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 分卷阅读1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 《高山流水》作者:道德与观察 简介: 其实这是一个武侠版法制在线节目 一、 周子峻辞别师门扬鞭上路的时节已是九月,秋高云淡,恰是登高放鹰的好时节。他一路上赶着车悠悠闲闲地走着,就不由想起若还在镖局,这会儿便该是和镖局的兄弟们出城打猎满山追着野兔跑了。去年他们一日猎了五只兔子三只山鸡,可惜让一头鹿子跑了。 他想到这就忍不住笑,便连最机灵的郑家小弟也没看出他是故意让那头鹿跑的。 那是头还未成年的小鹿,眼睛又大又润,就像两颗闪闪发亮的宝石。 他想起那双眼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垂落的车帘,想,那双眼睛和张先生还真像。 他所想的张先生,便是此刻坐在他车内的人,亦是他此行的雇主与任务。 他是川内三江镖局二镖头周冈的徒弟,三江镖局虽不算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镖局,在西南乃至中原也算小有名气。总镖头谭振声以豪迈闻名,虽做的保镖生意,却从不因财失义或是仗势欺压黑道上的朋友,又因为三江镖局素来不保不义之镖来历不明之物,是以江南江北绿林道上朋友也大多卖他面子,走镖二十余年,倒没出过什么大的乱子。他年纪大了之后极少出山,走镖的事便多由他的外甥周冈与大弟子谭重代劳。周冈出身蜀山,以快剑闻名江湖,人称“追风剑”,出师后应舅父之邀来到三江镖局,性格也和舅舅一样,生性豪爽爱交朋友,虽已年过四旬,但膝下无子,只有周子峻一个徒弟。月初的时候镖局接了宗大买卖,要运一批红货去并州,镖局里上上下下正在忙活,突一日却来了个人,要请一位镖师送他回乡。 那是个生的十分美丽的书生。 虽说用美丽来形容一个男人有点奇怪,但周子峻觉得,只有这个形容才比较恰当。 比如师父生的就叫威武,谭师叔就叫粗犷,代夫子声称自己风度翩翩,谭二哥却说他那叫自命风流。而这个名叫张守墨的书生呢,从雨里走进来,在廊下收了伞微微一笑,就像代夫子房间里挂的那幅《太真出浴图》中的美人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美人含笑,他却是含愁。 不但含愁,还带病,他从踏进镖局开始到离开,似乎一直都在咳嗽。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请人送他回乡的原因。 “小生去岁科考不中之后本是到川中来游玩散心的,不想月前竟在山中染上疫病,恐不能持。念及家严在堂十分不安,恨不能一日千里赶回家中以见老父最后一面。然而川中路险,小生又身体欠安,原本随我前来的书童前日又偷偷跑了,小生不敢孤身一人上路,是以前来求助于贵镖局,不知可否请一位镖师护送小生回到家乡?小生倘能于临终之前一见高堂,死而无憾,死后亦感贵局大德。” 他说得虽不如何凄楚,却自有一股动人之处。周子峻在一旁瞧着,忍不住便想代师父一口应承下来。 怎会有人忍心拒绝这样的人呢?他有些惆怅地想:可惜这般风流人物,听他所言竟是染上疾病不久于人世,上天真是何其狠心啊!所谓红颜薄命、天妒英才,诚不我欺。 他从未想过这个任务会落到他身上,他虽是周冈的弟子,这两年也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但论武功、排资历、讲经验他都不是单独走镖的最佳人选,但阴差阳错、机缘巧合,最后不知怎么的这趟镖便落到了他的身上。 张守墨坚持提前付清了镖银。 “我信得过贵镖局,我也信得过周兄弟,我若不信,何必找上贵局?” 周子峻很感动。被人信赖的感觉比想像中更让人心情愉快,这种愉快让他看上去越发神采飞扬,以至一路上遇到的行人十个里倒有十个忍不住在心里称赞:好一个风华正茂的俊俏少年郎。 周子峻生得很俊,但并不是俗称小白脸的那种俊,他生得虽白,五官却颇有英气,特别是两道浓眉,又黑又长,剑一般斜飞入鬓,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顾盼神飞,只下巴的线条过于圆润,导致他整个人看上去仍是和气胜过硬气、稚气多过豪气。他虽然年轻也爱热闹,但这回独自出门,却谨遵师父的教诲低调克制,倒把平日里十分的放`荡不覊都尽数收敛了起来,让他的雇主大感意外。 “想不到周兄弟年纪轻轻,行事却这般老成,依我看来,二十年的老镖师也不过如此。”张守墨不但人生得美,话也说得动听,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含笑看着你的时候,让你几乎没心思去听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他病得似乎确实不清,还未入冬,他已裹上了皮裘,甚至在车上还备了暖炉,周子峻偶尔一揭车帘,三回里倒有两回要被那迎面而来的暖风熏得打两个喷嚏。 周子峻有时候忍不住想:其实张守墨是个女扮男装的千金大小姐吧? 当然不是。 只是周子峻很乐于这样的胡思乱想,特别是坐在车驾上赶车的时候,这让他时不时地自己笑出声来,惹得车内的张守墨出声询问。 “并没有什么张先生。我只是在想刚刚跑过去一只兔子似乎只有三条腿~”他往往就这么胡言乱语随口乱答。 幸好他虽然热衷于在脑子里天马行空,行事却绝不引人注目。这几日顺顺当当,不紧不慢,渐渐地便出了川。眼看着人情风貌渐变,他闲来与车内的张守墨说起沿途所见,兴致倒越发高涨起来。 这也是少年人的天性。试问这世上有哪个二十岁的少年在 第一回独自离家远行途中不是精神抖擞、兴高采烈呢?又哪有二十岁的少年会在这样的旅途中伤春悲秋、怅然慨叹呢?就让他们在变为饱经忧患阅尽沧桑的中年人甚至老年人之前肆无忌惮不知节制地高兴一下吧!毕竟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过去且一去不返了。 张守墨像每一个早已与那段日子挥手作别的成年人一样既宽容又羡慕地看着他。 “总觉得看着周兄弟连饭也可以多吃一碗似的。” 张守墨这么说的时候,他俩正坐在路边一家小饭馆里打尖。这条路虽是官道,这路边的小饭馆修缮得却并不大好,若非当道,只怕极少有人会进来歇息用饭——掌柜的显然并不想做大。 来往的旅人显然并不在意掌柜的想不想做大,但张守墨显然很在意这家饭馆的厨子手艺。因为他虽是这么说,面前碗里的饭却几乎没怎么减少,店家的米很糙,让这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颇感难以下咽。 但周子峻却吃得津津有味。 张守墨很有点好奇,但他掩饰得很好,以至周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 子峻有那么一瞬以为他说的是真心话。 幸好只是一瞬。 “作一个镖师。”他的师父周冈总是这样教导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注意身边环境是必须的,而另一方面,察言观色、揣摩他人的心思也是必修的课业。不管是雇主还是一路上遇到的人,你都要注意他们的言行,分辨他们的意图,这样才能制敌于先、消灾于前。人心可比天地复杂多啦!” “那师父,我怎样才能分辨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其实师父也不知道,所以师父自创了一个笨办法。”周冈说,“那就是认定一个人,要么把他的话全当成真话,要么把他的话全当成假话。” 周子峻眨巴了两下眼睛,问:“那师父说的话我是当成真话还是假话?” “这还用问?当然是真话!否则你怎么用师父这个办法?” 周子峻笑逐颜开:“太好了师父!你昨天说只要我帮你哄师娘说你只喝了二两黄酒就给我二十个铜板我还怕你说的是假话呢!师父~哎师父!” 真是遗憾,周子峻想,连师父那样的人都会说谎,何况其它人呢? 但张守墨既然这么说,他也并不揭穿,只冲着张守墨笑笑,问:“张先生怎么不吃?不饿?” 张守墨微笑。他不笑的时候似笑,这一笑,反倒生出一种芒刺来,就似蔷薇上突削的刺。他轻轻咳嗽了两声道:“周兄弟胃口真好。” 周子峻笑道:“咱们走镖的没那么娇贵。不瞒张先生说,一趟镖走下来,十停里倒有四五停没得正经客栈住,有时遇到天气不好误了行程得抄小路或是迷了道,两三日遇不到一个馆子也是有的,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自是有得吃的时候就得放开肚皮来吃。张先生你莫嫌弃这荒山野地饭菜做的不好,真到了穷乡僻壤,连米都没得吃呢。只咱们往下是走官道,倒也不怕。” 张守墨再度夸他:“周兄弟年轻轻,却是个老江湖。” 周子峻哈哈一笑道:“什么老江湖!不过是跟我师父多走了几回,横竖是些‘遇林莫入’、‘女人小孩僧道莫惹’、‘财不外露遇事要忍’‘装聋作哑闲事莫管’,从小听到大,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不瞒张先生说……”话未说完,突听得旁边有小女孩嚎哭之声,周子峻住了口,转头朝边上望去。 只见门口桌上坐的是个黑瘦的中年汉子,掉梢眉、三角眼,长得有些凶恶,身边带了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生的却十分水灵。他二人显是刚进来不久,桌子上还是空的。那小姑娘满面泪痕,不住口地只要阿娘,那汉子恼将起来,在那女娃身上一阵乱掐要她收声,那女娃吃痛不过,只得停了叫嚷,只呜呜咽咽哭个不住。一时酒菜来了,那汉子也不理她,自行吃喝起来,那小女娃似也是饿了,眼中噙泪战战兢兢地想去摸个馒头,那汉子觉了,狠狠一巴掌打在她手上,劈头盖脸地又是几下,那小女娃痛得直躲,却终是不敢再叫。 列位看官,虽说常言虎毒不食子,又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但这天底下父母虐待儿女的亦不在少数,特别是女娃,往往待之比猪狗还不如。有说前世冤孽的,亦有说父母狠心的,但王法不管家事,是以旁人看着纵是不忍也无可奈何。偏今日遇到这周子峻,因他年轻心热,又有幼年的一段往事,见这女娃可怜,忍不住便道:“这位兄台,孩子还小,何必下手这么狠毒。” 那汉子似是也没料到会有人多事,直眉直眼地先朝他瞅了一回,呲了一口黄牙骂道:“老子我管教自己闺女,要打要骂,与你何干?要你这小兔崽子多嘴!便是几巴掌打死了扔出去喂狗,那也是老子高兴!干你屁事!”说着污言秽语,冲着周子峻家祖宗一顿问候。 周子峻原本只是随口一劝,不想这位非但不听,姿态又如此蛮横粗鄙,倒不由生起一点教训他的意思,当下双眉一扬,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奇道:“怎么?这小妹妹竟是兄台的姑娘吗?”说着将那父女二人左看右看仔细打量了一番,不觉连连摇头,道,“不像不像!兄台形容猥琐,獐头鼠目,一脸早夭之像,这小妹妹却大眼睛小嘴巴天生的美人胚子。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似兄台这副嘴脸,断然是生不出这般可人的闺女来的!若非兄台头上生了双角,那便是兄台在信口雌黄,不过依我看来,以兄台这副尊容,头上若要长角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他讽刺那汉子讨不上媳妇想当王八也当不上,旁边人自是听得明白,都一齐哄笑起来。那汉子气红了脸,突然站起身来,抄起倚在桌旁的一根棍子便朝周子峻打来,周子峻将身一让,笑道:“兄台好大的火气!小弟可不是你家姑娘,由着你打死了拖出去喂狗,倘有个三长两短,兄台可是要偿命的。” 那汉子狞笑道:“小兔崽子,你也不打听打听你大爷我是谁!你在我天杀帮的地头拿你胡三爷开涮,你是不知道鬼门关几时开!别说打死那小丫头容易,便是打死你,也不过是打死一条狗!”说话间挥棍毫不留情,记记打向周子峻要害,周子峻一面闪避一面连叫“哎哟”,道:“说来小弟确不知鬼门关几时开,但兄台这真当小弟是狗呀?哎哟好险好险!” 周子峻是习武之人,那汉子却不过是寻常地痞,棍棒挥得虽凶,哪里沾得到他衣角?一时只追得他气喘吁吁、狼狼不堪。旁观众人看得热闹,有的鼓掌叫好,有的哈哈大笑,有些更扯开嗓门荒腔走板地唱起小调来。只有掌柜的叫苦不迭,急忙叫了小二哥来劝架。那汉子也是累了,得个台阶气哼哼地停了手,周子峻笑笑,正待归座,突听那小女娃哭着叫道:“大哥哥救我!他不是我阿爹,我是被他拐来的!” 小女娃这一声叫得不大,却让周子峻心头一震,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他听得清楚,那汉子自然也听得清楚,他本就一肚子火没处撒,这小女娃这一喊让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棍子便朝那小女娃身上打去,还未落实,手上一紧,棍子已给牢牢抓住了。他斜眼一看,抓住他棍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与他追逐那个少年! 只见那少年目光如电,脸上带煞,本是张稚气未脱的面孔,如今却凛然生威显出几分杀气来,他心中有鬼,一时不觉心虚,抖抖索索地喝道:“你……你做什么?” 周子峻沉声道:“拐卖人口是我朝重罪,按律当斩,你知是不知?” 那汉子梗着脖子叫:“小兔崽子!少管你家爷爷的闲事!”他被抓着棍子挣了几下皆不得脱,心知遇到了练家子,口头立时又软了下来,道:“这位小爷,是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 我混吃了几杯酒,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你。我这闺女最爱胡说,你不要信她。” 周子峻道:“是么?却不知令爱小名叫什么?今年几岁?兄台家住何方,今日又欲往哪里?” 那汉子陪笑道:“乡间小丫头,哪有什么名字。小的家就住在县上,就是这忠州府人士。这是趁着天气好出来走个亲戚……”话未说完,那小姑娘突然奔过来扑嗵一声跪在周子峻面前抱住他腿哭道:“大哥哥,他骗人!我有名字,我叫双双,他这是要带我去卖的!你救救我!” 那汉子不待她说完抬起一脚便朝她踹去,口中骂道:“小贱`人!还不滚开!”周子峻看得分明,先行一脚踢在他腿弯,那汉子哎哟一声,扑地跪了下去。 周子峻道:“你说你是这忠州人士,这小妹妹说话却是涂州口音,你这父女俩隔的倒远!你往日在这地头上横行霸道也就罢了,今日遇到你小爷我,却是你的晦气!”说着脸一沉,喝道:“滚吧你!别再让小爷看到,否则有你好看!”说着抬脚在他屁股上一踢,那汉子大叫一声,张手舞脚地飞出店去,结结实实摔在地上。他摔的虽痛,却也不敢久留,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旁观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周子峻便拉了那女娃回到自己桌上,拿了手帕替她擦脸,询问之下知道她是涂州人,两个月前被拐来此地,其间已被卖过两次,这回那汉子是准备带她再去转卖的,不想遇到周子峻。她一行说一行哭,周子峻见她衣衫单薄,拉起袖子看时臂上或破或整,尽是乌青,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恼怒,恨恨地道:“真是便宜了那拐子!”他见那女娃饿了,要小二添了碗筷让她先吃些东西。那女娃饿得狠了,这饭菜虽劣,却也狼吞虎咽般吃了下去。周子峻心中微酸,低声道:“慢点。” 他之前问话之时已有计较,待她吃完,请过掌柜的拿了一百钱麻烦他家娘子带这女娃去清洗一番换件衣裳,掌柜的愁眉苦脸地收了钱让伙计带这女娃往后院去了,一时又对他说:“二位想是外头来的吧?可要小心。那胡三虽然只是个地痞,却和这忠州府上的天杀帮有些瓜葛,这位小公子坏了他的事,他不寻仇便罢,倘要寻来,你们恐有些麻烦。二位还是赶紧走吧。” 周子峻道:“多谢老丈关心,待那孩子弄好咱们便走,绝不给掌柜的添麻烦。” 那掌柜唉声叹气地去了,周子峻这才回头对张守墨道:“张先生,实是对不住,让你受惊了。” 张守墨微微一笑,道:“无妨。周兄弟侠义心肠,自是好的。只接下来如何,想必周兄弟已有计较的了?” 周子峻道:“是。不瞒张先生,那小妹妹既说她家住涂州,我想着涂州本是咱们的必经之地,我的意思,留她在此定然不妥,不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将她送回家里去吧。”顿了一顿,又道:“张先生放心,这是我做的事,自当由我首尾。一应开销,都算在我的帐上,绝不让张先生破费。” 张守墨道:“周兄弟说哪里话。想她一个小姑娘,吃穿能用得多少,又是顺路,有什么破不破费的。何况在下时日无多,也确是该趁在世时积些阴德,周兄弟今日所为,倒是成全了我。” 周子峻见他一面说一面咳,心中又是爱怜又是难过,忍不住道:“张先生,你人这么好,老天爷定不会让你早死的。” 二、 一时掌柜娘子送了双双出来,又包了几件衣服说是她家孩子家用旧的,执意送给双双不肯收钱。周子峻谢过掌柜娘子,结了饭钱,三人上了马车赶路。 张守墨有病在身,一路上都是在车厢里歇着。那小女娃双双却不肯窝在车里发闷,周子峻便抱了她坐在车驾上一边赶车一边问她些家里的情况。原来她是涂州思平县上童家村人,家中尚有父母并一个哥哥,她原是随母亲进城买东西的,不想人多走失,被拐子拐到这里,她只当此生再难回乡,不想却遇到了周子峻。她听周子峻说起她家乡话来有模有样,不觉大是好奇,问道:“子峻哥哥,你怎么会说我家乡的话?”周子峻道:“我跟着师父走了两年镖,南方北方也去过不少地方,你们涂州话又不难学,会说有什么稀奇?我还会说允州崇州扬州好多地方的话,你信不信?”他说得一本正经,双双如何不信?顿时对他崇拜有加,大眼睛忽闪忽闪,只差装满红心了。她想了一想又问他:“子峻哥哥,你会这么多地方的话,但你家乡是哪儿?” 听得她这句话,周子峻却一下子安静下来,他望着前方发了一会儿呆,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 双双奇道:“怎么会不知道?” 周子峻摸摸她的脑袋,叹道:“说来我俩也算同病相怜。据我师娘说,我也是被拐子拐来的,那拐子打我,我便把那拐子杀了!” 双双“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周子峻哈哈大笑:“骗你的!”他揉着双双的脑袋笑道,“我那时只得两岁,连路都走不大稳,哪来的力气杀个大人?不过我说的也不尽是哄你,那拐子对我不好,我运气却好,遇到了我师父师娘。”双双道:“那我遇到子峻哥哥,也是运气好!” 双双聪明伶俐,周子峻又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些各自家中的趣事,倒颇有亲热之感。行了一阵,突然见得前边路上围了些人似是发生了什么事,周子峻好奇心起,虽明知师父嘱咐少看热闹,却仍是压抑不住好奇心,心想看一眼也无妨。于是往路边停了马车,叮嘱双双坐着别动,自行挤进人群里去看,不想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了一惊。你道是什么?原来是一个男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面色发乌,已然断了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那个被周子峻打跑的拐子! 这条路是过小盖山通往和益县的官道,这个时间路上人虽不多,却也围了不少,周子峻听得旁边人议论,说是人走到这里突然就踉踉跄跄地摔了下去,旁边人闻得酒气,只当他喝醉了,也没人去管他,直到有人嫌他倒在路中挡人去路要拖他去边上,这一拖之下才发现人早已死得硬了。 人人都说这人必是喝醉了酒自己把自己摔死的,周子峻却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这拐子之前虽喝了两口酒,但绝有没喝醉,一个没喝醉的人,怎会突然醉死在路边呢?他心中既有了怀疑,便不理众人目光上前将那人翻过来仔细查看,那人身上却并无外伤,只脸色黑中带青,满嘴都是秽物。一旁有人道:“这人必是扑下去时吐出来的东西把自己噎死的。”旁观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周子峻满心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 疑惑,却也并不多言,回到马车上继续前行。双双问他什么事,他只说那拐子喝醉酒摔死了,小女孩皱了皱眉头,过得一会儿,突然问:“子峻哥哥,你说可有人为他收尸把他埋了?” 周子峻道:“他待你那么坏,你还关心有没有人为他收尸?” 双双就说:“他死了再不能去做恶,我自然高兴。但他既然死了,总得有人把他埋了才是。我家但凡死了一条狗,又或是遇到死老鼠,阿娘都要让我们挖个坑把它们埋了。阿娘说人也好,畜牲也好,死后都是要回土里去的。那拐子生前做了那么多坏事,阎王爷必定不会让他好过,但他总还得要回到土里去。何况他要就那么躺在那里,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看着岂不害怕?” 周子峻不觉失笑,心想这孩子说了一堆,原来不过是害怕,当下道:“你说得对。那里那么些人,少时必有官府的人过来收拾,不要担心。” 二人又说一会儿话,双双便有些乏了,靠在他胸前直打盹,他停了车将双双抱入车内让她睡在张守墨身边,顺口将适才所见说了。张守墨一边咳嗽一边道:“是么?如此也好,倒少了好些麻烦。” 周子峻一怔,道:“是。”一时出去打马扬鞭,想起张守墨的话,心中不觉有些不是滋味,心道我之前见那拐子死了,虽是吃惊,却又确是觉得松了口气,莫非真如张先生所说,我是觉得少了些麻烦?那老掌柜说他背后有天杀帮,那天杀帮是本地一霸,虽然未曾招惹过咱们镖局,但总归是个麻烦,若他回去说了恐要寻事,如今他死了,自是少了许多麻烦。周子峻啊周子峻,那人虽死有余辜,你这念头却不大光明。 至得天晚,三人投了店,双双便同他睡一张床。这孩子连日受了许多苦,之前虽已在车上睡过一觉,此时却早早地又困了,虽有张守墨在旁边咳嗽,却仍是一沾枕头便坠入梦乡。周子峻怜惜地摸摸她的头发,心道若是我师娘看到这小姑娘,可不知得多喜欢。 一时夜深,他听张守墨已不再咳嗽,想是睡着了,正也想睡,哪知此刻安静下来,倒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一时想起临行前师父师娘的嘱咐,一时又想到那拐子死的蹊跷,一时却又想起张守墨初来时那伞下的一抹温柔,突然心跳如捣,不由腾地坐起身来,只觉脸上作烧。 少年人总是有些难以启齿的烦恼,尤其是在夜里。而要解决它,最好的办法莫若冷一冷把它消耗掉。他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睡得正香的双双,再听那边张守墨亦是呼吸平顺,当下悄悄地爬起来披了衣服出门,外头更鼓传来,正是三更。 秋意已浓,夜色更深,他被风一吹,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抬头只见月光如练,照得院中一片雪白。 这客栈院中栽了几棵桃李,枝上结了许多果实,又有一株桂树。如今已是九月,果实仍青,桂花却已凋残,桂香自也是闻不到的了,反是地上洒了许多落叶,衬得秋意愈发萧瑟。所谓望月思乡,周子峻望着这月光孤寒桂花残蕊,不觉想起“桂花吹断月中香”之句,转又想到秋风催岁流年似水,上月自己尚在镖局与师父师娘叔伯兄弟们分饼赏月好不热闹,如今却只有自己一人远在他乡,师父师娘诸人押镖北上,自己却是南下,只怕要到过年时方能再度相见了,思念之情油然而生,心道我与师父师娘他们分别不过数日便这般想念,双双被拐已有两月,可不知她有多思念父母家乡,这世间如那拐子般害人谋利之徒真真可恶,死不足惜,我想那些有的没的做甚,真是自寻烦恼。他想通此节,心境稍安,不觉在这院中信步闲逛起来。他先在桃李树下站了一回,又走到墙边,却见墙角蓠芭围了十数枝菊花,翠叶灿灿,十分繁茂,枝上顶着好些骨朵,眼看不日便要开了。他向来爱花,不觉微微一笑,轻声道:“你也忒着急了,倒是迟些开的好。”一语未了,却听一人道:“周兄弟和谁在说话?” 他回头一看,只见月光下一人卓然若仙,却不是张守墨是谁?他不知怎地突然心中一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及至听到张守墨咳嗽,他才猛地省悟过来,急忙奔过去扶住他道:“你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倘若着了凉可怎么好……”说着又觉自己冒失,讪笑一声将手收了回来。 张守墨却似乎并不介意,只道:“我向来一晚睡不了多少时候。只是醒来不见周兄弟,还当出了什么意外,哪知周兄弟却是闲情雅志,来此赏月来了。” 周子峻笑道:“张先生不要取笑。我本是出来解手,看这月色好,一时停了一阵,哪是什么闲情雅志。张先生是读书人,才该有这闲情雅志。” 张守墨不答,却问:“我看先前周兄弟对着那墙角说话,但那地方分明空无一人,莫不是周兄弟遇到仙子了?” 他虽是玩笑,周子峻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了笑道:“我说了张先生可不要笑我。我是看那蓠芭内的菊花不日便要开了,便和它说,迟些开也无妨……张先生,你果然笑我!”说着大是懊恼。 张守墨笑道:“惜春长怕花开早。周兄弟心地纯良,原是个惜花之人。只花开花落,朝盛暮衰,本都是命中注定的,既然早晚都是死,倒不如早些了结的好,省去诸多烦恼。” 周子峻摇头道:“这我却不敢苟同张先生了。诚然生死有命,盛衰有时,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自当活出自己的本色,珍惜自己的生命。否则既然人横竖是要死的,怎不生下来就直接死掉?还可省了后头几十年的痛苦烦恼!可见上天造人本就是要人活这一世体验各自的人生的。别说人,便连这花,外人瞧着它们皆是一般模样,但仔细看来,朵朵叶叶各不相同,这便是花也有意不同于众。草木尚且有志,怎么人倒悲观起来了?张先生,你这病好也罢,不好也罢,你这日子怎么过,却仍是由你不由天,何必哀叹。这是我的不是,大半夜的让你不得安生,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好好歇息明早好上路,再说下去,只怕要将旁人吵醒了。” 张守墨笑笑不语。二人回房,这回周子峻却是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却已有些迟了,他心中暗暗自责,一时唤醒双双,三人收拾了上路不提。 一时便到了小盖山,这山不高,路却不大好走,山中亦无旅店,但过了这山便是和益县,却是个大县。俗话说山中多险,周子峻虽是不怕却也不敢在此多待,午后只略歇了歇便重又催马前行。其时秋阳当空,双双与张守墨皆在车中打盹,周子峻暗笑这一幼一病精力不济,突然一定睛,前方路上竟不知何时冒出个人来! 只见那人瘦高个儿,麻衣麻鞋,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 长脸长目,两条眉毛稀稀疏疏,若不细看几近没有,一双眼睛阴若鬼魅,在这道中一站,分明是艳阳高照,却不由让人打脚底泛起一股寒意来。 周子峻见他挡道心知不好,但既来之则安之,当下勒停了马车,举手施了一礼道:“这位兄台请了。兄台拦路,不知有何指教?” 那人听他发问却是不答,只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看,活像周子峻脸上长了朵花出来似的。周子峻被他看得心头发毛,不知他是何用意,只得又道:“在下周子峻,家师是三江镖局的周冈,这车上并无财物,兄台恐是找错对象了。”那人仍是不答,却突然阴恻恻地一笑,道:“原来竟是这么个小家伙。”周子峻眉头一皱,正不知他何意,突然眼前一花,那人赫然已在近前!随即鼻中闻得一股腥臭之气,却是那人伸手朝他抓来,手指奇长,骨节狰狞,指甲乌黑,足有三寸之长,指风呼啸,劲力十足。 变故突来,周子峻却并不慌乱,手腕一翻,青锋出鞘,剑锋上撩,竟是以攻代守,剑光闪处,削他五根手指!那怪人不防他反应如此迅捷,尖啸一声,变抓为弹,“叮”的一声指甲弹在剑身之上,周子峻只觉虎口一震竟险些拿剑不稳,不觉心中骇异,心道这怪人好深的内力! 他心中惊诧,那怪人却不容他喘息,一爪无功二爪又来,竟是招招致人死命的打法。周子峻虽不知这怪人什么来路意欲何为,但对方一来便痛下杀手,却也激起他心中一股无名之火,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展开师门剑法全力应对。 他年纪虽轻,剑法却已深得周冈真传,所欠者唯经验而已,若非如此,周冈又岂能当真放心让他孤身走这趟镖。临行之前周夫人又心疼这 第一回孤身出门的徒弟,将自己的佩剑送给他防身,是以他手中这口利刃虽非上古神兵,却也是江湖中罕见的利器。那怪人只当他年轻好欺,不防他剑利招狠,竟全不似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一个不察,竟被他一剑削去两根指甲!他怪叫一声,双爪齐出,将周子峻上中下三路要害都笼于其下,周子峻剑锋一抖,挽出三朵剑花将他双爪引过一旁,脚下一错,左手倏出,那怪人一惊,侧身急闪,哪知他这一引却是虚招,右手剑锋斜刺,那怪人闪避不及,肩上中了一剑,顿时血花四溅,他大叫一声向后跃开,更不说话,几个起落竟落荒逃走了! 这怪人来得快去的也快,周子峻原想问他来意已是不及,只得收剑回鞘,落了个满腹困惑。哪知这一番打斗却已将张守墨引了出来,一时问他,周子峻却也答不上来,只道:“看他模样,似乎也不像为劫财而来,莫不是……”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看了一眼趴在车门上揉眼睛的双双,不由想起昨日那掌柜的话,心道难道那怪人竟是天杀帮的人?但那拐子既已死了,如何还会有人来找我们麻烦?哎哟不好!之前店中许多人见我救下双双打了那拐子,后头那拐子便死了,莫不是他们把那拐子的死算在我头上了? 三、 他自幼便听师父师娘说过许多江湖上的故事,知道武林中许多帮派都是偏私护短、不讲道理的,若真是那天杀帮因拐子之死前来寻仇,他虽是不怕,却是大大地对不住张先生。他心中想着不觉犯愁,心想这才来一人已是这般厉害,若是对方率众杀到,自己孤身一人,可怎生护得了张先生与双双两个?然而此刻多想无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只指望翻过这座山到了和益县,大庭广众之下,或许还有些周旋的余地。 他主意既定便加紧赶路,也不休息,只望能赶在天黑前出山。不想偏生怕什么来什么,他正催马前行,突听前方马蹄声响,两匹快马迎面疾冲而来,他猛的将马一勒,凝神探察敌情,不想双马奔到近前,马背上却是空无一人!周子峻一愕,正惊疑间,马鞍下突然翻出二人,四道寒光亮如闪电,照得周子峻面庞一片青白! 说明迟那时快,周子峻看得分明,那自马腹下翻身窜出的乃是两个侏儒,手中各持两把短剑,寒光所指,皆是他身上要害,竟是有意将他立毙于剑下!他心下大怒,心想便算那拐子之死与我有关你们也不应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便痛下杀手,长剑应声出鞘,剑光如孔雀开屏般倾泄而出,正是蜀山剑术中的绝学“雀翎展”!剑光似虚还实,犀利无匹,两名侏儒大叫一声,四把短剑脱手飞出,二人身上见血,一齐向后飞跌到地上。 周子峻跳下马车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与我有何仇怨?为何一来便痛下杀手?” 那两名侏儒听得他这话却一齐露出错愕之色,一人道:“你不知咱们是谁?”另一人道:“哈哈,当真好笑!” 他口中说着好笑,面上却也当真露出笑容,只他二人头大身小,鼻塌唇暴,这笑容看去便是说不出的嘲讽、说不出的诡异。 周子峻拂然道:“有什么好笑?你们可是天杀帮的人?”那两名侏儒不答,他又问了一遍亦不得回答,正狐疑间突觉不对,急忙上前一看,果然那两名侏儒虽仍睁着眼睛面露笑容,脸上却缓缓泛起青碧之色,嘴角亦慢慢流出血来,血色碧绿,却是已然毒发身亡了。 他从前也听师父说过有些帮派门人口中藏有毒药,一旦身败便咬破毒药自尽,免受敌人拷问泄露自家秘密,这二人显然也是如此。但他二人却又是怕他问出什么秘密?看他二人死后的面色倒与那拐子脸色相似,只那拐子本生得黑,这碧绿之色不若他二人明显,如此看来,难道那拐子亦是服毒自尽的不成? 他正自惊疑不定,突听得小女孩惊呼之声,却是双双从车里出来,见到这两个死人十分惊吓。他转头对双双道:“别怕。”旋又转过头来对着这两具尸体犯愁,他此刻自不可能有时间为这对侏儒挖坑掩埋,但这二人既是中毒而亡,却也不能就这么扔在这里,突听小女孩的声音道:“子峻哥哥,咱们把他俩埋了吧。”低头一看,却是双双大胆跑了过来。他道:“这会儿可没这闲功夫。”当下用布裹了手,将这两具尸体拖到路边,双双去捡了些石头堆在尸体旁边,周子峻便问:“你堆这些石头做什么?” 双双道:“子峻哥哥,我知道你这会儿没功夫为这两个人收尸,只好让后面的人为他俩收尸掩埋了。但他们这么小,我怕后头来的人看不见他俩。” 周子峻心下一酸,点点头,拉了她重又回到车上。一时马蹄哒哒,车轮声响,却是谁也没有说话。 过得好一会儿,双双小心翼翼地问:“子峻哥哥,那两个人是你杀死的吗?”周子峻摇摇头,却又呆了一呆,道:“我不杀伯仁,伯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 仁却因我而死,说是我杀的也不过为。” 双双问:“什么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两个人叫伯仁吗?” 周子峻一笑,揉揉她的脑袋将这话的意思说予她听,双双想了一想,道:“子峻哥哥,他们要杀你,你也是没办法。” 周子峻点一点头,心中却殊无轻松之意。他之前虽随师父走过两年镖,但一来周冈名声在外,二来真遇到事时也轮不到他出手,这死人死在眼前却还是头一回。原以为这一路至多遇到些小毛贼吓唬打发了就是,不想如今看来自己竟似不知不觉间惹上了大麻烦。他看一眼双双,再想一想车中之人,不觉暗暗烦恼。但事已至此,却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他不欲双双担心,强作笑脸又与她说笑了一回。 山路崎岖,车行自缓,眼见日薄西山金乌将坠,周子峻心里很是着急,但那马行了一日却是早倦了,任他如何催促仍是慢慢吞吞,他催了几鞭又觉不忍,只得叹一口气心道既来之则安之吧。一念未了,突听后面马蹄声响,他心头一跳回头望去,只见后方烟尘滚滚,又有两骑飞奔而来。 那马来的好快,他方回头,转眼便已奔到近前,那骑士见得他突然将马一勒,马嘶蹄扬,恰在他车前停下。周子峻只道又是寻事,一手揪住缰绳,另一手却已按在了剑柄之上。却见这两骑原是一对中年男女,男的白面微须生的十分儒雅,虽是腰悬长剑,望之却不似武林中人,倒像哪家的员外贵介。女的却是长眉俊目满面英气,瞧着十分干练。周子峻见他二人年纪与师父师娘相仿,不觉在心中比了一比,心道这男的不及师父英武,女的也不如师娘漂亮,看他二人不似来寻衅的,却不知是什么来路。 那男子勒了马冲周子峻略一抱拳算是打过招呼,道:“这位小兄弟请了。敢问小兄弟可曾看见一位与在下夫妇年纪相仿的俊秀男子过去?” 周子峻见他态度和蔼,不像前来寻事的,便松了按在剑柄上的手,摇头道:“在下并不曾见有人赶在前头。实不相瞒,二位是今日头一拨从在下后头过来的。先生问的那人恐怕还在更前头吧。”他想先前那二人是由前路过来,并不是从后头赶上,因此算不得说谎。 那男子“哦”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却甚为复杂,似是有些失望又似松了口气。那女子道:“照那两具尸体的模样来看,他走的必定不久,咱们再往前追就是了。” 那男子略一沉吟,突然问:“不知小兄弟车内还有些什么人?” 周子峻尚未答话,车帘一掀,双双爬将出来叫:“子峻哥哥我饿……”突然见得那对男女,忙又缩了回去。 周子峻歉然道:“这是我家小妹妹……” 那男子笑着一摆手道:“是在下多虑了。还望小兄弟勿要见怪。”转头对那女子道:“师妹,我们走吧。”二人二骑再度启程,隐隐听得那女子对那男子道:“可是你多心。那少年目光坦然,不似奸邪之徒,何况若真是那人,怎会和个小姑娘窝在车内……”往下便再听不见了。 周子峻心想这对男女不知是何方神圣,他们要追的那人却又是不知是谁,那女子说到两具尸体,是不是之前服毒身亡的那两个侏儒?正胡思乱想间,突看到残霞满天,猛然省起,暗骂自己还有心在此乱想,此刻赶路方是正事,当下举起鞭来又抽了两记,那马勉强又跑起来。如此赶得一阵,前方突然一宽,淡淡天光之下只见地势渐平道路渐阔,却是终于翻过这座山了。 周子峻大喜,眼见前方有炊烟袅袅而起,循烟而去,果不多时便望见一户人家,他喜不自胜,转身冲车内叫道:“双双,出来吧!咱们有饭吃了!” 这户人家恰在出山官道附近,想来平日也不乏往来借宿的客人,周子峻车未行拢,便已有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跑过来问他,周子峻说了借宿之意他满口答应,熟练地替他牵马引路。周子峻问了他名字,原来他家姓洪,他小名唤作大毛,家中尚有父母与一双弟妹,一时到家,大毛进去唤出阿爹,是个矮壮的庄稼汉子,一双大手蒲扇一般,迎了三人进去叫娘子赶紧再加煮些饭,又叫大毛去拿草喂马。周子峻这一日也是累了,便也不客气,一时吃过饭,周子峻与张守墨自去安歇,双双便同大毛的阿娘妹妹睡在一处。之前周子峻略讲了讲双双的遭遇,那妇人听得不住叹息,抱着她三个孩子感叹这要是自家阿囡被人拐走,她可不知得伤心成什么样子,因此对双双格外怜爱。 周子峻原是累了,这头一挨枕便坠入梦乡,不知过得多久,却突然被一阵呻吟声惊醒。他翻身坐起看时,只见身边张守墨蜷成一团,口中不住呻吟,似是十分痛苦。他吃了一惊,急忙问他怎么回事。张守墨吃力地道:“不知为何全身发冷,四肢僵直,头晕目眩。”周子峻急忙起来点亮油灯,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张守墨面上笼了淡淡一层碧色,瞧去说不出的骇人,竟和之前那拐子与侏儒死时脸色十分相似! 难道竟是那拐子与侏儒前来索命不成? 他心中正自惊疑,突听另一边房中亦是大乱,随即那村妇忙慌慌地抱了双双过来,只见她亦如张守墨一般面上泛青全身发颤,只她看去比张守墨还要危急,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已是人事不省。 周子峻心下一盘,突然省起,之前自己掩埋那两名侏儒之时双双过来帮着捡了些石头,莫不是竟在那时沾染到了那二人身上的毒素?之后双双回到车上,便又传染给了张守墨!但为何自己却又没事?他稍一思索心道是了,我身强体壮,又有内力护身,那毒素不易侵入我体内,但双双年幼,张先生体弱,却是一丁点也沾染不得,是我大意了! 他一想通此节不觉大悔,然而此刻懊悔无用,看他二人直至此刻方才毒发,想必中毒还不太深,若救治及时当可脱险,当下便问那村妇附近可有大夫。那村妇说小哥你可是糊涂了,这荒山野地的哪里会有大夫!便有大夫那也在县里,但此处距离县上尚有大半日路程,却不知赶得及赶不及。周子峻一听顿时凉了半截,突听大毛道:“阿娘,隔壁山谷中不有位神医吗?怎么不找他去?” 周子峻一听,急忙问那孩子:“你说的隔壁山谷是在哪里?离这里远吗?那神医是怎么回事?” 大毛朝东一指道:“就在那边,离此只有三里地,不远。我听人说那里有位神医医术可厉害啦,连死人都能救活!但神医可不是那么容易见的,这些年我常见有些人过去又灰溜溜地回来了,想是没见着神医。听他们说,神医家门口有一段路是鬼打墙,寻常人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7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7 根本进不去。狗蛋他爹也曾经跟着过去看过,差点就没回得来,之后再也不提神医的事了。但那都是因为他们不是好人,神医不肯救他们,我阿爹前年在山上摔断了腿,还多亏了神医相救呢。” 这时候大毛的爹也赶过来了,听他这话连忙喝止,对周子峻道:“小孩子乱讲,小兄弟听听就算了。” 周子峻急道:“那谷中到底有大夫没有?” 大毛爹挠挠头,脸上露出些为难之色,说:“有是有……只是……只是那神医脾气十分古怪,凭你什么人,他心情好时便为你治病,若是心情不好,任你在谷口求上几天几夜也没用。我前年摔断了腿,家中没钱去县里求医,还是我这儿子跑到谷口求那神医,也是我的运气,得到神医上门相助。但他之后千叮万嘱切不可说是他救的……” 周子峻截口道:“但凡神医,脾气自是都有些古怪的。这会儿却也没得他法,免不得病急乱投医了。” 当下他向大毛仔细询问了一番那山谷的情况,如大毛所言,那山谷离此不远,但入谷之路十分狭窄崎岖,马车是进不去的,但若不驱车,自己如何带得两个人?他看看张守墨再看看双双,前者意识尚还清醒,看他神色已知他心意,当下道:“周兄弟,我吃了半辈子药,这身子倒还撑得住,双双年小体弱,恐怕难以久持。那山谷既离此不远,不如你带了双双先去求医,再回来看我如何?” 周子峻心中原有此意,但听他自己说出来仍是不免难过,目中含泪,道:“张先生,是我不好,带累了你。” 张守墨微微一笑,轻声道:“周兄弟言重了。能得周兄弟相伴,是我的福气。周兄弟快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周子峻听得最后一句,心里十分感动,但他也知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当下简单收拾了背起双双便走。他临行前又嘱咐那家人不可让孩子靠近张守墨以免沾了毒性,务要等他回来。那男主人又问倘他不回来又或是张守墨等不得了可怎么办?周子峻稍一犹豫,咬牙道:“你们便将他尸体烧了罢!切不可再让他人受害!”他说这话心中痛极,然而很快又振作起来,冲里头喊:“张先生,你一定要等我!”再不回头,抱了双双上马去了。 四、 他赶到那山谷时天已渐亮,只见四面俱山,河水自西面山上流淌而下,至此势缓,谷深幽僻,狭窄难行,四下环顾不闻人声。此时正是晨间,水雾缭绕,朦胧难视,他依着大毛所言循水而行,行不多时,突见前方路边系了数匹骏马,几个人守在一旁,看神情装束似是武林中人,却并非同路,彼此间也不言语,见得他来,人人面上都露出诧异之色。 周子峻停了脚步抱拳道:“各位请了。敢问各位可也是前来求医的么?” 那几人互相看了几眼,其中一个道:“好笑!来这黄泉谷,还有不是来求医的吗?” 周子峻一怔,心道神医所在,怎么叫作黄泉谷?那几人似是看出他意外之色,都不由笑起来。一人指指前方示意他看,他举目望去,果见前方一块山壁上以利器凿了两个大字,正是“黄泉”。又一人道:“怪不得他有胆前来,原来根本连黄泉谷都不知道。”另一人道:“管他作甚,黄泉谷冥河阵,有进无出莫怨恨。他既来了,可不由得他去?” 周子峻心道这些人看来确是求医而来,但他们却又为何徘徊谷外?双双危在旦夕,我可没这功夫在这里与他们打哑谜。当下也不再和这些人多话,将马在一旁系了,背起双双往那山壁下狭路走去。 这谷中草木繁茂,虽已入秋,枝叶却仍尚青,周子峻一路随意看了看,赫然发现许多植物不但见所未见,且有不少本该生于北地或是极南的植物都在此生长,这小小一处山谷,竟似包容了天南地北的植株一般。他心中暗暗称奇,却也并不流连,只沿着脚下小路疾行,如此走得好一阵,眼前仍是白雾缭绕,水声忽远忽近,他走来走去,竟似一直在原地转圈一般。他心中一动,心道莫不是碰上奇门阵法了? 他曾听师父说过这奇门遁甲之术,自伏羲创八卦以来,八八六十四变玄妙无匹,乃是一门奇诡之学,不想今日竟在这节骨眼上遇到了!他想起先前谷口那些人说过的话,心道难道这便是他们说的什么“冥河阵”?嗯,黄泉谷冥河阵,有进无出莫怨恨。大毛也说这谷中有一段路鬼打墙,看来说的便是这个了。这神医也当真奇怪,他既是大夫,怎么却在家门口弄这鬼花样,这哪里是要人上门求医,分明是不许人进去呀! 他想通此节,对这神医不觉大是不满,心道所谓医者父母心,治病救人有如救火,这神医弄这花样阻人入内,算得什么大夫!他心中一怒,几欲掉头走人,然而眼角一瞥见得双双,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却说他转来转去始终不得其路,心中不觉大为焦躁,正烦恼间,突然灵机一动,心道听说那些奇门阵法多是施了障眼法,以幻像虚形来迷惑入阵之人,让他辩不清方向走上歧路,既然此刻我眼前所见未必是实,倒不如闭上眼睛不去看它,只听着那水声前行,说不定倒有机会走出这迷魂阵!但旋又想到目不视物在这地方殊为凶险,稍有不慎,只怕自己要先葬身在这里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伏在背上的双双,见她面上青气愈浓,呼吸细细,似是随时可断,又想到仍在那户人家中等他的张守墨,心道师父素日教我男子汉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又说义字为先,行侠需有始终,若见易而行遇难而退,算不得真英雄。我既已答应了护送张先生回乡,如何能半道弃他不顾,我又答应了双双要送她回家,她小小年纪便遭遇不幸,我又怎能言而无信?若不能救得他二人,我又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再险再难,终得一试! 他主意既定,当下便闭上眼睛以剑为杖在前探路,凝神听着水声前行。 这山谷中既然有水,地面便十分湿滑,他目不能视,行动自不似平日平稳,好几次脚下打滑险些摔倒,幸得他身手敏捷下盘稳当,虽是有惊倒是无险,眼前虽是一片昏暗,冥冥中前方却似有人引导,他循着水声而行,不知不觉间水声越来越大,突然吹过来的风味道一变,他心中一喜,急急又赶了几步,剑下土地突然变硬,他睁眼一看,只见前方林木森森,一条溪水哗哗作响,回头一看,白雾迷路已在后方。 他心知迷阵已过,不觉大喜,更不怠慢,沿着水流往前疾行,突见前方立了一块大石,石上刻了两个大字,却是“解剑”,边上又有一行小字,写着“佩剑入此谷者自断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8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8 双臂”。 周子峻大奇,心道这神医当真古怪,他在门口设下奇门阵法阻人入内也便罢了,为何还不许人佩剑入内?他曾听师父说过武当派有解剑岩,天下剑客不论你是何派宗师到了武当皆得解剑,但此间既非武当,此地主人亦非剑客,怎么倒管得人佩不佩剑了?他自幼学剑,每日里便连吃饭睡觉亦不曾让剑离身,如今要他解剑入内如何便肯,然而这神医既在这里立此一碑,必定有些缘故,一时倒不由踌躇起来,突然灵机一动,心道他只说不许佩剑入内,我拿着剑进去,可算不得违背他的话! 各位请看,这便是小孩子的心性,你不要他做什么,即便白纸黑字写得明白,他也总要在里头挑些字眼寻些漏洞来做文章。幸好周子峻自己也知道这是强辞夺理,但此刻也顾不得这许多,只好先耍一回赖了。 越往前走,水流便渐渐地缓了,水色亦不再清澈,再行了一段,水面上泛起丝丝白气,周子峻往水中一探,触手微温,原来这溪水的源头竟是一处温泉!他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这山谷中气候如此与众不同。再看四周,说也奇怪,之前这山谷予人的感觉便如沉沉水流般厚重中带着阴郁,然而此刻眼前这树木草色却不知何时变得清新轻盈了起来,便连笼罩在这四周的水雾也由先前墙一般的冷重变得烟一般轻柔透明,令人精神为之一振。他眼见这群山幽静,花草笼葱,阵阵异香扑鼻,心中不觉微微荡漾,心想若能与张先生在这谷中一游倒是桩美事,一转念间又觉孟浪,不由轻轻摇头,暗暗失笑。便在此时,突听得前方一个声音道:“行云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鲜,俯仰留连,疑是湖中别有天。况先生果真雅士,居于这神仙府地,真真羡慕不来的。” 好容易听得人声,周子峻精神一振,急忙又赶了几步,突然眼前一亮,只见前方一方平湖,湖水碧蓝、静如琉璃,湖边翠竹成林,奇树成盖,竹边三间木屋,似连非连。屋前站了一个锦衣公子并一个褐衣大汉,二人各据一方,脚边各自躺着一人,想来都是来求医的,只不见大夫何在。只见那锦衣公子修眉俊目,手中摇着一柄白玉折扇,意态十分风流,那大汉却生的十分高大,虬须四张,根根有若铁铸。看他二人形态,想来之前说话的应是那锦衣公子,果听那大汉冷哼一声道:“踏月公子酸不可耐,张口便是掉文,知道的当你是来求医,不知道的还当你是来求偶的。” 他说得粗俗,那踏月公子却并不以为意,只摇扇笑道:“文大侠尽可放心,便是你那把追风刀架在本公子的脖子上,要本公子与你结亲,那也是宁死不肯的。” 这踏月公子的名号周子峻不曾听闻,“追风刀”文成德的名头却是听过的。周冈外号“追风剑”,二人一刀一剑,齐名并称,周子峻虽未见过文成德,却不止一次听师父夸过他的刀法为人,说他不但刀法好,更是最讲义气,是中原武林道上赫赫有名的“赛孟尝”。他想到这不由多看了那汉子几眼,只觉他鼻子高高,双目在天光下微微泛蓝,心想难道这人竟有胡人血统? 只听“追风刀”文成德道:“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我今日不是来找你的。”说着冲那木屋一抱拳,朗声道:“况先生,舍弟前夜为唐门毒蒺藜所伤,性命垂危,还请况先生出手相救,我文家上下感激不尽!” 其时周子峻已背了双双走到近前,凝目看时,果见文成德脚边躺着一人,全身紫黑浮肿,连五官俱已看不清楚,瞧去十分可怖,二人虽隔了一段距离,但那人身上传来的有若烂泥般的腐臭气味却是清晰可闻。周子峻曾听师父说过唐门之毒,如今见那人那般模样,心中大是骇异。 见他走近,文成德与踏月公子却似毫不在意,只听踏月公子道:“唐门毒蒺藜见血封喉,令弟前夜受伤,竟能捱到今日,也是奇事。” 文成德道:“舍弟一中暗嚣,立刻便将左臂砍下,又因机缘巧合,圣手神医恰在附近,经他救治续命,方能拖延至今。但唐门之毒非同小可,黄神医言道,当今之世,能解唐门之毒者除唐门之外,便只有百毒药王况中流况先生了。是以在下才日夜兼程赶来求先生援手!” 周子峻这才知道这神医的名号,却不免心中泛起了嘀咕,原来周冈在江湖上虽算不得一流高手,交游却极广阔,江湖中的大小逸闻成名人物少有他不知道的,闲暇时也常讲些名人故事与徒弟做茶余饭后的消遣,这“圣手神医”黄善的名字他是听师父说过的,但“百毒药王”的名字却是闻所未闻。但听文成德的意思,这“百毒药王”的医术竟似还在“圣手神医”之上,但为何他却从未听师父提过这么个人物? 不提他心中疑惑,却听踏月公子道:“唐门暗器冠绝天下,令弟惹谁不好偏要巴巴地去惹他们。” 文成德道:“那唐门唐鸣本是唐门弃徒,他贪淫好色四处采花,为黑白两道所不齿。前夜他意图迷奸城中孙大善人家的大小姐,不意被舍弟撞见,舍弟义愤填膺,与那贼子大打出手,不意却着了他的暗算。” 踏月公子道:“行侠仗义本是好的,但也该掂掂自己的斤量。有些事,管不了,便少管。这管来管去,管丢了自己性命岂不可怜。横竖他已是个残废,便活过来也是个废人了,倒是赶紧先救我这爱妾为妙。我这爱妾为毒蛇伤了脚踝,一旦治愈,又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一个,岂不胜你那残废兄弟百倍。” 文成德怒道:“我兄弟大好男儿,你那姬妾却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凭什么抢在我兄弟前头?” 踏月公子哈哈笑道:“你兄弟的命是命,我这美人的命也是命,我在你前头到来,自是该先治我家。你自命侠义,却连先来后到的道理也不懂吗?何况你口口声声自命侠义,自称大好男儿,我倒想问你,你这大侠为何竟来这黄泉谷求医?你莫忘了,这‘百毒药王’可是你正道口中人人不齿的邪魔外道哩!” 文成德一滞,竟是答不上来。只听踏月公子又道:“你们这些正道中人,自命清高,说什么与邪魔外道势不两立,但真遇到了事,却又哪里还管得了这许多。你明知唐门最是护短,那唐鸣敢在江湖上肆无忌惮横行无端,一方面固是他暗器了得,另一方面亦是他仗着唐门之势有恃无恐。他虽已被逐出师门,但唐门权威不容侵犯,他要被罚,那也得唐门出手,外人却是管不得的。唐门对自家暗器素来自负,你要况先生救你弟弟,岂不是要他与唐门为敌?你为一己之私陷他人于危,这便是你正道中人的侠义吗?” 文成德听得呆住,过得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是……是我考虑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9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9 不周……我只顾着小武……”说着朝脚下那人望去。那人虽已垂危,却似感应到他目光般微微睁开眼睛,兄弟二人对望一眼,虽未言语,却已尽在不言之中。 文成德眼中滚滚落下泪来,弯腰去抱他兄弟。 他竟然已准备要走! 周子峻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且慢!” 五、 他这一声“且慢”出人意表,文成德直起腰转头看他,踏月公子亦是面露诧异之色。他二人虽早已看到这少年到来,但彼此只顾对方,对这少年并不在意,如今听他叫“且慢”,都是不觉一怔。文成德抱拳先道:“这位小兄弟请了。不知小兄弟有何指教?” 周子峻道:“指教不敢当。只是我看文二侠之毒未解,怎么文大侠倒似要走?” 文成德苦笑道:“适才踏月公子所言小兄弟也听到了,我……” 周子峻截口道:“适才这位公子所言,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辞,我却不这么看。文大侠兄弟情深,眼见骨肉遭难,岂有不尽力相救之理?何况求医问药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举,若这神医要你做恶方才肯救治令弟也就罢了,如今医生尚未发话,怎么你倒被旁人三言两语说得要走?这位公子说神医若是救了令弟便是惹上唐门,唐门固是可怖,但却也不是人人都怕它。惹与不惹,也该由神医说了算。你如此自以为是,是小觑了神医当他是怕事之徒吗?” 他之前听文成德转述其弟受伤的经过暗生钦佩,又见文成德兄弟心地仁厚,竟给那踏月公子几句话挤兑得要走,是以有心助他一臂之力,最后一句明斥文成德,暗中却是激那百毒药王。他这用心在场诸人哪个听不出来,文成德面露感激之色,那踏月公子却脸色一变,斥道:“哪来的小猴崽子在此大放厥词!还不与我滚了出去!”折扇一并朝周子峻点来! 周子峻将身一闪,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剑身一横还了一招。剑势未收,突听耳畔风响,一颗石子不知自何处呼啸而来正撞在他剑上,虽只是一颗小小的石子,然而力若千钧,他只觉虎口巨震拿剑不住,手一抖,剑锋竟被撞得倒斩自己手腕!他情急之下手一松,剑往下落,随即膝盖一屈,右膝在剑身上一弹,右手转又将剑柄握住。眼前一花,却是文成德闪身挡在他身前,大声道:“况先生,这小兄弟无意冒犯,还请你念他年幼不懂事,不要怪罪。” 周子峻这才知道适才那石子是茅屋中那百毒药王所射,他心道这百毒药王一来便有意斩断自己手腕,下手好不歹毒,难道真是因自己适才出言冒犯了他?那他也未免太小心眼了。一念未了,只听对面踏月公子道:“年幼不懂事?无意冒犯?哼!谷口大字写的清楚明白,‘佩剑入此谷者自断双臂。’这小子明知故犯,堂而皇之地在黄泉谷内拔剑行凶。文成德,你这般护着他,莫非他竟是你约来的帮手?还是他与你早有勾结,之前他那番说辞,乃是你安排他说的?” 他一面说一面不停地甩手,似是手上沾了什么秽物一般。周子峻和文成德固不明白,却只有他自己心下清楚。适才自茅屋中弹出两颗石子,一袭周子峻一袭他,周子峻自是险遭了断手之祸,他却也是被震的手臂好不酸麻。 文成德道:“我与这小兄弟素昧平生,踏月公子你不要以己度人。” 踏月公子冷笑道:“素昧平生?那他替你讲话……”突然目光一瞥瞥到周子峻背上背着的小姑娘,“咦”了一声,道:“小子,你是来求医的?”言下大是诧异。 周子峻道:“不错,我这位小妹妹中了无名之毒,性命垂危,我是来请神医诊治的。” 踏月公子失笑道:“你要求神医救她性命?那你还替文成德说项?你不知百毒药王一日只救一人的规矩吗?” 听得这话,周子峻不由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 见他吃惊踏月公子哼了一声却不说话,倒是文成德长叹一声道:“不错。在你到来之前况先生已向我二人说明,他素来不喜救人,黄泉谷亦非医馆诊所,是以定下规矩,每日里只救一人。” 周子峻瞠目道:“那……那若一日间来了许多人怎么办?难道要他们一个个排到明日、后日、猴年马月去吗?” 文成德叹道:“这倒不会。只因黄泉谷虽是医冠天下,但江湖上也都知道入谷不易,若非当真遇到不可解决的难题又或是病人危在旦夕,也没多少人敢闯那冥河阵,更勿论入到谷中了,是以平日并不曾发生过什么冲突。不想今日恰逢我与踏月公子都有求而来……”说到这里突然顿住,转头看了踏月公子一眼,后者却也恰在看他,二人目光一接随即转开,心中却都是一般心思:瞧这少年平平无奇,怎生竟有本事闯过这黄泉谷口的冥河阵? 要知这冥河阵是黄泉谷的看家护卫,乍看平平无奇,内中却藏有上万种变化,若攻若守,欲杀欲放,皆看谷主一心。当年因那件事江湖各派围攻黄泉谷未建其功,便是被拦在了这阵上。其实想也知道,若非冥河阵难过,这黄泉谷的大门只怕早给前来求医的江湖中人踏破了。他二人皆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过那阵势却也颇费了一番功夫,看这少年年纪轻轻,适才与踏月公子那一招过手看来身手亦不过尔尔,再兼身负幼女,却是如何闯过那冥河阵的?莫非这小子竟是深藏不露,又或是背后另有高人指点? 他二人心中起疑,周子峻亦是思潮起伏。他之前只当医者父母心,这神医便是脾气再怪,救人总还是要救的,哪知这神医竟并不以大夫自居,竟定下这般不近人情的规定!却也终于明白先前踏月公子为何要激文成德离开,不觉将对他的嫌恶之心略去了两分,心道我倒要怎生想个法子让他把人都救了才是。正自思索,突听一个声音道:“文成德。”这声音突如其来,让场中三人都是一惊。 周子峻只觉那声音低沉暗哑,扭曲怪异,便如墙壁裂缝中吹进的一道风般阴森冷凝,飘摇不定,十分难听。他先是一愣,随即省悟,说话这人正是此间的主人“百毒药王”,但随即心想听大毛说那神医是位十分慈祥的老者,听这声音怎么全然不似。 文成德听得他叫急忙答应,只听那声音道:“那小子虽然无礼,却也说得没错。区区唐门我还不放在眼里!你要我救你兄弟却也不难,你将那小子的双手砍下来,我便替你兄弟驱毒。” 此言一出,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文成德第一个道:“什么?” 那百毒药王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他佩剑入我黄泉谷,石碑上写得明明白白,须得自断双臂。我看他无意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0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0 于此,你便代他办了吧。” 文成德听了这话不由大是踌躇,他自负乃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欺负对方一个少年,虽说迫于外力,传出去终要惹人耻笑,何况这少年与他无怨无仇,适才更曾替他开口说话,如今要他恩将仇报以大欺小,却教他如何伸得出那个手? 见他为难,踏月公子目光闪动,道:“况先生,这小子坏你规矩,在下愿替你教训他。” 百毒药王冷冷地道:“踏月公子,你别着慌。我既答应救文成武,之前说过只救一人的话便就此作废。你的宠姬为五步银赤蛇咬伤,你要我救她,我却也有个提议,你将你那命根子切了,我便还你个活色生香。” 若说之前踏月公子尚有余暇嘲笑文成德,这下便是有如当头捱了一记闷棍张大了嘴呆在当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要知他本是江湖上有名的花花公子,家大业大,房中姬妾无数,今日伤的这个实是他心中所爱,委实难舍,这才肯甘冒风险前来求医,不想这药王开口竟是这么个惊天动地的要求,只将他震得如被雷劈霜打了一般,一时目瞪口呆,连扇子也摇不动了。 周子峻看他那副呆样,虽是烦恼中却仍忍不住想笑,嘴角方弯,只听那百毒药王道:“最后来的那小子你也莫要笑得太早。我怜你年纪轻轻竟有胆识与运气走到这里,我也给你开个条件。你要我救何人?” 