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 分卷阅读1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 《红颜 (gl)》作者:onion 文案 一局棋,一局殇。 内容标签: 恩怨情仇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离 ┃ 配角:殷语默,上官钰 ┃ 其它: ====================================================================== 楔子 第1章 江山 这是个繁华盛世,开疆辟土的波澜壮阔早已远去,腥风血雨下的刀光剑影亦逐渐暗淡,河山正好,风光无限。 只不过,辉煌背后,往往便是藏污纳垢所在。 为巩固来之不易的皇权宝座,先帝特开设了两座机要幕府——儒门,墨府。 儒门,行面上之光明事,遍布四司十二衙门,太平时或为强辅,一旦生乱即化身为刃,无情绞杀。其所驯养之人,多半饱读诗书,胸中沟壑万千,经年历练过后,获封成为下一任的重镇要臣亦是有的。 而墨府,则专行台下之隐晦事,俱都潜伏在暗,无孔不入,但凡君王有令,一律灭之,取意为“兴君之利,除君之害”。所养者多为亡命之徒,杀人手段层出不穷,无所不用其极。 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这两门煞星在,朝堂上下谁还敢有异心,盼只盼能安安稳稳多享几个舒心日子,无疾终老才好。虽说大局是稳住了,可谁知内里竟又出了岔子。 想当初,办下这两系门阀的乃是一对死对头,素有芥蒂,不久便分道扬镳,如今各自大权在握,枝繁叶茂,更益发地看对方不顺眼,好在先帝积威甚重,总算还制得住他们,尚且相安无事,那些个岁月流金、歌舞升平的逍遥日子倒也持续了颇久。 直到,先帝驾崩,新君继位。 朝局动荡,山雨欲来风满楼。 儒门和墨府都心照不宣地有了各自的安排与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全是坏人,本文没有圣母~ 第一章·弃子 第2章 相遇 九王意欲逼宫。 墨焉面无表情地将白色蜡丸放进假山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洞里,然后快速离开。穿过小巷,走至拐角,低头,一个特别的符号毫不意外地出现在了墙角的青砖上,指出放置新蜡丸的地方。 每次都是如此,驾轻就熟,既不知道取走蜡丸的是谁,也不知道留下标记的是谁,甚至连是不是同一个人都不知道,墨焉要做的只是通风报信,其他无需多问。 然而,这并不代表她只会做一件事。墨焉还会使剑,两柄短而薄的小剑,比最锋利的匕首还要轻还要快,可杀人于无形。她来自墨府,乃墨府精心安插的棋子,放置在最喧嚣热闹的东城——九王殷冶的官邸。 在墨府,只有出类拔萃的杀手才配拥有姓氏,能被冠以墨姓的更是凤毛麟角。所谓出类拔萃,无非就是走出试炼大门的时候,脚底下踩着更多的尸体。犹记当日,迎着久违的第一缕阳光,墨焉整个脑袋都是疼的,杀戮太多,麻木的心忽然被温暖灌注,竟是如此难受,她用力拽紧了手中的生死牌,整整二十四张!两天两夜,一共二十四条人命,尽都埋葬在身后那片看不到尽头的幽深老宅里了。 弱肉强食,为生而杀。 这是被墨府从死人堆里捡回来以后,墨焉所学到的第一条训示,很是实用。 推开面前硕大的雕漆梨花木门,神秘的墨者圣殿无声开启,想到自己将在这儿受封赐姓,墨焉心里涌起一丝雀跃。虽不喜欢墨府的冰冷与残酷,却一直坚持着,因为她笃信,只有足够强大甚至独当一面,才可能依靠这样的力量去寻回当初失散的姐姐。 圣殿修饰得异样奢华,与刚才危机四伏死气沉沉的老宅简直天差地别,可惜墨焉没有时间去欣赏太多,凌厉杀气迎面扑来,一柄长剑瞬间将左肩穿透,霎时血花飞溅。墨焉咬紧牙关并未吭声,多年的苛刻修行早已让她明白,无论怎样的惊叫与呼痛都不能挽回颓势,这个时候,只有进攻,一往无前,以死相拼! 当赢不了的时候,就带着对方一起死,赌命! 墨焉相信这次自己同样可以做到,就像拿下那些生死牌一样。可是她错了,对方出手太快,甚至连样子都没来得及看清,后脑就挨了重重一击,意识开始模糊。恍恍惚惚,墨焉看到一个模糊红影,穿着精致的鹿皮短靴,红艳艳的,然后是一句戏谑感叹:“原来,不过如此。”那人声音清清冷冷,也是个年轻女子。 墨焉不甘,愤恨无比,却是无可奈何地失去了知觉。为此,她晚了一年才获得墨氏之姓。而对方没有痛下杀手,对她来说更是奇耻大辱。醒来过后的墨焉几近癫狂,多方打听仍旧一无所获,那个女子仿佛凭空出现,尔后又再凭空消失,没有人知道她来自何方、去往何处,好像从来不曾来过一样。不少人认为,墨焉是被老宅里阴森恐怖的试炼逼急了、吓狠了,才会这般胡言乱语。 此事一度沦为笑柄,直至第二年,墨焉手持三十六面生死牌杀气腾腾地重新迈进圣殿时,方才堵了悠悠众人之口。 转眼已走至王府大门,这门气势磅礴,和当年竟有几分相似,难怪叫人生了错觉。 “哟,秦嫣秦姑娘回来了。”看门小厮一溜烟地跑上前来,百般殷勤。 墨焉微微含笑,面上表情变得丰富而生动,在九王府里,她是手艺出众的绣娘,性情温婉,人缘颇好。本不该这么快就受到如此关注,奈何上月府里最最拔尖的绣娘突然被九王收为义女,拟欲送入宫中陪伴皇后左右,荣华富贵近在眼前,于是绣娘们登时变得紧俏无比。 “秦姑娘,王爷在西厢房候着呐,这两日进了几匹软烟罗,姑娘您可得给新晋的郡主娘娘绣上美美的几套衣裳才好。”小厮一叠声嚷着,笑容满面。墨焉点点头,这郡主娘娘便是之前那位绣娘了,长得太过好看,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绕过屏风,穿过回廊,墨焉来到西厢房前,对门敞开着,可以直接看到内里并排而放的两张八仙桌,以及桌上展开的天青色软烟罗,淡淡色泽于朦朦胧胧中氤氲而出,如烟似雾,果真不俗。桌子另一端的太师椅上躺了个男子,锦袍玉带,容颜清癯,也不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 知是闭目养神,还是仍在梦中。黄铜香炉里袅袅飘着檀香,微微薰醉。墨焉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她留意到四周一个丫鬟都没有,安静得过分。 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不知如此做作,是要把自己也送进宫中去拉拢人心,还是,这九王其实相中了自己?真若如此,倒也不算坏事,起码探查起消息来会方便许多。 墨焉瞄了太师椅一眼,不动声色地细细端详那匹软烟罗,和这边若有若无地保持着距离,她知道,越是心计深沉的男人,越是耐得住性子。约摸过了半炷香功夫,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依旧是一个专注品布的绣娘和一个平稳入睡的男子。 墨焉的嘴角弯了起来,在窗外光线折射的阴影中泛起一丝轻蔑冷笑,然后迈着小步,慢慢来到黄铜香炉旁边,捏起一片檀香,加了进去。就在这时,太师椅上的男子缓缓睁开双眼,右手轻轻捏住了墨焉左手,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揉捏着,恰到好处,温暖而舒心。 “九爷怎么醒了。”墨焉露出娇羞神色,略微侧身,玲珑凸透的身姿展露无遗,欲拒还迎。 “嫣儿果然可人。”九王殷冶坐了起来,顺势将墨焉拉入怀内,安静感受着少女的体温,倒是没有再进一步,这样的男子,这样的温存,换做寻常女子,怕是早就动了心。奈何墨焉心如止水,只暗中运劲将俏脸憋得通红,讷讷不做声,委顿在殷冶怀中,装出温顺模样。 春意渐浓,风光旖旎。 忽地,长廊外头传来一声娇叱:“皇兄,你又使坏!”墨焉身子一震,这声音好生耳熟,只记不起来在哪儿听过。殷冶对墨焉的反应很满意,用力搂住她腰身,并不放开,冲外面笑道:“小妹,别来无恙?” 白影闪动,门外走进一个美貌少女,腰悬宝剑,银色剑鞘随步伐晃动而烨烨生辉,端的神采飞扬。 “你是新来的绣女?”少女凑到墨焉面前,眯起一双丹凤眼仔细打量。 如此这般,墨焉也不好再坐在殷冶身上,连忙起身行礼:“小女子秦嫣。”随即又望了望殷冶。 “这是十七公主。”殷冶笑笑,抚了抚衣摆上被墨焉坐出来的褶皱,波澜不惊。 “叫我殷离就好,成天公主前公主后的,也不腻烦。”殷离牵过墨焉,夸赞道:“姐姐长得真水灵,跟画里的人儿似的,难怪皇兄动了心。”说到后半句,已然转向殷冶,嘻嘻一笑:“九皇兄,你把上官姐姐弄宫里去了,以后谁陪我解闷儿?不若就把这位姐姐赏了我吧。” “胡闹!”殷冶喝了一句:“女孩子家,要她做甚?” “九哥要她做甚,我就要她做甚。这天下都是咱家的,难道我连一个女子都要不起么?”殷离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似笑非笑,墨焉在边上看得真切,暗道不妙。 果然,殷冶叹了口气,看着这个被宠坏了的妹子,摇头道:“罢了罢了,不过你也得问问人家乐意不乐意。”墨焉见状,立时做出惶恐模样,半跪在地,心里益发打起鼓来,弄不清楚这位公主葫芦里卖什么药。转眼瞥见殷冶面上露出玩味神色,仿若狐狸一般狡黠地看着自己,于是涌到嘴边的拒绝话语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姐姐跟我走,我不比他好?”殷离一手拉着墨焉,一手冲殷冶一指,眼角眉梢尽是骄傲,也不等墨焉答话,拖着就走,留下串串娇笑。 两人一路小跑,不知不觉来到后花园中,那殷离这才松了手,反复又将墨焉从头到脚看了两遍,忽道:“姐姐身子骨不错,这一路跑来气不喘脸不红的。”墨焉心中微怔,面上不露声色,笑道:“公主陛下不也一般地不累么。” “也是,你我都一样。”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殷离那双勾人夺魄的丹凤眼再次定定望将过来,直看得墨焉浑身一个激灵。 “以后没人的地方,你就叫我殷离,我叫你做,嗯,九哥平时怎样叫你?”殷离托起墨焉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异样暧昧。墨焉的心猛然跳了一下,仿佛平静水面上落下颗小石子,动静不大,却有一圈圈的涟漪次第散开。墨焉舔了舔稍嫌干燥的嘴唇,小声道:“嫣儿,他这样叫的。” “好,那以后就叫你嫣儿!”殷离正色道,不容反驳。 “公主……”墨焉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殷离打断了:“叫我名字。” 墨焉面上微微发烫,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正在无声滋长,夹杂着怪异的慌乱,可那两个字怎么也叫不出口,只好硬着头皮道:“为何,为何对我另眼相待?”说罢深深吸着气,尽量让心情平复下来,她知道,作为墨者,此刻已然犯下大忌。 “因为,你有些特别。”殷离嚼着字,仿佛回想起了曾经的某个时刻,然后笑了,眉眼弯弯,益发显得唇红齿白,美艳不可方物。 轰隆一声炸雷从墨焉脑门直灌脚底,身子霎时僵了半截,这语气,这声调,分明和当年雕漆梨花木门里的一模一样,居然是她!墨焉强行压下心头那股子汹涌澎湃的躁动,张了张嘴,哑然无语,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叫人猝不及防。 “嫣儿怎么了?”殷离凑上跟前,很是奇怪。墨焉看着面前粉雕玉琢的一张脸,极力稳住心神,虚掩了口鼻,轻声道:“有些乏了,容我先行告退可好,公主陛下?” “叫我名字,便放你走,可好?”殷离挽起双臂,学着墨焉的语气,好整似暇。墨焉头也不抬,径自道了个万福,低低声念道:“殷离,嫣儿先退下了。” 目送伊人远去,殷离收起了笑容,眉间悄然蔓上一股戾气,如果没有记错,之前收到飞鸽传书里,有段话是这样写的:墨焉其人,武至巅峰,机心全无,宜软不宜硬,堪用。 第3章 试探 堂堂公主,当年为何出现在墨府?为何要偷袭于我? 墨焉边走边想,她在王府行事本就不便,若想要探清殷离底细,更得十二万分小心才行。 好在人缘不错,很快就从一众老婆子丫鬟口中探到了口风,原来那殷离与新君乃一母同胞,是当今太后的掌上明珠,而当朝太后又是个有着铁血手腕的奇女子,多亏了她,新君才得以继位,试问谁敢不买账,谁敢开罪她的心肝宝贝十七公主? 说来也怪,殷离生为女儿身,却不爱调脂弄粉,只对经书史籍情有独钟,于是太后便寻来些博学之士悉心教导,孰料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 半年不到,她自己却先腻了,将夫子一个个尽数逐出门外,性子日益骄纵,无人敢管。 墨焉在房内来回走动,莫名焦躁。作为墨者,她理应做好本分,安心看住九王的一举一动,怎奈竟受不住那殷离的一番挑逗,涌起跃跃欲试之感。然,那人真有挑逗么?还是自己关心太甚?不,她墨焉乃墨者翘楚,从来都心高气傲有仇必报,三年前的一剑之痛,又怎能轻易忘却?墨焉用力捏紧袖管里的短剑,暗中为自己找到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松了一口气。 九王府修建得甚为广阔,占据了大半个城东,出了王府往西,跨过一片杏子林,才是帝宫内城,官道从中穿过,乃进出必经之路。 阳春三月,正值花期佳时,洁白杏花开满了枝桠,洋洋洒洒一路铺开,美不胜收。殷离信步踱来,任由花瓣落在衣裙上头,再随着步伐缓缓滑落。手里捏着一枝新鲜采下的杏花,来回转动细细把玩,心情大好。墨焉静静伏在浓密的树荫里头,一动不动,一身灰褐色劲装,远远望去,和树干的颜色并无太大差别。 近了,一步,两步。 墨焉默默数着,短暂沉默过后,眼中杀气陡然暴涨,猛然从树梢扑落下来,薄如蝉翼的刀片毫不留情地朝殷离刺去,这一下,真真动若脱兔,迅如闪电,快捷利落得不可思议!殷离甚至没来得及转身,刀锋已狠狠割开了肌肤,刺进血肉,刺进骨头,直插背心要害! 墨焉感受着刀身传来的熟悉切感,手上出了一层冷汗。如果当初真是她,怎会这般轻易就着了道儿? 错了吗? 她,就这么死了吗? 墨焉心神大乱,胸膛起伏不定,短短一瞬间,似有千百根尖刺狠狠插入心窝,剧痛无比。她是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刽子手,为何还会有这样的情绪? 过于震惊的她没有发现,底下殷离早已将身子往外悄悄移了半分,不多不少,半分!已然足够留下一个几乎致命的伤口,但不会死!墨焉在揣度她,她又何尝不是在揣度墨焉? “噌!” 旁边暮地递出一把长剑,恰恰卡在尚未完全没入殷离身子的短剑剑柄之上,再奋力一挑,将墨焉就连人带剑给拨了开去,拉出长长一串血珠,落在殷离雪白衣裙上头,宛若水墨重点的朵朵红梅,绚烂怒放。来人一袭火红衣衫,手中宝剑连挥,堪堪逼退墨焉。墨焉站定,才看到来的是个女子,生得眉目如画,清丽无双。 墨焉不吭声,杀! 那人反手挡开墨焉短剑,拖着不省人事的殷离朝后跃开,仗剑而立,气势不减反增。墨焉狠狠盯着她,目光落在她红艳艳的鞋子上头,那是一双鹿皮缝制的翻边短靴,小巧玲珑,色泽搭配得恰到好处,很是精美。这下墨焉更是咬牙切齿,双眼几欲喷火。 “杀尽叛逆,死不旋踵。”女子当机立断,一手放开殷离,另一手挽起剑花全力抵住墨焉攻势,压低声音道:“来者墨色几何?”她用的乃是墨家暗语,已然识破墨焉身份,墨焉若再隐瞒便说不过去了。 “墨焉,出门两年。”墨焉只得罢手,目光在对方和殷离之间扫来扫去,满是狐疑。女子一跺脚,叹道:“你我都被戏弄了!快换了身上衣裳,这里交给我。” “你是?”墨焉迅速退走,却仍不忘问上一句,她奉命潜入王府之时,便被告知这里亦伏着另一名墨者,只是从未有过交集。 “上官钰。” 隔日,十七公主遇刺的消息不翼而飞,太后震怒,下令全城宵禁,派兵将九王府前后围个水泄不通,誓要揪出行凶之人。直到第四天夜里,待到那十七公主悠悠转醒,转危为安时,满城的兵勇方才撤去。可她醒了过后,却赖在九王府不肯走了,害得九王被太后招进宫中一顿臭骂不说,还领了个缉凶归案的差事,有苦难言。 啪! 九王殷冶将手中砚台重重扣在红木桌上。 除了儒门和墨府,谁还敢这般胆大包天,然而,来的到底是儒门,还是墨府?重创十七,可是在杀鸡儆猴? “王爷,郡主已至偏厅。”下人的通报打断了他的思路,殷冶整了整锦袍,大步跨出门外,骄阳灿烂,些微晃眼。 郡主上官钰是第一个发现殷离的人,也亏得她及时赶到,才不至于酿成大祸。上官钰说,之前在绣坊订的素罗纱到了,她本就钟爱那等绢布,又是绣女出身,于是便兴致冲冲地亲自去取,谁曾想刚出门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殷离。殷冶查过绣坊,确实在日前进过一匹素罗纱,如今正在秦嫣手中,两相对供,看不出丝毫破绽。 其实,他早对上官钰起了疑心,不惜送入宫中,亦不愿留在身边,只没曾想在当口上竟又出了这等事端,益发蹊跷。 殷冶坐在酸枝椅里抿了一口新泡的龙井,宛若鹰隼般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上官钰身上,沉吟再三,方不痛不痒地问:“小妹可下得床了?”上官钰与殷离交好,王府上下人尽皆知,别有用心的好事者更是添油加醋大肆宣扬,说十七公主频频跑来九王府,为的只是多看一眼那秀外慧中的美娇峨,曾经的绣娘,如今的郡主娘娘。 “大夫说她身子骨尚虚,不宜下床走动。”上官钰微微颔首,淡定自若。 “听说现在是嫣儿在照看着?”殷冶又问。 “公主特意嘱咐要其服侍左右,我们也不好逆了她的意。”上官钰答道,暗中大感棘手。当殷离送来红色衣裙和皮靴的时候,她虽觉意外,可还是穿上了,并应邀前往杏子林,及至墨焉忽然出现,她才知道中了计。更怪异的是,那墨焉竟被撩得杀意暴涨,若非自己及时说穿来历,恐怕早就做了剑下亡魂。由此可见,多半有人在针对幕府暗中布置着,也许自己和墨焉的身份早被看穿,对方一直隐忍不发,也不有何居心。下这盘棋的究竟是叫人琢磨不透的十七公主,还是眼前老谋深算的九王爷?又或者另有其人? “小妹任性刁蛮,嫣儿怕是要受苦了。”殷冶看着轻飘飘荡在黄龙瓷杯中的几根茶叶,慢慢念道。上官钰望着他搭在瓷杯上坚硬有力的手指,默不作声,殷离的性子如果仅仅只是任性刁蛮那么简单,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王府后院,藏春阁。 这本是九王妃之栖所,如今已让了出来,安置受伤的殷离。 几个丫鬟抱着药罐纱布从阁楼上匆忙跑下,当看到院子门口的墨焉时,好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4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4 比见了救星一般,连忙将手中杂物塞将过去,纷纷嚷道:“公主又发脾气了,秦姑娘快上去吧!”墨焉看看惶恐不安的下人们,又看看前面典雅精致的三层小楼,重重叹了口气,慢慢拾级而上。回荡于耳边的,一直是上官钰的话语:你我素未谋面,何来恩怨?之所以一身红装,乃是奉命为之。 奉了十七公主殷离之命! 你,到底意欲何为? 墨焉推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青纱帐内伏着一个窈窕身影,如梦似幻。 “嫣儿,你终于来了。”殷离的嗓音沙沙地略显低沉,隔着曼妙纱帐缓缓荡出,难掩的风流妩媚。墨焉心头一颤,一如当初四目相对之时。同为女子,为何竟对这样的话语无力抗拒,甚至……不想抗拒,如果可以放肆沉沦,又是怎样一种销魂蚀骨? “嫣儿怎的呆了?”殷离探出半个脑袋,饶有兴致地望着面上一片潮红的墨焉,心中窃笑。墨焉用力咬紧下唇,俯身将地上的散乱之物一一捡起,故意不去看她:“公主精神气十足,大概很快就不需要人伺候了。” 殷离赶忙缩回帐子里,哼哼两声,嚷道:“哎哟好疼,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更疼了。”倏尔语气一转,变得黏黏腻腻:“嫣儿,可否替我换药?” “公主有令,不敢不从。”墨焉冷冷道,额头漫上层白毛细汗,脚步却不听使唤地朝前走去。明知那人绝非善类,明知那人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为何自己依旧欣然前往,宛似飞蛾扑火一般拼命想要靠近,决然无悔? 罗衫半褪,殷离趴在墨绿色的锦被上头,上身不着一物,下身覆一席细绢小袄被,黑亮长发柔柔披在颈侧,腰上松松垮垮系着条鲜红锦绳,坠一颗拇指般大小晶莹剔透的玉佛,益发衬得猿背蜂腰,鹤势螂形。兴许是床帏之上翠色太浓,殷离的背又太过白皙,墨焉看在眼里,不由得心如捣鼓,指肚刚抚上那如玉肌肤,酥麻感已如闪电般划过整个右臂,待到去了旧纱,抹上新药,已然汗透衣背。 殷离星眸半启,一副欲睡未睡之模样。墨焉有些分神,双手不由自主地用了力。 “嗯……”底下殷离发出一声呻吟,软若无骨,看来甚是受用。墨焉唬了一跳,慌忙停手。 “嫣儿手势好生娴熟呢,常常这般为人换药么?”殷离幽幽道,语气似嗔还怨,撩人心扉。墨焉双手一抖,将好好一条纱布撕破少许,发出突兀裂响。殷离恍若未闻,闭了双眼,径自问道:“嫣儿眼中,殷离可算美貌?” “我从未见过似你这般美貌之人。”墨焉垂下眼帘,用力抓住床单的右手上,指节已然发白。直面殷冶那样温润如玉的男子气息,尚可游刃有余地与之周旋,如今换了殷离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语,自己竟好比脆纸薄纱一般,不堪一击。 “那,嫣儿为何视而不见?”殷离直起腰身,拉起墨焉左手放至唇边轻轻一吻,毫不掩饰。墨焉浑身一颤,如惊弓之鸟猛然跳起,离了床榻,退到屋子中央:“公主殿下自重。” “自重?你分明也是喜欢我的罢,有甚么好怕的?”殷离一个箭步跨将过来,袄被斜斜披在身上,遮的比不遮的少,春光乍泄。直看得墨焉满脸通红,内心恰似山洪崩泻,溃不成军。 殷离伸出手去,再次捏起她下巴,四目相对,一时无语。 第4章 诱惑 “从来不知,嫣儿身手竟如此矫健。”殷离忽然叹了口气。 墨焉登时头皮发麻,适才一时情急,进退之间竟是用了真功夫而不自知。 此时,那殷离手提长剑,将银色剑鞘轻轻搭在墨焉肩上,语音夹杂着刺骨寒意:“你其实姓墨是吧?” “你想戏弄我到何时?”墨焉怒道,手腕翻转间白光突现,锋利短刃拨开了肩上长剑,脸色煞白。真真切切,这把清清冷冷的声音,错不了!殷离,就是当年在圣殿上偷袭自己,抢走二十四张生死牌的人! “若非如此,怎知刺伤我的竟会是一个小小绣娘?”殷离笑道,俏生生地站在原地,懒懒看着墨焉。 墨焉怒了,她恼怒被人戏弄于指掌之上,更怒殷离不痛不痒的语调。她微微躬起身子,左手反执短刃横于胸前,右手暗藏在后,这是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完美无瑕。双剑挥出,带起千钧之势,挡者披靡。银剑被磕飞的同时,小小袄被亦在利刃光影中被切作整齐的四块散布,无声飘落。 “嫣儿休要恼怒,我待你确是一片真心。”殷离的声音在耳边悠然响起,墨焉感到背上贴过来的温热,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反手再挥一刀!血腥味在空中放肆弥漫,与此同时,墨焉握剑的右手被一只湿漉漉的手掌用力捏住了,然后反剪在背,有液体从那边不断滴下,黏黏的,是血。另有一只白皙藕臂从腋下穿出,压着左肩将自己朝后带去,稳稳落入温柔乡中。 殷离,竟是将她抱了个满怀! “嫣儿下手真狠呐。”殷离开始喘气,旧伤未愈又添新痕,伤得至深。 墨焉用力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背后的香肌艳骨,左手微微痉挛,剩下一刀,说什么也斩不下去了。殷离的喘息声愈发沉重,身子软软的靠到墨焉背上,说出来的话依旧气指颐使:“我若死了,墨府也得陪葬!”她毕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当朝公主,墨焉身份已然败露,墨府自是担当不起。墨焉只得反身将其抱住,出指如风,点了她几大要穴,先行止血。 “你到底想要什么?”墨焉没奈何,解下外衣给她披上,却是扭了头不敢多看。 “我要你。”殷离笑了起来,笑得很灿烂:“我就是爱极了如你这般轻柔似水却又下手无情的女子!嫣儿此刻不杀我,是舍不得我了罢。”殷离捂着左肩伤处,妩媚一笑,倾倒众生。 见墨焉不搭话,殷离复又断断续续道:“我知道,你有……有个姐姐,被墨府藏了起来,我会帮你找到她。” 帮我寻回姐姐?你可知我与她分离了整整十年,凭你一句话,便可讨她回来么?那我们姐妹十年分离,又是为了什么? “当初为何偷袭于我?”墨焉深深吸上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我说过的,你有些特别。” 就这么简单? 因你生来尊贵,所以肆无忌惮,所以任意妄为,所以理所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5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5 当然?你可知那一剑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可知为此我付出了多少?也是,你统统都不需要知道,只需按着自己喜怒来行事便可! 只是……不惜受我两剑,值么? 墨焉心头五味杂陈,此时此刻,竟还记挂着那人的伤,莫非真是着了魔? 轻轻柔柔,殷离挽住她脖颈,用力抬头在她脸上吻了一下,随即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墨焉愣怔当场,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夜,明月朗朗,烛光如豆。 青纱帐外悄无声息站着一个红衣女子,朦朦胧胧,看不清楚脸面。殷离头也不抬,笑道:“你来了。”上官钰将烛台上的原本熄灭的火烛逐一点亮:“你睡得甚香,所以我让丫环婆子们都下去了,免得笨手笨脚地扰了你。” “你最近来得少了。”殷离半靠在床头,脸色因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 “一双红靴,试出了我的身份,也试出了墨焉,公主真是好谋略。”上官钰将最后一个灯罩盖好,然后转过身来,叹了一口气:“不过也好,现在你我不用再拐弯抹角了。”说罢抬手扔过去一个蜡丸。殷离打开,内里纸条上赫然写着:唯十七公主之命是从! “哈哈哈哈……那班老家伙终于开窍了么。”看着落款处黝黑的墨府印鉴,殷离开怀大笑,好生得意。 “以副统领为首,府里依旧有许多不肯听令之人,你万莫大意了。”上官钰不禁皱眉,早上送去情报之时,出乎意料的,竟有人在接头处等着自己,并带来一个惊人消息:墨府将拜入东宫太后麾下!此番首要之务,便是要尽力促成此事,以免节外生枝。说白了,不过就是“铲除异己”四个字。 “我还以为你会站在另外一边。”殷离捏着纸条凑到烛火上无声点燃,皮笑肉不笑地看过来,叫人不寒而栗。 “墨府,理应有自己的归属。”上官钰道,对于这个决定,她心中虽不解,却也明白一个最浅显的道理:形势逼人,不变通不足以延续。当得知自己被选来与殷离交涉的那一刻,心中竟是松了一口气,再也不用虚与委蛇了。 “听说儒门早已归顺太后,此话当真?”上官钰问道。 “你早晚会知道的。”殷离扫了她一眼,道:“既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以往你我虚凰假凤的事,就不追究了,还是来商量一下大计为好。”上官钰点点头,于是二人凑做一处,喃喃细语,直至二更时分,方始散去。 临出门前,上官钰踌躇了一下,道:“关乎墨焉……”说了半句便住了口,随即轻叹一声,飘然而去。殷离默默看着她,由头至尾都没吭声,整个人缩进帐子里,身子被黑暗遮了大半,讳莫如深。 约摸过了半月,九王府内外又再喧嚣了一回,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公主遇刺一事终于有了了结。官府声称凶手乃之前九王征讨西戎时的部落遗民,费尽心思前来报仇雪恨,如今已缉拿归案,不日将斩首示众,以示皇威。 “焉儿这下放心了罢。”藏春阁上,殷离拥着墨焉,甚是亲密。墨焉动了动手臂,挣不脱,只得作罢。看那夕阳如画,金辉洒遍亭台楼阁,只觉得这些日子就像做了场大梦一般,那么地不真实。 “焉儿今后就留在我身边,不回去了。”殷离轻啄着墨焉脸颊,呵气如兰。 “我是墨者,离不开墨府。”墨焉低了头,有些伤神。 殷离嘴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墨焉只道她是关心自己,心头涌上融融暖意,暗自开怀。殷离把玩起她的秀发,忽又轻声问道:“听说焉儿绣工无双,不知可曾在人身上绣过?”墨焉一怔,见他问得奇怪,便回过头来,不曾想这一回头,唇竟是和殷离的碰到了一处,酥媚入骨。 殷离亦是一呆,旋即探头欲吻,墨焉慌忙躲开,心如鹿撞。 “焉儿帮我绣一幅纹身吧。”殷离没有继续逼近,携着墨焉回到里屋,翻出一卷绢画。墨焉低头一看,竟是两尾赤红蜥蜴,蟾目蛇头,鳞甲细密,一笔一划勾勒得活灵活现,更妙的是这两尾蜥蜴首尾相交,侧身交错缠绵,似有说不完的浓情蜜意。 “嫣儿可喜欢?”殷离将画卷起抱在怀内,另一手拉起墨焉往床榻走去。 “不喜欢!”墨焉将她甩开,羞得面红耳赤。殷离站住,扶了她肩膀,柔声道:“我希望帮我绣上的是你,以后你若不在身边了,看着身上这图,我便也能时时记挂起现在。”说着不住拿眼去瞧那墨焉,小心翼翼在她越来越红的耳根处啄了一下。墨焉半推半就,展开画卷又看一眼,益发地红了脸。 “那是两尾雌蜥。”殷离笑笑,别有深意。 第5章 心计 坐入帐中,殷离褪去上衣,羊脂凝玉般的肌肤上赫然爬着两道剑疤,一在左背肩胛骨旁,一在左肩上头,暗红皮肉微微隆起,看着分外扎眼。墨焉深深吸了口气,收敛心神,小心翼翼慢慢绣了起来。每针下去总会带出颗小小血珠,鲜红无比,她绣得颇慢,刺几针便稍事停顿,底下殷离忽道:“你若真个在意我,就绣快一些,长痛不如短痛。”随即故意压低声音,昂起头来坏坏一笑:“或者,你亲走这些血珠,我就不疼了。” 墨焉把人按回枕头里,不再言语,复又细细密密地绣将起来,少顷,竟果真探下头去,轻轻将血珠一一吮走,殷离一怔,旋即低了眉,安心躺进厚软棉被里,柔柔看着墨焉,看她的脸,她的手,以及起落翻飞的银针。 如此这般,一直忙碌到傍晚时分方才上完朱砂。 殷离拿着镜子,端详着里面倒影出来的鲜红蜥蜴,嘴角扬起丝丝笑意,这画与原画几无二致,唯一区别在于每只蜥蜴眼中之细缝都恰恰落在剑伤之上,邪魅狂狷、饱含蛊惑,诱人得紧。 “好手艺!”殷离由衷赞叹,嫣然一笑,明眸皓齿,漆黑长发衬着艳红落在雪白肌肤上,极致张扬。墨焉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呼吸渐次沉重,她动了情,早在殷离看她第一眼的时候,便深深陷了进去,无法自拔。 殷离捡起丝帕,意欲将最后渗出的几缕血丝抹去,孰料却被墨焉抬手夺过,鼻尖拂过淡雅香风,耳旁听得伊人轻声细语:“焉儿始知,殷离绝色。”亲吻随之重重烙下,亲在肩上、颈间、耳后、脸颊,最后回落唇上! 殷离将人推开一些,笑得不怀好意:“原来焉儿不是木头,只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6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6 是,这些你懂么?”说罢拉起墨焉右手,贝齿轻轻咬住她食指含在口内,舌尖暗暗撩过,端的是粉面含春,媚眼如丝。墨焉并非不通风月,只是从未想过会用在女人身上罢了,此刻见了殷离这般模样,哪里还按捺得住,翻身骑在殷离腰上,将两人衣物尽数剥去,俯身欺近,涨红了脸:“不懂的,殷离教我便是。” 热吻如雨点,落遍了殷离全身每一寸肌肤,痛快得酣畅淋漓。情到浓时,又听墨焉在耳边讷讷道:“我……从未对人如此上心,你莫要负我。”殷离面上闪过一丝落寞,笑而不语。 隔不多时,低低呻吟声自青纱帐内陆续传出,暧昧充盈。 这般如胶似漆的快活日子过得飞快,墨府也一直没有音讯传来,墨焉便乐得清闲,时常伴随殷离左右,看她一举一动,听她一颦一笑,一生之中从未如此快乐。可惜好景不长,就在墨焉以为墨府已将自己遗忘的时候,消失了许久的蜡丸再度出现了。 此次收到的乃红色蜡丸,是杀人的信号! 殷离。 发出这样一颗蜡丸,难道墨府已不怕开罪太后了? 灯下,墨焉的手抖得厉害,心如刀割,它似乎恰到好处地解释了这段时间里墨府对自己不闻不问的因由。走得越近,便越容易得手。曾几何时,教导自己的墨者不正是这样说的么? 更鼓声寒,夜已深。 墨焉握着短剑,对着枕边殷离沉静入睡的容颜,举起了又再放下,反复再三,犹豫不决。 哧! 短剑深深插入枕头之上,殷离猛然惊醒。 “焉儿?”殷离看看墨焉,又看看枕上利刃,已然明白了大半。墨焉张开双臂抱住她,脑袋埋入她肩颈之间,豆大泪珠噗噗落下。殷离重重哼了一声,冷冷道:“亏你一身武艺,有人要我死,便只会哭么?”认识至今,从未见她如此疾言厉色,墨焉一颤,心神竟是平静了下来。 “墨府掳走你至亲之人,逼你卖命,你当真一丝怨言都没有?”殷离又问,语气奇冷。墨焉收起短剑,不做声。 “你姐姐死了。”殷离又道,语气冷漠,仿佛在讲的不过是件最稀松平常的事情。 当啷。 短剑连同剑鞘一起掉在床沿,然后滚落在地,静夜里听来分外刺耳。墨焉起身,走下床去,弯腰将之捡起,慢慢放至桌上,木然呆立。殷离走到她身边,重新把人拥入怀中,柔声道:“上月初我就探得了消息,怕你伤神,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 “你骗我。”墨焉抬起头,倔强回望。殷离露出无奈神情,从书架上取出一方巴掌大小的木制四方盒,放入墨焉手中。墨焉瞬间手脚冰冷,不愿去接,定定看着殷离,殷离叹了口气,替她将木盒打开,内里静静躺着的是一枚铜锁,式样简单,手工算不上精良,锁孔上还有一圈铜绿,有些年月了。墨焉颤巍巍地将项上红绳解开,取下一直贴身挂着的铜钥匙,慢慢放进锁孔里面。 啪。 轻不可闻的一声细响传来,铜锁应声而开,墨焉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仰面喷出一口鲜血。 “这是从凉荒村老妪手里收回来的,老妪说……”殷离停了下来,似有不忍,隔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孩子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走的时候很苦。” 凉荒村……姐姐果然也入了墨府,而墨府之内,私逃者死!自己不惜双手沾满血腥,换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结局?墨焉咬紧牙根,将喉咙里的血用力咽下,凄然而笑,笑得疯狂。 “墨府杀你姐姐,如今又要我死,你就不恨他们?”殷离幽幽在问。 墨焉依旧不做声,眼里却是有了怒意。 “你帮我做一件事,把这块玉放回王府书房,然后再把这道消息送至墨府。”殷离转身又从书架上取下一个木盒,比前一个要大了一倍不止。墨焉打开,但见一块四四方方的黄玉呈现眼前,顶上钮印雕着龙鱼凤鸟,仪态万千贵不可言,竟是一方玉玺!再展开纸条,写的是:“九王反,五月初五。” 墨焉大惊失色,瞪大了眼睛看着殷离。 殷离背过身去,娓娓道出一番话来:“你不是早就探明了他有反心么?你把这玉玺放到他房内,然后再将消息送回墨府。若九皇兄真个反了,墨府必定被指派前来协助绞杀叛逆,母后素来疼爱皇兄,日后难免记恨墨府;若不反,墨府则背上污蔑皇族之罪名,同样不得好死。焉儿,事成之后,你大仇得报,更无人敢再约束于你,岂非两全其美?”一番话信手拈来,如假乱真。 “你用九王做饵?他,他可是你哥哥啊。”墨焉不疑有他,跌坐在椅子上头。 “那又如何?”殷离反问,皇家亲情,从来都不曾可靠过。 “你……”墨焉想说什么,又觉得她其实并没有错,墨府不也下令要除掉殷离么?墨府背后站着的那个人,就算不是皇上,也是皇家之人,可不都是骨血至亲? 如若不是,那么墨府又为何要除去她?莫非因为…… “你是儒门的人?”墨焉猛然惊醒,是了,如此手段如此心计,又长期盘亘在九王府内,正正是儒门风格! “你说是,便是吧。”殷离轻蔑一笑,并未反驳。 “身为公主,怎会入了儒门?”墨焉又是一惊,金枝玉叶不在宫中享福,跑去儒门又是为了什么?殷离脸色渐次变得难看,背过身去踱了几步,良久方道:“一言难尽,你就不要问了。”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那个人! 殷离抿紧了唇。 “我怎知这不是你们儒门的离间之计?又或栽赃嫁祸?”墨焉突然站起,步步逼近,慢慢恢复了理智,奈何心中仍是一片荒凉,轻飘飘似找不着落点。 “即便如此,结局又有什么不同?跟你期待的不正是一样么?”殷离双手抱肘,并不着急。墨焉愣愣坐在椅子上,想哭,却没有泪,最后竟痴痴问道:“殷离,告诉我,事后你会跟我远走高飞。”心好痛,痛得滴血,偏又如同饮鸩止渴,欲罢不能。 只消你一句话,哪怕是谎言,哪怕将万劫不复,我亦心甘情愿! “会。”殷离笑了。 只有动了真情的人,才会死心塌地,我千方百计得到你,为的便是这一刻!我要用你这个人、这个身份,去做这件事,一箭双雕! 你若有怨,就怨那些不识抬举的人好了。