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觅情牵长》 正文 第一章 重生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一章 重生 第一章重生 在非生也非死的幽冥地带,他眼睛紧闭,以侧着头、双臂环空的奇异姿态,悬浮着。这是他死前最后的姿势;在烈焰未将一切烧尽前,他的臂膀原本是紧拥着她。火,终结了他们的生命,在魂魄离开化为尘埃的肉体时,他们再也无法凭自己的意志牵手相繫。 在这晦暗的空间中,他固执的不愿移动身体,也不想睁开眼睛。他宁愿静止在山火乍起的时刻。那时,他转身,搂住她,最后一次沈溺在伊人的细滑长髮和甜蜜暖香。然后,红光吞噬了一切,世界没入黑暗之中。 他还不想从恶梦中醒来,他知道,醒转后的世界,再也不会有她的存在…… 六重天上的御花园,正迎向斑斓生辉的晨曦。园子的西南角,有个黄衣绿裳的少年枕着手臂,横卧在一株矮小的黑檀木旁。那少年眉目清秀,白净的脸仍未脱稚气,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正专注地盯着黑檀木,像是在等待什幺。 当五彩晨曦渐渐转为白亮日光时,少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不是说天一亮,叶子就该长齐了?」他坐起身来抱怨,「还是昨晚太心急,算错了数目?」 他左手托着下巴,右手开始清点小树的叶片。这三百三十三天以来,他不知已算过几回;有时算糊涂了又得重来时,他就觉得一阵痒,恨不得啃掉这株幼木的叶子。 「九九七,九九八,九九九……这是什幺玩意?」他看到那该长成第一千片的叶子,紧紧的蜷在枝桠上,一副不愿舒展开来的样子。少年找到害他苦等的「元兇」后,当下一股火气直冲上心头! 「喂!你很不够兄弟喔!这些日子我天天都在这儿打地铺,为的还不就是你!」少年气愤的敲起幼木的枝干,「你在闹啥彆扭?快点让叶子展开!」 那第一千片叶子显然很不给面子,依旧无动于衷的蜷附在枝头。 「好!既然你这样无情无义,我就跟你动真格的!」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只碧绿的青玉雕花壶,甫拔开瓶口,浓郁的酒香就散溢出来。 「我知道你一闻到酒味就头晕,要是再不加把劲让叶子长齐的话,嘿嘿嘿!」少年故意摇了摇酒壶,作势要把酒浇灌在黑檀木上的样子。 他的恫吓果然奏效了,那捲曲的小叶缓缓舒开,颜色也从浅红渐转成墨绿。费时三百余天,黑檀木的一千片叶子终于长齐。 少年哼了一声,后退几步。眼前的黑檀木,从根部迸射出七彩光芒,良久,待强光褪尽后,幼木已不见蹤影,只有一个全身赤裸的男子,蹲坐在地上。少年取来事先準备好的素白袍子,扔到男子身上;那人便伸手抓下白袍,慢吞吞的穿上。 他整完装后,首次抬起削瘦的脸,双目熠熠的看着少年,「金英,你这个菊花仙真爱管闲事。」他用沙哑低沈的嗓音说。 金英顿时暴跳如雷,「飞廉!这就是你对恩人说的第一句话吗?」 飞廉叹气说:「她已经救不回了,我重生又有何意义?」 「你是在埋怨我吗?」金英有点不高兴的说。 飞廉眼睑低垂,回想起了死前那刻山火四起的情景。「我怎会怪你?我根本没料到你会拿到摄魂珠。」他幽幽的说。 金英微微噘起嘴,「玄黄说地龙有不寻常动静,我马上有不好的预感,便向宝福王借了摄魂珠以防万一。谁知道她竟然也在现场……」 飞廉友善的拍了拍金英,示意他无须多想;但自己却掩饰不住哀凄的神色。他在幽冥之际强忍住的那些泪水,眼看就要决堤。 真是的,即使重生了,还是一样爱哭!金英对老友翻了翻白眼,举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要是没说破,凭他这秀逸多情的外表,任谁也无法想像这男人是叱咤风云的巽戟将军! 「我说你啊,除爱哭跟会打架之外,偶尔也动动大脑吧!」金英戳戳飞廉的头说:「你可以去找她的转世啊!」 飞廉噙住泪水,愣了愣,「找到又如何?」 「把她带回来啊!让她从这园子里重新植物化生,不就好了?」 飞廉彷彿大梦初醒,他激动的抓住金英,「不骗我?这真的可行?」 金英用力拍掉飞廉的「魔爪」,没好气的说:「你不就是这样活过来了吗?你是屡建功勋的大将军;宝福王会帮这个忙的。」 飞廉的眼泪顿时又在眼眶里打转。 「不过,你先别高兴的太早。」金英瞄了他一眼说:「向宝福王再要一颗摄魂珠并不难,难的是你要怎幺把她带回来。」 「说来听听。」飞廉等待他说下去。 「第一个难题是你要怎幺找到她。三界六道的範围那幺大,要找出她的转世,简直是大海捞针……」 没等金英说完,飞廉就坚定的说:「我会找到她的。」 金英吐了吐舌头,「我听说达婆伽这阵子不时在下界走动,他的目的也是想尽快找出他妹妹的转世,你说不定又会碰上这个老冤家。」 听到阿修罗王的名字,飞廉的脸色一阵阴郁,「人都给他害死了,还不够吗?他竟然宁愿赔上妹妹的命,也要我们全军覆没!」 「你还有其他要烦恼的事情喔!」金英说:「在你重生的期间,下界早就过了几百年,也不知她转生到第几世了,恐怕以前的记忆没剩多少了。」 飞廉阖上眼睛,心中彷彿有把凉火在烧。 金英继续说:「还有,我们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幺模样,如果她的转世已经嫁做人妇,或是个彪形大汉,还是她转生成了畜生、夜叉……」金英边说眼珠边转,他不能想像飞廉要怎幺去和一头母狮或猫熊相认,如果那真是她的转世的话…… 飞廉皱了皱眉头,「这种事多想无益,等我找到她再烦恼也不迟。」 金英翻了翻白眼。我看你根本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没办法想太多吧! 飞廉低头看到自己还赤着脚,便伸手从空中取来黑布靴,又取来白长褂、缀玉腰带和青色头冠;这些都是他从前惯常的穿着方式。他召来数道清风,凝聚成长戟,并试着挥动武器,看看是否已经生疏。他操弄着长戟时,忽然迟疑了起来。 「你可知火炎谷一战,我杀了多少阿修罗?」飞廉突兀地说。 「啊?多少?」盘坐在石桌上的金英反问。 「我的如意巽戟一扫,一般的阿修罗都会应声倒下,」飞廉看着长戟的透亮尖锋,彷彿上头还沾着敌人的鲜血,「我的部队剿杀了上万名阿修罗,单我一人,可能也杀了百千个……」 金英盯着飞廉十指修长的手,一时语塞。这年少的花仙,平日茹素不说,还根本就没拿过刀剑,上场杀敌对他来说是异世界的事。 「那时的我跟阿修罗有什幺差别呢?」飞廉低声说:「当我看到琵兰焦急的向我奔来时,那一剎那真的很懊悔,为何会杀了这幺多她国家的战士……也就是那前后的事而已,火山整个炸了。」 金英吐了一大口气,他很不习惯这种沈重气氛。 「事情都发生了,你再感叹也没用啦!」金英活动了一下脖子,「这样吧,改天我带你到观音大士那儿忏悔,看是要抄经、跪拜,还是乾脆剃头出家好了?话说回来,你要是当比丘了,那也不用找琵兰啦!」 飞廉听完这一串颠三倒四的话,颇为哭笑不得。他低头看看手掌,下决心的说:「既然我已从黑檀木再生,以后除非不得已,我就只用木剑,不再拿出如意巽戟。我发誓再也不屠杀任何生灵。」 他话才说完,便有鼓掌声从花园另一端传来。二人引颈望去,只见宝福王和随众们走进花园来了。这位六重天之主,容貌堂堂,威德并具,他正是算準了飞廉化生成形的时间,专程赶到园里来看他。二人见宝福王走近,连忙俯首恭敬合掌。 「飞廉,你这誓发的好。」宝福王说:「看来我该给你改个封号了。以前你是巽戟将军,今后就改称木生将军吧。」 「这意思是从木所化,护佑生灵?」金英若有所思的说。 「正是。」宝福王笑着说。 飞廉谢过宝福王新赐的封号,便静静的站到石桌旁。 宝福王见飞廉垂手不语,便问:「你还在怪我一时口快,引发战争吗?」 飞廉低声说:「属下岂敢对王上有所猜忌。」 宝福王叹道:「这件事我的确有错。阿修罗的性情记恨又易怒,这点我老是学不会教训……当日我提议让琵兰公主当我的续絃妃子,也只是玩笑而已。谁知他竟会发那幺大的脾气,不惜倾全国的兵力来攻打我们。」他想起为此戏言付出生命代价的天兵天将,不禁又叹息一声。 花园里的三人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儿。琉璃树上,有五色鸟唱着天女们新编的曲子,悦耳的鸣声,让各人郁闷的情绪舒缓不少。 飞廉打破了沈默,「王上,请准许我离开天界一阵子。我想去寻找琵兰的转世。」 宝福王目光奕奕的望着飞廉,彷彿已看透他在想什幺,「你想带她回天界来?你可知,金英之所以能用摄魂珠把你带回来,是因为你并非寿终正寝,他才能抢先在阴差来到之前,掌握到你离窍的魂魄。你若想带回琵兰的魂魄,也得符合这个条件。」 金英不禁张大了嘴巴,「对喔,我怎幺没想到这个!飞廉,你得抱着珠子,在一旁等着她发生致命意外,万一她这世福大命大,你不就又得等到她的下一世了!」他苦恼的揪扯耳朵,觉得自己出了馊主意。 飞廉的反应倒是出奇平静,「我可以等,花多少时间都无所谓。」 宝福王自锦袖中取出一颗紫气盈绕的珠子递给飞廉,「你可以选择等待,你也可以製造意外。但是,我更希望你永不违背刚刚发下戒杀誓言。」 飞廉轻轻颔首。在柔和天的光下,他看着着紫气灵动的美丽珠子,心里没有太多的喜悦。能不能找到琵兰,该怎幺带回她,这都是未知数。 不管怎幺说,他一定得再见见她,即使,她已不再是他熟知的模样。 第一章 重生 恋耽美 正文 第二章 佳人芳蹤(1)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二章 佳人芳蹤(1) 第二章佳人芳蹤(1) 在人间,南宋的老百姓刚脱离靖康之祸的梦魇,臣子们随帝王渡过淮河,重建家园。 即使宋室国运风雨飘摇,江南的临安城还是热热闹闹的发达起来了。皇帝在这里筑起宫殿,自北方乔迁而来的贵族士大夫,也在此地置产安家。城里的青楼酒馆,夜夜高朋满座、歌舞升平,不明就里的人,偶尔也会错认此时此景是太平盛世。 在一片荣景的临安城外,秀丽的中沙江蜿蜒于豔阳下。临江处,有块人迹罕至的台地,上头开满了大黄菊。这些野生菊花的色泽鲜黄亮丽,香气淡雅宜人,竟完全不输给富贵人家栽养的名贵花种。 在这片花海旁,有个衣裳跟菊花同色的少年,正坐在大石头上,对着流经台地下方的江水大声唱歌。他的唱功和歌词实在让人很难恭维,直着嗓子唱了三句之后,邻近的鸟兽便纷纷走避。 「弯曲曲的小河里有什幺呀?有水呀草呀有贝壳,有鱼呀虾呀有青蛙,还有呀青鬚髯髯的大河神!大河神呀大河神,小仲齐呀小仲齐,数一下不出现,数二下不出现,数三下……」 金英摇头晃脑地唱到数第七十下时,仲齐和他无奈的叹气,便同时在顽皮的菊花仙前现形。金英见河神来了,马上跳下石头缠到他身边去。 「唉,你这次又想做什幺了?还有,我这里不是小河,是中沙江!」仲齐用手背重重敲了敲金英的头。他生平最恨吵闹,但偏偏认识了这个连死人都能被他闹活的金英。 金英笑嘻嘻的说:「是,是,您这里是浩浩漡漡直逼黄河的大江!」 仲齐挥挥手说:「不用阿谀奉承,你找我干嘛?」 金英抱住仲齐的胳膊,「河神大爷,我的酒喝完了。」 「你酒喝完了关我什幺事。」仲齐没好气的推开他。 「我需要你帮忙啦!」金英朝临安城中一栋朱红色建筑指了指。 仲齐瞇起眼睛,看着朱红屋顶上的彩色旗帜,「你指的是醉红楼吗?」 「正是醉红楼。」 「我猜猜,你想要他们的迷仙酿?」仲齐斜睨金英,「迷仙酿的确有临安第一名酒的美号,不过他们不外卖喔,你得到店里消费才行。」 金英噘起嘴说:「就是这点让我很头大。点姑娘们唱曲儿陪酒不是我的兴趣,我只想痛痛快快的喝酒。」 「金英,」仲齐将手搭上他的肩膀,怜悯又感慨的说:「对姑娘没兴趣这种话,你可别到处跟人说,这样当你的朋友会很困扰。」 金英一张俊白的脸,顿时涨得绯红,「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对找凡人女子陪酒这种事没兴趣啦,又不是真的对那个没兴趣!」 「那个是哪个?」仲齐的鬍子在风中微颤,彷彿也在揶揄金英。 「不跟你瞎扯了!总之,你帮帮我。」金英把潜入醉红楼的计画讲了一遍给仲齐听。 「要我带你进去,免得你被门神挡下来?」仲齐纳罕的说:「他们为什幺要挡你?再怎幺说,你也是个仙,不是妖。」 「因为我有前科……上回我偷摸进人家的酒窖里狂饮,被他们逮到了。」 仲齐沈吟半晌,「话说回来,这种招摇撞骗的事,我干嘛要帮你?」 好小子,居然也学会跟我谈条件! 金英飞快地把仲齐的喜好想一遍,忽然记起这河神暗恋自家的姊姊多年了! 「仲齐,这件事你若帮我办成了,我就请我的芍药姐姐,到你河底的宅院种上一园子的各色芍药。」金英用手指敲敲仲齐的胸脯说。 仲齐一听果然大为心动,「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金英咧嘴笑着说。 仲齐点点头说:「好,我就帮你一回。你保证不会给人家白吃白喝?」 「我保证喝多少,就给他们金库添多少银子。」金英举手发誓的说。 第二章 佳人芳蹤(1) 恋耽美 正文 第二章 佳人芳蹤(2)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二章 佳人芳蹤(2) 第二章 佳人芳蹤(2) 这天日落时分,胭脂巷一如往常,天色一暗,青楼酒馆就纷纷挂起璀璨灯笼。浓妆豔抹的姑娘们站在各家店门前,对熙来攘往的男客娇笑着,搔首弄姿。 这时巷口走进了一个跟这儿很不协调的人物。 瞧他身高堂堂八尺,两腮豪放的大鬍子,却穿了件绣八卦的灰袍,右手还抱了盆黄菊花。这号怪人物,马上就成了姑娘们嘲笑的对象。此人似乎对妓女们的捉狎不以为意,他东张西望,好容易给他看到了醉红楼的招牌,当下便快步走去。 醉红楼的芙蓉刚招呼完一群熟客,安排了姑娘陪酒谈笑,自己则走到门口去透透气。她才跨出店门口,就看到一个抱着菊花的大鬍子,好奇的打量她的店面;在门口站岗的保镖们,也正留心的盯着这怪人。 芙蓉摆出职业笑容,上前搭讪,「这位大爷找人吗?还是要找姑娘呢?」 仲齐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看着芙蓉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您是今儿个兴致好,想来找人打哑谜吗?」芙蓉边说边矫情地按了按头上的玛瑙珠花。 仲齐说:「不是打哑谜,是想找你们当家的商量一件事。」 芙蓉有点疑惑,「我就是醉红楼的当家,您要找我商量什幺事?」 仲齐于是清清嗓子,正经八百的开始说:「这事说来话长,但也能长话短说。我本是隐居在秦望山的人,跟着紫胥上人潜心习道。前些日子,上人接到仙人指示,说是要他派人带盆山里养大的洁净菊花,放到临安城中屋顶最红,女人最多的一间屋子里。理由呢,是这屋子色泽朱红象徵纯阳,女人最多象徵纯阴,是临安城里阴阳最为协调,也是太和之气最旺盛的地方。此地若能再摆上一盆净养的菊花,就能帮我大宋朝再多添一点太平岁月!我这几天在城里转来转去,想来神旨里说的应该就是你们醉红楼了!」 「在我的这儿放盆菊花,大家就能多享点儿太平日子?这……」 芙蓉被仲齐的话唬住了,在一旁的保镖们也不知该斥责这大鬍子满嘴胡诌,还是高兴他们醉红楼可以于家国有功。 仲齐见他的一番鬼扯收到了七成效果,便趁机再加把劲游说,「我知道陌生人要把什幺东西摆放到自个儿家里,总是心里有顾忌。这样吧,我跟上人学道数十年,对于看相占命说得上是略知一二。您收下这盆菊花,好让我跟师父交差,我就帮你们醉红楼的人算命,不收分文。您说我这提议可好?」 凡人十之八九都爱算命,芙蓉听到这大鬍子发下如此豪语,便也高兴的说:「这位大爷,您怎幺称呼?」 「叫我仲齐便可。」 芙蓉勾住仲齐的手臂,笑着说:「仲齐先生,您可真是豪爽的人哪!咱们就这幺说定了,毕竟,谁不希望好日子可以长一点哪!您请进来,挑个吉祥的位子安置金菊,我马上叫姑娘们出来,让您看相算命。」 仲齐点点头,气定神闲的随芙蓉踏进醉红楼。芙蓉引他进到偏厅歇息后,就忙着到各厢房去散布免费算命的消息。 仲齐环顾着大厅的摆设装潢,暗自感到新奇。他当了千余年河神,却从来也没真正的进过青楼,今天他算是开眼界了。仲齐瞧着瞧着,当目光扫过一幅人物画时,心头冒出了几分怪异感,便迈步向它走去。 这画本身没什幺稀奇,就一般水平的工笔人物画。让他好奇的是画中的人物:一个身着白衣手执长戟的男子,站在布满芒草的峭壁上。这幅画还题有有两行娟秀的楷书,写着二行字: 寻寻觅觅,未继,梦萦有情; 芳芳斐斐,孤睽,花落无声。 「寻芳?」仲齐瞇着眼唸出题文的藏头词。他有点不解,为何会觉得画中的男子彷彿是个熟识。 到底是什幺人呢?仲齐又把人物画细细看了一遍,但还是想不起来。他见挂画下方的镂花乌木架有空格子,便把菊花摆了上去。 「你就在这儿待着吧!」他对那一副乐不可支、花苞全开的菊花低声叮咛,「别喝得太过份了,要是你醉倒在酒缸旁,还现出原形,会被人当垃圾丢掉的……」仲齐听到身后传来姑娘们的说笑声,便连忙闭上嘴巴,装出正在欣赏字画的样子。 「仲齐先生,您决定把菊花摆在那儿啦?」芙蓉拉高声音笑着说。 「是啊,这幅画有几分灵气,花摆这儿正好。」 芙蓉点头同意,「那幅画是我们的女乐师画的,待会儿她也会下来。哎,我把人都带来了,这就有劳您替我们解解迷津啦。」 仲齐温和的笑了笑,拉开椅子在方桌前坐下,开始履行他的诺言。 这些年纪轻轻就坠入风尘的姑娘们,十之七八都是天生薄命。仲齐看着她们的手相,不免心生同情,当下便尽量拣吉祥的说。例如有希望遇到意中人,能嫁人从良的;近期能走桃花运,名列临安城花名榜的;恩客会多给赏赐,发点小财的等等。若是不得以要说出不祥的部分,他也是轻轻带过。 姑娘们对于仲齐的铁口直断,啧啧称奇,不一会儿她们感兴趣的已经不是自己的命运,而是这位算命先生乃何许人也。仲齐迫于无奈,只好般弄说书先生的功力,把自己的来历、身世瞎掰一轮。 芙蓉注意到董芳还没下楼来,便吩咐身边的小丫鬟说:「铃花,去叫董姑娘过来,她应该已经唱完三楼的场子了。」 铃花应诺着,随即跑上楼去。她在三楼的迴廊遇上了董芳。她揹着琴,本来正打算走回后院歇息;铃花拉住了她,转告芙蓉的话。 这位名叫董芳的姑娘,年方十九,是醉红楼首屈一指的琴师。她生得玲珑娉婷,双颊白里透红,眸似明星,唇若含丹;正是典型的江南姑娘青春模样。董芳对算命一向没多大兴趣,只是芙蓉都差人来叫了,她也就随顺人意的跟着铃花走下楼去。 在偏厅中,芙蓉见董芳来了,便让她在仲齐旁边坐了下来。 「仲齐先生,她叫董芳,请您也帮她看相吧。就算算这孩子的姻缘,看她的如意郎君何时会出现。」她亲暱的揉了揉董芳的手。 「女老闆,有妳这样开青楼生意的,巴不得楼里的姑娘嫁出去?」仲齐笑问着。 斜坐在一旁大椅上的绿萍,酸溜溜的说:「先生您有所不知哪!董妹子是我们芙蓉姊的宝贝,她长的俏,又有才艺,到现在还是清清白白的小姐,跟我们卖笑又卖身的人不一样。」 董芳连忙说:「绿萍姊,我从没觉得我跟大家不一样……」 绿萍轻哼一声,「那是妳觉得,我可不这幺认为。」 芙蓉白了绿萍一眼,「好了,别多嘴,听仲齐先生怎幺说吧。」 仲齐于是执起董芳的手,细观她的掌纹。这姑娘的手相有点不寻常,以她厚积的阴德来看,应该是颇有福报又长寿的人;但不知为何,却流落到青楼来。而且她的手相又隐藏有兇纹,竟像是二十一岁前可能会遇到丧命的大难。 仲齐想不透这层原因,便暗自打开第三眼观看董芳的前世。 他这一看又更纳闷的发现,这善心善德的小姑娘,一连几世都不甚长命,她宿世的命运,简直可以用「坎坷早逝」一言以蔽之!仲齐暗暗摇头,让视界跳到更先前的时空;忽然间,他倒抽了一口气。 他就说嘛!怪不得他会觉得那幅画中的男子眼熟! 仲齐指着身后的人物画问董芳说:「小姐,墙上那幅画是妳的大作?」 「嗯,是……」董芳有点不情愿的回答。 仲齐又问:「妳怎幺会想到要画这样的图?」 仲齐这幺一问,董芳的脸微泛起红晕,那幅画跟她的一个小秘密有关,她从没跟人说过。 「那只是我的一个梦……」她小小声的说。 仲齐追问:「什幺样的梦?」 「是一个虚幻荒谬的梦……只是梦而已,您就别问了吧。」董芳一直很不愿意对别人提起她的梦,生怕会被人嘲笑是小姑娘思春。 仲齐见董芳羞于开口,便呵呵笑了起来,倒也不再提画的事。他讲了几件董芳年幼遭逢的战乱和家变,让姑娘们信服;又简略的说董芳是带福气的人,谁收留她,谁家里就会兴旺。他这几句话,让芙蓉听得眉开眼笑。 「那她的姻缘呢?」芙蓉搂了搂董芳,转头问仲齐。 仲齐喝了口茶,笃定的说:「其实我不必多说,姻缘就快浮现了。对方的相貌和人品都是一流的,此人若开口提亲,姑娘就跟了他吧,不用多虑啦。」 仲齐这幺宣告后,董芳一时间就成了大家调侃的对象。有的说恭喜,有的说要给红包,有的甚至还讨起喜糖来,弄得董芳又羞又气。 「我们董姑娘若要出嫁,大家一定热热闹闹给她办个风光!」芙蓉开心的说。 仲齐看着脸红到耳根子的董芳,心里感到一丝忧虑。整件事涉及到天人和阿修罗的恩怨,他也是爱莫能助,这小姑娘的命运是祸是福,只能看这她的造化了。他站起身来向醉红楼的人道别。临走前还煞有介事的拜託芙蓉,有空时务必关照一下那盆菊花。 走出醉红楼后,仲齐信步来到附近的河畔,準备走水道回府。他回望了醉红楼一眼,再度想起挂画上的两行题文。 「寻芳,寻芳,寻找董芳。」仲齐喃喃的说:「放心吧,有鸡婆的金英在,他没几天就会找上门的。」 他于是拉拉衣袍,不着痕迹的没入水中。 第二章 佳人芳蹤(2) 恋耽美 正文 第二章 佳人芳蹤(3)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二章 佳人芳蹤(3) 第二章 佳人芳蹤(3) 那天晚上,董芳躺在绣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算命先生说的一番话,让她感到兴奋又惶惶然。她当然期盼良人能快快出现,但也会担忧那个人长得什幺模样,好不好相处,婆家的人会不会嫌弃自己出身低贱…… 董芳胡思乱想着,心念又转回挂画上。话说回来,算命先生怎会知道那幅画跟她有关?又如何会问起她作梦的事?难道,就凭她在上头题的两行字,他就能看出那幺多端倪? 「这样不行,实在太丢脸了!」她心想着,「我还是把画拿回来吧。明天再跟芙蓉姊商量,补上别的画。」 她主意打定,便从床上一骨碌儿爬起,披上外衣,提了灯笼就下楼梯朝前屋走去。 醉红楼是一座大宅子,分成前后两园。主建筑在前园,是用来接客营业的;后园则散落着数个独立的大小屋宅,主要是姑娘们和僕役们的房间,还有厨房、马廄、仓库之类的。董芳住在后园最僻静的西晴院,她这会儿提灯走去前园,得花上半盏茶的时间。 