的雪夜却因为这些洋洋洒洒的纯白,竟比身后的囚室更加明亮。 一身影孑然立在不远处,玉身挺拔,狂肆的风将他的墨发与长袍吹得猎猎翻,他纹丝不动,好似正举目望着更远处寒夜的景致,谁也不知他在做着怎样的沉吟。 但慕容紫知,此刻他会在这里,只为了等她。 于是,被风雪摇曳撼动了的心,在看到他的一刹归于安然。 忽然就有了地老天荒的错觉。 平和而感激的微笑在脸上绽放开,她向他走去…… 地老天荒的错觉(第一更) 言情海 正文 碧玉山水赠天子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碧玉山水赠天子 早在圣宗楚奕还未定都于此时,这座倚靠着北岭雪山的都城有着一个很诗意的名字——雪州。 京城的寒冬很漫长,大抵自十一月初开始,直至来年四月,才会有万物复苏,春来回暖的迹象。 这是慕容紫来到京城的第二个年头,在她恍不自知间,早已习惯了迎面的寒风,还有那一道道将城池包围得坚固无摧的灰白色城墙。 曾经她最为厌恶的便是那些无法凭己之力逃脱的铁墙铁壁,而今,却成为了让她感到安全的存在钤。 楚萧离与她双双换上常服,并着带上同样是来京城一年多还没出去‘见过世面’的孖兴。 楚萧离素喜明媚张扬的颜色,欣长玉美的身上着一件菖蒲色银云纹锦袍,锦带束腰,广袖和领子边上褂了寸宽的雪白狐狸毛,外面罩一件玄黑色缎绒貂皮大氅,衣身上有暗色的刺绣。 杵进了细细寻望,便是叫人看清,那竟是暗金色的龙纹! 楚萧离有许久没有到大街小巷走动,故而他身为天子,在穿戴难免多是明黄与龙纹的搭配,临了要出门的时候,翻箱倒柜一番过后,才发现竟没有合适的外袍。 只……起了玩乐之心的万岁爷说什么也不肯将出宫推迟,便笼统的挑了这件不那么显眼的暂时穿上,去到城中实在被人识出端倪,再做另行打算。 慕容紫见他如此随性,摇着头无奈,端的是奉陪到底。 反正只在皇城根晃悠,就算有守城的侍卫军不识真龙之颜,将他当作乱臣贼子,她还能去国公府或者相府或者尚书府搬救兵。 再不济,万岁爷武功盖世,打一架呗。 她怕甚? 而慕容紫自个儿则作京中贵妇人的寻常打扮。 绛色连身长绸长裙,裙有好几层,一层月华,一层天水一色,一层莺茶压重,裙那双玉足被及踝的绣鞋包裹完好,鞋上缀有猫眼儿石,莲足步步生光,世家小姐的风范有了,贵气也有了。 她的鞋子是最讲究的,除了做女官的时候穿戴什么都与其他的女官一样,这之前之后,包括现,每双鞋子都要亲自过宁氏的手。 从描鞋样,选缎面,刺绣花样儿,还有用料和点缀,一年四季,每季最少要准备十二双。 宁氏常常说,女子的脚最是矜贵,鞋子穿在脚上,舒服的是自己,好的表象便是专诚让人瞧去的。 衣裳和珠钗首饰,那都是俗物,只有鞋子,若隐若现在裙,不张扬,但一双好鞋与人瞧了,别个就会知道,这人家定呵护珍惜着女儿,去到哪里都没人敢真真欺到头上。 慕容紫对鞋子的事儿亦是记忆犹新。 六年前初来乍到时,只会一味心安理得的接受,到如今,每每留心到自己脚上不同的、精致用心的鞋子,便能感受到宁氏身为母亲对她的关爱。 再一想到那日在国寺的种种,心中无不惆怅难舒。 唯有相信曦昭国师的所言,假以时日,等待宁氏真正的接受自己罢…… 一扫心间阴霾,慕容紫低眸去寻望穿得像个圆团子的孖兴,忍俊不禁。 才过了一年,与初次相见时比较,小家伙高了至少半个头,眉目间有了越发肖似他父皇的英挺,眸光也比着一年前清明了许多,再不是往昔那般对什么都懵懂无知的稚童了。 但,这并不影响萧氏对独孙的重视。 听闻儿子要带孙子出宫,想是这样冷的天,萧氏忙使了如意姑姑将爱孙接去仁寿殿,亲眼看着六名手脚麻利的宫婢,花了半个时辰,将孖兴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那里里外外十几层,愣是将在孩童中亦能算作有翩翩风度的小殿裹得像个模样儿挫笨的包子。 慕容紫瞅着他好一个乐,他是人小鬼大,拧着两条眉毛,费力的将小手摊开,愁苦的无奈,“能够博小紫姑姑一乐,我也甘愿了。” …… 经过出宫时,天早就黑透了。 乘马车驶离皇宫约莫三条街后,京城夜象才真正逐渐展现在眼前。 雪州有着不逊于任何一座城池的繁美与喧嚣。 浮华于尘世的纸醉金迷,刚毅古都的威严冷冽。 阴暗角落里的肮脏污秽,入眼可见的鬓影衣香。 世间万象,芸芸众生,大楚之貌,全然汇聚在这里。 这次出宫,随行的人不多,花影月影做侍婢打扮,跟在慕容紫身旁伺候,东莱是楚萧离不离身的长随,溟影便是侍卫。 再加一个偶尔听到风声的洛怀琰,死乞白赖的做跟班,出来给自己松口气。 说起宫里的日子——啧,心酸又气短! 如此,算不得什么大阵仗,京城天子脚,人与人之间往来多是客客气气的,都知道王公子弟大街上一抓一个准,不小心就引起大家之间的争斗,那都是常有发生的事。 只美中不足的是,霍雪臣奉太后之名带了若干禁军着便衣暗伏四处。 别看他们一行人伸出两只手就能数得完,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怕是眨眼间不及哪个反映,就被解决得干干净净。 带上妻小,楚萧离做主,直径前往歌舞升平的城南夜市,当中一家远近闻名的酒楼,打算一边用晚膳,一边听酒楼里戏台子上说书先生有滋有味的讲大楚的名人轶事。 皇帝微服,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 酒楼的菜色不贵,贵在分九等的座儿。 中空的格局,统共有六层高,楚萧离选了三层正中的雅间,为了避免被扰,左右两旁的也一并包了。 有北方特色的地道小菜端上来,再精美的炉子上把酒一温,底的说书先生真假参半的讲皇族秘辛,讲北狄之乱,四文人雅士、百姓书生跟着议论,气氛很是热闹。 虽然这个世界男尊女卑,但好在并未过于迂腐封建。 女子平日也能时时出门,坐茶馆,逛花会,听趣闻,就是跟着闲谈两句都是能够的。 从前在苏城的时候,慕容紫也不时会出去游玩,泛舟赏春,诗情画意,自打摊上了万岁爷,来到京城,而今再出一回门,得那酒楼掌柜的恭敬的唤了生‘夫人’,才是恍恍然,不觉间全是变化。 若没得个人来提醒,还将自己当成是十六、七待嫁的妙龄女子…… 宫里什么山珍海味都有,她和孖兴出来的时候倒是有些饿了,在酒楼里略略果了腹,再坐去便觉无趣。 楚萧离看了出来,不再多留,领她二人出了街。 又快到上元节了,大街小巷的商铺夜不罢市,茶馆酒楼生意兴隆,满大街的人,擦肩而行,人声起伏不绝。 沿着街边有许多流动的小贩,有卖各种琳琅小玩意儿的,也有卖只有京城才有的特色点心小食。 每行一段路,那些宽敞的地儿中间早早的搭起台子,地道的南方杂技,新鲜的异国舞蹈……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转睛。 慕容紫对这些多是走马观花,倒是孖兴,每经过一处他从没见识的新鲜,定要驻足观望个够,久久都不愿意离开。 外面多好啊,外面自由自在,连天都广阔得无边无际! 逛了小半个时辰,孖兴停在一个捏面人的小摊子前,如何都不肯走了。 他还没到长个头的时候,故而还不得那摊子高,穿着绵厚的衣裳,他费力的垫脚,两手扒拉在摊边,伸长脖子,同捏面人形容:他要一个天遁地,无所不能的悟空。 慕容紫上前去帮他描述了一番,捏面人领悟得很快,眨眼功夫就捏出个握着金箍棒,探手远眺的孙行者。 孖兴因此一发不可收拾,笨拙的八戒、忠厚的沙僧,还有骑白马的唐僧,再来八个蜘蛛精,他全要! 见儿子兴致浓厚,楚萧离不好阻拦,让溟影和怀琰陪他,自己则牵了慕容紫的手,两人逛到别处去。 花影等见状,都悄然退开,不再多做跟随了。 京城夜象,斑斓纷呈。 行在其中,慕容紫不时侧首看身旁男子扬笑的俊容,仿佛能够猜得出,他在想些什么。 转首目视前方,她也笑,“看来九郎这昏君是当不成了。” 楚萧离将她看了一眼,深眸弯了弯,“也许罢。” 对于百姓而言,只要安居乐业,他就是能够流芳百世的明君,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过,我有些好奇。”走着,慕容紫与他闲聊。 楚萧离柔色望她,问,“好奇什么?” 慕容紫眉间轻蹙,很是认真的思索,“是不是生在皇家的男子,都有一颗君临天的心?”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轻易压过她的话语声。 说这些,倒是没有哪个会真的听去。 楚萧离失笑,简而言之的坦然道,“当初决心争,无非出于最简单的求生而已。” 生在帝王家,皇子的命运比公主要艰险难行许多。 不管公主有多悲惨,莫过于被当作和亲的工具,远嫁异国他乡,莫过于与意中人失之交臂,不得恩爱不离。 这些事儿,放在有些家底的官宦人家,都是常有的。 而皇子就不同了。 并非治国之才就能当皇帝,光是哪个皇子天花乱坠的想想,更不成! 要讲求嫡庶身份,母妃家世,蠢笨了不行,靠山不够大不行,生早了不行,生得太晚更不行。 就是你不争,你能保证你的兄长弟弟稳坐皇位后,不怕你生出异心来,要取你的命? 由是楚萧离这淡淡一句,慕容紫心领神会。 遂,她看着他俊削的侧脸,又问,“那除了这样是不得不争的,有没有什么事是出于你本意想做,真正想要的。” “有啊。”楚萧离不着痕迹的帮她揽去那些拥拥挤挤的人潮,眉目间略带几许若有所想,而后冲她莞尔,干脆道,“你。” “……” 慕容紫僵了僵,脸皮上挂不住他灼灼眸光里那些绵长似水的柔情,羞得脸都红透了。 侧首回避之余,身旁就近卖玉器的商铺将她吸引得顿步。 走过去细看,商铺的门面外摆了一个摊子,摊面上摆了许多质地不同的玉,方的,圆的,大小不一,花鸟山水,名字纹章,倒是有趣。 两个小厮各占一边卖力吆喝,玉宝斋年末酬客…… 再看那亮堂堂的店铺内,来客络绎不绝,许多穿着富贵的夫人太太们都在挑选着。 慕容紫刚心思微动,旁侧的楚萧离就会意道,“进去看看吧。” 宫里什么都有,宫里什么都好,可是难得出来,随心买几样带回去,总能够锦上添花。 无非给自己讨个乐趣。 慕容紫忽而感触,自己和那笼子里养的金丝雀,其实毫无分别嘛! 不过还好,和她一起关在里面的,还有一只称霸天的真龙。 …… 玉宝斋是京城老字号,在宫里的时候,她就听段意珍提起过,八层的格局,进进出出的身影非富即贵。 慕容紫还在其中见到两个面熟的官太太,不过好在各人都专注在精美的玉器上,谁也没留意她和楚萧离。 老字号绝非虚名,刚跨进铺中,立刻迎上一名面皮干净的小厮,殷勤招待,问她所需。 慕容紫来意明确得很,只问,“听闻你们宝斋有现成的雕玉师傅,我现就想要两枚玉佩,正反两面都要雕字,何时能取?” 宝斋的小厮平日招呼的多是达官显贵,虽对慕容紫这张脸容不熟识,却是凭着敏锐嗅觉,断出她出身不凡。 加之她身旁还站着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说是远道而来的权贵都有些折煞了。 故而,对着初来乍到的贵客,直接将她领往五楼,暗中使眼色:知会掌柜的。 五楼相较面要安静些,上了楼梯后,直通一条长廊,左右两旁都是隔开的包间,玉珠帘轻垂,依稀可见里面间或坐了客人,由专门的老师傅展示说明不同的玉器。 慕容紫坐定在其中一间,小厮们进进出出,奉上好茶,再取来厚厚的一本金边册子,先给她选样式。 楚萧离见她二话不说的翻看起来,心中有数的模样儿,他不好打扰,耐心的在一旁饮茶作陪。 别瞧着玉佩虽小,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寻常人家得一枚好玉,雕琢成型后,能够当作传家之宝,世代传承。 而世家,官家,商家,都有各自的家徽纹章。 每个嫡出子女,自出生起,便会得到自己的那块玉佩,慕容紫也有,只她不爱时时佩戴在身上罢了。 自古玉就是连城之宝,非其他珠宝能够相比。 由是这小小的玉佩,又比着其他的玉器,无论在明堂上,还是价格上,都极有讲究。 自个儿选,若选不好,反而会成为掉价的笑话。 慕容紫敢在初次走进京城第一家的玉斋里买玉佩,还要亲自写字来雕刻成型,本身已是件了不得的事。 因她来的突然,四不得仆从跟随,那身旁的男子却像是面富贵活招牌,让人轻易不敢怠慢。 很快就惊动了大掌柜。 不过这会儿子,她和楚萧离都没得意识。 翻了几页,她就拿定主意,选了一个简单大气的样式。 其后由着玉器行的老师傅逐一端来初有形状的玉料,供她选择。 每次黑绒托盘都会摆放十二枚玉料,来回反复了几趟,慕容紫总算挑中一块。 殊不知,外面站那一排,这才齐齐松一口气,更加深信:来人必定极有来头! 里面的老师傅已变作大掌柜,见她选定的是那块玉,心又复杂,又有几分惊喜,略作一思,他只道了一句,“夫人好眼光。” 慕容紫不觉异样,把头点点,目光还落在手中那块玉料上。 玉料层次极佳,外面冰糯如流水,往里瞧好似有层层薄雾晕染其中,通体不乏剔透,但又并非一般冰种的玉,透明得像玻璃珠子,一点灵气都没有。 在玉的方,还带有丝丝墨绿暗纹,高低起伏,青山远黛,看起来就像是一副浑然天成的山水画。 碧玉山水赠天子,再合适不过了。 慕容紫露出满意的笑容,看向掌柜道,“就这个罢,你且取来笔墨纸砚,我写两个字。” 言罢,掌柜却泛出难色,忐忑的偷看了坐在旁边的楚萧离一眼,道,“怕是要让夫人失望了,此玉……本店不卖。” 慕容紫一听就犯了疑惑,“既然不卖,你却又放在这里给我选,诚心戏弄我不成?” “小的不敢。”两手垂于身侧,掌柜低头,“只因夫人来回看遍了店中所有最好的玉料,却迟迟没有选定,夫人当知道,咱们这一行讲求一个底子,若然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在行内怕要成为笑话了。” 所以为了显得玉宝斋当得起‘第一’的字号,不得不把这不卖的宝贝拿出来,镇她一震? 慕容紫侧目。 再看手里的玉,忽然明白了。 连她都能一眼看出这玉上的花纹如同大好一片锦绣山河,谁敢在这样的玉上刻了名讳家徽,招摇过市? 就是有这样大胆的人,店家也不敢买。 掌柜见她迟迟不语,便继续道,“此玉名唤‘锦绣’,乃宝斋太老爷在西岭雪山凿得,早就言明,乃为镇店之宝,夫人今日没有看中没关系,大可留府邸地址,改日来了新的玉料,小人定亲自登门,先给夫人过目,您看这样可好?” 慕容紫哪里愿意听他这些行规明堂! 不干她的事儿,反正她就是看中了。 端起茶碗饮了两口香茶,她抬首,淡语道,“可是掌柜的,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别的我还就是看不上了,况且……” 轻轻顿了话语,她挑起一笑,对那掌柜道,“你说这玉唤作‘锦绣’,我觉着真真适合我家夫君。” 碧玉山水赠天子 正文 在你面前天生不要脸(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在你面前天生不要脸(第二更) 楚萧离还是听见了几乎要被风雪声掩盖的步声。 未回头,他幽幽深眸远眺正前方尽头的那片不显露的天光,漂亮的眼尾染了些许温柔,宠溺的问,“该说的都说完了?” 慕容紫顿步在他身后,将他交叠负在身后的大掌扳开一只,霸道的握在手心里细细的打量,摩挲他掌心和指尖的茧子,再与他十指交错,把脑门向他宽阔坚固的后背靠去,郁郁寡欢道,“我不开心。钤” 她说,她不开心洽。 不费吹灰之力的废了时刻想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万岁爷真不知,小辣椒何来的伤感? 他侧过头瞅她,见她覆了眼帘,敛去眸中堪比星辰的光华,纤长浓密的睫羽被风吹得微微抖动,委屈得欲要哭了的模样。 纵使偶时闹不明白她那颗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他还是耐性子问,“为何?” 慕容紫遗憾道,“初初见到慕容若文的时候,我就挺在意她。” 楚萧离俊眉微挑,露出一抹好奇的神态。 猜测,莫非这人儿觉得自己不如区区一个庶出的慕容若文? 慕容紫并未回避他的调侃之色,理所当然道,“她学识好,样貌生得出挑,尤其她的性子,不冷不热,任何时候都恰到好处,我反倒觉着世家的嫡出小姐应当是她那样儿的,不得不说,吴氏将她教得很好。” 听着她的话,楚萧离客观的思索了番,认同的点头,“吴大学士素来口碑甚佳,虽学生不多,但各个都是出挑的,这点其他的大学士不能比,慕容若文是他的外孙女,单是礼教和学问上,必然不会逊色,至于说相貌……” 仔细的打量她对自己扬起的脸容,他眉目间笑意更浓,颇为满意的说,“慕容家随便走出一个来,都不错。” 后而又臭美的补一句,“自然,论面皮脸貌,你的哥哥们是不及我们楚家的男子的。” 慕容紫嫌恶的白眼他,遂,心有所想的回首看了那黑漆漆的牢房一眼。 这牢房建在地,上面只造有一个不起眼的石头入口,四周寸草不生,光秃秃的尤显得破败,丝毫不得宫里其他地方威武壮阔。 地方也偏僻,从东华殿一路到这儿,楚萧离陪她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 “怎么了?” 楚萧离转过身来,替她拉上斗篷的帽子,把她那颗快被寒风吹成冰块的脑袋盖住。 慕容紫耸耸肩,道,“实则,最叫我遗憾的是,我原以为能和她做真正无话不谈的姐妹,我觉得她与我有些相似,都是身不由己,都是看似软弱好拿捏,骨子里倔犟到底。” 楚萧离乐了,弯起眉目,“你也晓得自己犟得很?” 她不答,撇着嘴盯着他猛瞧。 好一个‘身不由己’,当初到底是谁先招惹了谁? 他好声好气的说道,“实则,你和她一点也不像,虽说是朕使坏在先,强迫你在宫里呆着,可你没有要同朕玉石俱焚的打算,而是挖空心思想要离开,单单这一点都能让朕夜不能寐,怕了你了。” 说完,换他反过来拉起她的手,迈开步子向东华殿方向走。 楚萧离走在前面些,沉稳的脚步踩进两寸厚的松软白雪里,她温驯的在后面跟着,存着少许顽皮,故意每一步都要踩在他的脚印里面。 察觉到这一点,他身形微有停顿,眸光不经意的往后移看去,又在这一瞬,极快的收回。 不着痕迹的继续往前。 自成风流的嘴角已然勾起心满意足的弧度,十分享受。 雪夜,这样行着,仿若天地间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尽情的相依相偎,无人来打扰。 “可是,九郎啊……” 走着,慕容紫思前想后,委实不忍再骗他。 “你可有想过,因为我是打不过你,故而才没有想要同你……玉石俱焚、么?” 楚萧离再度顿步,蹙着眉头回首看她,摆出皇帝的架子,故意严肃的教训说,“不许煞朕的风景!” 她哪会怕他,抬起巴迎上去便道,“不但要煞你的风景,还要煞你的心呢!”听得她肆无忌惮的狂话,楚萧离眼底划过一丝讶异,眉头也松了,笑得没辙。 环顾四,反正此地无人,没得哪个会见到万岁爷落风被给脸色的样子。 “罢罢。”被风雪扫过的俊庞混不计较,他牵着她慢悠悠的走起来。 片刻,楚萧离想起一事,再问她,“你那不安生的丫鬟打算怎么处置?” 慕容紫干脆道,“撵出宫去。” “就这样?”万岁爷觉着不可置信。 爱妃太好说话! “嗯。”慕容紫正专注于每一步都要踩在楚萧离走过的脚印上,闻他问来,便是应了一声,将头点点,“我知道你肯定认为我对她太宽容,可我却觉得这样待她是为最狠。” “如何的说法?” “你想啊,灵霜是愿意呆在宫里的,在帮慕容若文算计我的时候,她已经豁出去了,她定会想,横竖不过是赔上一条性命,可我却只将她撵出去,让她揣着从前的回忆生不如死,再也见不到心上人。” 毫无保留防备的说完,慕容紫才是意识了什么,呆呆的去看楚萧离的反映。 从她的角度,只能望住他少许英挺的侧面。 无边无际的雪夜将他的脸容轮廓凸显硬朗,与先前的说笑气氛相比,这会儿竟是异常的沉默冷静,仿佛想得很深。 慕容紫看着他被风雪扑面的俊庞,心头咯噔了。 “九郎,你觉得我做得太……狠心?” “狠心?”楚萧离略带疑惑,缓缓移眸,将目光汇聚到她脸上。 眼中的慕容紫正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当中参杂的微小的顾虑,他顷刻洞悉。 真要问他,他出了娘胎没多久就被送到西漠,记事起,明白得最快的就是……四季寒暑,总有各方派来杀手,夺取他的性命。 若他不先手为强,世间早无楚萧离。 对他而言,狠心与否这回事,他的回答或许慕容紫她想的残忍直接数倍。 但万岁爷是多狡猾的人呐…… 转回头去直视前方,他颔首,状似了然的‘哦’了声,与人觉得他真的在沉吟什么的错觉,继而,慢吞吞的道,“是有些狠心,不过,朕当初是做了打算,若你真的对霍雪臣有情,就把灵霜那个丫头许给他,断了你的念想。” 所以说到狠心,楚萧离是做得出来的。 大言不惭! 慕容紫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的后脑勺看,神情复杂。 何曾想他都算到了这个地步? 再是一恼,就要将被他抓住的手挣开! 楚萧离早就料到她的反映,更大力的把她牢牢牵着,心平气和的笑着对她开解,“别恼?你不觉得正因如此,我们才是天生一对么?” 慕容紫心堵,“哪个和你是天生一对,要脸不要?” “喔……大抵在你面前,是可以不要的。” “……你这样坦白,我很为难。” “其实你心中想的并非是我坦白,而是我太不要脸罢。” 都说了可以在她面前——不要脸。 慕容紫无话可说。 拿她打趣够了,楚萧离见雪越越大,心思沉了沉,蓦地抱起斗嘴落败,仿佛是在小声嘟囔的人,道,“抱你走。” 慕容紫只觉身子一轻就悬了空,楚萧离英俊无匹的脸近在咫尺。 他的皮肤白皙如玉,因着寒风不断吹拂,挺拔的鼻尖与薄唇好似比往日红些,如此看来整个人亦生动了些。 在他的眉毛、睫羽,还有束了金冠的头颅上,都沾了不少雪沫。 可是他的步子却行得相当稳健,使得她在他怀中,感受不到太大的颠簸。 想了想,慕容紫伸手去轻轻拨开他墨发与双肩上的雪,环住了他的颈项,低头,偷笑,没说话。 楚萧离自得的问,“我对你可好?” 没等她答来,他理所应当的肯定说,“自然是好的。” 于是她仅仅为了他一人留在宫里,很值得! 慕容紫听出他话中之意,嘟嘴不认同,“好不好现定论还为时尚早,往后的日子长得很,不走完怎么晓得?” 楚萧离舒展俊眉,“早就晓得你想和我一起过日子,哈哈哈哈!” 没得意外,怀中的人大方赠与他白眼两记。 万岁爷舒舒服服的受了,接着便循循善诱,“好,我们不说往后,说说当前。” 慕容紫不得好气,“当前有何好说?” 他极诧异的望她,“才是一个慕容若文,爱妃这就高枕无忧了?” “是以,皇上在鼓励臣妾对其他妃嫔赶尽杀绝么?”她打了个呵欠,困意上涌,“明儿个再说吧,也不是哪个都能随随便便来挑战我的权威的。” 有他在,她安心好吃好睡。 楚萧离不然,“不然我们做个交换?” 慕容紫斜眸警惕,就晓得他另有打算。 “交换什么?” “你让朕同你一起去相府审问萧晴子,朕告诉你宁玉华腹中的骨肉是谁的。” 这交易…… 沉默片刻,慕容紫换了张无所谓的脸,笑得眯起眼眸,装傻道,“皇上,宁玉华是你的皇后,她肚子里的骨肉还能是谁的?你就不要逗臣妾开心了,至于说萧晴子,既然她人关在相府,就归我们慕容家管罢。” “故而你是要同朕死磕到底?” “可以这么认为。” 楚萧离气结,“好,我们走着瞧。” 他说完这一句,慕容紫明显察觉身形不稳,一颠一颠的,摇得她头晕,就这样,一路摇晃回了东华殿。 …… 深夜,仁寿殿。 也不晓得圣宗旨建造这座宫殿的时候,绘制仁寿殿的匠师当时做的是怎样的想法。 偏要将好端端的宫殿一分为二,仿佛聊定了将来生生不息的楚氏皇族,定会有两位太后分庭抗礼。 一位是先皇的皇后,一位是新帝的生母。 由此,仁寿殿有许多偏厅是为两宫共用,到了入冬时候,中庭那造得比锦湖边上的暖阁还要好的水榭楼台,就成了萧忆芝和关怡时常喜欢逗留的地方。 那水台建在一方圆湖之上,湖底用打磨光滑的石板铺得十分平整,没有鱼,也不曾养荷花,使得湖水无论在四季的何时看去都澄澈非常。 寒冬时节,水中的阁楼里摆放再多的暖炉都不会觉得干燥。 这天,关氏使了宫人摇船前往,去到时,萧氏已然早一步来到。 暖意融融的楼阁中,萧忆芝身着寝袍,慵懒的倚靠在长榻上,一只雪白的猫儿盘踞在她腿上,她有一没一的轻抚它的背脊,双眸微合,浅吟。 垂散在她脑后的秀发里不曾有一丝银色,那头堪比手段的青丝与绘满了牡丹的长袍自她身上流泻拽地,铺展延伸,繁盛似锦,贵不可言。 可是,当视线移到她褪去脂粉掩盖的脸容上,倾斜贯穿左边脸颊的伤疤,清晰得像是把剧毒的蜈蚣生生嵌到那皮肤中,与血肉含混到一起。 一半绝世,一半丑陋。 这是关怡当年的手笔,直至今日再看,都能让她感到无比的痛快。 她不知道萧忆芝可恨? 因为这伤疤是能够根治的,但萧忆芝却没有,甚至还令处死了妄自自荐的御医。 人前,她用脂粉掩盖伤痕,人后,在这仁寿殿里,她总是以如此模样示人。 以至于殿中的宫人们都见怪不怪了。 由此,关氏又猜想,兴许她是想记住,才任由这伤占据她的脸容。 她心里恨的并非是这伤,而是曾经发生的种种。 “姐姐既然来了,为何不过来坐?” 须臾,萧忆芝对关怡邀请道。 站在原地未动,关怡绽出敷衍的淡笑,语态里都透着高不可攀的贵气和嫌恶,“罢了,哀家不知妹妹先来了此地。” 若知道,怎会来? 怎会愿意与她同处一室,分享这仁寿殿? 她算什么东西! 睁开眼眸看去,萧忆芝随意道,“我的船还停在外面,姐姐来时不应看到么?既是不想打扰,何必还进来?既是已经进来,有什么话便说罢。” 关怡冷哼,“你牙尖嘴利的本事倒是多年不曾退步。” 萧忆芝笑了笑,不以为然,“再尖利的言语也无法撼动姐姐分毫,妹妹我才是由衷的佩服。” 信手将腿上的猫儿拂开,她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婀娜的来到关怡的面前,像是有心要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脸。 “当年先帝曾在酒宴上对群臣说,我乃他世间最爱,可姐姐毁了我的半面后,先帝不再爱我了,男人的话不可信,是姐姐教会我,只能信自己。” 当年? 关怡做的事岂止是这些? 先帝更并非因为萧忆芝被毁了容貌,才对她生出厌恶。 为何她此时要这样说? 就在关怡心生不解时,冷不防,自己的肩膀被萧忆芝扣住。 难得的露出少许惊惧的眼色,随后,面前的女人轻轻的笑了…… “你心里在不安,我知道你怕什么。” 在你面前天生不要脸(第二更) 言情海 正文 女子的心眼儿比针小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女子的心眼儿比针小 玉器这行不比其他,选玉料本就是极需要眼力见的本事,单凭大掌柜在京城里伺候和无数达官显贵打过交道,亦是从未遇上如此……稀奇的事! 他虽然不知道慕容紫是什么来头,可京城贵地,天子脚,仔细掂量一二,敢像她这么说话的还真没几个。 他都将玉料的来由和名字全然相告,而她也会意,取的是乃锦绣河山的喻意洽。 当初这块料子在行内传开后,多少人慕名而来,又喊出多少天价? 说是‘喜欢’非要强卖都可,何谓‘适合’钤? 不禁,心头一抖! 亦是这会儿他才恍然,人家在这里坐了半盏茶的功夫,玉料都选好了,他竟不曾摸着边角问人姓甚名谁。 默了一默,掌柜的又在抬眸小心翼翼的向坐在旁侧的男子寻看去—— 只见楚萧离一身锦衣蟒袍,身形玉美,气质高贵,那张俊庞尤其生得不凡。 说俊美倜傥,风流洒脱,模样生得极好,极富贵。 可这皮相里头,竟然还透着几许摄人的霸道和威严。 他一个人孑然坐在那处,身旁并无仆从跟随,他的身上…… 他的身上!!!! 蓦地,大掌柜像是发现了什么,霎时吓得两眼一瞠,脸色一僵,差点腿软的跪去! 珠宝行的灯盏比其他商铺亮了去了,时才他怎么就没瞧清楚,那男子身上的貂绒袍子上,有暗金色的——龙纹!!! 大掌柜是不敢再往楚萧离身上多看一眼了,收回目光底脑袋,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要颤得太厉害,道,“恕小人唐突,小人在玉宝斋几十年,从未见过夫人光顾本店,夫人应当不是京城人士罢。” 说完他觉不大妥当,再接道,“小人并未有别的意思,只因这块玉料实在珍贵,就是最好的玉雕师傅,最快也得花上几日功夫才能将字雕刻成型,故而……” 慕容紫早就在留意他那番复杂的心思变化,更主意到人再开口,连语调里都掺合了颤音。 这就对啦。 她是没有金刚钻,就绝不会给自己揽瓷器活儿的人。 “我家祖籍江南苏城,父兄在京城任职,我呢……”说到这儿,慕容紫专诚停来,侧首望向楚萧离,道,“我是约莫一年前,才随我夫君来的。” 大掌柜埋头自顾自的‘哦’了声,更加确定了。 “江南苏城,好地方,好地方……” 慕容家祖籍就是苏城,去年圣驾南巡,回来的时候,那位皇贵妃不正也随驾而归么。 如此一来,对上了! 掌柜的脑子发懵,耳朵更停不来的嗡鸣,今儿个真是祖坟上冒青烟,宝斋来宝客啦! 不再多言,直接吩咐了小厮赶紧将文房四宝取来,间隙又给厢房里的贵客换了茶,还……闷声不响的把这一层的其他客人都客客气气的先请走了。 慕容紫得了纸笔,没做多想就写了‘离’和‘紫’两个字,且是言明了,‘离’字在正面,‘紫’字在背面。 楚萧离见后,玩味着‘锦绣’这个名字,同她说笑,“夫人倒是不客气。” 这不是摆明了要和他坐拥天嘛。 慕容紫冲他笑笑,亮澄澄的眸子里肆无忌惮的在他身上横扫,故意道,“图的就是这个!” 听着这无比隐晦对话,掌柜两手捧着皇上和皇贵妃的名讳,两腿打颤的行了出去。 其后,慕容紫又拣选了一块色泽上佳的玉料,挑好了背面的花样纹案,让楚萧离亲自写了个‘兴’字,是要送给小家伙的。 大掌柜这一来二往间,把心态调整好了,便从容了起来。 ‘兴’,显然指的是当今万岁爷的唯一的子嗣,住在东宫里的那一位。 忍不住想,看来皇贵妃与小殿相处得很不错。 紧要的事成了,掌管的谨慎询问,“待到两枚玉佩完成,不知是要……送到何处?” 总不能让个小厮驾了马车,横冲直闯的去宫门口叫嚷,说是给皇上还有皇贵妃送东西吧。慕容紫早就想好了,吩咐道,“这点掌柜的无需担忧,五日后我自会派人来取。” 正说着,洛怀琰大大咧咧的从宝斋外面寻来,说是受了小侄儿所托,叫慕容紫赶紧折回捏面人摊子去,孖兴抓破了脑袋不知道沙僧到底长了什么模样儿。 慕容紫一听,不想小家伙还在那处,不由对为人父的那个责难,“素日里就是你把他拘得太紧,一个捏面摊子都能叫他稀罕成这样。” 楚萧离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热茶,略作思绪,很认真的问,“不若在孖兴的课业里加上这一门,就当作是欢喜兴趣?” 是要把捏面人师傅请回宫? 洛怀琰听了,直为小侄儿的悲惨命运长叹。 慕容紫连翻了楚萧离好几个白眼,“那还不如宁可让他今日玩个够。” 楚萧离认同,抬手与她做了个‘请’的姿势,“你们先去。” 复看了端立在旁边,默不作声,直将自己化成了小透明的大掌柜,语意深长,“我一会儿便来。” …… 慕容紫和洛怀琰刚走,楚萧离起身走到案前,提笔在空白的宣纸便抒写起来。 “时才那块玉料背面的字,改成这样。”很快搁笔,他对掌柜的做吩咐。 掌柜早在万岁爷提笔的时候就探了脑袋,就好奇的把眼睛凑过去。 天人都知道,皇上这皇位是靠果决杀伐和金戈铁马坐稳的,可是在天子脚过活,京城里的小百姓还知道,这位皇上能文能武,写得一手不逊大家的书法。 宝斋的大掌柜以为能够开眼界了,事实上,他也确实开了眼界。 捧起万岁爷字迹未干的墨宝,他端详了半响也没看出是个什么讲究。 明显是两个挨在一起的字,笔锋苍劲有力,威武非凡,可却绝对不是楚国的字。 北狄的?也不像。 仔细在脑海里搜罗其他邻边小国的字,仿佛……都没有。 自认见多识广的大掌柜茫然了。 许是好奇所致,也许是能直接与皇上说上话,乃千载难逢的机会,壮了胆子,他斟酌道,“小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字,这个……” 楚萧离岂会与他解释? 说一不二道,“只管照做便是。” 那是当年在西漠时候,楚萧离借用楚国和北狄的字独自所创,专用于向无泪宫发号施令。 也不知道小辣椒可有学过? 反正他现用来正好,别人就算得了这字迹也看不懂。 至于他写的那两个字…… 眼底漾起不经意的笑,如此才能算做圆满罢。 他知道她从不与他提及,是不敢,没胆量。 只不提不表示心中不介怀,她们女子的心眼儿就那么大,他一只手掂量得出来。 …… 没耽搁太久,楚萧离回到那捏面摊子前,正好摊子师傅已按照慕容紫的描述,将沙僧捏了出来。 孖兴很高兴,左手拿着唐僧师徒四人,右手分别是白骨精、狐狸精、女儿国国王,外加高老庄高家的八戒媳妇。 溟影站在小家伙身旁,面无表情的为他拿着一套七个蜘蛛精。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和师弟做交汇的眼色里就是在说:你这个儿子,很了不得。 西游记的故事楚萧离是跟着儿子一道在慕容紫那里听来的,见儿子左手是取经的师徒,右手抓了一把的妖怪,不禁纳闷,“为何只有女妖怪?” 孖兴答,“男妖怪太丑。” 楚萧离挑眉,“只是这样?” 孖兴低头掩去一笑,羞涩道,“还有……儿臣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立业,故而……” 他这是在帮人家配对吖! 楚萧离了然的颔首,含笑道,“这白龙马不是西海龙王的三太子么,你怎么忘了他了?” 经他一提,孖兴恍然大悟,扯着慕容紫的衣袖问,“小紫姑姑,你说该把谁许给他比较好?” 慕容紫狠狠瞪楚萧离——上梁不正,梁易歪,着实为了大楚天的将来担忧! 至于说既然是配对,为何还有七只蜘蛛精? 孖兴的解释是:取经路漫漫,总要有人在旁照顾周全,嘘寒问暖什么的。 所以那七只花里胡哨的蜘蛛只能做丫鬟了。 楚萧离不能再赞同,直夸儿子思路广阔。 大抵还是孩子太小,把取经路当作了踏青郊游,那九九八十一难,都被硬生生的忽略了。 慕容紫听后再不言语,默默对着西天垂泪忏悔:吴承恩老先生,我对不起您! …… 之后,听闻城东的湖畔边子时会放烟火,孖兴很乖巧的打了个呵欠,善解人意的对楚萧离说,“父皇,儿臣就不去了,明早还要跟宋大学士学习。” 说完转了身,寻到霍雪臣的所在之处,一溜烟儿的向他奔过去了。 霍雪臣接到小殿,再举目来将楚萧离与慕容紫看了看,片刻,抱起孖兴护在怀里,顷刻消失在往来的人海里。 由始至终都不曾显露半点表情。 想在一个正气凛然的人身上寻个妒恨之意,说来都是旁人眼光狭窄,自讨没趣了。 直到慕容紫再无法追逐那背影,继而泛起忧愁,歉疚起来,“这样好么……” 楚萧离一手将她揽过,道,“路是个人选的,若你当初心在他身上,我岂又强求得来?” 再望四,花影他们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散得干干净净,连影子都寻不见。 慕容紫缩在楚萧离臂弯中,人潮涌动,她却安安稳稳,谁也推挤不得。 这便是真的只有他二人了。 抬起脸将他看看,她笑问,“看完了烟火,今儿个不回宫了可好?” 楚萧离展眉,气宇轩昂的俊庞上满是柔情,“出宫的时候就使了人去国公府知会,让岳丈大人留门。” 慕容紫一愣,脑海里霎时蹦出父亲那张素来严苛的老脸,联想宫人去报这个信的时候,不知父亲得有多复杂纠结。 “你还真不客气。”不觉间拿了先前在玉宝斋的说话反过来嗔笑他,而后,她又奇道,“对了,刚才你留在宝斋里做什么?吓唬人家了?” 楚萧离揽着怀里的人往东湖走,和她闲聊逗趣道,“我没事吓唬个玉器行的掌柜做甚?” “我哪知?”慕容紫不看他,对着街两旁走马观花,“不过倒是巧,那玉料我一见就觉着该是你的,锦绣锦绣,名字取得也好,你说,若今日不出来这一趟,他们玉宝斋怕是要将那玉料压一辈子的箱底呢!还好掌柜的有几分眼力,不然我定真要平背个骂名,做一回霸道跋扈之人了。” 到了最后,都听见那个谁自若的唤着当今小殿的名字,除了万岁爷,还能有谁敢? 楚萧离可是没说,他走的时候,那掌柜的可是跪地相送。 见慕容紫说得欢喜,他自己个随着高兴,应道,“你说的都是。” “那你说,过几日派人来取的时候,当给多少银子?” 慕容紫不是没见过宝贝的人,玉这种东西,自来多有市无价,像‘锦绣’这样有喻意的玉料,雕琢成了成品,更加连城。 更之余最后锦绣的主人,是这天的主人。 若然开价低了,自降身份不说,还会与人留个国君吝啬的不好印象。 她一问,是连楚萧离一时半会儿也答不上来。 默了,他却是怪道,“我还没问你,何以突然想要买玉佩?” 慕容紫停步子,一双熠熠的美目钉在了他的俊容上,“你忘记了么?原先你的玉佩被我砸了好几回,最后在边城外被你捏碎一把扔了,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便是想给你重新寻个好的。” 经她提醒,楚萧离微有失神,再而溢出一笑,“确是忘记了,多得你还记得。” 不过是一年前的事,一年都未足,如何会觉得恍如隔世,连那时的情形轮廓都变得模糊了。 他从不认为那玉佩是什么稀罕之物,故而毁了,扔了,未曾可惜怀念。 只带成了习惯,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是个能够代替自己的信物,初初时候便赠予她。 遗憾那时她心里无他,几次三番的让他撞南墙。 自然,他脾气也不算个好的,凶过她,吼过她,威逼利诱,徐徐图之,边城外给了脸色,赶她车,这些孽事,现在想想,竟是开始自责起来。 这世间上他最在意的那块美玉,不就是她么。 慕容紫未觉他心思,满心欢喜的说笑道,“怎样说,你都该有个贴身之物,没得让臣子们瞧去,周身上连个配饰都没有,笑话你寒酸。” “四娘有心。”楚萧离心里暖暖的。 复将她搂入怀,继续向东湖行去。 越是夜,这街上仿若越是热闹,沉黑的天开始飘落洋洋洒洒的白雪,北方的严寒,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 当城东湖畔上空绽放出朵朵绚丽的烟花时,皇宫中,正是最寂静的时刻。 一切似乎都陷入了安睡中。 打更的老太监行走在座座宫宇之间,巡逻的禁卫军十年如一日的守卫着皇族的安危,白雪飘飘落落,寒风冷冷冽冽。 皎月,一道暗影蓦地自墙根角落夺身而出,高高纵起十余丈,遂,垂悬落于宫殿顶端,不曾惊起丝毫砖瓦响声。 暗影极矫捷,几个起落间,已是去到老远,显然十分熟悉这宫里的布局。 很快,来到中宫——立政殿。 皇后刚失去孩儿的那日,皇上就当着宫人们的面撂了绝狠无情的话语。 两宫那边,萧太后亦是不咸不淡的,关太后就不屑说了,私里早就传遍,皇后滑胎乃她所为。 近来关氏早已经称病,连淑妃前去请安都不见。 宫里,慕容皇贵妃一人独大。 这样的日子,似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除了慕容紫之外,皇上真真是从未对哪个女子动过多余的心思,大家都见了的。 而对于宁玉华来说,一个没有帝宠,失去子嗣的皇后,在这后宫中实难立足。 立政殿里到处都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儿,守夜的宫女双双睡倒在靠近火炉子暖和的边上,无心去管皇后娘娘的死活。 反正如今也是半死半活。 无人晓得,这样的无眠之夜,宁玉华早就习以为常。 直至暗影的步伐轻盈的辗转入内寝殿,她敏锐的察觉到有人来! “谁?” 起身坐起,直向来人方向看去—— 隔着百花屏风,灰暗的光线,远处有一影突兀的立在那里,无声无息,如同从炼狱来的勾*魂使者,取她的命来。 宁玉华微微一惊,并未叫唤出声。 说到怕,人心最可怕,鬼?最多为她亡魂之路做个牵引,害命的从来都只是人! 很快平复,她压低声音问,“你是何人?” 暗影未答话,仿佛也在打量她,末了,直言道,“你兄长被囚,命在旦夕,你需听我之命行事,否则……” “否则怎样?”宁玉华撑起自己尚还虚弱的身,厉色道,“平白来个人拿着北狄的事来要挟,我都要听?少给我装神弄鬼!” “囚你兄长的是商霭,你知他的本事。” 宁玉华再是惊动,仍旧将信将疑,“你到底是谁?” 没有点灯,她根本看不清楚这个人的相貌。 且是他特意变了说话的语调嗓音。 只有她认识的人,才会多此一举! “我是谁,有那么重要么?你只要知道,眼我们都受他所制,听他所命,才能保住性命,今日我来,是有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女子的心眼儿比针小 正文 啧,帝妃这职业……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啧,帝妃这职业…… 年关将近,没得几日就要到荣国公的五十五岁辰宴,接着便是上元节,全是忙不完的事。 先说国公做寿宴这一件。 去年回京的时候,慕容渊在南巡路上吃了楚萧离闷亏无数,压根没心思给自己做寿洽。 今年则不同。 三个儿子均位居要职,女儿在后宫的独宠地位固若金汤,金牌女婿万岁爷还时不时的来个赏赐,圣旨上都是恭维讨好的字句,几度弄得荣国公老脸绷不住,笑得合不拢嘴钤。 不久前,因为皇后滑胎,内情蹊跷,关家一族被发落大半,为今朝堂上慕容家独大。 打眼扫去,妥是看不见几个叫自个儿烦心的脸孔。 就是有,那些个也只能尽所能的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再公然站出来唱反调了。 美哉啊! 故而这寿宴不仅要办,还得风风光光的大办! 日子越近,府中上便越发忙碌。 宁氏早已独居一方小院专心礼佛,过自己的清静日子,外人只当是那次在万安寺遇刺还惊魂未定,每每谈笑间提及,风评无不两级。 有说这北狄的大长公主到底是老了,风采早已不复当年。 还有人自作聪明的猜测,国公夫人是夫唱妇随,没瞧着近来国公爷都不怎么上朝了么? 总之,外人说的都不算,只有自家人才清楚真正的情形是如何一回事。 偌大的国公府,内务全然落到慕容翊的夫人王氏手中。 王氏是持家的好手,倒是乐得揽过这差事来做,以尽孝道。 最近的几日,慕容翊和慕容徵了朝都直接往国公府回,慕容翊更是和媳妇一道住回原先自己还未成亲前的院子里。 想是若然楚云晞不曾有孕在身,大抵都是要住过来的。 家齐了,才能报效国家,为皇上分忧嘛。 这个早晨,国公府上比往天更加活络紧凑了许多,王氏更是起了个大早,将‘贤媳’一职继续发扬光大。 慕容薄携家小回京,并着咔塔木的众使节同往,大抵天一亮就会入城。 那位苏德二王子惯与慕容薄要好,这次来京之前,慕容薄便来信,道是回了京,苏德要住在自家府上。 此为王氏一则不能怠慢的地方。 二则就不得了了,早先寅时中,便也是王氏将将起身,皇上和皇贵妃一齐回了来。 说起这个,身为贤媳的王氏小有郁结。 原本头天慕容渊专诚对她有交代,王氏也确实留了门,左等右等不来,连慕容翊如此守规的都熬不住‘接驾’,直径安置了,王氏只好命大管家去守门,权当万岁爷同贵妃娘娘已经回宫。 未料,寅时那会儿,天还黑着,一个瞌睡补足了精神头,准备继续战斗的王氏正与府中各管事训话,管家急急忙跑来报:皇上和皇贵妃来了! 两个人统是着了便服,身后半个跟着的人都没有,一瞧就是在城里玩闹了一宿。 虽然身为嫂嫂,王氏却没有胆子同这一对儿训话,欲行跪拜大礼吧,楚萧离竟随意一摆手,望着黑漆漆的天儿闲道,天怪冷的,莫要跪了,就当是姑爷伴着小姐回娘家探亲便可。 王氏脸面上堆笑,心想,皇上姑爷您也太随性了点儿…… 恍恍然发现,难怪她素来引以为傲,最是以身作则的夫君,不知哪时变得越来越许散漫了。 原来,是臣随了君不修边幅的秉性。 …… 慕容紫过了正午才勉强起身,无法,昨儿个有个人得寸进尺,借了出宫游玩的名头拼命同她讨好处,大抵寅时末歇,实则,天亮了才得闭眼。 啧,帝妃这职业…… 醒时,身旁早已空空如也,候在外面的月影花影闻得动静,各领了四名打早来到国公府的女官来为她梳洗换装。 刚收拾好自己,那厢用了一个早晨调整好状态的王氏,只差了身边的人来:请皇贵妃前往中厅。 不用说,全家人都在等她一起用午膳。 见只有这一个婆子来,再联想早先时候嫂嫂见府外见到自己和楚萧离时候的神情,慕容紫暗笑,这位嫂子很上道! 雪没彻夜,故而算不上太冷。 这天云开雾释,太阳露了头,阳光扑洒在身上,虽没多暖,却是与人心情明媚。 沁爽的气息钻入鼻端,慕容紫浑然舒畅,全把正午当早晨。 久不曾回,整个国公府翻新了一遍。 去往前院中厅沿途那些山啊石啊,花啊草啊,哪儿哪儿都俱是精气神。 逢着慕容渊大寿,府中的人们穿得喜庆,见四小姐一路悠哉漫步,纷纷退让到旁边,笑呵呵的请她的好。 没有谁正儿八经给她跪,恭敬肃穆的喊什么‘皇贵妃娘娘吉祥’的话,反倒让她自在。 还是自家好啊!!! 正厅外候着若干仆从,见了慕容紫均是整齐的微微屈膝,这就算是问了好。 管家迎上来,在她耳边条理分明的细声禀道:大公子一家到来有两个多时辰,而那位一起前来的咔塔木二王子与其随从都安置好了,现里头老爷、三位公子齐家,大姑爷和姑奶奶,还有大表少爷都在,俱是只等四小姐一人。 慕容紫一听,登时精神抖擞。 来得很整齐吖! 只有些纳闷,不知这些个人何以又改口,重新唤自己‘四小姐’? 不过如此一来,确实比上次借‘回门’为由轻松。 听着里面不断传出的阵阵小声,看似气氛不错,遂,她点了点头,落落大方的跨步而入。 慕容紫正准备先寻了老父亲来个久别重逢的问好,不曾想一抬目,整个人就愣住了。 上首比肩的两张紫檀木抱椅,左边坐着楚萧离,右边是慕容渊。 首左边,慕容薄三兄弟依次入座,慕容薄的夫人陈氏、慕容翊的夫人王氏,还有大肚的楚云晞也按着辈分坐得稳稳当当。 在慕容薄身后并列站着两个少年,是他的儿子们。 大的约莫十五、六,名唤慕容瑾,小的至少十一、二出头,名叫慕容玪,哥俩儿站姿笔挺,双手负在身后,犹如校场上的士兵,目不斜视,威风凛凛。 从旁站着的老嬷嬷怀里还抱了个小的,当是五个月前才出生的慕容珅。 这一代小字辈的名儿里都带着个‘王’旁,前些日子慕容徵同慕容紫说起这个的时候,还拿着自己打趣,说是公主的肚子动静太晚,这‘王’旁的好名儿都快被两个兄长给占光了。 慕容紫暗笑,心说你堂堂天第一聪明人,为给自家孩子起名儿苦恼,该! 坐在慕容薄一行对面的,乃是慕容娇同其夫段衡,其子段意知也在。 右侧的偏厅里,二哥家的一双孩儿慕容瑜同慕容玥在里面玩耍,因为只和正厅用百褶屏风隔开,慕容紫站这个位置,一目了然。 今日这阵仗,啧啧…… 站定,她便略略看了一眼,随之茫然起来。 是随国礼,还是随家礼啊? 还有她以为万岁爷回宫去了,谁想他人这会儿就在上位稳妥的坐着,旁侧老父亲的眼珠子都快钉在他身上,是有多满意这个女婿啊…… 气氛很和谐,很微妙,端的是随性融洽,什么君啊臣的,反而被生生忽略去了。 正和兄弟们交谈的慕容薄见了她,当即‘喝’了一声,拍了扶手中气十足的问道,“四妹妹,你这瞌睡睡得可好?” 他这一问,满堂都是笑声。 慕容紫底气不足的闷哼,“大哥哥才回来就调侃人家,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说着就做转身欲走的架势,自有人会来拦她。 “你不来哪儿行。”陈氏主动起身拉起她的手,一边打量她温婉的脸容,一边道,“上次见四姑娘都是五年前了,今日再见,已然变了个人,出落得越发标志,这都不让我多看几眼,急着走到哪里去?” 转首,她看看夫君,又看看上首的父亲大人和万岁爷,笑道,“不过嘛,素日在边城,你大哥哥对我提起你的时候,讲的都是少小时如何欺负你,而后得意大笑,说来你这大哥哥委实坏得很,而今好了,就算父亲视若不见,也还有皇上为你出头,你可千万别走,要走啊,也是你大哥哥走!” 这通话罢了,无疑,还是将慕容紫编排了一顿,满堂继续大笑。 陈氏乃武将之家出身,当年与慕容薄不打不相识,是个直爽性子。 时才被慕容徵和慕容翊从城外接回来时,听说皇上也在府中,心惊是一定的,可真正见了面,行了礼数,发现和颜悦色的万岁爷很好说话,那长俏生生的脸皮也生得……生得十分的近人。 于是不管那么多的礼数,三言两句的往来,先是替夫君将这场子稳住了。 皇帝嘛,有时候也想体验寻常人家的相处,再者他心里装着慕容家四娘子,便是一家人,没什么好拘束的。 楚萧离端着茶,悠闲的饮,风流的眉眼含着丝丝笑意,欣赏小辣椒被‘欺负。’ 心里也是觉着,慕容家这一家子……很有趣! 楚云晞摸着肚子搭腔,笑说,“正是大嫂说的这个理。可惜大嫂也只说对了一半,要论个捉弄人,只怕有个人站出来,在座的都要甘拜风,故而……” 同情的望向站在厅中直发窘的人—— 故而,万岁爷要欺负你,你当受着,可怜呐…… 慕容紫不甘了,抬首便绽出不服输的目光,“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嫂嫂们也太小瞧我了。” “好!不愧是被你大哥哥欺负大的!” 陈氏直‘夸’了她一句,便拉着她入了座。 慕容薄向两个儿子使了眼色,慕容珅和慕容玪一起上前,气宇轩昂的给小姑姑问好。 慕容紫才刚坐定,颇为呆愣的看着端立面前的两个少年,片刻过后尴尬的笑了,她……没给侄儿们准备见面礼吖! 因为这个,又被大伙儿好一阵调侃。 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人是被挤兑的面红耳赤,站起来说要走都说了好几回。 最后还是慕容翊看不去了,摇着头道,万岁爷早就分别做了赏赐,慕容家名儿里带‘王’字的小辈们一个都没落。 叫你不早些起来,以为回了娘家,就肆无忌惮的懒。 慕容紫听了苦哀哀的一笑,怎么都欺负她啊…… 稍适,慕容渊吩咐管家准备午膳,众人移往饭厅。 翻新的荣国公府大了许多,今日也算是家宴了,中厅那一间饭厅坐不这样多的人。 楚萧离和慕容渊走在最前面,男子们统是跟在后面,一路谈笑,国事甚少提及。 女眷们走在后头,慕容紫还是最为显眼的存在。 只先前管家来报,说是去请了夫人,可是被夫人以‘想要清静’为由,回绝了。 慕容紫很是黯然,本还希翼着能够借此机会见到母亲,修补母女关系。 可是母亲连面都不露,叫她如何修补?! 陈氏看出她心思,挽着她的手,边走边安慰道,“母亲的事,二爷和三爷都同我说了,你别往心里去,打断骨头连着筋,假以时日,必然又恢复如初。” 慕容紫听得愣愣的,心想:二哥哥和三哥哥到底跟大嫂你说了多少啊…… 陈氏还道,“你现在宫里,紧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说着,她往前瞄了一眼,缩了缩肩膀,窃笑道,“早些为皇上生个小皇子,男人嘛,没得哪个不在意自个儿的子嗣,尤其这还是帝王家,你看我,自打给你大哥哥生了瑾哥儿后,你大哥哥就再没理会过后院那些狐狸精!有了玪哥儿和珅哥儿,他更加老实了,心只在我一人身上。” 眸子里流转着狡黠,陈氏说得口沫横,一心一意的给小姑子支招。 “这皇宫里不比别处,莺莺燕燕成群,你还年轻,趁着这时候赶紧的生,最好是儿女双全,依着皇上对你的宠爱,小公主必定也会宠到天上去,至于小皇子……” 实则慕容紫与陈氏交往不深,本就住在天南地北,陈氏不拘谨固然是好,一家人嘛,可是说到皇家子嗣…… 越听,慕容紫越觉着不对劲,正要打断她,蓦见行在前面的楚云晞忽然顿步,转身来,笑盈盈的看向她道,“小紫,我有些许话想同你说,大嫂,可将她暂借我一会儿。” 言罢,王氏会着意搀着陈氏往前去了。 慕容紫抱歉的对楚云晞笑了笑,“大嫂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公主莫要见怪。” “不会。”楚云晞和气的将头摇摇,挤出个没辙的表情,“都是一家人,时才你没来的时候,我就将她性情摸透了,她说那些话统是为你好,自不会往深了计较。” 再说她也是慕容家的人,计较这些无用。 由是楚云晞要同她说别的事。 两人挽了手,放慢了脚步。 沿着蜿蜒的石子小径,看楚萧离他们一行走在最前面,后头有慕容家的小辈们跟着,热热闹闹的,言笑不断。 慕容渊身为慕容家的族长,纵然五十五的大寿近在眼前,却不曾有丝毫显老,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他一人,便将如今慕容家的形势统统表现齐全了。 楚云晞面庞上透出艳羡,道,“慕容家不愧是大楚第一世家,在你父亲手里,更是发扬光大,门楣荣耀。” 慕容紫可不认为她仅仅是在说客套话。 “公主言重了,天始终是楚氏皇族的天,而慕容家有今日,说句有些居功的话,多得九郎诚心待我。” “并非。”楚云晞心思通透,“萧离晓得轻重,待你好是一回事,重用慕容家,你只是极小部分缘由,更多的,是慕容家各个都有本事。” 此话不假,慕容家的男子们哪个不是出类拔萃的? 远在汶州的二叔位居观察使这一要职,膝五个子女虽不曾见过,听闻都极其出色。 就连慕容紫的表哥段意知在大楚也是小有盛名,文采过人不说,在生意方面更是青出于蓝。 这样一个光彩照人的家族,当得起大楚第一世家的美名。 可是若然是别人同慕容紫说这话,她定当做美好的恭维,笑呵呵的受了。 偏生与她说话的是楚国的公主,从前的太子殿…… 默了小会儿,楚云晞忽的笑了起来。 假意拧了垂头沉吟的慕容紫一把,她嗔道,“瞧你这是什么表情,没得让萧离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 慕容紫为难的看了她一眼,晦涩道,“公主嫂嫂,您有话不妨直言,这一年多如何的风雨我没经历过?九郎如此待我,我心里记着,只要他不厌我弃我,我为他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到底是嫁入帝王家,有得便有舍。 这个道理她懂! 楚云晞赞赏的点点头,遂即,语色变得沉了些,“他会不会厌弃你,这我可不知,我知道的是,功高盖主,权倾朝野,何以为善终啊……” 慕容紫一怔,“嫂嫂何出此言?” 楚云晞雅致的脸容铺上了一层忧愁,“你我立场相似,你嫁入了楚家,我嫁来慕容家,为着两家长久安好着想,眼固然是好,朝中慕容家独大,后宫里,萧离也只宠你一人,你这宠妃固然能够做一世,待到百年后,同帝共寝一穴都可,可是百年后呢?” 一味的任由慕容家壮大,如今的风光,将来必要以加倍的衰败来偿还。 慕容紫深知其中厉害,“嫂嫂的意思是……” 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楚云晞道,“并非要你做出什么不得了的牺牲退让,徵郎在朝中自有分寸,只后宫里,你知的,女人便是是非,怕是你成不了一锅之母了。” 听罢,慕容紫松了口老气,“我还以为嫂嫂要说什么,这后位,我真的没所谓。”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楚云晞同她一道松了口气,再叹道,“宁玉华早晚会被废,有些话我心想萧离不一定好对你说,那便由我这个长姐来说也是一样的,这后位,非关家红翎莫属,你可忍得?” 啧,帝妃这职业…… 正文 鹿死谁手,各凭本事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鹿死谁手,各凭本事 说起宁玉华腹中的孩儿,慕容紫面上端得再镇定,心里也早就好奇了八百回。 那位有胆色与皇后娘娘苟合的男子必定出自宫内,并且,还能得到楚萧离的赏识和信任,如此说来,范围就小了很多。 只说到‘信任’,慕容紫心里的那个人又尚有微词洽。 她觉得自个儿只猜了个模糊不清的大概,无法轻易定论钤。 问楚萧离是决然不能够。 他早就在等她开口,好坐地起价,与她要求些她万万不能答应的事。 死都不给他这个机会! 揣着‘你的皇后你都不急,我才不为你瞎操心’的念头,慕容紫很有范儿的在武德四年冬的第一个雪夜里,踏踏实实的睡了。 宫里多少人等着看恃宠而骄的皇贵妃大战身怀有孕的中宫? 弄个不好就是落人话柄的口实,得不偿失的事儿。 如斯时候,先出手的人是蠢材! 宁玉华心中抱怎样的打算,慕容紫太清楚了。 她定是想,既然她已做了皇后,众人都当她怀了龙嗣,她便什么都不用做,把中宫之位牢牢守好便可。 是以她静观其变,慕容紫又不想先出手,作壁上观的两宫呢? 急着呗! 隔天清早,楚萧离照旧一边嚷嚷着要做昏君,一边按着时辰起了身,换上龙袍,装模作样的上朝去。 直至巳时中,慕容紫悠转醒来,内殿里宫人们围着她一顿忙活,罢了,东华殿里便来了一个能为她解忧的人。 …… 近来怀琰在宫里住得尤为不痛快。 这不行,那也不行,此地不能去,那处更不能乱闯,他天性好动,快被闷出毛病。 话痨的习惯更不消说,素日里连喘气大声些都成了没规矩,还专门有个生得尖嘴猴腮的宫人跟在他身后挑他的错儿。 于是他哪里还敢多说什么,憋得整个人都要抑郁寡欢了,委实要命。 最悲惨的是,师傅早已决心留来,一面教孖兴习武,一面照顾小师姐,待到她完全恢复才有可能离开。 是‘有可能’离开,不是‘一定’! 泪了千尺! 身为师傅的小尾巴,怀琰再不喜皇宫,也只能佯作‘安分守己’,将委屈往肚子里吞。 这个早晨,入了东华殿,见到慕容紫,他像是开了闸的洪流,借以为小师姐讨要解药的名义,郑重的同皇贵妃进行商榷。 滔滔不绝将近一个时辰…… 末了。 慕容紫将他要表达的意思心领神会,抓着重点道,“故而,萧太后关心贤妃的身子,所以使了你来问我,何时能把鬼医请进宫为贤妃医治,对吗?” 怀琰盘腿坐于她正对面的地砖上,直觉麻烦的蹙起眉,凛然道,“你这个女人问那么多做什么?当初在丁家村,亲自说服蓝翎老妖婆,不就是为了让她治好我小师姐,好解除你的后顾之忧么?既然人在这里,不要婆婆妈妈了!你让老妖婆来给小师姐解毒,我保证,小师姐一好,我就是连诓带骗,也把师傅说动离开此地,宫里少了个不喜你的人,你活得也要轻松些。” 慕容紫频频侧目,“那我要不要谢谢你啊?” 他说少了一个,不是两个,由此可证,他是喜欢自己的咯? 怀琰浑然不查她嬉笑打趣的脸色,“谢我就不必了,我们爽快点,将这件事漂漂亮亮的办完,从此天涯好相逢!” 说到最后,他微顿,脸容忽的沉痛起来,惹得站在一旁的溟影出言相问,“这是怎么了?” 他紧握拳头,倏的在胸前狠狠一挥,愤慨—— “再在这个鬼地方住去,我快含恨而终了!” 听了这话,端坐榻上慕容紫,差点没将刚刚送进口中那一勺药膳粥尽数喷出。 溟影冷面上微有起伏,沉默的转了身,懒得再多看他一眼。 慕容紫诧异,“有没有这样艰难?”怀琰转动脑袋,把身处的偏殿环视了周,眼角露出不屑,“小爷我是要闯荡广阔天的人,岂会安于区区一座皇宫?” 慕容紫煞有其事的点头附和他,“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让萧太后亲自来与我说吧。” 怀琰被她一噎,瞪大了眼睛,“你这个女人,诚心为难我么?” 慕容紫故意学了他的口舌,笑着反问,“我这个女人,岂会为难你这样大好的少年?” 莫说她不给脸,楚萧离早就有言在先,不介意她拿着鬼医当令箭,好好的同萧太后讲条件。 左思右想,她觉得确实是那么回事儿。 看了眼坐在地上撇推拧眉毛的怀琰,她心平气和道,“我知道你关心你的小师姐,可是你入宫这么久,也该晓得两宫太后想要借我将宁玉华从后座上拉来,再以此为由,从中揪我的错处,把我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怀琰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早在许久以前,他就为慕容紫主动回这龙潭虎穴而暗自忧心过。 自然,慕容紫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否则也无需他今日跑这一趟了。 未有笑容,他肃然的眨眨眼,问她道,“你到底做了怎样的打算?” “很简单。”慕容紫回答得十分干脆,“两宫想看我和宁玉华鹬蚌相争,我却想借此引关、萧二人相互争斗,反正她们是几十年的仇人,总不会容对方好活。眼关家失了势,萧太后又是九郎的生母,实则胜负已定。” “你想要萧氏帮你对付宁玉华?” 怀琰猜测,纯邪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得快,“这倒也不是不可,那宁玉华不是什么好人,就算你视她不见,她也会将你当作眼中钉。” 转而,他神色里多出复杂的顾虑,为难道,“可是,她有了身孕啊……” “没错儿啊。”慕容紫回以他肯定的眼色,不以为然的说道,“只她腹中的并非皇族血脉,自作孽不可活,唉,我当早些将此事上报两宫的。” 怀琰便不慎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要死要活。 “你——说什么?!!” 一手捂着颈项,他咳得面红脖子粗,趴倒在地上,用另一只手支撑着身形,如同中了剧毒将要咽气的形容。 见他真的咳得惨了,慕容紫连忙唤候在外头的宋桓,奉茶来给怀琰小公子缓缓。 宋桓猫在门边听了全部,也被皇后肚子里的皇嗣血脉不纯这一件惊得差点窒过去。 支撑着一把老骨头,快步进了殿中,他紧着老脸道,“娘娘,谨言慎行呐!皇后这件事……” 慕容紫气定神闲,“你家万岁爷布得一手好局,真的假不了!” 摇头,她复又重重叹息,“我可是在为楚氏天着想呐!” 宋桓僵成了石头人,压根不晓得要如何应对了。 这倒并非说不通。 相爷与公主大婚那夜,虽然是他亲自听见那中的动静,然,听见却不是看见,不能贸贸然坐实。 依着他对皇上的了解,让北狄的公主坐镇中宫之位,本就雾里看花,不合情理。 假若皇上一早就知道皇后肚子里的不是皇家的血脉,那么…… 想到后面连串的设局和后果,宋桓由一个冷颤从石头人恢复了血肉之躯,抬手把额上的汗擦拭干净,片刻恢复后宫大总管的镇定。 对慕容紫恭敬颔首,他道,“时才是老奴失礼,还请娘娘责罚。” 嘴上说着这件,他心里想的却是:难得让徒弟随万岁爷去上朝,不想听到这样刺激的,往后他还是别偷懒的好。 慕容紫轻拂了衣袖,“总管也是为了我好,此事你全当不知,剩的……” 再看向已然缓过气的怀琰。 “你就把此事原原本本的同萧太后说,如何发落中宫在她,我管不着,至于鬼医,明日我就请她入宫。” 不管身为太后,还是身为楚萧离的生母,萧氏都是这世上最不能容忍宁玉华怀有别的男人的骨肉这个事实。 若要出手,不但要快,还要干净利落。 否则一旦让关怡晓得,肯定会大做文章,煽风点火,连楚萧离都诋毁了去。 想到此,慕容紫将眉间轻轻舒展,往着身后蓬松的软枕上倚靠去,气色极佳的面容上绽出一记舒心自得的笑。 这是两宫的争斗,和她没关系了。 …… 怀琰是将慕容紫那记不能再奸猾的笑容看进眼底,遂,发指的离开东华殿,去到萧氏面前,把奸妃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述。 他晓得这位当今太后萧氏,小师兄的生母,是师傅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可他对她就是喜欢不起来。 这种‘不喜欢’,和萧氏脸上的疤不得关系。 萧忆芝听闻宁玉华腹中所怀的不是儿子的骨肉,震惊之余,又觉得不该太过惊讶。 她的想法恰恰与宋桓的想法不谋而合。 宁玉华是北皇的同胞妹妹,若容她将那孩子生来,又正好还是个皇子,危及孖兴的皇位都事小,唯恐将来楚宫不太平。 故而,萧氏早就想寻个机会绝以后患。 只她又念在那肚皮里装的好歹是儿子的血脉,母子二人的关系本就不融洽,要是因为此再生隔阂……于是她再不放心,也只能放任不管了。 现总算不用再忧愁顾虑。 儿子这么做的理由,她一听就明白。 不能让宁家的人在楚宫作大,将其捧到最高位,再狠狠的摔,受到重创的便是整个北狄! 沉吟到此,萧忆芝眸色一定,不经意的流露出狠色。 背着小手站在殿中的怀琰看了,被她那股莫名陡增的杀意骇得毛骨悚然。 可是当萧忆芝看向他的时候,笑容仍旧盘旋在脸容上,“你再跑一趟可好?替哀家对慕容紫转告,哀家晓得该怎么做了,去的时候,将那支墨玉戒尺带上,就说是哀家的心意。” 怀琰忙不迭点头,接过如意姑姑递给他的盒子,匆匆做了个礼,逃似的快步奔出压抑的仁安宫。 …… 待他离开后,如意姑姑望寿安宫那方看了一眼,来到萧氏身边,警惕的说,“太后,慕容紫有心要您帮她对付中宫,若您出手,就正中怀了。” “你当哀家不知么?” 萧氏靠在舒适的椅子上,捏了捏眉心,浅合双眼,幽幽思虑道,“她是阿离喜欢的女人,哀家伤她分毫,必定会引来亲生儿子的记恨,这是为其一。其二,忆芝身上的毒至今未解,太医也说了,失魂汤至多只能再拖延三个月,哀家这一生,谁都不亏欠,独独欠洛宇文太多,断不能让他的女儿继续遭罪。” 睁开双眸,她的眼底分明萦绕着万千思绪,却有清澈如明镜。 心思通透非常。 嘴角牵出耐人寻味的浅笑,她道,“其三,宁玉华身为中宫,不管她可否晓得肚子里的并非龙种,如今事情落到哀家手里,倘若哀家置之不理,难免说不过去,今日哀家不表态,明日这件事就会传到关氏耳朵里,到时候,可就不是哀家一个人能说了算了。” 听得慕容紫有可能会把这件事告知关氏,如意凝色道,“难道慕容紫不知,如此做便给了关氏一党机会,对天家的声誉,还有皇上都大为不利!” 萧忆芝闷声笑了笑,再看看尽心伺候自己几十年的忠仆,“你又不是没见过先帝曾经如何宠我,再说,她是慕容家的嫡女,她的母亲是手握北狄三十万兵马的大公主,容她在哀家面前狂妄一回,她有这个资格。” 如意还是咽不这口气,不甘道,“太后就眼睁睁看着她欺到您的头上来?” “当然不会!” 萧忆芝连话音都拔高了几分。 转瞬,她恢复如常神色,令人捉摸不透的说道,“阿离身为一国之君,宠爱个女人而已,我何必苦苦刁难?” 扶着椅臂起身,她走到斜窗前去,将窗推开半边,望住外面静止了的雪景,意味深长—— “可是在这宫里过活,并非独揽帝宠就能够安枕无忧,她今日一举,颇让哀家刮目相看,哀家就再给她一个机会,看她能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做日日都艳红的奇人。” 且,过了她这一道坎,还有关怡那一关。 想把自己摘出去? 难! …… 慕容紫收到那柄晶莹剔透的玉戒尺时,楚萧离已经朝了。 她先将沉沉的宝贝拿在手里掂量了,又在宋桓胆战心惊的注视中,往着空中比划了一阵。 最后,没瞧出个所以然,百无聊赖的顺手塞给了楚萧离。 不再多看半眼了。 “这玩意儿不能吃不能用,摆着更不觉得多好看,戒尺?太后娘娘想要警告我,大可道懿旨对我训话,不单能找回面子,还能让六宫看个笑话,挫我的锐气,拐弯抹角的也不觉得累。” 楚萧离听得图一乐。 将长五寸,宽一寸的玉尺细细看了,他道,“你误会母后的意思了。” 慕容紫怪觉,“哪里误会了?” 他口齿流畅的闲扯道,“母后分明是想对你说:她定会将中宫妥善处置,这把戒尺赠你,望你早日诞皇嗣,将来若孩儿不受管教,大可用此教训,放心生。” 放心生…… 来回跑的怀琰坐在椅子上,闻言忍不住斜目,放手里的糕点,惆怅,“生个孩子而已,皇宫里的人就是复杂得很,我听着都累。” 慕容紫赞同道,“太后娘娘解决中宫的肚子都来不及,我若前赴后继的话,岂不太让她老人家操心?” 怀琰立场分明,将斜目从小师兄的身上移到了她的身上,半是肯定,半是要挟的说,“你生与不生,皇位都是我孖兴小侄儿的,有什么好为难?况且你不是说要生也只生女儿么?” 慕容紫继续赞同,“也是,看来我得找个机会对太后表明心迹才行。” 这次怀琰也点头了,犹豫了,他小声道,“若你生女儿,我便不那样讨厌你……” “怎么你现在很讨厌我吗?”慕容紫哈哈大笑,“我还以为颇得你欢喜。” “哪、哪个喜欢你?!”怀琰红了脸皮,急急忙忙站起来表清白,开头又是,“你这个女人——” “我这个女人怎样?生得不好看?脑子不够灵光?你倒是与我说说。” 慕容家出来的人怎会不好看? 说到脑子,没几分本事,如何能让萧太后都不得不依她所言行事。 怀琰词穷,走也不是,坐也不是,被慕容紫逗得气不顺。 一旁,楚萧离看他们打趣逗乐,心甚是疑惑。 遂,他转首问宋桓,“这……生与不生,生儿子还是女儿,都没人问问朕的意思么?” 宋桓默了一默,对着万岁爷咧开嘴,笑得无比难看。 …… 又过两日。 雪后初晴,无风,天光自层层白云后绽出万丈,照亮昏暗许久的天际。 萧忆芝忽然来了兴致,临时在宫中办了赏梅的花宴。 太后金口一开,宫里花了整个上午专诚忙活于此,将那片绽得不错的梅林收拾了番,中间摆上桌子,添置暖炉。 为了热闹,还在最大的那片空地上搭了戏台子。 到了午后,宫外众位一品二品的诰命夫人乘着马车欣然而至。 听说,今儿个不但六宫妃嫔齐聚,连久居东华殿的皇贵妃都放了话,会亲自前来,陪太后赏梅花儿。 消息传到慕容紫耳朵里时,她将将睡了个瞌睡。 据闻来接她的轿子已经停在东华殿外,太后的恩赐,不去不可! 宋桓往她跟前凑去,火急火燎的禀道,“我的祖宗娘娘嗳,就说太后她老人家不好惹,梅林那是什么地方?各处的冰层子结得比锦湖上的还厚,胳膊腿灵活的人不小心摔一跤都得躺上小半个月,皇后那身子……” 太后安的不是什么好心! 鹿死谁手,各凭本事 言情海 正文 他所说的:加倍对你好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他所说的:加倍对你好 慕容紫早就言明在先,从未稀罕过皇宫里的荣华富贵,更不贪恋权势,只要楚萧离与她恩爱不离,谁做皇后,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所以对于楚云晞的顾虑,她便是明眸一弯,安抚道,“嫂嫂放心吧,我岂是那等蛮横不讲理的人。后位是个烫手山芋,我若真的坐了上去,朝中必定会有非议,再者相较之,我也觉着关红翎是中宫的上佳之选。洽” 至于那宁玉华,等曦昭平复了北狄之乱,再来言她不迟。 楚云晞表情松释了些,“你能这么想是顶好的,红翎的性子我很了解,她为人豁达,顾全大局,若然将来她做了皇后,定能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关家已然被慕容家打压得抬不起头,关怡也暂且消停了,再难构成威胁。 朝中不能只有一家独大,哪怕慕容徵身为百官之首,是为楚萧离的第一爱臣,可还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钤。 故而让关家出一位深明大义的皇后,不得紧要。 这也是慕容家为了能够更好的绵延去,所做的少许退让和顾全大局。 关红翎做名义上的皇后,慕容紫依然可以和楚萧离相守在东华殿里,到老到死。 人生一世,哪会有什么十全十美。 这儿不是现代,就是现代都要防着小三小四小五…… 楚萧离身为一国之君,慕容紫能独占了他的宠,心里不知道给佛祖烧过多少次高香了。 后位,管制六宫,恕她偷个懒,识相的将这份能耐拱手他人。 见她神色轻松,混不在意,楚云晞思绪轻盈翻,佯作将将想起,接道,“还有一事,我也顺便同你说了罢。” “三嫂可是想说小殿?” 慕容紫一语中的,早料到开了这个话头,重中之重绝对不会是后位,而是——帝位。 楚云晞欣赏的看着她,静待不语。 后位她能够做决定,帝位就不一定了。 慕容紫移眸往最前面看了一眼,恰逢慕容徵也回首一顾,不知是在看她呢,还是在看楚云晞。 只见他神色间明显忽闪了,随即勾唇莞尔,又作素日里寻常的漫不经意,转回了头去。 凡事皆在他意料之中。 慕容紫怪道,“如何……三哥哥没有同嫂嫂说吗?” “说什么?”楚云晞果真不知。 慕容紫先是微有疑惑,接着很快就醒觉了,不禁,低首失笑。 楚云晞是按着太子的规格教养长大的公主,只差一步就能成为女皇,是以心怀天大义。 就算如今她做了慕容家的媳妇,心里终归会牵挂着楚氏和这天的千秋万代。 这是身为皇族子嗣的她的本能。 慕容徵当初会归顺楚萧离,说穿了无非不愿意甘于做一个女人的裙之臣,更别说还要将这个女人推上皇位。 而将这个女人娶回家,则是他投身官场最大的胜利。 男尊女卑那一套,对楚云晞自是无用。 别人家的夫妻两过日子,计较的夺位柴米油盐和家长里短,可相府里的二位,说得最多的还是国家大事。 这高度,非一般的小两口能够随随便便企及。 慕容徵和楚云晞,是要花上一辈子来争输赢的。 因此,慕容徵绝对不会坦白的告诉他的公主夫人:慕容紫不能为皇族孕育皇子。 由得楚云晞在此事上落风,怀着孩子还要忧虑—— 倘若慕容紫生皇子,做不做皇后有何相干? 谁能保证楚萧离不会爱及乌,就此忽略了长子? 慕容家不遗余力的将那孩儿捧上皇位,不比如今这退让收获更丰? 自然,楚云晞这些担心,根本成不了! 狡猾的三哥哥啊…… “这点也请嫂嫂放心!”慕容紫加重语气,诚恳的说道,“就算他朝我生皇子,也断不会抢了属于孖兴的东西。” 能不能生还另当别论,暂且替好面子的三哥哥维护一次,改明儿个,再拿这件事同他讨别的好处。 慕容紫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又肃然道,“嫂嫂要是不相信,叫我立个字据,发个毒誓,只要能让嫂嫂安心,如何做都行。” 楚云晞被她说得满心歉意,“你都把话说到这地步,我岂有不信之礼?” 反正话被她原原本本的收了,来日若然慕容徵敢生出不当有的念想,到时让他们兄妹俩对质即可。 得了慕容紫的亲口保证,楚云晞安心大半。 随后,二人又扯远了说些贴心的话,手挽着手行去饭厅,要好得亲密无间。 …… 午膳气氛相当融洽,楚萧离端着通身和气,将‘姑爷’这一职刻画得入木三分,让人暂且忘了他的正职——国君。 饭罢饮了茶,稍适,慕容紫随他一道坐上回宫的三驾马车,意犹未尽的结束了此番微服出宫的游玩。 车内大而舒适,里头安置了一张可以容人躺的长榻,榻上左侧摆有张四四方方的梨木浮雕矮桌,桌上有一精巧的鎏金彩绘琉璃香炉,丝丝缕缕清爽的浮香自炉中飘出,宜人非常。 楚萧离在午膳中饮了不少的酒,上车之后兀自脱了靴子,侧身曲躺在榻上假寐,拿了慕容紫的腿做枕头。 慕容紫则被她豪爽的大嫂子连敬好几杯,坐着便也不想动了。 两人都有些疲乏,一时未言。 正与这时,估摸马车还没驶离荣国公府的大街,马车蓦然一顿,马儿低声嘶鸣,像是被谁拦个正着,继而响起个并不陌生的声音—— “小姐,奴婢知错了,给奴婢一个机会吧!!!奴婢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拿一辈子来偿还!!!” 灵霜双手拉扯住套马的缰绳,声泪俱的苦苦哀求。 只因知道老爷的生辰将至,她记得被赶出宫前,听说大公子也要回京,料想就是这几日了,小姐定会回府,她躲在国公府附近的弄堂里,等待见面的机会。 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先前见国公府准备了马车,远远的,她一眼认出慕容紫的身形! 到了这边街尾,前后皆无来人,她便一股脑儿的冲了出来。 实则,慕容紫将她撵出宫后,心又有几分后悔,毕竟灵霜是自己贴身大丫鬟,若然被哪个别有用心的收买去,对自己而言是为不利。 无奈人都赶走了,她只好让慕容徵派人在暗中盯着。 而外面的那些个人,如关家等,晓得有那么一桩事,一个人,皇贵妃说撵出宫就把人撵到大街上来了,谁知道是不是另有隐情? 都是人精,于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至今日。 家宴小聚,让着慕容紫暂且忘记了这回事,得灵霜拦了马车,她复又想起。 车外,驾车的雪影冷着一张堪比冰霜的脸容,嗤笑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有何脸面来求?” 灵霜懊恼的低头,颤巍巍的抽泣,“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做出对小姐不利的事……奴婢本该以死谢罪,可是——” 她不敢!!! 继而,想起拦车的目的,她很快抬起头,盈了泪的眸子直看向车内,动情道,“奴婢自小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教奴婢识字,私待奴婢极好,从未将奴婢当作人看待,这些日子,每每奴婢想起过往,都悔不当初……” 慕容紫听着,轻声叹息。 世家里的一个三等丫鬟,吃穿无不比寻常百姓家的闺女要好许多,更别说灵霜这样在小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了。 就是将来要与她配婚,许个秀才都不是难事,她被赶出宫,偌大的慕容家容不给她容身之所,比直接杀了她更要她的命。 不必掀开车帘去望,慕容紫都能想象她这一段时日过得有多凄苦。 雪影可没好耐心和她周*旋,居高睨视她,厉色道,“我管你悔是不悔?再不滚开,莫怪我鞭子无情。” 言罢,灵霜随之一抖,却是更加坚决,死拽着缰绳,“若小姐不原谅我,雪影大人就打死我罢!” “行了,莫要当街要死要活,还嫌没将我的脸丢够么?” 慕容紫坐在车里巍然不动,音色冷然,“我只问你一句,让你回宫继续在六局当差,你可还喜欢霍雪臣?” 此言一出,莫说灵霜没想到的怔怔然,是连假寐的楚萧离都睁开深眸,好奇的看着她。 怪觉,小辣椒问这个作甚? 灵霜默了默,神情里满是纠结,片刻答,“奴婢自认从前做了不当做的事,小姐不信我是乃理所当然,假以时日,奴婢会向小姐证明奴婢的衷心,可是霍大人……” 说起霍雪臣,她坚定的面庞顷刻泛出痛楚,声音也不由赋上涩哑,“小姐与皇上鹣鲽情深,自该明白,若然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岂是说不喜,当即就能忘掉的。但奴婢不会再痴心妄想了!不不,当说,奴婢一直都知道,配不上霍大人。” 只是喜欢,无法停止罢…… 沉默了片刻,灵霜以为会被慕容紫拒绝得彻底,哪知,车内传来静水流深的回答—— “你是母亲亲自为我挑选的人,主仆一场,我且给你一个机会,望你往后踏实为人,莫要再做出叫我寒心的事。” 灵霜不敢置信的僵了半瞬,接着跪地连连磕头,感激涕零。 …… 车轮滚滚,向着皇宫方向驶进,灵霜身着绵厚的布衣,抱着一个破旧的包袱,远远跟在车后,形容老实非常。 慕容紫暗自掀起车帘从缝隙里窥了一眼,这时亦是感慨万千。 身后,楚萧离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边喝边问她道,“何以要问她对霍雪臣的心思?莫非真想成全?” 万岁爷是不会有意见的,就是这样做的话,怕是霍大人要肝肠寸断了。 慕容紫回首瞪他,“瞧你混说的什么话,我这是在试探她呢。” 楚萧离没闹明白,“何解?” 她向他挨靠过去,夺了他手里斟满的紫砂杯子,道,“诚如灵霜之言,喜欢一个人是朝夕点滴的累积,并非这会儿说不喜,明日就能换个人来爱。她因霍雪臣背叛我,要是方才她说不会再喜欢,我定是不信,也就证明,她又对我说了谎。” 这人她不能放任不管,就是带回宫给个远天拔地的差事,长年累月见不上一面也好,也得悉知是否真的学老实了。 说完,慕容紫不客气的将茶一口饮尽,大叹,“三哥哥对这些就是讲究,连马车上的置备的茶水都顶好!” 楚萧离望着倚在自己身上如同小猫儿般的女子,空出大掌来捏了捏她的脸颊,拨弄她鬓边柔软乌黑的青丝。 “出宫这趟,开心了?” “有得吃,有得玩,自然是开心的。” 慕容紫顺势倒在他身上,让他成为自己仅有的依附,浑身都懒成一潭香香软软的泥,闭目养神。 楚萧离唇角散出柔软的笑意,晓得她被嫂嫂们灌了酒,不比自己喝得少,便用宽厚的手掌顺着她的背脊,一的轻抚,为她顺气,一边寻思着说道,“往后你若是在宫里呆得闷了,逢着沐休,我便带你出来玩儿。玄成在京郊有几个不错的庄子,泡汤泉的,四季果林的,得闲了还能去摘个乐趣,你可想去?” 慕容紫舒服哼哼了一声,应道,“想去。” 他展颜,将她疲懒之态尽收眼底,满目流光溢彩的宠溺,自己也是寻得个乐,“如此一来,日子也并非太难过。” 话有所指。 慕容紫心顿了顿,掀起眼皮,一双明眸中映入他隽邪的脸庞,真诚道,“九郎,你为我做的,我会记得。” 他乃真龙天子,为了她,甘愿纡尊降贵,在臣子家以‘姑爷’字句,自降身份,她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间。 楚萧离有几分薄醉,与她单独相处的时候,从来不摆谱,闻言本色不改的笑了,“你怎知道不是我借你去拉拢大臣呢?” 她在他怀里扭了扭,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道,“因我信你本事不止这点,从前,三哥哥还是很忌惮你的。” 如今,却连她那食古不化的老父亲都再无顾虑,相信自己的女儿,将这一国之君吃得死死的。 楚萧离与她做了片刻对视,言简意骇道,“我想要什么,你知的,应了我便是。”说穿了只有一个她。 慕容紫乖巧的点头,侧脸在他胸口摩挲,“放心罢,一直都应你。” 楚萧离趁势追问,“那你可同我说说,去食午膳的路上,楚云晞跟你说了哪些?” 慕容紫还在温存的氛围中,忽闻他清晰的问来,当即醒然三分。 她记得走那一小段路,只有三哥哥回头来瞧过,他一直被父亲拉着说话,如何会留心到后面的情形? 抬首撞进他深深的眸子里,她深知没法隐瞒,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遂,慕容紫将原话一并告知,有意忽略了她体质的问题,只道,她是真的不想生出皇子,平添事端。 既然鬼医说过能够让她一举得女,孕育一位人见人爱的小公主,岂不十全十美? 而皇后之位,当关红翎应得,她有楚萧离的呵护和宠爱,心满意足。 楚萧离听后只做了然状,慕容家见他几度话到嘴边,都硬生生忍了,她瞧了出来,于是对他温言道,“我是想,这样做一来能够顾全大局,二来,也确是心中真正的想法,孖兴很乖,很聪明,你不也打算将他培养成材,将来把皇位传与他么?” 别的不说了,小家伙疼人,打小就和慕容紫要好。 单是这一点,慕容紫也相信等孖兴长大,是会孝敬她的。 “我若生了儿子,非嫡非长,身后有世家撑腰,就算有我时时教导他莫要贪念不属于自己的,难保日后他长大了,不会生出夺嫡的念头,你自比我清楚,在争夺皇位这件事上,没有兄弟情分可言,故而我觉得,我这打算是最恰当的了。” 楚萧离不说,不代表她不知。 况且今儿个楚云晞都替弟弟将话说穿了,到底是顾忌着慕容家的势力。 而今很好,百年之后就没个准了。 兴许百年都不用,这天时时都在变幻着风云,暗涌莫测啊…… 上次慕容紫单独见萧氏,过后,萧氏并没有将她难以生孕的事散播出去,六宫里风平浪静,半点于她不利的风声都没有。 后来她想了,估计还是知子莫若母。 萧氏当也会琢磨,要让楚萧离晓得这件事情,定会加倍的对她好,偏心这回事,从无道理可讲。 于此,楚萧离应当隐有猜测,但还是那句话:猜到和还是有差别的。 慕容紫打算对他隐瞒到底,反正都是生女儿,索性点到为止,说多了,没得让他担心,到头来,把她限制得更惨,连出宫玩儿都不成,才叫得不偿失呢! 思绪罢了,她凝神望住他俊美无匹的脸庞,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至于将来,我的……我们的女儿出生了,你多疼她一些就好。” 我们的女儿…… 楚萧离因为这句贴心的话,从自己复杂的神思里醒然过来。 “女儿……”他笑了笑,这词儿竟是暖暖的。 凝视怀中人儿的眉眼,脸孔,只差要醉倒在她亮澄澄的眸子里。 她不要后位,也不生皇子来谋权争位,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他想要的,总算是真正得到了。 “好,就依你。往后,我会加倍对你,还有我们的女儿好。” …… 楚萧离说会加倍的对慕容紫好,这话不是随便撂就算了的。 如今女儿还没半点动静,万岁爷呢,只能在爱妃跟前加倍的表现,讨她的欢喜了。 回宫两日后,宫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天晌午,慕容紫刚从暖阁出来,正巧同若干受淑妃所邀,入宫赴宴的官夫人们遇个正着…… 他所说的:加倍对你好 正文 奸妃也要讨好婆婆……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奸妃也要讨好婆婆…… 慕容紫从来不敢小看那些能在叵测皇宫中稳稳立足的人。 哪怕只是个在主子跟前的脸的宫婢,若论个智谋,兴许不会输给朝中的肱骨大臣。 而一个女人,能成为当朝太后,受万民敬仰,受群臣膜拜,受帝王尊敬……活到这份上,比起开创盛世的皇帝亦不逊多少了钤。 昨儿个萧氏对她一口应承,还让怀琰送来价值连城的戒尺,恩威并施洽。 后而她细细再想,觉着似乎不会那么简单。 宁氏曾经的教导在先:入宫后,切莫小看他人,切莫妄自菲薄,凡事都讲求‘时局’和‘拿捏’。 只有顺应时局而变,才能长久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就拿摆在眼前这场推脱不掉的梅宴来说,萧氏叫着她去,并非就是要对她不利。 宋桓见慕容紫秀眉微蹙,仿佛陷入了沉吟,心说,皇贵妃娘娘应当也是觉出萧太后此举的味儿来了。 遂,他在她耳边低声询问,“娘娘若不想往这一趟,不如稍待片刻,让老奴使东莱去御书房,将此事禀告皇上。” 便是此时,连他这个在各宫游刃有余的老骨头都拿不准萧太后意欲为何。 一个是万岁爷的心头肉,一个是万岁爷的亲母,要是这二人之间生了摩擦,更甚有哪一个不小心受了皮肉损伤,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奴才定会被迁罪发落。 故而,宋桓当然不希望慕容紫和萧氏面对面,硬碰硬。 “不好。” 慕容紫想也不想就断了他想向楚萧离求救的念头。 “事事都把皇上扯进后宅,只怕我这个皇贵妃要被小瞧了。” 略作一思,她再道,“鬼医天黑后才会入宫为贤妃解毒,人是我请来的,就是顾念此,萧太后也不会贸然做出陷我于不义的事。梅宴紧要着为宁皇后所设,我去去无妨。” 于公于私,萧忆芝都是最在意皇族血统纯正与否的人。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当朝皇后与人私通,妄想拿肚子里的鱼目混成龙珠,声张出去,不但折损天家威严,还会给关氏诋毁楚萧离的可趁之机。 由是萧忆芝再恼火也只能忍气吞声,快些将那腹中孽种料理干净才好。 慕容紫把这事推给了萧氏,以为这样做就能落得轻松。 不曾想,萧氏哪里那么好对付,非要她参与其中,轻易摘脱不得。 她只好安慰自己,道,“要是宁玉华真在那处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在场,反而显得心中有鬼。” 听到此,宋桓松了半口气。 只要不是对付她,其他都好说。 殿中无别个,他说话便也大胆,‘呔’了一声,夸张道,“宫里哪位娘娘滑个胎,当真是见怪不怪!先帝在时那会儿,才叫一个惊天动地,波涛暗涌呐!” 关、萧二人是这方面的高高手! 当真所过之处哀鸿遍野,可一旦有人追究,还……总是没法与她们沾上关系。 如此,何必非得让初来乍到,有心回避的皇贵妃前往? 慕容紫无奈的笑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人都要在皇宫里陪着皇上到老到死了,萧太后无非想告诉我这个道理,叫着我有个准备。你且去回了殿外的人,容我整理一番,片刻就来。” 宋桓勾首,出去与人回复。 慕容紫坐着没动,拧着眉头又生出另一个顾虑来。 三哥哥与公主大婚那晚,楚萧离让宁玉华误以为自己的奸计得逞,不过才一*夜而已,真有那么容易怀上? 虽说万岁爷的‘能力’不容小觑,可那人既然不是他,便要另当别论。 况且事后,慕容紫不也心存侥幸的激了宁玉华一把? 当时她那句酸死人不偿命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大抵意思是:诚然楚萧离在那方面是个能耐人,可就算沾了雨露,也不知道谁人的肚皮能有多争气,毕竟只有那么一回。 那会儿宁玉华的处境形同行到绝路,除了放手一搏,别无他法。为保自己顺利有孕,不定她会破釜沉舟,暗中寻了男人来行苟且之事,而后珠胎暗结,自作聪明的以为骗过了所有人。 想到此,慕容紫倒觉得自己当初所为有些阴险。 就算她什么也不做,到了今日,结果也会是一样。 宁玉华必然不会怀上楚萧离的孩子,所以—— “终归她肚子里那块肉是无辜的唉……” 一只手拖着脸颊,慕容紫两眼望着摆在对面殿中角落的大花瓶发直,撇着嘴喃喃自语。 别的都好,她唯独不想平白造这个杀孽。 避? 要怎么避? 原是她早就身在其中了。 这点委实叫她不痛快,思来想去,只好怪万岁爷太阴险狡诈,害得她近墨者黑。 末了,慕容紫唤来花影,让她将自己最厚的衣裳和皮毛大氅取来。 那梅林她去过,决然是个高处不胜寒的地方,万一宁玉华有了意识,想拉她一起滚个石阶,摔个跤什么的,她穿厚点儿,少疼点儿。 ……以不变应万变。 …… 简单的整理完出行的妆容打扮,后,出去回应的宋桓按着时辰折了回来。 与去时相比,这会儿他的两手里多出一只托盘,托盘中陈放着一件毛皮氅,看上去极为厚重华丽,暗红的色泽不显丝毫俗落,且是贵气逼人。 不难想象,若在雪后初晴的天穿着它出现在梅林,这一抹沉稳端重的颜色,必然会艳压嫣红点点的寒梅,成为白芒无际里最出挑的所在。 捧着这个物件,宋桓并没有太靠近慕容紫。 他跨进了内殿高高的门槛,顿了步,跪之余,将托盘置于身前,仅限于此。 慕容紫见他行动怪异,便问道,“有何不妥?” 宋桓神色凝重非常,“娘娘容禀,这件火狐大氅是太后的赏赐,如意姑姑明说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是要娘娘穿着这件大氅前往赴宴,恕老奴直言,大氅上染有薄毒,虽不至于要人性命,可若身怀有孕者将此毒吸入肺腑,胎儿必定不保。” 说到这里,他朝慕容紫深深的跪去,“太后这是要借您这把刀——杀关太后!” 接到这件大氅的时候,宋桓只将大氅上异香的味儿嗅了少许,当即心惊! 他在皇宫摸爬滚打几十年,哪儿样的争斗没见过? 不仅见过,更参与其中! 玄徵年间,萧氏母子被贬到贫瘠的西漠去,那之后,宋桓没少帮关氏残害妃嫔,毒杀龙嗣…… 关家善于用毒,而关氏最喜欢将不同效用的毒花参在脂粉和衣裳里,拐上几个弯儿,让其他妃嫔使用。 一旦沾上,死的死,疯的疯,或滑胎小产,或永不能生育,场无不凄惨。 染在大氅上的就是一种,和曾经用在段意珍身上的有些相似。 只这种不会置人疯癫就是了。 这个机会,恐怕萧氏等了许久! 宋桓巨细说完,花影忍不住骂道,“这老太婆欺人太甚!” 此话音还未落,不知哪处响起雪影的笑声,“我却觉得太后实在高明,到底是咱们宫主的手段太低,本想摘了自个儿出去,结果反被摆一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说风凉话!” 花影气煞,抬袖就往斜上方的梁顶掷去数枚暗器—— 眼见几道微小的残影往着高处杀去,雪影嘴上状似被吓到一般惊乍着,姿态轻盈的打了个旋儿,握住玉扇翩翩落地,再问花影,“真的要打?” 要是凑巧他赢了,七影的排名是不是也跟着改? 花影恶狠狠的瞪他,往慕容紫身边站,“区区一个宁玉华有何了不得,就算宫主亲自动手对付她又怎样?依我看,宫主千万别去,何必受那老太婆的气,平白给她利用?” 挑了个白眼,雪影懒得骂她没脑子,淡淡嘲讽道,“你口中的‘老太婆’是夜君的生母,当朝太后之一,如何?宫主要去你还拦她不允?” 也因为他这句话,慕容紫都语塞了。 有些话,怎好明说…… 偏生花影人小不懂事,孩子气的说‘我就要拦’,而后把她的手缠得紧紧的。 雪影合上羽扇,弯身挑起那件大氅,凑在鼻子前嗅了嗅,“毒性拿捏得极好,足以让宁玉华落胎,但又不会让宫主往后生不出来。” 由此可见,萧氏并非不留情面。 花影黑着脸不屑,“生不生,需她开了口才算?” 雪影被她惹得大笑,存了坏心说,“别怪我不提醒你,这话你可莫要到处乱讲,不若往后找不到婆家,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婆家婆家,那个‘婆’字做何解? “你再瞎说,看我不斩了你的舌头!” “来试试!” 花影不禁逗,怒火窜起,拔剑就向雪影杀去! 顷刻,两个人在殿中天遁地的打闹起来,快得叫人没法儿追逐。 “你们……消停一会儿。” 慕容紫的劝解被置若罔闻,只好征询身旁神态沉凝的宋桓,“总管如何看?” 宋桓眯起老眼把把两道打去房梁的残影望了望,老神哉哉的问她道,“娘娘若将来做了太后,可愿意将仁寿殿一分为二,让一半给别个?” 慕容紫心领神会。 当初她在宫里看宫人们站队,如今到了自己。 这……需要选吗? 自然紧着亲厚的贴靠! 故而她还真只能遂了萧氏的心愿,任其利用。 至于这一击过后,关氏拿她开刀 看了眼托盘里的大氅,慕容紫认命道,“烦请总管为我开道。” 宋桓默然,为她披了皮毛氅子,叮嘱,“娘娘谦厚,可一会儿到了梅林,切记要自称‘本宫’。” 正战得难分难解的花影见他们要走,百忙中抽出空吼,“没出息!不准去!” 雪影笑骂她‘没大没小’,将她阻拦得分身无暇。 早就想找个机会动手。 慕容紫回首向他们那方向望了一眼,带着复杂无比的心酸,沉重赴宴去。 …… 皇宫西面有座浑然天成的小山,不高,山上栽种了许多奇花异草,这儿败了,那儿早已盛开,由此四季常青,得名‘惜春’。 今日得萧氏设宴的梅林,就建在惜春山的山脚。 慕容紫去到时,诸位国夫人均已入宴。 举目瞧去,梅林里花色正好,映衬着一地白雪,冰枝儿里外透着或深或浅的红,娇娇嫩嫩,芳芳艳艳。 花香混着雪的凉爽味儿,随着若有似无的风缱绻在鼻息之间,别有意境。 林子中央的空地上,十二张圆桌摆成两朵梅花的形状,众盛装出席的夫人们,还有打扮得明艳动人的宫妃们围桌而坐,有说有笑。 萧氏正立中间独设的长案前,提袖握笔,好心情的作画。 巧了她身上那件带袖的毛氅,与慕容紫身上这件颜色如出一辙,乍看就像是用了同一窝狐狸的皮毛裁制而成,但样式又略有不同,明眼人应当很容易区分。 衣裳是区分开了,那用心便也叫人望得清楚明白。 打从今儿起,慕容紫就是萧氏的人了。 一声‘慕容皇贵妃’到! 众人肃然起敬,齐齐起身,移眸相迎。 慕容紫端端正正的行到案前,眉眼含笑,向萧氏跪,甜声道,“臣妾给母后请安。” 萧氏执笔蓄力一勾,完成画上那最后一节梅枝,将画笔信手递与身旁的如意姑姑,才抬首看向来人,道,“别人画梅,都先画花枝,才画花朵,你猜,何以哀家要先画花,后画枝?” 四一片沉默。 刁难? 慕容紫面无动容,心有些不解。 却见萧氏是笑着问的,那眼色里显然很满意她来,更满意她穿着身上这件大氅,从善如流的来。 定了心,她道,“枝如骨,再艳再绝的花若离开枝桠,便只能随风凋零,陷入泥泞里任人踩踏,故而花虽比枝美,却不如枝重要。” 眼她便是这花,萧氏则为枝。 花若没有枝的托撑,开得再好看都没用。 是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罢…… 萧氏对她的回答甚是满意,温和的笑了笑,对如意道,“瞧瞧,不愧是深得皇上心意的人儿,连哀家都要被她哄得团团转了。” 拿起墨迹未干的画交给旁边的小太监,“裱起来,赠给皇贵妃。” 慕容紫顺着她给的阶梯,躬身谢过。 如意姑姑亲自将她扶起,引着她去到慕容娇那一桌入了席。 那边厢,萧氏跟前的案也被宫人们很快撤,换上摆满佳肴的食桌。 丝竹乐起,适宜的笑谈声此起彼伏,冬日虽寒,此处却有暖炉烘烤,暖酒热身。 作陪太后观赏美景,是为大楚贵妇人们最荣幸的事! 其他的妃嫔则以此苦中作乐,消遣奢望不得帝宠的苦闷日子。 有了先前慕容紫与萧太后的对话,一干心神俱透的人齐齐的将心思转了几转。 不日前的劝学宴上,慕容昭仪刚被发落,皇贵妃到了最后才露面,手段可见一斑。 眼这出呢? 只看萧太后与皇贵妃身上穿的就都明白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为了皇上,两个女人是各让一步,做了妥协。 一个为长为尊,一个顺从依附。 还是那句话:慕容家要和楚氏皇族共享兴盛啊…… 于是聊着无关紧要的话,相互敬酒,之余,都将目光放在了同是入宫赴宴的华国公夫人身上。 夫人们都在想,待会儿出宫后要找个机会好好巴结。 妃嫔们却是怨……为何自己没得这样好的出身! 有趣的是,段意珍前日在劝学宴上贸然出头,结果反被唬得不轻,今儿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来趟浑水。 故,告了病。 慕容娇是个商妇,常年跟随夫君走南闯北,有她在,帮慕容紫挡去不少不必要的应酬和麻烦。 姑侄两有说有笑,配合得亲密无间,倒也不觉太无聊。 和乐融融的气氛持续,直到萧氏忽然问,“为何还不见皇后?” 一语,所有人都将复杂而又恭敬的目光向着一处汇聚去,不知太后问的是谁。 萧氏谁也不看,又好似看着所有人,再问,“这花宴都快过去一半时辰,皇后人呢?” 听着语调不高,仿佛带着少许隐怒之意。 如此时候,是个人都晓得收敛锋芒,能缩就缩。 独独慕容皇贵妃,偏要行人所不能。 她就那么娉娉婷婷的站了起来,笑着向萧氏请命道,“皇后姐姐有了身子,行动难免不便,母后稍安勿躁,容臣妾亲自前往,将她请来。” 此话一出,多少人暗骂慕容紫举止虚假做作! 全天哪个不晓得皇上独独专宠你一人? 装什么姐妹情深,再装你也只是当妾的命! 慕容娇暗自为她捏一把汗,心想:皇贵妃侄女儿莫不是疯了罢? 萧氏挑眉,眸底似笑非笑,故意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思。哀家还以为,如传言那般,说你们姐妹有失和睦。” “这是哪里的话?”慕容紫笑得不可置信,“臣妾与皇后姐姐乃表亲姐妹,私不晓得有多要好呢!还请母后成全。” “如此甚好。”萧氏喜上眉梢,“哀家就准你去这一趟!” …… 慕容紫离席时只觉着后背一片寒凉,都不晓得那些人用着怎样的颜色恶心她。 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宫里的妃子虽然不需要煮饭,可是她要讨好婆婆啊! 心里头的苦还没叫完,前面不远处,得宫人扯着嗓子通传—— “皇后娘娘到——” 得! 她打起精神,穿着厚重的大氅迎上前,奸妃之路一走到底。 奸妃也要讨好婆婆…… 言情海 正文 唉,莫怪本宫心狠呐!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唉,莫怪本宫心狠呐! 对于这次宫宴,慕容紫略听闻少许。 是以上元节将至,楚皇在宣政殿大宴群臣,后宫中,则由皇后设美酒佳肴宴请诸位官夫人。 宁玉华在寒冬的天里滑了胎,休养不易,六宫的事务便重新交由淑妃关红翎。 所以,宫宴也随之全权交由她来操持钤。 这是萧太后的恩典。 明面儿上也维了关太后的面子,打一巴掌再给粒甜枣吃,慕容紫猜想,近来仁寿殿里有一位过得痛快了,那么另一位必然过得十分抑郁。 再者说,关红翎自入宫以来恪守规矩,鲜少参与关怡的那些事,上回梅宴,甚至连面都没有露。 她和关家的矛盾,萧忆芝心知肚明。 此举,也是顺了楚萧离的心思,顾全大局。 宁玉华这皇后的位置,做不久了。 收回心思,慕容紫望住眼前一片鲜衣华赏,不由的脑袋发疼。 这酒宴她是不用露面的,只碍着世家脸面,想着少与人诟病几句,原本打算回东华殿耗上两个时辰,待到晚宴开始再前往,哪知竟在这里遇上…… 众人面带不同神色表情,统是请她的好,略略扫去,四、五十人是有的。 当头的乃八位上了年纪的一品诰命国夫人,往后按照品级依次。 慕容紫打眼就瞧见自己的小姑姑也在列中,大嫂陈氏和二嫂王氏相伴左右,周围还有几个要好的生面孔,时才谈笑的喜色还未从脸上褪去。 再往后的,索性避了自己的目光,不敢,也不愿意与她有任何接触。 在众人之中,最难对付的要数当先的八位。 她们都是祖上开国有功的功勋之家,自个儿亦在先帝时得到封授的封号,夫君早就年迈辞官在家,头顶各种‘X国公’的尊贵头衔,威望比在朝为官时候多了许多。 这些人的儿子或者孙子或者侄子侄孙,多已谋了大大小小的差事,继续为大楚天鞠躬尽瘁,女儿便与其他官宦世家联姻,以此壮大延续。 都说官官相护,这样的联姻在京城太多,一竿子打去,打了一家,却能牵连几家,十几家。 便是护了别人,就是护着自己。 由此,国夫人们的家族虽然都无法单个儿与慕容家相提并论,却也绝对是世代簪缨,盘根错节的名门。 按着年纪来算,慕容紫挨个叫一声‘奶奶’都不为过。 但,正因为有年纪和阅历,有世家名门的背景,再加上少数从前被慕容家打压过的旧怨,还有种种秉承着贵族血统的优越,国夫人们竟然很瞧不起‘以色侍君’的慕容皇贵妃。 ——谁跟你们说我以色侍君了?! 想起往日从花影口里听来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传言,慕容紫很想如是咆哮一声。 面上,她只能摆出帝妃当有的威严,笑容可掬道,“这一年夫人们将各自府中家务操持搭理得井井有条,为官的夫婿与儿子们才能在前朝尽心为大楚尽忠职守,说起劳苦功高,众位夫人功不可没,今日淑妃设宴,当要尽兴才是。” 为首的麓国公夫人贾氏板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杵着先帝御赐的宣灵碧玉拐杖上前两步,不客气的将慕容紫上打量了一番。 那目光,像是想要从她身上挑出点毛病来似的。 幸而天寒地冻,慕容紫自不会刻意穿那些露肤的衣裳,里里外外将自己裹得如个雪球,密不透风。 莫说从她穿着上挑刺,就是拿刺往她身上扎,怕都扎不到实处! 片刻,贾氏才缓声道,“皇贵妃娘娘言重了,老身等都是黄土掩到了脖子的人,不拖累这大好河山都是万幸,倒是娘娘常伴皇上身边,当时时将己任铭记于心,切莫有负皇宠,还有两宫太后的期望。” 她的己任为何? 莫非还需要她鞭策皇上以天为重任么? 那……每日督促楚萧离上朝这件算不算? 还有萧忆芝和关怡对她有什么期待? 慕容紫茫然得很。 对着眼前这位老态龙钟的国夫人,只好勉强颔首,以为这一关能够就此打混罢了。 谁知那墉国公夫人司徒氏,又由着自家长媳搀扶上前,语重心长的提醒,“老姐姐,言多必失。” 仿佛在奸妃面前,说多了不该说的话。 今儿个这宫门你便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命都要丢在这里。 贾氏挑了挑银白疏淡的眉,佯作不解,“此话怎讲?” 得此一问,司徒氏当即滔滔不绝道,“朝堂上,慕容家有宰相与吏部尚书坐镇,边城有镇军大将军坐镇西境,便是汶州商贸贵地,亦多得观察使大人慕容慎治理有方。” 她看似恭敬有加的望了慕容紫一眼,“慕容家一族显赫,皇贵妃娘娘身为嫡女,有出类拔萃的兄长在前为榜样,如今身为帝妃,地位尊贵,怎可能做出辱没门楣之事?老姐姐的话多余了,多余了。”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鞭打吖,还把她家老底都浅显的掀了个遍。 站在略后面的慕容娇脸色也垮来了,随时要发作的模样。 ——两个装模作样的老妇,什么不好学,尽学着自家老爷在朝中倚老卖老的丑态,拿到后宫里来卖弄! 当着那么多人,纵使是她们逾越在先,慕容紫却也不好发作。 树大招风,素日里都被背后议论成了习惯,她还在意? 这会儿她要是端出娘娘的架子出言反驳,反倒会落得对老臣家眷不敬的坏名声。 慕容娇气是一定的,掀老底的时候,大哥二哥家轮着说了一遍,她却被生生忽略干净,当她不存在?! 慕容紫将小姑姑的反映尽收眼底,暗中无奈轻叹。 用以眼色暗示两位嫂嫂,陈氏和王氏当即将想上前辩个黑白分明的慕容娇阻拦来。 继而,她微微笑,对面前的两位国夫人好言道,“二位夫人德高望重,所言都是为了本宫好,谈何区分能言与不能言?本宫入宫不足一载,自是有许多不足之处,时而两宫太后也常对本宫与以教诲,慕容家之名不能折损,浩荡皇恩更不能负,本宫理当尽心竭力。” “那就请皇贵妃娘娘先恕老身不敬了。” 贾氏对她的说话很满意。 遂,真的拿着鸡毛当令箭,满口道是‘忧国忧民’,不客气的训诫起来—— “依着老身看来,皇贵妃娘娘自入宫后,有两罪。其一,不当罔顾祖制宫规,独占皇宠。其二,身为帝妃,理当以为皇家开枝散叶为己任。这又与其一相关紧密,娘娘乃慕容家嫡出,老身相信,娘娘必然知道何谓‘可为’,何又谓‘不可违’,断不会做出不合礼教之事,老沈亦深知此话逾越,罪加一等,却不能不说!娘娘,往后,还请三思谨慎。” 话罢,贾氏低首弓腰,一副等死的凛然形容。 在她身后,无数双眼睛看着,均为她提了一口气。 这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可再顾及麓国公劳心劳力一辈子挣的家业,确是能够让她卖这一回老。 慕容紫自知贾家的底细,她表情未变,心里冷笑。 好啊好,只差没明说她是只霸占东华殿,却不蛋的母鸡了! 柔和的笑意挂在面庞上,她道,“麓国公夫人忠肝义胆,何罪之有?古来忠言逆耳,直臣请奏国君都是带着必死的决心,更有训: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宫并非是那不讲理之人,既然麓国公夫人今日已做‘直臣’,不若再出言告知本宫,本宫当怎样做,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呢?” 她的话,说得更加不客气! 向来后宫由皇后主事,慕容紫将麓国公夫人比作古往今来的直臣,她自己不就是国君? 哪怕立政殿那位,哪怕两宫太后都不会打这般大不敬的比喻。 贾氏无比震惊,不曾想到会被如此回击,连丝毫余地都没有留。 早几日入宫前,听闻宁皇后在梅宴上滑了胎,痛失骨肉,那罪魁祸首慕容紫却先在御书房喊起了冤! 皇上纵容,慕容家袒护,这天当真无人收了妖妃?! 贾氏满腔热血,想是既然遇上了,出言提醒些许,结果…… 侧首看向身旁的司徒氏,希望她能帮自己,孰料司徒氏觉出了味儿,叫她无关痛痒的附和几句可行,若然触及要害,她是避之不及。 就时才的言语交锋,早看出慕容皇贵妃不是好欺的软柿子,真会听你‘教诲’才怪了。 人家有皇上盛宠,有世家靠山,你要借今儿个难得入宫的机会再发光发热一回不打紧,莫要拉着我一起死便好。 得贾氏投来求助的眼色,司徒氏索性直接撇开头颅,当作不曾看见。 因此,贾氏气得身形微颤,脸都白了。 见她虽气,双眸却灼灼有神,恨不得喷出火来将自己烧死,慕容紫再是故意用着关切的语调问道,“如何……墉国公夫人脸色不大好?莫非入宫一趟,着了寒气?可要本宫召太医为夫人请脉诊断一二?” 她向前轻盈的行了两步,步步招人怨恨,嫣红的唇角轻微上翘,恍似不自觉的溢出骄傲和不可一世。 奸妃风范尽显。 “墉国公府满门忠烈之士,自开国以来,为大楚河山呕心沥血,记得武德初年,贾家五兄弟随皇上征战四方,平内乱,安天,如今……仿佛只剩最小的五郎?” 忽然说起墉国公府的现况,贾氏当即面露难色。 玄徵末年虽押对了宝,可她贾家世代武将,五个儿子俱是心头肉,却有四个死在了武德初年的混战中。 剩最小的一个还断了只腿,将将到而立之年,再不能披甲上阵,每每想及此,无不叫她痛心非常! 孙辈中,最大的嫡长孙已到弱冠之年,文不能,武更不能,面的兄弟几个更是一个不如一个。 年初时候老爷也病重故去,她守着一家的孤儿寡妇,艰辛可想而知。 她的身体每况愈,今日入宫本也是做着拼上最后一口老气,为自家挣一分脸面。 而贾家素与关家来往密切些,靠生……不如靠熟。 又见后宫大权落在淑妃关红翎手中,北狄形势变数诸多,想来宁皇后的中宫也住不长了,故才有冒死冲撞皇贵妃的一举。 眼忽闻皇贵妃说起她麓国公府来,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慕容紫主动握起她的手,安抚道,“国夫人独撑门户不易,当要保重身子才是。” 贾氏眸光轻轻一颤,怔怔然看去,难辨她话中真假。 只这会儿,贾氏确实后悔要拿她来立威。 一朝天子一朝臣,她太高估自己。 想通这一层,她将先前戾气敛去了些,做出顺从状低首,再不语。 若按照从前,慕容紫定就放过她了。 遗憾今非昔比。 你退一步,退开了贾氏的底线,却并非其他的人。 其他人看了觉着,原来她就这点本事,次必定变本加厉,这世家出身的皇贵妃,难啊…… 能怎么办? 只好一坏到底了。 清浅的笑了笑,慕容紫温柔的拍拍她的手,继续说道,“国夫人尽请放心,前日皇上才与我提起贾家五郎,道是年轻有为,早年在战场上负了伤,有些可惜,念及贾家子嗣单薄,本宫向皇上提议,将中书侍郎关大人之长女许于你家五郎,国夫人看,这门亲事如何?” 这话才是道完,贾氏如遭雷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中书侍郎关诚乃关濯堂弟,可说来十分惭愧,这位官大人除了平日喜欢在朝中和堂兄一起跟慕容家对着干,还是大楚有名的情圣! 他少年轻狂时曾一名歌姬恋得如痴如狂,为此还与家族做对,非要将那歌姬明媒正娶,从正门抬回家做当家主母。 后而情爱的力量终归太渺小,敌不过关怡一道懿旨,强许了他另一门婚事,那歌姬也被赐死了。 死前,只留襁褓中的女婴,与这位关诚徒添伤悲。 如今关大人的庶出长女早就过了婚配之年,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老姑娘。 慕容紫自然晓得贾家和关家要好,既然要好,她成全呗。 贾家五郎不但身有残疾,还早就娶了妻,再娶个庶女为平妻,没什么不妥。 这婚配可谓门当户对。 唯一不美的,大抵是贾家五郎的正妻,乃为贾氏远方表亲的侄女儿吧。 有了贾氏的偏袒,她这侄女儿在国公府里,还不是连个蛋都没? 慕容紫坏坏的想:只容你们成日嚼我的是非,当我不知你们家中那档子长短事?! “皇贵妃娘娘……”贾氏再开口,话中尽是颤抖。 还未来得及说出推脱之言,慕容紫体贴道,“不必多说了,这虽是本宫先提出来,可皇上听了也觉得甚好。” 皇上觉得好,那就是圣旨,你敢抗旨么? 贾氏哑然,满面心酸苦涩,嘴微张微合,绞尽了脑汁愣是找再找不到说辞。 慕容紫端的是大方得体,缓了一会儿,再绕回原先的纠结,温言细语的谦逊问道,“对了,国夫人还未同本宫说,那两罪,本宫当如何做,才能弥补过失?” 见这老妇被自己逼到死角,她心无奈。 再看小姑姑,脸色比着先前是痛快多了,连二位嫂嫂见她,无不都是欣赏之色。 唉,莫怪本宫心狠呐! 身后有偌大一个慕容世家,她退半步,整个大家都要往后退。 委实退不得。 冷风簌簌,瞧着天色不得早些时候好了,慕容紫速战速决,昂首道,“既是宫宴,诸位夫人随本宫一道同去罢。” 一个不小心,怕是关红翎的风头要被她抢去了。 正才转身,后面不知谁报了一句‘礼部侍郎夫人佟氏到’。 宫里规矩,但凡这样的宫宴,有一齐随着娘娘贵人游园,远处来了哪家官夫人,内侍官便会扯着嗓子报上来人。 由此不至于人跪到跟前来请安,娘娘认不出来,落笑话。 这厢慕容紫没打算和她们一起游园,赶巧遇上,又赶巧来了人,内侍官便按着礼数通报。 可是,这礼部侍郎家的……佟氏? 怎么那么熟悉? 慕容紫正纳闷,视线不远处,贵妇人们由后面开始向两旁让出一条狭道,当中得见一位作三品诰命夫人打扮的女子行来。 单瞧那身段便不会太老,脸上妆容易不浓厚。 慕容紫越看越觉得眼熟,仿佛从前在哪里见过,不但见过,隐隐还感到一丝微妙,有什么是被她忽略掉的……重要的事? 远远看着那轮廓,旁侧也不乏年轻的美妇人,同样是做三品诰命夫人的衣着穿戴,可那才来的人儿就是比别个显眼,清新脱俗之感难以忽略。 最诡异的是,与她在前面带路的人是高汶。 礼部侍郎…… 在人渐渐行近的间隙,慕容紫努力回想。 冷不防! 她美目一瞠,大惊失色! ——那礼部侍郎不就是当日与花婕妤情投意合的义兄?! 得知此事后,楚萧离做主让花清舞假死,送出宫去,又给她重新安了身份,赐婚与花清扬,成了全他们。 何以她会入宫来? 这些命妇们时常在宫里进出,尤其选秀之后,几位拔尖的妃嫔都常有在各种后妃宫宴上露面,岂会不识得她?! 想罢,人已来到跟前。 慕容紫讶异至极,不解的看了看站在旁侧的高汶,高汶却神秘的对她一笑,低脑袋。 再看花清舞,不过时隔数月,换了命妇打扮,却是更加清婉动人。 “臣服佟氏,请皇贵妃娘娘安好。” 一片哗然之声如涟漪,随之而起…… 唉,莫怪本宫心狠呐! 正文 本宫有的是狂的资本!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本宫有的是狂的资本! 沿着蜿蜒的石子小路走出梅林,慕容紫来到刚刚停的软轿前,笑容嫣然的对轿上的女子低首,福了身—— “梅宴早已开始,皇后姐姐可算来了,妹妹给请安。” 宁玉华不可思议的盯着来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自然垂于身侧的手意识的放到了隆起的小腹上,形成保护的姿态洽。 脑中便是蹦出那么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垂着脑袋,慕容紫也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钤。 脸不红心不跳的行着问鼎天谁都不信的虚伪之事,自个儿都觉着这一举委实慎得慌! 都罢,都罢…… 自古以往的皇后妃子不都这样‘明面扬笑,暗中插刀’的往来么? 就算她独占帝宠,全当作今日特别来感受一回可好? 几个眨眼的瞬间,整理了心思,慕容紫笑意不减,将头抬起。 轿子上,宁玉华也端出从容,打起精神挤出一笑,“这么冷的天,妹妹特地出来迎接本宫,实在有心。” 慕容紫未语,落轿后,兀自上前亲自相扶。 宁玉华不拒绝,欣欣然的将手递给她。 便在这会儿,两人眸光交织,生出相同的感触:大概,关氏和萧氏一路也是这样过来的。 想到她们斗了一辈子,至今仍无结果,一旦思绪悠悠转转的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慕容紫只叹帝王宠太奢侈,她得了,是她的万幸。 之余宁玉华,她根本不屑,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她的向往。 无情深宫,言何情爱? 面和心不合的二人比肩同行,互相提防,互相揣测。 然,对于宁玉华来说,这些都不如两宫的心思难猜。 早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然满面愁云,难消难解。 关氏对她早有所示,要她主动对付慕容紫,与其争得头破血流。 那么,萧氏呢? 按理说萧氏属意的人是贤妃洛怀歆,那么在这点上应同死对头不谋而合,故而梅宴说是为了专诚给她和慕容紫制造矛盾才设都不未过。 但同时,宁玉华也思虑到楚萧离。 萧氏与楚萧离的关系并不好,如若做了伤害儿子心爱之人的事,母子的间隙隔阂定然更深。 挑拨离间的事,萧氏不做,关氏也会不遗余力。 如此一来,她先前料想设梅宴的用意就不成立。 可是只消她移眸向身旁看去,分明能感觉到艳若桃花的慕容紫来得不善,仿佛很是胸有成竹,能够一鼓作气将她从后位上拉来似的。 可能么?! 宁玉华轻慢的冷哼了声,浑不以为然。 肩并肩,手挽手的走在一起,慕容紫自是将这不屑的冷哼听得清晰。 唉,哪儿有心思跟她计较这些个? 皇后娘娘坐上软轿那刻起,就成了刀俎鱼肉,有没有命走出这片梅林还另当别论。 起初,慕容紫还担心她察觉自己身上若有似无的异香,可随着彼此间的步子迈得越发悠然自得,见宁玉华毫无防备,相握的那只手死死将她拽住,谁先退缩就是谁输。 卯足劲赌这一口气。 忽然觉得这人儿是有些孩子气,逞强! 或许宫里的争斗,在宫墙外的百姓眼中,都是无谓的吧。 …… 入了林子中央,众人见到皇后与皇贵妃以着‘亲密无间’的姿态出现时,眼光中的异样色彩全都绽放开了。 萧氏满意的审度此情此景,微微挑起的杏眸里染了耐人寻味的笑。 她在等待,接来的一场好戏。 …… 午后的宫宴除了设在林中,有白雪,有寒梅,与过往的相比,其实并无太大区别。 人心辗转,以笑容做掩饰。 看你我虚与委蛇,谁演得更真。 诡谪的风波无形中暗自涌动,扩散…… 比严寒里肆虐的疾风更加伤人,比沙场上万箭齐发更加致命。 便是在众人都以为这平平无奇、甚至可谓‘无趣’的梅宴将要就此了结时,正与位上大放异彩,端出皇后风范,艳压群芳的宁玉华,忽然变了脸色。 随即,她折了娥眉,痛苦的神态在脸上一点一滴的绽放,掩都掩饰不住,再无暇与哪个攀谈。 “痛,好痛……” 她失声低吟,语调轻得连坐在身旁的人都无法听清。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腹部,无助的向四周寻望,像是在找寻这无法忍受的剧痛的来源。 她知道,一定是有原因的。 罪魁祸首就在这里! 刹那! 虚弱的目光与远处的慕容紫的对上,宁玉华发现,她早就在望着自己,用同情到近乎关切的眼色。 这算什么? 志在必得的算计?! 还是临了都不忘假装的虚伪反映,早就练就得炉火纯青? 身旁,林妙音未曾察觉宁玉华的变化,贪嘴的将筷子伸向远处的点心,放到眼前认真的看看了看,遂,又想了想,而后自作主张的将那块点心放进她的盘子里,道,“皇后娘娘,你坐了这样久都没有吃东西,尝尝这块莲子糕吧,祝你生个白……” 话到一半,忽见宁玉华倏的起身! 她单手护着小腹,另一只手猛地拍乱了面前的桌子,单单这个动作,几乎要将自己所有的重量都施加于桌上。 “慕容紫——” 宁玉华苍白了脸容,咬牙切齿的恨着她。 众静默屏息,统是在愕然不解过后,视线来回游移在皇后与皇贵妃之间。 她们当中的一人像是刚刚自枝桠上凋零的花,鲜艳的色泽迅速褪败,眼看就要落进泥中,香消玉殒,魂魄散。 而另一人,宛如站在梅林前的惜花人。 手中紧握葬花的器皿,只待谁落最后一片花瓣,再是垂怜都罢了,终是要归于尘土。 又在所有忐忑的心都还未停止猜测时,宁玉华挣扎着抬手指向慕容紫,恶狠狠的骂,“你这个——贱人!!!” 惊心?! 震撼?! 任何辞藻都不足以形容贵妇人们与众妃嫔此时此刻的心情,她们竟亲耳听到了出自于皇后口中的恶毒咒骂。 继而在这片压抑死寂的惊动中,林妙音第一个发现宁玉华的不适。 暗色的血自她厚重的裙内渗出,连她先前坐的椅子上都全是! “皇后娘娘,你……你流血了!!!!” 尖叫声传遍了被白雪点缀的梅林里,血腥味随风蔓延。 宁玉华瘫倒在地,再没了半点反映。 ***乱肆起。 就近的人欲扶不扶,生怕和自己扯上关系,皇后还怀着龙嗣,若这弄没了可怎算? 萧氏用着谁也没有留心主意到的清淡语调吩咐左右心腹,去请太医。 大局,依旧是她主持。 即便是乱,也乱不了太久。 便是在这当中,有一个人都不知自己何时站起了身,僵僵然的立于混乱之中,比谁都无措,比谁都清晰。 睁大了眼眸,慕容紫看着桌沿不省人事的宁玉华。 白雪映衬了她比纸还苍白的脸容,黑色的花在她身悄然绽放,夺去她的性命。 有一刹,慕容紫好像看到了一年前那个掉落锦湖的自己。 周身皮肤如锥冰刺骨,寒凉到发麻,失去知觉。 她知道她在害怕,厌恶,抗拒。 分明早就预知了眼前的发生,如此,还是不自觉的将双拳紧攥,唯恐避之不及。 再是恍恍然顿悟,在宫里争斗这样事情,不是不会,而是从来不喜。 …… 皇后遭人加害,体内无端端的流出黑血,呈中毒之状,昏阙在梅林,其后经三名御医一齐诊断,腹中胎儿早就化成血水,不复存在。 那谋杀皇嗣的毒,正是来自于慕容皇贵妃那件昂贵至极的火狐皮氅之上。 一个时辰后,御书房。 自圣宗帝建国以来,多少天大事在此定夺定案,今日,却要用来料理帝王的后宫纷争。 楚萧离倒不觉着委屈了‘御书房’这个地方,只当他的视线忽略众人,直看向笔直跪于正中的慕容紫,是连他都忍不住纳闷了。 昨个儿还满心欢喜的算计宁玉华,眼虽说被母后横生枝节,但也算得了逞。 何以小辣椒要哭丧着脸? 莫不是以为他真的要治她的罪? 楚萧离第一个不信! 再说母后。 他不动声色的移眸向坐在左边的人看去,萧忆芝本着她多年来练就的端重自持,随便一记心不在焉的神色都是高贵得不容人轻易质疑。 随后,万岁爷收回身形,向椅背靠去,威严的龙目略过跪在最前面的慕容紫,还有他气定神闲的亲母,直问那件火狐大氅经过手的宫人们,“你们谁先说,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得他一问,眼皮子底惊起若干渺小的悚然呼吸。 每个人都在害怕。 这当中有仁寿殿和东华殿的宫人十八名,为示以事态严重,连宋桓、东莱,还有萧氏的心腹如意姑姑都不能幸免的跪在里面。 又有尚服局的人宫九名,除了沈黛之外,和她一起赶制大氅的八名女官皆一个不落的被绑了来。 他们害怕过后,均是默不作声,死死咬得双唇发白。 要说什么? 只是不凑巧碰过那件氅子,死还是活,岂能是自己说一句‘奴才冤枉’就能撇干净的? 龙案的右手边,慕容徵和慕容翊见这没有进展的状况,相视了一瞬,后,慕容翊先拱手对楚萧离道,“皇上,依臣拙见,毒之人必然还藏在宫中,不如交由大理寺详加盘查,臣相信,不日定会将真凶缉拿归案。” 他说是‘拙见’,还真拙劣不堪。 言罢就遭关濯厉声反驳,“废话!毒的不是宫里的人,难不成还是从宫外来的?” 交由大理寺详查,要查到猴年马月去?! 被他一吼,慕容翊佯作恍然,眉清目明的抖擞道,“国丈所言不无道理,也有这个可能!” 关濯全将他的装傻充愣无视,深深的看了慕容紫一眼。 慕容徵再问,“那么国丈所见,该是谁所为?” “还用得着问吗?”转脸来,关濯把慕容家的兄弟二人逐个望遍,面露戏谑之色,肯定道,“这大氅是谁的,毒的人就是谁!” 那宁玉华又不是他关家的人,但显而易见,毒手的人却将此事栽赃给了慕容紫。 他咬定这点就好,就能打击慕容家。 别的,一概不管。 “国丈此话诧异。”慕容徵欣欣然的开了口,秉承世家风度,缓声好言道,“如若染了毒的大氅是谁的,谁就是毒之人,那么,若本相贪了地方官员送的贿赂,纹丝不动的转手赠与国丈,可否算是国丈收受,贪赃枉法呢?” “一派胡言!”关濯满脸正义,向他斥去,“眼商讨的是对皇后毒一事,关系重大,还请宰相慎言。” 随后他还觉不痛快,再接道,“宰相若要收受贿赂,查出来照样要按大楚律法*论处!” 关国丈是义正言辞了,宰相大人却轻松得如同置身事外看热闹的人,风流俊雅的一笑,道,“本相只不过打了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国丈无须放在心上,既然国丈也说了目前尚在查证,何以又要贸然断言是皇贵妃娘娘的毒?毕竟对皇后毒,谋害皇嗣乃为重罪,不但要对天家交代,对百姓交代,还要对北狄交代,轻易马虎不得,国丈,你说呢?” 关濯眯了眯眼,心知同他辩到天黑都不会有结果,干脆寻了跪在最前面的慕容紫,对她发难,“既然尚书大人和宰相对皇贵妃娘娘极力维护,就请娘娘拿出示以自己无关的证据,莫要让人以为慕容家在宫里宫外,相互包庇!” 大致他觉得此话狠狠的戳了慕容徵兄弟两的脊梁骨,自觉很有脸面的挺起胸膛。 不想,话才说完,坐在御案后的楚萧离便古怪的咳了起来。 “照国丈这说法,要是待会儿朕对哪处心怀疑惑,不小心出言维护了朕的皇贵妃,朕可是会被你当作昏君?” 关濯老脸僵僵然,慕容徵和慕容翊各自把头撇向一边,掩笑。 舒坦! 书房里肃然的氛围忽然就变了个样儿。 没得先前那样凝迫了。 “皇上。”萧氏轻轻唤了儿子一声,看着慕容紫,幽幽道,“这件火狐大氅由尚服局用九十九张火狐皮为哀家缝制的两件之一,故而色泽相同,样式不同。” 她身上穿的还是如出一辙的那件,与人一看便知出处。 若她现在不说,不时也会被质疑。 “赠给皇贵妃的这件,哀家一直不曾穿,今儿忽然想起来,又得如意提醒,自皇贵妃封妃之后,哀家还未好好的赏赐过她,便是顺道将这件极其珍贵的火狐大氅赐给了她,没想到,平白给人抓住这机会。” 萧氏状似波澜不惊,眼底却溢着沧桑,不慢不紧的娓娓道,“要说来由始末,大氅原是哀家之物,而今皇后无端遭人落毒,失去腹中孩儿,我天家没了皇嗣,实在叫人痛心!那背后行凶之人深谋远略,皇上定要查清此事,为哀家证以清白。” 几句话,从有人要陷慕容紫于不义,变成了有心迫*害太后! 说完之后,萧氏再将儿子看了一看,深沉的眼底晃过一丝只有楚萧离才能心领神会的暗示。 终归母子连心。 为娘的还能不知道儿子真正的心意? 这算是借机示了软罢。 楚萧离没有回绝的理由,随之附和,“毒害皇后,兹事体大,朕定会内情查个水落石出,母后放宽心。” 萧氏眸色柔和了几许,仿似吃了定心丸,继续道,“如意是先皇赏给哀家的侍婢,对哀家忠心耿耿,哀家以自身担保,她不会做出此等孽事,而尚服局早在足月前就将两件衣裳送到仁寿殿,若在那时就了毒,未免难以信服与人,自然了——” 说到最后,她都与慕容紫穿了同为九十九张狐皮制成的皮氅,为其讨句公道话,很有必要。 “梅宴之前,皇贵妃并不晓得哀家要赏她什么,她自是最有机会毒的人,更也是最不会毒的人。” “恕臣愚钝,不解太后所言。” 说话的正是因此被召进宫的大理寺卿关裴。 此人年近三十,是关濯众侄儿中算得最有出息的一个,前途更是一片大好! 先他像个透明人一般杵在这里听了半响,总算找到插话的余地。 孰料将将开口就惹了慕容紫侧首,不客气道,“母后的意思便是:本宫有的是能耐将皇后置于绝境,却绝对不会!” “为何不会?”关裴掷地有声的反问。 慕容紫笑得轻蔑,“本宫乃慕容家嫡女,肩负一族兴衰,本宫还是皇上的宠妃,六宫妃嫔包括皇后在内,最想得到的本宫都得到了,如此,关大人,你觉得本宫为何还要笨到在众目之,毒害皇后和她腹中的孩儿?” 关裴失语片刻,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 这个慕容皇贵妃,委实狂妄! 片刻后,他神色紧凝,强辩道,“人总是贪心的,皇贵妃与凤位仅半步之隔,难保娘娘不会生出不该的心思,行差踏错,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 “真是这样?”慕容紫失笑,“那么按照关大人的说法,为了后位,本宫便要不惜代价,平白做惹皇上讨厌的事,甚至是丢到性命的事,失心疯了不成?” 稍顿,她眸光灼灼,轻狂的将头颅抬起,道,“后位?本宫想的话,早都母仪天,谁敢说不是?!” 她就是狂上了天又如何? 有的是狂的资本! 本宫有的是狂的资本! 言情海 正文 君已得我,当生无二色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君已得我,当生无二色 花清舞一出现,立刻被许多人认了出来。 好在慕容紫发威在前,震慑了四,故而任凭在场的官夫人们都是火眼金睛,确实没胆子敢把此事点破了。 麓国公夫人还灰头土脸的僵滞在原地,气都不会喘了似的一把骨头,将‘前车之鉴’这个词儿演绎得活灵活现。 谁也不想夫君抑或儿子的身边平白多出个女子来给自己添堵,皇上赐婚,必然是要做平妻的钤。 不想受罪?那就管好自己的嘴。 皇贵妃实在够高招,想不服都不行! 对着落落大方的花清舞,慕容紫心头虽讶异,倒也反映够快,与远嫁而来的佟氏寒暄了几句,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破绽,随后,并着众人有说有笑的前往昕露宫。 这一件,便被轻而易举的翻带过去。 …… 听了两个时辰的戏,设于昕露宫的晚宴才真正开始。 命妇们言行举止里都是大家风范和贵族气度,连敬酒措辞都是文绉绉的,全不得意思。 慕容紫赶巧早早的遇上了,只好按捺性子,老老实实的从头坐到尾。 因此,还被关红翎私打趣说,从前给太后请安都没见她这样积极,身为武德皇帝后宫里的摆设之一,淑妃深感面上有光! 慕容紫百无聊赖的受了她的揶揄,心想貌似正是这个理儿。 她这一举,不正好向众人告知,自己与淑妃关系不错么? 这些明面上的往来虽虚伪得很,往往私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却不能不做。 人呐,麻烦! 两宫和中宫都未在宴上露面,慕容紫反客为主,成了今儿个宴上最大的,难得感受一回真正的高高在上。 间隙,不知楚萧离从哪里听闻爱妃午后连东华殿都没回,直径和大伙儿去了昕露宫,意外之余,凑热闹的了旨,说是哪个能让皇贵妃连饮三杯,重重有赏。 便是有了皇上的金口玉言,气氛也在矜持中热闹欢愉了一阵。 直至亥时二刻,慕容紫借口不胜酒力,带着些许薄醉,回东华殿去。 …… 刚出昕露宫,一阵拂面的冷风就将慕容紫吹得清醒了两分。 遂,她转首看了看左右两旁的花影和月影,眸色清明的问,“可见着高汶了?” 花影冲着东华殿的方向撇撇嘴道,“早先领那位佟氏来后,就再没见到。” 佟氏一族,西漠大户人家。 楚萧离在西漠长大,那一大片疆土上全是他的死忠,他要与人造假身份易如反掌。 只那次忽然心血来潮给花清扬赐婚,在朝中掀起不小的议论。 当时大家都觉着,不过是后宫里一个小妃子病去了,皇上就要给妃嫔的哥哥赐婚,这要是往后宫里再有娘娘有个三长两短,是不是都会这么做,以示体恤? 可是皇上心在谁身上,那不明摆着的事么? 何必劳心劳力演这一场,西漠佟氏,那可是大户啊! 如今可好,等今夜的酒宴散了,诸位官夫人回到府邸,必然要将佟氏与花清舞长得一模一样的事告知自家老爷,各中意味,自己寻思罢。 重新掂量数月前的赐婚,皇上把自己的女人赐给臣子,那女人和那臣子还是兄妹关系…… 啧啧啧,变态不是? 思绪蓦然止住,慕容紫打了个诡异的冷颤,道,“不妥,我们赶紧回去!” 罢了不管花影月影,自己迈开步子,急匆匆的往东华殿行去。 …… 后宫与朝前的宫宴日子不同。 这日是关红翎宴请众位官夫人,而楚萧离在宣政殿大宴群臣,是在上元节的前一日。 在这中间,又还有荣国公的寿宴。 说来,年底就是个由得人忙到头晕眼花的时候。 回到东华殿,一派如往昔的安寂。 按着楚萧离的习惯,素日里除了他所在之处,殿内其他地方是不会点灯的。 宫人们若要有个移动,只能自行掌灯。 从前慕容紫很不喜欢这一点,她怕黑,加之东华殿又太大,真正静来的时候,连自己的鼻息都能捕捉到。 只她从未说过,最多楚萧离不在时,她就为自己多点一盏灯。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在宫里来去自如,在这殿中摸着黑都不会撞到柱子,更别说会感到害怕了。 有些改变,悄无声息。 幸而,这样的改变于她并无太大影响。 最多是忽然察觉,然后再淡淡感慨:曾经以为永远都不能适应做到的事,竟然坦然接受了。 东莱说,皇上在东偏殿的小书房里看折子。 东莱还说,年底了,这日皇上在御书房与几位内阁大臣说国事,戌时尽了才勉强用了晚膳,今夜不知道要看多久的折子。 东莱话中的意思,慕容紫听得明白。 大抵也只有自己能在这事上头劝他一劝了。 昏君怎可能是这个样子…… 龙涎香自殿中约莫半个人高的九龙宝鼎铜纹炉中丝丝缕缕的飘散而出,熏染得整个殿中都是沁泌安逸的味儿。 摆在各处的暖炉不遗余力的释放暖意,很快就将慕容紫身上的寒气驱散得不着痕迹。 不自觉放轻了步声,行入被光亮充斥的东偏殿书房。 楚萧离早就依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他侧身而躺,一只手屈起疏懒的撑着颌,一只手中还捏着张摊开的奏折,平静安逸的睡容间,能够很轻易的在他俊庞上捕捉到疲倦的痕迹,他身上明黄色的龙袍在灯盏的光照,使得他整个人成为这处最显眼的存在。 慕容紫连呼吸都刻意压轻了许多,蹑手蹑脚的走近过去,先是望了望堆在他身旁那张四方小桌上成了山的奏折,连茶盏都快被挤到边角。 这些还是经过内阁大臣整理的精髓部分,鸡毛蒜皮的早被筛除了。 要是让她来看,怕三个通宵都看不完,更别说还要做出决断。 殿中虽暖,他一国之君在这里熟睡,竟然没人来管。 唉,真是个可怜见的。 望他的神色里流露出心疼,慕容紫小心翼翼的探出素手,想将他手里的奏折拿开,再而取条薄毯给他盖上,让他在这里好好的眯一会儿。 哪想指尖将将触到折子的一端,冷不防,楚萧离倏的睁开黑眸,眉间微蹙,浑然狠厉的向她瞪来。 而那只本该捏着奏折的手,已然翻转过来,牢牢的将她的皓腕制住。 奏折落地,发出响声。 慕容紫微惊,被他威严一眼瞪得有点儿发懵。 滞顿半瞬,她转狠狠的瞪了回去,怒道,“凶我做什么?!” 楚萧离也是在完全清醒过后,见了来人是她,立刻察觉自己反映过度。 可是瞪都瞪了,还能收回不成? 再者,他九五之尊瞪人是一回事,被人凶回来,那又另当别论了。 就着捏住她的手,把人顺势往怀里带,他好气又好笑,“瞪你不声不响的跑我跟前来吓唬我。” “吓着你了?”慕容紫靠在他身上,背贴着胸口,她转过脸去将他的面庞寻思着望了望,继而余光扫到旁侧小山似的奏折堆,负气,“做皇帝的就是疑心重,谁能吓得了你?我看你是怕我窥了你的国家大事罢!” 楚萧离更乐了,笑声朗朗,“别人还真不给他们看,你自然是个例外,来来来,夜长得很,帮朕断断。” 说着,将人架在怀里,顺手就捞过一本打开给她看。 孰料这是本谏议大夫告状的折子。 谏议大夫,俗称:言官。 官衔不高,连上朝面圣的资格都没有,可是胆儿却贼肥,转挑了大臣和皇帝的错,上书谏言。 谁家昨儿个嫁女儿,嫁妆有多少抬,极大的超出了此官家每年的年响收入,事有蹊跷,必须写个折子怀疑一。谁家前日又办酒宴,一桌上摆了什么海味山珍,他们没见过,但绝对能够亲临现场的详细描述出来,若然太过奢华……写个折子鞭策一。 诸位大臣们平日在哪里消费娱乐,朝后谁和谁走得最近,楚萧离不知道,逮个言官来问,保准比他那些暗卫消息灵通准确得多。 谏议大夫的折子通常通篇言辞激烈,批判意味极其浓厚,先陈述事实,再而列罪,最后而恳求皇上明鉴。 仿佛,你已然身历其境,望见一个小官跪在自个儿的跟前动情哭求:皇上啊,那谁谁真心不好,该罚罚,该杀杀…… 故而言官这职业,最招人恨了! 可也委实没得法子,人家就是靠做这个吃饭的。 那要是皇帝犯了错该怎么办呢? ——照写不误! 好巧不巧,时楚萧离手里这张折子,骂的就是奸妃祸国。 骂到万岁爷鼻子上来了。 两人黏糊在一起,默默的将写满几页的折子看罢,后…… 慕容紫很诚实、很隐忍的叹息道,“我真想实实在在的做一回奸妃,把写这折子的人五马分尸!” 什么叫做‘媚上欺’? 什么又是‘挑拨离间’? 她成日呆在东华殿,媚了楚萧离去欺负哪个了?又去挑拨哪个了? 说她独占皇宠她认,这莫须有的罪名,担得实在憋屈! 楚萧离倒不似她激动,更厉害的他都看过,早练就得水火不侵,遂,心平气和的附和爱妃,“凌迟要惨一些。” 五马分尸,只是一时的痛苦。 慕容紫在气头上,听了他煽风点火的说法,费力的转脖子去恶狠狠的凶他一记! 怎可能真的为这点小事就与人酷刑? 楚萧离莞尔,看了眼折子上落款的名字,记住了,才把折子扔掉,安抚怀里的小东西,道,“这只是个别活得不耐烦的,你若咽不这口气,改日叫玄成找几个小厮去监察府衙门外,见此人,用麻布口袋一罩,打一顿出气。” 慕容紫憋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你倒是会揶揄我,人家只是写个折子来骂,又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我却让人去揍他,太小气了。” 楚萧离不觉,挑眉兴味问道,“小气么?” 慕容紫稍稍坐直起来一些,方便她看他表情变化,“九郎你……” 未问出口,只见楚萧离正色对她确定般,认真的把他那颗俊美高贵的头颅点了两。 慕容紫愣了半响,笑倒! “高处不胜寒呐!”笑够了,她懒懒歪在他身上,迷蒙的双眼盯着头顶高高的彩绘梁柱,感慨万千。 楚萧离信手拈起她一缕乌发,捏在手中把玩,若有所思的沉吟着,鼻端一阵阵的沁入她身上的味儿,还带了少许芳醇的酒气。 “喝了多少?”他问。 慕容紫轻哼了声,“也不知是哪个那种没得章法的圣旨,在座的夫人们都想灌我三杯,讨个赏赐。” 楚萧离垂眸,眼底蕴着一片温软,“你难得去一次酒宴,让那些夫人们看看也是好的,总不能让她们在外头提起你的时候,说的尽是不好的话。” 慕容紫明白他的苦心,活在世家都要讲究个好名声,天家还有威严要顾虑。 她这奸妃之名,有些人看是皇帝的荣宠,有些人看却是杀头的祸根。 慕容紫将小身子扭啊扭的,缩到他臂膀侧躺着,伸手去描他胸口上的龙纹,道,“反正你也不会拉我出去砍了,别个要说由他们说去罢,你当我好欺负么?” 楚萧离听出异样,“有谁欺负你了?” 她贼贼的笑了笑,把今日出暖阁后,遇上那一行人,还有如何对付贾氏的过程全都讲给楚萧离听。 说罢了,她揣着不确定,惴惴问道,“九郎,我让你赐婚关家和贾家,会不会为难了你?” 毕竟事前她没有和楚萧离商量过,全是一时来了兴致,被贾氏逼到悬崖边,为了有力回击,才脱口而出。 结果效果相当好,把在场的官夫人们都震慑得大气不敢喘,想不服都不行! 楚萧离愣住良久,似在沉吟,又似在不可思议,良久后放肆的颤肩大笑,“实在是妙极!” 比将人打一顿痛快多了! “朕登基初年,那贾氏就仗着一门忠烈,跑到宫里来进言,明里暗中的示意朕,后位非关家女莫属,若不是朕念及她五个儿子只剩一个,还落了残疾,真想由她一头装死在宣政殿作罢。” 他说着,慕容紫就赞同的把头点点。 那位贾氏太强人所难,且心里如何想,就把别个真真当成了那样。 往往对付这样迂腐固执的人,道理是丁点儿都讲不通,杀又杀不得,只好另辟蹊径对付了。 见楚萧离如此痛快,慕容紫抿唇笑笑,心忍去一阵怅然。 世人只看到高高在上的皇帝指点江山,却不知做皇帝的人要顾全大局,当中有多难。 提到后位,楚萧离心思流转,想起前日他们在马车里的说话。 先有楚云晞,再是这贾氏。 一个打开天窗明说,一个暗中推波助澜,实则目的都是一样的——立关红翎为后。 看他的女人好说话,就轮流着欺负,还要与她个‘奸妃祸国’的罪名。 护短的心情霎时涌上来,楚萧离问,“四娘,真的不要皇后之位?” 慕容紫闻言诧异,“为何非要做皇后?” 这反倒把楚萧离说得懵了。 还未说出那些维护的话语,慕容紫又截道,“因为皇后是一国之母?我做了皇后就不会委屈?还是说,在九郎你的心里,只有我做了皇后,才能与你真正并驾齐驱?” 连连问话,楚萧离俊容神色明暗不定,片刻,他认输,“不是的,我想听听为何你不愿意做我的皇后。” “这样啊……” 她垂眼帘,状似了然的把头捣了两,明白了。 复而抬首直视他,坦言道,“皇后的责任太大,我的心很小,给你一个人就可以了。” 她想做皇后,不都是一句话的事么? 父亲和哥哥们定会欢天喜地的为她张罗,谁敢有异声,拉出去剥皮示众都能够。 可是,有什么意思? “我做了皇后,内要顾及后宫,外要留心天大局,不能和妃嫔们争风吃醋,假如对两宫疏忽少许,还会落得不孝的罪名,长此以往,对你嘘寒问暖都成了客套,反而不如此时自在轻松。” 皇后? 自来都是圣人才担得起。 她觉着关红翎很好,好的很! 既不喜欢楚萧离,还心怀天黎民百姓,心心念念想为关家撑起一片天,想对楚氏皇族尽忠职守。 皇后之位,那必须是天第一衷心皇帝的人才坐得的位置。 慕容紫对楚萧离的并非是衷,而是爱,是至深的感情。 她只忠于自己的心。 “还有,我要做皇后,萧太后第一个不会答应,她可是你的亲母,没她就没你,到时候你们母子因我彻底反目,皇后不定做得成,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我这奸妃祸国的罪名也坐实了。” 再有因她为后,朝中局势里的千万般变化和危机,都不消提了。 他不怕楚家的天被慕容家吞噬,她慕容紫还担心将来得了天,却失去他。 对她而言,天太大,得来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守着他过日子来得实在。 楚萧离撑起半身,眯眸凝视小辣椒说话时候的语气神态,笑道,“敢情真让你做皇后,才是委屈你了。” 慕容紫也狡猾的笑笑,故作凛然道,“为妃者,不奸既死,君已得我,当生无二色。” 皇后能对皇帝说这样的话么? 况且,今日是谁特地把花清舞召进宫来,为的又是什么,慕容紫都懒得和他明说了。 楚萧离把她揽入怀,长舒一口气,“说得好,朕爱极。” 君已得我,当生无二色 正文 血染御书房(此章精彩!两宫PK!)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血染御书房(此章精彩!两宫PK!) 在慕容紫灼烧目光的笼罩,关裴被她狂妄得不可一世的话语震惊了! 他半启的唇微微颤抖着,愕然愤慨中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在宫外,这个女子有家世,在宫内,她独占帝宠,一样都不缺。 而说到权利恍? 皇上的心都在她的身上,她要星星怕是都得造把登天梯,亲自为她摘一颗来! 这难道不是至高无上的权利?! 再回想才过去没多久的立后大典,她手捧密旨前来,那姿态,那形容,完全是在与皇上讨要情债,龙心因此大悦! 既是如此,她做不做皇后有何所谓呢? 是以,倘若她要后位,皇上会不成全吗? 蓦地! 关裴顿悟这并非关键,怎为其开脱起来了? 不管毒之人是谁,出于何种目的,这桩罪名,慕容紫都背定了! 他坚定了神情,嫉恶如仇的望住慕容紫,道,“为人有可为而有可不为,单凭片面之词,官实在无法信服,就算皇贵妃能够轻而易举做成皇后,难道就保证你不会向皇后毒?” 自古以往的有钱人,哪个不希望自己更有钱? 那称霸一方之主,谁不曾窥视过不属于自己的河山土地? 既是做成了皇贵妃,难道真没有消想过有朝一日能当上母仪天的皇后?! 慕容紫直接收回了目光,冷声淡道,“关大人的说话前后自相矛盾,这些都罢了,事已至此,本宫倒是明白了,只要那毒的人是本宫就行,本宫说得可对?” 关裴一脸凛然,“官绝无此意!” 慕容紫再问,“那你是否拿得出本宫加害皇后的证据?” 关裴被问得眼色稍作滞顿,他……确实拿不出来! 慕容紫又是轻视的笑了笑,“大人身为大理寺卿,空口无凭,却依一己之见,义正言辞,推断本宫乃毒凶手,实难令人信服,有失公正,不知关大人素日是否也是如此办案的呢?” 关裴一窒,才是恍然自己的话被她巧言辩驳,声东击西。 慕容紫却不再理会他了,转而向关家的族长关濯示威看去,故意道,“众人皆知,我慕容家与关家在朝中立场不合,时有争斗,眼无凭无据,两位关大人一口咬定本宫有罪,难道不怕将来被天人诟病,说关家……公报私仇?” “皇贵妃娘娘言重了。”关濯稳重,并未因她所言乱了阵脚,“皇后被人落毒,无论动机还是嫌疑,当属皇贵妃最大,臣等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好一个就事论事! 慕容翊听得频频蹙眉,正欲倾身上前,得慕容徵不动声色的抬手将他拦住,暗中示意:看看再说。 宰相大人根本不急! 论口才,单看这小会儿,他们家四娘不逊哪个,关裴那蠢材都被说成了哑巴。 哪怕他兄弟两不在这里,难不成楚萧离还能让关濯这老匹夫把四娘吃了不成? 再者,余光向着高位上的萧太后看去。 先前太后的话虽不明显,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出她对小妹的偏袒之意,光是此一点就足够叫人寻味。 宁玉华胞兄乃堂堂北皇,坐着楚国皇后的凰位,怀着楚氏天家的‘龙嗣’,敢在这时候动她的人,在这宫里真没几个。 并且说到手段…… 一番揣测来,慕容徵心思通透了些。 遂,他抱手看着临危不惧的小妹妹,对她的自辩翘首以盼。 慕容紫面色平静端庄,话音悠悠,道,“既然关大人说要就事论事,那好,暂且也容本宫喊一回冤!” 关濯不解,“皇贵妃娘娘冤从何来?” 她答,“冤在出身引恨,与人伺机可乘!冤在深得圣心,招后宫妃嫔妒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此案要全权交给大理寺查处,本宫第一个不服!” 言罢,她向楚萧离深深跪拜去,恳切道,“求皇上和太后为臣妾做主,臣妾冤极!” 向皇上和太后喊冤? tang 呵,倒是真会找人为自己做主。 关濯心中冷笑不止。 他们慕容家,真真哪一个都是往戏台子上一站,就能唱成角儿! 龙椅上的楚萧离呢,已然从没想要对小辣椒问罪。 只不过先前见这人儿一动不动的跪着,闷声不响,很是没精神的模样儿,还以为她怎的了,忽然就成了木头人? 孰料万岁爷都还没做完这个疑惑,眼皮底的人已然与关家叔侄两据理力争,说得条是条,理是理,丁点儿不做退让。 很有能耐么。 淡淡止了思绪,楚萧离倒也不曾先出言维护那个,而是转向萧氏,晦涩笑道,“儿子今日才晓得何为‘清官难断家务事’,母后看,此案当如何断?” 毒是母后的,问她是再合适不过。 萧忆芝将关濯叔侄两看看,又将慕容家的兄弟二人再看看,像是将关家和慕容家都顾虑到了,公平而斟酌的说道,“哀家认为,诸位大人与皇贵妃各占道理。” 楚萧离露出为难的神态,“那不就成了悬案?” “并非。”