周子峻连忙放下双双道:“这位小妹妹身中奇毒,还望神医垂怜!那边山脚还有一位先生亦中了此毒,也望神医拨冗前往救他一救。” 那百毒药王“嘿”了一声道:“之前还说我百毒药王一日只救一人,今日破例要救两人不说,你还巴巴地又添上两个。” 周子峻道:“一剂药是救,两剂药也是救。一人是生,两个人也是生。别人做来困难,于药王却不过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 那百毒药王“哈”了一声,道:“大吹法螺、溜须拍马!你无须多话,你去把文成德的兄弟或是踏月公子的宠姬任杀一个,我便还你两条人命,如何?” 他这要求自是无理,不论文成德还是踏月公子,周子峻显然都不是对手,他二人如何肯让他杀害自己一心要救之人?文成德与踏月公子一个皱眉一个冷笑,都在心中暗骂那百毒药王欺负孩子好不要脸,倒是周子峻点点头,露出十分理解的神色,道:“人家一人换一人,我这一人换两人,实是神医大给在下面子。” 他这话一出,倒是大出众人意外,那百毒药王似也没料到他这般反应,那声音停了一停,随后冷然道:“既知我给你面子,你还不快些去做?这小女孩气薄体弱,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周子峻长叹一声道:“若她竟在神医面前死去,这也是她的命,只传出去却不免砸了黄泉谷的招牌。人家只道原来这世上也有百毒药王解不了的毒,却不知这原本也是极正常的事。” 那百毒药王冷笑道:“我解不了的毒?小子,你少跟我玩激将法这一套,我若被你这三言两语便激得出手救人,我这黄泉谷岂不早变成黄善那破医堂了?我劝你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对付文成德与踏月公子吧。文成德,你又为何站着不动,难道你不想救你弟弟了吗?” 文成德尚未回答,周子峻已抢着道:“文大侠的武功要斩在下双手自不是什么难事,但此事大违侠义之道,传出去却不免坏了文大侠的名声,为保名誉,恐怕文大侠不但要对付在下,还得杀了踏月公子灭口才是。” 踏月公子一愕,转念一想,不觉脸色微变,朝文成德看了一眼,却见他面色阴沉,显是正在天人交战。他心道这少年说得确有道理,文成德素来自命侠义,他文家又是武林名门,于那名声看得极重,若他当真为救弟弟干出欺凌弱小之举,只怕未必便干不出杀人灭口之事,自己与他虽未曾交过手,但彼此武功恐怕只在伯仲之间,真要打起来,倒不是好耍的。但这少年说这话与我听却是什么意思? 一念未了,只听那少年又道:“我虽不知文大侠与踏月公子谁更厉害,但想来二位既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又都有能耐闯过那冥河阵到得此间,想必都是高手了。高手过招,生死只在刹那。若二位当真打起来,却又是谁讨得了好呢?嗯……踏月公子,我看你大大不妙。” 踏月公子眼皮一翻道:“哦?” 周子峻道:“公子想必奇怪,我与二位素不相识,为什么我会说你大大不妙?这便得回到药王对二位提的救人条件上来了。药王说我坏了他谷中规矩,因此要文大侠斩我双臂作为医治文二侠的交换。对此文大侠固是犹豫,公子却显是不为难的。可药王偏不让公子做这不为难的事,反而提了个让公子十分为难的要求。那是什么呢?是要公子自宫。公子既是风流之人,自是不肯轻易断了这风流根本的,但若公子当真狠下心来舍身为爱……啧啧,公子,我看你恐怕掉的便不止下边那个脑袋了。” 踏月公子拂然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周子峻道:“公子还不明白吗?文大侠要砍在下手臂那是易如反掌,公子要切自己亦是毫不费力,但这之后的情形却是大不一样了!文大侠对付完在下之后毫发未伤,公子切了自己之后却不免实力大损,此刻双方若发生冲突,嘿嘿,谁胜谁负,结果自是可想而知。药王,我看你其实是对那五步银赤蛇没什么把握吧?否则如何专给踏月公子下套?” 他说得头头是道,踏月公子听得将信将疑,不觉朝那木屋多看了两眼。那百毒药王似也觉了他心中生疑,出声道:“好个伶牙利齿的小子!踏月公子,你可是心中也有怀疑?” 踏月公子迟疑着道:“况先生的盛名我是知道的,只这五步银赤蛇乃天下奇毒,实非常人所能解……”他话未说完,那百毒药王已截口道:“天下奇毒?在我黄泉谷中,哪有什么天下奇毒!你若不信,我现下便解给你看!”只听嗤的一声轻响,踏月公子急忙低头去看躺在地上的他那宠姬,只见她颈上赫然已多了一根金针。只听那百毒药王道:“天下毒物相生相克,五步银赤蛇虽毒,药效一对,要解却也不难。我这一针足以解她一半毒患,剩下一半,却要看你踏月公子的诚意了。”踏月公子顾不得与他说话,凝神只看那女子,过不多时,果见她眉心紫黑之气渐褪,他又惊又喜,正待出声,却突见那少年背向木屋冲自己不住眨眼,他不觉一怔,心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正疑惑间,却听那少年突然“哎约”一声,叫道:“不好不好!这姑娘要死了!”他立刻省悟,失声悲叫道:“莹若!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1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1 ” 听他二人大叫,那百毒药王不由一愕,道:“什么?” 周子峻大声道:“你这一针下去,这姑娘死的更快了!说你没本事你还不认,踏月公子,幸好你没当真切了自己小兄弟,若真信了他的话,可是吃了大亏了!” 那百毒药王听他说得笃定,又见踏月公子趴在地上神情慌乱不住哀叫,心中也不由疑惑起来,心道莫不是那女子中毒太深我用少了药量?当下道:“不可能。待我再施一针。”说着果又是一针刺到。 一时四下无声,过得一阵,那百毒药王道:“现下如何……”一语未了,只听踏月公子大笑一声,叫道:“多谢况先生赐药!”说着抱起他那名姬妾展开轻功,朝着谷外飞一般地跑了。 六、 踏月公子一溜烟地跑掉,百毒药王先是一愕,随即省悟,骂道:“好狡诈的小子!”踏月公子跑的已远,他自是只能找周子峻撒气,只听嗤嗤数声响,又是几枚石子射到,周子峻早有防备,一柄长剑使得密不透风挡下暗器,然而石子力大,他挡得几下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不待对方再射,大声道:“你原本便是故意戏弄于他,我不过是帮你早些完结这出闹剧罢了,你又何必大光其火迁怒于人?” 听他这话那百毒药王不觉一怔,道:“我原本便是有意戏弄于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子峻笑嘻嘻地道:“药王,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师父身为镖师去过许多地方,听过见过不少各地的蛇虫毒物。听他说长州地界有一种蛇名叫双环蛇,长的与五步银赤蛇十分相似,只五步银赤蛇毒性猛烈,片刻间便可致人于死,而双环蛇咬人之后,毒性却只会令伤者全身紫胀陷入昏迷,有若中了银赤蛇之毒一般,但只消过得三日,这紫胀便会渐渐退去,人亦可自行清醒。二者中毒症状虽极为相似,但有一点小小的区别,那便是伤者眉心涌出的气色,若呈青黑,则是银赤蛇,若呈蓝紫,便是双环蛇。我适才仔细看了踏月公子那宠姬的面色,她眉间紫气清晰,可见只是被双环蛇咬伤。踏月公子不知究底,又关心则乱,一心只往坏处想,这才带了她赶来求医,却不想其实根本不用药王动手,他那姬妾三日之后也自会醒的。”他说到这里稍稍一顿,又道,“说来若不是药王提了那么个匪夷所思的要求,我还真想不到要去看那伤者。我当时只想他那姬妾不知是个何等样的美人竟能令踏月公子那般风流人物纠结于自残之请,这才看出那伤者眉间气色有异。我也当真佩服药王,我是听师父说过这段故事又凑近观察方才发现异样,药王却是远在屋内便已察知了,否则适才那两针下去,她不会恢复得那么快。” 百毒药王冷冷地道:“蛇毒味道全不相同,她呼吸中自有气味,被风送来我一闻便知,不用你拍这马屁。” 文成德之前一直在旁呆呆出神,此时黯然道:“原来踏月公子的姬妾中的只是不济事之毒,但我弟弟……” 百毒药王道:“你弟弟便没那么好运气了。他中的是唐门之毒,若非黄善那赤脚大夫多事,早已死的骨头都烂了。你倒尽可再拖延一阵,看他还能拖上多久。” 文成德低头看向地上那人,那人面庞肿胀五官早已不辨,只一堆黑肉中眼睛强撑开一条缝,冲着文成德缓缓眨了两下眼睛。文成德一呆,扑在他面前,放声大哭起来。 周子峻见得这般情状心中亦是十分难过,道:“文大侠,你不要哭了,不是我舍不得这双手,救人一命,舍身亦可,何惜双手。只我这小妹妹身世十分可怜,她小小年纪便被拐卖到此,我答应送她回家,不想却将她害成这副模样。”他咬一咬牙,道,“文大侠,真是对不住……”话未说完,却被文成德打断了。只听他道:“况先生,你适才说只要这位小兄弟杀了舍弟或是踏月公子姬妾中任一人,你便会还他两条人命,是也不是?” 周子峻一愣,心道他提这个做甚,那百毒药王似也有些意外,顿了一顿,道:“不错。”文成德突然拔刀。 他人生的高大,这刀也长大,不但长大还十分厚重,江湖上未曾亲眼见到过追风刀出手的人只怕都不敢相信这口重刃会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几把快刀之一。 周子峻不由自主地在心下忖度,以自己的身手能在对方刀下走上几个回合? 他不知道,他暂时也不会知道,因为文成德突然掉转刀锋,将刀柄递了过来。 “舍弟希望能死在我的刀下,就烦请小兄弟以此刀送他一程吧。” 周子峻怔住。 文成德凄然一笑道:“我兄弟二人一生光明磊落,不欺暗室,若以一个少年为代价换取残生,别说舍弟无地自容,便是我也难以再立身于世。舍弟已是废人,倘能以残废之身换取两条人命,舍弟十分欣慰。你快些动手吧,让大家都少受些痛苦。” 周子峻知他所言非虚,然而接过刀来却是仍不免红了眼眶,只觉掌中长刀重逾千斤,压得胸口沉沉发痛。他咬一咬牙,对地上那人道:“文二侠,谢谢!”话音一落,一刀斩落! 刀快,石子更快,只听“当”的一声,周子峻长刀脱手而出,文成德眼明手快,长臂一展,已将那柄刀又取回手中。二人正自惊疑,只听那百毒药王道:“假仁假义,看的人好不恶心。文成德,将你兄弟抱到右边屋里去吧。” 文成德又惊又喜,一时反动不开步,转头只看周子峻。那百毒药王便又道:“还站着做什么?小子,你抱着那小女孩进左边屋子来给我瞧瞧。” 周子峻再料不到会有这般发展,与文成德二人对望一眼,都是惊喜交加,二人再不迟疑,各自抱了人往那木屋中去了。 周子峻进得那屋内四下张望,只见屋内陈设殊为简陋,只一榻一几,一个黑衣人坐在榻上,黄皮寡瘦,双眉斜斜下吊,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闪闪发亮,见得周子峻入内,指一指身侧,周子峻急忙抱了双双过去。那黑衣人看她几眼,眼中露出种奇怪的神色,在她颈上一按,突然问:“她是怎么中的毒?”周子峻见他嘴唇不动声音自起,心道怪不得他声音古怪,原来他是用的腹语说话。当下将昨日的事说了,连带自己的猜想也一并说了。他说话间那百毒药王已伸手解开了双双的上衣,金针运行如飞,转眼已施针完毕,又取出一颗丸药剖了一半给双双服下,听他说完也不置评,只命他将双双抱住勿要仰躺。周子峻依言在榻边坐下抱住双双,突听脚步声响,走进来一个老者,须发皆白,面色却十分红润,冲那黑衣人道:“依先生吩咐,已将他浸入药池了。”周子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2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2 峻见他年纪样貌与大毛形容十分相似,心道原来救治大毛爹的并非百毒药王,而是他的学生,但看他这把年纪,这百毒药王年纪只怕更大了。只听咔“的一声,却是那黑衣人拿起依在榻边的一根乌沉沉的手杖以杖拄地,也不说话,径自出门去了。 周子峻正狐疑间,只听那老者道:“我家先生近日旧疾复发,行动不大方便,因此连日不曾出门,却非有意傲慢不知礼数。” 周子峻脸上一红,正待说话,那老者又道:“唐门之毒非同小可,非简单施针可救。文大侠说话间,先生已命老朽烧水制药急做准备。文二侠中毒已深,须经药水浸泡多次方能逐步去除毒性。制药需得一段时间,却非是先生有意拖延。” 周子峻道:“但我……”那老者知他意思笑道:“先生性子古怪,救人之前总爱刁难捉弄于人,小兄弟还请不要见怪。” 话说到这份上,周子峻也不好再说,只点点头,心道横竖只要他救了双双和张先生,让他再刁难一会儿却也无妨。突觉怀中有了动静,低头一看,果见双双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他一脸茫然,叫了一声“子峻哥哥”,突然小脸一红,道:“我肚子好痛。” 周子峻一怔,随即省悟,忙向那老者问了地方,将她抱到净室让她方便,只闻里头唏哩哗啦一阵乱响,鼻中闻得腥臭,心中却是大乐。一时双双泻完,他进去将她抱出来,见她精神虽委顿面上那股青气却已消了,心知好了,抱了她重又回到屋内。 一时那黑衣人亦回来了,他面色不动,目光中却似心事重重,周子峻忙叫双双向他道谢,他挥挥手显得颇不耐烦,突道:“你说还有一个中了此毒的人?” 周子峻道:“是!我这就去接他过来!”他之前本有意请医生过去诊治,但如今看他不良于行,心中不忍,自是说不出请他走一趟的话。哪知那百毒药王听他这话却并不领情,淡淡地道:“你带路,走罢。” 周子峻稍一迟疑,道:“但文二侠……” 那百毒药王道:“第一趟毒素已然拔出,后头的事我已吩咐歧公了,不需我亲自动手。只唐门之毒根除不易,只怕他要在这里多待些时日了。” 周子峻这才放了心,笑道:“况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他此刻心情愉快,听那百毒药王语气和缓,立刻打蛇随棍上,不再叫他药王,跟着文成德与踏月公子叫起“况先生”来。那百毒药王况中流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一时出谷,只见先前等在谷口的人已尽散,这倒也罢了,但往另一边一看,却不由周子峻一阵错愕。只见他先前系马之处那匹灰马已然不见,如今系在当地的却是匹高大健壮的枣红马,毛色鲜亮,威风凛凛,十分漂亮。周子峻正不解,只听况中流道:“那踏月公子倒是想得周全。”他一怔,这才省悟原来这是踏月公子谢他之前相助所赠,不由一笑,心道看不出那花花公子倒是个知恩愿报之人,只如今只这一匹马,他三人却要如何分配?正犹豫间,突然身子一轻,身不由己,已与双双一齐落在了马背之上,随后缰绳解开,他急忙抓住。只听那马长嘶一声,放开四蹄便奔。周子峻一手抱紧双双一手抓紧缰绳,百忙中仍不忘大叫“况先生!”回头一望,只见况中流身形便在后方不远,他虽是拄了一拐,然而身形迅捷,竟是不输这神驹多少。 周子峻心中又惊又佩,心想原来这百毒药王不但医术高超,武功竟也这般厉害,但不知为何却从未听师父提起过,踏月公子说他是邪魔外道,但便是如此,师父也该说起才是。如此胡思乱想了一阵,不觉已到了那户人家门外。他抱着双双跳下马,叫道:“洪大哥!洪大婶!张先生!我回来啦!” 然而四下寂寂,竟是无人应答。周子峻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放下双双抢先奔了进去,刚到院中便见洪家五口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竟似早没了气息。他急忙去看,却见他五人皆是面色发青与双双之前一模一样,鼻息却尚有呼吸,他知况中流稍后即到倒不担心,但洪家五口倒卧于此,张守墨却又怎样了?他不敢多想,几步抢到张守墨之前所在的房间,推门一看,只叫得一声苦也,但见床上空空,哪里还有张守墨的影子! 他站在那里一时呆住,心中又是焦虑又是自责,心道都是我不好,不该将他独自留在这里,他中了毒,却是往哪里去了?莫不是那天杀帮的人竟追到了这里将他掳了去?我答应送他回家,如今却失了他的行踪,我……我如何向师父交待!倘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但“我”待怎样,一时却是接不下去。 茫茫然间,突听一个声音道:“你要我救的那人已不在这里了?” 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况中流不知何时已走了进来,似是与他一般也望了那张空床好一会儿了。 周子峻点了点头,涩声道:“他本就生着病,又中了毒,却是会去哪里……”况中流淡淡地道:“这家人业已醒了,你怎不去问问他们?” 周子峻又惊又喜,“啊”了一声,急忙奔回院中,果见洪家夫妇并三个孩子都已醒了,双双在旁看着。他急忙问那男主人究竟发生了何事,那男主人却是一脸茫然,只说他去后不久,他夫妻二人与孩子们便突然相继倒地昏厥过去,及至刚刚才清醒过来,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堪堪说完,五人都是腹中大痛,急忙相携去屋外地里解决。周子峻听他口气对张守墨的去向全不知情,不由微感失望,心道想不到那毒传染性如此厉害,但此间并无被人扰乱的痕迹,不像是有人来此闹事,但张先生又怎会突然不见? 此时况中流亦已回到了院中,见他出神,开口道:“你之前说你们被人追杀,可知对方是谁?” 周子峻道:“说来我也不太清楚。这一路上我们都不曾与人结怨,唯一可疑的便是那拐卖双双的拐子,听掌柜的说他与那什么天杀帮有些瓜葛。” 况中流道:“天杀帮久在忠州府,总舵便设在过去不远的和益县,上门一问不就知道了么?” 周子峻听他口气竟似有意陪同自己前往寻人,不禁大喜,连连道谢,况中流将身一侧,道:“我是因为答应了你救人,不想失信于小辈,找到你那张先生之后我即刻走人,你莫要打错了算盘。”稍稍一顿,又道,“有件事你却先得答应我。” 周子峻笑道:“别说一件,十件百件我也答应。” 况中流冷笑一声道:“凭你这不入流的身手能答应做得成什么事?我又何需要你这小辈做些什么!我要你答应的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且记住,离了这里之后,既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3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3 不可说你去过黄泉谷,亦不可提起我的名字,更不可对人说起受过我的恩惠。”周子峻奇道:“这是为何?” 况中流道:“你哪这么多废话。记住就成。否则我既能救人,自然也能杀人。” 周子峻听他口气严厉,不觉伸伸舌头不敢多言。转身叫了双双去屋里收拾行李,一时洪家大小也回来了,听说他们要走,洪大婶又忙忙地入内去给双双包了几样东西,周子峻给了些钱以作答谢,将踏月公子所赠那匹骏马套上车,三人一径朝和益县去了。 七、 这踏月公子所赠的座骑确是匹良驹,周子峻并不如何催促便奔得既速且稳。周子峻坐在车驾上想了一会儿张守墨,突见前方有个茶铺,停下车去买了两碗凉茶送到车内,双双接过一口气喝了,况中流却只浅浅啜了一口。周子峻道:“不合先生口味?我再去买一碗,先生是要梨汤还是甘草茶?”况中流淡淡地道:“不用。这个就好。” 周子骏马屁拍不成,笑了一笑,却听双双道:“况先生,你说话声音好怪,你都不动嘴巴。” 周子峻道:“别胡说。况先生练的这是腹语术。”双双奇道:“什么叫腹语术?是用肚子说话吗?”说着伸手去摸况中流的肚子。况中流一僵,却又不便闪躲,只得任她在自己身上摸索。双双摸了几下,道:“况先生,你说句话?”况中流无奈,只得道:“说些什么?”双双大乐,转头对周子峻道:“子峻哥哥,况先生的肚子在动,他果然是用肚子在说话呢!”回头又问况中流:“况先生,你为什么要用腹语术不用嘴说话?你喉咙坏了吗?”况中流被她缠不过,只得道:“不是。”双双追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用嘴说?”况中流道:“我声音古怪,别人听了难受。”双双道:“你现在这声音才叫古怪呢。”突又立起身去摸他脸,道:“况先生,你张嘴说句话我听听?”况中流向后一让,她向前一扑,“哎哟”一声。周子峻笑道:“好啦,别闹了,况先生要生气了。”说着捡了碗放下车帘自去结帐。 及至再度上路,他想到双双适才问的问题却也不禁好奇,心道不知况先生真声是怎样。他想到况中流那师侄已是满头白发,况中流鬓角倒还是青的,不由心道况先生倒是驻颜有术,看他喜怒不形于色,倒是应了道家不喜不怒,不哀不伤的修行法门。他旋又想到双双适才摸况中流肚子的情形,不觉失笑,心想不知双双可有赖得况中流说话。隐约听得车内似有笑声,再仔细听却又听不到了。他心中微感惆怅,又记挂着张守墨,不再去想其它只加紧赶路。至得天晚,周子峻见得客栈便投了。他与张守墨之前都是同住一间,这回却不好让况中流与他二人挤,当下便要了两间房,况中流也并不多话,自去房里把门关了,也不和他俩吃饭。周子峻知他脾气古怪也不以为意,自带了双双去前头用饭。一时说起日间马车上的事,周子峻便问:“说来你最后搞定况先生没有?他可有说话给你听?” 双双冲他做个鬼脸,道:“不和你说。” 周子峻伸手在她鼻子刮了一下,笑道:“这才两天就学会耍赖了!况先生长得那副模样,也亏你喜欢。” 双双道:“你喜欢长得好看的张先生,我喜欢长得难看的况先生,大家各取所需。” 周子峻听得“各取所需”四字险些笑死,筷子在她头上敲了一记,道:“少说废话,快吃吧。” 一时吃毕二人回房歇息。双双毕竟才中了毒身体仍很虚弱,不一时又已困了。周子峻替她掖好被子,一时却无睡意,想了一想,提剑出门。可喜后院中并无他人,他拔出佩剑,便在这院中练起剑来。 他先使了趟入门剑法,这才依着学剑的次序将蜀山七十二路剑法都使了一遍,练到最后一招“龙兮归来”,剑势喷薄而出,有若滔滔大江一泻而下,然而此招既名归来,于那至盛之时便需肃然而收,由矫然肆意转为渊停岳峙,方见大家之风。 周子峻素来率性,于这“龙兮归来”并不得意,往往乐发懒收,今日使到得意处,却突然想起张守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心中一沉,剑势顿时黯淡下来。他略一叹气,收剑回身,却冷不丁地与况中流打了个照面,其时月光敞亮,照在他死人般干瘪枯黄的脸上,胆小些的只怕当场便要吓得鬼哭狼嚎了。 周子峻并并没有吓得叫出声来,倒不是他胆子大,而是他突然想到之前双双说的“各取所需”,心中一乐,笑了出来。 他是笑了出来,况中流却不高兴了,哼了一声,显然大是不乐。 周子峻道:“可是我吵到先生了?” 况中流不答,却突然问他:“你师父是蒋进还是乐息?” 他一语道破周子峻师门,倒教周子峻吃了一惊,不敢怠慢,道:“蒋进是我师叔,乐息掌门我可高攀不上。家师周冈,江湖人称‘追风剑’。” 况中流“哦”了一声道:“怪不得你那最后一式使得垂头丧气要死不活,原来是师父不好。” 周子峻拂然道:“况先生,便算你是前辈高人瞧不上家师,当徒骂师,却是你的不是。” 况中流冷笑道:“我说他学艺不精,误人子弟,本是实话,有什么不是?‘追风剑’人虽豪爽,但也未免太过粗枝大叶不求精细,教起徒弟来也是颠三倒四道三不着两。照你先前那种练法,便是练上三五十年练到七老八十,也不过是在剑道皮毛上打转。我是看你长得还不太蠢,多一句嘴罢了,你爱听不听,横竖行走江湖,有的是你死的时候。” 周子峻奇道:“况先生认识我师父?” 况中流不答。 周子峻又追问道:“况先生也习剑?” 况中流这下直接转身要走。 周子峻一把将他拦住,放软了声音道:“况先生,你既也用剑,指点指点我罢。” 况中流道:“你是蜀山弟子,却来求我指教,不怕你师门不悦吗?” 周子峻笑道:“况先生既然知道我师父,便该知道我师父是最不爱那些个门派规矩的。他在镖局做事,收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让我学。镖局里各位叔伯的功夫,我什么都学,师父从不管的。他说世上武术千家万派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哪有什么一家独尊的,便是名满天下的少林武当,也没听说和尚灭了道士或是道士灭了和尚。太上老君尚和孔夫子讲道呢!我师父早和我说过了,说你行走江蝴,倘若遇到能人异士得他们传授一招半式,那便是你的造化。咱们走镖的不像山上那些牛鼻子道士自命清高,嘿嘿,我师父是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4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4 俗家弟子,自然说的是蜀山上头那些师兄师伯们啦。他说咱们不要学着人小气,什么都藏着掖着,生怕被人学了去,你便再是个宝,关起门来抱个三五十年,那明珠也成鱼眼珠啦~所以咱们镖局里的兄弟都是走到哪学到哪,什么都学!我有回在巷子里见到个花子打狗,他那一棍子下去,哇噻那是又快又狠又准,直击狗头绝无差池,那潇洒劲!”他说得高兴以剑作棍挥了一挥,兴致勃勃地又道,“我立刻便追着那花子求他教我这打狗的棍法。那花子先是不肯,后来经不住我软磨硬泡,终究还是答应了教我,只要我买酒给他喝。可怜我攒了半年的银子,一古脑都贡给他了!但那花子也不食言,果然教了我三招打狗棍法,我回去拿兄弟们练手,哈哈,那可真不是盖的!打屁股是一打一个准!可惜后来我教会了他们,他们便联合起来倒打我了,想想真不划算!”说着摸摸后臀,不胜唏嘘。 况中流听得啼笑皆非,一时不知是该夸他师门见识不流于俗还是该怒他竟拿自己与花子相提并论,然而看他神采飞扬说起师门趣事,不觉触动心事,不待他继续往下说,突然夺过他手中长剑,道:“看好了!”剑光一起,赫然正是那招“龙兮归来”! 周子峻确实是看到了,但他不敢担保自己看清了。他只看到漫天剑光矫若游龙,然而群光归一龙,龙腾又潜,欲飞还敛,于那潜敛之中生出无数变化,同样一招,在况中流手中使来,竟似全然不同的一招。若说此刻剑势为龙,那他适才的剑招哪里是龙,只怕连泥鳅都算不上!一时看得如痴如醉呆在当地,连况中流几时走的都不知道了。 周子峻这一夜没有睡好,双双起来的时候看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挥了两下,道:“子峻哥哥,你傻了?” 周子峻自见过况中流那一招“龙兮归来”之后,眼前晃动的尽是飞龙,方从梦中醒来,一睁眼只觉天花板上仍是剑气纵横,双双这一搅才终于让他回过神来,急忙起床梳洗收拾了上路。一路上用心擩摩剑意,双双和他说话也不搭理,双双大不高兴,钻到车里与况中流玩去了。 至得午后便到了和益县。这是忠州府下的一个大县,地处交通要道,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周子峻向人打听那天杀帮总舵所在,前头两人都是一听他说天杀帮便变色而逃,最后一个周子峻学了乖,问话之前先紧紧抓住那人不放,那人无法,只得指了方位。周子峻松手道了谢,心想这里人谈天杀帮色变,那天杀帮果是此地一霸,也亏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祸色,给自己起这名字。一时到了地方,果见屋舍威严,一个小小的乡下霸王,总舵却俨然有官衙的派头,两只石头狮子威风凛凛地立在门前,冲着外人张牙舞爪。 周子峻下了车,立刻便有两个灰衣大汉靠了过来。一人道:“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另一人道:“有屁快放,没事快滚!”周子峻微微一笑,也不作色,道:“敢问两位大哥,此地可是天杀帮总舵?”那二人见他年纪虽轻,然而气度从容,不卑不亢,再看他拉车的那匹马神骏非凡,显非寻常人家所有,一时倒拿不准他来路,都在心里嘀咕莫非人不可貌相这少年竟是哪家名门之后?二人对望一眼,左边那人便道:“是又如何?你有什么事吗?”他怕这少年有什么后台,说话时的口气已客气了不少。 周子峻道:“也没什么要事,只是我与贵帮前日有些误会,有一位朋友恐被贵帮请来做客,不知二位可否通报一声,让在下进去找一找。”他说得客气,找一找云云,那自然便是要搜了。那两名汉子如何不懂,当下一齐变了脸色,一人喝道:“好啊!找人找到我天杀帮来了!”另一个接道:“敢来此地撒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一人大手一张,便朝周子峻抓来!周子峻还未动手,只听嗤嗤两声,两枚石子飞到,二人哼也没哼一声应声而倒,却是况中流不耐烦他这般罗嗦直接出手。 那二人一倒,四下顿时闹嚷嚷地冲出数人,只听嗤嗤之声不断,片刻间来人尽皆倒地。况中流携了双双下车,道:“走罢。”周子峻先是骇异,随后失笑,心道这位前辈性子好急。 三人一径入内,稍有人来,况中流看也不看弹指便是一人倒地。周子峻见他这凌空点穴的手法炉火纯青,心中大为佩服,心想不知何时自己也能练成这般功夫便好了。 穿过前院前方便是大堂,还未近前,只听一个声音道:“那人确是我帮中之人不假,但他因何会惹上黄泉谷,胡某却实在不知。另两名死者与我帮更是全无瓜葛,宋大侠再怎么问我,我也是不知道的。” 周子峻听得“黄泉谷”三字不由一怔,转头去看况中流,然而眼前空空如也,他与双双不知何时皆已不见了人影,正诧异间,只听另一个声音道:“黄泉谷十三年未涉江湖,今日却有三个人身中‘碧云天’而死,恰又是死在同一条道上,其中一人恰又是贵帮子弟,是以在下夫妇才来向胡帮主请教一声,还请胡帮主不要见怪。” 周子峻心中一动,心道这声音好熟,一念未了,大堂已在近前。只见厅中坐了四人,正中是个高大的锦衣汉子,目光如鹰,生的十分精悍。左下一人五官与他相似,只左颊上有道刀疤,想有血缘之亲。右首椅子上却坐了一男一女,男的儒雅,女的英气,正是前日在小盘山中曾向他问话的那对夫妻! 八、 那四人见他走近都是一怔,那面有刀疤的汉子先跳了起来,指着周子峻喝道:“好小子!你是怎么进来的?”他心想这少年来到此地竟无一人前来通报,大是不对,心下惊疑不定,声音虽大,却已有些色厉内荏。 况中流虽没了踪影,周子峻却也胆大不怕,当下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冲正中坐着那汉子一抱拳,道:“这位大爷生得穷凶极恶仪表非凡,一看便非好人,看来便是这天杀帮的帮主了?” 那大汉正是天杀帮帮主胡大通,那面有刀疤的汉子是他弟弟胡大能,周子峻这形容又褒又贬半酸不甜,右首坐着的那对男女都是不禁莞尔。那胡大能是个莽汉,听他这话说得不对便要动手,胡大通却有几分城府,见这少年来的蹊跷,冲弟弟使个眼色,假作没听出他话中讽刺之意,道:“在下正是胡大通。不知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周子峻道:“少侠不敢当。在下无名小卒,贱名不足挂齿。今日来到贵帮,不为别的,只为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胡帮主通融。” 胡大通道:“不敢。不知少侠有何事要胡某帮忙?” 周子峻道:“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只因在下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5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5 前日无意中得罪了贵帮一名帮众,本已是过去的事了,不想贵帮不肯罢休,竟将与我同行的一位同伴劫去了。我那位同伴本就有病,又被贵帮帮众传染了剧毒,眼见性命垂危,在下好容易求来名医为他诊治,还请胡帮主高抬贵手,将我那位同伴放了罢。” 胡大通听得他这番话却是一脸茫然,道:“这位少侠说的什么在下怎么全然不懂?什么同伴什么被我帮劫了,在下可是完全糊涂了。” 周子峻诧道:“怎么?胡帮主不知道?那胡帮主可知道胡三这人?” 听到胡三的名字,胡大通与胡大能都是脸现惊讶之色,胡大能先叫道:“怎么今儿一个个地都来找胡三?一个死人,倒是人人都来问!” 胡大通将手一摆要他住口,这才对周子峻道:“这位少侠,胡三确是我帮中之人,但他已被人害死,寻他何事?” 周子峻之前虽觉那拐子死的蹊跷,但从未想过会有人有意对他下毒,如今听胡大通这话大出意料之外,不由诧道:“怎么?他是被毒死的?” 胡大通道:“不错。据这位‘沧海剑’宋平川宋大侠所言,那胡三乃是死于一种罕见的剧毒名叫‘碧云天’。” 同子峻又是一惊,不想那儒雅男子竟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沧海剑”宋平川,那他身边那女子自是他的妻子“柔云剑”桑垂虹了。他二人皆出自灵山剑派,本是同门,自出道始便是出双入对。周冈从前也和弟子们提过这对夫妻,对他二人的剑术大加称赞。周子峻心道我弄丢了张先生这事可不能让师父知道,这二人或与师父认识,却是不得不装一回傻了。当下面上装得不动声色,只道:“是么?那‘碧云天’又是什么毒药?” 宋平川微微一笑,开口道:“那‘碧云天’是江湖中一个门派的独门毒药,中毒之人面上泛碧,形容含笑,之前小兄弟提起的那胡三便是死在该毒之下。” 坐在他旁边那女子桑垂虹道:“小兄弟可还记得我师兄曾在路上唤住你相询?实不相瞒,就在那日山道前方,除胡三外,还有二人亦死于该毒之下。” 周子峻一怔,道:“桑女侠说的可是两个侏儒?” 桑垂虹脸色一变,道:“你如何知道?”她虽是女流,说起话来爽利干脆,倒比斯斯文文的宋平川还利落些。周子峻道:“不瞒各位,那两个侏儒便是死在在下面前的。”当下将从胡三手上救下双双并被一个怪人两个侏儒追杀的事说了,又指着胡大通道:“我只当是天杀帮因胡三之事迁怒于我……”胡大通截口道:“别说胡三是个小人物不值得我天杀帮兴师动众,便是之前宋大侠亦曾问过我那二人的身份,但他二人实非我帮中之人,为何要追杀小兄弟,胡某实在不知。” 宋平川突道:“适才小兄弟说有位伙伴被人劫走,却不知当时我与小兄弟相逢时他也在吗?” 周子峻道:“是。他与我那小妹妹都在车内,他身体不好,染上重病,我本是要送他回家乡的,但现在……唉,我当时只顾着处理那两具尸体,竟没留神让我那小妹妹受了传染,她又传染给了我那同伴……” 桑垂虹双眉一扬,道:“你说什么?你说那女娃娃受了什么传染?”周子峻道:“她自那两具侏儒的尸体上沾染了毒素……” 桑垂虹疾道:“‘碧云天’之毒非同小可,她如今却在何处?” 周子峻道:“桑女侠放心。我那小妹妹吉人天相,我已为她寻得神医诊治,不妨事的。但我因先抱了她去求医,只能将我那位同伴留在住所,不想待我回去,他便不见了。”说到这里不由又看了胡大通一眼,眼中仍有怀疑。 桑垂虹目光闪动,道:“‘碧云天’之毒非寻常人能解,不知小兄弟找的是哪位神医?” 周子峻想到况中流之前说过不许提他名字的话,又想到况中流突然不见只怕便是不想见到他二人,如何还肯吐露他的姓名,只得道:“那位神医性情古怪,嘱咐在下不可提及他的名字,还望桑女侠不要追问。” 桑垂虹冷笑。她虽是女子,然而性烈如火,是最忍不得一粒沙子的,当下寒声道:“小兄弟口口声声不知为何遭人追杀,仇人却无一例外死于剧毒之下,而小兄弟又自称同行二人皆被传染剧毒,只一人失踪一人在神医处疗伤,问起神医名姓却又不肯说,这种种端端,竟全是小兄弟一面之辞了!” 周子峻道:“那又如何?我若说谎,于我有什么好处?我又有什么必要说谎?” 宋平川突然道:“小兄弟,你可是奇怪我师妹为何怀疑你?” 周子峻道:“桑女侠看在下年轻,又是个无名小卒,不信在下的话自不奇怪。” 宋平川道:“我师妹虽然性子急躁,却非以貌取人之人,她对你心生疑虑,非是因你年轻,而是因为你的话中有个极大的破绽。那便是‘碧云天’之毒是不会传染于人的。” 周子峻皱了一下眉头,宋平川的意思他当然懂。 桑垂虹道:“你说你那小妹妹中了‘碧云天’之毒,如今正在神医处医治,你带我们去见她。” 周子峻叹一口气道:“既是神医么,自有许多怪癖,不肯轻易见人的,恐见多了自损身价。各位既不信我的话,胡帮主又说我那朋友不在这里,在下只好先告辞了。” 话音未落,那胡大能已跳了出来。他早已按捺多时,只被兄长压着不敢妄动,如今听这少年要走,再也忍耐不住,叫道:“站住!你这小子满口谎言来我天杀帮撒野,当我天杀帮是好欺负的吗?不要走!吃我一刀!”“呼”的一声,不容分说一刀便朝周子峻头上砍来。 周子峻将身一闪让开他这一刀,口中道:“哎哟!没砍中!” 胡大能着急起来,呼呼呼又是三刀,但周子峻身法轻盈,他这三刀却是连对方衣角也没碰到。他恐被宋平川夫妇瞧出师门,是以只退不攻。但周遭都是明眼人,早已看出他武功远在胡大能之上。只听胡大通叫道:“大能,退下!”胡大能听得兄长呼唤,虽是不忿,却也不敢有违,停手退了几步。周子峻笑道:“是了,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罢手了吧。”话未说完,突然刀光一闪,却是胡大通拔刀劈了过来。 周子峻一见刀光便知不好,也亏得他反应迅捷,手腕一翻已拔出长剑,剑锋使个“粘”字诀,胡大通那把朴刀被他一带斜斜偏出,但饶是如此,刀气划过鬓角,仍是刺得他好不生痛,当下不敢大意,全神应战。 桑垂虹知道胡大通人称“斩虎刀”,虽不是什么一流人物,但在江湖中也算小有名气,如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6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6 今见他对一个后生晚辈竟不打招呼便痛下杀手,不觉大摇其头,心道怪不得这天杀帮建帮数年终不过是个地方小派,盖因帮主委实上不得台面,但看他步伐沉稳,出刀刚猛,却也非浪得虚名之辈。她眼角一瞥,只见丈夫盯着那少年若有所思,她心中一动,跟着朝周子峻看去。 这胡大通虽然名声不佳,刀法却着实了得,一柄朴刀使得虎虎生风,周子峻剑走孤峭,一招一招险中带奇,自有一股卓傲不群之意。桑垂虹看得一阵,突对丈夫道:“他似乎是……”宋平川微微点了点头。 胡大通久战不下渐感焦躁,心道我也算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如今若对付不了一个毛头小伙子,传出去岂不惹人耻笑,那宋平川夫妇在旁边看着,只怕早已是笑掉大牙了。他心中一动,突然卖个破绽,周子峻不防他突然招式用老,剑势若是不停,势必将他当胸刺个透明窟窿。他虽不忿这天杀帮主纵容手下做恶,但与这胡大通毕竟并无深仇大恨无意伤他性命,剑势一收,道:“胡帮主……”话未说完,只听桑垂虹叫道:“小心!”耳畔刀风呼啸,胡大通那一招却是诱敌之计,朴刀趁他收势之机有如猛虎下山般咆哮而来,将周子峻全身要害尽皆笼罩在内。周子峻促不及防,正危急间突听耳边有个极细的声音道:“龙兮归来!” 这招“龙兮归来”自他昨夜见况中流使过之后一夜一日间脑子里尽是这一招剑意,冥想间早不知施展过多少回了,一听指名不假思索招式应手而出,只觉剑随神意,说不出的酣畅爽快,剑若游龙,转眼已将猛虎吞吃干净,朴刀“当”的一声断过两截,然而龙行未停,奔腾呼啸,直朝胡大通冲去! 便在此时,突然一剑横来阻断游龙。只见剑浪翻卷,硬生生将腾龙围住,周子峻只觉一股柔劲将剑锋一绞,长剑拿捏不住,“呼”的一声飞上半空!紧接着一股大力将他向后一推,他踉踉跄跄连退数步方才站稳,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宋平川。只见他将手一招已将他飞上半空的那柄佩剑接到手中,与此同时,桑垂虹大声道:“冥龙剑歌!他使的是冥龙剑歌!” 周子峻一怔,只听宋平川道:“小兄弟,你与冥龙剑客是什么关系?” 周子峻道:“什么冥龙剑客?我听都没听说过!”他稍稍一顿,又道:“宋大侠,你是要代胡帮主来指点在下吗?” 他本是小辈,宋平川这下突然插手虽为救人,但已算是失了身份,听他语带讥诮,宋平川也只得苦笑。 桑垂虹突道:“师兄,他既会‘冥龙剑歌’,想来不是什么奸恶之徒,让他去罢。” 宋平川略一点头,掉转长剑上前一步递了过来,周子峻接过再不多话,转身大步去了。胡家兄弟站在一旁,却是再不敢出手相拦了。 九、 一时出门上了马车,况中流与双双却都已在车上了,便似从未出去过一般。他摇摇头道:“张先生不在这里,咱们走罢。”况中流道:“去哪儿?”周子峻一呆,道:“先离了这里再说。”当下赶了车便走。他不欲引人注目,先往一条僻静街道上行了,至得无人方停下车来,坐在车驾上发了会儿呆,一时茫然若失,心道张先生既不在这里,却又会是在哪里?他中了那“碧云天”之毒,不知是否还活在世上。他若出了什么意外,却教我如何自处?旋又想到那天杀帮声名素坏,焉知那胡帮主不是在骗我。嗯,不会,他在宋平川面前不敢撒谎。但若与他无关,那山路上追杀我们的三人却又是谁? 他想了一回只觉头痛,突然一回头,只见两双眼睛一上一下盯着自己,却是况中流与双双掀了车帘趴在门口,一大一小都不说话,只瞪着眼睛看他,乍一见不觉好笑。只听况中流道:“可想好了往哪里去?” 周子峻之前尚还混乱,一见双双,却立时清醒过来,道:“不管张先生是生是死,我都要到他家中走上一趟。他若活着,必会不顾一切回家,若是死了,我也要将他的消息传给他家人知晓。”况中流道:“你便不怕他家人责怪?”周子峻苦笑道:“是我失职,他家人要打要骂皆是该的。”稍稍一顿又道:“何况我还得先送双双回家不是?”说着伸手在双双脑袋上一揉,双双小嘴一扁,转身爬入车中。他知她触动心事不觉一叹,只听况中流道:“你既已决定那便快些走吧。这地方有些可厌之人,味道实在难闻。”说着放下车帘。 周子峻一怔,心道他说的是谁?一面却也不再耽搁,打马往城外去了。 他明知此刻出城已是晚了,定然赶不上宿头,但况中流不愿留在城中,他心中也是不愿,心想这和益县是天杀帮的地头,自己打败了那胡帮主,虽不怕他但还是不要多待为妙,是以一径出城,至得天黑,果然只得露宿。 他找了处空旷之地将马放了任它自去吃草,四下去寻了些枯枝败叶过来生火,又将干粮分给双双与况中流。况中流看他忙东忙西,道:“你倒熟练得很。” 周子峻笑道:“我跟着师父走过几趟镖,什么事没做过,这算什么!只这会儿天黑了,否则我还可打两只兔子咱们烤了来吃。我做菜的手艺可不是吹的,况先生你吃过便知道了。” 况中流嘿然不语。他向不多话,周子峻也不以为意,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双双玩笑,双双之前因回家之语思念家人颇有些难过,但终是小孩儿心性,跟他逗得一阵,渐渐地也便笑了。一时吃完东西闲扯了会儿,周子峻见她困了,便将她抱到车上让她安睡,这才又下得车来,却见况中流仍是看他,不觉诧异,摸摸自己脸道:“况先生莫是不认识在下了?”况中流似是没听出他的俏皮话,只道:“你待她倒好。” 周子峻这才明白,不觉微微苦笑。他在火边坐下,过得一会儿方道:“我也是被拐子从家乡拐出来的。曹五叔说,我师父见那拐子打我极是可怜,掏钱将我买下来的。”况中流这才明白他是同病相怜,却又忍不住问:“那时多大?可还记得家乡是哪里?家里有些什么人?”周子峻摇头道:“都不记得了。”稍稍一顿又道,“只听那拐子说我有个长命锁,上头刻了只瑞鼠,因此师娘推测我是属鼠的,方才替我取了这个名字。那锁却早已被他卖了。”他说着突然话锋一转问况中流:“况先生呢?况先生家中又还有些什么人?” 况中流不料他会倒过来问自己,呆了一呆,半晌方道:“我原有个师弟。”说了这一句却又不说。 周子峻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况中流道:“死了。”言下大是冷淡。 周子峻心想你那学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7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7 生都老成那样,师弟自是更老,死了也是正常。他不欲气氛太过沉闷,笑道:“况先生,你可真不够意思,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了,让我白白被那沧海剑欺负。你认识宋平川,不愿见他,是也不是?” 况中流哼了一声道:“你那招‘龙兮归来’使得不伦不类,若真到了随心所欲之境,剑势收发自如能柔能刚,岂会被宋平川的沧浪剑招挡住,连兵器都失了,当真丢脸!” 周子峻“啊”的一声叫出来,指着他道:“原来是你!”之前他一时大意险被胡大通所伤,其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指点,他方才使出那招“龙兮归来”,他只当自己一时情急出现幻听,如今听况中流所言,显然他一直留在现场,那出声指点自己之人定是他了。他心中一动,突然省起自己之前未何未曾想到,乃是因为那声音与况中流平日说话的声调全不相同,难道适才便是他本来的声音么?他一想到此节,立刻向况中流道:“况先生,你不用腹语术和我说句话,可好?” 况中流转过脸去不理,他突然腾身扑上,况中流一时不曾防备,大惊之下急忙一闪,却仍是被他擦到衣角,若非周子峻这会儿力乏,只怕要被他拦腰抱个满怀。周子峻见他眼中带怒,面上肌肉却仍如僵尸一般木然不动,突然省悟,道:“况先生,你戴着人皮面具!”况中流拂然不答,他便又道:“况先生,你这可大不够意思了!既不肯以真声说话,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我可是什么都跟你说了!”况中流冷冷地道:“这世间面目可憎之人十之八九,谁不是戴着面具过活?只有些人的面具是戴在脸上,有些人的面具却是戴在心上,更多人还戴了不知多少张面具,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周子峻嘻嘻一笑,突道:“况先生,这招‘龙兮归来’明明是我蜀山的剑招,为什么那宋平川却说我使的是什么‘冥龙剑歌’?他说的那冥龙剑客又是什么来头?与你什么关系?” 况中流淡淡地道:“你使的虽是你蜀山剑招,剑意却全然是我的路数,宋平川看出来也不足为奇。我是没料到他会在那里……哼,倒是好巧。”他不提那冥龙剑歌与冥龙剑客,周子峻心中却隐隐猜着了几分,也不再追问,只笑了一笑,突又问道:“况先生,那宋平川说双双他们所中之毒名叫‘碧云天’,是黄泉谷的毒药,你知是不知?”况中流不答,他便又追问道:“况先生,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对他们下毒?”况中流背过身去硬梆梆地道:“不知道!”他似是再不想和周子峻说话,身形一纵,已掠到不远处一棵大树上,将身隐入黑暗之中。周子峻嘻嘻一笑,自行在车驾上躺下,一时仍是想着那“龙兮归来”一招,渐渐地也坠入梦乡。 这一觉醒来天已亮了。周子峻起来唤醒双双,用水囊中的水简单洗漱了,又吃些干粮。况中流亦从树上回来。周子峻突道:“况先生,你头上有片叶子。”况中流伸手去摸,却是一无所获,周子峻嘻嘻一笑道:“骗你的。”况中流一怔,待要发怒,又觉未免小气,只得转过头去假作不理。周子峻却又叫道:“唉哟况先生,你背上有鸟屎!”他才上了当自是不理,却突觉周子峻凑拢过来,不觉将身一侧怒道:“滚开!”只听双双道:“真的有哎。”他一怔,只见周子峻笑嘻嘻地拿着帕子站在那里不说话,不知怎地心中一软,又似当真闻到了那鸟屎臭味,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背去让周子峻用帕子沾了水将他背上污渍擦了。周子峻眼尖瞅到他衣领下半截雪白的脖子,心想况先生果然保养得好,看来当大夫的就是会养生。 当下三人收拾了再度上路。这一路南下,秋意渐盛,一路所见莫不是黄叶翻飞红衰翠减,周子峻见了大起感慨之心,漫声吟道:“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况中流听他感慨,不由轻哼一声道:“想不到贵镖局还习文弄墨,教养出秀才来了。”周子峻笑道:“我师娘虽是峨嵋学的剑,家中却是书香门第,腹内藏书万卷,只怕多少秀才都比她不上。我打小就跟师娘读书识字,我师父讨好师娘,折腾的我们背书比练功还勤。别说我,便是局中半大不小的兄弟,都多多少少受过我师娘的教诲。我师父老说我师娘若是个男子,恐怕早开书馆教习去了。” 况中流道:“这教书娘子不教四书五经,倒教弟子背诗词歌赋,也是奇了。” 周子峻道:“况先生不知道,我师娘是最瞧不上四书里那些个规章教条的,否则也不会嫁给我师父这么个做镖师的啦。听师父说,当年追求我师娘的人从金顶得一直排到山脚下,偏我师娘就喜欢了我师父。我师娘说,诗词可以娱情,更可养性,连夫子也说,诗三百,思无邪。大文豪做文章偶尔也不免虚情假意,但诗词上却是丝毫藏不住格调高低的,乃是求真的最佳途径。倒是我见了况先生,却又想起两句来。”当下吟道:“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况中流知他吹捧自己,哼了一声并不接腔。倒是双双听了问他什么意思,周子峻笑着答了,末了道:“你还小,这其中感慨一时体会不到,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啦。”双双道:“谁说我不知道?你是怜惜花谢啦草枯啦人老啦。我邻家有位姐姐,春来的时候看着花欢喜,花落了就对着落花流泪,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的话便和你说的也差不多。” 周子峻道:“室女伤春,原也难怪。你那位姐姐倒是个多情人。” 双双道:“可不是。她和我说过之后,我再看花谢啦也就觉得花好可怜。她常常在树叶上写写描描,我问她写的什么,她便念给我听,和你刚才念的那些句子也差不多。我有时候听得懂有时候听不懂,她说我长大后就懂啦。不过我虽然不懂,但她念着好听,我也喜欢听她念。有时候我俩坐在一起哭哭笑笑,我阿哥就说我被她带傻啦,他才傻,什么都不懂。”说到这里想到哥哥,眼眶便有些发红。 周子峻急忙岔开话题道:“你说你那位姐姐也会写先前那种句子,你可还记得她写过什么?念给我们听听?” 双双道:“她写过的可多啦,我也记不得许多。有这么一首我还记得。”想了想,念道:“人不见,相见是还非。拜月有香空惹袖,惜花无泪可沾衣。山远夕阳低。”(注) 她念得稚嫩,本无什么感染之力,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周子峻感于词中伤春自伤之情不禁恻然,心想民间竟有这般才情的女子,可惜沦落农家,也算薄命了。耳中突听得一声轻叹,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低声道:“相见是还非。可不是相见似还非。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8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8 ”这声音低沉悦耳,只是蕴着浓浓愁苦。他怔得一怔,突然省悟说话的乃是况中流,不由心想况先生的声音倒是年轻,但听他口气,竟是到了这般年纪仍有解不开的心事吗? 他心中感叹,抬头只见日薄西山,恰恰正是山远夕阳低,又见路边有个老婆婆,发已花白,背也佝偻,声音也已嘶哑,却仍为着生计在这路边摆了一篮菊花殷勤叫卖,突然间心中一阵柔软,停下马车走到那老婆婆面前,柔声问她买几枝菊花。那老婆婆欢喜非常,颤微微地从花篮里捡了几枝极盛的递过去,周子峻一手递钱一手便去接花。黄色的菊花绚丽鲜研,灿若明霞,花瓣柔嫩,便如少女的肌肤般吹弹可破。 这是他最后感受到的东西。 注:此处节选自明朝女词人贺双卿《望江南》,全文如下: 春不见,寻过野桥西。染梦淡红欺粉蝶,锁愁浓绿骗黄鹂,幽恨莫重提。 人不见,相见是还非?拜月有香空惹袖,惜花无泪可沾衣,山远夕阳低。 本文中乡间姐姐这一角色原型即为贺双卿,后文引用亦出自同一作者,不复赘述。 十、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车内,双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见他睁眼,高高兴兴地打起车帘冲外喊:“况先生,他醒啦!”旋又放下帘子,笑嘻嘻地爬过来看他。周子峻眨了两下眼睛,想动,却发现自己全身僵硬,连手指尖也动不了。他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到一朵黄菊摆在自己头边。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双双,隐约却已猜到了几分,双双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测。 “那个老婆婆一拿花给你,你立刻就倒下去啦。况先生说那花中有毒,但不怕,有他在,他是神医嘛。”她又指了指他枕边那朵菊花,“有毒的花都扔啦,这朵是没毒的。子峻哥哥,你好些了吗?” 周子峻“嗯”了一声,他本有心问那老婆婆怎样了,忍了一下,终是没问,只望着枕边那朵菊花出了会儿神,心想这么美的花,却有人忍心借着它来害人。 中途况中流进来看过他一次,说是过了今夜就好。一时便该投栈,素日皆是周子峻接洽,今日无奈,只得况中流自去。他面容可怖,目光阴冷,掌柜的并小二看着胆战心惊,侍奉得倒比之前几家客栈更为殷勤。周子峻看着不免又大大感慨了一番欺软怕硬恶人当道的社会习气。 他身上不便,况中流便让他靠坐在床头,双双端了粥来喂他,他虽觉丢脸,却也老老实实地一口一口都吃了。况中流在旁看着,虽有人皮面具掩饰看不到他面上神情,但周子峻敢赌咒发誓,他一定是在面具下头笑破了肚皮。 对话直到双双睡后才开启。 “那种荒郊野外,怎么会有老婆婆孤身出现,你当时便该想到其中必有古怪。” 况中流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周子峻只能垂下目光表示反省。最后他终是忍不住问那老婆婆怎样了,况中流不答,过得一会儿方道:“你是听了双双念的那首词,触景生情失了警惕,似你这般个性,怎么走得了江湖。”突又自嘲似地笑了一声,道,“但别说你,当时我又何尝不是被那歌辞触动了心事,否则便算你没发现对方身份,我也不该直到她出手才警觉。”他似是直到这时才想起周子峻提的问题,道:“这是你的晦气,却是她的运气。我没杀她。” 他说到这望向桌上插着的那枝菊花出了会儿神——那是双双拿进来的,找小二要了个粗陶瓶子装了水养着,黄花娇艳,在灯光下明亮动人。 周子峻忍不住想,莫不是况先生看到那老婆婆想到了从前的恋人?他说他也被那词触动了心事,唉,他年纪大了,又老窝在那山谷之中不肯出门,如今虽然脾气古怪,但年轻时恐怕并不是这样。听他口气当年恐怕有过一段伤心事,所谓黄花堆积、怎生一个愁字了得,双双那孩子忒不懂事,实不该把这花拿进来。 正自胡思乱想,突听况中流道:“如今你已与你那张先生分开,但仍有人暗算于你,看来打一开始,对方的目标便是在你。” 周子峻道:“但我实在想不到除天杀帮外我还得罪过什么人。便是人家认错了,人家要杀我,我又有什么办法?”说到这突又一笑,道:“说来张先生不与我一路倒也好,否则我岂不是连累了他。” 况中流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冷不丁道:“看来你很喜欢他。” 周子峻脸上一红,急忙道:“也不是……”又解释道,“张先生是我的雇主,我自是不愿让他身陷危险……”说到后来自己也觉言不由衷,有些尴尬地笑了一笑,发了一下呆,突又叹了口气,道:“况先生你说得没错。我是很喜欢他。” 况中流道:“那他可知道?” 周子峻道:“不知道。”他怕况中流误解,急忙又加了一句,“是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却不是他知不知道。” 况中流哼了一声,嘲笑道:“平日里看你伶牙利齿,怎么?真遇到喜欢的人反倒笨嘴拙舌起来了?” 周子峻微笑道:“这便是况先生你不懂了。这恰是遇到喜欢的人才不知道说话呢。”他突又笑着问况中流,“况先生可有过喜欢的人?” 况中流不答,他便又追问道:“她如今怎样?她可知道况先生喜欢她?你俩最后可有在一起?” 况中流怔了好一会儿,突然冷笑一声,道:“怎样?雨落不上天,覆水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你既无心我便休!睡罢!”嗤的一声,却是他弹灭了油灯,室内归于黑暗。 况中流既是神医,诊断自然少有出错。周子峻第二日醒来果已恢复如初。他见况中流已不在房内,知他先到车中去了,当下唤起双双收拾。正待要走,却见桌上那枝菊花一夜间竟残了大半,落得满桌都是菊瓣,不由大起怜惜之意,摸张帕子将那一桌的残瓣包了,出得门去,在院中找了个角落挖了个洞将那枝残菊并花瓣都放进去,双双帮着他捧土埋了,二人方出门去。 这一日无事,至得夜间投了店,况中流突道:“我那日看你练剑,起首那套剑法却是不错,你练的还算有模有样。” 周子峻道:“那是我蜀山的入门剑法,我打从练剑便学它,自是练的熟的。” 况中流道:“是吗?横竖无事,你便每日晨晚将它各自练个一百遍吧。” 周子峻一愣,失声道:“什么?” 况中流却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道:“自今夜起,除却这路剑法之外不可再练其它,你要多练也由得你,但一百遍之数却不可少。此刻时间不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9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19 早,你快去练吧,练完好睡觉。” 周子峻坐在那里哭笑不得,心道况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说他是指点自己剑术吧又不像,说他是故意捉弄自己吧自问这两日自己也没得罪过他,罢了,横竖每日里总要练剑,况且对方救过双双又救过自己,便算再提荒谬十倍的要求自己也该去做,何况我偷偷练练其它的,他又如何知道?当下也不多话,提了剑自往后院去了。 这路入门剑法他七岁时便已使得滚瓜烂熟,如今再练,练到第五十遍时便不免有些焦躁,剑势收之不住,顺势便要转到下一路剑法去,不想突然一颗石子飞来打在他额上,痛得他一个激灵,伸出去的手立刻又缩了回来。他吓一大跳,四下张望却鬼影子也不见一个,然而心知瞒混不得,只得老老实实地将这一百遍练了。至得第二日清晨,天不亮便爬起来练剑,待得天明人来人往,他晨间的功课也收工了。 双双这日不得他唤醒,醒来只见他满头大汗地仰脖喝水,不觉好笑,对他道:“子峻哥哥,你好像一条狗哦。我家大黄夏天去水塘里打了滚出来,就像这样一身湿漉漉地张大嘴哼哼。” 周子峻板起脸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自己先掌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如今既有了况中流布置的功课,周子峻每日里早晚便都不得闲。蒙混的念头自第一夜后倒再也没生过,只每每演练到后头总是忍不住满腔剑意欲往下走,压抑得他好不辛苦。他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只练这一路入门剑法甚不满足,况中流要他早晚各练百遍,他精神好起来,总要多练几十遍不止,许是渐渐习惯了,到得后来,剑意亦可随心所欲不再似初时那般欲放难收了。 这一路上周子峻逢人便打听张守墨的行踪,但人人都说未曾见过那么个人,他心中着急,路上便不免赶了些,今日不免又算差了时间错过宿头,眼看天空乌云翻滚恐要下雨,正叫苦间前方突然露出一角屋檐。周子峻大喜,急忙驱车过去,原来却是一座破庙。入内一看,神像鼎炉都已残缺不堪,门窗也尽被人拆了干净,想是做柴去了,地上许多狗屎瓦砾,幸好屋顶尚存,倒也还能遮风避雨。周子峻先行入内打扫了一块干净地方,这才让况中流和双双进去。他方寻了些柴草生起火来,只听外头嘀嘀哒哒,果然便下起雨来。况中流只当今夜又止干粮充饥,不想他却拿出锅来架在火上倒水烧将起来。原来他之前找柴的时候见到后院中生了许多野菜,叶肥色鲜,便和双双采了许多。一时在外头就着雨水将菜洗了扔进锅里,顿时清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况中流见他和双双两个围着锅子垂涎欲滴的模样大是好笑,却忍不住道:“你知这是什么?便敢胡乱扯来吃?”周子峻头也不抬地道:“况先生放心,我虽不认得这菜,但你看这叶子上有许多咬痕,显是有动物吃的,若是有毒,哪里还会有动物去吃它?何况有况先生在,我怕什么。”况中流嘿嘿一笑,道:“是么?你倒想得周全。”周子峻直觉他语中带笑,然而此刻饥肠辘辘,些许疑心也顾不得了。一时汤滚开了,等不及抢着盛了一碗,先给双双,再盛了一碗转头呈给况中流,这才又给自己舀了一碗,吹了两口气,先喝了一口,赞道:“好鲜!”又喝了两口这才抬头对况中流笑道:“况先生,不怕你笑话,我和师弟们出去,碰着这些个看着好吃的,就只关心它能不能吃,好不好吃,怎么吃。要不我三师弟总说我是属猪的呢。”一时说着喝了个底朝天。 况中流道:“是吗?猪吃肉,我看你不像属猪的,倒像属羊的。否则怎么就爱吃草,还咩咩叫呢。” 周子峻奇道:“我咩咩叫?我什么时候……唔……呃……哞……”说到后来,自己也云里雾里,眼前况中流头上突然长出两根角来,不由自主地呵呵呵傻笑起来,大着舌头道:“嘿……况……你才是羊……嘿嘿哈哈~~你长羊角哈哈哈~好好笑嘻嘻哈哈~”说到后来自己也知不对,然而脸上肌肉控制不住,只是想笑。 只听况中流道:“嘿嘿,有些东西嘛,动物吃了没事,人吃了却会长角,确实好笑。” 