三更未过,大屋里还有调笑声和弦乐声,断断续续的传出来。董芳进了偏厅,走到挂画前,轻咬着唇将它取了下来。 这下终于可以安心了,她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不过,这里好像少了什幺? 董芳狐疑的朝墙壁和乌木架子多看了几眼,这才发现,算命先生带来的菊花盆还好端端的留在架上,种在里头的菊花却不翼而飞了! 有谁会把菊花连根带叶的拔走呢? 董芳诧异的想着。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偏厅后头的小酒仓传来了器皿碰撞声;那听起来就像有人取酒不慎跌倒了,她于是连忙走去察看。她撩起酒仓的竹帘子,用灯笼照了半天,就是没看到半个人影;只见着二个空酒瓮,倒在酒架旁。 莫非是老鼠在作怪?董芳在扶起酒瓮后,忽然害怕了起来。 她生平最讨厌蟑螂和老鼠了!董芳神经兮兮的一边察看,一边后退,当她快退出门边时,灯笼却照到了一样金黄色的东西。 她蹲下身来,惊异的看着躺卧在大缸旁的菊花。这花儿好像被人浸泡过烈酒似的,整株都散发迷仙酿的气味。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菊花的颜色好像比先前更稀奇了,它泛出了金黄的光泽,简直跟日照下的金子有得拼! 董芳拾起了酒气沖天的菊花,小心翼翼的捧着,心里却忍不住发毛。幸好,鬼月刚过,她少了个可以吓死自己的理由,比如说菊花自己跑进来喝酒…… 董芳压了压菊花的叶子,对它说:「就算你可能爱喝酒,也不能让你一直躺在这儿,铁定会没命的。」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够好笑了,当下便快快地走出小酒仓。 回到西晴院二楼,她把菊花放在水盆里稍事清洗,重新植入花盆内,让它待在窗台上透透气;然后她轻柔地展开取回的画,把它挂回屏风上。 今晚月色明亮,皎洁的光穿透窗棂,给幽暗的房间带来银亮迷濛的光氤。董芳看着画中的男子,心里再次漾起了温柔又悲伤的情愫。 从她有记忆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做相同的梦。 梦境的开头,她总是正骑着一匹全身喷蓝火的马,在天空中急速奔驰。当马儿飞驰到一处长满芒草的石山上时,她就见到那身着白衣的男子,手执缀白穗的透明战戟,威风凛凛的站在山崖边。她高兴的对他大喊,也许是他的名字,白衣男子听到了她的呼唤,便笑着张开双臂。她毫不犹豫的在空中翻过马背,朝他飞落,那男子一伸手,就结结实实的接住了她。他有力的臂膀,暖热的胸膛,身上的特殊香气,还有坚硬战甲压迫到她脸颊的触感;这些都让董芳觉得彷彿像是真实。 梦境每次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梦是虚无飘渺的东西,本不应该太在意;只是这梦一直重複出现,才让她认真思量起梦的意义。她想过很多可能性,但终究只是遐想,没有半样可以证实。十六岁时,她跟一位先生学了工笔画,练了一、二年后,她就想到可以把梦中人画出来。纵使梦是虚无,但她总可以画在纸上,换点聊慰。 这幅画完成后,她几乎成天都恋恋不捨的盯着它看。直到有一天,她忽然觉得画中人的心情不像她原先想像的那样。她本以为这是一对情人赴会的情景,没想到观赏久了,悲伤的心情却油然而生。她为此低迴许久,基于一种自己也不明白的灵感,她拿笔写下了那两行题文。 寻寻觅觅,未继,梦萦有情; 芳芳斐斐,孤睽,花落无声。 虽说这是得意之作,但她从没跟人提起过。那天,芙蓉心血来潮跑来她房里聊天喝茶,见着了这幅画,便嚷嚷着要挂到偏厅让客人欣赏。现在画拿回来了,她也算是了却一桩悬念。 董芳心满意足的看看画,又看看迎着月光站在窗台的菊花,复又卸衣躺回床上;不一会儿,她已沈沈地进入梦乡。 半个时辰后,董芳的房里有了些小动静。 那株站在窗前的菊花,在月光中伸懒腰般的摇摆几下,接着,一道白光离开了菊花。才一眨眼的功夫,打着哈欠的金英已坐在窗前的大椅上。 迷仙酿真不愧是临安第一名酒啊!酒只醒了五分的金英,还意犹未尽的回想着刚刚趴在酒缸前驴饮的痛快景象。今晚的美事,绝对可以列入他个人喝酒史中的前三名! 不过,这会儿他怎幺不是在酒仓?而且,「本尊」居然还好端端的留在土里,他本以为会看到横尸在地上的菊花才对。 金英环顾四周,见到有个姑娘在床帷内熟睡,这下他又更糊涂了。仲齐不是把花盆搁在大厅吗?怎幺这会儿又跑到姑娘的闺房来啦?他甩甩头,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注意到房内有张屏风,上头挂了幅很眼熟的画。 是了,这就是那幅晚上时还悬在他头上的画。金英把脸凑上前瞧着瞧着,又皱眉低声读出那两行题字。他突然若有所悟的摀住嘴巴,一副无法置信的模样走向那沈睡女子的床边,俯身察看。这一看,他又差点在人家姑娘的床边手舞足蹈起来。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金英忍住得意大笑的冲动,一纵身,便轻巧地从敞开的窗跃向晴朗夜空。直到他翻腾上云朵,打道回天时,他才纵声欢悦的大笑起来。 这下可好啦,给他先找到了! 他得好好想想,要给飞廉开个什幺条件,来交换他这个千金难买的大发现! 第二章 佳人芳蹤(3) 恋耽美 正文 第三章 苦情人再相逢(1)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三章 苦情人再相逢(1) 第三章 苦情人再相逢(1) 是日早晨,醉红楼一如往常,人人都处于忙碌的状态。 时节已进入白露,接着就是中秋。中秋节是个大日子,有些人不兴回家月圆人团圆,偏要约了好友到青楼酒馆里举杯邀月。就为了这原因,醉红楼的厢房早已被订满,甚至连花园里都追加了七八张桌子,供客人们饮酒赏月。 为了迎接这个大日子,大半的僕役都被芙蓉差使出去採买。留下的人也没闲着,擦桌椅、杯盘的,修缮地板、窗子、戏台子的……只见人人都像蜜蜂般忙碌的在楼里穿梭来去。芙蓉从仓库里挑出了几幅大型花卉图,这会儿正和董芳、铃花合力把这些画吊挂到大厅的墙上。 在众人都忙着干活时,绿萍拿着盛酒的小瓷罐,向芙蓉走了去。 「大姊,咱们的迷仙酿见底了。」绿萍摇摇空罐子说。 「哪有可能!」芙蓉站在木凳上,低头对绿萍大喊,「前天九叔才送来二大缸子,我们这儿又没出酒鬼,怎会几天就没了?」 绿萍不耐烦的摆摆手说:「见底就是见底了,妳差个人跟九叔提货吧。」 芙蓉和绿萍对话时,董芳不禁想起前几天在酒仓里捡到菊花的事。芙蓉对于她把画和菊花移到房里,没说什幺话;倒是这几天,董芳发现给那菊花浇酒比施什幺肥都强。她只要一杯酒倒下去,不出半时辰,那菊花的花瓣就会散溢出漾金光泽,令人叹为观止。总不会真是那菊花吸乾了一大缸烈酒吧?董芳想着,不觉浑身一阵鸡皮疙瘩。 「店里的伙计都在忙,铃花又不会驾车。妳先叫妳那丫鬟到九叔那儿提酒吧。」芙蓉走到柜台前翻查起贩酒的帐册。 「我的丫鬟?她正在给我缝补衣服,没那闲工夫。」绿萍不服气的说。 芙蓉从帐册中抬起头来,一脸準备开骂的样子。董芳赶紧缓夹的说:「让我去吧,我也会驾车,去提个酒不是问题。」 没等芙蓉发话,绿萍马上假笑着说:「谢啦,妹子,回头要是客人有打赏,我会给妳好处的。」说完,她便摇摇扭扭的走上楼去。 「这骚娘们,哪天要真惹毛我,老娘管她银子挣得多还是少,乾脆撵出醉红楼,来个眼不见为净!」芙蓉气沖沖的骂道。 董芳安慰芙蓉说:「别气了,绿萍姊也只是有点小脾气而以,其他样样都好。九叔家又不远,我半天就可以回来了。」 芙蓉怜惜的看着年纪轻轻就练达人情的董芳,叹口气说:「车子慢慢走,别想着赶路。就算有客人急要迷仙酿,也急不过妳的安全重要。」 董芳笑着答应,便跨门走了出去。目送董芳离开后,芙蓉又把头埋回贩酒的帐册。她算盘打着打着,愈算愈糊涂。簿子上明明只写着卖出不到六十斤的迷仙酿,为什幺银子结算起来,却正好是整整二缸的酒钱? 管他的,钱没少就好。芙蓉耸耸肩,把帐册扔回抽屉,继续清理墙上的挂画。 为了出门时驾车方便,董芳先绕回房内,换下身上那袭嫣红色衣裳,改着男子习穿的短挂和绑裤。她还跟马廄的僕役借了顶大斗笠,好遮住她那跟男装完全不搭的少女容颜。 董芳的驾车技术其实不甚高明,她紧张兮兮的拉着僵绳,在人车繁多的临安城东闪西避。她先是被冲跑到路上的孩子吓了一跳,又被行路蹒跚的老人们挡住了去路。好容易驶出了城外,她才放鬆的吁了口气,享受起这趟难得出城之行。 她边哼着歌,边浏览初秋景致,不觉马车已来到江边。 董芳远远地便见到江畔站着一位白衣男子。他不像在垂钓,也不像在等船,他手里拎着一只黑布靴,不住地左右翻看。董芳看他赤着一只脚,就在离他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 「这位大哥,你遇到麻烦了吗?」她朝着男子大声问。 飞廉听到有人叫唤,便抬头看向对他发话的人,「我的鞋坏了,坏得离谱,我没办法再穿着它走路。」他无奈地说。 在这荒野中,倘若得赤脚走路,那还真是场灾难!董芳于是跳下车,压低了帽沿,朝男子走去。她从飞廉手上接过鞋子,熟练的检查一下。 「怎幺会坏成这样?」董芳稀奇的看着那几道诡异的裂痕,「你的鞋不是自然裂开的吧?」 「我刚把脚泡在江水里,可能是遇到食人鱼攻击了。」飞廉才说完,就暗暗恨起教他这套说词的金英。中沙江来了人鱼,这种事怎会有人相信! 但是,这世界上偏偏就是有人单纯的可以。 「真是太可怕了,被食人鱼攻击!」董芳同情的说:「我正要到前头一处贩酒的农家去,你若不急着赶路,不妨跟我同行。到了农舍那儿,我就能借到针线,帮你把鞋应急的补一补。」 飞廉笑着说:「那真是太感谢你了。我没在赶路,只是一时兴起在江边散步。」 散步?这一带江流湍急,岸上又荒烟蔓草的,董芳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在这里散步。 飞廉又说:「我姓木,单名生,请问小兄弟怎幺称呼?」 听到对方称她「小兄弟」,董芳有点慌张了起来。她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坦白自己不是什幺小兄弟。虽说假扮成男人比较安全,但对方看起来不像坏人;况且她也答应人家,要载他到九叔那儿借针线,她没把握能假装那幺久…… 董芳抬起头,期期艾艾的想跟木生解释些什幺;却因为首次对上了他的目光,她想讲的那些话忽然都忘了! 他的眉,他的眼,他看着人时,善感又带着几分揶揄的模样,竟是如此的似曾相识!她甚至觉得有个模糊的名字,就要呼之欲出。 他是谁?问问他是谁! 董芳心里有个声音大喊着。可是他们素昧平生,人家也说他叫木生了,如果她还想问他是谁,那就有点可笑了。 「我长得很吓人吗?」木生见董芳惊呆的看着他,便抹了抹脸。 「不……木,木大哥,你长得很好看。」她觉得自己说话愈来愈笨拙了,哪有姑娘会主动夸奖陌生男人长得好看的。 木生舒了舒眉头,「是吗?不会吓到人就好。你的名字是?」 「我叫董芳,我……」 她没来由的开始觉得脑子乱成一团,没办法好好解释自己其实是个姑娘。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她穿了男装,可是看起来有那幺像男子吗?她生得肌清骨秀,星眸皓齿,一双荑手纤纤露在粗布衣外,分明就是个清秀佳人,哪需多费唇舌辩驳自己不是男儿身? 不然,就是她的斗笠真的太大了。 「董公子,那我就先谢你愿意载我一程啦!」木生露齿一笑,将手按在马车的踏板上,轻巧一翻,便分毫不差的落在驾驶座上,「你指路吧,我来帮你驾车。看你那双手,似乎也不是习惯拿缰绳的人。」 董芳压了压帽子,应声说好;便默默的爬上车,坐在木生旁边。反正,是他要把我当成小兄弟的,我可没有欺骗他……她自我安慰的想着。 经过刚刚莫名其妙的情绪波动后,她现在有点儿洩气的感觉;加上她本来就是不多话的人,除了必要的「左拐」、「直走」之类的话,她也没再说些什幺。 过了几个弯道后,她甚至觉得有点睏了。最近她琴练得兇,又都是天刚亮便起床帮忙打理杂务,算算这几天,还真没睡多少时辰。 在徐徐微风的催眠下,董芳稍没留神就打起盹来;她的头随着马车前摇后晃,不时还撞上车座的靠板。当董芳的头倒向木生的手臂,斗笠还整个打歪时,他索性将身子往后挪,让她趴在他腿上,好好睡一觉。 「这下可糗了,遇到三百年不见的爱人,她的反应居然是打瞌睡。」他自言自语着,「这是说她觉得很安心,还是我很无趣?被我故意当成男人,她也说不出个解释来,这性情跟以前还差真多……」即使他嘴里这幺叨唸,还是尽责的一手护住董芳,另一手则牢牢控住缰绳,让马车行走的速度放慢。 董芳在迷迷糊糊中,觉得一直闻到檀木的清香味,她感到一种理所当然的熟悉,便又抛开一切的继续睡。 第三章 苦情人再相逢(1) 恋耽美 正文 第三章 苦情人再相逢(2)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三章 苦情人再相逢(2) 第三章 苦情人再相逢(2) 不知过了多久,车轮转动的辘辘声停了,马儿踢步的哒哒声也止息了,只有秋日凉风在林间悠游而过,撩拨起枝叶发出细碎声响。董芳悠悠的张开眼,一时间,她还以为自己正枕在房里的白缎枕头上;但她揉了揉脸,马上就认清四周是葱绿竹林,而自己竟然趴在木生的大腿上! 这一吓,把董芳剩余的睡意也驱散了。 她赶忙离开那个「白色枕头」,把大斗笠扶正,跟木生连声道歉。 「真是对不起,我怎幺糊里糊涂的就睡着了……」 「没关係,我想你是累了吧。」 他的声音听来没有愠意,董芳这才放心的隔着帽沿瞧他一眼;只是,她这一瞧就发现木生一直斜靠在车板的扶手上侧头看着她。她不免又感到一阵心慌意乱,马上转头看向竹子林的另一端。 木生嘴角扬起淡淡笑意,他执起缰绳拉了拉,示意马儿要启程了。 「前头有岔路,我不知道该走那边。」木生说。 董芳闻言,便指向右边的小路,要木生往那儿驶去。过了竹子林,没多久就见到几户院子里晾晒着酒缸的农舍。她告诉木生说九叔的家到了,自己则趁他在拴马时,跑到农舍门口大喊:「九叔,董芳来提酒了」。 九叔是个头髮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叟。他一踏出木门,就笑着说:「董姑娘,今天怎幺是妳来了?我不是前天才给你们送了二百斤酒去吗?」 九叔这句董姑娘叫得响,她也不敢回头去看木生的表情,「我们没见着多出来的客人,可是一大缸的迷仙酿就没了。」董芳说。 「没了再搬几缸子回去便是。」老叟注意到赤着脚站在车旁的木生,便朗声对他说:「那边俊俏的小伙子,来,跟我一起到地窖把酒搬出来!」 哎,难不成木生被当成醉红楼的小厮了?董芳顿时又是一脸尴尬,急急的解释说:「九叔,我来帮你吧。木大哥不是醉红楼的人,他只是……」 木生挽起袖子说:「搬个酒而已,小事一桩。妳不是说要帮我补鞋?」 董芳这才啊的一声,转身走去找隔壁的婆婆借针线。木生看了董芳一会儿,便跟着老叟走进了地窖。 地窖的四壁都是石头,大大小小的酒缸子就整齐的陈列在石板架上;随便一数,竟也有千罈以上。木生虽然不喜欢酒,但对于眼前看到的景象,也不禁诚心的讚叹起来。 「年轻人,你觉得这里的酒多吗?」九叔笑问。 「嗯,很多。」 「可是这儿整整一千二百罈酒,今年能卖出的却不到十二分之一。」 木生问:「这是什幺缘故?」 「这是我家代代相传的规矩,」九叔边说边检视着酒罈封条,「迷仙酿没办法量产,製作一批得耗上一整年,每一罈又得放上十年才能开封出售。人一辈子能有多少时间,酿多少酒哪?从我曾祖父到我这代,年年都在辛勤的酿酒,可是再怎幺贪心想多酿几罈,也就只能这幺多了。」 这幺慢工细活的酒,金英居然一夜之间就给人家喝乾一缸,真是罪过!木生暗暗摇头。 「呵呵,年纪大了,忍不住就跟年轻人啰唆起来。」九叔拍拍架上的酒罈,「就是这二罈了,每罈都约莫有一百五十斤,咱们一起搬到车上吧。」 一百五十斤?木生对九叔眨眨眼后,就在老人家面前单手抱起一罈迷仙酿。他这举动逗得九叔既开心又钦佩,不禁对着他拍起手来,大声喝采。 那一老一少在地窖里时,董芳就坐在屋外的石阶上,飞快地缝补木生的布靴。她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只靴子上,暂时忘了自己没跟木生解释清楚的困窘。她原本以为男人的鞋子多少会有点怪味,谁知木生的鞋非但不臭,还跟他身上一样有股淡淡木香。另外还有一点,也让她觉得小纳闷。 「真是神奇的布料,没缝隙也没缝边,这是怎幺办到的?」她边缝边想,接着就听到九叔的喝采声。她转头一看,只见木生单手扛着酒罈,健步如飞的从地窖走上来,轻轻鬆鬆就把大罈子放到车上。 这个人的力气真不是普通的大……董芳一时看了出神,忘记手上还拿着针,冷不防就被扎了一下。她苦着脸,小小哀嚎了一声。 九叔搥着背走到董芳身旁,「这年轻人不错,他是哪里人呀?」 事实上,董芳除了他叫木生之外,其他皆一无所知。她把在来的路上「捡到」木生的经过,跟九叔简略说了一下。 「原来是这幺回事啊!」九叔抚着满是皱纹的脸,看着正在固定酒罈的木生,「丫头啊,我年纪大了,看过的人也不在少数。这个叫木生的,肯定是个可靠的人。」 董芳一时不知道九叔想说什幺,便抬头说:「九叔,力气大的人就可靠吗?」 「当然不是。他才刚认识妳,就愿意帮忙搬酒,可见他为人宽厚。妳看看他把酒罈固定在车上的样子,一点都不马虎,所以他是个谨慎的人。有了这些优点,妳说,他能不可靠吗?」 这幺可靠的人,一路上却都把她当成男的,董芳心里边嘀咕了一下。 九叔接着说:「要不要九叔帮妳问问呀?看他家里是做什幺营生的,娶老婆了没?」 董芳听了,差点被针扎到第二次,「这、这,不、不好吧……」她震惊到词穷,结结巴巴的说。 「只是问问而已,有什幺不好的。」九叔于是唤了木生到面前来。 木生刚刚搬了二趟百余斤的大罈,但却脸不红气不喘,一副从容自在的模样。他走上前来,微扬剑眉,像是在问有什幺事。 「小伙子,你是我见过力气最大的人了。」九叔笑着说:「你家里可是世代都习武的?」 木生想了想,「我没爹没娘,从懂事时就是跟着一群武将生活,天天骑马练武,力气比常人大也是正常的吧。」 听到木生说他没爹也没娘,董芳不禁看了他一眼。 九叔同情的说:「你跟董姑娘一样,都是从小就没了亲人吗?」 他率真的摊摊手,「有无亲人都没差,我生活得挺好的。」 九叔又问:「那我再问问你,你订过亲了没?」 木生点点头,「订过了。」 董芳低着头,假装还在缝鞋子。虽然她刚刚很紧张,觉得九叔不该多问;但这会儿倒觉得有点小失望了。原来,他已经订过了亲。 九叔哈哈一笑,「你可别怪我多事。我见你力气大,人直爽,就想帮我认识的好姑娘们问问,看能否凑合一桩好事。既然你订过亲了,我也只好替她们惋惜啰!」 木生说:「我是订过亲,不过,我的未婚妻已经过世了。」 董芳大吃一惊,忍不住问:「发生了什幺意外吗?」 木生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董芳,「因为战争的缘故。」他轻轻的说。 九叔也感慨了起来,「这事发生多久啦?」 「三百……」直肠子的他正要以人界的时间计算,回答以三百余年时,才猛地想起该改口,「三百多天了吧。」木生说。 听到木生是用天来计算他未婚妻的忌辰,董芳颇为动容。 「年纪轻轻就遇到这种变故,难为你了。」九叔叹了口气。 木生没再接话,他漫无目的望着院埕里晾晒的酒缸。他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凡人谈起自己的伤心事。 董芳见木生心事重重了起来,便站起身来说:「九叔,我得走啦,店里还等着我带酒回去,改天再来找您聊吧。」 木生闻言,便对老叟点点头,逕自先走去解开马车的繫绳。 董芳和九叔道别时,他语重心长的说:「这年轻人重感情哪!不过,看他瞧妳的样子,妳还是有希望的。」 「九叔,我今天才认识他,我还没有想到那层事情上去……」 「这种事,只要有人提了,不就可以开始想啦?」 董芳红了红脸,轻嗔了一声九叔! 老叟正色的说:「丫头,芙蓉对妳虽好,但醉红楼不是妳这种姑娘可以久待的。能找到对象就快嫁人,要是有谁阻挡妳,别忘了还有九叔替妳撑腰。」 董芳听了,心头不禁一阵暖热,她也不再推说别的,只是低声道谢。老叟笑着拍拍董芳的肩,要她上车去,木生早已坐在车上对他们招手了。 第三章 苦情人再相逢(2) 恋耽美 正文 第三章 苦情人再相逢(3)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三章 苦情人再相逢(3) 第三章 苦情人再相逢(3) 告别酿酒人家后,木生驾车载着董芳和酒罈缓缓走下石头峰。董芳抱膝蜷坐着,看来比去程时更加安静。 车子驶出了竹林,宽阔的江水映入眼帘,她这才想起,早上就是在这儿遇到木生的,而他的鞋还被她揣在怀里。董芳又觉不好意思了起来,她今天怎幺老是在脱线演出……可是这也不能全怪她,怪就怪这只鞋芳香洁净,抱在怀里竟就像抱件衣裳一样自然。 董芳把布靴还递给木生,「木大哥,这是你的鞋。我补的不是很工整……你可能还是请人重新裁一块布来补,会比较好看。」 木生接过布靴,稀奇的看着缝补的痕迹,脱口而出:「这就是线缝出来的样子呀?」天人的衣裳没有接缝,布料也没有空隙,这种在布上戳洞又穿线的缝合方法,他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董芳看来听不太懂木生的意思。他自知失言,便转了个话头,「妳在江边把鞋还给我,是要我在这儿原地下车走人的意思吗?」 「不,我没这个意思……」她呆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会这幺想。 自从遇到这个男人,她就一直处于有口难言的劣势。一下子以为欺骗了他,让他误认她是男的;一下子又是打盹儿打到他的大腿上,十足的丢人现眼;这会儿她交还鞋子给他,他又理解成要他走人!如果她再说明自己是青楼乐工,那他不就直接以为她想拉客…… 这是什幺乱七八糟的情况啊?董芳苦恼的拉了拉斗笠。 不过,方才九叔叫她「董姑娘」时,也没见这个人露出惊讶的神情。难道,他从头到尾都是明知故问吗?董芳狐疑的打量一下木生,后者则马上露出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模样。 「那妳说,妳的意思是什幺?」木生笑问。 「我的意思是……」董芳努力摒除杂念,想讲出一句得体的话来。 「嗯?」 董芳满脑子嗡嗡作响,不晓得该先讲哪一句好,「我的意思是……一直拿着你的鞋也不太好,所以先还你。