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7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7 第6章 殇情 宣和元年,五月初五,冲壬子,煞北。 九王爷殷冶举兵叛乱,三千铁骑分袭东南北三门,势如破竹,一路高歌猛进,直至玄武门下,旋即陈兵围宫,拟欲篡权夺位。不料夜里军营哗变,儒门墨府精锐尽出,暗斩叛军四大猛将,生擒九王,形势瞬息逆转。 凌晨时分,墨府副统领亲自押解九王入宫。雕梁画栋的宫殿沉浸在漆黑夜色,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所有人都被遣出了大殿,独留殷冶一人。昔日意气风发的九王爷颓然瘫坐在白玉砌的光滑地板上,倒影出一幅肮脏不堪的容颜,空洞眼神恨恨射向站在台阶上面那个艳若桃李的少女,半晌,发出连串夜枭般的桀桀惨笑,撕心裂肺。 “皇兄,怎地如此大意?”殷离高高在上,美如霜,冷如冰。 “信是假的?”殷冶恶狠狠道,用力向前爬着,拖出长长一条血痕。 “假的。”殷离说得风轻云淡。 “人呢?”殷冶又问,目龇俱裂。 “人是真的,如假包换来自墨府。”殷离摸了摸鼻子,一点儿也不着急,宛如猫戏耗子一般。 她诓墨焉送去的,除了一方玉玺之外,木盒夹层里还藏有一封信,一封保那殷冶江山易主,共享荣华富贵的密信,其上盖着墨府的青花印鉴,墨绿色的古朴刻纹占了几乎半张信纸。从看到信的那一刻起,殷冶便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自作孽,不可活。若非心存不轨,又怎会落入彀中?只是千算万算,怎也算不到这个向来疼爱的小妹头上!殷冶猛然抬头,声嘶力竭:“我要见皇上!我要见母后!” “他们不会见你的。”殷离哂笑,满是不屑:“你以为自己还会有再见天日一天么?我的九皇兄。”殷冶默然,好比斗败公鸡,无力匍匐在地,以至于侍卫进来拖他出去时,也没有挣扎半分,了无生气。 殿上很快恢复了应有的安静,不一会儿,一位魁梧汉子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公主将末将唤来,不知有何吩咐。”正是押送九王来此的墨府副统领萧力。 “萧统领剿灭叛乱有功,前途不可限量,与我同去觐见太后如何?”殷离笑道,边说边留心对方的反应。 “公主好意,萧某人心领了。”萧力却是丝毫不买账,瞠目相对。殷离陡然提高音量,厉声喝道:“萧统领,你教唆九王造反在前,差人行刺本公主在后,该当何罪!”萧力虎躯一震,单膝跪地,一板一眼道:“公主陛下,切莫听信流言,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绝非萧某所为。”殷离哈哈一笑,掏出密信甩至他面前,不冷不热道:“可像你的笔迹?”萧力捡起细看,瞬间出了一身冷汗,那字模仿得惟妙惟肖,几欲乱真,登时怒火攻心,一把将信撕得粉碎,大声道:“此乃栽赃嫁祸!” “既然造得了第一封,也就能造第二封,你又撕得了多少?”殷离将佩剑连同银色剑鞘重重往地上一磕,双手搭在剑柄之上,似笑非笑:“如果,墨府里最顶尖的墨者带了这封信去见天子御驾,你作何解释?”这已是赤裸裸的威胁,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执掌青花印鉴的是他,派墨焉潜入九王府的也是他。这一盆脏水正正泼到了脸上,百口莫辩。除非,除非杀了墨焉,死无对证!只是,眼前这位聪明绝顶的十七公主,还会留下这样的破绽么?一定不会! “听说,墨府想杀我?” 一颗红色蜡丸被扔到了萧力脚下,萧力瞳孔猛然收缩,显然是怒到了极点也惊讶到了极点,当初选择墨焉,只因她心思简单易于掌控,没曾想这竟成了致命弱点,最终为他人所用,反过来对付自己。 墨焉啊墨焉,为何你竟信了她? 刀磨得再锋利,斩不出去,又有何用? “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殷离走了下来,来到萧力跟前,压低声音:“皇上的意思?”一席话说得宛似蜻蜓点水,落在萧力耳中,却是重如泰山,额上立时冷汗淋漓,兀自咬紧牙关,故作镇定:“萧力不知公主在说甚么。”有些事,即便是死了,亦不能宣之于口。 “好,我便当你甚么都不知道。”殷离转身,旋即甩出一句狠话:“莫道我不给你机会!” “萧力,愿见太后!”一声叹息,魁梧汉子轰然跪下,地上白玉砖仿佛承受不住他的沉重身躯,发出力裂脆响,细长裂缝飞速朝外扩散。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萧力用力将蜡丸捏得粉碎。 “哈哈哈哈……”得意而嚣张的笑声再次响彻云霄,远远传将开去。 宣和元年,五月初九,九王余党尽数伏诛,一场祸事消散无形。 五月初十,传闻太后于御花园中设宴,暗中犒赏儒门墨府,自此,一则消息不翼而飞,传遍朝野上下:儒门墨府尽归东宫太后,实乃女皇天下是也! 芳草萋萋,藏春阁已不复当日风光,却有一道黑影俏然立在楼头,默默等待。 马蹄清脆,踏春而来,马上之人白衣长裙,正是殷离。 “焉儿。”殷离笑靥如花,翻身下马,信步上楼。墨焉一把将她抱住,喃喃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真是痴儿。”殷离捧起她的脸,拾唇拥吻,深深,深深用情。墨焉涩涩回应,如痴如醉。陡然间,殷离嘴里似是咬破了什么,一股清甜味道从她唇齿之间推送过来,入口即化,待到惊觉时,早已四肢酸软无力,歪倒在廊上。 “萧力已拜入母后麾下,你就是他的弱点,我不能让他找到你。”殷离背对斜阳,在地上映出纤细剪影,然后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只有死人,才不会被人找到!”永远留下一个疑团,留下一个无法捉摸的可能,让他们如鲠在喉,寝食难安。而这个局,只能由她殷离亲手来设。 “要杀我,一剑就够了,何须用毒?”墨焉五内如焚,肝肠寸断,原来,所有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为了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罢了,用完即弃。 “你武艺大成,我拦不住你,只能出此下策。”殷离直视着她,眼中不曾留有半分情意,更无半分愧疚。墨焉登时觉得一颗心碎成了无数瓣,怎都拼凑不起来,却偏偏不死心,又问道:“你对我说过的,可有一句话是真?” “你姐姐死了。”殷离冷得好比千年冰山,嘴角一弯,似带有无限惋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8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8 惜:“这句是真的。”无情似剑,剑剑伤人心。 “殷离,他日必定有人似你待我这般相待于你,你信否?”墨焉用尽浑身气力,最后再望她一眼,幽怨凄苦,复又滴出泪来,满腔爱意就这么付诸流水,了无痕迹。 银剑轻挥,落在墨焉白皙脖子上,殷虹鲜血汩汩流出,洒了一地。 “上官钰。”殷离轻声唤道。一抹红影悄然出现在廊上,容颜清丽。 “好生安葬,将外面的人也撤了吧。”殷离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你始终不信她,所以不惜痛下杀手?”在殷离擦身而过的刹那,上官钰问。 “我信你,多过信她。”殷离笑了,阴沉沉的,叫人毛骨悚然。 王府后门,罕有人至。 不远处停着辆马车,精铁做骨,沉木雕身,一眼望去但觉平凡,细看方知暗藏奢华。殷离的白马就拴在车辕后头,不时打上几个响鼻,优哉游哉。片刻过后,殷离从院中转了出来,掀帘上车,望向内里的目光多了几许热切与痴迷,低低声道:“皇姐。” 车内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将她扶住,手指洁白修长,胜似葱葱美玉。 王府外头,杏花灿烂。 上官钰抱着墨焉,施施然缓缓前行,反复咀嚼着殷离最后的那句话,然后摇了摇头。怀里的墨焉仿佛熟睡一般,如果不是颈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一瓣杏花落在脸上,凉凉的。 上官钰抬头,青天白日,空旷萧瑟。青天下是交错纵横的枝桠,杏花满梢,团团雪白紧密簇拥,惹人怜爱。远方断断续续传来悠扬小调,凄清婉约,听着听着,上官钰不禁痴了,那歌女唱的赫然是首前人古诗:活色生香第一流,手中移得近青楼。 谁知艳性终相负,乱向春风笑不休。 第二章·妒 第7章 影子的痴迷 冲天火光自山脚一处楼宇奔腾而起,转瞬蔓延了整座庄园,浓烟滚滚,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这里是远在南疆的落河城,起火的乃张侍郎府邸,烧了整整一夜方始扑灭,留下满目苍夷,残垣断壁再无半分昔日景象。衙役从废墟里刨出二十多具尸体,男女老幼参差不齐,再和官薄上一对,张家竟是死绝了。想那张侍郎生前在朝堂上也是个人物,只因得罪权贵,才被贬至这偏僻小城,好不容易扎了根,置下份厚实家业,不料又毁于一旦,叫人好生感叹。 这火烧得甚狠,连山崖亦都秃了半壁,死的人又多,焦臭夹杂着异味经久不散,官府也没有要收拾打理的意思,于是渐渐成了一处荒芜之地,人迹罕至。 半月过后,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里。 废墟深处有块石板突兀动了一下,发出嘎吱一声脆响,旋即没了动静,生怕被人听到似的。隔了好一会,不见异常,这才悉悉索索重新动起,少顷,石板被尽数挪开,从底下密道中晃悠悠爬出四人,一男一女抱着个总角小儿,还有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几人踮起脚尖,趁着夜色迅速钻上一辆早已备好的四轮马车,绝尘而去。若有熟人撞见,一眼便能认出那正是张侍郎张泽一家。 马车在小路上夺命狂奔,张泽抱着沉睡的儿子,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再看一眼对面沧桑疲惫的老父,脸上终于流露出欣慰神色。只消过了今夜,走出落河城地界,也就安全了,然后再寻个小村落,养儿育女终老一世…… 东方泛白,天色将明未明。 “咕——”不知是甚鸟雀在林中叫唤,张泽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嘶。 奇怪的细响从车帘前方传来,张泽心头狂跳,抄起防身匕首探出车外,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只吓得魂飞魄散。那车夫身子尚且端坐辕上,抬手扬鞭,脑袋却不自然地朝这边望来,露出个怪异神情,然后斜斜滑落,咕咚一声掉落在地。张泽惊得跌坐回车辕之上,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陡然贴近,但觉喉咙一痛,那黑影已然掠过自己,钻进了车厢。 结束了,再也去不到那些淳朴小山村了,一切都结束了。 第一道曙光穿破层层黑幕,洒落在了无人迹的古道上头。 黑影从车内跃出,几个起落,重新隐没在尚未完全消退的阴暗当中,似乎不太愿意被阳光照到。两个时辰过后,不远处的小镇外头,缓缓走来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一身土黄布衫,左臂上整齐盘着十数圈细密钢丝,隐隐泛红,血腥气味极重。 男子单名启,没有姓,来自墨府。 当月朝堂奏报,张侍郎合家死于一场大火,敛葬在落河城内,族人不曾回迁。素闻,张泽对立十二皇子为太子颇有非议。时值景延三十四年,六个月后,先帝驾崩。 启将白色蜡丸放入老榆树下的裂缝里,然后轻飘飘跃上树冠,屏气吞声。他被召回已有大半年,在此专司传递情报,风吹雨打,不曾间断。熙熙攘攘的市集那边缓缓走出一抹淡雅身影,娉婷婀娜,如迎风摆柳,慢慢来到大榆树下头,然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腿,就像走路太多而累乏了似的。不经意间,树缝里的蜡丸已被取走。 启木然看着底下的女子,这名墨者是有姓氏的,与之前见的几位都不同,可除了身形略显瘦削之外,并不见得有太大区别。待人走后,自己便可以回去交差了。启暗暗想着,再回看时,猛然惊觉那女子竟是抬起了头,正朝自己藏身之处望将过来,细眉薄唇,秋目如水。启绷紧了身子,透过树叶缝隙安静看着底下的姣好容颜,纹丝不动。女子淡淡一笑,敛了目光,转身离开。启目送那背影远去,手心微汗,忽然明白了萧力的苦心安排,这儿确实需要一个轻身功夫极好,而又能沉得住气的人。 老榆树渐渐变成了启常去的地方,每次藏在树荫后头,心里总会莫名涌起丝丝兴奋,看那个女子慢慢走来,又再慢慢离开,满怀喜悦。终有一天,他按捺不住悄悄跟了上去,然后跟着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宅门前,那里远比张侍郎的府邸要恢弘壮阔许多,庄严额匾上写着三个斗大金字:九王府!再然后,他听到了那个墨者的名字——上官钰。 接连几个月,但凡交完差事,启就会悄然前来,远远观望,如饮佳酿。他的轻身功夫确实很好,好得似乎连墨府都不曾察觉到这些异样行踪。启不敢奢望太多,只要能时时见着,也就足够了。然而,没过多久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9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9 ,他发现上官钰的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人艳姿绝色,动人心魄,而上官钰竟对她百依百顺,青睐有加。 启夜不能寐,心里仿佛被扎进根尖刺,又疼又痒。他知道那是当朝公主,也知道上官钰接近她乃别有用心,可依旧难以忍受她们对影成双。倘若假情假意,那名墨者眼里为何没有冷静,为何只有舒心与放纵? 看那两个女子耳鬓厮磨,看她们巧笑倩兮,看她们花前月下做尽羞煞人的绵绵情事……每当这个时候,启的心便会隐隐作痛,他开始有恨,因一个几乎没有交集的女子,而去恨另外一个女子。他甚么都做不了,唯有握紧双拳,任由腕上钢丝深深陷入贲起的肌肉里,割破肌肤溢出鲜血,慢慢将钢丝浸染做暗红色。似乎只有这样,才会好受一些。 他手臂上的疤痕越来越多,几乎占满整条胳膊,直到那个公主将注意力转移到另外一个女子身上。启不知道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更想不到她也是个墨者,因为在启眼里,就只有一个上官钰,深深眷恋。上官钰的住所很快就恢复了原有的清净,在那脸上亦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更没有想象中的惆怅与幽怨,宠辱不惊。启很高兴,似乎这样又可以独占她了,看着那干干净净的单薄身影,心里竟无比舒坦。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和她说话,然而命运却开了一个玩笑。 那天清晨,他被唤至墨府圣殿,墨府的当家大统领赵彦亲口说道,墨府将奉东宫太后为尊,顺者生逆者亡,问他如何做选。启并非傻子,尽管萧力对自己颇为看重,然而萍水相逢,又何苦用命做抵?于是他当场对赵彦宣誓效忠,继而将刀锋指向游离在外的墨者们。 若论正面比拼,启无疑是输的多,然而,一旦隐入暗处逮到机会的话,死的就多半是对方了。他的轻身功夫太好,也许这正是赵彦看中他的原因所在。 顺者昌逆者亡! 每次只对付一个人,一个接一个,直到全部排查完毕。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残酷清洗,在墨府内部悄然展开。那些阳奉阴违,私下继续效力于萧力的墨者,俱都接二连三悄无声息地死去,其中不少人均是身首异处,一击毙命。 随着时间推移,启逐渐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这当中毫不起眼的一员,不能问亦不敢查,生怕招来杀生之祸。本应视死如归的墨者,就此对生有了贪恋,只想好好活着,活在那个倩影身旁。 知会上官钰的时候,启的心跳得特别快,生怕这魂牵梦绕的女子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若真个如此,自己可还下得了手么? 启不愿多想。 宣读了赵彦的说辞过后,启感觉到掌心在微微发冷,有汗。上官钰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转身便走,沉得就像湖面,风平浪静。启情不自禁地迈开步子,茫茫然跟上前去,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只希望能靠近一些,再近一些。 上官钰回头,尖利朱钗抵在了启的喉咙上头。 “再近一步,便叫你死!”上官钰摁着朱钗,杀气暴涨。启陡然惊出一身冷汗,随后居然笑了:“你跟别人很不一样。”语带双关,在他眼中,上官钰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而这层,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也是。”上官钰收起朱钗,冷静无比地道出一个事实:“不过是个下等墨者,赵统领却派你前来,必定有着过人之处。麻烦你转告一句,上官钰亦不喜萧力。所以,无需费尽心思来杀我。” 有什么,正在心底呐喊;有什么,正在身体里疯狂燃烧。启痛苦地低下了头,脑海里盘旋着的就只有一句:不过是个下等墨者! 下等墨者! 所以和你便是云泥之别! “新的蜡丸在你身上吧?”上官钰收起朱钗,右手伸出做了个索要的姿势,笑道:“有点好奇,现在装蜡丸的人究竟是谁。”启无言,默默将蜡丸递上,旋即快步离开。原来面对面的时候,心反而会更疼,还不如远望的好。 在他走后,上官钰慢慢打开蜡丸,看清了上面写着的几个字:一切唯十七公主之命是从! 两个月后,九王叛乱,不料兵败折戟,朝堂风云变幻莫测。 第8章 微妙的心思 一切一切,都不能引起启的兴趣,自见过上官钰那日起,心便死了。他开始酗酒,将醉未醉之际,出手最为狠辣,杀戮随之带来意想不到的快感,让人很是着迷。就在杀得性起之际,赵彦却鸣金收兵,停止了这场排除异己的行动。原因很简单:萧力已归顺东宫太后! 启喝得更厉害了,既然不须动手,也就没有必要再小心翼翼,逍遥放纵,岂非更好?很快,他就被墨府召了回去,确切地说,是押了回去。 墨府,并不需要沉沦的墨者。 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淋了个透凉,辛辣剧痛随之爬满背脊,水中有盐,迅速浸过裸背上被皮鞭抽出来的伤口,分外刺痛。启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萧力将皮鞭扔开,坐回藤椅上,端起茶杯道:“你之前做的事情,瞒不了我。”那茶入口很苦,很不好喝,可他依旧慢慢抿着,不紧不慢。虽说被赵彦趁乱发难,除去不少党羽,然而根基尚在,尚有翻盘的资本。毕竟现在两人同在太后手下做事,那赵彦也不得不收敛起来。 “你喜欢上官钰?”萧力的声音像利器划过坚硬的岩块,异样刺耳。启依旧低着脑袋,失神的双目重新开始聚焦。萧力的声音不依不饶陆续灌将进来:“上官钰已从墨府除籍,看来小公主确实很疼爱她。”萧力故意将“疼爱”二字咬得很重,有意无意刺激着启。 除籍,便不再受墨府管束,男可婚女可嫁,从此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这往往只有在墨者年老体衰,又或是伤残不能自理时才可能有的机会。 那个公主居然这般替她着想? 启双臂上的肌肉无声绷紧,勾勒出结实有力的线条。 “我也可以让你从墨府的花名册上消失。”萧力抽了抽嘴角,装出一副感慨模样:“你资质不错,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荒废下去,再说了,你也很想过那样的日子不是?”就像在水里抓到了一根稻草,就像在沉重阴云中看到了一线曙光,启忽然有了生气,他抬起头:“你想我做甚么?”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白食,启深谙此道。 萧力摇头,故作姿态:“这么说就见外了,其实你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0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0 我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何必分了生?”说着在他耳边悄声道:“谁挡在你和上官钰中间,便灭了谁!佳偶天成嘛,这也是我乐意看到的。”说到后半句,音量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挡在中间……原来如此! 你要除去的是当朝公主! 据说,萧力之前是反对墨府拜入东宫的,后来被十七公主拿住了把柄,这才不得不转了码头。难怪对她恨之入骨,之前似乎也有过一次暗杀,也不知因为什么没有成功,看来事情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启一声冷笑,望着萧力,重重点头。 那天,墨府死了个没有姓氏的普通墨者,没有引起太大关注。 今年雨水特别多,眼看又是个丰收大年。 先帝新丧未满一年,祭祀祭典能免则免,不能免的尽量从简,再加上九王兵变,皇城内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喧嚣热闹过了,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唯有皇后所在的凤元宫里,偶尔还能听到些欢声笑语,后来渐渐也少了,无他,只因新来的侍女是原九王府的郡主。九王府的家眷要么流放要么充军戍边,独独她一个留了下来,刻意彰显着皇家的宽宏大量。 郡主复姓上官,单名一个钰字,九王兵变前两个月刚收的义女。留她下来是太后的懿旨,没人敢反对,可是在凤元宫里也没有人敢去套近乎,天威难测,没准哪天她就会跟九王府其他人一样落个惨淡收场也说不定。 对此,上官钰一点也不在乎,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着,依旧安宁,依旧沉闷。直到来年夏末,南疆传回捷报,盘亘在穷山恶水间的八股悍匪终被绞杀殆尽,南疆腹地重新纳入王朝版图! 新君殷重当即下旨,普天同庆。 秋猎登时变得备受瞩目。依照惯例,秋猎时异域临邦将前来朝贺,紧接着封疆大吏亦将奉诏入宫,展开长达半月之久的朝议,助君王定下治国之雄图霸略。趁此良机,周边小国莫不施展浑身解数,奉上各种奇珍异宝、畅谈各种奇人异事,以博龙颜一笑,来年或可减免些赋税,又或是有幸分封得一两员猛将智士,安邦定国,不在话下。 如此盛会,当中之奢华隆重可想而知,城里城外各处客栈食肆早已张灯结彩,焕然一新。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佳节未至,倒先把诺大一个皇城挤得臃肿不堪,大街小巷中平白多了不少长相奇特的异族人,看着别有风味。 宣和二年,九月十九,清晨,秋猎之日。 旌旗猎猎,钟鼓齐鸣,仪仗队伍从玄武门一直摆至外城北门,新君殷重携皇后穿戴齐整端坐于龙撵之上,晃晃悠悠缓缓前行,道旁人头涌动,百姓纷纷夹道围观,一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随后大群宫女走过,或抱琵琶陶塤或捧竹箫柳琴,簇拥着一辆十六人抬的金色凤舆,如虎伏豹行,气势万千,正是太后座驾。接着才是文臣武将和异族宾客,队伍的最后,尚有雄纠纠气昂昂的禁卫军,一个个重甲加身,长戟在手,身背箭囊腰挎弯刀,豪气干云。 而那领兵的,竟是个妙龄女郎!一张脸面生得贵如神邸、不可方物,头戴金丝白玉素抹额,身穿银色暗纹小短袄,束一条猩红犀皮宽腰带,蹬一双龙凤镶珠红马靴,臂上尚擎着雪白海东青,真个是说不尽的英姿飒飒,道不完的威风凛凛! 此女便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十四公主——殷语默! 出得城门,那殷语默振臂一挥,海东青当即腾空而起,尖啸着猛然扎进广阔青空。 “皇姐。”一声呼唤从凤舆中传出,一个少女探出头来,其姿容绝色比起殷语默竟也不遑多让,恰是殷离。 “渴了么?”殷离递过水囊,目光落在皇姐身上,迟迟舍不得移开。殷语默摇头,手中马鞭一挥,策马到前面去了。有时候,总觉得这个妹子看自己的眼神过于热切,比姐妹情深还要热切。 姐妹情深? 殷语默从来不这样认为,反而暗自咬紧了牙关。 同为公主,际遇却不尽相同,一个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天之骄女,一个是尝尽人情冷暖的遗世孤女。自己生母死得早,又是女儿身,怎也讨不得父皇欢心,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冰冷的性子,拒人于千里之外。后来被明昭太后召入东宫,委以重任,方始觉有了施展之地。可惜太后对她再好,亦不过是欣赏罢了,总也比不上对殷离的诸多宠溺。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奴才,一个供那母女俩任意使唤的奴才,呼之即来、挥之则去。 但,总有一天,自己也将似那鹰击长空一般,任意挥洒! 殷语默举目眺望头顶苍穹,胸中涌起豪情万丈。 半个时辰过后,大队人马抵达皇家猎苑。 猎场外围一圈插满旌旗,迎风招展,鼓舞出一片欢欣气氛。行营设在猎场西南角,东面是高耸的点将台,两边还有数十个用篱笆扎起的围栏,栏上标出各人名号,以方便存放猎物及清点。 新君殷重已经换过衣裳,一身皂青短打,手持长弓领着十多个侍卫立在台下,倒也神气十足,在他身后不远处,各个王爷带着家奴一溜排开,严阵以待。至于对面,则是擎着异域番旗的外族人马,吵吵嚷嚷,不见消停。 眼看时辰差不多,殷重冲点将台这边微微点头,那殷语默随即站起,大步走出,左手接过侍从递上来的银弓,右手自箭囊中抽出三支特制银箭,错开弓步,转瞬把弓拉至满圆,但见弦丝轻震,三支银箭已然连珠射到台下十丈开外的大铜锣之上,发出清脆悠扬的三声连响,远远传将开来。台上掌声雷动,台下呼喝连连,但见马驹奋蹄人如龙,锣鼓齐鸣,人人争先,卷起漫天尘土,汹涌而出——秋猎正式开始! “母后,儿臣去了。”殷语默转身,单膝下跪,金黄骄阳下银白短袄暗花生艳,益发显得容颜如玉。明昭太后右手轻抬,道:“语默,去把飞得最高的雄鹰给我射下来。”声音不大,自有威严,殷语默斗志高昂,一个鹞子翻身跃出台外,稳稳落在枣红马上头。 “母后,儿臣也去!”殷离凑到明昭太后跟前,欣欣然道。不料太后却脸色微沉,斥曰:“刀剑不长眼,伤了怎办?”底下殷语默闻言已然心头不快,双腿一夹马肚,领着几个铁甲侍卫绝尘而去。见殷语默走远,殷离不及多说,赶忙翻身跃上白龙马,狠狠一抽马鞭追了过去,宫女太监哪里还拦得住? “皇姐——”殷离在后面大声高呼,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1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1 殷语默却充耳不闻。枣红马脚程甚快,一溜烟地钻进了茂密树林当中,那殷语默策马又走出数丈后,忽地手上缰绳一紧,枣红马登时人立而起,旋即落下,四蹄钉在原地纹丝不动,重重打着响鼻。看着远远飞奔过来的殷离,殷语默心里很不是滋味,莫名地有些厌烦,却怎都硬不起心肠。此刻见那殷离穿得单薄,想也不想便问道:“你的金丝护甲呢?”殷离愣了楞,旋即笑道:“忘了。”殷语默没奈何,只好将自己的护甲脱下,套到了殷离身上。 殷离看着她将自己外衣最后一个扣子扣好,嘴角微扬,柔声道:“护甲给了我,皇姐怎么办?”这话立时触动了殷语默心事,但见其侧过头去,冷冷哼了一句:“我?我有什么关系,你的命才重要。”说罢一提马缰朝前冲出,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你东面我西面,别跟来!”殷离望着殷语默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曾回神,隔了好一阵子,忽地双目如电,扫过远处高耸的点将台,冲上面的龙撵华盖哈哈一笑,调转马头往东驰去。 皇姐,你等着,我定会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亲手奉送至你面前! 第9章 异族的倾慕 林中野物不多,打进入树林开始,殷离便觉得有人一直在暗处盯梢,如芒在背,每每留心细看之时,又不见异常。她放慢速度,驱着白马缓缓前行,朝密林深处转去。越往里走林木便越显高大,枝叶层层叠叠交错而生,树荫厚重。外头阳光灿烂,这里却愈发昏暗幽深,暗香夹杂着青草独有的气息若有如无地四处飘散着,格外安详。 一片青翠树叶自上空无声滑落,落到一半时忽然从中突兀裂开,似乎被什么利器凭空割裂一般,飘然而下。 在上面! 不假思索,殷离立即举起银剑欲挡,孰料喉头猛然一紧,已被细长钢丝连手腕带脖子一起狠狠圈了个正着!钢丝瞬间收紧,臂上后颈同时传来布帛割裂的声音,好生骇异! 这人要杀我! 殷离一惊,抬腿拼命朝后踢去,嘭嘭两下闷响,踢到了树干上头,脑门顶上一黑,有人翻身跃过,肌肉奋张的双臂拖着钢丝毫不留情地狠狠一带!殷离直被拖下马来,两眼直冒金星,嗓子如烟熏火燎般疼得冒泡。 大意了,若是堂堂正正短兵相接,自己断不会如此被动,然而为时已晚,脖子上的尖锐刺痛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死亡的味道!危急关头,一柄长剑破空而出,剑尖恰恰击在刺客挽着钢丝的手臂之上,发出清脆声响。上官钰从旁闪出,将对方逼开半尺有余。 刺客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大步,此时再下杀手已绝无可能,恨恨回瞪那殷离一眼,扭头便跑。 上官钰没有追,返身查看殷离伤势。 殷离刚扯下钢丝摔至一旁,坐在地上剧烈咳嗽着。臂上穿有护甲,只疼不伤,脖颈后可就没那么走运了,钢丝铡入甚深,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半个肩头。上官钰赶忙替其止血疗伤,这才缓过气来。 “赎下你果然是对的。”殷离摸着剧痛的脖子,心有余悸,若上官钰晚来一步,自己恐怕早就上了黄泉路。 “这里不安全,我们出去再说。”上官钰扶起殷离,缓缓走向白马。如果没有弄错,适才刺客就是之前送蜡丸的墨者。记得他的名字叫做启,但是三个月前理应死了才对。 “你认识他?”殷离问道。 上官钰点头,若有所思,她摸不准启的假死是墨府授意,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几乎与此同时,林子那边的殷语默缓缓将手中银弓放下,适才本有机会将刺客一箭射杀,但是她犹豫了,电光火石间有个念头悄悄划过:倘若殷离死了,自己是否就可以拥有一切?分神之际,刺客已然无影无踪。 罢了。 殷语默叹了口气,枣红马踏断枯枝,发出轻微声响。 “皇姐?”殷离扭头,望着远处的殷语默,会心一笑,大步迎上前去。 “你倒也忠心。”殷语默看也不看这个妹子,策马上前,目光直直落在上官钰身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憎恶神色。 “见过十四公主。”上官钰淡淡道,不卑不亢。 “你便是从墨府出来的?”殷语默又问,勒马定立,与上官钰刻意保持着距离。几束纤细阳光透过枝叶缝隙照在林间灌木上头,光影交错处时间仿佛顿窒,安静接踵而来,迅速填满了整个空间。 殷离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旋即站住,恰好停在两人当中。 “过来!”似命令似生气,殷语默声如冰泉滴水,冷得出奇。殷离笑笑,刚走两步,就被扯着胳膊一把抄上马背,力道甚大,肋下隐隐发痛,耳边又听那殷语默道:“我带她回去,你就不用操心了。”却是冲上官钰说的。 上官钰理了理额前刘海,仰起头来微微一笑:“公主不必误会,上官钰告退。”转而消失在密林深处。殷离在殷语默怀里找了个舒服位置窝着,暧昧地道:“原来皇姐这么在意,你……不去猎鹰了?” “刺客出没,怕是这场秋猎也继续不下去了。”殷语默心不在焉,并未过多在意殷离话语中的意思。 避开众人耳目,两人一骑由小道进入行营。 明昭太后闻讯匆匆赶来,见殷离伤势已无大碍,便转身朝殷语默挥手道:“我们走。”殷语默一惊:“母后,猎场中兴许还有其他刺客,不停下……”话未说完,已被那明昭太后生生打断:“要死的早死了,停止秋猎毫无意义,若真个出了事,大不了推到腥罗国身上。”腥罗乃是远在南海的一座岛国,曾是前朝附属,先帝驾崩后便另立门户,不再朝拜。因地处偏远,又隔着海,是以朝中一直不曾派兵讨伐。 “倒是你,怎么让离儿受这么重的伤。”明昭太后提高了音量,语气怫然不悦。殷语默低下了头,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无言中对殷离的反感又添了几分。 “这事赵彦会查,你不用插手。”明昭太后拂袖而走。殷语默依旧一声不吭,跟在后头出了行营。刚登上点将台,远远就望见一骑绝尘而来,身后隔了十多丈方是护卫亲兵,擎一面青蓝番旗跟着,直如风卷残云一般。 “嘭!” 一头麋鹿被重重抛到台上,小太监连忙将其拖进挂有“狄刺”字样的围栏里。领头汉子在点将台下绕了一圈,朝明昭太后拱手哂笑道:“太后万福,这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2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2 秋猎头筹被我狄刺拔了,可有甚赏赐?”那壮汉生得膀阔腰圆,约摸三十上下,面上无须,五官分明,很是威猛雄壮。当目光掠过殷语默之时,也就打住了,大咧咧看着,毫不避忌。 “狩猎完后,吾皇定将论功行赏,狄刺王子莫急。”明昭太后身边的官员上前报道,声音洪亮。 “敢问这可是十四公主?”壮汉望着殷语默笑道,目光炽热。 “不错,她正是我十四皇儿殷语默。”太后忽然开了口,饶有兴趣地看着底下的粗犷汉子。殷语默面色越来越难看,一味强忍着。 “我叫莫汗,公主殿下记住了!”壮汉爽朗一笑,大手一挥,领着众人绝尘而去。隔不多时,又有各路王公贵族陆续回来,亲自送上第一份猎物,归入各自栏内,随后第二份第三份猎物则由家仆陆续奉上,来来往往,十分热闹。围栏内的猎物不断堆积,多的已鼓起如同小山包,蔚为壮观。 “语默,你觉得怎样?”明昭太后望着狄刺的围栏,话里有话。殷语默心中雪亮,咬着牙一口回绝道:“母后,你让儿臣做甚么,儿臣都不曾拒绝,唯独这终身大事,请让儿臣自行做主!” “狄刺离腥罗倒是不远,若能帮我朝除去腥罗,母后会很欣慰。”明昭太后猛然抓起殷语默右手,很用力:“我觉得,你最合适。” “儿臣愿拼死除去腥罗,但绝不嫁他狄刺,母后!”殷语默愤然跪倒在旁,银牙碎咬:若换做殷离,你可还会这般说么? 明昭太后松手,不置可否,半晌方道:“起来吧,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殷语默如释重负,回过神来时,赫然发现整个后背已然汗湿,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日薄西山,秋猎随之落下帷幕。 是夜,宾主欢聚一堂,于行营内开怀畅饮,殷离有伤在身,不曾前来。殷语默仍旧跟在明昭太后身侧,寸步不离,她已换上一袭紫色长裙,头戴凤冠,鬓插朱钗,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气。 新君殷重颇为大方,每人皆有彩头,赏金赐银,毫不吝啬。那莫汗非但拔得头筹,所猎之物亦是最多,是以奖赏尤其丰厚。觥筹交错间,莫汗见殷语默一副雍容华贵的高傲模样,心中益发爱慕,于是取过对雉鸡翎,恭敬奉至殷重跟前,朗声道:“我皇恩威四海,天下归心。莫汗不才,来年愿多缴两层赋税,但求吾皇赐婚,将十四公主下嫁于我,日后定当尽心服侍左右,绝不让公主受半点委屈!”说毕将雉鸡翎高举过头,虔诚下跪。在狄刺,但凡男女婚嫁,均以雉鸡翎做礼,雉鸡翎越长、毛色越光亮,便越是难得越是珍贵,象征着地位与财富。 殷重扫了那双翎羽一眼,见其长约七尺,色泽偏红,红中透黑,黑中透亮,格外霸气。殷重抚着雉鸡翎,望望明昭太后,又望望殷语默,沉吟不语。不等他发话,那厢边殷语默已起身离席,快步来到莫汗跟前,开门见山道:“王子殿下,你若能胜过我手中银弓,本公主便嫁你,如何?” 莫汗身量甚高,殷语默站着尚且不及他肩膀,此刻闻到殷语默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听她侃侃而谈,唇红齿白近在眼前,心头更是热血上涌,道:“怎么个胜法?” “连珠箭!你只消能比我射多一箭,就算你赢!”殷语默大声道,声音带着内力灌入在场所有人耳中,字正腔圆。