萧忆芝摇了摇头,道,“导致皇后落胎的毒是在皇贵妃的狐裘大氅上发现的,是毒便都有来由,只要从此点着手,真凶定会留蛛丝马迹。” 在此之前,关濯想的是将毒的罪名坐实到慕容紫的头上,对毒从何来,当真不曾在意。 他也很明白,有楚萧离的维护,根本不能以此奈何慕容家。 说到底,无非逞两句口舌之快,借由此事将慕容紫独占专宠一事推上风口浪尖,若然能够引来北狄北皇的迁罪就更好了。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 是以萧忆芝此话一出,他便随口附和道,“那就照太后所言,从毒查起罢!” 方是得他应承,不止布局缜密的萧氏,就连还在维持着深跪姿态的慕容紫都溢出为其无奈的颜色。 今天这一局,她只是陪衬,萧太后这一箭,射杀的是关氏! …… 有了萧忆芝看似合情合理的主持,楚萧离随即命太医院详查那害命的毒药。 说来不知可是巧合,自从商太医失踪后,院中便分为几派,暗里争斗比朝堂上还要激烈。 都想成为被皇上重用的御医,却是能耐都不得多大。 于是好容易盼来今日这样大的事,除了争先恐后的齐齐诊断出皇后腹中孩儿不保,还不约而同的统一口径,只道此毒并不稀奇,从前亦是在宫中出现过,是从一种西域妖花的根茎里萃取而得。 不过,染在皇贵妃那件大氅上的毒性并不强烈,至多使孕妇滑胎小产,绝然害不了性命。 又有一老御医说,毒的人拿捏得十分精准,倘若毒性再深半分,身怀有孕的皇后必定会流血不止而亡。 听闻后,慕容紫当即笑说道,若她真的在意后位,偏要以身犯险,置皇后于死地,为何还要留这等余地? 皇后不死,后位不空,她言何贪图? 再言,倘若非要拿她暂且还没有的皇族子嗣来当作话柄,那早就育有一子的贤妃的嫌疑岂不更大? 再言,皇后那一胎定是皇子不成? 分明就是借刀杀人,嫁祸栽赃! 这手段何其歹毒阴险,无形中将多少人拉进污糟黑水? 谁又是能够置身事外,孑然一身的人? 至此,跪在若干碰过那大氅的人群中的宋桓忽然爬了出来,沉痛的向楚萧离请罪—— “皇上,老奴有罪,老奴该死啊!!!” …… 一味毒,牵扯出玄徵年间后宫中尘封的旧事。 对那西域来的奇毒,宋桓实在太过熟悉! “奴才曾有一子,后而得关太后恩泽,为奴才寻回,父子团聚。为了报恩,奴才替尚为皇后的关太后在暗中行些见不得光的事,每每关太后便是将今日害了皇后的毒药给奴才,吩咐奴才如何使用,以此谋害……谋害宫中妃嫔!” “你胡说!!” 关濯总算是变了脸色。 颤抖着周身,眸中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将宋桓这老刁奴的皮给刮了去。 宋桓对他的呵斥无动于衷,更不管身旁东莱一口一个‘师傅’,喊得心力憔悴,明眼人便是一望便知有内情。 他忏悔的埋着头,心意已决,“奴才自知罪孽深重,可是关太后的恩德不能不报,于是只能将这个秘密深埋!” 慕容徵冷眼望他,问,“你既是报恩,为何今日又要将此事说出来?” 宋桓抬起头来,往着正中龙椅上的楚萧离看去,再移眸看了看跪在他跟前的慕容紫的背影,花白的眉头拧起,答道,“老奴侍奉过先帝,亲眼看到先帝对萧太后一片深情,一如而今,皇上对皇贵妃娘娘,怎能再忍心见关太后将悲剧重演,一错再错!” 他说着,移动双膝,向萧氏跪着靠近去,悲腔道,“太后,老奴对不起您,当年毁您容貌的人是奴才,毒杀陈妃的是奴才,在庞昭仪和司徒德妃的膳食里做手脚,以至两位娘娘滑胎的也是奴才,奴才——罪该万死!” 随着他字句出口,也不知萧忆芝是真的不晓得这些真相所为,还是终于得到了确定。 总之,她倒抽了一口凉气,瞠眸震惊,半响不执一言。 半响过后,她向楚萧离看去,满脸哀恸无助,“皇儿……” “母后莫惊。”楚萧离忙起身去到她跟前,安抚,“儿子在此,断不会再让母后被伤分毫。” 他转看向宋桓,俊朗的眉宇之间无不盘旋着难以言喻的失望。 “朕待你不薄。” 宋桓不敢与他直视,复将头低,轻缓的语调显得极为平静,“皇上,老奴都是为了皇上才这样做,老奴不求宽恕,亦无资格求。” 楚萧离从不知宋桓这些事。 他只晓得慕容徵的随侍是他的亲生儿子,当年关氏为他找的儿子又是从何而来? 便是在他眼里,宋桓只是一个有些陈腐,且极其会看脸色的奴才,放在身边用着,很是得心应手。 到底,是他低估了身边的人。 止了思绪,楚萧离对御书房外道,“来人!请关太后!” 重重朱门外,回应他的是与寒风搀和在一起的话语声—— “哀家在此!” …… 梅宴上发生的事,刚一传到关怡的耳朵里,她就觉出不对。 或许其他人看,会立刻将皇后被落毒和皇贵妃慕容紫联系到一起,而她不然。 她与萧忆芝斗了一辈子,太了解其有仇必报,心思缜密的行事作风。 梅宴乃萧氏所办,慕容紫那件大氅乃萧氏所赐,独独不同的是,迫*害皇后的毒,是她曾经用过的毒! “好一出指鹿为马的大戏,倘若哀家不来,皇上可是要在御书房盖棺定论,将哀家交由大理寺论处了?” 关怡威严沉声,跨进御书房正门。 众人见她来,忙不迭跪相迎。 慕容徵行了跪礼,未曾起身,就着跪地的形容,直起身来便道,“关太后多虑了,有关国丈在此,岂容我等贸然定论,况且——” 他笑意融融的看了关裴一眼,话中有话道,“依着大理寺卿的个人判断,就是要抓,也不会是关太后,而是皇贵妃。” 关裴连忙肃色,为自己辩解,“官可没有这么说过!” “没有?”慕容翊两手拢于宽大的袖袍之中,昂起巴落井石,“身为大理寺卿,连自己片刻前说过的话都否认,实难让本官堪忧,在关大人管理的大理寺,断案是否真的公证?” 只要是关家的人,打压,无需理由。 大理寺卿这个位置…… 慕容翊在脑中筛选了一遍,有好几个志同道合的同窗适合。 关裴当然晓得慕容家这两兄弟做的是如何的打算,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想要与其一辩到底,可是得了关濯一记厉色横来,他再不甘心也只能暂且作罢。 御书房中,片刻沉凝。 楚萧离正欲开口,萧忆芝却先他一步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向关怡走去,伤痛的质问道,“是你,哀家就知道是你……你……好狠毒的心肠!!” 见宋桓跪在当先,在自己行入御书房时,便以着极其复杂深沉的眼神看来,关怡就知道,自己来晚了。 顾不上别的,她扬起轻松的一笑,对萧忆芝温和道,“妹妹何出此言,倒是把哀家说得糊涂了。” “装糊涂的人到底是谁?!” 蓦然嘶声,萧忆芝抬起脚狠狠将宋桓踹得歪倒在地。 “她是忘记,你说仔仔细细的给她听,帮她回想起来!” 宋桓就着挨在身上的一脚,顺势去到关氏跟前,道,“太后,当年太后命奴才加害众妃嫔,谋杀皇嗣,还有毁去萧太后容貌,散播毁萧太后清白的虚言,这些……奴才都招了!还请太后娘娘莫要执迷不悟,就此错去!” 关怡大惊失色,“你——” “太后啊……”宋桓根本不容她为自己辩驳,声如洪钟,宛如在用临死前最后一口气来挣扎和哀嚎,“太后为奴才找回亲儿,奴才感激不尽,可是那谋害妃嫔皇嗣,毁我大楚龙脉根基的事,不可再继续去!老奴有罪,太后的恩情,奴才来生甘做牛马相报,眼,就先追随先帝而去!!” 他说完,在所有人的注视极快的站起,一头向就近的柱子撞去,当即倒地,再无任何反映。 “师傅!!!!” 惊声四起,东莱哭着大喊,连滚带爬的去将到宋桓身边。 晚了,都晚了…… 宋桓脑门上被他自个儿硬生生的撞出个偌大的窟窿,热暖的鲜血汨汨不止。 他还剩半口气没有咽去,逐渐涣散的灰色眼珠子向各处寻望着。 他先是找到了慕容徵。 慕容徵显然也晓得他会向自己看过来,仿是为了同一个人,于是了然的在回应的眼色里给了他肯定,叫他宽心。 随后,宋桓又极快的望住了关氏,那张不再带有献媚之色的橘皮脸庞上尽是忏悔,尽是羞愧。 他瘫在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儿怀中,用气息喃喃,“太后……回头是岸呐……” 声落,魂散尽。 关氏因此往后倒退了半步,头上珠钗的流苏惴惴不安的摇曳了起来。 宋桓竟然敢……以死明志!!! 御书房里,连楚萧离都未曾说话,沉默的看东莱抱着他师傅尚有温度的尸身小声啜泣。 宫人,是皇宫里最卑微,最不值当的玩意儿。 不如一方丝帕,不如一张桌椅。 可宫人,却是皇宫的鉴证。 偶时他们的话,真得连天子都无法反驳! 一如这刻。 东莱很快止住了哭声,抬起袖子胡乱的把脸擦拭了一把,再而看向关氏。 得他一眼,连长久在这座深宫横行无忌的关怡也胆怯了。 她不知在这个东莱手中,可有自己从前那些毒的罪证和把柄? 可是说到落毒,说到残害妃嫔,这些都是许久许久以前的事情。 那些事,包括先帝都默认了。 时至今日,他们怎有胆子搬出陈年旧事来定她的罪?! 她可是大楚最正统的太后,是先帝的正妻。 她无法相信,身为一国太后,会栽在这些低贱的奴才手里! 怎能了结在这里?! 便于此时,就在着谁也没有注意的情况,去到慕容紫身后的夏嬷嬷冷不防将她蛮力拽起,从袖中掏出匕首,抵在了她白皙的颈项上!! 众猝不及防,她已将慕容紫的性命拿捏在手里。 “都别过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血染御书房(此章精彩!两宫PK!) 言情海 正文 娘娘您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娘娘您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 入夜至深,暖阁里,中厅内只点了盏煦暖的灯。 两道恬淡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早些时候皇贵妃对付贾氏那一件,已传得满宫满院人尽皆知。 笑够了,曦昭摇着头道,“小紫这丫头颇有当年她母亲的风范,知道与人硬碰不成,便转了个弯,变了法儿的让人难受,总之不会轻易叫自己吃闷亏就是了。洽” “谁能说不是。”蓝翎笑意不减,绝美的脸庞被灯盏柔和的光亮笼上一层模糊的光晕,美轮美奂得虚实难分钤。 她依旧穿着鲜艳的红裳,四季如此。 世间只有这美好眩目的色彩才配得起她,她也只将这抹嫣红看得入眼。 大抵慕容紫在她心里,便是犹如这对味的红,灼灼其华,风情得内敛。 流光美目蕴含了看淡世事的柔透之色,蓝翎自恋的欣赏着广袖边缘华丽缭绕的金丝刺绣纹案,朱唇浅浅一弯,“难得的是,这丫头不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得了一样,便是欢喜的满足了,若换个不留情面的人,后位早都霸占去,这宫里更容不那么多莺莺燕燕,只图自己痛快,别个的死活,相干呢?” 曦昭极是认同她这话,饮了一口浓郁芳香的花茶,道,“我瞧楚萧离也很偏袒她,那西漠佟氏,应当就是花清舞罢。” 蓝翎微诧,“你连这都知?” 曦昭笑得浅淡,举手投足都是洒脱作派,“晚膳后打了个瞌睡,无意中听见宫人们兴致勃勃的说起,真是有意思,这人明明都打发了出去,何以还要将其召回宫里来献宝似的与人看?莫非楚萧离是想以此告诉其他妃嫔,哪个不听话,就是这个场?” 逼迫亲兄妹两成亲,曦昭觉得,这做法有些过了。 见她黛眉间起了褶子,一看就是误会了,蓝翎笑呵呵的帮楚萧离解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花清舞原是花家故友孤女,后而被收养在花家,与花清扬青梅竹马,并非亲兄妹。” “如此说来,竟是楚萧离成人之美?”曦昭不可思议。 她自榻上坐直了身,玉手拂开散在肩上的发,思绪舞,片刻回味道,“亏我还常嫌恶世俗人目光狭隘,听风便是雨,原来我自己都身在世俗里,谈何风雅高尚?” 蓝翎略提眉,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 曦昭领悟,“那么佟氏入宫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同样是来给妃嫔们打个提醒,不是瞧我多惨,而是瞧我出了宫,日子多滋润。 由是楚萧离真正的意图—— 曦昭三度惊愕,瞠目看向蓝翎,半响,不可置信,“楚萧离想为小紫散尽后宫?!” 蓝翎整个人形同碧深静水,覆长睫,似是在这一瞬,正努力掩盖内心汹涌和曾经为谁付出的感情。 直至不着痕迹。 她淡语,“他都决心这辈子只同她一人过了,遣散形同虚设的后宫有何不可?” 我心换你心,很值得吖! 这世上不是哪个都能做到的,她就没有遇上那样的人。 曦昭盯着她看了看,仿佛意识到什么,默然的抿了唇,转而笑叹,“难得楚萧离身为楚国的国君,只对小紫一心一意。” 蓝翎趁势道,“连你都为之动容,想来应当会成全这对有情人,不会眼睁睁看着小紫被萧家当年所为牵累吧?” “别试探我。”说回正事,曦昭恢复北狄国师的本色,容色里多了几分冷静,“如今莫说萧家,宁家的血脉都没剩几个,楚萧离宝贝小紫,自然会应我所求。” 当年萧家趁火打劫,给慕容紫落的毒诡异又神秘,而今世上只有萧元清一人能解,只要捏着这个厉害,问楚皇要什么没有? 王牌唯有一张,换是落在任何人手里,都知道该擅用。 “若不应呢?”蓝翎追问,“你当见死不救?” 曦昭笑,“有你为她熬制汤药,她又怎会轻易怀孕?” 既不会怀孕,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蓝翎微微色变,“我以为瞒得够好,未料还是被你察觉。” 转念,她神色多出了然,“也是,你我本就同出一脉,药理相通,寻常大夫和宫里的太医只当我为小紫熬制的汤药有温补之效,你定能觉出里面的蹊跷。” 曦昭点头,直言道,“你心疼她那副身子,即便察觉异样也没有告诉她,只是暗中为她寻找解毒的方法,我与你相识多年,从未见你对哪个这样好过,真真叫我意外。” “那萧家刁钻的毒才叫我意外!”蓝翎仰头轻哼了声,有不屑,更多是不快。 她‘鬼医’的名号不是白给人敬惧的。 天间只有她能把毒当作药来用,行医救世。 也只有她,能把良药配成巨毒,杀人于无形! 可是萧家给小紫的毒,是她平生从未遇到的稀奇,简直—— 无从手! 曦昭见她瞅色难疏,暗自思索一番,觉着说了也无关厉害,便解释道,“你也知我先辈与你源于同宗本族,来到北狄时,带来不少秘术卷宗,宁家北皇虽然接纳了我们这一族,可是相较之,定是信自己培养的心腹萧家多一些,故而那些秘术,萧家早就悉知一二,更甚派人前往西域石城一探究竟。” 蓝翎眼眸一凛,负气道,“你是想说萧家的毒依循了我族的秘术,相生相克,所以我没法解?” 说起萧家,她满心都是憎恶! 没有商霭从中搅局,宁家的天也迟早要被萧家取而代之。 蓝翎初来中州就被萧家利用,而今北狄屡屡传来萧家落难的消息,她听得何其痛快! “你乃神族圣女,活的日子比我姥姥都要长,办法肯定多得很。” 避开她犀利的目光,曦昭半开玩笑的说着,把沸腾的百花浮纹铜壶自小火炉上取,慢条斯理的给她和自己添了茶水。 不过往往恭维过后,才是要说的实在话。 “我想你心里很清楚,如是拖延去,将来小紫想要生个一男半女就更不易,加之眼前的形势……” 蓝翎寻思的看曦昭,只见她一脸忧愁,忍不住讽刺道,“小紫体内的毒,我暂且解不了,难道你不能为她解了?哪怕不看宁珮烟的脸面,那魂儿当初可是你亲力亲为招来的,小紫品性不坏,楚萧离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你先为她——” “我为她解了毒,保她性命,你好借她来保商霭的性命?”曦昭抢白,直视她问,“我说得对吗?” 蓝翎怔忡。 嘎然—— 曦昭遗憾的撇撇嘴,幽幽盯着隔在二人之间那盏越发黯去光华的孤灯,久而舒展了眉,叹息道,“看来今儿个是说不拢了。” …… 礼部侍郎的夫人佟氏,和花清舞长得一模一样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三宫六院。 哪样儿的说法都有! 只消胆子大些宫人,逢人一说,总有不谋而合,也总有少许出入。 对此漫天流言,两宫和中宫都不遏制,关红翎更在次日酒醒后,问了身边一个嘴碎的宫婢,道是:你可觉得佟氏与从前那位病疾故去的花婕妤长得十分相似? 一语激起千层浪,宫墙里头的大伙儿从私讨论,变成热议。 三日后,得出相同的结论:佟氏就是花婕妤!! 这答案太耐人寻味了。 莫不是万岁爷在隐晦的暗示大家——只要想有心,‘机会’有的是。 并且……还不用像宫女那般等到二十五岁。 比起在做有名无实的帝妃,如花似玉的女子们更多愿意不明不白的‘死了’,出宫另寻出路。 万岁爷圣明呐!! 流言越穿越不着边际,听来都是真真儿的。 传到了慕容紫的耳朵里,她也掂量不出楚萧离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这个人由始至终都没跟她透露半点心思,她思前想后,觉得不太好问。 若不小心表错情,会错意,那就太难堪了不是? 第四日,荣国公五十五大寿。 …… 五十知天命。 转眼间,慕容渊从风流倜傥的大楚第一世家公子,做成皇帝的老岳丈。 慕容家在他的手里欣欣向荣,蒸蒸日上,三个儿子不仅能够独当一面,更大有青出于蓝之势。 活到如斯高度,荣国公兀自满足欣慰,他日到了阴曹地府,有脸见祖宗了。 大楚的泰山北斗办寿宴,此乃京城一大事! 这天自卯时正起,荣国公府外放过千响爆竹后,前来送礼的就不曾间断过。 达官显贵、簪缨世家、侯门将门,络绎不绝。 慕容紫前一日就答应慕容徵,正午时候亲自与百姓派发红包和寿桃,给父亲大人添个喜庆,因此打早,她就起身梳洗打扮,辰时中就乘上三架马车出了宫门,直奔国公府。 而万岁爷呢…… 万岁爷是慕容皇贵妃身边最鲜亮昂贵的陪衬。 她走哪儿,他跟到哪儿。 …… 车中,楚萧离靠在几只柔软蓬松的丝绒云锦大枕头上,毫无形象的张大嘴打了个呵欠。 眼泪花子自他惺忪的狭目里溢出,如玉的俊庞上,困意不减反增。 好容易在年前逢着一个休沐,慕容渊竟然要做寿! 他这昏君做得好生艰难…… 慕容紫见他呵欠一个接着一个,肺腑里全无心疼,昂起长了不少肉的小巴,横眉竖眼的嫌弃,“瞧你恹恹的模样儿,就容我先去有何不妥?” 楚萧离身着天青色浮云银纹,墨发整洁,玉冠高束,轮廓分明的五官面皮白皙,鼻是鼻,眼是眼,唇是唇,无论是拆开了单瞧,还是直盯住那一张脸,都是极其赏心悦目的。 奈何他眯着一双朦胧的眸子,困乏得得想睁开都难。 闻她所言,勉强撑出条缝隙睨过去,不要脸的说道,“岳丈大人做寿,身为佳婿,当然要早些去表现。” 慕容紫绝倒,心说你能去表现什么? 硬是将‘慕容家女婿’一角担得尽职尽责了! 看出她那点腹诽,楚萧离继续正色道,“朕不用表现,往国公府里一站,已然是蓬荜生辉。” “……” 还能说什么呢? 诚然,万岁爷有‘雄心壮志’,可真正到了国公府,慕容紫怕他这皇帝做得太没有威严架子,趁府上没有太多人望见他,直径将他赶到子里补瞌睡。 而她自己,便跟着两位嫂嫂忙碌,打手去。 慕容家家大业大,需要撑门面的时候,有吏部尚书慕容翊,有百官之首宰相慕容徵,还有镇军大将军慕容薄! 皇贵妃始终是慕容家的人,这些小场面,她还应负得来。 请万岁爷来充当门面,不知会被言官们骂成什么样子。 昨儿个她有了见识,长了记性,皇家的饭不好吃,还是小心为上,莫与人落太多话柄,往后行的路能够宽一些,平坦一些。 …… 高门大户办寿,讲究的无非是‘脸面’二字。 一辆辆载着王孙贵胄的马车络绎不绝的往来,将国公府这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喜凑热闹的小老百姓守在外面迟迟不走,光是听慕容家的大管家站在府门外一次次中气十足的通喊哪位贵客到,他们也跟着伸长脖子一个劲的瞧。 此等场面,一生难得见到几回。 见外面的人太多,陈氏命手的人到街头和街尾派发红包和寿桃,分散些不必要的人潮。 从早晨鸡鸣伊始,直到傍晚入夜,统共派了万封红包,寿桃上千笼! 夜来,国公府里喜庆的红灯笼成排高悬,欢颜笑语传出高墙之外。 墙内入席的富贵人们,自若的享乐着早就习以为常的交际应酬,除了入宫之外,能出现在荣国公的寿宴上,也能算作一件面上有光的事。 而墙外,国公府外的三条街早已被禁卫军肃清。 寻常百姓竖起耳朵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纷纷散去归了家。 人生千百态,命不同,奢想再多都是空谈。 没人晓得万岁爷是何时来的。 楚萧离一个瞌睡满足醒来,出现在慕容家最大的轩宇堂上,蓬荜生辉是有了,大伙儿心里的纳闷更多。 知道皇上会来,这来的委实突然,无不被杀得措手不及。 寿星慕容渊捋着花白胡须,老丈人架子端起,今天该他好好出回风头。 才不会管那些言官明儿个怎么往死里骂他,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筵席分东西两块,东面再分松涛、青竹、碧水、翠山四堂。 诸位京城天子脚的京官、远道而来的贵客,各地望族,商贾和才俊,统被按照严格的等级划分开来,依次入席。 四堂里,每堂筵开二十八桌,每桌十八人。 用着慕容紫的大嫂陈氏的话来说,若是如来佛这时候随便往哪桌拍一巴掌,明儿个大楚定有某处要开天窗! 西面设望春、迎夏、知秋和融冬四阁,用以安置四堂里富贵显赫的夫人和小姐们。 酉时中开席,宴上自是一番觥筹交错。 慕容薄以慕容家长子嫡孙的身份,领着两个弟弟在四堂里敬酒,四阁那边,则由陈氏与王氏招呼。 待众贵客吃好后,一并移往四面环林的千桥玉台。 歌舞美乐,芳醇佳酿,真正的寿宴方是刚刚开始。 这千桥玉台建了许多年,只慕容渊一直没有用来宴过客。 ——全因玉台太过嚣张! 雕刻有十二生肖花纹的四方台全都凌空建在水面上,由白玉拱桥相连,四周被参天的高木和每一道都宽约七丈的玉石屏围绕,将寒风都隔绝在外。 布置好之后,摆上暖炉,寒冬腊月,竟未曾让人感到冷意。 而脚碧水荡出层层涟漪,涟漪之上再漂浮起丝丝薄雾,美乐萦绕其中,衣袂飘飘,谈笑恭维中,颇似置身人间仙境。 也是做了荣国公,皇帝的老丈人,几个儿子都出息了,慕容渊才敢在今儿个把客人们请到这处来坐一坐。 素日里,荣国公觉得自己算是个低调的人呢…… 楚萧离坐在正南位,慕容紫相伴在旁侧,单是他二人就占去一台,面前视野开阔,说悄悄话不怕被别个听见,还算自在。 前面吃吃喝喝没什么意思,这会儿才是重头戏。 水台仙境,丝竹美乐,难得这么好的氛围,想结交的在前一场筵席上早已放开了来,这会儿趁此机会相互结交。 那些随母亲前来赴宴的贵女千金们,放心大胆的为自己寻位良人。 若要看对了眼,或者两家早就交换了庚贴,皇上坐镇,能讨到赐婚便是锦上添花的美事。 欣赏着台子间的眉来眼去,慕容紫再看看楚萧离,笑道,“良辰美景,不知皇上今天能做几次月老。” 楚萧离品着杯中酒,眼色早就放到左侧不远处,坐满了慕容家近亲的水台那方,“朕这月老做几次都没所谓,单单成了你家小姑姑求的那一桩,便算功德圆满了。” 这是多日前就说好的事儿。 那咔塔木的二王子苏德,借此寿宴向楚皇请求赐婚,皇帝把妃嫔赐给边境小国的皇族,自古就有过的传统。 一来可显得楚国的天子重视这个小国,二来,又多了类似兄弟情义的礼节。 虽然慕容紫觉得把女人当作物品赠来送去,有辱人格,可是在男权至上的古代,女人却是很悲哀的只有这点分量。 这样做是为了段意珍好,心里倒也舒坦些了。 正想着,只瞧见慕容薄声如洪钟的大笑了几声,用力拍拍坐在身旁的苏德王子的肩膀,不知说了什么,引得苏德向这方看来。 继而鼓起勇气,起身离席,阔步行来—— 再看席上的慕容娇,眼珠子钉在未来女婿的身上,别说多满意。 不由,慕容紫心情一个澎湃,在人还未近前,紧忙使坏,同楚萧离道,“别那么轻易答应,将他为难一番不急。” 身后的花影月影闻言,无奈的互看了一眼: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 娘娘您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 正文 挟了她,便挟了整个天!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挟了她,便挟了整个天! 欧阳克眼睛一亮,心神震荡,不再理会拖雷,笑语吟吟:“我欧阳公子是何等人,一言既出,又岂有反悔之理?只不过,他可以走,华筝姑娘你还是留来……” “好。” 程灵素早料到他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只不过这样也好,只她一人还能和欧阳克周旋一,寻找脱身之机,多了个拖雷,难免心里还有顾忌,因此不等他再胡说出什么来,就直接截口答应来。 欧阳克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哈哈一笑:“这样才对嘛,少了个碍事惹眼的,我们才能好好聊一聊。” 程灵素不理他,背过身去,从怀里取出包着蓝花的巾帕,稍稍在空中抖了抖,扎在拖雷迸裂的虎口处,又将那两朵蓝花放回怀中。然后简单将情况和拖雷一说,要他先行回去。 拖雷脸色铁青,退后了两步,霍地一拔起插在脚边的单刀,双眼盯着欧阳克的方向手起刀落,在自己身前虚空狠狠一劈:“你武功高明,我不是你对手。但我今日以铁木真汗之子的名义向草原天神立誓,待我诛尽暗害我父之徒,定要与你一决胜负!为我妹子报仇,也叫你看看什么才是草原上的英雄儿女!” 同是蒙古部落首领的儿子,拖雷待人谦和,义气极重,不似都史那般一味的目中无人,然而他内心的骄傲却一点也不比都史少。他是铁木真最喜爱的儿子,深知铁木真的心胸的抱负,他要帮助父亲将青天所有覆盖的地方,都变作蒙古人的牧场! 为了这个目标,他自幼就在军中历练,从未耽搁一天,岂知多年的苦练,落入敌手不说,今日却无法将前来相救的妹子平安带回去!拖雷心知程灵素说得不错,自己此时应以铁木真的安危为重,应尽快回去调动兵马接应被暗算的父亲,可是一想到自家妹子被人要被人强行扣留在这里,心头的耻辱噎得他连呼吸都几乎要滞住。 蒙古人最讲信诺,更何况是对草原上人人信奉的天神所立的誓言。拖雷明知自己武艺不敌还斩钉截铁地立此誓,神色虔诚凛然,一番话说得豪情冲天,虽不是武道高手,久历兵营的一副肩骨上却自有一股和铁木真一模一样的王者之气,纵横睥睨,连没听懂具体内容的欧阳克也不禁暗暗心惊。 程灵素心头一暖,身体里那独属于铁木真女儿的热血仿佛也感受到了拖雷的不甘和决心,激流般的涌上来,激得她眼眶也跟着隐隐发热。不动声色的侧过身,拦在欧阳克可能出手的方向,轻声道:“快走罢,快回去,我自有办法脱身。” 拖雷点点头,又走上两步,展开双臂将她抱了一抱,再不看欧阳克一眼,转身往营门的方向跑去。 路上遇到几个留守的兵士见到他从营内跑了出来,想要上前阻拦,都被他一刀一个,砍翻在地。 直到亲眼看到拖雷在营地边上夺了马匹,一路奔出远去,程灵素才放心来,轻声叹了口气。 上一世,她师父毒手药王用毒做药,治病救人,可偏偏深信报应轮回之说,以至晚年皈依佛门,修性养心,终达无嗔无喜之境。程灵素是他晚年时收得的小弟子,深受熏陶,这一番世道轮回,明明已经身死,却还是将她送来此处,她不得不相信,或许冥冥之中,还有其他用意。 她原本不愈与这个世上的人和事过多牵扯,甚至一直想着寻个机缘远远地逃开,回到洞庭湖畔,去看看数百年后的白马寺,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再开个小小的医馆,治病救人,守着前一世对那个人的思念和深情以渡一生爱我无需承诺。却没想到自己此生借了铁木真女儿的身份,又怎可能不卷入蒙古部落的斗争之中?铁木真现在就是她的父亲,无论这个父亲是否将她视作拉拢其他部落的手段,他都是她在草原上最大的屏障。 更何况,一旦铁木真有难,那她生活了十年的蒙古部落也会跟着蒙难,真心照顾她,抚养她长大的母亲和兄长,还有那些日日所见所处的族人都会跟着蒙难,十年相处,她又岂能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程灵素又是幽幽一叹。 见程灵素一直望着拖雷离开的方向出神,还不断叹息,欧阳克巴微抬,不禁冷笑:“怎么,就那么舍不得?” 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程灵素皱了皱眉,拉回神思,冲口而出:“我担心我哥哥,难道不应该么?” “哦?他是你哥哥?”欧阳克眉一抬,眼角的喜意一闪而逝,“那……再先前那个小子才是你的情郎?” “你胡说什……”程灵素猛然一顿,反应过来,“你说郭靖?你之前就在……我们才来你就知道了?” “不是你们,是你!你一来,我就知道了。”欧阳克颇为得意,显然很乐意见到她这个反应。 程灵素虽然远远地就了马,但他内力精深,耳力又岂是那些寻常的蒙古兵士能比?几乎是在程灵素潜入大营的同时就发现了她,正要露面之时,却见到马钰出手将她和郭靖都带了出去。 当年他的叔父欧阳峰曾在全真教手中吃过个大亏,因此西毒一脉对于全真教的道士心里总存着几分愤恨和忌惮。欧阳克认出了马钰一身道袍,想到叔父往日的告诫,便打消了现身的注意。反而隐在暗处,看着他们一来一回地几番对答。 本以为程灵素会劝说马钰一起闯营救人,他不知马钰是全真教的掌教,只想着到时候营中除了千万兵马之外,还有完颜洪烈带着的数名武林好手,足以能将马钰缠住,没准还能趁机将他除去,让全真教少一个坐镇的高手。却没想到这道士非但没有闯营,居然还带着郭靖一同离开了,却将程灵素一人留在此处。 程灵素此时渐渐理出头绪来:“完颜洪烈秘密来到这里,应该就是想趁机挑拨桑昆和我爹爹为难,让蒙古部落互相争斗不休,他大金国才能没有北方的祸患。” 欧阳克对于这种争斗全无兴趣,只是见程灵素说得认真,便顺势点头,又赞了一句:“举一反三,当真是聪明得紧。” 伸手捋了一被风吹散的发丝,程灵素目光犹如草原上清冽的斡难河水:“你是完颜洪烈的人,却放走郭靖回去向报讯示警,现在又放走拖雷回去调兵,就不怕坏了他的大计么?” 欧阳克哈哈一笑,手一探,轻轻点在她的颚上:“怕?他的计谋与我何干?若能博得美人一笑,这又算得什么?” 程灵素非但没笑,反而眉头微蹙,脚退了半步,避开那柄轻薄地勾向她巴的折扇,伸手一探,“啪”的一正好将那玄黑色的扇头握在手心里。只觉得一阵冰凉透过手心的肌肤直刺入骨,激得她几乎立刻就要放脱手,这才发觉他这把扇子的扇骨竟是玄铁所铸,寒冷似冰。 “怎么?喜欢这把扇子么?”欧阳克状似无意地手腕一抖,拨开程灵素的手,收回折扇。又刷的一抖开,在身前轻摇,“你若看上了别的,送你也无妨,只这把扇子……”他略一沉吟,忽的又轻笑,“你要是喜欢,只要你从此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自然也就能时时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克克童鞋,人灵素妹子不就是看上你把扇子么,这都舍不得送人~好小气咩~ 欧阳克【抱着扇子跳脚】:那可是我爹……咳咳……叔父送我的…… 挟了她,便挟了整个天! 言情海 正文 这辈子只很你耗!(月首万字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这辈子只很你耗!(月首万字更!!) 直到今儿个父亲寿宴,慕容紫才第一次见到意珍表妹口中‘大概喜欢’的心上人。 苏德有着北方异国人天生的粗狂,那一头微卷的褐发更使得他置身在一众大楚权贵中,异常显眼。 他身形魁梧健硕,犹如一座风雨难撼的巨山。 昂贵的裘皮锦衣完美的贴合着他的身子,窄腰佩一柄镶嵌了各种奇珍宝石的弯刀,脚踏鹿皮靴,步步生风的稳重踏来,又像是一座会移动的宝塔钤。 再看他五官,俊鼻高挺,眉眼深邃,那双剑眉更是熠熠声威,气度不凡。 以着为表妹相良人的心情,慕容紫对走近来的苏德越看越满意。 不禁,甜美的朱唇随之弯出了弧度,叫万岁爷看了很是吃味。 “看来爱妃对苏德的相貌……相当满意?” 掀翻了醋坛盖子,酸味儿四溢。 慕容紫斜目瞄向楚萧离,因是比肩而坐,故只能望见他被烛火笼罩得几分阴柔魅惑的侧颜。 那一袭重新换回的明黄华袍是他最奢昂的衬托,修洁的玉指疏懒的拖着弧度优美的颌,长睫浅覆,眸底的璀璨不经意倾泻而出,宛如穹顶的星河。 单是这半面,足够当得起倾世美名。 明明身旁坐了个长得更吸引的,慕容紫却不认,撇了嘴,勉为其难道,“算不上‘相当’,倒也还赏心悦目。” 楚萧离意味不明的‘哦’了声,挑眉,没有说话。 花影趁机凑上前小声问道,“那娘娘觉得,皇上好看,还是这位苏德王子好看?” 玉台上都是自己人,传不到别处去,再说花影素来都是胆大包天的……人才。 问罢,就得楚萧离侧首去一记眼刀——死丫头多管闲事! 花影不怕死的吐了吐舌头,有本事拉她出去斩了吖! 月影和溟影权当没听见,端端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目不斜视。 东莱和高汶很有默契的从主子身后往后挪远了些,再远些……免得被误伤。 慕容紫沉吟了半响,考虑诸多复杂牵连后,很真诚,也很隐晦的说道,“苏德虽然生得英武,却非我喜欢的形容。” 花影追问,“那娘娘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 复又再将楚萧离看了一眼,她艰难回答,“自然是……精致的。” 精致俊俏堪称当世第一小白脸么…… 单单就此,万岁爷很有自知之明。 那是你们没见过他在沙场上血战四方,傲然睥睨的英姿! 花影闹上了兴头,放眼望向各个玉台,做环视找寻状,“精致啊……娘娘是说像宰相大人那样的,还是如那位礼部侍郎花清扬大人那样儿?还是……” “哎呀!你今夜话怎么那么多!” 眼瞧楚萧离笑意减退,慕容紫连忙打住,硬着头皮道,“我就喜欢万岁爷这样风流倜傥,温文如玉的,你要喜欢你那些个,你随意,各花入各眼!” 说完,烧烫着脸皮,伸手拿茶来喝,以作掩饰。 楚萧离心里舒坦了,向东莱道,“爱妃身旁的都是得力的人,难得良宵佳夜,各赏醇酿三杯。” 东莱会意,憋足了一口气,昂首挺胸的宣出个烈到骨头里的酒名! 众一听,竟是赏给皇贵妃的近身宫婢,纷纷叹:宫里的姑姑们好酒量! 花影知道那酒厉害,可是没法子,论武功她敌不过夜君,若要论个权势地位,同她半个铜板关系都没有,三杯送到跟前来,想不喝都不行。 从旁的月影比她更加抑郁,她同这事又有几个铜板的关系? 待这厢三杯唇齿留香的烈酒饮罢,苏德也从远处‘跋山涉水’,跨过座座弯月拱桥,来到圣驾的所在之处。 身为一方芝麻小国的王子,苏德面圣并未显得慌乱。 稳重从容的见了礼,再与楚皇大方对谈,往来谈吐不俗,极有见解,颇得人欣赏。 咔塔木乃大楚北境诸多邻国之一,军队加上百姓,统共只有十几万人口。 国小地薄,加之苏家的王族与楚国的苏姓同出一脉,只经过数百千年的演变,自立为小国,便依附了楚国讨生活。 咔塔木盛产各种珍奇药材,作为边国,很知情识趣的把最好的上贡给楚家皇族。 就是看在这份上,楚萧离都觉着,是有责任给丧妻多年的苏德赐一桩不错的婚事。 这苏德一表人才,他大哥在平乱中重伤不愈,白白亡故,咔塔木的王位终是落到他的头上。 段意珍在楚宫里不过是不起眼的昭容,此次二嫁,将来要做咔塔木的王后。 于她不单是件好事,于着楚萧离,也能算作颜面有光。 最后,亦是最紧要的所在。 送走了段意珍,宫里又少了个女人,万岁爷还能以此向小辣椒讨些好处。 怎么想都是赚! 心情锦上添花的愉悦了几分,遂,楚萧离直奔关键,向苏德道,“朕登基四载,虽未去过咔塔木,但素闻你父王治国有道,百姓安居,这次你出任使节,不远千里带来珍奇药材无数,作为礼仪之邦,当礼尚往来,长结友好。” 言之意,话头是给你起了,心里有什么想要的,赶紧说出来罢。 至于先前慕容紫要求的为难准表妹夫,也得人家先开了口不是。 楚萧离的金口玉言,苏德却像没有听见,坚如磐石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慕容紫正等着他求赐婚,她好借以‘为表妹把关’做由头,一试这位二王子的文治武功如何。 未料他神情严肃中显露呆滞,不在状态,好似心头有说不出的顾虑。 “苏德二王子?” 东莱在楚萧离眼色的授意,上前了两步,笑意盎然的低声提醒道,“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一语惊醒了如在梦中的苏德。 他微有轻颤,接着掩饰般愕然单膝跪,压低了头颅,一只手机械的抬起,握拳置于胸口。 “楚皇仁德,小王……别无所求!” 怎么会别无所求? 慕容紫看了同样不解的楚萧离一眼,急道,“大楚与咔塔木交好多年,二王子不远千里前来,今日又逢本宫父亲大寿,且是听闻二王子明日便要返程,如何都要带上一份礼物回去,表以皇上重视咔塔木的心意。” ——而赐婚,就是最好的心意! 苏德面色紧凝,仿佛揣着旁人无法明白的难处,无法说出来,唯有沉默应对。 长指敲打着铺了繁花锦簇的绣纹桌面,楚萧离俊庞泛出愠怒,不悦道,“若然二王子没有所想所求,朕绝不强求。” “二王子!” 跟随在苏德身后的侍卫心急火燎的唤了他一声。 “楚皇陛!”苏德蓦地抬首,双目灼光烈烈,“小王不才,想请楚皇成全小王一桩婚事。” 听他终于说了出来,玉台上的人都为他松半口气。 讨要段昭容做王妃而已,楚皇的后宫缤纷多姿,少一个又不打紧。 再说,如今举国上都晓得了,慕容皇贵妃比过后宫里所有的女人,楚萧离有她一人足矣。 慕容紫在心里为苏德开脱的想着,和颜问,“二王子看上哪个了,快快说来。” “是——”苏德迟疑半瞬,转而坚决,“慕容皇贵妃!” 满座鸦雀无声,接着是面面相觑。 听错了? 一定是听错了。 再看苏德,神情里只有决然。 “这……”慕容紫尴尬,无所适从的望向身旁,万岁爷彻底黑面,周身冷冽,杀气肆意。 苏德与楚萧离直视,形容竟是不成功便成仁。 “此次出使大楚之前,小王的母后忽患怪疾,经巫医占卜,得天神神谕:慕容皇贵妃命数不凡,若小王能够娶其为妻,便能为母后化解一劫。小王知道楚皇陛与皇贵妃情深意重,可是小王的母后危在旦夕,就请楚皇看在咔塔木与大楚交好多年的份上,成全小王!!”好大的口气,好惊人的胆量! 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被苏德的豪言壮语惊动。 真是疯了,活腻歪了。 可转念思绪,这事情太过蹊跷。 一个女人,怎比得过两国交好? 即便咔塔木只是区区巴掌小国,即便,那个女人是帝王的心头之爱。 沁冷的寒风暗自缓流,在碧水上掀起阵阵涟漪,气氛压抑得叫人窒息。 “荒谬!”慕容薄拍案站起,怒色怒斥,“什么巫医神谕?难不成皇上不允,咔塔木王后病故,这笔帐要算在皇贵妃的头上不成?” 连他一介武夫都知,患了病疾,请大夫瞧病便是,娶个女人能顶什么事? 荒唐至极! 慕容徵也冷了脸容,沉声道,“苏德二王子好大的口气,且不说真的娶了皇贵妃,王后是否能够痊愈,你可知,皇贵妃在我大楚身份尊贵,你想娶,凭何?” 心底的话迫于无奈被逼出,苏德口执一言,坚持到底,“巫医为我咔塔木神使,与北狄国师一般存在,世代守护我苏家王族,就算楚皇不信,也该相信小王不会拿小王母后的性命安危当作儿戏!” 请求的望着楚萧离,他语态真挚,“只要能救母后,我咔塔木愿意归做楚国的边境之城!” 从一国变一城!! 众人暗惊不已。 听了苏德所言,大多人开始真的相信他并非有意惹恼皇上,更不是一时疯魔,只因救母心切,别无他法。 渐而,慕容紫感到无数目光向自己望来,异样的期待。 仿佛都想见到她舍生取义,只为成全谁的求仁得仁。 不安油然而生。 事情远没有眼前发生的那么简单。 ——有人算计! 意识到此,慕容紫紧忙向座的小姑姑看去。 慕容娇面色湍急,又愤慨又失措,恨不能站起来先为自己辩驳一番,显然,她没料到苏德狮子大开口,要的人是做了皇贵妃的亲侄女儿! 眼前,苏德看似神情坚决,联想他之前反映,无不是进退两难。 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并且,来人最终的目的——是她! 诡静中,楚萧离呵声轻笑,一扫先前隐怒,凤目流光涌动,姿态万千。 他倾身去,饶有兴趣的问苏德,“你是说,只有将朕的爱妃娶回咔塔木,你的母后才有救?” 苏德自知要求无礼,亏心的把头埋得更低,语气依旧坚决,“是!” 楚萧离将尊贵的头颅轻轻一点,和颜悦色的俊庞上一派了然之色。 他优雅起身,顺势将身旁明艳大方的女子也一并牵起,绕过了摆满美酒和佳酿的长桌,来到苏德的面前。 明黄龙袍的衣角映入苏德垂的眼帘,黑靴上龙纹缠绕,兀自神威。 连抬头去看都是逾越。 苏德额角泛出冷汗,紧锁眉头,硬抗住逼至眼前的龙威。 他知道所求过分,可事关苏家王族的生死,不得不铤而走险。 楚国朝廷自来就有矛盾,无论楚皇有多宠信慕容一族,却不乏反对之人。 周围渐有沸腾之势的窃语声说明了一切。 单凭此,他是有些把握和底气。 哪怕是错,也只能一错到底! 想罢,苏德沉声道,“楚皇乃一代明君,还请成全小王!” “明君?”楚萧离扬起英气的一双眉,语带诧异,“若朕不成全,就成了昏君?” 他问得轻松,叫人难辨喜怒。 苏德觉不出味儿,抬首看去,只见得他微扬起的巴,还有那双同样看着自己,深谙无比,危险无比的瞳眸。 楚萧离将四环顾,似在审度群臣不同的反映,温煦的笑容浮于表皮之上,收回眸光,他凝视着手中的人儿,缓声说道,“慕容紫乃朕之独爱,朕将她轻易拱手于人,谁又来成全朕?” 闻出拒绝之意,苏德不死心道,“血浓于水,小王实在不忍眼睁睁看着母后病去。” 他一双灼目钉死了慕容紫,还道,“假如皇贵妃肯纡尊随小王回到咔塔木,小王定会全心全意待皇贵妃,绝不辜负楚皇的心意!!” 侧目去,楚萧离挂在唇角的笑意变得清冽可怖,“朕何时说过,朕要将自己最爱的女人当作心意赠给你?” 苏德怔忡。 楚萧离不屑一顾的轻笑了声,“楚国的疆土足够大,朕对咔塔木委实没有那般心思,朕想要的,自会取来,朕不想要的,莫说用国土来换朕的珍惜之人,咔塔木的王后死与不死,与朕有何相干?” 他乃大楚天子,凭何要买一个小小咔塔木王子的帐? 语毕,在众讶异的目光中,楚萧离牵着慕容紫淡淡然离席。 身后哗然声如同山洪爆发,不可遏止。 苏德像是遭了五雷轰顶,神情明暗交加,跪地垂首,长久不起。 …… 铁蹄铮铮,往皇宫方向行近。 异样的氛围将肃穆威严的队伍缠绕,跟在帝王马车后的宫人们面色沉凝,并没有参与了喜宴的愉悦和轻松。 夜还未算太深,不少百姓被禁卫军阻隔在大街两旁,探首掂足,稀奇又好奇。 生在皇城根的百姓有着更敏锐的嗅觉。 亥时中都没过完,圣驾居然就回了宫,难不成寿宴上出了岔子,生出枝节? 车内,楚萧离舒展的侧躺在长榻上,仿是在筵席中没有喝尽兴,此时一手执白玉酒壶,一手握玉杯,沉默的自斟自饮,停不来。 浓郁的酒香充斥在车中,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荡出阵阵浓淡不均的味儿。 慕容紫被熏染得飘飘然,忙了整日,一时也不太想说话。 上车后她就捡了个宽绰处,倚靠松软的靠背枕头,放松身姿而坐。 帝王的龙撵非比寻常,三面车壁上都嵌着柔软的锦帛,中间置一双层暖炉,里面放上炭火,外面寒风肆虐,里面暖如柔春。 叫她当寝房住,夜夜来睡都可。 自然,若不是万岁爷情绪不高,时不时拿眼色瞄她,她早都睡着了。 他看她,她也看他,一眼对上一眼。 楚萧离是滋味儿千番反复,将寿宴上苏德这件事怨到她头上,太委屈人,可若不是她答应段意珍在先,又哪会生出这样的事端来? 慕容紫配合的同他对视良久,越看他越觉得自己若再不吭气,万岁爷就要憋死了,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这同我有什么相干啊,没准苏德想娶意珍表妹的时候,还没人动那念头,我不也想着成人之美么,你不也觉着好么?谁能料到会出这样的幺蛾子。” “说得好!说得对!” 楚萧离不咸不淡的赞她,接着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也不知他究竟在和哪个生闷气。 离开国公府时,慕容徵使宋文生追来,只道此事慕容家定会彻查到底,不管是谁在背后作恶,这次绝不姑息! 慕容紫才不急,她急什么? 急慕容家坐视不理? 还是急楚萧离会把她真的拱手送出去? 她是今夜过得最轻松洒脱的那个人了。 埋头,玩儿着自己的手指头,她含笑,不语,明目张胆的乐和。 楚萧离心烦气躁的往肚里又连连灌几杯酒,直到有了薄醉,抬首来一看,鬼丫头竟还开怀上了。 他微微启唇,想教训她却找不到说辞,半响只好放弃般的将唇抿上。 再看看手中的酒,由始至终都没心思喝。 只有他最清楚,苏德开口问他要人那刹,一种极为让他不适的感觉充斥通身! 他以为天人都晓得,慕容紫只会,也只能是他的女人。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有胆子来与他抢夺? 可是他疏忽了,正因他的身份,他的权势,叫那些有心惦记的人把慕容紫当成对付他的破绽。 只要一想到自己长久以来的珍视的女子随时随地的被窥视着,他就莫名火大! 好啊,好得很! 看来还有很多想死的和活得不耐烦的等着他一个、一个、慢慢地、发落! ——敢动他的人! 清隽的面庞上波澜不惊,心里早都翻江倒海了。 倏的,慕容紫移身对他贴靠来,唇角两端提起得意的弧度,用自己的侧脸在他手臂上蹭了蹭,猫儿跟饲主撒娇似的,安慰他道,“莫气,我哪儿都不去,只跟你好。” 楚萧离闷闷的轻哼,幽深的眸色将她完全笼罩,淡语,“除了跟我,你也别想同哪个再好了。” 厌她,烦她,爱惨了她。 死都要拿绳子绑住,一起去投胎。 慕容紫瞅着负气的男子,享受其中,低笑不止,点头应,“万岁爷,您就放心吧,这辈子我只跟你耗!” 楚萧离听出她前后话中的甚微不同,二话不说捧起她的脸,一口咬了她的嘴,死死的吻得她喘不过气! 总算痛快了。 …… 次日,楚萧离没有上朝。 仿佛想要以此举昭示世人:为了慕容紫,他是可以向昏君路线发展的。 英雄难过美人关,皇帝亦然。 经过昨日,言官们都疯了,热热闹闹的分成两派:支持和反对。 前者搬出国家大义,往死里踩低慕容家,为慕容紫祸国奸妃的形象再添浓重一笔,不借此机会将她逐出楚地,难解为国为民忧虑的思危之情! 别说楚地疆土宽广,不稀罕咔塔木,一个女人换一国,很值得! 后者大骂苏德王子无耻,身为咔塔木的储君,轻易听信巫医的惑众妖言,威胁到楚皇脑袋顶上来。 ——皇贵妃绝不另嫁! 听闻吵得很厉害,只差没动手打起来。 慕容紫与楚萧离一道用过早饭后,东莱来禀:宰相大人在御书房候着。 未过一日,貌似查得水落石出了。 …… 万岁爷将将离开,慕容娇便哭哭啼啼的泼杀了来。 被请坐,小手绢从怀中掏出一挥,眼泪掉个没完没了,嚎骂中说明了三件事—— 其一,要她家宝贝女儿另嫁,初初时是苏德先提出,有来信为证,字句情真意切。 其二,她身为慕容紫的亲小姑,知道咔塔木那地方于着女儿来说是重获新生,对于慕容紫而言却是火坑,断没道理把人往里面推。 其三,她真真未料到会出这等差错,这孽事跟与她与段家没相干! 娘娘明鉴呐…… 慕容紫听她哭嚎得耳朵都麻了,好似要被送去咔塔木的人是慕容娇一样。 心平气和的说了劝慰的话,姑侄两一并喝口茶,慕容紫道,“小姑姑勿要放在心上,此事疑点颇多,有三哥哥他们在,定会明察秋毫,不至于折损两国邦交,更不会让我无端端取代珍儿嫁过去。” “就你娘娘愿意,皇上也不能愿意吖!”慕容娇心直口快,瞪着眼珠子说道。 昨儿个晚上她过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 苏德真混账,不管是贪念所致,还是受制于人,也不能把她也拖着往悬崖跳啊…… 慕容娇心里惴得慌,盼着天亮,换上命妇的官服,乘车进宫里探口风来。 听了皇贵妃侄女儿的说话之后,心里宽慰多了。 拿起茶盏小饮一口,缓了气,她挤出笑,“娘娘就是心宽,有度量。”停了停,再夸,“还睿智!” 慕容紫知道小姑姑是来探口风的,最怕的便是被苏德迁罪,笑道,“都是一家人,说这些恭维话作甚?小姑姑太折煞本宫了。” “要的要的!这哪里是折煞。”慕容娇神色逼真,鼻子是鼻子,眼是眼,满是对苏德那害人精的愤慨。 解了这重忧虑,她又想起孤零零在宫里的女儿。 遂,变脸似的换做张伤心的面容,愁苦道,“可怜我那无依无靠的女儿,还以为能借这机会重新出宫另嫁,如今唯一的指望也被苏德毁了,叫我这为娘的怎么办哟!” 眼中含泪,又要哭了。 慕容紫连忙放手中的茶碗,握住她的手疏解,“小姑姑别太难过,没得伤了身子,让表妹晓得了,又要为您担心。” 经过几番往来,慕容紫对自个儿这位亲小姑缠人的功力深有感触。 岂止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可是事情成了眼这个样子,她不敢再贸然应什么,只好叉开话,道,“瞧我,只顾与小姑姑说话,人都来了,这般难得,也不说让姑姑与表妹见上一面。” 怨恼了自己一句,她转首吩咐月影,“快去清涟宫请段昭容,就说华国公夫人在我这里。” 以此暂且稳住了慕容娇,慕容紫思绪微转,在其欲要开口前抢道,“天还尚早,小姑姑当是揣着心急进的宫,还没来得及用早饭罢?高汶,去御膳房传些点心和粥来。” 中殿外,高汶精神抖擞的领命而去。 慕容娇极会看脸色,瞧出侄女儿有心回避,暗道来都来了,缓缓再言其他不迟。 都说是‘一家人’,就算皇上真的要发落去,当不会怪到段家还有女儿的头上。 …… 不到半个时辰,段意珍便来了。 她也过得很忐忑,尤为这个早上。 不是怕皇贵妃表姐还有皇上表姐夫拿她开刀,而是焦心母亲到宫里来泼闹。 没想到真给她料准了,见到月影那刹,丢脸得直生出想寻短见的心! 无多话,忙不迭赶来东华殿,母女二人见了面,不管慕容紫在无在场,气得要命的把母亲数落一顿,撂话——这辈子老死在宫里无妨! 慕容娇才刚安的心神立刻被女儿一把火烧旺。 说的是什么话? 她正还拉老脸为她争取别的机会,怎能将话说死了,连条活路都不给自己留? 母女两就此起了争执,各有各的理,各讲各的原则,谁也不肯退让。 起初慕容紫劝解无果,只得由她们去。 昨儿晚上万岁爷跟吃错了药似的,逮着她欺负了一*夜,这会儿要腰酸背痛,恨不得学仁寿殿那二位,叫来十几个手法好的宫婢,给她由头到脚捏锤敲打疏通一遍。 正好这时,高汶自御膳房折回来,领着宫人手脚麻利的布置出一桌清甜可口的美味。 枣泥桂圆糕、雪梨银耳汤、金丝燕窝粥、珍珠翡翠圆子、梅花香饼…… 看得不时才用过早饭的慕容紫直咽口水,管不住别的了,拿起玉筷有滋有味的品尝起来。 间隙,不忘有心无力的对争得激烈的母女劝上一言半语。 唉。 人生在世,岁月苦短,做什么不行? 拿来吵嘴多浪费啊…… 段意珍性子刚烈,入宫后不是没有吃过亏,但好歹晓得分辨是非。 原本她对苏德抱有期望,如今发生这事,不说他痴心妄想,可内情必定不会简单。 事情还没水落石出,母亲又自作主张为她操持另一‘出宫大计’,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她扣上‘没良心’的帽子么? “母亲别说了!人各有命,莫仗着皇上对表姐一心一意,就非要邀这份功来为我图一份力,宫里也不止我一人如此,你又是何必?我心意已决,往后别在入宫了,您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说完,她倏的站起来,匆匆向慕容紫屈膝作礼,转身便走。 慕容娇被女儿的决绝吓了半死,莫不是真的要在宫里做老姑娘,到死为止? 人是她生的,十月怀胎痛了三天三夜才生来,叫她不管就不管?不认就不认?! 没有这么亏的说法! “你给我回来!” 她跟着起身,急得跺脚,再向慕容紫求救,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道,“娘娘,你看看她,真是冥顽不灵!!!” 慕容紫正吃得高兴,转眼见意珍表妹气鼓鼓的要走,眼眶都红了。 先她不太想拦,由得她母女两闹去,若是楚萧离从御书房回来,见此情形,肯定影响万岁爷的心情。 可是放着不管吧,让人看到段昭容眼红红的从这儿出去,指不定有人会说她以大欺小,到时言官们的笔杆子又有用武之地了。 用以眼神安抚着姑母,慕容紫刚倾身开口,未料留人的话冷不防变成一个干呕,直从胃里搅和了一圈,勾得她五脏六腑都是翻涌,硬生生的涌出喉头来! 她忙用手捂了嘴,死死强忍! 那阵翻天覆地的感觉再接再厉,才刚争执间断后的殿中痛苦的干呕声不断,听得旁人都为她难受了。 “天爷!这是怎的了?”慕容娇顾不上教训女儿,去到慕容紫的身边为她抚背顺气,市侩的眼盯着桌上的碟碟碗碗,怀疑道,“怕是吃的有问题。” 走到一半的段意珍察觉身后不对,也折回来关怀,“表姐,没事吧?噎着了?你先喝口茶啊……” 她是个讲求行动的人,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半盏茶,强扭了慕容紫,往她肚子里灌茶水。 花影看得惊心,这还得了啊! 没噎死也要被呛死了。 是以,她也凑过去,想把段意珍和慕容娇拉开。 慕容紫坐在软榻上任由她们折腾,呕得脚背都蹦起来了,弓着背,表情纠结,明明没有哪里不适,忽然就不能张嘴,一张嘴就想吐,可又什么也吐不出来。 从没这么的……煎熬过! 高汶听得里面的动静,走来一看,当即吓得不轻,“快去传太医!” 话罢,只见慕容紫抬起手来用力摆了摆,示意他不必! 高汶抬手叫停宫婢,眼珠子紧迫得快要安在那矜贵人儿的身上,直到见她慢慢缓过气,他才跟着松懈了少许。 “没事?”段意珍将信将疑的问。 慕容紫点点头,自己亦是一脸茫然。 身旁的慕容娇却在这半会儿看出端倪,笑得神秘莫测的道,“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说不定是……有喜了!” “怎会?” “怎会!” 两个声音,慕容紫并不确定,而段意珍简直像长在她肚子里的蛔虫,比谁都肯定。 慕容娇瞪了女儿一眼,“你瞎嚷嚷什么?” 段意珍吃瘪,低头嘟囔,“上回表姐有孕,三个月都没觉出来呢,丁点儿反映都不得,六局里谁也不曾察觉。” 慕容娇伸出手指头狠狠在她脑门上戳,“你懂什么?我怀你哥哥的时候就好吃好睡,哪像你,成日的折腾我,在我肚子里八个月,硬是连半天的好觉都没睡过,能混作一谈么?” 有了? 花影睁大眼睛好奇的把慕容紫瞧了又瞧,道,“还是让鬼医来把把脉吧。” 慕容紫有些懵,只细细一回想,才恍然自己的月事已经晚了一旬。 她真的……有了? 这辈子只很你耗!(月首万字更!!) 正文 期待少些,也就没那么痛了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期待少些,也就没那么痛了 御书房。 置于各个角落的暖炉内,御贡的金丝楠木炭烧得如同寒风一*夜后,白霜覆在了重重华美的宫阙之上。 炭心里面烧得澄澄透红,不见丝毫轻烟,只偶不时蹦出几粒火星子,‘啪’的脆响几声,是以增添几分有人置身在此的氛围钤。 描绘着暗红色的云纹桌案上,一摞摞的放满了群臣们上奏的奏折洽。 对苏德昨日在寿宴上请求将慕容紫赐婚与他这一事,反对有,支持有,言辞隐晦置身事外的更有。 成山的折子统统在楚萧离来前,被慕容徵整齐的分出类别,还……十分黑心的筛选出几个特别出挑的,任君品读。 中立的那些尽职尽责的将利弊分析透彻,最后补上一句‘皇上明鉴’,抉择还给圣君,自己跟随就是万事大吉。 拍马屁的往死里骂咔塔木的苏家忘恩负义,胆大包天敢窥吾皇之妃! 他们王后的死活与自家皇贵妃有何相干? 威胁? 那等芝麻绿豆的小国,大楚连出兵踏平都不屑,理他作甚?! 而支持把慕容紫送去和亲的大臣们,打着‘仁善天’的幌子,先把皇贵妃夸上了天,再扣上几条非她不可的说辞,看得楚萧离当即火起,摔了折子。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些人当全都送到国寺里剃度做僧人,为楚国祈福,示以成全! 见万岁爷真的怒了,慕容徵目的达到,唇角浅浅上扬,松开拢于袖中的手,弯身拾起找死的奏本,重新放回桌案上。 宰相大人猜想,等这件事平息过去,有那么一小撮人该倒霉了。 还有,他这皇帝妹夫真的很在意小妹啊! 身为当今皇贵妃的嫡兄,甚感欣慰。 偌大一个慕容家还指着慕容紫讨生活,哪里可能把她送到咔塔木那种地方去受罪,呵。 罢了,慕容徵才有条不紊的将查到的所有如实禀了楚萧离。 此事他也不好做主,只能交由圣上定夺,毕竟——事关两宫太后。 十日前咔塔木王后中毒,乃为关氏最擅用的西域奇毒。 看起来像是她暗中得知苏德会在慕容渊的寿宴上请求赐婚,于是心生毒计,派人向王后毒,以此要挟苏德,在寿宴上跟楚萧离讨要慕容紫。 可昨儿个后半夜,关濯亲自前往相府,与慕容徵在书房挖心掏肺的夜谈。 原是关怡在宫中听闻此事,深觉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所以连夜传讯到宫外,让弟弟直径找宰相为自己洗脱冤情。 眼看着皇上有意废宁皇后,立淑妃为后,他关家总算得以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求仁得仁,根本无需做多折腾。 且是落毒的招数如何都同梅宴上那回如出一辙,关怡堂堂大楚太后,真要狠手对付慕容紫,会重复用相同的伎俩? 会让她好活到现在? 慕容徵听后觉得有理,遂点头与人认同,接着关濯就把他往歪路子领,厉色指责——背后布局操控这一切的是太后萧氏! 这…… 宰相大人觉得貌似还是说不通。 纵然两位太后结怨颇深,不可能做到一笑泯恩仇,却是都看出慕容紫乃楚萧离的心头肉,哪会一而再的将气当作靶心,矛头次次对准? 如今鬼医正为贤妃调养着身子,桥都没过完,萧太后又岂会故技重施,将自己限于不义? 经过梅宴,关家无论朝堂还是后宫,已然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萧太后也算出了一口恶气,如今将心思放在贤妃和宝贝孙子身上,别的根本无暇顾及。 关家主动派密探连夜前往咔塔木送解药,慕容徵将苏德好言安抚,接来,仿佛没什么事了? 望着桌案上那堆如山似海的奏折,慕容徵思虑道,“臣料想,此事与两宫太后并无直接关系,而是另有人从中作梗。” 留的蛛丝马迹太多,似乎幕后主使根本没真正想要掩饰的打算。 楚萧离听他说完来龙去脉,默了片刻,断道,“当是商霭得知曦昭人在楚宫,无法坐以待毙。” 稍停,他再问,“宁越曦如何了?” 慕容徵提了眉,讽刺意味甚浓,“每日三餐不落,好汤好水的伺候着,说话利索,腿脚灵活,闲来还戏戏国公府的丫鬟,过得可是逍遥快活,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说着,他连声冷笑,嗤之以鼻,“怕是曦昭多耽搁些日子,这位未来的北皇乐而忘返都是小事,怕就怕要在我大楚开枝散叶了。” 你说说,真的有了孩子,待将来宁家重新执掌北狄大权,要不要先扣一个当利息? 楚萧离无言的蹙起眉头,近来曦昭身在他的楚宫大行方便,丝毫客气不讲,连他登基后,交由溟影亲自训练出来的暗人都使唤上了,宁越曦却无用成这样。 不过北狄未来的皇帝是如斯作派模样,他不会有任何异议。 转念,觉着正与北狄兴风作浪的商霭更值得关注。 想及这个曾经跟随在自己身边,却异心诸多的人,楚萧离眯起凤目,思绪到了深处,良久,话中有话,“苏德这一件乃为故布疑阵,不会就此了结。” 慕容徵会意,“臣已加派人手保护宁越曦,萧家的高手被商霭杀得所剩无几,实难派出人来突袭,他的最终目的是掀起两国战事,有曦昭坐镇,不会叫他轻易得逞。” 楚萧离听着,视线兜兜转转的笼于那堆奏折上,笑了。 今儿个这些人倒是难得齐心,上奏为的全都是一件事。 北狄乱着,商霭岂容大楚风平浪静? 他知道楚萧离在意什么,想要暂且拖延,对症药,就不会那么难了。 “近日城中必会谣言四起……玄成爱卿,你来说说当如何做,才能将风波化为了了,但是又能够让商霭以为他得逞了……几日?” 慕容徵听出弦外之意,“简单!” 进宫前他就想好了,就是有些难两宫太后。 不过,皇上想尽地主之谊,为曦昭国师争取些时日,他身为武德皇帝的第一宠臣,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义不容辞! “商霭本就没打算真正毒死咔塔木的王后,算上日程,关家派去送解药的人四日内定能抵达,此重顾虑便可解了,至于京城里,若有人散播苏德王子想讨皇贵妃回去做王子妃的那些流言,只需将计就计,让两宫太后为此争端不休,适时的煽风点火即可。” 最容易动摇的——是人心! 最容易操控的——也是人心! 往往一件震撼的事情掀起大浪,到末了,许多为此争执的人早忘记缘何而提及。 盲从啊…… 楚萧离对慕容徵的馊主意饶有兴趣,实则,他心思里也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 长指在分成三堆的奏折里移动着,挑选。 要两宫争斗很容易,从这里头选几个得力的人,授意去,隔三差五上奏,给仁寿殿的惯于当仁不让的二位起个话头,多的是明争暗斗的机会。 就是…… 收回思绪,楚萧离正色看向自己最器重的大臣,“你说,若然母后和关氏发现被朕利用,会不会将错就错,坚持把四娘送到咔塔木?” “这……”慕容徵哑然。 ——很有可能! 太后们可不是吃素的。 得到回应,楚萧离指尖状似不安的在案上一的敲起来,面庞看似越发急促,眉间浅蹙,深眸长久的盯在慕容徵的脸上,明显是在问他该怎么办。 宰相大人在万岁爷炙烈眼神的‘关怀’,十分认真的道出一句…… “皇贵妃是慕容家的人,臣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她与皇上有情人天隔一端。” 楚萧离撂话后,伸手自东莱捧起的托盘中拿起茶盏,闲适的掀起茶盖,缓缓向浓香四溢的茶水里吹了几口气,接着便专注的默默数起飘在茶水面上的茶叶来。 静止的形容卓雅不凡,赏心悦目。 他自个儿心里揣着明白,装腔作势也得摆得好看。 天子么,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他养着若干大臣来有什么用? 慕容徵却是被他为难坏了。 古来别的宰相肚子里能不能撑船他不知道,反正他是不能够的。 倘若事情往着万岁爷所顾虑方向发展,让他再硬着头皮去对付两宫太后? 这事非但讨不到半点好,且是不管怎么做,都会惹人嫌! 最好的办法——不管! 故而慕容徵也默了,垂头不语,眼神发直的盯着自己黑靴上螺旋云纹看得出神,这可是公主给他做的鞋子吖,真好看……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了动响。 东莱探脖子看了眼,默不作声的移步出去望个究竟。 在御书房,通常没有得到召见,无论大臣还是妃嫔,想要面圣只能在外面等着,让御前的宫人通传一声。 年关将近,每日请求面圣的大臣扎堆多,这厢楚萧离还等着慕容徵给自己出完一整套主意,由是不曾留心其他。 冷不防,数茶叶的万岁爷和看鞋子的宰相大人,同时听到去到外头的东莱惊异的嚎—— “哎呦我的老天!大喜啊!!!!” 喜什么喜? 等得不耐烦的楚萧离蹙眉,扬声,“没规没矩的,嚷嚷什么?” “万岁爷!!!!”东莱脚底踩着祥云,腾腾飘来,笑得鼻子眼睛都要拧巴在一起,“大喜啊万岁爷,娘娘——有、喜、啦!” 说到后面,东莱特地停顿了,将左右四细细的张望了一遍,才放低了声儿,一字一顿的说完,脚跟都离地了。 表情真真的! 御书房就此陷入深寂—— 慕容徵一如复燃的死灰,明知道给宫人们包天的胆子也不敢在此事上作假虚报,还是忍不住问,“此话当真?” 东莱狠命点头,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 说完忙不迭去看万岁爷,眼睛刚移过去,只听着有什么坠地的声音,跟着碎瓷散了一地,不正是万岁爷捏在手里的茶盖子嘛! 再瞧他脸容,同什么丰神俊朗、倜傥风流都不沾边了,傻得!嘴都是微张的,竟还未回过神来。 慕容徵心里乐开了花。 可好,两宫那边还需要他想法子对付么? …… 高汶办事周道妥帖。 去锦绣宫请鬼医的时候,道是华国公夫人来探望皇贵妃,不知哪里不好了,忽感身子不适,皇贵妃急了,立刻想到鬼医。 虽然太医院离东华殿近,可慕容娇到底是慕容紫的亲小姑,让自己信得过的人给家人瞧病,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 宫里的主子自来讲究这些,故而此举没让人瞧出有哪里不妥。 等到蓝翎给慕容紫号出喜脉,过后,高汶再来御书房禀告,对外就说是按着皇贵妃的吩咐,跟皇上做个交代,以示:不是有心要和贤妃抢人如何芸芸。 规矩繁琐,却不能不做。 那么多双眼睛在瞧着。 这般事情做来,慕容紫有孕的事只有几个人知晓。 对外,没资格进东华殿内殿伺候的宫人都不知情。 也因为此,楚萧离硬是忍到将近午时才回去,免得叫人看出端倪。 …… 小妹有孕,最高兴的莫过于手里才捧过烫手山芋的慕容徵。 反正姑母和意珍表妹,还有鬼医都在东华殿,宰相大人没跟皇帝妹夫客气,大大方方的跟着同往,打算在宫里混个午膳。 许是雀跃的心情作祟,楚萧离觉得寒冬腊月的天,连灰色的天光都透着明媚之色。 ——他有孩子了,是他和小辣椒的。 真好。 刚走进东华殿的中殿,谈笑声便依稀传来,钻入他的耳朵。 再走近些,发现全是慕容娇一人在说着漂亮的恭维话。 句句不离‘孩子’二字,音色里高兴得啊,好似有孕的人是她的亲闺女! 若换做往日,楚萧离定会皱眉不悦,怎的这位又来了? 可今儿个却不同。 尤其闻得那句‘将来要是生个小皇子,定要像皇上那样文武双全,若为公主,别的不说,模样定极好!’。 楚萧离自是认同非常! 遂,勾了唇,阔步跨进和乐融融的偏厅里。 众人起身接驾,跪了一地。 中殿的偏厅是入冬后,慕容紫自个儿挑准了地方,楚萧离吩咐工匠专诚隔出来的一小间。 位置落在转角处,东南两面能够开窗,紧挨着内殿的花园,不但通风,光线也很好。 家具摆设,统是按照慕容紫的喜好做布置。 尤为夹角里那张阔榻,能够摆上一张小方桌,靠墙的两面做成置物架,用来放书本和一些小玩意,想要的时候随时可以伸手拿到。 闲来无事,她便将整个午都耗在这处,舒服自在得很。 楚萧离不管在哪时回来,只消步入此间,抬目就能寻到她。 今日亦然。 满子除了跟进来的慕容徵之外,其他人均中规中矩的老实跪着,低头给皇上请安,连蓝翎都不能免俗,单膝点地,半蹲半跪的做样子。 唯有慕容紫,盘了小腿坐在榻上,双肩微微轻垂,两手拢在袖子里置于身前,歪着一颗没有佩戴太多珠钗的脑袋,疏懒的眯着翦瞳和他做对视。 接驾见礼? 仿佛她从来就没跟他讲过那么多的规矩。 楚萧离先将她看了一眼,面色更加柔和,眼色里全是满满的宽慰,似乎是在对她说:万事有他在。 相望完了,侧首看慕容娇等人,道,“都起吧。” 没有向着慕容紫那处走过去,他直接站在原地,先向蓝翎认真询问,“有多久的日子了?” 蓝翎不惧他楚皇的身份,直言答,“将将足月。” “可有哪里不妥?或是要特别留心忌讳的?” “小紫上次小产着的寒气还没养好,身子骨弱了些,好在事情已经相隔一年,只要头三个月注意些,和寻常孕妇一般忌口就好。” 这岂止是身子弱的事? 蓝翎兀自沉重,强撑精神掩饰。 转头将坐姿老实的人儿望了望,见慕容紫恬静安宁,潋潋的眸子轻盈的忽闪着,为人母的灵性透宣了出来,谁不替她高兴? 回避的收了目光,蓝翎多有不忍,再道,“补品和汤药就不要吃了,我担心她虚不受补,承了太过滋补的药性,反而要和腹中的孩儿一道受罪。” “丁点儿都不能?”楚萧离不解问。 间隙,复再抽空看了眼一声不吭的小辣椒。 纵使他为男子,也晓得女子在怀有身孕时多少都要进补一些。 不然莫说到了时候没得力气生,就是生产完后,身子也毁了。 他要她伴着自己长长久久的过日子,孩儿这件事,虽期待,却并未真的太着急。 蓝翎看出他心思,碍着慕容娇母女在,她只道,“我知道楚皇是为了小紫好,可她与别个不同,平日让御膳房在菜式上多花费些功夫,从膳食上滋补即可,只要吃好睡好,当不用顾虑太多。” 楚萧离斟酌了一会儿才将头点了点,暂且没了想要问的。 在场属慕容娇的辈分最长,是以,好歹那肚子里的血脉有一半是慕容家的,见着皇上重视,她也邀功似的上前,没话找话的说道,“娘娘有了身孕,按照习俗,当把大公主请进宫来以作陪伴,只不过……” 说到此,慕容娇面露难色,实实在在的为矜贵的侄女着想。 段意珍见母亲又开始擅作主张乱出主意,心烦意乱的将她扯回身边,小声怨道,“宫里什么没有?要你多管这份闲事!舅母身子不好,全京城都晓得,若然进宫来,不但不能陪表姐,要是表姐因此染了病气怎办?!” 慕容娇向女儿了一记眼刀,大声道,“那又如何?有了身子的人最大!宫里什么都有,也不能没半个娘家人在!” 楚萧离在场,段意珍唯有尽量克制,不与母亲争吵,只得拿眼色暗示。 偏慕容娇脸皮厚,商贾妇人的泼辣劲到了宫里都是一样的洗脱不掉,挺直了脊梁骨,底气十足,“就算皇上要治臣妇大不敬之罪,有些话臣妇还是要说。” 楚萧离欣欣然提眉,示意她畅所欲言。 慕容娇哼了声,昂起巴道,“按说论出身,皇贵妃自不比宫里其他娘娘们差,皇上对皇贵妃的心意,更是人所共见的,而今有了身孕却要瞒着,何其憋屈?此事放在寻常百姓家,哪个不敲锣打鼓放鞭炮庆贺一番?眼臣妇那嫂子旧病不愈,无法进宫左右照顾,臣妇是想,不管哪个都好,皇贵妃身边得有个娘家人伴着,不说帮多大的忙,至少能够安心。” 她冷眼向女儿道,“你莫闲我多管闲事,我也没说是我进宫来,为娘自个儿都要人伺候照顾着,这份体面就不跟自己挣了,我看大侄儿和二侄儿家的媳妇都好得很,不但办事得力,且都生养过,你敢说为娘思虑不对?” 段意珍气不打一处,急得直想跺脚,“皇上怎可能委屈了表姐!表姐都说了只是暂且不要声张,今儿个刚把鬼医请来,不多时再让娘家人进宫,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楚萧离莫名道,“朕何时说过爱妃有孕……要瞒着?” 先他和玄成在御书房相商的结果,确是将四娘身怀有孕的事暂且瞒一阵子。 一来是为顾全大局,二来,她们女人有孕,不是有个说法,头三个月娇气着,不能到处乱说么? 万岁爷不也是入乡随俗? 可是没料到东华殿这边消息太快,他才将将来,什么都没说,就被扣上让爱妃憋屈的罪名。 听了半响,慕容紫赶忙解释,“我没觉着憋屈啊,我是想逢着年关要到了,近来事情杂多,加上昨儿个晚上闹那一处,不当再乱上添乱了。” 低头看了还平坦的小腹,她笑笑,柔色道,“意珍表妹说得对,宫里什么都有,依照翎姐的嘱咐,眼我只要吃好睡好,安心养胎,大嫂多年才随大哥回京一趟,年都不能过,没得几日就要回北境边城去,二嫂要料理国公府和尚书府,分身乏术,我亦不想与她们添麻烦。我有身孕这件事,劳烦三哥哥与父亲还有家中人说一声便好。” 慕容徵对小妹的识大体无比赞同,“娘娘说得是。” 得了表姐的力撑,段意珍没好气的向母亲道,“你听见了吧?” 慕容娇满心关切成泡影,还要被女儿落井石,不甘不愿的嘟囔,“我还不是为了娘娘好,宫里是什么都有,可……” “四娘与朕同吃同睡,比在哪里都要安全周道,国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没等她说完,楚萧离截了她的话,“宫里就是四娘的家。” 语气虽淡,不容置疑。 他楚萧离在的地方,定然会有慕容紫的一席之地。 别处没有楚萧离,那慕容紫也不必去了。 慕容娇被万岁爷堵得气都没法喘,顶嘴?那更不敢。 见状,慕容徵适时的开口做缓和,讨巧的寻了小妹,问道,“为兄虽时常进宫,却许久没有与娘娘一道用膳,今日大喜,姑母与昭容娘娘也在,不知能否沾个光……” “东莱,给玄成爱卿、国夫人、段昭容还有鬼医备膳。” 又是没容人说完,楚萧离淡声做着吩咐,走到慕容紫跟前去,伸出一双有力的臂膀,不由分说的将她捞起,横抱怀中。 转回身,迎上眸色各异众目,正色肃然,“朕陪四娘在内殿吃。” 人是他的,想怎么都可以。 慕容紫没辙的对大伙儿苦笑,有点儿不知所措,却又实在对楚萧离霸道的作为太在意料之中。 连存在感极低的溟影都不想说话了。 …… 蓝翎借口锦绣宫那边离不得她,没有留在东华殿用午膳。 单是看楚萧离宝贝着小紫,还有小紫得知有孕后一脸幸福的模样,她竟懊恼非常,直怪自己无用! 莫说慕容娇母女在场,她不好将实情道出,就是只对着小紫一人,要叫她如何说? 这胎不知是男是女,都罢! 最紧要的是,想保住性命,肚子里这块肉就根本不能留! 生产之日,必死之时,现曦昭把解药双手送上都来不及了! 此话她哪里说得出口? 要怪,就怪小紫出身复杂,由小到大不知有多少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她,防不胜防! 要怨,就怨人心叵测,自私自利,哪个接近她是真心带她好?而非想从她身上图点什么? 扪心自问,她蓝翎何尝不是如此货色? 越想越愧疚,越想越火大! 一时心火上窜,蓝翎直去了暖阁,寻到正准备用午膳的曦昭。 算来二人故交多年,又系出本宗,如今同在楚宫里,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曦昭全不知这个早晨发生了什么,好心情的对其邀请道,“来得正好,正愁自个儿用膳不得意思,来来,坐一道。” 不得回应。 她莫名,抬首看站在跟前的人。 摆放膳食的方桌不高,曦昭盘腿坐在暖席上,比着站得直挺挺的蓝翎矮了一大截。 对视上,总算觉出来人气势不同寻常。 “你们先去,本国师和鬼医单独说话。” 宫人们鱼贯而出,放珠帘,合带上排门,退到远处去了。 “什么事能把你气成这样?” “小紫有了身孕。” 两道不高的声音一齐响起,一人蛮无所谓,一人低沉隐忍。 曦昭呆了呆,对上蓝翎深不见底的瞳眸,无话相对。 “怎么了?”蓝翎冷笑,戏谑道,“莫不是在担心疆土还没来得及收回,楚萧离就先挥军踏平北狄?” 别说不可能,失去所爱,楚萧离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曦昭强做镇定,“何以如此?你不是早在汤药中花了心思,为何会……” “我哪里知道?”蓝翎气急抢白,旋即回身在她对面坐,扬起的群袍似火,怒气腾腾,“你当楚宫安全得很?” “我看不尽然吧。”震惊的愕然后,曦昭迅速恢复冷静。 给自己倒了杯酒,她冷道,“所有的药都是熬好了自太医院端出来的,商霭从前便是太医,又是楚萧离身边的人,趁那时笼络人心,安插眼线,有多难?” 他是谁的好儿子? 蓝翎气得颤栗,深深呼吸,瞪大的眼眸中血丝充斥,“至少我一心弥补,不曾刻意害了哪个,我那逆子自作孽,我不再保他便是,而你!若你早将解药给小紫,她也不会——” “多说无用!” 饮尽了杯中酒,曦昭脸色同样不好看,“你要冲我撒火,大可尽管随心,只任你杀了我,小紫除了割爱保命,再无回天之术,非你让她生个女儿,就能大小平安的。” 实情如此,不用谁多说,蓝翎也心知肚明。 沉默—— 当四溢着食物香气的室中,阴云密布,低声愁叹。 良久,蓝翎不死心的问,“真的没别的法子了?” 小紫的情况她最清楚,原想给她养好了身子,让她生个乖乖胖胖的女娃,了她一年前就落的心愿。 如若要把她肚子里的孩儿硬生生的从身体里分离,将来受孕就更难了! 哪怕再有身子,她那条命能不能支撑住还另当别论。 “我何尝不希望有。”曦昭愁苦的看了蓝翎一眼,侧过头去,“小紫回宫才多久?此事早在商霭计划之中,就算我不来,也逃不过……” 这话说得不假,商霭想要生灵涂炭的大计,周全缜密,耗尽一生,一生为此所求。 谁能料到,单凭他一人引起接连祸事…… 蓝翎愁眉不展。 到了如斯地步,怪她没有好好关怀教养儿子?怪儿子作乱天?——都没用! “唉,事到如今,早些将实情说与她听吧。” 纵使不忍,曦昭也只能顺应眼前的形势做判断。 她对蓝翎道,“当年萧家给小紫落的毒如跗骨之蛆,深入骨髓肺腑,一旦有孕,毒症便被引发,随着腹中孩儿越大,中毒征兆越深,撑得久些,最多六个月,稍有差池立刻命丧黄泉,你是……你是救不了她的。” 那会儿她并不晓得萧家有此有招,若早些晓得,那会儿北狄安好,她定痛痛快快的差人把解药送来。 谁知一拖,拖出了诸多不测。 都是命。 见蓝翎怔怔不言,曦昭再劝道,“去年的事我听闻过,她那一胎阴错阳差的没了,错打错着,反保性命,你说,是不能生育重要,还是活着更重要?” 孰料言罢,蓝翎摇头否道,“你无需对我说这些话,难不成她在坠湖九死一生,我还要赞一个‘好’?” 她是做过母亲的人,虽没有做好,却从没后悔过。 小紫性情好,蓝翎十分喜欢这个小辈,似女儿,又似姐妹,感情非同寻常。 也因为此,她太了解她之所想! 身为女子,不能生育,此生哪里算得上圆满? “时才你没有见到小紫和楚萧离有多开心,我要……如何对他们开这个口……”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曦昭定神,沉声,“此事我也有责任,就交给我来说罢。” 只要有命在,别的都好说。 蓝翎发过火气后,逐渐恢复了平静,此时唯有深深的愧疚和担忧,“她这身子才将足月,还有时日,你待让我再想想办法。” 犹豫了,曦昭点头,“可以是可以,你比我更清楚久拖不易,尽早对她说,期待少些,也就没那么痛了。” …… 北方的腊月,隔三差五的飘雪。 行在宫阙之间,花影难得有种恍如隔世的虚幻错觉。 更,难得惆怅。 止步在锦湖边,她抬首向茫茫无际的天空看去,点点白雪飘落而,迷了她的眼。 她并不怕冷,因为天云山的山顶四季覆雪,比京城的寒冬,不知冷了多少倍。 可是,可是啊…… 回想之前不小心在暖阁听到的对话,她难过自语道,“这里的人心为什么那么诡诈,那么可怕呢……” 【这个月大结局,阿若会保证剧情紧凑精彩的情况,完整结文,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然后捏,这个月就不吆喝月票啦,红袖的好文有许多,大家把宝贵的月票赠给与阿若一样爱文字,勤更新的作者们吧~么么哒~】 期待少些,也就没那么痛了 正文 从未有情,言何绝情?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从未有情,言何绝情? 安寂的殿中忽然响起男子凉薄无情的话语声,移眸望去,竟是楚萧离只身步入,众宫人们连忙动作,默然的臣服了一片。 继而,沉稳的步声缓缓迈入,回荡在空绰的内殿里,分明四都安置着取暖的火炉,却与人感觉那样冷,宛如严酷的极寒来临,而此处,是深宫里早就被人遗忘了的角落洽。 那先前给宁玉华喂粥的宫婢此刻最是疑惑。因为是皇后问她可有商太医的消息,后一刻,皇上来了,还将她们的对话听了去,再答她,说,从未给过那样的机会。 是对皇后么? 皇上口中的‘机会’,又是什么钤? “都去吧。” 楚萧离在床榻正对面依墙的紫檀椅上落了坐,信手轻拂,撤了四。 宫人们鱼贯而出,只留宁玉华一人。 隔着一扇巨大的半透明刺绣屏风,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容。 楚萧离是不屑,而宁玉华则早已在暗自里惊惧不已,无处可逃的恐慌感开始在四肢百骸蔓延。 凭被他听到自己向宫婢的问话,再凭他那不留情的一语,她的秘密,被发现了…… 沉默了片刻。 宁玉华壮起胆子往屏风外张望看去—— 楚萧离正闲适的坐着,一手自若的放在身旁的小案上,头颅微抬,仪态尊贵,虽看不清他的脸貌,她却自行想象出了他此时的神态里,必定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尤是那抹被她想象出来的神情,令她再度不寒而栗。 宁玉华这才发现,对这个男人,竟惧怕到了如斯地步。 稍适,她强打精神,向着外面尽量镇定道,“皇上屈尊前来,臣妾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不管怎么说,无论他听到了什么,更或许早在这之前就洞悉了什么,眼她已经没了腹中的孩儿,此事是如何都没法再追究的。 楚萧离压根没想与她计较这些。 这个女人由始至终都未真正入他的眼,她与谁行过苟且之事,全不重要。 故而,他只问,“今日的梅宴,皇后可曾想通透了?” 宁玉华又是一惊,虚弱的身子都僵得抖了,不安的眸忽闪着,顾不上回答,反而急急忙忙的去揣测他问此话的意图。 觉出她的顾虑,楚萧离温和的笑了笑,连话语里都含着温煦的暖色,“皇后不必惊慌,朕暂且没有想要与你追究从前那些事的打算。” 那些事? 哪些事?!! 宁玉华想问,半开的唇齿蓦然紧闭,疑惑被她硬生生的重新咽回肚子里,转而,她强挤出笑容,顺从楚萧离的心思,道,“梅宴是两宫的相争,臣妾与皇贵妃不过是在无意中搭上了一把手而已。” 御书房的事情她听说了。 夏嬷嬷是替关氏死的,至于宋桓…… 她一时还参不透,但这两个奴才在宫里亦有分量,加上现入了夜,宫中又恢复虚伪的平静,便是表示此事暂且作罢。 楚萧离勾唇,“看来皇后在楚宫的这些日子,领悟颇深,那么,你不妨猜上一猜,朕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还能是为什么事? 宁玉华几乎是意识的反映。 他来,并没有追究她肚子里孩子到底是谁的骨肉,说到关怀?那更不可能! 两宫相争与她无关,如今她手中唯一的资本——只有那一件! 松了一口气,她调整姿态往后倚靠,再开口,语调里自变化得魅惑诡谪,“皇上想知道皇贵妃的事?” 楚萧离冷然反问,“你知道多少?” 她笑,苍白的脸容言何嫣然? 怎样都是令人生厌的。 可是她的回答没有让楚萧离失望,她肯定道,“定然不会让皇上失望。” “很好。”楚萧离波澜不惊,心却是轻松少许。 萧晴子随宁玉华来到大楚,由是她知道的事,宁玉华兴许也知道。 他猜对了。 不曾废话,楚萧离直径要求道,“说来与朕听。” “那可不行。”宁玉华语色狡黠。 她刚刚流产,身子骨实在发虚,稍稍移动都是头晕目眩。 若非如此,她早都亲自走出去,好好看一看,楚萧离到底是带上怎样的表情,来立政殿与她做要求。 “皇上,没有告诉过你,有求于人,不该是这样的语气态度么?” 音落,殿中响起男子轻快的笑声,兀自透着丝丝柔情和风流。 楚萧离转首来,深邃的眉眼锐利的穿过屏风,看向床榻上只剩半条命的人,淡语道,“你告诉朕,朕需要用何种态度来对一个……不贞的皇后?” 不贞? 她是不贞! 话都说开了,宁玉华不再害怕,她大胆问,“我不说又如何?对我以性命相挟?你认为我还会怕?还会在乎?!” 连敷衍的回答都没有,楚萧离从容起身,卓雅的整理了衣袍,只道,“好好养着吧,何时想说了,再谈不迟。” 她在乎与否,同他没有关系。 皇宫是座囚笼,他可以将任何人囚禁在这里。 那些秘密,她不说,便只能被深埋于此。 “皇上留步!”宁玉华急声叫住他。 欣长的身影停顿在远处,背对着她,永远都不会有眷恋的转身。 他停来,只为她所知晓的有关慕容紫的所有。 低臻首,青丝自双肩无力滑落,为宁玉华苍白的脸容平添几许憔悴,“敢问皇上一句……” 轻垂的眼帘里,缓缓流转着她不自知的害怕。 真实得无法用任何动听的谎言掩饰盖过! 酝酿了良久,她才看向那道绝世的身姿,问,“那天晚上的人,是不是你?” 言罢,她听见楚萧离极其轻慢蔑视的鼻息,冷冷的,高不可攀的发出微不足道的轻响。 她也只值这一点。 当然不是,怎可能是? 都不用他亲自说出这回答。 末了,楚萧离一言不发的阔步离去,徒留渐行渐消的步声,从未有情,言何绝情? 宁玉华先是怔忡得反映不及,后而周身难抑的开始颤抖,眸光闪动得越发激烈,痛得几欲窒息!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不同。 慕容紫无非就是万万女子中,命生得好些的,可她宁玉华也不差啊! 她以为帝宠没有永恒,只要她来到楚地,入了楚宫,总有一天会得到她想要的。 她以为,即便那一*夜是千方百计的算计得来,至少有了孩子,楚萧离不至于对她太绝情! 孰料,原是她想得太简单,求得太奢侈。 直到楚萧离都行到了立政殿的外殿,蓦地,他听见身后传来谁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仿佛在咒骂着哪个,一句比一句更加恶毒,可是听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是痛不欲生的悲鸣。 他复又停,轩昂的眉宇间盘桓着微小的疑惑,回首看去。 候在外殿的宫人们被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喘。 皇后竟敢诅咒皇贵妃不得好死,当着皇上的面…… “皇上。”还是先前给宁玉华喂粥的宫婢,她卑微的跪在角落里,颤声为主子恳求,“皇后娘娘刚失了孩儿,心绪不宁,恳请皇上开恩,不要生皇后的气……” “生她的气?” 楚萧离挑了眉,觉着这说法有些好笑。 在他的意识里,大抵这天只有慕容紫能把他气得七窍生烟,也只有慕容紫能够让他记挂上心,用着许多功夫去和她计较那些鸡毛蒜皮。 生气这件事,只能给与在意的人。 其他都是无关紧要。 宫婢岂会懂得他话中的嘲讽,只顾埋着头,颤巍巍道,“这毕竟是皇后的第一胎,加上,加上……皇上与皇贵妃娘娘情深意重,难免疏忽皇后和宫中其他娘娘……奴才说这话并非责怪皇上,奴才只是……” “你替皇后不值,对吗?” 楚萧离平静的低眸看跪在远处那渺小的身形,才是十三、四岁出头的年纪,懵懂脸容上溢出几丝焦灼。 他并未动怒,反在她怯怯偷抬起头来瞄自己脸色的时候,绽放了一个宽容的笑。 宫婢一僵,横心点了点头,“皇上明鉴!” 内殿里,宁玉华骂声不绝,疯了似得。 声响来来回回的飘荡在立政殿的各个角落,盘旋在房梁间,甚至是萦绕在每件精美华丽的器皿之上,想让人忽略都难。 其他的宫人都在暗骂那小宫婢蠢! 自己要出头也罢了,说这些找死的话,想拉着整个立政殿一起给她陪葬不成? 半响没得楚萧离回应,不该说的都说了,她索性全豁出去,“往后皇上若有空闲,就来看看皇后吧,她是您的皇后啊!” “可是朕的空闲,只想给一人,那人并非皇后。” 直接而清晰的话语声,与内殿的怒骂形成鲜明的对比。 宫婢不可思议的僵滞住。 全然忘了地位尊卑,愕然的直视向高贵无匹的帝王,和他淡薄的视线相触。 楚萧离仍旧和颜悦色,无暇的俊庞上洋溢着能够包容世间万物的王者笑容。 他可以宽容一个出言顶撞自己的宫婢,却无法分给自己的皇后丝毫感情,仿若他的感情自他生来就只能给一人。 他是楚皇,他对后宫所有的女人都有责任! 无视她们,眼中只有慕容紫,这对宫里其他的女人太不公平了! “残忍吗?”唇角勾起弧度,他问,继而无需哪个回答,便自语道,“朕也觉得是有一些。” …… 半个时辰后,回了东华殿。 一片冷清。 已不会再有宋桓这个人,像着往日那般,在楚萧离回来的任何时候献媚的笑着迎来,嘘寒问暖,狗腿不停。 四周安安静静的,连半点人声都没有。 仿佛他不小心步入了一个虚无之境,这里,只有他自己。 压抑住莫名的心烦,找来高汶问了才知,小辣椒用了晚膳后,就出去了,东莱跟在她后头,她倒是没嫌烦。 至于去哪里,皇贵妃岂会把行踪说与奴才们听? 楚萧离按捺了性子等了片刻,便再而起身,亲自出去寻。 皇宫不大,素日里他这个做皇帝的人,来来去去常走动的无非就那几个地方,可真要找个人,倒是有些费神。 天愈黑,愈是冷得厉害。 若有似无的风在缓缓的流动着,卷起沁凉的寒意,深入发肤骨髓,轻易渗透进了人心里去。 化雪了,覆在宫殿顶端厚厚的积雪逐渐消融,顺着琉璃瓦的缝隙倾斜流,滴滴答答的落着水珠,形成一串串雨帘子,从高处掉落在地上,形成不规则的,孤寂的声音。 如勾寒月,静谧的散发着盈盈白芒,那淡淡的光华笼着整座高低起伏的宫宇,将这个地方衬托得更加不可一世。 楚萧离独自穿行其中,最后,在梅林中找到了慕容紫。 比起白日的时候,林子里清冷诡寂了许多。 她背对着他,身上披的皮毛大氅已换成胜雪的那件。 从远处看去,一片雪地中,嫣红点点的林子里,恍似不经意,当真要被她吓出毛病来。 可她却浑然不自知周遭如何,专心一意的埋首于她想做的事。 在她的面前摆了只铜盆,就是平时用来洗脸的那种,再简单不过的样式,她蹲着,若有所思的将手里的纸钱一张张往燃烧的盆里送。 实难叫人想象她此刻的脸貌神态。 东莱站在她左侧近身的位置,眼睛红得跟什么似的,直勾勾的盯住燃得正盛的火盆,随时会嚎啕出来。 他的师傅死了,他难过。 虽这主仆两想的不是一件事,那抑郁寡欢的气场倒是难得默契到一起去。 直到人都来到十几步外,东莱才望见他,接着傻了眼,移眸将火盆瞅瞅,再心虚的换了他一声‘万岁爷’。 宫里是不许私做这些事情的,只皇贵妃娘娘要,他没得办法,挖空心思都得找来。 再者,他压根就不相信为了这点事情,皇上会真的开罪发落哪个。 楚萧离走近,先是看了头都没回的小辣椒一眼,收回目光,直望住东莱,“你师傅安置好了?” 又在他还未回答前,见他就那么跪在化了大半的雪地上,半边袍子都湿透了,再道,“起来回话。” 东莱感激,颠颠的爬起来,红着鼻子眼睛,道,“回皇上的话,相爷说了,师傅的身后事交由相府操办,明日一早上朝的时候,就命宋文生往西门去接师傅出宫。” 楚萧离点头,“有玄成在,你大可放心,等到入殓的时候,你且出宫去送一送吧。” 听了万岁爷这个话,东莱真真忍不住了,豆大的泪珠子不停往眼眶外钻。 他忙不迭低头,再度跪了去,用力的吸了鼻子,哽咽道,“谢皇上恩泽!” 再奸猾灵光,也不过是十七的年纪,小着呢。 混迹在这复杂的深宫里,那颗心早就千锤百炼,形同老者。 他知道,若不是在东华殿当差,跟在皇上身边伺候,他活得必定更糟。 可是他的师傅是宫里最厉害的奴才,最终落得那般场,寿终正寝都不能够,叫他如何不难过,如何不害怕忧虑自己的将来。 净了身,成了半个废人,只能一辈子在宫里耗着。 这就是他的命! 听得他啜泣的声音,正与烧纸钱的慕容紫叹息道,“行了,虽说你师傅没了,可你继了他内侍监总管的位置,只要你好好的伺候皇上,尽心竭力,安分守己,那些送死的事情皇上定然不会让你去做,莫要再难过。” 楚萧离负手在他跟前,瞧他可怜见的小模样儿,也是笑道,“皇贵妃说得没错儿,你又不会功夫,朕断不会叫你上阵杀敌,你亦不得你师傅那般稳重,撒个谎破绽百出,叫你去害人,你自个儿先吓死了,放在身边端茶递水,拍个马屁倒还不错,别的,朕也不指望了。” 东莱本就憋屈,现还被数落的一无是处,他心里堵啊,抬起头来就道,“万岁爷,拍马屁也是门学问,奴才跟你打包票,就这,宫里没谁比得过奴才!” “成啊。”楚萧离淡淡挑眉,无奈的瞅着他,“往后好好的拍吧。” 万岁爷着实没精神头和这些小的计较,谁是马,谁又要来拍他的‘马’屁! “你先去,朕和皇贵妃单独说会儿话。” 马屁功夫得到了认可,新上任的内侍监大总管缓释了心情,揉着眼睛,捏着眉心,退到了远处青云。 遂,楚萧离提袍蹲到小辣椒身旁,斜目看她手里那叠纸钱,眼底透出些许嫌恶,只问,“不冷?” 白日里断在这里的一小撮没成形的魂,那宁玉华都不得如此在意。 慕容紫没看他,幽幽道,“知道你不待见,可不这么做,我心里不踏实。” 她更知道,这做法很是虚情假意,尤其还是她。 自个儿的孩子没了,都只才草草了事的折了梅枝放在湖畔边上就了了事,换了别个,她还大张旗鼓的搬了盆,找来纸钱,虔心诚意的在这里烧。 楚萧离没辙的摇头,握住她动作反复的手,眸底泛起一片柔光,“别难过,这都是命。” 早在宁玉华挖空心思想对他算计的时候,就注定她肚子里的这一个……如何都不可能平安的降生,来到人世间。 “九郎,你不懂。”慕容紫回视他,认真道,“我难过的,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自己。” 楚萧离好似听懂了,眉间浅蹙,“开始讨厌自己了?” 若连自己都厌恶,如何再去喜欢这座本就不太好的深宫,喜欢永远都离不开深宫的皇帝。 她摇头,“还不算。” 只是不知到底能够延续到几时。 心底泛起不安的涟漪,楚萧离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唇边散出清淡的话语,“就算讨厌了也无妨,我喜欢你就好。” 从未有情,言何绝情? 言情海 正文 孕妇总是多愁善感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孕妇总是多愁善感 “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冷不防一个低哑沉厚的男声响起,花影正伤怀着,一时不防,连有人靠近都未曾察觉。 错愕转身,霍雪臣已站至她身后钤。 “是你啊。洽” 花影由防备变作自若,盯着他无澜的面庞瞧了瞧,简直是这宫里最沉闷的所在。 霍雪臣在宫里的装扮,四季如一。 银甲覆身,外面披着威风凛凛的墨紫色披风,一只手必定永远都扶在腰间的佩剑之上,随时,宝剑出鞘。 是取人性命? 抑或为了保护谁呢? 终归是要与人厮杀,拿命相搏。 京城,皇宫……她实在不喜欢这两个地方。 花影和他还算熟悉,那会儿见他剑法与自家师门十分相似,回宫后寻了个机会一问,他竟坦荡,毫无保留的与她说了全部。 霍家将门之家,不仅血脉单薄,浮浮沉沉,在太平岁月里,无仗可打,无功可建,自是更加萧索了。 当年他的父亲在在游历山水时,无意中偶遇花影的师傅,两人兴趣相投结伴同游,分别时,得赠半本剑谱。 后而加上自身的领悟,将所学和霍家枪法融会贯通在一起,才有了今天霍雪臣所使用的剑招。 他答应花影,将那半本剑谱还她,可是又因不知父亲将剑谱放在何处,只好将霍家枪与如今自己这一身剑术拆开,从中把那半本还原。 花影一直在等着。 今日正巧碰面,见了他,花影忽想起这事,“剑谱你写好了吗?” 霍雪臣直言,“还不曾。要将天门剑术与霍家枪分开容易,只还原如初,需要多些时日。” “多些时日是多久?”她问得有些急躁。 霍雪臣微微讶异,转念一思,神色里多了关切,“家师在等?” 让老前辈等的话,果真就不好了。 “不是的。”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对,花影垂眸,把头摇了摇,解释道,“师傅洒脱随性,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想过要回去,他自个儿就是本剑谱,是我想要。” 闻言,霍雪臣便淡淡的笑了,“既是你要,不急在一时,总不能让我凑出半本错漏百出的剑谱给你,叫你练到走火入魔可怎好。” 难得见他与谁说笑,花影却没得心思回应。 转过身去蹲在湖畔便,顺手捡起掉在旁侧的枯枝,在跟前覆了薄雪的地上鬼画符。 见她不如往日活泼,霍雪臣意识到她心情不佳,便也住了嘴,默了去。 花影在雪上画了个小人儿,仿佛是个剑指苍天的形容,但因笔画简单,只能粗粗看出个大概,且十分滑稽。 她自己也不甚满意,蹙着眉头心烦意乱的挥手把画毁掉,而后扬起脖子看眼前的湖光景色。 雪花洋洋洒洒,将视线中的一切点滴变成白色,湖面上结了冰,越发的显得静宁。 叹息一声,她神色沉沉,道,“我想回天云山了。” 所以才想快些拿到剑谱,要走也走得了无牵挂。 霍雪臣眸色浅漾,没有说话。 花影接道,“大抵去年的这个时候,宫主险些在此处丢了性命,那时我就在六局里,只宫主还不是我宫主,听闻此事,觉着她命大,又有些可怜,还觉着……这皇宫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好,或许它是好的,可是这里的人不好。” 她会在此处,初初时候无非是‘贪嘴’二字。 天美食必定汇聚在皇宫之中,不料,天险恶之心,也统统汇聚在这里。 她不喜欢。 霍雪臣对她的感慨有些感同身受,抬首远眺雪景,还有那片曾经让他惊心动魄过的湖面,沉默良久,道,“也并不都是不好的。” 花影抬头将他望了望,讽刺的笑了,“好的最后也会被逼成不好的,就算一直好去……” 就算一直好去…… 像宫主这样么?在她身边无穷的算计,无尽的陷阱,防不胜防!!! 一直好去,会落得如何的场? 今日亲眼所见! 花影情绪不定,仿似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霍雪臣心怪觉,才是察觉她并非心情不好这样简单。 略做了思绪,他神情一变,劈头问来,“早些时候华国公夫人入宫,不多时,高汶去锦绣宫请鬼医,虽对外说是国夫人身子忽然不适,难道是四娘不好了?” 吓! 他有那么敏锐?! 花影连忙扔了手里的小树枝,拍着手站起来,梗着脖子道,“你瞎胡说什么?宫主哪里不好?” 霍雪臣笑了笑,不如之前那么和善了,“我不在东华殿,怎知发生了何事?” 究竟如何,自然是要问她。 花影不敢回避他的目光,回避了就是心虚,只得睁大眼睛和他对视,肯定道,“宫主很好,霍大人无需担心!” 霍雪臣垂首,冷然的望了她半响,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怀疑之色从未消退过。 她花影也不是好欺负的! 加重了语气,再道,“华国公夫人来得早,宫主让高公公去御膳房备小食,国夫人吃不得有杏花的东西,不知一道糕点里有杏花香粉,便发了疹子。发疹子的事可大可小,宫主急了,派人去把鬼医请来医治,可有不妥?” 这番话是宰相大人与她们这些知情的人对的口径,没想到那么快就用上了。 霍雪臣不应,花影继续道,“皇上自御书房回来后,听闻此事,觉得鬼医救治有功,命我来寻鬼医,带她去尚服局做几身红衣裳,鬼医一贯爱红,这宫里的人都知道,霍大人不会不知吧?” 回首看了看远处隐没在半山上的暖阁,霍雪臣转回来问她,“那为何你会在这处?” 花影瞪眼,“听说鬼医没有去锦绣宫,而是直接到暖阁来找曦昭国师,我寻了来,被宫婢拦截没有见上面,还争执了几句,心里不痛快,便到湖边来透气,不行?” ——真真难缠!! 连番逼供,仿佛霍雪臣目的达到,不再问去。 “没事我就先走了,大人自便。” 料想他不会真的去暖阁问,花影丢敷衍一句,恨不得插上翅膀得越远越好! 走了几步,她又停来,转头对霍雪臣道,“剑谱的事,还请霍大人多费些心思。” 她想回天云山,不是随便说说的。 至于宫主…… 忧愁的望着暖阁看去,此事不当她说,想管,亦有心无力。 师傅说过,在不能帮忙的时候,管好了自己,不与人添乱就是帮忙了。 待花影走远,霍雪臣俊庞的阴霾汇聚愈深。 她在东华殿当差,是四娘身边的人,素日当着其他宫人的面,偶尔也能和楚萧离说笑两句,说暖阁的宫婢会挡她的路,怎可能? 越是掩饰,越是露了马脚。 由是他无比的肯定,此事与四娘必定有关! …… 打眼功夫,又过四天。 连日来朝中吵得不可开交,大臣们好似都想赶在年前好好的为国为君尽忠一番,热热闹闹的参与到‘皇贵妃到底要不要远嫁咔塔木’的议题里去。 不争个你死我活,都不好意思回家过个安心的上元节! 说来也是奇了怪了,荣国公的大寿刚过,次日傍晚,此事就传遍大街小巷,甚至还有声音说,慕容皇贵妃乃天将祸妃,不早早的送走,迟早会酿成大祸! 其后又过一天,慕容紫已被渲染成邪恶的化身,正义当诛的对象。 议政殿里,每天基本都还是那三派:支持,反对,中立。 支持的以自诩‘清流’的官员们为主。 这些人是在关氏一党和慕容一族的争斗中分离出来的一支有自己的主见,又与两家理念不同的流派。 他们很早就存在,随着武德年间国泰安康,越发壮大。 而今脚跟渐稳,更是打着‘忧国忧民’的正义旗号,比任何人都要刚直不阿。 吃着皇家的饭都要感激涕零的垂泪半响,所做每件事必定为天和楚氏皇族好。 反对他们的人都有异心! 因此很快就成为宰相大人心中超越了关家,最想除之而后快的首要选择! 自然了,慕容徵怎可能容他们作大,袖手旁观? 身为反对的一方,宰相大人在议政殿上引经据典,舌战群雄,难得的是不但能将人说得僵了,他自个儿还能维护好翩翩仪态。 比口才? 楚家皇族的大管家可不是白做的。 刚开始的两天,朝中紧要是为这个。 到了第三日,随着漫天流言蜚语铺天盖地的袭来,两宫又被一起牵涉了进去。 忽然皇贵妃就变成无辜的牺牲品,人家什么也没做,因为得了皇上的喜欢,就要被针对? 于是因此博得不少同情分,最叫人无语的是那帮清流纷纷倒戈,感春悲秋的叹说:不过是个女人…… 慕容徵和慕容翊望天无语,你们能不能坚定点? 事关两宫,关家无法保持中立姿态,遂加入战局,为自家太后辩驳喊冤! 关氏没错,莫非是萧氏的错? 太后们在朝里各有大臣支持,这连慕容徵去煽风点火都不用了,文官们吵着,议着,如火如荼。 关氏是先皇的皇后,自古嫡位最尊,什么都不用做,皇上也要敬着一辈子的,再说萧氏的身份,呵,这后面值得深究去的秘辛可多了。 楚家以武征伐天,却以文治天。 只要对国家有好处,大可畅所欲言。 逢着如今太平的好时候,言官的笔杆子硬得很,时时都盯着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要是行差踏错,正人君子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楚萧离摆了副仁君的模样,坐在龙椅上任由他们发挥。 最多吵到难舍难分的僵滞时候,他再漫不经心的点一句:那皇贵妃到底还要不要远嫁了? 不要把话扯得太远,这是本质问题。 要是有大臣抓住此,直问皇上舍得不舍得。 无需楚萧离回答,慕容徵等人立刻把矛盾引回去:事情尚未查清,如何能远嫁? 嫁过去那咔塔木的王后就能起死回生了? 要是王后还是死了,皇上失去挚爱,谁来弥补? 发兵咔塔木,也不看看那连巴掌大都不如的地方,你也不怕别国笑话以大欺小,还被耍得团团转! 接着朝上再而吵成一片,就着嫁还是不嫁,是萧太后在背后捣鬼?还是关太后的精心设局? 皇上舍不舍得,都成了后话。 殊不知,在此时候,曦昭的亲信带着兵符,快马加鞭的向着北狄赶往而去。 …… 吵到巳时将尽,方才朝。 楚萧离揉着耳朵回东华殿,慕容紫刚醒没多久,梳洗罢了,坐在一桌清甜的小食前,一手拖着巴,一手握着筷子,不知道先吃哪样好。 模样儿又点呆,眼神都是直的,显然还未睡醒。 她穿着宽松的浅黄色锦缎群袍,坐在青花瓷的矮凳子上,万千青丝松松垮垮的流泻于薄肩之上,垂搭身后,散了周身满地,没有任何头饰。 她嫌麻烦,若有人来,最多挽个发髻,插几支素钗对付。 如此,显得那张粉黛不施的脸孔看上去小巧清秀,一子仿佛年轻了许多岁。 自那日忍不住干吐一番后,这阵翻涌之感没完没了将她折磨。 说话想吐,不说话也想吐,喝水吐,吃什么都吐,不过好在……胃口真真不错。 吃完甜的吃酸的,酸完了还要来点辛辣的痛快痛快。 当然,吃完了接着吐,乐此不疲。 楚萧离看了又是心疼,又是奇怪,有说酸儿辣女,她这算是怎么回事? 进了偏殿的膳厅,见她乖巧的坐在美食前发呆,他也坐到她的对面去,照例笑着关切,“睡得可好?今儿个还吐得还厉害?” 万岁爷在政事上顺风顺水,每天看朝臣打嘴仗,比看时红遍大江南北的名角唱戏还精彩,心情甚好。 加之,他快为人父。 慕容紫人都是懵的,闻声抬头,才一看到面前那张温文如玉的俊颜,当即五脏六腑搅和在了一起,筷子落地,她两手捂着嘴巴,直勾勾的盯着万岁爷—— “呕!!!!!” “……” 楚萧离黑脸,不善的目光直瞪向她起色不大的肚皮。 肚子里的那个是有多嫌弃他啊?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见他苦哀哀的反映,慕容紫一边难受,一边好笑,“你孩儿是故意的。” 楚萧离没辙,起身去到她身边,驾轻就熟的接过月影送上来漱口的茶水,喂到她嘴里,咬牙笑说道,“不得紧要,待孩儿出生,为父有的是心思和精力,好好的教!” 她有孕的事暂且不易声张出去,蓝翎不能时时过来,免得走漏风声。 时才早些时候,借着串门的由头来与她把了脉,只道她脉象平稳,一切安好。 慕容紫把‘一切安好’这四个字记得牢牢的,灌几口用百合泡的温水,舒服多了。 扶着楚萧离的手,她望着自个儿的肚皮看了看,护短的道,“你可别吓着我的孩儿,翎姐说她闹得厉害,是因为长得好。” “你的孩儿?”楚萧离诧异,“难道不是我的?再言这小东西才刚满足月,怎可能听得到。” 慕容紫表情认真,“你又不是她,你怎知道她听不到,听不懂?” 楚萧离面僵,哑口无言。 扑哧一声,东莱捂着嘴笑得漏了声儿,忙俯身勾首,“奴才该死!!” 慕容紫又肃色看向他,交代道,“往后不准在我面前说那个……字,不吉利。” 东莱立刻紧紧的闭上嘴巴,凛然状的把头点了头点。 心无不是汗珠子抖了一地。 天了爷,才过了四天,皇贵妃这般事事小心,弄得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都草木皆兵了。 楚萧离不是没有看出来,东莱昨儿晚上也悄悄在他耳边很小心的浅浅一提。 虽说娘娘的第一胎没有生来,这第二胎也不必如此谨慎,太过紧张,反倒对自己和腹中孩儿都不好。 可是要他劝她放开心胸,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能大家陪着小心,她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花影重新送了副筷子来,慕容紫接过,对周围众人所想和神态反映混无意识,抬手在满桌温淡滋补的膳食上横扫起来。 现她肚子里的最重要。 要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来,再让这个孩子健健康康的长大,做她的宝贝。 但见她吃得开怀,楚萧离心里过多的忧虑都一扫而空了。 暗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松了口气,他也拿起筷子陪她一道吃起来。 …… 食饱后,坐休息了片刻,慕容紫提议出去走一走,当作消食。 楚萧离欣然应允,两人换了身御寒的衣裳,一齐出了东华殿,去往左侧的石榴园。 石榴花乃萧忆芝生平最爱,玄徵帝为了取悦心爱的女人,令让工匠花匠硬生生的在东华殿从旁辟出一片空地,种上几百株石榴树。 到了夏日六七月间,花红如海,美不胜收。 而石榴又有百子千孙的喻意,自从有了这片林子,宫里但凡沾了皇恩的妃嫔,都希望能到这里来祈福,选一颗长得好的树,在上面系红丝带,以表心意。 慕容紫的心思,楚萧离一望便知。 可惜不日前才了一场雪,寒冬严酷,哪里会有石榴开花的好事情? 屏退了宫人,她逛得一会儿就觉无趣,站在一株相较其他大些的树前,失望的叹声。 “听说孕妇总是多愁善感,以前我不信,现在亲身体会,真是……” 话未尽,一支珠钗置于眼前。 楚萧离笑道,“聊表心意。” 孕妇总是多愁善感 正文 丢丑也要你陪我(第一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丢丑也要你陪我(第一更) 午在御书房的时候,慕容紫原本没打算那样盛气凌人,她与楚萧离的感情,更不想对谁炫耀。 可是她知道,假若那时她显露出丝毫的软弱,都会被人见缝插针,趁虚而入。 既是未曾傻到任人宰割的份上,便是唯有那样做,但求自保洽。 到底是人心诡谪,还是这座深宫难测? 身在这个地方,就算你不去算计别个,也会变作他人的垫脚石钤。 仿若永远都不会有停歇之日。 宫里的游魂野鬼,又岂止是飘荡在林间,你与我都看不见的那些。 深夜寒凉,楚萧离只将慕容紫的手握了一会儿,便主动放开了。 两人沉默着,比肩蹲围在小小的火盆前。 彼此黯然的黑瞳被那火光映照出浅显的橙红色,火簇在漆黑的眼幕里跳跃着,不着痕迹的触动着谁的心。 良久,慕容紫将嘴角轻轻一牵,深长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有选择,哪怕有一天你负了我,我是与你玉石俱焚,抑或是坦然潇洒的离开,去浪迹天涯……怎样都可以。后来我才发现,之所以会烦恼,是因为我还能够选择。” 楚萧离望住她笑了笑,“你是在暗示朕,还没有将你逼到绝境?” 往往,人只有到了绝路上,才会不顾一切。 所谓的……绝路逢生。 慕容紫撇嘴,嗔怪的看了眼前俊朗如玉的面皮一眼,道,“才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想招了?”万岁爷可是巴心巴意的等着,给她找台阶,“要不,我们这就一起出宫到相府去,问个清楚明白,大家都省心。” “万岁爷啊……”眯起眸子,慕容紫用着一种介于同情和遗憾的眼色瞅着他,啧啧道,“这么看来,你在立政殿没问出什么来啊。” 跑这一趟,白搭! 楚萧离脸容微有异样,很快,他就将那抹情绪掩饰得无从寻起,“此话怎讲?朕想知道个前因后果,有那么难?” 她很老实的把头捣了捣,单打量个模样儿,说多老实了。 遂,将脸转回去盯着火盆看得两眼发直,嘴上漫不经心的道,“难不难,就只有皇上自个儿最清楚了。” 楚萧离闷闷的吃一瘪,真是要气死他了。 “走吧。”起身的同时,他像老鹰揪着了小鸡崽儿,捞起慕容紫的后衣领,将她整个都提溜起来。 言毕霸道的往东华殿走。 慕容紫一步三回头,“这都还没烧完呢。” “烧什么烧?”万岁爷闲闲的教训,“宫中严禁私祭拜这些个,你规矩学到哪儿去了?” 明摆着脸面被干净,这会儿公报私仇。 她懒得和他搭腔,免得招惹来更厉害的奚落。 就那两句,憋得胸痛的楚萧离哪会觉得解气? 小小的一片林子没走出去,他便开始振振有词的念叨—— “也不晓得是哪个回了宫忙不迭跟朕说,商霭不得不防,分明都猜到与宁玉华苟且的是哪个,可好,回你见了他,且问问他可有觉得难过,没得成了你自作多情,人家却不稀罕那撮形都没成的魂儿。” 慕容紫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神情更是随着他的话变了几变。 想起当初连犹豫都不曾就对蓝翎做的应承,联系今日得知的所有,唯恐鬼医家的宝贝儿子再生事端。 那商霭……也真是个不叫人省心的能耐人啊! 复杂的思绪兀自辗转了,慕容紫心虚的问,“都到了这一步,不若让雾影带几个得力的人往北狄走一趟,把他逮回来?” 顿步,楚萧离回首,冷飕飕的望住她,“逮?北皇的位置都快被他坐稳了,宁玉书早不知死到哪里去,你说,要怎么去守卫森严的北狄皇宫逮他?你当是逮兔子呢?” 宁玉书不知死到哪里去…… 现在的北皇是——商霭! 慕容紫不但被骂得灰头土脸,更被震惊得三魂快走七魄。 “你说的是——”未曾问完,只见楚萧离赠予她一记不能再高傲的脸色,随即,鼻子朝天的冷哼了声,竟然就……甩开了她的手,自己顺着蜿蜒的小路泰然行去。 全然不管她了! 原先被他捂得暖烘烘的那只小手,也在失去他掌心的温度后,被着寒气侵蚀,凉得她当即就打了个冷颤。 眼看他越走越远,仿佛随时会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忽然,慕容紫完全失了主意。 从来都是他围着她转的,今儿这是唱哪出? 身后,东莱猫在一棵根本不能将他遮挡住的梅树,一个劲的用手势示意,“娘娘,快追啊,快追!” 许是被那番连消带打的话震得一时反映不过来,在东莱不间断的手势的驱赶,慕容紫真的撩起厚重的裙袍,迈着小碎步费力的追上去。 “别走啊,你等等我,时才你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语色里都是怕被抛的急切。 楚萧离行在前头,闻言,身形只有不经意的微顿,复而大步自如,“朕说是真的,你就一定信了?” 他连头都不回,却不忘要对她揶揄。 素来就属她小心思最多,不治她一治,全当他这做皇帝的人脾气太随和。 地上全是积雪,方是融得一半,入了夜,含糊不清的雪水就冻成了冰,那绣鞋踩在上头,滑溜溜的,稍不留神就得摔! 慕容紫吃力的追,没得一会儿就气喘咻咻,气得要命,脸都涨红了,怎么喊他都没用。 刚是谁说,就算她讨厌自己,他也会继续喜欢? 喜欢个鬼喜欢! 动起坏心,欺负起人来,可真不是个——人! 便在着急火攻心的追赶里,冷不防脚一滑,重心一偏,摔得天崩地裂! 正是行在前面,享受着被追滋味儿的万岁爷,忽听‘哎呦’的一声惨叫,总算是停了步子,只回首望了一眼,接着便扬起脸,毫不给情面的放肆大笑起来。 慕容紫穿得厚,故而没有摔疼了哪里,只是这姿势,不用哪个提醒,她都晓得摔得难看。 被楚萧离一笑话,她更恼火! “笑什么笑?!” 说着,她还就地抓了一把混了泥的雪往他那方向砸过去。 会砸到才稀奇了。 楚萧离站得风姿卓雅,仪态翩翩,边是笑,边对她调侃道,“古往今来,能摔得形同王八的,也就只有爱妃你一人了。” 她恶声恶气,“闭嘴!” “好好,我闭嘴。” 遂,他站得远远儿的,玉指遮口,好像以此表示:人是她自己摔的,跟他没关系。 慕容紫大口的喘气,胸口起起伏伏,缓了半响,听见身后东莱有动静,她转头将他呵斥在原地,“不准过来,就站那儿!” 东莱是见皇上没动,他想好心上前去扶一把,哪知道娘娘不乐意。 只好听话的站定不动了,脸上少不得有些委屈。 呵住了他,慕容紫再喘着冒白雾的气,正脸对楚萧离,拧着眉头道,“还不过来扶我!” 吼声震了天响。 楚萧离抱着手,斜目,“朕不过来扶,你就不起?” 她理直气壮,“没错。” 罢了,她还觉着只是扶太不够,再道,“背我回去,我走不动了。” 楚萧离还是相同的问法,“不背,你就不回了?” 慕容紫狼狈的坐在地上和他对视,神情肃然的把头点了两。 成败就在一念! 东莱敏锐的觉出有杀气,自动自觉的往回缩,生怕被误伤。 楚萧离提眉将雪地里撒泼耍懒的小东西看了会儿,还在琢磨要不要狠心,先走几步看看她反映,孰料慕容紫抢先一步,道,“你不过来扶我,我就是不挪半步了,横竖冻死在这里罢。” “得!” 听到那个‘死’字,他立马甘拜风。 端着无奈之色往回走,道,“全天就属你本事最大,别成天死啊活的挂在嘴边,爷不爱听。” 行到她跟前,伸出手去,慕容紫却没抬手与他。 他不懂了,没得好气,“怎么?” 她撇嘴,不满,“你不蹲来怎么背我?” 楚萧离大叹着烦躁,转过身,背朝她,压低身形,矮矮的蹲去。 如何就摊上个这样的小赖子? 慕容紫笑眯眯的等他身子低到自己的手够得到的位置,随即,眼底滑过一丝坏到极点的光,快的抬手扯开他紧实的后领,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一把雪,往他脖子里塞进去! 楚萧离防不胜防,全身都被那捧雪冻得脊梁骨都绷直了,俊逸的面皮上僵得没了表情。 后而,再被使坏的人用力拉拽,自己也难维持身形,跟着滑倒在她旁边脏兮兮的雪泥地里。 沉闷的坠地声—— “慕容紫!” “哈哈哈哈,痛快,舒坦!你活该!!” 慕容家四娘子有仇必报,还不往死里风凉? 丢丑也要你陪我。 与此同时,猫在很远很远的东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缩了脖子,替皇上叹一句,“哎呦,可真冷呐……” …… 楚萧离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要怪就怪慕容紫跑得不够快,有本事整他,没本事溜。 那结果……自然是被万岁爷按得动弹不得,硬生生的用冰入骨头的雪洗了几把脸,才勉勉强强求得解脱。 须臾,两个人都闹得累了,索性倒在结了冰的地上,谁也不愿意动。 别说让哪个背了回去,楚萧离自己都不想走。 这地离东华殿还远得很,那该怎么办呢? “东莱。”顺平了气,楚萧离把新上任的内侍监大总管唤到跟前,使唤,“去,叫轿撵来。” 东莱一听,望着去路方向,愁苦的皱起眉头。 本以为皇上叫他来扶一把,原是他太单纯。 皇上和皇贵妃玩闹,哪儿有他的份? 忽然就明白了,从前师傅偶不时会露出的苦涩表情,到底是些个什么意思。 便是在皇贵妃没心没肺的笑声里,东莱大总管快步回去找轿撵,心酸都往肚子里吞咽。 他也知,这才是开始而已。 眼瞅天又开始落雪,点点纯白自深寂的夜空洋洋洒洒的飘落而,越来越频繁,不得多时便布满全部的视线,将寒夜点缀得不再可怖狰狞。 霎时,眼中的所有都因此变得可爱。 慕容紫咯咯笑着跑腿的东莱,轻车熟路的爬到楚萧离的怀里去躺着,这处舒服。 楚萧离垂眸将她望了望,冷冷的哼,“这会儿晓得朕的好了?” 她得了便宜不卖乖,温顺道,“一直都晓得。” 他不买账,对她颇为嫌弃,“莫靠着朕胸口,穿得那么厚,压得朕喘不过气。” “我不。”慕容紫还偏赖住,说什么都不肯动。 楚萧离听得心花怒放,最喜欢的就是小辣椒粘着自己。 谁想她闷声闷气的道,“你怀里比地上干净。” “……真心话?” “我说是真心话,你就信了?” 报复,无时无刻。 楚萧离登时黑了俊容,没来得及撂狠话,慕容紫慢吞吞的爬起来,拖着身上一层覆一层的厚重衣裳,贴靠进他的面皮,低头在他凉凉的薄唇上啄了一啄。 她再问,“给不给靠?” 楚萧离失笑,“就这样?” 慕容紫状似了然,被冻红的脸上仿似又铺上一层绯红。 她自作聪明的问,“那你还想哪样儿?”他不怀好意的深眸先在她脸上盘旋了一阵,再而顺势往,目光移到她白皙的颈项上,最后…… “嗯,容我想想。” 楚萧离一脸认真的陷入佯装的沉思,就在着慕容紫五层防备的时候,如法炮制,将一把不知干净还是带了污泥的雪塞到她后颈的衣衫里去。 毫无端庄可言的尖叫声,更无风度的嘲笑声,一起打破安寂的寒夜。 温暖相依。 …… 楚萧离放了大心的觉得,守住了慕容紫,让她单独单独到相府会萧晴子,那么她想知道的事,他慢一步,至多也是与她一起得知全部。 而慕容紫对商霭在北狄的所为,虽震惊,却也因着离得太远,并未急于为此忧虑。 当她在意的,全都是被万岁爷揪住了小尾巴,连小动作都做不得的那些。 两个人都存着插科打诨的心思,含糊的混过了不宁的一天。 那些风波,却并没有随着深夜的大雪销声匿迹了去。 次日早朝。 沉淀了一天,慕容家借此不遗余力的打压关氏一党。 不止关裴丢了大理寺卿的乌纱帽,连后宫里往日在关氏身边伺候过的宫人,大多都没有逃过牢狱之灾和严刑拷打。 关家因而重创。 …… 正是朝中水深火热的时候,慕容紫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与世无争的好梦。 直到如意姑姑从仁寿殿来,奉太后之命,请她前往一叙。 丢丑也要你陪我(第一更) 言情海 正文 你很好,别那么记仇就更好了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你很好,别那么记仇就更好了 珠钗约莫长十寸有余,通身钗身上百花的雕纹精湛细密,钗头缀着一粒粒大小相同的水滴型红宝石,整支钗大概有二十来粒,拿在手里甸甸的。 宝石如血,即便在苍白的天光依旧焕发出灼耀的光泽洽。 单独看每一颗宛如谁的血滴,刚自身体里流淌而出,尚留存着鲜活和温度,汇聚在一起看,便像是被剥开的石榴,让人忍不住用手指头去摸一摸,再扯一扯,想试试质感,看看能不能真的摘来吃了。 又因边缘有三瓣小巧玲珑的金叶子,镂空的雕纹,宛如半边蝶翼,美不胜收,这头钗便还似正盛开的石榴花。 石榴开花,多子多福,极好的钤。 见慕容紫把钗拿在手里打量着,半响也没说话,只神色里渐而透露出舒展和轻盈的愉悦,比着先前放松了许多。 楚萧离问,“可喜欢?” 收回盯住石榴钗的眸光,慕容紫望向他,“你定是猜到我想来这边求个吉利,又料想严冬的林子里无果无花,便吩咐工匠做了这个,我就是好奇,你怎知道我一定会来?” 她若不来,他岂不没有表现的机会了? 楚萧离扬了俊眉,满面了然,“要是连你这点心思朕都估料不到,朕这个皇帝岂不是白做了?” “少来!”回身背对,慕容紫继续爱不释手的打量手里的钗,窃喜笑道,“上回在玉宝斋我给你同孖兴一人买了块玉佩,你拿这支钗回礼,很合算啊。” “玉佩是你掏银子买的?”楚萧离侧目,“玄成派人去取的时候,那店家掌柜可是分文不敢收,不过,你三哥还是意思了一。” 没得让人说他们皇族欺压老百姓就不好听了。 慕容紫侧首问他,“玉佩取回来了?给我瞧瞧。” “在相府,说是明日进宫就送来,他得了好几天,近来朝中事务繁忙,给忘了。” 近来…… 慕容紫光听东莱将朝堂上的嘴架形容了大概,她都觉着好笑! 宰相大人是什么人? 动口不动手的正人君子之典范,哪怕是他错了,也能让人对他理解一二,错,也错得情有可原。 万岁爷又是什么人? 大臣们都是风筝,线全在他手里扯着,要他们往哪儿就往哪儿,哪怕挣得线断了,风筝跑了,最终还是会掉在他的地界上。 ——总有收拾你们的时候! 奸臣如是,帝王如是。 慕容紫心有所悟的低头沉吟,她这奸妃的一点点心计,在他们这些人跟前,简直是雕虫小技吖! 末了,楚萧离从后面将她环抱住,低首将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沉哑的音调里尽是缠绵,“等玉佩送进宫来,孖兴那块,你亲自给他吧。” 慕容紫浅浅的笑了,“你还怕他长大了不孝敬我么?” “能多亲近些自然更好。”楚萧离说得直接,又道,“鬼医很讲信用,连日怀歆体内的毒素少了许多,人亦很安静,孖兴每日都去与她请安,听说相处很淡。” 将他凑近的脸容看了看,俊削的侧颜,均缓的沉息,浅覆的眼帘,隐隐有似关切又似忧虑的光在兀自涌动。 很轻,很微妙,但真实存在。 慕容紫想了,道,“孖兴是男孩子,将来要承担的远比如今的多,洛怀歆能给他多少,看他们母子造化吧,你这父亲要如何做,又是另一说了。” 楚萧离蹙眉,“如何叫另一说?” “我还不晓得么?”她冷哼,不悦的斜目扫他,“你成日给他布置课业,他年纪还小,连孩童的乐趣都感受不到,你究竟是将他当作大楚国未来治国的工具那般培养,还是真把他当自己的儿子呢?” 做皇帝太累,连自己这个人都不是自己的。 慕容紫打心底的疼惜小东西,难得他也懂事,招人疼爱,万岁爷的担心都是白瞎! 莫名就被训了一顿,楚萧离略感酸涩,把怀里的人儿拥得紧了些,他失笑道,“好,今儿个朕就去东宫给儿子暖床!” 美其名曰:培养父子感情。 慕容紫被他不着调的话逗得笑了,默了默,她又变了个脸容,问,“那宁承志心性狭隘、目光短浅,就算武功未废,也不见得是什么英雄好汉,你真的要成全他和洛怀歆么?” 她说的,楚萧离并非不知。 “等怀歆痊愈,要不要跟宁承志走,全凭她自己的心思,再说有师傅和怀琰在,断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听他方了大心的话,慕容紫便什么也不说了。 她只是正好借了个机会把心头想问的问出来,他亦是趁这个空荡对她心里所想做个交代。 真正让楚萧离管着洛怀歆到老到死,她才不甘愿呢! 再者宁承志那个人,善恶难辨,往往看似弱势,没准背后插刀的就是他。 想来,慕容紫不说,楚萧离也有忌讳。 孖兴聪明伶俐,在他老子的熏陶,已然将天大人扛在单薄的小肩膀上,励志将来做个英主明君。 故而,等到洛怀歆身子恢复,她必是要出宫的。 待到那时,几道圣旨,一为贤妃发丧,二则再将其追封为皇后,如此,本就是皇长子的孖兴,在地位上就高了许多。 至于中宫,就是为着孖兴的将来考虑,宁玉华也留不得。 如今关红翎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威望渐累,关家也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关太后便也不怎么闹腾了。 这些,慕容紫知道,楚萧离早有打算。 而她呢…… 垂首看向自己的小腹,她两手意识的抚抱上去,虽然还很平坦,但在这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这是她和他的孩子。 她只要放平了心思,平安的将腹中骨肉生来,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就是最美。 遂,她向身后的男子仰靠去,微抬的目光平静的看着远处灰白黯然的天空,期许道,“九郎,快到年关了,我想回国公府去看看母亲。” 只这一句,楚萧离先是迟疑犹豫,片刻,他才勉强应道,“好,这几日不太平,等解决了咔塔木一事,朕陪你一起回去。” 说起咔塔木,慕容紫就乐了,“你打算让两宫太后背多久的黑锅啊?” 萧氏和关氏这次是心知肚明,却有苦难言。 皇上在朝前忙活算计,二位太后总不能不支持。 指不定她们都因此冰释前嫌,夜半气得不能寐事,点一盏小灯,齐齐痛骂皇帝这没良心的! 楚萧离全无愧色,道,“有因就会有果,朕那么做也是为了百姓苍生着想,母后们定会体谅朕的。” 慕容紫替两宫了他一记眼刀,这个男人,脑子里就没有不算计的时候。 无奈得很! 楚萧离接道,“等此事平息,朕会将你有孕的事诏告天,到时再将段意珍指给苏德当作补偿,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慕容紫眼眸一亮,“你这打算甚好。” 即便心里怨怪他爱算计,可自古有建树作为的皇帝不都是这样的么? “我瞧着宫里活得清醒的人,意珍表妹当算一个,这桩婚事是她应得的。” “不只如此。”楚萧离微凉的唇瓣在她发鬓边轻轻一触,男子魅惑的鼻息拂洒在她面颊上,若有所思道,“来年,朕要废后立新,借此机会,再将孖兴立做太子,最后……” “最后?”慕容紫不解,给了他个极傻的眼神。 楚萧离对她柔色小小,大掌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自然是把这宫里多余的都散了干净,眼不见,心不烦。” 他要为她散尽六宫!!! 慕容紫瞠目。 在他一口答应为段意珍和苏德赐婚的时候,她有意识,却不敢问。 在她亲眼看到化作‘佟氏’的花清舞落落大方的出现在宫里,众人眼前时,她还是不相信。 早有预料,又不断否定。 多年的高门日子,早将她教养成为不得不顺从男尊女卑法则的世家嫡女。 即便,她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再挣扎,不在多疑……假若有一天楚萧离的身和心背叛了她,她会怎么做? 即便她信誓旦旦的说过‘君已得我,生无二色’的狂话,可是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可以有很多的女人,只守着一个才是离经叛道! 更何况,楚萧离是一国之君。 “怎么傻眼了?”见她满面不可思议,楚萧离复又扯了扯她的脸皮,眉目间一派柔和之色,“那些不愿意离宫的女子,朕会按照妃嫔的祖制与她们富贵荣华,家中父兄值得提拔,更不会吝啬,不过中宫的位置……” “你不用同我解释那么多!”打断他的话,慕容紫转身面对他,“你不用对我解释,我相信你!” 潋潋水瞳闪烁,再多说半句都要哭了。 所以孕妇的情绪就是那么容易被牵动的么…… 似乎她的反映在楚萧离的意料之中,他笑容依旧,温柔美好,“等朕做到了,你再说这句话。” 从她手里取过石榴钗,插*入发髻中,仔细端详了一遍,他满意道,“很好看。” 慕容紫抬手摸了,心花怒放,“九郎的眼光一直都很好。” 最好的那一回,便是连蒙带骗,强势软势,又哄又凶的将她逮回了京城,锁在宫里与他同生共死。 听出她话里真意,楚萧离连连失笑,“是啊,天是朕之责任,而你才是朕的所有。” 能够完完全全的拥有一个心爱的人,这世间有多少人能如愿以偿? 慕容紫顺从的缩进他的怀抱里,温声道,“九郎,你真好。” “那是自然。”楚萧离连眉头都不抖,理直气壮地,“不过再好,今儿晚上朕也要去尽为父的之责,爱妃自个儿好睡罢。” “……” 安心的笑容僵在慕容紫脸上,随后慢慢的化作牙痒的无奈。 你很好,别那么记仇就更好了。 …… 结果当夜,楚萧离成了皇宫里被嫌弃的存在。 孖兴得父皇相伴用晚膳,自是十分高兴,间隙,楚萧离考他学问,他亦对答如流,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 ——平稳自信的向千古明君的道路再进一步! 可是,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与父亲共眠? 这样有失气概,坚决不允! 东宫寝房,楚萧离站在一置物架前,打量着摆放在架子上的各种充满童趣的小玩意,包括上次出宫,那一溜儿西游记的人物。 说完来意后,满心期待的等听儿子欢呼雀跃。 身后,孖兴板着小脸,肃色的拒绝了他相陪暖床的好意。 都兴致换上寝袍,打算好好与儿子来个温情秉烛夜谈的万岁爷深受打击,披了貂绒大氅,灰溜溜的回了东华殿。 那边厢,慕容紫用了晚膳,梳洗过后,抱了本书倚在床榻,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楚萧离回去时,她早沉沉睡去,嘴角挂着一丝甜,不知是不是梦到他们的孩儿。 他带着一身寒气,加之她睡相颇为霸道,只好给她掖好被角,洗漱过后去了偏殿,审阅最近大臣们千篇一律的奏折。 皇帝是个需要日理万机的职业。 …… 又过三日,早朝上风起云涌。 慕容徵甩出连日暗查的证据,抓了几个散布谣言的北狄暗人关进天牢,一切真相大白! 两宫太后洗脱冤情,咔塔木王后平安无事的消息传来,满朝文武官员随之默了,统统缩了脖子,再不敢吭气。 楚萧离和和气气的出来主持大局,对各家都说了几句安抚的好话。 几句好话而已,谁买账? 到这时众人才反映,皇上素来雷厉风行,怕是早就计划许久,把他们这几日的吵吵嚷嚷当戏看! 由是不管清流们,还是哪家哪派的,统统都泛起委屈来。 万岁爷您不待这样吭人的! 有个两朝为官的武将被旁侧的激了几句,顶着包天的胆子站出来呛声,说,事已如此,做人不可言而无信,如今皇贵妃乃祸国妖妃的传言街知巷闻,百姓为此忧心忡忡,不如就成全了苏德,把这烫手山芋送出去了事! 说完还讽刺了一句:莫不是天百姓在皇上的心目中还不如一个女人罢?! 正因为皇贵妃身出名门,更当成全大义! 言罢,众人看宰相,宰相大人不说话,淡然撇开头颅,看别处,一脸没事人似的。 嫁出去的妹儿泼出去的水,这事跟他没关系,他管不着。 高阶上的楚萧离溢出难色,痛苦的说,不是他不舍得,而是……爱妃有孕。 ‘轰’的一声,宣政殿又炸开了锅! 慕容徵最先惊异,把脸转回来,君臣之礼都顾不上了,不可思议的问:真的? 两手没办法的一摊:那怎么办啊?不能把人送去咔塔木安百姓们的心了。 皇上的子嗣向来单薄,皇贵妃有了身孕,如何能送得? 这都不是舍不舍得的事儿。 精明的朝臣立刻嗅出味儿来,皇上的计中计如是。 天他要,美人他也要。 故意出言安抚,引起激愤,是为了让他们主动说出送皇贵妃去咔塔木的话。 然后……出其不意,一击毙命。 坏啊,全都坏菜了! 慕容徵把与万岁爷唱双簧的本领发挥到极致,紧接着再问:悠悠之口,如何调剂? 楚萧离闲适的坐在龙椅上,深邃的眉眼笑意不褪,道,再送个人去便是。 宫里还缺个妃子娘娘不成? 话到这份上,没人再敢插嘴了,天是您的,您想怎么,就怎么! 很顺利的定了人选——与慕容皇贵妃有亲缘关系的表妹,昭容段意珍。 最后提起‘祸国奸妃’一说,素来性懒的楚萧离自发提议,多事之冬,赖以去年雪宫祭祀事端诸多,故而此年决定上元节后,领百官复往,为大楚基业祈福。 临了散朝时,探子来报:北狄有兵变。 群臣闻之,无不色变忧心。 北狄不平,那国师突然在楚宫悠闲踱步,住得正大光明,不知皇上到底做了如何的打算。 心怀惴惴的离开,什么祸国妖妃,送哪个去咔塔木和亲,都成小事,不值一谈。 …… 东华殿。 这几天慕容紫照旧孕吐得天翻地覆,胃口很有,吐得更激荡。 ——女人难做,亲妈难为!! 早先慕容徵进宫上朝时,特地交托高汶,把那两块玉佩先给小妹送去。 宰相大人为这两个玩意被催了好多日,这天总算记住了。 慕容紫起身后,见了玉佩,一面叹着玉宝斋的工艺高超,一面又不解楚萧离将那块玉佩后面的‘紫’改成了个如何的鬼画符。 捧着玉佩瞧哪儿都满意,就是看不懂背面的纹案。 说是字吧,她根本不识得,但论其笔锋雕纹,倒也不难看。 她就是郁闷,原来那日楚萧离说要留片刻,并非为了同玉宝斋的掌柜说话,只是为了改这个。 “这是个什么意思!” 半响不痛快,拧巴着五官憋出一句。 花影和月影闻言把脑袋凑了过去,两人只略扫一眼,当即明白。 “这是字,不过是夜君自个儿造的字。”月影道。 “字?”慕容紫不明所以的瞧她,将手里的玉佩往她跟前递去,“什么字?你认得?” 花影把月影拉开,笑道,“无泪宫的人都认得,宫主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去问了夜君便知。” 慕容紫一愣,莫不是写了‘爱你一万年’之类,又酸又麻的话罢? 正打算细细敲问,外面宫人来报,“杜尚宫求见。” 你很好,别那么记仇就更好了 正文 皇位?不想争,也生不出儿子来争(第二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皇位?不想争,也生不出儿子来争(第二更) 大雪从昨夜到今晨,不但未有消停之意,反倒随着凌冽寒风,颇有愈演愈烈之势。 走出东华殿,彻骨的风迎面袭来,刮得慕容紫的脸生疼。 她不适的缩了缩脖子,努力适应外面的酷寒洽。 皇宫被五、六寸厚的积雪粉饰成了银白色。 天还暗着,却又因着不曾停歇的大雪,抬首望去,仿佛能望见广阔天际中,那些密云之间的纹路缝隙钤。 仿佛,那些云层后面藏着你永远也无法想象的可怖巨兽。 它们盘旋在天上,随时在不经意的时候用利爪将天撕破,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将整座皇宫,连同这里面的人一起吞噬。 慕容紫出着神,同一时,又觉着自己这想法太古怪。 蓦地,双肩忽然一沉,花影为她披上了御寒的毛大氅,“这么冷的天,太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宫主打早过去,诚心要人受罪么?” 她话语里不乏怨怪,夜君的生母了不起啊! 另一旁,月影贴心的把暖手的小炉子塞到慕容紫的怀里,再撇过头,无奈对花影道,“话不能这么说,一地有一地的规矩,这儿是皇宫,萧太后若真要为难宫主的话,就不会是让如意姑姑亲自来请了。” 说着,月影朝远处如意姑姑站的那地儿努努嘴。 花影顺势望去,只见十几丈开外,一列宫人整齐的候在那处,扫雪的扫雪,打灯笼的打灯笼,抬轿子的抬轿子,有鼻子有眼。 当头,如意姑姑屹立在风雪里,那身段姿态,别说多笔挺了。 月影再道,“太后派心腹来请人,多大的脸面。” 花影词穷,只得对她做了个鬼脸,随后摆出宫人该有的规矩模样,端端正正的往皇贵妃的身侧站去。 如何都不能扫了主子的脸面。 这是宫里啊…… 她两人自安都时双双消失,再随慕容紫封妃一齐入宫,后而干脆在东华殿当了值,六局是再没回过。 再回宫,免不得被两宫身边的人觉出端倪。 查过,自然查不出所以然来,由是花影因此对仁寿殿里的那二位都不太待见。 慕容紫也眯起眼,向如意那面看去,道,“经过昨日,萧太后不会再为难我,今日她派人来,无非是想叫我尽快让鬼医来给洛怀歆解毒。” 思绪一顿,她侧过脸问,“风影和云影现在何处?” 花影吐了吐舌头,道,“五日前刚进京,立马被相爷的暗卫包抄,雪影出去接了四次头,每次都被打断,这几天城里鸡狗跳的,打又不好放开手脚打,你追我赶的闹着玩儿呗,要我说,宰相大人忒不厚道了,哪怕再是忠君也好,宫主你可是他的亲妹妹。” 慕容紫听来忧愁,只得把头没辙的摇了两。 楚萧离素来敏锐,风影云影两兄弟久不在自己身边晃悠,他随便一猜便能想到是被她使唤到北狄打听消息去了。 略作思绪,她吩咐月影,“你现出宫回国公府,安排鬼医午时入宫,让风影和云影乔装,一同混进来。” 月影迟疑道,“宰相的暗人盯着,此计怕是行不通。” 花影接道,“就算进来了,宫里虽然没有相府的暗卫,可是有夜君,他一个不知顶多少个,在他的眼皮子底行事,恐怕有些难。” 慕容紫掀了个白眼,“你以为我那三哥哥听谁的命令?” 万岁爷等的就是瓮中之鳖。 她呢?无非先顺他心意,宽他的心。 就不信他那么闲,时时都有功夫盯着她一个人! 花影摇头晃脑的叹息,“北狄这样乱,风影他们不定能查出什么来,就算让夜君听一听也是无妨的罢,反正,他早晓得宫主的底了。” 慕容紫也叹气,“晓得和亲自确定还是有些不同的,再者……” 只要想起当日宁玉华的话,她就难以心安。 这份不安,她暂且还不想让楚萧离一齐承受。 偏他不领她这份情! “走吧。”一步踏进松软的积雪里,慕容紫认命道,“这宫里的人都聪明过了头,我也只好入乡随俗了。” 诚然,萧太后不使人来,她也会在今日把蓝翎接进宫。 打早的闹腾,唯恐深宫寂寞,借事消遣才是真。 …… 一分为二的仁寿殿,右边朱门紧闭,死气沉沉,与左边宫人们进进出出的热闹景象,对比鲜明。 住在里面的两个女人,斗了大半辈子,就是昨日那般惨烈,亦是没有分出胜负。 慕容紫想,或许耗尽了余生,那结果仍不会改变。 再想,真的定了成败,她们中任何一个胜利的人,不会感到寂寞吗? 直径去了仁安宫。 到的时候,来给萧氏请安的孖兴已呆了半个时辰。 小家伙同她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再加上昨日的风波早早的传到他灵光的耳朵里,见了面,少不得嘘寒问暖的关切。 萧氏端坐在暗紫色的檀木双枕榻上,笑盈盈的看他们要好,慈眉善目间,全无从前对待慕容紫的冰冷颜色。 偶不时,她还会出言对身旁的如意赞赏皇贵妃大方得体,与皇长子相处融洽,深得喜欢。 末了到了时辰,洛怀琰来接孖兴去习武,萧氏屏退宫人,单独与慕容紫叙话。 没了闲杂人等,萧氏当即收起在爱孙面前刻意表现出来的慈蔼,清淡的直言道,“哀家今日将皇贵妃召来,只因两件事。一则是为贤妃的病症,不知皇贵妃打算何时请鬼医入宫?” 慕容紫对她这态度不觉稀奇。 若然一个人不喜欢你,你做再多的事情,在她的眼中无非跳梁小丑,越看越厌。 故而,礼尚往来,承着对长辈该有的那份敬重,她也说得很直接,“臣妾已派人出宫去往国公府,约莫午时鬼医就会入宫。” “那好。”萧氏神色缓释了些,臻首轻点,斟酌道,“未时中那会儿,估摸贤妃也当醒了,你亲自走一趟,带鬼医去锦绣宫为贤妃把脉诊断。” 这话听来是不大客气的。 不过想想,身为武德皇帝的亲母,当朝两宫之一的萧太后,身骄肉贵,地位超凡,确实用不着对哪个客气。 慕容紫便是顺意应声,“谨遵母后吩咐。” 稍是做了停留,萧氏将她静淡别致的脸容端详了番,继续道,“贤妃与皇上的事,想必你早就晓得了,加上安都发生的那些个,哀家问你,皇上可有同你说过,往后想要如何安置贤妃?” 都说母子连心,萧氏想知道儿子的想法,却问到与自己并不熟络的女子这里来,无不唏嘘。 怜着那颗亲母的心,慕容紫道,“臣妾不敢对太后有所隐瞒,贤妃一事,皇上确实提过。” 言毕,萧氏眸色一亮。 慕容紫接道,“皇上说,觉着自己对贤妃多有亏欠,若能够的话,希望这次鬼医为贤妃解毒之后,成全她与宁承志。” “成全?”萧氏听完就发自肺腑的叹了一声,“这谈何容易啊……” 如今北狄的形势迷迷雾雾,他们远在大楚,不要说插足进去,就是想要望个清楚,都难上加难。 那宁承志是宁家的皇子,被萧家控制着,还……身有残疾。 岂是说成全,就能把人接到楚国来同那可怜人团聚的? 看出萧氏没有反对的意思,慕容紫道,“皇上也知道此事不易,只能慢慢来。” 敛去忧虑,萧氏转问她,“你又是如何想的呢?” “我?” 一时没来得及反映,慕容紫被杀了个回马枪。 可惜,这一招对她无太大作用,连想都未曾多想,她白目的直言,“臣妾不敢在太后面前班门弄斧,依着臣妾自己个儿,当然希望贤妃能够求仁得仁,既然皇上有心成全,臣妾出嫁从夫,自会不遗余力从旁搭一把手,力求尽善尽美,为皇上分忧。” 萧氏听得大笑,“为皇上分忧?你倒是会说。” 宫里就没有大方的女人。 单单对此,萧氏从前亦是独占专宠的宠妃,个中滋味,若她说不懂,再无人能体会。 慕容紫的回答不拐弯抹角,不诸多保留,令她颇为满意。 其实平心而论,眼前这个小的,和她当年境况无不相似,但又比她好了许多。 她又哪里会料到,自己的儿子竟是个痴情种。 皇帝痴情,对那万千宠爱的女子固然是天大的幸事,对宫里其他的妃嫔,那就成了极大的不幸。 之余此,萧氏身为过来人,当中的风光和心酸,皆有体会。 “昨日夏嬷嬷临死前于你说的话,哀家听得极清楚,自古以往,哪朝哪代的皇帝都不可能属于独独哪一个女子,哀家是皇上的生母,不可能夺他所爱,逼他履行帝王之责。是以,你既住得起东华殿,就要有那等觉悟,往后这宫里,因你而起的风浪不会少,无论是中宫,还是六宫妃嫔,都会憎你,恶你,你可会怕?” 夏嬷嬷死前那一句,令着萧氏感触至深。 或许这就是拥得帝宠的代价。 从前,她得到过,后而失去的亦不仅仅只是她引以为傲的绝色姿容。 “臣妾不后悔,也不会怕。”慕容紫很肯定。 萧氏对她义无反顾的神情和话语太熟悉,忍不住反驳,“若有一日,是皇上负你呢?” “他不会,要负,也是我负他!” 好轻狂的口气! 萧氏失笑,不肯定她,却也不再否定她。 能够得到帝宠的女子,终归是有她的能耐。 或有倾国之姿,或有传世之才,总是有一样能把帝心俘获,其他的妃嫔做不到,只能怪她们自己没本事。 如若没有洛怀歆的先入为主,萧氏不会那么抵触慕容紫。 而真正的说到讨厌,那是从不曾有过的。 片刻,萧氏松口,“贤妃的事,哀家可以依着皇上,这其一就算翻过去了。” 那其二,才是她今日把慕容紫唤来仁安宫的关键! 未等她亲自说起,慕容紫就先一步起身,跪在了她的面前,主动道,“若然母后想说孖兴殿,臣妾恳请母后放心,臣妾不会动那样的心思。” 早在入宫时,萧忆芝就听说有个叫做慕容紫的女官,与自己的孙儿甚为亲近。 那时她只当此女别有用心,暗暗存了念想,日后找机会发落便是。 可后来与孙儿相处,从小家伙口中讲出来的那些浅显易懂的道理,居然全是慕容紫所教。 尤其…… 看向面前跪姿端正,态度更加坚定的慕容紫,萧氏费解,“哀家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待孖兴,可你毕竟是个女人,还是帝妃,莫说你不想,就是皇上都期望你今早为他孕育子嗣,何以你会对孖兴说,往后只会为我楚氏皇族生小公主?这岂是你能够掌控的?若你只是随口说说,借以哄骗小的,来诓哀家这个老的,到那时候,莫怪哀家不留情面。” 对洛怀歆,就是看在洛宇文的脸面上,萧氏都会对她开一面,就此放过。 而在皇位一事上,绝不能有半点的退让。 眼慕容紫的肚子还没有动静,随她空口大话,捡着大方得体的说来讨人欢心。 一旦她有孕,更甚生皇子,不提那份无法无天的皇宠,光一个势大的慕容家都让萧忆芝难以安枕。 到时,孖兴再是聪明伶俐,也不及自己的骨肉亲厚。 故而萧氏只能把丑话撩在前头,先把人鞭策一番。 不想,慕容紫却是轻松极了,抬首来与她相视一眼,笑道,“母后就算不信臣妾,也当信皇上,信孖兴殿。” 虽然楚萧离成日吊儿郎当的嚷嚷着要做昏君,可这天在他的手里,是越发的安泰了。 假如孖兴并非帝王之才,他断不会把江山交到儿子手中。 更不会因为往后慕容紫生了一男半女,说要为膝儿女争抢这样东西,他就一定会无条件的给。 慕容紫道,“皇上对孖兴殿事事亲力亲为,相当重视,每日的课业都会亲自过问,比对政事上心,当中用意,只怕不止臣妾看出端倪,就是朝中诸位大人们,也当明白了。” 楚萧离并不糊涂,且是早有意向立孖兴为太子。 只他那会儿顾虑亲母,担心萧氏是否会因此将洛怀歆囚禁在深宫一辈子。 毕竟皇帝亲母一脉,也是将来帝王能够壮大依附的势力。 这些,慕容紫不说,萧忆芝便也都心知肚明。 事到如今,她肯做出让步,为的,就是给孖兴换来太子之位! “孖兴殿年幼聪慧,伶俐好学,初初显露皇族风范,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臣妾与殿有缘,打心底喜欢殿,绝不会夺取属于殿的东西,至于说到臣妾自己……” 慕容紫眉目轻垂,睫羽轻轻颤晃出无所谓的弧度,道,“臣妾生不出皇子,能孕育一位小公主,成全臣妾为人母的心愿,已是老天爷垂怜,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若母后不信,大可唤御医来为臣妾把脉。” 【月票啊~留言啊~鲜花啊~为毛我不吆喝你们就真的无动于衷(瀑布泪)过两天的加更君表示萎靡不振,随时会伤心跳票啊~~~来点动力!!!】 皇位?不想争,也生不出儿子来争(第二更) 言情海 正文 吾皇威武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吾皇威武 杜欣由高汶领进东华殿,行了礼数之后,遂说明来意。 “你想离开皇宫,到国公府去伺候母亲?”面对来人的请求,慕容紫显得有些诧异。 对于杜欣,她算是知根知底洽。 当初母亲几番入宫,私早就将她引荐给自己,是以宫里有个什么事都能帮衬着钤。 就拿上回的筵席来说,多得杜欣事先将众官家夫人们的巨细写在一本小册子上,再趁尚服局前来送新制的衣裳时,把册子放在当中。 