我住在城内的胭脂巷……胭脂巷的醉红楼,木大哥若也是城里人,那我们就同车一道回去吧。」 木生笑着说:「是吗?那我就帮妳驾车回城里。」 董芳抬眼看他,「我说我住在胭脂巷,你不会觉得奇怪吗?」 「我该觉得很惊讶吗?」他反问。 「一般人听到这姑娘是胭脂巷来的,多少都会有点吃惊的……」 「我不是一般人。」他声音里透着几抹奇异的情绪。 董芳踢了踢自己的鞋尖,「我……我是楼里的女乐工,弹琴的,不是接应客人的那种。」 「是吗?妳的手指又细又长,的确适合弹琴。下次也弹给我听听吧。」 他这番话,抒解了董芳对于出身的自卑。她轻快的说:「好啊,看在你今天帮我搬酒又驾车的份上,我可以让你免费听上半炷香的时间。」 木生笑看着她,「我做了一上午的苦力,只能换妳半炷香的琴音?我有这幺廉价吗?」 二人解开了一点谈话的心结后,董芳发现木生的话多了起来。他很能谈天说地,尤其擅长讲神仙故事。从江边回到城里这段路,木生就连讲了二个天神收服妖魔的故事。他描述这些虚构的神魔,会细细形容他们的服装、神情、动作,逼真的像是他亲身经历一般。董芳听得着迷,头上那顶过大斗笠又歪到了脑杓后也不自知。 当马车驶回醉红楼靠马廄的后门时,木生的故事也说完了,他对董芳咧嘴一笑,轻巧的跃下马车。 董芳见木生就要离去,心头一紧,便喊了声:「木大哥!」 木生站在一株白杨树旁,侧过脸望着车上的董芳。 「木大哥,我还能见到你吗?」她一双手紧张的抓着宽鬆的长裤。 「妳是想见我的人,还是想听我说故事?」木生似笑非笑的问。 董芳嚥了一下喉咙说:「都有!我想见到你,也想多听你说说话。」 秋日午后的阳光微微刺眼,董芳没看到木生的眼角有点湿润。 「我们会再见面的。」木生投给董芳一个保证的微笑,「快进去吧!别被太阳晒坏了。」他朝她挥挥手,朝城西迈步离去。 董芳看着着木生的背影,有点怅然若失。 今天出门前,她压根儿没料到会遇到这个人;一但遇上,却又觉得好像跟他认识许久,竟会捨不得别离。她忽记起前些日子算命先生的预言,不觉脸上一阵红热。 还是别瞎想了吧,晚上有二场指名弹奏的工作,她得快快回房準备才行。董芳于是振了振精神,将马车驾入院内。 离开董芳后,木生本是随心所欲的漫步着,直到一只蓝黑色的燕子来到他头上盘旋。他打量了一下小燕子,加快步伐跟着牠走出临安城,上了郊外的小山坡,来到中沙江旁那处开满菊花的台地。 在这片金粉耀目、摇曳生姿的菊海中,有株菊花显得特别不一样。当花儿被风吹得往左摆时,那株花就往右;花儿被风吹得往前摆时,那株花就偏往后。 真是幼稚!木生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他从衣袋中取出一个小酒壶,拔开瓶口后,便捏住鼻子,往那株怪菊倒下几滴。 果不其然,他才了滴了那幺几滴,金英的怪叫声和他的人就同时现形了。 「这是迷仙酿呀,不要这幺浪费!」金英从木生手中抢过酒壶说。 「这是我今天工作的酬劳,爱怎幺倒就怎幺倒。」木生作势要抢回酒壶的样子,金英索性拉开衣襟,把壶塞了进去。 「嘿嘿。」金英拍拍肚子贼笑。 「算了,没兴致跟你闹。」木生拣颗大石头,盘腿坐了上去。 金英见他一脸郁闷,便凑上前问:「怎幺样?见到旧情人感觉如何?」 「她是董芳,不是琵兰。」木生简洁的说。 金英感觉这句开场听起来有点不妙,「所以呢?」 「没什幺所以。」他不太想看金英的表情。 「你找她找了那幺久,现在见到面了,怎幺反应这幺消沈?」 「她们完全不一样。」木生垂眼看着鞋,上头有董芳缝补的线痕。 「她都转生七、八世了,哪有可能还跟以前一样!」 「刚刚在江边时,我本想着见过一面就好了,」木生的声音愈说愈低:「谁知道,临别时她竟然开口叫住我……」 金英等了半晌,见木生没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样子,就又问:「她说什幺?说她想再见到你?」 「嗯。」木生点了点头。 金英奇道:「那你就去见她啊!这有什幺困难的?」 木生没答腔,只是怔怔的盯着鞋发呆。 「还是,你不喜欢董芳?」金英歪了歪头说:「我倒觉得她蛮讨人喜欢的。这姑娘心肠不错,人也长得标緻,你对她有什幺不满意?」 「不是你想的那样。」木生说。 「那到底是哪样?」金英追问。 「因为,她不是琵兰……」木生喃喃的说,一滴泪无预警地自睫毛中滚落。相思成灾,再见伊人却已不是旧时样,他满腔的思念没办法寄託在董芳身上,只能饮恨落泪。 唉,大将军爱哭的毛病又发作了。金英在石头边坐下,掏出方才藏在衣襟内的酒壶,猛灌了几口。董芳是琵兰,但也不是原来的琵兰,这不是一开始就提醒过他了?可是这家伙当时还说「琵兰就是琵兰,这件事不会改变」,真是天真到不行…… 这两个「仙」在菊花田畔默默坐着,一个闭目沈思,一个喝酒发呆,直到落日西照染红了整条江水。红光蕩漾的水波,似乎触动了木生对那场战役的回忆。他思量复思量,百转千迴,终究割捨不掉对挚爱的挂念。 木生从衣袋掏出了摄魂珠,「金英,帮我把这个还给王上吧。」 金英一脸无法置信的看着木生,「你又做了什幺伟大的决定了?」 木生黯然的说:「我想过了,我不该有那种强求的念头,想带她离开这个世界,那样太自私了。既然她不记得我,我就退到一旁默默守护吧。只要能确保达婆伽不会伤害她,我就心满意足了。」 「喂,要是董芳喜欢上你,说愿意跟你走呢?」金英觉得四肢发达的人,脑袋都有点短路。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我不是在问你的决定,我说的是董芳!她说想再见你,那分明是对你有好感。你能保证哪天她说喜欢你时,你会完全不动心吗?万一你动心了,又没办法带她走,你要怎幺办?」金英大声的说。 「我爱的人是琵兰。」 「她们是同一个灵魂!」 「但她们分明就不一样!」木生的语调也,聪明机灵,这些在董芳身上都看不到!她们截然不同。」 「那只是现在个性不同,灵魂又没差别!」金英吼着。老天爷,再跟他辩下去,「三界唯心,万法唯识」这种哲理都可能会派上用场! 「你是想告诉我,我爱上的是琵兰的个性,不是她永恆的灵魂吗?」木生表情僵硬的说。 金英正要大声肯认时,又觉得这样刺激他有点不妙;万一这脑袋死板的爱哭鬼想不开,又做出什幺惊天动地的事那就糟了。 「就一句话,不啰唆,你真的打定主意,要把这玩意儿还给宝福王?」 「嗯,还吧。」木生乾脆的说。 真有你的!金英恨恨的接过摄魂珠,忽地念头一转,便直直把宝珠收入腰间的衣袋,「还就还!日后你可别又哭丧脸着说想要回来。」 「不会的。」木生在夕阳余晖中,露出落寞又坚定的神情。 金英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看着老友说:「对了,跟你说一个消息。仲齐他们在北地的水神亲戚,看到达婆伽正往南方前进。如果你要守护旧情人,那最近可得看紧一点了!」 第三章 苦情人再相逢(3) 恋耽美 正文 第四章 迷惘的情人(1)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四章 迷惘的情人(1) 第四章迷惘的情人(1) 醉红楼里,董芳揹着木琴从偏门进入二楼西侧的紫霞轩。她在层层深红布帏后坐下,好整以暇,準备开始这场预定一个时辰的演奏。 今天指名芙蓉和其他三个姑娘作陪的,是枢密院刘副院事的大公子和几个山阴来的商人。这些人不是来纯听音乐的,只是有丝竹助兴,喝酒作乐的情趣会更高昂。董芳拨了拨弦弹起合欢令,布帏前的笑闹声几乎压过她的琴音;但她习以为常,自顾自地一曲曲弹下去。 琴音流洩,如诉如慕,董芳不觉中把少女心事也加了进去。 渐渐的,她彷彿不是置身醉红楼,而是回到半年前遇到木生的江边。他说会有再相见的一天,但整个冬天都过了,她却什幺音讯都没盼到。难道他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吗?还是他果然不愿意和出身青楼的女子来往呢?她沾染了相思的指尖,将松青夜游的轻快洒脱,弹拨出几许儿女情怀。 在座的客人有略懂音律的,留心起幕帷后的琴声。那客人倾听良久,对芙蓉说:「妳家这乐工,是个姑娘吧?怎不拉开布幕让我们见见庐山真面目呢?」 芙蓉惊讶的说:「张爷,您怎知弹琴的是男还是女?」 「哈,咱们张爷能听的还不只是如此。」另一位客人说。 张姓商人笑着说:「她这琴弹得有几分火候了,只是弹的人心不在曲子上,十之八九正思慕着意中人,才会把游青山弹得像闺怨。」 众人一听不禁哈哈大笑。刘氏公子带着几分醉意站了起来,「常言道,与其空思慕,不如珍惜眼前人。我就来掀开布幕,把这多情的姑娘请出来给大家甄酒!」 芙蓉一听大惊,赶紧劝阻的说:「刘公子,您可别掀那个帘哪!她自幼得了怪病,容貌全毁,只剩一手琴艺能在我这儿混口饭吃。您若是掀了帘,会坏了各位大爷喝酒兴致的!」 「开什幺玩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刘公子打着嗝说:「妳愈这样说我就愈想看!」他于是不顾众人劝止,大步往布帷走去。 芙蓉急出了满头汗,她不敢得罪这位官家公子,但也怕董芳的美貌曝光,会招来不堪的祸事。她只得提高声音,力劝刘公子别掀那个帘,希望董芳能机警点,听到后就快快从偏门逃出去。 董芳原本陶醉在琴音和遐想中;但她听到客人的笑闹声停止了,芙蓉姊似乎大声的在劝某人不要再往前走,这让她觉得有点不寻常。当她犹疑着该不该暂停弹奏时,就见到一个男子粗鲁的拉开帷幕走进来。她吓得马上站起来,也顾不得撞翻了凳子,转身就往身后的侧门跑去。 刘公子见董芳逃跑,便踉踉蹡蹡的追上去,嘴里还喊着「小姑娘不要跑,让我看妳的脸!」。 董芳听到他的叫喊,只觉全身一阵恶寒,拚命的往楼梯跑去。 刘公子跑的速度毕竟比董芳快,当他想抓住她的手臂,把人拉进怀里时,木廊外刮来了一阵怪风。这强风扬起了董芳身上的衣袍和曳在裙后的丝带,也挟来起一阵轻沙。 刘公子瞇住入沙的眼睛,双手乱捉,却只捉到她的袖子;他顺势用力一扯,就把董芳的一整件藕色外袍给拉脱下来。董芳失去了外袍,但仍然不敢回头看,她下意识的抱住双臂,急急往楼上奔去。 她撞入了顶楼的小房间,打着哆嗦把木拴给牢牢拉上,半晌,见那男子没有追来,这才气喘吁吁的跌坐在门后的地毡上。在她惊魂未定时,忽又听到男子的怒喝和一声很响的巴掌声从楼下传来。董芳紧张的打开门,小心的从木栏杆的细缝往下看。 在二楼的木廊上,芙蓉摀着左脸,不断低声下气给那男子陪笑、赔不是;在她一旁还有些男客人,也对那男子软声相劝。过了许久,那男子才甩了甩衣袖,扔下董芳的外袍,气呼呼的往屋内走去。芙蓉捡起了衣服,也跟着走进屋内。 见到这幕情景,董芳这才晓得,芙蓉是为了袒护她而挨一巴掌,还忍着屈辱跟客人道歉。她的泪水于是不受控制的迸出来。 虽然她在青楼长大,十三岁开始弹琴卖艺,可是从没真正被客人非礼过;今天这种遭男客调戏的情形,也是第一次遇到。她不晓得刚刚除了逃跑之外,还能怎幺应付?可是,她若不跑,芙蓉也许就不用挨那一巴掌了。天晓得,那男客人进屋后,还会怎样的羞辱芙蓉…… 董芳愈想愈伤心难过,便把头靠在栏杆上,啜泣了起来。在她斜前方的屋顶上,有白衣个人正倚着微翘的朱红屋角,竟也随着她潸然落泪。 这半年来,木生几乎都待在醉红楼附近。白天时,他侧卧屋脊上,瞧着董芳习字画、练琴艺或为客人弹奏;晚上他就站在她门房前的迴廊上,望着星月为她守夜。刘公子醉戏董芳时,木生没办法现身干涉,只能在千钧一髮之际,扬起阻扰狂汉的清风,让董芳顺利逃脱。当董芳蹲坐在栏杆后哭泣,他也觉得满腹纠结,忍不住心酸。 守护董芳半年,他的心绪渐渐与她的快乐和悲伤同步,她的举手投足对他有了新的意义。他自问,这样算不算背叛了记忆中的爱人?在心中不自觉地比较起琵兰和董芳的好,会让他萌生莫名的罪恶感。 琵兰和董芳,个性和肉体都不一样的两个女人,但却都是同一个灵魂,这让木生困惑不已。 他心有千结的躺回到屋脊中央的老位置上。他还不想正视董芳在他心湖里投下的涟漪。他是为了保护她,不让随时可能出现的达婆伽伤害她,所以才会日夜守在这里。 除了这些之外,他什幺都不应该再多想了。 木生望着天空中的片片浮云,再次发起呆来。 第四章 迷惘的情人(1) 恋耽美 正文 第四章 迷惘的情人(2)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四章 迷惘的情人(2) 第四章 迷惘的情人(2) 夜阑人静时,董芳走入了芙蓉的房间。她 见到这位好姊姊正用湿布在冷敷红肿的脸颊,董芳又是眼眶一红。她接过了水盆,帮忙拧乾布巾,替换芙蓉脸上那条。 「行了,妳别忙了,快去睡吧。」芙蓉捨不得她熬夜。 「芙蓉姊,我对不起妳。」董芳呜咽的说。 「妳说这一巴掌吗?」芙蓉做出无所谓的表情,「我这辈子什幺客人没遇过?这巴掌算轻的了,我不在意。」 董芳睁大眼睛看着芙蓉,像是想读出她还曾遭遇过什幺。 芙蓉了解了她无言的提问,「妳不需要知道这幺多啦!妳又不用作这行!」芙蓉压住左脸的布巾,口齿不清的说,她一牵动脸颊的筋肉就疼。 「如果我不跑,妳就不会挨一巴掌了是吗?」她整天都为此耿耿于怀。 芙蓉忘了疼痛,大声的说:「别傻了!妳要是没跑,万一那姓刘的王八想要妳的人,那我麻烦岂不是更大?我若辜负了妳娘的託付,等我归天时,又有何颜面去见她?」 董芳的亲娘是芙蓉在刚入市妓这一行时认识的,两人年纪差了九岁,却十分投缘,马上就成无话不说的密友。后来董芳的娘认识了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愿意替她赎身,娶她为妻。眼看着她马上就能从良,脱离青楼生涯,但此时却发生了靖康之祸。男人被召回北方打仗,就这幺战死沙场上。 董芳的娘终日郁郁寡欢,生下女儿后,没多久就一病不起。她临终前,将孩子託付给芙蓉,她什幺都不求,就只求芙蓉别让董芳重蹈她的覆辙。这约定,芙蓉是时时刻刻都记住的。 「可是,他打了妳,又那幺粗暴的骂妳……」 芙蓉拉下了敷在脸上的布巾,「小芳,妳听好了,下回要再有这种烂事发生,妳儘管跑,不用管我。妳要是呆呆留着,当心我用家法治妳。」 董芳似乎想说些什幺,但是又被芙蓉打断了。 「妳娘过世后,我本想把妳送到寻常人家去,托人把妳养大。但是战乱时节,人人都自顾不暇,我也放不下心,只好让妳跟着我在青楼里进进出出。妳遗传了妳娘的天分,从小教妳弹琴读谱,总是一学就会。让妳给客人们弹弹琴,也只是我们的女乐没妳弹得一半好,入不了真正懂得风雅的客人的耳朵。无论如何,这不会是永久的。只要找到了好人家,姊姊马上把妳体面的嫁出去,也好了却我跟妳娘的一桩心愿。」 董芳心里很是感谢这位讲义气的姊姊,她泪眼带着笑意,亲腻的微嗔:「怎幺说的好像我成了大麻烦,恨不得把我嫁出去啦?」 芙蓉捏捏董芳的鼻子,「对!妳是可爱的大麻烦。改明儿,我就来招聘男乐工,即使再遇到今天这种情形,他也能帮妳挡一下。」 「姊姊,」董芳噙着泪水说:「我要怎幺做才能报答妳的恩情?」 芙蓉装作蹙眉思量的样子,「妳要不要考虑以后扮男装弹琴?」这孩子长得标緻,让她躲在幕帷后也是危险;不如来个女扮男装治标又治本! 董芳听了不觉莞尔,「如果妳觉得这样妥当的话,我乖乖照办就是。」她俯身从背后抱住了芙蓉。 芙蓉笑着拍拍董芳的手,把掉在腿上的湿布巾,重新敷到脸颊上去。 次日,醉红楼的女老闆就在城里张贴了布告,诚徵男性乐师。 接下来几天,来应徵的人不在少数,但长相能通过芙蓉那关,技巧又能和董芳分庭抗礼的,筛筛选选后,竟无一人可以任用。大家聚在一起闲聊时,忍不住口径一致的说芙蓉不该以貌取人,她要徵的是男乐师,又不是男妓,干嘛非要对人家的长相挑三捡四不可。 「妳们不懂啦!」芙蓉以她一贯的率直脾气大声说:「赏心悦目比什幺都重要!我这叫宁缺勿滥,不是挑三捡四!」 「大姊,妳再这样挑下去,我怕哪天胭脂巷里就会传出流言了。」绿萍望着自己修长的指爪,风凉的说:「大家说不定会以为你想挑个小白脸,再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妳说什幺!有本事妳再说一次!」芙蓉又被绿萍激得火冒三丈,一副要扑上去打人的样子;绿萍马上尖叫了一声跑回房间。 「真是会被她气死,给我十条命都不够!」芙蓉忿忿的啐道。 众人连忙帮她倒茶水、搥搥背,有的则扯开话题谈点开心的;没人想看到芙蓉再发飙下去。 去年芙蓉气到失控,竟追着绿萍在临安城内跑;当时绿萍边跑边哀嚎的惨烈情景,没人想再看一次。 日子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这晚,董芳刚结束一场弹奏,从大厅的楼阶徐徐走下。她身穿着米色缀黑边长袍,配黑丝绣花腰带,头戴深蓝色冠巾,一副斯文书生打扮。大厅中经过她身旁的姑娘们,好几个都停下脚步,忍不住开玩笑的拉拉她的袍褂,或捏捏她的脸。董芳这副男装扮相,着实讨人喜欢。 大厅外的前院传来一阵吵嚷,董芳探头望去,便知是芙蓉的轿子回来了。芙蓉今天领了一小队舞妓,到某大官员家里献舞侍宴;原本她说可能拖到子时才回得来,看来她回来得早了。 芙蓉走进厅里见到董芳就高兴的说:「妳在这儿呀,那正好,我带回来了一个人,妳瞧瞧!」 董芳往芙蓉的身后看去,诧异的见到她日思夜慕的白衣身影,正翩然跨过门槛,步入屋内。 「木大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木生有趣的望着她,「董姑娘,好久不见,妳好像特别喜欢扮成男人哦?」 「这、这是有原因的……」她的杏脸红了起来。为什幺再见到他时,自己又是男装打扮,老天爷就不能让她衣着正常的站在他眼前吗? 「怎幺,你们认识啊?」芙蓉看看董芳又看看木生。 「上次我驾车去提酒时,正好在江边遇见木大哥……他当时鞋子坏了,我就到九叔家借了针线帮他缝补。」她有点心慌的解释着。 「哦!他就是那个年轻人呀?」芙蓉把木生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一次。 上回九叔送酒来醉红楼时曾对芙蓉谈起,有个相貌英俊、力大无穷的小伙子,看起来跟董芳很相配。看来,应该就是这个木生没错了。 「芙蓉姊,木大哥来我们这里是……」她不敢直视木生的脸。 「以后木生就是和妳一起搭档的乐工啦!」芙蓉把董芳的害羞看在眼里,愉快的说:「我方才在江边的堤防上,瞧见他坐在水边吹笛。我看他生得眉清目朗,笛子吹的也不差,就问要不要来应徵乐工,他马上就爽快的答应了。」 董芳对木生这个决定感到迟疑,他看来不像需要到青楼谋生的模样,「木大哥不用先问过家里人的意思吗?」 「木生说,他是一个到处游历的人,」芙蓉浓妆的大眼瞅着她,「他没父没母也没妻儿,亲戚们住在很远的地方,通知不上也管不着他。」 「的确是这样。」木生微笑地说:「大姊,我不缺钱用,妳不必支薪给我。我只要求一个条件:我不签契约,我想走时就得让我走。」 芙蓉有点小无奈。这小伙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这幺帅气? 「好,我答应你。既然不能用契约绑住你,那我们可得想点其他方式留住你。妳说对吧,小芳?」芙蓉意有所指的笑看董芳一眼。 「啊?」董芳一时没反应过来,满头雾水的望着芙蓉。 真是个单纯的傻丫头!芙蓉站起身来伸懒腰,「就这幺说定了。这几天妳和木生多演练几次,下个月我就安排你们的场子。至于木生的房间嘛……,我看,就让他住西晴院一楼,这样你们要排练也方便一点。」 董芳不禁吃了一惊,「可是,西晴院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 她边说边瞧了木生一下,只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看着墙上字画。 第四章 迷惘的情人(2) 恋耽美 正文 第四章 迷惘的情人(3)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四章 迷惘的情人(3) 第四章 迷惘的情人(3) 芙蓉用指尖弹了一下她的鼻子,「当然是只有妳住!妳整天都要练琴,不让妳住那儿,大伙儿早就被琴声搞到发疯了。木生也会需要排练乐器,让他住西晴院再合适也不过了。你就带他去安顿下来,我要先回房沐浴更衣啦。今天真是累死我啰!」她用手指优雅的压了压髻上的簪花,又朝几位刚进门的客人风骚的笑了笑,便朝屋后走了去。 大厅上人来人往的,二楼的开放式厢房还不时传来划酒令和唱曲儿的娇柔女声;在这喧嚣中,董芳却觉得全世界好像只剩木生和她二人般。 她不晓得要说些什幺,只得怯生生的问:他出门在外,怎幺没有带行李? 「我的行李就是我自己。」木生停了一会儿,「也许还有……」 董芳见他眼神迷濛的看着远方,他另一件说不出口的行李是什幺呢? 「董姑娘,妳不是要带我去西晴院看房间吗?」他岔开了话题。 「对……木大哥,请跟我来。」 董芳引领木生穿过主屋的三四个迴廊,又走过一个有小池塘的花园,幽静的西晴院才在木桥和一小片竹林后露脸。 木生看着走在前头的董芳,不知怎的忽然回想起,第一次遇见琵兰的情形。 琵兰初到天界探望她的大姊宝福王妃时,老是无法跟天界的作息时间同调。那天,她因为又睡不着,就溜达到花园里玩耍。她在花园里忘我的又唱又跳,模仿着白天时看到的天女们的曼妙舞蹈。巡逻的侍卫见有声影在花园里喧哗跳动,还以为是后山那群难缠的仙猿,又趁夜来宫里捣蛋,就匆匆上报将军来处理。飞廉接报后,气急败坏的赶到花园,大喝泼猿速速出来!半晌,他没见着猴子,却只见美艳无双的阿修罗公主,从翡翠竹后楚楚可怜的探出头来说:「我可不是猴子变的喔!若是有什幺猴子,应该在其他地方吧……」 「木大哥?」董芳已经在房门前停下脚步,他却还一直往前走。 木生这才发现自己走过头,「抱歉,我一时失神了。」 她笑了笑,推开了房门。 这房间的陈设间单,就一张床、一张圆桌和二把木凳,靠窗的地方有个小茶几和一张木雕手扶椅。木生走到窗前,咿呀一声推开木窗,看见屋外花木扶疏,银钩般新月正挂在小竹林上,他觉得还算满意。 董芳用提灯点着了桌上的小油灯,「这房间很久没人用了,到处都是灰尘,我先帮你打扫乾净,再去跟总管要一床棉被。」 「没关係,我自己来就好。」他看来不太在意灰尘,「董姑娘,能不能帮我摆盆花在窗前呢?菊花或芍药之类的。」 她想起了房里那盆怪菊,「我倒是有盆菊花,我这就去把它拿下来。」 木生眉开眼笑的说:「好,菊花好,我跟妳去搬吧。」 于是董芳窗台上那盆嗜酒如命的黄菊,没多久便移位到木生的房里。 当董芳去仓库取棉被时,木生站在屋子中央挥了挥衣袖,满屋的灰尘马上消失无蹤。他又从袖里拿出一小段香,笑了笑,便把点燃的香直接插到菊花盆的土里。一时间,房里变得馨香四溢、洁净怡人,倒是那菊花被香燻得频频抖动枝叶,令人联想到它在咳嗽。 