众人俱都哗然,也不知是谁带头起哄叫了一声好,旋即掌声迭起,喝彩不断,几乎把整座行营给掀了开去。 第10章 噩梦的香味 “好,君子一言!”莫汗仰天大笑,殷语默此举,分明是叫在场所有人做见证,不可逼迫于她,他堂堂热血男儿,又岂有怯战之理? “驷马难追!”殷语默与之击掌盟誓,抢先步出营外。旋即过来三五侍女,替其取下头饰,套好护甲,送上银弓银箭。殷语默翻身上马,冲这边微微一笑:“王子殿下,你可看好了!”长发飘飘,容颜璀璨,倾天地之灵气、夺皓月之光华,直把众人俱都瞧得呆了去。 嗖! 第一支银箭破空而出,不疾不徐,似平稳有余而威势不足,紧接着第二支箭尾随而来,正正由后插入第一支箭,将其一剖两半,去势不减,冲远处的靶心直奔而去。 嗖! 第三支箭射出,恰恰又将第二支箭剖做两半,取而代之。如此这般,但见场上骏马奋蹄,弓弦声响不断,银箭宛似闪电划过夜空,一支支串连射出,再一支支劈散开来,一箭直比一箭快,一箭直比一箭狠,仿佛流星坠地,耀眼夺目! 噌! 最后一支银箭终于射在了箭靶之上,正中红心!明明不过片刻功夫,众人却像是看了一场绚烂无比的烟花雨,兀自沉醉不已。 “报——,统共十四支箭!” 太监高声宣读,几个侍卫拾起散落地上的破碎银箭置于锦盒内,郑重托至殷重与太后跟前。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如此神技,真真匪夷所思,再转念一想,若这样的箭冲自己射来,可还有命在?于是又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莫汗看着满盆参差不齐的碎箭,半晌不曾开口,重重一跺脚,朝殷语默道:“公主厉害,不必比了,莫汗甘拜下风!”旋即将铁胎弓用力扔在地上,摔做两截。 隔日早朝,殷重正式接受各方朝贺,当中诸多繁文缛节,不再细表。随后便是朝议,眼看再有三天就结束了,突地南面传来噩耗,原来那不识好歹的腥罗国见狄刺王子出访在外,便怂恿小世子叛乱夺权,里应外合之下,竟一举攻破狄刺王城,夺了大权,将老汗王活活气死在病榻之上。 殷重立时册封莫汗为新一任汗王,钦点五千精锐配备三十艘精良海船,勒令其诛杀叛逆!莫汗殿中奉旨领命,跪下去过后,却迟迟不愿起身,直到领事太监催促再三,方朝那殷重开口道:“吾皇,腥罗人多狡诈,莫汗恳请吾皇再赐我一员良将,山河收复后,莫汗愿领兵剿灭腥罗,从此狄刺与腥罗子民世代供奉吾皇为君,安享太平。” 殷重眼珠一转,反问:“你心目中可有人选?” “儒门声威远扬四海,听闻统领儒门者,便是当今的十四公主,莫汗想借此人一用!”莫汗昂起头,没有丁点犹豫,这哪里仅仅只是借人,分明是想把儒门也牵连进来。 “准!”殷重将虎符扔至他面前,狄刺世代镇守南疆海域,乃东南之屏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3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3 障,若不夺回,中土实在难以安生。 是夜,大军齐集,各色物资陆续输送而来,有条不紊地被搬进船舱,直忙到三更方才渐次消停。此刻,大营内灯火通明,异样安静,莫汗正对着案几上的海图,低头沉思。殷语默已在营中安顿下来,然而除了一个随行年轻男子,身边再无一兵一卒,看来传闻不假,东宫太后才是这朝堂上真正的主人,哪怕是天子,亦支使不动儒门之力。 不经意间,营门边上的松香火烛微微晃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原状。暮地,案桌前陡然现出一个窈窕身影,黑衣劲装,面上遮了纱巾,手握银剑,剑尖狠狠划落而下!也亏得莫汗反应奇快,堪堪避开要害,只额头上被划出道细长浅痕,不疼,有些痒。 “有刺……”莫汗张嘴欲喊,刚说得两个字,就再也喊不出声来,只剩含混不清的低吼,宛如野兽一般。 剑上有毒! 莫汗大惊,冷汗直冒。对方长剑再刺,分做八个方向封死所有退路,狠辣至极!莫汗想跑,奈何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脑袋也跟着变得异样沉重,昏昏欲睡——这毒性好生猛烈! “住手!” 门那边的帘子忽地掀起一角,殷语默人未赶到,已一箭射来!黑衣人腰肢微转,拧身闪开,手中银剑大开大阖,斜斜划出个十字,在营帐上劈开一个大口,猫腰蹿了出去。殷语默已然看出端倪,赶忙拦下匆忙而来的众人,独自翻身上马疾追。经过莫汗之时,隐约闻到一股淡淡清香,似乎是伤口上毒药的味道,而这种味道,好像在什么地方曾经闻过。 殷语默不及细想,策马狂奔。对方轻功不弱,却没有丝毫要隐瞒行踪的意思,很快便在断崖前停将下来,没了路。 “殷离,你这是干什么?”殷语默收起银弓,双目紧紧盯着眼前的黑衣人。殷离取下面纱,冷冷道:“就这么跟那蠢汉走?”殷语默缓缓道:“皇命难违。”殷离重重哼了一声:“为什么不去求母后?”殷语默笑笑,反问:“有用么?” 殷离一时无语,她本就冰雪聪明,当中各种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关系,自是看得明白,若非那明昭太后授意,殷语默又何必跟去?然而心中依旧不甘,又道:“儒门怎么办?”当初明昭太后收服儒门过后,就交由殷语默打理,乃心血所在,十四公主的名头,也由此而起,是以殷语默才感恩戴德,对明昭太后死心塌地。 “母后已将儒门收回,况且,也还有你在。”殷语默叹了口气,几番奔波,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岁月蹉跎,究竟又是为了甚么?心头一酸,面色不禁沉了几分,望向殷离的目光也就跟着冷了下来。 “皇姐,你为何要记恨于我?”殷离看着端坐在马背上僵直了腰身的皇姐,悠悠道:“你可知,从小到大我最仰慕的便是你!你疼我爱我,对我比谁都亲,所以当母后赐你银弓时,我便讨要了这柄银剑,正好凑做一对。”殷离捧着银剑朝前走了两步,脸色在月光下略显苍白,颊上一抹潮红,有种近乎妖异的美艳。 “皇姐,你可还记得?那时候你迷上了御花园的紫罗兰,我便将满园子的花儿都摘了下来送至你宫内,可第二天你就把它们统统扔了。还有,第一次带我踏进墨府时,你总爱说那些墨者如何如何厉害,我心中气不过,于是狠狠打伤了第一个走进圣殿的人,到最后,你却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殷离越说越大声,积了满腔的愤恨陡然爆发:“我们为何会变得如此分生?那个蠢汉想得到你,我就偏偏不让他如意!” “住口!” 殷语默猛然喝道,声音微微发颤。这个朝夕相伴的妹子竟是此等心思,往日她做的种种出格之事,自己从未当真,可如今,如今……殷语默闭起双眼用力吸了口气,脑中浮现过往种种,陡然之间,竟是看清看透了一直以来不明所以的许多心事。 难怪每每念及殷离,总会带起诸多异样情绪,矛盾重重,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要逃,尽管隐约察觉到这分匪夷所思的暧昧情意,可却从未想过殷离会这般直白地说将出来。如今,揭开这层暧昧的薄纱过后,剩下的便只有深深嫉妒,殷离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拥有一切,与生俱来得天独厚。而自己的所有却都是明昭太后所给,一旦收回,便一无所有,一如现在! 殷语默仰天长笑,缓缓睁开双目,断然道:“命运本就不公,这么说,你懂么?” “皇姐!我有的,早晚你也会有!”殷离拉住殷语默的马缰,定定看着她道,面上神色毋庸置疑。 “离妹,皇姐不受任何施舍,你若懂我心思,便别叫莫汗现在死了。”殷语默低头,伸手抚在妹子脸上,语气坚定而温柔。殷离咬了咬唇,轻声道:“皇姐,我不拦你,但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说着拉过那白皙手背轻轻一吻,似蛊惑似诅咒。 殷语默皱眉,却并未将手抽出,只幽幽问道:“你剑上的毒,可是来自墨府?”面上语调平淡,实则心中如鼓擂动,一路行来,她始终对这毒耿耿于怀,那种淡淡清香似曾相识,最后终是忆了起来,那分明与生母的惨死有着莫大关系,乃所有噩梦的开始,寻寻觅觅这么多年,陡然撞见,真个叫人又是激动又是愤怒。 殷离不疑有他,将解药连带药囊一并送上,道:“墨府配不出这毒,是母后给的。”说完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笑:“我会来找你的。” 山风抚过,手中药囊随之散发出淡淡草药味道,与莫汗伤口上毒药的气味很是相似,殷语默握紧了药囊,指尖深深陷进掌心肉里尤不觉得疼痛,面色苍白如纸。 是时候做出决断了……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生活该结束了。 她看着崖外广袤无垠的深蓝海面,一直摇摆不定的心思陡然有了方向。 后半夜里,赵彦府邸来了个身披灰黑斗篷的不速之客,逗留了约莫一个时辰方才独自离开,很是神秘。 转眼雄鸡唱啼,旭日东升,半边天遍布红霞,景色瑰丽无边。朝阳下,年轻的将士威武昂扬,整装待发。殷语默披挂整齐登上主船船头,站到莫汗身旁,举目远眺。 “公主在看什么?”莫汗跟着朝外头望去,但见宫殿巍峨,错落有致,官道纵横,接连民居无数,一片繁华气象。 “看一眼故土罢了。”殷语默淡淡道,自怀中取出副黝黑面具戴上,与身上的银盔银甲形成极大反差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4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4 。莫汗一愣,无限惋惜道:“公主何必带它?” “你需要的是冲锋陷阵的将士,不是公主!”殷语默冷冷道,接着又问:“汗王,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先收拢旧部!” 第11章 戏谑的药丸 数日过后。 殷离眯起丹凤眼细细品尝着含在嘴里的半口雨前龙井,甘香鲜浓,回味无穷。手边放着个细长锦盒,盒子里的绢布被摊平放在桌面,上头写了寥寥数字:“启,岁二五,轻功卓著,钟情上官钰,妒心极重,慎之。”殷离用两根手指夹起绢布,轻轻甩到壁炉上头,任其烧成一滩灰烬。 “这便是皇姐最后留给我的礼物?”殷离侧着身子,懒洋洋倚在太师椅上,一双凤目冷冷扫过垂手站在对面的男人。男人长得长眉细眼,四四方方一张国字脸,唇上微须,儒美俊雅。此刻他明显听出了殷离语气中的不善,于是笑道:“江郎不过是听令行事,其他的不曾多问。”殷离哼了哼,毫不掩饰地讥讽道:“江郎才尽,这名取得可真好,不会是假的吧?” “公主说笑了。”江郎微微躬身,不与争辩。莫看他如此恭顺谦和,身份却非比寻常,在殷语默之前曾执掌儒门十年,如今依旧手握生杀大权。 “皇姐身边,可曾安插有儒将?”殷离又问。墨府之墨者,儒门之儒将,便是朝野上下谈虎色变的两大煞星。 江郎点头。 “是母后的意思?”殷离皱眉,想到明昭太后居然连殷语默都信不过,心中便堵得慌。谁知那江郎却道:“是公主殿下自行请示的太后,坚持要带。”虽说如今儒门已交托殷离,可那殷语默毕竟恩威仍在,提及她时,江郎语气中依旧带有两分谨慎。 “哦?是谁?”殷离来了兴趣,坐直身子。江郎心中暗叹,如实作答:“苍翎。”殷离想了片刻,冷冷哼了哼,不耐烦地挥手道:“行了,没你的事了。” 待人走远过后,这才慢吞吞地换了身衣裳,朝凤元宫走去。 上官钰正坐在房内绣着一幅松鹤祝寿图,冷不防殷离一个箭步跨了进来。 “有事?”上官钰头也不抬,专心刺绣,这图是皇后亲自交代的差事,不可懈怠。殷离走近两步,对着绢布啧啧称奇,不住夸赞,右手同时慢慢抚过上官钰肩膀,倾身低头,鼻尖几乎挨到了鼻尖,轻声道:“上官姐姐,再陪我做一出戏如何?”既然那个叫做启的刺客钟情上官钰,那便来个引蛇出洞好了。 “怎么?”上官钰不解,对于殷离的亲热举动,她一点也不陌生,只是奇怪为何会突然这样说。殷离拉起上官钰,贴着她耳根道:“兴许那刺客就在附近,我需要你帮我引他出来。”彼此捅破身份过后,很多事情都变得简单而直接,更何况,如今殷离乃是名正言顺的主子,发号施令亦无不可。 “我?”上官钰愈发奇怪。殷离笑笑,揶揄道:“他看上你了,所以只有你能引他出来。”上官钰哭笑不得,明明是对殷离下的死手,怎就牵扯到自己头上来了? 那殷离又道:“这些天我独来独往,走的亦非大道,那刺客倒沉得住气,一直不曾现身,所以,还得我们一同去引他出来才行。”提到“我们”两个字时,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除了殷语默留下的信息,她更笃信自己当天看到的一切。若非妒火中烧,那一击怎能如此决绝,还有最后回望的那一眼,好深的怨气、好重的杀气! 绝对错不了! 很快,殷离成了凤元宫的常客。她换上了男子装束,虽然一眼便能看穿是女子,然而一路走来,依旧引得无数少女频频驻足,不断回首观望。至于上官钰,每逢出门,穿着打扮亦十分地光鲜亮堂,两人衬做一处,真真可谓相得益彰、赏心悦目。偶尔牵一下手,又或咬一下耳朵说几句悄悄话,更是加倍流露出暧昧丝丝、丝丝暧昧,叫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启也不例外。 看着那个春风得意的绝美女子,他再次用力握紧了双拳,臂上立刻勒出两道鲜红血痕。上官钰每为她绽放一次笑容,他的心便疼一次,好生难受。 还是尽快了结的好! 启默默想着,旋即付诸行动。 在一个阳光潋滟的午后,寒潭边上的凉亭里。 这儿着实是个踏青的好去处,登高远望,风景独好。上官钰扭了脚,没有一同上来,于是殷离便落了单,三个月以来的首次落单。启认为这是个绝佳机会。曾经有很多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出于谨慎,他一直隐忍着没有出手,如今总算又等到了。 潜行、靠近、出击! 本以为万无一失,孰料迎接自己的竟是天罗地网。未等出手,已被江郎的暗器所阻,返身欲走,又是上官钰持剑杀来,而暗处,尚有殷离在等着,只一剑,便狠狠刺穿了他的小腹,出手极快! 启捂着伤口跪倒地上,把腰弯得很深很深,意欲趁殷离靠近之际突然发难,玉石俱焚!可惜尚未发力,背后一痛,竟是被人点了麻穴,再也动弹不得。 怎就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墨者,跟自己一样精通各种杀人手段的墨者,不,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启好生失落,却又愤恨不甘,就在这时,头皮一紧,已被人扯着头发拉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殷离。 “你跟着我也真够久的。”殷离看着启,这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长相,看过便忘,很难记住,分外适合暗杀者。殷离扭头转向身旁的上官钰,问:“你认识他吗?”上官钰摇头,一面之缘,算不上认识。 启心头一沉,脸上爬过苦闷神色。 “你觉得,杀了我以后,就能得到上官?”殷离继续问道,等了片刻,不见他吭声,就又自顾自道:“说你天真好呢?还是说愚蠢的好?凭什么认为上官会跟你走?”启肩头一颤,霎时宛若五雷轰顶。怎就忘了呢?自己和上官钰,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在她眼里,自己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下等墨者!凭什么?凭自己的一厢情愿么? 启的心跳得很用力很用力,仿佛快要破膛而出,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昂起头,望向上官钰的眼中充满了矛盾,矛盾得无以复加,可还是幽幽开了口,满怀忐忑:“你,可愿走?” “不愿。” 上官钰的声音清清楚楚地飘了过来,将启仅剩的一丝憧憬击得粉碎。他痛苦地垂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5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5 下脑袋,短暂沉默过后,说不清是恨是怒还是疯魔成狂,猛然冲着殷离大声吼道:“定是你挟持于她,她才会这般言听计从!” 听说,儒门有种奇药,名曰“蚀心丹”,乃天下剧毒,服下后固然功力大增,然而每隔半年须得吃下一剂解药,否则将爆体而亡,死得极其痛苦。启越想越觉得这样的猜测是对的,双目渐渐恼怒而充血发红,胸中却似放下肩头重担一般涌起不可思议的轻松感觉,仿佛这样就真个占了理,就真个可以驱散所有的不安。 殷离不屑地哼了哼,诡异一笑,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然后从怀里摸出个锦囊,倒出金灿灿一粒药丸,放在手心托到启跟前,戏谑般道:“你猜这是解药还是毒药?若上官吃下,结果会怎样?” 若是解药,也就暂时缓解了上官钰的蚀心之毒,不过这解药本身亦是剧毒之物,万一上官钰从未服过蚀心丹又或未到服食解药之期,便将七窍流血而亡。然而,如果真是蚀心丹,岂非更是把上官钰往绝路上推? 究竟是哪一种? 启冷汗涔涔,脑中一片空白。而那边,殷离已将药丸送到上官钰嘴旁,道:“吃了它。”没有丝毫犹豫,上官钰拿起药丸,脖子一仰,就这么吞了下去。 站在远处的江郎一惊,不由得变了脸色。 启目瞪口呆,无力感带着虚弱疯狂涌进四肢百骸,腹部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仿佛要将整个人生生撕裂开去。 自己终究还是害了她么? 所有信念于瞬息间无声崩溃,启懊恼地低了头,跟着猛然一张嘴,就要咬牙自尽!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突然用力扣住他下巴,将下颚骨掰得脱了臼,再也无法使上丁点力气。出手的是殷离。 “我准你死了么?”殷离拍了拍启的脸,冷笑,若真要杀他,又何必费这许多功夫。这时,一旁上官钰缓缓蹲下,深深望进启的眼里,带了怜悯:“你若不再寻死,我便替你接上下巴。”启定定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女子,愣怔失神,隔了许久,才木然点头。 “你现在弄清楚了吧,如果我死了,上官也活不了。”殷离把玩着手上空空如也的锦囊,戏弄着启:“也许哪天我心情好了,就把上官赏了你也说不定。”殷离发出如银铃般的笑声,猛然将银剑抽回,狠狠一脚将人踹开。撑起残破身躯,启又看了上官钰一眼,那张素雅的脸上依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他摇摇头,笑了,自嘲,同时轻声念道:“好自为之。” 看他失望离去,殷离笑笑,转眼望向默不作声上官钰,不禁有些奇怪:“你怎也不问吃下去的是什么?”上官钰回过头来,反问:“自从离开墨府,我的命便是你的,那药丸是什么,很重要么?” 殷离一愣,继而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不再多言。 江郎望着并肩而站的两个妩媚身影,忍不住皱起了双眉。 第三章?儒门叛将 第12章 苍翎 南疆,滇水河畔,穷山恶水的山涧里。 林中零零散散聚着些人,他们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正是被大洛王朝几乎赶尽杀绝的悍匪遗部。在突兀而出的山石上头站着个精廋汉子,三角眼吊梢眉,乃八大匪帮中唯一活下来的领头焦老大,也是最不入流的一个。 “怎么才来了这么几个人?”焦老大朝手下小头目吼道,痛心疾首。苦心经营的寨子被拆个七零八落不说,聚拢起来的帮众经此大劫,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跟着做了鸟兽散。所有一切,统统都拜小白脸水岳所赐! 提及水岳,焦老中立时来气,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张比女人还要好看的脸,然后是被迷得晕头转向的大当家。想当初官军都杀到家门口了,大当家还拥着水岳和几个头领饮酒作乐,被人一网打尽,统统做了冤死鬼。好在自己消息灵通未曾赴宴,否则也得跟着陪葬! 焦老大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就将那水岳扒皮拆骨,以泄心头只恨。 “报——”小喽啰高声喊着一路小跑过来,眉飞色舞:“探出水岳下落了,他已随狄刺船队出海,是去腥罗的方向!” “腥罗?”焦老大捏了捏唇上的老鼠须,记得以前朝中有位侍郎官好像是腥罗其中一个望族的耳目,经常差人到寨中购置生铁红铜,生意异样红火。可惜好景不长,后来不知怎地竟遭了灭门之灾,生生断了条财路。而托这侍郎官的福,总算和腥罗攀上些交情,若能借腥罗之手除去水岳的话,就再好不过了。是了,想起来了,那个侍郎官姓张,叫做张泽,在他死后不久,大当家就把水岳带回了山寨,直搅得乌烟瘴气! 焦老大搓了搓手,修书一封送往腥罗,通报狄刺动向之余,更指出当初混迹侍郎府的那个小白脸水岳,就躲在船上。记得大当家说过,水岳和张泽素有过节,这个人情,就看腥罗买账不买账了。 很快,腥罗有了回复,表示感激之余还交下门差事,着其探查狄刺粮草离岸之地,至于动手,则用不着他们这些残兵余勇。读到密信最后这一句,焦老大登时心花怒放,益发觉得找上腥罗是明智之举,忙不迭地张罗开去。他运气不错,第二天就有了结果,一个偏远城镇的名字跃然纸上:落河。 同一天傍晚,落河城迎来了贵客。 府衙大门外,年轻女子身披朱红貂裘,简约贵气,于朔风白雪中格外醒目。州正领着大小官员倒头便拜,口中齐声唱喏:“恭迎十七公主!”可看着对方身后那一个个铁塔般的军士,心中未免又犯了嘀咕。殷离目不斜视,一路直走,待到踏入后堂,在主位上坐定了,方才道出来意:“狄刺复国,关乎我朝脸面。是以母后再拨五百精锐来此护送粮草,以防不测。”说着目光落在略微发胖的州正身上,复又笑道:“其实这次来也带了私心,就是要替母后贺一贺州正廖大人的擢升之喜。”随即打了个手势,便有侍从自门外扛进两个大箱。州正见状,受宠若惊,赶忙三叩九拜地连连谢恩。 殷离微微颔首,指了指身旁壮汉,道:“此次由萧统领主事,关乎排兵布阵,尔等与之商量即可。”萧力自然明白个中微妙,做好了是本分,若出了差池,自己便是替罪羊,拖累不了殷离半分。放这么个公主在身边,也表明了太后对他的不信任,此番是试探,亦是考验。 萧力咬紧牙关。 墨焉下落不明,生也好死也好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6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6 ,一天不把人找出来,日子就一天过不踏实。偏生启又失了音讯,不知哪里出了岔子。 殷离则冷眼旁观,幸灾乐祸地等着落井下石的机会。所以当看到焦老大带着几个黑衣人在粮道上迂回前行之时,她并未声张。黑衣人很快就摸了近来,分头行事,当中一个更潜入海里,朝最近也是最大的那艘粮船游去,留下焦老大独自在岸边把风。 在船底做手脚,让船出海后再自行沉没么? 殷离暗自冷笑,记得那条船是下午刚装载完的,对方的情报确实精准。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倘若军粮有失,萧力定然吃不了兜着走。区区一艘粮船而已,不至于给前方征战的殷语默造成多大影响,犯不着插手。 海中的黑衣人离船身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得了手去,熟料就在这时,船上突地灯火齐明,一张大网猛然罩下,旋即收紧,拖着人死命往上拉去。 嗖嗖嗖! 尖锐破空声突兀响起,暗处猛然射出几支弩箭,将黑衣人钉在甲板上头,血溅当场!与此同时,火苗自岸上粮草垛中窜出,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正是焦老大干的好事。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斜地里忽又冲出两队士兵,每人手中提了个满盛海水的大木桶,奋力朝垛上浇去。守在粮仓外头的军士更是举着硕大藤牌层层压将上来,包围圈不断缩小,眼看就要将焦老大几人堵死在中间。 说时迟那时快,圈子内里忽地涌起黝黑刀光,宛若猛虎狂啸,毫不客气地招呼在同伴身上,瞬间已把两人砍翻在地。焦老大只吓得面如土色,屁滚尿流就往外爬。出手行凶的黑衣人来不及再追,胳膊一扬,将黑刀奋力甩出,但求一击毙命! 黑刀如龙,刀锋险险擦着焦老大耳根划过,削去半只耳朵,不中。 “拿下!” 藤牌兵中传出一声断喝,军士们蜂拥而上。未等靠近,那黑衣人已自行跪坐在地,双目圆瞪,红黑色血液从五官中不断流出,徐徐滴落,多半是不活了。 这时,先前发号施令之人排众而出,一副书生打扮,身材纤细,生得极其俊俏,乃廖州正身边的幕僚,叫做水岳。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儒将苍翎。虽说儒门行事不似墨府那般隐晦,却也是个低调的主,知道这一层的就只有州正而已。 那厢边,殷离也阴沉着脸走了过来,看着地上形状怪异的黑刀,神情严峻:“腥罗黑刀卫!”水岳见她现身,知是新主子来了。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儒将会否让主子知道自己的存在,就要视具体情况而定了。此刻水岳并不打算隐瞒,趁殷离走近,便压低声音,悄悄说了两个字:“苍翎。” 殷离似乎没有听见,径自向前,朝惊魂未定的焦老大斥道:“胆子不小,敢来烧军粮!”焦老大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两腿尚且抖若筛糠,被这厉声一喝,险些吓得坐倒地上,不等逼问,已将所有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尽数说了出来,末了又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哭丧着脸道:“那些腥罗人就聚集在山头土地庙里,我可以给,给……”看看殷离,又看看水岳,一时不知如何称呼,想了想才接着道:“给诸位大人带路。” 众人闻言俱都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更有裨将挺身出列,昂首请战:“公主,兵贵神速,容吾等将贼人一举拿下!” 蠢货! 殷离暗骂。 她心思转得极快,已识破这是个精心布置的局,用四个黑衣人的命布下迷雾,留下个六魂无主的胆小鬼,借他之口将官兵引入伏圈。一旦功成,届时换回来的可不止四条命,也许成百,甚至上千!这局妙就妙在,焦老大并未撒谎,他知道的只有那么多,毫无破绽可言。正因为如此,那些黑衣人必须死,倘若留下活口,泄漏了风声,一切都将白费气力。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这样的手法,很对殷离胃口。 退一步来说,即便官兵不中计,闹如此大动静,尚可以声东击西,将人尽都引开,然后再趁机去截获那批即将送抵落河城的物资。这个黑锅,如果可以扣到萧力头上,便再好不过了。 殷离冷冷一笑,什么都不曾点破,只对那裨将道:“都回去歇息吧。”说罢目光冷冷扫过众人脸面,不容反驳。可忽然又好像觉得少了些什么,不由自主皱了眉。 “公主殿下可是在找萧统领?”水岳上前,微微笑道。 萧力! 他去哪了? 殷离一惊,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很不好。结果水岳已体贴地做了答:“萧统领刚走不久,去接辎重车了。”说完也不理会殷离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来到焦老大跟前,拍拍他肩膀,笑道:“如果还有机会,记得告诉你主子,下次别再把黑刀卫浪费在像你这般贪生怕死之辈身上了。” 如果,焦老大再稍微有骨气一点,不那么快就出卖同伴的话,这个局就完美了。 但是,没有如果。 殷离并不是唯一一个在短时间内看出端倪的人。 “多管闲事!”殷离恨恨啐道。水岳置若罔闻,面上神色如常,指着焦老大道:“殿下,这人如何处置?” “随你。”殷离不无好气,转念一想,又问:“你怎不去接辎重?”水岳发出一声脆笑,掩了嘴,道:“因为,水岳不会武。”所以他留了下来,毫不吝啬地将功劳拱手相让。 喧嚣之夜在萧力的凯旋中匆忙结束。 第13章 雾中花 清晨接踵而来,骄阳冉冉,金光万丈。 水岳换了身皂青长衫,益发显得玉树临风,然后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走进了城中最有名的行馆——潇湘苑。苑中阁楼不少,最里面的一座修葺得格外精致,楼梯由柏木制成,踩上去很软。水岳走得甚慢,不时看一眼院中的奇花异草,仿佛有着永远都耗不完的好奇心。老半天后,终是来到了虚掩的房门跟前,推开,屋内空无一人。 水岳笑了,对这样的小把戏感到无聊。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银剑自后面搭上肩头,同时传来殷离的清冷声音:“你,真不会武?”明知对方不会动手,可水岳还是没敢太大动作,万一这刁蛮公主一时性起刺上两剑,岂非麻烦?于是老老实实道:“苍翎手无缚鸡之力,公主可否先把剑拿开?” 银剑纹丝不动,殷离从水岳背后转了出来,又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7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7 是一句质问:“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主子?”水岳用扇子把剑身朝外推了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殿下,你与萧力同来,苍翎着实不知你另有打算。不知者不罪,这次就算了罢。”殷离不信,却还是把剑收了回来。 “在落河城外,可曾有甚发现?”殷离步入正题,此番落河之行,除了门面上的各种事宜,暗地里还领着个特殊差事:查探前朝宝藏之下落。 遥想当年,大洛以武立国,大军冲进皇城过后,就开始了血腥屠戮,男女老幼无一放过,直杀得鬼哭狼嚎天昏地暗,不过短短半日,已将偌大皇城变做一个死城。然而,除了龙椅上的玉玺与十两黄金外,翻遍城中每块青砖,竟再也找不到其他贵重之物。于是谣言顿起,说有皇族子嗣在破城前就携了重宝逃出宫外,以做他日复国之用,至于流落何方,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没过多久,大洛王朝几个手握实权的将军拥戴着各个王爷展开了长达六年的王权之争,宝藏一事在风雨飘摇中逐渐被人遗忘。待到尘埃落定,有人坐稳了江山,才复又被提起,奈何依旧是雾中之花水中之月,毫无头绪可言,最后不了了之。 可是现在,堂堂大洛王朝的十七公主,正和她的儒将煞有介事地谈论着这样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 “马车破损得太厉害,只在夹层中发现半枚前朝印记,其他都磨掉了。”水岳皱着眉,当日发现的马车里,其实还有三具尸骸,妇人小孩外加一个老者,那都是张泽的家眷,不过张泽的尸体不见了,最后经手的是墨府。 “这么说,张泽其实是前朝旧臣?”殷离望着他道,眼中充满疑问。水岳笑笑:“也许是被人利用了。”在儒门找到马车之前,谁知道墨府有没有在上面做过手脚?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事情,两大门阀之间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哪怕如今都在太后手下做事,它们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依旧截然不同。儒门对明昭太后言听计从,墨府却摇摆不定,连赵彦亦有所保留,似乎暗中总有那么一股强大力量在支撑着他们,倔强着不肯完全低头。 “安排你潜入侍郎府的是谁?”殷离又问。 “江郎。”水岳道。那时,江郎还是儒门的总管,殷语默也还没有介入。 殷离看过所有呈上来的批报,其中关乎张泽的部分,大都出自苍翎之手,也就是眼前的水岳。他将张泽和腥罗之间的勾当记录得十分详尽,并大胆推断,如果张泽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么宝藏很有可能就藏在那一片崇山峻岭当中。八大匪寨日夜坐镇,偏偏毫不知情,先是张泽,继而水岳,任由他们在眼皮子底下进进出出。及至后来,那水岳更引着官军一举攻破匪寨,藉此重回儒门,为自己谋划出一个不错的未来。 “当年匪寨里发生的事情,如今就只有你知道了?”殷离慢悠悠道,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批报没有任何佐证,也没有其他人证,实乃一家之言。 “水岳若有二心,又何必重返儒门。”水岳摇起折扇,说得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如你所说,八大匪寨中只找到了一张假的藏宝图?”殷离步步近逼,不肯罢休。水岳依旧是笑:“当然。” “你不会是把真的自己藏了起来了吧?”殷离似笑非笑,面上表情耐人寻味。水岳哼了一声,不再搭话。 事关前朝宝藏,无论如何都不可掉以轻心。明昭太后更不愿见它落入新君殷重手里,于是暗中召见了这位不甘寂寞的儒将,令其沿腥罗一线继续探查。恰巧殷语默又提出要带苍翎一起东征,于是明昭便顺手推舟应一口应承。倘若水岳敢对宝藏有非分之想,还可借殷离之手将其除去,毕竟殷离对殷语默有着不同寻常的执着,断然不会推脱这样的差事。 随军来到南地督粮,可不就离殷语默更近一些了么? 念及殷语默,殷离心头一热,抬头道:“皇姐可还好?”水岳收起折扇,道:“她很好。”殷语默遣他前来运粮,恰好遇上殷离,不得不说是个微妙的巧合。 “替我把这件金丝护甲带去给她。”殷离指了指桌面的包裹,这是她的护甲,殷语默的此刻正穿在自己身上,似乎这样的交换,可以让人觉得彼此距离会更近一些。 “举手之劳。”水岳拎起包裹,回头笑道:“殿下放心,苍翎知道谁是主子。”谁知就在这时,背后殷离陡然发难,一把将人摁进椅子里,用力捏开他下巴,抄起案上茶壶将水猛然灌将进去。 茶水带有香甜气味,蚀心丹! 咕嘟、咕嘟、咕嘟…… 听着喉咙发出来的声音,水岳瞬间白了脸,又惊又怒。他素来眼高于顶,自诩机关算尽,骄傲而又自负,可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憋屈与狼狈。这位斯斯文文的十七公主,上一刻尚在缅怀她的皇姐,下一刻就已翻脸无情,用一个看似粗暴的手段,轻而易举就制住了他。 末了,那殷离将茶壶重重放回桌面,轻蔑在笑。这一次,她真的信了水岳不会武,没有人会拿自己性命做赌,哪怕是儒将、哪怕千锤百炼,亦不可能这样将性命交人任意摆布。 “在我面前,收起你的小聪明!”殷离将掉在地上的包袱捡起,冷冷递将过去,傲慢得无以复加:“若身子不适,就回到皇城,我会给你解药。但是,你要将皇姐也平安带回!”蚀心丹之毒,半年一解,殷离并不愿意和殷语默分离太久,半年已是极限。 水岳重重哼了一声,甩门而去,暗中却是有了另一番计较。 腊月隆冬,北风呼啸,卫尉府上张灯结彩,一派欢欣。卫尉寺卿便是赵彦,从三品,更叫人敬畏的还是他墨府统领的身份。今日乃赵彦五十寿辰,是以门庭若市,十分热闹。 酒筵将开,门前童子高声奏报:“十七公主到!”随即走进两个身披狐裘的女子,一红一白,花容月貌,俱是一等一的秀美人物。殷离款款走来,笑道:“受皇后娘娘嘱托,奉上此松鹤祝寿图,以贺赵寺卿大寿。”旁边上官钰跟着托起苍翠玉盆送至赵彦跟前。 那盆中四四方方折放着一副水色锦绣,仅露边角,上盖大红绸布,金丝缠绕出巴掌大小一个寿字,用意极巧。而锦绣不过是门面功夫,真正宝贝的乃托在底下的玉盆,墨绿通透、温润晶莹,更难得的是通体一块浑然天成,不施雕琢,益发彰显其本色不凡。 “如此厚礼,折煞老夫。”赵彦推脱道,此等美玉,只可用在皇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8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8 亲国戚身上,不敢贸然接下。殷离依旧是笑:“赵寺卿,此盘古四方罄乃太后亲赐,不必见外。”赵彦这才放下心来,双手接过玉盆高举过顶,口中大声称颂:“谢太后厚爱!”那姿势那口气,哪还有半分谦恭?众人昂首注视着玉盆,有雀跃兴奋的,羡慕眼红的,更有鄙夷嫉恨的,最后尽被谄媚笑容掩盖过去,一时赞不绝口,恭维不断。 隔不多时,宾主纷纷落座,鼓乐声起,舞姬自廊外鱼贯而入,载歌载舞、姿态撩人。满座宾朋益发兴致高涨,频频举杯相邀,渐次都有了醉意。殷离喝得甚少,眼看天色将晚,正想告辞,忽地一抹鹅黄身影从窗外飘进,落在早已备好的小圆凳上,踏着青花瓷盘翩翩起舞,芊芊玉足白得跟底下盘子几乎没啥两样,噱头十足。 “此乃府中舞姬,名唤玄卿。”赵彦笑道,面上颇显自豪。