如若不然,那天刚出暖阁便遇上浩荡阵势,慕容紫一点准备不曾有,还真要被几位最擅说教的典范拿规矩压得头都抬不起来! 可是…… 杜欣见她问罢后,神色亦变得摇摆不确定,便道,“让娘娘为难了。” 她说得言简意骇,明知道定会是让人为难的事情,还是求上*门来。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按着杜欣平日的为人……不该啊。 慕容紫没有立刻应,只是温言道,“杜尚宫是宫里的老人了,声望暂且不说,手的人无一不得力,升任尚宫后,与柳尚宫配合无间,将六局打理得井井有条,倘若只是为了母亲而萌生退意,却是多虑了。” 坦白说,她没有害人之心,但也仅仅只是她自己这样想。 别个的好坏心思,孰能统统分辨出来? 故而不害哪个,也不能哪个都不防。 加之回想从前,母亲虽告知她在宫里可以擅用和相信杜欣,可却并未说自己与其究竟是何种关系。 就算曾经在北狄乃为旧识,时隔多年,一个在宫中为奴,一个成为国公府的夫人,又能好到如何地步呢? 源此,慕容紫并未打算答应杜欣的请求。 颔首轻轻的笑了笑,她继续道,“且是,杜尚宫理应明白,暂不提你与母亲的交情,就是从前至今,你身在六局,乃为女官之首,与宫外的慕容家交往怎会深到这个地步?而今忽然卸任求外放,出宫便入国公府陪伴在母亲身边,委实不妥。” 北狄与大楚自古亦敌亦友,宁珮烟始终有着北狄大公主的身份,稍有差池,即刻会引人议论,将慕容家置于不利的传言中去。 更甚,杜欣从前的细作身份,没准都会被有心人详查出来。 慕容紫的这番话也是为了她的安危考虑。 昨儿晚上楚萧离告诉她,今日朝中会有大动作。 这就意味着她有孕的事很快就会被昭告天,咔塔木一事得以转圜解决,北狄战事将起…… 偏生在这节骨眼上,平素闷声不响、看似老实的杜欣忽然求到自个儿的跟前来,很值得人警惕啊! “娘娘说得在理,是奴婢考虑不周。” 杜欣对着慕容紫福了福身,素净的脸容上隐露出叫人寻不出破绽的愧色。 一举一动,恰到好处。 垂眼眸,她端立,姿态恭敬,淡语道,“大公主与奴婢有旧情,来到楚国后,又对奴婢有庇护之恩,奴婢听闻大公主身子不适,心紧张,今日一举逾越冒昧了。” 慕容紫心怪道:杜大人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何以听闻母亲不好,立刻紧张得什么都不顾,就寻到东华殿来? 再者自上次万安寺的事之后,母亲静养老早就为人所悉知,距今有许久了。 拿起精巧的双套瓷盅,饮了几口放得温热的蜜枣水,润了晨起后微涩的咽喉,慕容紫淡道,“偌大的国公府,找几个贴心伺候母亲的人还是有的,这点杜尚宫就不要担心了。” 冷不防,杜欣蓦地跪,“求娘娘给奴婢一个机会,让奴婢能够出宫见大公主一面!” 慕容紫愣住。 这……委实不似她的作风。 花影厉色,扬声道,“杜尚宫,娘娘已将利弊分析与你听,你非要将自己真正的身份闹得人尽皆知不可?你想求个牢狱之灾,那不是问题,只别牵扯上国公府,更别害了娘娘和大公主!” 东华殿里外早被肃清干净,尤其能够近慕容紫和楚萧离身边的,全是如花影这般的心腹,故而,说话便能够随意许多。 杜欣被质问得脸色发白,两腿一弯,直径跪。 慕容紫凝视住她,黛眉微微拧起,“说实话吧,你今日前来,到底听了哪个的命令?你与北狄,是否暗有联系?” 话到此,花影月影警惕,灼目不离来人,只消一声令,随时将她拿。 沉寂片刻,担心垂首的杜欣忽然提起唇角,绽出一抹诡异阴冷的表情,接着,她抬起头来,直视慕容紫,“也罢了,我就觉着此行不通,却偏要我这般,就算我去不了国公府,行不了挑拨之事,你与宁珮烟就能真的做成母女,再续亲缘?” 冷声低笑,她极尽讽刺,“真是——笑话!!” 慕容紫大惊,“你说什么?” 将问罢,杜欣牙关一紧,五官忽而狰狞! “她牙里有毒!”暗处的雪影最先察觉,大喝。 杜欣却呕出一口黑血,瘫软倒地,全身犹如痉*挛,不住的抽搐起来! 花影月影扑将上去,拿着茶水与她猛灌,奈何一切发生得太快,毒性又太烈,这法子根本无济于事。 没得一会儿,杜欣断了呼吸,命绝当场。 慕容紫坐在榻上未动,睁大的瞳孔里满是惊愕。 ——这是个局! 杜欣显然是受了哪个的命令,想跟她一同前往国公府,趁机挑拨她与母亲,至于如何做到,还有那后果…… 那后果无需多想! 全是商霭缜密筹划的好戏! 外面,高汶听得里面动静不寻常,躬身近来一望,是有些发怵。 他将杜欣领近来还没得半柱香功夫,这人怎么就…… 再望在场之人,无不反映不及。 思绪一转,他先向慕容紫请道,“娘娘可否要回避,等皇上朝再做定夺?” 人都死了,不论原由,总要想法子解决。 多得他提醒,慕容紫拔回神来,强迫自己迅速调整心绪,定眸在那具死在眼前的尸身上,果断道,“不必。估摸朝后,我有身孕的事便不是秘密,没有隐瞒的必要。” 略作思索,她对花影吩咐道,“你去锦绣宫请鬼医亲自来验尸,查出这毒出自何处。高汶,到昕露宫禀了淑妃,就说杜欣乃北狄暗人,潜伏我大楚多年,时才借机对我行刺,事败后引毒自尽,去完昕露宫,再走一趟仁寿殿,与萧太后招呼一声,让她有个准备,此事不过午时就会传遍六宫,她乃北狄萧家之人,唯恐关氏拿此做文章。” 事已至此,顺手卖个人情给萧忆芝未尝不可。 她忍了那么久,后位不争,权势不抢,这些人*权当她好欺负,统统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来! 慕容紫切齿,重重撂手里的汤盅,“雪影,暗中与霍雪臣传个口讯,将宫里若干与北狄有关的人,全部都要严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 半个时辰后。 “是鸠毒。”蓝翎将杜欣的尸身仔细查探了一遍,得出结论,“此毒见血封喉,半滴即可夺人性命,是暗人杀手藏在牙里,用来自尽的必备之物。” 起身来,她望向恢复常色的女子一眼,笑着关切道,“可是吓着了?” 慕容紫撇开头,逞强的负气,“自尽的人是她,我又没磕着碰着,哪儿有那么矜贵。” 从旁的月影不放心,对蓝翎请道,“也请鬼医大人为宫主把脉,现宫主不是一个人,刚才事发突然,但属们实在……难辞其咎。” “把脉就不必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得很。” 慕容紫断声拒绝,又对月影说教,“些许事情防不胜防,莫要把不相干的事情往自个儿身上揽。” 孩子的事可大可小,月影还想坚持,花影却轻轻移身向前,不着痕迹的将她拦了一。 蓝翎是个知情人,时时牵挂着小紫的性命,现又出了这档子事…… 说与不说? 她兀自纠结,眼皮子还有一具没凉透的尸身。 都到了这个地步…… “小紫,我有一事要同你说。” “要做娘的人就是不一样,不止胆色多了几分,气魄更上一层楼。”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刚朝的楚萧离语调高昂轻快,很轻易的把蓝翎所言,还有话中忧愁盖了过去。 说着,他人阔步迈进,来到慕容紫身边问道,“没事吧?” 慕容紫看了他一眼,双手护在小腹上,微笑着摇了摇头。 怎会有事? 多得她长了个心眼,才没落进圈套里去。 只人死在跟前,是有些猝不及防。 跟楚萧离一起来的还有慕容徵和慕容翊。 显然,他们也晓得了在这里发生的事。 “臣特来恭贺娘娘……呃,这个……” 慕容徵跟没事人似的,风度翩翩的拱手对妹妹假模假样的贺到一半,突然发现杜欣死相奇惨的尸首横在厅中一角,忙换了个嫌恶的表情,移身离得远些,转而问道,“地上这位查完了么?查完了便拖去罢,晾在此处怪有些慎人。” 慕容紫烦死了他的悠哉作派,白眼毫不客气的横去,“三哥哥是来看笑话的罢?好似高汶将我有孕的消息传与御书房的那天,你人不正巧在么?” 旁的慕容翊一听,斜目向三弟瞪去,“你又不同我说?” 父亲寿宴当晚特地将他们兄弟三人叫到宗祠里,语重心长的训诫了番。 只道是他这一生至此,终是到了退出朝堂的时候,往后兄弟几个要相互扶持,尤其慕容翊与慕容徵,两人同为朝中肱骨,手握大权,得时时帮衬着。 文官不似武将,不用拿命去拼功绩,却是极讲求章法。 若然兄弟两彼此相互隐瞒,不但不能互助,反容易被人离间,争锋相对。 当时慕容徵这小子话说得好听,一转头,当就被慕容翊抓个正着! 迎住二哥如火如荼的眼色,宰相大人头皮扯得疼,他摊手,讪笑,“不是故意瞒着,这回是真的忘了。” 慕容翊不领情的冷哼了声,懒得理他,直对小妹道,“近来吃睡可好?” 慕容紫面色温和的答,“除了吐得有些厉害,都好的。” 将肚皮摸了,也不知可是心理作用,总觉着这几日见涨了些。 她又道,“二哥哥安心,前日姑母说了,她怀意知表哥的时候也闹腾得厉害,统是寻常反映。” 慕容翊闻言,很有兄长风范的把头点点,斟酌了半瞬,余光不自觉的望着那具尸身扫,他眉间紧了紧,复又问道,“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经历的风浪多了,慕容紫早已定了心神,逐一看了才朝的三位的脸色,发现反倒是他们要紧张些。 扯扯楚萧离的袖子,让他在自己身边坐,她道,“无非是商霭使的绊子,想将我骗回国公府,再利用杜欣做手脚让我与母亲反目,之后他做了怎样的打算,我不知,总不会是好事。” 好在她从前在六局当过差,对杜欣为人有所了解。 你说,局子里的女官暗自称她作‘女阎罗’,又还有北狄暗人的身份,行事当何其小心,才能在楚宫平安无事的活到现在? 忽然求到她跟前来,前后不通,不叫人起疑才怪! “所以这杜欣真正的身份,乃为北狄当年安插在楚国的暗人之一么?”慕容徵问。 他瞅着小妹的眼色,分明就是在说:还说母亲不疼你! 慕容紫撇撇嘴,佯作生气,“许你们有秘密,成日里谋划这个,算计那个,就不能容我藏住些许事?再说她今日前来,费尽心思却被我识破,我是那种任人宰割,需要你们时时操劳的人么?” “你这话说得不对。”慕容翊劈头道,“且不说如今你有了身子,北狄形势复杂你不是不知,明知道杜欣的身份,这人来了要见你,你便方了大心的让她见,为今她被你识破只是咬毒自尽,若她手里有个别的伤人的东西,光是一把毒粉都能要去你的小命,凭你身边高手如云,也难逃一劫。” 先时朝,花影来对楚萧离禀告此事时,他脸色当即惊骇得惨白! 慕容翊和慕容徵更后怕非常。 如若小妹有个三长两短,北狄的内战怕是要停一停,先与楚国交锋了。 慕容紫被二哥哥训得词穷,无一句说错,她只好覆眼眸装老实,乖巧得像刚上学堂,坐在一群陌生学生中,最忌惮夫子的那一个。 “罢了,好在有惊无险。”慕容徵笑呵呵的做和事佬,接着耐人寻味的叹,“商霭……好深的手段。” 为了这一天,不知他提前布置了多久! 此人最擅对症药,诛人诛心! 至今的许多事情,回想起来像是楚宫里和朝堂上的内斗,实则,多有他在暗中推波助澜。 楚萧离挥手名东莱使人将杜欣的尸首抬出去安置,再将着身旁的女子柔柔纳入眼底,意味深长道,“他确实很会对症药。” 卯足劲对付慕容紫,楚萧离就是不应曦昭,不管顾北狄如何,也会插手其中,掘地三尺也要将商霭揪出,彻底绝了他这后患。 恰是慕容翊和慕容徵都不敢拿着小妹的重要性去揣测,反而更容易与人破绽可逞。 他们不敢问,慕容紫却是敢。 见着两个哥哥不约而同的跟自己使眼色,她总算看了明白,向楚萧离询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若我今日有事,九郎你不会贸贸然与北狄开战吧?” 那些爱及乌,痛失所爱,再不重用慕容家,都是后话了。 “多得你没事。”楚萧离脸容无漾,轻佻的捏了捏她渐而丰盈的小巴,半是玩笑的道,“你有个好歹,朕必定会披挂上阵,亲自为你讨个公道。” 不惜一切代价灭北狄? 明知是计也会深陷。 他做得出来。 慕容紫陷入深默,突然发现自己的小命 她有多奸不太清楚,但真觉出了点祸国殃民的味道。 慕容徵抬起手,就着袖袍边缘将额头擦拭两,无语的低声,“吾皇威武。” 慕容翊懒得说话了,想起父亲当日苦笑的那句:慕容家的成败全在你小妹一人身上。 终于晓得为何语气会那么的讽刺。 慕容家兢兢业业为大楚,忠君为国,到头来敌不过一场情爱,一个女人。 唯一能够庆幸的是,这个女人,她是姓‘慕容’的。 慕容紫老实巴交的坐了整个早晨,将众人各自沉吟的脸孔看了个遍,再度低头去,只管打量手里那枚玉佩—— 这鬼画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倘若她突然遭遇不测,死前总要弄明白不是? 众人各怀心思,只有花影由始至终都留意着欲言又止的蓝翎。 他们好似都忘了,商霭是鬼医的亲生骨肉。 …… 杜欣一事在宫里引起轩然大波,谁曾想到,她竟是北狄的暗人,并且潜藏了数十年,做到六局尚宫这个位置! 萧氏多得慕容紫早早派人去知会,连着关怡也约束宫人——妄加议论者当即杖毙! 两宫活了大半载,越是到这般时候,越是心神俱透。 眼并非相互逞凶斗狠之时,联合起来一致对外才重要。 慕容紫是想,二位太后如此团结,大概前些日子一起受着万岁爷的算计,再暗自一起骂万岁爷,骂出了革*命感情。 有时候所谓的仇人,往往相当容易就能成为亲密的朋友。 次日宫中有宴,年末沐休之前,楚皇大宴群臣。 就在着楚萧离忙得抽不开身时,蓝翎与曦昭一道来见慕容紫…… 吾皇威武 正文 叫我大美人!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叫我大美人! 话到深处,慕容紫对萧忆芝亦坦言相告:她初初入宫那年冬,坠入锦湖,撞伤了腰杆儿,失去腹中足了三个月的孩儿。 那会儿正逢寒冬腊月,湖面上结着薄冰,切肤刺骨的冷洽! 偏生宫人将半死不活的她捞了起来,不曾急着救治,就那么搁在岸边上,由得关氏与她那一时犯了黑心的父亲争执不休。 一场官司拖来,她险些踏进鬼门关,有去无回! 湿透了的身子在那时被寒气侵入骨髓,渗进五脏六腑,落了病根,这往后莫说为皇上孕育皇嗣,就算她心有余,身子骨亦是力不足钤。 “在宫里的时候,一直上商太医负责开方子为臣妾调理,他曾在私对臣妾言明,经过去年坠湖的事故,臣妾想要再孕,恐是有些困难,此事,太医院的其他御医也是晓得的,后而安都一行,臣妾有幸遇到鬼医,得她把脉诊断,她对臣妾道,若真的想求子嗣,只可用药求女,若怀了男胎,恐有性命之忧。” 慕容紫慢慢将前因后果与萧氏道来,当中的每个细节,她都在来的时候仔细斟酌过。 她在严冬的时节坠湖是真,失去孩儿也是真,至于商霭对她说的话里,确实没有‘私言明’的那一句。 商太医这会儿都在北狄当了皇帝,慕容紫如何信口胡诌,他也不可能来做个对证。 况且她身子骨确实不好,自打从了万岁爷,罚跪都成小事一桩。 今儿个坠湖,明儿个跳崖,冷不防还得在惊涛骇浪里滚上一滚,醒来了,以为是大难不死,结果直接倒在毒花海里。 几番折腾,那副自小养在明秀苏城的小身板确实不堪负荷。 这次回宫后,楚萧离特意旨让太医院的太医们为她调养身子,每天早晚温补的药膳补汤雷打不动。 却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那些明堂全无作用。 萧氏闻言后,追问道,“何以会有如此说法?” 慕容紫道,“男子汇聚天地刚阳之气,女子至阴至柔,因为臣妾体内寒性难驱,若然怀了男胎,会致气血相冲不合,血脉不畅,随着腹中胎儿越大,臣妾的性命则越危,而女胎与臣妾系属本元,由此,臣妾想要了却为人母的心愿……别无选择。” “竟然会是这样。”萧氏只觉稀奇,暗自计较,又无法从她的话里找出破绽。 鬼医蓝翎的医术无需怀疑,且是人即将进宫,往后有的是对此探问的机会。 便是在思索之后,萧氏吩咐守在外殿的如意,召太医来为皇贵妃请平安脉。 事关爱孙将来能否顺利继承帝业,她可不会因为这听似发自肺腑的三言两语就轻信慕容紫。 …… 走出仁安宫,外面天已大亮。 慕容紫定步在宫门外,仰起脑袋对着昏黄的天长舒了一口气,身后,三个德高望重的老御医勾着背行来,双双劝慰她保重身体。 成事在人,谋士在天,老天爷一定会被皇上和皇贵妃的真情所打动的。 那看她的眼神哟,不能再同情了。 慕容紫讪讪笑得无奈,什么也没说,摆手让老御医们先走。 为了让萧氏放宽心,她只道其一,未曾道其二。 只能生女的缘由,确与那男女本元的说法有关,和她接连受伤受寒,以至劳损了身子,反而并无太大厉害相连。 要怨只能怨自己的魂儿是后来的,和这副身躯有些货不对板。 按着蓝翎估算,她初怀那胎是男胎,头两个月不显孕相,只因孩儿本身与母体相冲相克,又因还未完全成型,暂且被慕容紫压制住。 去年她在寒月天那九死一生,无论是段意珍身上的薄毒,还是往着结了冰的寒湖里跳,随便哪一样都能轻易要去她的小命。 就算她逃过那劫难,待五个月后,情况势必会翻转过来,到那时,倒霉的就是她了。 而女胎与她同为本元,好孕好生养。 由是在慕容紫问蓝翎,可有法子让她只生女儿时,蓝翎先是笑她好觉悟,再而坦言相告,将她吓得后怕出了一身冷汗。 “西域虽近在咫尺,与中州通商许久,实则要找到我们这一族委实不易,翻山越岭的艰险就不说了,最后还要直入荒漠深处,才有可能去到石城,不过在那之前,大多数无知的人都死在路上,没死的那些,呵,在石城里也会过得生不如死。” “我们的祖先自古就喜捣鼓些怪力乱神的邪门东西,北狄历代大国师会的那些把戏,全是不知哪个时候,从石城中传出去的。” “招魂术,锁魂术,镇魂术……成千上百的术法,配以长生丹,延年益寿,能活多久是多久,没死的怕死,将死的想尽办法不死,可是,他们本身活来只能为其他人带来不幸和痛苦,那座石城,比炼狱更加可怖。” “曦昭的先辈与我同出一脉,算来她是有些本事了,能够将你召来安抚宁珮烟,毕竟以心血引魂已非易事,这做法自损心力,少活十年八载乃为必然,那之后还是我教了她缩进深山密林里清修,不过她去到哪里,我确实不知。” “古来石城里如你这样无端端被招来的野魂多得很,我是早就见怪不怪,也是你幸运,能够遇上我,能够得我青眼,对我胃口,否则哪时丢了小命,去阎王爷那处报道都还糊里糊涂,不知所谓。” “安心了,有你翎姐我在,保你还能继续祸害人间。” ——在丁家村时,医术名扬四海的鬼医对慕容紫如是道。 此一说实在玄乎,慕容紫惜命,不敢不相信。 再说到宁玉华和萧晴子对自身的了解,蓝翎也道,她没有亲自参与当年曦昭用禁术的过程,不晓得中间会生出何等枝节。 慕容紫本身的身份不同寻常,假如宁珮烟手中握有类似兵权能够未及北狄的把斌,浸染宁氏皇族的萧家为了提防一二,很有可能从她最疼爱的女儿入手,从中作梗。 既然萧晴子将此事守口如瓶,当作最后的筹码,而宁玉华每每提及边角都肯定坚决,故,绝不可掉以轻心。 一切的一切,唯有找到曦昭才能真相大白。 慕容紫面上漾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将那几位上了年纪的太医一路好送,想得出神。 身旁,忽听花影不知对哪个低斥,“***才,哪个给你胆子这样看皇贵妃娘娘?” 慕容紫略略拽回神思,移眸看去,站在仁寿殿外左侧的那名宫人被呵得当即跪,眼底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眸光里,竟是在复杂的……揣测她? 再看其他的宫人,虽这会儿全都把头低得巴快杵到脖子上,大抵,因为‘无意中’听见了太医们的说话,所以想法都一样吧。 意识的,她垂眸子望了望层层大衣的干瘪肚皮。 呃……估摸皇贵妃不好生育这件事,到午时就会传遍三宫六院,给无数妃嫔带来一丝期望的曙光,与她,自然是带来骂声一片。 肚皮不争气也罢啦,还要夜夜专宠。 ——真乃奸妃啊! “宫主,既你都与萧太后坦白,不若对夜君也莫要再有隐瞒了,天大的事,夜君也会为你撑着。”这话憋在花影心头许久。 有关到底是慕容紫还是艾晴,这本是没法儿计较得清的事。 逝去之人如何都回不来了,就算真有那可能,楚萧离还能轻易舍眼前的这个? 成日的打太极,心里哪样儿不明白? 看着他们这样躲来避去的,万一让人钻了空子,到时才叫追悔莫及! “再者,退一步说……”犹豫了,花影还是将心底的话一吐为快,“倘若宫主有个两短三长,不该与最亲近的人有个准备么?” 他们都知道,慕容紫真正担心的不过如此,难道楚萧离会不曾洞悉? 不过是太纵她,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他则绕了个圈子跟在她的身后,帮她圆场收拾。 默了默,慕容紫垂头丧气,“你说的这些我都晓得,唉……” 何以对着别个,她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偏是对楚萧离,骗也不是,句句实言也不是。 只有随着他插科打诨,一天天的过日子,才能在狭缝里求得喘一口舒心的气。 各自心知肚明。 正是忧愁处,月影回了,“宫主,鬼医的马车就在宫外,风影和云影随同一道。” “来了吗?”收拾情绪,慕容紫打起精神,“还不到巳时,竟来得这样快。” 回头往幽深的仁安宫看看,刚把萧氏的心稳住,不如趁热打铁,让太后她老人家亲眼看蓝翎为洛怀歆把脉诊治。 虽翎姐当年与洛宇文有着感情纠葛,可这么多年过去,从她言谈间也该看出早就放了。 眼见雪势渐小,慕容紫想罢展颜道,“翎姐是在北狄皇宫呆过的人,走,我们去迎她一迎!莫让她将咱们楚宫小瞧了去。” 说着迈开步子行去,俨然将自己当成了这座宫殿的女主人。 何时喜欢上了这里?她无自知。 月影未动,“宫主莫急,鬼医说了,她这尊佛无论请还是送都不易,今儿个单只说来楚宫这一件,她有她的规矩,规矩不到,就是拿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她进来,她照样还是那个说法。” 花影瞠目,不悦,“咱们宫主重视她,她真将自己端起来,摆上谱啦!” 还自比为‘佛’,什么佛? 人面鬼心拜的那种? 慕容紫也怪觉,自来翎姐就不是拖拉扭捏之人,怎的临了忽然变卦? 月影却笑了,道,“宫主放心,鬼医喜欢宫主还来不及,怎会为难与你?” 见性子稳沉的月影是这个表情,慕容紫更加好奇了,“那你快快说来,到底是个怎么讲究?” …… 俗话说得好:礼多人不怪。 入了能与北狄抗衡的楚宫,别个兴许觉得是脸面有光的事,蓝翎却不然。 她早年来到中州,对一代剑客洛宇文情有独钟,恋得痴傻,后而还落病痛,吃了无数苦头,纵然是她给了洛怀歆那样本末倒置的药,可却是人家求她在先。 而今她来收拾善后,是看在小紫丫头的脸面上,不代表她忘记过往种种。 所以,要让鬼医大人舒舒服服,端端正正,并且心甘情愿的走进楚宫,当是如何呢? 听了她的要求后,皇贵妃娘娘表示乐于成全。 外面天寒地冻,当办的事情立刻得办! 由是风风火火的派人去准备,该通知的几头都通知上了,更亲自去接来朝的楚萧离。 遂,两个心眼儿坏到了骨子里的人,捡了南城门视野最好的角楼上一站,看那洛怀琰愁苦着他初成形态的英挺俊颜,左手提着一面擦得锃亮的铜锣,右手握着锣棍,敲一喊一嗓子—— “小的恭迎蓝翎大美人!!!” “蓝翎大美人倾国倾城!!!” “小的恭迎蓝翎大美人,大美人倾国倾城!!!!小的愿为大美人上刀山,火海,在所不惜,万死不辞!” 喊声单一却洪亮,随着流窜的寒风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引来围观无数。 瞧啊,那可是皇上的小师弟,平日在宫里横行着呢! 多行不义必自毙,报应来了吧! 见此难得的‘奇景’,那些刚朝的朝臣们忍不住驻足在旁,一边交流心得,一边端重欣赏。 大丈夫当拿得起放得,怀琰少侠乃真英雄也—— 随着怀琰不停歇的喊声,那辆载着蓝翎的马车才是慢慢悠悠的从偌大的南门驶进。 被骂了三百七十七次的‘老妖婆’,今儿个一次不落的用‘大美人’三个字替代,统统补齐全。 角楼上,慕容紫笑得直不起腰,直径倒在楚萧离怀里。 开怀,十分开怀!! …… 在怀琰狠狠的丢了一回脸之后,蓝翎心满意足的直奔锦绣宫,为着洛怀歆把脉施针,解除沉积体内多年的毒性。 商霭学得她一半本事,已是在太医院鹤立鸡群,鬼医亲自出手,自是叫人心中安稳。 也是因为此,慕容紫第二次见到洛宇文。 楚萧离曾做过一个比喻,七影加起来便是一个夜君,那么十个夜君,或许能成得了一个洛宇文。 他说这个比方的时候,从旁的花影还跟着附和了一句,道,她那常年不出山的师傅也说了,人世间最不愿意的事情就是与洛宇文再交手。 洛大侠的厉害可想而知。 慕容紫静静的打量洛宇文,魁梧挺拔的身形,五官轮廓坚毅,眉目熠熠生光。 严寒的天,别个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厚衣裳,洛大侠却仍是一件墨蓝的单衣,笔挺而立,手握宝剑。 只消与他同处一室,便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重重压迫感。 溟影是修炼到了境界,叫人不轻易发觉,这一位是境界中的境界,难以忽视,又不得不去忽视。 幸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蓝翎和洛怀歆身上,加之先前还有洛怀琰不惜自毁的倾情演绎,锦绣宫中气氛说不上太好,却还算和谐。 片刻,蓝翎收了针,抬首笑道,“不算太严重,交由我调理半年,定能保住性命,只不过,往后不可再习武了。” 后面一句话,她是望着洛宇文说的。 出身武学世家,不能再习剑,等同于废人。 纵使洛宇文的徒弟各个出挑,他的想法不难猜测。 对女儿来说,有些剑术傍身,总归胜过什么也不会。 没有沉默太久,他面无表情,质疑道,“据我所知,只要不是断了筋脉,能握得起剑,自然能够使得了招数,解了体内的毒,明明是件好事,如何反倒连武都不能再习?” 蓝翎撇撇嘴,看了一眼神情迷蒙的洛怀歆,说得很干脆,“这会儿令爱还浑浑噩噩,犹如玩偶任人摆布,我若决心为她解毒,那失魂汤必然不能再服,这人一天天的清醒过来,保不齐哪天又会舞刀弄枪,这倒不要紧,伤了我可就事大了。” 坐在一旁的怀琰早就不舒服她,闻言,恶声恶气的问来,“伤了你,你就不救了?你既入宫来,当就算做你答应要救到底了吧?!” 蓝翎侧目,堂而皇之的要挟,“你最好对我态度好一些,否则我立刻就走。” 言毕,洛怀琰立刻被洛宇文横了一记眼色。 迫于师傅的威严,他抑郁寡欢的对蓝翎道了句‘晚辈失礼’,这才叫有仇必报、斤斤计较的鬼医大人舒展了黛眉。 蓝翎满意的笑了笑,继续道,“我没说不救,我要救她,也要护好自己,故而在为她施针的同时,需堵她几条习武时候打通的经脉,如此而已。” 将手拍了两,她站起来,“行就行,不行的话,就那么拖着吧,再过几个月,她整个人全然清醒过来,到时候再寻了萧离小辈拼死拼活,不知洛先生是想帮哪一边。” 轻松的说完,蓝翎直忽略过欲要出言询问的萧忆芝,只望住慕容紫问,“早些来时,光顾着想法子报复怀琰少年,这会儿肚子有些饿了,小紫,你住哪里?先去你那处用午膳可好?” 在丁家村的时候,慕容紫就对她的不客气早有习惯,未料此人到了皇宫还是一成不变。 火红如嫁衣的袍子,不论四季都赤足,明媚艳丽的妆容,在白雪皑皑的皇宫里,宛如一朵盛放的火莲花。 我行我素得叫人好生羡慕。 承受着所有人复杂的目光,慕容紫梗着脖子答她,“那就……先回东华殿……食了午饭再说罢。” 蓝翎眸色微闪,“东华殿?你小日子过得很不错吖!” …… 正午,国公府。 一辆马车直径停在府外,车夫跳车,走向门外的其中一个小厮,“我家主人乃国夫人旧识,烦请通传一声。” 叫我大美人! 言情海 正文 伪善不成,只好真真做个恶妇人了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伪善不成,只好真真做个恶妇人了 昨儿个晚上安置的时候,万岁爷搂着小辣椒腻歪,夸奖她机智果敢,非但没被死在跟前的杜欣唬住,还当机立断,十分有娘娘范儿。 多得她动作迅速,将此事影响压制至最小,傍晚时候如意姑姑笑呵呵的单独来到东华殿,借着皇贵妃有孕说了一堆与人舒服又悦耳的话洽。 ——应当都是萧氏的意思。 楚萧离虽然没有就此单独提及,但慕容紫看得出他因此挺高兴的。 待北狄之乱平复,天太平,亲母与心爱的女人相处和睦,最好膝多几个儿女缠绕,万岁爷的人生便圆满了。 其实这个男人说贪不贪,说不贪……又很贪钤! 慕容紫缩他怀里勉强的哼哼两声当作回应,连话都懒得说。 从前明刀暗箭的对付她,她打不过,算不过,最多跑就了。 如今有了孩儿,再多一份牵挂,这座皇宫不单成为她和楚萧离的家,还是她孩子出生的地方。 男人如何都不可能全然体会将为人母的心情,那样的保护,简直如兽性本能。 她伤着磕着不要紧,谁敢打她孩儿的歪主意,定将那人碎尸万段! 再说回那块玉佩,楚萧离还真卖上关子,很小气的独乐乐,不愿告诉她。 两个人说着悄悄话,一会儿闹一会儿好,再就着刚满足月的小生命期许一番,像是才将的小情人儿,如胶似漆,精神到后半夜才睡去。 慕容紫的小呼噜打得震天响,楚萧离则数着她有规律的呼噜声,睁眼望住宛如无尽苍穹的漆黑殿顶,半梦半醒到天亮。 隔天打早起身,见着枕边人睡得正沉,想要作恶和窝心温暖的两重念头混乱交缠。 万岁爷很抑郁。 凭什么打呼噜吵得他没的好觉的人还能睡到日上三竿,而他却天不亮便要起身,以身作则和那帮长相参差不齐的大臣周*旋? 由是这般,坚持了整晚的人从来没有动过起身离开,去别处睡安稳觉的念头啊…… 慕容紫直到巳时中才醒然。 起身后,她驾轻就熟的吐了一会儿,漱过口,便颇有兴致的命高汶把早就预备好的吃食端上来。 ——饿醒的,不然还能接着睡。 年底事多,宫里宫外都不太平。 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好生惜福吧! 蓝翎与曦昭一齐来时,她刚食饱,正捧着一盅暖暖的甜汤盘腿坐在软榻上,舒服的耷拉着双肩,愣愣发呆,馋猫儿似的想着晌午能有什么好吃的,安逸极了。 可是就在忽然之间,前来的两人肃然沉重的齐齐告诉她:肚子里的孩子留不得,若不然,她有性命之忧。 还说,在当年曦昭用招魂术的时候,萧家的人暗插手脚,在她身上了毒,一旦有孩儿便就引发毒性。 萧家的人算得太深了! 因她是北狄大公主的小女儿,因她嫡出慕容家,因她的身份,将来所嫁之人非富即贵,更有可能成为帝妃! 他们竟猜对了,且是早在他们对她手之前,她就已经无意中在未来的楚皇心里占据住一席之地。 慕容紫越是听着,面上的笑意却盛。 怎可能呢…… 这是在……与她玩笑吗? 只要她是女人,她就能为自己和心爱的人孕育孩儿。 什么叫做不能生? 她,不信! …… “小紫姑姑,你送我的这块玉佩,我很喜欢,谢谢你!” 刚至正午,孖兴了学后就来到东华殿,有礼有节的对慕容紫赠以玉佩的事表以最真诚的感谢。 他今儿个在来前就打了小心思。 照祖制,这一整天父皇都要与百官在一起,根本没得闲暇和小紫姑姑在一起,就连分别给他讲学两位大学士,今儿个都提前给他了学,忙不迭赶去赴宴。 再者已近正午,他这时候来,小紫姑姑一定会留他用午膳的。 谢罢了,抬起小脑袋望去,却见她端端坐在榻上,出神得不能自拔,在她手里的那碗茶倾斜的都快掉到地上! 淡褐色的茶水从茶碗和茶盖边缘溢出,染了她雨过天晴色的裙,顺势流淌而,快在脚前汇出一个小湖泊。 “小紫姑姑……” 孖兴看得瞪大澄澈的黑瞳,想要出言提醒。 可慕容紫当他不存在似的,不言不语,不声不响,连给正眼也没有与他。 不单如此,他再侧目往近身的人,无不是忧心忡忡,魂不守舍。 孖兴尚年幼,周围没一个年纪相当的陪伴在侧。 平日成群的太监将他簇拥,偶时遇上他压根不识得的妃嫔与他说笑,讨好之意明显,他遇得多了,也会委婉的回避开。 再而跟霍雪臣习武,跟老得头发胡子银白,走路都摇摇欲坠的大学士们学学问,之余,对着父皇、皇阿奶,还有小紫姑姑撒撒娇……这些就是他和人相处的全部。 实则,他并不知道其他同年纪的孩童是如何的模样。 这天来东华殿之前,他早早得了个消息,确切的说,是昨儿个无意中听宫人们说的,小紫姑姑有了身孕。 ——当是一件大好事! 然,私心里,孖兴听闻此消息高兴的同时,却也暗自打起小鼓。 会不会小紫姑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喜欢他了? 确切的意识到如斯想法,孖兴自个儿也吓了一跳,他是要做大丈夫的人,怎能那么小气? 默默的将自己教训了一顿,今日学后前往问候。 慕容紫无意识的冷淡,往他才将努力打压住的不安,添了一把油火。 烧得小家伙的心快成灰了。 “小紫姑姑……”孖兴再开口,语调里多出些许可怜和无助,“你不想看到我吗?” 此话一出,急刹了从旁的高汶,连没事装不存在的溟影都侧目了来,向慕容紫看去,这女子仍旧自顾走神,还是什么也没听见的形容,而孖兴却是要哭出来了。 此情此景,若换个人来看,真当是后娘有了孩子,就不待见夫君家原先的所出了。 “咳!!咳咳!!!!”高汶唐突夸张的咳嗽了声,总算把慕容紫神游在外的神思拉回东华殿。 双目光华汇聚—— 只见眼前的小东西正委委屈屈的盯着自己瞧,慕容紫才意识到冷落了他。 连忙变换了温柔的脸色,对他满口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怎么会不想看到你呢。” 孖兴将信将疑的问,“真的?” 说话的调调里都有了哭腔,倒是眼底的期待又隐隐闪烁起来。 慕容紫肃色把头用力点点,“真的!你信我。” “那……”孖兴熠熠的目光移向她的小腹那处,迟疑着道,“小紫姑姑会不会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儿,就不喜欢我了?其实……就算小紫姑姑不喜欢我,我也能够了然的,若是这样,往后我便不来东华殿,免得彼此徒添伤心。” 成熟又稚气的话说得慕容紫好气好笑又好哭,伸了手,一把将小东西抱到自己怀里,哄道,“你不来看我才要伤我的心!” 孖兴极少被她这样抱,从前喜欢,后而从要励志做‘大丈夫’开始,在宫里上哪儿去都靠自己小腿走,最多累了就坐软轿。 现在小紫姑姑的怀里,阵阵甜香沁入鼻端,好闻极了,私心里说不出的喜欢。 他老实得不敢动,微胖的小圆脸烧烫,泛出害羞的红,连负气都顾不上了,垂首不好意思道,“王大学士过说:男女授受不亲,当以避嫌。小紫姑姑,你是父皇的妃子,这样抱我,好像不太好哦……” 慕容紫捏了捏他似极了楚萧离的小鼻子,喷笑道,“你我之感情,岂用避嫌?” 孖兴诧异,抬首看了她一眼,扭捏道,“这……不用避吗?” 暖意融融的小厅内,在场的人都忍不住低笑出声。 高汶道,“殿与娘娘情同母子,每每殿与娘娘在一起时,啧啧……要奴才如何说,当真母慈子孝!”哪里用得着避什么嫌! 母慈,子孝。 这词儿又叫着孖兴面露复杂之色,打量意味十足的将慕容紫瞧了又瞧。 不知是在望她似不似自己的母亲,还是担心她不愿意把自己当儿子。 又或许,两种情绪都是存在的吧。 “话不能这么说。”搂着小东西,慕容紫温色道,“我与小殿一见如故,是为有缘,素日关系再好再亲密,也不能与殿和贤妃的骨肉亲情相比。” 望住孖兴,她弯了眉目对他笑笑,“但是我相信,在你心里,一定有专门属于我的位置,谁也不能替代,对不对?” 孖兴捏起拳头重重道,“有的!” 慕容紫亦是真诚的回应道,“我心里也有你的位置。” 这样便很好。 高汶对慕容紫这番话颇为佩服,遂,将头臣服的压低,“奴才拙见,让娘娘和小殿见笑了。” 他在宫里呆了小半生,看过太多沉浮,极少有女子这般通透。 一番话,将礼法与人情全都顾及到了。 不愧是慕容家出来的人儿。 由此也再次证明,他没有跟错人。 “小紫姑姑,我好像懂你的意思了。”孖兴兀自思索了会儿,老神在在的说道。 “真的明白了?”慕容紫故意做出不太相信的表情,有心刁难,“那你说与我听听看。” 孖兴扭动了小肥屁股,从她腿上滑地,整理了衣袍,端端正正的站在她面前,负起小手,昂首说道,“人有比较,有所相同,有所不相同。待人处事,当以不同的眼光,通达贯通,融汇变化,方能成大事。” 慕容紫惊喜的扬眉,不曾想自己几句粗浅的话,叫他说出这么些大道理。 起身蹲在他面前,与他平视,她道,“殿是好孩子,我喜欢你,就像喜欢自己的孩儿,但你毕竟不是我真正的孩儿,你也喜欢我,就像喜欢自己的母亲,但我也并非你真正的母亲,可是你我做不成真正的母子,就不能像母子那样相亲了吗?有些人和感情是无法比较,更是不同的。” 一只手握着孖兴小小的肩头,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慕容紫道,“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将来我生小公主,就是你的妹妹,你可要好好爱护她吖。” 小家伙士气大振,“小紫姑姑放心吧,孖兴……孩儿一定信守承诺!” 慕容紫眼睛弯成了玄月,欢喜的对他微笑。 满室温馨,满室忧心。 花影与月影相互对望,不安之色暗中传递。 这孩儿生与不生,命都是紧要了,小殿如何才能守得了这个承诺? …… 慕容紫没有留孖兴在东华殿一道用午膳,而是继续用意浅显易懂的小道理,叫他自个儿悟出大道理。 后而,欢喜的前往锦绣宫,找洛怀歆培养母女感情去了。 孖兴人小,心里端得明白。 近来他与母妃的相处不错,母妃人很安静,却也能在他来时问些问题。 他的课业学得如何呀,昨儿个晚膳吃了什么呀。 有时,他甚至能从母妃怅然若失的神态表情里望出至深的悲恸和苦楚。 故而当楚萧离小心的试探儿子,假若有一天母妃离开皇宫,离开他们父子两,去到别处,他会不会难过? 孖兴只问父皇,母妃离开皇宫,会不会开心? 楚萧离回答说,会。 孖兴默然了片刻,绽出稚气的笑容,大智若愚、老气横秋的说,人生在世,开心就好,天的重任就交给他罢。 楚萧离暗自松口气,摸摸儿子的脑袋,心酸又感慨,小东西真懂事! 由此,孖兴十分珍惜和洛怀歆的相处。 人生有得便会有失,你总要舍弃一些,才能获得一些,即便,你舍弃的是你所不舍,你得到的,是你所不喜。 …… 晌午过后的东华殿,悠然宁和,人心似漂浮似荒芜。 撤用过的膳食,饮着茶,慕容紫将七影统是唤到了跟前,并着高汶、东莱,还有霍雪臣。 东莱原本还跟在楚萧离的身边伺候着,不时前才被高汶从牡丹双辉楼拉来。 他以为娘娘这厢有吩咐,在万岁爷那儿招呼了声,颠颠的跑来,孰料见这压抑气氛,一时有点儿发懵。 奈何来时高汶也没同他事先招呼,他还真不晓得出了什么事。 但见慕容紫安稳的坐在上首,只面色严肃了些,其他都还好。 再往侧前瞧去,能够与他瞄见的霍雪臣的半面,亦是带着不解。 回来时候,中殿的人都被屏出老远,想是娘娘要背着万岁爷做什么事啊…… 刚想完,便听慕容紫唤他,问道,“东莱,本宫有一事,要你瞒着皇上做,你敢是不敢?” 听此一说,东莱立刻苦了脸,“娘娘啊,奴才够胆包天也不敢瞒着万岁爷吖!” 话里的直意是:您二位玩心思,别把小的扯进去做炮灰可好? 慕容紫笑得更加和蔼可亲了,“若是为了大楚天,还有皇上好呢?” 东莱懵了,高度从私人恩怨上升到国家大义,他……他一时难以抉择! 闻慕容紫的口气,花影觉出她心底,急道,“宫主,莫说你已决定,命都不要,也要把孩子生来!” 月影同道,“宫主三思!” 不是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么? 霍雪臣看出不对,锁眉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四娘不会无端端宣他进东华殿,他自来也习惯了保持着相应的距离,只要护她安危就好。 雾影低首不语,重重的叹了口气。 溟影抱剑而立,淡然的神情之,细细窥望,全是无奈。 他知,他劝不住,也没有法子劝住,若要问他会不会同楚萧离说? 如何说? 事关太多人的命数,更甚天的命数。 不该他插手的事,他只能默然。 风影云影才从宫外回来,同样满头雾水,相互望望,不得其解,又想着雪影询看去。 随之,花影等人也一齐看他,眸色各有不同。 雪影得了众人眼色,牵起嘴角阴阳怪气的一笑,走到慕容紫的面前,取出一物放在桌上,道,“宫主决心大气,属唯有以此……表以心意。” 那是他从鬼医那里得来的另一粒长生丹!! 最早之时,蓝翎与曦昭同来将实情告知慕容紫,保险的法子便是尽早放弃腹中孩儿,留待自己的性命要紧。 次之,便是再以长生丹续命,蓝翎带一队人马回西域石城,寻找救她性命的法子。 当年蓝翎逃出石城,总共带来三粒长生丹,一粒丢失,一粒在六年前,楚萧离拿去救了慕容紫,最后一粒,便落在雪影手里。 见他如此大方就拿了出来,众人多少有些没想到。 “如何都是这个眼色看我?”环视周遭之人,雪影笑不改色,淡淡道,“你们忘记了么?无泪宫众宫徒的性命与宫中捆在一起,我还不想死得那么快。” 一粒丹药,并非他不舍得拿出来,而是不得不拿出来。 再者说,他在意的人都死绝了,不给慕容紫,还能给了谁? 见他痛快,是连雾影都道,“既然大家一心为宫主,往后我们不会再拿你当外人防备。” “不必。”雪影冷面,干脆拒绝,“我习惯独来独往,你们莫要和我走得太近,免得牵扯不清。” 罢了,他转而问慕容紫,“吃了这颗暂且保命的药,接来当如何?你可莫叫我看戏看得太扫兴。” 慕容紫感激的回视了他一眼,未言。 只有他晓得,鬼医早解了那血煞令,他却拿此做由头。 有些人看似的恶,却是习惯了做恶人。而她从不愿意去主动伤了哪个,并非真善。 想来,如今是不能免俗,伪善不成,只好真真做个恶妇人了。 伪善不成,只好真真做个恶妇人了 正文 国师大人是何其的能言善道啊……(第一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国师大人是何其的能言善道啊……(第一更) 京中遍地权贵,如慕容世家这等显赫的门第,素日里摆在外头守门的家奴,看似寻常普通,实则,都由大管家亲手教导出来,脑子灵光,眼色过人,文得更武德。 一听来人开口便要见夫人,小厮未显出半点惊异,而是先抬目将面前着布衣百姓打扮的男子迅速打量了番—— 约莫三十出头,浓眉大眼,国字脸,身形魁梧,话音沉厚,神情稳重。 当即,小厮推断:此人不但会武功,并且大有来头。 再看他身后那辆马车,同样是普普通通,除了这车夫和车里他家主人之外,周围并未随同侍卫。 马车的车轮磨损严重,车身垢着层层污泥,必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且是中途不曾更换过。 是在躲什么人钤? 还是事出有急,境况紧迫? 老爷不日前才裙子有过交代,近来北狄形势混乱,夫人乃大公主,保不齐会有旧时亲友前来投奔,叫着他们这些家奴都惊醒点儿。 眼这不就正是?! 斟酌了一番,小厮客气道,“夫人最近染了风寒,正闭门休养中,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会客,不过现我家老爷、二公子和三公子都在府上,若能够,就容小的先进去通传一声,不知你家主人能否给小的一个示以身份的凭证。” 男子闻言,刚毅的脸容上微显迟疑,“这……” 马车里传来女子沉静如水的话语声—— “元清,无妨。” 音落,车中探出一只素手,纤纤玉指间,拎着的是个有些年岁的藕色荷包。 被唤作‘元清’的男子恭敬的用双手将荷包接过,转而交给小厮,“还请务必要交到国公手中,我家主人自北狄来,名叫——曦昭。” …… 国公府的揽秀阁正厅。 外面天光不盛,厅中戚戚暗暗,淡香幽转飘浮,人心诡静。 着常服的慕容渊坐在家主的正椅上,粗糙的大掌缓缓摩挲着手中家传的墨玉貔貅,思绪暗涌不止。 居左侧,慕容徵和慕容翊兄弟两以此比肩而坐,来客则坐在他们的对面。 慕容徵和寻常时候一样,唇边含笑,手中捧一盏好茶,仪态优美的揭开盖子,吹开茶水表面上的茶叶,小口小口的饮。 整个过程与人一种平和自若,处变不惊的映像。 若问他此刻作何想法,必然早早的思量开了。 北狄常年久居深山的大国师忽然出现在自家门口,还……携了一位伤得半死不活的皇子。 真真是有趣极了! 落座之后,慕容翊见父亲与弟弟没有开口,他便也按捺不动,端出早就在朝堂上炼就得炉火纯青的拿乔本事,静待不语。 虽说曦昭与母亲自小交好,可这次却是他第一次见到真人。 大国师身着水蓝锦绣云纹长袍,袍边拽有雪狐皮毛,贵气浑然天成,头挽反绾髻,唯一的饰品是那支象征尊贵身份的镂空纹丝立凤雪玉簪。 再说到她的脸貌五官,按说她与宁氏一道长大,少说当近不惑之年,何以皮肤光洁皙嫩,漆眸纯澈,年轻成这样? 且是那隐隐流露出的神韵里,有少女的无邪,又有身为国师的大气。 本身自相矛盾着,外人就更加不好拿捏了。 慕容徵还没告诉他,六年前在北狄一见,那个时候曦昭便是如今这个模样。 似乎光阴早已将她疏漏,令她成为一个不会老,也不会死的人。 默然中,曦昭先道,“四殿中的是带毒的箭伤,我虽为他拔箭祛毒,因着路途匆忙,故而还残留了些毒素在体内,这几日我暂且施针护着他的五脏六腑,却不是长久之计,听闻鬼医蓝翎在贵府上,可否先请她为四殿医治?” “不巧。”放茶盏,慕容徵闲淡道,“国师来得不是时候,我家皇贵妃刚将鬼医接进宫去了。” “进宫了?”曦昭倒是没想到。 北狄境况堪比水火,此行更是凶险万分。 来的时候她就做了打算,暂且借慕容家躲避灾祸,其后再从长计议。 孰料刚到就被告知珮烟有疾在身,不便露面。 再听与自己有几分交情的蓝翎已进了宫,面对慕容家三个狡猾非常的男子,她忽觉自己已然掌控不住大局。 转念思来,她一人之力有限,否则也不会辗转跑来楚地,此刻同着慕容家一大两小三只狐狸……干瞪眼。 索性,她将两手一摊,把烫手山芋甩出去,“那怎办?总不能叫我们四殿死在这里罢?” 慕容翊眉头颤了颤,好气又好笑道,“宁越曦是国师带来的,那伤患想必在北狄就落,我慕容家出于礼数暂且将其安置,难不成人死了,罪过还得归咎在我们头上?” 曦昭深觉不尽然,睁得圆大的眸子里不见深谙,语气里都是理直气壮,“如今宁家就只剩这条血脉,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残得不能人道,宁越曦与你们同为表兄弟,单凭此,也不能见死不救对不对?再者我此次前来,紧要的事有两件,两件你们都做不了主,能帮的小忙就此一桩,莫不是你们当真要推辞?” ——能让你帮个小忙,那可是天大的恩德。 慕容翊满脸不可思议,如何会想到堂堂北狄国师竟是个无赖! 他气恼的看向慕容徵,期望三弟能说句话,将这自北狄来的刁蛮国师略已小惩。 无奈慕容徵恍如未闻,兀自饮着手里的闲茶,置身事外。 尴尬的默了半响,不语的慕容渊才稳重发话,“永丰,差人去一趟宫里,将那位刘太医请来。” 而后,他对曦昭静然和气的道,“此次鬼医入宫,是为贤妃调养身体,一时难以抽身,这位刘太医与我慕容家素来交好,医术高明,有他为四殿医治,国师尽管放心。” 既然是宫里的太医,曦昭自然是放心的。 她微微笑的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了。 慕容渊再道,“依老夫所见,国师口中那两件紧要的事,只怕与我慕容家脱不了干系,不妨直言道来。” 来都来了,将人赶走是不能够。 况且而今北狄的形势实在堪忧! 来得一个知情人,必然比他们接连派去的那些密探带回来的消息多。 曦昭知道自己手中的筹码有多少,可以与谁谈怎样的条件。 可是慕容渊的弯弯绕太多,养的儿子更青出于蓝,一众慕容家的男子,她就委实不喜。 玉手将流泻在肩上的发丝轻轻拂开,曦昭眉目清明,道,“我既已来了,当说的话到了时候自然会说,我想先见见珮烟,如何?能够通融否?” 慕容渊同样与她不对付,转首便吩咐三子,“你为国师带路。” …… 慕容家的男人都能独当一面,此点早就不容世人质疑。 故而在慕容紫封妃不久后,慕容徵与着父亲和二哥彻夜长谈。 当说的,不当说的,全然相告。 令宰相大人颇为意外的是,父亲与兄长并未显得十分惊讶,不曾质疑,未有激烈的思想挣扎,统是很平静的将这个事实接受了。 说什么魂魄不同,证实了也不能怎样。 慕容家需要这位深得帝宠的皇贵妃,无论那躯壳里住的是谁,她都是慕容紫! 这是擅于周*旋在权谋之间的人一贯的思绪,凌驾在现实之上的残忍。 对此唯一不能承受的人,只有得知真相后,一病不起的宁珮烟。 这些日子宁氏在府中南边的静斋过清静日子,每日吃斋念佛,连慕容渊来了,也只是与他说几句稀松平常的话就作罢。 莫提女儿,提来她便垂泪伤心,无措又自责。 前往静斋的路上,慕容徵将母亲的状况巨细说给曦昭听,望她能出言安抚几句。 曦昭闻言只管捣头不语,自顾沉吟,也不知心里做何打算。 跨进那冷冷清清的静斋里,只见庵堂正中墙上挂一金光佛像,其供台上香烛供品俱全,案台前头,素衣打扮的宁珮烟虔诚跪在蒲团上,低首诵经,单瞧那团背影都是个痴傻样。 曦昭登时火起,几步迈进,大力将她拎起来,骂道,“你说过怎样都是你的女儿,怎样都会善待她,只要她还能活着,你便要为她撑起一片天,如今可好,怨我还是怨她?!” 宁珮烟被突然出现的人骂得发懵,怔怔然半响,无措道,“……曦昭?” “不是我还能是哪个?!” 曦昭蹙着眉,大叹她反映慢,掂起她的巴左右端详她的脸,“短短几年不见,怎变成了老太婆?我就说你当初不该嫁到楚国来,为着慕容家操碎了心罢!” 拂开她的手,宁珮烟端端行到一旁的梨木报椅上坐,黯然道,“做都做了的事,任凭你如何敲打我,难道还能照样还原不成?我怎样,用不着你来数落!” 官夫人的架子摆了十足! 顿了一,也不看她,宁氏再问,“你来作甚?” 曦昭笑了,不介意她同自己置气说的那些话,只道,“来看你这国夫人过得好不好,顺带知会你一声,你北狄宁家岌岌危矣,再不出手,怕是要叫商霭那孽子毁个完全。” “你说什么颠三倒四的?”宁氏听不明白,侧过熬得通红的眼眸向她茫然看去,“我宁家子孙繁茂,岂是说绝就绝的?还有,商霭不是皇上身边的太医么?” 后一句,她问的是三子。 慕容徵忽不知从何说起,思索再三,捡选了关键说道,“商霭身世复杂,性情乖张莫测,趁乱囚了宁玉书,自己易容坐上北皇宝座,近来是将北狄搅得鸡犬不宁,这些亦是前日探子才将带回来的密报。” “何止!”曦昭给自己也挑了个座儿展袍坐,对慕容徵道,“奉劝一句,早些叫你们楚皇早做准备罢,这场战祸在所难免,早做准备才好。” “怎会如此!”宁珮烟满目震惊,不可置信。 惊得一时间连女儿是哪个都不得空闲去计较。 “怎不会如此?”将这小小的庵堂环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到风采不负当年的宁珮烟身上,曦昭讽笑,“当初那个无怨无悔的北狄大公主哪里去了?亏我满心期望的赶来,指望你与我一起重振宁氏皇朝的威风,眼?” 她摆摆手,失望至极。 不说也罢了。 宁氏被训得灰头土脸,心里颇不是滋味。 可她又关心北狄故土,忍了忍,又略做了思索,主动问道,“那你来,是要问我取兵符么?” 曦昭冷哼了声,并未接话。 宁珮烟被训在先,后又撞了南墙,脸面很是挂不住。 慕容徵不忍看母亲难堪,从旁相助,道,“据国师方才所言,宁家只剩四皇子宁越曦一人,当宁越曦正在府上,至于他身上的伤……应当不得紧要。” 他话中有话,曦昭一听便觉出味儿。 “玄成晚辈,莫与你曦昭姑姑耍心眼,宁越曦若是死了,日后北狄群龙无首,必定大乱,你家楚皇心再大,也深知吞不北边这片王土。” 心思被点破了,慕容徵索性把话说开,“乱成了散沙才好,才不得心思窥视我大楚的锦绣山河,至于说商霭要打仗,北狄早被他搅得只剩个空架子,我大楚兵强马壮,怕他不成?” “真真怎样的皇帝养出如何的刁臣!”曦昭笑骂道,“可惜啊——” 转了话锋,她一派轻松,挑起眼角,倾倒出一片狡黠的光,“自古不管明君还是昏君,谁还没个弱点软肋,玄成晚辈,你猜我拿慕容紫的小命和你家皇上做交换,他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说到这个,慕容徵当即扯了扯嘴角,再说不出半个字。 ——又是他那宝贝妹妹!! 见他闭了嘴,曦昭心情大好,卖着关子道,“我这个北狄大国师可不是白拿银子单做个样子就算了的,萧家那边我已经谈好了,就差楚萧离点个头,我开出的条件他应当舍不得拒绝,毕竟,真正能保慕容紫性命的法子只有我晓得,蓝翎虽能为她续命,却不是长久之计,这人舍不舍得,全凭楚国能出多少力,助我们四殿夺回大权了。” 说到兴头上,她倏的以手掩唇,佯作恍然,“本来这些话该与楚萧离当面说来,怎的得意上头,竟然是全说了,不过无妨了,能将天第一聪明人玄成公子说得哑口无言,本国师深感欣慰,看来我还宝刀未老嘛。” 这看不出年纪的老刁妇! 慕容徵气得胸闷,全然没了先前的从容倜傥。 左思右想,他道,“终归是北狄的内乱,吾皇不好贸贸然插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既然国师捏着我家小妹的命脉,时日紧迫,这就随在进宫一趟?” 曦昭出师大捷,愉悦的寻了宁氏问,“姐妹一场,你说我是入宫去救你那似是而非的女儿呢?还是眼睁睁看她去死,北狄的事,有你那几十万的兵权,倒也够打那些乌合之众了,无非多耽搁些日子。怎样?我可是先紧着你的。” …… 皇宫,东华殿。 蓝翎在万岁爷和皇贵妃的陪同用了丰盛的午饭,遂,开怀的将自己灌醉了。 午后,雪终于停歇,殿内中空的小花园里。 慕容紫和孖兴一人捧一只暖手炉,并排坐在干净的石阶上,赏着眼前的雪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小紫姑姑,为何那位了得的蓝大夫来为我娘亲治病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嗯……我瞅着这天色,也是一阵莫名阴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国师大人是何其的能言善道啊……(第一更) 言情海 正文 谁也不放过!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谁也不放过! 从前在苏城,平至旁系亲戚,至家中人,慕容紫从不轻易开罪。 入宫后更甚。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要是犯了我……那也是酌情看待,先躲了再说洽。 并非她性情软弱,而是她深知,凭她嚷嚷得再凶,要与慕容家断绝关系,与慕容渊再是不对付,她到哪儿都会顶着大楚第一世家‘慕容’的姓氏。 旁人总会顾忌于此,慕容家更不会真的将她放任不管,哪怕就着她那丁点微小的价值,也要利用干净后才丢弃钤。 再不济,她是被楚萧离死乞白赖弄进宫的,他还能真的容她被别个捏死不成? 她嘴上没对哪个说,心里也揣着份底气。 她知,只要自己不主动去害人,那些想害她的便会当她是软柿子,出手不会太厉害,由是她有力气接,接不住,亦会有人在身后帮衬。 无论发生多大的事,她不求哪个,扛得住就扛,扛不住,横竖不过一死。 若父兄对她伸出援手,那也是他们心甘情愿的,她可没求谁。 站在被动弱势的境地,于她而言好处多过坏处。 这是慕容紫的小心思。 后而决定留在宫里,和楚萧离面对一切,她做皇贵妃,住东华殿,想害她的人没机会闯进来,她亦没打算仗着帝宠在宫里横行。 小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她不去找哪个的晦气,有人对她出招,接着便是。 只今非昔比,如今让她反击回去,就不会是当初还做小女官那会儿不痛不痒的轻挠程度了。 就算如前几日宫宴,遇上难缠的官夫人,找上*门的麻烦,她全当成调剂消遣。 只要楚萧离向着她,她就愿意留在深宫和他相守,为他生儿育女。 遗憾眼看,连这点小心愿也不能够了。 商霭把她当作楚萧离的软肋,早在他们前往安都时候,布蛛交纵的暗局,一桩桩,一件件,全将矛头直指向她。 将她置于死地,夺楚萧离心之所爱,引起两国战祸,生灵涂炭,世间所有,全都做他商霭的陪葬! 慕容紫怎甘愿坐以待毙,任由他拿着自己算计?! 昨儿个杜欣死后,蓝翎对其尸身查探了一番,不但在她牙缝里找到致命鸠毒,又在她身上断出另一种慢性的毒药。 想必商霭就是用那毒来要挟杜欣,为他办事。 如若不从,早晚都是死。 杜欣直性,来东华殿行事不成,干干脆脆的自尽了。 试想,她已被慕容紫试出破绽,不求死的话,被押去便是大刑伺候,就算说出实情,得以解了毒,也要做一辈子的阶囚。 ——唯有一死了之。 宫里,到底还藏着多少这样的人呢? 别处慕容紫不敢说,但太医院定有一个! …… 东华殿的偏厅里,慕容紫将来龙去脉和心头打算对最是信得过的众人道尽后,才温言细语的说来,已在半个时辰前已做了设计,此时收正和适宜。 原来,在高汶派人去寻东莱的同时,他往着太医院亲自去了一趟,当着多人的面拿出一张膳食方子给太医过目。 此方子来由许久。 是为皇贵妃嫁入皇家前,华国公夫人私相赠。 国夫人心疼女儿,将北狄宫廷里养胎的秘方给了她,坦言说若有了身孕,可用此方调养,温补身体。 几位在场的太医一道看了,觉着选用的食材性温,配以三味中药,有消解燥火,安胎滋养之功效,在冬日食用极好。 高汶见方子无碍,思量后又道,太医院与御膳房挨得近,不如先让御厨按照膳食的工序烹制,后而再把汤汁送来太医院,由诸位太医加入那三味药,继续煎煮。 如此,他回去复命,娘娘当会放心一些。 太医术业有专攻,御厨说白了只是掌勺的,做得出山珍海味,却不懂药理芸芸。 过往时日,皇贵妃所用的补药,从抓药到装罐,文火慢熬,滤出药汁,送到东华殿内,每个步骤都有万岁爷信得过的人全程盯着。 隔壁的御膳房亦然。 送去东华殿的膳食没一样不细查个四、五遍,全程都由东莱或者高汶把守,半点可趁之机都不漏出来。 故此,无论是太医院还是御膳房,都习惯了在‘监视’作业。 这也正是慕容紫疑惑所在。 蓝翎在与她的药方里做了细微的调整,能够使她暂且无法受孕,可她却那么快就有了身子。 便就说明,问题出在太医院! 只要查出此疑点,就能顺藤摸瓜,把暗中捣鬼的人揪出来,占个先机! 太医院的主事的端木提点听了高副总管的提议,当即应允。 先帝讲究以膳养身,对御膳房依赖有加,他们这群太医反遭冷落,曾经一度,御膳房那些粗蛮厨子逞尽威风! 如今重得皇上重视,太医院上岂有不鞠躬尽瘁之道理? 再说本来么,按照方子,就是那么个过程。 高副总管的提议正好遂了众太医的心愿,简直比亲自捞袖子打那群厨子的脸更痛快! 一锤定音,端木提点高高兴兴的使了身边两个小太监拿着方子到御膳房扬威耀武去了。 间隙,高汶又与之一罐蜂蜜,道,此为皇贵妃在安都奇遇时,从纯朴村民那里偶然得来,贵在心意,还请提点查探过后,不得问题的话,那三味药中蜂蜜这一味,就用罐子里的吧。 端木提点接过蜂蜜,仔细查探,亲自品尝,说槐花蜂蜜极好! 接着,还跟高汶叹了一把皇贵妃娘娘仁慈善良。 办完这些事,高副总管便一身轻松的回了东华殿。 方子是为引子,大动干戈的去御膳房,是为与那有心人暗示此乃欲盖弥彰。 一罐慕容紫千叮万嘱的蜂蜜,怎可能不引人注意? 加之早晨时候鬼医与曦昭国师双双出入东华殿,谁知发生了什么事? 受商霭所控的那人为保证万无一失,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 交代完巨细,便已到了正午。 宣政殿那端隐隐飘来乐声,今儿个君臣同乐的第一宴方才开始。 年底的酒宴极讲究,统共有三场,午宴享用罢了,皇帝会以一国之君,一家之主的身份,带领群臣还有来自各国的特使们,游览皇宫各个地方。 御画坊、畅音阁、演武台,包括六局等等。 以此方式向群臣和别国使节表示,看朕的后宫一派安好之象,齐家治国平天,朕做得很好。 通常在这个时候,臣子和使节们都会很给面子的马屁一通,和乐融融。 而对于慕容紫来说,却是瞒着楚萧离行事的大好机会。 置身东华殿,她认真的竖起耳朵听了半响,竟还能清晰的捕捉自宣政殿飘来的几个单一的音调。 花影月影照旧在这时候伺候她用午膳,高汶立在中殿做传侍。 雪影将长生丹大方相赠后,这会儿亦不知逛到哪儿去了。 溟影和雾影犹如两尊门神,在最近的地方守着那人儿。 似乎所有人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心底里都起了或多或少的变化,只她一人独乐乐。 做了决定,慕容紫心情愉快,胃口不差,筷子捏在手里,面前的每样小菜都不挑的尝了一遍。 就等着饭罢后,御膳房和太医院将联手合作的滋补汤药送来,给她作消食用。 前提是,那碗补汤送得到东华殿。 外殿,东莱站在偌大的殿门来回踱步,心事重重。 他被事先叫了来,这会儿六神无主的在这处巴望着,只等霍雪臣使人来知会。 自他入宫拜了宋桓做干儿子,又巴心巴意的跟随楚萧离,这还是他第一次瞒着主子行事。 心里别提多纠结了。 刚开始他也动了去同皇上告密的意思,叫高汶瞧了出来,拉他到角落里去开解。 说,皇上宝贝娘娘是真,娘娘心疼皇上也是真。 事已至此,蓝翎大夫说了,有长生丹保命,至少能拖延到生产那日,若不能解毒,保大留小也是能够的。 眼行动是为釜底抽薪,连一向心思缜密的霍大人都一口允了,为的不止是有性命之忧的娘娘,更是楚家的天,还有两国百姓。 他东莱不是自认宦官第一忠么? 岂能输在小小顾忌里? 倘若娘娘真有个三长两断,皇上不疯魔了去呀…… 如此,好吧。 东莱只得暂且应了。 怎么的也得先将在太医院捣鬼的人揪出来,再言其他。 刚想罢,余光里多出个移动的点,再抬首寻看去,一深得霍雪臣器重的侍卫疾步前来,道,“东大总管,成了!” 整个太医院,此时尽在掌握。 东莱蓦地抖擞了,立马肃容,“那还等什么,走!请鬼医。” …… 约莫过去一个时辰。 慕容紫细嚼慢咽的用了午膳,喝半盏安神的茶,人就被押到眼前来了。 刚刚好。 这回当真是兵贵神速,全赖动作迅捷,出其不意,险胜一局。 整个早晨最忙的要数蓝翎了,来回的奔走,折回东华殿后,往旁侧的椅子坐,连喝三碗茶,好歹得以缓释。 再说回时才太医院的情形—— 为给皇贵妃督促煎药,端木提点连午饭都没吃上,一门心思的想着先在主子跟前邀功再说。 他乃太医院主事,他不走,手底小的更没人敢走。 于是正午那会儿,给太后还有各宫妃嫔请平安脉的太医们悉数归来,整个太医院整整齐齐的守着那罐文火上的汤药,待到火候一到,刚从火炉上抬,滤好,盛入保温的汤盅里,外面忽闻一声大喝! 登时,霍雪臣领禁卫军从门窗各处通道涌入,把里头的人吓得半死之余,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齐齐卸了众人的巴。 无法,要防那歹人咬破药内的鸠毒自尽,别无他选。 待到东莱请蓝翎前往,逐一查探他们身上可中有与杜欣身上一样的毒。 就那么将藏在红豆杠里唯一的那颗绿豆,找寻了出来。 煞费苦心呐! 只有一个小太监牙里藏了鸠毒,且是他身上也诊断出和杜欣如出一辙的慢性毒药。 东莱对其有印象,这家伙连药都认不齐全,素日专门负责给洗刷煎药的药罐子。 这便也是他能够得商霭所用的关键! 依着往日的推断,能在蓝翎开的方子里看出端倪的人,世间少之又少,更何况商霭并不在楚宫内。 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解除她藏在药里那味让女子不受孕的药性,更是门大学问! 既然太医们都没有在寻常滋补的汤药里找出蛛丝马迹,又谈何解去药性?谈何在不伤着慕容紫的前提,让她成功受孕? 问题就出在药罐子上! 放午后的第三盏茶碗,蓝翎转了转美目,怅然道,“我却是很久没有遇到这么精乖的事了,在煎药的罐子上做手脚,真真出其不意。” 小太监清洗药罐的时候,只消加入精炼的绿豆油汁浸泡药罐,长此以往,油汁沁入罐子里,熬药时又会挥发而出。 绿豆有消解药性的作用,味道极其微淡,轻易被其他药材浓重的味道掩盖,以至于至今无人察觉。 全因平日宫里的贵人们食用绿豆的量根本不足以抵消药力,就连太医们都疏忽了。 药材无差错,工序有人督促,就连把药从太医院送到东华殿的途中都不经二手,原来用的是这么个——简单至极的法子! 商霭交给小太监的油汁在其住的地方搜了出来,并着他用油汁清洗浸泡了整整一年的四只药罐! 只要是慕容紫的药,就用这些药罐煎煮,味道是一样的,药性早在煎煮中挥发干净。 好深的手段!!! 视线落在那几只平平无奇的药罐子上,蓝翎心中兀自苦涩。 是该先叹儿子青出于‘蓝’!还是该先恨儿子为非作歹,心肠太坏? 她叹着,恼着,心绪复杂着,慕容紫倒显得异常平静,让风影拔了小太监藏毒的那颗牙,再接好巴,对其淡语道,“本宫且问你,你为商霭用了一年多,这中途里可有和他联系?若联系,用什么法子?宫里是否还有你的帮手?只要你一一答来,答得让本宫满意,本宫大可不计前嫌,不但请鬼医为你解毒,待问完了,事后还会赏你一笔银子,让你出宫讨个生活。” 小太监不曾被五花大绑,只刚被硬生生拔了一颗牙,满口都是血,又因事迹败露,吓得全身颤抖。 接好巴,他紧忙对慕容紫扑跪去,边磕头边求饶,含糊不清的说了大堆废话。 云影烦躁的踹了他一脚,直将他踢得又咽出两口鲜血。 人被踹得远了,云影几步近过去,单手拽起小太监的领口,凶神恶煞道,“主子问你话,你照答便是,还想活就放聪明些,可明白了?” 小太监挨那一脚并无内伤,仅剩半边胆子被踹得烟消云散,满脑子只有真话。 重新跪好,他抖啊抖的,磕巴道,“回、回娘娘的、话……奴才并无其他帮手,这中、中途也没有同商太医……联系,更不知宫里可否还有、其他与奴才一样的……人!” 说到这儿,他斗胆抬首惨兮兮的望向慕容紫,眼泪婆娑,“奴才曾想,将此事禀告皇上、可奴才又想……这绿豆儿的油汁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至多化解少许药性,吃、吃不死人!!且是……奴才的小命在商太医的手里捏着……不得不从,娘娘明鉴啊!!” “吃不死人?”霍雪臣气急凝眉,颇似从修罗炼狱钻出来的罗刹鬼,“谋害主子,知情不报,你个该死的!竟还敢喊冤!” 慕容紫很耐心的问,“你仔细想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语调可称得上和蔼可亲。 小太监年纪不大,这还是头一回到东华殿,没想到会是这般情形。 默着酝酿了会儿,心里转了几转,看看鬼医,想是应该瞒不过的,加之得了皇贵妃的保证,犹豫片刻,开口道,“……有的。奴才身上的毒,每隔三个月需再吃一次,这时奴才就会按着商太医走前留的口讯,以皇宫北面第一座角楼为起始往西,起十三,左起三十三,续命的药就藏在砖里!等到一个三月,就去第二座角楼,循环反复。” 三个月需服食一次毒药这点,蓝翎早就洞悉! 只单看藏药的方式都讲究到姥姥家了,她的儿子……目的毒辣又明确! “三个月必须吃一回么。”慕容紫沉吟道。 小太监连连点头,“奴才也曾提前去那处守送药人,可是连着三次都无功而返,娘娘,奴才只知道这么多了!” “好,本宫晓得了。”慕容紫冲他点头,温煦的笑意的渗出诡谪,“本宫也相信你,只知道那么多。” 所以…… 小太监刚将提起的心肝放了些,以为求得条活路,孰料转眼,慕容紫对风影和云影无情吩咐道,“做得干净些。” 兄弟两*会意,恭谦的低了低首,一齐上前将他架起,麻利的堵了嘴,往东华殿的中间的小花园拖去。 宫里地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青天白日的,真要找个就近又隐秘的地方,还就只有后面那片独独皇上和皇贵妃才逛得的花园……好办事。 迎着那小太监绝望又怨恨的目光,慕容紫面色冷淡,不为所动。 不能怪她。 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要放过谁。 到了如斯地步,她,还能放过谁? 很快再听不见任何动静,慕容紫宛如方才无事发生一般,沉思道,“送解药的人不在宫里,有谁是平时不来,但三个月定能来一次的呢?” 谁也不放过! 正文 北皇好心意(第二更) 正文 只有这个孩子,完全属于我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只有这个孩子,完全属于我 故而在太医院当差的宫人,尤其那为商霭所用的小太监,素日里管顾好自己的差事之余,能够自行掌控的时辰不多,且自有规律瑚。 加之他被押去之前托出自己隔三个月必须服食一次解药,那送药的人虽不会准确至三个月便入宫一次,但其藏药的时日决计在那段时日之内,并且,与小太监当差的时日和时辰错开。 掌握了这一关键,慕容紫当即就命高汶再去一趟太医院,寻端木提点拿这一年内当值的册子。 太医院那边还余惊未定,好在经过排查后,没了嫌疑的一众已纷纷按上了巴,守在院外的禁卫军也撤了。 正逢午后,彷如先前那一场势如闪电的缉拿没发生过铄。 各自的人心静得颇为慎人。 寒冬的天儿,十几位太医们在稍大的一间子里,煮茶暖胃,相互安慰。 谁能想到会遇上这么个事啊! 高汶去的时候,正好听见端木提点对首的同僚训话,“莫说本提点没有提醒过你们,今日之事,出了太医院的门槛,心思和惦记全都留在身后,丁点儿不能带出去,尤其不能带出宫去,哪怕往后有人问起,也要三缄其口,咱们为医者,在宫中只管为主子们身体康泰,其他杂事琐事污糟事一概不管。” 有人惴惴不安问,“那倘若是两宫太后问起呢?” 听到此,高汶不觉微顿了一步,想听这位提点当如何说。 孰料端木提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大骂了句‘你傻啊’,又道,“两位太后耳聪目明,这么大的事情,若然想管,这会儿早都使个宫女儿太监来,随便传你、你、或者你去问话了,既然没有,说明什么?” 自是说明太后们乐于看看慕容皇贵妃到底想做什么。 这不过是开始而已,真正的重头戏在后头! 待那时,还需要他们这些太医如同卑贱宫人那般嚼舌根? 击响双掌,端木提点真真儿的道,“都给我放聪明些!你们行差踏错不紧要,莫要拖本提点水!” 言罢,几位在太医院就职的老太医纷纷支持。 就连站在门外的高汶都听得颔首赞同。 这位端木提点医术在众太医中只算中等,将将入不惑之年,却在年中时候得宰相大人举荐,记得当时皇上也很痛快的准奏了。 现看来,是对万岁爷和相爷胃口的精乖人! 收回神思,他笑着迈入朱门紧合的憩室,道明来意,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了这一年太医院排职的册子。 …… 东华殿的偏厅里。 趁着高汶去太医院的空隙,慕容紫专门对东莱做了吩咐,“要是皇上问起你今日的事,你便说昨儿个我就无意中察觉太医院送来的汤药不对,仿佛被做了手脚,故而今日请了鬼医来,设此一局,没想到真的将人引了出来。” 停了停,她极有主意的向蓝翎问去,“有什么药是会让人落胎,但又十分隐秘的呢?” 蓝翎连思绪都不曾,直言道,“我早都帮你想好了——鳌甲粉末。” “鳌甲?”慕容紫意外,不就是王八壳么? 蓝翎点头,笑得狡黠,“无色无味,混在汤药里,孕妇食后易血崩不治,是极厉害的东西。” 慕容紫听得一颤,不由在脑中自行想象了,确实是一尸两命的‘好东西’! 遂,她对东莱道,“北狄暗人要我与我腹中孩儿的性命,未料被我先行察觉,将其一打尽。” 应该能够一打尽的吧…… 慕容紫总觉得那一伙儿北狄的暗人就要被连根拔起了。 无奈的是,他们一个劲的想要她受孕,更成功得手,而她反以此毒计咒着自己不得好活,生生把遍布暗处的爪牙揪出来。 东莱听着,心里也是挺在此处迟疑不决。 太医院的小太监虽然死了,那几只能消解药性的药罐也被销毁,可今儿个的事闹得不小,皇上因要大宴群臣,走不开,故还不曾觉出蹊跷。 但他人在这里,保不准皇上已经有所警觉了。 仔细的想了一想,他苦脸道,“娘娘,这……行不通啊!” 万岁爷是那么好欺哄的人么! 慕容紫略略板面,直勾勾的盯住他,“要是真的被他识破,你不会说是我要挟的你么?” 东莱苦涩的脸容再添三分愁,讨价还价道,“娘娘您要挟奴才,同万岁爷没得干系嘛。” 可想万岁爷闻之此事,定会一边拿冷飕飕的余光睨他,一边用听似祥和慈蔼,实则暗涛汹涌的语调,幽然而轻快的问他—— “东莱啊,你这内侍监大总管,是朕让你做的罢?” 光是想想,东大总管都冷颤个不停。 越想越没谱,龙威不可贸然挑战! 他忠君,他胆儿小…… 慕容紫也知道,要拉拢对楚萧离死忠的人谈何容易? 要骗到楚萧离——更难! 她只能拖一时算一时,而那‘一时’,她想应当是够用了的。 定了定心神,她对东莱肃色问道,“你想让他难过么?” 东莱太明白她问的意思,立马真挚道,“娘娘定舍不得万岁爷难过,不若就……都对万岁爷说了罢!瞒着总不是个法子。” 他只差问出那句‘莫非真到了生产那刻,你是宁可要生孩子,也不顾自个儿的性命?’。 慕容紫没想到要劝说东莱公公会那么艰难。 可这事没有他又成不了。 眼看,要是不能说服他,不定等晚上宫宴散尽,楚萧离一旦回来,这家伙第一个便去告密! 这时,一直沉默的霍雪臣忽然开口对他道,“有鬼医作保,娘娘的性命暂且无忧,只在这段时日好生养胎,实在不成……”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慕容紫一眼,那眼神深到了骨子里。 都要将她望穿了! 慕容紫不由地缩了缩脖子,没有说话。 她懂,都懂! 霍雪臣晓得她视肚子里的孩儿如珠如宝如心肝,他愿意成全她,陪她再冒一次险。 可是啊,霍大人的眼神里想说的话何以明确,真到了那一天,哪怕他会讨她一生怨恨,都要弃小保大! 受不住那坚决眼色,她面上作淡淡然的垂首,用两手抚抱于小腹之上。 这里面有她的孩子,莫说,她都懂,可她仅仅只是舍不得。 见她回避,霍雪臣收回目光,继续对东莱道,“娘娘器重你,把实情说与你听,若你想将实情禀告皇上,大可去说,只不过在这之前,你当明白,皇上的心向着谁,你这大总管的位置,可否是对吾皇忠心耿耿,将所知所晓之事毫无保留禀告,就能牢牢稳坐的。” 此话委实大不敬! 但对素来深谙宫廷沉浮生存的东莱而言……太具有说服力! 他复杂的看看霍雪臣,再看看蓝翎,还有厅中其他人,最后,视线落在那矜贵人儿身上。 天父母心! 皇上和娘娘的孩儿,能不能保得来,真要看老天爷可否赏饭吃了。 一鼓作气,他咬牙道,“成!今后奴才就将脑袋寄放在娘娘这儿,听凭调遣。” “只奴才有一点。”他给自己留了余地,又道,“奴才说句该死的话,要是到了连鬼医都束手无策的时候,除非娘娘杀了奴才,否则,奴才一定会将此事禀告皇上,以死谢罪!” …… 慕容紫成功说服了东莱,高汶很快将册子带回,为以防万一,她还派花影到六局,把杜欣的作息和排职册子取来,一并对照。 身旁有内侍监大总管帮手,进展比她想象中快了许多。 皇宫禁地,哪儿哪儿都是规矩,东莱除了马屁拍得溜,记性也好得叫人发指。 册子翻到一般,除去那小太监平素规律当差的时日,到了后半年,每个月上中三旬,他都会挑一日去角楼去蹲守。 自然是无功而返。 再除却这些时候,排除进出皇宫的些许人,连倒夜香的都没落。 而杜欣那边,因她乃六局尚宫之一,素日能在宫殿间自由出入,就是仁寿殿都去得,因此,她受约束的时候就更少了。 很快,东莱确定,“是万安寺的僧人!” “每隔七七四十九日祈福一次,每次寅时正入宫,卯时中出宫。 那会儿有宫禁,就是主子们都不会轻易让手底的人在宫宇之间晃悠,又是深夜,用来放药再合适不过! 万安寺! 慕容紫心绪一沉,想起当日与母亲前往祈福时,遭遇刺客的事。 她问,“可有入宫祈福的僧人的名册?” 东莱‘嗨’了一声,“历来只有方丈主持和其手十位弟子能入宫,其他闲杂人等,宫门都近不了。” &nbs琝鉬p;他的意思:那藏药之人不可能入宫一趟,只放杜欣或者小太监的续命丸,肯定还有漏之鱼! 而僧人入宫祈福,要在太庙敲木鱼诵经,人全都聚在一起,少一个岂会不查? 统统都有嫌疑,自当统统抓起来严加拷问! 只要逮出这个人,其余的都跑不了! 慕容紫对他夸道,“你的脑袋倒是灵光。” 难得做了一回判官,东莱心兴奋,重操旧业,马屁本色不改,“全赖娘娘赏脸!” …… 杜欣已死,消息不知传到宫外去没有。 未免节外生枝,慕容紫让霍雪臣立刻带领禁军两百,前往万安寺拿人。 罪名是——通敌叛国、妄图迫、害宫妃与皇族子嗣。 有此定论后,东莱这就拿着慕容紫教他的话,到万岁爷跟前复命去了。 转眼,东华殿人声散去,恢复了往昔的安寂与宁然。 …… 蓝翎留陪小紫说话解闷。 道是解闷,该办事的人利落办事而去,慕容紫也很配合的命花影她们到外面去候着,这处就只剩她二人。 案上,莲花香炉里有一丝一缕的轻烟悠然飘散出来。 里面烧的是上等的橘皮,味儿有怡神功效。 这是慕容紫自己想出来的,自打有了身孕之后,楚萧离几乎将东华殿有味儿的摆设玩意儿全都换了一遍。 嘴上从未说他对她肚子里的宝宝有多期待关切,心意全都从行动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手中捧着蜜枣甜汤,看蓝翎怔怔出神,且是不语。 经过早晨到此刻的主动出击,莫说慕容紫没想到自己有如斯潜力和魄力,连蓝翎也暗吃一惊。 之余,更多的是越发沉重的忧虑。 她是商霭的亲母,医术高过于儿子,心思却不及。 商霭必定早有所料,只要她和慕容紫相识,对其体内的毒定心中有数。 不管慕容紫是否知道实情,不管她说不说,与她而言,看不去,便会出手相助。 这与世间对她的传言好坏并无太多关系。 她做事随性,好成全人。 当年洛怀歆为求杀死楚萧离,她不就是因为有趣,从而不吝赠药。 就算后来惹得洛宇文追杀她逃了半壁江山,她也觉着……不过是如此而已。 愈渐了慕容紫,蓝翎会想,只要不受孕,慢慢找寻解药,总有云开雾释的一天。 此为上上策。 对她的医术来说何尝不是种挑战! 可笑,没有这上上策,也无法阻止商霭的未雨绸缪。 曦昭因北狄之乱前来楚国,意料中的以此当作筹码和楚萧离谈条件,萧家当年对小紫所做之事难再隐瞒不去。 而此时,小紫早在商霭的机关算尽,有了身孕。 然后呢? 蓦地蓝翎止住忧愁的思绪,向端坐于上首,面容平静、暗自坚强的女子。 实则到这一步,仍在商霭的算计之中。 看小紫的一举一动,定是决心保这个孩子,有此决定,必须先瞒了楚萧离! 可是…… “容我一问。”她艰难启唇。 慕容紫想也不想,更不看她,“翎姐,莫问我,求你。” 答案已藏在她这七个字的回答中。 蓝翎心里揪起一丝绞痛,“保住性命,往后做什么不可以?并非这一胎保不住,将来就真的不会再有。” “可是很渺茫吧……”慕容紫了然道。 勾了唇,她对着自己的小腹笑了笑,红润的面容上充满慈爱的光芒。 “固然,我可以借这胎,在生产的时候利用她根除体内的毒性,我也相信,翎姐你医术高超,不至于叫我去见阎王,可我自己的身体如何,我心中有数。” 便是无人同她说,便就是潜藏在心里隐约的预感。 她总觉得,真的失去这个孩子,就会永远失去这缘分。 叹息了声,似有认命的意味,她道,“我也不知要如何说,就在一年以前,我都没想过孩儿的事。” 那会儿她在苏城,嫡女的日子过得惬意舒适。 纵使如此,她也会为今后多思多虑。 这个时代和她原本属于的世界完全不同。 没有先进的医术,感染风寒,吃不起药,都有可能送命。 可这儿又充满着各种的神乎其技,眼前的奇女子正是之一。 慕容紫不敢小看任何人,不想加害、失去任何生命,要问她当初在锦湖边受到段意珍的为难,决绝纵湖,可曾后悔? 她现是悔的。 悔极了! 任凭那时她不爱楚萧离,任凭她忿忿不甘,无时无刻不想着出宫,和慕容家断绝关系往来。 然,肚子里的骨肉是她身体所孕育,痛或安慰,感受清晰至今,久久难忘怀。 也只有这个生命真正的、完全的属于她。 “过完上元节,带我与九郎去雪宫祭祀时,翎姐便出发去石城罢,我会派风影云影,并着无泪宫灵活善变的宫徒,沿途护送。” 她对满是担心的蓝翎笑笑,“若翎姐真的担心我,此行就算找不到解毒之法,也要早些回来,千万别将自己折在那个鬼地方。” 蓝翎亦是笑了,舒展了弯月似的眉,“你放心,定不叫你苦等。” 此番她回石城,一则为了慕容紫,一则…… 孽子弄得中州生灵涂炭,为祸苍生。 养不教母之过,假如当初她能像小紫这样多关怀商霭,会不会,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 夜了。 第三场宫宴正与太极殿里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这日算得腊月中的风和日丽,不但没有大雪,在午的时候,竟还出了太阳,灿然的阳光普照大地,将皇宫镀得光芒万丈,威武肃穆。 有矫情的大臣又说了……此乃祥兆啊!!! 只要不是唱和楚萧离这皇帝当得如何不称职,群臣拍这类马屁,他是毫无意见的。 非要跳出今儿个的不畅快,那便是小辣椒背着自己将后宫弄了个天翻地覆,很叫他吃惊。 ……也不能算背着罢。 事后她不使了东莱来禀明一切么? 可不知何解,她越是坦白,楚萧离心里越没底。 几乎是毫不迟疑的怀疑——她有事瞒了自己。 可一面应付酒宴,一面在心中反复思绪,这是第一次,楚萧离没有找出任何破绽。 越发感到不妙。 他来来回回的闷着想了好几道,后而竟怀疑上自己,莫非因为宫宴离不开身,有人借此机会对付小辣椒,而小辣椒犀利应对,让他无处表现,所以…… 为此感到很失落? 想得乱了。 几杯酒去,大臣们说再好听的话,万岁爷亦没心思对付,烂寻了个借口,起身离去。 …… 走出太极殿,一阵沁骨的冷风吹来,散去他少许酒气,薄醉染身,视线朦朦胧胧。 身后,不知哪个追了出来,被禁军拦在数十步外,东莱侧首遗忘—— 哎呦喂! 那不是太医院的端木提点大人嘛! 只有这个孩子,完全属于我 正文 淑妃VS皇贵妃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淑妃VS皇贵妃 这天慕容紫起得早,楚萧离刚从床榻上坐起来,她也跟着有所醒然,睁开了眼睛,只见着面带少许倦意,还有几分疑惑的脸孔。 两人做了会儿子对望,他捏捏她睡意朦胧的脸颊,笑说,“再睡会儿,朕去检阅西城郊大营的兵马,晚上回来陪你。洽” 他话道得平和温柔,顿了会儿,又问,“可有想吃的野味?” 慕容紫微微侧面,觉怪,他笑了笑,继续道,“别看这个时节的京城天寒地冻,那些狐狸、狍子为了找食儿,出没得很是频繁,没准连老熊都能遇上,若寻得着黑豹,当即给你刮一张皮毛来,做件新大氅。” 她听着,望住他瞅了半响,见他面色无碍,更没打算问昨日那些事的意思,便也装傻装懵不提,只管笑道,“你这是去检阅大军呢,还是借了检阅大军的名头去打猎?” 楚萧离道,“朕是一举数得,全当给爱妃压惊。钤” 话中有话的试探。 好在慕容紫早有准备,撇了嘴,假意嗔恼的瞪了他一眼,“要你给我压惊,黄花菜都凉了,你当我很怕?” 楚萧离诧异,“真不怕?” 她坐起来,靠在床榻边上,楚萧离顺势在她腰塞了只蓬松的软枕,待她调整好坐姿,转头对他认真道,“九郎,你放心吧,我不会叫任何人伤害我们的孩儿。” …… 昨儿个晚上楚萧离回时,慕容紫已沉沉睡去,他想问也无从问起。 早晨醒来,二人好不容易有说话的机会,他委实不好开口直问。 要说的,东莱早都同他滴水不漏的回禀过了,哪怕他对她多问半句,都会显得是对她的不信任。 再说年底忙成这样,她又有了身子,总要温存会儿不是? 慕容紫亦是吃准了这点,咬死是商霭派了北狄的暗人对她几番迫*害,楚萧离心里揣着疑惑,真要问他,他自个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便是一时半会儿,真的被骗住了。 …… 楚萧离走后,慕容紫眯到辰时才起身。 还有三天就到上元节,她的穿戴也越发的喜庆起来。 宽松的水红色云锦裙袍,边缘缀着寸宽的白色狐狸毛,平添几分异域风情。 上身外着三层齐腰的褂子,质地各有不同,最外面的一层乃为半透明的纱衣,映着里面织了金丝花纹的菱缎,简单又别致。 对于她这不用出门的孕妇,这一身倒显得轻松。 她头上的珠钗首饰用得不多,墨黑的发丝挽成一个坠马髻,斜插着楚萧离送与她的石榴钗,两鬓边佩以两朵红宝石做的花鈿,正好拢了碎发。 一眼望去,五官清明许多,整个人也精神不少。 原本月影还想给她戴一副水滴型的宝石耳坠,正好同着那支石榴钗相得益彰。 可慕容紫一瞧,那如同葡萄串似的坠子,拎在别个的手里都沉甸甸的,当即喊起老天爷来! ——饶了她的耳朵吧! 后而,打早总算在穿戴上讲究完了,才一边用着早饭,一边听身旁的高汶将昨日的事巨细禀告。 “东大总管说,昨儿个晚上出了太极殿,端木提点从后头一路追来,万岁爷见是他,大抵想亲自问问早先太医院的事,便真的答应见他。 慕容紫听后,抬首问,“东莱可听见端木提点跟皇上的说话了吗?” 高汶神秘的牵起一笑,“昨日的事,娘娘全命了东大总管来回完整的回禀给皇上,故而皇上若在那时将东大总管支开,不就表示对娘娘起了疑心么。” 东莱是什么人? 万岁爷身边一等一的心腹! 楚萧离被慕容紫捏了三寸,有苦难言。 慕容紫偷乐,想来那会儿有个人心里定憋闷得紧! 再问,“那都说了些什么?” 高汶答,“那位端木提点是个精明的人,扑跪上去先把罪状全拦在自个儿身上,说什么‘管制不利’、‘其罪难赦’,然后便求皇上治罪,否则他身为太医院提点,食君之禄,却未尽本分职责,委实惭愧芸芸。”这些统是昨夜东莱跟他说的。 两人早在深夜主子们都就寝后,把发生的事通过气,免得中间出了岔子,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高汶接道,“北狄暗人潜伏于楚宫非朝夕的事,谁敢说北狄没有咱们的人呐!皇上冷眼瞅他,只道了句‘既非毒的敌国之人,何罪之有?’端木大人当即醒悟,再不哭求做戏。” 端木提点就是为人太狡猾,大事缩一边,小事检讨起来比哪个都快,真要打罚到他头上,也是不痛不痒。 此人在宫中风评,慕容紫也略有听闻,简而言之——圆滑! 小口的吃着金丝燕窝粥,她问,“后来呢?” 对于端木提点来说,自己的管辖出了纰漏,赶在言官进谏,皇上发落前去哭错一顿,是为上上策。 而对于楚萧离而言,他心里正满腹愁云,有个当事人送上*门来,他必定会逮住机会问个一二。 高汶低了低首,回道,“后来皇上确实旁敲侧击的问了他些许事发的过程,好在昨日娘娘早有安排,一早咬死,说前日送来的汤药有古怪,次日请了鬼医一试,那汤水里果真放入鳌甲粉,有落胎之效,加上霍大人拿人的时候卸了众人的巴,谁也没机会对话,那几个有问题的药罐都销毁了,是以端木提点和太医院上都以为那小太监乃北狄细作,皇上问他话时,他还以为被计较上了,吓得只管往旁了怪罪。” 就是起先存有疑惑,天子威严当前,哪里还敢妄自多言其他? 由是端木提点揣着小聪明找楚萧离哭错,无意识的坐实了许多事,反把万岁爷引进慕容紫设计的死胡同里。 这把柴火加得好! 慕容紫乐了,含着一口粥闷闷的笑,半响才吞咽去,道,“看来我待好好赏赐那端木提点一番。” 美其名曰:借其故布疑阵。 高汶不语,面上含着笑意,依旧静候在旁。 这位娘娘是有大智慧的人,对万岁爷了如指掌,使起阴谋计策丝毫不含糊。 料想,这会儿子他忠心耿耿当不得问题,只待八*九个月后,鬼医那厢没有办法,他只能弃‘暗’投明,把一切告知皇上和慕容家,以求自保了。 思绪之余,又听慕容紫问来,“万安寺那几名僧人发落得如何?” 高汶忙做肃然状,稳沉作答,“昨日霍大人领兵将万安寺围禁得连只苍蝇都不出去,恩慈方丈连同座九名‘喆’字辈的弟子,一个不落的被缉拿完全,这十个人没一个是干净的,乃至恩慈座的七弟子喆沅,虽系出京城落没商家人士,却在得知内情后,主动为北狄效命,都是该死的!” 十个人,算上最初时候在万安寺欲刺杀慕容紫的那个喆明,不知还有多少北狄暗人,深藏在楚国权贵庇护的角落里,成为最见不得光的隐患。 而今这些人,统统为商霭所用! “霍大人当即问出详细,他们师徒几人每次入宫后,待到守在太庙外的内侍官离开,便只留恩慈方丈,其座弟子叠高至庙顶梁柱,掀起琉璃瓦,从上面悄然潜出,各自到角楼放解药。” 慕容紫听得暗惊,这还是团伙作案呐! “他们知不知道来取药之人的底细?” “娘娘猜测得没错,上峰和峰都相互不知,他们分工明确,各司其责,就算被抓住,消息便就断在自己这处。” 放碗筷,慕容紫冷哼了声,“断在自己这处?怕是没那么容易!” 原本这次她只想引出太医院的暗鬼,想得再好一些,大抵是将离自己最近的那些隐患统统除掉。 没想最后,顺藤摸瓜,拉出那么一大把的要害! 高汶见慕容紫锋芒锐利的眉眼中透着首战告捷的痛快,凑近去道,“这可是件大案子,昨夜在晚宴开席前,皇上亲自宣了刑部尚书并着两位侍郎大人,还有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协同审理此案,依着奴才看,这几位大人的上元节连同亲儿同乐的闲暇都不得了。” 经此之后,不知宫里宫外,会牵连出多少人来。 莫看此时风平浪静,自昨夜楚萧离不咸不淡的旨后,众朝臣的心都多长了几个眼睛。 想必晚宴过后,众位大人们回到自家府邸,无需哪个提醒,先将府中上来个清查彻查。 没得皇上那边发难来,轻则过不好上元节,重则以后都别想再过上元节! 这些风波均在慕容紫的意料之中。 本身,她头顶‘最佳圣宠帝妃’的头衔,在东华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已很能招惹是非。 而今还牵扯了北狄暗人,牵扯了有人要加害她腹中皇嗣这两件。 不用多问,她都能猜到外头的风声有多紧张。 再说回万安寺的僧人。 霍雪臣行事机警,自己先带数十名得力的手乔装一番,佯作香客入寺,把恩赐方丈和其坐弟子逐一缉拿,后,禁军才将寺庙围起戒严。 在大理寺的人到来前,早就审问完了,转手将人全部移交,回宫复命。 又因霍雪臣是拿了自己的名头去万安寺捉的人,慕容紫想起那些可怕的言官,遂问高汶,“外头有没有哪个说我逾越?” 后宫不干涉前朝政事,要是谁无端端给她加上这条罪名,不说楚萧离会怪罪她,将来若有个需要的时候,想再调动禁军就难了。 高汶听她问过便笑了,“娘娘多虑了,奴才只听仁寿殿那边有消息,说关太后夸奖娘娘随机应变,若当时不出手,反而先派人禀告在酒宴上的万岁爷,这一来二去,得耽搁多大的功夫!没准消息就传到宫外去,容了机会让贼人准备周全,到时再派兵也晚了。” 关怡帮自己说话? 慕容紫先有一愣,再而默然。 是了是了,她总算有了动作,怎叫关太后她老人家不欣喜,欣喜不止,还外加期待呢! 容她边听边做思绪,高汶缓缓道,“至于那些言官们,今早照例尽职尽责的送了成堆的折子进宫,请求皇上定夺,早些时候皇上在走前随便翻看了几本,看了后笑道,人心果真是肉长的,都晓得权衡利弊。” 慕容紫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高汶笑里带着些许贼劲儿,“意思就是,前些时候言官最喜好参……娘娘。经过昨日的事,自是紧着当要紧,只参素日里那些看着可疑的,还有就是骂北狄行事真小人了。” 北狄往楚国安插细作是真小人所为,难道他北狄偌大疆土,没得一个楚国的奸细? 对此,慕容紫表示深默。 …… 早饭吃得差不多,歇了一会儿后,慕容紫让花影月影重新给自己穿戴修饰了一番,连原先她不愿意带的红宝石耳坠都戴上了。 移到东华殿比西偏殿略大的一间暖室去坐,手捧热乎的淡茶,方到巳时中,来了稀客。 …… 对于关红翎的到访,全然在慕容紫的意料之中。 尤其是听高汶说,关太后在人前对她夸奖有加时候,皇贵妃娘娘更加确信非常。 这不,通情达理、深明大义的淑妃娘娘,借以她有身孕,还有昨日的事,前来探望。 “早几日听说你有了身子,我本那时就想来看你,可你晓得的,那会儿与咔塔木赐婚的是将将闹完,我姑母和萧太后均是在气头上,我若来看你,还不知要被骂成什么样儿。” 见面,落了座,再看了茶,关红翎先还有几句身份面子上的恭维话,可说着说着,她自觉没意思,便也懒得装了。 深觉,在此处,在慕容紫的面前,无需装模作样! 眼色里的假装很快褪去,她不去打量坐在上首的人儿,反倒先转动了眼珠子,丝毫不掩饰满心好奇,把这间温暖的厅室看了个仔细。 罢了,略酸楚的收回目光,对慕容紫难色道,“虽说大家都是帝妃,可我同你决然不可相提并论,就是我不说,你也当晓得我今日为何而来吧?” 这东华殿,她虽好奇得紧,却端得通透。 不该她的,绝多生妄念。 见来人直爽,慕容紫也不绕弯,点了点头,道,“关太后的意思我省得。” 关红翎像是落了心里的大石头,同时更加窘迫,勉强挤出一笑,“瞧我,好像专诚趁皇上不在,打上门来逼你把后位送我似的,真真不要脸啊!” 自嘲,也是种不屈的精神。 慕容紫不含糊,似模似样的正色应她,“我猜想,约莫九郎在的话,你也不敢来吧?” 关红翎窒得瞪眼,差点没被含进嘴的那口茶水给呛死! “你、你……你个嘴毒的东西!”抚着胸口,她叫骂。 完了,顺平了气,她稍稍整理坐姿,再道,“还别说,让你估对了,要不是今儿个皇上去巡视西郊大军,任凭姑母拿着棍棒打我,我都不会来的。” 一盏茶打眼功夫就喝完了,关红翎不客气,直问月影讨要,“还有没有了?再给我续一杯可好?” 她的不讲究反把月影等人弄得脸红迷茫。 知道淑妃娘娘豪爽,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还从不参与那些龌龊事。 可她毕竟是关家的嫡女啊! 见她们眼色不对,而慕容紫偏偏端起架子,摆了一脸看戏的模样,关红翎越发想发挥一番,扯开嗓门道,“唉我说,我来了小半天的功夫,就只一杯茶打发我呀?点心呢?甜汤呢?东华殿的东西最是保险安全了,赶紧的!” 花影还是不动,只看月影,月影没了主意,刚向慕容紫寻看去,只听关红翎做伤心状,愁苦道,“想想真不值当,我在外头替你们娘娘收拾那些女人,记恨全揽到自己头上,你家主子可好,平日不与我往来也罢,如今我亲自舔着脸来到东华殿,也没说好好将我招呼一番,得!等万岁爷回来,我自个儿在圣上面前哭婆去!” 你当她做不出来! 慕容紫被她混样逗得不行,道,“你是来我这里找乐子,专诚逗我玩的吧?午膳在这儿吃成不成?花影,去将点心拿来,高汶,吩咐御膳房。” 几人领命去了,关红翎捧着手里快见底的茶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满意道,“成!不能再成了!我是想,反正都来了,还怕叫人说我攀龙附凤,丢这个脸?” 就算是说她攀龙附凤,难道还不是? 慕容紫无奈摇头,“如何都有你说的。” 关红翎冲她做了个鬼脸,顽皮笑笑,“乐子是自己个儿找的,旁人看你过得好,谁知道呢?” 对她这句话,慕容紫深感赞同。 两个女人安静的坐了一会儿,正事仿佛都在打趣中说完了。 无非关怡推了侄女儿来问慕容紫,你打算何时动手,让我家宝贝侄女当皇后吖? 慕容紫没说是几时,倒是在关红翎的插科打诨里,默认了这件事。 默了片刻,她主动道,“昨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想关太后不说,你也该知道,我是有些打算。” 关红翎点点头,“你说,我听着。” “毕竟北狄事关我母家,而今看似平静,实则两国早已形同水火,战祸随时会起,紧张十分。是以,攘外必先安内,我只是借了机会,将北狄的细作连根拔起,好在将来有人拿我母亲乃北狄公主的身份来说事时,堵他们的嘴!” 说国家大事,说家族细软,关红翎可比许多女子深谙。 故而在她的面前,慕容紫不敢拿大卖弄,只捡了实在的说。 “你晓得,当今楚国,不止我母亲是北狄公主。”侧首往立政殿那方向一瞥,她眼底泛起几分兴味,“实不相瞒,我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给关家,但有些话,我要事先与你说清楚。” 淑妃VS皇贵妃 正文 偷听是门技术活儿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偷听是门技术活儿 慕容徵将将入宫,专诚到华殿九门外迎他的东莱就说了,北狄的密使一行六个人,乔装之后混在商队里,从天险关过来,当中有宁承志! 宰相大人听罢了,立刻明白洽! 商霭是嫌北狄被他一个人搅和得不够乱,爪子终于伸到楚国来了。 西偏殿里,使节刚把北皇的‘大礼’奉上,慕容徵缓步行入,面上笑容自若,余光将宁承志探视完全,心无不是捏了把汗。 行了君臣之礼,他将自称使节的那行人看了看,又再望宁承志,索性走近了几步,毫不遮掩的打量。 宁承志抬首与他相视,无喜无怒,仿佛不管人对他如何,他都不会有所回应钤。 片刻,慕容徵眸光忽闪,道,“这位兄台生得好似本相的一位故人,时才本相进来时,略略望了一眼,差点认错,虽脸貌身形似极,但神态间还是有少许不同,皇上您说可是?” 楚萧离微笑颔首,“玄成说的是朕的大师兄宁承志罢。” “正是!”慕容徵愉快的和万岁爷唱起颠倒黑白的双簧戏。 屏风后,慕容紫不禁摇了摇头。 即便三哥哥不来,想必楚萧离也是不会将宁承志认的。 可是不认,不表示会放任北狄这行人轻易离开。 送到跟前来的‘大礼’,怎么收便是主人家的事了。 那使节果真有些急了,正欲开口辩驳,只见慕容徵拱手对楚萧离禀道,“实在巧得很,约莫一个时辰前,国公府上得三位贵客自北狄来,登门造访。” 使节追问,“是何人?” 慕容徵睁大了眼眸,直诧异,“原来使节不知么?你们大国师曦昭,还有四皇子宁越曦,现正在我荣国公府做客,没想到宫里也来了北狄的贵客,只真是稀奇,竟不曾走一路。” 那使节脸色一变,没有他接话,却再无闲暇计较他们一口否认宁承志的事实了。 楚萧离也颇吃惊,他侧身倚坐在龙榻上,一贯的闲适姿态,由是移眸向身后的屏风里面看了,果不其然见到缩在里头那团小东西有了轻微的动静。 找了许久的人突然出现在自个儿家中,是该慌个神儿! 暗笑。 换了只手托着巴,他问,“朕久闻北狄大国师声名远播,极有威望,只素来深居简出,极少露面,不知国师此次前来楚地,是为游览名山古刹,还是另有其事?” 慕容徵从容答,“回禀皇上,家母抱恙许久,又与曦昭国师交情深厚,故,此番国师入京,便直径来了国公府作探望,这是为其一。至于其二……” 说到关键,慕容徵神色复杂的看向使节那群人,深谙的眼底多了分戒慎,“时才臣在国师那处听了些许有关北狄不利的传言,实不相瞒,那位四皇子身负箭伤,命悬一线。” 楚萧离直起身来,微有凝色,“人是如何了?” “皇上放心。”慕容徵又对他拱手抱拳,低身一拜,“曦昭国师在路上已做了应急的处理,只箭上有毒未曾祛除干净,家父得知后当机立断,派人进宫请刘太医为那位四皇子医治伤患,臣此行正是为了向皇上禀明此事。” 楚萧离听罢后,俊庞上的刚汇聚的半分亦真亦假的紧张随之缓和,不问伤从何来,避重就轻的道,“那位刘太医对箭伤与解毒最是了得,这几日便让他在国公府住,专为宁越曦医治罢。” “臣也认为如此最是妥当。”慕容徵和他一唱一和。 间隙,不忘侧目将使节的表情变化纳入眼底。 见这行人快要端不住了,他煽风点火的赠上一句,“就是不知道四皇子如何受的伤,曦昭国师不肯多言,臣委实不好追问,只好进宫来,请求皇上定夺!新北皇才刚登基不久,说句不恰当的,别国纷争与我大楚毫无关系瓜葛,曦昭国师更是久不露面,而那位四皇子于私乃家母的亲侄儿,臣的表兄弟,倘若不出手相助,实在说不过去,只是于公……” 兜兜转转,慕容徵复又为难的望住北狄使节。 他的话说得虽隐晦,却是字句刁钻,与人设套不留痕迹。 曦昭九岁担北狄国师,历经三朝,极有威望。 在北狄,乃为神尊一样的人物! 可是宁玉书登基,她由始至终未曾露面,反而带着先皇后的嫡皇子宁越曦千里迢迢来到楚地! 更之余,那宁越曦还身负重伤。 叫着当在场的人听了,都不得不多加揣测,怕是被追杀了一路罢…… 北狄形同水火,国师连北皇登基都不闻不问,不就是以此举对天人说:她从没有承认过这位新皇! 而慕容家,因着国夫人宁珮烟乃为北狄大公主,沾亲带故的关系是撇都撇不掉。 人家找上了门来,怎好回绝? 故而,宰相大人真的没了主意,忙不迭进宫,请皇上定夺。 管? 不小心便插足了邻国的国事。 不管? 小以为家,见死不救? 事关两国交好,楚萧离也很为难,蹙着俊眉顾虑道,“玄成爱卿可真真给朕出了道难题,这当是作家事,还是作国事?” “当然是国事!!!” 北狄使节见这一君一臣讨论半响不得结果,再难按捺住,上前一步道,“楚皇明鉴,我北皇才将继位,根基不稳,朝中异己难免会暗掀风浪,借机生事,虽说大长公主在北狄素有威望,然,出嫁从夫,大长公主深明大义,断不会再贸然插足,损了贤名。” 他言辞并不激烈,却是占理。 毕竟如今楚氏的中宫里坐着宁玉书的胞妹宁玉华! 皇后娘娘嫁来大楚后,虽偶时会搬出北狄公主的身份压人,之外……倒还算以身作则。 使节还道,“近来北狄风波暗涌,官身为使节,首要职责在于出使大楚,维系两国交好,只四皇子受伤一事必有内情,官回国之后定会将此事巨细禀告吾皇,请吾皇圣裁!而说到于私——” 他斜目向慕容徵看去,仿似看穿了宰相大人的诡计一般,满面肃然,郑重道,“六年前曦昭国师便对外有言,要入山中清修十年,如今十年之期未满,此番与四皇子一道前来楚国,当中缘由尚需细查,倘若只是来探望大长公主,那么人也见到了,四皇子的伤更得到妥善救治,这于私当是了了。” 不愧是言官,咬文嚼字,见招拆招,面对大楚的宰相临危不乱。 作为这场会面唯一的听众,慕容紫很好奇结果。 “如此说来,还真是当了了。”楚萧离意外的干脆,又问那使节,“既然私事已了,你说这于公,朕当如何?” 瞧着他便是一副‘你们北狄怎么乱,同朕没有关系’的风凉态度。 使节暗松了口气。 他料想,好歹楚萧离的皇后是皇上的胞妹,光凭此都不会多管他们北狄的闲事。 略略做了思量,他好整以暇,先面不改色的夸口赞了句‘楚皇英明’,才道,“实不相瞒,吾皇正派人举国找寻国师,眼被官有幸遇到,自是要将国师请回国去。” 慕容徵问,“若曦昭国师不愿意随你回国呢?” 使节挺直腰板,理直气壮的答来,“曦昭国师是我们北狄的国师,没有不归国的道理,自然,回去路途遥远,官等此行只来了寥寥几人,国师身份尊贵,对我北狄重要至极,加之四皇子受了重伤,故而,官恳请楚皇派兵护送!” 之后,桥归桥,路归路。 他们北狄怎么乱那是他们的事,楚国这边,爱谁谁。 ——依着慕容紫的理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一路听来,她觉着曦昭极有可能是来向母亲求助的,随同她来的宁越曦就是最好的证明。 除了外面的宁承志,恐怕偌大一个宁氏皇族,直系的皇嗣快被商霭杀绝了! 母亲身为北狄大长公主,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荒谬!!!” 殿外一声怒斥,一道慕容紫并不熟悉的水蓝身影凛然的大步行入,破口骂道,“哪里来的奸佞小臣,胡言乱语,蛊惑人心,迷惑楚皇,毁我北狄之国威!!!” 她是—— 北狄的国师曦昭?!!! 慕容紫大震! 若非得楚萧离提醒的咳了声,她只差没直接一头从着屏风里钻出去,亲眼瞧个仔细!! 使节显然也被好一个吓,面色僵滞的盯望住来人,愣是说不出半个字。 那双细长如鼠的眼睛来来回回的在正气的曦昭身上打量寻望,生怕钻出来的是个假货! 可,自他从官以来,还真没见过国师长了什么模样。 只晓得国师与大长公主自幼一道长大,算来,大长公主便已是年过四十的妇人,而眼前这位国师…… 可否年轻了点儿? 曦昭随慕容徵一齐入宫,来到东华殿后,慕容徵让她且在中殿稍适,自己先进来,引了使节说出先前的那番话。 这会儿,她早已气得面色铁青,连宁玉书是以商霭易容假扮都懒得说出口,有此等是非不分的奸臣作祟,北狄才乱到这个地步! 将来这巧舌如簧的使节审度了一边,而后,尖利的目光定在形同木头的宁承志身上,她冷哼了声,质问使节道,“谁给了你胆子,拿着个身残之人当作礼物,来到楚国皇帝的面前丢人现眼?!” 哈!真是绝了,她竟顺了楚萧离的意思,硬生生的那这冷门做切入。 使节这是真的傻眼了,“他、他乃是……” 不给他机会多说,慕容徵闲闲抢道,“说来稀奇,本相来时就对此生疑,使节只说这是北皇赠与吾皇的礼物,可是恕本相直言,一个连路都不能行的人,如何算做礼?要说他乃皇上的大师兄,却又只是个长得相似的人罢了。” 一个回身,他又同楚萧离请罪道,“怪就怪臣来得不是时候,将这一件生生忽略了去,臣当罚。” “玄成爱卿何罪之有?”楚萧离笑容依然,深眸暗自洞悉,道,“朕倒是觉得爱卿来得刚刚好。” 挑眉,他看向曦昭,笑意更甚,“国师来得亦刚刚好。” “事出突然,让楚皇见笑了。” 曦昭毫不客气,矛头直指那使节。 “本国师久不插足国事,却也知道使节互传两国消息,需有皇上玺印纹章的文书作证,你的文书又在何处?” 被她一问,使节面皮僵了僵,瞠大眼眸大声辩驳,“官确实是奉了北皇之命出访大楚,只此行隐秘,便没有带文书,只有御令为证!” 说着,他将一面玉牌握在手中,亮给众人看。 孰料曦昭不屑讽笑,“你当本国师老眼昏花了不成?这御令乃北狄官员前往楚国时均要随身携带之物,而使节官员却还需文书,才能代表北皇入楚宫面见楚皇,这与你一行是要鬼祟隐秘,还是堂堂正正,并无关系!” 直径越过使节等人,走到楚萧离的面前,她诚然道,“请楚皇听本国师一言,如今我北狄正是纷乱之期,而两国边境时而缓和,时而紧张,难免被一干小人趁虚而入。” 转身,她凝色狠狠质疑,“依本国师看,这行人来意不正,身份更值得推敲!” 使节气势短浅,被她铿锵有力的逼退半步。 “我、官……怎可能是假?!” 他不可思议的环顾周遭,除了被他带来的那如同哑巴的宁承志,其他的人都向他投来怀疑之色。 这里是楚国,除了他自己之外,不可能有人为他说上一句话。 且是说到那文书,他也确实不曾有! 情急之,他全然豁了出去,抬手指了宁承志,振振有词,“本官奉皇上之命出使楚国,将楚皇的大师兄宁承志送来与心爱之人相聚,那女子乃为楚皇的师妹,当今楚国贤妃洛怀歆,此等秘辛之事岂能随便对外宣道?皇上用心良苦,你怎懂得?况且——” 亦是不可一世的冷冷哼了几声,他抬起巴,用着同样的语调质疑,“你口口声声污蔑本官,本官看你却不像我北狄的曦昭国师,你倒是说说,你是从何而来的冒牌货!” 言毕,曦昭不可置否的失笑。 真真无知者无罪! 但,无知者,真当死!! 慕容徵端端而立,两手拢在广袖之中,道,“使节不识隐居多年的国师实乃寻常,但曦昭国师与本相母亲自幼交好,使节有眼无珠认不出来,难不成本相的母亲,北狄大长公主也会将来人认错不成?” 相较之,他当然相信更有说服力的国师,而不是这个连文书都拿不出来的小小使节。 使节哑口无言,总算意识到这真假之间的严重性。 “也对。”倾身往前,楚萧离一脸恍然大悟,“说来是朕疏忽了,见了来使这莫名其妙的礼,心思里忙去费解,反而忘记正事,你可有文书以证身份?” 使节孤立无援,都被逼到死角去,被楚萧离追问,他更加不知所措,脱口苦道,“楚皇何以这般反复,听风就是雨……” 了不得了,怪到万岁爷的头上来! 楚萧离摊了摊手,做以无奈状,“时才不是使节说的,当以于公国事为先,朕的皇后家许久不来人,总不能失了礼数,你说,朕说得可对?” “不过……” 凤眸浅眯,寒光丝丝溢出,楚萧离钉在使节身上的眸色越发深沉杀伐。 “朕乃楚国国君,若连这点是非真假真都辨别不出,怕是有负圣明,来人,将这群假货押收监,严加拷问,朕要知道,是谁人在背后挑拨我大楚与北狄。” 言毕,禁卫军自外殿行来,将着错愕不及的使节托驾了出去。 都行到远处看不见的外殿,远远的,才是传来喊天抢地的声音。 总算反映,从一开始慕容徵等人就在为他设套,压根没打算认了宁承志的身份,更没打算将他们平安无事的放走。 此行有来,无回。 …… 片刻,殿中安寂。 曦昭直接走到宁承志的面前,道,“时才形势所迫,我迫不得已才说了那些话,殿莫怪。” 遂,抓起他的手把了脉,担心他除了手脚不便,还被人了不能说话,有伤内脏的药。 沉默许久的宁承志被她那句‘殿’触动,撇开脸,垂了眸戏谑道,“我算是哪门子的殿,国师言重了。” 自从成为废人,他只能任由人摆布。 殿? 此乃天人都不屑的笑话! 慕容徵急匆匆赶来便先唇枪舌战一场,关顾不上君臣之礼,寻了把椅子坐,不轻不重的说道,“承志殿莫要妄自菲薄,如今你宁家兄弟没剩几个,若是宁越曦一口气接不上来,往后北狄可要全赖你一人担当,真到那时,从前受的那点苦楚算什么?苦尽甘来,都值得了。” 由人摆布,他也不成了习惯? 明知道此行弄个不好便会挑起两国纷争,为了那点儿女私情,他还不是照样‘任由摆布’的来了。 来了便罢,偏还摆出这副身不由己的形容,宰相大人断不会同情! 楚萧离更是不想理会他这位……大师兄! 从舒适尊贵的龙椅上缓缓起身,从东莱手里接过沏好的茶,边走边道,“没想到会在此等场面与国师相见,方才多谢国师解围,赠了朕一份大礼。” “楚皇客气。”曦昭来意明确,“礼尚往来,本国师此行自有事相求,无非是你帮我,我帮你罢了。” 宁玉书登基后不得多久便被商霭取而代之,其后,商霭乱北狄,嗜杀皇族,迫*害太后太妃,重臣良将被他斩尽杀绝,曦昭难再袖手旁观。 莫说宁玉书了,这样一个的冒牌皇帝,叫她堂堂北狄国师如何认!!! “国师说得好。” 绕到了屏风后,楚萧离贴心的将茶盏交给听得早就口干舌燥的慕容紫,再将她整个人牵了出来,道,“既然国师是个痛快之人,不如再为朕解一忧可好?” 偷听是门技术活儿 言情海 正文 再见美人倾城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再见美人倾城 望着面前长案和文房四宝,关红翎不可思议的惊呼出声。 原本听慕容紫松口,她跟着略有舒心,哪知转眼,但见这女子轻巧的拂袖挥手,宫人们便抬了桌案进来,迅速的摆好笔墨纸砚瑚。 这是要与她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端得黑白分明,铁面无私铄! 慕容紫笑呵呵的起身,主动行到案边,为她研墨,“别说我不信你,这年头我空口应你一件紧要事,你信是不信?” 关红翎哑然。 她笑意不减,语气里多有半哄半骗之嫌,“思前想后,我觉着白纸黑字是最好的法子,就是将来你我哪个生出抵赖的心,只要将这字据亮出来,便能省掉许多官司。” 偏生淑妃娘娘只能吃她这一套,没好气道,“怎的?你不就范,我是要拿着这凭证向皇上诉苦,还是告到大理寺去?” 把‘皇后’这头衔当什么了? 儿戏? 传出去定被天人笑够了,再一通好骂! “都行的呀!”慕容紫直爽应,“谁能给你做主,你就告谁去!” 关红翎委实没辙,想怒都怒不起来,直望了她半响,见她真的没有玩笑的意思,只好揽袖提笔。 皇贵妃亲自占了研墨的活儿,淑妃只能将抒写给揽了,“说吧,我要应你哪些?” 慕容紫张口就来,“其一,淑妃关氏红翎若他朝为后,与其族人需尽心尽力支持楚孖兴殿。” 关红翎闻言,面上滑过一丝诧异,没有多问,落笔在平整的宣纸上洋洋洒洒写原话。 慕容紫继续道,“其二,淑妃关氏红翎若他朝为后,需以身作则,不得妄生邪念,扰后宫不宁;不得参与前朝争斗,乱大楚纲常。” 这一则也不得问题,身为皇后,当有此约束。 不过,关红翎细想之,慕容紫非要她写这一则实在是极其聪明的做法。 自古后宫涉政时有发生,虽然由始至终她一心为楚萧离,己为臣,视其为君,可偌大关家并非人人都这么老实,能够将局势望得清楚仔细。 是以,待她做了中宫之首,便能直接一鼓作气扭转关家一直以来势败的局面。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来不好听,却是那么个道理。 到那时,保不齐多少关氏族人打着自己皇后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岂是她能控制的? 关家因她为后再度壮大兴盛,一旦危及皇权…… 一旦危及皇权,将今日所立的字据取出,废了她这皇后,等同于折了关家最丰盈的羽翼。 既简单,又省事。 现看来,这字据倒比那‘七出之条’更加有效用。 一鼓作气写完第二则,关红翎抬首问,“可还有第三?” 慕容紫定眸望了她半响,坦言道,“实则你最是个明白人,我心里是信你的,只奈何世事难料。” 关红翎忙不迭果断抬手,打住她的话,爽快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时才你说得对,我关家那些个人,单我姑母就能叫你吃不消。若有一日,一边是皇权,一边是关家,连我都不知自己会不会偏私,你防着我是对的。” 缄默片刻,慕容紫失笑,“从前我就再想,要是你我只是萍水相逢,不定能做得成真正的至交好友。” “谁能说不是呢。”关红翎淡语,扬了眉目,笑得英姿飒爽。 不经意间,仿若让人陷入遐想。 这样的女子,当在草原上策马奔腾,无拘无束,做部落里受人爱戴敬仰的女首领。 制约在四面宫墙中,连身上繁琐的绫罗绸缎,和珠钗首饰,都成了多余的约束。 “就这两则。”不着痕迹的收回神思,慕容紫道,“如是字据,在精不在多。多了反显得啰嗦,真有要用到的一日,不定连一个字都能让别有用心的人找出纰漏,大做文章。” 关红翎认同的点头,复又好奇问她,“这其一是为孖兴那小东西,其二则为楚萧离,你就没想为自己争个什么?” 慕容紫瞠目,比她还诧异,“我要为自己争什么?该我的就是我的,不该的求不来,不消奢求!” 皇贵妃把话说到这份上,淑妃只好叹她觉悟好了。 二人执笔落款,后再按手印。 待慕容紫将白纸黑字收入一只黑色的金丝楠木箱子里,关红翎忍不住问,“你该不会把这个交给……皇上保管吧?!” 慕容紫扑哧一笑,“才不!与他看了来笑话我两?” 关红翎发自肺腑的松了口气。 知道楚萧离和慕容紫恩爱,若恩爱到这份上,她这个为妃为臣的人就太尴尬了! 孰料刚接过月影斟来的茶,打算喝一口舒活筋骨,忽听那女子极有主意的道,“我早已打算将这交给洛宇文洛先生保管。” “……” 关红翎僵住。 低首望热气腾腾,茶香四溢的青花瓷盏,都不知当庆幸自己还没将茶水喝去,平白惹来一阵应景的好呛,还是当先叹她此举绝妙! 脑中飘出洛先生那张不苟言笑的老脸,再联想姑母每每遇见此人时古怪不对付的神情…… 冷不防,关红翎不顾贤德形象,拍了桌子大笑,“真有你的!” 洛宇文武功天无敌,又是楚孖兴的外祖,楚萧离乃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无论从哪个情分上看,都会向着大楚天。 而慕容紫请来鬼医为洛怀歆解毒,单为此,洛宇文都会应她所求。 看在洛宇文的面上,萧忆芝晓得有这样东西,也不会轻举妄动。 且是,就算拿到她手里,凭着第一则,她还不会为爱孙多思虑周全? 就这会儿子功夫,关红翎好似对慕容紫刮目相看了。 …… 正事了了,撤桌案,奉上好茶,两个对彼此没有芥蒂城府的女子,难得能说会儿子悠闲话。 “我曾以为你会和霍雪臣双宿双,结果今日,他甘愿为你留在宫里做御前统领,护你安危,你却……” 说到此,关红翎顿,两眼意味深长的瞄了慕容紫的小腹一眼。 ——她却怀了楚萧离的骨肉。 第二次。 慕容紫听着她的调侃,心说你对我也太没有芥蒂了! 小鼻孔里冷哼了声,她不甘示弱的回道,“我原也以为你心属云阳殿来着,不过眼看,你倒是不负关家嫡女的名声。” 这句话着实有些狠。 首先楚云阳是女儿身,嫁了慕容相,现如今肚子渐显,再要计较关红翎憧憬当初的云阳殿,少女情怀,怎可能没半点爱意参合在其中? 说完,慕容紫又有些后悔,抢在身旁的人儿没变脸前,她忙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这人哪儿能事事尽如心意!” 关红翎洒脱,不以为然的斜视她一眼,笑道,“瞧你,我是连这点打趣都受不起的人么?” 再一顿,她挨近了她,压低声音道,“实话同你说了,亦是得知云阳殿就是云晞公主后,我心如死灰,这才全心全意的为了关家着想。” 慕容紫瞅着她真真的表情,哪里有弄虚作假,逗自己玩儿的意思? 那就是真的咯?! 摆正身姿,关红翎垂首低叹,“唉……伤感虽有,可转念思想,若然真如当初传言,云阳殿被皇上幽禁在哪处,而今我还能这般本分,心思这般清明么?” 心只有一颗,送出去容易,收回来难。 要是楚云阳真是楚云阳,恐怕关红翎也会为情痴傻一回,做关家不孝的逆女。 虽不贴切,慕容紫却能体会她复杂的心情。 酝酿了半会儿,人是低落道,“其实对霍雪臣,我心里是有愧的。” “愧着吧。”关红翎依旧洒脱,“他指望的,你给不了。再者路是他自己选的,难不成人对你好,你定要对那人好才作数?” 慕容紫转首定眸在她淡然平和的侧颜上,古怪道,“差不多的话,九郎也说过。” 关红翎顺势马屁,“万岁爷是明白人,我呢,不过是忠君之表率,就这点儿能耐了。” 碎着嘴皮子,闲闲喝暖茶,她冷飕飕的移眸打量身旁有了身子的人儿。 相较,慕容紫的身形略比前几日丰盈,巴长了些肉,穿戴不似上回自己宴请官夫人那回见时的繁琐,倒是显得精神舒爽。 那雪肤嫩得拧一把都快滴出水来,瞳眸里细碎的光星子点点微善,灵活极了! 琝鉬就是…… “你这耳环好看,只显得多余了些,太累赘。”打量完毕,关红翎不客气道,“当是我来了才戴的罢?这么久了,耳朵不疼?” 慕容紫顿觉耳朵疼了起来,咽口唾沫,她把脸撇开,“午时了,我们用膳吧。” 未来的皇后娘娘真是个犀利人! …… 午膳罢了,关红翎没多留,满口赞着东华殿的御膳美味,满面春风的笑着告了辞。 若无其他紧要,往后她来此地的机会恐怕少之又少。 慕容紫嘱咐她回昕露宫好好歇着,只管等她消息便是。 关红翎本想问她打算何时动手,没得几日就是上元节,劳师动众的闹皇后多不好? 转而又想,皇贵妃是万岁爷的心头肉,肚子里的鸡毛令箭好使得不得了,大闹一场又如何? 昨儿个那档子事还没完呢! 果如关红翎所料,她刚走没多久,慕容紫便吩咐花影月影为自己换装,亲自前往锦绣宫。 …… 锦绣宫离东华殿不远,上回慕容紫来时,愣是在殿外跪了小半日。 唏嘘的是今非昔比,皇贵妃的仪驾刚至宫外,四位平日在洛怀歆身边贴身伺候的嬷嬷便领着十几名宫女迎了出来,老脸上堆着的笑容虚假非常,换言之—— 如临大敌! 最叫人称奇的是,那四个老嬷嬷出了锦绣宫的宫门,当中一个身形偏矮小的慢慢边退到后面,趁人不备时,一个转身,往着仁寿殿那方向溜去。 别瞧老胳膊老腿,着实利索不减当年。 见状,高汶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小人之心!” 他们娘娘要弄死贤妃,需要亲自出马? 叫骂声虽低,坐于轿撵上的慕容紫听见了,小声叮嘱道,“各为其主罢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我有了身孕,在这时突然上*门,是该忌惮些。” 花影站在她侧边,闻言愤愤不平,“先前宫主还在为孖兴殿未雨绸缪,瞧这些人,把咱们当害人精似的!” 慕容紫道,“我做那些又不是为了她们,不与理会就是。” 花影只好作罢,故意将捧在手中的盒子举得高些,叫那群老婆子和宫婢看得心慌! 你当是为何? 三尺白绫?抑或毒酒一杯! 小动作给慕容紫望见了,失笑道,“小孩子气。” 又吩咐,“待会儿谁都别轻易插话,给我留几分脸面,她们不会那么容易让我们进去,高汶,你去施展一番吧。” 高汶会意,‘诺’了声。 片刻,在老嬷嬷等人迎来后,众人与慕容紫行了礼数,再起身,高汶已自然的端出实诚的笑脸,迈开步子走近去,客套道,“哎呦喂,多冷的天儿,桂嬷嬷、张嬷嬷、王嬷嬷,你们这是……” 桂嬷嬷最是善变,抢先道,“可不是,见天儿没完没了的冷,贤妃听闻皇贵妃娘娘来了,特地叫老奴们一齐出来……” 高汶并非吃素的,手中的拂尘轻轻打了个旋儿,扫得桂嬷嬷脸皮子发痒,话到一半就被生生截断,不受控制的长了嘴,一个喷嚏差点打出来。 “杂家是想说,怎的没见着如意姑姑?” 此话一出,三个老嬷嬷的脸便僵住了。 素日里,如意几乎在仁寿殿和锦绣宫两端跑。 尤其鬼医入宫后,更是白日天不亮就到这儿来守着,待晚间萧太后就寝时,才回去伺候。 有如意在,锦绣宫上犹如吃了秤砣定了心。 那是太后她老人家的照拂呐! 高汶有意问这句话,间接是说:我们娘娘可不是赶着如意姑姑不在,专诚来行不轨之事的。 张嬷嬷上前来道,“高公公说的是什么话,近来太后身子微恙,如意姑姑自要在仁寿殿伺候着,贤妃娘娘见好了,有老奴几人使着足够。” “原是如此。”高汶点头,二话不说,抬起眼皮子,也不笑,肃色道,“既然如此,烦请诸位嬷嬷往里头通传一声,早些时候皇贵妃与淑妃一道用了午膳,后而忽觉素日与诸位娘娘们有些疏远,这锦绣宫与东华殿离得近,便想先来探望一二。” 几个老婆子听得齐齐变色。 要说远近,中宫离东华殿最近,怎不先去与皇后娘娘联络感情啊? 心里一边打着急溜溜的小鼓,复杂的眼色不住的往花影手里那只狭长的木盒子看去。 ——里面当是白绫吧? 昨日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风波还没过去,怎的这位主儿突然就闹到跟前来了? 偏生万岁爷去了西郊大营,远水难救近火…… 高汶等了半响,见她们一个不动,略昂首道,“如何?” 一时无人应声,张嬷嬷不知被谁从后面推了一把,踉跄了两步,苦着脸道,“贤妃娘娘她……午膳过后,将将睡,对!这会儿睡了,高副总管,您看,这实在不巧是不。” 说着微微踮起脚尖,探头探脑的望高汶身后十余步外,还坐在轿撵上的慕容紫瞄去一眼。 目光中,祈求和惧怕并重。 慕容紫假装没看见,自顾低首把玩袖袍边的花纹。 她不是来做坏事的,定不会徒劳而返。 高汶也假意回首看了眼,再转过头来,小声对张嬷嬷道,“您也瞧见了,咱们娘娘一番心意,若连锦绣宫的大门都没进去,这事情传出去,不好听不是?” 张嬷嬷面色更加难堪,侧脸向另外两个嬷嬷征询看去,得到的回应统是无法。 谁敢拒绝? 谁又敢把人请进去? 僵持之余,慕容紫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刚举目向正前方瞧去,打算端了皇贵妃的架子使一回混作罢。 哪想,但见殿中忽然走来一人,身姿娉婷,步伐婀娜,不是洛怀歆还能是谁? 寒冬的天,她穿得并不厚重,一身天水一色的裙罗,没有御寒的裘皮大氅,连个护颈子的毛领都不曾有,可就是这般摇曳生香,让望见她的人不会为她冷。 因她不属于这里,美得依旧不食人间烟火。 倾国倾城都罢了,严冬酷寒怎舍得将她肆虐。 见洛怀歆单独走出来,张嬷嬷等人无不慌做一团! 顾不上杀来门前,如狼似虎的慕容皇贵妃,统统调转方向,关切非常的折返回去,把人保护的围住。 “娘娘怎出来了?” “老天爷,这么冷的天!” “娘娘且先回去吧,这儿有奴婢!” 话说得…… 洛怀歆不离任何人,举步轻盈的向慕容紫这方走近。 莫说那群嬷嬷和女官紧张,花影月影何尝不警惕? 上次在安都,花影可是实打实的与洛怀歆交过手——根本没有还击之力! 慕容紫倒不以为然得很,轻轻挑了眉,舒舒服服的坐在轿撵上,手里抱着只小小的暖炉,看着美人来到轿撵的侧手边。 “姐姐纡尊前来,妹妹有失远迎,给姐姐请安。” 柔顺的话语声还未消散,洛怀歆半蹲半跪,有规矩极了。 罢了,她抬起头,霎时两双美目相对,俱是清透。 慕容紫不由微微一怔,心头低叹:醒了吗? 再见美人倾城 正文 走,出宫散心去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走,出宫散心去 早在北狄时候,曦昭就听闻楚皇将慕容家的四女宠得无法无天,现见他将那人儿直径从屏风后牵了出来,便是说,之前他们的对话,都是他有心让她听去。 更甚之,楚萧离进屏风的时候还想到要端杯茶给听得心急上火的人解渴洽。 曦昭顿觉此行前来,必定不会空手而归。 而楚萧离开门见山,她亦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笑着便道,“楚皇客气,解忧不至于,只要在本国师能力之内,定会义不容辞,只当我北狄的形势水深火热,委实让本国师焦虑,故而……” 她换了个忧愁的脸孔,担心道,“暂且不曾有心力关顾其他。” 说着,她移眸将楚萧离身旁端着茶碗的女子瞧了瞧,遂露出柔和的眸色,“小紫出落得越发漂亮,似极你娘年轻时候。钤” 对上她算计意味明显的视线,慕容紫一阵头皮发麻,心虚的回道,“在我心目中的国师,也同多年前一样,不曾变化。” 应当说:是在久远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中,没有变化过吧。 曦昭弯了眉眼,清脱的面容更加温和,仿佛对她的说话全然明白。 于是,慕容紫连对视都不敢与她做了。 曦昭知道她心虚在何处,但这又是绝对不会点出来的事,复又再望楚萧离,诚然请求道,“恕我直言,既然我能为楚皇解忧,此行入出宫,我亦是有求前来,不知楚皇能否应我几个要求,对北狄出手相助? 意料之中的事! 楚萧离不着痕迹的把慕容紫挡到了身后去,笑语应,“好说。” 北狄被商霭一人所乱,楚国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 万岁爷正愁着没有出手的理由,如今大国师求到自己的跟前,还能私做笔交易,思来想去都是相当划算的事。 殿中只有慕容徵忧愁的长叹了口气,谁也不看,烦躁的盯着脚跟前的光滑的黑砖兀自怅然,“这笔买卖,谁应的谁担待,本相力不从心。” 战事一触即发,他乃文官,披挂上阵的事,还轮不到。 …… 将宁承志安置之后,慕容徵不愿意在这浑水了多搅合,借故‘公主有了身子,离不得他’,早早回了相府。 曦昭答应在宫里暂且住,间隙,留与楚萧离闲话几句,慕容紫本也想一走了之,又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楚萧离先她一步探听了什么,只好硬着头皮从旁作陪。 楚国国君与北狄大国师的对话多为你来我往的打哑谜,听来平平无奇,内里全是关系两国利弊的复杂深意。 慕容紫缩在旁边大气不敢喘,接话就更不消想了。 每每曦昭有意或者无意的望她,都叫她屏息半响。 其实她并不怕揣在心里的小秘密当着楚萧离的面被揭穿,只是独独在曦昭的面前,她是无所遁形的。 …… 据曦昭所言,商霭早与萧家有所勾结,只萧家一心想利用他探知楚国的消息,不想反被摆了一道。 当初商霭去往北狄后,在萧家的相助之,轻易将刚登基的宁玉书替换,后而易容,做起北皇。 他擅操控人心,引朝中几大势力相互争斗,又在越演越烈之时,忽然调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萧氏一族,剩的那些,均被他以蛊术操控,性命同他的绑在了一起,只能为她所用。 慕容紫一听就明白,与她的血煞令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着曦昭来意明确,除了与楚萧离讨价还价之外,实则没有太多需要保留之处。 她知道楚皇不可能借机将北狄纳入大楚的版图就是了。 当年大公主宁珮烟出嫁时,老北皇暗中相赠五十万兵权兵符当作嫁妆,那是北狄的精锐兵马,经过这些年,大抵还剩一半。 仅仅这一半,加上曦昭的威望,用来平乱也足矣。 由此,拿到兵符是为首要,之后还需从长计议,北狄形同散沙,想要重新汇聚,并非朝夕能做到。 这次随她来楚地的,除了被她花费极大心力救的宁越曦,身旁那位叫元清的男子,是萧家本族最后一人。 提到宁越曦这个名字,慕容紫心里直犯嘀咕。 宁玉书生死未卜,想来落在商霭的手里,生死难料。 宁承志一看便无治国之才,并非瞧不起他身有残疾,而是他抑郁寡欢的形容,看似任人宰割,实则心胸狭隘,他任萧家的人利用,还不是因为这个‘利用’,能够让他见到洛怀歆? 故而当慕容徵对他出言相讽时,慕容紫心里觉得挺痛快。 宁家就算只剩他一人,也不能叫他做北狄的皇帝。 说来说去,就只剩宁越曦。 按着他的皇后嫡出身份,确实当得起号令天的职责,可别人不知,慕容紫太知道!他就是当初害了真正的慕容紫坠湖的人! “……暂且先如此罢,不早了,我想先歇息整理一番,那个暖阁在何处,烦请皇贵妃带我去可好?” 正走着神,慕容紫忽觉身上被幽幽笼上一层非同寻常的目光。 她顺势望去,曦昭已站了起来,微微笑的看着她。 正南的龙椅上,楚萧离竟是与曦昭一般,端着类似的神情,与她一半安抚,一半信任。 慕容紫扯了扯嘴角,勉强牵出了个笑容。 这是……前有狼,后有虎么。 哪里算计得过这些个人,泪…… …… 走出帝王之殿,顺着华殿九门向着锦湖方向去。 这日比着前些时候似乎更冷了些,缓缓涌动的寒风穿梭在被积雪覆盖的宫宇之间,天色依然沉灰黯然。 慕容紫和曦昭并排而行,身后十几步开外,按照礼数跟着一溜儿的宫人,高汶当前,再远些的地方,无论何时回首去,总能看见一个身披铠甲的英武身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曦昭不动声色的环视着周围的一切,初来楚宫,带着欣赏的心情,走马观花。 而慕容紫呢,许是太熟悉这个地方,沉默一会儿后,便也忘了身旁的人是谁,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千愁万绪里。 片刻,曦昭冷不防开口道,“看来楚萧离对你确是真心实意,当初我还真没想到你有这等福气,不过这点你同你母亲一样,傻人有傻福。” 被强行拽回神儿来,慕容紫单是听到‘母亲’那两个字,先是暗自里一顿慌乱。 “国师……” “无需同我如此疏远,我与你母亲一道长大,你唤我一声小姑姑便可。” 顿步,慕容紫难色看曦昭。 面对一个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人,这声‘小姑姑’何曾叫得出口。 曦昭亦随之停,正正与她个磊落的笑容,“你有话想问我?” 慕容紫挣扎了,将头点点,“你认我是……慕容紫?” “为何不认?”曦昭挑眉,潋滟的眸光里投映出她为难的脸孔,打趣,“莫非你不是?” 她低头,黛眉不自觉向中间靠拢,“是,也不是……” 说完,恍觉这说法仿佛不太对。 不管她是哪个,她就是她自己! 她也早就决心好好在这里生活去,继承慕容紫的一切,用她自己的方式对待一切。 望着她神情明灭变化,曦昭笑道,“我看你是个聪明人,许多事情无需点拨,你自有定断,只聪明反被聪明误,无解的事,不如顺其自然,你说呢?” 不管眼前的小丫头是打从哪里来,曦昭是将她带来这里的那个人,谁都可以,但她绝不会,也绝不能将她否认。 顺其自然…… 慕容紫想,除了这样,好似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遂,展颜释然,将积压在胸口的沉积之气缓缓舒出,再看向曦昭,试着唤了她一声‘小姑姑’。 曦昭乐得应声,不由分说的抓起她的手为她把脉。 “脉象弱了些,但胜在平稳,有蓝翎为你调理,当不会有大碍。” 慕容紫被她毫不见外的举动弄得有些无所适从,呆呆的盯着面前那张与自己年岁好似相差无几的脸容,一时口快,傻兮兮的脱口道,“小姑姑保养得真好。” 曦昭微愣,继而才反映过来,原是在说她不显老了么? “你若是同我去山里住几天,我教你驻颜之术如何?保准三十年后出山,你还同如今的相貌一样。” 又在慕容紫未曾接话时,她再做恍悟状,“蓝翎应当都对你说了,我祖上本是神族一脉,是要比寻常人多活几十年,至于你……” 说到此,她神情沉凝,慕容紫像是有所意识,心中怀有疑问,但却不曾问出口。 曦昭此行来意明确,还指着拿她同楚萧离做交换。 宁家是母亲的本家,慕容紫不会私向着谁,倒不是听天由命,索性她懒得做选择,让在意的人替她选了,说来还是她的狡猾。 再者若她问了,曦昭又真的不曾保留的说了,于楚萧离就落了风。 总归不划算。 总归,她没来由的觉着她问的话,曦昭定会对她说的。 默了会儿,曦昭见这小丫头表情不断变化着,却始终忍住不说话,仅有的顾虑统统都写在脸上了。 “不问?”国师大人忍不住问。 慕容紫定眸将她看看,笑了,把头摇摇,“不问了。” “好孩子。”放她的手,曦昭轻抚了她的侧脸,“你向着你母亲,这份心意,珮烟早晚会明白的。” 这些时日,慕容紫心里总记挂着那个曾经对自己疼爱不已的身影。 同时也忘不了那天在寺中,那把染了剧毒的匕首。 先时她也怨过,来到这里并非她所愿,可是她的到来,也并非宁氏的所愿。 那只是一个母亲最简单的期望,是她夺去了。 “小姑姑。”收回思绪,慕容紫平复了心境,道,“等北狄安定了,小姑姑莫要急着回山里,留来多陪陪母亲吧。” 曦昭无所谓的摆摆手,“这些都是后话了。” 转首向远处看去,重重宫殿后,是苍白无际的天空,这边天空北方的尽头,阴谋肆意蔓延。 …… 慕容紫将曦昭送去暖阁后,便回了东华殿。 申时未尽,天已黑。 刚跨入中殿,慕容紫就听见有个谁小心翼翼回话的声音散布在殿中,楚萧离则有一句是一句的回着,字句里越发透露出不耐。 “宁公子说了,他别无所求,只想见……贤妃娘娘一面。” 说话的是将将把宁承志安置好,回来复命的东莱。 凭他打小在宫里摸爬滚打,从个屁也不是是小太监直到今日坐上大总管的位置,宁承志对于他而言,真可算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烫手山芋。 头疼得没法儿说。 再有天大的私情,贤妃娘娘……那也是万岁爷的女人。 还是先前的西偏殿里,东莱垂着脑袋,从脖子到背脊梁都是弯的,压根不敢直起来。 楚萧离不曾看他,只淡道,“去回了他,朕不许。” 就算他由始至终都没将洛怀歆当作自己的女人看,眼这时候,儿女私情? 东莱默了默,再将头低了低,“皇上,宁公子也说了,他知道皇上会这样说,他还让奴才带最后一句话,说是,看在当年师兄弟的情分上,让他……” “不见!” 身后蓦地响起带有薄怒的话语声,吓得东莱一个抖擞,差点喊娘。 慕容紫冷脸走进来,不客气的骂道,“你去告诉那宁承志,这几个月鬼医要为贤妃拔毒,调养身体,不便见任何人,这里是楚宫,求佛都未必会有应,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是想陷谁于不义?!” 东莱从没见慕容紫发那么大的脾气,连忙捣着头往外殿走。 走得一半,慕容紫又把他喊回来。 “还要跟他说,洛先生早在多年前就将他逐出师门,以后莫要开口闭口同皇上提师兄弟情义,他若真顾忌那点情义,在楚宫闷声不响的低着脑袋做人,少与人添烦!” 东莱连滚带爬的出了东华殿,好似被骂的人是他。 慕容紫气得脸都红了,像只大瓷花瓶,杵在殿中,两手插腰,拧眉瞪目。 那原本当发火的人,反而被逗得大笑不止。 “爱妃好气魄啊……” 就这会儿功夫,楚萧离仿佛见了她指着宁承志的鼻子骂出那些话。 慕容紫摘了袍子交给月影,走到他侧手边的椅子坐,气呼呼的道,“最初我听你说起你这大师兄的时候还觉得他可怜,真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求死不敢死,求生更不敢求,目光短浅,窝囊弱懦,端着‘任人宰割’的名头,尽做些招人恨的事,唉……” 说不去了,气得很! 楚萧离眉开眼笑的瞅着她,心舒展许多。 他是楚皇,还是师傅最看中的徒弟,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自要表现得大度一些。 天人在看着,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这是做皇帝的无奈,就是装,也得装出个样子来。 故而有些话,他只能闷着,不能说。 还好有小辣椒为他出头。 万岁爷好生宽慰。 慕容紫越想越窝火,喝了几口茶,停来向他询问,“我真不明白洛怀歆怎会看上他!待翎姐为她解了毒,就算天太平,宁承志真的能和洛怀歆过上好日子?” 楚萧离斜目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不看上他,怕就要真的看上我了。” 真是那般,还有你慕容紫什么事啊唉…… 觉出他话里的味儿,慕容紫狠狠瞪了他一眼,“合着是我多管闲事,我该被你揶揄!” 可她是真的为洛怀歆担心,想到宁承志的怂样儿,气不打一处。 罢了,她抬首向殿外唤花影,“你去追东莱,让他领宁承志去锦绣宫,远远给他看上一眼,切莫让洛怀歆发现他,不然这罪过我就算在东莱的头上。” 花影没动,怪道,“宫主,这又不干您的事儿,何必多管闲事,招人嫌。” 后面三个字,她说得冷飕飕的,余光里出来的小刀子嗖嗖往楚萧离身上扎。 慕容紫也在掷刀,只那刀子着着就软成了纸片儿,割不死人。 她叹声,认命,“没得办法,我要是恶声恶气的吼了痛快,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那些言官何其厉害,有人的一世英名毁在这上面太不划算,你别拖延了,赶紧去吧。” 花影摇头晃脑,嫌恶慕容紫没出息的意思全写在脸上。 走了。 偏殿里就此静默。 琉璃盏里散发着光,将每个角落都照得明亮如昼,再得一个置气的人儿坐在当中饮闲茶,这气氛说不出的热闹安逸。 楚萧离笑呵呵的看她,长久不语,暗自乐个够。 慕容紫只见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想扑上去扯他的脸皮,扯到他喊疼都不松手!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为你着想!” 楚萧离点头,依旧不说话。 慕容紫将亮澄澄的眼珠子转了转,道,“你的英明,要毁也得毁在我手上。” 楚萧离听了便笑,点头,满脸都是纵容,“是是是,全给你毁。” 突然就没脾气了。 斗嘴的乐趣在于旗鼓相当,慕容紫没了对手,自觉无趣,再向外殿看看,问,“为何还不宣晚膳,肚子都饿了。” 胆战心惊了一天,临了天黑时候还发了通火气,不饿才是奇怪。 得她一问,楚萧离总算有了动作,慢悠悠的起身来,舒展筋骨,好声好气的问她,“饿了?” 慕容紫一记白眼瞪向他——废话! 楚萧离莞尔,凤眸里光华灼然,“走,出宫散心去。” 走,出宫散心去 言情海 正文 和万岁爷讨价还价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和万岁爷讨价还价 锦绣宫的摆设布局,有着行云流水般的畅快和自若。 一副不知出自哪位名家的山水字画,横挂于墙上,末尾有楚萧离亲自抒写的‘天’二字,自生出磅礴之势,气贯云霄。 一只没有任何点缀的白玉瓷瓶,暗光之熠熠生辉,里面独独插了只新鲜的红梅,傲然而立,如有梅香拂鼻,俱是人气。 一张四四方方的白色羊绒地毯,中间摆一张实心的红木矮桌,桌脚祥云浮腾,桌边四边被磨得光滑如玉,无棱无角,犹如此座宫殿的主人钤。 无论看哪里,哪里都透着一股疏懒安逸的气息,为她准备这里的人是用了心思的。 可又恰似这真心实意将她困住了。 鸟儿叫人折断羽翼,还能算做是鸟儿吗。 漫长的岁月不疾不徐的流逝着,物是人非。 些许真性情说变就变,轻易得不着痕迹。 隔着四方桌,慕容紫和洛怀歆相对盘腿而坐,桌上置有一套未经打磨、浑然天成的紫砂茶具,一个煮茶,一个静待。 无声胜有声。 洛怀歆亲自将慕容紫领入后,就屏退了四。 礼尚往来,慕容紫便也不管月影等人暗自有多紧张,命她们统是在外面等待。 半响,一壶香茶在通红的炭火炉子上沸腾起来,清爽的味儿沁入鼻端,叫着那每日孕吐不断的人浑然舒畅了许多。 “这叫夜息香,有消火利喉,怡神的功效。” 洛怀歆悉心的说解着茶壶里的明堂,取来两只还没有巴掌心大的杯子,给自己和慕容紫各倒了一杯。 末了,她轻抬臻首,对面前的女子善意的笑笑,“我怀着孖兴的时候,也是吐得十分厉害,这法子还是西漠一位老大夫教我的。” 在西漠的时候,有身孕的时候…… 那是她最不愿意提及的过往。 默了默,她再道,“都是年少轻狂。” 也不知话中指的是后来她寻鬼医求药,势要斩杀楚萧离,还是非得将腹中孩儿至于死地的孽事…… 或许,都有吧。 慕容紫埋首不语,静静想着,不知如今的洛怀歆是否后悔当日所为。 可是后悔有何用? 后悔,是这世上最无力的事。 胜过美玉的手将香茶推到跟前,洛怀歆示意她,“尝尝吧。” 神思里的慕容紫不自觉抬目,对上那双柔软的瞳眸,似噙着迷离水雾,纯邪至极,潋滟至极,世间少有人能招架得住。 复又垂眸,避其风华。 洛怀歆好似从她细微的反映里察觉什么,继而失笑,打趣道,“不若……容我取来帽遮戴上,你好受些?” 那样东西,她这里也是有的。 慕容紫面露尴尬,硬着头皮再度与她相视,发自肺腑道,“你生得委实好看。” “皮相而已。”洛怀歆不以为然,甚至眼色里显出少许厌恶,“那是你没有见过我歇斯底里疯魔的样子。” 那样的洛怀歆,连她都厌极。 “过去之事莫再提。”慕容紫道,接着便皱着眉头露出局促之色,“谁还不曾年少轻狂,做尽悔不当初的傻事!” “可不是。”此话深得洛怀歆的认同,可见她对过往的不喜。 两人相视一笑,慕容紫拿起紫砂杯,浅浅试饮夜息香,暖热顺着咽喉滑进肚子里,舒服极了。 不禁又多饮了几口。 洛怀歆笑看她喝茶的模样,说不出的乖巧,再想她腹中有了小生命,莫名的就感到亲切起来。 “近来孖兴常来伴我,偶时说漏了嘴,就会提到你。” 有了孩子的母亲们总是很轻易打开话匣子,虽慕容紫肚子里这个连型都没成。 放空了的茶杯,她毫无芥蒂,兴致勃勃的说道,“你儿子很懂事,聪明伶俐,生得更俊俏,将来长大后,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子。” 洛怀歆低头掩笑,喜不自胜,“有你这位小紫姑姑疼爱,是他的福气。” 说起来,做母亲的人太不称职。 慕容紫知晓她说这话的意思,转道,“说来,初初遇到孖兴时,我刚没了第一个孩子,不过那时我不曾后悔……不是的,是以为自己不后悔。” 说到一半,复又改口。 “直到遇见孖兴,他对我撒娇,我给他说故事,我便开始想,要是我的孩子还在,他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孖兴那么招人喜爱,会不会像孖兴那么大的时候也对我撒娇,成日的缠着我,我都不会烦他。” ——那个孩子终究是没有了。 静淡的面容上流露出少许遗憾,慕容紫正视向洛怀歆,“我对孖兴好,多少有些私心,而你不同,你是他的亲生母亲,只有你才会毫无所求的对他好。” 将带来的那只长盒放在桌上,再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这样东西还请你交给洛先生保管,我想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洛怀歆疑惑的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信笺展开细看,“这是……” 她虽常年服用失魂汤,日子过得混沌无知,也或许正因如此,待她这次逐渐恢复清醒后,看透了多少世人看不透的,悟出了多少常人悟不到的。 连蓝翎都放弃了将她原有武功废掉的打算。 对于一个活得比谁都清醒的女子而言,已无需哪个再告诉她,教导她,往后怎样做,如何活。 信笺的落款有慕容紫和关红翎的笔迹和手印,无论何时取出都能派上用场,这第一则便为了她的孩子,说不惊动怎可能! 良久,洛怀歆感激道,“起初鬼医对我说,往后你愿生女儿,不会同我的孖兴争抢皇位,当时我还半信半疑,现……” 再看看手里的信笺,全是自己的小人之心。 对‘愿生女儿’这一说,慕容紫决然不会将当中玄机轻易说给谁人听,只道,“我子女缘浅福薄,命中能有一女已是万幸,旁的,不敢也不想多奢求。你别急着谢我,我这么说,这么做,不仅仅全是为了你们母子。” “我明白的。” 洛怀歆在宫里住了那么久,从前在西漠时,跟在萧忆芝的身旁,总是耳濡目染了一些宫斗之道。 女人之间的争斗没有硝烟,最讲求心计手腕了。 “你这么做,令到几方相互牵制,又不至于让几方吃亏不悦,审时度势得恰到好处,倒是帮了萧离一个大忙。” 就算慕容紫不说,洛怀歆亦心如明镜。 论中宫之选,关红翎是后宫里最适合的女人,别的不说,至少强过宁玉华吧! 往日她曾来锦绣宫走动过几次,话不多,三言两语间,是能让人听出她的爽快利落,不似关太后阴冷诡变。 楚萧离是如何的男人,洛怀歆总比别个了解,他的心全给了慕容紫,就不会分给其他女人,是以,关红翎没机会争宠。 也正好,关红翎根本没打算争宠。 无小爱的女人,才能真正的做到大公无私。 默了会儿,洛怀歆将信笺仔细收回盒中,主动道,“你放心吧,待会儿我就让怀琰把这样东西带出宫去交给父亲保管,然后……” 停来认真思索了,她才幽幽叹道,“我也该将自己重新规整一番,远离这个地方了。” 慕容紫并不意外,“没打算为孖兴留来吗?” 仅有这一句,当作是客套的挽留。 洛怀歆直言,“我没有那样无私,况且,你是否还记得当日在锦绣宫外,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 慕容紫笑着诧异,“原来你还记得。” 回应她的是那双翦水瞳眸里,不染尘埃的清澈。 洛怀歆道,“我想,既然对孖兴从未尽过母亲的职责,那么索性就不要给他留太多念想,对了,你教他与我好好相处,我很感谢你,但,如此足矣。” 再多,往后回想起来,怕会变成难以抚平的伤。 她注定不属于这座皇宫,儿子不能成为让她心甘情愿留的理由。 那么…… “你要和宁承志远走高?”慕容紫失声问道,“你不会不知道他就在宫里吧?!” 此举冒失,却是她来的真正目的。 洛怀歆像是有所料想,将盒子放到身旁,再取过茶壶,给自己和慕容紫都添了新的茶水,缓缓道,“我知的。” 