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正文 第 1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1 章 恋耽美. []【胡萝卜酱】整理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内容简介】 总会有一往情深的人,温暖岁月;总会有清纯忠贞的爱,呵护心灵。 爱真的存在,幸福真的可能。…… 读者“夜”的评论:喜欢乔期,她心思敏感,有些糊涂,勇气上佳,理智恒心。喜欢苏弗,他爱得深沉,淡然恣意,清新简单,优雅从容,比魏晋的名士多了些朴实,强势。 当然其他人也喜欢,似乎作者是个喜欢温雅的人?所有少年都会有那种温柔的感觉。文里的苏弗把我迷住了,第一次看到能有美好笑容不华丽的男主。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期苏弗 ┃ 配角:阿微 ┃ 其它: 第一章 缘起 白马少年 缘起 将我的生命拾起 放在你的掌心 我的一切幻想会燃烧成快乐的光明。 冰岩峭壁。一朵硕大洁白的雪莲花在岩石间盛开,青绿的叶在风中颤动。风,清新似梦;花,骄傲宛如天神。 一只手努力地向那花朵够去,接近了,就要够到了…… 今天轮到我学剑。 师父宽袍大袖,一把剑舞将起来,缤纷四射,眼花缭乱。舞罢,问我:“你看到的是什么?” “剑。”我答。 师父点点头,说:“再用心看。”身形陡旋,端得是龙飞凤舞,惊天搅地。复问:“这回你看到的是什么?” 我知道该答:“这次我看不到剑了。”理论课上,师父说过,手中有剑、心中无剑才是大境界,可我仍然是看到了剑。“还是剑。”我硬着头皮答。 师父皱皱眉,几分怜惜。——师父定然想,这孩子因摘雪莲花从悬崖上掉下来,脑子摔坏了。——动作飘逸地折下一旁树枝,道:“此番你用心看。”树枝当即指南打北,威风无限。 复以树枝指我,问:“这回你看到的是什么?” “树枝。” 我老实答。 师父“啪”地将树枝折断,转身走了,扔下弟子们在练武场。 我不好意思地站那里,一旁十一师兄嗫嚅安慰说:“没事,没……事的……”若是他自己,估计要哭的心都有了。 “师父要让你气背过气了。” 七师兄素来是乖孩子,望着师父去的方向,不肯置信地咂舌。 “你就说没看到剑呀?混过去也就完了。——我就是这么过关的。”五师兄颇有些懊悔经验传授得晚。 “师父定会赶你出师门了。”三师兄下了这句断语。一众师兄看着我,沉默哀怜。 我站在那青碧的天野间,望着一围的大好少年。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实在是熬不下去了,且让我逃。 那时的我,以为逃出去了,就有无限的光灿未来,崭新的幸福温暖。就可以如浪漫的武侠小说那样邂逅英俊的白马少年,携手行去,在无边的夕阳里,同看江上峰青、烟中列岫;在雨后的杏花中,共听柳下笛韵、水畔琴音…… 乐观总是好的。 而且我还爱做梦。 只可怜了师父,她的天资聪颖的第十四弟子自因为摘雪莲花从悬崖上摔下来——就变成了我,资质鲁钝,迈不进武学的门槛。 师父定很难过吧,那天师父没来饭堂吃饭,望着师父的空座位,我歉然起身,对五位师兄说:“我去给师父道歉。” 他们同情点头。当我走出饭堂的时候,因鞋进了沙粒,蹲下来整理鞋子,听里面一直未说话的九师兄说:“师父不会赶十四妹走的,哪怕她武功全失——” “为什么?” “你们等着看。”九师兄的语气有些古怪的莫测高深。 咦?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存在对师父很重要吗? 书房里,师父在作画,画上一清越少年在山巅练剑,端得好气质风神。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2 章 “这是谁?好美!”我素来爱欣赏帅哥,伴在师父身边赞画上美少年。 师父的目光亦在画上,微笑:“并不是谁。想来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这样一个少年。”她的目光颇有柔情梦幻。唉,我若是练武有天分就好了,就不用对着师父歉疚,一天到晚地想逃离了。 画上少年瞧着并不似师父的丈夫大师伯。我只见过大师伯一次,印象中极惫怠慵懒的模样,下山游侠去了,大半年也不见他的人。 “我若遇到一个这样的美少年,一世的尘心就可满了。”我对画羡慕怅然。 师父笑了,说:“每个美少年都会长大。”那时的我并不明白师父的意思,只是想,我的心经由穿越都没有变,那么我爱的人,定然也一如我的信念,在岁月的成长中,清澈永远。 “阿期,帮为师在画上题几个字吧。”师父说。师父向来喜欢我的奇谈胡言,将我当成闺中的小友般,是因为此才不赶我下山的吗?我想了想,在画上写了两行字:“爱真的存在,幸福真的可能。”——那是我穿越来时推开的门上写的字。无数的门排在梦想的时空间,无数的愿望写在时光的门楣上,我选择了爱与幸福,一定会实现的吧。心理学里的皮格马利翁效应我一向铭记在心,好意的期许与坚定的信念会引导人接近梦想的,人对穿越更是要有信心。 师父果然没有赶我出师门。 她不再教我练剑,她自己练。 每天清晨,她的呛啷剑声都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我懵懵懂懂中被她牵着手来在庭院,然后就那么凭栏坐着,看黄蔷薇一簇一簇开在氤氲的空气里,清润的阳光缓慢的移,映着亭阁的影子渐渐变转在青玉凿花的地,照在一旁排满兵器的铁架子上,刀的锋、剑的刃闪闪发亮晃我的眼睛。我喜欢那光芒,——我欢喜时它就跳亮,我浮泛时它就冷静。 庭院中,师父仿佛总是不知疲倦的,一遍遍让剑在空中划过敏锐的痕,将悦目的温柔与锋利完美地交错在一起。我喜欢她轻盈灵妙的身姿、迅忽莫测的剑式,于是在这样的痴迷中,大把大把的日子在充裕美丽中悠闲过去。 我十四岁了,确切的说,在古代这个武侠世界里,我已经过了一年,我十四岁了。而若按现代的纪年,我二十四了。 能够倒转十年,重回天真单纯的韶华豆蔻时光,自然是欢喜的。当然,古时的十四岁与现代的二十四岁差不多,也到了考虑终身大事的年纪了。 十四岁生日那天,十一师兄蹬蹬蹬蹬地跑进我的庭院,边跑边抹着满头的汗:“十四妹,山下来了一个人,说是你的哥哥!——” 哥哥? 在我穿越来的这个世界里,我是已经没有了哥哥的。 我的名字叫乔期,我的哥哥们名字叫乔朔乔明,在我穿到这里的两年前,一场震惊江湖的惨烈武斗中,他们全死去了。 我的父亲叫乔澍,现任太湖盟主,我的母亲叫韩萤飞,因两子一战全亡,伤心出走不知所踪;我还有一位长姐,早年间闹婚恋自由,跟情郎跑了;自母亲离家以后,父亲又纳了一位小妾,一直无所出,就算有所出,也该是我的弟弟,不是哥哥的。 我狐疑中下山。 遥见山下溪水边,立一白马少年。少年身量颀长,发束浅青色巾带,晚来的风吹起他青色衣襟,苍茫暮色中,我不由自主迎住那一双清澈的眼。 他的目光纯良,面部轮廓可谓柔和,此时微微抬起头来看我,深远黑眸中一抹清亮的光芒似乎穿透了千古的恒长,轻而易举迫近我的灵魂,让我倾刻间颤栗,他,将是——我这一世的亲人? 好脾气的人 他见了我,亦是欢喜,唇边绽放微笑,放了马缰走上前来。他行走的样子显示他曾受过良好的教育,并不似江湖的豪莽武者,秀雅间有意想不到的礼貌。他双手解下颈上的乌金链子,递在我的面前。那链子与我颈间挂的一模一样,镂刻着忍冬草的叶,正中一朵雪莲花清新绽放。 便似他,雅致俊逸,清如云峰雪,秀若岩间花,我还从没见过比他更似雪莲花的少年。 我接过链子再双手还给他。他微笑的样子,他干净的举止,不知哪里让我的心微微混乱,心深处的闸门缓缓打开,身前身后的风旋转着吹拂,仿佛把前生后世所有的情感一瞬间轻轻扭转。 “妹妹,”他略微顿了顿,鼓足勇气对我唤出这个亲切的称呼,“我是父亲新认的义子,这是父亲给你的信。” 他些微腼腆的笑,自襟怀中取出一纸薄薄的书信递与我。 我打开信来看。 这该是父亲的亲笔信。可我从没见过这位名义上的父亲,他的笔迹我更加不认得。 信中父亲让我随这位叫苏弗的义兄速速归家。 苏弗,很怪,又——很好的名字呀。 我望向他,义兄,多么好的缘分。 我的心在跳。难道——我穿越来,推开那道云雾间写着爱与幸福的门,就是为了遇见他么? 风刷刷在耳际吹过,仿佛天意盘旋,一遍遍地悄声附耳:是的啊……是的啊……所以穿越时空让你与他相见。 我觉得耳畔好似被风吹得灼热起来了呢。 他已说了话:“我奉父亲的命接你回家。”他微笑地补充:“今天是你十四岁生日。”他的双眸那样亲切和气地看着我,我不由点头。 “那么随我走吧。” 他说。薄光雾霭里,他整个人现出干净暖人心的气质,将他的周遭、整个环境都浸染透了,忽然就带来了天澄明、风清鲜,让人一下子信任喜爱他。 我站在那里,心跳跃忽闪,就这样,随他走吗? 不待我细想,十一师兄在一旁急了,说:“师父没在,你若接师妹走,得师父回来再说。” 啊,这话说得是,我微笑告诉他:“我师父前月离山,你先在山上住下可好?等师父回来。” 苏弗点头,十一师兄这才缓了一口气的样子,大步过去牵苏弗的马。 我对苏弗说:“随我——” 那边白马一声长嘶,前蹄腾空踢向十一师兄,好在十一师兄反应灵敏,惊忙避过,但十一师兄哪里是肯认输的性子,跃身就拽马缰。苏弗忙转头道:“兄长且住!我这马倔强得很,除了我谁也不让牵——” 他身形一展便过去,掩在十一师兄身前挽住马缰,克制住发怒的白马,训责道:“追风,你几时才能学会认人?难道你看不出,他们,是我的朋友——” 那马傲慢得很,漂亮的大眼睛警惕审视地盯着我和十一师兄,很不服气被主人训的样子,让我不由笑了。 苏弗笑着解释:“熟了就好了。”他拉着乖下来的马儿随我和十一师兄走,我见十一师兄在那里对天空翻白眼。 十一师兄这一年负责巡山守门户,也负责马场,远远的有马场弟子跑上来——说是弟子,年岁却是比我们都大。天山弟子众多,像我,像十一师兄,是掌门弟子,负责掌管各样事务,每年轮换;其余的弟子则为普通弟子,练武之余,各有职守,由我们这些掌门弟子分别管理。 十一师兄对那跑上来的褐衣弟子说:“洪伯,不用你接手,人家这马认人!” 我笑十一师兄小心眼,转头见苏弗,却见他歉然一笑,礼貌温和的样子,好像在为马的个性致歉。同样是少年,他真是好涵养好脾气的人。 洪伯引领说:“请小哥往这边——”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3 章 苏弗望望那边马厩,笑道:“我这马不合群,若与别的马在一处,说不好会打起来。我拴这边吧。”他语音清和,对那匹马却是宠得自在、理所当然,牵着向另一侧空荡荡的马厩走,十一师兄鼻子都要气歪了,脱口来了一句:“真是格色!” 他说的是方言,大约是说,怎么这么特殊惹人厌。苏弗也许听不懂,——但十一师兄的语气太明显,苏弗回过头来,笑道:“千里马难免有些脾气,我待它如兄弟朋友一样,望兄长海涵。” 他温和地说,像是生来就不会着恼,但那谦逊的微笑里,却有不可匹敌的卓然风度,自青绿的天野间,注目展现。 让人一凛,忽然就悟到自己有些过分。 十一师兄不好意思了,看看苏弗又看着我,勉强咧嘴笑了一下,那模样可真耐看。 我向来觉得十一师兄是猛虎的性子,今日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柔能克刚,在苏弗可覆盖一切的温文里,十一师兄的暴脾气好似沉入深潭,无处发作,望着十一师兄的可爱样子,我不由悄悄地开心。 我伴着苏弗向山上走,他的微笑、身姿仿佛将整个天野都感染得清新又和暖,令我自己都变化了,分外地注意起步履仪容来。 啊,这个少年真是过分,只他一出现,对我竟是这么大的改变。 至松间居,三师兄正在院子里练剑,听我介绍了苏弗,三师兄注目打量苏弗一番笑道:“苏兄人中龙凤,彼山简陋,恕招待不周了。”然后问我:“十四妹,是安排在迎宾,还是棠园,还是云深?” 他说的这三个地方:迎宾馆是招待一般外客的;棠园,是当兄弟接待,与师兄们起居在一处;云深书院,则在后山山顶,留宿特殊重要客人的。 我说:“云深吧,那里静。” 三师兄看我一眼,笑道:“好,请苏兄随我来。” 我的确存了私心。按说苏弗即是我的义兄,就不是外人,应该住棠园,日常可以与我们师兄妹一道吃饭,也方便。可我觉得——他这么仙人般温雅不染凡尘的模样,只云深书院的那些廊宇和云杉白桦才配他,且书院清静,敞亮,方便我随时去看望,——如果我想的话。 我向来矜持,师兄们的宿处从没涉足过。 师父说,女孩子,首当矜持自重,才让人敬爱的。 我的性子本也如此,喜欢的人,一大堆说不完的话;不喜欢的人,难得有什么语言。师父曾屡次劝我:“要放开心怀,多与人交往。”却实在是难。 这里,三师兄笑容灿烂地对我说:“十四妹,烦你去趟叠烟楼,唤梅婶带两人去云深打点饮食起居。” 我以为他是为了省事省时间,后来才知道,他支开我,是为了带苏弗走仙人桥——自松间到云深,有条近路,通常用来考验敌对的客人——一条单索道,铺着尺宽的木板,遥遥连在山那边的顶端,手中只可扶一条绳索,脚下,万丈深渊。 若胆量小的,当即就会腿颤头晕。 我不明白,苏弗瞧来这么和气礼貌,不微笑都不说话的,三师兄怎么一见面就当他是敌人,要考较他一番? 后来我才知道,那也许是因为我不会武功,而他们,轻而易举地就能感觉到危险。 那是武林人的本能直觉,什么样的温和微笑都掩盖不了的。 苏弗,那样温文的少年,周身隐着让人退避三舍的锋利严寒。——等十一师兄告诉我这些的时候,已是很久以后了。 甜美的折磨 我喜乐乐地与梅婶们到云深书院的时候,亭子里,三师兄正与苏弗喝茶,瞧他二人的神情,明显是在枯坐熬时间。不过我喜欢苏弗的坐姿,像林间的松,微风拂过,挺秀卓然。这人,连坐姿都这么有韵味,翩然好看。 三师兄见我来了,立即安排梅婶等人收拾屋子,又安排晚饭,然后陪着我和苏弗用餐,说了一些路途劳累,有何见闻,山上气候等不相干的话后,叫上我告辞离开。 暗蓝夜幕中,我一颗心飘飘然欢喜间也能感觉到身边的三师兄不大愉快。因为他和苏弗相处得不和睦,没有共同语言?——呵,我的这些师兄们,各个都自负才华,不是好相与角色,我这一年已见多了他们彼此间的较劲。真是难为苏弗了,也不知师父什么时候能回来? 到第二天早饭时,听五师兄说起昨天三师兄带苏弗走了仙人桥,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当下就有些恼了。 我放了筷子,安静问三师兄:“我不明白,山上每位师兄师姐的兄弟姐妹来,都要走一回仙人桥吗?” 三师兄见我认真,忙站起来:“十四妹你别恼,我给你赔不是。这苏弗说带你回家,如今江湖邪魔横行,极为动荡不安,试一下他的胆量武功也是为了你路途安全。再,”他停了一下,面上微微现出不愉冷笑:“我还真没见过像他这样年少轻狂不把咱们天山放眼里的人,一时气盛,你别计较我。”他端端正正施了一礼。旁边五师兄忙嬉笑打圆场:“哎呀,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以武会友。” 我实在不明白苏弗那样温和礼貌的人怎么就年少轻狂不把天山放眼里了,我不知当时情形,因此不好说什么,一旁的九师兄发了话:“人家年少轻狂也有人家的本事。昨天我是见到他过仙人桥了。平心而论,那潇洒自若的身姿,如神仙一样,除了师父,你、我、在座的谁可以?这是师父没有见到,否则,他就有可能成为我们的第十五师弟,你们还别不信!” 九师兄的话一落,三师兄瞪着桌面,额上青筋突出,不再说话,坐下来,大家闷声吃饭。 九师兄的话触及到在座每位师兄的心病。——天山的掌门弟子都有可能承继掌门之位的,我的这十几位师兄师姐,虽然不说,但个个都很用心。若苏弗被师父收为掌门弟子,日后就同样有可能成为天山掌门。师父最忌的就是嫉贤妒能,以往大师兄二师姐被赶出师门,都与此有关。师父说:“没有容人雅量,没有胸襟气度,不配位列天山弟子!” 九师兄看了我一眼,他的意思我明白,他这么说过之后,师兄中再也不会有谁找苏弗的麻烦了。 我却觉得非常歉疚和难堪。 我怎样给苏弗道歉? 他远途到天山接我来,我的师兄们待他这样不友善。 我步入云深书院的偏院时,梅婶正在院子里晾青色长衫,见了我,梅婶笑道:“这是你家哥哥的衣衫,他可真是个勤快人,一大早就来洗衣服。我说,小哥快放下,我来洗就好了。他那样谦让客气,瞧着尊贵公子哥般的人品,却一点架子也没有。” 我听了心下喜欢,入后院的时候,苏弗已经站起来在等我,他本是拿了书在看,此时将书卷在手中,定是听到了梅婶的话,面容有些微的腼腆。 红柱绿顶的亭子间,他一身白衫站在那里,映着苍蓝远山与晴空,眉目清亮,姿仪出尘,恍如手绘画中走出,耀目晃我的眼。 世间确有一人,当你看着他的时候,天地亮润,一切都是光明明的。 我抑制住心跳,问他住得可好,他谦谢一番,我便微红着脸说:“我不知昨日三师兄带你从仙人桥过来的——” “啊,”他不待我难为情说下去,接话笑道:“沿途真是好风景,山峰,松林,草甸,震撼的美丽,都是我从没见过的,人说天山是世外仙境,果然名不虚传。” 他截住我的话,也截去我的难堪,那样温柔似水的笑着,恍如什么都不知的一般。 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都明白的。 我望着他,世间竟有这么让人舒服的人,这样照顾我的情绪,这么敏捷,善良,三师兄还说他轻狂,怎么会? 外面有弟子飞报:“掌门回来了!”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4 章 我欢喜,请苏弗随我去拜见。哪知方到师父院门,就被守在那里的十二师姐拦住。十二师姐此番与十三师兄陪师父去了一趟金陵,许是江湖风霜历练的原因,人明显沉稳端严了许多。 她亮炯的眸子扫一眼苏弗,对我道:“师父远途辛劳,这一会儿正在休息,师妹请先回吧,等明日再拜见。” 她的言语表情都坚决没有余地,我心下疑惑,依言告退。 歉然对苏弗说:“我们明日再来——” 苏弗笑道:“正可以准备行装和路上食物——” 是啊,我欣然:“我带你去汇香苑,瞧瞧路上带些什么。” 自我穿越来,代乔期掌管了半年天山饮食,汇香苑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宗宗美味,如数家珍。天山弟子来自各地各名门正派,武林和气一统,发扬光大的意思,也带来了天下各地的名吃美食。当我在汇香苑里沉醉于缭绕的香气美味时,觉得为了这些美食穿越也值得了。 今年由七师兄负责饮食,我将来意一说,七师兄立即将我去年汇编成册的《食谱》自橱柜里拿出来,由我们挑选。 七师兄很正常地礼貌客气,让我稍稍心安。若是我的师兄师姐们都不友善,苏弗会怎样想象我的为人呢? 唉,我本来就敏感的心在苏弗面前成倍地扩大,煎熬,却又欢喜。仿佛灵魂的某一部分自苏弗的出现忽然苏醒,对周遭的感觉分外的清晰,又分外的慌乱。 真是甜美的折磨。 相信爱情 午时我在雪莲堂里再也睡不着,心中眼间全被苏弗的形象充满,那真是想控制都控制不了的。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一见钟情是怎样的情感,想:那得怎样时刻准备的心和爱的冲动呢?临到自己却发现原来真的会那样,那个人只一出现面前,自己的心就会知道,我要爱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对苏弗应该说并无了解,交谈的话也有限,可是他却可以这样忽然走进我的心,欢喜与爱慕在心底酝酿升腾,跳跃燃烧,将我迷醉席卷。这突如其来的情绪那样美、震荡心魂、甜蜜、还有不安。 我回味着苏弗的每一个笑意,每一个清澈的眼神,脸红心跳、神游徜徉的时候,雪莲堂的门被推开,君的《白头吟》与《诀别书》写了,念给师父听。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5 章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师父垂了头,我知道她落泪了。 我怀中是苏弗捎来的那封信,可眼下不是与师父说这个的时候,因此先去书院寻苏弗。一路走一路想,师父与师伯同门学艺,青梅竹马,是江湖羡慕一时的神仙眷侣,竟落得如此结果,你,还敢相信爱情么? 遥遥听一向清静的书院里有莫名的喧乱。待我寻声出书院后门,见临近绝壁的那片空地上架起了篝火,一围的普通弟子们手提长剑聚在那里比比划划议论着。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烧烤野炊么? 我向来喜欢这片紧邻悬崖绝壁的空地,安静时坐在这里看对面山峰,常让我想起《天龙八部》里的“青衫磊落险峰行,玉壁月华明”,就会发好一阵子白日梦:段誉不见,萧峰也不见,钟灵木婉清都不见。只十几个师兄师姐争天山掌门,我的运命大约便是到了出嫁年龄,凭父亲一句话嫁人? 当然,现在来了一个叫苏弗的人…… 我走近人圈一看,赫然发现,那毕毕剥剥燃烧的柴上架着烤的竟然是一个人,而不是野猪全羊什么的! 他们疯了,怎么吃起人肉来! 我叫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罢手!” 然后,我惊悚莫名的发现,火上架着烤的那人——竟是我天上掉下来的苏哥哥! 岂止是狂呢 我急了,冲上去一下子推到烤肉架,然后奔过去看摔落地上的苏弗。 还好,他跌在那里,虽然手脚被缚,烟熏火燎,狼狈不堪,但此刻神情宁静,看我的目光晶莹亮燧,整个人瞧来并无大的不妥。 后来我总是忘不了他那时呈现在我面前的清净面容和晶亮目光,他的唇边微微现出一抹笑意,劫后重生的惊喜下更多的是让人震颤的出乎意外的安宁,让我纳罕、迷惑。 他,怎么能做到这么安静地超脱人寰,好像在过的是别人的生命?那是最让我不解的。 而因了他神情的过分安宁,眸中闪现的星点火花就分外璀璨迷人,让人一颤的心动,我避开他的目光——他是在表达感激吧?我匆忙地用力去解他手脚上绑绳。 “十四妹——”一旁八师姐过来,她大约从没见我这么发狂过,她一向说我安静温柔得十足似深闺里的小姐,托生在武林家实在是错了,这一会儿她惊异阻止我:“不能解绑绳!你知道他是谁?——” “他是我义兄!”我对她大声说。 这里没有旁的掌门弟子,主使捆绑烧烤苏弗的定是她了! 八师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远处有弟子拜见师父的声音,师父来了。 我们一起拜见师父,我说:“师父,他是我义兄——”说着将我父亲的那封信递给师父。 若是我早告诉八师姐苏弗是我的义兄,会不会就没有这一场冲突误会了?可是八师姐那会儿一门心思沉浸在陆小凡,我还想晚上再与她说呢。 唉,可怜的苏弗,他是不是与我的师兄师姐们八字犯冲呢? 师父看信的时候,我继续与苏弗的绑绳做斗争,怎么系得这么紧?索性拿出宝剑削断。我做这些事的时候,能感到苏弗一直在看着我,目光温润,旁若无人,或者说温情脉脉?我不敢看视他。 啊,我总是喜欢自作多情好意揣测人的。 我的耳边又隐隐地发热。 师父看罢信,问道:“你叫苏弗?” 苏弗挣扎站起身,他行动有些不灵便,但坚强地保持风度。——以后我不住地看到他这种性格行为,不管怎样的艰辛之下,都不肯失去自我,那是他深入骨髓深入血脉的习惯和作风,让人心疼,然后佩服。 他躬身施礼称是,拜见天山掌门,语音清平如昔,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他有着令人惊异的超越耻辱的力量,让我震动,更让师父等人心惊。 我能看到师父目光中对苏弗惊讶的品量。对于一个二十岁的少年来说,这么狼狈之下,还能够这样从容镇静,控制自己的心绪,那无疑是一种近乎可怕的品性。支撑他的,该是怎样的心理和力量? 他衣服的灰烬还散落在地上,不知后背已被烤得怎样了? 师父严肃问八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八师姐理直气壮:“因为——” 她不该这时看苏弗的,她这么一看苏弗,后边的话就再没有说出来,因为苏弗的目光——忽然现出森冷狠厉的光芒——让我一旁看着都一哆嗦。 那就好比,温和的小白兔忽然变为凶猛的老虎,着实让人反差太大的错愕。 八师姐这么一顿,苏弗已道:“云掌门,义父有托,家事急迫,晚辈欲即刻与乔妹妹上路,望掌门允可。” 师父微皱了眉,我知道师父不快是因为八师姐在苏弗目光下的退缩,天山弟子,无论何时何地,决不允许怯懦的。 师父微笑看苏弗:“江湖风波险恶,此去太湖路远山高,不知少侠能护乔期平安否?阿惠,你请教一下苏少侠的功夫,让为师看一下。” 是啊,苏弗既然被八师姐捉住烤着吃,武功一定不是八师姐对手的,八师姐为什么惧怕他呢? 可是八师姐姜惠没有拔出剑来,窘迫站那里,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低声说:“弟子不是他对手。” 她竟然不比,直接认输了! 这太不是天山弟子的作风了!天山弟子,勇敢第一,顽强第二,不拼到山穷水尽,决不会轻易认输的。 果然师父微挑了眉,沉声问:“那苏少侠是怎么被你绑住的?” 姜惠低头,知不可不答,也无从回避,只得轻声道:“我用的迷魂香。” 忽的人影一闪,姜惠脸颊已挨了一掌,师父指她大怒道:“江湖下三滥的手法,如何出自我天山弟子之手?姜惠,从现在起,逐出门墙,不再是天山的弟子!”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6 章 我震惊之下,跪下求肯:“师父——” 一众的弟子也纷纷跪了,恳求:“掌门——” 姜惠慢慢揩了一下脸上泪,手指微颤将腰间佩剑解了放在面前地上,倔强但恭恭敬敬给师父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向山下仓皇跑去。 我的泪水涌上眼眶,她已是第三个被师父逐出门墙的弟子了,她能位列天山掌门弟子是姜家的荣耀,此番回去可怎么面对父母?她又是那样骄傲的性格。 师父抬手命我们起来,抱拳对苏弗道:“云某教徒无方,累少侠受难,这厢向你赔礼了。” 苏弗连忙一躬到地:“晚辈怎敢承当。” 他动作谦恭,话语也和气,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神情里的淡然高傲,显然眼前的一切——姜惠的离去,我们的泪水,师父的心痛——没有触动他分毫。 我忽然想,他那么敏锐的人,方才若肯求情,的外表之下,一股傲气飞冲,毫不加遮掩——岂止是狂呢——恨不得让人立即与他一较高下——好在我不会武。 我怕再出麻烦,当下向师父告辞,取了包裹,随他下山。 一颗心轻扑扑跳,我真的跟他走吗? 为什么要跟他走呢? 这时候,回头还是可以的…… 却有什么理由推搪? 可,我为什么又想冒一下险呢? 山下,他牵来他的白马,笑问我:“你的马呢?” 我这才想起,方才一径下山,忘记到聆风轩找十一师兄取马了,不好意思道:“我再回去找十一师兄领马。” 我方要走,他拉住我衣袖。 我止在那里,风依稀拂面而过,远处山坳里的桃花开了,红红纷纷,花瓣随风,一朵朵疏疏摇摇的起落。 “何必再生事端?”他柔和说,“上我的马吧。” 我上了他的白马追风,他飞身上马,揽我在胸前,一手持缰,一声叱喝,白马四蹄翻飞,绝尘而去,奔向广阔的天野。 今夕何夕兮 我觉得我整个人都在飞。身后是他温暖宽厚的胸膛,身侧是他坚实有力的臂膀,风劈面而过,把我的头发疯狂地向身后吹拂,会不会吹到他脸上呢? 那是一个大风的天气,或者说,归于我们过快的速度。 他应该没我这么多念头,因他策马狂奔,有如逃命。 那让我隐隐不安,虽然我的心因得以与帅哥同乘而剧烈欢喜地跳动。古诗有云: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知,心悦君兮君不知…… 有那么一霎那,我觉得我在飞离,一切的过往与现实都不存在,只余他,和我不可知的前程。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过往在飞逝。 到天黑的时候,他终于勒住马缰,停了下来。眼前是不大的苍蓝湖泊,一弯湖水在深远幽暗的背景中闪烁着宝石的微光。 我瞬间迟疑,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仿佛让我来在了过去与未来的交汇之中。鲜明记得的是毕业实习时在山东某地,也是这样的夜晚、湖水和风,坐在湖畔当时想,若有我爱的人自远处走来,伴在身边,这一世的尘心皆可以满了吧。 可是那样的人,在我漫长的等待中,都等到毕业了,都等到工作一年了,却一直不肯出现,让我茫然又凄凉。我自小至大可以说诸事顺遂,家境优裕、父母宠爱、学业优秀、工作顺利,放眼看去整个世界都是玫瑰色的,可偏遇不到爱情,所以才读着读着《爱丽丝梦游仙境》在睡梦中穿越了吗? 他跳下马,见我未随他跳下,说:“下来吧,今晚在这里休息。” 我依言下马,右腿迈下,哪知半日飞驰,全身上下已僵硬酸痛,马鞍太硬,又太挤,一路上双手紧抓马鞍桥,双腿紧扣马身,虽然一直凭毅力坚持,这一会儿左膝酸软,全然无力,控制不住平衡,整个人栽下来,栽向苏弗的怀抱。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迅捷接住我,然后扶我立住,关心问:“怎么——?”我摇头说无事,这才意识到他手还揽在我肩,我们不约而同红了面庞,尴尬了。 苍蓝暮色中,还是他率先一笑,放开我,去拉他的白马到湖畔饮水。他待那马很亲切温和,如老朋友一样,卸下马背的负担,拍着马身,刷它的鬃毛——湖水边,他们两个和谐优美得似一幅画。 我望着他们,喜悦又羡慕。 脚下是湿润草地,我的心便如那些灰蒙蒙小草暗地里葱油油生长出无限生机。 他寻了一块背风的地方,铺上布毡,对一直站立一边的我说:“过来,坐下休息会儿。” 然后他去寻干柴生篝火。原来,他这么策马飞奔,不是逃亡,是为了赶到这个湖边露宿的。 野外露宿,是武侠小说里最浪漫的场景之一了,少男少女在篝火旁烤山鸡野兔青蛙小鱼什么的,边吃边聊天,周遭是清风明月花草虫鸣…… 培养感情极好的地方。 我暗想,果然是穿越的,一入江湖就是经典环境。 看得出来,他很有野外生活能力,熟练架好了火,便坐到我对面,从背囊里取出水袋及食物递给我,伴着他温润的微笑。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7 章 他这样的微笑,我很快就熟悉了。初开始觉得温柔亲切,看多了,却觉得那微笑即是墙,恰到好处的礼貌,将真实的他严严实实地隐藏在云山海外,与人隔了不可逾越的距离。 我想着初见时他略显稚嫩的纯真,及面对。 一点没有与我趁势闲聊的念头。 月亮升起来了。此时周遭:月亮、星光、湖水、草地、篝火,一样也不少,但明显的,他没有打算与我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然后再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 我用木棍漫无目的地拨弄篝火,上天将这么美夜晚送到面前,竟然这么一无所得平淡枯燥地浪费掉? 太不甘心了。 于是在风花雪月的心思消散之后,我决定作记者采访,问他两个萦绕我心的实质性问题,且为了不让气氛变糟,先问他比较容易答的那一个:“义兄,我父亲为什么急着要我回家,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汗,我这个做女儿的,到这时候才想起关心一下父亲和家,他会不会以为我欠缺亲情呢? 他正在那里慢悠悠地喝水袋里的水,也许是寂静太久,我骤然出声吓着了他,他险些没呛到,忙放下水袋,脸上现出招牌笑容:“没有,只是义父腰病复发,行走不便,因此七月太湖会盟之上,义父想提议由你来接任太湖盟主。” 太湖盟主!我,我惊呆了。我是穿越来遇帅哥谈恋爱的,哪想到会有什么盟主……而且,我什么武功也不会! 他看出我惊异,安慰鼓励我说:“你是天山掌门弟子,以你的武功接任太湖盟主没有帮派会不服的。”见我仍不安,缓不过神来的样子,便再加了一句:“若有人敢不服,我会尽全力帮你。” 他说得那么笃定,那一瞬,黑亮的眸子现出真挚动人心的光芒,倏忽穿透了他一贯的避人于千里之外的微笑。原来他真心的时候,眉目是如此光华盛放。 有这么一位帅哥高手帮助我,我也许可以胜任一个傀儡?…… 可我心心念念还有第二个问题,对于他这样过于自我保护的人来说,那也许是他的隐私,但我非知道不可,那对我至关重要,不知道就不得安宁。——热衷八卦的人,总是有数不清的要八卦的理由。 于是我问出第二个问题:“你,与我八师姐有什么恩怨吗?” 他一下子怔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面孔严肃下来。我发觉,他严肃警觉的时候其实是他容颜最漂亮的时候。 我以为他不回答了,谁知他沉默一会儿,说:“我与她有家仇。” 这么简单的理由,有这样难说出口吗? 我随即想到家仇有很多种,江湖上的血腥仇杀,会有人命,那的确很沉重。 从此他不再说话,也不再微笑。 看得出来,他虽然习惯掩饰,但还年少没有城府,他真实的心情让人立即就能感觉到。 我冒犯了他,这个问题让他不高兴。我知道这一点后,再多的问题,比如父亲怎样收他为义子这类轻松些的八卦也无法问出口了。 我耐不住这夜的沉默,决定睡觉。于是到黑暗的小树林里转一圈,遥听他在那里与马说话,回来时见他在湖边哗啦啦洗手洗脸,我蒙上厚厚的斗篷,意兴阑珊地睡了。 醒时已天明,侧头见篝火仍在燃着,苏弗却不知哪里去了。他的包裹整整齐齐在一边放着,远处,白马追风在自由自在吃草。显然他并没有走远。我起来梳洗,收拾包裹,清晨的凉风里,心中有些微的不快乐。为了什么呢?为了帅哥的别扭与冷淡么?我不由自嘲地笑了。 当我坐下来吃杏仁脆枣饼当早餐的时候,苏弗不知道从哪里快步回来,薄雾弥漫的晨光中,他捧着一大捧紫苜蓿,衬着他清爽干净的面容,满是笑地对我说:“醒来啦!那边山坡上的花,喜欢吗?”将花送到我面前。 我只微笑看花,点头不语。 他便将花递给我:“给你摘的,拿着啊。”如哄小孩子一般。 他的眸光明亮亮有顽皮的笑意,声音清和,脸上现出明快暖人心的笑容,昨日的事已无影无踪了。 我的心无来由暖热起来,知他定是为昨夜的事不安,因此一大早摘花来哄我这个义妹,难为他如此童心,将我当小孩子了,因此笑着接下,低头一朵朵细看那娇美的还沾着露水的小花。 忽然一束绿毛毛草编的毛毛狗出现在眼前,毛茸茸颤微微的。“啊!”我惊喜抬头,眼前是他伸着的手,和明朗的又略微不好意思的笑容。 “哈,你还会编这个?”我接过毛毛狗,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真相面前 我手里拿着毛毛狗转来转去,不知为什么前所未有的开心。后来他说,我那时的样子如孩子。其实他才是如大孩子一样呢,一边在那里吃早餐,一边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笑容明净可爱,跟孩子似。父亲书信上说,他年二十,正经是我实际年龄的弟弟,若有这样一位俊美纯朗的弟弟,可不是莫大的欢喜? 我看那一大捧紫色的苜蓿花,呵,这还真是我收到的第一束花呢。为了留下记忆,我心念一动,取出锦囊,将花叶摘下来放入囊中。隐约记得苜蓿花的花语是希望与幸福,跟西方的幸运草有类似的含义。拿破仑就是因为看到四片叶子的三叶草,弯身采摘的时候,避过了飞来的子弹,所以这草就成为幸运的代言。 它们会给我带来幸运和幸福吗?会的吧。 我的脸上一定是挂出了偷着美的止不住笑意,当我回过神来时,见苏弗正专注地看着我,眼中是忍不住的笑呢。 “怎么?”我问他。心里悄悄跟出下一句:“没见过美女笑吗?” 他说:“草原上有一大片呢,你收集它做什么?” 我止住撕叶子的手:“因为,我收集了它们放在枕边,可以治疗失眠——”我开始胡说八道,苜蓿是止血良药,与失眠怎有干系?但我若枕边有了希望与幸福,一定会容易入睡了吧? “是吗?”他感兴趣起来:“那我再摘一些去。”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8 章 “这些足够了。”我忙说。 他不好意思笑道:“我是为——苏娘摘一些,我自小被苏娘带大,她总是睡眠不好——” 我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圆谎,眼睁睁看苏弗弄一大抱来装入布袋。 “嫩叶还可以炒着吃,极为鲜美——”我不知所云。 苏弗笑了:“你与我三弟阿微太像了,什么都会想到美味,昨日我就想说这个。”他哈哈大笑了。 我尴尬看着他收拾东西牵马,搭言道:“你还有三弟啊,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他的脸上依然是喜悦的笑意:“我只有一位师兄,一位师弟,我们三人自小在师父与苏娘身边长大。师弟阿微是美食天才,没有他不能琢磨出来吃的东西,一说起美食来就眉飞色舞——”他笑了,不知是想起来他三弟阿微的模样笑,还是想起昨日我说起美食来的模样笑。 其实他笑起来的时候太好看了,他自己一定不知道。 他牵着马走,我就跟在一边问:“那你师兄呢,他喜欢什么?”我其实是想问他爱好什么,但不好直入主题啊,便兜圈子套话。 他笑:“大哥阿凡喜欢做木匠活,山上所有的桌子椅子橱柜他都拆一遍然后再依样做出来,他心灵手巧,做出来的东西精致极了——”说着说着他自己笑出声来:“他的椅子做出来一个就被阿微卖掉一个,他就只好不停地做,有一次他哀求阿微,我什么时候能坐到自己做的椅子上休息一天啊。阿微说,休息一天可以,不过卖椅子的订金我已经收到明年了!——” 他那样开心的笑,我想他一定有一个快乐的成长环境和亲密友爱的兄弟关系。 “你呢?那你的爱好是什么?”我问。 “我喜欢练武。”他说。 我们便这么一路向前走,他为什么不与我一道骑马了?我想。 然后不由暗暗检讨自己怎么这么多绮念。 忽然他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沙里竟埋着一枚金元宝,黄澄澄耀眼。我穿越来,曾在乔期的箱子里发现不少银锭铜钱,金元宝倒还没见过,以为苏弗会拾起来,哪知这位仁兄只低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前行了,一点没有要那元宝的意思。 路不拾遗? 或者是如现代社会一般警惕骗局陷阱?——这么荒凉原野,人影不见,会有骗局吗? 走了一会儿,我终忍不住问:“那不是元宝吗?你为什么不捡起来?” 苏弗眨了眨眼,笑看我问:“为什么要捡?” 啊?我没想到他这样反问,当即汗颜,难道是我贪财么?因说:“因为——它是无主的啊。它是元宝,很有价值的,不知几时几世被谁人丢落在这里,你若捡起它来,就可以让它继续发挥功用;你若不捡它,置之不理,不是让它觉得很埋没、很委屈、很不被重视吗?” 我很琼瑶地做了这一番辩论,便瞧他,看他有什么话说,哪知苏弗笑了:“你说得是有些道理,不过你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它本是有主人的,它不是我的。” 我,我不肯被他驳倒,反问:“只有你的你才要吗?那么请问,世间万物到底有什么是你的呢?” 他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世间本没有什么是我的,所以,又何必要呢?” 他的声音落寞下来。是啊,追根究底,世间本没有一物是人所有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人生世间,到底何为有,何为无呢? 我不想他因此情绪低落,走了一会儿,便笑着岔开话题:“义兄,我父亲是怎样遇到你的,又怎样收你为义子的?” 这该是轻松的话题了。他笑笑,方要答,远远有两匹马踢沙踏石,并辔而来,他见了那马上的人,面上的笑容消失了。 来的是八师姐姜惠及一名我不认识的白衣帅哥。 这位帅哥生得眉眼清秀,一张娃娃脸,满面桃花,顾盼皆笑,无忧无虑游戏人间的样子,轻松欢快而讨喜。 他——难道是八师姐的——陆小凡吗? 唉,真是冤家路窄天地狭小,可怜姜惠与苏弗又见面了。 那白衣俊秀书生与姜惠侧头说了什么,瞧其神态是阻止,姜惠却不管不顾,放开马缰,马势凶猛,向苏弗直冲过来。 我大惊,苏弗已飞身掠起,向奔马迎头拦去,迅疾间,我看不清苏弗动作,姜惠的马已被苏弗掀翻,沉重栽倒在地,简直如古代战争大片在眼前上演一般! 姜惠从地上狼狈跃起,也不言语,手中宝剑迅狠刺向苏弗。苏弗端然立着,动也不动,只翩然抬手夺剑,显然没把姜惠放在眼里,哪知姜惠似料定苏弗出手方向,倏忽变招斜刺苏弗咽喉,那剑变得诡异,生死瞬间,苏弗不可思议移身避过,迅猛回掌击向姜惠面门,其势凌厉,白衣书生大叫:“二弟住手!”拍马来救,苏弗那一掌便转了方向,虚做锁喉,随即夺了姜惠剑来。 苏弗手指夹着那剑,刷地掷向白衣书生,怒道:“你疯了,竟然教她本门功夫!” 白衣书生接了剑,下马抓住姜惠,阻止她继续拼命,一边回话道:“那又怎样,你不也在太湖收了四徒吗?” 苏弗冷笑:“我不在意他们的生死,你能做到吗?” 白衣书生一愣,苏弗说:“若师娘知道她学了本门武功,她会怎样下场?” 白衣书生怔了好一会儿,答:“我会娶她。” 苏弗几乎悲悯:“大哥,你要她与我们一样命运吗?你若真为她好,你忍心?” 我一旁听着他们对话,一边想着,原来阿凡就是陆小凡;一边飞速地跟着他们的对话转。然后,忽然明白苏弗的话里隐藏着什么意思,他若真为谁好,就不会娶她,因他不要所爱的人落入与他自己一样的命运! 他会怎样的命运? 姜惠一旁不屑冷笑:“如果死亡就是你的命运,我非常愿意与你一样的命运。而且,马上,你就会看到自己的命运了!” 她抓起胸前一个牛角,用力地吹起来,那声音其实是很苍劲悲凉的。 白衣书生欲阻止,但终究缩手,对苏弗道:“在江南,你曾与名门正派追剿我,现在你看,我们的命运翻转了。因你非常仁慈的送给了我一个名字:陆小凡。呵,从此,我是陆小凡,而你,却是谁呢?” 苏弗道:“你不用因太湖一事怪我,你,杀了太多的人。” 陆小凡笑了:“我有选择么?待会儿你试试看!他们如蝗虫一样,难道死亡就该是我的命运?况且我杀人旁人都不当回事,你为什么心内不安?难道我杀人还加重了你的罪过?”陆小凡嘲讽地笑,他一笑就面现双酒窝,孩子气地玩世不恭。 “我已是名门正派弟子,为什么如此逼我?”苏弗沉黯。 “因为你在自欺欺人。”陆小凡还笑,姜惠已飞身上马,催他道:“快走了!这么啰嗦,你想为他陪葬么?还是想为他送葬?”然后,姜惠看向我:“十四妹,你真不知道这人是谁么?告诉你,就是他烧毁了我的家园!”她手指向苏弗。 我清晰记得,她说恶魔南宫陌烧毁了她的家园。“南宫陌?”电光石火间,我想到这个名字,难以置信的,我亦脱口叫出了这个名字。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9 章 姜惠掩住了口,白了脸色看我。 天地间忽然是沉默的静。 爱的赌博 南宫陌!——他竟然是南宫陌!怎么会? 我并没有害怕我说出那个“不可说”的名字,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意图从他身上看到传说中的南宫陌的神秘、凶狠、残酷,但眼前的一切,相差太远。此时戈壁滩的荒凉之上,他如走错地方或做错事的孩子,不敢对视我的目光,低垂了眼脸,只一径望着脚下亮白的碎石,闭紧了唇,沉默不说话。空旷的阳光下,他修长的身姿,如玉的青衫,翩然空灵,宛如误入人间的仙人,错愕之间,茫然不知何往,让人陡生无限怜爱和惋惜。 我疯了,竟然会花痴起“恶魔”来。忘记了,谁在他面前叫他的名字会被他杀掉。 忽然想起电影《暮光之城》,那里面的女主爱上了美少年吸血鬼,随时可能被天性嗜血的爱人杀掉,可是她站在爱人面前,笃定地看着他,说:“你爱我。”那么坚信,那样不顾一切。 那得怎样的爱,怎样的信任与勇敢,愿意拿自己的生命,与死亡来一场爱的赌博? 我心微微地颤抖,我不是电影里的女主啊,我没有她坚定,没有她勇敢,而且,那是电影故事啊,现实生活中如何做得准的? 我站在那里,等待美少年变成恶魔。 世间,总难免这样的时刻,被自己的幻想所欺,但在失去的时候还是要永恒地保持信念——一如《笑傲江湖》里的小师妹对林平之,纵然死去,心中的爱仍在,执着不肯幻灭。 我坚强地抬起头,用最大的力气勇敢看他——勇敢地看毁灭来临。 其实我自己知道,我当然没有想象中的勇敢坚强,只是因为,我不面对也没有办法。 安静里,陆小凡说话了:“如果你下不了手,那么我来吧。” 他的声音里有冰冷和嘲讽,森亮的宝剑光芒忽然就兜头而下,我没可能有任何动作,唯一的反应是闭上了眼睛。 ——然后,我听见呛啷一声,宝剑落在碎石,身边有风掠过,一阵扑腾腾乱响——我睁开眼,看见苏弗已经把陆小凡摔倒在地,然后他根本不容陆小凡起来,就整个人扑上去,如猛兽一样,两个人在沙石上扭打在一起。 他们师出同门,武功应该都是很高的,可是这一会儿好像全无章法,倒像两个孩子在凭蛮力打架。或者是因为,武盲的我根本看不明白他们的高超之处? 姜惠跳下马奔到我身边,神情紧张地抓住我胳膊:“快走!”她拖着我,意图将我往马背上送。“回天山去!离开他们!师父能保护你一生一世!”她急切慌张说。 她怎么这样恐惧害怕呢? 因为南宫陌这个名字吗? 我扭头看地上那两人,陆小凡已经完全没还手之力了,被苏弗一膝压在地上,一拳拳击下。 我感激姜惠,这个时候她完全没看她的恋人,只一门心思要我逃,而陆小凡已出声叫饶:“好了!我错了!她由你处置!” 苏弗的拳头停住,陆小凡伏在那里,喘息道:“不过试一试你,还真发疯!想杀我灭口吗?” 苏弗放开陆小凡,坐在沙石上。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此时表情,他后背的青衫在风里微拂,人不动,也不说话。我无端的在他的背影中看出悲哀寂寞,还有压抑无可排解。 我总是爱以己度人的。 到这时候,我也猜出来,他们兄弟俩根本就没有用内力武功什么的,他们只是在打架,孩童时的打架,否则武林高手,一拳就足可以让人毙命了。 陆小凡强撑着爬起来,他被打得不轻,面色也不好看,指苏弗道:“好,你不杀她,你喜欢放火,你就去放火!”他气得有点语无伦次,“一个月之内,你别忘了!……” 他在那里咬牙切齿,苏弗终于说了话:“太湖乔家亦是我现时的家,你去帮我向师娘求情。”他的语气分外平静。因为他打架打赢了,所以陆小凡必须听他的么? 陆小凡鼻子都气歪了:“凭什么,我才不去见师娘,我宁可杀人!” 苏弗抬眼看他,那超脱淡雅的神态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杀人放火,而是烹茶赏花;刚打完架的人可以俊美飘逸如此,真是让人不服都不行,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我立时呆掉,整个人都懵了。只听他清平的声音对他的师兄陆小凡说:“因为我会娶她,她是你的弟妹,你不保护她的生命安全和她的家园,我做鬼也会夜夜出现在你的门前,讨伐你。” 陆小凡脸都要气绿了,估计是想象了一下暗夜里师弟鬼魂出现的景象,两边眉毛一上一下地抖动,终于说:“好好,你厉害,我现在就去找师娘。你,——你还是逃吧!蝗虫们来了!”陆小凡飞身上马,叫一声“惠儿,快走!”整个人箭一般的远去消失了。 我忘记不了姜惠纵马离去时看我的复杂又悲悯的目光。好姐姐,我与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啊。只是不解,苏弗为什么突兀说这样的话呢?我们的情感远远没到谈婚论嫁。 白马灰溜溜一声轻鸣,苏弗转头看一眼白马,动也未动。 我转过头,惊呆了,远远的戈壁滩上慢慢围过来一大圈人,黑压压的,持刀佩剑,步步逼近,这就是陆小凡口中的蝗虫们了? 我看苏弗,以追风的速度,此时他若逃,谁能追得上他?可是他如雕像岩石,动也不动一下。 真是酷到极点的美丽雕像,高傲地迎接剿杀,世间还会有人比南宫陌再张狂吗? 我无力看那些人,为首是一高髻道人,长眉深目,高蹈肃穆,一甩拂尘,指苏弗道:“你,就是那恶魔吗?” 苏弗站起身来,看向他们,沉默。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说“沉默南宫”,因为只有南宫陌本人面对这个问题才会沉默。 哗啦啦,一围的人利刃锋芒,对准了包围圈中的他,也有的对准了我。 他们大约有一二百人。苏弗一人站在那里,孤单沉静倨傲。荒凉的戈壁滩上,那一幕景象让我心惊。乔期的父亲果然有眼光,挑他为义子,只是,但愿他真的是神仙,才不会被这些对手碾成齑粉吧? 苏弗已淡然开口道:“凌虚道长,她姓乔,是太湖盟主乔澍的女儿。我奉义父乔盟主的命送她回家。如果我不能做到了,请你代我送她回乔盟主身边。” 人群中有人看凌虚道长的目光便有复杂神色。他们擒魔来,自然是拼却一死的,苏弗这话意味着,凌虚道长会是安全的,他不会杀他。 凌虚点了点头,拂尘一荡,当先便向苏弗攻来。无数的刀剑齐上,身后的人越过我,有的还回头望一望我,然后也奋不顾身地冲入战团之中。 苏弗只一句话,就从包围圈中解脱了我。 我被凶猛打斗搅起来的沙石迫得一步步后退。我看到身影起伏,有扑上的,有跌倒的,有被抛弃在战团之外一身血污蜷缩的;我听到无数的声音,叫喊、怒骂、刀剑交碰……我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我一步步后退,距他们越来越远。我蹲下来,抱住头,将自己的双目掩住。我知道,只要还有这些声音在,他就还活着。 受伤的帅哥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10 章 有人在我身后,我惊悚回头,那人躲到左边,我转过头来,那人又躲到右厢;我不愿陪这人玩孩子游戏,跳起来回身,那人鬼魅似掠至我身后。我没可能与一位武林人士玩捉迷藏,索性不再理他,转身看向战团。那边厮杀得越来越惨烈,鲜血漫天漫地飞扬,我想逃走不看,可是迈不开步。 我身侧的人终于说了话:“丫头,这些人干吗围着一个人拼命?”是一个老男人的声音,油腻腻浮华。 我转头看见了说话人,一个略显猥琐的四五十岁老男人,宝蓝色万字团花绸缎长袍,一手拄着铁杖,一手撸着腮下一撮黑胡子,眯缝着眼,看场中战局。 我瞧他也像会武的,因问:“你说,他会活下来么?”有人说话总好过无,而问出这句话后,我的心为什么揪着疼呢? “他,哦,你是说那被围攻的小子?身手快,头脑冷静,气势足,资质好,嗯嗯,是成就绝世武功的好苗子。可惜,围攻他的人太多了,又都是好手;若少一半的人,还能应付得来。啧啧,我寻了大半辈子弟子,怎没遇到他?若跟了我——”他满是艳羡地停住话。 “你救了他,不就可以收他为徒了么?”我心跳地诱惑说。 老男人斜了我一眼:“这小子的武功都到这地步了,江湖中也没有几个可比肩的,肯拜我为师?而且死到临头还这样镇静冷酷的性子,不是我能驾驭了的,不能为己所用,我为什么救他?” 他满是欲望的目光望着我,像是诱导我,给他一个救人的理由。 这时候,场中的人已不太多,我能看到苏弗的身形了,他遍身是血,在刀丛剑刃中旋转着,忽然避不过,一把刀砍在腿部,他摔倒,拼命做着生命最后的挣扎,我再无法忍受,孤注一掷说:“你去救他,我做你的弟子,他说过,他会娶我为妻——” 老男人的眼亮了,看我说:“那你现在拜我为师,对我发毒誓,这一生都唯我命是从,不违拗半个字!”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我要苏弗活,只要他能活下来,我什么都愿意,哪怕将自己出卖给魔鬼,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因道:“只要你能救他活下来,我就拜你为师,照你说的做。你先救下他来!” 老男人鬼笑地瞧我:“先拜师,再救人!” 跟我谈条件?那意味着你有兴趣有所图谋好不好?我挑了眉峰,锐利看他:“他死,可就不能再活了。你看着办!” 老男人端详我:“你为什么不去救他?” “我武功不够。”我说。 场中苏弗已命悬一线,我要不要屈服于这个猥琐的老男人?我一穿越的,大不了一死回现代,有什么好怕的呢?话说出口却是:“你不是如我一般武功不行,救不下来他吧?” 那老男人估计也被我这种未来丈夫濒临死亡还镇静讨价还价的人惊到了,他瞧了我一眼,再瞧场中,“嗖”的如箭飞去,再不救人,人就不需要他救了。 我虚弱地捂住胃,觉得胃好痛,痛得我整个人难过得想消失掉。他会救下苏弗吗? 苏弗不是恶魔么?恶魔在武侠小说里都是有九条命的打不死的小强,死了都能复活的,不是吗? 老男人身形如鬼魅,那些人本已与苏弗斗至绝境,大家都伤痕累累,筋疲力尽,他这么一个生力军一至,左击右打,直如摧枯拉朽一般。众人都倒下了,最后一个倒下的是苏弗。倒下的一瞬,我仿佛看见他望向我,——忽然什么也没想的,我向他奔去。 那一刻间,我的灵魂仿佛已不是自己的,天地间什么都不存在了,只他一个人在那里,等待我。 到他面前时,他已倒在地上,幽黑的目光望着我,然后这个家伙竟然牵动嘴角,微微一笑,闭目晕过去了。 老男人点穴止他的血,动作飞快地上药包扎。他还真是要苏弗活。 “拜师!”老男人得意洋洋地瞧着我。 “等他真正活下来的时候,我自然会拜你为师,我是天山弟子,言诺重于山,绝无反悔!”我本能地不愿拜师,而且我要告诉老男人我是天山弟子,因为天山弟子门规甚严,有诺必践,在江湖口碑极好。更为重要的是,天山弟子皆出自江湖名门正派,彼此照应,谁若欺负了一个天山弟子,就等于与整个武林正道为敌,会一呼百应联合公讨的,苏弗今天的境遇就是如此。 老男人看我的目光不一样了,他忌惮了,也有些恼火,但他不舍得到手的苏弗飞掉,于是点了点头。 老男人去翻地上那些或死或残喘的武林人的钱财,转瞬贪婪地弄了一大包,然后又将各式武器收拢来捆上,只要有人反抗,他就用铁拐给对方一下,估计是点穴,一会儿偌大的场地上,一个会出声会动的伤者也没有了。 他艳羡地去牵苏弗的白马,白马一声长嘶狠命地尥蹶子踢他,老男人怒骂一声,飞身跃上马背驯马,他们这么一闹腾,苏弗醒过来了 他脸色惨白,痛苦无力,像一个弱小的孩子不能自主,但他看到了我,目光现出温润的神色。 我不知为什么欢喜激动,眼中莫名的转出泪来。我就是太多愁善感了,暗自怨责自己一声,忙将从天山带来的七珍还元丹取出来给他服下,这个丸药补血调气,据说能起死回生,很珍贵有名的,是天山的宝贝之一。按姜惠说的制法,配制一颗七珍还元丹,比薛宝钗的冷香丸还难得,不但几年的时光,还需“可巧”二字,是乔期自悬崖摔下来前全山比武第一师父给的奖品,被我珍重随身带来。到江湖旅游,我还是做足了准备工作的,可惜乔期只有这么一颗。 苏弗听我说出丹药的名字后是感激的神色,他吃了丸药,长睫毛合下来,面目表情很乖,乖得让人心软软的。 远处老男人再次被白马摔下,他斗不过傲慢、暴脾气、悍猛的白马,悻悻地放弃,自己踢踢踏踏地向远处去了。 我蹲在奄奄一息的苏弗身边,那么一个鲜活俊美的少年忽然变得这样惨不忍睹,血腥的江湖啊,我怎么会只想着穿越到江湖遇白马少年自在旅游,忘记了会直面血腥残酷呢? 白马走过来,在苏弗身边灰溜溜地低鸣着。 我从马背背囊里取出水袋,小心地喂苏弗水喝,他的目光湿润又软软的,令我的心都化了。 远远的老男人赶了一辆马车过来,他将收集的兵器抱上车,对我说:“丫头,我们走吧。”抱起半昏迷的苏弗上车,带我们走了。苏弗的白马默默地跟在车后,老男人“咦”了一声,一边赶车,一边恨恨回头翻来覆去地咒骂白马。 傍晚时分,入了一山谷,磕磕绊绊走了许久,来在一个很大的山洞前,洞门口草树凌乱,藤萝绞缠,没有人修整的样子。老男人跳下车,向里面喊:“阿莺阿鹂!” “哎!——”随着娇滴滴两声答,山洞里妖妖俏俏走出来两个年青女子,扭着水蛇腰,红衣绿裳,浓妆艳抹,眉眼风情皆不似好人家女子。一个举着团扇半掩面说:“爷,你去哪里了,大半天也不见踪影,奴家想你呢!”另一个拿着手绢招呼说:“呦,爷,这是拉回什么好东西来了。”说着掀起车帘,一双水眼下死劲地上下打量我,薄嘴唇一抿,笑道:“好水灵的妹子,原来爷带回来一个小三啊!” 你才小三呢,你一家都小三!我大怒,冷瞪她,凛然不可犯,她眉一拧,眼一瞥,腰身一扭,摔了车帘。老男人一旁嘿嘿笑着,帮我将苏弗抱入山洞。 “呀,她还带着一个男人!”两名女子好奇地追随左右,拉扯着苏弗衣襟。“活的?”“天,这么多血……” 山洞很大,外面是炉灶水缸锅碗等物,里面山洞套山洞,昏昏暗暗的。老男人将苏弗安置在一个山洞中,抱来一捆柴草,那阿莺阿鹂对苏弗很感兴趣,一个端来烛台,一个抱来衾枕,铺床安被,送水送物,热心得不行。帅哥就是帅哥,伤成这个样子了也有不一般的魅力。一个用湿毛巾温柔地揩拭他额头伤口的血,一个体贴地将他的胳膊腿脚放舒适了,我觉得她们是趁机吃帅哥豆腐,好在她们动作并不淫邪。 我一旁看着她们照顾苏弗,看着女人本性里对帅哥的关切以及对伤弱的天然同情心,觉得人其实都挺可爱美好的。 她们自说自话地开始探讨怎么照顾伤重者,一个说“当年我在醉红院的时候曾遇过什么什么——”另一个说“我在怡月楼的时候也怎么怎么——”然后熬粥弄菜,煨汤熬药,把照料苏弗当成了最有趣的工作。 老男人喊:“阿鹂!来捶腿!” “哎!”阿鹂恋恋不舍地用水葱般的手指拢了一下苏弗头发才离开。 “阿莺,把我衣服取来!” “来啦。”阿莺软言应着,白玉般的手再掖一下被角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人家有媳妇的。”洞深处传来老男人的声音。 “爷!”阿莺阿鹂一左一右娇滴滴地说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昏暗的烛光下是苏弗暗淡而痛苦的容颜。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11 章 是的,而今一切都聚齐了:受伤的帅哥、山洞、不可叫出名字的恶魔、隐居的武功高超的老者、妓\\女——武侠小说的各色\\情节齐备,我的爱情,却哪里找寻呢? 我会爱上伏地魔吗?不,我爱光明正义的哈利波特。 地道的恶魔 苏弗在那里痛得颤抖,我知道他太难挨了,便说:“我给你讲故事听好不好?” 他咬牙勉强说好,我便给他讲《射雕英雄传》。我自小记忆力就看一遍就可以讲给同学听,差不多的对话都可以是原文,还能讲得声情并茂的。苏弗听着听着果然入了迷,瞧他的神色,也许真的些许忘记疼了。 第二日也在阿莺阿鹂往来穿梭和我讲故事中渡过,一些近身照料的事都被阿莺阿鹂抢了,打趣说:“人家没过门的小媳妇面嫩,还是我们来吧。”我便躲出去,免得苏弗尴尬。 老男人不乐意了,因为阿莺阿鹂整日围着苏弗转,忽略了他,第三日一早带着阿莺阿鹂驾车走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空荡荡的山洞里,只剩了昏昏沉沉在伤痛中挣扎的苏弗和欲拯救苏弗魂灵的我。 我为什么要给他讲《射雕英雄传》呢?还不是让他知道什么是侠义正道吗?然而我清晰的知道,永远不要存着改变别人的心,没有任何人会为他人改变的。爱,也没有那样神奇的力量;何况苏弗爱不爱我,还是很遥远很模糊的事情呢。虽然他说会娶我,过后我想明白,那只是他要救护我骗陆小凡的一个借口而已。当不得真的。 他这样淡然的性子,没那么快速强烈莫名其妙的爱的。 而且他说过,他若真在乎的人,是不会娶为妻的。 每个人所显现的只能是他品性中的某一方面,此时这一种品性强一些,彼时那一种品性淡一些,但他若没有的品性,是不会被唤醒的。记得网上曾见过劝慰女孩子的一句话:“你不是天使,也没有男人需要你拯救。” 我叹气,去寻找原料生火做饭熬汤,放弃奥妙的灵魂拯救,解决最直接的温饱问题。 我的厨艺实在稀松平常,当我忐忑不安地将好不容易鼓捣出来的淡粥清汤面饼及素炒苜蓿叶端给苏弗时,苏弗笑着连连赞说:“好吃。”不但将饼、菜吃光,连两大碗粥和汤都喝尽了,倒让我意外的开心。原来有人夸我做的饭菜好吃,比夸我什么都让我高兴呢。——后来他说,当时一看你就是不会做饭的,哪里煮粥还用同时做汤的?汗。 他很配合的吃光,结果有些窘态,到下午时,终忍不住了,挣扎要起身,疼得一身汗,哪里动得了呢? 我猜出他是为什么了,想一下,对他说:“你知道吗?在遥远的外国曾有一位女子叫南丁格尔,她在战地医院做护士,把护理当成伟大的工作。在她的护理下,军队伤员的死亡率直线下降,她被称为提灯女神,创造了一个节日——护士节。在护理人员眼中,你就是一个病人,生理需要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把我当做阿莺阿鹂吧。” 我将用具取来,躲出去,苏弗讪讪的,也只得依了我。 我的心扑腾腾跳。武侠小说里总是有少年少女疗伤的段落,是感情增进的巨大桥梁,原来是因为此吗? 后来我久久不敢再看他的目光,估计他也是一样,这真是没法避免的事情。 我是现代人,倒还没有什么,古代社会,这般亲近照料,义兄义妹的身份可以吗? 果然此后他待我的神情、看我的目光都变了,用“暧昧亲切”来形容也还是不恰,最贴切的比拟仿佛,《红楼梦》里宝玉初试云雨情后,从此待袭人与别个不同。 汗,我烦恼莫名,我要的情感可不是这样的。 我对爱情有着太多的梦想与期待:初相识的心动,一点点的吸引接近,然后情投意合,真心相许,携手一生,地久天长…… 就算没有雨中漫步、流星许愿、花前月下,也不能这样突飞猛进啊。 而且他的目光怎么好似,我已经是他的人了呢? 尊敬的帅哥,虽然你说你会娶我,我却并没有同意嫁你啊。 当然古时候有男女授受不亲的防线,可是对我来说,没有这回事的。 所以,苏哥哥,这回是你误会了。 武侠故事依然被我讲下去,从射雕讲到神雕的时候,老男人带着阿莺阿鹂回来了。 那时苏弗已经神速地好了很多,可以下地扶墙行走了。