周子峻此刻已知吃错了东西,但喉咙肌肉不听使唤,叽叽咯咯笑个不住,眼前白云乌云乱飞,一时又变成张守墨的脸,不由自主地叫道:“张先生!我……我找得你好苦……哈哈你别走!嘻……咯咯~” 只听双双的声音道:“况先生,子峻哥哥为什么学鸡叫?”况中流道:“他吃了菜,心里高兴,你家的鸡吃饱了不也咯咯叫吗?”双双摇头道:“不对不对。我家那只老母鸡吃饱了不这么叫,它生了蛋之后才这么叫,子峻哥哥又不会下蛋。”况中流道:“你子峻哥哥本事大,生个蛋算什么,他还能孵小鸡呢。”说到后来,声音扭曲,显是自己也支撑不住想笑,腹语术几要破功。 他心中一愕,心道怎么双双没事?果见双双趴在况中流身边全不见异样,显是况中流区别对待,心中更是大呕,骂道你才是老母鸡,你才下蛋,你才孵小鸡!然而此刻除了在心中大骂况中流这个没人性的王八蛋之外,却也无计可施。耳听得况中流和双双小声说话,这回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了。如此晕晕乎乎嘻嘻哈哈了不知多久,倒头睡了过去。 十一、 周子峻是被一阵狗吠惊醒的。 他睁开眼睛一跃而起,及至站定,摸摸脸再摸摸喉咙,却已不再发笑,四下一扫,眼前也再无异像。眼见天已大亮,雨也停了,但破庙内空空荡荡,况中流与双双却不知哪里去了。耳中听得狗叫声急,却似就在庙外,其间又夹杂着呼喝之声,他心中一动,急忙出门去看。刚到庙门,不觉吃了一惊。只见一群野狗正疯了般地围着一个乞丐吠叫,那乞丐一条腿上鲜血淋漓,拿着打狗棍只是呼喝乱舞,声音固是疲惫不堪,动作也乱七八糟,众狗似也窥出他力衰,突然一条灰狗扑上,那乞丐一棍打向狗头,但他气力不济,这一棍下去倒被那狗一口将棍子咬住,用力一拽,他棍子脱手,同时向前扑倒,旁边一条花狗扑上去便咬。周子峻见得情急,大吼一声,众狗被他这一声唬得一愣,周子峻抢上几步一脚将离那乞丐最近一条花狗一脚踢开,顺势捡起那乞丐被狗咬落的棍子,“呼”的一声一棍击在扑上来的一条黄狗头上,只听清脆骨响,那狗被他击中脑门,哀呜一声向后绊了两步,一瘫泥似地软了下去。 他这一下干脆利落,然而剩余野狗却并不退缩,周子峻此时也瞧出这些狗模样有异,不敢大意,一棍一记打得众狗哀哀直叫,最后四条野狗都被他打死,只余最后一条落荒而逃,倒应了一句老话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0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0 ,急急如丧家之犬。周子峻眼见野狗之危已解,急忙来看那乞丐,只见他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竟是已晕了过去。再看他腿上鲜血淋漓,之前还以为是被野狗咬伤,如今看时却不是,乃是大腿上被利刃割开了一道口子,瞧那伤口形状不像被外敌所伤,却是自己拿刀割出来的。再看他身边果然落着一把小刀,周子峻不觉大奇,心道这乞丐为什么要自己割伤自己?眼见他伤口流血不止,正欲先替他伤口止血,却听一个声音道:“别动。” 这个声音周子峻认得,正是况中流的声音,他心中一喜,回头看时,果见况中流牵着双双走了过来。他侧身让开,道:“况先生,这位化子老兄伤了腿。”况中流却不理他,盯着那乞丐的伤口看了一看,突道:“你要他死还是要他活?”周子峻一愕,道:“这话奇了。况先生,我为何要他死?” 况中流道:“我答应过你要还你两条人命,一条是双双,另一条却还欠着。你是要我救他,还是留着这条命救你那张先生?” 周子峻不防他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来,脱口道:“什么?”他与况中流同行数日,自认已摸清了他几分脾性,是个外冷内热之人,哪知他此刻竟问出这么个不近人情的问题来,一时竟不由呆了,然而心念疾转,跳起来叫道:“况先生,你耍我!” 况中流不答,放下手杖在那花子身边坐下,伸手抓住他受伤那条腿的脚踝屈起,撕开裤管,一刀刺在他脚踝上,顿时乌血伴着腥臭喷溅而出,双双吓一大跳,叫了一声,躲到周子峻身后闭目不敢看。 周子峻见那伤口流出的血黑如浓墨,心中骇然,心道看他大腿上的伤口流出的分明是红血,怎么下头的血却是这般颜色?难道这乞丐竟不是自残,而是中了毒想放血疗毒吗?他见那乌血流得一阵渐渐缓了,正待开口,况中流却自怀中摸出银针自伤口处刺入。银针中空,他拇指一放,血液自针尾流出,却仍是黑的。如此又放得一阵,针尾处流出的血也渐渐红了,周子峻心下一宽,道:“好了。”话音未落,况中流却抬起那乞丐的脚踝低下头去在那伤口处吮‘吸起来,随即移开嘴扑的一口吐在地上,赫然又是一口黑血。原来这毒血渗入已深,只靠银针竟也难以根除。周子峻见那乞丐腿上生着脓疮,又脏又臭,况中流却似丝毫不以为意,不由心中大是感动,突然省起,急忙奔到一旁车上拿了水囊进来,其时况中流又吐了一口血出来,这回却已是红色,但那红血中却夹杂着一个小小的黑乎乎的东西。周子峻仔细看去,却似一只虫子,如今一动不动,似是已经死了。他还待再看,却听况中流道:“好了,你替他止血包扎吧。”说着站起身来。 周子峻答应了,随后将水囊递给他,况中流看他一眼,眼神很有些诡异。周子峻微微一笑,道:“况先生,那血里有毒,你便不嫌弃血腥味,也该漱漱口。”况中流哼了一声,道:“你倒想的周全。”却也不再客气,接过水囊转过身漱了口。 周子峻一边替那乞丐清理伤口一边道:“况先生,这位化子老兄醒后必定会感激你的。” 况中流冷笑一声,道:“是么?”不待周子峻回答,他紧接着道,“他被眠蜂蛰伤,毒入血脉,本是不能活的。我替他吸出毒血蜂尸,救回他一条命,却救不回他这条腿。他这条腿从此便是废了。你当他醒后会感激我救了他一命吗?嘿嘿。你等下倒不妨问问他,看他是宁愿死还是活着当个废人!”说完转身入庙。 周子峻早已听得呆了,这才明白先前况中流问他要死还是要活的意思,一时心中纠结,不觉低头看那乞丐,见他面色虽仍苍白,但之前的灰败之色已去,眼皮颤动,喉咙里咕噜两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睁眼看到周子峻,先是茫然,旋又省悟过来,颤抖着声音道:“我……我还活着?”周子峻心情虽沉重,却也不由一笑,道:“化子老兄,我不是鬼,你自也还活着。”说着上前将他扶起让他背靠着门槛而坐,问道:“你现在感觉怎样?”那乞丐看看地上的狗尸,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腿,转头问周子峻:“小兄弟,是你救了我?”周子峻道:“这些狗确是在下打死的,但化子老兄这条命嘛,却也算不得是在下救的。”那乞丐道:“是,是……我被蜂子蛰伤,那蜂子好生厉害竟钻进了我腿里,我想把它弄出来……”突然发现左腿无法动弹,不由惊叫出声,掐着自己左腿叫道:“怎……怎么?我的腿……我的腿动不了……”说着用力掐打自己左腿。周子峻心下难过,将他手一拦,道:“化子老兄,你莫打它了。你这条腿被那什么眠蜂所蛰,毒入经脉,已是废了。”说到最后几个字,甚为酸涩。 那乞丐先是一呆,随即醒悟过来,张大了嘴,欲哭不哭,要叫不叫,过得半晌突然抓着周子峻叫道:“我的腿废了?我的腿废了?那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成了残废,往后可怎么过活!你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周子峻心下难过,要劝他几句,却又觉无话可说,只得岔开话题问他:“化子老兄,事已至此,哭也无用。但不知你哪里惹到这么毒的蜂子,这般天气,怎么会有蜂子……”话未说完,那乞丐已哭叫道:“你问我?我却问谁?是叫化子命苦,先被个恶婆娘放蜂子咬,又遇到个不知哪里来的庸医治坏了腿!老天爷,你还不如让我干脆死了算了!”周子峻听他说得乱七八糟,一时也摸不着头脑,正寻思着怎么安顿他,突听双双叫道:“蜜蜂!蜜蜂!”他霍地抬头,只闻轰轰声响,一团乌云缓缓飞近,赫然正是一群胡蜂!他心下大惊,急忙将双双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心道哪里来的这些个东西?一念未了,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道:“臭叫化子,我来给你收尸,你死了吗?” 这个声音突如其来,倒让周子峻心中一凛,四下团团一望,只见一那团乌云凝在空中,小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曼妙的身影,却是个身着黄衫的中年美妇,容长脸蛋,容颜甚美,但眉梢含煞、杏眼带毒,显出一股子狠辣的气质来。她盈盈走近,目光朝地上那乞丐一扫,那乞丐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往后缩,大叫道:“你你你你~~~恶婆娘!你到底想怎样?” 那黄衫美妇冷冷道:“我不过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顺带为我的蜂儿哀悼。想不到你居然没死,也是奇事。小伙子,可是你坏了我的好事?”最后一句话却是冲周子峻说的。 周子峻见那团蜂云虽是凝在她右首不动,然而嗡嗡之声不绝,想到先前况中流的口气这蜂子显是甚为恶毒,心中十分畏惧,然而他面上仍是一副漫不在乎的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1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1 模样,道:“夫人所谓的好事,晚辈却不大明白,莫非指的是这位化子老兄吗?” 那黄衫美妇看了他一眼,目光便如两根尖针般直刺过来,冷然问道:“小伙子,你能解我眠蜂之毒,想来必非泛泛之辈。你师父是谁?” 周子峻笑道:“晚辈的师父是练剑的,恐怕和夫人没什么交情。夫人,这位化子老兄被你的蜂儿蛰了,命虽保住腿却瘸了,也算受了教训了。便算他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也该饶过他了罢。” 那黄衫美妇冷冷一笑,道:“你知他有什么得罪我的地方?” 周子峻道:“却是不知。”转头对那乞丐道:“化子老兄,你是怎么得罪了这位夫人,便赔个礼道个歉,大家握手言和岂不是好?” 那乞丐涕泪交流,一边哭一边道:“什么得罪……我……我……我根本不认识她!我好好地往前头村子去讨饭,遇到她,她突然就叫她的蜂儿蛰我!我……我哪里知道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周子峻怔住,不由转过目光去看那黄衫美妇,后者冷冷地道:“不错,他与我素眜平生,也没什么地方得罪了我。只是谁教他偏生今日遇到了我,偏又碰着我心情不佳。” 周子峻愕然道:“夫人让毒蜂蛰人只是因为夫人心情不佳?” 那黄衫美妇淡淡地道:“我心情一差,便想杀人。” 周子峻道:“如你所说,谁若撞上你心情不好,你便要杀谁?” 那黄衫美妇不语,却显然并没有否认的意思。 周子峻道:“那若是遇到功夫比夫人高的人,夫人杀不了对方反被对方所杀,那又如何?” 那黄衫美妇道:“武功比我高的人,未必便杀得了我。” 周子峻道:“那又为何?哦,是了。夫人并非孤身一人,身边有这许多畜生助阵,怪不得夫人如此肆意妄为有恃无恐!” 那黄衫美妇冷冷地道:“你不用拿话讽刺于我。江湖上人人皆知,我眠花夫人的蜂儿向来与我不离左右,便算你年轻,难道竟未听你家长辈提过本夫人的名号吗?” 周子峻听得“眠花夫人”四字不觉心中一惊,饶是他素来胆大,也不由得神色微变。原来周冈曾与徒弟们说起江湖中的能人异士,其中便提到过这眠花夫人。相传她性情怪异,喜怒无常,出入总有毒蜂随行,她那蜂儿乃是西域异种,奇毒无比,中者轻则发狂重则丧命,便是武功高于她之人亦不敢轻易招惹于她。只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与她狭路相逢! 他神情有异,眠花夫人自是看得清楚,不觉冷冷一笑,道:“你既然听过我的名号,便当知道我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扯不上道义声名。你嘲我不够光明正大也好,刺我邪门歪道也罢,敢管我的闲事,今日便是你自寻死路!”右手轻轻一扬,群蜂鼓噪,嗡声骤烈! 双双第一个惊呼出声,听得她这一声,眠花夫人不由一顿,“咦”了一声,道:“怎么?原来有个小姑娘?哎,小姑娘,你莫怕,站出来让我瞧瞧?”说到最后一句,声音竟已变得十分温柔。 双双虽是害怕毒蜂,但听她语声温柔,犹豫了一下,终是小心翼翼地从周子峻腰后探出半个头来。眠花夫人瞧着她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面上不由露出欢喜之色,柔声道:“小姑娘,你别怕,你过来,让夫人好好看看你。”双双不动,她便又道:“我也有个和你一般大小的小女儿。呀,你和她长得可真像!你若见了她一定很是喜欢,你愿不愿去和她玩一玩?”周子峻见她突然转性,虽是貌甚温柔,但心中却仍是感到寒意,下意识地将双双又往自己身边紧了一紧。只听双双怯生生地道:“那……那她现在在哪儿?”眠花夫人柔声道:“你过来我这里,我带你去见她。” 双双尚未回答,周子峻只觉眼前一花,一条缎带毒蛇般朝双双卷来,他手腕一翻长剑出鞘,借力使力,嗤的一声将那条缎带荡开,朗声道:“真是抱歉。我这位小妹妹急着回家,恐怕只能辜负夫人厚爱了!” 眠花夫人脸色一寒,尖声道:“哪个问你!”左手一挥,数点寒星朝周子峻打来!周子峻挥剑打落暗器,然而再一眨眼,眠花夫人赫然已在身前!他大惊之下剑身一横,仓促间竟变剑为刀,改刺为斩,截向眠花夫人冲双双伸出的手。眠花夫人冷哼一声,右手缎带弹出,在他剑身上一撞,周子峻只觉虎口巨震,长剑拿捏不住,但他变招奇快,右手一松,剑交左手,顺势疾刺眠花夫人肋下!眠花夫人正伸手去抓双双,倘不收手,便是硬生生将肋下往他剑上送去。眠花夫人向后一退,对双双道:“小姑娘,我是怜惜你。你若不过来,等下我的蜂儿可不会似我一般认得你!你要死要活?” 周子峻知她所言非虚,然而明知她性情乖戾,哪里肯把双双给她,正怕双双害怕松手,双双却反手将他抓的更紧,大声道:“你心情不好便要杀人,你不是好人!我不跟你走!我也不跟你女儿玩!” 眠花夫人脸色一沉,厉声道:“找死!”右手一动,群蜂旋风般地朝周子峻二人扑了过来! 周子峻:棉花夫人?弹棉花的还是卖棉花的还是种棉花的?多少钱一斤? 眠花夫人手一挥,群蜂呼呼,主角,卒。 十二、 周子峻情急之下不及细想,左手掩住双双头颈,右手挥剑舞出一个剑圈,耳边只闻得如雷轰响,却是连眼前什么模样也看不清,剑圈是否舞的密不透风也是顾不上的了。正叫苦间,突听眠花夫人一声尖叫,随即耳边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蜂鸣之声突然停歇,他心中一动,手上却仍不敢停,只听眠花夫人厉声叫道:“是你!”声音中满是怨毒,闻之令人心惊。 周子峻手上一顿,果听况中流的声音道:“你既见得有人中了眠蜂之毒未死,便早该想到是我。” 眠花夫人厉声狂笑道:“你破誓出谷!哈哈!你竟然破誓出谷!况中流,我只当你要一辈子在黄泉谷当缩头乌龟!不想你竟自寻死路!还我女儿命来!” 周子峻听到这里已知蜂群没了威胁,急忙睁眼,果见身遭地上毒蜂密密麻麻坠了一地,望之令人作呕。再看前方眠花夫人双剑齐出,疯了般地攻向况中流,招招尽是不要命的打法。然而况中流身法却轻灵之极,眠花夫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连他的衣角都沾不上。他一看便知况中流稳操胜券,心下一宽,急忙挥剑将身前的毒蜂扫开,抱起双双跃到那乞丐身边,急道:“化子老兄,你有没有受伤?”却见那化子两眼上翻口吐白沫,竟是早已吓得晕了过去。 周子峻不防这乞丐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2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2 如此胆小,一时不禁哑然,突听眠花夫人一声尖叫,随即叮当两声,转头看时,却是她手中双剑齐齐脱手飞出跌落地面。她空手飞扑而上,况中流拐杖在她肩上一点,她站立不住,踉跄后退,一脚踩在蜂群之上。 脚踏群蜂,似令眠花夫人神智骤清,只见她恨恨地瞪着况中流,眼中如欲喷出火来,然而自知己身武功与对方差距太远,终究不再上前,双手一招,袖中缎带飞出拉回地上双剑,随后一言不发转身而去,连看也没再看周子峻二人一眼。 周子峻满腹疑惑,正待说话,却听况中流道:“你去找些东西来将这些眠蜂烧了,动作快些,莫等它们醒了。” 周子峻一怔,随即醒悟,原来这些毒蜂掉在地上却并不是死了。他知晓毒蜂性厉,不敢怠慢。急忙答应着往四下捡了些枯枝败叶回来,用那乞丐的打狗棒将蜂子扫到一处,极尽小心不敢漏了一只,随后点燃枯叶,火光升腾,只闻噼叭之声不绝,一时将蜂子都烧尽了。 周子峻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可惜这些蜂子有毒,否则倒可烧了来吃……”话未说完,只听况中流道:“走吧。”拐杖一点,转身便走。周子峻答应了,自往庙里去牵马。 一时拉了马出来套上车,双双先上车,他却将那乞丐抱起来放在车驾上,况中流倚在车门边看他,眼中颇有嘲讽之色。他笑了一笑,道:“况先生,这位老兄一条腿废了,留他一人在此恐怕不便。我估摸着前头便有村庄,到了那里再看如何安置他为好。” 况中流淡淡地道:“你前脚捡了个小女孩,这会儿又捡了个乞丐。横竖是你的首尾,何必与我说。只怕你到时丢不开手,那时节却不要来与我哭诉。” 周子峻笑道:“况先生放心。我不是个滥好人,到时自有道理。” 如此行了二三里路果然便有一个村庄,周子峻去村中寻了一副拐杖,唤醒那化子,给了他几吊钱,要他自寻生路。那乞丐哭着喊着不肯留下,定要跟着周子峻,说是如今他已成了残废,周子峻倘不管他岂不是要他去死:“若早知活下来会变成残废,你还不如不要救我让我去死!这会儿却叫我这个叫化子怎么过活啊!”他坐在地上撒泼,倒引了不少村民来看热闹,一时闹的不可开交。 周子峻也不着恼,只将那乞丐拉过一旁,和颜悦色地道:“化子老兄,你可要想明白了。我给你钱乃是因为怜你残疾救人救到底,却不是要教你赖上的。你不肯留在这里也行,只等下到了路上倘有什么意外,你寻思着可有人关心你这叫化子是怎么死的?”他言外有意,那乞丐如何听不出来,目光往他腰间剑上一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再不吭声了。 一时出了村,周子峻甩着马鞭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曲儿,突听况中流道:“那乞丐倘若当真硬要跟来,难道你真会一剑杀了他不成?”周子峻头也不回地笑道:“我便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况先生。”况中流冷冷地道:“你演起戏来倒是有模有样。”周子峻道:“况先生,你莫要放在心上。大夫救人是救急,哪里管得后头怎样,你若不救他,他早已死了,但你救了他,他终究也是会死的。救人之后他要怎么活,却不是你的责任了。”况中流一怔,道:“谁说是我的责任?”周子峻微微一笑,道:“是么?那是我多心了。”况中流哼了一声,将车帘一摔退了回去。 周子峻早已习惯了他这脾气,只是一笑,他心中虽对眠花夫人的事十分好奇,但也知道况中流是定不肯和他说的,心想眠花夫人口口声声要况先生还她女儿命来,莫非是况先生误诊害死了她的女儿?又或是况先生对她女儿见死不救?嗯,依况先生的脾气,见死不救只怕不大可能,医死了人倒是大有可能,否则他不会对那眠花夫人毫不计较。唉,大夫又不是神仙,难道便不能医死人吗?一面又想到自己的话未免有强词夺理之嫌,但人非圣贤,焉能事事求全责备。 如此又行了数日,可喜却再没遇到什么麻烦,一时便到了涂州。他之前一路打探张守墨的消息皆无音讯,本是十分忧心,但此刻到了双双家乡,却又高兴起来。双双离家数月如今回来,自也是十分欢喜,沿途俱是旧景,她叽叽喳喳地不住给周子峻与况中流说这说那,倒是一刻也安静不下来。不几日到了思平县童家村,双双到了村口跳下马车便往村子里跑,一面跑一面叫。周子峻牵了马跟在后头,见她奔进一所院子,随即一个女声大叫起来,旋又大哭,狗叫人叫,乱成一团。周子峻站在外头听了一阵,转过头来,却见况中流倚在车门边也正看他,二人目光相接,却是一般的心思。况中流也不说话,只将双双的包袱扔出来给他,周子峻接过放在柴门边上,又加放了两锭银子,况中流放下车帘,二人掉转马头朝来路走了。 一时出了村口,周子峻望着远方群山如墨,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不由流下泪来。哭得一阵,回过头来,却见况中流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不觉微感尴尬,挠一挠头,正欲说话,突见况中流眼神一变,倏地退回车中,不觉一怔,只听一个声音道:“车中可是况兄弟吗?”这个声音好生熟悉,他心中一凛,回头一看,果见路边双骑,赫然正是沧海剑、柔云剑夫妇。 当日天杀帮总舵一别,不想今日竟在此地重会,周子峻大感意外,不由心下犯起嘀咕,当下驱车向前,到了近处将马一勒,抱拳道:”宋大侠,桑女侠,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咱们缘分不浅!” 宋平川微微一笑,道:“小兄弟走后,我夫妇二人打探了一番那胡三拐卖幼童的劣迹,往上追溯到你所说的小妹妹。你既说要送她返乡,我夫妇二人便先来一步在此等候,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 周子这才明白此番重逢并非偶遇,却也不觉更是诧异,道:“原来宋大侠终是信了在下不是说谎。但不知二位在此相候所欲为何?” 宋平川听他说起往事,微感尴尬,道:“并不是宋某不信小兄弟,这其中实在另有缘故……” 桑垂虹突道:“师兄,你和他说这些做什么,莫忘了正事。” 宋平川道:“是了。”不理周子峻,转向车内道,“敢问车内可是况兄弟?江湖传闻你破誓重出,我夫妇二人前往黄泉谷,歧公只说你闭关不肯见人,若真是你,当年之事是否另有玄机,还望……”他话未说完,周子峻只听得一个极细的声音在耳边轻声道:“我不想见他俩。你替我打发了他们。”正是那日在天杀帮总舵中指点他“龙兮归来”的那个声音。他心中一乐,低声道:“那可不必只使那路入门剑法了罢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3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3 ?”那声音哼了一声并不作答,他心知不答便是应了,不觉嘻嘻一笑,打断宋平川道:“宋大侠,我不知你们当年有些什么恩怨,但车内这位前辈不愿见你,你又何必在此喋喋不休纠缠不放。还是咱们大道如天各走一边罢。”说着将马一拉,便要前行。 宋平川急了,跳下马伸臂一拦,周子峻“嗯”了一声,道:“怎么?宋大侠又要指点在下吗?”宋平川听他暗讽上回自己插手他与胡大通之战不觉一滞。他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与周子峻更是差着辈数,自是不肯自降身份为难这么个后生晚辈,但他急于确知车内那人的身份,却不免让人好生为难,正蹰躇间,突听桑垂虹道:“师兄,你让开!”他方一怔,只听她又道:“小子,我要攻你下盘逼你下车,小心了!”话音一落,她已轻飘飘地自马上跃下,拔剑出鞘,一剑朝周子峻下盘攻到! 周子峻虽惊不乱,见她来势汹涌,轻轻一跃,腾挪之间亦是拔出兵器,反剑削她手腕。桑垂虹赞了一声“好”,剑锋一转叫道:“我这剑攻你左肩!”果然剑点三花,朝周子峻左肩刺去。周子峻虽明知她那剑花是虚一时却也不禁心神微移,剑走守势,挡开她的进攻。桑垂虹手上不停,口中亦是不断,转眼又已攻出三剑。只她剑术高超,虽提前喝破目标,周子峻仍是不免一时手忙脚乱、屈于守势。他灵机一动,突然一剑刺出,也学着她一般叫道:“小心肋下!” 桑垂虹自曝进攻方位本是因他乃是晚生后辈有意相让,不想他竟也学着喝将起来,倒是不由一怔,避开他这剑之后,只听他又叫道:“攻你右腰!”她正待防备,不想那少年剑锋一折,竟朝她左侧下盘攻到。她不觉一呆,一闪之后不容多想挥剑切他左臂叫道:“右边!”周子峻被迫回防,却又跟着叫道:“右边!”一剑刺她右腰。桑垂虹正摸不透这少年打的什么主意,只听他叫着“左胸”却突地迎面一剑刺到,她稍一错愕,随即明白,原来她所言句句是实,周子峻却是忽真忽假随口乱叫扰她心神。一勘破此节倒教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由骂道:“好奸滑的小子!蜀山剑派有你这种弟子,也算是太清宫中烧了高香了!” 周子峻心中哎呀一声,心道她果然已看出了我的师承,倘向我师父告上一状,那可是大大不妙。但此时骑虎难下,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二人你来我往,转眼已过了近百招,宋平川在旁看着不觉暗暗称奇。这少年的剑法确是蜀山剑招无疑,但他随手挥洒,虽有蜀山剑术孤高绝逸之意,却非如何精妙之招,只因繁就简,却又倒比精妙处更胜了几分,面对桑垂虹绵如密雨的攻势竟是丝毫不落下风。只他招式大开大阖,十分坦荡,虽然隐隐约约有些相似之处,却又与记忆中那人的风格殊为不同,不觉心中狐疑,心道莫非是我夫妇看走了眼,这少年与那人并无关系?正犹疑间,突见桑垂虹剑势一变,绵绵密雨突然化作狂风暴雨,剑芒如簇,疾向周子峻攻去。却是她久攻不下亦如宋平川一般起了疑心,有意逼这少年陷入绝境试他端底。周子峻不防她突然变招,眼见剑势毒辣退守不能,手腕一振,身体本能挥出,正是那招脑海中不知使过多少遍的“龙兮归来”! 这一招他自况中流手中看过之后,不知在脑海中练过了多少回,今日使来,竟比天杀帮总舵中那一剑更加凶猛。桑垂虹只觉对方剑如巨龙,自身幻出的万点剑芒尽化零星,然而剑龙不停,直朝星雨扑啸而来!正危急间,一剑横来,卷起万千波涛,剑气圆融,却又暗蕴刚劲,硬生生拦住巨龙去路!这一幕恰如昨日重现,使出这一剑的自是宋平川了。哪知今时不同往日,巨龙奔涌之势被他一阻,竟由至刚转为至柔,龙身一卷,波涛竟反被龙行之势所带,龙腾反潜,摇尾入海,只听“呼”的一声,又是一把长剑应声飞起,只这回脱手失了兵器的却变成了宋平川! “当”的一声剑落尘埃,一时莫说宋平川夫妇呆了,便连周子峻也是呆了。 他适才剑势受阻,只当又如当日一般要为沧浪所带,哪知剑随身动,剑意自顾自地由发转收,内息转敛,竟将那飞龙之势毫无凝滞地转为柔劲,龙腾转潜欲飞还敛,这招“龙兮归来”竟是使得全了! 他不想竟一剑挑飞了宋平川的兵器,一时心中又是茫然又是惶恐,饶是他素来机变,此刻也不觉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突听桑垂虹大声道:“便算当年之事或有误会是我夫妇不肯信你,你原也知那怪不得我们!当日人前你一句不辩……”话未说完,宋平川喝道:“师妹住口!” 周子峻听得云里雾里,突听身边枣红马一声长嘶,放蹄便奔,马车竟不顾周子峻一径绝尘而去。周子峻大吃一惊,顾不得再理宋平川夫妇,展开轻功朝马车追了过去。 十三、 拉车的那匹马本是万中挑一的良驹,这一路急奔,他哪里追赶得上。追了一阵眼见地上辄痕清晰却仍是不见马车踪影,不觉气馁,当下放缓了脚步沿着路边慢慢前行。 他想到适才宋平川与桑垂虹的话,心想他二人果然是认识况先生的,那宋平川说当年之事是否另有玄机,桑垂虹又说怪不得他俩,想来当年他们之间必是有过什么误会,嗯,若说到错怪了况先生,嘿嘿,以况先生那副德性,不让人错怪才叫怪了!只他一把年纪了脾气却仍这般固执,他不肯与宋平川夫妇见面,自是心中仍有芥蒂,却得想个法子好生开解开解才好。说来之前眠花夫人提到况先生破誓重出,宋平川适才也提到这个,况先生是立过什么誓?他是为着我的缘故离开黄泉谷,若因此犯了什么忌讳惹上什么麻烦,却是我的不是了。唉,他什么话都不肯和人说,却教人怎么知道! 他一路想一路走,一路四下观望,这两边路上尽是些灌木梧桐,此时已是深秋,满地黄叶飘零,他心想若是双双在此,恐怕又要说起她那位惯于伤春悲秋的姐姐了,听她说她那姐姐爱在道旁木叶上写诗作词,不知这路边可有留下她的笔迹。旋又想到双双曾给他念过一首那女子写的《凤凰台上忆吹箫》,上阙写的是:“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他想到“人去去,隐隐迢迢”之句,念及张守墨,心中十分伤感,心道这句子情真味切,哀婉动人,谁料到会是出自乡间女子之手,若非双双转述,着实令人难以置信。双双年纪小,不识这其中滋味,唉,她念的时候况先生虽不说话,只怕心里也是有些感触的,他性情古怪,想的什么却不知了。 正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4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4 胡思乱想间,杀机突然袭到! 周子峻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寒光方起,他已拔剑在手,剑光一绞,已将乱雨般打到的暗器尽数挡开!然而暗器只是先着,一柄长剑迅如灵蛇,毒牙一张,已在他右臂上撕开一道口子。周子峻回剑一挡荡开来剑,蓦地眼前发黑,手上一软,几乎举不起剑来,眼前只见剑光闪烁,转眼间已逼近眉睫,他心中一凉,暗叫了一声师父,还未来得及闭眼,只听马蹄声响有若奔雷,一道剑光如闪电劈空般炸开,寒气如千百根细针般在风中迸裂,周子峻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他终于看到了况中流拔剑! 被况中流一把抓起扔到车驾上的时候,周子峻只觉全身的骨头似都要被这一摔给摔碎了。 他的骨头当然没有碎,骨头碎裂的另有其人。周子峻几乎不敢相信况中流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之前毒蛇般的剑光如同蚯蚓般被寸寸切断,围攻而来的杀手鲜血飞溅,将地上的黄叶染出一地艳红。 他那一瞬间竟还有闲心想:真美。 然后他就被况中流扔上了车。马车疾驰,扬起一溜尘烟。 他抓着车辕不让自己被颠下去,况中流就在车驾的另一端,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况中流的目光却让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内心正在挣扎,他勉强笑了一下,正想说个俏皮话缓和一下气氛,突见况中流抬起左手右手并指在自己掌心一划,他下意识地“哎?”了一声,突然手上一紧,右臂已被况中流一把抓住,随即将自己的左掌掌心与他臂上的伤口紧紧贴在一起。 他臂上虽被划了一剑,但却并不如何疼痛,然而况中流手掌与那伤口一触,瞬间臂上痛彻心扉,他促不及防之下不觉大叫了一声,旋即咬紧牙关不肯吭声,然而那伤口痛极,他先还感觉得到车马颠簸,再后来便晕了过去。待得醒转,马车已停,人也已在车厢内,爬起来一摸,况中流跌坐在一旁,左手却已不再握着他手臂。他只觉臂上伤口虽仍生痛,却已不再似先前一般令人难以忍受,他摸摸况中流叫了声“况先生?”况中流却是不答,似是没了意识。他心中不安,开了车门探头去看,只见四下林木繁茂,寂无人声,却是马车无人引领,这马自顾自地跑到山中来了。此刻天色已暗,四下悄无声息,显然敌人并未追来,他心下稍宽,这才打起车帘将况中流从车厢里抱了出来。 他只前摸他之时尚无察觉,这一抱才发现况中流全身冰冷,寒意透过衣衫针一般刺骨,若非肢体尚软,几乎要以为抱着的是具尸体了。他心中惊骇,接连又叫了两声,仍是全无回应,看他脸上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突然省悟,心道我真是糊涂了,况先生脸上戴着人皮面具。 他之前一直好奇况中流的真面目,但这揭他面具的机会真到了跟前却又不禁踌躇,心道我若擅自摘了他面具,况先生等下醒来定然十分生气。其实况中流并未在他面前动过怒,但不知怎地,他却十分不愿惹他不快,但转念一想,若是况中流醒不过来怎办?若不看看他的脸色,却教自己如何放心得下!一咬牙,正待举手去揭他面具,况中流却霍地睁开了眼睛。 周子峻自问是个胆大的人,但不知是否做贼心虚,况中流这一睁眼却把他吓了一大跳,“啊”的叫了半声,立刻又欢喜起来,叫道:“况先生,你醒啦?” 况中流不答,却低声问他:“这附近可有水源?” 他似是虚弱之极,这句问话用的竟是本来音色,似是连腹语术都没力气使了。 周子峻凝神听了一听,道:“东北方好像有水声。” 况中流低声道:“带我过去。” 周子峻答应一声,将他重又放回车驾上,牵了马循着水声行去。他一路走一路心想:况先生的声音确实不老。 走了一阵,水声渐响,再行得一阵,果然一条清溪自山上流下。况中流道:“你把我放到水里去。” 周子峻一愕,道:“你这会儿这么冷,还要浸水?” 况中流大是不耐,打着寒战道:“叫你做你就做,哪这么多废话!” 周子峻无奈,只得抱了他步入溪中,将他浸在水中,一面上岸往四下寻了些枯枝回来升火,此刻天色已渐暗,他升起火来转头一看,却不由惊得呆了。 此时方值十月,山中虽寒,溪水流动却也欢畅,然而就这短短的片刻功夫,水面上竟赫然结上了一层薄冰! 他心中惊骇,心知这必与况中流有关,一时不敢妄动,只又多寻了些枯枝过来预备夜宿。过得好一会儿,眼见水面薄冰渐融,这才听得况中流道:“好了,你抱我上去吧。”声音虽仍虚弱,语气却比先前轻松了不少。 他急忙过去将况中流从水里抱出来,之前情势紧急并未在意,此刻却不知怎地突然心中一动,心道况先生好重。 况中流身量与他差不多,平日里虽是宽袍大袖看不出身材,但显然不胖,何况人到老年,肌肉萎缩骨髓渐稀,往往会比青年时轻上许多,但况中流身体既沉,隔着湿透的布料,亦可感觉到指下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肌理,显然绝不是什么老年人。 这个疑惑只在周子峻心中一闪而过,眼见况中流全身湿透,本想顺手将他湿衣脱了,但与况中流目光一触,不知怎地突然有些讪然,只得将他放到火边,将那火又烧得旺了些,对况中流道:“况先生,我拿点水给你喝?” 况中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似是耗尽了力气又似无法动弹,听得周子峻的话也不回答,过得好一会儿才道:“不用。” 周子峻不敢去动他,只得到附近转了一圈寻些吃的,可喜此刻正是秋季,这山中有许多果树,桃子挂了许多,他摘了些用衣裳兜了,自去溪边清洗。哪知行到溪边一看,水上冰层虽解,水面上却浮起好些死鱼,他心道莫非适才况先生是在水中逼毒,这些鱼是被他逼出的毒素毒死的?眼见溪水虽仍流个不住,一时却也不敢取这溪中的水用了,只得回到火边,用手帕将那桃子擦拭干净,将就些吃。哪知一口咬下,酸得他险些叫出声来,正呲牙咧嘴,突听况中流道:“你扶我起来。” 他急忙放下桃子过来将况中流扶起,让他靠在一旁树上,只听况中流道:“你坐下,我传你一套吐纳之法,你照着运一回功先。” 周子峻虽不知是何道理,但听他气息虚弱,不敢多言,依言坐下,况中流低声将口诀说了,他照着默运内息,真气由任督二脉流转全身,不知不觉物我两忘,如此行了几个周天,再睁开眼时四下却已黑透了。幸好之前火中枯枝甚多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5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5 ,如今火苗虽已黯淡,却喜尚有余焰。周子峻急忙起来往火堆中又添了些枯枝,待得火光渐亮,目光一转,却见况中流靠坐在树上仍是一动不动,他叫声“况先生”不得回应,上去一摸,过了这些时候,况中流身上竟然仍是冰的。他心下着慌,但听他呼吸虽微弱却还平顺,又稍稍放下心来,只看不到他脸色终是心中不安,伸手又想去揭他面具,然而稍一犹豫,又将手缩了回来。 突听况中流道:“你几次三番要看我真面目,如今我毒性未解无法动弹,你怎么倒犹豫起来了?” 他吓一大跳,失声道:“你醒啦?”突又觉得尴尬,挠一挠头,道:“况先生,你的毒还没解吗?你不号称‘百毒药王’,难道这世上还有你解不了的毒?” 况中流冷冷地道:“我又不是神仙,这世上自然有我解不了的毒,这离水之毒虽然不在其列,但它既号天下三大奇毒之一,解起来自然要费些功夫。你也莫要得意,我虽已将你身上之毒大部分转移到我身上,但你身上残留的毒素却也不可小覤。你依我之前传你的那套口诀,每日勤练,七日之后看能不能将那毒尽数逼出吧。” 周子峻之前已猜到他必是为救自己而弄成这副模样,如今听他说明,心中更是惭愧,道:“况先生,是我连累了你。” 况中流道:“你也不用自责,是我不该抛下你一个人。我明知有人不利于你,本不该放你落单,偏生那宋平川多事……”他不愿再提宋平川,话锋一转道,“也亏那些人隐忍得住,这一路跟随不离须臾,终于还是被他们抓着了这个机会。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弄到了离水之毒,哼!” 周子峻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道:“他们一路都跟着咱们?” 他自问一路上小心谨慎,然而并未发现有人跟随,还道敌人已然罢手,不想听况中流之言,对方竟是一路紧随,想是顾忌况中流才未动手,一时想到师父常说的一山更有一山高之语,江湖险恶、卧虎藏龙,自己实是太过自负了!一时冷汗涔涔而下,呆了半晌,道:“况先生,是我连累了你。” 这是他 第二回说这话,只比起第一回来此回更显沉重。况中流哼了一声道:“尽说废话!到了此时此地,连不连累还有得计较吗?我这三日行动不便,却要防着对方再来。你待到天明往附近看看可有什么藏身之所,此时别无他法,只得当个缩头乌龟了。” 周子峻难得听他说笑,虽是心中愁苦,却也不由一笑,当下打起精神道:“是。况先生,你饿不饿?车上还有干粮,这桃子酸得很,却不能吃。” 况中流道:“我不吃。你倒该去车上好好收拾下,到了天明,将车和马都弃了罢。” 周子峻一怔,随即醒悟,点头称是。一时去车上收拾了一番,跳下来道:“况先生,外头风大,我抱你车上去吧。”况中流这回却不拒绝,任他将自己抱入车厢。周子峻稍一犹豫,又道:“况先生,你衣服还是湿的,我替你把衣服换了吧?我这里倒还有几套衣服……”说着又停下,只听况中流道:“好。” 这个回答大出他意料之外,倒让他不由一呆,随即回过神来道:“是。”一面手忙脚乱地替况中流将身上湿衣脱了。车厢内光线虽暗,但手指触感何等灵敏,他只觉指下肌肤虽是冰冷,但皮肤光滑肌肉紧实,肢体柔中带刚,横竖都不似一副老年人的皮囊。他心中嘀咕,却也不敢多问,好容易替况中流换好了衣服,让他躺好,这才掀了车帘出去,往火中又添了些枯枝,在车旁坐下,依着况中流之前教他的口诀重又运起功来。 十四、 好容易捱得天明,况中流也已醒了,周子峻上车将他抱出来,天光下二人对面一视都不由失笑。原来昨夜黑暗中看不真切,况中流的衣服穿的歪七扭八,中衣外袍都绞在一处。周子峻急忙重又替他穿好,一时只觉况中流看他的目光比平日温和了许多。他将火熄了,问了况中流知那溪中之水如今已可饮得,先去水边洗漱了一番,将水囊中灌满了水,这才回来依况中流之言将车弃了,将收拾的包袱并况中流一起放在马背上,牵了马往附近寻找藏身之所。一路上见树上桃子红的可爱,虽有昨日之鉴,一时却也忍不住,当下摘了一个用衣服擦了,一口咬下却是香甜满口,不觉大喜,回头对况中流道:“况先生,这边的桃子好吃!我摘几个等下给你吃。”况中流不置可否,他向来如此,周子峻也不以为意,一路且摘且吃,如此走了一段,却在一块斜凸出的山壁下发现了一个山洞。洞虽不甚深,内中却还宽敞,足堪容他二人。周子峻先拿了包袱进去将洞内清理了一番,才又转出来将况中流从马上抱下,将马放了。 他抱了况中流进到洞中,况中流看时,不但四下尘土败叶都清理了,甚至靠里地上还铺了毡毯,周子峻便将他轻轻放在毡毯之上。况中流忍不住道:“你这出门,带的东西倒多。”言下大有讽刺之意。 周子峻轻轻一叹,道:“况先生这回却猜错了,这东西却不是我的。张先生有病,怕冷,这原是他自己备在车上的。如今他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却不好将它扔掉,只盼得有朝一日能够物归原主就好了。”语气甚是感伤。 况中流沉默了一下,轻声道:“他病得很重吗?” 周子峻道:“我看他脸色发青,每日里只是咳,一夜间总要咳醒个四五次。何况如他所说,若不是真病的厉害,他也不会急着找人送他回乡。”他苦笑一声又道,“我这趟出门,该保护的人没保护到,不该牵连的人却受了牵连,可真是……”稍稍一顿,又道,“要说此行唯一的幸事,大概便是遇到况先生了。况先生,你和我说实话罢。你根本不是什么老人家,也不是这副丑样子,你总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又老用腹语术怪声怪气地和人说话,你做什么弄这玄虚装腔作势地吓唬人呢?” 况中流哼了一声道:“我可从没说过我是什么老人家,你见歧公年老,便自作聪明地当我是个老人,那是你自己蠢,与我何干。至于我现下这副模样,你说这副模样丑吗?嘿嘿,这世上比它丑陋百倍的嘴脸多了去了!” 周子峻笑道:“是,是。想来前去黄泉谷求医问药的人龙蛇混杂,你若不吓唬吓唬一些人,只怕你不得安生。况先生,你从昨晚开始便没吃东西,我拿桃子给你吃?还是你先喝水?” 他说话间已收东西都收拾好了,一面拿了水囊过来,况中流虽不愿受他服侍,但此刻手脚无法动弹,无奈之下也只得就着他手中喝了水又吃了两个桃子 。一时周子峻自在一旁打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6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6 坐运功逼清体内余毒,吐纳几个周天之后只觉神清气爽,睁开眼睛欲和况中流说话,却见他目光闪烁四下游走不定,似是颇为苦恼,不觉道:“况先生,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况中流只是不答,俄而脸却涨红了。周子峻稍一琢磨,突然省悟,笑嘻嘻地将脸凑到况中流面前道:“况先生,你是不是内急?”况中流翻个白眼,这回却未否认。周子峻哈哈大笑,一面将他抱起来往洞外走一面道:“这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哈哈!况先生你又不是女人哈哈!况先生,你不要不好意思,我王三哥有回摔断了手,上茅房的时候也是我帮他提裤子的哈哈~” 他虽是调笑,却也真怕况中流面子薄恼羞成怒,笑得几下强行忍住,将况中流放到树下替他宽了衣让他方便。他故意别开目光东看西看,突道:“况先生,那边有橘子,我去摘几个来吃。”说着跑开。估摸着况中流该方便完了,方才笑嘻嘻地往衣袋里装了几个橘子回来,替他清理好拉上裤子,将他又抱回洞里。 他摸出橘子来剥开吃了一瓣,赞道“好甜”,递了一瓣到况中流嘴边,况中流却抿紧了嘴唇竟似还在生闷气。周子峻笑道:“况先生,丢一回脸也是丢,丢两回脸也是丢,你横竖这三日都是要丢脸的,何必生气。何况这原是我的祸事,你便大大方方地让我服侍你三天又有何妨?那回我中了毒动弹不得,倘要上茅房可不也得烦你?” 况中流翻个白眼心道谁要你服侍,但事已至此,这少年说的也确是实情,再遮遮掩掩反倒显得自己小气,当下再不顾忌,张口将递到嘴边的橘子吃了。只他咬的急了些,不免便有些赌气的意味在里头了。 周子峻嘻嘻一笑,又多剥了两个给他吃,一时又坐在他身边将自己小时的趣事说予他听,况中流虽不耐烦,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由得他去。如此听他叽哩呱啦好一阵,突然声音渐歇,随后身上一沉,定睛一看,只见他双睫低垂,嘴唇半张不张,半个身子歪在自己身上竟睡着了。他一时啼笑皆非,有心叫他起来,却又突觉不忍,望着他全无防备的睡颜,不觉心中疑惑,心道这孩子涉世未深,亦无什么稀奇背景,却又是哪里惹的那么厉害的仇家? 他之所以会跟随周子峻至此,原是有他一段私心,不想这少年的对头竟出乎意料的厉害,倒让他一时大意吃了大亏。这离水之毒虽已泰半被他逼出体外,但之前以血为引将毒素由那少年体内引至自己体内之时,毒素流经血脉,经脉受损,一时之间无法恢复自如,以至三日内行动不便。日常生活也便罢了,横竖如这少年所说已是丢过一次脸的了,愁的却是敌人若然杀到,凭这少年的武功却是断难抵挡。 他左思右想终是放不下心,当下唤醒周子峻,要他去洞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周子峻听了,兴致勃勃地问:“况先生,这是不是就是你布在黄泉谷口的那个奇门阵法?” 况中流冷冷地道:“此地物种有限,材料不齐,又兼你这种生手布置,也只好唬一唬那些外行,与我谷前摆的冥河阵岂可同日而语。你快些去做,天黑之后便不好弄了。” 周子峻依言去了,这一弄便直弄到天黑,累得他汗流浃背直哼哼,心道摆这么个小阵便这般麻烦,听况先生所言他门口那个阵更加厉害,可不知得费多少功夫。想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心道若真如况先生所言他谷口那奇门阵法那般厉害,我却怎么闭着眼睛便轻轻松松地走了过去? 这个疑问只一闪而过,他担心况中流等的急了,匆匆地又拾了些枯枝便回到洞中,一时向况中流说了进度,况中流“嗯”了一声并无其它言语。他自往边上脱了衣服擦洗一身的汗,随后换了衣服,这才又坐下来运功调息。 况中流之前虽未说话,心中却极是赞赏,心道我说了那许多他竟能尽数记下,只这大半日功夫便将阵势布好,可见其记忆力与行动力,之前指点他剑术,悟性与刻苦亦是有的,倒是个难得的人材。唉,若不是我当年立下重誓,今生绝不收徒,这少年倒是一块良材美玉,或可传我衣钵。突又省起,不觉暗暗自嘲,心道况中流啊况中流,你枉活了这么些年,却终是勘不破执念,参不透这世间本没什么东西是非要传下去不可的! 至得第二日起来,周子身上余毒未清不敢练剑,便向况中流请教些奇门遁甲之术,况中流有些答了,有些便不屑理会。周子峻本只为与他解闷,也不介意,有心问他眠花夫人之事想想还是作罢,末了笑道:“况先生你医术好,剑法又高,还会这些玩意儿,若不知你外号‘百毒药王’,我还真不好猜你本行是做什么的呢。” 他本是玩笑,况中流听后却陡地沉默下来,他自知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道:“况先生,我说错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你样样精通,我是打心眼里佩服……” 况中流摇摇头,低声道:“我不务正业,贪鲜图多,却是样样都不成气候,有辱师门。你莫要学我。”说着闭上眼睛。 周子峻微笑道:“况先生,我是不知你所谓的不成气候是以何为标准,但在我看来,你救过那么多人,又教我打败那沧海剑,仅这两样,便比江湖上多少人都成气候啦。” 况中流本不欲说话,但听他说到宋平川,终究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道:“你真当你打败了宋平川?那不过是你一时侥幸!你那一招恰是他沧浪剑招的克星,他又一时大意仍当你是昔日吴下阿蒙未尽全力,这才让你趁虚而入赢了一招,若论真刀真枪,你哪里是他的对手!” 周子峻伸伸舌头,笑道:“我可没真那么大脸认为自己胜过了沧海剑。但况先生,说来也是奇怪,我之前使那招‘龙兮归来’,只觉得发出去容易收回来难,怎么你让我练了一个月入门剑法之后,那日对上宋平川便突然收发自如了?这是什么道理?”他之前也曾不住揣摩,心知必与这一月苦练有关,只这其中关窍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难得此刻况中流自己提及,赶紧问问。 况中流道:“你蜀山的这招‘龙兮归来’,意同‘亢龙有悔’之卦,高处当收,盛极需退,求的是发要尽欢,收也要收得从容。你之前学这招时发未尽发,自然收的容易,后来出剑时的剑意到了,却难以收回,那原是你身体跟不上意念,尚未做到人剑合一之故。你这一月来每日练这入门剑法,可是觉得每每练到后面便有一种想往下一级甚至更高层剑法练下去的冲动?” 周子峻道:“着啊!你可不知,每回我练到最后关头要忍住冲动从头再来有多辛苦!有时真想偷偷摸摸地练个痛快!” 况中流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7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7 冷哼道:“那你为何不练?” 周子峻笑道:“我既答允了你,自当说到做到,何况我可不想再被你扔石子。” 况中流知他取笑自己初’夜掷石子惩戒之举,不觉也是一笑,只他脸上戴了人皮面具,这一笑便只在眼中闪过,若有若无,周子峻心下遗憾,心道总得想个法子骗他取了面具看看他真面目才是。 只听况中流道:“但凡一派剑法,虽有入门、中级、高阶之分,却往往不过是繁简之别,以招御剑,全然落了下乘。需要敌人出手千变万化,难道你竟能将敌人的一招一式都料到套到吗?既然招式只是皮相,那剑意自然才是本心。你蜀山一派,剑意向求清峻高绝,便如蜀道之奇险一般,求的是柳暗花明、抑腾并行,剑意如此,却是无关入门高阶。但抑转腾易,振翅又敛却难,皆因身随意动,多少人练到后来往往意在身先,意已行,身却缓,为求二者之谐,往往便屈了意念之速,又或是节制放出之烈。你之前虽只见我使过一回,但我的剑意你却已悟得尽透,是以你意发剑行,已得‘冥龙剑歌’三分真味,被宋平川看出来也是正常。但你身体运行追不上意念转换,再兼你初悟腾龙之妙,一时兴尽难收,这才在天杀帮总舵之内被宋平川至柔之剑所克失了兵器。要知龙行既刚且柔,腾云入海自由畅快,岂会受制于区区海浪,这皆是你功力不够的缘故。” 周子峻暗叫惭愧,只听他又道:“这一月来,我要你只练入门剑法,便是要你身体习惯剑意至盛时转回起势的变化,欲飞还敛,盛极而收,你但抑得住剑意,剑招自然便可控制。你虽只练了一月,但因你之前根基扎实,悟性又高,是以方能短日内便见成效,这原也是你多年苦练的成果,却不是我有什么点石成金的本事。” 周子峻这才明白,不由嘻嘻一笑,道:“况先生,你待我真好。” 况中流听他道谢却似并不大高兴,别过头不去理他,周子峻便笑嘻嘻地凑过去又道:“诺况先生,我谢你,你明明心里高兴,干嘛不说话?”况中流冷冷地道:“你都看不到我的脸,如何知我高兴?”周子峻拍掌道:“可不是!况先生,你好生狡猾!你戴着人皮面具,别人看不见你,你倒是把别人都看透了!” 况中流冷冷地道:“人心似海,便是从小看到大,也不免白首相知犹按剑,便是没这面具,你当你当真看得透谁?” 周子峻笑着问:“况先生说谁?”不待况中流回答,他突又问了一句:“谁是沉波?” 这两个字一出,便是况中流此刻不能动弹,周子峻仍是不由自主地竖起了全身寒毛,只觉周遭有如降下一片寒霜,冰寒入骨。他虽看不到况中流的脸色,却完全可以想像他此刻必定脸色极为难看。但他心中早有准备,是以虽是胆寒,面上却仍是笑嘻嘻的,若无其事地道:“昨儿半夜我听到况先生你叫了这么一声要喝水,你当我是谁?” 况中流没有说话,但弥漫在周遭的寒气却已缓缓退了下去,周子峻假作不知地继续追问:“你会夜里叫她的名字想必关系不浅,她是况先生的恋人?还是妻子?” 况中流不答,只道:“我若再乱叫,你不要理我。”说着闭上眼睛。 周子峻也不再追问,嘻嘻一笑,道:“那可不。况先生你今晚再叫错了名字,我可是不起来的。”这话自是说笑,但到夜间躺下时却也不免好奇,心道这沉波到底是谁呢? 十五、 如此到了第三日,清晨起来时况中流的手指便已可活动,到了午后,便能自己坐起身来。周子峻大为欢喜,况中流看不惯他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忍不住出言讥讽道:“这还没吃两日桃子你倒要先变成猴子了。你怎不翻几个跟斗,我这倒还有几个铜板可以赏你。” 周子峻笑道:“况先生若喜欢,翻几十个跟斗又有何妨?古人彩衣娱亲,我演猴戏孝敬况先生亦是一样。只恐况先生看腻了,要我再弄出些新鲜花样来可是不成,少不得要况先生再教几招。” 况中流道:“我不过是个看客,你还当我是个耍猴的不成?何况我便是个耍猴的,你这猴子顽劣异常,我也不要,任谁喜欢牵了去吧。” 周子峻哈哈大笑,笑声未歇,突听况中流道:“不好!” 周子峻一惊,只见况中流凝神似在听什么,他自知内力修为不及,况中流的耳力远在他之上,当下屏息不语,过得一阵问道:“怎么?” 况中流沉声道:“有人入阵。” 周子峻心中一凛,道:“可要我出去看看?” 况中流摇摇头道:“若他闯不进来,你何必去看。若他有本事闯进来,你出去便是送死,等等罢。” 周子峻点一点头,却起身先收拾起来,又拿了果子来只管吃。况中流道:“你倒是未雨绸缪。” 周子峻道:“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敌人若真闯进来,咱们先收拾好了,我背着你跑得也快些。” 况中流听他说得轻松,竟浑不以危机为意,不觉心道他这是当真看得开呢还是不知事态严峻,若对方当真闯过了自己布下的阵势,这少年必定不是对手,自己现下下半身仍不能活动,身手大打折扣,若真到了那时节,可怎生是好? 过得一阵,四下却仍无动静,周子峻低声道:“况先生,想是他们进不来。”况中流点了点头,心中却殊不轻松,心想对方只怕未必便肯甘休,虽不能破阵,必定要想其它法子。一念未了,突然听得一阵奇怪的声响,他鼻子一嗅,失声道:“糟了!” 周子峻疾道:“怎么?”况中流长叹一声道:“你闻闻。”周子峻一怔,此刻他也听到了一些微弱的噼叭声响,与此同时,一阵淡淡的烟气随风窜入鼻中,他立时省悟,跳起来奔出洞外,果见得三四火线朝着他们这方烧了过来。 他奔回洞内对况中流道:“况先生,这下惨了,咱们要变烤肉了!” 况中流见他此刻尚有心思开玩笑,倒也不由佩服,只道:“你背我出去看看。”周子峻答应一声,将他负起出洞。原来秋高气燥,再兼山风凛冽,三面火焰烧的极快,转眼已将烧到近前,火势一起,之前布下的所有障眼法自都一扫而光。况中流之前便已想到对方或许会使这个釜底抽薪的法子,但真到了眼前,一时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不由皱紧了眉头。眼见烈焰将近浓烟滚滚,周子峻一面咳嗽一面苦笑道:“乖乖不得了,况先生,咱们要做介子推啦!只咱们死后可没人给设个念想不许人烧火做饭。”况中流冷笑道:“你便要做介子推,腿上的肉也得先割块下来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8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8 给我吃了才是。也亏你这会儿还有心思贫嘴。”说着亦是被呛的不住咳嗽。 周子峻笑道:“不是我贫嘴,实是这法子冒险。况先生,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啦。”说着解开自己的衣带将况中流紧紧缚在自己身上,况中流目光一转已知他心意,一手将他肩膀扣住,周子峻道:“抓紧了。”将身一纵,朝着山崖上方攀了上去。 他们这处山洞三面皆被烈焰包围,唯一的生路便在这山崖之上。周子峻这两日四下查探,思索敌人若是攻到有何退路,早注意到这山壁之上有许多长藤奇树,山壁直直往上,敌人断难在上头设伏,如今大火袭到,果然这条退路便派上了用场。只他身形方起,后方嗤嗤风响,却是数枝羽箭射到!他不闪不避,只抓着山藤一力往上,那数枝羽箭未及近身便纷纷坠落,耳中只听况中流道:“你倒镇定得很。” 周子峻笑道:“有况先生在,我怕什么?”说话间又已向上爬了数丈。只越是往上,山势越险,这本就是一处绝壁,下方并无落脚之处,周子峻一手抓着山藤一手在石缝间寻找可助力之处,突然手中这根山藤断裂,幸好他右手在岩壁间扣的紧,脚下亦踩的够稳,这才没失去重心掉下去。 二人往下方一望,只见火已烧到洞口,热气夹杂浓烟滚滚而上。周子峻贴在岩壁上喘了口气,道:“况先生,这下咱们可是后退无门了。”况中流哼了一声不答,这几句话的功夫他又已打落了两拨羽箭,只觉箭矢势沉,不觉暗暗心惊,心道这么远的距离尚有箭矢射到,对方阵中这箭手实力大是不弱。突然脑后又是风响,他反手一挡,不想一挡之下,那箭突然炸裂,箭头由箭身弹出,扑的一声,直直刺入周子峻左掌之中!周子峻促不及防,闷哼一声,手一松,二人身形顿时下坠,也亏他见机得快,左手带伤一抓,两手抓紧了两根山藤,这才没笔直掉下去。只这个位置两脚无有立足之地,二人顿时成了悬空之势,周子峻听得手中山藤吱吱作响,心知不可久持,忍痛用力一拉,借势朝上窜起奋力去抓上方石壁,后头风声再响,却也是顾不得了。 况中流适才一挡之下反令周子峻受伤,心中十分懊悔自己大意,如今他已知那箭上另有机括,外力一碰,箭身机关便将箭头弹出,令人防不胜防。当下不再硬接,手掌一招,已将来箭抓在手中。那箭入他掌中,便如陷在一团棉花中一般,机括竟是弹不出来。他略一翻手,将那箭朝后甩出,将那三度袭来的羽箭挡在后方。 其时周子峻又已往上爬了一段,正感气力不济,突觉脚下发热,低头一看,不觉叫得声苦。只见下方火苗升腾,却是火焰烧着山壁上的枯草长藤,火势竟沿着山壁一径烧了上来。一时浓烟窜上,熏得他眼泪汪汪,不觉苦笑一声,道:“况先生,咱们不肯做这介子推,人家还不让。”况中流见他此刻还笑得出来倒也觉佩服,道:“你若放我下来,倒可爬得快些。”周子峻咬牙笑道:“况先生真爱说笑。若是放了你下去,谁来为我抵挡暗器?岂不死得更快。何况便是作了烤肉,那也是串烧比单块的好吃不是?”他说得这几句不敢再说,一面喘息一面继续往上爬行。他情知此时无有退路,只能拼命往上才有生机,是已虽累得直喘,却也不敢稍有懈怠。然而突然间丹田中一线寒气窜起,沿着经脉朝四肢散去,他心中一惊,蓦地想起况中流说的自己身上那离水之毒尚未根除,需得照他所授的内功心法练上 七日,如今这才三日,想必是此刻真力大耗,那毒竟有些发散开来?他心知不好,不去乱想,只凝神往上攀爬,但那寒意越来越盛,一时便连脚下的热气亦感觉不到了。况中流看他神色有异,道:“你哪里不对?”周子峻强笑道:“况先生说笑。这会儿该问你哪里对才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说到最后一句,语气甚是温柔。 况中流一怔,突然想起往事,一时心摇神驰,心中只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唉,当日我不也是这般心思?我只恨我自己…… 一念未了,突然身子一震,却是周子峻气力不济,脚下一个踩空往下一滑,也亏得他手上拽的够紧,两人在空中只是荡了一荡,并未掉落。只山风一吹,况中流闻得焦味,低头一看,却是二人裤腿上沾了火星,一径烧了上来。周子峻此刻精疲力尽,全身冰冷,如坠冰窟,只想就此放手睡去,突然腿上一痛,却是况中流翻转长剑打灭他裤管上的火苗。他蓦地一惊,不觉清醒过来,心道我死不打紧,却如何对得起况先生?他受我连累良多,我便死也得先救了他才是。 这个念头既起,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用力拽住长藤,手脚并用,奋力朝山崖上方爬去。此刻对方羽箭已射不到这么高远,他所虑者只是神衰力竭,眼见距离崖顶已近,突然手上一轻,右手拽的两根长藤竟骤地断了一根!他平衡一失,急切之下反手在自己腰带上一扯,已将况中流与他分开,况中流一惊,身子一轻,已被他朝崖上扔了上去!与此同时,周子峻手中另一根长藤应声而断,他失去依持,身形顿时向下坠落,他只见况中流的脸越来越远,心中最后一个念头却是:哎,终究没见到况先生的真面目。 他打马扬鞭行在路上,微风拂面、秋高气爽,说不出的自在欢畅,忍不住便唱起歌。西南少民之乡,自有许多的山歌俚曲,但他开口唱的却是一支《菩萨蛮》:“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这支《菩萨蛮》后头还有,还待再唱,突听得车内张守墨咳得厉害,他便回身打起车帘问:“张先生,你没事吧?” 张守墨一边咳一边道:“没事。”突又抬起头冲他笑,道,“周兄弟歌唱得好。” 他笑了一笑道:“张先生不嫌我烦就好。这是前朝大诗人韦庄写的词,师娘教镖局里小姑娘们唱的,我也跟着学会了。” 张守墨道:“韦庄因故都沦陷流落江南,又由江南辗转入蜀,最后客死他乡。他词中思念故都,原是好的。” 他道:“他词中虽说江南好,但我师娘说他明思江南,实念故都,否则也不会写出‘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之句了,是个重情的人。张先生你生于江南,想来更是忘不了故乡山水了。我听师娘念那些诗词,也只得那边的山水,方养得出张先生这般风流的人才。” 张守墨微微一笑道:“周兄弟赞谬了。若照周兄弟的说法,也只好蜀中那般灵地,方育得周兄弟这般少年才俊。说到诗词,有首词倒是很合周兄弟。”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9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29 当下谩声吟道:“逐胜归来雨未晴,楼前风重草烟轻。谷莺语软花边过,水调声长醉里听。款举金觥劝,谁是当筵最有情?” 