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雪》 正文 第 1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1 章 恋耽美.[] 他的命运应该是这样的吗? 真的只能静静地自己等待着路走到尽头吗? 欲回首,却无路…… 飞雪已没来时路。 主角:天雅,皇甫烨 ┃ 配角:靳烈阳、皇甫桦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1 章 第一章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已经说不清了。仿佛,在那样的一瞬之间,天地间的一切都已经成了另外的模样。 曾经想过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也许是爱妻娇儿,平淡一生;也许是孤单寂寞,终老此生;也许,根本就等不到自己去想那一天,就已经没了机会。真的,有的时候回想起来,人生也不过就是这么生生死死地轮回消长罢了。 仅仅,只是在“曾经”有过的岁月中,然而,漫漫长夜之后,仿佛走不到尽头的人生路再一次刺痛了他的心。真的,好无奈呵…… 他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了…… 老天爷他,并没有给他这样的一次机会,只径自用他们以为对的方式决定了他活下去的方式。 而他,也因此活得辛苦、活得凄凉,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 若不是—— “……痴儿,又在想些有的没有的的事儿了。真不晓得你的心里哪儿还有地方装下山一般沉重的心思,整日愁眉苦脸的,外人还以为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成天以虐待你为乐事呢!” 人未到而声先至,如沐春风的温柔言语似在瞬间吹散了庭院中堆满了的愁绪。 是他那“半路出家”认来的大哥,一个坚信“人之初,性本善”的老好人,平顺的生活和无欲无求的性子让他在不与人结怨的情况下仍幸运得保有着赤子之心,单纯得连防人之心都不曾拥有过的俊雅青年,也是在五年前大发慈悲心肠把他从路边拾回来照顾的人。 算是一种安慰吧!正因为有这样一位大哥的存在,才让他偶尔还会觉得上苍总算不是苛待所有人的,至少,他就遇见了其中的一名宠儿。 纤细修长的身子在摇曳的秋风中显得有些萧瑟,有点些微的孱弱。 没办法,到了这个季节之后,痼疾难医的身体就像死过一回,非但提不起精神来处理山庄内外的事物,连从病榻上下来的机会都少得可怜。象今天这般的好天气,若不是大哥硬让人用软椅把他抬了出来,说是要见见光,舒展一下心情,顺便欣赏一下金秋的美景,他怕是还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着呢! 不过,话虽如此说,他还是非常感激大哥的,感激正向他缓步而来有着过人俊挺容貌的男人。假使不出意外的话,他应会留在这片世外桃源陪伴大哥,直到大哥不再需要他,或是……死去为止。 唇角勾起朵淡淡雅雅的笑,长年不见天日的脸庞显得格外苍白,那笑,却像是融化了雪山的和风,令人心旷神怡。 这笑,只为大哥而存在。 “大哥,前边的事儿忙完了吗?” “嗯,差不多了。虽说还有些小事,不过……只要一见得我的晴阳弟弟,什么麻烦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敢情大哥是将我当成了开心果、解忧草来使了!” 清冷的容颜绽出的笑越发灿烂,在他的心里,竟是不介意被人当成排解烦忧的对象,似乎只要是能留在大哥的身边,什么样的遭遇,他都甘之如饴。也包括这个颇为女性化的名字——晴阳。 “是啊!大哥还很清楚地记得五年前的夏池边,你静静地漂在水面上,身边一朵朵的青莲花开得茂盛,微微泛出些紫色,夹杂在花中的是你漆黑的发。浑然天成的景象几乎害大哥忘记了呼吸,随后才想到要救人。真是的,差点、差点我就忘了要把你从水中拉上来了,就为了那朵朵的青莲呵……” “所以大哥也不问我的来历姓名,只管我叫青莲了,也不想想这么个女儿家的名字冠在身上是什么样的感受,更不担心自己是不是会救回来一个不该救的人,惹上什么麻烦。” “可你不也硬是改过来了?取了相似的‘晴阳’二字,说是要与我的搭调不是。” “又在取笑晴阳了。”少年淡淡的笑了,不出色的面孔上有着令人心动的平和安详,良久,少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轻轻地别过头,没让兄长看将他那一刻的神情。 “……大哥,你终究是救了晴阳。” 该说什么好呢? 怨他,还是恨他?原以为自己是死定了,被人任意践踏之后抛进了寒潭之中。只恐冻不死人的彻骨寒意,想必连那些人也一径地断定他是必死无疑的了。却不料他还活着,被眼前性格善良无比的男人给救起来了。同时,也断了他寻死的念头。 他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一心盼着他死的人会一生忐忑不安,而关心他的人则会跟着一同快乐。如果临阵退缩,徒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当年整整昏迷了半个月之后醒来的他,听见了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想来他那老好人似的大哥也并非全然地无知,黝黑的瞳眸中闪动的睿智是洞彻一切的,他只是不想说,不愿说,宁可被人当做傻瓜一般欺负;仍然以平静的面孔对待每一个人。 难怪后来他听说并亲眼看见偏房所出了一双子女全然不把大哥放在了眼里,极尽嘲讽鄙视之所能,甚至还妄想霸占家中的全部产业,把大哥赶出去。哼!大哥容得他们如此放肆,他却忍不了!略使手段把这对兄妹逐出家门,没有赶尽杀绝的原因还是大哥的心慈手软。不过山庄内也因此而一反过去的乌烟瘴气变得井然有序,而他……也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当了二主子。 山庄的人不是没有过闲话,渐渐地,在他强势的手段下都噤了声。曾经衰败一时的“靳眠山庄”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声名显赫,这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除了…… “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风吹过来,单薄的身子轻轻颤了起来,喉间抑制不住的咳意让他的脸儿都涨红了。大辐震荡之后,虚弱地倒回了软椅之上。在心里偷偷地苦笑了一番,不禁担心起来——看来,他的身体也支持不了太久了,那个人正等着他前去求饶,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不过……呵呵,他是宁肯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也不会向那家伙低头的,反正他也死不了,最多就是受着活罪,就看谁能耗得过谁了! 而且,他还有大哥陪着,吃些苦算什么,心里可甜得很哪! 他这一咳不打紧,俊雅男子可急坏了,召来随侍在侧的婢女吩咐道:“快!让总管去请大夫!越快越好!最好把大夫……” “大哥……不必了,我没事的……”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2 章 急急缓过一口气来,扯住兄长的衣袖,眼神示意婢女退下去,不必请什么大夫了。 “还说没事!看看你的脸色,都发青了。病得如此之重不看大夫怎么行!” “晴阳的病非普通大夫医得好的,大哥就别费心了,休息休息就没事的了。” “不成!有病就得看,拖着怎么行!明儿个大哥就让人去寻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医神’,一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 男子每日眼瞧着他缠绵病榻数月不起,心疼得很哪!往年总被他推拖再推拖,今年无论如何要请医神把他的病治好才可以! 请来那位隐迹天下的医神?呵呵!不如干脆杀了他吧!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从他们手心里逃出来,只有傻瓜才会由着被人送回虎口……大哥,您可千万别把我再推入火坑,否则莫怪小弟罔顾五年的兄弟之情,离开这”靳眠山庄”. “大哥……咳咳……求求你了……别请‘医神’……咳……求你……”心情的拨动引得他咳喘连连,原就单薄的身子更显得弱不禁风。细瘦的肩不住地震颤,连带地垂在肩后的青丝都散乱地飞舞着。 过于急切的咳嗽,竟是连止都止不了,连心肺都快咳出来的痛苦模样让俊雅男子坐不住椅子,慌乱中伸手倒茶时还撞翻了精致的茶壶。他着急的心情只想到快些让弟弟喝水,凑近了茶盏温言倒:“快!晴阳,快喝口水止咳!” 迷蒙的意识中虽然感察到了什么,肢体上的反应却还跟不上,没有心理准备时茶水已灌进了喉中—— “大……咳咳……” 水一经入喉便呛得少年呼吸困难,下意识地喷出口中所有的水,还来不及理会冲进鼻端的水带来的难受,胸臆间的窒息已带走了他的知觉。 黑暗完全笼罩住自己之前,晴阳依稀听见大哥焦虑地高喊着侍女去请大夫,请“医神”。 呵呵,再不情愿也拦不住大哥的固执,要怪只能怪自己柔弱的身体,还有就是能希望在他醒来之前,“他们”还没接到消息赶来…… 男子郑而重之地抱着他这病得快不行的义弟,展开不常示人的轻功掠向山庄东边的“心苑”。 他是不明白义弟躲躲闪闪避不就医的原因,但再怎么任性也该有个限度,人都病成这般了,还要为了无谓的东西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无论如何,这次他一定要把那个小笨蛋押着去就医! 蓝天,白云,闲适的心情。还有身边赏心悦目的美男子。最最重要的是没有出现他逃避了五年,惹得他心烦恐惧的家伙。哈哈!实在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记得七天前他从昏迷中醒来,还没完全清醒时,就听见大哥满怀歉意地告诉他“医神”外出云游不知所踪的消息,非但“医神”下落不明,就连“天云殿”中其他四位“五神子”也俱都不在宫内。幸而他福大命大,总算是清醒过来了,否则他这个做大哥的真不知该如何的愧疚了。 只可怜他还得一边努力忍住想狂笑的欲望,一边装出惋惜不已的表情安慰义兄。更得小心着别乐极生悲,让好不容易平缓的旧疾再度复发,真逼得义兄满天下找来“医神”莫问天给他治病,欲哭无泪的就是他自己咯! 然,逃过一劫固是值得额首称庆,闲暇时另一件事却不由得他忽视了。 莫问天过去给他定期服用的是他精心炼制的“焚心”,是他身上的极阴之气和天生缺陷的克星。但仅仅是在一时之间克制住了不让其发作恶化,减少了他的痛苦罢了,根本没有治愈他的病。 已经过去五年了,这身体还能撑多久,他也不知道啊! 何况……他们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他!一味听命于母亲的“五神子”压根只是在利用他、欺骗他! 被素未谋面的父亲所抛弃的母亲在怀孕之时与仇人比拼受了重伤,事后他虽然幸运地活了下来,从娘胎里带来的寒毒和先天不足的身子也足够让他死上几百次了。 可笑的是他能活下来的原因并非上苍怜惜,而是母亲根本就不想让他死!她命令巫晗和莫问天以下毒的方式来抑制他的先天不足。也使得活着的他更加不像个人,如同玩偶般存在的他早忘了自己其实还是个人。 五年前,他十二岁的生日当天,母亲头一次对他露出慈爱的笑容,头一次与全天下的母亲一样轻轻抚摸他的发,温言软语地唤他的名字,甚至还将他拥入怀中。 暖暖的体温、馨香的气息,是他恪醍懂的十二年中所企盼不已的。 母亲的关怀甚至还来不及渗透进饱经风霜的心灵,连想回味一下、珍藏一番都还来不及就转眼间被推进了另一个更深更黑的陷阱…… 在生平头一次杀人之后,夜夜的噩梦再不肯放过他了。午夜梦回之间,在他手上断送的冤魂都化成了梦魇纠缠着他,狰狞的神情、扭曲的五官、挥舞的残肢、追打着要求他以命抵命至死方休的一群群有辜无辜的人们。 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精神濒临崩溃的时候完全不顾什么尊严地乞求着巫晗毒死他,战无梦一刀杀了他,连割腕、悬梁、散功,甚至是故意被对手刺伤,能用的方法他都用尽了,结果只是把自己的身子糟蹋得更加虚弱,给了莫问天在活人身上研习医术的机会而已。 直到最后一次,母亲派他与武林公认的第一高手沈枫比剑,手中的“霜华剑”刺穿了对方的心脏的同时,这位武林耆宿的剑也没入了自己的胸口。 他是尽力而为了,杀了母亲眼中最大的敌人,然…… 闭上眼睛品尝死亡的来临,透体而出的剑锋所伤到的部位不偏不倚地正好是心口。呵呵,终于可以永远不必担心被鬼魂纠缠不休了,他有预感,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后来——后来他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竟没有死,“只不过”是整整昏睡了一个月,“只不过”有半年的时间他都得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不过”从那以后母亲再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一个字。 莫问天告诉母亲,沈枫那一剑只差半寸便可以刺穿他的心肺了,能留下一条命是老天爷怜悯,可他空有一身武功却再也不能派上杀手的用场了。 因为——心会痛。 注定今后是个没了利用价值的废旧人偶的他彻底被母亲漠视了,偏僻的后山“冷霖宫”除了莫问天之外简直可以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来形容,“天云殿”中从没有人把他当成少主看待。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曾在意过,心甘情愿地苟且偷生于世上的他仍然希望有一天能为母亲挡上一刀半剑的,换来母亲淡淡的一笑,就已经足够了。 直到,直到有一天,母亲公然将他“赏”给了一个男人——母亲亟欲拉拢的对象。 …… “母亲!在您的心里,我的价值只剩下张开腿替您拉拢人心了吗?” 大殿之上,高贵的妇人用她仿若来自天外的清灵嗓音浇灭了他心底深处最后的一线希望。 “‘天云殿’不需要一个废物,包括你——即使你是我的儿子!” 是吗?说得真动听呵!只可惜…… 总算看清了他在母亲心中比工具高贵不到哪儿去的地位,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促使他头一次忤逆母亲,那下场——当然可想而知。但……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糟糕呢?他已经连尊严、肉体都被母亲利用殆尽,还剩下些什么是属于他的吗? “母亲,你从不把我当人看,更别说是当成儿子来疼爱,在你心里除了‘天云殿’,还有别的吗!您也只是个欲望的奴隶、活得没有意义的僵尸罢了!” 被触怒的母亲水袖猛挥,不见她幽雅的身形有所移动,劈山裂碑的掌力已然扑面袭来。果真是毫不留情地用上了十成力呢!好在他虽不能提劲运气,一身深厚内立却并未散去,勉强化去几分强劲的攻势,也让自己的身子随着掌风飞跌出去。 没想过要逃,也知道没机会逃,他只是固执地不想死在“天云殿”,死在母亲的地盘上,就算“极云宫”外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他会因此而摔得粉身碎骨惨不堪言。 呵呵!母亲,您毕竟没能掌握住我的一切!我想死的时候,强悍如您也阻止不了! 假如就此长眠不醒是他意料中事的话,能在“靳眠山庄”里醒来并见到一张从未见过的温柔面孔时的惊惶无措则是他为自己没能如愿以偿而哀悼。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3 章 现在想来还像是南柯一梦般。 他——天雅,注定从出生起就不被喜爱、不被重视的孩子,还能在有生之年体会一次让人捧在手心呵护的美妙的温情,怎能不食髓知味? 他不怕死!更不在乎死上第三次,可好舍不得啊!舍不得上天赐给他的“亲人”,要是被发现他非但活着,更与大哥一起生活了五年之久,帮他壮大了“靳眠山庄”,恐怕不必等他一觉睡醒,偌大的山庄便会被母亲手下的杀手们给夷为平地。 宁可拖着越来越沉重的病体,宁可寸步不离地守在山庄里,宁可一辈子都不离开大哥半步,他都不愿回“天云殿”,回那个人间地狱! 天雅小少爷眼中赏心悦目并且准备赖上一辈子的对象——可怜又无辜的“靳眠山庄”大庄主靳蕴阳吃惊地盯着一会儿面露喜色一会儿又一脸郑重,想事情想得浑然忘我的义弟,还以为他生病生得脑子也糊涂了。紧张兮兮地刚想出言关切一番,却硬生生地被天雅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下了一大跳,悻悻缩回手,思忖着该怎么开口。” “大哥,大哥,我有什么不对吗?” 渐渐回过神来的天雅好笑地瞅着大哥一脸见到鬼的讶异表情,好气之余不由得检讨自己有什么地方表现得让大哥吃惊成这等模样,还是……方才自己鲜见的杀意吓到了大哥。 “啊!没,没什么。只不过刚才晴阳你的神情好骇人,大哥还以为你中邪了呢!” 靳蕴阳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有些事他心下明了得很,碍于其天性的淳厚而从不与人为难。象刚才他也明白自己所清楚嗅到的杀气凌厉得更胜于寻常江湖人,决不是相识相知了五年,瞧惯了的和善义弟所会拥有的,必然又涉及了义弟的过往。 既然义弟不愿提及,他也不好硬是戳人痛处,只要他过得开心,便是装一下糊涂又有何妨呢?他救了义弟不过是举手之劳,然而,义弟却为他除去了虎视眈眈家中产业还险些害死了自己的二娘,若非如此,他早就魂归离恨天了。更何况,五年以来,山庄中大大小小,事无俱细,也都是义弟在主持,没了义弟,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淡是好了。 如今虽然是他在主管家业,却仍然忘不了那一段过往啊! “大哥,我实在是有道不出口的苦衷,大哥只要相信你的晴阳决无害你之心便成了。我怕你知道了太多……反而会害了你啊!” 平淡无奇的面孔上浮现出了靳晴阳另一种少见的神情:略带哀伤的寞落,明亮的双眸流转着罕见的恐惧,紧紧攥住自己衣衫的小手微颤着,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便不肯放手了。 不敢笑出声的“靳眠山庄”庄主今天总算见识到了他这慧黠精明的义弟比较“正常“的一面。手段雷厉风行、为人有礼严谨的义弟早在他心里留下了天仙化人的形象,从不曾见识过天神也会有动摇信心的一天。 靳蕴阳不觉得可笑,反而以为义弟真情流露,更疼爱他了几分。厚实的大掌拉过晴阳纤细白嫩的小手轻轻拍抚,像个真正的亲兄长般传递着他的心意。 “放心,晴阳不想说的就不用说!大哥相信你!不过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否则……” “大哥!求您别提寻医问药的事!只有这件事,求您再也别提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只求您千万莫要去寻什么‘医神’来为我治病了!”从来没有如此无礼地打断过兄长的话,晴阳知道这样很没礼貌,可……“我是宁可死,也不要再见那‘医神’一面的呀!” 滚烫的泪滴落手背,炙痛了靳蕴阳的心。 对着自己苦笑一番,暗骂着干嘛拿壶不开提哪壶的迟钝,居然让义弟哭了!坚强的小弟是从来不哭的呀!即使当年被二娘嘲笑是什么野种,来历不明的贱人都不曾皱过眉头,如今却哭得泪人儿似的! 该死的! 无名火因为惹得他伤心的家伙而顿时窜得丈许高。近三十年来无人撩拨成功的怒气头一次雄雄燃烧着,现在他直有种不问青红皂白杀了那个劳什子神医为义弟解恨的冲动。 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又像是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杀气,天雅急急扯住他欲站起的身形,急切的心情清楚表现在脸上,连五官都快皱在一起了。 “不要!大哥,不要去!你斗不过他们的。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你去会吃亏的!听我的一句劝好吗?别去招惹他们,我只求平安度日而已,一辈子不踏出山庄也没关系,从此不见外人也无妨。大哥——” 攥紧的拳头好一会儿才松下来。靳蕴阳伸出双臂揽住吓得不轻的少年,长长一声叹息,无奈地安慰他道:“罢了,如果这是你的坚持,我会听的。” 缓缓喘过口气,天雅浑然不觉自己心满意足地像只猫儿般窝进义兄怀中取暖的动作在旁人眼中会是何等的暧昧。 不奢求万事如意,平步青云;只求一生平按,无病无灾。予愿足矣…… 是不是很傻? 或许吧!可他不在乎! 他——天雅。愿用此生的富贵来换取半世的平和。之后……虽死亦无憾矣! 习习凉风吹得绿柳摇曳,湖水潋灔。 转眼又是深秋时节了呢!便是早春迟秋的江南,也已是黄了柳枝叶的季节了。片片落叶吹落湖面,漾起圈圈几不可见的潋漪。 好一番动中有静的绝佳景色!长居于此五年有余,竟是头一次有幸欣赏到。天意凑巧固是如此,他的心境……怕也不同了,更添几许愁、几分忧啊! 第二章 “红酥手,黄滕酒,满园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绝绫綃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苏岸柳堤虽已是初冬时节,仍然未见银妆素裹的寒景。只是逼人的寒意让人不得不缩在画舫中畅游西子了。 “托了天寒地冻的福,奴家才有幸为两位公子奏上一曲,倒让公子们见笑了。” 艳楼中闻名遐尔的花魁水依依竟还只着了一袭锦缎柳裙,薄薄的纱衣非但挡不住舫外刺骨的寒风,更遮不住她隐约可现的窈窕身段。 人面桃花别样红,不愧是今年的青楼桂冠,举手投足间无限风情,浅尝辄止的撩人言语,引得英雄男儿心痒难止,纷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后又被以巧妙的手段推拒于闺阁之外。 只见得佳人巧笑倩兮,却不得不为这鄢然容颜不仅仅属于自己而黯然神伤。 能逃得过这美人乡、温柔窝的诱惑的已着实不多了。而那些不为其美色所动的则无一例外,成为了这位慧黠女子的知交好友。 现如今舫中的两位便是其中之二。 “依依姑娘近来歌喉更胜往昔了,莫不是因为见了我兄弟二人格外兴奋之故?” 较矮小的男子一身白衣赛雪,闲适地把玩着手中长扇,毫不在意自己前几日刚感染了风寒的身体会再次受寒。事实上,呵呵,他表现得更像是个巴不得马上将美人揽进怀中亲热一番的色中急鬼。 美人娇嗔地跺着脚,凤眼含怒恨不得能化眼光为利箭把这个总爱出言调戏他的少年公子射个透明窟窿出来。明知在不正经的表象下跳动着的是颗诚挚无伪的心,仍一再让他得逞地激起怒火,烤干了这一池西湖水。 “水姑娘莫要见怪,舍弟就是调皮了点儿,并无恶意的。请姑娘大人大谅,别放在心上。”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4 章 较年长的公子头疼地为小弟的出言不驯而向美人儿道歉,虽说大家都非常熟稔了,随随便便以言语轻薄女孩子总是不好的。 水依依抿唇轻笑,小少爷噘着嘴不满意的模样令平凡无奇的脸上平添几分“可爱”的味道。不过她可不要得罪了这任性的少年,气归气,万一见不着他了,又定会万分思念的。 “小少爷莫急,依依再为您唱首曲儿消消气可好?” 不等少年说什么,她转轴拨弦,清清脆脆地唱了起来。 “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月时,月与等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范仲淹·生查子 江南第一名妓果真是人如其名,非但是貌美如花,更是才艺过人。不仅曲儿弹得是出神如化,幽远哀怨的愁思也被唱得分毫不差,触人心弦。 “果真是‘绕樑三日,音犹在耳’的千古绝唱!依依姐好棒!” 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反正他也的的确确喜欢她唱的曲儿。 倒不是说曲子本身的优劣,事实上这首曲被水依依唱得凄婉缠绵,隐隐透着怨愤。就不知是怨她的身世不堪还是愤这世道的不平了。 或许,他赞的便是这引得他忆起往事,激出同病相怜之感的喟叹之心吧? “依依姐唱得好闷,小弟若不以一曲相还,不就辜负了姐姐的一番关切之意?” 说罢,向旁边的仆女借了张瑶琴,拨挑了一番,正当他人以为他要拨弄琴弦低吟之时,素白的小手却将琴一推,径自唱了起来: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不待舫中的听客叫好,另一边花魁娘子也干脆放下了怀中琵琶,以一首《浣溪纱》相和: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青径独徘徊。 独徘徊……” 柔柔天籁环绕湖上,泛舟之人都不自禁停桨落锚,凝神摒息地倾听,生怕少听了一句都会抱憾终生。 驀地,音调一转竟直走高亢刚健的路子,听不到两句,四下里便呼声不断,竟是耳熟能详的前朝名将辛弃疾的诗作——《破阵子》。 只是这挑灯看剑之人,怎会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呢?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明明是首气势磅礴的沙场战歌,被少年清冷的声音唱得硬是缺了份强硬,多了点无奈。本应是极不搭调的曲儿偏偏又听不出半分违和之感,实在不得不令人啧啧称奇。 “枯藤 老树 昏鸦 小桥 流水 人家 古道 西风 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突兀地闯进的低沉语调所吟的一阕词硬生生地斩断了沙场上生死天定的无情定律,侠客西行的悲凉壮观瞬时钻入众人的脑中。 此人好沧桑的心境,好高深的功力呵! “千里传音”之术,讲究的是声虽远而音不散,说话之人尚在数里之外,所言之语却犹在耳边般清晰可鉴。 能拥有这等功力的人江湖上决超不出十个,且个个和他不是有仇就是有渊源,拿个驾临都非他所乐见!尤其是眼前这一个…… 好惊世骇俗的轻功,传音未歇,人已先至,能使出这两种“瞬息千里”、“浮花舞萍”的绝世轻功的也只有被江湖人称为“棋神”、位列“五神”中最末的方允麒了。 老天!他的运气还真差! “五神子”中除了第二位的“药神”之外,便属这姓方的最为细心且最不好应付,要蒙过别人容易,要骗过了他,哼哼!难哪! 也许是没想到缩在船角恨不得马上找个洞钻进去的娇小身影是他们“天云殿”五年前便“过世”了的少宫主,又或许是现在的小少爷实在是平凡得不引不起什么人的注意了。以至于方允麒方大才子甫踏进舱内,所有的注意力就全都被身为江南花魁的水依依姑娘给吸走了,半点也没剩下来。 前几日他奉命赶往绍兴与问天会合,莫不料脚程快了,离见面之期还有三、四日之多,若是能成全一段美事,总该胜过孤独一人的好啊! 才刚想顺道找朵解语花儿温存几天,耳边的绝响便将他魂魄拉走了大半。 虽听不真切,但或婉约或刚毅的歌喉却着实令人心旌神动。当下他便决定趁兴探访一番,不想以轻功掠到近处,那乐声听得更加真切不说,目力极佳的他也从隐约的笼纱中瞧见了另一番景致。 呵呵!好一位绝色美人。 看来未来几日他又有新的猎艳目标啰! 如此说来,在色欲熏心之下,这方允麒般聪明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一个死了五年的“故人”会隐匿于此也是人之常情,并不为过咯! “先生是何人,怎的擅自闯入别人的画舫?” 乍见陌生人闯入,而小少爷又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大庄主急着关怀之下又哪儿来的空闲去斥责那个罪魁祸首,她竟是自然而然便喝斥出声。 “姑娘且息怒,在下无意冒犯姑娘。不过适才听闻姑娘音律缠缠不绝,心中感佩,只想见上一见,如有失礼之处,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水依依听他答得尔雅,心知是个有学识的人。自己也算是反客为主,过于小心了,当下微微一福,让向靳蕴阳道:“先生言重了,此间主人并非奴家,若要说冲撞的更不是奴家了,而且方才是小公子在与奴家唱和,倘真引得先生尊耳聆听,也绝非奴家一人之功。” 方允麒一脸恍然,这才想到刚才自己所闻音色清冽而略显低沉,决非寻常女子的音色,原来还有个少年伴君同乐。难怪,难怪了。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5 章 转过身向靳蕴阳抱拳为礼,只见他虽容貌俊秀却略嫌庸碌,显然不是什么官宦子弟便是富家公子哥,也就没放在心上,反倒是躲在这年长男子身后的少年颇惹人疑窦。 “小少爷怎么了,在下虽不若令兄英俊,也不至于如同牛鬼蛇神一般令人畏惧吧?!” 畏惧?我几时畏惧过他人了?尤其是你们!只有厌恶、痛恨而已! 如星子般明亮的双瞳中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深深的痛恶之色,随即便隐没了下去。 本以为不会被发现的放肆眼光偏偏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方允麒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男孩有古怪,而且是非常的古怪! 认准目标,立即行动! 经验告诉他,只要有丝毫迟疑,他都会后悔莫及。以前不就是这样,只要他犹豫一下,那敌人的剑就会刺穿他的身体。 抱定了这个十年来不曾改变过的信念,方允麒一闪身扑至少年面前,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扣成鹰爪状的五指已抓向北了少年脉关处。 狠!快!绝!不容对手有丝毫喘息的余地!不愧为“五神子”,他那有“血罗刹”之称母亲最亲信的手下,秉持“宁可错杀,绝不错放”的原则,竟连自己这样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公子都不放过,难怪能在江湖上立足至今。 苦笑着盯着放大在眼前的面孔和转眼间落入对方之手的要害,看得清却躲不过,任人宰割的无奈怕是没人比他体会得更深刻了。 浓眉微皱,方允麒几乎是还没碰触到那只纤细的手腕便发觉了少年不谙武功。 先不提他身上没半点内力,光是那笨拙的反应就够说明问题的了。 自己也真是神经过敏了,居然会怀疑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少年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反应过度了呢!为了那双阴鹜的眼。 慢了半拍的靳蕴阳飞快地拉义弟藏在自己的身后,老母鸡保护小鸡的姿态让方允麒再一次直想发笑。忍不住想让他明白对于江湖人而言他的行径无疑是自取其辱,半点用处也无的。 “公子不必惊慌,在下并无恶意,只是瞧着小公子面有倦怠,似是身染恶疾之兆,故而冒犯贵体,还望见谅。” 少年脸色微变,不敢再正视方允麒凛厉的眼眸,小脸不由得埋进兄长的安全的背心,越发不肯抬起来了。 相较义弟的无措慌张,粗线条的靳蕴阳显得开心得多。他本就愁着没办法治好义弟的病,现下这男人倒是自己送上门了,岂不更好! “兄台可有办法医治我弟弟?” 果然是个单纯的家伙。 方允麒在心里大大地偷笑一番,他可没这闲功夫给这素不相识的小少爷看病,忙着会他的红粉知己还来不及呢! 更何况…… 一脸歉然地向靳蕴阳抱拳道:“要让两位失望了,在下并不精于歧黄之术,只是从师兄处耳濡目染懂得一些‘观色’之道罢了。” “那……” 本还想再打听下去,颈后衣衫一紧,跟着沉闷的重物撞击上船底的闷响声传来,连带他心里也“咯噔”一声,几乎跟着慌得忘了呼吸。 “大公子还是快带小少爷回去休息吧,依依改日再为二位献艺。” 周旋于欢场中的水依依赶忙打起了圆场,冰雪聪明如她者已猜到平日里精明干练的靳家小公子突然“昏倒”只怕有一半的原因是来自于这位突然出现的“老帅哥”,至于另一半……传闻中靳晴阳的身子极为虚弱,每遇天寒便会卧床不起,今日看来至少有七分的可信度哦! “那在下先行告辞了。若兄台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自可寻返画舫,在下必当尽心竭力。” 随后向水依依点了点头,当下命令画舫靠岸,从速登岸而去,竟再没管船上的水依依和方允麒,看来是对这二人极为放心的样子。 不过,方允麒又有些想不通了。 画舫之中所摆设之物无一例外都是万里挑一的奇珍异宝,连喝酒品茗的酒具茶盏都出自名窑名家手笔。水依依是个女子,又是常客,兴许还无妨,然而自己一个初相识的男子若起了歹心,只怕是难以收场的了。 这对兄弟真是挥金如土、富甲天下之人么?竟全不见“财”、“色”二字放在心上,倒也希奇。 他将胸中疑惑对水依依一说,水依依便笑开了芙蓉面,故作玄机地道:“大公子敦实稳重,小公子聪慧狡黠;然大公子有识人之能,他既不曾赶先生下船,必是认定先生是不会起坏心的了。” “大公子识人。那小公子呢?” 方允麒岂容她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一半,忙不迭拦住她不让她扶栏上岸,急切追问道。 “先生是异乡客人,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为好。” 俏脸突然间蒙上了层寒霜,没了说笑的心思,此时水依依才明白方才小公子亟欲离去的原因了——此人绝非易于之辈,还是少沾惹为妙啊! 不想碰上方允麒又是个爱刨根问底的急性子,怎肯放她干休,竟仗着男子身形高壮的优势挡住去路,不让她离船分毫。 哎!又是双充满了野心的掠夺之眼。就不知小公子会如何处置此人了。 轻叹一声,施展不为人知的轻功掠过方允麒的身侧,暗香扑鼻之际久久回荡着一句话…… 大公子识人可定临安一城,小公子识天当平苍茫天下! 第三章 大公子识人可定临安一城,小公子识天当平苍茫天下! 好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呵!昨日在船边听得水依依这般烟花女子口中吐出的真言,他已玩味至今。 想要一举手握乾坤,又是何等的不易。才智上要凌驾于众人甚多不说,就连见识武艺都得有过人之处。 当今圣上当年亦曾云游八方,亦曾豪饮于四海友朋,交友之广阔,手段之精干,武功之高绝,确是他人难以项背的。 如果硬要说还有人有此恢宏气势的话,就应该是同样深居大内,隐瞒了身份学其父年少轻狂的行径的皇甫烨了。 虽说他们目前还没找出这位尊贵的皇太子殿下的下落。江湖却已接二连三传出被一名不过二十来岁的后辈搅得天翻地覆的消息了。他们是尚未断定是不是皇甫烨干的好事,光是看那种惟恐天下不乱的行事作风和不分青红皂白只按兴致而为所欲为的性子,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至于那名船上的少年,固然灵敏聪慧,可真要说到王者风范,怕是比起皇甫烨来要大打折扣了。尤其那一副皮包骨头似的身子,想象水依依所说的那般指掌天下……哈哈,只怕是不能了! 白日间他一时不信邪与水依依打了个赌,输的一方要于赢的一方为奴三日或是应允对方一件事。 看来是自己赢定了!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6 章 隔着隐约可见湖上美景的雪色纱帐,方允麒的心神早飞到其他地方去了,哪来的心情欣赏眼前美人儿们曼妙的舞蹈。三指轻扣酒杯举至唇边,借着烛光摇曳,这位年近四十的男子头一次饶有兴趣地与一个女人赌上了,而唇角勾起的一朵灿笑则是他抱了的必胜的自信。 西湖另一边,建得极为巧思的水阁小筑却显得格外寂静。 同样是凭栏而望,同样是盯着点点烛光而失了神,令人心动的如花美颜流露出的却是比方允麒更强烈的自信。 她身在青楼,识人无数,难道还会看不出来孰优孰劣? 小公子外表柔弱,性子却异常地刚强,只怕是没什么能动摇他的心神的。 有志者事竟成,这样的人,又怎会容许自己有败的时候呢?只怕兵败之时,他也决不会容自己苟或于世的了。 小公子,依依不后悔赌这一把。依依坚信总有一天,您会成为一代霸主的。而依依此一介女流又出身青楼,只乞能遥伴大少爷与您左右,不离不弃……予愿便足矣。 一名绝代佳人区区的愿望竟是如此卑微。可叹谁又能知这位艳冠江南的花魁仍是个守身如玉的清倌儿,又有谁知道,将全天下男人玩弄于手中的她,早已将芳心寄托给这对兄弟了! 从未见过老实如靳蕴阳这样的人发起火来是什么个样子的“靳眠山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有幸开了次眼界。 “靳眠山庄”中不少在此待了近一辈子的老人家都记得他们的庄主打从出生至今便是副温温吞吞的模样,甚至被二夫人母子二人排挤虐待的十几年中都不曾红过脸。 如此好脾气的人破天荒地气冲冲地直接进了庄门就往里赶,连与佣人们点个头打个招呼的习惯都抛诸脑后了。 看来庄主气得不轻。 佣人们还来不及议论庄主大人为何气成这般,相比之下只能用“娇小”来形容的小公子提着衣袍,一反平日“娴静”的作风,跑得气喘吁吁地只为了追上前面仗着身高优势大步流星到让他连跑带赶地都没能跟上的义兄。 顾不得隐隐作痛的心口在向他抗议过量的运动,深深吸口气加快几步拉住靳蕴阳挥舞有力的臂,急急道:“哥!你一定要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跟我呕气吗?” 他不说什么“不相干”、“陌生人”之类的词倒是罢了,一说自己的心头火烧得更旺了。断然甩开他抓着自己的手毅然道:“晴阳,不要把人当东西看待!即使是不相干的陌路人也不该故意撇下人家,何况是用这种方法!你该明白我是多担心,万一你有什么……我会多自责!” 自从上次晴阳他发病昏迷了整整七天之后,自己便常常挂念着他,会不会冷着了,有没有人在一旁照应着,是不是按时服药休息了。有时晚上担心得实在睡不着觉了还会到他卧房去看看,确定安好无恙才能安心入睡…… 自己是如此挂心他,生怕他出什么差池,为何他却要自己作贱自己呢!要知道方才在画舫上,晴阳身子倒下去的时候他一颗心也几乎跟着沉了下去,只是故作镇定才不至作出什么无礼的举动。 可他却……践踏了自己的心! “大哥,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真的,我也有我的苦衷!”手中空落落的感觉连带着心里也一下子觉得空落得厉害。 在心里对自己苦笑了一下,十分清楚这次大哥气得不轻,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原谅自己了。 也好,他的事总是能瞒过一时算一时,总就是不可以让大哥知道方允麒和“天云殿”的事。相信认个错,再向水姐姐陪个不是,大哥也就气消了。 “好!你有苦衷,我不逼你说!既然你从未将我放在心上,未把‘靳眠山庄’放在心上,便抱着你的苦衷爱怎样便怎样好了!我再也懒得管你!” 爱怎样便怎样? 再也懒得管好我? 哥哥要赶他走了吗? “哥……你是当真的么?”幽幽的眼神投向前方背着自己负手而去的人,还不足常人肩高的弱小身躯筛糠般轻轻颤着,乞求着一丁点的希望。然…… 兄弟五年,还是走到了相看两生厌的地步。他……也是该被赶出去了。 好在他本就孑然一身,是大哥把他拾回来的,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大哥给的,理当还给大哥才对。 只是,再也见不到了,舍不得呵……大哥…… 若你肯再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哪怕只一眼,我再如何厚颜无耻也会恳求你的原谅的;只要您肯停下脚步…… “小公子,您千万别把庄主的话放在心里,庄主只是一时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了点儿,您……” 旁边围观的佣人不忍心见他失魂落魄似的凄惨神情,忙上前来扶他,却见他如一缕游魂般跌跌撞撞地向身后不远处的朱漆大门走过去。 “烦你们转告庄主,晴阳会如他所原的。” “小公子!” 左近的侍女不敢伸手去拉他。可,可他的脸色好难看,连平日里苍白的唇色都泛上了一层紫。这么冷的天气,连棉袍都不披一件就这么出去,合适吗?瞧小公子那神不守舍的样子走出庄子,会不会出事啊? 那……那就去告诉庄主? 也不成!庄主一副要吃人的厉鬼模样,现在去说不等于白白被当成了出气筒?算了吧,反正,反正公子爷身子虚,也走不了多远的,等庄主气消了,再请他去把小公子寻回来便是了。 饶是一大群人围着庄门,巴巴瞧着小公子慢慢儿走远,再望望庄内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唉…… 风柳似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气派恢宏的庄门,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一步又一步,缓缓地走出了他曾经居住了五年的地方。 