后来我想,老男人一定是没想到苏弗会好这么快,不知是不是我的灵丹妙药起的疗效呢? 老男人瞄一眼扶墙而立的苏弗,对我说:“我救活了他,现在你拜师吧。” 我想了想,就地跪下,发誓说:“乔期依诺拜前辈为师,这一生都唯您命是从,不违拗半个字!”这是老男人要我发的誓言,我心心念念的记得。从此我的一生会另一个样子了吧? 我不惧怕,因为苏弗愣怔在那里。我知道,在情感世界里我赢了,他将永远欠着我。我不贪图他的爱,但我要他欠我,欠我一辈子。 老男人满意地笑了,从衣兜里拿出一枚药丸来:“好,你把这个吃下。” 估计是什么控制我的定期发作的毒药?我坦然伸手接过,准备以大无畏的勇气吃下,苏弗的一生会不会也将被这药丸影响呢? 哪知人影一闪,苏弗扑过来将我手中的药打落,我都没看明白,苏弗已抽出我腰间的剑刺向老男人。老男人用铁杖挡,铁杖竟被宝剑咔地削断,剑尖随即没入老男人前胸,鲜血喷了我一身一脸。我惊呆,阿莺阿鹂尖叫。老男人大叫一声回掌猛击,苏弗剑削其手臂,老男人躲闪,苏弗剑锋削掉他一只手,随即刺入老男人小腹,他速度太快了!老男人惨叫后退,苏弗剑割其咽喉,老男人勉强后避,苏弗随即跟进欲削掉对方的头——忽然他停了剑锋,转头看向我。 然后他这一剑再也落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了我难以置信、惊恐万状的神色。 他是恶魔南宫陌,我第一次真真实实地见证了。老男人就算存了私心,可他救了他,提供衣食住所养好了他,而他的报答是杀了他,只因老男人威胁了我? 我想起了农夫和蛇的故事,此时,老男人是农夫,日后,会不会是我? 苏弗拿剑抵住老男人咽喉:“说,你放弃她做你的弟子,以后也不得以任何理由威胁她伤害她,我就留你一命。” 老男人目光狂乱又恐又恨,伤口的血在汹涌地流,他在痉挛哆嗦濒临死亡中点头,苏弗就放过他,对我说:“乔妹妹,我们走。” 他一手扶墙,看我走出山洞了,才强撑着走出来,另一手提着我的剑,剑尖的血仍在不住滴落。 他一声呼哨,一会儿,白马从山谷深处跑来,苏弗让我上马,然后他飞身上马,怀拥着我向谷外奔驰而去。 白马四蹄履地如飞,周遭景物纷闪逝去,一切如同当日离开天山时一样,只是我,再不是当初心怀跳跃欢喜的我了。 因我的身后,是一个地道的恶魔。 我们行到一个村镇。 估计我脸上身上的血以及苏弗手提血染的剑有如凶神恶煞,街道上的行人见了我们都惊恐躲避。我们在路口一个露天面铺前停下来,下马方欲进去时,里面一人正端碗面汤走出来,随意抬头,不想看见我们,妈呀一声,扔了手中的碗,夺路便跑。旁边吃面的人不约而同抬头,然后不约而同弃座逃走,一时桌翻椅倒,人摔孩哭,转瞬一街两巷的人都在逃,一会儿一个人影也没有了,扔下无数的蔬菜、箩筐,滚了满地的水果,一只家禽扑打着翅膀咯咯叫着在空旷的街道上向远处蹒跚飞去。 我不由看向苏弗,苏弗面无表情,用手拄着桌子支撑他自己,对躲在门后边的伙计唤:“店家!”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12 章 里面一阵乱,一个伙计被身后的人推出来,险些摔个跟头,踉跄两步,扶了桌子:“客,客官——”舌头打结,话都说不利索了。 苏弗道:“先打两盆水来,给姑娘洗脸。”伙计一哈腰,转头仓皇离去,“当”地撞桌子角上,磕绊着就进去了。 我洗脸洗手,苏弗坐在对面,将剑用水擦洗干净了,推过来还给我,说:“真是好剑。”我点点头,没有应声。忽然想,在天山我曾用这剑给他削绑绳,估计那时他就注意这剑了。 这是一把不寻常的剑,比一般的剑小,只有两尺长,但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是武林人梦寐不得的宝剑,剑身刻“倾心”二字,在江湖上还有一个名号,叫“除魔剑”,他知晓吗? 店内只有牛肉拉面,苏弗又点了几样小菜,伙计哆嗦着脚步送上来,走路如醉酒,碗盘放在桌子上磕碰得清脆有声。 苏弗笑看我:“吃啊。”然后埋头大吃,好似美味得不得了。 我看着那剑,想起方才还满是血,又想到老男人喷血的惨状,我无法下箸,胃里不知怎么泛上来条件反射般的恶心。 苏弗抬头瞧我,现出无辜的纯洁跟小白兔似的笑容:“怎么,不对口味吗?要不要换一家店?” 太可恶了。 我端端正正告诉他:“对着你,就会想起方才山洞里的鲜血,我吃不下饭。” 苏弗拿筷子夹面条的手停住了,好一会儿,埋头继续吃面,他吃得很慢,很认真,待吃完了他那碗面,方抬头看我,万分平静地说:“你怎么也得吃点,从此地到江南,一路上你都得面对着我,不吃饭可不行。” 我被他气怔住,他继续平静道:“我答应了义父,平安送你回家。” 哦,我微笑:“我父亲知道你是南宫陌吗?” 他脸色变了。我一时不解是为什么,过一会儿才恍然明白,原来我又说出“南宫陌”这个名字了,在他的面前! 叫名字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是伏地魔,还是他是皇帝呢? 我压不住怒火,微笑着挑衅:“不好意思,我又叫出南宫陌的名字了,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他垂了睫毛,看着桌面,沉着脸运气,冰霜一样的容色。 我再也不想忍耐了,说:“南宫陌,不就是南宫陌么?有什么不能叫的?人起了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吗?南宫陌!——” “别叫了!”他站起来喝道,瞪视我,眉峰锐利,满面雷霆,好似下一刻就要杀了我。 我仰起脸来看他,比他方才平静的样子还平静呢。 他终于颓然:“你到底要我怎样呢?” 他声音那么沉痛,我不解他的意思,他却不再说了,忽然换了神情,无所谓道:“你爱叫就叫吧,如果不怕招来更多杀戮的话。”然后他就笑了,嘴角微翘,目光微扬,潇洒倜傥风流无赖的样子着实让人恼火! 他竟还有这样的面孔呢,我真是走眼了。 纯良、真挚、腼腆、天真的少年,他是吗? 他坦然自若结账,再对我现出招牌微笑:“走吧。”然后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补充说:“你父亲当然不知道我是谁,否则他怎会认我为义子呢。” 我被他的模样彻底惹怒了,冷笑道:“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我不会认你为义兄的。也不用你护送,我可以自己回家。” 我抓起剑,归入剑鞘,一个人向前走去,心难过得直哆嗦。 我走了很久,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他还是追来了。 我不明白自己的心理,到底是他追上来让我好过一些,还是让我更愤怒了呢? 他提缰拦在我面前,高头大马上,弯下身来,晶亮的眸子看着我,似要看透我一般,亲切玩笑道:“你知道我是谁,也不曾提剑杀我,可见不在意的,何苦又生这么大气,弃我而去呢?” 我是更怒了,他怎么可以这样亲昵说话,这么纠缠模样待我?不知怎么就想起照顾他时我们的亲密接触,他因此而看轻我,以为我已是他的,逃不掉了么?于是我分外平静认真地对他说:“我的剑是除魔剑,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不会武功,我打不过你。你若现在等着我刺,我会为武林除害的。你敢试一试吗?” 他的笑容凝结了,他没有让我试的胆量,我从他身边走开去,坚定地走下去。我不是十四岁情窦初开的古代小姑娘啊,你就算看出了我曾喜欢你,也用不到这样成竹在胸吧? 过了很久,他还是跟了上来,我回头,给他现出花儿绽放一般的笑容:“你是追上来让我刺你一剑吗?” 他静静道:“不。因为你说你不会武功,而你拿着一把整个江湖都会眼红的宝剑,我要保护你的平安。” 一切有我呢 这,是他在找借口了。 姜惠曾告诉我说,这把剑,没有人敢抢走的,因为传说这是一把认得主人的神剑,不是主人的人拿了这把剑,会死掉。 几年前,就是这把剑现身江湖,引起了大规模抢夺激斗,无数的人因之死去,其中包括乔期的两个哥哥。而抢到剑的人拿着这柄剑没有能迈出一丈远的,忽然就会死掉,当时的场面惊心恐怖。 到最后,没有人敢再碰那把死人身边的剑,在众人的呆呆注视下,悲痛欲绝的年仅十岁的乔期跑过去,拿起那把剑跑来送给伤重的父亲,奇迹发生了,她跑了半个山坡的路也没有死去,乔期的父亲乔澍看着剑说:“好孩子,你有胆量,这把剑是你的了!”他们搀扶着向山下走,有大胆的武林人追上来从乔期手里抢走剑,结果没走多远又死掉了,那真是诡异的一幕。乔期拾起剑来继续与父亲向前走,依然安然无恙,仍有人不甘心,再将剑抢走,结果又死掉。乔澍仰天大笑流泪:“这是把认得主人的剑啊!不是它的主人拿着就会死掉。你们谁还来抢?”没有人再抢那把剑,从此这剑归乔期所有。 我忽然想,方才苏弗拿了这剑杀人,又提了剑走这么久,什么也没发生,难道,剑也认得他是主人吗? 苏弗、乔期。我默默念这两个名字,忽然发现“弗”与“期”两字连起来,竟是“夫妻”一词。难道冥冥中真的有“缘”存在吗? 他的马在我身后慢悠悠地跟着,好吧,你愿意跟那就跟着吧。 我走出村镇,沿着荒寂的古道向前无目的地走,我这是去哪里呢?天渐晚了,我想,怎么也得先找家客店,我要换了这一身衣服,老男人的血溅一身,实在太恶心了。而且我的胃也饿得疼了。 暮风沉沉,山峦树影连在一起,四野黑乎乎地有些怕人,我忽然想,多亏有恶魔在身后跟着,否则一定会很害怕吧。 汗,这句话听着怎么不对头呢。 终于前面现出一排黑黝黝的建筑,到近前时发现还真是一家客栈。不过偌大的客栈里隐隐透出微弱的灯光,昏暗得让人产生不安全的感觉。不知为什么让我想起电影新龙门客栈。 客栈的两扇木板门很大也很破,一扇半开着,掀开门帘进去后,我马上就后悔了,店里面的两位主人怎么这样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不似好人呢?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13 章 但人家没准还真是良民,我身后那位才是货真价实的恶魔呢。 两位店主见我进来,停下手中的活,两双贼目打量我,眼中皆不是好神色,其中稍微年轻一些的走上前来,目露贪婪之色:“咦,小娘子,可是要住店?你一个人?” 他似要吃人的野兽,我心发慌,回头掀门帘欲逃,苏弗正扶门框进店,我几乎撞他怀里,他连忙扶住我,自己晃一晃才勉强站住。我这才想起,他一身的伤还没好利索,走路还得咬牙扶墙勉强行进呢。 “怎么了?”他低声问我,声音怎么这么关爱、亲切、好听呢?我忽然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看见苏弗,里面的店主换了声色,稍年长的瞄了瞄苏弗情状,笑招呼道:"小哥回来啦,这阵子听说江湖不太平啊。" 苏弗道:"大掌柜放心,我向来人畜无害。" 旁边的二掌柜便哈哈大笑,瞧着我淫邪羡道:"小娘子粉嫩啊,小哥这一趟艳福不浅。" 苏弗出手刷地便抓住他手腕翻转:"她是我妹妹!" 二掌柜吃痛呲牙咧嘴大叫:“有眼不识泰山再也不敢了!” 苏弗放了他,大掌柜连连道谢奉承,二掌柜对我殷勤谦恭低声下气称姑奶奶请我入座。 江湖,□裸的弱肉强食拳头说话,像我这样的,还是躲在天山品尝美食过一生算了。 粗饼糙汤,皆难以下咽,江湖生活苦啊。可是在苏弗面前我要保持形象,努力地吃糠咽菜,眉头都不皱一下,何况中午没吃东西,又走了半日,我也实在是饿坏了。 餐罢二掌柜送上扑盖卷,敢情就在这大厅里席地而睡啊! 我还以为可以像武侠小说里那样潇洒说:“要上房两间。”然后店家答:“不好意思,只剩一间了。”那么我就可以和苏弗住一间屋子,让我独自睡这家黑店还真不敢。当然我睡床他打地铺,或者他睡床我打地铺,反正他还是病人。哪想到,原来连单间都没有啊。 苏弗大好人,看出了我的恐惧,主动提出陪我去后院的“沐浴间”。他跟店家要了木棍当拐杖,强撑着走出来,然后靠在树干上等我。那一天是上弦月,黑蒙蒙的暗夜树影里,我换了衣裳出来时,远远的见他倚靠在那里,不知为什么,心暖暖的泛上来感激与安宁。 我们在大厅里一角靠墙的地儿铺开店家拿来的破旧棉褥,苏弗很痛苦地慢慢躺下,他不出声我也知道他难受,因他的动作那样艰难。可怜滴人。 以前我都帮他的,可是我不想再帮了,因为他是恶魔。 当然他以前也是恶魔。 我的良心在那里嘀咕着:人道主义,救死扶伤,医者父母心,罪犯还给保外就医呢……我挨不过,只得问:“要喝水吗?我去给你拿。” 他笑了,昏暗的光影里笑容那样温软让人动心:“不用,你接着给我讲故事好了,小龙女掉下了悬崖,然后呢?” “你猜她死了吗?”我问。 他笑:“没有。” “为什么?”我很好奇,他也知道武侠小说掉悬崖不死定律? “因为你不伤心。” 我发现我没有办法镇静给他讲故事了,因为我的心在轻扑扑跳,我发觉,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他了? 我的被褥挨着他被褥,我躺下,睡不着觉,黑暗里瞪房梁,不知多久的时间过去,身体僵硬不得不翻身的时候,一旁的他轻声说:“放心睡吧,一切有我呢。” 他的声音那样柔软,又那样强大,有着震动心魂的力量。我觉得好像有一层密密的又轻飘飘的网从天上罩下来,罩住我,到处都是迷茫茫的欢喜,甜滋滋的绮丽诱人,我几分忐忑,又几分害怕,还若有若无的有一些期待,在那样的不安宁与不确定中,我追逐着那些混乱的渺茫和欢喜去,竟模模糊糊真的睡着了。 梦境里苏弗抱着一大捧花向我走来,脸上是那样亲切明朗的笑容,他站在我近前,请我闻花香,说,这是清香,这是甜香,这是暖香,这是幽香……这个呢?……他不再说话,张开双臂,暖暖地笑着,将我拥在怀里。 我自梦境中无比愉悦欢喜地醒来,发现身旁真的有缕缕香气,侧头望去,见枕畔有一锦囊,正是师父给苏弗的锦香囊,花香自这锦囊悠悠透出。这锦囊不是可防一切迷魂药吗?这么宝贝的东西苏弗怎么随意放在这里? 一旁,苏弗并不在,我起身,苏弗方好从外面走进来,依然拄着杖,但眉目清新,发际还有隐约水珠。我向他道“早”,然后将香囊举起给他,他没有伸手接,只是站在那里笑道:“送你了,花香安眠效果应也极好。我要它也没有什么用。” 他忽然略微腼腆地笑了,一迈步,差些摔倒,啊,他窘迫得好像脸都红了呢。 咦,他这样羞涩是为什么?送我一个香囊,用这样紧张吗? 稍会儿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意识到他说错话了,送人的东西,却注释成:“我要它也没有什么用”,怪不得他面红耳赤,差点摔跟头呢。 哈哈,我喜欢他的窘态。我是不是有点恶趣味呢? 岁月静好 早餐的时候,我放弃前言——“在他面前吃不下东西”,主动坐到他对面。掌柜的端来两大碗玉米面糊糊,一大盘玉米面饼子,还有两碟咸菜。我二话不说,将他面前的糊糊端过来,然后将两大碗糊糊互相倒过来倒过去,一通折腾。苏弗诧异地看着我,他是不是以为我嫌糊糊热所以把它折腾凉一些? 然后我又将玉米饼子每个掰下一角来吃掉,本姑娘这爱好会不会让他疑惑? 再,两碟咸菜,每样尝一尝再说。 我风卷残云祸害完了,觉得腹胃精神都没什么异样,才将他那碗糊糊推过去:“请吃吧——” 起身离座去也。 苏哥哥,本姑娘这是为您尝膳呢。我被毒药、蒙汗药等等毒倒迷倒没什么,若是你被毒倒迷倒了,我还有好结果么? 江湖生涯,风险莫测呵。 待我查看一番客店角角落落回来再瞧苏弗的时候,他看着我,眸光中有一些晶亮光芒闪烁,让我一下子心跳,他这样温润感激的目光最是诱惑人了。 我想聪明如他,这是猜到我的意图,被我大无畏的精神感动了?呵呵,本姑娘的类似善良,有待你继续感动呢。 我们商量下一步的行程,在我的提议下,还是在这家疑似黑店继续住下来,因为苏弗实在需要养伤,伤筋动骨一百天,老话不是玩笑的。 我拿出银钱给店主去买鸡鸭鱼肉山珍野味回来,苏弗需要调养,而我,也再受不了玉米面窝窝头了。 两位店主买回来后,厨艺实在是太糟蹋原料,我又只会吃不会做,结果没两天就由苏弗下厨,两店主打下手了。 我吃着苏弗做出来的菜赞不绝口,惊叹:“天,你以前是不是学过?”他的烹调手艺不次于天山大厨呢。 苏弗笑道:“没有。以前都是苏娘和阿微做。不过因为吃过,想象着也就做出来了。”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14 章 原来人家第一次下厨,就能鼓捣出这么美味的东东,我啧啧称叹,天才就是天才,真是比不了啊。 我喜欢与他在“黑店”里一起渡过的那些时光,空气里都飞舞着异样的光芒,令我欢喜,和,回忆时惆怅。 《神雕侠侣》之后,我又给他讲了《萍踪侠影》和《七剑下天山》,给他讲我最心水的武侠人物——“亦狂亦侠真名士,能歌能哭迈俗流”的张丹枫,给他背“愿待沧桑换了,并辔数寒星”,那里有我喜欢的纳兰容若和冒浣莲。 我爱极他听我故事的模样:躺在那里,枕在枕上,很认真地听,黑亮的眼睛看着我,长长的睫毛忽闪闪,目光单纯明净得让人忘记尘凡,心软又心动。 他的头发有着乌黑黑的光泽,用深蓝色头巾一系,倚散在枕上,每一根发丝都说不出的可爱,让我总忍不住想摸一摸,当然,从来没敢过。 他颈间挂的雪莲花挂坠衬得他肤色细致可人,我越发觉得他似天山雪莲,于雪线之上,极恶劣的自然环境中,冲破冰风冷意自在绽放,以极骄傲的姿态,展现震颤人心的美。 我向来喜欢行走在阳光下的明朗少年,但似苏弗这般,来自黑暗的纯真与坚定,穿过冰雪的无畏和温暖,还是让我讶异、痴迷了。 我发现,他是爱干净整洁的人,日常总将枕头摆得周周正正,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于是我也被带动得注意起周遭的环境来,很勤奋地为客栈打扫卫生。因为自知一切都是为他做的,便觉得自己像个幸福的海螺姑娘。而他,总是很歉疚地看着我做这一切,好像这一切应该由他完成才对。 他惯常爱笑,露出牙齿来,我会悄悄数他露出牙齿的颗数,那代表着他有多忘形,多开心。 他温柔细心,总是不言语间为我做一些事,比如我眉飞色舞讲故事时,他会不察觉地将水杯移到我手边,那是提醒我,喝口水吧,不要讲累了,我会觉得杯中的白水也分外甘甜;夜间他为我盖踢飞的被子,他盖的时候我总是会醒,但我会装作睡得很沉;他的目光总是温润亲切地围绕着我转,我若脱离他的视线走出大厅,他就会撑着出现陪伴,害得我轻易不敢离开他;他会变着花样做各式美味佳肴,然后期待地望着我,好像希望我能喜欢,我若盛赞,他就会像孩子一样开心;他有时也会将饭菜做糟糕,那时他就会抢先埋头吃掉,然后将略好的一些推到我近前,伴着腼腆歉意的笑…… 因他这样温柔与温暖,我就抢着为他做事情,比如为他洗衣服、叠被子什么的,他抢不过我,脸总是微红,像清晨的朝霞一般鲜润动人…… 我们好像在比赛如何照顾对方,如何对对方更好一般。 那真是开心的日子。 那样的日子让人仿佛是在幸福中漫无边际地飞翔,悠然之间,让人由衷的向往一个词:永远。 他从没说过一个有关情感的字,从来没有一下暧昧亲昵的举动,纯净得让我对他心生敬意。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人,与他在一起,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怎样都是舒服、自在、快乐。那实在是太美的感受。 “黑店”两老板都成了我的忠实听众,他们有福啊,蹭吃蹭喝不说,还可以听说书人讲武侠。这古道之上,来往过客极少,在我们住的那些日子里,清爽简单,再没有旁的客人光临过。从客栈的窗子望出去,天空澄蓝,绿树枝叶蓬蓬然无限生机,太阳活泼泼洒下万千光芒,岁月静好,人皆可心,诸事顺遂。 一个月后,我们决定要动身了,因为我们的银钱快花光了,两店主黑心啊,花起我们的钱来从不手软。而最重要的是,苏弗也差不多好了。恶魔果然是恶魔,复原能力极强,转眼就生龙活虎身康体健了。 我们与黑心店主依依作别。我“依依”的是这一段难以忘怀的日子,店主“依依”的是我们提供的美味佳肴和武侠故事吧? 后来我总是要想,若是那一天我们没有出门会怎样,其后的故事是不是就会改写了? 可是没有假如,我们在那个夏风沉醉的早上跨出“悦来客栈”的门,从此,“悦来客栈”就成了我们共同的美好而心痛的回忆——而且这个客栈名字此后在江湖简直是随处可见,令人无端端触景生感。 走到快中午的时候,古道对面,遇上了风尘仆仆一行人——若不遇上该有多好啊。 先是一位老家人大声欢喜唤:“二小姐!”跳下马车,扬着手向我跑来,朴实真挚的情意让我一下子感动。 我,我只好意意思思地望向苏弗,我真的不认识啊。苏弗有些尴尬地一笑,对那位老人家唤了一句:“程老爹。” 程老爹看苏弗的神色有些怪异,脸色变转了好几变,终究叹口气说:“少爷,老爷有书信给你,你要不要看呢?” 苏弗的神色让我都替他难过,他点头,程老爹就将一封信给他,然后将我请到一边,悄声说:“二小姐,老爷让我们接您来了,他——”老人家神色疑惧地看了苏弗一眼,以更低的声音说:“他是坏人!” 什么也没有老人家这句“坏人”再朴实生动的了。 然后他再说:“——老爷给您定亲了,诺,那就是新女婿——普陀山的傅公子——” 我顺着他欢喜的目光震惊地看到远处马车边果然还有一人,穿得倒还齐整,一般武林人打扮,模样么——他就是天仙我此时也没有心情啊! 程老爹已经欢喜地示意那位青年过来:“傅公子,这就是我家小姐。” 该大好青年端端稳稳地过来,庄重施礼:“乔小姐,我是普陀山逍遥剑传人傅岩。奉——岳丈之命前来迎接小姐回家。没想到这么幸运就遇上小姐了。请小姐上车吧。” 我,就这么有了一位夫君,上车与他走?那,怎么可能? 我回头看苏弗,他站在那里,低头仍在那儿看信——那封信是长篇小说么?这么久还看不完? 岚烟水影 我,我不管了,我不是乔期小姐啊,我离开程老爹,走到苏弗近前去,问他:“你要我跟他们走吗?” 我一定要问啊,就算逃婚,也给我个理由先! 苏弗看着我,他的神色那么难过,末了,嘴唇有些哆嗦道:“义父给你选了夫君,苏弗祝小姐此生幸福平安——”他转头就上了马,身形那么快,我只觉得眼前一晃,他人与马已“哗”地向前飞去,尘烟腾起,转瞬就不见踪迹,渐渐的,连路上的尘土灰烟都慢慢消落下去、恢复原状了。 空旷旷的古道,突然就再也不见那人。 我站在那儿,明晃晃的日头下,觉得眼前一切都是梦,一定是梦才对。 我站着不动,不知什么时候泪已经满脸。程老爹不知怎么办,好久才继续嗫嚅一句:“二小姐,他不是好人——” 我信,这么不负责任地走掉,就不是好人!可是我的泪为什么更加止不住呢? “连老爷都被他骗——老爷说,其实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被出身给连累了……” 老伯,你逻辑糊涂了,你这不是为他开脱,为他说话吗? 程老爹有效地发现了为苏弗说好话可以减少我的泪水,便继续慢慢地说:“老爷说,他若还肯叫我声老爹呢,说明他还记着乔家;若还能恭恭敬敬地接过老爷的信呢,说明对老爷还存义子之心,若是看完信没说什么,那这孩子就还可以信任——” 程老爹成功地止住了我的泪水,听他讲。——姜是老的辣,果然。 “一般人都怕,老爷说,不怕,老程你去,不要把他当恶魔,只当原来的少爷,定能安安全全把小姐带回来。果然老爷料得准。” 我掏出绢帕来擦去脸上的泪。程老爹继续道:“老爷说了,他就是一个自幼没爹娘的孩子,只要认他为孩子,他就会留恋这个家,只要咱对得起他,乔家就没危险。若有什么大事,他还能来太湖帮忙呢。老爷说,他答应了太湖盟会力保二小姐为盟主,我想,届时他没准还会出现。”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15 章 程老爹,你太厉害了,你成功地说服了我与你们上路。坐到车上时我想,这程老爹若不去搞心理咨询谈判什么的,简直太浪费人才了。 我直接漠视了傅某人,傅某人也没再说什么话。我坐在车里,程老爹和一位壮年车夫坐车辕,傅公子在外面骑马,身边还有一个书童模样的仆人一路小跑着,我觉得傅公子昂然摆公子架子的样子怪好笑的,——然后脑子里就全变成苏弗,茫茫撞撞无可救药地心酸。 后来想,初见面,傅公子的头巾就隐隐呈现绿色,也难怪他沉默不开心。 中午在车上吃的干粮,到傍晚的时候,来在一座很大的边城,这是我一路行来见到的最繁华的城镇了。 那一时,我的心情已渐好转,开始有兴趣的看沿途店铺行人。 我向来容易乐观。 我当然知道苏弗为什么离我而去,古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定下了就几乎不可逆转。他若对我无心,就不会这么难过,这么几近仓皇的逃掉。 唉,他不明白,我并没有古时那些被束缚的心。 太湖盟会他若来了,我要不要揪住他,然后表露心迹,与他浪迹天涯?—— 我可会有那样的勇敢? 我们的车停在一家很俊丽的旅馆门前,旅馆匾题“留宾馆”,沿河而建,水边有大大的石舫,岸边柳下立一石,题 “岚烟水影” 四字,我看着那石上字,抬眼望远山青淡的影子和近处河面的水泽波纹,觉得颇合意境,心下不由有些喜欢。 我们吃饭的地方在水中船上,踩着摇摇的木板上了大船,船中间是方桌木凳,船舷四面悬挂绿竹风铃,风过飒飒做响,两旁美人靠,映着碧水微波,风一过,人间万事可以不萦怀一般。想来古人还是好,生活节奏慢,且有的是时间,可以在这摇摇晃晃的船板上,一杯水酒一盏茶,过大段日月,只是身边陪伴的人——还是最重要的。 若苏弗在这里,我得多开心,与他有多少话轻松欢乐地讲。而在别人面前,我自觉地就三缄其口,连多说一句话也不愿。 傅岩点了饭菜,等待饭菜的静默间,我离了他们到船边看风景。 河并不宽,水亦平稳,有花船过来,粉衣绿裳的年轻女子在船上怀抱琵琶唱小曲,不时向沿途船上吃饭的人抛媚眼,引来浪荡子弟笑声语声连连,估计是妓/女了,我大感兴趣。汗,我这都什么审美品位,与古时的好女子定然大不相关。 我倚在船边看得正上瘾,忽然发现河对岸一匹白马若隐若现,那矫健超群的样子不是追风吗?而马上人正是苏弗!我大喜,想也没想地就大声唤:“南宫陌!——” 赌一个输赢 后来我想,我为什么喊他南宫陌而不是苏弗呢?是因为喊“苏弗”不习惯,还是因为苏弗发音卷舌不响亮,或者是南宫陌叫过好几遍,已经叫熟悉了? 然后不待我后悔叫出这个名字——这名字不是随便可以叫的啊,就听身后一阵风声,有人猛扑过来掩住我的嘴,我大惊恐,奋力挣脱,但对方力气太大,我挣不开——正撕掳着,水面上苏弗踏船飞纵而来,剑光闪亮刺向与我纠缠的人。 那人放了我,与苏弗斗在一起。 我转过头来,方才“袭击”我的人果然是傅兄。他定因为我叫出了“南宫陌”的名字好心过来想掩住我的口,然而河对岸的苏弗一看我们这阵势,以为傅某人在对我不利,赶过来救援。 我站在船边看他们打,剑来剑去,仓啷森然。其实我挺怕打斗的,刀剑不长眼啊,但是苏弗的身姿实在太好看了,虽然我看不出什么道道来,比如“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但他翩然自若的神情还是足够我欣赏痴迷的。我发现苏弗不只是平时生活中注重整洁仪表,打起架来也是潇洒干净,眉目俊毅。而那边厢,傅某就狼狈狠绝咬牙切齿如拼命一般了,他一定不是苏弗的对手,我这么想着,旁边程老爹已大叫:“两位不要打了!少爷!手下留情!不要伤了小姐的夫婿!傅公子!——唉,小姐你快让他们住手!” 他急得满头汗,我连忙放弃欣赏,叫道:“别打了!” 我的声音并不大,但苏弗很乖,他当即住了手,旋身看向我,哪知傅岩阴狠人,一剑凶狠刺向苏弗背心,我大惊:“小心!” 看到我神色,苏弗反应灵敏,也没回望,整个人就飞出船舷避水里去了——否则非被那剑透心而过不可。 我赶到船边,见苏弗在水里挣扎,他竟是不会水的! 我慌急,见船上有长条木凳,连忙扔过去。但我力道小,木凳离苏弗还有一些距离,他仍在水里挣扎沉浮,我想也没想,踩船舷跳下水,以自由泳向苏弗快速游去。 我有生以来,从没有这么恐惧过。 我将木凳用力推向苏弗,大喊着让他抓住,苏弗到底是学武人,比一般人冷静,他抓住了木凳,我的心缓了一缓。我一边游水,一边安慰他:“抓住木凳,放松,不用动,你自己会浮起来的。”我推着他和木凳向花船而去,我不敢回方才的大船,怕傅岩再杀他。 这么一乱,大约花船上的人也一直在关注我们,船娘将我们拉上船去,那位弹琵琶的歌女很讨人喜欢,满面含笑,殷勤招待我们,令使女帮忙照顾苏弗,还问我要不要换衣。 我见苏弗虽狼狈得让人心疼,但瞧来并无大碍,便告诉歌女,请载我们到河对岸,我们的白马在岸上,那里有干净衣物。 船停到河对岸白马边,我上岸自马身上将包裹取下,拿到船舱中,和苏弗轮流换了干净衣裳,苏弗喝了不少河水,这一会儿脸色仍然发白,但瞧神情已好了许多,恶魔的复原能力总是惊人。 我将包裹中仅有的一块碎银子给了那歌女,并谢她。她可能很少见我这样游泳救少年郎的女孩子,送我们上岸时,柔声笑说:“小姐真是女中豪杰,与公子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玉人,祝你们恩爱情长,永结同心。” 咦,她怎么料定我们是一对恋人? 我心中高兴,并没说什么,转头看苏弗,他长睫毛低垂,微微尴尬,无语上岸。 他牵了马,我在他身边向前走,这是去哪里呢?我可不管。 也不知他都在想些什么? 路边有各式店铺,我有兴趣地挨个看,出一家店门再入一家店门,他只在店门前等我,也不说话,再陪我至下一个店铺。 他被水淹,是不是还不舒服?这么一想,我担心出来瞧他,苍茫暮色里,却见他唇边一抿,向我现出招牌笑容——这样的笑容我太熟悉了,都能招牌笑了,可见没事了。 我继续逛小店,心却一点点自欢喜中沉落下来。他一定认为我有了夫君,再不会对我现出真心容色了。 却原来,他如果退缩离去,我一点法子也没有。我能怎样做?难道还真地站他面前对他说:不要管那婚约,我和你去天涯海角—— 我当然知道,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原来,并不是我不勇敢,而是他,不给我勇敢的条件。 我的理智清楚地约束着我的心。 这是一家玉器店,一枚翡翠镯子晶莹碧透,我将那镯子托在手中,真好看。——虽然知道我没钱,可我还是将它带在腕上左右端详。世间美好的物事,我不能拥有,但总归还可以欣赏一瞬。这片刻的欢喜记忆存留心中,那是谁也夺不走的,是不是? 我欣赏那镯子太久,店主以为我有心,殷勤介绍镯子的珍贵与千般好处,告诉我如何识别真假翡翠。我感兴趣地听着,直到最后,不得不问镯子价钱。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16 章 店主伸出一只手。 “五两?”我问。 “不,五十两。” 我笑着摇头,将镯子放下。 店主忙问:“小姐欲出多少?” 本小姐一两银子也没有了,我告诉他:“我今日没带银两,等我以后再来。” 我保持着笑容出了那家店,继续沿河畔向前走。这时候,天已全暗了,店铺都关了门,我在安静的石板路上继续向前走。柳丝拂面,我今夜要去哪里呢? 我驻足看苏弗,他不妨我回头,匆促间忙浮现笑容。不合格呢,达不到招牌标准。 我继续向前走去,身后马蹄声清脆,他就由着我这么一夜走下去吗? 前面没有路了,我上小桥,再向前走。还好,这里不实行宵禁,否则,我们会不会被官兵逮捕,引发一场激斗呢? 他不说话,我便一直走,我看谁到底能坚持过谁呢? 那时我还是心怀淘气的,自己跟自己赌一个输赢。——后来发现,与苏弗在一起,我从来就没有赢过。 因我忽然发现,路边现出“岚烟水影”四字,灯笼下,石上四字那么真切,我不由抬眼看前方黑暗里的楼匾,可不是“留宾馆”?我初时还奇怪,这里又有一家连锁店?然后我看到店门里气急败坏匆匆出来一个人——傅岩,他也看到了我们,停下步。 苏弗终于说话了,话却不是对我说的,他说:“傅公子,小姐平安回来了,告辞。”他将我的衣服包裹递给傅岩,转身上马离去。 他这一回倒记得将我的衣物还给我了! 漆黑的夜幕里,我望着那人越来越远,马蹄声越来越快敲在我心,忽然一阵心痛,整个人有些发晕! 他是知道的,他一定知道的,这条路我这么一直走下去,就会走回这家旅馆! 夜幕里只剩下两个人,我,和傅岩。 我不知道傅岩都想了什么,只听见他勉强保持平静但还隐有愤怒的声音:“你明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还救他,不为武林除害?” 敢情他是想训斥责说我。你是谁?老师吗?本小姐已不上学多年。 “他是我义兄。”我平静地顶回去,转头便走。 “你,你去哪里?” “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请你不要管。”我就是一青春期叛逆少女,你拿我有什么办法? 我噙着泪再将那条路走回去。 然后任由自己泪流满面。 这回我可糟了,身无分文,苏弗又不在,我露宿街头?还是这么走一夜直到天明? 我的快乐与平安,他就真的一点也不管了吗? 我白白给他讲了那么多武侠故事。——这竟是我唯一懊恼的付出,想来也真可怜。 我终于走累了,沿着石桥蹲下来,眼前桥面上竟刻着三个字“回心桥”,我定定看那三字,终于无法抑制,痛痛快快地哭了。 有人来在我身边。 我抬头,以为会是苏弗,哪知是一位陌生的中年妇女,她好奇地看我:“姑娘,这么晚你还不回家,在这里等谁呢?” 我在泪水里答:“南宫陌。” 只觉背后一痛,整个人软倒,那妇人夹着我,身形如鬼魅,掠入路边的黑暗胡同中。 第二章 漫游 我要和你一起 漫游 别怕,总还有希望。 我感到极度的恐惧,原来我还从没有真正陷入江湖的凶险中,因为有苏弗在。 那个目光纯良言语温暖的少年,不管有怎样恶魔的名头,却是用他强有力的手,将所有的尘埃与残酷压下打落,托我行于云上,便再糟糕贫乏的环境,都可以因悠哉美好的心情而享有一个看起来干净清亮的世界,可以骑白马,执花朵,品美食,讲故事……而他若不在,一切就都变了。 那是他的力量。原来我一无所有。 我被妇人掳至一户偏僻的宅院中,院落并不大,银白月光下可见堆着一堆柴草,种了一些菜蔬,还有鸡窝猪圈。妇人轻轻推开正屋门,将我放置地上,然后去点亮烛台。这是一个身形窈窕的妇人,当她来在我面前,拂开暗绿的裙裾坐在小木凳上时,我能感到她应该曾受过良好的教育,一举一动间的细微雅致应是来源于根深蒂固的习惯。虽然辛苦谨慎的生活使她粗糙冷酷了许多,但爱美的本性还在。这使我稍稍安心,同是女人,也许会多一分安全? 我忐忑望着面前妇人,虽然她探索盯视我的深黑警惕双眸让我心生寒战,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有味道的美妇人。浓直的眉,幽深的眼,小巧挺直的鼻子,微薄的嘴唇,整个人有一种不见阳光的阴暗、神秘的美。——这妇人有演恐怖片的潜质,而我生平最怕看的就是恐怖片。 妇人看了我好一会,才开口说:“你认识南宫陌?” 她很自然的说出来南宫陌的名字,出手解开我的穴道,随即一把雪亮的匕首抵到我咽喉。 我只有答:“是。” 妇人思索地看着我:“你怎么认识的他?”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17 章 “我父亲认他为义子,我就认识了他。”我尽量少信息地回答。 “你父亲?叫什么?” “乔澍。” “乔澍?”她疑问,“他是做什么的?” “太湖盟主。” “你叫什么?” “乔期。” 她眼中继续狐疑神色,“你认识的南宫陌是怎样一个人?” “人说他是恶魔,人人得而诛之。” “我是说他年龄、相貌!” 我只好答:“二十岁,长得还算英俊。” 妇人若有所思地看我:“把你所知道的南宫陌的事都讲给我听!” 我只有将南宫陌冒名苏弗被我父亲认为义子到天山接我的经过讲了一遍。讲述的过程中我不知不觉陷入极度的恐惧,那好像是本能的预感,我觉得好像我讲完了故事她就会杀了我,因此一边慢慢地讲,一边控制不住地哆嗦,然后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我讲到悦来客栈,讲到岚烟水影,讲到分离,讲那些纠结的情感,妇人好似对情感的八卦起了一些兴趣,在我讲的时候,将匕首拿离了我咽喉,当我终于讲完,绝望之下我泪流满面。 妇人微微抿嘴一笑:“傻丫头,你跟他走啊,叫他的名字,喊住他,告诉他你喜欢他,不就可以了么?他不知道你的心哪。” 我诧异看她,妇人笑道:“你就是太骄傲了。放下你小姐的架子,生存迫在眉睫,哪儿那么多的矜持。不过与你说这些也晚了,因我不能留你在世上了。”她冷笑着复扬起闪亮的匕首,这时,里屋传来含含糊糊的声音:“娘,什么好吃的这么香啊?”随着声音,挑门帘走出来一位睡眼惺忪身形高大的少年,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嗅着鼻子。 妇人回头柔声说:“乖,待娘杀了这小姑娘就给你做饭。” 那少年已嗅着走到我面前,好奇地看着我,对妇人道:“娘,杀了她给我吃吗?” 天,这是一个眉眼俊秀出奇的少年,雕刻一般的立体容颜,若论美,将苏弗与陆小凡全比下去了!我奇怪那一瞬间自己怎么起了这么一个念头,那美少年已用手指触我的脸,笑着傻呵呵对妇人说:“娘,你看她哭了。” 然后他蹲下身跪在我面前,依旧用鼻子使劲嗅啊嗅啊,直到抱住我,在我的脖颈间嗅来嗅去,说:“娘,她好香啊。我喜欢!” 妇人爱怜地看少年,眼中闪过柔和的若有所思的笑意:“是啊,你也不小了,你若喜欢,娘把她给了你好不好?” “好啊!”美少年欢喜地咧嘴笑了,然后大声宣告:“娘,我饿!我要吃刘记包子!” 妇人歉道:“方才刘记包子关门了,娘今天送针线活的时候在郑家多耽搁了一会,等明天再给你买,啊?” “不,我就要吃!”那美少年撅嘴,呜呜做哭状。 妇人叹口气,拢了拢鬓发,道:“好,娘现在去刘记包子店给你偷几个来。”她看着我,忽然出手连点我几个穴道:“这样她就不会动,不会跑了,不过还可以陪你说话。” 妇人走了。 美少年被我挂在颈间的锦香囊香气迷住了,拉扯我的衣服嗅个不完。我不知怎么灵光一闪,忽发奇想,对美少年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他迷茫地抬起头看我,摇头。 “我叫乔期。乔期,跟着我念,乔期。” “乔期。”他瞪着美丽大眼睛可爱地跟着我念。 我点头,然后对他说:“你站在院子里,用最大的声音把‘乔期’喊出来,让我在屋子里也能听得见。你去喊一喊!乔期!” 那少年有趣地看着我,然后真的出了屋子,在院子里大声喊:“乔期!——” 我最初本想让他喊“南宫陌”的,但怕妇人听到跑回来,又想让他喊“苏弗”,到底还是让他喊“乔期”了。 我听着少年一声比一声大的喊“乔期”的欢喜声音响在静夜,心竟是一点点地失落。苏弗会在左近吗?他会听到吗?听到了会赶来救我吗? 忽然少年的声音止住,我心狂跳,门际,苏弗出现在那里。 他将软倒在他臂弯里的少年放置一边,飞快来在我面前。他看着我,惊疑紧张,他试图扶起我,可是他的手还未触到我,忽然脸红了,躲闪了目光。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我的衣领方才被美少年拉扯开—— 便这时外面又一人奔进来,傅岩! 傅岩看到烛光下的我,大怒,一把推开苏弗,眉眼喷出火来:“她已是我未婚妻,你,你这恶魔!”他亮剑就刺。苏弗一径闪避着,尴尬说:“不是我。她被人点了穴道,你先救人!” 苏弗的姿态太好了,只避让不还手,傅岩一阵狠刺根本沾不到苏弗衣角。大约傅岩觉得这么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恨恨收了剑,回身抱起我,冲出屋去。 在我被抱出屋的霎那我看到了苏弗目光,我看着他,想起方才妇人说的话:“告诉他,你喜欢他——”可是我说不出来。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被傅岩带走了。 傅岩怎么也解不开我的穴道,他左试右试,我觉得我要被他折磨死了,痛得我直流泪。我觉得自从我离开苏弗,就没好日子过。 到天亮的时候,傅岩去回心桥边的回心胡同找那妇人,但屋子里已没有人,妇人带着她的宝贝儿子逃走了。 傅岩将我放在马车里带我回太湖的家。马车飞奔,车夫大声吆喝着赶路,两天过去,我动也不能动,程老爹从路边村庄雇了一位大嫂照顾我,每天给我灌米汤维持生命,我觉得自己奄奄一息,就要死了,对程老爹说:“我要见苏弗。”我哭了,我不要这么死,我要见苏弗。 程老爹眼圈也红了,使劲地点头,答应了我。 程老爹估计是深懂心理的人,他说,苏少爷既答应了老爷平安护送小姐回家,以苏少爷认真的性子,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所以应是一直在左近跟随保护,否则以他的快马,早无影无踪了。于是程老爹雇了不少人写了“苏弗——老程找”的大牌子,一路之上前后左右村镇晃,果然晃了只半天,苏弗就出现了。 苏弗来在马车前,跳上车,诊一下我的脉,只三两下就将我的穴道解开了,我觉得生命复苏,血脉顺畅,欢喜至极,忽然间泪水汹涌而下。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若不是他迟疑犹豫,我根本就不会受这些苦,这么绝望。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18 章 他实在太可恨了。 一旁是傅岩阴冷的声音:“苏公子怎么会解这穴道呢?难道,点乔小姐穴的人与公子相关?” 他阴阳怪气,苏弗倒诚恳答:“这是本门点穴手法,外人原解不开。乔妹妹,告诉我那是怎样的妇人,我会找到她,为你讨还一个公道。” 一旁是傅岩冷哼的声音。 我抹去泪,将回心桥遇到妇人的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期间,我又说出了“南宫陌”这个名字,说完我才意识到。傅岩估计又是一激灵。苏弗倒没什么,我下意识看他,见他只是眉心动了动,便示意我接着说下去。想来,这世间我已有了在他面前说这个名字的特权。这么一想,我心中好过了很多。 他听罢原委,应是想到了什么,但他不会与我们说,只道:“我这就去寻这人。”他看着我,歉然一笑,便欲下车。 “义兄!”我匆忙间急唤。苏弗,我不会让你走了,你走了,我几时才能与你再见?而且,离了你,我是这么的不走运。 他止在那里,看着我。我说:“我要和你一起去。” 天地间忽然就静谧安宁,我看着他朗然如月的眉目,亲切的容颜。我要和你一起,苏弗,其他的,我什么也不要。 难以理清的爱 苏弗静止了太久,那样的久,让我的心从希望转到绝望,我凄然看着他,我不相信。 可是苏弗终于说了话:“不要和我一起。我——义父已为你做了最好的选择。”说完他就跳下车厢。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闪便逝,整个人怔在那里,我不相信! 可是由不得我不信。 我掩了面,抬手打落车帘,然后拼命抑制自己,不让自己压制不住的哭声被外面人听到。 我不要让他们知道我的伤心。 有那么一霎那我想,他是不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呢?他单纯以为我是想和他一起寻那妇人——我的心中隐隐升起希望,然后又慢慢沉落,他那么聪敏的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怎会不解我的意思?他说“义父已为你做了最好的选择。”那就是说,他明白,他完全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可他还是要拒绝。 因为他的恶魔身份吗?他曾说过,他爱的人,他不会忍心落入与他一样的命运。 我的心酸楚地扭成一团,大约此生也无法平复了。苏弗,你带给我的,你知道吗?那么空荡荡的难受,那么无止境的失落与伤心,是怎样也控制不住,什么也不能挽回的。 仿佛我全心要的一件物事,可是我爱的人,不给我。 待冷静过来我想,他到底是因爱我而过于为我着想呢,还是因为不足够爱我而不顾及我今后的命运呢。 我想不清。爱,总归是难以理清的。而他,也实在是一个我看不清的人。 除了他开心笑的时候,他大多是温柔的平静,也就是说将他自己包裹得严严密密的。 可我还是想当面问清楚他。 当我终于止住眼泪的时候我抬起头,怔怔望着眼前遮去一切外界不能再见他的车帘。车帘是靛青的布,绣着飞舞的双燕和嫩柳,那么自在快乐,让人想起江南的春三月,河堤烟雨,牧童竹笛,帘栊燕子,怡然满是希望的春光。 生活仍有那么多的希望和快乐。 车子停到乔家门前的时候,一路照顾我的周嫂来在我面前,福了一福,鼓足勇气求恳道:“小姐,您留下我再服侍您一些日子可好?家中实在是缺用项……”她涨红了脸。 我望着她朴实风霜的容颜,她有愿望就大胆开口求,多好,至少曾努力争取过,不会遗憾了。我点头满足她的愿望,她脸上现出那样开心的笑。 满足他人意愿是这么容易的事,他,为什么不肯带我走呢? 眼前便现出苏弗仙人般清雅超脱的模样。原来只要想起他,就能给我的心境带来另一个世界,那种梦幻般清新的感觉真是醉心又迷人,让我知道,哪怕他拒绝我,我的心底,仍深深爱慕他。 走进阔大的院子,一秀丽少妇率大约二三十男女粗壮仆人站在正房门前迎我。那些男家丁都佩着刀剑,果然是江湖人家,武器刻刻不离手的。秀丽少妇往前行了一步,她衣着鲜丽明显与众不同,腹部隆起,已怀孕了。此时她微低了头,福下身去,怯缩不敢看我的眼睛,恭敬叫了一声 “小姐。”声音透着几分不安与羞愧。 她就是乔期父亲的小妾?可真年轻,不过十七?紧急参加补习班?她可以辞职去参加武术比赛—— 我正神想着,门口有怯怯的声音:“小姐——” 我回头,是那怀了孕的小妾——芳槿? 她费力跪下:“小姐,我——”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19 章 我吃惊,“你这是——” “请小姐不要怪我,老爷,老爷要我我不能不从——” 她隐约有含了泪的样子,我头有些发大,敢情乔澍是贾赦,强娶的这个丫头?汗,她与我说这些,是要我做主?我支吾:“你,你想怎样?” “我,只求小姐能容下我。”她呜咽起来。 “好好,你快起来,你怀了孕,这样对身子不好,快起来!” 她扶着我的手臂缓慢起来,仰起带泪的脸:“小姐,我什么都听你的,从无非分之想——” 可怜的女孩,古时家庭中小妾生存不易啊,我怜悯心大发,“好的好的,你放心。快好好养着去。” 我好说歹说送走了她,看她扶着腰走远了,一回头,发现一个中年仆妇端着饭食在廊柱后,脸上现出鄙夷不屑的神色,见我看她,忙收回看芳槿的目光,现出笑来:“小姐,这是您最爱吃的酒酿蒸糕银鱼羹。” 汗,武林人家,也这么多弯弯绕? 那中年仆妇在一旁满是笑地看我吃饭,说:“二小姐越来越有太太的模样了。”听得出来,她对太太有深厚的感情。我向她笑,她欲言还止,终于道:“也不知当说不当说,小姐还是提防那一个的好!自从怀了孕,作威作福,说这个骂那个,已经撵了好几个老人了。论理,她伺候您一场,与您最近,我不该说,但她借给您筹备婚礼之名,昧下了多少银子,自己添了多少身衣裳!好多东西明明老爷说用最好的,她就敢偷梁换柱,金的变银的,大珍珠变小的,连喜服上的金线都换成了丝线!小姐您一向不理论这些,宁可要泥雕木塑花儿草儿也不要金哪银的珠宝,可是我们看着不公!若太太在,她敢?有她胡为的可能?” 我只得点头谢她,这一家子也真让人头疼。 还是半路跟来的周嫂好,什么也不说,只低眉顺眼勤谨照顾我,善良好意的笑。 屋中只两人,我问她:“你觉得苏少爷怎么样?” 我太想知道别人的眼光。 周嫂笑:“是好人。” 我心底差些欢呼,又问:“那傅少爷呢?” 周嫂笑笑:“也是好人。”我晕! “你说我是嫁苏少爷好还是傅少爷好?”我成心看她怎么答,周嫂大惊失色:“小姐,您已许婚傅少爷。” “我知道。我是说,依你看,是苏少爷待我好还是傅少爷待我好?” 周嫂想了想,憨厚笑道:“苏少爷待你好。”我那个开心啊,笑容绽放正美呢,周嫂已接着道:“傅少爷待你更好。” 我无趣僵在那里,唉,还不如不问。 我仰在床上,想出了推迟婚礼的理由:芳槿准备的结婚用品没一样合我的心,全得重新准备。那样就能将婚礼推迟到太湖盟会之后,而太湖盟会,苏弗会来吗? 他若来,就是对我好。是不是呢? 第二日我大为不满否定了一切婚礼用品。昨日送饭来的中年仆妇原来是程老爹媳妇冯氏,冯氏见我发作芳槿别提多开心了,跟在我身边,意气风发,不住指点加言,芳槿一路委屈解说着,最后只好抹泪了。 婚礼成功被我推迟了,乔家仆人认为,二小姐这是向芳槿小姨娘开战呢。 乔家的气氛微妙起来。周嫂说,如今仆人们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因为谁都知道,她是二小姐心腹,争着抢着告诉她林林总总的八卦,周嫂尽职尽责地转述给我听。她说:“小姐,原来在苏少爷去天山接你之前,老爷曾经打算把你许配给苏少爷来着,但被苏少爷拒绝了。老爷忖度说,定是苏少爷武功盖世,有些自傲的,怕你配不上他,所以只同意先做义子,没同意当女婿。” 哦,原来乔父曾想为我们订婚,而苏弗竟拒绝了? 我心下一跳,问:“你还听到了些什么?” “就是讲老爷当初怎么收的苏少爷做义子及身份败露的事。” 我请她讲给我听,周嫂登时来了精神,绘声绘色把她听来的八卦给我讲一遍。 起因是有一俊秀少年到太湖偷珍珠,被司空家发现,与罗家、龙家群起捉拿。哪知少年武功高强,杀人无数,血腥之中,苏弗出现,救了太湖人。苏弗被引见给盟主乔澍,乔澍一眼发现苏弗不凡,当即留下秉烛详谈。苏弗自称是孤儿,幼随师父在深山长大,孤身游历江湖,并无落脚之处。乔澍便提出以女儿相嫁—— 我听到这里,不由汗颜,乔澍老人家,您就这么胆大,将女儿嫁给这样来历不明的人? 然而却被苏弗婉拒了。苏弗说:待令嫒见了我,若愿托付终身,再议婚事;若令嫒不心仪,恐误了令嫒终身。 乔澍便将苏弗认为义子,让他去天山接女儿回家,估计是以为两人见了面,再一路同行,没准婚事就成了。 我这才明白苏弗为什么对陆小凡笃定的说会娶我,原来女方家早有意在先了。而山洞养伤后,估计苏弗对这门婚事已是心内承认,所以才有悦来客栈那些快乐时光。他那时也不想想他恶魔的身份?这人对自己真是太自信! 苏弗在乔家收了四个徒弟指点武功,在去天山之前还以义子身份代乔澍召集了一次太湖盟会。太湖十三家帮派聚集一堂,祭奠死者,哀情激愤,誓死除敌,忽然有帮众报:那个杀人少年又来偷珍珠了!苏弗便率太湖盟众围剿该少年。 该少年就是陆小凡。 苏弗先是派乔家四弟子出手,那少年叫道:“怎么你们也是天魔教中人?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众人谁也没想到这少年是天魔教的,先是呆了,然后奋勇一起冲上,自然不是对手,苏弗便现身出手救人,一直将少年逼迫至悬崖边,退无可退,少年急了,忽然对苏弗跪下道:“主人,你当真要杀我么?我可是为苏娘过生日才偷珍珠啊!” 群豪哗然,当时参加这场追剿的有来太湖龙家探亲的姑爷鄱阳姜家公子——姜惠的哥哥,姜公子脱口而出:“天魔教的主人,你是南宫陌?” 回答他的是苏弗的沉默。 众人大恐慌之下举兵刃扑上,苏弗却带着陆小凡骑白马逃走了。 随后便烧毁了姜家。姜家几十年的武林之家,数十口人,在他面前根本无还手之力。眼睁睁看家园被烧毁,姜惠追踪苏弗报仇,姜家其余人便奔赴武当请武林盟主凌虚道长发英雄帖,齐集各路侠义门派除魔,一路追苏弗至塞外,于是便有那一场围剿。 苏弗对自己武功过于自信,没把江湖侠客们放眼里,结果差点丧身戈壁。 而姜惠追杀苏弗期间,陆小凡不住相帮姜惠与苏弗捣乱,他二人产生了情愫,那是很久以后我听姜惠讲起的了。 乔澍在听说苏弗之事后,怕苏弗拿了信去天山拐走女儿,忙命老程找普陀傅家。傅家在乔期得倾心剑后曾提过亲,被乔澍以年纪小推脱,此番果然痛快应了婚事,派傅岩接乔期回家。这就是全部的经过。 周嫂说:“多亏当初苏少爷没同意婚事,现在看傅少爷多么好,又稳当又和气,武功也好,不但教男人们练剑,还与男人们喝酒呢。男人们都夸他,说,苏少爷看着像神仙,不好接近,原来是恶魔;傅少爷有气派又稳妥,是个踏实的当家人。所以,小姐你还是嫁给傅少爷好。”周嫂以她的认知为我做了判断。 措手不及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20 章 我来到练武场,傅岩正在教家丁们练武。他和厚地教他们,忽然看见我,停下手,向我走来。 我笑了一下,引他到一边亭子里坐下,说:“会武功真好,我什么武功也不会了。” 他吃惊地望着我:“怎么?” 我指着自己头:“我摘雪莲花从悬崖上摔下来,脑子摔坏了,就什么武功都不会了。” “岳父还想你三日后争太湖盟主呢!” “是啊,我不知怎样与父亲说。他一定会很失望了。其实不争太湖盟主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过日子。” 他看着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道:“你不要告诉你父亲。” “为什么?”我瞧着他。 他面无表情一笑:“你若不会武功,争不来太湖盟主,岳父定会大为失落,虽然无可奈何,但对你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那个芳槿并不是省油灯,在这个家,会没你容身之地的。” 哦?他瞧来周周正正的,竟有这么多心肠? “那也没什么,我就回天山去。师父总会容我。” 他看我一眼:“你还有我。” 我吓了一怔,我只是想找他说话,看我没有武功他会怎样,是不是就退了婚呢?哪想到他说出这么深情的话,让我措手不及。 “我本来有一些打算,看来必须实施了。” 我奇异看他。傅岩笑道:“你会当上太湖盟主的。”他的笑容怎么那么腹黑阴谋,一点都不阳光呢?我竟然陡然有些害怕。 我想念苏弗的笑。 他已扬声唤过他的书童:“吟风,这三天你陪着主母把逍遥剑七十二式入门剑法学了。若主母有一式没学会,瞧我怎么收拾你。”他再向我一笑,野心勃勃地大步离去了。 吟风,那个豆芽菜似的瘦弱小书童,可怜巴巴地催促我练剑。原来他已十四岁了,自小与哥哥卖身为奴服侍傅岩,不知父母家乡,哥哥去年死掉了,说着的时候眼圈发红,也是一可怜孩子。他一板一眼地教我。我只有无奈地学,学着学着有了兴趣。逍遥剑法比天山剑法好学多了。至少这个小书童的程度还是我可以企及的高度,而师父的剑法,我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只一出手就觉得糟蹋天山剑法,太丢人了。 我在孩童时期曾随奶奶比划过太极拳、八卦剑,都似模似样的,但那都是强身健体的,这小书童教我的却是:这样可以致人死命,那样可以废了对方,听着我都寒战。我累了,罢手不学,小书童就跪在地上求我,不住磕头:“您若学不会,少爷会杀了我!” 我就问他:“你哥哥是不是傅少爷杀的?” 他瘪瘪嘴略带哭腔说:“是他做错事。主母慈悲,您可怜可怜我!” 我被他逼得披星戴月地练剑。逍遥剑法也有很多复杂之处,我只有拿出少年时学钢琴的劲头,一遍遍地练下去,直到没有错误,直到流畅。 到第三天下午,小书童终于笑了,这小子笑起来的模样其实挺猥琐的,看着他我就想起《红楼梦》中的贾环,他若演贾环一定适合。 傅岩那么稳当的人怎会调\教出这样一个仆人呢? 傍晚时分,我在练武场上苦练,傅岩回来了,他看我演示一遍,笑着上前又指点我一番,他的水平与小书童不可同日而语,他纠正之后,连我都觉得自己大有长进——也就是说,舞得更好看了。傅岩说我这是“剑舞”,还不能真正对敌,“不过,女子学武我一向不赞成,女子就该温柔娴静,缝衣刺绣,相夫教子;打打杀杀,那是男人的世界。” 他这话倒教我刮目相看,怪不得我不会武功他没有什么过度反应,但他为什么还让我学逍遥剑呢?就我这水平,能争来太湖盟主吗? 而且,苏弗,会不会来呢? 那一夜我眼前晃来晃去全是苏弗的模样,思前想后的,下了无数决心,不知几时才入睡。 真是一位神人 第二日早乔家上下整装出发,乔澍被四个家丁用藤椅抬着,我与傅岩一左一右,赶赴会盟地司空山。 司空山很高,一路有洗马池、雷洞等风景,风光秀丽。到得山顶,眼前豁然开朗,现出大片的平坦土地,四周旗帜飘扬,司空家的人早列队相迎了。 能够参加武林小说中的武林聚会,我还是挺好奇的;想着苏弗也许会出现,就更是心怀跳动了。 偌大的场地上,已来了数家帮派,我们是十三家帮派到得最晚的。那些帮派都有自己的标志旗帜,红绿黑蓝,或张王李赵,或鹰狮虎豹,瞧着都很威猛,而旗下站立的各式各样的江湖壮汉们,更让人有群豪会的感觉。 乔家的场地在正前方居中,因为乔澍是盟主的名分。 按惯例,应是盟主发言,但傅岩向乔澍有默契地一笑,向前走上一步,大声道:“众位!在下普陀山逍遥剑传人傅岩,受岳丈乔盟主委托,主持此次盟会。乔老英雄任太湖盟主已一十六年,刚直、公正、英侠,为太湖一十三家帮派信服爱戴,但今年乔盟主身体有恙,迁延不愈,而江湖又邪魔盛行,太湖盟友深受其害,乔盟主因不能亲身以赴,率大家伙除魔,保各派平安,深感歉疚,因此愿让出盟主之位,由能者居之。在坐各位英雄豪杰,若自忖有抵抗强魔、保八百里太湖平安的能力,无论男女老少,皆可上场自荐,展示武艺,大家公推最强者为盟主,不知意下如何?” “正是!”底下众人纷纷大叫应着。司马家旗下便走出一位壮年,抱腕道:“我叫司马元,恶魔陆小凡盗我家珍珠,杀了我家七人,此仇不共戴天,在下不才,愿意担此重任,与天魔教决一死战!” 说罢便站在场中央展示了一套刀法,虎虎生威,瞧着很是厉害。 该人演示完毕,西边罗家也走出一人,南边龙家也走出一人,都言称被陆小凡杀了家人,誓报此仇。各自表演了自家绝学,都是喝彩连连。 这三人出头后,就没有其他帮派出头了,估计是这三人武功高强,旁人自知不如,就放弃了。傅岩转头瞧我,笑道:“乔妹,我昨日指点你的逍遥剑法,不如上场给大家伙演示演示?”然后向众人笑道:“众位,乔妹虽然年少,但资质过人,名列天山掌门弟子,是除魔剑传人,一心以除魔为己任,此番归家,愿意承继父志,保太湖平安。但天山的规矩,除非迎敌,不可将天山剑法展示于外,因此在下昨晚教了她一点逍遥剑法,给众位一观。” 其实在座各帮派一直瞧着我,估计都认为我是夺冠最热门人选,天山掌门弟子,名头在江湖上是很唬人的。 我只好走上场中,将练的七十二式逍遥剑法表演一遍,舞毕,各帮派反应寥落,倒是乔家这一边叫好声甚大。我心内惭愧,乔期,我可给你丢人了。 傅岩拍掌迎我赞道:“乔妹果然聪慧过人,逍遥剑法奥妙处尽皆领悟,只一晚就如此水准,这要多练几天,为夫就只有甘拜下风,惟命是从的份了。”他故意对我一揖到地,惹来四下里哄笑声连天。 傅岩抬手压住笑声,道:“盟主四位候选者已出,自然是最强者任盟主,才能保太湖平安。当今的太湖,最大的敌人是天魔教,谁若能制服了魔头,我们就尊谁为盟主,大家说好不好?” “好!”总归是乔家这一边喊声震天响。 “谁若能除魔头,我们自然奉他为盟主,不过恶魔武功非凡,若我等除魔只有凭一拥而上,群力杀敌,若凭单个人力量,谁又能是魔头对手呢?”龙家候选人道。 傅岩笑道:“若在场就有此人呢?比如乔妹,魔头在她面前恐怕会愿意束手就擒。”他回首道:“有请天魔教——苏弗!” 我惊呆在那里,转头见身后乔家众家丁之中果真走出一人,褐色短打扮,家丁装束,拂开遮了半边脸的深褐色头巾,透澈的阳光照在他俊朗如玉的眉目,翩然温秀走来,姿仪恍若漫步仙境的神仙。 原来,原来他早就在乔家家丁之中,与我们一道同行,一道上山!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21 章 他没有忘记看我,微微一笑,温和,亲切。能将家丁装束穿出翩然公子风范,他还真是一位神人。 场内哗然。苏弗,他们都认识的,他曾率领太湖群豪围剿陆小凡。 当下就有兵刃出鞘者,一时场中剑拔弩张。 傅岩道:“众位且稍安!请大家想想,苏弗为什么会来参加太湖盟会。因为他是乔老英雄的义子,深感父恩,被乔老英雄教诲,决定弃暗投明,离开魔教,置身侠义。苏兄弟说,若乔妹为太湖盟主,保护太湖不受魔教袭扰就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场中一片静肃,忽然罗家候选人大喊:“他这么空口一说,谁信?魔教之人邪魔妖孽,言不足凭!除非他把陆小凡交出来!” “对,除非把陆小凡交出来!”四下附和声众。 傅岩看向苏弗,苏弗微微一笑:“我在这里,陆小凡就不敢来,我可以保太湖从此往后的平安。不仅仅是陆小凡,天魔教任一人若敢袭击太湖一十三家的地盘,我就擒了这人,交给众位处置,我若做不到,乔妹妹。”他转头向我微笑:“那你就辞去这个盟主吧。” 他温和的话语有着强大的夺人心的力量,天地间忽然就安静下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样子。 “谁还有异议?”傅岩扫视众人。 我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齐心合力让我当上盟主之位,傅岩竟然找到了苏弗,他怎样找到的? 苏弗开了一个最诱惑人心的条件,在邪魔横行人人自危的武林,若有苏弗这样的高手保太湖平安,那等于是在太湖上撑起了中无阻挡地恣肆展现。他哪里把这里所有的人放在眼里! 苏兄,你这样子我喜欢,不过你的张狂非招人和你拼命不可。果然,对方兵器出鞘,连锁反应,便有一干人欲上前。 傅岩忙阻止众人道:“一只手的代换太大了,这样,不如一根手指可好?” 他压低条件,众人看苏弗,苏弗淡淡微笑,然后缓缓又坚定地摇头,清雅俊逸的模样真是美得难以形状、天怒人怨。 啊,他这样美姿容,也不知摆给谁看。 傅岩只好再退一步笑道:“血债总需血来还。这样,苏兄弟也以掌心血立个誓好不好?总得表一下真心。” 苏弗想了一下,点头。傅岩长出一口气,于是一排十三碗酒杯放在桌案,一排十三位帮主站在酒碗后面。 我是最末一个,眼见苏弗以剑划掌心滴血入酒,牵动我的神经,我的手掌心亦开始烧灼般疼痛。武林人也真怪,非要他的血做什么?难道他们喝了他的血就相信了这个人? 