张守墨吟这首词时,眼睛是笑的,他的脸色虽灰白,然而眉目含笑,唇角微挑,念到最后那个“情”字时,声音婉转旖旎,真是说不出的多情。 他只觉自己已快被那浅笑微吟沉溺了。 然而张守墨的脸逐渐远去,他睁开眼睛,便被眼前那张僵尸般的面孔吓了一跳。 一大跳。 若不是他全身上下都没有气力,只怕他会当场吓得跳起来。 他虽没跳起来,脸上的表情却也清晰地表现出了他的惊恐,而造成这一后果的那张脸故意又凑近他看了一看,道:“还好。活的。” 周子峻有气无力地抗议:“况先生,求求你把你那张鬼面具撕下来吧。大白天见鬼,真的会吓死人的。” 况中流嘿嘿笑道:“横竖你已死过一回,已是见过鬼了,再多见几次又有何妨?说不定和鬼混得熟了,真到了黄泉道上还能捞得些好处呢。” 周子峻难得听他说俏皮话不由一笑。他此刻已稍稍恢复了些体力,挣扎着爬起来,四下一看,二人却是身在另一处山洞之中,外面哗哗声响,竟是下着大雨。鼻中隐隐尚可闻到若有若无的一点焦臭气味,显然此处距离火场并不太远。他见自己一身泥泞,身上许多拖痕,又见况中流亦是满身泥水,他双腿尚未复原,显是拖着自己一路爬过来的。他心下感动,又想到先时的情景,自己未变介子推自然是况中流出手相救的缘故,不由道:“况先生,你又救了我一次啦。”说到最后两个字,竟不由哽咽。 况中流不妨他竟哭起来,倒是不由大愕,原本想刻薄他几句,此刻也只好硬生生吞了回去,道:“算来你也是救了我,这回大家扯平,不要再提了。你这孩子,好好的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生死都经历过了,这会儿难道还后怕吗?” 周子峻擦擦眼睛收了眼泪道:“倒不是后怕。我只是想着我没用,护不住张先生,又连累了况先生。况先生,你的腿还是没好。” 况中流翻个白眼,本不愿对他说明,但看他这副哭相,也只得解释了一番。原来之前周子峻将况中流扔上山崖,况中流一挨实地便反手甩出腰带将他拉住,也亏得当时他俩距离崖顶已近,几乎是在周子峻坠下的同一时间他便已触到了实地,这才及时拽住周子峻救了他性命。只他为避开敌踪拖着周子峻在地上爬了半日,误了运功的时节,这腿竟一时难以恢复,只怕还得多耗些时日。 周子峻心中内疚,然而也知此刻内疚无益,便也不再提,只道:“怎么这会儿下这么大雨。” 况中流道:“也亏得这场大雨,否则只怕还不好隐藏我俩的行迹。” 周子峻点一点头,眼见天色愈暗,山间气温降得厉害,湿衣贴在身上甚是难受,再兼沾满泥水腥臭难闻,他干脆将衣服脱了个精光,道:“况先生,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干的东西可烧。”一时往洞内转了转,倒在四下寻了些残枝枯藤,自贴身防水的袋子里拿了火石出来点上,又跑到外头就着大雨将衣服及身上头发都洗了,顺手捡了一堆打湿的枯枝回来放在火边备着。况中流看他披头散发赤身裸`体的模样不觉好笑,他虽戴了面具掩去笑容,周子峻仍是觉了,冲他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况先生,要不我也背你出去洗一洗?这泥巴都发臭了。” 况中流虽觉此举大失体面,但一来心中好笑,二来也确是脏得难受,稍一犹豫,点了点头。 周子峻便轻车熟路地替他脱了衣服解了发髻,将他背到雨里也冲了个痛快,这才又将他背回火边。一时将他衣服也洗了拿回来在火边晾着。二人裸呈相见,都觉各自如野人一般,不觉一齐大笑起来,笑得一阵,周子峻却突然止住笑声,指着况中流道:“况先生,这不公平!我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可都被你看光了,你却仍不肯让我看你的脸!你若是女人倒也罢了,你又不是女人。” 况中流诧道:“怎么女人便也罢了?” 周子峻道:“我师娘和我说,江湖有些女侠,那脸是轻易不给人看的。你若看了便得娶她。况先生若也是这么个规矩……” 况中流“哈”了一声道:“我若也是这么个规矩怎样?” 周子峻哈哈大笑道:“若是这么个规矩,况先生么,便娶了又何妨?” 况中流道:“你倒会占便宜!便是你娶我不是我娶你吗?你那心上人张先生又怎么办?” 周子峻拍手道:“哎哟!糟糕!我竟一时忘了!”他歪过头竟似当真想了一想,故作苦恼地道,“张先生和况先生若只能娶一个,可真真教人为难了。早知道我趁你昏迷之时偷偷看上一眼,也免得至今心心念念。” 况中流哼了一声道:“你几次三番有的是机会,为何却不动手?” 周子峻笑道:“况先生你这么凶,我若偷偷撕了你的假面具,你可不得大光其火。万一你一怒之下给我下点毒害我掉光头发又若是长出满脸麻子那可怎生是好?想来想去还是你自己愿意最好。” 况中流听他说得幼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只记挂着头发面皮,对自己那张脸倒当真看重得很。想来撕下来做个人皮面具定是好的。” 周子峻笑道:“我说况先生你凶吧!这一来就要撕我这张面皮!我师娘说我这辈子定是个靠面皮吃饭的,这吃饭家伙要被你弄了,乖乖不得了!况先生,我赌你定是个吃不上面皮饭的,所以才对我这美男子的脸面这般嫉恨。” 况中流明知他是故意相激,却不免好胜心起,道:“你若输了,你待怎样?” 周子峻道:“我若输了还能怎样?不过是学小狗叫上两声爬上两圈以示我瞎了狗眼罢!” 况中流道:“是么?”说着突然一伸手,将一张人皮面具用力从脸上撕了下来。 十六、 周子峻之前曾无数次幻想过况中流的模样,及至见了真人,方觉世间幻想原来终究抵不过当真一见,瞪着眼睛呆了半晌,张嘴叫了一声:“汪!” 况中流掌不住,“扑”的一声笑出来。周子峻咧了一下嘴,只觉胸口扑通扑通,声音大得自己都觉难为情,正欲说点什么掩饰一下,突然脑中一阵眩晕,竟险此就此晕倒在地。 只听况中流道:“你莫要太过高兴。先前那一搅,你体内的离水之毒只怕又在反复,你赶紧按我教你那法子打坐运功好好调息。这一岔,只怕七日也未必好得完全。”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0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0 周子峻不敢迟疑,挣扎着坐起来盘膝运功,哪知这一回却是怎么也定不下神来,一时偷眼瞥着况中流,不知怎地却又想起张守墨来,心道怪不得师父总说我没见过世面,我只道张先生是世间少有,不想况先生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嗯,若论美貌,自是张先生更胜一筹,但想得一想,却又觉况中流更为可亲。其实张守墨相貌秀丽气质温雅,端的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况中流却不免生得冷硬了些,何况他虽是取下了人皮面具,但脸上神情淡漠,喜怒不形于色,倒和戴着面具也没什么两样,只这世间断不会有这般好看的人皮面具出售就是了。说来也怪,分明二人气质迥异,但许是他与张守墨分别日久与况中流近来相处得多了的缘故,对二人的观感竟有了微妙的变化,只觉张守墨笑颜之下尽是一团神秘,况中流面无表情却让人看得通透,也是奇了。 他想到此处不觉好笑,还待再想,突然丹田内寒意骤生,不觉心中一凛,心道我们此刻尚未脱离险境,我竟在此胡思乱想!周子峻啊周子峻,你可真是不知轻重缓急! 他一经醒悟,心魔便去,当下凝神聚气,缓缓入定。 待得运功完毕,之前感到的那丝寒意已然消散,代之而起的是丹田中丝丝暖意。他精神一振,睁开眼来,却见况中流已穿好了衣服坐在一旁,抚着自己那根手杖若有所思,见他睁开眼睛,先道:“把衣服穿了吧。” 周子峻答应一声爬起来穿衣服,听得外头雨兀自下个不停,天色昏暗,却不知已是什么时候。正寻思间,只听况中流道:“这雨多下得一日,你我便多安全一日。只我双腿一时难愈,你体内余毒未消,近日亦不可妄动真气。若真来了什么祸事,以你现时的剑术实难抵挡,事急从权,我传你七式冥龙剑歌,不动内力纯以招式克敌,学得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周子峻先是大喜,突又迟疑,况中流知他心意,淡淡地道:“我传你剑法只为自保,你不用拜我为师,我也不收徒弟。你若不肯学,那也在你。” 周子峻原本担心背师拜师唯恐师父责怪,听得况中流这话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心道况先生因我受累,我武功低微,若不勤学如何护得我俩周全,他传艺于我,我却只想着师父责怪,实是大大不该,若师父怪罪下来,我自废武功便是了。主意既定,开口道:“况先生,是我不好,你别生气。”说着双膝一屈,朝况中流拜倒。况中流脸色一变,沉声道:“我说了传你剑法只为自保,你不必跪我,我也不是你师父!”说着左手在地上一拍避过身去不受他这跪拜。 周子峻听他口气森严,知不可违,吐吐舌头口中答是,心中却道:看你年纪只好当我师兄,若真做了我师父,还不得给师弟们笑死,何况我也不愿你做我师父。然而为何不愿他作自己师父,这个心思一时间却不敢去细想。 当下况中流便将这七式“冥龙剑歌”一一传授于他。原来这“冥龙剑歌”虽只七式,但每一式中却都衍生出无数变化,依况中流所说,这七式皆是不依门派之限随机而生的变化之剑,只取剑意不拘于形,倒比别派剑招更为繁复。周子峻虽有蜀山剑艺在身,但他生性豁达不拘小节,周冈又向来鼓励弟子异想天开推陈出新不要受陈旧拘束,是以这变化之剑倒恰对了他脾胃,一时如痴如醉不分昼夜投身练剑,竟将诸般事宜都抛到脑后去了。 况中流虽是医生,于剑术上却也颇有痴心,周子峻时常异想天开悟出些新鲜想法与他交流,二人亦教亦论十分投契,倒比从前感觉更亲密了些。只周子峻偶尔问到况中流过去之事,况中流总是脸色一沉不肯说话,多问了两次周子峻便也识相不再提及,只偶尔半夜醒来听得身旁轻轻的呼吸之声忍不住想,这人究竟有多少秘密是不肯告诉人的呢? *********** 所谓秋雨绵绵,这雨一下起来便没完没了,倒是省了每日里饮水洗浴的麻烦,只如此一晃便似有半月,周子峻体内余毒已尽逼出,剑术亦大有长进,只况中流的腿总无起色,他这几日来也没心思与周子峻研习剑术,大半时间倒在打坐运功,周子峻自知帮不上忙,也不去烦他。 却说这日起来,天色竟渐渐地亮了,周子峻伸手一探,雨脚已歇,这断断续续下了十来天的雨终是停了。他心中大喜,冲出洞外伸展了几下手脚,转头冲洞内叫道:“况先生,雨停啦!”话音未落,突听得嗞嗞声响,他回头一看,却见草丛中游出一条蛇来!他“啊”了一声向后一退,只听异响不断,鼻中亦窜入腥臭气息,倏乎之间,四下草丛间竟游出数十条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长虫来。他虽不怕蛇,突然间见到这许多亦不免心头发毛,手中拿着剑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挑,突然左肩一凉,却是后方树上垂下一条蛇来,恰落在他肩上。他吓得脸色发白急忙将那条蛇甩落,再往后退便退到洞口了。他心想这突然间涌出这么些蛇来必定有些古怪,况中流是使毒的大行家,想来定有主张,哪知他连叫了两声“况先生”皆无回应,他心中咯噔一声,心想难道况先生出了什么事?唉哟不好,我在外头没防着里面,他定是还在运功,难道已有蛇先行进去伤了他了? 他越想越是担心,不由高声叫道:“况先生,你没事吧?”一语未了,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哎哟,况中流,你不自己出来,竟找了这么个邋遢顽童来替你守门,你是在黄泉谷里坐了十三年牢坐傻了吗?” 这娇声一起,群蛇便止住不前,周子峻正自四下张望,只听身后况中流的声音冷冷地道:“你明知我行动不便,既要见我自得你自己进来。此间非是黄泉谷,亦无冥河阵,怎么,你连我这个看门的顽童也有顾忌不敢现身一见故人吗?” 周子峻听他声音平和并无中毒受伤的迹象,心中稍宽,心道况先生称来者为故人,显然二人是旧识,但此人驱蛇来此,只怕来意非善。一念未了,只闻一阵香风飘过,群蛇之后乍现一个紫衣女子,只见她身姿曼妙举止婀娜,面上虽覆了层紫纱瞧不清容色年纪,但自薄纱中露出的那双眼睛却是波光潋滟,妩媚异常。周子峻与她目光一触,不觉心中一动,心道这女子的眼睛倒似能勾人魂魄一般。但不知怎地,他虽觉这女子十分勾人,心中却丝毫兴不起悸动之情,因此目光也并不闪避。 那女子似是诧于他这般坦然,不觉娇笑道:“小兄弟,你可觉得我好看?” 周子峻点头。她便又道:“但你却似对我全不动心。莫非你不喜欢女人?” 周子峻倒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得她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1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1 问不由一呆,失笑道:“倒也不是。只是……”那女子“哦?”了一声,接口道:“只是什么?是我不够漂亮不能令你动心?” 周子峻笑笑,道:“观于沧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 这两句话出自《孟子》,乃是指见过大海之人瞧不上小溪小河,得过孔夫子授业之人便觉余者皆不足道,他引这两句,自是暗讽那女子美貌不及,那女子如何听不出来?不觉将纤足一顿,娇嗔道:“好哇!你倒把你那沧海之水叫出来我看看!我只不信就输给了她!” 周子峻笑道:“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各人心上之人自都是再美不过的,姑娘又何必争这输赢。” 那紫衣女子娇笑道:“如此说来,你是已有心上人了?” 周子峻却并不理她,只一径往下又道:“但若姑娘到哪里都带着这么一群宝贝,只怕不管是有没有心上人、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不免要对姑娘敬而远之退避三舍的。” 那紫衣女子失笑。她弯下腰下伸出手,一条水蛇亲热地沿着她手臂游上,她站直身体屈臂任那蛇在她手臂上游走,周子峻看着,倒觉出一点诡异的美感来,不由道:“别说,姑娘这宠物倒是与你挺般配,美的很。” 那紫衣女子先是一怔,随即大笑,道:“况中流,你这看门童子倒有些意思。他前一句骂我是蛇蝎美人,后一句却又夸我好看。好孩子,你白跟着况中流那狂生弄得这副鬼样子,倒不如跟了我去罢。我看你此刻虽是邋遢,剃了胡子换件衣衫定是个小美人。你年纪小不懂事,且让开,莫要误伤了你。” 周子峻不妨她竟挖起墙角来,一时不觉好笑,却也并不答她,只微微一笑,仍是站在洞口,手按剑柄,全无退让之意。 只听洞中况中流道:“你倒来的够快。” 紫衣女道:“你既破誓重出,自当料到我迟早会找上门来。” 况中流道:“但我却没料到你会与人联手。” 紫衣女笑道:“别说得联手那么难听。十三年不见,我也想看看你的功夫是否有落下。那离水之毒旁人自是无解,于你却不是什么难事。怎么?你不肯出来,莫非竟是还未完全逼出毒素?况中流,这可是你的不是了。你既没本事,便老老实实将那《千金方》的下篇交予我吧!” 周子峻忍不住道:“《千金方》?那不是古时神医孙华原的医书吗?医铺里尽有,你若要,我买一百本给你。” 那紫衣女笑道:“傻小子,我说的自不是那烂大街的东西。他手上的那本《千金方》,是历代百毒药王流传下来的医毒心得,上篇为药下篇为毒,记载了多少奇方奇毒,否则你以为他凭什么连唐门的毒都能解?” 周子峻道:“既是历代百毒药王留下的心得记录,那便是况先生的东西,为何要给你?” 那紫衣女笑道:“是百毒药王的东西不假,却未必便是你那况先生该得的!你怎不问问你那况先生,他这一代百毒药王的掌门之位是如何得来的?嘿嘿,当年他为夺这百毒药王之位,杀师杀弟,殃及各派门人,可是武林中轰动一时的大新闻呢!” 须知江湖上最重师道,这紫衣女的指控已是极重的罪状,周子峻听了却只是一笑,似是并不放在心上。 那紫衣女眼睛一眨,道:“你不信?看你年轻尚轻,不知这段十三年前的公案自不足怪。你回去问问你门中的长辈便知了。若非如此,以他的医术武功,怎会甘心隐居黄泉谷闭门不出,又怎会在江湖上默默无闻无人提及?只因他当年在灵山上毒杀师父师弟,牵连众派,导致死伤无数,引发武林公愤,为息众怒,他才被迫退隐江湖立誓终身不出黄泉谷。是以他虽医术过人,正道中人却往往不屑前往求助,便是黑道上的朋友也不便提及。虽说委实无计可施之时,自也不乏有的是人前去求医,但那些人便被他治好也不敢对外宣扬,皆是因为‘百毒药王’这四个字在江湖上早已声名狼藉。你既跟在他身边,难道连这些个往事都不知道吗?”说着掩口而笑。 周子峻这才明白为何以百毒药王那般高超的医术自己却从未听师父说起,那洪大哥一家也说前去求医之人都神神秘秘遮遮掩掩,但他心中虽是嘀咕却并不怎么深信,只点了点头道:“这我倒确是不知,多谢姑娘指教。”话虽如此,脚下却仍纹风不动。 那紫衣女道:“怎么?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你竟是不听么?” 周子峻微笑道:“多谢姑娘好意。但况先生此刻身上不便,姑娘改日再来吧。” 那紫衣女一怔,随即银铃般笑起来,道:“况中流,你倒真有本事,将这好好的小伙子迷得团团乱转!小伙子,你知我是谁,便敢阻拦?这可是你自找的!”话音一落,身形突然跃起,便如一只大蝙蝠般朝他扑来!人未到,一股热浪已然袭到,周子峻心中一凛,不敢硬接,剑锋一转,使个巧劲将她掌力轻轻引向一旁,剑尖微颤,削她手掌。那紫衣女“咦”了一声,双掌一翻改抓他长剑,周子峻自知拼内力不是长项,剑招一变,以利对重,竟将她绵厚的掌力刺出点点凹洞来。 那紫衣女道:“好哇!他连冥龙剑歌也传给你了!”突然打个唿哨,地上群蛇纷涌而上,朝着周子峻腿上缠来,更有甚者高高弹起,张口便咬。周子峻防人容易防蛇却难,一时竟闹了个手忙脚乱。那女子轻笑一声扬声道:“况中流,你再不出来,你这小跟班可就要喂了我的小宝贝了~”话音未落,突听一声拂号,一个声音道:“孽畜休要伤人!” 其时周子峻正被缠的不堪,突然眼前金光闪烁,耳中听得嗤嗤之声,群蛇突然大乱,那数条正高高弹起的水蛇亦蓦地跌向地面,蛇头狂摆蛇尾乱摇,蛇身却似被钉住了一般难以动弹!周子峻不及细想慌忙退开,定睛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日光明亮照得清楚,原来这些蛇身上皆被刺入一根长长的金针,竟是有人拿这些个金针将群蛇一一钉死在了地上!周子峻心道这金针如此之细,来人竟能以此贯穿蛇身将之钉在地上,这等功力实在了得!却是什么人到了?不觉循声望去,只见数丈开外站了两个人,却是一僧一道,都是三十多岁年纪,那僧人白白胖胖生得一团喜气,道士却是个瘦高个儿,脸庞微黑,三络长髯,虽称不上仙风道骨,倒也有几分飘逸之气。他心中一动,心道这二人是哪里来的? 那紫衣女见得自家蛇儿被金针钉住十分恼怒,纵身掠开,指着那和尚骂道:“少林秃驴!姑娘我不曾惹你,为何无故伤我蛇儿?你和尚吃斋茹素,又不吃蛇,钉住我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2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2 的蛇儿做什么?” 那和尚还未说话,那道士先笑道:“无梦大师自不吃蛇,道士也不过偶尔取些蛇胆来泡酒,你这妖女随行带着这许多长虫惊扰良善,今日便损了些又有何妨?” 那紫衣女拢拢头发,娇笑道:“牛鼻子道士不在山上练你的丹,却来这里管你姑娘的闲事。看你年纪想是一涵的弟子了?哼!你武当可真是越发没个人物了!” 那道士笑道:“在下水云,在我武当只是个无名小卒,你这妖女自是不识的。但你一眼便看出我与无梦大师的门派出身,也算你有些眼力。” 周子峻听他自报家门不由心下一凛,心道少林武当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这一僧一道突然现身于此只怕不是巧合。他自那紫衣女说过况中流当年事后便一直暗中思忖,联想到之前眠花夫人亦曾说过况中流破誓而出之语,不觉心中微感不安,然而此刻无有退路,只好静观其变了。 那紫衣女冷笑道:“你俩和尚道士又不是一家,携手到此,可别说是为游山玩水而来!” 那道士水云哈哈笑道:“你这妖女为何人而来,我二人便也为何人而来,你们之前的对话我们都听到了,你这妖女当真不知死活,《千金方》岂是你能觊觎的东西!劝你还是早些放弃妄念回头,莫要逼使我等除魔。” 那和尚无梦宣了一声佛号,冲洞内道:“况施主,当年你立誓终身不出黄泉谷,各派英雄方才放了你一条生路。为何十三年后你要破誓重出?重出也便罢了,为何又一路杀害白家堡中的义士,还在这山林之中布下毒物伤害无辜,你可知江湖上沸沸扬扬,白家堡主白苍梧已发下英雄令,号召正道中人对你群起而攻之了?” 十七、 周子峻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道:“什么?”急忙道,“无梦大师,水云道长,况先生破誓出谷实有缘故,请容晚辈禀报!” 那道士水云转过目光看他,道:“这位小兄弟是?” 周子峻道:“晚辈周子峻,蜀山门下,家师‘追风剑’周冈。况先生出谷实因晚辈而起,之后更与晚辈一路同行,大师称他杀害白家堡之人、在这山间施放毒物伤害无辜云云,这其中或有什么误会。”当下原原本本将护送张守墨回乡、救下双双、如何遭到不明人士追杀、双双与张守墨如何中毒、他带双双前往黄泉谷求医不想张守墨却突然失踪、况中流因答允了他救人不得不破誓而出随他一路至此,又说到自己几番遭人暗算、若非况中流出手相救早已死于非命,“况先生为救晚辈中毒,为避敌人,我二人才选择躲藏在此,不想今日这位姑娘来了,大师与道长也来了。” 不待他说完,那紫衣女先笑道:“听你这说辞,况中流不但不是个奸恶之徒,反倒是个重信守诺、侠义为怀的义士了。他为什么待你这么好?宁肯自己中毒也要救你?难道是看你长得俊吗?” 周子峻心中一动,心道是了,况先生为什么待我这么好?然而面上不动声色,只道:“那自是因为况先生是个好人。医者父母心,学医救人,自然好心。” 他这话一出口,那一僧一道并那紫衣女都一齐笑了。 那道士水云道:“你说你一路被人无故追杀、幸得况中流相救,但你可知死在况中流手上的皆是白家堡的义士?白家堡乃是当今正道之首,白家堡主白苍梧更是当今的武林盟主,你言下之意,是指责白家堡无缘无故追杀于你、其名难负了?” 周子峻道:“我自是不敢指认白家堡欺世盗名,这其中或有什么误会,但是非曲直在实不在名,难道二位前辈也是只看门户高低不问事实之人吗?” 那无梦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小施主,非是我二人不信小施主所言,实是小施主话中有着许多的破绽。” 那道士水云道:“你说你闭着眼睛误打误撞闯过冥河阵进入黄泉谷,你可知那冥河阵何等厉害,当年武林各派齐聚黄泉谷找况中流报仇,多少门人折于阵中,你竟能闭着眼睛闯过阵去,这是真真拿人当傻子看了!你又说你那张先生失踪况中流陪你一路寻人,若他当真中了奇毒此刻只怕早已身亡,你便找到了他只怕也是一具尸体了。你说他中了毒,他中的是什么毒?” 周子峻心知那毒药的名字说出来不妥,然而一时间却又难以撒谎,只得道:“他中的毒么……据说是叫‘碧云天’。” 这个名字一出,三人又是一齐大笑。那紫衣女娇笑道:“这可真是不打自招!那‘碧云天’乃是他黄泉谷的独门毒药,说来说去,这只怕原是他一手导演的一场好戏!小兄弟,我劝你站过一旁,莫要不明不白被人利用还不自知,”那道士水云也道:“况中流,你好歹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难道竟要当个缩头乌龟缩在洞中任这无知顽童来替你守门吗?” 周子峻正待说话,只听况中流的声音冷冷地自洞内传来:“我可没要他替我守门。你们要见我,为何不敢进来?” 听得他这话,那一僧一道对望一眼,眼中都不由露出迟疑之色,心中均道面前这小子虽说况中流毒患未解行动不便,但那人既号“百毒药王”,岂有难得倒他的毒药,他隐身洞中不肯出来,想来定是在洞中设下埋伏想引我们进去,这个当可是不能上,但他若坚持不出山洞,难道今日便要就此罢休不成? 只听那紫衣女笑道:“臭和尚,适才若不是你多事伤我蛇儿,我早已逼他出来啦!你俩若真识相,这回可不能再碍手碍脚了。小朋友,你可小心罗~”话音一落,纤手一扬,那些钉在蛇身上的金针突然一齐飞起,群蛇脱困,立刻又朝周子峻窜了过去。周子峻听她说话已知不好,然而万没料到她出手如此之快,更没料到那一僧一道竟毫无劝阻之意,待要退时已是不及,剑锋一转,斩落一只蛇头。 那僧道二人已知那女子用意,虽觉这般行事有失磊落,这也是先前无梦大师出手相救的缘由,但此刻无有他法,那和尚念了声佛号,缓缓垂下目光。 周子峻剑锋虽快,终究挡不住群蛇围攻,不一时肩上臂上腿上都被咬出血来,所幸那女子只是要借他引况中流出洞非要取他性命,因此这些蛇皆非剧毒之种,是以虽是瞧着可怖,却并未造成致命伤害。那僧道见他虽处险境却毫不慌乱,倒也不由暗暗称赞,那道士水云忍不住道:“况中流,你这跟班倒有些骨气。你倒是忍心看他送死。” 周子峻笑道:“不过是些爬虫,有什么大不了的。有少林武当的前辈在旁,况先生,你不要担心。” 他这话中带讽,那僧道如何不知,那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3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3 僧人无梦突道:“道兄……”水云知他意思,略一皱眉,低声对他道:“大师,这少年虽是自称蜀山门下,但其中真伪难知,这妖女既敢以他作饵,想必他与况中流关系匪浅,当前情势虽令人不忍,但他既与况中流为伍,只怕也不是什么正派之人。咱们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倒要防范况中流突然出手。”无梦大师听他说得有理,缓缓点头。 彼时周子峻形势更危,群蛇争先涌到,竟似杀之不尽,一个不察,剑锋被一条青蛇咬住,同时一条长蛇直窜面门,他情急之下只得将脸一侧,蛇牙擦着左眼眼角划过,眼前一红,不觉闷哼一声,立时失了平衡。只听那紫衣女笑道:“唉哟不好!况中流,你这小跟班眼睛要瞎啦~”周子峻左眼渗血,视野顿窄,脚下踩着蛇身立时仰面摔倒,群蛇扑涌而上,他还未叫得一声苦也,只觉一阵寒气袭到,便如当日遇袭时一般无二,不觉心中一震,叫了一声“况先生!”声音未落,已被况中流一脚踢到一边。 况中流甫一出洞,那僧道一左一右已然攻到,但他身法奇快,转眼已到周子峻身边,一剑扫尽群蛇顺势将周子峻踢开,回身剑光一长,已将那僧道二人拦下!那紫衣女见他杀蛇大为恼怒,然而她有心坐山观虎斗,身形一晃便欲退开,哪知况中流竟不饶她,左手嗤的一声弹出一颗石子,竟连她一并卷入战团!那紫衣女双眉一扬,叫道:“好哇!这可是你自找的!”双掌一错,与那僧道顿成三角之势。 周子峻既脱险境,就着况中流那一脚滚过一边,先拭去眼中鲜血,这才凝神看向战团。他既知那僧道出身名门,对他二人的武功修为自是早有预计,只见那无梦大师运起般若拳法虎虎生风,那道士一柄长剑亦是使得神鬼莫测,然而更令他惊异的还是那紫衣女子,只见她身法诡谲,每每出手尽是僧道二人遗漏之处。少林拳力大,武当剑轻灵,那女子出手更是狠辣,三人虽非同门,联手出击竟自有一股默契,但不论三人攻势如何凶猛,那一道青影便如风中之竹,虽是东折西拗险象环生,但始终从容不迫,剑式圆转自如。 周子峻见他招招式式,皆是“冥龙剑歌”的剑意,然而每一剑使出,却又全然不着陈迹,心中又惊又佩,心道况先生的剑术实在胜我良多,同一式在他手上,与在我手中真是天差地别!然而随即想到况中流终是一人,此势恐不能持久,正自焦虑,突然计上心来,故意大声惊诧道:“唉哟姑娘,你这是要帮着少林武当要况先生的命吗?” 那紫衣女知他故意要扰乱自己心神,只不去理他,他便继续又道:“唉呀,你这样我可是当真不明白了。似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会在这时候做这等蠢事呢。”说着摇头只是叹气。 那紫衣女虽明知他是有意要分自己心神,然而心中好奇,终是忍不住道:“蠢事?你倒说说我做的什么蠢事?” 周子峻道:“你之前口口声声要找况先生要那什么《千金方》,如今书还没到手,你倒要同这和尚道士一起将况先生杀死啦!杀了他于你有什么好处?难道少林武当会送本《千金方》给你吗?” 那紫衣女听他说得有理,不觉手上一缓,心道不错,我又不是要他性命,何必费神苦战?她手上一缓,况中流那一剑便自她袖边扫过,嗤的一声,将她袖子划落一幅,她“哈”了一声,娇笑道:“况中流,你倒是不肯罢手了!是了,你是怪我伤了你那小跟班?嗯,这俩和尚道士先前袖手旁观,想必你也很是不快。如此说来,你俩关系很是不浅了。” 那道士水云冷笑道:“这少年满口谎言,与他自是一丘之貉。嘿嘿,看他二人衣衫不整,同居一洞,只怕其间有些苟且之事……” 周子峻不防他竟口出污言,不由大怒,大声道:“住口!亏你还是出家人,怎能如此凭空猜测血口喷人……” 话音未落,况中流剑势突变,只见剑光暴长,有如银蛇乱舞,又如海浪翻卷,周子峻心中一奇,心道这不是宋平川的沧浪剑法吗?只听那紫衣女尖叫道:“况中流,你也莫要欺人太甚!”剑光之中,突然紫纱翻飞,幻出一片淡紫薄雾,况中流脸色一变,怒喝了一声:“紫星!” 周子峻在外头看得分明,紫雾一起,况中流已如离弦之箭般向外弹开,然而那雾如梦如幻,旖旎异常,美得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去亲近,竟情不自禁地移动脚步朝那雾影走去。突然臂上一痛,已被人一把扯开,随即鼻中闻得一股臭气,口中一苦,已被人塞了一丸丹药。那药丸入口即化,却洇的满口又酸又苦,直欲作呕,但说来也奇,这口中一呕,再看那片紫雾虽仍如梦,却已失了亲近之意。 他此时已知拉他那人是况中流,见他扯着自己退后,那僧道却已身陷雾中,突然一齐转过身来朝况中流扑来,势若疯狂,招招竟是玉石俱焚的打法! 周子峻大惊,待要开口,已被况中流一掌推开,但见紫雾缓缓飘近,却是那紫衣女拂袖轻推,将之送了过来。其时况中流正被那僧道缠住,一时移动不开,然而周子峻只觉眼前一花,日光之下,那片紫雾竟突然幻为五彩虹霓,那紫衣女子惊叫一声,对那虹光如避蛇羯,身形远远飞出,竟是连看都不敢再看它一眼。只听况中流冷笑道:“你既对《千金方》的毒篇那么感兴趣,这便是内中记载的萤雾之虹,由你所施之紫烟朱霞而起,你怎不近前看看,倒要躲得那么远呢!” 那紫衣女子笑声不歇,然而声音发颤气息不稳,显是心中惊骇之极,只听她远远笑道:“萤雾之虹果然美艳绝伦,待我下回再来学这由雾入虹之法。况中流,这两个和尚道士便算我送你重出江湖的贺礼,咱们后会有期!”说到最后几个字,人已去的远了。 周子峻回身一看,只见虹霓渐散,他几乎没有看清况中流的剑,那一僧一道已然缓缓倒地。 这是况中流第二次在他眼前杀人,然而这一次,他却再没心思去那血染黄叶美是不美,只觉一颗心缓缓地沉了下去。 ************* 况中流毒患既清,二人便寻了山道出山,不久便看到一户人家。周子峻见况中流身上衣衫残破,想来自己亦好不到哪里去,当下上去叫了门,自称兄弟二人在山中迷了路,好容易才走出来,特来求助。那户人家急忙将二人让进去,一时拿了两套衣服来给他二人更换,又打了水来让他俩洗脸。周子峻往水中一看不觉大吃一惊,伸手往脸上一摸,竟毛茸茸地长了一脸短须,心道怪不得那紫衣女子说我是个邋遢顽童,我每日里只在雨中冲洗,竟全忘了胡子!唉!这副丑样子,可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4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4 都给况先生看了去了!旋又想到自己有什么没给他看去的,突然就脸上作烧,急忙岔开思绪往脸上抹了胰子横过剑来准备修面,一面心想况先生脸上倒是干净,他记着每日修面,却不提醒我一声。突然想到那道士水云说的话,心中一震,手一颤,一剑在自己下巴上划出道口子。 况中流早已梳洗完毕在外间等他,听他惨叫急忙进来,一看之下不觉失笑,取过他手中剑笑道:“你坐着,我替你刮。”周子峻不想有这发展,一时又惊又喜,紧紧闭上眼睛心口砰砰直跳,心想不知况先生的手摸上来是什么滋味,一念未了,脸上一凉,只听况中流笑道:“好了,你洗了脸吧。” 周子峻睁开眼睛伸手一摸,脸上光溜溜的已剃的干净,心下不觉微感失望,却又暗骂自己胡思乱想,兜头泼了自己一脸水。 一时况中流为他处理身上的伤口,所喜伤处虽多却都是外伤,只眼角处那道伤口有些麻烦,照况中流所说,再偏一点点,他这只眼睛便算废了。周子峻思及当时情形犹有余忌,然而况中流的手指一摸上来,他顿时便觉这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况中流替他上药的时候,他终是忍不住问道:“况先生,那水云道长说追杀我们的乃是白家堡的人,但我与白家堡素昧平生,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况中流淡淡地道:“这江湖上是是非非、恩怨情仇,原也不易明白。” 周子峻道:“那无梦大师与水云道长突然发狂,显是受了那女人的暗算,但他们既死在你的剑下,只怕将来这笔帐终要算到你头上。况先生,你和那女人是故人,她是什么来头?” 况中流道:“那和尚道士为我而来,便没她从中作梗,原本也不可善了。只她是什么人,嘿嘿,说出去也没人相信,不说也罢。” 周子峻叹一口气,道:“况先生,你总是这么受了冤枉不肯分辨的么?” 况中流听他说得沉重倒不觉一怔,收回手冷冷地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伯牙只求子期一人知音,难道还能求得世人知心吗?” 周子峻低声道:“但伯牙尚有子期,况先生的高山却又是在何处?” 况中流不防他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来,一时间竟对他难以直视,不觉别过脸,淡淡地道:“琴已碎,音已绝,山长水阔,早已是空了。” 十八、 当夜二人便在这户人家借宿。夜已深,周子峻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一时想着那女子指控况中流的罪状,心想我自是相信况先生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但若问况先生,他又是断不会理睬我的,却要向谁打听才好?那宋平川曾说当日之事恐有误会,不知指的可是这事;一时又想到况中流杀了少林武当门人,只怕正道断不肯善罢甘休,自己却要如何替他了结这桩公案?突又一省,心道唉哟,我满脑子都是况先生,却把张先生忘得一干二净啦!唉!我是和况先生在一起久了移情别恋吗?突又不觉好笑,心道不知况先生真面目时我可没对他动过心思,却不知这算不算见色起意?不对,我对张先生那才叫见色起意。但若况先生真是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家,难道我还能对他动心吗?我又不是……旋又想到自己迷恋男色,似也说不上便比恋老正常多少。 一时听得身边况中流细细的呼吸声,不觉想到二人那夜脱光了衣服裸呈相对大笑的情景,不由一阵叹息又是一阵心跳。况中流不能动弹那几日吃喝拉撒都是他服侍,彼时毫无机心磊落坦荡,今日存了恋慕之情,再回想当日情景,竟不由得脸上作烧,一时难耐,不免悄悄地爬起来出了门,走到院中见井边桶里倒还有半桶残水,当下脱了衣服淋了个痛快,夜风一吹,不觉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却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一边发抖一边穿好衣服,正待回房,抬头却见斗星转向,月光清寒,夜风中尽是冬意,不觉心中一动,心道我自九月离开镖局,如今已过了近两月,不知师父师娘他们可好,古人常说对月思乡,诚不欺我。 他心中伤感,一时倒不好回去,不觉出了院子。外头却有一亩荷塘,如今荷叶早枯,月色之下好不凄凉,旋又想到一月多前与张守墨在客栈院中望月赏菊,如今物是人非,不觉想起几句诗来,低声吟道:“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堪堪吟完,只听一人道:“你倒是真有闲情雅志!”声带讥诮,可不正是况中流的声音。 也不知是否因他听惯了况中流的冷言冷语,这会儿听到他的声音,虽是讥讽,却不怒反喜,回身叫道:“况先生。”语气中大是欢喜。 况中流见他这般高兴不觉诧异,心道这孩子难道是傻了?却也只在心中嘀咕,口中道:“如今双双不在,可是没人陪你葬花拜月。” 周子峻笑道:“况先生别取笑我啦。我知道这不是男子该做的事。” 况中流道:“什么男子女子,该做不该做?这天下之事,该做的便该做,不该做的便不该做,分什么男子女子?譬如读书作诗,男子做得,女子便不能做吗?譬如针指织机,女子做得,男子便不能做吗?再如为善作恶,难道还分男女?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女子无才便是德,都是些吃人的教条,欺负老实人的。你年纪轻轻,别学那些个虚文矫饰,爱哭就哭,爱笑便笑,是不是大丈夫真男儿,难道是看会不会高谈阔论说几句漂亮话的吗?” 周子峻答了声“是”,只是微笑。况中流觉了,问道:“怎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周子峻摇摇头,道:“只是难得听况先生一口气讲这么多话。” 况中流一怔,自己一想也不觉好笑,道:“是了。歧公年事已高,我不便向他说教,这却也是足有十三年没对人说教过了。” 周子峻心道亦即是十三年前你是有人说教的了?那人却又是谁?但他不欲破坏此刻气氛,将这疑惑硬生生咽了下去,只道:“可惜这荷花都枯了,便是明年再开,却已不是今年这一朵了。” 况中流淡淡地道:“万物生死循环,本就是这世间的定数,只是许多人看不开而已。” 周子峻道:“况先生,其实你也看不开。否则你便不会学医,强要与阎王爷争抢生死轮回了。” 况中流听他开起自己玩笑,欲笑不笑,只道:“胡说。” 周子峻微微一笑,突然问道:“况先生,你为什么会学医?” 况中流一怔,本不愿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我本是个孤儿,被师父收养,我黄泉谷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5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5 世代学医,自然便学了。” 周子峻笑道:“你师父是学医的你便也学医,我师父当镖师我便也当镖师。但我这镖师干的高兴,况先生,你这大夫当的也欢喜吗?” 况中流嗤笑道:“这世上哪有当得欢喜的大夫!便是那最喜欢四方游走多管闲事的黄善,每回来我这里不也是大倒苦水抱怨连连。说来好笑,那些个人总说这个神医起死,那个神医回春,却不知越是神医治死的人越多。大夫也是凡人,偏偏病人总要把他当作神仙。所谓生死有命,凡能救得回来的都不过是他命不该绝,命定该死的人,神仙也未必救得活,何况神医!” 周子峻轻声道:“便如同眠花夫人的女儿?” 况中流的脸色骤地冷了下去。 周子峻掌心冒汗,然而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道:“眠花夫人要你还她女儿命来,是不是因为你没有救活她女儿?” 况中流不答,只道:“这般天气你又洗冷水又只穿了一件衣服,到明日爬不起来,可是你自己耽搁了时间。”说着衣袖一拂,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到了第二日清晨起来,周子峻果便有些鼻塞声重,早饭过后便喊头痛,一时头重脚轻如踩棉花,眼见得今日是上不得路了,只得裹了被子窝在床上发抖。况中流冷笑连连,坐在一旁只不理他。周子峻眼泪汪汪,自己觉得十分委屈,过了午后烧得越发厉害,一时全身酸痛尽冒虚汗,咽喉中如刀刮火燎一般。有人扶他喝药,虽是苦涩难咽,但他素不娇惯,老老实实地都喝干净了。再一时被人摇醒,这回却是况中流端了碗要他喝粥。他从未想过有受况中流照顾的一日,换作平日定然乐开了花,然而此刻昏昏沉沉,鼻水眼泪齐流,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中只道我这副丑样子都给他看了去,况先生定然越发瞧我不起,这可是大大不妙。想得一阵又睡过去,再醒过来却已是深夜。 其时四下里一片黑暗,他挣扎着爬起来挨到窗边将窗户开了条缝,一股冷气涌入,不觉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却仍不死心,将窗户再开了些望出去,只见外头月光如雪,照得茫茫大地冷清一片。 突然“咔”的一声窗户合上,只听况中流的声音冷冷道:“你真那么想死,我现下就把你扔出去,让你看个够!” 周子峻伸一伸舌头,回过头来哆哆嗦嗦地叫:“况先生。” 况中流见不得他这抖抖擞擞的模样,一把将他从窗边抓回来扔回被窝里,周子峻却死拉着他的手不放,况中流无奈,只得挨着他坐下。周子峻刚吹了冷风,鼻涕清水似地往下流,偏他生怕况中流跑掉死不松手,竟不去管它。况中流瞧着恶心,只得拿了块手帕替他擦了。周子峻一边道谢一边用空余的一只手抓了手帕不住吸鼻子。况中流左手被他攥的生疼,心中大是恼火,只想一巴掌给他打到床那头去,然而看他眼睛红红地不住流泪,突又软了下来,心道算了,这孩子这些日子也吃了不少苦,何必同他呕气。 周子峻不得况中流挣脱心中自是乐开了花,心道这可不是我故意扮傻装弱,我这是真病了,但愿这病别好太快才是。然而转念一想又不觉自责,心道我只顾着同况先生亲近,却忘了张先生生死未卜,这多病一日便多耽搁一日,要到何时才能打探到张先生的下落呢?周子峻啊周子峻,你岂能因私废公、忘了自己的身份!正胡思乱想间,只听况中流道:“你跑窗边去做什么?昨晚便是在外头着了凉,这会儿还想出去?” 周子峻吸吸鼻子,笑道:“也不是……况先生,不怕你笑话,我看月亮好,想着外头那个荷塘虽然残了,但也有些意趣。”不待况中流说话,他又道:“况先生,你可还记得双双说过她家乡有位姐姐,擅于诗词,常在路边的树叶上写字。那回我在童家村外头看到许多梧桐,叶子落了一地,我便想起她和我们念的她那姐姐写的那首《凤凰台上忆吹箫》,我刚想得一会儿便遇上敌人,还是你赶来救了我。” 况中流道:“是吗?我已忘了。” 周子峻道:“其实我也记不大清啦,只记得她说‘更见谁谁见,谁痛花娇?’我昨晚看着那荷塘,突然就想起她这一句。” 况中流“嗯”了一声,周子峻叹道:“况先生,我虽然不认识那姑娘,但她那首词写尽离别之苦,我却还是感触得出的。她说‘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可不就是花落人去,徒留相思,只能落得‘望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 况中流道:“你是思念你那张先生吗?” 周子峻不语,突然道:“况先生,你说你有个师弟,他是个怎样的人?” 况中流不妨他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一怔,道:“什么?” 周子峻道:“你说你是被师父收养的,那不和我一样?我师父虽只收了我一个徒弟,但镖局里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倒有三四个,大家从小一起长大,什么捣蛋事没做过。况先生你有师弟,你师弟怎样?同你好不好?” 况中流不答。 周子峻半晌不得他回应,心中不觉微感失望,心道他始终还是不愿与我提起往事,唉!一时困意渐起,正欲再度睡去,耳边却听得一个声音低声道:“他么……自是天底下最好的。” 周子峻眼皮虽重,听得这话却不由心中不快,心道胡说,分明你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只听他又道:“他自小聪明出众,本就不该老死在一个小小山谷之中的。他是我师父唯一的儿子,又是我师弟,他要什么,我本该什么都答应的……”说到后来,声音却变得甚是凄苦。过得一会儿,只听他轻声念道:“谁望欢欢喜喜,偷素粉,写写描描?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这是那首《凤凰台上忆吹箫》最后几句,周子峻迷迷糊糊,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嫉妒,一时又十分惆怅,勉强眼睛睁开一条缝,却见况中流望着窗外怔怔出神,分明身在温暖室内,然而眼前所见却有如窗外冷月,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心中大痛,然而终是支持不住,睡了过去。 他这一病竟病了三日,况中流便是神医,于这伤风绝症也是无可奈何。幸好他年轻体健,总算在第三日上退了烧,况中流为稳妥起见强又让他多休息了一日,待得重新上路,周少侠又已是活蹦乱跳精神抖擞了。 如此出了涂州便入楚州,距离张守墨的家乡也更近了。楚州多水,二人便雇了条小船改走水路。周子峻一路上絮絮叨叨向况中流说些蜀中的山水与这江南山水的异处,况中流仍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周子峻说上三十句他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6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6 也未必搭上一句。他自出山之后重又戴上了人皮面具,然而周子峻此刻倒是巴不得他在人前皆是如此,想想又暗笑自己小气,旋又为自己辩解道可不是小气,两个美男子同行,自比一丑一俊更加引人注目,而他俩此刻最不需要的便是引人注目。 船上无事,周子峻便找船家借了钓竿钓鱼,不一时还当真钓上几尾河鲜。他喜孜孜地对况中流道:“况先生,等下我烧鱼给你吃。”当下便找船家借了炉锅等物在船头升起火来。 况中流这一路上已吃过他弄的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今日终是忍不住问:“你师娘教你诗词歌赋圣人之论,却是不教你‘君子远疱厨’的?” 周子峻笑道:“况先生不知道。我们那怪着呢!男人若远疱厨,管教他一辈子娶不到老婆!我师父在外头风光无限,一回镖局对我师娘那是俯首贴耳,我师娘说西他绝不敢往东,说太阳是西边出来的他也只会大赞夫人英明。有什么办法,我师娘是真好!就一件,不会做饭。” 况中流一愕,不由重复了一遍:“不会做饭?” 周子峻手上不停,口中道:“可不是。打我记事以来,我师娘便没进过厨房。兄弟们的手艺都是跟我师父学的。不是我夸口,说到做饭这门手艺,镖局里头数我最得师父真传!逢我下厨那天,蒸饭的米都要多打两筒!我师娘夸我青出于蓝胜于蓝,厨艺比他们都好,将来必定……”说到这里突然住口。 原来当日周夫人夸奖徒弟,后头那句说的是“将来必定讨的媳妇也是最漂亮的”。他想起这话,不由得偷觑了况中流一眼,见他并不在意,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却又不禁心想,若真娶了况先生,那自是没有比他更漂亮的了。旋又自觉孟浪,微微笑了一下。 一时烧好鱼,他端了一尾去船尾送予船家,这才回来和况中流共食。不一时风卷残云,二人吃了个干干净净。况中流虽是不说,周子峻也知他对自己的手艺必是满意的,心中得意,一时把思乡之情也淡了几分。 其时已是冬月,四下里寒风箫瑟,周子峻说起再过一月镖局便要忙活起来准备过年了,但如今看来,只怕今年自己是赶不回去过节了。他和镖局里的兄弟们感情都好,不知可会给他留着好东西等他回去。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问道:“况先生,你也有师父、师弟,你们当年是怎么过年的?” 况中流不防他突然问到自己身上,呆了一呆,眼中露出惆怅之色,过了好一会儿方道:“我和师弟都在黄泉谷长大,师父师娘待我很好,只我门中没你镖局那么热闹,我们学医的也没你们那么多笑话。逢年过节,也不过就是拜一回祖师吃顿饭。” 周子峻小心翼翼地问:“况先生,你师弟叫什么?” 况中流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他叫顾沉波。” 十九、 周子峻心道果然是那个沉波。他自知不可逼得太紧,况中流今日肯和他说起师门之事已是极大进益,当下不再多言,突然跳起来道:“况先生,若不是这会儿水冷,我倒真想跳到这水里去游上一回。”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小船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他站立不住,“啊哟”一声,扎手扎脚便朝水中栽去,幸亏他这些日子勤练武功,身手已非昔日,一个“鹞子翻身”借力使力,硬生生又将身子板回船上。只这一下慌里慌张,用力过猛,反倒朝前扑倒,结结实实地跌了个狗吃屎,况中流忍俊不禁,不由笑道:“周少侠,年关未至,何必行此大礼。” 周子峻跌得好不生痛,然而听他发笑,却又不由一阵飘然,只觉下巴也没那么痛了。他一边爬起一边听得那边吵嚷起来,抬头一看,原来却是一条乌蓬大船撞上了自家小船,两个船夫互不相让,都说是对方不长眼睛冲撞了自己。正争吵间,只听一个声音喝道:“吵什么?都给我住口!” 这声音并不如何宏亮,然而其间自带一股威严,两边船夫似也为那气势所迫,都不约而同地闭了嘴。只见乌蓬船内钻出一个人来,却是个三十左右的青年男子,长方脸蛋,浓眉如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唇上两撇小胡子修剪得十分整齐。他身材高大,肩上披了件貂裘,往这船头一站,端的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周子峻见惯了南方俊秀儒雅的男子,如今见这男子英姿勃发,不觉在心中喝了声彩,心道好个少年英雄! 只听那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那船夫对他似是十分畏惧,欺欺艾艾地表示撞了船,那人皱一皱眉,道:“撞便撞了,可有什么损伤?”他那船夫摇头示意并无损伤,他便道:“那吵什么!” 周子峻这边这船夫此刻方道:“你们当然没什么,我这船上的客人却险些被撞下水去了!这要闹出人命,你们担得起吗?” 听他这话,那边船上立的两人都不觉笑了。其中一人道:“好个瞎眼的奴才!别说撞了你的船,便是撞沉了你的船,那也只是你的晦气!你当我家大爷是谁?” 周子峻接道:“你家大爷可是姓王?” 先前说话那人一怔,反问:“姓王?” 周子峻道:“不错。听你口气他乃这河中一霸,若不姓王,可要怎么称霸呢?” 他绕了弯骂对方是王八,众人如何听不出来,对面船夫三人立时变了脸色,那气宇不凡的青年男子却哈哈大笑起来。他冲周子峻一拱手,道:“这位小兄弟请了。在下因赶着去与家母相会,船行得急了些,冲了兄弟的驾,却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小兄弟勿要见怪。” 他既先陪了不是,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周子峻自也不好再计较,当下抱拳回礼道:“哪里哪里。小弟一时失言,还请兄台海涵。既是无心之举,双方又无损伤,大家各行各路也便罢了。” 那男子目光往他船上一扫,道:“却不知小兄弟这是要往哪里去?” 周子峻道:“不瞒兄台,我与我家先生要往榆县。” 那榆县便在前头不远,是往万宁府的必经之地,他这么说也不算欺哄。不想那男子听了却“吓”一大声,笑道:“可是好巧!在下也恰与家母约在榆县相会!相请不如偶遇,咱们何不一路同行呢?在下正愁路途寂寞无人说话,贤弟与这位先生倘不嫌弃,过来这边咱们喝酒说话,交个朋友!” 周子峻年轻心热,跟着师父周冈也学了些豪爽气度,见他英姿本就心爱,如今见他盛意拳拳,更觉不好推脱,然而转念一想,心道我是无妨,况先生却只怕不爱,正待寻个借口推托,却听况中流道:“好。”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7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7 他不觉一怔,心道况先生难道转了性?然而不待他说话,那边那男子已喜盈盈地命人搭过跳板来,况中流当先过了,周子峻眼见木已成舟,纵是满腹疑惑也只得容后再议。他这船家虽是不愿,却也无法,一时两条船一前一后,随波而下。 这乌蓬船比周子峻雇的小舟自是宽敞许多,三个大男人坐在舱中竟并不拥挤。一时二人先通了姓名,原来那男子名叫白未,看去虽是老成,实际年龄却只比周子峻大了五岁。周子峻看看他那刚毅的下巴线条再摸摸自己,只能在心里慨叹娃娃脸和男人脸差距就是这么大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 说话间桌上已摆好了几碟小菜并滚烫的烧酒,白未热情相劝,况中流也不多话,却是酒到杯干十分干脆,周子峻心中暗暗纳罕,但几杯酒下肚,兴致一高,便也将这疑问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酒过三巡,白未先道:“听周兄弟口音不似本地人,却不知贵乡哪里?” 周子峻道:“不敢。在下来自蜀中,乡音难改,让白公子见笑了。” 白未笑道:“原来是川中俊杰、青莲同乡,怪不得!怪不得!周兄弟口齿伶俐,倒确有几分太白狷狂之风。周兄弟,咱们年纪相差不大,就以兄弟相称吧,别公子公子的听着生疏。”目光一转,冲况中流道,“却不知这位先生……先生高姓?” 况中流淡淡地道:“况。” 白未道:“原来是况先生。况先生戴着人皮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想来定是位隐士高人了?” 周子峻不想他竟一眼看出况中流戴着面具,倒是不由一惊,他虽不曾听过白未这个名字,此刻却突然心中一动,心道他姓白,莫非竟与白家堡有些关联?听那和尚道士说来,白家堡对况先生下了绝杀令,难道这人并非偶遇,而是有图而来? 他心中动疑,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抢着笑道:“白大哥好眼力。只我家先生生性不喜交际,有位异士赠他这张面具以作掩饰,却不是什么隐士高人。” 他话音方落,只听况中流淡淡地又道:“是又如何?” 周子峻发誓自己从来未以如此哀怨的眼神看过况中流。 白未哈哈大笑。 只听他道:“贤弟不必紧张。我方从北方过来,对南方才俊十分仰慕,见况先生气度不凡,一时孟浪,还请先生不要见怪!” 周子峻道:“怎么?原来白大哥是北方人?” 白未笑道:“不错。我家本在关外,只因家母原是南方人,日久思乡,定了今年回乡省亲,我这才陪她入关南下。周兄弟,不瞒你说,人人都说咱北方天寒,南方天暖,哪知到了才知道,这看着不下雪,却十天半月也不见太阳,湿湿凉凉的,哪里便暖了?竟比北方是另一番冷法!” 周子峻听他这话不由一笑,道:“白大哥说的是。北方干燥,南方潮湿,往往有北人到此经冬难耐的。这是地域有差,却不是人的问题。”他心想这白未既是北方人,那便和白家堡无涉了,可是我多心,这天下姓白的多了,难道人人都是白家堡的人吗? 听他附和,白未一拍大腿道:“可不是!我向在北方不怕冷了,到了这地方却也只喊吃不消!你说这外头冷吧,屋里头也冷!别说屋里头冷,连那被子都是冷的!我一路下来客栈里连个火盆都没有,可冻死我了!若不是放不下母亲,我早转身回关外去了!打死我也不再在冬天过来了!却不知周兄弟与况先生是去榆县探亲呢还是做事?” 周子峻道:“白大哥勿怪,其实我和我家先生是要去下游拜访一位朋友,只是路过榆县罢了。” 白未先是一愕,随即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周兄弟心思缜密,看着年纪不大,倒有老江湖的行事,真是后生可畏!来来,我敬你一杯!”说着举起杯来与周子峻干了,突然话锋一转,道,“说到下游,却不知二位可曾听过白家堡的名字?” 白未突然提到白家堡,况中流倒也罢了,周子峻却是心中一惊。但他经历了这许多事,早已不轻易变色,当下作出一副半懂不懂的样子道:“名字倒是听过,但仔细的却不清楚。怎么?白大哥从关外来也知道它?倒要请白大哥赐教。” 白未笑道:“赐教不敢当。只因白家堡近年来声势浩大,关外却也不免听闻。说起这白家堡,也算得武林中的一个传奇。这白家堡原本只是江南的一个小小世家,传至现任堡主白苍梧手中时,也不过只在武林中小有名气。然而这位现任白堡主端的是雄才大略、天纵奇才,接掌白家堡不过短短数年,已为白家堡招揽了许多人才,十二年前更是在武林大会上凭着七十二路擒拿点穴手法一鸣惊人,奠定了其在江湖上的声望。说来只怕你们不信,听说那白苍梧不但武功高强,更兼旁门左道、无一不精,最难得的是处事公正、急公好义,江湖上无不写个‘服’字,便连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武当掌门都交口称赞他是当世英杰。只这几年他出来得少了。不过这也难怪,白家堡声威既震,多少英雄豪杰投其门下,哪里还有多少事是需要他亲自出手的,听说便连那白家堡他都是再不轻易踏出一步的了。” 周子峻心道十二年前况先生已经隐居黄泉谷,怪不得他对白家堡什么的并不清楚,口中却道:“听白大哥的口气,对那白苍梧是十分钦佩的了?” 白未笑道:“这个自然。所谓醒握天下事,醉卧美人膝。手操生杀大权,受万人景仰膜拜,何等威风,何等痛快!岂不闻前朝帝王观祖龙巡游有云‘大丈夫在世当如是’!怎么?周兄弟不以为然?” 周子峻笑笑道:“这个嘛……人各有志。比起弄权逞威,小弟我还是更爱逍遥山水,自由自在,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白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看来周兄弟的家境是好的。” 周子峻失笑,想了一想,道:“白大哥说的也没错。我从小过的虽不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也当真并未吃过什么苦。” 白未道:“周兄弟淡泊名利,古人书上都是赞赏的。” 周子峻笑道:“白大哥这是讽刺我了。我不过胸无大志,又懒散惯了罢了,名利皆要勤快,却不是我淡泊。这天下若都是我这样的人,日子可便没法过了。我倒是羡慕白大哥这样敢做敢为有胆有识的男子汉,但这天下若都是白大哥这样的人,可不也同样没法过活了吗?一样米百样人,这天下方才有趣味不是?便连善恶是非,光暗阴阳,那也是相辅相承,缺一不可的。” 白未哈哈大笑道:“看不出周兄弟年纪轻轻,说起道理来却是一套一套!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8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8 愚兄佩服!来来,咱们再喝一杯。况先生,有你相陪,周兄弟这山水逍遥,倒是连在下也羡慕起来了。” 他话锋突然转到况中流身上倒也罢了,周子峻却突然心中一动,心道他怎说是况先生陪我?只听况中流道:“你几次三番扭转话题拍我马屁,这份用心倒也难得。你在练什么功夫?需知练功无捷径,妄想一步登天,小心一朝打回原形。你神阳、上关阳气郁结,已渐成形,这些日子,天柱、天突、神阙可有异样?我劝你暂且休息一阵,将那郁气先通泄了才是,否则走火入魔事小,若连小命都丢了,那才真是大丈夫当如是呢!” 白未听到中途已是脸色微变,但他也当真沉得住气,待得况中流说完,他已神色恢复如常,只哈哈笑道:“原来况先生竟是位大夫。好眼力!多谢况先生关心,在下省得。来来,喝酒,喝酒!” 周子峻心知况中流说的不假,但见白未这般镇定却也不禁暗暗佩服,眼角瞥到况中流眼露冷笑,不由暗地里吐了吐舌头,赶紧喝酒岔开了。 一时天色将晚,榆县却也到了。白未一力邀请二人同往客栈暂宿一宿,言道横竖房间有多,又道:“家母与我一般好交朋友,若见了周兄弟这般少年才俊,定然十分欢喜。”周子峻连道不敢,只说他二人一早便要再度启程,终是坚持谢了。白未虽是遗憾,却也不再强求,自往客栈寻他母亲去了。一时渡口安静下来,几条航船摇摇晃晃,在这暮色中轻轻打着哈欠。 周子峻也在打哈欠,却不是因为困。他适才多饮了几杯酒,脸上红通通的,冷风一吹,倒还清醒了些。他二人都喝了不少,不敢就此回船上安歇,因此携了手到岸上散散,况中流倒也罢了,周子峻却是眉开眼笑,说不出的欢喜。 况中流觉了,忍不住便挖苦他道:“好了,别老像个猴子似地抓耳挠腮,旁人看着还不以为你在发酒疯。你再翻几个跟斗,只怕铜钱都要砸一地了。” 周子峻哈哈大笑,突然双脚一蹬,竟当真凌空向前翻了个跟斗!况中流不防他当真,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欲讽刺他两句,突见周子峻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地望着他,不知怎么突然心口一跳,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听周子峻轻声道:“况先生,我说了只怕你不信。