「哈!你现在可别出来,」他对着菊花喃喃的说:「你像话吗,这半年多来都待在人家的闺房里,这下总算给我歹到机会拎你出来!」 菊花盆中开得最大的一朵,像是抗议般对着木生拼命摇头。他轻轻敲了那怪花几下,就听到董芳叩门的声音。木生一开门,只见堆叠如小山般的棉被,几乎看不到董芳的人。他把棉被接过手放在床上后,董芳又自动的帮他把棉被装入绣着紫牡丹的被套中。 「这很重吧?早知道妳要拿这幺大的棉被,我就跟妳去了。」 她轻轻笑了,「它又没比木琴重多少,这棉被刚从仓库拿出来,还是该晒一晒比较好,明天我再帮你拿出去,还有……」 木生了打断她的话,「妳今天应该忙过很多事了吧?妳现在还这个也想帮,那个也要帮,不会累坏了吗?」 「我……」木生这一问,倒是让她愣了愣。 她今天的确累了,但她从小寄人篱下,早已养成凡事多想、多做的习惯。这幺多年来,她即使再忙再累,也会主动问别人还需不需要帮忙。 木生静静的看着她,想等她把话好好的说出来。 董芳低下头按了按手肘,「我今天弹了好久的琴,手腕有点酸疼。」 「坐下吧,让我看看。」他伸出了手掌。 她把右手腕放到木生的掌上,肌肤接触的瞬间,她有点懊悔的想逃。木生从衣袋里取出一小罐香气浓郁的油膏,在她的酸痛处薄薄涂上一层,轻轻按压。董芳现在没那幺想逃了,她觉得木生的手好柔好温暖。 「待会儿应该就不酸疼了。」木生替她拉上衣袖,「刚刚我若没打断妳,妳还会继续说想帮我什幺?」 她认真的细数了起来,「明天早上帮你送洗脸水,去小食堂把早餐给你送过来,要换洗的衣裳,我也能帮你打理……」 有必要这幺劳碌命吗?木生又怜又好笑的看着她,「妳要不要听听看我能帮妳什幺?」 「你要帮我?」董芳又被他问得愣住了。 「是啊,妳听好喔!」木生倾身向前看着她说:「以后妳跟人家说要帮什幺,我就帮妳把那个帮什幺做完。妳要是说帮人提水,我就帮妳提水,妳要是说帮人擦地,我就帮妳擦地。不用怀疑,妳能做的我都能做。」 「那你不就得随时跟着我,才知道我又说了要帮人家什幺?」她顽皮的瞅了他一眼。 「我会跟着妳的。」他正经的回答,随即又轻鬆的说:「这醉红楼这幺大,我若不跟着妳就会迷路吧。」 董芳望着还留有膏脂余香的手腕,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头昏发热了,她拉拉衣袍站起身,「木大哥,你先歇息吧。明天我还是帮你把早点端来,这不麻烦的。小食堂那儿都是姊妹们在用餐,我怕你会不自在,到厨房跟僕役一起吃,又觉得委屈了你……」 木生耸耸肩不置可否,董芳见他没推辞,就也放心的跟他道过晚安,上楼回自己的房去。 木生送走董芳后,一转身就看到金英翘着腿坐在菊花旁。 「木哥哥,我的颈背有点酸疼。」金英细声娇气的学起董芳的声音。 木生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支木剑,「酸疼吗?没关係,让我用剑砍你一记就会好的。」他恶劣的笑了笑。 金英轻啐了一声,「哼,重色轻友,差别待遇。」 木生没打算辩驳,他悠哉的凭空取来一壶二杯,赶了几把空气到壶里,阖上壶盖轻摇几下。当他微倾茶壶往茶杯里倒时,一股芳香的茶汤就从壶嘴细细流洩,将瓷杯注了个八分满。 瞧他那副悠闲泡茶的样子!金英鼓了鼓左颊,走到圆桌前坐下,举起杯子啜了一口。 「喂,大将军,不是我爱说你!」金英嗅了嗅杯内的余芳,「你这样对待董芳,万一她真的喜欢上你,这一天神一凡人的,你要怎幺处理啊?」 「我有对她怎样吗?」木生疑惑的问。 这家伙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金英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刚刚说的做的,根本就是在招惹人家喜欢上你。」 木生挥了挥手,「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关心她而已。」 金英忽然同情起董芳来,她遇到这个把多情当友谊使的大木头,全身而退的机会应该是……零。 木生望着窗外西斜眉月,感叹的说:「人间的昼夜更迭得真快,这几个月来,我看着他们睡了又醒,吃了又饿;可是对天人来说,其实才不过二、三时辰的光景哪。」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照我们的时间算,董芳三十天后会头髮花白,再过二十来天后就又得重新转世了。」金英故意刺激他。 「这幺快吗?」木生茫然的说。 「岁月不饶人!」 「我只要确认达婆伽伤害不到她,就会立刻离开。」木生固执的说。 金英无奈的摇摇头。达婆伽能怎幺伤害董芳?不过就是带走她的魂魄,让她在阿修罗界重新转生。基本上,这二个男人的心情是一样的。 「金英,帮我一件事。」 「说啊。」 「我跟琵兰的尸骨,应该被岩浆烧得连灰都不剩了,」木生轻敲着杯子,「但是她常戴的那副耳环,是用千年龙的舍利雕琢而成,只有龙火才能烧得化。我想找出那副耳环……」 他轻轻阖眼,回想事发前琵兰卸下耳环交给他的情形。她紧握着他的手,灵秀的水眸看来就像刚哭泣过;她当时到底想说什幺? 「你找那副耳环要干嘛?」这家伙执迷不悟也就算了,还想来个睹物思情吗? 木生淡淡的说:「我想帮她筑个衣冠冢。」 金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记得你跟边界的土神有点交情,以他的能力要找出二颗龙舍利,应该不是难事吧?」 当然不是难事,应该说是易如反掌,可是…… 金英一副头疼的样子,看着木生说:「琵兰转世成董芳,好端端的活在你眼前,你却要去弄啥衣冠冢!你一定要把事情搞得这幺曲折吗?」 木生望着半窗月色,满园暗竹,他以沈默代替了回答。 金英负气似的一口乾完杯里的茶。 他实在拿这个家伙没办法,得好好想一下了,要怎幺去拜託那位住在边界的老大哥。 第四章 迷惘的情人(3) 恋耽美 正文 第四章 迷惘的情人(4)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四章 迷惘的情人(4) 第四章 迷惘的情人(4) 翌日清晨,董芳推开房门就见到木廊上多了张小桌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鹹米粥和一叠小菜。她想起昨晚木生说的话,以后她若是说了要帮什幺,他就会去做什幺;看来他是认真。 董芳把脸凑近热粥,让热气蒸上双颊,觉得心头彷彿有种很怀念的什幺,随着蒸汽在脑中散开。 恍惚中,她脑海浮出一段景象:她坐在如茵的草地上,有个白衣男子笑着递给她一大碗飘着花瓣和果粒的热汤,她接过那宝石镶嵌的碗,把头埋进飞昇的热气中,「好香啊。」她说。 楼下传来了一阵朗笑声,「董姑娘,妳吃饭都是用闻的吗?」 董芳往楼下看去,见到木生一身素白袍褂,神采奕奕的站在凉亭前。 「木大哥,谢谢你。你用过早餐了吗?」她问。 「吃过了,妳趁热快吃吧。」木生扯了个小谎。现在是三月,依照他在天界的进食习惯推算,要到腊八节前后他才会想要用餐。 用完早餐后,董芳揹着琴下楼找木生。通常早晨都是用来练习技艺的,中午过后才需要到店里帮忙。她还未走近,就听到木生随兴的拨弄琴弦,模糊地哼着她没听过歌词。 董芳刚踏入亭子,木生瞧了她好一会儿,「这是妳第一次在我面前穿着女装吧?」这半年来,他当然看过她穿裙子的模样,不过,面对面的看,感觉果然不太一样。 她玩着衣袖,心里有点高兴,「嗯,不过,待会又得换成男装了。」 木生笑了,「我知道,大姊有跟我提过。」他扬了扬手上的琴谱说:「我刚在房里找到的,妳会弹吗?」 她接过了琴谱,「凤求凰?我好久没弹这曲子了。」 「这曲子很有意思,」第一次接触人间曲谱的木生,显得兴致盎然,「开头那几个弹跳音,的确就像是雄鸟焦急的转动脖子、拍动翅膀,引颈寻找着雌鸟的模样。」他用修长的指头弹了几个音。 她一脸纳罕,「木大哥没见过这首曲子吗?」 「没见过。妳弹一遍给我听吧。」 董芳嫣然一笑,便坐下来奏起凤求凰。 曲子从雄鸟寻觅雌鸟的情景开始描述,中段是哀婉缠绵的相思愁肠,后段则略微高昂,像是祈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木生凝神倾听,不觉被琴音撩拨起了心事,怅然若失的望着董芳。 她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便停下弹奏,「有什幺不对吗?」 木生心中那万千愁绪无法明说,他挪开视线,低头抚琴,过了一会儿,他竟接续着凤求凰的曲调,即兴弹唱起来。 南有美人兮,微步莲池台;玉珰威蕤兮,兰薰羽霓裳。 一寸秋波兮,流转三千水;纤纤素手兮,胜似出水葱。 南国佳人兮,飘渺云汉中;三日不见兮,觅觅情牵长。 凤腾翱飞兮,四顾求斯凰;碧落黄泉兮,渺冥空劳肠。 凝睇海潮兮,霈霈翻新愁;岂非缘薄兮,留余独弹泪。 木琴知我心兮,欲断还续凤求凰; 愿结不言解兮,百年合欢双于飞。 木生的嗓音沈郁而顿挫有秩,在歌词的转音处,特别低迴多情。听到这幺精采的演出,本该鼓掌讚美一下;但董芳心里却昇起一股异样情绪。 她觉得唱词里说的是一件真实的事,而且是木生经历过的;她想起了木生提起过的已逝的未婚妻。 究竟是什幺样的女子,能让他如此刻骨铭心? 他离家到处游历,就是为了她吗? 木生见董芳神情寡欢,便问:「怎幺,我唱得不入耳吗?」 董芳忙说唱得很好,他们可以将凤求凰的原曲改一下,把木生刚刚唱的加入中后段,她相信客人听了会觉得耳目一新。 客人?木生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我不在乎什幺客人的评价。」木生面有嗔色的说:「这是唱给妳听的,我可不想唱给别人听。」 董芳思量着他的话中意,「木大哥,这唱词是在说你自己的事吧?」 「哦?妳怎幺会这样想呢?」木生感到有点意外。 她迟疑了一下,「直觉吧。」 「那妳听出了些什幺?」他好奇的问。 「这像是在说着南方有位美丽的女子,不知为了什幺原因,她的恋人跟她分开了,寻遍天涯海角都找不着她。这位伤心人听到了凤求凰,便藉此将他的思念唱出来。即使希望再渺茫,他也不愿放弃,他想找回爱人,圆了相厮相守的梦……」 她说着,竟不觉流下两行清泪。 木生有点惊愕的看着自她脸颊滑下的泪水。 董芳察觉自己失态了,便快快掏出了手绢,「我可能太专注在唱词里,才会想出这些有的没的……我房里还有其它版本的凤求凰琴谱,这就去拿来给你看。」她几乎是边说边逃开凉亭,快步往楼上的房间走去。 她不懂自己为何会这幺激动,就算那唱词是木生的过去,她也不该这样轻易形于颜色。 她不晓得她那两行泪,就像一阵及时雨般洒在木生心头。 他的确是把失去爱人的心情,寄託在唱词里了,但他没想到董芳的反应会这幺大。他心里开始迅速思虑着各种可能,他原本不敢奢望她还残留着琵兰的感情,除非,真的有奇蹟…… 这时,天空中忽地闪过一道黑影,一阵挟黄沙的怪风掠过西晴院的朱色琉璃瓦。木生收敛起温和的神色,警戒防备了起来。 他默声唤出木剑,随即翻身跃上凉亭,轻点过几丛竹枝,直直登上屋顶。藉着楼高视野阔,他细细搜寻醉红楼方圆十里内的蛛丝马迹。最后,他在西北方的山峦间,见着一道快速闪逝的金光,他不觉握紧了手中的剑。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好啊,那是金蹄镇魂驹,」木生喃喃的说,「达婆伽找到我们了。」 第四章 迷惘的情人(4) 恋耽美 正文 第五章 「宠」的意思怎解?(1)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五章 「宠」的意思怎解?(1) 第五章「宠」的意思怎解?(1) 傍晚的时分到了,这是客人光顾胭脂巷的颠峰时间。 醉红楼的女老闆,一反平常千娇百媚、热情搭讪的模样,她双手插腰、咬牙切齿的跟保镖一起站在门口。她的表情反应也很极端,每当有「正常」的客人上门时,她马上恢复成招牌笑容,软声嗲语的招呼他们进屋。当姑娘们领着客人走远后,她又立刻变脸,继续挡在门口当凶神恶煞。 芙蓉会如此反常,不是没有原因的。 自从木生和男装的董芳搭档演出后,这家老字号的青楼最近多了两种客群。一种是胭脂巷的妓女们,三两组队来醉红楼串门子;另一种则是好男色的客人,一进门就直接指名要木生和董芳,对其他的姑娘看都不看一眼。这两种「奥客」常把芙蓉气得差点劈了大厅的桌子。 就在昨天,芙蓉才大声骂跑了一群慕名前来的歌妓。有三位容貌堪称上等的市妓,装扮得贵里贵气的来醉红楼,指名要那对俊美的搭档弹几个曲儿来听,顺便陪她们喝酒吃点心。虽然客人无分男女,只要上门了都是生意,但直性子的芙蓉偏偏不屑做这种买卖。 「老娘在临安开业十几年,卖的是女色,不是男色!」芙蓉扯开嗓门大骂:「这叫传统!妳们要尊重我这家醉红楼的传统!听懂了没?听懂了就给我从这儿慢慢走出去!不许跑!要是跌倒了还回来跟我要医药费,我哪赔得起啊!」 芙蓉一旦开骂就没完没了,直到那群娘儿们仓皇的消失在暮色中,她方才住声,忿忿的啐了口闷气。 这天晚上董芳和木生只被派了一个场子,就是给包下三楼牡丹厅的文士们弹一个时辰的琴曲。其他的场子都被芙蓉过滤掉了,派了其他人去应付。他们二人结束今晚的场子后,领了客人的赏,抱着琴退出了厢房。下楼时,他们遇到了绿萍。 绿萍见着了这一对话题人物,便发话了,「董妹子,妳也去劝劝咱家那个母夜叉,她兇巴巴的堵在门口,到底是在挡个什幺劲儿?我们的财路都给她挡光啦!」她今晚没接到半个客人,心情和脾气都不太好。 「对不起,绿萍姊……我这就去劝芙蓉姊进来。」董芳道歉的说。 绿萍见董芳低声道歉,当下只是哼了一声就转身离去。但她迴身前多瞥了木生几眼,结果不慎撞到了廊柱。一个经过的小丫鬟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却被恼羞成怒的绿萍,莫名其妙的数落好几句。 常言道红颜祸水,男子若长的俊美,祸害的程度应该也不亚于女子吧;董芳有点头疼的想着。 她回头看身后的木生,他还是一副沈默自适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注意绿萍说了什幺。 这个人只有回到西晴院时才会有说有笑,一来到店里就会变身成冷面寡言的男人。 这一个多月来,木生一直都信守他最初说的那些话;不但随时跟着董芳,也会把她习惯性答应下来的额外杂活,不吭声的接手做完。董芳感激他的照顾,但她心里也有个挣扎不定的疑惑;她不确定木生是纯粹想帮她才这幺做,还是有其他的意思。木生对她的态度,其实也是若即若离;在他的温柔背后,她可以感觉到有面制止他人深入的墙,顽固的竖立着。 也许是她不该多想吧。他过去一定曾有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没有够长的时间是忘不了的。她克制着自己不要对木生产生太多期待,就把他当成不可多得的好哥哥,珍惜相聚的时刻,她也就不会这幺矛盾难受,可以变得知足快乐。 木生见董芳一直往前屋走去,便问:「芳妹,妳不回西晴院吗?」 这个称呼是半个月前才改口的;因为芙蓉嫌他董姑娘董姑娘的叫,听起来生疏又不自然。 「你没听见绿萍姊的抱怨吗?我得再去劝劝芙蓉姊。」 「刚刚那个髮髻歪一边的女人叫绿萍?」木生不以为然的说:「她的声音太高了,而且妳也没必要跟她道歉。」 那髮髻不是歪一边,而是现在流行这样梳! 董芳决定还是别跟他解释太多的好,「话虽这幺说,但芙蓉姊是因为我们才会当起了『门神』……」 木生没再多说什幺,他双手插在袖袍里,跟着董芳徐徐前行。 上次察觉到达婆伽的蹤迹之后,那家伙就没有任何进一步行动。他估算着达婆伽还是对他有几分顾忌,不敢强行豪夺董芳。但用偷偷摸摸的手段带走董芳,也不是南王的作风;看来,他是在等待最好的时机下手。 从现在开始,还是得提高警觉才是上策。 他们来到了大厅的院子,还没走近大门口,就被芙蓉瞧见了。 「干嘛、干嘛!你们别到门口来招引花痴和老色鬼!」芙蓉对这两个人挥舞着粉拳,「你们今晚的工作结束了吧?快回后园去。」 「芙蓉姊,妳别这样,快进屋来吧。」董芳哭笑不得的恳求着。 「妳别管!那些客人很难缠,我只要一想到他们混进楼里来,就全身起鸡皮疙瘩!」 就在芙蓉说话时,巷街上几个正好经过的妓女,见到董芳和木生,马上就吱吱喳喳的围上来。 「看什幺看!阿虎,叫她们走!」芙蓉神经质的大吼,命令保镖撵人。 「我说大姊,」木生不解的问:「我跟芳妹出场子的价码是高还是低?」 「你问这干嘛?」芙蓉瞪了木生一眼,心想难道这小子想支薪了吗? 「如果我们的价码高,一般人就会知难而退啊。妳也用不着这群接进来,那群骂回去的,不觉得没完没了吗?」 哎呀,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芙蓉发出一长串夸张的大笑,把保镖都给吓着了,「我真是被气糊涂了!好小子!你不说,我都还没想到这层。」 「那……姊姊妳不会继续站岗了吧?」董芳满怀希望的问。 「不站了,不站了!」芙蓉用手搧着风说:「明天我就把你们出场的价码提高五倍,公布在门口,吓退那些不三不四的客人!」 董芳一时间无法判断这算不算是好消息。 芙蓉见董芳呆站着,便拍了拍木生的手臂,示意他带董芳回去,她自己也边撑着腰边走回大厅。 「回去吧。」木生柔声催促着。 他们走回西晴院时,董芳在池塘前停住了脚步。 小木桥边隐约有啜泣声,一阵一阵的传来。董芳转头想问木生,有没有听到什幺,却见到他一脸戒备的盯着池塘前的花丛。她不太明白木生为何有这种表情。 「木大哥?」 木生把董芳拉到身后,沈声喝道:「是谁!快出来!」 第五章 「宠」的意思怎解?(1) 恋耽美 正文 第五章 「宠」的意思怎解?(2)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五章 「宠」的意思怎解?(2) 第五章 「宠」的意思怎解?(2) 董芳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 木生大喝之后,那啜泣声停止了,有个粉紫色的瘦小身影,从暗丛中战战兢兢的走出来。 「铃花?妳怎幺一个人躲在这里哭?」董芳马上跑向前安抚她。 铃花有点害怕的看着木生,后者还在静静观察她的动作。 「没关係,木大哥不会再兇妳了,他刚是以为园子里躲着外人。」董芳哄着说:「妳说说吧,为什幺一个人在这里哭?」 「董姊姊……」铃花一开口,眼泪就扑簌扑簌地掉,「我家隔壁的大婶差人来告诉我,说我娘上个月病倒了,我哥哥这几天又跑得不见人影,眼见家里没米没柴,也没银子请大夫看病,她怕我娘会撑不过去……」 「怎幺会这样呢?那妳得赶紧回去看看!」董芳担心的说。 「我也想回去……」铃花抽咽着说:「但是总管之前派给我一堆工作,我没做完不敢走……我又怕等我做完这些工作,我娘已经不行了。」她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董芳难过的看着这个小女孩,心想着该怎幺帮她才好,「别哭了,妳那些工作是什幺?我来帮你做。」 铃花摇了摇头,「姊姊妳的手是用来弹琴的,不能做那些粗活,不然我也会挨骂的。」 「不然,」董芳想出个折衷的办法,「明天我到妳家里看看,给妳娘送点吃的用的,这样可好?」 「董姊姊,妳说真的?」铃花紧紧抓住了董芳的手,眼泪还不停的流。 「当然是真的,妳来我房里,给我画张地图。」董芳拉着铃花的手说:「我记得你老家在城南的郊外,不算太远,是不是?」 木生见董芳护着小丫鬟,走上楼去,他便在院子里坐了下来。他让神识飞离,到了城南郊外铃花的老家上空驻足观看,确认一切都跟铃花说的吻合后,就又迅速的回到了醉红楼。当他回神睁开眼睛时,董芳正好送走了铃花,她站在石阶上,犹豫着要不要对木生说话。 「芳妹,」木生先开口说:「明天我跟妳一块儿去。」 「你怎幺知道,我正想找你一块儿去?」她眼角带笑的看着木生。 「直觉噜。」他说的很理所当然。 董芳虽然不意外木生会主动说陪她去,但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她很高兴,觉得很窝心,还有…… 「我会被你宠坏的。」董芳说。 「我不能宠妳吗?」木生反问。 在月光下,木生看起来面容如玉,比白昼时多了几分吸引人的温柔。 她别过脸,被一阵交错複杂的情绪压得有点喘不过气。 「你宠我有什幺用呢?」她轻柔的语调中有几丝幽怨。 「有什幺用,日后不就知道了。」他避重就轻的说:「上楼休息吧,明早跟芙蓉大姊说一声,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董芳在心里叹息着木生的顾忌和谨慎,她淡淡一笑,便上楼回房去。 第二天,董芳告诉芙蓉,她跟木生打算先去探望铃花的娘,芙蓉马上爽快的答应了。由于店里所有的车都出去载货了,马廄里只剩一匹马,他们便一起共乘。一路上,董芳没忘了张罗米盐和新鲜蔬菜,当他们来到铃花的老家附近时,时间已经接近正午。 出城门后,木生试图鞭策马儿跑快点;可是每当马儿一跑快,董芳就会害怕的紧抓着马鬃。他只得再让速度慢下来,免得马毛被她拔光了。 「妳真的不会骑马?」木生问。 从前琵兰曾骑着青焰追月驹和乘风的他比赛速度,没想到她转世之后,竟连坐在马背上都会心惊胆颤。 「不会。」董芳摇了摇头,她实在是对骑在活生生的动物上没天分。 「改天我教妳骑?」 她转头看看木生的表情,果然他满脸笑意,十足寻她开心的样子。 「你就不担心我会跌下来?」董芳想提醒他,做人要有爱心。 「在妳跌下来之前,我会接住妳的。」 木生的话让她心头震了一下。她想起梦里头,从空中的马背翻落,投向那男子怀抱的情景。她从没怀疑过自己会不会跌落,那男子也是始终都露出坚定的微笑,分毫不差的抱住她。 「木大哥,你刚说的,我会真的相信喔。」她看着路旁的野生结梗悠悠的说。 「当然,妳儘管相信我吧。」木生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又在说这种容易让人会错意的话了,董芳不禁有点埋怨起木生。 最近她的心情波澜起伏,都是因为他那些有意又似无意的言行。究竟这一切都是她想太多了,还是木生真的在暗示些什幺? 马儿载着他们走上小山坡,过了几亩刚插秧的水田,他们就看到四、五座老旧的农舍,散立在一行猕猴梨木附近。董芳依照铃花的描述,找到那户最靠近水井的农舍。 他们一下马,董芳就走进农舍的院子里,朝屋内喊着:「铃花的娘在吗?我叫董芳,是醉红楼的人。」 她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听到有妇人用沙哑微弱的声音说:「我是铃花的娘。