那玄卿的舞倒也了得,动作轻盈,腰肢纤细,身形旋转如莲花,长袖翻飞似轻烟,琵琶声中一波接一波的曼妙鼓荡,一波接一波的柔媚妖娆,直看得众人目不暇接。一曲舞毕,眼看玄卿都快要走到主案跟前了,四周才猛然爆发出热烈掌声,如雷贯耳。 “府中舞姬?哪个府啊?”殷离看着越走越近的娇俏美人,似笑非笑。赵彦面不改色:“自然不是墨府。”那边玄卿已然端起酒杯送至赵彦跟前,屈身半跪,声若黄鹂:“愿大人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赵彦哈哈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玄卿抬手又斟一盏,却是递向殷离,腼腆念道:“公主大驾光临,小女子替赵大人敬公主一杯。”杏脸桃腮,好个出挑的标致人儿。 殷离并不领情,身子往上官钰一靠,朝上官钰笑道:“姐姐今晚还未喝过酒吧?”上官钰不作声,伸手接过玄卿手中酒杯,举杯欲饮,不料殷离又从旁伸过手来,捏住她手腕连带酒杯一起转送至自己唇边,昂首就着喝了下去。 “赵寺卿,告辞。”殷离站起,拉着上官钰从玄卿身边掠过,冷冷哼了一声,根本没把她放在眼内。 第14章 浅酌 冬雷乍响,漂泊大雨倾盆而下。 雨势猛烈,二人刚行至半路,不得不暂避廊内。 上官钰朝殷离身后瞄了一眼,道:“看来是走不成了。”在那边,玄卿装束已换,裹一身芙蓉纱裙,施施然走近,躬身行礼:“赵大人已替两位备好上房,且随我来吧。”语气温软柔腻,直把人暖到人心坎里去。 “住一宿也好。”殷离道,走得两步,忽又回头,问那玄卿道:“听说得月楼有位头牌,也叫做玄卿,可是你?”玄卿笑笑,点头:“不错,是赵大人替我赎的身。” “哦?这么说,赵彦随便找来一个青楼头牌,便想要献媚于我?”殷离嘴唇微翘,眼角眉梢蔓上丝丝邪气。她天性爱慕红颜,早不是什么秘密,赵彦刻意投其所好,分明是示好来了。玄卿面上掠过一抹红晕,不慌不忙道:“主子确实有这个心思,玄卿素来愚钝,可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懂的,不敢有负赵大人所托。”明明是极软极软的语调,偏无半分柔弱之意。 “哦?你打算如何?”殷离再问。玄卿的脸又红了两分,目光依旧不曾退让,缓缓道:“色与利,人之常情。赵大人向太后称臣,已送上墨府之利;至于小女子,自然是以色事人,可惜早被公主看穿,已无用武之地。”话虽如此,却是臻首轻垂,露出半截雪白后颈,趁着廊下半明半暗的琉璃灯,散发出浓重的诱惑气息。殷离凑上前去,故意勾起她下巴,哂笑道:“不用费那心思,我记下你了,回去交差吧。”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而走。 上官钰紧随其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轻不可闻,若碰上别人,或许那些个举动也就凑了效,可惜在殷离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淅沥雨声中,玄卿静静矗立,少顷,嘴角往上一扬,柔柔笑出声来。 夜色渐浓,殷离倚在窗边,捧着酒壶自斟自酌。上官钰静静陪着,没有话。殷离望过来,朝她晃了晃酒壶:“陪我喝几盅?”上官钰摇头。 殷离丢开空了大半的酒壶,仰起脖子,把脑袋搁在窗栏上,些微恍惚:“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你从来不曾拒绝,怎么现在反倒有了架子?”上官钰扭过头来,反问:“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念旧的?”殷离将人拉近几分,圈住她腰身,喃喃道:“以前的你,起码还有人情味。”上官钰身子略僵,半晌,方幽幽道:“不是说好不提旧事了么。”殷离看她一眼,松了手,短暂沉默过后,又百无聊赖道:“赵彦在为自己铺后路了,估摸着朝中会有大动作,你猜会是甚么?” “不是你母后压住了你皇兄,就是你皇兄压住了你母后。”上官钰揶揄道。殷离白了她一眼:“你在皇后身边,可曾探出皇兄手里的棋子是谁?”上官钰摇头,想了想,又道:“既然赵彦想要拉拢你,何不从此处下手?”殷离用手揉着眉心,反问:“你是指玄卿么?可当真?”迎着她那暧昧笑容,上官钰顿感压抑,忽地生了悔意,很想把话收回。 “我记得,当初你也是在赵彦手下办事的,对么?”殷离顿了顿,仿佛自言自语:“有时候,我总忍不住去想,现在的你是否还在替他做事。”有上官钰陪在身侧,无疑是件舒心事情,不过这样的舒心又容易叫人起疑。 “你喝多了。”上官钰拿下她手中酒杯放至一旁,当初接近殷离的时候,她确实是赵彦手中的一枚棋子,可后来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很不一样。 “也许,我真的喝多了。”殷离呢喃着,对着窗外雨景,怔怔出神。宁夜寂静,雨声透着落寞,思念如潮水瞬间涌上,直将人汹涌淹没。 皇姐,现在你又在做甚么呢? “杀!” 千里之外,漆黑海面上战鼓喧天,三艘战船在风雨交加中相互追逐,斗了个旗鼓相当。前面一艘体型最大,插着狄刺的青蓝兽旗,后两艘则插着猩红三角旗,上书“褚夷”二字,来势汹汹。褚夷乃活跃在南海边上的一支土族旧民,靠海面上打家劫舍的活计发家,与狄刺素来交好,如今见狄刺内乱便倒戈相向,霸占了东南海路,势力渐涨。莫汗胞妹当初嫁的乃这族中长老,是以他盛意拳拳上门借道东渡,不料对方完全不买账,见面就打,毫不客气。 “抓住莫汗,抓住那个带面具的女人!”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门从禇夷船上飘荡过来,气急败坏,正是褚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9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19 夷族长,此刻他赤着上身,左肩和右腰各插半截银箭,几个侍从围着包扎上药,手忙脚乱。 三艘战船顺流直下,几乎拉成直线,在海面上越驰越快。周遭地势渐次收窄,隐约可见两边的山岩与海岸,前方是个峡口。一名老者杵着拐杖,颤巍巍奔出船舱,顶着雨水风浪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快掉头,否则就来不及了!”话音刚落,尖利风声骤然响起,那族长反应不慢,扯过老者堪堪避开,旁边侍从应声倒地,紧接着老者身子一颤,脖子上猛然飞溅出簇血花,竟是没能避开接踵而来的第二箭! 族长疯也似地扑了过去,老者已然瘫软在地。与此同时,峡口两面突地火光大盛,斜地里冲出几艘战船,将褚夷两船强行分割开来,形成首尾夹击之势,杀声震天。 “降者不杀,拿下族长者厚赏!”青蓝兽旗下,银甲将军傲然挺立,仿佛张开了羽翼露出獠牙的猛兽,正冰冷无情地注视着自己,森森然莫名压抑。看着火光中那个银白身影慢慢走近慢慢放大,族长双脚仿佛被钉子钉住一般,半天不能移动分毫。 “杀了她,杀了她!”族长声嘶力竭,指向前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输了,彻底输了!看着地上死去老者的空洞双眼与周遭的遍地狼藉,他忽然明白过来,倘若对方想要自己死,恐怕自己早就死了。但是没有,因为他们要留下活口!从一开始,莫汗的孤身拜访便是计,欲擒故纵之计,可自己偏偏没能识破,穷追不舍以至落入彀中。想通此节,不可一世的族长终于垂下了骄傲的头颅。 翌日,褚夷将一切过错均推到死去的老者身上,然后水寨大门洞开,恭迎远方来客。莫汗不计前嫌,归还两艘战船之余,还亲自护送族长入寨,二人捻土为香结为八拜之交。至此,大军终是打通了东渡进攻腥罗的水路。 是夜,少不了一番庆贺。 殷语默依旧戴着黝黑面具,只推说身子不适,尚未开席便已告退。离寨子外头不远,三十艘战船整齐泊在岸边,远远看见一个男子站在船头,朝这边挥了挥手,灯火摇曳,光与暗落在那人身上,泾渭分明。上得船来,但见甲板上摆着张檀木矮几,两样精致小菜,一壶美酒。矮几的对面,水岳席地而坐,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知你不惯与外人同席,所以特地备好酒菜候着。”水岳将酒杯斟满,一时酒香四溢。每逢押粮回来,二人便习惯这样小酌,风雨不改。 “你又下厨了?”殷语默盘膝坐下,随手将头盔和面具放至一旁,露出青丝红颜,美丽如常。这本是她最钟爱的时刻,然而却高兴不起来,脸色阴霾下显得心事重重。 “但愿还和以前凤元宫里的味道一样。”水岳微微笑道。曾几何时,记忆中的发小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带着大洛王朝十四公主的尊贵身份,坦然坐在自己面前。 殷语默莞尔,心情并不轻松。 凤元宫乃历代皇后之居所,她生母亦曾母仪天下,可惜最后死在暗箭之下,独留年幼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品味着世态炎凉。好在还有个年纪相仿的伴读,陪着自己走过了许多凄清无奈的日子。再后来,曾经的伴读亦不知所踪,直到在儒门里的重逢,才又勾起了最初的点点滴滴。 而后面几年里,她开始尝试查探杀母仇人的身份,可惜一无所获。很多人都说是明昭下的黑手,奈何无凭无据,直到出征前那个夜晚……那缕淡淡清香,和插在母亲身上的箭的味道,一模一样! 其实很早之前,就有人告诫过她,只是她不愿相信…… 想着想着,殷语默低了眉,浓密细长的睫毛在灯火下格外清晰,偶尔轻微一颤,那一瞬间的精致灵动,足以叫人窒息。 水岳些微分神,很快移开了目光。 “很久不见这么美的月色了,今夜不醉无归。”殷语默举起酒杯,一口饮尽。杯中盛的是雄黄酒,辛辣苦涩,少许霸喉,最适合这等清冽寒冬。 “当然,理应尽兴。”水岳跟着举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慢条斯理。殷语默看在眼里,不禁笑道:“有时候真觉得,其实你才是那千娇百媚的女子,我反倒落了俗套。”说罢昂首又饮一杯,颇显豪迈。水岳笑着连连摇头:“末将哪里敢跟公主比?”话虽如此,语气中却无半分谦让。二人相谈甚欢,不觉已是深夜。 海风拂过,带来了海水特有的咸腥味道,夹杂着刺骨寒意。 皇城的琉璃瓦上,已经挂冰了吧。母亲走的时候,记得也是春寒料峭的时节。 殷语默暗自念道,情不自禁抚上了腰间的锦绣荷包,在那里面,装着殷离当初留下的药囊。 第15章 波谲云诡 忽然,破风声起,尖锐而短促,来得极其突兀! 冷箭! 对弓弩的熟悉让殷语默第一时间辨识出了这种特有的声音,刻不容缓间将身子朝上一挺,将水岳堪堪挡住,冷箭射在右肩上头,力道之大,直带得整个人朝前摔去。仗着金丝护甲,她铤而走险,总算救了水岳一命。 哒。 冷箭弹开,跌落甲板上头,发出脆响。二人狼狈躲进船舱内侧,从窗口缝隙朝外望去。天幕如墨,繁星点点,远处山脉楼宇,近处船桅舱房,仿似无声剪影层层交叠,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漆黑幽暗,看不出端倪。 刚松了口气,那殷语默却是闷哼一声,脸色煞白,整条右臂不住颤抖着,血从后背缓缓渗出,在铠甲间放肆蔓延。那一箭太狠,虽刺不穿护甲,却足以碾破皮肉撞断筋骨,予人重创。 “语默?”水岳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伸手欲扶,不料被一把推开。那殷语默杏眼圆睁,语气充满诧异与愤怒:“你在酒中下毒?!”玄功暗运,毫无起色,整个身体仿佛被掏空一般,毒劲瞬间反噬,伤上加伤,她哪里还撑得住?立时没了知觉。 是夜,随军郎中和公主贴身丫鬟被匆匆召至,郎中不曾踏进里屋,隔着门帘,细细指点着丫鬟止血接骨敷药疗伤,整整忙了一个通宵。水岳默默守在门外,黑着脸不说话。 天色将明,郎中总算走了出来,殷语默依旧未醒。 “如何?”水岳走上前去。 郎中摇头:“外伤颇重,须得好生调理,此外,公主似有中毒迹象。”水岳双眉一跳,追问道:“此话怎讲?”郎中擦了擦汗,有些犹豫:“我本未留意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0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0 ,是丫鬟看出了端倪,她说公主天赋异禀,难以定论,需得尽快回报皇城。” 水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郎中走后,他独自守着房门,半步不曾离开。约摸过了半柱香功夫,莫汗匆忙赶到,二人缩进偏厅凑做一处,虽已刻意压低音量,偶尔还是有争执的声音传将出来。 想那殷语默在军中向来声望甚高,若不慎走漏消息,必定军心不稳,难保禇夷不会趁机反扑。再者,绝不能让王朝知道殷语默已然重伤,责罚事小,一旦君王变卦,临阵易帅,又或者收回借出的坚船利炮,那么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于是水岳指出,当务之急,需得着人假扮公主。 然而,找谁来扮假公主?谁又能胜任? 莫汗在屋子当中来回走着,焦躁万分。 这时,水岳勾起了嘴角,指着自己道:“近在眼前。”莫汗双眼一瞪,尚未发作,又听那水岳道:“公主重伤,本就不宜声张,莫非你还想着大肆张罗去寻人来替?况且遍观狄刺大军,可还有人比我更熟悉十四公主?好在公主常年面具遮面,要掩饰身份其实并不难。此外,”水岳故意停顿下来,抬手冲莫汗一指,毫不客气地道:“凭我和公主交情,即便这事弄砸了,公主日后亦将护我周全,可若是换做你的人,哼,你觉得有几个脑袋?” “你,你毕竟是男子,如何……乔装?”莫汗吃惊不小,可看着水岳那张雌雄莫辩的俊俏脸面,话说到后头已然失了底气。水岳笑笑,拿起殷语默的银铠银甲径自入了里屋,少顷,已然披挂完毕站在大厅中央,那惟妙惟肖的装扮与举止,活脱脱一个生龙活虎的殷语默。只要不开口,若非极亲近之人,仓促间亦难辨真假。 儒门智将,果然名不虚传。 那个时候,莫汗由衷赞叹,心服口服。 褚夷水寨绵延数里,规模不小,渡口零星散布着,不冷清,也算不上热闹。 晌午时分,寨子边缘最不起眼的小渡口上,走来了神色慌张的郎中。他很紧张,不时用袖子抹着额头上的冷汗,频频回顾,仿佛受惊的兔子,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吓到。郎中花大价钱雇了条船,迫不及待地杨帆出海,直到水寨从视线里完全消失以后,才稍微安下心来。今日凌晨一番对话,敏感的他已经察觉到了那个俊俏后生的杀意,再不走,怕是永远都走不了了。 风再吹猛一点,再快一点,赶紧到岸。 郎中默默祈祷着,冷不丁船舱后头的船家开了口:“你这般着急,是赶着去阴曹地府么?”郎中大惊失色,抬头,一缕黝黑刀光掠过。 那刀很特别,刀身纯黑,弯曲的幅度很大,挥出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声响,安静得可怕。再然后,平静海面泛起了两朵洁白浪花,郎中的头颅与身躯一前一后落入海中。 船家收刀,挺直的后背上束着把劲弩,沉木雕花、暗金漆底,非等寻常。 月色稀薄,转眼又是凉夜。 水岳身披银甲,堂而皇之地走进了殷语默的房间。屋内除了丫鬟之外,还有一个老妇,那是莫汗族里的哑巴医师,她并不知道殷语默的身份,也不知道这背后的种种因由,只管医治。水岳拿起老妇写下的诊录与药方,反复看了两遍,并未发现任何关于中毒的字眼,于是笑了。看来这个秘密并没有被更多的人察觉,包括莫汗。 隔不多时,老妇挎起药箱独自离开。 水岳坐在藤椅上,取下面具轻轻放至一旁,看着丫鬟道:“你服侍公主三年多了吧。”丫鬟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公主有个习惯,但凡远离皇城,每逢初十便会给太后修书一封,以报平安。”水岳来回抚摸着桌上的粗糙面具,仿佛漫不经心,突地食指在面具上重重一扣,道:“是你代的笔?”丫鬟一惊,不由自主后退着,撞翻了凳子。 水岳随手将一沓崭新信纸甩在桌上,哼了哼:“模仿你的笔迹不难,但是你们有暗语,所以这封信只好由你来写。”说着又从袖管里又掏出一件物事,轻轻压在信纸上头,推到桌子中央。 丫鬟立即变了脸色。 那物不过是块寻常玉石,雕工极其简陋,造型更说不上精巧,只勉强看出是小猴形状,入不得眼。但是它对丫鬟来说却弥足珍贵。丫鬟属猴,所以情郎便刻了这只猴子,常年带在身边。可如今却出现在水岳手里,当中深意不言而喻。 水岳阴狠的目光扫了过来,丫鬟勉强收拾心神,慢慢走到桌前,提笔写下一行字:芦苇花开,相安无事。 “你们每封信里提到的花名都不同,有什么讲究么?”水岳看着信纸上的几个字,若有所思。那丫鬟转身走至殷语默榻前,眼中嚼泪,恨恨道:“我写下此信,已是不义,你休想知道更多。” 水岳抿了抿唇,阴阳怪气道:“你倒忠义,这药记得按时给公主服下,若敢间断一次,这玉猴便别想再见着!”丫鬟看着桌上的白瓷药瓶,脸上露出厌恶神色,然则目光扫过那玉猴时,又难免牵肠挂肚,心中甚是煎熬。 “放心,事成后她自会安然无恙。”水岳将哂笑,将药瓶往前推了推,轻声反问:“这等事,你自然不会告诉任何人,对吧?” 大洛王朝,皇城,瓦面结霜。 殷离不动声色地将信纸折好,重新放入信封之内,望着江郎道:“什么时候到的?” “昨日下午。太后刚阅完,就送我这来了。”江郎接过信封,旋即递上披风,永远微躬的背脊很容易就给人一种谦卑的感觉。殷离将披风系好,倏尔爽朗一笑:“你且回禀母后,说我外出游玩几日便回。”说罢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出了大厅。 “后天乃六王爷纳妾之喜,公主可别忘了时辰。”江郎在后面大声道,也不知那殷离听见没有。 出了府邸,殷离脸色变为凝重,跨上白龙马飞也似的冲入禁卫军军营。未及落马,先行出示御赐令符,急点三百军士,风急火燎般朝落河城飞奔而去。一行人披星戴月,直到临近洛水河畔,方才扎营休憩。 “出事了?”上官钰翻身下马,走到殷离身边。 殷离提起手中马鞭奋力一抽,虚空抽出一记脆响,道:“皇姐贴身丫鬟是我的人。”说着将早已捏皱的信纸重新打开,指着“花”字最后一撇道:“往常若无事,这一撇是倒提笔写的,如今却转做了正手,皇姐怕有不测。” “你为何不告诉江郎?”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1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1 上官钰好生奇怪,此事非同小可,偏偏没有儒将同行,可见殷离并未惊动太多的人。 “靠不住,苍翎本就在皇姐身边,至今没有传回音讯,不是他有问题,便是江郎从中作梗,若再往坏处想,哼,也许他们本就是同谋,否则我的人不会用这种隐秘的方式来报信。”殷离将信纸塞进上官钰手中,不由自主拽紧了马鞭。这样的信,先是太后,再是江郎,最后才送到自己手中,也不知是否还是最早那封,可能已经耽搁了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三个月! 上官钰默然无语,打开信纸,看到的字句竟是:梅花新弄,相安无事。 这,决然不是第一封。 第16章 峰回路转 南疆海域。 狄刺褚夷联手,接连攻克了不少零星部落,流亡在外的狄刺子民纷纷前来归附,声势日益浩大。在这当中,最传奇的依旧是那位来自大洛王朝的十四公主,先前一贯的武勇姿态尚未从众人记忆当中褪色,转眼就又坐到了珠帘之后,运筹帷幄,妙计连番层出不穷,为联军荡平东南海域立下汗马功劳。 “殷语默”三个字很快传遍了军营的每个角落,那副带着面具深居简出的模样,益发增添了神秘,引人向往。而且这十四公主其实貌美无双,尚未婚配,于是军士们益发卖力了,仿佛一个个都成了史书中那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勇士,玩命拼杀。 收复狄刺,指日可待! “拿下边城,让所有胆敢附庸叛逆的人知道,陆上征伐,亦休想难住我等狄刺子民!”莫汗站在岸边,大声鼓舞着士气,前面便是狄刺边城,攻克它,就等于在叛军防线上打开了缺口,离他们老巢更进一步。于是,当银甲将军带着面具走上前去,从莫汗手中接过先锋令牌之时,热烈的气氛被推倒了顶点,所有人都欢呼雀跃着,纷纷将艳羡目光投向先锋营。 联军士气大盛,边城之内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摧枯拉朽般节节败退。转眼城破,先锋营并未停歇,一路向前继续冲杀着,看样子是要把十里外的水军营寨一起打下,气势如虹。莫汗接到回报之时,不由大惊失色,那水营主力乃腥罗军,其战力远非部落散兵可比,水岳如此鲁莽的进攻未必就能捞着好处。不得已,只好重新部署,将大军分做水陆两路侧面迂回,以求及时接应可能受挫退回的先锋营。 青蓝兽旗在大道上飞驰,宛似利箭一般向前插去。马蹄扬起的尘土不断朝外翻卷,洋洋洒洒连做一片。天幕那边,腥罗水军的黑旗隐约可见,近了。 “公子,只消过了这片树林,便是我腥罗军的天下。”与水岳齐头并进的是个全身黑衣劲装的汉子,相貌堂堂,两只眼睛精光四射,背后挂一副劲弩,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末端漆金的底,此人乃腥罗黑刀卫之首,名唤罗杰,一直在暗中接应着水岳。 腥罗部族众多,由其中最强大的苍狼与黑虎两族掌国,彼此争斗不休,难见消停。眼看着又到了要推举新国主的时候,形势益发紧张,那水岳手握藏宝图,不曾贸然交给任何人,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了这一缘故。然而此刻他却心不在焉,胸口些微刺痛,是蚀心丹发作的前兆。目光扫过身旁的攻城檑木,殷语默就藏在暗格之内。如今,她大概已经恨透自己了吧……可若非如此,又如何去跟殷离讨价还价? 正想得出神,前面罗杰忽然提高音量,马鞭一指,道:“公子小心。” 但见稀疏木林中冲出几列骑兵,重铠重甲,擎着大洛王朝的丹凤朝阳旗,无数斩马刀在骄阳下泛出凛冽寒光。 “水岳,别来无恙?”马玲叮铛,重铠甲兵当中闪出一骑白马,马上少女白衣长裙,美艳绝伦,除了殷离还有哪个?只一眼,她便看穿了水岳的伪装。 “杀。”罗杰微微倾身,在水岳耳边轻声念了一句,随即抡起先锋营大旗朝前一挥,高声喝道:“尔等叛贼,休要装腔作势!勇士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一番话语果断狠毒,在不留余地煽动下,先锋营军士纷纷如狼似虎般扑杀过去。 重铠甲兵收拢阵势,将殷离团团护在正中,外头一圈斩马刀高高举起,将士们爆发出震天呐喊,狠狠与先锋营撞做一处。最后数骑则四下散开,各擎一面丹凤朝阳旗四下奔出,一面策马狂奔一面高声喊道:“银甲公主是假的!我等乃大洛禁卫军,缴械不杀!”马上绑有铜锣,喊一声便敲一下,很快传遍了整个战场。 先锋营军士闻言俱都一惊,手上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惊疑不定。 “你,你不是……”一个士兵惶惶然举起了右手,指着不远处的水岳,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话未说完,眼前黑光闪过,已然身首异处。 “亵渎公主者,杀!”罗杰扬起手里弯刀,杀一儆百,将众人刚刚涌起的少许疑虑硬生生压了下去。熟料对面喊话突变,声声质问伴着刺耳锣声纷至沓来:“若是真公主,便摘下面具说话!” 水岳勒紧马缰,冲罗杰略一点头,罗杰当即飞身而起,宛若捕食的黑鹰,骤然扑入甲兵阵中,直取殷离!人未至,弩箭先到,首当其冲的几个甲兵纷纷扑倒,厚重铠甲磕着路上碎石,发出沉闷声响,扣人心弦。罗杰横冲直撞,黑刀卷着弩箭,宛若狂风扫过,直搅得漫天血雨,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当!” 终于有人接住了第一刀,却敌不过罗杰的浑厚内力,整个被撞得倒退弹开。那人腰身一扭,于半空中翻了个身,硬生生止了去势,红衣飘飘,翩然落在殷离马前,上官钰。 “破!” 罗杰大喝一声,揉身再上,将毕生功力聚于刀锋,弯刀仿佛瞬间活了过来,无尽黑气凝聚成一条黑龙,咆哮着从刀上狰狞翻腾,汹涌斩落。这一击,雷霆万钧,这一击,谁人敢挡? 上官钰不退! 手中长剑舞出一片灿烂银光,耀眼夺目,却难与黑光凶龙匹敌,倘若硬碰,势必将被击得粉碎。然而,最凌厉的致命一击,已在她身形掩饰下悄然逼近。殷离的银剑后发先至,贴着上官钰腰际,阴森森宛似毒蛇陡然发难,准确噬向罗杰咽喉。 罗杰的黑刀固然可以将上官钰拦腰斩断,可自己也逃不过一剑封喉。 这一剑,好生刁钻,好生毒辣! 罗杰收刀,避让。 攻守转换只在一瞬间。 忽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2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2 地,先锋营那边响起一声惊呼,突兀中带着愠怒与恼恨,清晰无比地传将过来。罗杰回头,但见一个灰衣男子大张双臂,高高跃过水岳头顶,双手手腕上的细长钢丝缠上水岳脖颈,就这么狠狠将其带落马下。 啪嗒声响,面具随之掉落,水岳无所遁形。 擒贼先擒王! 双方都想到了这一点,而最后,到底还是殷离这边快了一步。 “都看清楚了,这可是你们的公主?” 偷袭得手的男子一把揪起水岳,其貌不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叫做启,乃墨府曾经的墨者,轻功卓著。 启双臂一振,用力将水岳上衣撕开,露出其男子本相,全场哗然,接着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惊讶代替了思考,无力感夹杂着疲惫迅速蔓延,先锋营将士纷纷垂下手臂,将刀枪剑斧一一抛在脚下。沉闷过后,不知谁喊了一句叛徒,直带得群情汹涌,各种谩骂铺天盖地般倾泻而下,若非有启杀气腾腾地守在一旁,水岳早被乱刀剁成了肉泥。 眼看大势已去,罗杰不再恋战,扭头就走。依旧黑刀劲弩开路,无人敢撄其锋,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因他的主子水岳曾嘱咐过,若遇事,则自行撤走,毋庸多虑! “皇姐在哪?”殷离走到水岳面前,问。水岳啐了一口,狠狠盯着她,宁死不屈。 “你看那是什么?”殷离冷冷道,抬头,湛蓝天空上一只纯白海东来回盘旋着,不曾飞远,恰是殷语默豢养的那一只。正因为看到了它,才找准了方向,马不停蹄地赶将过来;也正正因为有它,殷离才这般笃定殷语默就在附近。水岳一拳砸在地上,心中既恨且怒,十分不甘。万万料不到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这只畜生,功亏一篑。 很快,激动的军士七手八脚地拆开了檑木,找出了殷语默。 殷离将其抱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最后千言万语尽都化作一句寻常话语:“已经没事了。”殷语默眼神迷茫,待看清来人过后,面上不禁掠过丝复杂神色,旋即又重新闭上双眼,仿佛累极的孩子,只想沉沉睡去。 殷离收紧臂弯,扭头望向水岳,笑得格外阴冷。 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这时,一个人站在白龙马跟前,挡住了去路,启。 寒潭交手过后,他一直未曾走远,暗中守着上官钰。 “刚才,为何要冒险?”启拽紧双拳,适才罗杰全力一击,殷离大可以拉开上官钰以避其锋,用不着以死相拼。 “我赌你会出手,赌你更快!”殷离圈着殷语默,单手提缰,似笑非笑。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自从上官钰接下罗杰第一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必须出手,否则上官钰未必能在罗杰的疯狂攻势下全身而退。 启不擅长正面交锋,唯有用惯用的方式,狠狠切向对方弱点。那一刻,他人在朝水岳奔近,心却系在上官钰身上,当看到上官钰不闪不避的瞬间,可谓肝胆俱寒。好在罗杰退了,有惊无险,然而他依旧无法遏制地感到愤怒。 望着启,殷离笑了。 上官钰相信她一定能在电光火石间抢出致命一击,所以不惜用身体挡在前面,誓死不退。而她亦相信上官钰一定能给自己创造出一个绝佳的出剑机会,更不会退。本就是杀敌的大好时机,何须犹豫? “我想,你是不会明白的。”殷离道,意味深长。 我懂她,所以她跟着我,无怨亦无悔。 你不懂,所以以前、现在,甚至将来,连一丝一毫的眷顾都得不到。 在她怀中,殷语默的睫毛轻轻动了一下,双眉似乎皱得更紧了一些,殷离并未察觉。 第四章?泯灭 第17章 残忍 殷语默做了一个梦,梦中又回到了儿时的凤元宫。 桐叶落尽,梧桐花开,凤元宫里最不缺的便是这梧桐树了。树下,那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伴读,捡起最大一片桐叶,煞有介事地说,昔有成王桐叶封弟,如今我用桐叶写下娶你的亲书,你可喜欢? 正要伸手接过,不料对方却转了身,带着无边落叶无声消散。云雾缭绕间昔日的庄严宫殿变得死气沉沉,殿前匍匐着一个人,恰是自己风华正茂的母亲!那粉黛盛装亦难掩其青紫脸色,后背插了支羽箭,箭杆上带着淡淡清香,若有若无。乌黑血液缓缓溢出,然后淌落地上,蔓延成海,在海的另一头,明昭手持银弓,放肆在笑,笑着笑着,她的面容渐次生了变化,先是总角小儿,旋即幻作及笄少女,最后是娉婷女子,一步一华莲,慢慢走至自己跟前,朱唇轻启,悠悠念道:“皇姐。” 殷语默身子一颤,从噩梦中猛然惊醒。冷汗沿着额角无声滑落,滴在手背之上,冰凉一片。右肩酸痛难当,乃毒素未除之故,好在这样的痛早已习惯,足足三个月,终于等来了脱困的一天。举目四望,这里是平日住惯的舱房,所有用具都收拾得很整整齐齐,可总觉得还是少了些什么……殷离!殷离居然不在! 不在这里,那便是在囚室,水岳危矣! 殷语默一急,仓促站直的身子险些重新摔倒。 海船乘风破浪,返航。 船舱之下,囚室内。 水岳被四条粗大的铁链锁着吊了起来,除了脖子上被钢丝轧出来的血痕之外,身上没有其他伤痕。他完全赤/裸着,在紧绷的铁链下面,什么都无法遮掩,一览无遗。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匪寨的大当家会迷上你。”殷离冷冷道,目光一寸一寸扫过水岳。他的身体精瘦结实,细腻皮肤下肌肉线条的舒展异样柔和,加上不输给任何女人的俊秀容颜,确实有着倾倒众生的资本。 咳! 莫汗干咳一声,不无尴尬:“公主殿下,事关儒门,我等外人亦不便插手,不如先行告退?”身后一众军士闻言,赶忙点头附和,频频举袖擦汗的更不在少数,仿佛被扒光的是他们一样。然而没人敢造次,这儿毕竟是军营,狄刺的王在场,大洛的公主也在场,男人固有的尊严叫他们无地自容,莫名蒸腾的欲/望又叫他们备受煎熬,心痒难禁下的矛盾显得异样清晰。 殷离嘲弄似地挥了挥手,一众人等顿时如释重负,迫不及待地夺门而出。 “哼,男人啊。”殷离拖长了语调,不屑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3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3 。然后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里的钢刀,好一会儿过后,才冲水岳道:“皇姐身负血蜥奇功,天底下能放倒她的毒不多,你如何知道的罩门?”如此隐秘之事,殷语默从来都三箴其口,殷离只想知道,究竟是不是殷语默自行告诉了他。 水岳脸色铁青,双唇早已咬破,四肢很不自然地微微颤抖着。如此境遇如此姿态,简直奇耻大辱! 但是,不能死! 他暗中反复告诫着自己,拼命压下咬舌自尽的冲动。 “你最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留下遗憾就不好了。”殷离手一挥,钢刀在他腰上划出道细长血痕,献血沿着腰际滑落,滴在地上点点溅开。水岳吃痛,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变得益发惨白,如今的他任人鱼肉,压根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得开口道:“每次菜里一种毒。”但逢相聚,美酒小菜轻酌慢品,惬意人生,是殷语默最喜欢的事情。 “血蜥面前,百毒无处可藏,皇姐不可能毫无知觉。”殷离用熏了酒水的棉布慢慢擦拭着刀身,目光如炬,狠狠剜着水岳。水岳笑了,倔强抬头:“雄黄酒。”殷离面色一变,要知血蜥功专攻天下剧毒,只要毒不死练功者,试过一种,便克一种,毒素随即转为朱砂赤红,于肌肤下凝做蜥蜴模样久聚不散,难侵入体。往后若再碰上这毒,除了血蜥所在会感到微微刺痛之外,并无大碍。唯有一点,雄黄酒之烈性同样能刺激血蜥带来不适,叫练功者难以区分。 那水岳钟爱雄黄烈酒,每逢必饮,殷语默从不设防,于是被人屡次试探。 殷离心中怒火渐盛,手中钢刀一震,刀身径直拍在水岳脸上,如同抽了记极响的耳光。水岳仿佛毫无知觉,露出理所当然的模样,笑:“语默亲口说的。”明知激怒殷离对自己将大为不利,然则望着对方扭曲的面孔,水岳心头不禁涌上丝丝报复快感,甚觉痛快。 噌一声,刀鞘被殷离甩到船舱内壁上头,裂作两半。那血蜥功玄奇诡异,稍有不慎便先被毒死了去,实乃九死一生之举,倘若殷语默连这等细节都告诉了水岳,那么两人之间的关系,绝对不止发小那么简单。殷离怒极而笑,咬牙道:“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当血蜥生成两条的时候,便将百毒不侵?”犹记上次见时,殷语默的第二尾蜥蜴只差最后一足便可成型,如今还是着了道,修行之艰辛缓慢可见一斑。 两条? 水岳一惊,露出茫然神色。 殷离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原来你从未见过,所以你不知血蜥为何物,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中透出洋洋得意,将适才的患得患失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后。殷离眼前仿佛又看到了殷语默身上那一对如红花般娇艳欲滴的蜥蜴,精致得叫人爱不释手,以至于后来在自己身上也纹下了相同的图案,就在左肩上头,离心脏很近。 “客套话到此为止,你究竟是谁?”殷离将钢刀往地上一拄,刀锋折射反光,恰好照在水岳脸上,很刺眼。水岳别过头去,不吭声。 “你来自狄刺还是腥罗?”殷离再问,水岳略显犹豫,最后还是幽幽说道:“腥罗。”他需要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尽可能多地挑起话头。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殷离会轻易放过自己。 “十年前,腥罗苍狼族世子流落中土,后来腥罗国主着人天涯海角遍寻世子踪迹,也不知寻着了没有。”殷离在囚室当中踱了两步,若有所思:“你六年前入的儒门,一直默默无闻,直到匪寨告破才名声大作。如果苍狼世子尚在人世,那么忍辱负重潜入我大洛王朝,获得宝藏线索后再行折返,似乎也合情合理,与你出现的时机亦恰好吻合。”对殷离的话,水岳并不否认,看着地上甲板发呆,默不作声。 殷离话锋一转,又道:“你不惜对皇姐用毒,是想要交换蚀心丹的解药吧?”水岳皱眉,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搭话。殷离围着绕了一圈,脸色渐次难看:“但是,除此之外,你还想带走她,对么!”否则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刻意安排?水岳点头,心中甚苦,他找准了殷离的软肋,同时亦给自己带来重重矛盾。 “我可以给你解蚀心丹的毒,但是皇姐的解药,又在哪里?”殷离直勾勾瞪着水岳,也许过些时日,以血蜥功之玄奇,最终自行压过了那毒亦说不定,但是她不希望殷语默去冒这个险。 “放我走,便告诉你。”水岳盯着她道,凭此,他笃定殷离并不敢伤他性命。殷离略微沉吟,忽而笑道:“蚀心丹半年一解,你等得起么?”她同样笃定水岳对殷语默有情,用毒时必定留了手,绝非致命之物,所以殷语默可以等,但是水岳不能。手握权柄的那一个,到底还是她殷离。 “在侍女的梳妆盒里,第二层。”水岳用力咬紧牙关,心情复杂。殷离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取出药丸塞进他口中,讥讽道:“让你活着也不错,因为你马上就会被带回皇城扔进死牢,那里有许多许多男人,肮脏不堪,而且都被关了很久,他们一定很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殷离冷冷一笑,对这个决断感到很满意,但是,还不够。 这时,外面远远传来脚步声,急促匆忙。 “你以为和我说这些,拖着等皇姐赶来就可以少受罪了么?”殷离站定,面上终于露出凶狠神色,钢刀猛然一挥,刀光疯狂掠过,快得仿佛能斩断时空,带着绝望恐怖,瞬间填满了整个囚室。 