你这会儿虽还戴着面具,但我就知道你是在笑。我连你笑的样子都想得出来。只要你高兴,我再翻十个二十个一百个跟斗又有何妨。” 况中流听得一怔,心道我高兴?我作什么高兴? 只听周子峻又道:“况先生,我之前一直在想你为何会答应上白未的船,后来我就知道啦。你是看出他身上不好想提点他是不是?我看他那人固执得紧,未必便肯听你的话,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医生救人知无不言,病人听不听话却不是你管得了的。” 况中流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却道:“我看你喜欢他得紧,他那般盛情相邀,你怎不跟去?” 周子峻笑道:“况先生,你放心。我知道你觉得白未这人来历不明,不好结交。我也不是看谁都是好人的傻瓜,我是喜欢他豪爽,但此刻咱们有麻烦在身,似他那般大摇大摆呼喝霸道,威风自是威风,却不免引的人注意,便是你不说,我也不会同他去的。” 况中流忍不住道:“我何时说了什么?” 周子峻微微一笑,却不回答,突然目光一转,道:“况先生,你看那边山上有座庙,咱们去看看?”说着不待况中流回答,大步朝那边山上奔去。况中流啼笑皆非,心道这孩子怎么喝了酒性子变得这么急躁,倒还不如刚刚让他倒头睡觉呢。然而此刻既已出来,只得跟了上去。 二十、 及至走到近前,天已黑尽了,月光皎洁,照在庙门牌匾之上,原来却是一处禹王庙。南方多水患,各地多有建禹王庙以求保佑的,只榆县是个小地方,这庙自也不大,此刻庙门紧闭,显是不接外客的了。 这自是难不倒他二人,况中流在周子峻臂上微微一提,二人跃过围墙,轻飘飘落在院内。周子峻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况中流,笑嘻嘻地道:“况先生,你怕我醉了摔跟斗吗?” 况中流冷冷地道:“我怕你醉了把人家庙拆了。” 周子峻嘻嘻笑个不停,却并不言语,只往里走。他虽有些醉意,但脚步却还稳健,一时进了正殿,殿内香火却尚未熄,残烛摇曳,正照着禹王坐像。只见那禹王面如满月,双目细长,下巴浑圆,十分富态。周子峻先道:“可是胡扯。大禹治水何等辛苦,怎么可能是个胖子?这哪里是禹王,猪王吧!” 况中流淡淡地道:“大禹治水十三载,十三载后天下太平,他百事无忧,慢慢地养成这副模样也未可知。” 周子峻哈哈大笑。 他摇摇晃晃四下张望,突见西首墙上刻了数行文字,过去一看,晕晕乎乎地却看不大明白,只看清了“梅梁”、“飞去”、“水草”几字,当下道:“况先生,这写的是什么?” 况中流道:“这写的是此庙的一则神迹。说是前朝修建此庙时,万事俱备,唯缺一梁。突一日风雨大作,河中漂来一木,当地人取以为梁,是为梅梁。” 周子峻插口道:“梅花树那么细脆,怎么能做屋梁?可见是骗人!” 况中流冷笑道:“不学无术。梅。枏。古人云荆州曰梅,扬州曰枏。说的是这种树两个称呼,枏又作楠,所以此处所谓的梅树其实便是楠木,你以为是结梅子的那种梅树吗?” 周子峻笑嘻嘻地道:“况先生,你什么都知道,我不跟你比。这楠木做的梅梁怎样?后头又说些什么?” 况中流道:“当时有位画家在那梁上画了条龙,听说每到大雷雨的晚上,屋梁上的那条龙便会破壁飞出,飞到河中与真龙嬉斗,天明复还。大家看到梁上湿漉漉的,还有水草挂在上头,都是十分惊骇。后来有位词人到此游历,据此传说写了首词,里头有几句是‘幽云怪雨。翠蓱湿空梁,夜深飞去。’讲的就是这个故事。” 周子峻听得津津有味,不由抬起头来望着殿顶张望,口中道:“当真么?却不知哪根是那神木……”话未说完,身子一轻,已被况中流带起,随后脚下一实,已稳稳地踩在大梁之上,低头一看,脚下飞龙宛然,不觉“啊”了一声,喜道:“况先生,你怎么知道?” 况中流不答,他向来如此,周子峻也不以为意。当下摇摇晃晃地在这根横梁上坐下,一面拿手细细抚摩一面道:“这便是那根传说中能化龙的神木吗?倒是干的。是了,这会儿又不是夏天,水那么冷,龙也是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9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39 知道冷暖的,何况蛇要冬眠,想来龙也差不多。”突然摸到了什么东西,不觉“咦”了一声,定睛一看,只惊得他自梁上跳了起来! 此处光线虽暗,但站的近了,却仍是看的明明白白,他适才摸到的,赫然竟是一根枯萎的水草! 这横梁之上竟搭着一根枯萎的水草! 周子峻这一惊非同小可,喝下去的酒此刻尽皆化作冷汗流了出来,他指着那根水草瞠目结舌,过得好一会儿才转头对况中流道:“况先生!真的……真的有水草……” 况中流道:“是吗?原来那传说竟是真的。那你可小心了,冲撞了龙神,你要倒霉的。”他说得镇定,但心细的人却不难发现,他哪里是镇定,分明是已快要按捺不住笑出声来了。 可惜周子峻今晚实在有些醉了。白未那酒来自关外,喝着刀子一般,后劲也大。他虽出了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但意识终还是有些恍惚。但他向来胆大,又兼少年人好奇心重,虽觉此景有异,却也并没就此吓得跳下梁去落荒而逃。想了一想,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朝那水草挪过去,俯下’身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最后他拎起那根水草,回过头,一脸怨恨地看着况中流,一字一顿地道:“况、先、生,你、又、耍、我!” 只听嗤的一声,却是况中流终于忍不住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痛痛快快地大笑起来。他之前忍得已是十分辛苦,脸上肌肉绷得生疼,如今好容易终于解脱,只笑得眼泪都渗了出来。周子峻本是满腹哀怨,见他一笑,自己也不觉好笑,倒把那怨气一股脑地丢开了。 待得况中流终于笑够了,抹抹眼泪,也跟着在横梁上坐下来,周子峻眼角一瞥,不由自主地心想况先生腿可真长。只听况中流道:“你怎么发现的?” 周子峻叹一口气,道:“况先生,你偷偷把这水草扔这上头,我本是猜不出的,但你却不该在这横梁上留下剑痕,我一摸到就知道是你啦!你来过这里,是也不是?” 况中流微微一笑,却是没有否认。 周子峻道:“那传说也是你捣的鬼?” 况中流道:“那传说前朝便有,与我何干?我不过是偶尔加一把火让这妄言传得更盛些罢,哈哈。那些个凡夫俗子叫什么禹王显灵,哈哈,却不知那是我半夜里在梁上浇了桶水,笑死我了!” 他鲜少如此纵性,一时眉梢眼角尽是笑意,整张脸神采飞扬美艳绝伦,便如高崖上雪莲新开,又似初阳下冰湖霜融,周子峻瞧得心神荡漾,一颗心扑嗵扑嗵,几欲跳出胸腔。突然大叫一声,却是他看得失神,手脚竟一时不听使唤,身子一歪,四仰八叉地自梁上掉了下去! 他只当这下要摔得狠了,哪知突然腰上一紧,却是况中流一跃而下一把抓住他腰带止住他下坠之势,他喃喃叫了一声“况先生”,“砰”的一声,却仍是跌趴在了地上,只这下已近地面,不似先前那样恐要跌出人命了。 周子峻心道糟糕,我在况先生面前老是出糗,可是大大不妙,然而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挣扎着爬起来,不待况中流开口,抢着先道:“况先生,你倒水便倒了,怎会有剑痕留在梁上?莫非你与那飞龙搏斗将它砍伤了?” 况中流嘿嘿道:“你怎知那是我留下的剑痕?便不能是别人留下的吗?” 周子峻揉揉兀自酸痛的下巴,笑道:“况先生,别的我不知道,你出剑的痕迹我却是知道的。那道剑痕急速迅捷,前深后浅,分明是冥龙剑歌第三式的起首一剑,你和人在这里动过手吗?” 况中流道:“你既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怎不上去再摸一摸?猜猜另一道剑痕是谁留下的?” 周子峻大奇,飞身再度跃上,沿着那根大梁又摸了一遍,果然除况中流那道剑痕之外,还有另一道剑痕。只前者细长,后者却较短较阔。他看了半晌,跳下来道:“况先生,是我认得的人,是也不是?” 况中流道:“自然。” 周子峻道:“是宋平川宋大侠。” 他答得如此迅速,况中流倒不由一怔,上下将他看了一看,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周子峻道:“宋大侠的沧海剑招,有急有缓,每一剑都内蕴转折,那道剑痕内切不匀,显是内劲变换之故。我认识的人里头止宋大侠的剑有这变化之势,嗯,况先生,你果然和宋大侠是认识的。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交手?” 他本是随口一问,哪里况中流却突然变了脸色,冷冷地道:“你这么聪明,怎不再猜上一猜?何必问我?”说完掉头便朝外走。周子峻不防他突然变脸,先是错愕,随后苦笑一声,跟着追了出去。 今晚云层纤薄,月光澄亮,照得江面上粼粼泛光。周子峻追到江边,却见渡头红灯高悬,一条人影威风凛凛地立在船边,听得他脚步声响,转过头来喜孜孜地叫:“周兄弟!周兄弟!”却不是白未是谁? 周子峻不想他去而复返,不由一怔,目光一转,却不见况中流人影,心道况先生哪里去了?莫不是他不想与这白未碰面?嗯,我先打发了他再说。当下上前几步,抱拳道:“白大哥。” 白未奔过来一把将他抱住,笑道:“可是我说的那话。我和母亲说起新结识了两位朋友,母亲怪我怎不请去客栈相见,把我好一通骂。周兄弟,你便当给我个面子,咱们去去就回。你俩又不是姑娘家,还怕我把你们卖了不成?咦?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灰?是摔了跤还是与人打了架?怎么就你一人,况先生呢?” 他连珠炮似地又说又问,周子峻一时竟有些招架不住,看他脸上通红,显是又喝了酒的,他对白未虽是有疑,但不知怎地却又觉这人十分可亲,见他情盛,一时倒不好再驳他,心想他几次三番相邀,我再推三阻四未免大不近人情,何况他说的也对,大不了我去去便回。当下道:“况先生先前吃了酒,他酒量不好,我已在城中替他觅了一处客栈先歇下了,我本是回来拿些东西的。既然白大哥这么说,我同大哥去拜见伯母罢,倒不要扰他了。”稍稍一顿,又道,“大哥稍等,待我上船先换身衣裳。不瞒大哥,适才天黑,我又有些醉,不留神摔了一跤,让大哥见笑了。” 白未得他应允大是高兴,一面笑他酒量太差一面一叠声地叫人拿灯笼来照明。周子峻自行上船更衣。哪知弯腰才进得舱中,手上一紧,已被人一把抓住!他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手腕被那人一扣却是一阵酸麻,半身立时失了力气,身子一软,已被那人拉倒翻身压在身下,紧接着唇上微凉,却是那人怕他出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0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0 声以手捂住了他嘴。然而这个顾虑此刻却不免多余,只因周子峻虽是吃一大惊,但别说抵抗,甚至连惊叫的欲`望都没有。 因为他几乎是立刻他就发现了这人的身份。 况中流。 当然是况中流。 既是况中流,别说被他压住,便是被他一剑穿心,周子峻觉得自己恐怕也甘之若饴。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不是未经世面的小姑娘,更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愣头青,况中流此举定有用意,是以他一动不动,只眨了两下眼睛以示自己不会吭声。 外头白未正在高声骂人说灯笼不亮是不是要让他路上摔跤。 况中流对他的反应显然很满意,黑暗中二人只对视了一下,周子峻轻声道:“况先生……”况中流掌心一沉,又将他嘴唇压住。黑暗中只见他目光闪烁,显是心中大有纠结。 周子峻心中不解,心道他要我不跟白未去吗?我不去也罢。一念未了,突然手上一紧,一样东西套在他指上,紧接着耳朵发痒,却是况中流凑在他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道:“这沉星指环能御百毒,你戴着它,有多远走多远,去找你那张先生,别再回来找我了!” 他一怔,还未想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突然身下船板骤裂,身子一沉已落入江中! 此时已是冬月,周子峻的心却比江水更寒。他甫入江中已感到水下有异,堪堪睁眼,数柄水刺已朝他无声无息地刺到。他手脚一缩,臂上腿上已各被划破了一道口子,目光一转,只见数名手持水刺的黑衣人已将他团团围住。他有心试探,突然往水下一坠,猛地向外窜出,那数名黑衣人一齐朝他追来。他心中嗯了一声,心想果然是冲着我来的! 他虽看不到水上情形,但以况中流的耳目断然不可能没发现水下有异,明知如此还让他下水,显然水面上的局势更加凶险。他心道这些人既是为我来的,我若远离,于况先生自是大有益处,他之前屡遭我连累,我若不在他身边碍手碍脚,以他的身手定不难脱身,只我这一走,恐怕要再见就难了。念及此处心中一酸,越发眷恋难舍,然而情知此刻不可迟疑,一咬牙,奋力朝江水逆向游去。一时隐约听得打斗之声,又似有白未的呼喝之声,他心道那白未果然不是好人,随即想到二人距离越拉越远,越游心中越是悲愤,察觉身后敌人兀自穷追不舍,陡地停水回身,一掌朝离他最近的那名黑衣人击去!那数名黑衣人正自全力追他,不防他突然出手,当前那名黑衣人促不及防,被他一掌击在胸口,身子一抖向下沉去,周子峻手一长,已将他松落的水刺抓在手中。 剑在水中运转不便,远不如这水刺趁手。周子峻一击得手,当下便展开反击。他常年在三江汇合之处嬉戏,水性自好,那数名杀手本有配合,但被他出其不意地杀了一人之后阵脚大乱,又值周子峻满腔怨忿无处发泄,出手毫不容情,那数名杀手被他或伤或杀,一时鲜血染红江水。敌人攻势一缓,周子峻这口气却也是再憋不住,两脚一蹬凫出水面,方换得一口气,突听头顶风响,却是一柄巨桨轰然砸到!他心中一凛,不及沉入水中,猛地向边上仰面一窜,平平滑出数尺,回头一看,边上一叶轻舟,一个巨汉立在上头,手中一柄巨桨黑沉沉的,竟似纯铁所铸。他一击不中,铁桨在水面轻轻一拨,那条船如箭般朝周子峻冲来,周子峻由水中一跃而起,反手拔剑,一剑朝那巨汉肩头刺去。那巨汉暴喝一声举桨相迎,周子峻不与他角力,剑尖在桨上一点翻削他手腕。那巨汉使的虽是一柄铁桨,然而招式转换却极是灵活,手肘一屈,桨面陡地倒挂下来,“当”的一声,将周子峻长剑荡开。 桨重剑轻,周子峻虽是借着后跃之势卸去了大半力道,却也被震得手臂一阵酸麻,连带胸口一阵气闷,连呼了两口气才缓和过来。还未待他多喘口气,那巨汉身后蓦地窜出一人,刀光雪亮,朝他逼面扑到!周子峻身形已坠空中无从借力,百忙中沉剑一抵,虽是落到船上,却也被那锋在臂上狠狠划了一记。他临危不乱,手腕一翻,剑随刀行,柔劲一绞,对方狠辣的刀锋竟被带的一歪。那刀客“咦”了一声,待要脱离他的控制,却不料周子峻这式“冥龙剑歌”一环扣一环一势接一势,那刀客几番挣扎都无法摆脱剑势掌控,终是拿捏不住,“呼”的一声,手中兵器已被他绞得脱手飞出。那刀客本也算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不意竟被这后生小辈缴了兵器,脸上不觉露出惊讶之色。周子峻看得分明,心道连那“沧海剑”宋平川都逃不过这一式,何况是你!方才得意,突然劲风袭到,却是那巨汉突然持桨由那刀客身后搠出,周子峻这下大意失防,被他桨端正击在左肩上,不由闷哼一声,向后踉跄一退,“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只觉骨骼欲碎,几乎抬不起手来!那刀客此刻亦已接住了落下的短刀,得势不饶人,刀光一闪朝他刺到,周子峻勉力提剑一挡,却已是眼前发黑站立不住,眼见那铁桨再度落下,心中一沉,心中叫了一声况先生,轻轻闭上了眼睛。千钧一发之即,骤闻一声断喝“住手!”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休得伤我徒儿!” 他心中一酸,心道啊哟我果真是要死了,连师父师娘的声音都听到了。然而勉力睁眼,朦胧视线之中,那飞剑架住铁桨的青衫男子可不正是师父周冈?与那刀客战在一处的,怎么看都像师娘管涛。他心中奇道怎么师父师娘来啦?然而肩上剧痛,就此昏了过去。 二十一、 醒来的时候已在床上,周子峻眨了眨眼睛,只疑自己身在梦中,然而肩上身上处处都痛,却又分明不是做梦。正茫茫然间,只听一个声音道:“谢天谢地,可是醒了!再醒不过来,只怕你师父要把这城里的医馆都给拆了!”他转头一看,床头坐着一人,双眉弯弯、眼唇含笑,虽已徐娘半老,然而风情宛然,倒比多少二八娇娘更加惹人心跳,少女时固是众星捧月千金难买一笑,便是如今,只怕也能引得诸多男子为她争风呷醋竞相折腰,可不是师娘管涛是谁? 周子峻呆了一呆,道:“师娘……”却又怔仲说不出话来。管涛在他额上一探,道:“好了,烧是退了,怎么却发起傻来了?” 周子峻这才想起先前的情形,急忙挣扎着坐起来问:“师娘,你怎么来了?师父呢?” 管涛道:“我估摸着你也要醒了,打发他到厨房给你熬粥去了。”说着摸摸他的脸,眼圈一红,道,“峻儿,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出来这一趟,却是惹上了什么麻烦,怎么弄得一身都是伤?” 周子峻嘿嘿一笑,道: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1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1 “师娘,我没事。” 管涛嗔道:“还说没事!若不是我和你师父来得及时,你这漂亮的小脑袋瓜便被人打得稀烂,再不能满口鬼话来哄你师娘啦~” 周子峻正待说话,突听门响,一个声音大声道:“好你个小鬼头!一醒来便和你师娘说笑话,我看你这精神头倒还不错!”来人身材高大,虎目含威,虬须如铁,正是师父周冈。他乍见恩师,又惊又喜,叫了一声“师父!”音带哽咽,险些掉下泪来,随即省起忙又忍住,然而一揉眼睛,突见师父身后还跟着一人,一看之下,不由大感意外,失声叫了出来。 那跟着周冈进来的不是别人,赫然竟是失散多日的张守墨! 师父与师娘为何突然到此,张守墨又是如何与他们走到一处,再看他虽仍是咳嗽,脸上却已无青气,显是毒已解了。周子峻只觉如坠迷雾之中,心中疑问一个接一个,管涛知他心意,微微一笑,自丈夫手中取过粥来,一面喂他一边将发生的事说予他听。 原来周子峻与张守墨走后过了些天,突然有人牵了他出行时的那匹马到镖局来,说是在路上捡到的,看到镖局的印记特意送还来领赏的。留守之人一见不好,急忙报讯给当时正押镖北上的周冈夫妇。周冈得到消息,当下便同谭重商量离队,夫妻俩马不停蹄转道江南,一路打听他与张守墨的消息,不想却在涂州偶遇了孤身行进的张守墨。 “我们见到张先生却不见你,这才知道你俩失散了。多亏他记得你救的那小姑娘家住涂州思平童家村,我和你师父知你若无意外定会先送那小姑娘回家,到了那里一打听,果然你已去过了。我们便又赶着来追你。”她微微一笑,又道,“你既没事,失了张先生这个雇主,是必要往他家里去一探究竟的。” 周子峻听得师父师娘一听自己遇险便抛下诸事不管赶来,心中大是感动,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我丢了性命不打紧,丢了咱们镖局的招牌,可怎生对得起师父。” 管涛道:“胡说!这招牌值个什么!你若丢了性命,你师父和我才是吃了大亏!” 周子峻道:“是。”转头对张守墨道:“张先生,那晚我带了双双回去你已不见,却是怎么回事?你的毒呢?已解了吗?” 张守墨一边咳嗽一边笑道:“此事说来也是我的运气。周兄弟你走后不久,不一时我便听到外头有些响动,我支撑着出去一看,那屋主一家大小却也都倒了。我当下便着了慌,不知这毒还会害到多少人,于是不敢再待在室内,跌跌撞撞地出了门,想到外头去等你。不想天黑,我又慌不择路,竟走岔了道昏倒在路边,恰被路过的‘圣手神医’黄善救起。待我醒来与他说起双双之事时已是三日之后,他听说还有个小姑娘也中了此毒十分关切,与我赶回那户人家,屋主却说你们已经回来过又走了。我猜想你定会先送双双回家,因此便自行前往涂州与你相会,不期却遇到了周镖头与夫人。我们一路过来,到了楚州猜你们定走水路,便换了船追来,不料竟在河道上见你遇险……” 管涛截口道:“可是好险!若是我和你师父迟到一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说着抚摸他的头发,大是爱怜。周冈却哼了一声欲言又止。张守墨知他师徒另有话说,又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便先告辞回隔壁自己屋里去了。待他出了门,周冈叫来伙计收了碗筷,这才将门关上,脸色一沉,道:“子峻,你却是怎么惹上了白家堡的人?” 周子峻一怔,道:“那二人是白家堡的人?” 周冈道:“我虽不认识那两个人,但从他们所使的兵器与武功路数来看,恐怕他们便是白家堡中的大力神与灵刀客。白家堡素有侠名,是当今正道之首,你却是做了什么惹到了他们?”说到最后一句,口气虽仍轻描淡写,眼神却已殊为严厉。管涛也收回手坐到一旁,静待周子峻回答。 周子峻苦笑道:“师父,弟子实是不知怎么惹到白家堡的人。事实上,在数日之前,弟子根本连惹到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当下一五一十将这一路的情形说了,末了道:“前日况先生将弟子踢落水中,显然当时局势危急,也是弟子命不该绝,竟然遇到了师父师娘。” 管涛听得心惊肉跳,不想这个徒儿 第一回孤身押镖竟遇到这么多凶险,心中又是疼惜又是疑惑,对周冈道:“大哥,这白家堡平白无故追杀子峻,却是什么缘故?” 周冈不语,沉吟了一阵,突对周子峻道:“你可还有什么事瞒着你师父?” 周子峻大惊,顾不得身上伤痛翻身下床,走到他面前双膝跪下,道:“弟子对天发誓适才所说绝无半句虚言,亦不敢对师父有所欺瞒!” 周冈听他说得情真,不由叹了口气,道:“若非你是我一手养大,知徒莫若师,否则你之前那番话,我是一个字也不敢信。” 周子峻大愕,道:“为什么?”不提他疑惑不解,便连管涛亦是面露诧异之色,周冈知他二人心思,摇了摇头,先对周子峻道:“你起来,坐回床上去。” 周子峻挣扎着爬起来依言坐回床上,周冈这才道:“你可是奇怪,百毒药王既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神医妙手,若论用毒救人,当世只怕他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但为何江湖上无人提及,为师行走江湖,亦不曾对你们说起此人?” 管涛道:“说来确是奇怪。子峻年小不知道也就罢了,我却也不曾听过这个人。” 周冈道:“十三年前子峻还小,夫人那时留在镖局不曾陪我东游西逛,自然有些事是你不知道的。说来也是凑巧,况中流成名那两年,竟恰是我在外头行走不曾回家那两年,待到那件事之后,他的名字却也不便再和你们提了。” 周子峻急道:“什么事?” 周冈缓缓地道:“那件事发生在十三年前,灵山之上,是黄泉谷一门一桩天大的丑闻,亦是一件惨案。” 原来黄泉谷本是武林中最有名望的医学名门,只每一任“百毒药王”皆是单传,是以名声虽显,人丁却并不兴旺。上一任“百毒药王”顾元申一生纵横江湖,却至晚年时方才收了一个徒弟,便是况中流。其时他已年过五旬,自度已无子嗣之福,是以收徒以传衣钵,不想之后不到一年,妻子竟为他诞下了一个麟儿。顾元申欣喜若狂,给儿子起名沉波。 管涛听到此处不觉一笑,道:“这位前辈倒也有些意思。徒弟叫中流,儿子叫沉波,这究竟是要儿子沉了徒弟呢还是徒弟沉了儿子呢!” 周冈道:“老人家的想法我们这些年青人哪里知道。夫人你别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2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2 打岔。”当下继续说了下去。 这顾元申老年得子,对这儿子自是十分宠爱,但徒弟是他自己挑的,自也十分合他心意,两个孩子年纪虽是相差五岁,却也并无什么妨碍,黄泉谷中一应俱全,一晃十五年,两个孩子便都长大了。那顾沉波固是虎父无犬子聪明过人,他那大弟子况中流更是天纵奇才,不但医术尽得顾元申真传,更是旁门杂类无所不通。顾元申后继有人,自是十分欢喜,但另一方面,却又不禁大为烦恼。烦恼什么呢?自然便是这下一任黄泉谷的掌门之位了。黄泉谷并无非要传子的规矩,亦无入门为先的传统,一切皆以能力取胜。论本事,徒弟自在儿子之上,但私心作祟,却又终是不免偏心儿子,因此几番想要让位归隐都不免犹豫。如此一拖再拖,便拖到了十三年前。 那一年,灵山剑圣在灵山办寿,遍邀武林各派英雄共聚,黄泉谷自也在受邀之列。顾元申时已年近七旬,妻子已逝,便带着徒弟儿子一同前往灵山贺寿。黄泉谷在江湖上向来亦正亦邪,不与黑白两道为伍,江湖中对他一门也多有忌惮,是以顾元申师徒三人虽与几派同住一所院中,彼此间却并不交际。哪知就在寿宴的前一天晚上,小院中突起大火,时正初冬,天干物燥,火势一起便难控制,随即众人更发现,随火而起的还有剧毒! 管涛道:“想来那毒便是从‘百毒药王’处来的了?” 周冈道:“火不得知,但毒显然来自他处。当时毒气随风飘散,住在那院中的雁荡、衡山、玄英、九阳四派人士纷纷中毒,功力稍高些的挣扎逃出往旁边院落求救,众人急忙赶往现场。其时院中尸横遍地,这一院的客人几乎尽已中毒身亡!眼见几所屋子都已烧了起来,众人救人的救人,救火的救火,不想冲进火海之后,却赫然发现火场中竟还有人!” 周子峻脱口道:“是况先生!” 周冈看他一眼,点头道:“不错,正是你那况先生。” 确切地说,只有况中流一个活人。 当时况中流跪在地上,怀中抱了一具尸体,正是百毒药王顾元申,而他的师弟顾沉波则横尸一旁。火光之下,众人看得清楚,况中流的手上,明明白白地戴着那枚历代“百毒药王”标志的沉星指环! 周子峻心头大震,想起分别时况中流戴在他手上之物,下意识地往手上一摸,却是光溜溜的一物也无!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脸色大变,突听师娘管涛问道:“子峻,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对?”周子峻急忙摇头,道:“没什么。师父,你继续说。” 周冈便又继续说了下去:“当时众人见此惨状都是大为骇异,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哪知况中流一字不说,突然拔剑将顾元申的头颅砍了下来!” 管涛“啊”了一声,怒道:“这却是何故?” 周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道:“当时在场众人又惊又怒,纷纷大骂问他为何如此,然而况中流仍是一言不发,只将头颅拿起,而那具无头的尸体就在片刻之间腐烂融化,化为了一滩脓血。” 管涛道:“在场那么多人,难道便眼睁睁地放他走了不成?” 周冈道:“自然不能。雁荡四派虽是死伤惨重,与他们相好的各派门人却多,何况欺师灭祖是武林大罪,岂有见而不问之理,当时便有人与况中流动起手。而这一动手众人才发现,这以医毒闻名的黄泉谷大弟子,武功剑术竟然那般了得,各派中自然不乏高手,然而车轮围攻竟拿他不下,反倒被他伤了多人。最后况中流虽也受了不轻的伤,但竟然仍是让他只身单剑带着顾元申的人头飘然而去,” 周子峻遥想当日情形,心中五味陈杂,一时竟不知是喜是忧是感是叹,只听师娘管涛道:“他既伤了各派中人,又毒害了四门的朋友,各派恐怕难以罢休。” 周冈道:“这个自然。至得次日,各门各派便相约前往黄泉谷找况中流讨回公道,不想黄泉谷口的冥河阵十分厉害,各派前去的高手一时之间竟无法破阵而入,正纠缠间,灵山剑圣到了。” 管涛道:“一个小小的况中流,竟然惊动了灵山剑圣,也算是看得起他了。” 周冈道:“事情是在他灵山发生,他自该前去收场,何况从后面的发展看来,只怕他与况中流关系还很是不浅。当时剑圣请众人稍安勿躁,随后便孤身一人进入黄泉谷。也不知他与况中流那场会面说了些什么,双方是否交手,只知最后剑圣出面作保,向各派抚恤补偿,而况中流则立誓终身不出黄泉谷。各派虽不满意,奈何剑圣作保,他们又攻不破那冥河阵,此事也只好就此作罢,但武林各派与况中流的梁子却也就此结下了。之后各派都严禁门人提起当日之事,亦不许门人前往黄泉谷求医,而黄泉谷也由冥河阵拦路,从此之后与世隔绝,渐渐地‘百毒药王’这个名号便再也无人提起了。” 管涛道:“当日灵山之上,大哥你也在吗?” 周冈拍一拍大腿叹道:“时不予我!偏生那回前往灵山的是三师叔,我还是从蒋师弟那里听说的这个故事。你知道三师叔脾气不好,掌门严令不许门人在他面前提起往事,自然大家也都不敢说。谁知道哪天会不会一不小心传到三师叔耳朵里去,还是小心些的好。” 管涛道:“原来如此。江湖中最重师道,杀师灭祖是人所共唾的大罪,黑白两道都不容的。怪不得大哥你从未向我们提过这个人。只况中流既然立誓不出黄泉谷,如今破誓重出,只怕……” 周冈道:“当年灵山剑圣曾作下担保,若是况中流再出江湖,他定会担起全部责任处理此事。但如今武林中白家堡势头正盛,只怕前日之事,是白家堡要抢这风头。” 周子峻摇了摇头,心中道不是的,那白家堡的人分明要杀的是我,况先生不过是受我连累。但他自知这话说出来难以取信于人,便也不提,只听师娘管涛道:“听子峻所言,况中流受那神秘女子陷害,误杀少林武当门人,恐怕这也是白家堡出手的由头之一。” 周冈想了一想,转头问周子峻:“那和尚道士的尸体你怎么处置的?” 周子峻脸上一红,道:“我……我将他们就地掩埋了。”他自知此举无益毁尸灭迹,但当时只想着不能让人知道,一时却顾不得许多,如今听师父问起,心中大是愧疚。 周冈却似并不以为意,道:“你做事向来仔细,想来他二人的尸体一时未必便有人发现,这也罢了。那驱蛇的女子却又是什么人?” 三人说了一回皆不是,周子峻心中有事,假意打个哈欠道:“师父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3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3 ,我累啦。” 管涛道:“是,他才刚醒,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大哥,我们出去罢。” 一时管涛扶他躺下替他拉好被子,夫妇二人关门出去了。周子峻侧耳听了一听,顾不得身上伤痛,翻身下床,先将自己搭在床头的衣服翻了个底朝天,又去床铺中摸索,找了半日,却是什么也没找到。他心中一沉,心道莫不是失在水中了?若真失了,我却怎么对况先生交代? 正自心乱,突听身后师娘管涛的声音道:“子峻,你在找什么?”他不由一僵,口中道:“没……”只听管涛道:“是不是这个?” 他霍地转身,只见管涛掌心摆了一枚戒指,质式古朴,光色幽微,戒面上嵌着颗深青色的宝石,正是况中流之前戴到他手上的那一枚! 二十二、 管涛缓缓走到他身边拉了他师徒二人并肩在床沿坐下,这才道:“子峻,有些事,你没说实话。” 周子峻面上作烧,不由低下头去。 管涛道:“你师娘我虽然未曾闯过江湖,但跟着你师父也算走了些地方,见过些世面,这样东西是件古物,只怕已有百年传承。子峻,这不是你的。” 周子峻默默点头。 管涛道:“若我猜得不错,这应该便是你师父适才说的‘沉星指环’,黄泉谷‘百毒药王’的信物。”她问,“是况中流给你的吗?” 周子峻又点了点头。 管涛道:“他给你这样东西时,还说了些什么?” 周子峻涩声道:“他说,这枚沉星指环能避百毒,要我戴着它,有多远走多远,别再去找他了。” 他想到今后恐怕二人再难相见,心中难过之极,却又强行忍住,心道可不能让师娘担心。 管涛道:“若如你师父所说,他为着这黄泉谷掌门之位杀师叛祖,那他必是将这东西看得十分重要,今日却肯轻易给你。”她目光一紧,道,“子峻,你老实说,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周子峻苦笑一声道:“师娘,我之前便已说过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算我半个师父,我敬他重他。” 管涛道:“那他对你呢?” 周子峻叹道:“师娘,他是前辈高人,我不过是个无名晚辈,他传我剑术之时明言不肯收我为徒做我师父,哪里看得上我?他给我这东西,不过是情势危急,没得第二个选择罢了。” 管涛道:“是吗?我看未必。依你形容,以他的性子便是不肯让这东西落入人手,难道不会扔到河里么?你本事低微,他肯给你,定有缘故。”她口中说着,拉过周子峻的手将那指环放到他手里。 周子峻一怔,心道师娘说得也有道理,但他此刻心乱如麻,对况中流的心思欲猜难猜一时又不愿去猜,低头看那枚指环幽光深敛,便如况中流其人,令人捉摸不透,想到先前师父说的故事,忍不住道:“师娘,我不信是他做的。” 管涛知他说的是当年之事,当下道:“那也未必。人是会变的,他十三年前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与你一般年纪,少年冲动,便是做出错事也不奇怪。经过十三年修身养性,性情大变,也是有的。” 周子峻摇摇头,道:“不是的。师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修身养性只是压抑本性,一旦到了生死关头,生性如何,那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管涛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他半晌,轻轻噫了口气道:“子峻,你这般信他,若有朝一日发现被骗,师娘真担心你受不住打击。” 周子峻心下感动,道:“师娘,你放心,我已不是小孩子啦。各人造业各人担,我再不会为着王五哥家大乌龟把我养的小乌龟吃了又哭又闹要和他断义绝交了。” 管涛听他说起小时的事不觉也笑,轻轻一叹,突然又道:“你说他要你再不去找他,你待怎样?” 周子峻苦笑着摇摇头,道:“师娘,我这会儿心乱得很。我也不知道……” 管涛缓缓地道:“你若当真依了他的话从今之后再不找他,也便罢了。若你放他不下,今日`你也听你师父说了,他此番重出江湖,别说灵山剑圣那一关,便是江湖上与他有仇的各门各派也断不肯放他甘休。若仇家找上门来,他只身一人,便算武功再高,终究也不免有失手的一日。若到了那一天,你待如何?你要为了他与天下英雄为敌吗?” 周子峻一呆,一时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听师娘缓缓又道:“峻儿,如你所说,你如今也已是二十岁的人,不是小孩子了。无论作出何种决定,记住皆要负起责任。无论对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再不能以少不更事来推诿耍赖,更不可再指望师父师娘替你决断了。师娘只愿你没有信错人。” 周子峻虽伤得不重,但周冈夫妇心疼徒弟,强要他卧床休息,周子峻虽是心中记挂况中流,但一来近日确是太过劳累,二来自听过况中流的故事之后心中十分烦恼,也乐得借这个机会清清静静地想一想,再兼张守墨也表示不急在一时,四人便就在这客栈中多住了几日。其间张守墨闲来无事,有时接替管涛,竟倒过来服侍于他。周子峻之前对他牵肠挂肚,但这回再见之后却只觉淡淡,交谈也多是些客套话,往往说不上几句便没了话头,他心中纳罕,自觉有些对不住对方,有时便也没话找些话来说。 这日晚饭之后周冈夫妇外出闲游,张守墨过来陪他说话解闷。周子峻见他仍是不时咳嗽,不由道:“张先生,怎么黄神医也治不好你的病吗?” 张守墨轻叹道:“我这病是治不好的。黄神医说我这是在蜀地积蓄在体内的一股热毒,他也无计可施,除非找到什么《千金方》。” 周子峻心中一动,道:“《千金方》?前朝孙神医写的那本吗?” 张守墨笑道:“自然不是。黄神医说那是本上古传下来的奇书,分为医毒两部分,记载了许多奇方异药,内中或许有治我这病的方子。周兄弟可曾听过?” 周子峻摇摇头道:“没有。” 张守墨叹道:“这也是命中注定,半点强求不来的。”突然目光一转,道:“周兄弟,令师伉俪真是恩爱。似周镖头那么敬重夫人的男子,实是天下少有。”周子峻道:“那是。”他便又道:“周兄弟还未成亲吧?” 周子峻一愕,急忙摇头,正欲说话,却听张守墨道:“却不知周兄弟想找个怎样的绝色?” 他说得虽轻,声调却似大有喻意,其时灯光微微明灭不定,照在他半边白玉般的脸颊上,只漾得他双眸波光滟滟,如晨星,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4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4 如宝石,脉脉含情,摄魂动心。周子峻心口一跳,突然手上一凉,已被他轻轻握住。 只听张守墨轻笑道:“我家中倒有一个族妹,年方十六,模样与我十分相似,性情也算温柔和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依我看来倒与周兄弟堪称良配。只不知周兄弟可有意?我家中倒也薄有资产,若真结了姻亲,到时我与周兄弟也可多多亲近。”说着微微一笑。 他生的虽美,但从前一直不冷不热,竟从未有一刻似此刻这般撩人。周子峻只觉他浅笑如酒,不饮自醉,一时心跳如捣,口干舌躁,竟不敢与他目光相接,忙不迭地低头,然而目光一垂,却恰恰看到他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张守墨的手生得很秀气,手指又细又长,指尖白得透明一般,指腹上没有武人惯有的硬茧,柔软得就像女人的手一样。如今这只手正握着他的手,拇指在他虎口处轻轻摩挲。 周子峻突然想到了况中流的手。 他眼角受伤的那回,况中流替他上药的时候,指腹便是这么在他脸上轻轻摩挲。长年握剑磨出的硬茧带来微弱的刺痛,同时带起的,还有生理上无法遏抑的欲`望。 他回想起那一刻的触感,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抖。 张守墨关切地问:“周兄弟,你冷?” 他摇头,却清楚地感觉到额角渗出汗来,热意在身体内部缓缓升腾。 张守墨的手这回移到他的脸上:“周兄弟,你不舒服?” 周子峻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 真的很奇怪。他想,张先生身上为什么这么香? 但又似乎不是,再闻一下,那香气却又闻不到了,只有极淡的一点药味,并不香,反倒带着点苦。 这个味道他并不陌生,这种带着点苦味的药香味他有一阵子总是闻到,那是况中流身上的味道。 那夜他躺在况中流身边,屋子里没有风,彼此的气息清晰可辨。 意识变得有点模糊,灯光昏暗下来,他觉得眼皮有点重,睡意甜美,但同样甜美的还有自身体内部涌起的欲念,就和那夜他在况中流身边时感受到的一样。他似乎听到张守墨的声音,但再仔细听,却又变成了况中流的声音。 叹息声。 他不止一次听见况中流叹息。那天晚上他在他床边念“生生世世,夜夜朝朝”,他听见他轻轻叹息;他在船上和他说到顾沉波那个名字,他听见他轻轻叹息;就连他俩分手的时候,况中流压在他身上,他和他贴得那样紧,挨得那样近,他对他说别再回去找他了,那句话说到最后,都像又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但这回的叹息声却似乎有点奇怪。 他很快便发现,这叹息声听上去似乎更像是在呻吟。 突然间他竟又回到了那个山洞。外面的雨兀自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洞内升着火,况中流靠坐在山壁上,双目微闭,轻轻地呻吟。 他是完全赤`裸的。周子峻也是。 他俩在那洞中,很多时候都是这样裸呈相见。 他记得况中流身体的每一部分。那修长匀称的四肢,那作为男人来说略显苍白的皮肤,紧实却触手柔软的肌肉,彼时的浑不在意,之后却变成一夜又一夜的追忆,便似在同一幅画上反复勾勒、细细描补,层层叠叠,纤毫毕现。 山中的雨夜。 即使有火,洞里的温度也并不太高,况中流的皮肤上激起一点一点的爆栗,他在颤抖,却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冷。 他无法控制地跪下去,将他轻轻抱住。 况中流没有挣扎。 他受到鼓励般地抱紧了他。 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欲`望让他头晕目眩,他不知如何驾驭这潮水般涌来的快感,也不知如何抵抗。甚至他并不想抵抗。 他只想拥有他。 进入他,占有他。他感觉自己已经…… 他霍地睁开眼睛! 风吹得油灯半明不灭,管涛正在关窗。 他感到全身都被汗湿了,而双腿间却是一片冰凉。他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师娘”,下意识地问:“张先生呢?” 管涛笑道:“你这孩子怎么睡一觉睡傻了?张先生身上不好,晚饭后就去歇息了,我和你师父走了一圈回来看你睡得倒好,只灯也不熄,窗户也不关,也不怕夜里着凉。怎么?做噩梦了?” 周子峻缓缓摇头。 这下子,他想,可真是糟糕了。 一晃三日,周子峻的伤已好了许多,依着周冈夫妇的意思先由周冈送张守墨回家,管涛则陪着周子峻在客栈养伤等他回来再一齐回川中。但周子峻坚称自己无事,定要一同送张守墨回去。周冈知这徒儿为这第一趟独自走镖吃了许多苦头,也乐得见他有始有终,何况此处距离张守墨的家乡已然不远,走水路亦可不受车马颠簸,当下也不强求,四人上了船,一同往万宁府去了。 船是顺水,一路往下十分顺畅,这日眼看天晚,船家便在码头靠了,四人自往岸上住宿用餐。周子峻喝了三日的清粥小菜今日开荤,狼吞虎咽吃得不亦乐乎,管涛又笑又气,不住叫他慢点。 如此将要吃完,突听张守墨道:“奇怪,这般时节,怎么这里却有这许多武林中人?”周子峻听他这话百忙中目光四下一扫,果见来来往往不少背刀挎剑之人,只听师娘管涛道:“江南繁华,江湖上的朋友乐于到此也不足为奇,张先生不必介怀。有咱们师徒护你,你还怕遇到什么麻烦吗?”张守墨笑着连道不敢。 他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知,周子峻跟着师父出过几回镖走过不少地方,师娘这话却骗他不过。江南固是繁华之地,但路上行走的这些武林中人却明显不是来游山玩水的,看众人模样装束来自各地,若非有事,是断不会突然大批出现在此的。他心想师娘不欲张先生担心故意哄他倒也罢了,只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别是和况先生有关……他刚想到这里,突然眼前一花,人群中刚刚过去的那一男一女,好似便是宋平川夫妇!他心中一动,对周冈道:“师父,我突然肚子疼,我去后面方便一下,等下自己回客栈,你们别等我了。”说着捧着肚子便往后面跑去,瞅人不备急急自后门溜出,朝着宋平川二人之前所行的方向追了过去。哪知追了一条街却不见人影,心中不觉微感失望,心道莫不是我看错了又或是追岔了道?正寻思间,突然有人将他一拉,他回头一看,却不是宋平川是谁?他刚一张嘴,宋平川冲他微微摇头,二人走到边上一条暗巷之内,桑垂虹自是早等在里头了。 一入巷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5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5 子,他先叫道:“宋大侠!桑女侠!”语气甚是欢喜。宋平川微微一笑,桑垂虹却哼一声大是不快,周子峻知她犹在记恨自己当日挑了宋平川兵器,当下对她道:“桑女侠,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一时侥幸讨了个便宜,当真动起手来我可万万不是宋大侠的对手,你别生气啦。何况当日若不是你手下留情,我身上早多了十几个透明窟窿,是我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 桑垂虹听他油嘴滑舌大不正经,心中虽仍有怒气,却也觉自己和个后生小辈呕气实在不必,脸色稍和,问道:“你鬼鬼崇崇地跟着我夫妻做什么?” 周子峻笑道:“实不相瞒。晚辈前日和况先生因一点子事失散了,今日见到二位,突然想到二位和况先生是旧识,是以追上来,想问问二位近来可有况先生的消息?” 听他这话,宋平川与桑垂虹脸上都不由露出诧异之色,二人对望一眼,桑垂虹先道:“你找我们打探况中流的消息?” 周子峻听她问得奇,不由道:“怎么?有什么不对?我虽不知二位与况先生是什么关系,他也不肯和我说,但依我猜测,二位与他并非仇敌,我前些天与他失散,心中十分挂念。我想二位前辈既是老江湖,又是武林中的名人,想来消息必定灵通。哦是了,想是桑女侠误会在下有什么其它企图?没有没有,当真只是关心。” 桑垂虹啐道:“谁误会你有什么企图,只是……”说着欲言又止。宋平川突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夫妇二人住在鸿宾客栈天字二号房,你晚些时候来吧。有关况中流的事,我们也恰好有些话要问你,到时再详谈也不迟。” 周子峻听他说得有理,点一点头,施礼告辞。一路往回走一路在心中暗忖:那宋平川要问我有关况先生的事,想必是我俩相识的经过,说给他听倒也无妨,但况先生杀了那少林武当门人之事,却是万万不可对他提的。 二十三、 至得晚间,周子峻好容易等到师父师娘安歇,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半天,转头又见张守墨睡的安静,这才悄悄地起身穿衣。提了剑正待出门,突然想起张守墨睡浅,一夜间总要醒个几次,倘他醒来见我不在吵嚷起来,惊动师父师娘那可大大不妙,不如点了他的睡穴吧。然而行到他身边看他面白气弱的模样,便在睡梦中亦是微微喘息,又不觉大是怜惜,心道张先生本就体弱,点他穴道恐伤他身体,我快去快回便是。当下往自己被子里塞了几件衣服杂物弃作人形,快步出门。 他之前已向伙计打听过鸿宾客栈的位置,一路行去倒是顺畅,只当真到了天字二号房门外,屈指正欲叩门,却突地心口怦怦直跳,竟有些近乡情怯起来。正暗骂自己胆小如鼠,却听“吱”的一声,房门开处,桑垂虹似嘲非嘲似怒非怒地瞅着他,口中道:“我道你胆大包天,怎么,今日倒在门口站这半日不敢敲门?” 周子峻当真见了她一颗心反倒定了下来,不觉讪讪一笑,却不分辨,只叫“桑女侠”。只听里头宋平川道:“师妹莫要取笑他了。小兄弟,外头风大,你快些进来吧。”桑垂虹哼了一声侧身让路,周子峻冲她伸伸舌头,笑嘻嘻地进去了。 室内一灯如豆,并不如何明亮,宋平川坐在桌边显是早已在等他了。周子峻行了礼,宋平川道:“咱们江湖中人不讲那些个虚情客套,你坐下来,咱们说话。” 周子峻答应了,三人坐好,宋平川先道:“小兄弟,恕宋某冒昧,你和况中流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又为何会走到一起?当日童家村外,车内之人是否便是他?” 他素来平和淡定,周子峻倒是第一次听他口气如此严峻,心中不觉微微打鼓,但他生性胆大,虽是忐忑,面上却仍不动声色,道:“况先生是武林前辈,晚辈能认识他本是运气。当日童家村外么,不错,他当时便在车内。只他和晚辈说不想与二位见面,晚辈这才不得已与二位动手。” 宋平川道:“当日`你在天杀帮总舵提及你那雇主与小妹妹中了‘碧云天’之毒幸得神医救治,那神医便是他了?” 周子峻道:“那位神医曾对晚辈说,离了他那里之后,既不可提及他的名字,亦不可对人说受过他的恩惠,宋大侠这个问题,晚辈还真是没法回答。” 桑垂虹啐了一口道:“装模作样!过了十三年还是这副德性,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周子峻奇道:“桑女侠,你说的谁?” 桑垂虹不答,宋平川道:“你去黄泉谷求医也便罢了,为何他会与你同路?你可知他当年曾经立下誓言,终身不出黄泉谷?” 周子峻心中一黯,苦笑道:“当日张先生失踪,他因答应了我救人,便与我同行,我只道去到天杀帮总舵便有分教,不会累他多久,不想……我不知道他曾立下誓言终身不出,更不知道……”说到这里住口不言,心中却道不是,我那时一心记挂着张先生,便是知道他有誓在先出谷有难,只怕也会忍不住求他同行。唉!无论怎样,都注定是我要连累他的。 宋平川道:“那你现下是知道他昔日的事了?” 周子峻点头。 宋平川道:“那你为何还与他同行?你就不怕引火烧身?” 周子峻苦笑一声道:“宋大侠,不怕你不信,哪里是他连累我,分明是我连累他!这一路上我遭人追杀,数度遇险,若非况先生舍命相救,我早已和阎罗王下棋喝茶去了,哪还有功夫坐在这里与你老人家说话呢!” 他这个回答大出宋平川夫妇意料之外,二人脸上都不由露出诧异之色,桑垂虹嘴快先道:“你说追杀你俩的人是冲着你来的?白家堡的人大举出动是为了你这小子?我可不信!” 周子峻道:“原来桑女侠也知道了。说来我也不信,但事实如此,却不是我信口雌黄。” 宋平川道:“你之前说你俩日前因一点子事失散了,那是什么时候,因着什么事?” 周子峻听他口气不对,道:“宋大侠,你问我的话我已答了,我问你的问题你却还未答我。况先生与我失散,你们可有他的消息?” 宋平川直直地看着他,道:“你知道了他的消息,意欲如何?” 周子峻道:“他若平安,自是最好,他若有难,我自当立刻赶往相助。” 宋平川道:“他若死了呢?” 周子峻脸色大变,“咔嚓”的一声,椅子一晃,一条腿陡地迸裂开来,却是他心中激荡,力发难收,致使木料断裂。他看着宋平川,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只道: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6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6 “宋大侠说笑。” 宋平川淡淡地道:“我为什么要说笑?他破誓重出,杀害正道人士,白家堡早已对他下了绝杀令。他便本事再大又怎么对付得了白家堡一派之势?你不肯回答我的问题,答案我却已知道了。五日前你俩在榆县遇袭,你是逃出了生天,但他,嘿嘿,你当今日这些个武林人士因何而来?!” 桑垂虹接口道:“便是为着他!他与白家堡中人激战失手被擒,白家堡日前已传下英雄贴,定于五日之后在堡内召开公审大会,要将他当众处刑!” 这话便如凭空打下一个霹雳,只把周子峻震得呆了,他椅子已歪重心不稳,此刻眼前阵阵发黑,只能下意识地撑在桌上勉力维持平衡,心道原来那日我被师父师娘所救,况先生竟没能脱困,唉我真是糊涂!他连那百毒药王的信物都给了我,显是当时局势危急,他已存了失手的觉悟,我却还懵懂无知只当自己一走便可解他之危!如今想来,他那日必定已经料到对方是冲他去的了!但我……我……我怎会那么蠢竟然离他而去!我不该走的,我不该走的!如今他有难,我却要如何救他?突然想起前夜师娘问他的话,不觉心中一凛,心道师娘为什么那般问我?莫非她当时已经知道况先生出事了? 他一想到此节,只觉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来,全身上下冷到骨头,然而神智反倒清醒过来。定一定神,眼见宋平川夫妇都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不觉苦笑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抱拳道:“宋大侠,桑女侠,多谢你们知会我这个消息。请恕晚辈先告辞了。” 正欲转身,却听宋平川道:“且慢。” 周子峻此刻心乱如麻,勉强打起精神问:“宋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宋平川道:“你既知他有难,你欲如何?” 周子峻道:“自当竭力相救。” 宋平川道:“若救不了呢?” 周子峻淡淡一笑,道:“便算救不了,我也要再见他一面,与他死在一起。” 宋平川双眉一扬,道:“好!那你便先下去黄泉路上等他罢!” 寒光一闪,剑锋已在眉睫! 剑若急浪,呼啸而至,周子峻虽在心乱之即,身体却是本能反应,一挫一扭已避开锋芒,同时拔剑出鞘,一着“腾龙式”反攻了过去。 原来况中流传他的七式“冥龙剑歌”之中,这“腾龙”一式,取御风汲水盘旋之势,本是借力打力的绝招,照况中流的说法本是沧浪剑招的克星,然而这回对上宋平川,沧浪剑式绵密汹涌,龙行不畅,竟有反被水流席卷难以腾身之势。周子峻之前曾两度与宋平川交手,知他剑势平稳,不露杀机,然而这一遭大海翻波巨浪滔天,一时四下便如乌云密布光亮顿失,浪头接连扑来,一浪猛过一浪,周子峻先还挡得几剑,然而肩上伤痛,气力不继,最后一下却是再也提不起手来,向后一退,“碰”的一声撞到墙壁。此刻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招架无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尖刺到,寒气渗肤,堪堪凝在他咽喉! 直至此刻,他的眼睛仍是睁的大大的。 宋平川的手很稳,他三岁学剑,若论稳字,灵山剑派这一代中舍他再无二人。但这一回,他却很希望自己的手能稍微不稳那么一下。 桑垂虹叫:“师兄!” 宋平川一动不动。 周子峻也不动。他到这时候才知道,他之前沾沾自喜的挑飞宋平川兵器的经历是多么可笑! 只听桑垂虹道:“你连我师兄五招都接不住,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要去救他!便算救不了,也要再见他一面与他死在一起!嘿!嘿!你当白家堡是什么地方?你当况中流是什么人?” 周子峻低声道:“我不知白家堡是什么地方,我只知况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受我连累遭难,我不可袖手旁观。我这条命是他救的,便算还给他,又有什么打紧。” 宋平川森然道:“你这条命既是他救的,便比你之前那条宝贵十倍,便算要还,也轮不到你想还就还!” 周子峻听他说得奇怪,不觉诧异,心道他这话什么意思?看他模样并不想取自己的性命,但剑上传来的却又分明是刻骨杀意,他心中疑惑写在脸上,宋平川看到,道:“你不懂吗?”顿了一顿,又道,“你自然不懂。”突然手腕一抖收剑回鞘。周子峻摸摸脖子,触手尽是一粒粒的突起,然而比起惊骇疑惑更深,不由道:“宋大侠……” 宋平川道:“当年他誓言不出黄泉谷,我灵山一派乃是保人,如今他破誓重出,白家堡这一趟我派不得不往。他既肯传你冥龙剑歌,想来你定有过人之处,你既称要救他,好,我夫妇二人便在白家堡等你!你走吧。”说着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周子峻还待再问,却见桑垂虹冲他微微摇头,当下不再多说,抱拳说了声“告辞”,大步出门而去。 一时回到房中,他心头虽乱,行动仍轻,只他虽是蹑手蹑脚,同房之人却是早已醒了。他堪堪关上门,便听张守墨轻声道:“周兄弟,这么晚了,你往哪里去了?” 周子峻心中唉哟一声,心道糟糕,张先生果然醒了,但房内寂静再无外人,显然并未惊动师父师娘。他想到此节心中稍宽,回过头冲张守墨一笑,黑暗中只见对方双目闪烁,不由心中一动,心道张先生看人的模样怎么这般眼熟?口中却道:“张先生,你怎么起来了?”说着往张守墨床沿坐了。 其时张守墨坐在被中,身上披了外袍,窗纸透光,照着他双颊微微泛红。周子峻被他看的略不自在,不觉伸手去握他摆在被上的手,一触之下冰冷渗骨,不觉吓一大跳,急忙道:“张先生,你也不怕冻着!” 张守墨轻声道:“周兄弟若怕我冻着,便替我暖一暖罢。”说着将另一只手也握上来,周子峻怕他当真受凉,当下运功为他驱寒,一时心中愧疚,道:“张先生,我有一点子事出去了,想着转眼就回,却不是故意要你担心。” 张守墨轻轻一叹,道:“我知道周兄弟有事,我倒不是怕你一去不回,我只担心你伤势未愈,若是遇到什么意外,岂不让令师夫妇伤心?周兄弟深夜出门,想来那事是不欲人知道的,是以在下虽发现周兄弟不在,却也未曾惊扰令师。周兄弟如今平安回来,在下这颗心也就放下了。否则只怕直到天明,在下都要坐卧难安、心绪难宁了。” 周子峻听他说得真挚,心中感动,一时无语,只默默替他驱寒,只听张守墨轻叹道:“这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只怕转眼便要下雪,周兄弟是习武之人不惧寒冷,我这久病之躯却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7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7 是难耐。这还是在屋舍之中,倘是荒效野外又或是什么艰难的所在,还不知怎生的煎熬呢!” 他言者无心,周子峻却是听者有意,立时想到况中流此刻身陷敌手,那白家堡因他折了许多人手,自然不会善待于他,他脾气又大,性子又左,只怕免不了吃许多苦头,此刻天寒地冻,不知他正遭着何种折磨。一时心中忧急,忽地松开张守墨的手,腾地站起身来! 正欲举步,却又顿住,心道那白家堡既是武林正道之首,堡中定有许多高手,当日袭击我那刀客与使铁桨的我都不是对手,如何入堡救人?唉,我在宋平川夫妇面前夸下海口,现在细想起来,却实在是有许多难处。凭我一己之力断难成事,但若寻帮手,却绝计不可拖累师父师娘!嗯,无论如何,我先到白家堡一探虚实再说! 他主意既定,当下对张守墨道:“张先生,我有点子事要去处置,恐怕不能亲自送你回家了。但有我师父师娘在,你大可放心。” 张守墨诧道:“怎么?你要走?”周子峻点头,他便又道,“这么急?竟不能等到天明与二位师长知会一声?” 周子峻苦笑道:“实不相瞒,张先生,若待到天明,我便走不了啦。” 张守墨道:“为何走不了?莫非周兄弟这事有违道义,生怕令师夫妇阻拦?” 周子峻苦笑。 张守墨道:“既非违义之事,又有何不能与师长相商,竟致周兄弟要不告而别、趁夜出走?” 周子峻稍一迟疑,终是道:“张先生,我今日得到消息,我有一位朋友身陷险境,我须得立刻赶去救他。” 张守墨道:“但你身上有伤,只怕此行危险,何不请二位师长同往?” 周子峻摇摇头,道:“张先生不是武林中人,不知这内中关连,这事与我师父师娘无关,乃是我的私事,自然只得我自己去做。” 张守墨在黑暗中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轻轻咳嗽两声,道:“看来这个朋友对周兄弟很重要。” 周子峻苦笑,突然反问:“那张先生呢?张先生可也有重视的朋友?” 张守墨微笑道:“自然。岂止重视,可说是重逾性命。” 周子峻道:“那若他有难,张先生会如何?” 张守墨道:“自是不惜一切代价,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周子峻却听得心中一凛,只听他轻声又道:“若为着我重要的人,便是要我受尽万人唾骂身入无间炼狱又有何难?” 周子峻心中震动,冲张守墨一抱拳,道:“张先生保重。”回身简单地收了包袱,开门走了出去。 月正高,风寒,夜深。他关上门一回头,便看见师父周冈倒挂在屋檐下冲他招手。 二十四、 温度降得很快,距离他从宋平川夫妇处回来不过一会儿,气温却似又低了几分。周子峻跟着师父在屋顶坐下来,总觉得距离上回师徒二人并肩这么坐在屋顶上看星星还在不久之前。 周冈摸了摸冻红的鼻子递过来一个葫芦,周子峻接过喝了一口,呛得咳了一声,但烈酒入腹,暖意油然而生,不由又多喝了一口,道:“师父,你不怕回去师娘骂?” 周冈嗤之以鼻:“蠢材!这是你师娘特意为我师徒准备的,就是怕这屋子上头冷,话没说完咱爷俩先把牙碰掉了,你没摸着这酒还是温的吗?要不怎么说你师娘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打着灯笼天底下也找不到第二个呢!” 周子峻哑然,然而心却反倒更乱了,默默地又喝了一口,这才将葫芦递回给师父,道:“师父。”周冈“嗯”了一声,他便接着道:“我之前出去你怎么不拦我?” 周冈道:“你之前又没收东西背包袱,定然是要回来的,拦你做什么?” 周子峻心道原来自己一举一动师父师娘都知道的,突然心下一酸,低声道:“师父,你们已知道况先生的事啦。” 周冈叹了口气,道:“咱们救了你的第二天白家堡便已发出了英雄帖,只那时候我与你师娘并不知道你和况中流的关系,也就没有在意。白家堡指控他的罪状,一是破誓重出,二是杀害正道中人,嘿嘿,这些个罪状嘛,追究起来自是死罪,不追究么,也就那么回事。” 周子峻道:“破誓重出起因在弟子,杀害正道中人亦是因为弟子,如今他因此遭难,弟子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周冈斜眼看他,冷不丁地道:“你无法袖手旁观,是因为他对你有恩,还是因为你对他有情?” 周子峻这一惊非同小可,身下一滑,竟在瓦上定坐不住,若非周冈眼明手快抓得及时,只怕他就此摔下去了。周冈不防徒弟吓成这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怎样?你当你师父是瞎子吗?每回说到你那况先生,你那神色口气,可笑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突然声音一沉,缓缓道,“但也正因如此,我才断定你没有说谎。” 