老天,喝苏弗的血—— 我正想着,傅岩在耳边道:“乔妹,你给苏兄弟上药包扎一下。”说着将瓷瓶和白布塞我手中。是啊,傅岩想得周到,多疼啊,现场也只有我帮他了,否则他若要继续保持他的优美风度,就只有自己强忍了。 他到我面前滴完血的时候,我就用缠了绷带的手将他的手指轻拉过来,然后另一手将药末倒上去。忽然想,我这样的行为,大庭广众之下会不会显得过分? 苏弗本是微笑的,忽然就挣开我手指,握住拳,整个人蜷缩,弯腰后退,面目不可信地望着我。 我头脑轰的一下,能让苏弗痛得如此失态,那药—— 傅岩已迅疾拉我退后,道:“苏兄弟,这是天山壮士断腕散,你若不立断此腕,毒素上行,这条胳膊就保不住了。” 苏弗在颤抖,额头已是汗,众人看得分明,他的手已渐渐变黑,逐渐到手腕。 “苏兄弟,你杀了那么多侠义中人,太湖留下你,也必须对江湖有个交代。你看在乔妹是太湖盟主的份上,断了此腕吧——不,立即断了你小臂,否则,就是一条胳膊,再上行,就是你的命了!勇士决绝,不要再犹豫了!乔妹并不想要你的命,解药只天山上有,不在她身边!” 众人的目光都在苏弗的小臂上,青黑在缓缓地上行,我见多了武侠小说里断臂保命的情节,一时懵然不知何想,苏弗已一声唿哨,人翩然向山下纵去。 他终究是不肯断臂。我知道他在唤他的白马追风,他又能逃多远,有什么用呢? 我不知道我怎么还能站在那里,我觉得我应该追苏弗而去的,不,我的灵魂告诉我,正是我害得他,我不能去。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22 章 我整个人木然地站那里,心的痛已完全感受不到,听傅岩在那里对群豪解释着:“这南宫陌身份定然不一般,尚未传送到正义门派的秘密消息,他就能知道。众位不要忘记,陆小凡叫他主人!他不是魔教教主就是教主之子,否则不会有这么高的武功,这么狂的性情,这么掌控魔教的自信!他不肯断臂,就是死路一条。乔妹今日初任盟主,就给了魔教这么沉重打击,威风气概真得乃父真传!列位,魔教不除,江湖永无宁日,而对付魔教,只有以死相拼,若姑息心软,信了魔教中人,还不如把我们的头颅拱手相送。……” 我觉得他的话在天空飘,他扭曲的身形在摇晃,晃出重影来,我怎么这么头晕恶心…… 苏弗要被我害死了,不死也断一臂,我忽然想起杨过……无边的痛楚让我无法想下去,无法承受……他的眼睛那样看着我……他那样信我……若不是我,他不会大意到让毒药上身……傅岩,我怎么就相信了傅岩? 我站不住,软软地倒下去,有人扶住了我,迷迷糊糊中他们说:她醉酒了。 不,我不是醉酒,我泪流满面,可是再也挽不回我做过的事情。 我做了重重噩梦,不住惊醒,冷汗涟涟。我恐惧,我不要知道结局,那不见底的黑洞。 我但愿什么也没有做过,我没有害过我爱的人…… 我的眼前永远是苏弗一个模样,他弯腰站在那里,右手握着左腕,难以置信地望着我。我终于挣破层层束缚,对他说:你杀了我吧,你带我去,不管你在哪里,请带我去。可是他的面目变得苍白模糊,身体虚幻,卷在云层间消失不见了。 我从梦中惊醒,他不肯原谅我,梦中他也不肯原谅我。 暗淡的夜 而生命还在继续。 每一次都是苏弗不在的时候,我才会清醒地意识到我的处境。周遭怪石嶙峋,道路崎岖。没有了苏弗,江湖上所有的黑暗争杀阴谋就都浮现面前,我好像突然发现自己面临的是一个残酷而真实的生活,孤单薄弱,一切只有自己。 我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周嫂小心翼翼周到地照顾我,如哄小孩子一般哄我吃饭,劝我活下去。我无声流泪,她就也用衣袖揩她泪水汪汪的眼睛。有一次,她低声说:“怎么也没想到,傅少爷竟是这么狠辣的人,一下子就断了小姐对苏少爷的念想。他们说,苏少爷单纯,弃暗投明,真心实意想帮助乔家,与傅少爷合作,却被他骗,连累得小姐这一场大病。”下人们的眼光其实很准。 周嫂说,自那日以后,太湖再没有人听到苏弗的消息。 而傅少爷在乔家越来越强势,下人们都很惧怕他,唯唯听命于他,因为他厉害,貌似温厚之下的狠毒让人毛骨悚然。 人,总是本能地畏惧凶狠厉害的人。 我终于明白傅岩的笑容为什么怕人。 这日,乔澍把我叫到床前,说傅岩提出尽快完婚。 “嫁妆还差太多。——”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发作:“爹爹,这个人太阴毒,我不要嫁给他,怎么死的我都不会知道!”我含泪了。 乔澍看着我,慢慢开言:“你病的这几日傅岩已开始接手太湖事务。太湖盟主承担着分配十三家帮派鱼虾、桑蚕、珍珠、粮米、茶叶、药材等重任。乔家若不是做太湖盟主,只你一女,会被其余帮派欺负得生存都艰难。芳槿的孩子快生了,那毕竟是你的弟或妹,你得为他将来的生存考虑。让傅岩先支撑着,他心狠手黑,才有巧取豪夺运筹帷幄的本事,阿爹在这方面并不如他。你毕竟还小,心术手段得向他学,慢慢长大,将来才能撑起乔家。你是乔家女,他是外人,他便是一条狼,你也应是能捕杀狼的猎人。只有足够厉害,这份家业才不会被普陀傅家吞并了去,阿爹的话你可明白?你若不愿嫁傅岩可以先拖一拖。苏弗,毕竟是魔教中人,生死有命,便死了也不冤,大是非你要站稳。武当山除魔会定然危险,我的意思是让傅岩去,你留家里,明白了吗?所以你要振作起来,先去接手太湖事务!” 我于是翻阅十六年来太湖所有账本,分类汇总,分析比较,随时向乔澍学习问询。我在现代大公司中做行政管理工作的,利润分配、考核管理并不陌生,很快对太湖事务有了脉络,乔澍对我是由衷的赞赏喜欢。 我与傅岩一起去拜会太湖其余十二家帮派,详细了解各帮派业务运作和业绩情况。稍微交流之后,那些帮主对我开始刮目相看。我有着绝佳的记忆力,交谈中准确的数据,清晰的思路,切中要害的能力,使那些江湖汉子看我的目光由轻视变为赞赏佩服。果然是天山掌门弟子,他们说。而一旁的傅岩也相帮着与那些帮派中人拉交情,谈利益——其实他那一套语言、手段、行事作风与政府机关的官员也相差不多,是穿越前我最反感的,我不动声色,对他的一切言语和行为都视作不见。 “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啊?”那些武林人总是免不了这一句。 “快了快了,我家乔妹要备齐昆仑的灵芝,南海的明珠,九天仙女的嫁衣才嫁人,届时一定请诸位大驾光临。” 傅岩言笑晏晏,出了人家的门,我们便大道各走一边。岂止是乔家上下,整个太湖都知道这未婚的小两口情形怨怼,我恨透了他害苏弗不肯与他成婚。但是傅岩脸皮很厚,一直保持着宽容大量的随和容色敷衍场面,我真不明白此人,他所为何来?只是硬撑到底,不肯丢这个脸面吗? 那时我并不去研究傅岩的心理,只是将他当成世上最大的仇人,若是愿望能杀人,他得死掉多少次了? 我,如何为苏弗报仇呢?当这个念头进脑海时,不由也是一惊,我什么时候也有了这样的念头——杀人? 武当山除魔会近了,他要我去,我要他去,最后他笑了:“我们一起去吧。” 我痛快地答应了。只要他去就好,我们一起害的苏弗,魔教自不会放过我,我怎么也要拉上他! 便那样巧,出发的那天,舟楫待行,远处烟水茫茫间来了一叶小舟,程老爹眼尖,大叫:“大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乔家早年与人私奔的大小姐乔朝回来了,还带回来夫君——一个高大憨厚的江湖壮汉,原来乔朝与心上人逃到苍山洱海,听说两弟亡故,母亲离家,父亲卧病,赶回来探亲的。 乔朝二十四五岁,秀朗精明,颇有武侠女子干练之风。父女见面,前嫌尽逝。我看着也是感动得开心,乔家终于有人支撑,我可以无所牵挂了。 当我离开乔家的时候,那天烟雨迷蒙,我在伞下告别初见面的姐姐乔朝,最后看那些青砖黛瓦的房子一眼。别了,就算我不被魔教杀死,这里,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们到五当山是比较早的,但一街两巷也已来了不少人,迎候的武当山道人说住房紧张,傅岩便忙道:“我们夫妻住一间就好了。” 他一路上不停地打这个主意,真是痴心妄想,我挑眉厉色,“不,我单独住一间。”人前大不给傅岩面子。魔教就该出现了,冤孽总算,我还用得着敷衍你么? 程老爹陪我来的,连忙说:“好,小姐住这间,公子住那间,老程我去伙房睡。”一把揪过书童吟风:“快把行李搬进去,侍候好你家公子。” 傅岩恼火着,几乎是恶狠狠地进了隔壁屋子。 一路多亏程老爹周旋,否则以我的脾气秉性,非吃傅岩的亏不可,傅岩并不是仁人君子,有句话说:你选择敌人的时候,再小心也不为过。 那夜我怎么也睡不着,静夜里枕畔花囊的香格外清幽,也许是换了环境的缘故,香气比往常还要浓烈。我独处一室,无来由地害怕,若是傅岩闯进来怎么办?忽然想,不如去找程老爹,有老人家陪着,就会多一分安全。武艺不论,程老爹的确有拿捏人心对付傅岩的本事。 我起身下床,方悄悄推开屋门走出,便觉屋檐上一道寒光劈头而下,我本能“啊”地惊叫一声,以为定死无疑,可是我等了一下,发觉并没有事,只是后脖颈一凉,一道黑影与宝剑的亮光已移到别处。 “有刺客!”我惊惧之极完全是下意识喊叫出来,同时感觉到后颈一阵火辣辣疼痛,用手一摸,已是满手的血,我惊慌失措,那黑影已一个盘旋从远处哗地纵到我面前。 他站得离我太近,我惊恐完全不知如何反应,他的手已抚上我后颈,黑暗中袭来一股清新的男人气息,那么梦幻般的熟悉和亲切,我抬眼看他,纵然是暗淡的夜,纵然他带着漆黑面具,我依然可以看到那双怎么也不会认错的明亮双眸—— 后悔莫及 旁侧屋门霍地打开,傅岩剑光闪亮刺向黑影,黑影飘然离去,仿佛夜间的大鸟,掠去无影无踪。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23 章 苏弗!——竟然是苏弗!他还活着!那一刻我什么思维都没有了,整个人仿佛置身汹涌的大海,所有的情绪都只剩了沉浮,沉浮…… “你怎么样?”傅岩目视那背影好久才回头看我。 “无事。”我说,后颈的痛锐利地袭来,鲜血仍在流,我感到害怕,我会不会死掉?而苏弗还活着,我竟然忘了他手臂——他右手拿剑,方才伸出左手意欲抚我的伤口,他还有左臂,完全没有事!我忽然泪盈满眶。 上天如此仁厚。 “那人——是谁?”傅岩声音里有疑惑,探研问我。 “不知道。”后颈的伤口是这么痛,我微一摇晃,扶住门柱。 傅岩冷哼一声,忽道:“不好,你这么大声喊,怎么没有一人出来看情况?” 他噼噼啪啪敲我前面房屋的门,皆寂然无声,他踹门而入,里面的人皆被迷香熏到。 过后大家纷纷谢傅岩警醒救人,否则,定被贼人所害,而贼人,当是魔教无疑。武当山上,戒备森严,魔教之人竟来去自如,正派人士愈发紧张起来。 我咬紧牙,用绢帕掩住伤口,请武当山道士为我包扎,道士说无妨,只是被剑刃划了皮肤,为我上药。傅岩这才发现,沉声问:“你受了伤?” 我不理会他。 他不做声回了屋。 他知道我的“武功”,遇到魔教之人还能安然无事,他自然起疑,不过他有没有疑心又与我何干呢?苏弗还活着!忽然间整个武当山都变得山活树翠,世间的一切都有了欢欣的希望。 然而静下来亦不由想,若不是我那一声本能的“啊”,估计我早已成为他剑下亡魂了,而他下完迷药后不知会悄无声息地杀多少人?他在魔道终究是越走越远,即便再见,怕也不是原来那个温雅超然的他了。 他难道还真认为我会害他? 过两日,武林大会在太和宫召开,因已知魔教会来,防范齐备,哪知魔教还是有人出现了。 凌虚道长方说“开始”二字,角落里一人忽然摘掉面具,抖落长发,掀去道衣,向凌虚道长飞去,红装艳丽,彩带飞扬,犹如九天仙女一般席卷半个大殿,衣襟下花瓣飘飘,随身形散落,当真美到极点,也诡异到极点。凌虚道长宝剑急舞,与那红衣女在半空便交换数招,只听仓啷锐声碰撞,眼看着凌虚道长似中迷药,身躯渐软,竟似撑不住力道,两旁武当弟子群起出剑,忽又有两条人影自后殿角落里飞起,一道白影,一道黑影,只这么一飞过,不少武当弟子已是踉跄摔倒。那黑白二人飘然立于红衣女两侧,手中剑同时摆开,震撼人心般亮相——白衣人是苏弗,黑衣人是陆小凡! 我震惊站在那里,几乎不会呼吸。 那红衣女子压住凌虚道长的剑,笑开口道:“久闻凌虚道长大名,端得生得俊哪。只是前次在戈壁受的伤还没好,就又开武林大会,真让人心疼。欲速则不达,多遗憾啊。”她笑容和暖,温柔妩媚地说着,似与好朋友拉家常,当说到“多遗憾”三字时,手臂一甩,衣带已将道长脖颈围住,臂弯猛得一带,凌虚道长绝气身亡! 众侠客红了眼,惊恐愤怒攻上,苏弗陆小凡飞剑而起,我看不清他们身形,剑光寒烁,已有数人倒在他们面前,血光中,二人向大殿顶掷出小球,球碎裂,无数细小粉末飞飞扬扬飘下—— “毒粉!” 有人大喊,一些人夺路逃出大殿。 场中仍有数名侠客屏息凝神向红衣女和苏弗陆小凡英勇杀去,其中不少身形摇晃的,想是中了迷药所致。那些人奋猛拼命,苏弗陆小凡狠决地截杀,红衣女高高站在桌案上,姿容亮丽,眉眼开阔明朗,竟有说不出的英豪妩媚。她冷笑一声,手中绣带飞扬,指南打北,被她绣带上刺铃打中的无不痛苦倒地。 我早躲到门后角落里看眼前血腥战局,或者说我看的不过那一人而已。不知为什么,我自作多情地想,是不是因为我看他的缘故,苏弗下手明显放缓,防守避让多,进攻击杀少了? 他的身姿依然俊逸,神情间却多了冷漠之态,那冷漠使他陡然陌生许多,令我心生寒战。 他已不是我认识的那人。 他一剑刺中对手,对方摇摇晃晃倒下,他抬眼向我这里看了一下,然后收剑避走。 因他退让,那些与他拼命的人就攻向红衣女。陆小凡一个人截不住凶猛攻势,也明显生了退缩之意,觑一个空子,纵身飞上大殿横梁;六名最勇敢的、也是武功最好的侠士就团团围住红衣女。 眼前是奇怪的一幕,满身鲜血的侠客们与红衣女生死拼杀,苏弗在左边大殿一角白衣血染提剑静立,陆小凡在高高的大殿横梁上自顾自包扎伤口,一地的死尸或昏迷残喘的人。还有我,躲在殿门后,心惊胆战地观看战局。 我无法再看苏弗,他白衣上鲜血喷溅凄艳恐怖,让我心痛,无法思考,只有看红衣女,这一会儿明显红衣女也撑不住了,受伤倒地,现在是三名侠客围攻她一人,都是殊死拼命。 红衣女忽然挣扎向苏弗道:“阿弗,是谁在冰天雪地里救活了你?” 她胸口中了一掌,吐出血来。 苏弗忽然持剑而起,剑锋陡旋,那三人倒在他剑下。红衣女笑了,虚弱望着他道:“阿弗,抱我离开这里,回青屿宫。”她的嘴角是温柔笑容,鬓角一道长长伤痕,血流半脸,说不出的凄艳恐怖,声音倒是柔弱依赖,犹如孩子祈望父母,情人依恋爱人。苏弗停滞了一下,俯身抱起红衣女,向大殿外走去。 红衣女抱住他脖颈,柔软目光看向我:“阿凡,把这里还活着的人都带走,我要用他们练功。这位姑娘好奇异,竟然抵抗得了我的夺魂花,阿凡,一定把她带走——” 她的声音低迷下去,抱着苏弗脖颈的手垂下来,昏厥了。 他们走出门去。 我想叫住他,可是不知为什么,觉得眼前的苏弗已变了一个人,相差太远的陌生和隔离,我最终迟疑着没有叫他,为此,我后悔莫及。 一厢情愿 陆小凡从梁柱上跳下来,他身上的伤也不少,走路一瘸一拐的,弯腰试地上人鼻息,将还活着的人捆绑,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忽然掏出竹哨,狠命地吹起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逃,转身刚向殿门走,他清冷的声音传来:“你最好别动,我不喜欢费事。阿弗险些死在你手里,你以为我会因姜惠的原因放过你?你就是她亲妹妹也逃不出这个门,不信你就试试。” 他声音狠决,很大的脾气发作似的。我直觉感到他是那种面相孩子气但骨子里坚冰般冷酷的人,与苏弗正相反,苏弗是温暖心软的,可以无限挑战他的容忍度,连姜惠都知道怎样苏弗都不会杀她,但陆小凡则不然,我没有试,静静止步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无数披黑衣斗篷的人跑上山来,对坐在大殿台阶上的陆小凡躬身施礼,陆小凡一摆手:“把里面捆绑的活人都背下山,带走!” 他转头看向我,似是不知拿我怎么办,终究狠狠道:“跟我走!” 我跟他走,一直到山下,那些黑衣斗篷的人忙忙碌碌如搬家蚂蚁,将捆绑的侠客们装车。远远跑来一神气活现的少年报告陆小凡:“大师伯,早先逃出来的那些人都撞在我们布好的迷魂雾里,已被送入灵真洞了。” 陆小凡不耐烦地敷衍:“嗯嗯,做得很好。” 他命我上车,我知道违抗他的命令估计只能招惹他动手,便上了车,车里已挤了几个昏迷软倒的侠客,我坐在角落里,车帘放下,马车上路了。 车里昏迷的四人先后醒了,互报名姓,非常巧的是还有一对新婚夫妻。我想给他们包扎伤口,就给其中的少妇解绑绳,哪知车帘一挑,陆小凡用剑柄点中我穴道。那年轻丈夫是一五大三粗的汉子,名叫严虎,抱歉道:“姑娘,对不住,你看,都这境地了,还连累了你。”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24 章 整整一天也没人给我们饭吃。不过倒与车内四人熟络了,我给他们讲了最终战局,他们都大声咒骂最先逃走的那一批人,否则,没准战局会改写呢。越骂越激昂,花样翻新,奇言妙语,骂得大家哈哈大笑。明知生死未卜,笑一日先算一日。 当晚,车行到半山上停下来,陆小凡给我解了穴,让我下车。我头昏腿软,下车时一下子软倒在车边。他不扶我,只递过剑鞘,让我抓着起来,引我进了一个黝黑的大山洞。车上的人都被卸下来扔进山洞,一时叫声骂声四起。 陆小凡看我一眼,转身出去,将山洞的铁门吱嘎嘎关上,落锁。 渐渐我习惯了洞内昏暗的光线,发现偌大的山洞里只我一人是没有捆绑的,就给大家解绑绳,解到里边的时候,赫然发现眼前人竟是傅岩! 我不由一笑,他来得早啊,当是第一拨逃走的吧。见我向他笑,他眼中闪动,喃喃了一句“乔妹。” 洞里一会儿就起了争端,浴血奋战的这些人大骂率先逃离的人,怪话刻薄话连连,有人回嘴,双方就打了起来,好在都没有什么力气,最终被劝开才罢。 我们一车来的那少妇亲切唤我:“乔姑娘,来,坐这儿来。” 我坐过去的时候,傅岩也跟过来,挤坐我身边。严虎不乐意了:“喂,你挤什么?那么大地儿,非挤这儿来啊?” 傅岩眼皮不抬,道:“她是我未婚妻。” “呃?”严虎瞪大铜铃般眼睛看我,我只有点头。 “逃得那么快,也不带上你?乔姑娘,你这相公人品不怎么地。” 傅岩怒得脸色铁青,只有不说话,转过脸去,当没听见。 第二天早,山洞门打开,陆小凡站在那里,抱肩说:“我师娘每天要用一个活人练武,你们谁自告奋勇出来啊?” 有不少勇猛者红了眼,奋勇扑上,陆小凡只一抓就将最前一人抓住扔出洞外,回剑击退其他人,关上了洞门。 众人这才知道自己的命运,原来如猪羊一般待人宰杀啊。 他们拼命撞击铁门,奈何想尽了办法也撞不开。 大家都饿得软弱无力,好在山洞深处有水流,还可以延挨一阵。 第三天早,铁门又被打开,竟是苏弗站在那里,神情淡漠道:“你们谁出来?” 他着一身崭新白衣,浅灰蓝的襟边腰带,站在那里,风拂衫动,清爽依然。可他再不是我心中的那个温暖少年,此际他是一个真实的恶魔,冷淡的漠视他人生命的恶魔。 乔澍说,他是一个本质不坏但被出身连累的少年。那也许是对的,他曾倾慕侠客,意图换一条路,行光明正大的人生,可是也许正因为我的缘故,他终究回归魔道,并且将冷酷地走下去,再不回头。 洞内没有人应,大家都饿得奄奄一息,忽然有勇猛者叫道:“老子和你拼了!”趔趄冲上,结局自然是被他抓走,关上了洞门。 我的心缓缓沉落。我在这里与死亡饥饿困苦挣扎,他不闻不问。 想想也是,凭什么要他再顾念我呢?在我几乎害死他以后? 一个时辰后,铁门上小洞打开,扔进来不少玉米,还是热的呢,众人争抢,几乎出人命。严虎大哥将抢到的一个玉米偷偷分给他的妻子和我。饥饿考验人性,那是可怕的,还好这些帮派中人,大多你和我有交情,我识得他,最终平复下来。傅岩不知哪里去了,是不是抢到食物独享去了?我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阴暗。因为对于他来说,我怎样阴暗想也许都不过分的。 正如对苏弗,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我都认为他可以原谅。他的心一定不是这样的。我偏愿意这么一厢情愿的相信,做一个傻子。 比如,我愿意认为,他不知道我在这里;还有,这些玉米是他尚存的怜悯心送进来的。 我的心滴血般的痛,可我偏要把他往好的方向想。 连他在我面前杀人我都视而不见。我是不是也是一个疯子?一如岳灵珊一般即便被他亲手杀了,还要令自己相信:他爱我。 原来只是不能接受自己的错误,不肯让自己难过。 山洞中有豪客愤慨大叫:“我们还算人吗?”号召明日奋力一搏,生死在此一举,绝不被人当猪羊喂养宰杀吃掉。 众人全同意。第四日众人全隐在洞深处,陆小凡只有走入山洞捉人,遇到激烈抵抗,陆小凡宝剑摆开,大开杀戒,众人根本不是他对手,他最终捉一人去了。 现在山洞中还有十来人,有几位是与我一样没有英雄气概躲在最后没有进攻的,傅岩也是其中一个;还有就是被砍伤还没死的,如严虎夫妇。 他们夫妇真是命大,我觉得是因为他们都拼死救助对方,陆小凡手下留情。 山洞笼罩着死亡的气息,方才还说话的人这一会已横尸当场。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若是苏弗,今天山洞里该不会死这么多人。但又有什么区别呢?今日死和明日死的区别?我不由绝望地笑了。 在等待死亡来临的静默中,傅岩忽然站起来,在洞内踱步。洞内只铁门缝隙透进来些微光线,他在山洞中踱来踱去,空寂的山洞被他的脚步声充满,好不叫人心烦。严虎终于道:“老兄,你是有什么想法还是怎地?” 傅岩停住步:“我——。”他忽然痛苦说不下去,蹲下身,双手死命抱住头。 “你说一说,大家参详参详,反正也是死路一条了。” “办法是有,可——”他声音挣扎,忽然不顾一切走到我面前,扑通就给我跪下,把我吓了一跳! 很远很远了 “乔妹,只有你,可以救这里所有的人!——” 我有些明白,但我不说话,等他说下去。 他只有自己站起来,说:“我料得不错的话,明天应是苏弗来。几天前在武当山他不忍杀你,说明他对你还有情。明天你去求他,求他放过这里所有的人!” 我以为他是让我明天舍身而出,诱杀苏弗或陆小凡呢,听了这话不由苦笑:“你忘记了,我险些害死他。他会对我有情?那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我了解苏弗,他若不是狠心忘记我,就是极为恨我,否则,他不会让我在山洞中过这样苟延残喘的日子。也许,他只是不知怎样复仇,怎样报复我,所以任我痛苦地活着。 苏弗,在我的心中终究是还有些孩子气的,想着他,便是痛苦,还有温柔。 我走了神,傅岩停了半响,继续开口道:“乔妹,你总归可以试一下,若成功了,你就救了这么多人性命。” “好。”我答应了他。明日就算是陆小凡来,我也可以求的,以苏弗的名义去求,若求不下来,也是尽力了。然后我就去给他师娘练武,该是怎样残忍的场面? 我总归欠苏弗的,也算还了他,此一生,再不相欠。 过一会儿傅岩又下决心般道:“他若不讲情面,你还有一个办法。还记得在边城回心巷里那个妇人家吗?他是男人,抗拒不了女色的,尤其是你。”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25 章 他的声音暧昧,我不妨听到这话,迷惑得眼睛都要亮了,我瞪住他:“你是说——” “是的。”他肯定道。 我简直无话可说了,好一会儿,我斩钉截铁道:“傅岩,我们的婚事解除吧,我再怎么无耻,也无法在我未来丈夫面前勾引别人!” 他痛苦不堪形状道:“如果你要求,那么好吧。难道,难道我愿意吗?你是我的未婚妻,可是这么多人命,这么多人命——” 我起身就往洞门口去,这个人,我再也不愿多听他一句话。 严虎叫道:“乔姑娘,这不行,我和你大嫂宁可自杀,也不能让你做这样的事!” 我已恢复微笑,说:“不,大哥,为了你们,我就是死了也值得。” 傅岩在遥远的地方躬身一礼:“乔妹,你英勇侠义,为了救人而牺牲自己,整个武林都会铭记你的!”他痛不欲生状坐下,好像是他做了莫大的牺牲似的。 我觉得他在一句句话故意把我往绝路上推。就算救了他们,古时候,为了名誉,我也得自尽才不会辱及家门。 乔期,我怎么替你招惹了他。 我坐在门前,再不说话。 老天,傅岩此时心里在怎样笑呢?他不但利用了我可以活命,还终于从这桩令他耻辱的婚事中解脱出来。他心中到底是怎样的恨呢?他对我和苏弗的报复,是什么时候起的意?又忍了多久了? 恨,真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我忽然一点也不恨他了。 我想起王尔德的一句话:我不能夜夜起身,在心灵的花园里种上荆棘。 又想起王尔德的别的话,比如:爱能读懂写在最遥远星星上的文字。 我纵然曾对不起傅岩,也不想了。 我只想王尔德那些美好的文字,——“如果当真躺在了冰凉的草地上过夜,那也是要给月亮写十四行诗。”这么想来想去,我安然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时分,洞门在等待中打开,阳光旋处,苏弗出现在那里,又换了一身整洁白衫,稍稍不一样的纹绣,映着耀眼明光,身姿依旧如仙人一般。他说:“你们谁出来?”平静的,淡淡的,无聊的。 他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好卖相,那已深入他的骨髓,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他是在怎样的环境中成长的?我忽然好奇想。 可是我没有再多的想象时间了,我自门边的暗影里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走到阳光中。他忽然惊呆了,他看着我,那惊讶超出了他一贯的安静,他难以置信,说出一句:“你怎么在这里?阿凡——”他止住话。 我知道我的情状一定惨不忍睹,可是我没时间自惭羞愧,我用最大的力气开门见山地说:“我求你,放了里面的人好吗?” 我真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我觉得我是完全的失败,尤其在魅惑人一途。 他看着我,声音恢复了方才的平静:“放了他们,我还要去抓别人。你们不都是侠义之士吗?替别人死,不是很义气很英勇吗?为什么还想求生,让别人替自己死呢?” 我无话可说,我与虎谋皮,我自取其辱,我一个也救不出去。 我渺茫的看着他,不知为什么想起悦来客栈,想起那些武侠故事,想起草原清晨他抱着一大捧紫苜蓿花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些都很远很远了啊。 我自嘲地笑了,仿佛要赌一个输赢,我说:“请你放过他们吧。”我抓住他双臂,他一下子僵在那里。 有人试着从门边溜出去,苏弗意图动作,我泪流满面抱紧他双臂,我不管了。 好像所有的人都溜走了,时光似乎有一世纪那么长,我所有的力气都用尽,而他是那么温暖,好像是我今生可依。 他一动也没动。不知多久,他说:“他们都走了,包括你的丈夫,你可以放开我了。” 我头脑轰涨,原来他以为我是为了……他的声音那么疏远,有着淡淡的嘲讽,不屑? 我松开手,整个人发晕,膝盖一软倒下去。 他随手扶住我:“乔小姐,你真——”他笑了,些微嘲弄地,无奈地笑了。他叫我乔小姐,语气那么轻飘飘的,他一定以为,我是故意软倒的。 我的心酸痛,我的尊严,我还有尊严么? 他见我真站不起来,才用手臂托起我,问了一句:“好久没吃东西了?” 我的泪哗地下来。我总是这么不争气。 他扶着我往前走,一直走了好远也不说话。我忽然想起一事,我说:“你将我送给你师娘练武吧,不要再捉别人了。” 他停住步,仔细看我,我不抬头,不想看他的目光。耳听他笑了:“你真勇敢、侠义——”他大笑了。那笑声是那么夸张,我有多好笑呢? 路边,就是悬崖,我扭头就跳了下去。 我依稀记得他抓住我衣袖,但衣袖早被山洞里的灌木乱石割破,衣衫撕裂,我迅速地无可挽回地栽了下去。 第三章 爱情 收获爱情 爱情 让我们永恒追寻,追寻年轻的没有痛苦的爱情—— 我在绝望与伤心中坠落,转瞬却变为震颤心灵的幸福。 苏弗,随我跳下了悬崖。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26 章 我撞上崖间树枝的瞬间,人已被苏弗手臂揽在怀中,然后,便在他的怀中随他坠落,树枝在折断,枝叶在翻飞,天地倾覆旋转,混乱中我有霎那失去记忆。 当我清醒的时候,人已在谷底苏弗怀抱中,他的手臂有力地环箍着我,眼前是他深黑清彻的双眸和略微紧张歉疚的面容,我怔呆呆看他好一会儿,似不可信般,终究泪流满面。 我跳崖是寻死,是想抛弃所有的伤心回现代,他呢?是陪我赴死,还是为了救我,不顾性命? 当我以为全部失去的时候,却发现原来我拥有的远超想象,这是怎样交集的悲喜和幸运? 见我流泪,苏弗有些发慌,看我的眼神越发内疚,不知怎样好的样子,问出一句:“是不是伤到了?很疼?” 他的声音依然温和,那么好听。但我知道,他要说的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他方才在崖顶伤了我的心才是真的,他心怯不安,说出来的却是这样表面的话。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意识到,我的手臂身上全是划伤,周身痛得不得了,而苏弗的脸上身上也都是凌乱的血痕,衣服撕一道扯一道的,那么俊逸整洁的少年此时狼狈极了。 我们是怎么从那么高的崖上活着到谷底的?苏弗还真有如神仙。 是啊,武侠世界里的跳崖不单可以收获武林秘籍,还可以收获爱情。 我抹去泪水向苏弗微笑。我这么一笑,苏弗,也不敢置信地,还了我一个笑容。 于那笑容里,我们看着彼此的眼睛,不知为什么,霍然间再次同时笑了。两个人忽然同时轻松,仿佛不约而同达成了一个欢乐的默契,心中漾满了喜悦和温暖。那是冰层的解冻融化,是彼此再不用怨恨的解脱,是伤心的消失,亲爱的来临。无边的欢乐突出其来将我们卷裹,天地瞬时间变得灿然光明。 他低下头来,我以为他要吻我,一阵心慌,他却是温柔扶我躺下,说:“我来给你上药。” 我静静躺在草地上,周身是动也不敢动地痛,我奇怪自己却可以不顾这些痛,只要有苏弗在,一切都可以忍受了。我仰望那高高的天,澄蓝透亮得似乎可以让人沉浸其中。时光真是奇怪的历程,方才我还那么伤心绝望,这一会儿却这么甜美幸福,怎想得到? 苏弗的手指小心温柔又迅速地为我上药包扎,我看到了苏弗眼睛,他一下子躲开去,脸飞红到耳朵。啊,你现在是医生欸,要有敬业精神,不可以想不相干的事情。—— 我的心暖暖的,其实喜欢极了他这般挚纯模样。我喜欢单纯少年,那让我安心、珍贵,可以给我带来铺天盖地的清澈阳光。 我问他:“你为什么从悬崖上跟着我跳下来?”想诱出他的心里话,慰藉我的心。哪知他想了一下,长睫毛一垂,说:“不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就这样?“你不怕死?”我不气馁,继续诱导。 他温和说:“我对悬崖比较熟。” 听到这答案,我一口气没缓上来,差些呛得背过气去,一阵猛咳,伤口复裂,疼得再没办法思考。 他为什么就不能说一些动情的话给我听? 我的腰腿一动便痛得不得了,他不敢移动我,用树叶舀山泉水来喂给我喝,再用湿绢帕为我揩拭脸上血迹,再为我擦手。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认真细致极了,小心温柔得令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柔弱的孩子,依赖他的照顾。 真希望时光可以这么悠然过去,直到老,才好。 他嘱咐我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取药物食物来。” 我扫视周遭寂静狭长的山谷:“远吗?你要去多久?我怕——虫子、蛇、老鼠——”说这些动物的名字我几乎怕得声音发抖。 他不敢离开了。可我们也不能长久这样下去,吸风饮露。而他一提到食物两字我更是饿得难以忍受,饥饿使我鼓足勇气对他说:“你去吧,我运气好,什么都不会碰到。——” 苏弗摇头,自腰间解下竹笛,吹出明亮悠长的声音。一声一声再一声,同一韵律,如孩童招唤亲友。 其时,他衣衫凌乱不堪,可他半倚在山石上,吹笛的姿态却是潇洒极了,风拂他发巾,仿佛天野间悠然的一幅画,令我无限爱慕。嗯,美色可以充饥,花痴可以当饱。 笛声将陆小凡招来了。陆小凡一身蓝灰衫,挽着袖口,衣服上还有灰土的样子,好像正忙着什么匆忙赶至的。他看见躺在地上的我,眉梢挑了一挑:“阿弗,你是要我帮你把她送给师娘?” 他阴阳怪气,苏弗说:“你在这里帮我看护她。一个蚂蚁都不许爬她近前。我回来之前不许离开!” 苏弗如发号施令,说完就走了。 “你!”陆小凡手指苏弗,但苏弗消失得太快,他一个“你”字方说出来,苏弗人影已不见了,陆小凡气得直跳脚。 然后陆小凡鼓了腮帮子在那里瞪安静下来,开始围着我绕圈子。当我发现他真的是在尽职尽责地踩蚂蚁时,好不容易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融入星空 忽然想起一事,问他:“我八师姐呢?” 陆小凡生动俊美的娃娃脸登时暗淡下来:“你们都是侠客,我是魔教之人,每个毛孔都是血腥人命。她承受不了与我在一起的罪责负疚,离我而去了。” 我心酸,问:“她去哪里了?” 陆小凡摇头,蹲下来,拔了一根草在地上划来划去,“她不见我是苦,见了我是更苦。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见不见,有情无情的?”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我说。 他点头。 “无情不似多情苦。”我又道。 “是了,她说这些都是你教她的句子,一大堆翻来覆去的情。她要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说你这是让我出家啊,我若出家,法号都有了,就叫无情!” 我无端地想起四大名捕里的无情,又要笑又心酸,他挑眉向我道:“你打得什么主意?害阿弗一次没害死,继续害?灵真洞里的侠客是阿弗放的吧?就算阿弗为了你离开魔教,你们又能到哪里去?他背负了那么多仇恨人命,正义门派岂会放过他?离开魔教,他就会被追杀。他武功再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能活到几时?何况还拖个你?你是打算和他一死殉情呢,还是跑到深山老林里过野人生活?阿弗那么精致的人,受得了一辈子茹毛饮血与豺狼虎豹为伍?还是你能受得了?”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这些我从没想过。 那一定是陆小凡前车之鉴的真实感受。 天地之大,并没有他和八师姐两个人可以安然生活的地方。 同理是我和苏弗。 苏弗回来了,陆小凡恨恨地掷了草梗,起身向苏弗质问道:“师娘今天要的人呢?拿谁去顶数?我不会帮你想办法!死了师娘,你怎么向师父交代?我看你真是色迷心窍,不顾死活!” 苏弗说:“你不帮我,你就去找阿微,让他帮我,他若也不帮我,也随他!我宁可一天开心的活,也不愿意一世违背心意的活。——我好好的做侠客,是你非揪我下水,如今到这步田地,你看着办好了。” 苏弗背了一大袋子东西来,解开包裹,向外拾掇东西,不再理会陆小凡。陆小凡气得眉毛直抖,咬牙切齿的,一转身冲走了。 苏弗笑着将一枚果脯塞我嘴里,我贪婪地咀嚼着,沙软香甜,人间的美味啊。然后苏弗去泉边接泉水,为我煮粥,再走过来,将另一枚果脯给我吃,瞧他容颜表情,显然一点也不将陆小凡的话放在心上。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27 章 我贪恋眼前的时光,也不拿陆小凡的话来问他。 未来会怎样?车到山前再寻路。 我觉得苏弗很会欺负他的师兄陆小凡。但我喜欢他们兄弟间的情义,言语争吵着,其实非常深厚。 我见苏弗已换了一身新衣,玄青色,衬得他分外清爽俊秀。这么简短的时间,他倒没忘了换衣服。我想着陆小凡的话,“阿弗这样精致的人,怎可以茹毛饮血与野兽为伍?” 苏弗将滋补粥喂给我吃。那碗是极细腻精美的青瓷,碧色几乎要溢出的可爱。粥里被他加了燕窝雪蛤,配的小菜是一种我吃不出名目的肉脯,后来他催着我吃的时候告诉我是熊掌,还有鸽蓉菌丝,盐拌鲜蔬……他去了这么一会儿,就带来这些原料,平日在魔教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所以,他总是那么清新好扮相。 我想起他在沙漠里连金元宝都不屑得弯一弯腰。 离开魔教,不说追杀,他将以何为生?偷盗抢? 我想象了一下苏弗这样的人做小偷偷盗、拦路抢劫…… 那么只有我接受魔教,好在我不是乔期,没有那么多束缚。可是—— 不待我左思右想想清楚,天光已经渐暗,苏弗蹲下来点亮一盏荷花琉璃灯。暮色里,黄绿跳跃的灯光映着他俊美如玉的脸庞,美如童话世界一样。 我痴痴地看着,令自己将眼前的景象记住。 时光会流逝,岁月会湮失,但我曾拥有这么美好的时光。 八月的夜里,已经有些冷,苏弗为我铺了厚厚的地毡,又给我盖了柔暖的缎被,他准备得可真齐全,还在篝火旁环绕我们撒了一圈的药粉,告诉我,什么虫豸也不会过来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言语笑貌特别像节假日野外露营的欢乐孩子,他大约是真高兴。 然后,他躺在我身边陪我数星星。 寂静里他说:“你看那星光——”空气里是他清明安宁的声音。“我有时喜欢这么看漫天的星斗直到天明,觉得自己都不存在了,融入星空才好。那么千颗万颗星,好像和我说话一般,亲切,永远在,就觉得自己特别安定、幸福。” 他这是——在和我从星星月亮谈到诗词歌赋再到人生理想? 天空千颗星万颗星在璀璨地眨眼睛,热闹,绚烂,安宁。好一会儿我才明白,他其实是在说:孤独。他以前只有星星陪他说话,亲切,永远在。 我想同情他,甚或怜悯,侧头看他篝火映照下的朗洁面孔,却是那样青春盎然闪着动人的光芒,——我怎么也无法产生同情或怜悯的情绪来,因为他的样子,只让人喜欢、感动和——爱慕,连他说只星星和他说话,都让人神往、羡慕。 我也有无数那样的时候,希望有一个人出现在眼前,听我说话,与我说话。因为这么广大的世间,一个人走,太寂寞。 我想对他说:从此有我陪着你了,我将陪你一生一世。 可我说不出来。 “贪心的时候,我就想揽了满天的星斗入眠,每一颗星一定都是温暖的。”他接着说,孩童般梦幻,憧憬。 我喜欢他这样的时候。我知道他会慢慢长大,告别情窦初开的青春,这样的话将再也不会说,也不会想。 “小时候——”他开始给我讲小时候,那天夜里他真是话多,说的话比我自认识他起说过的话加在一起还多。后来,很久很久以后他说,那天他拼命说话,好不让他自己有余暇胡思乱想。——恨得我敲他的头。 你随我走 他说,他与大哥阿凡、三弟阿微幼年时被师父抢掠到天魔教,不知自己的父母家乡。自他懂事起就生活在高高的神女峰上,四面绝壁,峰顶只有一道藤桥连接对面的天魔峰。他的师父叫南宫一,抢掠来十数名大家小姐做妾,拘禁在神女峰上,其中的一位怀孕生子,师父一高兴,就盗抢来他们师兄弟三人,说是给他的儿子做仆童。哪知师父儿子六岁的时候,那个生子的小妾与孩儿一同不见了踪影。师父找遍峰顶不见,认定是被其余的小妾所害,便发狂的审问杀人。当时阿凡八岁,阿弗七岁,阿微五岁,他们三个见势不好,跑至灶间告诉待他们最好的苏娘,一道藏了起来。南宫一杀光了其余小妾,余怒未消欲推倒墙壁房屋,谁想盛怒之下,内力反噬,瘫软昏厥在地,失去了全部武功。 苏娘本是深闺小姐,不会一点武功,与三个孩子在高高的峰顶上无法活命,只有救起南宫一。南宫一自知已是废人,只有教三个孩子武功,以便他们有能力下峰送食物上来。两年后,峰顶粮绝,年只九岁的阿弗尝试下峰,因为三兄弟中,他武功练得最好。那时候藤桥已断,苏弗是攀崖下峰。 我这才知道苏弗说他对悬崖熟是实情。他九岁起就与悬崖打交道,悬崖逃生,的确是专业级别选手。 我听着听着迷迷糊糊睡着了,那夜睡得很香甜,连梦都没做,就到天明。 苏弗的药是良药,一觉醒来,我腰腿的疼痛竟消散很多了。我扶了他的手起来,苏弗说,我带你去我的住处修养,可好? 我欣然同意。我对苏弗的一切都有强烈的兴趣,何况他的成长环境? 而且传说中的魔教就要在眼前呈现,到底是怎样的? 峡谷漫长,我走得慢,走走停停,出峡谷时已是傍晚,眼前赫然是山间湖泊,金色亮润的阳光漫照湖水,将周遭山野树木都渲染成一片绯红。我向来爱晚霞彤云,拉着苏弗站在湖水边不走。苏弗一直托扶着我的臂弯,我们就那么静静看着光与影的变幻,在安静优美的大自然面前久久站立,觉得人生的一切都可以圆满,可以相互依偎着,直到白发苍苍。 我不知道怎样述说我心中的感受,侧头看苏弗,他低转头瞧我,眉眼间是那样清晰可见的深情。他爱我,我知道。 我不由微低了头。晚来的风吹着山野里的树木,吹着我的额发,吹去所有的过往。 我们的未来会怎样? 再向前走,就接近一高大青郁的山宇,山岩嶙峋,树木繁盛,几人拖着重物从山上下来,到眼前时,看得分明,是死尸,确切的说,是前两日山洞里被陆小凡抓走的那名武林人尸首,我惊恐掩住目。 苏弗止住步,我听他唤了一声:“阿微。” 我下意识抬头,青翠的山间路上站立一卓然白衣少年。那时夕阳最后的一抹玫瑰红映照少年眉目,他的容颜皎若三秋月,气质洁若高峰雪,只往那里一站,整个天野就只是他,青山绿树,暮云长空,尽皆失色。 世间再不会有比他再美的少年,只一眼,就让我震惊。 如来到神话世界里一样。 我暗自纳罕:魔教,培养的少年竟然一个比一个出众。 身畔苏弗的神情微有不安,与他欺负陆小凡的自若完全不同。 魔教里,竟然还序次颠倒,师兄怵怕师弟。 阿微面上微微一笑,“二哥,可用我来帮你?”他的声音清凉凉,冷彻如泉溪,说要帮,身形却动也未动,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纡尊降贵。 苏弗一手扶着我,另一手挎着大包裹,听了阿微的话,微笑,将臂弯的大包裹递过去。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28 章 阿微步履潇洒如仪,近前来,用左手接过包裹,同时向我微微一笑。 他这么一笑,可以令所有的花都谢掉。太美的人,不但让人心惊,连草木在他面前都失去生命。 他的笑,美得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苏弗怔了一下,问:“阿微,你的右腕怎么了?” 阿微再一笑,将右手掩在身后,清静道:“大哥告诉我说,山上的侠客只剩了乔姑娘。你舍不得将她给师娘,让我帮你。我就替换了乔姑娘,将我的血喂给师娘——” 他的目光平静透澈,苏弗却是怎样的承受不住! 阿微不理会苏弗的模样,唇边一弯,将大包裹背在肩上向前走了。 苏弗原地站立,再也迈不开步。阿微在山路弯转处回头说:“明天堂主会,二哥你不要忘记参加了。” 他的声音清平自若,身影消失了,笑容却还留在山路。 此时天暗下来,暮野莽苍,我看苏弗,眼前的他已变成一个阴霾的令我完全陌生的魔教少年,他站那里,一只手紧紧攥了拳,眉间锐利,双目森亮,似要从一个温和少年变为吃人的野兽。 我握住苏弗的手。我不要他在魔教的道路上再行进一步。苏弗一颤,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温柔又无比坚定,我说:“你不要参加堂主会了,跟我走,离开魔教。你若不随我走,我自己离开。” 我放开苏弗的手,迈步向前走,我打了这样一个赌,输就输掉我的全部。我惧怕吗?不。 了解多少呢 苏弗几乎毫不迟疑地拉住我袖口衣衫,他看着我,目光深亮,但他说:“我跟你走。” 那一刻,他下了决定。他可知这是怎样的决定? 苏弗一声长长的呼哨,稍会儿,他的白马自远处跑来,“来,乔妹妹,我们走!”他欢悦地说,将我抱上白马,纵马而去。 所有的都被抛在身后。 我和苏弗离开了魔教。 暮风吹拂着我们,我们两人身无分文,可往哪里去?天山?太湖?苏弗的身份和过往的行为让他在侠义武林没有立身之处。 忽然想起苏弗曾在老男人那里养伤的山洞,难道我们也寻一个山洞,过隐居的生活,偶尔抢劫偷盗? 不,苏弗这样的好武功,他该有不一般的成就。忽然我有了主意,苏弗可以从军,他可以很容易的凭武艺脱颖而出。而在军队中,不管是正义武林还是魔教,再找他寻仇也不那么容易了,想至此,我说:“义兄,我想去边关。” 身后的他似微有诧异,但他什么也不问便说:“好。” 我的心暖暖的,就知道他会满足我一切愿望。 我们在起更之前穿过连绵山野赶到一个村落,一个“店”字灯笼在村口夜幕里摇晃着,令我想起悦来客栈,那些愉悦时光,不知苏弗此刻与我想的是否一样? 店主是一对老夫妻,昏暗的灯光下,老汉粗壮的大手拨拉着计数珠子,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径直问:“一间?” 我下意识“嗯”了一声,然后脸就红了,我为什么就不能等待苏弗先回答呢?天知道,我是想省钱——当然更重要的原因也是,我独自住一个房间确实害怕…… 老妇引我们去客房。那妇人微佝偻着身子,跟在她身后穿过空荡的院子去后宅,风卷起地上尘灰,让我莫名不安,觉得自己走入的是一个黑店。忽的,一角有物扑啦啦飞起,我恐惧心登时发作,转身便要逃,苏弗已护在我身侧,手拉住我衣角。迎着他安慰的目光我才微有安定,发现墙角不过是一只鸽子,在那里咕噜噜地叫。我心中好笑,随苏弗进了店房。其实有苏弗在,不管什么样的黑店都不用害怕的吧。 客房内很简陋,只一张大木床,一粗糙木桌和两把椅子。苏弗让那妇人上饭菜,边告诉我说:“村野简陋,没什么可吃之物,不过听说这里腌制的酱菜和咸鸭蛋极好,你试试看。”昏暗的灯盏下他露齿一笑,模样可爱极了。我们应该算是逃亡,他倒还有心推荐美食。 那咸芥菜和鸭蛋果然美味,鲜嫩清淡,就着小米粥,我边赞边吃了很多。待老妇收拾盘碗走了,悄声问苏弗:“明天我们怎样付账?”难道住霸王店吗? 我们颈间都挂有乌金链子的雪莲玉坠,那于我们有不同的意义,怎么也不舍得摘下抵做店钱的。苏弗虽衣衫精雅,瞧来却也并无玉佩等饰物。 苏弗说:“这店是天魔教开的,我有令牌,我们不用付账。”他告诉我,天魔山方圆百里的饭馆酒肆,全在天魔教掌控之中。 “这样厉害?”我吃惊。 “阿微,”苏弗顿了顿,“这两年来教中事务大多由他处理,他心思细密,天魔教被他经营得让我们自己都越来越怕惧。” 我迟疑问:“那你离开天魔教,他们会追杀你吗?” “追杀?”苏弗意外地笑了:“不会的。堂主会我经常不参加,阿微会为我向师父告假。” 这样?我还以为他就此背叛了天魔教,逃亡江湖呢,原来他只是告假外出旅游? “你还会回天魔教的,是吗?” 灯影里是他微有诧异的眼睛,于那片刻间我明白了他的答案。他确然无疑的还会回天魔教。 木桌上纹理粗糙,结节处有一圈圈的圆纹,我以为我们跳出魔教了,谁知还在其中。 苏弗不忍直截回复我的话,稍停一下说:“你放心,我以后会听你的,你不喜欢我做的事情,我不会再做。” 跳动的烛光下,他微前倾了身看我,发际巾带垂下来,衬得脸轮廓分明,一双眸子晶燧明亮,在黑暗中也有着难以名状的光彩,好像蕴含了世间所有的精华。他这么柔和的姿态,温软的话语,亲切的唇边微笑,鲜明地在我眼前晃,我,一时被他吸引,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他这算什么,算在说情话吗? 他这么承诺,是不是就代表他再不会与侠客为敌了?忽然一事到心头,隐隐地令我有些发慌,问苏弗:“你说方圆百里都是天魔教控制,那么山洞里那些侠客——逃出去了吗?”我自己的声音都软弱无力了。 苏弗眉目间的愉悦光彩消淡下去,迟疑道:“我当时,并没有想放他们的。他们的命运——阿微肯用他的血喂师娘,说明他们或者全逃出去了,或者暂时藏起来了,或者全死掉了。”他说着的时候,语气里毫无怜悯。 我望着苏弗清雅俊逸的眉目,他是恶魔,我不该忘记的。侠客们与他天然是敌人,在他的立场里,敌人死一个少一个,怎会有同情? 我想起陆小凡说的“每个毛孔都是血腥”的话,我可接受得了苏弗的过往,欠负的无数生命?只凭他这么温软的对着我笑吗? “如果你要我去救,那么我现在去救。”苏弗站了起来。 我疑惑:“你,要背叛天魔教?”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29 章 苏弗眸光一闪,摇了摇头,“我不可能背叛天魔教的。但是我可以放他们。”他的话语平静坚定,转身出了客房门。 “你去哪里?”我不由自主追到门边。黑暗的院子里他回过头来笑了,虽然看不清他的眉目,但感觉得到他声音里的笑意, “啊,我哪里也不去。”他说,然后唤:“店家!” 老汉被唤出来,斜披着衣服,执半截蜡烛,声音透着不满:“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啊?” 苏弗将一物扬在手中,于黑暗的夜里,那物银光一闪。老汉不由举了蜡烛照,脸色登时大变,屈膝就跪下了:“公子——”话都打颤。 那是一枚黑黝黝的铜制令牌,掌心大小,正中雕刻隆起的银色龙头,狰狞龙头在苏弗手中熠熠闪光。苏弗道:“你现在拿了这令牌去天魔山见三公子,告诉他,如果我自灵真洞放的那些侠客还有活着的,全部放他们活命。去吧。” 店主连忙应是,诚惶诚恐双手接过令牌,领命去了。 我没想到苏弗还有这样威势的一面。当然他是教主的弟子,但他的所作所为和我想的没有一样相符。我曾以为他倾慕侠客,想换一个光明正大的人生,所以去太湖,爱上我,跟随我走,可是他说,他没可能背叛天魔教。我以为他在魔教是不得已,不得不遵从师父师娘命令杀人。可是他说,他的师父武功全失,而他对师娘也并不怎么畏惧顺从。他们师兄弟三人,他并不怕他的师兄陆小凡,随意欺负;我以为他怕师弟阿微,因为阿微掌管天魔教事务,可他这么简单地就命令三公子放人,三公子应该就是阿微吧。 他是南宫陌,沉默南宫,我忽然好奇,问:“笑面姚金是谁?” 苏弗没想到我突然问这个,答:“江湖上说的笑面姚金指的是我师娘。” 他的名头和他师娘并列!——两大恶魔。 我想起一事,下意识问:“那你当时去太湖做侠客,是真的去做侠客吗?” 苏弗的神色变了。他站在门前的黑暗里,夜风卷进室内,烛光影在他的脸上跳跃,跳出许多的明灭变幻,他说: “我——”他忽然不再想解释,声音里有了奇怪的自嘲意味:“是啊,天下那么多帮派,我偏去了太湖,因为太湖盟主的女儿有倾心剑,倾心剑又叫除魔剑,除魔剑法虽已失传,可除魔剑法是我所练的天魔剑法的克星,江湖上每个人都知道。你要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我惊异看他,他说的比我想的要多的多!可他的声音里更多的是受伤,他说:“你的剑是除魔剑,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你要为江湖除魔,那么我现在等着你刺一剑,你满意了吗?” 他竟然逼迫我!他怎么可以?而且我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反应激烈。因为我怀疑了他吗?他不回答我的话,以守为攻,将最坏的说出来,我就因此相信他了吗? 我几乎被他气怔了! 我对他究竟了解多少呢? 乖顺的少年 “如果我说,苏娘要我离开魔教去做好人,我就选择了太湖,因为太湖盟主的女儿有倾心剑,我比较好奇,师父师娘也不会阻碍我的行程;你的父亲将你许配给我,可是我害怕了,不敢伤害一个我从未谋面的少女,所以将婚事推脱;在天山见了你,你像亲人一样待我,不顾一切地来救我,我开始期望我梦想不得的生活;你父亲将你许配给傅公子,我认为那对你是最好的选择;我从悬崖抢了你的生命回来,想将过往的都忘记抛弃,只希望你快乐。我说的,你信吗?”他黑潭似的目光亮得灼人,紧盯着我,忽然又笑了:“是了,我忘记了,你已有了夫君,我不该对你有非分之想的。你用不到怀疑我。我向你发誓,傅公子此番若死了,我就一生也不在你面前出现了,你可信我了?” 我又气又急,恨不得揪住他吞回他说的话。他的心思简直和我的差十万八千里,而且他这可恶的誓言! 我忽然明白,他是真急了,他急是因为心虚,因为他最初去太湖的时候的确动机不单纯。他此时不招认,以后没准也会被揭露的,那时他就更被动了。 我怔怔地看着黑夜里的他,没想到问出这么一个真相。我想起天山初见他,他那么纯真的样子。当时也觉出他在掩饰,却不知他掩饰的是这样一个真相。——原来他去太湖、去天山皆是为了倾心剑! 所以,他在身份暴露之后还敢去天山接我走,他彼时存的是什么心思呢? 我不敢再想下去,心微微发抖,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再近一步就清晰触碰,我却不愿再前行一步。 倾心剑。 我回转身,目光不由自主看桌子上的倾心剑,古铜的剑鞘上有古老深邃的旋转纠缠刻纹,狰狞刚劲,似乎凛冽地述说着它历经的往事,但那些故事再残酷或再深情,我都不知道。 我回想起来,苏弗自见到这剑其实就上心的。他将我带离了天山,为什么不夺了这柄剑走呢?因为倾心剑的传言:不是主人的人拿了会死掉吗? 可他也拿过这剑半日,并没有怎样。 我什么武功也不会,他对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长久的静默中,苏弗走到我面前。他害怕了,软下来,可怜地垂下头:“你若要杀我你就杀吧,我将我的生命给你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 那一刻,我忽然特别想扑在他的怀里哭泣,又或者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他,可是我想了好几想,终没有动作。 不好的动机没准也会产生好的结果呢?我,这是在为他开脱?还是为了我? 我知道他是恶魔,我接受了;我知道他别有用心去太湖成为我的义兄、带我离开天山,我还接受。他为了倾心剑,若不是爱上我,没准会杀了我……在他的面前,我的底线一步步后退;我想起以前见过的一句话:每个人心中都应有一个最后的堡垒,退到最后不会再退,与之共存亡。我的心中可有一个这样的堡垒,这样的底线? 在爱之中,我没有了所有的原则了吗? 他此时是真实的,是吗? 我不敢拿剑试验他的话。当初他没有让我刺一剑的胆量,现在是我没有胆量试验他。我怕他方才的话是虚假!我说:“我累了,要休息,你出去吧。” 他不知道怎样好,抬起手来,终究无力垂下,低头转身出去了。 门被他缓慢掩上。 他这么乖顺的模样,让我的心泛着爱的酸痛,喜欢又难受。 他就算是为了倾心剑,可他从未用花言巧语蒙哄我,也没有一丝轻浮举动。 他若真存了坏心,我早已万劫不复。 他爱我,那应是毋庸置疑的。 他也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在情路之上,越走越远,早背离了初衷。 我将倾心剑抱在怀里,发呆地将我见他以来的一幕幕在眼前回放。原来他是因为倾心剑才爱我的,若没有了这剑,他还爱我吗? 第二天早晨我打开屋门,他就坐在门边,我一推门,他蹭地跳起来,发际巾带拂了他的脸。或许是一夜的露水打湿了他的容颜,他的脸庞有一些憔悴,眉眼间还有忐忑不安。他就这样坐了一夜?我不由心软,向他浮现一个笑容。他忙忙地还我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么努力纯真的样子,让我真的不由笑了,又心酸。 我环视院子,角落里有一颗高大的银杏树,秋风里,金黄的叶子飘卷一地,如翻飞的蝴蝶。我跟大娘借了一把锄头,在树边刨了一个长长的坑,然后将倾心剑放进去,将剑身掩埋。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苏弗一直在我身后站着。当我将一切做完转过身的时候,见苏弗低头站在那里,眼眶微微地发红了。 但他紧闭着唇,什么也没说。 一枚枯黄的银杏叶不知何时落在他肩上,我想为他拂落,终是从他身边默然走过。 我跟大娘借换洗衣服。大娘将年轻时的嫁衣找出来给我,说她只有这么一身好衣服。我沐浴后换好衣服出来时,有几分不好意思。大红的粗布衣服,喜庆的牡丹,翠绿的叶,强烈的颜色撞击,有一种乡土的热闹,也有很强的生命力似的。我对大娘说:“我先借您这身衣服,这件斗篷押给你,等以后我有钱了加倍还给你。” “姑娘说哪里话,您肯穿这衣服,是我的福气,快别说还的话!”她忙将苏弗给我披的那件长长的青色斗篷塞还给我。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30 章 我不与她纠缠,命她收下,然后吃饭。早晨大娘新煮了带壳花生,苏弗在桌旁默默地剥花生。他做事特别斯文,剥下来的花生壳也聚集得整整齐齐,仿佛待检阅的士兵。他的手很大,指型优美,一点都不像一个武者的手,却为什么能爆发出那样瞬息之间致人于死地的力量?我这么想的时候,那双神幻莫测的手已将一碟花生仁推过来,推到我的面前。 大娘说过,那是新下来的花生,非常鲜美。 我本不想吃的,可我敌不过苏弗的安静,他什么也不说,我却仿佛已无力招架,只得胡乱夹了两颗吃掉。 我想,我以后不管走多远路,过多少岁月,也忘不了小店里的这碟花生和花生在唇齿间的鲜香了。 也许是因为我只吃两枚就不再吃了,他几乎没有拿起筷子,也没有吃一枚花生。 他的静默仿佛是姜太公的钩,实在让我想落荒而逃。 我很快地喝光小米粥,对他说:“我要走了。” “你去哪里?”他抬起头看我,有些紧张。 “回天山。” “路途遥远,你——” “我这人一贯好福气,强盗山贼都绕着我走。没有银两吃饭住宿——那也不用愁,我可以——沿途卖唱。”我忽然想出这个主意。我其实是有些伤感的。 “是吗?”苏弗涩涩地笑了,说:“你还会唱啊,你会唱什么?我听听?” 他这个样子简直要让我失掉所有的决心。 我不答他的话,径自出了院门,见白马在那里悠闲吃草,心生一念,有了这白马还怕路途遥远?一般的歹徒都追不上我。因此回头对跟出来的苏弗道:“你的追风借我好不好?” “好。”他说。 他牵马缰看我上了马,忽然说:“连我也借了给你好不好?” 我没想他这么说,忍住笑:“我缺的是马夫、仆人,你可以?” “可以,可以。”他大大的眼睛看着我,用力点头。 借你一生一世 我终于被他逗笑了。我们上了路。他上马来,揽我在胸前;他抖动马缰,胳膊碰了我的衣服,我的心轻扑扑地跳。 我喜欢他的亲切气息,那让我迷醉;我喜欢他不经意的触碰,那让我心颤动。且等一等,你确定他是不经意的吗?他可是马夫欸,不为我牵马,怎么上马来坐在我身后? 我绯红了面庞。好在有清爽的风迎面吹过,降低我脸上灼热的温度。 “你不再等等?那些人的信息……”身后苏弗柔和说。 老兄,你发了那样的誓言,我怎敢等? 秋天的原野开阔洗练,敞亮沁人心的蓝,透澈染满天空,还有轻柔的白云,自在掠游,仿佛是幸福的妻,在广远宽宏的丈夫怀抱。 我爱苏弗,那已不是我的意志所能左右。 他也许会带我陷入深渊,但我相信,他会尽一切的力量将我托起,所有的苦痛都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陷入了他也不明了的爱情。 我们像两只扑火的蛾,谁都抵抗不了耀眼的温暖和光明。 中午时分下马休息,一道清浅透亮的河流,横在我们的路途前方。他牵马到河畔饮水,我在河边捡拾椭圆的小石子,一枚枚扔在水中。问他:“这里还是天魔教所辖吗?” 他微笑摇头。 蓝天碧水间,他这么抬头一笑极纯美恬和,可爱到近乎孩童的纯洁,这样一个少年,为什么偏生长在天魔教? 不由又想起阿微,美如冰雕般的天神模样。 我好奇,问他:“阿微在天魔教负责什么?若是朝廷的话,大约相当什么职位?” 苏弗大约没想到我这么问,想了一下,不确定道:“丞相?” 原来是这样。“那你呢?”这是我最想知道的,他是教主的弟子,在教中怎样的地位呢? 苏弗眉目微有不安,“我,——太子东宫?” 我瞪大了眼睛,他解说:“我是副教主,师父若去世了,我承继教主之位。” 魔教的副教主!我看着苏弗,完全的失神。 怪不得他有些怕惧阿微,这么一位不务正业、扶不上墙、为了谈情说爱不去开会、宁愿做仆人马夫的副教主!他竟然是魔教继承人,若编成小说,投到穿越频道,为搏眼球故,题目可不可以叫做“穿越之拐来太子做仆人”? 所以他说他不会背叛魔教。 可我怎能退让?想了好几想,鼓足勇气笑道:“你被我借来,我想借你一生一世,再不归还了,可好?”我说的时候,脸有些发烧。不明白我们两人之间,情话为什么总是我来先讲。 这算不算是求婚了呢? 他看着我,眼中有一些金色的光芒在闪亮,密长的睫毛忽闪闪,柔和说:“我自幼的理想,是有一个家,娶一个温柔可爱的妻,生很多的儿女,有许多真切厚实的爱环绕身边,那才是此生的幸福。我离不开魔教,并不是因为教主或副教主,而是因为我习的武功,离开师父的指点有可能就是死亡。” 苏弗静静地看着我,眸光清澈。在同样闪亮着阳光金色的河水边,我知道,我不能对他更一步强求。 他的话意思是说,只有我让步。 我们继续前行。 前方是闹市,我说,我真可以卖唱赚钱的。 虽然小说评书里,卖唱女总是会被恶霸欺负,但有苏弗在,我还怕么?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31 章 苏弗看我笑,“你先唱给我听。” 不信我啊,当即将王菲的《但愿人长久》唱给他听。 我唱得并不太好,迎着苏弗温润专注的目光我只有移开去,几乎跑了调。“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未来完全是渺茫,我只有这一刻美好让他记住。 唱罢,我笑看他,“怎么样?这曲调听得惯吗?可能赚来饭钱?” 他微蒙了雾似的眸子看着我,柔和说:“不能,” 嗯?我大为沮丧,“怎么,曲调不合这一时代的口味吗?”苏轼的词,够古典,古人应该能够接受。 