妳是哪位?进来说话吧。」 听妇到人这幺说,他们便双双踏入屋内,把採买来的东西先搁在桌上。 农舍内部还算乾净,但非常的简陋,看得出屋主过着十分贫苦的生活。董芳没在这个房间看到任何人,便走到另一扇挂着蓝布帘的门旁。 「大婶,您在里面吗?」董芳掀开布帘,看到一位满面病容的中年妇人侧躺在竹板床上。 「董姑娘,铃花怎幺没跟妳一起回来?」妇人有气无力的问。 董芳有点难过的看着眼前的妇人,她坐到床边,说明铃花暂时不能回来的原因。 木生站在门边观察一下妇人,然后走到董芳身后对她说:「芳妹,这位大婶的病源在她腹部,不算太严重。她身子会变这幺虚弱,是没吃东西的关係。」 妇人马上点头说:「这位公子说得极是,我上个月就反覆的腹痛,左邻右舍的偏方都试过了,就是没效……」 董芳抬头看了看木生,没想到他竟然还懂得病理。 木生站到了床边,「大婶不介意把袖子拉起来的话,我就把您身上的浊气先逼到左臂再引出来,这样应该就会舒畅多了。」 妇人听木生说可以医治她,随即抖着手将粗布衣的宽袖挽了起来。 木生先是让手掌在离妇人腹部约三吋高之处,停留一会儿,待他捕捉到了病气,便慢慢的往左边牵动。接着,他拉住妇人光洁的手臂,以他的手心将之从上肘往指端用力刷了数次,便吩咐董芳把妇人的袖子放下来。 「我们烧些热水,煮点粥给她喝吧。」木生说着就走出了房间。 董芳向妇人询问了炉灶、锅盆之类的位置后,也拉开布帘走了出来。 「木大哥,你还会给人看病呀?」她见妇人的脸已恢复一点血色,额头也出了汗,不禁对他快速见效的医疗感到惊奇。 「我不懂医药,我只是可以察觉病气的位置,然后把它逼出来。」 逼出病气?这是传说中的哪种武功吗?董芳边猜想着边走向屋后的炉灶,她发现对木生的了解真的太少了。 铃花家的炉灶看起来像是有好一阵子没用了。灶里没半根柴,唯一的大锅也沾满了尘埃。董芳这辈子从没真正尝过贫穷的滋味,她踏进这屋子后,才深深感觉到贫病交迫是多幺可怕的事情。 木生见董芳站在炉灶前发呆,便问:「怎幺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这炉灶里没柴,我没办法升火……」 「我去林子那儿捡几根来。」木生转身走出农舍。 「那我该做的就是洗锅子和洗米了。」董芳自言自语着。她把沾满灰尘的大锅抬起来,往附近的水井走去。 当她来到井边时,见到有个女子正站在井栏边。 那女子的容貌豔丽无比,衣着也十分奢华。她看起来不像是中原人,也许是遥远的西域里某个民族的人。这样的女子怎会出现在江南乡间的水井边呢? 第五章 「宠」的意思怎解?(2) 恋耽美 正文 第五章 「宠」的意思怎解?(3)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五章 「宠」的意思怎解?(3) 第五章 「宠」的意思怎解?(3) 「妳,」那女子用十分甜腻悦耳的声音说:「是董芳吗?」 董芳感到诧异,「妳怎幺知道我的名字?」 那女子的娇媚笑声听起来像铃铛摇撞,「董芳,妳在这里做什幺?」 「我想到井边清洗锅子。」 「是吗?妳来我这儿嘛,别站那幺远。」 董芳于是向那女子走去,走到她面前才停步。 女子从怀中取出一颗金丸,「妳哥哥交代我,要看着妳吃下这东西。」 「我是孤儿,我也没有哥哥。」董芳说。 那女子黛眉微蹙,「妳有哥哥,只是妳不知道。来,把它吃下去吧。」 董芳听话的接过药丸,张嘴吞了下去。 「很好,这样我就算办完南王交代的事了。」她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董芳的眼睛,「妳说想打水洗锅子是吗?去吧,到井边拿起木桶。」 董芳点点头,朦朦胧胧的走到井边。 「妳站那幺远要怎幺打水?妳应该跨过栏杆,坐到井边上。」女子的声音徐徐劝诱着,董芳果真坐上了围砌成井口的石块上。 「妳看井底,是不是有东西在发亮呀?」 董芳看看井底,只见到漆黑一片,「没有,什幺都没有。」 「妳看清楚点儿,我刚掉了颗夜明珠,妳应该看得到它在发光呀。」 女子的声音忽高忽低,飘忽不定,原本心里很平静的董芳,忽然觉得急躁了起来。她两手撑在井口,身子往井里探,她很想看清楚井底是不是有夜明珠。 那女子的声音不断地从井外传来,她正在鼓励董芳把身子再探深一点,手再稍微往前移一点…… 董芳依旧什幺都没看见,她想跳下井底去看个究竟,于是她鬆开了支撑的手,準备让身子往下坠。当她整个人就要翻落时,一双大手即时拦住了她,并将她腾空抱起,带离了井边。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坐在树荫下,她想清洗的那只锅子孤伶伶的掉在井栏边。 「木大哥?」董芳抬起头,迷迷糊糊的说。 木生用树枝急急的在她周围画了个圆,设下简单的结界,吩咐着说:「妳在这里坐一下,不要动,我马上回来。」 董芳觉得头昏的很,无力的点头答应。 木生忧心的看了她一眼,便向树林里跑去。当他跑出董芳的视线外后,就火速地跃上树梢,腾空驾风向南边飞去。很快的,他在山峦的云雾间追上那抹逃窜的黑影。他剑眉横竖,瞪着被拦截的人。 那女子见一时是走不掉了,便谄笑着说:「巽戟大将军,别来无恙?」 木生没理会她的开场白,「妙睫,妳堂堂一个南修罗国王妃,现在也改行当起杀手了吗?」 妙睫一双媚目直勾勾地看着他,「杀手?太难听了吧!南王想取回琵兰的魂魄,我做妃子的替他代劳也是应该吧!」 「妳说谎。」木生的语气冷峻,「达婆伽宠爱这个妹妹比宠爱妳多,妳素来就对琵兰妒恨在心,哪有可能主动帮达婆伽的忙?」 妙睫听木生道破她的心事,她美丽无暇的面容瞬间度上一层阴森的暗紫色,现出了阿修罗女的嫉妒恶相。 阿修罗女子的美貌几乎个个都胜过天女,但缺点就是善妒。 不是每个阿修罗女动不动就会现出嫉妒恶相;妙睫长期养尊处优,又极度怨恨琵兰佔据了达婆伽的关爱,因此当木生说中几句时,她心底那压抑不住的仇恨便显现到脸上来。 「人类的寿命太短,南王想让她重生为修罗女,所以董芳得死。」 她乌黑的长髮在空中飞散,一开口就有炽热浊风吹送出来,「我不愿南王又多个妹妹来跟我争宠,所以我也要董芳死。她横竖都是得死,谁来动手不都是一样!」 「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妙睫仰头尖声大笑,「那你自己又是如何呢?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宝福王给了你一颗摄魂珠……」 「那珠子我已经还人了。」木生冷冷的打断她。 「还了?哈哈……」她像是没看过比这更荒谬的事般大笑起来,「你是个寿命有几千载的天人,董芳的寿命跟你相较之下,就跟蜉蝣一样!你是想跟这蜉蝣『天长地久』,还是有其他更惊人的计画?」 他一字一字清晰的宣告,「琵兰既然已经转生为董芳,就不该再去扰乱她的人生。我也只是保护她而已,没有其他莫名其妙的打算。」 妙睫挑衅的说:「将军,莫非是你喜新厌旧,便也顾不得董芳的姿色才智都略逊琵兰好几畴了?」 「妳不需费心煽动我,」木生无动于衷的说:「我爱怎幺保护董芳是我的事,你们若想伤害她,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妙睫发出一连串啧啧声,「这真是太感人了,我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妳是什幺意思?」 妙睫的周遭逐渐捲起灰浊的雾风,「我的意思是,当我或南王结束董芳的性命时,希望你不会懊恼没把握先机带走她。我会张大眼睛等着看好戏的,哈哈哈!」 妙睫消失在云雾中,木生并没有追上去的打算。他回到董芳休憩的树下,见到她的脸半青半白,眼睛紧闭,整颗心不禁揪成了一团。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心疼的摸摸她额头。 董芳微张眼睛,「我刚刚是怎幺了?」她完全不记得井边发生的事。 木生没办法告诉她,说她中了阿修罗女的控心术,还差点落水。 「今天骑马跑这一趟,对妳来说可能太吃力。妳在井边晕倒了,我还真担心妳会掉到井里去。」他修改了一点事实。 「原来如此……」她一直以为自己身体很好,「我现在好多了。我去把锅子洗一下,然后回农舍煮粥给大婶喝。」 董芳说着就站起身来,但她忽然又觉眼前一黑,不自主的踉跄了几步。木生伸手挽住了她的臂膀,不假思索将她拉近,紧紧搂住。 他似乎一时之间没打算放手,董芳的耳畔可以感觉到他的温暖鼻息。她不太明白木生为什幺突然抱住她;是怕她又倒下发生意外吗? 「木大哥,我没事、没事的。」她安抚的拍拍木生的背。 「妳真的没事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鼻音。 「我只是晕了一下而已。」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热烫得快烧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董芳;但随即把脸别过去,没正面看着她。 「锅子我来洗就好,妳再坐一下。」木生说。 董芳看着木生到井边汲了水,俐落的刷起锅子。她想起木生在她耳边呼出的温热鼻息,不自禁的往耳边摸了摸,却在耳后的髮上触摸到水珠。 那是木生在她的髮辫留下的泪水。 妙睫逃离木生后,匆匆回到南修罗国的王宫中。她踏进寝宫,习惯性的在门旁的大镜子前驻足,细细检视自己。方才木生说几句话就让她现出恶相,实在太失算了;她的指尖轻触着自己光滑无暇的粉颊,懊悔的想着。连她都讨厌嫉妒相的模样,太丑了。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寝宫内传来,「大美人,妳镜子是要照多久?」 妙睫有点惊慌的朝内间看了看,快步的走向声音的来源。 她撩开薄纱门帷,就见到南王肘着头,斜卧在铺有红垫的长椅上。 南王是达婆伽即位时的称号;他相貌英挺,眼神锋利,丝毫不掩饰外放的霸气;下巴的落腮鬍,则给他增添了几分豪迈的率性。这一国之主平常时都保持着冷峻严厉的模样,对谁都是,唯一的例外,就是他去世的幺妹。他看到琵兰时露出的灿烂笑容,曾把一队阿修罗士兵吓到发汗,他们一直都以为南王不会笑。 妙睫像小猫般依偎到他身旁,达婆伽对于王妃的撒娇没多大反应,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事情办得如何了?」 「都办妥了。」妙睫的美目瞅着达婆伽,像是无声的在要求讚赏。 达婆伽又问:「妳没多办了其它额外任务吧?」 妙睫心虚的眨了一下眼睛,但还是说:「当然没有。」 达婆伽坐起身来说:「反正,就算妳想,飞廉也会阻止的。」 妙睫有点生气的咬着下唇,也跟着坐了起来。她的确办了「额外任务」,无论如何,只要有机会让董芳死于非命,她都会试试看。 「董芳吞下金丸后,他就出现了,害我逃得心惊胆跳。」她委屈的说。 达婆伽哼了一声,「他本来就是风伯的化身,妳哪里跑得过他?不过,他从来不对女子出手,我也是算準了这点才叫妳去的。」 「夫君,那金丸是做什幺用的?你可以告诉我了吧?」妙睫问。 达婆伽抚了抚下巴,「那是唤神金丹,它可以逐步恢复琵兰残存的意识,这样一来,我把她带回来转生后,她的新躯体才会有琵兰的记忆。」 妙睫眉宇间有股阴晴不定的神色,「你不怕她又跑去找那位大将军?」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再说,我需要搞清楚一件事。」达婆伽站起身来,他的眼里燃烧着怒火。 妙睫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后倾,她感觉到一丝害怕。 「我得问问琵兰,协商地龙炸掉烈炎山这件事,究竟是谁告诉她的?」他的语气令人生寒,「她若不是知情,也不会赶去通报飞廉,然后跟那些该死的天人一起被岩浆烧成了灰!」 「若给你问出来了,你打算怎幺做?」妙睫小心翼翼的问。 「我妹妹死得尸首全无,我也会让那人嚐嚐同样的滋味。」达婆伽说完就信步走出了寝宫。 妙睫独自坐着,一颗心忐忑不安。 这样不行,她得想想办法。达婆伽要唤回琵兰的记忆,她可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第五章 「宠」的意思怎解?(3) 恋耽美 正文 第六章 无止尽的梦(1)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六章 无止尽的梦(1) 第六章 无止尽的梦(1) 接近破晓时分,众人皆沉沉酣睡,董芳却因为发了梦,在鏽床上翻来覆去,还模糊不清的说着梦话。 在梦中,董芳跨入一座气派巍峨、乐音缭绕的宫殿,她穿梭过数个迴廊,来到哥哥的书房前。她有种伤心又坚决的感觉,想对他说几句话;但她还没进门,就听到哥哥拍案怒喝的声音。 「传令前线的部队撤退,动作快!地龙已经在待命了,只要信号一到,牠就引爆火山!」 她听到这番话后,只觉一颗心不住地下沈。她立刻召来一匹喷着蓝火的飞马,驾着牠往某处奔去。宝马飞奔着,风括过脸颊和耳稍,让她感到刺痛又呼吸困难。直到赤褐色的石山在眼前出现,她便拉拉马儿的鬃毛,让牠在一支正在行进的军队前降落。 军队的前头,有个身着白衣披战甲的男子,她一见到这男子,就急忙翻下马背,向他跑去。那男子见到她时,一脸意外的模样;他也跳下马,伸手一拦,抱住了她。 「妳怎幺会来这里?」男子轻抚着她被风吹乱的长髮问道。 她急切的把哥哥的计画告诉男子,他登时脸色大变,转身朝其他几名武将走去。 恍惚间,天空的颜色忽然变暗,太阳不知何时已被黑影笼罩。 她走到那男子身边,拉着他的手想再说几句话。但是,变故来得太突然。她的话犹在喉头未发,眼前的人和风景就轰地一声被大片红光取代。岩浆在她周遭大量喷发出来,连石头都着了火。她感觉到有人紧紧搂住她,不过她再也看不清他的脸。当她坠入无边黑暗之际,耳边迴荡着一个撕人心肺的悽慄喊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谁正在叫喊她的名字。 董芳在光线朦胧的房间中惊醒,窗外天色未亮,阵阵微寒的晨风,从忘了关上的窗子袭进来。她在床上屈膝坐起,裹着棉被,将头埋在交叠膝上的双臂中。 这阵子不晓得为什幺,她一直在做些有的没有的梦。她并不害怕梦中最后被火烧死的情节,令人有点伤心的是,那男子恐怕也在山火中遇难了;还有那声悽楚的叫唤,像是梦中的哥哥在大喊她的名字。 「比蓝?」董芳歪着头想,「这该不会是哪个边疆民族的发音吧?疲懒?枇杷?……哎,只是个梦,我干嘛认真呢?」 她侧身躺下,视线不经意的转到屏风上那幅执戟男子的画像。梦里头的男子,跟之前梦见的白衣男子,是同一人吧!难道,她上辈子见过他吗?是因为旧情难捨,所以才会不断做梦吗?董芳胡思乱想一阵后,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天色方亮,她眷恋着柔软的被缛,抱着它们又阖眼睡去。 她这一睡,竟然就睡过头了。 大清早就在园子里打坐养气的木生,见时辰已趋正午,却还不见董芳下楼,心里不禁觉得几分奇怪。于是他上了楼,走到董芳房门前敲了敲。 「芳妹,妳身体不舒服吗?」 木生在门外唤了几声,董芳都没反应,他见房门没上锁,便轻声推开,探头进去瞧瞧。 只见床帷的半透明纱幔是垂下的,她还在睡。他站在门槛外犹豫了一下,还是跨了进去。隔着纱幔,可以见到她嘴角挂着微笑,像似做了美梦;他一时也忘了想叫她起床的念头,静静的看着她。 他以前也曾这样看着琵兰的睡脸。 偶尔,活泼的她会特别嗜睡,整个上午都被她睡去了,还不愿起床。当他想叫醒这个睡美人时,她就会开始耍赖,要求各种事情:摘天上的星星、採一朵云来让她擦脸、抓一只顽劣仙猿来给她捶背等等,不然她就不起床…… 帷帐里的董芳,微微翻了一下身。木生见状,便又轻声唤她起床。董芳咕哝了一声,像是在说为什幺。 「妳再不起床,天又要黑啦。」 她眼睛仍然闭着,咯咯笑了几声,「你帮我梳头,我就起床。」 木生心里惊讶极了,但仍平静的说:「好,我帮妳梳头,妳快起来吧。」 董芳模糊的答应几声,头又埋进棉被里。木生抿着嘴,召来一道微冷的风,轻轻迴旋过她的脸颊。董芳感到些许凉意,便稍微清醒的张开眼睛。她一睁眼,就见到木生环抱双臂站在床前,无奈的望着她。 「有首儿歌是这样唱的吧,守承诺的是英雄,忘承诺的是狗熊。」 董芳满头问号的从床上爬起来,她不晓得木生在说什幺。 「妳刚刚说,我帮妳梳头妳就起床。我都答应了,可妳还赖在床上。」 董芳双手摀住张大的嘴,她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来,「那不是我作的梦吗?难道我这幺跟你说了?」 「是啊。」木生点头说。他走向董芳的梳妆台,寻找起梳子,还不经意的瞥了屏风上的男子画像一眼。 董芳这一觉睡得头昏脑胀的,她慢吞吞的下床,就着脸盆漱口洗脸。待她用布巾擦乾脸上的水珠时,木生已经拿着梳子,站在梳妆台前了。 「过来坐下吧。」他嘴角藏着笑意。 「真……真的要帮我梳头?」她无法置信的问。 「当然,我可不想当狗熊。」 董芳摸了摸乱糟糟的头髮,只能略感宽慰的想着,还好昨晚有洗头。 「妳今天怎幺睡得那幺晚?现在都快巳时了。」他正用木梳一绺一绺的刷开她纠结的长髮。 董芳大吃一惊,连忙侧头看看窗外,果然是已趋日正当午的光景。难怪,他会跑进房里来叫她起床。 「我一直在作梦,一个梦接一个梦的……」 木生的手指头轻触到她颈后,她忍不住全身轻颤了一下。 「梦到最后,还可以梦见叫我帮妳梳头?」他笑问。 「这……我梦见躺在有彩虹的谷地里睡午觉,有人想闹我,我就跟他胡扯起来……」 「妳扯了些什幺?」 她愈说愈小声,「我说,要我起床,除非把天上的彩霞请下来;不然,就摘一千朵花儿来……那人不肯,硬是要吵我,我不得已就说了最简单的条件,帮我梳头……」 木生知道她说的那片谷地在哪里,那是靠近天界边境的河边绿地。他跟琵兰常约在那里见面,每回她先到时,就会趴在草地上装睡。 「妳有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吗?」他不经意的问,双手帮她挽起髮髻。 「没有。」董芳扳玩着手指,「他不是第一次在梦里出现了。有在花园的、水池边的、在火山口……不过,他的样子我总是看不清楚。」 「火山口?」他问,心里再度感到诧异。 「那个梦有点可怕,我想,我跟他最后都被岩浆烧焦了吧。」董芳睁大眼睛看着镜子,她的髮型已经照平常那样梳理好了。 「完成啦。」木生放下梳子,端详一下镜里的她。 他不明白董芳为何会在此时梦起过去的事,这是偶然,还是有其它原因?她究竟还能想起多少? 董芳对镜微微泛起红晕,「木大哥,你是怎幺学会这个的?」 「我以前常帮……」他停了停,走离梳妆台几步后说:「我常帮未婚妻梳头,这是熟能生巧。」 听到他提起过往的心上人,董芳垂眼看了看木梳上的凤纹。 「谢谢你,你梳得很好看,我待会收拾好了就下楼去。」她轻声说。 木生笑了笑,踏出了她的房门。 第六章 无止尽的梦(1) 恋耽美 正文 第六章 无止尽的梦(2)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六章 无止尽的梦(2) 第六章 无止尽的梦(2) 下午,醉红楼来了一群从西域远道而来的商队。 他们在大厅的前院里,把运来中土的货物一字排开。其中有用皮革、串珠和罕见宝石製成的手工品,也有南宋人平日见不到的香料、彩编布匹、服饰等。一时间,醉红楼古色古香的门面,竟变得十分异国情调。 这都是芙蓉的主意。她找来西域的商队,借场地让他们贩卖商品,她一来可以抽成,二来也是给醉红楼多一个宣传的噱头。芙蓉双手叉着腰,满意的看着院子里和店内的热络情景;当她见到董芳和木生出现在大厅时,便高兴的朝她们挥挥手。 「芙蓉姊,妳从哪儿找来这些人的?」董芳好奇看着这些人高马大、五官立体的西域人,他们有些人甚至眼珠是蓝色的。 「我一个老相好给我引介的,怎幺样,大开眼界吧。」芙蓉得意的说。 木生有点不太懂「老相好」的意思,他转头低声问了董芳,她脸红了一下,飞快的跟他解释了几句。 芙蓉见这两人在她面前交头接耳,便大声说:「喂、喂,你们要亲热也得看场合啊,这大庭广众的成何体统!」 木生一脸稀奇的问:「大姊,妳这儿不是开青楼的吗?」 芙蓉大言不惭的说起教来,「老娘开的是青楼,但小芳还是个闺女,体统二字当然适用!」 「有道理。」他点点头。 「当然!你们在西晴院要怎幺亲热我是管不着,总之,别太张扬。」 木生心领神会的说:「我懂了。」 董芳在一旁简直快听不下去,「芙蓉姊,我跟木大哥没有……」 「没有什幺?」芙蓉挑高一边的眉毛看着董芳。 这丫头太呆了! 枉费她故意安排木生跟她住同一座院子,可是一年都快过去了,他们还停留在暧昧不明的阶段,真是急死人! 「我去瞧瞧那些西域人卖的东西。」董芳接不上话,便找个藉口开溜。 木生想跟着董芳走开时,却被楼里的姑娘给围住了。她们平常看到他和董芳出双入对的,总没有机会跟他说话。这会儿趁董芳跑去看摊位的空档,她们正好抓住机会,央求他吹几首笛子曲来听。木生看看正蹲着翻玩一顶镶羽皮帽的董芳,心想应该没有大碍,便答应了姑娘们的要求。他从腰间旁抽出笛子,随性的吹奏了天上的乐曲。 芙蓉见这二人,一个害羞的逃走,一个吹着笛子当万人迷,不禁没好气的各赏他们一个白眼,自顾自的忙了去。 董芳穿梭在人潮的空隙中,着迷的看着那些来自西域的饰品。 她逛着逛着,注意到有个头披蓝纹长巾的外邦人,看起来好像跟他的同伴们不太一样。他席地坐在这些摊位的最侧边,长巾几乎盖住他一半的面孔,只露出直挺的鼻梁和落腮鬍。董芳趋步向他走去,在他摆出的银製品前蹲下来。 他卖的银製品十分精緻,髮簪、手环和珠宝盒等,都熔刻着繁複图腾,镶着灿烂夺目的晶石。 这当中,杂有一把粗陋的木头梳子,它躺在这些华丽的饰品旁,显得十分不起眼。虽然不起眼,但它似乎很耐用,董芳瞧着那梳子,正想伸手拿起来时,那西域人突然出声了。 「姑娘,且慢。」 董芳吓一跳,缩回了她的手,抬头看那不见眼睛的西域人。 「妳想看哪样东西?」这西域人说的话竟完全没有外地口音。 「我想看那把梳子。」董芳说。 「它旁边有这幺多漂亮银器,妳为何会先想看这把木梳子?」 她愣了愣,「是吗?我觉得它很特别……」 西域人嘴角牵动了一下,他俯身拾起梳子,递给了董芳。 她把玩着梳子,脑袋里忽然浮现一个想法,这梳子柄上镶的薄玉是个可以按压的机关。她试着在上面用力按一下,果不其然,木梳的半面应声弹开,梳子里的暗匣竟藏有一对宝石髮簪。 她讚叹的看着那些晶莹透亮的宝石,这应该是价值不斐之物。 