只是,他该去哪儿呢?天下之大竟已无他的容身之处。回“天云殿”是一死,浪迹江湖也是一死。既然左右都是绝路,不如就把生命留在这儿吧。 西湖美景天下知,湖水又甘冽清纯。更重要的是,这里离“天云殿”很远,却跟哥哥靠得很近…… 心口好痛,眼前的树呀,路啊的都恍恍惚惚地倒了个头。明明冷得发抖,脑袋却像是有十几把锤子在敲打般又热又涨,快裂开了! 靳蕴阳,我的义兄,我的哥哥呵!就让晴阳在这西子湖中遥记着你,陪伴着你吧。来不及说出口的情,来不及告诉你的爱,就伴着我,永远沉在这湖底吧。哈哈,哈哈哈哈,从此以后,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沉沉暮色中的苏堤柳岸已是人畜绝迹,远方灯火辉煌的画舫花楼的喧嚣都离他好远好远,这个人世也离他好远好远了。 意识猛然间被黑暗夺走,顿失依恃的身子斜斜地倾入冰冷的湖水中,在一片靛色中只隐约见得一朵白色的浮云惊鸿一现,随即消失了踪影,瞬息间便被一泓碧水吞没了。 也许只是一时的,也许永远永远他就要沉睡在这冰寒彻骨的西湖水底了。 西湖不眠夜,谁人夜难觉。 辗转复反侧,相见亦无言。 这一夜,靳蕴阳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他就是在心里担忧着傍晚的事。 晴阳固有不是之处,他也向自己认了错了。一路返来在马车上便不停地陪着笑脸。到得庄来还在径自追着求自己消消气。明明听见他乱了频率的呼吸,连走都快走不动了还执意要追着自己解释。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7 章 相较之下自己是不是显得小家子气多了?还一径地大吼大叫,都不像平时的自己了。 想到这儿,突然记起来晴阳连晚膳都没来吃,莫不是真的病了,还是在跟自己赌着气呢! 突然之间心神不宁起来,就算是合起了眼睛也没法儿睡着了。干脆披上外袍开了房门往“心苑”去,一边心里还惦记着,竟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的不禁觉得寒气逼人,打了个喷嚏。 他的身体向来结实,再者又是习武之人,倒是这三更半夜的,晴阳那儿若是没个人照应着,万一真要有个什么不测,自己岂不是要抱撼一生? 远远的还没走进“心苑”就听得里头人声鼎沸,下人们慌慌张张的不知在搞什么鬼。心下一紧,脚下不自觉加快了几步跑进“心苑”,果然里头一片灯火通明,家丁丫环乱成一团。 不用问也知道,准是晴阳出事了! “庄主来了,庄主来了!管事的,庄主来了,请庄主来拿个主意吧!” 不晓得是哪个眼尖的发现了靳蕴阳冲了过来,连忙拉住里头头目似的一个中年人,出了个“好主意”。 浓眉一皱,靳蕴阳生怕吵到里面休息的晴阳,压低了声音叱道:“什么事弄得吵吵嚷嚷的,不怕打扰了小公子休息吗!” 管事的整张脸都快苦得能滴出水来了,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可事关重大又不可不说。唉!难哪!只怕会让庄主给剥掉层皮吧! “庄主,晚上小的让几个丫头端来些面食请小公子好歹吃点,丫环们怎么敲门都敲不开。生怕出事,小的便让人撞开了门,可……可小公子压根就不在屋里。床铺整整齐齐的,像是没用过似的。小的派人找过好几圈了,但都没有找到,所以才……” 晴阳不在房里?莫非他出去了?不会吧,下午回来时他只穿件儒衫,夜间天凉得冻人,他能去哪儿? 千万别想不开出什么事啊! 脸色刹那间凝重起来,靳蕴阳厉声喝道:“还等什么!快去找啊!就算翻遍整个杭州城,也得把晴阳给我找出来!” “是!” 一反赶才的低三下四,管事者井井有条地布置起工作来,连带庄子里其他已经歇下的佣人都被他们唤了起来。百十来号人纷纷提着灯笼,五人一队、十人一组的往山庄四周去找。 在这样的初冬时节,再加上晴阳他本就身体单薄得很了,深夜不回家会有多危险?就为了一时的赌气而酿成收不了场的结局的话,他真会恨死自己的。 于是,约莫两更时分起,“靳眠山庄”的家仆们和主子便开始大举出动搜找小公子的下落,除了少数人还留在山庄中留守外,不论男女老少都各自分散开去。 包括靳蕴阳自己也带了两个下人沿着山路寻了下去,连树边草丛中都不放过,惟恐靳晴阳会一时调皮躲在那里面不出来。 但“靳眠山庄”前临西湖苏堤,后有山石屏障,方圆几十里的地又如何能说找就找得完哪!莫说是一时三刻之间根本找不到,便是一、两天的工夫也很难有消息,只是目前庄主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谁都话都听不进去,即使是要提醒他也得伺机才成,否则只会弄巧成拙,给自己引火烧身的份了! 就这样搜山似的找了三四个时辰,天都快大亮了还是毫无进展。连早起的乡民都说不曾见过靳家小公子的下落。活生生的一个人像是从人间蒸发了,竟没留下半点踪迹。 靳蕴阳真的是忧心如焚,他宁可先在找到的得了病的晴阳,然后用上更多的时间来照顾他以换取他的谅解也不要像现在这般音讯全无。那代表的许更糟糕的可能性。被强人掳走了,迷了路,下山的时候跌伤了,或是病发了……无论是哪一种,光用想的就颇吓人了,何况要真遇上了,发生了类似的事,依着晴阳的性子才叫个惨,万一再一个想不开的话…… “见鬼的!晴阳,你在哪儿啊!哥哥不生气了,你快出来啊!晴阳!” 抑制不住内心越来越强烈的恐惧和不安,靳蕴阳仰天高吼,恨不得把惶惶不安和义弟晴阳一块儿喊出来。 但这终究是不可能的,除了努力寻找之外,这位庄主什么也做不了,做什么也都无济于事。他仅能在心里暗暗祈求,只要晴阳能平安无事地归来,自己再不会吼他、生他的气了。 一夜之间,“靳眠山庄”小公子失踪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临安城,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种种谣言也跟着喧嚣尘上。 有人说小公子跟情人私奔了;也有人说小公子或许遇到意外,早已经死了也不一定;更多的说法是小公子被强人绑了去,正等着“靳眠山庄”付赎金才肯放人。林林总总算下来也有近千种的版本,当然并不一定是真的,可听起来也有够吓人的了。 至于靳蕴阳,他现在急得只能不停地寻找再寻找,要不就是在庄子里来回踱步,后悔自己干嘛要说那么重的话!明知道那孩子一直都很在意是被自己带回来收养的事实还说出暧昧不明的话让他以为是自己要赶他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据当时看见他离开的丫环说了,他的脸色惨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唇瓣诡异地泛着紫,失魂落魄之余还喃喃自语着什么“如他所愿”之类的话,种种迹象加起来都在暗示着不祥的结果。 天!谁来把他毒哑算了,假如他不是太忘形了,怒气之余又怎会说出如此伤人心的话呢?弄的现在后悔莫及…… 晴阳,哥知错了!只要你安然回来,以后哥再也不与你计较那些事了,你爱怎样便怎样,哥哥决不对你生什么没营养的气了!哥哥已经派人在全临安和周围的县城四处寻你,还贴上了布告。即使你自己没办法回来,只要谴人来说一声,哥哥马上去接你!决不食言! “他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你仍不原谅他?” 临安城郊的一坐豪华别苑中,也正有人为了该不该,能不能的问题争论着。 呵呵,不用怀疑,其中有一人正是投湖未成被救了起来的靳家小公子靳晴阳。瞧他稳如泰山、目不斜视的神情,似乎毫不在意外头“靳眠山庄”的兄长正找他找得天翻地覆,只差没把整个临安都倒了个底朝天。 而坐在他对面一副不正经的花花公子痞子样的年轻男子便是将他从冰冷的地府门口硬拉回来的“救命恩人”——虽然晴阳一点都不感激他自作主张的英勇义举。 也许正是靳晴阳的不理不睬才引得年轻男子一反过去啥事不管的风格顺路将他带回了自己的落脚处,还救回了他的性命,收留他在此小住了几日。 可是……天理何在啊!救人之人忙了半天,还耗费了极珍贵的雪莲子挽回他几乎沦为阎王爷座下爱子的小命,不料非但没得到感激涕零的道谢,倒挨了几个白眼。 呵呵,好人难做啊!不过这位三天前才籍由张贴满大街小巷的榜文启事得知身份的小公子还真够有趣就是了! 普通人呕呕气能呕到西湖里去?人家做哥哥的都已经公开申明向他陪不是了,他还想怎样?好象不要太得寸进尺比较好哦! “而且听我手下说,‘靳眠山庄’的那位好可怜的,已经有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一直都拼了命地在寻找失踪了的弟弟,这么好的哥哥实在是难得一见哪!” 很好心地提供另一个可靠消息给眼前的小东西,不过他可不太想告诉这倔强的娃娃自己已派人去“靳眠山庄”保信,请他们来领回他的事,要不然他定会立马走人,任谁都留不住他的。 话说回来,他其实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拣回来个宝。“靳眠山庄”小公子,看来想控制临安以及其周边之地的命脉可算是轻而易举了,靳蕴阳这次欠了自己可是个不小的人情哦! “请你别说了,不然我便是用爬的也会离开你这儿!” 现在还能讲什么?他都又死过一回了,仅仅离那个永暗国度半步之遥,却被多事的家伙给硬生生扯回了光天化日之下。 该感激他吗?不!这一次他选择痛恨,恨他将他以极其珍贵的天山雪莲子救回来! “真搞不懂!他不是你哥哥吗?兄弟之间有什么隔夜仇,湖也跳了,死也死过了,该……” “靳蕴阳不是我亲兄长!就像你一样,他把我救了回来,给我吃,给我住,当他不想要的时候,也可以轻易地丢弃掉,把我从‘靳眠山庄’里丢出去。在他的眼里,我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罢了,没你想象中那么有价值!” 听不出他话中是喜是悲,感觉上只是 平淡得像是在诉说一件与他们都无关的事罢了,低垂的眼睑遮住了心灵的窗户,没有让人看出他心中是不是淌着泪和血,只除了最末他加上的一句近乎自嘲的话:“是不是觉得浪费了,把那么珍贵的药用在我身上?可惜你救的无非是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废人,暴殄天物了……” 是这样的吗?瞧靳蕴阳心急如焚的种种举措,可不像是对待一个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会有的态度啊! 讲到底,会救他不过是兴致来时的冲动,至于他与“靳眠山庄”有没有关系那已经是意外的收获,不论最终获利的是否是他,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他——挺喜欢这孩子。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8 章 外表虽其貌不扬,个性也极其恶劣不驯,算不上是个收在身年取乐的好对象,却出人意外地对了自己的脾性。 假如在这场利益对等的交易中他得不到临安的经济命脉的掌控和其在武林中举足轻重的地位,那他带回京城的就将是眼前的一片淡然——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放进心里的男孩。不是当孪童,也许是谋士,也许是奴仆,也许是情人,又也许是……兄弟。 他已经有好几个弟弟了,但每个都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有些是垂涎他的宝座,有的则是另有所图,没哪个单纯似他般,不追名、不逐利,连生命都可以轻易舍弃了,还会在乎什么呢? 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最是适合不过了! 只是要驯服他,还得慢慢来才行。 那些都是后话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怎样留住他。虽是身体内的寒气未清,肢体仍旧麻木僵硬不甚灵活,依着他固执得十头牛都拉不动的性子,即便是爬也会离地自己远远的,绝对说到做到。 喜爱他的倔强并不代表赞同他玩命、不爱惜自己的行径。首要便是稳住小东西,免得他跑丢了,他还得再去西湖中捞上一回,太累! 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外头,仍听不见任何动静!切!真慢! 一边在心里头埋怨手下的没效率,一边不得不装出张骗死人不偿命的笑脸,劝道,“别说得这么绝嘛!也许只是一场误会呢?解释清楚就成了嘛。在下更是好心救完了你才知晓你身份的。莫冤枉了好人才是!” 冷冷地斜睨着这个恨不得把全天下的人都收为己用的家伙,他是不是生怕放过江南渔米乡这块首屈一指的肥肉才紧抓自己不放,可惜要令他失望了呢! 呵呵,被靳蕴阳抛弃的靳晴阳只不过是又一个天雅罢了。 “我怕你是白费心机了,说出口的话怎能收得回?” “跟不跟我赌一把?他仍在乎你。” “没这必要了。跟太子殿下赌无论什么结果都是一个字——输。” 一句话挑明了男子的身份——当今皇上最为器重的皇太子皇甫烨。这个自幼集万千尊荣于一身的男人,可以说是完全继承了其父霸气的帝王风范及其母聪慧灵巧的心思,至于那副天生的冷酷心肠和冷漠寡情的性子就不知道是像谁了。 似这次兴致来时拖着贴身护卫潜出京城南下游玩来了。其任性妄为的程度比之其父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有这么一位活泼过头的主子对服侍他的人来说就是项莫大的考验了。 太过频繁的麻烦和来自皇上、皇后的压力一次又一次让“东宫”从总管到扫地工都巴不得他们的太子爷不要太“活泼”、太“贤明”、太喜欢“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结果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接踵而来的是圣上的雷霆之怒和皇后的训话。 神奇的是至今为止都没有一个“东宫”的人被逼疯或是被处罚,真该说是皇上圣明亦或是作父亲的太了解自己生的儿子是什么德行。总之是“皆大欢喜”相处到现在。 没人发疯……奇迹! 皇甫烨不是不清楚自己下面的人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懒得约束自己。毕竟能尽情玩乐的日子不多了,现在不趁机享乐,以后不就没的机会了? 何况现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这么有趣的小东西,不尽兴欺负上一下不就可惜了! 哈…… 极佳的耳力已经听见了匆匆穿过花厅的两道完全不同的脚步声,其中一个急迫、纷乱的陌生脚步声显然是他此次亟欲拉拢的“江南龙头”——靳蕴阳。 畅然一笑,潇洒的模样足以迷倒一票女子了。得意不已得凑近身托起靳晴阳尖细的小下巴,黝黑深眸中明白写着胜者的得意。 “不管你愿不愿意赌,这场局——是我赢了!” 第四章 惊诧地瞪着眼前放大了的得意万分的男子英俊得只有“可恶”可以形容的脸孔,大脑中还来不及反应出令他如此胸有成竹的原因,院门深处纷踏而来的脚步声立即告诉了他为什么…… 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想逃,而他也确实付诸行动了……突如其来的大力推开了几乎撑在他身前的皇太子,他勉强立直身子便往屋子里躲,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不想再说,根本没思考过要再次面对这个世界、再见他的兄长。 原以为从此便阴阳两隔才没有顾及过后果,现在相见之时又改说点什么? 怎么办?只能逃!不管将来会怎样,只要此刻别让他见到自己——这般狼狈不堪的自己…… 被湖水刺骨的寒冷浸透的关节至今仍无法活动自如,强迫自己站起来却是压根走不了,没几步就支持不住狼狈地摔倒在地,雪白的小脸上满是自嘲和难堪。 “晴阳……” 明明心里急得要死,在路上只想着侍女转达给他的话和那个寒并似的男子冷冷丢下来的斥责:“要真在乎,何必死要面子。若人真死在了西湖中,悔之晚矣。” 是啊!相知了五年,他们应是最了解彼此的,从一开始便活在恐惧、不安中的小人儿最最顾忌的字眼便是“抛弃”。被丢弃过的孩子一生的梦魇就是再次遇到类似的事……自己偏偏犯了最不该犯的错误。 可以被责备,可以被训斥,唯独不能被漠视,不能被驱逐。以后他会记得的,是不是能给他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好想冲上去抱起他,告诉他从今而后自己再不会做这等蠢事了。 皇甫烨受不了这男人扭扭捏捏的态度,决定闲事管到底再给他们推波助澜一番,媲如…… “靳庄主,如果想要回令弟的话可得他自己应允,不然的话,在下就把他带回家中为奴为婢啰。” “不行!晴阳身子娇弱,干不了粗活的。公子恩德靳某定当图报,不过要说奴为婢,宁可我……” “够了!要生要死都是我自己的事,不劳大……靳庄主您来过问。” 明知皇甫烨使的是激将之计,他还是不得不往他挖好的坑里跳,咬咬牙,拼着再死一次,硬是倔强地不松口。“恩公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自当任由恩人作主,虽死无憾!” 言下之意说得十分清楚,这救命之恩他不会不报,却是宁可与之为奴为仆也不让义兄插手分毫。倘若皇甫烨有什么居心叵测的话,他至多便是一命还一命,只当是沉在了西湖中,抵消了他皇甫烨的一番多管闲事之举。 不论是“靳眠山庄”现今的成就还是天性敦厚老实的大哥本人都不可以被皇甫烨这个居心不良的家伙给拐了去!若被他奸计得逞,难保假以时日,“靳眠山庄”便要改了姓皇甫。 皇甫家在奸诈狡猾、诡计多端上的名声之响亮可是决不亚于其皇族身份的声誉的,尤其眼前这位更是手段厉害、心机深沉的个中翘楚。 死小子,比起我来,你更厉害!生生坏了我的好事! 皇甫烨恶狠狠得用眼刀把晴阳杀了千万遍,恨不地把那颗聪明的脑袋泡到西湖里去灌灌水,看破了自己的意图不说,两三句话便说死了后路,让自己的算盘打不响了。 不过他那位愣头青大哥显然全没明白他的一片苦心,毫不畏惧地把头直往人家刀口下送,笨到令人喷饭的地步。 皇甫烨怜悯地向靳晴阳投去惋惜的一笑,后者则还他愤怒的瞪视。 “既然靳庄主如此盛情,在下再过多的推却也是不恭,不如……” “靳庄主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皇甫先生贵为太子,已是富有四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不违背君父天命,但有所令,我等无不遵从就是了。”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9 章 哼,竟然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来了,也不想想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有怎会轻易让他得逞。用言语挤兑他也无非是他们这等小民赖以谋生之道,莫说如此一来皇甫烨想要获得“靳眠山庄”的势力就有点欺压百姓的味道,光是想山庄支持他,也是臣子支持帝王,不碍于天道大纲,自是于山庄也是无损的了。 唉,聪明的人就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高高在上的皇甫太子有点意图被拆穿的不爽,也有点错失人才的扼腕。不过君子有成人之美,看他们俩有个圆满大结局是不是也算体现了自己的王者风范呢?何况自己也算是捉弄到这桀骜不驯偏又聪慧异常的小人儿,很有成就感呢! 坏心地在靳蕴阳耳边低语几句有便很有风度地离开,太子殿下将园子留给他们兄弟二人解开剩下的心结去了。当然,临了他还不忘抛给目前还半坐半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靳晴阳一个“你自求多福吧!”的延伸。 没精神理会这整活脱脱一无赖痞子相的太子,眼中只有一步步走近的兄长的晴阳下意识地往后退避,直想挖个洞钻下去算了。 当时是在万念俱灰之下,不由自主地选择了走上了绝路,他也明白自己太偏激,在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后更不应该作践,可……在那样的情况下,不过是个被人可怜而拾回来的弃儿的他,除了死,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心中的酸楚委屈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滚烫的泪控制不住地径直夺眶而出。倔强得从不肯让人看他的笑话的人今天却不断地哭泣着,那晶莹的水晶浇得人心中不舍,而他,而他……而被抛弃的、被错待的,为何总是自己? “……晴阳……你身子还弱,坐在地上不好……那个……殿下说你行动不便,让哥哥抱你起来可好?” “不要!你都不要我、不管我了,都把我赶出门了,还来管我的死活做什么!什么对身子好不好的,就算我死了,也不干你靳大庄主的事!” 像全天下所有的孩子一样赌气地低吼着,宁可用虚弱无力的双手支撑着身体去试着站起来,宁可摔倒一次又一次,都不让靳蕴阳近身扶他分毫。 这样的晴阳才是真正的晴阳。明明背着的是具脆弱的壳,却自以为是牢不可破。 赌气加上委屈的成分充满了胸溢间,他竟孩子气地抡着拳头捶起石板地,无助地哭泣着,瘦弱的身子一抖一抖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他的晴阳是如此敏感的一个人呢!而自己却伤了他的心,踏破了他小小的壳。也险些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可爱的小弟弟啊! 不舍得晴阳再自己虐待自己,靳蕴阳张开双臂揽住他小小的身体,顺便牢牢藏起那双不住挥动挣扎的手,凑在他耳边温柔地劝慰着。 “哥是在气头上说了过火的话了,伤了你的心,但哥也担心至今。晴阳真是个小傻瓜,为什么要去寻死板呢?刚才来山庄报信的人说他们把你救上来的时候,几乎以为你已经死了,冰冷冰冷的身体,绝望到连挣扎呼救都没有就沉下去了,你就真的这么怨恨着大哥吗?大哥现在想来都觉得后怕。晴阳,你想让哥哥内疚后悔一辈子吗?” “哥哥在责怪晴阳吗?明明是哥哥已经不要晴阳了,把晴阳赶走了!晴阳只是没地方可以去,也不想让你觉得厌烦,觉得碍眼,这才给自己找个可以寄托安身的地方罢了。” 直至脱口而出才惊觉自己心中的恐惧有多深多重,他已太在乎靳蕴阳对他的感觉了,才会患得患失,随时都或在他的阴影下,以他的喜为喜悲为悲,随时随地准备遗弃自己的一切…… 即便是那样薄弱的理由,那样浅淡的柔情……只要他开口,自己仍是会奋不顾身地如飞蛾扑火般投入他的怀抱中。 “晴阳,相信我,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无言地任靳家的主人把自己抱起来,然后被塞进一具温暖的胸膛里,然后……脸蛋埋进了这个暂时属于他的怀抱,把自己再度交给曾经无心伤害过自己的人。 他……已陷得太深,沉沦得太久,没的选择了。 …… 目送两人登上马车离开,隐身于庄园楼阁中的皇甫烨不由得叹息,也为靳晴阳感到不值。可惜了如此的佳人,浪费在了那个没有主见的男人身上,若是堪为己用,必定是足以安邦定国的良才,即便是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相佐,依然是值得人们去爱惜的对象。 等等,好象漏了什么东西的样子,是什么呢?好象很重要,可是总也记不起来啊! “慎言,他提到过自己是被靳蕴阳救回去的是不是?” “是的,殿下。” “那他们的确并非有血缘牵系的亲兄弟啰。” “是的,殿下。” “慎言,让谦言去查一下靳晴阳的过去。他这个人不简单,虽然藏得很深很好,但也应该可以找出点蛛丝马迹来才对。” 皇甫烨俊美非凡的脸上露出兴味盎然的笑容,通常只有当他这位太子殿下对某人、事、物产生特别的兴趣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像是要整死人不偿命的神情。 慎言在心里为靳晴阳哀悼三秒种,半句质疑都不敢有,乖乖办事去了。 他很明白,会让殿下看上眼的人一般来说是逃不过他大爷的五指山的,以后有机会再见面的话他会向靳晴阳“道喜”的。 独处一方的太子殿下不禁流露出人前从不曾有过的傲气,仿佛在那一刻,他就是俯仰天地的霸主。 “靳晴阳,靳蕴阳能够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他做不到的我同样做得到。所以——我誓在必得!” “靳眠山庄”上上下下都觉得打从小公子回来之后,大庄主对小公子是越发的呵护疼爱了。 天气渐渐转寒,如往年一般小公子便寸步不出“心苑”,听“心苑”里服侍小公子的侍女说今年小公子的病尤其重,每每到了夜深阴冷之时便犯心痛的毛病,疼得直冒冷汗还在床上打滚,恨不得死了干脆。 往往此时大庄主也会到“心苑”来陪着小公子,为了不让厚重的棉被压得小公子喘不过气又不至于冻着了,干脆搂着他不让他胡乱挣扎顺便保暖。结果就是弄得两人都一夜无眠至天明。 为了宝贝弟弟的病大庄主不知延请了多少大夫名医,可每位都只会摆摆手自认无能为力,总说小公子原本身子就虚,又受了大寒,现在也只能多拖一天算一天,只要能撑过冬天自然无性命之忧。 “那个什么号称‘素手神医’的,我看也不过如此嘛!依我看隔壁卖狗皮膏药的蒙古大夫都比他高明些呢!” “还说呢!前几天的名医也是这样,诊了脉就走,连诊金都没敢收。” “可怜啊!好人不长命哦!” 小丫环想到这位小当家对下人们向来宽厚,又想到大夫们说他命不久矣就为之愤愤不平。 同行的另一个丫环赶忙拦着她不让她再说下去,四下张望一番后才轻声道:“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别到处乱讲,大庄主不让说的,万一让小公子听见了可就糟了。” 偷偷吐了吐舌头,单纯的小丫头默默在心里期盼着老天爷没听见她刚才说的话。要知道,像大庄主和小公子那样的好人,都应该长命百岁才对。老天若有灵,只当她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两人端着厨房一大早为小公子炖下的补药和早膳往“心苑”匆匆而去。为了不让事物在寒风中太快冷掉,还特地用包了棉絮的棉袋将药碗紧紧裹上了一层。 听说,昨夜小公子又是一夜不得眠。 甫踏入“心苑”的人都有着相同的感触,这儿太冷,数九寒天也许是这个院落“冷”的原因之一,另一点,也许是更为重要的一点,这儿实在太缺乏生气了。 院落的主人是个未及弱冠的柔弱少年,谁也不敢保证这位闻名临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孩子是不是可以捱得过今年的寒冬。 远近百里内有点名气的大夫都曾被疼爱弟弟至深至切的“靳眠山庄”大庄主请去为小公子看过病诊过脉,也多少为千两黄金的天价动过心,然而他们谁都没办法拿走这碧足以让他们几代人吃喝不愁的财富。因为小公子的病已非寻常药物可以医治的了。 随着一个个大夫满怀信心而来又摇头叹息而去,每一次愈演愈烈的发病,院落的主人几次三番想就这么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却每每被他的兄长所阻止。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10 章 “晴阳,你若死了,哥哥会多难过。” “哥……晴阳已活得太累了,我们都心知肚明,即便拖过了今年,明年还不一样要……” 樱唇被厚实的大掌捂住,显然它的主人不爱听见丧气话。 但……难道哥哥还不明白,这并不是他闭口不言就绝对不会发生的问题呀!甚至,依照目前越来越糟糕的情况来看,他还能活多久谁都不敢说个准数,想要好起来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无论如何,哥都会救你的,遍访名医,散尽千金,怎样哥都舍得。” 个性敦厚的男人似乎也是那种打定主意便决不放弃的人,以前他没放弃过,这次更不会! 晴阳黯然垂首,眼波流露出的是不经意的痛楚。 “放弃吧。没人救得了我的。” “即使是名满天下的‘医神’?” 对哦!当世唯几可以称得上是“神”字辈的人中,有一个就是他视若蛇蝎,避之惟恐不及的人——莫问天。 还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一提起来,伤口仍在隐隐作痛,毕竟是恶梦,纠缠了这么多年,哪有那么容易说忘就忘的。 “别,别去找他,见到他,我只会死得更快。” “为什么?他明明可以医治你,至少也能不让你年纪轻轻就,就……你为何总在抗拒见到他。” 靳蕴阳还记得以前就曾向晴阳提过几次,每次都被他回绝了,好在晴阳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自己也就不曾深究过其中的原因。难道晴阳和“医神”有仇吗?温和的青年凝视着亲爱的弟弟,虽不曾明问,却也含着探究之意。 瞒不住了吗?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愿意告诉义兄他的往事。可依眼下的情势,再不说的话恐怕他就要横死在这“靳眠山庄”,而且山庄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得成为他的陪葬品,他的哥哥,他几年来的心血,就都保不住了…… 可说的话…… 闭了闭眼,晴阳决定将命运交给天来决定。 “大哥,您为晴阳也尽了力了,晴阳若是注定见不了来年的春梅,那也是晴阳的命。只是那莫问天……才是晴阳的催命阎君,见了他的话,不死……也得死……” 靳蕴阳独自走在院落间的小径上,一片糊涂的心中怎么也想不明白晴阳的抗拒是怎么回事。他才是多大的一个小孩子,没有理由会与莫问天结下深仇大恨。更何况,莫问天虽是名满天下,却也同时以孤傲无情著称,寻常想请他为人治病看诊绝对是妄想,就算自己有心去请,他肯不肯赏脸光临都是问题。 这样的一个人会轻易与人结怨是不假,但不应该是晴阳害怕见到他,回避着这种会面的机会才对。 他们之间的恩怨真的可以强烈到晴阳宁可死都不愿意求助于莫问天吗? 有点无法想象啊! 那么,是要瞒着晴阳去请莫问天,还是依着他的心意任他自生自灭呢? 晴阳,哥哥是舍不得你死的,不过,哥会想办法不让他见到你的面,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呢? 天大的好主意突然间蹦了出来,靳蕴阳来了精神,连脚步都显得轻健不少,兴冲冲地酝酿合适的人选去延请那位闻名遐尔的“医神”去也。 风景秀丽的临安城是鼓劲中外多少文人墨客流连住足之处,那儿的风景的美得令人垂涎。同时,临安城也是自古的兵家必争之地,行军打仗的兵家上选之处。 如今是清平天下,自然不会有什么大批军队入筑临安,倒是络绎不绝的旅人们或途经此处或专程而来,趁着入冬的佳季来观赏难得的雪景。当然,今年还恰逢“靳眠山庄”的庄主靳蕴阳的小登科大喜,收到邀请前来贺喜的人更是多到杭城内的大小客栈全都客满。 此时的江南道官道上一前两后三骑快马飞驰而来,风驰电掣的速度让人不禁为他们捏了把汗。 旁人用什么眼光看他们他们并非不清楚,激越的心情却令马上骑术高超的骑手仍然压抑不住恨不能立刻飞奔回临安的冲动。 十天前他离开临安城继续南下巡视,不想还没出临安府就被谦言传来的消息给吊起了胃口,当下决定重返临安城。 呵呵,虽然还没确定那两人之间是不是有着些必然的联系,但至少谦言已经给出了三个可能性假设。 第一,两人的出现时间过于巧合,一个是在五年前力毙武林盟主沈枫后便告失踪,另一个是在五年前突然出现,被靳蕴阳所救。 第二,年纪相似,虽说没有人见过前者的真面目,但依据某些知情人的描述,那人身形娇小,若不是天生畸形便是年纪过小,而依照“天云殿”凡事追求尽善尽美的习惯来将,决不会让一个侏儒假如,所以推定为后者。事过境迁,五年之后,现在靳晴阳亦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与当时旁人所臆测的十分相符。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身上所受的伤所留下的疤痕的位置十分相近。他救起来的靳晴阳在胸口心脏旁有一道极危险的伤口,明显已经伤到了内脏,或许造成今天的靳蕴阳如此虚弱不堪到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地步的平凡少年的原因就是它了。巧的是,武林中人依据沈枫身上的伤痕推算,两人最后一剑的目标都是对方的心脏,所不同的是沈枫被刺了个正着,死了,而那个人或许或了下来,原因就是沈枫的剑未及刺入便偏了几分,依事后决斗之处留下的血迹来看,那个人应是被他伤到了心脉却不曾当场毙命,活着的可能很大。 总结这三点来看,靳晴阳十有八九是五年前绝迹江湖的绝顶杀手——“天云殿”天雅。 …… “慎言,什么时候可以进城?” “殿下累了么?如果在前面小镇停宿一晚,明早便可进临安城了。此地距临安城不过两三个时辰的路程罢了。” “不必了,在前面喂下马,咱们歇歇脚进点餐点,赶在今晚进城。” 心中激荡难耐的心情和另一种无名的情愫催促着他尽快赶去,他想见到那孩子,见到天雅。 “是,殿下。” 幸好殿下没有下令放马直奔临安,否则就算他们撑得住长途奔驰,跨下的马儿怕是承受不住吧!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规模不大的镇子便扑入眼帘,放缓了缰绳让马儿慢慢穿过镇子,在一家看起来总算还过得去的酒馆前下马歇息。 眼尖的店小二赶紧迎了出来,为三人牵过马来,殷勤地招呼三人。 “三位客官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哪!” 慎言把行李从马背上拎下来,吩咐小二道,“上几道清爽些的小菜,顺便拿壶酒来,把我们的马喂饱,等下还要赶路呢!” “好嘞!三位爷里头请!” 唤人牵走了马,小二引着三人往里走,上了二楼的雅阁坐下。 谦言和慎言喝退了店小二,非常称职地胜任起丫鬟的角色,体贴周到地前前后后为主子打点,擦椅子、抹桌子,连桌上摆着的碗筷都被细心地擦拭过了,看得皇甫烨大皱其眉。 “慎言,谦言,可以了。不过是停留以下,有必要弄得这么仔细嘛?”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11 章 “殿下!您千万不可小看了这些事,乡村野店的东西不干净,万一殿下吃出了问题,臣等没法儿向皇……” “行了行了,坐吧。” 再不封住他们的嘴,后面接踵而来的就是滔滔不绝的唠叨了!皇甫烨实在不敢恭维这两个家伙的千叮咛万嘱咐,决定还是别让他们有机会讲下去比较好。 心不在焉的太子殿下四下里留意了一下,这酒家虽然小得可以,人倒是不少,不少过路人都聚在这儿谈论着近来发生的事情,其中倒也有不少新鲜的消息。他凝神细听了起来,这一听不打紧,倒听见了令他震撼不已的消息…… “……诶诶!听说没,靳大庄主今儿个要成亲了,娶的是城东陈家的女儿,好象画舫花魁水依依一同嫁进了‘靳眠山庄’呢!” “当然听说了,不要说这儿,恐怕远近几百里的人都知道这事儿了!” “但有件事情你们肯定想不到。” 先前男人的声音显得得意万分,好象是知晓了多么了不起的内情似的,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佩服他。 果不其然,一双双眼直勾勾地瞅着他,更有不少人出声催促,让他少卖关子快点说。 那人见众人都直围着他打转了,目的达到之余也不再吊人胃口, “其实啊,外头人只知道大庄主文定大喜,却猜不透他为何仓促成亲。你们却道为什么?告诉你们,是小公子的病快拖不下去了。听说大庄主是想为他冲冲喜才成的亲,而且一娶就是两个,图的不就是个双喜临门的好彩头嘛!” “骗人的吧!” “谁说我骗人,这可是千真万确的,是听我在‘靳眠山庄’里当丫环的妹子说的,绝对不会错的……” 靳晴阳……快不行了…… “殿下,您别着急啊!殿下!乡村野夫的谣言不可轻信……殿下!” 刚想劝慰主子耐下性子的慎言赶一转身,马上就找不到原本好端端坐在那儿的身影了,匆匆奔到窗口,只见一匹黑马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了老远。 “慎言,谦言,我先行一步,‘靳眠山庄’见。” 靳蕴阳成不成亲,和谁成亲跟他都没多大关系,但靳晴阳不可以死!他还欠了本太子殿下一条命没还呢! 两位可怜的小侍从在那儿无奈地对视一眼,心知现在也追不上殿下的千里名驹,干脆坐下来吃完餐点顺便为殿下准备些干粮再上路咯! 这一夜的“靳眠山庄”热闹非凡,全国各地的名流商贾、江湖人物纷纷齐聚此地,即使不仅仅为了靳家新进门的夫人道贺而来,也冲着“靳眠山庄”百年的威望以及在江南一带无远弗及的势力。 因为同时也是武林世家的缘故,豪放不拘小节的靳家人向来是不介意让宾客一观新嫁娘的庐山真面目的,两名才貌双全的女子一同嫁入靳家,靳蕴阳这个新郎倌可是享尽了齐人之福。 在美酒、佳肴,一片欢天喜地之中,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无缘得见靳家的小公子——靳晴阳。 当年以雷霆万钧之姿为靳蕴阳驱逐二夫人和另一位少爷的小公子是诸多人好奇猜疑的焦点。偏偏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地一覻神龙真颜的机会却被告知他病势沉重无法起身,的确是令人不禁扼腕呢! 好在一夜的喧嚣热闹大大弥补了这些许的遗憾。何况靳家的二夫人水依依多才多艺、长袖善舞,在宾客间穿梭周旋,妙语连珠精彩纷呈,让人深感不虚此行了! 杯盏斛斗,浮光掠影,欢腾的喜气直到深夜方才散去,一一送走了前来贺喜的宾客之后,照着古人的习俗,靳家大庄主与大夫人洞房花烛夜去了, 而身为二夫人的水依依却意外的没回自己的房间,反倒带着一壶喜酒踏进了冷冷清清的“心苑”。 第五章 与前院的人声鼎沸相比,“心苑”何止是冷清两个字形容得了的。 许是庄主大喜的日子,院子里一个丫环也不见,都被管事的唤到前面帮忙去了。房里房外找不着半条人影,真要说起来,整个“心苑”里也就只剩下一个活物了。 轻盈的莲步移进房内,水依依让随侍的丫环把灯烛点起来,一下子亮堂不少的房间也让房内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她也得以看见了想见的人。 真叫做不看不打紧,一瞧之下向来刚强的她也不禁伤感,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径直掉了下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到的,半个月不见,仅仅只是半个月没有见到而已,他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了呢? “依依姐……多谢你……在这个时候……好能来看我……” 烛光映衬下的少年苍白柔弱得可怕,就连说几句话都得喘上好几口气,闪动着清宁祥和的光彩的眼眸都暗淡了不少,更甭论整个儿尖瘦下来的脸庞。 水依依眨掉了眼中的泪花儿,在他的床脚处坐下,静静地凝视着这个即将离开的少年。 “是啊,虽然我不知是该感谢你还是该怨恨你,但——是你求大庄主纳我为妾的,对不对?” “依依姐是个好女人,不该糟蹋了。更何况……你也是爱着大哥的。这样做……并不算委屈了你……” 提到这件事,靳晴阳淡然一笑,精神好像也好了许多,闪着星光的眼中有着难得一见的得意之色。 “可我也喜欢你啊——!为什么……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大庄主怎舍得让你独自在此?” “等死”二字她不敢说出口,但她同样搞不明白,疼爱弟弟都几乎是溺爱的程度的靳蕴阳竟会放任他一病至此,不要说外人想不到,在她这个熟悉两人的旁观者看来都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没什么,我……我挺好……” 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虚弱得靠在床榻上的晴阳伸长了手臂拉着眼前他该称为“嫂子”的女子,笑得温柔又灿烂,藏起了不易觉察到的落寞。 “依依姐,往后好好照顾大哥,帮他看着点庄里庄外的事,一起支撑起‘靳眠山庄’,好不好?” “不好!那是你们男人家的事,做什么让我们女流之辈来承担!” 水依依又如何看不出他这是在做最后的托付了,难道事情真的已经走到了最坏的一步,难道晴阳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水依依下意识地逃避着,拒绝着对她来说过于残忍的现实。 “我……我是不成的了。求你了,依依姐,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请你帮帮大哥,他……” 现在已经不是避讳不避讳的时候了,与其说他担心自己命不长久,不如直接讲……怕是捱不过今夜了。万一……他走得急……有些话就永远来不及说了。 傍晚的时候昏昏沉沉地醒来,感觉上早已死去的身体竟然可以自己下床走动一下了,再听听远处依稀传来的锣鼓喧天,即便没人告诉他,他也猜到今天是大哥成婚的日子。 回光返照虽让他一时间得以稍有好转,但他仍然哪儿都不敢去。