他唇边泛出笑,说:“除了我,我不要任何人再听到你的歌声。” 我转开头去,稍会儿回过头来恢复开朗笑容:“那我们吃什么啊?要不你街头卖艺?” 苏弗忍不住笑了,俊美的笑容倏忽间变得与天空一样晴朗。 那一时,我们尽力地给对方笑容,明知前方是歧路,伤心与分别,谁也不去触碰。 或者说,我们都乐观,都潜在地认为,在爱的力量下,对方最终会过来跟随自己走。 他真的卖艺了。 后来我想,他到底是顺我的心意,觉得好玩,还是如同我给他唱歌一样,同样想为我的记忆添上一份鲜明? 我打量他的扮相,说,不行啊,你这身衣服一看就是公子哥,谁还给钱哪?换装。 我们将他的丝缎外袍送进当铺换了午饭吃,然后他一身精棉白色里衣——我们这朝代,精棉衣方从南方兴起,价钱比绸缎还贵呢。——外披从店小二那里借来的粗布黑罩衫到街头卖艺。我看着他黑白对比分明的样子笑道:“我给你起个艺名好不好?就叫阿牛。” 他一定是迁就我哄我开心,眼中满是笑,手指比划着我衣上的艳丽牡丹:“那你呢?叫阿花?” 我们笑不止,那实在是快乐时光。 可爱的魔教接班人被我推到卖艺场上。 “小夫妻卖艺啊?”路人问。 苏弗脸红答:“不,是兄妹。” 路人会意般奸笑。 我悄声说:“那你姓乔,叫樵夫。” “好。” 我说什么他都说好,真是可爱。 我从店主那里借来大锅盖,用木炭划上靶圈,中间涂一个大大的黑心。然后苏弗将靶子固定在一颗大树上,已经有几个闲人聚在我们身边看热闹。不知是我这身红嫁衣比较夺人眼目呢,还是苏弗太容颜俊秀,玉树临风? 我拿起饭店里借来的铜盆,当当敲起来:“各位叔叔大爷大娘大婶哥哥姐姐,我们兄妹远途投亲路过宝地,没了盘缠。在家靠亲人,出门靠朋友,现由我哥哥表演百步穿杨绝技,有钱的您捧个钱场没钱的您捧个人场,来瞧一瞧看一看喽!”我将以往评书里听的开场白一股脑说出来,虽然不能做到“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动听,但也赢来美妙“笑”果,那一边苏弗瞧着我是忍不住的笑,我自认识他以来还没见过他这样忍俊不禁的开心笑呢。 我们两个如淘气的孩子重回童年玩过家家,都开心得有些收不住了。 “好,现在由我哥哥给大家表演,一箭中靶心!”我“当”的敲下铜盆,苏弗站在约五米远处,手一扬,一枚铁钉正中靶心。——哪里有箭呢,也就是铁钉了,还是跟饭店店主说好话要来的。本来苏弗说削竹子做箭,我觉得将竹箭钉锅盖上太暴露武功了,卖艺赚晚饭吃就不显身扬名了。 苏弗的动作潇洒漂亮,准头没的说,店主店小二都很捧场,大声叫好。 我热烈地敲铜盆助声势,说:“哥哥,再表演你的绝活,来一个天女散花!” 苏弗满面都是笑,手一扬,五枚大小不一的钉子齐齐钉在靶上。这孩子,就只知道听我话陪我玩,也不花哨一点调动人心,观众怎肯掏钱呢? 我们只有这六枚铁钉,苏弗过来收铁钉的时候,我大力地敲铜盆赞美,见人来得也不少了,便开始煽情:“所谓天有阴雨,船有触礁,人有难处,我们兄妹千里寻亲,失了盘缠,没有饭吃,没有住宿,所以请大家帮忙!我不会说什么,只能冒着生命危险一试,然后凭大家给了!现在我站靶子前,我哥哥再将铁钉射在靶子上,我哥哥若射中了,希望大家鼓励些铜钱,没多有少,够我们一顿饭吃就行了。哥哥请——” 我觉得好玩,尤其穿了这么一件大红的村姑衣服,觉得特别有表演欲,我站到靶子前,那靶子是按我身高安装的,当时苏弗一定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做标尺,现在我的头正在靶心下方,苏弗若要再将钉子射靶心上瞧起来就很惊险了。不过我对苏弗很有信心,他若连这点本事和心理素质都没有,还能称之为恶魔吗? 苏弗没想到我来这一出,站那里有些凝神。有胆小的观众害怕了,“当”的扔铜钱至铜盆,“算了,姑娘别演了,若有失手,不值啊!”便有人响应,铜盆叮当当响,真是善良人多。 我这才有点害怕,不过下不来台了,只得硬着头皮说:“没关系的,大家多赏点铜钱就好了。”然后闭上眼睛做勇敢状。苏哥哥,你可别失手啊。 “你不要动。”估计是看出我害怕,苏弗的声音非常温和镇静,可安定人的心灵般,我抑制住心跳,听苏弗说:“准备好了。”然后便听刷的风声,一枚铁钉钉在我头上边靶子上。我当即头皮发麻,觉得这游戏再也不能玩了,睁开眼就向苏弗跑去,苏弗一下子将我接住,我望着他不知为什么想哭,这算不算是将生命都给他了呢?耳听他微有紧张地安慰我说:“没事了,没事的。” “大家给钱吧!”饭店店主好人,这一吆喝,铜盆里哗啦啦扔进来不少铜钱。 便这时,一块银子被放进铜盆,我是随着人群“哟——”的声音转头的,见放银子的是一位年轻公子,他非常礼貌地弯身将银子放在盆中,然后直起身来看向我们,面现微笑。 无际的包容 该公子着淡蓝锦袍,典型的剑眉星目,眉毛干净而有力度,自然而然的英姿勃发,锐气毕现,颇有大将风范;眸光明亮含蕴,深邃处如不见底的海,隐无数锋芒。年纪极轻,衣饰贵而不华,一看就是优裕环境中成长的朗俊少年,只一眼便可夺人心目。 “谢谢公子。”我说。估计苏弗不好意思开口言谢的。 该公子对我微微颔首,然后目光显然被苏弗的神态气质吸引住。啊,我这位苏哥哥即便穿村里阿牛的衣服也卓然得不似凡人的。 “公子好定力,好准头。不知公子还有什么出众武艺?”该人悠然开口。他一开口就唤苏弗“公子”,显然不认为苏弗是跑江湖卖艺的,但他赞苏弗好定力,好准头,其实是将苏弗瞧低了,神情间自然而然的带出礼贤下士一类的贵胄公子亲民之态,好像接下来等着小民向他鞠躬回复。 苏弗不开言,只回他一个微笑,那样子仿佛是天空里飘然的云,俯瞰人间,不染凡尘。 我这才领教到苏弗的狂傲。对面哪怕是贵族王子,他也不会低一低头。他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站,一定要别人仰视他的人,他的气度神情就是如此。 年轻公子也尊贵惯的,自然不肯被苏弗气势压倒,微微一笑,抬手向身后一招,小厮立即跑上送过弓箭。弓是红色,箭是白羽,奇异醒目。该公子侧身跨步,双足踏定,双臂叫力,弯弓搭箭,箭似流星,正中百步外一棵杨树干,人群哗然叫好,该公子洒然收弓,以目视苏弗,似在问:“何如?” 苏弗微笑,走过去道:“借公子弓箭一用。” 小厮同样送上箭,苏弗只一抬手,弓便满月,啪的弦松,箭便射中方才公子所射之树旁边的另一棵树上,高度位置与该公子的箭相同,因是旁边的树,只稍稍远了一点。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32 章 苏弗这是客气,并不想压公子太多,因为连我都发现,方才公子拉满弓的时候是用了一些力气的,那弓一看就是极沉,但苏弗轻而易举就拉满。 公子眼中现出惊异敬佩之色,抱腕道:“公子英雄人物!我这张弓,世间没有几人可以用趁手的。江湖得遇公子这般人才,真是三生有幸。在下姓祁名翾,麟州人士,到此地寻师,愿与公子结交,不如茶楼一叙如何?”那公子颇有雅量胸襟,还有豪气之风,不以苏弗倨傲为意,坦荡热诚相邀。苏弗笑了,应道:“好!公子这张弓可是世间传说的落日弓?红弓白羽,天神所用,此生能见,真是奇缘!” 我发现苏弗这么一笑,极诚挚,他本质其实是非常纯朴的,这么一比较,那公子倒比苏弗有城府多了。 萍水相逢,该公子对苏弗有非同一般的好感和热情。我不免小人之心揣测了一下这尊贵少年对苏弗会有什么意图,收拾银钱随他们上了路边茶楼。祁公子问苏弗名姓,我说:“他姓乔——”苏弗便望着我笑。 祁公子问:“贤兄妹这是去往哪里?”目光仍是看苏弗,他的关注点就没离开过苏弗。 我说:“我们四海为家,随处飘泊。” 苏弗说话向来温和斯文,因此我可以抢在他之前说话。苏弗眼观茶水,不动声色,我这么善解人意地替他撒谎,估计他的心里都笑出花来。有笑意在他眼中抑制不住地闪,当我看不到? 祁公子说:“乔兄这般臂力、箭法,不知师出何人?” 我再接再厉继续替他撒谎,“他呀,天生的,不用学就会,我这哥哥是不是天才?” 苏弗还能一本正经地坐那里,没被我逗笑出声来,真不容易。祁公子点头,终于有兴趣地瞧向我:“姑娘可也是一身绝学?” “哪里,”我谦逊道:“不过我哥哥不是我对手就是了。” 我看苏弗,苏弗竟然还能撑住不笑,我服了他! 祁公子道:“乔兄,我与你真是一见如故,若不嫌弃,我们结拜成兄弟可好?” 呃?这个我就不代他答了,苏弗诚恳笑道:“不瞒公子,我流落江湖,有不得已的因由,实在是不能连累公子。” 苏弗有一种真实,他一说话,就能让人感到他的诚恳与善意,让人信任的接受。 祁公子点头,他肯定是官家子弟,不敢惹祸上身,因此放弃结拜一事道:“乔兄即是浪迹江湖,小弟有一提议,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如今边事日紧,冲突不断,不出三年,讫丹必定与我朝有一场大战,乔兄如此武艺,热血男儿,不去保家卫国岂不可惜?家父辅国大将军,督守雁门关,我愿保举乔兄入兵营,守边卫国,不知乔兄意下如何?” 这祁公子有一种热忱,更难得的是有一种理想,他话语里说的都是保家卫国,并不提个人升官拜将,眉发间自有一种光明正义闪现,我终于对他有了好感,让苏弗去兵营洗白正是我曾有过的愿望,当即欢喜道:“好啊!不知你兵营收不收女将?” 祁公子望向我:“收啊!我祖母当年还挂帅出征呢!” 穆桂英还是佘太君?我转头看苏弗:“哥哥,你瞧这事怎么样?” 虽然借了他来当仆人,大事还得征求他意见的。 苏弗笑看我:“你说怎样就怎样,一切由你决定。” 我瞧祁公子看我们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当下祁公子邀我们去城西明漪山庄,热诚的要将我们引见给他师父,然后与他一起去雁门关。苏弗同意,我们便随他去了。祁公子排场很大,身后跟着足有二十个随从,那些随从们皆虎背熊腰,面色沉毅坚定,背弓携箭的,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之辈。难道他热情相邀苏弗,是想发展苏弗成为他身后随从中一名? 祁公子一路指点山间秋色,言语很有些意气飞扬,还风雅背秋景诗,什么“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霜叶红于二月花”,“相逢意气为君饮”之类,他的话语都是向着苏弗去的,一句一个乔兄,非常执着,苏弗只是点头,发挥“沉默”本色,并不说什么,我便将话语接过来,与祁公子“沙场秋点兵”,“无边落木萧萧下”、“铁马秋风大散关”一路讲背下去,直背得祁公子哑口无言,连说“佩服”。武功不如你们,“背诗”可是我的强项。 苏弗一径望着我笑,眼中是赞美佩服的样子。我喜欢苏弗这样的笑容,宠溺、喜爱、还有以我为骄傲,让我的欢喜心倏倏然在天地间绽放。 在他的温暖笑容和鼓励下,我如快乐的孩子云端行。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怎样淘气,苏弗都觉得有趣,都觉得好,那才是最暖人心的。 那是一种无边无际的包容,广大、宽厚,让我沉醉其中,由衷感受着:被宠爱呵护的幸福。 明漪山庄有小山环抱,轩廊亭树疏朗有致,秋光敞亮里,颇让人有表里俱澄澈,肝胆皆冰雪的感觉。看眼前风景,觉得祁公子师父该是一个笑傲林泉的潇洒人物,让我这的人很想一看究竟。 会是怎样一位仙风道骨的武功高手呢?风清扬?令狐冲?王重阳? 走在林间小路,遥听轩榭里传来丝竹之声,一个柔曼的女声在唱:“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歌声有着超出人寰的幽幽纯澈,一时以为是幻觉,可那“松柏下——”的尾音在长空中摇曳,渺渺似划破千层的迷雾。 啊,太旖旎浪漫了,武侠人物与名妓苏小小? 我瞧祁公子,祁公子微有尴尬笑道:“师父那儿有客人,这样,我们先去倚剑轩吃酒。” 他带了我们往另一边树木繁茂处走。 多亏身边有苏弗,这祁公子就算有什么不妥当我也不怕,这样就是行走江湖了?我发现自己疑心还很重,警惕性也高,当然,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没有武功。 不过身边有高手苏弗。转头瞧苏弗神情一直温文安然、闲淡舒雅的样子,我的一颗心也放下来,悠然欣赏风景。 若是将来我和苏弗也有这么一个优美庭院,自在幸福的过日子,每日里赏花修草,烹茶观景,那该多好。 追风在我们身后跟着,灰溜溜鸣叫,它也赞成我所思所想? 我笑看苏弗,却见苏弗的眸子在暮色中陡然闪现警觉之色,我心惊,难道真有什么要发生? 依赖的甜柔 苏弗一手轻轻揽护在我身后,向我安慰一笑,那意思是说:无事。我的心慢慢放落。 苏弗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我,怕也无用。忽然想,应该什么时候让苏弗教我点武功。他这么高的武功,大约教我三招五式,我就可以大模大样行走江湖。 祁公子大约也发觉了异样,他延请我们入前方亭子,对苏弗说一句:“两位请稍待。”抬手随意向我们身后他的四个随从打了个手势,自后背取下弓箭,好像是要休息,哪知身形一转,忽然拉满弦,白色箭羽向着暮霭中的树梢迅疾射去。 训练有素的四个壮汉登时全弯弓搭箭,响箭追随祁公子而去,布成一个森然的网。那是一棵非常高的梧桐树,枝摇叶摆间有剑光闪亮,羽箭被四下击落,但忽然的四野密箭如雨,集结至祁公子方才所射的树梢。惊心动魄的瞬间,一人自树梢坠落地面,飘飞的氅衣在苍黑暮色里如翻舞萎落的梧桐叶。 我在祁公子射箭的霎那已惊恐躲进苏弗的怀抱,此时苏弗的胳膊有力地绕护我,我却不知为什么的恐怖心惊,为了那突然四起的漫天森然箭雨,还是为了那凄美坠落的黑衣人?黑衣人坠落的样子有惊人的熟悉,我惶惑心跳,远远的便是一声慌急喊声:“住手!”一人穿过丛草奔来,几起几落跳到黑衣人坠落处:“二师妹——”然后急唤:“翾儿,快给我金疮药!” 丝竹声止了,祁公子脸色大变,忙跑过去送药,此时黑漆的树影里传来一柔弱但刚强的女声:“不要碰我,你放弃了倾心剑就是放弃了天山,谁是你的师妹!” 是我的天山掌门师父! 我挣脱开苏弗的胳膊,穿过花丛跑过去,枝叶绊了我的脚,几乎摔倒,人已被苏弗扶住,我不知怎么到的师父面前,见师父躺在地上,身中数箭,血染一身,我又恐又慌,泪一下子满眼:“师父!”扑跪在师父身边。 师父身旁是一清瘦男人——师父的丈夫,大师伯。此时大师伯欲救助师父的手被师父打开,大师伯急道:“好,我不是你的师兄,杉儿,我是你的丈夫。”他急切欲救治,师父已用力再将他打开,“你不是。阿期,把师父胸前的信取出来给他。” 原来师父是送那封决绝的信来的。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33 章 有一枚羽箭正在师父前胸,鲜血迷漫,我哭道:“是——”哪里敢碰师父的衣服? “不许哭,天山弟子,不可以见了血就哭——” 大师伯忽然出手急点师父穴道,然后将一枚丸药塞入师父口中,令师父咽了下去,我瞧那药是七珍还元丹,大师伯已为师父拔箭止血,他的手法利落至极,祁公子早命随从点了火把来,手中不住将止血药物送上。 祁公子见情形不好,咬了牙,跪下道:“师父,我实在不知是师娘,师娘若过不了这一关,我,将性命赔还。” 大师伯脸色惨白,说了两个字:“不用。”他的嘴唇在抖,对师父道:“杉儿,没事,你要撑住——” “信!”师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我命令道。 我明白师父的意思,泪流满面,自师父怀中将那封血染的信取出,递给大师伯。 师父见状,闭目晕了过去。 “杉儿!”大师伯急切唤,声音惨痛。 苏弗过来蹲身扶住我,我泪珠滚落,恐惧说不出话来,全身止不住的哆嗦。苏弗抚住我的胳膊,安慰说:“别怕,我可以试试救她。”我如抓到救命稻草,抓住他衣衫拼命点头。苏弗诊师父脉,对大师伯道:“前辈,云掌门伤势过重,晚辈愿尽力一试,我需要三个时辰不被打扰。” “挽天功?”大师伯盯住苏弗,缓缓道。 “是。要晚辈尝试吗?” 大师伯的眼中闪过莫名之色,他看了看我,复看苏弗,“有劳了。” 苏弗原地打坐运功为师父疗伤。时光缓慢地过,我饿了,想苏弗定也饿得不行。其间我随祁公子去吃了饭,大师伯一直在火把下看那封信,整个人如泥雕木塑,饭也不去吃,只看师父的身影发呆。 夜半,苏弗收了功,大师伯将师父抱起来,木着脸,眼波微动,对苏弗想说什么终究是无言离去。我见苏弗一额头的汗,整个人跟虚脱一样。他对我笑,“你师父应该无事了。”有一种大功告成之后的欣慰和放松。 我扶住他,感激心疼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苏弗脸上绽开虚弱至极的甜柔笑容:“让我靠着你休息一会儿。”他靠在我的肩上,闭目休息,软软的没有了一丝力气。我环抱着他,感受着他男儿的重量。他将全部的自己交托给我,让我爱惜心疼,也有一股异样的温暖和感动自心头升起,他这么没有任何防备能力依赖的样子,让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女子天性中的母性。能够照顾他,让我感到深厚的幸福。 周围的火把跳跃地燃烧,黑暗的夜静谧无声,天空遥遥点洒着灿烂的星。这样的夜里,拥着疲弱无力的苏弗,心里迷漫出满满的爱,我要和他这样暖暖地生活在一起,一生一世。 祁公子走过来,轻声问询我:“乔兄怎样?要回屋休息吗?外面夜深露重,别吹了风。” 我有些赧颜,苏弗闭目倚在我的肩头道:“我没有走路的力气了。” 他像一个撒赖的孩子,声音语调可爱极了,简直让人想抱他走。 祁公子忙命随从将苏弗抬进屋中。 祁公子是细心人,为苏弗准备了滋补汤,话里话外,支使仆妇,安排住宿,山庄里俨然他是主人。我对祁公子道:“你休息去吧。我陪着他。” 等祁公子走远了,苏弗闭目躺在床上,虚弱发话:“过来,睡我旁边。” 啊,那怎么行? 想都不要想! 我红了脸庞。 眷恋贪看 我坐在脚踏上,倚在床边,见苏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唇边勉强现出一个笑容,慢慢地睡着了。 跳跃的灯光影下,我静静地瞧着苏弗的面容,他的额发,他的眉,他的睫毛、鼻梁、嘴唇、下颌——心中的爱丝丝蔓蔓充满,再将他团团围绕。我想,世间再不会有比他更动我心的人了。他是上天送来的,成全我梦想的爱情。我不知道怎样变得更好,才能与他一起——安然行走时光、拥有幸福。我所有的,不过是纯洁而完整的心,简单和挚真的情,我要用我最大的诚意与善良,让他感到生之美好。 第二日苏弗醒来依然虚弱无力,我喂他粥喝的时候,他说:“你大师伯已经知道我是天魔教的了,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我猛然醒悟,“挽天功”一定是魔教很有名的武功,大师伯既叫出名字来,就知道苏弗是天魔教的了。这样的情形下,苏弗仍敢救我师父,几乎是冒生命危险了,因为以他现在的虚弱,估计连祁公子的随从都不是对手。他为了我,竟然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付出! 世间的确是有人,不说什么,却行动。 我对他说:“师父是最讲义气感恩的人。——不管怎样,我陪你在一起。”那一时我做了决定。 苏弗抬眼,秀美的眼睛里蕴了无数深情和欢喜,唇边现出笑容。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知道他的生命付出换来了我无原则的相依相从。他的笑容因此而柔缓绽放,纯洁鲜艳,美如朝花春风。 我们在霎那间觉得两个人是这样亲爱,此生无限美好。 他的唇色苍白淡紫,有着让人爱怜的极致的美,让我有吻上去的冲动——我微微心跳,这样的冲动还是抑制下去的好。 他的额头正中有个疤痕,稍稍凹陷下去,我以前一直看到,因此用手虚比道:“你这里有个疤——” 他点头说:“是——” 他止住话,我扭头,见门外远远来了若干人,师父在藤椅上被两个随从抬来,大师伯伴一边,祁公子跟在后。他们的表情让我的心陡然从欢悦的顶峰沉降谷底,苏弗忽然握住我的手,然后缓缓放开。 我看向他,他的眼中现出一种近似于慈悲的了然又明净的光,然后微笑——生死皆不再挂怀的微笑。 我在霎那间慌乱,霎那间恐惧。我根本保护不了他! 我站起来拜见师父。 师父面色苍白没有血色,看了我一眼,目光转向苏弗,用了一些力气开口道:“我没有想到,竟然会欠你一条命。你拐了阿期去,助阿期当上太湖盟主,可你是恶魔,正邪不两立,阿期的一生不可以被你毁掉。我欠你的命我会还给你,你欠江湖的却也必须还给江湖!阿期,拿起你的剑,杀了这恶魔!” 她的声音虚弱,可是无比坚定。 我想起灭绝师太和纪晓芙。还好倾心剑不在身边,我对师父讲道理道:“师父,他救了您,怎能反因之要失掉性命?那不是善有了恶报,违背良心,太不公平?师父您一直教导我们侠义情义,行事要光明正大,您就算要杀他,也不应该是在今天!” 师父幽深的眸子看着我:“阿期,对待敌人,不可以迂腐。他杀了那么多侠客,杀人偿命,我们要对得起的更是那些地下的冤魂!此时不杀他,待以后他复原了,以他的武功,我们再没有为武林同道报仇的机会了,只怕更加危害武林,那时,我们就是侠义道的罪人!阿期,你是天山弟子,倾心剑的传人,担负着除魔的重任,不可以被他迷惑!他伪装侠客骗取你父信任到天山接你走,当包藏了险恶用心。骗去你的情感,娶了倾心剑传人,对整个魔教都是不可言喻的胜利,你可理解?他若真对你有情,除非他背叛魔教,杀了魔教教主,毁灭魔教,他可肯?” 师父的目光锋利看苏弗。原来这才是师父的原义,师父要利用这份情逼迫苏弗反出魔教。 苏弗平静迎视师父,道:“我为了乔妹妹什么都肯,只是我背叛天魔教就是死亡。这位前辈应该知道挽天功是怎样的武功。”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34 章 大师伯开了口:“我猜出挽天功是因为你额头的伤。我见过一位古稀长者,他习练的正是挽天功,可是他没有任何师父引领。” 苏弗的眉眼亮了一瞬:“请前辈告知,这位长者现居何处?” 师伯淡淡一笑:“你若帮助正义门派毁灭天魔教,我就引见你去天山拜会那位长者。” 苏弗微笑:“前辈若要在下的命,现在取去便是,何苦以镜中花水中月骗我?实非天山弟子的仁厚之风。” 师伯哼了一声:“你满口谎言,欺骗阿期一个单纯女孩的感情,你就不脸红?” 苏弗——脸真的涨红了。他说:“我何至于骗她?何至于拿自己的生命骗她?您也知道,挽天功是随时都面临死亡的武功。我自九岁至今,每次练完功发现自己活了下来,就觉得生命实在应该珍惜。阿期太美好,我眷恋贪看,怎么是骗她?我从不曾伤害她。” 我迷惑地看苏弗,苏弗说了这番话,微咬了唇,脸上的红并不消失,睫毛轻颤,不肯看我。 我恍惚明白了苏弗一些,又完全的不明白。这时,师父忽然问:“阿期,你的倾心剑呢?”四面看不到倾心剑,师父有些急了。 我只有道:“我将倾心剑存在了一个地方。——”问苏弗:“那个村子叫什么?” “青枫浦。”苏弗答,他的声音镇静下来,但睫毛低垂,仍回避我的目光。 师父急了:“我不管什么村子,倾心剑必须在你的身边,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你快给我取回来!”师父一急,胸口起伏,一口气缓不上来,几欲晕倒,师伯连忙运功护住她心脉,好一会儿,待师父安稳了,师伯才道:“掌门师妹,你放心,当初我愧对师父,放弃了倾心剑,将阿期送上天山。阿期失了武功,承继不了倾心剑,我知道你着急,也恼恨我。倾心剑并不一定需她承继的。这一年来我其实一直在另外寻找适合倾心剑的传人,我已找到了。祁翾,我教你的剑法就是天山倾心剑法,过来,拜见云掌门!” 祁翾一旁依言跪下拜见掌门,师父缓缓看向祁翾,终究点头道:“好,从今日起,你就是天山第十五位掌门弟子,起来吧。随十四师姐去把倾心剑取回来。”然后师父看定我:“阿期,师父相信你。你不会背叛天山,也不会辜负倾心剑。你不要忘记整个武林都知道你是倾心剑的主人。倾心剑既认了你为主人,你就一世是它的主人!除非你死掉,然后由祁翾来继承这把剑。你们去吧!” 我不明白,师伯已经明显放弃我做倾心剑的主人了,师父为什么还一定要我承继倾心剑呢? 苏弗撑着坐了起来:“云掌门,我陪他们一起去吧,那里是天魔教地盘,他们去了,怕是回不来。” 师父冷冷看苏弗:“你去?你把他们趁机都杀了!祁翾,把这恶魔关起来,你们若不能顺利取倾心剑回来,就拿他抵命!” 祁翾只有招手命随从进来,我看着他们将无力反抗的苏弗捆绑,心都要碎了,问:“师父,我们这样对他,算不算恩将仇报?” 师父面色苍白:“阿期,江湖有大义,不能因个人恩怨忘了世间公道。天下门派为什么把自家的孩子送到天山来?因为信的就是天山掌门的人品,会教给他们孩子侠义、正义。天山人不可以是非不分。我欠他的,日后会还给他。你是天山弟子,不可以陷入魔教,否则我怎么向你父亲交代?你也会成为整个武林不信任天山的源头。阿期,你不只是为自己活,你入天山的那一天起,声誉影响的就是天山、天山的所有弟子,你明白了?” 我明白,我还明白了师父为什么在倾心剑另有传人的情况下坚持让我做倾心剑的主人。因为师父宁可让倾心剑发挥不出功用,也要用倾心剑的荣誉牵引着我不让我坠入魔教。师父对我的爱竟如此厚重。她在以她善良的心尽最大努力拯救我,便如灭绝师太以为杀了纪晓芙是挽救了纪晓芙一样。我凄然看着被反绑了双手的苏弗,苏弗倒神情恢复了安宁,目光温润看我,温柔道:“你骑追风去,若有人阻拦,就说是二公子的命令。”他这么一说,我的泪扑簌簌落。 苏弗再道:“若还有麻烦,就去找三公子阿微,说我让他帮你的,他不会不帮。”然后对师父说:“劳驾先将我一只手解开,只有我牵马,追风才会让别人骑上。” 他被祁翾的仆人搀架着出来,牵过追风,我含泪上了马,再看一眼苏弗虚弱又温柔的模样,对师父凄然道:“师父你要善待他,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了。”接过苏弗手里的马缰,拍马离去。 第四章 真假 灵魂都是透明 真假 爱是一种信心,是只可以信的,只可以信。 我在武林中总是讲:我回天山。天山就跟我的家一样。可我若跟苏弗在一起,就会令天山蒙羞,令师父负罪不安。 而苏弗,他只是眷恋贪看我,——他从没考虑过一个未来。 我想着这些,泪止不住落。 追风小跑着,祁公子带着一队随从跟在我身后。 大约是见我太难过,出了城门,祁公子提马追上来,安慰道:“师姐,下马休息一会吧。” 我坐下来掩面休息的时候,祁公子为我送上绢帕。我心下诧异他的温存体贴,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正经是公子哥,如贾宝玉一般哄女孩也许是惯了的。 待我平静了,祁公子道:“师姐,世事难料,眼下虽然难解,也许哪一日便峰回路转,忽然柳暗花明,桃红又是一年春,成全了你和乔兄呢。” 我知他是好意,“谢谢你。”我说。 隔一会儿,祁公子问:“师姐,倾心剑是怎么一个来历?” 他竟不知道? 祁公子说:“去年在边疆,师父定要收我为徒,说我资质好,可以传承他的武功,从没有提起过其他的事情。” 原来他是被蒙骗来的。 我将自己知道的都讲给他,祁公子若有所思:“师父让我学倾心剑法,是为了担起武林大任除魔?” 那一定是了,不知大师伯怎么瞄准了这位贵公子。 祁公子一笑:“家父若知道我此番跑江湖里来卷进这些事,非关我禁闭跪家庙。” 想他一将军家公子哥,入江湖来冒险折腾这些事,的确也算无辜,不过若不是结识他,苏弗也不会被师父捉住。我对他说:“你做这些事是帮助正义铲除邪魔,行侠仗义之举,做的是好事,令尊会欣慰,不会惩罚你的。” “正义除魔?”祁公子笑了,“天魔教因有个魔字,就是魔了吗?我观乔兄人品行为,甚是投缘佩服。魔教若培养的是这样的人材,也未必就不好。” 他竟然这样观点,且称赞苏弗,我心怀感动,几乎想引其为知己,但我说:“你不知他杀了很多人——” 祁公子道:“江湖帮派械斗,还有不伤人的?你不杀他他杀你,谁又无辜?如我在战场,会少杀一个讫丹人吗?讫丹人就不是人?不过大家家国不同,立场不同,便互为仇敌,你死我活,杀敌多的还成为勇士英雄。我就不杀本国人吗?军令如山,谁若违了军规,我照样杀掉。我随父督守雁门关这两年,为了立军威,也没少杀人,我是魔吗?还是我父亲是魔?”祁公子笑,“江湖人的分帮结派与国家民族的各自为政,说来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各自的利益,子民为了身后的家人和大众,不得不拼杀牺牲。谁都认为自己是正义,谁都认为自己无辜。唉,并没有世界大同的那一天,每个人可以安乐生活,从此马放南山,刀枪入库。” 我奇异祁公子的观念,他不是江湖人,自然超脱的很,我问他:“在明漪山庄怎么忽然冒出那么些人,万箭齐发的模样;还有,你为什么发现有人在树梢就下这样的狠手?”那是我一直疑惑不解的。 祁公子道:“我领兵打仗习惯了,每到一个地方,先将所有要道控制住。掌门师父竟能在我手下毫无示警的情况下接近我所在的地方,我感觉到危险。我的习惯向来是先下手为强。军旅生涯的确让人越来越狠,若不是乔兄,我就杀了掌门师父,真不知怎样感谢乔兄。” 我回头数了数,见祁公子随从不过二十人,问:“就这二十人,能造成那样的箭网?”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35 章 祁公子笑了,携我登高,越过沟渠河流,指左边大道上一队商人脚夫,再指右边小路上一队镖局武夫,说:“前还有探路十人,后还有压队十人,我父亲只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对自己的命看得比较贵重。师父前月传信让我到明漪山庄来,现在江湖这么乱,帮派凶杀,我不能不防。” “那你还敢结识我们,不怕我们是坏人?” 祁公子看我大笑:“你和乔兄,脑门上都写着字:我是好人。” 我抬头看他的脑门。 祁公子不好意思了,转头笑:“我也是好人,好人才识得好人,英雄才惜英雄。” 他好像也在赞他自己是英雄。 我们继续上马前行。 祁公子很随和,有着天赋的光明,也有尊贵背景下的优越,那源自一种家教修养,不管什么样的人都可以礼貌和气相待,在公子哥中应该算很难得了,所以大师伯看中了他。他对我并不隐瞒,说的也许都是真话,但并不能看到他的真心,像我看苏弗那样。 苏弗是世间少见的纯澈人,灵魂都是透明。他便再掩饰,也似春风烟雨后的江南,清新醉人。想着苏弗,我黯然神伤。 晚间我们野外扎营住宿,祁公子爱极苏弗的追风,告诉我他的血红马叫赤电,是大宛汗血宝马,也是名驹,说起宝马良驹来,祁公子头头是道。 闲聊中我问他年龄,只十八岁,真是年少好时光。 “成亲了吗?”我问,公子哥成亲一般都比较早吧。 他这下子有点腼腆了,摇头。 “定亲了?” 他再摇头。 我也就不好意思继续八卦。这么闲聊着,心中想的却是,可有人照顾苏弗晚餐?师父心地善良端正,苏弗救了她一命,就冲这一点师父应该不会亏待他的,这么想着,慢慢开解了很多。 第二日上午到青枫浦,入了那家店,店主夫妇见了我们一行人登时紧张,待我到院中一看,便是一愣,银杏树下的剑冢不见了!店主老汉道:“昨日,被三公子的人取走了。” 我眼前现出三公子阿微冰雕雪塑般的清冷模样。我的剑,他为什么取走?只好对祁翾道:“我去找那三公子要剑,你在这里等我。” “师姐,我已是天山弟子,怎能让你一个人闯魔教?那我还有什么面目见掌门师父?” 少年儿郎要面子,他不怕面子会让他失去生命?然而他的心态我理解,那是男儿的责任,他不能不担当。 心下有些感动。我终究是好福气,穿越到江湖里来,遇到的每个人都很好。包括傅岩,其实细想来,也有他的理由。 我问店主老汉,二公子说的灵真洞那些侠客们结果怎样?老汉恭敬答:“三公子说,二公子既然放了那些人,他就一个也不会留,全放走了。” 我心稍缓,问:“二公子的令牌呢?”我想拿苏弗令牌去天魔山,也许会有用处,老汉答:“被三公子留下了。” 我和祁翾向天魔山行去,祁翾命店主夫妇与我们同行。前面三峰对峙处是一个山口,探报回来说,路遇陷阱,已连失三人性命。山谷里面路上石板忽然便会翻落,射出凌厉的毒箭来。祁翾沉厉了面容。 祁翾这么一沉颜,年轻的面孔让人陡生寒惧。我对祁翾道:“让我去,我这马是魔教副教主的马,他们不敢伤这匹马的。” 祁翾的目光移向店主夫妇,老汉扑通跪下:“公子,我送信也只到这山口,里面是不能进去的呀!” 祁翾命:“让他带路!”两名随从拖着老汉就往里面走。老汉拼命挣扎哭喊:“没有令牌,谁进去都是死路一条,公子开恩哪!”老妇亦发疯般哭喊相拦,连连叩头。 我急了,提马拦在他们面前,对祁翾喊道:“天魔教人的命就不是命?你这样行为,和魔教人有什么区别,你不配做天山弟子!我自己去取剑,不用你相帮!”纵马就向山谷里冲去。 碧衫滴翠 我等着死亡的来临,可是追风自己放慢了速度,斜刺里跑到岩壁再转另一个方向。 “师姐,等一等!”祁翾叫道。他手下的随从沿着追风跑过的路途行进到我身边,皆安然无恙。追风熟识路途,能够避开机关陷阱! 我们在追风的带领下穿过山口,里面山峰林立,迥崖沓嶂,道路纵横,但一个人影也没有。阳光照在巨大的山峰上,投下阴暗的影子来,树木岩石,皆寂静得让人恐怖。 当时与苏弗出来我一点也没记路,只有放开马缰,任追风行走。忽然,追风的耳朵立了起来,我细听,远远的起了笛声,那笛声韵律简单婉转,仿佛在召唤一样,追风欢快地跑起来,向着笛子的方向。 我这时候已是听天由命。不过我对三公子阿微还是有一些信心的,他在魔教是丞相地位,且见过我,为着苏弗的缘故,应该不会为难我的。 追风在山间越跑越快,最后简直是飞掠过林间草地,穿过一个又一个峡谷。我听见祁翾在后面打马紧追,我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是紧紧抓住马鞍桥,这么快的速度,我若掉下马去非没命。 祁翾的马虽然也是千里马,可惜不熟识路,转瞬跟丢了踪影。 追风飞驰过一片竹林,踏过溪水,地势越跑越高,前方出现一片亭廊轩阁,依山傍水,翠竹点缀,阳光朗照之下,恍如世外桃源一般。追风的脚步慢了下来,我这才发现,竹林边站着一个人,碧衫滴翠,风吹不动,微微笑地望着我。——阿微。也许是因为阳光明亮,他的笑容褪去了极寒的冰冷之色,映着林间的青竹,倒仿佛他是其间最隽美挺拔的一棵,亭亭玉秀,让人一时恍惚。 追风到阿微的近前,阿微抬手抚摸马的鬃毛,衣袖起拂间有细致的优雅,也有清冷的宁静。他的手纤洁如玉,骨秀而有力度,但小手指比一般人天生的短一截,刚刚够到无名指的第一指节,瞧着手型就不完美了。 唉,我怎么竟然还有鉴赏旁人手型的心。 我瘫软在马背上,累得一动也不会动。阿微看着我,明眸亮锐,唇边微抿,笑了一下才道:“乔姑娘,让你受惊了。”他说话的声音跟山间泉水似,清凉凉,一下子沁入五脏六腑,好听得让人听也听不够,但他的笑容分明有嘲笑的意味,我不由微恼:“我的倾心剑呢?请还给我!”说完才发现,我说了请字,那大约是我的习惯,越对陌生人生气,话语越客气礼貌。师父曾说,在武林中用不到客气,待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态度,否则会显得柔弱可欺,不被人重视惧怕。——奈何我难以做到。我对所有的人只有一种态度,尊重别人,也尊重自己。 果然也许是我太礼貌的缘故,阿微不理会我的话,他低眉缓缓摊开手心,喂金黄的玉米粒似的东西给追风,待追风吃完,才挑了明秀冷洌的眼睛,答非所问道:“你不下马休息一下?追风也要休息呢。” 他的唇边依然有嘲笑的弧度,我心中有了气,鼓足勇气下马,我大约有下马恐惧症,虽尽了全力,但意志实在指挥不了身体,膝腿酸软发颤,绊在马镫上,一下子摔下来,危险惊恐中阿微将我扶住。他急速掠来的衣衫携带来百合薄荷的香,雅幽好闻,但与苏弗的清新舒爽完全不同,汗,霎那间我怎么想到这些比较。阿微已扶我坐在地上,然后迅疾放开手。 我心生暖意。阿微虽然面色是琼楼玉宇的高邈孤寒,骨子里好像比陆小凡还良善,瞧他行事就可知道。 我坐在地上,脚腕在痛,人疲累到几乎吐血,大约什么形象都没有了。 阿微说:“乔姑娘,我二哥呢?怎么不是他陪你,倒是另一位公子?” 我不知怎样答,只有清晰说:“我是来取倾心剑的,请还给我。” 阿微缓慢挑一下眉,瞳仁中似有冰凌一闪而过,说:“告诉我,二哥出什么事了?否则他不会不陪在你身边的。” 他判断准确如斯,我踌躇,要不要告诉他去救苏弗?可那样,师父就会在危险之中。我拿了倾心剑回去,师父是感恩重义气的人,应该不会为难苏弗的。想至此,我再次坚持:“阿弗让我来找你,说你会帮我。倾心剑剑在人在,我不可以失去的,请将倾心剑还给我。” 我将他当作朋友那样尽量诚恳相商。阿微是苏弗的师弟,他便再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我对他总归是有一些亲切。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36 章 大约是被我的诚意打动,阿微垂了目光,沉默片刻,翠衫翩然,回身去了屋中,再出来时,托了一个木匣。“我只是好奇,想看看倾心剑是什么样的,以为你不要了。给。”他这么容易就将倾心剑还给了我!果然苏弗的力量强大,只一提他,阿微就乖乖的了。 我欢喜,打开木匣,是我的倾心剑,拔剑出鞘,锋芒依旧。 阿微那边拍了拍追风,追风哒哒地跑入竹林,跑远了。 “乔姑娘,你既来了天魔山,就不要走了,二哥会来找你的。他来了,我为你们筹办婚事。”他浅浅地笑了。 我这才明白他为什么给我倾心剑。将我困在天魔山,倾心剑给与不给又有什么分别呢? 我望着他,他虽然浅笑,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眼神锋厉,隐约有鹰的模样。 该是世间最美的鹰眼,镶嵌在这么线条干净完美的脸上。 他绝不是可以被诚恳温情打动的人,我暗吸一口气。我想从魔教拐走苏弗,他何尝不想让苏弗拐我入魔教? “你饿不饿?我做蘑菇汤给你吃?”他说,回身进屋子。 我叫住他:“阿弗说,你会平安送我离开天魔山的。”我再次以苏弗的名义开口。阿微止步在那里,稍会儿回过头来,脸上现出明亮耀眼的笑容:“他以为我什么都会听他的吗?他若想带你走,他自己回来!” 我想起一事,因左脚痛,急忙起身蹦跳着追上阿微:“阿微,跟我来的祁公子和他的随从,请不要伤害他们好吗?” 他回转头看我:“这也是二哥交待的?”他眉尖一扬,笑了,“不,我二哥一定会希望他们在你身边消失的。” “不,不可以!”我急道,“祁公子是辅国大将军的独子,你若伤了他,官府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忽然明白了大师伯为什么挑祁翾做倾心剑传人,祁翾有官府的力量。 阿微挑了眉:“这样啊。”然后他就进屋子里去了。 这个少年不知为什么让我感到坚不可摧的寒意,仿若雪地里的冰雕,美则美矣,但冰雾笼罩,森凉刺骨,不可触碰。我想了想,他并没有拘禁我,倾心剑既然在手,那我走好了。提了剑,沿来路回转,方入竹林,忽见地上数条小蛇蜿蜒,我一声惊叫,转身就逃,连脚疼都不顾了。 室内传来轻巧笛声,该是阿微在吹笛吧,我稍安心,回头一瞧,灵魂都飞天外,那些青蛇穿过绿草,四面章,亲兄弟父子在权力争夺中都会反目成仇。 人间事,所得必有所付出,我只给以最大的诚心就好了,他还能把我怎么样呢?想至此,我坦然接过汤来。阿微笑:“你想好了,也许有毒。”他这么笑的时候,如三月的春风,不但和煦还有万千风情。 这个人,难道是狐狸精托生的? 我忍不住想笑,端碗便喝了一口。啊,真是人间难寻的美味!怪不得有话云:“好吃得几乎将舌头吞下去。”那里面的蘑菇也有好多种,且形状稀罕,有的如一颗完整的蜂窝小松树状,有的红厚,有的白软,有的细梗如丝,有的蓬绒绒若伞,我一口气将汤吃尽喝光,意犹未尽,笑道:“阿弗赞你是烹调的天才,果然!” 我这么当他是朋友,阿微也不好意思的微微笑了,将灶下的火灭掉,说:“你若喜欢,我明年还为你煮。” 他一下子扯到明年,也不嫌远,看来是没有当下杀我的念头。“那谢谢你了。”我亦笑。 阿微起身去洗手,用雪白的毛巾揩拭,再将毛巾叠整齐搭在盆架上。他的一举一动都斯文妥帖,赏心悦目,隐约有苏弗的模样。他们师兄弟在动作和语声的细微处还真是像。我忽然对阿微有了羡慕,他是陪伴苏弗一起从小长大的呢,他,知道苏弗小时的模样。 阿微走过来, “你可会嫁给我二哥?” 他这么突兀地问出来,让我一时不好回答,便点了点头。 他的美目亮了一亮,秀眉一轩:“好,你随我来。” 生死相随花 他的眉毛太有特色,微粗,中间浓黑,两边渐淡,如极有层次的水墨画般,让人看也看不够。这人,美到连眉毛都是艺术。 跟在阿微身后,我心内不知为什么有些胆颤发寒,他要带我往哪里去?这个少年,或者是过于美的缘故,让人惊心,恐怖。 阿微的身高比苏弗低,背影秀丽,翩然前行的样子颇为优美,也颇为自信,很有一些威仪派头,那是我在苏弗身上看不到的。苏弗身为副教主,却超然得清爽,整个人温和纯净,与阿微完全不同。 想到苏弗,我的心掠过暖流。哪怕是苏弗最冰冷锐利的时候,也比阿微让人安心多了。 无比的想念苏弗。而想到苏弗,也给了我安然的力量。 沿着整洁的小路,阿微引我来在一个山谷,穿过一线天,眼前豁然是花的海洋,偌大的山坡谷底,全被各式的成片的花草覆盖。期间,数名白衣黑裤的花童在料理花朵,或浇水,或除草,或拿篮子摘花,见了阿微,全停了手中活,站立原地鞠躬相迎。 阿微并不理睬他们,引我穿□到一片花地前,从袖间取了白色绒纹手套带在右手上,俯身小心地摘了一朵硕大的白色的花来。那花有碗口大,四片薄薄的蝉翼似的瓣展开着,无风亦自摇,婀娜飘逸,美得让人不敢触碰。所以阿微才戴了手套吗? 阿微将那朵美得惊人的花送到我面前:“这花叫生死相随花,又叫忠诚花。一年只六到九月开花,美吗?” 我点头。不知为什么,阿微眯眼看花的样子让我觉得可怕。花再美,也是脆弱的,怎有他危险、明艳、生动? 阿微微扬了头,“你若嫁阿弗,就得有勇气吃下这朵花,你可敢?” 我心一跳,仔细端详那花。我曾喝过若干种花茶,玫瑰、桃花、金银花……泡在杯中看着花蕾漾开来,特别喜欢那种缓缓绽放的美。不过这朵花我还真不敢,或许是因为在阿微手中的缘故,那花也变得分外的妖娆可怕?我不解为什么要吃这花,便问他:“为什么?” 阿微微笑看花:“这是天魔教的风俗。教中男子若娶妻,就得以鲜血浸染这花,在婚礼上给新娘吃下去。新娘若不吃,便不能成为妻,会被夫家赶出门,从此沦为下贱的女奴,为教众欺凌。”阿微美丽的眼睛看着我:“而这花,是有毒的。此后每年花期来临,都得丈夫用鲜血浸这花给妻子喝,来延缓花毒的发作,直到生命最终。丈夫若先死了,妻子最多也只有一年的生命,所以在天魔教,大多都是妻子殉夫同葬。所以这花叫‘生死相随’。乔姑娘,你可有这样的爱、勇气和忠贞?”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37 章 我怔在那里,看着那白色轻盈的花,花太美,且要附上生命,所以令人恐怖吗? 阿微将手掌倾斜,任那花落在地上泥土里,清淡地说:“你若没有与阿弗同死的勇气,就不要再纠缠他。” 我被他的神情激怒了,对他说:“我不是天魔教的,为什么要遵从天魔教的风俗?而且这个习俗根本就不是爱、勇气和忠贞,而是狭隘的自私、控制和不尊重爱人的生命。我若爱一个人,才不会亲手喂她毒药。”忽然便想起苏弗对陆小凡说的,“你若真对她好,你忍心娶她?” 阿微的美目微挑,轻笑:“你若嫁阿弗,必得先入天魔教。凡教中子弟不可以对教外女子动真情,或者娶她,将她变为天魔教人;或者杀了她,将她变成死人,乔姑娘,你喜欢选择哪一样?” 我心惊,想起苏弗的柔情。他明知道这一切,可他还是说“我跟你走。”虽然他从没说过让我加入魔教,但——他说过,他不会叛教。 阿微说:“阿弗没有对你说过吗?是了,二哥最心软善良,他不忍对你提起这些。所以,我来帮助你们,成全你们的婚事。实不相瞒,我方才给你喝的蘑菇汤里面,添加了用二哥的血浸染的生死相随花。” 画上人是谁 我看着面前少年,他的侧脸轮廓是那么精致完美,犹如我看过的希腊故事中美少年雕塑,此时神情清清淡淡的,眼望花的海洋,深黑的瞳仁里并没有我,如天宫王子渺视尘凡,仿佛我的生命不值一提,轻如灰烟尘埃。他明明让我喝了毒药,倒说,是为了成全我和苏弗。 微笑着害人,还说为你好,也难为他能说得出来。 我喝他的蘑菇汤,是因为苏弗是他的兄长,我因了对苏弗的爱而信任他,他却是不值得信任的。那又怎样?我坚强的站在那里,想起一句话:人心愈是险恶,我偏要愈加善良。 苏弗说 “阿微心思细密”,管理天魔教这两年令他都越来越怕惧。我来取倾心剑,不过是与虎谋皮,赔上我的生命换来倾心剑也值得了。 他既然给我吃生死相随花,说明并没有想杀我,我也许应该鼓足勇气闯出竹林。想至此,我不向他说一句话,转身穿过□离开。 我的裙裾两侧全是那飞舞轻摇的至为美丽的白色花朵,美得让人心慌,几欲呕吐。世间事就是这样吗?因为太美,所以有毒,会给人极致的伤害? 峡谷的石门已关了,阿微过来,姿仪优雅地为我打开石门,问:“乔姑娘,你去哪里?” 我说:“去见阿弗啊,告诉他你给我吃生死相随花的事情。” 阿微望着我,微笑:“我送你去。” 我走了一会儿才明白,阿微为什么喂我毒药。他一定是对苏弗没在我身边起了疑,或者以为我与祁公子一起害了苏弗。他要让我的生命与苏弗的连在一起,免得我这个天山弟子、倾心剑的传人害了苏弗。 走到方才煮蘑菇汤的庭院,推开栅栏门,阿微回过头来对我笑说:“乔姑娘,你在这里等我一等,我大约一个时辰会回来。”他这一会儿的笑容何其柔和亲切,仿佛融化了冰雪的美人,眉宇间纯真绽放,美得让人霎那间恍惚! 他这么一笑让我想起苏弗的招牌笑容,他们兄弟相似的神情太多,令我无端怔忡。 他摇了摇门边铃铛,两个青衣小童儿就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忽然就从树丛后转过来,躬身施礼。阿微说:“你们陪好了乔姑娘,莫让她出了这院子走迷路了,直到我回来。” “这是拘禁我吗?”我说。 阿微眼睛晶亮,不好意思笑:“我怎敢?只是山中道路复杂,怕我回来找不见你了。你是自由的。他们不过是小奴,由你使唤,你若不满意他们,愿打愿杀都随你。”阿微走了。 我诧异望着阿微的背影,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间有了这么大的变转,对我客气起来。因为我喝了那碗有生死相随花的蘑菇汤吗? 他方才说“我怎敢?”他连毒汤都给我吃了,怎么这会儿又不敢拘禁我了?因为我说,我要向苏弗告他的状吗? 那是当然的,他给我喝毒汤的时候就应该知道。 然后我忽然明白,他定是先猜疑我与祁公子害了苏弗,所以给我毒汤喝,等我说要找苏弗告他的状,他察言观色,见我并没有什么谋害苏弗的蛛丝马迹,与苏弗好像还很亲切,所以才又对我客气起来。 苏弗若真娶了我,我就是他的二嫂,未来的魔教教主夫人,阿微的“不敢”大约是这个因由。 我还是第一次想这个头衔——“魔教教主夫人”,听着很诱惑人呢。穿越到江湖来,成为魔教教主夫人? 我承认,自己还真是被这个名头吸引住了,虽然这名字听来有些邪恶。所以,苏弗能不想成为魔教教主?让他背叛魔教,除非他是爱德华八世。我一边心思闪烁地想着,一边在庭院里逛,园内一石一木一桌一椅莫不精秀雅致,不知费了几多心思,这样的庭院,倒真像阿微那么样的人儿修砌出来的。 两个小童一直乖觉谨慎地跟着我,我对他们说,我饿了,要吃东西。其中一个忙去端了茶点来,另一个引我到亭中坐。 两个小童儿十三四岁样子,皆眉清目秀乖巧可人,瞧着就让人喜欢,比傅公子的吟风可是强太多。 点心也精美细致酥软,我问他们是谁做的,答说是厨房的手艺,令我心下颇为遗憾,若是阿微做的,一定更超凡美味吧?将来我若成为教主夫人,就让阿微给我做点心吃赔罪。我这么恨恨地畅想了一翻,问他们:“这里是三公子住处?” 他们点头,我问:“那二公子住处在哪里?” 他们向前一指,原来过小桥流水,前面花木拂风的庭园就是! 我问他们:“我可以去看看吗?” 他们一起含笑点头:“姑娘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们听凭吩咐。” 真是贴心的小童! 下小桥就是另一处庭园,风格与方才阿微的住处一脉相承,也是三间轩朗抱厦,门开着,里面却是满架的的数量,简直是小型图书馆了,问小童:“这些书你们二公子读吗?”不是苏弗附庸风雅做样子的吧。小童答:“读的。二公子最喜读书,教中人都知道,若有事求二公子,只要送上二公子未读过的好书,所求事一定容易成。” “总有人求他办事吗?”我心下笑,苏弗那么清爽的人,还收受贿赂? 童儿点头。“我们三公子治教甚严,教内总有被责罚的,若能求得二公子讲情,就会法外开恩了。” 另一童儿在笑,我问他笑什么,那童儿说:“我是想起大公子。大公子对二公子说,你为什么总让人送送输,多不吉利,你不会让他们送珠宝?你这里没地方摆,可以放我那里。” 我想起陆小凡去太湖偷珍珠。“大公子喜欢珠宝?” 童儿笑答是。 “也有人求大公子吗?”我与他们闲聊。 童儿摇头。“开始有人求的,不过,谁若求了大公子,大公子与三公子一说,罪不但不会免,还被加倍处罚,就再没有人求了。” 我觉得有趣:“大公子不生气吗?” 童儿一笑:“生气。不过大公子拿三公子没有办法。大公子在教中不管事的。大公子若闹,二公子会制服他,大公子武功不是二公子对手,最怕二公子了。”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38 章 我笑,“也有人直接求三公子吗?”难道送美食不成? 童儿说:“谁敢,三公子命令下去,若有人求,当即便杀掉,再没有人敢的。” 我心中对阿微隐隐增了好感,他这样行为,岂不是在给苏弗买好? 我一架架书看过去,忽想起我在祁公子面前背诗时苏弗的笑容。当时还以为苏弗对诗文一窍不通呢,瞧苏弗平日读的这些诗文集!他这样沉得住气,内敛深藏,还宠溺赞美地对我笑,我不由赧颜了。 前面是大桌案,桌案上丛林般的笔墨纸砚,苏弗还有这爱好,怎想得到?怪不得他那么温文好气质,腹有诗书气自华啊! 桌案一侧悬挂两幅尚未装裱的画,左边一幅是一英姿少年飞马射箭,红色披风翻飞,马疾势迅,少年持弓待射,便那嘴角微扬的样子,像极了陆小凡,我问:“这是大公子?”童儿点头。右侧画上是白衣少年,负手立于高楼之上,苍绿浅灰的夜空中一轮明月,少年清越超脱的神态,似苏弗,又有几分似阿微。“这是三公子?”我想苏弗该不会自恋到画自己,童儿点头称是。 我转了头,见桌案上仍有一幅画用纸镇压着,尚未完工,画上是一个女子!我心头一动,忙过去瞧。 画上山石梅花前立一美貌少女,青色披风飞狐雪帽,怀抱一枝红梅,高髻簪花,姿仪纤秀温柔,一股爱意深掩笔端,使女孩的美分外鲜明生动,仿佛可以从画上走下来! 我的心沉落下去,这个女子是谁?却断乎不是我!虽说画不过取意,但画中女子与我相差太远:我没梳过这样的云鬓高髻,没摘过梅花,没有穿过这样大家小姐的衣裳,也没有这样的优雅雍容!而且我自认识苏弗起还没经过冬天,即便勉强说是苏弗思念我想像着画的那也太离谱了! “这画是二公子画的?"我问。童儿答曰是。“画上人是谁?”两童儿皆答不知,说见也未见过。 我想了一下,这画该是我在山洞受苦受难时苏弗画的,那时他心中自然没有我,所以描画出这样一位少女来。每个少女心中都有一个美少年,每一个美少年心中也都有一个少女吧。只不知这个少女是谁,又被苏弗怎样见到,与他有怎样的情愫。苏弗心中还有这样一位少女!我一点点细看画中少女,那一种清丽温柔与优雅,越让我爱,心就越发发慌。 知之甚少 我对苏弗知之甚少。 他只是让我看到他愿意我看到的一面,便如阿微,可以清冷似冰,一霎那又可以春花绽放。 他们在魔教已是顶峰人物,那么些被江湖渲染成魔鬼、凶神恶煞的人物,在他们的手下听命。 我无言走出书房后门,想着怎样逃离魔教,还救出祁公子。可我怎是心思多多的阿微对手? 他大约是把我拘禁在这里,等着苏弗回来,可苏弗并不会回来。 祁公子现在不知怎样了? 墙边是一个九宫格盘,数字是铁制棋子,嵌在盘面里,在格子中可以划来划去,我不明白苏弗怎么还喜欢玩这个,不过他这个数字都是乱的,我端详了一会儿,找到中位数,将中位数推到中间,最大数最小数放上下层中间,转瞬鼓捣出来,我完全是下意识动作,墙忽然就打开了一道门! 机关!武侠小说里常见的暗道机关! 我向门外看,见是一座浮桥,连接通向前方的高塔。 我好奇啊,走上浮桥,一直到塔门前,门被一把大铁锁锁着,我想这塔里一定有秘密,难道苏弗在塔里藏着那位美貌少女吗?不知为什么我想起格林故事里的莴苣姑娘,手起剑落,将铁锁削断。两个童子一直跟在我身后,大惊欲阻拦我,我剑向他们一扬,吓得他们忙退后。我打开塔门,登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全是金银珠宝,一盘盘排放在两侧桌案上,璀璨生辉,晃花人的眼睛。两个童子眼都直了。我看他们:“你们没来过这里?” 童子说:“我们只是小奴,没主人铃声召唤不得多行一步。方才的门,从没见开启过,这里,更是从没有来过。” 苏弗竟然在这里藏有这么多珠宝!我想起武侠故事里武林人争抢的宝库,细心聆听了一会儿,塔内并没有人声,看来没有私藏的美貌少女哈。我好奇心发作,沿着中间台阶一级级上去,两个童儿只有紧张地跟随在我身后。 塔内第二层,却是摆放一盆盆的盆景,和各式各样的石头,盆景葱绿滴翠,石头造型各异,有一些颇为奇趣,或莹润可爱,令我有抚摸赏玩的念头。苏弗好兴致,收藏珠宝又收藏这些东西,上一层又收藏什么呢?我不停留再上第三层,却是空荡荡无一物,只头顶悬挂一个八面彩画的琉璃灯笼。苏弗还没装修收拾好吗?待上了第四层,里面亦是空空,连灯笼都没有了,颇让人扫兴;到第五层时,墙壁上挂了若干练武功的图,我自然不感兴趣,上了第六层,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已是塔顶,从栏杆望下去,大约整个天魔山都在眼前了。我看到了我们入山时的山口,道路迂回曲折,当时让我们眼花缭乱,站在这里看竟是一览无余。我发现了祁公子的那十余名随从,仍在山口不远处山峰间兜圈子,那道路一定有古怪,他们哗啦啦纵马冲过来冲过去,估计一直是在做无用功。我转到塔的另一侧,见遥远的山地间,祁公子牵着他的血红马正在边观察路途边行走。 看到他们很容易,那是因为,除了他们,偌大的山野里再无别的人活动。 我默默地用视线帮祁公子走一回迷宫,发现他行进的路线好像全是死胡同,道路虽众多,他却怎么也不会走出那个山谷。 原来阿微不用一兵一卒,就可以将祁公子等人困死在天魔山中。 怎样告诉祁公子我在这里呢?我此时在山顶,距离遥远,喊,他是听不见的。我四面看,见塔内墙壁上插着各色令旗,我拿了一面红旗,向祁公子方向使劲挥舞,可是祁公子不向遥远的山峰顶上望,看不见我。 我再左右瞧,见一边桌案上的木雕盒子里有数枚各色颜色的硬纸筒,细一看,可不是烟花吗?还有火捻呢,再低头,发现了火石。呵呵,估计这里是苏弗的指挥部。放烟花,我还是有胆量的。 当即拿了一枚红色的烟花筒放在栏杆上,点燃,便听一声尖锐的哨响,那烟花带着哨音飞向高空,在湛蓝的天宇里划过一条长长的红色烟线。我连忙从墙壁上随手拿了两面旗子,向山下挥舞。 祁公子倒没有看我,他举头看烟花。我忽然发现,整个山野发生了变动! 仿佛一场灾难大片在眼前上演一般,树木在倾倒,峰顶的巨石在滚落,无数暗箭在草地上纵横飞过,祁公子在翻天覆地的混乱中趴在了地上……烟尘四处腾起,迷漫半空,我什么也看不清了—— 我,没有吸引来祁公子对我的注意,倒差点将祁公子杀死在山崩地裂之中。 苏弗是副教主啊,他这里的烟花、旗子一定别有用处——我这才发现我拿的是黄蓝两色旗子,我胆战心惊沿塔顶转一圈,发现只西南方和西方发生混乱,而入山口,祁公子的那十几个随从正伫马震惊,眺望西方。 纵横的树木阻挡了我的视线,山间的祁公子怎么也望不到了。 我不会杀死他了吧? 他是接替我的倾心剑传人,——可我实在是巴不得将倾心剑给他,我好解脱,与苏弗在一起。我怎会生害他之心呢? 我无力坐在塔内正中的椅子上,两个童儿方被我制造的混乱惊呆,伸长了脖子往塔下看,忽然发现我坐椅子上,不约而同一声惊呼,我问他们怎么了?他们可怜答:“那椅子,那椅子是龙扶手,教中只教主和副教主可以坐,否则就有造反谋位之心,您这么一坐,就,就可以凌迟处死了。” 龙椅吗?我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想起南宫陌的名字也不让人叫,便道:“我偏坐了,又怎样?” 两个童儿对视一下目光,嗫嚅说不出话来。 苏弗平时就是坐在这里,好威风吗?我恼火,低头见椅子扶手果然是两只金龙,高昂着头。龙眼睛尤其明亮,好像是某种绿宝石做的。苏弗这家伙平时一副无视珠宝的清高模样,其实背地里这样奢华,哼。我忍不住用手去摸绿宝石,祖母绿?猫儿眼?那宝石竟然会动,我好奇心大发,用力按一下—— 轰隆一声,伴着两个童儿的惊呼,我整个人掉落。 一直匀速坠落到塔底,椅子悠然停住,原来是有绳索牵着的。我长出一口气,几乎以为是爱丽丝梦游仙境。 渐渐熟悉了眼前的黑暗,见头顶石板已合拢。苏弗这是鼓捣的什么秘密?难道,难道那个美貌少女藏在这地洞之中?我好奇心战胜一切,走下椅子,向前面光亮处行去,如探险历幽一般。其实我这人平时胆子最小了,从来不敢参加什么冒险寻宝一类的活动,但因为这是苏弗的秘密,我就不害怕了,还有非同一般的兴趣,哼哼。忽听里面哗啦一声,有铁链子响动。果然有人!我心怦怦跳,摸墙壁行去,只听铁链子猛地一响,一个老男人沙哑的声音突然喝问:“你是谁?” 那声音震耳欲聋。“我,我不是谁。”我不知所云地说着,站在了一个穹庐状的内室中。 一个身材高大彪悍凶猛头发纠缠满面腮胡的男人站在那里,室顶有光线自孔隙射进来,约略可以看清那人的模样,那人目光极凶残可怖,瞪着我,忽然放出光芒,吼叫道:“倾心剑!”整个人向我扑来,我吓得转身逃回巷道,却发现铁链子哗啦啦响,那人竟是被栓在两个巨型铁柱上,根本冲不过来。 那人呼哧哧大叫:“阿弗!你果然找了倾心剑来,怎么不过来给我削断铁索?阿弗!”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39 章 我的心咯噔一下,回身看那挣扎狂喜的人,心渐渐冰凉。苏弗果然是要倾心剑的! 那人大约发现只有我,没有阿弗,和缓了语气:“小姑娘,你是谁?” 我不答。他便更一步和缓语气道:“不要怕,我武功全失了,被锁在这里,伤害不了你。我已被锁在这里三年了,寂寞得很,没有人陪我说话。你过来,来,我给你讲故事听,我知道武林中很多失传的故事,包括倾心剑的秘密,你要不要听?”他说话的语气让我想起童话故事里诱骗小女孩的巫婆,他故作和气优雅的样子,因声音嘶哑,多增了好几分恐怖。 “你是谁?”我问,并不走前一步。 那人见引诱不了我,血红的眼瞪着,怒道:“我是谁?我是南宫一,天魔教教主!” 他挣得铁链子哗啦啦响。 “你怎么被人困在这里?” 他瞪大眼:“是那贱人谋害我!你过来,到我身边来,只要你给我削断铁链,我会给你一切,世间所有的珠宝,嗯?武功?” 我当然不会行动一步。 那人发狂地震撼锁链,整个内室被他狂躁的喊声和锁链震动声充满:“你到底要什么,你说!”忽然间大叫一声晕厥过去。 我恐惧,步步后退,逃回到椅子那里,可我怎样拉椅子的绳,椅子也一动不动。 忽然头顶上方的石板移开,传来阿微遥远的声音:“乔姑娘?” 我镇定心神,应了一声。 “你上来啊。”阿微的声音很温柔和气,却令我忽然冷彻心的恐怖。 我闯了这样大祸,毁了天魔教两方向路径,还进了他们的密室,他怎么还这么温柔和气说话。 我压住心跳,告诉他我上不去。 阿微便道:“椅子下面有个扳手,你向前扳一下。” 我扳那个扳手,椅子缓慢升空,一会儿,阿微坐椅子下来。 他过去瞧了瞧那晕厥的老男人,退回来,和柔的声音对我说:“吓到了?” 我摇摇头。阿微的和气让我本能的头皮发麻。 “你知道他是谁了?”阿微问。 我再次摇头。 阿微一笑,“是阿弗告诉你,让你到这里来的?” 我连忙摇头。 阿微审视看我一会儿,忽然声音坚冷如冰:“我现在要见到阿弗。告诉我他在哪里!”陡然如逼供一样。 他的眉毛都是火,鹰眼中深掩的愤怒喷薄欲出,让人畏惧恐怖。 我无端的想起《红岩》、渣滓洞,他若动刑,我一定什么都招。 见我不说话,阿微狠冷道:“你若不告诉我,就在这里陪那疯子吧。” 他转身欲走,我不假思索拉住椅子绳索。阿微若是魔鬼,那南宫一也像阎王,我宁可与阿微在一起,好歹阿微还模样好看一些。 阿微冷笑着,自我腰间拿过倾心剑,握在他的手里。我当然抢不过他,只有任他行为。 “你是被谁指使的,来害阿弗?”他再问。 我抗议:“我没有。我只是误打误撞到了这里。” 阿微扳动椅子扳手便要走,我说:“我告诉你阿弗在哪里!” 阿微等待着,我只有道:“他和我师父在一起,我若不和祁公子拿了倾心剑回去,阿弗就会被我师父杀掉。——你若不拿走我的倾心剑,我根本就不会到天魔山来,你若不引追风来这里,我根本就不会到这个地方!是你将我关在这个庭院里,我只是觉得这座塔高可以看风景,我怎么会是成心来这里害阿弗?你讲一讲道理好不好?”我急了。 阿微看着我,和柔了声音:“乔姑娘,进入这个塔来你可以死一千次,偏你就平安无恙地到这里来,见到这个人。若不是有人告诉你,谁信?实话告诉我,那个疯子和你说什么了?” 美少年的泪 “他什么也没说,我来时他就昏迷在那里——”我直觉感到那是非常隐密的一件事,魔教教主被苏弗关在地洞里三年,欺师灭祖,便在魔教也是不能宣于人的秘密,谁知道了估计都得灭口。 内室里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喝声:“阿微,原来我只是疯子,不是你的师父?” 阿微的神色变了,里面的人接着喝道:“快拿倾心剑来削断我的铁索!” 阿微沉吟一下道:“师父,没有师娘的允可,我不敢自作主张。我现在和这位姑娘去找师娘,您稍待。” 阿微猛的将我拉在大椅子上,椅子升空,里面传来暴怒的吼声:“孽徒!——” 我们到了塔顶。阿微脸色苍白,看着我,点头道:“很好,你就这样骗我,你是不是也这样骗阿弗?