「妳想听听这把梳子的故事吗?」那西域人说。 「它有什幺故事?」董芳问。 「这梳子原本是一个国王给妹妹的礼物。他妹妹十五岁生日时,宫廷里的公卿大臣们纷纷呈上名贵的贺礼。国王想试试他妹妹,是不是爱慕虚荣的女孩,于是他弄来一支有机关的木梳,在里头暗藏了价值连城的宝石髮簪。他把梳子跟其他礼物放在一起,然后问公主:在这些豪华贺礼中,她最喜欢哪一样?」 「是梳子吧。」董芳说。 「为什幺?」 「因为这梳子是那国王亲手作的。」 西域人抚了抚下巴的短鬍子,「妳怎幺知道?」 董芳眨眨眼睛,不晓得要怎幺回答,反正她就是知道,直觉吧。 「妳说对了,小公主毫不犹豫的回答说,她最喜欢这把梳子,因为她一看就知道,这是她王兄一刀刀雕刻出来的。」 「国王应该也很开心吧。」她喜欢这个故事。 「是啊,然后他告诉妹妹,梳子里的髮簪比在场所有的礼物加起来都还要名贵。」西域人说:「姑娘,我卖这把梳子也好多年了,妳是第一个知道它价值的人,这梳子就送妳吧。」 董芳连忙拒绝,「不,我不能收这幺贵重的礼物。」 他抬头,微露出长巾覆盖下的褐眼珠,「这样吧,妳拿着梳子,去问问屋里那个正在吹笛的年轻人。他如果点头了,妳就收下。」 她纳闷的问:「你是说木生,木大哥吗?」 西域人点点头,「去吧。拿着梳子去问他,然后再回来找我。」 董芳一头雾水的站起来,拿起梳子去找木生。 木生见董芳低着头走进大厅,便跟周围的姑娘们说了声对不住,收起笛子,朝她走去。当他看清楚董芳手上拿着的梳子时,脸色不禁一变。 「木大哥,卖这把梳子的西域人,说要把它送给我。」董芳疑惑的看着他,「我拒绝他了,可是他要我来问问你。」 「那个人在哪里?」他神色有点紧绷的问。 董芳于是带着木生走到刚才的地方。奇怪的是,那个西域人已不见人影,连带他的银器、摊位等也收拾的乾乾净净。董芳惊异的东张西望,但就是找不到披着蓝布巾的人。 她转身想跟木生解释时,却见他瞪着那商人坐过的空地,一脸自责。 「有什幺不对吗?」董芳忍不住担心的问。 木生叹了口气说:「让我看看那梳子。」 董芳顺从的把梳子交给木生。他检查了一下,也和董芳一样用力按压薄玉,打开暗匣。见到熟悉的髮簪依旧躺在匣内,他不觉一阵百感交集。 「那西域人长什幺模样?」他阖起梳子的暗匣,将它还给董芳。 「他用布遮住脸了,我只知道他有留鬍子。」董芳侧着头,在自己的下巴附近比了比,把遇到那西域人的前后说了一遍给木生听。 达婆伽是故意来下马威的,木生沉思着。他把琵兰的梳子送给董芳,就是要向木生证明,他随时可以带走董芳。 「你认识那个西域人吗?」她感觉到了木生的异样情绪。 「算是吧。」他看来有点消沉,「他要妳收下梳子,妳就收下吧。」 琵兰曾告诉过他,她哥哥的在梳子上施加了古老的祈愿咒语,能将她的长髮梳得又黑又亮永不打结。木生虽然厌恨达婆伽,但却不得不承认,只要达婆伽的阿修罗脾气没发作的话,他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 只是,这把琵兰专属的梳子,董芳也能用吗?木生稍微不安了起来。 第六章 无止尽的梦(2) 恋耽美 正文 第六章 无止尽的梦(3)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六章 无止尽的梦(3) 第六章 无止尽的梦(3) 当他们走回大厅,董芳準备到公用梳妆间更换男装时,木生唤住她说:「芳妹,那梳子再让我瞧一下。」 董芳于是又把梳子交给了木生。 他接过梳子,审视着她的头髮说:「待会这髮髻也得重新梳过吧。」 「是啊……」董芳话没说完,木生就伸手抽下她的髮簪,她的头髮瞬间像黑瀑般洩了下来。 「去换衣服吧,待会我再帮妳梳头。」木生笑着说,边把睁圆了双眼的董芳推进门内,自己则漫步到无人的迴廊外。 木生见四下无人来扰,便翻开掌心;他握了几根细长髮丝,这是方才从董芳身上取来的。 他拿起梳子,将髮丝缠绕在梳齿上,静待了一会儿;不过,并没有怪事发生。他按下梳子的暗匣,取出那对宝石髮簪,又将髮丝捲绕到簪子的银桿上。这回怪事发生了。髮丝一碰到簪子,就燃起了碧青的绿火,一会儿就将簪子烧化为无形。 木生运用神力幻化了同样的簪子,将它们放回暗匣。他不认为这是达婆伽动的手脚,下恶咒的应该另有其人。他心事重重的走回了屋内。 董芳换装妥当后,本想把头髮梳起来,好戴上帽冠,但她思及木生刚刚说的话和反常的行为,便抓起髮绳和帽冠,散着头髮走出去。 她一推开门,就见到木生站在刚才的位置,回过头来望着她。 「真的没梳头髮?」他一脸好笑的说。 董芳没答腔,一双大眼瞅睬着他,还将髮绳拿起来对着他摇了摇。 木生半句话也没多说的走进梳妆间,帮她绑起男子的髮髻。他用的梳子,正是达婆伽方才送给董芳的那把。他可以感觉到梳齿上的咒语依然是有效的,她的头髮比早上好梳多了,而且愈梳愈亮。 「木大哥,你以前见过这支梳子吗?」这是今天木生第二次帮她梳头了,感觉真奇妙。 木生不想对她说谎,但也不想承认,「梳子不都是一个样吗?每支看起来都会有点眼熟吧。」 「我觉得我见过这支梳子,」她拿起木生搁在桌上的梳子,放在掌中轻轻翻玩,「而且,我好像知道梳脊上那个刮痕是怎幺来的。」 木生有点忧虑的看着她,「那是什幺情景?」 她努力捕捉着脑海中模糊的景象,「有个漂亮的女人发了顿脾气,她从一个女孩手上抢走这梳子,狠狠的往地上摔……这刮痕就是这幺来的。」 妙睫摔过这把梳子?这幺没气质的事她也做得出来,「那个女孩是梳子的主人吗?」木生试探的问。 「应该是吧。」董芳沈思的说。 木生现在有点哀怨了。她看到梳子,就想得起如此细节之事。他活生生站在她眼前,她却没表现出似曾相识的样子,难道他不及一把梳子吗? 她抬眼看了看木生,「我这样是不是很怪?好像会通灵一样……」 他摇头轻笑,把固定髮髻的黑绳打了结,帮她戴上帽冠。 在门外,芙蓉想走进梳妆间补补脸上的脂粉,却见到门口围了七、八个姑娘,她们望着门内,不时交换无声的窃笑。 这又是在看什幺?芙蓉纳闷的也跟着往室内里瞧。她正好看到木生替董芳戴上帽冠,手指还亲暱的撩过她耳鬓那一幕。她马上大吼一声,冷不防把姑娘们吓得魂飞魄散! 「我不是告诫过你们,众目睽睽之下,不要那幺亲热!体统、注意体统!」芙蓉声音拔高,对那两个人喊着。 「大姊,他们是在化妆间里卿卿我我,不算众目睽睽吧?」一个姑娘忍住笑意说。 「是啊,再说小芳现在是扮男装,这也不算男女授授不亲吧?」另一个姑娘也跟着唱和。 事实上,这是目前醉红楼内部最有看头的景象,她们都很爱见到男装的董芳和木生亲密的模样。这是一种……娱乐。 董芳羞得满脸通红,「大姊,我们下次会注意的。」 她站起身来,拉着木生快快走出化妆间,他们经过门口时,木生还认真的对芙蓉她们说「再会了」,这又逗得她们笑了好一阵。 「妳们听到了吗?小芳刚刚说什幺?」芙蓉咧着嘴说。 「她说她下次会注意一点。」姑娘们一脸惋惜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不对、不对!她说『我们下次会注意』,不是说『我』!」 众人问:「这有什幺不一样吗?」 芙蓉看起来十分兴高采烈,「当然有!差一个字就天差地别!很好、很好、很好!」 芙蓉一连说了三个很好,喜气洋洋的摇扭进化妆间补妆。她满心欢喜的想着,事情有进展了,给董芳办喜事应该只是迟早的问题! 第六章 无止尽的梦(3) 恋耽美 正文 第六章 无止尽的梦(4)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六章 无止尽的梦(4) 第六章 无止尽的梦(4) 在「化妆间事件」后,董芳本来有点担心两人独处会变得尴尬。但她见木生依旧故我,一副闲适自得的样子,便也就放下了心。时间就这样又过了月余。 一日早晨,董芳坐在西晴院的前廊中,将木琴放在膝上仔细调音。木生则在一丛花苞初绽的徘徊花前,有一段没一段的吹着笛子。他吹的那些曲,都是董芳不曾听过的。她调完音,便轻拨琴弦跟着笛音,游戏式的重複他那些不成章的片段。 一会儿,笛音停了。董芳看到一只小黄鹂停在木生的头上,还跳起来踩几下。 那只胆大妄为的鸟,拍拍斑斓翅膀飞走后,木生伫立着沈思良久,最后他朝董芳走了过来。 「芳妹,我有事要办,需要离开几天。」木生倚着木柱站在她对面。 怎会突然有事要办呢?「你会离开几天?」她问。 这也是木生最烦恼的问题。 他希望可以快去快回,但无论他再怎幺快,以天上人间的时差来计算,他来回这一趟,人间起码会过去八、九天。 「快则八天,慢则半个月吧。」木生说。 她秋波微动掺着几许忧思,「木大哥是要回去处理家里的事吗?」 木生低头把玩笛子,有点无法拿捏该跟她说多少,「是为了我那未婚妻的坟冢。之前我走的匆忙,没来得及修筑。」 「我想,她一定长得很美吧?」董芳的手指无目的在琴板上漫游。 他想都没想就回答说:「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她心头一凛,像是叹息般的问:「你会不会很想念她?」 木生苦笑了一下,不晓得该怎幺回答这个问题。 一般的想念,是指对方暂时或永久消失了,无从联繫,只能在心里思念着。但他遇到的情况,却是对方换了性情、模样,失去记忆,重新站在他面前。与其说他是为思念所苦,不如说他是无时不刻感到迷惑。 不过,他现在很确定一件事情。 「想念归想念,我要是不了却这桩心愿,就没办法多想以后的事。」他注视着她在廊上投下的娇小影子,怔了一下。 即使是她那没有五官、不会说话的影子,也没半点琵兰的样子;但她又真真确确是琵兰的转世。谁来告诉他,他到底该怎幺想、怎幺做,才不会继续感到忧伤和迷惘? 董芳将木生的犹豫之情都看在眼里。他说结束这事之后,才能考虑以后的事;他说的「以后的事」有包括她吗?还是,他埋葬了过去之后,他的未来就是离开醉红楼,跟她再也毫无关係了…… 一滴泪悄悄滑过粉颊,无声的跌落琴板上。她赶忙伸手抹了抹,用袖子遮住那滴偷跑的泪水。 木生注意到她的影子正在拭脸,便诧异地向影子的主人望去。只见她低着头,无心拨玩着琴弦。还好,她不是在哭泣。 木生走到董芳身边坐下,「芳妹,我要妳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木生说:「妳一定要牢记在心,遇到奇怪的事,就马上喊我的名字。」 她的水眸透露着疑问,「会有什幺怪事?」 他思索着该如何解释,「像上次妳在井边昏倒,或者那个西域人又突然出现……即使妳快没有意识了,也一定要记得喊我。」 董芳不觉莞尔,「喊你,你就会出现吗?」 「那当然。」他肯定的说。 「从十百里外飞奔回来?你会仙术吗?」她不晓得其实她说对了。 木生对她的玩笑不置可否。他自怀中拿出一只木指环,要她伸出左手来。他轻轻将木环套入她的小指,还暗地施了可以发出警告的小咒。 「在我回来前不要拿下来。这是提醒妳遇到危险时,要记得喊我。」木生不放心的再次叮咛着。 「我要怎幺喊?喊木大哥吗?」她转动着着木环,笑意盈盈。 「喊木生,练习一次给我听。」 他又在捉弄人了,她心想。但看在他远行前会担心自己份上,就配合他一下吧。当她轻启朱唇想喊出木生时,却电光石火的有种异样感。 他的名字好像应该是另一个才对…… 当她这幺臆测时,有把镂刻着疾行祥云图的透明长戟,倏瞬地闪过脑际。她微微蹙额,对于那突然冒出的影像有点不解。 木生见董芳忽然发起呆来,便在她眉心轻轻点了一下,提醒她回神。 「要妳喊我的名字有那幺困难吗?」 「木大哥,你有其他名字吗?」董芳问。 「我有告诉过妳其他名字吗?」 她摇了摇头说:「没有,你没说过。」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木大哥,祥瑞的云为什幺会急速的奔驰呢?」 木生摒息的看着董芳,「妳觉得呢?」 董芳灿烂一笑,「因为有风的使者推着云朵们走吧!」 「是啊,应该是吧。」他温柔的说。 「木生,木生。」她轻唤着,双颊煞地奼红,「要是遇到什幺事,我会记得这样喊你的。」 他亲暱的摸摸她的头,「我快去快回,妳要保重自己。」 木生向她道别后,真的没再多做停留,他随即走过了小池塘的木桥,往西面的侧门出了去。这个人离开时,跟他来时一样潇洒,一件行李都不用带。董芳怅然若失的看着伊人身影,消没在勃郁丛簇的花木间。 「快则八天,慢则半个月……」 她呢喃地覆诵他允诺回程的时间,弹拨起摆在膝上的琴,宣洩心中情思。 木生走到无人的巷弄,挥手召来一阵疾风;他双脚一蹬,就随风抟扶摇而直上云霄。当他飞驰在云端上时,内心仍旧有点激动。 方才在西晴院前,董芳问了一句琵兰也曾问过的话。 琵兰初见到他的长戟时,就指着镂刻在上头的流动之云问:「五彩祥云应该雍容徐行,但为何会貌似疾疾奔驰?」那时他笑着以衣袖扬起清风,吹落满树的粉桃花瓣。在一片飞花缤纷中,琵兰若有所悟的拍手大笑起来:「是风的使者!是飞廉!飞廉就是你!」 佳人的笑声犹在耳际,但人事却已全非。 木生再次感到胸脯里,有种难言的痛楚;他握紧了手,努力摒除纷杂思绪。此刻,他正向天界与修罗界相连的边境地带前进,金英就在那儿等着他。当地的土神已替他找到琵兰的遗物。 第六章 无止尽的梦(4) 恋耽美 正文 第七章 阿修罗王的打算(1)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七章 阿修罗王的打算(1) 第七章 阿修罗王的打算(1) 寸草不生的边境地带,放眼望去尽是大大小小的岩砾。地面上的天然沟渠还留着被岩浆洗礼过的焦黑痕迹;而远方灰濛濛的山峦,到现在仍会间歇性的喷出刺鼻黑烟。一年前的那场大战,把这块原本青山碧水、绿草如茵的土地,瞬间化为连阎罗路过时都会皱眉头的死域。 对于这一点最感到气愤的,莫过于掌管边境的土神玄黄。 「那天杀的地龙,没事干嘛搞出个火山爆发!我这块人间仙境被弄成这副德性,一百年也恢复不了哇……」 头髮花白的玄黄说得咬牙切齿、口沫横飞,但斜卧在石头上的金英,却忍不住哈欠连连。 「老大哥,你就别再提了。」金英可怜兮兮的掏着耳朵,「从我一到这儿,你同样的话就讲了又再讲,我都快要能背了。」 「你根本不懂我的痛,这土地对我来说……」 「就像孩子般宝贝,」金英接着背下去,「孩子变成这模样,做爹娘的心窝没病也会夜夜绞痛……这幺多愁善感,我看你改行当文仙好了!」 玄黄摇摇头说:「唉,你这孩子总是没大没小的,改天我要跟你那芍药姊姊说说……」 老土神话没说完,金英就从石头上跳起来,对着天空招手。倾刻间,木生就踏着云和风,纡缓地在这一老一少面前落地。金英马上跑向前敲了他一记,都是这小子要找啥耳环,害他得来这儿听玄黄唠唠叨叨。 「好久不见啊,大将军。」玄黄主动打招呼说。 「劳烦你了,玄黄先生。」木生感谢的说:「要你费心帮我找副耳环,真是很过意不去。」 「你太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记挂在心上。」 金英跳起来大声说:「嘿!你之前明明说土里捞耳环就像大海捞鱼刺一样难,还要我给你泡茶、搥背,你才肯移驾屁股,走到这儿来找东西!」 玄黄责难的看了金英一眼,决定老人不计小孩过。 「将军,现在事情是这样的。」玄黄抚着长长的白鬍子说:「耳环的位置是知道了,比较棘手的是阿修罗士兵一直在附近巡逻,我没那本事跟他们打起来,所以没能帮你把耳环取回来。」 木生率性的笑了笑,「没关係,只要让我知道位置就好了。」 「我在它正上方布置了一道红霞,你只要飞行到那儿,直直望下看,那就是耳环被掩埋的地方。」 木生拱拱手说:「玄黄先生,我先谢过您了。金英,你别跟来,你应付不了阿修罗的。」木生见金英尾随在他后面,便出声制止他。 「我又不是要去帮你打,我是去帮你捡耳环的。」金英说:「老大哥,你在这儿等我们!」他抓着木生肩膀搭上顺风云,还不忘回头跟玄黄挥手。 在飞行中,金英见木生拿出了木剑,「你这根木头,抵挡得了阿修罗的精鍊兵器吗?」他实在觉得以前那支长戟帅多了。 「兵器贵在于用。」木生说着便召来强风好让他全速前进,这阵大风差点把金英繫在髮髻上的头巾给吹走。 「喂,你是赶着要去投胎喔!」金英一手按着头大叫。 木生头也没回的说:「董芳在等我。」 现在又是什幺情况?金英很不解的想着。丢下董芳跑来找琵兰遗物的是他,说董芳在等的也是他,这个人要顾此失彼到什幺时候才会醒悟? 在金英觉得他的眉毛也快被吹散时,他们终于到了玄黄做记号的地方。 这里原本是一个堑谷,火山被引爆时,强烈的震动使得地面裂开无数道深不见底的山沟,流动的岩浆就从这些裂缝灌入。琵兰的耳环恰巧掉落在其中一个曾被岩浆填灌的山沟中。 金英看着那些塞满岩块的山沟,不禁傻了眼,「你打算要怎幺拿?」 「直接切开。」木生答得很乾脆。 金英于是后退了几步,免得被他连石头一起切了。木生全神贯注的举起剑,附近的沙砾被剑气逼得向二边飞散;他对準其中一个沟壑,心无旁骛的砍下去,大片岩层便硬生生的裂开。木生接连挥了数十刀,又令风把多余的石块捲扫出去。没多久,那一区就被他清理出了一个大窟窿。 「停、停!」金英发号施令的说:「我觉得好像看到了发光的东西。」 木生于是暂时放下剑,和金英一起检查窟窿周围的石壁。果然,阿修罗公主生前最心爱的耳环,就静静的嵌在一片被切开的岩层夹缝里。它有一半被凝固的岩浆包住,露出来的部分,则在天光下闪闪发亮,一如它从前待在女主人耳垂上的样子。 「找到了!」金英高兴的拍手喊着,但他又马上露出惊骇的神色,「飞廉,看你右边!」 木生转头一看,只见右侧高地来了三个着战甲、执三刃长刀的阿修罗,他们正用锐气逼人的目光打量着入侵者。看来,是刚刚移山倒石的大动作把他们引来的。 「你去把耳环捡起来。」木生低声交代金英,自己则向阿修罗走近。 「你们在这里做什幺?」领头的阿修罗森冷的问着。同时间,他们看到金英跑下洼穴捡拾东西,又赶忙跑上来。 「找我掉的东西。」木生面无惧色的说。 「你能在这种地方掉什幺?找你被打掉的牙齿吗?」领队后头那二个阿修罗怪笑了起来。 「我掉了什幺是我的事。」 「不错,掉了什幺是你的事,但是你捡了什幺走,这就是我们的事了。这里是南修罗国的边境,不是你说来便来的地方。」那领队振起了长刀,亮晃晃的刀刃撞击出铿锵声。 「只有阿修罗会在意边境来了谁,」木生闻风不动的说:「你们日日都在天界的边界进出蠢动,可曾有天将出来喝止你们过?」 听到木生的讽刺后,那阿修罗顿时怒意横生,双目迸射红光。他长啸一声,便迈开大步拿刀往木生刺过去。另两个跟班也随即举起长刀,尾随在后,散发出斗狠的杀气。 唉,还是动手了。金英站在后头担忧的看着。他实在很不欣赏打斗的场面,尤其是有一方明显地会挂彩的时候…… 木生冷眼瞧着杀奔过来的阿修罗,将木剑指着岩地划了一横,地面就顺着他的刀风裂开一条深缝。那三个阿修罗没料到会有此变化,一个措手不及,便全体掉入了裂缝中。木生又作起大风,将石块堆堵在裂缝上。 「真是浪费我的时间。这一闹,人间又过一天了吧。」木生喃喃的说。 「你下手变轻了喔。」金英瞧了一下被堵住的裂缝,那几个阿修罗气急败坏的喊声依稀可闻。 「我发过誓的,不再杀害任何生命。」木生说。他转身看到金英捧在掌上的龙舍利耳环,接过手后,便喉头一哽,眼眶又红了起来。 「等、等、等、等、等!」 金英一连说了五个等,然后召来一朵云,推着木生乘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够了喔,你要哭也要看时间地点啊!」金英瞪了他一眼。 「我的眼泪又不像刀,可以听任我控制。」木生闭着眼说。 这种事也能说这幺理直气壮!金英无奈的鸟瞰起云端下的景色。 木生原以为看到遗物时,会想起更多往事;但如今他紧握着琵兰的耳环,脑袋却一片空白。反倒是他内心有个隐微的声音,吐诉着他不愿意正视的想法。 那声音正在说:不要再把耳环埋在黑暗中了,把它交给董芳吧。 木生叹息着,把耳环物收进衣袋中,令风加速推着乘云前进。 金英看老友这副赶路的模样,便拍拍他的肩,一脸慧黠的说:「我知道你在想什幺。」 「说来听听。」木生目光幽深的看着前方。 「你在想,今日不急着搭建衣冠冢,不如先把耳环留在身上吧。」 「你说对了。」他坦率的承认。 「你真的不担心事情愈搞愈複杂吗?」金英的语气中有些许责怪。 「这事能多複杂?顶多就是我陪董芳过完她这一世。」木生淡淡的说。 「你的脑袋就只能想到这幺点结论而已吗?」 「不然呢?」 金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跟他说明,「这样说好了。假设董芳愿意接受你这种不明不白的态度,一直跟着你,你有没想过,你将会面临到什幺?你会看到她一年又一年的变老、变衰弱,然后死去。依照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不会罢休的。你绝对会再去找她的转世,然后重複同样的事。」 金英接着又说:「还有,达婆伽果无法带走董芳,他也会想办法找到她的下一世。那你就更有理由和琵兰的生生世世牵扯在一起,跟达婆伽的缠斗也没完没了。你叫我怎能平心静气的看你一直遭遇这种折磨?」 木生郁郁的微笑,「看来就是如此了。」 「我问你,事情要真是走到这一步,你要怎幺办?」 木生说:「不知道。你有什幺好办法吗?不过,别再跟我提摄魂珠。」 「我能有什幺好办法!」金英又瞪了他一眼。 除了用摄魂珠之外,金英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有时候,他还真搞不懂这家伙。他面对敌人时,是那幺勇敢果断;但面对董芳的事,他却太谨慎又保护过了头。难道这就是爱吗?这也未免过份矛盾、痛苦了! 金英还没经历过爱情的洗礼,他承认,自己真的不懂。 「金英,你也不用替我想太多了。」木生在烦忧一阵后,又恢复了爽朗閑适的常态,「世事难料,不是吗?」 好你个世事难料!金英暗自嘀咕。暂且就看着他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七章 阿修罗王的打算(1) 恋耽美 正文 第七章 阿修罗王的打算(2)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七章 阿修罗王的打算(2) 第七章 阿修罗王的打算(2) 木生离开后第七天,董芳又是在杂乱纷纷的梦中醒来。 自从西域人送了梳子给她后,她的梦境就开始跟那梳子的原主人关连了起来。她陆续梦见小公主和王兄一起生活的情节;从王兄教她骑马、狩猎、读书,一直到她的成年礼宴会。 她坐在床上,有点苦恼的搓玩着头髮。她并不讨厌这些梦的内容,只是,这些梦未免来得太诡异。之前那白衣男子的梦系列未了,现在又演变成了梦公主系列。她忍不住怀疑,是否该找个大夫,看看自己有没得了妄想症之类的怪病…… 她叹气连连的下床,开始梳妆打扮。 今日,醉红楼一如平时,来吃饭喝茶、寻花问柳的人客熙熙攘攘。 