周子峻坐在那里面红耳赤,正自心头打鼓,听得师父这句,不觉心下一凛,道:“师父!” 周冈手一摆,道:“我听你适才和张先生说的话,你是打定主意要去救他了?却不知周少侠有何良策自武林盟主府上救人?” 周子峻苦笑,不由又叫了一声“师父”,这声却大是无奈。 周冈道:“白叫师父也是无用。你要救人,自然需得从长计议,师父师娘虽没什么本事,咱们三个臭皮匠合计合计,或也可抵得个诸葛亮。但你若只是想前去送死殉情,师父这会儿便可送你上路。” 周子峻心下感动,低声道:“师父,弟子连累师父师娘为弟子奔波涉险,弟子实在不孝。” 周冈道:“什么不孝?你若真娶了百毒药王过门,你师父我脸上大大有光,这可是大孝!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竟不是你娶他而是他娶你?先说好,为师可只为你准备了聘礼,嫁妆可没置办……”周子峻不待他说完,扑上去用葫芦塞住他嘴,师徒二人嘻闹了一阵。周冈突然脸色一肃,道:“子峻,师父问你句话,你老实回答。且不说你二人都是男子,恐难为天下所容,便是你喜欢他,他却对你无意,你还要去救他吗?” 周子峻一呆,道:“师父,况先生于我有恩,便算我没喜欢上他,我也是非去救他不可的。至于他对我有没有意,徒儿我却不敢强求,我只要他平安罢了。”说着突然反问周冈,“师父,譬如你当年追求师娘,若她另有所爱,你便不爱她了吗?” 周冈一怔,摸摸胡子道:“这个……为师一时可也说不上来。若娶不到你师娘,师父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8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8 我终身不娶吧似乎有点亏待自己,但若另娶他人,似乎又对不起人家姑娘,只好拼了老命追求你师娘啦~”突然目光一转,对周子峻道,“依你的德性,那况中流定是长得好看了?” 周子峻不妨师父这么单刀直入,饶是脸皮够厚一时竟也不好意思起来,含含糊糊哼了两声。知徒莫若师,周冈自然会意,哈哈一笑,道:“比下头那个如何?” 周子峻这回是真的险些被自己唾沫呛到,有些气急败坏地叫:“师父!” 周冈极少看到徒弟失态,一时只觉好笑,有心再取笑他两句,话还未出口,突听周子峻道:“师父,我见色起意,是不是很下流?” 周冈先是一怔,随即失笑,道:“这便要看你起的是什么意了。若是些龌龊不堪的念头,自然下流。但想与做之间隔了十万八千里,若只是私下里想想,那也没什么。少年怀春,总不能连想一想也不行吧?何况见美而生倾慕之心本就是人之天性,便是菩萨佛祖幻化形体引人向善亦多美态,你见哪位菩萨生得奇形怪状丑陋不堪的?人心爱美,非要假惺惺地说我不受美色`诱惑那才是下流,违了本意。你师娘为什么要教你们读诗?自是因为那三个字:思无邪。喜欢便是喜欢,因人品而喜欢一个人便比因美色而喜欢一个人高尚吗?谁第一眼就能看出人品高下啊?子峻,我和你说,没有人会因为对方是个好人就爱上他,男人不会,女人也不会。你喜欢一个人是因为他好,但你爱上一个人,却往往不是因为他好。你师娘温柔贤淑,外人瞧着她什么都好,但我真正爱上她是什么时候?你肯定猜不到!是她在厨房里瞪着锅碗半天最后告诉我,她不会做饭!” 周子峻并不是 第一回听师父唠叨与师娘的往事,他也不想提醒师父这事他从小到大至少说过五十遍,他只是笑着听着,眼前月色皎然,看得久了,就好似又回到了与况中流在一起的夜晚。他想:况先生几次三番救我性命,我自是感激,他医术高明剑术高超,我自也是十分钦佩的,他取下面具我看到他的脸,我只想他真好看,比画上的人,比庙里的菩萨还好看,但我真正喜欢上他,唉,我真正喜欢上他,却是那夜我病了,他坐我身边,我听他念“谁望欢欢喜喜,偷素粉,写写描描?”我突然就觉得,况先生心里有许多的苦,他不肯说,也无人可说,好生可怜,我突然就难过得不得了,心疼得不得了。唉,那阙词最后几句说“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我不要夜夜朝朝这般相思,我定要救他出来! 他主意既定,突然愁意全消,跳起身来,这才发现师父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走了。 那白家堡所在恰是张守墨的家乡,张守墨虽离家数载,却也听过一些有关它的传闻。听他说来,那白家堡便在万宁府县城外的望云山,府内高手如云,便连那白家堡本身便是一座机关精巧、戒备森严的堡垒,若要进白家堡救人,恐怕十分困难。 周子峻自也知道不易,但一时之间,却又哪里去找帮手?只他不欲众人担心,仍是一如平日般说说笑笑。这日船行中途,张守墨突然肚痛,周冈便请船家往近处岸边靠了,周子峻便陪了张守墨往苇草中去解手。张守墨面子薄,不免便走得远了些,周子峻暗暗发笑,才笑得两下,突听张守墨“啊”了一声,低呼道:“有蛇!”他心中一惊,急忙赶到他身边,果见几条水蛇朝前方游去,他将张守墨一拉,后者道:“没事。”他正松了口气,突然耳中听得一阵异响,竟似熟悉的嗡嗡之声!他只当自己产生幻听,急忙凝神又听了一阵,那声音却似正在渐渐往前,他心中一动,对张守墨道:“张先生,你完事后回船上等我,请师父师娘不要担心,我去去便回。”不待他回答,循着异响去了。 如此往前走便是一处缓坡,此刻虽是草木凋零,但坡上林木森然,野草齐腰,却也不难掩形,只地上并无道路,显是人迹罕至。周子峻小心翼翼悄悄靠近,果不多久,那嗡嗡异响已变得十分清晰,而那异响之中夹杂蛇群嗞嗞吐信之声,听来越添诡异。 周子峻自树后悄悄探出头去,果见前方蜂云凝结,眠花夫人面色冷然,前方群蛇扭动,却不见他猜想的那人。他心中正自疑惑,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哟,姐姐,咱们无仇无怨,你一路紧追不放,却是什么意思?” 这个声音既娇且媚,带着点子说不清是哪里的口音,听得人神思荡漾,可不正是那日设计况中流杀掉少林武当门人的紫衣女子?听她声音显然便在近处,但四下环顾却不见人影,周子峻心中疑惑,心道这两个用毒的女子遇到一处,却不知是为了什么,那紫衣女口口声声说眠花夫人追她而来,她俩却是认识不认识? 正猜测间,只听眠花夫人冷冷地道:“我一路追你,不过是有些事情想问你,你不问青红皂白对我放出蛇儿,倒要怪我无礼了?” 那紫衣女咯咯笑道:“我与姐姐素不相识,却也素闻姐姐大名,眠花卧柳,临水得蜂,怎么?卧柳先生不在,姐姐竟是香闺寂寞,想找妹妹我春`宵共度了?” 眠花夫人冷冷地道:“他懦弱无能,连女儿的仇也报不了,要他何益?有这些蜂儿陪我,我却是不愁寂寞,不劳费心。我只问你,你既入过白家堡,堡内机关怎样?道路如何通行?” 她这一问,别说那紫衣女大感意外,便是周子峻亦不觉大奇,心道怎么这眠花夫人也要入白家堡?她却怎知这女子入过白家堡? 只听那紫衣女笑道:“原来姐姐是见我入堡出堡,要找我当个向导。江湖人说那白家堡是龙潭虎穴,据我看来也不过如此,只白家堡与姐姐素无瓜葛,姐姐却是因何要入白家堡?” 眠花夫人道:“此事与你无关。我只需你为我绘制一张堡内地图,至于我入堡之后如何,却是不劳你费心。” 那紫衣女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姐姐如此美貌,我见犹怜,岂能眼看佳人涉险?这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变成死尸一具,可不暴殄天物?姐姐,那白家堡内也没什么好玩,若不是那白苍梧对你始乱终弃,凭你有什么仇什么怨,我看都不如算了罢!白白搭上自己,还有这么些小可爱,真真不值。” 眠花夫人听她说得不堪,双眉一扬怒形于色,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去地牢杀一个人,与白苍梧什么相干!你只需告诉我地牢所在如何前往便可,少说废话!” 那紫衣女奇道:“咦?姐姐,原来你是要去杀人的?杀什么人?”眠花夫人不答,她便继续又道,“那人既在地牢之中,想必不是白家堡中人。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9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49 嗯,姐姐这时节要去,唉哟,妹妹我猜上一猜,姐姐的仇人可是况中流?” 眠花夫人冷冷地道:“是又如何?” 那紫衣女笑道:“看姐姐的年纪,莫非是曾受过那况中流的欺骗,如今要去学那桂英缚王魁……” 眠花夫人怒道:“住口!” 那紫衣女笑道:“原来不是?那是姐姐与他有争宠之仇夺爱之恨?还是……” 眠花夫人不待她说完,尖声道:“他枉称当世神医,却救不活我女儿性命,留他在世上何用!”她情绪激荡,衣袖微翻,群蜂受激顿时大声鼓噪起来,蛇群见状亦是抖动,一时蜂鸣蛇呲,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周子峻之前已猜过眠花夫人与况中流的恩怨或是为此,今日听她印证心中所想,倒也并不意外,只他感叹眠花夫人恨意之炽竟容不得况中流死于白家堡内而要犯险入堡亲自报仇,不觉心道人说爱易忘恨难消,看来确是如此。 他心中思忖,却也不敢靠近二人,只听眠花夫人道:“你休要磨磨蹭蹭,我追了你一日,可不是来听你装疯卖傻的!便是你此刻逃脱,有我的蜂儿在,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摆脱不了我的!” 那紫衣女笑道:“你追了我一日,那是因为我让你追,你还真当是你本事追得上我吗?眠花卧柳,皆不过是些风月小技,况中流不与你一般见识,我却没他那般好脾气,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与我耍横斗狠?你可知你早已是一脚踏在鬼门关的人了吗?” 眠花夫人冷笑。 她显然不信。 那紫衣女笑道:“你自命有眠蜂为伴他人不敢碰你,却不知小小蜂儿,不过是造物之末,却敢妄想与星辰争辉。眠花夫人,你夫君走了,女儿死了,你一人活在世上孤孤单单,不如相随你女儿于地下到地府享那天伦之乐去吧!” 二十五、 话音未落,只听眠花夫人厉声呼啸,群蜂突然冲向右侧一棵大树,紫影一翻,那紫衣女终是现了形。但她身影方现,紫雾也如纱般随她而起,群蜂一触到那雾,便如被浸蚀了一般在半空中化为脓水!蜂尸所化脓水一落地面,嗤嗤有声,竟凭空又升起紫烟,余蜂一见狂噪不已一齐飞散。眠花夫人识得厉害,惊呼一声,全力后撤,然而只退了两步,整个人已软了下去。眼见紫雾朝她蔓延,周子峻不及细想,叫道:“且慢!”冲出去抓住她向后一跃,那紫衣女一声娇笑,长袖一挽,紫雾转眼散得干干净净。四下里清风朗朗,若非地上坑坑洼洼竟是白沫,几乎让人以为适才只是幻觉。 周子峻惊魂未定,暗叫好险,若是自己慢那么一星半点,只怕这眠花夫人便是这地上一块大大的坑洼了,这是什么毒,竟然这般厉害! 那紫衣女隔着面纱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他腰间佩剑上,笑道:“原来是你。若不是记得你的声音认得你的剑,我倒一时认不出你了。那牛鼻子道士水云眼光倒毒,竟一眼看穿你的本来面目,若你当时便是这副模样,只怕我也要怀疑你和况中流的关系了。怎么?你与这蜂后也有什么渊源,竟甘冒紫烟之险相救?” 周子峻笑笑,将业已失去知觉的眠花夫人放倒,这才冲那女子一抱拳,道:“承蒙姑娘还记得在下。眠花夫人虽对姑娘不敬,但罪不至死,她的蜂儿也被姑娘毁啦,姑娘怜她孤苦伶仃,放过她罢。”稍稍一顿,又道,“我在岸边见到蛇儿,料想姑娘必在附近,果然不错。” 那紫衣女知他转移话题,但她原本便对眠花夫人无甚兴趣,只是不欲与她纠缠才痛下杀手,如今既有这少年说项,也乐得卖个人情,当下笑道:“你找我何事?莫不是失了况中流那个靠山,想改投本仙子门下了?”说着目光在他身上一转,娇声道,“似你这般俊秀少年,本仙子还真是有些喜欢的。” 周子峻道:“仙子说笑了。听仙子的意思,想来仙子已是知道况先生的事了。” 那紫衣女笑道:“不错,白家堡大发英雄贴,要审他立威,我虽不是英雄,却也是知道的了。” 周子峻道:“既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我寻仙子不为别的,只望仙子助我一臂之力,救出况先生。” 那紫衣女先是一愣,随即掩口而笑,笑得一阵方道:“我道你想说什么,哈哈,助你救出况中流?我的好弟弟,你莫不是在和我说笑?”说着又是一阵狂笑。 周子峻道:“自然不是。我想仙子武功既高,又擅驱蛇,更是用毒的高手,只怕连况先生也未必及你,难道还怕一个区区白家堡?” 那紫衣女笑道:“你不必激我。白家堡我自是不惧,但我却也没那么大本事从里头弄出个活人来。何况我为何要帮你?” 周子峻道:“因为仙子与在下一样,不愿况先生死。” 紫衣女道:“哦?” 周子峻道:“仙子要的是历代百毒药王心得的那本《千金方》,况先生若死了,仙子却又找谁去要?” 那紫衣女道:“他便不死,难道便会将那《千金方》送我不成?” 周子峻道:“自然不会。但这回仙子若救了他,情况便会大不一样。” 那紫衣女失笑道:“难道你要和我说况中流会为报我救命之恩将那《千金方》送我?你若不是太不了解况中流,便是拿我当三岁小孩了!” 周子峻道:“仙子误会了。况先生自不会因救命之恩将本门秘宝相赠,我的意思是,仙子若肯助我救出况先生,我便给仙子一样东西,有了它,仙子便可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地找况先生要那《千金方》,而况先生却是不能不给。” 那紫衣女心中一动,道:“什么东西?” 周子峻缓缓伸出右手,掌心躺着的,正是那枚沉星指环。 那紫衣女脸上虽覆了一层面纱,但仍能让人清楚地察觉到她的脸色变了。 过得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吐了口气,道:“想不到他竟连这东西也给了你。哼!他待你可着实不错!” 周子峻心中一痛,却并不接腔,只道:“这样东西仙子想是认得的了。” 那紫衣女淡淡地道:“这是黄泉谷主的信物,历代百毒药王的标记。” 周子峻道:“着啊。仙子若得了此物,自是名正言顺的百毒药王,那《千金方》自然便该给仙子。便是况先生不认仙子身份,这东西是他师门上百年传承,难道他便肯舍得?他舍得命只怕也舍不得它!仙子拿此物与他交换《千金方》,便算他不肯赠予,难道借阅便也不肯?以仙子的聪慧,过目不忘难道还能难得住你?”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0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0 那紫衣女听他说得有理,不觉心动,心想况中流性子骄傲,软硬不吃,但对师门却极为重视,我对这百毒药王之位毫无兴趣,他却绝不敢让黄泉谷的门户失在他手上。这小子说得没错,少时我只说借阅,他未必便坚决不肯,只要他肯让我看上一遍,难道我竟会记不住吗?心中主意既定,说声“好”,上前便要拿那戒指。不想周子峻将手一缩,她立时醒悟,笑道:“怎么?你还怕本仙子欺你?” 周子峻道:“我自是信得过仙子。只是适才仙子将白家堡说得好生厉害,我却不免有些担心……”说到这里住口不说。他虽不说,那紫衣女却如何不知他意思,当下道:“你是怕救不出况中流吗?这倒确是个难题。白家堡守卫森严,机关重重,要从堡中地牢救人,几是绝无可能。” 周子峻道:“适才听仙子与眠花夫人对谈,原来仙子是已进去过的了。” 那紫衣女淡淡地道:“不错。况中流被擒,这女人想杀他报仇,我却是想看看他的死活,顺带问问《千金方》的下落。是以前日我已进去过了。” 周子峻稍一迟疑,终是忍不住问:“那仙子可有……可有见到况先生?”说到最后三个字,声音竟是忍不住微微颤抖,显是紧张之极。 那紫衣女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道:“自是看到了。” 周子峻急道:“那他……他……” 虽是紫纱掩面,但那紫衣女脸上却分明有那么一下掠过一丝尴尬之色,咳嗽一声,道:“你放心,白家堡自命正道中人,滥用私刑的事是不会干的。只是……” 周子峻急道:“只是什么?” 那紫衣女稍稍一缓又神色如常,道:“但他那脾气么,你是知道的,眼睛长在头顶上看谁都矮三寸,受些小小的折辱自不可免。你该庆幸白苍梧好面子,要在天下群雄面前装仁义,否则挑了他的手筋脚筋,将他弄成残废,到时你要救人,那才真是难上加难!” 周子峻听得心如刀割,勉强抑定心神,道:“如此听仙子的意思,仙子已有良策了?” 那紫衣女道:“良策说不上,但既然监牢救人行不通,我们倒不如另寻一条路子。只要离了监牢,那不可能也就变成可能了。” 周子峻心中一动,道:“你是说……” 那紫衣女缓缓地道:“不错,我说的便是三日后的公审大会!” “白家堡内机关重重,关押况中流那间更是重中之重,外力绝不可救。但公审大会之上龙蛇混杂,却是救人的好机会。况中流在江湖上并没什么朋友,黄泉谷亦无其他门徒,白家堡绝计想不到会有人前来救他。这便是我们目前最大的优势。但当前我们的劣势却是人手实在太少,你机灵古怪,这么会说话,便去多游说几个帮手来吧。否则到时候不济事,却不是我不肯帮你。” 说话的人已经走了,但回想她说的话,周子峻却只有苦笑。 对方没有说错,如今他最需要却又最缺乏的,便是助力。 师父师娘虽在江湖上也可位列一流高手,但毕竟势单力孤,况中流在江湖上也确实没什么朋友,那宋平川夫妇虽是他的旧识,但听宋平川那夜的口气未必便肯出手相助,如今却让他到哪里再去找寻帮手? 正自思忖,突然听得一个声音道:“你要从白家堡救出况中流?” 声音冰冷清脆,周子峻一转头,这才发现眠花夫人已经醒了。 她的气力看来已然恢复,正自缓缓坐起身来,周子峻下意识地想去扶她,触及她冰冷的目光,讪讪收手,道:“你醒啦。可有什么不妥?” 眠花夫人不答,目光直直地望着他,又问了一遍:“你要救况中流?” 周子峻稍一迟疑,缓缓点头。 眠花夫人冷冷地笑了。 周子峻轻轻叹了口气,不知和她说些什么,却听她突道:“好!好得很!” 周子峻一愕,随即醒悟,却不由苦笑,想了一想,终是忍不住道:“夫人,况先生虽是医生,却不是神仙,生死有命,你实在不该迁怒。” 眠花夫人脸色一变,喝道:“住口!小子,莫以为你救了我便可对我指手划脚!我爱迁怒谁便迁怒谁,与你何干!白家堡要与他算帐我不管,我只要他死在我手上!”说着站起身来,目光往地上一扫,眼中闪过哀痛之色,突道,“你认识那妖女?” 周子峻摇头,道:“她与况先生是旧识,但她究竟是什么来路,况先生却不肯对我透露。” 眠花夫人自言自语似地道:“紫烟幻雾,滴水成烟。难道竟是传说中的紫烟朱霞?但烟霞起天宫,她却又是何来路?”想了一阵,突然将身一纵倏然而去,竟一句也不与周子峻招呼。周子峻一愣之下也便作罢,心想她既知我要去救况先生,想来届时定会在白家堡出现,我要救人,她要杀人,倒可借她之力搅一搅浑水,只她的蜂儿被那紫衣女子伤了许多,不知还有多少,那蜂儿虽是可怖,届时却是多多益善,最好闹得天翻地覆最好。 他想到此处不觉微笑,不想这趟竟意外得了两个帮手,一颗心稍稍宽了一些,想到自己过来久了师父师娘恐要担心,不再多想,急急返回。 一时回到船上,周冈夫妇正已等不及要过来找他,见他平安回来这才放了心。他向师父师娘简单提了几句眠花夫人之事,却隐去与那紫衣女子的交易不提。周冈沉吟道:“眠花夫人虽与我们目的相异,彼时却未必不可成一助力。咱们见机行事吧。” 之后一路顺畅,两日之后便到了万宁府,张守墨一力邀约三人到自己家中暂住,三人想到后日便是白家堡之会,若真出了什么事倒不好牵扯张守墨,当下婉言谢了。周冈夫妇先去客栈,周子峻便送张守墨回家。 这万宁府是中州州府所在,十分繁华。张守墨一路走一路和周子峻说些城中地名古迹,指他看些景物,周子峻一路走着,突然心中一动,觉得似是依稀来过这地方一般。突听张守墨道:“到了。”抬头看时,却是一条巷子通进去,独门独院的一所房子。只听张守墨轻轻叹道:“好些年没回来啦,也不知……”欲言又止,眼圈竟似有些红了。 周子峻知他情动,心中也自感触,微笑道:“张先生,游子归家,乃是喜事,快些进去吧。”话音刚落,突听得东面街上一声马嘶,他心中一动,心道这声音好熟!隐隐又听得一阵盈盈笑声,环珮叮当,似是有一队女子悠然而过,他心中咯噔一声,急忙对张守墨道:“张先生!我突然有事,改日再来回拜!告辞!”不待张守墨答话,忙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1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1 忙奔回街上,往东边跑了一段四下一望,拉住个路人问询,果然才有一队车马经过往城西去了。他道了谢急急追去,见得几辆香车在前,边上数骑相随,那头前一人牵的一匹枣红马,可不正是踏月公子赠他那匹?他又惊又喜,不及细想,冲那车队叫道:“可是踏月公子吗?”听他呼唤,车队一停,随即一人自一辆车中探出头来,笑容满面地道:“哟,小兄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二十六、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踏月公子是个风流的公子哥,但江湖上的人也都知道,踏月公子并不是个只会风流的公子哥,否则他就不会是武林中的名人,而只会是京城里的名人。 虽然对周子峻来说他只知道这位公子抱着宠姬逃跑的身手堪称一流,而事实上,他叫住踏月公子之后就已经开始后悔。 他并不了解这个人,而交浅言深,显然是大忌! 踏月公子很热情地接待了他。周子峻甚至还来不及拒绝,转眼间他已身在踏月公子的住所,华饰美姬,笑语晏晏,杯斛交错,柔夷相缠。在他莫名其妙被灌下好几杯酒后,踏月公子终于放过了他,却又热情洋溢地向他介绍起了自己的姬妾,最后指着其中一人道:“这是莹若,便是小兄弟你上次在黄泉谷见到的那个。说来莹若你还该谢谢小兄弟,否则便是你终究没事,却不免要多受些折磨,亦要让本公子十分为难了!”说着哈哈大笑。 那少女果然笑吟吟地站起来递过一杯酒,周子峻连道不敢,却也只得接过来喝了。他之前只见过她中毒后的模样,今日见她桃腮胜雪,美目流辉,心中啧啧称赞,心道怪不得踏月公子为她甘冒大险,连况先生的玩笑都分不出了。见她望着踏月公子眼中尽是痴恋,其余姬妾亦是同样深情款款,心头突然一软,心道这些女子对踏月公子这般情深,倘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可不让她们伤心死?我与踏月公子不过点头之交,他说来其实也未曾受过我与况先生什么恩惠,何必让他蹚这浑水让他涉险。当下打定主意喝完这杯酒后便即告辞,却听踏月公子笑道:“小兄弟突然叫住我,却不知有什么事?” 周子峻心中既有了决断便不多话,只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在下偶然听到马嘶,觉得十分熟悉,赶过来一看果然是公子,一时冲动,叫了一声。”稍稍一顿,又道,“说来承蒙公子好意赠马,在下还未道谢。只是后来因为一点子意外将它放行,不想它竟又回到了公子身边,人说老马识途,又说宝马认主,果然不虚。否则失了它,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向公子交待。” 踏月公子笑道:“交待什么!既送了你,本已是你的,只数日前它突然自行跑回我家庄上,我还道是小兄弟嫌弃,原来是出了点事。对了,小兄弟,你那小妹妹已好了吧?” 周子峻道:“她已回到家中,谢公子关心了。” 踏月公子道:“那你护送的那位先生呢?” 周子峻道:“他也好,适才也到家了。” 踏月公子笑道:“如此恭喜小兄弟诸事顺利称心如意了!却不知小兄弟今日是有什么事要在下帮忙?” 周子峻一怔,心道他不问我有何事却直接问我要他帮什么忙,莫非他已知我意欲何为?不对,我要救况先生的事只有我和张先生、师父师娘与那紫衣女子并眠花夫人知道,他几人都与踏月公子不识,他不可能会知道我要救人,那便是他随口一说,当我也与那寻常无名小卒一般要沾他这武林名人的光? 他心下思忖面上却仍是笑嘻嘻的,只道:“公子多虑了,在下只是听得马叫,一时兴奋赶来偶叫了一声,并无什么事要公子相助。” 踏月公子微微一笑,突然使个眼色,围侍在他二人周围的姬妾突然一齐起身,悄然退去。 周子峻正不知何意,只听他突然问:“小兄弟,你出谷时看到那匹马,难道便不曾奇怪为何我那般笃定你会毫发无伤地出来,竟似毫不担心你走不出黄泉谷?” 周子峻一愕,他之前还当真未曾想过这个问题,想了一想,道:“或许是因为公子看穿了文大侠的个性,知他定不会为了弟弟做出欺凌弱小之事?” 踏月公子笑道:“小兄弟涉世不深,自不知江湖上侠名之下,大有名不符实之辈,更惶论生死关头肯舍己为人之人了。文成德兄弟算是难得的在这江湖厮混仍保有赤子之心之人,小兄弟你的运气实在不错。”这么冷的天气里,他竟然还是摇了摇折扇,这才又道,“当日我算准文成德定会相让于你,是以赠马以示感谢。我这人虽不是什么好人,顺水人情却还是会做的。但让我奇怪的是,你固是好端端地走出了黄泉谷,文成武却也活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周子峻,意味深长地道,“那时我便知道,况中流那所谓条件,只怕有些古怪。” 周子峻苦笑。 踏月公子道:“文成武此刻活蹦乱跳,江湖上都赞他临危不乱壮士断腕,虽失了一条手臂却也自唐门暗器下逃得生天,也算出尽了风头。只无人知他去过黄泉谷,亦无人知他是被况中流所救,你可知为何?” 周子峻苦笑道:“百毒药王声名狼籍,受黑白两道唾弃,文大侠兄弟素有侠名,自是不便让人知道自己受过他恩惠。” 踏月公子笑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那种笑:“我之前说过了。文成德兄弟算是江湖上难得的侠义之辈,骨子里都有股傻气,况中流既救了文成武性命,他二人便不主动提起,别人问起时也断不会为了颜面当面扯谎的。” 周子峻默然,心中想的却是当日况中流对他说的话:“你出去之后既不可说你来过黄泉谷,亦不可提起我的名字,更不可对人说起受过我的恩惠。” 踏月公子看他神色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不说,我也是知道的了。况中流不许人提他的名字,是也不是?我虽不知原因,恐是他不愿招惹病人的仇家,又或是他不愿黄泉谷人满为患人人都去烦他,总之我暗中一查,原来这十三年间从黄泉谷出来的人还当真不少。众人虽都不说,但粗略估计大胆推算,几百个总是有的罢。” 周子峻心下难过,低声道:“他不是怕招惹麻烦,只是……只是……”只是什么,一时却又说不上来,转念间又觉没必要与踏月公子说到这些,缓缓住口。 踏月公子道:“听小兄弟的口气,竟似对他十分了解了?” 周子峻苦笑。 踏月公子道:“两月前小兄弟才与他相识,今日说起来却似已有了十数年交情,白家堡指控况中流破誓重出,算算时日,似乎恰是在小兄弟入谷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2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2 之后。莫非这两月来他竟是与你在一起?” 周子峻不答,只道:“公子与我说这些,却是何意?” 踏月公子微微一笑,道:“小兄弟聪明机警,这个在下当日便已在黄泉谷领教过了。但小兄弟阅历不足城府不深,有些事便是写在了脸上,白家堡既为正道之首,绝非浪得虚名之辈,后日场中高手如云,小兄弟这胆识在下实是佩服的。” 他一口说破,周子峻一惊之后反倒大大地松了口气,失笑一声,道:“原来公子一早已猜到在下的意图了!” 踏月公子微笑道:“此时此地,恕我想不出小兄弟来此还会有其他什么事情。” 周子峻笑道:“我之前叫住公子,确是一时起意,有意请公子相助。但转念一想,我与公子不过一面之缘点头之交,公子实在犯不着为我涉险,因此本已不打算提及的了。不想公子竟早已看穿了在下的心思。” 踏月公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缓缓地道:“你不打算对我提及,却不是因为一面之缘点头之交,你是看到我那些姬妾对我十分眷恋,怜惜她们,怕连累我害她们失去依靠。小兄弟,我早说了,你虽聪明,城府却不深。你在想些什么,有心人一眼便看出来了。” 周子峻讪讪一笑,道:“公子家大业大,又有这许多挂念之人,本就不该涉足险境。何况严格说来,公子并未受过况先生的恩惠,那位莹若姑娘便无况先生救治,两日之后也自会好转,这个人情便是有,公子赠马也算报过了。后日之事,就不劳公子费心了。多谢公子款待,在下先告辞了。”说着站起身来。 踏月公子道:“且慢。”他看着周子峻,脸上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色,道,“你不怕我将你的意图告知白家堡?” 周子峻笑笑,道:“无论公子说与不说,后日之事我都势在必行。何况我虽与公子并无深交,但我知道公子是个骄傲的人,行侠仗义舍身救人的事未必会做,但那通风报信落井下石的事却也是干不出来的。” 踏月公子笑了。他似是在想什么,又似在犹豫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道:“小兄弟说得对。我这个人么,爱风流,也爱和人争个风头什么的。我不是什么大侠,损己利人的事我可从来不干,但我前头也说过了,顺水人情这种事我倒是从来都乐意为之的。后日白家堡内龙蛇混杂,人一多,自然便容易出乱子,大家你踩我我挤你,指不定有仇家暗中争斗,一时哄闹起来,恐怕白家堡也未必弹压得住。到时候乱七八糟你追我赶,犯人么,恐怕也没那么大精神看管了吧?” 他轻轻合上折扇,似笑非笑地望着周子峻,意味深长地道:“我相信后日场中除我之外,定然还有许多的顺水人情,只这些个人情送不送得出去,却是要看小兄弟你的本事了。” 他突又一笑,道:“最后我再附赠小兄弟一个消息,你等下不妨去城中福隆客栈走一遭,只怕一不小心,还能见到两位老朋友呢!” “原来文成德兄弟也来了?”周冈一拍大腿道,“说来我俩八年前还有过一面之缘!他不知你是我徒弟吧?”周子峻点头。管涛道:“你见着他兄弟两个了?他们怎么说?” 周子峻看上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听得她问,过得好一会儿才道:“我并不知道踏月公子说的是他们兄弟。我才在那福隆客栈门口站了站,突然有人拉我,我回头一看,那人正是文大侠。” 文成德见得是他,笑得嘴角都合不拢,不容他说话直直把他拽进房内,满口只叫:“弟弟!弟弟!快看谁来了!”房中一人转过身来,一般的高鼻深目,眉眼与文成德十分相似,只年轻俊朗许多,自是文成德的胞弟“失魂刀”文成武了。周子峻上回见他时全身乌黑浮肿面目难辨,此回见他虽是一只衣袖空空荡荡,却是神采奕奕,双目有神,不由喜道:“文二侠,你好啦?” 文成武自也十分欢喜,伸手与他相握,又急急地拉他入座,周子峻也不客气,三人团团坐下,说起当日之事,都不由哈哈大笑。原来文成武中毒虽深,况中流的解药却恰恰对症,在黄泉谷内休养半月之后毒患已清,因不知况中流何时回转,留言相谢之后便告辞离开。二人问了双双的情形,几句话后,便避无可避地提到后日之事。 据文成德所说,鉴于白家堡的面子,各大门派皆有代表前来,虽说是正道之会,但这几天来三教九流黑道上的朋友却也来得不少,竟将这万宁府内的大小客栈都住满了。当然这其中也有似踏月公子那般一人包下整座客栈的豪客的功劳。 周子峻道:“弟子虽然相信文大侠兄弟是可靠之人,但他毕竟是正道中坚,只怕未必愿意公开和白家堡撕破面皮,我也不欲令他二人为难,只暗示了他俩几句恐怕后日会有变故,其余不敢多说,便起身告辞了。” 周冈点头道:“你做得很对。正道中人受些人情名声牵连,做事远不如许多黑道中的朋友痛快,这也怪不得他们。夫人你看,还是你夫君我挑的这个行当轻松便利,不受那些个虚名牵累。”管涛只是微笑,突又问周子峻:“除了文家兄弟之外,你还见到些什么人?”周子峻摇头道:“也没什么人。只那客栈内住了许多武林同道,文大侠也不及一一向我介绍,只说人多。”管涛道:“是吗?如此看来,后日之会堪称一时之盛了。”周冈笑道:“正在人多才好大闹,夫人,后日且看你夫君我大展神威,声震武林。”管涛扑哧一笑,道:“大吹法螺!” 他二人眼见徒弟神情抑郁心事重重,只当他担忧后日之事,故意开起玩笑。周子峻自是知道师父师娘用意,心中一酸,不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是徒儿不孝,师尊座前未曾一日尽孝,倒教师父师娘……徒儿实在是……”他心中激荡,一时竟说不下去。周冈与管涛对望一眼,管涛上前将他轻轻扶起,道:“子峻,你是怕白家堡高手如云,你师父师娘不但不能助你救出况中流,还有可能反送了性命,是也不是?”周子峻不语。这本是再明白不过之事,只是三人谁也不说罢了。 管涛缓缓道:“峻儿,你可还记得师娘教你读刺客列传,讲到荆轲刺秦。其时秦国势强,一统之势已成定局,嬴政死与不死,七国之亡,都已是定数。荆轲之举,无论成败都于事无差。但为何后世仍盛赞之?” 周子峻道:“是。师娘说过,荆轲刺秦之意义,乃在要让世人知道,秦国虽强,但仍有人敢于抗之,越是强权,便越应有人勇于相抗。后人盛赞荆轲之举,不在其行是否有益于世,而在其敢于抗强之气魄。我辈学武,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3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3 不在争强斗胜,而在自修自进。武者之气度,不在趋吉避凶、审时度势,而在知难而上、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若只知量力而行,屈于强权而非公义,则失了习武之人的骨气,更失了做人的基准。师娘,弟子知道了!” 二十七、 冬季天寒,太阳多是时隐时现,这日更是天幕阴沉,竟似要下雨一般。出了城往西四五里便是望云山,白家堡便建在半山腰上。 第一次见到白家堡的人往往会惊讶于它外部的简洁朴实,以为有失正道之首的身份,但只要一入内中,便似步入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几乎无不人不为它富丽堂皇、雄伟奇峻的内部所震撼。周冈带了夫人徒弟随着人群一路走一路感叹:“夫人,你看看这金玉其中、败絮其外,这白家堡倒真是深谙财不外露、大巧若拙的真谛,十分地会享受啊!” 管涛轻声道:“外托仁厚之相,内蕴豪强之意,这白家堡能执武林之牛耳,确也有些门道。” 话音方落,突听门那边吵嚷起来,却是有人拿不出英雄帖强要入内,与白家堡的门卫发生了冲突。正争吵间,一人大步走近,猿臂轻舒只轻轻一挑,那争辩之人便被高高抛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砰”的一声摔飞出去。人群先是一静,随又喧哗起来。 周子峻看时,那人正是前日与他交手那使铁桨的大汉,心中微微一凛,轻声问:“师父,你哪来的英雄帖?” 周冈道:“你师父有位好友,专程送了一张给我。”管涛在旁接道:“那位好友的名字么,叫作空空儿。”说着二人一齐笑了。 周子峻这才明白,不由也是一笑,心道师父一把年纪了仍是这般放`浪形骸不拘小节,不知我以后会不会和他一样,哎,况先生总嫌我话多,到时……突又想到即将与他重逢,心中激荡,不由下意识地紧了紧拳头。 这回来的武林人士众多,周冈趁此机会悄声向徒弟介绍那是嵩山派那是长鲸帮,那是崆峒派的,那是雁荡派的,周子峻一一看去,不一时便看到了踏月公子与文成德兄弟,便连那天杀帮主胡大通也来了,只不见眠花夫人与那紫衣女子。他知道这两个女子都定有入内之法,只她二人会何时出现却是个变数,而另一方面,他还有另外一件没有告诉师父师娘的事,而那才是今日这场救援能否成功的关键! 一时行到一个宽阔的演武场,这演武场乃是山腹中挖出的一块空地,四面尽是峭壁,又有一处石砌的高台,台上铺着毡毯,右边摆了六张交椅,左边却是空空荡荡。周子峻观察四周地势,心想这里只有来时一个出口,四面俱山,到时只得原路而出。他来时已小心留意四下人手,发现一路上守卫虽不多,但看身手却皆非平庸之辈,少时要走,恐怕当真得看那人的信用了,只不知况中流此刻身在何处,这公审大会要怎么折腾。 一念未了,突听一通鼓响,四下骤然一静,只见几个人由人群中走出缓缓上台,却有两个是周子峻认识的。 只听身边人道:“那不是‘沧海剑’宋平川和他老婆‘柔云剑’桑垂虹吗?怎么不见他俩的师父灵山剑圣?”另一人道:“灵山剑圣当日为况中流作保,如今他破誓重出,又和白家堡结下梁子,灵山剑圣只怕不好意思出面,只好交由他这两个徒弟来处理了。” 又一人道:“那和尚自是少林来人了,道士却不像武当派的。” 最早说话那人道:“怎么不是?你老眼昏花连武当的剑穗都不认识了?那牛鼻子老道是武当一清,和武当现任掌门一涵乃是一辈。”另一人道:“那老叫化子却又是什么人?”前者道:“看他模样应是丐帮中的长老,脏不拉叽,却看不清面貌。”一人笑道:“亏得你老肖向来自负百晓生认识许多名人,却连他也不认识!他虽是邋里邋遢,却一没打狗棒二没背布袋,哪里是丐帮中的人。别说他是丐帮中的人,他与丐帮还有极深的梁子呢!”前一人道:“哎哟!莫非他便是那‘神行万里’陶万声陶大先生?听说他出身大富之家,却因变致贫,然而虽贫不乞,最恨有人将他视为乞丐。他是天凤门上一代的门人,连关东大侠都得叫他一声师叔,在武林中辈份极高,一向独来独往不与人攀交情的。怎么他也来了?” 周子峻只听得“少林武当”四字心中已自打鼓,凝目望去,果见那交椅右首坐了一僧一道,都是五十多岁年纪,和尚垂目安坐,面色平和,那道士却是面露不平之色不住拿手摸他那小胡子。宋平川夫妇坐在左首,末座却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蓬头垢面,衣服又脏又破,手肘与膝盖都露在外头,盘膝坐在椅子上只抠脚掌。看他那副模样不知多少日子没洗过澡了,前头的人群中有人不住皱眉,倒是那僧道与宋平川夫妇都镇定自若,丝毫不为所动。他想起那日宋平川的话,看他神色淡漠,倒比平日看去添了些不近人情的意味,一时倒猜不透他今日的立场了。 只听身边那自负“百晓生”的老肖道:“如今少林武当灵山剑派的人都来了,那白苍梧却仍不现面,真是好大的架子!”一语未了,只听一人朗声道:“盟主到!”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人在人群中穿梭而来,分明走的并不十分快,但不知怎地,众人再看时,那人却已走到了高台之上,冲着那僧道化子及宋平川夫妇一拱手,复又转向场中,道:“白某来迟一步,还望众位英雄海涵。” 他声音也不如何之大,但人人听来都觉如在耳边,字字清晰,柔和温婉,这场中原本人声鼎沸,此刻竟突地安静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心想这白苍梧被尊为江南武林之首,果然有些本事。周冈夫妇对望一眼,眼中都不由露出忧色,倒是周子峻凝神只看那僧道,心中打鼓,不知此二派到来可与那无梦水云之死有关。 只听白苍梧道:“今日白某广发英雄帖请各位英雄拨冗前来,不为别的,只为昔年及今日的两桩公案,想请诸位英雄作个见证。”说着转头对那僧道道,“苦心大师,一清道长,事关贵派,是以白某才不得不打扰师父们修行,让佛门道家清静地蒙尘。” 那苦心大师合什宣了声佛号,道:“白堡主客气。无梦师侄无故遇害,全赖白堡主遣人送还遗体告知此事,又劳白家堡损兵折将捉拿凶手归案,我少林实是不胜感激。”那道士一清大声道:“我那水云师侄,向与无梦师父交好,二人携手游戏人间,不意竟为奸人所害!白堡主,今日我定要为我武当讨一个公道!” 他二人这话一出,场中诸人都是一惊,之前白家堡只言况中流与白家堡结怨,却未曾提起少林武当与他之仇,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4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4 那无梦和尚与水云道士常年游戏人间,场中倒有不少人是与他们相识的,一时议论纷纷,却是惊讶多于激愤。周子峻一听那和尚说话便已知不好,待得那道士言明,心中更是连连叫苦,心道那和尚道士的尸体我分明是亲手埋好了的,怎地却被白家堡的人找到,他二人虽中毒在先,却终究是死在况先生剑下,但这事一时半刻说不清楚,说来也无人肯信,却要如何是好? 只听白苍梧道:“诸位英雄还请稍安勿躁。听白某一言。少林武当乃是苦主,我白家堡亦是受害者,苦心大师与一清道长的心情白某很明白,却不知陶大先生与宋大侠、桑女侠有何看法?” 那一直专心低头抠脚的大汉头也不抬,只哑声说了两个字:“该杀!” 桑垂虹看看丈夫,宋平川神色不变,淡淡地道:“白堡主说当年与今日两桩公案,当年旧案自不必提,今日这桩,白堡主既然早有论断,又何必再来问我夫妇呢?” 白苍梧道:“听宋大侠的意思,难道是认为白某对此事评断不公?那数具尸体你都是看过的,死者要么死于剧毒,要么死于剑下,宋大侠若是认为白某有失偏颇,好,便请宋大侠亲自问上一问。”稍稍一顿,道,“把人带上来!” 他这一声不大,却震得周子峻一颗心几欲跳出胸腔,只见东边人群让出一条道来,四个黄衣男子带着一个白衣人缓步而来,却不是况中流是谁? 数日不见,他看上去却并没什么变化,只面色似更苍白了些。白家堡看上去确实没有亏待他,只见他衣容整洁,身姿挺拔,神情淡漠,若非行动间手铐脚镣叮当有声,哪里像个前来受审的犯人,分明更似个眼高于顶轻易请不来的贵客。 黄泉谷百毒药王之名此会之前自是早已又在武林中传开了,但见了真人,众人仍不免大感意外。有些年长认识况中流的暗中讶异他与当年相比似乎并没多大变化,只闻其名不曾见过的年轻一辈则是惊讶于这传说中的名人竟不若想像中苍老,有些便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周子峻身边一人便道:“怎么这‘百毒药王’这般年轻,瞧着年纪倒和我那邻家嫂嫂差不多。”那老肖道:“听说但凡神医都养生有道,懂得驻颜之术,这‘百毒药王’自然也是。”旁边诸人纷纷点头称是。而有些受过他恩惠的如文成德兄弟倒也罢了,踏月公子却是忍不住朝周子峻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心想怪不得那少年甘冒大险也要救他,原来……嘿!换作是我,怕也是舍不得的!但要以命相挣……其时他身边带着四名姬妾,感念之时左右一望却又不禁犹豫,心道到时再想也不迟。 况中流显是身上有伤,行动间并不若往日利索,但他掩饰得极好,旁人只道他行动不稳是受制于镣铐,却是瞒不过周子峻的眼睛。他心知况中流性情高傲,这般跛行于大庭广众之下于他已是极大的羞辱,心中又是痛惜又是恼怒,心道有朝一日定要这白家堡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突听师父周冈叹了口气,低声对妻子道:“夫人,我觉得咱们子峻没戏。”他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师父所言何意,只听师娘也跟着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峻儿,我之前只当你说不介意他是否对你有意是哄你师娘莫操心的,如今看来,原是你有自知之明。”周子峻这才醒悟过来,虽是心中忧愤,却也不禁被师父师娘逗的一笑,心下稍定,凝神看事态发展。 其时况中流已走到台上在左首站住,他神色冷淡,见得宋平川夫妇亦不动容,宋平川亦是同样,倒是桑垂虹脸上闪过些愤愤之色。 只听白苍梧道:“况中流,当日`你在灵山之上杀师灭弟,滥杀各派门人,亏得灵山剑圣为你作保,恳请各派不要追究,你又立誓终身不出黄泉谷,各派方才放了你一条生路。为何十三年后你要破誓重出,杀害少林武当弟子并我白家堡门人?今日天下英雄在此,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免得人家说我白家堡姿意妄为、滥用强权以势压人,冤枉了你!”最后几句,自是说给宋平川听的。 况中流冷笑一声,傲然道:“我破誓重出,那又如何?你白家堡的人是我杀的,那和尚道士也是我杀的,那又如何?杀便杀了,难道你还指望我救活他们不成?说这些废话作甚!” 他这话一出,白家堡诸人自是怒形于色,那武当派一清更是怒不可遏,自座上一跃而起,叫道:“好!你既坦承无误,我便杀了你为我师侄报仇!”“呛啷”一声拔出长剑,一剑朝他当胸刺去!宋平川站起身来叫道:“且慢!”那一清似是早料到他会阻止,“嘿”了一声,手腕凝住不动,剑尖却仍指在况中流胸口。白苍梧咳嗽一声道:“宋大侠有何指教?” 宋平川却不理他,只向况中流道:“你既已在十三年不曾出谷,突然违誓离开,是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 况中流脸色一沉,却并不回答。宋平川便又道:“你与白家堡无怨无仇,与那少林武当更是向无瓜葛,以你的性格也不屑主动惹人,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 况中流仍是冷着脸一言不发。那一清道长却是听不下去,冷笑道:“他不会主动惹人,宋大侠这意思,是我武当主动去招惹他了?是了,还有少林与白家堡弟子。” 宋平川淡淡地道:“无梦大师与水云道长已殁,这其中缘由我们自不可知。但白家堡因何与况中流起了冲突,想来白堡主是清楚的。况中流前脚离开黄泉谷,白家堡后脚便知,消息倒真是灵通!” 他既点到明处,白苍梧自也不能不说话。他微微一笑,道:“宋大侠这是怀疑我白家堡故意惹事了?好教宋大侠得知,非是我白家堡恶意生事,只因天杀帮的胡帮主来向本堡求助,声称其帮众中毒而亡,而其所中的毒药恰是黄泉谷的独门剧毒,‘碧云天’!”他突然提高声音对场中道,“这‘碧云天’,想必经历过十三年前灵山之役的各派英雄都不陌生吧?” 当即便有人道:“不错!当日灵山之上,我玄英派三位师兄便是死在那‘碧云天’之下!”又有人道:“那是黄泉谷的独门剧毒,‘碧云天’既现,怪不得白堡主知道‘百毒药王’重出了!” 宋平川道:“不错,出川道上,确有三人死于‘碧云天’下。但那三人之死与况中流却无关系。只因那三人死时,况中流尚在黄泉谷中,并未重出。” 一清道:“哦?却不知宋大侠是从哪里得知那三人之死与况中流无关的?又怎生知道其时况中流尚在黄泉谷中?” 宋平川道:“是一位少年告诉在下的。” 一清道:“那少年姓甚名谁?如今又在何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5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5 处?” 宋平川眉头一皱,犹豫不语。长清冷笑一声,手上轻轻一送,周子峻见得白衣上一点鲜血透出,心中大骇,情急之下不及思索,叫道:“住手!”飞身朝台上跃去。 二十八、 宋平川夫妇早知他要来倒也罢了,况中流却是不由变了脸色,周子峻假作不见,心中却不免得意,心道你终究还是关心我的。他心中一松,面上露出微笑,冲宋平川拱手道:“宋大侠,咱们又见面啦。” 他这突然现身,场中众人除少数知情者外皆是大感意外,见他年纪轻轻听口气却似与宋平川大有交情,都不由心想不知这少年是何方神圣,敢对武当一清喊“住手”? 宋平川略一点头,白苍梧道:“宋大侠,你认识这位小兄弟?” 宋平川淡淡地道:“他便是在下适才提到的那位少年。” 白苍梧“哦”了一声,举目将周子峻上下打量一番,道:“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尊师又是哪一位?” 周子峻之前不曾仔细看他,如今与他一照面,不由大吃一惊,心道奇怪,这人怎地这般眼熟,竟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又见他看上去虽已年过半百,两鬓皆已花白,但面容却仍十分年轻,修眉长目,神态和蔼,然于那和蔼中又自带威严,观之可亲,望之可敬,与他想像中竟大不相同。他心中大是不定,一面强抑心神答道:“劳动白堡主垂询。晚辈周子峻。”说到这里稍一迟疑,只听周冈的声音道:“师父嘛,正是周冈区区在下。” 他心中一热,转头一看,果见师父携了师娘,施施然越众而出,走上台来。 “追风剑”的名头在江湖上虽不及白苍梧、宋平川等人响亮,但周冈身为镖师走南闯北到过许多地方,交过许多朋友,这场中倒有不少他的旧识。先前他有意避人耳目夫妻俩皆戴了风帽,如今脱了风帽露出本来面目,便有些人远远地和他打起招呼来。另有些老成的虽不作声,却都在心中道原来那少年是他的徒弟,等下倘有变故,少不得要装装糊涂。 又有一众人见得管涛貌美,都不免悄声议论,说传说“追风剑”有个十分美貌的老婆,果是真的。 宋平川与周冈曾有一面之缘,彼此抱拳行礼,周冈笑道:“宋兄弟,我这徒弟不懂事,冲撞过你,我代他赔个不是,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他吧。”桑垂虹抢着道:“袁大哥,你教得好徒弟!机灵古怪,倒比你年轻时更有本事!”周冈哈哈大笑。 他四人见礼寒喧,却听周子峻道:“一清道长,我们这话一时半刻说不完的,你要一直举着剑站那里吗?白堡主与天下英雄在此,你还怕人跑了不成?” 那少林苦心大师一直默不作声,此刻开口道:“道兄,先回来吧。”一清哼了一声,收剑入鞘,衣袖一振几步退了回来,冲周子峻道:“宋平川说你称况中流与那三个死在‘碧云天’下的人无关,你倒说说,怎么个无关法?” 周子峻只要他撤手便已放了一半的心,他口气严厉态度蛮横也不以为意,笑了一笑,由护送张守墨归家说起,一路说到双双与张守墨中毒,他带了双双赶赴黄泉谷求医。 “由盘龙山脉出来前往和益县只得一条路,双双与张先生毒发是在半夜,据宋大侠所说,那‘碧云天’之毒既不会传染,那双双与张先先中毒便与那对侏儒无关。虽不知他为何要对他二人下毒,但那下毒之人必定便是杀害胡三三人的凶手。我带双双前往黄泉谷时天色将明,这其间绝无第二人赶在我头前,而我入谷之时,况先生尚在谷中。” 一清大声道:“况中流轻功卓绝,便是对你那小妹妹与张什么先生下毒后再赶在你前头回到黄泉谷,也不是不可能的。” 周子峻道:“道长所言极是。但况先生与我等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巴巴地从黄泉谷赶到山中将那三人毒死又对个不会武功的书生与小女孩下毒?他武功既高,一剑杀了他们岂不干净,何必偏要用到自家独门毒药,倒似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出手似的。” 一清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或许他原本就是故意下毒向江湖群雄示威以示他即将重出江湖之意!” 白苍梧也道:“小兄弟,你这话只能证明那三人之死与你有些关系,却不能证明与况中流无关。何况你说你带了你那小妹妹前去求医,你那小妹妹何在?谁能证明你不是为了给况中流开脱随口胡诌?” 周子峻一时不禁语塞,便在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人道:“他没有说谎。他确实曾带了一个小姑娘前往黄泉谷求医,我能证明。” 这个声音浑厚宏亮,只口音略有些怪异,话音一落,两个大汉一齐跳上台来,一般的装束,只一人年轻许多,左边袖管空荡荡地扎在腰间,正是文成德兄弟。 “追风刀”文成德是中原武林有名的赛孟尝,场中诸人大多是认得他的,不妨他竟突然跳出来为况中流说话,都是大感意外。那一清性子最急,当下便问:“文大侠,你怎么证明?难道你在现场?” 文成德道:“是。实不相瞒,这位小兄弟带人前往黄泉谷求治那日,在下也恰在黄泉谷中。” 一清道:“文大侠也在黄泉谷中?不知文大侠为何会在那里?” 文成德苦笑一声道:“那是因为舍弟中了唐门暗器,命在倾刻,在下是带舍弟前去求医的。” 他这话一出,场中竟是突地一静,那一清亦是一愕,转头将文成武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在他左袖上一扫,道:“文二侠中了唐门暗器之事,贫道也略有耳闻,江湖都说是文二侠临危不乱,壮士断腕……” 文成武截口道:“临危不乱是真,壮士断腕也是真,但唐门之毒何等可怖,若非亲历不可体会。我虽逢‘圣手神医’黄神医续命,但毒已淫浸全身,黄神医亦无能为力,家兄这才带着在下星夜兼程赶往黄泉谷求医。”他说得简单,众人却都领会得到,唐门之毒可怖,连圣手神医都束手无策,那自然便只有百药之宗的黄泉谷可救了。 一清跌足道:“文大侠!你既是正道中人,岂不闻廉者不饮盗泉之水的道理?怎能……怎能……你怎能去求助于那弑师杀弟之徒!如此贪生怕死,岂非有愧于你文家三代刚烈之名!”他说得激昂,场中有些年轻的亦是忿然附和,纷纷指责文成德不该。年纪大些的却大多默然不语,心道若是我家中有人遭逢不测,情急之下只求有人救命,哪里还顾得那许多,这牛鼻子老道未免站着说话不腰疼。但看文成武如今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显是况中流出手相救的了。 只听白苍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6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6 梧长叹一声,缓缓道:“文大侠兄弟情深,一清道长也不要苛责于他了。文大侠既在黄泉谷,想来这小兄弟是没有说谎了。” 文成德道:“是。我是半夜到的黄泉谷,破晓方入,在我之后只得这位小兄弟一人入谷,再无他人。” 白苍梧沉吟道:“文大侠半夜到的黄泉谷,破晓方入,那必定是在闯那冥河阵了。那冥河阵势十分厉害,当年各派都曾在其中吃过大亏,想必文大侠闯阵时定是心无旁骛,又兼负着令弟,况中流却是熟悉其中机窍,不是白某小覤文大侠,彼时只怕他自你身边经过你也未必能够察觉吧?” 文成德道:“白堡主说得没错。况先生武功在我之上,他要瞒过文某的耳目,确有可能。但在文某带着舍弟入谷之前,却早有另一个人在内中等候了!” 白苍梧道:“是谁?” 文成德将目光往人群中一扫,朗声道:“踏月公子,你还不出来吗?” 踏月公子早在文成武走出之时便已知等下必定脱不了干系,如今对方指名点姓找上门来,只得叹了口气,摇摇摆摆地走了出来。 踏月公子在江湖上素有风流之名,众人皆知他所到之处必有美姬环侍,今日一见,果见他身边四个姬妾虽作男装,却无一不是人间绝色,其中又有一人,袅袅婷婷格外动人,都不由在心中暗道今日到会的这些个女子竟是一个比一个漂亮,倒是不枉此行了。 只听一清道:“踏月公子,文大侠说你早在他前头入了黄泉谷,可有此事?” 踏月公子慢吞吞地展开折扇,慢吞吞地摇了两下,慢吞吞地道:“不瞒道长,在下当时确在黄泉谷。” 一清道:“你去那里做什么!”言下大是不悦。 踏月公子笑道:“去黄泉谷还能做什么?道长这话问的,你去青楼还能做什么?哦是了,道长清修之人是不去青楼的,黄泉谷自然也不是妓馆。何况况先生虽然生的好看,奈何在下却无分桃断袖之癖。在下的爱姬中了蛇毒,他人莫之能解,只得前往黄泉谷求医。道长莫要责怪,小可只是个无名小卒,比不得文大侠是正道栋梁,在下家人生了病,只求名医问诊救命,一时也顾不得他是颜良还是盗跖了。当然当然,我知武当弟子是断不会如我这般贪生怕死不要脸面的。” 他这话明是自贬实含讥讽,一清如何听不出来,待要发作,转念一想,何必与这登徒浪子一般见识,当下强抑怒气道:“文成德说他去时,公子已在谷中,是也不是?” 踏月公子道:“我的爱姬中毒,生死一线,在下是个门外汉,自是急得了不得,因此也顾不得天黑天亮,闷着头就闯了进去。” 一清道:“当时是什么时辰?” 踏月公子道:“我二更入谷,过阵入内恰是丑时。” 一清道:“那况中流在谷内?” 踏月公子摇一摇扇,眼珠一转,道:“我并未见到他人。”稍稍一顿,又道,“但木屋之内有人发声,要我等到天明。至于那人是不是况中流,本公子便不知道了。” 他这话却是一下子撇了个两清,文成德忍不住道:“但天明之后,你那宠姬岂非是况先生治好的?” 踏月公子笑道:“那是天明之后,此刻说的乃是半夜。” 周子峻突道:“公子,若是有人走过你门前,你可能看见?” 踏月公子道:“自然看得见。” 周子峻道:“那你丑时入谷之后,直到卯时文大侠到来,你一直守在况先生屋外,若有人自谷外进来,要入那小屋,以你之能,必定不会毫无察觉。文大侠还可说是全心破阵,你可是一门心思都在那屋内之人身上。” 踏月公子哼了两声,含含糊糊地道:“说来也是。” 周子峻道:“那三人死于日间山道之上,双双与张先生毒发于三更,而三更时分踏月公子已入黄泉谷,况先生不可能同时身处两地,因此‘碧云天’之毒,实在另有蹊跷。” 白苍梧沉吟不决。那一直一言不发只低头抠脚的陶大先生突道:“你口口声声说你那小妹妹与张先生中的亦是‘碧云天’之毒,有何为证?” 周子峻一怔,道:“他二人脸色泛青,形状与那死去的三人一般……” 那陶大先生冷冷地道:“症状相似之毒天下何其众多,焉知不是你与况中流故意串通借你那小妹妹与张先生来迷惑众人的?” 周子峻道:“我与况先生当时尚未相识,如何与他串通……” 话未说完,突听一人大声道:“那小贼满口谎言,盟主与各位英雄切不可上了他的当!”只见人群中挤出一人,周子峻看时,却是那天杀帮帮主胡大通,只听他继续大声道:“这小贼与况中流关系非浅,他的话绝不可信!” 二十九、 周子峻不妨他这时候突然出现,倒是大感意外,只见他脸泛红光,显得十分紧张。他武功低微,自人群中挤出已是不易,如今站在台前,胸口起伏,倒有些喘不上气的模样。 白苍梧道:“原来是胡帮主。不知胡帮主怎知这位小兄弟与况中流关系非浅?” 胡大通道:“我自然知道!这小贼往我天杀帮总舵闹事,我与他交手,他……他使的乃是‘冥龙剑歌’!” “冥龙剑歌”这四字一说出来,年轻些的自不知道,年长些的却都不觉变了脸色,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朝周子峻与况中流望去,周子峻心头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周冈慢吞吞地问道:“胡帮主并不习剑,如何认得‘冥龙剑歌’?” 胡大通道:“我自不认得。但宋大侠与桑女侠却是认得的!若非宋大侠出手相救,在下早已死在这小贼手中,也不能站在这里揭穿他的谎言了!” 一时众人又看宋平川,宋平川铁青着脸,缓缓点头。 胡大通得意洋洋地又道:“宋大侠报出这名字之后,胡某便私下查探了一番,原来这‘冥龙剑歌’是十五年前‘冥龙剑客’的成名剑法,诸位可知那‘冥龙剑客’是谁?正是当年黄泉谷的大弟子况中流!当年他虽师出医毒门下,却是以剑成名,游走江湖之时,亦用的是‘冥龙剑客’这个化名。他与灵山剑派的渊源,亦是因此而起!” 早在十三年前各派与况中流战于灵山之时便已有人自他的剑法认出他便是那神秘的冥龙剑客,是以胡大通这番话倒也算不得轰动,只他说到况中流与灵山剑派的关系,倒有不少人心想怪不得当年灵山剑圣要一力维护于他,显然剑圣爱才,不忍见这剑术奇才英年早夭。 胡大通指着周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7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7 子峻道:“这小贼到我帮中寻事那日,与他所言小妹妹中毒前后不过相差一日,若依他所说与况中流素不相识,难道他竟能在一日之内便学会‘冥龙剑歌’?我看他原本便是况中流的徒弟!那什么小妹妹张先生,都不过是他们设出来欺瞒众位英雄的幌子!” 周子峻心道我哪里是在一日内学会的“冥龙剑歌”,那不过是借了况先生的剑意,但一时之间却也知道解释不清,只得苦笑。只听白苍梧对周冈道:“周镖头,你可知贵徒向况中流学剑一事?” 周冈摸摸下巴上的胡子,大大咧咧地道:“剑嘛,天下剑法,各门各派,说得天花乱坠,最后还不都是刺死敌人了断。只要人家肯教,我一向鼓励徒弟们逮啥学啥。圣人云‘学而不厌’,又云‘三人行必有我师’,昔年鸡鸣狗盗之技亦有大用,难道他拜了我为师便不能再向其他人拜师学艺了吗?能得‘冥龙剑客’授艺,真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喂,徒弟,等回去不如也将你学来的剑术教几招给师父。” 他说得轻松,场中认识他的都知他素来如此,有些便笑出声来;不认识他的倒有好些皱起眉头心道这追风剑怎么这般教导徒弟,全不将尊师重道的风气放在眼里;又有些觉得周冈胸襟开阔毫无门户之见,不以名门弟子自居,怪不得黑白两道都卖他面子,肯和他交朋友。只他此刻在白家堡面前说这些话,却是全然不给主事人面子了。 一清怒道:“好哇!你徒弟既拜了况中流为师,那他的话还有什么可信……”话未说完,只听周子峻道:“他不是我师父。”一清一怔,他便又说了一遍:“他不是我师父。”说着望向况中流,后者却也正看他,二人目光相接,竟不约而同地想起那日况中流传他剑术时说的话,虽在沉重之中亦是忍不住相视一笑。周子峻只觉心中坦然,转过头来正听一清冷笑道:“谁知你是不是说谎……”管涛不待他说完截道:“道长,我这徒儿虽然顽劣,但从不说谎!”她说得斩钉截铁,一清倒不由得一滞,一时吞了口口水,闭口不言。 那陶大先生抠完左脚如此又抠右脚,一边抠一边道:“好!便算‘碧云天’之毒与他无关,白家堡的人与少林武当门人之死,你又作何解释?” 周子峻道:“白家堡追杀晚辈一行,原因晚辈不知,但人欲杀我,难道我便不能反击吗?无梦大师与水云道长虽为名门弟子,但趁人之危,不问青红皂白痛下杀手,毫无正派之风,技不如人,便被杀了又有何怨?” 