阿弗死在你的手里,真是自找!”他的眼圈红了,瞳仁中一点点漾出心碎的泪光,那种碎就好像是美玉琉璃一纹纹地绽裂,无可挽回的凄痛绝望。“连我都被你单纯的样子欺骗,还为给你蘑菇汤喝歉疚。看看你做了什么,那个疯子见了倾心剑,若不放了他,定再也不会教阿弗武功!” 他的令人窒息的双目瞪着我,那么美的少年,就那样任泪水在眼眶中充满,然后大滴溢落眼眶。 多少年以后,我总是忘不了阿微那一时的模样。 我的心发颤,我竟然害了苏弗?是的,苏弗说过,他的武功需要师父引领,否则会面临死亡。 我惶然不安站在那里,塔上已空无一人,两个小童不知哪里去了,会不会也被我连累送了命? 阿微终于麻木了面容,抹去泪水,道:“带我去找阿弗。” 我看着塔下山野中的一片狼藉,说:“不管怎样,我从没要害阿弗。你不是给我喝了生死相随汤?他死了,我陪葬。不过,祁公子必须放出去,否则我不告诉你阿弗现在在哪里。”我害了苏弗,不能再连累祁公子了。 阿微的眉心在跳,他被泪水浸湿的鹰眼那样锐利,瞬间一定转过很多狠厉的念头,可是有苏弗在那里,他不敢拿我怎样。 他带我下了塔,找来另一个大锁锁住门,回手将倾心剑扔还给我。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40 章 我跟着他走,仿佛走入废墟之中,树干横斜,箭羽凌乱,一队队的黑衣人小跑着清理混乱的道路,见了阿微,黑衣人们都很敬畏,连忙躬身行礼,阿微点点头,带着我一直向前走。 忽然一枚冷箭射向阿微,阿微旋身避过,翻躲在一颗树后。他的动作太迅捷漂亮,如一只锐劲的猎豹,便我这个武盲也可以看出来,他的身形绝不是一般的武者可以做到,差不多有苏弗的程度。他抓了胸前哨子吹出利亮果决的声音,转瞬一队队黑衣人四下里匆促奔来,阿微手势点指,干脆利落,黑衣人便分了四路,向方才冷箭来处的山峰上包抄。 那箭是白羽,祁公子!他还活着,一定以为我被阿微抓住,想救我走! 我向蓊郁的峰顶上看,枝叶繁茂看不到什么,忽然峰顶一侧巨石滚落,黑衣人们惨叫着被从半山腰砸落。 阿微迅速奔到另一侧,匍匐在山石后,指挥黑衣人继续攻山。在阿微的坚决手势下,黑衣人们再次向峰顶攀爬冲锋。 忽然我身后马蹄声急,一匹马旋风般掠至我身畔:“师姐,上马!”祁公子!我不及想明白,祁公子已拉我至马上,纵马驰去。 身后有箭雨暗器追来,但转瞬被宝马赤电逃出箭程。 我们一路狂奔,前面全是废墟残桓,都是我方才在塔顶的杰作了,可能也正是这杰作,使阿微组织不起有效的拦截。我若当时挥舞了八面旗子,是不是就毁灭了天魔教? 身后没有追兵,出了凌乱废墟,越过一道溪水,前面是绿草山坡,夕阳晚暮下,非常优美齐整,在安静的橘红色的夕照下,草与树皆有单纯的明净。 眼前的景物让我刹那间怔忡,想起苏弗——争杀与纯净可以这么相安无事的共处,所以,这样的山水才培养了令我难以理解的苏弗? 祁公子扶我跳下马来,捧一口溪水喝,他估计是渴坏了。我见他周身不少伤痕血迹,关切问:“你怎样?” 祁公子抬头笑:“无妨。设陷阱,调虎离山,小意思尔。”非常豪气自信,朗眉星目在斜阳下有耀眼的明亮:“师姐拿到了倾心剑,毫发无伤,才真让人佩服。” 说得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谦虚了,心却愈发沉重。 我们沿山坳穿山谷,艰难走了好一会儿,前面寂静的密林中忽然飘飘曳曳现出一排七名女子,分别着红橙黄绿青蓝紫色纱衣,各个绰约有冰雪之姿,连成一幅绝美的山野仙女图。七仙女下凡?可她们手中提的不是花篮仙桃,而是森然武器泛着寒光。我们已精疲力竭,祁公子可不可以客串下董永? 但那些女子无视祁公子容貌,各举兵器,冷漠地半圆形围上来。 我试着解说:“姐姐们,我们在山野里迷路,并不是要冒犯你们——” 为首红衣女子清冷道:“你们未经允可,闯入了蓬玄洞天。既入洞天,除非凭本事闯出去,否则便须终身为奴。请出剑。” 这就是江湖。我说:“我不会武。” 那最末的紫衣少女嗤的一笑:“既不会武,还有什么说的,跪下称奴,随我们见夫人去吧。咦,怎么不动,还等着我打弯你的腿么?”那少女手持竹笛,飞身向我打来,祁公子一剑削去,将她手中竹笛打飞,随即携我翻身上马,还没坐稳,两名女子的绳铃已击向我们头,祁公子一手护住我,一手回剑相迎,马身周旋处,接连砍伤两名女子,众女越发凶狠,齐齐攻上,一女忽然甩出一花球,花球正中祁公子宝剑,球碎裂,“扑”地腾出烟雾来,我先是一晕,颈前一股奇异的香气袭来,头脑恢复了清明,祁公子却一摇晃,险些从马上栽下去! 我慌忙抓住他,马背窄小,我颈间的香囊便到他面前,便这一瞬,他似清醒了一些,回手抓住马鞍,再同时拉回几乎跌落马背的我,如杂技一样,又将我与他稳在马背上。他看向我的香囊,香囊发出浓烈的香,我恍悟香囊的妙用,拿下来挂在他脖颈上,他护住我,奋勇击飞袭来的绳铃刀剑,避开众女,策马狂奔。 身后暗器亮光点点飞来,祁公子带着我左冲右突,忽然马蹄一弯,马轰然栽倒在地,我们一起摔下来,我滚了一身土,晕天黑地,奇怪自己还活着,祁公子二话不说,拉起我便奔跑逃命。 身后的女子喊叫着追赶,暗器声嗖嗖在耳畔飞过,我们在山路间疯狂逃窜。我上气不接下气,被祁公子拖着一路跟头把式的,狼狈极了。我什么也不想,把生命完全交给了祁公子,只随着他逃。 前面峡谷越来越窄,终于到一线天,人无法通过,我绝望下几乎软倒地上,祁公子只一携,又把我拉入一旁的杂草中,原来是一个山洞,真是绝处逢生,我不及思考,祁公子放开我,回手将洞口巨石推过,刚好掩上洞门。 我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觉得心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我看那巨石,这样的急迫间,祁公子怎么发现山洞侧有巨石,又飞速决定推过来掩住洞口?若是我,只顾向前逃,根本看不到巨石。练武的人果然眼观六路,决绝果断一般人比不了的。 那些女子追来,用力地推大石,却怎么也推不开。我留神看,见洞门仿佛是有人凿好的,巨石方好卡在凹槽里,从洞内可以从侧面将巨石推过去,从洞外却怎样也推不进洞里来了。 外面喊:“你们中了毒针,一时三刻会毒发毙命,还不快出来,我们给你解药,还可留你们性命!” 显然,她们想要活的,引诱我们出去。 祁公子不予理会,自己坐那里运功疗伤。我只有喘气的份,没有与洞外女子斗口的力气。 外面渐渐收了音声。 待祁公子收了式,我也缓得差不多了。向洞内看,洞内并不太暗,高大深远,还有水流,洞深处是亮的,应该别有洞天。我这一番穿越,真是什么武侠经历都遇到,高塔下铁索幽禁的教主,丛林中的凶狠美女,这一会儿又有山洞探险,会不会还有《九阳真经》? 祁公子撑着站起来,对我说:“来,我们到里面看看。” 我随他向洞深处走,洞一侧有水流,沿水流行一会儿,转过来霍然开朗,现出半圆形的一片空地,在四面高耸的绝壁之间,可以望见天空!——坐井观天!我刚想到这个词,祁公子已笑道:“这里倒是闭关修行的好个所在!” 果然是练武人,与我想的就是不一样。 他蹒跚着站那里,我见他后背都是血,原来已中了一刀,还有五六枚绣花针!他在逃跑中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受伤,那些血与他的白色丝袍浸染在一起,好不凄然恐怖!他一路护着我,我毫发未伤! 我眼中不知为什么蒙上雾,看着绣花针针眼处黑紫的凝血,告诉他情状,问他:“是不是有毒?”声音都发颤。 他无所谓地笑道:“无事,我自幼百毒不侵。”原来是段誉的体质,真让人羡慕。 他指导我为他拔去细针,上药包扎。我做这些事的时候,心有些跳。他随身带着药,有敷的有吃的,待我撕了里边衣襟为他裹好了伤口,太阳已经落山,坐井观天处的天光瞬间就暗下来了。 这里大约丈方见宽,崖间有几棵大树,落叶枯枝堆积得厚厚的,但没有可吃之物。 我饿了,想来祁公子比我还糟糕,他还受了伤,流那么多血,可是他笑颜镇定,好像并没有认为到绝境。 我们走回山洞,准备用树叶舀洞里水流的水来喝,连带研究山洞内部构造,希望能有别的发现。接近洞门时,洞外传来女子恶狠狠的声音:“还没有毒发身亡吗?算你们厉害,我们会守在这里的,有本事你们一辈子在里面别出来,修炼成神仙!” 那也未尝不可,此地有水,有空气,我们可以练习吸风饮露。我正想着,祁公子已在那边叫道:水流里有鱼! 有鱼啊!我欢喜跑过去,问:“在哪里?在哪里?” 一条跳跃的白鱼已抓在祁公子手中。 可是小龙女吃的白鱼? 果然是武林奇遇,什么都齐全! 我不由想:穿越的人,你伤得起么? 我会后悔吗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41 章 祁公子抓鱼,我来烤鱼吃。他随身有火石,我收集了枯枝叶点火,本是请他烤鱼的,结果人家公子哥身份原形毕露,畏难地看着我,殷切地鼓励我,我只好动手一试。烤糊了鱼不说,还发现此地没有盐! 我吃着烤焦的天然鱼,无比怀念阿微的大厨房,然后想起生死相随汤,梅花美女图,地洞里南宫一的疯狂吼叫,以及可能被我害惨了的苏弗。 苏弗,隐藏多少秘密、谜一样的苏弗。 祁公子将颈间的香囊取下来递给我,说:“真是宝物,闻了它,那些女子的迷魂药一下子就不起作用了,否则我非摔下马不可。” 那是苏弗给我的,那一时他多么单纯可爱的模样?我勉强笑一下,无力再接回,道:“这是天山之宝,锦香囊,可以防止世间一切迷药,送你了,算师姐给你的礼物。” 祁公子说,师姐,你真的不会武功? 我给他讲,我从悬崖上摔下来失了记忆失去武功。 祁公子道:师父教我倾心剑法的时候说,这套剑法还有奇异之处,就是两套倾心剑法一块使,只要出手的时间不同,一先一后,配合好了,就可以成绝世剑法,有难以想象的力量。师姐,敌人守在洞口,我们要出去,只有杀出去。我想将倾心剑法教给你,然后我们联手杀出去,她们应该就不是我们的对手了。 我看着他炯炯有神的热切目光,然后,没有选择的,跟他学习起倾心剑法。 背剑法速记口诀时,我发现倾心剑法比天山剑法还简单,似乎天山剑法是由倾心剑法发展来的,有更多更繁复的花样。将天山剑法删繁就简,我很快就将倾心剑一百零八式口诀背下来了。祁公子惊奇赞:师姐,这么好的记忆,天才啊。 我虽然一向记忆好,但还没有被人夸过天才呢,我向他解释是因为天山剑法口诀我会背的缘故,心里稍微安慰地睡了一觉。 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天魔教中的天塌地陷,以及阿微恨不得吃了我的模样。苏弗若知道我做的一切后,会怎样?发怒,发狂? 倾心剑是一定要给他的了,然后他去给南宫一削掉铁索,哄着南宫一再教他武功? 第二天祁公子教我倾心剑法,一学才发现,竟然与傅岩教我的逍遥剑入门剑法极其相似,不过,仍然是比逍遥剑法简单,逍遥剑法七十二式简化成九招,就是倾心剑法! 我讲给祁公子听,祁公子也不解,说等问师父或逍遥剑传人就知道其中的奥秘了。 我转瞬就将九招练熟了,祁公子再次大赞:师姐,天才! 原来他夸赞人天才是批发的?不过在我不擅长的事上被人这么热诚的鼓励,我还是很感动。 我们练习配合出招,我总是不能和他完美配合,可是第三天一早,他说,已经很好了,绝对可以震惊江湖!师姐,跟着我,我们杀出去! 那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鼓励我,还急于求成。后来才知道,他自知毒已深入血脉,他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尽最大的努力,教我剑法,带我逃走。 什么自幼百毒不侵,什么倾心剑法双剑合使威力无穷,全是他安慰我骗我的,他只是不想让我绝望,不让我害怕。 他为了救我,将生命赔上,可是他不提及一个字;他笑着鼓励我,夸张地赞美我,指点我练剑,仿佛有很久远的未来似的;他意气风发,他说,我们可以震惊江湖! 世间确有英侠少年,义气为重,我终于见识到。 跟他在一起,我知道了什么叫光明、勇敢、坚定、从容。 祁公子推开大石,冲出山洞去。 一个绿衣女子结绳在两棵树之间睡觉,见我们出来,立即发射出带有哨音的黄色烟雾。 祁公子一剑刺去,在他剑出一半的时候,我同样一剑刺去,我的剑到时,他第二剑已出,那女子一声惨叫倒下,鲜血喷溅。我惊慌恐惧,祁公子拉着我逃跑了。 远远的有众多女子飞般赶来。 “你什么也不要看,只看我的剑法!”祁公子说。他的方法太对了,我什么也不看,只看他的剑,他出什么剑招,我就出什么剑招,也许是气势的原因,我们所向披靡,对面是惨叫和鲜血,也分不清是他的剑还是我的剑造成的。 我们一路逃出来,那些女子恐惧了,渐渐放弃了我们。 我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浑身都在颤抖,这时,太阳已经很高了,阳光在我们的身后,我拉住祁公子向前奔走,地上是我们两人的影子,我们逃出来了! 然后终于发现,祁公子越来越跟不上我,我惊异回头,他腿一软,摔倒地上,脸色青白,唇色黑紫,汗珠与血水将鬓发颈衣都浸湿了,唇边倒勉强现出笑来:“我身体里的毒发作了,我走不了了,师姐,你自己逃吧。”他说。 “你不是!——”我将“百毒不侵”咽回去,我什么都明白了。 他克制住头晕目眩,尽力从衣里摸出一块玉佩来,交给我说:“麻烦你将这玉佩送回雁门关,给,我的表妹林小姐。告诉她,……告诉她,听我母亲的话,嫁人生子,然后,让她的孩子去天山,做天山弟子,继续侠义事业——”他笑着,声音渐渐弱下去。 “我去找她们,找她们要解药!”我泪流满面,发狂地向那些女子们退去的方向跑去。 我跑上山坡,然后看见,阳光下,一个纤尘不染的白衣少年打马涉水而来,金光晃着他的清秀容颜,超然俊拔如天宫王子一样。阿微! “阿微!”我不知为什么喊出来,他能不能救祁公子?我为什么会抱有这样的想法? 阿微伫立,清亮的鹰目若有疑问地看我。 “求你,祁公子中毒了,你救救他!”我喊道。 他跳下马,过来看视一番祁公子,安然道:“他中了毒。我能救他,但我为什么要救他?”他看着我,双目冰澈,锋利迫人,恢复他冰雕般美人模样。 “请你救他,你要我怎样都可以……我告诉你阿弗在哪里……我加入天魔教……”在他的目光迫视下,我一句句加着砝码。 他终于笑了,“你说的?你是天山弟子,可不能反悔,你立一个血的字据给我。” 我用倾心剑割下一片衣襟,再割破手指,写下:“我加入天魔教。乔期。”疼得我直哆嗦。 阿微将那血书折叠了,放入襟怀中。然后捏开祁公子嘴巴,将一枚药丸塞进去,再将祁公子拖到一旁竹林中,对我说:“瞧他的运气了,若没有人打扰,我可以将他救活。”然后他打坐运功为祁公子排毒。他的姿势我太熟悉了,一如那日苏弗救人,难道也是挽天功? 我在竹林静影间默默地虔诚祈祷,不要让祁公子死,不要让他因我而死,他家中只有这一个孩子,他还那么年轻。……不知是不是我的祈祷灵验了,日影斜转,竹林寂静,一直没有旁人出现。阿微同样用了半天的功夫,祁公子悠悠醒来,哪知祁公子眼睛刚睁开,阿微猛地用拳一敲,就将祁公子复敲晕了,然后对我说:“带我去找阿弗。” 我看着倒地的祁公子,不知道他活过来没有,可阿微费了这么大力气这么多时光,若是做戏也太过分了。我看着夕阳里疲惫虚弱、额头见汗的绝美少年,金光晃着他的身姿眉目,映着竿竿翠竹,他的唇边泛出如释重负的微笑,仿如考完一场试的学生一般,神情与那日苏弗救完师父之后简直一模一样,我跟他走。 其实他肯救祁公子,大约是因为祁公子的官府背景。他不想让祁公子死在天魔山中。 可他借此逼我答应了加入魔教,我写的血书就在他的襟怀之中,师父若见了血书非大怒杀了我不可。 阿微缓缓上了马,对我道:“上来,抓住我衣带。”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42 章 我上马,在他身后拉住他腰间玉带。他策动马缰,让马小步跑起来,然后,他缓缓俯在马鞍,精疲力竭的样子。 我忍了一会儿终于说:“你休息一下再赶路,不好吗?” 他道:“你不想我早一点救出阿弗吗?”他的声音虚弱,精神倒是欢快的。 我无言,过一会儿他道:“我是在逃呢。现在的我,但凡一个人都可以杀了我,我若不逃远点,那小将军醒来,我不就成囚徒了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阿微有一种本领,真实的话也能说得莫测高深,让人心生疑惧。他是在试探我,蒙蔽我,还是考验我?他以为我不知道他此时的虚弱情况,可我看过苏弗救人,现在的阿微——大约都不是我对手。 不过他的状况的确比苏弗那日要好很多,或许是祁公子伤没有师父重? 苏弗敢冒生命危险救师父,阿微也敢冒生命危险救祁公子,他们真是师兄弟,不惧怕与死亡赌博一场。 为什么呢?苏弗是为了我,阿微呢?他就这么信任我不会与他为敌?因为苏弗的缘故? 我总是愿意以最大的信任待人,因为我坚信,生活中最重要的,是自己心中先有爱,那样才会快乐,生活才会美好。因了苏弗,我将阿微当兄弟;因为师父,我将祁翾当师弟;哪怕我心存疑虑,也会尽力地不让自己率先对他们有怀疑和不信任。因为爱,必得信,否则我自己先失去了善良的依凭。 阿微也是因为苏弗而信任我吗?他可是江湖人呢,日日在阴谋算计中生长。 夕阳的金光混合着玫瑰紫,那一天有极动人瑰丽的云层。阿微的白衫在夕阳光下微微泛着红光,一切有如梦境一样。 前方出现三五成队的马匹,祁公子的随从!他们这些人被阿微放出来了?我向他们惊喜地招唤:“我在这里!” 阿微身躯微一僵硬,若无其事地慢慢抬起头来。 我告诉那些人,他们的主人祁公子就在前方竹林中。 其中一人疑惑地看着阿微,问我:“乔姑娘,你这是——” “我,与朋友有急事——”我撒了谎。阿微落到他们手里,只能成为囚徒,且生命堪忧。 他们急匆匆地去了,我们的马继续前行。 “为什么放过我?”阿微说,“将我交给他们,你就可以拿回血书。” “因为你要去救阿弗。”我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阿微去救苏弗,会不会伤及师父?他会不会带上魔教教众一起去?还是早已埋伏了人跟踪? 阿微仿佛知道我的心思,他说:“乔姑娘,你做了这个选择,就得一直走下去了,你不要后悔。” 我不知说什么好,便问他:“我会后悔吗?” 阿微一定是微笑了:“乔姑娘,你太善良,你与我二哥,真是一模一样的,心软又善良。” 我不知道他是在赞我和他的二哥,还是恨铁不成钢。直到天全黑了,他才停下来,在路边的小树林里结绳做床。我看着他熟练地打着绳结,想起山洞外绿衣女子睡的那个绳床,问他:“你知道蓬玄洞天吗?” “知道。”他答。黑夜里他的声音水波不兴。 “那是什么地方?” “我师娘住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 他声音模糊地睡着了。 我却好长时间睡不着觉,不知道伤重的阿微怎样救出不知是否已伤好了的阿弗。 清浅的笑容 醒来的时候,阳光已明澈照进树林,洒下清晨润泽安静的影,忽然极好闻的香味传来,我心一动,跳下绳床,寻香而去。溪流前,阿微正在架子上烤小鱼,看见我,明媚一笑,“你醒来了?” 我有片刻的恍惚,好像眼前的不是阿微,而是天山初见时的苏弗。 他问:“昨夜你为什么没有杀我?” 我吓一跳,答:“我胆子小,不敢杀人。” 他大笑了,道:“你错过了一个最好的机会,过了昨夜,你就再没有杀我的机会了,所以你逃不走了。”他将烤好的小鱼送到我面前,“尝一尝?” 天,那早是我的愿望! 人说:饥饿的人是最愤怒的人,吃饱了饭,一切好商量。何况,还是这样人间寻不到的美味?我意犹未尽,叹道:“阿微,谁嫁了你,一定最幸福。” 他明净的眸子闪了闪,想说什么,终没说。 我忽然醒悟过来,我这是在古代好不好,这不是与同学郊游,互相之间说笑打趣,而且眼前的人,是天魔教掌握实权的丞相。 “你怎样救阿弗?”我将知道的明漪山庄大致地图画给阿微。 阿微一笑:“我有两个方案,一是悄然将阿弗救走;再,就是折腾得轰轰烈烈的,将明漪山庄毁了,让它成一片火海,谁让它关了阿弗!” “悄然救走就好!一定不要伤了我师父!” “我若伤了呢?”阿微挑眉笑。 “那我就恨你,将你当敌人,然后挑拨你们兄弟不和,让阿弗为我师父报仇!” 阿微拧了眉毛。 我其实是想威胁他的,但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这句话,将来阿微也许会想办法杀了我吧,或者,干脆杀了苏弗谋取教主之位。像他这样从政的人,怎会为自己留下潜在的危险? 我平白无故又给苏弗添了一劫,我,真是对不起苏弗!因道:“你放心,师父若无事,一定不会让我嫁阿弗,师父会宁可杀了我的。” 阿微笑了笑:“乔姑娘,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二哥,慢慢你就会知道。哪一天阿弗若是说,阿微,你惹我的心上人恼了,你自杀谢罪。我一定会照做的,因为我的命在二哥手上。所以你大可放心,我只是要救阿弗,会尽力不伤害你师父。”他的话与清浅的笑容让我的心难受。隔阂已生,像阿微这样的人,估计再难令他相信了。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43 章 日间,阿微在一个小镇子里换了装,待再看见他时,我几乎一愣,以为见了傅岩!但他一笑,一说话,又变成阿微:“逍遥剑法,你教我两招,免得露馅了。” 他修了眉毛,那样美的眉变成粗乱的短眉;眼也贴了胶,美丽的双眼皮扯成吊稍;鼻子糊了什么膏,粗扁了许多;口画大了,一角还贴了块膏药;额头划了两道疤,脸色涂成铁青;主要是那身长衫,那冠带,那走路的姿态,扬头的模样,像极了傅岩,他连个子都变高了! 江湖的易容术,真是太厉害了! 我只好演示了几招傅岩教我的剑法。阿微看罢点头,也没比划一下什么的,便跟我去明漪山庄了。 庄丁认得我:“乔姑娘,我家公子呢?” 原来山庄是祁公子的。 我说,“我们走散了,我先回来了。这是我的一位朋友。” 我带阿微进了山庄,师父正在室内练功,守在师父门前的大师伯引我们进了一旁的屋子,问询详情。 我只好说,天魔山里道路错杂,我和祁翾走散了,我拿了剑回来,路遇普陀山逍遥剑传人傅岩。 阿微起身拜见大师伯,他学傅岩说话的神情语态竟是有八、九分像,他什么时候见过傅岩呢,对傅岩这么熟! 大师伯对他有一种疏远的客气,问傅岩的父亲母亲可好?阿微摇头,说父亲还是老样子,母亲倒还好。又道:“前辈,我听乔妹说您抓住了太湖苏弗,因此赶着来看看,有一件事我要当面问他,请前辈成全。” 大师伯问何事。 阿微思索了一下,下决心似说:“前辈也是乔妹的长辈,我便直说了。这苏弗与我乔妹在一起多日,我要问问他,是否有不清白之事。我只问这一次,他若说没有,从此我就信了,与乔妹安安生生过日子!”他咬牙切齿认真的样子还真像傅岩。 大师伯瞧我,我自然眉目好不到哪里去,大师伯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阿期也要去吗?” “当然,当面对质一次。”阿微的语气学傅岩是学了十足十。 我们随大师伯下了地道。 我没想到,明漪山庄这么优美的地方还有地牢。 大师伯打开铁锁,引我们下台阶,阴暗潮湿扑面而来,苏弗现在住的地方还不如他关南宫一的地方舒服。 再打开一道石门,就看见了石床上的苏弗,他一身白衫,安然打坐坐在床上,应是听到门锁脚步声,抬起头,等待我们进来。 他当先看到我,眼中应是笑了,然后,看到了阿微假扮的傅岩,他垂了一下眼帘,对大师伯道:“俞前辈,你是让这位傅公子来杀我的吗?”苏弗说话的时候面容温和平静。 “你说的对,我就是要杀了你!”阿微拔出我的倾心剑,一招逍遥剑法向苏弗刺去,我大惊,大师伯抬手去拍阿微的手,阿微已诡异变了招术,剑锋回转刺入大师伯前心,眼看鲜血喷溅,我惊恐得动也不会动。大师伯瞪目振臂,合身向阿微扑上做生死一搏,苏弗已猛地起身,将阿微衣衫拉住向他怀里带去,避过大师伯杀招,大师伯跟进,阿微倾心剑再出,刺入大师伯前胸,大师伯倒下,倒在石床前,死不瞑目。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我下意识掩住口,阿微已削掉束缚苏弗手脚的铁链,苏弗跳下床来,将我揽住,“阿期,我们走。”他的声音依然温柔,但有紧张。 阿微将大师伯的冠带摘下,扣在苏弗头上,然后将大师伯外衣解了给苏弗穿上,系腰带,挂佩剑,动作迅速,衣衫满是血迹,阿微拿床单一叠,搭在苏弗胳膊上,掩住前胸。 阿微将倾心剑回入我的剑鞘,当先出地道,苏弗揽我欲走,我终于哭出声来:“你杀了我——”他掩住我的口:“跟我走,啊?”他的声音紧张而温柔,将我半拖半抱出了地道。 迎面三个庄丁提剑巡视而来,苏弗打横将我抱起,阿微当即道:“乔姑娘晕倒了,让开让开!” 苏弗低头抱着我几乎是飞出明漪山庄。 我满面的泪,明白不能让他们这么走,拼命想挣脱他,可是我挣不开,我想呼喊,他点了我穴道。我记得他眼中有歉疚之色,终究昏昏沉沉睡着。 醒来的时候,已是夜间,床畔是灯,苏弗就在床前暗红的灯光影里坐着,熟悉的容颜,熟悉的眼睛,关切的看着我。 我想起大师伯的惨状,流出泪来。是我害了大师伯,我引狼入室,我教阿微逍遥剑法迷惑了大师伯,否则,大师伯不会那么容易被阿微得手。 我坐起来。“阿期——”苏弗温柔唤。 我下床,“阿期——”苏弗跟在身后急切唤。 我冲出屋子,前面是竹林,黑漆漆的一片,竹叶沙沙在响,原来天上落了小雨,天也在为大师伯哭。我向前走,衣袖已被苏弗扯住。“阿期——”他的声音在恳求。 你还是赢吧 我摇头,对他说:“你放开我。杀人偿命,我去给大师伯偿命。” 他不放手,我回身掰他的手,我用了很大的劲,可是我掰不开。檐下有一排的小灯笼,晕红的光令我看到腰间的剑,我拔剑,苏弗的神色变了,他放开了手。 “我让阿微给你赔罪好不好?”他说。 “他能赔命吗?”我问, 苏弗无言,叹息道:“阿期,忘记好不好?忘记。杀了阿微你大师伯也活不回来。阿微是为了救我,否则,你拿了倾心剑回去,死的就是我,你大师伯不会让我活着出明漪山庄的。我救了你师父一命,算一命换一命好不好?” 我转身向前走,苏弗拦在我面前,我握紧剑:“让开!” 水雾中的苏弗有一种悲伤:“阿期,我知道你难过。你来砍我几剑,会不会好过一些?” 秋雨惨淡凄凉,我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发、他的温润的让我心魂尽失的眼睛,终于明白,我爱苏弗,一开始就是错的。我当断不断,饮鸩止渴。我们分属不同的阵营,我没可能跨越这一步,即便我是穿越的。 我绕过他,向前走去。 苏弗再次拉住我:“竹林里有毒蛇。” “阿弗,”我也终于叫他阿弗。我望着他说:“你若还记得我有一丁点的好,比如悦来客栈什么的,你就放我走好不好?我要去大师伯的坟前跪拜,求一个饶恕。那是我欠他的。我从没在世间害过任何人,虽然以前害过你,但你没有死;可是他死了,你总得让我去拜拜墓。” 苏弗静立,稍会儿一声呼哨,唤白马追风。他要陪我去吗?不,不用。 与追风同来的还有阿微,阿微撑了一柄伞,伞上挂了一盏小银灯,悠悠坐在马上,白衫胜雪,玉容如画,仿佛聊斋故事里的书生。对苏弗说:“二哥,她不能回去。她答应了加入天魔教,已是天山的叛徒,回去就是死。” “什么?”苏弗看阿微。 阿微跳下马,将伞与灯交给苏弗,自袖中取出血书,给苏弗看。 苏弗沉吟半晌,问阿微:“她写这字都谁知道?”苏弗的声音很平静,容颜也没变化,阿微却是微一怔,低声答:“只我一人,没禀告你之前,我不会令任何人知道的。”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44 章 苏弗将那布握在手中,一叫力,布化成灰,一点点洒落地上。 阿微垂了头,低声道:“阿微知道了,我也从没有见过。” “阿微,你怎令她写这个?”苏弗的声音依然平静,阿微的神色却是一凛,“我——,她见到了师父——塔下的师父。” 苏弗瞪了眼睛,问:“她怎会见到?” 阿微只好答:“你问她。” 苏弗望向我,我把九宫格开门、削铁锁进塔的事说了,原原本本,包括挥舞令旗,放烟花,以及见到南宫一都说了一遍,我不想骗他一个字。我讲述的时候,苏弗就那么瞪大着眼,听我说。他会怎么反应呢? 方才他那么平静语气,阿微却是紧张的畏肃,让我这个局外人都感到一种压迫。 苏弗最终的反应是,唇边不可思议地一弯,笑了,对我说:“你竟然还活着!阿期,你是怎样的幸运,得上天的眷顾!”他那么欣慰地笑,眼睛里是我仍然活着的庆幸,感天谢地那样,全然没有提天魔教的巨大损失,以及我给他带来的可怕遭遇。 阿微垂了头,一手紧紧扣住了另一只手,开口道:“是我的错,我考虑不周,我没想到——” 苏弗道:“你错,是因为你代我做主,把她留在天魔教!她不属于天魔教。阿微。——她是我所有的光明,你却要把她拖进黑暗!” 阿微的头垂得更低了,两只手也攥得更紧。他跪下了。潮湿的土地上,阿微簇新的白衣跪在泥泞里:“二哥你责罚我。”我知道阿微跪下是因为生死相随花。苏弗若知道阿微给我吃了生死相随花,会怎样的反应? 苏弗伸手将阿微拉起来:“阿微,自今日起停止给师父送水和食物。——我现在陪阿期去明漪山庄,为了阿期背叛天魔教。记住:去明漪山庄杀俞笑桐的是师父!他蒙骗了阿期去救我,逼迫我留在魔教我偏反出魔教。天山死了俞笑桐一定会联络江湖侠客向天魔教发动进攻——侠客门派压境之时,将师父从地道移去天魔宫,宣布师父死讯,他因练功走火入魔身亡。这样师娘和众堂主就不会疑是我们杀掉的师父,也不会生抢夺教主之位的念头。然后你用苏娘逼迫我回天魔山任教主抵抗侠客的进攻。” 我惊呆地望着苏弗,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杀师、夺位——苏弗可以这么平静地说出来!他的眉峰锐利,冷静如山! 阿微脸色煞白,问苏弗:“那——挽天功怎么办?” “听天由命。阿微,你怕吗?” 阿微嘴唇哆嗦:“二哥,我是想,你去削断铁索,这样师父只会责罚我,你可以继续随师父学武。你能过关的。我们可以把事情做到天衣无缝。” 苏弗温和的语气安慰般道:“阿微,我忍受不了的。如今的我们已不是当年的我们了。这么三年自在的日子之后,再在他面前伪装、低头、忍耐,看着自己亲人被他伤害,我做不来。我宁可死,你怎样?” 细雨点洒在阿微的乌发上,我第一次发现阿微是个年少的孩子,他那样仰头看着苏弗,眼中含泪:“二哥,我也不怕。不过我的死可以换你活下去。再有两年,你就练成挽天功了,再也不用忍了——” 苏弗摇头:“阿微,你为什么没放师父自由?因你知道师父是不能放的,他若重回天魔宫,等待我们、阿凡、苏娘的将是怎样黑暗危险的日子?我们生死不论,不能拿苏娘和阿凡冒险对不对?而不放,师父再不会教我挽天功,那么我还有半年的时间,你还可以有一年,这一年半的时间只要我们利用好,就可以让苏娘和阿凡一世过开心无忧的日子。——你也不要怕,我一直认为祖师在天山消失是有缘故的,他没准还活在天山的某个地方,所以,我背叛魔教,跟阿期去了天山,也许会有奇缘的,你要有信心。” 阿微抹去泪水,好一会儿点头说:“二哥,你这些话乔姑娘可是都听着呢,你随她去,不怕她出卖你?” 苏弗转过头来看我,微笑:“世上任何人会出卖我,她也不会。阿微,我和你打这个赌。我若输了,将教主位让给你做。” 阿微扭头:“你还是赢吧。” 苏弗大笑了:“将你的灯和伞借我,我现在送她离山。” 我看着雨幕中那个笑颜绽放,风姿无敌的人,他微扬着头,目光望向前方的渺茫夜空,一双眼睛漆黑邃亮,有着穿透暗夜颠倒乾坤的坚毅决断。——原来这个人我从来不认识,也从来没有看清过! 贴心的少年 伞遮住我的头顶,那盏银制小灯笼在眼前晃,此时的苏弗熟悉而又陌生,我看着他,心乱得再也理不清。 他要利用我去天山,他明白地说了,可他还能这样温柔有感情地看着我,他的心——真的是魔鬼级别的吗? “是天亮走,还是现在走?” 他的声音清平如昔。原来他以前就是这样骗我的,他的温文、他的清澈笑容可以这样真实的展现,都是伪装吗?我对他说:“你不可以跟着我!”我几乎是喊的,转身便逃。 我认出来这片竹林就是那日有毒蛇出来的竹林。我跑回院落,穿过亭廊,黑暗里,路潮湿漆黑,只方才苏弗的住所和远处阿微的宅院里有星点的光,我记得苏弗院子里的塔下有一条小路可以下山,那日阿微就带我从那里走的。 我的脸上扑来凉凉的雨水,我沿湿滑的小路胡乱前行,一个趔趄,几乎滑倒,苏弗温暖有力的手已从身后扶住我。我怎么可能摆脱他呢?且这里是天魔山。 我推开他的手,自己立稳。他微微受挫地停顿了一下,斜风细雨中,水雾溟濛,他的眸子反更透亮,认真看我,感喟似的说:“阿期,你别恨我,你大师伯死了,我赔还性命给他。”他停了一停,继续道:“我师父若死了,我也就活不了多久了,最迟到明年春,阳气复苏的时候,我体内的内力就再也控制不住了,等待我的,不是死亡就是疯癫;然后是阿微,没有我的引领,他的挽天功也撑不过一年。你看,你已经为你大师伯报了仇了。只这么几个月的时光,你允我陪伴你好不好?” 他和缓的说,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他的眸子澄清宁静,如天山瑶池里的水,纯净动人心魂。细雨沙沙打在伞上,四周是幽黑而静寂的,只他伞下的灯在亮,映着他的发,他的眉,他的鼻唇。我觉得,说出这番近乎恳求的话来,对于他来说,也许比直面死亡还要难。 我的心发颤,“你不是说你师祖有可能在天山?” 他的黑亮的眸子跳了一下,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再然后,他就笑了,从未有过的开心,面容绽放出光辉,仿佛重新活过来一样。嗯?这是为什么?我想了一下才明白,原来是我方才的话,我说他师祖有可能在天山,就是说希望他能活下去,所以他——这样开心,璀璨璨光华盛放,将黑漆的雨夜都要照亮了。 我转头走,他追上来为我撑伞。雨并不太大,他却距我很近,令我几乎感受到他的欢乐和身体的温暖。我下意识的话出卖了我的心,他这一会儿一定是在欢悦的笑吧,笑容该像春天里最美的欣然的花,我不看他。 夜雨淅沥,银灯照路,追风在我们身后蹄蹄踏踏地跟着。一路有无数的关口,关口守卫见苏弗来了,都忙打开门或移开路障,躬身送行。 我越走越累,我这是要去哪里呢? 还真帮助他去天山吗? 终于走不动的时候我停下脚步,耳边是苏弗悦耳的清润的声音说:“上马吧。” 他将我腾云驾雾似的抱上马鞍,揽我在胸前。他有一种大胆,一种欢喜,还有男儿的力量。我应该逃离他的,可他的身体是这么温暖,我喜欢与他的亲密接触,逃不开我本能的愿望。追风在夜路里跑着,雨湿了我的发,湿了我的衣衫。其实只要有苏弗在,哪怕明知他是恶魔,我的心都是安宁快乐,那实在是奇怪的事情。 也许是受了雨,受了惊,在打了无数喷嚏之后我的头也痛起来,苏弗觉察了,一手将我护紧,一边纵马飞奔,终于到了一些有屋宇的地方,他说:“这时候敲人家的门也太讨厌了,我们不请自入好不好?” 他抱着我纵入高墙。里面黑黝黝的是整齐安然的院落屋宇,一点人声也没有。我在发热中也有紧张,觉得我们是私闯民宅的大盗。他倒无所谓的拉着我到一侧屋宇,拿下门栓,轻轻推开门,再扶我走进去。 这人胆子太大了。跟他在一起,我怎么也逃不脱共犯身份了。 他打亮火石,轻车熟路地点着油灯。我看清了,这是一间简朴小房,只有一张床,一桌一椅而已,素淡极了。 “这是寺院客房,我以前在这里借宿过。”他说,“你先躺下休息,我去舀点水来。” 他去院中水井中打了一桶水来,然后倒进木盆中,将脸巾浸湿了,过来揽住我的头发,为我擦脸——我,看着他的细致动作和温柔神情,感动又心伤,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苏弗一愣,说不出什么,只复为我洗手,良久才道:“阿期,若不是你,我不知我活着是为什么。我真想将我所有的都给你——”他说不下去了,这大约是他说的最近似于情话的语言了。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45 章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看着他,就是骗我的,我也爱听啊。 他低了头:“阿期,我将天魔教的事情不避讳地说给你听,就是因为我不想再隐瞒你了,想让你看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子。我的生命本已不多,再骗你还有什么意思呢?” “那你以前哪些是骗我的,哪些是真的?”我问。 苏弗有些狼狈地发急,咬唇道:“你的心不知道吗?” 我,就是不知道啊。 “你用剑将我的心挖出来,你一点点的看,就知道了。” 咦,他说的内容怎么有些凶狠狠的?因为我怀疑他了吗? 他端着木盆出去,身影在灯光下晃动,不知为什么,看着那覆盖了半边墙的影子,我的心安逸下来,好像悬挂许久的心放下了,不用再不安,不用再伤感,不用再怀疑。只要他在,只看着他那么真实的温存,世间的争杀凶险欺骗谎言就都可以暂时抛却,什么都不用理会了。 他,眷恋贪看;我又何尝不是呢? 他端了碗水回来,蹲在床边喂给我喝。他的一举一动都是美好,我眼前被他所有的容貌、表情充满,我痴呆呆地看,想用手抚摸他的认真纯挚容颜。我想,世间确实存在着一种缘。那不是任何一种外貌可以带来的,其下隐藏的应是一种精神,是想象的梦寐以求的精神显示于外在,合而为一,才有这样的契合心灵,震动神魂。 他的品性中一定有令我仰慕的特质,虽然我不能确切理解,但不能视而不见。 我当然不能伸出我的手,也没有力气再说什么,只在一种安慰自己的欢喜的向往里——明天还可以看见他——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我发起高烧。天亮之后,恍惚听云林寺里的老僧人来为我诊脉,苏弗问“怎样?”那老僧人说:“女施主中了毒。” 于是他们就反复诊脉,研究奇毒,遇到难题,一筹莫展的样子。 是“生死相随花”的毒啊,可我没有力气说,也不想说。苏弗给我喂大碗的中药,温柔地哄我喝下去,药极难喝,让我想逃开,可我喜欢他温柔的声音,亲切似可依赖的亲人,就咕噜噜喝下去,继续昏沉沉睡觉,然后吃什么吐什么。 我一连昏睡、呕吐三天,痛苦时苏弗一直在近前,只要有他在,我就可以坚持下去吧。 他们将我师父请来了。迷迷糊糊中,我看到师父的面容,不知为什么,痛苦委屈一下子奔涌而出,抓住师父的手大哭失声了。 师父将天山珍贵的解百毒的丸药给我吃下。我也希望天山神丹能解去生死相随花的毒,谁知仍是没有起色。昏昏沉沉中,老僧人和师父给我会诊,最后老僧人道:“她这毒,竟是无解的。许是娘胎里带来的,短时瞧来并无妨碍,解毒倒是伤身了。好生调养一下,强身健体,别再感风寒也就是了。苏弗,我解不了她的毒,你可以走了。”说罢,不待苏弗答话,飘然出去了。 苏弗对师父道:“云掌门,她也许是在蓬玄洞天中了我师娘的毒,我想带她去见我师娘。” 师父说:“我宁愿她死也不让她入魔教。这个念头你不要有。你肯捐弃自己的性命救阿期,我替阿期谢谢你。武林中生死有命,不能强求,阿期的毒既然无解,我们也不会为难你,古镜大师说你可以走了,你走吧。” 苏弗站在那里,好一会儿道:“阿期在哪里我在哪里,我陪着她。” 师父叹一口气,出去了。 我不知道苏弗怎么对师父表的态,又怎么解释大师伯的死因,显然师父言语里没有将苏弗当敌人。苏弗有那种能力,清澈的眸子,挚诚的表情,让人相信他的纯洁与无辜。 我是知道他的所为和目的的,所以我不信,虽然我被解毒药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 夜里我从昏沉中醒来,觉得自己好了许多,我想一定是因为不再喝解毒药的缘故,不但头脑清楚,而且竟然有些饿了。 睁眼看到苏弗倚在床边,昏黄的烛光影里,他的脸上有晶莹闪烁,他在流泪,黑茫茫的眸子中,就那么定定的流泪,泪珠顺腮边落。 我吃惊,问:“你怎么了?” 他掩住面,勉强道:“上天为什么这样,你这么好,怎么会——” 他哽咽了。 我终究被他感动了,因为觉得他不是在骗我,不是假装的,这么夜深人静的,他独自演戏,没必要的。 “阿期,我还是想带你走,以后不管什么样的命运,你别怪我。” “你带我去哪里?” “我师娘那里。她是解毒高手。她救了你,你的生命就属于她了。不过有我在,她未必敢难为你。我可能得从此受制于她,也许会做很多你接受不了的事情。其实以前我也做过,只是你不知道。我和阿微为了求生,为了苏娘和阿凡好的生活,做过很多残酷的事情。你到了师娘身边,这些就都会知道了。那时你会怎样看我呢?我一直想让你看到一个符合你标准的、很好的我。阿凡说得对,我总是自欺欺人。我离你故事里的那些侠士太远了。你仰慕崇敬的,我不能实现,枉你这么真心待我。” 我想我应该相信他的,可是我说:“我不去你师娘那里,我宁可就这样,你若真的为我好,就应该听从我的愿望。”我怎么也无法将我中了生死相随花毒的事情告诉他。我不想被他怜悯、施舍,乞求他的情感,从此倚赖于他的血生存。 苏弗以为我是侠客的坚贞,他有感动,也有敬佩。 “好。我来想办法让师娘出山给你解毒,世间什么都有可能,你放宽心,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上天一定会眷顾的。”他给我一个笑容,清朗明亮,雨霁云散。 我,被他这勉强现出来的笑容深深地迷醉了。 若论容颜的美,他不及阿微;论轻松自在的性情,他不及阿凡;论开朗端正,他不如祁翾;论诚实直率,他比不上天山的十一师兄。可他就是他,明知道他可能是在利用我,在骗我,我爱他的心并不能稍减。这是怎样的沉陷和糊涂呢。 世间也许有比他再好、再温柔、再贴心的少年,有许多许多,可是我不会再喜欢。 “我给你再讲一个故事吧。”我说,“题目与白马有关,叫白马啸西风。” 苏弗轻轻将我被角掩好:“夜已深,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讲。” 世间再也不会有谁比他的眼睛更美的了,我痴痴地看。这么善良的一双眼,得有怎样温暖的心才可以呢? 枕在梦上 第二日我好了很多,竟然喝了一大碗小米粥也没有吐,苏弗欢喜得眉眼都亮了。我喜欢看他的眼角眉梢,想起秦观的一句词:春风十里柔情。我也许可以和他一起飞,枕在梦上,徜徉在云中,醉行千里。 师父与祁翾进来探视我,师父说,她要走了,送大师伯的灵柩回天山安葬。 我的心沉落下来。师父和祁翾都没有问我大师伯的死因。也许是他们信了苏弗的解释,也许是因我中毒及大病一场,他们怜悯我,不忍相询。 苏弗起身道:“云掌门,我陪阿期与您一起回去。”他的心中该是怎样的渴望激动呢,可他却说得这样若无其事,安宁平和。我望着他的长身玉立,青衫安稳,他以前对我说的话,到底哪些为真,哪些为假呢? 师父道:“不。阿期既已好转,就与祁翾留在此地,一是与祁翾习练除魔剑法,也许随着武功的增强可以更好的抵抗体内的毒;二来,他们作为倾心剑的传人,要代我联络江湖各侠义门派与天魔教决一死战,为俞师兄报仇。” 苏弗垂眉:“云掌门,我会依诺帮助阿期,为侠客们攻打天魔山带路的。”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46 章 “如此甚好。” 师父就要走到门边了,我终于忍不住道:“师父!——” 师父止步看我,我下了决心,道:“师父,您为什么相信苏弗?他是天魔教的人,他的话不可听。他若引路,您不怕侠客们被他带入魔教的陷阱?” 我感觉得到苏弗的目光,一定锐亮地盯住我。可我仍然要说出来。他与阿微打赌,说我一定不会背叛他,但我不能帮助他骗师父,陷侠客们于危险之地,那不是我能承受。 师父看我:“阿期,你在说什么?” “师父,在天魔山的时候,他曾与他师弟说过一番话,我讲给您听。”我止住话,等待着苏弗出手,他会不会就此将我杀了灭口呢? 我不看他,眼角余光可见他的衣服下摆,青色的衣襟有许多褶皱。他这么讲究仪表的人,因为每天衣不解带地在我床前照顾我,才将衣服压折得这么没有形象。 他的衣衫纹丝未动。 他就这么等待我揭穿他吗? 我咬唇说不下去,原来在他面前,我真的没有背叛的力量。我难过得想哭。 师父道:“苏弗出去,阿期你单独说给我听。祁翾,你到房顶上守着,别让任何人偷听。” 苏弗转身就出去了。 祁翾也走出去,掩上了门。 我的心忽然坠落。我在霎那之间失去了苏弗。 忽然便是不可忍受的痛,泪自我眼中转出,哪里还能说出来一个字?室内安静,师父在等待,我却拼命忍也止不住泪水,原来失去苏弗,我根本承受不住。 师父说:“阿期,你听到了什么?——还要说吗?”师父的语气温和,还有怜悯。 我终于明白,失去苏弗,我没有再活下去的力量。我撑了全身的力气对师父说:“师父,我不是您的好弟子,我爱上了魔教中人,他利用我——” 师父坐到床边轻拢我的发,柔和安抚我:“苏弗这样待你,别说是你,若我年轻时,怕也要沉陷了。世间最难得的是痴情。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一世的心都可以无憾了。有时候我想,我一生追求的是什么呢,不过是至死不渝的情,可你大师伯不给我这机会。那个歌女我给了她钱,打发她走了。不管怎样,她给了你大师伯生前一段快乐时光。你大师伯的情动我理解,只是我不能接受。这一回,苏弗为了给你解毒,自愿服食天山化功丹,生命由古镜大师处置。他肯这样牺牲生命为你,我们这些人都很感动。他上次舍命救我,你大师伯说,只有年少初动情的人,才会这么不顾一切的付出。此间的古镜大师也给了苏弗一个评语,说是‘情痴’。古镜大师说,苏弗这样的人自然是天性中有一种纯粹执着,学武便要学到极致,爱人便爱到忘我;但也与他生活际遇有关,他渴望成功与征服,所以能够学世间最艰险的武功至今;他是孤儿,欠缺家的安稳和亲情,所以对情感分外的执着。你一定是给了他家人的感觉,所以他这么爱重你,为你不顾一切。他又能利用你什么呢?他若要倾心剑,早就得了。倒是你可以用这份情将他向侠义路上引。有你今日这话,师父相信你不会坠入魔教了,若是能将苏弗拉到侠义这一边来,才是你为武林做的莫大的贡献了。” 我苦笑:“我这么笨,如何是他的对手。”怕是苏弗将我全算计尽了。 “你为什么要将他当做对手呢?”师父莞尔。 我说:“师父您不知,他接近我是有目的的。他想去天山,因他听说有一位练挽天功的前辈在天山失踪,他想寻找那人。” 师父笑了:“原来是这个。我们在天山这么多年,可以说每个山沟每块草坡都熟悉,若有这样的人,岂能逃过我们的眼?苏弗想寻练挽天功的前辈倒是有可能,古镜大师说,苏弗所练的挽天功是愈练愈凶险,最迟到明年春,他必得冲破一关,否则就会内力反噬而亡。今年春,他曾就此事寻求过古镜大师的帮助。古镜大师告诉他,佛只渡有佛性之人。心存善就是佛,心存恶即是魔。去除你的魔性后再来找我吧。将苏弗打发走了。所以为了活下去,行善弃魔的心他该是早就有的。此番联络江湖正义门派铲除魔教,正可以利用他,他也答应了我和古镜大师,说会帮助我们毁灭魔教。他的生命只有这几个月了,料来会有所取舍的。” 原来师父与古镜大师都是要利用苏弗的。苏弗那么聪敏的人,该早知道了,所以将计就计?我想得有些头痛,越发觉得苏弗在迷雾之中,他到底怎么想的?哪些为真哪些为假? 连古镜大师都说他只有几个月的生命,那么也许只有这个是真的。 所以,他尽力地对我好,却也一直隔着一层,从不对我过分亲近,更别提表白和承诺,他给不起。 我心里为他可怜。就算,就算他是骗我,骗师父,骗古镜大师,也不过是在执着的求活,我何苦揭穿他?便他给武林带来天大的危害,我一穿越来的,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正义观念。成王败寇,这样的认知我还是有的。 可我方才伤了他的心,他也许离去了。被自己坚信的爱人背叛——我起身便要去寻他,师父忙扶住我,问我去哪里。 我告诉师父去寻苏弗,问:“师父你说,我背叛了他,他会怎样呢?” 师父道:“让我们看看他还在不在这个寺院中,化功丹三天后自然化解,不需解药的,他若心虚,或放弃了这份情,就会走了。” 我忐忑不安地被师父搀扶出来,祁翾从房顶上跳下,告诉我们苏弗去大雄宝殿了,进去便一直没有出来。我的心一暖,却又有些害怕,他一定认为我什么都对师父说了,他会怎样?对我的情会不会变? 我问师父:“师父您说,我都说了要揭穿他,他应该很生气的,他为什么不走呢?” 师父说:“你问他,问他是为什么。” 师父将我送进大殿,离去了。 大殿里光线暗淡,一眼便可以看见苏弗靠在一侧的桌案前睡着了,发巾遮了他半边脸。他——倒睡着了! 听见我进来的声音,他一下子警醒,眼中有些迷蒙地看我,然后渐清晰明澈,起身站了起来。 我说不出话,只能向他勉为一笑。他愣怔了,便也释然地回了一个笑容。 他向我走来。步子可以说是温文尔雅,那几步路中他一定转了无数的心思,可他的眼睛却澄净如深秋风扫过的湖水,波澜不惊。其实他走路的姿态出卖了他的心,因为太注意从容温雅,所以才是太刻意,衣襟上横竖凌乱的皱纹更是仿佛强压下去的滔天浪涌,他的面上倒是对我现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来。 这样一个人! 便天塌下来的霎那,是不是也要坚持住优雅的风度,微笑面对? 我知,他不说话,是因他揣测不出我来的目的。 他惯常的沉稳少言。 他的生命都这么风雨飘摇了,何苦还不放开心怀,至于这么小心呢? 我眼中含了泪,问:“我背叛了你,你为什么还不离开呢?” 他看着我,温言说:“我若离开,你会承受不了的。你想过吗?” 我没有想他这么说,怔呆呆地看着他。我仿佛总可以在他面前无尽的任着性子来,从没想过他若离开我会怎样,我习惯的是他无尽的包容,他若离开,我真的会崩溃。 他笑了一下,“瞧你,才几天,人瘦了许多。” 他若说别的,说什么都行,唯有这句话,一下子让我的泪汹涌奔出。我想扑在他的怀里大哭,可我终究做不出来。 他将一方帕子给我。门外有小和尚进来,脚步凌空打了一个旋,扭身仓皇出去了。 耳边苏弗说:“回去休息吧。我去厨房给你做莲子粥喝。”他说的莲子粥其实非常麻烦,添加若干种配料,在悦来客栈时曾精心做给我吃,被我盛赞,他知道我喜欢。 我擦干泪,眼睛红红地问他:“你不怪我?”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47 章 他的眼睛异样闪了一闪,道:“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是不想再骗你,谁想却将负担转移给你。师父如母,有话不对师父说,有违诚孝,我明白。” 他倒什么都明白!我告诉他:“我没有说。”我来见他,就是想告诉他这句话,我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他一点也不意外地点头,道:“你师父是最正直的人,若她知道我杀师,那是说什么也不能接受的,不拿剑来杀我,也得逼着你向我动手,这间大殿早里外全是人。” “那你还能在这里睡着?” 他微笑,眨眼:“我这样生活惯了,倦了就睡,听天由命,处之安然。” 他搀扶住我,拥着我向客房走。佛门净地里,他的举动竟是再自然不过,也只有他,会将情感展现的这般圣洁,与周围的环境安然相和。 我问他,“你,练的挽天功很危险,没有你师父相帮……你不怕吗?” 梦想的那样 “怕也没有用是不是?只有向前走。世间每个人不都是一样的宿命?也没见每个人都在胆战心惊。” “是啊。”我黯然叹息,“生命是什么呢?一场悲剧,向前冲吧。”我想起《约翰克里斯多夫》里的话。 他笑:“这不像你的话呢。” 我说:“我听人说的。还有呢:真正的光明决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真正的英雄决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你不必害怕沉沦堕落,只消你能不断的自拔与更新。还有:不经历尖锐痛苦的人,没有深厚博大的同情心。” 他认真思索了一番,说:“你好像在讨伐我呢。” 我们穿过空旷的院落,我特别喜欢这么被他搀扶着向前走,边闲说着话,希望谁也别打扰我们才好。结果就真如我所愿,不管是师父还是祁翾还是云林寺里的和尚、借住在庙里的侠客们,没有一个出现在我们面前。偶或有人经过,立时别到另一条路上去,给我们留一个清静。 想来世间的人真是善良,知道这一个时候,对于我们来说,眉眼间只有对方存在,只愿和对方说话,谁到我们近前来,都是妨碍。 到客房后我才想明白,这可是佛门净地,而且古代社会,我们未婚男女这么谈情说爱出双入对的,人家肯定是认为妖孽邪魔,避之唯恐不及,哪里是给我们留存恋爱空间的善良?我是没想到,苏弗也忘情至此吗?还是他向来狷介惯了,不把世俗清规放在眼里? 恶魔,果真是有魔一般的性情。 “你的发辫蓬松了。”苏弗说。然后在床边为我打散头发编辫子,再用丝绳系好,拿铜镜来给我照。 我们那么眷恋眼前的时光,皆因都知道:太美,太好,太温存。 阳光漫漫地照进门窗,照在苏弗的眉眼,他虽然是有些憔悴的,但带着笑的眸光里闪现着孩子般的纯洁干净,忽然就让人忘记世间凡俗,去追慕梦想的境界,世外桃源。 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他吸引,他眸中的纯洁宁静可以净化人的灵魂。 有人说,你爱一个人,其实是爱他带给你的世界。他本身是那个世界的一部分,你的仰慕,是将他与他身后的景象连在一起,祈望的是一种因了他而将体味的全新生活。 苏弗,他便再出身魔教,他的整个精神也都在桃源。 我终于明白,我爱他,是爱他能带给我的境界。 我珍贵他,是因为,只他能给我这样的感觉。世间那么多人,他是独一无二的。 一直到他去做中饭,都没有人进我们的屋子。果然一对恋人的时间没有人愿意打扰。且让我这么好意的想。 师父进来对我说,她要走了。我明白师父是多么希望我将苏弗拉至侠客阵营里来,可我一点把握也没有。对于一个连师父都会杀的人,我一想就害怕,虽然见了苏弗就忘之脑后。我对师父说:“师父,我是一个很笨的人,我若被苏弗害死了,您千万别怪我,那是我今生要还的债。” 师父蹙眉:“你这样不信任他?阿期,我真不明白你了。放弃你对苏弗的情感,随我回天山,留你在他身边我不放心。” 我摇头:“离开他,我也就活不成了。”那是真话。 师父不明白我说的是生死相随花,末了只有道:“阿期,不管怎样,记得还有天山。你还可以回到雪莲堂里读书、发呆。没什么大不了的,所有的事情,再到绝境,过了两年看,也都不成为事情,可以置之脑后了。”师父想了想,下了决心似说:“你的母亲,是我的师妹,也是我最好的姐妹。她依父母之命嫁给你的父亲,一直心存遗憾、不情愿,可她很好地做贤妻良母,直到你的父亲不听她的劝阻去争倾心剑送掉你两个哥哥的命。她伤心欲绝,我对她说,你不想活了,可以,但等到两年以后再做决定好不好?若那时你还寻死,我绝不拦你。两年后,她对我说,她还是可以活下去的。我清楚记得她那时的笑容。她将你托付给我,去完成她一直想做而没能做的事情。她也许哪天会回来,所以你一定要记得回天山,等你的母亲。” 我心怀感动,答允了师父。 午间饭罢,我终究问苏弗:“你的武功毕竟是你师父教的,你为什么杀你的师父?” 那是横在我心间的刺,我定要问一问,虽然苏弗未必会回答我。 苏弗想了想答:“我要杀他,已经有四次了。第一次是我九岁。在神女峰,他残酷地教我们练武,我、阿凡、阿微被他的训练折磨得死去活来。我并不因此恨他,练武毕竟要经受辛苦才能有成。他虽然不把我们当人,为了活下去,为了给苏娘取来食物,我们可以忍耐。我们地狱般练了两年武,有一天,他命苏娘将我们三人锁在铁笼子里,然后手握钥匙对我们说,他只传我们三人中一人挽天功,让我们互相拼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才会做他的传人。阿凡阿微都吓怔了,因为我们三人中一向是我武功练得最好。我一手拉住阿凡,一手拉住阿微,告诉师父:我们谁也不会杀谁的,我们宁可一起死。师父不屑,与我们僵持了半日,见不能逼迫我们就范,就掐住苏娘喉咙,——”苏弗说不下去,扭转了头。 我不安:“算了,过去了,你不要说了。” 苏弗稍会儿转过头继续道:“我将我、阿凡、阿微的衣带解下连接起来。师父奇怪,问我要做什么。我说,我要套住你的脖子——师父自失去武功,全身瘫痪,只头和双手能动,坐在阿凡为他打造的轮椅上,以他教我们这两年的武功,从栅栏中扔绳套出去套住他的脖子,我的确能做到。师父害怕了,放了苏娘,答应教我挽天功,逼我们三人发毒誓,放了我们。于是我开始学习挽天功,武功进展极快,三个月后,峰顶绝粮,我攀崖下峰去果树林里摘果子,打野味,再送上峰顶。这样过了两年,我十一岁那年,开始拿峰顶的珠宝去集市里换粮食。我给苏娘阿凡阿微讲集市的见闻,说,我们做绳梯吧,然后我带你们下峰;苏娘,我们可以送你回家。我们的话被师父听到,那天夜里,师父给苏娘喂了药,用匕首在苏娘脸上划无数伤痕,早晨我们见到苏娘时,都惊呆了。师父恶狠狠道:这样她还好意思回家吗?我当时疯狂了,扑上去就将匕首刺入师父前心。我要杀了他!明知他死我也会死也要杀了他!可是师父命大,他没有死,我们扔下他在那里一天一夜,他也没有死,喊我们,让我们救护他,说他会继续教我挽天功,否则,我会被挽天功功力反噬而死。苏娘劝我继续学习挽天功,说我不应该为师父这样的人陪葬。阿微阿凡过去救护起师父。我整整两个月没有去见师父,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再和师父学武。那两个月是阿微照顾师父。苏娘生日那天我再见阿微,发现他变了,那种精神与体魄的变化超越了他固有的能力。我揪住他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被逼不过才说,他跟师父学了挽天功。我几乎发疯,我一个人受困于这武功不够,怎么还添上了他!我跟他厮打。阿微只有说,他想让我活,所以才也学挽天功,他学了,我也就会继续学下去。阿微说的不错,我看不了阿微被师父折磨,凭我的程度,还可以教阿微。过了半个月,我平静地出现在师父面前,继续和师父学武,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师父仍然像以前一样霸道严厉,叱骂责罚,我依然像以前一样恭敬顺从,俯首听命。渐渐师父开始有意折磨我,他知道我不会再反抗发疯,因为杀了他也就是杀阿微。我开始过地狱一般的日子。他只教我,然后由我教阿微。那一阵子我梦中开始出现我杀了师父的场景,总是这样的梦中醒来——” 我拉住苏弗的袖口:“不要讲了,我听了难过。”我知道他简单的词句下隐去了无数残酷,阴翳笼罩了他眉目,眼前的他让我心酸害怕。 他恍然一般回过神来,目光转过柔和的神色,用手轻轻抹开我的眉心:“你在天山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简直像梦想的世界降临。那么单纯、美好、善良、光明——笑起来的样子,仿佛永远生长在阳光中,从没有被阴霾笼罩过。” “我配不上你,阿期。”他叹息般说:“不能像你讲的杨过与小龙女、张丹枫与云蕾、黄蓉与郭靖、冒浣莲与桂仲明那样为你带来理想的生活。但我要你知道,我像你梦想的那样爱你过,我对你的爱不少于他们的任一个。” 第五章 桃源 极美的影像 桃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地:桃源。 他的长睫毛轻扫下来,在夕照的阳光下,给我留下极美的一个影像,虽则他的眼睛深处是阴郁的黑暗,有挥之不去的悲伤。 我不想他难过。遇到我,到底是给他增添了更快乐,还是更多的悲哀?我忽然想起一事,像个孩子似地轻摇他的衣袖:“我在你的书房里看到一幅画,画上一个女子怀抱梅花,那是谁?”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48 章 他讶异地笑了:“你还见了那幅画?那是苏娘。我们当时将所有的镜子抛下神女峰,苏娘说,我总得看一看自己呀。我便画画给她看。苏娘笑我画的稚嫩,教我绘画。从此我每年给苏娘画一幅,后来还添上阿凡和阿微,因为苏娘一个人住在天魔宫中,很寂寞。我们长大了,每个人忙自己的事情,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她只有日夜不停地为我们缝制衣服,我们三个人每次去天魔宫都会抱一大抱新衣服回来,穿不完的穿。等我做了教主之后,就可以将苏娘从天魔宫解救出来,和我们住在一起了。”他很乐观的样子,仿佛无限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 第二日,因见我好了许多,祁翾约我去后院松林里练武。到那里的时候,古镜大师也在,那是一位高瘦的老人,年逾古稀,头发眉毛都是花白的,非常慈爱,目光清明,一下子就让人静下来。他盘膝坐在林间空地上,看我们练了一会儿,便开始指点,他教我们做的都是基本功,我非常感兴趣,也许我正走在成长为女侠的路途之中?可惜与我练双剑合璧的是祁翾而不是苏弗。 午时我们与古镜大师一起吃斋饭,晚间回来见苏弗时,他在读佛经,面目安宁,洁净的前额上仿佛有光辉在闪,神情间有着与古镜大师一样的祥和超然,令我想,苏弗该不会是有佛缘的人?那可就糟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佛家把他带走,然后对我吟哦“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啊。于是问他:你怎么不练武?古镜大师说,要拳不离手。 说完才想起,苏弗若练武,被江湖人看见,岂不是泄露武功? 苏弗倒清爽一笑:“我不能练啊。不练,挽天功的内力还在体内东奔西走要找出路,我若练,压不住气息,又没有师父指点,会吐血身亡的。”他戏剧性的挑眉,显然心情很好。 我坐在他身边,忧心问:“很难受吗?” 他笑了:“就想和谁打一架,或者救个人才行。这里没有伤重的人让我救,所以只能读佛经,心静下来,气息也就平稳了。其实画画也行,音乐也行,不过庙堂静地,不好意思吵扰人家。”