董芳每见到穿着白袍的男子,就会突然心跳加遽,以为是木生默不作声的回来了。但是到目前为止,她的期待都落空了;他还没回来。 董芳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没让人察觉她的闷闷不乐;不过,芙蓉还是看出来了。她见董芳一有空,就会玩着小指上的木环发呆,她马上就猜出,那是木生赠给董芳的。 芙蓉自问对木生真的了解不多,他家世不详,却一表人才,一身技艺。他来这儿当乐工不支薪,又只跟董芳亲近,对其他人几乎不理不睬。这谜样的男人,会不会就这幺一去不回,芙蓉也拿不準。假使他如约回来了,她也许就该找他谈谈董芳的事。 芙蓉在心里拿定了主意,便站起身来準备到各厢房去应酬客串一番。有个新来的姑娘走来跟她说:三楼有位奇怪的客人,他不喝酒也不要姑娘陪,但却要醉红楼里所有会弹琴的女人,都到他面前去弹一曲。 「纯粹来听曲的?这样妳也招呼不过来?」芙蓉斜睇着这个菜鸟。 这名叫紫依的姑娘楚楚可怜的说:「我已经请了五、六几个会弹琴的姊姊去轮番弹过了。谁知道这客人说,我们瞧不起他,还没让最会弹的到他面前去。我想,这客人指的应该是董姊姊……」 听到紫依这幺说,芙蓉皱了皱眉头。她曾发布过「保护令」,凡遇到想点名董芳弹琴的客人,必须先呈报给芙蓉,由她来定夺是否让董芳出场。 「他在三楼哪一间?」芙蓉问。 「在北侧的画云轩。」 「妳去叫妳董姊姊带着琴到画云轩来,我先上楼看看。」 紫依应诺着,向后园走了去。芙蓉稍事整理了衣服和头髮,就上楼去会会那难搞的客人。她一踏入画云轩,就见到他端坐在红漆木椅上。 这男子的身高少说有九尺,下巴还留了落腮鬍。他的五官不算俊美,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绝对会让人留下深刻印象。他的长髮茂密而微捲,用了串珠带子整把繫在脑后,再加上他身上穿着黑色皮褂,脚蹬毛边皮靴;这副打扮已经充分说明他不是中原人。 芙蓉心里微起疙瘩,走向前摆出专业微笑,「这位大爷,听说你要点名我们最会弹琴的姑娘来侍候您?」 「没错。」他的声音低沈宏亮,回答简洁。 「您的耳力真是不凡哪,刚刚那几位姑娘的琴艺您都瞧不上眼吗?」 达婆伽没回答,只是慵懒的看了芙蓉一眼。 「我派人去叫我们最好的乐工来了,」芙蓉从门边的小木柜里取出酒罐,「他不是姑娘,不过他的琴艺绝对可以让您的耳朵舒舒贴贴。」 达婆伽显得微有怒意,「不是姑娘?那叫他来干嘛?」 「当然,大爷就是来找姑娘的嘛!」芙蓉媚笑着施展起她最擅长的缓夹术,「您先听听他的琴,我再叫其他姑娘进来。」 达婆伽目光如炬的看着芙蓉,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玉,啪一声扔在桌上。芙蓉讶异极了,她长这幺大都没见过如此莹润无瑕的白璧。 「我听说,在你们这种地方只要有钱就是大爷。这块玉就赏给妳了,妳快去把会弹琴的通通叫来这里。我没那个耐心一个一个等了。」 出手这幺大方!芙蓉重新打量着这客人,「您真是慷慨哪!不知这位大爷怎幺称呼呢?」 「称呼?」达婆伽不经意的看着窗外,「我的臣下都叫我南王。」 芙蓉又再度惊奇了一次,这个人果然是西域的王公! 这时,男装的董芳揹着琴走了进来;她对男客人微微行个礼,就走到侧边的小屏风后放琴,準备坐下来弹奏。她没有细看客人,只是大约知道他相貌魁伟,穿的不是宋人服饰。 芙蓉笑着对这位「南王」说:「他叫董芳,是我们最好的乐师。您先听听他弹曲儿,我这就去叫其他姑娘来。」 不料,达婆伽却答说:「不必了,有他就行了,妳退下吧。」 芙蓉听到他这前后翻盘的话,心里头忧虑了起来。这位叫什幺南王的,看来不太好惹,偏偏木生又不在。芙蓉走到屏风前小声吩咐董芳,若是他做出为难人的事,就儘管大声喊,她会带着保镖马上冲进来的。 「放心吧,芙蓉姊。」董芳微笑的说。 芙蓉万般担心的离开后,董芳活动了一下指爪,就拨着琴弦弹奏起来。 房中那位客人出奇的安静,董芳也乐得沈醉在琴音中。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结束了一曲湘江水云后,那位客人忽然发话了。 「妳为什幺要坐在屏风后面弹琴?」 「因为我比较习惯这样表演。」董芳诚实的说。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问了,经验告诉她,客人通常可以接受这样坦诚的回答。 「妳过来我这儿坐。」达婆伽用半命令的口气说。 董芳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出了屏风,坐到他面前。当她坐下来,这才首次看清楚了这位客人粗犷奇伟的容貌;她不禁的怔了一下。她以前也有过类似的奇异感觉,去年在江边遇到木生时,明明是素未谋面的人,却令她强烈的感到似曾相识。 「觉得我眼熟吗?」达婆伽正仔细的观察董芳。 董芳点点头,注意到他的鼻梁和鬍子,忽然想起来似的啊了一声,「你是上个月送我梳子的那位外邦人。」 「没错,那就是我。那梳子妳用得如何了?」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那梳子可有让妳想起什幺?」 董芳不禁嚥了一下喉咙。 他是在问,她每天做的那些梦吗?这也未免太离奇了点…… 「也许有吧,」董芳想着该怎幺委婉的讲,「那位公主,我梦见了一些她的事,大概是她和哥哥一起骑马打猎之类的,都是愉快的梦。」 达婆伽严厉的面容似乎柔和了点,「妳对那位哥哥有什幺评价?」 这问题让她愣了一下,「他是个好哥哥,但就是脾气坏了点。」 「是吗?」达婆伽的嘴角终于有了笑意。 董芳倒是觉得有点侷促了,眼前的陌生人正在跟她谈梦,这太诡异了。 「请问,你是木大哥的朋友吗?」她想换个话题。 「我认识他,但我们不是朋友。」达婆伽的脸色又变得阴郁了。 「你们是怎幺认识的呢?」 他似乎正看着很远的地方,「因为战争的缘故。」 董芳觉得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稍后,达婆伽将视线挪到董芳身上,久久没有移开,董芳有点不自在了起来。 「妳叫董芳是吧?我的名字是达婆伽。」他声音沈稳,神情不怒而威,一开口就让董芳不由得专注聆听。 「实话跟妳说,我是一国的君王。我曾有两个妹妹。大妹嫁到邻国为后,但却遭夫君冷落,忧愤而死;最后,连我最疼爱的小妹也离开了我。」 董芳感到胸口一阵沈闷,「她为什幺会离开你?」 达婆伽黯然神伤,「在一场战争中,我的小妹走出宫殿,向敌方将领通风报信,却反而和他们一起误入我布的局,就这样意外死了。」 董芳不解的问:「你杀了自己的妹妹吗?」 达婆伽的神情顿时非常吓人,「我没杀她!那都是她多事造成的!」 董芳微微别过头去,她现在既想哭又想逃,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幺。 达婆伽起身走到大窗前望了望,转身对董芳说:「妳过来这儿看看。」 董芳纳闷的站起来,也跟着走到窗前。 「这里离地面约有百来尺,底下有假山造景,又正对着深深的水池。从这儿跌落的话,如果没摔死,跌入池子里也会淹死。」达婆伽对这个位置感到很满意,「妳就从这里跳下去吧。」 第七章 阿修罗王的打算(2) 恋耽美 正文 第七章 阿修罗王的打算(3)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七章 阿修罗王的打算(3) 第七章 阿修罗王的打算(3) 董芳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要我跳下去?」 「这是最好的方法了,我不想直接对妳动手。」达婆伽板着脸说。 达婆伽觉得自己多少也能了解飞廉的心情,他们都不想亲手杀死琵兰的转世。但他可不欣赏飞廉那拖拖拉拉的作风,要让琵兰常常久久站在他眼前,就得先结束董芳的性命。 「我跟你无冤无仇,何必这样捉弄我?」董芳骇然的说。 达婆伽有点不耐烦,「这解释起来太麻烦了,妳多半也听不懂。总之,这是为了妳好,妳快跳吧,无须多言。」 这个人的脑子是坏了吗?要她跳楼还说是为了她好!董芳移动脚步,想往门口跑出去。 她才跑了几步,达婆伽就在她背后冷冷的说:「妳儘管逃没关係,如果妳不在乎其他人的生命安全的话。」 她停下了脚步,无法置信的回看达婆伽。 「妳不相信吗?我可以证明给妳看。」达婆伽语气平淡的说:「刚走出去的那个女人,她现在跟一个端着甜汤的丫头走了上来。」 那可能是芙蓉姊和铃花,董芳惊慌的想着,「你怎幺会知道谁要上楼来?你想要对她们做什幺?」她的声音都抖了起来。 达婆伽没有回答,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没多久,董芳就听到门前传来器皿破碎声和惊呼声。她奔出门口,却见到芙蓉的手肘和衣服全都是血,铃花则呆若木鸡的跪坐在芙蓉身边。 董芳惊慌的问:「芙蓉姊,妳要不要紧?」 她蹲了下来,伸手想帮忙,却被芙蓉制止了。 「别碰!妳不要弄髒了衣服。」芙蓉沮丧的看着手肘上的划伤,「是我的披肩拖地,绊倒了铃花。她打破碗,正想收拾碎片,结果我的手又刚好挥到她那个方向,就这样碰巧了。唉!希望这不会留下疤才好。」 「芙蓉姊,对不起……」铃花看芙蓉的伤口一直冒血,便哭了出来。 「好了,爱哭的丫头,最想哭的人应该是我吧。」芙蓉用袖子暂时包起伤口,抬头对董芳说:「里头那个客人有没有对妳怎样?好不好应付?」 董芳全身一阵僵冷,她不晓得该怎幺回答。铃花跌倒,芙蓉被割伤,看来像意外,也可能不是意外。达婆伽威胁的话才说完,这两人就出事了。 「小芳?」芙蓉见董芳脸色苍白,便追问:「那个客人是不是对妳做了什幺?快告诉我!」 董芳见芙蓉忘了自己正受着伤,只顾着关心她,不觉大为心酸。 她试着让自己微笑,「他没有对我怎幺样,我可能是见到血有点头晕……姊姊,妳快点给伤口上药吧,我看了都觉得痛啦。」 芙蓉还是有点不放心,「好,妳再应付一下,我包扎完了就过来。妳进去吧!先别管我了。」她转头吩咐铃花收拾碎片,就又走下了楼。 董芳回到屋内,重又面对着仍然站在窗边的达婆伽。他正等待着董芳的回答,丝毫看不出他是在开恶劣的玩笑。 「妳相信了吗?」达婆伽问。 「你到底想要什幺?」她很希望自己只是在作一场恶梦。 「我说的很清楚了,我要妳从这儿跳下去。」达婆伽指了指窗外说:「如果妳还要继续推三阻四,我可以再让妳看新的证据。二楼靠楼梯的房间,有个姑娘正在给客人削水梨;这次我不会让她只是划伤而已。她待会儿递水梨给客人时,椅子会突然翻倒,那刀子会直直插入她的心窝。」 董芳差点忘记怎幺呼吸,「为什幺……你为什幺要这样吓我?」 「如果妳觉得我只是吓吓人,我就用那姑娘的生命证明给妳看。」 「不,不要!你别伤害她!」董芳喘着气,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达婆伽居然露出温和的表情看着她,「妳从以前就是心软的女孩,最看不得别人受苦。快跳下去吧!会痛也只是一下子,忍忍就过了。」 这个人绝对是疯子! 董芳濒临崩溃的想着。她脑袋乱成一团,不晓得该怎幺做才能从这场恶戏中解脱。 「我不会动手推妳的。」达婆伽沈厚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妳有的是时间慢慢考虑,但是楼下那个姑娘,她就没剩多少时间了。我就数数儿,数到三十。一、二……」 董芳万分惊惧的扳着手指,当她摸到小指的木环时,想起木生临别时对她说的话。 她闭上眼睛,抓着木指环,孤注一掷的大喊:「木生!救我!」 董芳这声呼救,如迅雷般传到木生耳里。 在那之前,他正在向玄黄请教关于地龙的事情。他一直想不透,那条龙在地底睡得好好的,怎幺会愿意配合引爆火山?那肇事龙,事发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木生一时也无从追查起,只得多方探听牠的事情。 「地龙这种生物,有二个特性。」玄黄说:「嗜睡是其中一个,另一个是,牠们十分热衷于向先祖献祭。」 「难道牠跟仲齐的老祖宗一样,喜欢用美女当活祭品?」金英问。 「小毛头,你猜对了。」玄黄拍了一下金英的后脑杓,「我估计,达婆伽探听到地龙的喜好,便诱骗牠说,火炎谷里有一群可以当作活祭品的人,牠只要在某个时间点引爆火山,就等于火化了祭品献给牠的祖先。」 「可是,飞廉的军队里又没有女子。」金英摸着头说。 「别忘了,那时琵兰来找过我。」木生说。 「不对啊,」金英狐疑的说:「这样就等于说,达婆伽把琵兰当成了谈判的筹码?他怎幺可能让宝贝妹妹变成祭品?」 「难道,达婆伽不惜牺牲妹妹,也要让将军你丧命?」玄黄说。 木生沈思着,他觉得达婆伽在这件事情上是失算的。 「以我对达婆伽的了解,牺牲琵兰这种事,他应该连想都没想过。倒是有另外一个可能……」 木生话说到一半,忽然脸色大变。 他听到了董芳的叫唤声。这表示,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立即什幺礼节也不顾的召来一阵狂风,把金英和玄黄吹得像陀螺般乱转。等他们俩重新站稳时,木生早已走得不见蹤影。 「这个人又是发了什幺急惊风!」金英骂道。但他转念一想,猜到可能出了什幺事。他倒抽了一口气,便也马上召来乘云,追着木生离去。 「老大哥,改天我再跟飞廉一起来跟你道谢!」金英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他说到最后一字时,已然飞出数百里,玄黄压根儿就听不见。 「人不癡狂枉少年喔!」玄黄伸了伸懒腰,继续回去睡他的午觉。 木生在眨几下眼的瞬间,就回到了醉红楼上空。他跃下屋脊,翻过耸翘的屋檐,跳入三楼的木廊,然后飞也似的奔入厢房内。他环顾着画云轩的隔帘和屏风,却四处不见董芳。当他惊恐的以为自己回来迟了,这才听到有些微动静,从被桌子遮住视线另一面传来。 木生绕过桌子,见董芳颓坐在窗前的地毡上,便三步併二步的跑到她身边,急忙察看她有没有受伤,然后才问她发生什幺事了。 董芳惊魂未定,她看着木生,根本什幺事都没办法回想。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句话,「木大哥,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她双手抓住他的衣襟,不断地重複这句话,眼泪如断线珍珠般落下。 木生心疼的把她拥在怀里,不住地安慰说:「没事的,我回来了。」 他在残留的气息中,察觉出达婆伽驻留过的迹象。眼见董芳被吓成这样,一股自责的情绪,强烈的从他心底窜出。如果他不曾离开,达婆伽就不会有机会接近她。 她抽噎着说:「他要我死……我不死的话,他就要让别人死……」 木生低头撩开散乱在她脸上的髮丝,手指沾到了她热烫的泪。 「我不认识他……我不想死……我也不要任何人死!」 「芳妹,没事了,不要怕。」他轻声的说,再把她搂紧了点。 尾随木生赶回人间的金英,在窗外看着这两人,自己也不禁鬆了口气。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玩意儿终于要派上用场了哩!」金英抛了抛手上那颗紫色珠子,又一脸神秘的把它收入衣袋里。 既然没事的话…… 金英看到屋后有丫鬟们正搬着酒罈,从大酒仓里走出来。他于是瞇起眼,跃下乘云,直直往那藏酒的屋子走去。 第七章 阿修罗王的打算(3) 恋耽美 正文 第八章 王妃的阴谋(1)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八章 王妃的阴谋(1) 第八章 王妃的阴谋(1) 离开醉红楼后,达婆伽气沖沖的回到南修罗国的宫殿中。 是他太疏忽了,他早该想到飞廉会在董芳身上留点可以通风报信的小玩意儿! 一想到董芳惊惧的召唤飞廉回来,而自己却得仓促离开的情景,达婆伽就又忍不住满肚子火气上升,当下又砸坏了书房里的一张大石桌洩愤。 早先,妙睫在寝宫的大窗前,见到远方有金光逼近,便猜想到是达婆伽回来了。她于是走到更衣房中,费点心思的妆扮自己。她卸下髮髻,让黑玉般光亮的头髮自然垂散,在两侧夹上一对水晶珠花;又脱去华丽的后袍,换上一袭清淡的粉色薄纱长袍,外搭曳地的白色丝质披肩。 这位南修罗的第一美女对镜满意的笑了笑,施施然跨出房阁,信心十足的走向达婆伽日常办事的南殿。 当她来到书房,听到里头又传出物品碎裂的声响;她心里暗暗估计达婆伽的怒气指数,摆出忧心又惊疑的神色,轻轻踏入她夫君的书房。 达婆伽本来还想拿一张血红石椅子出气,但见到妙睫走进来,他便收了手。他甩了甩衣袖,走到茶几前取起杯子喝了口茶。 「怎幺啦,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妙睫细声娇气的问。 「还能有谁!」达婆伽闷哼一声,转头打量起妙睫这身打扮。 「你不是出门去找琵兰的转世吗?难道,她是个会惹人生气的姑娘?」妙睫装不懂的说;但其实她明白,达婆伽八成遇上飞廉了。 「妳头上的珠花哪来的?」达婆伽没回答问题,反而问起妙睫的髮饰。 「是摩纳梭里家的巫女做的。」 达婆伽皱了一下眉头,「是吗?原来那怪里怪气的妖婆手艺这幺好,妳叫她再做一副送进宫来。」 妙睫秋波微动,问道:「你要这珠花做什幺用?」 达婆伽说:「等我把琵兰带回来,就可以送给她用。」 妙睫咬咬下唇,不甘心的问:「夫君,这水晶珠花我戴起来好看吗?」 「不错啊,所以我才说也可以送给琵兰一副。」他漫不经心的说。 达婆伽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要如何避开飞廉,又能让董芳甘愿自戕的法子。如果真的没办法,那他索性就跟飞廉痛快打一场,把旧帐做个了断! 妙睫忍耐着达婆伽对她的忽视,走到一盆开白花的植物前,半开玩笑的说:「夫君,等琵兰妹妹回来后,你不如就纳她为妃吧。她重生后,就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係了,你册封她为妃,不会有人说话的。」 达婆伽意味深长的看着妙睫,他没生气反对,也没说赞成。 妙睫见到南王的冷静反应,一时间手指发凉微颤。他没有斥责她说了荒谬的话,只是不动声色的沈思着,那就表示他心里不无这种打算! 达婆伽懒懒的说:「我若纳她为侧妃,妳这个正妃不会吃醋吗?」 妙睫不经意的扯下一朵白花,那朵花在她手中瞬间颜色变得血红,然后瓣瓣凋萎。她望着掌心的残瓣怔了一下,「谁叫她是琵兰妹妹的转生呢?这点肚量我还是有的。」 达婆伽冷笑了一声。他走到妙睫身边握住她的手臂,扳开她隐藏着小花的手,乾枯发黑的花瓣就一片片掉落地上。 「我的王妃,我可是比妳自己还了解妳。」达婆伽俯身靠着她脸颊说:「我要纳谁为妃,那是我的事,妳在替我着想之前,先管管自己的坏脾气吧。」达婆伽说完,便转身走出书房。 妙睫站在原地,有好一会儿动都没动。 突然间,那盆植物枝头上的百朵白花,全都枯黑掉落,最后连植物的青绿枝干也变得乾黄。她被丈夫讥笑的怒意,她嫉妒琵兰的恨意,不可扼抑的在她心里蔓延开来。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丈夫再也不多看她一眼,不多跟她说几句话? 达婆伽疼爱妹妹,这是她入宫前就知道的事。但是,达婆伽每次送给琵兰的东西,总是比送给她的好;他出门打猎、旅行,也只带琵兰同行,反而把她冷落在宫里。这些事情,她吵也吵过,闹也闹过,但他都没当回事。直到那天早上,天界大军跟阿修罗军队在烈炎谷对峙,达婆伽忽然温柔的对她说,基于战略考量,需要她立即亲自去给飞廉送个信。达婆伽离开后,妙睫悄悄的窥视了信的内容,里头却只有一行字: 日落前,汝若尚能苟全性命,吾即应允琵兰之事。 这一切都太不可原谅了! 妙睫忿忿的扯下头上的水晶珠花,披头散髮的走出宫殿;她现在满心只想找一个人算帐。 她飞快地穿过宫殿东郊的幽暗木林,涉过二道如泪水般温热带鹹的溪水,来到一处用石块砌成的屋子。 她走到石屋的门前,连喊人都觉得没必要。她握着水晶珠花再次燃起怒意,屋子周围的各色植物便发黑凋萎。很快地,白髮灰袍的摩纳梭里巫女自屋后蹒跚走来。 「王妃,您在生什幺气呢?」她心痛地看着那排栽种了整年的药草。 妙睫把手中的水晶珠花丢到老婆婆脚前,愠怒的说:「都怪妳给的好东西!说什幺它能吸引南王多看我几眼!结果呢?它让我一生气,周遭的花草马上全死光!妳是要把我变成邪恶巫女,好让南王更嫌弃我吗?」 「唉,您应该在心情更好的时候戴上这珠花才对呀!」在她的客户中,这幺拙于使用咒语小物的人,还真是不多见。 「心情好?我都记不得上次心情好是什幺时候了!」妙睫忿忿的说:「还有,妳下次再给我做一副水晶珠花送到宫里来。」 摩纳梭里赶忙陪笑着说:「您想换副新的吗?我保证效果会……」 妙睫不耐烦的打断她,「我不会再戴妳的什幺鬼珠花了!这是南王吩咐的,他想留一副起来,等琵兰回来就给她。」 所以说嘛,南王还是有注意到这珠花,只是戴的人性情实在太差了。摩纳梭里心里自我安慰的想着。她见王妃烦心又恼怒的模样,便又小心翼翼的开口问:「琵兰公主不是过世了,怎幺还能回来?」 「南王找到了琵兰的转世,要把她的魂魄带回来重新转生。」 摩纳梭里婆婆闻言,不禁冒出一额冷汗。 琵兰公主生前曾和妙睫一起来找她探听地龙的事,过没多久后,就传出公主和敌军一起被火山烧死的消息。摩纳梭里那时心里就明白了六、七分,公主的死若跟王妃有关,那她也会难脱干係…… 她凑近妙睫身边低声说:「您真要眼睁睁的看着公主回来吗?」 妙睫立即警戒的说:「妳这话是什幺意思?」 「我也是替您着想啊……大家都知道,陛下对公主的宠爱,足以让所有的女子都心生妒忌。一般女子都觉得妒忌了,更何况是王妃您呢!」 妙睫一脸精明的打量着巫女,「妳是纯粹想做生意,还是想要胁我?」 摩纳梭里暗暗佩服起妙睫的聪明,「我是个生意人,只懂得推销和赚钱,其它的我可不懂。我有样稀奇的宝贝,也许可以助您达成心愿。」 「可别又是珠花之类的破烂。」 「当然不会。这是我费了多年的心血才栽培出来,您一定会满意。」 妙睫考虑了一会儿,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试它一试,「好!让我看看妳说的宝贝,如果它真的管用,随妳开价多少,我都会买下来。」 这就是跟宫里人做生意的好处!他们出手大方,从不杀价,一副好像只要砸大钱,东西的效果就会愈好的样子!摩纳梭里得意的舔舔嘴唇,领着妙睫走进石屋,让一心想除去琵兰的王妃,瞧瞧她法力无边的宝贝。 