寥寥三个字,她知道,还能怎样呢? 慕容紫急了,凝了色,小心的追问,“那……你要跟他走吗?” 不料洛怀歆用着和她打趣的口气,说,“我还以为你会直言同我骂说:像宁承志那样窝囊的男人,你怎愿意同他走!” 全中! 慕容紫讪讪缩了缩脖子,心虚的瞄了对面天资国色的女子一眼,暗道不愧是武学世家的后代,侠女风范啊…… 说到耿直,她不如关红翎也就算了,在这位的跟前,时才的话当真班门弄斧。 硬顶着洛怀歆专注诚恳地目光,慕容紫道,“其实,更要命的话,我都说得出来,只不过,你懂我的意思就好了。” 说罢,她笑笑,掩饰尴尬。 洛怀歆便也跟着包容的笑了,宛如历经世事的姐姐,偶然遇着了一个颇有几分自己当年影子,却又比自己聪慧灵巧许多的小妹妹。 终归有所不同。 而相同之处在于,她们因为一个叫做楚萧离的男子而有了交集。 这样的心情无法形容。 只楚萧离能得慕容紫,委实是件让人感到庆幸的事情。 “父亲早在我清醒的那日就对我了死令,只要他活着一日,就决不允许我和承志在一起。当初年少,是我无知,看不出承志心术不正,如今孖兴都这样大了,我就算不为他想,也当懂得分辨是非,你今日来寻我,必定还有别的事,此事,与承志有关。” 说到此,洛怀歆面色坚定,话语里更多了请求之意,“对我说实话吧。” 既然,她肯为她摒除顾虑,为她的儿子未雨绸缪。 不过是少时轻狂的错爱罢了,有什么舍不得? …… 冬日,刚过酉时,天渐渐暗了,冷飕飕的刮着干燥的风,徒添萧索。 慕容紫早在半个时辰前回到东华殿,直径去往书房,懒洋洋将楚萧离平日最喜欢的那张斜榻占据,本想假寐,孰料眼睛一闭,就真的睡了过去。 在她旁侧的小案上陈放着成堆的折子,这些和往日的不同,全是地方在年末时统一送向京中的奏本。 里面的内容多是向皇上总结:咱们这块地儿今年税收多少,粮食产量多少,增添抑或减少了多少户,盈亏如何,还有些许大案子,全要巨细不落的写上,若有些地方政绩不错,拍几句马屁后,还会向皇上举荐人才,一年才有一次的机会。 ——所以每本都写得极厚。 万岁爷放了话,一定在上元节前批阅完,然后陪他的爱妃过个轻松愉快的好年! 故而慕容紫选在这里等,一方面能够督促皇上做勤政爱民的仁君,一方面,自然是想与他多些相处的时候。 她打心里害怕,也许这样的日子过着过着,说没就没了。 …… 睡着,不知哪时身边仿佛多出股子生兀的凉意,慕容紫努力睁开眼,便见到楚萧离坐在身旁。 他墨发高高束起,轮廓分明的俊庞骄横俊逸,熠熠的眉眼气宇轩昂,看得有个人儿直发愣。 怎么……突然就从阴柔魅惑系,转型到了型男硬汉系? 他身子还穿着厚重的黑色蟒袍,腰身和手臂各处戴着保护要害的软甲,猩红大氅极长,顺着他的后背蜿蜒了一地,威严得很! 在他双肩上,两只暗金色的龙头更是栩栩如生,如此使得他整个人的身形都魁梧了许多,沉沉的宝剑斜放在榻边,宛如凯旋归来的将军。 将军? 意识到用错了词汇,慕容紫暗暗纠正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可是楚国的天子! 相视了会儿,楚萧离莞尔,自夸道,“朕是不是很英武?” 大抵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慕容紫随了他,脸皮也跟着变得奇厚无比,肆无忌惮的欣赏他风格不同的脸皮,懒声回道,“我的夫君自当英武。” 他大笑,探手在她脸上又爱又恨的捏了一把,还不敢使劲,“我给你抓了个好东西。” 罢了,转首向外面吩咐了句‘抬进来’,东莱就领着四名小太监,呼哧呼哧的扛着一四四方方的铁笼子走近。 慕容紫坐起身,睁大眼睛瞧去—— “雪狐?!” 灵动的小东西,约莫身长二十多寸,当是成年了的。 通身胜雪的白毛,柔软非常,那双漆黑似宝石的眼睛不住的望着陌生的四周,竟与人看出它的不安和惶恐来。 见着野生的活物,慕容紫当即来了精神,走过去凑近了瞧。 孰料她刚走近,那狐狸就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后背都抵着笼子了。 见状,她弯身凑近,对着里面无处躲闪的雪狐怜道,“哎哟哟,小东西,我又不吃你,躲什么呢,我给你肉吃好不好?” 楚萧离走到她身后去,听了她跟人说话一般的语气,不由打趣道,“若是它回你一句‘不吃你的肉’,看你不吓死!” “我才不怕!”慕容紫转头斜了他一眼,又依依不舍的把目光重新放在小狐狸身上,从东莱手里接过串了小块生肉的竹签,伸进笼子里逗弄,“来,给你吃好吃的。” 雪狐动也不懂,防备的盯着她猛瞧。 楚萧离道,“这小家伙精得很,朕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生擒!” 说起当时那个场面,有幸亲眼得见的东莱都忍不住在心里实实在在的喊一声‘我的娘’! 西郊大营几万精兵操练的好好的,忽然给眼尖的万岁爷瞅见边上树丛里有那么个误闯近来的玩意儿,二话不说,跨上马套了绳子就去追,弄得几位将军满头雾水。 待到人都反映万岁爷去抓狐狸了,好家伙,这郊外就这些东西多,那就抓呗,反正是个能愉悦圣心的事。 于是精兵中的精兵,浩浩荡荡的几百铁骑扑进山林里,多方追堵拦截,总算将这只雪狐逮住了。 最后的场景东莱没望见,只无意中听几个铁骑说,那狐狸崽子被追到一片空地上,四面八方都是铁蹄,直接吓傻了,僵在中央差点化成块石头。 倘若真的会说话,你猜它说甚? 定然连娘都不会喊了罢! 收回思绪,视线再落到逗狐狸的慕容紫身上,东莱暗想:万岁爷终于为‘祸国妖妃’做了一回真正的昏君。 ——不枉此行! 负手而立,楚萧离笑看小辣椒逗狐狸。 小东西挺硬气,香喷喷的鲜肉送到嘴边横竖不搭理,险些弄得慕容紫烧起急火。 见她耐心将尽,楚萧离才道,“狐狸灵性,又是被抓来的,自是对周围防备万分,你且将肉放在笼子边上,待咱们都走了,它自然会吃。” 慕容紫半信半疑,“你说真的?” 他点头,“朕何时诓过你?这只狐狸可是朕专诚捉来给朕的宝贝女儿做帽子的,暂且给你玩几日,不能叫它死了。” 说着就将人捞回身边,往膳厅走去,“先用晚膳罢,朕听说今儿个红翎来看你了?聊了些什么?有她来陪你倒能解些闷,不过后来你又去了锦绣宫,你去那儿做什么?怀歆可好透了?” 慕容紫听他笃定的口气,晓得暗中有眼睛盯着自己也不生气,笑呵呵的道,“这样吧,用了晚膳,我将和红翎还有洛怀歆的对话写来给你看,不过,这狐狸得留,玩几日放生去,我女儿我知道,她不喜这些毛茸茸的玩意,真的!” 和万岁爷讨价还价,是门大学问! 和万岁爷讨价还价 正文 碧玉山水赠天子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碧玉山水赠天子 早在圣宗楚奕还未定都于此时,这座倚靠着北岭雪山的都城有着一个很诗意的名字——雪州。 京城的寒冬很漫长,大抵自十一月初开始,直至来年四月,才会有万物复苏,春来回暖的迹象。 这是慕容紫来到京城的第二个年头,在她恍不自知间,早已习惯了迎面的寒风,还有那一道道将城池包围得坚固无摧的灰白色城墙。 曾经她最为厌恶的便是那些无法凭己之力逃脱的铁墙铁壁,而今,却成为了让她感到安全的存在钤。 楚萧离与她双双换上常服,并着带上同样是来京城一年多还没出去‘见过世面’的孖兴。 楚萧离素喜明媚张扬的颜色,欣长玉美的身上着一件菖蒲色银云纹锦袍,锦带束腰,广袖和领子边上褂了寸宽的雪白狐狸毛,外面罩一件玄黑色缎绒貂皮大氅,衣身上有暗色的刺绣。 杵进了细细寻望,便是叫人看清,那竟是暗金色的龙纹! 楚萧离有许久没有到大街小巷走动,故而他身为天子,在穿戴难免多是明黄与龙纹的搭配,临了要出门的时候,翻箱倒柜一番过后,才发现竟没有合适的外袍。 只……起了玩乐之心的万岁爷说什么也不肯将出宫推迟,便笼统的挑了这件不那么显眼的暂时穿上,去到城中实在被人识出端倪,再做另行打算。 慕容紫见他如此随性,摇着头无奈,端的是奉陪到底。 反正只在皇城根晃悠,就算有守城的侍卫军不识真龙之颜,将他当作乱臣贼子,她还能去国公府或者相府或者尚书府搬救兵。 再不济,万岁爷武功盖世,打一架呗。 她怕甚? 而慕容紫自个儿则作京中贵妇人的寻常打扮。 绛色连身长绸长裙,裙有好几层,一层月华,一层天水一色,一层莺茶压重,裙那双玉足被及踝的绣鞋包裹完好,鞋上缀有猫眼儿石,莲足步步生光,世家小姐的风范有了,贵气也有了。 她的鞋子是最讲究的,除了做女官的时候穿戴什么都与其他的女官一样,这之前之后,包括现,每双鞋子都要亲自过宁氏的手。 从描鞋样,选缎面,刺绣花样儿,还有用料和点缀,一年四季,每季最少要准备十二双。 宁氏常常说,女子的脚最是矜贵,鞋子穿在脚上,舒服的是自己,好的表象便是专诚让人瞧去的。 衣裳和珠钗首饰,那都是俗物,只有鞋子,若隐若现在裙,不张扬,但一双好鞋与人瞧了,别个就会知道,这人家定呵护珍惜着女儿,去到哪里都没人敢真真欺到头上。 慕容紫对鞋子的事儿亦是记忆犹新。 六年前初来乍到时,只会一味心安理得的接受,到如今,每每留心到自己脚上不同的、精致用心的鞋子,便能感受到宁氏身为母亲对她的关爱。 再一想到那日在国寺的种种,心中无不惆怅难舒。 唯有相信曦昭国师的所言,假以时日,等待宁氏真正的接受自己罢…… 一扫心间阴霾,慕容紫低眸去寻望穿得像个圆团子的孖兴,忍俊不禁。 才过了一年,与初次相见时比较,小家伙高了至少半个头,眉目间有了越发肖似他父皇的英挺,眸光也比着一年前清明了许多,再不是往昔那般对什么都懵懂无知的稚童了。 但,这并不影响萧氏对独孙的重视。 听闻儿子要带孙子出宫,想是这样冷的天,萧氏忙使了如意姑姑将爱孙接去仁寿殿,亲眼看着六名手脚麻利的宫婢,花了半个时辰,将孖兴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那里里外外十几层,愣是将在孩童中亦能算作有翩翩风度的小殿裹得像个模样儿挫笨的包子。 慕容紫瞅着他好一个乐,他是人小鬼大,拧着两条眉毛,费力的将小手摊开,愁苦的无奈,“能够博小紫姑姑一乐,我也甘愿了。” …… 经过出宫时,天早就黑透了。 乘马车驶离皇宫约莫三条街后,京城夜象才真正逐渐展现在眼前。 雪州有着不逊于任何一座城池的繁美与喧嚣。 浮华于尘世的纸醉金迷,刚毅古都的威严冷冽。 阴暗角落里的肮脏污秽,入眼可见的鬓影衣香。 世间万象,芸芸众生,大楚之貌,全然汇聚在这里。 这次出宫,随行的人不多,花影月影做侍婢打扮,跟在慕容紫身旁伺候,东莱是楚萧离不离身的长随,溟影便是侍卫。 再加一个偶尔听到风声的洛怀琰,死乞白赖的做跟班,出来给自己松口气。 说起宫里的日子——啧,心酸又气短! 如此,算不得什么大阵仗,京城天子脚,人与人之间往来多是客客气气的,都知道王公子弟大街上一抓一个准,不小心就引起大家之间的争斗,那都是常有发生的事。 只美中不足的是,霍雪臣奉太后之名带了若干禁军着便衣暗伏四处。 别看他们一行人伸出两只手就能数得完,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怕是眨眼间不及哪个反映,就被解决得干干净净。 带上妻小,楚萧离做主,直径前往歌舞升平的城南夜市,当中一家远近闻名的酒楼,打算一边用晚膳,一边听酒楼里戏台子上说书先生有滋有味的讲大楚的名人轶事。 皇帝微服,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 酒楼的菜色不贵,贵在分九等的座儿。 中空的格局,统共有六层高,楚萧离选了三层正中的雅间,为了避免被扰,左右两旁的也一并包了。 有北方特色的地道小菜端上来,再精美的炉子上把酒一温,底的说书先生真假参半的讲皇族秘辛,讲北狄之乱,四文人雅士、百姓书生跟着议论,气氛很是热闹。 虽然这个世界男尊女卑,但好在并未过于迂腐封建。 女子平日也能时时出门,坐茶馆,逛花会,听趣闻,就是跟着闲谈两句都是能够的。 从前在苏城的时候,慕容紫也不时会出去游玩,泛舟赏春,诗情画意,自打摊上了万岁爷,来到京城,而今再出一回门,得那酒楼掌柜的恭敬的唤了生‘夫人’,才是恍恍然,不觉间全是变化。 若没得个人来提醒,还将自己当成是十六、七待嫁的妙龄女子…… 宫里什么山珍海味都有,她和孖兴出来的时候倒是有些饿了,在酒楼里略略果了腹,再坐去便觉无趣。 楚萧离看了出来,不再多留,领她二人出了街。 又快到上元节了,大街小巷的商铺夜不罢市,茶馆酒楼生意兴隆,满大街的人,擦肩而行,人声起伏不绝。 沿着街边有许多流动的小贩,有卖各种琳琅小玩意儿的,也有卖只有京城才有的特色点心小食。 每行一段路,那些宽敞的地儿中间早早的搭起台子,地道的南方杂技,新鲜的异国舞蹈……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转睛。 慕容紫对这些多是走马观花,倒是孖兴,每经过一处他从没见识的新鲜,定要驻足观望个够,久久都不愿意离开。 外面多好啊,外面自由自在,连天都广阔得无边无际! 逛了小半个时辰,孖兴停在一个捏面人的小摊子前,如何都不肯走了。 他还没到长个头的时候,故而还不得那摊子高,穿着绵厚的衣裳,他费力的垫脚,两手扒拉在摊边,伸长脖子,同捏面人形容:他要一个天遁地,无所不能的悟空。 慕容紫上前去帮他描述了一番,捏面人领悟得很快,眨眼功夫就捏出个握着金箍棒,探手远眺的孙行者。 孖兴因此一发不可收拾,笨拙的八戒、忠厚的沙僧,还有骑白马的唐僧,再来八个蜘蛛精,他全要! 见儿子兴致浓厚,楚萧离不好阻拦,让溟影和怀琰陪他,自己则牵了慕容紫的手,两人逛到别处去。 花影等见状,都悄然退开,不再多做跟随了。 京城夜象,斑斓纷呈。 行在其中,慕容紫不时侧首看身旁男子扬笑的俊容,仿佛能够猜得出,他在想些什么。 转首目视前方,她也笑,“看来九郎这昏君是当不成了。” 楚萧离将她看了一眼,深眸弯了弯,“也许罢。” 对于百姓而言,只要安居乐业,他就是能够流芳百世的明君,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过,我有些好奇。”走着,慕容紫与他闲聊。 楚萧离柔色望她,问,“好奇什么?” 慕容紫眉间轻蹙,很是认真的思索,“是不是生在皇家的男子,都有一颗君临天的心?”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轻易压过她的话语声。 说这些,倒是没有哪个会真的听去。 楚萧离失笑,简而言之的坦然道,“当初决心争,无非出于最简单的求生而已。” 生在帝王家,皇子的命运比公主要艰险难行许多。 不管公主有多悲惨,莫过于被当作和亲的工具,远嫁异国他乡,莫过于与意中人失之交臂,不得恩爱不离。 这些事儿,放在有些家底的官宦人家,都是常有的。 而皇子就不同了。 并非治国之才就能当皇帝,光是哪个皇子天花乱坠的想想,更不成! 要讲求嫡庶身份,母妃家世,蠢笨了不行,靠山不够大不行,生早了不行,生得太晚更不行。 就是你不争,你能保证你的兄长弟弟稳坐皇位后,不怕你生出异心来,要取你的命? 由是楚萧离这淡淡一句,慕容紫心领神会。 遂,她看着他俊削的侧脸,又问,“那除了这样是不得不争的,有没有什么事是出于你本意想做,真正想要的。” “有啊。”楚萧离不着痕迹的帮她揽去那些拥拥挤挤的人潮,眉目间略带几许若有所想,而后冲她莞尔,干脆道,“你。” “……” 慕容紫僵了僵,脸皮上挂不住他灼灼眸光里那些绵长似水的柔情,羞得脸都红透了。 侧首回避之余,身旁就近卖玉器的商铺将她吸引得顿步。 走过去细看,商铺的门面外摆了一个摊子,摊面上摆了许多质地不同的玉,方的,圆的,大小不一,花鸟山水,名字纹章,倒是有趣。 两个小厮各占一边卖力吆喝,玉宝斋年末酬客…… 再看那亮堂堂的店铺内,来客络绎不绝,许多穿着富贵的夫人太太们都在挑选着。 慕容紫刚心思微动,旁侧的楚萧离就会意道,“进去看看吧。” 宫里什么都有,宫里什么都好,可是难得出来,随心买几样带回去,总能够锦上添花。 无非给自己讨个乐趣。 慕容紫忽而感触,自己和那笼子里养的金丝雀,其实毫无分别嘛! 不过还好,和她一起关在里面的,还有一只称霸天的真龙。 …… 玉宝斋是京城老字号,在宫里的时候,她就听段意珍提起过,八层的格局,进进出出的身影非富即贵。 慕容紫还在其中见到两个面熟的官太太,不过好在各人都专注在精美的玉器上,谁也没留意她和楚萧离。 老字号绝非虚名,刚跨进铺中,立刻迎上一名面皮干净的小厮,殷勤招待,问她所需。 慕容紫来意明确得很,只问,“听闻你们宝斋有现成的雕玉师傅,我现就想要两枚玉佩,正反两面都要雕字,何时能取?” 宝斋的小厮平日招呼的多是达官显贵,虽对慕容紫这张脸容不熟识,却是凭着敏锐嗅觉,断出她出身不凡。 加之她身旁还站着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说是远道而来的权贵都有些折煞了。 故而,对着初来乍到的贵客,直接将她领往五楼,暗中使眼色:知会掌柜的。 五楼相较面要安静些,上了楼梯后,直通一条长廊,左右两旁都是隔开的包间,玉珠帘轻垂,依稀可见里面间或坐了客人,由专门的老师傅展示说明不同的玉器。 慕容紫坐定在其中一间,小厮们进进出出,奉上好茶,再取来厚厚的一本金边册子,先给她选样式。 楚萧离见她二话不说的翻看起来,心中有数的模样儿,他不好打扰,耐心的在一旁饮茶作陪。 别瞧着玉佩虽小,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寻常人家得一枚好玉,雕琢成型后,能够当作传家之宝,世代传承。 而世家,官家,商家,都有各自的家徽纹章。 每个嫡出子女,自出生起,便会得到自己的那块玉佩,慕容紫也有,只她不爱时时佩戴在身上罢了。 自古玉就是连城之宝,非其他珠宝能够相比。 由是这小小的玉佩,又比着其他的玉器,无论在明堂上,还是价格上,都极有讲究。 自个儿选,若选不好,反而会成为掉价的笑话。 慕容紫敢在初次走进京城第一家的玉斋里买玉佩,还要亲自写字来雕刻成型,本身已是件了不得的事。 因她来的突然,四不得仆从跟随,那身旁的男子却像是面富贵活招牌,让人轻易不敢怠慢。 很快就惊动了大掌柜。 不过这会儿子,她和楚萧离都没得意识。 翻了几页,她就拿定主意,选了一个简单大气的样式。 其后由着玉器行的老师傅逐一端来初有形状的玉料,供她选择。 每次黑绒托盘都会摆放十二枚玉料,来回反复了几趟,慕容紫总算挑中一块。 殊不知,外面站那一排,这才齐齐松一口气,更加深信:来人必定极有来头! 里面的老师傅已变作大掌柜,见她选定的是那块玉,心又复杂,又有几分惊喜,略作一思,他只道了一句,“夫人好眼光。” 慕容紫不觉异样,把头点点,目光还落在手中那块玉料上。 玉料层次极佳,外面冰糯如流水,往里瞧好似有层层薄雾晕染其中,通体不乏剔透,但又并非一般冰种的玉,透明得像玻璃珠子,一点灵气都没有。 在玉的方,还带有丝丝墨绿暗纹,高低起伏,青山远黛,看起来就像是一副浑然天成的山水画。 碧玉山水赠天子,再合适不过了。 慕容紫露出满意的笑容,看向掌柜道,“就这个罢,你且取来笔墨纸砚,我写两个字。” 言罢,掌柜却泛出难色,忐忑的偷看了坐在旁边的楚萧离一眼,道,“怕是要让夫人失望了,此玉……本店不卖。” 慕容紫一听就犯了疑惑,“既然不卖,你却又放在这里给我选,诚心戏弄我不成?” “小的不敢。”两手垂于身侧,掌柜低头,“只因夫人来回看遍了店中所有最好的玉料,却迟迟没有选定,夫人当知道,咱们这一行讲求一个底子,若然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在行内怕要成为笑话了。” 所以为了显得玉宝斋当得起‘第一’的字号,不得不把这不卖的宝贝拿出来,镇她一震? 慕容紫侧目。 再看手里的玉,忽然明白了。 连她都能一眼看出这玉上的花纹如同大好一片锦绣山河,谁敢在这样的玉上刻了名讳家徽,招摇过市? 就是有这样大胆的人,店家也不敢买。 掌柜见她迟迟不语,便继续道,“此玉名唤‘锦绣’,乃宝斋太老爷在西岭雪山凿得,早就言明,乃为镇店之宝,夫人今日没有看中没关系,大可留府邸地址,改日来了新的玉料,小人定亲自登门,先给夫人过目,您看这样可好?” 慕容紫哪里愿意听他这些行规明堂! 不干她的事儿,反正她就是看中了。 端起茶碗饮了两口香茶,她抬首,淡语道,“可是掌柜的,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别的我还就是看不上了,况且……” 轻轻顿了话语,她挑起一笑,对那掌柜道,“你说这玉唤作‘锦绣’,我觉着真真适合我家夫君。” 碧玉山水赠天子 言情海 正文 她的相爱相杀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她的相爱相杀 一边吃着,楚萧离兴致的同她说起白天巡视西郊大营的趣事。 有关捉狐狸的过程,万岁爷有自知之明,当时那阵仗,确实很有昏庸之嫌瑚。 慕容紫乐呵呵的听,不时逮着楚萧离不防备的地方和他打趣。 之余别的,两人心照不宣铄。 那只灵气的雪狐定不会真的将它刮了,当然,慕容紫也不会真的把自己与关红翎还有洛怀歆的对话全都写来,交由楚萧离仔细推敲一番。 些许话说穿了有损昏君和奸妃的感情,无关痛痒就算了吧。 慕容紫抱着侥幸心理,哪怕被踩着尾巴,她也抵死不认! 而楚萧离呢,自是没想到她动作那么快,出手那么准,有着身孕都不安生。 还真让她侥幸了一回。 许多时候,当事情发生了再回头思绪,究竟恼的是毫无防备的自作聪明,还是身旁人的对症药? …… 晚膳罢了,趁楚萧离去御池沐浴的间隙,慕容紫紧忙吩咐御膳房烤了一碟不足寸长的小鱼,得到后兴冲冲的出去喂狐狸。 万岁爷说,雪狐耐寒,将其养在温暖的室内反而容易死去,所以在晚膳前就命人连狐狸带笼子,抬到中殿外小花园的假山脚,旁边塞足了干草,放上一碟水,就……不准哪个去管它了。 啧啧,多可怜啊…… 慕容紫不忍可爱的小生灵遭受万岁爷的‘虐*待’,特地带着烤得香喷喷的黄金小鱼去探监。 说来也奇,大抵狐狸白日里被万马千军的阵势吓傻后,晚上又被安置在这么个陌生地方,于是身为灵物的气质没剩多少。 当细长的竹签穿起的烤鱼伸进笼子里,小东西只犹豫了会儿,就慢慢靠近,用尖长的嘴叼过了鱼,接受皇贵妃娘娘善意的示好。 “月影你瞧你瞧,它吃了!” 蹲在笼子前,慕容紫乐得开怀,抬首向身旁提灯笼的人问去,希望能讨得点共鸣。 从锦绣宫出来之后,月影眉间拧起的折子就没舒展开过。 得了慕容紫毫无自觉的眼色后,她不由担心道,“宫主,这样好吗?若让夜君知道……” 话未说完,花影抢道,“夜君肯定会知道,咱们宫主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图的就是夜君没察觉。” 月影将双眉锁得更深,“之后呢?” 她追问,声色难得尖锐,“夜君必定早有打算,眼宫主胡乱横生枝节,褥子倒是能够成全洛怀歆,就不怕之后与夜君生出隔阂,感情不睦?” 听月影说来,花影蓦地反映,恍然大悟,“是了!我怎么没想到!” 复又向慕容紫瞧去,开口欲劝,她人先老神哉哉道,“这点我早就想到了,不用怕,无非是张作假的军机图,难道我坏了他的事,他就没有后招了?” “……” “再者说了,就不信九郎会真的为难我。” 怎地说到最后有了撒娇的嫌疑? 花影月影齐齐无语。 宫主您这是顶风作案呐! 笼子里的小狐狸尝到烤鱼的滋味,一点点的向慕容紫靠近,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含着胆怯,实在惹人喜欢。 靠到近处,它竟然没有去吃鱼,反而极通人性的用鼻头蹭了蹭慕容紫玉白的手,发出呜呜的祈求声。 “哎哟哟,这可怜见的,放心吧乖乖,我定不让那黑心的把你的皮刮了,咱家宝贝不做这等孽障事。” 得了慕容紫哄小孩儿似的保证,狐狸仿佛真的听懂了,忽闪着黑眼睛,盯着她一个劲的猛瞧,不但再无惧色,更似找到了座靠山。 见状,花影和月影相视,一齐没辙的摇头。 白瞎了担心。 …… 宁承志在宫里,楚萧离怎可能不派人将他时时紧盯? 实则,在其第一夜溜到中宫会宁玉华时,动向就被悉知得一清二楚。 只万岁爷素来端得住,又是在自个儿的地盘上,便按兵不动,想看看今非昔比,摆脱了轮椅、且武功大增大师兄,此行到底目的为何。 而负责监视宁承志这件事,则交给了溟影。 万岁爷压根不知,自己深信不疑的这一位师兄,早就偏心眼儿的站到了慕容紫那一边。 故而他知道的,她全知道。 经过溟影暗查,发现宁承志施展苦肉计来到出宫,并非为了洛怀歆。 ——他要窃取大楚西北边境兵马部署的军机要图! 昨夜晚些时候,溟影暗中告诉慕容紫,宁承志当会在今夜动手。 原因无他。 其一,年关当前,楚萧离忙得分身乏术,慕容紫在后宫翻云覆雨,乱中才有可乘之机。 其二,这天楚萧离前往西郊大营巡视,回宫后必定比往日疲惫,由此更容易掉以轻心。 夜了,有孕在身的慕容紫哪里肯叫他再去别处,两人自要在东华殿相互温存。 这些都是宁承志的小聪明,统统被溟影揣摩透彻。 楚萧离是将计就计,慕容紫是堂而皇之的钻他的空子。 唯独宁承志,尽职尽责的做着自己本分的事。 若让慕容徵得知了前因后果,怕要笑一句:承志殿乃世间少有的老实人呐! 这些都是后话了。 …… 这厢,狐狸刚喂到一半,冷不防从老远处传来一阵喧嚣之声,伴着不可收拾的火光,顺风势起,转眼染红御书房方向那片夜空。 花影月影不约而同道,“竟这样快?” 都未到后半夜,这宁承志就动手了?! 慕容紫扔了竹签站起来,举目向那处看去,骂道,“好个宁承志!做贼也罢,还在宫中纵*火!” 正好她在园子里喂狐狸,身上穿得俱是整齐,连准备都不用,不顾还在御池里沐浴放松的万岁爷,带上自己的人,匆匆赶去。 …… 赶到的时候已是亥时三刻,与慕容紫想象的情形偏差甚大—— 被宁承志刻意引然的明火只剩南面一小簇边角,宫人们正有条不紊的将一桶桶水提去灭火。 全无时才火光冲天的可怕之象。 御书房前开阔的广场上,禁军从三面将中间形单影只的一人围堵得无处可逃。 剩的一面,慕容徵站在御书房紧闭的朱色排门的正中。 他身穿绛紫色仙鹤纹朝服,头戴乌纱,昂首端立,两手习惯性的拢在宽广的云袖之中,俊庞统是沉着笃然的肃色。 俨然瓮中捉鳖,早就守在这里了。 这夜有满月,散发着银辉的玉盘刚刚升起大半,从慕容紫的视线仰看去,还有小部分被御书房东边的角遮挡住。 那角上静默的立着一道娉婷的身影。 桃红的裙罗随着微漾的寒风轻软飘扬,手中狭长的利剑却泛着骇然的冷芒。 美人如画,杀气逼人。 而再看宁承志,虽围住他的禁军没有向他拉弓引箭,他的周身染上一道道交纵的血痕,一看就是利剑所致。 洛怀琰站在禁军包围的外圈,急得跳脚! 看看角上的小师姐,又看看包围圈里的大师兄,不知帮哪个,让他袖手旁观,根本做不到! 见此情形,慕容紫半是醒悟,半是在心里打起了小鼓。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楚萧离的声音便在此时从她身后响起,冷飕飕的道,“朕原打算让他将假的军机图带回北狄,不过你也知道,商霭素来狡猾,即便是朕都不会将宁承志太当回事,是以那张军机图的真假,对商霭而言不重要,只是众多的障眼法之一而已。” 既是障眼法,楚萧离接了,是回应,是加以利用,是视而不见…… 想怎样不行? 说来说去,她何时算计得过他! 就在楚萧离说话的时候,慕容紫已经意识的回头,望见他俊美非凡,又略比寻常苍白的脸孔。 不知为何,竟有些陌生。 陌生得让她心凉。 起初楚萧离确实在沐浴,由是此时他外面只披了黑色的裘皮大氅,依稀可见里面是明黄的寝袍。 大氅的帽子将他的头颅盖去大半,还未烘干的墨发小股小股的凝结垂悬在他的俊庞两端,他的身后。 慕容紫不如他身形欣长高挑,两人站得又极近,故而她仰头去正好将他笼了水汽的脸容望得清楚仔细。 御书房前少说汇聚了上百人琝鉬,旁侧还有宫人在救火,可不知缘何,此刻静得叫人心生不安。 寒风若有似无的吹着,将盖住楚萧离头颅的斗篷上纤长的黑色皮毛吹得犹如草海般,阵阵荡起微小的波澜。 他的眼睛沉如静水,深不可测。 “你……冷不冷啊?” 对着一个没有笑意,更甚不曾有半点柔色可言的枕边人,慕容紫莫名心虚。 半响,她用手轻扯他衣角,问得底气不足。 倏的,楚萧离薄唇牵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似讽刺,又似自嘲,“从前我就一直觉得,你总有事瞒我,而今这个‘觉得’更甚,恰好我不知的,商霭却比哪个都清楚,你说,我猜得对吗?” 她大震! 不受控制的松开他的衣角,往后倒退了半步。 只半步,楚萧离眼疾手快,探出手去将她揽腰截住。 两双视线紧密的触在一起,他道,“皇贵妃有了身孕,不易长久劳累,搬张椅子来给她坐。” 说完,将她扶正,他放手,再不多理会她了。 慕容紫心头一阵失落,撇着嘴瞄了瞄周遭四,哪个能帮她啊…… 只好老实的在宫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不敢多说话了。 御书房前的慕容徵远远瞥到这边发生,同样露出个无奈表情,不管小妹能不能看见,总之他是爱莫能助。 继而好整以暇,清咳两声,对宁承志冷厉道,“还不束手就擒!” 言罢,宰相大人再度露出略略尴尬的神色,侧首往东边角看去,恭敬的向那无法忽视的女子询问,“还是说,贤妃娘娘想要亲自替洛门……清理门户?” 不管洛怀歆在宫外有怎样的身份,是如何的人。 可她在宫中便是贤妃,是楚皇的女人! 哪怕她与宁承志是为旧情,也不能容半点有损皇族天威的是非传扬出去。 清理门户。 这名头实在太妙! 连慕容徵说完了,都暗叹自己能耐。 今日本不该是眼这般情景,凭的是各人反映快慢了。 洛怀歆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她来,只为结束曾经的所有! 时才楚萧离对慕容紫说的话她亦听得一字不漏,感激的向那女子看去一眼,遂,将目光移到面如死灰的宁承志身上。 手腕轻转,剑芒微微闪烁,空灵清淡的声音从她咽喉溢出,“当年父亲误受北狄萧家迷惑,养虎为患,以至今日险些酿大祸,本宫为帝妃,为洛门传人,清理门户,义不容辞。” 有她一言,慕容徵立刻抬手,围住宁承志的禁军齐齐的向后退开数丈。 先前早有交过手。 事实证明,宁承志不但不用靠轮椅行动,内功更是陡然大增,厉害得禁军群攻之,却不能近他的身。 反观洛怀歆,蓝翎替她解毒尚未足三个月。 她体内的余毒在此时正好发挥效用,使她能比正常的时候更加自如的施展剑术御敌,刚好将宁承志制约住。 都是刚好…… 仿佛一场注定了的相爱和相杀,仿佛这一幕早早的在商霭的设计之内。 不止他们,慕容紫感同身受的意识到,她与楚萧离何尝不是? 听了洛怀歆冠冕堂皇的说辞,宁承志仰天而笑,问她道,“清理门户?你确定是为此杀我?” 他话语理直气壮,甚至有明显的暧昧之色。 她杀他? 哪有那么容易! 曾经是谁为了和他在一起,不顾所有,宁可自毁,也要随他共赴黄泉? 才过了六载而已,看着执剑的女子,连容貌都不曾有太多变化,还是那样纯邪动人,比她身后的圆月更加干净清澈! 杀他? 他可是她此生唯一深爱的人! 洛怀歆面色冷然,无喜无怒,无悲无伤,平静的注视着面目略带扭曲的男子,良久道,“你若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许是她语调太冷,连丝毫起伏的情绪都不容人捕捉到。 宁承志逃避的后退,瞠目反问,“我要知道什么?” 连他才将问出口的话都忘记。 不理会他的反复无常,洛怀歆道,“情是有的,爱是深的,奈何那些都是曾经,是我爱错了,错了也不曾有悔,但,错就是错,我不能像你一样骗自己……是‘对’的。” 既是个错误,该由她亲手了结。 音落,站在角上的女子纵身跃起,在深寂的夜空中化出一道淡红的魅影,宛如迅雷,宛如闪电,无声的向宁承志杀去—— 那是慕容紫见过的最惊动的拼杀! 宁承志几乎没有来得及反映,只见淡影在他周身缠绕舞,绚丽的回旋,伴随着一道道势不可挡,又支离破碎的剑光,足足持续到众人屏息得快要死过去…… 停止,静止! 白雪洋洋洒洒的自天空飘落而,血雾迷蒙,蔓延…… 宁承志惊愕的睁大了双眼,极度惊悚,极度不可置信的望住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洛怀歆同样是往着他的,手中的剑已然遍然鲜血,柔软的瞳眸盈满热泪。 就这样相望,永远无法再触及彼此。 过了良久,也或许只是不到眨眼的半瞬,洛怀琰最先失声,低低地、痛极的唤了声,“师姐……” 便是这微小的一声,唤醒了所有人的意识。 宁承志低首将自己残破得不成形的身躯看了看。 世间最快的剑,是在对方还未出招之前,已对他施展出九百九十九招。 世间最恨,是用曾经的最爱炼化而成,凌迟了他的身形,刺破了自己的心。 宁承志咽息倒之前,对着洛怀歆诡异的微笑了。 慕容紫觉着,恐怕这一生她都无法忘记那个笑容,还有后来洛怀歆撕心裂肺、震动了整座皇宫的尖叫声。 …… 子时,夜半。 锦绣宫。 慕容紫自认老实的坐在宽敞柔软的矮榻上,禁不住排山倒海的瞌睡席卷,当着楚萧离和慕容徵的面,很不雅观的打了个呵欠。 换寻常时候,至少她还晓得用手遮一遮。 今儿个规矩全忘了。 再说这也不是寻常时候。 得她困极的一声,正在交谈中的两个男子纷纷停,只有一个转首向她同情的看去。 那人自然是慕容徵。 “娘娘若是累了,不如先行歇息。”宰相大人于心不忍。 说着,他用余光扫了扫楚萧离的脸色,见人是毫不动容,死死憋住那口气,忽然就觉得万岁爷变得有骨气了。 于是慕容徵再劝道,“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待为腹中的小公主想想罢。” 慕容紫感激的看着自己的兄长,眼泪婆娑的。 关键时候,还是自家人靠得住! 可是洛怀歆施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绝招后,跟着倒不省人事,她这会儿真真不敢轻举妄动啊…… 她的相爱相杀 正文 女子的心眼儿比针小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女子的心眼儿比针小 玉器这行不比其他,选玉料本就是极需要眼力见的本事,单凭大掌柜在京城里伺候和无数达官显贵打过交道,亦是从未遇上如此……稀奇的事! 他虽然不知道慕容紫是什么来头,可京城贵地,天子脚,仔细掂量一二,敢像她这么说话的还真没几个。 他都将玉料的来由和名字全然相告,而她也会意,取的是乃锦绣河山的喻意洽。 当初这块料子在行内传开后,多少人慕名而来,又喊出多少天价? 说是‘喜欢’非要强卖都可,何谓‘适合’钤? 不禁,心头一抖! 亦是这会儿他才恍然,人家在这里坐了半盏茶的功夫,玉料都选好了,他竟不曾摸着边角问人姓甚名谁。 默了一默,掌柜的又在抬眸小心翼翼的向坐在旁侧的男子寻看去—— 只见楚萧离一身锦衣蟒袍,身形玉美,气质高贵,那张俊庞尤其生得不凡。 说俊美倜傥,风流洒脱,模样生得极好,极富贵。 可这皮相里头,竟然还透着几许摄人的霸道和威严。 他一个人孑然坐在那处,身旁并无仆从跟随,他的身上…… 他的身上!!!! 蓦地,大掌柜像是发现了什么,霎时吓得两眼一瞠,脸色一僵,差点腿软的跪去! 珠宝行的灯盏比其他商铺亮了去了,时才他怎么就没瞧清楚,那男子身上的貂绒袍子上,有暗金色的——龙纹!!! 大掌柜是不敢再往楚萧离身上多看一眼了,收回目光底脑袋,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要颤得太厉害,道,“恕小人唐突,小人在玉宝斋几十年,从未见过夫人光顾本店,夫人应当不是京城人士罢。” 说完他觉不大妥当,再接道,“小人并未有别的意思,只因这块玉料实在珍贵,就是最好的玉雕师傅,最快也得花上几日功夫才能将字雕刻成型,故而……” 慕容紫早就在留意他那番复杂的心思变化,更主意到人再开口,连语调里都掺合了颤音。 这就对啦。 她是没有金刚钻,就绝不会给自己揽瓷器活儿的人。 “我家祖籍江南苏城,父兄在京城任职,我呢……”说到这儿,慕容紫专诚停来,侧首望向楚萧离,道,“我是约莫一年前,才随我夫君来的。” 大掌柜埋头自顾自的‘哦’了声,更加确定了。 “江南苏城,好地方,好地方……” 慕容家祖籍就是苏城,去年圣驾南巡,回来的时候,那位皇贵妃不正也随驾而归么。 如此一来,对上了! 掌柜的脑子发懵,耳朵更停不来的嗡鸣,今儿个真是祖坟上冒青烟,宝斋来宝客啦! 不再多言,直接吩咐了小厮赶紧将文房四宝取来,间隙又给厢房里的贵客换了茶,还……闷声不响的把这一层的其他客人都客客气气的先请走了。 慕容紫得了纸笔,没做多想就写了‘离’和‘紫’两个字,且是言明了,‘离’字在正面,‘紫’字在背面。 楚萧离见后,玩味着‘锦绣’这个名字,同她说笑,“夫人倒是不客气。” 这不是摆明了要和他坐拥天嘛。 慕容紫冲他笑笑,亮澄澄的眸子里肆无忌惮的在他身上横扫,故意道,“图的就是这个!” 听着这无比隐晦对话,掌柜两手捧着皇上和皇贵妃的名讳,两腿打颤的行了出去。 其后,慕容紫又拣选了一块色泽上佳的玉料,挑好了背面的花样纹案,让楚萧离亲自写了个‘兴’字,是要送给小家伙的。 大掌柜这一来二往间,把心态调整好了,便从容了起来。 ‘兴’,显然指的是当今万岁爷的唯一的子嗣,住在东宫里的那一位。 忍不住想,看来皇贵妃与小殿相处得很不错。 紧要的事成了,掌管的谨慎询问,“待到两枚玉佩完成,不知是要……送到何处?” 总不能让个小厮驾了马车,横冲直闯的去宫门口叫嚷,说是给皇上还有皇贵妃送东西吧。慕容紫早就想好了,吩咐道,“这点掌柜的无需担忧,五日后我自会派人来取。” 正说着,洛怀琰大大咧咧的从宝斋外面寻来,说是受了小侄儿所托,叫慕容紫赶紧折回捏面人摊子去,孖兴抓破了脑袋不知道沙僧到底长了什么模样儿。 慕容紫一听,不想小家伙还在那处,不由对为人父的那个责难,“素日里就是你把他拘得太紧,一个捏面摊子都能叫他稀罕成这样。” 楚萧离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热茶,略作思绪,很认真的问,“不若在孖兴的课业里加上这一门,就当作是欢喜兴趣?” 是要把捏面人师傅请回宫? 洛怀琰听了,直为小侄儿的悲惨命运长叹。 慕容紫连翻了楚萧离好几个白眼,“那还不如宁可让他今日玩个够。” 楚萧离认同,抬手与她做了个‘请’的姿势,“你们先去。” 复看了端立在旁边,默不作声,直将自己化成了小透明的大掌柜,语意深长,“我一会儿便来。” …… 慕容紫和洛怀琰刚走,楚萧离起身走到案前,提笔在空白的宣纸便抒写起来。 “时才那块玉料背面的字,改成这样。”很快搁笔,他对掌柜的做吩咐。 掌柜早在万岁爷提笔的时候就探了脑袋,就好奇的把眼睛凑过去。 天人都知道,皇上这皇位是靠果决杀伐和金戈铁马坐稳的,可是在天子脚过活,京城里的小百姓还知道,这位皇上能文能武,写得一手不逊大家的书法。 宝斋的大掌柜以为能够开眼界了,事实上,他也确实开了眼界。 捧起万岁爷字迹未干的墨宝,他端详了半响也没看出是个什么讲究。 明显是两个挨在一起的字,笔锋苍劲有力,威武非凡,可却绝对不是楚国的字。 北狄的?也不像。 仔细在脑海里搜罗其他邻边小国的字,仿佛……都没有。 自认见多识广的大掌柜茫然了。 许是好奇所致,也许是能直接与皇上说上话,乃千载难逢的机会,壮了胆子,他斟酌道,“小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字,这个……” 楚萧离岂会与他解释? 说一不二道,“只管照做便是。” 那是当年在西漠时候,楚萧离借用楚国和北狄的字独自所创,专用于向无泪宫发号施令。 也不知道小辣椒可有学过? 反正他现用来正好,别人就算得了这字迹也看不懂。 至于他写的那两个字…… 眼底漾起不经意的笑,如此才能算做圆满罢。 他知道她从不与他提及,是不敢,没胆量。 只不提不表示心中不介怀,她们女子的心眼儿就那么大,他一只手掂量得出来。 …… 没耽搁太久,楚萧离回到那捏面摊子前,正好摊子师傅已按照慕容紫的描述,将沙僧捏了出来。 孖兴很高兴,左手拿着唐僧师徒四人,右手分别是白骨精、狐狸精、女儿国国王,外加高老庄高家的八戒媳妇。 溟影站在小家伙身旁,面无表情的为他拿着一套七个蜘蛛精。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和师弟做交汇的眼色里就是在说:你这个儿子,很了不得。 西游记的故事楚萧离是跟着儿子一道在慕容紫那里听来的,见儿子左手是取经的师徒,右手抓了一把的妖怪,不禁纳闷,“为何只有女妖怪?” 孖兴答,“男妖怪太丑。” 楚萧离挑眉,“只是这样?” 孖兴低头掩去一笑,羞涩道,“还有……儿臣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立业,故而……” 他这是在帮人家配对吖! 楚萧离了然的颔首,含笑道,“这白龙马不是西海龙王的三太子么,你怎么忘了他了?” 经他一提,孖兴恍然大悟,扯着慕容紫的衣袖问,“小紫姑姑,你说该把谁许给他比较好?” 慕容紫狠狠瞪楚萧离——上梁不正,梁易歪,着实为了大楚天的将来担忧! 至于说既然是配对,为何还有七只蜘蛛精? 孖兴的解释是:取经路漫漫,总要有人在旁照顾周全,嘘寒问暖什么的。 所以那七只花里胡哨的蜘蛛只能做丫鬟了。 楚萧离不能再赞同,直夸儿子思路广阔。 大抵还是孩子太小,把取经路当作了踏青郊游,那九九八十一难,都被硬生生的忽略了。 慕容紫听后再不言语,默默对着西天垂泪忏悔:吴承恩老先生,我对不起您! …… 之后,听闻城东的湖畔边子时会放烟火,孖兴很乖巧的打了个呵欠,善解人意的对楚萧离说,“父皇,儿臣就不去了,明早还要跟宋大学士学习。” 说完转了身,寻到霍雪臣的所在之处,一溜烟儿的向他奔过去了。 霍雪臣接到小殿,再举目来将楚萧离与慕容紫看了看,片刻,抱起孖兴护在怀里,顷刻消失在往来的人海里。 由始至终都不曾显露半点表情。 想在一个正气凛然的人身上寻个妒恨之意,说来都是旁人眼光狭窄,自讨没趣了。 直到慕容紫再无法追逐那背影,继而泛起忧愁,歉疚起来,“这样好么……” 楚萧离一手将她揽过,道,“路是个人选的,若你当初心在他身上,我岂又强求得来?” 再望四,花影他们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散得干干净净,连影子都寻不见。 慕容紫缩在楚萧离臂弯中,人潮涌动,她却安安稳稳,谁也推挤不得。 这便是真的只有他二人了。 抬起脸将他看看,她笑问,“看完了烟火,今儿个不回宫了可好?” 楚萧离展眉,气宇轩昂的俊庞上满是柔情,“出宫的时候就使了人去国公府知会,让岳丈大人留门。” 慕容紫一愣,脑海里霎时蹦出父亲那张素来严苛的老脸,联想宫人去报这个信的时候,不知父亲得有多复杂纠结。 “你还真不客气。”不觉间拿了先前在玉宝斋的说话反过来嗔笑他,而后,她又奇道,“对了,刚才你留在宝斋里做什么?吓唬人家了?” 楚萧离揽着怀里的人往东湖走,和她闲聊逗趣道,“我没事吓唬个玉器行的掌柜做甚?” “我哪知?”慕容紫不看他,对着街两旁走马观花,“不过倒是巧,那玉料我一见就觉着该是你的,锦绣锦绣,名字取得也好,你说,若今日不出来这一趟,他们玉宝斋怕是要将那玉料压一辈子的箱底呢!还好掌柜的有几分眼力,不然我定真要平背个骂名,做一回霸道跋扈之人了。” 到了最后,都听见那个谁自若的唤着当今小殿的名字,除了万岁爷,还能有谁敢? 楚萧离可是没说,他走的时候,那掌柜的可是跪地相送。 见慕容紫说得欢喜,他自己个随着高兴,应道,“你说的都是。” “那你说,过几日派人来取的时候,当给多少银子?” 慕容紫不是没见过宝贝的人,玉这种东西,自来多有市无价,像‘锦绣’这样有喻意的玉料,雕琢成了成品,更加连城。 更之余最后锦绣的主人,是这天的主人。 若然开价低了,自降身份不说,还会与人留个国君吝啬的不好印象。 她一问,是连楚萧离一时半会儿也答不上来。 默了,他却是怪道,“我还没问你,何以突然想要买玉佩?” 慕容紫停步子,一双熠熠的美目钉在了他的俊容上,“你忘记了么?原先你的玉佩被我砸了好几回,最后在边城外被你捏碎一把扔了,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便是想给你重新寻个好的。” 经她提醒,楚萧离微有失神,再而溢出一笑,“确是忘记了,多得你还记得。” 不过是一年前的事,一年都未足,如何会觉得恍如隔世,连那时的情形轮廓都变得模糊了。 他从不认为那玉佩是什么稀罕之物,故而毁了,扔了,未曾可惜怀念。 只带成了习惯,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是个能够代替自己的信物,初初时候便赠予她。 遗憾那时她心里无他,几次三番的让他撞南墙。 自然,他脾气也不算个好的,凶过她,吼过她,威逼利诱,徐徐图之,边城外给了脸色,赶她车,这些孽事,现在想想,竟是开始自责起来。 这世间上他最在意的那块美玉,不就是她么。 慕容紫未觉他心思,满心欢喜的说笑道,“怎样说,你都该有个贴身之物,没得让臣子们瞧去,周身上连个配饰都没有,笑话你寒酸。” “四娘有心。”楚萧离心里暖暖的。 复将她搂入怀,继续向东湖行去。 越是夜,这街上仿若越是热闹,沉黑的天开始飘落洋洋洒洒的白雪,北方的严寒,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 当城东湖畔上空绽放出朵朵绚丽的烟花时,皇宫中,正是最寂静的时刻。 一切似乎都陷入了安睡中。 打更的老太监行走在座座宫宇之间,巡逻的禁卫军十年如一日的守卫着皇族的安危,白雪飘飘落落,寒风冷冷冽冽。 皎月,一道暗影蓦地自墙根角落夺身而出,高高纵起十余丈,遂,垂悬落于宫殿顶端,不曾惊起丝毫砖瓦响声。 暗影极矫捷,几个起落间,已是去到老远,显然十分熟悉这宫里的布局。 很快,来到中宫——立政殿。 皇后刚失去孩儿的那日,皇上就当着宫人们的面撂了绝狠无情的话语。 两宫那边,萧太后亦是不咸不淡的,关太后就不屑说了,私里早就传遍,皇后滑胎乃她所为。 近来关氏早已经称病,连淑妃前去请安都不见。 宫里,慕容皇贵妃一人独大。 这样的日子,似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除了慕容紫之外,皇上真真是从未对哪个女子动过多余的心思,大家都见了的。 而对于宁玉华来说,一个没有帝宠,失去子嗣的皇后,在这后宫中实难立足。 立政殿里到处都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儿,守夜的宫女双双睡倒在靠近火炉子暖和的边上,无心去管皇后娘娘的死活。 反正如今也是半死半活。 无人晓得,这样的无眠之夜,宁玉华早就习以为常。 直至暗影的步伐轻盈的辗转入内寝殿,她敏锐的察觉到有人来! “谁?” 起身坐起,直向来人方向看去—— 隔着百花屏风,灰暗的光线,远处有一影突兀的立在那里,无声无息,如同从炼狱来的勾*魂使者,取她的命来。 宁玉华微微一惊,并未叫唤出声。 说到怕,人心最可怕,鬼?最多为她亡魂之路做个牵引,害命的从来都只是人! 很快平复,她压低声音问,“你是何人?” 暗影未答话,仿佛也在打量她,末了,直言道,“你兄长被囚,命在旦夕,你需听我之命行事,否则……” “否则怎样?”宁玉华撑起自己尚还虚弱的身,厉色道,“平白来个人拿着北狄的事来要挟,我都要听?少给我装神弄鬼!” “囚你兄长的是商霭,你知他的本事。” 宁玉华再是惊动,仍旧将信将疑,“你到底是谁?” 没有点灯,她根本看不清楚这个人的相貌。 且是他特意变了说话的语调嗓音。 只有她认识的人,才会多此一举! “我是谁,有那么重要么?你只要知道,眼我们都受他所制,听他所命,才能保住性命,今日我来,是有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女子的心眼儿比针小 言情海 正文 皇上是慕容紫一个人的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皇上是慕容紫一个人的 锦绣宫里外都透着股子洒脱和随性,不似别宫别苑,总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深寂,仿佛深宫与‘幽怨’二字真脱不了干系。 这里却不同,无形中与人一种随性洒脱的惬意,不自觉就放松来。 旁的花啊草啊,比其他地方要多,长得也好,青葱翠绿,看着都怡神养心洽。 困极了的慕容紫将所有能打量的摆设都打量遍了,最后深深的感悟,若洛怀歆此时完好,她相当愿意再品一品她煮的夜息香,几杯肚,彻夜都熬得! 心吊得贼高贼高的…钤… 慕容徵开始还装出很关切小妹和她腹中皇嗣的虚伪嘴脸,一连起了两次话头,两次都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洛怀琰有气无力的蹲在角落里,两手抱剑,垂眸盯着脚尖,深深的—— “唉!!!” 更加尴尬了。 慕容紫抿起的双唇轻轻嚅了嚅,忍不住向楚萧离看去。 他坐在她斜对面一把雍容大方的扶手椅上,动也不动,石头都没他稳重坚硬! 自移到锦绣宫,除了必要的命令,其他的,一句话多余的话都没有。 他便是坐在那处,谁也不看,亦不管谁会看他,面色沉如静水,眸色深如幽潭,身上的狐裘大氅质感厚重,与他多添几分平日没有的威严。 不知怎的,反正在慕容紫的眼中,他这个样子就是很能唬到她。 眼巴巴的将他望了许久,就在她都以为万岁爷打定主意不搭理的时候,冷不防,楚萧离深眸凝聚起微有涌动光,回视与她。 顿时,慕容紫肃然起敬,脊梁骨不觉挺得倍儿直! 又默了一会儿,却只得楚萧离平平无奇的一语,“东莱,送皇贵妃回东华殿。” 这句话还不是对她说的! 犹豫着要不要起身的时候,东莱已经飘到她的跟前,面上笑容里含着自然的谦卑和请求,甜滋滋的请道,“娘娘,奴才送您回东华殿安置。” …… 片刻,锦绣宫外。 慕容紫赌气的走出来,比着其他孕妇是能算做健步如,吓得东莱等人心惊胆战,揣着不安一路追随。 来到这门口,她蓦地停,仰起面,将脸上的愤慨全都对天发泄去! 猛瞪—— “娘娘,您要是心里实在不痛快,干脆就……骂出来吧。” 东莱躬身在她身后狗腿的说。 说到一半时,还特地回身看了看,确定万岁爷没出来,才胆大包天把后面四个字道出。 慕容紫闻言扭过脖子斜斜瞅他,他十分持重,梗着脖子接道,“千万别憋坏了身子!” 既然都决心为娘娘未出世的宝贝疙瘩欺上瞒,东莱这个忠仆,委实称职得很。 得他笨拙的体贴自己,慕容紫摸了摸肚皮,不到三个月,怎可能渐显? 只想到肚子里的这个,再坏的脾气都会云开雾释化作春风,暖了心窝。 “得了,我心里有数。”她淡淡言。 雪比先前小了些,看得出有渐停之势,天却似乎越来越寒凉了。 说来奇怪,时才雪的时候,正好是洛怀歆悲痛欲绝的断情时,有心徒添伤悲似的,非要在人伤口里撒一把盐。 疼得钻心蚀骨都不算,要痛得麻木了,想舍弃了,才作数。 既是最终求不得的失去,为何当初会有那么美那么铭心刻骨的开始? 不想说哪个‘年少无知轻狂’,谁年少时不无知不轻狂? 慕容紫只好怪老天爷不是个东西! 她站着发呆,满心愤世嫉俗,身旁东莱月影几人一口一个‘娘娘’,一个‘宫主’,全当她在和楚萧离怄气。 回了神儿,慕容紫看出几双眼睛里的担心,无所谓的笑了笑,她道,“多大回事,等九郎气消了,我两还同从前一样好。” 天间谁不晓得楚皇将慕容家的皇贵妃宠上了天? 皇后住的立政殿算什么?和皇上一起住东华殿,同寝同食,过着胜似寻常百姓夫妻的日子,那才叫本事! 慕容紫有的是资本恃宠而骄,他不理她,总不能连她肚子里的孩儿也不理吧? 都看出她打了如何的主意,只有月影不愿配合她自欺欺人,苦口婆心的说道,“这孩儿……” “莫在这里说。”触及隐秘关键,慕容紫立刻变色,警惕道,“回东华殿吧,今儿个暂且如此,这厢若是洛怀歆醒了,无论哪时,尽管告诉我一声。” 得了吩咐,东莱低首领命。 鬼医一来就为贤妃把了脉,只道人是施展剑招的时候不小心震伤了五脏,好在并未危及性命,只需施针散去淤血,疏通筋脉,后,好生修养着即可。 这夜,深宫里多少双眼睛瞧见了,贤妃那一身堪比神技的武功。 若能够求仁得仁,舍了性命又何妨? 无人再去计较她是楚萧离的妃子,只看到敢爱敢跟,敢作敢当,敢为爱而杀的女子。 总算,这座奢昂的囚笼,有了几许人情味儿。 …… 仍是寂灭得要了人命的锦绣宫内。 慕容紫刚走,洛怀琰就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对满脸阴兀的男人抗议道,“小师兄,你给慕容紫脸色看,很没道理。” 慕容徵与楚萧离与君臣关系压着,真正到如斯时候不敢多嘴。 他洛怀琰不怕! 最多师兄弟两个打一架,师傅要不了多久就进宫,他打不赢是可以告状的。 楚萧离移了眸淡淡的睨视他,未语,不以为然的眼色里都是:我要怎么对待我自己的女人,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怀琰被他眼色伤到,自地上蹦起,正义凛然的捏起拳头,“错就是错!慕容紫全是为了师姐好,而今师姐的心结解了,身体无碍,皆大欢喜不是么?虽然……大师兄没了,这点不太美,可看到大师兄变成那样,甘愿为人利用,我私心里觉得,或许对他而言,这结果是最好不过了的……” 要不是他憋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差点让人忽略他是个话痨这一点。 听他说着说着就偏了,慕容徵闲插道,“不是在同你师兄说不该乱给人脸色看么?如何说到你大师兄那头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况且难得的是你也觉着宁承志死了比活着做祸害要好,那不就结了?接着说罢,刚才的。” 宰相大人连碰了两回门板,急于找回自己的场子。 洛怀琰相当给他面子,自顾自的‘咦’了声,反映了过来,遂即转了回去,真诚的看着楚萧离,接道,“我是想说,慕容紫这个女人平日狡猾了些,但胜在心底不坏,长得也只比小师姐差了一点点,最紧要的是她怀了你的孩子。” 没走的溟影卷手在唇边,轻轻咳了声,大有要小师弟闭嘴的意思。 怀琰睁大了纯邪的眼睛一脸凛然的看他,坚持原则道,“三师兄,难道你觉得我说错了吗?自幼,师傅就对我们教导,尊师重道,友爱弱小,无论如何,小师兄对有孕在身的妇人脸色看就是不对。” 楚萧离挑了眉,放在桌案上的手,白玉长指轻轻的敲击着,眼色里带着戏谑,“合着朕错了?朕要去给她陪不是?” 怀琰很会抓重点,往溟影身边缩了缩,“你要搬出楚皇的身份来压人,谁敢说你是错的。” 慕容徵不住点头,真是个正义的好少年呐…… 此赞同引来万岁爷冷利的眼刀,宰相大人随之摆正态度,直视前方道,“怀琰小公子,话不能这么说,原本皇上打算让宁承志盗走假的军机图,他去后必定不会再返,正好借此机会,贤妃娘娘不就看清他的为人了么?” 如此一来,没有那场打杀,不会有谁丢掉性命,听着妇人之仁了,却不失为个周全的法子。 洛怀琰正义是他的事,但身为百官之首,慕容徵素来以公平公正服天! “是这样么?”开口的竟然是溟影。 他语气极淡,最叫人惊异的是,他冷冰冰的脸庞上隐约几许笑意。 不过为何而笑,却是耐人寻味。 怀琰不明所以,急了,向他更加凑近了些,求道,“三师兄,你到底知道什么,说给我听啊!” 总觉着他话中有话,听的人明明已懂了的,只是不愿意承认接受罢…… 溟影不言,楚萧离不语,慕容徵伸手拿起茶,刚饮了一口就嚷嚷道,“哎呀,凉成了这样,你,对就是你,过来,给本相换盏热茶。” 那被他点了名头的宫婢面露错愕,这儿可是锦绣宫,皇宫!宰相大人再不讲客气,也不至于…… 再者她们这些伺候贤妃娘娘的,从前都是太后身边的人呢。 因着这份硬气,站在原地没动。 慕容徵一见,不耐的‘啧’了声,“来即是客,本相在宫里讨杯热茶有那么难么?!” “杵着做什么?还不给玄成爱卿上茶?” 楚萧离蹙着眉头真假难辨的隐怒说完,四的宫人们立刻为他忙碌,不敢轻易怠慢了。 一来二去,时才被怀琰问起的话就被翻了篇。 你当慕容徵这个奸臣是怎么炼成的? 揣摩君心只是炉火纯青根本不够,重要的是,得拿捏住哪些时候,皇上不想说哪些话。 比如宁承志,给他盗的军机图是假的,放他出了宫,回到北狄,他能有好活么? 万岁爷想的是,早晚都是死,至少别死在他的楚宫,别让小师妹太难过,往后日子长了,总会忘记的。 不多时,洛宇文从宫外赶来,听了早先发生的事,并未多言,直径去寝殿里看女儿。 怀琰早就挂念小师姐,便也死乞白赖的跟着去了。 外厅里,楚萧离挥手散了宫人,只留慕容徵叙话。 旁侧的溟影,向来什么都能让他听,且是他也向来都不爱说。 全当成透明的就好。 “祭祀一事准备得如何了?”楚萧离问得隐晦。 好容易喝上口热茶的慕容徵抬首来,持重道,“吾皇放心,一切在计划之中。” 北岭雪山的山体内部暗道交织密布,里面更藏着北狄直通大楚的密道! 商霭跟在楚萧离身边,于去年祭祀时得知此秘密,定会加以利用。 只好在山体里真正的通道全天只有楚萧离一人知,商霭要完全摸清内里情形,需废不少时日。 就着前日的探子来报,这次被活活困死在山体内的,已经是他派去的第十七批人了吧? 默了会儿,溟影问,“真的要这样做?” 楚萧离根本不信祭祀这回事,命在他自己手里,交给天?他不放心! 因此这次的祭祀不过是个幌子,为的是引商霭亲自前来! 慕容徵道,“他易容做了北皇宁玉书的样子,要杀他不易。” 不是不易,是唯恐他等着楚国派人去杀,他以北皇的身份死去,从而引起两国纷争,这是说都说不清楚的事。 正因顾忌于此,楚萧离才迟迟没有动作。 “曦昭身边那个萧家最后的传人带了兵符回去,北狄兵荒马乱,商霭目的不是坐稳天,而是要天大乱。自是会扔国都的烂摊子,带领受血煞令控制的爪牙,来与吾皇决一死战。” 他满心都是仇恨,一定会来! 只要杀了他,便太平了。 溟影听后默然了去,对此深为认同。 楚萧离也陷入深深的沉思,已然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臣还有一事。”慕容徵语调变得古怪起来,“此行前往雪宫祭祀,皇上可要带着……有孕不久的皇贵妃?” 那‘有孕’二字被他刻意加重。 就算是三个月胎稳了的孕妇在寒月出行都不易,何况此行凶险万分! 楚萧离闻言就折了眉头,眼底似有烦躁的火气欲要发作。 带她一道去,万一打斗拼杀起来,他要顾及她不难,只真的生出乱子来…… 可是不带她去,谁晓得她会不会趁他不在的时候,折腾出更大的事情? 确实是个棘手的难题。 商霭到底知道她什么秘密? 她为何要一直隐瞒自己? 楚萧离满心都是疑惑。 见他神色愈加复杂,脸色愈加阴沉,慕容徵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碗,埋头品茶。 哎呀呀,贤妃宫里的茶真香! 溟影也心里有鬼的回避,面上很是风平浪静,心头也不禁的苦恼上了,慕容紫肚子里的孩子…… …… 隔天早晨,洛怀歆便苏醒过来,意识很清明,无大碍了。 据东莱同慕容紫回禀,人睁开眼睛的时候,最先望见趴在床边眼红红的小殿,旁侧伴着仿佛一*夜老去许多岁的父亲,经历了生死离别后,百感交集。 小孖兴很懂事,实则他夜里就被御书房的大动静闹醒了,只什么都没问,按捺到天明,向两位大学士请了假,才规规矩矩的到锦绣宫守着。 没哭亦没闹,颇有皇族长子的风范。 见母妃醒来,他如心间大石坠地,强打精神的挤出笑容,再多的话语都化作关怀的脸色,模样儿别说多惹人怜爱了。 楚萧离是洛怀歆醒来后见到的第三个人。 两人虽都在宫中,其实一年到头,各自有心回避,见不了几面。 这一见,世事变迁,当年那些事有何值得提及? 洛怀歆说,她想出宫去。 洛宇文被差点跨进鬼门关就再出不来的女儿吓到了,全无从前剑侠豪客的气势,女儿说什么都只会点头答应。 宁承志已死,父女间多年的心结随之化解。 他的答应,急煞了理智要做英主明君的孖兴。 于是在小家伙眼泪汪汪的请求,父女两答应在宫里陪他过完上元节才离开。 听到这个消息,慕容紫双眸一亮,道,“如此甚好,洛怀歆身上余毒未除,不管她们父女二人要去哪里,让翎姐一齐前往,风影云影贴身保护。” 这样,蓝翎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回西域石城。 东莱看她将如意算盘拨弄得哗啦啦的响,顺风又顺水,仿似真的把万岁爷唬住了似的。 有没有唬住,东莱不知。 他接道,“贤妃娘娘醒了后,萧太后也亲自去探望了番,太后来了没多久,皇上便移驾去了御书房。” 一顿,他故意停来,看看慕容紫的脸色,继续装作寻常,道,“大抵这会儿在补瞌睡。” 从前的宫人,尤其御前的宫人,谁敢跟哪个妃子说:皇上在哪儿哪儿做什么。 而今全乱了套。 日子久了,深宫好像也不得从前那么幽怨了。 反正大家都知道皇上是慕容紫一个人的,有什么好争? 人家在东华殿过的那是实在日子,妒死人的一夫一妻制! 吵闹打骂都和旁的没相干。 就拿这会儿来说吧,两人怄了气,翻了过往的历朝历代,妃子早都失宠,要么去了冷宫,要么三尺白绫并毒酒一杯,如何都是死。 放到武德年间,皇上索性睡到了御书房去,把帝王寝居东华殿给她腾出来! 慕容紫自知理亏,亲自出马把人哄好是为正道。 掐着时辰,吃过午膳,美美的睡了个瞌睡,往了御书房去,求万岁爷回家过年! —————— 阿若的新文出炉了! 《王爷,不服来战!》双穿题材,精彩无限! 连接:http://novel.hongxiu./a/794930/ 当东蔚国将军家的草包大女儿忽然开窍,整家风,惩刁奴,收拾继母恶妹,精于内宅斗争…… 当凤国与世无争的十九皇子华丽转型,研火药,造战车,组火枪队,招兵买马披挂上阵,对一统山河来了兴趣…… 当男强再遇女强,是斗到地老天荒两败俱伤,还是强强联合共谋天? 有些情,是浓到深处至死方休,有些恨,是上穷碧落黄泉,只有你配与我相爱相杀。 (新文直接覆盖《一压王爷误终生》这个连接,如果找不到可以直接在阿若作品里面点一压,出来就是新文,8月底开更) 皇上是慕容紫一个人的 正文 啧,帝妃这职业……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啧,帝妃这职业…… 年关将近,没得几日就要到荣国公的五十五岁辰宴,接着便是上元节,全是忙不完的事。 先说国公做寿宴这一件。 去年回京的时候,慕容渊在南巡路上吃了楚萧离闷亏无数,压根没心思给自己做寿洽。 今年则不同。 三个儿子均位居要职,女儿在后宫的独宠地位固若金汤,金牌女婿万岁爷还时不时的来个赏赐,圣旨上都是恭维讨好的字句,几度弄得荣国公老脸绷不住,笑得合不拢嘴钤。 不久前,因为皇后滑胎,内情蹊跷,关家一族被发落大半,为今朝堂上慕容家独大。 打眼扫去,妥是看不见几个叫自个儿烦心的脸孔。 就是有,那些个也只能尽所能的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再公然站出来唱反调了。 美哉啊! 故而这寿宴不仅要办,还得风风光光的大办! 日子越近,府中上便越发忙碌。 宁氏早已独居一方小院专心礼佛,过自己的清静日子,外人只当是那次在万安寺遇刺还惊魂未定,每每谈笑间提及,风评无不两级。 有说这北狄的大长公主到底是老了,风采早已不复当年。 还有人自作聪明的猜测,国公夫人是夫唱妇随,没瞧着近来国公爷都不怎么上朝了么? 总之,外人说的都不算,只有自家人才清楚真正的情形是如何一回事。 偌大的国公府,内务全然落到慕容翊的夫人王氏手中。 王氏是持家的好手,倒是乐得揽过这差事来做,以尽孝道。 最近的几日,慕容翊和慕容徵了朝都直接往国公府回,慕容翊更是和媳妇一道住回原先自己还未成亲前的院子里。 想是若然楚云晞不曾有孕在身,大抵都是要住过来的。 家齐了,才能报效国家,为皇上分忧嘛。 这个早晨,国公府上比往天更加活络紧凑了许多,王氏更是起了个大早,将‘贤媳’一职继续发扬光大。 慕容薄携家小回京,并着咔塔木的众使节同往,大抵天一亮就会入城。 那位苏德二王子惯与慕容薄要好,这次来京之前,慕容薄便来信,道是回了京,苏德要住在自家府上。 此为王氏一则不能怠慢的地方。 二则就不得了了,早先寅时中,便也是王氏将将起身,皇上和皇贵妃一齐回了来。 说起这个,身为贤媳的王氏小有郁结。 原本头天慕容渊专诚对她有交代,王氏也确实留了门,左等右等不来,连慕容翊如此守规的都熬不住‘接驾’,直径安置了,王氏只好命大管家去守门,权当万岁爷同贵妃娘娘已经回宫。 未料,寅时那会儿,天还黑着,一个瞌睡补足了精神头,准备继续战斗的王氏正与府中各管事训话,管家急急忙跑来报:皇上和皇贵妃来了! 两个人统是着了便服,身后半个跟着的人都没有,一瞧就是在城里玩闹了一宿。 虽然身为嫂嫂,王氏却没有胆子同这一对儿训话,欲行跪拜大礼吧,楚萧离竟随意一摆手,望着黑漆漆的天儿闲道,天怪冷的,莫要跪了,就当是姑爷伴着小姐回娘家探亲便可。 王氏脸面上堆笑,心想,皇上姑爷您也太随性了点儿…… 恍恍然发现,难怪她素来引以为傲,最是以身作则的夫君,不知哪时变得越来越许散漫了。 原来,是臣随了君不修边幅的秉性。 …… 慕容紫过了正午才勉强起身,无法,昨儿个有个人得寸进尺,借了出宫游玩的名头拼命同她讨好处,大抵寅时末歇,实则,天亮了才得闭眼。 啧,帝妃这职业…… 醒时,身旁早已空空如也,候在外面的月影花影闻得动静,各领了四名打早来到国公府的女官来为她梳洗换装。 刚收拾好自己,那厢用了一个早晨调整好状态的王氏,只差了身边的人来:请皇贵妃前往中厅。 不用说,全家人都在等她一起用午膳。 见只有这一个婆子来,再联想早先时候嫂嫂见府外见到自己和楚萧离时候的神情,慕容紫暗笑,这位嫂子很上道! 雪没彻夜,故而算不上太冷。 这天云开雾释,太阳露了头,阳光扑洒在身上,虽没多暖,却是与人心情明媚。 沁爽的气息钻入鼻端,慕容紫浑然舒畅,全把正午当早晨。 久不曾回,整个国公府翻新了一遍。 去往前院中厅沿途那些山啊石啊,花啊草啊,哪儿哪儿都俱是精气神。 逢着慕容渊大寿,府中的人们穿得喜庆,见四小姐一路悠哉漫步,纷纷退让到旁边,笑呵呵的请她的好。 没有谁正儿八经给她跪,恭敬肃穆的喊什么‘皇贵妃娘娘吉祥’的话,反倒让她自在。 还是自家好啊!!! 正厅外候着若干仆从,见了慕容紫均是整齐的微微屈膝,这就算是问了好。 管家迎上来,在她耳边条理分明的细声禀道:大公子一家到来有两个多时辰,而那位一起前来的咔塔木二王子与其随从都安置好了,现里头老爷、三位公子齐家,大姑爷和姑奶奶,还有大表少爷都在,俱是只等四小姐一人。 慕容紫一听,登时精神抖擞。 来得很整齐吖! 只有些纳闷,不知这些个人何以又改口,重新唤自己‘四小姐’? 不过如此一来,确实比上次借‘回门’为由轻松。 听着里面不断传出的阵阵小声,看似气氛不错,遂,她点了点头,落落大方的跨步而入。 慕容紫正准备先寻了老父亲来个久别重逢的问好,不曾想一抬目,整个人就愣住了。 上首比肩的两张紫檀木抱椅,左边坐着楚萧离,右边是慕容渊。 首左边,慕容薄三兄弟依次入座,慕容薄的夫人陈氏、慕容翊的夫人王氏,还有大肚的楚云晞也按着辈分坐得稳稳当当。 在慕容薄身后并列站着两个少年,是他的儿子们。 大的约莫十五、六,名唤慕容瑾,小的至少十一、二出头,名叫慕容玪,哥俩儿站姿笔挺,双手负在身后,犹如校场上的士兵,目不斜视,威风凛凛。 从旁站着的老嬷嬷怀里还抱了个小的,当是五个月前才出生的慕容珅。 这一代小字辈的名儿里都带着个‘王’旁,前些日子慕容徵同慕容紫说起这个的时候,还拿着自己打趣,说是公主的肚子动静太晚,这‘王’旁的好名儿都快被两个兄长给占光了。 慕容紫暗笑,心说你堂堂天第一聪明人,为给自家孩子起名儿苦恼,该! 坐在慕容薄一行对面的,乃是慕容娇同其夫段衡,其子段意知也在。 右侧的偏厅里,二哥家的一双孩儿慕容瑜同慕容玥在里面玩耍,因为只和正厅用百褶屏风隔开,慕容紫站这个位置,一目了然。 今日这阵仗,啧啧…… 站定,她便略略看了一眼,随之茫然起来。 是随国礼,还是随家礼啊? 还有她以为万岁爷回宫去了,谁想他人这会儿就在上位稳妥的坐着,旁侧老父亲的眼珠子都快钉在他身上,是有多满意这个女婿啊…… 气氛很和谐,很微妙,端的是随性融洽,什么君啊臣的,反而被生生忽略去了。 正和兄弟们交谈的慕容薄见了她,当即‘喝’了一声,拍了扶手中气十足的问道,“四妹妹,你这瞌睡睡得可好?” 他这一问,满堂都是笑声。 慕容紫底气不足的闷哼,“大哥哥才回来就调侃人家,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说着就做转身欲走的架势,自有人会来拦她。 “你不来哪儿行。”陈氏主动起身拉起她的手,一边打量她温婉的脸容,一边道,“上次见四姑娘都是五年前了,今日再见,已然变了个人,出落得越发标志,这都不让我多看几眼,急着走到哪里去?” 转首,她看看夫君,又看看上首的父亲大人和万岁爷,笑道,“不过嘛,素日在边城,你大哥哥对我提起你的时候,讲的都是少小时如何欺负你,而后得意大笑,说来你这大哥哥委实坏得很,而今好了,就算父亲视若不见,也还有皇上为你出头,你可千万别走,要走啊,也是你大哥哥走!” 这通话罢了,无疑,还是将慕容紫编排了一顿,满堂继续大笑。 陈氏乃武将之家出身,当年与慕容薄不打不相识,是个直爽性子。 时才被慕容徵和慕容翊从城外接回来时,听说皇上也在府中,心惊是一定的,可真正见了面,行了礼数,发现和颜悦色的万岁爷很好说话,那长俏生生的脸皮也生得……生得十分的近人。 于是不管那么多的礼数,三言两句的往来,先是替夫君将这场子稳住了。 皇帝嘛,有时候也想体验寻常人家的相处,再者他心里装着慕容家四娘子,便是一家人,没什么好拘束的。 楚萧离端着茶,悠闲的饮,风流的眉眼含着丝丝笑意,欣赏小辣椒被‘欺负。’ 心里也是觉着,慕容家这一家子……很有趣! 楚云晞摸着肚子搭腔,笑说,“正是大嫂说的这个理。可惜大嫂也只说对了一半,要论个捉弄人,只怕有个人站出来,在座的都要甘拜风,故而……” 同情的望向站在厅中直发窘的人—— 故而,万岁爷要欺负你,你当受着,可怜呐…… 慕容紫不甘了,抬首便绽出不服输的目光,“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嫂嫂们也太小瞧我了。” “好!不愧是被你大哥哥欺负大的!” 陈氏直‘夸’了她一句,便拉着她入了座。 慕容薄向两个儿子使了眼色,慕容珅和慕容玪一起上前,气宇轩昂的给小姑姑问好。 慕容紫才刚坐定,颇为呆愣的看着端立面前的两个少年,片刻过后尴尬的笑了,她……没给侄儿们准备见面礼吖! 因为这个,又被大伙儿好一阵调侃。 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人是被挤兑的面红耳赤,站起来说要走都说了好几回。 最后还是慕容翊看不去了,摇着头道,万岁爷早就分别做了赏赐,慕容家名儿里带‘王’字的小辈们一个都没落。 叫你不早些起来,以为回了娘家,就肆无忌惮的懒。 慕容紫听了苦哀哀的一笑,怎么都欺负她啊…… 稍适,慕容渊吩咐管家准备午膳,众人移往饭厅。 翻新的荣国公府大了许多,今日也算是家宴了,中厅那一间饭厅坐不这样多的人。 楚萧离和慕容渊走在最前面,男子们统是跟在后面,一路谈笑,国事甚少提及。 女眷们走在后头,慕容紫还是最为显眼的存在。 只先前管家来报,说是去请了夫人,可是被夫人以‘想要清静’为由,回绝了。 慕容紫很是黯然,本还希翼着能够借此机会见到母亲,修补母女关系。 可是母亲连面都不露,叫她如何修补?! 陈氏看出她心思,挽着她的手,边走边安慰道,“母亲的事,二爷和三爷都同我说了,你别往心里去,打断骨头连着筋,假以时日,必然又恢复如初。” 慕容紫听得愣愣的,心想:二哥哥和三哥哥到底跟大嫂你说了多少啊…… 陈氏还道,“你现在宫里,紧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说着,她往前瞄了一眼,缩了缩肩膀,窃笑道,“早些为皇上生个小皇子,男人嘛,没得哪个不在意自个儿的子嗣,尤其这还是帝王家,你看我,自打给你大哥哥生了瑾哥儿后,你大哥哥就再没理会过后院那些狐狸精!有了玪哥儿和珅哥儿,他更加老实了,心只在我一人身上。” 眸子里流转着狡黠,陈氏说得口沫横,一心一意的给小姑子支招。 “这皇宫里不比别处,莺莺燕燕成群,你还年轻,趁着这时候赶紧的生,最好是儿女双全,依着皇上对你的宠爱,小公主必定也会宠到天上去,至于小皇子……” 实则慕容紫与陈氏交往不深,本就住在天南地北,陈氏不拘谨固然是好,一家人嘛,可是说到皇家子嗣…… 越听,慕容紫越觉着不对劲,正要打断她,蓦见行在前面的楚云晞忽然顿步,转身来,笑盈盈的看向她道,“小紫,我有些许话想同你说,大嫂,可将她暂借我一会儿。” 言罢,王氏会着意搀着陈氏往前去了。 慕容紫抱歉的对楚云晞笑了笑,“大嫂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公主莫要见怪。” “不会。”楚云晞和气的将头摇摇,挤出个没辙的表情,“都是一家人,时才你没来的时候,我就将她性情摸透了,她说那些话统是为你好,自不会往深了计较。” 再说她也是慕容家的人,计较这些无用。 由是楚云晞要同她说别的事。 两人挽了手,放慢了脚步。 沿着蜿蜒的石子小径,看楚萧离他们一行走在最前面,后头有慕容家的小辈们跟着,热热闹闹的,言笑不断。 慕容渊身为慕容家的族长,纵然五十五的大寿近在眼前,却不曾有丝毫显老,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他一人,便将如今慕容家的形势统统表现齐全了。 楚云晞面庞上透出艳羡,道,“慕容家不愧是大楚第一世家,在你父亲手里,更是发扬光大,门楣荣耀。” 慕容紫可不认为她仅仅是在说客套话。 “公主言重了,天始终是楚氏皇族的天,而慕容家有今日,说句有些居功的话,多得九郎诚心待我。” “并非。”楚云晞心思通透,“萧离晓得轻重,待你好是一回事,重用慕容家,你只是极小部分缘由,更多的,是慕容家各个都有本事。” 此话不假,慕容家的男子们哪个不是出类拔萃的? 远在汶州的二叔位居观察使这一要职,膝五个子女虽不曾见过,听闻都极其出色。 就连慕容紫的表哥段意知在大楚也是小有盛名,文采过人不说,在生意方面更是青出于蓝。 这样一个光彩照人的家族,当得起大楚第一世家的美名。 可是若然是别人同慕容紫说这话,她定当做美好的恭维,笑呵呵的受了。 偏生与她说话的是楚国的公主,从前的太子殿…… 默了小会儿,楚云晞忽的笑了起来。 假意拧了垂头沉吟的慕容紫一把,她嗔道,“瞧你这是什么表情,没得让萧离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 慕容紫为难的看了她一眼,晦涩道,“公主嫂嫂,您有话不妨直言,这一年多如何的风雨我没经历过?九郎如此待我,我心里记着,只要他不厌我弃我,我为他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到底是嫁入帝王家,有得便有舍。 这个道理她懂! 楚云晞赞赏的点点头,遂即,语色变得沉了些,“他会不会厌弃你,这我可不知,我知道的是,功高盖主,权倾朝野,何以为善终啊……” 慕容紫一怔,“嫂嫂何出此言?” 楚云晞雅致的脸容铺上了一层忧愁,“你我立场相似,你嫁入了楚家,我嫁来慕容家,为着两家长久安好着想,眼固然是好,朝中慕容家独大,后宫里,萧离也只宠你一人,你这宠妃固然能够做一世,待到百年后,同帝共寝一穴都可,可是百年后呢?” 一味的任由慕容家壮大,如今的风光,将来必要以加倍的衰败来偿还。 慕容紫深知其中厉害,“嫂嫂的意思是……” 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楚云晞道,“并非要你做出什么不得了的牺牲退让,徵郎在朝中自有分寸,只后宫里,你知的,女人便是是非,怕是你成不了一锅之母了。” 听罢,慕容紫松了口老气,“我还以为嫂嫂要说什么,这后位,我真的没所谓。”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楚云晞同她一道松了口气,再叹道,“宁玉华早晚会被废,有些话我心想萧离不一定好对你说,那便由我这个长姐来说也是一样的,这后位,非关家红翎莫属,你可忍得?” 啧,帝妃这职业…… 言情海 正文 此去经年,记得珍重珍惜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此去经年,记得珍重珍惜 “娘娘,万岁爷说……他这会儿在忙着,就……这个是给您的,呃……娘娘?” 御书房外,东莱心虚的站在慕容紫跟前,双手里捧着一道新鲜出炉的圣旨,作‘往前送’的姿势。 慕容紫定定站着,一言不发,娇容上一派风平浪静,那双直径穿过东莱的眼眸里,波涛汹涌,眼底的大浪打来,怕是要将御书房连同里面的那个人,冲到十万八千里之外洽。 他竟然——不!见!她!!! 用的还是最最老套的借口钤。 要是她闹的话,不就和自古以来那些得宠又失宠的女人毫无分别了? 拿着皇帝的身份对付,算什么英雄好汉?! “娘娘?”东莱见她良久不动,又小心翼翼的轻唤了她一声。 慕容紫从排山倒海的情绪里拔回神来,染了怒意的美目直瞪向那道明黄色的卷轴。 “这是什么?”没好气的问。 废她妃位的圣旨? 不就是个皇贵妃,她稀罕?! 东莱满脸堆着狗腿的笑,“您看看就知道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内容。 慕容紫眼睛瞪得更厉害,往他身后虚掩的朱色排门看了眼,故意大声道,“皇上既然了旨,东莱公公宣了就是,还怕我会抗旨?!” 说罢提起群袍就要跪! 东莱慌了,顾不上单手持圣旨是为不敬,连忙空出一只手将她扶住,“哎呦我的祖宗唉,您不顾自个儿也要顾着肚子里的小的,这圣旨不是给您的!” 慕容紫没听明白,“不是给我的那给我干嘛?” 东莱苦道,“奴才也不知道啊!” 万岁爷就是这么吩咐的嘛! 他急! 慕容紫恼,“你不知道还给我?!” “是……万岁爷的命令,奴才委实没胆子违抗啊!要不……娘娘您就假装要硬闯进去,您踹奴才两脚,奴才往边上一倒,就给您让开道,谁敢拦您!” 这主意虽馊,但不失实在,听得花影几人暗暗撇过脑袋去窃笑。 兴许给她闹了进去,两个人很快就能和好呢。 慕容紫偏不! 在斗气冷战这回事上,她还真从没落过风。 抓过东莱手里的圣旨,二话不说展开来看! 众人便是看着她的脸色一时变化反复,从气势汹汹的盛怒,转而惊异非常,再而思虑渐深,先前的脾气没了,两道描画得如同弯月的漂亮眉毛却蹙了起来。 “他可有说何时回东华殿?”开口,连语调都平静了许多。 东莱暗中讶异,如实道,“皇上没说。” 慕容紫默了默,接着问,“那他可有说我何时能见他呢?” 这一句更低落了些许。 东莱还是答,“……奴才不知。” 慕容紫婕羽微颤,垂了眼帘,“好了,我知道了。”说到最后,失落得无以复加。 她好似真的难过起来,东莱拿眼色瞪开了守在御书房外的那些那眼色偷瞟的宫人,凑近了压低声音道,“要不,就按着奴才说的办,娘娘进去同皇上服个软,什么事都没了!皇上哪儿会舍得生您的气。” 慕容紫不经意的笑了笑,“不必了。”将手中的圣旨交还给他,“你去中宫宣旨吧。” 中宫? 这圣旨是给立政殿里那位的? 东莱满头雾水,却见慕容紫转了身就走,不哭不闹的回了,只那渐远的背影怎么那么的弱弱无依呢…… 实则,人是他连哄带骗诓来的,他也会想啊,再两日就是上元节了,万岁爷不可能一直睡御书房不是? 只要娘娘服低,连错都不用认,两人一见面,说几句软话好话,定能跟以前一样甜甜蜜蜜! 孰料时才他进去通传,楚萧离只冷冰冰的甩给他一句话—— “高汶被打得要趴着过冬,莫非你也想去陪他?想去,朕成全你就是。” 拐弯抹角弄这些事给圣心添堵,不就是找打么! 高汶因为对慕容紫擅自做主去锦绣宫的事知情不报,挨了三十个板子,早晨东莱去看时,哎呦……屁股都开花了! 想想他都觉得疼,这‘成全’他可受不起。 于是打算灰溜溜出来复命,将外面那位主儿从哪里领来,带回哪里去。 身都还没转,孰料又被叫住,吩咐说桌案上有道圣旨,拿去给皇贵妃。 东莱听是圣旨也吓了一跳,又惊又惧的看向万岁爷,莫不是要废妃?还是降个妃位小惩大诫? 无论哪样儿在他看来都严重了,毕竟娘娘有了身孕不是? 他没动,想到慕容紫的烈性子,自来万岁爷都是哄着捧着,话尽捡了好听的说,哪受得了那些个。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冒着屁股开花的危险对皇上劝两句时,楚萧离先意识到他的心理活动,遂,手中的朱砂笔扔到他脑袋上,骂,“朕还没昏到如斯地步!” 瞧见了没? 夫妻不睦,脾气都坏了。 圣旨不是给慕容紫的,但一定要给她看到,看到之后的厉害比着对她旨更甚。 万岁爷向来杀人不见血。 且是这回娘娘被‘杀’得有些……惨。 …… 一个时辰后,东华殿。 月影从外面回来,走进西偏殿的小暖阁,拱手对正捧着书册翻看的慕容紫报道,“宫主,废后的圣旨了,宁玉华闹着要去御书房面圣,还没出立政殿就被拦,这会儿已经关进南苑的佛堂,只等上元节后,遣送回北狄。” 听她言罢了,慕容紫视线未抬起,心道,通敌叛国乃重中之重的大罪,若非宁玉华乃北狄公主,别说让她再见楚萧离一面,直接赐死,抄家诛族都能够。 通敌叛国…… 这也是她想给她定的罪,就借宁承志这一件! 谁知道,又被楚萧离快了一步,洞悉了她的心思,瞧着是如了她的心愿,实则却是拿此事来打她的脸。 好疼! 不过在御书房吃了闭门羹后,此时慕容紫反而平静了。 把书本合上放到一旁,她问花影,“高汶怎么样了?” “高公公好得很!”花影刚从监栏院,眉色舞的说道,“他让我给宫主带个话,等他伤好了,还要为宫主赴汤蹈火。” 很难想象高汶那张又僵又木、看起来深谙无比的脸说这话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 估计对他行刑的小太监心里都揣得明白,人是皇贵妃身边的人,真打伤打残了,副总管的位置也轮不到你来做,不如送个顺手人情。 赴汤蹈火…… 帮着她赴汤蹈火的欺君罔上,为非作歹么? 只听这口气,整个东华殿都被楚萧离带得上梁不正梁歪了。 慕容紫无奈的笑,笑过之后难掩一脸的怅然若失。 见她这样,花影忍不住道,“宫主,真要回国公府去吖?说不定今晚上夜君就回来了呢?” 这回两人闹这场别扭,和从前的都不同。 刚才宫主使了一个女官去御书房请旨,说想要回国公府过上元节,不多时,女官回来禀说,皇上准了。 别的,再多一个字没有。 花影月影放得明白,宫主不让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去,就是不想她们在夜君面前多嘴,感情到底是两个人的事,旁人不能够插上话,就算插进去,也会变个味儿。 可如此好吗? 慕容紫冲她安抚的一笑,打趣道,“还真怕他不要我啊?” “宫主当真不打算将实情告知夜君?”月影凝色问她,绕回矛盾的最开始。 楚萧离并不是因为慕容紫自作主张插手了洛怀歆的事才生她的气,而是她由始至终的隐瞒。 他一直在等她亲口对他说。 耐心在等待中渐失,到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对她避而不见,免得面对面,他若按捺不住,不定会给她真的脸色看。 好能耐的人,竟把无所不能的楚萧离逼到这步。 慕容紫深深的吸气,吐气,嘴角牵出无所适从的扁平的弧度,“我要是将实情告诉他……他肯定会逼我不要这个孩子……” 说着,手就不自觉的护到了小腹上。 “我知道机会很渺茫,可总要一试。” 然而楚萧离必定连‘试’的机会都不会给她,他绝不允许她冒那样的风险。 他的私自之余她,她的自私之余腹中得来不易的小生命。 想法都不相同,如何相诉? “你们赶紧拾缀,多余的东西就别带了,等宫外国公府回了话,我们就动身。” 天色不早,再耽搁去,等出宫回到国公府,连口热汤都喝不上,还要对付老父亲和二哥哥的长吁短叹。 慕容紫说完,见花影月影都没动,两双眼睛忧愁的盯着自己看,她只好又道,“我已服一粒长生丹,有鬼医为我着想,替我思虑周全,你们还担心什么呢?再者说了,命就只有一条,真到那般时候,我还能留孩子自己去见阎王不成?” “纵如此,可也不见得你能舍得自己辛辛苦苦怀了数月的孩子,叫她单独去见阎王吧?” 蓝翎边说着,走了进来。 花影月影见她像是见到救星,正欲同时开口求她劝一劝慕容紫,谁想她绽出个从容自若的笑,话语一转,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为娘的心情只有为了娘的女人才懂,有我在,必定倾尽全力保你们母女。” 是人总会贪心的,慕容紫想活,更想保住自己的孩儿。 问蓝翎,当初生商霭可曾后悔? 只怕将他送给商家才是悔不当初,曾经想用孩子来留住洛宇文的念想都不再残存丝毫。 她从袖间取出一物递与慕容紫,“上元节后我便随洛怀歆离开京城,之后一行凶险难料,这个给你做保命用。” 慕容紫接过,刚想打开,蓝翎一只手横来,阻止道,“药盒是我专诚请人在宫外做的,颇废功夫,只为保存最好的药性,非要服用时再打开。” 月影认真寻问,“蓝大夫说的‘非要服用’的时候是何时?” 蓝翎神秘的笑了,直言,“不想要这个孩子,抑或到了要不起的时候。” 此话说得慕容紫硬生生打了个冷颤! 她怎可能不想要腹中的孩儿? 至于说到要不起…… 敛了面上的笑意,蓝翎对慕容紫肃色叮嘱道,“你上一胎初初成型就没了,倒是将骨髓里的毒带出来一些,只人的身体是个器具,你接二连三的受损,还未养好就再有孕,利弊皆有之。” 拿过那只用特殊木料制成的小盒子,拇指摩挲着上面精细的雕纹,她晦暗道,“这颗药,你有两种时候会用到。其一,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服它可保住你的性命,自然,如此的话孩子就保不住了。其二,是到了你生产那日,我若无法回来救你,服药保命,我说的你都明白?” 言毕复又将盒子递向那女子,这次,她的神态就显得严肃多了。 慕容紫被她说得不由紧张,点了点头,郑重接过。 蓝翎很满意她的反映,“记住,关键的时候,莫要做傻事,虽说命是自己的,可人却不能只为自己活。听说你要回国公府过上元节,我特特来看你一眼,此去经年,不知回再见是何时,千万要珍重,珍惜。” …… 蓝翎对慕容紫最后的说话充满了诀别的意味。 西域石城在她的形容中可怖非常,她有把握去到,却没有把握全身而退,谁能料想这一面会不会是永远的离别? 人的一生太过短暂,而每个人能活的日子都不相同,慕容紫忽然意识,总嚷嚷着自己是最珍惜在意的人,实则,却最是没有心肝肺。 此一生,活得太恣意了。 …… 宫外,国公府那边得到皇贵妃要出宫的消息,来复命的人竟是慕容翊。尚书大人言,昨日发生的事情,全都在今日正午的饭桌上,由宰相大人完整的在荣国公的跟前说尽了。 所以命他来接人的正是慕容渊。 皇帝要和女儿置气? 成啊,我把女儿接回家来,偌大一个慕容家还伺候不好个孕妇么?万岁爷要是真能耐就不闻不问到底,最好孩子在国公府生,荣国公还能享受一把弄孙的乐趣。 看谁气质浓过谁! 不过慕容翊在见了妹妹之后也把狠话撩了,皇贵妃娘娘回到国公府,少不得一通问话加训话。 ——你家荣国公坐在正厅堂等着呢! 慕容紫闻言暗惊,快被家里这块老姜给辣死了。 不多啰嗦,兄妹两直径出宫去。 慕容紫心想,父亲再厉害都好,实在不成,她就说肚子疼,含糊过去罢! 我的儿,娘亲拿你做一回挡箭牌,你可别往心里去哟。 …… 说来巧得很,刚出华殿九门,慕容紫就遇上了去仁寿殿伴了关太后一午的关红翎。 两个女子坐在轿撵上,相触的眼色都有想与对方说话的意思,可惜这会儿不是个叙话的好地方,冷不说,还有慕容翊在。 又见慕容紫身后跟着一溜儿的人,各人手里多少拿着些东西,做样子也好,当真置气也罢,你不得不在心里头叹一回:把万岁爷气得去睡御书房,说回娘家就回娘家,女人做到这份上—— 值! “刚我就听说了,没想到皇上还真舍得你回去吖!”关红翎看了看对方回娘家的阵势便打趣道,全将旁侧如临大敌的尚书大人当作透明。 慕容紫受了她的揶揄,努嘴佯作生气,反击,“没得法子,谁叫我只是个妃,有孕在身都讨不了圣心,不像姐姐你是真正的富贵之人,改明儿个再遇上,怕得唤你一声‘皇后娘娘’了。” 要说妃嫔之间的你争我夺,多得楚萧离给她灵感,让她找到点儿宫斗的感觉。 从前真是被宠坏了。 关红翎被她说得气不打一处,整个人从轿撵上直起身板,“那你说说,等我做了皇后,要不要恼你拿肚子里的皇嗣来气我这一件?” 看她眉色舞的爽朗模样,怎会记仇?! 听得慕容紫都笑了。 关红翎也笑,知道自己唬不了她,索性干脆道,“你还别说,中宫不是那么好做的,就为这个,姑母把我狠狠的念叨了两个时辰,若不是天快黑了,我又找了许多借口,怕要被留用晚膳,念到我肠子发直,两眼发青!你瞧,我这白头发都生了几根。唉,慕容大人,你别低着头拿眼色质疑本宫成么?本宫没做什么坏事吧?” 慕容翊是慕容家尽得慕容渊真传的嫡次子,举手投足都似极了荣国公大人,不管有无外人,哪个场合,那都是严肃端庄得不得了。 两手冲着轿撵上的人抱起一拱,他不苟言笑的道,“贤妃娘娘还请慎言!” 关红翎没劲的对慕容紫吐了吐舌头,想说,你家二哥真没趣,若是宰相大人,定还能与她愉快的贫两句。 这厢正说着话,忽见霍雪臣领着一队人从远处行来,同时,他挥手了暗令,身后的禁卫军齐齐分成两列,一列护住关红翎,一列护住慕容紫。 慕容翊上眉头一紧,“怎么了?” 霍雪臣面带紧色,道,“皇后娘娘杀了送饭的宫女,换上宫装逃出南苑佛堂。” 说完,他忧心忡忡的看了慕容紫一眼,最担心的就是宁玉华来找她报复。 现见她平安无事,之前如万只蚂蚁啃噬的焦虑才消退少许。 得他投向自己的眼神,慕容紫意识道,“她应当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因为慕容紫有了身孕,轻易杀了她太便宜,留待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慢慢等死岂不快哉? 可是就算宁玉华换了宫女的装扮也不可能逃出皇宫,她一定会报复,但报复的人又非自己…… 蓦地,慕容紫猛然惊骇,“东宫!” 此去经年,记得珍重珍惜 正文 他所说的:加倍对你好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他所说的:加倍对你好 慕容紫早就言明在先,从未稀罕过皇宫里的荣华富贵,更不贪恋权势,只要楚萧离与她恩爱不离,谁做皇后,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所以对于楚云晞的顾虑,她便是明眸一弯,安抚道,“嫂嫂放心吧,我岂是那等蛮横不讲理的人。后位是个烫手山芋,我若真的坐了上去,朝中必定会有非议,再者相较之,我也觉着关红翎是中宫的上佳之选。洽” 至于那宁玉华,等曦昭平复了北狄之乱,再来言她不迟。 楚云晞表情松释了些,“你能这么想是顶好的,红翎的性子我很了解,她为人豁达,顾全大局,若然将来她做了皇后,定能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关家已然被慕容家打压得抬不起头,关怡也暂且消停了,再难构成威胁。 朝中不能只有一家独大,哪怕慕容徵身为百官之首,是为楚萧离的第一爱臣,可还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钤。 故而让关家出一位深明大义的皇后,不得紧要。 这也是慕容家为了能够更好的绵延去,所做的少许退让和顾全大局。 关红翎做名义上的皇后,慕容紫依然可以和楚萧离相守在东华殿里,到老到死。 人生一世,哪会有什么十全十美。 这儿不是现代,就是现代都要防着小三小四小五…… 楚萧离身为一国之君,慕容紫能独占了他的宠,心里不知道给佛祖烧过多少次高香了。 后位,管制六宫,恕她偷个懒,识相的将这份能耐拱手他人。 见她神色轻松,混不在意,楚云晞思绪轻盈翻,佯作将将想起,接道,“还有一事,我也顺便同你说了罢。” “三嫂可是想说小殿?” 慕容紫一语中的,早料到开了这个话头,重中之重绝对不会是后位,而是——帝位。 楚云晞欣赏的看着她,静待不语。 后位她能够做决定,帝位就不一定了。 慕容紫移眸往最前面看了一眼,恰逢慕容徵也回首一顾,不知是在看她呢,还是在看楚云晞。 只见他神色间明显忽闪了,随即勾唇莞尔,又作素日里寻常的漫不经意,转回了头去。 凡事皆在他意料之中。 慕容紫怪道,“如何……三哥哥没有同嫂嫂说吗?” “说什么?”楚云晞果真不知。 慕容紫先是微有疑惑,接着很快就醒觉了,不禁,低首失笑。 楚云晞是按着太子的规格教养长大的公主,只差一步就能成为女皇,是以心怀天大义。 就算如今她做了慕容家的媳妇,心里终归会牵挂着楚氏和这天的千秋万代。 这是身为皇族子嗣的她的本能。 慕容徵当初会归顺楚萧离,说穿了无非不愿意甘于做一个女人的裙之臣,更别说还要将这个女人推上皇位。 而将这个女人娶回家,则是他投身官场最大的胜利。 男尊女卑那一套,对楚云晞自是无用。 别人家的夫妻两过日子,计较的夺位柴米油盐和家长里短,可相府里的二位,说得最多的还是国家大事。 这高度,非一般的小两口能够随随便便企及。 慕容徵和楚云晞,是要花上一辈子来争输赢的。 因此,慕容徵绝对不会坦白的告诉他的公主夫人:慕容紫不能为皇族孕育皇子。 由得楚云晞在此事上落风,怀着孩子还要忧虑—— 倘若慕容紫生皇子,做不做皇后有何相干? 谁能保证楚萧离不会爱及乌,就此忽略了长子? 慕容家不遗余力的将那孩儿捧上皇位,不比如今这退让收获更丰? 自然,楚云晞这些担心,根本成不了! 狡猾的三哥哥啊…… “这点也请嫂嫂放心!”慕容紫加重语气,诚恳的说道,“就算他朝我生皇子,也断不会抢了属于孖兴的东西。” 能不能生还另当别论,暂且替好面子的三哥哥维护一次,改明儿个,再拿这件事同他讨别的好处。 慕容紫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又肃然道,“嫂嫂要是不相信,叫我立个字据,发个毒誓,只要能让嫂嫂安心,如何做都行。” 楚云晞被她说得满心歉意,“你都把话说到这地步,我岂有不信之礼?” 反正话被她原原本本的收了,来日若然慕容徵敢生出不当有的念想,到时让他们兄妹俩对质即可。 得了慕容紫的亲口保证,楚云晞安心大半。 随后,二人又扯远了说些贴心的话,手挽着手行去饭厅,要好得亲密无间。 …… 午膳气氛相当融洽,楚萧离端着通身和气,将‘姑爷’这一职刻画得入木三分,让人暂且忘了他的正职——国君。 饭罢饮了茶,稍适,慕容紫随他一道坐上回宫的三驾马车,意犹未尽的结束了此番微服出宫的游玩。 车内大而舒适,里头安置了一张可以容人躺的长榻,榻上左侧摆有张四四方方的梨木浮雕矮桌,桌上有一精巧的鎏金彩绘琉璃香炉,丝丝缕缕清爽的浮香自炉中飘出,宜人非常。 楚萧离在午膳中饮了不少的酒,上车之后兀自脱了靴子,侧身曲躺在榻上假寐,拿了慕容紫的腿做枕头。 慕容紫则被她豪爽的大嫂子连敬好几杯,坐着便也不想动了。 两人都有些疲乏,一时未言。 正与这时,估摸马车还没驶离荣国公府的大街,马车蓦然一顿,马儿低声嘶鸣,像是被谁拦个正着,继而响起个并不陌生的声音—— “小姐,奴婢知错了,给奴婢一个机会吧!!!奴婢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拿一辈子来偿还!!!” 灵霜双手拉扯住套马的缰绳,声泪俱的苦苦哀求。 只因知道老爷的生辰将至,她记得被赶出宫前,听说大公子也要回京,料想就是这几日了,小姐定会回府,她躲在国公府附近的弄堂里,等待见面的机会。 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先前见国公府准备了马车,远远的,她一眼认出慕容紫的身形! 到了这边街尾,前后皆无来人,她便一股脑儿的冲了出来。 实则,慕容紫将她撵出宫后,心又有几分后悔,毕竟灵霜是自己贴身大丫鬟,若然被哪个别有用心的收买去,对自己而言是为不利。 无奈人都赶走了,她只好让慕容徵派人在暗中盯着。 而外面的那些个人,如关家等,晓得有那么一桩事,一个人,皇贵妃说撵出宫就把人撵到大街上来了,谁知道是不是另有隐情? 都是人精,于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至今日。 家宴小聚,让着慕容紫暂且忘记了这回事,得灵霜拦了马车,她复又想起。 车外,驾车的雪影冷着一张堪比冰霜的脸容,嗤笑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有何脸面来求?” 灵霜懊恼的低头,颤巍巍的抽泣,“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做出对小姐不利的事……奴婢本该以死谢罪,可是——” 她不敢!!! 继而,想起拦车的目的,她很快抬起头,盈了泪的眸子直看向车内,动情道,“奴婢自小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教奴婢识字,私待奴婢极好,从未将奴婢当作人看待,这些日子,每每奴婢想起过往,都悔不当初……” 慕容紫听着,轻声叹息。 世家里的一个三等丫鬟,吃穿无不比寻常百姓家的闺女要好许多,更别说灵霜这样在小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了。 就是将来要与她配婚,许个秀才都不是难事,她被赶出宫,偌大的慕容家容不给她容身之所,比直接杀了她更要她的命。 不必掀开车帘去望,慕容紫都能想象她这一段时日过得有多凄苦。 雪影可没好耐心和她周*旋,居高睨视她,厉色道,“我管你悔是不悔?再不滚开,莫怪我鞭子无情。” 言罢,灵霜随之一抖,却是更加坚决,死拽着缰绳,“若小姐不原谅我,雪影大人就打死我罢!” “行了,莫要当街要死要活,还嫌没将我的脸丢够么?” 慕容紫坐在车里巍然不动,音色冷然,“我只问你一句,让你回宫继续在六局当差,你可还喜欢霍雪臣?” 此言一出,莫说灵霜没想到的怔怔然,是连假寐的楚萧离都睁开深眸,好奇的看着她。 怪觉,小辣椒问这个作甚? 灵霜默了默,神情里满是纠结,片刻答,“奴婢自认从前做了不当做的事,小姐不信我是乃理所当然,假以时日,奴婢会向小姐证明奴婢的衷心,可是霍大人……” 说起霍雪臣,她坚定的面庞顷刻泛出痛楚,声音也不由赋上涩哑,“小姐与皇上鹣鲽情深,自该明白,若然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岂是说不喜,当即就能忘掉的。但奴婢不会再痴心妄想了!不不,当说,奴婢一直都知道,配不上霍大人。” 只是喜欢,无法停止罢…… 沉默了片刻,灵霜以为会被慕容紫拒绝得彻底,哪知,车内传来静水流深的回答—— “你是母亲亲自为我挑选的人,主仆一场,我且给你一个机会,望你往后踏实为人,莫要再做出叫我寒心的事。” 灵霜不敢置信的僵了半瞬,接着跪地连连磕头,感激涕零。 …… 车轮滚滚,向着皇宫方向驶进,灵霜身着绵厚的布衣,抱着一个破旧的包袱,远远跟在车后,形容老实非常。 慕容紫暗自掀起车帘从缝隙里窥了一眼,这时亦是感慨万千。 身后,楚萧离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边喝边问她道,“何以要问她对霍雪臣的心思?莫非真想成全?” 万岁爷是不会有意见的,就是这样做的话,怕是霍大人要肝肠寸断了。 慕容紫回首瞪他,“瞧你混说的什么话,我这是在试探她呢。” 楚萧离没闹明白,“何解?” 她向他挨靠过去,夺了他手里斟满的紫砂杯子,道,“诚如灵霜之言,喜欢一个人是朝夕点滴的累积,并非这会儿说不喜,明日就能换个人来爱。她因霍雪臣背叛我,要是方才她说不会再喜欢,我定是不信,也就证明,她又对我说了谎。” 这人她不能放任不管,就是带回宫给个远天拔地的差事,长年累月见不上一面也好,也得悉知是否真的学老实了。 说完,慕容紫不客气的将茶一口饮尽,大叹,“三哥哥对这些就是讲究,连马车上的置备的茶水都顶好!” 楚萧离望着倚在自己身上如同小猫儿般的女子,空出大掌来捏了捏她的脸颊,拨弄她鬓边柔软乌黑的青丝。 “出宫这趟,开心了?” “有得吃,有得玩,自然是开心的。” 慕容紫顺势倒在他身上,让他成为自己仅有的依附,浑身都懒成一潭香香软软的泥,闭目养神。 楚萧离唇角散出柔软的笑意,晓得她被嫂嫂们灌了酒,不比自己喝得少,便用宽厚的手掌顺着她的背脊,一的轻抚,为她顺气,一边寻思着说道,“往后你若是在宫里呆得闷了,逢着沐休,我便带你出来玩儿。玄成在京郊有几个不错的庄子,泡汤泉的,四季果林的,得闲了还能去摘个乐趣,你可想去?” 慕容紫舒服哼哼了一声,应道,“想去。” 他展颜,将她疲懒之态尽收眼底,满目流光溢彩的宠溺,自己也是寻得个乐,“如此一来,日子也并非太难过。” 话有所指。 慕容紫心顿了顿,掀起眼皮,一双明眸中映入他隽邪的脸庞,真诚道,“九郎,你为我做的,我会记得。” 他乃真龙天子,为了她,甘愿纡尊降贵,在臣子家以‘姑爷’字句,自降身份,她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间。 楚萧离有几分薄醉,与她单独相处的时候,从来不摆谱,闻言本色不改的笑了,“你怎知道不是我借你去拉拢大臣呢?” 她在他怀里扭了扭,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道,“因我信你本事不止这点,从前,三哥哥还是很忌惮你的。” 如今,却连她那食古不化的老父亲都再无顾虑,相信自己的女儿,将这一国之君吃得死死的。 楚萧离与她做了片刻对视,言简意骇道,“我想要什么,你知的,应了我便是。”说穿了只有一个她。 慕容紫乖巧的点头,侧脸在他胸口摩挲,“放心罢,一直都应你。” 楚萧离趁势追问,“那你可同我说说,去食午膳的路上,楚云晞跟你说了哪些?” 慕容紫还在温存的氛围中,忽闻他清晰的问来,当即醒然三分。 她记得走那一小段路,只有三哥哥回头来瞧过,他一直被父亲拉着说话,如何会留心到后面的情形? 抬首撞进他深深的眸子里,她深知没法隐瞒,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遂,慕容紫将原话一并告知,有意忽略了她体质的问题,只道,她是真的不想生出皇子,平添事端。 既然鬼医说过能够让她一举得女,孕育一位人见人爱的小公主,岂不十全十美? 而皇后之位,当关红翎应得,她有楚萧离的呵护和宠爱,心满意足。 楚萧离听后只做了然状,慕容家见他几度话到嘴边,都硬生生忍了,她瞧了出来,于是对他温言道,“我是想,这样做一来能够顾全大局,二来,也确是心中真正的想法,孖兴很乖,很聪明,你不也打算将他培养成材,将来把皇位传与他么?” 别的不说了,小家伙疼人,打小就和慕容紫要好。 单是这一点,慕容紫也相信等孖兴长大,是会孝敬她的。 “我若生了儿子,非嫡非长,身后有世家撑腰,就算有我时时教导他莫要贪念不属于自己的,难保日后他长大了,不会生出夺嫡的念头,你自比我清楚,在争夺皇位这件事上,没有兄弟情分可言,故而我觉得,我这打算是最恰当的了。” 楚萧离不说,不代表她不知。 况且今儿个楚云晞都替弟弟将话说穿了,到底是顾忌着慕容家的势力。 而今很好,百年之后就没个准了。 兴许百年都不用,这天时时都在变幻着风云,暗涌莫测啊…… 上次慕容紫单独见萧氏,过后,萧氏并没有将她难以生孕的事散播出去,六宫里风平浪静,半点于她不利的风声都没有。 后来她想了,估计还是知子莫若母。 萧氏当也会琢磨,要让楚萧离晓得这件事情,定会加倍的对她好,偏心这回事,从无道理可讲。 于此,楚萧离应当隐有猜测,但还是那句话:猜到和还是有差别的。 慕容紫打算对他隐瞒到底,反正都是生女儿,索性点到为止,说多了,没得让他担心,到头来,把她限制得更惨,连出宫玩儿都不成,才叫得不偿失呢! 思绪罢了,她凝神望住他俊美无匹的脸庞,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至于将来,我的……我们的女儿出生了,你多疼她一些就好。” 我们的女儿…… 楚萧离因为这句贴心的话,从自己复杂的神思里醒然过来。 “女儿……”他笑了笑,这词儿竟是暖暖的。 凝视怀中人儿的眉眼,脸孔,只差要醉倒在她亮澄澄的眸子里。 她不要后位,也不生皇子来谋权争位,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他想要的,总算是真正得到了。 “好,就依你。往后,我会加倍对你,还有我们的女儿好。” …… 楚萧离说会加倍的对慕容紫好,这话不是随便撂就算了的。 如今女儿还没半点动静,万岁爷呢,只能在爱妃跟前加倍的表现,讨她的欢喜了。 回宫两日后,宫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天晌午,慕容紫刚从暖阁出来,正巧同若干受淑妃所邀,入宫赴宴的官夫人们遇个正着…… 他所说的:加倍对你好 言情海 正文 两个人,数步如隔天涯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两个人,数步如隔天涯 宁玉华野心勃勃的前来大楚联姻,不但妄想靠三分颜色博得楚萧离的另眼,更誓做楚国地位最高的女人! 偏生,她除了那长放到任何皇庭中都只能算作寻常美人的脸孔,脑子里的阴谋诡计统统拙劣非常。 慕容紫有了身孕,兴许别的妃嫔会嫉妒,宁玉华却太清楚了,那不过是悲惨命运的起始洽。 她要看着她十月怀胎,一步一步的踏进黄泉,而楚萧离呢钤? 失去慕容紫必然让他痛苦! 可这件事又还不曾发生,如何能立刻一尝痛快的滋味,看到高高在上的楚皇痛彻心扉? ——杀了他唯一的儿子! 慕容紫将‘东宫’二字脱口而出,关红翎等人当即反映! “去东宫!” 霍雪臣话刚落音,只见正是从东宫方向连滚带爬的跑来一个小太监,众人暗吸凉气,齐齐变色! 见华殿九门这边有主子有大人,纵然没看见万岁爷,那小太监便是什么都顾不得了,边朝这边跑来,边拖着哭腔喊道,“大急啊!!!皇后……不不,是罪妇宁氏!!她闯进东宫,将小殿挟上城楼去了!!!” …… 南城楼。 与宫内其他城楼相比,这处并不高,不过区区三、四丈,按说,是摔不死人的。 正因如此,这里并非是宁玉华抓了孖兴后最初想来的地方。 只她被禁卫军还有东宫的宫人逼得无路再退,再有,等她攀上来后,忽然觉着此地不失绝妙。 天色渐暗,苍茫的穹顶灰暗寥落。 数十步外不敢再靠近的宫人和禁军们一个劲的求着,劝着,叫她莫要做傻事,更别伤害殿。 还有个曾经在立政殿伺候过她的嬷嬷竟还口口声声的说,若她能即刻放了殿,皇上仁德,一定不会治她的罪。 只要殿平安无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没得几日将她送回北狄故土,她有做北皇的兄长撑腰,还有好日子可以过。 还有好日子可以过? 背着愈发凛冽的寒风,宁玉华冷笑不止。 楚萧离哪里仁德了? 明知道她的兄长早就被商霭取而代之,送她回北狄?她只有死路一条! 宁承志的话带得何其轻松,要从皇宫逃出升天何其困难,更别说是去国公府杀人了! 原本她只做安稳打算,自己连兄长是死是活都不能弄个清楚明白,凭什么要听命于商霭? 但凡她不出错,谁能将她从皇后的位置上拽去? 不想祸从天降,宁承志去御书房盗军机图,竟也能给她安了欲加之罪! 说来,商霭也是个愚蠢至极的人! 妄自算得了整个北狄国,如何不好,偏要将这天这中土搅得天翻地覆才甘心。 他要自取灭亡都罢了,凭何拉上她? 当初她还曾以为、曾以为……他是真心待她的…… 正想到伤心处,脚底凭空多出许多嘈杂的声音,她知道有人来了,忙整理心绪,掩去满脸难过之色,低首看了看被制于身前,老实不动的小家伙,尖利道,“你猜猜第一个赶来的人会是谁?” 孖兴听她对自己搭话,费力的扬起脖子向她看去,奈何天黑得太快,他看不清楚,依稀映入眼底的那张轮廓只显得几分紧张,几分无所适从的彷徨。 分明是一张生得并不难看的脸,却比小紫姑姑说的那些故事里的妖怪都要可恶。 孖兴与她并不熟悉,知道小命悬在刀尖上也不算太害怕。 敷衍的佯作了思索,他故作镇定道,“本殿不大清楚,不过我觉得会是小紫姑姑先到,因为此地立东华殿最近,料想宫人们会最先将你挟持了本殿的事禀报上去,而父皇与小紫姑姑怄了气,听闻一直呆在御书房,想是第二个来,不过也可能霍统领中途闻讯,最先赶来也说不定,如何小……” “够了够了!你闭嘴!” 没等他絮絮叨叨完,宁玉华不耐烦的打断,“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自然是哪个最在意你,哪个就先来!” 哪个先来,她就先要哪个的好看! 孖兴想说打断别个说话是极为不礼貌的事,碍于眼受制,大丈夫能屈能伸,只好老实垂头,在心里默默的接着嘟囔:如何小紫姑姑有了身孕,千万不要来啊…… 有时老天太爱开玩笑,不然也不会有‘造化弄人’这说法。 这厢孖兴将将想完,就听到不远处的宫人哀声祈求的唤‘皇贵妃娘娘,快救救殿啊’,来人就是小紫姑姑! …… 赶到南城楼,慕容紫坚持单独上去见宁玉华。 慕容翊和关红翎自是不同意,意料外,霍雪臣竟然支持,随后,不由分说的布了防,不再给那反对的二人多话,将慕容紫护了上去。 城楼上,先前站在边上不敢靠近的宫人们悉数退,霎时空出大片空地。 陪同慕容紫攀爬上去后,霍雪臣便站定在楼梯转角不动,由得她一个人走近,与宁玉华对峙。 天几乎全暗了,仅仅相隔四、五步的距离,却无法将对方的表情望清楚。 见到慕容紫,宁玉华当即阴阳怪气的讽刺起来,“皇贵妃来得紧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挟的你的亲生儿子。” 她明知道来人想要保命,连孩子都不能有,如今身怀有孕,形同等死无异。 说这话的目的,无非是想叫人难受罢了。 慕容紫并不动容,“如果骂我能让你舒坦些,你心里还有哪些不快,尽管说来,我都受得。” 宁玉华尖利的冷哼了一声,狠狠将孖兴拽了一把,“你以为让我骂两句,我就会放了他?告诉你!做梦!” 慕容紫问得干脆,“是以你是不想活了吗?” 伤害了孖兴,她定无活路! 宁玉华微怔,似有动摇,但这一丝不过闪念,很快就被她摒除干净。 “我不想活?还是你们逼得我无处可活?”她酸涩反问,被夜色掩盖的脸容上不觉泪流满面,委屈非常。 “我乃堂堂一国公主,在北狄皇族中,不说是所有公主里最受宠爱的一个,父皇却也不曾冷落过我,可是自从来到楚宫,处处受尽排挤……” 深深吸了口气,她忽而一改语调,沉暗的光线中,怨恨道,“这些也都罢了,我最不甘心的——是你!” 虽眼前只能看到个略扭曲的身影轮廓,慕容紫还是感受到她恨意十足的目光。 “你算什么东西?世家嫡女?北狄公主的女儿?哈!”宁玉华不屑极了,对天讥诮,“那又如何?!我才是血统高贵的公主!” 她天生就该得到宠爱,受世人膜拜,受宫墙外所有女子钦羡。 这样才对! 娇养在宫中的帝王之女,被富贵荣华围绕着,最受不得的就是异样的眼色和冷落。 但她也明白,想要博得注视,不花些心思是不行的。 她见惯了后宫争宠,自小可谓耳濡目染,深谙其中脉络,来到楚国的皇宫,她知道自己要争,铆足了劲来争! 结果呢? 慕容紫的存在,将皇宫中所有的规矩和规则都打破了。 宁玉华毕生所学排不上用场,生平所悟无处施展,她和其他的妃嫔一样,成为宫里会走会动会呼吸的摆设。 这宠未开始争,她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叫她如何甘心? 再想有关于慕容紫死而复生的那一说,她幽怨更添三分,“你是不该存在的,这里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一个地方!你为什么要来?!!!” 话到最后,成了撕破夜空的凄厉质问! 慕容紫听得折了眉头,混不觉身形有些许摇摇欲坠。 她不该来此,可她已经置身于此。 “这并不是我能控制的。”她淡道,语气自己听来都无底气。 “不能控制?”宁玉华又笑了,起伏的音色混在渐渐势起的寒风里,细听之犹如厉鬼在作恶前有意发出的低鸣。“不能控制楚萧离将你当作他曾经的人,全心全意的待你,如痴如狂得不能自拔?” 她尖声质问,押着孖兴,忘我的步步往前挪去。 慕容紫莫名感到恐慌,虽未动,心已摇晃。 传入她耳中的,是她无法阻止、更不可抗拒的罪责—— “你不能控制理直气壮的用了慕容紫的身份,享尽不该你的一切,又坚持着自己的意识,怨怪被强加的所有,好事都被你占尽了,你不喜的,就成了天大的无辜!对了,你最最不能控制,是你明知道没有为人母的资格,却非要自寻死路!” 及近,距离抬手可触,宁玉华挂满泪狠的面庞神情绝然。 她恨极了,平生从未这般想将一个人置于死地。 比萧忆芝和关怡的旧怨更为深刻,比她在北狄皇宫里看到的那些纷争更加复杂。 站在眼前的人本该死在六年前,可她偏生好好的活着,拥了帝宠,深藏了那些不能为旁人所知的秘密。 而此刻,慕容紫也正因宁玉华的看穿,惊动和不安着。 “惊讶吗?你一定知道了对不对?萧家当年对你这副身躯所做的事,萧晴子被俘后对你招了,或者鬼医,或者曦昭国师,她们总会告诉你,你却是不知好歹!” 宁玉华越道越畅快,近乎忘记被挟持在就手中的无辜孩童。 压抑住身体不受控制的轻颤,慕容紫嚅嚅了发凉的唇,终是反问道,“你非我,怎知我不知好歹?” 谁体会过她初来乍到,醒来发现换了副躯壳的恐慌? 谁又明白,被当作另一个人来对待,稍有疏忽,连自己是谁都要忘记的不安? 谁试过心心念念的全盘计划被突然打乱,被强迫着去爱一个本不爱的人? 是的,她如今爱楚萧离,可代价是要和从前的慕容紫一同分享他的爱! 曾在无数个恍不自知的时候庆幸自己也了他,将全部的感情和将来交托于他。 是值得的! 同时,她也后怕着那个‘假如’。 假如没有,谁来谅解她的痛苦,她的挣扎? “这世上没有不会为自己争取的人,一如你来到楚宫,晓得机关算尽,争夺宠爱,自然,能不能拥有另作一说,而之余我,我得到的并非就是想要,我想要的,又并非努力过后就一定能得到,与你没多大区别,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无论她过得怎样自私,怎样自负,怎样让人厌恶,怎样的……该死! “至少我从未放弃过!”慕容紫恢复本色,“我凭何不能理直气壮?若然人不能为自己活,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做旁人的陪衬? 宁玉华被她此话震得不执一言,兀自沉浸在无尽的自怨自艾中,但慕容紫没有。 孖兴就在她探手可触的地方,正不住的用大眼睛暗示自己,要她远离,望得她心间一片温暖。 真是好孩子…… 屏息凝神,她冷静了话语,克制道,“我知你心有不甘,说到求而不得的,谁也不会甘心,只……” 视线覆,落到无辜的小家伙身上,宁玉华反映极快,立刻觉出太近,揽住他就连退数步,用背脊抵到冰冷僵硬的城墙上去。 慕容紫没有任何动作,论抢的,她身子不稳,万一争夺中伤了孖兴和自己,得不偿失。 故而她未动,尽量平静的对其劝说道,“你可是真的想死?” 想死的话,她早就动手了。 何须等楚萧离来? 杀人需要勇气,而自己求死,更需要莫大的勇气! 慕容紫道,“答应宁玉书让你嫁来大楚联姻的人是我,此举意在让你兄长得势,让北狄王储争斗更为激烈,如此有利于新君才将登基三年的楚国,就算我不说,想来你该心中有数。” 停了,见宁玉华不语,她接道,“你来到楚国的所为,都是你该做的,后宫争斗由来残酷,凭的是各自的本事,你不出手,一旦对谁有威胁,别人也会要你性命。”父兄以她谋利,宫人给她眼色,几番被刁难,坠过锦湖,跪过宫殿外……这些,她统统忍受来! 若然从每个人自身去看大观世界,挑起天纷争的商霭又有什么错? 他也无非是个未曾尝过凡俗亲情,自小被遗弃,满怀恨意的可怜之人罢了。 “可我并不认同你将所有罪过归咎在我身上。” 此话一出,宁玉华不自觉缓和的颜色复又变得凝迫,涩哑的问道,“你是何意思?” “你不明白么?”慕容紫直视着她,逐字逐句的肺腑,“你为自己所做的没有错,我也没有,你所为的后果,是你必须承受的。” 她也亦然。 六年前醒来后发现自己已不再是自己,她决心以慕容紫的身份好好的活去。 许多时候退无可退,不是也只能顺其自然的接受了? 只要还想活,法子多的是,那些看似的绝路里,处处隐藏着生机。 无论她是慕容紫还是艾晴,她都爱着活着的每天,每时,每刻。 无论何时何地,选择都不可能只有一个。 宁玉华看了看押在手里的小家伙,嘲讽道,“你想说服我放了他?” 尽是自傲的不屑。 慕容紫只是重复的问她,“你想死?” 宁玉华愣了愣,没来得及回答,慕容紫再道,“若你伤了孖兴,便是连这城楼都不去。” 她像是真的慌了,余光里,她望见不远处有许多移动的火把向城楼这处涌来,那些是守护皇宫的禁卫军。 他们有素的穿行在宫殿之间,除了这些,四方的尽头处还是宫殿! 一座座,一重重…… 无数的殿宇被又高又厚的城墙所包围, 火光着,靠近着,仿佛在告诉她,她已无路可逃。 愈看,愈是惊心动魄。 宁玉华逃避的回过头来,适应了暗色的眸子闪烁着,她深深的吸了一口寒冽彻骨的冷气,怒吼道,“我有什么办法?!!!” “你有的。”慕容紫肯定,真的给她带来一丝期望。 “你到底是宁家的血脉,曦昭不会不管你,这次她来楚国,实则是为了我母亲的兵符,这是当年外祖给母亲的嫁妆,我想你该听说过,不日前去往国都护驾的那二十万大军只是虚名,商霭无心坐拥天,自然不会为天考虑,假以时日,皇权定还能归还到你宁家手中,况且,你兄长说不定还活着。” “可是、可是……”宁玉华的设防逐渐崩塌,“我哥哥就算没死,也早已被商霭折磨得不成人形。” 蓦地,她似有所想,激动道,“况且皇族里还有宁越曦!他是皇后所出,名正言顺,曦昭当然会拥戴他做北皇,而我……我只是楚国的废后……” 她是废后,只要想到这头衔,连时才那点期望都湮灭了,不敢再消想了…… 慕容紫看着她,实则眼光全落在孖兴身上。 就是在如是紧张的时刻,她竟不小心听到他肚子咕噜噜的叫声。 唉,皇贵妃娘娘的心情复杂万分……无奈、紧张、又担心,不但得强忍住想笑的冲动,还要尽可能的对宁玉华劝说。 “虽说宁氏皇族被商霭残害至深,可你哥哥乃先皇和文武百官认可的储君,只消二十万大军围困京城,将大权重新夺回,曦昭必定将实情诏告于世,那时你哥哥若死了,也会被追封,与列为北皇的牌位一同被供奉在太庙里,宁越曦登基大赦天,还会亏待了你这位深受其害的公主?” 宁玉华一边听,一边不住的心动,后而又不敢真的相信,不断怀疑道,“你说得轻松,我连皇宫都出不去,如何回北狄?” 她就要客死异乡了…… “所以才叫你放了孖兴吖!”慕容紫真要被这个蠢女人给急死! “眼你因宁承志拖累才被废后,若悬崖勒马,将来还有沉冤得雪的机会,你不相信别人,也该信曦昭,她岂是会徇私偏袒的人?” 言罢,一个清澈平静的声音随之响起—— “有本国师在,无人能伤我北狄公主。” 都不知哪时,曦昭已来到城楼上,就站在慕容紫身后三步那处。 见到她,宁玉华仿佛真正看到了希望,湍急的眼色变得更加急切。 曦昭定定看了她一眼,只管安抚道,“公主放心,楚国的皇后不做也罢了,跟我一道回北狄去吧。” 收住没多久的眼泪夺眶而出,宁玉华像个三岁孩童,咧开嘴难看的哭啸道,“国师,这里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曦昭肃色,沉声怒道,“那就放了楚国的储君,清白干净的跟我走!” 紧迫时,宁玉华不忘多长心眼,“我不能放他,这么多禁卫军。” 慕容紫急了,“那你到底想如何?” “我、我要挟他去了国公府才算!国师也要和我一道去。” 那好歹是她的姑母家,与北狄有这份情分在,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死。 ——还有宁越曦也在那里。 她多的是选择! “你挟我去!”慕容紫向前一步,语气坚决。 “你?”宁玉华习惯性的不屑,哭得红肿的双眼往看了看,是在看她的小腹,语出嫌恶,“你有了身孕,没多少活日了,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根本不能威胁旁人。” “你可以试试。”慕容紫神色平静稳重,再向前走了一步,气势凛然不迫,竟十分威慑。 一手抚在小腹上,她只低声道,“他并不知。” 楚萧离不知她有孕便会危机性命,他不知。 宁玉华先是一怔,接着颤动的面容上笑意不断扩大,她大笑,“原是如此!哈哈,原是如此!!!” 不理会她癫狂,慕容紫道,“要么换我,要么,你动手吧,杀了孖兴,你也难逃一死。” “我换!”宁玉华音落有声。 她为什么不换? 在楚宫的日子,她看得最多的就是楚萧离如何对着一个女人百般宠爱,千般讨好。 到头来,他连这个女人要死了都不知道! 言出必行,按在孖兴肩头上的手轻轻的松开了,那把对准他小脑袋的匕首也渐而远离。 慕容紫和曦昭同时松口气…… “你去吧。”将孖兴推了一把,宁玉华幽暗的看着慕容紫。 她会意,主动走近。 孖兴还是未动,眼泪汪汪的道,“小紫姑姑,别过来,我不怕……” “你乖。”慕容紫靠近去,“到霍大人那里去,听话。” 在孖兴记忆里,慕容紫从没叫他‘听话’,且还曾经说过,做小孩子不能只是一味的听大人的话,有自己的主见最重要。 她还说过,很多时候,大人的话却是比小孩有道理。 孖兴听着,忆着,心里不是太明白,只顺从的凭感觉迈出发僵的两腿,踉踉跄跄、犹犹豫豫的走去。 这一时仿佛比平日的渡过慢了许多,所有人都知道,往往这样的时刻最容易横生变数,不由地绷紧心弦。 只觉得孖兴与慕容紫都行得慢极了,每个细微的动作都是煎熬。 就在他二人将将错肩时,宁玉华耐心用尽,主动迎上前,蛮横的要求道,“不光出皇宫去到国公府就算了,在我和国师离开京城前,你要与我寸步不离的呆在一起,否则……” 仿佛有什么破空而来,差点就藏匿在她的话语声中? 那她为何会停不语呢? 察觉异样,在慕容紫霎时惊变的目光里,宁玉华覆眼眸望去,一支羽箭已然穿破了她柔软的颈项,锋利的剑尖就在她眼皮底,上面沾着她的血,鲜红! 愕然……不可置信…… 她复再举目看眼前的人。 忽然之间,视线中的一切不在受黑暗所阻挠。 孖兴快的跑到霍雪臣的身后藏好,又因好奇从而露出半个脑袋窥探她。 曦昭凝视她的眼光中尽是不可追回的叹惋,早就将她放弃了…… 痛感袭来,宁玉华摇摇欲坠,几乎不能站稳,连寒风撩拂过皮肤的凉意都带着不能忍受的刺痛! 又在同时,她变的异常清醒。 急切的把目光重新落回慕容紫身上,在视线相触的瞬间,只听慕容紫幽叹道,“宁越曦在国公府的事,没有太多人知道,看来商霭对你早有所挟,你也打算去了国公府后,静观其变不是吗?” 不是的…… 她试着张开嘴,却咽出大口的鲜血! 痛得麻木了的身子上宛如盘绕了荆棘,将她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慕容紫同情的回视她,用平淡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你不会主动杀我,因为你知道我是个将死之人,被轻易杀死,远不如被内心的恐惧折磨可怕。而你,你想在楚萧离的面前杀死他唯一的儿子,想看到他痛苦,所以他不会来。” 是以,弯弓的人,是在这城楼远处,另一座高塔上的楚萧离。 这都是来时就计划好的。 正如宁玉华的随机应变,步步为营。 她总算意识到自己早就步入死局。 她们所有的人,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给她活路! 她想尽最后的力气向慕容紫扑去,冷不防身后一箭穿心! 没有凄惨的尖叫,没有临死前震撼的悲鸣,她无法支撑身形,倒,睁着布满血丝的瞳眸,带着不甘的痛和恨,在夜来侵蚀的寒意中,慢慢死去…… …… 直到宁玉华气绝,真正的***乱好似才刚刚开始。 城楼,皇宫的四周,窃窃私语的喧哗声四起,交叠急促的步声依旧铁血。 眼前的所有越来越明亮,火把越来越多。 慕容紫走到孖兴的面前蹲,用双手扶住他的臂膀,对他挤出了一个温软的笑容,“别怕,都过去了。” 孖兴半响才点点头,带着满脸惊魂未定,有神的眼镜里全是湿润,一不小心就会哭出来。 但他到底是卯足劲忍住了。 慕容紫疼爱的摸了摸他肉嘟嘟的脸颊,略是一沉,犹豫的试探道,“刚才,你可听见什么话了吗?” 孖兴专注的和她做对视,微微闪烁的眸子里,从浑沌转为一如往昔的澄澈,他慢吞吞的怪道,“小紫姑姑,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些话,不过……” 难为情的低头,他嘟嘴,不确定的问道,“你是想笑话我,在那般危机时,还忍不住肚子咕咕叫吗?” 慕容紫被他逗得轻松一乐,“不是的,你好勇敢,我都自愧不如!” 受到鼓励,孖兴乐呵呵的抬头,“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我应该表现得更好的。” 慕容紫煞有其事的点头,“如果肚子没有咕咕叫的话,自然是会更好了。” “哎哟,小紫姑姑,你这算不算落井石啊……” 慕容紫大笑,把他抱进怀里,“我落井石你,你会生我的气吗?” 孖兴已经望见楚萧离走上来,一边形成条件反射的从她怀抱外挣脱出去,一边道,“我还是小孩子,不多吃点哪里能经得住大风大浪!” 说完,他成功离开慕容紫的双臂,朝他老子奔跑过去,不忘马屁,“父皇,刚才弯弓射箭的人是不是你?好威武!好箭法!” 楚萧离弯身把儿子抱起,多日不抱,觉得好像又多了些重量,臂弯里沉沉的,他心也沉沉的。 “不怕?” 看了眼远处还没被拖走的宁玉华,他问儿子。 彼时四都是人,宫女儿,太监,禁卫军,不苟言笑的霍统领,还有北狄的国师,小紫姑姑…… 小家伙是有些绷不住了,瞧着眼眶一润,又给他憋了回去,要强道,“其实,怕死了,可是我又打不过她,哭鼻子不但没用,还显得很没气质,将来继承皇位,没准还会被有心人拿此事做文章笑话诋毁我,所以我不哭,父皇会救我的。” 儿子太懂事,楚萧离深感安慰,只…… 他闷声笑笑,道,“你老子我还没死,不用成天惦记着我的皇位,我死了,都是你的。” 孖兴滑口一问,“小紫姑姑呢?” 楚萧离当即变脸,近距离的那眼色吓唬儿子。 “算了,父皇你当儿臣什么都没有说吧。”孖兴识相道。 罢了,回首看看慕容紫,主动要求了地,握着楚萧离的手摇了两,养着脖子真诚请求道,“父皇,不要再和小紫姑姑怄气了,你生气的样子好可怕,会老得很快的,老了小紫姑姑就真的不喜欢你了。” 说到最后时,小家伙已灵活跑开,端出未来储君的架子吆喝近身伺候的宫人,赶紧的,本殿没被吓死也要被饿死了!! 被儿子戏谑的楚萧离无奈回身,转而向没有靠近过来的慕容紫看去。 她还是一脸难色,眉头微蹙,比方才面对宁玉华时还要艰难。 两个人,数步之遥,怎么都走不近了。 他想问她,为何那么肯定,宁玉华不会伤害她…… …… 其实,这一天孖兴过得非常不好,先是忐忐忑忑的守在锦绣宫,好容易等到母妃醒来,却得到一个年后就要远走的消息。 他知道有句话叫做‘人各有志’,母妃不喜欢皇宫,父皇肯放她走,如此是很好的。 无论心里有多舍不得,他也未曾说出无理取闹,让母妃为难的话。 隐忍了整天,午的时候也没忘记跟霍统领习剑,毕竟,做个像父皇一样的好皇帝,是他暂且怀在心间的首要远志。 等将来他真的做了勤政爱民,受百官敬仰、百姓爱戴的英主明君,国泰民安了,他的母妃在远方也能知道他本事。 这么想着,他习剑习得格外认真,回到东宫时,不但疲乏得比往日厉害,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 正严谨的做着规划,打算晚膳过后温半个时辰的书再就寝,孰料肚子还没填饱呢,身后这个女人突然杀出来,乱了他的步调不说…… 要挟持他,至少先让他吃顿饱饭吖。 他人小,抵不住饿的。 刚才真是太尴尬了! 尴尬得他差点忘记小紫姑姑她们的对话。 一口气跑到城楼才止步,扭身仰头看上面,他心里都是疑惑,都是忧虑。 怎么办啊……他不想小紫姑姑死…… 两个人,数步如隔天涯 正文 唉,莫怪本宫心狠呐!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唉,莫怪本宫心狠呐! 对于这次宫宴,慕容紫略听闻少许。 是以上元节将至,楚皇在宣政殿大宴群臣,后宫中,则由皇后设美酒佳肴宴请诸位官夫人。 宁玉华在寒冬的天里滑了胎,休养不易,六宫的事务便重新交由淑妃关红翎。 所以,宫宴也随之全权交由她来操持钤。 这是萧太后的恩典。 明面儿上也维了关太后的面子,打一巴掌再给粒甜枣吃,慕容紫猜想,近来仁寿殿里有一位过得痛快了,那么另一位必然过得十分抑郁。 再者说,关红翎自入宫以来恪守规矩,鲜少参与关怡的那些事,上回梅宴,甚至连面都没有露。 她和关家的矛盾,萧忆芝心知肚明。 此举,也是顺了楚萧离的心思,顾全大局。 宁玉华这皇后的位置,做不久了。 收回心思,慕容紫望住眼前一片鲜衣华赏,不由的脑袋发疼。 这酒宴她是不用露面的,只碍着世家脸面,想着少与人诟病几句,原本打算回东华殿耗上两个时辰,待到晚宴开始再前往,哪知竟在这里遇上…… 众人面带不同神色表情,统是请她的好,略略扫去,四、五十人是有的。 当头的乃八位上了年纪的一品诰命国夫人,往后按照品级依次。 慕容紫打眼就瞧见自己的小姑姑也在列中,大嫂陈氏和二嫂王氏相伴左右,周围还有几个要好的生面孔,时才谈笑的喜色还未从脸上褪去。 再往后的,索性避了自己的目光,不敢,也不愿意与她有任何接触。 在众人之中,最难对付的要数当先的八位。 她们都是祖上开国有功的功勋之家,自个儿亦在先帝时得到封授的封号,夫君早就年迈辞官在家,头顶各种‘X国公’的尊贵头衔,威望比在朝为官时候多了许多。 这些人的儿子或者孙子或者侄子侄孙,多已谋了大大小小的差事,继续为大楚天鞠躬尽瘁,女儿便与其他官宦世家联姻,以此壮大延续。 都说官官相护,这样的联姻在京城太多,一竿子打去,打了一家,却能牵连几家,十几家。 便是护了别人,就是护着自己。 由此,国夫人们的家族虽然都无法单个儿与慕容家相提并论,却也绝对是世代簪缨,盘根错节的名门。 按着年纪来算,慕容紫挨个叫一声‘奶奶’都不为过。 但,正因为有年纪和阅历,有世家名门的背景,再加上少数从前被慕容家打压过的旧怨,还有种种秉承着贵族血统的优越,国夫人们竟然很瞧不起‘以色侍君’的慕容皇贵妃。 ——谁跟你们说我以色侍君了?! 想起往日从花影口里听来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传言,慕容紫很想如是咆哮一声。 面上,她只能摆出帝妃当有的威严,笑容可掬道,“这一年夫人们将各自府中家务操持搭理得井井有条,为官的夫婿与儿子们才能在前朝尽心为大楚尽忠职守,说起劳苦功高,众位夫人功不可没,今日淑妃设宴,当要尽兴才是。” 为首的麓国公夫人贾氏板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杵着先帝御赐的宣灵碧玉拐杖上前两步,不客气的将慕容紫上打量了一番。 那目光,像是想要从她身上挑出点毛病来似的。 幸而天寒地冻,慕容紫自不会刻意穿那些露肤的衣裳,里里外外将自己裹得如个雪球,密不透风。 莫说从她穿着上挑刺,就是拿刺往她身上扎,怕都扎不到实处! 片刻,贾氏才缓声道,“皇贵妃娘娘言重了,老身等都是黄土掩到了脖子的人,不拖累这大好河山都是万幸,倒是娘娘常伴皇上身边,当时时将己任铭记于心,切莫有负皇宠,还有两宫太后的期望。” 她的己任为何? 莫非还需要她鞭策皇上以天为重任么? 那……每日督促楚萧离上朝这件算不算? 还有萧忆芝和关怡对她有什么期待? 慕容紫茫然得很。 对着眼前这位老态龙钟的国夫人,只好勉强颔首,以为这一关能够就此打混罢了。 谁知那墉国公夫人司徒氏,又由着自家长媳搀扶上前,语重心长的提醒,“老姐姐,言多必失。” 仿佛在奸妃面前,说多了不该说的话。 今儿个这宫门你便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命都要丢在这里。 贾氏挑了挑银白疏淡的眉,佯作不解,“此话怎讲?” 得此一问,司徒氏当即滔滔不绝道,“朝堂上,慕容家有宰相与吏部尚书坐镇,边城有镇军大将军坐镇西境,便是汶州商贸贵地,亦多得观察使大人慕容慎治理有方。” 她看似恭敬有加的望了慕容紫一眼,“慕容家一族显赫,皇贵妃娘娘身为嫡女,有出类拔萃的兄长在前为榜样,如今身为帝妃,地位尊贵,怎可能做出辱没门楣之事?老姐姐的话多余了,多余了。”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鞭打吖,还把她家老底都浅显的掀了个遍。 站在略后面的慕容娇脸色也垮来了,随时要发作的模样。 ——两个装模作样的老妇,什么不好学,尽学着自家老爷在朝中倚老卖老的丑态,拿到后宫里来卖弄! 当着那么多人,纵使是她们逾越在先,慕容紫却也不好发作。 树大招风,素日里都被背后议论成了习惯,她还在意? 这会儿她要是端出娘娘的架子出言反驳,反倒会落得对老臣家眷不敬的坏名声。 慕容娇气是一定的,掀老底的时候,大哥二哥家轮着说了一遍,她却被生生忽略干净,当她不存在?! 慕容紫将小姑姑的反映尽收眼底,暗中无奈轻叹。 用以眼色暗示两位嫂嫂,陈氏和王氏当即将想上前辩个黑白分明的慕容娇阻拦来。 继而,她微微笑,对面前的两位国夫人好言道,“二位夫人德高望重,所言都是为了本宫好,谈何区分能言与不能言?本宫入宫不足一载,自是有许多不足之处,时而两宫太后也常对本宫与以教诲,慕容家之名不能折损,浩荡皇恩更不能负,本宫理当尽心竭力。” “那就请皇贵妃娘娘先恕老身不敬了。” 贾氏对她的说话很满意。 遂,真的拿着鸡毛当令箭,满口道是‘忧国忧民’,不客气的训诫起来—— “依着老身看来,皇贵妃娘娘自入宫后,有两罪。其一,不当罔顾祖制宫规,独占皇宠。其二,身为帝妃,理当以为皇家开枝散叶为己任。这又与其一相关紧密,娘娘乃慕容家嫡出,老身相信,娘娘必然知道何谓‘可为’,何又谓‘不可违’,断不会做出不合礼教之事,老沈亦深知此话逾越,罪加一等,却不能不说!娘娘,往后,还请三思谨慎。” 话罢,贾氏低首弓腰,一副等死的凛然形容。 在她身后,无数双眼睛看着,均为她提了一口气。 这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可再顾及麓国公劳心劳力一辈子挣的家业,确是能够让她卖这一回老。 慕容紫自知贾家的底细,她表情未变,心里冷笑。 好啊好,只差没明说她是只霸占东华殿,却不蛋的母鸡了! 柔和的笑意挂在面庞上,她道,“麓国公夫人忠肝义胆,何罪之有?古来忠言逆耳,直臣请奏国君都是带着必死的决心,更有训: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宫并非是那不讲理之人,既然麓国公夫人今日已做‘直臣’,不若再出言告知本宫,本宫当怎样做,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呢?” 她的话,说得更加不客气! 向来后宫由皇后主事,慕容紫将麓国公夫人比作古往今来的直臣,她自己不就是国君? 哪怕立政殿那位,哪怕两宫太后都不会打这般大不敬的比喻。 贾氏无比震惊,不曾想到会被如此回击,连丝毫余地都没有留。 早几日入宫前,听闻宁皇后在梅宴上滑了胎,痛失骨肉,那罪魁祸首慕容紫却先在御书房喊起了冤! 皇上纵容,慕容家袒护,这天当真无人收了妖妃?! 贾氏满腔热血,想是既然遇上了,出言提醒些许,结果…… 侧首看向身旁的司徒氏,希望她能帮自己,孰料司徒氏觉出了味儿,叫她无关痛痒的附和几句可行,若然触及要害,她是避之不及。 就时才的言语交锋,早看出慕容皇贵妃不是好欺的软柿子,真会听你‘教诲’才怪了。 人家有皇上盛宠,有世家靠山,你要借今儿个难得入宫的机会再发光发热一回不打紧,莫要拉着我一起死便好。 得贾氏投来求助的眼色,司徒氏索性直接撇开头颅,当作不曾看见。 因此,贾氏气得身形微颤,脸都白了。 见她虽气,双眸却灼灼有神,恨不得喷出火来将自己烧死,慕容紫再是故意用着关切的语调问道,“如何……墉国公夫人脸色不大好?莫非入宫一趟,着了寒气?可要本宫召太医为夫人请脉诊断一二?” 她向前轻盈的行了两步,步步招人怨恨,嫣红的唇角轻微上翘,恍似不自觉的溢出骄傲和不可一世。 奸妃风范尽显。 “墉国公府满门忠烈之士,自开国以来,为大楚河山呕心沥血,记得武德初年,贾家五兄弟随皇上征战四方,平内乱,安天,如今……仿佛只剩最小的五郎?” 忽然说起墉国公府的现况,贾氏当即面露难色。 玄徵末年虽押对了宝,可她贾家世代武将,五个儿子俱是心头肉,却有四个死在了武德初年的混战中。 剩最小的一个还断了只腿,将将到而立之年,再不能披甲上阵,每每想及此,无不叫她痛心非常! 孙辈中,最大的嫡长孙已到弱冠之年,文不能,武更不能,面的兄弟几个更是一个不如一个。 年初时候老爷也病重故去,她守着一家的孤儿寡妇,艰辛可想而知。 她的身体每况愈,今日入宫本也是做着拼上最后一口老气,为自家挣一分脸面。 而贾家素与关家来往密切些,靠生……不如靠熟。 又见后宫大权落在淑妃关红翎手中,北狄形势变数诸多,想来宁皇后的中宫也住不长了,故才有冒死冲撞皇贵妃的一举。 眼忽闻皇贵妃说起她麓国公府来,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慕容紫主动握起她的手,安抚道,“国夫人独撑门户不易,当要保重身子才是。” 贾氏眸光轻轻一颤,怔怔然看去,难辨她话中真假。 只这会儿,贾氏确实后悔要拿她来立威。 一朝天子一朝臣,她太高估自己。 想通这一层,她将先前戾气敛去了些,做出顺从状低首,再不语。 若按照从前,慕容紫定就放过她了。 遗憾今非昔比。 你退一步,退开了贾氏的底线,却并非其他的人。 其他人看了觉着,原来她就这点本事,次必定变本加厉,这世家出身的皇贵妃,难啊…… 能怎么办? 只好一坏到底了。 清浅的笑了笑,慕容紫温柔的拍拍她的手,继续说道,“国夫人尽请放心,前日皇上才与我提起贾家五郎,道是年轻有为,早年在战场上负了伤,有些可惜,念及贾家子嗣单薄,本宫向皇上提议,将中书侍郎关大人之长女许于你家五郎,国夫人看,这门亲事如何?” 这话才是道完,贾氏如遭雷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中书侍郎关诚乃关濯堂弟,可说来十分惭愧,这位官大人除了平日喜欢在朝中和堂兄一起跟慕容家对着干,还是大楚有名的情圣! 他少年轻狂时曾一名歌姬恋得如痴如狂,为此还与家族做对,非要将那歌姬明媒正娶,从正门抬回家做当家主母。 后而情爱的力量终归太渺小,敌不过关怡一道懿旨,强许了他另一门婚事,那歌姬也被赐死了。 死前,只留襁褓中的女婴,与这位关诚徒添伤悲。 如今关大人的庶出长女早就过了婚配之年,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老姑娘。 慕容紫自然晓得贾家和关家要好,既然要好,她成全呗。 贾家五郎不但身有残疾,还早就娶了妻,再娶个庶女为平妻,没什么不妥。 这婚配可谓门当户对。 唯一不美的,大抵是贾家五郎的正妻,乃为贾氏远方表亲的侄女儿吧。 有了贾氏的偏袒,她这侄女儿在国公府里,还不是连个蛋都没? 慕容紫坏坏的想:只容你们成日嚼我的是非,当我不知你们家中那档子长短事?! “皇贵妃娘娘……”贾氏再开口,话中尽是颤抖。 还未来得及说出推脱之言,慕容紫体贴道,“不必多说了,这虽是本宫先提出来,可皇上听了也觉得甚好。” 皇上觉得好,那就是圣旨,你敢抗旨么? 贾氏哑然,满面心酸苦涩,嘴微张微合,绞尽了脑汁愣是找再找不到说辞。 慕容紫端的是大方得体,缓了一会儿,再绕回原先的纠结,温言细语的谦逊问道,“对了,国夫人还未同本宫说,那两罪,本宫当如何做,才能弥补过失?” 见这老妇被自己逼到死角,她心无奈。 再看小姑姑,脸色比着先前是痛快多了,连二位嫂嫂见她,无不都是欣赏之色。 唉,莫怪本宫心狠呐! 身后有偌大一个慕容世家,她退半步,整个大家都要往后退。 委实退不得。 冷风簌簌,瞧着天色不得早些时候好了,慕容紫速战速决,昂首道,“既是宫宴,诸位夫人随本宫一道同去罢。” 一个不小心,怕是关红翎的风头要被她抢去了。 正才转身,后面不知谁报了一句‘礼部侍郎夫人佟氏到’。 宫里规矩,但凡这样的宫宴,有一齐随着娘娘贵人游园,远处来了哪家官夫人,内侍官便会扯着嗓子报上来人。 由此不至于人跪到跟前来请安,娘娘认不出来,落笑话。 这厢慕容紫没打算和她们一起游园,赶巧遇上,又赶巧来了人,内侍官便按着礼数通报。 可是,这礼部侍郎家的……佟氏? 怎么那么熟悉? 慕容紫正纳闷,视线不远处,贵妇人们由后面开始向两旁让出一条狭道,当中得见一位作三品诰命夫人打扮的女子行来。 单瞧那身段便不会太老,脸上妆容易不浓厚。 慕容紫越看越觉得眼熟,仿佛从前在哪里见过,不但见过,隐隐还感到一丝微妙,有什么是被她忽略掉的……重要的事? 远远看着那轮廓,旁侧也不乏年轻的美妇人,同样是做三品诰命夫人的衣着穿戴,可那才来的人儿就是比别个显眼,清新脱俗之感难以忽略。 最诡异的是,与她在前面带路的人是高汶。 礼部侍郎…… 在人渐渐行近的间隙,慕容紫努力回想。 冷不防! 她美目一瞠,大惊失色! ——那礼部侍郎不就是当日与花婕妤情投意合的义兄?! 得知此事后,楚萧离做主让花清舞假死,送出宫去,又给她重新安了身份,赐婚与花清扬,成了全他们。 何以她会入宫来? 这些命妇们时常在宫里进出,尤其选秀之后,几位拔尖的妃嫔都常有在各种后妃宫宴上露面,岂会不识得她?! 想罢,人已来到跟前。 慕容紫讶异至极,不解的看了看站在旁侧的高汶,高汶却神秘的对她一笑,低脑袋。 再看花清舞,不过时隔数月,换了命妇打扮,却是更加清婉动人。 “臣服佟氏,请皇贵妃娘娘安好。” 一片哗然之声如涟漪,随之而起…… 唉,莫怪本宫心狠呐! 言情海 正文 一个人的年夜饭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一个人的年夜饭 年前,宫里闹了一出‘废后挟持小皇子’的惊险大戏,后……慕容紫还是回了国公府。 听说当时万岁爷就站在她后头,她连头都没扭回来看一眼,狠心绝情得够可以! 还听说,慕容紫走了后,万岁爷仍旧住在御书房,埋首国事,以此麻木自己洽。 东华殿成了他的伤心地,不愿再回钤。 宫里上至妃嫔主子,至女官太监,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两宫太后不约而同的命人送去汤药补品,叮嘱皇上保重龙体。 小殿效仿父亲,扎进书海里秉烛夜读,身子大好了的贤妃破天荒主动前往东宫关怀。 母子两越发的融洽了,叫人看着打心眼的高兴,为着冬日的皇宫带来一丝柔暖的温情。 于是上元节的前两日,皇宫中只剩一片暗自的***动,八卦离家出走的皇贵妃。 已经对万岁爷再无任何非分之想的娘娘们纷纷表以自己的不满:挺着个大肚子就别在回娘家了罢,宫里有什么不好? 再有,无论楚国还是北狄,都有一忌:已嫁之女不可在新年新岁回娘家,否则会把娘家吃穷! 虽说慕容一族家大业大,可皇贵妃身为嫡女,更是帝妃,肚子里还怀着龙种,吓跑个什么劲儿! 可怜了万岁爷哟…… 外面一串喜庆得炸耳朵的爆竹声响起,断了的谁人的说话。 片刻过后,是孩童嘻嘻哈哈的笑声,荡在晴朗的雪天里,听的人都觉得爽快愉悦。 “嗯,还有呢?” 暖烘烘的子里,慕容紫把目光从雕刻了鱼鸟花虫的红窗上收回,转过脸来,和颜悦色的问与坐在小几另一端的女子。 段意珍正趁外面放爆竹的空荡,吃点心填肚,喝茶润嗓。 她是万万想不到,入宫后的第二个年头就能离开那四面宫墙,还能自己的家过上元节! 皇恩浩荡! 舒心的过完节,就该准备待嫁的事宜了。 慕容紫见她狼吞虎咽的吃相,联想嫁女不回家过年的习俗,说会吃空娘家,也得看人来的吧! 