他笑盈盈的,模样爱煞人了。 我说:“我去找画纸来,你画张我吧。”那一直是我的贪心愿望。 他腼腆了:“我……试过……不行……我画不出来。” “为什么呢?”我追问。 他被我问的无处躲无处藏的样子,窘迫地说:“无法落笔,就是不行。” 真是怪人。 这日练武归来途中,祁翾将一张字条交给我。字条是精致的印着花纹的纸张,上面只四个字“陌上花开。”字体初看秀隽妩媚,再看,则有沉着豪健的风姿,颇有审美意味。祁翾说:“送信人是天魔教人,化装成侠客,意图混入云林寺,被拆穿捉住后交出这封信,说是给乔兄的。给他吗?” 我知道这几日祁翾派去各门派送信的手下纷纷回来,带来很多的武林人,云林寺内几乎住不下了,整日商讨着讨伐魔教的事。祁翾那么细心的人,魔教人若想混进来定然难。这信——难道是阿微给苏弗的?还是苏娘? “给他吧。”我说。 祁翾道:“师姐,我们一起去给他。” 祁翾的话里有莫名的紧张,他对苏弗也是疑惧的吧,可他敢和我一起面对风险。 我说,“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了。” 苏弗在厨房里做晚餐,我过去找他。苏弗做饭的时间比庙里的僧人们晚,因此灶间只他一人。进了门,先见他弯腰在锅灶前的背影。他的长衫已褶皱得不成样子了,也许是该回魔教换换了。他回去了,还会回来吗? 苏弗回过头,见是我,停下手中的勺子,脸上现出笑,许是被烟火烤和蒸汽熏,脸颊微红,额上满是汗,“有事吗?”他问。 定是我的神情令他猜到有事了,我将手中的字条给他。 苏弗接过字条,看了一眼,眼中的光芒止了一瞬,说:“这是阿微的信笺,阿微的字。送信的人呢?” 我告诉他,苏弗停了一下,眸光沉暗,长出一口气,将手中字条扔进灶火里,看着字条化为灰烬,他的表情很怪异,忽然“哎呀”一声,连忙起身搅拌锅里的粥,然后低身撤出灶膛里的火。他撤得急了,火星几乎燎了他衣襟,灰烟呛了他的脸,他咳嗽着,手用力地碾灭火,他的手在微微的抖,终于扔下木柴,双手用力按住额头太阳穴。“阿期,阿期——”他颤抖说,“你给我唱个歌吧。” 我有些发慌,给他唱《荷塘月色》: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弹一首小荷淡淡的香,美丽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萤火虫点亮夜的星光,谁为我添一件梦的衣裳……。 世间我的出现,也许就是来安慰他的。安慰他不安的灵魂。转瞬,他依然要走下去,走他无可选择、但是必须选择的坚决的路。 他终于平稳下来,将粥端给我,我坐在灶台前就着山野菜吃饭,问他,他说不吃。他一定是没有胃口了。 饭罢,他陪我回客房,坐在窗前椅子上缝衣服。那是寺里的僧衣,他试图改小了给我穿。秋风起了,他说我练武回来最好披件罩衫,别闪了汗。我看着他的大手拿绣花针,一针一针细心专致地缝衣服,不知为什么心中酸楚。 “我来吧。”我说。 我在那里缝衣服的时候,他就在一边默默地看,很晚了,也不说离开。 我将针线打了结,踌躇怎样让他离去,他忽然说:“你给我讲故事吧,那个有白马的故事。” 我知道他自己定是无法渡过这样一个夜晚,他再坚强,也有心中的脆弱。阿微的信,应是告诉他,他们的师父已经故去了。 于是我给他讲《白马啸西风》,讲至睡眼惺忪。“明天再接着讲,我要睡了。”练了一天的武,我实在撑不住了,在无法抑制的哈欠之后说。 “让我在这里陪你好不好?你前几夜发烧时,我一直在这里……”他说,声音越来越低,面色越来越窘,如蚊子,在那里低头不敢看我的哼哼。 我实在是困倦的没有思维与他纠缠,匆匆洗漱,和衣睡了。 可怜的苏弗,我这样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时,并不见他的人。桌上有盆,盆里有清水,还有一方巾搭在盆边。我知那是他为我准备好的,也不知他心情好了一些没有。 漫漫长夜,他如何挨过的呢? 穿过热热闹闹的院落,如今,云林寺里已聚集了太多的武林人,那些人虽然知道苏弗是南宫陌,也许是古镜大师和祁翾有交待的原因,对苏弗和我都避的远远的,并不近前。厨房边,我见苏弗手揽着一棵树干,在那里干呕。我急忙过去,问他怎样。他脸色苍白,说“无事。”一径摇头。 他没有吃早饭。 我给他端过来一碗白开水的时候,祁翾找我去练武。 我想不去,苏弗此时瞧着很不好……可古镜大师在那里等。我柔声问苏弗:“你怎样?要不要请古镜大师看一下?” 他面上勉强浮笑,说:“不用。你们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我嘱咐他几句方随祁翾去了,一路回头,他都在树旁疲惫憔悴地尽力对我笑。 因我回头,不小心绊了路边石块,一个趔趄,几乎摔倒,祁翾手疾扶住我:“师姐,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忙说。 那天古镜大师开始指点我们正式练剑。古镜大师原来是天山除魔剑法的传人。世人都道除魔剑法失传,原来只是除魔剑法传人出家的缘故。 他为什么好好天山弟子不做,要出家呢?当然这样的八卦我不能问。 古镜大师只要我和祁翾练一招,哪知就是那一招也不能让他满意,我们一遍遍地练,午饭都没吃,古镜大师一直陪着我们。到晚间,古镜大师将我们带至他的禅房,随意吃了斋饭,再给我们讲解、演练。 我累得筋疲力尽。古镜大师令我坐下,打坐给我疏通经络,我百骸舒适,不知不觉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时太阳都老高了,古镜大师已与祁翾在院中练剑,我匆匆洗漱吃早饭,来在他们身边。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49 章 心中一直惦念不安,不知苏弗怎样了?昨夜我没有回去,他如何过的?可好些了?他那样恶魔的体质,恶魔的心理素质,不会怎样吧? 嫁给我好不好 到中午时,有更多的武林人成群结队来,云林寺实在招待不了了。众人只好搬家,在祁翾的张罗安排下,一行人车轮滚滚前往祁翾说的另一个地方。 我走在苏弗身边。苏弗牵着白马,瞧着已好了许多,但气色不佳,脸颊明显瘦下去,风拂衣衫,连我都觉得他出乎意外的单薄。 我们边走边闲说着,我只要在苏弗身边,就有无止无尽的话,我说什么苏弗都可以接下去,他又是不张扬的,轻松随和,实在是一个最好的谈话伙伴。那些武林人远远地看我们,也不知他们都在想些什么呢? 半路时,祁翾请我过去,我跟他遥遥地走了很远,都过了一个山坡了,他才背对众人,将一张纸条交给我。仍是精美的信纸,不过换了赭黄颜色,上面只几个字“苏娘病重,速归。” “苏娘是谁?你知道吗?” 我知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这是阿微召唤苏弗回天魔山任教主。 祁翾说:“仍是乔装扮成侠客,以为借着人多可以到乔兄身边,哪想你一直在乔兄左右。不关注别的,眼睛一直往你们二人那里瞄,肯定有问题,我令人悄悄拿住,果然,搜出这张字条。” 我心慌乱,只有求助祁翾:“你说,这纸条若是要他回魔教任教主的,还把纸条给他吗?” 祁翾道:“怎么魔教教主过世了吗?那字条‘陌上花开’便是告诉乔兄这件事的?教主死了,所以,他可以‘缓缓归’了。我还想与魔教教主决战为师父报仇呢!”祁翾扼腕,稍会儿道:“师姐,古镜大师和掌门师父的意思,一向是让你留住他。乔兄是那类以情为生命的人,世俗对他的牵绊并不多,权力未必是他在意和追求的。可权力也是最能改变人的,他若成了魔教教主,怕是不能留在你身边了。等掌门师父带天山弟子来,我们就会向魔教发起进攻。难道你愿看着他成为魔教教主,与我们为敌,与天山为敌?” 我和祁翾一直在队伍前面走。祁翾将纸条撕毁了,一点点撕成碎片,用手帕包了,放进怀里。“师姐,我代你做主了。乔兄不能回魔教。魔教群龙无首才是最好,若能大乱,正是我们铲除魔教的良机!” 晚间,我们这一行人到达官宦人家的一个郊外别院,祁翾在这方面总是有他的办法。我被安置在临水观荷的香远堂。“夏天的时候,满湖荷花,这里是璧山别院的中心,也是最美的地方。”给我引路的仆妇们笑着说。 然后那年岁微长的仆妇对跟在我身后的苏弗说:“公子请入住隔壁的绮玉轩。” 苏弗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我知道他是想听我把路上讲了一半的《白马啸西风》讲完,那仆妇却固执地笑道:“公子,夜已深了,您还是安歇去吧。您去了,我好安置小姐睡下。” 那仆妇的话几乎再明白不过了,我不由看向这位意志坚定的仆妇,颇为有趣,再看苏弗。苏弗的脸微红了,但他不肯让步,同样坚定道:“不劳你费心了,我会安置小姐睡下,你可以走了。” 他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其实挺不容易的,那仆妇却是个固执认死理的:“公子这话就不对了。小姐还是姑娘身份,夜静更深,您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呢?” 苏弗面上紫涨了,他恼怒还不能发作,站在那里,迸出一句话:“我是她仆人还不行吗?我向来照顾她入睡的,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仆妇瞪大眼睛看他,很愤愤不平地转身离去了。 我们一时都是不好意思。苏弗讪讪的,自茶壶里给我倒了杯水送过来,又到水盆边将手巾浸湿了给我,这么一举一动完全公子风范的仆人又是谁能享受得起呢?我想告诉他,这些我都可以自己做,可是我若拒绝了他,他会不会难过? 我接过他手中的湿巾,笑道:“我接着给你讲故事吧。” …… “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的爱上了别人,有甚么法子?白马带着她一步步的回到中原。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终是能回到中原的。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这一段话我都是会背的。我给他讲完,他好久不说话,终于说:“阿期,我是不是太贪心了?你原谅我。可是,我真的是不舍得。我们,也许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他眼眶红了,转上泪光。“阿期,我现在很害怕,我怕这仅有的时光也不是我的了。我很贪心,我要你完完全全地属于我。刚才她说我们是什么身份,——你嫁给我好不好?” 我愣怔在那里。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我一直期待他的表白,可是他真说出来的时候我却慌乱不知如何应对。因他现在说的和他将要要的,我无法给予。我怔在那里,他已颤抖地双手揽住我的发,欲将我揽在怀里亲吻我。 我脸发烧,推开他,用力地推开他,转身就逃,不想慌乱间撞到屏风上,一个踉跄,不待我摔倒,他伸手拉住我衣衫,只一带,我便回他怀里了。他是武林高手,力气、速度、准确度哪里是我能及的? 我拼命地推开他,然后发觉他其实并没有再行动,只是黯然地站立,近乎绝望地看着我。 我窘迫停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向前从我的腰间拉出一枚玉佩,那枚玉佩我系在里边衣带上,被他方才一拉,外衣散开,玉佩便晃闪出来。 那是祁翾的玉佩,我还没有还给他。一是我常将这玉佩忘之脑后,另一方面也是我不知如何向祁翾开口。练剑的时候有古镜大师在;走在云林寺中,周围也时常有小和尚和武林豪客路过;祁翾平日忙里忙外的,我也不得单独和他相处的机会,人前给他一枚玉佩,怎么着都是说不清的暧昧。 玉佩是青玉,中间镂空一个祁字,四周梅花边。苏弗将玉佩解下来,握在手中,手上青筋迸现,我大惊,怕他将玉佩握碎,忙叫:“你还给我!” 说出来就知道我说错了。 灰烬上的笑 我忘记不了苏弗那一刻看我的眼神,惊愕,痛楚,竟还有一些茫然。他张开手,将玉佩轻缓放在桌上,转身走出门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误会了。我想和他解释,可是他方才的意图太明显,我怕。我怔了一会儿,还是追出门,想着不管怎样也要与他解释清楚,不让他难过。漆暗的夜里,我见他并没有进一旁的绮玉轩,而是跳下池塘,池塘边有小舟,他划小舟而去。我心惊,大声唤:“阿弗!你回来!——” 可他执拗的划船,并不回头,一下一下远去,水声、桨声与黑夜交错,渐渐融为一体,忽然就看不清人影了。 “阿弗!——南宫陌!”我大喊着他的名字,急的都要哭了,可我唤不回来他。 远远的火把亮了,一些人出现在对面湖岸,是祁翾和他的随从们。 忽然湖中桨声一停,苏弗身形陡起,半空里一个飞旋,剑光闪亮,直取祁翾! 我大惊失色,祁翾已迅捷避过剑锋,他身侧的随从们抢上护主,被苏弗利刃击飞,苏弗剑光直刺祁翾,祁翾回剑相迎,只两个回合,已被苏弗迫得在地上翻滚。眼看苏弗凌厉追刺,祁翾胸前的锦囊被他一剑削飞,我嘶喊:“住手!——” 苏弗止住了剑。 祁翾的随从们登时箭上弦,团团包围住苏弗,凛冽待发,生死之势瞬间立转,我大喊:“师弟,别放箭!”想也没想地跃入湖中。 秋日的湖水已经很凉了,我恍惚见苏弗看我一眼,然后人纵起,飞向院墙外,消失不见了。 我的心忽然便与冰凉的湖水融为一体,不知己为何物,也不知后来怎样被祁翾拉上船的。 苏弗,竟然就这样走了。 祁翾对我说:“师姐,你不要伤心。不知你想过没有,乔兄这么走是存心?”祁翾收好我还他的玉佩,再系被苏弗削断的锦囊带。“我想乔兄当是从别的渠道得到了回天魔教任教主的消息。他没有理由离开你,便演了这么一出。你送我的这锦囊我挂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见他在意过,何至于突然发作?师姐对他的情,他那么聪敏的人,当一清二楚,怎会突然怀疑了呢?而且他若要走,走陆路就可以了,为什么偏划船到对岸来找我?又不杀我,只为了削断这锦囊的带子吗?乔兄什么时候是这样行事的人?我认为,他演这一场戏,是给人看的。也许还有魔教人在我们的队伍中,我倒要当心了。”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50 章 我想的却是:苏弗就是成心削祁翾的锦囊去的。他那么清傲的人,看着祁翾胸前的锦囊不快应已很久了,但他不说什么,待我拒绝他,才发作。 我拒绝他了吗?我拒绝的只是——当然对苏弗来说也许是一回事的。 我不该将他的锦囊送人。可我在冰冷的湖水里游过去救他,他明知我不可以受寒的,却不管不顾,一径走掉。 他误会了,他大约也是真伤心,还是他真的打算放弃我了? 我应该难过的,可我眼前晃来晃去的却都是他揽我入怀的那一刻,他的眉目,他俯下的唇——我的脸发烫,这么左思右想的,就真的发起烧来,冷得直哆嗦。 古镜大师为我诊脉配药,小和尚送熬好的药给我。再没有人在我身边哄喂我吃药,也没有人在近前照顾我。祁翾每日会来看视我两次,可我的心里是更难过。我无数次梦见苏弗来至床边,真真切切地用湿巾为我擦脸擦手,向我笑,心里暖得似乎花儿在梦里竞相开放,触手可及皆是甜美幸福,醒来却一片虚空。他给了我多少,此时就留给我多少空洞,无法填补。 我就这样失落了他么?他做教主去了,再不来照顾我。 我静静地流泪,再自己擦干。我必须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将伤心深深掩埋,随着日子的消逝,慢慢好转,沉默地吃饭、行路、练剑,也许,这样就是成长,就是坚强? 一个月后,师父带着一众天山弟子来了。在璧山别院里开了一次武林大会,我缩在角落里,不想见任何人。非常庆幸的是,十一师兄没来,留守天山。我已经习惯于在武林人的指点和议论中面不改色地走过,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还可以对师兄们笑着打招呼。我才不会倒下,我原来比想象中更坚强。我要在灰烬上站起来,在人生的路途上,给以笑容。 支撑我的,是倾心剑。 我和祁翾配合得越来越好,虽然我们自始至终只练一招:我先出剑,祁翾随即刺对手前心。这一招,从静止的靶子练到移动的靶子,从并肩出剑到对面出剑,我几乎练到条件反射、随心所欲,连师父见了,也不由点头——师父向来不轻易称赞人的。 原来我练武真的是有天分的,也许是乔期的潜在资质终于被我唤醒了。 因我和祁翾练的是除魔剑法,所以那些武林人再怎样议论我,也不敢当面轻忽我。 在我失落爱之后,倾心剑还可以支撑我生存。师父是不是一早就料到了,所以坚持要我做倾心剑的传人? 师父被推举为武林盟主,定于第二日进攻魔教。当天下午,来了乔澍、乔朝等人,他们狼狈而来,带来一个消息:苏弗烧毁了太湖乔家。他一个人,亲自去的,将乔家人赶出家园,放火烧了乔家。 我不知道苏弗是怎么能做到的。乔澍咬牙切齿,破口大骂;乔朝义愤填膺,红了眼睛;芳槿抱着一个月的小儿可怜地在乔澍身后流泪。孩儿啼哭,程老爹和冯氏们急忙照看。我忽然想起八师姐将苏弗架在火上烤的事情。苏弗烧毁乔家,是不是与我有关?我又叫了“南宫陌”的名字,是我,害得乔家失了家园。 我悄悄逃出大厅,逃到水塘边。深秋的风吹透我的衣衫。古镜大师说过,我体内的毒,最受不得寒,寒气就是病引子,那一刻我想的是,就让毒发作吧,让我抛弃一切,再不用面对我需要面对的。 身边是寂寞枯荷,飘转落叶,远处人声沸腾,灯光烁烁,我在柳下石边抱膝蜷缩成一团,听夜风萧瑟低吟,有寒鸦掠月飞过。 苏弗此时在做什么? 他的计划实现了,他当上了魔教教主,这一刻可还会记得我,傻傻的只知道爱的我?他那样深远的心机谋划,想起我的时候,会歉然的笑还是轻轻一叹呢? 我不再想他,因为想他会让我难过。寒冷刺入我的骨髓,我会就此冻僵了吧?他便再纵横江湖毁灭一切与我也都无关了。我将离开,去往一个安乐地,花明柳绿,到处是温暖美好,有相爱的人执手温柔的笑,没有谎言、利用、杀戮,只有爱,无尽的爱。 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期望:让我飞往梦想中的温暖与光明。 祁翾百忙中还想着我,他发现我不见,派人满园子搜寻,终于找到我,送我回房,再次请古镜大师为我开药方,熬药,师父来探视我,乔朝晚间陪在我床边。 我烧得昏昏沉沉,第二天没能随他们一起进攻魔教。我是不是潜意识也想躲过这场厮杀呢? 侠客们惨败,死伤数人,还有人失踪,师父身受重伤被抬回来,完全凭天山灵药延续生命。 侠客们总结教训,那就是天魔山机关众多,完全是人和陷阱机关斗,魔教的人几乎影子也没见,败得实在冤。下一步采取的措施是:诱魔教人出天魔山。具体实施方案:我与祁翾成亲,不信魔教教主南宫陌不来抢亲。 因师父重伤,现在代任武林盟主的是江北盟主詹大侠。这个人来庙里较早,苏弗前番照顾我的一幕幕亲见,因此想出这个计策。祁翾推脱:“在下婚事需家父同意。”詹大侠一拍膝盖道:“哪个让你真娶亲,不过做样子给南宫陌看。贤侄且说,乔姑娘若成婚,南宫陌来抢亲的几率有几成?” 祁翾稍做沉吟,答:“十成。他一定会来。” 我讶异,不明白祁翾怎么比我自己对苏弗的感情还有信心。 他们不征求我的意见,乔澍同意了,我只有听从的份。 于是放出风去,倾心剑的两个传人要成亲,成亲之后,就可以练倾心剑高级剑法,魔教之人再不会是对手了云云。 山庄里开始安排部署,等着苏弗跳陷阱。婚期定在十天后,太近,怕消息传不到魔教,太远,又怕魔教准备太过充分。 也许苏弗每一刻都会来,山庄里充满了紧张气氛。乔朝被指派形影不离地陪伴我,她也是唯一一个为我着想的人,她拉着我的手,忧心说:“虽说这婚事是骗人的,可如今父亲同意了,詹大侠又做你们的媒人。若真拜了天地,你就是祁家的人。祁翾是贵族公子,他说了婚事不能做主,将来他家里若不承认这门婚事,你就进不了祁家的门,到时你可是一个什么身份?就算南宫陌被引诱来杀掉了,魔教灭了,人家祁公子走了,你的一生可怎好?” 我告诉她:“苏弗若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的,姐姐不用想那么远。” 乔朝垂泪。 我想的却是,苏弗那么聪明的人,明知这是陷阱,他不会跳的。他在离开我那一刻,就放弃了这情感。 他其实是再冷静不过的人。 所以,他可以烧毁乔家家园。 他要决了我的念想。就像他宁愿我嫁傅岩一样,我嫁祁翾他更是会赞成的吧。 他没准还可以自欺欺人地想,他是为了我好呢。 十天过去了,我每天度日如年心惊胆战的,苏弗却果真没有来。 成亲的这日,壁山别院表面上是很热闹的,一大早锣鼓唢呐喧天,喜气洋洋。无数的射箭手埋伏在院落四方,每个武林人都备齐了暗器、毒刃。詹大侠和祁翾指挥安排一切,我则是其中的诱饵。我将借来的客店大婶那身红嫁衣洗干净了换上,多好,连嫁衣都不用费事准备。 苏弗不会来的。我心中默念。 那些江湖人大约比我紧张得多,因为他们等待的是一场厮杀,生命的较量。可我和祁翾都站喜堂上了,一切如常,魔教根本就没有露面的意思,侠客们的准备就像一个笑话。 乔澍坐在喜堂正中,喜娘期期艾艾问:“要拜天地吗?” 祁翾说:“再等一等。”他比我还不安。他以前的话说得太满,这一会儿真有些擦汗。 于是大家坐下喝茶,直坐到日头偏西。迎亲的曲子翻来覆去地吹,掩盖着所有人的疲惫失望。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51 章 忽然祁翾的一个随从从树稍上压低声音喊报:“来了!来了!”喜乐嘎然而止,兵器哗啦啦出鞘,侠客们在等待的煎熬下沉不住气了,祁翾喝道:“都坐下!”他眉一轩眼一瞪,颇有少年将军的威严,把那些成名的武林豪杰们都震住了,于是在院子里的圆桌前坐下,照旧划拳吃酒。 院门大开着,苏弗出现在门际。 那一天骤雨初晴,天空是一道道靛青色与银灰色压低的云层,苏弗一身月白深蓝的锦袍,狼狈不堪地出现,却怎么也掩不住骨子里的秀雅俊逸,成为青蒙天地间最美的风景。 幸福的记忆 我早扯去碍事的红盖头,这一会儿也没有人理会我,大家的目光都在苏弗。苏弗显然是匆促赶来的,虽然他一贯的沉静,这一会儿面上是急速赶路后的通红,额头发际是滚落的汗珠,胸膛在起伏,身后背一个沉甸甸的大布袋。他的衣着都是极精致的料子,不过衣服鞋子满是泥浆水渍,苏弗会这么狼狈的在人前亮相,我记忆以来还真是第一次。 只他一个人。 从院门到正厅的路是空荡荡的,五六十桌侠客们分两边就坐,苏弗可以轻松地走进来,走到正厅我们所在的地方,可苏弗在门前止步。 他的眉峰紧蹙,双目精锐,再不是我印象中那个眉目纯净似水,眼中全是温暖温柔的人。他变了太多。他明利的目光扫了一眼门前的路,开口道:“我是意欲为云掌门疗伤来的。江湖有言,要起死回生,除非是天山的七珍还元丹配天魔教的挽天功。祁公子,你打算求我救令掌门吗?” 他的声音倒是一如往昔的清平,渐渐压住了紧急赶路后的呼吸急促。 祁翾道:“你肯救我的掌门师父?” 苏弗微微一笑:“我肯,但我有个条件。我不管你与乔妹妹成没成婚,我要你放弃这婚姻,将乔妹妹让给我。” 祁翾一笑:“师姐怎是我能让的?这得她情愿。” 苏弗明亮的眼睛看我,他的目光瞬间就可以穿透我的心。其实在他现身门际的霎那我就谅解了他,心中迷漫上来温暖与感动。终于明白,即便他不来,我也不会怨他、怪他,我会继续勇敢地在走下去,走前方再没有方向的路;可是他来了,我就成为世间最幸福的人。我尽量平稳开口:“你真的会救我师父吗?” 他点头。 他敢点头,我便回他点头,他敢拿生命当赌注,我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身后乔澍一拍桌子:“我的女儿,怎能嫁你这个畜生!恶魔!”他拍得茶杯掉落地上,乔朝忙扶住他,低声抚慰:“爹——” 祁翾回头:“乔伯伯,世间只他可以救我师父一命。”他说着走到乔澍身边,低声附耳说了句什么,乔澍想了一下,召唤詹大侠过来,他们三人在厅上商量了一会儿,祁翾出来道:“南宫教主,乔伯伯答应了,只要你救活了我师父,就取消我与乔师姐的婚事,将乔师姐许配给你。” 苏弗微笑如清风,道:“我不姓南宫,你可以称我乔教主,或乔兄。”这个人,倒有闲心纠正这个。苏弗继续道:“祁公子,我可以走进去了吗?” 祁翾一笑,对随从们道:“铺上木板,请乔兄进来。” 原来门口处便是一个大陷阱,苏弗再往前走一步就会陷落了。他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是我给他讲过射雕里郭靖黄蓉捉欧阳锋的故事给了他启发?我总是愿意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的。 苏弗步入大厅,乔澍瞪他的目光欲喷火:“阿期,他烧毁了我乔家,为父就算答应你嫁他,也要你替乔家杀了他,否则,我就没有你这个女儿!”老人家简直要跳起来了。他若能吃掉苏弗,一定当下就生吃活吞了。 苏弗沉敛了容色,郑重道:“义父,我说过,您做过我的义父,我就一生当您作父亲。我烧毁乔家是不得以,我会加倍赔还给您。”苏弗将后背的大包裹放在地上,解开来,是一包裹的珠玉黄金,晃得人眼目都亮了。“我今日来,就没打算还能活着离开。这些希望您能够重建家园,照顾好阿期,让她不管走到哪里,遇到什么,都有一个家可以回去。” 他说得真挚,乔澍也有些震动,眼望耀目珠宝,迟疑道:“这是你的聘礼吗?” 苏弗摇头:“这是我赔还给您的。我另有礼物给阿期。”他转过来,看向我,那一瞬间,眉目恢复了他以前的样子,明亮温柔,犹如他颈间挂的白玉雪莲花,纯美绽放——他还佩带着那链坠——他走到我面前,自怀中掏出一个绢帕包,打开来,托在他手心的是一枚翡翠镯子。 他方才置了一地珠宝璀璨生辉,众人一定以为这镯子是世间罕物价值连城,瞧来却普通的很,质地寻常,并不见多精致绝美。苏弗说:“你还记得边城的福缘记珠宝店吗?”他的声音柔和,我一下子想起来,这是当日我与苏弗闲逛时与店主讨价还价的那枚翡翠镯子,他竟还记得,且这么远的把它买了回来!所以赶路赶得急么?一额头的汗,一脚的泥泞? 他有无数的珠宝,却挑了这枚镯子做聘礼。 很轻又很重的聘礼,凝结的是他的心意。世间最平凡的物事因为心意也变成最贵重的,何况还是适合做聘礼的镯子? 他拉过我的手,将那枚镯子往我的手腕上套。这么大庭广众的,我的心在跳。他的手指温暖,动作微有紧张。 带上了这枚镯子,我就是他的了吧。 “阿期,不许要他的东西!”身后忽然传来师父的一声厉喝,我一哆嗦,手腕已被师父抓住,镯子被师父抢过摔在地上,清脆碎成几瓣。 师父是被担架抬出来的,拉住我的手说:“阿期,你是天山弟子,倾心剑的传人,不可以嫁恶魔。师父宁可死,也不接受他的救治!” 苏弗看着地上碎裂的镯子,似自语道:“阿期,为了这镯子,追风出了事,你再也看不到它了……”苏弗的眼圈红了。 我的头脑轰的一声,追风,那么矫健雄美的追风!…… 怪不得今日苏弗的眼中,即便微笑,也有挥之不去的悲伤。 为了镯子,竟然牺牲了追风。 他抬起忧伤的眼,对师父道:“云掌门,我要阿期是我的,哪怕口头上允诺的也好。您一定听古镜大师说过,我的生命也许只有三个月了。我什么都不在意了,但我要阿期是我的。我给不了她幸福,但可以给她一份幸福的记忆。我救您,是因为您是她的师父,您可以照顾她一生一世。我除了可以救您,还可以背叛天魔教,将天魔山所有的机关、路径告诉您,助您毁灭天魔教,使无数的侠客包括您的弟子们免于伤亡,这份礼物您要不要呢?只要您答应阿期嫁给我,这些我就都会做到。” 大厅内鸦雀无声,每个人感受的也许都是苏弗承诺的份量。师父沉默好久,终于说了两个字:“好吧。” 于是那个捐弃生命一定要救别人的人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 我们来在师父的住处,祁翾请天山弟子们四面护卫,因为挽天功救人的过程中不能有任何人打扰。 苏弗在救人前要沐浴更衣,我奇怪他在这个时候还在意这些细微末节,在等待水送来的静默里,苏弗向我解释说:“运功需要心静,我需要平静心情。” 我想他与我一样,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哪里开口,我无法率先解释过往,他亦无法道歉。可他这么一说话的声音语调,我就知道他的意思,他的爱,根本没有变。他看着我,目光里有歉意、弥补、小心和求恳在里面。 我的眼中莫名蒙了雾。我定定心,说:“若运功时有人打扰了会怎样?” 这也是不相干的话,我也只能找这样的话和他讲,他救人后会非常虚弱,生命完全交出……我根本救护不了他,哪怕陪上我的生命。 苏弗答:“我会控制不住内力,经脉混乱,七窍出血,疯癫发狂,死亡……”他听了我的话,大约也明白了我的心,语调有一些顽皮轻松。 我却是震惊,原来他救人时也冒这么大风险!怪不得他救人后会现出那么欣慰轻松的笑容。我好不容易才道: “其实你不用来的,你不是做教主去了吗?” 苏弗歉疚道:“我若不回去做教主,苏娘会被师娘勒令殉葬的。而为了做教主,师娘逼我去烧毁乔家,这些,你别恨我。” 我摇头:“我从来不会恨任何人的。你知道吗?你若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的。” 苏弗静立那里,想了一下说:“其实你还可以嫁人的,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呵护你。比如你嫁祁公子,我是真心祝福的,你嫁谁都能得到比嫁给我更多的幸福……” 我瞪住他:“那你今日为什么还来呢?”我是真怒了。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52 章 他有些慌张,哄我道:“你别生气啊。你想想看,我今日若不来,你得怎样伤心,我不想你伤心。还有你的那些师兄弟们那些江湖人又会怎样看你——” 他成心揶揄我。我推开他,冲出屋子去,世间再不会有比他更令我气恼的人了。 祁翾抱来换洗衣服给他送进去。 我站在廊柱边呼吸着清凉的空气,看着外面晚暮的天,紫蓝的云层,好像有无数清远的未来隐在天边。随着苏弗的到来,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清新美好起来,有盼望、有欢喜。 他会顺利过关的。他会无事的。他说也许只有三个月的生命,那一定不是真的。 随我去桃源 夜深了,我守在廊柱边瞌睡,祁翾悄步过来给我盖上厚厚的斗篷。他的斗篷有一种熏香,让人想起贵族家庭深远的宅院,优雅的礼仪。我很少关注祁翾,其实他真正是一个翩翩少年,有着优越家世,远大前程,如今陷在江湖仇怨正邪纷争里,不知怎样想的?我看不透他,但能知道一件事,他是善良的。 也不知他爱恋的那位表妹是什么样的? 后半夜,我被师兄弟们的欢喜声惊醒,跑进屋子,见一众师兄们正蜂拥围着师父,将师父抬到床上去。我惊奇发现,祁翾的方向是苏弗。他扶住苏弗,目光与动作里有真切的关心。那太出乎我的意外,为了什么?因为苏弗救了师父吗? 苏弗依靠在祁翾身上,眼睛里是笑的那样看我,他连牵动嘴角都无力,话也说不出来了。但精神是轻松的,他又在生死关上走了一圈回来。 我的泪水瞬间就蒙上了眼睛。 祁翾扫视周围,大约见实在无人可帮,些微尴尬对苏弗道:“我背你?” 苏弗闭了一下眼睛示意同意。于是祁翾将苏弗背到他住的屋子去,对我解释说:“山庄里人杂,怕有人借机报仇,我这里防范最周全,师姐你陪一下乔兄,我住那边耳房。” 我坐在床前看苏弗,苏弗的面孔苍白如玉石,他强睁开眼睛看我,瞳仁里是想笑的,却被无力的倦意覆盖,他的唇角微动了一下,似乎要向我说话,终究合目睡去了。 这一次,他明显比上次还精力不济,到第二日午后才睁开眼。我将祁翾准备的滋补汤给他喂下去,他靠在枕上,像个孩子似地尽力一羹匙一羹匙地喝,让人爱怜心软。 我尽力照顾他。我没有想到,保护苏弗生命的竟是祁翾。他的随从们里三层外三层严阵以待,江湖人没有人敢真得罪这位将军公子,所以小院保持了难得的安宁。 我不知道苏弗怎么做到的,将祁翾拉过来做护身符——难道他们达成了什么君子协定秘密协议?这得怎样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苏弗看出了我的疑惑,明净的眸子望着我笑,偏不说那样。我亦望着他笑,你不说啊,我还不问,让你去对树洞说。 到第三日苏弗也没见有起色,那些江湖人不干了,说不能等苏弗养好了,否则就控制不了他了。有人提议给苏弗服毒药,被祁翾坚决拒绝,为此还发生了争执,刀剑相向,差点动武。祁翾几乎是拧着眉毛进的屋子,冷笑道:“把本少爷惹急了,都撵出山庄去,我还不伺候了!” 苏弗笑:“准备纸笔,我给你画天魔山地图。” 祁翾大喜,立时将画板送至床上,站在苏弗身边看画图,边看边点指议论:“这里没有人马埋伏?”然后摇头。 苏弗好笑:“总计不过三百人,这么大的天魔山,如何安排?你能守住试试?” 祁翾颇为自信,于是变成祁翾防守,苏弗攻山,两人在图上点点指指,有时还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时,祁翾会退让,苏弗会止言。我奇异看他们,不明白这两人怎么忽然这么融洽和睦如朋友兄弟一般。当然祁翾一见面就对苏弗有好感,可是能让祁翾这样的公子哥收敛傲气相让,大约也只能归功于苏哥哥神奇的人品? 他们研究了一天地图,彼此惺惺相惜。原来苏弗也精于兵法,令祁翾都佩服。苏弗的风轻云淡里隐藏了太多神奇。 第二日祁翾与詹大侠召开侠客会议,会上再次发生了激烈争执,侠客们分成三派,一派相信苏弗提供的是真地图,一派认为苏弗是设的陷阱让侠客们跳,一派左右徘徊。祁翾天生具有领导气势,在这些天召集接待侠客的过程中又积攒了不少人气,因此支持他的人并不少于支持詹大侠的。詹大侠方接替天山掌门做了盟主,竟然指挥不了年轻后生祁翾,自然恼火,武林人三五句言语不和便欲动手,最后只得请出了我的师父云杉。 师父虽然虚弱,但精神已好许多,她只说了一句:“祁翾代我行事,凡天山弟子都听从祁翾安排。”立时扭转局面,因在场豪客多为天山弟子的亲人,与祁翾分歧最大的詹大侠就是我三师兄的父亲,于是侠客们算是统一起来。 祁翾说:“詹大侠,我们兵分两路,您带愿意跟随您的一路人按您的想法进攻,其余的豪杰们跟我走。天魔教两大恶魔,南宫陌和姚金。南宫陌现在我们手里,不论他提供的地图是真是假,我们拿姚金当个彩头好不好?咱们这些侠客,谁若杀了姚金,谁就是赢家,就奉他为武林盟主。” 众人轰然应是。 晚间,祁翾对苏弗道:“明日我可攻打天魔山了,你还有什么交待的?” 苏弗的目光有些恍惚失神,终于道:“别毁墓地。” 祁翾点头。 “竹林后山顶上的三处宅院是我师弟阿微的心血,那里面现已是空宅,别带人进去了。阿微喜洁,留给他一个清静地做纪念。还有峡谷里的花园,也是阿微的,你都放过吧。” 祁翾应允。 苏弗转头看我:“你留下来陪我?” 祁翾道:“她是倾心剑传人,除魔的象征,侠客的希望,你不要将她隐在你身后,埋没了。” “可是她武功——” 祁翾笑:“她武功怎么了?我与师姐练的除魔剑法,虽只一招,天魔教中未必有人能够抵挡,这可是古镜大师说的,不是我自吹。” “她……,刀剑无眼,我不放心。” 祁翾好笑:“她是天山弟子,铲除魔教不去,贪生怕死留下来陪你?你让她以后怎样做人,怎样面对天山弟子,面对正义武林?” 祁翾转过头来:“师姐,明日攻打天魔教会发生什么事不是我可以预料的。但不惧生死,奋勇除魔,是天山弟子的风骨;我入天山派时间最短,但我会不恤生命做到。师姐——”他目光坚定而明亮:“我们练的是双剑合璧,我一力将你拉进这争杀里来,的确出于自私的考虑。但若要你留下来接受别人生死拼杀换来的胜利,你可愿?你若说‘愿’,我绝不再劝一个字,我会帮助你留下来。” 他目光诚挚端明地看着我。在他的目光下我觉得自己很渺小,我若苟且偷生,决计不会再被他看得起了。我既不崇高,也不勇敢,只是在他的眸光注视下,知道自己不能输,不能输掉骨气,输掉尊严,输掉——一些别的。我对他说:“我随你去。” 祁翾笑了,笑容朗然,仿佛赢得了天地。“在我们祁家,女子都是上战场的,英勇豪气,哪一个都不输于男儿。师姐,你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女英雄。——”他状似玩笑,却更有坚定庄严,逼迫着我不可退缩,随他走入更勇敢、端正的侠义世界。 与苏弗在一起,我几乎已是非不分,陷入魔教了。祁翾一定要将我从泥潭中拯救出来,给我一个光明正义的身份。 那一刻间我明白了世间自有端正法则,明白了生之坚守的底线。 从容就义? 苏弗说:“我也去。” 祁翾挑眉:“我找两人抬你去?” 苏弗点头。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53 章 祁翾道:“你省省吧。我与掌门师父议定,留你在她和古镜大师身边,若你说的机关暗道是假的,害我们送了命,他们就会拿你给我们祭奠。所以——你若有虚假隐瞒,现在改口告诉我还来得及。” 苏弗的回答是:“替我照顾好阿期。” 晚饭后我默默地陪在苏弗身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便为他掖好被角。苏弗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抚在我的手上。他的手温暖,我的心一跳,却也没有动,时间仿佛忽然间静止,我感觉着周围的静、我的心跳和他手掌的温度,渐渐的一颗心从慌乱到喜悦安宁。四周的烛光在跳跃的燃烧,那样的夜里,我低着头,始终不敢看他的眼睛。时间在宝贵的过,他一直握着我的手,好像可以握至生生世世。 终于他说了一句话:“你去休息吧,好好休息,明天多保重自己。回来,我带你去桃源。” 魔教三兄弟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温润平静——但微微发涩——我心中被祁翾垒筑起的庄严、勇敢与侠义等等一下子土崩瓦解,所有决心忽然碎成不成形的碎片:我不随祁翾他们去了,管世人怎样看我,我只在他身边,让他高兴—— 我走出来,第一次觉得,爱其实是苦的。 师父就住在前院,我在师父卧房前踌躇半晌,终究是没有进去对师父说:我不去除魔,我陪苏弗。师父定会对我失望到伤心的。这一会儿我也更清楚地明白了祁翾为什么一力逼着我去,他不只是为了我,也是为了师父,为了天山。 不能失了天山的声誉。 我还是跟随祁翾去了。我在祁翾身边钻山洞,走暗道,跳栈桥。每一个看似危险的地方都是我和祁翾打头阵,我们心照不宣,赌的都是一个:对苏弗的信任。苏弗为我们指了一条隐蔽又安全的路,我们带着一众侠客有惊无险地来到天魔山顶,钻出地道,眼前是一把黄金打造的高大龙椅椅背,向前,珠帘之后就是宽广大殿——天魔殿。殿上悬四字牌匾“唯我独尊”——金色大字张牙舞爪。 出大殿后门,入一寂静花园,走过苏弗告诉我们的斜三正四横五的线路,旋开铁门,前面赫然现一黄金高塔,就是苏弗说过的指挥塔了。塔四周有成队的卫士巡逻,那是我们遇到的唯一一场战斗,侠客们突然跃出,一阵混战后,将魔教卫士全歼,可也有魔教卫士在生死之际发出了讯号,一枚紫色烟花带着尖锐哨音飞向高空,然后轰然炸开。 我与祁翾率先奔上高塔。塔顶的布局与当日苏弗院中木塔的布局几乎一样,不过烟花是在中间高杆之上的琉璃罩里,祁翾依苏弗的指点,以落日弓射碎琉璃罩再射火箭点燃烟花,绚丽烟花炸响在高空,我和祁翾分别向塔下挥舞各色旗帜,然后便是四野天崩地陷,树倒墙塌。 我望着腾起的烟尘,心中暗惊,苏弗竟真的让我们毁灭魔教。其实,就在天塌地陷的前一刻,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变数发生的。 这一番震动后,詹大侠率领的另一路人马杀入天魔山,祁翾率我们这一路侠客杀下去,魔教之人被两面夹击,兼机关被毁,四下逃散,尸横遍地。祁翾和我一直在他的随从周密保护之中,并没有参与厮杀。不知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还是他自己并不喜欢杀戮江湖人,他的目光一直是局外人模样,还有悲悯。 我们没有见到阿微、阿凡、苏娘、姚金。 血洗天魔山后,侠客们乘胜攻向蓬玄洞天。一些女子进行了抵抗,但脆弱不堪一击。侠客们皆有准备,事先蒙住口鼻,那些女子的迷魂药也没有发生什么作用。当我看着那些狠厉的女子花颜失色被擒或倒在血泊中时,我垂目不敢看。每一场争杀都是血腥的。那些女子有什么错,只因她们在一个错的地方。这就是命运吗? 姚金不在蓬玄洞天。侠客们占领蓬玄洞天后已很晚了,四下里点亮火把审问被擒的女子们,皆说:“夫人五日前离开。” 那夜里,传来很多女子的娇笑和谄媚的声音。那些被俘的女子大多转向得很快,做出可爱哀怜的样子,自愿服侍大侠们以换得出路。 她们的说法各异,有被抢来的,有被买来的。在天魔教女子没有地位,没有自由,全由教主夫人管理,或当奖品赏给有功的教中堂主为妻妾,或被罚做奴婢任教众欺凌。 我瞧其中一个女子眉眼稍微淳朴些,终于忍不住问她:“可有女子被赏给阿凡、阿弗、阿微吗?” 那女子摇头答:“没有。他们是师娘的。” 我的头脑轰的一下,我怎会忘记武当山上那个红衣女子也就是姚金倚抱在苏弗怀中的情形? 大约是我长时间的沉默,祁翾低声道:“师姐,在魔教这样的地方,生存是很艰难的。”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是更糟。所以,苏弗可以做到副教主,阿微可以做到宰相。 苏弗曾说过,我若到他师娘这里来,就会知道他很多不好的事情;他自己坦言,他距我的理想太远。 当然他不爱他的师娘,他曾眼看着他师娘受伤几乎死掉。阿凡也不爱师娘的,他们只是为了生存。 我怎么也接受不了,这时几名江湖人拖进来一个高大的年轻人,那人挣扎着,含糊不清的喊:“放开我!我要吃饭!” 我一下子认出,这是边城回心院里的那个英俊智障少年!他的母亲会魔教点穴手法,所以他也是魔教的人。苏弗当时说过要寻找他们,后来苏弗再没提起这件事,我也早忘记了。原来他们在这里? 江湖人向祁翾报告:“这就是南宫陌,魔教教主的儿子!” 我和祁翾全惊异看那心智不全的少年——南宫陌? 此时少年狂躁地与拖他的江湖人厮打,抓伤了一名江湖人,那人恼了,一掌凶狠拍下去,少年瘫软在地,唇边的血溢出来。 我惊叫:“住手!”跑到少年身边。少年看见我,眼中有欢乐的火花在闪,嘴唇动了动,唤出来两个字:“乔期——” 他还记得我的名字! 唇齿不清间,少年的脸上现出了笑容。 他那么痛苦还笑,大口的血接连吐出来,我慌乱求祁翾:“你快救救他!” 祁翾蹲身诊脉,然后向我摇头,挥手令人把少年带走。 我难过呆立,这个少年,心智不全,可有什么罪过,只因他姓南宫? 方才说话的女子道:“阿弗公子护了他这么久,终究——”她的声音也有哀怜。 “阿弗护他?” “是。”那女子答:“他的母亲是教主小妾,被教主夫人杀了,本也要杀他的,被阿弗公子阻拦,教主夫人便留了他一命。他虽然生得好,可惜是个傻子,特别爱乐呵呵地唤‘乔期’。阿弗公子那么冷酷的人,对他却格外关照,不在的时候还托阿凡公子或阿微公子照顾他。” 我的眼中蒙了雾。那女子以为我不快,战战兢兢站那里,小心顺从地看着我。 我问她:“阿弗,阿微阿凡,他们都是怎样的人?”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大公子阿凡最爱笑,也和气,对我们总说笑的,我们有什么事情都烦他,他大多都会帮我们办到,大家说他最怜香惜玉。二公子阿弗很少见到,是冷峻沉默的一个人,我们不敢和他说话。三公子阿微,阿微——生得最好……”女孩子绯红了脸。 我示意她继续讲下去。女子说:“阿微公子几乎常住这里,大家都喜爱他——不过我们也不敢接近他,曾有姐妹送他香囊手帕什么的,被师娘发现,下场都很惨——”她说不下去了。 “他们兄弟间怎么样?”我问。 “非常好。他们没有投奔夫人的时候,生活得很艰难,连饭都没的吃,在教中也被老堂主们欺负,尤其阿微又生得像女子一样秀美,有一次,阿弗公子为了阿微公子打架,一个人灭了一堂的人,才再没有人敢欺负阿微公子了。听说阿弗公子过后整整吐了一天,大病一场。阿凡公子便是那时起投奔夫人来的,他们的境遇才好一些。但是因为教主侍妾苏娘的原因,阿弗公子与夫人也打过一回,阿凡公子整整跪求了夫人一夜,夫人才答应放过阿弗公子不追究。事后阿凡公子让我们保守秘密,谁也不许对外提起,他怕阿弗公子与夫人拼命。阿弗公子是教中有名的冷血小霸王,大家都怕他,夫人也惧着他。不过有一次他练功走火入魔,在雪地里被夫人救了,情形就不同了,对夫人也垂首低眉了。夫人不放他离开蓬玄洞天,阿微公子便来替换阿弗公子侍奉夫人。阿微哄得夫人开心,开始执掌教中事务,老堂主们不服,阿弗公子便被立为副教主压制那些老人。他们三人的情义,比亲兄弟还亲,每个人为了另外的人,都可以不顾性命的。让我们特别羡慕佩服,仿照他们的样子也结三姐妹呢。” 这些事情,我想苏弗一世也不会对我提起的。他所经历的,都是我不能想象的。 我们在蓬玄洞天休整了一夜,第二天烧了蓬玄洞天,带了那些俘获的女子们凯旋回璧山别院。 我一时竟不知如何面对苏弗,因此迁延着没有去看他,留在大厅里看那些豪杰们开怀纵饮,看那些天魔教的女子们在那些男人们身边婉转陪酒,很快就找到了新归宿般。热闹中有人问:“真南宫陌死了,这个假南宫陌怎么办?哈哈,这回再也不怕说他的名字了。”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54 章 一旁响起古镜大师悠然清冷的声音:“你们以为魔教就此灭了吗?魔教有两人,一个是假南宫陌,他说他叫苏弗;令一个是他的师弟阿微,他们若不除,魔教依然存在。” 爱的付出 众人从喧闹中安静下来,看着老人。 老人道:“众位,这苏弗为什么肯不顾性命救天山掌门、献出魔教路径呢?那是因为他练的挽天功若无人引领,最迟到明年立春就一定是他的死期。他于今年三月曾求到我,众位看他额头的伤痕,那是有人曾用天山心法帮他渡过一次练功难关的明证。他以为我是出家人,心慈,所以求我用天山心法助他渡下一个难关。我告诉他,可以,但你必须反出魔教,杀掉魔教教主。他当时表面上沉吟,没有答复就走了,可他随后去太湖拜了乔大侠为义父,然后去天山接走乔大侠的女儿。他意图以情来诱惑乔姑娘用天山心法救他,谁想乔姑娘因一场意外武功全失,救不了他,于是他就救助天山云掌门,为自己铺下后路。他故作情深,骗乔姑娘情感,以博取我们信任。我和云掌门便将计就计,告诉他只要背叛天魔教,毁灭天魔教,就由云掌门帮他渡过练功难关。他为了求生,冷酷凶残,杀了他师父,当上魔教教主,然后安排教中归顺他的人由他师弟阿微带着暗中离开天魔山,再借侠客的手铲除异己,给大家一个表面上魔教被毁的假象,凭此为由娶乔姑娘为妻,再做打算。他成为乔姑娘夫婿,不怕将来没有天山人帮他过关活命。他可谓是机关算尽,不惜拿自己的生命、半个魔教的代价来进行一场赌博,反正他已面临绝境了。不过他这个行为倒是助了我们。如今魔教已毁去一半,只要我们杀了苏弗,他那师弟阿微必会来收尸的,我们就可以守株待兔,将残部一网打尽。” 众人惊叹嗡嗡,我全身颤抖,站起来道:“大师,佛法慈悲,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苏弗为了求生,已付出这么多,帮助侠客摆脱伤亡,毁灭了魔教,为什么不让他回头是岸?世间多一个向善之人,岂不是功德无量?” “孩子,你被苏弗蒙蔽了,他不过是利用你,到如今你怎么仍不明白?” “大师,他没有利用我。现在是我们利用他毁灭了魔教。他两次冒生命危险救师父,至己身任人宰杀的局面。就算他是为了求生,痴心妄想天山人助他练功,天山人不帮助他也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杀了他?我们这样行为,难道不是恩将仇报,背信弃义吗?苏弗背叛魔教救了这么多侠客生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我们做侠客的就只知道杀戮,不知道感恩,那我们还有什么理由自称为侠客呢?” 我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泪,尽我最大的努力为苏弗抗争。我知道面对着这些人我武功低微,单薄没有力量,但我是对的,他们驳不倒我,至少师父已垂下头去,不能回应我的目光。 “你中毒已深,和你说也无用。杀苏弗、灭魔教,这件事已由我、云掌门、詹大侠定了。你若觉得不公,老衲将生命赔还给他。不乘胜追击,一网打尽,留魔教于世,却是无尽的危害。佛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弥陀佛。”古镜大师挥袖便走,好像立即要去杀苏弗,祁翾高声道:“既如此,苏弗就由我来杀吧。杀他的功劳,怎么也得给我这除魔剑法的传人。”他拉了我便走:“师姐,我允你与他告别,也算对得起他了。” 祁翾拖着我走,詹大侠一挥手,众人提刀携剑跟在我们身后,一起去往祁翾的院落。我回头,师父终究是没有动,因她默坐的原因,一众天山弟子也都停留下来。 可是那有什么用?师父并不为苏弗说一句话,她若肯出言,苏弗也许就会得救了! 我忽然发疯般想回去求师父,可祁翾有力地拖着我前行,坚决异常。他不是一直维护苏弗吗?怎么他也变了?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惊慌失措,六神无主。我挣不脱祁翾,祁翾若敢动手杀苏弗,我一定与他拼命,可是然后呢? 我们到了小院,进厅,卧室的门敞开着,一眼便可见苏弗靠坐在床上看书,白衫素净,眉目淡然超脱,整个人宁静似水,如参透佛法的出家人一样。他先见了我,眼中现出温润神色,然后是真的开心,现出欢乐的笑容。我的泪已大颗大颗掉下来。 祁翾推我向前:“去告别吧,我给你一炷香时间。”他向我使眼色,我忽然明白,他是想让苏弗扣我为人质,然后逃生! 古镜大师是天山前辈,他的话祁翾不能公然违背,可我若被苏弗劫持了,祁翾就可以因我的缘故放苏弗走。以祁翾的力量,真与江湖人翻脸对峙,胜算怎么也有一半的。 我走上前,苏弗张开双手欢迎我,笑道:“这是怎么啦,是不是你师父让你杀我啊。”我一下子哭出声来,所有的恐惧委屈倾泻而出。“我陪你一起死。”说出这句话,我嚎啕大哭。因为我真的没有力量。 “好了,好了。别这么伤心。”他清平的声音安慰着我:“这事你要这么想,若不是他们瞧我还有可利用之处,我们也不会多这些在一起的日子。我们应该感谢对不对?” 我抬起泪眼看他,他笑了。这个时候他还能笑得出来。他一点也没有劫我为人质的意思,难道他没看到祁翾的暗示?要不要我提醒他? “阿期,人生有限,总是要离别的,你认识我那一天起,就得做足这样的准备。我给你吹首笛曲好不好?以后你凭这曲子怀念我。”他说着,拉我坐在他面前,回手取了绢帕来,为我擦泪。擦泪的时候,他将什么软绵绵的塞进了我两耳,我愣怔看他,他说吹笛子给我听,他倒塞住了我耳朵! 他对祁翾说了什么,祁翾冷哼了一声,坐到一边椅子上,手指堵住了耳朵。 苏弗开始吹笛。那笛子他总随身带着的。碧色竹笛,青幽可爱。他目光温柔地看着我,一定有最优美的笛声从那竹笛里飞出来吧。 我就那么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有太多的柔情,让人沉溺。不知多久,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渐渐被哀伤笼罩,让我难过。许是看到我为他担心,他唇边向我一笑,眼睛的哀伤却是越发沉重,简直无涯无尽,一个人,怎么能蕴涵那么多的伤心与绝望呢。是的,绝望,我清清楚楚看到了,我还从没有在苏弗的目光中看到绝望过!我忍不住伸手拉他的衣袖,我要给他现出最纯美的笑容,让他知道,他还有我,世间还有希望,还有爱,还有未来。 他终于无奈笑了一下,唇离了笛。他将棉花自我耳中取出:“阿期,我想将他们全杀掉,可是面对着你,我做不到。” 我惊奇回头,见门外院子里的武林人手中刀剑都垂落下去,脸上是死灰般绝望的悲哀。有的人满面泪痕,有的人蜷缩在地上哭泣,有的人木然呆立,有的人在嚎啕大哭,连古镜大师都匍匐地上,双手掩面,那真是压抑悲惨的一个景象——仿佛世界末日一样。 我畏惧看苏弗,苏弗抚住胸口:“阿期,我真的是恶魔,这支曲子叫死亡之曲,我再吹下去,这里十之八、九的人会自尽,活下去的人也摆脱不了这抑郁。他们要杀我,我也想报复,让他们尝一下什么是绝望和死亡。可你的笑容,让我无法再继续下去——为了你,我放过他们,我要你记住我为你的付出——你的爱,拯救了这么多生命。他们总是说我骗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情。今天以后,他们就会知道,世间什么是真心,我为你可以付出多少。他们不懂、不信,因为他们没有被人这么爱过,也没有这么爱过人。阿期,你看,你比他们都幸福多了。” 他唇边在笑,眼中却隐着几乎要将他自己都淹没的悲伤。我的心恐惧,他在说些什么?他的神情很不好! 祁翾飞快地过来按苏弗的脉,然后几乎对苏弗在吼:“谁许你死的!撑你也得给我撑到雁门关,你这世上还有两个人要见,知不知道?”背起苏弗就走。 我们离开璧山别院,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整个山庄已被苏弗的笛曲变成一座万念俱灰的墓,祁翾拿马鞭将他的随从打醒,那些随从们才悲戚哀伤地驾车前行。 祁翾指着苏弗对我说:“让他开心,让他高兴,让他对着你笑!——”他自己倒是雾蒙了眼,跳下车去,疯狂打马前行。 苏弗的绝望可以杀死别人,当然也包括他自己。我惊恐看着车厢中的苏弗,他凄然灰暗地躺在那里,眼睛里没有一丝活的愿望,有泪顺着他的眼角缓慢的流。我,我颤声唤“阿弗——”可是他没有反应。我在他面前他也不想活下去了吗?我好像听得到他的心在慢慢的碎掉。——我,仓皇地,轻轻地吻上他的额头。 他一颤,目光有些微的怔忡,手指不由牵了我衣袖。 我含着泪笑了,轻轻用手指揩他的眉,他的目光随着我的手指转动,终于星点晶莹的光芒在瞳仁里凝聚,眼睛中有了企望—— 我握住他的手,贴在我的脸颊。——我当然可以吻他的眼睛吻他的唇,可是我不敢可以么?不可以利用人家伤病就吃人家豆腐还理直气壮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不得已而为之……那样的武侠小说情节怎会发生在我身上…… 他的全部注意力已聚集在我,他的眼中有光亮一簇簇冉冉升起,那是生命与爱的光芒。 醉人的温暖 我们下车的地方已是官府驿馆,很快各种昂贵的滋补药流水般送来,胡子花白的老官医来了好几个,为苏弗诊脉开药调养。 我一直握着苏弗的手,也许在我身旁苏弗才会有生存的力量。 苏弗睡去了,睡颜安稳,我对祁翾说:“谢谢你。” 祁翾星目闪了一闪:“该我谢谢你才是。”他想说什么,终究一笑离去了。 第二日苏弗大为好转,他这么一好转,目光里就像蕴涵着整个春天,活泼清润无限生机。祁翾对苏弗道:“我带你们去雁门关,那里可以安全运功。我练习天山心法已一年,不知能不能帮你过关?” 苏弗幽亮的眸子看他:“你信我?” 祁翾道:“若说全信定然是不可能。可我自见你第一面就觉得熟悉,那样的亲切感是假不了的。你的容貌像极我的父亲。就算你是假的,你若肯认,我父母又多了一个儿子,有什么不好的?你又能多得些什么?爵位和家产?我本是第二子,那些就不是我应承继的。丢失长子,母亲当年伤心欲绝,这两年父母身体都越来越不好了,若是长子失而复得,他们得多开心?这一点孝顺心我还是有的。你的玉佩我已经派人快马送去雁门关了。我不在意世袭的爵位,我有足够的能力在战场上成就我的英名事业。你放心好了。” 苏弗看着祁翾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终于笑道:“我两次用挽天功救人,间隔时间太近,元气大伤。昨日又负气吹死亡之笛,一两个月内是无法练功过关了。我想先带阿期去见苏娘。我自小被苏娘带大,她就像我的母亲一般。我和阿期会在那里成亲,然后,我们去雁门关找你。” 祁翾一笑:“也好。你成亲后再去认亲最好。” 我明白他的意思,贵族家庭门第森严,苏弗若真成了侯府公子,再娶江湖女子就难了。苏弗竟然是祁家丢失的长子!真是太令人惊奇了。 苏弗向祁翾伸出手来,他们二人手握在一起,然后放手告别。 祁翾送了我们两匹马,我们走了一会儿,苏弗跳下马来,跳上我的马,轻拥我在胸前,头抵在我发髻上。我的心在轻跳。深秋的风扫过我们衣襟,让我想起初见苏弗时。原来他最初去太湖去天山都是为了天山心法的。这个家伙,彼时心地那么不单纯,却能做出那样动人心的清净模样。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55 章 我想起《暮光之城》,羊爱上狮子。多么善于伪装的狮子,多么爱幻想幸运的羊。 耳听苏弗说:“为什么你和祁翾就信我呢。我以为我在世间什么都没有,却原来我拥有这么多。” “因为你好啊,好人有好报。”我说笑着,感觉额角有些温润,原来是他的唇,我的脸刷的红了,整个人都不再会动,空气里忽然就是醉人的温暖。 苏弗轻轻地止在那里,不敢再近一步,他实在是一个非常柔情缠绵的人。 我想告诉他,我不知道自己对他是怎样的爱与相信,就像我不知道他最初爱的是我,还是我天山弟子的身份。我没有理智的分析,只是喜欢沉醉在这情感。 爱,是最没有原则的事。 耳听苏弗说:“我曾对自己说,我在世间,一定要努力,将一份幸福握在手中。我是不是得到了?” 啊,是,我亲爱的苏哥哥。 世间的确有人是为着爱活着的,苏弗是,我也是。 我想给你幸福 前面山路崎岖,我们渐走入丛林。这样茂密的山林,若是我一个人,一定早吓得逃了,可有苏弗在,便觉得林木再幽暗都是和平的,山林深处也许有七个小矮人的木屋在等待着我们?我给苏弗讲白雪公主的故事,白雪公主最后被王子吻醒了,他也被我吻活了呢。 山势越来越高,我们下马来各自拉了一匹马走。我忽想起一事,说:“我说个故事给你猜好不好?” 苏弗说:好啊。 我便道:“在云林寺的时候,古镜大师给我和祁翾讲过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他说,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当时倾心剑在天山掌门云茫手中。云茫是武林奇才,将倾心剑法分拆演绎成两套剑法,一套专由倾心剑主人使用,另一套则命名天山剑法,传给天山弟子。他四十岁那年,在武林大会演示天山剑法后名动江湖,被推举为武林盟主。谁想半年后江湖出了天魔教,教主复姓南宫,武功神鬼莫测,行事霸道凶残,专门攻击各武林帮派,强行收取保护费,一时杀戮无数,大江南北闻之色变。云茫自天山给武林各门派发来信函,信中同一内容:倾心剑别名除魔剑,约天魔教南宫教主三个月后决斗天山。同时将该信张贴于各地酒楼茶馆客栈,一时江湖人均赶赴天山,一睹这绝世之战,哪知众江湖人在天山守了月余,谁也没有看到战局。天山弟子称,云掌门只留下倾心剑和一封信,由其三师弟执掌天山,人影不见了。这场轰动武林的决斗就此无声无息,但奇怪的是,天魔教从此在武林也销声匿迹。直到十余年后抢夺倾心剑一战,天魔教才重现江湖,随即沉默南宫、笑面姚金两恶魔名头传遍江湖。这么多年来,江湖人都在猜测,当时云茫与南宫教主发生了什么事,也许他们已经比过了,天魔教主输了,云掌门赢得也不光彩,所以弃掌门之位而去;或者他们势均力敌惺惺相惜,达成诺信……总之,没有定论。不知这件事你怎么看?” 苏弗道:“好,我来猜猜看。这位南宫教主当是我的师父南宫一了。他天赋奇才,又得了奇书,练成了挽天功,内力强悍却无法有效应用,于武林大会上看了云茫演示的天山剑法,豁然开朗,回去创出天魔剑法。——天魔剑法与天山剑法有若干相似脉络,但比天山剑法凶猛得多。——两个人应是比武了,依我猜想,云茫未必是我师父对手,但倾心剑没有落在我师父手中,说明当时还是云茫赢了。云茫赢了,还辞去掌门,就此无踪——我猜到了,云茫或者就是古镜大师,我师父也许是比武中突然走火入魔,云茫一念仁慈救了我师父。我师父额头有与我一样的伤痕,那是用天山心法中的疏导一法,助我师父渡过生死之关留下的印记。云茫也许不知道,挽天功每一关都是生死关,每过一关,功力却会成倍增长。云茫或是对挽天功感兴趣,或是以为能控制住我师父,结果悔之晚矣。当时发生了什么无从猜测,总之云茫是逃了。他惭愧自己所为,所以将倾心剑传给了你大师伯,并将掌门之位让给你大师伯的父亲,你大师伯的父亲仁义君子,将掌门之位又回传给云茫的唯一女儿,你的师父。”苏弗微然一笑,“怪不得古镜大师不信我。我师父发现天山心法可以助他练挽天功,就骗娶了天山一名女弟子——我的师娘。我师父外形俊秀,惯常做翩翩公子打扮,对贵族豪门的风雅做派有偏执的追求,所抓的小妾都是名门闺秀。我师娘被诱惑陷入魔教后,虽然认了命,却受不了我师父有众多小妾藏在神女峰。她一定是设了计,令我师父因失子而狂怒。练挽天功的人需一生禁大怒大悲大喜大恐,否则,会内力反噬走火入魔,结果我师父武功全失,瘫痪在床十余年。其间,师娘哄骗众堂主说我师父在练功,在云游,直到四年前,推脱不过去,有堂主翻脸夺权,师娘被逼到绝境,才回神女峰请出我师父继续任天魔教主。三年前,你大师伯不知为什么放弃倾心剑,在江湖摆了一个局,引无数江湖人去抢夺倾心剑,天魔教当时去了四路老堂主,全军覆没。与此同时师娘联合我们三师弟在天魔山囚禁了我师父,然后由阿微化妆扮演成师父开议事会,从此天魔教在我师娘掌握之中。” 我被苏弗的话惊呆了,这种种的内’幕:我师父是古镜大师的女儿;苏弗的师娘是天山弟子;苏弗师娘也许与我的大师伯共同摆了一个局:用倾心剑诱杀魔教人;苏弗曾被他师娘用天山心法救命渡过难关…… 我问苏弗:“你师娘能帮你过练功难关,你为什么还去找古镜大师呢?” 苏弗睫毛一颤,道:“我宁可死,也不会再去求她。” 