第八章 王妃的阴谋(1) 恋耽美 正文 第八章 王妃的阴谋(2)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八章 王妃的阴谋(2) 第八章 王妃的阴谋(2) 夜阑人静的临安城,巡更人敲起了四更鼓。西斜的月照着醉红楼的朱色琉璃瓦,映出一片迷濛银光。董芳睡得十分不安稳,自从那叫达婆伽的不速之客走了之后,她几乎天天都沦陷在情节翻新的恶梦中。此时,在董芳的梦中,达婆伽正对她大声的咆哮着。 「我不准妳再跟那个什幺将军的来往!天人没有半个是好东西!」 「为什幺!姊姊嫁的也是天界的王,你这样说太过份了!」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达婆伽横眉怒目的说。 两个捧着水果的侍女走了过来,达婆伽抽出腰间的刀,便朝其中一个砍下。侍女的血溅上了她的裙子,她嘶声力竭的大喊住手。 「妳今天若不答应我,我就一个一个杀给妳看!」 达婆伽说完又朝另一个吓得脸色发青的侍女挥刀砍去。 「不!不要!……」董芳喊叫着惊醒过来。 原来又是梦。董芳在床帷后坐起,摀着头哭了起来;梦让她感到害怕。 她听到门板被人轻轻敲了几下。 「芳妹,妳怎幺啦?」木生低声的问。 她听到木生声音,便下了床,赤着脚跑去开门。最近,她只要从梦中惊叫着醒来,就会听到木生来敲她的房门,这个人好像都不用睡似的。 「妳怎幺哭了?」木生伸手揩了揩她眼角和脸颊上的泪。 「我又做了恶梦。」董芳说。如果只要她一哭,他就会如是拂拭她的泪,那她愿意天天以泪洗面。 「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妳再睡一下吧。」 「我睡不着……我怕又会做了那种恶梦。」董芳闭着眼睛说。 「妳身子会累垮的,去睡吧,我在外头给妳守着。」木生哄着说。 「那你呢?你不用睡吗?」 木生笑着说:「我有练过,整个月没睡也不碍事。」他催促董芳回床上睡,自己则转身朝迴廊走去。只是,他才走一步,就有只手拉住了他。 「别走,再陪陪我……」她央求着说。 看来,她真的被恶梦吓着了。 木生只得拍拍她的背,扶着她走入房内。他让董芳躺回床上,帮她拉上薄被;安顿妥当后,他在床边就地盘腿打坐。 「木大哥,地板会不会太冷了?」董芳有点过意不去。 「那我去坐窗前的椅子。」他作势起身,果然,董芳又伸手拉住了他。 「嗯,嫌太远吗?难道妳希望我坐在床上?」木生眨眨眼说。 董芳听了,不禁红了脸,连忙放了手。 「别想太多了,睡吧。我就坐在这儿,哪里也不会去。」 董芳微微颔首,尝试闭上眼睛继续入眠。 木生背靠着床板,视线对上了挂在屏风上的人物画。当初就是这幅画引起仲齐的注意,又让鬼灵精的金英产生了联想,这才发现了董芳。 「寻寻觅觅,未继,梦萦有情……」他无声的读着画轴上的文字。 这诗文的言下之意,是在诉说男子苦苦寻不着爱人,而他的爱人也迟迟等不到他的两样悽情。没了前世记忆的她,如何会捕捉到这份悬空的思念? 董芳听到他幽微的叹息,便又张开了眼,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挂画。 「木大哥,你在叹气吗?」 「有吗?」他故意装傻。 「难道,我的耳朵坏了?」她拉了拉耳朵。 「妳耳朵没坏,是刚刚有阵风吹过了。」 董芳看了看紧闭的门窗,不晓得哪种风能吹得进来。 「屏风上那幅画,让你想起什幺了吗?」她问。 「它让我想起天意难违,命运不可测。」他平时神采英拔的侧脸,在光线微暗的房间里,看来竟有几分怅然。 「为什幺会这样想呢?」她又问。 「他拿着一支罕见的兵器,可见他不是一般的武将。如此不凡之士,竟也会有露出忧虑迷惘的时候。他可以掌握敌人的性命,却没办法对抗自己的命运。这不是很讽刺吗?」 她第一次听到木生说如此消沉的话;现在想想,他的确不太说心里的话。她坐起身来,端详自己的杰作。 「我是不是把他画得太悲情了点……」她歪着头,想像着用手在空中揉了揉画中人紧绷的眉头。 「妳觉得他应该要开心?」木生问。 「起码,我本来不是打算要画他忧愁的模样呀!。」 「他在那种状态下很难开心吧。」他的声音听起来像自言自语。 「你说什幺?」她听不清楚木生说的话。 「没什幺。他就是妳经常梦见的那个人吗?」木生走到画前细细观看。 「嗯,我老是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知道他一直穿着素白的衣裳。」 说到老是穿着白袍白褂,她眼前不就正好有一个吗? 董芳发现了这个巧合后,不禁微笑了起来。 木生站在画前,回身对她说:「芳妹,以我对武器的了解,这支长戟画得太短了,它起码的长度应该要过他的眉间。」 「你确定他的战戟该有那幺长?」她也拿不準那玩意儿到底该多长。 「是啊。另外,他既然左手执长戟,就表示他惯用左手拿武器;所以他腰间备用的弯刀,应该画在右侧才对。」他摆出了执戟的姿势,还示範了拔刀动作。 董芳没料到他会注意起这些细节。当她想开口取笑时,突然有种感觉滑进心里。不只是衣衫的颜色,她觉得木生跟梦中的男子非常相像…… 在她发呆时,木生走回她床前席地而坐,準备利用空档调息养气。「芳妹,再不睡就天亮啰。」木生微闭着眼睛说。 董芳闻言,忙跟木生道声晚安,拉起棉被倒头便睡。这次,她睡得十分安稳了,直到天亮,木生轻轻走出房门时,她都没再被恶梦惊醒过。 第八章 王妃的阴谋(2) 恋耽美 正文 第八章 王妃的阴谋(3)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八章 王妃的阴谋(3) 第八章 王妃的阴谋(3) 在临安城西门附近,有家经营布料和裁缝生意的老店,一夜都未曾熄灯。每年在夏、冬季节交替之时,醉红楼的女老闆都会替店里的姑娘们订製几套新衣裳,这家天孙堂正是接下了醉红楼的这一笔订单。 忙碌了一整夜后,女红们总算是在天亮时完工了,她们各自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去休息。 女红们走后,天孙堂的老闆简二娘,还独自留在店里检查衣服,唯恐漏缝了什幺惹得顾客不高兴。 简二娘查看完一套淡绿色裙袍,正準备折叠收回箱子时,她注意到半开阖的店门前,似乎有人站在那里。她以为是哪个女红忘了东西,便出声询问,令她意外的是,推门走进来的是位陌生的美丽女子。 「妳是简二娘吗?」妙睫用她独特的娇甜声音问。 「我是,请问妳是哪位?」简二娘纳闷的打量着这位天仙般的美人。 妙睫笑着走近她,「我听说城里的醉红楼,年年都指定你们裁衣服。」 「是啊,」简二娘高兴的说:「芙蓉老闆喜欢我的手艺,我也不时在衣服上翻新花样,让大家穿得体面又开心。」 「我问妳呀,」妙睫在她耳边低语,「董芳是不是也订了新衣裳?」 简二娘指着桌上那套绣着茉莉的浅色长袍,「那就是董姑娘的衣服。」 妙睫点点头,她从袖里取出一小块薄绢,上头画着一只颜色鲜豔的虫子。她将小布交给了简二娘,对她说:「把这个缝进董芳的衣服里吧。」 简二娘模模糊糊的答应着。她拆开衣袍领子附近的缝线,把这块小布塞了进去,又重新密密的缝起来。当她完成后,她转头问妙睫那是什幺东西,她的手指碰到时竟有点痛。 妙睫愉快的笑了几声,「那是咒虫,妳摸到会觉得痛是正常的。好了,妳可以睡了。睡醒后忘了一切,好好的把新衣服送到董芳手上吧。」 妙睫说完后,轻轻推了简二娘一下,这位女老闆便趴在桌上睡了起来。她带着胜利的神情走出店外,消失在对街的巷弄中。 这日下午,天孙堂的人抬着一箱箱新衣来醉红楼交货,芙蓉一见新衣裳到了,便扯开高分贝的嗓门把全楼的姑娘都给叫了出来。 董芳走进变成临时试衣间的偏厅时,芙蓉喊住了一直跟在她后头的木生。 「小伙子,站住!里头都是女人在换衣服耶!」 董芳红着脸对他说:「木大哥,我试穿一下便出来。」 木生点点头说,便转身漫步回大厅,这时,芙蓉又招手把他叫了去。他看到芙蓉换上新製夏衣,出落得别样标緻,便很捧场的称讚了几句。 芙蓉大方的接受了讚美,「你还挺有欣赏女人的眼光!趁小芳还在更衣,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芙蓉拉着他到旁边的小接待室后说:「我问你,你干嘛整天跟着小芳?」 「当她的影子啰。」木生半开玩笑的说。 芙蓉不禁哑然失笑,「你这影子当得也太招摇了吧!现在全醉红楼的人都默认你们是一对儿,我倒要问问你,你心里是怎幺打算的?」 「什幺打算?」他对拐弯抹角的话一向听不太懂。 「我说的是小芳!你倒底对她有没有意思?你上次离开的那几天,我看她整个人就像掉了魂一样,她分明是喜欢上你了。那你呢?你心里对她是怎幺想的?」 「我也喜欢她呀。」他直率的说。 听到木生这幺直接的回答,芙蓉反而愣了一下,「等等,你们男人说的喜欢,总是跟女人想的喜欢有差距。你说说,你对小芳是哪种喜欢?」 木生显得有点为难了,这种语文能力的思考不是他的长项。 「大姊,可以说个选项吗?」 「好。一是当成美丽事物般的喜欢;二是当成哥儿们般的喜欢;三是当成妹妹般的喜欢;四是当成亲娘般的喜欢;五是当成自己一般……」 木生觉得他已经开始头晕了。 「最后一个,六是当成爱人般的喜欢。嗯?你是哪一种喜欢?」 木生慎重的想了想,「七,以上皆是!」 芙蓉浓妆的大眼瞪着他,「我都不知道你也会爱说笑?」 他无辜的说:「我没说笑,我很认真。」 「那好,既然你说是认真的,我问你,你有没打算要娶小芳?」 「我不能。」木生这次也答得很乾脆。 「什幺?你不能?不是不想娶,是不能娶?」 「对。」 这个男人是怎幺搞的?芙蓉一时也忘了发脾气,她得弄清楚这是怎幺回事! 「为什幺不能娶?你嫌她出身青楼,还是你有其他对象了?」 木生开始明白芙蓉是在替董芳的将来操心。 「我爱护她都来不及了,哪有可能嫌弃她?我有我的苦衷,但是我这辈子都会好好跟在她身边。」 芙蓉有点傻眼了。 「你要陪她一生一世,那为什幺不定下夫妻名分?」 第八章 王妃的阴谋(3) 恋耽美 正文 第八章 王妃的阴谋(4)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八章 王妃的阴谋(4) 第八章 王妃的阴谋(4) 在门外听到这两人对话的董芳,没等到木生回话,就悄悄的离开了。 原本换上新衣服后,她心情有点飘飘然,但现在却又沈重起来。她想,木生说不能娶她的原因,应该就是为了那个难忘的「她」…… 木生虽说不能娶她,但却也跟芙蓉说了,愿意陪她一辈子。 她分不太清楚自己的心情是喜还是悲。她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脸,希望头脑可以清醒点,从刚刚她就一直觉得有点燥热和晕眩。 「只要他愿意跟我在一起就好了,我不在乎名分。」她低声自语。 「妳说的是哪个他呀?」小池边传来一个娇气的女声。 董芳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就见到一位美人从小池边向她走过来。 「我认识妳吗?」她好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位状似西域人的女子。 「妳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妳。」妙睫毫不收敛的怒视董芳,「我是巴不得妳去死的人,当然认识妳!」 又来了!她到底在哪边得罪了这些人,为什幺都非得要她死不可? 「妳跟那个叫达婆伽的是同一伙人?」董芳惊疑的问。 「跟达婆伽一伙?」妙睫笑了几声,狠狠的瞪着她说:「对,妳可以这幺说。达婆伽怎幺威胁妳,要妳去死,我就如法炮製。」 董芳顿时又惊恐了起来,「不可以,不要再伤害其他人了!」 原来达婆伽又用这种招数想逼董芳就範,妙睫有点不以为然的想着。他以前就老是用这招牵制琵兰,真是一点创意也没有。 妙睫斜睨着董芳,「我劝妳还是认清楚情况吧!妳根本就是个扫把星,只要有妳在,妳周遭的人迟早都会被达婆伽当成箭靶来用。」 「我跟本不认识你们,为什幺非要我死不可?」 「没必要告诉妳这幺多事。」妙睫盛气凌人的说:「总之,妳一天不死,一天不离开醉红楼,这里的人就随时要遭殃。尤其是那个跟在妳边的男人,叫什幺木生的……」妙睫故意停了停,不继续说下去。 「木大哥?你们想对他怎幺样?」 刚刚的头晕现在变成了反胃,董芳觉得四周的景物像海浪般荡来荡去。 「他是头号障碍物!」妙睫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达婆伽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不先除掉他,就没办法顺利取妳的性命。哈哈哈!」 董芳听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就向几株山茶花木倒了过去。 妙睫毫无怜悯的看着晕厥的董芳,心下得意的想着,咒虫应该开始作用了。只要她内疚的离开醉红楼,拖延飞廉发现咒虫的时间,她绝对有希望在赶在达婆伽之前收拾掉董芳! 妙睫又恨恨的看了董芳一眼,拂袖长扬而去。 在另一头的接客室中,木生一连被芙蓉逼问了七、八个为什幺。他苦恼的想着,该如何对芙蓉解释不能娶董芳的原因。 他不能直接说天人与凡人的结合,只会导致更大的遗憾发生。他可能会丧失一半以上的神力,而他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保护董芳的力量。 他诚恳的说:「大姊,有些事我不便明说。事出不得已,我自问除了好好待在她身边之外,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了。这点请妳谅解吧。」 芙蓉虽然不怀疑他的诚恳,但是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竟说没办法娶自己心仪的姑娘,这点实在很令人狐疑。 芙蓉头疼的揉了揉额穴,「好,我暂且相信你。不过,你要答应我,如果你那些『苦衷』一旦解除,就要马上给小芳一个名分。你能答应我吗?」 「我答应妳。」他又是很直爽的说。 这到底是怪男人,还是好男人? 芙蓉满腹嘀咕的站起来,「小芳换个衣服也换太久了吧?只是家常服,又不是礼服。」她说着就走进了偏厅。 木生马上凝神搜寻起董芳,不一会儿只见他脸色铁青的夺门而出,像阵风一样马上不见人影。芙蓉遍寻不到董芳,回到接客室时,又见木生已经消失无蹤,她只得耸耸肩。 「算了、算了,反正只有他能立刻知道小芳在哪里。」芙蓉回到了大厅,跟等在那儿的简二娘商议起这次订做衣服的价钱。 木生奔出大屋后,很快地在后园找到不醒人事的董芳。他忧心忡忡的抱起佳人,送她回房。 稍后,董芳甦醒了过来,木生倒了杯水递给她,她不发一语的接过水杯慢慢啜着。他又从黄铜脸盆中拧了条湿布巾,慢慢擦拭她沁汗的额头;她也温驯的任凭他动作,没有什幺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木生才问:「妳怎幺会在花园里晕倒?」 她在半晕眩中决定选择隐瞒,「我只记得眼前一片昏黑,接下来就不知道了……可能是这几天没睡好,加上今天的暑气有点逼人。」 「妳不是在试穿衣服吗,怎幺会跑回后园来?」 她避开木生的视线,「我见你跟芙蓉姊好像在谈很重要的话,就想先回来拿个琴谱,没想到走到半路就晕倒了,我真是没用。」 木生默默的看着她小口喝水。 她听到了吧,刚刚他跟芙蓉说的那些话;所以,她才会想要走开…… 他想起了金英提醒他的那些话。他一直以为是独自承受着回忆与现实的折磨,但却忽略了董芳的感受。她不会一直无动于衷;她是董芳,也是琵兰的转世,她应该要有选择命运的权力。 「希望没弄髒了新衣裳。」董芳看看袖子,「我是晕倒在草地上吧。」 「是啊。」 「我穿这件衣裳好看妈?」她抬头问。 「好看。如果妳身子再强健一点,穿起来会更好看。」 她低头,压了压裙子的摺痕。 「木大哥,再帮我倒杯水好不好?」她孩子气地笑着。 木生见她还能这样笑,心里放鬆了不少。他接过茶杯,再帮她注满一杯清凉的水。 第八章 王妃的阴谋(4) 恋耽美 正文 第九章 金菊盛开的高地(1) 觅觅情牵长 作者:亟东 第九章 金菊盛开的高地(1) 第九章 金菊盛开的高地(1) 董芳还惦着妙睫说的那番话。 如果逃不过,就让我一个人去死吧!夜里,董芳坐在窗前如是想着。 她鼓起勇气挑灯写封短笺,寥草的交代自己得离开醉红楼一阵子,要大家不用挂心。她将信搁在桌上,又收拾了些衣物细软,便勉强阖眼躺下休息。 次日,董芳提着布包下楼,木生已经坐在凉亭里翻读着琴谱。在他面前的石桌上,停了二只白翎雀;一只啄着他散在桌上的落花,另一只则不时啄着他的手或书本,十足的撒娇。 她刚走近凉亭,木生就望着她的布包说:「妳这是打算上哪儿呀?」 董芳的心猛跳了几下,她不习惯说谎,但眼下她得拿出演技来瞒过他。 「没呀,这布包装的是我的旧衣服,我要拿去给铃花穿。」 「是吗?」木生站了起来,打算像平常一样跟着她一起走去。 董芳摇摇手说:「铃花的房间在隔壁院里,那儿都是女眷在住的,我去去便回来。」 「我知道了,妳去吧。」他露出了善解人意的微笑。 这说不定是最后一次见到他笑了。她忍着心碎的对他笑了笑,就往铃花住的院子走去。 木生见她走远了,便低头对二只白翎雀吩咐起事情。一会儿,二只鸟都振翅飞了起来,一只尾随董芳而去,另一只则朝着中沙江飞去。木生目送着白翎雀,又低头读起了琴谱。 走出西晴院后,董芳的心里彷彿压着重石一般难受。她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离开醉红楼。这里虽是人们口中不光彩的青楼,但却是她最温暖的家。她强打起精神,在转角处避过一些熟识的姑娘,然后从隐蔽的侧门走出去。在那儿,已经有辆马车在等她。她上了车,就指示车伕驶出临安城,载她到西郊的江边渡口。 马车走到渡口,车伕拉住了马儿让董芳下车。 她望了望辽阔无垠的江水,心里感到几分不踏实,便决定暂且沿江岸往山里走去。好在天气凉爽,在荒野中走着并不难受;她徐徐而行,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了点。 董芳无情无绪的走了许久,也不觉得饥饿。当她站上一处高地,见这里视野良好,可以眺尽江上风光,便在路旁坐下来歇息。 现在大家都在作什幺呢?董芳捡拾起小石子在手中边把玩边想着。也许芙蓉姊已经看到她留在桌上的信,正骂着她是个铁石心肠的丫头。她不晓得木生会不会也想骂她几句,她从没听他说过一句重话。 董芳长长吁了口气,将手中的石子任意扔去。她这一扔,竟惊起了一只停在附近矮丛上的白翎雀。她今天好像跟这种鸟特别有缘。 董芳看着受了惊吓的鸟儿,心里有几分歉意。 「小白翎,我没有恶意的,你可别生气喔。」 那鸟儿像似听懂了她的道歉。牠飞到她面前驻留一会儿,随即又优雅的大迴身,不疾不徐地的往山里飞去。她见鸟儿飞走了,一时萌起童心,便拎起行李跟了上去。 她不知又走了多久,只觉得脚不疼人也不累,就姑且继续跟着走。那鸟儿倒也不急着飞远,牠偶尔停在枝头上,偶尔又拍拍翅膀继续前行;要不是另一只白翎雀飞来与牠会合了,她差点以为这只白翎雀是在等她。二只鸟儿交头接耳一阵后,便双双飞走了,董芳心里不禁落寞了起来。 当她的目光回到前方的风景时,这才发觉来到了一处开满金菊的高地。 此时明明还不到大黄菊的花季,但这里的花儿像是不知春秋一般,兀自绽放着散逸芬芳的豔黄花瓣。她蹲下身来,把头埋进菊花丛中,深深吸进了一口鼻的清香。 乾脆今天就这里找个遮蔽处休息吧。她心想着,站起身来顾盼下四周。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位面清如玉的俏倬少年,抱膝坐在菊花丛中,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董芳见状吃了一惊。 少年看来约莫十六、七岁,身上衣裳的颜色与黄菊难分难辨,若没注意瞧,只当他是隐身于菊花丛中。看来,是她闯进人家的菊花田了。 「对不起……我只是路过这儿,我马上就会离开。」 金英开朗的笑了,「这儿又没围篱笆,妳爱来便来,不用管我。」 董芳见他笑得天真,顿时心里觉得舒坦许多。 「妳独自一个人出来旅行吗?」金英问。 「算是吧。」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旅行还是逃亡。 「人在旅行的时候,会遇到许多故事。姑娘喜欢听故事吗?」金英像唱歌般的说。 「喜欢。」 「坐下吧,我说个天上的故事给妳听。」 于是,董芳也学着他屈身坐进菊花丛中,让花叶将自己包藏起来。 「故事的开头,要从阿修罗跟天人的恩怨讲起。」 金英拔起一片叶子边玩边说:「基于某种不可考的原因,阿修罗族非常喜欢找天人的麻烦,每隔几年,就会兴兵侵犯边境。当六重天轮到宝福天王当家时,他不想再打这种无聊的战争了,于是想出了让二界的人通婚、杂居的法子。」 「天人和阿修罗通婚吗?」董芳觉得很有趣。 「是啊。宝福王向南修罗的哈兀王提议,他们各画出一块边境地带,让两界的人共同居住,大家放弃战争,好好培养感情。那时哈兀王答应了。为了以身作则,他就把大女儿琴竹公主许配给宝福王,宝福王的部属也纷纷娶了阿修罗女为妻。就这样,二界之间总算暂时平静了数十年。」 「后来,哈兀王去世了,他的长子继承王位,统治南修罗国。这新王本来也是照着老规矩和天人和平共处,直到有一天,他听到有人带来了消息,说他的大妹琴竹公主被宝福王长期冷落,以至于忧伤成疾。新王非常的愤怒,他单枪匹马的杀到天界王宫前,打得一整队天兵满地找牙,还一边大吼:宝福王速速交还我妹妹来!」 董芳惊讶的问:「他不用带侍卫,就可以一个人闯入天界的王宫吗?」 金英说:「他是阿修罗第一勇士,一般的天兵天将不是他的对手呢!」 「后来呢?」 「后来,他没等到宝福王,倒是等到了巽戟将军。」 董芳怔了怔,忍不住问:「巽戟是指像风一样的长戟吗?」 金英修正了一下,「是风聚集成的长戟,这是那将军天生的能力。巽戟将军是王宫的护卫总司令,他见修罗王闹事,便出面制止。那王见有天将出来喝阻他,更是怒火中烧,抄起大刀,就和将军厮杀了起来;他们从白天打到黑夜都没分出胜负。养病中的宝福王妃,听说她弟弟来闹事,便撑着虚弱的身子,走到那两人面前,要他们住手。王妃告诉她弟弟,宝福王没有亏待她,是她命薄消受不起天人的安乐生活,才会愈病愈严重。」 董芳狐疑的问:「王妃说的是真话吗?」 第九章 金菊盛开的高地(1)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