要是在什么不方便的地方病发了,死了,岂不是吓到了前来贺喜的宾客。 所以他在这儿等,不奢望能见到十天以来从不曾跨入“心苑”一步的义兄来施舍自己最后一面,只盼着走进来的能是他即将叫一声“嫂嫂”的水依依。 大哥娶进门的两位妻子都是自己事先便为他挑选好的。陈家小姐出身名门,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但陈家手握江南木材业的命脉,膝下只有一女的陈家老爷自会将产业作为陪嫁送给未来的女婿,他替大哥选了这位娇妻为的就是这个。可惜除了娇生惯养之外手腕和能力都有限得很的陈小姐怕是不会有什么当家主母的气势的,偌大的“靳眠山庄”总得有人当家理事,他只担心他死后以大哥温柔懦弱的性子撑不住内外的压力垮下来,那样的话只有为他寻一个主心骨来代替自己的位置才行。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12 章 而可以有能力继承靳家的产业并延续下去的除了眼前在风尘中历练得一身钢筋铁骨的绝色女子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要是说对不起谁的话,这一辈子,他只有对不起水依依了…… “晴阳,别放弃好不好,山庄需要你,我们也都需要你。求求你不要把这担子丢给我,我承受不起的!求你了!” 水依依几乎带着哭腔恳求他了,紧紧攥住靳晴阳形削骨立的手掌的她害怕得发抖。晴阳的样子看起来像是随时随地都会死去一样,脸色难看得见不到一丁儿血色,原本还算合身的衣裳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看上去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实在是令人为之心酸不已啊! 此情此景怎不令人伤心欲绝。可她又不能在病榻前当着晴阳的面垂泪,只得偷偷别开脸拭去眼角的泪痕。 水依依强忍伤心的模样令他难过。他也想留下,他也舍不得离开,若不是他不争气的身子惹的祸,便能光明正大地窝在大哥的身边,抱着那个天大的秘密一辈子都不说出来,即便每每午夜梦回之时都会有手下冤魂向他索命,搅得他心神不宁难以入眠……也心甘情愿啊! 罢了,路都快走到尽头了,说什么都迟了。 低叹一声,忽然想到前阵子曾许下的约定,晴阳唇角绽开一丝笑容,美得连水依依都觉得绚惑。 “依依姐,可还记得你应允过会再为我弹奏一曲的。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也是我大去之时,这儿没琴,只能委屈你清唱一首了,可好?” 拭净眼角的泪,水依依也意识到此事已无从挽回了,她能做的仅仅是达成他最后的心愿而已…… “……你想听什么,我便唱什么。” “上次听你唱了上阕‘钗头凤’,为我唱完下半阕可好。” “好,你等着,我喝口水润润嗓子便来。” 轻轻放开他的手置于被中,感觉不到丝毫人类温暖的被褥不禁再次让她寒了心。 晴阳怕是过不了今晚了,不管他们兄弟之间发生过什么,至少得让靳蕴阳见上晴阳最后一面才成。 拉过一边的小丫环吩咐了几句。跟了她多年的伶俐丫头倒也晓得时间紧迫,匆匆领了命便直往外跑,往庄主新房的方向而去。 清了清喉,水依依款款坐回床边,柔和悠扬的曲调逸出芳唇,回荡在“心苑”的每个角落。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汗,夜阑珊,怕人寻问胭泪妆欢。 瞒瞒瞒。” “难难难,好一个‘晓风干,累痕残’,真个是‘欲笺心事,独语斜栏’呵……” 月已过西山,风吹得更劲了,屋子防腐四面透风,寒气直望屋里窜,果真是……“依依姐,天晚了,你回去歇着吧。” 水依依又怎肯在这个时候离去。明知他已经……宁肯强言欢笑陪他到最后,哪能将他一个人丢在这个地方独自等死呢? “无妨,我不累。反正也是一人无眠至天明,什么时候睡都一样的。我……我陪着你好了。” “可是……我想睡了……好累……心口也好痛……依依姐……你走吧……我不要……你看着我……死……” 整个身体被剧烈的痛苦撕扯着,一波又一波的痛潮水般铺天盖地地涌来,疼得他几欲晕去却始终情形地品尝着接下来又一阵的痛苦折磨。 心口骤然强烈鼓动着,像是要涨裂开了,却每次都差了一点,只能不停地捂着胸口,不住地呕着鲜血…… 突然间,胸口如遭冰锥猛刺一般,身子顶受不住地一震,暗红色的血块泉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和被褥。 他的生命……走到头了。 “小姐,小姐!” 门外高喊着气喘吁吁跑进来的丫环显是刚从新房那儿回来,水依依在她身后寻找着丈夫的身影,去只见到空荡荡的院子。 “庄主呢?他没来吗!你没告诉他晴阳的情况?” 她一把抓住丫环厉声质问道。 “说了说了,可管家硬说庄主歇下了,不让进去。还说……还说有什么事都等到明儿个再说。” 明儿个再说? 凄凉地瞧了眼不住呕着血的苍白人儿,她的心里顿时一片绝望。 莫说是明儿个,看晴阳的情形,连这一时三刻等不等得了都是问题啊! 那血……一直都在流啊…… 当机立断冲出院子夺门而去,水依依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丈夫请过来。丫环请不动你,我总行了吧! “你照顾好公子,我去请庄主!” “依……姐……别……去……” 朦朦胧胧的意识中只听见什么“不来”之类的话语,心下早已经清楚了。哥哥是不忍心亲手杀了自己,却也不能对不起靳家死在自己手上的两位先祖,所以才干脆避而不见的吧。 从今望后,他再也不必为难了;自己几年来夜夜为伴、萦绕不去的恶梦也可以结束了。 “……哥……对……不……起……我……我……先……走……” 抓紧了胸口衣裳的手忽然间无声无息地垂了下来,饱受煎熬的身体也再不会感觉到痛了。平凡无奇的容颜若除去了那骇人的血迹,竟能看见他出奇平静安祥的脸庞。 只有血……还在沿着唇角、颈窝往下淌。 “啊——!来人哪!小公子……小公子他死了!小公子死了!!”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13 章 从没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的小丫头吓坏了,没命似的冲了出去,尖叫声几乎传遍了整个“靳眠山庄”。 径直朝着新房飞奔而去的水依依像被雷劈中了似的僵在半路动弹不得,身上染满了晴阳的血的衣服尤其怵目惊心。 她错了,她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晴阳的,明知他已经快不行了,她干嘛还想着要把庄主请来见上最后一面而把他一个人丢在那儿呢? 其实,庄主若还在意晴阳的话,喜宴也不会变成丧事。是她想错了呀! “晴阳——” 深沉的夜,在乌云的缝隙中探出头来的月娘温柔地把光透过窗户照进寂静的房中。 现下的“心苑”已是没有了主人的“心苑”,本可以活得久一些的稚气少年在兄长结襟大喜之夜燃尽了生命最后的烛火。 他闭上了眼睛,明明死得那么痛苦,那么不堪,他仍安祥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未了的憾事了。 但……真的还有…… 撇下新婚的夫人独守空房,默默躲在“心苑”外守候了良久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靳晴阳临终前最想见的人。 隐身在暗处的他什么都听见了,听见了晴阳对水依依的托付,听见依依为他而唱《钗头凤》,听见他临终前挣扎时痛苦的喘息。当时真有股冲进去再见他一面,安慰他,让他了无遗憾地离开人世的冲动。 然而,身体却怎么都不听使唤。双腿像被灌了铅似的沉重,他只能听着,无言地听着,一直听到丫环跑出去的那一刻,他又听见了,那是晴阳的死讯。 晴阳他……终于还是离开了这个令他难过的世界,离开了让他流泪的自己。 自己是个不称职的兄长!救了他又弃他于不顾,美其名曰关心他,又在不停伤他的心。到了最后,竟连去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果真如晴阳所说的那样,懦弱、无能,根本支撑不起“靳眠山庄”,到土来还要由被自己刻意忽视的晴阳在撒手人寰之前为他安排好将来的一切。 昂藏七尺的身躯矮了大半截,贴着墙蹲落在了角落中的靳蕴阳把头深埋在了手掌中,无声地低泣着。 “……等一下!你是什么人,怎么可以乱动小公子!” 惊动了全庄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后折返回来的小丫环却看见了一个以前从没见过的人把刚刚死去的小公子抱了便要离开。她下意识地要阻止,却又不敢毛纺那个看上去好高贵的陌生人。 男子并不理睬她,更对慢慢涌来的一大群人视若无睹,径自优雅地踱至门外,既不转身也不回头。就在谁都猜不透他想干什么的时候,他却意外地开口了。 “靳蕴阳,天雅又有什么过错呢?即使他是杀了你的亲人的凶手,那也无非是听命于云嘉仪。难道他的母亲不把他当人看待,只当作杀人机器使用之外,连你也只看得见弑亲之仇,忘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之谊了吗?” 不等靳蕴阳开口辩驳,从来就没有把靳蕴阳放在眼里的男人轻声道:“你不珍惜他,所以,我来带他走。即便只是一具尸体,我也不会留给你去作贱的。他也无非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就这样死了,实在太可怜了。” 躲在暗处的靳蕴阳再也忍不住跳了出来,挡在男人面前的他眼神中传达的是他在靳晴阳面前没能来得及传达的后悔。 “请你把他留下来!” 男子眼中闪过一道讥讽的笑意,明显的对他的豪言壮语不屑一顾。 “把他留给你?留给你做什么,作贱吗?让你提着他的头颅去祭奠你的先人,还是把他交给所谓的正义之士鞭尸泄愤?靳蕴阳,我不相信你!” “胡说八道!我怎么会这么做!” “你会!” 突然间压抑不住的怨愤爆发了出来,男子俊美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阴狠而残忍。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是怎么离开人世的。孤零零一个人大口大口地呕着血,没人能陪着他,没人能帮他……甚至——没人能在那时候帮他一把让他少受点苦,安然瞑目。说呀!那时你在干什么?躲在门外向你的先祖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可以闭眼了,他们的仇人已经死了吗!你可曾为他着想过。他只不过盼着在临死前见你最后一面而已,连这么微末的愿望你都吝于为他实现,何况是……是在众人所迫之下,只怕你会早早将他的尸身双手奉上任人□吧!” 靳蕴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是一言不发。 他差点儿就反驳了,差点他就想说“我不会!我不会让人再欺负晴阳!”,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人说得对……他会!他该死的会啊—— 如同被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塌下肩头,任由男人抱着满身是血的晴阳从他身边走过,从容离开。他连抬头看一眼晴阳削瘦的面孔的勇气都没有。 难怪,难怪晴阳会把自己和这“靳眠山庄”托付给依依,他早已料到了这一层,料到了自己如果失去了他便是个废物,会很快便一无所有。 晴阳……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不屑于理会那个虚有其表的“庄主”,男子故我地往竹林幽径处走去,与水依依擦身而过,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向她致谢。 “多谢你为他唱了哀歌,靳夫人。” 泪终于自腮边滑落,水依依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哭出声。 她感喟晴阳死得不值,也悲愤丈夫的绝情软弱。像这种事情……还需要什么感谢吗?那是在苛责她和丈夫的无情吧!居然忍心抛下晴阳于不顾的他们,才是最该无地自容的人! “……公子……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深深审视着这个被天雅挑中来承担“靳眠山庄”的责任的女子,男子叹道:“我将他葬在‘暮松别馆‘的后山上,愿意的话就来拜祭他吧。” “‘暮松别馆‘?” 喃喃地重复着并不陌生的名字,那可是平民百姓绝对无法触及的地方啊! 水依依突然有些明白了丈夫退缩的原因。 美丽的脸庞逸出些许笑容,她欠身一福苦笑道:“民女敬谢殿下对晴阳的顾惜。想来也只有那儿才能保得他万全了。” 确实,葬在皇族的行馆就算是皇族中人了,江湖中人再孟浪也不会傻到与皇族为敌。可怜的晴阳,竟只有在那个地方才能得到安息。 不吝啬地投去赞赏的一瞥,男子笑道:“现在才有点明白天雅会看中你的原因。水依依,确实是位奇女子。罢了,今后若有什么麻烦,尽管抬出皇甫烨的名号好了,相信没人敢为难你,晴阳的嫂嫂。” 四下里耳闻目睹这一幕的人有谁听不懂呢?对于这位长皇子、皇太子、未来的皇帝来说,他所承认的靳夫人只有一位,就是眼前出身青楼,不被重视的二夫人。今后的顺风往哪儿吹,还不明白吗。 “殿下,民女不敢奢求殿下垂青,只希望今后四时节气时能为晴阳上柱香,恳请殿下亲允。” 她并不在意什么得势不得势,倒是那宫门深似海,她一个平民家的妇人怕是不得其门而入。 皇甫烨倒是干脆地拔下腰间的玉佩交给她,叮嘱道:“我将此物交你作为信物,有了它,莫说是行宫,便是皇宫大内你也可以来去自由,无人敢阻。只盼你小心使用,勿拿它做什么非份之事。”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14 章 水依依盈盈拜倒叩了三个头,含着泪握紧了手犹温的玉佩。 “殿下放心,民女决不拿它作第二用,否则定遭天打雷劈!” 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她的承诺,瞧瞧天色已晚,月亦西斜,也是该走的时候了。 他施展开轻功几个起落便离开了“靳眠山庄”。可怜山庄中从庄主到下人,竟没有一人敢再拦他一下。看得水依依越发的心寒。 幸好太子殿下带走了晴阳,否则……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一夜之间,“靳眠山庄”小公子靳晴阳逝世的消息传遍了整座临安城。令城中百姓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出来主持丧礼的竟会是太子爷,甚至连墓都修在了皇家的行宫之内。 派人在行宫外搭建了临时的大棚停放棺木灵柩供城中的相识之人前来吊唁,只等时辰一到便送进后山安葬。 来拜祭的人竟是出人意料的络绎不绝,大多数是平日里受到了小公子照顾的百姓们,近的就在城中居住,有些住的远的竟然兼程赶来,一定要赶在下葬前见上他最后一面。相比之下,反倒是“靳眠山庄”只由二夫人水依依出面答谢回礼,冷冷清清的场面显得太无情了些。大家都议论纷纷,直说靳庄主未免太绝情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水依依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尽力为丈夫掩饰。可说归说,真要他昧着良心说什么丈夫哀恸过度的话也实在做不到,更是不想做。丈夫的所作所为,连她看了都不愿提及,就算是平时受过晴阳点滴恩惠的人都会记得来祭奠一番,与晴阳最亲近的他身为兄长却避而不见,太过分了。 眼见得日落时分将近,百姓也走得差不多了,再过一会儿太子就会派人来把晴阳抬走。一想到从今而后再也见不到那个孩子了,依依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 “靳夫人,节哀顺便。” 并不陌生的声音伴着一黑一白两名男子出现在眼前。水依依脸上虽是不动声色,心中仍是一凛。 “方公子,多谢您前来祭拜家弟。” 或许是没料到水依依还能认出自己来,也或许是其他的关系,方允麒的神色间竟有些慌乱,反观他身边的男子,一身寒并的气势展露无遗,简直能把人冻死又冷活过来。 “夫人,我们想瞻仰一下令弟的遗体,可否行个方便?” 依照方允麒的个性,哪里会如此彬彬有礼地找上门要求,早就闯进去探个究竟了,实在不行,以他们的武功修为而言,偷偷潜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偏偏那个臭大夫硬说什么“人死为大”、“以礼相待”之类的话。真是的,自己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脑袋正常的人都会像水依依那样一脸错愕加火大地瞪着他们的。 “是这样的,我家少宫主几年前失踪了,找寻了数年都一无所获。最近听人说在‘禁眠山庄’有人见过少宫主,不想却遭逢此事。我们十分焦急,还请夫人体谅,容我等一观,也好尽快向宫主复命。” 对方都说得如此诚恳直白了,自己若还强行加以阻拦确实不近人情。明知他们是要与晴阳为难的人也不便公然拦阻。好在他们所要寻找的“天雅”已经离世,将同“靳晴阳”一道长眠于地下。 “那……请吧。” 引着他们绕过白色的布幔来到大棚后方的停灵之处,尚未封盖的棺木朝天而置,里面静静躺着的赫然就是昨日过世了的靳晴阳。 一看之下,以“医神”莫问天的功力又怎会看不出这棺木中的人的确是死了。 试问任何一个没了呼吸、脉搏、心跳的人,连肢体都僵硬了,除了是死人还会是什么? 为了保险起见,他仍是伸手入棺再探究竟,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丝丝的期待。尽管那奢望终究注定会是落空的…… 慢慢收回了手,一脸若有所思的“医神”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不得不承认,天雅还是走了。以他的一身武功而言,实在是太意外了…… 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莫问天猛地回过头来,厉声问道:“允麒,你说你见到他时他就像个普通人一样,内力全无对不对?” 方允麒一说到这个就郁闷,没好气地抱怨道:“若非我试不出他身具内力,依着他乍缉拿我时害怕的样子,又怎会猜不到他的身份呢!” “不可能!宫主虽在一气之下将少宫主打伤,却不曾废了他的武功,以少宫主的功力而言,即使无法与人动手相搏,保得自身无恙却是绰绰有余的。” “你的意思是……” “或许是自愿,或许是被迫。总之,少宫主的一身功力散掉了。” 正是因为没有了内力护体,才会抵挡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天寒地冻,年纪轻轻便过世了。 “是靳蕴阳:” “也许,没试过,不知道。” 不过,如果真是靳蕴阳害了少主的话,他不会放过他! 说来也挺让人心酸的,“天云宫”中晓得有个少主存在的人多,见过面的却寥寥无几,除了宫主之外,认得他的人只有自己、巫晗和几个服侍天雅的侍女。 一直以来,天雅都以为他们都像宫主一样以欺负他为乐事,遵从宫主的命令行事,根本没把他当成少宫主看待,甚至不把他当成个人,其实并非如此。 宫主会如此凶狠地待他是因为对他父亲的恨太深,才会连带地视他如蛇蝎。巫晗是什么样的心思他不清楚,而自己……表面上依从命令行事,私下里却是阳奉阴违。少主可以有幸或到五年前,该感谢的绝不仅仅是老天爷,还有自己。 想来他“医神”的名号如此响亮,还得归功于常年有机会在这孩子身上操练的缘故。几次三番将他从阎王殿前拉回来,个中的苦涩难以言语形容。 天雅他……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像儿子一样的存在。他被宫主打下悬崖的时候,自己的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好不容易才有点儿线索得知他还活着,匆匆赶来见到的又只是一具尸体……真恨不得能把他救活再好好地骂他一顿,然后藏到宫主也找不道德的地方好生照顾。 可……要是真能这么做就好了!他们终究是来得太迟了。若是他们昨夜便能赶到的话,自己绝对有把握救活他的,现在……便是神仙显灵也难帮他缓过一口气来了。 “算了,走吧。” 后悔也来不及了,木已成舟,既然心中最珍贵的东西已从身边溜走,那么,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了。 “等等,再看看。外面有人闹事,怕是来找天雅的麻烦的。” 不像莫问天那样对天雅的死耿耿于怀不能自拔的方允麒早早便注意到了棚外持续很久的吵嚷声。这种麻烦的事情他本是不想搀和进去的,毕竟为了死人与活人为敌太不值得,只不过,瞧莫问天这臭大夫的神情……还是找人让他出出气吧…… “喂,问天兄,你……” “他死也是‘天云宫’的人!” 丢下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莫问天身形一晃已闪出棚中,胸中无名之火熊熊燃烧的他正需要几个人来发泄发泄。正好,来的又是这些他打心眼里看不起的白道中人,所谓的“正义之士”。 怪只怪他们找死! 第六章 人迹罕至的皇家行宫“暮松别馆”外,今天破天荒的格外热闹,先前是来为“靳眠山庄”小公子送行的老百姓,现下则是前来找他们“算帐”的不速之客。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15 章 “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驾临了,原来是江湖上一些不入流的么魔小丑。凭你们也敢来这儿闹场不成?” 本就冷面冷心的莫大神医今天心情特别不好,张开嘴后蹦出来的自然全都是象牙,得罪人的话说得理直气壮,听的人七窍生烟。真把他们当成了不入流的人物吗?哈!恐怕吹胡子瞪眼的几位鼎鼎有名的武林泰山北斗都恨不能扑上去把眼前大放獗词的莫问天撕成碎片。 可惜的是他们都还没有活腻味,更没有把这个想法付诸实施的勇气。要知道,得罪了别人最多一死,得罪了眼前这位瘟神煞星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江湖中不少正道之人平日里总不屑与“天云宫”这种亦正亦邪之士来往,惟独常有求于“医神”大人治病救人,自是万万不能开罪的。 “莫……莫神医。我们不与你为难,请你把天雅这个刽子手交出来!” 在众望所归之下不得不充当发言人的是目前成为武林盟主呼声最高的全真派掌门。可到了莫问天的面前,明明是平日里威风八面耀武扬威的中正道人,硬是成了漏气的秋,连说个话都哆嗦了半天。 “想要天雅?做梦!” 他会把天雅交给他们?痴人说梦!天雅活着的时候经历了无数坎坷,够苦的人。若是死后连尸首都无法保全,那他们这些活人未免太没用了。 “靳庄主,您怎么说!” 拉出他们这一方最有力的帮手,打从一开始就躲在所谓的正道中人身后的靳蕴阳,终于不得不在全真掌门的指名道姓下出来说上几句“大义凛然”的“正义之辞”。 “靳蕴阳!你真他妈的有出息!难怪皇甫烨看不起你,把天雅硬是从你身边带得远远的。看来他真有先见之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的!” 不等靳蕴阳说什么,方允麒便忍不住破口大骂。尽管他对天雅这位少宫主的确没什么感情,可好歹也是同门一场,说什么都要维护的!妈的,天底下如靳蕴阳一般的无耻之徒还真是少见啊! 乍然明白了皇甫烨出手并非图谋什么,纯粹是一片好意的用心良苦,莫问天此刻打心眼里感激太子殿下的鸡婆。 “我……” 哑口无言的靳蕴阳面对周遭环伺的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已经彻彻底底被人给看扁了。在皇甫烨、莫问天他们的眼中,自己是个懦弱无能的小人,在大侠们的心中自己也不过是个可以被利用的工具而已。实际上呢?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卑鄙的混蛋,在幼弟生前无情地舍弃了他不说,在他死后都不放过他,实在是无能至极、无耻至极。 “靳庄主!” 白道中人哪容得了他在这个时候退缩,中正道人大喝一声,将他从自苦中拉了回来,逼他再次面对现实作出抉择。 “难道你忘了令尊令叔的血海深仇了吗?他们在天之灵没见你手刃仇人如何能瞑目!为了武林正义,像天雅此类假惺惺的暴虐之徒怎可放过!无论如何,都是该大义灭亲的时候了!” 大义灭亲?晴阳都已经死了,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他了。还有什么可以割舍的? 站在灵堂前冷冷地目睹一切经过的水依依宛若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一言不发,静观丈夫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惹人耻笑的事来,她的心都寒透了。 “庄主,我的夫君。里面的人可是你的弟弟,我的小叔。您想把他交给谁呢!” 是啊!那是他的弟弟呵!他怎能…… “靳庄主!身为江湖名门世家的一家之长,您不能是非颠倒,得为武林大义有所取舍才行啊!” 茫然地听着是是非非的劝言从耳边传过,靳蕴阳真的快疯了。人情、世故都在逼迫着他,该死的!他受够了! 一阵风似的冲向那刺目的白色灵堂,好歹也是出自武林世家的他——靳蕴阳,何况近年来他功力大增,真要动起手来未必弱于在场的那些个掌门、帮主之流。 “靳蕴阳,你竟敢……” 莫问天也决非易与之辈,众人眼前一花之瞬,他已晃到了靳蕴阳的面前,阴恻恻拍出一掌,掌未到而风先至时已让人觉得寒风扑面,赫然是“天云宫”的绝学之一——“拂魂三寸”。 何谓“三寸”?很简单,掌风袭至时入体无痕,周身三寸肌肤皆为寒气所伤,中者立毙。 莫问天一出手就是足以格毙当世任何一个高手的掌力,毫不留情。 方允麒自认搞不懂他这么绝情的原因,那群人固然不知廉耻,靳蕴阳亦有其可恨可杀之处,他老兄也不必如此狠辣出手吧。废了他的武功,令他从此声名扫地也就是了。 说时迟,那是快,挟带着万均之力的掌风在碰到靳蕴阳的刹那却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 不等靳蕴阳回过神来反击,莫问天已飞掠回棚前,正色道:“靳庄主,你何苦对自己人挥拳相向呢?既然早已是我‘天云宫’的人了,今后更当与这些虚伪的小人们划清界限,分道扬镳才是。“ 什么?! 他此言一出,吓了一跳的又何止是各门各派的掌门之辈,连靳蕴阳自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 “莫问天,你何出此言。莫要胡言乱语了!” 他胡言乱语?恐怕是你靳蕴阳狼心狗肺吧! 莫问天扯出一朵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上去依然十分年轻的面容满含着嘲弄之色。 “听闻四年之前,靳庄主与人比斗,大战力竭之后重伤垂危,可休养了月余之后竟奇迹般地完好如初,还功力大增。庄主可知是什么道理?” 怔怔地回想起几乎已经淡忘了的往事,曾经一度困扰自己的不解之迷,几乎让他整整一年都在苦苦寻找的“无名奇人”。他只在朦胧中知道有人救了自己,却不知是什么人竟肯将几十年的功力渡给他,让他得以活下来,还大有进境。 “莫……莫神医知道那人是谁?” “是谁?靳庄主竟然还问在下?是了!少宫主应该不会告诉你的,其实他只是心脉受损,不能与人动手罢了,可本身功力未失,用来自保是绰绰有余。靳庄主,你又可知道为何我的掌风对你没有影响?你又可知道若是少宫主身上还有当年功力的三成,他今天绝不会冷冰冰地躺在那具棺材里!” 莫问天的语气越来越严厉,所吐露出的真情也愈来愈令靳蕴阳胆战心惊。 “靳蕴阳,‘靳眠山庄’是少宫主用尽心计帮你拿下的,你的命也是少宫主救下的,你一身功夫更是少宫主冒着随时毙命的危险保住的。到最后,要了他的命,要把他的尸身交给别人去遭贱的居然会是你!是他付出的还不够多,不够偿还你的‘救命之恩’和杀父之仇的?” 话说到这儿,傻子也明白莫问天方才使出“拂魂三寸”掌法的用意了。 “哈哈……原来少宫主付出良多,竟救了个世间最无情的孬种,不值得啊!不值得!” 孬种?他吗?呵……哈……原来他只是个没用的废物,还是个只会恩将仇报的废物,卑鄙无耻至极的废物!可以地冷落、忽视,竟把晴阳活生生逼死了。 晴阳用他的性命偿还了父亲和叔父的血债,那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一命抵一命还清他欠晴阳的? “莫问天,你替晴阳杀了我吧。我欠他的,用这条命来还。” “哼!用命来换?说得倒轻松,你死了就可以得到解脱了,少宫主却是再也活不过来了。靳蕴阳,天下哪有这种便宜事?” “那你们想怎么样?”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16 章 难道连死都不成吗? “不怎样!靳蕴阳,你承继了少宫主的功力,身上原本的内力早已被化掉了,从今以后便算是‘天云殿’的人了,该怎么做难道还要我们说吗?” 方允麒看得出臭大夫懒得再搭理靳大庄主,只好亲自出马充当收拾残局的恶人了。 回头望望,都无非是想利用自己的所谓白道“正义之士”;这边一看,清一色想杀他而后快却不得不顾及到九泉之下的晴阳而放过了他的性命,又不轻易放他好过的那些个“邪魔外道”。 何去何从,只能由老天来决定了……他好难说什么、做什么,最好闭起眼睛、封住耳朵,什么都不看、不听,也什么都不要去想…… “放肆!此处是天子脚下,行宫重地,岂容你等在此吵嚷。天雅公子既已葬入皇族陵寝便是皇族中人了,与江湖纷争再无瓜葛。以尔等所谓名门正派的泱泱大度,难道还要把他挖出来鞭尸不成?” 喝止住吵闹不休的双方的是皇甫烨的两大侍卫之一——萧慎言。 他言下之意已是十分清楚,趁着他们刚才在争吵的时候,皇甫烨已命人把棺木运走下葬了。从此皇族行馆中又多了一杯新土,想在此之后借机闹事立威的也可以打住了。 两三句话将那些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除了打打杀杀之外也只会似盗匪般作乱杀人的草莽之辈挤兑住。懒得再理会他们的慎言径自走到水依依面前,附在她耳边轻声几句私语,水依依顿时脸色微变,转眼间像是要哭出来般的神情让人看不明白她究竟是悲是喜,随即跟着慎言匆匆进庄去了。 其他人固然好奇,但碍于皇族之威不敢妄动,心下计较着便是硬闯也未必得得了什么好处,围了一会儿就悻悻然散去了,留下来一动不动的只有还无所适从的靳蕴阳和“天云殿”的两位重量级人物。 “允麒,你留下来看住靳蕴阳,如果他胆敢有什么出轨的举动便不用客气了。我将此间之事向宫主回报后再作定夺。若有要事就让各殿的殿主传讯好了。” 既然他唯一关切的孩子已经不在了,对靳蕴阳做什么都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九泉之下的孩子感觉不到痛了。依照“天云殿”人所共有的冷酷无情的性子,靳蕴阳还有多少利用价值便是他是否得以继续活下去的评估标准。 这事他做不了主,得由宫主来决断。而且少宫主的死恐怕还得他亲自去禀报。若让允麒这个大老粗去的话,只怕“靳眠山庄”要被杀得鸡犬不留了。 “正好,我也不想回‘天云殿’,留在这里也不错。” 他又不是笨蛋,除非是活腻了想被人刮层皮,否则才不要回去给宫主当炮灰呢! “一言为定,不到我传讯绝不可离开临安,若是让靳蕴阳跑了,你就自个回总殿领罪吧!“冷面神医”不负其面冷心更冷的“美誉”,严厉得连同门师兄弟都不敢丝毫有违其决定,狠到令人背脊发凉,全身打颤的程度。 “是!老大!” 他敢不听命吗?除非是不想混了。只消小小的一个暗示,他这位二师兄必定会十分乐意地“成全”自己的。 瞪了他一眼,莫问天展开轻功,瞬息间已掠出里许,不见了踪影。 师兄弟二人一个留在了临安充当牢头,另一个远上极北高寒之地。谁也没有注意到第三天粼粼而去,直往北行的华丽马车,以及马车内难以一睹真容的…… 只能用奢华来形容的马车内铺上了一层又一层厚厚软软的被褥,重重纬幔包裹下的温暖是足以将车外的寒风隔阻掉,不为车内人所察觉。 车内的气氛一片宁静祥和,醒着的人生怕打搅到熟睡的人,只是搂着对方纤瘦的身提,静静享受那人身上传递的仍生存着的温暖。 几乎,他几乎要与他失之交臂了。 至今他仍暗自庆幸赶上了最后的期限。 原本以为已经迟了,悬宕在半空中的心也在看见那张平静的被血染红了的面容时掉到了地上。 “幸好啊,如果不是我正好带了‘九转还魂丹’在身上,恐怕就没机会像这般拥你入怀了。” 睡得极浅的少年微微睁开双眸,还十分迷离的瞳孔中更多的是分不清该哭该笑的矛盾。 “殿下,我是该感谢您,还是恨您呢?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多高兴终于可以解脱了,再不必受那世间的折磨,可以真正地一睡不醒了。没想到……” “没想到你非但没死成,还一觉醒来成了本殿下的人?我的天雅啊,你可是欠了我两条命那!下半辈子可是归我所有啰!” 斜睨了他一眼,又想起了自己目前动弹不得的尴尬状况。不禁又羞又怒,没好气地轻哼一声,别过头不理会那个明明就已经将猎物啃得一干二净,还要得意洋洋地宣布猎物无法逃脱悲惨命运的混球殿下。 “让本殿下好生想想该如何处置你这只飞进本殿下怀中的鸿雁,小雅儿呵小雅儿,乖乖叫声好听的,本殿下才能为你做主。” “呸,谁要讨好你。天雅水里来火里去,生死界上走了无数回,天底下能让我惧怕的怕剩不下几处了。既然落到殿下手里,殿下想如何便如何吧。” 要说自暴自弃自我折磨,放在寻常人眼里定被教训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不智之举,可他满不在乎,茫茫人海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信誓旦旦照顾他关爱他的人不也……多少的无奈,多少不得已,都敌不过根深蒂固深埋骨血中的血海深仇,哪怕他做了再多,再努力地补偿,依然无济于事,换来的,不过是又一次痛彻心扉的背叛。 别开眼,滚烫的泪珠在眼底来回打转;转过头,不让被心痛绞得皱成团的脸落到旁人试探的视线中。 天雅不是软弱的人,所以,只有这一刻,请容许他保留最后的尊严,不要,不要戳穿他仅剩的脆弱…… 好心情地放任少年不礼貌的行为,不是畏惧,而是经历过太多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无奈,最后伤害到的都是真正关心他、爱护他的人。徒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为了不再辜负视他如血亲的人,要为他们活下去……为自己活下去。 “休息吧,身子还没复原,不然到了京城竟无缘探看一番错过大好风景本殿下不负责噢。” “嗯。” 难得高高在上的太子爷肯纡尊降贵说些贴心话,被讨好的人儿竟然不领情,皇甫烨不由苦笑于心,当然,还不乏泛点小酸溜溜——他可从未在什么人心里头被忽视过。 来不及等他的自怨自艾告一段落,他怀中少年便沉沉睡去。果然身体受创过重,尽管有灵丹妙药调养依然难复旧观。太子爷体贴地隔着车板低声吩咐随行的慎言、谦言在最近的村子落脚休息,边放轻手脚小心为昏睡中的天雅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免得他一觉醒来浑身僵硬发木更不舒服。 哈!天知道他这个好命的太子殿下打从出生开始到现在只有被人服侍的份,像这样服侍别人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呢!不由得在心里再度苦笑起来,天雅啊天雅,该破不该破的例,我都在你身上破得差不多了,你可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呢? 可惜昏睡过去的天雅根本听不见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不然又该说些什么无心之语来打击太子殿下的过于膨胀的自信心了。 爱怜地为睡梦中的小人儿拂开缕缕汗湿的发,又顺手拉高了被子,生怕让他受了寒,温柔得让别人看见怕不要大惊小怪向来被当成祖宗般供着的太子也会有如此心疼人的时候。不期然忆起宫中的老内臣说过的话,像自己这副模样,可不就是所谓的“现世报”了么? “不过幸好只遇到了你一个,要是再多来上几个,本殿下的命怕是都得送给了你们咯!” 不过……也幸好有了一个你,这一生……懂得过了“爱”的滋味,无憾了。 第七章 进了宫,见到了许许多多从前只闻其名,却不曾有幸结识的“异人”——通常太子殿下会称他们为怪人。 这些人往往代表的是在江湖上被认为行为异常古怪的、亦正亦邪的怪胎。他们从不介入所谓的正邪之争,只喜欢按自己个人所定下的标准来衡量一个人或一件事,所以在皇甫烨介绍自己给他们认识时,顶多只能获得一两个勉强算是“意外”的表情,防腐从来不知道五年前纵横江湖杀人无数的“杀手”天雅手上沾满了多少血。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其中一个名为凌云的青年男子告诉他,其实他们都相信皇甫烨的眼光,若是与常人般以世俗眼光来看,这里没半个正常人,都多多少少跟“特立独行”扯得上亲戚关系,事实上,凌云自认还是自重比较正常的那种……结果遭到了一顿暴打。 “何况,‘杀手’已不能杀人了,这就跟杀猪的没了屠刀一样,还有什么可怕的?”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17 章 的确,作为“杀手”的天雅早已经死了,现在的天雅不过是区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以他们的功力而言,随便伸伸小指头就够他死上个几十次的了。细想之下,好象应该担心安危问题变成了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十分幸福,那位宣称要照顾他一辈子的太子殿下兴师动众地请来了大票的御医为他看病,声称希望能和他一起白头偕老。结果就是在寻常人家眼里随随便便一根须须就足以当成传家宝的贵重药材却被他当成了饭来吃,虽然身子不见健旺,至少已不是动不动风吹就倒的蒲刘之姿。 当然这还得感激皇甫烨的另外一位朋友——凤三公子凤千冰。凤三公子的本领和他的古怪脾气一样的誉满江湖,要是遇到他看不顺眼的人他是说什么都不会投以一瞥的,若不小心让他列入“有趣”的范围,呵呵,可想而知他会热心到让人发疯的程度。 巧合的是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并不晓得对方就是江湖中人们又惊又怕的“凤三公子”,一径地弹奏着久违的《清平调》,虽然注意到有人在旁聆听,却因弹到了忘情处而无意停手,最大的反应也就是改了其中的几句词点破对方不问而听的无状。 不想反因此被那人看上了眼,他在一旁引亢高歌、作诗相和,白白便宜了躲在房廊下听得入迷的某人。 其实也不曾想过会结为莫逆之交,不经意间看对了眼后会成为朋友倒是谁都说不准的事。何况,我们之间竟有一层意想不到的情愫存在,一直被凤三刻意隐瞒着。 凤千冰,竟是莫问天十余年前收养的一名弃儿,看他长得眉清目秀,本想收来当弟子以传其衣钵,不料本领道被学了个十成十的孩子却打死不肯叫他一声师傅。 为什么呢?“凤三公子”不说,更没有好事者胆敢去问“医神”,两人便僵持至今倒也非常满意目前的相处模式,旁人也始终猜不透看不懂,可惜到了天雅这儿却怎么都瞒不过去了。 “你……爱他是吧?” 只有当“爱”的感情占据了整颗心之后,才无法接受哪怕一个“师徒”的虚名横梗在两人之间。 到达京城之后,由皇甫烨处得知莫问天关怀自己的种种,又联想到幼年练功时他无形的庇护,方才惊觉自己一直以来都误会了这位待他极好的师伯。正懊恼无法补偿什么、回报什么的时候,他却自动送上门来了。 见凤千冰漠然无语,天雅自是继续往柴堆里添油,打定了主意要燃起两人间的火种。 “从小,是他教导我诗词各赋、经史子集,他只是面冷,心里却是火热的。若不是有他在,我便是有几十条命、几百条命也死尽了。他的心肠很软,见不得别人哭,还记得有一次我练功岔了气,险些死了,母亲本不想让我活下去,是他在一旁劝着,告诉母亲说我不过是受了点小伤,没有大碍,过几天便能重新练功,母亲这才放过了我。当时我恨他恨到咬牙切齿,恨他不明白我求死之心,宁可断了活下去的念头也不要被折磨着过日子。我哭着求他杀了我,他却转身就走。后来,教我武功的人就从母亲变成了他,现在我才了解他的用心良苦,他是不要母亲再借机伤害我……千冰,你可知道,在‘天云殿’会记得还有‘天雅’的存在的也只有他了,可我却一直误会他,误会他跟母亲一样,恨不得我死得凄惨无比。然而,当我真的‘死’了的时候,他又是唯一一个为我难过伤心、为我报仇的人……” “够了,天雅,你究竟想说什么?” 一个箭步冲到天雅身前,拎起他的衣领高声质问着。凤千冰不认为聪颖如天雅者会平白无故地说这些废话给他听。 “凤千冰,他不习惯将心里的感觉说出来并不代表他不懂情。他的沉默来自于四十年的生活习性,怎可能说改变就改变,既然你在乎他,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爱他,想跟他在一起……哇啊……” 被说中了心事的凤三公子着恼地把手中的小娃娃随意丢开,根本不曾留意到娃娃是个完全没有了防身之力的瓷娃娃,他“轻轻”的一丢就差点把人给丢飞出去。 