他言中大有指责之意,那苦心大师倒也罢了,一清却是忍耐不住,双眉一竖便要发作,却听那陶大先生头也不抬地缓缓又道:“你说无梦水云趁人之危,不问青红皂白痛下杀手,亦即是说,当日`你也在现场了?” 周子峻心中一凛,这才惊觉说漏了嘴,然而话已出口,只得道:“是。” 白苍梧疾道:“小兄弟既在现场,却不知当时情形究竟如何?何不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 他说得在理,然而当日情形涉及那神秘的紫衣女子,又兼水云说话难听,周子峻一时竟不知该说多少留多少,正踌躇间,只听那陶大先生阴阳怪气地又道:“他说无梦水云趁人之危,又说二人毫无正派之风,恐怕有些话,碍着少林武当颜面不好讲吧?” 一清大怒,道:“这小贼既与况中流有师徒之实,自然帮他说话!他的话如何信得!小贼,我只问你,我师侄与无梦大师可是况中流所杀?” 周子峻咬一咬牙,道:“是。不过……” 一清截口道:“不过怎样?他二人已然惨死,个中缘由是非黑白,岂容你一面之辞信口雌黄!白堡主,当年况中流在灵山行凶,灵山剑圣非但不严惩凶手以息众怒,反而为他作保纵虎归山,这才有了今日之祸!如今我师侄尸骨未寒,凶手却仍逍遥法外。如今凶手既已认罪,还请白堡主主持公道,严惩凶手,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白苍梧还未说话,周子峻已先急了,不及细想脱口道:“十三年前的事暂且不说,便算当年况先生杀了人做了错事,但这十三年来他在黄泉谷坐牢,多少人赴黄泉谷求医,多少人因况先生活命,难道他救过的那么些人,便抵不上少林武当与白家堡几条人命吗?” 一清大怒,喝道:“你!”只听那陶大先生阴恻恻地道:“黄泉谷声名狼籍,况中流人品卑下,我正道中人皆是重名重誉之徒,岂会前去求他?似文成德那般贪生畏死之人自是少之又少。只怕去的多是些奸恶之徒。他便救了再多邪道中人,于我武林又有何益处?只怕更多有害。难道还是他的善业不成?你若不信,不妨问问你那况先生,看他救人可有标准,是不是什么狐朋狗党、阿猫阿狗都救?” 周子峻还未答话,只听况中流冷冷地道:“这还倒真叫你说对了。有些人家中猪狗生病也来找我,在我看来,你们这些人与那些畜牲也没什么区别。” 他这话骂尽天下人,在场中人有的苦笑有的喃喃,有些便忿忿不平起来。突听那苦心大师宣声佛号,问道:“况施主,五年前,那千面修罗被我师侄无为打成重伤已无生路,但一年之后他却再度出现为祸武林,如今想来,他可是逃往了黄泉谷求医?” 千面修罗欧阳诺是江湖上一个有名的大魔头,盖因他擅于易容又下手狠毒,但凡惹到他的人莫不被他杀得满门尽灭鸡犬不留,江湖上谈之变色。他曾被少林僧人追剿,负伤而逃,一年之后又重出江湖的事,却是连周子峻也知道的。一时场中众人都不觉心想,难道那魔头当真是被况中流所救? 只听况中流道:“我早说过了,入得谷的,凭你是什么人,在我看来都和猪狗牛羊差不多。你治一条狗时难道还要去管它是否咬过人、今后还会不会咬人吗?” 他这话自是承认人是他救的了。那千面修罗欧阳诺在江湖上仇家众多,场中诸人倒有不少与他有怨,听他这话都不由议论纷纷,有些人咒骂出声,有些则微微摇头,颇感难以评判。 周子峻道:“况先生是大夫,所谓救人如救火,病人来了,自当尽力救治,难道大夫还要先去清查病人的十八代祖宗做过些什么不成?各位扪心自问,难道各位在重伤垂危之即还能忍受大夫先将你这几十年人生先评估一番?还是你先自我表白一通以此来判定你这人是好是坏是否值得一救?难道各位不会觉得医生并没有资格判定病人是否该救是否不该救吗?” 众人听他这话都不觉哑然,一时场中竟静了一静。终究还是一清按捺不住,大声道:“救一人而害百人,那便是不该救的!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8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8 ” 周子峻道:“那敢问道长,救一人而害一人,一命抵一命,是该救还是不该救?” 一清一滞,道:“那……那自然得看救的是什么人,害的又是什么人……” 周子峻道:“照道长的意思,文二侠那样的人是该救的,千面修罗那样的人是不该救的,敢问道长是凭什么来判定?凭他们的所做所为吗?那这位胡帮主纵容帮众欺压良善,拐卖幼童,渔肉乡里,倘若此刻命在旦夕,敢问他自觉该不该被救?诸位有难时都觉得大夫该救自己,难道各位都不曾做过一件错事都如生下来的婴孩一般无辜吗?凭什么你该被救,他人就不该?你又不是观音如来玉皇大帝,难道这天下谁值得救谁不值得救,谁该死,谁不该死,竟是由你做主的吗?” 须知武林中弱肉强食,自来拳头便是道理,权势便是曲直,今日这少年竟在这强权为尊的武林中问出这天真之语,众人既觉好笑,又觉这少年不可直视,或尴尬或不忍或不愿,一时四下寂静,竟是无人应答。 突听那陶大先生道:“哪里来的这惹人厌的蜂子!你看我是乞丐也来欺负我?告诉你,老子可不是乞儿,你莫要蜇错了人!”说着凌空一抓,“啪”的一声,竟似将什么东西扣在了掌内!随后手一摊,一只胡蜂坠落地面,却已是被他捏得扁了。 周子峻心中一动,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他爱救谁我不管,救过谁我也不管,但他救不活人,便是欺世盗名之徒,留他何用?”话音未落,只听有人叫道:“胡蜂!胡蜂!哪里来的这许多蜂子!”只听四下嗡嗡之声不绝,一团乌云便似从天而降一般,转眼便向石台扑来。随后长袖翻飞,一道窈窕的身影随蜂而至,周子峻失声道:“眠花夫人!”只听那陶大先生哈哈大笑道:“妹妹,你果然来了!我便知你放不过这害死外甥女的凶手!” 众人皆知眠花夫人蜂后之名,但却鲜有人知道她与陶大先生乃是兄妹,如今见她虽是徐娘半老却风姿宛然,再看陶大先生疯疯颠颠形容邋遢,倒有大半人心道这兄妹二人怎么全然不像? 周子峻一见她现身便知不好,不待她走近急急叫道:“眠花夫人,你好不讲道理!你带女儿到黄泉谷求医,况先生只是大夫又不是神仙,怎有可能一定治她得好?若天下人都似你这般但凡医生没治好病人便斥之为庸医欲杀之而后快,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愿做大夫?” 眠花夫人冷笑道:“天下有没有人愿做大夫与我何干?我女儿已死,便是这天下尽是大夫于我又有什么好处?我今日不是前来听你讲经论道的,你的道理留着给那些自命侠义的人听罢!况中流,今日我定要你血债血偿!”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只闻忽的一声,群蜂已朝着况中流直扑而去! 况中流此刻手脚都有镣铐,自是难以抵挡,周子峻情急之下不及细想,冲过去拔剑便挡。周冈夫妇大惊之下急忙来救,那一清长剑一振,恰恰挡住他二人去路。原来这道士心中也怕众人受了周子峻所言影响,心道不若借着这妖妇之手将况中流除去,倒省了许多麻烦。 周子峻挥剑挡蜂,但他只身单剑,哪里抵挡得住,突听耳畔呼呼生风,却是文成德赶到,追风刀长刀一展,划出一个圆弧,硬生生将群蜂挡在刀圈之外! 然而毒蜂不比刀剑好挡,周子峻心知文成德与自己挡得一时挡不了一世,关键终究还是在眠花夫人身上。只听那边眠花夫人尖声呼啸,又见刀光闪烁,却是文成武心思比兄长动得要快,文成德这边救人,那边他已直扑眠花夫人。 眠花夫人双袖舞动对上失魂刀,只听陶大先生叫道:“你作什么欺负我妹妹?”身形“扑”地自椅上弹起,长臂一舒朝文成武抓去!眼看这一抓便要抓个正着,斜地里突地刺过一剑,一个女声叫道:“欺负晚生后辈,算什么英雄?”陶大先生怪叫一声,似只猿猴般向后一窜避开这一剑,右足一蹬,朝来人踢去!那人身形一晃,反手又是一剑刺来,剑意绵绵,似柔还刚。陶大先生识得厉害,高声赞道:“好个‘柔云剑’!” 桑垂虹已然出手,宋平川却是站着一动不动。他不动,白苍梧也不动。白家堡主看看乱成一团的一边,再看看静若处子的沧海剑,摊摊手,转向那一直稳坐不动的苦心大师求助:“大师,你看……”话未说完,突听场中有人叫道:“蛇!蛇!有蛇!”“好多蛇!”“这时节怎会有蛇?”“大家小心!这蛇有毒……”随即有人厉声惨叫,咕碌扑通,一连数人倒地。有人叫道:“不好!有人放毒!空气里有毒!”突然又有人厉声呼喝动起手来,一人叫道:“赵鹏你这龟孙子之前害我不浅!今日还敢暗施偷袭!我杀了你!”又有人叫“陈魁,还我师弟命来!”却是仇家见面分外眼红,竟趁着这乱局自行杀将起来。 白苍梧叫道:“诸位不要乱……”话音未落,只听有人大叫道:“死了!有人死了!是白家堡!一定是白家堡下毒!他们邀请天下英雄来此,原来是想借机毒杀群雄!”白苍梧大怒,喝道:“何人在此胡言乱语?”他有心追那传谣之人,然而此刻地上游蛇乱窜,空中群蜂乱舞,仇人们杀作一团,不愿趟这浑水的四处躲闪,白家堡守卫虽多,却并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仓促间竟反被卷入混战之中。一时你捅我一刀我刺你一剑,忽地又有人中毒倒地,人人哀嚎叫骂,呼喝之声四起,一时竟不知那说话之人身在何处。 那边文成德刀风舞得水泄不通阻挡群蜂,周子峻抢到况中流身边举剑去削他手脚上的镣铐,哪知一剑下去,那镣铐却连白印子也没一个。 况中流低声道:“这是北极玄铁所铸,你弄不断的。” 周子峻不理,运足内力不住研砍,然而火花四溅,却是无功。他呆了一呆,看着况中流,突然展臂将况中流紧紧抱住,长剑倒提,口中道:“况先生,我……我……”他心中激荡,脱口便要说出自己心意,耳中却听况中流叹道:“你怎样?傻孩子,我不是叫你走了吗?你怎么还回来?平白连累你师父师娘。还不快走。”周子峻道:“不,况先生,我不走,我与你死在一起。”他声音虽轻,最后几个字却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转余地。况中流一怔,只觉他手臂将自己抱的好紧,随后颈上一凉,却是周子峻倒转长剑剑锋架在自己与他颈间,他心中一动,心道这孩子是当真要与我同生共死?他为什么要与我死在一起?突然间心头一颤,顿时变了脸色!手上微动,扯的镣铐一阵乱响。他此时心头大乱,喃喃只道:“你胡说什么……”然而心中却又知道他不是胡说。饶是他早已勘破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9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59 生死,此刻也不觉乱了方寸,一时心动神驰,竟不知说些什么话来劝。 周子峻低声道:“况先生,我不是胡说,我救不了你,自然也不能让你受那些人的折磨。咱们一剑同入黄泉,阴曹地府里也不寂寞……” 三十、 便在此时,斜地里突然飞来一人,“砰”的一声摔在他二人脚边。周子峻一怔之下手上一顿,只听那人一叠声地叫:“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小的立刻便为况先生开锁!少侠饶命啊~~~”一面说着一面在况中流脚下窸窸窣窣地动作起来。周子峻大愕,只听那人手上不停口中仍是不住口地讨饶,猛地省悟过来,慌忙放下长剑松开况中流,心中又惊又喜,正自看着况中流出神,突然脑后风响,心中一凛,回身一剑,恰恰挡下那飞来一刀!但见来人短刀雪亮有如狼齿,正是先前曾在江面上交过手的灵刀客! 二人二度交手,环境却已生变,如今脚下踩着实地,又无那巨灵神在旁夹攻,周子峻一柄长剑使得得心应手,剑剑皆走游龙之势,那灵刀客刀刀如入绞盘,心中大骇,正惊疑间,周子峻手腕一抖,喝声“撤手!”那灵刀客短刀拿捏不住,“呼”的一声飞出,周子峻一掌将他推开,回首一看,况中流手脚上的镣铐却已将解完。他心中一喜,叫道:“况先生……”一语未了,突见况中流脸色大变,叫道:“小心!”他不及回身,反手一剑刺出,来人哼了一声被他一剑削在掌沿,虽是鲜血淋漓,却也一掌拍在他背心。周子峻收势不住向前扑出,其时况中流手脚俱已脱困,周子峻这一扑恰扑进他怀里,“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况中流一手将他抱住,一手已接过他手中长剑,剑芒一闪,剑作龙吟,剑光如匹练般朝来人劈去!来人不敢硬接慌忙闪避,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这座石砌的高台竟被这一剑劈出一道裂缝,碎石飞溅,弹得到处都是。 混乱方起,踏月公子便已带了四名姬妾避过一旁,此刻看得分明,这偷袭了周子峻一掌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家堡主白苍梧!原来眠花夫人的蜂儿因受空气中毒气影响纷纷不支坠地,文成德大敌一去,方松口气,一柄巨大铁桨呼啸而至,将他再度卷入战团。那边文成武与眠花夫人一个刀快一个剑厉,斗了个旗鼓相当。陶大先生与桑垂虹亦是棋逢对手。武当一清独斗周冈夫妇,虽落于下风,周冈夫妇却也一时拿他不下。台上唯一一直未动的便只有白苍梧、苦心大师与宋平川了。宋平川原本已牵制住了白苍梧,但那苦心大师突然起身,宋平川心神一分,白苍梧已脱身而去。只是谁也料不到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不攻别处,竟是攻向周子峻!然而周子峻受他一掌,却也引出了况中流这雷霆一击! 这一剑之威直至于厮,场中混战竟蓦地一滞,异样沉寂之中,突听骏马嘶鸣,一人叫道:“唉呀!马儿!我的马儿怎么跑进来了!” 周子峻听得分明,可不正是踏月公子的声音,不觉一笑,低声道:“况先生,咱们先走。”况中流也不多问,揽了他将身一纵,二人稳稳落在马上。那匹马早已是与他二人相熟的,不待况中流指示,长嘶一声放开四蹄,旋风般朝白家堡外冲了出去。 周子峻靠在况中流怀里,肩上背上虽是剧痛,心中却甜丝丝的大是得意。他之前并非未曾与况中流这般亲近过,但那时心中未有非份之想,过了也就过了,此刻存了思慕之心,肌肤相接,顿觉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说也奇怪,他二人一骑疾冲而出,一路上虽站了白家堡守卫,却是无人出手拦阻,连那大门亦是大大敞开,竟是任由他二人一路冲了出去。一时下山,那马识途一般径直向西奔去,况中流心中已知有异,却也并不管它,如此奔出二三里地,前方却是一间小庙,那马到得庙前便即止步,况中流低头看看周子峻,后者略一点头,况中流也不追问,抱着他跳下马来,在马身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以示感谢,随后轻轻一拍,那马知他意思,哒哒地往原路返回自寻主人去了。 况中流抬头看时,庙上却无匾额,里头悄无声息,竟是空无一人。他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扶了周子峻进庙,抬头一看,二人却都不由吃了一惊。只见殿内并无神佛,供在正中的却是数十张灵牌,周子峻略略一看,道:“况先生,这是白家的家庙!”况中流点一点头,却并不以为意,目光四下一扫,找了块干净地方让他坐下先看他的伤。幸喜对方掌到之时先已中剑,是以这一掌先泄了几分力道,再兼周子峻反应奇快顺势前扑又卸去几分,是以这一掌虽是击实,却并未伤到要害。只他肩上本就有伤,这伤上加伤,再兼内腑受创,想来应是十分疼痛,但况中流看他模样却似浑不知觉,咧着嘴只是傻笑,不觉眉头一皱,心道这孩子又没伤到头颅,怎么倒像被打傻了似的?随口想讽刺他两句,随即想到对方因他受伤,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周子峻见他胸前白衣上血迹斑斑,泰半都是自己吐出来的鲜血,不由道:“况先生,我是不是要死啦?”话虽如此,语气中却并无多少担忧之意。 况中流看他一眼,见他唇角血迹殷然,眼中却尽是笑意,整个人看上去喜气洋洋,哪里像是身负重伤担心自己性命垂危的样子,不觉翻一翻眼皮,道:“你放心,死不了。” 周子峻喜孜孜地道:“是!况先生在,我自是死不了~”突又想起来问况中流,“况先生,先前那为你开锁之人偷偷摸摸和你说些什么?” 况中流稍一迟疑,终是道:“他自称昔年曾来谷中求医蒙我救过性命,但实话说,我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周子峻笑道:“况先生你救过那么多人,哪有可能人人都记得住。但你记不住别人,别人却是记得住你的好的,可见感你恩德的人除文大侠兄弟与踏月公子外,还是大有人在。” 况中流深深地看着他,道:“今日之事,是你一手策划的吗?” 周子峻嘻嘻一笑道:“什么一手策划,我可没那么大能耐。” 况中流道:“文成德兄弟与踏月公子不是你事先串通的么?便算眠花夫人是个意外,蛇群与毒药却不会那么凑巧。你倒是不管你师父师娘。” 周子峻笑道:“咱们一走,师父师娘自会赶紧落跑。我师父别的本事不大,逃跑的本事却是一流。何况我师父师娘不过是护短要救我这个不孝的徒弟,真被留在了白家堡,那白苍梧自命侠义之士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我师父早和我说了,倘有意外,他便将我逐出师门,断绝师徒关系。如此一来,那些个正道中人更没道理追着我师父师娘不放了。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0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0 ” 况中流听他说得轻松,一时倒不禁哑然,过得一会儿方道:“你倒看得开。” 周子峻一伸舌头,笑道:“可不是我看得开,是我师父看得开。从不把那些个虚名规矩放在心上。要不我师父师娘自是疼我,难道我便当真拿他俩性命犯险吗?况先生,那文成德兄弟还真不是我串通的,只我知他二人性情定会出手相助,至于踏月公子,他早与我说得明白,他只会做顺水人情。顺水人情嘛,自是碍不到他的,便是先前那场中一片混乱,难道其中便没什么顺水人情吗?” 况中流缓缓道:“你倒计划的周全。” 周子峻低声道:“也不是计划得周全,我便料不到竟斩不断你的镣铐。”想到先前的情景,竟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他想到了,况中流自也想到了,周子峻抱着他时手臂用力,那横在二人颈间的长剑虽堪堪划破层皮,但其中决心却清楚明白,若无那妙手解锁之人从天而降,这少年是当真决意要一剑将自己与他一齐送入黄泉,一时心中五味陈杂,竟不知对他说些什么。 周子峻低头不敢看他,低声又道:“况先生,我之前不是骗你,若真救不了你,我便同你死在一起。你几次三番救过我,我不能救你,只得把这条命还你。但并不是这样,我……我并不是感念你的恩情,我……我……”他素来伶牙利齿,但不知为何,到了此时此刻要说出那几个字来却百般艰难,“我”了半日,就是“我”不出来。 况中流轻轻一叹,道:“你还小……” 周子峻霍地抬起头,大声道:“况先生,我已不小了!”他一时激动嗓门一大,牵动伤口,又是一口血吐出来。况中流将他身子一正,道:“收声!”周子峻却不肯听,翻手抓住他手,急道:“我不是一时冲动,况先生,和你分开后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在想……”说到此处气力不济,声音便又低了下去,“我日思夜想,睡里梦里都忘不了你,那时我才知道,我便知道……”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直视况中流的眼睛,颤抖着道,“况先生,我……” 况中流不待他说完,低声喝道:“住口!” 周子峻却不理他,强撑着继续道:“我喜欢你。”不待况中流说话,他一口气紧接着说了下去,“我喜欢你。不是拿你当师父,也不是拿你当朋友,当哥哥,但也不是当女人。”他突又怔了一怔,道,“不是女人。但我想抱你,就像男人抱女人那样。况先生,我先前说睡里梦里都忘不了你不是说谎,我……我在梦里抱过你好多回了!”他说出这句话似是连自己也觉难受,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缓缓松开况中流的手,微微苦笑。 “况先生。”他轻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恶心。但我控制不住……那天晚上我不是贪凉去冲冷水,你睡在我旁边,我……我控制不住……师娘说,思无邪,正心守诚,不作非份之想。但我……我喜欢你是真的,想要你也是真的,我不知道这爱欲对是不对,总归我对你说了。你喜欢我也罢,不喜欢我也罢,讨厌我也罢,从今往后再不肯见我也罢,我终归还是跟你说了。” 他盯着地面发了会儿呆,突然又道:“我小时候,镖局附近有许多野猫。有一只时常来我们后院蹭饭。它是只黑猫,只有眼睛是绿的,像玻璃珠子一样,每回来尾巴都翘得高高的。我很喜欢它,总省着师娘给的铜板攒起来给它弄小鱼干拌饭。师父说你这么喂它,它知道你喜欢它,再看不上你啦。我说那有什么办法师父,我就是喜欢它呀。果然那只猫后来每回来都不拿正眼看我,有时还叼只死老鼠啥的扔我枕头边吓唬我,吓得来玩的陈家弟弟哇哇叫唤。” 况中流道:“后来呢?” 周子峻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过了好几年,它突然不来了。有时我想起它,便弄碗鱼干拌饭放到它从前经过的地方,但来吃饭的换了其它的野猫,它再也不来了。” 况中流不语,过得一会儿,突然问他:“你与何人约在此间?” 听他这话,周子峻“啊”了一声,如梦初醒般道:“糟糕!我只顾和况先生你说话,竟忘了这事了!况先生,你看那供桌上是否有个香炉?你将它放到东边窗台上去吧。” 况中流道:“那是什么意思?” 周子峻道:“那是通知此间的主人我们已到,接下来的退路,便得请他来安排了!” 况中流眉头一皱,道:“此间的主人是谁?” 周子峻微微一笑,道:“况先生你猜?”他自知况中流猜不到,笑着又道,“你当为何我俩一路下山无人拦阻?那自都是他的功劳!你当他是谁?他便是……”话音未落,只听一人哈哈大笑道:“周兄弟,况先生,可是白某来晚了!” 笑声宏亮,气色更是亮堂,只见貂裘翻飞,露出滚边衣角,来人人高马大威风凛凛,可不正是白未。 三十一、 在自己房间乍见白未的时候,周子峻是真的大吃了一惊。 他与师父师娘又闲话了几句便回房休息,哪知门一开,白未便那么大马金刀地坐在桌边,似是已等了他许久了。 见得周子峻,他打个手势示意他快些进来,又指指隔壁要他勿要惊动他人。周子峻虽是心中惊疑,但不知为何,对这男子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当下转身关上门,门板一掩,房间内便顿时又暗了下来。 白未说得很快,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让人不敢想像是他那样豪爽的汉子该发出的声音:“不用点灯,我很快就走。”不待周子峻说话,他紧接着又道,“周兄弟,我知道你对我有些误会。” 周子峻叹了口气,也压低声音道:“你是白家堡的人?” 白未道:“是,也不是。我随母姓,我娘的闺名唤作雪樱。” 周子峻立刻就懂了。 白苍梧,白雪樱。 “原来你是白堡主的外甥。” 白未叹道:“我已有十年未回白家堡,此番是陪母亲回来省亲的,这却不是骗你。江上偶遇,亦是巧合,当时我还未与母亲碰面,我舅舅要对付况先生,也是到了榆县我才知道的。当日我与你二人不过初识,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况先生将他手下的人杀尽吧。” 周子峻低声道:“那夜你来船上找我们,便已是心怀不轨了?” 白未苦笑道:“舅舅的人马早已埋伏在了江边,便是我不来找你们,该发生的照样会发生,不过只是免了我这些日子许多烦恼罢了。” 周子峻道:“况先生被擒,已是趁了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1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1 令舅的意了,你又哪里来的烦恼?哦,是了,况先生虽已落在白家堡手上,我却还好端端活着,令舅还尚不能满意,你作外甥的自要替他烦恼了。却不知你此番前来,是要替令舅了结小弟这个烦恼吗?”他心中恼恨,出言便不免讥讽,白未如何听不出来,不觉长叹一声,低声道:“周兄弟,你对我有怨,我是省得的。但我今日不是来与你吵架的,况先生明日有难,我看你的意思,是有意在英雄大会上劫法场了?” 他单刀直入,周子峻不觉一惊,心道他怎么知道了?他是白家堡的人,他知道了,白家堡必定也是知道了,如此一来,明日定然戒备森严,我要救人,恐怕更加艰难了!一念至此,不觉脸色微变。 黑暗之中,白未自是看不清他脸色,但其中变化却不难猜到,叹一口气又道:“周兄弟放心,这不过是我的猜测,我舅舅却是不知道的。” 周子峻一怔,脱口道:“什么?” 只听白未道:“我舅舅对况先生有些误会,一时间也劝解不开,但我知况先生定不是那传闻中的奸邪之徒,倘若白白屈死,可不让人痛心。周兄弟,我今日来此便是要告诉你,我虽不能放况先生出堡,但明日大会之上,我却可伺机助你一臂之力。” 他身为白苍梧的外甥不助亲舅反倒欲在天下英雄之前拆舅舅的台助敌人逃跑,周子峻一时竟不由得怔住,心道他说这话究竟是真是假?莫非他只是前来试探于我?但此时此地,他又似乎并无必要特意前来对我说谎。 白未自也知他怀疑,轻轻一叹,又道:“周兄弟可是奇怪为何我要帮你?难道我还信不过自己舅舅吗?唉,实不相瞒,你当我母亲为何要巴巴地自关外千里迢迢回乡省亲?只因两年前舅舅练功走火入魔,险些一命归天,之后虽侥幸得生,性情却不觉大变,十分地乖戾暴躁不近人情。这一年多来堡中众人对他颇有微词,消息传到我母亲耳中,令她十分不安,这才赶回家中想一探究竟。” 周子峻奇道:“竟有这种事?我还是 第一回知道。那如今你已见到你舅舅了,他到底怎样?” 白未轻叹道:“白家堡毕竟还是武林正道之首,我舅舅的病自是不能让人知道的。我这回再见他,只觉他确是有了变化,只那变化时好时坏,我一时也不好论断。但我既知舅舅有病,他的行事决断,我自然便不能再似从前那般坚信不疑了。唉,你不知我见到他发病时的样子……”突然住口不说。 他虽不说,周子峻却也领会得到,想到他先前提起白苍梧时何等激赏,如今却见偶像跌下神坛,心中悲苦可想而知,不觉心中一软,伸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一拍。 白未得他安慰似是精神一振,抬起头来道:“对了,周兄弟定然很记挂况先生吧。你放心,他那日虽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你明日见了他便知。” 周子峻之前虽已听紫星说过类似之语,但紫星那日神色古怪,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是以他心中始终还是有些忐忑,如今听白未也这么说,倒是不觉松了口气,道:“是吗?多谢白大哥告知。”言下却已大是宽慰。 白未笑道:“你总算肯再叫我大哥了。好弟弟,你放心,我明日定会助你救人,只碍着我舅舅脸面,我却不便露面。你救了况先生之后下山只往西走,路上有座家庙,你只进去将那牌位前的香炉放到东窗之上,我便知道你们到了。少时我自有安排。” —————————— 乍见是他,况中流不觉脸色微变,周子峻知他心意,急忙道:“况先生,当日之事白大哥也是迫于形势,如今他将功补过,你别再怪他了吧。” 况中流不答,白未苦笑一声道:“周兄弟,是我不好,也难怪况先生怪罪。”说着上前一步,突然躬身下拜,道,“况先生,前夜是我不好,你要杀要罚,白某绝无怨言。”况中流道:“是么?”话音一落,突然拾起地上周子峻的长剑,寒光一闪,一剑朝白未当胸刺去!哪知白未竟是如他所言一般不闪不避,这一剑直直刺入,周子峻惊骇之极,失声叫了出来。 这一剑穿胸,白未脸上却无多少痛苦之色,只看着况中流微微苦笑。况中流冷笑一声,突然收剑,白未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抚住胸口缓缓坐倒。周子峻茫然失措,一时间庙内无人说话,静得可怕。 终于还是白未咳嗽着打破沉寂,只听他哑声道:“况先生不愧是当世华陀、剑中奇才,寻常人这一剑必死无疑,况先生这一剑却只是惩戒。况先生,你这算原谅我了吗?” 周子峻听他口气并无性命之忧,一颗心稍稍一落,然而转念一想,另一个念头浮将上来,却不由他背上冒出一阵冷汗。只听况中流冷冷地道:“这一剑只是你我两清,你没有对不住我,自也扯不上原不原谅。” 白未苦笑一声道:“是。是我自作多情,周兄弟,还请你俩稍待片刻,我……” 周子峻截口道:“白大哥,你此刻不宜妄动,就不劳烦你了。况先生,咱们自己走吧。”说着挣扎着要站起身来。 况中流看他一眼,似是大感意外,还未说话,突听白未低呼一声,手往身边一抓,举起看时,却是一条花蛇,他张了张嘴还未说话,手一软,整个人便倒了下去。只听四下悉悉索索,群蛇不住自门窗游入,片刻间地上已遍布长虫。况中流向后一退退回周子峻身边手掌搭在他肩上,群蛇对他颇为忌惮并不上前,只周子峻对白未终是不免关心,见他倒地心中焦虑,正欲爬过去一探究竟,却听况中流道:“你放心,他没事。”稍稍一顿,又道,“今日场中那蛇自是紫星的手笔了,你答应了她什么?” 周子峻对他向来信任,听他这般说顿时放心,听他提到那紫衣女子,不觉道:“原来那位仙子名叫紫星吗?”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娇笑,一个娇媚的声音自庙外传来,正是那紫衣女子的声音:“小兄弟,你们跑得可真够快的,竟让我险些没追上。” 况中流眉头一皱,却仍是站着不动,低声又问了一遍:“你许了她什么?” 周子咳嗽一声,心虚不答。却听那紫星仙子笑道:“怎么?你还未告诉他么?”周子峻道:“告不告诉他有什么关系,他既给了我,那便自是我的东西,我爱给谁,他可管不着。” 紫星仙子此时已走到门口,紫纱无风自动,却是笑得花枝乱颤,笑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况中流,这可是你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少年人,闲话少说,东西呢?” 周子峻却并不回答,只慢条斯理地道:“适才白家堡内多得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2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2 仙子相助,在下十分感激。答应仙子的东西,原本是该给仙子的。但此一时,彼一时,此时此刻,恐怕仙子是拿不到那东西的了。” 紫星仙子脸色一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突又冷笑一声道,“你莫以为况中流已经救出,你便可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了!若是平日也便罢了,此时此刻,你还当况中流护得住你吗?” 周子峻道:“仙子误会了。并不是我不想给仙子,是另有人不肯。” 紫星仙子目光朝况中流一扫,却见他脸色铁青瞧不出心思,不由道:“况中流不肯吗?嘿嘿!” 周子峻道:“仙子又误会了。我说的并不是况先生。”他微微一笑,突然话锋一转道,“白家堡内高手如云,多一个帮手便多一份助力,这是仙子说的。我谨记仙子所言,尽我所能寻求助力,果然多多益善。” 紫星仙子眉头一皱,道:“怎么?除了文成德兄弟与踏月公子之外,你尚有强援?” 周子峻道:“仙子以为呢?” 紫星仙子道:“那人是谁?” 周子峻神秘地一笑,道:“仙子不妨一猜?” 紫星仙子冷笑道:“我何必去猜!凭他是谁,今日也不能阻我行事!你若不肯将那东西交给我,我便杀了你!你为况中流不惜性命,我倒要看看他是否有将你放在心上!”说着衣袖微扬,群蛇蠢蠢欲动,作势欲扑。 周子峻笑道:“仙子要替我一试况先生的心意在下原本是乐见其成的,但只恐便是况先生将在下视若蝼蚁,我这位强援却是不肯让我受到丁点闪失的。” 他说得有模有样,倒让那紫星仙子心中疑惑起来,她之前已看到室内倒卧一人,但听声辩形,那人分明已是中毒昏迷构不成威胁,而照蛇群回馈的信息,此间也再无他人,但看周子峻如此有恃无恐,却又不似玩笑,转念一想,心道这小子十分奸滑,说起谎来眼睛都不多眨一下,焉知他不是有意诓骗虚张声势,我若上了他的当白白错过良机,只怕日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当下冷笑一声,道:“是吗?却不知他现在何处?如何保你周全?” 周子峻道:“仙子耳聪目明,难道竟还未发现他已来了吗?”突然提高声音叫道,“张先生,你出来罢!” 他这声一出,地上群蛇突然大乱,便似前方来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一般,竟不顾紫星约束,忙不迭地纷纷朝庙外逃窜。只听后方脚步声响,一人自后堂缓步走出,紫星冷不丁与他打了个照面,不由“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这一声中满是惊骇诧异,更有难以言喻的惧意,况中流虽看不到身后情形,然而听得紫星惊呼,眼见群蛇逃窜,不知怎地心中突然生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觉身后走出这人呼之欲出,一时恨不得立刻掉转头去看清他的面庞,一时却又宁愿自己永远不要见到他的脸、永远不要知道他是谁。 那人缓缓走到周子峻二人身边,先冲周子峻微微一笑,这才和颜悦色地对况中流道:“久违了,师哥。” 三十二、 紫星很干脆地退走了。她甚至连一个眨眼的时间都没耽搁,几乎可说是以一种落荒而逃的姿态退走的。 她对这个男人畏惧到这般地步,这个发现让周子峻很吃了一惊,以至他有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下错了这步棋,但从另一个角度说这无关紧要,因为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况中流怔怔地看着张守墨,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惆怅还是哀怜,周子峻不敢看他,却能察觉到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变得软弱无力,不由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只觉背心的伤口牵扯到前胸,痛得他哼了一声。 况中流如梦初醒般地再度按紧了他的肩。 张守墨却似并未注意到他的变化,目光朝庙外一转,道:“百里追踪、东方寻迹,白家堡的人来得好快。紫星大意了。”突然转过头冲况中流一笑,道,“时机未至,只得劳烦师哥前去抵挡一番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况中流却似乎并不以为意,只他收手时稍一迟疑,周子峻抬起手来一把拉住他手不放。况中流知他心意,将他手轻轻反握了一握,示意他不要担心,也不多话,大步朝庙外去了。 张守墨屈肘倚在香案上,周子峻仍坐在地上,直至此时,他二人才真正将目光放到彼此身上。 虽然分手不过一日,但不管是张守墨还是周子峻,却都觉得眼中的对方与昨日已变得不同。 周子峻轻轻地叹了口气。 张守墨问:“周兄弟好端端地叹什么气?” 周子峻道:“我是在想……我第一次见到张先生的时候,我便在想,这世间怎会有张先生这样神仙似的人物,若谁有福气与张先生长相厮守过一辈子,那日子定不知是怎生的快活。” 张守墨微笑着叹息。他微笑的时候美,叹息的时候美,烛光烟雾之下加在一起,更是美得让人心碎。 “周兄弟真会说话。”他道,“这谁要是有福气与周兄弟厮守一生,想来是定不会寂寞无聊的。” 周子峻有些落寞地笑了一笑,道:“我心中那人若与张先生一般心思便好了。” 张守墨笑了:“周兄弟这么会哄人,怎么,难道竟还没能哄得我师哥动心吗?” 周子峻苦笑。 张守墨将一根手指轻轻支在下颌上,烛火明灭,将他的影子淡淡地投在地上。 “其实我也一直在想。”他道,“周兄弟要到何时才会发现我的身份。” 周子峻叹了口气:“我早该发现的不是吗?‘碧云天’既是黄泉谷的独门毒药,那三人并你与双双中毒之时,况先生既在谷内,那必定与他无关,那又会是谁有那黄泉谷的独门毒药呢?况先生只有一个师弟,虽然人人都说他十三年前已死在灵山,但无人知道他师弟的尸首是如何处理的,当时灵山之上那般混乱,火场之中要诈死偷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张守墨笑道:“便算你怀疑顾沉波未死,却又是何时怀疑到我头上?” 周子峻道:“是。我只是怀疑顾沉波未死,先时却并未想到张先生身上。直到前日我见到了文成德兄弟。” 张守墨道:“文成德兄弟怎样?” 周子峻苦笑道:“文成武文二侠中了唐门之毒命在顷刻,文成德文大侠星夜兼程带着他由潞州一路赶往黄泉谷求医,这才与我偶遇于黄泉谷中。文二侠中毒之后能一直坚持到黄泉谷,除他壮士断腕刚毅决然之外,还幸有圣手神医黄善的救治续命。那时我才想到,黄神医当时既在潞州,距黄泉谷百里之外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3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3 ,他又未随文大侠同行赶路,如何能在道旁救你?所以,张先生你在说谎。”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中满满都是苦涩。 张守墨微笑道:“黄善那点子个微末医术,给我黄泉谷提鞋儿都不配!偏止他在江湖上还有点名气,若说其他人,只怕更没人信了,却不是我不想诌个其他名字。” 周子峻道:“众人中毒之时你皆在附近,自然以你嫌疑最大,还有……”说到这他顿了一顿,似是想说什么但终又咽了下去,只目光一转,半是认真半是讥讽地问,“却不知现下我该怎么称呼先生?” 张守墨微笑道:“顾沉波十三年前便已死了,我早已是张守墨,你还是叫我张先生吧。” 周子峻道:“是。张先生,我只不懂,你煞费苦心引我去见况先生,为的是什么?那黄泉谷口冥河阵,多少人受困其中,我却闭着眼睛闯了过去,想来必定是你一路跟着我到了黄泉谷,在头前为我引路的了。那户人家中毒,自然也是你的手笔。” 张守墨没有否认。 周子峻微微一叹,道:“过去这段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我一直只当是巧合,今日想来,其实并不是。张先生在涂州与我师父师娘巧遇,那么凑巧赶上我遇袭,之前张先生说要解手,便那么巧有蛇出现,张先生,你一直有意引导这许多事,为的是什么?” 张守墨笑道:“周兄弟聪明机智,你猜?” 周子峻道:“我虽猜不出张先生真正的目的,但我却不难看出,张先生并无害我之心,甚至可说是对我爱护有加,一直在助我护我,不愿我出事。”他稍稍一顿,缓缓道,“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要多谢张先生。” 张守墨笑了。这是 第一回,他的笑容里带上了点难以言喻的讥讽。 “周兄弟知我不愿你出事,所以今日才敢以命相胁。” 周子峻淡淡地道:“张先生自然知道我不是做假。” 张守墨笑了一声:“我只想不到你竟当真肯为我师哥舍命!” 周子峻道:“是吗?我只当张先生既也有重逾性命之人,定然是会想得到的,否则那巧匠妙手又怎会那般凑巧出现在现场呢?” 张守墨深深地看着他。他素来温文尔雅,但这一瞬,周子峻却只觉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竟不由自主地激起点点暴栗。 周子峻几乎可以感受到杀气划破咽喉的寒意。 然而寒意转瞬即逝,身上一暖,却是况中流已回转到他身后。他心中一喜,正欲回头,肩膀却给按住了。 况中流的呼吸稍稍有些急促:“我们不能留在这儿。”他沉声道,“你在等什么?” 张守墨不答,却道:“你放那两人走了?” 况中流道:“在其位,谋其政,他俩不过是奉命做事,何况此地本就不是久留之所,杀人放人,并无差别。” 张守墨笑笑,漫不在乎又似有些无奈:“师哥。”他道,“你一点都没变。” 这句话让周子峻心里微微一酸,他想伸手去碰况中流压在他肩上的手,手指动了一动,却又突然不敢,最后只轻轻抚在自己胸口上。 张守墨和况中流显然都没心思去注意他的小动作。张守墨目光流转,道:“百里无与东方有虽败走,但白家堡人才济济,只怕你那毒阵拦不住他们多久。” 况中流道:“所以我问你你在等什么?” 张守墨微笑:“或许我只是无路可退。” 况中流摇头:“你不会。”他的声音骤地一低,“你从不做没退路的事,以前不会,将来也不会。” 张守墨道:“是吗?或许师哥你对我了解还不够。” 况中流略有些冷诮地笑了一下:“至少在……之前,你绝不会让自己死,不是吗?” 周子峻自认自己的耳朵很灵,但况中流这句话中间有几个字他真的没听清,又或者是况中流原本便没有说出来? 但张守墨显然听懂了。因为他又笑了,却是打心底欢喜的那种笑。他没有说话,但那笑容的意思周子峻却觉得自己懂了。 郑家小弟有时被自己猜中心思的时候,就是这么笑的。 他觉得那酸味又浓了一点,像他在那山谷里摘到的第一颗桃子,一口咬下去差点掉了牙齿。 张守墨抬头看天:“我在等一样东西。” 况中流问:“什么?” “太阳。” 周子峻皱起了眉头。 他记得入白家堡的时候天是阴的,云层铅似地压得低低,到况中流带着他离开时为止,那些云似乎也没有散开的意思。 张守墨要等太阳,这个天气,却要哪里来太阳?他又为什么要等太阳? 周子峻不懂。 况中流却似懂了。他立刻问:“什么时辰?” 张守墨回答:“午时一刻。” 况中流道:“还有一个时辰。” 张守墨道:“却不知白家堡的人来得够不够快。” 况中流道:“你该问天愿不愿给你机会!” 张守墨微笑:“这倒不用师哥担心。”他轻声道,“上天向来厚待于我,师哥忘了吗?” 况中流骤地沉默下来。 不是不想回应的那种沉默,周子峻想,更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之后痛得无法开口的那种。 他觉得嘴里酸得有点发苦。 四下里突然安静下来。 张守墨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指,哒、哒、哒……周子峻觉得那声音单纯又温柔,一下一下,渐渐地变得梦一般遥远。 况中流的声音也变得梦一样又轻又远。 “你做什么?”虽然又轻又远,他仍可感觉得出况中流声音里压抑的怒气。况先生为什么生气? “师哥,你放心,他受了伤,我只想让他趁这会儿睡上一觉。你怕什么?我不会伤他的,我只是想和师哥说说体己话而已。”这是张守墨的声音,他似乎在笑,却又似乎在哭,周子峻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自己大概永远也恨不了他。 他感到身上一阵暖意,他失去支撑的躯体倒在况中流怀里,这种感觉实在太过舒服,舒服得让他几乎想就此放任自己睡去。 幸好只是几乎。 “师哥,你生气了?你怕我伤害他吗?你明知我不会。” 况中流似乎有点焦躁:“我自然知道你不会!你处心积虑地引他来见我,为的什么?我只当你……当你……”说到这住口不说。 张守墨替他说下去:“师哥当我出了事,是么?我就知道,我若有事,师哥是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4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4 绝计不会不管我的。就算天王老子挡在前面,师哥也定会来找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大概是在笑,语调轻快又笃定,那种语气让周子峻心中升起一股怒火,虽然因着意识的飘忽那股怒火也轻飘飘得像朵鬼火,但那毕竟是团怒火。 他为况中流感到愤怒,但当他意识到他的愤怒并无立场之后,他又感到深切的悲伤。 况中流的声音再度响起:“不错。”他虽然就在他耳边说话,声音却很低,甚至比张守墨的声音还要听不真切,“我答应过师父照顾你,你若有事,我绝不会不管。” 师父?周子峻想,哦对,是传闻中被况先生杀死的前代百毒药王……叫什么…… “师哥,你干嘛要说谎?我爹根本没说过那样的话,他也没机会说,不是吗?” 况中流似乎有点狼狈:“沉波!” 张守墨轻轻地道:“错了,师哥,不要再这么叫我了。顾沉波已经死了。你忘了吗?和我爹一样,一齐死了。” 短暂的沉默。 然后况中流的声音轻轻问:“你……这些年可好?” 张守墨回答得很快:“我很好。只想着师哥受累,很是过意不去。” 况中流道:“我没什么受累,少了那些世俗打扰,反倒乐得清静。” 张守墨轻声道:“师哥,我老想,你倒是恨我还好些。” 况中流叹了口气:“我恨你做什么?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样样怨恨,哪里怨恨得完。” “但师哥今日对我却是有怨的。” 况中流没有说话。 张守墨轻声道:“师哥,难道你……”他说到这突又停下,过得好一会儿,才又道,“师哥,我不想解释什么,我欠你的,终是还不完的。但……”他欲言又止,声音里竟破天荒地带上几分不安,“你难道……我只当他是个小孩子,你……”他突又沉重起来,低声道,“师哥,他不成。” 况中流仍然没有说话。 只听张守墨又道:“天底下这么多人,师哥,只他不行,不好。” 周子峻想,他在说谁? 况中流终于开口:“你是担心他,还是担心我?”他问,“是对他不好,还是对我不好?” 张守墨明显噎了一下。 可惜眼皮子重得撑不开,否则周子峻倒真想看看这会儿的张守墨,不知道哑口无言这四个字在他脸上会写成什么模样。 况中流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叹得很轻,周子峻却觉整颗心都痛了一下。他几乎可以想见况中流蹙眉的样子,那日他说完顾沉波三个字之后,便是这么轻轻叹了口气。 但今日他口中的“他”却显然并不是张守墨。 只听况中流道:“你要我做什么,我自不会拒绝,但你若要为难他,我却也不答应。” 张守墨显然有些诧异:“我为难他?我为什么要为难他?”他道,“我护着他还来不及呢!” 况中流淡淡地道:“你护着他与为难他并不矛盾。你不用辩解,你现在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 张守墨显然有些糊涂,周子峻自然糊涂得比他还厉害。何况他不但糊涂,他还迷糊,笼罩在意识上的那层薄纱似在渐渐地变重,他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致让自己就此昏睡过去。 只听张守墨道:“师哥,你不必说这谎话来诓我。我知道,你对他好,为着他屡陷险境,受这许多折磨,自都是看在我的面上,因着我的缘故。我早说过,我欠你的是还不清的,但你……师哥,你再听我一次,这一次,我绝不会害你。” 况中流似是冷笑了一声:“这一次?” 即便是意识迟缓如周子峻也能感觉到张守墨这一瞬间的尴尬。 幸好时间已到了。 周子峻感到眼皮上有光闪了一闪。 不是烛光,那种带着微微暖意的白色亮斑,是自屋顶上投下的! 阳光,竟似当真破云而出! 三十三、 他听到况中流的声音道:“光经时纬,此间的建造者,确也算得上一代名匠了。” 张守墨道:“师哥能一眼看穿此地机关,那位前辈若还在,想必与师哥十分投缘。” 他一边说话一边似是在缓缓走动,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周子峻只听得轧轧声响,应是有什么机关开启,然而眼皮始终难以撑开,心中又是好奇又是不安,突然身子一轻,已被况中流背到了背上。随后二人似往下行,一时鼻中闻得一股淡淡的泥土腥气,突然心中一动,心道我们难道竟在地底? 他下巴抵在况中流肩上,隐隐约约地似是嗅得一点若有若无的冰雪之气,意识上的纱幕似又变薄了一些,他用尽全力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模模糊糊地看到张守墨拿了蜡烛走在前面,四下里一片昏暗,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确实是在地下。 地道内很暗,除了张守墨手中的那只蜡烛之外再无其它光源,周子峻抽了抽鼻子,发觉虽在地下,气味却并不难闻。 张守墨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紧不慢地说着话:“这处地道已建了好些年头,用得却是不多,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今日也算物尽其用了。白未想到利用这地方,也算他胆大包天了。” 周子峻心道这是白家的家庙,这地道自然也该只有白家人才知道,张守墨却又是如何知道的?他心中虽是疑惑,一时却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只觉靠在况中流背上十分舒服,又觉他身上不知什么味道清清凉凉的十分好闻,嗅了又嗅,意识也渐渐地越来越清醒。 突听况中流道:“地下河?” 张守墨笑道:“师哥的耳朵就是灵。” 况中流的耳朵确实很灵,周子峻过了好一会儿才隐约听到河水的流动声,而事实上若不是空气渐渐地变得湿润,他甚至不敢确定他们已然走到了河边。 视线仍然有些模糊,但眼睛已勉强能够睁开,他不敢动作太大惊到张守墨,因此只是轻轻地眯着眼睛往前看,只见黑暗中河水蜿蜒向前,不见源头,亦不见去路。 一叶轻舟漂在地道尽头。 况中流背着他跃上船,随后将他轻轻地放在船上,他感到船身轻轻摇晃,似是转了半个圈子。他闭着眼睛假作未醒,心中却大是好奇,不知况中流接下来意欲何为。 张守墨显然也很好奇:“师哥,你要带他去哪?”他问。 只听况中流道:“自然是离开这儿。” 张守墨似是吃了一惊:“师哥,你疯啦?” 况中流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5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5 没有说话,然而周子峻听到了一声极细的破空声,然后小船轻轻地摇晃了一下。 况中流的轻功很好,按理说,船不该动的。 然后是张守墨的声音:“师哥,不用剑,你不是我的对手!” 周子峻能感觉到自己的佩剑就放在手边。 况中流的声音仍很镇静:“是吗?原来这十三年,你也不是白过。” 张守墨似是丝毫没有听出他口气中的讽刺之意,淡淡地只道:“师哥,你知我是为你好。” 况中流沉默了好一下。 可惜周子峻没有看到,也幸好他没有看到,因为就在这一会儿,况中流的脸上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情,似苦笑,似嘲笑,似悲哀,又似痛楚,苦涩混合着无奈,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愤怒。 没有言辞能形容他这一刻复杂的心境,只在他的容颜上烙下一个曾经的印记。 张守墨稍稍失了一下神。 即使是他,这一下也终是忍不住心虚。也就趁这一下,况中流的手脱离了他的掌控! 白驹过隙! 周子峻感到小船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况中流站在船头,张守墨立在岸上,两个人右手相扣,恋恋不舍,缠绵悱恻。 只有他俩自己知道,就在那一下沉默里,两个人的手已交锋了数回。 医生的手通常都沉稳又灵敏,况中流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张守墨的手却比他更快、更稳、更狠,他赫然无法摆脱他的掌握! 然而就那一下,张守墨失了一下神。 况中流退得不可谓不快,但张守墨追得更紧,指掌交错,况中流闷哼一声,却是他一心脱离张守墨的钳制不管不顾,虽是终于脱身,却也让手腕挣脱了臼。张守墨身形一晃已跃到他身边,但他身形轻灵便如一片落叶入水波澜不惊,反是况中流向后一退,竟是站立不住向后跌倒,震的小船猛的一摇。 张守墨没有追击。 不是他不想,而是变生肘腋,冷静如他也不由震了一震。 一柄长剑直直指向他面门,握剑的手坚如磐石,握剑的人目光虽仍有些迷蒙,牙却咬的很紧。 周子峻。 张守墨的左手仍然端着那支蜡烛,烛火摇曳,有那么一瞬,周子峻认为自己看到了那张美丽脸上前所未见的怒意杀机。 对他。 然而很可能只是错觉。 因为下一眼看去张守墨分明在微笑,他亲切得就像害得周子峻昏沉了这半日的事完全与他无关似的:“周兄弟,你醒了?” 周子峻实在佩服他的镇定,顺便也佩服了一下自己:“是。”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也显得平静,“张先生,谢你引路,不过接下来,就不劳先生远送了。” 张守墨眼珠一转,突然问他:“周兄弟可知这条水路通向何方?” 周子峻摇头。 张守墨笑了:“那周兄弟准备往哪个方向走?” 周子峻笑笑道:“我虽然不知道,况先生却是知道的。否则他便不会掉转船头了。” 张守墨拍了一下手!他道:“周兄弟果然是个聪明人!不错,这条地下河顺流出去便是平水,直出万宁府,我师哥是要你远走高飞,回转蜀中。” 周子峻道:“但张先生的意思呢?” 张守墨微笑道:“我的意思么,却与我师哥恰恰相反。我望你逆流而上,重返白家堡。” 周子峻怀疑自己听错了,以至他忍不住问了一声:“什么?” 张守墨显然并没有再说一遍的意思,他只是睁大了那双圆润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问周子峻:“周兄弟似乎不认同我的建议?” 周子峻有些无奈地笑:“张先生。”他道,“我知道你对我好,我该听你的话,但你这话,却实在让我不好听。” 张守墨道:“周兄弟一定奇怪,为什么我要你重返白家堡。你难道便不想知道,为什么白家堡的人要一路追杀于你?为什么我要处心积虑地引你去见我师哥?为什么我会出现在白家的家庙之内?咱们回到白家堡,你自然就知道了。” 周子峻眉头一皱,道:“若我不去呢?” 张守墨微微一笑,悠悠地道:“你若不去自也没什么,只你便不去,我师哥却是非去不可。到了此刻,那同心蛊想必也该是发作的时候了吧?” 周子峻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之前只顾应对张守墨不曾分心去看况中流,此刻回头一看,果见况中流跌坐在那里,脸色惨白,牙关紧咬,冷汗涔涔而下,听得张守墨这话,举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半日才自牙缝里逼出一个字来:“滚!” 张守墨却并不生气,只对周子峻道:“你当白苍梧就那么放心只拿一条锁链来困住我师哥?哼,这同心蛊是天下奇蛊,平日里毫不碍事,但一旦离了母蛊,至多两个时辰便要生事。周兄弟,你只怕没尝过奇经八脉被蛊虫撕咬之痛吧?” 周子峻怒极,咬牙道:“解药!” 张守墨道:“我师哥医术何等高明,但离开白家堡后却为何不寻思着为自己驱蛊?这自是因为这同心蛊是无药可解的。你唯一的选择便是带他重回白家堡,否则便等着看他痛足七日,经脉尽碎而亡吧。” 周子峻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似直到此刻才认识他这个人一般。 若是目光能杀人,张守墨只怕已被他杀了不知多少次了。 张守墨却连眼睛也没多眨一下,直至此刻,他脸上仍挂着微笑。他泰然自若地举了举手中的蜡烛,和颜悦色地道:“看样子周兄弟已经有决定了是吧?”他笑了一笑,“所以之前不早就说过了吗?你原就该听我的话的。” 船在柔滑的水中行走。 甬道内很安静,只有船桨拨动水流的声音。 周子峻可以感觉到每一次摇桨时水的阻力,虽然在他内心深处恨不得将所有的怨忿都发泄在摇桨上,但他克制住了自己,将那股情绪沉稳地、均衡地分布在了每一个动作上。 况中流就靠在他膝上。 他没有出声,但身体却一直在颤抖。黑暗中他俩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彼此却都不约而同地庆幸这一点。 张守墨坐在船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周子峻。 他似乎有点惊讶于这个少年的冷静,毕竟有那么一刻,愤怒曾那样鲜明与热烈地写满了那张年轻的脸庞。 这个少年易动情,却又似理智得可怕。 他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是否低估了对方,毕竟他俩相处的时间太短,而少年人的性格又是那样丰富深刻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6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6 而多变。 “张先生说,只要我重回白家堡,那许多的疑问便自然会有解答。” 他眨了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 那个少年竟然还能这么镇定地对他说话! 他看着他,用平静得近乎平淡的口吻对他说:“但此刻旅途寂寞,我却想和张先生聊聊另一些事情。” 张守墨有些诧异地笑:“另一些事情?周兄弟指的是?” “十三年前的灵山事件。” 张守墨有些困惑又似有些困扰地笑了一下。 “灵山事件?”他重复了一遍,周子峻便接着道:“便是江湖中盛传的况先生杀师夺位一案。” 张守墨长长地“哦”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况中流,黑暗中看不清后者的脸色,但显然不管况中流此刻是否清醒他都是再无余暇来管他俩的事情了。 “却不知周兄弟想问什么?” “真相。” 张守墨笑了。 周子峻一动不动地道:“我听到了。” 张守墨不懂。 他便又道:“你和况先生先前说的话,我听到了。” 张守墨皱起了眉头。 周子峻道:“你说况先生受累,说他该恨你,他受谁所累?为什么该恨你?你说你对不起况先生,为什么对他不起?你说……你说你爹不会说那样的话,这又是什么意思?”他问得虽轻,语气却十分坚定。 张守墨没有立刻回答,过得一阵才道:“是了。你带着那枚沉星指环。是我忘了。原来你都听到了么?”他突又一笑,目光定定地看着周子峻道,“你挑这时候问我,自然也是趁着我师哥不能反对。你倒不怕惹他生气。” 周子峻没有否认,只道:“却不知张先生是否愿意解我疑问?” 张守墨只是微笑,笑得一阵,突然道:“我的父亲顾元申,也就是上一任的百毒药王,收我师哥为徒的时候已过五旬。他自度命中无子,方才收了我师哥以传衣钵。不想我师哥入门不到一年,我娘却生下了我。我爹娘晚年得子,对我自是十分宠溺,待我渐渐长大,我爹便因传承之事起了烦恼,不肯将黄泉谷的掌门之位传给我师哥,而欲在灵山之上传位于我,因而引发了一场弑师夺位的血案。这个想必就是周兄弟所说的江湖上盛传的版本了?” 周子峻点头。 “但周兄弟显然不信。” 周子峻挑了挑嘴角,却并不是笑。 张守墨悠悠地道:“周兄弟不信,自是因为信得过我师哥的为人了。但你既信我师哥,何必又来问我真相?我若说这个版本是真,难道你便信了我的话吗?我若不肯告诉你,你又奈我如何?” 周子峻苦笑。 他突然道:“张先生,你是不是觉得,你此刻已然胜券在握,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得乖乖听话?” 张守墨没有说话,但他的神色却显然是默认。 周子峻道:“可惜,你错了。” 张守墨突然发现,船停了。 周子峻不知何时已停止了摇桨,小船轻轻摇晃,就停在河水中央。 他只见那少年冲他微微一笑,突然翻身跃入了水中!他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咔啦啦”一声响,这条小船船底骤然裂开一道长长的裂缝,河水汹涌灌入,刹那间淹过了他的鞋底! 他怔住。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少年竟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忍不住道:“你疯了?” 周子峻自水面露出头来冲他咧嘴一笑,突然抓住船沿,张守墨刚刚想到他想做什么,然而他又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做,就在这一犹豫间,周子峻用力将船一掀,张守墨一个不察,整条船已被他掀得剧烈地摇晃起来。他只顾稳住身形,不防旁边“扑通”一声,却是况中流自船边滚了出去,沉沉地坠入水中。 周子峻早已料到这一着,不待况中流沉下已将他捞到手中,一手将他负起一面冲船上的张守墨高声笑道:“张先生,你既不肯为我解惑,我便也不陪你坐船啦~咱们白家堡见吧!”说着再不理他,将身在水中一窜,箭一般地朝前头游去。 他游得一阵,估摸着张守墨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这才转着脑袋四面去看。然而黑暗之中哪里辨得清方向,只能循着水流继续往前。此时本已入冬,这地下河更是阴冷渗骨,周子峻冻得不住哆嗦,正自懊悔不该使气弄沉那船,突然听得况中流在他耳边轻声道:“往右边游。” 他声音中虽仍有痛楚之意,但终是已能出声,不似先前那般痛得无法开口了。周子峻心中一喜,不及回头,低声道:“况先生!你好些了吗?” 