他说得再坚定不过了,关于他师娘,我决定不再提一个字。我说:“天山心法我也会背,我教给你好不好?” 苏弗大眼睛盯看我:“你——忘记天山门规?” 他倒说我忘记,我其实是一点也不知道好不好?“天山门规怎样?” 苏弗道:“我只知,不管我师父怎样软硬兼施,师娘也没有将天山心法告诉我师父。师娘说天山心法绝不外传,她就是死多少次也不敢违背门规。师娘都沦入魔道了,被我师父那样凶残的人威逼,尚且不敢违背,何况你?” “我不怕。”我告诉他。 苏弗放了马缰,站在我面前,定定看着我,说:“我怕。” 我看着他黑亮的双眸,好一会说不出话来,我明白他说他怕,一是代我怕天山的门规森严,另一个更重要的是怕我怀疑他。他不要天山心法,就可以维持住尊严,证明他爱我不是因我是天山弟子,为此他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我只有笑道:“也是,祁翾会帮助你。” 苏弗道:“用天山心法压制挽天功,只有功力强胜于我或大体相当才能做到。我习挽天功已十余年,祁翾只学一年,他帮不了我的,就如我师娘当时帮不了我师父一样。”苏弗温润地看着我:“世间会有奇迹的,就算没有,你别怪我。我想给你幸福,只有我才能给你的幸福。别人也许会给你更多更好的幸福,可是我不甘心。——但我不能因了我的自私愿望夺去你的未来。你不能背叛天山,你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会成为老太婆——” 他目光带着宠爱的模样玩笑着,可我吃了生死相随花啊,我怎样告诉他? 我心海起伏,在山风的涤荡下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一个,轻轻地依靠在他怀中,环抱住他。寒风再过,我什么都不怕了,因为有他在,有他真心爱我。 苏弗不让我背叛天山,没准祁翾可以的吧?他那样的身份,背叛天山也无所谓的。他若是苏弗的弟弟,我也许可以劝说他…… 我们到山顶时正是落日时分,紫红色的天边,暗绿的树木,苍茫的原野。山顶果然有间木屋,推开木门进去,里面很宽敞,床灶锅碗水缸粮食俱全,只是没有童话里的七个小矮人。 苏弗对我说:“你坐在木凳上休息,什么也不要动。”他自橱柜里取出一碟暗绿色的糕点,再抱出一个土黄色大肚美人陶瓷瓶,将里面的水倒入两个青莲色小瓷瓶中,那水是暗棕色的。他将其中一个小瓷瓶递给我,我瞪大眼睛看他:“我们晚餐吃这个,喝这水?” 苏弗笑道:“这屋子里,只这两样东西是能吃的,与阿微屋子里的摆设一模一样。”他率先吃下去。我还是不安:“你不怕他换了有毒的东西?” 苏弗笑:“难道他还成心害我?” 我接下去:“世上谁害我阿微也不会害我,我和你打这个赌。” 我这么一说,苏弗大笑了。他说:“下这座山,过一条河,再翻过一座山,就到我们的家——桃源了。是阿凡寻的一个风景优美人际罕至的地方,阿微派人筹建已久,我离开天魔山前,令阿微护送苏娘与阿凡来了这里,这里防守严密,我们一进密林,消息应该就到阿微面前了,明天一早,不是阿微便是阿凡,就会来给我们送早餐了。” “送早餐这样的事还用阿微亲自来?”我对阿微终归是有成见。 苏弗笑望我一眼:“阿微不信任别人。” “他这样活,多累啊。”我慨叹。 “这里用的都是天魔教旧部,也难怪他小心谨慎。” 晚间我和衣躺在床上,苏弗靠在一边,托腮只是看我,我红了脸,与他东拉西扯。忽想起以前在微博上看到的有名的一个段子,因道:“我给你讲个故事猜。有一对恋人,被坏人捉住,只能活一个。坏人要他们玩剪刀锤子布的游戏,谁赢谁活下来,若两人出一样的便一起死。他们有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最后男孩女孩约定,两人同时出锤子,一起死亡。你猜,结果怎么样?” 苏弗想了想:“男孩死了?” 我心中感动,那测试里说,你是什么样的人便会有什么样的猜测,苏弗原来会选择死亡让我活。 “为什么?”我仍是问。 他说:“男孩要心爱的人活,出了剪刀。” “那女孩就一定会出锤子吗?” 他的眼睛在夜里闪亮着,“若是你,就会这么做,因为你相信我的承诺,相信两人一起承诺的事一定要真诚做到,而且你相信两人一起死去是最美的结局。” “我就不会想让你活么?” 他的眼笑弯如月,“那我们还是同时死去,最美的结局啊。”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56 章 “我若偏要让你活,选择出布呢?” 他的手指轻轻在我额头一抹:“你怎么会想那么多。” 我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他的意思,气急,翻身起来用拳头捶他。他也不躲,一径笑,说:“你不是说简单是最难得的品质,最大的赞美吗?” 那夜我将他的手握在手心,安安稳稳地睡着了。我知道他不会侵犯我。 早晨醒来,手心是空的,身边的床也是空的,我清醒一下方要起身,听木屋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们成亲吧 “她当然会选择与你在一起,她没有和你说过吗?我给她喝了用你的血浸染的生死相随花。” 是阿微清冷的声音。 室外是沉默的静,我等待着苏弗的反应,哪知阿微突然一声惊恐叫:“二哥!” 有人大力地撞上木屋墙壁,然后是一声喉咙里压抑的低吼:“打晕我!” 我冲出屋门,门旁,苏弗软倒在地,阿微站在那里,一只手仍在半空伸着,动也不会动了,他的面目是极度的惊恐,忽然泪顺脸颊滚滚而下。 我的头脑一时空白,颤抖地蹲下来看苏弗,苏弗闭目侧躺,唇已咬破了,一丝血线顺嘴角流下来,他的面目几乎是扭曲的。 我见阿微只是哭,向他几乎嘶喊:“别哭了,你快救人啊!” 阿微泪眼瞧我:“他内力反噬,提前发作了,师父已死,谁能救他?”掩面放声大哭了。 他不知道天山心法可以救挽天功吗?我说:“我师父可以救他。他两次救我师父的命,我去求师父。”我起身去找马,许是心慌,脚下几乎摔一跤,阿微抬手拉住我:“我去。”他用耀眼的白衫抹了下眼中泪,双目闪过敏利坚决,俯身将苏弗抱起送到木屋床上,将一粒药塞入苏弗口中,匆匆对我道:“我给他服了迷药,两个时辰后会醒来,在内力的冲撞激荡下,他会发疯,杀人,毁灭身边的一切,你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他的声音恢复了清冷的镇静,看了我一眼,转身方要走,复一个旋身回来,扭动床边按钮,霍地床陷下去,铁栅栏弹出,将床上的苏弗封在一个铁笼子里。阿微道:“你离远一些,守着他,也许你会让他恢复理智也不一定。我现在去找你师父,等我回来。” “我去吧,我师父不会跟你来的。” 阿微道:“由不得她。”他的眼睛亮得森然迫人,转身就冲出去了。 我坐在床边木凳上,看着铁笼里的苏弗,牙齿咯吱吱打颤,恐惧心这一会才将自己淹没。不,不会的,苏弗会有最好的福气的,我默默的流泪,时间在恐怖里过。不知什么时候起我默数:1、2、3、4、5……当我数到1000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要疯了。不,我不能让时间这么过,我要为苏弗做点什么。对,我可以唱歌,那日他听闻师父死讯情绪不能控制的时候就是让我唱歌。 孩童的歌曲?最能安慰心灵了。于是我从童谣唱起,那些记忆深处的歌一首接一首地唱下去,唱给苏弗听。 歌声渐渐平稳了我的心情,阿微一定可以把师父带回来的。其实他师娘也可以救,我为什么方才没有说呢?因为苏弗不愿意,还是潜在的嫉妒心?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还有什么可嫉妒的呢?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我唱一唱,歇一歇,尽力不让自己的嗓子哑掉,让歌声清晰而温柔,也许是幻觉的缘故,我觉得苏弗的面容越来越柔和,几乎是微笑了。他唇边的血迹已被阿微揩掉了。阿微也是一神人,那么急迫之中,还要做这样的事。 我搜寻记忆里的歌曲,一个歌星一个歌星地唱下去,当我唱到《因为爱情》的时候,苏弗的眼睛微微动了一动,他在听吗?我激动得再唱《传奇》、《流年》、《人间》,苏弗果然在听,因为他的唇似乎在动。不待我欢喜,门际有响动传来,回头见阿微背着我的师父云杉出现在门口。 阿微做个手势,令我继续唱,他将师父放在地上。师父显然被点了穴,眼中该是愤怒,但听着我唱:“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师父眼中的神色柔和下来,有一些惊奇,也有梦幻。我跪在师父面前,求道:“求您救救他。” 铁笼里发出一声闷哼,我惊忙回头,苏弗跃身要起,额头撞在铁栏上,摔回床上。我连忙回在栏杆边继续给他唱:“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 ……”他安静下来,眸中的疯狂渐恢复为安宁。 师父对阿微道:“解开我穴道,我来试一试。” 阿微当即跪在师父面前,解开了师父穴道。师父隔着栅栏连点苏弗几个穴道,吩咐阿微打开铁栏,拿过我的倾心剑,刺向苏弗前额。苏弗闭上了目,他周身在抖动,但他拼命抑制住,血自苏弗的前额流出,师父开始运功引导苏弗。我掩住口,阿微抬手便把我拉出木屋去。 我们沿山路向前走,我一直掩面流泪,等到擦干泪抬头,发现阿微在对我笑。 “谢谢你。”他说,“早过了两个时辰,我以为来不及了,你对二哥真是有神奇的力量。”他第一次对我这么亲切说话,仿佛一家人一样。 我对他的抵触心也全消散了,勉为一笑。 “天,你这个样子,简直想让人抚开你的眉头。”他用手虚比一下,笑了:“二哥练武有绝顶的天分,你放心,他一定会闯过难关的。” 他安慰着我,好像也在安慰他自己,转了头继续道:“小时候练武,我总觉得自己练得很好了,有时还挺得意的,结果跑去看一遍二哥,登时绝望到再不想练武。他这方面绝对是一个让人恐怖的人。”他笑了。笑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绽开,层次分明,宛如记忆里的孩童时代越来越真切,笼了透亮的光采,明丽纯净。 他的美,似拉斐尔的画,莫扎特的曲,艺术大师在人间创作的最美的作品。 我深吸一口气,看他走到一棵粗大的枯树前,只一扭,那树皮的门便半开,如变戏法的,自里面拉出一个牛皮箱来,让我想起格林童话里的故事。阿微打开皮箱,自林林总总的瓷瓶锦盒中取出一个天青色的云纹瓷盒,将瓷盒盖打开,里面现出一个青玉色的药丸,对我说:“这是清咽润喉的,我配制的,你试试看?” 他将药丸托在我面前。 我一时转百千念头,他可还会给我毒药?他又为什么要杀我,在等待苏弗活过来的时间里?他连师父都掠了来,对苏弗的心可谓诚恳。—— 时间已不容我多思考,那一刻,我只能选择信,我要相信他们兄弟的情义,相信他的好心。我取过药丸,放在口中。 阿微笑了:“含在口中即可。” 他望着我,笑容异样快乐,便如阳光照进山林,草树枝叶都沐浴了光彩明灿,连他身后的天空都被映亮了。 他实在不像凡间少年,他该属于玄幻。——我这么想着,喉间已开始凉爽舒润。阿微的药果真是良药,没多时,我喉咙的肿痛不适几乎消失了。 阿微去喂马,他温柔照顾那匹青骢马的样子让我想起多少个日子之前的苏弗,他们兄弟不经意间的动作实在太像了。 时间缓慢地过,我望着木屋出神,苏弗一定会没有事的。 傍晚的时候阿凡来了。阿凡倒是一如既往地步履轻松,向我笑招呼一声:“你来啦。”便问阿微,为什么还不回去,说苏娘担心,派他来看情况,然后自己注释一句:“你们两人,一个有世间最强的武功,一个有世间最多的疑心,还能有什么情况?” 阿微显然对阿凡的评价不满意,但他只说:“阿弗在练功,今夜回不去。大哥你将鸟巢收拾出来,乔姑娘晚间住那里。” “你为什么不去收拾?”阿凡反问,好似成心和阿微过不去。 阿微笑牵一下嘴角:“我做晚餐给乔姑娘吃。” 阿凡想说什么,终究甩袖而去。 阿微瞧我:“乔姑娘,你去帮他可好?”他的眸中有顽皮意味,黑白分明的瞳仁晶晶亮亮,仿若坠落人间的精灵。 我应了,随阿凡而去,见是一棵高大的树干斜倒在另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上,阿凡踩倾斜的树干上到树顶,收拾树冠上一个巨大的鸟巢状藤屋。我小心沿树干攀爬上去,阿凡探头看见,唬了一跳,忙三纵两纵下来接我,说:“大小姐,你小心些,你若摔了,阿弗非吃了我。” 我被他接到树顶,枝摇树颤,坐在高高的树杈间,俯看木屋马棚,山野河流,暮霭沉沉中,别有一番静寂悠然。“真美,如世外桃源一般。” 阿凡叹气:“我最初也这么想,可是若被拘禁这里,成了囚笼,也就不是桃源了。” 我瞧他笑:“阿微拘禁你?”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57 章 阿凡黯然:“我想去寻惠儿,告诉她我不该和她生气,然后接她到这里来,劝她原谅阿弗,大家一起过快乐日子。可阿微不让我出去,说江湖若要平静下来,至少得一年以后。一年以后,惠儿没准都嫁人了!我说服不了阿微,可我若走,阿微说他就会带着苏娘离开,到一世我也不会找到的地方。唉。” “现在的江湖,的确不大平安,阿微是为你的安全着想。惠姐姐那样刚烈的性子,不会轻易嫁人的。”而且大约也不会原谅阿弗。我想。所以阿微不让阿凡接姜惠来? “正是刚烈,我才担心。”阿凡双手交叠在脑后,仰靠在树干上,遐想起来。我想他一定是在想姜惠,被人这样想,真好,可阿凡也只局限在想,并不是行动。 我的目光停留在木屋,苏弗现在怎样?而木屋前阿微点燃的炊烟已缓缓升起,自高高的树尖看下去,阿微的雪白衣非常沉静,他并不将苏弗危险的情形告知阿凡,那么沉着安然的样子,对苏弗一定是有信心的吧! 那夜我在高高的鸟巢里很晚才睡着,结果等我醒的时候,发现眼前竟是苏弗!清朗的晨光中,他的大眼睛那样明亮的看着我,神采熠熠,整个人释放出耀眼而锋利的光芒,仿若新铸的剑,下一刻就可以横扫四海,我被眼前灿然的他惊呆了!他如同重新被铸造过一般! 他将我自羽毛缎被里拉起来,他的力量那样大,我觉得自己就像轻飘飘的羽毛一样。“阿期,我们成亲吧。”那是他说的第一句话,我对他说话的内容尚没太大感触,却是被他的气势感染了。君临天下,无坚不摧,战无不胜——我终于明白世人为什么崇拜英雄,因为他们眉宇间的威风自信让人不自禁服从。 这样的苏弗其实是我不熟悉的,因而吃惊。 他托着我自高高的树顶翩然落下,我觉得自己在御风而飞,神仙一样。 师父在木屋前站立,微微笑地看着我们自树尖飘下,她的容色是非常疲惫的,与苏弗正是鲜明的反差。我放开苏弗,跑到师父面前跪下去,拉住师父的双手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苏弗说:“云掌门,您来参加我和阿期的婚礼吧,一定不要推辞,您亲自看阿期嫁人,才放心。” 桃源的良心 我以为师父会拒绝,谁知师父竟答应了,她拉我起来,爱怜的看着我,神色间若有渺茫。 我、师父和苏弗下山、过河。阿微在前领路、划船,白衣飘拂,气质和雅,态度温顺,真让我刮目相看,这样的阿微,怎想得到? 再侧头看苏弗,他威风自若、世间万物尽在指掌间的样子,又哪里是过往的苏弗? 他们兄弟这一点也像,可化出千种面目。 倒是阿凡没他们变化多。以前我觉得阿凡骨子里最冰冷,这一会儿觉得阿凡是他们兄弟三人中最容易接近的。阿凡昨夜便回去陪苏娘了。苏娘,一个让阿凡几乎眼睁睁看心上人远去而不追逐的女子;一个令苏弗伏案作画,爱意凝于笔端的女子;一个让阿微心甘情愿全力保护的女子,会是怎样的呢? 再翻了一座小山,眼前是溪水、小桥、田园。耕牛、羊、马、鸡、鸭、鹅……好不热闹,数名青衣白衫的小童奔忙其间,见了我们,齐刷刷恭立行礼。近前,是各色花木,石景、亭廊……天,人间还有这样梦想的地方!——桃源,果真是桃源,只这一会儿不是桃花缤纷,而是夹道枫叶红绚,成熟的枫树子打着旋如小蜻蜓般从头顶纷纷落。 庭院里侧身立一个青莲衣女子,大约是在看水池里的金鱼。发髻高盘,姿仪秀雅,面复薄纱,衣衫随风而起,轻盈若飞。阿凡就坐在她左近读书,读的是诗经,抑扬顿挫的。发现了我们,阿凡站起来,拉女子的衣衫指我们给她看,那女子便转过身,向我们迎来。 我想我再也没见过比她再优雅温柔的女子,她走路的姿态应是古时闺秀的风范,端庄大方,不疾不徐。她的披风是水样的丝绸,晕染着红粉梅花,浅褐黑的枝杈。我想,她善画,那衣上的梅花估计是她画上去的。 我终于明白苏弗、阿微的气质风姿从何而来,是与苏娘一脉相传。包括不拘小节的阿凡,在苏娘面前也别有一种秀气文雅。 苏弗唤了一声“苏娘。”声音那样的亲近,然后向她介绍了师父和我。苏娘敛衽行礼,师父抱拳,我不知如何是好,鞠了一躬。 抬头见苏弗在向我笑,引得大家都笑了。 苏娘说话是非常柔和的,轻声细语,对苏弗非常依赖的样子,不管是坐座位还是沏什么茶或如何安排客人食宿全听凭苏弗做主。 苏弗第一次到桃源来,却是他们的核心,桃源的绝对主人。 阿微将每样事都详细交待给苏弗,移交桃源的管理权一样。这里是他和阿凡打造的,阿凡是发现者和工匠,阿微是策划和监管,最后领导者却是苏弗,苏弗也受之安然。 阿凡好像无所谓,理所当然的样子,阿微的恭顺却有些刻意了,似乎小心周全,唯恐苏弗不高兴。 晚间我与师父一起睡在苏弗的房间。这里很怪,那么大的地方,主人房只四处,没有客房,设计里就没有接待客人的打算。 苏弗挤阿凡的房间里睡去了。我还以为他与阿微亲近呢,却是阿凡。 我对苏弗房间的摆设感兴趣,一样一样看。师父一直笑看我,晚间枕侧终于对我道:“阿期,苏弗此次虽过了一关,却还有比这更凶险的下一关,你倒没事人似的要嫁他,也不将你自己身体里的毒放心上,乐陶陶的,我真不懂你这孩子了。” 我说:“师父,我从悬崖上摔下来还能活,您觉不觉得我运气特别好?我运气这样好,每过一天都是上天偏给我的,所以我知足感恩,不想以后的事情。一切总归会很圆满的。您放心。”其实我想的是:我是穿越的啊,我够好福气了,没有穿成乞丐求生困难,没有穿成贫寒女子生活艰辛,没有穿入大户人家三妻四妾争风吃醋,更没有穿入皇宫规矩森严你死我活。我遇心仪帅哥,帅哥还爱我,够幸运了,其余的,穿越女总归会幸福的,否则我怎么会穿越呢。 汗,这就是我信心的全部来源。师父不知道,一定以为我有超出常人的坚毅和乐观。 苏弗与我议定的婚期是十一月二十四日。我奇怪他往后延了一个多月,我以为,一到这里我们就会成亲呢。我对礼仪什么的最不在意了,苏弗说的却是:“你师父说过将性命赔还给我,此番肯救我,应是还报我,我怕她有别的想法,所以留她。她秉持正义惯了,又是天山掌门,你心里要有准备。” 我被苏弗的话惊到了。苏弗忙安慰我:“有我们在,怎么也要尽力打消她的念头。” 我感激拉苏弗的手,倚靠在他的肩,额头在他肩上蹭啊蹭的。他脸红了,说:“多亏现在天冷,若是夏天,这样可不行……” “为什么?”我好像有点明知故问。 他不说,转移话题:“你不去看看苏娘为你准备的嫁衣?可好看呢。”拉我离开他的书房,他比我还怕两人独处呢。 一开始胆大偷吻我的是他,这一会儿装正人君子的也是他,好怪异有趣的人。 到苏娘门前他就挣脱开我的手,我撅嘴伫立看他,他连忙做笑模样,哄着我进去了。他先喊报:“苏娘——”稍会儿,苏娘就出来了,面上罩了轻纱。 苏娘对我非常的客气,依苏弗的话引我看嫁衣,绣着五彩的凤,非常精美,比乔家那时准备的嫁衣端美大气得多。苏弗又说:“阿期最喜欢你做的点心小吃了,苏娘,你再做一些。” 他是全然不客气,苏娘忙说好。 他将我捧在手心里,宠到天上去,每天说的都是:“阿期喜欢什么什么——”于是,全按我的喜好来,苏娘变着花样地依我的口味做我爱吃的菜式,到库房里挑选我喜欢的布料首饰,让我怪不好意思的。苏弗还热衷于服侍我,尤其是吃饭的时候,比如端汤布菜什么的,苏娘并不与我们同桌吃饭,同桌吃饭的是我师父,师父就望着我慈善温和地笑。 苏弗对婚礼的筹备特别精心,样样亲力亲为,他忙的时候,我便在桃源里闲逛。桃源面积很大,养了品种繁多的鸡鸭鱼鹅猪狗猫兔羊马牛,我乐冲冲观察小动物们的时候,见阿微在为一只羊接断骨,他低着头,非常认真有爱心的样子,让我想起悬壶济世菩萨心肠,阿微还有这样的一面,医者父母心? 见我来了,阿微向我一笑,一如苏弗早期的招牌笑容,礼貌温和,拒人千里之外。 我想起一事,其实自到桃源来我便留了心,一直想问他的,他对一只小羊都这么温柔怜悯——天魔山被他安排跟随我的那两个小童到底怎样了?我在桃源寻了再寻,也没见那两人踪影。 听我问两小童的下落。阿微转头看草地上吃草的羊,答非所问地道:“你瞧它们——我养它们是为什么?是为了羊皮、羊肉;若它们的存在有可能威胁了我的安全,那就只有杀掉,掩埋。” 他的话让我的心陡然哆嗦,冷到极点,他已接着笑了:“你怜悯是不是?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怜悯!生命随时在消逝,为了一朵花的凋残,一根草的枯黄,你怜悯得过来吗?花草还是忠诚的,人则比花草更危险。我只知道,为了我和我在意的人,他人的生命都得让路,那是他们遇到我之后的无可选择的命运。我的人生路途上没有怜悯,因我当先要保护自己的生存。没有了我,就没有了一切。” 他去一边溪水里洗手,我觉得此生再也不愿意看见这个人,与这个人说一句话,我转身走掉。 师父不知怎么染了风寒,整日不舒服,忽冷忽热的。这日阳光暖好,我陪师父出来散步。师父喜欢花,阿微在这里有个大大的花房,师父进去看花的时候我没有跟进去,我不想再看到生死相随花。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58 章 我走入花房旁边假山,钻那些石洞,从后山向前走,假山前有瀑布垂帘,水声哗哗,我止住步,因为苏弗与阿微在水帘洞外吵架。 当先是苏弗冷怒的声音:“——你认为我是你手中的泥娃娃,由你安排坐东还是坐西?——” 阿微背对着水帘,颤抖地辩解:“我是为你好——”他的声音有些急。 苏弗反笑了:“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我,给云掌门饭中下毒是为我,给阿期服生死相随花更是为我,用假玉佩骗祁翾仍是为我——你要让我失去世间所有珍贵的!——” 我震惊在那里,不明白苏弗说的都是什么。 “二哥,你恨我?” 苏弗仍在咬牙笑:“我怎会,你为我做得太多了。”苏弗重复着:“你实在是做得太多了。” “是,我做得太多。”安静里,阿微几乎自语地复述着,他的声音颤抖,是心深处无法抑制的难过。 好一会儿,苏弗终于和缓声音道:“阿微,这件事必须按我说的做,把解药给我。” “苏娘或被连累死你也不在乎?”阿微嘲笑般反诘。 “阿微,你怀疑所有的人,想把事情做到滴水不漏地周全。我理解,但也一直想告诉你,那没有可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你不能将世间的所有可能都消灭,生活有时候就是要冒险的。旁人的生命,我们不能予取予夺。世间有两个字叫‘良心’,如果你泯灭了,那么就算活着,与不活也没什么差别——” “二哥,其实是哪一边在你心中更重一些。乔姑娘赢了,你为了她可以将我、苏娘还有阿凡的安危都不放在心上。别和我提良心,我们这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你都忘记了。解药没有,你可以杀了我。”阿微转身就走了。 阳光刺目映照在永不止歇的瀑布水珠上,哗哗水声单调而寂寞地响着,苏弗的身影投射于水帘外的地上,良久不动,我终于明白,其实是他拿阿微一点办法都没有才是真的。 “你出来吧。”他说。 一切都是暖的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我来的,我绕过水帘走到他面前,他近乎哀伤地看着我:“阿期,我想救你师父才让你师父来这里的,你相信我?” 我相信与不相信又有什么区别?连他都从阿微那里要不来解药。我说:“我会陪师父在一起的。我不能害了大师伯以后,再害师父。”我流泪了。 我转过假山,跑回花房,在花房门口蹲下来,抱头大哭了。 我再给苏弗施加压力,也没有用的。阿微有句话是对的,其实只是哪一边在他心中更重一些。师父,还是阿微。或者,这一边我和师父,那一边阿微苏娘阿凡。 我都被阿微服了毒药了,苏弗也没有对阿微怎么样。 苏弗走到我面前的时候,师父也从花房出来了,问我:“怎么了?” 我抓住师父的手站起来,流泪道:“师父我们走吧,婚我不结了,我们能走到哪里是哪里,总归我会陪着您的。” 苏弗抓住我的手,从师父身边带到他面前去,他盯着我,黑幽的眼眸中有火焰在跳跃,好一会儿才道:“你去哪里我陪着你,有生之年你都别想离开我。” 师父笑了:“你们闹什么哪,我都饿了,回去吃午饭吧。” 他放开手,和我陪着师父去他的院子,我们默默走,谁也不说话。 饭菜端上来的时候我纳罕,我、苏弗、师父每天一起吃饭,阿微怎么做到只给师父一人下毒的呢?看了一会儿终于明白,是每餐的那一盅滋补羹汤,今天的是鱼翅汤,师父的瓷盅是靛青色云纹,而我和苏弗的瓷盅皆是浅青色。我起身将师父那盅汤端到我面前,再将我的给师父换过去,不待我安稳,我面前的瓷盅已到苏弗手里,他一饮而尽。 我惊呆看他,苏弗微微一笑,眉间是阴郁的。他轻轻放下瓷盅,对师父和我说了一句:“少陪了。”起身便出去了。 我下意识追出门来,他在廊间走,姿仪并没有什么变化。我追上去拉住他衣袖。我的面色是惊恐的吧,他倒笑着安慰我:“又不是立即发作的毒,你放心,我应付得了。” “去找阿微要解药吗?”我问。 苏弗说:“阿微说没有解药,应该就是没有的。他敢和我对着来,所有的后果都会想好了。我逼迫他也不会有效果。”苏弗向我笑一下,“这药的毒性并不大,我试一下,也许可以用挽天功逼出你师父的毒,但此前必须先控制阿微。” 我明白苏弗的意思,他就算冒生命风险救了师父,以他过后的虚弱,师父也会落到阿微手里的。 我的心紧成一团,明知他将冒险,可又不能不让他救。 苏弗向阿微的庭院去,我跟在他身后,心越发惊慌起来,因为我,终将令他们兄弟反目吗? 阿微在庭院里给一株腊梅剪枝,他的心思并不住花上,因为他已经将一枚花骨朵都剪地上了,手拿着剪子还在一下下地剪短那枝杈。 他自然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连头都不回。 苏弗一步步走过去的时候,我的心紧张得要跳出来,我怕苏弗对阿微出手的那一瞬间,因我知苏弗会有多难过。 阿微忽然回手将剪刀刺入他自己小腹,他速度那样快,我尚没尖叫出来,苏弗已抢上去救治他。 鲜血染了阿微一襟苏弗一手,苏弗迅疾为阿微点穴止血上药包扎,阿微头倚在苏弗膝上,容色含笑,苏弗脸色已青白了。 苏弗怒视他:“你自杀也不用在我面前!” “谁自杀了?”阿微笑:“我是替你出气,代你惩罚我。我没有给她师父的解药,我给你的阿期吃生死相随花,我给你假玉佩。我用鲜血偿还你。”阿微正经得没分毫说笑。 “疯子。”苏弗咬牙说了这两字,丢下阿微就走了。 我诧异在那里,看阿微仰倒地上,他的浅紫色锦衣上满是血,这么冷的天,这么冰凉的地面,苏弗竟然不管就走了?这一闪念的功夫,苏弗连人影都不见了。 而地上的阿微,晶亮的双眼看着我,微微笑呢。 “我,去喊人来?” 阿微不接我的话,幽幽说:“我自己动手是不是比他动手要好一些?” 原来如此,他对苏弗的情义竟这样深,他对自己竟可以这么狠!我心中难过不安,问他:“你既明知道,为什么还非得这样呢?” 阿微幽深的眸子亮光一闪:“我就不能赌一赌吗?”然后他的眼睫毛黯然垂下去,将眸中孩子般的光芒掩盖了。 我怜悯他,想了想,只好道:“我去找阿凡来?” 阿微道:“不,你帮我摇一下廊前的铃铛就行了。也别对苏娘说。”他闭上了目。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59 章 我没有去摇铃铛,我对阿微说:“阿弗方才将我师父的鱼翅汤喝了。” 阿微的眼睛腾地睁开了,黑白分明的眸子睁得老大,好一会儿才慢慢暗淡下去,咬唇道:“我知道了。”他的声音虽清缓,那极深的痛却是无阻拦地展现,扎人的心,轻声道:“——阿弗要用挽天功给你师父解毒是不是?他会有生命危险的,为了你师父,你忍心?”他美得惊人的眸子恢复了锐利,逼迫般看我。 我有些慌乱:“你若给了解药,他就不用冒危险了,不是吗?” 阿微笑了:“原来你是这个打算。所以留下来照看我?” 他的疑心又大大地发作了,他认为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他不信人有单纯的善。我道:“你若不给解药,阿弗就会救人,你说你做什么都是为他好,难道最害他的不是你吗?” 阿微有霎那的静止,他的手缓缓握紧,但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他有些发慌,拼命屏息静气,手抖得却似乎更厉害,他一只手死命地压住太阳穴,嘴唇都在哆嗦,他说:“给我唱支歌好不好?” 我知道,他练的也是挽天功,伤病虚弱之时尤其受不得情感刺激,惊慌间,我只能想到我最熟悉的一首歌,因此开口唱:“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看夜风吹过窗台——”歌声总是能让我镇静,阿微也慢慢平复下来。我边唱边想,苏弗说过:世间再不让别人听到我的歌声。 歌声止的时候,阿微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的眼睛里有莫名纯真,虽然我向来对他有成见,但不能不承认,他的天赋美,大约会感动世间所有的人。 阿微紧攥的手已慢慢松开,他的眸子安静澄澈,看着我,声音清沁沁似从天外来:“那汤只喝一次,并不会上瘾的,阿弗的自制力一向强。至于你师父,毅力应该也不坏,七八天不给她续药,毒就可以解了,只是会受一些苦。” 我明白了,原来是鸦片一类的毒。我师父若上了瘾,就再不想离开桃源,也就不会泄露他们的住所了。阿微这样狠毒的心!我想起那些吸毒者的电视剧,对阿微由衷起了怒意,不给他叫人,转身离开。就让他在那里躺着好了,也算对他的惩罚! 转过曲廊,见苏弗在树丛边站立,原来他并没有走远,也不知站这里多久了。我与阿微的话大约他都听见了。 苏弗迎上我,脸上现出开心轻松的笑,我师父没事了,他对阿微也就原谅了,我却不能!快走到苏弗屋子的时候我说:“阿微就像罂粟花,美的惊人,却是有毒的!” 苏弗温和说:“等我让他向你赔罪。”抬手摇亭子边铃铛,两个青衣小童转瞬跑来,苏弗让他们去照料阿微,警告他们别多话。 我进屋子时,师父正在打哈欠,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无力陷在椅子里,我一阵心疼,好在师父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以为只是病了。我要带她离开这里,否则,阿微什么时候再给她续药,怕是就戒不了了。 再有一个月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可我却不能等了。我对师父说,收拾一下马上离开。师父强打精神说:“你还真别扭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给我听听?” 我自然不说,师父道:“我喜欢住这里,喜欢这里的饭菜,而且还病着,不走。再吵两天你们就和好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的?” 我威胁师父:“您不走,我自己走,反正这里我是不再住一天了!”我转身出门,“阿期!”师父在门内喊:“我头痛得厉害,非得让师父这会儿陪你走吗?明天,明天一早再走,也许师父的病就好一些了。” 我心一软,含泪答应了。 苏弗再来时,已换了崭新的锦袍,披了厚缎披风,头戴锦貂帽。他方才沐浴更衣去了,我早发现他这人最经不得血腥脏污了,非得沐浴更衣后才缓得过来。 师父毒瘾发作,在床上折腾,烦躁不安。苏弗点了师父穴道,将师父绑在床上。师父惊恐的目光看着我,我的毫不阻拦定让师父吃惊了。苏弗取出玉笛,坐在窗前吹,绵密的朝霞红细花锦纱窗前,苏弗微侧着头,墨青的锦绣衣领越发衬得他柔和如玉,雅致极了。他吹的笛曲纯明悠扬,如轻快的儿童,行走在春三月,鹅黄嫩柳,呢喃燕子,最悠然不过的时光,最明媚不过的景象。我听得入了神,师父也渐渐安稳下来。 晚饭后我终于开口对他说,明天我和师父要离开这里了。苏弗的长睫毛低垂,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我说:“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我祈望又紧张地望着他,他若不肯,我怎么也不会放过他—— 苏弗点了点头,想说什么,终究只剩了沉默。他的容颜看上去是平静的,可我知道他心里难过极了。他用心地筹备婚礼,准备与我一起在这桃源过一生,却都被阿微搅乱了。他们兄弟情深,他无法责备阿微,也无法劝说我改变决定。与我去天山,对他而言,是极大的漂泊和失落。他是男儿,自然不想依附我,何况他还有恶魔的身份,以后要怎样委曲求全呢? 师父睡着之后已很晚了,我送他离开。十月底的寒夜里,天空是满天璀璨的星。我想起纳兰容若的那首词“愿待沧桑换了,并辔数寒星。”梁羽生改了改,放在了《七剑下天山》中。我问他:“还记得吗?”他说:“记得。”于是一字不落地背给我听。原来苏弗还是天才的记忆,有过耳成诵的本领。我近乎崇拜地看着他,这么柔和的容颜,这么安宁的性情,这么天赋的才华,怎么集于一身的呢? 夜色里走一会儿就冷了,我不由自主打个寒战,我最怕冷的了。苏弗将我拉进他的怀里,用他的披风将我掩住。“阿期——”他说,“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我依在他温暖的怀里,听他继续说。 “我能长这么大,成为现在的我,皆是因为有苏娘在。她像母亲一样照顾教导我们三个。我一直想,等我将来成亲了,我要和我的妻一起给她敬杯茶,叫她一声娘,你能答应我吗?” 我没想到他说的倒是这个,抬起头看他,他的目光那么温润诚恳。苏弗道:“明天,我们拜了天地再走好不好?圆了我这个梦,尽我的孝心。” 我当然答应他。他有这样的心,说明他是重情的人,我感动,心底更加爱他。 夜幕中,他的眼睛蕴着深不见底的情义,与天上的星光辉映,晶灿迷人。“你的眼睛里似有天上的星,一样的寒光烁烁。”偶尔我也诗意一把。他说:“谁说的,天上的星都是暖的。”他低下头来覆上我的唇,霎那间,整个灿烂的星空进入我的脑海,辉芒无限。他说得对,我再感受不到寒冷,一切都是暖的。 第六章 心奴 我的心是甜的 心奴 那样善良温暖的爱一旦感受过,就再不会放手了。 他的热望,让我迷醉也微有恐惧,我完全的慌乱,沉浸在情感的海。到他放开我的时候我几乎连思维都没有了,迷迷撞撞的看着他,原来我是可以将自己完全交给他的热情与掠夺里的。风在过,扫过脸颊,应该是极冷的,我感觉不到,只剩了唇被他咬吮后的微麻。我的心在剧烈的跳,我喜欢他的亲近,喜欢他的气息,喜欢他的一切。苏弗大约比我理智也清醒的多,他想带我到哪里去,最终只是紧紧地拥抱住我。其实便这样,我愿意在他的怀抱里过一夜的。 苏弗一定叹息屋宇的布局,这么大的院子,除了亭阁就是轩廊,竟然没有一个暖和的地方可供我们厮守,风凛冽吹舞着我的发,他用大手将我的发拢在手心,低低地说了一句:“太冷了,你回去吧。”他拥着我进屋子,当帘子再落下,门被合拢,他依依的面孔在眼前消失的时候,我的心是甜的。 师父是极有毅力的人,那样的痛苦中,她强撑着换上新衣,看穿着喜服的我与苏弗拜天地,拜苏娘、拜师父,夫妻对拜,从此我和苏弗就是夫妻了。 阿凡在旁边,笑着接受我们的行礼;阿微病了,一直没有出现。 然后我们便坐上车从另一条通道离开桃源。阿凡与苏娘站在路口送我们,车行了很久,他们仍在寒风中站立着。 我感激苏娘,也许正是因为她,苏弗、阿微、阿凡才终究没有变成他们师父那样的人。 苏弗赶车,我依在他身侧,穿着暖和的轻裘,厚厚得如同大粽子。一路上苏弗最大的操心事就是如何给我保暖,每日里强迫我喝辣辣的虎骨药酒。我给他讲故事,许许多多的美丽爱情故事,电影,小说,戏剧。 风沙袭我们的眼,我们用纱巾蒙面,手在暖袖中扣在一起,肩靠着肩,他实在可以让我依靠一生一世的。 毒发严重的时候,师父被苏弗绑在车板上。但七天后,师父果然症状渐渐消失,好了起来。我没有告诉她中的是什么毒,她也没有问。她一路上都是含笑看着我们,待苏弗尤其亲切,让我非常感动和安心。 我发现苏弗有一种神奇的能力,能让身边的每个人都爱他。 白天行路,晚间我们一起蜷缩在车厢里过夜。黑暗里,我和苏弗的手一直悄悄扣在一起,甜蜜中进入梦香。我在睡前会遐想一下到了天山,师父会让我们住哪一所房子。 我们回到了天山。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60 章 将车停在马场,偌大的马场里,一个看守弟子也没有,只马厩里拴着成排的马。三师兄、七师兄的马我认得,都在那里,也就是说,去天魔山剿魔的师兄们已经回来了。上山时,山门处的几间屋子屋门半开,一个人影也没有,守山的弟子们哪里去了?这太不同寻常了,师父的脚步加快了,苏弗握住我的手,跟在后面。 我们走到松间居的时候,当先见一群怪异的人,他们有着高高的鼻梁,蓝色的眼睛,像是西域人,大约二三十人,手持武器,非常凶狠的样子。廊间座椅上坐一位炫丽紫貂的艳丽妇人,苏弗的师娘——姚金。墙边,天山的弟子们都在这里了,被野蛮捆绑着拴成一串串的,衣衫凌乱,不乏血污伤痕,显然是经历过打斗,此时都奄奄一息的没有精神。“师父!”“掌门!”有人看见了我们,大声叫起来,悲愤,求救。 姚金悠悠站立,唇边现出高傲的一抹笑,对我师父道:“二师姐,我回来了。” 师父怒斥道:“你竟然还有脸再踏入天山!你这是做的什么?难道你要背叛天山?” 姚金微一笑:“二师姐,我从没背叛过天山。十六年了,我做梦都会回到这里。没想到我终于回来,看到的只是大师兄的墓碑。” 师父沉黯道:“大师兄被魔教教主你的夫君所杀,你绑了这些弟子做什么?” 姚金道:“二师姐,大师兄死了,你难道还想继续做天山掌门?当年天山每次比武第一的是谁?是我啊,你连前三名都进不去。可师父偏心,故意将倾心剑传给大师兄,又将掌门之位传给三师叔。三师叔仁义,拆散了大师兄与我的姻缘,让你与大师兄成亲,然后将掌门之位回传给你。我当年是怎么离开的天山,你忘记了吗?如今大师兄不在了,我还会再忍让你么?你的掌门之位该让给我了,偿还你欠我和大师兄的。瞧瞧你教的这些弟子,个个不争气,天山要糟蹋在你手里了。二师姐你猜,大师兄若地下有知,知道我回来抢你的掌门,会不会为天山的未来欣慰呢?” 师父持剑就飞冲过去,她们师姐妹登时打得翻天覆地。姚金身侧的那些西域人都在看,我紧握苏弗的手,心惊胆战,问苏弗:“谁会赢?” 苏弗面色阴晴不定,低声答:“我师娘。” 他的声音极低,姚金却在那边笑了:“阿弗好眼力。”刷的一剑,逼得师父几乎摔倒。 我恐慌,拉苏弗衣襟:“你去帮我师父。” 苏弗微锁眉,不待答话,姚金在迅疾进攻的间隙笑道:“阿弗你若倒戈,我可不依。” 我厌极姚金对苏弗说话的语气,瞧苏弗没有丝毫动手的迹象,抬手便拔腰间的倾心剑,苏弗已握住我的手道:“阿期,我若去,不放心你。”的确那些西域人皆持刀携剑,瞧来不是一般角色,苏弗若上场,那些人有可能围攻我。 可师父已落了下风,情形越来越危险了。 “你先制服那些人。”我急了。 苏弗看了我一眼,拔剑就向那些西域人冲去,剑光到处,搅起滔天巨浪一般,忽然紫衣一旋,姚金抢入苏弗的战团,架住苏弗的剑,明媚的笑颜有些冷厉:“阿弗,你当真要和我作对?” 苏弗的剑虽然未放落,但显然卸了力度,“师娘,您放过云掌门吧。” 姚金笑:“你求我?你给怎样的代换?” 苏弗一直避开姚金的目光,姚金妩媚笑:“你最好躲得远远的,否则我把你的过往都告诉你的小情人。乖乖的,啊?” 姚金撤剑转身飞起,刺向我师父,剑光凌厉诡异,师父身形狼狈被她迫到崖边。姚金边狠厉进攻,边道:“乔家小姑娘,我不会杀你师父的,我要的是她答应我做天山掌门,我做了掌门,就收阿弗为天山弟子。”她抛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眼给我。 苏弗面无表情站那里,那些西域人被苏弗方才的武功惊到了,紧握兵刃,团团看着苏弗,苏弗手中的剑却慢慢收回了。 姚金若做了天山掌门,我还不如死呢。我拿起剑就向姚金冲去,不管不顾刺向她的背心。眼前剑光一闪,寒风拂面,手腕剧痛,手中的剑被大力荡飞,飞落山崖,而我已整个人腾空,待明白过来的时候,已在苏弗怀里,被他带离一边。姚金的剑削去了我的额发,发丝在风中飘散。 师父用剑勉强支撑她自己立在崖边,她的脸颊在流血,身上也好几处剑伤,鲜血淋漓,对姚金道:“你赢了我也没有用,你没有倾心剑,削不开神坛的锁,拜不了先辈师祖,做不了名正言顺的天山掌门。” 姚金向那些西域人咕噜噜说了一番话,那些人便寻路向山下跑去。在姚金说话的时候,师父向我招手,我挣开苏弗到师父身边,师父道:“剑在人在,乔期,去寻你的剑!”一掌将我推落悬崖。 我撞上树枝,然后滚落,在那样的瞬间,苏弗的手臂已抱住我,他再次随我跳下了悬崖。 我们顺着长长的斜坡一直滚到一个深深的洞穴中,摔落在厚厚的枯树叶上,我一直在苏弗的怀抱中,翻滚时,他的额头撞在一边石上,血流出来。 我连忙用绢帕捂住他伤口,这时,石洞里走出一个人。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容颜清丽,眉眼间一抹挥之不去的哀伤,想是浸染已久,让人心生怜惜,但神情是宁和的。 “你们是谁?怎么从山崖上掉下来的?”她柔柔的声音问我们。 我瞧她穿的是蓝白两色天山掌门弟子的固定衣着,知她是隐居的天山弟子,难道师父特意让我寻她来的?因道:“我是天山掌门弟子乔期,魔教教主夫人姚金来抢掌门之位,掌门师父受伤,我的倾心剑也掉落山崖,现在有坏人正要去抢拾倾心剑,所以师父命我下来寻找。” 她“啊”了一声,推开一侧窗子探头向外望去,想是看见了那些西域人,对我和苏弗说一声:“你们稍待。”抓起身边剑就从窗子飞出去。 我紧张苏弗额头的伤,忙忙地将苏弗提供的止血药涂了,再解下巾带给苏弗额头缠了一圈,那么多血染我一手,我几乎要哭了,苏弗说:“我无事,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寻倾心剑。”也从窗子飞纵出去。 我匆忙到窗边,原来我所在处是崖间,距谷底还有两丈高的距离,那女子和苏弗可以纵下,我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的了。因视线被树枝山石所挡,我看不见苏弗他们人,过一会儿听见了吆喝打斗和激烈的兵器击撞声,我的心腾腾跳,苏弗的武功对付那些西域人没有问题,而松间居那里师父不知怎样了? 终于谷底的打斗声止了,我等了好一会儿,见苏弗背着方才女子从山洞另一个门进来,召唤我:“阿期,快来帮忙。” 那女子身上腿上满是血,显然已被苏弗简单包扎处理过了,苏弗将女子放在床榻上,女子面色惨白,从昏迷中醒过来,咬牙责说道:“我说了,不要管我,快去救掌门。……天山弟子,掌门为重,这个道理你怎么不懂?” 她竟然将苏弗当成了天山弟子! 苏弗微有尴尬,目光瞧向我。那女子费力道:“你怕不是姚枫对手?我是心奴剑传人,可将心奴剑传给你,倾心剑加上心奴剑,就是世人所说的除魔剑法,有难以想象的威力。你可能发誓,此一生都奉倾心剑传人为主人,生为主人生,死为主人死,惟命是从,不离须臾?……” 苏弗怔了一下,那女子着急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不离须臾 她的目光微有疑问的望向我。苏弗已道:“我愿意。” 女子微笑:“好,今日起你就转入我门下。来,跪下拜师,跟着我发誓——”她说话时已咳出血来。苏弗看我,我向他点头,苏弗便在床边跪下。那女子道:“自今日起,我立誓成为心奴剑传人,终生奉倾心剑传人为主人,生为主人生,死为主人死,惟命是从,不离须臾……” 苏弗清润的声音复述了一遍,我不知他是不是有迟疑,可他惯常的沉稳安静,自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他的心理变化。 女子强挣着笑了,对苏弗道:“去把菩萨净瓶里那本书拿来。” 我这才注意到,高高的山洞那一侧竟是一座高大的观音菩萨像,宝相庄严,手中持一净瓶,苏弗过去瞧了瞧那丈高的佛像,三纵两纵便攀爬上去从净瓶中探手取了一本书下来。 那女子道:“这剑谱就是同心除魔剑谱,前为倾心剑法,后为心奴剑法,皆是天山剑法里的招术,每一招都是配对的,同时对敌,有无穷的威力。”点手唤我道:“来,把这两把剑拿去。” 她将两把剑交与我,一把是我的倾心剑,另一把则是她方才携的锋芒刺目寒如冰魄的长剑。女子对苏弗道:“去,给倾心剑主人跪下,再发一遍刚才的誓言。主人若愿意收你为奴,就会将心奴剑给你。” 她这么一说,苏弗好似下了一下决心,才转身跪到我的面前,将方才的话又复述一遍,他说到“惟命是从,不离须臾”的时候,声音真挚起来,眼中有亮光在闪,唇边还有一丝笑意,我想他是乐于发这样的誓言哄我开心的。那女子热切或者说紧张地看着我。苏弗这么跪我面前,我有些不好意思,将心奴剑匆忙给了苏弗。女子这才缓一口气,放下心来的样子,问苏弗:“你叫什么名字?” 苏弗说:“我叫阿弗,自幼是孤儿,不知道姓什么。” “好,阿弗,为师叫梁楠。你今日接了心奴剑,就要忠于自己的誓言,只要你在,就不要让倾心剑沾染上鲜血,否则就是你的失职,主人就可以不要你啦。有爱则为心奴,弃爱则为逍遥。你若做不了心奴,就还剑自杀吧;你若还剑离去,成为逍遥剑传人,为师会觉得丢人的,知道吗?我们既然答应终身为奴,就要做到。过程也许艰难,但倾心剑主人未必比我们更有恒心——”她说着,眼中亮亮的有了光彩,还有一丝顽皮:“到她将倾心剑传给别人的时候,你就解脱了,可以将心奴剑传给另一人。所以不许输,记住没有?”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61 章 “是。”苏弗的声音未始不有些磕绊的。 “你们快看一下剑谱,看有什么不懂的,问我。” 我翻剑谱,苏弗在一边看。那女子似乎急性子,不待我翻两页就道:“你们挑一招比划一下,就足可以吓跑姚枫了。来,给我演示一下。” 我只会一招除魔剑法,也不知是不是这剑谱里的,当即执剑刺出。 “好!”女子眼中是惊喜之色,“这是第七十二招,阿弗,你翻到七十二招,看心奴剑法是天山剑法的哪一招,在主人出招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出招,抢在主人之前刺向敌人。来,你们一起试演一下。” 啊,苏弗根本不是天山弟子好不好,可苏弗注目看了剑谱一下,就与我试演起来。女子沉吟道:“形似,但不是这样的,看来你天山心法领悟得还不够。也罢,让乔期以后慢慢指点你。掌门既让你们从这里下来找我,就是寄希望于除魔剑法,你们快去。记着别与姚枫拼命,能吓唬走最好,若不能,也要沉住气逃生,除魔剑法的传承就在你们身上,别让这剑法失传了。” 我和苏弗按那女子的指示从山洞里沿台阶走上去,台阶好似无穷尽,走得我气喘腿软,我心急,以为苏弗会拉我或背我上去,可他只是搀着我,脚下一点也不急。我心里明白,他不愿意见他师娘。 他师娘掌握着他什么秘密呢? 等终于出了地道我发现,我们已到了松间居! 穿过天山弟子的曲折居所和宽敞的庭院就来在崖边,姚金,也就是姚枫,正将五六个捆绑的天山掌门弟子拖拉到崖边,然后,踩在一块山石上,问显然被点了穴瘫软在地上的师父:“你真的狠心看他们死,也不将掌门之位让给我吗?” 师父道:“姚枫,你敢擅杀天山弟子,就是天山叛徒,每个天山弟子都得而诛之,你还妄想做什么天山掌门!” 姚枫笑了,风中妩媚动人:“怎么是我杀他们,是你啊。其一你不该占着你本不能胜任的位子,不肯让贤;其二,你太笨,教的他们没有本领,结果被擒;他们可都是我动手捉住的,没有借助一个外人;其三,你心狠,为了自己的掌门名号,至弟子们死活于不顾。唉,我真同情他们,拜了你为师。二师姐,你不要不见棺材不掉泪。”姚枫说着抓起十三师兄,放在崖边:“我数十下,你若不让出掌门,我可就撒手了。杀死他的可就是你!” “住手!”我手持倾心剑冲出来,指姚枫道:“放开我师兄!” 姚枫美目看我,哧地一笑:“就凭你——还是你身后的阿弗?阿弗可不是天山人,他就算赢了我也不是你师父的本事。还是乖乖做你的天魔教教主夫人吧。”她说着放开十三师兄,袍袖一挥,袖中锦带银铃刷地向我击来,我尚没明白,已被苏弗携走避开这一击。姚枫笑:“阿弗你看好她。免得我不小心伤了她你心疼。” 我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耻辱,挣开苏弗的手臂,苏弗不敢勉强我,他的目光有莫名的深彻的悲哀,那样的愤怒间,我领会不了他的目光,只道:“我不可能看师兄死的,你若不帮我,就别拦我!”我一剑向姚枫刺去,当然是我会的唯一一招除魔剑法,忽然身侧一道迅捷亮光抢在我面前,眼前血光飞溅,迷了我的眼。 就好像练习时刺杀的靶子忽然消失,我懵了一瞬,然后看清,姚枫已被苏弗的心奴剑当胸刺穿,苏弗放了手,那剑就钉在姚枫的前心,微微发颤。 姚枫不肯置信地看苏弗:“你杀我,……你对不起我——我们同床共枕,肌肤相亲——我怎样待你的……” 她抚住胸口,唇边弯出笑容,“你告诉我,你爱苏娘……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苏娘……” 周遭的人也许没有人明白姚枫说的都是什么,姚枫的目光已转向我:“你长得像苏娘,像极了……”她倒下了,连同她唇边的笑,她的美丽,怨恨,和不甘。 苏弗一直木然站那里,动也未动,他不阻止姚枫说这些可怕的话,他的神情也没有一丝被中伤后的恼怒、羞愤或着急解释什么的,他就那样站着,目光停滞,看也不看我,麻木坚忍。他那样子几乎是在默认,默认姚枫说的都是真的。 我来到师父面前,我的手在哆嗦,扶不起师父来,师父被点了穴,我无能为力。师父看我的目光是悲悯的。我不能再指望苏弗什么了,我去解师兄们的绑绳,绑绳系得都很紧,我用倾心剑一个一个削断。然后,还有那么些普通弟子倒在一边,我一个一个去削绑绳。我的眼泪滴落在他们的衣服上,当然不是为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的伤痕。 忽然,师父那边数声惊恐叫,我头一晕,仓皇跑回来,见师父已昏过去了,面色青紫,唇边溢出黑色的血。“怎么回事?”混乱中我听见自己在哭喊。十一师兄说:“恶魔给师父服了毒!”我怔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姚枫。师兄们飞般过去搜姚枫衣襟,苏弗已过来,掌心抵在师父背心。他的目光回避看我,但他这么一运功,师父幽幽醒转。苏弗道:“云掌门,可还有七珍还元丹?以七珍还元丹做药引子,我用挽天功为您排毒。” 他的声音清平如昔,如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就是他的心理素质,我对他究竟了解多少呢? 七师兄闻言跑回来,将一枚药丸塞在师父口中,瞧形状应是七珍还元丹。七师兄匆匆对我解释说:“天山上七珍还元丹就剩了这么一颗,被女魔头抢去了。” 众人方要抬起师父回屋疗伤,哪知师父猛然抚住小腹,痛倒在地上,众人惊呼声中师父道:“这不是七珍还元丹。”大口大口的血吐出来,苏弗不住输入内力也止不住。 血都是黑色的。 师父终于缓过一口气的时候看着我们,她的眼睛因痛苦而有泪痕,但出乎意外的镇静坚韧。她问我:“是十师叔梁楠传给他的心奴剑?” 我满面泪水点头。师父道:“好,苏弗,你已成为天山弟子,可以学天山心法了,记住你对倾心剑主人的誓言和承诺,违背了可就自动成为逍遥派弟子,再也没脸上天山。”师父再次吐出血来,苏弗应了一声“是”。 “乔期,你是倾心剑主人,师父现将天山掌门传给你,跟着我念:尊华我天山,一统全武林。” 我愣在那里,“快念。”一旁九师兄催促说。 我迷迷撞撞念了,师父道:“用倾心剑削开神坛的铜锁,将你的名字依样写好放进去,再铸一把锁封上。”师父的声音几乎是慈爱的。 泪封住我的视线,我只记得师父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来欲擦去我脸上的泪,手却忽然无力垂下,师父离去了。 我哭得晕了过去,醒来时身边是十一师兄哭得红肿的眼。然后置办丧事,守灵,下葬,繁乱哀伤凄惨苦痛,好在一切皆有三师兄操持,我毕竟年幼又没有经历过,三师兄自动承担了一切事宜。苏弗去告知梁楠来拜祭师父的时候,发现梁楠也伤重去世了。将梁楠一块停灵的时候,又传来七师兄跳崖自尽的消息。七师兄认为是他拿错了药害死了师父。那一年的年底是在悲伤惨淡中艰难过去的。天山接连下了很大的雪,刮着暴风,我每天一身重孝蜷缩在屋子里,拥着被子在火盆边看倾心剑谱。师兄们更惨,他们要住在外面的棚庐里,这样冷酷的天气,不能食酒肉,忧伤沉郁挨过三个月的居丧期。在前三天不能动饮食每日哀哭守灵期间,苏弗就为我争取来睡床、保暖、吃饭和服药酒的权利。他说我体内有寒毒未去,不这样会有生命危险,师兄们也就不说什么,皆由他了。他每日单独给我做饭,在师父的院子里开了一个小灶。我饿了会有可口饭菜,渴了会有热水,炭火弱了他会来加火,服丧期间三月不得沐浴,他就不住将换洗衣服洗好叠好放在床边,真的像一个仆人那样照顾我,不过,是一个只沉默做事、不与我说话,视线都不与我接触的仆人。晚间他在我住所外间打地铺相陪,漫长而难挨的夜里,我有时会哭醒惊醒,然后,外间的烛光就会亮,我看着那昏黄摇曳的烛光,知道他在那里,心会暖然后又有些涩,我知道,如果我召唤,他就会出现在我面前。 但我不会唤他,也不去寻求他的安慰。 他躲我,我何尝又不在躲他呢?我没有任何力气问他问题,他既然不主动来解释,我也不想知道了。在浑噩中将日子过去,不知,其实是最好的一个状态。 终于,三个月过去,春来了。丧服即去,掌门弟子在我这里的议事厅开会议。第一件事是负责服装的三师兄提出的规范着装。其实规范的也就是苏弗一人,因为天山弟子都习惯了,掌门弟子只穿蓝白两色的统一服装,普通弟子只穿褐灰两色的固定款式,苏弗就不同了,他这人虽没有奢华嗜好,但从桃源带来的衣服皆精美如贵族公子,在天山众人间实在惹眼。三师兄说的是:“讣告已发,开春转暖,各处天山弟子以及帮派会来人拜祭吊唁,要整肃天山形象。”我应了,十一师兄便提出第二件事,取消我的小灶,恢复去汇香苑大家一起进食。我同意。会上还有一些别的杂事,但这两件事对苏弗影响比较大,其一是他只能穿普通弟子的衣着,每天上午掌门弟子在我这里开议事会,他褐灰的衣服守在门口,我的掌门师兄们一色蓝白衣昂首进入,对他冷睨加白眼,使他真如仆人一般。其实本也没什么,他向来仆人衣服也能穿出公子风范,但那时是心情使然,现在的他每日木黯静漠,天山普通弟子的衣服式样又不美观,使他形神都如变了一个人。其二是他不能在这里陪我吃小灶了,要去饭堂与普通弟子们一起吃饭。汇香苑是小灶,饭堂则是大锅饭,众弟子们抢着吃的,他向来安静矜持,等到众人散去,锅里几乎就没有饭了。他几乎每天挨饿。其实也是天山弟子们排挤他,他本就是魔教中人,姚枫那日又那样败坏他名誉,天山弟子正统端庄,看他就鄙夷不屑,只因为他武功实在是高,众人才没动手招惹他,但讪笑冷眼是少不了的。 这些苏弗自然不会与我说,他很快消瘦下去,我以为他是有心事的原因。 他不向我解释,令我很伤心。有时我想,苏弗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骄傲尊严惯了的,被姚枫这样揭露往事,羞耻心会使他宁愿放弃情感离去的,所以他的表现是不解释,也不再近我的面前。他不走,自然有两个原因,一是心奴剑,他承诺了,不得不陪在我身边;二是天山心法,他终于成为天山弟子,困扰他的挽天功将再不会折磨他了。而且阿微学的也是挽天功,他就算不为自己为阿微也得留在天山。天山心法只能由师父或掌门亲授,他无颜面对我,就把自己定位成奴仆,他可以无尽的等待,等到我谅解他、主动示好的那一天。 他向来有耐心,我怎会是那样黑暗环境中长大的他的对手呢? 有时我想我是不是该感谢倾心剑,因为这把剑我结识了他这人,又因为这把剑,将他绑成我此生不离须臾的仆人。 可我要的,是爱人。 这天,九师兄邀我出去看花,四月的天山,野杏花开了满山坡,马蹄过处,香远清芬,苏弗远远地步行跟随我们。 他不骑马,结果自己就把自己弄得更像个仆人。 眼前是树树的花开,如霞若锦,蓬蓬然绽放在青碧的天空,恣意说着春的欢颜。花间树下,苏弗清瘦的身形立在那里,风拂起他寥落的衣襟,那一刻我不知为什么心一痛,想拥他在怀里,埋首在他的胸前,忘却一切,就此沉醉,一醉千年。 有花朵盛开的春天是崭新的、有希望的、美的,我在那清凉广远的春意中,想起一句话: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看花回来,我的心结打开了,我不再在意苏弗的过往,也不再在意我是不是像苏娘。我们还活着,还生存在世间,为什么不给与彼此最大的善意呢?我曾那么爱他,他也曾牺牲性命为我,人生只向好的一面看,不是更敞亮更宽广吗? 九师兄一定没想到邀我看花是这样的后果。那天看花回来,我进院门的时候回头对苏弗笑:“跟我来练武厅。” 羞涩莽撞时光 我话说完后,自己都是震动,因为苏弗那样震颤般看我,他的眼中是感动莫名,是卑微、歉疚、愧悔,他也想回我一个笑容,结果泪花倒先上了他的眼,他扭转了头。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62 章 我豁然间明白,原来就像我一直在等待那样,他更是在等待,他等待得几乎绝望了,他以为我今生再也不会原谅他再也不会向他笑了,他固执地拼尽一切力气的守望,为着以为失去的再不会有的爱。 我坐在厅正中掌门的椅子上,他站在我面前,勉强浮出一个笑容。曾经那么骄傲清雅的他,成为这样一个谦卑虚弱的人。在这段感情里,他付出的和失去的比我都多,被折磨得也许就更惨。 我翻看天山门规,那是一本小册子,如学生守则一般,翻到掌门传天山心法这一页,我发现原来他还是要跪下发誓的。我决定略去,再也不想泯杀他的自尊和骄傲了。 我微笑,说:“你听好了,现在我背天山心法给你听。” 四字一句,我背得熟极了,是师父教给我的,那时师父因我失去记忆需重头再来,目光无限爱怜,说“你要用心记,某年某月某日的上午时光再不会来了,知道吗?”于是我就记住了那一天上午阳光清亮的金线。 我走了一下神,再看苏弗,他的样子茫茫撞撞的,他在听吗?我停住,咳了一声,“你记住多少,复述给我听。” 他愣了一下,就像没听讲的学生被老师抓个现行,只背出第一句,再也接不下去了。他那样好记性,故事里的诗词听我讲一遍就背得一字不差,这会儿学天山心法怎么这么差劲?他根本就没上心! “你专心些行不行?想什么呐……”说完我觉得我像上学时的老师训学生,忙悄然收敛。 “阿期——对不起——”这是这么多天来,他再次叫我阿期,我几乎都忘了他以前叫我阿期时的样子,所有的过往都随着这个名字回归了。 他想说什么,眼中含了泪,越发说不出来。他单薄消瘦的身形在空荡荡的练武厅中颤抖,“你原谅我,我可以为你重新活。” 只一句话,我就彻底原谅了他,我站起身,泪满眼,不自觉走到他面前,他抱住我,哭出声来。 当我知道姚枫说的大部分是虚假中伤,——他因走火入魔被师娘救治、因中壮士断腕散被师娘救治除此之外一直远着师娘再无其他时,不解问他:“你早为什么不解释呢?” 他说,“你若信我你就会信的,你若不信,我解释也没有用的。” “是啊,解释就是掩饰,就是讲故事。”我想起一篇小说里看过的话。 苏弗笑,那笑容应该就像《红楼梦》里形容贾宝玉的,又是咬牙又是笑。 他因走火入魔被师娘救治离不开蓬玄洞天,是阿微替换了他;他因中傅岩的壮士断腕散求师娘救治,说起来还有我的错。而此后到武当山除魔会不过一个月,武当山大殿里他对师娘争杀一旁漠视,师娘受伤需喝人血他将侠客放走,听阿微给师娘血喝他异常愤怒——我知道,他对师娘没有情感的,他对师娘甚至是敌视抵触的。 我也早就清晰地想过,依苏弗清高坚决的个性,与师娘发生暧昧的可能性几乎没有的,否则,他不会宁死也不求师娘帮助他过挽天功的难关。 苏弗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但他对他师娘是非常歉疚的,她两次救他的命,他没想到会杀了她,他不知道除魔剑法会有他无法控制的威力。姚枫再不好,对他却是最好的。那是很久以后阿微告诉我的。 阿微说,因为师娘欺负苏娘,他们三兄弟心里都当师娘为仇人的。师娘若敢对他们过分,他们会杀了她的。阿微那么说的时候,是在解说他自己。苏弗从没对我解释过,他从此再没在我面前提起他师娘一个字。 而我究竟像不像苏娘,此后我没有问苏弗,也没有问阿微阿凡。苏弗爱我还是爱苏娘,这个问题就有如问一个丈夫先救落水的妻子还是母亲一样,根本不用问的。 我对他说:“你知道吗?我总是害怕,梦中都会哭醒,怕你忽然离开了天山,再不理会我。” 他心酸疼惜地揽住我:“你在这里,我往哪里去?” 我看着他的湿润的眼,知道他的意思是说:你在这里,爱在这里,我也就只能在这里。 原来就算没有心奴剑,他已早是心奴。 五月,天山在迎来一拨又一拨的客人后,迎来了祁翾,他依然是随从成队,我以为他是闻讯拜祭师父来的,谁知,他来是为了苏弗。 祁翾锦绣少年春衫薄,淡衣雅服,标准贵族公子派头,一举一动间的优雅舒美令人赏心悦目,而且他还有明朗沐浴阳光的容颜——我对世间美好的人总是由衷欣赏的。 “乔兄,我有话与你说。”当苏弗如乖乖的仆人给我和祁翾送上茶欲退出后,祁翾说。 苏弗微微笑地等祁翾开言,这一时的苏弗温和的如同自然界的草木,自在生长,枯荣随风,一切都潇洒不萦怀。 