始终待在一边看着的皇甫烨的第一反应就是把他的宝贝给救下来,他的天雅宝宝可受不起任何的创伤了。 饶是他反应够迅速,突如其来的震荡也让天雅险些窒息,心口一阵剧烈的揪心痛,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让太子兼保母安心的话便当场昏倒在他身上。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皇甫烨的怒吼险些掀翻了东宫的屋顶,罪魁祸首固然逃不掉,连带无辜的太医们也一起心惊胆战地在太子殿下的咆哮如雷中度过了他们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大半天时光。夸张点的说法就更离谱了,整个京城都跟着太子爷的火气而抖三抖,连带震翻了京城的百姓们。 之后,好象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凤千冰的样子,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忍不住为他担心的天雅宁可相信他是想通了决定去向问天告白。 接下来的日子戏剧化极了,他有幸见到了当今圣上,皇甫烨的父亲和他的皇后母亲,以及他的三个弟弟。 一国之君的皇甫英臣和温柔美丽的皇后娘娘都不甚满意他们的长子爱上的是个男人。 事实上非常不巧合的偶遇来自于久未见到儿子兼太子的皇甫烨殿下去宫里向他们请安的皇上和皇后在详细询问了让儿子如此失常的原因是东宫中住进了一个男狐狸精之后,思想正统的夫妇二人决定趁着儿子不在的时候来“拜访”一下他,顺便“解决”掉令太子不再圣明的祸源。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儿子看中的人既不美丽也不妖娆,他很普通,普通得在路上擦肩而过都不会有人留心多看他一眼,充其量也只算得上是“可爱”。是的,一个可爱的男孩子。这是皇帝夫妻对天雅仅有的认知。 没有惊动朝中的儿子,摒退了所有的内臣和守卫,无疑非常出色的高贵夫妻相偕而来,并且在天雅的招待下度过了一个快乐的下午。 天雅,那个孩子是这样介绍他自己的。皇甫英臣非常清楚地记得他在打开东宫中的那一方小天地的大门时微笑着向他们介绍自己的情景。那朵安适恬静的笑容让看的人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幸福,他的幸福很简单。 …… “天雅,你想要什么?” “安身之所、相爱之人,执手偕老,此生足矣。” “他是太子,将来是天下的君王。你觉得天下人容得下你,皇室宗族容得下你?” “我已死过一回了,不在乎再死一次。欠他一条命,总有一天得还给他。只要能帮得了他,死也无妨。” “你……爱他吗?” 沉默…… “请喝茶,是我亲手泡的,很不错。” 仍然微笑着的少年奉上了冒着热气飘着清香的银针。喝惯了极品龙井的皇帝几时尝过这等淡雅沁脾的味道,深深吸了口缭绕而上的异香,带着赞赏的眼神发现结发妻子的脸上也难得地挂上了少女时清涩的笑容。 “皇……英臣,你不觉得这茶的味道很……” “很香。” “是,是很香。但……”似曾相识啊! “你泡茶的手艺很好,看得出你的心地善良,是个好孩子,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误生为男子,玷污了你皇家的清名么? “天雅行事,但求问心无愧。皇上想说什么天雅都明白,皇上……您可以杀了天雅……” “你猜到了我们的身份来意?你不怕?” “怕什么?怕也没有用呢!有皇上皇后亲自出马,天雅是不是应该三呼万岁隆恩浩荡,含笑赴死?” 男孩的笑越发灿烂,却隐含着讥嘲。他不是笑他们的心狠手辣,而是笑他们的虚伪。 “天下没有不为儿女思量的父母,你们这样做,没有错啊……” 除了他的母亲,天下的爹娘都是疼爱自己孩子的。 “那你还……” “等等……”阻止了皇后心中赐死天雅的迫切,皇帝下意识地不想他死了。这样一个清明了然的孩子,超越了他年龄应有的智慧是如何累计而成的呢?他既然不畏惧死亡,那死亡就威胁不了他了。想要他离开皇儿,只有用更加干脆的办法。不是死,那只会让皇儿恨他们,成全他们,让他们在一起,拥有过之后,就是厌倦和遗弃了。 到那个时候,不用身为父母的动手,他们自然会错身而过,终成陌路的。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18 章 “让朕看看吧,看看皇儿能有多爱你,你又能为他牺牲到什么程度。” 睿智的帝王眼中闪烁着为某些事勾起兴趣而异常闪亮的光芒,虽已不再年轻却依然俊美出色的脸庞让皇后为之迷惑不解。但……既然皇帝已经下了决心,那么,谁都改变不了。 “冒昧前来拜访,希望你别介意。” “不会,欢迎常来。” 像全天下的主人一样将客人送出门,天雅温文尔雅的笑留在了两位特殊的“客人”的心中。 在他们的身后……响起了令他们几乎迷失的古琴和歌声。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瑟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风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天雅……一个太聪明的孩子,他已早早预料到自己的下场。 只是当时已惘然哪…… 接踵而来的是那三位皇子,初见面时他们的不屑言犹在耳,似乎是对兄长的没眼光深表不以为然。过了没多久,却开始异常殷勤地成为东宫的常客。搞得皇甫烨不胜其扰,最后干脆下令门房把他们三人列为拒绝来往户,东宫才又恢复到了过去的宁静祥和。 比起南方潮湿入骨的阴寒,天雅发现自己更适应北方的冷。或许实际上比南方要来得冷得多,却没有了刺得他骨头都做痛的寒气。他甚至可以在大雪处晴时到院中堆雪人、打雪仗,像孩子般玩得很开心。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会和突然间归来的凤三一起聊天,寻找共同的话题,谈天、谈地、谈人情世故,以及更多的……谈莫问天。 现在的凤三公子看起来开朗多了,刁钻古怪的调皮性子重现江湖,常把东宫中的主人客人们都捉弄得哭笑不得。偶尔也会失踪上几天,回来之后必定会带来些疗伤治病的方子,不管有没有效果,天雅都很开心,因为这些都是莫问天的研究成果,他可是“天云殿”中唯一知晓自己仍在人世的人了。 像父亲一般存在的他,在听说自己仍在世的消息时一定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吧。然后不断地尝试着新的方式来治疗他的病症,无论有没有用,他的心里总感觉被关爱充盈得十分充实,回荡着暖流。 对了,最近千冰开始教他一种所谓的“练功捷径”,说是能让他的武功尽复旧观。 明知是不可能发生的奇迹,但为了不拂逆问天和凤三的心意,他仍是试着去练了。不想月余下来,竟是已有小成,长此以往虽不能像过去那样在江湖上横行无忌,好歹不必像现在这副好死不活的窝囊样。 武功……说到武功,又不免回想起江南的兄长。初见面时已然走到绝境、自顾尚且不暇的男子执意将自己救回了家,一条命没能在地府向阎君赎罪,该感谢的是他。他遭二娘陷害,与人比武之后几乎自己也丢了性命,无以为报的自己以一身功力救回了他。尽管散功之后连仅有的自保之力都失去了,但心中却平静了许多。自己并不是那知恩不报的人,何况……拥有武功的自己并没有因此而获得幸福,多年来多品尝的,仅仅是永无休止的痛苦而已。 现在……若烨知晓了此事,应该会很高兴吧。 说到这位在自己身边时全没形象可言的太子又有气好生了。玩兴不减的太子爷上月初又带着慎言、谨言外出“巡访民情”去了,也怪自己不好,为何一时心痒翻看了他书桌上的奏折,看了也就看了,那也无可厚非,偏偏还在与那混球闲聊时谈起了自己的看法。 哈!从那以后那人竟发觉到了自己的另一项妙用,并且非常知人善任地充分利用,动不动就让本不应干涉朝政的“男宠”代替太子殿下批起了奏折,给太子本尊制造了外出游历的大好机会。现在向来真是后悔莫及! 昨日收到谦言的传书,言到他近日便将归朝。正好!把大堆的朝政还给那人,今后无论他怎么说都不能心软地为他“分忧解劳”了,或许在他的饭里下个几斤巴豆泄得他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也算是解气的一种办法。 在脑子里幻想着千百种可以拿来报复皇甫烨的古怪方法的天雅显然没注意到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实在吓人,结结实实的吓到了特地跑来陪他的皇甫家目前最闲的三皇子皇甫桦。 在兄弟几个中,他是最晚接纳天雅的存在的,如今却成了最爱腻着天雅的那一个。 天雅的美好在于其特别的气质,尽管天雅与这位三皇子本是同年所生,年龄十分接近。却没有他印象中娇纵浅薄的样子,几次相处下来,对方的成熟稳重令他汗颜。同样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他身为皇子仍只懂得享乐,充其量耍些小手段来博得父皇的夸奖和兄长们的侧目,天雅则显得深谙进退,世故老练得多了。 他却不知道天雅在他年幼时已在生死边缘徘徊多次。经过风风雨雨之后能走到今天,身后已洒下了多少血与泪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样一个柔弱的少年,却背负着比常人多得多的沧桑一路走来,可谓娇小的身躯里又蕴藏了多少的潜力才够。 无法理解皇兄会选择他的原因,但看得出来,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堪与骄傲如斯的皇兄比肩。 倒是相处多日,惊觉此人在很大程度上与皇兄还真相配。两个人都精明得吓死人,而且都属于睚呲必报的类型,算计起别人来不遗余力,如果以商贾为职业的话绝对都是令人咬牙切齿的奸商之流。他敢拿王爷的头衔大赌,方才天雅批着奏折时脸上诡异的神情必然是想着等皇兄回来后该怎么“回报”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器重”。 呵呵,识时务者为俊杰,趁着现在讨好天雅应该还来得及让他老人家“分清敌我”,不要伤及“无辜”。 “咳咳,天雅,这些事本应由我们兄弟几个来分担的,现在都让你一个人来做,真的很不好意思。” “无妨的,三殿下和其他殿下都还小,很多事还不会把握分寸,便是想做也有心无力嘛,能有这份心天雅已十分感激。不像某人……明明该是他做的事,偏偏推给别人,自己却不负责任地在外游荡!简直是……!” 即使是小小声的轻咒,即使清秀的小脸上仍带着那丝令人舒服的浅浅笑意,即使天雅优雅得不像是在骂人,即使被咒骂的对象不是自己,即使还有那么多的即使,无形中的森然寒意仍令三皇子殿下打了个冷战。 好恐怖的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绝对不亚于皇兄! 皇子殿下暗暗决定以后少惹天雅生气,免得死到临头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那今天的事务都处理完了吧?本王把奏折送回宫去了。” 对了,差点忘了交代。这次皇甫烨偷溜出宫的事可是瞒着皇宫中的皇上与皇后的。对外只宣称太子爷在骑马时不慎摔断了腿,需要静养,连着个把月不上早朝倒也在情理之中。加上每日的奏折仍是该批的批,该送的送,不曾耽搁过,倒还真没让宫中的两位觉察出其中的蹊跷。 好在太子爷的腿伤也快“痊愈”了,否则若是让人知道了每天代太子处理国事的是东宫一个微不足道的男宠,非但太子的圣君之名受损,恐怕天雅会被大臣们直接押出午门斩首示众,然后挫骨扬灰到连渣都剩不下来。 “也好,有劳殿下了。天雅送殿下出去吧。” 伸伸懒腰,舒展舒展坐了许久都有些僵直的身体,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扶着红木太师椅起身时仍不免一阵晕眩……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赶紧扶住了差点又坐倒回椅子里的天雅,皇甫桦对手中的重量实在不太满意。 “雅儿,你太轻了点吧!皇兄都不给你吃饭的吗?” 险些被自己的口水淹死的天雅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地瞅着想象力超乎寻常的天才皇子,着实想不出该怎么回答他比较好。自己的轻……不是饿的,而是…… “是天雅自己的胃口一直不太好,有劳殿下费心了。” “那就好。天雅……” “什么?” “要是皇兄对你不好的话你就来王府找我,以我堂堂延临王之尊,要保护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天雅惊讶地抬头打量这位印象中单纯又别扭的王爷,发现他眼中闪动着的是令自己都不得不动容的真诚。与另一个人极为相似的俊朗面容上挂着的却是与那人截然不同的热情与关心。也许……宁可是自己想错了,宁可只是对友人的关心,也不要是自己再也承受不起的爱。 “殿下,倘若真有那一日,天雅定会去投奔王爷的。”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19 章 他虚应着,不知该如何平复的心跳动得厉害。猛然意识到肢体间的接触已显得不合时宜,他抽回手臂侍立在旁,轻道,“王爷,天雅送王爷出宫。” 第八章 东宫位于皇宫的东南侧,其富丽堂皇的建筑方式永远都不可能符合天雅的审美观念。且不说恨不得将所有能表现出来的奢华摆设在宫内的庸俗风格,最令他垢病的就是大得过分的东宫格局。 从自己所居住的小院走到东宫的西北角的大门需要整整半个时辰的时间。而这段路对于那位懒惰得出奇并且酷爱游历常常逃出宫玩乐的太子殿下来说不啻是最佳的轻功练习场所,对于他这个已经失去了武功的柔弱书生来说就毫无疑问是场酷刑。 绕过大得一眼望不到边的“镜湖”,再穿过点缀在东宫中间的一“小”片槐树林,等连檐回廊在望的时候,基本上离东宫的大门也就不会太远了——再走上个一柱香的时间也就差不多到了。 自从任性的太子再次溜出门后,他这个本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整日以色事君,却登不得大雅之堂的男宠却得每天认命地再这条路上跑上个来回,往好处想,合理的要求是锻炼,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练,他可以当作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所以乖乖地劳心劳力为烨这家伙做牛做马;往坏里想,凭什么他太子爷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外吃喝玩乐,而自己就活该在宫中帮他批奏折遮掩事实真相,还得费力地想尽办法做足工夫让人们以为太子圣明,即便受了伤仍然勤于政务,在感动之余顺便将他这个太子伟大的光环中唯一的一个污点贬低再贬低。 气死他了!皇甫烨,只要你回来我就罢工,把这一大堆本来就该由你来处理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全都给你堆到面前去!然后像你一样,甩甩袖子潇潇洒洒地周游天下去! 不知道天雅正在打着歪主意的皇甫桦却在一个劲地岔开话题,从天南聊到地北,天晓得这位皇子殿下本就是个连宫门都少出的人物,不及弱冠的他生长在帝王富贵之家,自然是不了解百姓疾苦的,他所说的东西大约都是来自太傅的灌输。而当臣子的本份就是报喜不报忧,他又怎么会了解在他的王族生活之外,还有许多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而他所懂得的东西却是已经引不起我丝毫的兴趣了。 “对了,天雅,你家中可还有亲人?” “亲人……” 皇甫桦突如其来的问题竟让天雅一下子怔住了。 亲人?我究竟还有没有亲人?自打来到京城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时间静下心来想这个问题。或许我该感谢那个混球的不负责任让我忙碌地没有时间再胡思乱想,想起“天云殿”中的母亲,想起西湖边“靳眠山庄”的兄长。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记得我,还会想起我? 母亲应该是不会在意有没有我的存在的。从小到大,她对我冷淡无情地让我一直以为自己身体里并非流着她的血。她对待得力的亲信尚且会偶尔露出一点笑容,而我……我从没见到她笑过,每次,每次她来到我的面前都绝不会是因为思念我想看我。小时候是督促我练功好为她杀人,长大了则是来告诉我要杀的对象。除了对待下属千篇一律的安排以外,她从来不关心我的安危冷暖,她也从不知道我希冀的是什么…… 母爱,于我而言,只是一则可望而不可即的神话。 至于兄长,靳蕴阳,在他的心中,只当自己已经死了吧?本就是他心血来潮捡回来的弃儿,是死是活,与他已经没有关系了。只是为什么仍会眷恋他温润如水的关怀?真是没出息呢! 心痛的感觉涌了上来,实在是离开江湖太久了,早已麻木的心竟然有了些许的松动,记忆中一直被拒之门外的泪水悄悄地沿着脸颊滑落,直到身边皇甫桦伸手擦去了他脸上的泪珠,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狼狈地别过头,收拾了下有些失控的情绪,确定了不会再将深藏心底的情感泄露分毫才重又抬起头来笑脸相迎。 “抱歉,是不是说到你的伤心处了?” “没关系,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天雅……已经……” “不用勉强啊!”他忙不迭地摆手,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让人此时方觉得他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或许是发现自己的冒失触及了我内心的伤痛之处,他自责又慌乱地解释着。“我只是问问而已,不方便的话就不用说了。” “殿□恤天雅,天雅谢恩了。” 往事并不是多难启齿的事,只不过我不确定让他了解这些江湖上的血腥是否妥当而已。他是朵养在温室的花儿,莫说是亲身体会了,怕是连听都不曾听说过吧? “嗯。” 皇甫桦自己也感觉到了言语间的有失身份,转眼间的工夫也已经收拾好了狼狈。两人再度回复到默然无语的状态,继续走那段还剩下三分之一的路。 …… “老天爷,你们俩怎么还在这里,凤三那小子没来告诉你们吗?” 还没走上几步便撞上了迎面冲过来的莫问天,见他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好像赶了很长的路。但……发生了什么事了,让向来冷静自若的他也慌了神乱了方寸。 “莫叔,不急的,您喘口气再说吧!” 天雅刚想扶他到小径边的石凳上坐下便被他反过来一把拽住,连同身边的皇甫桦一道掉头就往反方向逃。非但弄得皇甫王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我都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莫问天!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大可以告诉本王,怕什么!天塌下来也有本王顶着!” 被他拉着跑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皇甫桦反拽住莫问天,虽然脚下步子没停,却已不是一拽二的傻样子。倒是原本跟在我们后面搬着奏折的宫监们已经被甩得无影无踪了。 “顶?你顶得住才有鬼!” 江湖出身的莫问天本就没什么尊卑的概念,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更恨有人跟他捣乱。哪里还会有什么心思斟酌尊重皇族的举止和以什么样的方式说话。 “莫叔,是不是……” “雅儿,你的下落被你母亲发现了。我本是派凤三来给你报信的,想让你躲起来或者干脆逃出去,看来是已经让她抓住了。现在恐怕她已经到了附近,找到东宫也只是时间问题了。我快了她一步来就是救你离开的,要是东宫有什么地方可躲的话你就赶紧带着这小子躲起来,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母亲?天雅心头一震,绝望的森冷顿时布满全身。 没用了。既然母亲已经追来,那往哪里躲都是无济于事的了。 “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凤三怎么办。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很清楚,她……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放心,好歹我也是她的同门师兄,她总不至于杀了我。凤三你就更不必担心了,她向来不喜欢费力气杀无关紧要的人,只要我在,她不会杀凤三。” 尽管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轻松口气,但以我对母亲十多年的了解,她如果会放过放走我藏匿我的莫叔,那她就不是母亲了。 硬是摔掉莫问天紧紧抓着他的手,天雅竟是一步都不肯再走,平凡的面孔上闪耀着的是少见的坚毅。 “莫叔,我不能丢下你和凤三。我欠你们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赔上你们的命。”深深吸了口气,猛地咬紧了嘴唇闭了闭眼,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殿下,请您在东宫的秘室中稍避,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出来,天雅的母亲……实在太可怕了,她不会因为您是皇子而手下留情的。然后,就请莫叔绑上我去见母亲吧。” “天雅,你疯了吗!” 这两人异口同声地反对天雅近乎不要命的做法。他们虽然还找不到更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但他们绝对不会选择天雅所提出的明显属于最糟糕的办法。 “我没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看见我,母亲是不会罢休的。快!没时间磨蹭了!殿下,请跟天雅来!” 以母亲的功力,恐怕已经进了太子东宫了。现在只盼望她能对皇族有所顾及而不敢胡来,再加上此地终非她所熟悉的“天云殿”,以复杂的地形拖得一时半刻还是可以的。老天爷,这辈子他都没有这么庆幸过东宫是修成如此富贵奢侈的调调。 二话不说拉着皇甫桦就往太子寝室而去,记得那不像样的太子曾经告诉过自己东宫有秘道秘室的存在,虽然有秘道可以通到东宫外,但一来顾忌着母亲赶来的速度极快,万一被她碰上了只怕性命难保;二来通道的入口离此处甚远,他可不敢拿堂堂皇子王爷的小命开玩笑。还是将他藏在秘室之中最为保险。 就算母亲早已习惯于杀人灭口,但在这离皇宫大内不远的地方,她也不至于会大开杀戒搜找漏网之鱼。她没这个耐心,也没这个必要。 “天、天雅,本王不允许你去送死!本王就不信天子脚下有人胆敢如此猖狂。你放心,有本王在,谁也动不了你!” 老天爷,都到这个时候了,王爷殿下怎么还这么天真哪! “殿下,您别傻了。母亲是江湖中人,本就不受朝庭的约束。更何况天雅的母亲昔日素有‘血姬’的称号,杀人不眨眼。她出道几十年来死在她手下的已不计其数,天雅受太子所托,便绝不能让母亲伤了您分毫啊!”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20 章 “那……那又如何!我不怕她!” 明知天雅说的是事实,心下已有了几分胆怯之意的龙子凤孙依然拉不下脸来示弱,竟是壮着胆气说了这么句有气势的话。 “殿下……” 天雅方想试着说服他,树林间的沙沙声已传递给了他一种诡异的感觉,接着…… “呵呵,好有气魄的话!本宫喜欢。” 母亲!母亲已经来了! 才意识到母亲的到来,天雅只觉得背心一痛,顿时胸口气血翻涌,腥甜的液体夺口而出,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向前扑跌而去,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手上拉着的皇甫桦也在此时被一股强力拉了过去,他勉强回头一看,果然是最糟糕的状态,殿下落在母亲的手上了。 母亲的功力更强了,他居然连一点闪躲的余地都没有。殿下又落入了她的手中,自己……半分的胜算都没有啊! 这一下子突如其来的攻击,莫说天雅武功已失而无从防备起,就连武功绝对不算弱的莫问天都没来得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天雅受伤倒地,皇甫桦落入师妹的手中。 “天雅!”被人从空中拎到了手上,惊魂未定的皇甫家的王爷已脱口叫喊着受伤的天雅的名字,看他这么柔弱的人被一掌打中,会不会有事啊!“放肆!你怎敢对本王无礼!还不放下本王离开东宫,本王尚可饶恕你等擅闯太子禁宫、伤及无辜之罪!” “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对本宫大喊大叫,你的胆子倒真不小。难道你没听懂天雅刚才说的话吗?” “听见了又如何,尔等区区江湖草莽,又有什么资格在东宫行此大逆不道之举,还、还出手伤人!” 端出一派天皇贵胄架势的皇甫桦傲气凛人的样子让几十年来横行江湖无人敢挡的“天云殿”宫主非常之不满,心中因为天雅还活着的消息已经十分不快的她哪里还禁得起皇甫桦用言语斥责,当下邪气一笑,抓住这位王爷的素手上已贯入了内力,只需她再收上几分便足以掐死这大放獗词的小子了。 “等等!母亲……你要杀的是我,请不要对王爷下手!” 真不愧是最了解“血姬”的“杀手”,天雅只使凭他感觉到的母亲所散发出来的杀气就知道母亲杀意已起,皇甫桦性命堪忧。 如他所愿地,“血姬”的注意力被他转移了过来。将手上惹恼了她的小王爷丢到了一边,她冰冷到极点的眼中已只容得下她“儿子”的身影了。 “天雅,你干嘛不死了呢?若是你死了,本宫也不必亲自出马解决掉你。天山之巅距此千里迢迢,还得本宫多费力气跑一趟,你知罪吗?” 她说话的语气温柔婉转,听在人耳里却是冷得令人发抖。即便是生长在以无情出名的帝王家的皇甫桦听在耳里都不寒而栗。他无法想象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心狠手辣的母亲,她所抱怨的并非儿子出门在外的危险,而是儿子怎么没有干脆死在外面,还要劳动她亲自动手杀了儿子。 像她这样的母亲,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绝不相信是真的存在。 心头闪过不祥的预感,天雅叹了口气,明白自己是在劫难逃了。只是…… “母亲,虎毒不食子,既然如此恨我,恨不能亲手杀了我,那当初又为何要生下我呢?真要说有错,难道不是母亲您的错吗?” “啪!”的一声清脆巴掌声,“血姬”的一记凌空虚掌居然将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天雅打得倒飞出去数丈之遥,脸上虽不见红肿的伤痕,从他趴在地上不住呕血来看,他已是受伤不轻。 冷若冰霜的美丽容貌不曾有丝毫的变化,优雅华贵的她依然是方才仕女般矜持的模样,但她的功力之强,用心之狠已让年轻的王爷开了眼界。 “天雅,你长大了,学会顶嘴了。是不是有人给你撑腰让你有恃无恐,或者是有人把你教得太好了,让你懂得违抗母亲的话了?” 威胁!显而易见的威胁! “没有!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吧!与莫叔和殿下都不相干,跟凤三也没有关系!” “哦?跟他们都没有关系吗?本宫看来倒是有大大的关系呢!本宫是不是该谢谢他们替本宫照看了你呢?他们可都是你最亲近的人呢!跟你所服侍的太子一样亲近的人呢!要是本宫不回报一下,倒显得本宫不懂礼数了。”轻妇着衣袖上的皱褶的丽人漫不经心地摆摆手,跟随她一起来的“天云殿”高手们已拖进了七八个吓得全身发抖的东宫侍卫和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凤三公子,“我儿啊!母亲在你的朋友们身上下了点药,你可想知道是什么吗?” “请母亲告知。” “是‘苏蛾’哦!” “母亲……” “师妹,你……” “师兄莫要着急啊!”她自然明白莫问天如此急切是什么原因,“苏蛾”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天云殿”中不外传的媚药。中者若不及时与人□,三个时辰内全身气血逆行,喷血而亡,只有“天云殿“宫主才有解药。莫问天早已百毒不侵,这药对他自然是没用的。而她要对付的就是其他的两个人。 “雅儿,莫说本宫心狠,本宫给你个机会。他们身上的药本宫都下得够量,若无解药除了死就只有那条路可走了。如果你忍心,本宫无话可说,绝不刁难你。或者……你以身相替,本宫自会给他们解药。若你过了此关还可留得命在,本宫也不绝再来为难你。你意下如何?” 她完全是一副商量的口气,轻柔得惟恐遭到拒绝。 倘若是不知情的人在场,定会以为他们母慈子孝,享尽天伦之乐,却也只有当事人才品尝得出个中三味,看得懂天雅此刻的绝望。 “母亲,您果真好狠的心肠。若在以前,这些人想碰我一根汗毛都是做梦,我便是死也不会让他们侮辱我的。可您这么逼我,真让我无路可走了。您要天雅一死又有何难,只要您发誓再不为难他们,我怎样,怎样都无所谓了。” 除了妥协,他没有第二个选择。以凤三的高傲,若是被糟蹋了,即便是不寻死,他也不会再出现在莫问天的面前;皇甫桦更只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脆弱的世界里只有高高在上的份儿,一旦受不了打击,这一辈子便完了。反正自己从没想过可以从母亲的手中逃脱,早死晚死都是死,还在乎怎么个死法吗? “好,雅儿果然是个重情重意的好孩子。” “云嘉仪!你疯了吗!天雅是你的亲骨肉啊!即便当年那人弃你们母子而去了,你也不能这么对待雅儿!他没有错!孩子是无辜的!” 视天雅如己出的莫问天怎么舍得云嘉仪用残忍到光想都觉得恐怖的方式再对天雅加诸任何不人道的酷刑,难道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爱过天雅,她从来没有把天雅当作亲生骨肉来看待吗?不管她现在是不是感觉得到,但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 悲剧上演到最后一幕就是天人永隔,亲手将天雅推上死路的她待将来年老之时再来想想身边的凉薄清冷又是何等的不幸。然而人死不能复生,她再追悔也来不及了。 “哈哈,莫师兄,难得你也会说出如此有人情味的话来,着实不容易啊!可惜啊可惜,已经太迟了。我只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听你的话留下那人,所以今日我不杀你。但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天雅,要恨就恨你的父亲吧!是他抛弃了你我,也是他让我恨你。今天你沦落到这个下场,也是他一手促成的。等你死后,就带着你的怨恨到地下去向他讨回公道吧!哈哈……” 笑得疯狂而又艳丽的女子水袖一挥,两粒丹药飞入凤三和皇甫桦口中,想必是“苏蛾”的解药了。她身形微晃,绵若无骨的玉掌已无声无息地拍到护在天雅身前的莫问天面前,两人眨眼间的功夫过了十几掌,意在取胜而非伤人的母亲明显占了上风;而为了护着天雅不被他们的掌风扫到受伤更重,莫叔不得不留了三分情,行动更受束缚,一个闪身竟落入了母亲掌风范围,被她点中了几处大穴,顿时动弹不得。 “天雅我儿,这下没人帮得了你了,你就好好享受为母的一番好意吧。” 她施施然走回原地,被“天云殿”众人抓来的东宫侍卫们却似乎被事先灌下了什么淫媚的药物,早已耐不住要寻找发泄而憋得双目充血的他们又还哪儿有理智可言,一脱了禁制便直扑而来,即使早已认命,有了心理准备的天雅也为之胆寒颤栗。 “天雅!” 早已预料到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的莫问天和凤三早已别开了头不敢看我,唯独才明白过来的皇甫桦眼见得我要被这群疯狂的野兽吞没,无力解救的他只能拼命嘶喊着,泪水夺眶而出。 “别看!求求你,闭上眼睛,别看了!” 泪,同样从天雅的眼角流下,放弃了抵抗的他只是徒劳地希望那单纯的小王爷不要看自己所经受的那些耻辱。他……还只是个孩子而已,不应该的,不应该逼迫他在一昔之间长大的!只要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听到就好了…… 题外话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21 章 各位看官大人,故事发展到这里,小雅我开始迷茫了。 其实按照小雅早已写好的手稿来看,这个故事的乖宝宝会有个不太喜剧的发展方式。 BUT,如果各位大人怜悯,就请告诉小雅一下下。 到底要让他跟谁在一起啊? 基本上不会再有新人物出场了。 所以……请选择一下吧! P。S。要转文的请便,留下网址就行了。 PS又PS,小雅上班实在太忙了,争取本周内更新一章!!所以……请不要打得我满大街逃窜了!! 第章 第九章 从小到大,母亲所给予的从来都很少,少得可以用一只手的五根指头细细数来。于是,天雅总是那么仔细地去记着每一件值得记挂的事……哪怕母亲所给的只是也许并不是因为他而展现的微微一笑。 天雅可以看得见、听得见,当那些令人作呕的禽兽扑向他的那一瞬间,母亲笑了。那朵美丽的花儿……是他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灿烂,像是世间最美好的景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像是曾经弃他而去的恋人再次拥他入怀般…… “雅儿,今日是你我做母子的最后一天。倘若你捱过今日不死,也不再是我云嘉仪的儿子了。从今往后,恩断义绝。为娘的也再不找你的麻烦。如何?可如你所愿哪?” 她的声音如来自九渊之下的催命符咒,听在天雅的耳中便与那牛头马面的索命咒又有什么区别。早知道母亲的心中除了恨,已容不下别的东西,可……可恨他没有用啊,光用恨要是可以挽回良人的心的话,她怎能疯狂到这种程度。 “母亲,雅儿只想问您一句话。” “什么话?” 从小到大,母子之间的对话向来凉薄得有如仇人般,几时能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定是云嘉仪的心情绝佳之时,是以眼看着心愿有望达成,自己身上扎了十几年的附骨之蛆马上就会被拔除,她的心情也格外的好,回答个把问题就当她善心发作好了。 “在您的心中,可曾果真把雅儿当做儿子来看待,或是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一个与您毫不相干的人?” 儿子,在她的心里可真的有个儿子曾存在过? “雅儿,娘是真的想过要做个好母亲,偏偏只要一见到你,我就忍不住心中的恨哪!你的面容像极了我,神态之间的傲气却是肖似他的模样,若不是怨恨他多年,何以在你的脸上……” “够了,这便够了。既然过了今日你我便再没有干系,雅儿知道这些也足慰平生了。接下来的话……不说也罢。” “不错,不说也罢。从明日起,我云嘉仪便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娘,是雅儿对不住您了!” 透明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晶莹得令人有种心痛的错觉。 对!一定是错觉!心狠手辣了一辈子的云嘉仪怎会为了一个不再是自己儿子的人而心痛呢! “啊!——” 一声惨叫破空而来,心绪早乱的凤三和皇甫桦紧咬着唇的神情又是一阵的自责。若不是他们落入了云嘉仪手中成了累赘,又怎么会连累得天雅被人那般的糟蹋。他一个没什么武功护身的寻常人哪里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禽兽的肆意妄为。天雅……只要一想到他会受的苦,这两人的心总会揪成一团,疼得快滴下血来了。 “发什么愣!还不快走!” 兀自一个劲地跟自己过不去的桦皇子突然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拖了就跑,硬是没反应过来的他刚歪过头发现拉着自己的正是原本想象中遭人□的少年,身边已是一道凛冽的掌风刮过,正是那江湖中人人闻之丧胆的女刹星云嘉仪。 说时迟,那时快,连喊叫救命的时间都没留给尊贵的皇子殿下,只见明明在他身后的天雅不知何时已转至他的身前,鬼魅也似的身形微晃,两人竟已对了一掌,交错的两人各自退开,那云嘉仪竟只晃了两晃便重新站稳,没有重新攻上来的她意外的仅仅是立在原地皱着秀眉审视着他们。 自己这边衣衫不整微显气喘的天雅却像是受了不轻的伤,虽是借力拉着他毫不迟疑地往后倒退了数丈后立即施展轻功往东宫的后园飞掠而去,从他紧握着的那原本炽热却猛然间寒气渗人的手上就可以轻易瞧出端倪了。 “天雅,你怎么……” 本待问个清楚一解心中的迷惑,脚下却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天雅加快了步伐。他身为堂堂皇子,或许没有天雅作为杀手那般聪灵的反应,可紧要关头也不是会拖人后腿的无用之辈。回过神后便跟上了天雅,跑了久了反变成他拉着天雅,借着对地势的熟悉,他们和紧随其后的莫问天和凤三已到了平日里供太子殿下处理政务可现下已成了他的办公之所的“祥宜殿”外。 “进去!” 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天雅好不容易说出两个字,夹杂着浓重腥味的血块冲口而出,喷了扶着他的皇甫桦满身。 “天雅,你……你还好吧?”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进去!若,若再被母亲抓住……只怕,我们谁都活不了!” 方才借着那一掌之势虽未能伤到母亲,却将身体里久积的阴寒之气送进了母亲体内,固然是无法迫她退兵而去,至少可以缓得一时,容他们有脱身的机会,否则以母亲的武功之高,他怎么可能在偷袭得手之后还有时间逃到这里。饶是如此精心设计,能拖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母亲她……恐是已在左近了。 依着母亲的性子,他们本是没有机会逃出来的,她这一生经历过了太多的事情,一颗女子的柔情之心早已化作了寒冰般的冷硬,天雅从不怀疑母亲会毫不犹豫地下手杀了自己,然而最后的一句话,却问出了她仅剩的那一点点属于母亲的慈悲,而他则卑鄙地利用了这一点点的迟疑。 她再也不会饶过他了。即使他是她的儿子,她却没有任何放过他的理由,不论是身为儿子或是下属,他都背叛了她。而她,是绝对容不下一个背叛了她的人活下去的。 推开“祥宜殿”的门,每日都经他伏案处理的大堆文书仍静静地铺在桌上,靠着东边墙面上的四大架子书依然是纹丝不动。这里的东西全都跟方才没有什么区别。淡淡扯出一朵自嘲的笑,为自己无缘无故的傻念头而尴尬不已,难道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盼望着那个不负责任的太子殿下能突然出现力挽狂澜吗? 还是算了吧,遇见了母亲,即便是他出现了也无非是多赔上一个人的性命而已。何况那人最是懒惰不过了,书房这个地方他是能不来便不来的,就算发觉了不对劲,书房也是他最后探查的地方,他……没指望啦! “雅儿,你居然敢设计母亲了?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是?” 来了!比他想象中更快!母亲的武功已臻化境,论不上天下第一,也足以横行无忌了。以他们四个人,是万万挡不住盛怒之下的母亲的。 “莫叔,发力……发力移动书案。” 再不能迟疑了,只要晚上一步让母亲进了书房,这里四个人都死定了。 唯今之计走为上策,东宫中的暗道修得极为特别,量母亲武功绝顶也奈何不了半分。只是这机关发动着实不易,任他一个人使上多大的力气都挪不动,只盼莫叔和凤三两人之力可以打开它。 莫问天当下马上动手,和凤三一起运足内力试着去推动这死沉死沉的书案。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以他们两人之力这书案算是应手而开,露出了深埋在书案下藏得极为隐密的一处机关把手。 门外已传来的脚步声,莫问天当下伸手一拉机关锁扣处,一声轰响之后,四人只觉脚下一凉,连惊呼都来不及就落了下去,再抬头时上面的密道口已重新封死。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22 章 “呜——咳咳,咳……” 一旦脱了困,强忍了多时的内伤再没了克制,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天雅软软地倒在了密室里,唇角的血止不住地往外涌。 “天雅,没事吧?” 皇甫桦听见他低声呻吟,虽身处黑暗之中看不清个究竟,鼻间冲来的血腥味却瞒不了人。