况且真的计较,段意珍也是再嫁的人。 要不是自己一手促成,楚萧离锦上添花旨赐婚,这会儿她定独自在清涟宫熬着,哪儿能这般自在。 哼! 慕容紫默默的忿然,气死她了。 段意珍心大,混未察觉表姐的心理翻涌的各种变化,努力咽大半块如意糕,认真思索了,才道,“好像也没别的了,表姐你晓得的,宫里那些女人能说什么好听的?我看她们就是闲得发慌才嚼你的舌根,嚼了也没用,皇上根本不搭理。” 说完,忙伸手去舀了一勺糖蒸酥酪,饿死鬼投胎的吃相! 吃得高兴了,她不忘表示感谢。 国公府的点心师傅手艺真好,她真有口福,当然最多的是托了表姐肚子里矜贵小家伙的福。 对啦,这玫瑰酥也是一绝呢! 真真稀奇,寒冬腊月的天,哪里来那么新鲜的花做吃食儿? 慕容紫对着小几上五颜六色的点心毫无胃口,耳朵里响起昨日姑母对自己忧愁的肺腑:我那女儿……唉,出了吃和睡,没啥大抱负,更无大志向,说难听了就是蠢! ——宫里那些女人—— 回味这句话,这才出宫几天啊,那么快就划清界限了。 敢情你没在宫里呆过,没做过宫里的女人! 原本想问问她楚萧离怎么样,谁想听这些…… “表姐,我能不能带点儿这个玫瑰酥回去?太对我心意了!” 慕容紫一个回神,睁大眼睛瞅着她,但见她心无城府,傻人自有傻福,只好冲她笑笑,成全道,“喜欢就都拿走吧,我不吃。” 段意珍开怀,乐颠颠的又说了几句自以为的好话,不动声色的把她的皇贵妃表姐气得半死。 窗外爆竹声不断,连行人的脚步都轻快得好似要起来。上元节啦,回家啦,为何有人魂不守舍,坐立难安…… 唉,越发的想把自己关回那个该死的皇宫! …… 今年宫里过节也不如去年的氛围。 原因无他——万岁爷心情不好。 昨天午时,东莱大总管提着一万分小心的进御书房请示:明日当如何过时。 龙目正钉在某本拿倒了的奏折上发直的万岁爷,很随便的说了一句——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无需细细咀嚼那话的语调,东莱都能够觉出杀气在弥漫四溢。 不敢再多问半个字,退出御书房,起先打算到仁寿殿请二位太后做主,可又想太后们年事已高,若一个人还好,偏生有两个,还是死对头,还住在一起,为此起了争执,他这个内侍监大总管就该遭殃了。 思虑到此,他索性一路小跑,奔到昕露宫去,问准皇后娘娘的意思。 关红翎是宫里最稳得住的人了。 两宫不对付,楚萧离和慕容紫忙着怄气,底一干小的说说八卦是非就算完,其实挺好管的。 借此机会,她倒是同东莱近了一步,彼此间达成某种共识—— 虽然身份不同,但咱们往后可得好好替万岁爷管好后宫这个家吖! 至于上元节,各人自扫门前雪,有主子的跟主子过,没主子在上司组织好看着过。 简而言之:别惹出事端就是好! …… 入夜,仁寿殿里的团圆饭是分开吃的。 关红翎陪伴关氏,并着往日在朝中与关家相熟的林家的妃嫔,就是那位兵部尚书林大人的妹妹,大楚第一胖林妙音! 有她在,素来冷清的寿安宫里难得活络。 关怡想着侄女儿就要做皇后了,心情甚美,面对心宽体胖的林昭媛,兴致上来,小酌了几杯。 寿安宫的对面则较为热闹些。 萧忆芝膝有爱孙逗乐,旁侧有洛怀歆相陪,又因小家伙的强烈要求,特准洛宇文和洛怀琰一并围桌吃席。 温情谈不上,温馨还是能寻着些许痕迹。 总的来说,尚算尽人意。 团圆饭罢了,关红翎分别向两宫请得懿旨,准宫人们到皇宫里特定的几个大花园和湖边去玩耍,放灯船、放爆竹,图个节庆。 此消息一经放出,宫里登时无人不为之欢呼雀跃。 继而出了仁寿殿,淑妃娘娘马不停蹄,按顺序挨宫串门,嘘寒问暖,谁也没落,赢得一片叫好声,成为上元节当夜最大的赢家。 到子时,宫里宽敞的花园里,视野好的湖岸边,宫女太监们纷纷出来玩耍。 有的院所甚至找了个视角好的地儿,搬了桌凳,一边煮酒吃点心,一边天南海北的瞎侃。 不用值夜巡逻的禁卫军用宝剑凿开了湖面上的薄冰,如花似玉的宫女含羞谢过,将手里捧的灯船,赋予美好的祈愿,送进湖水中。 随着震耳的响声腾空,几朵烟花在脑袋顶上炸开,红的绿的,蓝的紫的,绚烂得不得了。 远远的看着那副景象,湖水上的灯船点点,夜空中的烟花不断,最鲜活的当要属站在岸边的人。 许久没有同时见到那么多发自内心的笑容,人的眼睛里都闪着光。 这夜的皇宫,人味儿十足。 …… 御书房。 外面不断有喧闹的声音传来,很远,却很清晰,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万岁爷的耳朵。 而东莱,身为万岁爷的贴身近侍,当然只能伺候在身旁,干熬着咯。 一盏孤灯,一张长案,楚萧离单手撑着头颅,装作很用心很贤明的看折子。 都过子时中了…… 他本想,皇宫那么大,里面住着那么多人,总会有个来请示他去哪处用晚膳的吧? 结果呢? 蓦地,他转身看向身旁,东莱打了个哆嗦,陪着小心弯腰靠近,视线是望着地上的,“万岁爷,您吩咐。” 楚萧离噎住了。 他就是想问,为什么没人想起叫他一起吃年夜饭! 【家中有事,今天和明天更新少些,周恢复更新】 一个人的年夜饭 正文 眼皮子底的二三事儿 正文 君已得我,当生无二色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眼皮子底的二三事儿 走出御书房,外面的天空被烟火点缀得绚烂多姿,嬉笑声夹杂于其中,褪去往日的幽深和平静,将人心某处点亮,引燃。 视线再往皇宫更远处的尽头眺望去,高墙之后,是整个京城洽。 彻夜迎新的欢愉气氛,长久腾浮在京城的上空,将夜染成了淡淡的橙红色,宛如晨曦将至。 如此,近日故意忙碌的楚萧离,时才身上的些许疲倦和滞怠都随着迎面的寒风一扫而空,变得更加清醒。 “走走吧。” 在身后的人正要询问前,他扬声,而后迈开步子,漫无目的踱起步子,也不知道要去哪里钤。 东莱欲言又止,眼瞅万岁爷渐行渐远,看着他孤单单的背影,忽然有些心酸。 这是从前任何一个时刻都不曾有过的感觉,所谓的……帝王孤独。 蓦然意识到,以前不曾有,是因为皇贵妃娘娘在,两个人打也好,闹也罢,总是个分担依赖的存在。 哪怕是九五之尊,也需要陪伴。 …… 不知不觉就走到北角楼。 这处的视野在宫中是最好的,且是不知为何,不知从哪时开始,楚萧离私心里将此地当作他和她真正相识的开始。 那个‘她’,是艾晴。 遇到霍雪臣,几分没想到,更多的是意料之中。 两个男人默然相对,一个形单影只,另一个身后只跟了个贴身的侍从,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未有行跪礼的意思,霍雪臣将手中的小酒坛子向刚登上高楼,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举起,邀请道,“一起?” 楚萧离颇为兴致的挑眉,深眸里溢出不加掩饰的欣赏。 就连玄成都不敢真的打心眼午时他帝王的身份,但霍雪臣却磊落得很,不但敢,更能做到真正的无惧。 …… 北角楼,东莱站在能够稍微躲避寒风的角落里,缩头缩脑的心酸。 万岁爷有霍雪臣陪着喝小酒,就把他忘记了,阉人可怜呐…… 琢磨着,开春了物色几个小太监收来做徒弟才是正经事,想当年,他屁颠颠的围在师傅的身边,那是再好不过的。 在他的头顶上方,比肩站在城墙内的两个男子只是饮酒,相互间并无交谈。 不是关系不好才无对话,而是对彼此皆有了然。 真正的明白人不过如是。 霍雪臣喝的酒很烈,是极北不毛之地的部落进贡的,楚萧离很喜欢,可是慕容紫不大爱他身上沾有过于浓烈的酒气,每每酒后,他必遭嫌弃。 于是万岁爷心里起了一念,将这些心爱的美酒全都赐给御前劳苦功高的霍统领了。 霍雪臣心如明镜,却也来者不拒,反正那人儿真愿意跟了他,随时从禁宫中央向外杀出一条血路。 除非战死,绝不妥协。 他这世间最能威胁楚萧离的存在。 对于当世雄霸一方的楚皇而言,最大的威胁,和最心爱的,都要放在眼皮底才安心。 沉默了片刻,霍雪臣先道,“有什么想问的。” 楚萧离淡声问,“你知道多少?” 他移眸斜视,睨了他一眼,笑道,“应该有你想听的罢。” 好似在故意卖关子,难得的机会。 楚萧离不怒,平静道,“那就说来。” 霍雪臣未应,只是转过脸正对,将他侧面的脸容细细打量了一番,反问,“若你对她有所隐瞒,会是因何?” 自然是为了她好。 楚萧离嘴上没说,心里已经有了回答,“她为我好?” 在他大宴群臣时绸缪布局,在他前往西郊大营时主动出击,到底为了什么……她又在隐瞒什么? “有我在,她不会有事。” 楚萧离心思正在疑惑中,忽听霍雪臣大言不惭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侧目,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按拿,去咀嚼话中真意。 这话便是在说:楚萧离不能够看着慕容紫的时候,还有霍雪臣。 “况且,”停了很久,霍雪臣才继续道,“你也不会容忍自己被隐瞒太久。” 她千方百计隐藏的,无非与北狄有关,与萧家有关。 曦昭不说,她不说,她身边的六影不说,但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楚萧离能够与她轻轻松松的做笔交易。 显然,霍雪臣已猜到那人是谁。 楚萧离笑了笑,并未否定,不客气道,“既然如此,朕不在的时候,你多操劳。” 霍雪臣也笑,像是愉快的答应了,正视前方,彻夜不曾间断的烟火映入沉黑的瞳眸中,那是盛世的繁华。 转口,他变了个语调,轻飘飘的说,“不过偌大皇宫,皇上一个人过上元节是寂寞了些,臣当值的时辰到了,先行告退。” 言罢,不顾谁人的脸色,肃然的微一低首,转身阔步了北角高楼。 或许楚萧离太久没有被人如此直接的面子,竟是一时难以反映,眼睁睁的看着那穿着银色铠甲的身影在月光消失…… 忽然,薄唇牵出一弯弧度。 “这个霍雪臣。” 要说他一心一意慕容紫?确实。 可是当楚萧离再次洞悉时,霍雪臣对慕容紫的爱早已超然脱俗,与从前的那份单纯再不同。 …… 锦绣宫。 孖兴在浴池里泡了个热腾腾的花瓣澡,彼时穿着明晃晃的丝绸寝袍,盘腿坐在床榻上打呵欠。 玩闹了整日,真的有些困了。 远处依稀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吩咐说‘都退吧’,随后,那人步履优美的行来,孖兴连忙用手将睡意朦胧的眼睛揉了揉。 这是他第一次和母妃一起安置,母妃还说,要跟他讲故事呢。 心里不免有些小期待。 晚上看过烟花后,他鼓起勇气用为自己争取来的。 ——我终归还是个缺乏母爱的孩子啊! 认命的叹着,越发珍惜和母妃相处的最后点滴。 洛怀歆在儿子熠熠目光的迎接中走近,心头感受亦然。 小家伙十分乖巧往床铺里头平躺好,主动拉被子盖,待到母妃躺到自己身边,他露出嘿嘿的傻笑,先是深深吸了吸鼻子,而后嘴甜道,“母妃好香。” 洛怀歆满面柔色,玉白的手耐心的为他把被角掖好,道,“喊我‘娘’吧。” ‘母妃’这词儿,生分了。 孖兴当然无比愿意,“娘!” 坐起来,凑过小嘴在她侧脸上‘吧唧’香一口。 洛怀歆一阵释然,复按他躺好,给他盖被,照顾……像世间任何寻常的母子一样的相处。 寝殿内只留有一盏灯,光线馨黄温暖,引人安眠入梦。 母子两都舍不得,一个劲的睁大了眼睛,盯着对方瞧,生怕眨眼就会消失似的。 洛怀歆溺爱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莫名吃味的问道,“那你说,是我香些,还是你的小紫姑姑香一些?” 孖兴滑头的将眼珠子一转,“娘,你吃醋了!” “不过嘛。”他舍不得让亲娘局促,忙道,“小紫姑姑不是我的,是父皇的,是我出生太晚,错过了唉……” 终于,洛怀歆在出宫之前,也被儿子老气横秋的冷幽默给逗乐了。 “所以是怨我咯?”为娘的故意说笑道,“把你生得太晚,同心上人错过了。” “也不是。”做儿子的老实坦白,“小紫姑姑不是孩儿的心上人,只是初初来宫里,孩儿觉得小紫姑姑长得最漂亮……当然没有娘漂亮,反正就想和她亲近。” “慕容紫……”洛怀歆斟酌了,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女人呢。” “娘,你也觉得吗!”孖兴很高兴和母亲有共识。 洛怀歆点头,“你父皇能得她相伴,是福气。”“那……”小家伙的脸貌上铺了一层淡淡的灰暗,“要是小紫姑姑有事瞒着父皇,这件事恰好被我知道了,你说,我要不要跟父皇说?” 眼皮子底的二三事儿 正文 人心都是偏的,珍惜眼前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人心都是偏的,珍惜眼前 自打那天被挟持,后而听到小紫姑姑与宁玉华的对话之后,孖兴的心头就一直揣着这件事,整个人都变得忧愁起来,饭都要比平时少吃。 这样实在很影响他的成长,于是他更加担心了…洽… 听了儿子的口气,洛怀歆忍俊不禁,没有直接问他为何烦恼,只分忧道,“你想同你父皇说吗?” 孖兴不假思索,“当然是想的。” 他心思里觉得父皇会想知道钤。 “可是……”想起那日小紫姑姑对自己的试探,他又变得犹豫,“好像小紫姑姑并不愿意让我说。” “那就让他们自个儿去解决吧,你还小,权当不知就好,不用将他们的麻烦事往自个儿身上揽。”洛怀歆抬手轻轻一拂,层层床幔落,将床榻里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 “夜了,该睡了。” 孖兴不肯,缩在被窝里撒娇,“娘,你还没跟我说故事。” 洛怀歆哪里会说故事呢……打小舞刀弄枪长大的,能够识字看书,都是洛宇文用棍棒才逼着学出来。 可她们有言在先,又早早的听说小紫姑姑的故事说得好,宫里无人能及。 遂,贤妃娘娘存了心眼,故弄玄虚道,“想是为娘过几日就要走,往后你与小紫姑姑相处会多些,若然为娘说的故事比她精彩,你再听她讲,不就变得索然无味。” 孖兴听后,默了一会儿,善解人意道,“那就不说了罢,我娘是最厉害的!” 洛怀歆再度扬起安慰的笑容,“我儿子真乖!” 孖兴装乖,笑眯眯的闭上眼,心想:果然大人都是嘴硬并且好面子的。 算了,谁让这是他的亲娘呢。 …… 上元节一*夜,皇宫里是个样子,皇宫外,又作另一番情景。 酒楼茶馆里生意兴隆,看杂耍的卯足劲叫好,戏楼里当红的角儿唱得绕梁三日,蜿蜒婉转。 孩童们跟着舞龙的穿街过巷,爆竹声随时就响在身边,吓你一跳都是轻的,就算炸坏了衣服都不得人生气,过年,图的就是个乐和喜庆。 脂粉香味儿的勾栏巷里,花楼里的女子言笑晏晏,与恩客醉死梦生。 那些远离了繁华的寻常百姓家,许是早早熄灯歇了,每家每户都是不同的人生和百态。 荣国公府。 后半夜,寒风有些大,刮在人的脸上,生疼。 平底上融雪后化作的水潭结了冰,不小心踩上去,滑溜溜的,冷不防便得结实的摔上一跤。 慕容紫有了身孕,慕容翊不敢怠慢,一只手将她扶得稳稳当当,二人并肩走在蜿蜒的石子小径上。 慕容徵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兄妹三人这是去佛堂看母亲,要不是慕容薄有军令在身,为父亲祝寿过后就紧忙携家小回了边城,否则这夜定要一起。 一步一步,心里忐忑。 回来这两日,慕容紫始终记挂母亲,又怕……自己的出现会引起更激烈的矛盾。 她只好按捺。 晚上合家用了团圆饭,又到音台看戏,听说是从哪儿请来的名角儿,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罢了,众人欲移步到最大的厅堂一齐热热闹闹的守岁时,慕容渊对女儿说,“去看看你母亲吧。” 仿佛有什么在她心头敲了一记,不是想躲,而是早就期望有人能够推她一把。 来到佛堂外的小院子,走在前面的慕容徵将脚步一顿,身后的两个也停了,他转首道,“我先进去瞧瞧?” 慕容翊看妹妹,慕容紫犹豫中把头轻轻的点了。 是人都害怕被拒绝,尤其是,在意的人。 …… 佛堂建在国公府僻静的角落里,比起其他的地方,这处朴素得甚至能够称作是‘简陋’。 府中早有传言,都说北狄事端太多,老爷与夫人因此生出隔阂,夫人被冷落了,要不是三位公子能耐,小姐在宫中极为得宠,指不定会被休呢! 没得办法,一府太大,不能全管住众人的嘴巴。 为此,那老实许久的蓝氏又受了金氏的挑唆,于前一日跑来挑衅叫嚣,正好让慕容渊遇到,大怒!年前先把这两个爱兴风作浪的妾室收拾料理了。 宁珮烟仍旧心如止水,再不为任何所动。 接着,不知慕容渊对她说了什么话,总之还是发了场脾气,不快离去。 此刻站在佛堂的小院外,眼见慕容徵先行进去,剩那二人不约而同的回想昨日,然后相视。 慕容翊将妹妹的神色端详了,想她有了身子,便关切道,“可觉得冷?” 慕容紫手里抱着一只小巧轻便的暖手炉,闻言摇头,“不冷,谢二哥哥体恤。” 这一谢,反而把慕容翊弄得面露窘色,“我是你兄长,关心你是应当的。” “我知。”她淡淡的笑,宛如看尽了世事,“但其实也不能算是。” 慕容翊脸一黑,微怒,“瞎说什么?” 父亲与他们兄弟几个认她! 他们说她是,她就是。 “二哥哥误解我的意思了。”慕容紫不恼,温和的解释道,“你们待我好,我明白。在我的心里,我也是真的将你们当做家人来对待,母亲亦然。” 慕容翊过于严肃的脸容松缓了些,“那你还顾虑什么?” “我自然有顾虑啊……”她叹。 那是……不能不顾虑的。 转首看了院中清静的佛堂一眼,暗夜中,面上兀自染了愁色。 “对我而言,来到这里是机缘巧合,是性命的延续,可是对于你们,尤其母亲而言,我还是原来的慕容紫,可我已不是了。二哥哥,问你一句,你实心的回答我,你是否将我当作原来的……” “当然不是!”慕容翊抢道。 后而,他仿佛意识了什么,神情随之黯然,低声,“也……不能。” 这样对她们任何一人都不公平。 “那就是了。”慕容紫见了懂了,轻轻的笑了笑,“母亲最不能。她在生气,不是气我取代了她真正的女儿,而是以为,我们把她的女儿都忘了。” 既然她们是不同的,兄妹之间,父女之间,还有楚萧离当年最先的那一个她…… 如今所有的人都慢慢的接受了成为‘慕容紫’的艾晴,那么,谁还记得从前的那个女子? 不能忘记。 宁珮烟一定是这样想。 谁都可以忘记,而她不行。 …… 小院的门是开着的,直走进去,几步便迈入正厅,厅内只有跟随宁氏多年的嬷嬷在外守着,见慕容徵来,有些诚惶诚恐。 想是还担心昨日被惹生气的老爷。 慕容徵将她安抚了几句,暂且让她先行退,自行进了佛堂。 佛堂不大,四面见方,一眼望尽。 宁珮烟身着淡蓝素衣,背对儿子跪在一尊白瓷观音像前,头颅轻垂,合着眼眸,口中无声吟诵经文,手里的佛珠一粒粒的被拨动。 与世隔绝在只有她的清静地。 慕容徵未语,站在她身后就那么看着,平静的眼色里逐渐渗透出复杂的情绪,耳边只剩拨弄佛珠的声音。 嗒……嗒……嗒…… 极轻。 没得多久,又好似过了许久,声音停了,宁珮烟深长的叹了口气,“是我造的孽,她……不是我的女儿。” “母亲真的这么想么?”慕容徵问,语气是连他都没有想到的冷。 眼中,跪在观音像前的身影无动于衷,回答得比他语气更加冷漠。 “结果如此。” 慕容徵俊眉毛拧起,“造成这结果的人是谁?莫非母亲现在才来后悔?还是非要将这错施加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是我错!” 宁珮烟忽然抽搐泣声,手中的佛珠被她死死紧握,浑身难抑的颤抖起来。 她声泪俱,字句颤抖顿挫,“是我错,不该让曦昭用招魂术!是我错……明知人死不能复生,却偏要逆天而行……我没有怨怪任何人,我……只恨我自己!” 她的紫儿,那么无邪乖巧,那么天真可爱。 她曾想过要将世间最好的所有都给自己的女儿,因为值得,因为是必须! 可是为什么,她的女儿忽而就那么没了……明明没有犯错,只是……只是素日里顽皮了些许,老天为何如此苛待她?!! 见母亲垂泪,伤心欲绝,慕容徵并非不解,可那已逝之人,要如何才能令其死而复生? 他向来不是追悔莫及,驻足在过去伤心而无法释怀的那个人。 “既是错了,并非无可转圜。” 他试着说服母亲接受眼。 “从北狄回后,朝夕相处六载,直至来到京城,难道母亲未曾觉出她的变化?难道,她是否用心待你,你感觉不出来?” “那又如何?!!” 蓦然转身,宁珮烟憎恨着儿子所言的每一句每个字! 更憎恨着说出这话的他! “因为紫儿已经死了,因为她被人替代,是以就要将她忘记,就要接受现在这个慕容紫?!你们能忘记她,我这个为娘的——做不到!!!” 慕容徵一愣,眼中露出一抹伤痛,“没有人忘记……小妹。” “可你们快忘记她,早晚更是会彻底忘记。” 她断言,之后在儿子脸上清晰的找到不确定的颜色。 没关系的…… 都没关系。 他们忘记了不要紧,她记得就好。 宁珮烟用手拂了眼泪,转过脸去,抽泣道,“不必多说,我不想见她。” 顿了,她再道,“从今往后,也不想见你们任何人。” 慕容徵默然,无法再说去。 僵硬的站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生硬道,“那……母亲保重身体。” 转身,慕容翊不知何时进来的,就站在他身后两步之处。 兄弟二人对视,慕容徵很快意识,遂移眸往慕容翊的身后看,佛堂的外室,果真有一道拉长的身影。 霎时心中滋味更加复杂,凭他是个宰相,无数国事大事尽在手中握,可面对这样的家事,根本不能笃然去断到底是谁的错! 重重叹了声,与慕容翊错肩走了出去。 去到外室,倒见慕容紫神色平和,没有显露得过于难过,只人心都是肉长的,谁晓得她心里是个如何? 地方不大,他不好多说什么,只以眼色安抚了。 慕容紫感激的冲他笑笑,主动向佛堂走去,来到门槛前,顿步,再不往前。 有时候人与人的距离并非相隔远近就能决定,决定距离的……是人的心。 视线中,跪在观音像前的妇人穿着朴素简单,盘起的发上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唯独耳垂上垂悬着两滴水滴型的翡翠。 翡翠还不如小指头的指甲盖大,但那上面雕刻着花纹和祝福。 久远的记忆里,有那么一幕是关于它的。 那是宁珮烟在某年生辰时,她的女儿送给她的礼物。 那会儿慕容紫不过十二、三,听闻大楚有名的玉雕师傅就在苏城,厚着脸皮缠了人家足足三个月,总算求得此人成全,在两枚水滴翡翠上各雕刻‘心想事成’和‘吉祥如意’八个字,字的缝隙间被牡丹花填满,精美得无与伦比。 巧夺天工的技艺,需要放大数倍才能看见。 唯独只有这样东西,如今成为了宁珮烟不离身的物件。 止住回忆,眼前的画面逐渐真实,从前光彩照人的美妇人不复存在,她甚至能望见她头发上银白的痕迹。 不是不心疼的。 沉沉深吸一口气,慕容紫提起群袍就地跪,“不管你怎么想,怎么看我,能够来到这里,得到你的照顾和疼爱,我便将这些当作是老天眷顾的福气,在我的心里,我是将你当作母亲了的。” 说完,她弯腰俯首,在冰冷的地砖上磕了三个响头,再起身,道,“以后我不会再来。” 宁珮烟不喜,不能接受,她便不来。 这是身为女儿,她唯一能做到的事。 …… 身后脚步声渐远,跪坐在蒲团上的宁珮烟心如止水,归于了平静。 先前的发生,在她眼里只是过眼烟云,过去了,化作无形,被风轻轻吹散,吹远。 慕容翊还未走。 “翊儿有话要说?”默了一会儿,宁珮烟主动开口,她的声音是温和的,平静的,甚至和从前一样持重端淑。 在她的心里,二儿子一直很乖,严于律己,简直与慕容渊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她的孩子,她都喜欢和疼爱着。 看了那并不陌生的背影许久,慕容翊忽然笑了,“母亲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 “是吗。”宁珮烟无喜无怒,声音略飘渺。 “记得小时,三弟戏弄了王侍郎家的儿子,被王家五兄弟堵在巷子里揍,大哥为他出头,一个人打五个,闹到后来,王侍郎扬言要与慕容家断绝往来,还要向先帝参本子,告父亲教子不严。” 可想而知,慕容薄将王家几个儿子打成什么样子…… 宁珮烟听着,被那段轻易回想起的往事触动,说,“你大哥手是狠了些,尽是孔武之力,而徵儿也确实过于顽皮,自小到大,只有你最懂事。” “不,儿子想的不是这些。” 慕容翊道,“爹爹素来重名声,将我们兄弟三人狠狠打了一顿。打大哥,是因为他遇事冲动,用武解决;打三弟,是因为他屡教不改,生性顽劣。最后打我,是因为兄弟有事,我没有及时制止,且兄弟本同根,有错就该一起罚。可母亲却闯进祠堂,护在我们跟前,说,不管我们有什么错,你身为母亲,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被打死,还质问了父亲一句,难道他宁可自己的孩子在外面是被欺负的那个么?”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时父亲脸上的表情。 堂堂慕容世家的族长,大楚第一风流人物,那是何等的威严? 竟被妻子偏袒的话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若要较了真,哪怕只是孩童间的玩耍,哪个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欺负? “人心都是偏的,母亲自来偏得有理。”慕容翊轻声的说着,目光不自觉垂,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我们。父亲、大哥、三弟,还有我,谁都不曾忘记小妹。包括她!她,她叫艾晴,艾草的艾,晴天的晴……她,也不曾。” 宁珮烟没有再接话。 她怎可能不明白? 要承载着另一个人,作为那个人才能继续活去,难道就没有承受莫大的痛苦? “母亲。”慕容翊唤她,语调低哑,“她历经磨难,九死一生,如今已有了身孕,就在出宫前,还差点被宁玉华伤了去。母亲不知,当年曦昭国师为小妹施招魂术时,被萧家做了手脚,或许她活不长了,或许……连那个孩子都生不来,这件事并无太多人知道。这样也好吧,总要尘归尘,土归土……” 没有章法的断续说完,他抬目去望,仿佛是见到母亲平如一条直线的双肩轻微的颤动了。 希望这样说能够有用。 “儿子退了,母亲……珍惜眼前。” 【因为近来在收尾了,对于宁氏在女儿这件事情上的心路历程,我认为这是最好的交代。梵高说过,“不要以为死者是死了,只要还有人活着,死者就会活,死者就会活!”在宁氏的心里,其实她是承认艾晴的,但承认不代表认可,人是很复杂的生物,任何猝不及防的发生,都需要时间和外力来帮助消化,哪怕明知道是错的,也要错去,因为一旦承认了‘对’,从前的所有都失去意义,而很久以前那个可爱的慕容紫的存在,对于宁氏而言,就真的不存在了。】 人心都是偏的,珍惜眼前 正文 娘娘您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娘娘您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 入夜至深,暖阁里,中厅内只点了盏煦暖的灯。 两道恬淡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早些时候皇贵妃对付贾氏那一件,已传得满宫满院人尽皆知。 笑够了,曦昭摇着头道,“小紫这丫头颇有当年她母亲的风范,知道与人硬碰不成,便转了个弯,变了法儿的让人难受,总之不会轻易叫自己吃闷亏就是了。洽” “谁能说不是。”蓝翎笑意不减,绝美的脸庞被灯盏柔和的光亮笼上一层模糊的光晕,美轮美奂得虚实难分钤。 她依旧穿着鲜艳的红裳,四季如此。 世间只有这美好眩目的色彩才配得起她,她也只将这抹嫣红看得入眼。 大抵慕容紫在她心里,便是犹如这对味的红,灼灼其华,风情得内敛。 流光美目蕴含了看淡世事的柔透之色,蓝翎自恋的欣赏着广袖边缘华丽缭绕的金丝刺绣纹案,朱唇浅浅一弯,“难得的是,这丫头不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得了一样,便是欢喜的满足了,若换个不留情面的人,后位早都霸占去,这宫里更容不那么多莺莺燕燕,只图自己痛快,别个的死活,相干呢?” 曦昭极是认同她这话,饮了一口浓郁芳香的花茶,道,“我瞧楚萧离也很偏袒她,那西漠佟氏,应当就是花清舞罢。” 蓝翎微诧,“你连这都知?” 曦昭笑得浅淡,举手投足都是洒脱作派,“晚膳后打了个瞌睡,无意中听见宫人们兴致勃勃的说起,真是有意思,这人明明都打发了出去,何以还要将其召回宫里来献宝似的与人看?莫非楚萧离是想以此告诉其他妃嫔,哪个不听话,就是这个场?” 逼迫亲兄妹两成亲,曦昭觉得,这做法有些过了。 见她黛眉间起了褶子,一看就是误会了,蓝翎笑呵呵的帮楚萧离解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花清舞原是花家故友孤女,后而被收养在花家,与花清扬青梅竹马,并非亲兄妹。” “如此说来,竟是楚萧离成人之美?”曦昭不可思议。 她自榻上坐直了身,玉手拂开散在肩上的发,思绪舞,片刻回味道,“亏我还常嫌恶世俗人目光狭隘,听风便是雨,原来我自己都身在世俗里,谈何风雅高尚?” 蓝翎略提眉,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 曦昭领悟,“那么佟氏入宫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同样是来给妃嫔们打个提醒,不是瞧我多惨,而是瞧我出了宫,日子多滋润。 由是楚萧离真正的意图—— 曦昭三度惊愕,瞠目看向蓝翎,半响,不可置信,“楚萧离想为小紫散尽后宫?!” 蓝翎整个人形同碧深静水,覆长睫,似是在这一瞬,正努力掩盖内心汹涌和曾经为谁付出的感情。 直至不着痕迹。 她淡语,“他都决心这辈子只同她一人过了,遣散形同虚设的后宫有何不可?” 我心换你心,很值得吖! 这世上不是哪个都能做到的,她就没有遇上那样的人。 曦昭盯着她看了看,仿佛意识到什么,默然的抿了唇,转而笑叹,“难得楚萧离身为楚国的国君,只对小紫一心一意。” 蓝翎趁势道,“连你都为之动容,想来应当会成全这对有情人,不会眼睁睁看着小紫被萧家当年所为牵累吧?” “别试探我。”说回正事,曦昭恢复北狄国师的本色,容色里多了几分冷静,“如今莫说萧家,宁家的血脉都没剩几个,楚萧离宝贝小紫,自然会应我所求。” 当年萧家趁火打劫,给慕容紫落的毒诡异又神秘,而今世上只有萧元清一人能解,只要捏着这个厉害,问楚皇要什么没有? 王牌唯有一张,换是落在任何人手里,都知道该擅用。 “若不应呢?”蓝翎追问,“你当见死不救?” 曦昭笑,“有你为她熬制汤药,她又怎会轻易怀孕?” 既不会怀孕,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蓝翎微微色变,“我以为瞒得够好,未料还是被你察觉。” 转念,她神色多出了然,“也是,你我本就同出一脉,药理相通,寻常大夫和宫里的太医只当我为小紫熬制的汤药有温补之效,你定能觉出里面的蹊跷。” 曦昭点头,直言道,“你心疼她那副身子,即便察觉异样也没有告诉她,只是暗中为她寻找解毒的方法,我与你相识多年,从未见你对哪个这样好过,真真叫我意外。” “那萧家刁钻的毒才叫我意外!”蓝翎仰头轻哼了声,有不屑,更多是不快。 她‘鬼医’的名号不是白给人敬惧的。 天间只有她能把毒当作药来用,行医救世。 也只有她,能把良药配成巨毒,杀人于无形! 可是萧家给小紫的毒,是她平生从未遇到的稀奇,简直—— 无从手! 曦昭见她瞅色难疏,暗自思索一番,觉着说了也无关厉害,便解释道,“你也知我先辈与你源于同宗本族,来到北狄时,带来不少秘术卷宗,宁家北皇虽然接纳了我们这一族,可是相较之,定是信自己培养的心腹萧家多一些,故而那些秘术,萧家早就悉知一二,更甚派人前往西域石城一探究竟。” 蓝翎眼眸一凛,负气道,“你是想说萧家的毒依循了我族的秘术,相生相克,所以我没法解?” 说起萧家,她满心都是憎恶! 没有商霭从中搅局,宁家的天也迟早要被萧家取而代之。 蓝翎初来中州就被萧家利用,而今北狄屡屡传来萧家落难的消息,她听得何其痛快! “你乃神族圣女,活的日子比我姥姥都要长,办法肯定多得很。” 避开她犀利的目光,曦昭半开玩笑的说着,把沸腾的百花浮纹铜壶自小火炉上取,慢条斯理的给她和自己添了茶水。 不过往往恭维过后,才是要说的实在话。 “我想你心里很清楚,如是拖延去,将来小紫想要生个一男半女就更不易,加之眼前的形势……” 蓝翎寻思的看曦昭,只见她一脸忧愁,忍不住讽刺道,“小紫体内的毒,我暂且解不了,难道你不能为她解了?哪怕不看宁珮烟的脸面,那魂儿当初可是你亲力亲为招来的,小紫品性不坏,楚萧离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你先为她——” “我为她解了毒,保她性命,你好借她来保商霭的性命?”曦昭抢白,直视她问,“我说得对吗?” 蓝翎怔忡。 嘎然—— 曦昭遗憾的撇撇嘴,幽幽盯着隔在二人之间那盏越发黯去光华的孤灯,久而舒展了眉,叹息道,“看来今儿个是说不拢了。” …… 礼部侍郎的夫人佟氏,和花清舞长得一模一样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三宫六院。 哪样儿的说法都有! 只消胆子大些宫人,逢人一说,总有不谋而合,也总有少许出入。 对此漫天流言,两宫和中宫都不遏制,关红翎更在次日酒醒后,问了身边一个嘴碎的宫婢,道是:你可觉得佟氏与从前那位病疾故去的花婕妤长得十分相似? 一语激起千层浪,宫墙里头的大伙儿从私讨论,变成热议。 三日后,得出相同的结论:佟氏就是花婕妤!! 这答案太耐人寻味了。 莫不是万岁爷在隐晦的暗示大家——只要想有心,‘机会’有的是。 并且……还不用像宫女那般等到二十五岁。 比起在做有名无实的帝妃,如花似玉的女子们更多愿意不明不白的‘死了’,出宫另寻出路。 万岁爷圣明呐!! 流言越穿越不着边际,听来都是真真儿的。 传到了慕容紫的耳朵里,她也掂量不出楚萧离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这个人由始至终都没跟她透露半点心思,她思前想后,觉得不太好问。 若不小心表错情,会错意,那就太难堪了不是? 第四日,荣国公五十五大寿。 …… 五十知天命。 转眼间,慕容渊从风流倜傥的大楚第一世家公子,做成皇帝的老岳丈。 慕容家在他的手里欣欣向荣,蒸蒸日上,三个儿子不仅能够独当一面,更大有青出于蓝之势。 活到如斯高度,荣国公兀自满足欣慰,他日到了阴曹地府,有脸见祖宗了。 大楚的泰山北斗办寿宴,此乃京城一大事! 这天自卯时正起,荣国公府外放过千响爆竹后,前来送礼的就不曾间断过。 达官显贵、簪缨世家、侯门将门,络绎不绝。 慕容紫前一日就答应慕容徵,正午时候亲自与百姓派发红包和寿桃,给父亲大人添个喜庆,因此打早,她就起身梳洗打扮,辰时中就乘上三架马车出了宫门,直奔国公府。 而万岁爷呢…… 万岁爷是慕容皇贵妃身边最鲜亮昂贵的陪衬。 她走哪儿,他跟到哪儿。 …… 车中,楚萧离靠在几只柔软蓬松的丝绒云锦大枕头上,毫无形象的张大嘴打了个呵欠。 眼泪花子自他惺忪的狭目里溢出,如玉的俊庞上,困意不减反增。 好容易在年前逢着一个休沐,慕容渊竟然要做寿! 他这昏君做得好生艰难…… 慕容紫见他呵欠一个接着一个,肺腑里全无心疼,昂起长了不少肉的小巴,横眉竖眼的嫌弃,“瞧你恹恹的模样儿,就容我先去有何不妥?” 楚萧离身着天青色浮云银纹,墨发整洁,玉冠高束,轮廓分明的五官面皮白皙,鼻是鼻,眼是眼,唇是唇,无论是拆开了单瞧,还是直盯住那一张脸,都是极其赏心悦目的。 奈何他眯着一双朦胧的眸子,困乏得得想睁开都难。 闻她所言,勉强撑出条缝隙睨过去,不要脸的说道,“岳丈大人做寿,身为佳婿,当然要早些去表现。” 慕容紫绝倒,心说你能去表现什么? 硬是将‘慕容家女婿’一角担得尽职尽责了! 看出她那点腹诽,楚萧离继续正色道,“朕不用表现,往国公府里一站,已然是蓬荜生辉。” “……” 还能说什么呢? 诚然,万岁爷有‘雄心壮志’,可真正到了国公府,慕容紫怕他这皇帝做得太没有威严架子,趁府上没有太多人望见他,直径将他赶到子里补瞌睡。 而她自己,便跟着两位嫂嫂忙碌,打手去。 慕容家家大业大,需要撑门面的时候,有吏部尚书慕容翊,有百官之首宰相慕容徵,还有镇军大将军慕容薄! 皇贵妃始终是慕容家的人,这些小场面,她还应负得来。 请万岁爷来充当门面,不知会被言官们骂成什么样子。 昨儿个她有了见识,长了记性,皇家的饭不好吃,还是小心为上,莫与人落太多话柄,往后行的路能够宽一些,平坦一些。 …… 高门大户办寿,讲究的无非是‘脸面’二字。 一辆辆载着王孙贵胄的马车络绎不绝的往来,将国公府这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喜凑热闹的小老百姓守在外面迟迟不走,光是听慕容家的大管家站在府门外一次次中气十足的通喊哪位贵客到,他们也跟着伸长脖子一个劲的瞧。 此等场面,一生难得见到几回。 见外面的人太多,陈氏命手的人到街头和街尾派发红包和寿桃,分散些不必要的人潮。 从早晨鸡鸣伊始,直到傍晚入夜,统共派了万封红包,寿桃上千笼! 夜来,国公府里喜庆的红灯笼成排高悬,欢颜笑语传出高墙之外。 墙内入席的富贵人们,自若的享乐着早就习以为常的交际应酬,除了入宫之外,能出现在荣国公的寿宴上,也能算作一件面上有光的事。 而墙外,国公府外的三条街早已被禁卫军肃清。 寻常百姓竖起耳朵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纷纷散去归了家。 人生千百态,命不同,奢想再多都是空谈。 没人晓得万岁爷是何时来的。 楚萧离一个瞌睡满足醒来,出现在慕容家最大的轩宇堂上,蓬荜生辉是有了,大伙儿心里的纳闷更多。 知道皇上会来,这来的委实突然,无不被杀得措手不及。 寿星慕容渊捋着花白胡须,老丈人架子端起,今天该他好好出回风头。 才不会管那些言官明儿个怎么往死里骂他,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筵席分东西两块,东面再分松涛、青竹、碧水、翠山四堂。 诸位京城天子脚的京官、远道而来的贵客,各地望族,商贾和才俊,统被按照严格的等级划分开来,依次入席。 四堂里,每堂筵开二十八桌,每桌十八人。 用着慕容紫的大嫂陈氏的话来说,若是如来佛这时候随便往哪桌拍一巴掌,明儿个大楚定有某处要开天窗! 西面设望春、迎夏、知秋和融冬四阁,用以安置四堂里富贵显赫的夫人和小姐们。 酉时中开席,宴上自是一番觥筹交错。 慕容薄以慕容家长子嫡孙的身份,领着两个弟弟在四堂里敬酒,四阁那边,则由陈氏与王氏招呼。 待众贵客吃好后,一并移往四面环林的千桥玉台。 歌舞美乐,芳醇佳酿,真正的寿宴方是刚刚开始。 这千桥玉台建了许多年,只慕容渊一直没有用来宴过客。 ——全因玉台太过嚣张! 雕刻有十二生肖花纹的四方台全都凌空建在水面上,由白玉拱桥相连,四周被参天的高木和每一道都宽约七丈的玉石屏围绕,将寒风都隔绝在外。 布置好之后,摆上暖炉,寒冬腊月,竟未曾让人感到冷意。 而脚碧水荡出层层涟漪,涟漪之上再漂浮起丝丝薄雾,美乐萦绕其中,衣袂飘飘,谈笑恭维中,颇似置身人间仙境。 也是做了荣国公,皇帝的老丈人,几个儿子都出息了,慕容渊才敢在今儿个把客人们请到这处来坐一坐。 素日里,荣国公觉得自己算是个低调的人呢…… 楚萧离坐在正南位,慕容紫相伴在旁侧,单是他二人就占去一台,面前视野开阔,说悄悄话不怕被别个听见,还算自在。 前面吃吃喝喝没什么意思,这会儿才是重头戏。 水台仙境,丝竹美乐,难得这么好的氛围,想结交的在前一场筵席上早已放开了来,这会儿趁此机会相互结交。 那些随母亲前来赴宴的贵女千金们,放心大胆的为自己寻位良人。 若要看对了眼,或者两家早就交换了庚贴,皇上坐镇,能讨到赐婚便是锦上添花的美事。 欣赏着台子间的眉来眼去,慕容紫再看看楚萧离,笑道,“良辰美景,不知皇上今天能做几次月老。” 楚萧离品着杯中酒,眼色早就放到左侧不远处,坐满了慕容家近亲的水台那方,“朕这月老做几次都没所谓,单单成了你家小姑姑求的那一桩,便算功德圆满了。” 这是多日前就说好的事儿。 那咔塔木的二王子苏德,借此寿宴向楚皇请求赐婚,皇帝把妃嫔赐给边境小国的皇族,自古就有过的传统。 一来可显得楚国的天子重视这个小国,二来,又多了类似兄弟情义的礼节。 虽然慕容紫觉得把女人当作物品赠来送去,有辱人格,可是在男权至上的古代,女人却是很悲哀的只有这点分量。 这样做是为了段意珍好,心里倒也舒坦些了。 正想着,只瞧见慕容薄声如洪钟的大笑了几声,用力拍拍坐在身旁的苏德王子的肩膀,不知说了什么,引得苏德向这方看来。 继而鼓起勇气,起身离席,阔步行来—— 再看席上的慕容娇,眼珠子钉在未来女婿的身上,别说多满意。 不由,慕容紫心情一个澎湃,在人还未近前,紧忙使坏,同楚萧离道,“别那么轻易答应,将他为难一番不急。” 身后的花影月影闻言,无奈的互看了一眼: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 娘娘您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 言情海 正文 如若,没有那样的如若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如若,没有那样的如若 节后走亲访友,这些不干慕容紫的事儿,但慕容徵却借此打趣她,说,多得皇贵妃娘娘回了国公府,为父亲大人省许多应酬。 自古以往哪有胆大包天跟皇上怄了气,说要回娘家就即刻动身跨出宫门的帝妃洽? 全京城连三岁孩童都晓得,皇贵妃和皇上还没和好呢,只消与之有关的人,最好离得远些,没得不小心沾了边,死得不明不白。 故而节后,国公府门厅凋零,连带着相府与慕容翊的尚书府都鲜少有人来拜访。 图得清静。 慕容紫懒得理会兄长的玩笑,兀自吃好喝好睡好,把养胎摆在首要大事上钤。 说来也奇,自打她回了国公府就没有再孕吐过,除了睡到半夜里莫名醒来,伸手在旁边没摸着人,心里一阵空落落的,之余,其他万事俱好。 肚子里的小东西很体贴的不闹她了,爹不在身边,懂得体贴亲娘……是好事! 年初四,这日午后,饭罢了,慕容紫陪老父亲棋。 这次她回来,父女两相处得很融洽,不像以前见面如仇人,三句谈不拢就黑脸相对,发誓要老死不相往来如何芸芸。 沏上两杯热腾腾的好茶,取来棋盘,黑白两色无声的对抗,慕容紫的棋艺是连素来眼光苛刻的慕容渊都能够点头夸赞。 大抵从六年前,母女两自北狄归后开始如斯变化。 那会儿慕容渊不解女儿为何突然性情大变,每日勤勉学习,诸多棋谱便是当时研习看来,可谓自学成才。 其实,慕容渊宁可女儿不曾改变,像儿时一般顽皮,甚至‘不学无术’,哪怕在他的眼皮子底都敢招猫惹狗,任意妄为。 慕容家的那个小四娘,只要撒泼耍赖,连她家那令朝中百官忌惮,不苟言笑的太傅大人都招架不住。 慕容渊怀念那样的相处,没有距离,让他能享受和投入到自己为人父的责任和乐趣里。 可是突然之间,女儿性情大变,不但处处恪守规矩,连笑都不大爱笑了,整日呆在闺房,不在闹着要出去玩儿,更不会变了法儿的起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来为难他这个老顽固。 由是父女二人从那时变得生疏,渐行渐远,后来楚国大乱,储君之争,天之争,四海平定后,想再回到当初谈何容易?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回到当初。 捏在手里的棋子都温热了,慕容渊想得深入,得耳边一声‘父亲’,才怔回神来。 “父亲竟需要想这么久,莫不是女儿真的厉害了么。”望着棋盘上相当的局势,慕容紫玩笑道。 慕容渊收回神思,看了看坐在对面言笑晏晏的女儿,遂,眼皮都不眨半,落子有声。 棋局霎时变化,悬殊明显,慕容紫额角抽了抽,当即苦了脸,时才的笑容也变得苦涩起来,“看来是女儿多想了,呵呵……” 给自己圆了场,她埋首棋盘,专心一意的想扭转局面。 慕容渊不动声色的打量女儿,心思继续转动。 在他眼前的人再不是当初野性难驯的小丫头,无论穿着打扮,还是神态举止,无不大方得体,有了雍容之气。 她现有了身孕,整个人养得丰盈了些,巴不如从前那么尖了,脸上也多了些肉,白皙透红的皮肤焕发着健康的光泽,尤为那双翦水瞳眸,看向别人的时候涟漪阵阵,极有美态。 ——已经是知书达理,明白事理的宫妃了。 慕容渊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的女儿会有如此造化。 但有一点是能够肯定的,自从得知六年前的缘由始末,彷如朝夕之间,从前的隔阂齐齐消失,一切的说不通都有了解释。 对‘这个女儿’,慕容渊变得宽容接纳了许多。 就是独独一点…… “明日你两个哥哥要伴驾前往北岭雪山祭祀,为父与关濯坐守京城,此行,你可要随皇上一道去?” 忽闻父亲问起,慕容紫抬首相视去,面露不自然的颜色,“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女儿在这儿不是呆得挺好么。” “你觉得挺好?”慕容渊不认同。 他倒也没怒,舒展了花白的眉毛,探手取来茶盏小饮一口,缓缓问,“哪里好了,说来与为父听听。” 见父亲有详谈的意思,慕容紫顺势放棋子,道,“这回雪宫祭祀本就因我而起,我若跟去,外面的风言风语怕是难以平息,且是眼女儿将将有了身子,这胎都还没坐稳,就不要奔波太过了吧,父亲您说是吗?” 讲到最后,大有求饶的意味。 慕容渊很给面子的点点头,转而一个回马枪杀去,“那就回宫修养吧。” “回宫?!”她不愿意! 宫里哪儿有自己家自在……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在上元节前回国公府,外面早就风言风语了,为父也不好将你多留,并非怕你真吃垮了慕容家,只你是皇家的人,当有帝妃的样子。” “父亲……” 慕容紫要哭了,“是以先前的说话只为诈我呢?” 故意先用楚萧离去雪宫祭祀引出她的打算,再对症药,让着她心甘情愿的回宫去。 捋了捋蓄得有模有样的胡须,慕容渊笑语道,“兵不厌诈。” 荣国公两朝为官,从玄徵年间一路货红红火火到武德年间,做了皇帝的岳丈,功成身退,对付滑头的小女儿,不在话。 “去休息小半个时辰,让人收拾,天黑前回宫吧。” 怎么的也要在万岁爷出发前,安了圣心才好。 慕容紫气得冒烟儿,“父亲大人真会过河拆桥!” 到一半的棋没兴致继续了,站起来就走,反正她是被嫌弃的。 慕容渊坐在子里沉声大笑,“国家国家,无国无以为家,谁叫皇上念你得紧,老夫也不得办法。” …… 天高气爽,太阳露了头,暖煦的阳光扑洒而,笼罩在万物大地之上,明媚非常。 行在国公府花园里,蜿蜒的石子小路如流水般往前铺展去,两旁的小树抽了新芽,鼻端里一阵阵的清香。 初春的味道。 慕容紫郁结的走在小道上,一步比一步更加哀怨。 并非她厌弃皇宫,就是—— 蓦地顿身形,跟在她身后的二人也止步,她回首,认真的征询,“你们说说,我可是要同他坦白?” 花影和月影同时一愣。 月影正色道,“自然当说!” 大有早死早超生的意思。 花影意见与不日前相左,“既然都瞒了,不如一瞒到底。” 听她们两个都说得有理,整好道出了慕容紫心里两个相互博弈的声音,她求而未果,只好垂头丧气的叹了声,转身继续往自己住的苑子里走。 刚转出小树林,眼前是随之开阔的湖光山色,迎面几步外走来一人。 遇上,停,相视,面色齐齐瞬变。 “你!!!” “你……” 两人同时出声,慕容紫更加强势,双眉紧锁,气势汹汹的走上前去,大骂,“宁越曦,你这混蛋!!!!” 站在她对面沐浴光曦,风姿卓雅的男子,登时一个抖擞,竟是如双脚生了根,动弹不得,任由讨债的人逼到跟前来。 …… 园中,临湖的八角亭。 慕容紫气鼓鼓的坐在一端,垂眸瞅石桌上布置得精致细美的点心和好酒,再看对面的宁越曦,还有站在他身旁,连头都不敢抬的小丫鬟——他们国公府的。 真如三哥哥所言,吃慕容家的,穿慕容家的,住在慕容家府上,还要睡慕容家的丫鬟! 这个混账! “天还凉,表妹,拿这个暖暖手吧。” 默了片刻,宁越曦实在抵不住讨债鬼的凌厉眼色,顺手将原本打算带来讨好秋娘的琉璃玉瓷暖手炉递给了慕容紫。 她不客气,接到手里捂着,抬目瞅向立在宁越曦身后默不作声的女子,心动一念,遂,毫不留情的开口训道,“身为国公府的大丫鬟,与我府上贵客纠缠不清,若传了出去成何体统?!” 秋娘是宁氏身边的人,故而慕容紫认得。 那会儿曦昭带着半死不活的宁越曦前来求救时,宁氏已清心寡欲的常伴佛前去了,慕容翊让妻子王氏过府暂接手国公府的大小事宜。 王氏深思熟虑,想这宁越曦是婆婆的亲侄儿,实则已为北狄的储君,受国师力保,便不敢怠慢,于是挑选了几个稳重的丫鬟过去伺候,之外,将宁氏身边的秋娘也使去统管打点。 谁知道底的小的都安分守己,秋娘却出了岔子,待宁越曦痊愈后,两人私情已深,只怕用不了多久,孩子都要有了罢! 这事在国公府人尽皆知,慕容渊不爱插手内宅,慕容翊和慕容徵对此打的算盘难得一致。 北狄宁家与慕容家沾亲带故,这人在国公府养伤,赠个侍妾不算什么。 至于欠缺的那点礼数,大伙儿只当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等将来这位主儿登基之后,秋娘必定跟着富贵无疑。 但宁越曦好像不是那么想的…… 慕容紫呢,老早听说此人在府上做尽的荒唐事,加上还没清算的旧仇,拿他的新欢秋娘开刀,打的就是他的脸! 怒火中烧的眸没得好眼色的横瞪过去,秋娘得这一也是慌了。 她素来是个老实的,和宁越曦在一起始终被动。 且不说对方是北狄的皇子,将来的北皇,她一个国公府夫人身边的丫鬟,有何资格说不? 再言,平心而论,宁越曦对她不错。 只……或许他身在楚国,自己又是国公府的丫鬟,身份地位悬殊,故而始终没有开口向老爷或者公子要她。 眼前的慕容紫,是夫人的爱女,是当今皇上的爱妃,慕容家上上都得指着她过活,忽然发难,秋娘心有所悟。 在苏城时,不是没有好好的相处过,慕容紫的用意,她想,自己应该端得明白。 双腿一弯,跪便干脆道,“娘娘!奴婢有错,请娘娘责罚!” “知错?”慕容紫水眸扫着石桌上精心准备的吃食,明显的幽会嘛,她冷笑,“本宫看不尽然。” 宁越曦倏的站起,移身挡在秋娘身前,“今日这些都是我的主意,表妹要怪的话,怪为兄就好,莫罚她。” 惊讶的挑起眉,慕容紫笑得更加讽刺,“表哥何出此言?本宫管教人,你忙着维护个什么劲儿?” “你管教人没错,可是,她是我的人!”掷地有声。 “你的人?”慕容紫脸上的诧异再添三分,“她明明是我国公府的人,伺候本宫母亲多年,表哥在国公府小住几日,怎的连丫鬟都惦记上了。” “我还就是将她惦记上了,你当如何?” 宁越曦被激怒,伸手扶起秋娘,对她温言道,“走,跟我去见姑母,委屈你先做我的侍妾,将来……” 他定了一定,脸色坚毅了起来,“我若为北皇,后宫必有你一席之地!!” 音还未落,秋娘浑然轻颤,眼波辗转,差点落热泪。 “说得好!感人肺腑!”慕容紫击响双掌,先前恨不得撕了秋娘泄愤的凶狠眼神没了,只对宁越曦一个人尖锐,“我还当你一直是个缩头乌龟,敢做不敢当。” “你——” 才发现是激将法,外加一个计中计。 逼着他把人认,还要将他损得体无完肤。 “我如何?” 一只手闲适的搭在石桌上,慕容紫肃色看他,双眸无澜,脸容无惧,恨不得他和自己吵起来,咱们看看谁有理! 宁越曦被堵到死路上,脸色铁青,身后,秋娘还算有良心的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暗示他不要在国公府和皇贵妃置气。 况且,这里可是大楚的国都! 纵使天光大好,冬日的太阳却不过形同虚设,根本不能抵御严寒。 碧绿的湖面上,微风吹气涟漪,人心同样在不安中荡漾着…… 片刻,对着慕容紫小兽似的随时会爆发的脸孔,宁越曦先松动了表情,失笑道,“罢了,本就是我过失在先,说吧,想怎么算。” 一命抵一命? 断不能够。 他这人都算是荣国公府救回来的,北狄未来的储君死在这儿,后果是什么? “没想和你算。”慕容紫撇开脸,看向身侧波光粼粼的湖泊,淡声道,“虽说已是过去之事,但过去并不代表没有发生。” 她只是忽然看见了他,忽然就……为逝去的慕容紫抱起不平。 转首又向望去宁越曦一眼,她情绪颇有些复杂,“你可知你的过失,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若然那日午后,他心存少许善念,没有弃慕容紫于不顾,或许真的能救得回来呢? 这样的话,艾晴便不会卷入这个世界的是是非非,不会承受不属于她的痛苦和快乐,生命不用以此方式延续。 人的一生,就该只有一个轮回。 如若没有那如若,如今活在这里的不是她又如何?死透了又如何? 为什么改变她还有慕容紫命运的人可以活得这么好?这么恣意? 可是,这要怎么算呢? 慕容紫还好端端的活着,告诉别个身子里的魂魄不同? 别傻了,多少人会相信! 所以她才说——没想算,因为无法算! “你走吧,以后若能够,不要在我眼前出现是最好不过的了。” 静了许久,终是作罢。 复又看了看秋娘,慕容紫再道,“她自卖进我慕容家就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刚才不是我与她串通来诈你,你为人素来如此,令我鄙夷,我说的那些话真正的意思,你心中有数,往后待秋娘好些,就当报国公府对你的救命之恩了。” 宁越曦对她所说的每个字都不会反驳。 他是少数知道她真正身份的人之一,更是亲手造成如今这结果的人。 错吗?他不知道。 对吗?他亦无法肯定。 他只晓得,在听闻慕容紫回国公府后,不是没有刻意躲避,不是没有心中有愧。 在漫长的六载里,远在北狄的他甚至听到‘慕容’这两个字,都会彻夜难眠。 忽然毫无防备的撞见,指责劈头盖脸,来得凶猛直接,他还从未见过一个人为着另一个人,如此理直气壮,又笨拙的讨公道。 “我知了。”看着坐在石凳上不为所动的女子,他艰难的哽咽了,咽喉里犹如岩浆在滚动灼烧。 “无论如何,我欠了慕容紫,有机会一定会偿还。” 拉起秋娘,他们双双离开湖心的八角亭,徒留慕容紫满腹心酸苦涩。 偿还? 说得轻松容易,若真有这念头,早该自我了结了,真心诚意的去地府慢慢还! …… 发了通火气,她说想一个人坐会儿,花影月影识趣退开,容她独自喘一口气。 她……不是没有望见被宁越曦藏在眼底,那抹对自己不屑的神色。 他定会想,若真的慕容紫不死,有你今日的好活? 就算是要出头,轮得到你么? 无论他最后那句话是出于真心还是敷衍,实则对她艾晴,他无需有愧。 扭身趴在亭的护栏上,手里捏着那只蓝翎给她保存药丸的木盒子,她心事幽幽沉沉,连回宫这回事都忘记了。 对楚萧离,从前逃避,是害怕他识穿了自己的身份,是不愿意和慕容紫共同拥有他的爱。 如今…… 好像逃避得太多,当真不知如何面对了。 身后,亭湖边的远处,一双深邃眼眸将她望在眼中。 说到面对,他又言何坦诚? 如若,没有那样的如若 正文 这辈子只很你耗!(月首万字更!!)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这辈子只很你耗!(月首万字更!!) 直到今儿个父亲寿宴,慕容紫才第一次见到意珍表妹口中‘大概喜欢’的心上人。 苏德有着北方异国人天生的粗狂,那一头微卷的褐发更使得他置身在一众大楚权贵中,异常显眼。 他身形魁梧健硕,犹如一座风雨难撼的巨山。 昂贵的裘皮锦衣完美的贴合着他的身子,窄腰佩一柄镶嵌了各种奇珍宝石的弯刀,脚踏鹿皮靴,步步生风的稳重踏来,又像是一座会移动的宝塔钤。 再看他五官,俊鼻高挺,眉眼深邃,那双剑眉更是熠熠声威,气度不凡。 以着为表妹相良人的心情,慕容紫对走近来的苏德越看越满意。 不禁,甜美的朱唇随之弯出了弧度,叫万岁爷看了很是吃味。 “看来爱妃对苏德的相貌……相当满意?” 掀翻了醋坛盖子,酸味儿四溢。 慕容紫斜目瞄向楚萧离,因是比肩而坐,故只能望见他被烛火笼罩得几分阴柔魅惑的侧颜。 那一袭重新换回的明黄华袍是他最奢昂的衬托,修洁的玉指疏懒的拖着弧度优美的颌,长睫浅覆,眸底的璀璨不经意倾泻而出,宛如穹顶的星河。 单是这半面,足够当得起倾世美名。 明明身旁坐了个长得更吸引的,慕容紫却不认,撇了嘴,勉为其难道,“算不上‘相当’,倒也还赏心悦目。” 楚萧离意味不明的‘哦’了声,挑眉,没有说话。 花影趁机凑上前小声问道,“那娘娘觉得,皇上好看,还是这位苏德王子好看?” 玉台上都是自己人,传不到别处去,再说花影素来都是胆大包天的……人才。 问罢,就得楚萧离侧首去一记眼刀——死丫头多管闲事! 花影不怕死的吐了吐舌头,有本事拉她出去斩了吖! 月影和溟影权当没听见,端端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目不斜视。 东莱和高汶很有默契的从主子身后往后挪远了些,再远些……免得被误伤。 慕容紫沉吟了半响,考虑诸多复杂牵连后,很真诚,也很隐晦的说道,“苏德虽然生得英武,却非我喜欢的形容。” 花影追问,“那娘娘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 复又再将楚萧离看了一眼,她艰难回答,“自然是……精致的。” 精致俊俏堪称当世第一小白脸么…… 单单就此,万岁爷很有自知之明。 那是你们没见过他在沙场上血战四方,傲然睥睨的英姿! 花影闹上了兴头,放眼望向各个玉台,做环视找寻状,“精致啊……娘娘是说像宰相大人那样的,还是如那位礼部侍郎花清扬大人那样儿?还是……” “哎呀!你今夜话怎么那么多!” 眼瞧楚萧离笑意减退,慕容紫连忙打住,硬着头皮道,“我就喜欢万岁爷这样风流倜傥,温文如玉的,你要喜欢你那些个,你随意,各花入各眼!” 说完,烧烫着脸皮,伸手拿茶来喝,以作掩饰。 楚萧离心里舒坦了,向东莱道,“爱妃身旁的都是得力的人,难得良宵佳夜,各赏醇酿三杯。” 东莱会意,憋足了一口气,昂首挺胸的宣出个烈到骨头里的酒名! 众一听,竟是赏给皇贵妃的近身宫婢,纷纷叹:宫里的姑姑们好酒量! 花影知道那酒厉害,可是没法子,论武功她敌不过夜君,若要论个权势地位,同她半个铜板关系都没有,三杯送到跟前来,想不喝都不行。 从旁的月影比她更加抑郁,她同这事又有几个铜板的关系? 待这厢三杯唇齿留香的烈酒饮罢,苏德也从远处‘跋山涉水’,跨过座座弯月拱桥,来到圣驾的所在之处。 身为一方芝麻小国的王子,苏德面圣并未显得慌乱。 稳重从容的见了礼,再与楚皇大方对谈,往来谈吐不俗,极有见解,颇得人欣赏。 咔塔木乃大楚北境诸多邻国之一,军队加上百姓,统共只有十几万人口。 国小地薄,加之苏家的王族与楚国的苏姓同出一脉,只经过数百千年的演变,自立为小国,便依附了楚国讨生活。 咔塔木盛产各种珍奇药材,作为边国,很知情识趣的把最好的上贡给楚家皇族。 就是看在这份上,楚萧离都觉着,是有责任给丧妻多年的苏德赐一桩不错的婚事。 这苏德一表人才,他大哥在平乱中重伤不愈,白白亡故,咔塔木的王位终是落到他的头上。 段意珍在楚宫里不过是不起眼的昭容,此次二嫁,将来要做咔塔木的王后。 于她不单是件好事,于着楚萧离,也能算作颜面有光。 最后,亦是最紧要的所在。 送走了段意珍,宫里又少了个女人,万岁爷还能以此向小辣椒讨些好处。 怎么想都是赚! 心情锦上添花的愉悦了几分,遂,楚萧离直奔关键,向苏德道,“朕登基四载,虽未去过咔塔木,但素闻你父王治国有道,百姓安居,这次你出任使节,不远千里带来珍奇药材无数,作为礼仪之邦,当礼尚往来,长结友好。” 言之意,话头是给你起了,心里有什么想要的,赶紧说出来罢。 至于先前慕容紫要求的为难准表妹夫,也得人家先开了口不是。 楚萧离的金口玉言,苏德却像没有听见,坚如磐石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慕容紫正等着他求赐婚,她好借以‘为表妹把关’做由头,一试这位二王子的文治武功如何。 未料他神情严肃中显露呆滞,不在状态,好似心头有说不出的顾虑。 “苏德二王子?” 东莱在楚萧离眼色的授意,上前了两步,笑意盎然的低声提醒道,“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一语惊醒了如在梦中的苏德。 他微有轻颤,接着掩饰般愕然单膝跪,压低了头颅,一只手机械的抬起,握拳置于胸口。 “楚皇仁德,小王……别无所求!” 怎么会别无所求? 慕容紫看了同样不解的楚萧离一眼,急道,“大楚与咔塔木交好多年,二王子不远千里前来,今日又逢本宫父亲大寿,且是听闻二王子明日便要返程,如何都要带上一份礼物回去,表以皇上重视咔塔木的心意。” ——而赐婚,就是最好的心意! 苏德面色紧凝,仿佛揣着旁人无法明白的难处,无法说出来,唯有沉默应对。 长指敲打着铺了繁花锦簇的绣纹桌面,楚萧离俊庞泛出愠怒,不悦道,“若然二王子没有所想所求,朕绝不强求。” “二王子!” 跟随在苏德身后的侍卫心急火燎的唤了他一声。 “楚皇陛!”苏德蓦地抬首,双目灼光烈烈,“小王不才,想请楚皇成全小王一桩婚事。” 听他终于说了出来,玉台上的人都为他松半口气。 讨要段昭容做王妃而已,楚皇的后宫缤纷多姿,少一个又不打紧。 再说,如今举国上都晓得了,慕容皇贵妃比过后宫里所有的女人,楚萧离有她一人足矣。 慕容紫在心里为苏德开脱的想着,和颜问,“二王子看上哪个了,快快说来。” “是——”苏德迟疑半瞬,转而坚决,“慕容皇贵妃!” 满座鸦雀无声,接着是面面相觑。 听错了? 一定是听错了。 再看苏德,神情里只有决然。 “这……”慕容紫尴尬,无所适从的望向身旁,万岁爷彻底黑面,周身冷冽,杀气肆意。 苏德与楚萧离直视,形容竟是不成功便成仁。 “此次出使大楚之前,小王的母后忽患怪疾,经巫医占卜,得天神神谕:慕容皇贵妃命数不凡,若小王能够娶其为妻,便能为母后化解一劫。小王知道楚皇陛与皇贵妃情深意重,可是小王的母后危在旦夕,就请楚皇看在咔塔木与大楚交好多年的份上,成全小王!!”好大的口气,好惊人的胆量! 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被苏德的豪言壮语惊动。 真是疯了,活腻歪了。 可转念思绪,这事情太过蹊跷。 一个女人,怎比得过两国交好? 即便咔塔木只是区区巴掌小国,即便,那个女人是帝王的心头之爱。 沁冷的寒风暗自缓流,在碧水上掀起阵阵涟漪,气氛压抑得叫人窒息。 “荒谬!”慕容薄拍案站起,怒色怒斥,“什么巫医神谕?难不成皇上不允,咔塔木王后病故,这笔帐要算在皇贵妃的头上不成?” 连他一介武夫都知,患了病疾,请大夫瞧病便是,娶个女人能顶什么事? 荒唐至极! 慕容徵也冷了脸容,沉声道,“苏德二王子好大的口气,且不说真的娶了皇贵妃,王后是否能够痊愈,你可知,皇贵妃在我大楚身份尊贵,你想娶,凭何?” 心底的话迫于无奈被逼出,苏德口执一言,坚持到底,“巫医为我咔塔木神使,与北狄国师一般存在,世代守护我苏家王族,就算楚皇不信,也该相信小王不会拿小王母后的性命安危当作儿戏!” 请求的望着楚萧离,他语态真挚,“只要能救母后,我咔塔木愿意归做楚国的边境之城!” 从一国变一城!! 众人暗惊不已。 听了苏德所言,大多人开始真的相信他并非有意惹恼皇上,更不是一时疯魔,只因救母心切,别无他法。 渐而,慕容紫感到无数目光向自己望来,异样的期待。 仿佛都想见到她舍生取义,只为成全谁的求仁得仁。 不安油然而生。 事情远没有眼前发生的那么简单。 ——有人算计! 意识到此,慕容紫紧忙向座的小姑姑看去。 慕容娇面色湍急,又愤慨又失措,恨不能站起来先为自己辩驳一番,显然,她没料到苏德狮子大开口,要的人是做了皇贵妃的亲侄女儿! 眼前,苏德看似神情坚决,联想他之前反映,无不是进退两难。 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并且,来人最终的目的——是她! 诡静中,楚萧离呵声轻笑,一扫先前隐怒,凤目流光涌动,姿态万千。 他倾身去,饶有兴趣的问苏德,“你是说,只有将朕的爱妃娶回咔塔木,你的母后才有救?” 苏德自知要求无礼,亏心的把头埋得更低,语气依旧坚决,“是!” 楚萧离将尊贵的头颅轻轻一点,和颜悦色的俊庞上一派了然之色。 他优雅起身,顺势将身旁明艳大方的女子也一并牵起,绕过了摆满美酒和佳酿的长桌,来到苏德的面前。 明黄龙袍的衣角映入苏德垂的眼帘,黑靴上龙纹缠绕,兀自神威。 连抬头去看都是逾越。 苏德额角泛出冷汗,紧锁眉头,硬抗住逼至眼前的龙威。 他知道所求过分,可事关苏家王族的生死,不得不铤而走险。 楚国朝廷自来就有矛盾,无论楚皇有多宠信慕容一族,却不乏反对之人。 周围渐有沸腾之势的窃语声说明了一切。 单凭此,他是有些把握和底气。 哪怕是错,也只能一错到底! 想罢,苏德沉声道,“楚皇乃一代明君,还请成全小王!” “明君?”楚萧离扬起英气的一双眉,语带诧异,“若朕不成全,就成了昏君?” 他问得轻松,叫人难辨喜怒。 苏德觉不出味儿,抬首看去,只见得他微扬起的巴,还有那双同样看着自己,深谙无比,危险无比的瞳眸。 楚萧离将四环顾,似在审度群臣不同的反映,温煦的笑容浮于表皮之上,收回眸光,他凝视着手中的人儿,缓声说道,“慕容紫乃朕之独爱,朕将她轻易拱手于人,谁又来成全朕?” 闻出拒绝之意,苏德不死心道,“血浓于水,小王实在不忍眼睁睁看着母后病去。” 他一双灼目钉死了慕容紫,还道,“假如皇贵妃肯纡尊随小王回到咔塔木,小王定会全心全意待皇贵妃,绝不辜负楚皇的心意!!” 侧目去,楚萧离挂在唇角的笑意变得清冽可怖,“朕何时说过,朕要将自己最爱的女人当作心意赠给你?” 苏德怔忡。 楚萧离不屑一顾的轻笑了声,“楚国的疆土足够大,朕对咔塔木委实没有那般心思,朕想要的,自会取来,朕不想要的,莫说用国土来换朕的珍惜之人,咔塔木的王后死与不死,与朕有何相干?” 他乃大楚天子,凭何要买一个小小咔塔木王子的帐? 语毕,在众讶异的目光中,楚萧离牵着慕容紫淡淡然离席。 身后哗然声如同山洪爆发,不可遏止。 苏德像是遭了五雷轰顶,神情明暗交加,跪地垂首,长久不起。 …… 铁蹄铮铮,往皇宫方向行近。 异样的氛围将肃穆威严的队伍缠绕,跟在帝王马车后的宫人们面色沉凝,并没有参与了喜宴的愉悦和轻松。 夜还未算太深,不少百姓被禁卫军阻隔在大街两旁,探首掂足,稀奇又好奇。 生在皇城根的百姓有着更敏锐的嗅觉。 亥时中都没过完,圣驾居然就回了宫,难不成寿宴上出了岔子,生出枝节? 车内,楚萧离舒展的侧躺在长榻上,仿是在筵席中没有喝尽兴,此时一手执白玉酒壶,一手握玉杯,沉默的自斟自饮,停不来。 浓郁的酒香充斥在车中,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荡出阵阵浓淡不均的味儿。 慕容紫被熏染得飘飘然,忙了整日,一时也不太想说话。 上车后她就捡了个宽绰处,倚靠松软的靠背枕头,放松身姿而坐。 帝王的龙撵非比寻常,三面车壁上都嵌着柔软的锦帛,中间置一双层暖炉,里面放上炭火,外面寒风肆虐,里面暖如柔春。 叫她当寝房住,夜夜来睡都可。 自然,若不是万岁爷情绪不高,时不时拿眼色瞄她,她早都睡着了。 他看她,她也看他,一眼对上一眼。 楚萧离是滋味儿千番反复,将寿宴上苏德这件事怨到她头上,太委屈人,可若不是她答应段意珍在先,又哪会生出这样的事端来? 慕容紫配合的同他对视良久,越看他越觉得自己若再不吭气,万岁爷就要憋死了,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这同我有什么相干啊,没准苏德想娶意珍表妹的时候,还没人动那念头,我不也想着成人之美么,你不也觉着好么?谁能料到会出这样的幺蛾子。” “说得好!说得对!” 楚萧离不咸不淡的赞她,接着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也不知他究竟在和哪个生闷气。 离开国公府时,慕容徵使宋文生追来,只道此事慕容家定会彻查到底,不管是谁在背后作恶,这次绝不姑息! 慕容紫才不急,她急什么? 急慕容家坐视不理? 还是急楚萧离会把她真的拱手送出去? 她是今夜过得最轻松洒脱的那个人了。 埋头,玩儿着自己的手指头,她含笑,不语,明目张胆的乐和。 楚萧离心烦气躁的往肚里又连连灌几杯酒,直到有了薄醉,抬首来一看,鬼丫头竟还开怀上了。 他微微启唇,想教训她却找不到说辞,半响只好放弃般的将唇抿上。 再看看手中的酒,由始至终都没心思喝。 只有他最清楚,苏德开口问他要人那刹,一种极为让他不适的感觉充斥通身! 他以为天人都晓得,慕容紫只会,也只能是他的女人。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有胆子来与他抢夺? 可是他疏忽了,正因他的身份,他的权势,叫那些有心惦记的人把慕容紫当成对付他的破绽。 只要一想到自己长久以来的珍视的女子随时随地的被窥视着,他就莫名火大! 好啊,好得很! 看来还有很多想死的和活得不耐烦的等着他一个、一个、慢慢地、发落! ——敢动他的人! 清隽的面庞上波澜不惊,心里早都翻江倒海了。 倏的,慕容紫移身对他贴靠来,唇角两端提起得意的弧度,用自己的侧脸在他手臂上蹭了蹭,猫儿跟饲主撒娇似的,安慰他道,“莫气,我哪儿都不去,只跟你好。” 楚萧离闷闷的轻哼,幽深的眸色将她完全笼罩,淡语,“除了跟我,你也别想同哪个再好了。” 厌她,烦她,爱惨了她。 死都要拿绳子绑住,一起去投胎。 慕容紫瞅着负气的男子,享受其中,低笑不止,点头应,“万岁爷,您就放心吧,这辈子我只跟你耗!” 楚萧离听出她前后话中的甚微不同,二话不说捧起她的脸,一口咬了她的嘴,死死的吻得她喘不过气! 总算痛快了。 …… 次日,楚萧离没有上朝。 仿佛想要以此举昭示世人:为了慕容紫,他是可以向昏君路线发展的。 英雄难过美人关,皇帝亦然。 经过昨日,言官们都疯了,热热闹闹的分成两派:支持和反对。 前者搬出国家大义,往死里踩低慕容家,为慕容紫祸国奸妃的形象再添浓重一笔,不借此机会将她逐出楚地,难解为国为民忧虑的思危之情! 别说楚地疆土宽广,不稀罕咔塔木,一个女人换一国,很值得! 后者大骂苏德王子无耻,身为咔塔木的储君,轻易听信巫医的惑众妖言,威胁到楚皇脑袋顶上来。 ——皇贵妃绝不另嫁! 听闻吵得很厉害,只差没动手打起来。 慕容紫与楚萧离一道用过早饭后,东莱来禀:宰相大人在御书房候着。 未过一日,貌似查得水落石出了。 …… 万岁爷将将离开,慕容娇便哭哭啼啼的泼杀了来。 被请坐,小手绢从怀中掏出一挥,眼泪掉个没完没了,嚎骂中说明了三件事—— 其一,要她家宝贝女儿另嫁,初初时是苏德先提出,有来信为证,字句情真意切。 其二,她身为慕容紫的亲小姑,知道咔塔木那地方于着女儿来说是重获新生,对于慕容紫而言却是火坑,断没道理把人往里面推。 其三,她真真未料到会出这等差错,这孽事跟与她与段家没相干! 娘娘明鉴呐…… 慕容紫听她哭嚎得耳朵都麻了,好似要被送去咔塔木的人是慕容娇一样。 心平气和的说了劝慰的话,姑侄两一并喝口茶,慕容紫道,“小姑姑勿要放在心上,此事疑点颇多,有三哥哥他们在,定会明察秋毫,不至于折损两国邦交,更不会让我无端端取代珍儿嫁过去。” “就你娘娘愿意,皇上也不能愿意吖!”慕容娇心直口快,瞪着眼珠子说道。 昨儿个晚上她过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 苏德真混账,不管是贪念所致,还是受制于人,也不能把她也拖着往悬崖跳啊…… 慕容娇心里惴得慌,盼着天亮,换上命妇的官服,乘车进宫里探口风来。 听了皇贵妃侄女儿的说话之后,心里宽慰多了。 拿起茶盏小饮一口,缓了气,她挤出笑,“娘娘就是心宽,有度量。”停了停,再夸,“还睿智!” 慕容紫知道小姑姑是来探口风的,最怕的便是被苏德迁罪,笑道,“都是一家人,说这些恭维话作甚?小姑姑太折煞本宫了。” “要的要的!这哪里是折煞。”慕容娇神色逼真,鼻子是鼻子,眼是眼,满是对苏德那害人精的愤慨。 解了这重忧虑,她又想起孤零零在宫里的女儿。 遂,变脸似的换做张伤心的面容,愁苦道,“可怜我那无依无靠的女儿,还以为能借这机会重新出宫另嫁,如今唯一的指望也被苏德毁了,叫我这为娘的怎么办哟!” 眼中含泪,又要哭了。 慕容紫连忙放手中的茶碗,握住她的手疏解,“小姑姑别太难过,没得伤了身子,让表妹晓得了,又要为您担心。” 经过几番往来,慕容紫对自个儿这位亲小姑缠人的功力深有感触。 岂止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可是事情成了眼这个样子,她不敢再贸然应什么,只好叉开话,道,“瞧我,只顾与小姑姑说话,人都来了,这般难得,也不说让姑姑与表妹见上一面。” 怨恼了自己一句,她转首吩咐月影,“快去清涟宫请段昭容,就说华国公夫人在我这里。” 以此暂且稳住了慕容娇,慕容紫思绪微转,在其欲要开口前抢道,“天还尚早,小姑姑当是揣着心急进的宫,还没来得及用早饭罢?高汶,去御膳房传些点心和粥来。” 中殿外,高汶精神抖擞的领命而去。 慕容娇极会看脸色,瞧出侄女儿有心回避,暗道来都来了,缓缓再言其他不迟。 都说是‘一家人’,就算皇上真的要发落去,当不会怪到段家还有女儿的头上。 …… 不到半个时辰,段意珍便来了。 她也过得很忐忑,尤为这个早上。 不是怕皇贵妃表姐还有皇上表姐夫拿她开刀,而是焦心母亲到宫里来泼闹。 没想到真给她料准了,见到月影那刹,丢脸得直生出想寻短见的心! 无多话,忙不迭赶来东华殿,母女二人见了面,不管慕容紫在无在场,气得要命的把母亲数落一顿,撂话——这辈子老死在宫里无妨! 慕容娇才刚安的心神立刻被女儿一把火烧旺。 说的是什么话? 她正还拉老脸为她争取别的机会,怎能将话说死了,连条活路都不给自己留? 母女两就此起了争执,各有各的理,各讲各的原则,谁也不肯退让。 起初慕容紫劝解无果,只得由她们去。 昨儿晚上万岁爷跟吃错了药似的,逮着她欺负了一*夜,这会儿要腰酸背痛,恨不得学仁寿殿那二位,叫来十几个手法好的宫婢,给她由头到脚捏锤敲打疏通一遍。 正好这时,高汶自御膳房折回来,领着宫人手脚麻利的布置出一桌清甜可口的美味。 枣泥桂圆糕、雪梨银耳汤、金丝燕窝粥、珍珠翡翠圆子、梅花香饼…… 看得不时才用过早饭的慕容紫直咽口水,管不住别的了,拿起玉筷有滋有味的品尝起来。 间隙,不忘有心无力的对争得激烈的母女劝上一言半语。 唉。 人生在世,岁月苦短,做什么不行? 拿来吵嘴多浪费啊…… 段意珍性子刚烈,入宫后不是没有吃过亏,但好歹晓得分辨是非。 原本她对苏德抱有期望,如今发生这事,不说他痴心妄想,可内情必定不会简单。 事情还没水落石出,母亲又自作主张为她操持另一‘出宫大计’,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她扣上‘没良心’的帽子么? “母亲别说了!人各有命,莫仗着皇上对表姐一心一意,就非要邀这份功来为我图一份力,宫里也不止我一人如此,你又是何必?我心意已决,往后别在入宫了,您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说完,她倏的站起来,匆匆向慕容紫屈膝作礼,转身便走。 慕容娇被女儿的决绝吓了半死,莫不是真的要在宫里做老姑娘,到死为止? 人是她生的,十月怀胎痛了三天三夜才生来,叫她不管就不管?不认就不认?! 没有这么亏的说法! “你给我回来!” 她跟着起身,急得跺脚,再向慕容紫求救,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道,“娘娘,你看看她,真是冥顽不灵!!!” 慕容紫正吃得高兴,转眼见意珍表妹气鼓鼓的要走,眼眶都红了。 先她不太想拦,由得她母女两闹去,若是楚萧离从御书房回来,见此情形,肯定影响万岁爷的心情。 可是放着不管吧,让人看到段昭容眼红红的从这儿出去,指不定有人会说她以大欺小,到时言官们的笔杆子又有用武之地了。 用以眼神安抚着姑母,慕容紫刚倾身开口,未料留人的话冷不防变成一个干呕,直从胃里搅和了一圈,勾得她五脏六腑都是翻涌,硬生生的涌出喉头来! 她忙用手捂了嘴,死死强忍! 那阵翻天覆地的感觉再接再厉,才刚争执间断后的殿中痛苦的干呕声不断,听得旁人都为她难受了。 “天爷!这是怎的了?”慕容娇顾不上教训女儿,去到慕容紫的身边为她抚背顺气,市侩的眼盯着桌上的碟碟碗碗,怀疑道,“怕是吃的有问题。” 走到一半的段意珍察觉身后不对,也折回来关怀,“表姐,没事吧?噎着了?你先喝口茶啊……” 她是个讲求行动的人,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半盏茶,强扭了慕容紫,往她肚子里灌茶水。 花影看得惊心,这还得了啊! 没噎死也要被呛死了。 是以,她也凑过去,想把段意珍和慕容娇拉开。 慕容紫坐在软榻上任由她们折腾,呕得脚背都蹦起来了,弓着背,表情纠结,明明没有哪里不适,忽然就不能张嘴,一张嘴就想吐,可又什么也吐不出来。 从没这么的……煎熬过! 高汶听得里面的动静,走来一看,当即吓得不轻,“快去传太医!” 话罢,只见慕容紫抬起手来用力摆了摆,示意他不必! 高汶抬手叫停宫婢,眼珠子紧迫得快要安在那矜贵人儿的身上,直到见她慢慢缓过气,他才跟着松懈了少许。 “没事?”段意珍将信将疑的问。 慕容紫点点头,自己亦是一脸茫然。 身旁的慕容娇却在这半会儿看出端倪,笑得神秘莫测的道,“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说不定是……有喜了!” “怎会?” “怎会!” 两个声音,慕容紫并不确定,而段意珍简直像长在她肚子里的蛔虫,比谁都肯定。 慕容娇瞪了女儿一眼,“你瞎嚷嚷什么?” 段意珍吃瘪,低头嘟囔,“上回表姐有孕,三个月都没觉出来呢,丁点儿反映都不得,六局里谁也不曾察觉。” 慕容娇伸出手指头狠狠在她脑门上戳,“你懂什么?我怀你哥哥的时候就好吃好睡,哪像你,成日的折腾我,在我肚子里八个月,硬是连半天的好觉都没睡过,能混作一谈么?” 有了? 花影睁大眼睛好奇的把慕容紫瞧了又瞧,道,“还是让鬼医来把把脉吧。” 慕容紫有些懵,只细细一回想,才恍然自己的月事已经晚了一旬。 她真的……有了? 这辈子只很你耗!(月首万字更!!) 言情海 正文 养熟这只小白眼狼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养熟这只小白眼狼 “凉飕飕的天,在这里发什么呆?” 饶是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并不陌生,慕容紫仍然被他的突如其来吓得不轻。 捏在手里的盒子差点掉近湖中去,她急得‘哇’的叫了声,慌张抓牢!!之余,整个人却跟着往八角亭外倾去,这可把楚萧离惊着了,长臂一展,心惊肉跳中把她捞了回来。 “就没有老实的时候,要吓死我么。”他淡声,听起来不像生气,反而有种早就习以为常的承受钤。 没有她在身边折腾,他还真不适应。 “你——怎么来了……” 慕容紫一手紧紧攥着能够保命的玩意,缩在楚萧离牢固的臂弯中,面对他多日未蒙面的脸孔,说话的语调由高到低,先起后伏,接着……如石沉大海,没了动响。 就算她是颗有大志的小石子,也不敢在随时能掀起暴风雨的海里恣意翻腾啊…… 楚萧离穿着墨蓝色的常服,云袖广阔,锦袍华丽,墨发散而不乱,狂放不羁。 与人的感觉就是:他原本好好在宫里坐着,突然想起某日还未结果的事,像是一根弦被拨动,只响了一半便停了,惹得他当时不悦,今儿个忽然反映,帐还没算呢! 遂,直接杀到国公府,找乱拨他心弦的罪魁祸首来了。 望出她眸底的诚惶诚恐,楚萧离自若的笑了笑,“没人陪我过上元节,你不回,我只好来找你了。” 没人陪他过上元节…… “宫里……没人?”慕容紫问得自觉愚蠢! 索性把嘴抿得紧紧的,低头。 按说,他们不是还在怄气么? 且是在这回的冷战里,万岁爷牢牢的掌握了主导权,板着万年冰山脸,仿佛她虔心诚意的道歉三百回,人都不一定搭理她! 可他面上透出的那阵可怜委屈的劲儿,真真没法忽略。 见她为难的样子,楚萧离幽幽叹了口气,心底的话虽没有说出来,那阵耐人寻味的叹息却将心境烘托得淋漓尽致。 ——和她有什么好计较的。 想罢,他答得干脆,“只想和你过。” 慕容紫扑哧一笑,心里暖暖的,“我就在国公府,你怎不早些来?” “怨我?”楚萧离语调拔高了些,“是谁说我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他才冷她几日,她就晓得自己出宫找乐子逍遥快活,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 给他做万岁的爷,他都不乐意! 要是换做其他时候,慕容紫必理直气壮的对楚萧离撂狠话,可偏生这人直接得很,油腔滑调那一套全丢掉,拿了真功夫对付她,一招一式都不玩虚的。 没法躲开他沉沉的视线,她只好和他来真心实意的了。 “还不是你不理我,我难受。”没精打采的垂脑袋,慕容紫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模样,掀起眼皮拿闪烁的睡眸将他看看,复又垂,长睫微颤,软声道,“从前都是你哄着我的。” 楚萧离好气又好笑,“给你几脸色看你就受不了了?” 慕容紫撇撇嘴,没说话。 他扬起俊朗的眉,颇有解气的意味,“好歹你也尝到被人使脸色是个什么滋味了。” “合着你从前就从没给过我气受?”这点她极不苟同。 楚萧离的脾气算不上很好,平日看着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很好说话的样子,可一旦他真的拉脸色,朝堂上那些倚老卖老的连气都不敢大声喘。 谁知道万岁爷一个不开心,会斩谁的脑袋? 那种时候更别想他主动搭理你,就是眼神儿从你身上撩过去,你都只能清晰的察觉他把你无视得透透的。 始终习惯了高高在上,慕容紫又是他废了好大力气才拢到手心的人,他知道怎么疼爱,好声好气的哄着巴结着,图她高兴,他跟着舒心。 只脾气的事,再好也有爆发时。 那会儿慕容紫断蛮横不过他,但在‘那会儿’之前,多半她不对在先。 怎样都理亏。故而两人相对沉默了会儿,楚萧离眉开眼笑的问,“真的要算?” 慕容紫一愣,默默转身背对,破罐子破摔,“就这么着吧,你人都来了,省得我回宫抢表现。” 身后的声音无奈笑问,“宫里有人跟你抢表现么?” 她扬起巴鼻孔朝天,“要是有人跟我抢,我就真不回去了,看谁横得过谁吧!” 言罢,才松开没多久的臂膀立刻从背后伸来将她圈禁住,负气十足的话沉沉响在脑袋顶上,“你这个小骗子,诓得我好惨!” 慕容紫顺势向他身上靠去,将自己的重量全然交付,将他当作唯一的支撑,轻声的叹说,“心给了你才诓你,还好我还诓得住你。” 其实一直以来,最害怕被抛的……是她。 楚萧离都明白。 正因如此,没舍得把她晾太久,连最初想和她气的想法都全部打消了,风风火火的追到国公府里来。 一国之君又如何? 把一辈子折在她一个人的手里,不算丢人。 炙热的鼻息一喷洒在她侧边的脸颊上,大掌往滑到她软软的小腹上护住,在耳边一如既往的呵哄,“在咱们的孩儿面前不许瞎胡说,仔细让她听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那你可得小心些。”慕容紫把唇角上提,圆润了不少的脸上浅浅的陷出两只梨涡,狡猾道,“你不在的时候,指不定我跟她数落得更多。” 楚萧离听出她话中之意,再加上他自己的意思,闷道,“往后就算我答应在先,你也不许擅自跑出宫。” 转头和他对视,慕容紫为难的拧着眉,“便是你叫我滚我都不滚?这样耍赖多不好啊……” 楚萧离大笑起来,“你不用滚,我滚!” 慕容紫愣愣将眼前正色的俊容看了又看,委实没词儿接了,他是真的从东华殿滚到御书房,她觉得没趣才自请出宫,回娘家。 于是,他追了来。 不禁疑惑,“九郎,你不恼我了?” 明明有事瞒他,他又是最恨隐瞒的。 楚萧离平和道,“不恼,恼也没用,况且我也有不在宫里的时候,往后你只管按着自己的打算做吧,天大的事,我给你兜着。” 哪怕把皇宫闹个天翻地覆都无所谓,哪怕…… “九郎,你好奇怪。”慕容紫心生狐疑。 “哪里奇怪了?”他一脸正色。 上上将他打量了个遍,他也配合的任由她望,笃然她看不出所以然。 半响,慕容紫似有意识,微微蠕了唇,果真再不多言了。 这不是楚萧离的作风,若不将一切清楚明白的掌控在手里,他岂能安枕好眠? 尤其还是与她有关,除非…… “怎么了?”在她越发复杂的目光里,他不动声色的问。 她摇头,不敢和他较真。 楚萧离心思微有起伏,这样就对了。 “手里的是什么?”话语一转,说时,他已将那只做工精巧的小盒子拿到自己手里。 眼看他毫无顾虑的就要打开,慕容紫好一个吓!不由分说夺了回来,急道,“别打开!打开药性就散了。” “药性?” “嗯。”她点点头,宝贝的把盒子收进袖中严实的口袋里。 这口袋是她特地吩咐月影做的,入口小,无论是取还是放,都颇废力气,就算在情急之慌忙逃命,里面的东西也不至于弄丢了。 将盒子妥善的放好后,才对楚萧离解释道,“翎姐要同洛怀歆一起去西漠,何时再回京城还不知,年前我未出宫时,她来对我辞行,给了我这个,说是……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 这个词她用得隐晦,但楚萧离一定懂。 不说别的,就她这副身子,足够让人提心吊胆,谁能料到往后的日子里不会突生变数,危及性命呢? 她不顾安危为楚萧离生儿育女,他期待,同时更在意她,知道她比自己更期待,故而那句来时都酝酿到嗓子眼的‘不如算了吧’,在此时见了她一切的小心翼翼后,硬生生的咽回肚子里。 ——说不出口。 “九郎,你别担心。” 小手转而将他粗糙的手握住,慕容紫安慰他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不信,“如何叫做‘照顾好自己’?” “纵然这个孩子就像是我的命,可是许多缘分,命里有时,得之,我必好好珍惜,不得,我还有你。” 他,是她在这个世上无法抛舍弃的存在。 这番话对楚萧离而言极受用! 见他俊庞上汇聚的阴郁逐渐消散,慕容紫主动伸手去环抱他,小赖子似的贴在他身上,扬起巴讨好,“如何?万岁爷就相信臣妾一回可好?” 南墙碰多了,难得摸到一颗软钉子,楚萧离岂会视若无睹? 再说听小辣椒打宫腔……很有味道! 勉强挤出个‘算你过关’的表情,他柔和了眉目里的光,与她温言,“总算不是只白眼狼。” 不枉他好吃好喝的养了一年多,磕磕碰碰都为她挡在前面,好歹,如今懂得为他想上一想,心思没白费。 把脸埋进他胸膛,她知足应道,“全赖你舍得把我先焐热了。” “慕容紫……” 楚萧离低声,语气轻如三月天里风中的柳絮,用力是抓不到的,但眼睛却能够实实在在的望着,说不出的安宁美好。 感情,用力是抓不住的,只能用心去触碰,去感受。 她原本无法说出口的心事,他不久前才得知的真实,都不重要了。 远处,慕容徵端端立在难得的暖阳看着亭和好如初的温情,不由面露出舒心的笑容。 皇上和皇贵妃的感情真好啊…… 只要他们的感情好,慕容家的就会一直好! 明媚的阳光将他笼罩得光彩夺目,宛如一尊巧夺天工的白玉石雕像,且还是质地温润纯和,看就很好说话的那种。 身旁,花影稀奇道,“年前连面都不见,就算见了也无话,这才没几日,连为什么气的都不计较了。” 你们做人能不能讲点原则! 慕容徵斜目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话中自带玄机,“哪儿有那么好糊弄,只消与你家宫主沾上半点关系,万岁爷不亲自查个水落石出,怎能睡得安稳?” 不问,不气,无非是寻着答案要害,便不从她这处手了。 安安心心的将她放在笼子里,继续宝贝着。 花影得似懂非懂,摇头道,“夜君真狡诈。” 慕容徵笑得讽刺,“谁能说不是呢。” 估摸那和好的二人腻歪得差不多了,移步过去,做最最讨人嫌的气氛破坏者。 国事当前,宰相大人尽职尽责。 花影杵在原地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默默腹诽慕容徵的说话:自古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文官都这德行,不就是想说夜君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宫主对他隐瞒的……事了、么…… 慢反映的惊觉,她扭头看月影,满脸不可置信! 月影只对她道了三个字,“萧晴子。” 不知是慕容紫将此人忘记了,还是太小看楚萧离的本事。 “知道了也好吧……”静静的看着亭中相依相偎的两个人,月影由衷松了口气,“宫主有她的苦衷,夜君能够体谅是最好不过的了。” 人生只有一世,没人能做到无欲无求。 究其执着,慕容紫无非想拥有自己的亲生骨肉,错不在她。 …… 年前探子来报,北狄三位藩王的护驾大军将在五日内抵达国都,而彼时,北皇已有足月未曾露面,整个北狄国都人心惶惶,朝堂动*荡。 曦昭将在明日动身,带上宁越曦那庸才回去继承大统。 北狄的三位藩王势力不容小视,不过那是他们自个儿头疼的事,旁的,和楚国没有相干。 这会儿,商霭早带着亲信爪牙去到天险关迎战,楚萧离之所以会旨前往雪宫祭祀,设局算不上,应的正是商霭所求。 疯狂滋生的仇恨总要寻求一个机会释放。 哪怕最后灰烟灭,他在所不惜。 祭祀,商霭显身,两方交战拼杀,求得结果……楚萧离将打算原原本本的说给慕容紫听,之后,他要她回宫安心养胎。 “此行颇为凶险,溟影会随我同去。”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望了站在旁侧如沐春风的慕容徵一眼,微微一笑,又道,“紧的是保护你三哥。” 慕容紫抱着暖手炉坐着,闻言后认同非常的点点头,“皇上有心。” 慕容徵有样学样的对正与交代巨细的男子,和颜悦色谢道,“皇上有心。” 楚萧离礼尚往来,“爱卿乃大楚栋梁,应该的。” 客套过后,他继续,“霍雪臣领禁军把守后宫,你身边还有雾影六人,我是比较放心的,不过……” 没等他说完,慕容紫道,“洛怀歆明日就回漠北,洛先生和怀琰都走了,你怕孖兴孤单,要我陪陪他?” 慕容徵适时的马屁,“娘娘真是善解人意。” 话里不乏明显的戏谑,孩子又不是你的,你倒尽心得很。 慕容紫没辙的冲他吐舌头,“三哥哥身为宰相,心胸应当放得广阔一些。” 楚萧离并不介意,摆出明君伟岸的姿态,大方说道,“若玄成爱卿对立储有异议,待祭祀过后,大可将此事在朝中提出来,让众位大臣议上一议。” 慕容徵轻冷一笑,摆手道,“臣无非觉得小殿尚且年幼,怎知道长大会成什么样子,罢罢,天又不是慕容家的。” 他真要反对的话,定会引来无数言官狠批:还不是你家奸妃独占专宠! 他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立储这件事,太早了不好,太晚了更不好,需三思而后行,又不能太快而行。 况且说句私心的,若然自家小妹这一胎是皇子呢? 蓝翎的话,萧晴子的话,慕容徵心知肚明。 就算是公主也没关系,楚国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过皇太女。 事无绝对,小妹素来命大,而他又是政客,是未来慕容家的一族之长,抱有如是期望是实乃应当。 慕容紫当然也知道哥哥心思里这点想法。 分明在回府的时候,她已将自己这一胎的艰险说给绝顶聪明的三哥哥听,她不明白,为何他还要说着不切实际的话,平添矛盾。 就算将来孖兴不是帝王之才,莫非她的孩子就一定能是了吗? 对皇位和天,她没有那么浓厚的兴趣。 难道楚萧离是因为她言明了自己的孩子不和孖兴争抢皇位,才真心爱她的吗? 难道,她打心底的喜欢那个小家伙,就是为了讨好? 那样的感情,她才不稀罕! 于她来说,能够平平安安的生孩儿便是最大的幸运。 还没出言反驳,楚萧离先她一步,洒脱道,“朕的皇位谁都可以来抢,只要那个人有本事抢得去。” 只差没明说:看不惯我这个皇帝,你慕容家还可以挑一个人出来,自立为皇嘛。 慕容徵假惺惺的深感惶恐,慕容紫继续无奈摇头,生死大劫当前,先将商霭那妖孽收了再说其他可好? …… 次日,武德帝率文武官员百余人前往北岭雪山祭祀。 这回伴驾的名单里,许多都是才提拔没得三两年的官员,连脸孔都是年轻的,这些人在将来会成为大楚的中流砥柱,作为不可小觑。 而荣国公与年后得封的卫国公的关濯一齐坐镇京城,两个老冤家不相互作对的时候,配合起来相当默契,能够让楚萧离无后顾之忧。 百姓们心心念念的希望这次祭祀后大楚能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慕容紫则一心一意的盼着楚萧离和兄长们能早些回来,她愿意继续担着‘奸妃’的恶名,在宫里过安乐踏实的小日子。 养熟这只小白眼狼 正文 期待少些,也就没那么痛了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期待少些,也就没那么痛了 御书房。 置于各个角落的暖炉内,御贡的金丝楠木炭烧得如同寒风一*夜后,白霜覆在了重重华美的宫阙之上。 炭心里面烧得澄澄透红,不见丝毫轻烟,只偶不时蹦出几粒火星子,‘啪’的脆响几声,是以增添几分有人置身在此的氛围钤。 描绘着暗红色的云纹桌案上,一摞摞的放满了群臣们上奏的奏折洽。 对苏德昨日在寿宴上请求将慕容紫赐婚与他这一事,反对有,支持有,言辞隐晦置身事外的更有。 成山的折子统统在楚萧离来前,被慕容徵整齐的分出类别,还……十分黑心的筛选出几个特别出挑的,任君品读。 中立的那些尽职尽责的将利弊分析透彻,最后补上一句‘皇上明鉴’,抉择还给圣君,自己跟随就是万事大吉。 拍马屁的往死里骂咔塔木的苏家忘恩负义,胆大包天敢窥吾皇之妃! 他们王后的死活与自家皇贵妃有何相干? 威胁? 那等芝麻绿豆的小国,大楚连出兵踏平都不屑,理他作甚?! 而支持把慕容紫送去和亲的大臣们,打着‘仁善天’的幌子,先把皇贵妃夸上了天,再扣上几条非她不可的说辞,看得楚萧离当即火起,摔了折子。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些人当全都送到国寺里剃度做僧人,为楚国祈福,示以成全! 见万岁爷真的怒了,慕容徵目的达到,唇角浅浅上扬,松开拢于袖中的手,弯身拾起找死的奏本,重新放回桌案上。 宰相大人猜想,等这件事平息过去,有那么一小撮人该倒霉了。 还有,他这皇帝妹夫真的很在意小妹啊! 身为当今皇贵妃的嫡兄,甚感欣慰。 偌大一个慕容家还指着慕容紫讨生活,哪里可能把她送到咔塔木那种地方去受罪,呵。 罢了,慕容徵才有条不紊的将查到的所有如实禀了楚萧离。 此事他也不好做主,只能交由圣上定夺,毕竟——事关两宫太后。 十日前咔塔木王后中毒,乃为关氏最擅用的西域奇毒。 看起来像是她暗中得知苏德会在慕容渊的寿宴上请求赐婚,于是心生毒计,派人向王后毒,以此要挟苏德,在寿宴上跟楚萧离讨要慕容紫。 可昨儿个后半夜,关濯亲自前往相府,与慕容徵在书房挖心掏肺的夜谈。 原是关怡在宫中听闻此事,深觉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所以连夜传讯到宫外,让弟弟直径找宰相为自己洗脱冤情。 眼看着皇上有意废宁皇后,立淑妃为后,他关家总算得以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求仁得仁,根本无需做多折腾。 且是落毒的招数如何都同梅宴上那回如出一辙,关怡堂堂大楚太后,真要狠手对付慕容紫,会重复用相同的伎俩? 会让她好活到现在? 慕容徵听后觉得有理,遂点头与人认同,接着关濯就把他往歪路子领,厉色指责——背后布局操控这一切的是太后萧氏! 这…… 宰相大人觉得貌似还是说不通。 纵然两位太后结怨颇深,不可能做到一笑泯恩仇,却是都看出慕容紫乃楚萧离的心头肉,哪会一而再的将气当作靶心,矛头次次对准? 如今鬼医正为贤妃调养着身子,桥都没过完,萧太后又岂会故技重施,将自己限于不义? 经过梅宴,关家无论朝堂还是后宫,已然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萧太后也算出了一口恶气,如今将心思放在贤妃和宝贝孙子身上,别的根本无暇顾及。 关家主动派密探连夜前往咔塔木送解药,慕容徵将苏德好言安抚,接来,仿佛没什么事了? 望着桌案上那堆如山似海的奏折,慕容徵思虑道,“臣料想,此事与两宫太后并无直接关系,而是另有人从中作梗。” 留的蛛丝马迹太多,似乎幕后主使根本没真正想要掩饰的打算。 楚萧离听他说完来龙去脉,默了片刻,断道,“当是商霭得知曦昭人在楚宫,无法坐以待毙。” 稍停,他再问,“宁越曦如何了?” 慕容徵提了眉,讽刺意味甚浓,“每日三餐不落,好汤好水的伺候着,说话利索,腿脚灵活,闲来还戏戏国公府的丫鬟,过得可是逍遥快活,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说着,他连声冷笑,嗤之以鼻,“怕是曦昭多耽搁些日子,这位未来的北皇乐而忘返都是小事,怕就怕要在我大楚开枝散叶了。” 你说说,真的有了孩子,待将来宁家重新执掌北狄大权,要不要先扣一个当利息? 楚萧离无言的蹙起眉头,近来曦昭身在他的楚宫大行方便,丝毫客气不讲,连他登基后,交由溟影亲自训练出来的暗人都使唤上了,宁越曦却无用成这样。 不过北狄未来的皇帝是如斯作派模样,他不会有任何异议。 转念,觉着正与北狄兴风作浪的商霭更值得关注。 想及这个曾经跟随在自己身边,却异心诸多的人,楚萧离眯起凤目,思绪到了深处,良久,话中有话,“苏德这一件乃为故布疑阵,不会就此了结。” 慕容徵会意,“臣已加派人手保护宁越曦,萧家的高手被商霭杀得所剩无几,实难派出人来突袭,他的最终目的是掀起两国战事,有曦昭坐镇,不会叫他轻易得逞。” 楚萧离听着,视线兜兜转转的笼于那堆奏折上,笑了。 今儿个这些人倒是难得齐心,上奏为的全都是一件事。 北狄乱着,商霭岂容大楚风平浪静? 他知道楚萧离在意什么,想要暂且拖延,对症药,就不会那么难了。 “近日城中必会谣言四起……玄成爱卿,你来说说当如何做,才能将风波化为了了,但是又能够让商霭以为他得逞了……几日?” 慕容徵听出弦外之意,“简单!” 进宫前他就想好了,就是有些难两宫太后。 不过,皇上想尽地主之谊,为曦昭国师争取些时日,他身为武德皇帝的第一宠臣,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义不容辞! “商霭本就没打算真正毒死咔塔木的王后,算上日程,关家派去送解药的人四日内定能抵达,此重顾虑便可解了,至于京城里,若有人散播苏德王子想讨皇贵妃回去做王子妃的那些流言,只需将计就计,让两宫太后为此争端不休,适时的煽风点火即可。” 最容易动摇的——是人心! 最容易操控的——也是人心! 往往一件震撼的事情掀起大浪,到末了,许多为此争执的人早忘记缘何而提及。 盲从啊…… 楚萧离对慕容徵的馊主意饶有兴趣,实则,他心思里也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 长指在分成三堆的奏折里移动着,挑选。 要两宫争斗很容易,从这里头选几个得力的人,授意去,隔三差五上奏,给仁寿殿的惯于当仁不让的二位起个话头,多的是明争暗斗的机会。 就是…… 收回思绪,楚萧离正色看向自己最器重的大臣,“你说,若然母后和关氏发现被朕利用,会不会将错就错,坚持把四娘送到咔塔木?” “这……”慕容徵哑然。 ——很有可能! 太后们可不是吃素的。 得到回应,楚萧离指尖状似不安的在案上一的敲起来,面庞看似越发急促,眉间浅蹙,深眸长久的盯在慕容徵的脸上,明显是在问他该怎么办。 宰相大人在万岁爷炙烈眼神的‘关怀’,十分认真的道出一句…… “皇贵妃是慕容家的人,臣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她与皇上有情人天隔一端。” 楚萧离撂话后,伸手自东莱捧起的托盘中拿起茶盏,闲适的掀起茶盖,缓缓向浓香四溢的茶水里吹了几口气,接着便专注的默默数起飘在茶水面上的茶叶来。 静止的形容卓雅不凡,赏心悦目。 他自个儿心里揣着明白,装腔作势也得摆得好看。 天子么,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他养着若干大臣来有什么用? 慕容徵却是被他为难坏了。 古来别的宰相肚子里能不能撑船他不知道,反正他是不能够的。 倘若事情往着万岁爷所顾虑方向发展,让他再硬着头皮去对付两宫太后? 这事非但讨不到半点好,且是不管怎么做,都会惹人嫌! 最好的办法——不管! 故而慕容徵也默了,垂头不语,眼神发直的盯着自己黑靴上螺旋云纹看得出神,这可是公主给他做的鞋子吖,真好看……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了动响。 东莱探脖子看了眼,默不作声的移步出去望个究竟。 在御书房,通常没有得到召见,无论大臣还是妃嫔,想要面圣只能在外面等着,让御前的宫人通传一声。 年关将近,每日请求面圣的大臣扎堆多,这厢楚萧离还等着慕容徵给自己出完一整套主意,由是不曾留心其他。 冷不防,数茶叶的万岁爷和看鞋子的宰相大人,同时听到去到外头的东莱惊异的嚎—— “哎呦我的老天!大喜啊!!!!” 喜什么喜? 等得不耐烦的楚萧离蹙眉,扬声,“没规没矩的,嚷嚷什么?” “万岁爷!!!!”东莱脚底踩着祥云,腾腾飘来,笑得鼻子眼睛都要拧巴在一起,“大喜啊万岁爷,娘娘——有、喜、啦!” 说到后面,东莱特地停顿了,将左右四细细的张望了一遍,才放低了声儿,一字一顿的说完,脚跟都离地了。 表情真真的! 御书房就此陷入深寂—— 慕容徵一如复燃的死灰,明知道给宫人们包天的胆子也不敢在此事上作假虚报,还是忍不住问,“此话当真?” 东莱狠命点头,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 说完忙不迭去看万岁爷,眼睛刚移过去,只听着有什么坠地的声音,跟着碎瓷散了一地,不正是万岁爷捏在手里的茶盖子嘛! 再瞧他脸容,同什么丰神俊朗、倜傥风流都不沾边了,傻得!嘴都是微张的,竟还未回过神来。 慕容徵心里乐开了花。 可好,两宫那边还需要他想法子对付么? …… 高汶办事周道妥帖。 去锦绣宫请鬼医的时候,道是华国公夫人来探望皇贵妃,不知哪里不好了,忽感身子不适,皇贵妃急了,立刻想到鬼医。 虽然太医院离东华殿近,可慕容娇到底是慕容紫的亲小姑,让自己信得过的人给家人瞧病,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 宫里的主子自来讲究这些,故而此举没让人瞧出有哪里不妥。 等到蓝翎给慕容紫号出喜脉,过后,高汶再来御书房禀告,对外就说是按着皇贵妃的吩咐,跟皇上做个交代,以示:不是有心要和贤妃抢人如何芸芸。 规矩繁琐,却不能不做。 那么多双眼睛在瞧着。 这般事情做来,慕容紫有孕的事只有几个人知晓。 对外,没资格进东华殿内殿伺候的宫人都不知情。 也因为此,楚萧离硬是忍到将近午时才回去,免得叫人看出端倪。 …… 小妹有孕,最高兴的莫过于手里才捧过烫手山芋的慕容徵。 反正姑母和意珍表妹,还有鬼医都在东华殿,宰相大人没跟皇帝妹夫客气,大大方方的跟着同往,打算在宫里混个午膳。 许是雀跃的心情作祟,楚萧离觉得寒冬腊月的天,连灰色的天光都透着明媚之色。 ——他有孩子了,是他和小辣椒的。 真好。 刚走进东华殿的中殿,谈笑声便依稀传来,钻入他的耳朵。 再走近些,发现全是慕容娇一人在说着漂亮的恭维话。 句句不离‘孩子’二字,音色里高兴得啊,好似有孕的人是她的亲闺女! 若换做往日,楚萧离定会皱眉不悦,怎的这位又来了? 可今儿个却不同。 尤其闻得那句‘将来要是生个小皇子,定要像皇上那样文武双全,若为公主,别的不说,模样定极好!’。 楚萧离自是认同非常! 遂,勾了唇,阔步跨进和乐融融的偏厅里。 众人起身接驾,跪了一地。 中殿的偏厅是入冬后,慕容紫自个儿挑准了地方,楚萧离吩咐工匠专诚隔出来的一小间。 位置落在转角处,东南两面能够开窗,紧挨着内殿的花园,不但通风,光线也很好。 家具摆设,统是按照慕容紫的喜好做布置。 尤为夹角里那张阔榻,能够摆上一张小方桌,靠墙的两面做成置物架,用来放书本和一些小玩意,想要的时候随时可以伸手拿到。 闲来无事,她便将整个午都耗在这处,舒服自在得很。 楚萧离不管在哪时回来,只消步入此间,抬目就能寻到她。 今日亦然。 满子除了跟进来的慕容徵之外,其他人均中规中矩的老实跪着,低头给皇上请安,连蓝翎都不能免俗,单膝点地,半蹲半跪的做样子。 唯有慕容紫,盘了小腿坐在榻上,双肩微微轻垂,两手拢在袖子里置于身前,歪着一颗没有佩戴太多珠钗的脑袋,疏懒的眯着翦瞳和他做对视。 接驾见礼? 仿佛她从来就没跟他讲过那么多的规矩。 楚萧离先将她看了一眼,面色更加柔和,眼色里全是满满的宽慰,似乎是在对她说:万事有他在。 相望完了,侧首看慕容娇等人,道,“都起吧。” 没有向着慕容紫那处走过去,他直接站在原地,先向蓝翎认真询问,“有多久的日子了?” 蓝翎不惧他楚皇的身份,直言答,“将将足月。” “可有哪里不妥?或是要特别留心忌讳的?” “小紫上次小产着的寒气还没养好,身子骨弱了些,好在事情已经相隔一年,只要头三个月注意些,和寻常孕妇一般忌口就好。” 这岂止是身子弱的事? 蓝翎兀自沉重,强撑精神掩饰。 转头将坐姿老实的人儿望了望,见慕容紫恬静安宁,潋潋的眸子轻盈的忽闪着,为人母的灵性透宣了出来,谁不替她高兴? 回避的收了目光,蓝翎多有不忍,再道,“补品和汤药就不要吃了,我担心她虚不受补,承了太过滋补的药性,反而要和腹中的孩儿一道受罪。” “丁点儿都不能?”楚萧离不解问。 间隙,复再抽空看了眼一声不吭的小辣椒。 纵使他为男子,也晓得女子在怀有身孕时多少都要进补一些。 不然莫说到了时候没得力气生,就是生产完后,身子也毁了。 他要她伴着自己长长久久的过日子,孩儿这件事,虽期待,却并未真的太着急。 蓝翎看出他心思,碍着慕容娇母女在,她只道,“我知道楚皇是为了小紫好,可她与别个不同,平日让御膳房在菜式上多花费些功夫,从膳食上滋补即可,只要吃好睡好,当不用顾虑太多。” 楚萧离斟酌了一会儿才将头点了点,暂且没了想要问的。 在场属慕容娇的辈分最长,是以,好歹那肚子里的血脉有一半是慕容家的,见着皇上重视,她也邀功似的上前,没话找话的说道,“娘娘有了身孕,按照习俗,当把大公主请进宫来以作陪伴,只不过……” 说到此,慕容娇面露难色,实实在在的为矜贵的侄女着想。 段意珍见母亲又开始擅作主张乱出主意,心烦意乱的将她扯回身边,小声怨道,“宫里什么没有?要你多管这份闲事!舅母身子不好,全京城都晓得,若然进宫来,不但不能陪表姐,要是表姐因此染了病气怎办?!” 慕容娇向女儿了一记眼刀,大声道,“那又如何?有了身子的人最大!宫里什么都有,也不能没半个娘家人在!” 楚萧离在场,段意珍唯有尽量克制,不与母亲争吵,只得拿眼色暗示。 偏慕容娇脸皮厚,商贾妇人的泼辣劲到了宫里都是一样的洗脱不掉,挺直了脊梁骨,底气十足,“就算皇上要治臣妇大不敬之罪,有些话臣妇还是要说。” 楚萧离欣欣然提眉,示意她畅所欲言。 慕容娇哼了声,昂起巴道,“按说论出身,皇贵妃自不比宫里其他娘娘们差,皇上对皇贵妃的心意,更是人所共见的,而今有了身孕却要瞒着,何其憋屈?此事放在寻常百姓家,哪个不敲锣打鼓放鞭炮庆贺一番?眼臣妇那嫂子旧病不愈,无法进宫左右照顾,臣妇是想,不管哪个都好,皇贵妃身边得有个娘家人伴着,不说帮多大的忙,至少能够安心。” 她冷眼向女儿道,“你莫闲我多管闲事,我也没说是我进宫来,为娘自个儿都要人伺候照顾着,这份体面就不跟自己挣了,我看大侄儿和二侄儿家的媳妇都好得很,不但办事得力,且都生养过,你敢说为娘思虑不对?” 段意珍气不打一处,急得直想跺脚,“皇上怎可能委屈了表姐!表姐都说了只是暂且不要声张,今儿个刚把鬼医请来,不多时再让娘家人进宫,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楚萧离莫名道,“朕何时说过爱妃有孕……要瞒着?” 先他和玄成在御书房相商的结果,确是将四娘身怀有孕的事暂且瞒一阵子。 一来是为顾全大局,二来,她们女人有孕,不是有个说法,头三个月娇气着,不能到处乱说么? 万岁爷不也是入乡随俗? 可是没料到东华殿这边消息太快,他才将将来,什么都没说,就被扣上让爱妃憋屈的罪名。 听了半响,慕容紫赶忙解释,“我没觉着憋屈啊,我是想逢着年关要到了,近来事情杂多,加上昨儿个晚上闹那一处,不当再乱上添乱了。” 低头看了还平坦的小腹,她笑笑,柔色道,“意珍表妹说得对,宫里什么都有,依照翎姐的嘱咐,眼我只要吃好睡好,安心养胎,大嫂多年才随大哥回京一趟,年都不能过,没得几日就要回北境边城去,二嫂要料理国公府和尚书府,分身乏术,我亦不想与她们添麻烦。我有身孕这件事,劳烦三哥哥与父亲还有家中人说一声便好。” 慕容徵对小妹的识大体无比赞同,“娘娘说得是。” 得了表姐的力撑,段意珍没好气的向母亲道,“你听见了吧?” 慕容娇满心关切成泡影,还要被女儿落井石,不甘不愿的嘟囔,“我还不是为了娘娘好,宫里是什么都有,可……” “四娘与朕同吃同睡,比在哪里都要安全周道,国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没等她说完,楚萧离截了她的话,“宫里就是四娘的家。” 语气虽淡,不容置疑。 他楚萧离在的地方,定然会有慕容紫的一席之地。 别处没有楚萧离,那慕容紫也不必去了。 慕容娇被万岁爷堵得气都没法喘,顶嘴?那更不敢。 见状,慕容徵适时的开口做缓和,讨巧的寻了小妹,问道,“为兄虽时常进宫,却许久没有与娘娘一道用膳,今日大喜,姑母与昭容娘娘也在,不知能否沾个光……” “东莱,给玄成爱卿、国夫人、段昭容还有鬼医备膳。” 又是没容人说完,楚萧离淡声做着吩咐,走到慕容紫跟前去,伸出一双有力的臂膀,不由分说的将她捞起,横抱怀中。 转回身,迎上眸色各异众目,正色肃然,“朕陪四娘在内殿吃。” 人是他的,想怎么都可以。 慕容紫没辙的对大伙儿苦笑,有点儿不知所措,却又实在对楚萧离霸道的作为太在意料之中。 连存在感极低的溟影都不想说话了。 …… 蓝翎借口锦绣宫那边离不得她,没有留在东华殿用午膳。 单是看楚萧离宝贝着小紫,还有小紫得知有孕后一脸幸福的模样,她竟懊恼非常,直怪自己无用! 莫说慕容娇母女在场,她不好将实情道出,就是只对着小紫一人,要叫她如何说? 这胎不知是男是女,都罢! 最紧要的是,想保住性命,肚子里这块肉就根本不能留! 生产之日,必死之时,现曦昭把解药双手送上都来不及了! 此话她哪里说得出口? 要怪,就怪小紫出身复杂,由小到大不知有多少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她,防不胜防! 要怨,就怨人心叵测,自私自利,哪个接近她是真心带她好?而非想从她身上图点什么? 扪心自问,她蓝翎何尝不是如此货色? 越想越愧疚,越想越火大! 一时心火上窜,蓝翎直去了暖阁,寻到正准备用午膳的曦昭。 算来二人故交多年,又系出本宗,如今同在楚宫里,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曦昭全不知这个早晨发生了什么,好心情的对其邀请道,“来得正好,正愁自个儿用膳不得意思,来来,坐一道。” 不得回应。 她莫名,抬首看站在跟前的人。 摆放膳食的方桌不高,曦昭盘腿坐在暖席上,比着站得直挺挺的蓝翎矮了一大截。 对视上,总算觉出来人气势不同寻常。 “你们先去,本国师和鬼医单独说话。” 宫人们鱼贯而出,放珠帘,合带上排门,退到远处去了。 “什么事能把你气成这样?” “小紫有了身孕。” 两道不高的声音一齐响起,一人蛮无所谓,一人低沉隐忍。 曦昭呆了呆,对上蓝翎深不见底的瞳眸,无话相对。 “怎么了?”蓝翎冷笑,戏谑道,“莫不是在担心疆土还没来得及收回,楚萧离就先挥军踏平北狄?” 别说不可能,失去所爱,楚萧离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曦昭强做镇定,“何以如此?你不是早在汤药中花了心思,为何会……” “我哪里知道?”蓝翎气急抢白,旋即回身在她对面坐,扬起的群袍似火,怒气腾腾,“你当楚宫安全得很?” “我看不尽然吧。”震惊的愕然后,曦昭迅速恢复冷静。 给自己倒了杯酒,她冷道,“所有的药都是熬好了自太医院端出来的,商霭从前便是太医,又是楚萧离身边的人,趁那时笼络人心,安插眼线,有多难?” 他是谁的好儿子? 蓝翎气得颤栗,深深呼吸,瞪大的眼眸中血丝充斥,“至少我一心弥补,不曾刻意害了哪个,我那逆子自作孽,我不再保他便是,而你!若你早将解药给小紫,她也不会——” “多说无用!” 饮尽了杯中酒,曦昭脸色同样不好看,“你要冲我撒火,大可尽管随心,只任你杀了我,小紫除了割爱保命,再无回天之术,非你让她生个女儿,就能大小平安的。” 实情如此,不用谁多说,蓝翎也心知肚明。 沉默—— 当四溢着食物香气的室中,阴云密布,低声愁叹。 良久,蓝翎不死心的问,“真的没别的法子了?” 小紫的情况她最清楚,原想给她养好了身子,让她生个乖乖胖胖的女娃,了她一年前就落的心愿。 如若要把她肚子里的孩儿硬生生的从身体里分离,将来受孕就更难了! 哪怕再有身子,她那条命能不能支撑住还另当别论。 “我何尝不希望有。”曦昭愁苦的看了蓝翎一眼,侧过头去,“小紫回宫才多久?此事早在商霭计划之中,就算我不来,也逃不过……” 这话说得不假,商霭想要生灵涂炭的大计,周全缜密,耗尽一生,一生为此所求。 谁能料到,单凭他一人引起接连祸事…… 蓝翎愁眉不展。 到了如斯地步,怪她没有好好关怀教养儿子?怪儿子作乱天?——都没用! “唉,事到如今,早些将实情说与她听吧。” 纵使不忍,曦昭也只能顺应眼前的形势做判断。 她对蓝翎道,“当年萧家给小紫落的毒如跗骨之蛆,深入骨髓肺腑,一旦有孕,毒症便被引发,随着腹中孩儿越大,中毒征兆越深,撑得久些,最多六个月,稍有差池立刻命丧黄泉,你是……你是救不了她的。” 那会儿她并不晓得萧家有此有招,若早些晓得,那会儿北狄安好,她定痛痛快快的差人把解药送来。 谁知一拖,拖出了诸多不测。 都是命。 见蓝翎怔怔不言,曦昭再劝道,“去年的事我听闻过,她那一胎阴错阳差的没了,错打错着,反保性命,你说,是不能生育重要,还是活着更重要?” 孰料言罢,蓝翎摇头否道,“你无需对我说这些话,难不成她在坠湖九死一生,我还要赞一个‘好’?” 她是做过母亲的人,虽没有做好,却从没后悔过。 小紫性情好,蓝翎十分喜欢这个小辈,似女儿,又似姐妹,感情非同寻常。 也因为此,她太了解她之所想! 身为女子,不能生育,此生哪里算得上圆满? “时才你没有见到小紫和楚萧离有多开心,我要……如何对他们开这个口……”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曦昭定神,沉声,“此事我也有责任,就交给我来说罢。” 只要有命在,别的都好说。 蓝翎发过火气后,逐渐恢复了平静,此时唯有深深的愧疚和担忧,“她这身子才将足月,还有时日,你待让我再想想办法。” 犹豫了,曦昭点头,“可以是可以,你比我更清楚久拖不易,尽早对她说,期待少些,也就没那么痛了。” …… 北方的腊月,隔三差五的飘雪。 行在宫阙之间,花影难得有种恍如隔世的虚幻错觉。 更,难得惆怅。 止步在锦湖边,她抬首向茫茫无际的天空看去,点点白雪飘落而,迷了她的眼。 她并不怕冷,因为天云山的山顶四季覆雪,比京城的寒冬,不知冷了多少倍。 可是,可是啊…… 回想之前不小心在暖阁听到的对话,她难过自语道,“这里的人心为什么那么诡诈,那么可怕呢……” 【这个月大结局,阿若会保证剧情紧凑精彩的情况,完整结文,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然后捏,这个月就不吆喝月票啦,红袖的好文有许多,大家把宝贵的月票赠给与阿若一样爱文字,勤更新的作者们吧~么么哒~】 期待少些,也就没那么痛了 言情海 正文 结局篇:女帝之心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结局篇:女帝之心 天光微曦。 这天楚萧离起身时,慕容紫也随了他一道,亲自伺候他洗漱穿戴,出东华殿。 她叫着他万事小心,此行不但要与狡猾诡变的商霭正面交锋,还很可能再遇上那只爪子有毒的白熊钤。 楚萧离开始还能佯作认真的端出为人夫君的正色给她看,听到后半句不禁失笑洽。 原来在小辣椒的眼里,商霭竟不敌一只曾经被他射成独眼龙的畜生。 只偶时,你还真不知到底是畜生可怕些,还是人心更可怕。 他要她放心,什么都不及命重要,只有活着才能做很多很多的事,才能让她依靠,和她相爱相守到老。 对她承诺的这句话暗藏玄机,只要她稍微用心咀嚼,都能明白是他换了个方式在说服她。 想来,孩子的事,她生孕艰难的事,他应该都知道了。 实则与最初相处时比较,楚萧离已为她改变了许多。 那亦真亦假的脾气,从前他笑时你害怕,不笑时你心惊,脸上的表情总不会和心里的想法一样。 而今虽也会有摆脸色的时候,但往往每次先低头的都是他。 慕容紫暗自感激着,在他离开前,真心实意的点了点头,道,我知了。 她知了。 爱惜自己,也是与那个人相爱的一种方式。 直到天边地平线上泛起一丝微光,楚萧离执起慕容紫的手,在她手心落一吻,后,手握宝剑,展袍威武离去。 她安静的站在高高的石阶上目送,等待的姿态,等到他行到石阶尽头,定了定身形,转身回眸与她遥遥相望,同时绽出微笑。 小别,担心有,更多的是信任。 两人如世间任何一对让神仙都艳羡的眷侣,平凡平淡中,处处见真情。 …… 送走了楚萧离,慕容紫在殿外站了一会儿才回东华殿去……补瞌睡。 用她的话来说,这叫:养精蓄锐。 除了抽空担心万岁爷的安危,生孩子才是她的头等大事。 ——于是一个回笼觉睡到日上三竿。 起身后,照例坐在床榻上发会儿子呆,顺便期待一午膳,花影含笑站在旁边说,宫主的呼噜声越发的有震天的气势。 说得她怪不好意思。 再有一件,听说她的三嫂进宫来了。 …… 楚云晞这胎将将满三个月,在这段时日里,太医院的太医们轮流去把了一回脉,都说脉息平稳有力,大好! 宰相大人有福,位高权重,妹夫是皇帝,夫人是公主,将来这胎无论男女,必定都是享之不尽的尊荣和福气。 只看相府了夫唱妇随,什么‘尚公主便要做一辈子的废人’,全成了无稽。 上元节在国公府,慕容紫与楚云晞说起害喜,说起对腹中孩儿的期望,两个将为人母的美妇人那是讲个三天三夜都不会觉得累。 听是她进宫,慕容紫高兴有人相伴,忙不迭让东莱去请人。 花影在旁自言自语的叹说,“日子过得真是快,总觉着不久前大楚国有个云阳太子,民间传言他被夜君幽禁在某处的那会儿,我也纳闷夜君打算把他怎么办,废太子,自来好点的场就是幽禁一辈子,哪知一转眼,她做回女儿身,还嫁了宰相。” 世事果真难料。 月影侧首瞅了她一眼,看她忧天之忧的出神模样,笑着对她道,“嫁宰相有何不好?一人之万人之上,多少女子求而不得呢。” 慕容紫听着,面上露出温和得意的笑容,虽没说话,却也觉着三哥哥和云晞公主做成一家很不错。 除了不会武功,宰相大人俊朗洒脱,博学多才,那谈吐举止都是能迷到大片芳心的。 嗯……真的是很好很好。 她想的时候,发现花影也在若有所思的点头,仿佛正迎合了她心中活动。 孰料转瞬,花影回神来,脱口道,“好,也有不好罢。”慕容紫微微诧异,“哪里不好了?” 花影将她凝视住,认真道,“宫主你莫不是忘记了,若然夜君不得这样能耐本事,如今这天可就是楚云晞的了,她或许会做女帝呢!” 得这一句,慕容紫恍然大悟。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楚云晞原是可以君临天的人! 哪怕她是为女儿身,登基之后,治国有道,有了建树,再将身份昭告天,成为一代女帝。 凭慕容紫对她的了解,治国之道,帝王权术,她不会比楚萧离逊色。 往深处想,她的帝途若能行得顺顺当当,那么她的每一个孩子都有成为储君的机会、 至于孩子父亲是谁?她都做了女帝,要倾世美男,要名家才子……谁不可以? 楚国的未来甚至会因为她的统治变成女尊的天! 宰相夫人和长公主,哪一个都不如女帝好,由是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降低了身份。 那么一比,还真是! 慕容紫哑然了。 先她还觉着三哥与三嫂是难得相称的璧人,这再想,三哥尚公主应该叫做高攀吧…… “你这话也只是‘或许’。”不知藏身在哪处的雪影听她们的对话,鲜少有心情搭腔,道,“世上或许的事情多得很,上个月你每天多练一个时辰的剑,晚上少食一叠水晶梨花糕,这个月就不会涨太多的肉。” “你!谁要跟你说这些了!”花影难得深沉一回,这可好,被点了痛处,立马破功。 雪影大笑,笑过后‘哎呀’的闲闲叹着。 也不知道他是在为楚云晞没有做成女帝遗憾,还是在嘲笑花影见识短浅。 小小的暖阁随之默然。 慕容紫心道,花影没有说错,雪影的话更不能否定。 今天没有过完,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一刻会发生如何始料未及的事。 楚云晞做成女帝是一个说法,做不成,而今这样的结果也很好。 倘若她是男儿身,说不定早就死了。 且看楚墨、楚星涵等人,哪个有好场? 女子的身份福祸相依,当不了女帝,恢复公主身份,嫁给仅次于楚皇的男人,倒不失为得到一个好的归宿。 真要问甘心与否。 慕容紫相信,在楚云晞的内心深处,仍然对当初存在或多或少的遗憾,那是永远都无法弥补,更不能抹掉的。 为帝是她自小的方向,连关红翎都为云阳太子的魅力倾倒折服过,说放弃和惋惜,她当将这些情绪默然承受,绝口不提。 女子最怕情伤情杀,而伤了她,折杀了她的,却是整个天! 只慕容紫还相信,随着时间流逝,荏苒岁月里,总会有更重要的东西将皇位在她心中的空缺取代。 与慕容徵的感情不能够,但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可以。 思绪中,东莱一边乐呵呵和楚云晞打趣闲话,将人请入。 长公主神机妙算,打早入宫,料想皇贵妃还在睡懒觉,便直径去东宫关怀侄儿,午膳也是在那边用的。 慕容紫盘腿坐在软榻上,未施粉黛的脸容透着骨子才睡醒的疏懒,听步声及近,她抬目向门外边,拿眼神迎人,笑说道,“看来不止我一人闲得发慌想出去找乐子,嫂嫂不也才将满三个月就出来走动了么。” 楚云晞转入暖室,抬首和她四目相触,唇角隐隐牵出一笑,语色隐晦,“不得办法,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么,这般想出去玩耍,我这便来赠你个机会。” 言罢,端端止步在红铜雕纹的门槛外。 东莱都走进去了,回身一看,才发现人没跟了来。 他是个会来事儿的,脚步压根没停,原地打了个回旋,折返去打算二请。 主子们的心思素来多,他不用个个都揣测,小心伺候着就好。 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 再者长公主和娘娘是为姑嫂,无仇无怨,之所以留步在外,没准是想同娘娘逗个乐趣,来人又不是两宫太后,他亦不用像如临大敌那般时刻小心,只当话家常的小聚便可。 瞧着慕容紫都没当一回事,边从尚食局的女官手里接过饭前开胃的汤,边好奇问道,“什么‘机会’让嫂嫂亲自走这一趟,听你说法,我是不能不从的?” 东莱着耳朵听,心道,娘娘您就歇了吧。 万岁爷前脚刚走小半日,此行万分凶险,您不担心也罢了,肚子还没满三个月就想往外跑,哼哼,别的就不说了,只这件他这个内侍监大总管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谁想他刚做完心思,来到楚云晞的面前,见她昂首而立,敛容肃色,幽静的目光直视向慕容紫,肯定了语色,“便是如此了。” 便是如此? 何意? 慕容紫懵了,“嫂嫂有事专诚来寻我?” 她还以为楚云晞只是一个人在相府呆得闷了,故而特地进宫找她做伴解闷,但眼看,貌似不是。 又见人孤单单站在外面不进来,慕容紫又道,“先来坐再说吧,站着多累,听说嫂嫂在东宫用过午膳了,可要与我再一道用点?还是喝一碗……” “时才在东宫与孖兴一起用膳的时候,我诓他把毒药当糖吃,这会儿应该发作了,解药不在我这处,只有三日能救他性命,你跟我走。” 不理会慕容紫的邀请,楚云晞自顾冰冷说完,未曾有丝毫动摇的目光依旧将她直视,静待。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毒?发作? 有三日能救性命,错过这三日会怎样? 小殿就那么死了吗? “嫂嫂,你在同我说笑么?”端着一口没动的汤,慕容紫满面诧色,回视楚云晞。 自个儿肚子里的那个正是到了点闹腾着要进食的时候,若嫂子专诚进宫来对她开丁点儿都不好笑的玩笑,要她如何应对? 不给三哥面子,也不给楚萧离面子,把长公主赶走可好? 可是,楚云晞脸色平静得太吓人,语气里找不到丝毫玩笑的破绽,她二人同样有孕在身,怎会无聊到如斯地步…… 暖室的气氛因此变得怪异。 不止花影东莱等人,就连其他在内殿伺候的少数几名宫人都忍不住用古怪的眼神看她们的长公主。 那是她们大楚的长公主,从前温雅有礼、从容不凡的云阳殿,而今宰相的夫人,楚皇的长姐。 她何时说过这么低劣的玩笑话? 变数,变数…… 慕容紫的心越发忐忑,眉间拧起的两道折子逐渐加深,惊涛骇浪自眼底深处汹涌夺出,隔空涌向楚云晞,巨浪到了她那处便被化作无形,似在以此方式告诉她——都是真的! 在楚萧离前往北岭雪山对付商霭之时,莫非楚云晞想借此机会夺回皇权,做女帝?! 可她有了身孕! 如此都无法平复她心中的不甘? 手里的汤盅蓦然落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将慕容紫从漆黑的漩涡中扯拽而出,她大惊失色,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去东宫!” 顾不得满地碎瓷,她起身便向外走去。 事情绝非楚云晞一人所为那么简单! 宫里的人再争再斗,都不会将主意打到小家伙身上,所以——是商霭! “不用去了。”楚云晞的表情始终没有变过,她有备而来,此时只用依照计划行事。 她的才能连慕容徵都无法质疑,只要她决心去做…… “当你立刻随我出宫,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事成后,自有人拿解药来救孖兴,他是我的侄儿,身体内留着我楚氏皇族的血液,我也希望他平安无事,将来继承天。” “去哪里?”慕容紫几乎是意识的问。 楚云晞望了跟在她身后的花影等人一眼,防备道,“去了便知。她们不可跟去。” “这怎么行!”东莱灵活的窜到慕容紫跟前,挡在她和楚云晞之间,将二人隔出些许距离。 “长公主,娘娘……有事坐慢慢商量,万岁爷和宰相大人刚走呐,断不能在这时自乱阵脚,二位都是有了身子的人,哪里能单独出宫去。” 说着,他眼巴巴的看花影月影。 “宫主不会离开皇宫。”月影斩钉截铁。 花影亦是不客气道,“长公主勿要以为皇上不在宫中便可恣意而为。” 想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带走她们的宫主,可有问过宫中的六影,还有宫外众无泪宫宫徒? “不过是个皇子罢了,我们宫主又不是不能生。”雪影语态轻狂不屑,在场的人里当属他最轻松,“小皇子重要,难道宫主就不重要?” 慕容紫现有着身孕,她身边的人都知道怀这一胎有多不容易。 要是没有雪影那粒长生丹,会是个怎样的说法还没个准,让楚萧离晓得了,莫非他为保儿子,会拿心爱的女人去以身犯险不成? 没人能保证楚云晞的话是真是假。 这个险,就算慕容紫甘愿冒,他们六影任何一个都不允许! 早在听了楚云晞那番话后,雾影就暗中使风云到殿外探查,便是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两人迅速去返,外面没有任何异样的风吹草动。 也就是说,楚云晞是单独前来。 她很清楚慕容紫身边有哪些要害,知道要将人带出皇宫会遇到怎样的阻碍,来了,就有成事的把握! 越是这般,越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先前花影的话说得严重,又见楚云晞独自一人,身边连个婢女都未带,雾影心里留了余地,稳重道,“恕在等冒犯,不管长公主出于本意还是受人所胁,在都不会……” “不会让慕容紫跟我走?” 楚云晞打断他的话,轻轻笑了笑,一半自嘲,一半无奈,“她不会的,对吗?” 后面的疑问,她只看一人,也只问那一人。 是不是真的会将孖兴的生死置于不顾? 听到孖兴只有三日活头,慕容紫的心魂早就到东宫去,得楚云晞问来,根本用不着思索,提起一口气就要答应。 “不可!”雪影一声呵斥,对她厉声道,“你不要命,我还心疼那颗长生丹!” 解了束缚他性命的血煞令也好,他就从没见过那么蠢的人! 慕容紫被他一眼瞪得心颤,倒是清醒了几分。 她确实没想到,当自己正佩服差点成为女帝的楚云晞时,一刻,她便成为自己眼前最大的敌人。 与受帝业教导长大的女子博弈,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此一时,慕容紫深深的相信,并非真的没有选择。 ——不能就这样简单的跟楚云晞走! 套话、劝诱、说服……总有法子能让只身前来的人松口。 她还怀着慕容徵的孩子,她更是楚氏皇族的公主,正因为她差点君临天,比起其他女子,多的是容纳天的心胸! 思绪转动得越来越快,最后猛地定格,慕容紫恢复冷静,“不是不可,你要我如何信你?” 恰是半瞬犹豫,楚云晞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对她的回击也只有云淡风轻的一笑,“你是不是在想,就算我不顾肚子里的孩子,不曾将自己当做慕容徵的妻子,但至少,我以储君的身份长大,我当心怀天?” 慕容紫一愣,她不留人反驳的余地,再道,“从前我也这样以为,可是当这世间你唯一的至亲受到要挟,你的软肋被人拿捏在手中,到那时你才会发现,其实天哪里有自己重要?” 软肋? 慕容紫疑惑丛生,难道当中遗漏了什么? 楚云晞亲自告诉她答案,“那是我的生母,孝淑德圣母皇太后——关宁!” 【今天开始写结局篇。阿若开始上班了,更新时间暂时无法固定,但是每天都会保持更新直到结文为止。新文每天暂时一更ing,等这边完全结束,就把重心转到新文上,大家可以先收藏等养肥,就是酱紫。】 结局篇:女帝之心 正文 孕妇总是多愁善感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孕妇总是多愁善感 “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冷不防一个低哑沉厚的男声响起,花影正伤怀着,一时不防,连有人靠近都未曾察觉。 错愕转身,霍雪臣已站至她身后钤。 “是你啊。洽” 花影由防备变作自若,盯着他无澜的面庞瞧了瞧,简直是这宫里最沉闷的所在。 霍雪臣在宫里的装扮,四季如一。 银甲覆身,外面披着威风凛凛的墨紫色披风,一只手必定永远都扶在腰间的佩剑之上,随时,宝剑出鞘。 是取人性命? 抑或为了保护谁呢? 终归是要与人厮杀,拿命相搏。 京城,皇宫……她实在不喜欢这两个地方。 花影和他还算熟悉,那会儿见他剑法与自家师门十分相似,回宫后寻了个机会一问,他竟坦荡,毫无保留的与她说了全部。 霍家将门之家,不仅血脉单薄,浮浮沉沉,在太平岁月里,无仗可打,无功可建,自是更加萧索了。 当年他的父亲在在游历山水时,无意中偶遇花影的师傅,两人兴趣相投结伴同游,分别时,得赠半本剑谱。 后而加上自身的领悟,将所学和霍家枪法融会贯通在一起,才有了今天霍雪臣所使用的剑招。 他答应花影,将那半本剑谱还她,可是又因不知父亲将剑谱放在何处,只好将霍家枪与如今自己这一身剑术拆开,从中把那半本还原。 花影一直在等着。 今日正巧碰面,见了他,花影忽想起这事,“剑谱你写好了吗?” 霍雪臣直言,“还不曾。要将天门剑术与霍家枪分开容易,只还原如初,需要多些时日。” “多些时日是多久?”她问得有些急躁。 霍雪臣微微讶异,转念一思,神色里多了关切,“家师在等?” 让老前辈等的话,果真就不好了。 “不是的。”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对,花影垂眸,把头摇了摇,解释道,“师傅洒脱随性,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想过要回去,他自个儿就是本剑谱,是我想要。” 闻言,霍雪臣便淡淡的笑了,“既是你要,不急在一时,总不能让我凑出半本错漏百出的剑谱给你,叫你练到走火入魔可怎好。” 难得见他与谁说笑,花影却没得心思回应。 转过身去蹲在湖畔便,顺手捡起掉在旁侧的枯枝,在跟前覆了薄雪的地上鬼画符。 见她不如往日活泼,霍雪臣意识到她心情不佳,便也住了嘴,默了去。 花影在雪上画了个小人儿,仿佛是个剑指苍天的形容,但因笔画简单,只能粗粗看出个大概,且十分滑稽。 她自己也不甚满意,蹙着眉头心烦意乱的挥手把画毁掉,而后扬起脖子看眼前的湖光景色。 雪花洋洋洒洒,将视线中的一切点滴变成白色,湖面上结了冰,越发的显得静宁。 叹息一声,她神色沉沉,道,“我想回天云山了。” 所以才想快些拿到剑谱,要走也走得了无牵挂。 霍雪臣眸色浅漾,没有说话。 花影接道,“大抵去年的这个时候,宫主险些在此处丢了性命,那时我就在六局里,只宫主还不是我宫主,听闻此事,觉着她命大,又有些可怜,还觉着……这皇宫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好,或许它是好的,可是这里的人不好。” 她会在此处,初初时候无非是‘贪嘴’二字。 天美食必定汇聚在皇宫之中,不料,天险恶之心,也统统汇聚在这里。 她不喜欢。 霍雪臣对她的感慨有些感同身受,抬首远眺雪景,还有那片曾经让他惊心动魄过的湖面,沉默良久,道,“也并不都是不好的。” 花影抬头将他望了望,讽刺的笑了,“好的最后也会被逼成不好的,就算一直好去……” 就算一直好去…… 像宫主这样么?在她身边无穷的算计,无尽的陷阱,防不胜防!!! 一直好去,会落得如何的场? 今日亲眼所见! 花影情绪不定,仿似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霍雪臣心怪觉,才是察觉她并非心情不好这样简单。 略做了思绪,他神情一变,劈头问来,“早些时候华国公夫人入宫,不多时,高汶去锦绣宫请鬼医,虽对外说是国夫人身子忽然不适,难道是四娘不好了?” 吓! 他有那么敏锐?! 花影连忙扔了手里的小树枝,拍着手站起来,梗着脖子道,“你瞎胡说什么?宫主哪里不好?” 霍雪臣笑了笑,不如之前那么和善了,“我不在东华殿,怎知发生了何事?” 究竟如何,自然是要问她。 花影不敢回避他的目光,回避了就是心虚,只得睁大眼睛和他对视,肯定道,“宫主很好,霍大人无需担心!” 霍雪臣垂首,冷然的望了她半响,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怀疑之色从未消退过。 她花影也不是好欺负的! 加重了语气,再道,“华国公夫人来得早,宫主让高公公去御膳房备小食,国夫人吃不得有杏花的东西,不知一道糕点里有杏花香粉,便发了疹子。发疹子的事可大可小,宫主急了,派人去把鬼医请来医治,可有不妥?” 这番话是宰相大人与她们这些知情的人对的口径,没想到那么快就用上了。 霍雪臣不应,花影继续道,“皇上自御书房回来后,听闻此事,觉得鬼医救治有功,命我来寻鬼医,带她去尚服局做几身红衣裳,鬼医一贯爱红,这宫里的人都知道,霍大人不会不知吧?” 回首看了看远处隐没在半山上的暖阁,霍雪臣转回来问她,“那为何你会在这处?” 花影瞪眼,“听说鬼医没有去锦绣宫,而是直接到暖阁来找曦昭国师,我寻了来,被宫婢拦截没有见上面,还争执了几句,心里不痛快,便到湖边来透气,不行?” ——真真难缠!! 连番逼供,仿佛霍雪臣目的达到,不再问去。 “没事我就先走了,大人自便。” 料想他不会真的去暖阁问,花影丢敷衍一句,恨不得插上翅膀得越远越好! 走了几步,她又停来,转头对霍雪臣道,“剑谱的事,还请霍大人多费些心思。” 她想回天云山,不是随便说说的。 至于宫主…… 忧愁的望着暖阁看去,此事不当她说,想管,亦有心无力。 师傅说过,在不能帮忙的时候,管好了自己,不与人添乱就是帮忙了。 待花影走远,霍雪臣俊庞的阴霾汇聚愈深。 她在东华殿当差,是四娘身边的人,素日当着其他宫人的面,偶尔也能和楚萧离说笑两句,说暖阁的宫婢会挡她的路,怎可能? 越是掩饰,越是露了马脚。 由是他无比的肯定,此事与四娘必定有关! …… 打眼功夫,又过四天。 连日来朝中吵得不可开交,大臣们好似都想赶在年前好好的为国为君尽忠一番,热热闹闹的参与到‘皇贵妃到底要不要远嫁咔塔木’的议题里去。 不争个你死我活,都不好意思回家过个安心的上元节! 说来也是奇了怪了,荣国公的大寿刚过,次日傍晚,此事就传遍大街小巷,甚至还有声音说,慕容皇贵妃乃天将祸妃,不早早的送走,迟早会酿成大祸! 其后又过一天,慕容紫已被渲染成邪恶的化身,正义当诛的对象。 议政殿里,每天基本都还是那三派:支持,反对,中立。 支持的以自诩‘清流’的官员们为主。 这些人是在关氏一党和慕容一族的争斗中分离出来的一支有自己的主见,又与两家理念不同的流派。 他们很早就存在,随着武德年间国泰安康,越发壮大。 而今脚跟渐稳,更是打着‘忧国忧民’的正义旗号,比任何人都要刚直不阿。 吃着皇家的饭都要感激涕零的垂泪半响,所做每件事必定为天和楚氏皇族好。 反对他们的人都有异心! 因此很快就成为宰相大人心中超越了关家,最想除之而后快的首要选择! 自然了,慕容徵怎可能容他们作大,袖手旁观? 身为反对的一方,宰相大人在议政殿上引经据典,舌战群雄,难得的是不但能将人说得僵了,他自个儿还能维护好翩翩仪态。 比口才? 楚家皇族的大管家可不是白做的。 刚开始的两天,朝中紧要是为这个。 到了第三日,随着漫天流言蜚语铺天盖地的袭来,两宫又被一起牵涉了进去。 忽然皇贵妃就变成无辜的牺牲品,人家什么也没做,因为得了皇上的喜欢,就要被针对? 于是因此博得不少同情分,最叫人无语的是那帮清流纷纷倒戈,感春悲秋的叹说:不过是个女人…… 慕容徵和慕容翊望天无语,你们能不能坚定点? 事关两宫,关家无法保持中立姿态,遂加入战局,为自家太后辩驳喊冤! 关氏没错,莫非是萧氏的错? 太后们在朝里各有大臣支持,这连慕容徵去煽风点火都不用了,文官们吵着,议着,如火如荼。 关氏是先皇的皇后,自古嫡位最尊,什么都不用做,皇上也要敬着一辈子的,再说萧氏的身份,呵,这后面值得深究去的秘辛可多了。 楚家以武征伐天,却以文治天。 只要对国家有好处,大可畅所欲言。 逢着如今太平的好时候,言官的笔杆子硬得很,时时都盯着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要是行差踏错,正人君子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楚萧离摆了副仁君的模样,坐在龙椅上任由他们发挥。 最多吵到难舍难分的僵滞时候,他再漫不经心的点一句:那皇贵妃到底还要不要远嫁了? 不要把话扯得太远,这是本质问题。 要是有大臣抓住此,直问皇上舍得不舍得。 无需楚萧离回答,慕容徵等人立刻把矛盾引回去:事情尚未查清,如何能远嫁? 嫁过去那咔塔木的王后就能起死回生了? 要是王后还是死了,皇上失去挚爱,谁来弥补? 发兵咔塔木,也不看看那连巴掌大都不如的地方,你也不怕别国笑话以大欺小,还被耍得团团转! 接着朝上再而吵成一片,就着嫁还是不嫁,是萧太后在背后捣鬼?还是关太后的精心设局? 皇上舍不舍得,都成了后话。 殊不知,在此时候,曦昭的亲信带着兵符,快马加鞭的向着北狄赶往而去。 …… 吵到巳时将尽,方才朝。 楚萧离揉着耳朵回东华殿,慕容紫刚醒没多久,梳洗罢了,坐在一桌清甜的小食前,一手拖着巴,一手握着筷子,不知道先吃哪样好。 模样儿又点呆,眼神都是直的,显然还未睡醒。 她穿着宽松的浅黄色锦缎群袍,坐在青花瓷的矮凳子上,万千青丝松松垮垮的流泻于薄肩之上,垂搭身后,散了周身满地,没有任何头饰。 她嫌麻烦,若有人来,最多挽个发髻,插几支素钗对付。 如此,显得那张粉黛不施的脸孔看上去小巧清秀,一子仿佛年轻了许多岁。 自那日忍不住干吐一番后,这阵翻涌之感没完没了将她折磨。 说话想吐,不说话也想吐,喝水吐,吃什么都吐,不过好在……胃口真真不错。 吃完甜的吃酸的,酸完了还要来点辛辣的痛快痛快。 当然,吃完了接着吐,乐此不疲。 楚萧离看了又是心疼,又是奇怪,有说酸儿辣女,她这算是怎么回事? 进了偏殿的膳厅,见她乖巧的坐在美食前发呆,他也坐到她的对面去,照例笑着关切,“睡得可好?今儿个还吐得还厉害?” 万岁爷在政事上顺风顺水,每天看朝臣打嘴仗,比看时红遍大江南北的名角唱戏还精彩,心情甚好。 加之,他快为人父。 慕容紫人都是懵的,闻声抬头,才一看到面前那张温文如玉的俊颜,当即五脏六腑搅和在了一起,筷子落地,她两手捂着嘴巴,直勾勾的盯着万岁爷—— “呕!!!!!” “……” 楚萧离黑脸,不善的目光直瞪向她起色不大的肚皮。 肚子里的那个是有多嫌弃他啊?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见他苦哀哀的反映,慕容紫一边难受,一边好笑,“你孩儿是故意的。” 楚萧离没辙,起身去到她身边,驾轻就熟的接过月影送上来漱口的茶水,喂到她嘴里,咬牙笑说道,“不得紧要,待孩儿出生,为父有的是心思和精力,好好的教!” 她有孕的事暂且不易声张出去,蓝翎不能时时过来,免得走漏风声。 时才早些时候,借着串门的由头来与她把了脉,只道她脉象平稳,一切安好。 慕容紫把‘一切安好’这四个字记得牢牢的,灌几口用百合泡的温水,舒服多了。 扶着楚萧离的手,她望着自个儿的肚皮看了看,护短的道,“你可别吓着我的孩儿,翎姐说她闹得厉害,是因为长得好。” “你的孩儿?”楚萧离诧异,“难道不是我的?再言这小东西才刚满足月,怎可能听得到。” 慕容紫表情认真,“你又不是她,你怎知道她听不到,听不懂?” 楚萧离面僵,哑口无言。 扑哧一声,东莱捂着嘴笑得漏了声儿,忙俯身勾首,“奴才该死!!” 慕容紫又肃色看向他,交代道,“往后不准在我面前说那个……字,不吉利。” 东莱立刻紧紧的闭上嘴巴,凛然状的把头点了头点。 心无不是汗珠子抖了一地。 天了爷,才过了四天,皇贵妃这般事事小心,弄得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都草木皆兵了。 楚萧离不是没有看出来,东莱昨儿晚上也悄悄在他耳边很小心的浅浅一提。 虽说娘娘的第一胎没有生来,这第二胎也不必如此谨慎,太过紧张,反倒对自己和腹中孩儿都不好。 可是要他劝她放开心胸,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能大家陪着小心,她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花影重新送了副筷子来,慕容紫接过,对周围众人所想和神态反映混无意识,抬手在满桌温淡滋补的膳食上横扫起来。 现她肚子里的最重要。 要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来,再让这个孩子健健康康的长大,做她的宝贝。 