水岳暗道不妙,尚未来得及细想,两腿之间忽地一凉,剧痛自胯/下疯狂蔓延而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一刀,彻底断送了他的春秋大梦,也彻底斩断了和殷语默今后的种种羁绊。天旋地转,水岳发出一声凄厉哀嚎,震惊与恐惧在身体里奔腾肆虐,泪水夺眶而出,四肢因疼痛而剧烈颤抖着,直带得铁链咯咯乱晃。那一刻,他希望殷离的刀其实是砍在脖子上头。那一刻,他好恨,恨自己落入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手中。 惨叫声传出,刚走到门口的殷语默先是一怔,旋即便知坏事,推开铁门,但见水岳被吊在半空,腰腹之下一片暗红,鲜血不住往下滴着,带出浓重腥味。殷语默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然而说话时候,声音还是止不住在发颤:“殷离,你做甚么。” 殷离用刀柄点了水岳腰间几处大穴,然后才慢慢回头,倒提着血淋淋的钢刀,笑得灿若春花:“这个叛徒,竟敢打你的主意,所以我骟了他!” 第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4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4 18章 心乱 殷语默脚下一软,直直跌坐而下,半晌过后才憋出几个字:“快宣军医。”多说无益,残酷事实经已摆在眼前,当务之急,还是保住水岳性命要紧。 “宣军医!”殷离朝外面守卫唤道,那边殷语默已自行站起,解下外套包在水岳腰间,眼角一滴泪珠黯然滑落。 “皇姐,你可知他是怎么混入八大匪寨的吗?”看那两人惺惺相惜的模样,殷离异样吃味,用力抓住殷语默肩膀把她掰了过来,恶狠狠道:“不过是个禁脔!值得你如此神伤么!”先前擒下的焦老大,说起八大匪寨的诸多闲事时,可谓头头是道,将水岳的诸多事宜,说得天花乱坠。 “住口!”殷语默用力挣开,强自镇定:“殷离,你先出去,我有话要问他。”见殷离不动,便又提高了音量:“就算我求你,出去!” 砰! 囚室的门被重重带上。 殷语默转身,将外套圈在水岳腰间重新扎稳,动作很轻很慢。 “谢谢。”水岳声音虚弱。 “你到底是谁?”殷语默问。水岳强忍痛楚道,额上冷汗直冒,腰腹之下仿佛不再是自己的,疼得几乎晕死过去,却是咬牙道:“小小腥罗子民罢了,何劳挂心。” “就这么简单?”殷语默追问,她看出了水岳还有所隐瞒。水岳吃力抬头,目光在她面上短暂停留,忽然笑了,道:“都已沦为阶下囚了,过去还重要吗?”殷语默深深吸了口气,换了个问题:“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盘算?”水岳苦笑:“四年前,他们找回了我。”他身份虽尊贵,却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直到四年前的重逢。 要返回故土不难,难的是回去以后如何站稳脚跟,好在功夫不负有心,终是通过儒门查到了前朝宝藏的蛛丝马迹,同时亦发现黑虎一族对此早有布置,张泽便是暗哨。于是他自动请缨前去接近张泽,随后将张泽与八大匪寨相勾结一事泄露出去,借墨府之手将其连根拔起,熟料得到的只是张假图,不得已,他只好顺着张泽留下的线索继续追查,甚至不惜混入寨当中,这才有了之前种种事端。 本来一切都天衣无缝,拿到真图后大可全身而退,可是和殷语默在儒门里的偶遇却让他改变了初衷。如果可以将大洛的公主一并掳走,那么即便与黑虎族的争斗落了下风,也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更何况他本就对殷语默有着爱慕之意,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为了权位与情爱,他再次设局,悄悄把张泽尸体偷走,然后将其的伪装成前朝余孽,故布迷阵,藉此误导儒门墨府。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半路杀出一个殷离,一颗蚀心丹坏了全盘计划,在半年之期的限制下,逼得他不得提前动作,硬起心肠伤了殷语默。 “你算准了我会救你,所以那一箭是预先谋划好的?”殷语默顿悟,一切不过是场苦肉计。 “是。”水岳点头,若非重创于她,怕是诱发不了毒酒的药性。 “为什么是我?”殷语默胸口起伏,情绪变得激动,被信任的人所出卖,换做谁,都不能处之泰然。水岳无奈一笑,幽幽道:“明昭曾当面嘱托我,定要护你周全,她很看重你。”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选定殷语默下手的另一层原因,而那个时候,他还是儒门的得力干将,身份也还没有暴露。 看重?即便那人确实说过,亦不过是虚以委蛇的假话罢了,当不得真,况且如今统统都不重要了,自己已选了另外一条路,决然不可能再回头。殷语默暗自嗟叹,双手抱肩,有些冷:“你下毒,是为了私心,还是为了国事?” 迎着殷语默清亮的眸子,水岳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用力闭合的牙齿将下唇重新咬出血来,良久过后,终是慢慢说道:“只为国事。”在殷语默面前,他从未如此地认真坦白,可这却是最最纯粹的铁一般的事实,即便对其爱慕有加,都敌不过内心深处对江山权位的热切渴望。自打下令罗杰射出那一箭开始,他便清楚意识到,哪怕再深的情,只要挡在皇权路上,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断然割舍。而殷离该死的一刀,更是将命运无情改写,打碎了所有的雄心壮志。 殷语默朝后退开,面如死灰。 铁门外传来嘈杂声,军医到了。他用身体很好地挡住了殷语默的视线,随后翻开袖口,在水岳面前露遮盖着的一截黑布,那是腥罗军旗的一角。于是在殷语默身后,水岳微弱的声音再次传出,断断续续飘进耳中:“如果可以,帮我拖住殷离,拖住她一宿……” 既然上苍给不愿自己死去,那就不要错过任何机会,极尽所能地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人,包括殷语默。然后用这样一副残破身躯,带着今日所有的伤痛与怨恨,等待来日再十倍偿还!水岳暗自咒怨道,望向殷语默的眼神逐渐回复犀利冰冷,既然破碎已无可挽回,那就让它碎得更彻底一些罢。 傍晚,战船驶入海港,离边城很近。靠岸至今,殷语默和殷离并未露面,只传下话来,让将士们好生休养。至于莫汗,则一直惴惴不安,生怕两位公主追究之前种种,能避则避,省得自讨苦吃。 日暮西山,华灯初上。 殷离从厨房取了燕窝粥,用陶盘托着,亲自送到殷语默跟前,柔声道:“皇姐,这些日子,你且安心养伤,其他的就别多想了。”殷语默半靠在窗边,神情落寞。殷离耐着性子,握住她手,低声下气道:“皇姐,你骂也好,打也好,可千万别这样不冷不热。”似有默契一般,两姐妹对水岳之事均是闭口不提。 殷语默深深吸了口气,将手抽回,道:“殷离,你何苦……何苦纠缠不休?”殷离但觉胸口似挨了重重一击,疼得无以复加,沉声道:“皇姐,你若敢逃,我就是不择手段追到天边尽头,也要把你追回来!”殷语默半张着唇,一时无言以对,脑中涌起诸多杂念。 永远无法忘记,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说,欲复仇,必不能手软。既然明昭与自己有着杀母之恨,那么她总有一天将和殷离将势不两立。虽然曾嫉妒过殷离的恩宠独享,亦曾天马行空地想要取而代之,可却从未当真,更罔论付诸行动。 殷语默双手扶额,头痛欲裂。 殷离还道是她身上毒性再次发作,赶忙翻出一小袋粉末,用水兑了递将过来,道:“这是解药,服下便好。”不料殷语默一把推开,翦水秋瞳定定望着她,忽道:“兴许血蜥功就差这最后一道坎,你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5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5 可愿助我?”殷离奇道:“现在?”虽说已不是第一次助她运功化毒,可往常那殷语默不曾重伤,试用的毒亦心中有数,全无后顾之忧。 “对,现在!”殷语默用力点头,坚持。忽然很想知道,殷离究竟可以为自己做到何种地步。 “现在根本就不是逞强的时候。”殷离不明白为什么殷语默这般心急,有些气恼。殷语默不再多说,径直走到床边,将银弓对折,取出内里药丸服下,这些药丸乃恩师所赠,每逢练功危急关头服下一丸,可保无恙。 殷语默除去外衣,双脚盘膝而坐,自行闭气运功。很快,右肩上那对血蜥开始泛红,颜色越来越鲜亮,艳得滴血,脸色亦随之越来越苍白,惨淡不堪。清凉寒气自丹田缓缓上升,经四经八脉渐渐齐聚胸间,一遍又一遍地掠过气血淤塞之处,每一次都能带来钝痛,一次比一次强。内力在体内来回拉锯着,直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一丝鲜血自嘴角缓缓溢出,此乃内力不足被反噬之征兆。值此紧要关头,胸口紫宫和小腹关元要穴上同时被灌入两股纯正真气,与原有的寒气汇作一处,凝结成更强大的力量再次朝上冲去。 殷语默睁开眼帘,看着殷离被气得发青的脸,心中发出一声叹息,水岳最后的哀求到底是凑了效,自己心太软……而眼前女子对自己又用情太深,太过宠溺…… 对耶?错耶? 殷语默心神渐乱,带得气息不稳,顿时险象环生,殷离见状益发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用真气牵引着她慢慢运功一个小周天,继而一个大周天,如此交替反复,隔了好久,昏昏沉沉中但听得一声轻响,很轻很轻,轻得仿佛不曾发出过一样,却还是清晰无比地传了过来,掌心内力倾泻而出,再也感受不到半分阻隔之意。 玄关告破。 殷离大大松了口气,疲惫垂下双手,身子一软就跌到了殷语默身上,若再久一分,便撑不住了。而殷语默也没好到哪去,被殷离这么一靠,也就跟着顺势倒了下来,她亦到了极限。姐妹俩瘫在锦被上不住喘气,过了许久方才缓过劲来,旋即被窗外海风一吹,俱都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第19章 迷夜 蜡烛早已燃尽,月色无声洒落床前,折射出一片清冷,安静得叫人舒心。或许是因为毒素尽祛,又或许是因为神功初成,此刻殷语默全身上下仿佛裹了层琼浆玉色,肌肤似水柔滑,将肩头两尾血蜥衬托得愈发鲜红娇嫩,宛如罂粟般极具诱惑。 殷离情不自禁俯下身来,在那血红肌肤上轻轻啄了一下,似还不过瘾,稍事停顿又再吻去,轻轻舔抵。殷语默用手将她推开少许,面红耳赤:“莫要这样。” “莫要怎样?”殷离有意戏弄于她,坏笑着指了指窗外月亮:“皇姐,我拼了命地助你,趁时候尚早,你何不好好谢我?”殷语默顺着往窗外看去,一弯新月挂在云间若隐若现,远处渔火星点,渔人们还在奔波,确实不算很晚。 拖住她一宿。 水岳的话语在耳边突然响起,不断盘桓萦绕,宛若魔音贯耳。 这时,殷离又在她颈上亲了亲,一路蜿蜒而上,直到亲过脸颊与鼻尖,方始停将下来,心中好生诧异。换作以前,但凡有轻薄放肆之举,殷语默从来都是怒不可遏,甚至疾言厉色,可如今却没有,她的皇姐此刻恍惚分神,好比迷失了方向一般。 “皇姐?”殷离试探地唤道。 殷语默一怔,才猛然意识到两人竟是贴得那么近,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看着殷离近在咫尺的精致五官,紧挨着她玲珑通透的身体,殷语默心头大震,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自小腹涌上,瞬间覆盖了全身,难以遏制。似是受到了鼓舞,殷离大胆凑上前去吻住她双唇,殷离好比初涉情事的少女,小心而又贪婪地品尝着,如痴如狂。这种期冀了许久的愿望忽然实现的感觉,真个是美妙得无以复加。 隔了好一会,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殷语默残存的一丝理智飘然回落,尚未来得及把人推开,殷离又再次吻来,麝兰半吐,脂香满唇,将所有刚到嘴边的话语尽都堵了回去。俯仰间,看着殷离身上的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蜥蜴纹身,忆及过往诸多旧事,心中益发爱恨交加,愣怔良久,忍不住幽幽问道:“什么时候绣的?” “九哥叛变之前吧。”殷离呢喃道,用手抚摩着殷语默的血蜥,不无感慨:“我这绣的再好,亦比不得你的真。”殷语默定睛细看眼前那对朱丹蜥蜴,其上绣工精湛,每一针的力道都恰到好处,若浅半分,朱砂赤色渗不出来,失却娇艳,若深半分,则难免伤及皮肉……如此细密繁复,当初绣的时候,想必那人亦是紧紧挨着殷离的吧,可有现在这般贴近?不知不觉间,心内泛起些微苦涩,幽幽问道:“谁给你绣的?”话一出口便觉诧异,没曾想居然会在意那绣图之人。 “不记得了。”似有意似无意,殷离略过了这个话题,只益发卖弄,殷语默但觉一波接一波的晕眩不断冲上脑门,犹如腾云驾雾一般,体内邪火被彻底点燃,烧得全身滚烫难当,任由那殷离予给予夺,恰好似: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一直折腾到下半夜,两人方才渐次消停,阖眼睡去。 朦朦胧胧中,一阵怪响远远传来,殷离陡然惊醒。披衣来至窗边,举目远眺,港口尾处隐隐似有火光,几道黑影在惨白月色下快速穿梭着。 刺客?不对,怕是有人要劫狱! 殷离脑筋转得飞快,冷冷哼了一声。 走了谁她都不在乎,唯独水岳不能放过! 殷离转身来到床头,手刚摸上银剑,就被另一只手给按住了。殷语默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天色未亮,怎就起来了?” “皇姐也醒了?”殷离抬头,旋即被吻了个结实。喜悦涌上心头,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回想适才之疯狂,愈发地心如鹿撞。然而这突如其来的艳福,不由叫人多了个心眼,她开始试着回忆,希望可以找出些蛛丝马迹。但是殷语默的动作更快,一下把人摁进帷帐之内,将殷离适才所做诸事一一奉还。 殷离欲挣扎,到底还是敌不过殷语默一句话:“良夜难再,何不共醉?” 殷离无从拒,二人复拥做一处,颠鸾倒凤,登时又是数不尽的风流妩媚,道不完的逍遥快活。 船舱外,上官钰倚在角落,对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6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6 远处愈演愈烈的火头视而不见,静静睁眼到天明。 日出东方,霞光万丈。 殷离幽幽转醒,那殷语已穿戴完毕,面上表情很是冷淡:“一夜荒唐,都忘了吧。” “忘?怎么忘?”殷离掀被站起,指着床上一抹殷虹,胸口不住起伏。若无情,你为何屈身相就,为何要将最宝贵的东西拱手奉上?昨夜的热情如火,怎能说忘就忘? “你不是习惯了么?”殷语默语气淡漠,冷冷看她一眼,转身跨出门外。殷离木然跌坐在椅子上头,望着空洞洞的房门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样绝情的话语究竟对多少女子说过,自己都记不清了,没曾想也会有被弃如草芥的的一天,何其荒唐何其可笑?愤怒瞬间涌出,好比脱缰的野马,在体内横冲直撞,仿佛要将整个人生生撕裂。 门外人影一闪,殷离消沉的心猛然一颤,转瞬又活了过来,满怀欣喜地叫道:“皇……”一个字未说完就顿住了,来的并非殷语默,而是上官钰。上官钰扯过锦被替她遮住身子,不痛不痒道:“小心着凉。”殷离直勾勾看着前方,目光迷离。上官钰将锦被掖紧一些,当看到她肩膀上鲜红的蜥蜴纹身时,不由楞了一下,记得以前,是没有这图案的。 看来和她确是疏远了,竟对这样的身体感到陌生,而当初殷离抽身离去时,自己心中之冰凉苦涩,又有谁会知道? “昨夜牢房被劫,水岳逃了。”上官钰慢慢说着。 殷离气得浑身发抖,几乎炸了肺,好半天过后,方恨恨道:“贱人!” 然而无论如何愤恨如何恼怒,咒了千遍也好万遍也好,待到再见时依旧全付身心俱都系到了对方身上,怎料那冰山美人始终无动于衷,仿佛当初一场情事不曾发生,春梦了无痕。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仲夏将至,战事日益吃紧,两军于海上彼此试探,碰撞中互有胜负,形成僵持局面。殷离私自离宫之事已被察觉,明昭太后连下三道诏令命其回朝,更派出禁卫军守在狄刺军中,只一直不见殷离身影。 海上碧波万里,两艘海船顶风逆行,朝港口方向驶回。殷语默独立船头,纹丝不动,海风将战旗吹得猎猎作响,颇有几分萧瑟意味。殷离站在后面不远处,低声道:“皇姐,船到岸后我便走了,你真个不愿再见到我?”殷语默头也不回,置若罔闻。殷离但觉心如刀绞,怒道:“皇姐,你知我手段,胆敢觊觎你的人统统都将不得好死。除了我,你别无选择。” 忽地,轰隆一声炮响炸裂天际,冲天水柱自船头左侧喷起,船身疾转,硬生生拧出个莫大弧度,遇伏!仓促间殷语默带着殷离朝内里一滚,躬身将其护在铠甲之下,把木屑水花俱都档在了外头。 “皇姐,你还是在意我的,对么?”殷离缩在殷语默怀里,嘴角含笑。殷语默就跟没听见似的,抬头朝船身中央高耸的旗塔望去,上面的传令官耷拉着脑袋倒在一旁,背上两支弩箭几乎尽数没入。 须得抢回制高点! 殷语默主意已定,刚要动作,冷不防被殷离一把拉住,双臂绕上脖颈将人扯回,然后在她唇上用力一吻,道:“活着回来见我!”即便说着最关心的话语,依旧是一股子咄咄逼人的气势。 “进仓!”殷语默推开她,捡起藤牌朝旗塔跃去。 自己不过是因水岳而拖住她一宿,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恨,深深忌恨,不是么? 水岳…… 自己居然找了这么一个借口来推脱,当真可笑。 殷语默用力甩头,将杂乱思绪摒弃在外,展开轻功如同大鸟一般飞掠而上。破风声起,劲弩骤至,殷语默不假思索一个翻身避过,脚尖轻点桅杆,复又重新蹬踏而上。背后劲风又起,殷语默转身举盾格挡,手臂被震得隐隐发麻,这种力道,和当日的冷箭同出一辙! 第20章 取舍 抬眼望去,茫茫海面上前后竟来了六艘海船,将狄刺两船团团围在中间,正前方一艘战船高挂帅旗,通体乌黑,甲板上的罗杰身披金甲玄铁战袍,宛如黑面神般擎着副漆金重弩,挑衅似的冲这边往上抬了抬,嚣张在笑。 腥罗! 水岳! 殷语默咬唇,搭上自己又怎样?他的人马还不是气势汹汹地杀了回来? 殷语默挥起令旗做出突围手势,反手取下银弓,霎时三箭连射,杀气腾腾。罗杰挥起金弩将银剑拨落,手臂还未落下,又再三箭射至,这三箭来得更隐蔽刁钻,射至面前时已分不出前后,无从挡!罗杰俯身低头,银箭堪堪贴着头皮擦过,在脑门上拉出三道白痕,颇显狼狈。 罗杰手一挥,攻势益发猛烈。狄刺这边本就人少,船上备的火炮威力亦不如对方,败象渐露。很快一艘船就被击沉了去,海面上四处散落着残肢断臂,水中半沉半浮的船体残骸不住往外冒出滚滚浓烟,触目惊心。殷语默弃了旗塔,飞身落到敌船上头,银箭宛若烟花爆射,顷刻间射杀了不少丁勇。狄刺军士见主将如此勇猛,也纷纷擎着刀剑扑杀过去,与腥罗水军战做一团。 “皇姐,接枪!”殷离奔出舱房,一手提着银剑,一手提着亮银枪,那枪长约七尺,通体雪白,枪头寒光凌冽,乃少有的锋利之物。殷语默接住后奋力抖开,霎时白光似流星,若舞梨花、如飘瑞雪,枪尖异样璀璨,挨着伤、碰着亡,专往人多的地方扎,这哪里是要突围,分明是在拼命!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殷语默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几乎成了囫囵血人,却依旧不肯停手,勇猛得仿佛战神现世,可惜,似这般不计后果地逞凶斗狠,实难长久。 殷离看在眼里,身子登时凉了半截,那一刻,她分明感受到了殷语默求死的决心。为何会这样?为了叛将苍翎?那个来自腥罗的水岳? 殷离望着头顶上玄黑的腥罗军旗,胸间涌起无尽苍凉,银剑挺刺,杀开一条血路朝殷语默狂奔而去。 “皇姐,快走!”殷离气急败坏道,两人背靠背贴在一起。殷语默不理会,长枪一抡,又带起几簇血花。 “非要战死在这么?”殷离用力抓住她手臂,想要阻止她的疯狂。奈何殷语默已杀红了眼,亮银枪往外一磕便挣脱了,她心绪激荡,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母亲身上的血、水岳腰间的血,自己的血,敌人的血……反反复复,纷至沓来。 杀,只有杀,才能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7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7 抚平心头焦躁!即便死,亦绝不回头!长枪带着满腔怒火恣意狂舞,激荡血花在浓烟战火中挥洒出悲壮战歌,杀意正浓!冷不防一艘海船呼啸而来,原是狄刺军士死伤已达九成,无人掌舵,破烂不堪的战船载着剩余的几桶火药铅弹就这么迎面撞上! “皇姐——” 殷离大喊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人朝外推开。震天巨响随之轰然炸开,浓烟滚滚中火光冲天而起,凶猛吞噬了两人的身影。落水刹那,殷语默但觉热浪汹涌,自四面八方狂袭来,耳膜直被震得生疼,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儿眼前,殷离熟悉的面孔正慢慢远离,这个素来不可一世的妹妹,此刻竟然闭紧了那双骄傲的丹凤眼,血雾在两人之间张牙舞爪快速荡开,遮蔽了视线……殷语默感到一丝害怕,伸出手去,慌忙想要抓住对方。 够着了,抓紧。 再然后,连番爆炸当中,她晕了过去,那十指紧扣的双手,是记忆中所见到的最后一幕。 多年以后的孤清岁月里,这般惊醒动魄的瞬间可还会在脑中重现? 次日,朝堂收到急报,腥罗歼灭狄刺先锋船于东南海域,两位公主生死未卜,满朝皆惊。 海鸥轻唳,万里无云,蔚蓝天空下一只纯白海东青不住盘旋,迟迟不肯离去,海面上是星罗棋布的小岛,渺无人烟。 殷语默悠悠转醒,然后就看见殷离伏在一旁,伤处已然包扎妥当,昏迷依旧,只左手紧紧握着自己,不曾松懈。石洞甚是宽敞,中间柴火烧得噼啪作响,边上晾了件红色长衫,有些眼熟,正思索间,洞口传来一声不冷不热的问候:“公主可醒了。”接着上官钰走了进来,脚步虚浮,显然也是有伤在身。 “我晕了多久?”殷语默道,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上官钰充耳未闻,只将火拨得更旺了些,然后取下长衫走到殷离身旁,自顾自道:“这事估计十四公主是不会做的,所以我就代劳了。”说着慢慢除去殷离身上半湿未干的衣物,敞开衣襟将人贴身抱于怀内,冷不防被冰冷的触感冻得浑身一个激灵,若非还有呼吸,差点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个死人。殷语默侧了头,默默无言,一阵过后又忽然站起,冷冷道:“我不惯受人太多恩惠,救命之恩,他日定当回报。”说罢转身欲走。 那厢边,上官钰语气颇为不屑:“岛上就这么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公主想去哪?”殷语默道:“自有我容身之处,无须费心。”上官钰哼了哼:“殷离醒后必定会去找你,她伤势如此之重,如何陪你风餐露宿?若真个有心,你就留在这洞里,力气有多的话,大可再抓几尾活鱼回来。” 殷语默被噎得半晌说不上话,斜着眼看了上官钰良久,然后拂袖而去。不一会儿抱着枯枝折返而回,添入火中,随后每隔半个时辰便过来一次,不曾间断。见她这般,上官钰略感心安,可殷离始终昏迷不醒,耽搁久了,只怕凶多吉少。于是对殷语默说道:“你可有法子救她?”当日殷离曾助殷语默推宫渡气,想必殷语默亦可助其脱困。 兴许是对面两个人挨得太近,又或者是篝火太旺,烤得人心头烦躁,殷语默闭了眼,不曾理会。上官钰长叹一声,悠悠道:“落海前,她替你挡了炮火才会如此伤重,你当真不知?”殷语默黑着脸,不说话。 殷离乃仇人的女儿,自己为何要救? 殷语默握紧了拳头,任由指甲掐进肉中。 上官钰把殷离抱近火堆,抚着她面庞凄然而笑,举手抬足间胳膊上露出个拇指大小的暗红胎记。殷语默微怔,若有所思,这样的胎记,似乎在哪里见过,还是过往听谁提起过,一时之间反倒想不起来。上官钰见她闷不吭声,还道是嫉妒所致,默默将殷离身上衣物掖好,然后披上长衫,大步出了石洞。 海岛不大,岛上没有中土常见的草木,只有粗大的茅竹,密密麻麻长满了半片荒岛。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高高的褐色独杆树,树顶像伞一样接连撑开几片硕大绿叶,叶根底下缀着许多圆圆的青色硬壳果实,内里中空,汁液甘甜可口,果肉鲜嫩肥美。上官钰摘了数颗,尽数拖回洞中。殷离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衣物褶皱与自己离开前并无二致,殷语默在不远处盘膝打坐,好比老僧入定。 上官钰用匕首劈开一个青果,撬开殷离牙关将透明果汁慢慢灌了进去,幽幽问那殷语默:“你素来不待见我,可是因为我与殷离走得太近?”她知殷语默一定未曾睡去,也一定能听到她的话语。 空旷岩洞内,上官钰的声音继续飘荡着:“你们姐妹间的恩怨我不想知道,更不想插手。殷离断非良善之辈,若真个死在这儿,也是命该如此。我在洞口备足枯枝冷木后便将离去,这个岛上再不会有上官钰这个人,救与不救,全在你一念之间。而无论你做了甚么,都不会有人知道。”殷离的身子已经开始发烫,直烧得脸颊通红,刚喂下去的汁水有大半都流了出来,形势愈发不妙。上官钰捋了捋殷离额头碎发,托起她软若无骨的后颈,喃喃自语:“这,恐怕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说罢衔着口汁水,嘴对嘴喂了下去,动作算不上轻柔,却透着股浓浓眷恋,万般不舍。 由始至终,殷语默双目紧闭,待到上官钰起身,快走到洞口时,才缓缓道:“我的生母,死在墨府手上,所以我讨厌和墨府有关的一切,包括你。”当年颁下暗杀令的是明昭不错,可真正动手的,是墨府! 当日殷离刺伤莫汗之际,她便认出了那致命芳香,于是连夜造访赵府。赵彦说,这毒是墨府失传已久的秘药,十五年前明昭用过之后,配方便不知所踪,不曾再有,而那时,奉命暗刺前皇后的,恰是墨府麾下一干墨者。那一夜,她仰天长啸,心痛得无以复加,也恰是在那个时候,她才最后下定决心,毅然背弃明昭,站到了殷重身边,至于赵彦,一直都是殷重的人。 虽勉强可说是同舟共济,但是却不会改变杀死娘亲的事实,所以对于墨府,殷语默并无好感。 上官钰身形稍顿,并未停下脚步。 第21章 狠 很快,洞里就又恢复了平静。 殷语默盘膝而坐,刻意不看旁边的殷离,只潜心运功。寒气在体内缓行慢流,仿佛凉风熨过酷暑,渐入佳境。金乌西坠,夜色渐沉,皓月悄然爬上梢头,尔后又再无声隐没。露浓霜重,石洞边缘悄然铺上一层近乎透明的冰晶水沫,无声蔓延。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8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8 凄清宁寂中,殷语默缓缓睁开双眼。 篝火早已熄灭,没有丝毫热气。殷离静静躺在旁边,面上些许灰色白点,乃火炭燃尽后的烟沫,在月色下折射出银亮光泽,静谧中透着妩媚,仿佛温婉女子于黑暗中无声注视着自己,如仙似幻。 殷语默发出一声沉重叹息,上官钰说的不错,做任何事都不会再有人知道,包括,杀了殷离。不,根本就不需自己动手,只消放任不管,那殷离便将香消玉殒,神不知鬼不觉……说不定,此刻她早已死去多时。 殷语默伸手在殷离鼻尖探了探,还有气! 杀了她,以偿旧债。 殷语默咬牙默念,双手慢慢移到了殷离脖子上头,可以感受到掌心下的脉搏异样微弱,但是很清晰。无尽黑暗中,殷语默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心跳,一下一下,格外沉重。 不经意间,她又想起了之前那个妖娆月夜,那个时候,彼此呼吸交错、密不可分……不知不觉间,深深负罪感悄然涌上心头,娘亲的惨死仿佛就在昨日,自己却和仇人的女儿做出此等事来……可是,殷离的魅、殷离的情,无时无刻不在敲打着她的凌乱思绪,执着想要洗净内心深处的所有恶念。 冷。 很长一段时间里,殷离所能感觉到的便只有刺骨寒冷,就像锥子一般毫不客气地扎进肌肤内里,狠命碾磨。脑袋和四肢早已麻木,她以为,自己会在痛苦中死去,但是没有,一双温柔的手将她从死亡深渊中拉了回来。 是谁,在用身体温暖着自己?又是谁,捂热了自己冻裂的双唇? 仿佛沉睡了整整一个冬季,睁眼的瞬间,殷离但觉胸腹发闷,几欲作呕,身体僵硬刺痛,仿佛不是自己的。她吃力转动眼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正静静地、静静地望着自己,眉宇间神色复杂。 皇姐。 殷离唤道,除了嘴唇略微张合一下之外,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太弱,不足以支撑哪怕仅仅只是最简单的动作。殷语默将人扶起,用竹片削的小勺舀起黑壳碗里的汤水给她喂下。殷离勉强咽了两口,疼得钻心,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殷语默,很想确认,昏迷中的温馨感觉是否来自眼前之人。 似是……而非,殷离无法断定。 嘴里传来汤汁的味道,有些甜,掺杂了鱼的鲜味,殷离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鱼汤,带着满足,她再次沉沉睡去。 隔日,殷离又再转醒,清醒时间比昨天稍长一些,手指也能动了,只是鱼汤依旧咽不下多少。殷语默用竹子扎成竹门,简陋搭在洞口,近日里又加了一层,用以抵御外面的酷暑。她的话很少,每天坚持用海鱼和硬壳果的汁水熬成鱼汤,一丝不苟地喂殷离喝下,然后再替其清洗伤口、生火取暖,把人照顾得颇为周到。连番休养过后,殷离渐渐有了生气,可惜岛上缺医少药,好得极慢。每逢夜晚,能将头软软枕在殷语默腿上睡去,成了她最钟爱的时刻。起初殷语默总是避开,时间久了,也就得由她去了。 皇姐,为何救我? 就这么死去,岂非便宜了你? 这可是真话? 真的。 那你有没有多喜欢我一点? 没有。 皇姐,我没醒的时候是你一直在抱着我么? 不是。 那是谁? 上官钰。 她如果在岛上怎会不见我? 将睡未睡之时,殷离总喜欢一遍又一遍地问,殷语默则一遍又一遍地答,相同话语在清淡如水的日子里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直到有一天,殷语默带着她来到竹林前。那里的竹子苍翠挺拔,密密麻麻铺排开去,唯在边角处空出块地方,略显突兀,约摸数十棵竹子被砍了去,留下半尺高的竹根,参差不齐地散落着,空地前方倒插着一柄长剑。 上官钰的佩剑。 “现在你信了?”殷语默转头问背上的殷离。 偶尔,在清晨时分,她会背起殷离在海滩上迎着朝阳慢慢走一圈,听一听海浪的声音,望一望遥远的海岸线,看看是否会有路过的船只。而岛后这片竹林,在殷离可以坐起来前,一直不曾来过。 殷离不由自主皱了眉,脑中浮现出上官钰撑着简陋竹筏离开岛屿的模样,很是诧异,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走?”殷语默抬头望天,幽幽道:“她离开,是为了赌一个可以让你活下来的机会。”上官钰赌中了,那天过后,殷语默便知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亦不得不承认,在内心深处确实对殷离有着莫名牵挂。 “皇姐,为何救我?”殷离又问,她希望听到真正的答案。 这次,殷语默没有立即回答,想了片刻,然后说出一番冰冷至极的话语:“如果哪天你真的死了,我多半会是高兴的。”殷离半晌无话,良久才又问:“为什么现在对我这么好?”殷语默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以及天空下一望无际的大海,笑:“因为,在这里做过的所有事情,永远都不会被人知道,就像一场梦。” 原来,你宁可对我温柔,亦不肯付出真情。 殷离咬牙,莫名悲恸瞬间充斥了整个身体,她把脸整个埋进殷语默肩颈之上,久久不曾抬头。 岛上的生活异样清苦,习惯了锦衣玉食的殷离尤其难受。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事情需要操心,也不需要去算计太多,除此之外还有大把时间可以用来任意挥霍,可以看着白云一直发呆,也可以对着海浪傻笑半天,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记忆中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看着殷离面上浮现的天真笑容,殷语默有种错觉,好像又见到了当初那个烂漫的小丫头,一起结伴游玩,一起闯祸,一起受着不痛不痒的责罚,日子过得单纯而有趣。本来对殷离不该有恨,然而她的心计手段,以及行事之阴狠毒辣,与明昭竟一般无二,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明昭,胸中阴霾挥之不去。 无论怎样亲近也好,毕竟是明昭的女儿!这恨早已深入骨髓,至于水岳,不过是在那上面再添浓重一笔罢了。 殷语默暗自想着,移开了落在殷离身上的目光。 殷离扭过头来,朝这边微微一笑,笑得天真无邪。她并不知道殷语默的挣扎与矛盾,只知道她的皇姐在看着自己,而且这样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让一个人爱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9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29 上自己,对于殷离来说根本不难,实在是有着太多太多的经验。 既然你说不爱我,那好,便重头开始吧。 十日后,一艘渔船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看似平静的生活。 渔船太小,无法将两人同时载走,于是殷语默让船夫带话,希望可以尽快知会官府,好派人前来。不料最后出现的却是腥罗战船,那一刻,她的心冷得犹如沉入海底。 “大洛的公主,果然命硬。”罗杰从船上一跃而下,矗立在殷语默跟前,气势逼人。 “你想要怎样?”殷语默手心微汗。 “带你回去面见公子。”若非水岳交代要留下活口,刚才见到她的时候,黑刀早就出了鞘。 “公子?”殷语默稍许错愕,隐约察觉到他指的正是水岳。果然不其然,罗杰哂笑道:“水岳公子乃我腥罗国最尊贵的苍狼世子,现今已取了你大洛的藏宝图风光回国,若能再奉上一位大洛公主,岂非更加美妙?”这时,远处传来丁勇的声音:“大人,这里还有一个。”伤势未愈的殷离被两个士兵架着拖了过来,扔在地上。 “水岳要的是我,与她无关。”殷语默后退两步,离罗杰远了一些,恰好挡在殷离前面。 “我想公子更希望我把她也带回去。”罗杰阴森一笑,反手握住刀柄,眼前羸弱的殷家姐妹简直不堪一击。殷语再退一步,默沉声道:“你若敢上前,我便咬舌自尽。” 罗杰侧了头,不屑,殷语默但觉眼前一花,喉咙一紧,整个人已被他掐着脖子拎起,虽说刻意保持了距离,可还是抵不过对方的强势。罗杰一把将人摔在地上,冷哼着道:“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殷离扶起殷语默,伸手将她嘴角血迹擦去,柔声道:“皇姐,疼么?”生死关头,她最在乎的,还是殷语默。殷语默看着她,目光慢慢扫过她脸庞,沉默良久,随后将人轻轻搂过,语气异样温柔,温柔得近乎残酷:“殷离,你还是死在我手上比较好。”话音刚落,猛然拔出腰间匕首,用力插进殷离背心! 殷离闷哼一声,面上全是惊讶,半张了嘴刚要说话,却被殷语默死死捂住,发不出丁点声音。殷语默握着匕首往外抽出,血箭飙出二尺开外,妖冶凄厉,叫人不忍直视。殷离身子抽搐,软软扑倒在她臂弯里,眼中有泪,却流不出来。殷语默紧紧抱着她,直到再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时,方才松开手去。 “你要把尸首也带回去吗?”殷语默抬头,宛若修罗浴血,杀气冲天。罗杰皱了皱眉,弯下腰用手探了探殷离的鼻息,没了气。他站直身子,犀利目光扫过殷语默,不禁有些迟疑,带这样一个女子回去,是否合适? 趁他分神之际,殷语默双臂收拢,已将殷离抱起,再奋力一抛,竟是把人整个扔进了海里。噗通一声,水花高溅,海水涌急,很快便冲出数丈开外。罗杰一惊:“你要干什么?”殷语默看着海面一沉一浮渐次荡开的白影,淡淡道:“她若落入水岳手中,怕是连个囫囵尸首都保不住,我为何要遂了你们的心意?”罗杰沉默不语,若强行将殷离捞回,此去腥罗甚远,一路上这殷语默也不知会还弄出何种事端,而他并不希望把水岳交代的差事办砸,于是摊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上船吧。” 殷语默扔开匕首,大步走上战船。 作者有话要说: 看霸王文的亲们,,这样真的好么~嘤~ 第五章?