况中流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周子峻大是欢喜,一时精神大振,便似连胸口也不疼四肢也不冻了,一边游一边道:“况先生,你来过这里?” 况中流冷冷地道:“这地下河既连地道,自然是水陆并行的法门,我便没来过,也知道这山势走向只得这般来建,你少说话。” 周子峻喜孜孜地道:“是!我早知道况先生你是什么都知道的,我可不成。” 他口中说话,突觉水流有异,还未想明白其中含意,突然身子一轻,已被况中流拎着衣领飞身而起,随后脚下一沉,两个人已稳稳地踩在了地面之上。 周子峻笑道:“唉哟况先生果……然……厉……”话未说完,已是冷得牙齿打战,不但马屁再也拍不下去,竟连站也站立不住,身子一晃已跌坐在地,突然嘴身上一紧,却是已被况中流抱在了怀里。 肌肤透过湿衣紧紧相贴,周子峻心中又惊又喜又是荡漾,几乎情不自禁便想转过身去回抱,然而骤觉脉门处暖意缓缓流入,立刻省悟过来,不觉大感惭愧。他此刻早已是冷得全身有若筛糠,不敢怠慢,依着况中流当日传授的心法默运玄功,内息流转,几个周天下来,身上虽然未干,身体却终于渐渐止住了颤抖。 况中流缓缓松手,黑暗中,两个人好一阵没有说话。 终究还是周子峻忍耐不住,轻声道:“况先生,你好些了吗?” 况中流“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道:“此处应该距离白家堡已近,蛊虫平和了不少。” 周子峻道:“听张先生的意思,这蛊毒是不能离开的意思吗?” 况中流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母子同心,子不离母,这同心蛊原本是苗疆女子约束情郎的法子。” 周子峻道:“这离了便是死,哪里是对付情郎,分明是圈养奴隶吧!”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7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7 况中流淡淡地道:“情之一字困人,可不便如奴隶。” 周子峻道:“谁说的?况先生,我可不想拿你当奴隶!我也不会做你的奴隶。” 况中流一怔,只听他又道:“况先生,我和你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那样的人,我是这样的人,我不会希望你因为喜欢我而变成另外的样子,也不希望我因为喜欢你而变成另外的样子。你不是个会为别人改变自己的人,我也不是。” 况中流听他说得认真,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末了只道:“是吗?很好。”稍稍一顿,突然问,“我适才刺了白未一剑,你是不是很意外?” 周子峻“嗯”了一声,他便又道:“你那般喜欢他,倒是不生气的。” 周子峻叹一口气道:“况先生,他对我,我知道的。我拿他当哥哥一般,也不用瞒你。你刺他一剑,必定是有缘故的。” 况中流冷冷地道:“他已向我致歉,我却仍不肯原谅他,你不觉得我心胸狭窄吗?” 周子峻咬一咬牙,低声道:“况先生,你不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你定要刺他一剑才肯与他两清,必不是因为江上那晚他助了白家堡,必是因为……因为……”突然扑上去将况中流压倒紧紧抱住,心中那个念头模模糊糊,却是难以启齿。 况中流不防他这突然一扑,一时竟躲闪不及,只得任由他抱了,听他呼吸急促手臂颤抖,显是胸中激荡,想到他先前寻求白未相助,但自己刺了白未一剑之后便不肯再受他恩惠,显是当时已猜到内中必有缘由了,心想这孩子倒是知我脾性,心中柔情微荡,想着横竖黑暗中他看不清楚,也就由着自己微笑,口中道:“你猜得不错,他确是曾对我无礼。但我既已和他两清,那便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犯不着生气。” 周子峻听他口气轻松毫无勉强之意,心中不觉微感惭愧,心道况先生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却是我胡思乱想放不开。却不知况中流拿得起放得下,乃是因为他对白未本就无意,自是放得轻松,他对况中流与白未皆有情意,自然便不若况中流撇得自在了。只况中流提到白未,却不觉触动他另一番心思,手臂下意识地紧了一紧,低声道:“况先生……我……” 其时虽在黑暗之中,但二人肢体交缠,呼吸萦绕,周子峻心绪不定,自是瞒不过况中流,他只道他担忧接下来未知的变动,待要安慰两句,却突又省起自己眼下自身难保,只怕反倒要成这少年的拖累,听他欲言又止,不觉微微苦笑,轻声道:“你怎样?我要你走,你总是不听。” 周子峻不答,却道:“况先生,你为什么不肯对自己好?” 况中流不妨他突然问出这么一句,不由一怔,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周子峻道:“况先生,你和张先生的话我都听到了。你对我好,之前固是因为张先生,但到了后来,我却知道不是。张先生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 况中流哼了一声待要反驳,周子峻却不容他说话自顾自又说了下去:“况先生,你不用在我面前逞强。你对旁人好,便是白未那般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身上不好你也要提点,但为什么偏偏不肯对自己好?你在榆县舍命救我,我自是感激,你在白家堡宠辱不惊,不为权威折腰,旁人也自是佩服。但不是的,况先生,你不惜性命救我,并不是因为你勘破生死凛然无惧,而是因为你对自己的性命全不放在心上!” 况中流怔住。 只听周子峻继续道:“况先生,你作什么不肯爱惜自己?你连自己都不爱惜,却要怎样去爱惜别人?你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却要如何去救他人的性命?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逼得你这般模样。直到之前我听你和张先生说话,是不是因为你师父?张先生说你受他所累,十三年前灵山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等了半晌不得况中流回答,不由叹了口气,低声道:“况先生,你终是什么也不肯和我说。”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中满满都是苦涩。 他身上原本有伤,又在河中游了一阵,寒气浸骨,先前虽运功驱了体内的寒意,但这一阵话说下来,神伤心累,内息一岔,竟又打起了寒噤。只他此刻满腹委屈,竟不肯再抱着况中流取暖,颤抖着松开手要往边上爬开,才动得一动,臂上一紧,却是况中流回转手臂反过来将他抱住。 他心知机不可失,一边挣扎一边道:“况先生,我不要你拿我当病人的好!”他虽是有心夸大,但心中也确是憋屈,是以虽是作戏,口气却全然不似作伪,音带哽咽似要哭出声来,真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由小小地吐了下舌头。 幸好黑暗之中况中流看不见。 况中流长长地叹了口气。 黑暗中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他低声道:“你说的是,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他似是在苦笑,又似在踌躇,过得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又道,“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时过境迁,大错已铸,既然无可挽回,再提何益。你不要耿耿于怀,当年的事,除却我与沉波之外,本就无人知晓。”他顿了一顿,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终于还是道:“你说我不爱惜自己,或许确实如此,但……但有一点你错了。我虽然确实已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但我也不是把自己的命看得那般轻贱任谁都值得去舍的。” 周子峻花了两个呼吸的时间来消化他这句话,一时只觉似有一颗金蛋自空中砸下来,砸的他眼前金星直冒,然而心花怒放之下,却是连声音都变了:“况先生,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况中流说出那话之后已是自悔失言,哪里还肯再说,松开手便想推开他坐起来。周子峻好容易得他说漏嘴哪肯就此罢休,一时身上也不冷了,力气也回来了,手脚并用八爪鱼般地将他死死缠住,口中只道:“况先生,你刚刚说什么?我之前说喜欢你,你还没回答我!你说不是任谁都值得你舍命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况中流被他缠不过,抬手便想点他穴道,周子峻急了,竟不知哪来的力气,不管不顾,黑暗中也不知道位置,抱着他低头便吻了下去。 三十四、 “周兄弟,你的嘴怎么了?” 张守墨来得虽比想像中慢,但终究还是来了。甚至当灯光自河道边上亮起的时候,周子峻在肚皮里翻了好大一个白眼,不知是该怪他来得晚还是到的太早。 张守墨已然换过了衣服,但头发仍是湿的,显然船沉的地方很不凑巧,便是他也免不了在水里洗了一回澡。但他居然还是在笑,看着周子峻的神情便似根本没有那么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8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8 一个插曲吃过那么一回亏似的。 周子峻也想笑,但他的嘴唇肿得活像叼了两根肉肠,嘴里火辣辣有如泡了满口辣油,便连舌头也肿了至少一倍撑得硬邦邦转不过弯来,只得仰首望天,做出一副心如死灰如丧考妣的模样来。 张守墨笑得很是欢畅。 大概他以为周子峻受这惩罚是因为他? 周子峻委委屈屈地低头,含泪。 况中流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幸好马车已在近前。 从地道上来,竟然入眼便是平坦山道,再眺望出去,他们赫然竟似已到了望云山脚下! 即便没有嘴里的毛病,周子峻相信自己也被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坐进马车的时候周子峻愣了一下,车内的陈设有如旧日重现,不但座位上的裘皮陈设如昔,便连铺在脚踏处的毡毯也一模一样。 但这些东西分明当日已被他弃在林中洞内了! 他略一思索便即明白,白家堡既然对他穷追不舍,这些东西自然便是白家堡的人捡回来的了,再一细想,那和尚道士的尸体自然也是白家堡挖出来的,自己这一路上的行踪,恐怕自始至终便没逃过白家堡的眼线! 他一想通此节不觉心惊,心道这白家堡一路对我欲杀之而后快,张先生却又一路对我爱护有加,但他既能在白家堡的地道中来去自如,自然与白家堡关系匪浅,这却又是什么意思?我自是不怕白家堡拿我做什么文章,但他若如先前一般拿况先生相胁……想到这里不觉朝况中流看了一眼,只见他神色凝重,目光望着窗外,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听张守墨道:“从这儿到内堡还得走上一阵,周兄弟这会儿又不能说话,怪无聊的。不如我来给周兄弟讲个故事吧。” 周子峻一愕,正不解他何意,却见他微微一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黄泉谷自创派至今,已有百余年历史,历代百毒药王皆是年轻时游历天下悬壶济世,至得晚年便回归黄泉谷教徒授业、传承衣钵,至得我爹这一代亦不例外。他老人家早年行走江湖,也算积了许多阴德,至得五十岁上方回到黄泉谷收了我师哥为徒,一年之后,我便出生了。”他看了一眼况中流,后者虽没阻止他说话,脸色却已变得很难看。他笑了一笑,道,“师哥大我五岁,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据我娘说,偶尔尿布还是师哥帮我换的呢。” 周子峻想像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不觉心中好笑,只他嘴上仍是又麻又痛,却是不敢笑出声来,只拿眼觑了一眼况中流,后者似是有些受不了他俩目光,别过脸只看窗外。 只听张守墨继续道:“外人只道我爹晚年得子,对我必定偏心。但实情却并非如此。我自幼体弱,爹娘自是难免宠溺,但也正因如此,我爹对我师哥更是倚重信爱。我师哥天份极高,远在我之上,我还在炼丹房玩泥巴的时候他已试过配置不知多少种药方了。至得他十八岁出谷游历之时,无论医术武功,皆已堪称一时之选,我爹爹一心想将百毒药王之位传给我师哥,可是一丝一毫也没想过要传给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况中流拂然道:“你也并非不会,只是不肯学罢了!” 张守墨微微一笑,道:“师哥说得是。周兄弟,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说来只怕你不信,我从小娇生惯养,好逸恶劳,学医学武皆走过场,每日里只是贪玩,本就对那劳什子黄泉谷主之位不感兴趣,便是我爹要传位给我,我也是不干的。如此一晃,我师哥已到了出师的年纪。我黄泉谷的弟子,出师之后皆要到江湖上游历行医,一是增长见闻,须知行医重在积累,疑难杂症往往见于人间而非书本,便是我黄泉谷历史悠久纪录甚多,这世上的奇症异物又哪里记录得尽;二来行医济世,也是考验自身能力能否在江湖上立足的课题之一。我师哥一面醉心医道,一面又痴迷于剑术,他以黄泉谷传人的身份行医,暗地里又以冥龙剑客的名字拜访各大剑派,不到两年,已是江湖上津津乐道的神秘传说。也就在这两年间,我娘亲去世了。” 周子峻轻轻“啊”了一声,声音虽轻,却也让他发现口舌已没先前痛麻得那般厉害了。 张守墨道:“我爹回谷之后专心著书解疑,长年闭关修炼,我母亲一走,我立刻便失了管束。师哥不在,其它门徒自也管不住我,也是我年纪小不知天高地厚,也不和人说便离开家学着我师哥一般闯荡江湖去了。不怕周兄弟你笑话,我那时候比你年轻许多,胆子却也比你大得许多,再兼我被我爹娘宠坏啦,行事不免放`荡荒唐。嘿嘿,我只当以我的武功医术当能在武林中逍遥自在,不想却接二连三闯下大祸,栽了许多跟斗,也吃了不少苦头,也就在那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眼睛里露出种奇怪的神色,似有些恍惚,又似有些痛苦。 周子峻忍不住问:“森么愣?”他舌头虽还有些不灵便,发声却已渐渐地恢复了。 张守墨轻声道:“一个改变了我一生的人。”他突然问周子峻,“周兄弟可还记得你曾问过我,是否与你一般有重逾性命之人?你可还记得我是怎么说的?” 周子峻道:“脏先森所,诺为作偶纵要的伦,便是要偶受尽万人唾骂身入无间炼狱又有何难?”他说到后面,渐渐地已说得圆了。 张守墨微微一笑,道:“你倒记得清楚。不错,我遇见他之后,我才知道我前头十五年都是白活了。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才真正有了活着的感觉!”他说这两句话时眼中发亮,第一次在脸上露出神采奕奕的表情。周子峻心中有感,不由想到我却是离开况先生后才知道原来同是活着,身边有他没他差别竟是那般大。突听况中流哼了一声,听去大是不满。他心想张先生遇到了命定之人,况先生却不高兴,这点上他却是大大不如我师父了。 只听张守墨道:“可惜好景不长,快活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三个月后,师哥突然找到了我。原来我爹出关,发现我娘去世,我偷跑出谷,十分震怒,命人通知我师哥要他寻访我的下落带我回去。我自是不肯。但我师哥武功远在我之上,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我知道师哥最疼我,我便同他说,我喜欢那个人,不愿同他分开。师哥先是很生气,但很快他就没法了。他想了一想,对我说:‘你先跟我回去,横竖还有三年你便十八岁了,到了那时,师父自会放你出谷四海游历。那时你愿找谁便找谁,何必非要这会儿惹师父生气?何况于情于理,师娘方才去世,你都该在家待上一阵。’”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9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69 周子峻道:“况先生说得很有道理啊。” 张守墨道:“不错。我师哥说得合情合理,我想想也确是如此,当下便同他告别,定下三年再会之约后便跟我师哥回了黄泉谷。我爹见了我自是十分生气,但我娘才死,再加上我师哥替我求情,他倒也没把我怎么样,只狠狠地骂了我一顿,罚我闭门思过。说来惭愧,我早前贪玩好耍,武功医术都是个半调子,但我遇到那人之后,知道了他的雄心壮志,对他十分钦慕。他要实现宏愿,自然需我相助,他只当我是百毒药王之子必定医术精湛,却不知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既对他有情,自然不肯在他面前示弱,因此那番回谷之后,我便突地勤奋起来,日夜研习医术,白日黑夜向师哥请教。我爹不知究底,只当我出谷一趟受了些刺激成熟了,高兴得了不得。但师哥却是知道的,只他不说罢了。但学医艰难,非是一朝一夕能成,我从前贪玩好耍荒废学业,如今再捡,却哪里那么容易。如此学了一年,竟只觉越学越深,越学越难,谷中的医书典籍堆积如山,要将它们一一看完研透,可不知得费多少功夫!只怕等到我十八岁出师之时也未必能看得完。我心中一急,突然想到,这些书典都不过是些基础,我何必为它们浪费时间,我黄泉谷最高深的医术毒术都记载在《千金方》中,我直接看它岂不是事半功倍?” 周子峻挠挠头道:“张先生,我虽不学医,但你这论调,我听着却总觉不对。” 张守墨淡淡一笑道:“我当时年轻,贪功求快,自是不对的,只如今后悔却已晚了。那《千金方》是我黄泉谷镇派之宝,只传给历代百毒药王,我爹不知将它藏在何处,我费尽心思四处搜索几乎将黄泉谷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是找它不到。我也曾旁敲侧击,想让爹爹将它拿出来让我看看。但爹爹只说那是历代百毒药王方能研习的东西,说什么也不肯让我看一眼。我急了,脱口便说那你把百毒药王之位传给我不就得了?我知道师哥是绝不会和我争的。哪知我这么一说,我爹却突然动了疑心,问我可是当真?我素来贪玩好懒,出去一趟突然转性,也怪不得他起疑。我不敢多说,只假装开玩笑糊弄了过去。但后头想来,我爹应该便是那时候对我有了戒心。我见让爹传位于我恐怕难行,便转而劝他早日传位给师哥。我心想爹冥顽不灵说不通的,但师哥对我向来百依百顺,到时候我找他也是一样。” 周子峻听到“百依百顺”四字心中大不是滋味,不觉看了况中流一眼,却见他脸色铁青,显是恨不得对张守墨的话充耳不闻,但马车内空间既小,却又哪里躲避得开。他虽不愿让张守墨说起往事,但又觉自己并无立场阻止张守墨说话,一时心中纠结,大是不悦,突然瞥见周子峻看他,目光甚是哀怨,不由一怔,心道这孩子又怎么了? 他心中嘀咕,却突听张守墨问他:“师哥,你还记不记得?就在那年冬天,突然灵山剑圣派人来请,原来他在灵山做寿,遍邀江湖朋友前去捧场。我黄泉谷素与灵山剑派没什么交情,但我爹却不知怎么地突然心血来潮,定要带着我和你去拜寿。上山后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有意要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将衣钵传给你。” 况中流略一迟疑,缓缓点头,道:“那天晚上,你确是这么同我说的……” 张守墨道:“我爹和我透露了这个意思,我自是替你高兴。当然,其中也有我一点私心。我当时便对你说,待你拿到那《千金方》之后,可得拿给我看上一看。” 周子峻暗暗摇头,心道只怕况先生未必答应。 果听张守墨道:“哪知师哥你却一下子露出为难的神色来,踌躇了半日才和我说,黄泉谷门规严令只有历代百毒药王方能研习《千金方》,他不敢有违。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必定是爹对你说过什么了!” 况中流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否认。 张守墨道:“你既然这么说,我自然也不便强求,当下便道:‘我已学尽了谷中医籍,不过是好奇那里头有些什么我还不知道的罢了。师哥你不肯给我看便也罢了。’” 周子峻忍不住道:“张先生,我看你只怕不会就此罢了。” 张守墨淡淡一笑道:“那是自然。我素来胆大妄为,有什么是我看不得不能看的,我偏偏要看!那天晚上爹和我很亲热,我知道他是因为没传位给我对我有些愧疚。果然他摸着我的头说:‘沉波,不是爹不愿将这百毒药王的位置传给你,实是因为你还小,性情又偏激,那《千金方》在你手上对你百害无利,你以后就明白啦。’我当时便想,师哥不过大我五岁,如何他就不小了?我性情偏激,嘿嘿,我师哥当年的脾气,你自是想像不到的。但我也知道爹爹心意已决,多说无益,但他既提到了《千金方》,我便假装顺口问他:‘爹,那《千金方》是本门秘笈,是要与沉星指环一同传给下任掌门的。你明日要传位给师哥,难道竟把它带来了不成?可不安全。’我爹呵呵笑道:‘你放心,爹随身带着。何况除了你,谁知道我带着那东西?’” 周子峻“啊”的一声叫出来,脱口道:“难道……”他只觉往下的话甚是骇人,说了这两个字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不由自主去看况中流,况中流却别过脸去不肯看他,他心中一沉,只觉满口都是苦涩。 张守墨却并不动声色,淡淡地道:“你猜的虽不中亦不远矣。”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我既知那《千金方》此刻是在我爹身上,怎肯让它明日再转到我师哥手上,为免夜长梦多,我决意半夜盗书,拿了就走。虽然我与那人三年之期未到,但若能提早见他,自是再好不过。我爹虽然向来谨慎,但怎么也想不到亲生儿子会对他下药,很快就失去了知觉。我在他身上翻找,他藏的虽隐秘,却终是被我找到了。我拿到那东西正待要走,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将我的手抓住了!” 周子峻听他口气虽淡,声音却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心知他当时定是惊骇之极,突然灵光一闪,叫道:“是令尊!” 张守墨道:“不错,抓住我的,正是我爹。” 周子峻道:“他没有被你药倒?” 张守墨缓缓摇头。 周子峻道:“那……” 张守墨叹道:“醉和春的药效绝非浪得虚名,但我一看到我爹手上那枚‘沉星指环’就明白啦。我用的虽是最厉害的迷药,但我爹数十年淫浸药道,体质早殊,何况又戴了能辟百毒的‘沉星指环’,我那迷药自然只能迷他一小会儿。我一见他睁眼便知不妙,我爹对这东西看得极重,断然不肯容我拿走的。也是我做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70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70 贼心虚,情急之下不及思索,随手一摸,竟将‘金兰泪’朝我爹弹了过去。” 周子峻听他语气转为沉重,心道不知那“金兰泪”是怎样的东西。只听张守墨道:“你自然不知道‘金兰泪’是什么东西,但你必定听过‘鹤顶红’与‘断肠草’之名。但与‘金兰泪’相比,它们也算不得什么。我当时打定了主意一经得手便远走高飞,因此身上药物带的不多,却尽是极罕见的剧毒。其中有些更是无解之毒,其中便有‘金兰泪’。我黄泉谷的规矩,不对人施无解之毒,因此我爹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对他施出‘金兰泪’,促不及防之下竟不及闪躲,药粉被他尽数吸入,他一下子就向后跌去。但几乎也是立刻,他也冲我施出数种剧毒。我边躲边逃,慌乱之下撞翻了室内陈设,蜡烛点燃了布幕。那会儿已是初冬,空气干燥,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风助火势、烟送剧毒,一时间我和我爹互施的十数种毒药便朝整个院中散了开去。” 三十五、 周子峻想到火场中父子二人互相施毒的场景,只觉毛骨悚然。张守墨似也在回忆那夜的情景,一时车内安静。过得好一会儿,张守墨才缓缓地又道:“我爹被‘金兰泪’伤了眼睛,当时便已瞎了,但他虽是瞎了,施出的毒却越发没了控制。我自以为防卫得了,却不知我爹的毒无色无味无声无息,铺天盖地毫无缝隙。我连怎么中毒的都不知道便已半身麻痹不能动弹倒在了地上。当时闹得那么大,师哥住在隔壁,自然是第一个赶过来的。他一见当时的情景惊得呆了。我动弹不得,眼见我爹又要出手,情急之下脱口叫‘师哥救我!’我爹听到我的声音似乎犹豫了一下,然而出手容易收手难,他那把碎飞红仍然直冲我而来,师哥冲过来将我推开一旁,自己却不免受了牵连。”他说到这突然一叹,对况中流道,“师哥,当日`你中毒之后未有余暇及时驱毒,以致毒入内肺,想必这些年来每到秋冬之季,总要辛苦些日子吧。”况中流别过脸不语。 周子峻想起初见时曾听歧公言道况中流当时旧疾复发少于出门,原来原因在此。 况中流不语,张守墨也不以为意,缓缓地又道:“我师哥救了我之后去扶我爹。嘿嘿,嘿嘿,‘金兰泪’之毒何等厉害,转眼间我爹身上已开始腐烂渗血,师哥要救他,哪里还有得救!何况我爹也不要他救。他对师哥说,你去那孽畜手里把《千金方》拿回来,那是你的东西!他知道自己是活不成啦。哼,师哥虽到得晚了些不曾见到事发时的样子,但我爹这么一说便什么都知道啦。我自然不愿让师哥把书拿走,但一来我当时半身难以动弹,二来我爹那样子,呵,周兄弟,你没看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人中了‘金兰泪’是什么样子。我当时也是真的被吓到了,师哥过来从我手上拿书,我想求他不要,但我说不出口。从小到大,他都不曾拒绝过我任何请求,但那一回,我却实在不敢和他说哪怕一个字。他当时看我的眼神,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况中流再也忍耐不住,沉声道:“够了!”周子峻与他坐的极近,见他眼中又是伤心又是愤怒,更多的却是痛楚,心中十分难过,忍不住想伸手去握住他手,但瞥到张守墨,便又硬生生忍住,静待下文。 张守墨似是被他这一声惊醒,脸上恍惚之色褪去,但他神智虽清,话却没停,继续道:“我爹知道师哥把《千金方》拿回去了,他摸摸那东西,转过来将师哥手握住,将自己手上那枚沉星指环摘下来戴在他手上,要他发誓绝不违背黄泉谷门规。他吩咐完师哥之后突然转向我,我知道他已经看不见啦,但他那双眼睛望着我,眼珠子已经掉了出来,黄黑色的血从他眼窝里流出来,呵。‘金兰泪,金兰泪,泪未断,魂先绝。’他望着我,就那么咽了气。”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过得好一会儿,周子峻才道:“这时候,各大门派的人便来了。” 张守墨道:“不错。他们来了。我爹的尸体在我师哥怀里,我又中毒倒在一旁,那些人自是认为他杀师杀弟欲夺百毒药王之位了。我爹既是中毒而亡,尸体腐烂极快,我师哥知道是没法带他尸体回黄泉谷了,但好歹要将他的首级带回安葬。” 周子峻低声道:“因此他割了令尊的头。” 张守墨道:“是。他割下我爹的头颅,一句话也没解释,当时我便知道,他是决意要替我背这个罪名了。” 周子峻冷冷地道:“他背下这个罪名是真,却未必是为了你。” 张守墨道:“你愿信不信。我假装中毒身亡,各门派急着追我师哥,自然没人来管我。何况当时院中火大毒厉,不少尸首已开始腐烂,我用还能动的那只手为自己解毒之后,找了一具尸体放在我先前倒下的位置。如此一来,除了我师哥之外,是再也没有人知道我还活着的了。” 周子峻心中酸楚,想到这十三年况中流在黄泉谷中蒙冤受屈自是忿然,然而旋即又想,他告诉我这往事却又为的什么?他虽易动情,却是个遇事极有自制力分得清轻重的人,既知张守墨必有用意,硬生生将自己波动的情绪又稳定下来,点了点头,道:“是。之后况先生隐居黄泉谷,你则借机改头易面成了张守墨,江湖上本也没几个人认识你,倒也算因祸得福了。” 他如此镇定,倒让张守墨有些意外,他挑起眉毛瞅了他几眼,似笑非笑地道:“周兄弟倒真沉得住气。我只当你那么心疼我师哥,听完我这故事之后要跳起来指着我鼻子骂呢。” 周子峻淡淡一笑,道:“过去之事骂有何用?难道我痛骂张先生一顿、张先生便肯将这段往事公之于众坦承自己的身份还况先生一个清白吗?何况此刻前路莫测,张先生突然转了心思说起往事,这般恩赐,倒教我受宠若惊,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你前头挖了多少坑要给我跳呢。倒是省些气力等下应付吧。” 张守墨微微地笑了。 他望望窗外,突然在车壁上一叩,马车应声停了下来。 只听他道:“过了这里我便不陪你们了。师哥,我之前说的话,为的是你。我欠你良多,实是不愿你再……”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稍一踌躇,对周子峻道,“周兄弟,你若真为我师哥好,便放过他罢!”说完不待周子峻回答,打起车帘下车而去。 马车再度启程。 周子峻好一阵错愕。 张守墨这话有头没尾,饶是他机智聪敏,这一时半会儿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他说之前的话为的是况先生,他说的什么话?他要我放过况先生,这却又是从哪里说起?唉哟,难道之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71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71 前他和况先生说的那个“他”,说的是我吗?一时又是吃惊又是迷惑,却又隐隐有些欢喜,正寻思间,突听况中流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是他?” 周子峻先是一愕,随即醒悟,道:“是。其实我也是昨日方才猜到的。”当下将之前与张守墨说的话对他又说了一遍,末了道:“但我最后确定是他,还是因为况先生你对我说了一句话。” 那日二人在江上遇险,况中流将沉星指环套在他手上将他推入江中,其时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其中一句便是要他去找张守墨。 周子峻道:“况先生,我自然知道你不会像我这般小心眼,你要我去找他,必有用意。”他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是想借我的手,将这件东西交给张先生,是也不是?” 况中流默然不语。 周子峻道:“况先生,便是张先生不说,我也知道你师父定然不是你害死的。你总是这样不肯和人解释。唉,你放心。” 况中流一怔,心道我放什么心?只听他又道:“你不愿人知晓当年之事,我便也不和人说,你愿在黄泉谷中坐牢,我便陪你在黄泉谷待一辈子。你要赶我走,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况中流听他说这孩子话不禁苦笑,心道这孩子尚有闲暇想着将来之事,眼下过得去过不去都还未可知,沉波对他百般维护,必定是有什么为难之事有求于他,这孩子对我钟情,若对方以我要挟,却不免大是不妙。唉,我半生自命不凡,如今竟变成一个孩子的拖累,倘有什么事,我自行了断了吧。想到此处不觉微感凄然,不由举目看了一眼周子峻,后者却也正自看他。 他想到此节,周子峻之前却也想到了。张守墨对他虽无恶意,但这白家堡若对况中流不利,他却怎生是好?他想来想去别无他法,心道也罢,真到了无计可施之时,我只好以命相挟了,横竖不过一死,却不是我哄骗况先生。他想到此处抬眼去看况中流,二人四目相对,突然心意相通,同时察觉对方心意,不由得一齐失笑。况中流略略一叹,低声道:“好,便同生共死罢。” 周子峻再料不到竟能得到这么一句允诺,一时只觉喜从天降,砸得他几要晕倒,忽地弹身而起便要舞蹈,却忘了身在车内,一头撞上车顶好大一记声响,倒把况中流吓了一跳。但他兴高采烈,也顾不得头痛脚痛,扑上来一把将况中流紧紧抱住死不松手。况中流挣了一下不得脱身,也只得由了他去。二人虽不是 第一回这般亲密,但今时不同往日,倒让况中流略有些尴尬起来。幸好周子峻得这意外之喜一时倒不敢再有非份之想,双臂将他抱得虽紧却并无进一步的动作,他心中稍宽,然而转念一想又不由哑然,心道此时此刻,自己倒还有闲心想那些个有的没的,也是心大了! 他自上马车开始便一直留意观察窗外情形,之前马车已过了之前的演武场,这道路蜿蜒盘旋,张守墨下车之处乃是一处闸门,如今却已进了第二道门了。他深谙机关建筑之术,由这一路所见,这白家堡一门接一门,一闸接一闸,两旁壁垒森严,沿途尽是险要,这座城堡竟似一座层层递进、步步为营的要塞一般! 他十三年不曾出过黄泉谷,于这十二年前崛起江湖的白家堡自是没什么了解,眼见堡内气势森然,不觉暗暗心惊,心道看那白苍梧不过尔尔,不想这白家堡却经营得颇有门道,沉波却又与这里有什么关系? 一念未了,突听周子峻在他耳边轻声道:“况先生,我求你件事。” 他俩一路同行近两月,这却是他 第一回开口说这“求”字,况中流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目光闪烁,神色却已变得十分严肃。 马车终于又停了下来。 周子峻与况中流在车内坐了半晌,却是既无人前来相请,亦无有人出声指示,二人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周子峻当先打起车帘钻了出去。 虽然他之前早已在脑海中幻想过各种可能出现的场景,及至当真见到,却仍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只见两侧山势险峻,苍松林立,四面云海翻滚,白雾迷蒙,显然他们此刻已在望云山后山。但山色虽奇,让周子峻大感意外的却并非如此,而是眼前这苍山云海,竟让他不由自主地生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倒似旧地重游旧景重谙一般,不觉心道奇怪,我是什么时候来过这地方吗? 只见脚下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一径往前,周子峻心中迷迷糊糊,一时竟忘了况中流在后,也不和他招呼,沿着小路便朝前走。走得一阵,突然抬头一望,只见两棵参天古树立在道旁,枝叶繁茂,将半幅天空都遮了个严实。他下意识地抬手掩头,突然心中一动,心道此地并无鸟鸣,我却为何要掩头怕上头掉下鸟粪来?然而再看得一看,大树却又突然不见,不止大树,就在这一瞬间,便连山峦、云海、苍松、长空都一并消失了,再一回头,更连来路也没了踪影! 除了脚下这条蜿蜒向前的小路,他竟似身在了一片虚无之中! 况中流从前也向他提起过一些奇门阵法,但一来时短,二来周子峻于这奇门遁甲远不如在剑术上有天赋,况中流又性子急躁,往往说不上几句见他一脸茫然便闭口不言,因此他虽大约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一时却也找不到破解之法,站在那里想了一想,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老老实实地沿着那条小路走了下去。 路的尽头是什么? 这个疑问很快便有了答案。 小路的尽头是一所小小的院落,青砖白瓦,一个男人正坐在轮椅上撒着谷子喂鸟。 他只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不觉慢慢地朝那人走去,那人听得声响回过头来,赫然却是白苍梧! 他吃了一惊,急忙抱拳道:“白堡主……”话音方落,突又觉得不对,原来白苍梧虽已头发花白,但先前看去容貌气质却十分年轻,眼前这人却是面色苍白容颜憔悴,竟似比之前那人老了十岁不止,何况他虽与白苍梧面貌相似,但目光锐利,却又比之前那人多了几分慑人之气。 这人究竟是不是白苍梧?若他不是,他又与白苍梧什么关系? 周子峻心中狐疑,却也不便多言,只道:“打扰前辈雅兴了。” 那人微微一笑,道:“你没打扰我,我本就是在等你。”他不但与白苍梧长得像,连声音也一模一样,只音量低沉,似是有些气力不加。 周子峻奇道:“前辈在等我?” 那人微微颌首,温言道:“我已等了你十八年,你若再不来,只怕我便等不到了。幸好老天垂怜,你总算是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72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72 来了。” 周子峻心中疑惑,道:“不知前辈因何等我?晚辈和况……”说到这里突然省起,急忙回头,却见来路上空空荡荡,哪里有况中流的身影? 他正自吃惊,却听那人道:“你不要担心,况中流现下很好。我只是希望与你单独说会儿话,不要他们来打扰,因此才叫守墨设了这个阵。” 周子峻下意识地道:“你认识张先生?”随即省悟,心道我真是笨到家了,张先生既连那白家堡下的地道都知道,自然是与白家堡有关系的,听他口气二人关系只怕还不浅,突然心中一动,心道白家堡崛起于十二年前,张先生说他遇到个人胸怀大志,需他助力施展抱负,难道说的便是他?此人既与白苍梧神似,必是白家堡中的重要人物,看他相貌出众气度非凡,十三年前必定是个翩翩美男子,张守墨倘若对他倾心,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他想到张守墨,那人也正说到张守墨。只听他道:“守墨吗?你这趟能安然回来,真是多亏了他。若不是他巧施妙计,替你寻到百毒药王这么位高手护送,只怕你早已死在路上骨头都能打鼓了。” 周子峻心道果然,张先生引我去找况先生,原是为了让他保护我,但追杀我的人却又是白家堡的人,这又是什么缘故? 那人似是看透了他的疑惑,道:“你可是奇怪,为什么白家堡的人要杀你,白家堡的人又要救你?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这本是一道考验。” 周子峻道:“考验?” 那人道:“不错。考验你是否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白家堡主的继承人!” 周子峻大吃一惊。 他当然要大吃一惊,他指指自己的鼻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他问,“白家堡主的继承人?前辈,你说些什么我可是全不明白!白苍梧白堡主正当壮年,说什么继承人?何况便有继承人,却又与我何干?” 那人笑笑,道:“你当之前你见到的那人是白苍梧?” 周子峻反问:“他不是?” 那人道:“当然不是。他不过是戴了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在人前做戏罢了!”他傲然道,“我才是真正的白苍梧,白家堡真正的主人!” 这个答案并不太让人意外,周子峻点了点头,心中想到的却是那夜白未对他说过的话。 白苍梧道:“你看起来并不怎么吃惊,想必我生病的事你已从白未那里听说的。不错,我练功走火入魔,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自然不便再在外人跟前露面。白家堡需要一个出得厅堂的堡主,武林也需要一个撑得起台面的盟主,要一个西贝货演戏,实也是没法子的事。” 周子峻不想他单刀直入毫无顾忌,一时倒不觉有些尴尬,只得道:“白堡主,你吉人天相,会好起来的。” 白苍梧不答,转动轮椅换了个方向,突然问他:“你进来的时候可有看到两棵大树?” 周子峻点头。 他道:“树上有许多鸟巢,一到春天,满地都是鸟粪。” 周子峻连连点头,补充道:“靠里头那棵特别招乌鸦,那鸟还特别凶!” 白苍梧道:“这会儿天冷了,很快梅花便要开了。” 周子峻不假思索地道:“是,后头山上有许多红梅,开了的时节十分好看。” 白苍梧看着他,缓缓地道:“你怎知后头山上有许多红梅?” 周子峻一怔,想了一想,却是自己也不明白,只得笑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不过是依着常理随口胡诌……原来后头山上确实有红梅吗?” 话未说完,只听白苍梧缓缓道:“你知道那树上有鸦,山后有花,不是依着常理推断,亦不是随口胡诌,乃是因为你曾亲眼见过。你为什么会对这地方感到熟悉?不是错觉,而是因为你两岁之前一直都住在这里,这里原是你的家。我便你的父亲。” 法制在线进入尾声,真的没什么复杂剧情精妙设定,如果觉得被作者欺骗了感情请尽管踩吧咳。 说个题外话,本来白苍梧应该是有个弟弟而不是妹妹,白小羊原本也不是白小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设定呢?那是因为起名的时候发生了这种对话: 作者:等下,白苍梧的弟弟怎么感觉好像可以叫白岩松??? 基友:孩子,是时候告诉你了,其实你的娘姓水,叫水…… x45%$%#$#@45dh够了!!! 那么,明天晚上最后一集见,如果对这坑爹的结局还有兴趣的话^^ 三十六、 周子峻注定是要在这一天里吃许多惊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父亲与先前况中流的允诺一样杀伤力巨大,区别只在后者是惊喜,现在就完全是惊吓了。 白苍梧有些伤感地看着他,缓缓道:“你不信吗?你生于庚子年二月十六壬子时,翻年便满二十岁了,你属鼠,又生在子时,是以长命锁上刻的是只瑞鼠。你左后腰上有块胎记,形同乌龟,人人都说你将来必成大事。你右边鬓角上有块疤,是你两岁的时候抢你表哥的糖人,一头撞在椅子角上留下的。唉,你表哥打小便是家中一霸,也止你有胆子和他抢东西。偏生你表哥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拿你当个宝贝,后来你丢了,他哭了三天三夜不肯吃饭,最后你姑姑只得带他离了这伤心地方才了事。” 他思及往事甚为伤感,停了一停方才又道:“那年正月,城里闹花灯,当时你娘正病着,只得命乳娘抱了你去看灯会,不想人多手杂,一时不察,便将你丢了。乳娘怕事,当天晚上也不敢回来便投河自尽了。因此到得第二日家里人得了消息再去找时,已是晚了。你娘本就病得厉害,如何禁得起这个打击,在你失踪的第三天夜里便一病去了。” 周子峻听到这里不由轻轻“啊”了一声,然而心中五味杂陈,却又不知是什么滋味,只听白苍梧又道,“适时我恰不在家中,待我自江北赶回之时,已是妻亡子散。我到处派人打听你的下落,皇天不负苦心人,到得第二年,终于被我查到三江镖局的镖师追风剑周冈一年前在潞州路上救下了一个被拐的两岁男孩。我赶去一看,果然是你。” 周子峻听到这里不由一呆,脱口道:“你找到我了?那你为何不同我师父说……” 白苍梧叹道:“当时你娘既已去世,白家堡事业未起,我忙于正事,无暇分心来照看你。我暗中观察了周冈夫妇好些天,发现他们人品端方,对你又极好,我便想,与其让你回到我这个不能尽责的父亲身边无人管教,倒不如让你留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73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73 在周冈夫妇身旁,于你于我,都是有利无害。” 周子峻沉默了一下,道:“你倒想的周全。” 白苍梧似是没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讽之意,又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跟着追风剑,学的很好,我很高兴。” 周子峻淡淡地道:“那是我师父师娘教导有方,你高不高兴,却不算什么。” 白苍梧微微一笑,道:“你对我有怨,我理会得到。我原本想待你十八岁时便去接你的,不想两年前我练功走火入魔,险些一命归天,多亏守墨费尽心思才将我从鬼门关上救回来,这一耽搁,接你的计划便又延误了下来。只我虽死里逃生,却也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也正因如此,我知道是非得接你回来不可了。” 他突又叹了口气,道:“我白家堡早年虽有气象,数代而微,我答应过你爷爷要让白家堡重振声威,所幸不负他老人家家所望,白家堡这些年来也算重现辉煌。只这辉煌却也非我一人之力,白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功不可没。你失踪之后,我也没向旁人提起已寻得你下落之事,因此众人几乎都已忘了有你这个存在。而今我突然传出已寻访到儿子的消息,你自当想见,白家堡内众人是何种心态。” 周子峻自然懂。原本以为无后的首领突然宣布自己有个儿子眼下便要召回坐上继承人的宝座,这个消息,无论放到哪个门派身上都是会引发不满的。 “所以,”白苍梧叹道,“我一面望你早日归来,另一方面,我自也知道更多人不希望你回来,所以注定你这条归家之路艰辛凶险。” 周子峻道:“所以你才让张先生来保护我。” 白苍梧微笑道:“守墨是我最信任的人,他去接你,我自然放心。你看,现下你不就好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了吗?” 周子峻不答,过得一会儿问:“若我死在路上了呢?” 白苍梧道:“你既是我的儿子,我自然对你有信心。你若死在路上,便是没资格继承这白家堡,众人也不可能服你,这也是你我父子没这缘分。但今日`你既已成功来到这里,足以证明你不是平庸无能之辈,堡内的人便有不满,也不会再如一开始那么抵触了。” 周子峻苦笑道:“今日这场闹剧,也是在你计划之内?” 白苍梧道:“今日这场闹剧,守墨只告诉我说你要闹事,却不知你究竟有何安排。嘿嘿,你这孩子,虽是闹得乌烟瘴气,却也有些意思,哈哈,有意思!你今日在台上那番话,虽是孩子气了些,但拿来笼络人心倒是极好的。今后你再学些权术谋略,不难在江湖上立足。”他突然话锋一转,又道,“我本担心你年纪轻身边无人帮扶,你表哥你也见到了,虽说小时候你俩感情极好,但你失踪后他便回了关外,多年不曾见面,如今过了这么多年,我还真拿不准他如今对你是个什么心思。守墨对我自是忠心不二,对你却未必能一心一意。我让他去接你,亦是希望他能与你结下情谊,得他辅佐,对你自是百利。不想你比爹爹我还能干,居然得到了百毒药王的垂青,嘿嘿,守墨说他师哥向来眼高于顶谁都瞧不上的,你若有他相助,日后我更是不用担心了。” 周子峻道:“但况先生身上的蛊毒……” 白苍梧笑道:“同心蛊异体同心,你接任白家堡之后,母蛊在你手中,如何处置,自可由你定夺。”他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子峻一眼,意有所指地道,“我看今日情景,你对他自是有情,那位百毒药王对你却未必有意,有了这同心蛊,你还怕他离了你吗?” 周子峻沉默了一下,突然道:“若我不愿继承这白家堡,又待如何?” 白苍梧吃惊地看着他,吃惊地道:“你不愿继承白家堡?”他不敢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愿做白家堡的主人?你可知道,白家堡是武林之首,白家堡主更是万人之上的武林盟主,你适才进来也看到了,白家堡当前的实力地位,便连少林、武当只怕也得屈居下风。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权力地位,你不想要?” 周子峻淡淡一笑,道:“多少人求之不得,你便将它让贤于求之不得之人不是皆大欢喜?” 白苍梧深深地看着他,问:“为什么?” 周子峻笑了一下:“或许只是因为我怕麻烦。” 白苍梧皱眉:“你是对我心中有怨?认为我不该将你扔在周冈夫妇身边?” 周子峻道:“不。我非但不怨你,我还很感激你。”他知道白苍梧不懂,所以他立刻紧接着解释,“你说得没错,若我在白家堡内长大,一个没有父母管教的名门子弟会成长成什么样子,我完全可以想像得到。而我何其有幸,竟能在我师父师娘身边长大,这都是多亏你当年的英明。” 周子峻说得很诚恳,白苍梧看上去却仍然有点狼狈,他道:“你知道,当年这是最好的选择。” 周子峻道:“我知道,所以我说了,我对你并无怨恨。” 白苍梧大声道:“那你为何不愿回家继承家业?你可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孩子,难道你能忍心看白家堡成为他人的产业?”他说得激动,气息便有些急促起伏,双手抓着轮椅椅背,手背上已凸起根根青筋。 周子峻道:“便是没有我,白未岂不也是姓白?何况便不是姓白的继承那又有什么关系?连皇帝都有改朝换代轮流坐庄,白家堡难道便能千秋万载永存不灭吗?这个天下,连乡野村夫都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白苍梧沉默了一下,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显示他正处于深深的矛盾与思考之中。显然,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久违的儿子会拒绝他的身份。他想了好一会,然后谨慎地开口:“听你的意思,你是当真不肯继承这白家堡堡主之位?” 周子峻回答得很利落:“不肯。” 白苍梧道:“我还是要问,为什么?” 周子峻这回迟疑了一下。他斟酌了一下词句,最后道:“我得承认,这白家堡堡主之位,是个莫大的诱惑。但也正因它的诱惑是这么大,我只能选择拒绝。” 他说得前后矛盾,白苍梧却突然懂了:“你并不认同白家堡的存在!”他道,“你并不认为白家堡堡主的身份是种荣耀!” 周子峻没有说话。沉默有很多种意思,其中之一便是默认。 白苍梧道:“你对白家堡的行为并不认同,你今日在会场上说的话,是你的真心话。” 周子峻仍然没有否认。 白苍梧轻轻摇头:“你还小。”他道,“你还不懂这世间的生存法则。” 周子峻道: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74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74 “我确实还年轻,但并不代表我不知道现实有多残酷。而这残酷恰恰来源于强者的野心与欲`望,来源于强者对弱者的征服欲与控制欲。我不赞同强权便是真理、拳头便是正义的理念,但我知道,只要我坐上那个白家堡堡主的位置,我便非信奉它不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时候人受困于自己的家庭与出身,在这点上,我真的很感谢你。或许在我身上白家的权力之血未经教养已变得淡薄,比起做一个号令天下主宰他人命运的领导者,我更愿意做一个自食其力、能帮助保护他人的普通人。我自认没那个本事决断他人的命运,我也不愿意违背自己的本心,更不能勉强自己变成一个自己不齿的人,所以只能说抱歉了。” 白苍梧看着他,目光却已冷了下来:“你不愿勉强自己,难道也不顾况中流的死活吗?”他道,“同心蛊是白家堡的秘药,母蛊向来只由堡主掌管。你既不肯继承堡主之位,那母蛊自也不可能给你,没了母蛊,他便终身不能离开白家堡,你要他在这里坐一辈子牢呢还是要他死?” 周子峻心中一酸,心道况先生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只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以他为质要挟自己的,竟会是这么一回事! 他心中酸楚,面上却只微露苦笑,道:“这件事,我和况先生却是早已说好了。他不会留在白家堡坐牢,我也不会因他受胁,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你不必拿他来唬我。” 白苍梧冷冷地道:“死是最易之事,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是我的儿子,我自是不会碰你,但对外人,恐怕便没那么好心肠了。” 周子峻微微一笑,道:“你若要折磨况先生,自是容易,但我要折磨自己,却也是易如反掌。” 白苍梧失笑:“你以为在我面前,你还有自残的机会?” 周子峻道:“我自然知道在你面前无有可能,但在你之前却不是什么难事。我早料到恐怕会有此刻局面,早已让况先生在我身上下了‘连心咒’,你若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不妨去问问张先生!” 白苍梧怔住。 他突然叫:“守墨。” 张守墨便似早就站在一旁般的突然自虚空中闪身而出! 周子峻注意到他的头发已干了,显然他在这里的时间已然不短。他也不知是否听到了他二人的对话,美丽的脸上平平淡淡,瞧不出丝毫情绪变化。 白苍梧道:“什么是‘连心咒’?” 张守墨回答得很快:“那是一种咒毒,以血为引,将中毒者与宿主连在一起,二人异体同命,宿主身受皆会逐一转投到中毒者身上,本是苗疆女子报复情郎的手段之一。” 白苍梧道:“可有解?” 张守墨略一沉默,低声道:“无解。” 白苍梧的脸色变了。他之前一直温文优雅,此刻却陡地目露凶光,两手抓紧扶手,尖声道:“那要你何用!”话音未落,突然一掌朝张守墨击去!张守墨轻轻一闪避开他这一击,白苍梧一击不中,更是愤怒,突然自轮椅上一跃而起,双掌交错,掌力排山倒海般击出,竟是有意立毙张守墨于掌下! 周子峻这一惊非同小可,不假思索拔剑朝白苍梧刺去,白苍梧回身一掌拍在他剑上,他只觉一股大力自剑身传来,长剑拿捏不住脱手飞出,紧跟着白苍梧二掌劈到,竟似杀红了眼失了理智,早已认不出他是谁了! 千钧一发,突然传来一道箫声,白苍梧先是一愕,行动立顿,只闻那箫声轻柔缠绵,如泣如诉,白苍梧听得一阵,目光渐渐地迷蒙起来,突然身子一软向后摔倒,周子峻离他最近,下意识地一伸手,已将他接在怀里。 只他双目紧闭呼吸平顺,就这短短一瞬的功夫,竟已睡了过去。 周子峻心中又惊又疑又是担忧,不由抬头看向张守墨,道:“张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只闻脚步声响,两条身影自迷雾中缓缓走出。一人身材高大剑眉虎目,正是白未;另一个却是个身形婀娜姿容绝美的中年妇人,五官与白苍梧十分相似,手中握了一管玉箫,显然适才吹箫之人便是她了。 周子峻既已听白苍梧讲过往事,白未又在,这妇人的身份呼之欲出,他见白未脸色虽仍有些难看精神却尚好,显然已无大碍,心中稍宽,然而他之前既不肯认祖归宗,此刻自也不好同他二人说话,只看着张守墨不动。 张守墨轻轻一叹,道:“两年前他练功走火入魔,这之后便一直如此,时好时坏,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便会失了理智。” 白未接口道:“这也是为何英雄大会那般重要的场合也只得派替身出场,只因他一旦病发,便神智紊乱谁也认不出了。” 周子峻怔住。 白未叹道:“舅舅为着白家堡殚精竭志,也正因如此,方才有白家堡今日之声名,却也因此误了自己。你便对他再有怨恨,见他这副模样,难道竟不生怜悯之心,仍不肯认他吗?弟弟,你小时候连只蚂蚁都不忍踩死,怎么如今却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这般狠心?” 周子峻苦笑。 他能说什么?他到最后也能只说两个字:“抱歉。” 白未还待再说,那妇人却突然开口:“未儿。”她道,“不要再说了。你走吧。”最后一句,却是对周子峻说的。 周子峻怔住,白未也怔住,唯一不意外的,大概只有张守墨了。 只听那妇人道:“我兄长纵横半生,从来不曾低声下气求人,哪里轮得到你这后生小辈来怜悯!若是让他知道,只怕宁可立刻死了也不肯受这羞辱!你既不肯回到白家,我白家又何必强人所难,难道少了你,我白家便后继无人不成?况中流的蛊毒我已替他驱除,他在外面等你。未儿,去将你舅舅接过来。张先生,烦你送他出去罢。” 白未与他接手的时候二人无声地对望了一眼,纵是孩童时的记忆已变得十分模糊,周子峻仍是从那张脸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温暖。白未接过白苍梧的时候顺势轻轻抱了他一下,周子峻突然便有些想哭。 张守墨带他重又走进虚空中。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张先生,谢谢你。” 张守墨道:“谢我什么?” 周子峻道:“谢你没有拆穿我。” 张守墨淡淡地道:“他只问我什么是‘连心咒’,是否有解,可没问我你是否中毒,可不是我故意不拆穿你。”他稍稍一顿,低声道,“那不过是他不了解我师哥。我师哥那种人,哼!死到临头也不会像我那样对人用无解之毒的。” 周子峻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75 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分卷阅读75 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是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会变。一个真正的大夫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绝不会害人的,张先生,你不是个医生,况先生才是。令尊早就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当年才不肯将那《千金方》传给你。其实你也实在够傻,贵派既为当世医毒大家,便算没有那《千金方》,有令尊为师,凭张先生你的聪明才智也不难学有所成,便算不能超越况先生,也必定不失为一代圣手,难道便不能辅佐心上人图谋大业吗?何况令尊时已年迈,时日本已无多,你便多忍片刻待他西去之后再问况先生,照你所说,他既对你百依百顺,那时无有师命作梗,只怕他未必便会拒绝。之前江边遇袭,他将那沉星指环给我,便是有意让我将它交还予你,他既将这黄泉谷的掌门信物都给你了,那《千金方》只怕也早为你备在谷中了。” 张守墨怔住。 其时二人已然出阵,苍山翠柏重现眼前,白云舒卷,却已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它一般从容。周子峻走过张守墨身边时悠悠地又说了一句:“张先生若能早些想到这些,或许就能与老父另走他途、不至酿成失手弑父的惨剧了!” “沉波当年并非有意,你又何必拿话刺他。” “他虽非有意,但他害得况先生你被世人冤枉,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可没法不介意。”周子峻说着突然扑上去将况中流一把抱住,道,“况先生,我知道张先生是为了你才放了我一马,但你再这么偏心张先生,我可要吃醋了!” 况中流哭笑不得,心道这孩子武功未臻一流,这抱人的功夫却不知哪里学来的,又快又狠又准。却全不知这纯是他对周子峻有了宽容之心,外人看来,几乎便可算是宠溺了。他不好驳他一片真心,只得叹了口气,轻轻挣开他的手转过话头道:“白苍梧那病我之前也看了,实是无解,你不肯认他,真不后悔?” 周子峻稍一沉默,道:“况先生,我看着他发病,确也觉得他十分可怜。他当年不曾追回我,我也真心不怪他。但他为考验我做的这一切,我却实在没法不生气,也委实无法接受。如今你虽然没事,但我若认他,我却是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我师父师娘。这世间一饮一啄皆是因果,焉能事事求全。何况之前我和他说的话也不是诓他,强担我承担不来的责任,便是一时能哄得人高兴,焉知将来不会害人害己?倒不如早些断了的好。” 况中流不语,心道这孩子看起来温良随和,不想感情上却这般说一不二,想到他对自己说过的话,突然之间竟是大为烦恼,然而于那烦恼中似又另蕴他意,隐隐约约,竟有些害怕起来。 只听周子峻道:“况先生,我这趟出来,让师父师娘担了许多心,所以我要先陪我师父师娘回蜀中过年,不能陪你回黄泉谷了。你在黄泉谷等我,过了年,我一定去找你。”说着微微一笑,低声又道:“况先生,我是高山,你是流水。你走得再远,我终在那里等你。” 他看着况中流,轻轻地又说了一遍:“况先生,我喜欢你。” 他声音虽低,语气却极坚决。其时夕阳西坠,残霞胜血,远山如黛,江水如练,况中流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一时竟是痴了。 (完)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