但见她吃得开怀,楚萧离心里过多的忧虑都一扫而空了。 暗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松了口气,他也拿起筷子陪她一道吃起来。 …… 食饱后,坐休息了片刻,慕容紫提议出去走一走,当作消食。 楚萧离欣然应允,两人换了身御寒的衣裳,一齐出了东华殿,去往左侧的石榴园。 石榴花乃萧忆芝生平最爱,玄徵帝为了取悦心爱的女人,令让工匠花匠硬生生的在东华殿从旁辟出一片空地,种上几百株石榴树。 到了夏日六七月间,花红如海,美不胜收。 而石榴又有百子千孙的喻意,自从有了这片林子,宫里但凡沾了皇恩的妃嫔,都希望能到这里来祈福,选一颗长得好的树,在上面系红丝带,以表心意。 慕容紫的心思,楚萧离一望便知。 可惜不日前才了一场雪,寒冬严酷,哪里会有石榴开花的好事情? 屏退了宫人,她逛得一会儿就觉无趣,站在一株相较其他大些的树前,失望的叹声。 “听说孕妇总是多愁善感,以前我不信,现在亲身体会,真是……” 话未尽,一支珠钗置于眼前。 楚萧离笑道,“聊表心意。” 孕妇总是多愁善感 言情海 正文 结局篇:做不到杀伐果决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结局篇:做不到杀伐果决 后宫里从不缺亡魂。 连楚国的百姓都知道,前废太子楚云阳的母妃关宁,正是玄徵年朝政的斗争里最大的牺牲品。 “姑母不能生育,为了保住关家在楚氏皇族长盛不衰的地位,她亲自向先帝,也就是我的父皇请旨,一半逼迫,一半恳求,封关家嫡次女为贤妃,那个软弱可怜的女人,便是我的母亲。钤” 楚云晞惨淡的说着,脸容上不自觉的流露出那些很早以前就被她深深掩藏,却也是渗入骨子里的伤和痛洽。 不能君临天并非她平生最大遗憾,与着无法改变的女儿身相比,最让她痛恨,亦是最最不能释怀的,是她苦了一辈子的生母! “自小我就被当作储君养育,学治国之道,学天仁德大义,学如何摆权弄术,骨肉亲情算什么?我只是关家巩固权利的工具!他们要我是男子,我便只能做个男子,就算将来做了女帝又如何?” 君临天那是笑谈! 真给她做了女帝,天怕要姓‘关’了! “懵懂儿时,我连自己的性别都分辨不清,只懂得的就是以关家为尊,以储君之责为我之责,我竟连‘我’都不是,不知真正为人的滋味。”楚云晞自说自话,自嘲自艾。 罢了,她苍白的问向慕容紫,“给你一个这样的机会,你可喜欢?” 慕容紫怔忡哑然。 她看到了,楚云晞的眼睛里有彻骨清晰的恨意。 是以,别说什么天苍生黎民百姓。 顶着楚国最尊贵的姓氏,却恨极了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恨极了差点落在她手中这片广阔无际的疆土! 当一个人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血肉之躯,皮肤毛发,任何点滴都被旁人摆布操控,活着有什么意思? 只为了成就别人的野心? 想以此说服她实在太愚蠢! 收回凌厉的目光,楚云晞真心道,“我并不恨你慕容家和九弟。自然,对你三哥哥更无芥蒂。” 恰是楚萧离在皇权的追逐中横空出世,还有慕容徵的从中作梗,使她得以从长久的桎梏中解脱。 在她看来,无论做长公主,做宰相夫人,做慕容家的媳妇,都比女帝好! 世人高估了她。 “你就当如今的我是求仁得仁。” 一手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之上,她垂眸望着,满眼弥漫出憧憬,之前惨淡的表情也因此变得温软了起来,“我并不想与任何人争夺什么,可是,我的母亲在商霭手里。” 在她一无所有,连自己都不能拥有时,陪伴在她身边的,是她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母亲。 在她茫然无措,艳羡着世间任何一个女子时,是她的母亲叫她活去,告诉她,她是谁。 而今她什么都有了,恢复女儿身,嫁作人妇,有权强势大的婆家,有位高权重的夫君,还有即将出生的孩儿。 可越是拥有得多,她越无法忘记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更不能抛弃在那段过往里,唯一陪伴她的至亲! “故而——”恢复了常色,楚云晞深深的呼吸,对慕容紫冷静道,“你想孖兴活命,就要跟我走。” 若有别的可能,她早已同绝顶聪明的慕容徵坦白所有,共同进退。 她既单枪匹马的来了,就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带走想要带走的人! 言罢,六影比刚才更加警觉,每个人的双目都钉在了楚云晞的身上,连东莱都如临大敌。 或许慕容紫心软会答应,但他们不允许。 再说,光凭云晞公主一语,小殿他真的…… 殿外在这时匆匆跑进来一名宫人,连给主子们行礼都顾不上,老远便开始嚷道,“不好啦!!皇贵妃娘娘,救命啊!!!” …… 东宫,寝殿。 慕容紫急匆匆赶来,只见到躺在床榻上,神思浑噩,眉头紧拧的孖兴。 听宫人道,小家伙在用过午膳后原本是打算午睡的,孰料送走了长公主,回身刚走到寝殿,突然人就失去意识,倒在殿中冷冰冰的地砖上,任凭怎么喊都没得反映。 太监宫女们慌了,忙让着一人跑去东华殿传讯。 在床边坐,慕容紫心疼的替孖兴擦到额上的细汗,回首看了一眼同是跟来的楚云晞,她脸上毫无愧色,更别期待想听些许人情冷暖的话语。 反而,慕容被她过于平静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仿佛不答应跟她走,那么自己才是害死孖兴的罪魁祸首! 如斯时候,就算给人定了罪也没用。 楚云晞是不得已所为,孖兴是无辜受害。 移眸看向跪在地上那群早就吓得半死的宫人,慕容紫问,“除了本宫这里之外,你们还曾去哪个宫禀过此事?” 当中一个小太监抬起头来,颤巍巍的回道,“禀娘娘,昨儿个皇上特地交代过,东宫有事便先报东华殿和御书房,若是皇上不在的时候,便让着娘娘拿主意。” 顿了,他探起首,忧心忡忡的往床*上不省人事的小殿望了眼,接道,“因为皇上早就有言在先,是以……时才殿突然晕厥,奴才们立刻依照圣意,各人管好自个儿的嘴,连……连太医都没有请。” 孖兴是楚萧离唯一的儿子,虽然立储君的圣旨还没有拟制诏发,但朝中大臣都将皇长子视为太子殿,无人有异议。 由是东宫的守卫和规矩不比东华殿少。 试想,如今天这样的情况发生,宫人们一慌,去告太后,告即将成为中宫的淑妃,用不了多久,整个皇宫都知道此事,到时又是一阵恐慌。 慕容紫知道楚萧离的用意,却也惆怅他太信任自己。 正是这份信任,假如孖兴有个闪失…… “娘娘。”思绪之余,小太监用着祈求的语调对她哭啸道,“求娘娘做主,传太医来为殿医治啊!!!” 小殿面色苍白,眼廓和唇色渐渐泛出青紫色,一看就是中毒的征兆。 他们是东宫的奴才,与小主子共存亡,发生这样的事,上上无不忐忑,虽如此,却都按照圣驾离宫前的嘱咐仔细照办了。 可是见皇贵妃来了后只管问话,连太医都不请,难免不会多想,莫非是想借此拖延,这就要为腹中未出世的孩儿未雨绸缪了么? 主子娘娘要怎样都不打紧,可小殿绝不能在皇上刚离宫就出事! 见慕容紫无动于衷,小太监索性向楚云晞求道,“长公主,您救救殿!若再耽搁去……” “放肆!”东莱走到他跟前去,狠狠的训道,“主子自有分寸,你算什么东西,需要你来多嘴?!” 慕容紫不请太医,是因为她知道请也没用。 商霭的毒不可能轻易化解,贸然将太医传来,就算此事未声张,也会起别的流言蜚语,扰乱人心。 既然有三天的时间,那么孖兴暂时便是安全的。 奈何东宫的宫人们不晓得,权当她要把人拖死! 那小太监被东莱呵斥过后,心想横竖无非一死,殿若活不成了,他们谁都跑不了,心一定,壮胆顶撞道,“奴才不敢忤逆主子,可小殿分明是中毒之状,皇上在离宫前将小殿的安慰托付于娘娘,娘娘眼睁睁的看着,奴才看不去!” 说着,他跪行一路,去到楚云晞的跟前,扯着她的裙袍,还没说出请求的话,却得楚云晞冷道,“求我是没有用的。” 小太监微诧。 长公主可是小殿的亲姑母啊!! 楚云晞只为带走慕容紫,无心牵累孖兴,觉着有解释的必要,便淡漠道,“孖兴的毒是我的,缘由为何,我不便说。” 将寝殿里所有的宫人都环视了一遍,感受到诸多不解的目光,她再道,“父皇驾崩后,让母亲陪葬的圣旨是九弟与姑母共同商议的结果,发丧后,在灵柩送进皇陵前,关家的暗人已将我母亲接出,送到安都离宫静养,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她的落。” 说了一半,她停,面无表情的问众人,“你们可知我母妃是谁?” 这一问,全都傻眼了。 云晞公主乃前废太子楚云阳的同胞亲妹,可是……废太子出生没多久,就被贤妃带往安都,那会儿先帝正专宠萧贵妃,这位云晞公主是何时有的?还失散在民间,许久才寻回。 传言和疑惑老早就有,只碍于皇上的坚决和慕容相,‘楚云晞就是楚云阳’这种话,谁都不敢说出来。 说了,是质疑先帝有眼无珠立女子为储君,是将当朝的国君楚萧离推向深渊万劫。 这等皇家秘辛,唯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会料到今日,东宫的奴才们能有此‘大幸’,亲耳听楚云晞亲口证实! “我乃前废太子楚云阳,我生母是孝淑德圣母皇太后关宁,她,还未死。” 窒息的沉默中,数颗人心在疯狂的跳动! 慕容紫蹙起眉头,出言道,“嫂嫂还嫌不够乱么?” 楚云晞不以为意的笑笑,“我做的事,我都认,不能平白让你背了罪名。” 将来有没有都不好说,从前那些过去不可追讨改变的事,说出来又何妨? “孖兴的毒,全天只有一个人能解,你们为难慕容紫是没有用的。” 行到一旁的抱椅上坐,她像是在与人闲话家常,轻松的道出楚氏皇族最晦暗的秘密,还有眼最惊心动魄的真相。 “我亦不想为难任何人,母亲大半生被皇族牵累,生不如死,好容易脱离苦海,不料性命被他人所掌控,只要慕容紫跟我离开皇宫,便会有人将解药送来,若她不走,我唯一的侄儿只有三日好活。” 三日! 求到她面前的小太监僵滞了脸容身形,那双紧握她裙袍的手也不自觉的松开了。 楚云晞宽容的看着他,和煦的笑容依旧,“毒是我的,皇贵妃受我所迫,故而不管她跟我走,还是孖兴中毒身亡,都与她无关。话我是说清楚了的,待三日后,一切有了定数,你们身为东宫的宫人,今日全都听得仔仔细细,瞧得明明白白,断不可睁眼说瞎话,两宫问起,皇上问起,照实禀告就是,我说的话,可都听清楚了?” 无人应她,但她有把握,能在这儿伺候的,心里都端得明白呢。 听她说完之后,静默只有极短暂的一会儿,那些心思全都疯狂的舞起来了。 眼色在暗中相互交汇传递着,在慕容紫的身上寻找猜测揣度着。 结果会如何? 跟随在慕容紫身边的六影,无不焦灼不安。 楚云晞是走到绝路的人,除了纵身跳面前的万丈深崖,她别无选择。 人一旦失去了选择,反而不会变得迷茫。 因为无路可走,唯有险中求胜,绝境求生。 见楚云晞神色镇定,说话不疾不徐,条理分明,慕容紫便知道,此刻该轮到她来做决定。 “我不会走的。” 想罢,语气不高的一句话让雾影等人齐齐松了口气。 慕容紫向楚云晞质问去,“我跟你走之后,会不会有人送解药来,这一点连你都不知,皇上不在宫中,嫂嫂轻信奸人所言,我不信!” “既然殿还有三日性命,本宫与长公主且就在此陪同,假如三日后殿真的去了,本宫必拉上长公主填命,以此对楚氏列为先帝祖宗有所交代。” 撂狠话,她转对殿中之人做吩咐,“花影,一个时辰后请霍统领来见我。天黑后月影再道太医院请文太医,就说本宫身子有些不适,将他直接带到东宫来为殿把脉医治,至于其他人,这三日内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说出去半个字,违令者杀无赦!都退吧,寻常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且莫露出破绽,本宫要和长公主单独说话。” 经她一通雷厉风行的威严说话,先前被震得六神无主的宫人们仿如吃了定心丸,整整齐齐的应了声‘诺’,鱼贯而出。 而雾影他们,见慕容紫神情坚定笃然,又做了他们都认为最恰当的应对,谁也没有怀疑,一并出去了。 料想楚云晞知道宫主身边高手如云,强行将人带走是不可能的,加上她同样身怀有孕,两个女人单独在寝殿里,不会生出纰漏来。 众人退,慕容紫坐在孖兴身边,爱怜的摸着他的脑袋,片刻,问道,“只要我和你出宫,他就会有救?” 楚云晞眸色一亮,话里尽是绝望,“不知。”她只知道,自己早已罪孽深重。 替孖兴略整理的碎发,盖好被褥,慕容紫转身,目光穿过屏风,“我这一胎本就是生死难料,你早知我不会拒绝,是不是东宫有出宫的密道?” 楚云晞回以她欣赏之色,“你不是个蠢人,但也不算太聪明,皇宫不适合你,可惜了。” 便是说——密道是有的! 给孖兴毒,慕容紫必定会来东宫,楚云晞是做过太子的人,即便没在这里住过几日,皇宫的布局,她岂会不知? 又听慕容紫问,“商霭何时抓了你母亲?” “一个月前。”楚云晞答完了,对她催促道,“走是不走?” 说了那么多宽慰人心的话,屏退了四,她不相信这女子的心肠会硬到眼睁睁的看着孖兴死去。 都看穿了…… 慕容紫亦是问得越多,越无力。 面上渗出自嘲的笑,她确实……做不成那杀伐果断的尖狠之人。 结局篇:做不到杀伐果决 正文 你很好,别那么记仇就更好了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你很好,别那么记仇就更好了 珠钗约莫长十寸有余,通身钗身上百花的雕纹精湛细密,钗头缀着一粒粒大小相同的水滴型红宝石,整支钗大概有二十来粒,拿在手里甸甸的。 宝石如血,即便在苍白的天光依旧焕发出灼耀的光泽洽。 单独看每一颗宛如谁的血滴,刚自身体里流淌而出,尚留存着鲜活和温度,汇聚在一起看,便像是被剥开的石榴,让人忍不住用手指头去摸一摸,再扯一扯,想试试质感,看看能不能真的摘来吃了。 又因边缘有三瓣小巧玲珑的金叶子,镂空的雕纹,宛如半边蝶翼,美不胜收,这头钗便还似正盛开的石榴花。 石榴开花,多子多福,极好的钤。 见慕容紫把钗拿在手里打量着,半响也没说话,只神色里渐而透露出舒展和轻盈的愉悦,比着先前放松了许多。 楚萧离问,“可喜欢?” 收回盯住石榴钗的眸光,慕容紫望向他,“你定是猜到我想来这边求个吉利,又料想严冬的林子里无果无花,便吩咐工匠做了这个,我就是好奇,你怎知道我一定会来?” 她若不来,他岂不没有表现的机会了? 楚萧离扬了俊眉,满面了然,“要是连你这点心思朕都估料不到,朕这个皇帝岂不是白做了?” “少来!”回身背对,慕容紫继续爱不释手的打量手里的钗,窃喜笑道,“上回在玉宝斋我给你同孖兴一人买了块玉佩,你拿这支钗回礼,很合算啊。” “玉佩是你掏银子买的?”楚萧离侧目,“玄成派人去取的时候,那店家掌柜可是分文不敢收,不过,你三哥还是意思了一。” 没得让人说他们皇族欺压老百姓就不好听了。 慕容紫侧首问他,“玉佩取回来了?给我瞧瞧。” “在相府,说是明日进宫就送来,他得了好几天,近来朝中事务繁忙,给忘了。” 近来…… 慕容紫光听东莱将朝堂上的嘴架形容了大概,她都觉着好笑! 宰相大人是什么人? 动口不动手的正人君子之典范,哪怕是他错了,也能让人对他理解一二,错,也错得情有可原。 万岁爷又是什么人? 大臣们都是风筝,线全在他手里扯着,要他们往哪儿就往哪儿,哪怕挣得线断了,风筝跑了,最终还是会掉在他的地界上。 ——总有收拾你们的时候! 奸臣如是,帝王如是。 慕容紫心有所悟的低头沉吟,她这奸妃的一点点心计,在他们这些人跟前,简直是雕虫小技吖! 末了,楚萧离从后面将她环抱住,低首将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沉哑的音调里尽是缠绵,“等玉佩送进宫来,孖兴那块,你亲自给他吧。” 慕容紫浅浅的笑了,“你还怕他长大了不孝敬我么?” “能多亲近些自然更好。”楚萧离说得直接,又道,“鬼医很讲信用,连日怀歆体内的毒素少了许多,人亦很安静,孖兴每日都去与她请安,听说相处很淡。” 将他凑近的脸容看了看,俊削的侧颜,均缓的沉息,浅覆的眼帘,隐隐有似关切又似忧虑的光在兀自涌动。 很轻,很微妙,但真实存在。 慕容紫想了,道,“孖兴是男孩子,将来要承担的远比如今的多,洛怀歆能给他多少,看他们母子造化吧,你这父亲要如何做,又是另一说了。” 楚萧离蹙眉,“如何叫另一说?” “我还不晓得么?”她冷哼,不悦的斜目扫他,“你成日给他布置课业,他年纪还小,连孩童的乐趣都感受不到,你究竟是将他当作大楚国未来治国的工具那般培养,还是真把他当自己的儿子呢?” 做皇帝太累,连自己这个人都不是自己的。 慕容紫打心底的疼惜小东西,难得他也懂事,招人疼爱,万岁爷的担心都是白瞎! 莫名就被训了一顿,楚萧离略感酸涩,把怀里的人儿拥得紧了些,他失笑道,“好,今儿个朕就去东宫给儿子暖床!” 美其名曰:培养父子感情。 慕容紫被他不着调的话逗得笑了,默了默,她又变了个脸容,问,“那宁承志心性狭隘、目光短浅,就算武功未废,也不见得是什么英雄好汉,你真的要成全他和洛怀歆么?” 她说的,楚萧离并非不知。 “等怀歆痊愈,要不要跟宁承志走,全凭她自己的心思,再说有师傅和怀琰在,断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听他方了大心的话,慕容紫便什么也不说了。 她只是正好借了个机会把心头想问的问出来,他亦是趁这个空荡对她心里所想做个交代。 真正让楚萧离管着洛怀歆到老到死,她才不甘愿呢! 再者宁承志那个人,善恶难辨,往往看似弱势,没准背后插刀的就是他。 想来,慕容紫不说,楚萧离也有忌讳。 孖兴聪明伶俐,在他老子的熏陶,已然将天大人扛在单薄的小肩膀上,励志将来做个英主明君。 故而,等到洛怀歆身子恢复,她必是要出宫的。 待到那时,几道圣旨,一为贤妃发丧,二则再将其追封为皇后,如此,本就是皇长子的孖兴,在地位上就高了许多。 至于中宫,就是为着孖兴的将来考虑,宁玉华也留不得。 如今关红翎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威望渐累,关家也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关太后便也不怎么闹腾了。 这些,慕容紫知道,楚萧离早有打算。 而她呢…… 垂首看向自己的小腹,她两手意识的抚抱上去,虽然还很平坦,但在这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这是她和他的孩子。 她只要放平了心思,平安的将腹中骨肉生来,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就是最美。 遂,她向身后的男子仰靠去,微抬的目光平静的看着远处灰白黯然的天空,期许道,“九郎,快到年关了,我想回国公府去看看母亲。” 只这一句,楚萧离先是迟疑犹豫,片刻,他才勉强应道,“好,这几日不太平,等解决了咔塔木一事,朕陪你一起回去。” 说起咔塔木,慕容紫就乐了,“你打算让两宫太后背多久的黑锅啊?” 萧氏和关氏这次是心知肚明,却有苦难言。 皇上在朝前忙活算计,二位太后总不能不支持。 指不定她们都因此冰释前嫌,夜半气得不能寐事,点一盏小灯,齐齐痛骂皇帝这没良心的! 楚萧离全无愧色,道,“有因就会有果,朕那么做也是为了百姓苍生着想,母后们定会体谅朕的。” 慕容紫替两宫了他一记眼刀,这个男人,脑子里就没有不算计的时候。 无奈得很! 楚萧离接道,“等此事平息,朕会将你有孕的事诏告天,到时再将段意珍指给苏德当作补偿,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慕容紫眼眸一亮,“你这打算甚好。” 即便心里怨怪他爱算计,可自古有建树作为的皇帝不都是这样的么? “我瞧着宫里活得清醒的人,意珍表妹当算一个,这桩婚事是她应得的。” “不只如此。”楚萧离微凉的唇瓣在她发鬓边轻轻一触,男子魅惑的鼻息拂洒在她面颊上,若有所思道,“来年,朕要废后立新,借此机会,再将孖兴立做太子,最后……” “最后?”慕容紫不解,给了他个极傻的眼神。 楚萧离对她柔色小小,大掌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自然是把这宫里多余的都散了干净,眼不见,心不烦。” 他要为她散尽六宫!!! 慕容紫瞠目。 在他一口答应为段意珍和苏德赐婚的时候,她有意识,却不敢问。 在她亲眼看到化作‘佟氏’的花清舞落落大方的出现在宫里,众人眼前时,她还是不相信。 早有预料,又不断否定。 多年的高门日子,早将她教养成为不得不顺从男尊女卑法则的世家嫡女。 即便,她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再挣扎,不在多疑……假若有一天楚萧离的身和心背叛了她,她会怎么做? 即便她信誓旦旦的说过‘君已得我,生无二色’的狂话,可是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可以有很多的女人,只守着一个才是离经叛道! 更何况,楚萧离是一国之君。 “怎么傻眼了?”见她满面不可思议,楚萧离复又扯了扯她的脸皮,眉目间一派柔和之色,“那些不愿意离宫的女子,朕会按照妃嫔的祖制与她们富贵荣华,家中父兄值得提拔,更不会吝啬,不过中宫的位置……” “你不用同我解释那么多!”打断他的话,慕容紫转身面对他,“你不用对我解释,我相信你!” 潋潋水瞳闪烁,再多说半句都要哭了。 所以孕妇的情绪就是那么容易被牵动的么…… 似乎她的反映在楚萧离的意料之中,他笑容依旧,温柔美好,“等朕做到了,你再说这句话。” 从她手里取过石榴钗,插*入发髻中,仔细端详了一遍,他满意道,“很好看。” 慕容紫抬手摸了,心花怒放,“九郎的眼光一直都很好。” 最好的那一回,便是连蒙带骗,强势软势,又哄又凶的将她逮回了京城,锁在宫里与他同生共死。 听出她话里真意,楚萧离连连失笑,“是啊,天是朕之责任,而你才是朕的所有。” 能够完完全全的拥有一个心爱的人,这世间有多少人能如愿以偿? 慕容紫顺从的缩进他的怀抱里,温声道,“九郎,你真好。” “那是自然。”楚萧离连眉头都不抖,理直气壮地,“不过再好,今儿晚上朕也要去尽为父的之责,爱妃自个儿好睡罢。” “……” 安心的笑容僵在慕容紫脸上,随后慢慢的化作牙痒的无奈。 你很好,别那么记仇就更好了。 …… 结果当夜,楚萧离成了皇宫里被嫌弃的存在。 孖兴得父皇相伴用晚膳,自是十分高兴,间隙,楚萧离考他学问,他亦对答如流,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 ——平稳自信的向千古明君的道路再进一步! 可是,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与父亲共眠? 这样有失气概,坚决不允! 东宫寝房,楚萧离站在一置物架前,打量着摆放在架子上的各种充满童趣的小玩意,包括上次出宫,那一溜儿西游记的人物。 说完来意后,满心期待的等听儿子欢呼雀跃。 身后,孖兴板着小脸,肃色的拒绝了他相陪暖床的好意。 都兴致换上寝袍,打算好好与儿子来个温情秉烛夜谈的万岁爷深受打击,披了貂绒大氅,灰溜溜的回了东华殿。 那边厢,慕容紫用了晚膳,梳洗过后,抱了本书倚在床榻,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楚萧离回去时,她早沉沉睡去,嘴角挂着一丝甜,不知是不是梦到他们的孩儿。 他带着一身寒气,加之她睡相颇为霸道,只好给她掖好被角,洗漱过后去了偏殿,审阅最近大臣们千篇一律的奏折。 皇帝是个需要日理万机的职业。 …… 又过三日,早朝上风起云涌。 慕容徵甩出连日暗查的证据,抓了几个散布谣言的北狄暗人关进天牢,一切真相大白! 两宫太后洗脱冤情,咔塔木王后平安无事的消息传来,满朝文武官员随之默了,统统缩了脖子,再不敢吭气。 楚萧离和和气气的出来主持大局,对各家都说了几句安抚的好话。 几句好话而已,谁买账? 到这时众人才反映,皇上素来雷厉风行,怕是早就计划许久,把他们这几日的吵吵嚷嚷当戏看! 由是不管清流们,还是哪家哪派的,统统都泛起委屈来。 万岁爷您不待这样吭人的! 有个两朝为官的武将被旁侧的激了几句,顶着包天的胆子站出来呛声,说,事已如此,做人不可言而无信,如今皇贵妃乃祸国妖妃的传言街知巷闻,百姓为此忧心忡忡,不如就成全了苏德,把这烫手山芋送出去了事! 说完还讽刺了一句:莫不是天百姓在皇上的心目中还不如一个女人罢?! 正因为皇贵妃身出名门,更当成全大义! 言罢,众人看宰相,宰相大人不说话,淡然撇开头颅,看别处,一脸没事人似的。 嫁出去的妹儿泼出去的水,这事跟他没关系,他管不着。 高阶上的楚萧离溢出难色,痛苦的说,不是他不舍得,而是……爱妃有孕。 ‘轰’的一声,宣政殿又炸开了锅! 慕容徵最先惊异,把脸转回来,君臣之礼都顾不上了,不可思议的问:真的? 两手没办法的一摊:那怎么办啊?不能把人送去咔塔木安百姓们的心了。 皇上的子嗣向来单薄,皇贵妃有了身孕,如何能送得? 这都不是舍不舍得的事儿。 精明的朝臣立刻嗅出味儿来,皇上的计中计如是。 天他要,美人他也要。 故意出言安抚,引起激愤,是为了让他们主动说出送皇贵妃去咔塔木的话。 然后……出其不意,一击毙命。 坏啊,全都坏菜了! 慕容徵把与万岁爷唱双簧的本领发挥到极致,紧接着再问:悠悠之口,如何调剂? 楚萧离闲适的坐在龙椅上,深邃的眉眼笑意不褪,道,再送个人去便是。 宫里还缺个妃子娘娘不成? 话到这份上,没人再敢插嘴了,天是您的,您想怎么,就怎么! 很顺利的定了人选——与慕容皇贵妃有亲缘关系的表妹,昭容段意珍。 最后提起‘祸国奸妃’一说,素来性懒的楚萧离自发提议,多事之冬,赖以去年雪宫祭祀事端诸多,故而此年决定上元节后,领百官复往,为大楚基业祈福。 临了散朝时,探子来报:北狄有兵变。 群臣闻之,无不色变忧心。 北狄不平,那国师突然在楚宫悠闲踱步,住得正大光明,不知皇上到底做了如何的打算。 心怀惴惴的离开,什么祸国妖妃,送哪个去咔塔木和亲,都成小事,不值一谈。 …… 东华殿。 这几天慕容紫照旧孕吐得天翻地覆,胃口很有,吐得更激荡。 ——女人难做,亲妈难为!! 早先慕容徵进宫上朝时,特地交托高汶,把那两块玉佩先给小妹送去。 宰相大人为这两个玩意被催了好多日,这天总算记住了。 慕容紫起身后,见了玉佩,一面叹着玉宝斋的工艺高超,一面又不解楚萧离将那块玉佩后面的‘紫’改成了个如何的鬼画符。 捧着玉佩瞧哪儿都满意,就是看不懂背面的纹案。 说是字吧,她根本不识得,但论其笔锋雕纹,倒也不难看。 她就是郁闷,原来那日楚萧离说要留片刻,并非为了同玉宝斋的掌柜说话,只是为了改这个。 “这是个什么意思!” 半响不痛快,拧巴着五官憋出一句。 花影和月影闻言把脑袋凑了过去,两人只略扫一眼,当即明白。 “这是字,不过是夜君自个儿造的字。”月影道。 “字?”慕容紫不明所以的瞧她,将手里的玉佩往她跟前递去,“什么字?你认得?” 花影把月影拉开,笑道,“无泪宫的人都认得,宫主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去问了夜君便知。” 慕容紫一愣,莫不是写了‘爱你一万年’之类,又酸又麻的话罢? 正打算细细敲问,外面宫人来报,“杜尚宫求见。” 你很好,别那么记仇就更好了 言情海 正文 结局篇:以命抵命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结局篇:以命抵命 约莫一个时辰后,东宫。 这日的天空就如同皇宫里波折诡异的重重阴谋,幽暗无光,压抑非常。 外殿不曾点灯,宫人们端立在该站的位置,统是尽量把头压低,目不乱看,耳朵里只闻一阵单一且急促的步声,来来回回的响起。 是东莱在踱步钤。 从内殿望了小殿之后,出来做完了吩咐,他便成了这个样子。 每走得一会儿,他就停来探头向外看看天色时辰,忧心忡忡的收回了目光,再看看没有动静的内殿,仿佛在期待什么发生,又害怕有什么会发生。 这一个时辰里皇宫里安然无恙,两宫和淑妃那边都没动静,花影也去请霍雪臣了,一个时辰……娘娘把长公主说通了吗? 就在他心头死死绷那根弦快断的时候,外面得一人影疾步走来,他看去,是高汶身边的徒弟小八。 忙不迭迎上去问,“你师傅怎么说?” 高汶上次被杖责的伤还没好,上元节都是趴床*上过的,故而这段时日,他手里的差事便交给小八去做。 也是自从慕容紫做了皇贵妃,东莱和高汶这两个后宫最有权利的内侍监齐了心,再无存芥蒂争斗,一致对外。 虽东莱是大总管,心里却很认同比自己低半截的高汶的心思主意。 这回皇上不在宫里,生事的又是长公主,他委实需要找个人商量一番,而小八在关键时候亦是能信得过的人。 东宫离监栏院远天拔地,小八去个来回就得一个时辰,还不敢太表现得太急,近了东莱,拧着五官小声道,“师傅说放着娘娘与长公主单独在内殿不大好,大总管还是快进去看看吧!” 就是这个! 东莱陡然一个哆嗦,背脊骨都凉透了。 他还没先动,站在他不远处的雾影听了,亦是面色一紧,还没向最里处的雪影使了眼色,人已不知暗骂了句什么,疾影般掠进内殿—— “人没了!” 雪影大喝了声,接着是东莱后知后觉的哀嚎。 雾影和月影在同一时冲了进去,淡香袅袅的寝殿里,除了躺在床*上被毒性折磨得意识混沌的小殿,哪里还有慕容紫和楚云晞的踪迹! “这可怎么办!!!”东莱急得手足无措,看向雾影和雪影,“怎会无端端不见了!” 就是想追都不知方向。 “蠢货!”雪影忍不住骂了起来,“当真以为搭上自己就能救了哪个?!” 雾影本想斥他收声,却见他着急上火的形容,相识那么多年真真头一回,便都不好多言,转向东莱问道,“宫里可有密道?” 都过去一个时辰,莫说人出了皇宫,只怕京城里都找不到踪迹! 虽然两个女子有孕在身,行动不便,但楚云晞计划周密,外面必定有接应,眼先确定她们会去哪里最为紧要。 一个时辰,要追上也不算太难。 东莱混乱的做着思绪,“密道……有的,肯定是有的!” 哪座皇宫还没条密道?! 可他压根不知入口在哪里!!! “罢了。”雾影料想此等会危及皇族的秘密,哪怕他是皇帝身边的心腹都不可能知道,改口又道,“眼时局紧迫,瞒不住了,你且去两宫将事情始末告知太后,务必问出东宫的密道。” 关、萧二人虽然平日不对付,可她们一个是皇长子嫡亲的祖母,一个是楚云晞的亲姑母,于情于理都不会放任不管,知情不说。 东莱不敢耽搁,忍着打颤的双腿跑去仁寿殿报信。 雾影又凝色对月影道,“将此事告诉霍雪臣。” 无论要出宫寻人,还在对宫里各方的约束,都少不了他的帮手。 他话音还没散,时才去找霍雪臣的花影如一阵风似的卷了回来,连顺气都顾不上,满目交集的将内殿环视遍了,未见慕容紫的身影,她跺脚道,“霍统领料得果真不错!” 她在一个时辰后去寻霍雪臣,哪想他听到一半就变了颜色,断言此时慕容紫已经不在东宫。 花影被他的话吓得不轻,宁可相信是他危言耸听,跑回来一看—— 人早就没了!! 霍雪臣是旁观者清,而他们是当局者迷! 以为亲眼见到小殿中毒的样子,亲耳听到楚云晞毫不遮掩的计谋,慕容紫深知其中厉害,不会拿自己去犯险。 孰料…… 她的镇定和吩咐,全是假装,只为了支开她们,让她们掉以轻心! 再看雾影几人难以舒展的神态表情,花影知道刺客不是废话的时候,长话短说道,“我回来的时候,霍统领命人去宫外探查。” 既然要走,皇宫附近必定会备有马车,能查出是往哪个方向去的也好。 “还有每个城门,他也派禁军去盘查详问了。” 听了花影的话,雾影暗叹霍雪臣反映敏捷。 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他们竟然谁都没有察觉宫主真正的心思……太失职! “这样等去不是办法。”月影愁眉不展,想了想,向雾影建议道,“不如让我等各自带一队人出城找寻?” “不必!”雪影从孖兴的床前走出来,手中拿着一物。 那是殇月匕首,他对慕容紫俯首称臣的时候,送给她的见面礼。 “宫主将殇月放在床边四方桌的北角。”雪影转首向北面看去,断道,“她们去了北岭雪山。” 商霭和楚萧离都有心和对方在那里做个了结,无论宫主抑或楚孖兴都是楚萧离致命的软肋,怎可能忽视得了?! 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候一箭双雕,把有关系的人全都搅和进去,必然是在北岭雪山! 慕容紫一直将殇月当作腕饰佩戴,从不曾离身,幸好她晓得给六影留线索,不然真是自投罗,自寻死路! 有了头绪,雾影当机立断,只看了花影一眼,她立刻会意,“你们去追,我去告诉霍雪臣。” …… 皇长子中毒,毒之人是长公主,更之余,等到两宫得知消息的时候,皇贵妃和长公主早就不知所踪! 极度的震惊过后,这是第一次,关怡与萧忆芝齐心联合,一面派人把关濯和慕容渊召进宫里商议,一面安抚后宫,遏止四起的谣传和流言。 密道的事,她们两人都是晓得的,只这时已然用不上了。 太医院对孖兴所中的毒束手无策,小家伙天黑前开始发热,浑身滚烫得厉害,怕是除了等人送来解药,再无别的法子。 可人心难测,谁晓得是否真的存在一个送药人! 这回连慕容渊都重重的叹,女儿实在想得太简单! …… 夜了,马车颠簸在陡峭的山道上,前后各有一队携兵器的暗人护送,他们是楚云晞的心腹。 大抵再行半个时辰,便能抵达北岭雪山。 车中,两个女子各自坐在两端,一路上谁也没有多言。 都到了这个地步,怎有心情谈笑风生? 见是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楚云晞取出水和食物递给慕容紫,“先垫着肚子,莫要饿坏了。” 听她话语体贴,满是关怀,慕容紫垂目将她手里的水袋和干巴巴的糕点看了眼,戏谑笑道,“嫂嫂可千万别同我说,这是我此生最后一顿了。” 若是最后,那也太寒酸。 楚云晞笑道,“怎会,你应该很清楚……” 她微顿,眸色沉了些,“我们不会死得这样容易。” 得此一句,原本有些饿的人心情胃口全无。 再者送到跟前的吃食儿又并非山珍海味,慕容紫心头复杂烦躁,一手扶上柔软的肚皮,呜呼哀哉:我可怜的儿啊…… 看她神色里溢出的情绪,楚云晞好意再道,“不想死得太快的话,多少吃一些。” 慕容紫掀起眼皮淡淡看她,犹豫了,接过食物的同时,问,“嫂嫂觉得我还有命回去么?” 楚云晞轻松反问,“你想死得很?” “那就别卖关子。”慕容紫沉声,语气肃然了许多,“没人想死,嫂嫂亦是受人所挟,难道你真打算任由商霭为所欲为?” 出宫到现在,她一直没有见到萧家或者任何可疑的人。 也就是说,让孖兴中毒,将她带离皇宫,包括去往北岭雪山,都是楚云晞一个人的主意。 可是她何来的自信? 只要随商霭的心意做了这一切,她的母亲就会有救? 既无把握,又为何要孤注一掷?! “你应该明白的。”楚云晞黯然道,“我不能将母亲的安危至于不顾,你无法硬生生的看着孖兴毒发而亡。” 她们都别无选择,不试就只能坐以待毙。 慕容紫还想再问,楚云晞先她一步,接道,“见机行事吧,我会尽我全力护你,虽然我能力渺小了些。” 好一个见机行事。 慕容紫不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她目光落回手里糕点上,一言不发的吃起来。 她不怨楚云晞,怨也无用。 再说,恐怕刺客因她们而炸开锅的皇宫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恨死了她去。 此行要害她并非不知,可一如楚云晞所言,商霭挟了关宁,倘若楚云晞不照他说的做,哪怕他死了,都无人知晓关宁的落。 而孖兴中毒,慕容紫真的视若无睹,在宫里呆足三日,楚萧离赶回来又如何? 毒不能解,小家伙的性命就要丢了。 故而不得不暂且顺着商霭的意思。 想来她不会那么容易死,就算是要死,都得玩出点心意的花样来,否则哪里能满足那个疯子! 料想楚云晞不可能真的任人摆布,加上自己走前特意交代过六影,还留了记号。 六影的脚程快,即便她们走的是陡峭隐秘的山道,按说此时没准都已悄悄跟随上来。 京城离北岭雪山不远,快的话,半日就能够来回。 如若自己离开了皇宫关宁就能被放过,还有人进宫给孖兴送去解药,那么那时再来人传消息,容她们反转逆局也不是不能够。 是以,眼最重要的是在这三天内尽力保住自己的性命。 不。 慕容紫想着,又否定了之前的考虑。 此行,用不了三天就会有个了结,或许就是今夜…… 她思绪至深,楚云晞却一直在看她。 说她心软无私,在皇宫里,她独占专宠,绝不允许九弟多看别的女子一眼,可却能够为了不是自己所生的皇长子以身犯险。 说她蠢笨愚钝,在此事上,她却比其他人要端得清楚明白,知道只能行拖延之计,不能静待,更不能主动出击。 楚云晞看她越发的顺眼了,连之前那句说她不适合在皇宫里生存的话都打脸的默然收回。 这人儿瞧着无害好欺,还有些傻,实则姑母和萧太后都在她这处吃过大亏。 最后,笑傲后宫的人竟是她。 想到此,楚云晞也不约而同的做了个否定。 ——也不能全算是。 不自觉的望向她日子尚浅的肚皮,心思再转,若然此行顺利,恐怕慕容紫和九弟…… 就在两人都各自陷入思绪事,蓦地,马车忽然停了来。 慕容紫和楚云晞齐齐回神,再而神色一紧,又是想到了一处去—— 莫不是宫里来人大张旗鼓的追来了? 三日,三日!! 不知道等一等么?!!! “公主。”暗卫立在马车外禀道,“属等在后面抓到一尾随的可疑之人。” 两个女子诧异的相视了一眼,想不通了。 不管是无泪宫的人还是后宫的禁卫军,不可能那么无能,连出手都不曾,就被抓住。 楚云晞疑惑问道,“只有一人?” 暗卫回道,“只有一人,且不会武功。” 正说着,从马车后面传来一气急败坏的男声,在着荒山野岭嚷嚷,“还不快放了本王,你们算什么东西?!可知若本王有事,你楚国天焉能太平?!” 这个声音是…… 慕容紫眉头一折,对同样了然了的楚云晞苦笑道,“把他送回去吧,带着一起走,那才是真的不得了了。” 谁知长公主比她绝情绝义,冷哼了声,阴森道,“送上*门的羊,他都不怕死,我们怕什么?拿他抵给商霭,大楚和北狄开战,好过你我填命。” “……” …… 车轮再度转动,车中多了一人——宁越曦。 “你怎么会跟来?” 慕容紫没好气的看着他,想起不时前楚云晞撂的狠话打算,真有些为他担心。 他若死了,北狄宁家的直系血脉岂不断得干净? “还不是因为你!”对着车里两位有了身孕的年轻妇人,宁越曦毫无君子风度,更无皇族风范,从袖中取出一物扔给慕容紫,打着官腔道,“此次能够平我北狄之乱,慕容家功不可没,本王素来不喜对人有所拖欠,况且兵马还是同姑母讨的陪嫁兵符,这个暂且先当抵押。” 故而他都跟曦昭离开京城,一路向北而行。 出了京城没多久,回想起那日在国公府被慕容紫一番数落,他心头越发不是滋味,趁着中途休息,牵了侍卫的快马骑回来。 他扔给慕容紫的是块质地通透的玉佩,上面有个‘曦’字,应是自小戴到大的。 像皇族的随身之物,尤其玉佩,尤其这皇族的皇子后而还要登基为帝,谁能得了这样东西,说是得了免死金牌都不为过。 慕容紫掂量着手里略有重量的玉佩,对他孩子气的说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都不知道该先骂他,还是先可怜同情他。 半响,挤出一句,“你可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宁越曦答得快,“北岭雪山。楚萧离明为你再行祭祀之礼,暗中是为和商霭做了结,你有孕在身,那边兵戎相见,他自然不会带你同去。” 自以为的说罢了,他察觉异样,“既是如此,为何你还要去?你能帮得上什么忙?” 楚云晞命人准备的马车在皇宫人烟稀少的北角门,而宁越曦回去的时候,心头打了个算盘,以他的身份,走正南门太招摇,于是鬼使神差的拐到那边,正好看见慕容紫她们上了马车,才一路跟随到这里。 是以由始至终,他都以为慕容紫不顾大局,非要挺着肚子跑去北岭雪山寻个危险,这会儿面对面坐在车里,逮着机会将她教训了一顿。 如何说,他也是她的表哥。 “你这蠢货!”慕容紫狠狠的瞪着他,骂道,“走都走了还要再回来,你脑子里装的是豆腐渣么?!你可知宁家除了你之外都死绝了,若你有个三长两短……” 没等她说完,宁越曦巴一抬,理直气壮的回道,“我有三长两短,还有我儿能继承皇位。” 说到这,他还信誓旦旦的将楚云晞看了眼,再言,“就算是位公主,相信国师也会将其教养长大,做我北狄的女帝!” 音落,楚云晞大笑,“四皇子好气魄,本宫佩服!” 由是这般,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慕容紫却是笑不出来,怒视他,疑惑的问,“是秋娘?” 宁越曦更加得意,“自然!” 好吧…… 皇贵妃娘娘没了词儿,身子往车身一靠,眯眸打量不可一世的宁越曦,整好一命还一命。 “我说四表哥,你真要跟我们一起去?” “来都来了,那是自然的。” “你可莫要后悔啊……” —————————— 新文《王爷,不服来战!》 http://novel.hongxiu./a/794930/ 论:如何完美的恨一个你曾经爱过的男人? 用新的身份,同样的脸孔,制造一个难忘的相遇,让他不能自拔的自己,再将他狠狠的抛弃! 画外音:之后你若舍不得我,大可来追;只,接不接受,那就看我心情如何了。 结局篇:以命抵命 正文 吾皇威武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吾皇威武 杜欣由高汶领进东华殿,行了礼数之后,遂说明来意。 “你想离开皇宫,到国公府去伺候母亲?”面对来人的请求,慕容紫显得有些诧异。 对于杜欣,她算是知根知底洽。 当初母亲几番入宫,私早就将她引荐给自己,是以宫里有个什么事都能帮衬着钤。 就拿上回的筵席来说,多得杜欣事先将众官家夫人们的巨细写在一本小册子上,再趁尚服局前来送新制的衣裳时,把册子放在当中。 如若不然,那天刚出暖阁便遇上浩荡阵势,慕容紫一点准备不曾有,还真要被几位最擅说教的典范拿规矩压得头都抬不起来! 可是…… 杜欣见她问罢后,神色亦变得摇摆不确定,便道,“让娘娘为难了。” 她说得言简意骇,明知道定会是让人为难的事情,还是求上*门来。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按着杜欣平日的为人……不该啊。 慕容紫没有立刻应,只是温言道,“杜尚宫是宫里的老人了,声望暂且不说,手的人无一不得力,升任尚宫后,与柳尚宫配合无间,将六局打理得井井有条,倘若只是为了母亲而萌生退意,却是多虑了。” 坦白说,她没有害人之心,但也仅仅只是她自己这样想。 别个的好坏心思,孰能统统分辨出来? 故而不害哪个,也不能哪个都不防。 加之回想从前,母亲虽告知她在宫里可以擅用和相信杜欣,可却并未说自己与其究竟是何种关系。 就算曾经在北狄乃为旧识,时隔多年,一个在宫中为奴,一个成为国公府的夫人,又能好到如何地步呢? 源此,慕容紫并未打算答应杜欣的请求。 颔首轻轻的笑了笑,她继续道,“且是,杜尚宫理应明白,暂不提你与母亲的交情,就是从前至今,你身在六局,乃为女官之首,与宫外的慕容家交往怎会深到这个地步?而今忽然卸任求外放,出宫便入国公府陪伴在母亲身边,委实不妥。” 北狄与大楚自古亦敌亦友,宁珮烟始终有着北狄大公主的身份,稍有差池,即刻会引人议论,将慕容家置于不利的传言中去。 更甚,杜欣从前的细作身份,没准都会被有心人详查出来。 慕容紫的这番话也是为了她的安危考虑。 昨儿晚上楚萧离告诉她,今日朝中会有大动作。 这就意味着她有孕的事很快就会被昭告天,咔塔木一事得以转圜解决,北狄战事将起…… 偏生在这节骨眼上,平素闷声不响、看似老实的杜欣忽然求到自个儿的跟前来,很值得人警惕啊! “娘娘说得在理,是奴婢考虑不周。” 杜欣对着慕容紫福了福身,素净的脸容上隐露出叫人寻不出破绽的愧色。 一举一动,恰到好处。 垂眼眸,她端立,姿态恭敬,淡语道,“大公主与奴婢有旧情,来到楚国后,又对奴婢有庇护之恩,奴婢听闻大公主身子不适,心紧张,今日一举逾越冒昧了。” 慕容紫心怪道:杜大人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何以听闻母亲不好,立刻紧张得什么都不顾,就寻到东华殿来? 再者自上次万安寺的事之后,母亲静养老早就为人所悉知,距今有许久了。 拿起精巧的双套瓷盅,饮了几口放得温热的蜜枣水,润了晨起后微涩的咽喉,慕容紫淡道,“偌大的国公府,找几个贴心伺候母亲的人还是有的,这点杜尚宫就不要担心了。” 冷不防,杜欣蓦地跪,“求娘娘给奴婢一个机会,让奴婢能够出宫见大公主一面!” 慕容紫愣住。 这……委实不似她的作风。 花影厉色,扬声道,“杜尚宫,娘娘已将利弊分析与你听,你非要将自己真正的身份闹得人尽皆知不可?你想求个牢狱之灾,那不是问题,只别牵扯上国公府,更别害了娘娘和大公主!” 东华殿里外早被肃清干净,尤其能够近慕容紫和楚萧离身边的,全是如花影这般的心腹,故而,说话便能够随意许多。 杜欣被质问得脸色发白,两腿一弯,直径跪。 慕容紫凝视住她,黛眉微微拧起,“说实话吧,你今日前来,到底听了哪个的命令?你与北狄,是否暗有联系?” 话到此,花影月影警惕,灼目不离来人,只消一声令,随时将她拿。 沉寂片刻,担心垂首的杜欣忽然提起唇角,绽出一抹诡异阴冷的表情,接着,她抬起头来,直视慕容紫,“也罢了,我就觉着此行不通,却偏要我这般,就算我去不了国公府,行不了挑拨之事,你与宁珮烟就能真的做成母女,再续亲缘?” 冷声低笑,她极尽讽刺,“真是——笑话!!” 慕容紫大惊,“你说什么?” 将问罢,杜欣牙关一紧,五官忽而狰狞! “她牙里有毒!”暗处的雪影最先察觉,大喝。 杜欣却呕出一口黑血,瘫软倒地,全身犹如痉*挛,不住的抽搐起来! 花影月影扑将上去,拿着茶水与她猛灌,奈何一切发生得太快,毒性又太烈,这法子根本无济于事。 没得一会儿,杜欣断了呼吸,命绝当场。 慕容紫坐在榻上未动,睁大的瞳孔里满是惊愕。 ——这是个局! 杜欣显然是受了哪个的命令,想跟她一同前往国公府,趁机挑拨她与母亲,至于如何做到,还有那后果…… 那后果无需多想! 全是商霭缜密筹划的好戏! 外面,高汶听得里面动静不寻常,躬身近来一望,是有些发怵。 他将杜欣领近来还没得半柱香功夫,这人怎么就…… 再望在场之人,无不反映不及。 思绪一转,他先向慕容紫请道,“娘娘可否要回避,等皇上朝再做定夺?” 人都死了,不论原由,总要想法子解决。 多得他提醒,慕容紫拔回神来,强迫自己迅速调整心绪,定眸在那具死在眼前的尸身上,果断道,“不必。估摸朝后,我有身孕的事便不是秘密,没有隐瞒的必要。” 略作思索,她对花影吩咐道,“你去锦绣宫请鬼医亲自来验尸,查出这毒出自何处。高汶,到昕露宫禀了淑妃,就说杜欣乃北狄暗人,潜伏我大楚多年,时才借机对我行刺,事败后引毒自尽,去完昕露宫,再走一趟仁寿殿,与萧太后招呼一声,让她有个准备,此事不过午时就会传遍六宫,她乃北狄萧家之人,唯恐关氏拿此做文章。” 事已至此,顺手卖个人情给萧忆芝未尝不可。 她忍了那么久,后位不争,权势不抢,这些人*权当她好欺负,统统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来! 慕容紫切齿,重重撂手里的汤盅,“雪影,暗中与霍雪臣传个口讯,将宫里若干与北狄有关的人,全部都要严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 半个时辰后。 “是鸠毒。”蓝翎将杜欣的尸身仔细查探了一遍,得出结论,“此毒见血封喉,半滴即可夺人性命,是暗人杀手藏在牙里,用来自尽的必备之物。” 起身来,她望向恢复常色的女子一眼,笑着关切道,“可是吓着了?” 慕容紫撇开头,逞强的负气,“自尽的人是她,我又没磕着碰着,哪儿有那么矜贵。” 从旁的月影不放心,对蓝翎请道,“也请鬼医大人为宫主把脉,现宫主不是一个人,刚才事发突然,但属们实在……难辞其咎。” “把脉就不必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得很。” 慕容紫断声拒绝,又对月影说教,“些许事情防不胜防,莫要把不相干的事情往自个儿身上揽。” 孩子的事可大可小,月影还想坚持,花影却轻轻移身向前,不着痕迹的将她拦了一。 蓝翎是个知情人,时时牵挂着小紫的性命,现又出了这档子事…… 说与不说? 她兀自纠结,眼皮子还有一具没凉透的尸身。 都到了这个地步…… “小紫,我有一事要同你说。” “要做娘的人就是不一样,不止胆色多了几分,气魄更上一层楼。”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刚朝的楚萧离语调高昂轻快,很轻易的把蓝翎所言,还有话中忧愁盖了过去。 说着,他人阔步迈进,来到慕容紫身边问道,“没事吧?” 慕容紫看了他一眼,双手护在小腹上,微笑着摇了摇头。 怎会有事? 多得她长了个心眼,才没落进圈套里去。 只人死在跟前,是有些猝不及防。 跟楚萧离一起来的还有慕容徵和慕容翊。 显然,他们也晓得了在这里发生的事。 “臣特来恭贺娘娘……呃,这个……” 慕容徵跟没事人似的,风度翩翩的拱手对妹妹假模假样的贺到一半,突然发现杜欣死相奇惨的尸首横在厅中一角,忙换了个嫌恶的表情,移身离得远些,转而问道,“地上这位查完了么?查完了便拖去罢,晾在此处怪有些慎人。” 慕容紫烦死了他的悠哉作派,白眼毫不客气的横去,“三哥哥是来看笑话的罢?好似高汶将我有孕的消息传与御书房的那天,你人不正巧在么?” 旁的慕容翊一听,斜目向三弟瞪去,“你又不同我说?” 父亲寿宴当晚特地将他们兄弟三人叫到宗祠里,语重心长的训诫了番。 只道是他这一生至此,终是到了退出朝堂的时候,往后兄弟几个要相互扶持,尤其慕容翊与慕容徵,两人同为朝中肱骨,手握大权,得时时帮衬着。 文官不似武将,不用拿命去拼功绩,却是极讲求章法。 若然兄弟两彼此相互隐瞒,不但不能互助,反容易被人离间,争锋相对。 当时慕容徵这小子话说得好听,一转头,当就被慕容翊抓个正着! 迎住二哥如火如荼的眼色,宰相大人头皮扯得疼,他摊手,讪笑,“不是故意瞒着,这回是真的忘了。” 慕容翊不领情的冷哼了声,懒得理他,直对小妹道,“近来吃睡可好?” 慕容紫面色温和的答,“除了吐得有些厉害,都好的。” 将肚皮摸了,也不知可是心理作用,总觉着这几日见涨了些。 她又道,“二哥哥安心,前日姑母说了,她怀意知表哥的时候也闹腾得厉害,统是寻常反映。” 慕容翊闻言,很有兄长风范的把头点点,斟酌了半瞬,余光不自觉的望着那具尸身扫,他眉间紧了紧,复又问道,“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经历的风浪多了,慕容紫早已定了心神,逐一看了才朝的三位的脸色,发现反倒是他们要紧张些。 扯扯楚萧离的袖子,让他在自己身边坐,她道,“无非是商霭使的绊子,想将我骗回国公府,再利用杜欣做手脚让我与母亲反目,之后他做了怎样的打算,我不知,总不会是好事。” 好在她从前在六局当过差,对杜欣为人有所了解。 你说,局子里的女官暗自称她作‘女阎罗’,又还有北狄暗人的身份,行事当何其小心,才能在楚宫平安无事的活到现在? 忽然求到她跟前来,前后不通,不叫人起疑才怪! “所以这杜欣真正的身份,乃为北狄当年安插在楚国的暗人之一么?”慕容徵问。 他瞅着小妹的眼色,分明就是在说:还说母亲不疼你! 慕容紫撇撇嘴,佯作生气,“许你们有秘密,成日里谋划这个,算计那个,就不能容我藏住些许事?再说她今日前来,费尽心思却被我识破,我是那种任人宰割,需要你们时时操劳的人么?” “你这话说得不对。”慕容翊劈头道,“且不说如今你有了身子,北狄形势复杂你不是不知,明知道杜欣的身份,这人来了要见你,你便方了大心的让她见,为今她被你识破只是咬毒自尽,若她手里有个别的伤人的东西,光是一把毒粉都能要去你的小命,凭你身边高手如云,也难逃一劫。” 先时朝,花影来对楚萧离禀告此事时,他脸色当即惊骇得惨白! 慕容翊和慕容徵更后怕非常。 如若小妹有个三长两短,北狄的内战怕是要停一停,先与楚国交锋了。 慕容紫被二哥哥训得词穷,无一句说错,她只好覆眼眸装老实,乖巧得像刚上学堂,坐在一群陌生学生中,最忌惮夫子的那一个。 “罢了,好在有惊无险。”慕容徵笑呵呵的做和事佬,接着耐人寻味的叹,“商霭……好深的手段。” 为了这一天,不知他提前布置了多久! 此人最擅对症药,诛人诛心! 至今的许多事情,回想起来像是楚宫里和朝堂上的内斗,实则,多有他在暗中推波助澜。 楚萧离挥手名东莱使人将杜欣的尸首抬出去安置,再将着身旁的女子柔柔纳入眼底,意味深长道,“他确实很会对症药。” 卯足劲对付慕容紫,楚萧离就是不应曦昭,不管顾北狄如何,也会插手其中,掘地三尺也要将商霭揪出,彻底绝了他这后患。 恰是慕容翊和慕容徵都不敢拿着小妹的重要性去揣测,反而更容易与人破绽可逞。 他们不敢问,慕容紫却是敢。 见着两个哥哥不约而同的跟自己使眼色,她总算看了明白,向楚萧离询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若我今日有事,九郎你不会贸贸然与北狄开战吧?” 那些爱及乌,痛失所爱,再不重用慕容家,都是后话了。 “多得你没事。”楚萧离脸容无漾,轻佻的捏了捏她渐而丰盈的小巴,半是玩笑的道,“你有个好歹,朕必定会披挂上阵,亲自为你讨个公道。” 不惜一切代价灭北狄? 明知是计也会深陷。 他做得出来。 慕容紫陷入深默,突然发现自己的小命 她有多奸不太清楚,但真觉出了点祸国殃民的味道。 慕容徵抬起手,就着袖袍边缘将额头擦拭两,无语的低声,“吾皇威武。” 慕容翊懒得说话了,想起父亲当日苦笑的那句:慕容家的成败全在你小妹一人身上。 终于晓得为何语气会那么的讽刺。 慕容家兢兢业业为大楚,忠君为国,到头来敌不过一场情爱,一个女人。 唯一能够庆幸的是,这个女人,她是姓‘慕容’的。 慕容紫老实巴交的坐了整个早晨,将众人各自沉吟的脸孔看了个遍,再度低头去,只管打量手里那枚玉佩—— 这鬼画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倘若她突然遭遇不测,死前总要弄明白不是? 众人各怀心思,只有花影由始至终都留意着欲言又止的蓝翎。 他们好似都忘了,商霭是鬼医的亲生骨肉。 …… 杜欣一事在宫里引起轩然大波,谁曾想到,她竟是北狄的暗人,并且潜藏了数十年,做到六局尚宫这个位置! 萧氏多得慕容紫早早派人去知会,连着关怡也约束宫人——妄加议论者当即杖毙! 两宫活了大半载,越是到这般时候,越是心神俱透。 眼并非相互逞凶斗狠之时,联合起来一致对外才重要。 慕容紫是想,二位太后如此团结,大概前些日子一起受着万岁爷的算计,再暗自一起骂万岁爷,骂出了革*命感情。 有时候所谓的仇人,往往相当容易就能成为亲密的朋友。 次日宫中有宴,年末沐休之前,楚皇大宴群臣。 就在着楚萧离忙得抽不开身时,蓝翎与曦昭一道来见慕容紫…… 吾皇威武 言情海 正文 结局篇:背叛,为爱,也为恨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结局篇:背叛,为爱,也为恨 宁越曦听了实情后,岂止后悔了,还愤怒得紧握双拳,侠肝义胆的说,无论如何都要带他的表妹慕容紫离开。 可是马车颠着颠着就近了雪山,车内除了他之外,另外两个女子淡定如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显得未来北狄的新皇胆小如鼠洽。 ——丢人!! 随着马车嘎然停,宁越曦凝色,问慕容紫最后一次,“你可要随我走?” 听这语气,仿佛只要他想,随时能够来去自如钤。 对此,楚云晞不语,颤了胸口闷声一笑,意思意思就做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慕容紫反过来宽慰他,又看了一眼眸底嘲讽意味十足的女子,扯了扯眉头,低声认命道,“难道四表哥以为,身为北狄的储君来到这处……还能够轻易脱身么?” 宁越曦闻言大惊,向楚云晞怒视去,“你当如何?” 总算后知后觉,意识到危险。 “我当如何,你都奈何我不得。” 楚云晞的回答丝毫不留余地,她冷眼不屑道,“文治武功,你哪样都不行,能够得曦昭帮扶是你命好,既然你有言在先,留有血脉继承皇位,还怕什么呢?” 整个北狄都思虑周全了,此时犹豫,不就是怕死么? 楚云晞还风凉道,“再说,若你折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得个英勇的名声,将来你儿登基,给你追封个威武的谥号,你到了九泉之还能向列祖列宗炫耀一番,加之秋娘乃国公府上的大丫鬟,有楚国血统,单说此一点,还能增进两国之交好,何乐而不为?” “你这刁——” “唉,真是越想越觉得妙哉。” 论嘴皮子功夫,楚云晞学帝王之术长大,后而嫁了大楚最能言善道的宰相,夫妻二人素日在相府为些许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辩上整日,且是常常能让宰相大人甘拜风。 对付一个宁越曦,不在话! 她眉眼含笑,和颜悦色的建议道,“不如四殿考虑考虑,顺应时局成全两国算了罢。” 宁越曦被她激到死角,难敌她一番恶语巧言,索性破罐破摔,“本王当真要看看,你到底能助商霭那妖孽掀起多大的风浪!” 说罢竟是怒拂衣袖,先了马车。 打头阵去了! 慕容紫想要张口阻拦都来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孩子气。 “唉,怎如此冲动。” 就算今日一劫能化险为夷,他日北狄之乱平复,宁越曦能做好一国之君么? 真真没想到,当初错手害了慕容紫性命的,会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恨不起,无法怨,又实在让人生气的人! 见她愁眉不展,楚云晞悠哉道,“能不能活到明日都说不准,你的担心多余了。” 慕容紫将她轻松自若的神态尽收眼底,片刻,若有所思的笑语道,“为何我会突然觉得嫂嫂在故弄玄虚,实则此行根本有惊无险呢?” 这样的感觉其实早就有了。 说破绽,好像处处都有迹可循。 可一旦将所有的破绽都归纳到一起……无懈可击。 谁的心思这样深? “你猜。”楚云晞神色不变,故意道。 慕容紫失笑,摇了摇头,“又不能我猜是什么,就是什么。” 罢了,她人已在这里,至于说那后路…… 回首向马车后面的来路方向看了一眼,慕容紫眼色沉了些,“商霭要我有来无回,再加上一个歪打误撞的宁越曦,嫂嫂不觉得太遂他心意?” 楚云晞摊手,没辙的形容,“他自己要跟来的,我有什么办法?” 她再问,“如若商霭出尔反尔,没有放嫂嫂的母亲,更无人给孖兴送去解药,怎办?” 此一时彼一时。 眼还用那句‘孤注一掷’来搪塞,未免太过牵强。 在慕容紫的心里,始终认为楚云晞留有后招,不可能全盘皆输。 就算她不顾虑自己,也要顾虑受制在商霭手中的关宁。 说到关宁的安危…… “小紫无需多想。”思绪至深时,楚云晞忽而道,“人活一世,傻人有傻福。” 慕容紫心一动,继而脸色变得坚决,“嫂嫂还没回答我先前所问。” 楚云晞滴水不漏,玩世的笑挂在面上,耸耸肩道,“商霭奸诈,真是那般,到时候我都死了,连三日都活不够,管不了那么多了。” 眼尽力就好。 说完,在宁越曦不悦的催促声里,她也了马车。 慕容紫陷于不可言喻的无奈中,左顾右盼,折眉又展眉,纠结之余,跟了去。 …… 夜深极。 落脚之处远离雪山的行宫。 无风,偌大的明月悬于朗空,将满眼被冰雪覆盖的山脉照得清透明亮。 一望无际的冰川,高不可攀的雪峰,冰蓝幽然的世界,静谧得连呼吸声都悠远会回荡到远方,纯净得不可思议。 慕容紫对这里半是陌生,半是熟悉。 时隔一年,上次在这里经历的惊心动魄,全程受尽风雪肆虐,哪里有今日的平宁。 眼前依附在高山的山壁上,有一道巨大的冰缝,宛如山体上不可愈合的伤痕,乃是天人所为。 冰缝底部宽度约莫有十几丈,高不可测,抬首向上看去,仰断了脖子也看不到尽头。 置身在冰缝的正方,唯能让人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来到这里,除了楚云晞的暗卫,还是未曾看见其他人。 宁越曦将四周环视了一遍,又往那诡异的冰缝深处看去,里面寂灭无声,不似外面有月光照射亮如白昼。 相反,视线向内眺的越远,越是只能看到一片暗无天光的漆黑。 仿佛里面有什么在静待着,那一定是相当可怕的所在。 冷不防,一阵流转得缓慢的寒风从冰缝内缱绻而出,将宁越曦缠绕,寒气从他的皮肤沁入,将他的心冻得打颤。 他微有一怔,眉头紧锁露出厌色,以此掩饰心中的不寒而栗,再向楚云晞不耐问道,“这是哪里?” 无人带路,她却能够不偏不倚的来到此处,想必早就知道内里的明堂。 “皇陵。”楚云晞未卖关子,直言对慕容紫和宁越曦解释道,“这是楚国开国皇帝给自己造的其中一处陵寝,虽说后来没有用上,但里面绝对能让你们开阔眼界,不枉此行。” 话罢引来腹诽:如此时候,谁有心情鉴赏被圣宗帝弃之不用的废陵! “商霭就在里面?”宁越曦不善问道。 楚云晞也向冰缝里深深看去,答道,“没错,当日他抓了我母亲,要我助他一臂之力,我便给他寻了这个好地方。” 宁越曦冷笑着戏谑,“可真是个好地方!” 慕容紫没得心情跟哪个找茬,同样将目光向里面递了进去,望到尽头仅有的黑暗,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余光里除了巍巍壮阔的北岭雪山,身后地势平坦,无边无际,不算人为的危险,将她一人留在此地,只怕会被冻死。 先她寄望与雾影等人追来,尾随在后,静观其变。 可马车进入冰魄平原后,四周连个遮掩隐蔽的地方都无,根本不好追踪。 不免,慕容紫也在心头苦笑着附和了一句:真是个好地方! 又想既是北岭雪山,她问,“此处离行宫远吗?” 貌似她正好问到了点上,楚云晞挑眉一笑,“这儿正是行宫的正背面。” 是正背面…… 慕容紫暗暗审度着,难怪来的时候比上次去行宫的路途要长。 可两次前往相隔了一年,她实在无法判断究竟有多远。 这点心思不难猜测,楚云晞转头向左手边的方向看了看,对她耐心说道,“从这儿去雪宫,策马少说需要三个时辰,依你现的情况……” “既来之则安之。”慕容紫打断她,重复先前的说话,“走吧,莫让里面的人久等了。” …… 数百年前,圣宗帝为自己造了七座陵寝,最后他到底葬在哪里,至今还是个谜。 慕容紫始终对楚云晞的话抱有怀疑,从她午时在皇宫出现,从她口中说的每一句,每个字,都不可尽信。 要说这冰缝里的陵寝被弃置,谁知道呢? 没准这里才是真龙长眠所在。 不过想来依着楚云晞的性子,她怎会介意自己做个不肖子孙。 …… 行入冰缝,里面空间巨大,人如蝼蚁,又似尘埃,除了交叠的步伐,耳边还有不规则的水滴声传来,嘀嗒……嘀嗒…… 很近,却又仿佛很远。 犹如进入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幽虚之境。 越往里走,越是感到寒气弥漫,沁入骨髓,难以抵挡的冷。 伸手不见五指。 暗卫们将早就准备好的火把取出点亮,橙红的火光只能照亮周身,再远的,深寂之处,好似黑暗会吃人。 慕容紫默默的跟随前行,往里深入,冰洞的四周开始有了显而易见的变化,原本不规则的洞穴逐渐变成四方的通道,有了先人开凿的痕迹。 虽然满壁皆为厚度无法估量的冰,依稀,能够借以火光看见冰壁上雕刻着凸浮的壁纹。 这些壁纹起先只有粗狂的脉络,能够容来到此地的人看个大概的轮廓,之后,雕纹越发精密细致,巧夺天工。 到了最后,通道完全变成四方规整的形状,除了脚一面,头顶和左右两侧全是描述了曾经开国圣宗帝的丰功伟业。 而通道的尽头,隐约能望见有更胜的火光在其中,缓缓流动的寒气从那里面涌出,带着诡异难辨的气息。 到这里,楚云晞忽然顿步子。 她走在最前面,由是她一停,身后众人皆停。 “小紫。”转身来,她笑容不变,语气里却多了歉意。 慕容紫心微颤,不禁生出掉头落跑的念头。 可她手无缚鸡之力,跑能跑到哪里去? 只好强忍住真实的惧怕,佯作轻松,笑谈风生道,“莫非到了此时,嫂嫂才想同我说,之前对我所言亦真亦假,我却是死定了的,这样的话吧?”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聪明之人。” 解身上御寒的裘皮披风,楚云晞走近她,悉心的为她披上,话语平静的说,“我母亲被商霭所囚是真,用孖兴的命去换却是假。他只要我无论用什么方法将你带来这里换我母亲的性命,我想,九弟不在,能够骗你出宫唯一的法子就是孖兴了。” 听到这儿,慕容紫并不感到意外,反是松了一口气,只问,“那么孖兴的毒可否得解?” 纤细的玉手将披风领口的锦带系上,楚云晞简单道,“无碍。” 那根本不是毒药,而是沦落在京城的异族奴隶用来偷懒的玩意儿,吸入抑或者服食少许,会使人浑浑噩噩,全身发烫如同中了风寒。 只要休息数日就能好转,此外脉象无异,无解药,亦无需解药。 这等不足挂齿的偏门东西,宫廷里博学的太医却是无从知晓。 “我是她的亲姑姑,哪怕不看在九弟的份上,也会念及他是我楚家的皇子,最后一点血脉。” 楚云晞清冷的说着,神情淡漠。 一早就在她的计划之内。 将自己的披风给了慕容紫,她退后半步,拉开距离,道,“皇宫守卫森严,不但有霍雪臣紧张你,在你身边还有无泪宫的高手,故而带你出宫不易,只能诱哄。” 楚萧离一走,她就入宫来演了一场好戏。 受商霭所挟,为救母亲迫不得已,之余,还不忘故弄玄虚,让着慕容紫自作聪明,一面受她引导主动出宫,一面又在心里期待这是楚萧离和慕容徵一早的计谋。 实则,都是楚云晞一人所为。 “我知道你会在东宫留暗示,是以早就选在此地作为将你交换我母亲的地方。” 她面无表情的说着,直到此时才真正显示出滴水不漏的本事。 “来的时候你也看见了,一望无际的冰雪平原,即便无泪宫和霍雪臣的人先有尾随,可是一旦进入这里,为了你的性命便不敢再跟,再说回宫里……” 两宫太后和关红翎必定会心心念念的紧抓最后一丝希望,等人将解药送来。 是以,她们更加不敢贸贸然行动。 “至于你——” 最后,她目光移往宁越曦的身上,同情的看着他,怅然笑道,“我本不想将北狄卷入此事中,孰料天意不可违,皇宫有那么多的宫门,你偏选了那一个,偏还在我们上车离开时看到,一路跟了来。” 她怎还能放过他? 放了他,她的计划就会走漏出去,待这一切平息了,她也无法好活。 故而宁越曦必须死! “你本不想将北狄卷入?” 听了她的话,慕容紫因着里面逐字深藏的真意而震惊,难以置信。 “没错。”事到如今,楚云晞不再隐瞒,仰头露出森冷可怖的笑,道,“你要当作是我借商霭的手来夺权,也是可以这么认为的。” 慕容紫瞬间变色! 心里的疑惑全然有了解答,可是,可是…… 竟是如此?!!! 楚云晞冲她温软的笑了,“就在今日不时前,你不是还想拿这片天来说服我吗?”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吐出,她畅快极了。 “曾经我是很想要这天,可万众的心不愿臣服,时不与我,我只能随波逐浪,任九弟摆布利用。” 她恨着天,恨着自己身体里皇族的血液和她的女子之躯! 但同时,她也爱着天,爱本该拥有的所有。 人心都是贪的,得到一样,就会想要另一样,永远不会满足。 更别说是曾经属于,后而被夺走的那些。 在慕容紫愕然的注视中,楚云晞却越发的释然,“你放心吧,待你随九弟还有玄成一并去后,我会回宫请罪。” 慕容紫厉声反驳,“请罪?!你身怀慕容家的子嗣,难道父亲不会保你?!” “是啊,慕容渊一定会的。” 楚云晞表情诡谪,尽在掌控的快意。 “从我出生起就被赐以太子之名,有谁问过我想不想要?待我为天人劳心费力,以求国泰民安时,忽然就有那么多的兄弟要与我争抢,真是讨厌啊……” 手抚在自己微有隆起的小腹上,她垂眸注视,眼色柔软,“如今皇位却是不贪图了,我只想让所有回到从前伊始。孖兴会继承皇位,你父亲若愿意,仍能做太子太傅,甚至是新帝的辅政大臣。” 她停来,再将错愕至极的日子望了望,巧笑道,“皇宫里以没有专宠的妃子,没有朝中独大的派系,百家争斗,大权尽在楚氏皇族的手中,这样才是对的。” 由始至终,自小到大,她受慕容渊的教导成人。 “太傅大人,一定会明白我的心意。” 别人不懂,根本不要紧! “那么三哥哥呢?”慕容紫质问道,“你肚子里的是三哥哥的骨肉,难道你对他一丝感情都没有?” “自然是有的。” 楚云晞将这些分得清楚极了。 也或许是太清楚,以至于非要有个结果。 只要是争斗,就一定会有成败输赢。 “你哥哥是个不错的男人,但之余我,确实我最恨的人。” 也是……最爱的人罢…… 慕容紫不解,“他从没有伤害过你。” 她的女儿身更不是慕容徵所给! “可是他却用我女子的身份将我打进十八层地狱!”楚云晞恨道,双手紧攥成拳,“你可知,我信他,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他,他却为了赢我,他却为了赢我……” 背叛了她! 结局篇:背叛,为爱,也为恨 正文 伪善不成,只好真真做个恶妇人了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伪善不成,只好真真做个恶妇人了 昨儿个晚上安置的时候,万岁爷搂着小辣椒腻歪,夸奖她机智果敢,非但没被死在跟前的杜欣唬住,还当机立断,十分有娘娘范儿。 多得她动作迅速,将此事影响压制至最小,傍晚时候如意姑姑笑呵呵的单独来到东华殿,借着皇贵妃有孕说了一堆与人舒服又悦耳的话洽。 ——应当都是萧氏的意思。 楚萧离虽然没有就此单独提及,但慕容紫看得出他因此挺高兴的。 待北狄之乱平复,天太平,亲母与心爱的女人相处和睦,最好膝多几个儿女缠绕,万岁爷的人生便圆满了。 其实这个男人说贪不贪,说不贪……又很贪钤! 慕容紫缩他怀里勉强的哼哼两声当作回应,连话都懒得说。 从前明刀暗箭的对付她,她打不过,算不过,最多跑就了。 如今有了孩儿,再多一份牵挂,这座皇宫不单成为她和楚萧离的家,还是她孩子出生的地方。 男人如何都不可能全然体会将为人母的心情,那样的保护,简直如兽性本能。 她伤着磕着不要紧,谁敢打她孩儿的歪主意,定将那人碎尸万段! 再说回那块玉佩,楚萧离还真卖上关子,很小气的独乐乐,不愿告诉她。 两个人说着悄悄话,一会儿闹一会儿好,再就着刚满足月的小生命期许一番,像是才将的小情人儿,如胶似漆,精神到后半夜才睡去。 慕容紫的小呼噜打得震天响,楚萧离则数着她有规律的呼噜声,睁眼望住宛如无尽苍穹的漆黑殿顶,半梦半醒到天亮。 隔天打早起身,见着枕边人睡得正沉,想要作恶和窝心温暖的两重念头混乱交缠。 万岁爷很抑郁。 凭什么打呼噜吵得他没的好觉的人还能睡到日上三竿,而他却天不亮便要起身,以身作则和那帮长相参差不齐的大臣周*旋? 由是这般,坚持了整晚的人从来没有动过起身离开,去别处睡安稳觉的念头啊…… 慕容紫直到巳时中才醒然。 起身后,她驾轻就熟的吐了一会儿,漱过口,便颇有兴致的命高汶把早就预备好的吃食端上来。 ——饿醒的,不然还能接着睡。 年底事多,宫里宫外都不太平。 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好生惜福吧! 蓝翎与曦昭一齐来时,她刚食饱,正捧着一盅暖暖的甜汤盘腿坐在软榻上,舒服的耷拉着双肩,愣愣发呆,馋猫儿似的想着晌午能有什么好吃的,安逸极了。 可是就在忽然之间,前来的两人肃然沉重的齐齐告诉她:肚子里的孩子留不得,若不然,她有性命之忧。 还说,在当年曦昭用招魂术的时候,萧家的人暗插手脚,在她身上了毒,一旦有孩儿便就引发毒性。 萧家的人算得太深了! 因她是北狄大公主的小女儿,因她嫡出慕容家,因她的身份,将来所嫁之人非富即贵,更有可能成为帝妃! 他们竟猜对了,且是早在他们对她手之前,她就已经无意中在未来的楚皇心里占据住一席之地。 慕容紫越是听着,面上的笑意却盛。 怎可能呢…… 这是在……与她玩笑吗? 只要她是女人,她就能为自己和心爱的人孕育孩儿。 什么叫做不能生? 她,不信! …… “小紫姑姑,你送我的这块玉佩,我很喜欢,谢谢你!” 刚至正午,孖兴了学后就来到东华殿,有礼有节的对慕容紫赠以玉佩的事表以最真诚的感谢。 他今儿个在来前就打了小心思。 照祖制,这一整天父皇都要与百官在一起,根本没得闲暇和小紫姑姑在一起,就连分别给他讲学两位大学士,今儿个都提前给他了学,忙不迭赶去赴宴。 再者已近正午,他这时候来,小紫姑姑一定会留他用午膳的。 谢罢了,抬起小脑袋望去,却见她端端坐在榻上,出神得不能自拔,在她手里的那碗茶倾斜的都快掉到地上! 淡褐色的茶水从茶碗和茶盖边缘溢出,染了她雨过天晴色的裙,顺势流淌而,快在脚前汇出一个小湖泊。 “小紫姑姑……” 孖兴看得瞪大澄澈的黑瞳,想要出言提醒。 可慕容紫当他不存在似的,不言不语,不声不响,连给正眼也没有与他。 不单如此,他再侧目往近身的人,无不是忧心忡忡,魂不守舍。 孖兴尚年幼,周围没一个年纪相当的陪伴在侧。 平日成群的太监将他簇拥,偶时遇上他压根不识得的妃嫔与他说笑,讨好之意明显,他遇得多了,也会委婉的回避开。 再而跟霍雪臣习武,跟老得头发胡子银白,走路都摇摇欲坠的大学士们学学问,之余,对着父皇、皇阿奶,还有小紫姑姑撒撒娇……这些就是他和人相处的全部。 实则,他并不知道其他同年纪的孩童是如何的模样。 这天来东华殿之前,他早早得了个消息,确切的说,是昨儿个无意中听宫人们说的,小紫姑姑有了身孕。 ——当是一件大好事! 然,私心里,孖兴听闻此消息高兴的同时,却也暗自打起小鼓。 会不会小紫姑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喜欢他了? 确切的意识到如斯想法,孖兴自个儿也吓了一跳,他是要做大丈夫的人,怎能那么小气? 默默的将自己教训了一顿,今日学后前往问候。 慕容紫无意识的冷淡,往他才将努力打压住的不安,添了一把油火。 烧得小家伙的心快成灰了。 “小紫姑姑……”孖兴再开口,语调里多出些许可怜和无助,“你不想看到我吗?” 此话一出,急刹了从旁的高汶,连没事装不存在的溟影都侧目了来,向慕容紫看去,这女子仍旧自顾走神,还是什么也没听见的形容,而孖兴却是要哭出来了。 此情此景,若换个人来看,真当是后娘有了孩子,就不待见夫君家原先的所出了。 “咳!!咳咳!!!!”高汶唐突夸张的咳嗽了声,总算把慕容紫神游在外的神思拉回东华殿。 双目光华汇聚—— 只见眼前的小东西正委委屈屈的盯着自己瞧,慕容紫才意识到冷落了他。 连忙变换了温柔的脸色,对他满口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怎么会不想看到你呢。” 孖兴将信将疑的问,“真的?” 说话的调调里都有了哭腔,倒是眼底的期待又隐隐闪烁起来。 慕容紫肃色把头用力点点,“真的!你信我。” “那……”孖兴熠熠的目光移向她的小腹那处,迟疑着道,“小紫姑姑会不会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儿,就不喜欢我了?其实……就算小紫姑姑不喜欢我,我也能够了然的,若是这样,往后我便不来东华殿,免得彼此徒添伤心。” 成熟又稚气的话说得慕容紫好气好笑又好哭,伸了手,一把将小东西抱到自己怀里,哄道,“你不来看我才要伤我的心!” 孖兴极少被她这样抱,从前喜欢,后而从要励志做‘大丈夫’开始,在宫里上哪儿去都靠自己小腿走,最多累了就坐软轿。 现在小紫姑姑的怀里,阵阵甜香沁入鼻端,好闻极了,私心里说不出的喜欢。 他老实得不敢动,微胖的小圆脸烧烫,泛出害羞的红,连负气都顾不上了,垂首不好意思道,“王大学士过说:男女授受不亲,当以避嫌。小紫姑姑,你是父皇的妃子,这样抱我,好像不太好哦……” 慕容紫捏了捏他似极了楚萧离的小鼻子,喷笑道,“你我之感情,岂用避嫌?” 孖兴诧异,抬首看了她一眼,扭捏道,“这……不用避吗?” 暖意融融的小厅内,在场的人都忍不住低笑出声。 高汶道,“殿与娘娘情同母子,每每殿与娘娘在一起时,啧啧……要奴才如何说,当真母慈子孝!”哪里用得着避什么嫌! 母慈,子孝。 这词儿又叫着孖兴面露复杂之色,打量意味十足的将慕容紫瞧了又瞧。 不知是在望她似不似自己的母亲,还是担心她不愿意把自己当儿子。 又或许,两种情绪都是存在的吧。 “话不能这么说。”搂着小东西,慕容紫温色道,“我与小殿一见如故,是为有缘,素日关系再好再亲密,也不能与殿和贤妃的骨肉亲情相比。” 望住孖兴,她弯了眉目对他笑笑,“但是我相信,在你心里,一定有专门属于我的位置,谁也不能替代,对不对?” 孖兴捏起拳头重重道,“有的!” 慕容紫亦是真诚的回应道,“我心里也有你的位置。” 这样便很好。 高汶对慕容紫这番话颇为佩服,遂,将头臣服的压低,“奴才拙见,让娘娘和小殿见笑了。” 他在宫里呆了小半生,看过太多沉浮,极少有女子这般通透。 一番话,将礼法与人情全都顾及到了。 不愧是慕容家出来的人儿。 由此也再次证明,他没有跟错人。 “小紫姑姑,我好像懂你的意思了。”孖兴兀自思索了会儿,老神在在的说道。 “真的明白了?”慕容紫故意做出不太相信的表情,有心刁难,“那你说与我听听看。” 孖兴扭动了小肥屁股,从她腿上滑地,整理了衣袍,端端正正的站在她面前,负起小手,昂首说道,“人有比较,有所相同,有所不相同。待人处事,当以不同的眼光,通达贯通,融汇变化,方能成大事。” 慕容紫惊喜的扬眉,不曾想自己几句粗浅的话,叫他说出这么些大道理。 起身蹲在他面前,与他平视,她道,“殿是好孩子,我喜欢你,就像喜欢自己的孩儿,但你毕竟不是我真正的孩儿,你也喜欢我,就像喜欢自己的母亲,但我也并非你真正的母亲,可是你我做不成真正的母子,就不能像母子那样相亲了吗?有些人和感情是无法比较,更是不同的。” 一只手握着孖兴小小的肩头,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慕容紫道,“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将来我生小公主,就是你的妹妹,你可要好好爱护她吖。” 小家伙士气大振,“小紫姑姑放心吧,孖兴……孩儿一定信守承诺!” 慕容紫眼睛弯成了玄月,欢喜的对他微笑。 满室温馨,满室忧心。 花影与月影相互对望,不安之色暗中传递。 这孩儿生与不生,命都是紧要了,小殿如何才能守得了这个承诺? …… 慕容紫没有留孖兴在东华殿一道用午膳,而是继续用意浅显易懂的小道理,叫他自个儿悟出大道理。 后而,欢喜的前往锦绣宫,找洛怀歆培养母女感情去了。 孖兴人小,心里端得明白。 近来他与母妃的相处不错,母妃人很安静,却也能在他来时问些问题。 他的课业学得如何呀,昨儿个晚膳吃了什么呀。 有时,他甚至能从母妃怅然若失的神态表情里望出至深的悲恸和苦楚。 故而当楚萧离小心的试探儿子,假若有一天母妃离开皇宫,离开他们父子两,去到别处,他会不会难过? 孖兴只问父皇,母妃离开皇宫,会不会开心? 楚萧离回答说,会。 孖兴默然了片刻,绽出稚气的笑容,大智若愚、老气横秋的说,人生在世,开心就好,天的重任就交给他罢。 楚萧离暗自松口气,摸摸儿子的脑袋,心酸又感慨,小东西真懂事! 由此,孖兴十分珍惜和洛怀歆的相处。 人生有得便会有失,你总要舍弃一些,才能获得一些,即便,你舍弃的是你所不舍,你得到的,是你所不喜。 …… 晌午过后的东华殿,悠然宁和,人心似漂浮似荒芜。 撤用过的膳食,饮着茶,慕容紫将七影统是唤到了跟前,并着高汶、东莱,还有霍雪臣。 东莱原本还跟在楚萧离的身边伺候着,不时前才被高汶从牡丹双辉楼拉来。 他以为娘娘这厢有吩咐,在万岁爷那儿招呼了声,颠颠的跑来,孰料见这压抑气氛,一时有点儿发懵。 奈何来时高汶也没同他事先招呼,他还真不晓得出了什么事。 但见慕容紫安稳的坐在上首,只面色严肃了些,其他都还好。 再往侧前瞧去,能够与他瞄见的霍雪臣的半面,亦是带着不解。 回来时候,中殿的人都被屏出老远,想是娘娘要背着万岁爷做什么事啊…… 刚想完,便听慕容紫唤他,问道,“东莱,本宫有一事,要你瞒着皇上做,你敢是不敢?” 听此一说,东莱立刻苦了脸,“娘娘啊,奴才够胆包天也不敢瞒着万岁爷吖!” 话里的直意是:您二位玩心思,别把小的扯进去做炮灰可好? 慕容紫笑得更加和蔼可亲了,“若是为了大楚天,还有皇上好呢?” 东莱懵了,高度从私人恩怨上升到国家大义,他……他一时难以抉择! 闻慕容紫的口气,花影觉出她心底,急道,“宫主,莫说你已决定,命都不要,也要把孩子生来!” 月影同道,“宫主三思!” 不是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么? 霍雪臣看出不对,锁眉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四娘不会无端端宣他进东华殿,他自来也习惯了保持着相应的距离,只要护她安危就好。 雾影低首不语,重重的叹了口气。 溟影抱剑而立,淡然的神情之,细细窥望,全是无奈。 他知,他劝不住,也没有法子劝住,若要问他会不会同楚萧离说? 如何说? 事关太多人的命数,更甚天的命数。 不该他插手的事,他只能默然。 风影云影才从宫外回来,同样满头雾水,相互望望,不得其解,又想着雪影询看去。 随之,花影等人也一齐看他,眸色各有不同。 雪影得了众人眼色,牵起嘴角阴阳怪气的一笑,走到慕容紫的面前,取出一物放在桌上,道,“宫主决心大气,属唯有以此……表以心意。” 那是他从鬼医那里得来的另一粒长生丹!! 最早之时,蓝翎与曦昭同来将实情告知慕容紫,保险的法子便是尽早放弃腹中孩儿,留待自己的性命要紧。 次之,便是再以长生丹续命,蓝翎带一队人马回西域石城,寻找救她性命的法子。 当年蓝翎逃出石城,总共带来三粒长生丹,一粒丢失,一粒在六年前,楚萧离拿去救了慕容紫,最后一粒,便落在雪影手里。 见他如此大方就拿了出来,众人多少有些没想到。 “如何都是这个眼色看我?”环视周遭之人,雪影笑不改色,淡淡道,“你们忘记了么?无泪宫众宫徒的性命与宫中捆在一起,我还不想死得那么快。” 一粒丹药,并非他不舍得拿出来,而是不得不拿出来。 再者说,他在意的人都死绝了,不给慕容紫,还能给了谁? 见他痛快,是连雾影都道,“既然大家一心为宫主,往后我们不会再拿你当外人防备。” “不必。”雪影冷面,干脆拒绝,“我习惯独来独往,你们莫要和我走得太近,免得牵扯不清。” 罢了,他转而问慕容紫,“吃了这颗暂且保命的药,接来当如何?你可莫叫我看戏看得太扫兴。” 慕容紫感激的回视了他一眼,未言。 只有他晓得,鬼医早解了那血煞令,他却拿此做由头。 有些人看似的恶,却是习惯了做恶人。而她从不愿意去主动伤了哪个,并非真善。 想来,如今是不能免俗,伪善不成,只好真真做个恶妇人了。 伪善不成,只好真真做个恶妇人了 言情海 正文 结局篇:楚萧离怎么受得了你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结局篇:楚萧离怎么受得了你 “哈哈哈哈哈!真是荒唐!”宁越曦不留情面的讽刺质问,“是你自己轻信慕容徵,这会儿再来自怨自艾,也不嫌晚?” 他走上前去,移身挡在慕容紫的前面,对楚云晞挑衅,“明知道女儿身是你致命的弱点,你却要告诉他,难道你敢说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 楚云晞脸容一僵,宛如被尖利的毒针刺进心脏洽! 期待……怎么会没有呢? 扭曲而隐忍的帝王之路里,承受了多少艰辛和苦涩钤? 她曾经有多么渴求有人能够理解她,支持她,知道她的所有,同时更包容她的所有! 她曾经以为慕容徵会是那个人,孰料走错一步,输了整个天! 见她眸色里流露出痛苦的情绪,宁越曦非但不同情,反而言辞激烈,“本王原先还敬长公主大气,孰料你枉为储君一场,心胸狭窄还不如寻常妇孺!” “你胡说!” 被他戳中了软肋最薄弱处,楚云晞失控咆哮,清丽的面容优雅的面容因此扭曲,那狰狞的吼声在冰窟里久久回荡,凄楚得无法言喻。 “本宫哪里心胸狭窄?所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了天?!” “是么?那试问,如今你大楚可算太平?百姓可算安居?朝堂可算一心?后宫可算风平浪静?” 楚云晞怔怔然! 抓住她瞬间的失语,宁越曦掷地有声,“且不论你的女儿身,不论你如何与皇位失之交臂,只看如今的楚国,楚萧离君临天,治国有道,你可有异议?” 如此,她今日所做的一切全都源于——私欲和不甘! “你口口声声为了所谓的‘对’,难道你不知,你执着的‘对’在旁人眼里,更于这天全是错!” 楚云晞不执一言,僵滞得无从反驳。 宁越曦说得对错与否,她心中何尝不清楚明白? 只是用着这些天大义来蒙蔽自己,麻木自己。 她是被当作储君养大的女子,她对天的抱负里永远都有着不甘。 从前是对没有选择的宿命,而今是因多年努力却化作泡影的心血。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在她心中早就模糊得没有定义。 她只想做个选择,做个了断,哪怕负尽天! 这些复杂的心思,纠结的情感,竟是被一直做着缩头乌龟的宁越曦穿透洞悉。 回身看了沉默的慕容紫一眼,他一身浩然正气,指着她对楚云晞道,“你说她不该专宠,真是可笑至极!敢问一句,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曾专宠一人?你身为女子,竟厚此薄彼到如斯地步,还是说,因为你的父皇玄徵帝曾经独宠萧太后,你嫉妒楚萧离,故而才要借机破坏这段姻缘?!” 皇族里没有血缘亲情可言,谁能保证在皇权争斗中输得彻底的楚云晞,没有在暗中恨过楚萧离? 诛人诛心,夺人所爱永远是最可怕的报复! 迎着他步步紧逼的目光,楚云晞不停摇头,微微开启的唇齿想为自己解释,但始终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宁越曦彷如在这一时变了个人,为了曾经因他魂断湖底的那个女子,仗义执言。 “你为人狭隘,还妄图做到让自己在旁人眼中海纳百川,仁义仁德!纵然失去皇权,做不成女帝,你扪心自问,恢复女儿身,嫁了你所爱的人,难道不足以弥补过往的失去?” “闭嘴!你以为你知道什么?!” 楚云晞的否定脱口而出,伴着早就在她心头根深蒂固的怨恨。 宁越曦磊落言,“我知道我看到的。” 音落,死寂。 慕容紫悄然的拉扯了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事到如今,还有何可言? 楚云晞一步一步将自己和身边所有的人都推到绝境,除了往眼前的万丈深渊跳,他们……无路可退。 宁越曦看出她忧虑,递与她一记安抚的眼色,无比坦然,“既是要死,本王为何不说个痛快!” 就当他小人之心,落井石! 转向楚云晞,他缓和少许的脸色冰冷依旧,从唇齿里吐露出来的字句都是残酷。 “长公主一边孕育着与慕容相的骨肉,一边背叛他,将来你当如何面对你腹中的孩儿?死后,又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今日一劫,生死定输赢,到底怎样的结果才能让你满意?你死他亡,才算解脱?!若你始终了无生趣,为何不早早的死去作罢!” 是不敢,还是不舍?! 宁越曦的话像是穿心的万箭,一瞬间,把楚云晞为自己编造的谎言全部击碎。 她先是怒不可遏,接着耳边和脑中反复不断的将这些话语重复,再重复……自虐一般的伤害着自己。 然后又在突然之间,她陡然僵滞,瞠目定定望住某一处,仿佛化成了一块悲怨的顽石。 眼眸因此空洞了,脸色也随之惨白。 最后,终是恍然大悟,难抑的兀自痛苦,无以复加。 “我没有……”她低声喃喃,在脑海中遍寻说辞,皆是无力,“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楚云晞!!”宁越曦大声呵斥,如雷贯耳。 她意识的向她看去,一时被他震住。 便是连慕容紫都不可思议,未料想宁越曦还有这么威严的时候。 只听他道,“你若还有一点良知善意,至少放过她!” 放过——她? 听了宁越曦的话,若说前一刻慕容紫还微有佩服他的正义,此时又觉着此人有些犯傻,都走到这一步,怎可能…… “放过……” 楚云晞失神低语,发直的双眼没有看任何一人,从她口中发出的话音飘渺虚浮,但确实让人听得清楚。 “对,放了她。” 宁越曦循循善诱,不动声色的将慕容紫轻轻推向前,看似平静的深眸尽头,正激烈的向她暗示——走! 走? 慕容紫心里怪觉,脚步倒是在他的推助有了小心的移动。 更怪的是,楚云晞居然无动于衷! 好似她已经陷入自我之境,与外界所有都断了联系。 难道是——萧家的音攻?! 疑惑的眼神刚落到宁越曦的脸庞上,就见他轻而明显的将眼皮闭合了,转而眼色里只剩急切的催促。 不敢耽误,匆匆回以感激,慕容紫转身就走。 大抵这是他保命的绝技了,不到最后的时候,绝不会轻易用出来。 出去之后呢? 她混乱的想着,背脊一片发凉。 那些暗卫虽有不解,眼见慕容紫往回行了十几步,不由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该阻拦还是视若不见。 正与此时,忽听旷阔深寂的冰洞里响起一缕单调的弦音,如利箭,如谁人恶意的勾弄了琴弦。 ‘铮’地一声拉得极为亢长,从众人身后的洞穴里传出—— 猝不及防! 细微得不着痕迹的银光闪过,呆如木鸡的楚云晞如梦初醒,眸色顿时恢复明亮! 左边脸颊上的痛感传来,她垂眸看去,不知被什么割破了一寸有余的伤口,一滴鲜红的血液如泪滴落而,唤回她的神思。 那伤了她的纤细得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银弦,已然从宁越曦的肩头穿过,染了他的血液之后,变作红色的丝线,精准的缠住慕容紫的手腕。 ——只消她稍微用力,整只手就会被弦丝齐齐勒断! 顺着琴丝的另一端寻看去,就在他们面前将入的洞穴里,一个久违的声音空幽响起,“我曾听说萧家音攻,最厉害的乃是言语摄心,今日一见,实属有幸。有趣的是,练就这门功夫,只能留存内力,是以最高境界,能够让人成为傀儡,一生为己所用,可惜的是……” 他轻慢的笑了声,话语透着戏谑,“看来吾皇没有将这门功夫练就到家,哦不对,四殿还未继承大统,算不得北皇,真是可惜了……” “商霭!” 逃脱不成,慕容紫冲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切齿道。 回应她的是商霭愉悦的笑音,还有他轻柔安抚的语调,“有劳皇贵妃娘娘记挂,莫急,莫怕,在定让你在黄泉路上,等到楚萧离。” 言罢,冷不防弦断,慕容紫直觉手腕一松,却听宁越曦痛苦的低声闷哼,那根诡异的细弦生生在他肩头崩断,两端同时向他施加无法承受的剧痛! 随之,他向前喷出一口血雾,不受控制的摇晃了,差点不支跪地。 慕容紫心一紧,行近扶他,“你没事吧?” 宁越曦蹙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脸色霎时惨白,唇角还挂着血丝,想来内伤不轻。 这时,清幽悦耳的琴声才是真正响起。 一弦是一弦,一音是一音。 清晰明快,如置身远山深处,听见甘泉跳跃,又如天籁靡靡,久久不散,轻易捣碎了人心。 “凝神,别去听!”宁越曦捏了身旁正要细听的女子一把,强忍肩上的痛楚对她道。 慕容紫怔回了神,满脸错愕。 得宁越曦往她手里塞了只香囊,叮嘱道,“用这个,里面的草药能暂且抵御。” 停了停,他似有所虑,再道,“不会对你的孩儿有害。” 这般时候,多得他有心。 握着手中的锦帛的香囊,一股沁苦清爽的味儿漫入鼻端,慕容紫顿时感到轻松了些许。 “……多谢。” “无需谢我,这是欠你的。” 宁越曦没在看她,相反将视线移往别处,姿态逃避。 又因慕容紫时才情急之过来搀扶住他,这时她才发现二人离得有些近,连她说话时,从口中吐出的白雾都尽数拂扰到他侧脸上。 不免使人窘迫。 慕容紫慢半拍的有了意识,局促的将扶住他臂膀的双手收回。 孰料刚一松开,宁越曦反手将她整个人揽住,使得她像是在他的庇护,受他呵护。 她微惊,忙拿眼色瞪他,想要撇清。 “你是我表妹!”宁越曦坚持,揽着她的手稍用了些力,软语气,“还是楚皇心爱的女人。” 慕容紫愣住。 宁越曦理直气壮,“他不在,我且代他好生照顾你,不至于将来不好交代。” 这番话合情合理,她便不多扭捏了。 说起来,真没想到宁越曦在这时候会表现出大善之行。 由是从前他因为胆小懦弱所为的恶,都变得不值一谈。 余光不自觉看向正看着他们这方动静的楚云晞,见她神情冷漠,宛如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经过先前音术的迷惑,兴许她醒然了几分,也兴许醒然过后,更多的是茫然不知所措。 在她绝望的脸孔上,慕容紫似寻到了与另一人相似的眼色神韵。 心忽的一沉,那个人的脸貌和身形便完完整整的出现在她的脑中,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及。 仿佛,能够立刻拉住他的衣角,卷入他的怀抱,被他的气息所淹没…… 难过的低头,她凝眉不展,死死咬唇。 这个时候,楚萧离在哪里? 随着琴音的奏起,从冰洞里面走出一人。 众目望去,只见那抹淡影逐渐清晰,更在楚云晞起了变化的神色里,看出端倪。 那是关宁。 要如何来形容呢? 慕容紫静默的注视走出来的妇人,不得不说,是有些震惊的。 她的头发全白了,与周围的凝结了不知多少年的冰魄相互相映,仿若只要置于烈日之,就会消融成水,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的脸容并不饱满,常年备受煎熬和摧残,使得脸上的皮肤松弛垮,苍老非常。 无神的双目被同样银白的睫羽覆去大半,看不到里面的眸光,更似失明之人。 她的穿着极为普通的衣裳,素色单薄的锦缎,随着她小心翼翼的迈出步子,不经意间勾勒出她身体的枯瘦。 便是这样一个没有姿色,更无皇族高贵气度可言的妇人,乃为当朝关太后的嫡亲妹妹,前废太子楚云阳的生母,玄徵帝的贤妃。 “母亲!” 楚云晞颤声轻唤,迎了上去,握住她的双手。 遗憾关宁却无动于衷,只在女儿来到自己面前时顿步子,没有表情,不言不语,不看任何人,任何地方。 除了呼吸。 楚云晞根本不介意,握着母亲的手,将她上上的打量了几遍,自责道,“对不起,是女儿不孝,女儿来晚了……” 被她握住的手凉透了,她心疼难当,“为什么这么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楚云晞空出一只手想去解肩上的狐裘披风,摸了个空才想起,不时前她将披风给了慕容紫。 见状,慕容紫没有多想,主动将披风解,走去交给她。 望住御寒的狐裘,楚云晞略有犹豫。 只一瞬,她神色恢复如常,“就算你这样做,我也……” “没指望你心有愧疚。” 截断她的话,慕容紫移开眼眸,冷然淡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可没想用这点微不足道的举动感动了楚云晞,为自己求来一线生机。 ——那是决然不可能的! 再将着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关宁看了看,她想了,还是道,“不说什么苍生大义,我们各人都觉得自己没错,你亦是。” 楚云晞微有颤动,默了片刻,道,“你可有话想对我说?” 慕容紫怀疑的看了她一眼,她知她的意思,便接道,“我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 若心中认定不能为,纵使尽力也是成不了的。 罢了。 想到自己可能有去无回,慕容紫顾不了太多。 “假如,今日让长公主如愿以偿,天必定大乱。自然,我相信公主有能耐控制大局,但商霭不能留。” 楚云晞惨淡的笑了笑,语意深长,“你放心,不用我动手,他只为求死。” “是么?”慕容紫扬起自嘲的笑,“原是我多事了。” 都是求死之人,心中怨恨难平。 若要算起来,究其因果,这风波风浪却是因为蓝翎不得洛宇文所爱,抛弃了亲生儿子才被掀起。 生灵涂炭,皆因一人之痛。 真真世事难料。 沉息了一口气,慕容紫最后请求道,“那就请公主放开心胸,好好为自己和腹中的孩儿活吧。” 她都是将死之人了,正如楚云晞先前所言,求的那些就算成不了,那时她都死绝了,哪里还能顾得了那么多? …… 须臾,楚云晞如愿用慕容紫换了关宁,带着部分暗卫离开此地,还……留了一个宁越曦。 琴声未停,两人看看身后的几个暗卫,不约而同的露出讽刺又无奈的表情。 宁越曦嘴不饶人,笑道,“亏得表妹一心为她,凭你我之力,怎可能轻易逃脱得出去?” 说完冷哼一声,说没有怨气都是假的。 大难临头,还要端什么皇族风范? 那商霭最擅折磨手段,在北狄的时候,宁越曦险些吃他大亏,死在他手里,到了今日,还是逃不掉。 慕容紫冷飕飕的望他,闲淡回击,“早知如此,四表哥就该把最厉害的绝招用在他身上,你我不至于死得太难看。” 宁越曦一窒,摇了摇头,“楚萧离怎么受得了你!” 先步入巨大的冰窟。 慕容紫随同跟上,几步行进,眼前豁然开朗,满眼冰蓝。 头顶宛如巨大的苍穹,冰壁上万年不灭的灯火将光映进了层层寒冰中,不断折射出细碎繁多的光亮,形成无尽的星河。 星河之,商霭久候多时。 结局篇:楚萧离怎么受得了你 正文 谁也不放过!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谁也不放过! 从前在苏城,平至旁系亲戚,至家中人,慕容紫从不轻易开罪。 入宫后更甚。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要是犯了我……那也是酌情看待,先躲了再说洽。 并非她性情软弱,而是她深知,凭她嚷嚷得再凶,要与慕容家断绝关系,与慕容渊再是不对付,她到哪儿都会顶着大楚第一世家‘慕容’的姓氏。 旁人总会顾忌于此,慕容家更不会真的将她放任不管,哪怕就着她那丁点微小的价值,也要利用干净后才丢弃钤。 再不济,她是被楚萧离死乞白赖弄进宫的,他还能真的容她被别个捏死不成? 她嘴上没对哪个说,心里也揣着份底气。 她知,只要自己不主动去害人,那些想害她的便会当她是软柿子,出手不会太厉害,由是她有力气接,接不住,亦会有人在身后帮衬。 无论发生多大的事,她不求哪个,扛得住就扛,扛不住,横竖不过一死。 若父兄对她伸出援手,那也是他们心甘情愿的,她可没求谁。 站在被动弱势的境地,于她而言好处多过坏处。 这是慕容紫的小心思。 后而决定留在宫里,和楚萧离面对一切,她做皇贵妃,住东华殿,想害她的人没机会闯进来,她亦没打算仗着帝宠在宫里横行。 小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她不去找哪个的晦气,有人对她出招,接着便是。 只今非昔比,如今让她反击回去,就不会是当初还做小女官那会儿不痛不痒的轻挠程度了。 就算如前几日宫宴,遇上难缠的官夫人,找上*门的麻烦,她全当成调剂消遣。 只要楚萧离向着她,她就愿意留在深宫和他相守,为他生儿育女。 遗憾眼看,连这点小心愿也不能够了。 商霭把她当作楚萧离的软肋,早在他们前往安都时候,布蛛交纵的暗局,一桩桩,一件件,全将矛头直指向她。 将她置于死地,夺楚萧离心之所爱,引起两国战祸,生灵涂炭,世间所有,全都做他商霭的陪葬! 慕容紫怎甘愿坐以待毙,任由他拿着自己算计?! 昨儿个杜欣死后,蓝翎对其尸身查探了一番,不但在她牙缝里找到致命鸠毒,又在她身上断出另一种慢性的毒药。 想必商霭就是用那毒来要挟杜欣,为他办事。 如若不从,早晚都是死。 杜欣直性,来东华殿行事不成,干干脆脆的自尽了。 试想,她已被慕容紫试出破绽,不求死的话,被押去便是大刑伺候,就算说出实情,得以解了毒,也要做一辈子的阶囚。 ——唯有一死了之。 宫里,到底还藏着多少这样的人呢? 别处慕容紫不敢说,但太医院定有一个! …… 东华殿的偏厅里,慕容紫将来龙去脉和心头打算对最是信得过的众人道尽后,才温言细语的说来,已在半个时辰前已做了设计,此时收正和适宜。 原来,在高汶派人去寻东莱的同时,他往着太医院亲自去了一趟,当着多人的面拿出一张膳食方子给太医过目。 此方子来由许久。 是为皇贵妃嫁入皇家前,华国公夫人私相赠。 国夫人心疼女儿,将北狄宫廷里养胎的秘方给了她,坦言说若有了身孕,可用此方调养,温补身体。 几位在场的太医一道看了,觉着选用的食材性温,配以三味中药,有消解燥火,安胎滋养之功效,在冬日食用极好。 高汶见方子无碍,思量后又道,太医院与御膳房挨得近,不如先让御厨按照膳食的工序烹制,后而再把汤汁送来太医院,由诸位太医加入那三味药,继续煎煮。 如此,他回去复命,娘娘当会放心一些。 太医术业有专攻,御厨说白了只是掌勺的,做得出山珍海味,却不懂药理芸芸。 过往时日,皇贵妃所用的补药,从抓药到装罐,文火慢熬,滤出药汁,送到东华殿内,每个步骤都有万岁爷信得过的人全程盯着。 隔壁的御膳房亦然。 送去东华殿的膳食没一样不细查个四、五遍,全程都由东莱或者高汶把守,半点可趁之机都不漏出来。 故此,无论是太医院还是御膳房,都习惯了在‘监视’作业。 这也正是慕容紫疑惑所在。 蓝翎在与她的药方里做了细微的调整,能够使她暂且无法受孕,可她却那么快就有了身子。 便就说明,问题出在太医院! 只要查出此疑点,就能顺藤摸瓜,把暗中捣鬼的人揪出来,占个先机! 太医院的主事的端木提点听了高副总管的提议,当即应允。 先帝讲究以膳养身,对御膳房依赖有加,他们这群太医反遭冷落,曾经一度,御膳房那些粗蛮厨子逞尽威风! 如今重得皇上重视,太医院上岂有不鞠躬尽瘁之道理? 再说本来么,按照方子,就是那么个过程。 高副总管的提议正好遂了众太医的心愿,简直比亲自捞袖子打那群厨子的脸更痛快! 一锤定音,端木提点高高兴兴的使了身边两个小太监拿着方子到御膳房扬威耀武去了。 间隙,高汶又与之一罐蜂蜜,道,此为皇贵妃在安都奇遇时,从纯朴村民那里偶然得来,贵在心意,还请提点查探过后,不得问题的话,那三味药中蜂蜜这一味,就用罐子里的吧。 端木提点接过蜂蜜,仔细查探,亲自品尝,说槐花蜂蜜极好! 接着,还跟高汶叹了一把皇贵妃娘娘仁慈善良。 办完这些事,高副总管便一身轻松的回了东华殿。 方子是为引子,大动干戈的去御膳房,是为与那有心人暗示此乃欲盖弥彰。 一罐慕容紫千叮万嘱的蜂蜜,怎可能不引人注意? 加之早晨时候鬼医与曦昭国师双双出入东华殿,谁知发生了什么事? 受商霭所控的那人为保证万无一失,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 交代完巨细,便已到了正午。 宣政殿那端隐隐飘来乐声,今儿个君臣同乐的第一宴方才开始。 年底的酒宴极讲究,统共有三场,午宴享用罢了,皇帝会以一国之君,一家之主的身份,带领群臣还有来自各国的特使们,游览皇宫各个地方。 御画坊、畅音阁、演武台,包括六局等等。 以此方式向群臣和别国使节表示,看朕的后宫一派安好之象,齐家治国平天,朕做得很好。 通常在这个时候,臣子和使节们都会很给面子的马屁一通,和乐融融。 而对于慕容紫来说,却是瞒着楚萧离行事的大好机会。 置身东华殿,她认真的竖起耳朵听了半响,竟还能清晰的捕捉自宣政殿飘来的几个单一的音调。 花影月影照旧在这时候伺候她用午膳,高汶立在中殿做传侍。 雪影将长生丹大方相赠后,这会儿亦不知逛到哪儿去了。 溟影和雾影犹如两尊门神,在最近的地方守着那人儿。 似乎所有人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心底里都起了或多或少的变化,只她一人独乐乐。 做了决定,慕容紫心情愉快,胃口不差,筷子捏在手里,面前的每样小菜都不挑的尝了一遍。 就等着饭罢后,御膳房和太医院将联手合作的滋补汤药送来,给她作消食用。 前提是,那碗补汤送得到东华殿。 外殿,东莱站在偌大的殿门来回踱步,心事重重。 他被事先叫了来,这会儿六神无主的在这处巴望着,只等霍雪臣使人来知会。 自他入宫拜了宋桓做干儿子,又巴心巴意的跟随楚萧离,这还是他第一次瞒着主子行事。 心里别提多纠结了。 刚开始他也动了去同皇上告密的意思,叫高汶瞧了出来,拉他到角落里去开解。 说,皇上宝贝娘娘是真,娘娘心疼皇上也是真。 事已至此,蓝翎大夫说了,有长生丹保命,至少能拖延到生产那日,若不能解毒,保大留小也是能够的。 眼行动是为釜底抽薪,连一向心思缜密的霍大人都一口允了,为的不止是有性命之忧的娘娘,更是楚家的天,还有两国百姓。 他东莱不是自认宦官第一忠么? 岂能输在小小顾忌里? 倘若娘娘真有个三长两断,皇上不疯魔了去呀…… 如此,好吧。 东莱只得暂且应了。 怎么的也得先将在太医院捣鬼的人揪出来,再言其他。 刚想罢,余光里多出个移动的点,再抬首寻看去,一深得霍雪臣器重的侍卫疾步前来,道,“东大总管,成了!” 整个太医院,此时尽在掌握。 东莱蓦地抖擞了,立马肃容,“那还等什么,走!请鬼医。” …… 约莫过去一个时辰。 慕容紫细嚼慢咽的用了午膳,喝半盏安神的茶,人就被押到眼前来了。 刚刚好。 这回当真是兵贵神速,全赖动作迅捷,出其不意,险胜一局。 整个早晨最忙的要数蓝翎了,来回的奔走,折回东华殿后,往旁侧的椅子坐,连喝三碗茶,好歹得以缓释。 再说回时才太医院的情形—— 为给皇贵妃督促煎药,端木提点连午饭都没吃上,一门心思的想着先在主子跟前邀功再说。 他乃太医院主事,他不走,手底小的更没人敢走。 于是正午那会儿,给太后还有各宫妃嫔请平安脉的太医们悉数归来,整个太医院整整齐齐的守着那罐文火上的汤药,待到火候一到,刚从火炉上抬,滤好,盛入保温的汤盅里,外面忽闻一声大喝! 登时,霍雪臣领禁卫军从门窗各处通道涌入,把里头的人吓得半死之余,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齐齐卸了众人的巴。 无法,要防那歹人咬破药内的鸠毒自尽,别无他选。 待到东莱请蓝翎前往,逐一查探他们身上可中有与杜欣身上一样的毒。 就那么将藏在红豆杠里唯一的那颗绿豆,找寻了出来。 煞费苦心呐! 只有一个小太监牙里藏了鸠毒,且是他身上也诊断出和杜欣如出一辙的慢性毒药。 东莱对其有印象,这家伙连药都认不齐全,素日专门负责给洗刷煎药的药罐子。 这便也是他能够得商霭所用的关键! 依着往日的推断,能在蓝翎开的方子里看出端倪的人,世间少之又少,更何况商霭并不在楚宫内。 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解除她藏在药里那味让女子不受孕的药性,更是门大学问! 既然太医们都没有在寻常滋补的汤药里找出蛛丝马迹,又谈何解去药性?谈何在不伤着慕容紫的前提,让她成功受孕? 问题就出在药罐子上! 放午后的第三盏茶碗,蓝翎转了转美目,怅然道,“我却是很久没有遇到这么精乖的事了,在煎药的罐子上做手脚,真真出其不意。” 小太监清洗药罐的时候,只消加入精炼的绿豆油汁浸泡药罐,长此以往,油汁沁入罐子里,熬药时又会挥发而出。 绿豆有消解药性的作用,味道极其微淡,轻易被其他药材浓重的味道掩盖,以至于至今无人察觉。 全因平日宫里的贵人们食用绿豆的量根本不足以抵消药力,就连太医们都疏忽了。 药材无差错,工序有人督促,就连把药从太医院送到东华殿的途中都不经二手,原来用的是这么个——简单至极的法子! 商霭交给小太监的油汁在其住的地方搜了出来,并着他用油汁清洗浸泡了整整一年的四只药罐! 只要是慕容紫的药,就用这些药罐煎煮,味道是一样的,药性早在煎煮中挥发干净。 好深的手段!!! 视线落在那几只平平无奇的药罐子上,蓝翎心中兀自苦涩。 是该先叹儿子青出于‘蓝’!还是该先恨儿子为非作歹,心肠太坏? 她叹着,恼着,心绪复杂着,慕容紫倒显得异常平静,让风影拔了小太监藏毒的那颗牙,再接好巴,对其淡语道,“本宫且问你,你为商霭用了一年多,这中途里可有和他联系?若联系,用什么法子?宫里是否还有你的帮手?只要你一一答来,答得让本宫满意,本宫大可不计前嫌,不但请鬼医为你解毒,待问完了,事后还会赏你一笔银子,让你出宫讨个生活。” 小太监不曾被五花大绑,只刚被硬生生拔了一颗牙,满口都是血,又因事迹败露,吓得全身颤抖。 接好巴,他紧忙对慕容紫扑跪去,边磕头边求饶,含糊不清的说了大堆废话。 云影烦躁的踹了他一脚,直将他踢得又咽出两口鲜血。 人被踹得远了,云影几步近过去,单手拽起小太监的领口,凶神恶煞道,“主子问你话,你照答便是,还想活就放聪明些,可明白了?” 小太监挨那一脚并无内伤,仅剩半边胆子被踹得烟消云散,满脑子只有真话。 重新跪好,他抖啊抖的,磕巴道,“回、回娘娘的、话……奴才并无其他帮手,这中、中途也没有同商太医……联系,更不知宫里可否还有、其他与奴才一样的……人!” 说到这儿,他斗胆抬首惨兮兮的望向慕容紫,眼泪婆娑,“奴才曾想,将此事禀告皇上、可奴才又想……这绿豆儿的油汁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至多化解少许药性,吃、吃不死人!!且是……奴才的小命在商太医的手里捏着……不得不从,娘娘明鉴啊!!” “吃不死人?”霍雪臣气急凝眉,颇似从修罗炼狱钻出来的罗刹鬼,“谋害主子,知情不报,你个该死的!竟还敢喊冤!” 慕容紫很耐心的问,“你仔细想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语调可称得上和蔼可亲。 小太监年纪不大,这还是头一回到东华殿,没想到会是这般情形。 默着酝酿了会儿,心里转了几转,看看鬼医,想是应该瞒不过的,加之得了皇贵妃的保证,犹豫片刻,开口道,“……有的。奴才身上的毒,每隔三个月需再吃一次,这时奴才就会按着商太医走前留的口讯,以皇宫北面第一座角楼为起始往西,起十三,左起三十三,续命的药就藏在砖里!等到一个三月,就去第二座角楼,循环反复。” 三个月需服食一次毒药这点,蓝翎早就洞悉! 只单看藏药的方式都讲究到姥姥家了,她的儿子……目的毒辣又明确! “三个月必须吃一回么。”慕容紫沉吟道。 小太监连连点头,“奴才也曾提前去那处守送药人,可是连着三次都无功而返,娘娘,奴才只知道这么多了!” “好,本宫晓得了。”慕容紫冲他点头,温煦的笑意的渗出诡谪,“本宫也相信你,只知道那么多。” 所以…… 小太监刚将提起的心肝放了些,以为求得条活路,孰料转眼,慕容紫对风影和云影无情吩咐道,“做得干净些。” 兄弟两*会意,恭谦的低了低首,一齐上前将他架起,麻利的堵了嘴,往东华殿的中间的小花园拖去。 宫里地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青天白日的,真要找个就近又隐秘的地方,还就只有后面那片独独皇上和皇贵妃才逛得的花园……好办事。 迎着那小太监绝望又怨恨的目光,慕容紫面色冷淡,不为所动。 不能怪她。 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要放过谁。 到了如斯地步,她,还能放过谁? 很快再听不见任何动静,慕容紫宛如方才无事发生一般,沉思道,“送解药的人不在宫里,有谁是平时不来,但三个月定能来一次的呢?” 谁也不放过! 言情海 正文 结局篇:想着你便不再害怕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结局篇:想着你便不再害怕 对商霭,起初时候慕容紫只当他是楚萧离的心腹,一个玩世不羁,医术却精湛高超的奇人。 乱世之中,择英主跟随的能人异士有许多,她以为他会与自己的三哥一样,能够在当世霸主的身边有一席之地,此生圆满矣。 孰料如今这一场阴谋,早在许久以前便开始酝酿在他心中洽。 人的恨,究竟可以大到何种地步? 站在冰洞的入口处,慕容紫和宁越曦像两只误闯入冰雪世界的蚂蚁,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钤。 冰洞呈半圆的形状,头顶如星罗密布的夜空,之,一座不规则的圆形高台孤立于中,单是目测,约莫至少十几丈。 高台与这里的其他地方一样,完全被厚重的冰层所覆盖,借助周围夺目的光亮,依稀可见深深浅浅的冰层里,仿佛镶嵌了许多大小不一,形状各有不同的暗影。 仔细看去,直叫人心头发寒! 那些竟然都是——人! 不知他们因何被禁锢在里面,更不知过去了多少年,由是如此看去,绮丽的奇景中,尽是恐怖和诡异。 台面四周凿空,毫无阻拦的边缘外便是万丈深崖。 隐约,轻缓的暗流自那方阵阵翻涌而上,不着痕迹的触碰侵蚀着你的肌肤,带来莫名无法言喻的恐惧。 那是来自无尽黄泉的气息。 唯一通向高台的,是慕容紫他们面前看似摇摇欲坠的铁锁桥。 兴许还没有走完这座桥,就已经跌万劫不复的深渊。 商霭披着一张黑色的斗篷,将自己完全遮盖在其中,宽大的帽把他的头颅遮盖得一丝光线都渗透不进去。 远远的看,就像是没有脑袋的怪物。 他盘腿独坐在冰蓝色的高台中央,身前置一张古琴,两只修长干净的手从斗篷里伸出,十指优雅的在琴弦上拨弄着。 蛊惑人心的音调从指尖流泻而出,抚琴的是他,等待的也是他。 这里只有他一人,四,再无任何陪伴。 慕容紫和宁越曦均是没想到的一愣,再与对方确定般的做对视。 无人料到商霭会音攻。 “意外?”见那二人来到后就不再移步,商霭没有停抚琴,悠闲的说道,“当年北狄商氏一族受灭顶之灾,独独我活了来,为萧家所用。” 琴声顿了半,他将头略抬起一些,视线向对面的人投去,轻笑,“或者该说商家因我被灭门才对。” ——因为他是洛宇文和蓝翎的儿子。 慕容紫未语,连宁越曦都讶异非常。 大抵萧家知道商霭的身份,想像利用宁承志一样将他摆布。 于是在时机成熟时制造一场血光之灾,引蓝翎现身救子,布棋局。 更甚在这之前,商霭就已经是萧家的人,暗中修习音攻至今。 琴声再起,似映照了他的心声。 随着听来愉悦的音符不断飘出,他无所谓道,“那些都是前尘往事,不止一提,反正这世上再无音攻萧家。” 如何叫做‘再无’? 不管怎么说,萧家都是北狄宁氏皇族的暗人,如同剑客手中的剑,就算要毁,也只能由主人动手。 听商霭将萧家的场轻描淡写用一语概括,宁越曦凝色问,“你到底想怎样?” 他易容将宁玉书取而代之后,利用皇权铲除异己,将北狄搅得天翻地覆。 逆他的人都死光了,萧家的高手皆被他用血煞令控制,难道这样还不够? 商霭却道,“想怎样?呵,血债血偿而已。” 商家对他有养育之恩,虽他是被遗弃的,可是养父母待他极好,记住那些许恩情,是他心底最后的善念。 如今仇已报,恩已还,他要做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今夜,此行随我前来的死士会夜袭雪宫,托楚云晞的福,多日前她就将火药埋于雪宫之中……子时一到,谁也逃不了。” “你说什么?!” 慕容紫心一颤,这才意识到与楚萧离别时,他并未告诉自己他做了如何的打算,更没说会怎么应对商霭。 祭祀大典定在明日晨曦时分,加之大半日的劳顿,现最多只有半刻功夫就要到子时,楚云晞在雪宫里放了火药?!!! 商霭根本不理会她,简言罢了,抬起头的同时将斗篷拉,露出他被易容术反噬的脸容。 慕容紫与宁越曦更是惊愕! ——那根本不能叫做脸!! 和他漂亮的双手形成鲜明的对比,五官早就溃不成形,模糊扭曲的拧结成一团,无法再分清眼耳口鼻。 鼻子是歪的,左边眼睛深深的凹陷得只剩一个黑漆漆的窟窿,半边皮肤犹如被滚油浇淋过,又红又肿,上面还有无数透明的脓包。 看得慕容紫胃中一阵翻涌,忍不住捂住嘴干呕了起来。 那张面目不丑陋,不可怕,亦不狰狞,而是肮脏!!! 可商霭并不为此感到任何不适,他甚至引以为傲的淡语说,“皮囊而已。”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 他的父母将他生后将他抛弃,这般,他想如何对待他的身体不行? 这世上,无人有资格指责他! 窒息的静默中,她对极度震惊中的人咧开獠牙血口笑道,“没有人会来救你们,就快结束了。” 就快结束了…… 求得解脱的释然。 生念?对他而言从不重要。 扶着慕容紫,宁越曦兀自将周围形势审度。 论武功,他的控音之术对会音攻的商霭毫无用处,加之身后还有数名暗卫拦截了退路,先前人数尚多时不曾发觉,这会儿他才留意到,暗卫眼神空洞,应该也被控制了! 就算只有他一人也难脱身。 “怎么?”察觉他神色变化,商霭道,“莫非四殿还不死心,妄想逃离此地?别白费力气了,既已来,便为我陪葬罢。” 宁越曦闻言脸色沉了沉,心思一转,口吻里有不难听出的低声祈求,“有我就可以了,放过慕容紫。” 是他欠她的,一条命,就该用命来偿还。 ‘铮’地一声响起,商霭奏起古琴。 犹如云端的神邸,他凌驾在万物众生之巅,“我为何要答应你?” 他所设计的每一步都别有用意,坏了,就不完整了。 再说人终归是会死的,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 “你想走可以,但慕容紫不行。” “为何?” “我怎知道楚萧离会否逃过一劫?” 商霭狡黠道,指尖的音色随着他的情绪快的变化着。 “若我死了,他还活着,这天焉能如我心愿?就算武德皇帝不再以武治天,能夺他所爱,叫他痛苦,不失为一件快事。” 由始至终,他的语气都平而淡薄,如同无关紧要的叙述。 世间再没有什么事能够打动他,再无人能撼动他,心在何时死的,他不知…… 子时快到了。 宁越曦不甘放弃,欲迈步走过铁索桥和商霭理论,慕容紫一把将他拽住,阻拦,摇了摇头。 她轻叹,问商霭,“这样做,有意思吗?” 商霭轻微晃动着头颅,丑陋的面目上显出陶醉之色,“何谓‘意思’?” 人生不过区区一世,短短数十载,好与不好,过了,死了,一切都要化作尘埃。 他的一生到如今此时,没有一刻真正感到过快乐,没有一时切身体会过那些寻常人所说的百折千回的感受。 活着,怎样才算有意思? 为善?为恶?还是成全他人? ……成全? 商霭呵声凄凉的笑了笑,颇为兴致的问,“慕容紫,你猜我为什么非要你和我一起死。” 还能因为什么? 慕容紫也笑了,无奈的回应他,“因我本不属于这里,却阴错阳差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而你没有,嫉妒也好,羡慕也罢,你让楚云晞在你的身上看到她求而不得的不甘,利用她为你做事,你觉得生在世间了无生趣,即便天因你大乱,可却仍旧不能打动你。” 不如都毁了作罢,反正他不会可惜。 她说完,商霭笑声似哭,“你还有一点遗漏了。” 慕容紫蹙眉,不解。 他道,“蓝翎为救你,宁愿舍命回石城;而洛宇文从未承认过我的存在,可是他都能够将你默认,我虽不奢求得他们的眷顾,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何你可以得到?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琴声变得幽怨,曲不成调,空幽幽的回响在冰洞中。 只在那不得章法的音色里,婉转的流露出没有感情的绝望。 慕容紫讶异的看着他,张口欲言,却好似因为他越发激荡的琴音,胸口也窒闷得呼吸困难。 但商霭仿佛也不需要答案了。 子时将至。 连周围那股沁凉的气息都不再流动,一切如寂静止水。 蓦地,商霭双手按住琴弦,曲调再度嘎然而止,杀气弥漫,他向慕容紫绽露出凶光,与可怖脸容不相符合的声线,柔而轻盈的说,“该过黄泉之桥了。” 手指翻,速拨动,数根纤细柔韧的琴弦破空划来,如同带毒的蛛丝,缠住慕容紫的周身,蛮力将她拖向高台中央! 宁越曦大惊失色,才是伸出一只手想要拉她,冷不防一道细微的寒光自眼前晃过,接着是四溅的鲜血! 巨痛—— 他痛苦的仰头哀嚎,整只手臂落在地上,热血自整齐的伤口喷涌出,他的手……断了?!!! 慕容紫不受控制的被拖向那座危险的铁桥,听见宁越曦的惨叫声,回首望去,当即吓得面无颜色! 缠住她的也是那些锋利的琴丝,转头看商霭,那化作鬼怪的人只与她淡道,“你知道后果。” 若挣扎,她的场就如宁越曦的断臂,连全尸都不能。 这是商霭的局,一步一步,点滴不露,算尽了每个人的人心。 而他,不要谁人的救赎。 慕容紫是真的害怕了!退缩了!胆怯了!!! 重新在这个世界继续活去是她的幸运,纵使从前怨过,恨过,委屈过,可她并不想死。 她还没有和楚萧离相守到老,还没有为他生儿育女,肚子里的孩子尚未成型,那个孩子……她也一定很想到这世间来看一看。 她不想死,她还眷恋着所有的一切! “放、过我……” 无助自心底深处蔓延全身,她被拉到桥的中心,眼底和从哽咽的咽喉里溢出最本能的祈求。 ——她不想死!更舍不得死! 没有曾经一度想象的生死拼杀,眼睁睁的看着死亡逼近,是那么绝望,那么孤单,那么无助,那么无能为力。 “放过?”商霭不解的问,“放过了你,我能得到什么?” 她嘶声,颤抖的答他,“你想要得到什么,去争便是!” “可我不相争了。”他拖拽着琴丝,话语消散在空旷冰蓝的苍穹里。 轰声巨响,大地震动—— 雪宫的火药相继摧毁着山体,慕容紫的心跟着一凉! “九郎……” 她颤抖的四探寻,不安的寻望着,明知道看不见,却已在脑中构筑出惨烈的画面。 洞穴里不住的摇晃着,头顶上方不断有锋利巨大的冰块落,些许砸到无动于衷的暗卫身上,咽气的最后一刻仍旧一声不吭,宛如商霭此时此刻的心境。 这里就要崩塌了…… “哈哈哈哈哈!!!” 商霭忽然大笑起来,疑似慕容紫那声失去期望的哀泣。 楚萧离死了吗?他们都死了吗? 放古琴,他不再把慕容紫往高台上拉了,起身站立,一扫半瞬前扭曲的笑意,他茫然的将崩塌的周围看了看,喃喃自语,“这样,我就不会孤单了……” 总是一个人,太寂寞。 慕容紫被琴丝缠绕得无法动弹,被迫倒在桥中,见商霭神志不清,僵滞的立在高台中等死,不再关顾周遭,这是逃脱的最后机会! 眼看桥体有了裂纹,情急之,她将双臂向外用力,哪怕断了手也好,至少不要死在这里!! 才是一挣,那琴丝竟割破她的衣裳,陷入皮肉里去,血迹自内渗出,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脑中只剩空白,在那片苍茫无寂里,有一个人是如此的清晰。 她能看到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微微上翘的唇…… 她能感受到他的温柔,他的恶意,他的设局,他的狡猾,他一切所有的用心…… 还有他对她笑的时候,对她拧眉的时候,对她使坏的时候,对她凶巴巴的时候,对她轻言细语的时候…… 她不想失去这一切,更无法失去他! “楚萧离!!!!!!!!!” 声嘶力竭,桥体从中断裂—— 霎时,慕容紫闭上盈满热泪的双眼,耳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身体仿佛也变得轻盈如同一片薄羽,……原来心里想着他的时候,就不会害怕了。 悬空,失坠,一刻,她猛然撞到了什么,并无粉身碎骨的疼痛,熟悉的味道缓缓地、温柔地将她包围。 结局篇:想着你便不再害怕 正文 只有这个孩子,完全属于我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只有这个孩子,完全属于我 故而在太医院当差的宫人,尤其那为商霭所用的小太监,素日里管顾好自己的差事之余,能够自行掌控的时辰不多,且自有规律瑚。 加之他被押去之前托出自己隔三个月必须服食一次解药,那送药的人虽不会准确至三个月便入宫一次,但其藏药的时日决计在那段时日之内,并且,与小太监当差的时日和时辰错开。 掌握了这一关键,慕容紫当即就命高汶再去一趟太医院,寻端木提点拿这一年内当值的册子。 太医院那边还余惊未定,好在经过排查后,没了嫌疑的一众已纷纷按上了巴,守在院外的禁卫军也撤了。 正逢午后,彷如先前那一场势如闪电的缉拿没发生过铄。 各自的人心静得颇为慎人。 寒冬的天儿,十几位太医们在稍大的一间子里,煮茶暖胃,相互安慰。 谁能想到会遇上这么个事啊! 高汶去的时候,正好听见端木提点对首的同僚训话,“莫说本提点没有提醒过你们,今日之事,出了太医院的门槛,心思和惦记全都留在身后,丁点儿不能带出去,尤其不能带出宫去,哪怕往后有人问起,也要三缄其口,咱们为医者,在宫中只管为主子们身体康泰,其他杂事琐事污糟事一概不管。” 有人惴惴不安问,“那倘若是两宫太后问起呢?” 听到此,高汶不觉微顿了一步,想听这位提点当如何说。 孰料端木提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大骂了句‘你傻啊’,又道,“两位太后耳聪目明,这么大的事情,若然想管,这会儿早都使个宫女儿太监来,随便传你、你、或者你去问话了,既然没有,说明什么?” 自是说明太后们乐于看看慕容皇贵妃到底想做什么。 这不过是开始而已,真正的重头戏在后头! 待那时,还需要他们这些太医如同卑贱宫人那般嚼舌根? 击响双掌,端木提点真真儿的道,“都给我放聪明些!你们行差踏错不紧要,莫要拖本提点水!” 言罢,几位在太医院就职的老太医纷纷支持。 就连站在门外的高汶都听得颔首赞同。 这位端木提点医术在众太医中只算中等,将将入不惑之年,却在年中时候得宰相大人举荐,记得当时皇上也很痛快的准奏了。 现看来,是对万岁爷和相爷胃口的精乖人! 收回神思,他笑着迈入朱门紧合的憩室,道明来意,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了这一年太医院排职的册子。 …… 东华殿的偏厅里。 趁着高汶去太医院的空隙,慕容紫专门对东莱做了吩咐,“要是皇上问起你今日的事,你便说昨儿个我就无意中察觉太医院送来的汤药不对,仿佛被做了手脚,故而今日请了鬼医来,设此一局,没想到真的将人引了出来。” 停了停,她极有主意的向蓝翎问去,“有什么药是会让人落胎,但又十分隐秘的呢?” 蓝翎连思绪都不曾,直言道,“我早都帮你想好了——鳌甲粉末。” “鳌甲?”慕容紫意外,不就是王八壳么? 蓝翎点头,笑得狡黠,“无色无味,混在汤药里,孕妇食后易血崩不治,是极厉害的东西。” 慕容紫听得一颤,不由在脑中自行想象了,确实是一尸两命的‘好东西’! 遂,她对东莱道,“北狄暗人要我与我腹中孩儿的性命,未料被我先行察觉,将其一打尽。” 应该能够一打尽的吧…… 慕容紫总觉得那一伙儿北狄的暗人就要被连根拔起了。 无奈的是,他们一个劲的想要她受孕,更成功得手,而她反以此毒计咒着自己不得好活,生生把遍布暗处的爪牙揪出来。 东莱听着,心里也是挺在此处迟疑不决。 太医院的小太监虽然死了,那几只能消解药性的药罐也被销毁,可今儿个的事闹得不小,皇上因要大宴群臣,走不开,故还不曾觉出蹊跷。 但他人在这里,保不准皇上已经有所警觉了。 仔细的想了一想,他苦脸道,“娘娘,这……行不通啊!” 万岁爷是那么好欺哄的人么! 慕容紫略略板面,直勾勾的盯住他,“要是真的被他识破,你不会说是我要挟的你么?” 东莱苦涩的脸容再添三分愁,讨价还价道,“娘娘您要挟奴才,同万岁爷没得干系嘛。” 可想万岁爷闻之此事,定会一边拿冷飕飕的余光睨他,一边用听似祥和慈蔼,实则暗涛汹涌的语调,幽然而轻快的问他—— “东莱啊,你这内侍监大总管,是朕让你做的罢?” 光是想想,东大总管都冷颤个不停。 越想越没谱,龙威不可贸然挑战! 他忠君,他胆儿小…… 慕容紫也知道,要拉拢对楚萧离死忠的人谈何容易? 要骗到楚萧离——更难! 她只能拖一时算一时,而那‘一时’,她想应当是够用了的。 定了定心神,她对东莱肃色问道,“你想让他难过么?” 东莱太明白她问的意思,立马真挚道,“娘娘定舍不得万岁爷难过,不若就……都对万岁爷说了罢!瞒着总不是个法子。” 他只差问出那句‘莫非真到了生产那刻,你是宁可要生孩子,也不顾自个儿的性命?’。 慕容紫没想到要劝说东莱公公会那么艰难。 可这事没有他又成不了。 眼看,要是不能说服他,不定等晚上宫宴散尽,楚萧离一旦回来,这家伙第一个便去告密! 这时,一直沉默的霍雪臣忽然开口对他道,“有鬼医作保,娘娘的性命暂且无忧,只在这段时日好生养胎,实在不成……”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慕容紫一眼,那眼神深到了骨子里。 都要将她望穿了! 慕容紫不由地缩了缩脖子,没有说话。 她懂,都懂! 霍雪臣晓得她视肚子里的孩儿如珠如宝如心肝,他愿意成全她,陪她再冒一次险。 可是啊,霍大人的眼神里想说的话何以明确,真到了那一天,哪怕他会讨她一生怨恨,都要弃小保大! 受不住那坚决眼色,她面上作淡淡然的垂首,用两手抚抱于小腹之上。 这里面有她的孩子,莫说,她都懂,可她仅仅只是舍不得。 见她回避,霍雪臣收回目光,继续对东莱道,“娘娘器重你,把实情说与你听,若你想将实情禀告皇上,大可去说,只不过在这之前,你当明白,皇上的心向着谁,你这大总管的位置,可否是对吾皇忠心耿耿,将所知所晓之事毫无保留禀告,就能牢牢稳坐的。” 此话委实大不敬! 但对素来深谙宫廷沉浮生存的东莱而言……太具有说服力! 他复杂的看看霍雪臣,再看看蓝翎,还有厅中其他人,最后,视线落在那矜贵人儿身上。 天父母心! 皇上和娘娘的孩儿,能不能保得来,真要看老天爷可否赏饭吃了。 一鼓作气,他咬牙道,“成!今后奴才就将脑袋寄放在娘娘这儿,听凭调遣。” “只奴才有一点。”他给自己留了余地,又道,“奴才说句该死的话,要是到了连鬼医都束手无策的时候,除非娘娘杀了奴才,否则,奴才一定会将此事禀告皇上,以死谢罪!” …… 慕容紫成功说服了东莱,高汶很快将册子带回,为以防万一,她还派花影到六局,把杜欣的作息和排职册子取来,一并对照。 身旁有内侍监大总管帮手,进展比她想象中快了许多。 皇宫禁地,哪儿哪儿都是规矩,东莱除了马屁拍得溜,记性也好得叫人发指。 册子翻到一般,除去那小太监平素规律当差的时日,到了后半年,每个月上中三旬,他都会挑一日去角楼去蹲守。 自然是无功而返。 再除却这些时候,排除进出皇宫的些许人,连倒夜香的都没落。 而杜欣那边,因她乃六局尚宫之一,素日能在宫殿间自由出入,就是仁寿殿都去得,因此,她受约束的时候就更少了。 很快,东莱确定,“是万安寺的僧人!” “每隔七七四十九日祈福一次,每次寅时正入宫,卯时中出宫。 那会儿有宫禁,就是主子们都不会轻易让手底的人在宫宇之间晃悠,又是深夜,用来放药再合适不过! 万安寺! 慕容紫心绪一沉,想起当日与母亲前往祈福时,遭遇刺客的事。 她问,“可有入宫祈福的僧人的名册?” 东莱‘嗨’了一声,“历来只有方丈主持和其手十位弟子能入宫,其他闲杂人等,宫门都近不了。” &nbs琝鉬p;他的意思:那藏药之人不可能入宫一趟,只放杜欣或者小太监的续命丸,肯定还有漏之鱼! 而僧人入宫祈福,要在太庙敲木鱼诵经,人全都聚在一起,少一个岂会不查? 统统都有嫌疑,自当统统抓起来严加拷问! 只要逮出这个人,其余的都跑不了! 慕容紫对他夸道,“你的脑袋倒是灵光。” 难得做了一回判官,东莱心兴奋,重操旧业,马屁本色不改,“全赖娘娘赏脸!” …… 杜欣已死,消息不知传到宫外去没有。 未免节外生枝,慕容紫让霍雪臣立刻带领禁军两百,前往万安寺拿人。 罪名是——通敌叛国、妄图迫、害宫妃与皇族子嗣。 有此定论后,东莱这就拿着慕容紫教他的话,到万岁爷跟前复命去了。 转眼,东华殿人声散去,恢复了往昔的安寂与宁然。 …… 蓝翎留陪小紫说话解闷。 道是解闷,该办事的人利落办事而去,慕容紫也很配合的命花影她们到外面去候着,这处就只剩她二人。 案上,莲花香炉里有一丝一缕的轻烟悠然飘散出来。 里面烧的是上等的橘皮,味儿有怡神功效。 这是慕容紫自己想出来的,自打有了身孕之后,楚萧离几乎将东华殿有味儿的摆设玩意儿全都换了一遍。 嘴上从未说他对她肚子里的宝宝有多期待关切,心意全都从行动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手中捧着蜜枣甜汤,看蓝翎怔怔出神,且是不语。 经过早晨到此刻的主动出击,莫说慕容紫没想到自己有如斯潜力和魄力,连蓝翎也暗吃一惊。 之余,更多的是越发沉重的忧虑。 她是商霭的亲母,医术高过于儿子,心思却不及。 商霭必定早有所料,只要她和慕容紫相识,对其体内的毒定心中有数。 不管慕容紫是否知道实情,不管她说不说,与她而言,看不去,便会出手相助。 这与世间对她的传言好坏并无太多关系。 她做事随性,好成全人。 当年洛怀歆为求杀死楚萧离,她不就是因为有趣,从而不吝赠药。 就算后来惹得洛宇文追杀她逃了半壁江山,她也觉着……不过是如此而已。 愈渐了慕容紫,蓝翎会想,只要不受孕,慢慢找寻解药,总有云开雾释的一天。 此为上上策。 对她的医术来说何尝不是种挑战! 可笑,没有这上上策,也无法阻止商霭的未雨绸缪。 曦昭因北狄之乱前来楚国,意料中的以此当作筹码和楚萧离谈条件,萧家当年对小紫所做之事难再隐瞒不去。 而此时,小紫早在商霭的机关算尽,有了身孕。 然后呢? 蓦地蓝翎止住忧愁的思绪,向端坐于上首,面容平静、暗自坚强的女子。 实则到这一步,仍在商霭的算计之中。 看小紫的一举一动,定是决心保这个孩子,有此决定,必须先瞒了楚萧离! 可是…… “容我一问。”她艰难启唇。 慕容紫想也不想,更不看她,“翎姐,莫问我,求你。” 答案已藏在她这七个字的回答中。 蓝翎心里揪起一丝绞痛,“保住性命,往后做什么不可以?并非这一胎保不住,将来就真的不会再有。” “可是很渺茫吧……”慕容紫了然道。 勾了唇,她对着自己的小腹笑了笑,红润的面容上充满慈爱的光芒。 “固然,我可以借这胎,在生产的时候利用她根除体内的毒性,我也相信,翎姐你医术高超,不至于叫我去见阎王,可我自己的身体如何,我心中有数。” 便是无人同她说,便就是潜藏在心里隐约的预感。 她总觉得,真的失去这个孩子,就会永远失去这缘分。 叹息了声,似有认命的意味,她道,“我也不知要如何说,就在一年以前,我都没想过孩儿的事。” 那会儿她在苏城,嫡女的日子过得惬意舒适。 纵使如此,她也会为今后多思多虑。 这个时代和她原本属于的世界完全不同。 没有先进的医术,感染风寒,吃不起药,都有可能送命。 可这儿又充满着各种的神乎其技,眼前的奇女子正是之一。 慕容紫不敢小看任何人,不想加害、失去任何生命,要问她当初在锦湖边受到段意珍的为难,决绝纵湖,可曾后悔? 她现是悔的。 悔极了! 任凭那时她不爱楚萧离,任凭她忿忿不甘,无时无刻不想着出宫,和慕容家断绝关系往来。 然,肚子里的骨肉是她身体所孕育,痛或安慰,感受清晰至今,久久难忘怀。 也只有这个生命真正的、完全的属于她。 “过完上元节,带我与九郎去雪宫祭祀时,翎姐便出发去石城罢,我会派风影云影,并着无泪宫灵活善变的宫徒,沿途护送。” 她对满是担心的蓝翎笑笑,“若翎姐真的担心我,此行就算找不到解毒之法,也要早些回来,千万别将自己折在那个鬼地方。” 蓝翎亦是笑了,舒展了弯月似的眉,“你放心,定不叫你苦等。” 此番她回石城,一则为了慕容紫,一则…… 孽子弄得中州生灵涂炭,为祸苍生。 养不教母之过,假如当初她能像小紫这样多关怀商霭,会不会,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 夜了。 第三场宫宴正与太极殿里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这日算得腊月中的风和日丽,不但没有大雪,在午的时候,竟还出了太阳,灿然的阳光普照大地,将皇宫镀得光芒万丈,威武肃穆。 有矫情的大臣又说了……此乃祥兆啊!!! 只要不是唱和楚萧离这皇帝当得如何不称职,群臣拍这类马屁,他是毫无意见的。 非要跳出今儿个的不畅快,那便是小辣椒背着自己将后宫弄了个天翻地覆,很叫他吃惊。 ……也不能算背着罢。 事后她不使了东莱来禀明一切么? 可不知何解,她越是坦白,楚萧离心里越没底。 几乎是毫不迟疑的怀疑——她有事瞒了自己。 可一面应付酒宴,一面在心中反复思绪,这是第一次,楚萧离没有找出任何破绽。 越发感到不妙。 他来来回回的闷着想了好几道,后而竟怀疑上自己,莫非因为宫宴离不开身,有人借此机会对付小辣椒,而小辣椒犀利应对,让他无处表现,所以…… 为此感到很失落? 想得乱了。 几杯酒去,大臣们说再好听的话,万岁爷亦没心思对付,烂寻了个借口,起身离去。 …… 走出太极殿,一阵沁骨的冷风吹来,散去他少许酒气,薄醉染身,视线朦朦胧胧。 身后,不知哪个追了出来,被禁军拦在数十步外,东莱侧首遗忘—— 哎呦喂! 那不是太医院的端木提点大人嘛! 只有这个孩子,完全属于我 言情海 正文 大结局(上):有我在,不怕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大结局(上):有我在,不怕 待慕容紫再而归于平稳时,睁开眼,四周仍在天塌地崩,晃动中,眼前那张正在对她微笑的脸容熟悉非常。 “九郎……?洽” 不知哪时变得鼻音厚重,说话如在泣声。 不敢相信他已在眼前,生怕是混乱中自己生出的幻觉。 楚萧离赶到的时候,正好见她受制在铁桥中央,桥断那刹,心跳也差点随之停止了,是以,这会儿将人完好无损的搂在怀中,除了惊魂未定,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万幸钤! 心思里是这般活动着,面容上丝毫不曾表露心迹,只是对她一展笑颜,语态柔软道,“不是我是哪……” 没等他佯作轻松说完,慕容紫蓦地将他死死抱住,在他耳边无理吼道,“你这混蛋!!以后不准再丢我了!!!” 楚萧离怔了一怔,失笑,“我何时丢过你?” 又觉得她两只小手忽然变得力大无穷,紧锁在他颈项上,箍得他快没法呼吸。 前所未有的占有。 “四娘……你轻点,朕的脖子要被你拧断了……” “断了就断了吧。”慕容紫顾不了那么多了,只管抱紧他说负气话,“你还怕我不给你填命么?” 楚萧离无奈,知她吓坏了,且是从未见过她这样……依赖自己。 不得不说,除了窃喜和享受,还有连他自知的欣喜若狂。 这是他长久以来最想的得到,甚至远胜于对天的称霸和凌驾。 在猛然惊觉慕容紫即便在宫中也会遇到危险时,恐惧陡然狂增,近乎发狂! 那是他的软肋,怎可能被放过? 楚萧离生平第一次如此庆幸,在群臣跪地以死相逼的境况,毫不犹豫的选择返回京城。 事实也证明他的担心并非多余,刚离开雪宫,迎面遇上雾影便赶来告知他大事不妙!多亏他对附近地势早就熟悉万分,略作一思,笃定人在此处! 虽眼紧迫,楚萧离还是耐心的拍着怀中女子的背脊,柔声玩笑道,“要你填命我有些舍不得,只你确定拧断了我的脖子,自己一个人能活得痛快?” 实则,这会儿要和她死在这里,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慕容紫被他的话戳了心窝,捏起拳头锤他,眼泪跟山泉似的,不断往外冒,哭得丑极,语无伦次的逞强,“你怎知道我没你定就不行?” 楚萧离满脸无辜,“才将是哪个说不准我再丢她了?” 慕容紫一愣,一番惊吓,哭得肩膀直抽抽,人都懵了,哪里还接得上话。 远处,不知哪里传来雪影气急败坏的呵斥,“能不能待出去再打情骂俏?你二人若有意要殉情在此处,留句话,我等好速速逃命!” 再是一阵轰鸣巨响,摇晃随之变得剧烈,雪宫那边不知如何了,无需多想都是残砖断瓦,毁得面目全非。 慕容紫瞬间恢复几分清醒,两只小手拽着楚萧离胸前的衣襟,紧抿双唇,焦灼紧张的目光老实的钉在他脸上。 生还是死,全力一逃抑或者坐以待毙等死作罢,她全听他的! “傻子。”捏了捏她哭花的脸颊,楚萧离成竹在胸,“有我在,不怕。” 只要在一起,生死都不重要。 彼时冰洞碎裂得异常可怕,因为不断的坍塌,这方天地从内向外扩张,不断的膨胀壮大,由里面开始吞噬外部。 待楚萧离抱起慕容紫转身,环视周遭,她才发现他们站在悬崖的边上。 溟影和雾影扶起重伤的宁越曦先行一步,花影等护在他们周围,用手中的兵器将头顶落的冰块斩碎作以保护。 扣在冰壁上的油灯纷纷掉落进深崖中,光线越发暗淡,楚萧离一声令—— “走!!!” 低沉有力的声音几乎被掩盖,几人在不敢怠慢,聚气丹田,将轻功施展到极致! 身影矫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后从来时的入口处踏风疾驰而去。 冷不防,楚萧离身形不自然的一顿,停了来,连慕容紫都是周身一紧,察觉异常,这感觉并不陌生,是商霭的琴丝! 转首一看,十几丈外,商霭所站高台已溃散得只剩几步见方的距离,只消他往前三两步,就会跌漆黑的深渊。 他的十指绕着琴丝,琴丝的另一端将楚萧离和慕容紫完全紧缠。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更无激烈起伏变化的情绪。 这一时,他是决绝而安静的……只是想将太幸运的人一起拉入黄泉。 如此罢了。 望住他丑陋似鬼怪的面目,迎住他突兀眼珠的视线,见他那张失去形状的口开开合合,已经无法判断他在说什么。 可纵使如此,还是让慕容紫毛骨悚然,意识的扣紧唯一可以依附的男子。 楚萧离不知琴丝的厉害,扭身一挣! “别动!!” 慕容紫出言晚矣,锋利的琴丝照样割破二人的衣裳,不可阻拦的陷入皮肉里。 痛? 却又不是太痛。 早就因为过的紧张,全然紧绷得麻木了。 花影月影本想用剑去斩,见状亦不敢贸贸然有所行动。 再看商霭,他沉默的站在那里,轻缓的将缠了琴丝的两手举起,那动作极优美,仿佛让人回想起当日曾经尔雅翩翩,笑谈风生,引得宫中无数女眷如痴如醉的商太医。 他抬起双手,宛如变戏法的偶师,而琴丝另一端被束缚在一起的慕容紫和楚萧离是逃不出他指尖的木偶。 只消他轻轻的一扯,粉身碎骨…… 意识到他的念头,慕容紫瞠目! 与楚萧离相视,却见他俊庞从容淡然,深邃温柔的眸正专注的看着她。 接着,慕容紫也会意的笑了。 死了又何妨? 至少他们在一起,不似那孤家寡人,可怜,可恨,可恶! 数不清的冰石块纷纷从头顶落,诡异的风随之流窜,扬起商霭黑色的斗篷,让他身形如影,沉寂中张开双臂,交错,攥紧了琴丝…… “宫主!!!” “夜君!!!” 就在他两手向外用力拉扯的那刹,电光火石!一道急影横空掠过,几道冷芒辗转,琴丝断,慕容紫和楚萧离双双得以解脱,商霭大诧! 众目追随那身影落定—— “师傅?”楚萧离微讶。 洛宇文站在断裂得只剩少许突出的桥面上,一手执剑,一手负于身后,侧首望他,疾言道,“还不走?” 来不及了! 楚萧离开口欲言,目光倏的一紧,已到咽喉的话变作‘小心’二字! 洛宇文反映极快,连看都不看,横剑翻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商霭向他掷来的暗器击开。 似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商霭便被真的激怒了。 他发出痛苦悲鸣的咆哮,利用手中周围一切他认为能够伤人的东西向洛宇文攻去。 再而,迅速将琴丝覆于古琴上,指尖狂乱的拨动,连手指上血肉溅,露出森森白骨,他毫无知觉,一心一意,一心一意的想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他恨极了,他是恨极了的!! 可无论是锋利的琴丝,还是威力巨大的音攻,根本不能伤了洛宇文一丝一毫。 父子两比血海深仇的敌人更加势如水火,看得旁的人惊心动魄,又不由的为之感到唏嘘。 商霭在疯狂的使尽浑身解数后,忽而安静了去,他无力的垂着双肩,勾着背脊,以一种扭曲的站姿相对。 面目上还能勉强转动的那只眼睛寒彻可怖的盯着洛宇文,陌生的打量……好似忽然想不起他到底是谁,与自己有着怎样的关系。 他变成了一头怪物。 一时,他凝望的眼色流露出不谙世事的纯邪和无辜。 错的,对的,从未得到过的,渴求却不屑挽回的……仿佛他都忘记了。爱?恨?感受不到都没关系。 忘了便好。 洛宇文看得不忍,心中某个地方绞痛窒闷。 今日的一切,都是自己往昔轻狂糊涂的造就! “吾儿,回头是岸……” 只一句,追悔莫及。 