吾将为王 第22章 各取所需 腥罗民风粗野,男女性情豪迈。市集上三三两两,又或十数人聚做一处,呼喝声此起彼伏,不见消停。 罗杰一行远远走来,当中的殷语默备受瞩目。即便容颜憔悴,暗香残瘦所带来的颓美,与那些个司空见惯的彪悍女子依旧天差地别。此刻她提着马缰木然而行,对身侧全副武装的军士视若无睹,只看着双手独自发呆。待到回神,队伍已然停下,抬头,一座城堡拔地而起,土夯的城墙在焦黄中透出灰黑,殿宇巍峨,宛若巨人般顶天立地,站在殿前,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殷语默不禁想起了大洛的皇城,森严中所夹带的气势恢宏,和眼前同出一辙。那罗杰交代了守城将领几句,便领着军士进了城。旋即过来几个仆役,将殷语默带至西北角上的小院当中,这儿日常用具一应俱全,还有两个小丫鬟可供使唤,窗外是遍布风沙痕迹的粗粝城墙,屋子后面乃白玉砌的池子,拉开灰白纱帐,温热水汽扑面而来,颇具匠心。 殷语默知道,自己被软禁了。 她缓步踱了进去,除去衣衫慢慢躺入水底,睁开双眼定定望向天花板。眼角微热,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池水本身的温度,手脚很酸,疲倦无声浸透全身,一点一点蚕食着游离的意识,越咬越深,越深越累。 如果可以一直不用醒来,该有多好? 游离的意识益发散漫……不知过了多久,池水开始呛进喉咙,生疼。 泼剌一声,人自水中猛然站起。 水珠沿着发梢不停滴落,在池面激起一圈圈细小涟漪,模糊了倒影。殷语默一呆,似是看到了什么,心头涌起无限烦躁,旋即用力一掌拍在水面上头,把倒影拍得支离破碎。隔不多久,水面慢慢回复平静,倒影重新聚拢,那对交首缠绵的血蜥分外刺眼。殷语默闭紧双目,怎都高兴不起来,莫名钝痛无声蔓延,重重压在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异样困难。 苍狼殿内,罗杰匍匐在地,详细禀报着荒岛上发生的事情。水岳斜靠在铺有厚实狼皮的椅子上,半躺非躺,虽说伤势已无大碍,可还是落下这么个习惯。他听得很仔细,听完过后第一反应便是摇头,语气中透出失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大意了。”罗杰额上微汗,道:“属下亲自验过的,她断无生还可能。”水岳叹了口气,道:“你且去将她尸首带回来罢。”他始终不信殷离会就此死去,而大仇未报,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若不叫那殷离也亲自尝尝,他岂能甘心? 穿过苍狼殿,乃国主大殿。 腥罗国主乌蛮,便是水岳生父,苍狼族的王。见到儿子,老人面上浮起慈祥笑容:“我儿,宝藏一事,可有进展?”水岳摇头,虽取回了藏宝图,可那处所在乃大洛属地,轻易难以取出。无重宝则不足以收买人心,要争国主之位难比登天。 乌蛮拍了拍他肩膀,道:“蓝羽族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0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0 的王女刚满二十,与你正好般配,两族联姻,或许还有转机。”近几年,黑虎族实力大增,穷兵黩武,许多部族慑其威势,早有靠拢巴结之意,对苍狼一族尤为不利。水岳苦笑,除了罗杰,他的伤势无人知晓,是以族人仍然奉他为尊,倘若真个娶了蓝羽族王女,戏可就演不下去了。不过乌蛮说的不错,自己确实需要一段婚姻来做倚靠,可惜腥罗任何一个部族,都不足以让苍狼在短期内强大到可以压过黑虎,他的野心远比这要大得多。 水岳单膝跪地,缓缓道出了心底里的一番计较:“父亲,如今腥罗各族皆在作壁上观,不可轻信。儿若要娶妻,当娶大洛十四公主,得王朝精兵强将之助,何惧他黑虎猖狂?”殷语默毕竟是知道自己底细的,尚有回旋之余地,况且那本就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尽管已落至如斯田地,他依旧憧憬着,如今恰好有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断不能再次错过。乌蛮大惊,黑虎族煽动狄刺内乱,针对的正是大洛王朝,自己亦是暗中支持的,此刻若翻脸,一方面无异于与黑虎决裂,另一方面,倘若大洛王朝罅隙报复,苍狼更将落入背腹受敌的两难之境。 “父亲,日后若由黑虎掌权,可会放过我苍狼?”水岳问道,一针见血。乌蛮沉默良久,不由苦笑道:“黑虎蛮横,若夺得国主之位,必定千方百计排挤苍狼,我族子民将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是,至少你还有命在!”水岳愤然起身:“与其担惊受怕,不如先发制人!” 乌蛮一把揪住儿子,拉近身前,沉声道:“你可有把握?”水岳用点头,胸有成竹。乌蛮不放心,追问道:“那位十四公主在太后跟前并不受宠,你即便娶了她,人家可认你这个女婿?”水岳笑了,慢慢道:“在明昭太后那边确实是这样,可是在皇帝殷重跟前,恐怕就难说了。”不过是一个结盟的形式而已,他相信殷重还是能掂量清楚的。乌蛮在空旷大殿上来回踱了几步,似是下了决心:“想我如何助你?” “我需要时间。”水岳道,远眺星空,面上阴晴不定。 土城角上的小院里,殷语默站在枣树下头,抚着海东青羽翼,幽幽道:“你若是信鸽该多好,至少能捎个口信。”海东青扑棱了一下翅膀,似有不忿,忽地又转头望向门口,神态警觉。 那边有人。 门外,水岳缓步走来,高冠锦袍,容颜苍白。 门内,殷语默静静站着,粗布素衣,裹不住一身傲气,面冷如冬。 一道门,瞬间隔开两个世界,遥相对望,俱都一时无语。 “语默,住得可还习惯?”水岳首先打破了沉默,衣袂带风,风采更胜从前。殷语默微微欠身,口中道:“见过苍狼世子。”没有任何稔熟之感,有的只是拒人千里的冰冷。水岳上前两步,开门见山:“语默,此次来,是希望你可以下嫁于我。”这翻话,思索多年未曾开口,此刻说将出来,却已和初衷相去甚远。 啪! 一个清脆耳光甩在他脸上,抽出几道鲜红指痕,鲜血自嘴角流下,污了锦袍。水岳昂着头,淡淡道:“这门亲事,不为旧情,只为国事。” “你真个恬不知耻!”殷语默怒道,不知为何,骂完过后,竟感到阵阵轻松。水岳面色有些难看,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道:“你真正的主子,其实是殷重吧。”他看透了殷语默,也看透了殷重。宝藏对于明昭太后只是锦上添花,可对于殷重,意义就不一样了,必将全力以赴。 “即便嫁你,你又何德何能,当得起那‘夫君’二字?”殷语默冷笑,毫不留情地揭着水岳的伤疤,似这样被当作筹码一般无情交易,实在叫人深恶痛绝。水岳面无表情,淡淡道:“如今我这般模样,你嫁我,实与不嫁无异,于你并无大碍,而我苍狼一族若与殷重联手,扳倒明昭的胜算岂非要大上许多?” 殷语默不说话,曾几何时,她亦憧憬着披上红衣的一天,奈何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半点不由人。然而,即使没有殷离那一刀,甚或水岳不曾有过这狼子野心,如今,此时此刻,自己可还愿嫁? 水岳看出了她的犹豫,忍不住哼了哼,益发深入道:“殷重虽有野心,断非心狠手辣之人,即便夺权,亦不会置明昭于死地。我知你恨明昭甚多,若成事,我定叫你如意。”殷语默闻言一怔,扶着海东青的手不由自主顿在了半空,迟疑半晌,终是慢慢放将下来。看着水岳,她仿佛看到了一条崭新大道,蜿蜒伸向前方,尽头所在,便是明昭之墓! 水岳取下腰间锦囊打开,倒出条精致手链,由红玉玛瑙咬合串联而成,间以纯银箔片,剪做樱花模样,乃前朝印记。这时候拿出这样一件物事,其出自哪里,自然不需多言。 “我用宝藏换你大洛五万精兵,助我拿下国主之位。”水岳将手链戴在殷语默腕上,明亮双眸内流露出贪婪本色。见他如此热衷,殷语默益发失望,目光逐渐变得坚毅,不紧不慢道:“灭了明昭,届时又何止五万精兵?”明昭从母亲手里夺去的东西,当由自己亲手夺回。 “其实,你早就想反了,对么?”水岳晒笑,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殷语默凑近前去,一字一句道:“记住,是我们要反。”水岳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殷语默所流露出来的杀伐冷漠,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殊不知,经了连番的大起大落,殷语默心思早变,已不复之前模样。 “你就不怕我趁机落井下石,坐收渔翁之利?”水岳甩了甩袖子,故作轻松。 “有本事,你便去拿好了。”殷语默冷笑,那座江山,最后将由谁来坐,她根本就不在乎。 “好,我这就修书给殷重,求他赐婚。”水岳断然道,从此往后,和殷语默之间,除了名与利,便再无任何情义可言。 “只为国事!”殷语默咬牙道,将曾经的心软狠狠抛开。 二人击掌为誓,惊得海东青振翅高飞,远远扎进苍穹,没了踪影。 第23章 劫后余生 盛夏骄阳炽烈。 荒岛上,一无所获的罗杰看着空荡荡的海滩以及碎石间的陌生足迹,如芒在背。 千里之外,海的另一面,座落着大洛王朝最繁华的商贾重镇:琅琊。 上官钰拎着大大小小几包药草,从药铺里走了出来,本不丰腴的身子在经历那场苦难过后,显得愈发清瘦,仿佛风一吹就会倒。药铺旁边有条小巷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1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1 ,狭窄曲折,和当初九王府外很是相似。 蹲在巷口的几个地痞见一个年轻女子独自冲这边张望,便嬉笑着围拢上来,言语轻薄间正想要动手动脚。忽地眼前一花,旋即就被摔了个嘴吭泥,巷子外头站着个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上挂着反感与厌恶,凶神恶煞般堵在路中间。 上官钰目光扫过他面庞,道:“你怕我连几个小混混都打发不了吗?”启摇头,表情木讷,伸手抢过她手中药包,侧步走在后面,默不作声。上官钰叹了口气,不再多说。若非这个男人,执着而疯狂地领着官船在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上一遍又一遍地来回搜寻,自己和殷离恐怕早就喂了海鱼。 那个时候,她确实走了,但是走得不远,在附近海岛落了脚。隔不多久,她看到了腥罗战船,于是悄然折返,捞起了奄奄一息的殷离。而殷语默一刀,恰恰插在殷离肩头旧伤之上,记得上次,殷离也伤得甚重,但是没有死,那时出手的,乃墨府的顶尖墨者——墨焉。 依稀记得,葬下墨焉时,在她面上尚且挂着泪痕,幽怨凄苦。若让她在阴曹地府重遇殷离,届时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上官钰摇头,收敛思绪,旋即叫苦不迭,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殷离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却撑不了多久。两天转瞬即过,好在这时,启带着官船出现了,她如释重负…… 沿着药铺直走,穿过闹市往东,是一座清幽庭院,此乃赵家基业,隶属赵彦。上岸过后,上官钰已立即知会琅琊官府,着其将消息带回皇城,过得数日,护驾武官和御医都来了,还带来了赵彦的人,把受伤未醒的殷离安置在这个庭院,悉心照料。那个人上官钰见过,是卫尉府的舞姬,叫做玄卿,赵彦说过,她并非墨者。 此时,启已遁去身形,上官钰只身进了大门,走入内院。 庭院深深,药炉上飘起几缕轻烟,淡淡药香弥漫了整个院落。药炉边上一个鹅黄身影来回忙碌着,卷起的袖口和微汗的额头,在朦胧烟色中带出异样柔美。见上官钰走来,她便将地上药壶拎起,递了过去:“时辰差不多了,屋内已备好热水,你快去吧。”说着接过上官钰手里那些大大小小的药包,继续鼓捣开来。 “她还有多久才能醒?”上官钰问道,如今已过了半月有余,殷离依旧混混沌沌,从未睁开过眼睛,与活死人无异。玄卿直起腰身,用帕子抹去额头汗珠,道:“快了,估摸就在这两日。”除了能歌善舞,她尚且精通岐黄之术,是以被特意安排前来照料殷离。上官钰点点头,拿起药壶快步离去。对玄卿却始终心存戒备,就好像明昭太后将这门差事交给了赵彦而不是江郎一样,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带着疑问,上官钰来到殷离房中,伊人如画,只可惜沉睡未醒。她从葫芦里取出两粒药丸,碾碎和在水中,然后衔在口里给殷离喂下,和当初荒岛石洞中所做的一模一样,稔熟无比。唇瓣触感冰冷,上官钰难免有些泄气,少顷,复又伸臂将人抱起,轻飘飘的,根本不需要多大力气。 榻前盛有热水的硕大木桶已倒入药汁,上官钰除去殷离身上衣物,抱着她缓缓浸入,饶是如此,依旧被烫得浑身刺痛。她伸出双手探至殷离身前,分别放在心脏和丹田之上,催动内力,替其推宫活血。玄卿早将运功法门告知,是以虽与殷离内功路数不同,上官钰此刻亦可推动药力在其奇经八脉中缓缓而行,以达到培元固本的目的。唯有一点,此举耗力甚巨,若殷离一直不醒,早晚要把上官钰也拖垮了去。 半个时辰过后,上官钰开始头晕眼花,不得不喘息着松了手,软软靠在木桶边上,殷离也就顺势跟着躺了下来,仰起的脖子无力搁在上官钰颈边,面色红润,也不知是被热气蒸的还是药力所致。上官钰未曾留意,只顾仔细打量殷离肩上的朱砂红蜥,那蜥蜴姿态狂狷,蟾目上一道眼缝更是邪魅得紧,若非离得近了,根本看不出有两道伤疤重叠着,殷语默确实下了狠手,却也刺得十分精妙。 “这是……哪里?” 殷离的声音隔空传出,仿若空谷幽鸣,虚弱慵懒。上官钰一时没反应过来,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不禁泪水盈眶,为这一刻,实在等得太过煎熬。喉咙哽咽,她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语,唯有用力收拢臂弯,抱紧怀中之人。 殷离伤势过重,尚不能长途跋涉,是以明昭太后特许其在琅琊休养,未曾回朝。琅琊富庶,向来不缺良药,一众官员巨贾更是想方设法多方进贡,奇珍异宝不胜枚数,一个月不到,殷离已能下床走动。 遭此大劫,她脾气益发暴躁,能近身的只有上官钰与玄卿,外人莫不被骂个狗血淋头,乘兴而来败兴而走。而夜里,翻来覆去想着的,还是殷语默。明知自己落入水岳手中必将万劫不复,然而她的皇姐,心怎能那般狠?手起刀落一丝犹豫都没有?殷离甚至还清晰记得匕首划开血肉刺进骨头时候所发出的骇人声音,阴森森的,恐怖至极。 冥冥中,殷离又想起了当初殷语默的绝情话语:如果哪天你真的死了,我多半会是高兴的。 只是皇姐,你现在真的高兴么? 殷离思绪起伏,牵动伤势,手上一松,药碗便连汤带水摔在地上跌得粉碎,发出刺耳声响。玄卿匆匆赶来,在她手上把了把脉,皱眉道:“公主殿下,你安心静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可如果心中梦魇难消,抑郁反复,只会有害无益,日后难免落下病根。”殷离望她一眼,冷笑:“那你告诉我,如何消除梦魇?”玄卿叹了口气,柔声道:“公主是聪明人,又何须我教?”殷离顿感厌恶,挥手下了逐客令:“你走。” 玄卿无奈退下,少顷,上官钰来至榻前,替其换下汗湿的衣物,轻声道:“想她了?”自己不过走开了一会,殷离就又开始使上了小性子。 “谁想她?天下红颜无数,皆可为我殷离知己,少她一个不少,多她一个不多!”殷离矢口否认,用力扯过被子蒙住头脸,背后伤口仿佛被再度撕裂开来一般,疼得不住哆嗦。 上官钰将被子拉开少许,以免闷坏,然后捏住她一只手,轻声道:“睡吧,我在这里陪你。”多少个夜晚,她总这样坐在边上伴君入梦,从未间断。良久,殷离的声音隔着被子传了出来:“狄刺内乱,现今战况如何了?”明明关心着殷语默,偏是拐了个弯来问。上官钰也不戳破,如实道:“叛军节节败退,估摸再有两月,莫汗当可收复故土。”叛军失利,并非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2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2 因为莫汗又或者王朝将士多么勇猛,而是苍狼族把叛军的动向泄露给了他们,自然攻必克、战必胜。 “腥罗呢?就这么放过这始作俑者?”殷离又问。上官钰道:“腥罗国内,支持叛军的仅仅只是黑虎一族,自会有人收拾他们。”她避而不提青狼族,就是怕扯到水岳头上,那水岳贵为青狼世子,前些时候已修书一封向大洛求亲,欲娶殷语默,聘礼乃前朝宝藏之机要。殷重与明昭皆是准了的,单等灭了狄刺叛军过后,便宣其入朝,当面赐婚,这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 “有人会收拾他们?可是水岳所在的青狼一族?”殷离七窍玲珑,很快就想通了此节,却怎也料不到殷语默会甘心下嫁。上官钰怕她知道实情后于伤势不利,于是避重就轻道:“据闻青狼族的王乌蛮乃当今腥罗国主,如今身染恶疾,卧病在床,是以推选新国主的事便搁置了下来,不过面上依旧是黑虎族占着上风。” “腥罗致我重伤,复又掳走皇姐,母后竟就不追究了么?”殷离忍无可忍,终是问了出来。上官钰垂下头去,淡淡道:“军国大事,我等草民又怎会知道?”依旧不曾透露半点风声。 殷离拉开被子坐起,正色道:“你有事瞒我?”上官钰摇头,未见慌乱。殷离懒懒倚在床头,看着她幽幽而问:“荒岛上,一直护着我的,可是你?”一直很介怀,也很想知道,把自己从无尽深渊中拉扯回来的,究竟是不是殷语默。哪怕只有一丝温暖一丝眷恋,也都能甘之如饴。 上官钰抿紧了唇,并非没有勇气承认,只是真相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殷离期盼着怎样一个答案。 第24章 痴心 尴尬伴着安静在两人之间悄然弥漫,红烛摇曳,时间无声流逝,悠悠然,殷离的手伸了过来,扶着上官钰脸颊朝自己慢慢靠近,她的动作有些无力,却很坚定,执意想要拉近两人的距离。这样的温柔与坚持,上官钰难以拒绝。两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殷离冰凉的唇就印了上来,印在她滚烫的唇上,轻轻舔抵,暧昧充盈。这样的吻,只有在当初的九王府中,墨焉出现之前曾经存在过,在那之后,殷离便不再亲近于她,仿佛陈旧衣裳被束之高阁一般,在岁月消磨中慢慢被主人所遗忘。 殷离静静吻着,没有丝毫情/欲的撩拨,她只想确认一些事实,一些叫人心痛的事实。殷语默的唇她尝过,从来没有任何温度,当日那种难言的温热与眷恋,分明是眼前的上官钰才可能有的。 果然不是她,不是心心念念记挂着的皇姐! 愈发吻得久,殷离的心便碎得愈发厉害,好痛。接着是愤怒,无法遏制的愤怒自心底咆哮而出,从来没有人可以拒绝自己,从来没有!上官钰察觉到了殷离的变化,那股汹涌澎湃的气势,几乎要把自己给淹没了去。她下意识地往后仰,熟料殷离比她更快,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一下把人扯到床上,然后翻身压住,粗暴的吻开始肆意蔓延,跟着传来衣服撕裂的声音。 “殷离!”上官钰抵着她腰身,道:“我不是殷语默。”嘴上如是说,手却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要抗拒殷离的亲热与霸道,对她来说,实比执剑杀人还要难上百倍。 “那又如何?你本就是我的。”殷离恶狠狠道,抬手又再撕下一片衣帛,远远抛将开去。那轻微抵抗犹如火上浇油,益发叫她失了理智。上官钰凄然一笑,缓缓松了手:“公主殿下厚爱,我自然不该逆了这等美意。”说罢闭了眼,不再挣扎。如此这般,反叫殷离愣住了,霎时呆坐当场。她自命风流,可从来都是你情我愿,不曾用强,不料如今竟对上官钰失了分寸……殷离以手遮面,掩住突然绝提的泪水,伤口很疼,疼得想哭。 上官钰撑起身子,将殷离搂入怀内,抚着她的秀发呢喃道:“殷离,你若真个有情,我断不会推脱。”这样的温存,她并非不想要,可若是冲动、怜悯,甚至替代,又有何用?这番心思,她一直不曾透露,直到今夜……殷离身子一颤,缓缓放下双手,半晌过后,却是低低声道:“滚。”冷酷而残忍,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在她眼中,除了殷语默,碌碌世人要么为己所用、对其惟命是从,要么敬而远之又或是势如水火,绝不允许有人在自己面前谈条件。话已出口,多说无益,尽管已察觉不妥,可那与生俱来的高傲与冷漠,依然铸就了此刻的铁石心肠,不容她低头。 上官钰露出痛苦神色,咬紧牙关一言不发,默默拾起地上衣物,夺门而出。 那一晚,殷离不曾合眼,然后开始发高烧,躺了足足五日五夜。期间玄卿屋里屋外,伺候得格外殷勤。这病来得汹涌,去得也快,待到好转,仿佛连之前的诸多旧伤都给压了下去,只是极易犯困,好似怎都睡不够一般。 这日,一张请柬被送上门来,乃镇抚使大人喜添丁,虽为侧室所出,亦隆重摆下喜宴,广邀各路商贾与朝官前往同贺。这位镇抚使原是当朝六王爷之妻弟,早年便分封在外,一直官运亨通。殷离捏着请柬琢磨半晌,六王毕竟是明昭想要拉拢的人,三分薄面总还是要给的,走上一趟也无妨。 “上官。”殷离放下请柬,习惯性叫道,却无人应答,空荡荡的厅堂看着好不习惯。她在屋内踱了几步,犹豫半晌,终是叹了口气,捏着请柬来到西厢苑内。 西厢苑是上官钰的休憩之所。 夏末秋初的风已有几分寒意,卷着落叶飘然荡至脚下。 厢房的门虚掩着,从门缝望过去,内里空无一人。殷离笃定上官钰就在里面,于是故意咳嗽了一声,可门那边依旧没有动静。她举起手,尚未敲下,脑中随即浮现起前晚上官钰无比认真的神态,一下又变得头痛不已。 似上官钰那般清心寡欲之人,怎就突然较了真?还是说,其实她一直是在意的,只不过自己并未察觉? 真的并未察觉么?还是……不愿承认? 像以前那样不也很好么? 殷离不停自问,竟是头一遭生了怯意,举棋不定。 “公主?” 身后飘来一句温柔呼唤,殷离转头,迎上玄卿的恬静容颜,想了想,索性把请柬塞了过去,道:“明日陪我走一遭吧。”玄卿展开细看,然后笑了:“好啊。” 屋内,隔着虚掩房门,上官钰长长叹了口气。 殷离,始终踏不出她想要的那一步……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3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3 上官钰握紧剑柄,牙齿用力咬在唇上,咬得很深很深…… 第二天清晨,寂静小路上,上官钰独自牵马而行,前面路边,有个人在等着,启。 “殷离让你来的?”上官钰道,不禁涌起些许期待。启却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问:“你要去哪里?” “天地宽广,总有我可以去的地方。”上官钰哼了一声,带出冷笑。启走上前来,道:“你蚀心丹的毒还未解,你忘了?”寒潭边上的凉亭里,他亲眼见她服下了药丸,并因此而懊恼不已。 “若是真要死,也早死了。”上官钰笑笑,不以为然。启益发着急了,又道:“就这么走,未免太过鲁莽。”蚀心丹半年一解,倘若一走了之,今后岂非性命不保? “可能根本就没有蚀心丹。”上官钰笑,服下那粒药丸过后,功力的进展并不明显,与蚀心丹功效相去甚远,殷离的性子她最是了解,兴许当时不过是句戏言罢了。 见她毫不在意,启心里越发难受,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呆立当场。上官钰回头,有些奇怪:“你不走么?”启不喜殷离,她素来是知道的,这当中多多少少是因了自己的缘故,自己走了,启理所当然不再留恋琅琊才对,然而看他如今模样,似乎还在犹豫。 “日后去哪找你?”启又问,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找殷离弄到解药,以免后顾之忧。 “凉荒村吧,我应该会去那儿。”上官钰遥望着西南方向,些许感慨。就在那里,她被墨府带走,这一走,便是十二年,也该回去看看了。 启郑重点头。 比起城外的冷清,城内则热闹得多,喧天锣鼓中喜气冲天。镇抚使排场不小,把琅琊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请了来,光是大院里就摆了上百桌酒席,正中央更搭起三丈多高的戏台,戏班子在上面咿咿呀呀唱得正起劲。 大部分宾客经已到场,听得津津有味,忽地报幕官走到台前敲响一记金锣,唱腔顿止,要换戏了,但听那报幕官扯着嗓子喊道:“下一出,赵氏孤儿。”众人莫不面面相觑,谁不知道今日乃专为小主子设的喜宴,演这么一出,可不是要当众落镇抚使大人的脸么?如此胆大包天,普天下恐怕也就只有那镇抚使夫人一个了。众宾客不禁扭头朝主位那边望去,果然,镇抚使夫人轻摇羽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一旁搂紧儿子的妾室,好生得意。 正小声议论的当儿,冷不防大门那边又起了骚动,原是镇抚使亲自领着位两位佳人走了进来。前一个芙蓉脸面,长挑身材,身穿大红罗袍,脚踏锦绣金丝鞋,腰悬银剑,摇摆间环佩叮当,恍若嫦娥离月,犹似神女下凡。后一个娇柔恬美,眼波流转双目含春,我见犹怜,恰是殷离和玄卿。二人目不斜视,随镇抚使在主位落座,酒宴即开,经了一番寒暄介绍过后,众人方知,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十七公主到了,于是益发惊讶了去。 刚喝下两盅酒,殷离便告困乏,倚在椅子上半眯了眼,微微打盹,迷迷糊糊的当儿,忽听台上戏子唱道:“庄姬已然身有孕,岂能叫他留后根。倘若是生下了儿和女,我定要斩草并除根。”于是忍不住睁了眼,乜斜着望向那镇抚使,笑而不语。镇抚使还没说什么,他夫人倒是急了,立马招来报幕官,意欲再次换戏。殷离一摆手,依旧是笑:“无妨,好戏一场,不消换。”镇抚使夫人讪讪地涨红了脸,不敢发作。 隔不多时,已演到新王登基魏将回朝一段,戏子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飘近,听得极真切:“身穿征袍十五载,不觉须白两鬓斑。新主登基宣入朝,一番作为由此来。”听着听着,殷离不觉触动心事,想如今朝堂之上,若明昭夺了皇权,自己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日明昭归西,帝位更是囊中之物!然后,再将其拱手奉送给殷语默……只可惜,她的皇姐如今却生死难料。 殷离问过府内府外不少人,得到的答案都大同小异,没有人知道殷语默的现状,亦不曾听闻腥罗有要挟之举。事有反常必为妖,如此蹊翘,定是有人刻意隐瞒了自己,那个人,可能是上官钰,也可能是玄卿背后的赵彦。于是,她刻意来到这繁杂热闹所在,试图探听些蛛丝马迹,哪怕早已猜出那并非什么好消息,可还是很想知道殷语默的近况。 第25章 酒疯 她想得入迷,冷不防周遭众人发出阵阵惊呼,睁眼,却见那脸上粉彩的戏子手持弯刀恶狠狠劈将过来,刀风刮面生疼,好快!仓促间殷离举起银剑死命格挡,哐当一声火花四溅,堪堪敌住,而戏子另一只手臂已然轮圆了再度劈下! 殷离惊出浑身冷汗,只道必死无疑。值此紧要关头,戏子身形在半空中猛然顿挫,仿佛撞在透明巨墙之上,整个往后倒去,在他后面有人!那人双手拉一根肉眼难辨的钢丝,就这么毫不客气地把他狠狠拉下。与此同时,戏子的手腕已被钢丝整齐切开,带着长刀跌落台上,掷地有声。他发出哀嚎震天,捧着断腕夺路而逃,不料脚上剧痛,低头一看,竟连右脚也被切断了去,愈发惊得魂飞魄散。 启迎头赶上,正正对着戏子,虽说油彩满面,可五官轮廓并未完全掩去,于是很快就认了出来,此人乃墨府墨者,当初赵彦排除异己的时候,曾和自己曾打过照面,如果没有记错,这位墨者是效忠于赵彦的。 戏子情知是走不掉了,况且断了一手一脚,更是了无生趣,索性脖子一仰,右手提着弯刀在脖颈上用力一抹,自绝当场。变故突生、瞬息万变,众人尚未弄明白发生何事,刺客已倒地身亡,所有人俱都看得呆了,直至镇抚使传令裨将领着兵勇四下戒严、逐一排查时,大半宾客仍旧六神无主,仿若游魂般不知所措。 而那边,殷离抚了抚胸口,启的出现叫她很是意外,换作以往,替自己解围的应是上官钰才对,此刻,上官钰不见踪影。 “上官呢?”殷离拉着一张脸难道。 “她走了。”启将钢丝重新在手臂上缠好,面无表情。殷离勃然大怒,之前在荒岛不辞而别,现在又说走就走,还真不把自己放在眼内!殷离气得七窍生烟,颤声道:“她去了哪?”启不搭话,虽明知上官钰下落,也明知上官钰留下口讯其实是要给殷离的,可偏就说不出口。冥冥中,他还是藏了私心,生怕殷离去找上官钰,生怕再次看到两人双宿双飞。 殷离没奈何,闷坐半晌,忽又道:“你出手救我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4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4 ,又是因了何故?”启对自己既妒且恨,此番相救,必定另有深意。 “你死了,上官的蚀心之毒,便无人可解。”启一字一句道,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殷离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你真是有够痴情的!你告诉她,不想死就给我回来!”启面上肌肉抽搐了两下,强忍怒火道:“你不想知道刺客来历么?” “哦?你想用这个来换解药?”殷离故意拖长了语调,玩味笑道:“可以,不过只有一颗,换不换由你。”一颗解药,便意味着只保半年无恙,她摸准了启的软肋,并不着急。果不其然,纵有千般不愿,启还是点了头,然后伸出手来: “解药。”谁知那殷离又摇了摇头,叹道:“我并未随身携带,你明日晌午过来取吧。”她面上装作无奈,心中却在暗笑,哪有什么蚀心丹,当日给上官钰吃下的,不过是粒参丸罢了。然则,这个误会似乎也不错,起码可以让启甘心卖命,待到明日,再给他一粒参丸充作解药好了。想着想着,殷离又露出了得意神情,继而问道:“到底谁派的刺客?” 启面色冷峻,引着殷离走至偏僻廊下,用手指蘸水在石板上写下两字:赵彦。 殷离一惊,盯着启道:“为何说是他?” “这个刺客我见过,他在赵彦手下办事。”启一边说着,一边朝留在院中的玄卿望了一眼,略微皱眉。殷离一言不发,仔细回想过往诸多事宜,渐渐地,一些原本被忽略的细节很快被串联起来,真相慢慢浮出水面。 启说的是实话,刺客既是赵彦所派,那么站在他身后的多半就是殷重了。试问朝野上下,谁个不知殷重与明昭太后势成水火,而她殷离乃明昭最得力的臂膀,殷重无法正面抗衡,便将矛头指向自己,着赵彦派人多番行刺,从未放弃。 她对殷重素来戒备,之所以一直想不到赵彦身上,只因他对太后的态度太过模棱两可,七分认同之外尚有三分保留,引着众人去探寻那三分保留的根由所在,却忽略了七分认同里的假情假意。也许就连与萧力的不和,亦都真假掺半,叫人难以捉摸。 这老狐狸! 殷离用力啐了一口。 这时,裨将刚从府衙找来了花名册,正拉着众人逐一核对,冗长无味,宾客无处可去,只好坐在椅子上枯等。不经意间,角落里传来小声抱怨:“这些公主是怎么了,个个都那么能惹事。”旋即有人接口道:“嘘,十四公主出嫁可是好事,跟今夜这桩不同。” 殷离耳尖,一字不落听了个全,当即一个箭步跨到那人跟前,沉声道:“说清楚,要出嫁的十四公主是谁?她要嫁给谁?”那人见她满脸怒容杀气腾腾,立时唬得腿都软了,结结巴巴道:“十四公主,就是十四公主,她,她要嫁给腥罗苍狼世子,好像是个,是个望族。”殷离咬紧下唇,强行压下心头震惊,转而走到玄卿面前,恨恨道:“如今你们还要瞒我么?”玄卿望着她,幽幽道出了实情:“太后已颁下懿旨,十四公主殷语默,将下嫁腥罗的苍狼世子水岳。” 殷离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耳旁嗡嗡作响,周遭一切嘈杂均都听不到了,脑子里反复浮现的,只有一句话:水岳已然阉人一个,可皇姐还是要嫁他! “我要觐见母后,领兵踏平腥罗!”殷离恨恨道,握着银剑的手不住颤抖,刚走出两步,猛地喉咙一甜,接连呕出几口淤血,然后眼前看到的东西开始移位、翻转、颠倒…… 僻静庭院内,突兀传出药碗破碎的脆响,接着是殷离恼恨的声音:“酒!”所谓觐见明昭、踏平腥罗不过气话罢了,她独断独行的母后,从来都落子无悔,即便自己,亦难逆其意。她痛恨这种感觉,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于是用力推开身侧围拢着的丫鬟与家丁,直奔酒窖而去。 “罢了,由她吧。”随后而来的玄卿遣散了惶惶不安的下人,站在门边安静看着,看她敲开一埕埕的烈酒,喝水似地死命往嘴里灌。殷离酒量本也不差,奈何重伤初愈,又兼心情激荡,很快就有了醉意。喝到第三埕酒的时候,终是倒了下来,趴在地上半天不动。玄卿上前欲扶,殷离似又清醒了些,猛然将她推得一个踉跄,随后提着酒埕,摇摇摆摆重新晃出门外。 夜风清冷,吹得整个人浑身一颤,她大眼睛努力辨认着方向,摸索着朝廊道左边走去。酒窖挨着西厢苑,西厢苑就在酒窖旁边,在那里面,是上官钰的住所。 “上官!陪我喝酒!”殷离一边继续灌着酒,一边嘟囔着道,往常不如意的时候,总能在这里得到慰藉,所以她想也不想就闯了进来,直到撞开房门,一跤跌坐在地的时候,才恍惚忆起上官钰已然不在。她心头益发悲愤,抽出银剑疯狂胡砍,桌椅纷纷破碎,木屑横飞。半柱香过后,复又颓然坐在床头边上,一口接一口继续喝着闷酒。 一直以为,上官钰是最不可能离开自己的一个。她的喜怒哀乐全因自己而起,她的安静温柔也尽都围绕着自己,可最后还是走了,走得毅然决然。平常唾手可得的东西,此刻竟那样地遥不可及。 如果那天没有开口将她骂走,结果还会不会一样? 笑话,从来都是别人乞求着自己,断不可能因一个上官钰而委曲求全。 殷离不住呢喃,眼前物事慢慢变得模糊,分不清哪里是门,哪里是窗。她从未试过像现在这样矛盾,也从未试过像现在这样热切渴望着见到上官钰。 月上中天,斑驳树枝映着皎洁月光在屋子前后洒下婆娑碎影,寂静而幽深。半醉半醒间,一个窈窕身影出现在门口,月光照着她的背,在地上拉出道细长影子。那个人慢慢靠近,朱唇轻启,说了什么完全听不清楚,独有一点,她的语气很轻,洋溢着无尽温柔。 那一瞬间,殷离觉得上官钰回来了。 “上官,别走。” 上官钰毕竟和殷语默是不同的,殷语默可以毫不犹豫地挥刀相向,而上官钰从来都是护着自己,并且在自己需要她的时候及时出现!失魂落魄的殷离死死抱住想要避开的人,贪婪闻着她身上的气味,想要将她狠狠和自己揉做一处,想要更多更多…… 玄卿面上掠过丝轻笑,情知殷离认错了人,却并不尴尬,面对这高傲无比的十七公主,自己实在有足够的理由不去拒绝。她连拖带拉把浑身无力的殷离扶了上/床,然后跨坐其腰上,慢慢除去两人衣物,对着那红润双唇,吻了下去。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5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5 第26章 野心 第二天,清晨。 鸟雀轻啼,花开露浓。 殷离看着与自己赤身相拥的玄卿,先是一阵错愕,旋即也明白发生了何事,脑袋登时清醒不少。 玄卿的底细殷离查过,十五岁卖身在得月楼,两年过后奉为花魁。第一次见着时,她刚被赵彦赎下不足两月,诚如赵彦所说,她并非墨者。本来也无法肯定,如今既已识破了赵彦身份,那么一切就都变得简单而直白,那赵彦压根没有要拉拢自己的意思,玄卿不过是被摆上台面用以迷惑世人的手段罢了,与墨府从来都没有任何羁绊。 想通这层,殷离情不自禁笑出声来,是时候去做一些原本该做的事了,那种将悲伤展露无遗、怨天尤人的日子,向来不是她所钟意的。而殷语默即将回朝,自己当在皇城恭候才是,届时再好好问问,为何偏要嫁那水岳。 这时,旁边蜷着身子的玄卿动了动,睫毛轻颤。 “醒了?”殷离收回飘荡的心思,俯身在她耳吹了口气,满是暧昧。当初上官钰就提到过,若想要试探赵彦,或许可以由玄卿入手,没曾想今日还真就应了那话。既然赵彦故布疑阵,那便将计就计,杀他个措手不及好了。殷离冷笑,忽然很想知道,如果上官钰尚在,此刻该作何感想,若不曾负气离开,那么陪着自己的,理应是她才对。 她可会后悔? 殷离不禁有些出神。 玄卿睁了眼,面上飞红。殷离回头,旋即复了常态,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赵彦是不是还嘱咐过你,要长留在我身边?”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还是忍不住想要验证一番。玄卿点头,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赵大人希望公主能记住玄卿的好,记住……他的良苦用心。” 殷离暗笑,嘴上道:“你差事办成了,可以回去邀功了。”玄卿闻言,看了殷离一眼,然后慢慢起身披衣,动作轻慢,不见犹豫,将风尘女子所固有的无奈苍白演绎得淋漓尽致。殷离想了想,忽尔促狭一笑,伸手拉住她道:“昨夜你占尽了便宜,这就想走?” 玄卿嘤咛一声被重新拉回床上,扑面而来的是殷离的温热气息,还有一句看似认真的话语:“你随我回皇城好了。”她并不介意身边多这么一个女子,同时也好让上官钰知道,自己并不是离不了她。 