方才见他与云嘉仪对过了一掌之后神色不对便猜他已经受了伤,却怎么都想不到他能忍到了此时才显露出来。难怪他一路过来都不肯多说一句话,原来是伤势不轻,不小心示了弱也就没力气再硬撑下去。 “别动,我给你把把脉。” 莫问天摸黑闻声辨位找到天雅的方位后急忙伸过手来为他把脉,刚触到他热得发烫手便觉得他手一缩,躲开了自己。以莫问天的功力如何抓不住这执拗的少年,大掌一翻一握已重新抓住少年拽进自己怀中,容不得他再挣脱了去。 “还……还不行,这门虽不能开第二次了,以母亲的能力弄开机关却不难,咱们……咱们还得继续……继续往前走,走走……” 三人闻言为之一震。他们逃进了机关后已是大大松了口气,又有谁能想到这个机关挡得住旁人却万万挡不住武功高强的云嘉仪,四人危在旦夕,的确不是松懈的时候。 “这机关只能开一次,你也没进来过咯?” 皇甫桦言下之意便是他们四个人都不认得这里的地形方位,如何走得出机关地道。若是一不小心触动了暗道中的其他机关,只怕没死在云嘉仪的手中,却要枉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了。 “烨……烨给我看过……机关布阵……图……” 此刻的天雅非但受了内伤,而且体内还残有“苏蛾”的淫毒,双重夹击之下的他已是强驽之末。先前借着春药的热性提起内力与母亲拼了一掌已是他的极限,再苦苦支撑下去的话,他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些皇甫桦这种外行人是看不明白的,莫问天和凤三则是在心中暗暗着急。他们急着到了安全的地方至少可以先以内力稳住天雅的伤势,无论如何拖到明天也就没事了。莫问天太了解自己的师妹,凤三也曾耳闻“血姬”的一向手段,她是言出必行的人,说好了今日要杀了天雅那便绝对不会放过他,即使是皇宫大内她也照追不误,然而她事前与天雅有过约定,母子二人过了今日再无瓜葛,到时候她就算追不到天雅心有不甘也不会再追,这便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天云殿”主人的可怕之处。 太多年的叱刹风云她都罕有敌手,除了那不明身份的男子,从来也没有人敢违背她的意愿,这般一帆风顺的生活造就了她今时的个性,却万料不到也是这样的个性害了他们后又会救了他们。 “往前走,摸到墙之后……找到墙上的烛台,往左……三块砖再……往下数三块……推进去!” 寻常人找机关自是会找一些显眼的凸出物,东宫中的居住者倒不是寻常之人,硬是与旁人的思维方式相反,若是有人触动那烛台的话固然会打开一扇门,可那门后绝不是什么生路,而是有来无回的黄泉路。只有真正熟知迷道地图的人才清楚能够走的生门的正确方位。 莫问天抱起天雅紧随在凤三之后,在机关暗道方面凤三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这个师傅要高明得多,加上他耳聪目明,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都寻得到东西,由他担当这探路之职最是恰当不过,皇甫烨的武功不低,跟在他们身后担任护卫之责,三人在神智几近昏迷的天雅的指引下顺利地离开这个暗室朝向更深的地方寻去。 暗门在他们通过后很快恢复原位,四人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前进,前前后后走了将近大半个时辰,前方才隐约有了些许的亮光,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熟知医理的莫问天猛的刹住脚步,再不肯往前走一步。 “怎……怎么了?” 痛得昏沉的天雅只觉得自己身体的晃动停止了,费力地睁开眼茫然地寻找着目标,无奈眼前的一片黑暗让他徒劳地什么都找不着。 “雅儿,你疯了吗?” 尽管瞧不见莫问天脸上的神情,他古怪的语气却告诉凤三和皇甫桦天雅似乎又做了一件伤害他自己的事情。 “没有,我,我……” “没疯你还带着我们往这里走,你身上的伤有多重你知不知道,难道皇甫烨没有告诉你这通道的外面是什么地方!” 轻不可闻地笑了,笑得灿烂的天雅舒了口气,硬是强撑至今绷得僵硬的身子终是瘫在了莫问天怀中,“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们没事……我怎样……都……都……无所谓……这里……是最……最安全……一条……路……” “……金线绒,会害死你的。” 他又怎会不知道呢?那惑人的香味,那贵妇名嫒们最为亲睐的金丝绒草香,平日里是无害的,却是他这种身负重伤者的克星。有着白色花瓣金色花边,静静地散发着香气的金丝绒花,一种极易繁殖的小花,性热,常在做香包香料之外被采来做祛寒除湿的药材之用,本身无毒性,于冬季开放。常常开得满山遍野的金丝绒花却有着令武林人士为之颤栗的可怕功效……它的香气会加速伤势的恶化,不论是中毒者或是受伤者,闻见了这花的味儿,轻则头晕目旋,重则一命呜呼,从无幸免之理。 以目前天雅的伤势之严重,便是平日里莫问天都要皱皱眉头,何况是在金丝绒花的花林中穿行。恐怕没等他们离开香气的范围,天雅已经不行了。 “有……你们……我……不怕……” 怕什么呢?无非是一死,与其被□至死还不如死在这漂亮的花丛中呢!何况……现在回头也来不及了……他已经闻到了花的香味,体内热血沸腾之感犹胜“苏蛾”的功效,今日又重强提早年散去了的一身内力,受损的经脉虽幸运得不曾绝断,在体内四处乱窜的失控内息已折磨得他苦不堪言,这样的伤即使是华陀在世也束手无策的,莫叔未必能治得好他。与其事后让没叔为此自责一辈子,还不如假托这片漂亮的花儿之名,给凤三一个安慰莫叔的理由。 “傻瓜,你不怕,我还怕呢!我们往回走,我去求师妹看在同门之谊放过你。想必她不会驳我的面子……” 眼角不知怎么湿润了,莫问天猛吸一口气,断然转身就要往回走。他早在心里暗下决心,宁可拼了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救下怀中的孩子,这孩子走过的十七年的岁月中已尝尽的苦涩的滋味,若是就此撒手人寰,他这一生都会无法原谅自己。 “不用……白费力气了,那扇门……许开不许关,出……已是出不去的了。” 黑暗中的少年笑得绝丽,他被训练得一副铁石心肠,生平极少有能令他流泪的事,此刻到了他的生死关头,有人竟肯为了他铤而走险,也不枉他活了十七年。“这样……便足够了,我……满足了……谢谢你……莫叔……” 莫问天脚步一凝,知道天雅为了不让他们涉险,竟把退路都绝了,泪水悄然自眼角滑落,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了。而凤三也是了解天雅的性子的,看他宁肯舍了命不要也要维护他们的周全,一路上忍着伤不说一步步送死,他的心突然间好痛,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陪着莫问天一起默默垂泪发呆。 眼见得这世间绝顶聪明的两人都顿时失了分寸成了呆子,皇甫桦恨不能拿根棒子把他俩砸醒。天雅受伤需要医治是刻不容缓的事,他变成饿这样他的心疼不会比他俩少,可现在哪里是发呆的时候,虽然不知道这些小破花会对天雅产生什么样糟糕的影响,无论如何现在天雅还活着,他们这样傻站在这里拖了时间久了,也许天雅就真的没救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一试,或许以他们的脚程使尽全力冲出这片花林,还来得及施救呢?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俩怎么就硬是明白不过来呢! 被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的胸口突如其来一阵剧痛,天雅猛得倒抽一口冷气,硬是死死咬住下唇不发出一点声响,可实在太痛了,压抑的尖细呼吸和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细碎呻吟仍是流泻而出,身体……快不行了,好在,好在能死在莫叔的怀中,温暖的地方,他已没有遗憾了。 对了,遗憾…… 不知明天那人回来看见一片疮痍满目的东宫,看见变成一具冰冷尸体的他,会不会意外、难过,会不会为他掉几滴泪,还是……只当是死了个寻常不相干的人,死了个蝼蚁,说上几句漂亮话便轻易将他埋了,然后,一转身,忘得一干二净,再去寻个比自己更漂亮、能活得更久的来宠来爱。 是奢望吗?不要,还是不要这么想吧。那人对自己……还是有几分的眷恋和疼爱的是不是,他会想着自己,记着自己,在梦里还会看见自己,会搂着自己的冰冷的身子哭一场,然后立一块碑,每年来看看自己……直到,在他的生命和记忆中自己被时间彻底得抹去为止。 “莫叔……” “什么?” “你和凤三……要……幸福哦……” “什么?” “要……幸福……” “什……” “别‘什么’‘什么’的乱问了,再不走他就真的没救了!” 从莫问天的手中一把抢过了天雅,感觉手中的少年已是气若游丝早已晕了过去的皇甫桦还是忍不住冲着莫问天这位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医神”大人怒吼起来,真不知道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还有那个一脸聪明相的凤千冰公子,现在也是整个傻子一个,果然江湖中人是靠不住的。 算了,还是自己动手来救雅儿好了,等他们清醒过了,怕是尸骨都凉了。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23 章 被他吼回过神的莫神医楞了一楞,怎么都想不通在自己眼里草包一个皇子殿下什么时候这么有魄力了。不过……借着亮光看清了他抱着天雅的姿势,莫问天在心里仍是深深肯定——他还是草包一个! 一言不发的莫大神医逼着自己定下心来别再胡思乱想的同时飞快点住天雅身上的几处大穴,令他不至于血脉乱行有毙命的危险,当下找准了方位足下发力施展绝顶轻功往金丝绒花丛中飞掠而去,皇甫桦和凤三急忙跟上,却发觉他几个起落之后已在里许外,此时才发觉到什么叫差距的两人精神不禁为之一振,加快步伐跟上莫问天。 转眼间他们已将密道出口甩在身后老远的地方,真要说起来,也只有成片的金丝绒花可以证明他们曾经在此出现了。 第十章 这一辈子!皇甫桦发誓这一辈子他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在印象中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就离开了那个鬼地方,思量了片刻后莫问天决定不去自己所提议的“延临王”府,理由也简单得让人想吐血。 “躲在王府里与直接告诉师妹天雅在哪儿有什么区别,你那地方人多口杂,不知道哪里来的下人侍女一大堆,谁敢保证有那么一个两个软骨头一个不小心把天雅的消息传了出去,到时候咱们再往哪儿逃?” 找不出理由反驳莫问天这老江湖的经验之谈,又放心不下天雅独自离去。反正自己目前也处于被人威胁性命攸关的状态之下,干脆就跟他们混在一起算了,省得还要想办法到处躲着逃命。想想他也是堂堂王爷之尊,怎么可以让别人看他狼狈不堪的笑话呢?从来只有他看别人的笑话的份的! “行,那你说去哪儿?” “去你最爱去的地方。” 本王最爱去的地方?本王怎么自己不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 当尊贵的延临亲王用自认为可爱无比的疑惑的目光投向莫问天和凤三的时候,对方却非常干脆地丢还给他一个令他再度吐血不已的答案…… “您王爷最喜欢的温柔乡——‘春风得意楼’。” 昏倒! 谁又能想得到江湖中人人如雷贯耳的“医神”大人,以严肃狠辣著称的莫问天,居然会是京城第一青楼楚馆的幕后老板?这种事情若不是亲眼所见,就算打死了他都不会相信的。 可事实毕竟是事实,轻易进了闲人莫入的后院,天雅就躺在京城头牌名伎夜雨的床上,而他们几个则在“春风得意楼”中极为熟识的几位姑娘的服侍下换过了干净衣裳,悠闲地喝茶聊天,当然也是在等待着房内的莫大神医出来给他们一个答案。 “哎呀,早知道这里是莫先生的产业,本王早就带人好好捧场了,也不至于到现在才知道。回过头来看看,这山水布景,这气韵风度,这灵秀的人物,实在是本王自个儿眼拙,竟然早没瞧出来,罪过罪过啊……” 一径儿地吹捧着这院子中所有能说的物物人人,讲究非凡的皇子殿下却仍是将手中早冷了的茶送向口中,还熟视无睹地照样喝了下去,他的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哪里知道早被旁观的凤三公子看得一清二楚。 “行了,少说两句吧。明明心里头是担心天雅的,又何必硬要装作浑然不相干的样子。你还小,便是将喜怒哀乐都写在了脸上又如何,没人会笑话你的。” 执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是送到口边也不是那放下更不是,长长叹了口气,英俊的脸上终于露出隐藏已久的焦虑。他是担心天雅,从一开始见到天雅便在担心他,明知道他是兄长的心上人,是兄长的床边人,依然克制不住心底的那种爱恋的感觉;天雅不是什么绝色之人,没有可以迷惑皇兄的本钱,皇兄能够迷恋他多久谁都不清楚。长此以往,等着天雅的只有被遗弃的命运。 他……早就想过要把天雅带到自己的身边来,不仅仅是因为可怜他的处境而想照顾他,他是真的喜欢天雅的,喜欢他那种淡雅的华贵,喜欢他静静的神态,喜欢他举手投足之间的自若……更喜欢他……只因他是天雅。 所以他一反常态成了那东宫的常客,守着为人弟的本份,不奢望更多的亲近,只要能看见他。本以为以皇兄性子的凉薄不会对天雅投注太多时间的关注,本以为自己的迷恋最多维持不过月余,却不料越陷越深,愈来愈无法自拔。尽管心中早按捺不住爱上了淡薄如水的天雅,他仍聪明得在人前维持着朋友的姿态——倘若被皇兄发觉了他的心思的话,便再没机会看见天雅了。 天雅受伤了,他的心更痛了!也许会失去天雅的恐惧感让他连最起码的判断能力都失去了。终此一生,他都无法忘记天雅满身是血的惨状,他轻得几乎一根羽毛般的身子又如何禁得起这样的折腾。他也许会死,也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在金丝绒花丛前的那一刻,他以为那人已经醒不过来了。他的气息浅浅的,甚至是断断续续的,让自己不由得为他焦急,生怕下一刻他就会撒手离开了人世。 “天雅,假如你如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念头会突然间钻入脑袋里,皇甫桦不由得为之心惊胆战,不知不觉间自己对天雅的眷恋已如此之深,但……就算意识到了又能如何,早已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 “他会没事的。至于你……天雅本就不是你的,他的生生死死、悲欢喜怒都与你无关,不要陷得太深了。” “医神大人,您说得太迟了,爱上了、恋上了就再由不了自己,本王是个凡人,学不来神仙的本事。倒是您不如早早想想如何为本王治疗受伤的心灵吧。” 皇甫桦自认是个洒脱的人,在他而言心中的佳人或许已有了倾心之人,却一点不妨碍他继续爱着他,感情这东西本就是不求回报的,就像天雅之于他本就是最值得珍惜的东西,为了他,一死都无妨,何况只是默默地守护着他。他愿意豁出性命去保护天雅,愿意为了天雅而与云嘉仪这个女魔头对抗,他宁可受重伤的人是他,也不要是天雅。 得不到算什么,就是心会痛上那么一点而已。比起永远地失去……他宁可痛一辈子。 “对了,天雅的母亲……还会找来吗?” 沉默了良久,两人寻找到了唯一共同关心的事,神色不觉凝重起来,对他们来讲,天雅的伤势或许不是最棘手的,如何让云嘉仪在明日天明之前发觉不了他们的藏身之所,乖乖放弃找天雅“讨债”的意图才是最为首要的。 “相信应该不会,照理来说没人知道这‘春风得意楼’是我的产业,更何况京城如此之大,可躲之处不知繁几,嘉仪没有那么容易找来的。她虽说恨着天雅的父亲,但对天雅——应该还是有点怜悯的。否则……天雅早已死了无数回了。” 以云嘉仪的功力,区区一个天雅根本不被她放在眼里。长久以来的漠视、遗忘是这对母子相处的方式,如果不是因为天雅诈死逃离“天云殿”,也许这一辈子他们俩也会用这种冷漠无情的方式度过,当然,前提是天雅仍然活着。“杀手”天雅是“天云殿”最杰出的杀手,这个名声不仅代表了天雅当年的武功之高强,云大宫主不把天雅当回事,只把他当成工具来使用的冷酷方式也是造成天雅不得不拼命练武保命的原因。 “云嘉仪她,她的情人丢下她和天雅不管了吗?” “是啊,突然间就销声匿迹了,仿佛世间从没这么个人存在过,抛弃了他们母子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谈起当年的往事,知之甚详的莫家大叔又有叹气的欲望了,“若非他负心薄幸,天雅的命运又怎会如此不堪,至少会是个有父有母的孩子,而不像今日的他,无父也就罢了,还被亲生母亲追杀。” “难道就没有找过吗?” “没找过?怎么可能!大江南北都找遍了,就是没有人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龙’是个小姓,全天下加起来才有多少,加上气度不凡、俊逸出色的外表,翩翩贵公子似的人,随便怎样都找着了。偏偏……像从这土地上蒸发了似的……只可怜了天雅,代替他承担了嘉仪所有的愤怒和怨恨……” “那后来呢?” “后来,哪里来的后来。天雅是个命苦的孩子,嘉仪要他去杀了前任的武林盟主,根本就没有想他能活着回来,听闻了他的死讯后半部也就是一笑置之,这才让天雅有机会逃了出来。可没想到饶了一个大圈子还是没能躲过嘉仪的毒手,你那太子哥哥又不在,只要是撑得过今天,或许还能留得一条性命,要不然的话,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力气了。” “就算是被抛弃了,她也不该把火都发泄在天雅的身上。不管怎么说,天雅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怎么舍得!” 皇甫桦不明白一个做母亲的如何狠得下心对待自己的亲骨肉,难道已经到了这一步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一辈子她是不可能有第二个孩子了吗,假如天雅消失了。她就是孤家寡人一个,纵使坐拥天下间最高深的武功又有什么用,晚景的凄凉会消耗掉她所有的生存意志的。 她的心,未免太残酷了。 “我这师妹的一生……太过平顺了……” 莫问天是最了解他这师妹了,从小到大都是师傅的掌上明珠,“天云殿”中的大小人等都对她敬畏不已,再加上她天生美貌贯绝江湖,一身武功少有敌手,纵横天下便没遇到过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一直都只有她嫌弃别人,哪有别人看不上她的道理,结果头一回倾心爱上的男子却将她弃之不顾了,心头的深情没了着落不说,二十年来的骄傲也容不得她受这等的气。于是,唯一留下的遗憾就是她一生都无法回过头来摸去的污点……天雅。 这样一个不该出生的孩子,宣告了她的失败的孩子,让她留下了不光彩的东西的孩子……怎么可以活下去。 无奈她的父亲,也就是老宫主不允许她亲手杀了这孩子,说是虎毒不食子,何况云家只有天雅这一个后人了,“天云殿”可能还要由他来继承,逼着女儿发誓不得加害外孙儿。这才勉强留下了他一条命,无奈过了十几年,云嘉仪还是没能放下心中的结,想着以不违背对父亲的誓言的方式杀了天雅。 个中的纠葛说来容易,可加诸在天雅心中的伤痛,又岂是三言两语化解得了的。 “照你这么说,要是她不放弃追杀天雅,天雅岂不是一辈子都要担惊受怕地过日子?” “这倒不至于,师妹向来言出无悔,她既然说过过了今日便放过天雅的话,今日之内寻不着天雅杀不了他,再不甘心也会放过他的,所以我眼下只担心这个。” 皇甫桦顿时没了声音,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净想着要怎么解决眼下迫在眉睫的问题。毕竟他对天雅已是放下了真心的在喜欢,如果天雅有了个三长两短,自己还不知怎么心疼呢!呵呵,在京城第一妓院中躲着不出去,只要云嘉仪不是瞎猫撞着死老鼠地找到这里,或者是真的神通广大到无所不知的程度,可怜的天雅应该可以从此摆脱她的掌握了。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24 章 “……别……别听莫叔胡说……胡说八道……” 房里一共三个人,两个活蹦乱跳的正在讨论此地是否安全的问题,另一个…… “天雅,你醒了,太好了!” “……嗯……我没事了。” 半睁开眼,全身上下不断传来的疼痛感提醒着他现在他仍然没有可以拿来逞强的本钱,深吸了口气,感觉到胸口火辣辣地做疼,整条右臂更是连抬都抬不起来。看来仅凭着一时聚集起来的内力便想与母亲抗衡,根本是痴人说梦,他们能活着逃出来简直就是上天的怜悯,对他们手下留情。 “醒了正好,药也煎好了,有什么话等一下再说,先把药给喝了。” 莫问天不愧是当世少见的出色医者,三句不离老本行,理了理外衫坐在床边,半斜过身小心翼翼地把天雅抱起来靠到自己怀中,恰好凤三公子把熬好的药汤端到了屋里,被他顺手接过吹了几吹便要喂天雅喝下去。 “等等,我……我们不能留在这儿。” 天雅此时当然没有力气跟莫大叔争什么喝不喝药的问题,只是稍稍别开头,又粗粗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缓过来神,立时在三人心中砸下一颗大石头。 “母亲……母亲是知道这儿的。她迟早……迟早会……找来的。” “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还是赶快……赶快离开这里为妙……” 毕竟是重伤在身的人,勉强说了几句话就险些喘不过气来,胸中一阵剧痛,心口被巨石压住般的沉闷感让他不禁眼前一片昏黑,努力张大嘴呼气了没几下,几欲作呕的感觉却令他更加难受,一串轻咳之后带出了淤积在内的血块。 赶紧把药碗递还给凤三,莫问天顾不得帮他擦去唇边衣襟上沾染的血迹,手上急运内力逼入天雅体内。直过了半柱香的工夫,莫问天的头顶已隐约白雾袅袅,天雅的脸色才稍微恢复了一点人色,苍白的弱小身子软软地靠在莫问天身上,双眸紧闭,鼻唇间细细地呼吸是他还活着的证明,但明显已失去了意识。 “莫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 终究只是个涉世不深的娇娇皇子,一听见云嘉仪这位凶神还会追来已是慌了神,到了紧要关头还是要依靠莫问天和凤三这两个老江湖来想法子脱身。 “现在要走已经来不及了。嘉仪既然知道了我们会躲在这里,自然已派人将此处监视起来,此时出去正好中了她的下怀,倒不如将计就计,让她自己死心离开。” “什么意思?” 皇甫桦疑惑地看着这只老狐狸眼里闪烁着诡异得让人心里发毛浑身发寒的光彩,心里头不由得放下了大石头,反而开始为云嘉仪哀悼起来。原本以为莫大叔只不过是位不错的大夫,想不到他真要玩起心计来,也够吓人的了。 “她既然猜到我们会躲在这里,就容她得意一次吧。” 近了入夜时分,白日里悄无声息的“春风得意楼”敞开了大门迎接八方来客,大嗓门的龟公站在大门口缩着手不住地吆喝,帮着上门的客人栓马停车,端着张千年不变的笑脸拉客的老鸨子则挥着手上的红绢,用那张涂得像血盆大口的嘴巴为上门寻欢作乐的新老男主顾推销着楼内的各色姑娘们。 “王大爷,您老好久没来了,娇凤可惦记着您呢!” “哟!这不是周爷么!好一阵子不来咱们这儿了,可把我们楼里的姑娘给想怀了。” “张公子啊!快,楼上请!” …… 兴奋的老鸨眼见得熟客不住上门来,直笑得合不拢嘴,水桶似的腰硬是扭得跟人家水蛇一般,细声叫到,“春儿,还不快出来接着张公子!别怠慢了人家!” “是,妈妈,就来!” 呵呵笑个不停的老妈子和龟公都在那儿忙个不停,谁都没注意到一道白影自他们头顶飞窜而过,缈无踪迹地进了“春风得意楼”不说,最重要的是——那是个不准备付钱的女人! 白影穿过了喧闹的前楼厅堂直入后楼,不住传入耳中的□嬉闹声扰得她不堪其烦,无奈自己是进来寻人的,没时间去寻他们这些无耻之徒的晦气,只见她一脸寒霜满面的不快,冷冷的神色仿佛是来自地府九渊之下的索命厉鬼,那出众的容颜让人看了非但没半点丽色可言,反而倍感恐惧,正是那江湖中人口盛传的“血姬”云嘉仪。 她早先派人守住了“春风得意楼”四周,自己则潜入了皇甫桦的王府和东宫周围搜索了一番,都没有他们四人的下落。想必他们早已逃进了这楼中,哼,还以为她不知道她那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师哥买下了这么个好地方作为落脚之处,她可是一清二楚得很哪,只要他们是进了这里,就一定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可恨周围的环境实在是糟糕得一塌糊涂,让她恨不得能把这些个无耻的好色之徒一个个都劈成了四瓣扔进河里喂了鱼。若不是怕打草惊蛇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她发誓真的会这么做! 本思忖着先把没人的房间先搜索一番,她那儿子有伤在身急需静养,他们必定会寻僻静之所给他养伤,可在楼内寻了个遍也没寻着几个空着的房间,进去仔细找了一下也不见任何人的踪影,以她此时的功力,在静室之中断不至于听不出武功已失之人的呼吸声,耐何找遍了上下都不见人影。 接下来只剩下那些个污秽之室未曾找过了。虽说她是闻名天下的女魔头,杀人无数且胆大心细,毕竟是个少经人事的女子,唯一的儿子又被她弃若敝屣,吃过了男人的亏之后更不曾与男子有什么情缘,自是对那种男女之事避而远之,不管怎么说都不肯放下面子闯进去大搜特搜一番。 心头的火不由得窜得更旺,她恨不能立时抓住了让她丢脸的几人,连同她那师哥一起杀了泄愤。在她几近失控的时刻,长年以来锻炼出的敏锐眼光让她瞥见了巧妙隐藏在众多房间中,轻易难以发现的一处暗室。这暗室藏得极好,被几间房夹在了中间,看似是一座故意设计出来的屋顶,仔细一瞧才可以发现那根本是另一间与其他决不相干的屋子。 好你个师哥啊,精心设计出来的秘室差点连我都被骗过了。父亲果然是对你倾囊相授,连此等绝密的方式都被你学了个十成十,若不是我俩师承同门,我还不得被你给骗过了。 一阵得意的云嘉仪足下轻点,已是翻身跃上了那处掩藏得极好的秘室,室内无门,只有几扇小小的窗户与外面相通,想来是有其他的暗门可供进出的。懒得再做寻找的女魔头自是缩紧了身子从那窗中钻了进去,方才立定了身子,却发觉房内早已是空无一人,空气中隐约还闻得到血腥味,定是她那儿子受伤甚重,已是吐血不止。 但……他们人已不在了。 凤目微斜,素手轻扬,茶几上散发着药香的磁碗已在她的手中。药虽已不复刚煎好时的热度,却依然散发着浅浅的温度,再加上颜色较新的血迹……是了,“春风得意楼“的事天雅也是知晓的。既然他知情,定然是醒过来的时候告诉了莫问天,他们自知此处再不是安全的藏身之所,匆忙离开之际连药都没来得及喝。 哼,匆忙离开……必定没走得太远!此时城门已闭!他们一定还没出京城!! 冷哼一声,云嘉仪与来时一般自窗口掠出,几个起伏已没了人影。以她此时的轻身功夫,进出皇宫都如无人之境,何况是个小小的“春风得意楼”呢? 良久,喧闹不堪的前楼厅堂角落里一扇毫不起眼的门被推了开来,松了口气的皇子感叹到,“以这位的心性、才智和武功,纵使算不上独步天下,至少也罕见敌手了。莫大叔,若不是你用计诈了她一诈,咱们都得完蛋!” 莫问天闻言只能苦笑,天知道这招有多险,勉强成功也只能大叹侥幸啊! 第十一章 静静的房里透着淡色晕黄的光,袅袅的熏香烟气扶摇直上,就是这么个朦朦胧胧的屋子里,躺着一个细瘦的人儿,浅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勉强证明了他还活着,只是苍白如死的脸色令人担心他是不是会就这样一睡不醒。 “皇兄,你要不要……” “嘘……”已经跨进了屋门的皇甫烨轻声示意小弟放轻音量。床上的小人儿受伤之后昏迷不醒就够可怜的了,他着实不愿再有其他的杂声干扰到他的休眠。 “具体的事等下再说,我先看看他。” “那好,我在侧花厅等你。” 兄弟二人有默契地避开可能打搅到天雅休息的谈话,皇甫桦先将探视的权利移交给他那迟到的兄长,毕竟接下来他们要处理的问题要比天雅的伤势来得棘手得多,仅有的那么点闲暇,就让给兄长这不称职的情人来安慰天雅吧。 微微一笑,向体贴的皇弟颔首致谢,皇甫烨小心翼翼地脱去脚上的鞋子,放缓的步子一点点地靠近尚在沉睡中的少年。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25 章 似乎……他依然那么苍白,与分别时没有多大的区别,倒是身形更形消瘦了不少,巴掌大的小脸上唯一灿烂显眼的一双眼眸此刻也已沉重地阖上,眼眶下泛着薄薄的青黑色。 幸好,幸好他还活着。令他牵肠挂肚的小人儿啊,若不是远走的洒脱都割不断心中的浓浓相思,自己又怎么会飞奔着赶回了京城。其实,早就想通了,他,堂堂的皇太子对小小的天雅的喜爱已经超出了寻常的记挂,那已不是单纯的喜欢,而是爱,是他如何不情愿都必须承认的“爱”。 然而…… “天雅,我的雅儿,你吓着我了。你可知道我快马赶回东宫想好好搂着你温存一番告诉你我的真心话,却只看见宫门紧闭,里面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我找不到你了,在那么多的人中间都没有你。我是一半开心一半忧虑,也许你脱险了,不在这些人中;也许你受伤了,还被不肖之徒绑了走。我好担心,担心你的安危……” 英挺非凡的太子殿下曾几何时流露出过如此哀伤脆弱的神情来,即便是拿把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都不曾逼得他皱一皱眉头,现在却为了床上的小小人儿忧心忡忡。若非四下里无人,否则被人看见定要大惊小怪一番,即使没人看见,他自己也被自己的深情吓了一大跳。 原以为……自己的心永远都不会为了某个人而波澜起伏的了。 浅浅地苦笑,抚了抚不会回应他的诉说的天雅洁白的额头,犹豫了半晌,终是忍不住低头,俯身,眷恋地吻上了他思念已久的干涩的嫩唇。 “放心吧,我回来了,本宫回来了。再不会有人能欺负你、伤害你了。” “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东宫数百名侍卫居然在一夜之间或伤或死,所有内监宫女昏迷不醒,东宫算是被人挑了个底朝天了,难道都没人发觉么?” 有别于对待情人时的温柔如水,皇甫太子爷在逼问弟弟时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截了当切入主题问明来龙去脉,然后计划好最佳的解决方案,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处理掉,之所以要这么做,更重要的原因是不希望惊动了父皇母后插手。一旦他们涉入此事,莫说要只手遮天抹掉一切,便是要保住天雅一条性命都很难。 “怎么可能没人发现?父皇早上派人来东宫‘探视’皇兄你,顺便把前一天由您‘亲自’批阅的奏折送进宫里去。今儿个早上到了东宫的大门口还没叫门就被我派人赶回来了,虽说瞒了一时,哪里瞒得了一世。父皇是何等精明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是先想想怎么圆谎吧。”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要为雅儿找我算帐也不急于这一时,还是先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我吧,无论如何也要先想出个搪塞补救的办法来。” “嗯,其实这又说来话长了……” …… 刺目的光从云层中透进屋来,照在两兄弟的脸上格外耀眼,不耐烦的伸手挡去丝丝光芒,感觉心中的烦闷更甚方才。 “‘血姬’的盛名早有耳闻,却没想到她可以如此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幸好,幸好你和天雅都没事,否则……” 心爱的人儿和血亲的弟弟能够幸存下来,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了。但假如面对父皇的震怒、母后的苛责,他是不是依旧保得住天雅的性命?虽说父皇母后对他和天雅两人的事始终没有下过明旨表明不赞同,恐怕也是托福于他们与天雅私下里见面时并不排斥的感觉使他们的态度有所软化。即便如此,表面上的平静也会随着东宫祸事被揭发出来而随即打破。 若要给东宫上下人等、朝廷里众目睽睽的臣工们一个交代,天雅毫无疑问会被处死。他是祸端,也是平息众怒的唯一工具。杀了他,整件事就可得到完美的平息。站在太子的角度,他应该毫不犹豫地这样去做;站在皇甫烨的角度,他压根连想都不愿意去想天雅会不会离开他。那么,至少必须找个好理由,可以不必枉杀无辜又保得住天雅的理由。 死去的人是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的,再多的追悼在他们而言也无济于事,活人的所作所为能安抚的也不过是依然活着的人。正因为如此,他大可不必担心将来一大堆死人在梦里来找他算帐,当务之急是如何堵上活人们的嘴。 “桦,无论如何不要把昨晚发生的事泄露出去,否则天雅必死无疑。在父皇母后掌握到证据之前,我得想个办法瞒天过海把事情给解决掉。” 唉!看来悠闲的日子果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不,才逍遥了没多久刚回京城,连东宫都没来得及进去,大麻烦就凭空出现把他套了个底朝天。可怜他是不是天生的劳碌命啊,这笔“帐单”未免太让人头大了,让他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偷来的浮生半日闲彻底连本带利地吐了出来。 就在当今太子忍不住在心里大做怪腔感叹自己的“不幸”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搞怪表情的皇甫桦一本正经地迎上他目光,郑重地说道:“这个我懂,我绝不会张嘴乱说的。一切唯皇兄之命是从,只是皇兄你也得尽快想出办法来,咱们套好了招次不至于在父皇母后的面前露了马脚。” 他在心里头喜欢天雅,自然是会为天雅着想,单纯的心思里也只有“尽量避免伤害到天雅”的念头不断地提醒着他。反倒是脑子里乱成一团想的净是怎样才能让天雅从这件事里解脱出来的各种法子,哪里还会注意到弟弟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他肯为天雅遮掩过去已是再好不过了,待到朝堂对辩之时不论用什么样的借口,至少不会有人站出来跟他唱反调就成。 其实说句老实话,太子殿下并不希望作为弟弟的桦涉入此事,更不乐见他为了维护一个人而去学会欺骗父皇母后。他一直是个乖巧聪明的孩子,是兄弟中最讨两人欢心的一个,假如可以的话,皇甫烨宁可桦对此事避而不谈,然而一联想到这种模糊不清的态度会带来的多余的麻烦他就头疼不已。毕竟在此事的处理上,有没有桦的证言会完全左右父皇母后对天雅是否有过的判断。 前些日子他选择从天雅的身边逃开,逃出几乎将他淹没的迷障,在完全迷失之前,他希望靠自己的力量弄懂他对天雅究竟有没有感情,什么样的感情,他喜欢天雅喜欢得有多深。只有当天雅不在身边的时候他还能好好静下心来独自一人思考一番。外出近半月,有时温香软玉在怀尽情嬉笑玩耍心底也会无端地涌上少年的身影,他一点都不美丽,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上唯一称得上突出的或许就是那双晶莹温润的眼眸了。他突然间会思念起天雅的种种,他喜欢用一种疼爱的心思来对待这个少年,他珍惜他已经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所以在听闻他蒙难的一刻愿意用他太子的一世英名来赌天雅的一线生机。 或许那对亡灵和伤者来说并不公平,可人都是为活着的人而活着,即使贵为太子,天雅也是他极为执着并会一直守护下去的特殊存在,除去对他有害的一切可能,他绝对不存半分犹豫。 “行了,我得回宫了。雅儿先寄放在你这儿养伤,除非事情平息,否则别让任何人接触到他。当然,莫先生和凤公子也有劳桦弟你多多照顾了。” 亲兄弟之间血缘的默契使他们只要简单的几句话就可以明白对方的意思。的确,在这是非之地,性命交关的时刻,除了原本就可以相信的人,其他的统统都要防范起来,如此一来方可保万无一失。 “嗯,臣弟明白。对了,皇兄是否有听过关于‘血姬’的传闻?” “你是指?” “诸如她的情人,她的过去的传言?” “哦?桦弟怎的突然间问起这个?江湖上有关‘血姬’流言着实不少,大多都是以讹传讹,可信的寥寥无几。” 皇甫烨对这个弟弟不可谓是不了解,从小生长在皇家的他真的是应有尽有,就是有了太多、太优越了,习惯了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小弟很少有兴趣会关心什么不相干的人或物,他会主动问起的事……想必不寻常。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臣弟只是觉得奇怪,昨日一见天雅的母亲后颇有几分惊为天人之感,她长得……真的是美绝人寰,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来形容她了,父皇的那些个后宫嫔妃在她的面前都成了庸脂俗粉。这般的人物必是心气极高,凡夫俗子如何入得了她的眼,既然是神仙眷侣的人物,他们的孩子又怎么会像天雅一样普通得毫无出色之处,‘血姬’却理所当然的样子,更让我费解。皇兄,这个中的关节,臣弟我真的是怎么都想不通啊。” 尽管对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而且仅有的照面也尽被腥风血雨所笼罩。皇甫桦依然忘怀自己所见到的云嘉仪时的惊艳,她的美丽可想而知。“血姬”终究无愧于“江湖第一美人”的封号,依他看来,即便给她“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都不为过。正因如此,天雅的寻常才格外的不寻常。 被他这一提起,皇甫烨才惊觉自己对天雅的过去知道得少得可怜。从前江湖中人尽皆知“杀手”天雅是“天云殿”座下第一位的杀手,他下手之狠、手段之厉无人能出其右,出道不过两年就荣等杀手榜的首位。他令人不寒而溧的名声在他亲手杀死当年的武林盟主之后达到最高位,却也从此失去了踪迹。人人都说天雅已经死在了盟主的剑下,两人也算得上是同归于尽了。 谁能想得到天雅还活着,谁又能想到剑出誓无回的“杀手”居然回是“血姬”的亲生骨肉?同样从未想到过这一点的皇甫烨自是没有把两人联想到一起,在弟弟的描绘之下的绝世美人怎么会生出一个看不出任何特色的儿子来呢?实在让人费解…… 不过…… “桦,先暂且将疑虑放过一边,待得此间事了,相信天雅自己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他之所以不告诉我们,想必也有他自己说不出的苦衷。” 皇甫桦又哪里想得到兄长是在借故逃避,正为自己无心之言无端惹来两人心烦,既然兄长无意追究下去,自是求之不得,一边在心中大叫“侥幸”,一边笑道:“皇兄还是尽早回东宫看看情势,以备随时应父皇母后诏唤,臣弟在王府静候佳音。” 思忖了半天,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何况东宫之中的确有不少事等着他去善后解决,倘若被父皇借机拿住了把柄,那他们无论怎么策划抵赖都没有用,父皇本是个极为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人,他不会随随便便下结论,但一旦下了决断,任谁都无法改变了。至于天雅,放在桦弟这里应该比在东宫更安全吧? “也罢,一切拜托了。” 也不多废话,两兄弟匆忙间告了别,一个依旧守在王府中静候佳音,另一个则离开王府重新跨上马背往东宫急驰而去。 在他们的面前,一场艰难的战争即将开打。 马背上的皇太子殿下脑子可没有一刻休息,他虽然偷得浮生半日闲逃出了京城在外头好好的逍遥了一段日子,心里头一直在思考着他与天雅的事情。自从把天雅带回了京城带进了东宫,面貌淡然无奇的少年便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天雅长得很普通,普通得即使从他身边走过十多次的人都不会记得有见过这么一个人。偏偏,他吸引了自己的眼光,以他所特有的聪慧和淡漠勾引了他这位眼高于顶的皇太子殿下。 或许天雅对于他而言更适合成为幕僚、智囊,天雅总是以他独有的冷冷的气质感染着周围的每一个人,让他们从不安和动荡中稳定下来,寻找到应该走的道路。相较之下的自己更像一团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热力同化身边的人投向火焰;天雅则是一潭静水,不摇不晃,仿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撼动他的心,让跟他在一起的每个人都可以和他一样镇定自若地应对一切。 所以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好好思考一下天雅之于他究竟是什么,是朋友、兄弟、谋士还是……爱人…… 等他找到了答案回到京城,迫不及待地想搂住天雅好好亲热一番然后告诉他自己的结论的时候,东宫中所发生的变故却令他震惊不已。 天雅被卷进了充满了未知危险的风眼中,风的源头来自天雅的母亲,而风的鼓动者则是他身在皇宫大内的父皇母后,天雅会安然脱身还是被飓风彻底撕得粉碎,谁都预料不到。