蓦地,商霭再度恢复了神思,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洛宇文,像在确定他的话,‘吾儿’二字,霎时击溃了他心中所有。 但转瞬! 他抖动着双肩,悲戚复杂的笑了。 仰面向天,不知他想看什么,只在他的头顶唯独剩绝望的黑暗,一如他早就被尘世染黑的心。 洛宇文深深的叹息,垂手中的剑,对楚萧离道,“这个孽子交给我。” 停了停,他再平静的嘱托道,“照顾好你师妹和孖兴。” 商霭也是他的孩子,他因他活于人世,身为其父,哪怕是一起登入阎罗殿,也要走到底的! 虽然,晚了点。 楚萧离大惊!!! 不等他多说半个字,洛宇文猛然一掌推来,沙走石! 楚萧离抱住怀中人,纵身跃起,起落间避开那一击的同时,滚入唯一的出口那端,雪影几人将他们接应住,不由分说的将人拥出。 回首,只看见那父子二人站在巨大的冰洞中,相隔对望。 那个世界的一切都在凋零着…… …… 以最快的脚程逃出冰缝—— 除了在耳边震动的巨响,中途里慕容紫死死贴靠在楚萧离的胸口,专注的去听他的心跳,寻求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一丝安稳。 历经漫长而又短暂的煎熬。 倏的,所有喧嚣都被抛在身后,清爽沁骨的凉风铺面而来,还未等慕容紫睁开眼,只听见有人焦急的问她,“他们呢?” 这声音颇不真实。 耳中还残留着之前的嗡鸣巨响,她勉强撑开眼眸,一袭红衣的蓝翎站在她的面前。 “翎姐?”慕容紫未解,“你不是……” “商霭呢?!那负心人呢?!!!”截断她的话,蓝翎连她身上被琴丝所伤的伤都顾不上,直重复问,“为何他二人没有出来?他二人为何不出来?!” 向冰缝里看去,再迫切的看慕容紫。 无法言语这几日的心境。 回来,是洛宇文主动提及,找寻商霭也是!! 分明那日,天光明媚,她坐在马车里一边随之颠簸,一边怔怔出神,想着她的儿子,她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 离开京城却与心里的牵挂相背而驰,为母之责,她从未尽到过。 也就是在那时,洛宇文骑马行近,忽道,“不如我们回去吧,你不是一直想找回他?再坏,他也是我们的儿子……生死不论。” 大结局(上):有我在,不怕 正文 淑妃VS皇贵妃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淑妃VS皇贵妃 这天慕容紫起得早,楚萧离刚从床榻上坐起来,她也跟着有所醒然,睁开了眼睛,只见着面带少许倦意,还有几分疑惑的脸孔。 两人做了会儿子对望,他捏捏她睡意朦胧的脸颊,笑说,“再睡会儿,朕去检阅西城郊大营的兵马,晚上回来陪你。洽” 他话道得平和温柔,顿了会儿,又问,“可有想吃的野味?” 慕容紫微微侧面,觉怪,他笑了笑,继续道,“别看这个时节的京城天寒地冻,那些狐狸、狍子为了找食儿,出没得很是频繁,没准连老熊都能遇上,若寻得着黑豹,当即给你刮一张皮毛来,做件新大氅。” 她听着,望住他瞅了半响,见他面色无碍,更没打算问昨日那些事的意思,便也装傻装懵不提,只管笑道,“你这是去检阅大军呢,还是借了检阅大军的名头去打猎?” 楚萧离道,“朕是一举数得,全当给爱妃压惊。钤” 话中有话的试探。 好在慕容紫早有准备,撇了嘴,假意嗔恼的瞪了他一眼,“要你给我压惊,黄花菜都凉了,你当我很怕?” 楚萧离诧异,“真不怕?” 她坐起来,靠在床榻边上,楚萧离顺势在她腰塞了只蓬松的软枕,待她调整好坐姿,转头对他认真道,“九郎,你放心吧,我不会叫任何人伤害我们的孩儿。” …… 昨儿个晚上楚萧离回时,慕容紫已沉沉睡去,他想问也无从问起。 早晨醒来,二人好不容易有说话的机会,他委实不好开口直问。 要说的,东莱早都同他滴水不漏的回禀过了,哪怕他对她多问半句,都会显得是对她的不信任。 再说年底忙成这样,她又有了身子,总要温存会儿不是? 慕容紫亦是吃准了这点,咬死是商霭派了北狄的暗人对她几番迫*害,楚萧离心里揣着疑惑,真要问他,他自个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便是一时半会儿,真的被骗住了。 …… 楚萧离走后,慕容紫眯到辰时才起身。 还有三天就到上元节,她的穿戴也越发的喜庆起来。 宽松的水红色云锦裙袍,边缘缀着寸宽的白色狐狸毛,平添几分异域风情。 上身外着三层齐腰的褂子,质地各有不同,最外面的一层乃为半透明的纱衣,映着里面织了金丝花纹的菱缎,简单又别致。 对于她这不用出门的孕妇,这一身倒显得轻松。 她头上的珠钗首饰用得不多,墨黑的发丝挽成一个坠马髻,斜插着楚萧离送与她的石榴钗,两鬓边佩以两朵红宝石做的花鈿,正好拢了碎发。 一眼望去,五官清明许多,整个人也精神不少。 原本月影还想给她戴一副水滴型的宝石耳坠,正好同着那支石榴钗相得益彰。 可慕容紫一瞧,那如同葡萄串似的坠子,拎在别个的手里都沉甸甸的,当即喊起老天爷来! ——饶了她的耳朵吧! 后而,打早总算在穿戴上讲究完了,才一边用着早饭,一边听身旁的高汶将昨日的事巨细禀告。 “东大总管说,昨儿个晚上出了太极殿,端木提点从后头一路追来,万岁爷见是他,大抵想亲自问问早先太医院的事,便真的答应见他。 慕容紫听后,抬首问,“东莱可听见端木提点跟皇上的说话了吗?” 高汶神秘的牵起一笑,“昨日的事,娘娘全命了东大总管来回完整的回禀给皇上,故而皇上若在那时将东大总管支开,不就表示对娘娘起了疑心么。” 东莱是什么人? 万岁爷身边一等一的心腹! 楚萧离被慕容紫捏了三寸,有苦难言。 慕容紫偷乐,想来那会儿有个人心里定憋闷得紧! 再问,“那都说了些什么?” 高汶答,“那位端木提点是个精明的人,扑跪上去先把罪状全拦在自个儿身上,说什么‘管制不利’、‘其罪难赦’,然后便求皇上治罪,否则他身为太医院提点,食君之禄,却未尽本分职责,委实惭愧芸芸。”这些统是昨夜东莱跟他说的。 两人早在深夜主子们都就寝后,把发生的事通过气,免得中间出了岔子,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高汶接道,“北狄暗人潜伏于楚宫非朝夕的事,谁敢说北狄没有咱们的人呐!皇上冷眼瞅他,只道了句‘既非毒的敌国之人,何罪之有?’端木大人当即醒悟,再不哭求做戏。” 端木提点就是为人太狡猾,大事缩一边,小事检讨起来比哪个都快,真要打罚到他头上,也是不痛不痒。 此人在宫中风评,慕容紫也略有听闻,简而言之——圆滑! 小口的吃着金丝燕窝粥,她问,“后来呢?” 对于端木提点来说,自己的管辖出了纰漏,赶在言官进谏,皇上发落前去哭错一顿,是为上上策。 而对于楚萧离而言,他心里正满腹愁云,有个当事人送上*门来,他必定会逮住机会问个一二。 高汶低了低首,回道,“后来皇上确实旁敲侧击的问了他些许事发的过程,好在昨日娘娘早有安排,一早咬死,说前日送来的汤药有古怪,次日请了鬼医一试,那汤水里果真放入鳌甲粉,有落胎之效,加上霍大人拿人的时候卸了众人的巴,谁也没机会对话,那几个有问题的药罐都销毁了,是以端木提点和太医院上都以为那小太监乃北狄细作,皇上问他话时,他还以为被计较上了,吓得只管往旁了怪罪。” 就是起先存有疑惑,天子威严当前,哪里还敢妄自多言其他? 由是端木提点揣着小聪明找楚萧离哭错,无意识的坐实了许多事,反把万岁爷引进慕容紫设计的死胡同里。 这把柴火加得好! 慕容紫乐了,含着一口粥闷闷的笑,半响才吞咽去,道,“看来我待好好赏赐那端木提点一番。” 美其名曰:借其故布疑阵。 高汶不语,面上含着笑意,依旧静候在旁。 这位娘娘是有大智慧的人,对万岁爷了如指掌,使起阴谋计策丝毫不含糊。 料想,这会儿子他忠心耿耿当不得问题,只待八*九个月后,鬼医那厢没有办法,他只能弃‘暗’投明,把一切告知皇上和慕容家,以求自保了。 思绪之余,又听慕容紫问来,“万安寺那几名僧人发落得如何?” 高汶忙做肃然状,稳沉作答,“昨日霍大人领兵将万安寺围禁得连只苍蝇都不出去,恩慈方丈连同座九名‘喆’字辈的弟子,一个不落的被缉拿完全,这十个人没一个是干净的,乃至恩慈座的七弟子喆沅,虽系出京城落没商家人士,却在得知内情后,主动为北狄效命,都是该死的!” 十个人,算上最初时候在万安寺欲刺杀慕容紫的那个喆明,不知还有多少北狄暗人,深藏在楚国权贵庇护的角落里,成为最见不得光的隐患。 而今这些人,统统为商霭所用! “霍大人当即问出详细,他们师徒几人每次入宫后,待到守在太庙外的内侍官离开,便只留恩慈方丈,其座弟子叠高至庙顶梁柱,掀起琉璃瓦,从上面悄然潜出,各自到角楼放解药。” 慕容紫听得暗惊,这还是团伙作案呐! “他们知不知道来取药之人的底细?” “娘娘猜测得没错,上峰和峰都相互不知,他们分工明确,各司其责,就算被抓住,消息便就断在自己这处。” 放碗筷,慕容紫冷哼了声,“断在自己这处?怕是没那么容易!” 原本这次她只想引出太医院的暗鬼,想得再好一些,大抵是将离自己最近的那些隐患统统除掉。 没想最后,顺藤摸瓜,拉出那么一大把的要害! 高汶见慕容紫锋芒锐利的眉眼中透着首战告捷的痛快,凑近去道,“这可是件大案子,昨夜在晚宴开席前,皇上亲自宣了刑部尚书并着两位侍郎大人,还有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协同审理此案,依着奴才看,这几位大人的上元节连同亲儿同乐的闲暇都不得了。” 经此之后,不知宫里宫外,会牵连出多少人来。 莫看此时风平浪静,自昨夜楚萧离不咸不淡的旨后,众朝臣的心都多长了几个眼睛。 想必晚宴过后,众位大人们回到自家府邸,无需哪个提醒,先将府中上来个清查彻查。 没得皇上那边发难来,轻则过不好上元节,重则以后都别想再过上元节! 这些风波均在慕容紫的意料之中。 本身,她头顶‘最佳圣宠帝妃’的头衔,在东华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已很能招惹是非。 而今还牵扯了北狄暗人,牵扯了有人要加害她腹中皇嗣这两件。 不用多问,她都能猜到外头的风声有多紧张。 再说回万安寺的僧人。 霍雪臣行事机警,自己先带数十名得力的手乔装一番,佯作香客入寺,把恩赐方丈和其坐弟子逐一缉拿,后,禁军才将寺庙围起戒严。 在大理寺的人到来前,早就审问完了,转手将人全部移交,回宫复命。 又因霍雪臣是拿了自己的名头去万安寺捉的人,慕容紫想起那些可怕的言官,遂问高汶,“外头有没有哪个说我逾越?” 后宫不干涉前朝政事,要是谁无端端给她加上这条罪名,不说楚萧离会怪罪她,将来若有个需要的时候,想再调动禁军就难了。 高汶听她问过便笑了,“娘娘多虑了,奴才只听仁寿殿那边有消息,说关太后夸奖娘娘随机应变,若当时不出手,反而先派人禀告在酒宴上的万岁爷,这一来二去,得耽搁多大的功夫!没准消息就传到宫外去,容了机会让贼人准备周全,到时再派兵也晚了。” 关怡帮自己说话? 慕容紫先有一愣,再而默然。 是了是了,她总算有了动作,怎叫关太后她老人家不欣喜,欣喜不止,还外加期待呢! 容她边听边做思绪,高汶缓缓道,“至于那些言官们,今早照例尽职尽责的送了成堆的折子进宫,请求皇上定夺,早些时候皇上在走前随便翻看了几本,看了后笑道,人心果真是肉长的,都晓得权衡利弊。” 慕容紫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高汶笑里带着些许贼劲儿,“意思就是,前些时候言官最喜好参……娘娘。经过昨日的事,自是紧着当要紧,只参素日里那些看着可疑的,还有就是骂北狄行事真小人了。” 北狄往楚国安插细作是真小人所为,难道他北狄偌大疆土,没得一个楚国的奸细? 对此,慕容紫表示深默。 …… 早饭吃得差不多,歇了一会儿后,慕容紫让花影月影重新给自己穿戴修饰了一番,连原先她不愿意带的红宝石耳坠都戴上了。 移到东华殿比西偏殿略大的一间暖室去坐,手捧热乎的淡茶,方到巳时中,来了稀客。 …… 对于关红翎的到访,全然在慕容紫的意料之中。 尤其是听高汶说,关太后在人前对她夸奖有加时候,皇贵妃娘娘更加确信非常。 这不,通情达理、深明大义的淑妃娘娘,借以她有身孕,还有昨日的事,前来探望。 “早几日听说你有了身子,我本那时就想来看你,可你晓得的,那会儿与咔塔木赐婚的是将将闹完,我姑母和萧太后均是在气头上,我若来看你,还不知要被骂成什么样儿。” 见面,落了座,再看了茶,关红翎先还有几句身份面子上的恭维话,可说着说着,她自觉没意思,便也懒得装了。 深觉,在此处,在慕容紫的面前,无需装模作样! 眼色里的假装很快褪去,她不去打量坐在上首的人儿,反倒先转动了眼珠子,丝毫不掩饰满心好奇,把这间温暖的厅室看了个仔细。 罢了,略酸楚的收回目光,对慕容紫难色道,“虽说大家都是帝妃,可我同你决然不可相提并论,就是我不说,你也当晓得我今日为何而来吧?” 这东华殿,她虽好奇得紧,却端得通透。 不该她的,绝多生妄念。 见来人直爽,慕容紫也不绕弯,点了点头,道,“关太后的意思我省得。” 关红翎像是落了心里的大石头,同时更加窘迫,勉强挤出一笑,“瞧我,好像专诚趁皇上不在,打上门来逼你把后位送我似的,真真不要脸啊!” 自嘲,也是种不屈的精神。 慕容紫不含糊,似模似样的正色应她,“我猜想,约莫九郎在的话,你也不敢来吧?” 关红翎窒得瞪眼,差点没被含进嘴的那口茶水给呛死! “你、你……你个嘴毒的东西!”抚着胸口,她叫骂。 完了,顺平了气,她稍稍整理坐姿,再道,“还别说,让你估对了,要不是今儿个皇上去巡视西郊大军,任凭姑母拿着棍棒打我,我都不会来的。” 一盏茶打眼功夫就喝完了,关红翎不客气,直问月影讨要,“还有没有了?再给我续一杯可好?” 她的不讲究反把月影等人弄得脸红迷茫。 知道淑妃娘娘豪爽,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还从不参与那些龌龊事。 可她毕竟是关家的嫡女啊! 见她们眼色不对,而慕容紫偏偏端起架子,摆了一脸看戏的模样,关红翎越发想发挥一番,扯开嗓门道,“唉我说,我来了小半天的功夫,就只一杯茶打发我呀?点心呢?甜汤呢?东华殿的东西最是保险安全了,赶紧的!” 花影还是不动,只看月影,月影没了主意,刚向慕容紫寻看去,只听关红翎做伤心状,愁苦道,“想想真不值当,我在外头替你们娘娘收拾那些女人,记恨全揽到自己头上,你家主子可好,平日不与我往来也罢,如今我亲自舔着脸来到东华殿,也没说好好将我招呼一番,得!等万岁爷回来,我自个儿在圣上面前哭婆去!” 你当她做不出来! 慕容紫被她混样逗得不行,道,“你是来我这里找乐子,专诚逗我玩的吧?午膳在这儿吃成不成?花影,去将点心拿来,高汶,吩咐御膳房。” 几人领命去了,关红翎捧着手里快见底的茶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满意道,“成!不能再成了!我是想,反正都来了,还怕叫人说我攀龙附凤,丢这个脸?” 就算是说她攀龙附凤,难道还不是? 慕容紫无奈摇头,“如何都有你说的。” 关红翎冲她做了个鬼脸,顽皮笑笑,“乐子是自己个儿找的,旁人看你过得好,谁知道呢?” 对她这句话,慕容紫深感赞同。 两个女人安静的坐了一会儿,正事仿佛都在打趣中说完了。 无非关怡推了侄女儿来问慕容紫,你打算何时动手,让我家宝贝侄女当皇后吖? 慕容紫没说是几时,倒是在关红翎的插科打诨里,默认了这件事。 默了片刻,她主动道,“昨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想关太后不说,你也该知道,我是有些打算。” 关红翎点点头,“你说,我听着。” “毕竟北狄事关我母家,而今看似平静,实则两国早已形同水火,战祸随时会起,紧张十分。是以,攘外必先安内,我只是借了机会,将北狄的细作连根拔起,好在将来有人拿我母亲乃北狄公主的身份来说事时,堵他们的嘴!” 说国家大事,说家族细软,关红翎可比许多女子深谙。 故而在她的面前,慕容紫不敢拿大卖弄,只捡了实在的说。 “你晓得,当今楚国,不止我母亲是北狄公主。”侧首往立政殿那方向一瞥,她眼底泛起几分兴味,“实不相瞒,我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给关家,但有些话,我要事先与你说清楚。” 淑妃VS皇贵妃 言情海 正文 大结局():岁月静好,你有我便好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大结局():岁月静好,你有我便好 是了,是了…… 回来便是为了他们的儿子,生死不论! 不等慕容紫回答,蓝翎面色一凝,悉数情绪化作决绝,义无反顾的向里面冲了进去! “翎姐!!!!!铗” 慕容紫嘶声,追逐着她的红衣。 因她一唤顿足,蓝翎回头将身后的众人看了看,茫然的神色只在脸容上停留了刹那,继而,她一笑,恢复了往昔的洒脱。 那才是她的本色。 “小紫,对不起。”她流着泪,笑着说倒,“不能为你去西域找解药了,你可要记得,人的烦恼之所以太多,是因为还可以选择,有舍才有得,真到那时,千万莫要选错了。” 言尽于此,她决然回身,提起裙袍迈入漫无尽头的炼狱,无怨无悔。 慕容紫没有理由挽留她,只能眼睁睁凝视她消失在自己目光里,心中百转千回,泪流满面。 不舍,惋惜……反复的想要找到说服她留的理由,终是徒劳无货。 看到慕容紫无法释怀,楚萧离安慰道,“让她去吧。” 他亦是看着蓝翎渐行渐远,身上红色的裙袍在白雪的衬托,宛如怒放的花朵,原本她并非是那颜色,只当她绽放时,周身就会燃起火焰,短暂的生命片刻绚烂——都是值得的。 不禁,楚萧离为之动容道,“这是她毕生所求。” 先前的境况他看在眼里。 即便知道师傅武功卓绝,天无人能敌,可他还是没有把握,不知道此一别,里面的人能否还有一线生机。 “人活一世,无非也就是图个痛快。”说话的人是洛怀歆。 时才情况危机,谁也没主意到她也在外面。 那双人同时向她看去,她迎住两对眸光,脸容平静,注视着蓝翎去的方向说道,“离开京城当夜,父亲临时改了主意,鬼医自然没有不同意的,我想既然他们要回,我一个人去西漠也不得意思,由是跟着一道来了。” 赶到雪宫正好遇上,都是命数。 她是在对他们……解释? 洛怀琰站在她身旁,大大咧咧的安慰,“小师姐莫要难过,师傅不在了,还有我伴你,再说你想回来,其实是舍不得孖兴小侄儿吧?” 洛怀歆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洒脱,移眸看了看那狭长深广的冰缝,就在这时,轰然一声,大地震撼—— 山体上的冰层和巨石脱落,顷刻间将缝隙完全掩盖。 扬起一阵白茫茫的雪雾后,终于尘归尘,土归土…… 万籁俱寂。 谁也没有说话。 也许,都在等着谁先开口,道一句‘结束了’,惊心动魄也罢,险象环生也好,伤和痛,恨和怨,都被永久的埋葬在其中。 身后,皎月辉辉,繁星无数,一派安寂祥和。 “我儿无需我多忧。”留这一句,洛怀歆连楚萧离都不多看半眼,转身就走。 待到她行去老远,洛怀琰才反映过来,忙不迭跟上去,一步三回头,看看站在原地的众人,又看看小师姐。 去不是,跟不是,左右为难。 只好可怜的看楚萧离,想求他留小师姐。 可在小师兄的怀抱里,慕容紫正凶神恶煞的瞪着自己,眼底占有的意图太明显! 谁是谁的,谁又无法将谁让了半分出去,他从前不懂,如今突然都明白了。 楚萧离亦是没有动,只笑着回视他,将‘歉疚’和‘托付’这两样意思向他传递过去,对感情的自私,坦坦然然。 当你爱一个人,那便要全心全意,朝三暮四算什么爱? 洛怀琰大彻大悟,遂向楚萧离回以安慰的眼色,不再茫然,握紧手中的剑追了上去。 “小师姐,你要去哪儿啊?” “天之大,我去哪儿不行?” “……” 话痨被堵得结结实实,无力开口。 在这世上,小 师姐在他眼中心里,就是没道理的积威在前,怕是这辈子都没法扭转局面了。 默然跟了几步,洛怀歆移眸瞄了他一眼,扬起笑,“姐弟一场,你可以跟着我玩儿。” 洛怀琰傻傻愣了一,站定在原地,若有所想。 只眨眼的功夫,复而追了上去,又是叹气,又是唠叨—— “唉我真不想跟你一起,男子汉大丈夫,我跟着你作甚?可是谁叫你是我的小师姐,你长得那么漂亮,世道险恶,我真不放心,还是让我保护你吧,不然他日到了底如何跟师傅交代……呸呸,师傅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对他有信心!小师姐,我们先去哪儿玩?我有言在先,将来我是要一统江湖的人,没有那么多闲暇,你随便游览,我们就……” “闭嘴!!!” 直白的呵斥,愣是将小话痨一击毙命。 “……闭嘴就闭嘴,干嘛那么凶。” 洛怀琰低头碎碎念,老实巴交的做小师姐的尾巴。 都是命啊!!! …… 声音渐远,人影渐远。 许久,慕容紫收回目光,转与抱着自己的男子相视,齐齐笑了。 是以……都结束了吗? 楚萧离想将她放,再叫人牵马来,先找个地方处理伤势再言其他。 刚有了动作,慕容紫忽然将他抱紧,两手熟练的缠上颈项,脸容与他交错,巴抵进宽厚柔软的肩窝里。 深深的依赖。 “怎么了?”他错愕。 实则,清晨时他们才分别,不过是波折不断的漫长一日,总算都过去了,心间上的人忽然变得那么粘他……万岁爷颇为不习惯。 但他打心底的乐意慢慢去习惯如此。 只要她愿意。 心中一定,听她闷声坦白,“我不是慕容紫。” 她不是。 多少次想对他坦言,她只想做全心全意爱他的——艾晴! 楚萧离略有微怔,眼底闪过一缕猝不及防之色,很快便安于平复,再无波澜。 “我知道。”他沉声应她,语气里含着安抚。 感觉……她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那是用尽她所有的力气,不顾全身的伤,尽她所能的拥抱。 “我不是她,可是我心里是装着你的。”一字一顿,比她想象中艰难,但又不能不说。 她怕再不趁这个机会坦白,往后再无勇气。 “我知道。” 回答她的还是这三个字。 他知道,他明白,他能体会她之无奈,她之煎熬,她之忧虑,他爱的人是慕容紫,也是艾晴。 从前不说,是他狡猾了。 用力吸了吸鼻子,她眼泪泛滥,不时就浸湿了他大片肩膀,“还有——” 抬起红彤彤的泪眼,酸楚的望他,抽泣倒,“我们的孩子……我们的这个孩子……” 不待她说完,楚萧离将凤目温柔的弯起,如皎月,似星辰,流光华彩,满满都是包容。 他道,“我都知道,我有你就够了。” 即便蓝翎不说,他也早就从北狄寻来萧晴子的妹妹,就在他去国公府接她的那天,始末所有,深谙于心。 “我见你实在想隐瞒我。”他淡淡笑了,无所谓,又执着道,“或许……我也有私心,对我们的孩儿有期待,可是一旦与你的性命相比,假如她的出生会夺去你的性命,我宁可不要她。就算你坚持放弃自己也要把她带到这个世上,那么我会恨她。” 无法坦诚相对的那段时日,他何尝不纠结? 成全她?失去她?同时还想知道她终究会怎样选。 孤注一掷生孩子,是私念,那么他在她心里仍旧不重要,至少没有这个孩子重要,没有她自己的想法重要。 别怨他固执,一生只固执这一次,赌上这一次! 由是她在他、在她自己,还有孩子之间,终于将他放到了第一位。 听了楚萧离的话,慕容紫抽噎着,眼神儿直愣愣的,过了片刻才醒然,瞪着他,难看的笑了出来。 她垂首,从袖中取出那只蓝翎用心为她准备的盒子,里面的药会取她孩儿性命,却也能让她陪伴在楚萧离身边,和他相守到老。 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的尽善尽美? 哪个人又能真正做到大公无私,舍弃自己拥有的全部,成全了谁? 将纤细的玉手温柔的置于小腹上,她愧疚难当,抽泣得无法停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心里反复这三个字,眼泪像豆大的珠子不断涌出。 非要她选择……楚萧离已成为她永远都无法割舍的眷恋,仅仅只是为了他,她愿意承受失去腹中骨肉的痛楚和罪孽。 只是为了他! 彼时,楚萧离泛红的眼眶同样湿润,深邃的眸光落在那只精巧的木盒上,继而,不可置否的自嘲道,“大抵我们是这世上最要不得的父母罢,不过幸好,她还可以重新选择。” 他原是想说,派人去西域找寻神族栖居的石城,无论对方提出怎样的条件,他定不遗余力求到两全之法。 可是这念头只在他心里停留了刹那就被打消了。 世事难料,他不愿意再赌一回,赌输了就会失去他的最爱,因为她,他变成了一个输不起的人。 若真有来世,他们两个要不得的父母,愿意倾尽所有偿还今生无缘的孩儿。 只今生,且让他们自私的相爱一场。 “唉……时才的惊心动魄都撑过去了,能活着便是万幸。” 一声不屑到了极点的叹息搅乱了压抑伤感的气氛。 众目不解寻去,是断了一只手臂的宁越曦。 这会儿北狄国未来的国君看起来狼狈非常,墨发凌乱不说,脸容花了,衣裳坏了,身体更是残缺了。 他不顾形象的坐在一方冰地上,一手轻轻护着被草草包扎、止了血的断臂,仰头望慕容紫和楚萧离,眉眼间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蔑视和不屑,淡语,“果真是对薄情人,自私便罢了,还要佯作伤感,虚伪得叫人大开眼界,本王真真见不得。” 听了他的话,站得最近的花影肃色向他回击道,“说得也是,先我见四殿断了手臂,也略为北狄的将来担心了少许,不过听了四殿这番话,又转而佩服,想必四殿即便往后诸多不便,也能成为身残志坚的典范,佩服,佩服!” 难得宁越曦没有动怒,苍白着脸容大笑道,“能捡回一条命,还能做皇帝,断只手臂而已!” 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一物,大而化之的向花影抛去。 花影反映迅速,还没看清是什么,就已经抬手接住了,再定眸望,也是一只锦盒,只比铜钱大了一点点,做得相当精巧。 她不解,拧眉。 宁越曦看向慕容紫,神色一半复杂,一半清明,“我欠你的。” 欠的,他说过要还,如今刚刚好。 花影疑惑的将盒子打开,看清楚置于盒中的东西,霎时眼底大放异彩—— “长生丹!!” 慕容紫和楚萧离均是惊喜和讶然交加,怎么会…… 蓦地,想起蓝翎曾说过,当年她离开西域石城,正是带了三粒长生丹。 一粒给了曦昭,报她救命之恩;一粒赠予雪影,还他失去挚爱之债,唯独还剩一粒不慎遗失了。 她还说过,若然有那粒长生丹在,就不用以身犯险回石城这么麻烦。 触及慕容紫惊讶的目光,宁越曦不以为然,一语道破天机,“这是蓝翎在将商霭送给商家时,放在他的身上的。” 众人恍然大悟! 舐犊情深,蓝翎不愿说,是想将长生丹留给儿子,以弥补少许亏欠。 宁越曦道,“萧家灭商家满门,商霭被收为己用,这颗长生丹是他为表衷心,赢得信任,当年亲手交给父皇,辗转 ,便落到了本王手中。” 这样的好东西,原本他只想留给自己以备不时之需。 哪怕是在国公府时,他都没有心软动摇过。 人只能活一次,慕容紫可以活两次,也不见得有多好,说他贪,也并非全部,活好这辈子对他而言足矣。 可经过冰洞里的九死一生,手臂也断了一边,再而想起这粒长生丹,吃了它,莫非手能重新长出来不成? 罢了,能活去便好。 看着那双心绪大起大落的人,他勾唇莞尔,难得成全一回,做楚皇和宠妃的恩人,貌似也不错。 从花影手中接过珍贵的保命符,慕容紫满心激动的看楚萧离。 “没事了。”他眼红红,局促又松一口气的狼狈形容,重复道,“没事了……” …… 远处,几里外地势微隆起的冰川上,慕容徵站在冰川一端,远远眺望视线尽头,虽听不到那方所处之人的对话交谈,然,凭着宰相大人的聪慧睿智,他们说了些什么,他大抵也能猜出十之八*九来。 默然片刻,他将目光收回,尔雅的转首问身旁的女子,“如何?夫人可认输?” 楚云晞没有表情的看着和他视线相同的方向,平静得揣测不出一丝心迹。 茫茫月色的笼罩中,一阵沁寒的风席卷而来,扬起她散落肩背的青丝,发丝轻柔拂面,为她平添憔悴,吸气,再叹息,她只说道,“不认。” 短短两个字,听不出恨,亦觉不出情绪。 ——这是她仅有的反抗。 慕容徵扬笑,风流洒脱,面色如玉。 “没关系。”将自己的紫裘大氅解,给她披上,他耐性道,“来日方长,夫人若不甘,大可养精蓄锐,伺机而发。” 他可以拿一辈子和她耗。 楚云晞移眸看了他一眼,他关怀备至的温柔动作随之停顿,“不过无论夫人如何出招,为夫必定亲手搅局,让你饱尝失败的滋味,且是每一次,每一次都别有一番滋味和深意。” 这,是他对她伤害了自己的妹妹,还有窥伺天的报复。 楚云晞仿佛是麻木了,无动于衷道,“为何不索性杀了我?” 说时,手已不自觉的抬起,放在隆起的小腹上,心知缘由。 慕容徵再向她反问,“那为何你又不愿自寻短见?” “留得青山在啊……”她笑,灼烫的热泪顺着面颊滚落,“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如你所愿,养精蓄锐,伺机而发,你可千万要小心了。” 话到最后,总算有了些许起伏。 慕容徵一如既往,将她好坏尽数全收,把那只她轻抚在小腹上的手抓在自己的掌心里,握住她唯一的温柔。 “为夫甚是期待。” “即便被我钻了空子,死也甘愿?” “甘愿。” 她轻笑,“你真是个蠢材。” 二人身后,一队铁骑誓死守卫。 余光里,金戈铁马,自京城方向踏月而来,霍雪臣一身戎装,一马当先。 慕容徵轻轻抬首,欣赏眼前震撼之景,“夫人你看,天太平了。” …… 武德五年,正月十九,夜,雪宫不知何故毁于一旦。 幸而天佑大楚,楚皇与其重臣无一人受伤,次日祭祀大典,天降祥瑞之兆,雪峰虹,冰川发出七彩之光,自此,大楚天归一,太平矣。 …… 转眼便是立夏时。 北狄之乱渐渐平复,宁越曦也在曦昭的相助顺利登基,而楚氏的后宫,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从雪宫归来,楚萧离便了圣旨,遣散六宫,所有不曾侍寝的妃嫔,只要愿意,都可离宫回家,另行改嫁,抑或者等待赐婚。 说到侍寝,自从武德皇帝遇到慕容家的四娘子,已然成了从一而终的典范,在民间都成了佳话美谈。 关红翎终究没有承了后位,在她看来,该死的都死了,即便是活着的,心也绝了那念头,经过楚云晞那一件,好似姑母深深自省悔悟,再不多做想法,她乐得轻松。 开春时,孖兴如愿被立为太子,正式走上他的从君之路。 据东宫的宫人们议论说,太子殿十分勤勉好学,孝顺皇上和皇贵妃,十分的和乐融融。 而慕容紫,自从服宁越曦‘仗义’相赠的长生丹,气色越发红润,身体也变得圆润丰盈,捧着五个月的肚子,一日来能吃上五、六顿。 起初楚萧离是高兴的,兴致起来还会陪她一起,后而眼见小辣椒生生变成贪嘴婆,忧虑之余,实在怕将来他们的女儿生来就是个小胖子。 女儿家还是要讲些求窈窕婀娜才好。 慕容紫听了他的担心,直翻白眼嫌弃他,奸妃和昏君的女儿还怕嫁不出去? 这时孖兴窜出来踊跃发表意见,安慰楚萧离,要他放心,说,即便父皇不在了,他也会为妹妹挑选佳夫,成就美满姻缘,流芳百世。 楚萧离对儿子时刻窥视自己皇位的行为,已从莫名说不清楚的复杂,逐渐向另一个更好的方向发展,就是—— 他想既然儿子那么用心,那么想做一个好皇帝,那么不如将皇位给了他,自己做太上皇,带上小辣椒游山玩水,不是更美? 于是有了这个想法后,他比任何人都期盼儿子快快长大,尽早独当一面。 慕容紫见他们父子两‘各怀鬼胎’,除了闲时当作笑话给自己寻个乐,由得他们闹吧。 …… 这天用了晚膳后,楚萧离借口说饭后消食,非要把慕容紫拉出来,撑着软轿来到北角楼。 许是有孕在身,从雪宫回来后她还没来过这里,不想此地已被改建。 角楼还在,被重新改建成塔楼,四周圈出一片空地,种了许多花花木木,一道蜿蜒的石子小路,不知通往何处。 了轿,楚萧离拉着她行到尽头,登顶,视野极佳的阔台上,独**一座衣冠冢,上书——慕容紫之墓。 慕容紫看得目瞪口呆,“九郎你这是……” 在皇宫里造了衣冠冢,自古恐怕只有他才做得出来! 或者,她这会儿该自动转换成艾晴状态。 沐浴着夕阳的光辉,楚萧离对她笑得自若,“我想她会喜欢这里。我不曾忘记她,不想做负心人,但你也在我心里。” 将玉佩交到她的手中,指着那两个她不识得的字,他解说道,“这是‘紫’字,这,是‘晴’字。” 楚萧离是一个贪心又自私的人。 慕容紫哑然片刻,不可思议的笑了,“世人都说我是命好的奸妃,有你宠着,只是他们不知你比我还奸诈狡猾。” 他安慰,“为妃者,能奸便是最大的本事。” 她闻言先有一愣,继而释然,用他从前说过的话回应他,“都罢了,你有我就好。” 暖风吹来,岁月静合。 【结文了,一切尽在不言中。此文写得……挺忐忑的,但真的很万幸,我坚持了来,而此时阿若也有了新的工作,开启新的旅程,想说,有你们的陪伴真的很好,谢谢你们。】 大结局():岁月静好,你有我便好 正文 再见美人倾城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再见美人倾城 望着面前长案和文房四宝,关红翎不可思议的惊呼出声。 原本听慕容紫松口,她跟着略有舒心,哪知转眼,但见这女子轻巧的拂袖挥手,宫人们便抬了桌案进来,迅速的摆好笔墨纸砚瑚。 这是要与她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端得黑白分明,铁面无私铄! 慕容紫笑呵呵的起身,主动行到案边,为她研墨,“别说我不信你,这年头我空口应你一件紧要事,你信是不信?” 关红翎哑然。 她笑意不减,语气里多有半哄半骗之嫌,“思前想后,我觉着白纸黑字是最好的法子,就是将来你我哪个生出抵赖的心,只要将这字据亮出来,便能省掉许多官司。” 偏生淑妃娘娘只能吃她这一套,没好气道,“怎的?你不就范,我是要拿着这凭证向皇上诉苦,还是告到大理寺去?” 把‘皇后’这头衔当什么了? 儿戏? 传出去定被天人笑够了,再一通好骂! “都行的呀!”慕容紫直爽应,“谁能给你做主,你就告谁去!” 关红翎委实没辙,想怒都怒不起来,直望了她半响,见她真的没有玩笑的意思,只好揽袖提笔。 皇贵妃亲自占了研墨的活儿,淑妃只能将抒写给揽了,“说吧,我要应你哪些?” 慕容紫张口就来,“其一,淑妃关氏红翎若他朝为后,与其族人需尽心尽力支持楚孖兴殿。” 关红翎闻言,面上滑过一丝诧异,没有多问,落笔在平整的宣纸上洋洋洒洒写原话。 慕容紫继续道,“其二,淑妃关氏红翎若他朝为后,需以身作则,不得妄生邪念,扰后宫不宁;不得参与前朝争斗,乱大楚纲常。” 这一则也不得问题,身为皇后,当有此约束。 不过,关红翎细想之,慕容紫非要她写这一则实在是极其聪明的做法。 自古后宫涉政时有发生,虽然由始至终她一心为楚萧离,己为臣,视其为君,可偌大关家并非人人都这么老实,能够将局势望得清楚仔细。 是以,待她做了中宫之首,便能直接一鼓作气扭转关家一直以来势败的局面。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来不好听,却是那么个道理。 到那时,保不齐多少关氏族人打着自己皇后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岂是她能控制的? 关家因她为后再度壮大兴盛,一旦危及皇权…… 一旦危及皇权,将今日所立的字据取出,废了她这皇后,等同于折了关家最丰盈的羽翼。 既简单,又省事。 现看来,这字据倒比那‘七出之条’更加有效用。 一鼓作气写完第二则,关红翎抬首问,“可还有第三?” 慕容紫定眸望了她半响,坦言道,“实则你最是个明白人,我心里是信你的,只奈何世事难料。” 关红翎忙不迭果断抬手,打住她的话,爽快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时才你说得对,我关家那些个人,单我姑母就能叫你吃不消。若有一日,一边是皇权,一边是关家,连我都不知自己会不会偏私,你防着我是对的。” 缄默片刻,慕容紫失笑,“从前我就再想,要是你我只是萍水相逢,不定能做得成真正的至交好友。” “谁能说不是呢。”关红翎淡语,扬了眉目,笑得英姿飒爽。 不经意间,仿若让人陷入遐想。 这样的女子,当在草原上策马奔腾,无拘无束,做部落里受人爱戴敬仰的女首领。 制约在四面宫墙中,连身上繁琐的绫罗绸缎,和珠钗首饰,都成了多余的约束。 “就这两则。”不着痕迹的收回神思,慕容紫道,“如是字据,在精不在多。多了反显得啰嗦,真有要用到的一日,不定连一个字都能让别有用心的人找出纰漏,大做文章。” 关红翎认同的点头,复又好奇问她,“这其一是为孖兴那小东西,其二则为楚萧离,你就没想为自己争个什么?” 慕容紫瞠目,比她还诧异,“我要为自己争什么?该我的就是我的,不该的求不来,不消奢求!” 皇贵妃把话说到这份上,淑妃只好叹她觉悟好了。 二人执笔落款,后再按手印。 待慕容紫将白纸黑字收入一只黑色的金丝楠木箱子里,关红翎忍不住问,“你该不会把这个交给……皇上保管吧?!” 慕容紫扑哧一笑,“才不!与他看了来笑话我两?” 关红翎发自肺腑的松了口气。 知道楚萧离和慕容紫恩爱,若恩爱到这份上,她这个为妃为臣的人就太尴尬了! 孰料刚接过月影斟来的茶,打算喝一口舒活筋骨,忽听那女子极有主意的道,“我早已打算将这交给洛宇文洛先生保管。” “……” 关红翎僵住。 低首望热气腾腾,茶香四溢的青花瓷盏,都不知当庆幸自己还没将茶水喝去,平白惹来一阵应景的好呛,还是当先叹她此举绝妙! 脑中飘出洛先生那张不苟言笑的老脸,再联想姑母每每遇见此人时古怪不对付的神情…… 冷不防,关红翎不顾贤德形象,拍了桌子大笑,“真有你的!” 洛宇文武功天无敌,又是楚孖兴的外祖,楚萧离乃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无论从哪个情分上看,都会向着大楚天。 而慕容紫请来鬼医为洛怀歆解毒,单为此,洛宇文都会应她所求。 看在洛宇文的面上,萧忆芝晓得有这样东西,也不会轻举妄动。 且是,就算拿到她手里,凭着第一则,她还不会为爱孙多思虑周全? 就这会儿子功夫,关红翎好似对慕容紫刮目相看了。 …… 正事了了,撤桌案,奉上好茶,两个对彼此没有芥蒂城府的女子,难得能说会儿子悠闲话。 “我曾以为你会和霍雪臣双宿双,结果今日,他甘愿为你留在宫里做御前统领,护你安危,你却……” 说到此,关红翎顿,两眼意味深长的瞄了慕容紫的小腹一眼。 ——她却怀了楚萧离的骨肉。 第二次。 慕容紫听着她的调侃,心说你对我也太没有芥蒂了! 小鼻孔里冷哼了声,她不甘示弱的回道,“我原也以为你心属云阳殿来着,不过眼看,你倒是不负关家嫡女的名声。” 这句话着实有些狠。 首先楚云阳是女儿身,嫁了慕容相,现如今肚子渐显,再要计较关红翎憧憬当初的云阳殿,少女情怀,怎可能没半点爱意参合在其中? 说完,慕容紫又有些后悔,抢在身旁的人儿没变脸前,她忙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这人哪儿能事事尽如心意!” 关红翎洒脱,不以为然的斜视她一眼,笑道,“瞧你,我是连这点打趣都受不起的人么?” 再一顿,她挨近了她,压低声音道,“实话同你说了,亦是得知云阳殿就是云晞公主后,我心如死灰,这才全心全意的为了关家着想。” 慕容紫瞅着她真真的表情,哪里有弄虚作假,逗自己玩儿的意思? 那就是真的咯?! 摆正身姿,关红翎垂首低叹,“唉……伤感虽有,可转念思想,若然真如当初传言,云阳殿被皇上幽禁在哪处,而今我还能这般本分,心思这般清明么?” 心只有一颗,送出去容易,收回来难。 要是楚云阳真是楚云阳,恐怕关红翎也会为情痴傻一回,做关家不孝的逆女。 虽不贴切,慕容紫却能体会她复杂的心情。 酝酿了半会儿,人是低落道,“其实对霍雪臣,我心里是有愧的。” “愧着吧。”关红翎依旧洒脱,“他指望的,你给不了。再者路是他自己选的,难不成人对你好,你定要对那人好才作数?” 慕容紫转首定眸在她淡然平和的侧颜上,古怪道,“差不多的话,九郎也说过。” 关红翎顺势马屁,“万岁爷是明白人,我呢,不过是忠君之表率,就这点儿能耐了。” 碎着嘴皮子,闲闲喝暖茶,她冷飕飕的移眸打量身旁有了身子的人儿。 相较,慕容紫的身形略比前几日丰盈,巴长了些肉,穿戴不似上回自己宴请官夫人那回见时的繁琐,倒是显得精神舒爽。 那雪肤嫩得拧一把都快滴出水来,瞳眸里细碎的光星子点点微善,灵活极了! 琝鉬就是…… “你这耳环好看,只显得多余了些,太累赘。”打量完毕,关红翎不客气道,“当是我来了才戴的罢?这么久了,耳朵不疼?” 慕容紫顿觉耳朵疼了起来,咽口唾沫,她把脸撇开,“午时了,我们用膳吧。” 未来的皇后娘娘真是个犀利人! …… 午膳罢了,关红翎没多留,满口赞着东华殿的御膳美味,满面春风的笑着告了辞。 若无其他紧要,往后她来此地的机会恐怕少之又少。 慕容紫嘱咐她回昕露宫好好歇着,只管等她消息便是。 关红翎本想问她打算何时动手,没得几日就是上元节,劳师动众的闹皇后多不好? 转而又想,皇贵妃是万岁爷的心头肉,肚子里的鸡毛令箭好使得不得了,大闹一场又如何? 昨儿个那档子事还没完呢! 果如关红翎所料,她刚走没多久,慕容紫便吩咐花影月影为自己换装,亲自前往锦绣宫。 …… 锦绣宫离东华殿不远,上回慕容紫来时,愣是在殿外跪了小半日。 唏嘘的是今非昔比,皇贵妃的仪驾刚至宫外,四位平日在洛怀歆身边贴身伺候的嬷嬷便领着十几名宫女迎了出来,老脸上堆着的笑容虚假非常,换言之—— 如临大敌! 最叫人称奇的是,那四个老嬷嬷出了锦绣宫的宫门,当中一个身形偏矮小的慢慢边退到后面,趁人不备时,一个转身,往着仁寿殿那方向溜去。 别瞧老胳膊老腿,着实利索不减当年。 见状,高汶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小人之心!” 他们娘娘要弄死贤妃,需要亲自出马? 叫骂声虽低,坐于轿撵上的慕容紫听见了,小声叮嘱道,“各为其主罢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我有了身孕,在这时突然上*门,是该忌惮些。” 花影站在她侧边,闻言愤愤不平,“先前宫主还在为孖兴殿未雨绸缪,瞧这些人,把咱们当害人精似的!” 慕容紫道,“我做那些又不是为了她们,不与理会就是。” 花影只好作罢,故意将捧在手中的盒子举得高些,叫那群老婆子和宫婢看得心慌! 你当是为何? 三尺白绫?抑或毒酒一杯! 小动作给慕容紫望见了,失笑道,“小孩子气。” 又吩咐,“待会儿谁都别轻易插话,给我留几分脸面,她们不会那么容易让我们进去,高汶,你去施展一番吧。” 高汶会意,‘诺’了声。 片刻,在老嬷嬷等人迎来后,众人与慕容紫行了礼数,再起身,高汶已自然的端出实诚的笑脸,迈开步子走近去,客套道,“哎呦喂,多冷的天儿,桂嬷嬷、张嬷嬷、王嬷嬷,你们这是……” 桂嬷嬷最是善变,抢先道,“可不是,见天儿没完没了的冷,贤妃听闻皇贵妃娘娘来了,特地叫老奴们一齐出来……” 高汶并非吃素的,手中的拂尘轻轻打了个旋儿,扫得桂嬷嬷脸皮子发痒,话到一半就被生生截断,不受控制的长了嘴,一个喷嚏差点打出来。 “杂家是想说,怎的没见着如意姑姑?” 此话一出,三个老嬷嬷的脸便僵住了。 素日里,如意几乎在仁寿殿和锦绣宫两端跑。 尤其鬼医入宫后,更是白日天不亮就到这儿来守着,待晚间萧太后就寝时,才回去伺候。 有如意在,锦绣宫上犹如吃了秤砣定了心。 那是太后她老人家的照拂呐! 高汶有意问这句话,间接是说:我们娘娘可不是赶着如意姑姑不在,专诚来行不轨之事的。 张嬷嬷上前来道,“高公公说的是什么话,近来太后身子微恙,如意姑姑自要在仁寿殿伺候着,贤妃娘娘见好了,有老奴几人使着足够。” “原是如此。”高汶点头,二话不说,抬起眼皮子,也不笑,肃色道,“既然如此,烦请诸位嬷嬷往里头通传一声,早些时候皇贵妃与淑妃一道用了午膳,后而忽觉素日与诸位娘娘们有些疏远,这锦绣宫与东华殿离得近,便想先来探望一二。” 几个老婆子听得齐齐变色。 要说远近,中宫离东华殿最近,怎不先去与皇后娘娘联络感情啊? 心里一边打着急溜溜的小鼓,复杂的眼色不住的往花影手里那只狭长的木盒子看去。 ——里面当是白绫吧? 昨日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风波还没过去,怎的这位主儿突然就闹到跟前来了? 偏生万岁爷去了西郊大营,远水难救近火…… 高汶等了半响,见她们一个不动,略昂首道,“如何?” 一时无人应声,张嬷嬷不知被谁从后面推了一把,踉跄了两步,苦着脸道,“贤妃娘娘她……午膳过后,将将睡,对!这会儿睡了,高副总管,您看,这实在不巧是不。” 说着微微踮起脚尖,探头探脑的望高汶身后十余步外,还坐在轿撵上的慕容紫瞄去一眼。 目光中,祈求和惧怕并重。 慕容紫假装没看见,自顾低首把玩袖袍边的花纹。 她不是来做坏事的,定不会徒劳而返。 高汶也假意回首看了眼,再转过头来,小声对张嬷嬷道,“您也瞧见了,咱们娘娘一番心意,若连锦绣宫的大门都没进去,这事情传出去,不好听不是?” 张嬷嬷面色更加难堪,侧脸向另外两个嬷嬷征询看去,得到的回应统是无法。 谁敢拒绝? 谁又敢把人请进去? 僵持之余,慕容紫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刚举目向正前方瞧去,打算端了皇贵妃的架子使一回混作罢。 哪想,但见殿中忽然走来一人,身姿娉婷,步伐婀娜,不是洛怀歆还能是谁? 寒冬的天,她穿得并不厚重,一身天水一色的裙罗,没有御寒的裘皮大氅,连个护颈子的毛领都不曾有,可就是这般摇曳生香,让望见她的人不会为她冷。 因她不属于这里,美得依旧不食人间烟火。 倾国倾城都罢了,严冬酷寒怎舍得将她肆虐。 见洛怀歆单独走出来,张嬷嬷等人无不慌做一团! 顾不上杀来门前,如狼似虎的慕容皇贵妃,统统调转方向,关切非常的折返回去,把人保护的围住。 “娘娘怎出来了?” “老天爷,这么冷的天!” “娘娘且先回去吧,这儿有奴婢!” 话说得…… 洛怀歆不离任何人,举步轻盈的向慕容紫这方走近。 莫说那群嬷嬷和女官紧张,花影月影何尝不警惕? 上次在安都,花影可是实打实的与洛怀歆交过手——根本没有还击之力! 慕容紫倒不以为然得很,轻轻挑了眉,舒舒服服的坐在轿撵上,手里抱着只小小的暖炉,看着美人来到轿撵的侧手边。 “姐姐纡尊前来,妹妹有失远迎,给姐姐请安。” 柔顺的话语声还未消散,洛怀歆半蹲半跪,有规矩极了。 罢了,她抬起头,霎时两双美目相对,俱是清透。 慕容紫不由微微一怔,心头低叹:醒了吗? 再见美人倾城 言情海 正文 和万岁爷讨价还价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和万岁爷讨价还价 锦绣宫的摆设布局,有着行云流水般的畅快和自若。 一副不知出自哪位名家的山水字画,横挂于墙上,末尾有楚萧离亲自抒写的‘天’二字,自生出磅礴之势,气贯云霄。 一只没有任何点缀的白玉瓷瓶,暗光之熠熠生辉,里面独独插了只新鲜的红梅,傲然而立,如有梅香拂鼻,俱是人气。 一张四四方方的白色羊绒地毯,中间摆一张实心的红木矮桌,桌脚祥云浮腾,桌边四边被磨得光滑如玉,无棱无角,犹如此座宫殿的主人钤。 无论看哪里,哪里都透着一股疏懒安逸的气息,为她准备这里的人是用了心思的。 可又恰似这真心实意将她困住了。 鸟儿叫人折断羽翼,还能算做是鸟儿吗。 漫长的岁月不疾不徐的流逝着,物是人非。 些许真性情说变就变,轻易得不着痕迹。 隔着四方桌,慕容紫和洛怀歆相对盘腿而坐,桌上置有一套未经打磨、浑然天成的紫砂茶具,一个煮茶,一个静待。 无声胜有声。 洛怀歆亲自将慕容紫领入后,就屏退了四。 礼尚往来,慕容紫便也不管月影等人暗自有多紧张,命她们统是在外面等待。 半响,一壶香茶在通红的炭火炉子上沸腾起来,清爽的味儿沁入鼻端,叫着那每日孕吐不断的人浑然舒畅了许多。 “这叫夜息香,有消火利喉,怡神的功效。” 洛怀歆悉心的说解着茶壶里的明堂,取来两只还没有巴掌心大的杯子,给自己和慕容紫各倒了一杯。 末了,她轻抬臻首,对面前的女子善意的笑笑,“我怀着孖兴的时候,也是吐得十分厉害,这法子还是西漠一位老大夫教我的。” 在西漠的时候,有身孕的时候…… 那是她最不愿意提及的过往。 默了默,她再道,“都是年少轻狂。” 也不知话中指的是后来她寻鬼医求药,势要斩杀楚萧离,还是非得将腹中孩儿至于死地的孽事…… 或许,都有吧。 慕容紫埋首不语,静静想着,不知如今的洛怀歆是否后悔当日所为。 可是后悔有何用? 后悔,是这世上最无力的事。 胜过美玉的手将香茶推到跟前,洛怀歆示意她,“尝尝吧。” 神思里的慕容紫不自觉抬目,对上那双柔软的瞳眸,似噙着迷离水雾,纯邪至极,潋滟至极,世间少有人能招架得住。 复又垂眸,避其风华。 洛怀歆好似从她细微的反映里察觉什么,继而失笑,打趣道,“不若……容我取来帽遮戴上,你好受些?” 那样东西,她这里也是有的。 慕容紫面露尴尬,硬着头皮再度与她相视,发自肺腑道,“你生得委实好看。” “皮相而已。”洛怀歆不以为然,甚至眼色里显出少许厌恶,“那是你没有见过我歇斯底里疯魔的样子。” 那样的洛怀歆,连她都厌极。 “过去之事莫再提。”慕容紫道,接着便皱着眉头露出局促之色,“谁还不曾年少轻狂,做尽悔不当初的傻事!” “可不是。”此话深得洛怀歆的认同,可见她对过往的不喜。 两人相视一笑,慕容紫拿起紫砂杯,浅浅试饮夜息香,暖热顺着咽喉滑进肚子里,舒服极了。 不禁又多饮了几口。 洛怀歆笑看她喝茶的模样,说不出的乖巧,再想她腹中有了小生命,莫名的就感到亲切起来。 “近来孖兴常来伴我,偶时说漏了嘴,就会提到你。” 有了孩子的母亲们总是很轻易打开话匣子,虽慕容紫肚子里这个连型都没成。 放空了的茶杯,她毫无芥蒂,兴致勃勃的说道,“你儿子很懂事,聪明伶俐,生得更俊俏,将来长大后,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子。” 洛怀歆低头掩笑,喜不自胜,“有你这位小紫姑姑疼爱,是他的福气。” 说起来,做母亲的人太不称职。 慕容紫知晓她说这话的意思,转道,“说来,初初遇到孖兴时,我刚没了第一个孩子,不过那时我不曾后悔……不是的,是以为自己不后悔。” 说到一半,复又改口。 “直到遇见孖兴,他对我撒娇,我给他说故事,我便开始想,要是我的孩子还在,他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孖兴那么招人喜爱,会不会像孖兴那么大的时候也对我撒娇,成日的缠着我,我都不会烦他。” ——那个孩子终究是没有了。 静淡的面容上流露出少许遗憾,慕容紫正视向洛怀歆,“我对孖兴好,多少有些私心,而你不同,你是他的亲生母亲,只有你才会毫无所求的对他好。” 将带来的那只长盒放在桌上,再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这样东西还请你交给洛先生保管,我想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洛怀歆疑惑的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信笺展开细看,“这是……” 她虽常年服用失魂汤,日子过得混沌无知,也或许正因如此,待她这次逐渐恢复清醒后,看透了多少世人看不透的,悟出了多少常人悟不到的。 连蓝翎都放弃了将她原有武功废掉的打算。 对于一个活得比谁都清醒的女子而言,已无需哪个再告诉她,教导她,往后怎样做,如何活。 信笺的落款有慕容紫和关红翎的笔迹和手印,无论何时取出都能派上用场,这第一则便为了她的孩子,说不惊动怎可能! 良久,洛怀歆感激道,“起初鬼医对我说,往后你愿生女儿,不会同我的孖兴争抢皇位,当时我还半信半疑,现……” 再看看手里的信笺,全是自己的小人之心。 对‘愿生女儿’这一说,慕容紫决然不会将当中玄机轻易说给谁人听,只道,“我子女缘浅福薄,命中能有一女已是万幸,旁的,不敢也不想多奢求。你别急着谢我,我这么说,这么做,不仅仅全是为了你们母子。” “我明白的。” 洛怀歆在宫里住了那么久,从前在西漠时,跟在萧忆芝的身旁,总是耳濡目染了一些宫斗之道。 女人之间的争斗没有硝烟,最讲求心计手腕了。 “你这么做,令到几方相互牵制,又不至于让几方吃亏不悦,审时度势得恰到好处,倒是帮了萧离一个大忙。” 就算慕容紫不说,洛怀歆亦心如明镜。 论中宫之选,关红翎是后宫里最适合的女人,别的不说,至少强过宁玉华吧! 往日她曾来锦绣宫走动过几次,话不多,三言两语间,是能让人听出她的爽快利落,不似关太后阴冷诡变。 楚萧离是如何的男人,洛怀歆总比别个了解,他的心全给了慕容紫,就不会分给其他女人,是以,关红翎没机会争宠。 也正好,关红翎根本没打算争宠。 无小爱的女人,才能真正的做到大公无私。 默了会儿,洛怀歆将信笺仔细收回盒中,主动道,“你放心吧,待会儿我就让怀琰把这样东西带出宫去交给父亲保管,然后……” 停来认真思索了,她才幽幽叹道,“我也该将自己重新规整一番,远离这个地方了。” 慕容紫并不意外,“没打算为孖兴留来吗?” 仅有这一句,当作是客套的挽留。 洛怀歆直言,“我没有那样无私,况且,你是否还记得当日在锦绣宫外,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 慕容紫笑着诧异,“原来你还记得。” 回应她的是那双翦水瞳眸里,不染尘埃的清澈。 洛怀歆道,“我想,既然对孖兴从未尽过母亲的职责,那么索性就不要给他留太多念想,对了,你教他与我好好相处,我很感谢你,但,如此足矣。” 再多,往后回想起来,怕会变成难以抚平的伤。 她注定不属于这座皇宫,儿子不能成为让她心甘情愿留的理由。 那么…… “你要和宁承志远走高?”慕容紫失声问道,“你不会不知道他就在宫里吧?!” 此举冒失,却是她来的真正目的。 洛怀歆像是有所料想,将盒子放到身旁,再取过茶壶,给自己和慕容紫都添了新的茶水,缓缓道,“我知的。” 寥寥三个字,她知道,还能怎样呢? 慕容紫急了,凝了色,小心的追问,“那……你要跟他走吗?” 不料洛怀歆用着和她打趣的口气,说,“我还以为你会直言同我骂说:像宁承志那样窝囊的男人,你怎愿意同他走!” 全中! 慕容紫讪讪缩了缩脖子,心虚的瞄了对面天资国色的女子一眼,暗道不愧是武学世家的后代,侠女风范啊…… 说到耿直,她不如关红翎也就算了,在这位的跟前,时才的话当真班门弄斧。 硬顶着洛怀歆专注诚恳地目光,慕容紫道,“其实,更要命的话,我都说得出来,只不过,你懂我的意思就好了。” 说罢,她笑笑,掩饰尴尬。 洛怀歆便也跟着包容的笑了,宛如历经世事的姐姐,偶然遇着了一个颇有几分自己当年影子,却又比自己聪慧灵巧许多的小妹妹。 终归有所不同。 而相同之处在于,她们因为一个叫做楚萧离的男子而有了交集。 这样的心情无法形容。 只楚萧离能得慕容紫,委实是件让人感到庆幸的事情。 “父亲早在我清醒的那日就对我了死令,只要他活着一日,就决不允许我和承志在一起。当初年少,是我无知,看不出承志心术不正,如今孖兴都这样大了,我就算不为他想,也当懂得分辨是非,你今日来寻我,必定还有别的事,此事,与承志有关。” 说到此,洛怀歆面色坚定,话语里更多了请求之意,“对我说实话吧。” 既然,她肯为她摒除顾虑,为她的儿子未雨绸缪。 不过是少时轻狂的错爱罢了,有什么舍不得? …… 冬日,刚过酉时,天渐渐暗了,冷飕飕的刮着干燥的风,徒添萧索。 慕容紫早在半个时辰前回到东华殿,直径去往书房,懒洋洋将楚萧离平日最喜欢的那张斜榻占据,本想假寐,孰料眼睛一闭,就真的睡了过去。 在她旁侧的小案上陈放着成堆的折子,这些和往日的不同,全是地方在年末时统一送向京中的奏本。 里面的内容多是向皇上总结:咱们这块地儿今年税收多少,粮食产量多少,增添抑或减少了多少户,盈亏如何,还有些许大案子,全要巨细不落的写上,若有些地方政绩不错,拍几句马屁后,还会向皇上举荐人才,一年才有一次的机会。 ——所以每本都写得极厚。 万岁爷放了话,一定在上元节前批阅完,然后陪他的爱妃过个轻松愉快的好年! 故而慕容紫选在这里等,一方面能够督促皇上做勤政爱民的仁君,一方面,自然是想与他多些相处的时候。 她打心里害怕,也许这样的日子过着过着,说没就没了。 …… 睡着,不知哪时身边仿佛多出股子生兀的凉意,慕容紫努力睁开眼,便见到楚萧离坐在身旁。 他墨发高高束起,轮廓分明的俊庞骄横俊逸,熠熠的眉眼气宇轩昂,看得有个人儿直发愣。 怎么……突然就从阴柔魅惑系,转型到了型男硬汉系? 他身子还穿着厚重的黑色蟒袍,腰身和手臂各处戴着保护要害的软甲,猩红大氅极长,顺着他的后背蜿蜒了一地,威严得很! 在他双肩上,两只暗金色的龙头更是栩栩如生,如此使得他整个人的身形都魁梧了许多,沉沉的宝剑斜放在榻边,宛如凯旋归来的将军。 将军? 意识到用错了词汇,慕容紫暗暗纠正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可是楚国的天子! 相视了会儿,楚萧离莞尔,自夸道,“朕是不是很英武?” 大抵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慕容紫随了他,脸皮也跟着变得奇厚无比,肆无忌惮的欣赏他风格不同的脸皮,懒声回道,“我的夫君自当英武。” 他大笑,探手在她脸上又爱又恨的捏了一把,还不敢使劲,“我给你抓了个好东西。” 罢了,转首向外面吩咐了句‘抬进来’,东莱就领着四名小太监,呼哧呼哧的扛着一四四方方的铁笼子走近。 慕容紫坐起身,睁大眼睛瞧去—— “雪狐?!” 灵动的小东西,约莫身长二十多寸,当是成年了的。 通身胜雪的白毛,柔软非常,那双漆黑似宝石的眼睛不住的望着陌生的四周,竟与人看出它的不安和惶恐来。 见着野生的活物,慕容紫当即来了精神,走过去凑近了瞧。 孰料她刚走近,那狐狸就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后背都抵着笼子了。 见状,她弯身凑近,对着里面无处躲闪的雪狐怜道,“哎哟哟,小东西,我又不吃你,躲什么呢,我给你肉吃好不好?” 楚萧离走到她身后去,听了她跟人说话一般的语气,不由打趣道,“若是它回你一句‘不吃你的肉’,看你不吓死!” “我才不怕!”慕容紫转头斜了他一眼,又依依不舍的把目光重新放在小狐狸身上,从东莱手里接过串了小块生肉的竹签,伸进笼子里逗弄,“来,给你吃好吃的。” 雪狐动也不懂,防备的盯着她猛瞧。 楚萧离道,“这小家伙精得很,朕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生擒!” 说起当时那个场面,有幸亲眼得见的东莱都忍不住在心里实实在在的喊一声‘我的娘’! 西郊大营几万精兵操练的好好的,忽然给眼尖的万岁爷瞅见边上树丛里有那么个误闯近来的玩意儿,二话不说,跨上马套了绳子就去追,弄得几位将军满头雾水。 待到人都反映万岁爷去抓狐狸了,好家伙,这郊外就这些东西多,那就抓呗,反正是个能愉悦圣心的事。 于是精兵中的精兵,浩浩荡荡的几百铁骑扑进山林里,多方追堵拦截,总算将这只雪狐逮住了。 最后的场景东莱没望见,只无意中听几个铁骑说,那狐狸崽子被追到一片空地上,四面八方都是铁蹄,直接吓傻了,僵在中央差点化成块石头。 倘若真的会说话,你猜它说甚? 定然连娘都不会喊了罢! 收回思绪,视线再落到逗狐狸的慕容紫身上,东莱暗想:万岁爷终于为‘祸国妖妃’做了一回真正的昏君。 ——不枉此行! 负手而立,楚萧离笑看小辣椒逗狐狸。 小东西挺硬气,香喷喷的鲜肉送到嘴边横竖不搭理,险些弄得慕容紫烧起急火。 见她耐心将尽,楚萧离才道,“狐狸灵性,又是被抓来的,自是对周围防备万分,你且将肉放在笼子边上,待咱们都走了,它自然会吃。” 慕容紫半信半疑,“你说真的?” 他点头,“朕何时诓过你?这只狐狸可是朕专诚捉来给朕的宝贝女儿做帽子的,暂且给你玩几日,不能叫它死了。” 说着就将人捞回身边,往膳厅走去,“先用晚膳罢,朕听说今儿个红翎来看你了?聊了些什么?有她来陪你倒能解些闷,不过后来你又去了锦绣宫,你去那儿做什么?怀歆可好透了?” 慕容紫听他笃定的口气,晓得暗中有眼睛盯着自己也不生气,笑呵呵的道,“这样吧,用了晚膳,我将和红翎还有洛怀歆的对话写来给你看,不过,这狐狸得留,玩几日放生去,我女儿我知道,她不喜这些毛茸茸的玩意,真的!” 和万岁爷讨价还价,是门大学问! 和万岁爷讨价还价 言情海 正文 她的相爱相杀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她的相爱相杀 一边吃着,楚萧离兴致的同她说起白天巡视西郊大营的趣事。 有关捉狐狸的过程,万岁爷有自知之明,当时那阵仗,确实很有昏庸之嫌瑚。 慕容紫乐呵呵的听,不时逮着楚萧离不防备的地方和他打趣。 之余别的,两人心照不宣铄。 那只灵气的雪狐定不会真的将它刮了,当然,慕容紫也不会真的把自己与关红翎还有洛怀歆的对话全都写来,交由楚萧离仔细推敲一番。 些许话说穿了有损昏君和奸妃的感情,无关痛痒就算了吧。 慕容紫抱着侥幸心理,哪怕被踩着尾巴,她也抵死不认! 而楚萧离呢,自是没想到她动作那么快,出手那么准,有着身孕都不安生。 还真让她侥幸了一回。 许多时候,当事情发生了再回头思绪,究竟恼的是毫无防备的自作聪明,还是身旁人的对症药? …… 晚膳罢了,趁楚萧离去御池沐浴的间隙,慕容紫紧忙吩咐御膳房烤了一碟不足寸长的小鱼,得到后兴冲冲的出去喂狐狸。 万岁爷说,雪狐耐寒,将其养在温暖的室内反而容易死去,所以在晚膳前就命人连狐狸带笼子,抬到中殿外小花园的假山脚,旁边塞足了干草,放上一碟水,就……不准哪个去管它了。 啧啧,多可怜啊…… 慕容紫不忍可爱的小生灵遭受万岁爷的‘虐*待’,特地带着烤得香喷喷的黄金小鱼去探监。 说来也奇,大抵狐狸白日里被万马千军的阵势吓傻后,晚上又被安置在这么个陌生地方,于是身为灵物的气质没剩多少。 当细长的竹签穿起的烤鱼伸进笼子里,小东西只犹豫了会儿,就慢慢靠近,用尖长的嘴叼过了鱼,接受皇贵妃娘娘善意的示好。 “月影你瞧你瞧,它吃了!” 蹲在笼子前,慕容紫乐得开怀,抬首向身旁提灯笼的人问去,希望能讨得点共鸣。 从锦绣宫出来之后,月影眉间拧起的折子就没舒展开过。 得了慕容紫毫无自觉的眼色后,她不由担心道,“宫主,这样好吗?若让夜君知道……” 话未说完,花影抢道,“夜君肯定会知道,咱们宫主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图的就是夜君没察觉。” 月影将双眉锁得更深,“之后呢?” 她追问,声色难得尖锐,“夜君必定早有打算,眼宫主胡乱横生枝节,褥子倒是能够成全洛怀歆,就不怕之后与夜君生出隔阂,感情不睦?” 听月影说来,花影蓦地反映,恍然大悟,“是了!我怎么没想到!” 复又向慕容紫瞧去,开口欲劝,她人先老神哉哉道,“这点我早就想到了,不用怕,无非是张作假的军机图,难道我坏了他的事,他就没有后招了?” “……” “再者说了,就不信九郎会真的为难我。” 怎地说到最后有了撒娇的嫌疑? 花影月影齐齐无语。 宫主您这是顶风作案呐! 笼子里的小狐狸尝到烤鱼的滋味,一点点的向慕容紫靠近,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含着胆怯,实在惹人喜欢。 靠到近处,它竟然没有去吃鱼,反而极通人性的用鼻头蹭了蹭慕容紫玉白的手,发出呜呜的祈求声。 “哎哟哟,这可怜见的,放心吧乖乖,我定不让那黑心的把你的皮刮了,咱家宝贝不做这等孽障事。” 得了慕容紫哄小孩儿似的保证,狐狸仿佛真的听懂了,忽闪着黑眼睛,盯着她一个劲的猛瞧,不但再无惧色,更似找到了座靠山。 见状,花影和月影相视,一齐没辙的摇头。 白瞎了担心。 …… 宁承志在宫里,楚萧离怎可能不派人将他时时紧盯? 实则,在其第一夜溜到中宫会宁玉华时,动向就被悉知得一清二楚。 只万岁爷素来端得住,又是在自个儿的地盘上,便按兵不动,想看看今非昔比,摆脱了轮椅、且武功大增大师兄,此行到底目的为何。 而负责监视宁承志这件事,则交给了溟影。 万岁爷压根不知,自己深信不疑的这一位师兄,早就偏心眼儿的站到了慕容紫那一边。 故而他知道的,她全知道。 经过溟影暗查,发现宁承志施展苦肉计来到出宫,并非为了洛怀歆。 ——他要窃取大楚西北边境兵马部署的军机要图! 昨夜晚些时候,溟影暗中告诉慕容紫,宁承志当会在今夜动手。 原因无他。 其一,年关当前,楚萧离忙得分身乏术,慕容紫在后宫翻云覆雨,乱中才有可乘之机。 其二,这天楚萧离前往西郊大营巡视,回宫后必定比往日疲惫,由此更容易掉以轻心。 夜了,有孕在身的慕容紫哪里肯叫他再去别处,两人自要在东华殿相互温存。 这些都是宁承志的小聪明,统统被溟影揣摩透彻。 楚萧离是将计就计,慕容紫是堂而皇之的钻他的空子。 唯独宁承志,尽职尽责的做着自己本分的事。 若让慕容徵得知了前因后果,怕要笑一句:承志殿乃世间少有的老实人呐! 这些都是后话了。 …… 这厢,狐狸刚喂到一半,冷不防从老远处传来一阵喧嚣之声,伴着不可收拾的火光,顺风势起,转眼染红御书房方向那片夜空。 花影月影不约而同道,“竟这样快?” 都未到后半夜,这宁承志就动手了?! 慕容紫扔了竹签站起来,举目向那处看去,骂道,“好个宁承志!做贼也罢,还在宫中纵*火!” 正好她在园子里喂狐狸,身上穿得俱是整齐,连准备都不用,不顾还在御池里沐浴放松的万岁爷,带上自己的人,匆匆赶去。 …… 赶到的时候已是亥时三刻,与慕容紫想象的情形偏差甚大—— 被宁承志刻意引然的明火只剩南面一小簇边角,宫人们正有条不紊的将一桶桶水提去灭火。 全无时才火光冲天的可怕之象。 御书房前开阔的广场上,禁军从三面将中间形单影只的一人围堵得无处可逃。 剩的一面,慕容徵站在御书房紧闭的朱色排门的正中。 他身穿绛紫色仙鹤纹朝服,头戴乌纱,昂首端立,两手习惯性的拢在宽广的云袖之中,俊庞统是沉着笃然的肃色。 俨然瓮中捉鳖,早就守在这里了。 这夜有满月,散发着银辉的玉盘刚刚升起大半,从慕容紫的视线仰看去,还有小部分被御书房东边的角遮挡住。 那角上静默的立着一道娉婷的身影。 桃红的裙罗随着微漾的寒风轻软飘扬,手中狭长的利剑却泛着骇然的冷芒。 美人如画,杀气逼人。 而再看宁承志,虽围住他的禁军没有向他拉弓引箭,他的周身染上一道道交纵的血痕,一看就是利剑所致。 洛怀琰站在禁军包围的外圈,急得跳脚! 看看角上的小师姐,又看看包围圈里的大师兄,不知帮哪个,让他袖手旁观,根本做不到! 见此情形,慕容紫半是醒悟,半是在心里打起了小鼓。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楚萧离的声音便在此时从她身后响起,冷飕飕的道,“朕原打算让他将假的军机图带回北狄,不过你也知道,商霭素来狡猾,即便是朕都不会将宁承志太当回事,是以那张军机图的真假,对商霭而言不重要,只是众多的障眼法之一而已。” 既是障眼法,楚萧离接了,是回应,是加以利用,是视而不见…… 想怎样不行? 说来说去,她何时算计得过他! 就在楚萧离说话的时候,慕容紫已经意识的回头,望见他俊美非凡,又略比寻常苍白的脸孔。 不知为何,竟有些陌生。 陌生得让她心凉。 起初楚萧离确实在沐浴,由是此时他外面只披了黑色的裘皮大氅,依稀可见里面是明黄的寝袍。 大氅的帽子将他的头颅盖去大半,还未烘干的墨发小股小股的凝结垂悬在他的俊庞两端,他的身后。 慕容紫不如他身形欣长高挑,两人站得又极近,故而她仰头去正好将他笼了水汽的脸容望得清楚仔细。 御书房前少说汇聚了上百人琝鉬,旁侧还有宫人在救火,可不知缘何,此刻静得叫人心生不安。 寒风若有似无的吹着,将盖住楚萧离头颅的斗篷上纤长的黑色皮毛吹得犹如草海般,阵阵荡起微小的波澜。 他的眼睛沉如静水,深不可测。 “你……冷不冷啊?” 对着一个没有笑意,更甚不曾有半点柔色可言的枕边人,慕容紫莫名心虚。 半响,她用手轻扯他衣角,问得底气不足。 倏的,楚萧离薄唇牵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似讽刺,又似自嘲,“从前我就一直觉得,你总有事瞒我,而今这个‘觉得’更甚,恰好我不知的,商霭却比哪个都清楚,你说,我猜得对吗?” 她大震! 不受控制的松开他的衣角,往后倒退了半步。 只半步,楚萧离眼疾手快,探出手去将她揽腰截住。 两双视线紧密的触在一起,他道,“皇贵妃有了身孕,不易长久劳累,搬张椅子来给她坐。” 说完,将她扶正,他放手,再不多理会她了。 慕容紫心头一阵失落,撇着嘴瞄了瞄周遭四,哪个能帮她啊…… 只好老实的在宫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不敢多说话了。 御书房前的慕容徵远远瞥到这边发生,同样露出个无奈表情,不管小妹能不能看见,总之他是爱莫能助。 继而好整以暇,清咳两声,对宁承志冷厉道,“还不束手就擒!” 言罢,宰相大人再度露出略略尴尬的神色,侧首往东边角看去,恭敬的向那无法忽视的女子询问,“还是说,贤妃娘娘想要亲自替洛门……清理门户?” 不管洛怀歆在宫外有怎样的身份,是如何的人。 可她在宫中便是贤妃,是楚皇的女人! 哪怕她与宁承志是为旧情,也不能容半点有损皇族天威的是非传扬出去。 清理门户。 这名头实在太妙! 连慕容徵说完了,都暗叹自己能耐。 今日本不该是眼这般情景,凭的是各人反映快慢了。 洛怀歆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她来,只为结束曾经的所有! 时才楚萧离对慕容紫说的话她亦听得一字不漏,感激的向那女子看去一眼,遂,将目光移到面如死灰的宁承志身上。 手腕轻转,剑芒微微闪烁,空灵清淡的声音从她咽喉溢出,“当年父亲误受北狄萧家迷惑,养虎为患,以至今日险些酿大祸,本宫为帝妃,为洛门传人,清理门户,义不容辞。” 有她一言,慕容徵立刻抬手,围住宁承志的禁军齐齐的向后退开数丈。 先前早有交过手。 事实证明,宁承志不但不用靠轮椅行动,内功更是陡然大增,厉害得禁军群攻之,却不能近他的身。 反观洛怀歆,蓝翎替她解毒尚未足三个月。 她体内的余毒在此时正好发挥效用,使她能比正常的时候更加自如的施展剑术御敌,刚好将宁承志制约住。 都是刚好…… 仿佛一场注定了的相爱和相杀,仿佛这一幕早早的在商霭的设计之内。 不止他们,慕容紫感同身受的意识到,她与楚萧离何尝不是? 听了洛怀歆冠冕堂皇的说辞,宁承志仰天而笑,问她道,“清理门户?你确定是为此杀我?” 他话语理直气壮,甚至有明显的暧昧之色。 她杀他? 哪有那么容易! 曾经是谁为了和他在一起,不顾所有,宁可自毁,也要随他共赴黄泉? 才过了六载而已,看着执剑的女子,连容貌都不曾有太多变化,还是那样纯邪动人,比她身后的圆月更加干净清澈! 杀他? 他可是她此生唯一深爱的人! 洛怀歆面色冷然,无喜无怒,无悲无伤,平静的注视着面目略带扭曲的男子,良久道,“你若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许是她语调太冷,连丝毫起伏的情绪都不容人捕捉到。 宁承志逃避的后退,瞠目反问,“我要知道什么?” 连他才将问出口的话都忘记。 不理会他的反复无常,洛怀歆道,“情是有的,爱是深的,奈何那些都是曾经,是我爱错了,错了也不曾有悔,但,错就是错,我不能像你一样骗自己……是‘对’的。” 既是个错误,该由她亲手了结。 音落,站在角上的女子纵身跃起,在深寂的夜空中化出一道淡红的魅影,宛如迅雷,宛如闪电,无声的向宁承志杀去—— 那是慕容紫见过的最惊动的拼杀! 宁承志几乎没有来得及反映,只见淡影在他周身缠绕舞,绚丽的回旋,伴随着一道道势不可挡,又支离破碎的剑光,足足持续到众人屏息得快要死过去…… 停止,静止! 白雪洋洋洒洒的自天空飘落而,血雾迷蒙,蔓延…… 宁承志惊愕的睁大了双眼,极度惊悚,极度不可置信的望住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洛怀歆同样是往着他的,手中的剑已然遍然鲜血,柔软的瞳眸盈满热泪。 就这样相望,永远无法再触及彼此。 过了良久,也或许只是不到眨眼的半瞬,洛怀琰最先失声,低低地、痛极的唤了声,“师姐……” 便是这微小的一声,唤醒了所有人的意识。 宁承志低首将自己残破得不成形的身躯看了看。 世间最快的剑,是在对方还未出招之前,已对他施展出九百九十九招。 世间最恨,是用曾经的最爱炼化而成,凌迟了他的身形,刺破了自己的心。 宁承志咽息倒之前,对着洛怀歆诡异的微笑了。 慕容紫觉着,恐怕这一生她都无法忘记那个笑容,还有后来洛怀歆撕心裂肺、震动了整座皇宫的尖叫声。 …… 子时,夜半。 锦绣宫。 慕容紫自认老实的坐在宽敞柔软的矮榻上,禁不住排山倒海的瞌睡席卷,当着楚萧离和慕容徵的面,很不雅观的打了个呵欠。 换寻常时候,至少她还晓得用手遮一遮。 今儿个规矩全忘了。 再说这也不是寻常时候。 得她困极的一声,正在交谈中的两个男子纷纷停,只有一个转首向她同情的看去。 那人自然是慕容徵。 “娘娘若是累了,不如先行歇息。”宰相大人于心不忍。 说着,他用余光扫了扫楚萧离的脸色,见人是毫不动容,死死憋住那口气,忽然就觉得万岁爷变得有骨气了。 于是慕容徵再劝道,“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待为腹中的小公主想想罢。” 慕容紫感激的看着自己的兄长,眼泪婆娑的。 关键时候,还是自家人靠得住! 可是洛怀歆施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绝招后,跟着倒不省人事,她这会儿真真不敢轻举妄动啊…… 她的相爱相杀 言情海 正文 皇上是慕容紫一个人的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皇上是慕容紫一个人的 锦绣宫里外都透着股子洒脱和随性,不似别宫别苑,总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深寂,仿佛深宫与‘幽怨’二字真脱不了干系。 这里却不同,无形中与人一种随性洒脱的惬意,不自觉就放松来。 旁的花啊草啊,比其他地方要多,长得也好,青葱翠绿,看着都怡神养心洽。 困极了的慕容紫将所有能打量的摆设都打量遍了,最后深深的感悟,若洛怀歆此时完好,她相当愿意再品一品她煮的夜息香,几杯肚,彻夜都熬得! 心吊得贼高贼高的…钤… 慕容徵开始还装出很关切小妹和她腹中皇嗣的虚伪嘴脸,一连起了两次话头,两次都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洛怀琰有气无力的蹲在角落里,两手抱剑,垂眸盯着脚尖,深深的—— “唉!!!” 更加尴尬了。 慕容紫抿起的双唇轻轻嚅了嚅,忍不住向楚萧离看去。 他坐在她斜对面一把雍容大方的扶手椅上,动也不动,石头都没他稳重坚硬! 自移到锦绣宫,除了必要的命令,其他的,一句话多余的话都没有。 他便是坐在那处,谁也不看,亦不管谁会看他,面色沉如静水,眸色深如幽潭,身上的狐裘大氅质感厚重,与他多添几分平日没有的威严。 不知怎的,反正在慕容紫的眼中,他这个样子就是很能唬到她。 眼巴巴的将他望了许久,就在她都以为万岁爷打定主意不搭理的时候,冷不防,楚萧离深眸凝聚起微有涌动光,回视与她。 顿时,慕容紫肃然起敬,脊梁骨不觉挺得倍儿直! 又默了一会儿,却只得楚萧离平平无奇的一语,“东莱,送皇贵妃回东华殿。” 这句话还不是对她说的! 犹豫着要不要起身的时候,东莱已经飘到她的跟前,面上笑容里含着自然的谦卑和请求,甜滋滋的请道,“娘娘,奴才送您回东华殿安置。” …… 片刻,锦绣宫外。 慕容紫赌气的走出来,比着其他孕妇是能算做健步如,吓得东莱等人心惊胆战,揣着不安一路追随。 来到这门口,她蓦地停,仰起面,将脸上的愤慨全都对天发泄去! 猛瞪—— “娘娘,您要是心里实在不痛快,干脆就……骂出来吧。” 东莱躬身在她身后狗腿的说。 说到一半时,还特地回身看了看,确定万岁爷没出来,才胆大包天把后面四个字道出。 慕容紫闻言扭过脖子斜斜瞅他,他十分持重,梗着脖子接道,“千万别憋坏了身子!” 既然都决心为娘娘未出世的宝贝疙瘩欺上瞒,东莱这个忠仆,委实称职得很。 得他笨拙的体贴自己,慕容紫摸了摸肚皮,不到三个月,怎可能渐显? 只想到肚子里的这个,再坏的脾气都会云开雾释化作春风,暖了心窝。 “得了,我心里有数。”她淡淡言。 雪比先前小了些,看得出有渐停之势,天却似乎越来越寒凉了。 说来奇怪,时才雪的时候,正好是洛怀歆悲痛欲绝的断情时,有心徒添伤悲似的,非要在人伤口里撒一把盐。 疼得钻心蚀骨都不算,要痛得麻木了,想舍弃了,才作数。 既是最终求不得的失去,为何当初会有那么美那么铭心刻骨的开始? 不想说哪个‘年少无知轻狂’,谁年少时不无知不轻狂? 慕容紫只好怪老天爷不是个东西! 她站着发呆,满心愤世嫉俗,身旁东莱月影几人一口一个‘娘娘’,一个‘宫主’,全当她在和楚萧离怄气。 回了神儿,慕容紫看出几双眼睛里的担心,无所谓的笑了笑,她道,“多大回事,等九郎气消了,我两还同从前一样好。” 天间谁不晓得楚皇将慕容家的皇贵妃宠上了天? 皇后住的立政殿算什么?和皇上一起住东华殿,同寝同食,过着胜似寻常百姓夫妻的日子,那才叫本事! 慕容紫有的是资本恃宠而骄,他不理她,总不能连她肚子里的孩儿也不理吧? 都看出她打了如何的主意,只有月影不愿配合她自欺欺人,苦口婆心的说道,“这孩儿……” “莫在这里说。”触及隐秘关键,慕容紫立刻变色,警惕道,“回东华殿吧,今儿个暂且如此,这厢若是洛怀歆醒了,无论哪时,尽管告诉我一声。” 得了吩咐,东莱低首领命。 鬼医一来就为贤妃把了脉,只道人是施展剑招的时候不小心震伤了五脏,好在并未危及性命,只需施针散去淤血,疏通筋脉,后,好生修养着即可。 这夜,深宫里多少双眼睛瞧见了,贤妃那一身堪比神技的武功。 若能够求仁得仁,舍了性命又何妨? 无人再去计较她是楚萧离的妃子,只看到敢爱敢跟,敢作敢当,敢为爱而杀的女子。 总算,这座奢昂的囚笼,有了几许人情味儿。 …… 仍是寂灭得要了人命的锦绣宫内。 慕容紫刚走,洛怀琰就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对满脸阴兀的男人抗议道,“小师兄,你给慕容紫脸色看,很没道理。” 慕容徵与楚萧离与君臣关系压着,真正到如斯时候不敢多嘴。 他洛怀琰不怕! 最多师兄弟两个打一架,师傅要不了多久就进宫,他打不赢是可以告状的。 楚萧离移了眸淡淡的睨视他,未语,不以为然的眼色里都是:我要怎么对待我自己的女人,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怀琰被他眼色伤到,自地上蹦起,正义凛然的捏起拳头,“错就是错!慕容紫全是为了师姐好,而今师姐的心结解了,身体无碍,皆大欢喜不是么?虽然……大师兄没了,这点不太美,可看到大师兄变成那样,甘愿为人利用,我私心里觉得,或许对他而言,这结果是最好不过了的……” 要不是他憋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差点让人忽略他是个话痨这一点。 听他说着说着就偏了,慕容徵闲插道,“不是在同你师兄说不该乱给人脸色看么?如何说到你大师兄那头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况且难得的是你也觉着宁承志死了比活着做祸害要好,那不就结了?接着说罢,刚才的。” 宰相大人连碰了两回门板,急于找回自己的场子。 洛怀琰相当给他面子,自顾自的‘咦’了声,反映了过来,遂即转了回去,真诚的看着楚萧离,接道,“我是想说,慕容紫这个女人平日狡猾了些,但胜在心底不坏,长得也只比小师姐差了一点点,最紧要的是她怀了你的孩子。” 没走的溟影卷手在唇边,轻轻咳了声,大有要小师弟闭嘴的意思。 怀琰睁大了纯邪的眼睛一脸凛然的看他,坚持原则道,“三师兄,难道你觉得我说错了吗?自幼,师傅就对我们教导,尊师重道,友爱弱小,无论如何,小师兄对有孕在身的妇人脸色看就是不对。” 楚萧离挑了眉,放在桌案上的手,白玉长指轻轻的敲击着,眼色里带着戏谑,“合着朕错了?朕要去给她陪不是?” 怀琰很会抓重点,往溟影身边缩了缩,“你要搬出楚皇的身份来压人,谁敢说你是错的。” 慕容徵不住点头,真是个正义的好少年呐…… 此赞同引来万岁爷冷利的眼刀,宰相大人随之摆正态度,直视前方道,“怀琰小公子,话不能这么说,原本皇上打算让宁承志盗走假的军机图,他去后必定不会再返,正好借此机会,贤妃娘娘不就看清他的为人了么?” 如此一来,没有那场打杀,不会有谁丢掉性命,听着妇人之仁了,却不失为个周全的法子。 洛怀琰正义是他的事,但身为百官之首,慕容徵素来以公平公正服天! “是这样么?”开口的竟然是溟影。 他语气极淡,最叫人惊异的是,他冷冰冰的脸庞上隐约几许笑意。 不过为何而笑,却是耐人寻味。 怀琰不明所以,急了,向他更加凑近了些,求道,“三师兄,你到底知道什么,说给我听啊!” 总觉着他话中有话,听的人明明已懂了的,只是不愿意承认接受罢…… 溟影不言,楚萧离不语,慕容徵伸手拿起茶,刚饮了一口就嚷嚷道,“哎呀,凉成了这样,你,对就是你,过来,给本相换盏热茶。” 那被他点了名头的宫婢面露错愕,这儿可是锦绣宫,皇宫!宰相大人再不讲客气,也不至于…… 再者她们这些伺候贤妃娘娘的,从前都是太后身边的人呢。 因着这份硬气,站在原地没动。 慕容徵一见,不耐的‘啧’了声,“来即是客,本相在宫里讨杯热茶有那么难么?!” “杵着做什么?还不给玄成爱卿上茶?” 楚萧离蹙着眉头真假难辨的隐怒说完,四的宫人们立刻为他忙碌,不敢轻易怠慢了。 一来二去,时才被怀琰问起的话就被翻了篇。 你当慕容徵这个奸臣是怎么炼成的? 揣摩君心只是炉火纯青根本不够,重要的是,得拿捏住哪些时候,皇上不想说哪些话。 比如宁承志,给他盗的军机图是假的,放他出了宫,回到北狄,他能有好活么? 万岁爷想的是,早晚都是死,至少别死在他的楚宫,别让小师妹太难过,往后日子长了,总会忘记的。 不多时,洛宇文从宫外赶来,听了早先发生的事,并未多言,直径去寝殿里看女儿。 怀琰早就挂念小师姐,便也死乞白赖的跟着去了。 外厅里,楚萧离挥手散了宫人,只留慕容徵叙话。 旁侧的溟影,向来什么都能让他听,且是他也向来都不爱说。 全当成透明的就好。 “祭祀一事准备得如何了?”楚萧离问得隐晦。 好容易喝上口热茶的慕容徵抬首来,持重道,“吾皇放心,一切在计划之中。” 北岭雪山的山体内部暗道交织密布,里面更藏着北狄直通大楚的密道! 商霭跟在楚萧离身边,于去年祭祀时得知此秘密,定会加以利用。 只好在山体里真正的通道全天只有楚萧离一人知,商霭要完全摸清内里情形,需废不少时日。 就着前日的探子来报,这次被活活困死在山体内的,已经是他派去的第十七批人了吧? 默了会儿,溟影问,“真的要这样做?” 楚萧离根本不信祭祀这回事,命在他自己手里,交给天?他不放心! 因此这次的祭祀不过是个幌子,为的是引商霭亲自前来! 慕容徵道,“他易容做了北皇宁玉书的样子,要杀他不易。” 不是不易,是唯恐他等着楚国派人去杀,他以北皇的身份死去,从而引起两国纷争,这是说都说不清楚的事。 正因顾忌于此,楚萧离才迟迟没有动作。 “曦昭身边那个萧家最后的传人带了兵符回去,北狄兵荒马乱,商霭目的不是坐稳天,而是要天大乱。自是会扔国都的烂摊子,带领受血煞令控制的爪牙,来与吾皇决一死战。” 他满心都是仇恨,一定会来! 只要杀了他,便太平了。 溟影听后默然了去,对此深为认同。 楚萧离也陷入深深的沉思,已然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臣还有一事。”慕容徵语调变得古怪起来,“此行前往雪宫祭祀,皇上可要带着……有孕不久的皇贵妃?” 那‘有孕’二字被他刻意加重。 就算是三个月胎稳了的孕妇在寒月出行都不易,何况此行凶险万分! 楚萧离闻言就折了眉头,眼底似有烦躁的火气欲要发作。 带她一道去,万一打斗拼杀起来,他要顾及她不难,只真的生出乱子来…… 可是不带她去,谁晓得她会不会趁他不在的时候,折腾出更大的事情? 确实是个棘手的难题。 商霭到底知道她什么秘密? 她为何要一直隐瞒自己? 楚萧离满心都是疑惑。 见他神色愈加复杂,脸色愈加阴沉,慕容徵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碗,埋头品茶。 哎呀呀,贤妃宫里的茶真香! 溟影也心里有鬼的回避,面上很是风平浪静,心头也不禁的苦恼上了,慕容紫肚子里的孩子…… …… 隔天早晨,洛怀歆便苏醒过来,意识很清明,无大碍了。 据东莱同慕容紫回禀,人睁开眼睛的时候,最先望见趴在床边眼红红的小殿,旁侧伴着仿佛一*夜老去许多岁的父亲,经历了生死离别后,百感交集。 小孖兴很懂事,实则他夜里就被御书房的大动静闹醒了,只什么都没问,按捺到天明,向两位大学士请了假,才规规矩矩的到锦绣宫守着。 没哭亦没闹,颇有皇族长子的风范。 见母妃醒来,他如心间大石坠地,强打精神的挤出笑容,再多的话语都化作关怀的脸色,模样儿别说多惹人怜爱了。 楚萧离是洛怀歆醒来后见到的第三个人。 两人虽都在宫中,其实一年到头,各自有心回避,见不了几面。 这一见,世事变迁,当年那些事有何值得提及? 洛怀歆说,她想出宫去。 洛宇文被差点跨进鬼门关就再出不来的女儿吓到了,全无从前剑侠豪客的气势,女儿说什么都只会点头答应。 宁承志已死,父女间多年的心结随之化解。 他的答应,急煞了理智要做英主明君的孖兴。 于是在小家伙眼泪汪汪的请求,父女两答应在宫里陪他过完上元节才离开。 听到这个消息,慕容紫双眸一亮,道,“如此甚好,洛怀歆身上余毒未除,不管她们父女二人要去哪里,让翎姐一齐前往,风影云影贴身保护。” 这样,蓝翎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回西域石城。 东莱看她将如意算盘拨弄得哗啦啦的响,顺风又顺水,仿似真的把万岁爷唬住了似的。 有没有唬住,东莱不知。 他接道,“贤妃娘娘醒了后,萧太后也亲自去探望了番,太后来了没多久,皇上便移驾去了御书房。” 一顿,他故意停来,看看慕容紫的脸色,继续装作寻常,道,“大抵这会儿在补瞌睡。” 从前的宫人,尤其御前的宫人,谁敢跟哪个妃子说:皇上在哪儿哪儿做什么。 而今全乱了套。 日子久了,深宫好像也不得从前那么幽怨了。 反正大家都知道皇上是慕容紫一个人的,有什么好争? 人家在东华殿过的那是实在日子,妒死人的一夫一妻制! 吵闹打骂都和旁的没相干。 就拿这会儿来说吧,两人怄了气,翻了过往的历朝历代,妃子早都失宠,要么去了冷宫,要么三尺白绫并毒酒一杯,如何都是死。 放到武德年间,皇上索性睡到了御书房去,把帝王寝居东华殿给她腾出来! 慕容紫自知理亏,亲自出马把人哄好是为正道。 掐着时辰,吃过午膳,美美的睡了个瞌睡,往了御书房去,求万岁爷回家过年! —————— 阿若的新文出炉了! 《王爷,不服来战!》双穿题材,精彩无限! 连接:http://novel.hongxiu./a/794930/ 当东蔚国将军家的草包大女儿忽然开窍,整家风,惩刁奴,收拾继母恶妹,精于内宅斗争…… 当凤国与世无争的十九皇子华丽转型,研火药,造战车,组火枪队,招兵买马披挂上阵,对一统山河来了兴趣…… 当男强再遇女强,是斗到地老天荒两败俱伤,还是强强联合共谋天? 有些情,是浓到深处至死方休,有些恨,是上穷碧落黄泉,只有你配与我相爱相杀。 (新文直接覆盖《一压王爷误终生》这个连接,如果找不到可以直接在阿若作品里面点一压,出来就是新文,8月底开更) 皇上是慕容紫一个人的 言情海 正文 此去经年,记得珍重珍惜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此去经年,记得珍重珍惜 “娘娘,万岁爷说……他这会儿在忙着,就……这个是给您的,呃……娘娘?” 御书房外,东莱心虚的站在慕容紫跟前,双手里捧着一道新鲜出炉的圣旨,作‘往前送’的姿势。 慕容紫定定站着,一言不发,娇容上一派风平浪静,那双直径穿过东莱的眼眸里,波涛汹涌,眼底的大浪打来,怕是要将御书房连同里面的那个人,冲到十万八千里之外洽。 他竟然——不!见!她!!! 用的还是最最老套的借口钤。 要是她闹的话,不就和自古以来那些得宠又失宠的女人毫无分别了? 拿着皇帝的身份对付,算什么英雄好汉?! “娘娘?”东莱见她良久不动,又小心翼翼的轻唤了她一声。 慕容紫从排山倒海的情绪里拔回神来,染了怒意的美目直瞪向那道明黄色的卷轴。 “这是什么?”没好气的问。 废她妃位的圣旨? 不就是个皇贵妃,她稀罕?! 东莱满脸堆着狗腿的笑,“您看看就知道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内容。 慕容紫眼睛瞪得更厉害,往他身后虚掩的朱色排门看了眼,故意大声道,“皇上既然了旨,东莱公公宣了就是,还怕我会抗旨?!” 说罢提起群袍就要跪! 东莱慌了,顾不上单手持圣旨是为不敬,连忙空出一只手将她扶住,“哎呦我的祖宗唉,您不顾自个儿也要顾着肚子里的小的,这圣旨不是给您的!” 慕容紫没听明白,“不是给我的那给我干嘛?” 东莱苦道,“奴才也不知道啊!” 万岁爷就是这么吩咐的嘛! 他急! 慕容紫恼,“你不知道还给我?!” “是……万岁爷的命令,奴才委实没胆子违抗啊!要不……娘娘您就假装要硬闯进去,您踹奴才两脚,奴才往边上一倒,就给您让开道,谁敢拦您!” 这主意虽馊,但不失实在,听得花影几人暗暗撇过脑袋去窃笑。 兴许给她闹了进去,两个人很快就能和好呢。 慕容紫偏不! 在斗气冷战这回事上,她还真从没落过风。 抓过东莱手里的圣旨,二话不说展开来看! 众人便是看着她的脸色一时变化反复,从气势汹汹的盛怒,转而惊异非常,再而思虑渐深,先前的脾气没了,两道描画得如同弯月的漂亮眉毛却蹙了起来。 “他可有说何时回东华殿?”开口,连语调都平静了许多。 东莱暗中讶异,如实道,“皇上没说。” 慕容紫默了默,接着问,“那他可有说我何时能见他呢?” 这一句更低落了些许。 东莱还是答,“……奴才不知。” 慕容紫婕羽微颤,垂了眼帘,“好了,我知道了。”说到最后,失落得无以复加。 她好似真的难过起来,东莱拿眼色瞪开了守在御书房外的那些那眼色偷瞟的宫人,凑近了压低声音道,“要不,就按着奴才说的办,娘娘进去同皇上服个软,什么事都没了!皇上哪儿会舍得生您的气。” 慕容紫不经意的笑了笑,“不必了。”将手中的圣旨交还给他,“你去中宫宣旨吧。” 中宫? 这圣旨是给立政殿里那位的? 东莱满头雾水,却见慕容紫转了身就走,不哭不闹的回了,只那渐远的背影怎么那么的弱弱无依呢…… 实则,人是他连哄带骗诓来的,他也会想啊,再两日就是上元节了,万岁爷不可能一直睡御书房不是? 只要娘娘服低,连错都不用认,两人一见面,说几句软话好话,定能跟以前一样甜甜蜜蜜! 孰料时才他进去通传,楚萧离只冷冰冰的甩给他一句话—— “高汶被打得要趴着过冬,莫非你也想去陪他?想去,朕成全你就是。” 拐弯抹角弄这些事给圣心添堵,不就是找打么! 高汶因为对慕容紫擅自做主去锦绣宫的事知情不报,挨了三十个板子,早晨东莱去看时,哎呦……屁股都开花了! 想想他都觉得疼,这‘成全’他可受不起。 于是打算灰溜溜出来复命,将外面那位主儿从哪里领来,带回哪里去。 身都还没转,孰料又被叫住,吩咐说桌案上有道圣旨,拿去给皇贵妃。 东莱听是圣旨也吓了一跳,又惊又惧的看向万岁爷,莫不是要废妃?还是降个妃位小惩大诫? 无论哪样儿在他看来都严重了,毕竟娘娘有了身孕不是? 他没动,想到慕容紫的烈性子,自来万岁爷都是哄着捧着,话尽捡了好听的说,哪受得了那些个。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冒着屁股开花的危险对皇上劝两句时,楚萧离先意识到他的心理活动,遂,手中的朱砂笔扔到他脑袋上,骂,“朕还没昏到如斯地步!” 瞧见了没? 夫妻不睦,脾气都坏了。 圣旨不是给慕容紫的,但一定要给她看到,看到之后的厉害比着对她旨更甚。 万岁爷向来杀人不见血。 且是这回娘娘被‘杀’得有些……惨。 …… 一个时辰后,东华殿。 月影从外面回来,走进西偏殿的小暖阁,拱手对正捧着书册翻看的慕容紫报道,“宫主,废后的圣旨了,宁玉华闹着要去御书房面圣,还没出立政殿就被拦,这会儿已经关进南苑的佛堂,只等上元节后,遣送回北狄。” 听她言罢了,慕容紫视线未抬起,心道,通敌叛国乃重中之重的大罪,若非宁玉华乃北狄公主,别说让她再见楚萧离一面,直接赐死,抄家诛族都能够。 通敌叛国…… 这也是她想给她定的罪,就借宁承志这一件! 谁知道,又被楚萧离快了一步,洞悉了她的心思,瞧着是如了她的心愿,实则却是拿此事来打她的脸。 好疼! 不过在御书房吃了闭门羹后,此时慕容紫反而平静了。 把书本合上放到一旁,她问花影,“高汶怎么样了?” “高公公好得很!”花影刚从监栏院,眉色舞的说道,“他让我给宫主带个话,等他伤好了,还要为宫主赴汤蹈火。” 很难想象高汶那张又僵又木、看起来深谙无比的脸说这话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 估计对他行刑的小太监心里都揣得明白,人是皇贵妃身边的人,真打伤打残了,副总管的位置也轮不到你来做,不如送个顺手人情。 赴汤蹈火…… 帮着她赴汤蹈火的欺君罔上,为非作歹么? 只听这口气,整个东华殿都被楚萧离带得上梁不正梁歪了。 慕容紫无奈的笑,笑过之后难掩一脸的怅然若失。 见她这样,花影忍不住道,“宫主,真要回国公府去吖?说不定今晚上夜君就回来了呢?” 这回两人闹这场别扭,和从前的都不同。 刚才宫主使了一个女官去御书房请旨,说想要回国公府过上元节,不多时,女官回来禀说,皇上准了。 别的,再多一个字没有。 花影月影放得明白,宫主不让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去,就是不想她们在夜君面前多嘴,感情到底是两个人的事,旁人不能够插上话,就算插进去,也会变个味儿。 可如此好吗? 慕容紫冲她安抚的一笑,打趣道,“还真怕他不要我啊?” “宫主当真不打算将实情告知夜君?”月影凝色问她,绕回矛盾的最开始。 楚萧离并不是因为慕容紫自作主张插手了洛怀歆的事才生她的气,而是她由始至终的隐瞒。 他一直在等她亲口对他说。 耐心在等待中渐失,到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对她避而不见,免得面对面,他若按捺不住,不定会给她真的脸色看。 好能耐的人,竟把无所不能的楚萧离逼到这步。 慕容紫深深的吸气,吐气,嘴角牵出无所适从的扁平的弧度,“我要是将实情告诉他……他肯定会逼我不要这个孩子……” 说着,手就不自觉的护到了小腹上。 “我知道机会很渺茫,可总要一试。” 然而楚萧离必定连‘试’的机会都不会给她,他绝不允许她冒那样的风险。 他的私自之余她,她的自私之余腹中得来不易的小生命。 想法都不相同,如何相诉? “你们赶紧拾缀,多余的东西就别带了,等宫外国公府回了话,我们就动身。” 天色不早,再耽搁去,等出宫回到国公府,连口热汤都喝不上,还要对付老父亲和二哥哥的长吁短叹。 慕容紫说完,见花影月影都没动,两双眼睛忧愁的盯着自己看,她只好又道,“我已服一粒长生丹,有鬼医为我着想,替我思虑周全,你们还担心什么呢?再者说了,命就只有一条,真到那般时候,我还能留孩子自己去见阎王不成?” “纵如此,可也不见得你能舍得自己辛辛苦苦怀了数月的孩子,叫她单独去见阎王吧?” 蓝翎边说着,走了进来。 花影月影见她像是见到救星,正欲同时开口求她劝一劝慕容紫,谁想她绽出个从容自若的笑,话语一转,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为娘的心情只有为了娘的女人才懂,有我在,必定倾尽全力保你们母女。” 是人总会贪心的,慕容紫想活,更想保住自己的孩儿。 问蓝翎,当初生商霭可曾后悔? 只怕将他送给商家才是悔不当初,曾经想用孩子来留住洛宇文的念想都不再残存丝毫。 她从袖间取出一物递与慕容紫,“上元节后我便随洛怀歆离开京城,之后一行凶险难料,这个给你做保命用。” 慕容紫接过,刚想打开,蓝翎一只手横来,阻止道,“药盒是我专诚请人在宫外做的,颇废功夫,只为保存最好的药性,非要服用时再打开。” 月影认真寻问,“蓝大夫说的‘非要服用’的时候是何时?” 蓝翎神秘的笑了,直言,“不想要这个孩子,抑或到了要不起的时候。” 此话说得慕容紫硬生生打了个冷颤! 她怎可能不想要腹中的孩儿? 至于说到要不起…… 敛了面上的笑意,蓝翎对慕容紫肃色叮嘱道,“你上一胎初初成型就没了,倒是将骨髓里的毒带出来一些,只人的身体是个器具,你接二连三的受损,还未养好就再有孕,利弊皆有之。” 拿过那只用特殊木料制成的小盒子,拇指摩挲着上面精细的雕纹,她晦暗道,“这颗药,你有两种时候会用到。其一,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服它可保住你的性命,自然,如此的话孩子就保不住了。其二,是到了你生产那日,我若无法回来救你,服药保命,我说的你都明白?” 言毕复又将盒子递向那女子,这次,她的神态就显得严肃多了。 慕容紫被她说得不由紧张,点了点头,郑重接过。 蓝翎很满意她的反映,“记住,关键的时候,莫要做傻事,虽说命是自己的,可人却不能只为自己活。听说你要回国公府过上元节,我特特来看你一眼,此去经年,不知回再见是何时,千万要珍重,珍惜。” …… 蓝翎对慕容紫最后的说话充满了诀别的意味。 西域石城在她的形容中可怖非常,她有把握去到,却没有把握全身而退,谁能料想这一面会不会是永远的离别? 人的一生太过短暂,而每个人能活的日子都不相同,慕容紫忽然意识,总嚷嚷着自己是最珍惜在意的人,实则,却最是没有心肝肺。 此一生,活得太恣意了。 …… 宫外,国公府那边得到皇贵妃要出宫的消息,来复命的人竟是慕容翊。尚书大人言,昨日发生的事情,全都在今日正午的饭桌上,由宰相大人完整的在荣国公的跟前说尽了。 所以命他来接人的正是慕容渊。 皇帝要和女儿置气? 成啊,我把女儿接回家来,偌大一个慕容家还伺候不好个孕妇么?万岁爷要是真能耐就不闻不问到底,最好孩子在国公府生,荣国公还能享受一把弄孙的乐趣。 看谁气质浓过谁! 不过慕容翊在见了妹妹之后也把狠话撩了,皇贵妃娘娘回到国公府,少不得一通问话加训话。 ——你家荣国公坐在正厅堂等着呢! 慕容紫闻言暗惊,快被家里这块老姜给辣死了。 不多啰嗦,兄妹两直径出宫去。 慕容紫心想,父亲再厉害都好,实在不成,她就说肚子疼,含糊过去罢! 我的儿,娘亲拿你做一回挡箭牌,你可别往心里去哟。 …… 说来巧得很,刚出华殿九门,慕容紫就遇上了去仁寿殿伴了关太后一午的关红翎。 两个女子坐在轿撵上,相触的眼色都有想与对方说话的意思,可惜这会儿不是个叙话的好地方,冷不说,还有慕容翊在。 又见慕容紫身后跟着一溜儿的人,各人手里多少拿着些东西,做样子也好,当真置气也罢,你不得不在心里头叹一回:把万岁爷气得去睡御书房,说回娘家就回娘家,女人做到这份上—— 值! “刚我就听说了,没想到皇上还真舍得你回去吖!”关红翎看了看对方回娘家的阵势便打趣道,全将旁侧如临大敌的尚书大人当作透明。 慕容紫受了她的揶揄,努嘴佯作生气,反击,“没得法子,谁叫我只是个妃,有孕在身都讨不了圣心,不像姐姐你是真正的富贵之人,改明儿个再遇上,怕得唤你一声‘皇后娘娘’了。” 要说妃嫔之间的你争我夺,多得楚萧离给她灵感,让她找到点儿宫斗的感觉。 从前真是被宠坏了。 关红翎被她说得气不打一处,整个人从轿撵上直起身板,“那你说说,等我做了皇后,要不要恼你拿肚子里的皇嗣来气我这一件?” 看她眉色舞的爽朗模样,怎会记仇?! 听得慕容紫都笑了。 关红翎也笑,知道自己唬不了她,索性干脆道,“你还别说,中宫不是那么好做的,就为这个,姑母把我狠狠的念叨了两个时辰,若不是天快黑了,我又找了许多借口,怕要被留用晚膳,念到我肠子发直,两眼发青!你瞧,我这白头发都生了几根。唉,慕容大人,你别低着头拿眼色质疑本宫成么?本宫没做什么坏事吧?” 慕容翊是慕容家尽得慕容渊真传的嫡次子,举手投足都似极了荣国公大人,不管有无外人,哪个场合,那都是严肃端庄得不得了。 两手冲着轿撵上的人抱起一拱,他不苟言笑的道,“贤妃娘娘还请慎言!” 关红翎没劲的对慕容紫吐了吐舌头,想说,你家二哥真没趣,若是宰相大人,定还能与她愉快的贫两句。 这厢正说着话,忽见霍雪臣领着一队人从远处行来,同时,他挥手了暗令,身后的禁卫军齐齐分成两列,一列护住关红翎,一列护住慕容紫。 慕容翊上眉头一紧,“怎么了?” 霍雪臣面带紧色,道,“皇后娘娘杀了送饭的宫女,换上宫装逃出南苑佛堂。” 说完,他忧心忡忡的看了慕容紫一眼,最担心的就是宁玉华来找她报复。 现见她平安无事,之前如万只蚂蚁啃噬的焦虑才消退少许。 得他投向自己的眼神,慕容紫意识道,“她应当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因为慕容紫有了身孕,轻易杀了她太便宜,留待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慢慢等死岂不快哉? 可是就算宁玉华换了宫女的装扮也不可能逃出皇宫,她一定会报复,但报复的人又非自己…… 蓦地,慕容紫猛然惊骇,“东宫!” 此去经年,记得珍重珍惜 言情海 正文 两个人,数步如隔天涯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两个人,数步如隔天涯 宁玉华野心勃勃的前来大楚联姻,不但妄想靠三分颜色博得楚萧离的另眼,更誓做楚国地位最高的女人! 偏生,她除了那长放到任何皇庭中都只能算作寻常美人的脸孔,脑子里的阴谋诡计统统拙劣非常。 慕容紫有了身孕,兴许别的妃嫔会嫉妒,宁玉华却太清楚了,那不过是悲惨命运的起始洽。 她要看着她十月怀胎,一步一步的踏进黄泉,而楚萧离呢钤? 失去慕容紫必然让他痛苦! 可这件事又还不曾发生,如何能立刻一尝痛快的滋味,看到高高在上的楚皇痛彻心扉? ——杀了他唯一的儿子! 慕容紫将‘东宫’二字脱口而出,关红翎等人当即反映! “去东宫!” 霍雪臣话刚落音,只见正是从东宫方向连滚带爬的跑来一个小太监,众人暗吸凉气,齐齐变色! 见华殿九门这边有主子有大人,纵然没看见万岁爷,那小太监便是什么都顾不得了,边朝这边跑来,边拖着哭腔喊道,“大急啊!!!皇后……不不,是罪妇宁氏!!她闯进东宫,将小殿挟上城楼去了!!!” …… 南城楼。 与宫内其他城楼相比,这处并不高,不过区区三、四丈,按说,是摔不死人的。 正因如此,这里并非是宁玉华抓了孖兴后最初想来的地方。 只她被禁卫军还有东宫的宫人逼得无路再退,再有,等她攀上来后,忽然觉着此地不失绝妙。 天色渐暗,苍茫的穹顶灰暗寥落。 数十步外不敢再靠近的宫人和禁军们一个劲的求着,劝着,叫她莫要做傻事,更别伤害殿。 还有个曾经在立政殿伺候过她的嬷嬷竟还口口声声的说,若她能即刻放了殿,皇上仁德,一定不会治她的罪。 只要殿平安无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没得几日将她送回北狄故土,她有做北皇的兄长撑腰,还有好日子可以过。 还有好日子可以过? 背着愈发凛冽的寒风,宁玉华冷笑不止。 楚萧离哪里仁德了? 明知道她的兄长早就被商霭取而代之,送她回北狄?她只有死路一条! 宁承志的话带得何其轻松,要从皇宫逃出升天何其困难,更别说是去国公府杀人了! 原本她只做安稳打算,自己连兄长是死是活都不能弄个清楚明白,凭什么要听命于商霭? 但凡她不出错,谁能将她从皇后的位置上拽去? 不想祸从天降,宁承志去御书房盗军机图,竟也能给她安了欲加之罪! 说来,商霭也是个愚蠢至极的人! 妄自算得了整个北狄国,如何不好,偏要将这天这中土搅得天翻地覆才甘心。 他要自取灭亡都罢了,凭何拉上她? 当初她还曾以为、曾以为……他是真心待她的…… 正想到伤心处,脚底凭空多出许多嘈杂的声音,她知道有人来了,忙整理心绪,掩去满脸难过之色,低首看了看被制于身前,老实不动的小家伙,尖利道,“你猜猜第一个赶来的人会是谁?” 孖兴听她对自己搭话,费力的扬起脖子向她看去,奈何天黑得太快,他看不清楚,依稀映入眼底的那张轮廓只显得几分紧张,几分无所适从的彷徨。 分明是一张生得并不难看的脸,却比小紫姑姑说的那些故事里的妖怪都要可恶。 孖兴与她并不熟悉,知道小命悬在刀尖上也不算太害怕。 敷衍的佯作了思索,他故作镇定道,“本殿不大清楚,不过我觉得会是小紫姑姑先到,因为此地立东华殿最近,料想宫人们会最先将你挟持了本殿的事禀报上去,而父皇与小紫姑姑怄了气,听闻一直呆在御书房,想是第二个来,不过也可能霍统领中途闻讯,最先赶来也说不定,如何小……” “够了够了!你闭嘴!” 没等他絮絮叨叨完,宁玉华不耐烦的打断,“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自然是哪个最在意你,哪个就先来!” 哪个先来,她就先要哪个的好看! 孖兴想说打断别个说话是极为不礼貌的事,碍于眼受制,大丈夫能屈能伸,只好老实垂头,在心里默默的接着嘟囔:如何小紫姑姑有了身孕,千万不要来啊…… 有时老天太爱开玩笑,不然也不会有‘造化弄人’这说法。 这厢孖兴将将想完,就听到不远处的宫人哀声祈求的唤‘皇贵妃娘娘,快救救殿啊’,来人就是小紫姑姑! …… 赶到南城楼,慕容紫坚持单独上去见宁玉华。 慕容翊和关红翎自是不同意,意料外,霍雪臣竟然支持,随后,不由分说的布了防,不再给那反对的二人多话,将慕容紫护了上去。 城楼上,先前站在边上不敢靠近的宫人们悉数退,霎时空出大片空地。 陪同慕容紫攀爬上去后,霍雪臣便站定在楼梯转角不动,由得她一个人走近,与宁玉华对峙。 天几乎全暗了,仅仅相隔四、五步的距离,却无法将对方的表情望清楚。 见到慕容紫,宁玉华当即阴阳怪气的讽刺起来,“皇贵妃来得紧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挟的你的亲生儿子。” 她明知道来人想要保命,连孩子都不能有,如今身怀有孕,形同等死无异。 说这话的目的,无非是想叫人难受罢了。 慕容紫并不动容,“如果骂我能让你舒坦些,你心里还有哪些不快,尽管说来,我都受得。” 宁玉华尖利的冷哼了一声,狠狠将孖兴拽了一把,“你以为让我骂两句,我就会放了他?告诉你!做梦!” 慕容紫问得干脆,“是以你是不想活了吗?” 伤害了孖兴,她定无活路! 宁玉华微怔,似有动摇,但这一丝不过闪念,很快就被她摒除干净。 “我不想活?还是你们逼得我无处可活?”她酸涩反问,被夜色掩盖的脸容上不觉泪流满面,委屈非常。 “我乃堂堂一国公主,在北狄皇族中,不说是所有公主里最受宠爱的一个,父皇却也不曾冷落过我,可是自从来到楚宫,处处受尽排挤……” 深深吸了口气,她忽而一改语调,沉暗的光线中,怨恨道,“这些也都罢了,我最不甘心的——是你!” 虽眼前只能看到个略扭曲的身影轮廓,慕容紫还是感受到她恨意十足的目光。 “你算什么东西?世家嫡女?北狄公主的女儿?哈!”宁玉华不屑极了,对天讥诮,“那又如何?!我才是血统高贵的公主!” 她天生就该得到宠爱,受世人膜拜,受宫墙外所有女子钦羡。 这样才对! 娇养在宫中的帝王之女,被富贵荣华围绕着,最受不得的就是异样的眼色和冷落。 但她也明白,想要博得注视,不花些心思是不行的。 她见惯了后宫争宠,自小可谓耳濡目染,深谙其中脉络,来到楚国的皇宫,她知道自己要争,铆足了劲来争! 结果呢? 慕容紫的存在,将皇宫中所有的规矩和规则都打破了。 宁玉华毕生所学排不上用场,生平所悟无处施展,她和其他的妃嫔一样,成为宫里会走会动会呼吸的摆设。 这宠未开始争,她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叫她如何甘心? 再想有关于慕容紫死而复生的那一说,她幽怨更添三分,“你是不该存在的,这里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一个地方!你为什么要来?!!!” 话到最后,成了撕破夜空的凄厉质问! 慕容紫听得折了眉头,混不觉身形有些许摇摇欲坠。 她不该来此,可她已经置身于此。 “这并不是我能控制的。”她淡道,语气自己听来都无底气。 “不能控制?”宁玉华又笑了,起伏的音色混在渐渐势起的寒风里,细听之犹如厉鬼在作恶前有意发出的低鸣。“不能控制楚萧离将你当作他曾经的人,全心全意的待你,如痴如狂得不能自拔?” 她尖声质问,押着孖兴,忘我的步步往前挪去。 慕容紫莫名感到恐慌,虽未动,心已摇晃。 传入她耳中的,是她无法阻止、更不可抗拒的罪责—— “你不能控制理直气壮的用了慕容紫的身份,享尽不该你的一切,又坚持着自己的意识,怨怪被强加的所有,好事都被你占尽了,你不喜的,就成了天大的无辜!对了,你最最不能控制,是你明知道没有为人母的资格,却非要自寻死路!” 及近,距离抬手可触,宁玉华挂满泪狠的面庞神情绝然。 她恨极了,平生从未这般想将一个人置于死地。 比萧忆芝和关怡的旧怨更为深刻,比她在北狄皇宫里看到的那些纷争更加复杂。 站在眼前的人本该死在六年前,可她偏生好好的活着,拥了帝宠,深藏了那些不能为旁人所知的秘密。 而此刻,慕容紫也正因宁玉华的看穿,惊动和不安着。 “惊讶吗?你一定知道了对不对?萧家当年对你这副身躯所做的事,萧晴子被俘后对你招了,或者鬼医,或者曦昭国师,她们总会告诉你,你却是不知好歹!” 宁玉华越道越畅快,近乎忘记被挟持在就手中的无辜孩童。 压抑住身体不受控制的轻颤,慕容紫嚅嚅了发凉的唇,终是反问道,“你非我,怎知我不知好歹?” 谁体会过她初来乍到,醒来发现换了副躯壳的恐慌? 谁又明白,被当作另一个人来对待,稍有疏忽,连自己是谁都要忘记的不安? 谁试过心心念念的全盘计划被突然打乱,被强迫着去爱一个本不爱的人? 是的,她如今爱楚萧离,可代价是要和从前的慕容紫一同分享他的爱! 曾在无数个恍不自知的时候庆幸自己也了他,将全部的感情和将来交托于他。 是值得的! 同时,她也后怕着那个‘假如’。 假如没有,谁来谅解她的痛苦,她的挣扎? “这世上没有不会为自己争取的人,一如你来到楚宫,晓得机关算尽,争夺宠爱,自然,能不能拥有另作一说,而之余我,我得到的并非就是想要,我想要的,又并非努力过后就一定能得到,与你没多大区别,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无论她过得怎样自私,怎样自负,怎样让人厌恶,怎样的……该死! “至少我从未放弃过!”慕容紫恢复本色,“我凭何不能理直气壮?若然人不能为自己活,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做旁人的陪衬? 宁玉华被她此话震得不执一言,兀自沉浸在无尽的自怨自艾中,但慕容紫没有。 孖兴就在她探手可触的地方,正不住的用大眼睛暗示自己,要她远离,望得她心间一片温暖。 真是好孩子…… 屏息凝神,她冷静了话语,克制道,“我知你心有不甘,说到求而不得的,谁也不会甘心,只……” 视线覆,落到无辜的小家伙身上,宁玉华反映极快,立刻觉出太近,揽住他就连退数步,用背脊抵到冰冷僵硬的城墙上去。 慕容紫没有任何动作,论抢的,她身子不稳,万一争夺中伤了孖兴和自己,得不偿失。 故而她未动,尽量平静的对其劝说道,“你可是真的想死?” 想死的话,她早就动手了。 何须等楚萧离来? 杀人需要勇气,而自己求死,更需要莫大的勇气! 慕容紫道,“答应宁玉书让你嫁来大楚联姻的人是我,此举意在让你兄长得势,让北狄王储争斗更为激烈,如此有利于新君才将登基三年的楚国,就算我不说,想来你该心中有数。” 停了,见宁玉华不语,她接道,“你来到楚国的所为,都是你该做的,后宫争斗由来残酷,凭的是各自的本事,你不出手,一旦对谁有威胁,别人也会要你性命。”父兄以她谋利,宫人给她眼色,几番被刁难,坠过锦湖,跪过宫殿外……这些,她统统忍受来! 若然从每个人自身去看大观世界,挑起天纷争的商霭又有什么错? 他也无非是个未曾尝过凡俗亲情,自小被遗弃,满怀恨意的可怜之人罢了。 “可我并不认同你将所有罪过归咎在我身上。” 此话一出,宁玉华不自觉缓和的颜色复又变得凝迫,涩哑的问道,“你是何意思?” “你不明白么?”慕容紫直视着她,逐字逐句的肺腑,“你为自己所做的没有错,我也没有,你所为的后果,是你必须承受的。” 她也亦然。 六年前醒来后发现自己已不再是自己,她决心以慕容紫的身份好好的活去。 许多时候退无可退,不是也只能顺其自然的接受了? 只要还想活,法子多的是,那些看似的绝路里,处处隐藏着生机。 无论她是慕容紫还是艾晴,她都爱着活着的每天,每时,每刻。 无论何时何地,选择都不可能只有一个。 宁玉华看了看押在手里的小家伙,嘲讽道,“你想说服我放了他?” 尽是自傲的不屑。 慕容紫只是重复的问她,“你想死?” 宁玉华愣了愣,没来得及回答,慕容紫再道,“若你伤了孖兴,便是连这城楼都不去。” 她像是真的慌了,余光里,她望见不远处有许多移动的火把向城楼这处涌来,那些是守护皇宫的禁卫军。 他们有素的穿行在宫殿之间,除了这些,四方的尽头处还是宫殿! 一座座,一重重…… 无数的殿宇被又高又厚的城墙所包围, 火光着,靠近着,仿佛在告诉她,她已无路可逃。 愈看,愈是惊心动魄。 宁玉华逃避的回过头来,适应了暗色的眸子闪烁着,她深深的吸了一口寒冽彻骨的冷气,怒吼道,“我有什么办法?!!!” “你有的。”慕容紫肯定,真的给她带来一丝期望。 “你到底是宁家的血脉,曦昭不会不管你,这次她来楚国,实则是为了我母亲的兵符,这是当年外祖给母亲的嫁妆,我想你该听说过,不日前去往国都护驾的那二十万大军只是虚名,商霭无心坐拥天,自然不会为天考虑,假以时日,皇权定还能归还到你宁家手中,况且,你兄长说不定还活着。” “可是、可是……”宁玉华的设防逐渐崩塌,“我哥哥就算没死,也早已被商霭折磨得不成人形。” 蓦地,她似有所想,激动道,“况且皇族里还有宁越曦!他是皇后所出,名正言顺,曦昭当然会拥戴他做北皇,而我……我只是楚国的废后……” 她是废后,只要想到这头衔,连时才那点期望都湮灭了,不敢再消想了…… 慕容紫看着她,实则眼光全落在孖兴身上。 就是在如是紧张的时刻,她竟不小心听到他肚子咕噜噜的叫声。 唉,皇贵妃娘娘的心情复杂万分……无奈、紧张、又担心,不但得强忍住想笑的冲动,还要尽可能的对宁玉华劝说。 “虽说宁氏皇族被商霭残害至深,可你哥哥乃先皇和文武百官认可的储君,只消二十万大军围困京城,将大权重新夺回,曦昭必定将实情诏告于世,那时你哥哥若死了,也会被追封,与列为北皇的牌位一同被供奉在太庙里,宁越曦登基大赦天,还会亏待了你这位深受其害的公主?” 宁玉华一边听,一边不住的心动,后而又不敢真的相信,不断怀疑道,“你说得轻松,我连皇宫都出不去,如何回北狄?” 她就要客死异乡了…… “所以才叫你放了孖兴吖!”慕容紫真要被这个蠢女人给急死! “眼你因宁承志拖累才被废后,若悬崖勒马,将来还有沉冤得雪的机会,你不相信别人,也该信曦昭,她岂是会徇私偏袒的人?” 言罢,一个清澈平静的声音随之响起—— “有本国师在,无人能伤我北狄公主。” 都不知哪时,曦昭已来到城楼上,就站在慕容紫身后三步那处。 见到她,宁玉华仿佛真正看到了希望,湍急的眼色变得更加急切。 曦昭定定看了她一眼,只管安抚道,“公主放心,楚国的皇后不做也罢了,跟我一道回北狄去吧。” 收住没多久的眼泪夺眶而出,宁玉华像个三岁孩童,咧开嘴难看的哭啸道,“国师,这里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曦昭肃色,沉声怒道,“那就放了楚国的储君,清白干净的跟我走!” 紧迫时,宁玉华不忘多长心眼,“我不能放他,这么多禁卫军。” 慕容紫急了,“那你到底想如何?” “我、我要挟他去了国公府才算!国师也要和我一道去。” 那好歹是她的姑母家,与北狄有这份情分在,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死。 ——还有宁越曦也在那里。 她多的是选择! “你挟我去!”慕容紫向前一步,语气坚决。 “你?”宁玉华习惯性的不屑,哭得红肿的双眼往看了看,是在看她的小腹,语出嫌恶,“你有了身孕,没多少活日了,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根本不能威胁旁人。” “你可以试试。”慕容紫神色平静稳重,再向前走了一步,气势凛然不迫,竟十分威慑。 一手抚在小腹上,她只低声道,“他并不知。” 楚萧离不知她有孕便会危机性命,他不知。 宁玉华先是一怔,接着颤动的面容上笑意不断扩大,她大笑,“原是如此!哈哈,原是如此!!!” 不理会她癫狂,慕容紫道,“要么换我,要么,你动手吧,杀了孖兴,你也难逃一死。” “我换!”宁玉华音落有声。 她为什么不换? 在楚宫的日子,她看得最多的就是楚萧离如何对着一个女人百般宠爱,千般讨好。 到头来,他连这个女人要死了都不知道! 言出必行,按在孖兴肩头上的手轻轻的松开了,那把对准他小脑袋的匕首也渐而远离。 慕容紫和曦昭同时松口气…… “你去吧。”将孖兴推了一把,宁玉华幽暗的看着慕容紫。 她会意,主动走近。 孖兴还是未动,眼泪汪汪的道,“小紫姑姑,别过来,我不怕……” “你乖。”慕容紫靠近去,“到霍大人那里去,听话。” 在孖兴记忆里,慕容紫从没叫他‘听话’,且还曾经说过,做小孩子不能只是一味的听大人的话,有自己的主见最重要。 她还说过,很多时候,大人的话却是比小孩有道理。 孖兴听着,忆着,心里不是太明白,只顺从的凭感觉迈出发僵的两腿,踉踉跄跄、犹犹豫豫的走去。 这一时仿佛比平日的渡过慢了许多,所有人都知道,往往这样的时刻最容易横生变数,不由地绷紧心弦。 只觉得孖兴与慕容紫都行得慢极了,每个细微的动作都是煎熬。 就在他二人将将错肩时,宁玉华耐心用尽,主动迎上前,蛮横的要求道,“不光出皇宫去到国公府就算了,在我和国师离开京城前,你要与我寸步不离的呆在一起,否则……” 仿佛有什么破空而来,差点就藏匿在她的话语声中? 那她为何会停不语呢? 察觉异样,在慕容紫霎时惊变的目光里,宁玉华覆眼眸望去,一支羽箭已然穿破了她柔软的颈项,锋利的剑尖就在她眼皮底,上面沾着她的血,鲜红! 愕然……不可置信…… 她复再举目看眼前的人。 忽然之间,视线中的一切不在受黑暗所阻挠。 孖兴快的跑到霍雪臣的身后藏好,又因好奇从而露出半个脑袋窥探她。 曦昭凝视她的眼光中尽是不可追回的叹惋,早就将她放弃了…… 痛感袭来,宁玉华摇摇欲坠,几乎不能站稳,连寒风撩拂过皮肤的凉意都带着不能忍受的刺痛! 又在同时,她变的异常清醒。 急切的把目光重新落回慕容紫身上,在视线相触的瞬间,只听慕容紫幽叹道,“宁越曦在国公府的事,没有太多人知道,看来商霭对你早有所挟,你也打算去了国公府后,静观其变不是吗?” 不是的…… 她试着张开嘴,却咽出大口的鲜血! 痛得麻木了的身子上宛如盘绕了荆棘,将她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慕容紫同情的回视她,用平淡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你不会主动杀我,因为你知道我是个将死之人,被轻易杀死,远不如被内心的恐惧折磨可怕。而你,你想在楚萧离的面前杀死他唯一的儿子,想看到他痛苦,所以他不会来。” 是以,弯弓的人,是在这城楼远处,另一座高塔上的楚萧离。 这都是来时就计划好的。 正如宁玉华的随机应变,步步为营。 她总算意识到自己早就步入死局。 她们所有的人,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给她活路! 她想尽最后的力气向慕容紫扑去,冷不防身后一箭穿心! 没有凄惨的尖叫,没有临死前震撼的悲鸣,她无法支撑身形,倒,睁着布满血丝的瞳眸,带着不甘的痛和恨,在夜来侵蚀的寒意中,慢慢死去…… …… 直到宁玉华气绝,真正的***乱好似才刚刚开始。 城楼,皇宫的四周,窃窃私语的喧哗声四起,交叠急促的步声依旧铁血。 眼前的所有越来越明亮,火把越来越多。 慕容紫走到孖兴的面前蹲,用双手扶住他的臂膀,对他挤出了一个温软的笑容,“别怕,都过去了。” 孖兴半响才点点头,带着满脸惊魂未定,有神的眼镜里全是湿润,一不小心就会哭出来。 但他到底是卯足劲忍住了。 慕容紫疼爱的摸了摸他肉嘟嘟的脸颊,略是一沉,犹豫的试探道,“刚才,你可听见什么话了吗?” 孖兴专注的和她做对视,微微闪烁的眸子里,从浑沌转为一如往昔的澄澈,他慢吞吞的怪道,“小紫姑姑,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些话,不过……” 难为情的低头,他嘟嘴,不确定的问道,“你是想笑话我,在那般危机时,还忍不住肚子咕咕叫吗?” 慕容紫被他逗得轻松一乐,“不是的,你好勇敢,我都自愧不如!” 受到鼓励,孖兴乐呵呵的抬头,“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我应该表现得更好的。” 慕容紫煞有其事的点头,“如果肚子没有咕咕叫的话,自然是会更好了。” “哎哟,小紫姑姑,你这算不算落井石啊……” 慕容紫大笑,把他抱进怀里,“我落井石你,你会生我的气吗?” 孖兴已经望见楚萧离走上来,一边形成条件反射的从她怀抱外挣脱出去,一边道,“我还是小孩子,不多吃点哪里能经得住大风大浪!” 说完,他成功离开慕容紫的双臂,朝他老子奔跑过去,不忘马屁,“父皇,刚才弯弓射箭的人是不是你?好威武!好箭法!” 楚萧离弯身把儿子抱起,多日不抱,觉得好像又多了些重量,臂弯里沉沉的,他心也沉沉的。 “不怕?” 看了眼远处还没被拖走的宁玉华,他问儿子。 彼时四都是人,宫女儿,太监,禁卫军,不苟言笑的霍统领,还有北狄的国师,小紫姑姑…… 小家伙是有些绷不住了,瞧着眼眶一润,又给他憋了回去,要强道,“其实,怕死了,可是我又打不过她,哭鼻子不但没用,还显得很没气质,将来继承皇位,没准还会被有心人拿此事做文章笑话诋毁我,所以我不哭,父皇会救我的。” 儿子太懂事,楚萧离深感安慰,只…… 他闷声笑笑,道,“你老子我还没死,不用成天惦记着我的皇位,我死了,都是你的。” 孖兴滑口一问,“小紫姑姑呢?” 楚萧离当即变脸,近距离的那眼色吓唬儿子。 “算了,父皇你当儿臣什么都没有说吧。”孖兴识相道。 罢了,回首看看慕容紫,主动要求了地,握着楚萧离的手摇了两,养着脖子真诚请求道,“父皇,不要再和小紫姑姑怄气了,你生气的样子好可怕,会老得很快的,老了小紫姑姑就真的不喜欢你了。” 说到最后时,小家伙已灵活跑开,端出未来储君的架子吆喝近身伺候的宫人,赶紧的,本殿没被吓死也要被饿死了!! 被儿子戏谑的楚萧离无奈回身,转而向没有靠近过来的慕容紫看去。 她还是一脸难色,眉头微蹙,比方才面对宁玉华时还要艰难。 两个人,数步之遥,怎么都走不近了。 他想问她,为何那么肯定,宁玉华不会伤害她…… …… 其实,这一天孖兴过得非常不好,先是忐忐忑忑的守在锦绣宫,好容易等到母妃醒来,却得到一个年后就要远走的消息。 他知道有句话叫做‘人各有志’,母妃不喜欢皇宫,父皇肯放她走,如此是很好的。 无论心里有多舍不得,他也未曾说出无理取闹,让母妃为难的话。 隐忍了整天,午的时候也没忘记跟霍统领习剑,毕竟,做个像父皇一样的好皇帝,是他暂且怀在心间的首要远志。 等将来他真的做了勤政爱民,受百官敬仰、百姓爱戴的英主明君,国泰民安了,他的母妃在远方也能知道他本事。 这么想着,他习剑习得格外认真,回到东宫时,不但疲乏得比往日厉害,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 正严谨的做着规划,打算晚膳过后温半个时辰的书再就寝,孰料肚子还没填饱呢,身后这个女人突然杀出来,乱了他的步调不说…… 要挟持他,至少先让他吃顿饱饭吖。 他人小,抵不住饿的。 刚才真是太尴尬了! 尴尬得他差点忘记小紫姑姑她们的对话。 一口气跑到城楼才止步,扭身仰头看上面,他心里都是疑惑,都是忧虑。 怎么办啊……他不想小紫姑姑死…… 两个人,数步如隔天涯 言情海 正文 一个人的年夜饭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一个人的年夜饭 年前,宫里闹了一出‘废后挟持小皇子’的惊险大戏,后……慕容紫还是回了国公府。 听说当时万岁爷就站在她后头,她连头都没扭回来看一眼,狠心绝情得够可以! 还听说,慕容紫走了后,万岁爷仍旧住在御书房,埋首国事,以此麻木自己洽。 东华殿成了他的伤心地,不愿再回钤。 宫里上至妃嫔主子,至女官太监,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两宫太后不约而同的命人送去汤药补品,叮嘱皇上保重龙体。 小殿效仿父亲,扎进书海里秉烛夜读,身子大好了的贤妃破天荒主动前往东宫关怀。 母子两越发的融洽了,叫人看着打心眼的高兴,为着冬日的皇宫带来一丝柔暖的温情。 于是上元节的前两日,皇宫中只剩一片暗自的***动,八卦离家出走的皇贵妃。 已经对万岁爷再无任何非分之想的娘娘们纷纷表以自己的不满:挺着个大肚子就别在回娘家了罢,宫里有什么不好? 再有,无论楚国还是北狄,都有一忌:已嫁之女不可在新年新岁回娘家,否则会把娘家吃穷! 虽说慕容一族家大业大,可皇贵妃身为嫡女,更是帝妃,肚子里还怀着龙种,吓跑个什么劲儿! 可怜了万岁爷哟…… 外面一串喜庆得炸耳朵的爆竹声响起,断了的谁人的说话。 片刻过后,是孩童嘻嘻哈哈的笑声,荡在晴朗的雪天里,听的人都觉得爽快愉悦。 “嗯,还有呢?” 暖烘烘的子里,慕容紫把目光从雕刻了鱼鸟花虫的红窗上收回,转过脸来,和颜悦色的问与坐在小几另一端的女子。 段意珍正趁外面放爆竹的空荡,吃点心填肚,喝茶润嗓。 她是万万想不到,入宫后的第二个年头就能离开那四面宫墙,还能自己的家过上元节! 皇恩浩荡! 舒心的过完节,就该准备待嫁的事宜了。 慕容紫见她狼吞虎咽的吃相,联想嫁女不回家过年的习俗,说会吃空娘家,也得看人来的吧! 况且真的计较,段意珍也是再嫁的人。 要不是自己一手促成,楚萧离锦上添花旨赐婚,这会儿她定独自在清涟宫熬着,哪儿能这般自在。 哼! 慕容紫默默的忿然,气死她了。 段意珍心大,混未察觉表姐的心理翻涌的各种变化,努力咽大半块如意糕,认真思索了,才道,“好像也没别的了,表姐你晓得的,宫里那些女人能说什么好听的?我看她们就是闲得发慌才嚼你的舌根,嚼了也没用,皇上根本不搭理。” 说完,忙伸手去舀了一勺糖蒸酥酪,饿死鬼投胎的吃相! 吃得高兴了,她不忘表示感谢。 国公府的点心师傅手艺真好,她真有口福,当然最多的是托了表姐肚子里矜贵小家伙的福。 对啦,这玫瑰酥也是一绝呢! 真真稀奇,寒冬腊月的天,哪里来那么新鲜的花做吃食儿? 慕容紫对着小几上五颜六色的点心毫无胃口,耳朵里响起昨日姑母对自己忧愁的肺腑:我那女儿……唉,出了吃和睡,没啥大抱负,更无大志向,说难听了就是蠢! ——宫里那些女人—— 回味这句话,这才出宫几天啊,那么快就划清界限了。 敢情你没在宫里呆过,没做过宫里的女人! 原本想问问她楚萧离怎么样,谁想听这些…… “表姐,我能不能带点儿这个玫瑰酥回去?太对我心意了!” 慕容紫一个回神,睁大眼睛瞅着她,但见她心无城府,傻人自有傻福,只好冲她笑笑,成全道,“喜欢就都拿走吧,我不吃。” 段意珍开怀,乐颠颠的又说了几句自以为的好话,不动声色的把她的皇贵妃表姐气得半死。 窗外爆竹声不断,连行人的脚步都轻快得好似要起来。上元节啦,回家啦,为何有人魂不守舍,坐立难安…… 唉,越发的想把自己关回那个该死的皇宫! …… 今年宫里过节也不如去年的氛围。 原因无他——万岁爷心情不好。 昨天午时,东莱大总管提着一万分小心的进御书房请示:明日当如何过时。 龙目正钉在某本拿倒了的奏折上发直的万岁爷,很随便的说了一句——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无需细细咀嚼那话的语调,东莱都能够觉出杀气在弥漫四溢。 不敢再多问半个字,退出御书房,起先打算到仁寿殿请二位太后做主,可又想太后们年事已高,若一个人还好,偏生有两个,还是死对头,还住在一起,为此起了争执,他这个内侍监大总管就该遭殃了。 思虑到此,他索性一路小跑,奔到昕露宫去,问准皇后娘娘的意思。 关红翎是宫里最稳得住的人了。 两宫不对付,楚萧离和慕容紫忙着怄气,底一干小的说说八卦是非就算完,其实挺好管的。 借此机会,她倒是同东莱近了一步,彼此间达成某种共识—— 虽然身份不同,但咱们往后可得好好替万岁爷管好后宫这个家吖! 至于上元节,各人自扫门前雪,有主子的跟主子过,没主子在上司组织好看着过。 简而言之:别惹出事端就是好! …… 入夜,仁寿殿里的团圆饭是分开吃的。 关红翎陪伴关氏,并着往日在朝中与关家相熟的林家的妃嫔,就是那位兵部尚书林大人的妹妹,大楚第一胖林妙音! 有她在,素来冷清的寿安宫里难得活络。 关怡想着侄女儿就要做皇后了,心情甚美,面对心宽体胖的林昭媛,兴致上来,小酌了几杯。 寿安宫的对面则较为热闹些。 萧忆芝膝有爱孙逗乐,旁侧有洛怀歆相陪,又因小家伙的强烈要求,特准洛宇文和洛怀琰一并围桌吃席。 温情谈不上,温馨还是能寻着些许痕迹。 总的来说,尚算尽人意。 团圆饭罢了,关红翎分别向两宫请得懿旨,准宫人们到皇宫里特定的几个大花园和湖边去玩耍,放灯船、放爆竹,图个节庆。 此消息一经放出,宫里登时无人不为之欢呼雀跃。 继而出了仁寿殿,淑妃娘娘马不停蹄,按顺序挨宫串门,嘘寒问暖,谁也没落,赢得一片叫好声,成为上元节当夜最大的赢家。 到子时,宫里宽敞的花园里,视野好的湖岸边,宫女太监们纷纷出来玩耍。 有的院所甚至找了个视角好的地儿,搬了桌凳,一边煮酒吃点心,一边天南海北的瞎侃。 不用值夜巡逻的禁卫军用宝剑凿开了湖面上的薄冰,如花似玉的宫女含羞谢过,将手里捧的灯船,赋予美好的祈愿,送进湖水中。 随着震耳的响声腾空,几朵烟花在脑袋顶上炸开,红的绿的,蓝的紫的,绚烂得不得了。 远远的看着那副景象,湖水上的灯船点点,夜空中的烟花不断,最鲜活的当要属站在岸边的人。 许久没有同时见到那么多发自内心的笑容,人的眼睛里都闪着光。 这夜的皇宫,人味儿十足。 …… 御书房。 外面不断有喧闹的声音传来,很远,却很清晰,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万岁爷的耳朵。 而东莱,身为万岁爷的贴身近侍,当然只能伺候在身旁,干熬着咯。 一盏孤灯,一张长案,楚萧离单手撑着头颅,装作很用心很贤明的看折子。 都过子时中了…… 他本想,皇宫那么大,里面住着那么多人,总会有个来请示他去哪处用晚膳的吧? 结果呢? 蓦地,他转身看向身旁,东莱打了个哆嗦,陪着小心弯腰靠近,视线是望着地上的,“万岁爷,您吩咐。” 楚萧离噎住了。 他就是想问,为什么没人想起叫他一起吃年夜饭! 【家中有事,今天和明天更新少些,周恢复更新】 一个人的年夜饭 言情海 正文 眼皮子底的二三事儿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眼皮子底的二三事儿 走出御书房,外面的天空被烟火点缀得绚烂多姿,嬉笑声夹杂于其中,褪去往日的幽深和平静,将人心某处点亮,引燃。 视线再往皇宫更远处的尽头眺望去,高墙之后,是整个京城洽。 彻夜迎新的欢愉气氛,长久腾浮在京城的上空,将夜染成了淡淡的橙红色,宛如晨曦将至。 如此,近日故意忙碌的楚萧离,时才身上的些许疲倦和滞怠都随着迎面的寒风一扫而空,变得更加清醒。 “走走吧。” 在身后的人正要询问前,他扬声,而后迈开步子,漫无目的踱起步子,也不知道要去哪里钤。 东莱欲言又止,眼瞅万岁爷渐行渐远,看着他孤单单的背影,忽然有些心酸。 这是从前任何一个时刻都不曾有过的感觉,所谓的……帝王孤独。 蓦然意识到,以前不曾有,是因为皇贵妃娘娘在,两个人打也好,闹也罢,总是个分担依赖的存在。 哪怕是九五之尊,也需要陪伴。 …… 不知不觉就走到北角楼。 这处的视野在宫中是最好的,且是不知为何,不知从哪时开始,楚萧离私心里将此地当作他和她真正相识的开始。 那个‘她’,是艾晴。 遇到霍雪臣,几分没想到,更多的是意料之中。 两个男人默然相对,一个形单影只,另一个身后只跟了个贴身的侍从,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未有行跪礼的意思,霍雪臣将手中的小酒坛子向刚登上高楼,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举起,邀请道,“一起?” 楚萧离颇为兴致的挑眉,深眸里溢出不加掩饰的欣赏。 就连玄成都不敢真的打心眼午时他帝王的身份,但霍雪臣却磊落得很,不但敢,更能做到真正的无惧。 …… 北角楼,东莱站在能够稍微躲避寒风的角落里,缩头缩脑的心酸。 万岁爷有霍雪臣陪着喝小酒,就把他忘记了,阉人可怜呐…… 琢磨着,开春了物色几个小太监收来做徒弟才是正经事,想当年,他屁颠颠的围在师傅的身边,那是再好不过的。 在他的头顶上方,比肩站在城墙内的两个男子只是饮酒,相互间并无交谈。 不是关系不好才无对话,而是对彼此皆有了然。 真正的明白人不过如是。 霍雪臣喝的酒很烈,是极北不毛之地的部落进贡的,楚萧离很喜欢,可是慕容紫不大爱他身上沾有过于浓烈的酒气,每每酒后,他必遭嫌弃。 于是万岁爷心里起了一念,将这些心爱的美酒全都赐给御前劳苦功高的霍统领了。 霍雪臣心如明镜,却也来者不拒,反正那人儿真愿意跟了他,随时从禁宫中央向外杀出一条血路。 除非战死,绝不妥协。 他这世间最能威胁楚萧离的存在。 对于当世雄霸一方的楚皇而言,最大的威胁,和最心爱的,都要放在眼皮底才安心。 沉默了片刻,霍雪臣先道,“有什么想问的。” 楚萧离淡声问,“你知道多少?” 他移眸斜视,睨了他一眼,笑道,“应该有你想听的罢。” 好似在故意卖关子,难得的机会。 楚萧离不怒,平静道,“那就说来。” 霍雪臣未应,只是转过脸正对,将他侧面的脸容细细打量了一番,反问,“若你对她有所隐瞒,会是因何?” 自然是为了她好。 楚萧离嘴上没说,心里已经有了回答,“她为我好?” 在他大宴群臣时绸缪布局,在他前往西郊大营时主动出击,到底为了什么……她又在隐瞒什么? “有我在,她不会有事。” 楚萧离心思正在疑惑中,忽听霍雪臣大言不惭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侧目,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按拿,去咀嚼话中真意。 这话便是在说:楚萧离不能够看着慕容紫的时候,还有霍雪臣。 “况且,”停了很久,霍雪臣才继续道,“你也不会容忍自己被隐瞒太久。” 她千方百计隐藏的,无非与北狄有关,与萧家有关。 曦昭不说,她不说,她身边的六影不说,但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楚萧离能够与她轻轻松松的做笔交易。 显然,霍雪臣已猜到那人是谁。 楚萧离笑了笑,并未否定,不客气道,“既然如此,朕不在的时候,你多操劳。” 霍雪臣也笑,像是愉快的答应了,正视前方,彻夜不曾间断的烟火映入沉黑的瞳眸中,那是盛世的繁华。 转口,他变了个语调,轻飘飘的说,“不过偌大皇宫,皇上一个人过上元节是寂寞了些,臣当值的时辰到了,先行告退。” 言罢,不顾谁人的脸色,肃然的微一低首,转身阔步了北角高楼。 或许楚萧离太久没有被人如此直接的面子,竟是一时难以反映,眼睁睁的看着那穿着银色铠甲的身影在月光消失…… 忽然,薄唇牵出一弯弧度。 “这个霍雪臣。” 要说他一心一意慕容紫?确实。 可是当楚萧离再次洞悉时,霍雪臣对慕容紫的爱早已超然脱俗,与从前的那份单纯再不同。 …… 锦绣宫。 孖兴在浴池里泡了个热腾腾的花瓣澡,彼时穿着明晃晃的丝绸寝袍,盘腿坐在床榻上打呵欠。 玩闹了整日,真的有些困了。 远处依稀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吩咐说‘都退吧’,随后,那人步履优美的行来,孖兴连忙用手将睡意朦胧的眼睛揉了揉。 这是他第一次和母妃一起安置,母妃还说,要跟他讲故事呢。 心里不免有些小期待。 晚上看过烟花后,他鼓起勇气用为自己争取来的。 ——我终归还是个缺乏母爱的孩子啊! 认命的叹着,越发珍惜和母妃相处的最后点滴。 洛怀歆在儿子熠熠目光的迎接中走近,心头感受亦然。 小家伙十分乖巧往床铺里头平躺好,主动拉被子盖,待到母妃躺到自己身边,他露出嘿嘿的傻笑,先是深深吸了吸鼻子,而后嘴甜道,“母妃好香。” 洛怀歆满面柔色,玉白的手耐心的为他把被角掖好,道,“喊我‘娘’吧。” ‘母妃’这词儿,生分了。 孖兴当然无比愿意,“娘!” 坐起来,凑过小嘴在她侧脸上‘吧唧’香一口。 洛怀歆一阵释然,复按他躺好,给他盖被,照顾……像世间任何寻常的母子一样的相处。 寝殿内只留有一盏灯,光线馨黄温暖,引人安眠入梦。 母子两都舍不得,一个劲的睁大了眼睛,盯着对方瞧,生怕眨眼就会消失似的。 洛怀歆溺爱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莫名吃味的问道,“那你说,是我香些,还是你的小紫姑姑香一些?” 孖兴滑头的将眼珠子一转,“娘,你吃醋了!” “不过嘛。”他舍不得让亲娘局促,忙道,“小紫姑姑不是我的,是父皇的,是我出生太晚,错过了唉……” 终于,洛怀歆在出宫之前,也被儿子老气横秋的冷幽默给逗乐了。 “所以是怨我咯?”为娘的故意说笑道,“把你生得太晚,同心上人错过了。” “也不是。”做儿子的老实坦白,“小紫姑姑不是孩儿的心上人,只是初初来宫里,孩儿觉得小紫姑姑长得最漂亮……当然没有娘漂亮,反正就想和她亲近。” “慕容紫……”洛怀歆斟酌了,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女人呢。” “娘,你也觉得吗!”孖兴很高兴和母亲有共识。 洛怀歆点头,“你父皇能得她相伴,是福气。”“那……”小家伙的脸貌上铺了一层淡淡的灰暗,“要是小紫姑姑有事瞒着父皇,这件事恰好被我知道了,你说,我要不要跟父皇说?” 眼皮子底的二三事儿 言情海 正文 人心都是偏的,珍惜眼前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人心都是偏的,珍惜眼前 自打那天被挟持,后而听到小紫姑姑与宁玉华的对话之后,孖兴的心头就一直揣着这件事,整个人都变得忧愁起来,饭都要比平时少吃。 这样实在很影响他的成长,于是他更加担心了…洽… 听了儿子的口气,洛怀歆忍俊不禁,没有直接问他为何烦恼,只分忧道,“你想同你父皇说吗?” 孖兴不假思索,“当然是想的。” 他心思里觉得父皇会想知道钤。 “可是……”想起那日小紫姑姑对自己的试探,他又变得犹豫,“好像小紫姑姑并不愿意让我说。” “那就让他们自个儿去解决吧,你还小,权当不知就好,不用将他们的麻烦事往自个儿身上揽。”洛怀歆抬手轻轻一拂,层层床幔落,将床榻里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 “夜了,该睡了。” 孖兴不肯,缩在被窝里撒娇,“娘,你还没跟我说故事。” 洛怀歆哪里会说故事呢……打小舞刀弄枪长大的,能够识字看书,都是洛宇文用棍棒才逼着学出来。 可她们有言在先,又早早的听说小紫姑姑的故事说得好,宫里无人能及。 遂,贤妃娘娘存了心眼,故弄玄虚道,“想是为娘过几日就要走,往后你与小紫姑姑相处会多些,若然为娘说的故事比她精彩,你再听她讲,不就变得索然无味。” 孖兴听后,默了一会儿,善解人意道,“那就不说了罢,我娘是最厉害的!” 洛怀歆再度扬起安慰的笑容,“我儿子真乖!” 孖兴装乖,笑眯眯的闭上眼,心想:果然大人都是嘴硬并且好面子的。 算了,谁让这是他的亲娘呢。 …… 上元节一*夜,皇宫里是个样子,皇宫外,又作另一番情景。 酒楼茶馆里生意兴隆,看杂耍的卯足劲叫好,戏楼里当红的角儿唱得绕梁三日,蜿蜒婉转。 孩童们跟着舞龙的穿街过巷,爆竹声随时就响在身边,吓你一跳都是轻的,就算炸坏了衣服都不得人生气,过年,图的就是个乐和喜庆。 脂粉香味儿的勾栏巷里,花楼里的女子言笑晏晏,与恩客醉死梦生。 那些远离了繁华的寻常百姓家,许是早早熄灯歇了,每家每户都是不同的人生和百态。 荣国公府。 后半夜,寒风有些大,刮在人的脸上,生疼。 平底上融雪后化作的水潭结了冰,不小心踩上去,滑溜溜的,冷不防便得结实的摔上一跤。 慕容紫有了身孕,慕容翊不敢怠慢,一只手将她扶得稳稳当当,二人并肩走在蜿蜒的石子小径上。 慕容徵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兄妹三人这是去佛堂看母亲,要不是慕容薄有军令在身,为父亲祝寿过后就紧忙携家小回了边城,否则这夜定要一起。 一步一步,心里忐忑。 回来这两日,慕容紫始终记挂母亲,又怕……自己的出现会引起更激烈的矛盾。 她只好按捺。 晚上合家用了团圆饭,又到音台看戏,听说是从哪儿请来的名角儿,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罢了,众人欲移步到最大的厅堂一齐热热闹闹的守岁时,慕容渊对女儿说,“去看看你母亲吧。” 仿佛有什么在她心头敲了一记,不是想躲,而是早就期望有人能够推她一把。 来到佛堂外的小院子,走在前面的慕容徵将脚步一顿,身后的两个也停了,他转首道,“我先进去瞧瞧?” 慕容翊看妹妹,慕容紫犹豫中把头轻轻的点了。 是人都害怕被拒绝,尤其是,在意的人。 …… 佛堂建在国公府僻静的角落里,比起其他的地方,这处朴素得甚至能够称作是‘简陋’。 府中早有传言,都说北狄事端太多,老爷与夫人因此生出隔阂,夫人被冷落了,要不是三位公子能耐,小姐在宫中极为得宠,指不定会被休呢! 没得办法,一府太大,不能全管住众人的嘴巴。 为此,那老实许久的蓝氏又受了金氏的挑唆,于前一日跑来挑衅叫嚣,正好让慕容渊遇到,大怒!年前先把这两个爱兴风作浪的妾室收拾料理了。 宁珮烟仍旧心如止水,再不为任何所动。 接着,不知慕容渊对她说了什么话,总之还是发了场脾气,不快离去。 此刻站在佛堂的小院外,眼见慕容徵先行进去,剩那二人不约而同的回想昨日,然后相视。 慕容翊将妹妹的神色端详了,想她有了身子,便关切道,“可觉得冷?” 慕容紫手里抱着一只小巧轻便的暖手炉,闻言摇头,“不冷,谢二哥哥体恤。” 这一谢,反而把慕容翊弄得面露窘色,“我是你兄长,关心你是应当的。” “我知。”她淡淡的笑,宛如看尽了世事,“但其实也不能算是。” 慕容翊脸一黑,微怒,“瞎说什么?” 父亲与他们兄弟几个认她! 他们说她是,她就是。 “二哥哥误解我的意思了。”慕容紫不恼,温和的解释道,“你们待我好,我明白。在我的心里,我也是真的将你们当做家人来对待,母亲亦然。” 慕容翊过于严肃的脸容松缓了些,“那你还顾虑什么?” “我自然有顾虑啊……”她叹。 那是……不能不顾虑的。 转首看了院中清静的佛堂一眼,暗夜中,面上兀自染了愁色。 “对我而言,来到这里是机缘巧合,是性命的延续,可是对于你们,尤其母亲而言,我还是原来的慕容紫,可我已不是了。二哥哥,问你一句,你实心的回答我,你是否将我当作原来的……” “当然不是!”慕容翊抢道。 后而,他仿佛意识了什么,神情随之黯然,低声,“也……不能。” 这样对她们任何一人都不公平。 “那就是了。”慕容紫见了懂了,轻轻的笑了笑,“母亲最不能。她在生气,不是气我取代了她真正的女儿,而是以为,我们把她的女儿都忘了。” 