深秋叶落,为苍茫林野披上一件硕大的暗黄袈裟,深灰色的云低沉沉坠在天幕上头,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老树阴郁地站着,褐色的苔蔓延得再广,也难以掩盖树身固有的皱纹。 皇城外一个半高不矮的小山头上,殷语默收回了远眺的目光。故地重游,心境已然迥异,遥想一年前,秋猎的惊心动魄仍旧历历在目,那个时候,自己对明昭敬而远之,任由她驱使无从反抗,而如今,背负着一身的仇与恨,只想要置她于死地。 “带回去给你的主子。”殷语默将一个锦囊交给了暗处的墨者,里面的药丸混有她的血,功效奇特,只消是曾经中过的毒,俱都能解。水岳一直站在旁边,这时忽然说道“听说殷离已经回到皇城了。”他恨不能将殷离抽筋扒皮挫骨扬灰,奈何尚不是时候。据探子回报,明昭已将手握重兵的六王纳入麾下,除此之外,还有掌西南铜铁矿脉的落河疆城、掌东南商贾的琅琊粮道,再加上固守皇城的儒门,可谓根深蒂固。若非早知赵彦乃殷重一脉,水岳根本就看不出这场权力之争有何胜算。而或明或暗,将这些势力逐一串联起来的,正是殷离。 殷语默看着对面的老树枯枝,心情沉重。 明天,便是莫汗收复故土入殿受封的日子,也是她携水岳重返大洛皇城的日子。在那里,皇帝将隆重赐婚,普天同庆;在那里,水岳和赵彦编织了许久的大网将悄然收紧。若殷离执意要挡,自己是再伤她一次,又或者,就此断送一切,重新变得一无所有? 翌日,皇城内万人空巷,热情洋溢地迎接归来的远征将士。 莫汗与殷语默策马同行,水岳紧随其后。关于水岳的身份,莫汗早有耳闻,此刻却很是不屑,想当初,自己向殷语默求姻缘时,可是被一口回绝了的,不料她居然选择这样一个卖主求荣的小子。不过,在夹道相迎的众人眼里,水岳早被粉饰成不惜大义灭亲的不世英杰,赐婚乃理所当然,而这样一个貌似潘安的美少年,更是配得起他们心目中完美无缺的十四公主。 玄武门下,皇旗招展,凤舆内,明昭太后盛装打扮,端庄威严。见了殷语默,她板刻的面上竟是有了笑容,然后快步走下风舆,伸开双臂,大声唤道:“皇儿!” 是眼花了么?为何那人的神态如此着急,甚至有种失而复得的关爱在内? 殷语默扫了周围一眼,旋即释怀,这里人声鼎沸、万众瞩目,那明昭贵为太后,自然要做些门面功夫,并不稀奇。她夹紧马肚,驰至凤舆跟前,旋即翻身下马,双手合十,做出谦卑模样:“母后圣安!”语调音量,与之前几乎并无二致,仿佛还是从前那个郁郁不得志的十四公主。 旁边有人发出一声冷哼,似笑非笑:“恭喜皇姐,嫁了这么个好夫君!”她特意将“好”字拖得很长,讥讽十足。殷语默抬头,就见殷离走出凤舆,正居高临下望将过来,装扮却与往日大相径庭:顶上一抹白玉紫金冠,将长发高高束起,眉端银鎏抹额斜飞入鬓,身穿紫锦对襟长衫,腰缠雪白蟒带,手持银剑,体态潇洒、形容风流,活脱脱一个趾高气昂的少年郎! 对着殷语默几乎没有表情的苍白面孔,殷离暗自咬牙,她以为自己会忍不住大打出手,又或是冲上去用力将人抱住,尽述那离别之苦。但是没有,此刻的她冷静得出奇,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也没有自以为是的凄苦,就连之前那场宿醉所带来的痛彻心扉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里唯独剩下殷语默与她的孤清冷漠,然后才是湛蓝天穹、广阔大地,无尽延伸。直到莫汗带着水岳走上前来,向明昭叩拜行礼,那一瞬间,她面上才重新露出不屑神态,继而目空一切。 殷语默目光扫过水岳,忽然明白了殷离如此打扮的因由,她分明是想要压过水岳一头!从未见过有人能像殷离这般,以女子之身自然而然地带出男子的不羁气魄,偏又不失美艳,还有那不经意间所流露出来的仄仄倦容,的确分外使人着迷。 “水岳,又见面了。或者,我是否应该唤你做‘苍翎’才对?”殷离微微含笑,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6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6 睥睨着道。苍翎乃水岳在儒门的旧称,她刻意提起,便是在暗示自己贵为儒门之主的身份,主子面前,即便儒将,亦不过奴才罢了。水岳不去看她,只恭敬行礼:“腥罗苍狼一族水岳,拜见太后与十七公主!”殷离益发傲慢,银剑轻嗑在地,便算是应了礼了。 明昭将一切看在眼内,自然清楚殷离的心思,不曾干涉,待到各式礼节完毕,才携着众人踏入金銮殿,面见君王。随后论功行赏、殿上赐婚,一时好生热闹,不再赘述。 且说朝会过后,金銮殿外,殷离截住了殷语默。 “皇姐,为何要嫁予一个阉人?”殷离将丹凤眼眯成一条直线,笑得阴沉。殷语默嘴角微扬:“正因为是阉人,所以嫁他亦无妨。”水岳呈上藏宝图之际,殷重已当庭颁旨,着六王前往启出宝藏,如此便意味着,皇城之兵力只剩下禁卫军。于是禁卫军的统领萧力,立时就成了各方关注的焦点,尤以赵彦为甚,兵力有限,必须尽快查对方虚实,才能将之快速击破,如果能偷出城防图,便再好不过了。 殷语默觉得,可以尝试从殷离身上探听一二。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这句话听在殷离耳里,直好比解释一般,虽疑虑重重,然则依旧忍不住心中窃喜,于是站直身子,贴近了殷语默。殷语默朝后退开,随后背脊贴上墙壁,退不得。二人身量相仿,本不该有压迫之感,可一身男装的殷离,硬是带出无匹霸气,死死制着她,不容拒。 “皇姐,你可知那一刀,刺得我好痛!”殷离单手撑墙,紧紧贴着殷语默,先前压下的悲愤陡然爆发。殷语默低了头,淡淡道:“我不希望你落入罗杰手中,怕你死得没有尊严。”殷离默不作声,殷语默说的乃实情,不容反驳,沉默良久,满腔柔情终是盖过了那些个忿忿不平,她轻轻托起殷语默下巴,寻唇欲吻。 忽地,一声咳嗽突兀传来,殷离转头,却见水岳站在不远处,脸色异样难看。于是她冷冷笑了,笑得异样轻佻,转而继续贴着殷语默,低声道:“三日后得月楼群芳会,还望皇姐赏脸。”说罢大袖一甩,与水岳擦肩而过。 长廊很快便安静下来,水岳极不自然地抽了抽嘴角,欲言又止。在他眼中,固然看到了殷离的张狂霸道,可同时还看到了殷语默的婉转相就。于是内心深处那团火焰被瞬间点燃,直烧得汹涌澎湃。殷语默望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欲走。水岳突然提高了音量:“语默,这是何故?”虽说与殷语默有名无实,然则无论真假,这样的暧昧都叫他无法忍受。 “与你无关。”殷语默不愿多说,扬长而去。 水岳益发铁青了脸,尔后抬头,看着廊外层层叠叠的巍峨殿宇,面上渐次露出阴狠神色。 殷家的江山,你们休想保住!我,定将为王! 第六章?红颜江山 第27章 天命风流 皇城以南,村落稀疏,巷深人静,偶尔传出几声犬吠,愈显偏僻。这里虽与繁华二字相去甚远,倒也小有名气,在村子后方,乃方圆百里内最大的坟场,墨府自设立伊始,就相中了此处,取名为凉荒村,专事收纳从各州各郡网罗回来的孤儿,驯之以杀人手段,优胜劣汰,活下来的踏进墨府,成为墨者,至于死去的,则统统都葬在坟场之内。 旁边是富丽堂皇的墨者圣殿,以及充满血腥与杀戮的幽深老宅,两者仅隔一道窄巷,断然分做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不生,即死。如此机密所在,墨府自然不会让太多的人知道,就连麾下墨者,进来和离开之时,俱都是黑纱遮目,登上厚重马车过后立即服下迷药,于晕昏昏沉沉中被无声带走,再无声带回。唯一所记得的,就只有凉荒村的瘸腿老妪,以及她驾着马车晃悠悠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 日暮西沉,老妪像往常一样,驱车回到坟场。路旁边两间砖房在夕阳余晖下颇显简陋。老妪慢吞吞地下了车,眼中陡然精光一闪,十数枚梨花针自衣角下悄然射出,投入漆黑砖房当中。少顷,屋内走出一人,灰黑斗篷将容貌身形掩盖得严严实实。来人右手伸出,五指箕张,原本扣在掌心的梨花针便悉数落地,于寂静荒野中发出清晰可闻的几声细响。 看清来人过后,老妪挺直了腰背,脸上的皱纹似乎也少了几根,年轻不少。 “墨雪,还我人情的时候到了。”黑衣人缓缓道,声音冰冷,是个女子。老妪咭咭而笑,笑得阴森恐怖:“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不记得了。”女子不为所动:“当年若非我在名册上将你名号勾去,你早死在江郎手里了。” “休再提他,想要我做甚么?”老妪勃然大怒,变得疾言厉色。曾经她也有着辉煌的过去,有着刻骨铭心的爱恋,可惜最后统统化做了一团泡影,随风消散。黑衣女子托了个锦盒走近前来,道:“如果这个墨者来找你,你便将她的身世如实告知。”老妪接下锦盒,打开一看,不禁皱眉:“来找我的墨者多了去了,我怎知是哪个?”内里所放着的不过是寻常物件,其上铜绿交错,乃陈年旧物。黑衣女子拢了拢斗篷,淡淡道:“她右手臂下有个胎记。” “好!这个人情我还了,你安心上路吧!”话音刚落,老妪当场翻脸,梨花针宛若漫天花雨蓬然射出,冲黑衣女子笼罩而下。杀人灭口,向来都是守住秘密的最好方式,对方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的过去,知道得太多。 黑衣女子朝旁跨出两步,动作虽快,却未能完全避开,明亮双眸隔着斗篷森然望将过来,喟然叹道:“虽废了一手一脚,这手梨花针还是例无虚发,难为你了。”说着将肩膀以及胳膊上的细针一一拔下,语气平淡,全无异样。老妪大惊,针上喂有剧毒,见血封喉,当年自己纵横江湖之时,足以叫人闻风丧胆,不料如今竟奈何不了一个后辈。 老妪慌忙朝马车方向退去,生怕那黑衣女子乘胜追击,待到再抬头,哪还有对方身影?她愣怔出神,过了许久,终是笑出声来,尖锐而又凄厉:“好功法,明昭啊明昭,看到了么,除你之外也还大有人在,哈哈哈哈哈……” 秋雨迷蒙,软软糯糯地下着,似乎有说不完的悱恻缠绵。 殷离躺在太师椅内,半梦半醒,面上轻风抚过,带着淡淡幽香,似花非花,似檀非檀。殷离半睁了眼,伸手捞住旁边一缕秀发,笑:“抹的甚么这么香?”玄卿按住她手,柔声道:“不过是得月楼里的小玩意,叫做‘玉生香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7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7 ’,公主可喜欢?”殷离懒懒道:“玉生香,好名字,给我也抹上罢……”好像之前一直有闻到过这股味道,未曾留意。 玄卿莞尔,替她解了发带,散开一头青丝,双手沾了香膏缓缓从殷离头顶掠过,再到耳际、脑后,来回抚弄,动作轻柔无比。如此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收拾妥当,而那殷离睡得甚香,不曾转醒。玄卿起身看了看窗外,雨势虽弱,一时倒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夜渐深沉。她拿起小壶,给窗台上的茉莉花浇了些水,然后带上门退了出去。 过得半柱香功夫,殷离坐了起来,右手将头发往后慢慢捋去,沿着适才玄卿之手势,指尖缓缓划过脑门诸多要穴,最后回落白皙脖颈上头。玄卿若有歹意,适才正是出手的大好时机,然而,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多心了,不过是个青楼女子。 殷离摸着锁骨,叹了一句。 点点雨星伴着夜风飘了进来,凉凉落在脸上,睡意渐浓。 皇城西北角内,乃纸醉金迷的销金窝,文人雅客最爱浓墨重彩的烟花之地。这当中,尤以得月楼为甚,早年玄、虚、妙、绝四大花魁便已誉满皇城,引领风骚无数。如今虽说玄、绝二人已赎了身,一入官门一嫁富户,可得月楼的生意依旧是做得风生水起。 华灯初上,楼内宾客盈门,酒香飘万里,笑语闻千巷。院中设了流水席,果品肉脯应有尽有,琼浆玉液倾之不绝,间或歌女舞姬穿梭其间,巧笑倩兮、顾盼生辉,所谓万种风流无处买,千金良夜实难消,真真一个丰盛美艳的好去处。 暮色沉沉中,几座雅致小楼被烛火萤灯映得光鲜无比,细细数来,统共四座,恰好应了四大花魁之数。早时便听闻,今夜四大花魁将重新聚首,届时花落谁家,谁又能做得了那入幕之宾,自然又是按了青楼的老规矩,价高者得。几束花炮伴着蹿天猴在天空炸响,落下缤纷花雨的同时,院中灯火骤然熄灭,暗沉沉中细小微光自小楼脚下冉冉升起。原是点了十数口精致小巧的孔明灯,宛若浮莲戏水,悠悠然朝上飘去,直衬得院中五色斑斓,美不胜收。 浮光掠影中,东面楼内烛火高照,一个苗条身影缓缓走至前廊,冲楼下众人道了个万福,旋即坐下,五指轻拨,琴声委婉,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异样空灵。 “好!”宾客们忍不住高声称赞,热情洋溢于表,终是再度见着玄卿抚琴,实属难得。伴着悠扬琴声,南楼、西楼、北楼亦随之逐渐亮起,楼上自有一位绝色佳人,或抚筝或吹箫或抱琵琶,燕瘦环肥,各有千秋,正是那得月楼引以为傲的四大花魁。 直到此刻,院中灯火方才重新点亮,照得如同白昼,人面桃花,趁得楼上四美益发娇艳。这时,眼尖者忽然发现,东楼与北楼之上尚有他人,北楼中坐着的是个臃肿胖子,满脸横肉,圈着楼上美人不说,两只绿豆眼还不住往东楼上瞧,一副色胆包天的模样。而东楼那人则隐在帘后,依稀像个年轻公子,看不真切。 这自然是乔装改扮的殷离,她斜倚在檀木雕花椅上,朝北楼努了努嘴:“对面的是谁?”玄卿抬头,恰好见对面女子亦望将过来,于是便跟着回以一笑,嘴里说道:“那是烟绝妹妹,半年前嫁入首富金家,站她旁边的乃金家少爷。”说起来,这次群芳会还是金家少爷一力主张的。 “西楼的是静虚妹妹,擅弹古筝。”玄卿给殷离一一介绍道:“那边最后一个的便是妙玉妹妹了。”殷离听完过后,不觉打趣道:“怎么你们的名字都跟牛鼻子老道似的?”玄卿也不恼,一边抚弄着琴弦一边道:“得月楼奉的是太阴真君,素有拜月之德,与道家也算有些渊源。”殷离哈哈大笑,笑声远远传将出去:“好个香艳道馆,好一群活色生香的道姑!” 底下老鸨子正眉飞色舞地夸赞着群芳会的诸多好处,众人早被撩拨得心痒难禁,此刻再听那殷离一声狂狷媚笑,哪里还按捺得住?当即有人狠狠拍下张银票,大声道:“张某愿出二百两银子,请玄卿姑娘下来一聚。”流水席围坐成圈,当中让出丈余空地,上摆桌椅,以半炷香为限,得了彩头的恩客当可坐于其上,让点中的姑娘前来陪酒又或是歌曲一番,赏花赏月赏人,乃出尽风头的绝好机会。 老鸨不接那银票,笑嘻嘻道:“张公子您有所不知,上面的小爷已给玄卿姑娘押下三千两银子,若要请动她,还得过了三千才说得通。”众人闻言先是一惊,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七八分,想那玄卿早已赎身,回得月楼不过是充场面罢了,哪有这么多的便宜可占?不消说,北楼的金家少爷多半也是替烟绝押着银子的。 宾客们哄笑起来,张家公子羞得面红耳赤,然则心有不甘,又厚着面皮道:“老鸨,请不动玄卿姑娘,可能请动妙玉和静虚两位?”老鸨子撇撇嘴,高声笑道:“那可要问问在座的老少爷们答应不答应了。”在场者多为熟客,自是知道规矩的,于是急忙开始加价,一时争得热火朝天。 当叫至八百两纹银之时,忽地一把公鸭嗓自楼上飘将下来:“五千两,买玄卿姑娘之《萦尘》妙舞。”满场皆惊,一来感叹那金家公子之豪爽,二来此舞以妖艳魅惑著称,不曾想今日竟能亲眼目睹,于是俱都欢腾雀跃,兴奋不已。可就在这时,金家少爷的公鸭嗓再度响起,晦气无比:“再加千两,请玄卿姑娘移步北楼。” “慢!八千两,玄卿姑娘依旧留守东楼!” 好事多磨,庭院那边有人高声叫板道,众人循声望去,却是赵彦来了,肃然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守着位冷若冰霜的绝美女子。那女子裹一身纯黑貂裘,浑身贵气逼人,一张脸面更是生得倾国倾城。 第28章 用心 当即有人认出那是前日风光入城的十四公主,如今现身于此,也不知因了何事。金公子看着殷语默就跟丢了魂似的,赵彦说的话全然未听进去,只卯足了劲冲老鸨子不住嚷嚷:“好标致的姑娘,再高的价钱少爷我也照给不误!”他常年龟缩在家,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知来者何人。 殷语默面有怒容,强行忍着,快步走上东楼。金家公子不识好歹,不依不饶道:“兀那小娘子,你去那边做甚,抓奸么?”殷语默陡然停下脚步,抬头,但见殷离自帘后出,穿一袭织锦华服,领子袖口皆缀以细密雪绒,衬着明眸皓齿,好生俊美。那殷离冲底下赵彦微微一笑,赵彦会意,暗中打了个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8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8 手势,北楼上立时冒出两个黑影,二话不说扯起那肥胖的金公子就拖了进去,然后依稀传出些怪异动静,很快就没了声响。 众宾暗暗乍舌,明知这美公子来头不小,不料竟连首富金家都不放在眼内,而那赵彦贵为朝中大员,更是不惜重金巴结,其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皇城内里天子脚下,又是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于是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对拾级而上的殷语默更是添了许多猜测。 “既然赵大人花了八千两银子,那么玄卿的萦尘之舞,便送予大家伙好了。”殷离大声道,然后和玄卿吩咐几句,那玄卿当即离了东楼飘然而下,直到舞乐声起,宾客们才如梦初醒,好比看戏一般。 殷语默上得楼来,打量了殷离一眼,淡淡道:“你约我来此,究竟想做甚么?”殷离唇边挂笑,用手勾起她耳畔青丝,放在鼻间闻了闻,道:“怎么?若无事便见不得你么?”轻佻傲慢,仿佛看穿了她心思一般。 殷语默扭头避开,望着底下正自舞得纤腰娉婷、云雨半罗衣的玄卿,忽而冷笑:“我还以为,在你身边的会是上官钰。”殷离心中一动,皱眉道:“皇姐不是素来不待见她么?”殷语默不作声,只定定看着底下如痴如醉的众人。少顷,一只手臂环上她腰身,随后殷离整个人也贴了上来,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轻声道:“你我都能平安归来,真好。”情深几许,一声叹息。 二人本就站在楼上显眼处,留意她们的也不在少数,如今再做出此等暧昧举动,更是益发地惹人注目。虽说烟花之地见惯不怪,然则殷语默身份特殊,又是刚被赐了婚的,如此明目张胆地与那美公子搂在一起,也恁张扬了些。 “你叫我来,是想要叫水岳头顶戴绿么?”殷语默道,对殷离的任性颇感无奈,本不必如此迁就,却是硬不起心肠。 “你在意?”殷离在她颈上轻轻啄了一口,拉着人走入楼内,避开那些好事之徒的目光。殷语默不置可否,看着前头殷离的隽秀身形,忽然生出种错觉,兴许两个人可以这么一路走下去,直到永远。但是很快就被殷离清冷的声音给扯了回来:“皇姐,为何会与赵彦同路?”殷语默暗自吃了一惊,那日乃明昭太后颁下懿旨,着赵彦护卫她与水岳周全,所以并未忌讳与赵彦同行,殷离这么一问,明显是在试探。 “皇姐,你还会帮着母后,对么?”殷离又道。 “你究竟要说甚么?”殷语默阴沉了脸,心中有了一丝慌乱,这个妹子聪明绝顶,能看破亦不足为奇。 “皇姐,若日后皇兄与母后起了干戈,你如何选择?”殷离转过身来,靠坐在圆桌边上,半仰着脑袋,神情黯淡。殷语默松了口气,原来殷离担心的是这层,可惜已无法再改变些什么了。于是,她开了口,口是心非:“母后待我甚好,我自然是向着母后的。” “所以,你甘愿下嫁?”殷离道,别有深意。殷语默点头,嫁与水岳,同样可算是替大洛王朝稳住了局势,所谓攘内必先安外,无可厚非。殷离望着她一动不动,良久,忽地欺身上前,悄声道:“腊月二七子时,你来我宫中,如何?” 腊月二十七,乃殷语默大婚之日,届时宫中必定庆典隆重,而越是热闹的地方便越容易滋事,若换由殷离自行设局,亦会将起事之期定在那等喧嚣之日。如果殷语默与殷重暗通曲款,当日恐怕难以抽身,此刻必将诸多推脱,就算毫无瓜葛,于新婚之夜抽身前来,多半也能把水岳气个鼻歪脸青。 殷语默深深吸气,终于弄清了殷离的用意,她谁都信不过,对谁都堤防着,所以约在这等嘈杂之地,众目睽睽下,身处香闺艳阁,哪怕再有心的人,亦很难近身。而她更巴不得好事之徒将今日种种大肆宣扬开去,甚或编一段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情事,好叫那水岳面上无光,一举两得。 殷语默点头,一口应承,只要还有机会去查探禁卫军的布防与虚实,怎么也得一试。见她答得如此爽快,殷离心中又开始了另一番琢磨,她并不惧怕最后真相到底如何,更不怕赵彦和墨府的种种手段,唯独不能叫殷语默落入明昭太后手中,依了她母后的性子,一旦察觉殷语默有二心,必将是杀无赦。 殷离抬头,望着殷语默的熟悉容颜,不由自主捏紧了她的手,幽幽道:“不见不散。” 但愿看错了,你其实从未变过。 皇城西南,凉荒村村口,上官钰牵着马儿缓缓而行,忆起儿时种种,满怀惆怅。 凉荒村再往南二百里,一骠轻骑带着太后密旨追上了六王的兵马。半个时辰过后,负责领路的苍狼族人被押了起来,大军就地驻扎。 几乎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腥罗国主大殿上,乌蛮接到来自水岳的密报,立即敛去病容,跨出紧闭多日的大门,朝黑虎族所在疾奔而去。 宣和三年,腊月二十七,宜嫁娶。 十四公主大婚,满城喜庆。但凡花轿过处,民众莫不欢呼雀跃,成群结队拥在路旁不说,更时不时冲出几个莽汉,想要一睹天颜,唬得兵丁忙不迭地上前护驾,忙得焦头烂额。 城墙上,萧力皱眉看着远处尘土飞扬的迎亲队伍,总觉得似有不妥,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时,兵勇来报,说是皇城东、北两门上腥罗苍狼一族和莫汗所在的狄刺族人起了冲突,已伤了十数人,若不制止恐怕刚熄灭的战火又将死灰复燃。萧力顿感头疼,连忙调兵前往,好不容易安抚下来,南门一家老宅又失了火,火头见风便长,愈演愈烈,挡了花轿必经之路。不得已,萧力唯有再分兵,护着花轿绕道而行,总算赶在吉时前送进了玄武门,不曾耽误多少。饶是如此,已被连番变故吓出一身冷汗。 刚折回行营,看着城墙上稀稀落落的护城兵勇,萧力陡然一惊,立时又跳将起来。想深一层,倘若方才所有事情乃有人蓄意为之,无疑已成功调开了大部分守卫,城防图危矣!他匆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朝东阁走去,刚行至一半,迎面却是碰上了熟人,江郎。 “萧大人,这是要去哪?”江郎站在路中央,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萧力急火攻心,哪有功夫细说,大声道:“莫挡道!”江郎哼了哼,冷冷道:“萧大人,投石问路如此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懂么?”他在角楼观望许久,早已了然于胸。那萧力被人这么一斥,立时幡然醒悟,暗呼万幸,对方端的是好心计,先乱他心神,尔后故布迷阵,诱自己前往查看城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9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39 防图……若非江郎,自己恐怕早已铸成大错。 好在随后诸事颇为顺利,没再出什么岔子,拜天祭祖、狮舞迎门、东宫大宴等诸多事宜按部就班一一行来,有条不紊。萧力悬在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江郎依旧愁眉不展,适才一通调兵遣将,禁卫军之排兵布阵已动了十之六七,对方要看透整个布局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如此繁复格局,短期内亦无法完成兵力的重新调配,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若再有一次盛典,怕是要出事了。 腊月二十七往后,接踵而来的,乃正月新春,间隔不过三日。 第29章 偏执 原来,是要在那个时候动手么? 深宫内院,殷离读着眼线们呈上的绢帛,得出了与江郎一样的推断。 那么今夜,恐怕殷语默不会再露出甚么破绽了,倘若她干脆不曾前来的话……殷离捏起布帛扔进火里,直至烧成灰烬。 夜风过窗,吹入屋内,带起淡淡茉莉花香,恍惚间,竟是异样想睡。 子时将近,没有月亮的深冬寒夜格外幽暗,殿中红烛摇曳,固执照亮着方寸之地,引领来路方向。殷语默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跨入殿内,很快便有丫鬟上前,将其带至殷离房中。 烛光半明半灭,暗香游荡,似花非花,似檀非檀,闻着好生舒泰。殷离已在太师椅上睡了过去,身上斜披着紫锦长衫,却并未像之前那样刻意掩去女子姿态,一头青丝随意散落,衣襟半敞,露出内里中衣,赤着的双足微微收拢,白皙如瓷。明明做的男装打扮,却偏是美到了极致,亦媚到了极致。 “殷离?”殷语默试探着唤道,少顷,那殷离慢慢睁开双眼,声音尚且含糊不清,拖着慵懒困顿:“皇姐……”酥酥腻腻,不禁叫人浮想联翩。 她撑起身子,旋即又靠到殷语默身上,轻轻吹着气:“皇姐,你来此,是想我了么?”她的皇姐理应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才对,如今依旧来到自己跟前,可见心中依然挂念。殷语默放开了扶着她的双手:“若再这样,我这便走了。”态度生硬,刻意掩去面上之尴尬。殷离将她拉住,拎起酒壶晃了晃,道:“且陪我喝一杯再走不迟。”见那殷语默坐着不动,便又笑了:“怎的?还怕我下毒不成?” 殷语默心中矛盾,虽说水岳早将皇城兵力摸透,腥罗黑刀卫亦随之潜入城中,赵彦也有了布置,可一想到即将面对的是老谋深算的明昭,便不觉少了两分底气。若想稳操胜券万无一失,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挟持殷离,好叫明昭投鼠忌器。所以,她来了,奈何又无十足把握能制住殷离,只得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 这时,殷离抬起酒壶往自己嘴里浇了一大口,忽然托起她下巴吻了上去。殷语默一惊,腰身已被殷离钳紧,微一张嘴,那边更是渡过些酒来,辛辣甘醇,伴着殷离灵巧的舌头长驱直入。 “够了!” 殷语默用力将人推开,齿颊留香,如熏如醉。殷离咯咯轻笑,戏谑道:“皇姐,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的血蜥神功,能否克制这些个媚药?”说着用拇指轻轻揩去唇边酒渍,然后躺回太师椅中,一个一个慢慢解开中衣纽结,媚眼如丝:“皇姐,你可喜欢?”殷语默立时僵在了当场,值此非常时期,殷离最最记挂的,居然还是这等事情,江山社稷在她眼中,简直连儿戏都不如。 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态,造就了如此的轻蔑与漠视,又是怎样一种狂热,凝聚了如此的坚持与固执。遇上这么一个人,自己该是喜还是悲? 殷语默抑郁难当,一股极细的热流自腰后蹿起,沿着脊椎划过整个后背,肩上血蜥变得躁热无比,仿佛瞬间活了过来,拼命挣扎着想要脱离桎梏。她极力稳住心神,不敢再看,可心底就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再一下,难以克制。 “皇姐,怎地你这般不济?还是说,要妹妹我再教你一次?”殷离躺在太师椅内,轻声慢语,似嗔怪似挑衅,恣意嘲弄。明知她使的乃激将法,殷语默还是忍不住回头,咬牙道:“你竟使这等下三滥的手段!”目光开始不受控制,掠过殷离艳红的唇、精致的锁骨以及半露的酥/胸,最后定格在光洁小腹之上,那里没有丝毫赘肉,柔韧而纤细,叫人忍不住想要一把抱住。 “那又如何?”殷离笑得轻佻,舌尖轻轻舔了舔嘴唇,然后伸了个懒腰,似猫儿般漫不经心,又似狐狸般野性难驯,极具诱惑。 欲望如同绝提洪水汹涌而出,殷语默骤然俯下身去,狠狠一口咬住殷离脖子,心里似憋了无限怨气,想要用力撕开她的胸膛,看看那颗心究竟是何种颜色,然后再一寸一寸尽情品尝血与肉的新鲜滋味。欲/望夹杂着莫名怨气越烧越旺,使得所有动作都很带力,毫无温柔可言,举手抬足的当儿,好几次磕上了太师椅的扶手,很疼,很碍事。殷语默怒火更胜,索性将人扛起,重重扔到床上,进而压了上去。她很急,仿佛饿狠的野兽,恨不能立即把猎物囫囵吞下。 “慢点……”殷离吐气如兰,双手自殷语默肩头缓缓抚至后背再到腰间,想要平复她的情绪。殷语默并不领情,将她双手反剪按在枕上,恨恨道:“你自找的!”若非殷离下药,自己又怎会这般放纵?罢了,既已着了道儿,再怎么算计都无补于事。只从未料到,心底竟埋了如此深的情/欲,浓烈得近乎窒息。她用力冲撞着殷离的身体,浑浊粗喘遍布了殷离的每一寸肌肤。原来将一个人尽数占有的感觉如此美妙,这种主宰一切的滋味,在尝过一遍以后,便忍不住想要第二遍、第三遍,仿佛无底深渊,怎都填不满当。 殷离顺从躺着,辗转承欢,享受着殷语默的炽热疯狂,得意笑声伴着暧昧呻吟不断传出,毫无收敛之意。望着殷离潮红的脸,抚着她浸了一层细汗的肌肤,殷语默越陷越深,吻落得愈发细密,当目光扫过对方身上被咬出的几处瘀痕时,不禁怔住了,究竟是甚么令自己如失常?是媚药?还是殷离本身? 记得之前,殷离并未这般粗暴,她教会了自己什么是肌肤相亲,亦教会了自己什么叫做蚀骨销魂……长久以来刻意隐藏的记忆犹如雨后春笋,纷纷破土而出,殷语默但觉身子越来越热,也越来越重,她轻轻低下头,吻上那些瘀痕,舌尖轻触,温热滑腻,惹得底下殷离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笑问:“皇姐,这算是怜香惜玉么?”殷语默不理会,只自顾自吻着,感受着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40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40 如玉肌肤的带来柔和触感,沉醉不已。 “皇姐,我替你备下这‘洞房花烛’,可还满意?”殷离捧起她的脸,笑得无比宠溺。殷语默嗯了一声,与之相拥深吻,直好比着魔一般。二人相继收紧臂弯,霎时带起柔情蜜意无数,益发地抵死缠绵。 春宵苦短,当殷语默软软伏在殷离身上不动时,已是后半夜,红烛燃尽。 “以后你我不再分开,好么?”殷离抱着殷语默,有一下没一下地理着她鬓边被汗水打湿的长发,小声说道。殷语默睫毛轻颤,适才的狂躁早已隐没无踪,脸庞白细精美,素雅得犹如青花瓷瓶,她勾起嘴角,道:“殷离,若叫你跟我走,你可愿意?”退而求其次,如果殷离能远离是非之地,叫那明昭少一臂膀,亦是好的。 殷离哼了哼,一语道破玄机:“皇姐,三日后,即便天边尽头,我都跟了你去,只这新春佳节,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她只手遮天的母后,掌握着儒门深不见底的神秘力量,日后问鼎天下必将是她。而自己则必须守在她身边,才可能护住这反心渐炽的皇姐。 殷语默叹了口气,情知说她不动,于是淡淡道:“殷离,你理应明白为何会这样。”说着目光扫过摆在桌上的酒壶,意有所指。 “是么?”殷离又道,眼底蕴含着狡黠笑意。 殷语默侧了侧脖子,喃喃道:“殷离,我不想再见到你。”三日后,如果真有机会斩下明昭首级,她不希望殷离看见。殷离披衣来到桌边,拿起酒壶抿了一口,笑得意味深长:“皇姐,这酒里除了雄黄,可什么都没下啊。”殷语默惊得一骨碌坐起,脸色苍白,又是羞愤又是恼怒,一时无言以对。 “皇姐,你究竟在顾虑些甚么?”殷离又问,逼着殷语默去捅破那层稀薄的窗户纸,若能坦诚相待和盘托出,自己即便是死,亦要说动明昭饶她性命。殷离并不知道过去那段旧仇,以为两人之间不过一门之隔,万万想不到隔着的已是鸿沟。殷语默阴沉了脸,用披风裹了身子,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先前压下的念头开始死灰复燃。 “皇姐,我自是敌不过你,然则带着我,你也走不出这宫门。”殷离后退两步,已然料到了殷语默意欲何为,心头不禁阵阵刺痛,她的皇姐,果然想对自己出手,温存不再。 殷语默皱眉,情知殷离所言非虚,面上戾气更甚。 “你,真个毫不念情?”殷离站定,又是一阵心痛。那厢边,殷语默终是住了脚步,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斩钉截铁道:“我对你,只能有恨!”说罢绝尘而去。 殷离毕竟是明昭的女儿,不可执手相望!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殷离气得握紧了双拳。 这天晌午,江郎收到了来自远方的飞鸽传书,在那上面,带回了一个尤为重要的消息:腥罗黑虎军倾巢而出,业已越过边城,不日将抵达皇城。 第30章 局 宣和四年,正月初一。 祭祀过后,明昭太后大宴群臣于东宫秋露台。 这里幕天席地,仅置几挂屏风,十分雅致,主台前后共分三进,最里一进摆着四张圆桌,坐的乃诸位王爷和家眷。中央主桌上,殷语默和水岳携手坐在明昭太后左侧,右侧乃殷离和玄卿。那二人并肩同来,举止亲密,旁若无人,换做平常,明昭绝不容她如此放肆,今日却只字不提。 殷离恰好正对殷语默,此刻见其神色自若毫不在意,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心中难免有气,于是也不拿正眼瞧她,只自顾自地与玄卿悄声蜜语,益发放肆。与此同时,一双眼睛亦不住打量周遭一切,暗自留心。先前向明昭提及今日凶险之时,明昭并未当场表态,然则殷离觉得,她理应有所布置,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得得得…… 马蹄声急,空山回响,如同敲在耳鼓边上,异样清晰。少顷,擎着八百里急报黄旗的骏马才带着滚滚烟尘奔至秋露台下,信使恭敬呈上奏报,再由宦官层层递将进来。 “宣。” 殷重挥了挥手,那宦官打开竹筒,展开内里宣纸,朗声念道:“吾皇万岁,臣不付所托,已起出前朝宝藏,当赶在十五前回朝,殷旭。”殷旭乃六王名讳,他捎回了众人想要的捷报。 水岳心头微跳,他的探子所携带的不过是份假图,断不可能寻回重宝,有诈!大洛的这位太后,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他暗自冷笑,瞄了旁边殷重和殷语默一眼,并未点破,单等好戏开锣,坐收渔翁之利。 “天佑大洛!” 殷重不疑有他,只喟然长叹,然后举杯向北而望,毕恭毕敬地虚敬了一杯酒,文武百官见状,便也跟着照做一番,然后颂以各色恭维贺词,喜上眉梢。殷重又斟一杯,转向明昭太后:“殷家江山如虎添翼,从此稳如磐石,母后功不可没,儿臣先干为敬!”大洛苍狼联姻,若无明昭点头,则万万难行,是以殷重厚谢于她。明昭微微含笑,一口饮尽。 “太后千秋万福!”殷重再次举杯,冲台下高声呐喊,霎时带起附和无数,君臣同饮,其乐融融。酒过三巡,宫人端上第一道菜:凤尾鱼翅。他只夹了一筷,便停将下来,断然斥道:“焖老了!那老厨早该退位让贤了,莫再白白糟蹋了这上等鱼翅!”宫人唯唯诺诺,端起盘子快步退下。 台上霎时鸦雀无声,在座者皆听出了他话里有话,一时大气都不敢出。良久,明昭发出一声冷笑,打破了冰封沉寂:“看来皇儿翅膀长硬了,想要飞了。”殷重赶忙离席,半跪在地,双手抱拳高举过顶,沉声道:“母后掌国已有三年,殚精竭虑,儿臣若再不能分担,是为不孝,故斗胆恳求母后卸下身上俗务重担,颐养天年,儿必尽心侍奉,致死不辞。” “若是不答应呢?”明昭站起身来,慢慢将手中酒杯放下,冷冷看着这精神矍铄的儿子。殷重挺直腰背,自袖中取出一折黄绢,正色道:“先皇遗诏,若东宫明昭掌政三年尚不肯还政于君,可诛之。”说罢手一挥,身后太监便慢慢围拢过来,手中匕首隐泛寒光。 “皇兄,玩笑开大了。”殷离握紧银剑,刚欲有所动作,不料眼前一晃,居然头晕目眩,险些栽倒。旁边玄卿伸手欲扶,也一般地力不从心,软软坐回椅子上头。紧接着,周遭不断传来杯盏掉地的破碎声音,秋露台里里外外,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芝麻小官,纷纷瘫软在地,动惮不得。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41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41 酒中有毒! 殷离的目光逐一扫过对面安然无恙的几个人,心头猛然一沉,果不其然,殷语默亦在其中,正静静望着明昭。显然,他们事先服下了解药。 “母后,现在放弃也还来得及。”殷重大声道,胸有成竹。旋即奔出三队军士,快速朝台子中央聚拢,手中明晃晃的刀剑在骄阳下反射出刺眼寒光。台下百官吓得魂飞魄散,情知大劫在即,奈何四肢酸软不已,连逃的力气都没了,眼睁睁看着他们与露台守卫胶着苦战,直杀得血雨横飞。 “皇儿,看来你是铁了心呐。”明昭侧身站到一众侍卫身后,行动如常,并未受毒酒影响,殷重心头掠过些许讶异,还未来得及细想,但闻泼剌一声,屏风碎裂,江郎带人提刀闯入,将明昭团团护住,威风凛凛,再无半分往日的谦卑模样。 