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26 章 为什么……偏要在他明白了自己心里真正的感情的时候降临这种灾难呢? 假如可以瞒过父皇母后解决东宫之事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这样美好的事情是不太可能发生在皇族之间的,迫于权力和利益的倾轧,想要从中牟利的人都会努力地去挖掘东宫那晚发生的事情的真相。从来没有赞同过他们在一起的父皇和母后一旦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天雅就是万死也难赎其罪,想保住他难于上青天。 他可以放弃掉太子的地位不要和天雅一起浪迹天涯,那些在权利的颠峰争夺的人却不会放过他们。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父皇为了皇朝的平定一定会放弃掉天雅的生命来给皇族的诸位一个交代,莫说他作为太子本来就没有任何立场为天雅求情,即使是母后也会失了公允的位置成为被忽略的人。 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相比之下,他的力量实在太薄弱了。 冷冽的风自耳边擦过,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都感觉到了那份刺骨的寒冷。茫然地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皇甫烨突然觉得很无力。究竟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保护他的天雅,究竟……要怎么做…… 第十二章 突兀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轻快的步调几乎听不出有人骑在上面,这等功夫除了大内的高手之外京城中再也难找出几个来。还未等到马儿完全停下步,几名骑者已飞身下马,姿势漂亮得令周遭之人钦佩不已。 “殿下,皇上有旨,速召殿下进宫面圣。” 父皇传诏?他已经知道了?那么,他究竟知道多少,他又准备如何处置天雅。这些疑惑又在太子殿下的心中扎下了根,在他随着大内侍卫进宫的途中,满脑子想的都是此事。尽管早已派人封锁了消息,相信出了桦弟和莫、凤二人之外是不会有其他人真正了解内情的,但回过头来想,不论能猜到多少,天雅都是死罪。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天雅其实并没有什么错,错就错在他身为太子的宠臣、爱侣,已经招致了旁人的嫉恨。旁人已是容不下他了,所以他有罪,他得死。 换句话说,假如天雅与太子本就没有蛛丝马迹的关系,他的生活中死了多少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不干扰到朝廷治国之本,他就是再杀个十几二十个人都无所谓。 天雅固然犯了错,可到头来,逼得天雅背负这个错误的却是自己。 天雅……是因为成了太子的天雅,才必须被严惩不怠! 父皇,您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身为太子的皇甫烨乖乖得在午门外下马,把座骑交给守门的护卫照顾后便跟着前来传旨的侍卫进内宫复命去了。走不多时穿过了巍巍大殿,后面层层叠叠的内宫跃入眼前。 不用想也可以猜得到父皇母后想对他说些什么,无非是东宫惨祸的真相,以及是不是可以借此机会把天雅从他的身边彻底地清除掉。他不是傻瓜,这种事情他不会去做。如果是从前不懂人情世故的他的话,或许会放弃区区一个天雅的存在而选择对自己的身份地位更为有利的方式处理此翅。然而,好不容易想通自己所得到的是自己盼望已久的瑰宝,怎能在父皇母后的威逼利诱之下轻易放弃呢?现在的他,会为了争取这小小的幸福而努力去抗争的。 如果……如果天雅知道他做出的决定是宁可放弃一切也要保护他的话,一定会大声与自己争辩,将自己的想法批判得一无是处的吧。那个人的心中有着自己的身影,所以会为自己着想,却从来没有想过他自己的快乐,他以为失去权利和地位、失去太子的宝座和荣光是自己所绝对无法忍受的,那他就错了,也许到了今天,此时此刻,会失去天雅,那才是最令他痛不欲生的。 天雅,这些话,等以后会亲口告诉你的。 “太子殿下晋见!” 人未达而声先至,通传的太监已经先一步将他到来的消息禀告给了在“栖阳殿”内等候多时的人。 “宣!” 内室传来的是沉稳醇厚的男声,掀开门帘进了殿内第一眼见到的却是一脸忧虑之色的母后。 果然……他们俩双管齐下、软硬兼施也要从他的嘴里套出话来,想必早就有所准备了,他不得不担心父皇对东宫所发生的事情真正了解多少,假如,假如比他想象得更多的话,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福寿安康。” “不必多礼了,坐下说吧。” 起身坐在矮几边的圆凳上,心里头没底的皇甫烨不免揣揣地观察着父母二人脸上的神情变化,试图从中寻出些端倪来,也好替自己接下来要编的瞎话做个完美的铺垫。不想沉府极深的皇甫英臣,他又敬又怕的父皇破天荒地没有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劈头盖脸的一句话便将死了这为堪称精明强干的太子。 “把天雅交出来,朕可以不问罪你离宫外出,大权旁落之过。否则的话,朕很难向群臣交代,向天下百姓交代。” 原来父皇他早就什么都知道了,那为什么还要招自己进宫,直接抓人不就好了。是想看他的太子如何为了保全名声而深明大义地把心上人给供了出来的丑态么? “父皇,是儿臣顽劣擅自出京,您真要罚就罚儿臣好了。至于天雅,他是替儿臣受过,本就是无辜的。” “不错,是你连累了他,一个男妾居然敢参知政事,每日摹仿你的笔迹口吻批阅奏折,居然还能一瞒多月且滴水不漏。此等人才若是身在朝廷必为栋梁之材,可惜了他出身如此卑微,又犯了皇家的忌讳,留不得了。” “那就请父皇先听听儿臣的申诉。” “你想说什么朕都猜得到,不错,朕是答应过可以让你们在一起,但那是在他安分守己的前提下,且你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堂堂一国的储君不立妃,却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宠爱男童,这种事情传扬出去你将来如何为君,为天下表率。朕是为了你好,何况此次东宫之事他果真无辜吗?如此自欺欺人之语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又何以拿来蒙骗朕呢?” “父皇,千错万错都错在儿臣一人的身上,求父皇饶了天雅一次,他已是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儿臣将他害成了这样,又怎忍心辜负他对儿臣的一片情意,何况……儿臣对他绝不是对一个男宠那么简单,儿臣、儿臣对他是真心的。” 长长叹了口气,皇甫英臣已是气得没处可发只能往肚子里咽。实在想不通他从小培养出来的后继之君怎么会被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迷得七昏八素,连父母之命都敢忤逆了。 “冤孽呀,唉,皇上且息怒,容臣妾来劝劝烨儿。” 一直没作声的皇后此时也不得不出言打个圆场了,若是由着这父子二人一般拗的性子再这么说下去,过不得三刻必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再说,做母亲的哪里不为自己儿子多考虑一点,她绝不希望儿子失去现有的一切,从高高的云端狠狠摔到泥里,到那个时候,他后悔就来不及了。 “也罢,有劳皇后了。朕还是那个条件,交出天雅,朕既往不咎,只当事情从未发生过。” “谢皇上,臣妾当尽力而为。” 谢过了恩典,送皇甫英臣进了殿内的暖阁歇息,皇后拉过儿子坐在身边,不急着跟他说什么大道理,只慢慢打量着她心中最大的骄傲,眼见得烨儿日见成熟精干,她这个做母亲的自是喜欢在心里。如今出了此等大事,难得皇帝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儿子偏偏又较上了劲,她倒是急得连觉都睡不好,怎么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一点都不理解呢? “烨儿,母后知道你不爱听,也不会跟你说些烦人的话。你先别着急,母后讲个故事给你听,是十多年前真实发生在你父皇母后身上的事。然后咱们再做决定,好不好? “是,母后请讲,儿臣洗耳恭听。“ “森森禁宫,巍巍红墙,关住了多少原本相爱相守的心,隔绝了多少相恋的情人。”高高在上的皇后深有感触地低诉,“若不是江山美人无法兼得,也许今时今日的太子之位不会是你的,皇后的尊号也不属于你的母后。” 皇甫烨不理解母后的感叹从何而出,直至如今,父皇心中最尊敬的不依旧是母后么?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曾对她的皇后的地位构成过威胁,包括父皇后宫中的妃子们不同样循规蹈矩,哪敢有半分的逾越? 皇后笑而不答,良久才发出一声轻叹,缓缓地道出了一段鲜为人知的过往。 “曾经我也以为自己已是女子中少见的出色,相貌端丽、气度雍容,堪为一国之母。” 不对,平心而论,他的母后的容貌气质已是天下少有,在六宫粉黛中也难有人可与之媲敌,她平日里为人谦和谨慎,哪里会轻易称赞自己,会突然间有此一说,自然是见到了容貌胜过自己甚多的美人,然这般的人……简直无法想象。 “母后言过了,儿参实难相信世上有比母后更出色之人。” “虽是难以想象,却的的确确存在。那是在十八年前的盛夏之季,我与你父皇游船洞庭湖上,你父皇甚喜微服出行,便妆作一对平民夫妻泛舟湖上。偶遇一恶霸公然调戏湖上捕鱼女子。你父皇年轻气盛,再加上一时义气眼里如何揉得进半粒沙子,二话不说将那恶霸教训了一番。”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27 章 “父皇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啊,眼见得百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欺凌,换作儿臣也会出手干预的。”事实上若他在场,定会为父皇的行径大声叫好,真没想到平日里一派威严天子气象的父皇也会充当抱打不平的侠士。 “便是你这样想就错了。凡事讲求的是知根知底,我们本是外来之人,对本地的事物素不了解,你父皇虽凭着意气而争,暂时赶走了恶霸,却为渔家女子惹来了更多的麻烦。第二日我们在洞庭湖边的茶馆中饮茶时才得知恶霸不甘心白日之辱,漏夜行凶闯入了那户渔家将渔女侮辱了不说,还打死了屋中的一双老人。要知道为恶之人最为可恶之处并非是所为大恶或小恶,而是是非不分、泯灭天良、欺压良善、残害无辜。你父皇哪会想到那人非但不吸取教训,反而恶向胆边生,做出了如此下作的报复之事。加之地方官吏贪赃枉法存心包庇,竟然草草了结了这桩人命。” “即便父皇耽误了此事,又与母后所发之感叹何干哪?” “便在你父皇气势汹汹要去寻那恶霸讨回公道的时候,却见那恶霸被反剪着双手吊死在他家门粱之上,身上衣衫破烂不堪,满是被鞭笞过后的伤痕,非但如此,他已不知被何人施了宫刑,血淋淋的样子甚是骇人。周围旁观之人则莫不额手称庆,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此无恶不作之人终于遭到了报应。就连你父皇也在诧异之余大呼解恨。” “恶人得惩自是大快人心,难道不该高兴吗?” “不错,你父皇也是这么想的,随后就派人前去彻查做下这件大事的人是谁。大内侍卫一查多日都一无所获,只从那恶霸的家人口中得知那夜闯入他家的是个女子,穿着一身的红衣,你父皇失望之余好奇心又起,很想见见这位奇女子。当时我就觉得这女子不见也罢,来去无踪切行径出乎意料实在是诡异得吓人,年纪轻轻便这般心狠手辣,身为女子却对男子做出如此出格之事,她的胆量和见识固然是平凡女子不可比的,相对的,她会对皇上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也是不可知的。” 年近中年的皇后几乎是用一种神往的语气在叙述着这段过往,闪亮的眼中仿佛浮现出曾经的激越的过往。皇甫烨不曾经历过那过去,却可以从母后的回忆中寻到几分端倪,他温良娴静、母仪天下的母后都克制不住心中波澜起伏的往事。 “然后呢?父皇应是见到她了吧?” “是啊,见到了。”雍容的皇后口气中并没有伤感和无奈,更多的是遗憾,她痴痴地望向一旁的炭盆,烧得火红的炭堆中隐隐几丝火苗窜出,俏皮而炙热。“她就像团烈火般出现在你父皇和我的面前。她的美丽是举世无双的,华丽、高贵,像火焰,也像是风中盛开的火色玫瑰。她凛然立在船头,有着蔑视万物众生的气度,有着一览众山小的姿态。只需要一面,她已将所有人都媚惑了,当然,你父皇与母后也不会例外。” “母后!您怎么可能!” 太子殿下说什么都不相信以他母后的冷静自持的个性也会有被迷惑的时候,尤其对方还是个女人。 “真的,烨儿,你没有亲眼见到过所以无法想象。她……有着任何言语都难以描绘的容颜,任何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那对她而言并非赞美反是种亵渎。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无法嫉妒她、恨她,即使她在一瞬间征服了你的父皇,甚至会在下一刻把你父皇从我身边夺走,我也无法恨她。” 因为他们都被征服了。 她不愿将当时的状况更多地叙述给儿子听——在红衣女子出现的刹那间,任何事、任何人都没有了意义。如九天玄女般的女子凝立在他们所乘的画舫船头,层层叠叠的火色丝绢在风中翻飞。她的眼中藏着冰一般冰冷的火焰。 “你在寻我?” 她用凌驾之姿打量着皇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皇帝没有因为她的无礼而动怒,反而笑了,笑得温文尔雅,向她伸出了手。 “在下听闻姑娘高义,心里佩服之至故盼一见。倒是船头风大,请姑娘下得船舱来,容在下坐东共饮一杯如何?” 她依然如冰山一般不为所动,只是姣好的面容忽地多罩了层寒霜。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助人固然不错却半途而废,不如不救。那女子一家三口惨死家中,倒有半数的帐该记你的头上。” 帝后面面相觑,心中惊觉当时两人竟都不曾察觉还有她的存在,何况当时湖面上只有他们夫妇二人、恶霸及渔家女子三条船,湖面烟波千里望不到边,她又是在何处目睹此事的? “姑娘,在下救人心切,不曾多加思虑确是在下的疏忽,但照姑娘所言,在下救人还救错了不成?” 皇帝到底是一国只君,再如何被对方的风范所倾倒也脱不了帝王本色,当下剑眉一挑,将问题丢还给了女子。 女子黛眉微蹙,整张完美无瑕的面孔呈现出了种迷惑不解的轻愁,却在下一刻,凤眼中已射出了令人胆寒的杀气。她直直瞪着“不知悔改”的皇帝,良久,她恨恨一甩衣袖,脱口而出的气恼惹得皇帝为止一震。 “不怪你,你没错,是那渔女的错,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活该全家陨命于此;也怪我下手太晚,迟疑了一下,否则真该连那恶棍带你等一起格毙于剑下,便不会有后来的结果。” “姑娘……” 皇帝听后感想如何她猜不到,但自己只因这女子一念之差便险些在鬼门关前走过了一遭,尊荣的皇后忍不住一阵冷战,刹那间她才明白对方决不是什么神女,而是来字幽冥九渊下的绝色罗刹。 “罢了,今日便放过了你们。下次再要拔刀相助前先想清楚些吧。” 云淡风轻得将生死一事草草带过,仿佛方才杀意纵横的人不是她,剑拔弩张的情况压根儿不曾出现过。红衣女子扫了一眼船上的诸人,森冷的瞳中传递着他们都深深记住的一个讯息:他们的性命以在阎罗殿上挂了号,她什么时候想取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只看姑娘她什么时候有空。 众人一阵哆唆,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将帅和武功出色的大内高手都不禁发毛,暗自祈求别再碰上这位女魔头。 “等一下,敢问姑娘芳名?” 眼见得女子立时就要离开,对她的威胁半点反应都无的皇帝一下子急了,匆忙间虽有心挽留已是不及,只见她一袭红衣竟似飞天凌空而舞,足尖在船头轻轻一点,身形便随风倒非数丈之远。船上之人几时见过这等轻功,还以为她要落入水中正待惊呼,她臂间红绡拂过江面,已再度借力飘行,转眼间已没了影。 何等举世罕见的功力,何等绝代无双的女子,莫说船上随行护驾的大臣们惊叹不已,自知难项其背,感叹自己配不上此等佳人而空自欷嘘;连帝王都暗暗懊悔为何没有留下她的倩影,他的心已为她所掳获,她又怎能不为他所拥有? 然而她已去得远了,只余下似冰击铁器发出的清脆声响的嗓音遥遥传来。 “他朝再相见,必逢是非生,为保贵人安,莫如对面不相识。” …… “天下间竟有这等奇女子!母后,后来怎样了?您不曾再见过她吗,父皇呢?” 太子不禁感叹自己无此荣幸恰逢其会,更不相信以父皇坐拥天下的个性会甘心错过这等佳人。他那父皇也曾有过年轻气盛之时,才子佳人乃是段美事,他能放弃? 被他这一打断,皇后这才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将偶遇之事全盘相告给了儿子。时隔多年,她竟依然记得那么清楚,仿佛是昨天才刚刚发生一样。可惜…… 眼见得母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太子爷忙不迭追问,不知为何,他就是特别想知道父皇与那女子后来是否有缘。 “烨儿,你父皇何等霸道,自是想尽办法用尽了手段也要得到她,最后自是如愿以偿了。而她,真正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三宫粉黛无颜色,她骄傲得让你父皇拜倒在裙下,离宫近年也要与之相伴相守,太后几乎以为你父皇会为了她而放弃皇位,我曾经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而去见你父皇,却远远见到他们俩人在一片落花中琴瑟合弦,那情景才让我知道,什么叫做人中龙凤,什么叫作天做之合,我甚至在想,若你父皇能以同样的温柔待我,我宁肯不做什么母仪天下的皇后也要与他浪迹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他们俩在一起,只会让旁人觉得自惭形秽。但是……但是你父皇终究是回来了。他自始至终没有告诉女子他的真实身份,在那如冰如火的女子以要求他休妻再娶,否则便永远离开做威胁的时候,你父皇果断地放开了他为之疯狂的女人,回到了这座皇宫。那女子又怎肯屈居他人之下,她的骄傲容不得她向任何人低头,一怒之下不辞而别,我想她的心中依然盼着你父皇可以回心转意再来寻她。不料你父皇竟能如此绝情地舍弃了这段露水姻缘亦不觉可惜,从此,两个骄傲的人再也没有见过面,那女子自然没了消息。” 明白了,皇甫烨明白了。 过去的父皇为保江山稳固、朝廷和睦而选择了母后,选择了母后所代表的朝中外戚权贵的支持,他抛弃了心中所喜爱的人,即使她是那样扣动他的心弦。母后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是要求自己这未来的皇帝也必须做出选择——江山、美人无法兼得,他要的是哪一个? “母后用心良苦,儿臣辜负了母后的一片期盼之情,儿臣有罪。” 皇甫烨何等聪明之人,一下子便明白了这无非是父皇母后针对他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而想出的哀兵之计。姑且不论母后所说之事是真是假,他们以为如此便能说服他放弃天雅,放弃他决心珍惜的感情……他们就大错特错了。 “皇儿的意思是……” 皇后以为儿子已经想通,不由得面露喜色,却不料她的烨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她座前,俊逸一如其父的脸上是与其父如出一辙的坚毅不拔。 “儿臣没有父皇的英明睿智,也没有父皇的深谋远虑,更没有父皇的铁石心肠。儿臣自请辞去太子之位,请父皇母后成全儿臣与天雅的一片痴情。” 江山、美人,他选的竟是后者! 一墙之隔的暖阁中传来带着愤怒的清脆碎裂声,气极的帝王竟以摔东西泄愤。皇后端坐的身子一僵,整个人怔忡得像尊塑像,富贵了大半生的端仪容颜上挂满了诧异和瞬间涌上心头的悲伤,泪水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28 章 她说什么都想不到,她从小亲手教养长大,精明果决不下乃父的太子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虽然在心里她告诉自己烨儿不过是一时糊涂,加以时日定会回心转意,然而……烨儿他太像他的父皇帝了,从骨子里像,他所做的决定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一旦下定决心更是不容更改。他在皇帝宝座和天雅之间作出了抉择,代表了他真实的心意,也代表她如果不接纳天雅的存在的话,会永远失去她的儿子。 不过,即便她点了头,她的丈夫、当今皇上呢?他会答应吗?傲视天下了一辈子的帝王,可以容忍自己被胁迫着让步吗? 她不知道,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 番外 母亲的抉择 无言飞雪 番外篇之 母亲的抉择 其实她也明白,作为一个母亲,她是失败的,怀着怨恨之心所生下的儿子,她无法令自己对他产生丝毫的疼爱与呵护。年轻气盛的时候,被所爱之人抛弃了,心中的伤痛是真的,挫败后的愤怒也是真的,正因为太真了,才放不下姿态去爱这个与他的母亲一同被抛弃的孩子。 她给这个孩子取名天雅,是个好名字。他的父亲姓龙,龙是天之子,是骄傲而优雅的存在,既然不愿拉下脸来容许身边再留着半点刻上耻辱的痕迹,她当然不会让这孩子继承父亲的姓氏——那只会无时无刻地提醒她曾经被无情地舍弃的事实。当然,会用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希望孩子能像他的父亲一样,事实上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会一剑刺死他,她的孩子,竟然出人意料得像她,毫无意外的,所有见过的人都说孩子像她,所以,他还得以活着。 于是,天雅在一天天地长大,并且愈来愈像她,娇嫩的肌肤,绝色的容貌,还有一双比她温润祥和的眼眸。也许,他所有的地方都像她,惟有这双眼睛,该死的像极了那个男人。经过了那么多年之后,她的心中依然忘不了那个忘情负义的男人,忘不了他曾待她的温柔和深情,即使冷傲如她,依然渐渐沉醉其中不可自拔,她永远都记得,让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俘虏就是那双无论什么时候都充满着爱意凝视着她的眼。 无法原谅天雅,更无法原谅自己一时的懦弱和一世的悔恨,她招来了师兄,在天雅的左半边脸上刺上了一条龙的刺青。张牙舞爪的青色飞龙盘踞了半张清秀出众的面孔,再也看不出原先玉一般的无瑕。整整两天两夜,师兄用麻药麻倒了天雅后在他的面颊上精心创作了一副绝世之作。当然,她的心里也觉得异常解恨。 之后,天雅醒来,听师兄说他从镜子中见到了自己的尊容之后只是愣住了,并没有哭,也没有大喊大叫,仅仅是淡淡地叹息,然后便接受了自己的新模样。 她失望了,本以为可以见到那双眼眸中流露出一些不一样的神采的,或许是惊讶、伤心、悲痛,甚至是怨恨,和她这些年来一样的……怨恨。他审视自己的双瞳中却仅仅是难以分辨的怜悯和谅解。 凭什么!凭什么才四岁的他要用这种眼神看她!她是他的母亲,是生下了他却没有好好对待他的人,他不是应该恨她的嘛,为什么要可怜她,为什么要原谅她,为什么……为什么在他的眼中自己的角色是那么渺小而不堪。她不需要,不需要他的可怜,只要恨!只要他痕她,那她就有理由告诉自己杀了他,让他从这世间消失,因为她是“天云殿”的宫主,不允许有任何威胁到她的人存在。 一转眼又过去了几年,天雅被她遗弃到了她看不见的角落。谁让他是那个姓龙的男人的儿子,既然她的恨永远不可能被拂平,那么天雅就永远都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是她发泄怒火和心中的不平的对象。 她把天雅交给了师兄,培养他成为“天云殿”中最得力的杀手,当然……她残忍地笑着,丝毫不觉得把自己的儿子当做杀手来对待有什么不对,娇艳得一如少女的五官诡异得绽放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妖娆。 “他的一身武功是他一生唯一被允许拥有的东西,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过。当然,为‘天云殿’而死将是他的荣幸,只有那样,我的恨才会被慰籍,我才能开怀地继续做回过去的‘血姬’。” 当师兄偶尔问起她对天雅的安排的时候,她是那样无情地回应的。在她的眼里,天雅的存在甚至比不过她梳妆台上的一盒丹蔻胭脂,胭脂用完了她还会留恋地再去回忆一番,天雅若是死了,她怕是只会额手称庆。 还记得天雅第一次踏出“天云殿”的大门去杀人的时候,她是微笑着目送他离开的。她甚至希望他能就此一去不复返,那样她的心就可以平静下来,然后让自己忘记掉某个曾经占据她的身心的男人,她相信自己是可以忘掉的,至少,不必再为之魂牵梦萦。所以,她期盼着她亲爱的孩子能够再也不用回来。 然而,她失望了。天雅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了“天云殿”。那张在易容之后再看不见绝世的美丽与丑陋的面孔淡淡地笑着,藏着哀怆和悲凉的心不再渴望着遥不可及的母爱,对他来说,活着,为的是仍旧关心着他的人,而不再是为了母亲。 一次又一次,天雅从一个又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手下捡回了性命,他的武功越来越高,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她曾听师兄抱怨过几次,甚至警告她不要再把天雅当作永远不会磨损的机器来使用,因为再这样下去,天雅被敌人杀死之前就会支持不住倒下来。他要求她至少用对待一个普通下属的态度来对待天雅,而不是用渴望的心来等待他的死亡。 她置之不理,天雅的消失对她来说是种解脱,眼看着就在眼前了,她怎肯白白放弃。 于是,她下令给天雅,这一次的行刺对象是——武林盟主。 那姓沈的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本来不会成为她的目标,可惜啊,可惜他唯一的过错就是武功太高,既然下了决心不亲手杀死天雅,那就必须找个足够杀了他的人才行,想来想去那姓沈的应该不至于令她失望才是。 天雅并没有说什么,依旧与过去一样平静地接过了任务,然后转身出去。 是夜,她无意中听见了天雅与师兄说了些话,不知为什么,那些话听得她很不开心。 “……莫叔想跟我说些什么?” 那是一种不带有任何感情的提问,是她所听过的最平静的提问,问话的人仿佛是生命已经停止的躯干,用来自天外的声音转述着毫无意义的语言。 “你……这次要杀的人很棘手,你有没有准备?” “不妨,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万一呢?万一你杀不了他,反而成了他的刀下鬼,难道就不怕吗?” “死就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后还可以省点您的珍贵草药。” 这算是笑话吗?恐怕师兄听了也笑不出来吧。倒是她站在墙边听得真切,颇有几分忍峻不住。可以想象师兄此刻必定是铁青了脸、皱歪了眉的样子,或许更加可笑。 “天雅,假如你不愿意去的话。我可以去跟师妹说说情,毕竟……” “不用了,母亲就是把我当成了是她的儿子才让我去的。” 依旧是冷冷淡淡的,依旧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她听在耳里却格外的不舒服。她的心思被天雅看穿了,天雅了解她的程度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想,她并不了解天雅,从来没有重视过的儿子怎么可能得到她的青眼,能够让他活到现在已经是恩赐了。她以为天雅在心里是怨恨她的,只是从来不在脸上表现出来,没想到他居然知道她真正的意愿……她是承认这个儿子的,只为希望他以她的儿子的身份死去。 “你母亲她……她不是这样狠心的人……” 师兄结结巴巴地为她开脱,平日里为人冷淡的“医神”居然也会有尴尬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可惜此刻她已没了调笑的心情,悄然拂袖而去,无以名状的恨又多了几分,只是这次她自己都弄不清恨的人是那个人、天雅,或是她自己了。 天雅果然没有再回来! 江湖中的传闻说道,天下第一杀手与武林盟主大战于“潇湘楼”,两败俱伤,沈盟主固然不幸过世,杀手天雅也一并进了那黄泉路。总而言之还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对于她来说则是喜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总算是消失不见了,过了那么长时间,忍耐了那么长时间,天雅终于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如何能令她不欣喜若狂! 她开了封存多年的酒窖,捧酒狂饮之余还不忘兴致来时击箸高歌。她的疯狂、她的痴顽、她的苦涩、她的无奈又有几人能懂,世人都道她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又有谁晓得她也曾做过少女怀春之梦,曾与心爱之人荡舟五湖,也曾经拥有过海誓山盟的无悔诺言。 然而,萧郎已然成路人。她的爱无从宣泄自然沉淀变成了恨,她原本应当搂在怀中细细呵疼的孩子却被她一手推进了地府,她也有着一颗女人的心,可叹的是……早已死了。 既然连痛都感觉不到了,那就让她疯狂一把又如何? 天雅,母亲在这里敬你一杯,愿你黄泉路上一路走好,莫怨母亲心狠,只盼来世上天有知,我必做牛做马还你这一生的伤痛悲苦。 对不住了! 第章 第十二章 高高在上的帝王冷冷地打量着跪在地上曾经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出乎意料地被一个平凡的男孩子给迷惑得不可自拔到了这种程度。为了他,居然连江山、天下都可以不要了。 他的心里真的很恼火,恨不得把这不孝之子关进冷宫好生反省一下,但回过头来想想仍旧是欣慰的。 他皇甫家的后人毕竟不是庸俗之辈,若是被他以区区要挟便放弃了自己的爱人乖乖顺从了,那他也就没有成为帝王的资格。身为帝王,非但要能顾全大局,也必须得有自己的坚定信念,这一点上烨儿是做到了,宁可忤逆父母也要保护爱人的心……的确是适合去做一个冷血的皇帝的。 “不杀他,也可以。但是……”事情不能就这么算完,为了皇甫家的存亡延续,他得狠下心肠,逼迫烨儿做一些他不情愿做的事,“一个月之内娶妻纳妃,朕便放过天雅。”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29 章 涩涩得连自己都听不出那是他的声音了,平日里傲气纵横的皇太子此时此刻竟是无力得比三岁孩子都不如。他明白父皇的意思,想要留住爱人,就得先生下继承人,堵住悠悠众口。否则的话,别说是与爱人终生厮守,就是想再见他一面都难了。可,可真要娶妻生子了又与背叛他们之间的感情何异,天雅会接受那种退而求其次的成全吗? 以他对天雅的了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才是天雅行事的方式。 “烨儿,还不谢过你父皇!” 在皇后看来,这已是她的丈夫看在过往的情份上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要迫使一个君王做出让步的决定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若非他们夫妻之间向来相敬如宾,她的儿子也的确出类拔萃,恐怕,早就没有机会了。 “母后,我……” “现在你还要犹豫吗?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别再让你父皇生气了。” 果真是无法兼得的吗?天雅,他们之间的爱就只能建立在利益交易的基础上?那……他该用什么脸来见他,该用什么方式来对待他们之间原本单纯的感情? “朕言尽于此,其他的不想多说了,你是要他现在死还是将来在一起都随得你了。你先想清楚,退下吧。” 作为一个同时是皇帝的父亲,皇甫英臣所能做的就只有那么多了。若不是亲眼见过天雅,他甚至不会作出这样的让步。他……是怜惜天雅和烨儿之间的情缘的,只可惜烨是未来的皇帝,身上所担负的责任超出了世间所有,他所能得到的东西也少得可怜,所以他没有下狠心夺走他渴望拥有的一切,留下了一条退路。假如烨儿可以遵守君子协定纳妃娶妻,他和皇后自然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且成全了他和天雅。否则的话,不论天雅有多可怜,他有多痴心,都不可能得到世人的认可和他的默许。 “……儿臣,儿臣告退。” 失魂落魄的皇甫烨勉强从御前退下,浑浑噩噩地上了马,心中早已乱成一团麻,甚至记不起自己是怎么从宫回里到东宫的,无数的念头从脑子里飞快窜过,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是一片空白。待到他回过神来,东宫门口的门子早在他马前侍立了半晌,等着伺候他下马。 东宫,一直以来被他视为家的地方却突然之间成为了他避之如蛇蝎,根本不想跨进一步的阴冥之地。 方才在皇宫里,他亲口应允了父皇母后以纳妃娶妻作为饶恕天雅的条件。他的一片真心固然无可厚非,却毫无疑问伤害了他和天雅间的感情,他可以当作完全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爱着天雅,把他作为心中的唯一来疼爱,天雅却是个极为骄傲的孩子,他会原谅自己的逼不得已,他也可以妥协得继续爱着自己,可他的心中再度被背叛的阴影却是无可避免地蒙上了。天雅爱着自己,像爱着心中的信仰一样爱着自己,自己则转过了身,丢下了他一个人,再没办法像从前一心一意地宠爱着天雅了。 可怜雅儿现下生死未卜,存亡只在一线,倘若这时候被告知他即将娶妻的消息,他会怎么办?更坚强地活下去,还是干脆自暴自弃,抛弃他们所有人躲回黑暗的幽冥深处呢? 也许他会就此失去天雅……但绝对不能是现在。 宁可天雅离开他到别的地方去,也不能是由死亡将他们分开。 甩甩头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当务之急是先瞒过天雅他要成婚的事情再说。既然婚期定在三个月之后,应该足够时间让天雅恢复健康。对了,桦,要不让天雅知道就必须先说服桦,事不宜迟,他得赶紧先去延临王府。 心中计量已定,压根没来得及下马的皇太子殿下狠狠抽了一下马鞭,飞驰而去,倒是等着服侍他下马的门子吓得退到了一边,眼看着主子绝尘而去。 因为有病人休养的关系,延临王府的后院里弥漫着浅浅的药香味,淡到一个不留心都不会注意到的味道却勾痛着两个人的心。尊贵的太子殿下和向来十分受宠的延临亲王都为着这股令人倍觉伤感的幽香而沉默,一个为了即将失去情人,一个为了或许永远都得不到爱人。 王府的“绯虞厅”几乎都因为这两个人的沉默显得异常诡异,在一旁侍候的下人们识时务者地缩着脑袋一声不响,生怕两位主子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而成了炮灰。明明是太子殿下来找自家的王爷,现在却变成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比涵养功夫。说来也奇怪,平日里最是骄纵傲气的王爷今儿个却格外沉得住气,悠闲自得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活像是等着猎物自己掉进陷阱里的猎人,可太子殿下会让他如愿以偿吗?难说得很…… 僵持了许久,竟是太子殿下先耐不住性子开了金口,一出口的言语更是实实在在吓着了一旁的丫环仆人们,却不知正中了某人的下怀。 “桦,父皇母后逼我立太子妃,我答应了。” “那倒要恭喜皇兄了。” “恭喜?你也跟我来这套。桦,我是真的有事相求。” “皇兄指的是天雅吧?” 早在皇兄跨进他这王府大门的时候他便猜到了他的来意。要保住天雅的性命就只有让父皇母后觉得天雅已经对他们不构成任何的威胁,更不会让他们辛苦培植出来的皇太子越陷越深,皇兄不论是否甘愿,他都不得不放手,而在不甘心、不放心让天雅在这种时候离开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托孤”——把天雅托付给一个他信任的人。 他很有自信没有比自己更好更值得信任的人选了。 即便皇兄再不情愿也只能放手,天雅人一旦到了他的府上,那就没有什么可争议的了,他坚信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他对天雅的喜爱并不比皇兄少,何况天雅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还能先想到救他,这份恩情便足以说明天雅并非完全对他没有感觉,只是有皇兄挡在那里他看不到自己的心意罢了。 如今皇兄不得已而退出了,天雅除了选择自己还有第二条路吗? 呵呵,亲爱的父皇母后,儿臣果真得谢谢你们二位的恩典哪! “若不是走投无路,为兄的怎会来为难你。天雅现在伤重难愈,本就是艰险万分的事,倘若再被他知晓我要娶妻立妃,我怕他立时便垮了,别说恢复如初,是否能活得下去都未可知。或许我的要求很过分,但仍不得已恳求桦能应允,至少在他的伤好病愈之前帮我瞒着他,千万别让他受刺激了。” “天雅何等聪明的人才,皇兄认为小弟有办法瞒得过他吗?” “所以才说是为兄的勉为其难拜托弟弟了。” 是他私心地要求弟弟帮他隐瞒住他的背叛,既然已经走错了一步就得步步错下去,他已经不奢望将来能得到天雅的原谅,只要他能够健康地生活,就足够了。 “皇兄怎知天雅一定无法承受呢,臣弟反而觉得他必定可以体谅皇兄的处境为皇兄着想,皇兄一个劲地把他推开了,又岂知他是否真的能接受你的娶妻之实。万一天雅仍然深爱皇兄,两人岂非白白错过了这段情。” 他要得到天雅便要切实得到天雅的全部,不论是人是心他都要。天雅一日没对皇兄心死就一日不算完整地属于他,他要皇兄逼不得已放开天雅,更要天雅永远都忘掉皇兄。假如天雅宁愿不要性命都要与皇兄在一起甚至可以不畏皇权的威胁始终守护着皇兄,他可以无条件地退出,心甘情愿地当一个好朋友,倘若天雅伤心之余对皇兄彻底死心,那么……他不介意代替皇兄照顾天雅,沧海遗珠值得小心呵护,他很乐意成为惜玉之人。 他可以这么奢侈去祈求天雅的谅解吗?天雅很聪明,他的才智绝不下于自己,光凭他轻易只手操控江南的经济动脉来看,给他一片施展才华的天地,他可以比现在过得畅快而自由,决不是委曲求全地藏身在东宫的一隅做那见不得人的男宠。 他也明白只要自己开口要求,天雅不会抛弃自己离开,但那样的生活他会幸福吗,即便能得到自己的疼惜又如何,他的身份永远见不得光;在宫外就不同了,天雅能获得的不仅仅是自由、理想、快乐,更多的是他能够一展长才的余地。放手——于他们俩而言,也许不失为最好的选择。 桦所说的刺中的是他心底最深的软弱,原本想求桦保护天雅,直到自己有实力拥有天雅为止,却从未想到过天雅之余他的意义与他之余天雅完全是不同的概念。天雅为了他已经放弃了许多的东西,难道还能让他为了他把所剩不多的全都牺牲掉吗?不,他不能这么自私,不可以的! “罢了,天雅就暂时拜托你了。三个月后东宫册妃大典之后,我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三个月,给彼此一个思考冷静的空间,或许三个月的避而不见能让天雅对他的爱恋淡上几分,那他们之间必然到来的“了断”也就不会太痛苦。 “若皇兄主意已定,臣弟无话可说。臣弟只能尽己所能照顾天雅,完成皇兄之托。” 郑而重之地接受下皇太子殿下的嘱托,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在这段时间里动上一番手脚让天雅彻底对他那亲爱的皇兄死心的皇甫桦王爷以诚恳亲切到让人根本无法怀疑他的态度边许承诺边不着痕迹地送他的皇兄出门。而早就乱了方寸的皇甫烨如何看得出他深藏的心事,不迭地向他再三道谢叮嘱,临到了出府都不忘再以眼光深深探寻王府某处静静沉眠的爱人。 也许,再也不能在一起了,他甚至来不及再见他一面,再抚摸一下他苍白的脸庞…… 天雅,今生我生在帝王家,负你负定了,但你放心,来生,来生我必定做牛做马地回报你补偿你,让你开心让你幸福。 请你……忘了我吧。 