既然她们是不同的,兄妹之间,父女之间,还有楚萧离当年最先的那一个她…… 如今所有的人都慢慢的接受了成为‘慕容紫’的艾晴,那么,谁还记得从前的那个女子? 不能忘记。 宁珮烟一定是这样想。 谁都可以忘记,而她不行。 …… 小院的门是开着的,直走进去,几步便迈入正厅,厅内只有跟随宁氏多年的嬷嬷在外守着,见慕容徵来,有些诚惶诚恐。 想是还担心昨日被惹生气的老爷。 慕容徵将她安抚了几句,暂且让她先行退,自行进了佛堂。 佛堂不大,四面见方,一眼望尽。 宁珮烟身着淡蓝素衣,背对儿子跪在一尊白瓷观音像前,头颅轻垂,合着眼眸,口中无声吟诵经文,手里的佛珠一粒粒的被拨动。 与世隔绝在只有她的清静地。 慕容徵未语,站在她身后就那么看着,平静的眼色里逐渐渗透出复杂的情绪,耳边只剩拨弄佛珠的声音。 嗒……嗒……嗒…… 极轻。 没得多久,又好似过了许久,声音停了,宁珮烟深长的叹了口气,“是我造的孽,她……不是我的女儿。” “母亲真的这么想么?”慕容徵问,语气是连他都没有想到的冷。 眼中,跪在观音像前的身影无动于衷,回答得比他语气更加冷漠。 “结果如此。” 慕容徵俊眉毛拧起,“造成这结果的人是谁?莫非母亲现在才来后悔?还是非要将这错施加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是我错!” 宁珮烟忽然抽搐泣声,手中的佛珠被她死死紧握,浑身难抑的颤抖起来。 她声泪俱,字句颤抖顿挫,“是我错,不该让曦昭用招魂术!是我错……明知人死不能复生,却偏要逆天而行……我没有怨怪任何人,我……只恨我自己!” 她的紫儿,那么无邪乖巧,那么天真可爱。 她曾想过要将世间最好的所有都给自己的女儿,因为值得,因为是必须! 可是为什么,她的女儿忽而就那么没了……明明没有犯错,只是……只是素日里顽皮了些许,老天为何如此苛待她?!! 见母亲垂泪,伤心欲绝,慕容徵并非不解,可那已逝之人,要如何才能令其死而复生? 他向来不是追悔莫及,驻足在过去伤心而无法释怀的那个人。 “既是错了,并非无可转圜。” 他试着说服母亲接受眼。 “从北狄回后,朝夕相处六载,直至来到京城,难道母亲未曾觉出她的变化?难道,她是否用心待你,你感觉不出来?” “那又如何?!!” 蓦然转身,宁珮烟憎恨着儿子所言的每一句每个字! 更憎恨着说出这话的他! “因为紫儿已经死了,因为她被人替代,是以就要将她忘记,就要接受现在这个慕容紫?!你们能忘记她,我这个为娘的——做不到!!!” 慕容徵一愣,眼中露出一抹伤痛,“没有人忘记……小妹。” “可你们快忘记她,早晚更是会彻底忘记。” 她断言,之后在儿子脸上清晰的找到不确定的颜色。 没关系的…… 都没关系。 他们忘记了不要紧,她记得就好。 宁珮烟用手拂了眼泪,转过脸去,抽泣道,“不必多说,我不想见她。” 顿了,她再道,“从今往后,也不想见你们任何人。” 慕容徵默然,无法再说去。 僵硬的站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生硬道,“那……母亲保重身体。” 转身,慕容翊不知何时进来的,就站在他身后两步之处。 兄弟二人对视,慕容徵很快意识,遂移眸往慕容翊的身后看,佛堂的外室,果真有一道拉长的身影。 霎时心中滋味更加复杂,凭他是个宰相,无数国事大事尽在手中握,可面对这样的家事,根本不能笃然去断到底是谁的错! 重重叹了声,与慕容翊错肩走了出去。 去到外室,倒见慕容紫神色平和,没有显露得过于难过,只人心都是肉长的,谁晓得她心里是个如何? 地方不大,他不好多说什么,只以眼色安抚了。 慕容紫感激的冲他笑笑,主动向佛堂走去,来到门槛前,顿步,再不往前。 有时候人与人的距离并非相隔远近就能决定,决定距离的……是人的心。 视线中,跪在观音像前的妇人穿着朴素简单,盘起的发上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唯独耳垂上垂悬着两滴水滴型的翡翠。 翡翠还不如小指头的指甲盖大,但那上面雕刻着花纹和祝福。 久远的记忆里,有那么一幕是关于它的。 那是宁珮烟在某年生辰时,她的女儿送给她的礼物。 那会儿慕容紫不过十二、三,听闻大楚有名的玉雕师傅就在苏城,厚着脸皮缠了人家足足三个月,总算求得此人成全,在两枚水滴翡翠上各雕刻‘心想事成’和‘吉祥如意’八个字,字的缝隙间被牡丹花填满,精美得无与伦比。 巧夺天工的技艺,需要放大数倍才能看见。 唯独只有这样东西,如今成为了宁珮烟不离身的物件。 止住回忆,眼前的画面逐渐真实,从前光彩照人的美妇人不复存在,她甚至能望见她头发上银白的痕迹。 不是不心疼的。 沉沉深吸一口气,慕容紫提起群袍就地跪,“不管你怎么想,怎么看我,能够来到这里,得到你的照顾和疼爱,我便将这些当作是老天眷顾的福气,在我的心里,我是将你当作母亲了的。” 说完,她弯腰俯首,在冰冷的地砖上磕了三个响头,再起身,道,“以后我不会再来。” 宁珮烟不喜,不能接受,她便不来。 这是身为女儿,她唯一能做到的事。 …… 身后脚步声渐远,跪坐在蒲团上的宁珮烟心如止水,归于了平静。 先前的发生,在她眼里只是过眼烟云,过去了,化作无形,被风轻轻吹散,吹远。 慕容翊还未走。 “翊儿有话要说?”默了一会儿,宁珮烟主动开口,她的声音是温和的,平静的,甚至和从前一样持重端淑。 在她的心里,二儿子一直很乖,严于律己,简直与慕容渊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她的孩子,她都喜欢和疼爱着。 看了那并不陌生的背影许久,慕容翊忽然笑了,“母亲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 “是吗。”宁珮烟无喜无怒,声音略飘渺。 “记得小时,三弟戏弄了王侍郎家的儿子,被王家五兄弟堵在巷子里揍,大哥为他出头,一个人打五个,闹到后来,王侍郎扬言要与慕容家断绝往来,还要向先帝参本子,告父亲教子不严。” 可想而知,慕容薄将王家几个儿子打成什么样子…… 宁珮烟听着,被那段轻易回想起的往事触动,说,“你大哥手是狠了些,尽是孔武之力,而徵儿也确实过于顽皮,自小到大,只有你最懂事。” “不,儿子想的不是这些。” 慕容翊道,“爹爹素来重名声,将我们兄弟三人狠狠打了一顿。打大哥,是因为他遇事冲动,用武解决;打三弟,是因为他屡教不改,生性顽劣。最后打我,是因为兄弟有事,我没有及时制止,且兄弟本同根,有错就该一起罚。可母亲却闯进祠堂,护在我们跟前,说,不管我们有什么错,你身为母亲,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被打死,还质问了父亲一句,难道他宁可自己的孩子在外面是被欺负的那个么?”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时父亲脸上的表情。 堂堂慕容世家的族长,大楚第一风流人物,那是何等的威严? 竟被妻子偏袒的话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若要较了真,哪怕只是孩童间的玩耍,哪个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欺负? “人心都是偏的,母亲自来偏得有理。”慕容翊轻声的说着,目光不自觉垂,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我们。父亲、大哥、三弟,还有我,谁都不曾忘记小妹。包括她!她,她叫艾晴,艾草的艾,晴天的晴……她,也不曾。” 宁珮烟没有再接话。 她怎可能不明白? 要承载着另一个人,作为那个人才能继续活去,难道就没有承受莫大的痛苦? “母亲。”慕容翊唤她,语调低哑,“她历经磨难,九死一生,如今已有了身孕,就在出宫前,还差点被宁玉华伤了去。母亲不知,当年曦昭国师为小妹施招魂术时,被萧家做了手脚,或许她活不长了,或许……连那个孩子都生不来,这件事并无太多人知道。这样也好吧,总要尘归尘,土归土……” 没有章法的断续说完,他抬目去望,仿佛是见到母亲平如一条直线的双肩轻微的颤动了。 希望这样说能够有用。 “儿子退了,母亲……珍惜眼前。” 【因为近来在收尾了,对于宁氏在女儿这件事情上的心路历程,我认为这是最好的交代。梵高说过,“不要以为死者是死了,只要还有人活着,死者就会活,死者就会活!”在宁氏的心里,其实她是承认艾晴的,但承认不代表认可,人是很复杂的生物,任何猝不及防的发生,都需要时间和外力来帮助消化,哪怕明知道是错的,也要错去,因为一旦承认了‘对’,从前的所有都失去意义,而很久以前那个可爱的慕容紫的存在,对于宁氏而言,就真的不存在了。】 人心都是偏的,珍惜眼前 言情海 正文 如若,没有那样的如若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如若,没有那样的如若 节后走亲访友,这些不干慕容紫的事儿,但慕容徵却借此打趣她,说,多得皇贵妃娘娘回了国公府,为父亲大人省许多应酬。 自古以往哪有胆大包天跟皇上怄了气,说要回娘家就即刻动身跨出宫门的帝妃洽? 全京城连三岁孩童都晓得,皇贵妃和皇上还没和好呢,只消与之有关的人,最好离得远些,没得不小心沾了边,死得不明不白。 故而节后,国公府门厅凋零,连带着相府与慕容翊的尚书府都鲜少有人来拜访。 图得清静。 慕容紫懒得理会兄长的玩笑,兀自吃好喝好睡好,把养胎摆在首要大事上钤。 说来也奇,自打她回了国公府就没有再孕吐过,除了睡到半夜里莫名醒来,伸手在旁边没摸着人,心里一阵空落落的,之余,其他万事俱好。 肚子里的小东西很体贴的不闹她了,爹不在身边,懂得体贴亲娘……是好事! 年初四,这日午后,饭罢了,慕容紫陪老父亲棋。 这次她回来,父女两相处得很融洽,不像以前见面如仇人,三句谈不拢就黑脸相对,发誓要老死不相往来如何芸芸。 沏上两杯热腾腾的好茶,取来棋盘,黑白两色无声的对抗,慕容紫的棋艺是连素来眼光苛刻的慕容渊都能够点头夸赞。 大抵从六年前,母女两自北狄归后开始如斯变化。 那会儿慕容渊不解女儿为何突然性情大变,每日勤勉学习,诸多棋谱便是当时研习看来,可谓自学成才。 其实,慕容渊宁可女儿不曾改变,像儿时一般顽皮,甚至‘不学无术’,哪怕在他的眼皮子底都敢招猫惹狗,任意妄为。 慕容家的那个小四娘,只要撒泼耍赖,连她家那令朝中百官忌惮,不苟言笑的太傅大人都招架不住。 慕容渊怀念那样的相处,没有距离,让他能享受和投入到自己为人父的责任和乐趣里。 可是突然之间,女儿性情大变,不但处处恪守规矩,连笑都不大爱笑了,整日呆在闺房,不在闹着要出去玩儿,更不会变了法儿的起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来为难他这个老顽固。 由是父女二人从那时变得生疏,渐行渐远,后来楚国大乱,储君之争,天之争,四海平定后,想再回到当初谈何容易?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回到当初。 捏在手里的棋子都温热了,慕容渊想得深入,得耳边一声‘父亲’,才怔回神来。 “父亲竟需要想这么久,莫不是女儿真的厉害了么。”望着棋盘上相当的局势,慕容紫玩笑道。 慕容渊收回神思,看了看坐在对面言笑晏晏的女儿,遂,眼皮都不眨半,落子有声。 棋局霎时变化,悬殊明显,慕容紫额角抽了抽,当即苦了脸,时才的笑容也变得苦涩起来,“看来是女儿多想了,呵呵……” 给自己圆了场,她埋首棋盘,专心一意的想扭转局面。 慕容渊不动声色的打量女儿,心思继续转动。 在他眼前的人再不是当初野性难驯的小丫头,无论穿着打扮,还是神态举止,无不大方得体,有了雍容之气。 她现有了身孕,整个人养得丰盈了些,巴不如从前那么尖了,脸上也多了些肉,白皙透红的皮肤焕发着健康的光泽,尤为那双翦水瞳眸,看向别人的时候涟漪阵阵,极有美态。 ——已经是知书达理,明白事理的宫妃了。 慕容渊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的女儿会有如此造化。 但有一点是能够肯定的,自从得知六年前的缘由始末,彷如朝夕之间,从前的隔阂齐齐消失,一切的说不通都有了解释。 对‘这个女儿’,慕容渊变得宽容接纳了许多。 就是独独一点…… “明日你两个哥哥要伴驾前往北岭雪山祭祀,为父与关濯坐守京城,此行,你可要随皇上一道去?” 忽闻父亲问起,慕容紫抬首相视去,面露不自然的颜色,“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女儿在这儿不是呆得挺好么。” “你觉得挺好?”慕容渊不认同。 他倒也没怒,舒展了花白的眉毛,探手取来茶盏小饮一口,缓缓问,“哪里好了,说来与为父听听。” 见父亲有详谈的意思,慕容紫顺势放棋子,道,“这回雪宫祭祀本就因我而起,我若跟去,外面的风言风语怕是难以平息,且是眼女儿将将有了身子,这胎都还没坐稳,就不要奔波太过了吧,父亲您说是吗?” 讲到最后,大有求饶的意味。 慕容渊很给面子的点点头,转而一个回马枪杀去,“那就回宫修养吧。” “回宫?!”她不愿意! 宫里哪儿有自己家自在……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在上元节前回国公府,外面早就风言风语了,为父也不好将你多留,并非怕你真吃垮了慕容家,只你是皇家的人,当有帝妃的样子。” “父亲……” 慕容紫要哭了,“是以先前的说话只为诈我呢?” 故意先用楚萧离去雪宫祭祀引出她的打算,再对症药,让着她心甘情愿的回宫去。 捋了捋蓄得有模有样的胡须,慕容渊笑语道,“兵不厌诈。” 荣国公两朝为官,从玄徵年间一路货红红火火到武德年间,做了皇帝的岳丈,功成身退,对付滑头的小女儿,不在话。 “去休息小半个时辰,让人收拾,天黑前回宫吧。” 怎么的也要在万岁爷出发前,安了圣心才好。 慕容紫气得冒烟儿,“父亲大人真会过河拆桥!” 到一半的棋没兴致继续了,站起来就走,反正她是被嫌弃的。 慕容渊坐在子里沉声大笑,“国家国家,无国无以为家,谁叫皇上念你得紧,老夫也不得办法。” …… 天高气爽,太阳露了头,暖煦的阳光扑洒而,笼罩在万物大地之上,明媚非常。 行在国公府花园里,蜿蜒的石子小路如流水般往前铺展去,两旁的小树抽了新芽,鼻端里一阵阵的清香。 初春的味道。 慕容紫郁结的走在小道上,一步比一步更加哀怨。 并非她厌弃皇宫,就是—— 蓦地顿身形,跟在她身后的二人也止步,她回首,认真的征询,“你们说说,我可是要同他坦白?” 花影和月影同时一愣。 月影正色道,“自然当说!” 大有早死早超生的意思。 花影意见与不日前相左,“既然都瞒了,不如一瞒到底。” 听她们两个都说得有理,整好道出了慕容紫心里两个相互博弈的声音,她求而未果,只好垂头丧气的叹了声,转身继续往自己住的苑子里走。 刚转出小树林,眼前是随之开阔的湖光山色,迎面几步外走来一人。 遇上,停,相视,面色齐齐瞬变。 “你!!!” “你……” 两人同时出声,慕容紫更加强势,双眉紧锁,气势汹汹的走上前去,大骂,“宁越曦,你这混蛋!!!!” 站在她对面沐浴光曦,风姿卓雅的男子,登时一个抖擞,竟是如双脚生了根,动弹不得,任由讨债的人逼到跟前来。 …… 园中,临湖的八角亭。 慕容紫气鼓鼓的坐在一端,垂眸瞅石桌上布置得精致细美的点心和好酒,再看对面的宁越曦,还有站在他身旁,连头都不敢抬的小丫鬟——他们国公府的。 真如三哥哥所言,吃慕容家的,穿慕容家的,住在慕容家府上,还要睡慕容家的丫鬟! 这个混账! “天还凉,表妹,拿这个暖暖手吧。” 默了片刻,宁越曦实在抵不住讨债鬼的凌厉眼色,顺手将原本打算带来讨好秋娘的琉璃玉瓷暖手炉递给了慕容紫。 她不客气,接到手里捂着,抬目瞅向立在宁越曦身后默不作声的女子,心动一念,遂,毫不留情的开口训道,“身为国公府的大丫鬟,与我府上贵客纠缠不清,若传了出去成何体统?!” 秋娘是宁氏身边的人,故而慕容紫认得。 那会儿曦昭带着半死不活的宁越曦前来求救时,宁氏已清心寡欲的常伴佛前去了,慕容翊让妻子王氏过府暂接手国公府的大小事宜。 王氏深思熟虑,想这宁越曦是婆婆的亲侄儿,实则已为北狄的储君,受国师力保,便不敢怠慢,于是挑选了几个稳重的丫鬟过去伺候,之外,将宁氏身边的秋娘也使去统管打点。 谁知道底的小的都安分守己,秋娘却出了岔子,待宁越曦痊愈后,两人私情已深,只怕用不了多久,孩子都要有了罢! 这事在国公府人尽皆知,慕容渊不爱插手内宅,慕容翊和慕容徵对此打的算盘难得一致。 北狄宁家与慕容家沾亲带故,这人在国公府养伤,赠个侍妾不算什么。 至于欠缺的那点礼数,大伙儿只当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等将来这位主儿登基之后,秋娘必定跟着富贵无疑。 但宁越曦好像不是那么想的…… 慕容紫呢,老早听说此人在府上做尽的荒唐事,加上还没清算的旧仇,拿他的新欢秋娘开刀,打的就是他的脸! 怒火中烧的眸没得好眼色的横瞪过去,秋娘得这一也是慌了。 她素来是个老实的,和宁越曦在一起始终被动。 且不说对方是北狄的皇子,将来的北皇,她一个国公府夫人身边的丫鬟,有何资格说不? 再言,平心而论,宁越曦对她不错。 只……或许他身在楚国,自己又是国公府的丫鬟,身份地位悬殊,故而始终没有开口向老爷或者公子要她。 眼前的慕容紫,是夫人的爱女,是当今皇上的爱妃,慕容家上上都得指着她过活,忽然发难,秋娘心有所悟。 在苏城时,不是没有好好的相处过,慕容紫的用意,她想,自己应该端得明白。 双腿一弯,跪便干脆道,“娘娘!奴婢有错,请娘娘责罚!” “知错?”慕容紫水眸扫着石桌上精心准备的吃食,明显的幽会嘛,她冷笑,“本宫看不尽然。” 宁越曦倏的站起,移身挡在秋娘身前,“今日这些都是我的主意,表妹要怪的话,怪为兄就好,莫罚她。” 惊讶的挑起眉,慕容紫笑得更加讽刺,“表哥何出此言?本宫管教人,你忙着维护个什么劲儿?” “你管教人没错,可是,她是我的人!”掷地有声。 “你的人?”慕容紫脸上的诧异再添三分,“她明明是我国公府的人,伺候本宫母亲多年,表哥在国公府小住几日,怎的连丫鬟都惦记上了。” “我还就是将她惦记上了,你当如何?” 宁越曦被激怒,伸手扶起秋娘,对她温言道,“走,跟我去见姑母,委屈你先做我的侍妾,将来……” 他定了一定,脸色坚毅了起来,“我若为北皇,后宫必有你一席之地!!” 音还未落,秋娘浑然轻颤,眼波辗转,差点落热泪。 “说得好!感人肺腑!”慕容紫击响双掌,先前恨不得撕了秋娘泄愤的凶狠眼神没了,只对宁越曦一个人尖锐,“我还当你一直是个缩头乌龟,敢做不敢当。” “你——” 才发现是激将法,外加一个计中计。 逼着他把人认,还要将他损得体无完肤。 “我如何?” 一只手闲适的搭在石桌上,慕容紫肃色看他,双眸无澜,脸容无惧,恨不得他和自己吵起来,咱们看看谁有理! 宁越曦被堵到死路上,脸色铁青,身后,秋娘还算有良心的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暗示他不要在国公府和皇贵妃置气。 况且,这里可是大楚的国都! 纵使天光大好,冬日的太阳却不过形同虚设,根本不能抵御严寒。 碧绿的湖面上,微风吹气涟漪,人心同样在不安中荡漾着…… 片刻,对着慕容紫小兽似的随时会爆发的脸孔,宁越曦先松动了表情,失笑道,“罢了,本就是我过失在先,说吧,想怎么算。” 一命抵一命? 断不能够。 他这人都算是荣国公府救回来的,北狄未来的储君死在这儿,后果是什么? “没想和你算。”慕容紫撇开脸,看向身侧波光粼粼的湖泊,淡声道,“虽说已是过去之事,但过去并不代表没有发生。” 她只是忽然看见了他,忽然就……为逝去的慕容紫抱起不平。 转首又向望去宁越曦一眼,她情绪颇有些复杂,“你可知你的过失,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若然那日午后,他心存少许善念,没有弃慕容紫于不顾,或许真的能救得回来呢? 这样的话,艾晴便不会卷入这个世界的是是非非,不会承受不属于她的痛苦和快乐,生命不用以此方式延续。 人的一生,就该只有一个轮回。 如若没有那如若,如今活在这里的不是她又如何?死透了又如何? 为什么改变她还有慕容紫命运的人可以活得这么好?这么恣意? 可是,这要怎么算呢? 慕容紫还好端端的活着,告诉别个身子里的魂魄不同? 别傻了,多少人会相信! 所以她才说——没想算,因为无法算! “你走吧,以后若能够,不要在我眼前出现是最好不过的了。” 静了许久,终是作罢。 复又看了看秋娘,慕容紫再道,“她自卖进我慕容家就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刚才不是我与她串通来诈你,你为人素来如此,令我鄙夷,我说的那些话真正的意思,你心中有数,往后待秋娘好些,就当报国公府对你的救命之恩了。” 宁越曦对她所说的每个字都不会反驳。 他是少数知道她真正身份的人之一,更是亲手造成如今这结果的人。 错吗?他不知道。 对吗?他亦无法肯定。 他只晓得,在听闻慕容紫回国公府后,不是没有刻意躲避,不是没有心中有愧。 在漫长的六载里,远在北狄的他甚至听到‘慕容’这两个字,都会彻夜难眠。 忽然毫无防备的撞见,指责劈头盖脸,来得凶猛直接,他还从未见过一个人为着另一个人,如此理直气壮,又笨拙的讨公道。 “我知了。”看着坐在石凳上不为所动的女子,他艰难的哽咽了,咽喉里犹如岩浆在滚动灼烧。 “无论如何,我欠了慕容紫,有机会一定会偿还。” 拉起秋娘,他们双双离开湖心的八角亭,徒留慕容紫满腹心酸苦涩。 偿还? 说得轻松容易,若真有这念头,早该自我了结了,真心诚意的去地府慢慢还! …… 发了通火气,她说想一个人坐会儿,花影月影识趣退开,容她独自喘一口气。 她……不是没有望见被宁越曦藏在眼底,那抹对自己不屑的神色。 他定会想,若真的慕容紫不死,有你今日的好活? 就算是要出头,轮得到你么? 无论他最后那句话是出于真心还是敷衍,实则对她艾晴,他无需有愧。 扭身趴在亭的护栏上,手里捏着那只蓝翎给她保存药丸的木盒子,她心事幽幽沉沉,连回宫这回事都忘记了。 对楚萧离,从前逃避,是害怕他识穿了自己的身份,是不愿意和慕容紫共同拥有他的爱。 如今…… 好像逃避得太多,当真不知如何面对了。 身后,亭湖边的远处,一双深邃眼眸将她望在眼中。 说到面对,他又言何坦诚? 如若,没有那样的如若 言情海 正文 养熟这只小白眼狼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养熟这只小白眼狼 “凉飕飕的天,在这里发什么呆?” 饶是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并不陌生,慕容紫仍然被他的突如其来吓得不轻。 捏在手里的盒子差点掉近湖中去,她急得‘哇’的叫了声,慌张抓牢!!之余,整个人却跟着往八角亭外倾去,这可把楚萧离惊着了,长臂一展,心惊肉跳中把她捞了回来。 “就没有老实的时候,要吓死我么。”他淡声,听起来不像生气,反而有种早就习以为常的承受钤。 没有她在身边折腾,他还真不适应。 “你——怎么来了……” 慕容紫一手紧紧攥着能够保命的玩意,缩在楚萧离牢固的臂弯中,面对他多日未蒙面的脸孔,说话的语调由高到低,先起后伏,接着……如石沉大海,没了动响。 就算她是颗有大志的小石子,也不敢在随时能掀起暴风雨的海里恣意翻腾啊…… 楚萧离穿着墨蓝色的常服,云袖广阔,锦袍华丽,墨发散而不乱,狂放不羁。 与人的感觉就是:他原本好好在宫里坐着,突然想起某日还未结果的事,像是一根弦被拨动,只响了一半便停了,惹得他当时不悦,今儿个忽然反映,帐还没算呢! 遂,直接杀到国公府,找乱拨他心弦的罪魁祸首来了。 望出她眸底的诚惶诚恐,楚萧离自若的笑了笑,“没人陪我过上元节,你不回,我只好来找你了。” 没人陪他过上元节…… “宫里……没人?”慕容紫问得自觉愚蠢! 索性把嘴抿得紧紧的,低头。 按说,他们不是还在怄气么? 且是在这回的冷战里,万岁爷牢牢的掌握了主导权,板着万年冰山脸,仿佛她虔心诚意的道歉三百回,人都不一定搭理她! 可他面上透出的那阵可怜委屈的劲儿,真真没法忽略。 见她为难的样子,楚萧离幽幽叹了口气,心底的话虽没有说出来,那阵耐人寻味的叹息却将心境烘托得淋漓尽致。 ——和她有什么好计较的。 想罢,他答得干脆,“只想和你过。” 慕容紫扑哧一笑,心里暖暖的,“我就在国公府,你怎不早些来?” “怨我?”楚萧离语调拔高了些,“是谁说我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他才冷她几日,她就晓得自己出宫找乐子逍遥快活,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 给他做万岁的爷,他都不乐意! 要是换做其他时候,慕容紫必理直气壮的对楚萧离撂狠话,可偏生这人直接得很,油腔滑调那一套全丢掉,拿了真功夫对付她,一招一式都不玩虚的。 没法躲开他沉沉的视线,她只好和他来真心实意的了。 “还不是你不理我,我难受。”没精打采的垂脑袋,慕容紫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模样,掀起眼皮拿闪烁的睡眸将他看看,复又垂,长睫微颤,软声道,“从前都是你哄着我的。” 楚萧离好气又好笑,“给你几脸色看你就受不了了?” 慕容紫撇撇嘴,没说话。 他扬起俊朗的眉,颇有解气的意味,“好歹你也尝到被人使脸色是个什么滋味了。” “合着你从前就从没给过我气受?”这点她极不苟同。 楚萧离的脾气算不上很好,平日看着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很好说话的样子,可一旦他真的拉脸色,朝堂上那些倚老卖老的连气都不敢大声喘。 谁知道万岁爷一个不开心,会斩谁的脑袋? 那种时候更别想他主动搭理你,就是眼神儿从你身上撩过去,你都只能清晰的察觉他把你无视得透透的。 始终习惯了高高在上,慕容紫又是他废了好大力气才拢到手心的人,他知道怎么疼爱,好声好气的哄着巴结着,图她高兴,他跟着舒心。 只脾气的事,再好也有爆发时。 那会儿慕容紫断蛮横不过他,但在‘那会儿’之前,多半她不对在先。 怎样都理亏。故而两人相对沉默了会儿,楚萧离眉开眼笑的问,“真的要算?” 慕容紫一愣,默默转身背对,破罐子破摔,“就这么着吧,你人都来了,省得我回宫抢表现。” 身后的声音无奈笑问,“宫里有人跟你抢表现么?” 她扬起巴鼻孔朝天,“要是有人跟我抢,我就真不回去了,看谁横得过谁吧!” 言罢,才松开没多久的臂膀立刻从背后伸来将她圈禁住,负气十足的话沉沉响在脑袋顶上,“你这个小骗子,诓得我好惨!” 慕容紫顺势向他身上靠去,将自己的重量全然交付,将他当作唯一的支撑,轻声的叹说,“心给了你才诓你,还好我还诓得住你。” 其实一直以来,最害怕被抛的……是她。 楚萧离都明白。 正因如此,没舍得把她晾太久,连最初想和她气的想法都全部打消了,风风火火的追到国公府里来。 一国之君又如何? 把一辈子折在她一个人的手里,不算丢人。 炙热的鼻息一喷洒在她侧边的脸颊上,大掌往滑到她软软的小腹上护住,在耳边一如既往的呵哄,“在咱们的孩儿面前不许瞎胡说,仔细让她听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那你可得小心些。”慕容紫把唇角上提,圆润了不少的脸上浅浅的陷出两只梨涡,狡猾道,“你不在的时候,指不定我跟她数落得更多。” 楚萧离听出她话中之意,再加上他自己的意思,闷道,“往后就算我答应在先,你也不许擅自跑出宫。” 转头和他对视,慕容紫为难的拧着眉,“便是你叫我滚我都不滚?这样耍赖多不好啊……” 楚萧离大笑起来,“你不用滚,我滚!” 慕容紫愣愣将眼前正色的俊容看了又看,委实没词儿接了,他是真的从东华殿滚到御书房,她觉得没趣才自请出宫,回娘家。 于是,他追了来。 不禁疑惑,“九郎,你不恼我了?” 明明有事瞒他,他又是最恨隐瞒的。 楚萧离平和道,“不恼,恼也没用,况且我也有不在宫里的时候,往后你只管按着自己的打算做吧,天大的事,我给你兜着。” 哪怕把皇宫闹个天翻地覆都无所谓,哪怕…… “九郎,你好奇怪。”慕容紫心生狐疑。 “哪里奇怪了?”他一脸正色。 上上将他打量了个遍,他也配合的任由她望,笃然她看不出所以然。 半响,慕容紫似有意识,微微蠕了唇,果真再不多言了。 这不是楚萧离的作风,若不将一切清楚明白的掌控在手里,他岂能安枕好眠? 尤其还是与她有关,除非…… “怎么了?”在她越发复杂的目光里,他不动声色的问。 她摇头,不敢和他较真。 楚萧离心思微有起伏,这样就对了。 “手里的是什么?”话语一转,说时,他已将那只做工精巧的小盒子拿到自己手里。 眼看他毫无顾虑的就要打开,慕容紫好一个吓!不由分说夺了回来,急道,“别打开!打开药性就散了。” “药性?” “嗯。”她点点头,宝贝的把盒子收进袖中严实的口袋里。 这口袋是她特地吩咐月影做的,入口小,无论是取还是放,都颇废力气,就算在情急之慌忙逃命,里面的东西也不至于弄丢了。 将盒子妥善的放好后,才对楚萧离解释道,“翎姐要同洛怀歆一起去西漠,何时再回京城还不知,年前我未出宫时,她来对我辞行,给了我这个,说是……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 这个词她用得隐晦,但楚萧离一定懂。 不说别的,就她这副身子,足够让人提心吊胆,谁能料到往后的日子里不会突生变数,危及性命呢? 她不顾安危为楚萧离生儿育女,他期待,同时更在意她,知道她比自己更期待,故而那句来时都酝酿到嗓子眼的‘不如算了吧’,在此时见了她一切的小心翼翼后,硬生生的咽回肚子里。 ——说不出口。 “九郎,你别担心。” 小手转而将他粗糙的手握住,慕容紫安慰他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不信,“如何叫做‘照顾好自己’?” “纵然这个孩子就像是我的命,可是许多缘分,命里有时,得之,我必好好珍惜,不得,我还有你。” 他,是她在这个世上无法抛舍弃的存在。 这番话对楚萧离而言极受用! 见他俊庞上汇聚的阴郁逐渐消散,慕容紫主动伸手去环抱他,小赖子似的贴在他身上,扬起巴讨好,“如何?万岁爷就相信臣妾一回可好?” 南墙碰多了,难得摸到一颗软钉子,楚萧离岂会视若无睹? 再说听小辣椒打宫腔……很有味道! 勉强挤出个‘算你过关’的表情,他柔和了眉目里的光,与她温言,“总算不是只白眼狼。” 不枉他好吃好喝的养了一年多,磕磕碰碰都为她挡在前面,好歹,如今懂得为他想上一想,心思没白费。 把脸埋进他胸膛,她知足应道,“全赖你舍得把我先焐热了。” “慕容紫……” 楚萧离低声,语气轻如三月天里风中的柳絮,用力是抓不到的,但眼睛却能够实实在在的望着,说不出的安宁美好。 感情,用力是抓不住的,只能用心去触碰,去感受。 她原本无法说出口的心事,他不久前才得知的真实,都不重要了。 远处,慕容徵端端立在难得的暖阳看着亭和好如初的温情,不由面露出舒心的笑容。 皇上和皇贵妃的感情真好啊…… 只要他们的感情好,慕容家的就会一直好! 明媚的阳光将他笼罩得光彩夺目,宛如一尊巧夺天工的白玉石雕像,且还是质地温润纯和,看就很好说话的那种。 身旁,花影稀奇道,“年前连面都不见,就算见了也无话,这才没几日,连为什么气的都不计较了。” 你们做人能不能讲点原则! 慕容徵斜目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话中自带玄机,“哪儿有那么好糊弄,只消与你家宫主沾上半点关系,万岁爷不亲自查个水落石出,怎能睡得安稳?” 不问,不气,无非是寻着答案要害,便不从她这处手了。 安安心心的将她放在笼子里,继续宝贝着。 花影得似懂非懂,摇头道,“夜君真狡诈。” 慕容徵笑得讽刺,“谁能说不是呢。” 估摸那和好的二人腻歪得差不多了,移步过去,做最最讨人嫌的气氛破坏者。 国事当前,宰相大人尽职尽责。 花影杵在原地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默默腹诽慕容徵的说话:自古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文官都这德行,不就是想说夜君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宫主对他隐瞒的……事了、么…… 慢反映的惊觉,她扭头看月影,满脸不可置信! 月影只对她道了三个字,“萧晴子。” 不知是慕容紫将此人忘记了,还是太小看楚萧离的本事。 “知道了也好吧……”静静的看着亭中相依相偎的两个人,月影由衷松了口气,“宫主有她的苦衷,夜君能够体谅是最好不过的了。” 人生只有一世,没人能做到无欲无求。 究其执着,慕容紫无非想拥有自己的亲生骨肉,错不在她。 …… 年前探子来报,北狄三位藩王的护驾大军将在五日内抵达国都,而彼时,北皇已有足月未曾露面,整个北狄国都人心惶惶,朝堂动*荡。 曦昭将在明日动身,带上宁越曦那庸才回去继承大统。 北狄的三位藩王势力不容小视,不过那是他们自个儿头疼的事,旁的,和楚国没有相干。 这会儿,商霭早带着亲信爪牙去到天险关迎战,楚萧离之所以会旨前往雪宫祭祀,设局算不上,应的正是商霭所求。 疯狂滋生的仇恨总要寻求一个机会释放。 哪怕最后灰烟灭,他在所不惜。 祭祀,商霭显身,两方交战拼杀,求得结果……楚萧离将打算原原本本的说给慕容紫听,之后,他要她回宫安心养胎。 “此行颇为凶险,溟影会随我同去。”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望了站在旁侧如沐春风的慕容徵一眼,微微一笑,又道,“紧的是保护你三哥。” 慕容紫抱着暖手炉坐着,闻言后认同非常的点点头,“皇上有心。” 慕容徵有样学样的对正与交代巨细的男子,和颜悦色谢道,“皇上有心。” 楚萧离礼尚往来,“爱卿乃大楚栋梁,应该的。” 客套过后,他继续,“霍雪臣领禁军把守后宫,你身边还有雾影六人,我是比较放心的,不过……” 没等他说完,慕容紫道,“洛怀歆明日就回漠北,洛先生和怀琰都走了,你怕孖兴孤单,要我陪陪他?” 慕容徵适时的马屁,“娘娘真是善解人意。” 话里不乏明显的戏谑,孩子又不是你的,你倒尽心得很。 慕容紫没辙的冲他吐舌头,“三哥哥身为宰相,心胸应当放得广阔一些。” 楚萧离并不介意,摆出明君伟岸的姿态,大方说道,“若玄成爱卿对立储有异议,待祭祀过后,大可将此事在朝中提出来,让众位大臣议上一议。” 慕容徵轻冷一笑,摆手道,“臣无非觉得小殿尚且年幼,怎知道长大会成什么样子,罢罢,天又不是慕容家的。” 他真要反对的话,定会引来无数言官狠批:还不是你家奸妃独占专宠! 他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立储这件事,太早了不好,太晚了更不好,需三思而后行,又不能太快而行。 况且说句私心的,若然自家小妹这一胎是皇子呢? 蓝翎的话,萧晴子的话,慕容徵心知肚明。 就算是公主也没关系,楚国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过皇太女。 事无绝对,小妹素来命大,而他又是政客,是未来慕容家的一族之长,抱有如是期望是实乃应当。 慕容紫当然也知道哥哥心思里这点想法。 分明在回府的时候,她已将自己这一胎的艰险说给绝顶聪明的三哥哥听,她不明白,为何他还要说着不切实际的话,平添矛盾。 就算将来孖兴不是帝王之才,莫非她的孩子就一定能是了吗? 对皇位和天,她没有那么浓厚的兴趣。 难道楚萧离是因为她言明了自己的孩子不和孖兴争抢皇位,才真心爱她的吗? 难道,她打心底的喜欢那个小家伙,就是为了讨好? 那样的感情,她才不稀罕! 于她来说,能够平平安安的生孩儿便是最大的幸运。 还没出言反驳,楚萧离先她一步,洒脱道,“朕的皇位谁都可以来抢,只要那个人有本事抢得去。” 只差没明说:看不惯我这个皇帝,你慕容家还可以挑一个人出来,自立为皇嘛。 慕容徵假惺惺的深感惶恐,慕容紫继续无奈摇头,生死大劫当前,先将商霭那妖孽收了再说其他可好? …… 次日,武德帝率文武官员百余人前往北岭雪山祭祀。 这回伴驾的名单里,许多都是才提拔没得三两年的官员,连脸孔都是年轻的,这些人在将来会成为大楚的中流砥柱,作为不可小觑。 而荣国公与年后得封的卫国公的关濯一齐坐镇京城,两个老冤家不相互作对的时候,配合起来相当默契,能够让楚萧离无后顾之忧。 百姓们心心念念的希望这次祭祀后大楚能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慕容紫则一心一意的盼着楚萧离和兄长们能早些回来,她愿意继续担着‘奸妃’的恶名,在宫里过安乐踏实的小日子。 养熟这只小白眼狼 言情海 正文 结局篇:女帝之心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结局篇:女帝之心 天光微曦。 这天楚萧离起身时,慕容紫也随了他一道,亲自伺候他洗漱穿戴,出东华殿。 她叫着他万事小心,此行不但要与狡猾诡变的商霭正面交锋,还很可能再遇上那只爪子有毒的白熊钤。 楚萧离开始还能佯作认真的端出为人夫君的正色给她看,听到后半句不禁失笑洽。 原来在小辣椒的眼里,商霭竟不敌一只曾经被他射成独眼龙的畜生。 只偶时,你还真不知到底是畜生可怕些,还是人心更可怕。 他要她放心,什么都不及命重要,只有活着才能做很多很多的事,才能让她依靠,和她相爱相守到老。 对她承诺的这句话暗藏玄机,只要她稍微用心咀嚼,都能明白是他换了个方式在说服她。 想来,孩子的事,她生孕艰难的事,他应该都知道了。 实则与最初相处时比较,楚萧离已为她改变了许多。 那亦真亦假的脾气,从前他笑时你害怕,不笑时你心惊,脸上的表情总不会和心里的想法一样。 而今虽也会有摆脸色的时候,但往往每次先低头的都是他。 慕容紫暗自感激着,在他离开前,真心实意的点了点头,道,我知了。 她知了。 爱惜自己,也是与那个人相爱的一种方式。 直到天边地平线上泛起一丝微光,楚萧离执起慕容紫的手,在她手心落一吻,后,手握宝剑,展袍威武离去。 她安静的站在高高的石阶上目送,等待的姿态,等到他行到石阶尽头,定了定身形,转身回眸与她遥遥相望,同时绽出微笑。 小别,担心有,更多的是信任。 两人如世间任何一对让神仙都艳羡的眷侣,平凡平淡中,处处见真情。 …… 送走了楚萧离,慕容紫在殿外站了一会儿才回东华殿去……补瞌睡。 用她的话来说,这叫:养精蓄锐。 除了抽空担心万岁爷的安危,生孩子才是她的头等大事。 ——于是一个回笼觉睡到日上三竿。 起身后,照例坐在床榻上发会儿子呆,顺便期待一午膳,花影含笑站在旁边说,宫主的呼噜声越发的有震天的气势。 说得她怪不好意思。 再有一件,听说她的三嫂进宫来了。 …… 楚云晞这胎将将满三个月,在这段时日里,太医院的太医们轮流去把了一回脉,都说脉息平稳有力,大好! 宰相大人有福,位高权重,妹夫是皇帝,夫人是公主,将来这胎无论男女,必定都是享之不尽的尊荣和福气。 只看相府了夫唱妇随,什么‘尚公主便要做一辈子的废人’,全成了无稽。 上元节在国公府,慕容紫与楚云晞说起害喜,说起对腹中孩儿的期望,两个将为人母的美妇人那是讲个三天三夜都不会觉得累。 听是她进宫,慕容紫高兴有人相伴,忙不迭让东莱去请人。 花影在旁自言自语的叹说,“日子过得真是快,总觉着不久前大楚国有个云阳太子,民间传言他被夜君幽禁在某处的那会儿,我也纳闷夜君打算把他怎么办,废太子,自来好点的场就是幽禁一辈子,哪知一转眼,她做回女儿身,还嫁了宰相。” 世事果真难料。 月影侧首瞅了她一眼,看她忧天之忧的出神模样,笑着对她道,“嫁宰相有何不好?一人之万人之上,多少女子求而不得呢。” 慕容紫听着,面上露出温和得意的笑容,虽没说话,却也觉着三哥哥和云晞公主做成一家很不错。 除了不会武功,宰相大人俊朗洒脱,博学多才,那谈吐举止都是能迷到大片芳心的。 嗯……真的是很好很好。 她想的时候,发现花影也在若有所思的点头,仿佛正迎合了她心中活动。 孰料转瞬,花影回神来,脱口道,“好,也有不好罢。”慕容紫微微诧异,“哪里不好了?” 花影将她凝视住,认真道,“宫主你莫不是忘记了,若然夜君不得这样能耐本事,如今这天可就是楚云晞的了,她或许会做女帝呢!” 得这一句,慕容紫恍然大悟。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楚云晞原是可以君临天的人! 哪怕她是为女儿身,登基之后,治国有道,有了建树,再将身份昭告天,成为一代女帝。 凭慕容紫对她的了解,治国之道,帝王权术,她不会比楚萧离逊色。 往深处想,她的帝途若能行得顺顺当当,那么她的每一个孩子都有成为储君的机会、 至于孩子父亲是谁?她都做了女帝,要倾世美男,要名家才子……谁不可以? 楚国的未来甚至会因为她的统治变成女尊的天! 宰相夫人和长公主,哪一个都不如女帝好,由是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降低了身份。 那么一比,还真是! 慕容紫哑然了。 先她还觉着三哥与三嫂是难得相称的璧人,这再想,三哥尚公主应该叫做高攀吧…… “你这话也只是‘或许’。”不知藏身在哪处的雪影听她们的对话,鲜少有心情搭腔,道,“世上或许的事情多得很,上个月你每天多练一个时辰的剑,晚上少食一叠水晶梨花糕,这个月就不会涨太多的肉。” “你!谁要跟你说这些了!”花影难得深沉一回,这可好,被点了痛处,立马破功。 雪影大笑,笑过后‘哎呀’的闲闲叹着。 也不知道他是在为楚云晞没有做成女帝遗憾,还是在嘲笑花影见识短浅。 小小的暖阁随之默然。 慕容紫心道,花影没有说错,雪影的话更不能否定。 今天没有过完,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一刻会发生如何始料未及的事。 楚云晞做成女帝是一个说法,做不成,而今这样的结果也很好。 倘若她是男儿身,说不定早就死了。 且看楚墨、楚星涵等人,哪个有好场? 女子的身份福祸相依,当不了女帝,恢复公主身份,嫁给仅次于楚皇的男人,倒不失为得到一个好的归宿。 真要问甘心与否。 慕容紫相信,在楚云晞的内心深处,仍然对当初存在或多或少的遗憾,那是永远都无法弥补,更不能抹掉的。 为帝是她自小的方向,连关红翎都为云阳太子的魅力倾倒折服过,说放弃和惋惜,她当将这些情绪默然承受,绝口不提。 女子最怕情伤情杀,而伤了她,折杀了她的,却是整个天! 只慕容紫还相信,随着时间流逝,荏苒岁月里,总会有更重要的东西将皇位在她心中的空缺取代。 与慕容徵的感情不能够,但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可以。 思绪中,东莱一边乐呵呵和楚云晞打趣闲话,将人请入。 长公主神机妙算,打早入宫,料想皇贵妃还在睡懒觉,便直径去东宫关怀侄儿,午膳也是在那边用的。 慕容紫盘腿坐在软榻上,未施粉黛的脸容透着骨子才睡醒的疏懒,听步声及近,她抬目向门外边,拿眼神迎人,笑说道,“看来不止我一人闲得发慌想出去找乐子,嫂嫂不也才将满三个月就出来走动了么。” 楚云晞转入暖室,抬首和她四目相触,唇角隐隐牵出一笑,语色隐晦,“不得办法,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么,这般想出去玩耍,我这便来赠你个机会。” 言罢,端端止步在红铜雕纹的门槛外。 东莱都走进去了,回身一看,才发现人没跟了来。 他是个会来事儿的,脚步压根没停,原地打了个回旋,折返去打算二请。 主子们的心思素来多,他不用个个都揣测,小心伺候着就好。 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 再者长公主和娘娘是为姑嫂,无仇无怨,之所以留步在外,没准是想同娘娘逗个乐趣,来人又不是两宫太后,他亦不用像如临大敌那般时刻小心,只当话家常的小聚便可。 瞧着慕容紫都没当一回事,边从尚食局的女官手里接过饭前开胃的汤,边好奇问道,“什么‘机会’让嫂嫂亲自走这一趟,听你说法,我是不能不从的?” 东莱着耳朵听,心道,娘娘您就歇了吧。 万岁爷前脚刚走小半日,此行万分凶险,您不担心也罢了,肚子还没满三个月就想往外跑,哼哼,别的就不说了,只这件他这个内侍监大总管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谁想他刚做完心思,来到楚云晞的面前,见她昂首而立,敛容肃色,幽静的目光直视向慕容紫,肯定了语色,“便是如此了。” 便是如此? 何意? 慕容紫懵了,“嫂嫂有事专诚来寻我?” 她还以为楚云晞只是一个人在相府呆得闷了,故而特地进宫找她做伴解闷,但眼看,貌似不是。 又见人孤单单站在外面不进来,慕容紫又道,“先来坐再说吧,站着多累,听说嫂嫂在东宫用过午膳了,可要与我再一道用点?还是喝一碗……” “时才在东宫与孖兴一起用膳的时候,我诓他把毒药当糖吃,这会儿应该发作了,解药不在我这处,只有三日能救他性命,你跟我走。” 不理会慕容紫的邀请,楚云晞自顾冰冷说完,未曾有丝毫动摇的目光依旧将她直视,静待。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毒?发作? 有三日能救性命,错过这三日会怎样? 小殿就那么死了吗? “嫂嫂,你在同我说笑么?”端着一口没动的汤,慕容紫满面诧色,回视楚云晞。 自个儿肚子里的那个正是到了点闹腾着要进食的时候,若嫂子专诚进宫来对她开丁点儿都不好笑的玩笑,要她如何应对? 不给三哥面子,也不给楚萧离面子,把长公主赶走可好? 可是,楚云晞脸色平静得太吓人,语气里找不到丝毫玩笑的破绽,她二人同样有孕在身,怎会无聊到如斯地步…… 暖室的气氛因此变得怪异。 不止花影东莱等人,就连其他在内殿伺候的少数几名宫人都忍不住用古怪的眼神看她们的长公主。 那是她们大楚的长公主,从前温雅有礼、从容不凡的云阳殿,而今宰相的夫人,楚皇的长姐。 她何时说过这么低劣的玩笑话? 变数,变数…… 慕容紫的心越发忐忑,眉间拧起的两道折子逐渐加深,惊涛骇浪自眼底深处汹涌夺出,隔空涌向楚云晞,巨浪到了她那处便被化作无形,似在以此方式告诉她——都是真的! 在楚萧离前往北岭雪山对付商霭之时,莫非楚云晞想借此机会夺回皇权,做女帝?! 可她有了身孕! 如此都无法平复她心中的不甘? 手里的汤盅蓦然落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将慕容紫从漆黑的漩涡中扯拽而出,她大惊失色,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去东宫!” 顾不得满地碎瓷,她起身便向外走去。 事情绝非楚云晞一人所为那么简单! 宫里的人再争再斗,都不会将主意打到小家伙身上,所以——是商霭! “不用去了。”楚云晞的表情始终没有变过,她有备而来,此时只用依照计划行事。 她的才能连慕容徵都无法质疑,只要她决心去做…… “当你立刻随我出宫,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事成后,自有人拿解药来救孖兴,他是我的侄儿,身体内留着我楚氏皇族的血液,我也希望他平安无事,将来继承天。” “去哪里?”慕容紫几乎是意识的问。 楚云晞望了跟在她身后的花影等人一眼,防备道,“去了便知。她们不可跟去。” “这怎么行!”东莱灵活的窜到慕容紫跟前,挡在她和楚云晞之间,将二人隔出些许距离。 “长公主,娘娘……有事坐慢慢商量,万岁爷和宰相大人刚走呐,断不能在这时自乱阵脚,二位都是有了身子的人,哪里能单独出宫去。” 说着,他眼巴巴的看花影月影。 “宫主不会离开皇宫。”月影斩钉截铁。 花影亦是不客气道,“长公主勿要以为皇上不在宫中便可恣意而为。” 想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带走她们的宫主,可有问过宫中的六影,还有宫外众无泪宫宫徒? “不过是个皇子罢了,我们宫主又不是不能生。”雪影语态轻狂不屑,在场的人里当属他最轻松,“小皇子重要,难道宫主就不重要?” 慕容紫现有着身孕,她身边的人都知道怀这一胎有多不容易。 要是没有雪影那粒长生丹,会是个怎样的说法还没个准,让楚萧离晓得了,莫非他为保儿子,会拿心爱的女人去以身犯险不成? 没人能保证楚云晞的话是真是假。 这个险,就算慕容紫甘愿冒,他们六影任何一个都不允许! 早在听了楚云晞那番话后,雾影就暗中使风云到殿外探查,便是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两人迅速去返,外面没有任何异样的风吹草动。 也就是说,楚云晞是单独前来。 她很清楚慕容紫身边有哪些要害,知道要将人带出皇宫会遇到怎样的阻碍,来了,就有成事的把握! 越是这般,越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先前花影的话说得严重,又见楚云晞独自一人,身边连个婢女都未带,雾影心里留了余地,稳重道,“恕在等冒犯,不管长公主出于本意还是受人所胁,在都不会……” “不会让慕容紫跟我走?” 楚云晞打断他的话,轻轻笑了笑,一半自嘲,一半无奈,“她不会的,对吗?” 后面的疑问,她只看一人,也只问那一人。 是不是真的会将孖兴的生死置于不顾? 听到孖兴只有三日活头,慕容紫的心魂早就到东宫去,得楚云晞问来,根本用不着思索,提起一口气就要答应。 “不可!”雪影一声呵斥,对她厉声道,“你不要命,我还心疼那颗长生丹!” 解了束缚他性命的血煞令也好,他就从没见过那么蠢的人! 慕容紫被他一眼瞪得心颤,倒是清醒了几分。 她确实没想到,当自己正佩服差点成为女帝的楚云晞时,一刻,她便成为自己眼前最大的敌人。 与受帝业教导长大的女子博弈,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此一时,慕容紫深深的相信,并非真的没有选择。 ——不能就这样简单的跟楚云晞走! 套话、劝诱、说服……总有法子能让只身前来的人松口。 她还怀着慕容徵的孩子,她更是楚氏皇族的公主,正因为她差点君临天,比起其他女子,多的是容纳天的心胸! 思绪转动得越来越快,最后猛地定格,慕容紫恢复冷静,“不是不可,你要我如何信你?” 恰是半瞬犹豫,楚云晞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对她的回击也只有云淡风轻的一笑,“你是不是在想,就算我不顾肚子里的孩子,不曾将自己当做慕容徵的妻子,但至少,我以储君的身份长大,我当心怀天?” 慕容紫一愣,她不留人反驳的余地,再道,“从前我也这样以为,可是当这世间你唯一的至亲受到要挟,你的软肋被人拿捏在手中,到那时你才会发现,其实天哪里有自己重要?” 软肋? 慕容紫疑惑丛生,难道当中遗漏了什么? 楚云晞亲自告诉她答案,“那是我的生母,孝淑德圣母皇太后——关宁!” 【今天开始写结局篇。阿若开始上班了,更新时间暂时无法固定,但是每天都会保持更新直到结文为止。新文每天暂时一更ing,等这边完全结束,就把重心转到新文上,大家可以先收藏等养肥,就是酱紫。】 结局篇:女帝之心 言情海 正文 结局篇:做不到杀伐果决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结局篇:做不到杀伐果决 后宫里从不缺亡魂。 连楚国的百姓都知道,前废太子楚云阳的母妃关宁,正是玄徵年朝政的斗争里最大的牺牲品。 “姑母不能生育,为了保住关家在楚氏皇族长盛不衰的地位,她亲自向先帝,也就是我的父皇请旨,一半逼迫,一半恳求,封关家嫡次女为贤妃,那个软弱可怜的女人,便是我的母亲。钤” 楚云晞惨淡的说着,脸容上不自觉的流露出那些很早以前就被她深深掩藏,却也是渗入骨子里的伤和痛洽。 不能君临天并非她平生最大遗憾,与着无法改变的女儿身相比,最让她痛恨,亦是最最不能释怀的,是她苦了一辈子的生母! “自小我就被当作储君养育,学治国之道,学天仁德大义,学如何摆权弄术,骨肉亲情算什么?我只是关家巩固权利的工具!他们要我是男子,我便只能做个男子,就算将来做了女帝又如何?” 君临天那是笑谈! 真给她做了女帝,天怕要姓‘关’了! “懵懂儿时,我连自己的性别都分辨不清,只懂得的就是以关家为尊,以储君之责为我之责,我竟连‘我’都不是,不知真正为人的滋味。”楚云晞自说自话,自嘲自艾。 罢了,她苍白的问向慕容紫,“给你一个这样的机会,你可喜欢?” 慕容紫怔忡哑然。 她看到了,楚云晞的眼睛里有彻骨清晰的恨意。 是以,别说什么天苍生黎民百姓。 顶着楚国最尊贵的姓氏,却恨极了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恨极了差点落在她手中这片广阔无际的疆土! 当一个人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血肉之躯,皮肤毛发,任何点滴都被旁人摆布操控,活着有什么意思? 只为了成就别人的野心? 想以此说服她实在太愚蠢! 收回凌厉的目光,楚云晞真心道,“我并不恨你慕容家和九弟。自然,对你三哥哥更无芥蒂。” 恰是楚萧离在皇权的追逐中横空出世,还有慕容徵的从中作梗,使她得以从长久的桎梏中解脱。 在她看来,无论做长公主,做宰相夫人,做慕容家的媳妇,都比女帝好! 世人高估了她。 “你就当如今的我是求仁得仁。” 一手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之上,她垂眸望着,满眼弥漫出憧憬,之前惨淡的表情也因此变得温软了起来,“我并不想与任何人争夺什么,可是,我的母亲在商霭手里。” 在她一无所有,连自己都不能拥有时,陪伴在她身边的,是她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母亲。 在她茫然无措,艳羡着世间任何一个女子时,是她的母亲叫她活去,告诉她,她是谁。 而今她什么都有了,恢复女儿身,嫁作人妇,有权强势大的婆家,有位高权重的夫君,还有即将出生的孩儿。 可越是拥有得多,她越无法忘记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更不能抛弃在那段过往里,唯一陪伴她的至亲! “故而——”恢复了常色,楚云晞深深的呼吸,对慕容紫冷静道,“你想孖兴活命,就要跟我走。” 若有别的可能,她早已同绝顶聪明的慕容徵坦白所有,共同进退。 她既单枪匹马的来了,就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带走想要带走的人! 言罢,六影比刚才更加警觉,每个人的双目都钉在了楚云晞的身上,连东莱都如临大敌。 或许慕容紫心软会答应,但他们不允许。 再说,光凭云晞公主一语,小殿他真的…… 殿外在这时匆匆跑进来一名宫人,连给主子们行礼都顾不上,老远便开始嚷道,“不好啦!!皇贵妃娘娘,救命啊!!!” …… 东宫,寝殿。 慕容紫急匆匆赶来,只见到躺在床榻上,神思浑噩,眉头紧拧的孖兴。 听宫人道,小家伙在用过午膳后原本是打算午睡的,孰料送走了长公主,回身刚走到寝殿,突然人就失去意识,倒在殿中冷冰冰的地砖上,任凭怎么喊都没得反映。 太监宫女们慌了,忙让着一人跑去东华殿传讯。 在床边坐,慕容紫心疼的替孖兴擦到额上的细汗,回首看了一眼同是跟来的楚云晞,她脸上毫无愧色,更别期待想听些许人情冷暖的话语。 反而,慕容被她过于平静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仿佛不答应跟她走,那么自己才是害死孖兴的罪魁祸首! 如斯时候,就算给人定了罪也没用。 楚云晞是不得已所为,孖兴是无辜受害。 移眸看向跪在地上那群早就吓得半死的宫人,慕容紫问,“除了本宫这里之外,你们还曾去哪个宫禀过此事?” 当中一个小太监抬起头来,颤巍巍的回道,“禀娘娘,昨儿个皇上特地交代过,东宫有事便先报东华殿和御书房,若是皇上不在的时候,便让着娘娘拿主意。” 顿了,他探起首,忧心忡忡的往床*上不省人事的小殿望了眼,接道,“因为皇上早就有言在先,是以……时才殿突然晕厥,奴才们立刻依照圣意,各人管好自个儿的嘴,连……连太医都没有请。” 孖兴是楚萧离唯一的儿子,虽然立储君的圣旨还没有拟制诏发,但朝中大臣都将皇长子视为太子殿,无人有异议。 由是东宫的守卫和规矩不比东华殿少。 试想,如今天这样的情况发生,宫人们一慌,去告太后,告即将成为中宫的淑妃,用不了多久,整个皇宫都知道此事,到时又是一阵恐慌。 慕容紫知道楚萧离的用意,却也惆怅他太信任自己。 正是这份信任,假如孖兴有个闪失…… “娘娘。”思绪之余,小太监用着祈求的语调对她哭啸道,“求娘娘做主,传太医来为殿医治啊!!!” 小殿面色苍白,眼廓和唇色渐渐泛出青紫色,一看就是中毒的征兆。 他们是东宫的奴才,与小主子共存亡,发生这样的事,上上无不忐忑,虽如此,却都按照圣驾离宫前的嘱咐仔细照办了。 可是见皇贵妃来了后只管问话,连太医都不请,难免不会多想,莫非是想借此拖延,这就要为腹中未出世的孩儿未雨绸缪了么? 主子娘娘要怎样都不打紧,可小殿绝不能在皇上刚离宫就出事! 见慕容紫无动于衷,小太监索性向楚云晞求道,“长公主,您救救殿!若再耽搁去……” “放肆!”东莱走到他跟前去,狠狠的训道,“主子自有分寸,你算什么东西,需要你来多嘴?!” 慕容紫不请太医,是因为她知道请也没用。 商霭的毒不可能轻易化解,贸然将太医传来,就算此事未声张,也会起别的流言蜚语,扰乱人心。 既然有三天的时间,那么孖兴暂时便是安全的。 奈何东宫的宫人们不晓得,权当她要把人拖死! 那小太监被东莱呵斥过后,心想横竖无非一死,殿若活不成了,他们谁都跑不了,心一定,壮胆顶撞道,“奴才不敢忤逆主子,可小殿分明是中毒之状,皇上在离宫前将小殿的安慰托付于娘娘,娘娘眼睁睁的看着,奴才看不去!” 说着,他跪行一路,去到楚云晞的跟前,扯着她的裙袍,还没说出请求的话,却得楚云晞冷道,“求我是没有用的。” 小太监微诧。 长公主可是小殿的亲姑母啊!! 楚云晞只为带走慕容紫,无心牵累孖兴,觉着有解释的必要,便淡漠道,“孖兴的毒是我的,缘由为何,我不便说。” 将寝殿里所有的宫人都环视了一遍,感受到诸多不解的目光,她再道,“父皇驾崩后,让母亲陪葬的圣旨是九弟与姑母共同商议的结果,发丧后,在灵柩送进皇陵前,关家的暗人已将我母亲接出,送到安都离宫静养,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她的落。” 说了一半,她停,面无表情的问众人,“你们可知我母妃是谁?” 这一问,全都傻眼了。 云晞公主乃前废太子楚云阳的同胞亲妹,可是……废太子出生没多久,就被贤妃带往安都,那会儿先帝正专宠萧贵妃,这位云晞公主是何时有的?还失散在民间,许久才寻回。 传言和疑惑老早就有,只碍于皇上的坚决和慕容相,‘楚云晞就是楚云阳’这种话,谁都不敢说出来。 说了,是质疑先帝有眼无珠立女子为储君,是将当朝的国君楚萧离推向深渊万劫。 这等皇家秘辛,唯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会料到今日,东宫的奴才们能有此‘大幸’,亲耳听楚云晞亲口证实! “我乃前废太子楚云阳,我生母是孝淑德圣母皇太后关宁,她,还未死。” 窒息的沉默中,数颗人心在疯狂的跳动! 慕容紫蹙起眉头,出言道,“嫂嫂还嫌不够乱么?” 楚云晞不以为意的笑笑,“我做的事,我都认,不能平白让你背了罪名。” 将来有没有都不好说,从前那些过去不可追讨改变的事,说出来又何妨? “孖兴的毒,全天只有一个人能解,你们为难慕容紫是没有用的。” 行到一旁的抱椅上坐,她像是在与人闲话家常,轻松的道出楚氏皇族最晦暗的秘密,还有眼最惊心动魄的真相。 “我亦不想为难任何人,母亲大半生被皇族牵累,生不如死,好容易脱离苦海,不料性命被他人所掌控,只要慕容紫跟我离开皇宫,便会有人将解药送来,若她不走,我唯一的侄儿只有三日好活。” 三日! 求到她面前的小太监僵滞了脸容身形,那双紧握她裙袍的手也不自觉的松开了。 楚云晞宽容的看着他,和煦的笑容依旧,“毒是我的,皇贵妃受我所迫,故而不管她跟我走,还是孖兴中毒身亡,都与她无关。话我是说清楚了的,待三日后,一切有了定数,你们身为东宫的宫人,今日全都听得仔仔细细,瞧得明明白白,断不可睁眼说瞎话,两宫问起,皇上问起,照实禀告就是,我说的话,可都听清楚了?” 无人应她,但她有把握,能在这儿伺候的,心里都端得明白呢。 听她说完之后,静默只有极短暂的一会儿,那些心思全都疯狂的舞起来了。 眼色在暗中相互交汇传递着,在慕容紫的身上寻找猜测揣度着。 结果会如何? 跟随在慕容紫身边的六影,无不焦灼不安。 楚云晞是走到绝路的人,除了纵身跳面前的万丈深崖,她别无选择。 人一旦失去了选择,反而不会变得迷茫。 因为无路可走,唯有险中求胜,绝境求生。 见楚云晞神色镇定,说话不疾不徐,条理分明,慕容紫便知道,此刻该轮到她来做决定。 “我不会走的。” 想罢,语气不高的一句话让雾影等人齐齐松了口气。 慕容紫向楚云晞质问去,“我跟你走之后,会不会有人送解药来,这一点连你都不知,皇上不在宫中,嫂嫂轻信奸人所言,我不信!” “既然殿还有三日性命,本宫与长公主且就在此陪同,假如三日后殿真的去了,本宫必拉上长公主填命,以此对楚氏列为先帝祖宗有所交代。” 撂狠话,她转对殿中之人做吩咐,“花影,一个时辰后请霍统领来见我。天黑后月影再道太医院请文太医,就说本宫身子有些不适,将他直接带到东宫来为殿把脉医治,至于其他人,这三日内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说出去半个字,违令者杀无赦!都退吧,寻常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且莫露出破绽,本宫要和长公主单独说话。” 经她一通雷厉风行的威严说话,先前被震得六神无主的宫人们仿如吃了定心丸,整整齐齐的应了声‘诺’,鱼贯而出。 而雾影他们,见慕容紫神情坚定笃然,又做了他们都认为最恰当的应对,谁也没有怀疑,一并出去了。 料想楚云晞知道宫主身边高手如云,强行将人带走是不可能的,加上她同样身怀有孕,两个女人单独在寝殿里,不会生出纰漏来。 众人退,慕容紫坐在孖兴身边,爱怜的摸着他的脑袋,片刻,问道,“只要我和你出宫,他就会有救?” 楚云晞眸色一亮,话里尽是绝望,“不知。”她只知道,自己早已罪孽深重。 替孖兴略整理的碎发,盖好被褥,慕容紫转身,目光穿过屏风,“我这一胎本就是生死难料,你早知我不会拒绝,是不是东宫有出宫的密道?” 楚云晞回以她欣赏之色,“你不是个蠢人,但也不算太聪明,皇宫不适合你,可惜了。” 便是说——密道是有的! 给孖兴毒,慕容紫必定会来东宫,楚云晞是做过太子的人,即便没在这里住过几日,皇宫的布局,她岂会不知? 又听慕容紫问,“商霭何时抓了你母亲?” “一个月前。”楚云晞答完了,对她催促道,“走是不走?” 说了那么多宽慰人心的话,屏退了四,她不相信这女子的心肠会硬到眼睁睁的看着孖兴死去。 都看穿了…… 慕容紫亦是问得越多,越无力。 面上渗出自嘲的笑,她确实……做不成那杀伐果断的尖狠之人。 结局篇:做不到杀伐果决 言情海 正文 结局篇:以命抵命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结局篇:以命抵命 约莫一个时辰后,东宫。 这日的天空就如同皇宫里波折诡异的重重阴谋,幽暗无光,压抑非常。 外殿不曾点灯,宫人们端立在该站的位置,统是尽量把头压低,目不乱看,耳朵里只闻一阵单一且急促的步声,来来回回的响起。 是东莱在踱步钤。 从内殿望了小殿之后,出来做完了吩咐,他便成了这个样子。 每走得一会儿,他就停来探头向外看看天色时辰,忧心忡忡的收回了目光,再看看没有动静的内殿,仿佛在期待什么发生,又害怕有什么会发生。 这一个时辰里皇宫里安然无恙,两宫和淑妃那边都没动静,花影也去请霍雪臣了,一个时辰……娘娘把长公主说通了吗? 就在他心头死死绷那根弦快断的时候,外面得一人影疾步走来,他看去,是高汶身边的徒弟小八。 忙不迭迎上去问,“你师傅怎么说?” 高汶上次被杖责的伤还没好,上元节都是趴床*上过的,故而这段时日,他手里的差事便交给小八去做。 也是自从慕容紫做了皇贵妃,东莱和高汶这两个后宫最有权利的内侍监齐了心,再无存芥蒂争斗,一致对外。 虽东莱是大总管,心里却很认同比自己低半截的高汶的心思主意。 这回皇上不在宫里,生事的又是长公主,他委实需要找个人商量一番,而小八在关键时候亦是能信得过的人。 东宫离监栏院远天拔地,小八去个来回就得一个时辰,还不敢太表现得太急,近了东莱,拧着五官小声道,“师傅说放着娘娘与长公主单独在内殿不大好,大总管还是快进去看看吧!” 就是这个! 东莱陡然一个哆嗦,背脊骨都凉透了。 他还没先动,站在他不远处的雾影听了,亦是面色一紧,还没向最里处的雪影使了眼色,人已不知暗骂了句什么,疾影般掠进内殿—— “人没了!” 雪影大喝了声,接着是东莱后知后觉的哀嚎。 雾影和月影在同一时冲了进去,淡香袅袅的寝殿里,除了躺在床*上被毒性折磨得意识混沌的小殿,哪里还有慕容紫和楚云晞的踪迹! “这可怎么办!!!”东莱急得手足无措,看向雾影和雪影,“怎会无端端不见了!” 就是想追都不知方向。 “蠢货!”雪影忍不住骂了起来,“当真以为搭上自己就能救了哪个?!” 雾影本想斥他收声,却见他着急上火的形容,相识那么多年真真头一回,便都不好多言,转向东莱问道,“宫里可有密道?” 都过去一个时辰,莫说人出了皇宫,只怕京城里都找不到踪迹! 虽然两个女子有孕在身,行动不便,但楚云晞计划周密,外面必定有接应,眼先确定她们会去哪里最为紧要。 一个时辰,要追上也不算太难。 东莱混乱的做着思绪,“密道……有的,肯定是有的!” 哪座皇宫还没条密道?! 可他压根不知入口在哪里!!! “罢了。”雾影料想此等会危及皇族的秘密,哪怕他是皇帝身边的心腹都不可能知道,改口又道,“眼时局紧迫,瞒不住了,你且去两宫将事情始末告知太后,务必问出东宫的密道。” 关、萧二人虽然平日不对付,可她们一个是皇长子嫡亲的祖母,一个是楚云晞的亲姑母,于情于理都不会放任不管,知情不说。 东莱不敢耽搁,忍着打颤的双腿跑去仁寿殿报信。 雾影又凝色对月影道,“将此事告诉霍雪臣。” 无论要出宫寻人,还在对宫里各方的约束,都少不了他的帮手。 他话音还没散,时才去找霍雪臣的花影如一阵风似的卷了回来,连顺气都顾不上,满目交集的将内殿环视遍了,未见慕容紫的身影,她跺脚道,“霍统领料得果真不错!” 她在一个时辰后去寻霍雪臣,哪想他听到一半就变了颜色,断言此时慕容紫已经不在东宫。 花影被他的话吓得不轻,宁可相信是他危言耸听,跑回来一看—— 人早就没了!! 霍雪臣是旁观者清,而他们是当局者迷! 以为亲眼见到小殿中毒的样子,亲耳听到楚云晞毫不遮掩的计谋,慕容紫深知其中厉害,不会拿自己去犯险。 孰料…… 她的镇定和吩咐,全是假装,只为了支开她们,让她们掉以轻心! 再看雾影几人难以舒展的神态表情,花影知道刺客不是废话的时候,长话短说道,“我回来的时候,霍统领命人去宫外探查。” 既然要走,皇宫附近必定会备有马车,能查出是往哪个方向去的也好。 “还有每个城门,他也派禁军去盘查详问了。” 听了花影的话,雾影暗叹霍雪臣反映敏捷。 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他们竟然谁都没有察觉宫主真正的心思……太失职! “这样等去不是办法。”月影愁眉不展,想了想,向雾影建议道,“不如让我等各自带一队人出城找寻?” “不必!”雪影从孖兴的床前走出来,手中拿着一物。 那是殇月匕首,他对慕容紫俯首称臣的时候,送给她的见面礼。 “宫主将殇月放在床边四方桌的北角。”雪影转首向北面看去,断道,“她们去了北岭雪山。” 商霭和楚萧离都有心和对方在那里做个了结,无论宫主抑或楚孖兴都是楚萧离致命的软肋,怎可能忽视得了?! 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候一箭双雕,把有关系的人全都搅和进去,必然是在北岭雪山! 慕容紫一直将殇月当作腕饰佩戴,从不曾离身,幸好她晓得给六影留线索,不然真是自投罗,自寻死路! 有了头绪,雾影当机立断,只看了花影一眼,她立刻会意,“你们去追,我去告诉霍雪臣。” …… 皇长子中毒,毒之人是长公主,更之余,等到两宫得知消息的时候,皇贵妃和长公主早就不知所踪! 极度的震惊过后,这是第一次,关怡与萧忆芝齐心联合,一面派人把关濯和慕容渊召进宫里商议,一面安抚后宫,遏止四起的谣传和流言。 密道的事,她们两人都是晓得的,只这时已然用不上了。 太医院对孖兴所中的毒束手无策,小家伙天黑前开始发热,浑身滚烫得厉害,怕是除了等人送来解药,再无别的法子。 可人心难测,谁晓得是否真的存在一个送药人! 这回连慕容渊都重重的叹,女儿实在想得太简单! …… 夜了,马车颠簸在陡峭的山道上,前后各有一队携兵器的暗人护送,他们是楚云晞的心腹。 大抵再行半个时辰,便能抵达北岭雪山。 车中,两个女子各自坐在两端,一路上谁也没有多言。 都到了这个地步,怎有心情谈笑风生? 见是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楚云晞取出水和食物递给慕容紫,“先垫着肚子,莫要饿坏了。” 听她话语体贴,满是关怀,慕容紫垂目将她手里的水袋和干巴巴的糕点看了眼,戏谑笑道,“嫂嫂可千万别同我说,这是我此生最后一顿了。” 若是最后,那也太寒酸。 楚云晞笑道,“怎会,你应该很清楚……” 她微顿,眸色沉了些,“我们不会死得这样容易。” 得此一句,原本有些饿的人心情胃口全无。 再者送到跟前的吃食儿又并非山珍海味,慕容紫心头复杂烦躁,一手扶上柔软的肚皮,呜呼哀哉:我可怜的儿啊…… 看她神色里溢出的情绪,楚云晞好意再道,“不想死得太快的话,多少吃一些。” 慕容紫掀起眼皮淡淡看她,犹豫了,接过食物的同时,问,“嫂嫂觉得我还有命回去么?” 楚云晞轻松反问,“你想死得很?” “那就别卖关子。”慕容紫沉声,语气肃然了许多,“没人想死,嫂嫂亦是受人所挟,难道你真打算任由商霭为所欲为?” 出宫到现在,她一直没有见到萧家或者任何可疑的人。 也就是说,让孖兴中毒,将她带离皇宫,包括去往北岭雪山,都是楚云晞一个人的主意。 可是她何来的自信? 只要随商霭的心意做了这一切,她的母亲就会有救? 既无把握,又为何要孤注一掷?! “你应该明白的。”楚云晞黯然道,“我不能将母亲的安危至于不顾,你无法硬生生的看着孖兴毒发而亡。” 她们都别无选择,不试就只能坐以待毙。 慕容紫还想再问,楚云晞先她一步,接道,“见机行事吧,我会尽我全力护你,虽然我能力渺小了些。” 好一个见机行事。 慕容紫不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她目光落回手里糕点上,一言不发的吃起来。 她不怨楚云晞,怨也无用。 再说,恐怕刺客因她们而炸开锅的皇宫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恨死了她去。 此行要害她并非不知,可一如楚云晞所言,商霭挟了关宁,倘若楚云晞不照他说的做,哪怕他死了,都无人知晓关宁的落。 而孖兴中毒,慕容紫真的视若无睹,在宫里呆足三日,楚萧离赶回来又如何? 毒不能解,小家伙的性命就要丢了。 故而不得不暂且顺着商霭的意思。 想来她不会那么容易死,就算是要死,都得玩出点心意的花样来,否则哪里能满足那个疯子! 料想楚云晞不可能真的任人摆布,加上自己走前特意交代过六影,还留了记号。 六影的脚程快,即便她们走的是陡峭隐秘的山道,按说此时没准都已悄悄跟随上来。 京城离北岭雪山不远,快的话,半日就能够来回。 如若自己离开了皇宫关宁就能被放过,还有人进宫给孖兴送去解药,那么那时再来人传消息,容她们反转逆局也不是不能够。 是以,眼最重要的是在这三天内尽力保住自己的性命。 不。 慕容紫想着,又否定了之前的考虑。 此行,用不了三天就会有个了结,或许就是今夜…… 她思绪至深,楚云晞却一直在看她。 说她心软无私,在皇宫里,她独占专宠,绝不允许九弟多看别的女子一眼,可却能够为了不是自己所生的皇长子以身犯险。 说她蠢笨愚钝,在此事上,她却比其他人要端得清楚明白,知道只能行拖延之计,不能静待,更不能主动出击。 楚云晞看她越发的顺眼了,连之前那句说她不适合在皇宫里生存的话都打脸的默然收回。 这人儿瞧着无害好欺,还有些傻,实则姑母和萧太后都在她这处吃过大亏。 最后,笑傲后宫的人竟是她。 想到此,楚云晞也不约而同的做了个否定。 ——也不能全算是。 不自觉的望向她日子尚浅的肚皮,心思再转,若然此行顺利,恐怕慕容紫和九弟…… 就在两人都各自陷入思绪事,蓦地,马车忽然停了来。 慕容紫和楚云晞齐齐回神,再而神色一紧,又是想到了一处去—— 莫不是宫里来人大张旗鼓的追来了? 三日,三日!! 不知道等一等么?!!! “公主。”暗卫立在马车外禀道,“属等在后面抓到一尾随的可疑之人。” 两个女子诧异的相视了一眼,想不通了。 不管是无泪宫的人还是后宫的禁卫军,不可能那么无能,连出手都不曾,就被抓住。 楚云晞疑惑问道,“只有一人?” 暗卫回道,“只有一人,且不会武功。” 正说着,从马车后面传来一气急败坏的男声,在着荒山野岭嚷嚷,“还不快放了本王,你们算什么东西?!可知若本王有事,你楚国天焉能太平?!” 这个声音是…… 慕容紫眉头一折,对同样了然了的楚云晞苦笑道,“把他送回去吧,带着一起走,那才是真的不得了了。” 谁知长公主比她绝情绝义,冷哼了声,阴森道,“送上*门的羊,他都不怕死,我们怕什么?拿他抵给商霭,大楚和北狄开战,好过你我填命。” “……” …… 车轮再度转动,车中多了一人——宁越曦。 “你怎么会跟来?” 慕容紫没好气的看着他,想起不时前楚云晞撂的狠话打算,真有些为他担心。 他若死了,北狄宁家的直系血脉岂不断得干净? “还不是因为你!”对着车里两位有了身孕的年轻妇人,宁越曦毫无君子风度,更无皇族风范,从袖中取出一物扔给慕容紫,打着官腔道,“此次能够平我北狄之乱,慕容家功不可没,本王素来不喜对人有所拖欠,况且兵马还是同姑母讨的陪嫁兵符,这个暂且先当抵押。” 故而他都跟曦昭离开京城,一路向北而行。 出了京城没多久,回想起那日在国公府被慕容紫一番数落,他心头越发不是滋味,趁着中途休息,牵了侍卫的快马骑回来。 他扔给慕容紫的是块质地通透的玉佩,上面有个‘曦’字,应是自小戴到大的。 像皇族的随身之物,尤其玉佩,尤其这皇族的皇子后而还要登基为帝,谁能得了这样东西,说是得了免死金牌都不为过。 慕容紫掂量着手里略有重量的玉佩,对他孩子气的说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都不知道该先骂他,还是先可怜同情他。 半响,挤出一句,“你可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宁越曦答得快,“北岭雪山。楚萧离明为你再行祭祀之礼,暗中是为和商霭做了结,你有孕在身,那边兵戎相见,他自然不会带你同去。” 自以为的说罢了,他察觉异样,“既是如此,为何你还要去?你能帮得上什么忙?” 楚云晞命人准备的马车在皇宫人烟稀少的北角门,而宁越曦回去的时候,心头打了个算盘,以他的身份,走正南门太招摇,于是鬼使神差的拐到那边,正好看见慕容紫她们上了马车,才一路跟随到这里。 是以由始至终,他都以为慕容紫不顾大局,非要挺着肚子跑去北岭雪山寻个危险,这会儿面对面坐在车里,逮着机会将她教训了一顿。 如何说,他也是她的表哥。 “你这蠢货!”慕容紫狠狠的瞪着他,骂道,“走都走了还要再回来,你脑子里装的是豆腐渣么?!你可知宁家除了你之外都死绝了,若你有个三长两短……” 没等她说完,宁越曦巴一抬,理直气壮的回道,“我有三长两短,还有我儿能继承皇位。” 说到这,他还信誓旦旦的将楚云晞看了眼,再言,“就算是位公主,相信国师也会将其教养长大,做我北狄的女帝!” 音落,楚云晞大笑,“四皇子好气魄,本宫佩服!” 由是这般,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慕容紫却是笑不出来,怒视他,疑惑的问,“是秋娘?” 宁越曦更加得意,“自然!” 好吧…… 皇贵妃娘娘没了词儿,身子往车身一靠,眯眸打量不可一世的宁越曦,整好一命还一命。 “我说四表哥,你真要跟我们一起去?” “来都来了,那是自然的。” “你可莫要后悔啊……” —————————— 新文《王爷,不服来战!》 http://novel.hongxiu./a/794930/ 论:如何完美的恨一个你曾经爱过的男人? 用新的身份,同样的脸孔,制造一个难忘的相遇,让他不能自拔的自己,再将他狠狠的抛弃! 画外音:之后你若舍不得我,大可来追;只,接不接受,那就看我心情如何了。 结局篇:以命抵命 言情海 正文 结局篇:背叛,为爱,也为恨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结局篇:背叛,为爱,也为恨 宁越曦听了实情后,岂止后悔了,还愤怒得紧握双拳,侠肝义胆的说,无论如何都要带他的表妹慕容紫离开。 可是马车颠着颠着就近了雪山,车内除了他之外,另外两个女子淡定如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显得未来北狄的新皇胆小如鼠洽。 ——丢人!! 随着马车嘎然停,宁越曦凝色,问慕容紫最后一次,“你可要随我走?” 听这语气,仿佛只要他想,随时能够来去自如钤。 对此,楚云晞不语,颤了胸口闷声一笑,意思意思就做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慕容紫反过来宽慰他,又看了一眼眸底嘲讽意味十足的女子,扯了扯眉头,低声认命道,“难道四表哥以为,身为北狄的储君来到这处……还能够轻易脱身么?” 宁越曦闻言大惊,向楚云晞怒视去,“你当如何?” 总算后知后觉,意识到危险。 “我当如何,你都奈何我不得。” 楚云晞的回答丝毫不留余地,她冷眼不屑道,“文治武功,你哪样都不行,能够得曦昭帮扶是你命好,既然你有言在先,留有血脉继承皇位,还怕什么呢?” 整个北狄都思虑周全了,此时犹豫,不就是怕死么? 楚云晞还风凉道,“再说,若你折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得个英勇的名声,将来你儿登基,给你追封个威武的谥号,你到了九泉之还能向列祖列宗炫耀一番,加之秋娘乃国公府上的大丫鬟,有楚国血统,单说此一点,还能增进两国之交好,何乐而不为?” “你这刁——” “唉,真是越想越觉得妙哉。” 论嘴皮子功夫,楚云晞学帝王之术长大,后而嫁了大楚最能言善道的宰相,夫妻二人素日在相府为些许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辩上整日,且是常常能让宰相大人甘拜风。 对付一个宁越曦,不在话! 她眉眼含笑,和颜悦色的建议道,“不如四殿考虑考虑,顺应时局成全两国算了罢。” 宁越曦被她激到死角,难敌她一番恶语巧言,索性破罐破摔,“本王当真要看看,你到底能助商霭那妖孽掀起多大的风浪!” 说罢竟是怒拂衣袖,先了马车。 打头阵去了! 慕容紫想要张口阻拦都来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孩子气。 “唉,怎如此冲动。” 就算今日一劫能化险为夷,他日北狄之乱平复,宁越曦能做好一国之君么? 真真没想到,当初错手害了慕容紫性命的,会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恨不起,无法怨,又实在让人生气的人! 见她愁眉不展,楚云晞悠哉道,“能不能活到明日都说不准,你的担心多余了。” 慕容紫将她轻松自若的神态尽收眼底,片刻,若有所思的笑语道,“为何我会突然觉得嫂嫂在故弄玄虚,实则此行根本有惊无险呢?” 这样的感觉其实早就有了。 说破绽,好像处处都有迹可循。 可一旦将所有的破绽都归纳到一起……无懈可击。 谁的心思这样深? “你猜。”楚云晞神色不变,故意道。 慕容紫失笑,摇了摇头,“又不能我猜是什么,就是什么。” 罢了,她人已在这里,至于说那后路…… 回首向马车后面的来路方向看了一眼,慕容紫眼色沉了些,“商霭要我有来无回,再加上一个歪打误撞的宁越曦,嫂嫂不觉得太遂他心意?” 楚云晞摊手,没辙的形容,“他自己要跟来的,我有什么办法?” 她再问,“如若商霭出尔反尔,没有放嫂嫂的母亲,更无人给孖兴送去解药,怎办?” 此一时彼一时。 眼还用那句‘孤注一掷’来搪塞,未免太过牵强。 在慕容紫的心里,始终认为楚云晞留有后招,不可能全盘皆输。 就算她不顾虑自己,也要顾虑受制在商霭手中的关宁。 说到关宁的安危…… “小紫无需多想。”思绪至深时,楚云晞忽而道,“人活一世,傻人有傻福。” 慕容紫心一动,继而脸色变得坚决,“嫂嫂还没回答我先前所问。” 楚云晞滴水不漏,玩世的笑挂在面上,耸耸肩道,“商霭奸诈,真是那般,到时候我都死了,连三日都活不够,管不了那么多了。” 眼尽力就好。 说完,在宁越曦不悦的催促声里,她也了马车。 慕容紫陷于不可言喻的无奈中,左顾右盼,折眉又展眉,纠结之余,跟了去。 …… 夜深极。 落脚之处远离雪山的行宫。 无风,偌大的明月悬于朗空,将满眼被冰雪覆盖的山脉照得清透明亮。 一望无际的冰川,高不可攀的雪峰,冰蓝幽然的世界,静谧得连呼吸声都悠远会回荡到远方,纯净得不可思议。 慕容紫对这里半是陌生,半是熟悉。 时隔一年,上次在这里经历的惊心动魄,全程受尽风雪肆虐,哪里有今日的平宁。 眼前依附在高山的山壁上,有一道巨大的冰缝,宛如山体上不可愈合的伤痕,乃是天人所为。 冰缝底部宽度约莫有十几丈,高不可测,抬首向上看去,仰断了脖子也看不到尽头。 置身在冰缝的正方,唯能让人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来到这里,除了楚云晞的暗卫,还是未曾看见其他人。 宁越曦将四周环视了一遍,又往那诡异的冰缝深处看去,里面寂灭无声,不似外面有月光照射亮如白昼。 相反,视线向内眺的越远,越是只能看到一片暗无天光的漆黑。 仿佛里面有什么在静待着,那一定是相当可怕的所在。 冷不防,一阵流转得缓慢的寒风从冰缝内缱绻而出,将宁越曦缠绕,寒气从他的皮肤沁入,将他的心冻得打颤。 他微有一怔,眉头紧锁露出厌色,以此掩饰心中的不寒而栗,再向楚云晞不耐问道,“这是哪里?” 无人带路,她却能够不偏不倚的来到此处,想必早就知道内里的明堂。 “皇陵。”楚云晞未卖关子,直言对慕容紫和宁越曦解释道,“这是楚国开国皇帝给自己造的其中一处陵寝,虽说后来没有用上,但里面绝对能让你们开阔眼界,不枉此行。” 话罢引来腹诽:如此时候,谁有心情鉴赏被圣宗帝弃之不用的废陵! “商霭就在里面?”宁越曦不善问道。 楚云晞也向冰缝里深深看去,答道,“没错,当日他抓了我母亲,要我助他一臂之力,我便给他寻了这个好地方。” 宁越曦冷笑着戏谑,“可真是个好地方!” 慕容紫没得心情跟哪个找茬,同样将目光向里面递了进去,望到尽头仅有的黑暗,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余光里除了巍巍壮阔的北岭雪山,身后地势平坦,无边无际,不算人为的危险,将她一人留在此地,只怕会被冻死。 先她寄望与雾影等人追来,尾随在后,静观其变。 可马车进入冰魄平原后,四周连个遮掩隐蔽的地方都无,根本不好追踪。 不免,慕容紫也在心头苦笑着附和了一句:真是个好地方! 又想既是北岭雪山,她问,“此处离行宫远吗?” 貌似她正好问到了点上,楚云晞挑眉一笑,“这儿正是行宫的正背面。” 是正背面…… 慕容紫暗暗审度着,难怪来的时候比上次去行宫的路途要长。 可两次前往相隔了一年,她实在无法判断究竟有多远。 这点心思不难猜测,楚云晞转头向左手边的方向看了看,对她耐心说道,“从这儿去雪宫,策马少说需要三个时辰,依你现的情况……” “既来之则安之。”慕容紫打断她,重复先前的说话,“走吧,莫让里面的人久等了。” …… 数百年前,圣宗帝为自己造了七座陵寝,最后他到底葬在哪里,至今还是个谜。 慕容紫始终对楚云晞的话抱有怀疑,从她午时在皇宫出现,从她口中说的每一句,每个字,都不可尽信。 要说这冰缝里的陵寝被弃置,谁知道呢? 没准这里才是真龙长眠所在。 不过想来依着楚云晞的性子,她怎会介意自己做个不肖子孙。 …… 行入冰缝,里面空间巨大,人如蝼蚁,又似尘埃,除了交叠的步伐,耳边还有不规则的水滴声传来,嘀嗒……嘀嗒…… 很近,却又仿佛很远。 犹如进入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幽虚之境。 越往里走,越是感到寒气弥漫,沁入骨髓,难以抵挡的冷。 伸手不见五指。 暗卫们将早就准备好的火把取出点亮,橙红的火光只能照亮周身,再远的,深寂之处,好似黑暗会吃人。 慕容紫默默的跟随前行,往里深入,冰洞的四周开始有了显而易见的变化,原本不规则的洞穴逐渐变成四方的通道,有了先人开凿的痕迹。 虽然满壁皆为厚度无法估量的冰,依稀,能够借以火光看见冰壁上雕刻着凸浮的壁纹。 这些壁纹起先只有粗狂的脉络,能够容来到此地的人看个大概的轮廓,之后,雕纹越发精密细致,巧夺天工。 到了最后,通道完全变成四方规整的形状,除了脚一面,头顶和左右两侧全是描述了曾经开国圣宗帝的丰功伟业。 而通道的尽头,隐约能望见有更胜的火光在其中,缓缓流动的寒气从那里面涌出,带着诡异难辨的气息。 到这里,楚云晞忽然顿步子。 她走在最前面,由是她一停,身后众人皆停。 “小紫。”转身来,她笑容不变,语气里却多了歉意。 慕容紫心微颤,不禁生出掉头落跑的念头。 可她手无缚鸡之力,跑能跑到哪里去? 只好强忍住真实的惧怕,佯作轻松,笑谈风生道,“莫非到了此时,嫂嫂才想同我说,之前对我所言亦真亦假,我却是死定了的,这样的话吧?”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聪明之人。” 解身上御寒的裘皮披风,楚云晞走近她,悉心的为她披上,话语平静的说,“我母亲被商霭所囚是真,用孖兴的命去换却是假。他只要我无论用什么方法将你带来这里换我母亲的性命,我想,九弟不在,能够骗你出宫唯一的法子就是孖兴了。” 听到这儿,慕容紫并不感到意外,反是松了一口气,只问,“那么孖兴的毒可否得解?” 纤细的玉手将披风领口的锦带系上,楚云晞简单道,“无碍。” 那根本不是毒药,而是沦落在京城的异族奴隶用来偷懒的玩意儿,吸入抑或者服食少许,会使人浑浑噩噩,全身发烫如同中了风寒。 只要休息数日就能好转,此外脉象无异,无解药,亦无需解药。 这等不足挂齿的偏门东西,宫廷里博学的太医却是无从知晓。 “我是她的亲姑姑,哪怕不看在九弟的份上,也会念及他是我楚家的皇子,最后一点血脉。” 楚云晞清冷的说着,神情淡漠。 一早就在她的计划之内。 将自己的披风给了慕容紫,她退后半步,拉开距离,道,“皇宫守卫森严,不但有霍雪臣紧张你,在你身边还有无泪宫的高手,故而带你出宫不易,只能诱哄。” 楚萧离一走,她就入宫来演了一场好戏。 受商霭所挟,为救母亲迫不得已,之余,还不忘故弄玄虚,让着慕容紫自作聪明,一面受她引导主动出宫,一面又在心里期待这是楚萧离和慕容徵一早的计谋。 实则,都是楚云晞一人所为。 “我知道你会在东宫留暗示,是以早就选在此地作为将你交换我母亲的地方。” 她面无表情的说着,直到此时才真正显示出滴水不漏的本事。 “来的时候你也看见了,一望无际的冰雪平原,即便无泪宫和霍雪臣的人先有尾随,可是一旦进入这里,为了你的性命便不敢再跟,再说回宫里……” 两宫太后和关红翎必定会心心念念的紧抓最后一丝希望,等人将解药送来。 是以,她们更加不敢贸贸然行动。 “至于你——” 最后,她目光移往宁越曦的身上,同情的看着他,怅然笑道,“我本不想将北狄卷入此事中,孰料天意不可违,皇宫有那么多的宫门,你偏选了那一个,偏还在我们上车离开时看到,一路跟了来。” 她怎还能放过他? 放了他,她的计划就会走漏出去,待这一切平息了,她也无法好活。 故而宁越曦必须死! “你本不想将北狄卷入?” 听了她的话,慕容紫因着里面逐字深藏的真意而震惊,难以置信。 “没错。”事到如今,楚云晞不再隐瞒,仰头露出森冷可怖的笑,道,“你要当作是我借商霭的手来夺权,也是可以这么认为的。” 慕容紫瞬间变色! 心里的疑惑全然有了解答,可是,可是…… 竟是如此?!!! 楚云晞冲她温软的笑了,“就在今日不时前,你不是还想拿这片天来说服我吗?”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吐出,她畅快极了。 “曾经我是很想要这天,可万众的心不愿臣服,时不与我,我只能随波逐浪,任九弟摆布利用。” 她恨着天,恨着自己身体里皇族的血液和她的女子之躯! 但同时,她也爱着天,爱本该拥有的所有。 人心都是贪的,得到一样,就会想要另一样,永远不会满足。 更别说是曾经属于,后而被夺走的那些。 在慕容紫愕然的注视中,楚云晞却越发的释然,“你放心吧,待你随九弟还有玄成一并去后,我会回宫请罪。” 慕容紫厉声反驳,“请罪?!你身怀慕容家的子嗣,难道父亲不会保你?!” “是啊,慕容渊一定会的。” 楚云晞表情诡谪,尽在掌控的快意。 “从我出生起就被赐以太子之名,有谁问过我想不想要?待我为天人劳心费力,以求国泰民安时,忽然就有那么多的兄弟要与我争抢,真是讨厌啊……” 手抚在自己微有隆起的小腹上,她垂眸注视,眼色柔软,“如今皇位却是不贪图了,我只想让所有回到从前伊始。孖兴会继承皇位,你父亲若愿意,仍能做太子太傅,甚至是新帝的辅政大臣。” 她停来,再将错愕至极的日子望了望,巧笑道,“皇宫里以没有专宠的妃子,没有朝中独大的派系,百家争斗,大权尽在楚氏皇族的手中,这样才是对的。” 由始至终,自小到大,她受慕容渊的教导成人。 “太傅大人,一定会明白我的心意。” 别人不懂,根本不要紧! “那么三哥哥呢?”慕容紫质问道,“你肚子里的是三哥哥的骨肉,难道你对他一丝感情都没有?” “自然是有的。” 楚云晞将这些分得清楚极了。 也或许是太清楚,以至于非要有个结果。 只要是争斗,就一定会有成败输赢。 “你哥哥是个不错的男人,但之余我,确实我最恨的人。” 也是……最爱的人罢…… 慕容紫不解,“他从没有伤害过你。” 她的女儿身更不是慕容徵所给! “可是他却用我女子的身份将我打进十八层地狱!”楚云晞恨道,双手紧攥成拳,“你可知,我信他,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他,他却为了赢我,他却为了赢我……” 背叛了她! 结局篇:背叛,为爱,也为恨 言情海 正文 结局篇:楚萧离怎么受得了你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结局篇:楚萧离怎么受得了你 “哈哈哈哈哈!真是荒唐!”宁越曦不留情面的讽刺质问,“是你自己轻信慕容徵,这会儿再来自怨自艾,也不嫌晚?” 他走上前去,移身挡在慕容紫的前面,对楚云晞挑衅,“明知道女儿身是你致命的弱点,你却要告诉他,难道你敢说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 楚云晞脸容一僵,宛如被尖利的毒针刺进心脏洽! 期待……怎么会没有呢? 扭曲而隐忍的帝王之路里,承受了多少艰辛和苦涩钤? 她曾经有多么渴求有人能够理解她,支持她,知道她的所有,同时更包容她的所有! 她曾经以为慕容徵会是那个人,孰料走错一步,输了整个天! 见她眸色里流露出痛苦的情绪,宁越曦非但不同情,反而言辞激烈,“本王原先还敬长公主大气,孰料你枉为储君一场,心胸狭窄还不如寻常妇孺!” “你胡说!” 被他戳中了软肋最薄弱处,楚云晞失控咆哮,清丽的面容优雅的面容因此扭曲,那狰狞的吼声在冰窟里久久回荡,凄楚得无法言喻。 “本宫哪里心胸狭窄?所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了天?!” “是么?那试问,如今你大楚可算太平?百姓可算安居?朝堂可算一心?后宫可算风平浪静?” 楚云晞怔怔然! 抓住她瞬间的失语,宁越曦掷地有声,“且不论你的女儿身,不论你如何与皇位失之交臂,只看如今的楚国,楚萧离君临天,治国有道,你可有异议?” 如此,她今日所做的一切全都源于——私欲和不甘! “你口口声声为了所谓的‘对’,难道你不知,你执着的‘对’在旁人眼里,更于这天全是错!” 楚云晞不执一言,僵滞得无从反驳。 宁越曦说得对错与否,她心中何尝不清楚明白? 只是用着这些天大义来蒙蔽自己,麻木自己。 她是被当作储君养大的女子,她对天的抱负里永远都有着不甘。 从前是对没有选择的宿命,而今是因多年努力却化作泡影的心血。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在她心中早就模糊得没有定义。 她只想做个选择,做个了断,哪怕负尽天! 这些复杂的心思,纠结的情感,竟是被一直做着缩头乌龟的宁越曦穿透洞悉。 回身看了沉默的慕容紫一眼,他一身浩然正气,指着她对楚云晞道,“你说她不该专宠,真是可笑至极!敢问一句,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曾专宠一人?你身为女子,竟厚此薄彼到如斯地步,还是说,因为你的父皇玄徵帝曾经独宠萧太后,你嫉妒楚萧离,故而才要借机破坏这段姻缘?!” 皇族里没有血缘亲情可言,谁能保证在皇权争斗中输得彻底的楚云晞,没有在暗中恨过楚萧离? 诛人诛心,夺人所爱永远是最可怕的报复! 迎着他步步紧逼的目光,楚云晞不停摇头,微微开启的唇齿想为自己解释,但始终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宁越曦彷如在这一时变了个人,为了曾经因他魂断湖底的那个女子,仗义执言。 “你为人狭隘,还妄图做到让自己在旁人眼中海纳百川,仁义仁德!纵然失去皇权,做不成女帝,你扪心自问,恢复女儿身,嫁了你所爱的人,难道不足以弥补过往的失去?” “闭嘴!你以为你知道什么?!” 楚云晞的否定脱口而出,伴着早就在她心头根深蒂固的怨恨。 宁越曦磊落言,“我知道我看到的。” 音落,死寂。 慕容紫悄然的拉扯了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事到如今,还有何可言? 楚云晞一步一步将自己和身边所有的人都推到绝境,除了往眼前的万丈深渊跳,他们……无路可退。 宁越曦看出她忧虑,递与她一记安抚的眼色,无比坦然,“既是要死,本王为何不说个痛快!” 就当他小人之心,落井石! 转向楚云晞,他缓和少许的脸色冰冷依旧,从唇齿里吐露出来的字句都是残酷。 “长公主一边孕育着与慕容相的骨肉,一边背叛他,将来你当如何面对你腹中的孩儿?死后,又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今日一劫,生死定输赢,到底怎样的结果才能让你满意?你死他亡,才算解脱?!若你始终了无生趣,为何不早早的死去作罢!” 是不敢,还是不舍?! 宁越曦的话像是穿心的万箭,一瞬间,把楚云晞为自己编造的谎言全部击碎。 她先是怒不可遏,接着耳边和脑中反复不断的将这些话语重复,再重复……自虐一般的伤害着自己。 然后又在突然之间,她陡然僵滞,瞠目定定望住某一处,仿佛化成了一块悲怨的顽石。 眼眸因此空洞了,脸色也随之惨白。 最后,终是恍然大悟,难抑的兀自痛苦,无以复加。 “我没有……”她低声喃喃,在脑海中遍寻说辞,皆是无力,“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楚云晞!!”宁越曦大声呵斥,如雷贯耳。 她意识的向她看去,一时被他震住。 便是连慕容紫都不可思议,未料想宁越曦还有这么威严的时候。 只听他道,“你若还有一点良知善意,至少放过她!” 放过——她? 听了宁越曦的话,若说前一刻慕容紫还微有佩服他的正义,此时又觉着此人有些犯傻,都走到这一步,怎可能…… “放过……” 楚云晞失神低语,发直的双眼没有看任何一人,从她口中发出的话音飘渺虚浮,但确实让人听得清楚。 “对,放了她。” 宁越曦循循善诱,不动声色的将慕容紫轻轻推向前,看似平静的深眸尽头,正激烈的向她暗示——走! 走? 慕容紫心里怪觉,脚步倒是在他的推助有了小心的移动。 更怪的是,楚云晞居然无动于衷! 好似她已经陷入自我之境,与外界所有都断了联系。 难道是——萧家的音攻?! 疑惑的眼神刚落到宁越曦的脸庞上,就见他轻而明显的将眼皮闭合了,转而眼色里只剩急切的催促。 不敢耽误,匆匆回以感激,慕容紫转身就走。 大抵这是他保命的绝技了,不到最后的时候,绝不会轻易用出来。 出去之后呢? 她混乱的想着,背脊一片发凉。 那些暗卫虽有不解,眼见慕容紫往回行了十几步,不由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该阻拦还是视若不见。 正与此时,忽听旷阔深寂的冰洞里响起一缕单调的弦音,如利箭,如谁人恶意的勾弄了琴弦。 ‘铮’地一声拉得极为亢长,从众人身后的洞穴里传出—— 猝不及防! 细微得不着痕迹的银光闪过,呆如木鸡的楚云晞如梦初醒,眸色顿时恢复明亮! 左边脸颊上的痛感传来,她垂眸看去,不知被什么割破了一寸有余的伤口,一滴鲜红的血液如泪滴落而,唤回她的神思。 那伤了她的纤细得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银弦,已然从宁越曦的肩头穿过,染了他的血液之后,变作红色的丝线,精准的缠住慕容紫的手腕。 ——只消她稍微用力,整只手就会被弦丝齐齐勒断! 顺着琴丝的另一端寻看去,就在他们面前将入的洞穴里,一个久违的声音空幽响起,“我曾听说萧家音攻,最厉害的乃是言语摄心,今日一见,实属有幸。有趣的是,练就这门功夫,只能留存内力,是以最高境界,能够让人成为傀儡,一生为己所用,可惜的是……” 他轻慢的笑了声,话语透着戏谑,“看来吾皇没有将这门功夫练就到家,哦不对,四殿还未继承大统,算不得北皇,真是可惜了……” “商霭!” 逃脱不成,慕容紫冲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切齿道。 回应她的是商霭愉悦的笑音,还有他轻柔安抚的语调,“有劳皇贵妃娘娘记挂,莫急,莫怕,在定让你在黄泉路上,等到楚萧离。” 言罢,冷不防弦断,慕容紫直觉手腕一松,却听宁越曦痛苦的低声闷哼,那根诡异的细弦生生在他肩头崩断,两端同时向他施加无法承受的剧痛! 随之,他向前喷出一口血雾,不受控制的摇晃了,差点不支跪地。 慕容紫心一紧,行近扶他,“你没事吧?” 宁越曦蹙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脸色霎时惨白,唇角还挂着血丝,想来内伤不轻。 这时,清幽悦耳的琴声才是真正响起。 一弦是一弦,一音是一音。 清晰明快,如置身远山深处,听见甘泉跳跃,又如天籁靡靡,久久不散,轻易捣碎了人心。 “凝神,别去听!”宁越曦捏了身旁正要细听的女子一把,强忍肩上的痛楚对她道。 慕容紫怔回了神,满脸错愕。 得宁越曦往她手里塞了只香囊,叮嘱道,“用这个,里面的草药能暂且抵御。” 停了停,他似有所虑,再道,“不会对你的孩儿有害。” 这般时候,多得他有心。 握着手中的锦帛的香囊,一股沁苦清爽的味儿漫入鼻端,慕容紫顿时感到轻松了些许。 “……多谢。” “无需谢我,这是欠你的。” 宁越曦没在看她,相反将视线移往别处,姿态逃避。 又因慕容紫时才情急之过来搀扶住他,这时她才发现二人离得有些近,连她说话时,从口中吐出的白雾都尽数拂扰到他侧脸上。 不免使人窘迫。 慕容紫慢半拍的有了意识,局促的将扶住他臂膀的双手收回。 孰料刚一松开,宁越曦反手将她整个人揽住,使得她像是在他的庇护,受他呵护。 她微惊,忙拿眼色瞪他,想要撇清。 “你是我表妹!”宁越曦坚持,揽着她的手稍用了些力,软语气,“还是楚皇心爱的女人。” 慕容紫愣住。 宁越曦理直气壮,“他不在,我且代他好生照顾你,不至于将来不好交代。” 这番话合情合理,她便不多扭捏了。 说起来,真没想到宁越曦在这时候会表现出大善之行。 由是从前他因为胆小懦弱所为的恶,都变得不值一谈。 余光不自觉看向正看着他们这方动静的楚云晞,见她神情冷漠,宛如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经过先前音术的迷惑,兴许她醒然了几分,也兴许醒然过后,更多的是茫然不知所措。 在她绝望的脸孔上,慕容紫似寻到了与另一人相似的眼色神韵。 心忽的一沉,那个人的脸貌和身形便完完整整的出现在她的脑中,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及。 仿佛,能够立刻拉住他的衣角,卷入他的怀抱,被他的气息所淹没…… 难过的低头,她凝眉不展,死死咬唇。 这个时候,楚萧离在哪里? 随着琴音的奏起,从冰洞里面走出一人。 众目望去,只见那抹淡影逐渐清晰,更在楚云晞起了变化的神色里,看出端倪。 那是关宁。 要如何来形容呢? 慕容紫静默的注视走出来的妇人,不得不说,是有些震惊的。 她的头发全白了,与周围的凝结了不知多少年的冰魄相互相映,仿若只要置于烈日之,就会消融成水,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的脸容并不饱满,常年备受煎熬和摧残,使得脸上的皮肤松弛垮,苍老非常。 无神的双目被同样银白的睫羽覆去大半,看不到里面的眸光,更似失明之人。 她的穿着极为普通的衣裳,素色单薄的锦缎,随着她小心翼翼的迈出步子,不经意间勾勒出她身体的枯瘦。 便是这样一个没有姿色,更无皇族高贵气度可言的妇人,乃为当朝关太后的嫡亲妹妹,前废太子楚云阳的生母,玄徵帝的贤妃。 “母亲!” 楚云晞颤声轻唤,迎了上去,握住她的双手。 遗憾关宁却无动于衷,只在女儿来到自己面前时顿步子,没有表情,不言不语,不看任何人,任何地方。 除了呼吸。 楚云晞根本不介意,握着母亲的手,将她上上的打量了几遍,自责道,“对不起,是女儿不孝,女儿来晚了……” 被她握住的手凉透了,她心疼难当,“为什么这么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楚云晞空出一只手想去解肩上的狐裘披风,摸了个空才想起,不时前她将披风给了慕容紫。 见状,慕容紫没有多想,主动将披风解,走去交给她。 望住御寒的狐裘,楚云晞略有犹豫。 只一瞬,她神色恢复如常,“就算你这样做,我也……” “没指望你心有愧疚。” 截断她的话,慕容紫移开眼眸,冷然淡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可没想用这点微不足道的举动感动了楚云晞,为自己求来一线生机。 ——那是决然不可能的! 再将着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关宁看了看,她想了,还是道,“不说什么苍生大义,我们各人都觉得自己没错,你亦是。” 楚云晞微有颤动,默了片刻,道,“你可有话想对我说?” 慕容紫怀疑的看了她一眼,她知她的意思,便接道,“我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 若心中认定不能为,纵使尽力也是成不了的。 罢了。 想到自己可能有去无回,慕容紫顾不了太多。 “假如,今日让长公主如愿以偿,天必定大乱。自然,我相信公主有能耐控制大局,但商霭不能留。” 楚云晞惨淡的笑了笑,语意深长,“你放心,不用我动手,他只为求死。” “是么?”慕容紫扬起自嘲的笑,“原是我多事了。” 都是求死之人,心中怨恨难平。 若要算起来,究其因果,这风波风浪却是因为蓝翎不得洛宇文所爱,抛弃了亲生儿子才被掀起。 生灵涂炭,皆因一人之痛。 真真世事难料。 沉息了一口气,慕容紫最后请求道,“那就请公主放开心胸,好好为自己和腹中的孩儿活吧。” 她都是将死之人了,正如楚云晞先前所言,求的那些就算成不了,那时她都死绝了,哪里还能顾得了那么多? …… 须臾,楚云晞如愿用慕容紫换了关宁,带着部分暗卫离开此地,还……留了一个宁越曦。 琴声未停,两人看看身后的几个暗卫,不约而同的露出讽刺又无奈的表情。 宁越曦嘴不饶人,笑道,“亏得表妹一心为她,凭你我之力,怎可能轻易逃脱得出去?” 说完冷哼一声,说没有怨气都是假的。 大难临头,还要端什么皇族风范? 那商霭最擅折磨手段,在北狄的时候,宁越曦险些吃他大亏,死在他手里,到了今日,还是逃不掉。 慕容紫冷飕飕的望他,闲淡回击,“早知如此,四表哥就该把最厉害的绝招用在他身上,你我不至于死得太难看。” 宁越曦一窒,摇了摇头,“楚萧离怎么受得了你!” 先步入巨大的冰窟。 慕容紫随同跟上,几步行进,眼前豁然开朗,满眼冰蓝。 头顶宛如巨大的苍穹,冰壁上万年不灭的灯火将光映进了层层寒冰中,不断折射出细碎繁多的光亮,形成无尽的星河。 星河之,商霭久候多时。 结局篇:楚萧离怎么受得了你 言情海 正文 结局篇:想着你便不再害怕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结局篇:想着你便不再害怕 对商霭,起初时候慕容紫只当他是楚萧离的心腹,一个玩世不羁,医术却精湛高超的奇人。 乱世之中,择英主跟随的能人异士有许多,她以为他会与自己的三哥一样,能够在当世霸主的身边有一席之地,此生圆满矣。 孰料如今这一场阴谋,早在许久以前便开始酝酿在他心中洽。 人的恨,究竟可以大到何种地步? 站在冰洞的入口处,慕容紫和宁越曦像两只误闯入冰雪世界的蚂蚁,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钤。 冰洞呈半圆的形状,头顶如星罗密布的夜空,之,一座不规则的圆形高台孤立于中,单是目测,约莫至少十几丈。 高台与这里的其他地方一样,完全被厚重的冰层所覆盖,借助周围夺目的光亮,依稀可见深深浅浅的冰层里,仿佛镶嵌了许多大小不一,形状各有不同的暗影。 仔细看去,直叫人心头发寒! 那些竟然都是——人! 不知他们因何被禁锢在里面,更不知过去了多少年,由是如此看去,绮丽的奇景中,尽是恐怖和诡异。 台面四周凿空,毫无阻拦的边缘外便是万丈深崖。 隐约,轻缓的暗流自那方阵阵翻涌而上,不着痕迹的触碰侵蚀着你的肌肤,带来莫名无法言喻的恐惧。 那是来自无尽黄泉的气息。 唯一通向高台的,是慕容紫他们面前看似摇摇欲坠的铁锁桥。 兴许还没有走完这座桥,就已经跌万劫不复的深渊。 商霭披着一张黑色的斗篷,将自己完全遮盖在其中,宽大的帽把他的头颅遮盖得一丝光线都渗透不进去。 远远的看,就像是没有脑袋的怪物。 他盘腿独坐在冰蓝色的高台中央,身前置一张古琴,两只修长干净的手从斗篷里伸出,十指优雅的在琴弦上拨弄着。 蛊惑人心的音调从指尖流泻而出,抚琴的是他,等待的也是他。 这里只有他一人,四,再无任何陪伴。 慕容紫和宁越曦均是没想到的一愣,再与对方确定般的做对视。 无人料到商霭会音攻。 “意外?”见那二人来到后就不再移步,商霭没有停抚琴,悠闲的说道,“当年北狄商氏一族受灭顶之灾,独独我活了来,为萧家所用。” 琴声顿了半,他将头略抬起一些,视线向对面的人投去,轻笑,“或者该说商家因我被灭门才对。” ——因为他是洛宇文和蓝翎的儿子。 慕容紫未语,连宁越曦都讶异非常。 大抵萧家知道商霭的身份,想像利用宁承志一样将他摆布。 于是在时机成熟时制造一场血光之灾,引蓝翎现身救子,布棋局。 更甚在这之前,商霭就已经是萧家的人,暗中修习音攻至今。 琴声再起,似映照了他的心声。 随着听来愉悦的音符不断飘出,他无所谓道,“那些都是前尘往事,不止一提,反正这世上再无音攻萧家。” 如何叫做‘再无’? 不管怎么说,萧家都是北狄宁氏皇族的暗人,如同剑客手中的剑,就算要毁,也只能由主人动手。 听商霭将萧家的场轻描淡写用一语概括,宁越曦凝色问,“你到底想怎样?” 他易容将宁玉书取而代之后,利用皇权铲除异己,将北狄搅得天翻地覆。 逆他的人都死光了,萧家的高手皆被他用血煞令控制,难道这样还不够? 商霭却道,“想怎样?呵,血债血偿而已。” 商家对他有养育之恩,虽他是被遗弃的,可是养父母待他极好,记住那些许恩情,是他心底最后的善念。 如今仇已报,恩已还,他要做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今夜,此行随我前来的死士会夜袭雪宫,托楚云晞的福,多日前她就将火药埋于雪宫之中……子时一到,谁也逃不了。” “你说什么?!” 慕容紫心一颤,这才意识到与楚萧离别时,他并未告诉自己他做了如何的打算,更没说会怎么应对商霭。 祭祀大典定在明日晨曦时分,加之大半日的劳顿,现最多只有半刻功夫就要到子时,楚云晞在雪宫里放了火药?!!! 商霭根本不理会她,简言罢了,抬起头的同时将斗篷拉,露出他被易容术反噬的脸容。 慕容紫与宁越曦更是惊愕! ——那根本不能叫做脸!! 和他漂亮的双手形成鲜明的对比,五官早就溃不成形,模糊扭曲的拧结成一团,无法再分清眼耳口鼻。 鼻子是歪的,左边眼睛深深的凹陷得只剩一个黑漆漆的窟窿,半边皮肤犹如被滚油浇淋过,又红又肿,上面还有无数透明的脓包。 看得慕容紫胃中一阵翻涌,忍不住捂住嘴干呕了起来。 那张面目不丑陋,不可怕,亦不狰狞,而是肮脏!!! 可商霭并不为此感到任何不适,他甚至引以为傲的淡语说,“皮囊而已。”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 他的父母将他生后将他抛弃,这般,他想如何对待他的身体不行? 这世上,无人有资格指责他! 窒息的静默中,她对极度震惊中的人咧开獠牙血口笑道,“没有人会来救你们,就快结束了。” 就快结束了…… 求得解脱的释然。 生念?对他而言从不重要。 扶着慕容紫,宁越曦兀自将周围形势审度。 论武功,他的控音之术对会音攻的商霭毫无用处,加之身后还有数名暗卫拦截了退路,先前人数尚多时不曾发觉,这会儿他才留意到,暗卫眼神空洞,应该也被控制了! 就算只有他一人也难脱身。 “怎么?”察觉他神色变化,商霭道,“莫非四殿还不死心,妄想逃离此地?别白费力气了,既已来,便为我陪葬罢。” 宁越曦闻言脸色沉了沉,心思一转,口吻里有不难听出的低声祈求,“有我就可以了,放过慕容紫。” 是他欠她的,一条命,就该用命来偿还。 ‘铮’地一声响起,商霭奏起古琴。 犹如云端的神邸,他凌驾在万物众生之巅,“我为何要答应你?” 他所设计的每一步都别有用意,坏了,就不完整了。 再说人终归是会死的,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 “你想走可以,但慕容紫不行。” “为何?” “我怎知道楚萧离会否逃过一劫?” 商霭狡黠道,指尖的音色随着他的情绪快的变化着。 “若我死了,他还活着,这天焉能如我心愿?就算武德皇帝不再以武治天,能夺他所爱,叫他痛苦,不失为一件快事。” 由始至终,他的语气都平而淡薄,如同无关紧要的叙述。 世间再没有什么事能够打动他,再无人能撼动他,心在何时死的,他不知…… 子时快到了。 宁越曦不甘放弃,欲迈步走过铁索桥和商霭理论,慕容紫一把将他拽住,阻拦,摇了摇头。 她轻叹,问商霭,“这样做,有意思吗?” 商霭轻微晃动着头颅,丑陋的面目上显出陶醉之色,“何谓‘意思’?” 人生不过区区一世,短短数十载,好与不好,过了,死了,一切都要化作尘埃。 他的一生到如今此时,没有一刻真正感到过快乐,没有一时切身体会过那些寻常人所说的百折千回的感受。 活着,怎样才算有意思? 为善?为恶?还是成全他人? ……成全? 商霭呵声凄凉的笑了笑,颇为兴致的问,“慕容紫,你猜我为什么非要你和我一起死。” 还能因为什么? 慕容紫也笑了,无奈的回应他,“因我本不属于这里,却阴错阳差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而你没有,嫉妒也好,羡慕也罢,你让楚云晞在你的身上看到她求而不得的不甘,利用她为你做事,你觉得生在世间了无生趣,即便天因你大乱,可却仍旧不能打动你。” 不如都毁了作罢,反正他不会可惜。 她说完,商霭笑声似哭,“你还有一点遗漏了。” 慕容紫蹙眉,不解。 他道,“蓝翎为救你,宁愿舍命回石城;而洛宇文从未承认过我的存在,可是他都能够将你默认,我虽不奢求得他们的眷顾,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何你可以得到?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琴声变得幽怨,曲不成调,空幽幽的回响在冰洞中。 只在那不得章法的音色里,婉转的流露出没有感情的绝望。 慕容紫讶异的看着他,张口欲言,却好似因为他越发激荡的琴音,胸口也窒闷得呼吸困难。 但商霭仿佛也不需要答案了。 子时将至。 连周围那股沁凉的气息都不再流动,一切如寂静止水。 蓦地,商霭双手按住琴弦,曲调再度嘎然而止,杀气弥漫,他向慕容紫绽露出凶光,与可怖脸容不相符合的声线,柔而轻盈的说,“该过黄泉之桥了。” 手指翻,速拨动,数根纤细柔韧的琴弦破空划来,如同带毒的蛛丝,缠住慕容紫的周身,蛮力将她拖向高台中央! 宁越曦大惊失色,才是伸出一只手想要拉她,冷不防一道细微的寒光自眼前晃过,接着是四溅的鲜血! 巨痛—— 他痛苦的仰头哀嚎,整只手臂落在地上,热血自整齐的伤口喷涌出,他的手……断了?!!! 慕容紫不受控制的被拖向那座危险的铁桥,听见宁越曦的惨叫声,回首望去,当即吓得面无颜色! 缠住她的也是那些锋利的琴丝,转头看商霭,那化作鬼怪的人只与她淡道,“你知道后果。” 若挣扎,她的场就如宁越曦的断臂,连全尸都不能。 这是商霭的局,一步一步,点滴不露,算尽了每个人的人心。 而他,不要谁人的救赎。 慕容紫是真的害怕了!退缩了!胆怯了!!! 重新在这个世界继续活去是她的幸运,纵使从前怨过,恨过,委屈过,可她并不想死。 她还没有和楚萧离相守到老,还没有为他生儿育女,肚子里的孩子尚未成型,那个孩子……她也一定很想到这世间来看一看。 她不想死,她还眷恋着所有的一切! “放、过我……” 无助自心底深处蔓延全身,她被拉到桥的中心,眼底和从哽咽的咽喉里溢出最本能的祈求。 ——她不想死!更舍不得死! 没有曾经一度想象的生死拼杀,眼睁睁的看着死亡逼近,是那么绝望,那么孤单,那么无助,那么无能为力。 “放过?”商霭不解的问,“放过了你,我能得到什么?” 她嘶声,颤抖的答他,“你想要得到什么,去争便是!” “可我不相争了。”他拖拽着琴丝,话语消散在空旷冰蓝的苍穹里。 轰声巨响,大地震动—— 雪宫的火药相继摧毁着山体,慕容紫的心跟着一凉! “九郎……” 她颤抖的四探寻,不安的寻望着,明知道看不见,却已在脑中构筑出惨烈的画面。 洞穴里不住的摇晃着,头顶上方不断有锋利巨大的冰块落,些许砸到无动于衷的暗卫身上,咽气的最后一刻仍旧一声不吭,宛如商霭此时此刻的心境。 这里就要崩塌了…… “哈哈哈哈哈!!!” 商霭忽然大笑起来,疑似慕容紫那声失去期望的哀泣。 楚萧离死了吗?他们都死了吗? 放古琴,他不再把慕容紫往高台上拉了,起身站立,一扫半瞬前扭曲的笑意,他茫然的将崩塌的周围看了看,喃喃自语,“这样,我就不会孤单了……” 总是一个人,太寂寞。 慕容紫被琴丝缠绕得无法动弹,被迫倒在桥中,见商霭神志不清,僵滞的立在高台中等死,不再关顾周遭,这是逃脱的最后机会! 眼看桥体有了裂纹,情急之,她将双臂向外用力,哪怕断了手也好,至少不要死在这里!! 才是一挣,那琴丝竟割破她的衣裳,陷入皮肉里去,血迹自内渗出,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脑中只剩空白,在那片苍茫无寂里,有一个人是如此的清晰。 她能看到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微微上翘的唇…… 她能感受到他的温柔,他的恶意,他的设局,他的狡猾,他一切所有的用心…… 还有他对她笑的时候,对她拧眉的时候,对她使坏的时候,对她凶巴巴的时候,对她轻言细语的时候…… 她不想失去这一切,更无法失去他! “楚萧离!!!!!!!!!” 声嘶力竭,桥体从中断裂—— 霎时,慕容紫闭上盈满热泪的双眼,耳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身体仿佛也变得轻盈如同一片薄羽,……原来心里想着他的时候,就不会害怕了。 悬空,失坠,一刻,她猛然撞到了什么,并无粉身碎骨的疼痛,熟悉的味道缓缓地、温柔地将她包围。 结局篇:想着你便不再害怕 言情海 正文 大结局(上):有我在,不怕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大结局(上):有我在,不怕 待慕容紫再而归于平稳时,睁开眼,四周仍在天塌地崩,晃动中,眼前那张正在对她微笑的脸容熟悉非常。 “九郎……?洽” 不知哪时变得鼻音厚重,说话如在泣声。 不敢相信他已在眼前,生怕是混乱中自己生出的幻觉。 楚萧离赶到的时候,正好见她受制在铁桥中央,桥断那刹,心跳也差点随之停止了,是以,这会儿将人完好无损的搂在怀中,除了惊魂未定,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万幸钤! 心思里是这般活动着,面容上丝毫不曾表露心迹,只是对她一展笑颜,语态柔软道,“不是我是哪……” 没等他佯作轻松说完,慕容紫蓦地将他死死抱住,在他耳边无理吼道,“你这混蛋!!以后不准再丢我了!!!” 楚萧离怔了一怔,失笑,“我何时丢过你?” 又觉得她两只小手忽然变得力大无穷,紧锁在他颈项上,箍得他快没法呼吸。 前所未有的占有。 “四娘……你轻点,朕的脖子要被你拧断了……” “断了就断了吧。”慕容紫顾不了那么多了,只管抱紧他说负气话,“你还怕我不给你填命么?” 楚萧离无奈,知她吓坏了,且是从未见过她这样……依赖自己。 不得不说,除了窃喜和享受,还有连他自知的欣喜若狂。 这是他长久以来最想的得到,甚至远胜于对天的称霸和凌驾。 在猛然惊觉慕容紫即便在宫中也会遇到危险时,恐惧陡然狂增,近乎发狂! 那是他的软肋,怎可能被放过? 楚萧离生平第一次如此庆幸,在群臣跪地以死相逼的境况,毫不犹豫的选择返回京城。 事实也证明他的担心并非多余,刚离开雪宫,迎面遇上雾影便赶来告知他大事不妙!多亏他对附近地势早就熟悉万分,略作一思,笃定人在此处! 虽眼紧迫,楚萧离还是耐心的拍着怀中女子的背脊,柔声玩笑道,“要你填命我有些舍不得,只你确定拧断了我的脖子,自己一个人能活得痛快?” 实则,这会儿要和她死在这里,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慕容紫被他的话戳了心窝,捏起拳头锤他,眼泪跟山泉似的,不断往外冒,哭得丑极,语无伦次的逞强,“你怎知道我没你定就不行?” 楚萧离满脸无辜,“才将是哪个说不准我再丢她了?” 慕容紫一愣,一番惊吓,哭得肩膀直抽抽,人都懵了,哪里还接得上话。 远处,不知哪里传来雪影气急败坏的呵斥,“能不能待出去再打情骂俏?你二人若有意要殉情在此处,留句话,我等好速速逃命!” 再是一阵轰鸣巨响,摇晃随之变得剧烈,雪宫那边不知如何了,无需多想都是残砖断瓦,毁得面目全非。 慕容紫瞬间恢复几分清醒,两只小手拽着楚萧离胸前的衣襟,紧抿双唇,焦灼紧张的目光老实的钉在他脸上。 生还是死,全力一逃抑或者坐以待毙等死作罢,她全听他的! “傻子。”捏了捏她哭花的脸颊,楚萧离成竹在胸,“有我在,不怕。” 只要在一起,生死都不重要。 彼时冰洞碎裂得异常可怕,因为不断的坍塌,这方天地从内向外扩张,不断的膨胀壮大,由里面开始吞噬外部。 待楚萧离抱起慕容紫转身,环视周遭,她才发现他们站在悬崖的边上。 溟影和雾影扶起重伤的宁越曦先行一步,花影等护在他们周围,用手中的兵器将头顶落的冰块斩碎作以保护。 扣在冰壁上的油灯纷纷掉落进深崖中,光线越发暗淡,楚萧离一声令—— “走!!!” 低沉有力的声音几乎被掩盖,几人在不敢怠慢,聚气丹田,将轻功施展到极致! 身影矫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后从来时的入口处踏风疾驰而去。 冷不防,楚萧离身形不自然的一顿,停了来,连慕容紫都是周身一紧,察觉异常,这感觉并不陌生,是商霭的琴丝! 转首一看,十几丈外,商霭所站高台已溃散得只剩几步见方的距离,只消他往前三两步,就会跌漆黑的深渊。 他的十指绕着琴丝,琴丝的另一端将楚萧离和慕容紫完全紧缠。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更无激烈起伏变化的情绪。 这一时,他是决绝而安静的……只是想将太幸运的人一起拉入黄泉。 如此罢了。 望住他丑陋似鬼怪的面目,迎住他突兀眼珠的视线,见他那张失去形状的口开开合合,已经无法判断他在说什么。 可纵使如此,还是让慕容紫毛骨悚然,意识的扣紧唯一可以依附的男子。 楚萧离不知琴丝的厉害,扭身一挣! “别动!!” 慕容紫出言晚矣,锋利的琴丝照样割破二人的衣裳,不可阻拦的陷入皮肉里。 痛? 却又不是太痛。 早就因为过的紧张,全然紧绷得麻木了。 花影月影本想用剑去斩,见状亦不敢贸贸然有所行动。 再看商霭,他沉默的站在那里,轻缓的将缠了琴丝的两手举起,那动作极优美,仿佛让人回想起当日曾经尔雅翩翩,笑谈风生,引得宫中无数女眷如痴如醉的商太医。 他抬起双手,宛如变戏法的偶师,而琴丝另一端被束缚在一起的慕容紫和楚萧离是逃不出他指尖的木偶。 只消他轻轻的一扯,粉身碎骨…… 意识到他的念头,慕容紫瞠目! 与楚萧离相视,却见他俊庞从容淡然,深邃温柔的眸正专注的看着她。 接着,慕容紫也会意的笑了。 死了又何妨? 至少他们在一起,不似那孤家寡人,可怜,可恨,可恶! 数不清的冰石块纷纷从头顶落,诡异的风随之流窜,扬起商霭黑色的斗篷,让他身形如影,沉寂中张开双臂,交错,攥紧了琴丝…… “宫主!!!” “夜君!!!” 就在他两手向外用力拉扯的那刹,电光火石!一道急影横空掠过,几道冷芒辗转,琴丝断,慕容紫和楚萧离双双得以解脱,商霭大诧! 众目追随那身影落定—— “师傅?”楚萧离微讶。 洛宇文站在断裂得只剩少许突出的桥面上,一手执剑,一手负于身后,侧首望他,疾言道,“还不走?” 来不及了! 楚萧离开口欲言,目光倏的一紧,已到咽喉的话变作‘小心’二字! 洛宇文反映极快,连看都不看,横剑翻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商霭向他掷来的暗器击开。 似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商霭便被真的激怒了。 他发出痛苦悲鸣的咆哮,利用手中周围一切他认为能够伤人的东西向洛宇文攻去。 再而,迅速将琴丝覆于古琴上,指尖狂乱的拨动,连手指上血肉溅,露出森森白骨,他毫无知觉,一心一意,一心一意的想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他恨极了,他是恨极了的!! 可无论是锋利的琴丝,还是威力巨大的音攻,根本不能伤了洛宇文一丝一毫。 父子两比血海深仇的敌人更加势如水火,看得旁的人惊心动魄,又不由的为之感到唏嘘。 商霭在疯狂的使尽浑身解数后,忽而安静了去,他无力的垂着双肩,勾着背脊,以一种扭曲的站姿相对。 面目上还能勉强转动的那只眼睛寒彻可怖的盯着洛宇文,陌生的打量……好似忽然想不起他到底是谁,与自己有着怎样的关系。 他变成了一头怪物。 一时,他凝望的眼色流露出不谙世事的纯邪和无辜。 错的,对的,从未得到过的,渴求却不屑挽回的……仿佛他都忘记了。爱?恨?感受不到都没关系。 忘了便好。 洛宇文看得不忍,心中某个地方绞痛窒闷。 今日的一切,都是自己往昔轻狂糊涂的造就! “吾儿,回头是岸……” 只一句,追悔莫及。 蓦地,商霭再度恢复了神思,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洛宇文,像在确定他的话,‘吾儿’二字,霎时击溃了他心中所有。 但转瞬! 他抖动着双肩,悲戚复杂的笑了。 仰面向天,不知他想看什么,只在他的头顶唯独剩绝望的黑暗,一如他早就被尘世染黑的心。 洛宇文深深的叹息,垂手中的剑,对楚萧离道,“这个孽子交给我。” 停了停,他再平静的嘱托道,“照顾好你师妹和孖兴。” 商霭也是他的孩子,他因他活于人世,身为其父,哪怕是一起登入阎罗殿,也要走到底的! 虽然,晚了点。 楚萧离大惊!!! 不等他多说半个字,洛宇文猛然一掌推来,沙走石! 楚萧离抱住怀中人,纵身跃起,起落间避开那一击的同时,滚入唯一的出口那端,雪影几人将他们接应住,不由分说的将人拥出。 回首,只看见那父子二人站在巨大的冰洞中,相隔对望。 那个世界的一切都在凋零着…… …… 以最快的脚程逃出冰缝—— 除了在耳边震动的巨响,中途里慕容紫死死贴靠在楚萧离的胸口,专注的去听他的心跳,寻求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一丝安稳。 历经漫长而又短暂的煎熬。 倏的,所有喧嚣都被抛在身后,清爽沁骨的凉风铺面而来,还未等慕容紫睁开眼,只听见有人焦急的问她,“他们呢?” 这声音颇不真实。 耳中还残留着之前的嗡鸣巨响,她勉强撑开眼眸,一袭红衣的蓝翎站在她的面前。 “翎姐?”慕容紫未解,“你不是……” “商霭呢?!那负心人呢?!!!”截断她的话,蓝翎连她身上被琴丝所伤的伤都顾不上,直重复问,“为何他二人没有出来?他二人为何不出来?!” 向冰缝里看去,再迫切的看慕容紫。 无法言语这几日的心境。 回来,是洛宇文主动提及,找寻商霭也是!! 分明那日,天光明媚,她坐在马车里一边随之颠簸,一边怔怔出神,想着她的儿子,她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 离开京城却与心里的牵挂相背而驰,为母之责,她从未尽到过。 也就是在那时,洛宇文骑马行近,忽道,“不如我们回去吧,你不是一直想找回他?再坏,他也是我们的儿子……生死不论。” 大结局(上):有我在,不怕 言情海 正文 大结局():岁月静好,你有我便好 奸妃宫略 作者:苏若鸢 大结局():岁月静好,你有我便好 是了,是了…… 回来便是为了他们的儿子,生死不论! 不等慕容紫回答,蓝翎面色一凝,悉数情绪化作决绝,义无反顾的向里面冲了进去! “翎姐!!!!!铗” 慕容紫嘶声,追逐着她的红衣。 因她一唤顿足,蓝翎回头将身后的众人看了看,茫然的神色只在脸容上停留了刹那,继而,她一笑,恢复了往昔的洒脱。 那才是她的本色。 “小紫,对不起。”她流着泪,笑着说倒,“不能为你去西域找解药了,你可要记得,人的烦恼之所以太多,是因为还可以选择,有舍才有得,真到那时,千万莫要选错了。” 言尽于此,她决然回身,提起裙袍迈入漫无尽头的炼狱,无怨无悔。 慕容紫没有理由挽留她,只能眼睁睁凝视她消失在自己目光里,心中百转千回,泪流满面。 不舍,惋惜……反复的想要找到说服她留的理由,终是徒劳无货。 看到慕容紫无法释怀,楚萧离安慰道,“让她去吧。” 他亦是看着蓝翎渐行渐远,身上红色的裙袍在白雪的衬托,宛如怒放的花朵,原本她并非是那颜色,只当她绽放时,周身就会燃起火焰,短暂的生命片刻绚烂——都是值得的。 不禁,楚萧离为之动容道,“这是她毕生所求。” 先前的境况他看在眼里。 即便知道师傅武功卓绝,天无人能敌,可他还是没有把握,不知道此一别,里面的人能否还有一线生机。 “人活一世,无非也就是图个痛快。”说话的人是洛怀歆。 时才情况危机,谁也没主意到她也在外面。 那双人同时向她看去,她迎住两对眸光,脸容平静,注视着蓝翎去的方向说道,“离开京城当夜,父亲临时改了主意,鬼医自然没有不同意的,我想既然他们要回,我一个人去西漠也不得意思,由是跟着一道来了。” 赶到雪宫正好遇上,都是命数。 她是在对他们……解释? 洛怀琰站在她身旁,大大咧咧的安慰,“小师姐莫要难过,师傅不在了,还有我伴你,再说你想回来,其实是舍不得孖兴小侄儿吧?” 洛怀歆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洒脱,移眸看了看那狭长深广的冰缝,就在这时,轰然一声,大地震撼—— 山体上的冰层和巨石脱落,顷刻间将缝隙完全掩盖。 扬起一阵白茫茫的雪雾后,终于尘归尘,土归土…… 万籁俱寂。 谁也没有说话。 也许,都在等着谁先开口,道一句‘结束了’,惊心动魄也罢,险象环生也好,伤和痛,恨和怨,都被永久的埋葬在其中。 身后,皎月辉辉,繁星无数,一派安寂祥和。 “我儿无需我多忧。”留这一句,洛怀歆连楚萧离都不多看半眼,转身就走。 待到她行去老远,洛怀琰才反映过来,忙不迭跟上去,一步三回头,看看站在原地的众人,又看看小师姐。 去不是,跟不是,左右为难。 只好可怜的看楚萧离,想求他留小师姐。 可在小师兄的怀抱里,慕容紫正凶神恶煞的瞪着自己,眼底占有的意图太明显! 谁是谁的,谁又无法将谁让了半分出去,他从前不懂,如今突然都明白了。 楚萧离亦是没有动,只笑着回视他,将‘歉疚’和‘托付’这两样意思向他传递过去,对感情的自私,坦坦然然。 当你爱一个人,那便要全心全意,朝三暮四算什么爱? 洛怀琰大彻大悟,遂向楚萧离回以安慰的眼色,不再茫然,握紧手中的剑追了上去。 “小师姐,你要去哪儿啊?” “天之大,我去哪儿不行?” “……” 话痨被堵得结结实实,无力开口。 在这世上,小 师姐在他眼中心里,就是没道理的积威在前,怕是这辈子都没法扭转局面了。 默然跟了几步,洛怀歆移眸瞄了他一眼,扬起笑,“姐弟一场,你可以跟着我玩儿。” 洛怀琰傻傻愣了一,站定在原地,若有所想。 只眨眼的功夫,复而追了上去,又是叹气,又是唠叨—— “唉我真不想跟你一起,男子汉大丈夫,我跟着你作甚?可是谁叫你是我的小师姐,你长得那么漂亮,世道险恶,我真不放心,还是让我保护你吧,不然他日到了底如何跟师傅交代……呸呸,师傅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对他有信心!小师姐,我们先去哪儿玩?我有言在先,将来我是要一统江湖的人,没有那么多闲暇,你随便游览,我们就……” “闭嘴!!!” 直白的呵斥,愣是将小话痨一击毙命。 “……闭嘴就闭嘴,干嘛那么凶。” 洛怀琰低头碎碎念,老实巴交的做小师姐的尾巴。 都是命啊!!! …… 声音渐远,人影渐远。 许久,慕容紫收回目光,转与抱着自己的男子相视,齐齐笑了。 是以……都结束了吗? 楚萧离想将她放,再叫人牵马来,先找个地方处理伤势再言其他。 刚有了动作,慕容紫忽然将他抱紧,两手熟练的缠上颈项,脸容与他交错,巴抵进宽厚柔软的肩窝里。 深深的依赖。 “怎么了?”他错愕。 实则,清晨时他们才分别,不过是波折不断的漫长一日,总算都过去了,心间上的人忽然变得那么粘他……万岁爷颇为不习惯。 但他打心底的乐意慢慢去习惯如此。 只要她愿意。 心中一定,听她闷声坦白,“我不是慕容紫。” 她不是。 多少次想对他坦言,她只想做全心全意爱他的——艾晴! 楚萧离略有微怔,眼底闪过一缕猝不及防之色,很快便安于平复,再无波澜。 “我知道。”他沉声应她,语气里含着安抚。 感觉……她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那是用尽她所有的力气,不顾全身的伤,尽她所能的拥抱。 “我不是她,可是我心里是装着你的。”一字一顿,比她想象中艰难,但又不能不说。 她怕再不趁这个机会坦白,往后再无勇气。 “我知道。” 回答她的还是这三个字。 他知道,他明白,他能体会她之无奈,她之煎熬,她之忧虑,他爱的人是慕容紫,也是艾晴。 从前不说,是他狡猾了。 用力吸了吸鼻子,她眼泪泛滥,不时就浸湿了他大片肩膀,“还有——” 抬起红彤彤的泪眼,酸楚的望他,抽泣倒,“我们的孩子……我们的这个孩子……” 不待她说完,楚萧离将凤目温柔的弯起,如皎月,似星辰,流光华彩,满满都是包容。 他道,“我都知道,我有你就够了。” 即便蓝翎不说,他也早就从北狄寻来萧晴子的妹妹,就在他去国公府接她的那天,始末所有,深谙于心。 “我见你实在想隐瞒我。”他淡淡笑了,无所谓,又执着道,“或许……我也有私心,对我们的孩儿有期待,可是一旦与你的性命相比,假如她的出生会夺去你的性命,我宁可不要她。就算你坚持放弃自己也要把她带到这个世上,那么我会恨她。” 无法坦诚相对的那段时日,他何尝不纠结? 成全她?失去她?同时还想知道她终究会怎样选。 孤注一掷生孩子,是私念,那么他在她心里仍旧不重要,至少没有这个孩子重要,没有她自己的想法重要。 别怨他固执,一生只固执这一次,赌上这一次! 由是她在他、在她自己,还有孩子之间,终于将他放到了第一位。 听了楚萧离的话,慕容紫抽噎着,眼神儿直愣愣的,过了片刻才醒然,瞪着他,难看的笑了出来。 她垂首,从袖中取出那只蓝翎用心为她准备的盒子,里面的药会取她孩儿性命,却也能让她陪伴在楚萧离身边,和他相守到老。 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的尽善尽美? 哪个人又能真正做到大公无私,舍弃自己拥有的全部,成全了谁? 将纤细的玉手温柔的置于小腹上,她愧疚难当,抽泣得无法停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心里反复这三个字,眼泪像豆大的珠子不断涌出。 非要她选择……楚萧离已成为她永远都无法割舍的眷恋,仅仅只是为了他,她愿意承受失去腹中骨肉的痛楚和罪孽。 只是为了他! 彼时,楚萧离泛红的眼眶同样湿润,深邃的眸光落在那只精巧的木盒上,继而,不可置否的自嘲道,“大抵我们是这世上最要不得的父母罢,不过幸好,她还可以重新选择。” 他原是想说,派人去西域找寻神族栖居的石城,无论对方提出怎样的条件,他定不遗余力求到两全之法。 可是这念头只在他心里停留了刹那就被打消了。 世事难料,他不愿意再赌一回,赌输了就会失去他的最爱,因为她,他变成了一个输不起的人。 若真有来世,他们两个要不得的父母,愿意倾尽所有偿还今生无缘的孩儿。 只今生,且让他们自私的相爱一场。 “唉……时才的惊心动魄都撑过去了,能活着便是万幸。” 一声不屑到了极点的叹息搅乱了压抑伤感的气氛。 众目不解寻去,是断了一只手臂的宁越曦。 这会儿北狄国未来的国君看起来狼狈非常,墨发凌乱不说,脸容花了,衣裳坏了,身体更是残缺了。 他不顾形象的坐在一方冰地上,一手轻轻护着被草草包扎、止了血的断臂,仰头望慕容紫和楚萧离,眉眼间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蔑视和不屑,淡语,“果真是对薄情人,自私便罢了,还要佯作伤感,虚伪得叫人大开眼界,本王真真见不得。” 听了他的话,站得最近的花影肃色向他回击道,“说得也是,先我见四殿断了手臂,也略为北狄的将来担心了少许,不过听了四殿这番话,又转而佩服,想必四殿即便往后诸多不便,也能成为身残志坚的典范,佩服,佩服!” 难得宁越曦没有动怒,苍白着脸容大笑道,“能捡回一条命,还能做皇帝,断只手臂而已!” 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一物,大而化之的向花影抛去。 花影反映迅速,还没看清是什么,就已经抬手接住了,再定眸望,也是一只锦盒,只比铜钱大了一点点,做得相当精巧。 她不解,拧眉。 宁越曦看向慕容紫,神色一半复杂,一半清明,“我欠你的。” 欠的,他说过要还,如今刚刚好。 花影疑惑的将盒子打开,看清楚置于盒中的东西,霎时眼底大放异彩—— “长生丹!!” 慕容紫和楚萧离均是惊喜和讶然交加,怎么会…… 蓦地,想起蓝翎曾说过,当年她离开西域石城,正是带了三粒长生丹。 一粒给了曦昭,报她救命之恩;一粒赠予雪影,还他失去挚爱之债,唯独还剩一粒不慎遗失了。 她还说过,若然有那粒长生丹在,就不用以身犯险回石城这么麻烦。 触及慕容紫惊讶的目光,宁越曦不以为然,一语道破天机,“这是蓝翎在将商霭送给商家时,放在他的身上的。” 众人恍然大悟! 舐犊情深,蓝翎不愿说,是想将长生丹留给儿子,以弥补少许亏欠。 宁越曦道,“萧家灭商家满门,商霭被收为己用,这颗长生丹是他为表衷心,赢得信任,当年亲手交给父皇,辗转 ,便落到了本王手中。” 这样的好东西,原本他只想留给自己以备不时之需。 哪怕是在国公府时,他都没有心软动摇过。 人只能活一次,慕容紫可以活两次,也不见得有多好,说他贪,也并非全部,活好这辈子对他而言足矣。 可经过冰洞里的九死一生,手臂也断了一边,再而想起这粒长生丹,吃了它,莫非手能重新长出来不成? 罢了,能活去便好。 看着那双心绪大起大落的人,他勾唇莞尔,难得成全一回,做楚皇和宠妃的恩人,貌似也不错。 从花影手中接过珍贵的保命符,慕容紫满心激动的看楚萧离。 “没事了。”他眼红红,局促又松一口气的狼狈形容,重复道,“没事了……” …… 远处,几里外地势微隆起的冰川上,慕容徵站在冰川一端,远远眺望视线尽头,虽听不到那方所处之人的对话交谈,然,凭着宰相大人的聪慧睿智,他们说了些什么,他大抵也能猜出十之八*九来。 默然片刻,他将目光收回,尔雅的转首问身旁的女子,“如何?夫人可认输?” 楚云晞没有表情的看着和他视线相同的方向,平静得揣测不出一丝心迹。 茫茫月色的笼罩中,一阵沁寒的风席卷而来,扬起她散落肩背的青丝,发丝轻柔拂面,为她平添憔悴,吸气,再叹息,她只说道,“不认。” 短短两个字,听不出恨,亦觉不出情绪。 ——这是她仅有的反抗。 慕容徵扬笑,风流洒脱,面色如玉。 “没关系。”将自己的紫裘大氅解,给她披上,他耐性道,“来日方长,夫人若不甘,大可养精蓄锐,伺机而发。” 他可以拿一辈子和她耗。 楚云晞移眸看了他一眼,他关怀备至的温柔动作随之停顿,“不过无论夫人如何出招,为夫必定亲手搅局,让你饱尝失败的滋味,且是每一次,每一次都别有一番滋味和深意。” 这,是他对她伤害了自己的妹妹,还有窥伺天的报复。 楚云晞仿佛是麻木了,无动于衷道,“为何不索性杀了我?” 说时,手已不自觉的抬起,放在隆起的小腹上,心知缘由。 慕容徵再向她反问,“那为何你又不愿自寻短见?” “留得青山在啊……”她笑,灼烫的热泪顺着面颊滚落,“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如你所愿,养精蓄锐,伺机而发,你可千万要小心了。” 话到最后,总算有了些许起伏。 慕容徵一如既往,将她好坏尽数全收,把那只她轻抚在小腹上的手抓在自己的掌心里,握住她唯一的温柔。 “为夫甚是期待。” “即便被我钻了空子,死也甘愿?” “甘愿。” 她轻笑,“你真是个蠢材。” 二人身后,一队铁骑誓死守卫。 余光里,金戈铁马,自京城方向踏月而来,霍雪臣一身戎装,一马当先。 慕容徵轻轻抬首,欣赏眼前震撼之景,“夫人你看,天太平了。” …… 武德五年,正月十九,夜,雪宫不知何故毁于一旦。 幸而天佑大楚,楚皇与其重臣无一人受伤,次日祭祀大典,天降祥瑞之兆,雪峰虹,冰川发出七彩之光,自此,大楚天归一,太平矣。 …… 转眼便是立夏时。 北狄之乱渐渐平复,宁越曦也在曦昭的相助顺利登基,而楚氏的后宫,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从雪宫归来,楚萧离便了圣旨,遣散六宫,所有不曾侍寝的妃嫔,只要愿意,都可离宫回家,另行改嫁,抑或者等待赐婚。 说到侍寝,自从武德皇帝遇到慕容家的四娘子,已然成了从一而终的典范,在民间都成了佳话美谈。 关红翎终究没有承了后位,在她看来,该死的都死了,即便是活着的,心也绝了那念头,经过楚云晞那一件,好似姑母深深自省悔悟,再不多做想法,她乐得轻松。 开春时,孖兴如愿被立为太子,正式走上他的从君之路。 据东宫的宫人们议论说,太子殿十分勤勉好学,孝顺皇上和皇贵妃,十分的和乐融融。 而慕容紫,自从服宁越曦‘仗义’相赠的长生丹,气色越发红润,身体也变得圆润丰盈,捧着五个月的肚子,一日来能吃上五、六顿。 起初楚萧离是高兴的,兴致起来还会陪她一起,后而眼见小辣椒生生变成贪嘴婆,忧虑之余,实在怕将来他们的女儿生来就是个小胖子。 女儿家还是要讲些求窈窕婀娜才好。 慕容紫听了他的担心,直翻白眼嫌弃他,奸妃和昏君的女儿还怕嫁不出去? 这时孖兴窜出来踊跃发表意见,安慰楚萧离,要他放心,说,即便父皇不在了,他也会为妹妹挑选佳夫,成就美满姻缘,流芳百世。 楚萧离对儿子时刻窥视自己皇位的行为,已从莫名说不清楚的复杂,逐渐向另一个更好的方向发展,就是—— 他想既然儿子那么用心,那么想做一个好皇帝,那么不如将皇位给了他,自己做太上皇,带上小辣椒游山玩水,不是更美? 于是有了这个想法后,他比任何人都期盼儿子快快长大,尽早独当一面。 慕容紫见他们父子两‘各怀鬼胎’,除了闲时当作笑话给自己寻个乐,由得他们闹吧。 …… 这天用了晚膳后,楚萧离借口说饭后消食,非要把慕容紫拉出来,撑着软轿来到北角楼。 许是有孕在身,从雪宫回来后她还没来过这里,不想此地已被改建。 角楼还在,被重新改建成塔楼,四周圈出一片空地,种了许多花花木木,一道蜿蜒的石子小路,不知通往何处。 了轿,楚萧离拉着她行到尽头,登顶,视野极佳的阔台上,独**一座衣冠冢,上书——慕容紫之墓。 慕容紫看得目瞪口呆,“九郎你这是……” 在皇宫里造了衣冠冢,自古恐怕只有他才做得出来! 或者,她这会儿该自动转换成艾晴状态。 沐浴着夕阳的光辉,楚萧离对她笑得自若,“我想她会喜欢这里。我不曾忘记她,不想做负心人,但你也在我心里。” 将玉佩交到她的手中,指着那两个她不识得的字,他解说道,“这是‘紫’字,这,是‘晴’字。” 楚萧离是一个贪心又自私的人。 慕容紫哑然片刻,不可思议的笑了,“世人都说我是命好的奸妃,有你宠着,只是他们不知你比我还奸诈狡猾。” 他安慰,“为妃者,能奸便是最大的本事。” 她闻言先有一愣,继而释然,用他从前说过的话回应他,“都罢了,你有我就好。” 暖风吹来,岁月静合。 【结文了,一切尽在不言中。此文写得……挺忐忑的,但真的很万幸,我坚持了来,而此时阿若也有了新的工作,开启新的旅程,想说,有你们的陪伴真的很好,谢谢你们。】 大结局():岁月静好,你有我便好 言情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