几乎与此同时,一道黑光拔地而起,宛若蛟龙出海,后发先至,狠狠砸将下来。江郎举刀力挡,短兵相接,发出沉重闷响,却是被震得连退数步。定睛一看,对面来的乃是个铁塔壮汉,手持古怪黑刀,宛若金刚般矗立当场,正是腥罗黑刀卫之首,罗杰! 黑光再起,刀刀不离身侧,刀风刮得人脸生疼,江郎被逼得一退再退,眼看着就要跌出台子外头了,突地竟是一个拧身,猛然扔出几枚毒蒺藜,直冲罗杰面门钉去。那罗杰身形稍顿,侧头让开,旋即复又扑上,彪悍无比,二人你来我往,霎时打得不可开交。 殷离将一切尽收眼底,隐约觉得这样的应对并不足够,这般凶险之地,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后却处之泰然,能这般毫不避忌地置身危局,依了明昭的性子,必定还留有后手,可叫她有恃无恐的,又会是甚么?殷离四下瞄了一眼,台子外头是厮杀的军士,正自打得难解难分。台上这边,水岳早已退避三舍,殷语默则站在离殷重不远的地方,静观其变。最后还有玄卿,此刻和自己一样软软靠在椅子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跟前众人。 是的,目不转睛、全神贯注,但,没有惊讶与害怕,一丝一毫都没有。 “语默,叛贼篡逆,你为何还不护驾?”明昭的声音在嘈杂中依旧清晰,明知故问,仿佛在期待一个不可能的答案。殷语默稳了稳心神,首先说出来的,便是那个困扰了自己多年的问题:“我娘亲的死,是否与你有关?”明昭扬起下巴,不屑:“可是在说那个姓赵的贱人?不错,我杀的!”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疑,仿佛踩死一只蚂蚁般无关紧要。 “那你活该当死!”殷语默怒火大盛,抢步上前,踩住地上银剑发力朝前一踢,银剑离鞘,带着若有若无的淡香朝明昭疾射而去!那剑身之上,竟是又抹了同样的毒,仿佛阴魂不散,直勾得殷语默心痛无比,杀意更浓。 突然而来的变故把殷离惊得呆了,同时亦明白了殷语默为何总要刻意疏远自己,难怪无论怎样努力都讨不得她欢心,原来如此!夺权之恨、杀母之痛,叫那殷语默如何忘却?如何释怀? 殷离犹如被万箭穿心,本就酸软无力的身子疼得几近痉挛,差点没昏死过去,残存的理智却叫她在紧要关头喊出了一句发自肺腑的高声提醒:“皇姐当心!”明昭既然如此托大,那玄卿又有如此能耐瞒过自己,断非泛泛之辈,殷语默危矣!不出意料,玄卿动了,快如鬼魅,一下挡在明昭面前,双掌将银剑紧紧夹住,再也进不得半分! 殷语默身形顿止,双眉微皱,脖颈上有些疼,用手一抚,是血,右肩血蜥随之传来酸麻感觉,有毒!眼角余光扫过,赫然看到旁边廊柱上头钉了枚细小柳叶镖,镖身轻颤,隐带血光。而不远处殷重跟前的太监亦倒了下来,若非仗着人多,殷重怕是也遭了毒手,好快的动作! “十二皇子,莫要再做傻事。”玄卿微微笑道,她唤殷重做十二皇子而非皇上,显然已不打算再留给对方任何机会,而说这话时,语调依旧秉承了一贯的酥松温软,十分地不应景。 “你是谁?也配管我皇家之事!”殷重恼羞成怒,在原本的计划里,赵彦带着墨府精锐拖住萧力和禁卫军,这边制住殷离过后,凭罗杰和殷语默足可击杀明昭太后。一旦明昭人头落地,大局可定,谁知半路竟杀出一个程咬金。 “儒门,玄卿。”玄卿松开双手,银剑当啷落地,发出清脆声响。她确实有着另外一个身份,不过并非来自墨府,而是儒门。儒门者,一旦生乱则化身为刃将叛逆无情绞杀,以肃君侧,她的“君”,乃明昭太后。 儒将? 殷离的心跟着咯噔跳了一下,记得儒门名册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名字,此人多半是江郎的暗子,而身为儒将,不蛰伏在赵彦身边,反倒粘上了自己,又是为何?除此之外,她和明昭毫无中毒迹象,又是哪来的解药?这种浑然不知并且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叫殷离很不好受,心头随即泛起不详之兆,似乎抓住了甚么关键所在又似乎甚么都没有抓住,强烈不安涌向四肢百骸。 第31章 惊变 “明昭,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一直闷不吭声的水岳手持长刀抵住了殷离脖子,阴森在笑,忍了这许久,总算到了可以一吐胸中恶气的时候。按照赵彦的说法,只消拿下殷离,明昭必将处处掣肘。熟料那明昭面不改色,只凑近了玄卿,轻声道:“不准再伤她。”所指向的,却是殷语默。 玄卿反手抹向腰间,抽出柄细薄软剑,二话不说朝殷重杀去,水岳大惊,未料到对方竟会不顾殷离生死强行出手,手上一紧,刀口在殷离肩上划出道血痕,红了半个衣袖,他恨殷离甚深,下手半分不留情。玄卿依旧不理不睬,去势更猛。殷语默见状立时掀翻圆桌,取下挂在背面的弓箭,一箭射向玄卿,解了殷重的燃眉之急,尔后提起长/枪,直直戳将过去。 玄卿弃了殷重,转身迎战,软剑飘逸轻盈,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瞬间舞起漫天光影,寒气逼人。殷语默长/枪厚重,或点或挑,一招一式均携雷霆万钧之势,杀意蒸腾!霎时之间,台上涌起无数刀光剑影,打了个难分难解。 少顷,几丝血线自圈中飞散而出,落在众人脸上、身上,犹自带着体温。玄卿负了伤,鲜血印在鹅黄袄子上分外扎眼,可动作毫无拖泥带水之意,反而愈战愈勇,兴奋莫名。殷离伏在桌上,直看得心惊肉跳,从未想过这柔情似水的女子一旦动起武来,竟会凶残至此。眼看殷语默越打越觉吃力,若非玄卿不愿伤人,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42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42 怕是早已败北,如此僵持下去,大为不妙。 “杀明昭!”殷重当机立断,太监们应声而动,放手一搏。明昭等的就是这一刻,亦大声喝道:“拿下殷重!”幽光疾掠,玄卿瞬息间撒出几枚毒镖,殷语默眼疾手快,长/枪横扫,堪堪打落两枚,却拦不住第三枚。那殷重闷哼一声,已然中镖,身体尚且在朝前走着,双脚已没了知觉,重重跌倒,与殷离撞做一处,带翻了桌椅。 “皇兄!”殷语默声嘶力竭,眼里看到的不仅仅是面上泛紫的殷重,还有当年血泊中的娘亲,那时的骇人模样与此刻的殷重并无二致,自己凭血蜥玄功所提炼的丹药,居然解不了这毒! 形势急转直下,一众太监反应过来时,自家主子已然危在旦夕。玄卿收招住手,退至一旁,恢复了原本的温婉模样。 “皇儿,你斗胆兵变,勇气可佳,可惜自不量力,功败垂成。本不想杀你的,奈何你却要杀我。”明昭太后看着地上的殷重,冷静得出奇。殷重大汗淋漓,意识被逐渐抽离,情知命不久矣,不由发出一声凄然狂笑:“母后,我好恨,为甚么你总也不待见我!” 明昭负手而立,神情冷漠,良久过后,方幽幽道出一段陈年旧事:“三十年前,赵妃为入主东宫而抢了贾氏儿子,瞒天过海。不料隔不多久,她又怀上龙种并诞下一个男婴,于是贾氏儿子无疾而终。五年后,贾氏再次有孕,乃一女孩,赵妃又抱了去养。贾氏从此性情大变,整整隐忍七年之久,最终逮着机会将赵氏家族连根拔起。再接着,贾氏做了东宫之主,将赵妃的儿子接入宫中,并告诉他,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个人,便是你了。”明昭的本家正是姓贾,那个时候,先皇尚在,她确实需要一个儿子去争夺后位。 殷重被激得喷出老大一口血,血色青黑,毒已入骨。他颤巍巍爬起身来,笑得狰狞无比:“所以,你一直待仇人般待我,不愿江山落在我手上!”自己败了,败得一塌涂地,万万料不到真相竟如此惊世骇俗!但,绝不能就这么把大好河山交给明昭母女,绝不!殷重的面容变得益发扭曲,猛然拾起地上银剑狠狠朝一旁的殷离斩落! “不——” 殷语默一颗心惊得几乎跳出了胸膛,她想过今日会战败,亦想过自己会死,却从未想过殷离会遭遇不测。惊叫声中,她不顾一切朝殷重扑了过去。 太远了,还差一点! 眼睁睁看着银剑划落,殷语默肝胆俱裂,闭了双眼不敢再看。 嗤。 一声轻响,然后是人头落地的声音,殷重的头! 那颗头颅咕噜噜滚了过来,辗转停在殷语默脚边,脸上仍然留有刚才的狰狞神色。殷语默倒吸一口冷气,望向场中突然出现的男子,心头狂跳不已。 哪怕所有人都袖手旁观,也还有一个人,绝对不允许殷离死去,启。 启将浸血的钢丝放在尸体身上揩擦干净,由始至终没看殷离一眼,他出手,仅仅只是为了上官钰。 “想不到,你还养了这么个忠心奴才。”明昭似笑非笑,面上露出厌恶神色,和刚才看殷重的表情一模一样。殷离躺在地上,吃力扬起脖子,望着这个素来敬仰的母后,颤声道:“你说当年还有个女儿后来也被赵妃据为己有,现在呢?她在哪?”她陡然明白了今日的不安从何而来,并不因为殷语默的最后立场,也不因为玄卿的真正身份,更不因形势的起伏跌宕所致,而是那一分难以言喻的疏离与陌生,这样的感觉,来自她素来敬仰的母后。 “女儿?这不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么?”明昭笑,伸手指向殷语默,很是自豪。 “不!”殷语默面无血色,心中既惊且怒,难以接受。明昭也不恼,慢条斯理道:“语默,想知道为何酒里的毒奈何不了我么?”说着卷起袖子,露出手肘下方一抹猩红印记。那印记蟾头蛇眼,仿佛蜥蜴模样,尾巴卷做半圆自肘末蜿蜒饶上前臂,姿态妖娆,栩栩如生。 血蜥,又见血蜥! “血蜥功法奇特,只能血亲相传,若非我用血在你肩上点下‘蜥种’,即便你师傅如何神通广大,你亦学不上半分。”明昭悠悠然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坐在满室狼藉当中,定定看着殷语默,轻声笑问:“现在,你还要杀我么?”当年她空负血蜥奇功却不懂半点武艺,不得不屈居于赵妃之下,引为生平憾事。于是夺回女儿过后,非但传下这血蜥玄功,更暗中寻来高人相助,铸其不凡身手,总算了了一桩心愿。 “不可能,我怎会是你女儿?若是真的,你为何、为何从不相认?”殷语默语无伦次,左手扣在右肩血蜥所在不住抠挖。明昭皱了眉,苦笑:“正因为你是,所以才不能认。”非但不能相认,还须刻意疏远,树大招风,就剩这唯一骨血了,若放在明处,也不知要遭受多少磨难。 殷语默低了头,浑身发抖,记得授业恩师曾经说过,血蜥功只能至亲相传,却从未告诉过她,那位至亲究竟是谁……而每每次练功至危急关头,师傅总能及时奉上克毒之物,将自己从鬼门关拉回。如今看来,那个站在背后替自己小心护航的人,便是明昭了,难怪她赐了自己一把可以藏药的银弓!殷语默心痛难当,懊恼夹杂着愤怒接踵而来,将整个胸膛塞得满满当当,直好比积了团硕大火药,随时要炸裂开去。 哈哈哈哈哈哈。 殷语默尚未发作,殷离已放肆大笑,两行热泪滚滚滑落:“那么我又是谁?”明昭的心思她懂,如此布局,自然是为了立于不败之地,所有针对她殷离的手段都将适得其反。自己不过是个饵,站在悬崖边上,承受着一切的罪与罚,难怪一直受伤,难怪身边总是那样多的无妄之灾,防不胜防! “你?我不知道,可能是宫人的野种吧,当初从掖庭梅子树下拣来的。”明昭继续着她的残酷,不屑一顾。殷离益发心碎,即便高高仰起脸面,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 上官钰离去、殷语默谋逆,乃至玄卿的暗藏祸心,哪怕意料之外,也都在情理之中,不至于猝不及防。可是如今,明昭将真相摊开,血淋淋摆在自己面前时,殷离就再也撑不住了,哪怕防着天下所有人、防着天地日月,亦不会防着明昭。她不敢回想过往与这位“母后”相处的种种,所有温馨点滴,在揭开那层叫做阴谋的皮过后,都变得丑陋无比。这一生都是错,统统都是谎言!绝望迅速蔓延,渗透肌肤渗入骨髓,来得汹涌澎湃、揭底斯里想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43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43 要将人狠狠吞没。 殷离,他日必定有人似你待我这般相待于你,你信否? 记得好久之前,有人这样诅咒过自己,如今真个应验了…… 殷语默手脚冰冷,握紧了长/枪,明昭就近在咫尺,但是双手有如绑了千斤巨石,怎都抬不起来。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说什么血海深仇宿世恩怨,都不过是这歹毒女人精心设计的一场好戏,自己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全盘接受!而这样一个人,居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啊——” 殷语默仰天狂啸,悲怆而又无奈,直震得人心惶惶。 “我的娘亲只有一个,她姓赵!”殷语默将长/枪用力一贯,直直倒插在地,旋即走到杯盘狼藉当中,扶起同样伤心欲绝的殷离,将人紧紧搂住,眼中泪水一滴一滴,温热落在殷离脸上。既然一切都是错,那么之前种种的怨与恨,便不该再有……这个怀抱,本是殷离梦寐以求的东西,此刻却是忘了回应。 明昭冷眼观望,片刻过后,方才转向站在角落里的水岳,笑问道:“苍狼世子,你看了这许久,作何感想?” “很好,甚合我意。”水岳扭过头来,满脸的幸灾乐祸。明昭哼了哼,语气陡然转冷,问道:“苍狼世子,你的身份又是甚么?是台下的看客,还是台上的戏子?” “我?我是来埋葬一切的!”水岳大笑,尖锐笑声下一道黑光突兀蹿入台中,猛然贯穿了启的身体! 罗杰的黑刀! 启讶异地看着胸口的大洞,稍顿过后,剧痛才随着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整件粗布衣衫。他站的位置不太好,恰巧在明昭跟前,惨遭横祸。 “上官……在凉荒村……” 倒下时,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朝殷离说出了最后几个字。他始终放不下那个清丽人儿,以及那枚扑朔迷离的蚀心丹,却永远不会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玩笑,一个他无法明白,也无法涉足的、别人之间的玩笑。 阖眼之时,他眼中无泪,唇边带笑。 第32章 杀伐 贯穿启过后,黑刀并未就此停住,快要触及明昭的刹那,浑身浴血的江郎陡然奔至,硬是用血肉之躯将其挡了下来!明昭所能做的,不过是扶住他残破身体罢了,触手可及之处全是血,黏糊糊一片,腥味极重。 “有变,快走。”江郎喘着粗气道,对方高手越来越多,吃了暗亏,否则以他能耐,就算不敌罗杰,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狼狈。那些人个个手持黑刀,勇不可挡,绝非殷重所带的死士,如果料的不错,玄武门的禁卫军多半也陷入了苦战,所以迟迟无人护驾。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形势越发严峻! “统统留下!”罗杰跟着冲上台来,他亦挂了彩,但远不如江郎严重。 江郎挣扎站起,用力拔出插在腰间的黑刀,冲一旁的玄卿喝道:“你带着太后,快走。” “跟我一起。”明昭少有地露出了紧张神色,伸手欲拉,不料却抓了个空,手中捏着的竟是空空袖管,江郎整条右臂已然断去,血不住地往下滴,很是惨烈。 “走!”江郎发出一声虎吼,凝聚毕生功力挥刀砍向罗杰。 再也看不到了,身后那个贵为一国之母的女子,如果当初自己勇敢一些,留住了她,兴许就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无奈。 燃尽生命的刹那,江郎思绪激荡,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清晨。那个时候,阳光明媚,一切都显得朝气蓬勃,犹记得,林荫密布的宽敞大道上停着的精致马车,以及马车旁边的那一个素衣女子。女子翘首企盼,面上的殷切神情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变成了失落。 他始终躲在树后不曾现身,直到马车载走女子。 马车的式样他至今记,那是承载秀女的宫车,每年初春,总会有许许多多这样的马车,将一批批花样年华的少女送入宫中…… “你以为将兵马驻扎在二百里外,便可高枕无忧了么?”水岳看着罗杰砍翻江郎,看着悲愤交加的明昭,得意大笑:“两万黑虎兵只是障眼法,他们会堵在回城的路上,等着六王归来,还有两万苍狼兵,现今正在玄武门,不知萧力又能撑得了多久!”早在殷语默和殷离重逢的瞬间,他就变了卦,毅然转身联合黑虎一族,共分天下。 兵者,诡道也。 这才是水岳的最终算计,殷重与明昭,无论输赢,最后都将魂断秋露台! “杀了你,便一了百了罢。”玄卿的声音忽然响起,轻飘飘的,与身上的浓烈戾气格格不入。剑光暴涨,宛若水银泻地,绵绵密密铺将开来。这一次,她不再留手,更快、更狠!罗杰沉腰坐马,发出一句低声呐喊,黑刀立即化做凶猛狂龙,与玄卿绞杀在一起! 那厢边,明昭太后看着江郎尸身,欲哭无泪,突地,竟是朝殷语默斥道:“你还要糊涂到什么时候?这片江山,岂容外族染指?”殷语默抱着殷离背对这边,头也不回:“说甚么不宜相认,不过借口罢了,在你眼中,从来就只有权位才最是重要!”若真个在意,当初又怎会遣亲生女儿远征,又怎会因了区区宝藏而做下这与虎谋皮的勾当? 殷语默划破掌心,将血滴落殷离唇上,悄声道:“喝下去,可解你所中之毒。”虽说不愿认这个母亲,但是明昭的话说的没错,这片江山,绝不容外族染指! “你们中土不愧为冷血之邦,居然教唆妻子来杀自己的丈夫。”水岳冷嘲热讽,看着殷语默抱着殷离不放,他的自尊心又开始了作祟。 “闭嘴!”殷语默猛然起身,抬手便是连珠三箭,迅猛无比。黑龙咆哮,罗杰逼退玄卿,随即抢步上前,将银箭一一截住。与此同时,台下厮杀已接近尾声,黑刀卫显然占了上风,正陆续杀上台来。 “殷氏一族,一个不留!”水岳高声吼道,殷语默的应对实在叫人失望,新仇旧恨两相交加,使他红了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断了殷家的根!上来的几个黑刀卫应声而动,黑光狂扫,朝瘫倒在席上的殷氏王爷们死命砍下,好好一桌庆典盛宴,瞬间成了人间炼狱,惨不忍睹。明昭但觉天旋地转,险些背过气去。 “别让他们靠近。”玄卿大声道,剩下几个侍卫赶忙分散站成掎角之势,将明昭团团围在中间,奋力相搏。殷语默银牙碎咬,银箭连射,均冲着水岳方向,引得黑刀卫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44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44 纷纷来救,虽说暂时稳住了阵脚,奈何势单力薄,还是隐隐露了败相。 胜利在望,水岳心中涌起莫名兴奋,嫉妒心亦随之膨胀到了顶点,殷语默不遗余力与自己为敌,多半是为了殷离吧?是时候将那个可恶女人弄死了,一刀一刀凌迟,以泻心头之恨。 水岳越想越怒,连呼吸都变得浑浊而短促,他俯身捡起散落地上的匕首,慢慢朝殷离走去。 一步之遥。 上一次,断送的是春秋大梦,这一次,断送的是他的命! 就在水岳蹲下身子,举起匕首的瞬间,殷离忽然坐起,双手握紧银剑用力一刺,狠狠插在他咽喉之上。殷语默的血很管用,及时解了毒,送出这致命一剑,也是最为关键的一剑。水岳感到愤慨无比,很不甘心,但是一切都晚了,什么都敌不过死亡的威胁。 “你们殷家男丁,都死绝了!”临死前,水岳撕着嗓子道,嚣张无比,同时用力伸出双手,想要掐住殷离脖子。殷离扭头避开,双目充血,复将银剑抽出,然后重重砍向他脖颈,连砍三下,方才砍断,鲜血飞溅,红了大半个身子。 “母后,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也是我替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殷离拎着水岳人头面无表情地从明昭身边走过,大步走道台子边上,将那首级高高举起,大声道:“腥罗人,看清楚了,你们的王业已伏诛,再继续拼死拼活,还有意义吗?”一众黑刀卫俱都愣怔当场,形势急转直下,许多人心中同时迸出一个相同的问题:王已不在,为何再战? 台上罗杰目眦欲裂,拧身扑向殷离,黑刀带风,宛若阎罗追命,转瞬划破了殷离前襟,血花四溅。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他想要拧身再进之际,璀璨枪尖陡然透肩而出,直带得血肉横飞,正是殷语默持枪杀到!罗杰不肯停步,手持黑刀拼命朝前砍去,然而被这么一阻,已然错失良机,黑刀失了准头,挨着殷离重重斩落地上,划出道深刻白痕,触目惊心。 殷语默哪容他再次寻得机会?抬起一脚踹在枪尾,长/枪立时穿透罗杰魁梧身躯,将人钉在地上。那罗杰倒也了得,发出声震天虎吼,扭臂翻腕,一刀砍断枪杆,旋即猫腰朝前疾蹿,抢过水岳头颅,没命似的杀开条血路,霎时去得远了,众人哪里敢追? 当是时,万籁俱静,和风吹拂,荡起浓重血腥气味,萦绕着偌大一个秋露台,经久不散。 “天佑大洛!” 不知是谁带头喊道,底下压抑了许久的声音终于齐齐爆发,叛军斗志尽丧,渐渐被压了下去。没过多久,玄武门方向打了两长一短三声响炮,乃事先约定好的暗号,六王的兵马经已赶回,大局已定。 就在众人欢呼雀跃的当儿,殷离带着浑身污血,拖着脚步走到明昭跟前,问:“安插儒将在我身边,想最后结果我性命,对么?”明昭哼了哼,并不否认。夺取江山过后,便不再需要影子的存在,理所当然要将之毁去。殷离就是太过精明,什么都想要看透。 看着她的冷漠面孔,殷离心中怒火高涨,恶向胆边生,突兀而起的歹念愈发是难以遏制,恨恨道:“你的江山,我不要!”说着眼内掠过丝森然杀气,右手一抬,银剑已刺入明昭心脏,然后凑近前去,将适才她对殷重所说的话如数奉还:“本不想杀你的,奈何你却要杀我。” 明昭瞪大了眼睛,万料不到殷离会冲自己挥剑,就像殷离料不到她当年会偷梁换柱一般,她双手揪住殷离衣襟,满脸的不可思议,跟着又笑了,尽管并非亲生,殷离毕竟是最像自己的一个,一旦逼上绝路,便无情无义…… 殷离将明昭摁入怀内抱紧,银剑直插没顶,然后也笑了,笑得乖张暴戾,几欲成狂。她恨明昭的欺瞒,恨她的惺惺作态与假仁假义,更恨她一朝之间将自己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既然生来养就一身高傲,便不容践踏,哪怕一丝一毫,都绝不允许! 欲成大事,必得斩情绝义! 冷漠臂弯中,明昭慢慢断了气,身子软软倒下,殷离将其轻轻放平,旋即转身,捡起兵符令牌,沉声道:“众将听令,殷氏一族惨遭横祸,太后业已不幸身亡,死前传下懿旨,着十四公主殷语默继承大统,胆敢抗令者,杀无赦!” 台上众人闻言皆惊,一切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厢边正自庆幸着险胜,这厢边明昭就倒在了血泊当中,只离得近的几个看到乃殷离下的毒手,然而,是将罪魁祸首拿下,还是要依了她的意奉殷语默为帝?此刻那殷离手持兵符,相信自己的人会有多少?而这浴血奋战的将士当中,儒将又占了几成? 众人正自猜疑不定,那玄卿却首先跪下来表了态,声音清亮:“殷家已无后,传太后遗旨,十四公主殷语默继承大统,胆敢抗令者,杀无赦!”众人呆若木鸡,待看清周遭一个个死状凄惨的王爷时,不由得幡然醒悟,大洛皇城之内,殷家还真就只剩下殷语默一个了,于是接连下跪,山呼万岁!台下百官对台上诸事并不甚清楚,此刻闻言直如五雷轰顶,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殷语默看着杀气未消的殷离,以及命丧黄泉的明昭,分不清是喜是悲,突兀戳破的母女身份叫她无所适从,满腔仇怨亦跟着失了方向,眼看着明昭死在眼前,心中又空荡得紧,仿佛垂垂老者一下没了拐杖一般。山呼海拜声中,她浑身脱力,慢慢跌坐下来,复被殷离一把捞起,又听那殷离冷冷道:“皇姐,你想杀而不能杀的,我帮你杀了!你想做却不敢做的,我也都替你做了!何须顾虑?”顿了顿,又道:“我杀你亲娘,你若要报仇,便动手罢。”旋即跪坐在殷语默面前,脸色苍白如纸,右手更是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刚才就是用的这只手,杀了明昭,杀了那个养育自己多年的人!殷离心中涌起无尽后怕,泪水带着恐惧喷薄而出,瞬间泣不成声。 殷语默深深吸了口气,凝神站稳,胸中千言万语,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隔了许久,方哽咽道:“不怪你。”殷离点头,心如刀绞,却也明白了之前殷语默的种种犹豫从何而来。从今往后,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她咬牙站起,大步而走,边走边笑,笑得张狂。 “殷离,”殷语默叫住了她,幽幽道:“你可以不用走。”殷离转身,睁着一双丹凤眼,笑:“我累了,厌倦了。”那明昭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该,到底是形同母女一般相处了二十多年,可最后还是毅然结果了她的性命,原来自己竟如此凉薄……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45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45 殷离越想越累,身心俱疲,眼前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再也不想踏入了。 “你不后悔?”殷语默问,神情黯然。 “不悔。”殷离轻声念道,自己也许还能不顾一切,但是殷语默不能,依了她的性子,断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弑母仇人在一起……万幸的是,还有一个地方,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 看着那毅然前行的背影,殷语默知道,自己终于永远失去了她,哪怕早已料到,却还是难以忍受这样的转身离开。 殷离独自走着,脚步轻快,走出玄武门之时,意外地看到了押解赵彦进城的莫汗,以及他麾下的狄刺军队,旋即释然,难怪苍狼军久攻不下,原是因了这一支奇兵所在。水岳许诺黑虎族共享大洛,明昭却将整个腥罗拱手奉送给了莫汗,果然好心计! 但是,已与我无关。 尾声 第33章 因果 十日后,空旷大殿外,殷语默驻足远眺,独自出神。身后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走来。 “如何,六王可曾答应?”殷语默转身,看着玄卿问道。玄卿摇头:“六王只想做他的逍遥王爷,不愿为帝。” 殷语默仰面朝天,望着云间自由翱翔的海东青看了许久,道:“你为何留下?” 玄卿微微一笑:“公主乃明昭后人,玄卿理当继续侍奉。”殷语默摇头,些微伤感:“我性子如此优柔寡断,为何你们都要我担起这片河山?”玄卿抬头,笑了:“太后说过,公主不过是看似犹豫,骨子里却有股狠劲,像极了她。” 你终究还是见不得那两个人好,所以不惜冒险去见墨雪,早早斩断了殷离的所有退路…… 玄卿心中冷笑,面上依旧挂着笑容,温柔如昔。她并不介意主子是谁,但凡是非漩涡的风口浪尖,必定不会寂寞。 殷语默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甚么,又问:“之前你一直在殷离身边,又因了何故?” “为了,你的江山。”玄卿站起身子,右手轻轻抚过发际,将长发朝后拢了拢,带起阵阵幽香,似花似檀,沁人心脾。她一边抚着头发,一边慢慢道:“腐骨生萤,沉玉生香,两者凑做一处,便是毒。抹发间的乃玉生香,腐萤则抹在茉莉花花瓣之上,暗夜生辉,才最美丽。” 殷语默不禁皱眉,记得在殷离房中,确实放有一株茉莉。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玄卿继续说道:“当这毒越渗越深,人便会长睡不醒,无声无息悄然死去。女帝想要解药是么?” 殷语默眺望着远处的层峦叠嶂,轻轻地、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必了,她不会回来了。” 两个月后,殷语默继承大统,改年号为永宁。 凉荒村,腊梅次第绽放,淡黄花蕊攒着白雪,清冽孤傲。 上官钰坐在老屋门口,手里拽着把生锈铜锁,愣愣看着梅花发呆。自从见过瘸腿老妪过后,她就变得神情恍惚,数日里一直闷不做声。那个老妪告诉她,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亦进了墨府,并成为墨者翘楚,有着所有墨者都艳羡的名字:墨焉。 她见过墨焉,就在九王府,自己被九王收做义女的第二个月,墨焉来了。这个温润如水的妹妹也能绣一手好画,更绣出了殷离身上的双蜥纹身。 那个晚上,分明有机会可以改变一切的,但是除了一句寒暄话语,就再也没有了,甚至回眸刹那,所记挂着的,依然只是殷离隐在纱帐后讳莫如深的模样,叫当时的她痴痴迷恋。再后来,眼睁睁看那殷离将自己的亲妹妹玩弄于指掌之上,眼睁睁看着妹子死不瞑目…… 苦苦寻觅多年,奈何已阴阳相隔天各一方,而侩子手居然是自己爱了许久的人,情何以堪? 上官钰闭紧双眼,终是忍俊不住哭出声来。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和平常一样置下些香烛纸钱,前往拜祭。 葬下墨焉的地方离这不远,就在坟场边上,穿过村口几株腊梅树便到了。寒风凌冽,吹落些许花瓣,带着雪花落在脸上,冰冷一片。上官钰抬头,青天白日,空旷萧瑟,苍穹下是交错纵横的枝桠,与当初抱着墨焉穿过杏子林的时候有几分相似,徒增哀怨。 三柱清香,三盆果品,孤坟寂寞,看着看着,上官钰眼圈又红了,倘若那时知道她是自己妹妹,说甚么都不会让殷离接近于她…… “上官。”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换做以往,她会欣喜开怀,但现在剩下的只有无边苦痛。她慢慢转身,看着殷离,眼神冰冷。 “你在拜祭何人?”殷离问道,久违的满足感笼罩心间,暖洋洋一片,眼前的上官钰和记忆中并无二致,依旧是清冷模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上官钰强忍悲怆,收拾心情,指着无名墓碑,淡淡道:“这是墨焉,你可还记得?”殷离点头:“记得,九王府的绣女,也是墨者。”对她来说,墨焉不过是当初那一盘棋的弃子罢了。 “记得就好,我们去一个地方。”上官钰漠然转身,走到了前面。殷离颇感意外,旋即叹道:“你还生我气?”当初赶走上官钰乃任性为之,自觉亏欠颇多,如今再次见着,本该说些软话才是,可偏偏说不出口。 “我不过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伴,你这样看重我,可是又想我替你卖命了?”上官钰低了头,慢慢走着,一颗心被磨得鲜血淋漓,浪子回头,可惜伊人已飘然远去,彼此间的鸿沟不见缩短,反被无情事实拉扯得越来越远。 殷离苦笑,走出皇城过后,她想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也放下了许多执念,如今只想要静静陪伴上官钰左右,然而几次想牵她的手,都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隔不多时,二人来到皇城东头,当初喧嚣奢华的九王府便坐落于此。 “来这做甚么?”殷离奇道,九王府早已不复存在,上头重修了寺院佛堂,暮鼓晨钟,悠扬肃穆。上官钰领着殷离进入后院,走上一座三层小楼,这是曾经的藏春阁,唯独它被留了下来,不曾推倒。 登高远眺,眼前豁然开朗,风光无限好。 上官钰行至廊道尽头,在栏杆旁站定,慢慢转身,幽幽开了口:“墨焉当年就是在这儿断的气。”那个时候,她蛰伏在树上,盯着这边发生的一切,所有细节都逃不出她的眼睛,此刻回想,煎熬更甚。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46 红颜 作者:onion 分卷阅读46 殷离察觉到了不妥,益发诧异:“你怎么了?” 上官钰抚摸着斑驳的栏杆,眼前仿佛又看到了殷离的银剑从墨焉脖子划落,带出殷虹鲜血,点点洒落……她咬紧牙关,从怀内掏出铜锁与钥匙,问那殷离道:“可还记得这个?”殷离倒退一步,慢慢道:“可是墨焉之物?”那个时候,为了诛杀九王,她和殷语默一同设局,算计过所有细节与相关物件,这枚铜锁,恰是其中之一。 上官钰凄然一笑:“墨焉,是我妹妹。”记得小时候,妹妹身上戴着铜钥匙,自己脖子上挂着铜锁,正好相配。铜锁从不离身,直到后来成为墨者,跨出试炼大门之后,才被收缴上去。 当啷! 殷离不觉再退一步,踏上破败瓦罐,发出刺耳声响,之前所有惊讶,都不如此刻来得沉重。 这,便是报应么? 殷离脑中一片空白,命运居然还在跟自己开着玩笑,残忍得不留余地。皇城兵变中,哪怕直面种种厮杀,都不曾胆寒,现在看着上官钰,看着那一枚最寻常不过的铜锁,竟是毛骨悚然,心神皆乱。 时也,命也。 “你,想要如何?”殷离倒吸着凉气,如芒在背。上官钰缓缓抽出长剑,剑锋轻颤,指着殷离道:“一命,抵一命。”血浓于水,她无法洒脱更无法放下,只能面对。 殷离倚在栏杆上头,仰起脖子,天空很蓝,仿佛宝石般光洁,不像墨焉死的那日,漫天彩霞,红艳醉人。 “可否让我再抱抱你?”殷离张开双臂,笑中带泪。 沉默在楼上无声蔓延,安静得可怕。 上官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片刻过后,持剑的右手慢慢抬高,高挺剑尖在清冷空气中微微泛出寒光。 远方断断续续传来悠扬小调,凄清婉约,听着听着,上官钰不禁痴了,那歌女唱的赫然是首前人古诗:潇湘何事等闲回,水碧沙明两岸苔。 二十五弦弹夜月,不胜清怨却飞来。 旧事 七年前。 景延三十一年,春。 墨府大门洞敞,迎来了两位绝美少女。 头一个身穿白衣,年纪稍长,边走边道:“听说今年出了个了不得的墨者。”后一个穿着大红锦袄,腰束雪白蟒带,脚踏鹿皮短靴,益发衬得神采奕奕,此刻听出姐姐话中赞赏之意,已是怫然不悦,低下头不说话。 白衣少女并未在意,寻了个借口脱身独行,然后悄然闪进密室之内,轻车熟路地翻出卷厚重名册,撕下一页贴身收藏,接着提起朱笔,再在索引上一勾,重重划去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叫做墨雪。 与此同时,红衣少女来到圣殿之内,翻身跃上了廊头,安静蛰伏。大门之外,第一个跨出试炼老宅的墨者缓缓走近,居然也是个妙龄少女,长得水灵清秀,只是面上煞气过重,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沉。 吱呀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红衣少女骤然发难,手持银剑狠狠捅进墨者肩头,霎时血花飞溅。年轻墨者一声不吭,就地滚开,意欲反击,不料红衣少女动作更快,一掌切上她后颈,将人打得晕了过去。随后,少女面上露出得意神色,捡起对方掉落地上的生死牌,戏谑感叹:“原来,不过如此。” “离妹,你又闯祸!”一声呵斥从大殿内里传出,少女听着受用无比,面上旋即绽放笑容,高声应道:“皇姐,只是个墨者罢了。” 四年前。 宣和元年,春。 儒门,清晨。 江郎把收到的飞鸽传书恭敬呈上,殷语默看完后,随口问道:“墨府这次又派的什么人混入九王府?”江郎背脊微躬,中规中矩道:“是一个叫墨焉的墨者,武功极高,也就是三年前伤在十七公主剑下的那位。” “可有弱点?”殷语默埋头继续看着其他批报。 “她有个失散多年的姐姐,这是信物。”江郎将锦盒送上,内里装着的是把铜锁,然后接着道:“她姐姐右手臂下有朱砂胎记,应当也在墨府,如今还未查出名姓。”殷语默点点头,淡淡道:“告诉殷离,若遇着墨焉,便说她姐姐死了,然后算到墨府头上。”说着又拣出几条重要批报细细整理,末了,又抬起头来,道:“苍翎那边有甚么消息么?” “收到回报,说那事和八大匪寨有些渊源。”江郎再次作答,习以为常。殷语默笑笑,似漫不经心,道:“墨雪死了,你不必再查。”江郎身子一僵,面上露出古怪神色,很快就又恢复了常态,恭敬垂首:“是。” 晌午,江郎觐见明昭太后于东宫,报上墨府近况过后,才小心翼翼道:“赵彦收养了一批死士,并开始排除异己,不知是敌是友,太后还需趁早提防。”明昭嗯了一声,逗弄着架上鹦鹉,隔了好一会儿,忽道:“让玄卿前去试探试探。”江郎略感意外,迟疑道:“这儒将,不是要留给语默的么?” “早些出去历练,也是好的。”明昭抬头,想了想又道:“往后恐怕太平日子是越来越少了,寻个借口,把语默支使出去罢。” 来年深秋,殷语默随莫汗船队出海,远征狄刺。 一年前,夏末。 荒岛。 夜凉如水,凄清宁寂,洞中篝火早已熄灭,没有丝毫热气。 殷离静静躺着,面上些许灰色白点,乃火炭燃尽后的烟沫,在月色下折射出银亮光泽,静谧中透着妩媚。殷语默缓缓松开双手,发出一声沉重叹息,然后俯身把人抱入怀中,捧起旁边敲开的硬壳果,衔了少许果汁,对着她的唇,轻轻喂将下去。 上官钰说的不错,在这里,做任何事都不会有人知道…… 那一夜,爱如潮水,将恨淹没…… (全文完)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