人生百年,如于沙漠中行路,有的人选择长而直的道路,无怨无悔地一头走到底,其幸福与否只要自己明白就可以了;有的人选择短而曲折的道路,取巧夺谋费尽心机,往往换来的却是天大的不幸。 天雅自己都算不清楚自己是哪种人,他曾经拥有过的太少,失去过的却很多,他奢望过的母爱、一度拥有过的兄长、倾心相恋的情人,还有挂念他的叔伯,关心他的朋友,似乎只要他所希望的情感都会在不知不觉间从手中溜走。 “大师,是小子前世做恶太多,才报应在此世孤独一生吗?” 白眉的主持方丈自打这少年踏进寺院起就注意到了,如山岚烟色般朦胧的眼神恬淡地打量着周围的事物,他嗪着一朵微笑,笑意却达不到他的眼中,他的音色清亮而温柔,却听不出半点和蔼的味道。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30 章 他的步履间有着超乎寻常少年人的早熟,一举手一投足的风情令人迷醉,只盼望着可以抹去他眉目之间的忧愁,看他展露笑容的样子。可惜,可惜……那样绝代芳华的少年,却将不久于人世了。 “施主既然相信轮回因果之说,自然不需要老衲多言。老衲相信施主迟早会参破爱恨之情,修成正果的。” “大师不屑于指教小子?” “施主言过了,老衲不过是南山一愚钝老僧,哪里谈得上指教不指教的。施主灵台清明慧根深重,虽有魔障沾染之虑却无伤大德,待得顿悟之日自得开解,何需老衲画蛇添足。” “若小子此时便愿投入佛门,皈依三宝,大师可否成全?” “时缘未到,不可强求。” “大师,还是在推脱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渡有缘人,施主当善加保重才是。” 保重?是了,连老和尚都看出他天命不假,何况是精于医道的莫叔,他们都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才纵容他外出游玩,才会……想尽办法瞒着他烨要成亲的消息。殊不知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他早早便从侍女们私下的交谈中得知了。心爱之人就要娶他人为妻,他则永远都是见不得人的男宠,甚至连被告知真相的权力都没有。他们想隐瞒到什么时候呢?还是觉得日子长了,他自然会接受这痛心的现实? 长痛不如短痛,他也不是女子,不会没骨气地寻死觅活。何况,皇甫烨立妃纳妾是迟早的事,他也早有了心理准备。真正面对了又能如何呢?他照样好吃好睡,没心没肺地过日子。说不难过是假的,却不至于为此而闹得大家都人仰马翻的,他也明白,皇甫烨迷恋他是一时的,日子一久,他这毫无特色的人又如何吸引得了未来的帝王呢?不如趁这机会识相地下台一鞠躬得好。 今日他们怂恿他来须弥陀寺上香,美其名曰是赏景散心,无非是不想让他听见喧天的锣鼓和民众的欢呼,不想让他亲眼看见东宫太子妃自长门街上被拥进东宫的倩影,不想让一个人品尝着孤独寂寞的他再次心疼难止……他体贴地顺从着和他们出门,高高兴兴地一路走来,假装仍然被蒙在鼓里的样子,其实他的心依然很疼,只是感激他们对他的心意,命令自己坚强一些,不要让别人看了笑话。 毕竟……是曾经交付过真心的一段恋情,哪里可能真的不在意呢? 在寺中漫步了一会儿,遇上了寺院的住持大师。似乎入了佛门而不问讯就等于白白来了一遭,他是不喜欢做奇异之事的人,与大师父攀谈一番后从善如流地聊到了自己今后的命运。 寻常出家人不是都喜欢告诉他们的信徒要信奉神佛的吗?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偏偏要特立独行地劝他好好保重自己?多一个出家入佛门不是他的功德吗?还是说得道高僧都是这副德行? “大师嫌弃小子是凡俗中的人,惟恐满身的肮脏玷污了佛门的清静吗?” 白眉的老和尚笑得好不慈祥,可怎么看都像是老狐狸转世,凝睇了天雅半晌后冒出了一句任谁都听不懂的话,“施主莫要误会,非是老衲嫌弃施主,施主若肯投入我佛门,实乃佛门之福也。老衲与施主许下承诺,倘若一个月后施主仍有出家之心,老衲愿收你为徒,亲自为你剃度。” 一月之后?他连一日都不想再等了,离开了须弥陀寺就是入红尘,红尘中有他深爱却再不属于他的人,有莫大的痛苦和折磨等着他。他没有那个勇气再去面对,他是个胆小鬼,宁可用逃避来解决所有的问题。 “大师既然不愿意便算了。强人所难不是小子的个性,小子这就告辞了。一月之后……若还有这机缘,再来贵寺与大师谈论方外之事。” 平凡的面容浮动着令人动容的笑意,空洞洞的眼中映出老方丈藏着深意的慈爱面孔,天雅看不懂他眼中的疼惜为何意,不过,看得懂看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他而言没什么区别不是吗?一个月后,一个月后他还在不在人世都不知道,现在许下的约定到死后只怕会化做一缕烟灰吧。 “……若是小子无福再来,也请大师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为我上三柱清香,颂上一段往生经文吧。” “一定,老衲必扫榻相迎。” 像是没听见天雅后半句的不祥之言般,老和尚合什唱念佛号,悲悯众生的眼里闪烁着忧虑。 他……认得这个孩子,也还记得十多年前状若疯狂地闯进寺内的绝美女子,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孩子过去的十多年中已经背负了太多不堪的事,佛祖是公平的,他会获得他应得的安慰,会得到本属于他的幸福的。 一月之期,必践! 第十三章 他们一行三人出了须弥陀寺仍未有回京城的打算。天雅好笑地跟着莫问天和凤千冰,眼瞅着他们一路莫名其妙地带着他四处乱钻,心里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 真是笨蛋莫叔,以为这样便可以瞒过他烨娶亲的事么?凤三也真是的,竟帮着莫叔来骗他,怎不替被骗的他想想,且不论现在的他又一次被最亲最信任的人蒙蔽,有朝一日他知晓了实情,还不是一样会伤心欲绝一样会崩溃。这两人只管当自欺欺人的鸵鸟,领着他漫山遍野地“欣赏景色”,可谁知道他们得逛到啥时候才能下山哪! 莫问天早早察觉到了天雅一脸的似笑非笑,虽然从大清早开始就跟着他们东看西逛的,倒也没有喊过一声累,他是大病未愈的身体,想必早就吃不消了。于是再走了没多远便主动体贴地扶他到树荫下休憩,细心周到得即便是未必亲生父亲都比得上他,天雅看在眼里暖在心底,更为其用心良苦而鸣不平。自己区区一个废物,垂死的废物,哪里值得他做这许多牺牲,他原应与凤三公子无牵无挂地放舟五湖,做他们的神仙眷侣。 “莫叔。” 轻唤为他擦汗的男子,引得男子习惯性地抬头,却意外地望进了两泓幽深的清泉中。 “嗯?” “方才我与方丈大师谈了许久,大师答应了我一件事。” “哦?是吗?什么事。” 天雅自小被训练成为杀手,满身的戾气,如今能完全洗去血腥而以如此平和的气息面对他们,已是十分不易。他突然之间喜欢上佛法中教化众生的无量功德也不意外,须弥陀寺的住持方丈是得道高僧,定可点化开解天雅被过往所困的心灵。天雅若能与其结为忘年之交,不失为一件好事。 莫问天和凤千冰都十分配合地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只不过不太自然的眉眼让天雅看了直想笑。其实他并不在意唱上一出独脚戏,早已恬淡了心情的他在经过了母亲的事之后越发激不起什么涟漪。莫叔为他上下打理的温暖大手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了“父亲”这个名词,但他不能因此就想霸占莫叔一辈子,何况……优雅地以手梳理着落下来的几缕调皮的发丝,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向了几十里外喧闹得有如过节般的京城。 “我对方丈说,我要剃度出家。” “咣当”一声,莫问天拿在手上的食盒亲吻了大地,两人不约而同地回转过身正视刚才毫不在意地在他们心头劈下一道响雷的少年,他们的脸上难掩诧异。 “天雅,我有没有听错,你说你要做什么来着?” “你们没听错。方丈应允我一月之后为我剃度出家。” “雅儿,你莫不是太累了在说胡话?好好的日子不过出什么家,还是我与凤三有什么地方待你不周了你才说这话气我们。天雅,你说,你告诉我,我们一定加倍小心。” 莫叔言辞间的谨慎都带有些卑微乞求的意味,听得凤千冰大皱眉头,盯着天雅的眼神隐隐生出了不悦。向来聪明懂事的温柔少年突然间要出家,这不是在问天的心上挖了个血口子么! 凤千冰无言的苛责如锋芒在背,刺得天雅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才好了。他本是一片好意,莫叔和千冰都是被他一个人给拖累了,倘若他离开,他们俩不就可以得到完全的自由了吗,在一起过向往已久的自在日子,总好过被他这个废物耗尽心血,受尽牵绊。 山崖畔的浩渺云烟伴着他寂寥的身影,有些无奈,有些沉重。 他的心愿很简单,被拆散了的比翼鸟,既然还活着,便要珍惜飞翔的能力,展翅翱翔于九天之上。得不到爱情并不是生命的终结,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好好地活下去的。 “莫叔,不是您所想的那样。天雅并非为了避世厌俗而出家,只是希望能寄情天下山水之间。” “那,那皇甫烨呢?你不在乎他了吗,你如果走,他会发疯的。” 隐隐约约自天雅的神情中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的地方。尽管他们已尽力隐瞒,可谁又能保证天雅真的一点都觉察不到呢?曾经只手操控江南经济脉络的天雅决计不是什么庸人,既然他如此平静地接受了现在的状况,是不是代表他对皇甫烨的感情不若他们想象中来得深刻? “天雅想离开他了吗?” “怎么可能呢?莫叔,雅儿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送给他,怎么可能不在乎他、真心地离开他呢?对他,已不仅仅是报恩,报恩的方式有许多,他收留我的同时我也在为他出谋划策,于情于理我并不亏欠他的。然而……心中有他,还在牵挂他,还眷恋他的温情,却是敌不过他太子的身份。他终究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今日立妃,明日娶妾,过得一年半载就能抱得可爱的孩子,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我见到了,心却会痛。我不能自私地打破他成为一代名君的梦想,莫叔,遨游四方、见识风土人情是雅儿从小到大的愿望,出家游方,做个了然的和尚,对雅儿来说不失为一大快事。” “你果然……知道了。”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31 章 “唉。”深邃的目光投向他们身后的不知名处,似乎那人一身红色喜服,华贵骄傲地迎风立在东宫门外,神采飞扬的样子正在眼前,喧天的锣鼓,祭天拜祖的歌舞,彩衣缤纷的侍女们带着满脸的喜色,娇娆的身姿同样令人迷醉…… “他既然有了娇妻,又怎容得下我来败坏皇家的名声。我相信他仍爱我不悔,可我已无立足之地。以太子的男宠的身份的话,偌大的天地之间,早已容不下我了。莫叔,凤三,这种委曲求全的生活不是我要的。何况……我也不愿他为难……” “说的也是,只不过……” 莫问天找不出话来劝慰他,尽管十分庆幸他并没有因为皇甫烨的成婚而做出什么有悖常理的疯狂举动来,也同样没有办法来安抚受到了伤害的天雅。 然而他身边的凤千冰却不像他一样对感情之事恪醍懂,在经历过对一个人倾心的狂恋之后,他更能想象得到此时此刻在京城中成亲的人同时也饱受着来自心灵的煎熬。 “天雅,他爱你,真心地爱你,才会答应与素不相识的女子成亲以换得皇上饶过你一条性命。你说你也爱着他,那你难道不可以为他放弃一些东西留在他的身边吗?假如你爱他够深刻,又何必在意身份上的隔阂,何必在意旁人如何议论你们,何必在意青史丹书如何评价你们呢?” “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害怕被人指责,被人说成是以色侍人的男宠,但他不行,他以后要成为一国之君,他有足够的能力成为令后人称道的名君的,我不能害了他!” “在还不了解他的心情之前你就选择了离开,你就是在逃避。你不敢亲耳听见他拒绝你,你是个懦夫!可天雅,你几曾想到也许他对你的爱已经深到可以完全不在乎后人如何责备你们、史书如何贬低你们,假如真是那样的话,你的离去又如何对得起他的牺牲呢!” 天雅为之一震,本以为坚定的信心产生了些许的动摇。的确,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这么做无疑是背叛了皇甫烨的信任。他自以为自己的退出和忍让便是对皇甫烨爱的表现,从未想过烨想尽办法甚至对皇上妥协所希冀的是什么。烨爱着他,所以拱手让出婚姻供人操纵,难道他可以做到的牺牲自己就真的不行吗?在爱的面前两个人所付出的不应该是对等的吗? 他的眼中闪起了异样的光芒,却不知凤三公子的话同样在另一个人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在过去的近四十年岁月里,他有为师妹惋惜过,为天雅愤怒过,今日却头一次为了凤三而心痛。太久了,他把凤三当成单纯的徒弟太久了,压根儿就没想过他们之间还会有超乎师徒关系的存在,直到天雅当了回多事的媒公,彻彻底底地让凤三把心里头的事儿给倒了出来。这才有了两人往后的发展可能,才会“患难见真情”。 他总是以为,凤三对他是因孺慕之情渐深渐浓才有了爱,单纯得还不懂得情为何物的凤三也许是一时的痴迷,莫问天相信等他遇到真正衷心眷恋的人就会明白究竟“爱”是何种滋味,而曾经对他的……无非是对父辈的依赖罢了。 乍听得他教训天雅,他心中大为震动,这些于他又何尝不是当头棒喝。他的小徒儿早就长大了,晓事了。漂亮的脸上早已脱去了他印象中的纯真,剑眉星眸中再掩不住藏在一贯冷淡不群下的如火热情,热切得仿佛即将涅磐的凤凰。 他用自己真挚的言语告诉莫问天他要的是什么,他——凤千冰,既然交付出了一辈子的爱倾注在了一个叫“莫问天”的人的身上,就势必要对方以最珍贵的真心来换!他并非年轻气盛,并非迷茫稚气,他只要以心易心! “莫叔,您的凤三儿已是美丽的凤凰了,不像天雅,白白活了十八年,还是一无所知的孩童。” 轻轻的拥抱住他的凤凰儿,感受着那份别样的温情,莫问天只是笑,不无得意地笑。 “只要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又何必在乎被的呢。天雅,你也可以的,只要你敢于面对。” 说的对,他也可以的。凤三能给莫叔的,他同样能给予皇甫烨,他等待了莫叔的回应对久,自己为何不能等待? “天雅明白了。那么……二位在此好好享受得来不易的时光吧,天雅先行一步了。” 如果还有他力所能及的事的话,也只有……等待了。 “朕始终不明白你要的是什么?” “天雅没有想要的东西,天雅拥有的已经很多了,满足了。” “满足便好。你该知道,朕放不过你。” “是。” “你于烨是变数。你会毁了他,毁了他将来的帝王之路。” “是。” “他答应朕立太子妃换你一命,却在洞房花烛只夜与你同眠,将太子妃和皇族的颜面置于何地了,简直荒唐!” “情到深处,身不由己。” “朕赐死你,也知你不服。如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可以说出来,或许朕还能……” “不必了。天雅一生虽然短暂,倒也什么都经历过了。最后能与相爱之人在一起,算是死得其所,再无什么遗憾了。” “天雅,你……你也是个好孩子。” “不敢,天雅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 “天雅原一死赎罪,请皇上将天雅明正典刑。” “你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处斩吗?” “天雅伏请圣裁。” 聪明的孩子,早早料到了自己的下场,在君王的面前依然可以冷静自如,堂堂帝王不禁对他生出几分激赏来。 “朕还是为你惋惜的,若你肯入朝为官,他日必定是皇帝的股肱之臣、国之栋梁。” “天雅从未肖想过能获此荣幸,倒是曾梦见过自己拥有了一间小屋,开个茶馆,再又种上几亩薄田,过上了闲适无忧的日子,即便有些清贫,倒也是足慰平生。” “朕倒是也想成全了你。可惜你若不死,就永远会是卡在他心头的相思,到了万劫不复的时候就太迟了。” “天雅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的。烨的心中有我,我知足了,哪敢奢望更多,加之今时今日方踏上黄泉路,已是上天额外的恩赐。似我这般双手沾满血腥的污秽之人……本早该在地狱业火中滚过千百遍了。” “朕不得不承认,除了外貌,你是个极为出彩的人,我儿的眼光不错。” “谢皇上谬赞,也谢过皇上允得莫叔来为天雅收尸。死后得以魂归故土,已是皇上的宽厚仁慈,天雅再谢皇上恩典。” 朴素白净的面容浮起一层浅浅的笑,笑得温雅、笑得洒脱、笑得幸福、笑得满足,笑得像是隐世高人将要羽化成仙飘然而去时的绝美出尘。 是的,绝美!皇甫英臣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间会用这个词来形容外貌平凡至极的天雅。只是下意识地发觉惟有“绝美”可以描绘此时此刻的天雅。 他……早就清楚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那日他匆忙下山,赶上了烨的大婚,他微笑着站在东宫前的街角,静静等待着直到浩荡的送亲队伍来到了近在咫尺的地方。他可以清楚地看见烨俊朗的面容上没有寻常新郎倌的喜气,反而在见到站在一边的他时脸色一变,几乎惊地跌下马来。他轻摇着头,冲着他笑得甜甜的,然后无声地、清晰地以口形告诉烨:我——等——你——永——远—— 太子殿下的大婚之夜,烨却出现在他的床上,执意抱着他索欢求爱。尽管近半年不曾有过肌肤之亲的身子被满腔激情悟出可发的某人从头到脚啃得一干二净,思慕已久的情感在最不合宜的日子爆发,沉浸在欢愉中的他宁可忘记紧随将至的灭顶之灾,欢颜着接纳了心爱之人,在他的疼惜下尖叫落泪。 正因知道无力自拔,所以宁可陷得更深些。哪怕只有一夜的时间也好,他已以全副身心奉献给了烨,他可以无怨无悔地离开了。 当然,算得上是皇族丑闻的“太子爷舍娇妻就男宠,新贵人方过门便失宠”的流言诽语隔日在京城中已传得沸沸扬扬。当今圣上龙颜大怒,命宫中侍卫拘了烨在东宫,随即将他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祸水”抓进了宫,其下场不言而喻。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32 章 眼前似乎还浮现着气急败坏的桦在一旁拼命阻挠,烨更是死死抱着自己不肯放手的情景。 他也只是笑着,将一番心意说给那人听。 烨,君愿以真心来交换雅的心。雅欣喜若狂,即便君的爱太沉重,需要雅以生命作为代价,雅亦甘之如饴。如有来世,天雅只盼能转生为女子,长伴君之左右,于心足矣。 烨终是应允了,被侍卫架住了双臂动弹不得的他流着泪应允了。 那……便足够了。 天雅的愉悦触动了帝王的心。 难以言喻的,立于天地之间俯仰万民的至尊君主面对着显得虚无缥缈的天雅时感到了几许愧疚、恐惧和莫名的忧伤。 还记得和皇后一起在东宫一隅初初见到天雅,他对天雅突然抱有了种奇异复杂的感觉。难以名状的亲切感和不由自主的疼惜,还有没有任何理由的信任都在皇帝的心头发芽,纵容了这本不该在一起的两人。也仅仅是令他印象深刻的一面之缘使他时至今日下旨诛灭天雅的时候,异样的无奈和不祥的预感竟始终盘踞不去。 帝王的职责告诉他要斩草除根,不能留下隐患;身为男人的直觉却一再阻拦他杀天雅,仿佛那样做的话他会遗憾终生。 生与死皆在他一念之间,该是下决定的时候了! 罢了,就算后悔也是将来的事,总好过眼下继续放纵他与烨儿再做出让朝廷诸臣和天下百姓耻笑的事。 “朕一言九鼎,说过会允诺你一个要求便定会做到。” 皇甫英臣像全天下仁慈和蔼的长者询问晚辈想要什么样的生辰贺礼般用再温柔可亲不过的口气垂询着天雅。 “真的不用了。天雅想要的皇上给不了。天雅自是不做他想。若皇上隆恩浩荡,便请为天雅带一句话给太子殿下。” “你说。” “请皇上转告太子:天长日久,情总有转薄的一天。天雅是太子心上的人儿,却绝不会是唯一的那个。天雅要走了,还请殿下善自珍重,将来必有匹配得上殿下的佳人出现。” “天雅这话是说给朕听的吧。” 他言之凿凿无非是为了消除自己心中的疑虑,不愿烨的太子之位因此番变故而动摇。天雅,果如传言所说一样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所谓的“带话”于他那死心眼的皇儿能又多大作用,安抚的却不是身为帝父的他? “罢,朕允你。”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就让他也试着相信一次“情到浓处情转薄”这样的话吧。 “来人!” 门外守候已久的内侍鱼贯而入,手上捧着早已准备好的白绫、毒酒和匕首是皇帝早已为天雅准备好的工具。 “朕说过不会将你押出午门处决,三件东西,你选一件吧。” “谢皇上恩典。” 轻盈地拜倒、谢恩,如浮云般地站起,从容地目送高高在上的帝王离殿而去。优雅惯了的少年直到临死的前一刻都保持着那份罕见的优雅,一身干净的白衣似乎正为了今日可以干脆地离开人世都不用麻烦他人来为他准备后事。 他并不知晓离去的皇甫英臣并没走远,深深凝视着削瘦的身影直到殿门完全闭合,道不出个中滋味究竟是怅然还是其他的什么的无措令帝王忍不住决定到久违的御花园走走,希望可以排解掉那股心头的异样烦闷。 第十四章 缓步踱出御书房,焦躁地迈着大步漫无目的地在御花园里,时值菊花怒放,周围自是一片灿烂芬芳。此情此景不禁勾起了尘封在帝王记忆中将近二十年的往事。也曾年少轻狂过,玩乐忘情于江湖的时候邂逅过一名绝世无双的艳丽佳人。她号称“江湖第一美人”,冷傲欺霜的神态宛如数九的冬梅,时而讥诮的笑却似牡丹娇艳。他为之倾倒,甘心拜倒在石榴裙下,与其他狂蜂浪蝶一起争夺佳人的归属。 最终他赢得了一颗芳心,过了段神仙也羡慕的逍遥时光,女子时而幽雅、时而顽皮、时而冷淡、时而娇俏的千般面容是他倾心不已的理由之一,更重要的是女子率性不羁的个性在将来分别时不会带来太大的麻烦。 没过多久,他不得不回京,不告而辞的离开方式彻底斩断了他与女子之间所有的联系。正如女子不晓得他的身世背景一样,他同样不了解女子的来历,断了便是断了,再没了瓜葛。 奇怪,他怎会在此时想起了曾经的露水情缘?莫不是方才孑然一身无畏无惧的天雅令他想起了有着同样绝决姿态的女子? “呵呵,天理昭彰,因果轮回,真是报应不爽啊!” 谁?什么人竟敢在御苑之内大方厥词! 本已烦躁不堪的帝王怎忍得住有人在面前放肆,何况来人乃擅闯大内宫禁已是死罪,如不是对自己的功夫有恃无恐又哪会如此猖狂。 “来……” “人”字尚未出口就被他咽回了肚中,猛然钻入皇甫英臣意识中的是一张娇娆冰冷如昔的面容,即使时隔多年都无法自脑海中抹去的脸。 “你是——云儿!” 简直不敢相信放大在面前如二十余岁少妇般的美丽女子会是当年他在无意间结识的豆蔻佳人,近二十个春夏秋冬过去了,老天爷待她宽厚得出奇,不似他已显得老态,正因如此,他得以乍见面就认出了这位特殊的故人。 “你倒仍是认得我。十九年前抛下我一声不响地走了的负心人,终究让我找到了你,本是想来跟你道谢的,现下看来你也不会接受,是我多此一举了。”恐怕等一下你会哭都哭不出来才是。 道谢?她不是来痛斥他的负心薄幸吗?何以言谢!心中充斥了疑惑却无从开口询问依旧美得令人屏息的佳人,那双依然闪烁着清冷和聪慧的精光的翦水双眸,不敢闲心叱咤了半生的帝王与昔日恋人重见时竟尴尬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喃喃自语不住重复佳人的闺名。 “云儿,云儿,朕,我……” “当年,你对不住我。” “朕也是无可……” “所以,今日你也遭到老天的报应了。”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居然谈到了“报应”?不知所谓的“报应”所指为何的帝王疑惑地审视着美貌的女子,心头不祥的阴霾越发重了。 “龙,你可知晓,就在前一刻你下令赐死的天雅,是我的儿子。”艳丽的女子如获至宝的表情让观者不寒而傈,她一字一顿吐纳清晰的字眼撞进了皇甫英臣错愕、震惊的心房。她似乎还嫌说得不够清楚,一边笑得猖狂一边道,“他——天雅,同时也是你——当今圣上的儿子!” “云儿,不要胡说!” “哼!当年你离开的时候我已经怀了他,想在你回来找我的时候告诉你,谁又想‘龙公子’一去不复返,留给我的只有无限的恨和一个不该出生的孽种!十八年了,十八年来我多少次想弄死他,不择手段地折磨他来填平我的怨恨,他却像冥冥之中有人护佑般一次次活了下来。恐怕他自己都想不到他辛苦挣扎得到的性命却要葬送在他亲生父亲手里!皇甫英臣,你说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疯狂扭曲着的朱颜传达着她报复成功的快感与十九年的恨得到终结的畅快。她成功地打击到了亏负了她十九年的青春和眷恋的男人,用被他们一同丢弃掉的亲生骨肉,彻底地斩断了他们间最后的一丝牵系。 颤抖地攫住她笑得疯狂不住耸动的肩膀,帝王仅存的侥幸在对上那张笑得已找不到丝毫美丽的面孔后被撕成了片片碎。 天雅是他的骨肉,而他亲口下旨赐死了天雅……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33 章 像被兜头罩下一盆冰水,寒彻全身的感觉亦如被晴天霹雳劈得动弹不得。 年少轻狂时造下的因,事隔十九年,结出的苦果照样得由他来品尝吗? 一时之间慌乱恐惧的情绪充斥了整颗心,高傲的皇帝心神不宁地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尽管心早已沉到了深不见底的千丈崖下,渴望得到良心上的宽恕的意念仍在支持着他往上爬。 “云儿,天雅他既然是你和朕的孩子,何以既不像你,也不像……朕……” “不像?怎会不像?”高傲的女子哪容得昔日的恋人,今日的仇人有半分机会得到救赎,她只会挥下悬了很久的断头刀,彻底切断他那一丝侥幸,“小时候天雅长得何等漂亮,他有我的容貌,神态言语甚至些微小动作都与你一般无二。龙,我对你有多少爱也都变成了多少恨,有这么个孩子在身边整日地提醒我,我又怎会对你的所作所为有片刻的或忘?我在他右颊刺上了一条腾飞的龙,毁了他半边完美无瑕的脸。你可知道下手时我心中的快感就有如在亲手凌迟你一样畅快淋漓,他那双坚定的眼瞳、美丽的容貌、固执的性子,都不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都被我亲手摧毁了!呵呵,哈哈哈……” “你……你怎么狠得下心肠?” “我当然狠得下!我会这么做不都是你逼出来的?若不是你甩手而去,又哪会有江湖上人人闻之变色的‘血姬’,哪有杀人如麻的‘杀手’天雅,又哪有相恋的骨肉兄弟?皇甫英臣,没有你作孽在先,哪有为恶在后的我。要怪也只能怪你当初的无情无意!” 铺天盖地的绝望涌上心头,一刹那间帝王忽然觉得面前甚至显得可怖的艳丽容颜已再不是被人予为“醇酒”的红粉知己。她在经过时光的沉淀之后已化身为一剂毒药,更可悲的是,是他一手制成的毒药。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们相遇。云儿,即便当年朕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也与他没关系,你要复仇怎样都可以冲着朕来,何苦害了无辜的他?” “迟了,我早说过太迟了。天雅一命归西,你我恩怨了结,说什么都晚了。哼!兄弟相恋,天理不容,他还是死了干净些,省得活在世上还要饱手世俗唾骂,生不如死。” 不是她故意虚张声势,世人的心多是偏的,民间固然有不少人以豢养男宠小倌为乐,却也从无人敢带着登堂入室,更何况是天皇贵胄,骨肉同胞间做出这等事岂非天大的笑话!传扬出去也只会招得天下万民的耻笑! 天雅死便死了,干干净净的,自是省了活下来还要面对的麻烦。一拍两散,再不相干之类的许诺,哪有阴阳两隔来得保险。 “云嘉仪,不论你对朕有多爱多恨,天雅总算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不曾在他身上投注过丝毫关心也由你,三番五次加害于他也是你狠得下心肠,朕无话可说。要是到现在你还存着继续伤害他的心思,朕绝不答应!”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心里头牵挂已久的迷惑和隐隐不安的原因亦得到了解释。天雅的身世水落石出,既然是他的孩子,当今的皇子,那他就不能这么死!他皇甫英臣的儿子、皇家的血脉,不能就此白白地化为乌有。 “你!救他你会后悔的!” 眼见得皇甫英臣施展轻功几个纵跃已然离开,等待大结局等得都快不耐烦的云嘉仪当下也不及思索地跟了上去。翩然红影有如一朵艳红的云朵,也似一缕透着血腥味的风,飘逸得仿若九天玄女的姿容的另一面也昭示着惊人的实力——在这皇宫之中只要她想到达的地方,谁人敢阻拦! “血姬”不愧是“血姬“。 “长凉殿”内外此刻是一片喧闹,侍卫们在殿外七手辅政”,故而皇子龙孙们大多幼年习武,皇甫烨兄弟几人更是个中翘楚。正因如此,想在他丝毫未察之下轻易将他弄进天雅所居的“延临王府”而不曾惊动东宫与王府的护卫,固然他喝得烂醉如泥是其一,来人武功之高可谓独步天下才真正令人心惊。 除了那个传闻中强大疯狂到恐怖的女人,他几乎想象不出天下能有几人在拥有此等功力的同时还与他或天雅有过结。怀中的天雅温顺安静得异乎寻常,对自己的命运足够的了然的他已懒得再去反抗。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34 章 果真是好一招“借刀杀人”之计,计之将成,那把“刀”想必不会太远了。 “如果救不了你,让我陪你同赴黄泉可好?” 真是舍不得他的宝贝儿呢,他的出色又岂是流于表面的,处得越久越品位得出他的好,现如今再要他放手已是千难万难,与其在今后漫漫长日里独自忍受心如刀割般的思念的痛楚,不如随他一同离开。 “只要你敢这么做,就算追到了地府你也别想见到我!” 温顺的猫儿忽然竖起了全身的毛,摇身一变成了小刺猬。他只得收紧双臂揽紧了天雅,但笑不语。 真到了阎王殿前,还由得了你说得算吗? …… 他的爱呵,绝非一时的痴迷,一旦踏了进去就再无翻身爬出的道理。他的心早遗失在了“长凉殿”一门之隔的少年身上,从没想过要收回来。所以……如果放弃的话,他的心也就跟着一起死去了。 “本宫命令你们放开本宫,否则你们就等着先为本宫收尸吧。” 使出连他自己都深觉不耻的威胁手段果然是有用的。无论他现在是不是被幽禁的状态,他的身份在圣旨未颁之前始终是当朝太子,侍卫内监们哪敢让这位尊贵的主子有丝毫的损伤,心里一慌手上一松,立刻让他趁机得了空,穿过了人墙毫不犹豫地踹开了紧闭的殿门。 已经……来晚了。 “长凉殿”中高悬在梁柱上的少年的身体还在轻轻晃动着,惨白的面孔像是阴曹的鬼魅。 随后追进殿内的皇甫桦的泪断了线似的掉了下来,而呆立在原地再迈不动步子的尊贵太子良久回不过神来。 慢慢地,他痴痴地笑了,却比哭更难看。 他快要虚脱了,跨出的脚步僵硬得像块木头,但他没停下,他不能停下,他的宝贝儿还吊在那儿呢,喘不过气来的宝贝儿该有多难受哪! “殿下……” 历练尚浅的小太监冒失地上前阻止,刚脱口而出两个字就被年长者拦了下来。 在白绫上吊了这一会儿,就算没死透也走了大半了。现在殿下失魂落魄的只知道难过,不会留意到人还有救过来的余地,他要抱要救由着他去又如何,等他醒过神来已经来不及了。 颤抖着手把他的雅儿抱下来,温柔得不能再温柔地揉进怀里,犹还温热的身子让他几乎以为他还活着,喜色还围爬上眉梢才发现宝贝儿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已没了呼吸的欺负。他的宝贝儿心冷了,冷得像块冰,他的宝贝儿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雅儿,是烨来得迟了,让乖乖的雅儿吃苦了。雅儿不要生烨的气好不好,原谅烨好不好?烨知道雅儿的脖子一定挺疼的,瞧,都勒出淤血来了,烨给雅儿揉揉,揉了就不疼了,雅儿就可以安心睡觉,等睡醒了烨就跟雅儿一块儿离开,找个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地方,让烨好好的给雅儿赔不是,就罚烨寸步不离地陪着雅儿一辈子,永远不分开了,好不好?” 他一个劲地自言自语着,压根不晓得旁人在偷偷抹泪,就连一门心思要把天雅从兄长身边拐走的皇甫桦都忍不住掉泪掉得更凶。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相思已入骨,早就无药可救了,往昔精明睿智,颇有乃父之风帝王气象的太子竟是接受不了情人已死的事实,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了。 可怜他人在为皇甫烨觉得惋惜,他自己可一点儿都不觉得。他满脑子都是天雅,一觉醒来后会跟他一起飘然远去的天雅。 “天雅,我的天雅呵……” 假如你真的醒不过来了,那就让我陪着你一块儿长眠不醒可好?不然,独自活着的我生不如死! 不过,你会醒过来的是不是?等你醒了,我会亲口告诉你你有多么惹人怜爱,还有……我有多么爱你…… 自认以最快的速度冲回“长凉殿”的当朝皇帝在看见已经有些痴痴呆呆的长子和他怀中的天雅时就遗憾地意识到他仍是没能赶上阻止行刑。 “他……走了有多少时候?” 周遭哪个不是成了精的人物,早就把看皇上的眼色化作了生存本能的他们一见帝王是匆忙赶来连通报都没顾上,可见是已经改了主意不要天雅的性命了。这起子最善于察言观色的家伙脑筋动得飞快,揣摩出了圣意。 “皇上,小公子走了还不到一柱香的时辰。” 不到一柱香,那还有救!正待大步流星地过去救人,心中却浮出几丝犹豫,他不免想到了烨儿与天雅情根深种,将来知道了他们是亲兄弟的话,又当如何自处? 救,还是不救? 皇帝在这边踌躇不决,后头无情阴冷无情的女声倒是给了他一个“建议”。 “别白费力气了,他死了对大家都有好处不是?要是他一个不小心活了过来,你要操心的事岂不更多!我亲自把你儿子送到他的床上,又把他送到你的刀口上,到头来挥不下这一刀的却是你?皇甫英臣,你可要想好了呀!” 帝王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思考几乎停顿的太子殿下反而醒过神来了。他把她的话真真切切地听在耳里,记在了心里,始作俑者果然是她,是她再次把天雅逼上了绝路。 “云嘉仪!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非但心狠手辣到连亲生儿子都要杀的地步,还出尔反尔自毁承诺!你不是说过再不会找雅儿的麻烦吗,为什么还要陷害他、陷害我们!” “太子殿下言过了,贱妾是一介无耻女流,自然不会讲什么诚信。何况下旨处死他的人也不是贱妾,太子殿下不好冤枉贱妾呀。” 冤枉?他冤枉谁都不会冤枉了这个恶婆娘,简直是丧心病狂,像这样的母亲果然不要也罢! “是不是冤了你你自己心里有数,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置天雅于死地,作为母亲的你难道没有一点良知?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竟连畜生都不如!” 父皇是帝王,他一言一行都必须以江山为重,所以他会作出那样的选择他可以理解,下旨赐死天雅也不是他的过错。而云嘉仪身为人母却如此绝情绝义,才是真正的天理难容! “‘血姬’,你不当天雅是儿子,他却始终当你是母亲。他当了十几年你的儿子,对你的秉性太了解了,他打从一开始就猜到是你动的手脚,也晓得你的用心,他明白逃是没有用的,最后还是会死在你的手里。可他没有怨言,一句都没有,他很甘心地成为了你的报复对象,一直到最后,一直到他对他的母亲彻底失望,一直到死为止,他都没有恨过你。他只是简单地离开了,带着他所有的遗憾,到一个没有纷争,没有欲望,也没有你的地方去了。” “你住口!” “我为什么要住口!我就是要告诉你,告诉你天雅在想些什么,告诉他在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天雅过得很苦,他知道,却是第一次如此鲜活地体味到这份苦。他简单的世界里存在的东西太少,无情无意的母亲和从未出现过的父亲,偷偷摸摸保护他的莫叔、曾经拥有过又一度失去的兄长,还有一个……他……他的生活中没什么值得他欢笑的东西,他的眼中永远只有一些淡漠的悲寂,“云嘉仪,我真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让你生为一个女人,生为一名母亲!你简直就是只恶鬼!” 云嘉仪对他的辱骂充耳不闻,皇帝也仅是皱了皱眉,并未阻止他的太子明显有失身份的言语,他的目光锁住了静静依偎在烨怀里的少年,即便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带着无限的宽容平静地微笑着的少年悄然结束了他充斥了伤害与泪水的一生,他带走了令他眷恋的温柔爱情和温暖友情,留下的是他铭刻在心底多年的遗憾,对母亲的,对兄长的,对爱人的。 如果他知道了下令处死他的恰恰是睽违至今无缘得见的亲生父亲,他会不会更难过,会不会因此而哭泣? “罢了,欠了他的总得还。莫说九泉之下他不会冥目,你我又怎能饶过了自己。” 他是个失败的父亲,恐怕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取到成为天雅的“父亲”的资格了。 “皇甫英臣,你可要想清楚了,只要你救了他,便免不了接踵而来的麻烦!” 来自九幽的女魔头再次用利害关系威胁着帝王,不怀好意地在利益与亲情之间架起了一杆天平——江山与亲情,孰轻孰重! “父皇哪有你的铁石心肠!” 一听父皇的口气颇有几分松动之意,欣喜若狂的太子殿下哪容得这个女人在旁撺咄。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35 章 “太子殿下想必还不知道吧,您最亲爱的父皇可是你的天雅的——亲——生——父——亲啊!你们是骨肉相连的亲兄弟,亲兄弟还可能在一起吗?亲兄弟还能相爱吗?依贱妾看,还不如让他死了的干净。” 嘿,她怎么把这一出给忘了。父子相残,兄弟成奸,哪儿还有比这更精彩的戏码,若是错过了,她会后悔下半辈子。 “……兄……弟……” 他与天雅,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如许深的爱,如许浓的情,曾经疯狂的痴恋和缠绵,甚至不惜以死相殉的绝决,眼看倒成了别人眼中的一出好戏,一场闹剧…… “不会的!这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天雅他长得如此平庸,怎么会是你和……你和父皇的儿子!” “太子殿下不相信,贱妾可以证明给您看。还有皇上,你们真不愧是父子啊,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要是妾身拿不出证据来的话,反倒要被你们驳倒了。” 云嘉仪一副大慈大悲普渡众生的良善模样让观者不寒而慄。她轻盈地移至皇甫烨面前,自怀中摸出一玉色的瓶子,拔开瓶塞便是一股异香扑鼻,她倾出瓶中的一些流汁俯身涂在天雅的脸上,笑吟吟地等着预料中的效果出现。 “他脸上覆着的这层面具可是莫师兄的登峰造极之作,戴在脸上近十年都没有拿下来过,除了他特制的药水之外没任何东西能将这面具与他的脸分离开来。莫师兄为了保护天雅倒是颇费心思啊!” 内心的抗拒抵挡不了行动上的诱惑,面临极度迷惘的抉择的皇甫烨鬼使神差地仔细寻找着云嘉仪所说的面具,而在药水的作用下逐渐剥离天雅的皮肤的“第二张脸”慢慢地浮出、翘起,卷毛了边角。当他颤抖着手去揭开已皱起的面具时,另一只手已快了一步替他做了这件令他矛盾不已的事。 “天……” 面具下是张异常美丽的面容,从鼻梁起被完全分割成了阴阳两界。阳界完美得令观者惊叹,几乎全部传承自云嘉仪的秀雅和精致,笔墨难以形容其万一的华丽与高贵,还有来自其父不可错辩的隐约特质,若不是突兀地爬满他另半张脸的龙形刺青,他完全可以取代其母“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了。 言语到了这个时候已显得太多余,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云嘉仪所言非虚,而失望得甚至有些失魂落魄的太子死死盯着怀中人忽然间变得陌生的脸,好半天才从喉间迸出一声暗哑的嘶吼,拔脚冲出了“长凉殿”。 “终于落幕了,云嘉仪,你对这场戏的结局还算满意么?” 当年的一个错误竟延续了两代人的纠缠,会酿成如此苦果也是当今皇上所始料未及的。深深凝睇盘在天雅脸上狰狞的飞龙,他忽然之间体会到了她十九年的恨从何而来。红艳的高傲女子,在奉献出了自己全部的纯真的爱之后获得的却是背弃,还有什么比打击更沉重地伤害到了她的尊严。 只可怜了天雅,他们两人爱与恨交织而成的结晶,同时也成为了最无辜的牺牲品。 无比温柔地将天雅抱进怀中,掌心内力微吐,从天雅已渐凉的背心重穴注入他的心脉之中,以他的武功之强,固然不能与云嘉仪相提并论,可也不遑多让,眼见得天雅几近闭塞的经脉被慢慢冲开,人也有了几许微弱的气息。 人是勉强救回来了,接下来的打击他又能否承受得了呢?会彻底颠覆掉他生存的理由的事实真相,会不会让天雅就此崩溃一蹶不振?皇帝不敢想当然地说他的儿子会是最为坚强的,必然能接受这个现实,所以在他的身体与精神恢复到能经受再次的重创之前,还是对他隐瞒此事吧。 “去,把御医都叫来,务必好生调理好天雅的身体。还有……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许将今日之事泄露半点给他知道,尤其是他与朕的父子关系,如有违者,宫规处置。桦儿,你也不例外,明白吗?” “是,儿臣遵旨。” 皇甫桦也一下子无法消化片刻之间降临到他们头上的惊人事实,凭心而论,他是更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过去他喜欢天雅,可天雅只把他当成王爷,充其量也不过是朋友,他只属于皇兄一个人,这样一来就大大的不同的,天雅变成了他的兄弟,意味着将不只皇兄可以拥有他,他们都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接近他了。哼,皇兄的眼里还有江山,他会顾及兄弟的名份而裹足不前,他就不同了,什么天下大事都与他无关,他可以把所有的爱都投注在天雅的身上,他可以完全不在意所谓的世俗舆论,所以,他更容易在天雅的心灵受到伤害的时候给予安慰,长此以往,天雅一定会爱上他的。 哈哈,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跟天雅一起双宿双飞了。 想着想着越发的得意,幸好英明神武的父皇现在没心情理会他那点“小小的”心思,才得以让他的失态没被发觉而蒙混过关。他小小声地在心里提醒自己,以后可得千万小心别被发现了。否则别说父皇,天雅就第一个不会让他接近。 满殿的内侍个个乖巧的很,马上把自己的嘴巴缝得牢牢的,也有人一下子得了“选择性失忆症”,把方才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更有几个已飞快地往太医院跑,生怕去得晚了耽误了将来宫中新贵主子的性命。 云嘉仪就像傻了似的目睹殿内救人的救人,退场的退场,一下子又变得井然有序起来。她曾经的男人把她的儿子交到了他另一个儿子手上,与她对视的眼中再没了她所偷偷期盼的疼惜与爱恋。 真的……已经都过去了吗?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所有吗?连她那傻傻的儿子也…… “如果满意的话就走吧。别再回来,别再见天雅。你与朕实在算不上是合格的父母,然而比起你来,朕还有自信能给他良好的照顾,虽然已经弥补不了这十九年来的伤害和苦难,至少朕能保护他不受欺凌。你的仇已经报了,还有什么可以留给他的,除了无数的折磨,你还有什么能给他的?” “你错了,我从没想过要给他什么。我只希望从未生过他,仅此而已……” “朕明白了。你走吧,朕派人送你出宫。” 放她离开,是他宽容的极限,若放在平时不相干的人做出如此畜牲不如的事,他早就命人将之押出去斩了。希望她能借此了解到他宽容的原因,放下过去的种种,放下芥蒂生活下去。也许有一天她会明白昨日种种僻如身死灯灭,苦苦纠缠除了害人害己之外全无半点好处啊! “皇上莫急,我会如你所愿地离开,再不回来。在那之前,还有几句话想单独与皇上说说,也算得上是叙叙故人之情了。皇上可愿赏脸移驾?” 久违的相见,明明心里还有很多的话不吐不快,到了嘴边硬是成了不停地伤害。恨使人疯狂,也使她忘记了她同样是个渴望被人爱的女人。如果这一生,已注定会失去所有的温暖,至少让她走得了无遗憾。 至于天雅,该是最后一次见了吧?他终于摆脱了她这个仅仅名义上和血缘上的母亲,她同样也不会再记恨着他的存在。他们……两清了。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吗?” “在这儿?你不怕等下天雅醒了被他听见吗?你是他的父亲,是他最亲的人,难道不为他着想?” 又来了,他们之间又在互相攻击了,无奈啊,这次挑起争端的可不是她。 娇美如昔的女子,上天的宠儿邪媚地打量着帝王,水晶般剔透的眼中闪烁着不容忽视的讽刺,似乎在嘲笑着帝王的胆怯。 皇甫英臣做的半辈子的皇帝,几时被人如此轻视过,当下大袖一挥,率先向殿外而去。 “跟朕来。” 同在御花园内,同是一双男女,却已是不一般的心情。视线中依旧风华绝代的她,曾经风流倜傥的自己。帝王不免陷入自己的回忆中,百感交集。 “皇甫,”红衣女子默默审视他片刻,低声道,“你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见识过的美女如过江之鲫,当初又为何要来招惹我这个傻瓜。明知道……明知道女人一遇上‘情’字关头会笨得要命,明知道我会不顾一切地只要能与你在一起。” 血姬在昔日的恋人面前仿佛又恢复到了曾经冷艳如冰又纯真似水的少女云儿,幽幽低诉哀哀痴顽的神情似乎只求为自己的爱情讨回个公道。 “云儿,朕……”到了临别的时刻,有些话竟变得难以启齿,他是错了,可也有他错的理由,却不知云儿能否接受的理由,“朕也有朕不得已的苦衷。朕走的时候未尝料到你已有了朕的骨肉,只觉得一入宫门深似海,你性子又素来好强,眼睛里揉不进半粒沙子,要与后宫三千佳丽共侍一夫怎么可能?将来得不到专宠还不知要闯下什么滔天大祸来,朕不愿你大好青春断送在十丈宫墙内。朕深知后宫的怨妇冤魂已经数不胜数,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哪有半点意义?朕是为你着想才未派人来迎你进宫,盼以你率真不羁的性子能化解相思之情,怎料得反而害了你,更害了你我的孩子。朕所言皆出自肺腑,信与不信也由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吧。” 他有说不出口的苦衷,他做了自以为对她们母子二人最公平的决定,他一生,错就错在了太过自以为是了。 而她,竟傻傻地被这么个唯我独尊的男人给骗了。 “皇甫,我还有话不吐不快,说完之后你我各走各道、互不相干。” 纠葛了她近二十年的往事就在一场纷纷扰扰的闹剧中划下了终止,她实在不甘心哪,她还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二十年的美好光阴不求什么补偿,只要一个答案……足矣! 江湖上闻名遐尔的女魔头居然也会流露出如此近乎圣洁的恬静神情,何况还能心平气和地与他交谈,本身已然难能可贵,皇甫英臣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她已如此赏脸地提出了请求,他若不识相答允才会遭报应吧。 “云儿有话大可直说,朕定当知无不言。” 眉眼扫了他一下,衣裙被吹来的风带得几欲翩翩起舞,伸手抚了抚鬓间的几许乱发,此刻的她,眼如琉璃沉静。 “妾与君相逢,且与君相知。潇湘细雨下,同船共渡人。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36 章 一朝君离去,两相厮守时。三生情缘断,四季惶妄日。 红颜尚未老,脉脉爱已弛。长夜伴空竹,不觉又拂晓。 悠悠人已远,新人成故人。今借天地在,问君情可真?” 眼前漫妙起舞的女子也曾有过一片纯纯女儿心,梦想寻得如意郎君,享受寻常闺阁女子平凡一世的乐趣,待得年华老去之时还有机会试试含饴弄孙的温馨。悲悲切切的倾诉质问,都是她的希望完全化做了泡影的心碎。 是他的无情与她的骄傲,让一切化为了乌有。 “碧波湖畔遇佳人,还道天女入凡尘。水袖轻舞妆容素,风姿峥然天下惊。 尝与姣女偕梦中,不识光阴忘归途。江山美人何更重,左右彷徨心难安。 抛妻弃子非吾愿,帝业却比千斤担。十九年后再相会,眷眷柔情应犹在。” 冷酷的女子颔首无语,曾经心爱之人难得的一番真情吐露令她冰一般的眼底闪过刹那间的似水柔情,快得让人几以为是错觉。她回眸轻扫苦苦纠缠了自己十九年的男人,放下一切恩怨的感觉是释然不少,心底也不免觉得空落。但她始终是那个骄傲洒脱的“血姬”云嘉仪,不论什么时候都能潇洒地挥挥衣袖,绝尘而去。 “皇……皇上……” 本来大好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从“修心池”方向匆匆跑来的的小太监步履间的焦躁给当今皇帝带来一种可以算得上“不祥”的预感。 “什么事,说!” 一脸惶惶不安的小内监被皇帝的“威严”吓得哆嗦了一下,再不敢疙疙瘩瘩说半句咽半句,赶紧把前头发生的状况向皇上禀告,“回皇上,方才‘长凉殿’里的公子趁着王爷不备服毒自尽了,奴才们阻止未及……” 服毒?宫内管制甚严,哪儿来的毒? “他服的是什么毒?” “回皇上,是……是鸩毒。” 该死的奴才,居然没把那些个东西收下去!要是天雅因此出了什么事,他们一个个的都得陪葬! “现在怎样了?” “太医们正在设法解毒,命奴才前来禀报。” 真实命苦啊,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地被抽到来向皇上报告这个消息呢? 天雅是个烈性的孩子,会做出此等玉石俱焚的事也不能算是意外了。只是…… “云儿,不去看看他再走吗?” “不了,既然交给了你,我何必去看他,他也不会想见我的。”曼妙的身影半转过脸,似是不愿让人看清她真正的想法,可惜语气中难免顿了几顿,让那负心的男人发现了心软的他,“皇甫,你我的恩怨了结,他……拜托你了。即便没了恨,我也学不会去做个好母亲了。希望你能代我做个好父亲,也就算还了你欠我们母子二人的情债了。” 话音方落,也不给人挽留的机会,佳人翩然而去,留下帝王满脸的哭笑不得,迟来的发觉这狠心女子竟有如此可爱的时候。 可惜,对她,对天雅,这可爱都来得太晚了。 “……走吧,回‘长凉殿’。” 第十六章 什么是曲终人散,什么叫梦醒魂惊?是不是恰好可以用来形容这一刻他的心情? 迷茫之中微睁开眼,看到的不是森罗大殿十八层地狱,而是陌生的怀抱和并不熟稔的宫室。还未有时间细想自己威吓突然间又还了阳,钻入耳际的尖刻职责已令他如临深渊。 可笑哪!他竟摇身成了所谓的皇子。幼年时在心底埋怨过无数遍的无良父亲居然乃是当今九五之尊。没有激动、没有喜悦,更没有死里逃生的兴奋,他只恨为何没能踏进黄泉鬼府,宁可受那刀山油锅之刑、千刀万剐之痛,即便永世不得超生他也无怨,惟独不愿……与烨拥有同一个父亲。 他不怕死,却也不曾想过自己找死,无奈在爱情与生命之间必须做出一个选择的话,他难得顺从了自己任性的欲望,结果呢?结果是什么!恋人成了兄长,他所珍惜得更逾生命的感情变做了一场闹剧。 上天之于他甚是不公!母亲之事、父亲之事、兄长之事,无一不是他!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怨怼之语,偏偏上天还是不肯放过他,连他最后的眷顾也无情地剥夺,让他沦为他人的笑柄,这令他——情何以堪! 是的,他的“父亲”看在那段可耻的血缘之情的份上放过了他,他真的能凭借薄弱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父子名份自欺欺人地渡过接下来漫长的岁月?连仅有的生存目标都不复存在了,他还有活着的理由么?还有他鬼一样的脸孔,真的有人能接受如此面目可憎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怪物! 死的念头莫名坚定地在他心中扎了根,贡桌漆盘上安放的一壶鸩酒似乎是不错的工具,静静地放在那儿诱惑着他来尝试。 骗王爷说不舒服,请他尽快把御医请来,他果然急匆匆地冲出殿去找太医,又小心躲过了小太监的注意,他一仰脖子,毫不犹豫地灌下了在他而言有如琼浆玉液的鸩酒。 毕竟是御赐之物,其效果非寻常可比的,方才下肚的毒酒已像利刃剜割内脏,酒液残存的喉间亦是一片火辣辣的炙痛。 总算……解脱了呢! 他勾出一朵灿烂的笑,半边容颜美得人舍不得移开眼,小太监们一个个都吓得瞪大了眼,谁有心情欣赏他的美丽,七手八脚的唤太医、追王爷,还有些老太监见得多了早有了些手段,用土办法逼他呕吐,希望能先缓上一缓。 不过这些他都不知道了,身子软软地歪到在床上,眼前一片昏黑,他再也不想醒来了,死后的世界应该有他所期盼的永远的安宁。至少,不会再醒来了…… 岁岁年年、朝朝暮暮、聚聚散散、合合分分,京城到了深秋时节已是格外的凉,秋风扫在人脸上带着浓浓的寒意,还夹杂着几分冰雪的味道。 皇城中的人们同样也感到了这股气息,冷得不仅仅是天气,还有宫内主子们为了一些事愁眉不展而变得低靡的气氛。 一国之君的皇甫英臣这几天都在为同一件事而苦恼着,“长凉殿”中突然间闯入的娇客的处置问题让他异常的为难,是留是放,如何留又如何放,留后会怎样,放了的话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这些都是他至今举棋不定的顾虑。 太医昨日回报,虽然经过救治之后天雅的性命是暂时没有危险了,鸩酒的剧毒仍是严重地侵蚀了他的身体,也许是一年两年,也许只有一个月两个月,他会慢慢地觉得疲劳,然后容易得病,终究是免不了少年早逝的结果。 对于这个新认回来的儿子,作为父亲的他是心怀愧疚的。根本不知道他的出生,没能给予他应有的照顾,更让他在失去了父亲同时也等于没了母亲,从小到大吃尽了苦头,甚至未能过上几天快乐的日子,到了最后,还要从他身边夺走他最珍爱的情人,给他的生命判下死刑。 上天对他过于残忍,自己对他也很残酷。现如今他又该如何补偿他呢?给他王爵,给他荣华富贵吗?能追回些什么,能让他受伤害的心灵得到平静吗? “皇上,皇上娘娘求见。” 想得太出神了,居然连太监进来都没能察觉。皇甫英臣收敛了一下早飞到九霄云外去的思绪,端起茶碗小啜了一下,这才示意传皇后进来。 “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不必多礼了。” 夫妻多年,皇帝对自己的皇后了解甚深,作为一个母仪天下的女子,她向来识大体、明大义,自从封后之后为了长保国家安宁,坚持不封外戚,如今朝中一片清明之治,她功不可没,也许他对她没有对云嘉仪那样的刻骨铭心的爱恋,却也伉俪情深携手走过了无数的风风雨雨。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37 章 如今,他的贤内助突然间来见他,在无比尴尬的时刻,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在担忧些什么,还有希望能以此交换些什么呢? “皇上,臣妾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确是有个不情之请要未能皇上了。” “皇后说的是天雅吧。” “臣妾正是为此而来。请皇上恕臣妾冒犯,对于天雅的处置,皇上有何打算?” “朕的决心尚未定,皇后既来又一开口便是个不情之请,就先请皇后说说你的不情之请吧。” 不是故意要玩打太极的把戏,身为帝王最重要的就是一诺千金,假如他把自己的底线先说了出来,那么再要与皇后讨价还价就难了,还是先听听皇后的要求,再衡量下一轻重以决定是否要顺着她的心思。 “皇上,臣妾冒死进言,实在算不上是出于公心。天雅的身份已显而易见,皇家血脉本也不容有失,皇上想必心中有愧,正打算好生对待这孩子以做补偿。可皇上,臣妾是以作母亲的身份来见您的,为的是烨儿,也是将来的一国之君。烨儿与天雅的感情至深,你我心里早已清楚,眼下天雅转瞬间的工夫从情人成了弟弟,烨儿接受不了,这才避而不见。臣妾担心的是今后,倘若烨儿能定下心来,接受天雅是兄弟手足的事实,把他们之间的那段感情抛诸脑后,自是不幸中的大幸,相信皇上也会颇觉欣慰。关键是倘若烨儿日后心情平静后依然对天雅念念不忘,全不顾念血缘之情,做下那乱伦悖德之行,那皇家颜面何存,皇上在百官万民面前又将何以自处?” 结篱几十年,素知她为人宽厚仁慈,对待宫内妃嫔也是公正可亲,为人所称道,也正是她难得一见的贤良淑德才帮助了她几十年来都能稳坐皇后的宝座。今日她来这里,说的这番话,乍听起来有理,深思一下却是自私至极。唉,人总有私心,便是一代贤后也不例外,在碰上会损伤自身利益,威胁到烨儿太子地位的事情的时候,她还是像只犀利的母鹰一样断然将幼儿护在羽翼之下,毫不留情地驱逐甚至不惜杀死来犯之敌。 看来这么多年了,他对他的皇后了解得还是不够啊。 “明秀,朕的皇后啊,你希望朕怎么做呢?放逐他,把他赶出皇宫任他自生自灭,还是派人杀了他,让他悄无声息地消失掉,就当是从来没有这个人出现过?你有没有想过,他也是朕的孩子,是朕亏欠了近二十年从未自朕这里得到过任何关心的孩子。朕还没有来得及履行朕的誓言给他下半生的照顾,关怀他爱护他,你就要朕‘处置’他了吗?” “皇上,臣妾固有私心,但也是为了皇上着想,为了我朝江山社稷着想啊!” “不必狡辩了,皇后,朕猜得到你心里想些什么,朕也告诉你,朕是绝不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的。你若强调烨儿泥足深陷是为天雅所迷惑那也是你的一面之词,朕同样可以说是烨儿引诱了天雅投入了一个温柔的陷阱,毕竟天雅最渴望的就是人的温暖,烨儿恰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了他这些,他没有理由不爱上烨儿。” “皇上是在为天雅辩解吗?” “皇后不也在为烨儿辩解吗?” “皇上……” “够了,不必多言了。朕本以为皇后此来能为朕出谋划策,想个万全之策,看来是朕错了。朕想静一静,皇后请离开吧。” 浅浅的夕阳射进房内,照在皇后的脸上一片昏黄,当了几十年的皇后,有着高贵的气质,毫不省自身的雍容的皇后挺直了背脊。并未烙刻上太多岁月痕迹的脸孔肃寂而威严,仿佛她方才所说的那些都是大义凛然之语,她为之着想的真的是天下万千黎民。 “臣妾告退了。” 带了一缕复杂的嫉恨,她离开了,她已将皇上的话铭记于心——皇上是绝不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的! “长凉殿”中长夜凉,自开朝之初便作为冷宫幽禁失宠失德后妃皇子所在的“长凉殿”,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鲜有人迹又聚集了诸多怨魂死不冥目,总显得阴森恐怖,即便是近几日来不少人进进出出的忙碌开了,仍是时常可以听得见阴惨惨的风声从门缝之间穿梭而过,十分吓人。 身居皇后之位至今,她也是头一次到这“长凉殿”来,更是头一次亲眼见到什么才是绝世无双、倾国倾城。 儿子尚且如此,何况是母亲。皇后猛然懂得了眼高于顶的皇帝为何曾经那么喜爱着云嘉仪,平常兼具品貌才情的女子已十分受人瞩目,别提绝代佳人,既然有幸见到了,皇上怎会放过。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有事要与天雅公子单独谈。” “长凉殿”中哪有人敢违抗她的懿旨,自是悄悄地全都退出了主殿,皇后的贴身侍女临走时还关上了殿门,以确保不会有人听见里面两人的谈话。 “皇后娘娘此来,想必不仅仅是来探望天雅的。有话请直说无妨,无需顾忌。” 皇后慢慢走到他床前,寻了个圆凳坐下,也不急着表明来意,反而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美丽异常的孩子。 纵然脸色惨白,还被毁去了半边娇颜,这仍是张巧夺天工的脸庞。少年微一皱眉,轻启薄唇的样子虽是漫不经心,却在不经意间带着万种风情,一种干干净净的美丽,不妖娆,不妩媚,淡淡地,却深刻地诱惑着旁人的美貌。尤其在病气缠身的时候,并非刻意的柔弱惹人心生怜惜,莫是她那痴傻的儿子毫无疑问地会被吸引,便是她都几乎软下了心肠,不忍对这惨白的少年下手。 她终究是及时按捺住了不该萌生出来的怜悯,她的儿子却是绝对做不到了。原本就与这少年爱得难舍难分的人,即便是清楚地知道两人之间已变成了兄弟不应该再在一起了,在真正见到的刹那,恐怕还是是抛却一切的顾虑和阻拦,全心全意的爱上,只求能与之相伴终生的吧。 天雅……留不得! “天雅,本宫希望你能离开。” 少年轻挑眉梢,风情无限,他怔了一下,随即莞尔笑道,“皇上与太子之间皇后选的原来是后者。人说母子连心,果然不假。” “本宫当然关心太子,也关心皇上,一个是本宫的丈夫,一个是本宫的儿子,本宫都爱,哪有偏颇之理。” 皇后下意识地反驳,直到语毕才发觉自己所说的话有多牵强,连自己都听着不可信,何况是他人。轻叹一声,也不再反驳,只觉得好奇,怎这少年一句话没说就察觉了自己的心思。“本宫自认未曾失态,你怎知本宫的用意?” “娘娘,您若爱皇上甚过太子,必会好好安慰天雅,多方照料,以讨得皇上的欢心,决不是要天雅离开。您的心情天雅明白,人在后宫,身不由己,您熬尽了心血,用了二十多年把太子培养成人,眼见得储君圣明未来的帝位要坏在了我的手里,您又怎能甘心?毕竟丈夫会有无数美好女子分享,儿子却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如何能同日而语?” 这孩子竟有一副玲珑剔透的水晶心肝,将她所思所想皆看得一清二楚? “你既然明白本宫的意思,那你也知道本宫希望你离开的真正用意?” “明白……是明白了,可皇后又有什么理由觉得天雅会依从娘娘的意愿行事呢?”他一生苦短,在阴阳两界数不清打了多少个来回,这次是再无幸免之理。从前为了母亲、为了烨他死而无罕,现今要他死,又是为了什么?在知道有人亏了他那么多之后,不多讨回点怎么对得起自己?“或者说娘娘觉得天雅的性命和太子的前途比起来,又有多少价值呢?” “本宫懂了。你既然愿意,本宫自不会亏待你。你希望得到什么,本宫在此一力答应下来就是了。”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深感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反正到了这种时候,她也不怕这孩子漫天要价,他心里头最在乎的人都已经失去了,他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娘娘快人快语,天雅敬佩。天雅所要的非常简单,请娘娘为天雅做到两件事便可以拿走天雅的性命了。” “你但说无妨。” “第一,请娘娘饶过我母亲和莫问天一干人等,他们虽然知晓了皇家秘辛,毕竟知之不深,即便我死了,也不会在民间兴风作浪。天雅想请娘娘发誓绝不谋害他们,更不派遣、授意或假借旁人之手铲除他们。” “可以。本宫不在意你母亲会说什么,你本就不得她欢心,她更视你如无物,反倒是莫问天待你如己出,你若死了,他定是最伤心的一个。可惜他一个江湖疯医,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放过他也不碍事。你说第二个条件吧。” 天雅轻轻笑道:“娘娘爽快,天雅佩服。这第二个条件就请娘娘准备一百万两黄金分作两处,一半给我那莫叔,让他寻一处山野之地隐居所用,另一半送到我母亲那儿。我母亲素来高傲,有治下甚严,从不许门下之人做苟且之事,以至于‘天云殿’中的生活一直颇为拮据,我这儿子没用的很,帮不了她什么,到了临死之时,为她谋一笔钱财救救急吧。” 一百万两黄金在寻常人家而言是不可想象的数字,在一国之后的眼中实在算不了什么,她好奇的是天雅何以将黄金对半来分,而不是给母亲大数,毕竟莫问天只有孤身一人生活,怕是用不了这许多吧。 似是看穿了她心底疑问,天雅十分大度地为她解惑,“娘娘有所不知,我那母亲性子固然火暴,但也大而化之极了,光瞧她使尽了诸般手段都没能杀得了我,反让我活到了今日来讹诈娘娘就可窥知一二了,五十万两黄金到了她的手里怕也保不了她此生万全,莫叔个性稳重,又念旧情,倘若我母亲有难,他定会伸以援手的,给他那五十万两金子却定要派在这种时候做用场,其实等于都是给了我母亲的。” 云嘉仪,为何这么好的孩子竟是托生在了你的腹中,若他是我的孩子该有多好,那我也不用费尽心机受人要挟地做那斩草除根的缺德事了。 感叹归感叹,她总不会傻到把心里话说出来,压下不该有的艳羡之情,她还有最后一句话要问,这话虽是问着多余,不问的话心里头不踏实。 “天雅,烨儿再不能与你做那情侣了,你为什么还愿意为他牺牲性命?” 她此言一出,少年微笑的脸僵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低垂了头,幽幽叹道,“娘娘可还记得曾与皇上来东宫探过天雅一次,那时皇上和您问我倘若天下皆容不下我们的感情,我当如何,那时我又是如何回答的?”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38 章 “过了那么久的事,本宫不记得了。” “呵呵,那时候天雅说‘我已死过一回了,不在乎再死一次。欠他一条命,总有一天得还给他。只要能帮得了他,死也无妨。’娘娘,我是真心爱他的呀,他视我如珍宝,我如何能不动情,对天雅来说,什么情啊爱的都是后来的事了,天雅只知道,偿深恩,死亦未尝不可。” 皇后忽然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碎了,塌陷了下去,眼前无力地倚靠在床上的少年凝视着窗外夕阳残照的目光温柔深邃,好象在向往着什么美好的东西。那一刻,她的决心动摇了,突然觉得如果这孩子离开了人世,烨儿会失去的东西或许更多更多,也许到时候她会更后悔。 不行,纵使将来后悔,总好过现在就后悔。犹豫只闪过脑间片刻就被她丢了开去,她从袖笼中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瓶子递给了少年,嘱咐道,“瓶子里的是名叫‘默雪’的毒药,你一天服一粒,五天之后气绝而亡,保证没有痛苦,就像睡着一样。本宫保证你死之前就帮你把你要的东西准备好,送到他们的手上。” “天雅相信皇后娘娘言而有信。” 少年一点都不含乎,接过瓶子拔出木塞倾了一枚在手心,看也没多看一眼便丢进了自己口中,他不是不怕皇后毁约,然而到了这个时候,死与不死已不是他情不情愿的问题了,选择的权力不在他的手上,所以他宁可赌一把。 皇后也不多言,转身便走,脚步方到门口却停了一下,因为她隐约听见了天雅的一句自言自语,险些奈不住奔回去夺回交出去的药瓶,尽管忍住了,泪却终于流了下来。 “……其实,就算不为了金子,我也愿意为他去死的,这一生,我只爱过这么一个人,连身心都一同交付给了他,哪还会吝啬区区性命呢?……” 两个……都是傻孩子呀! 最终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 西跋隆庆历二十八年十月二十五,帝敕封五皇子为“延雍亲王”,因其未及弱冠留住内宫,赐居“长凉殿”。随即诏告天下,亲王讳雅,时年十七,因诸多变故随母于民间长大,乃帝之沧海遗珠。自幼体弱多病,为帝寻回后留居宫中休养,帝怜其身世可怜,兼之才貌出众甚得帝心,当即封尚书门下郎、三榜头名状元韩鑫为少傅,专门负责亲王课业,封莫问天为太医院副医正,随侍亲王左右,其余赏赐恩出于上,更是数不胜数。 帝于早朝之上宣读诏书后召亲王上朝接旨,至此,世人方才知晓了这位突然之间出现的天皇贵胄竟是位天仙般的人儿,甚至有大臣事后回忆时言道,倘若不是朝中亲贵们经滴血认亲后认定皇子确乃皇室血脉,定不会有人相信那样一个尊贵绝美的人儿进了后宫只会是什么“皇子”,怕是要成为皇帝后宫佳丽中的一员了。 深深印刻进朝臣们心中的水蓝色身影何止是美,他的出现颠覆了他们心目中倾国倾城的定义,终此一生怕再不会有比他更出色的人了,只是可惜了那半张被无情毁去的容颜…… “宣,五皇子皇甫雅上朝见驾!” 伴着内监的宣诏声落出现在朝堂门外的人影震惊了朝野内外。 简直,简直不是凡人能拥有的美丽—— 在侍女们的精心妆点下,换上了一身水蓝为底,兼绣着白色云纹的素色亲王服饰的天雅透出与其母极其相似的冷艳,玉带锦靴登龙冠,明黄色的发带衬得长发乌黑,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惨白的脸色和不见血色的双唇。朝臣们惊艳于其容貌的同时也未曾忽略过盘踞于他脸颊一侧的升龙图腾,张牙舞爪的腾龙活灵活现,却毫无疑问地破坏了整张脸的完美。所有人都相信假如没有这半边的斑驳,眼前的少年将会是无人可及的天下第一人。 可惜了,可惜了他的容貌,也可惜了他一身的病骨支离。 他步履虚浮,行进之间极为缓慢,额头上挂满了汗珠,在这种深秋初冬的天气里哪有可能走上几步路便流汗,瞧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就猜得到他怕是已病入骨髓,更何况他身边尽心搀扶小心翼翼的延临亲王神色间的谨慎呵护。 其实此时此刻的天雅的确是病入膏肓,近乎油斤灯枯了。今日已是服药的第四天了,表面上看来他的身体似乎已恢复了许多,也有力气可以下床走动走动,体内的毒素却是慢慢聚集到了一起,身子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简单地抬个手走几步也可以累得几欲晕厥,如果不是为了这场对于他和母亲来说都如同梦圆之日一般的仪式,他真的不想走出房间一步。看来皇后娘娘说的有一点不对,他是熬不到第五天吃完最后一粒药再毒发身亡了,也许今晚就是他毙命之日。 “小雅……” “我没事。” 皇甫桦在他身边承担了绝大部分的重量,所以清楚地察觉到他的身子轻微地一个踉呛,忙伸手扶住他的腰肢,不盈一握的细瘦让他眼眶为之一热,泪险些当场落下,好在及时控制住了情绪。 继续走了几步后到了御前,两人正欲跪下行礼,龙座上的皇甫英臣已将天雅的虚弱看在眼里,忙示意他们免去了大礼,命身边的太监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皇五子皇甫雅为‘延雍王’,追封其母云氏为贵妃,入太庙皇籍,永享后世香火。钦此。” “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母亲所期盼的当然不是一个贵扉的虚名,自己在意的也不是亲王的头衔,他是要死的人了,封不封王又有什么意义可言?所谓的“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诸般的荣华富贵都注定与他无缘。然而,能在临死之前为自己找到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一个魂魄得以归依的地方,是他最后的希望。 尽管被抛弃了十八年,到了最后,还是得感谢你呢,我的父亲。 “雅儿,该改口叫父皇了。” 已经不是头一次做父亲了,心中的激荡却难以言喻的强烈,他衷心地希望能听见雅儿叫他一声“父皇”,这不仅仅是雅儿对他们父子身份的正式承认,也是父子之情的开端,相信慢慢的培养过不了多久,雅儿会真心诚意地打心眼里把他当作父亲来看待的。 “父……父皇……” 怯生生的,却无疑真实的称呼,时隔十八年,他——一个几乎无父无母的孤儿,居然也可以拥有自己的父亲了吗! 真的,真的好开心。 可以死得瞑目了…… 臂弯间的分量突然间加重,皇甫桦低头一看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小雅的眼神涣散不堪不说,伴着剧烈的咳嗽冲出口的是破碎的血块,带着黑紫的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襟,勉强支撑到现在的后果就是伤病恶化,体力完全溃散,他已经连强迫站立不倒的力气都没有了。 “来人!传太医!” 时,已至入夜,更漏滴答的声响扰得人心烦意乱,皇宫的一角格外的寂静,宫人们都在私下里窃窃私语——“长凉殿”的新主子恐将不久于人世了。 内室昏暗的烛光下几个吓得直发抖的太医在一众皇亲的逼视下战战兢兢地诊脉,几番讨论下来自是早有了结果,这哪里是病症,根本是中毒已深人之将去才会出现的征兆。都说皇家无情,深宫大内对这么个少年皇子下毒的用脚指头想也想得到会是什么样的人物,能不能说实话,该说几分实话,说了以后脑袋可还保得住?都还是未知之数,更要命的是说了实话他们也拿毒入肺腑的皇子殿下一点办法都没有。 左右都会被怪罪,如何是好! “皇儿的病情如何,诸位国手可有定论了?” 一脸阴沉的帝王隐忍的脾气已经到达极限,若不是顾忌着有病人在旁,未曾疾言厉色地喝斥众太医,由着他们磨磨蹭蹭了大半天,药熬了凉,凉了再熬,换过多少方子灌了多少汤汁都记不清了。只见得雅儿的气息越来越弱,当朝至尊的眉头越皱越紧,满身张狂的气势明明白白告诉太医们再拖下去他就要杀人了! 废物!都是群废物! 连皇甫桦都在肚子里咒骂这票混蛋,直想拖出去砍了算了。 四五个太医面面相觑,心知拖下去糟糕的是自家性命,不得已商量着推出个倒霉鬼来替死,可怜老得胡子都白了的太医正脸色发白两腿发软,全身像筛糠似的不停打着摆子,还得做那出头鸟,尚未及开口,冷汗倒已湿了半身的衣裳。 “臣……臣等……有罪,请皇上恕罪。” 没禀事先告罪,饶是久经风浪的人了,皇甫英臣的心里头还是咯噔了一下,悬了半天的心掉进了崖底。 “外面回话。” 不论雅儿是真的昏迷还是半梦半醒,接下来的话都不宜让他听见,帝王强忍着怒火移驾外殿,一干人等自然乖乖跟了出去,老太医哆嗦着摸出汗巾擦擦吓出来的汗,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着实没个着落。 直到这时才算稍稍能流露点真实情绪的帝王压抑多时的威仪尽显无遗,剑眉微蹙,鼻间不轻不项的一声冷哼,足够吓得太医们在心里头打鼓,生怕一个弄不好自己个儿的脑袋瓜子就得搬了家。 “诸位太医,现如今朕希望你们能据实以告,我皇儿得的是什么病,可还有治愈之法?”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39 章 “雅——雅王爷只是偶感小恙,吉人……吉人自有天……天象,假以时日定可痊愈。” 冷眼扫过跪下回话的太医,心里头真是难掩失望。粗通江湖术数的他都看得出雅儿那根本就是不是“偶感小恙”而是中了毒——剧毒,下毒之人他自有三分清楚,解毒之法却是不得而知,可恨的是皇儿的性命竟要着落在这些个整日只会以“小恙”敷衍的庸医身上,倘若他们一力敷衍,他即便贵为天子也是束手无策啊! “事到如今你们还敢欺瞒朕嘛!还不从实说!” 天子震怒,天威难测!太医们也不是傻子,吓得缩成一团团的都不敢出声。好半晌才哆哆嗦嗦地冒出一句“实话”。 “皇上,雅王爷确非重病,而是中了毒,且王爷中毒已深,只怕命在旦夕之间。” 实话总是伤人的不是?皇甫桦闻言眼眶立时红了,猛一跺脚,拔脚便要冲出殿去,还没跨出殿门便被一声怒喝唤了回来。 “站住!上哪儿去!” “去找皇兄,雅儿他……他总该见上最后一面。” “回来!不许去。” “父皇,都到了这个时候您还在顾忌什么啊!再不见就真的没机会了。” “那也不许去!你去把莫问天宣进宫来,雅儿有没有的救得等他看了再说!” “父皇!” “去!” 狠抹了把泪,自知是犟不过父皇的桦跺了跺脚扭头就走。皇甫英臣心里头也不好受,明知有情人能见面的机会也许就这么一次了,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皇家尊严,注定要他们牺牲,雅儿……何其无辜…… 满腹的火气没处撒,毫无疑问地都出在了倒霉的太医身上,恶狠狠地瞪着一干庸医,冷冷地颁下圣旨。 “给朕尽全力医治雅王爷,若他还有个万一,朕要你们一个个地都给他陪葬!” 白胡子老太医两眼一翻,还来不及去救人,倒等着人来救他了——硬生生吓晕了。 听得见了,听得见滴血的声音了,是身体里的一些地方在流血的声音呢! 快死了吧? 仔细想想自己还是幸运的,能够看得见心里头关心之人的幸福,死,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 人,总是不能奢望获得太多的。 所以,能够躺在柔软的床上,有亲人的陪伴死去,是不是已经是他最大的幸福了呢? 但,为什么隐隐约约地还是不满足,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还有一处角落在作痛呢?最最想见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明明是不省人世了,脑袋倒还清楚得很,隐约听见了门外有人在嘶吼咆哮,很熟悉,熟悉到已几乎死寂的心都随着响彻云霄的怒吼而颤动着……烨…… “……烨……” 紧闭的眸睁开一条缝,丝丝的光亮透了进来,床畔依稀坐着的身影十分陌生,不是莫叔,也不是烨,会是谁,会是谁呢? “皇上——” “宣太医进来!”守在床边已经快三个时辰了,皇甫英臣自然明白自己新认的皇儿已是命在顷刻,他水雾般迷蒙的眼中淡淡的眷恋是为谁而闪烁?在生命悬在顷刻,有若风中残烛的孩子渴求的又是什么? 他明白的,身为父亲,他没有理由拒绝孩子生前最后的一个愿望;作为帝王,他必须严守皇族的尊严和脸面。他必须让雅儿失望了吗? 厚实的手掌温柔地抚上雅儿瘦削冰凉的纤手,怜惜地抚摸着,轻轻柔柔的,充盈着父亲的关怀。俯下身凑近了他的耳边,像是宽慰更似劝说的几个字词如兜头罩下的一桶冰水浇熄了苦苦挣扎的少年仅存的奢望。 少年绝望地阖上眼,再不去看昏黄的烛光下残忍地下了判决的男人。他的心疼得抽搐,全身都被痛楚的感觉蔓延开来,渐渐的,什么都听不见了,意识也沉沦了…… “对不起,雅儿,是朕——对不住你了。” 少年的泪悄然自眼角滑落,滴在帝王的手中,异常的滚烫,炙痛了选择沉睡选择漠视的父亲的心。单薄的胸膛急促地喘着气,低哑地抽泣了几声,没了声息,承袭了其母绝代风貌的少年终于吐出了喉间的最后一口气,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明知道有些事一旦发生了也就追悔莫及,掌心中冰凉的手缓缓滑落的瞬间帝王的心亦为之一震,再想重新抓住那失去活力的存在,眨眼间已错过。 深吸一口气,把缠绕在心头的那一点点悔意抛诸脑后,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他仍是人间的帝王,王权的稳固永远比亲情来得重要得多,正如同他对雅儿所说的那样…… “雅儿,你与烨,今生今世只为兄弟。认命吧。” 这一生,皇甫英臣最对不起的就是皇甫雅,但这一生,已经没有机会偿还他的亏欠,等下辈子,下辈子父皇加倍地还给你。平静地看着匆匆赶来的太医记录下雅王爷去世的时辰,指使候在寝房外的内监宫女来为刚走的王爷整理仪容,换上崭新的亲王袍服,他心里头酸酸的,一阵阵针扎似的难受。诸多皇子中雅的容貌是最出众的,秀丽华贵的五官完全继承自他母亲的天姿国色,即便是占据了他半张脸的狰狞刺青都不曾破坏掉他的美丽,雪白的肌肤衬得象征着紫气东来的金龙绣袍越发无暇晶莹,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亦丝毫不曾被幼时的颠沛流离磨损,他静静地趟在那儿,合该天生就应当在舒适的床榻上休憩的王公贵族,眼角的几分愁也只是少年不更事时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真想叫他别睡了,赶紧跟着兄长们到猎场去跑跑马,把生得过于女气的雪白皮肤晒得黑些,大好的花样年华怎能耗费在卧榻之上呢……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突然间冒出来的内监细声禀报着,一身雍容的女子随后施然而入,见到皇帝怔了一怔,马上恢复她母仪天下的风范,恰到好处地表明了来意。 “本宫是来看望的雅王爷的。” “皇后来迟一步,他已经走了。” 走了?早听内监说雅王爷在受封大典上吐血晕倒,从感情上她根本无法相信天雅会为了烨儿连性命都能不要。若换作是她,在利益和爱人之间,她也会迷茫,会不知所措,毕竟活一辈子只有一次,有了来生也再不是这么个人,为了别人而把自己牺牲掉,她做不到。 正因如此,当烨儿宣称可以为了天雅而放弃眼前拥有的一切,宁可归隐田园做个凡夫俗子也要与天雅在一起时,贵为皇后的她只觉得烨儿疯了,虚幻缥缈的“爱”怎能比得上他将来一朝登位、君临天下,她去见天雅无非是个警告,假如天雅不肯乖乖退出的话,身为皇后的她有的是办法让他彻底消失。 仅仅过了四天,还不待她探个究竟,天雅居然死了!他接受了她的条件,也接受了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要求,干净利落地离开了她的儿子。方才在门外,她见到了失声痛哭的烨儿,他早忘记了他太子的身份,也忘记了一个并不亲昵的兄长不应当流露出如此激荡的情感,他的心里只有天雅,只有他心爱的人。 原来世间的情爱真的可以让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作出牺牲,包括付出宝贵的生命。 “本宫……能看看他吗?” “不必了,朕没能让他见最想见的人最后一面,至少能让他不用见到最不想见的人。朕的皇后已经达到她的目的,就不要来打扰亡者了吧。” 深宫大内哪里来的毒药,谁又敢轻易将毒药送给皇子,内宫之事属皇后该管,管事之人一无所知还装聋作哑,很难说其中没有问题,再加上烨儿与雅儿的关系是皇后的切肤之痛,皇后又恰巧近日里“探望”过雅儿,种种迹象串联起来真相已昭然若揭,便是傻子都猜得到了。 一边是他深以为愧疚的私生子,另一边是他结发的妻子和引以为傲的太子,孰轻孰重实在是难以抉择,更何况雅儿已离开人世,总不能为了死去的儿子去治皇后和太子的罪。然丧子之痛犹在眼前,要他当作没发生过一样,他同样做不到!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默雪 作者:末雅 第 40 章 帝王头也不回地与皇后擦身而过,尽管未有过只字片语的责怪,言外之意清楚告诉了皇后在他淡忘这件事之前,不要在他的面前出现,否则他也许会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来。 至少,在他淡忘之前,别来提醒他灿烂明黄的龙袍上染满了雅儿的血。 西跋隆庆历二十,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 40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