我满是爱的看苏弗,祁翾已站起来,离座向苏弗躬身一礼:“小弟此来,是恭请兄长回府认亲的。” 他的手中托出一枚绿玉佩,镂空一个祁字,四周莲花边。 苏弗站在那里,形神不动,说了一句:“玉佩是假的。” “我知道。”祁翾直起身来,道:“父亲告诉我了。错就错在当初是我派人快马送这玉佩给父亲。父亲虽没说什么,心中却难免不想是我将这玉佩变成假的。” 苏弗的眉梢好看的一动,祁翾苦笑了。“你竟然想出假玉佩认亲的主意,就为了天山心法吗?” 苏弗不置可否。 祁翾道:“父亲前月从马上摔下来,伤病不起,言语间提到你,虽不明说,却是想见一见。我此番若请不去你,这欺父灭兄谋夺爵位家产的罪怕是就坐实了。可怜我一片热诚心却被你害!” 祁翾倒是有些玩笑的。他说他当时真的将苏弗当亲兄长了。苏弗只温润笑,并不多说什么。 苏弗同意去雁门关,但说:“得掌门允可,掌门若同去我才会去的。”他还记着心奴不离须臾的承诺。 祁翾问:“你们可成亲?” 苏弗只看我,我尴尬点头。如今苏弗很会推脱,他不想答的事情一概推到我面前,因为我是他的主人他的掌门? “那我不叫掌门师姐,可叫大嫂了。大嫂你一定要答应,怜悯师弟一份孝心,否则我都没面目见爹娘了。”祁翾这么尊贵优雅的阳光帅哥纠缠哄起人来简直是无往而不胜的,我答应了。苏弗说:“正好,我们要去一次桃源。” 是了,我几乎忘了,我还得续服阿微的生死相随花呢。 临行前开了一次掌门弟子议事会,会上我将天山掌门代理权交给十一师兄。若论能力稳重威望,三师兄最强,若论与我走得近的是九师兄,若论最感激敬重我的是十三师兄,十一师兄自苏弗出现就离我远远,不怎么理我了,可我还是选了十一师兄,因为他的心最真。有他代理天山,天山就永远是我可以回来的地方,若是旁人,也许就会有变化了。想来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人,我选代掌门只为自己将来考虑,并不是为了天山。 我没有征询苏弗的意见。苏弗对天山事也从不多言。 临走十一师兄送我们,他送了好远也不回去,终于将我拉到一边,憋红了脸道:“掌门师妹,我有话说了你一定不爱听,可我还是要说,苏弗怕是将你当成了棋子,来天山不少的武林人都说,他竟当真成了天山弟子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说你被他骗。他这样的人品,你和他走我不放心!” 我不好说什么,安慰他:“还有十五师弟同行呢。” 十一师兄瞪着眼看我,我笑道:“我若真被骗了就回天山来,到时你一定要安慰我,不许嘲笑我!” 十一师兄无话说,无奈看我们走远。 祁翾瞧十一师兄的样子向我笑,还向苏弗挑剑眉眨星眼,他是唯恐天下不乱。难道他忘记了苏弗剑削锦香囊的事情?我发现自那以后,锦香囊再也没挂在祁翾胸前了。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63 章 一路上祁翾与苏弗说的都是与讫丹征战的事,男人到一起对战争天然的有兴趣,祁翾说:“师姐你别回天山了,与大哥跟我去守边吧。”我说:“你问你大哥。”苏弗只微笑,概不发表意见。 晚间搭帐篷,苏弗与我一间帐篷。我们自拜堂以来第一次这么亲近单独入睡,两个人都有些脸红尴尬。 我说我给你讲故事吧,我给他讲《笑傲江湖》,只讲里面的令狐冲与岳灵珊。我喜欢小师妹与大师兄的故事,喜欢那些人生最初的美好。我还给他念了在网上看到的非常喜欢的一首诗歌: 我想再次醉倒在草木青青的华山脚下 我想重新登上冰雪晶莹的思过崖 我想折下千尺峒畔带雨的梨花 我想采摘一朵依山带水的紫色晚霞 他们现在都叫我一声令狐少侠 他们说我身怀出神入化的高深剑法 他们猜测我何时能无敌于天下 他们羡慕我无拘无束浪迹天涯 我喝酒只是为了让泪水流下 我浪迹天涯因为我无以为家 我不想挑战武当松柏少林古刹 我只是忘了是谁陪我舞起冲灵剑法。 他俯身过来,将我揽在他的怀抱中:“阿期,你的故事中是我,我比不上他们,但会给你最圆满的幸福的。” 我终于明白他并不是表面上的安静少年,他的热望让我窒息,而情爱开始在暗夜里生长萌芽。他笨拙而真挚,冲动而克制,我因为羞涩害怕而拒绝,他则因为珍惜爱重而顺从我。情感世界里被折磨的总是他。我烦恼的问他为什么就不能安安稳稳让我枕着他胳膊好好睡觉呢? 第二天我找到单独的时间数落他:“还在三年孝期呢,不可以这样了,否则你去和祁翾睡去吧。”他通红脸求恳发誓再也不了,然后我发现,原来他的誓言是做不得数的。 我们在人生的路上慢慢成长着,那些年少再不会回转的羞涩莽撞时光,只我和他,在共同的记忆里,清清楚楚的记得。 激动和感恩 我对他说:“我要在屋子的四周养一池荷花,一池绿萍,一池水仙,一池碧水专映星光,美不美?”那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我没有借鉴诗词的用武之地,只好借鉴别人的行为艺术了。 他笑着爱宠地看着我,不说话。我知道他想的是什么,若在桃源,我们当然可以这样过日子,若在天山,大约就不可能了,自然条件不允许啊。 他不说,是听任我选择。在我们相处的时光里,他从不为难我任何事。他生存的意义好像只是为了我,我快乐,他才快乐。 我们来到了雁门关,祁翾打马进城的英武风姿的确动人心魂,少年将军的气势是地位和权柄烘托出来的。 我们拜见了祁广老将军,老将军面目久染战场风霜,英猛坚毅,眉宇棱骨鲜明,鬓发都如钢丝,坐在杏花林边的椅子里,虽着家常衣,一抬手,也似有千军万马在袍袖间纵横。 祁翾说苏弗像他父亲,我觉得只眼睛像,但苏弗的眼睛温润清澈,与老将军的凛冽之气相差太远;额眉脸型的轮廓瞧来也有几分相似,不过老将军的脸腮似乎被岁月的刀子猛烈的削刻,苏弗则是天生的圆润柔和。也难为祁翾慧眼,竟能一眼看出苏弗与他父亲像。若不是一定要找相同,我一点也看不出这两人像的,倒是祁翾的语声动作与老人家一脉相承,苏弗与阿微的举止神态更像一家。 老将军注视苏弗好一会儿,方说:“坐吧。可会下象棋?陪老夫杀一盘。” 他倒什么都没问! 苏弗说:“我不会下,得您教我。” 老将军一扬手,示意苏弗坐,苏弗就坐了下来。 石桌上刻画着楚河汉界,玉石的棋子分列两厢。老将军讲了一遍规则下法,当头炮就开了过来。苏弗看自己棋盘好一会,走出了经典的“把马跳”。祁翾站他父亲身后,我站苏弗身侧。我们两人观棋不语真君子,苏弗第一次下棋竟然也是举手无悔大丈夫。他落子非常慢,属于不考虑周全不落子,落子之后吃了亏也处之安然纹丝不乱、唇边微微恍然一笑的。他的气质风度实在太好,汗,我是不是太偏心,怎么看他都是好、都看不够呢? 时间缓慢地过,祁翾在旁边都添了几次茶水了,终于出言笑道:“父亲您休息一下,您的腿得活动活动了。”祁翾是个可人,眼瞧着他父亲要赢了,便止了这盘棋。 老将军停了手,端过茶来喝了一口,道:“年轻人不错,明天我再教你。老喽,腿脚不中用了,时间一长就酸麻,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了。” 苏弗道:“我给您按摩一下可好?” 老将军的眉锋一挑:“好啊。” 苏弗离座到老人身边,单膝跪下,一下一下按摩老人小腿。他低着头,手有力而温柔,认真专注。虽则我看不确切他的脸,却觉得他的情绪有些异样,他仿佛在用行动控制着内心的波澜。为什么?他明知道玉佩是假的,他不需要祁翾帮扶什么,他的傲气使他对侯门公子的权贵也不会有所企图,何至于如此呢?难道,他真的是祁家丢失的儿子吗? 老将军一直神色不动,最后连说了几个“好”字,令苏弗住了手,命管家给我们安排住处,起身被祁翾搀扶走了。 夕阳的淡漠金光里,苏弗站在那里,神情飘渺似雾,他很少这样神思不属。因此进了屋子,只剩我们两人的时候,我握住他的手问:“祁将军真的是你父亲,对吗?” 苏弗一笑:“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我只是想尽我的一份心,他丢失孩子一定很痛苦的。”苏弗轻轻叹息:“这一回竟是阿微对了。我若拿了真玉佩来,依然会被怀疑真假,倒不如现在这样,还可以安心一些。明日,我们便走吧。” 他那样强悍的心灵,竟然受伤了。我说:“也是,你能从魔教教主做到天山弟子,谁敢信你啊。” 他瞪大眼睛,“这算是安慰我吗?” 我笑欲逃,已被他捉到怀里,吻上来。世间只我是他的。我心中微微替他唏嘘,想着他不幸的身世,无限同情怜爱。 早晨我们向祁翾辞行,祁翾惊大双目,“那怎么行?父亲说今天要带你去跑马场呢。”我向苏弗点头,苏弗也就留下来了。我发现,苏弗的心虽纤细如发,但自愈伤痕的本领也是一等一的。 祁将军与苏弗在跑马场上了马,“来,跟上我!”祁将军道。马踏生烟,两个人旋风般驰去。 祁翾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对我说:“我觉得乔兄好像真的是我丢失的哥哥,你认为呢?” “其实就算玉佩是真的,你父亲也不会轻易认长子的,涉及到家业继承还有你,不会凭一枚玉佩就相认的,对不对?” 祁翾不接我的话,眯眼眺望着烟尘起处:“昨日下棋父亲很欣赏他。思维缜密、聪慧过人就不说了,难得的是还可以跳出来,知道那只是一个游戏,不执迷于胜负得失。他在江湖中是魔教教主的身份,肯跪下来给我父亲按摩,看得出来,是真当我父亲为亲人,我都被感动了。”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64 章 感动是有的,怀疑更是有的,他们不会以为苏弗做戏意图谋夺祁家家产爵位吧。苏弗的真心挚情落在这些贵族官宦人家眼里,会不会如万花筒一般幻化出各种想象呢。 远远地祁广苏弗满面欢欣兴致勃勃的纵马并辔归来,祁广探身从一边的兵器架子上取来长枪,对苏弗道:“接招!”两人便乒乒乓乓打起来。现场看古代将军骑马作战果然惊心动魄,虽然我对苏弗的武功很有信心,有时候长枪刺去,也是不敢看的。老将军非常骁勇,大叫着“好!”一遍遍圈马再来。 苏弗用的心奴剑,在这样的战场上有些不趁手,但应付老将军还是绰绰有余的。两人直打到午时,祁将军将遇良才一般的兴奋,说:“随我去喝酒!”将苏弗引兵营里去了。 下午,两人被亲兵卫士搀扶着送回来,那是我第一次见苏弗喝多酒,苏弗见我笑着唤阿期,孩子般扑抱上来,张牙舞爪的。看得出来他很高兴,人都站立不稳了,赖在我肩上只管撒娇。这个人连醉酒都是这么可爱! 第二天上午,苏弗又被老将军叫走登山去了,午时都没回来。 下午,祁翾携棋盘过来,说:“师姐,下盘棋吧。”我知他此时的心境,就好比十八年来的独生子女,忽然来了一个哥哥分去了父亲的爱,一时半会儿不好适应的。 我笑:“下棋啊,好,我给你摆个棋局。”我小时候好胜,与姨家表哥下棋,赢不过人家就翻棋谱背残局,当时家里有本《象棋古谱残局选》,我专挑棋子少的残局看,研究明白了好去赢人。当下给祁翾摆了一个“车破双士相”,祁翾三番五次变招都是输啊,乐得我得意洋洋。 一连几天苏弗都被唤去与祁老将军出游,老将军不带祁翾去,可怜的祁翾只得陪我在杏林研究棋局,当我将会的棋谱残局卖弄殆尽的时候,苏弗已学上祁家枪了。 那是很重要的变化,说明祁老将军变相承认苏弗为祁家人了。我不知道苏弗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在他学了祁家枪后那天晚上回来时,他的笑容是真心欢乐,眼角唇边俱是深深的甜美。 他将我揽在怀里,再不放手。他的怀抱那样热烈,他的眼睛那般迷人,他的举动我再无法抵挡。在日复一日的退让里,我终于被他的欲望融化,那一天,他从男孩变成男人,我从女孩变成女人。 他的激动和感恩永久留在了我记忆里。 我说,我不明白,每对夫妻都是这么亲密恩爱,为什么后来还会吵架还会反目成仇呢,他们忘记了最初是怎样的爱、付出和美好吗? 是的呢,苏弗亦赞同点头。 我们相约,要永远这么幸福甜蜜的生活在一起,一生一世。我们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相信我们一定会做到,会成为世间最幸福的那一类夫妻。 祁老将军令祁翾带我们去京城,也就是说,让祁翾的母亲看一看苏弗。 祁翾与我们上路了。想来祁翾真是一个品质很好的少年公子,他对苏弗的情感可谓错综复杂,但一直友好真实相待。路上我与苏弗坐在车中,看山野风景,看城镇风情,他骑着汗血宝马就那么风姿翩翩笑着在一边相陪。 沿途我们住的都是官府驿馆,他向那些官员介绍我和苏弗说:“这是我师姐,这是我大哥。”官员们很客气地与我们相见,将我们当成他的朋友。每一处官员都殷勤设宴,祁翾大咧咧地坐主客的位置,尊贵之态毕显。那些官员都很逢迎他,不乏吹捧阿谀之词,祁翾一概受之安然。席间总会有歌妓舞女,官员们会说这是本地最好的特意选来陪他的——祁翾习以为常的“嗯”,遇见出色的还会就势应景说笑,也不知真心还是假意。虽然有我和苏弗在场,他该是很收敛了,但那些风流女子娇声婉转依他身边不住口地唤他多情公子,个个花枝招展,妖娆妩媚意欲搏他一个喜欢一些赏赐,他也大方的很,一扬手,随从便会各种小玩意送上,什么金裸子扇坠子,不一而足。离开时,官员们总会将大包小裹的礼品装上车,祁翾会对那些官员很谦诚地推辞说“不要这样”“太破费了”“家父会责备的”“不用的” “多谢”,然后翩然上马,其实他对那些礼物看也不看。 我想,苏弗若不是被他师父掠走,大约也如祁翾一样,成为天之骄子官二代,倜傥世间,游戏花丛? 苏弗倒是对一切都很无感,我无端地想起师父的话:“每个美少年都会长大。”苏弗若真的走入祁家,会不会受环境影响而改变呢? 我说:“我不许你变成祁翾那样——万花丛中过,满楼红袖招——” “遵命。”他笑答,态度一点都不诚恳。 “那样的女人,不许接近,看也不许看!” “是。你放心,我有洁癖。”他这么正经一说,我差点笑出来,揪着他衣衫继续逼迫:“发誓!” “好,发誓。”他装作乖乖的样子太可气了。我说:“将誓言写下来,装裱好,挂墙上,以后随时背诵随时看。” “是,我的主人。”他下一个动作就是将我温柔揽在怀里缠绵,结果让他写誓言的心愿一直没有实现。 悄悄的吃醋 我们来到了京城。帝京繁华,街道楼宇行人果然别有不同,但对我来说,还是微有遗憾,我们进城的时候,方下过雨,黄土道上满是积水,城市的下水是个问题,马车几次陷进泥浆里。因暴雨方晴,路人稀少,端庄富丽的古式建筑在雨后鲜明又静默。京城便这样在我面前拉开了帷幕。那时我还只是一个观光的心,并不知,我以后的岁月会与这个城市连在一起。 马车驶入祁府后门,有小厮铺好布垫,我和苏弗下了车,来到廊上,然后随祁翾沿长廊去往主院,他祖母住的地方。 沿途小厮仆妇皆举止有度,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门风端正、管理井然有序的家庭。宅院风格高大肃重,细微处有着经受得住时间洗涤的精雅。仆妇打起湘妃竹帘,祁翾亲切地笑邀我们进入正堂,一围的妇人簇拥一老夫人,那老夫人姿仪威严端方,双目炯炯有神,我忽然间想到贾母,——贾母应该会比她慈爱些吧。 祁翾满面笑行礼,见过祖母、大伯母、二伯母、三伯母、四伯母、五伯母、然后见过他母亲——一个明显在众妯娌间尊华出众气质高雅的女子。祁翾行礼的时候公子哥作风怡神悦目,然后就向老夫人引见苏弗和我。 其实我们一进来,众人的目光就都在苏弗身上了,她们一定早得到了信息,对苏弗也就有各自的品量。 苏弗上前,步子宁静如旧,但他突然跪了下去,口中说:“拜见老夫人。”端端正正磕下头去。 他的声音有着复杂的情绪,一下子感染了在座众位妇人的心,那老夫人微一怔,说了句:“好,你近前来。” 苏弗起身至老夫人身边,再次跪下去,他仰起脸,尽力保持微笑平稳的情绪。那老夫人仔仔细细看一番他,对一旁的祁翾母亲说:“翾儿娘,你来看看。”她的上了年岁的声音有些微颤。 六夫人走到老夫人身边,那个美丽女子此时是怎样压制自己的激动痛苦,那是一个失去长子多年的母亲能有的表现。苏弗忽然便跪下,向六夫人深深地磕下头去,他什么也没说,伏在地上不起,他流泪了,双肩微颤。 苏弗的真情流露感染了一厅的人,不少人扭头掩面拭泪。 六夫人眼中亦有泪花闪,她扶起苏弗,温柔说:“快起来。”然后看向我,“这是令夫人?” 我方要随苏弗行跪拜礼,六夫人已拉住我:“不必多礼,远途而来,一路辛苦了。”回首对老夫人道:“媳妇先领他们去‘香远益清’住下休息可好?以后说话的日子长着呢。” 老夫人揩泪点头。 六夫人含笑携我们离开厅堂。这真是一个镇定安然控制情绪水准极高的夫人。祁翾没跟过来,留在了老夫人那里,他一定有许多来龙去脉要对老夫人讲。 六夫人虽拉着我,目光却在苏弗,苏弗已平复了情绪微笑看六夫人,六夫人唇边就现出笑,他们还真像一对母子,表达感情皆柔和含蓄内敛。 六夫人说:“这是翊儿——我丢失的长子三岁前住的地方。那一年翾儿重病危急,请了太医、各地名医、游方道士和尚,混乱中,翊儿就不见了……”她的泪珠成串落下来。 “夫人不必伤感,这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劫数。夫人福厚,上天一定会眷顾您的儿子的。”苏弗眼中溢满了泪。 六夫人点头,与苏弗室内坐下,说:“孩子,让我看看你的手可好?” 苏弗依言将双手给她,六夫人纤秀的玉指托着苏弗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细看下去。她在看苏弗的“斗”,苏弗十个手指全是斗,我曾经数过的,笑说他是有福气的人。六夫人方才在大厅里不看,到这里看,一定是给彼此留余地,怕认错了人难堪。六夫人的手微微颤起来,她的手指划过苏弗的手心纹,苏弗有清晰干净的极长的智慧线、情感线、生命线——六夫人忽然低头伏在苏弗的双手上,哭出声来。 苏弗美丽的双眸中满是泪,到这时候,我相信,六夫人一定也确认了苏弗与她失去的儿子的一致性。否则那么端稳的夫人,不会这么情绪失控。可是她最终侧头用绢帕拭去了泪,恢复了静柔,目光湿润瞬也不眨地看苏弗,声音求恳:“孩子,你答应住下来可好?”她没有叫苏弗“儿子”。 苏弗点头,泪落衣襟。 送六夫人回来,苏弗停在门槛处,蹲下来,抚摸那新漆过的木质门槛,说:“我记得,小时候我总是乘人不备,努力的翻一个高大的门槛,那门槛对我来说太高了,我得整个身子爬上去,保持平衡,不让自己摔下来,然后翻下,跑出去——”苏弗笑了,手指探入门槛边上的一个小洞,那洞太小,他的手指已伸不进去了,“我那时是能伸进去的,我记得很清楚。”他的唇边泛笑,回到了童年。 那时他三岁,已经有记忆了。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65 章 苏弗说,他一见老夫人,记忆的闸门就打开,老夫人的颈上有一个小肉垂,他旁的都不记得,但幼年时用小手抚弄那个肉垂的温暖记忆非常深刻,因为那好像是冒犯的行为,不可以的,但肉垂的主人非常宽宠慈爱,允许他做。 他说这些的时候,眸中满是泪,我欢喜地抱住他,为了他找回失去的亲人家园而庆幸开心。 我们住的“香远益清居”是一个安静典雅的小院,紧临六夫人的住所,与祁翾的住处隔着六夫人的院落,因此距祁翾也不算远。院外不远处是一座堆积起的小山,山上有亭,可以望见我们的院落,暑天窗子又都是开着的,因此我与苏弗的私人空间很小,对于习惯于每天在马车里腻在一起的我们来说还真不习惯,夫妻两人对面只剩了眨眼笑,拉手都会被外面行走的丫鬟仆妇们看见,亲他一下就更像做贼一般。我是无所谓的,苏弗则很注意影响,也许因为这是他的家有关。 在祁府我开始更深的认识苏弗。我们已是世间最亲的人,可有时我觉得自己并不算透彻的了解他。他的一举一动常在我想象之外,比如他的认亲。 我们这么住在祁府,可祁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承认苏弗是祁家失落的长子,包括温柔的六夫人。 我一直怕苏弗伤心或寒心,但苏弗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他真心诚意全力以赴地将祁府的每一个当成亲人,对祁府人对他的隔阂视而不见。他有着强大的内心,想做的事就倾力而为,不计结果得失,诚心得让人不感动也难。他又有那么挚真的目光,纯良的笑容,谦诚的举止,很快俘获了祁家满门女眷。——除了祁翾和远在雁门的祁老将军,祁家主人是清一色的女子。女人都善良心软,何况苏弗还这么清新好扮相,他的女人缘简直达到顶点。 在苏弗每日陪祁府的女将们练武比划刀枪的时候,祁翾整日与京城的公子们聚会赏花饮酒,经常深夜不归,祁府的长辈们提起祁翾都是“唉”的叹一声,然后说“这个风流浪子真是没救了”。祁翾那么大好少年在家中竟是这样的评论,真让我始料不及,人不可貌相吗? 可有一次我在香远益清院外的畅风亭上看见,远远的水畔山石边,祁翾与一个纤娜的少女缓缓行走,那少女很素淡的装扮,风度举止却绝不同于丫鬟,月白夏衫,豆蔻绿的丝裙,乌黑的长发,发髻簪一枝小小白色丁香,风一过,丝绸飘带轻扬,我便是一呆,丝绸可不是要穿出她这样弱柳扶风的样子才是最美?他们走着走着,渐渐止步对望,微风袭来,祁翾伸手将少女的一缕鬓发拂至耳后,那么温柔,那么情不自禁,让我看呆了。 世间竟有这样美好的情愫。 这一定就是他那位表妹了。这么几天来,围着老夫人那么多女眷,我却从未见过她。 这时候的祁翾,不管是气质风宇,还是容颜表情,任一个女子看了都会爱和赞叹,绝对标准的梦中情人、如意郎君。 祁翾还有这样令人赞叹的一面! 所以再次验证了苏弗是祁家人,他们家人每人都似有多面,俊朗飘逸风流蕴藉全不在话下。包括我的苏弗。 苏弗的贵族公子哥气质在祁家突飞猛进地培育、发展。祁家很有几个出色的小姐,祁翾的妹妹、表妹、远房堂妹,十三四五岁不等。初见时,这五位小姐都很矜持,眉目举止间是大家小姐的良好风范,各有秀美出众之处,让我钦羡喜爱,如坠红楼梦里的大观园。过了几天才明白,同入大观园的不只是我,还有苏弗。他喜欢倾慕的正是这类教养良好的闺中女儿。祁家的女儿还都是会武的,使刀弄剑,就更加天真烂漫,苏弗很快成为她们绝好的老师,谁有他这样的温柔耐心! 我悄悄的不可避免的吃醋了。 六夫人也很让我头疼。她是一个风度举止绝对高贵的夫人,我爱慕她的美和风姿,可是她总温柔优雅地提点我为妇之道,让我很是为难。我知道那是她爱苏弗的心,否则这么含蓄矜持的夫人不会一再开口,但我也只有含笑点头,又怎么可能真的改变我和苏弗的相处方式呢。 老夫人就更有趣了,初开始,她炯炯有神的目光总是穿透力极强的审视我,威严压迫的样子,苏弗不在时,更是话里话外地警告我要守本分,不要希图从祁府得到什么。 天,我会希图您这里什么呢?若不是苏弗沉浸在找回失去的亲人家园的快乐,我们大约早走了。难道老人家将我们当成了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 估计因为苏弗表现良好可人疼,老夫人的矛头主要对准我,每每对话都似要敲打我一番。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从祁翾随从那里听说了我嫁祁翾又嫁苏弗的事,对我大有成见。认为我是江湖里一妖精祸害,魅惑了她俩宝贝孙子去:祁翾对我太亲近尊重(我是他掌门啊),苏弗又对我太纵容宠爱。 老人家的心思难以搞定,我没有所图,又是随和淡泊的性子,因此为了苏弗能安然在祁府享有亲人之乐,打定了主意,不管怎样的风刀霜剑严相逼都尊老敬老笑颜相对,做纯洁无知永远不会被伤害到的小白兔,然后我行我素,概不放在心上,反正你家也没认苏弗为儿子啊。 估计是我的简单善良——三五日过去,我的为人她们也就知晓了,再加上苏弗的无敌魅力,祁府的夫人们都待我亲近友好,特别是几位小姐,非常喜爱我,拉着我游玩、下棋、诗词联句、学武。女孩子们在一起,风雅起来不过是琴棋书画,我在上学时期曾深受素质教育的苦,钢琴过十级,参加书法、国画、水粉、素描、手工、围棋、桥牌、网球、乒乓球、羽毛球、轮滑、游泳、滑雪、主持人、小记者等各式培训班,属于样样有涉猎,门门皆不精的那一类,但与古时的小姐们相比,可以说爱好广泛,天文地理样样皆知,也算见解惊人了,再加上我待人善良温柔,因此相处甚睦,每天玩得很是开心。在她们的周旋掩护下,我日常在老夫人、六夫人面前的日子就跟八点档家庭剧似的,非常热闹有趣, 我们在祁家住了将近一个月,苏弗说:“我们走吧。” 我诧异看他,他每天这么热情洋溢真情挚爱的忘我投入,怎么说走就走了?难道惹上了祁府哪朵桃花不成?苏弗说的却是:“你要吃生死相随花了。” 我几乎忘了!有我这样糊涂的人估计也是人间一景了。我置身于祁府的眼花缭乱温柔富贵乡,将江湖往事差不多忘光了! 是啊,还有阿微,还有生死相随花。 教育是大问题 因我们要走,祁府为我们开了欢送宴,在老夫人的院落,坐了满满一大桌人,柳拂香风,筵开玳瑁,非常热闹。经过祁府的历练,我随苏弗学了不少本事,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祁家的款待,与我爱的祁府小姐们夫人们说笑,不想我们在这里是什么身份。 那一天我因换了新装得到众人的团团称赞,她们说我的衣服配着我的发辫好看极了,怪不得我一直不盘发髻——其实是苏弗只会给我编辫子——我当然不说出来,只是笑。老夫人和六夫人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改造得了我未婚少女般的发辫,早睁一眼闭一眼听之任之了。五位小姐舍不得我走,拉着我的手直问什么时候还来,送给我各式女孩家的可爱礼物,大赞我送她们的书签、布偶——包装精美,式样新奇,还附赠情感箴言。我喜欢她们,也舍不得离开她们了。 可恶的祁翾迟到缺席,明知我们要走,上午还出府与狐朋狗友聚会游玩去了。菜上了一半他才匆匆赶回,进来先在他母亲耳边小声说了一番话,六夫人的神色当时就变了,起身来到老夫人身边附耳细语。祁府女眷都是敏感人,席面上安静下来。 老夫人的脸色凝重了,长出一口气,看着桌边众人,开言道:“呼延家的五小子出事了,被皇上下旨关到大理寺监狱,要求从严惩处。” 一桌人倒吸一口冷气。 如今我已知道,祁家与呼延家祖辈父辈两代都是战场上生死过命的交情,祁翾的姑姑、堂姐都嫁入呼延家,祁翾本人也差点娶呼延家的小姐,据说祁广带祁翾过府谈论两家亲事的时候,祁翾在呼延家借酒调戏人家丫鬟,闹出很大绯闻,婚事不了了之,祁翾回来被祁广痛打一顿,又绑去呼府赔罪,结果赔罪回来祁翾就逃了,逃去了青楼,成为当时京城最大的花边新闻。祁广气得声称没有这个儿子,祁翾就在京城花柳地游荡。说来这祁翾也挺有性格的,十五岁的侯府俊美公子,每日里与京城名妓们郊游谈唱,身无分文,名妓们倒养了他一年!祁广拿这唯一的儿子没办法,丢不起人,眼不见为净,请旨督守雁门关。出发前夕,祁翾自己倒回来了,给父亲磕头赔罪,追去了雁门关。 我旁听这故事也明白,祁翾的所有作为都是为了逃脱与呼延家的婚事。 呼延家与祁家都是本朝开国功臣,呼延家封国公,祁家封侯,呼延家比祁家官爵高一级。现呼延琼大将军统领军权,为人正直端方,在朝中很有威望地位,皇帝从来都是尊重有加。如今出事的就是他的五儿子。 所以教育是大问题啊。这呼延五公子年岁十九,走马街头,踏死一民妇,毫不停留,回首来一句类似“我爸是李刚”的名言。 坊间人敢怒不敢言,民妇遗下的孤女抚尸哀戚哭泣,惊动了一江湖女侠。 女侠带着那孤女在天子狩猎时拦驾告了御状,天子威怒,下旨严办。今天上午,呼延五公子在与祁翾等人饮酒赏花时被官府缉走,呼延大将军去皇宫请罪,京城震动。 我当故事听,觉得女侠做的对,太了不起了。——欠缺政治敏感度,与苏弗上车离了京城,还一直津津乐道的。 苏弗却一直微锁眉头,他有心事。 苏弗就是这点不尽人意,他太喜欢沉默,有事情很少讲出来讨论。我问他:“你想什么呢?”他说:“没有什么。”我再追问,他就说:“你不要这样,让我很紧张。”坦白思想他会紧张,我只有尊重他的习惯,不再问。 那晚我们一直赶路,苏弗驾车,我倚在他身边,迷迷糊糊睡觉。醒来时已在深山老林,清爽的晨风沁人心脾。苏弗停了车,将我从车上抱下来,亲昵说:“没睡醒吧?要不要我抱着你?” “要!”我当即说。 “小心啊,林中有蛇、豺狼虎豹……” 吓得我抱紧他,他就笑。苏弗有时候也跟孩子一样。可他有心事,他瞒不过我。 晨间密林里到处是湿漉漉的露珠水汽,我们的薄衫很快打湿了,到山顶时他放下我,我放眼一看,见到了熟悉的木屋鸟巢,“天,这里是桃源!”我惊叫。 苏弗难以置信:“你不会才知道吧?” “本人顶级路痴。”我嘻笑。 他轻掐我脸颊:“将你卖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多留点心。”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66 章 “有你在身边嘛。”我分辩,然后说:“嗯?对我不满意了?比不上祁府的小姐们聪慧?” 他一脸无辜懊恼:“你又来了,我对天明誓——” “跪下,跪下才显得真诚。”我撺掇。 他故作苦笑四面看:“报告夫人,地面泥泞得很,为夫怕衣服脏了你还得洗。” 笑得我捶他。他忽然不再笑闹,轻拉我衣襟,低声说:“你看,阿微接我们来了。” 山下一条河流,阿微划小舟而来,朗润的晨光中,白衫少年俊美如画,袍袖携风,姿仪挺秀,水波映影,飘然若仙。 阿微有罪 大半年多时间过去了,阿微就似世间精心栽培的花,转年绽放,成长之后的美丽,愈加亲切璀璨。 他,是他自己培育的。 苏弗牵了我的手下山去。我发现苏弗在阿微面前倒是一点也不避讳。 阿微站在岸边,非常谦恭和气亲切地唤:“二哥,二嫂。”一如以前苏弗的招牌笑容,无比的深道行的表演。如今我已经被苏弗训练出来了,能看得清他们兄弟间的真心假意。 苏弗完美无暇地温和点头,转身殷勤扶我上船。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会掩饰做作。他们都在乎对方,因隔了旧日的一堵墙,谁也不好走过,便这么累的对耗着,等待着另一人率先投降。阿微接我们来,已是做了一个姿态,但苏弗还不肯罢手,继续逼迫阿微。可怜的阿微只好继续放低姿态,恭候我们上船,谦卑地坐下来摇浆。他的雪白衣衫在晨风里拂动,如青山碧水中寂寞飞舞的白蝴蝶。苏弗握着我的手只温存地向我笑,安静的水声中,阿微只好没话找话地说:“二哥,昨日苏娘说枝头喜鹊叫,应有好事到,今天一早你们便回来了。” “苏娘阿凡可好?”苏弗的话语中有了一丝亲和。 “苏娘很好,阿凡开春逃了,一直没回来。” “你就让他走!”苏弗严厉了语气。 阿微垂下头去:“他有腿脚,我拦不住他;他每日闹,我也心烦。” “他现在在哪儿?”苏弗问的语气好像阿微一定会知道似的,果然阿微答:“在京城。我给他兑了一个酒楼,他在那儿做老板。他的志愿是喝遍天下的美酒,这可不是如愿了?” 苏弗轻笑:“酒楼叫什么名字?” “惠惠。” “惠惠?” “他自己改的名字。姜家将他打出来,险些要了他的命,还是我将他救回来。姜家姑娘就站在那里看他被群殴都没出手。阿凡现在每日醉酒,说自己是亘古伤心人。”阿微上岸系船绳,看苏弗扶我上了岸,阿微说:“二哥,并不是每人都幸福如你能遇到二嫂。”他站在苏弗面前,容颜真挚。他再努力向前欲和缓一步,那真纯的眸子任谁看了都心软,苏弗却只是转头向我一笑,扶着我向前走了,将阿微遗落在那里。 久久,我听见阿微的脚步声跟上来。我忽然觉得不用记恨阿微了,因我听了他孤寂的脚步声都是心酸。 苏弗欢喜见了苏娘,他见苏娘并不行礼,我也只好微笑点头致意,苏娘的喜悦隔着面纱都能令我看到,那真让人心暖。 苏娘转瞬端上来可口早餐给我们吃。苏弗陪着苏娘说了好半天话,全是过年话,将天山的日子美化得幸福无比,他不提我师父的过世,只说我如今做了天山掌门,无比以我为荣的样子;还说了去雁门关和京城认亲,好像祁家已认了他一般。我就在旁边他说这些也眼不眨,脸不红,连我都被他说的童话般美好感动了,以为生活果真那样祥和美满。 苏弗原来还是编故事哄人的天才。 我由衷觉得苏娘幸福,因为她有阿弗阿微阿凡。 我们回至苏弗的住处休息。屋子里纤尘不染,显然一直有人打扫。我安置东西的时候苏弗出去了,很久也没有回来。我想他大约是找阿微去了吧。 果然,许久以后,他和阿微一起出现。阿微的白衫外罩了件柠檬色外衣,那衣料是极飘逸的夏绸,鲜亮雅致,他的脸色却被映衬得近乎苍白。他右手托着食盘,盘上一只紫砂小碗,我一见了那碗,心咚地就跳起来。 阿微低垂着眼睑,微抿了唇,走到我面前,屈膝跪了下来,我一惊,阿微已清晰开口道:“阿微有罪,对不起二嫂,请二嫂随意责罚,只不要打死我,因我明年还要给你熬这药汤。” 他说得艰难,我更是听不下去,眼中莫名的转上泪。我不知道苏弗怎么逼迫的阿微,眼前的阿微就似一个被逼着认错的孩子,委屈,不甘,还有一丝倔强在里面。他又那么美,容颜表情就愈发让人心碎。 我接过汤,咕噜喝下,汤极美味,可我恶心欲吐,苏弗来扶我,我拉住苏弗衣衫,对阿微道:“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阿弗好,我不怪你,阿弗也不怪你的,我知道。你快起来。” 阿微的鹰眼蒙了雾,他站起来,目光一直在地面的青砖,稍停片刻,转身冲出去了。 我抓住苏弗,不知为什么自己竟是在哆嗦,苏弗有力地抱住我,在我耳边不住地说:“对不起阿期。”他其实比我还难过。 我无意间触到他手腕,被纱布包缠了一圈,我忙缩手,苏弗说:“阿期,你有世间谁也比不过的宽大的心,你这么纯洁善良,让我——还有阿微愧悔自责。我不能让时光回头,你原谅我。”他何至于如此沉痛内疚?我抬手轻抚他的额发,笑着说:“没关系啊,我喜欢。对了,我给你讲吸血鬼的故事好不好?” 我笑着讲故事,直到他肯笑为止。 苏弗开始安排接苏娘去京城住,因苏弗说要带苏娘去看她的家人。我毫不怀疑此前阿微在京城兑酒楼,与苏弗的认亲也相关。阿微做事从来都有目的,不知他的父母何人? 苏弗说,阿微是在为师父入殓时在棺木底下发现了三个木匣,分别写有他们三人的名字,其中写着“弗”字的木匣里有一镂空“祁”字玉佩。苏弗见过祁翾的玉佩。他们对祁翾的身世稍加调查,就了解到祁府丢失长子一事,那是京城人尽皆知的旧事。至于阿微与阿凡的身世,阿微只告诉苏弗,阿凡是翰林大学士之后,因文字狱被诛三族,家中已没了人;至于他自己,阿微不说,苏弗也就没有深问。 阿微有许多事都自作主张,不向苏弗交待,苏弗也很头疼。天魔教旧部有一半在桃源,苏弗名义上是教主,具体事务却一向由阿微打理,苏弗对权力并不在意,他恼火的是阿微意图控制一切,包括他自己。阿微敢对我下毒触犯了苏弗的底线,再加上偷换假玉佩、擅自对我师父下毒,苏弗发觉已不能对阿微再纵容,因此此番回桃源开始强势地收回天魔教权力。阿微对苏弗不反抗,是因为阿微的挽天功级别低,全凭苏弗引领才能过关。我知道这一些后,感到的是惊心。我以为在世间生存有情感就可以了,苏弗待亲人那么挚真,却也需要用武力来控制兄弟间的关系。 阿微每天侍立苏弗身侧,乖觉谦卑,什么都不说,全凭苏弗做主。十日后,我们回到京城。 我们先来到惠惠酒楼,掌柜与跑堂的全是天魔教旧部,见了苏弗阿微都畏惧行礼。苏弗在楼上雅间里将醉得颠三倒四的阿凡揪起来,将酒坛踢出房间,勒令阿凡戒酒。阿凡还在那里卷舌含混不清地抗议,苏弗已对阿微道:“大哥交给你了,三天之后我要看到清醒的阿凡!” 阿微低头称是。 我觉得苏弗对阿凡的情义比阿微对阿凡要深。 苏弗勘察酒楼周边地形,看中了酒楼对面大约五十米处一座带有花园的宅院,院落不大,两进房屋,主人迁居欲售,苏弗便命人买下来,收整后入住。 苏娘说,她不会再去见父母的,只想在父母去庙里进香的时候远远地看一看。因此苏弗又带我去天宁寺。天宁寺是京城最有名气的大寺院,香火极盛,京城贵族官宦家庭祈福求婚求子乃至踏青都是到这里来。苏弗在寺庙旁侧看中一小院。那小院是庙产,苏弗由是结识了老和尚。他与老和尚对坐谈禅,相处甚睦,半日之后就成了忘年交,将小院低价买了下来。这是怎样的人品! 苏弗带我逛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我以为他是陪我游玩,后来才知道他是在熟悉京城地形。我换了男装,抓了苏弗的胳膊穿行巷弄瓦肆。那于我是非常快乐的经历,我对城市建筑风土人情有着极大的兴趣,每天用抒情的笔法记录下来,预备将来自己老了的时候看。苏弗问我在写什么大作,我说:“《乔期行记》。知道吗,这就是千百年后研究本朝生活的历史资料了。” 苏弗疑惑地问:“可以流传那么远?” 他成心,我用书稿敲他的头,他将功赎罪为我题写了“乔期行记”四字,他的字写得比我有风骨多了,虽也未见有多好,但因是他写的,我非常喜欢。 苏弗请我给小院起名字,我说叫苏园,一是因为苏弗,再也是安苏娘的心。苏弗明白我的心意,感激地给了我深深一吻。我请苏娘题写园名,苏娘极力推辞,最终由阿微题了园名。说实话,阿微的字比苏弗强很多,隽秀妩媚隐锋锐劲健,极耐看;而酒醒的阿凡则全力投入到苏园的修葺中去,每日指挥众人挖池塘垒假山移亭阁建小桥,更自己爬高登梯雕刻镶嵌。阿凡是绝好的工匠,且有数不完的创意,我觉得给他一百年的时间也不能将园子改建成让他满意。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67 章 很快一个月过去,苏弗根本没有去祁家打个照面。京城中却到处传扬呼延大将军被太学生联名上书要求惩处跪宫门请愿的消息。 “谁能想到,卫国公呼延琼大将军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竟贪污军饷中饱私囊?买官卖官收受贿赂?结党营私排斥异己?纵容子嗣欺男霸女,居功自傲目中无人……”酒楼中的人们谈论着。 像我这么政治不敏感的人都知道,只“结党”一词怕是祁家就要被牵连了。 苏弗将祁翾请到惠惠酒楼,我们夫妻请他一人。惠惠酒楼日常生意并不好,那一天苏弗将酒楼二楼雅间全清空了。祁翾应不知酒楼是苏弗开的,因为吃饭中间他下楼悄悄把账结了。 祁翾郁容愁颜,山雨欲来,他身为局中人如何不忧心?只是天意高深,宦海莫测,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苏弗说:“皇上要动卫国公是一定的了,祁家怕是会被牵连——”祁翾手中的酒一晃,险些洒落衣袖。苏弗问:“祁家可有打算?” 袒护和温情 祁翾苦笑:“能有什么打算,听凭圣意了。当年沙岭一战,我爷爷我五个伯父为国捐躯,留下一门寡妇。祁家有今日凭的是举国皆知的忠心。” “我是说,可有把柄在政敌手中?” 祁翾寻思一下:“收受贿赂?你也看到了。如今世道,哪个官员没收过礼?结党?太祖以来,本朝重文轻武,文官向来瞧不起武官,武官抱团取暖,由来已久;再就是养子不肖,我当然是一典型,但我向来谨慎,除了流连风月别的应是没有了。唉,需要有吗?莫须有。” “我可能做些什么?” 祁翾朗然一笑,“乔兄,师姐,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祁家若真被牵连了,到时你们记得看一看我,给我杯酒喝就知足了!” 他起身要走,我唤住他:“你回天山吧。祁家只你一子,又无官职在身,只说去云游学艺,避一避风头总是好的,你安全了全家人也都放心。” 祁翾感动看我:“师姐,正因为只我一子。天山弟子没有逃兵,祁家也不会有。” 他总是要撑志气,那是他的秉性,也只好由他了。祁翾走后,我很担心,苏弗在那里沉思,楼梯声响,两个仆从扭着一个矮小男子上楼来,其后跟着阿微。 也许因为太过俊美的原因,阿微自来京城日常惯带青皮面具,冷冰冰的极为怕人。他的声音在面具下也变得阴森,审问那人:“你在这条路上晃很久了,等谁呢?” 那人还狡辩,阿微只一抬手,两名仆从就扑上猛击,那人的叫声被堵住。苏弗带我便从雅间后门下楼去,压抑的惨叫及凶狠的撞击声从楼上隐隐传来,令我毛骨悚然。 回至苏园的时候我终于问:“阿微是不是很残忍?” 苏弗说:“这些事总得有人做。他是替我做的。”苏弗的话语里对阿微不单单是袒护,更有心深处的感谢和温情。从此我再不在苏弗面前说阿微不好的话,我明白,在苏弗的心里,阿微是他的亲人。 阿微的审问有了结果,监视祁翾的人是潘相国派来的。 苏弗锁了眉头,他说,潘家与祁家有仇的。潘相国名嵩,户部尚书之子,少有才名,二十岁以进士第一名入仕,为朝中文官改革一派领袖。潘嵩娶妻袁氏,皇后胞妹,貌美善妒,因此子嗣稀薄,只一子珍珠宝贝般养大,这位少公子孤僻文弱,自视甚高,在京城公子哥间不怎么被待见。一次赏花聚会中,潘公子看中了名动一时的歌妓顾盼,哪知这位红粉佳人对祁翾情有独钟,对潘公子不予理睬。京城贵族公子圈中祁翾向来人缘好,席间,旁的公子便纷纷出言奚落取笑潘公子,潘公子受此讥讽,也许因情路不顺或性格的原因,不久便溺水身亡。 潘嵩的悲愤可想而知,顾盼被潘家家奴殴打至死,祁翾营救不及,为顾盼举办了隆重的丧事,轰动京城。 此事被天子知道,潘嵩因丧子之痛被“恩准”在家中休养一年,再回朝中的时候,天子对潘相也是淡淡的,由此改革一派在朝廷之争中落了下风。 苏弗说,祁翾的母亲是天子之叔裕王的女儿,封号明月宗姬,有幼伴天子之情,很得天子眷顾。但朝廷之事盘根错节,天子敲打潘嵩未必是因为宗姬。祁翾因哭祭歌妓被祁父关禁闭勒令跪家庙,打死顾盼的潘家家奴却离奇死亡被抛尸荒野,潘、祁两家的仇怨是越结越深。 我诧异苏弗转瞬将朝廷事了如指掌,他得下了多大功夫!当然其间阿微功不可没,因为天魔教的部属已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京城的三教九流角角落落。我之所以知道一些,是听苏弗叹息潘家是清高文人之家,天魔教众都是粗人,很难打入其中。 潜伏无处不在,阿微又精于此道。 第二日一早祁翾被官府绳捆索绑提走。惠惠酒楼距祁家不远,坐落在祁府外出的必经路上,因此阿微安排的岗哨立即将消息告知苏弗。 苏弗很紧张,立即安排人手打探,到午时消息终于传回来,祁翾被关进大理寺天牢,主审官赖俊,本朝有名的酷吏,专擅刑讯逼供,屈打成招。苏弗以祁翾朋友的名义备重礼送入大理寺,礼物收下了,等了半日,赖天官却是人影不见。 晚间苏弗和阿微夜探赖府,见裕王府管家与赖天官会面。 苏弗稍稍安了些心,哪知第二日傍晚牢狱中消息传来,祁翾被酷刑逼供,要其供认的罪行是参与呼延家谋反! 阿微安慰苏弗,“他会用刑我们就不会吗?今晚我去会会这姓赖的,二哥你就不要出面了。” 阿微走后,苏弗命阿凡严加防范,保证苏园安全,他自己换了夜行衣戴上面具也出去了。 我以为苏弗是不放心阿微,哪知后半夜苏弗回来时怀中抱了一个小儿,只一点点大,用锦绣缎被包着。我吃了一惊,问他婴儿是谁,苏弗道:“这是潘相夫人新生的幼子,我给奶娘留了话,若要再见此儿,只有祁翾无罪平安出狱,若祁翾有什么损伤,定依样报复在这小儿身上。” 我心惊,却见苏弗轻柔小心地将沉睡的婴儿放在床上,看他的动作,我稍稍心安,想苏弗不会像他说的那么做的,因道:“小孩是无辜的——” 苏弗道:“祁翾命悬一线,也只得出此下策。他们要祁翾供述的罪是谋反,祁呼两家都会被抄家灭门。祁家虽有裕王做靠山,怕皇上真正要除掉的就是这个靠山。裕王当年英敏多才,也是继承江山的人选,虽然如今谨慎得很,日常闲居观花养鸟,夫人过世都没有续弦,膝下无子,只一个女儿嫁入祁家,按理说皇上应该放心。——但帝王最爱猜忌,不是我多心,呼延家能被一个江湖女子告倒,里面应大有文章,其中的奥秘不是我们江湖人能猜测出来的。我想的是,太学生的背后应是潘嵩,就算不是潘嵩,潘嵩若能放弃推波助澜,转而出手救祁翾,祁翾活的希望就会增加了。” 苏弗是江湖人,在复杂政局中只选择最简单有效的路走,可以说黑道人物不择手段,只可怜了小孩。 可是祁翾毫无道理就被酷刑逼供,哪里又有正义公平可言?政治的暗礁漩涡比起江湖的拳脚刀剑更多几分血腥凶险。 我不敢照顾那么柔软弱小的孩子,碰都不敢碰。这个时候阿微回来了,苏弗让他进来。阿微禀告了一下收拾赖俊的情形,轻描淡写道:“我想姓赖的再也不敢动祁翾一个手指头了。”待苏弗告诉阿微潘家小孩的事情,阿微走到床边看了一会,笑说:“这小孩倒像我儿子。” 他这么一说,我细看,果然,一样精致的五官,秀气的下颌,白皙的肌肤,与阿微还真是像! 不由心念一动,难道阿微血缘与潘家有关?他们师父南宫一盗抢的都是高官家孩子,阿微若是潘相家的孩子还真有可能。这时候小孩醒了,黑亮的眼睛睁开来,看见阿微,小嘴一咧,笑了! 我们都很惊奇,阿微喜欢地将小孩抱起来,小孩活拨地看着他笑,晶亮的眼睛会说话似,阿微双手将小孩举过头顶再放下来,小孩被逗得咯咯地笑个不停,好个招人喜欢的漂亮婴孩!阿微喜爱道:“小家伙,你和我有缘,跟我走吧。”将小孩抱着便出去了。 我惊奇,转头却见苏弗的目光里现出深挚的感动,向我一笑,什么也没说便将此事过去了。 到第二日,我才明白苏弗目光里的感动因何而来。成队的衙役挨门挨户搜查,画影图形捉拿的是一个眯缝眼、络腮胡、脸上一条伤疤的黑脸汉和一个秀美精致的五个月婴儿。那黑脸汉定是阿微装扮了收拾赖俊的;而阿微将婴儿抱走,则是将苏弗劫持婴儿的罪过担过去,就算暴露了,估计阿微也会一力承担,不让我和苏弗被牵连。 在这样的满城搜索中,我不知阿微抱了婴儿去了哪里,又面临怎样的危险。我想起桃源里阿微心痛的话:“我实在是做了太多。”阿微与苏弗兄弟间的情义,自小至大层层叠加在一起,其中的深厚,已不是“感动”二字能说尽的。 我,实实在在被阿微对苏弗的情义感动了。 我问苏弗,阿微有可能是潘家丢失的孩子吗?苏弗想了想说:“他自己应该是知道身世的。他既然不说,就是不想我知道,由他吧。” 朝廷的事,果然波澜起伏诡谲多变,先是太学院的学生们从东安门散了,不再磕头情愿“严惩国贼”,然后街头巷尾纷纷讲述起当年呼延家帮助太祖皇帝开国的英雄往事,三天后,祁翾被释放回家,两个月后呼延琼被革职,呼延五公子被当街处斩,监斩官是祁翾的父亲祁广。祁广被从雁门关召回,只为监斩,可以说皇上的这一安排是有用意的,祁广忠于朝廷就得亲自监斩自己挚友的儿子。 监斩那天有人劫法场。我向来不敢看杀人的,可苏弗要去看,我便陪他去了。那天阿微阿凡也随行,他们大约是想看看苏弗的父亲。想来苏弗比阿微阿凡幸运,至少苏弗还能见到自己的父亲。 我们去的客栈叫“异乡人”,上了二楼,客房窗子正对街市口,我和苏弗在一间客房,阿微阿凡便去了隔壁一间。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68 章 劫法场的大约有二三十个江湖人,皆蒙着面,当时局面一片混乱,刀光剑影,我到窗边的时候,苏弗皱眉低声说:“这些人定是被人利用了,故意为难祁老将军。”我指着杀到囚车近前的一个黑衣人低呼:“囚车边的那人!——”他的剑法身姿太熟悉了!苏弗向我点头:“是你五师兄。还有两个天山弟子,他身后不远肩并肩的那两个——” 眼看祁广指挥官兵团团围上来,江湖人寡不敌众,其中一名天山弟子已被官兵扭住,情势极为危险,“怎么办?”我急切问苏弗,苏弗不待说什么,忽然两点寒光从我们所在附近发出,两名天山弟子登时倒下,随即,囚车边的五师兄也被寒光封喉,倒在官兵之中。 有人暗杀他们! 我转身就冲向屋门,苏弗已迅疾抓住我。我牙齿咯吱吱打颤,方才的寒光是从我们隔壁房间发出的,不是阿微就是阿凡! 我答应你 苏弗抱住我:“阿期你冷静些,他们逃不出去了!阿微这样也是为了我们——他们若被俘,招认出是天山人,你,我,祁翾,整个天山都会被牵连——” 可我已什么都听不见,也没有办法思考,阿微,又一次杀了天山弟子,在我的面前! 我眼中涌上泪,勉强对苏弗说出话来:“我是天山掌门,我在神坛面前发过誓,保护每一个天山弟子,那是我的责任!每一个天山弟子都要为被杀的天山弟子报仇。阿弗,你是天山弟子,心奴剑的传人——”苏弗的脸色变了。我继续说:“我一个人不是阿微的对手——”苏弗匆忙掩住我的口,阻止我说下去,急切求肯:“阿期,别——”他从未有过的慌张,好像怕我说出什么。他当然记得他曾发过“惟命是从”的诺言。 我又怎会为难他,凄涩拉开他的手,说:“我去找祁翾,大师伯也是阿微杀的,我和他一起报仇,你不许阻拦,否则,我让你杀阿微。” 隔壁传来推搡的声音,是阿凡催促阿微:“快走快走!”他们纠缠着离去了,我挣不开苏弗的怀抱,对苏弗道:“我若从此找不到阿微,你别怪我让你杀阿微。” 苏弗沉痛说:“杀了阿微,谁给你再煮生死相随花的药汤?你若执意求死,我又如何独活?你难道要我们三人一起死?” 我不明白他的话:“为什么非得阿微煮呢?花生长在那里,难道你不会给我煮吗?” 苏弗悲哀地看着我:“生死相随花得用鲜血浸染,我当时不在天魔山。” 我愣怔怔看着苏弗,明白了一个事实,我喝下的是阿微的血浸染的生死相随花。可那日苏弗还特意割手腕缠纱布来骗我,他不想我知道我的生命是和阿微连在一起的。 竟然是这样。阿微的这一步棋好狠。他不单要挟了我,也让苏弗不敢杀他,不能不教他挽天功。 多么可怕的心机。 我想起初见阿微时觉出过他是可怕的,可随着接触增多,渐渐忘记了,有时还感动原谅。他的美太迷惑人心。 苏弗小心翼翼地将我揽在怀里,“阿期,忘记好不好?我再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 可是那有什么用,“我再也不会喝他的血!”我含泪说。苏弗只一味安抚我,以为那样我就会原谅阿微。 不,不会。 我不是苏弗,我是天山掌门。 当日劫法场的人最终全被祁广杀死,祁广同样知道不留一个活口的重要性。我有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同样是杀人,祁广杀,我能安然接受,而阿微杀就不行呢? 阿微没有回苏园,连带阿凡都躲了好几天,他以为我会问他阿微的踪迹?我又怎会向他问。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弗开始闭关修习武功。我每天与苏娘一起研究美食、花草、裁剪什么的,有时还自己练一练倾心剑。苏园的日常用度现在都由阿凡供给安排,苦了阿凡这个从不操心的人,只阿微留下的苏弗每天练功需要的食物补品明细单采买就够阿凡受的。不过有压力才有成长,阿凡愁眉苦脸地算账,有时熬到后半夜,眼睛满是血丝。我瞧他用算珠算账实在费劲,便教他制作算盘——这一个时代竟然还没有算盘!阿凡手巧心灵,很快制作出大批算盘投入市场,并且开班授课,一时热销京城,连宫里都来人采买,虽然坊间很快有仿造品,但陆氏算盘是本朝最正宗的算盘。阿凡喜欢动手制作,花样翻新,打造精品,一张娃娃脸每日里眉飞色舞的,瞧着就让人开心。 他将苏园账务管理推给了我,我时常发现有下人自桃源运送来各式物品,供应及时,有条不紊,阿微应是在桃源。 苏弗是练武的天才,修习天山心法进展顺利,然后自己用天山心法压制挽天功,颇见成效,到转年五月,他闯过了挽天功最后一关,大功告成。我以为他会成为天神那样,震天动地——其实并不是的。原来人在某一个领域走上顶峰之后,反是出忽意外的平和,他的性子只见更开阔宁静,而不是更锋芒锐利。我笑对他说,如今你是独孤求败了,是不是有了放眼望去,满江湖再没有对手的寂寞? 他笑说,他是被猛虎一路追着才攀上了喜马拉雅山。 他回了一次桃源。我当然猜到他为什么去,他要帮助阿微过挽天功的难关。 他从桃源回来,悄悄地将生死相随花移植在苏园,我只好装作不知。他非常温柔缠绵地待我,告诉我他要我生孩子,生很多很多的孩子。害得我揪他的耳朵,说那怎么可能,人一生能生多少孩子呢。 他带我和苏娘去天宁寺旁的小院居住,一连三天他都去佛前跪拜求子。他步步为营,我当然知道他是为什么。可当我看着他虔诚庄敬地跪在观音菩萨面前叩拜求子时,还是感动了,我想,我终究会原谅阿微的,因为我要活下去,为苏弗生孩子。 这一天意外地遇到了祁府六夫人,她也来上香,虽然她掩饰的功夫一流,但她眉间之色是忧愁阴郁的。她看见苏弗和我,先是意外的惊喜,然后轻微地有些慌乱。 她说她是为祁翾求姻缘,翾儿这孩子婚事总是不顺。她言不由衷,我和苏弗自是陪笑敷衍。她没有邀请我们去祁府住,让我心里有些为苏弗难过,虽然她婉拒推辞,我们还是微笑着将她送出山门。 马车边是祁翾,祁翾正仰头望天,扭头看见我们,便是一愣,然后笑着唤:“乔兄!师姐!”他走上来,大礼拜下去:“狱中救我的一定是兄长和师姐,否则再没有人能让阎王赖俊半途收手的。” 苏弗忙扶起他。 祁翾变了,只这么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几乎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曾听苏弗说起,祁广法场监斩后,以年老体病为由辞官,皇帝不准,将祁翾封为校尉,代父训练禁军。也许是校场经历风沙的原因,祁翾的肤色粗糙了,眉更锐利,目更深沉,微微的转盼间,无数的幽暗冷涩刀锋在眼中若隐若现。他走路的姿仪都变了,英武刚毅,不折不扣成为一个朝廷军官。每个少年在生活面前都会长大,我没想到,身边人中,第一个成长改变的竟是祁翾。可他的飞扬青春年华消逝得太快,令我慨叹,希望向时光中要回旧日的他来,那个袍袖翩翩言笑晏晏的朗俊师弟,那个给卖艺人银子都弯身轻放的优雅少年。 他力邀我们去祁府住,被苏弗意态坚决地婉拒后笑道:“真是巧,明天是母亲的寿诞,你和师姐一起来吃顿饭吧,你一定不要再拒绝,就让母亲开开心。” 苏弗看了一眼一旁秀眉低垂眸中含雾的六夫人,答应了。 这是苏弗有生以来第一次为母亲祝寿了,我精心地为苏弗挑选装束衣服,前后左右端详,苏弗被我这么服侍直望着我笑。“美人啊!”我赞叹说。 苏弗轻刮我的鼻子,“哪有你这么赞人的。”嘻,慢慢他就习惯了。 因没有准备,苏弗亲手为六夫人蒸了寿桃,还托了一个水晶盒来(应是他从桃源带回来的)。盒体晶莹明秀,透着盒子也可以看见里面躺着一枚玉佩,温润的“祁”字,莲花环绕。苏弗看水晶盒子的时候目光温柔,唇边浮现微笑。我想,这一定就是那枚真玉佩了。 我们进祁府,也许是贵族人家深沉含蓄的原因,生日并不见多喜庆热闹。正房里拜过祁广和六夫人,六夫人接过水晶盒托到祁广近前,手指微有发颤,“老爷——”祁广微微一顿,打开盒盖,将玉佩拿在手中。他的岁月侵蚀而凛冽的眸子看不出什么变化,抚摸那枚玉佩好一会儿,对苏弗道:“你已学了祁家枪,老夫想让你改姓祁,你可愿?” 我没想到祁广是这样的话,可苏弗没有什么变化,稍稍一滞,答:“愿意。将军深恩厚爱,在下感激不尽。” 祁广微笑,脸上的皱纹因微笑而加深加多,道:“我再送你一个名吧,就叫翊字可好?” 苏弗停了一瞬,抱腕道:“谢将军赠名。”他的情绪平常,声音清和,没有一丝情感的波澜。 我心酸,更为他不平,若是我一定会骄傲的拒绝吧,可苏弗仰起头来,面上浮现清风掠过竹林的淡淡笑容。我终于明白,对于他来说,认亲一事也许他自己认定就尽心了,至于祁家怎样看他怎样待他,他并不求一个结果的。他只是不愿令祁家父母难堪。 对于亲人,他有无尽的爱,无尽的宽谅和付出。 阿微后来总结说:人都有弱点,阿弗的弱点是亲情。 我喜欢苏弗这个弱点,让我敬,亦让我深爱。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69 章 祁广有话要与苏弗谈,一旁的祁翾引我至香远益清居,他令仆妇人等出去,我奇怪他有什么要说,祁翾已经道:“师姐——大嫂——掌门,我有一事相求。” 他说:“距天山百里之地,本朝设安西都护府,年前有大批匪寇袭击都护府,府首被杀,都护府被匪寇占领,快报送至京城,匪首是天山三师兄。” 我惊愕,祁翾道:“朝廷派驻军剿杀乱匪,三师兄逃回天山,随即天山弟子消失一空,朝廷一个人影也没有抓到。可有人密奏圣上,说我是天山弟子,天山掌门与祁家相交深厚,曾在祁府做客月余。匪徒造反的背后主使就是祁家,祁家因呼延一案,唇亡齿寒,勾结天山,意图谋反。” 我惊呆看祁翾,祁翾继续道:“裕王千岁以生命作保,皇上才答应由我父捉拿天山掌门交与朝廷,以证清白。皇上给的期限是一个月,否则抄斩祁家,裕王陪斩。可我们到哪里找你去?就算找到了,乔兄又岂会同意我们将你交给朝廷?”祁翾跪下了,“因我拜师天山,牵连祁氏满门,祁家谋反之罪若成,祖父伯父们用生命换来的忠烈英名就毁在我的手里,家人都会被牵连,满门抄斩,未嫁女眷没为官奴。我死都没有用。”祁翾的眼中有了泪光:“掌门师姐,你和乔兄对我的恩情,我来世也无以回报,我没有理由求你为祁家牺牲,可是,乔兄就是我的亲兄长对不对?你嫁给乔兄也就是嫁入了祁家,身为祁家的媳妇,难道你能忍心看祁氏满门赴死,妹妹们沦为官奴?你今日若走,我没有理由拦你,乔兄自可以带你到天涯海角逍遥,祁氏也算有后。”他大约没想哭的,说到这里终究哽咽不成声。 我静静看着他,他的意思我想我明白了,可是—— 祁广是苏弗的父亲,祁翾是苏弗的弟弟,老夫人、六位夫人,五位小姐,都是苏弗的亲人——祁翾将这样的选择放到我面前,我能怎么办?祁翾根本就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可他偏让我选。我难道能在祁家的鲜血上安然过以后的日子,苏弗是那样重亲情的人,我对他又是多少歉疚?我的良心又如何能安?我的眼前是五位小姐鲜花般的明亮笑颜,是老夫人的皱纹和悲伤,是六夫人欲言又止的温婉痛心…… 苏弗曾为我付出那么多,如今轮到我牺牲……原来我穿越来只是为这一天? 我静静看着跪在面前的祁翾,我的牺牲可以换来苏弗家人的生命——“我答应你。”我听见自己对祁翾说。 这么好的月色 朝廷捉住我后会怎样?苏弗可不可以救我走呢?就谁也不用再为难——想到这里,我豁然间轻松。不管未来怎么样,至少我不欠负祁家,有负罪的人生不是我能承受的。三师兄杀朝廷命官造反,我这个天山掌门自然罪在难逃。细想也许真是我的错,将天山交给十一师兄打理,三师兄不忿又没有办法,所以出山开创新的基业。 祁翾含泪抬头,然后重重一个头磕下去。“掌门师姐,将你交给朝廷后,我会全力来救你,若救不出来你,我陪你赴死,绝不让你路上寂寞。——乔兄,不会容许我带你投案的。我想给他服天山的‘一滴入梦香’,师姐可允可?” 天山一滴入梦香是武林中最厉害的迷药,无色无味,一杯茶水或酒水中只一滴就可以让人晕倒,我做天山掌门后曾听五师兄说起,当时八师姐迷倒苏弗用的就是这药,因此药极珍贵,无掌门命令不可擅自使用,八师姐从掌管药房的五师兄那里诓去此药,怕五师兄牵连受责罚,才说的用迷魂香。我问祁翾:“你有一滴入梦香?” 祁翾道:“我去天山拜祭掌门师父时,五师兄送我的。”怪不得五师兄主动和我提起八师姐骗药的事,原来是为了日后少药打伏笔的。五师兄私下送这么珍贵的药物给祁翾,还劫法场救呼延五公子,其中的缘故我也不多想了,只是向祁翾点头。 午时祁广、六夫人、苏弗、我、祁翾一起用餐,苏弗向六夫人祝寿,喝下杯中酒,然后他就晕倒在桌边。 我看着苏弗被小厮仆妇们抬下去,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其实祁翾既然有一滴入梦香,迷晕苏弗捉我走易如反掌,根本不用求我的,可祁翾偏跪求我的同意,那也是祁翾的行事风格了。 我被拘禁在香远益清居中,倾心剑被祁翾拿走,四个丫鬟四个仆妇团团围住我。我可以倚窗读书,小院赏花,廊下喂鹦鹉,但不可以出小院的门。晚间,祁翾亲自给我送饭来,这人还满周到的。我问他苏弗怎样,他的脸色一下子微有尴尬,答说:“我给他服了化功丹,他情绪不太好。” 谁被服了药情绪能好呢? 祁翾道:“我给他送饭。——他若不是失了功力,估计都掐死我了。”他的脖子赫然有几个青紫的指痕,我没想苏弗这么暴力发作,没武功还与祁翾拼命。祁翾难为情看了看我道:“我,只好说,药都是你同意我给他服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祁翾一定要征得我的同意,苏弗毕竟是他的哥哥。祁翾继续幽幽说:“所以,我将他用铁链锁床上了。他绝食,还发疯,要不你去劝劝他——”祁翾目光退缩。 那是距离很远的一个幽静小院,遥遥就听见屋子里铁链子哗啦啦砸墙壁床板的声音,苏弗在里面折腾发狠。几个仆人守在门外都有些惧怕畏缩的样子。看见祁翾,一个男仆忙迎上前来:“二少爷,要不要给他熏点迷药——” 祁翾一脚踹过去:“他是我大哥!是药三分毒你知不知道?”那仆人吓得忙退到一边。 我们进了屋子。看见祁翾,苏弗住了手;看见我,苏弗满面怒色平复下来,“阿期——”他竟然眉目一展,笑了,欢乐地唤,劫后重逢一样。 我心酸,走到床边,苏弗张开双臂欢迎我,铁链子哗啦啦响,他的两手上都是血,砸铁链子砸的。他的两脚也被铁链子拴在床上,祁翾真是狠心。我欲拔剑,才想起倾心剑不在身边了。 苏弗发现了,拉住我:“你的剑呢?你怎样?”他当然看出来我好的很,眸中的光渐渐平和下来。 我回头对祁翾说:“快放了他!这样多难受啊,你锁了你自己试一试!” 祁翾咧嘴苦笑:“大嫂,已到这一步,我不能前功尽弃,不是锁他就是锁你——” 我愕然。这才明白祁翾的心是铁做的,冰冷,清楚,坚定。 所以他敢让我来看苏弗。 苏弗握住我的手,微笑道:“锁我好了,我没事。”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像哄做错事不知后果的孩子一般。 我的泪不知所措地滚落。 祁翾歉然离去。苏弗揽我在怀里,下颌抵着我的发,“阿期。”他感动的唤,他自然知道我是为了他,良久,悄声在我耳畔说:“你逃吧,我来想办法。” 他的气息吹着我的耳朵,温柔,和从未有过的魅惑。我迷惑地看他,他的目光明润润亮莹莹的,简直让我被吸引蛊惑的听了他去。 他双手托着我的发,继续轻声而坚定地说:“祁家即在朝为官,就应承担宦海波澜,你是无辜的,若你为祁家牺牲,教我如何承担?” 我心中感动,却终究知道不能听从他低柔而魅惑的声音。想了想微笑看着他,同样清楚温柔的说:“我是天山掌门,若连累弟子家灭人亡,你让我如何承担?” 苏弗几乎要哭了,他转了头。我抱住他,头贴在他胸前,安慰他,听他熟悉而亲切的心跳声音。 他说:“你给我唱歌吧。” 我慌乱,连忙给他唱歌。他只有在心绪不能控制的时候才会让我给他唱歌。他的挽天功虽然练成,可他若不愿用天山心法压制,只怕依然会反噬自身。我若真为了祁家死,会不会也是杀了他? 待他眉间恢复宁静后,我开始给他讲穿越故事,他惊奇,这样也行?我点头,告诉他,这样的故事可多呢。可我终究没能对他说出来,我是穿越的。 苏弗,不要怕,我是穿越的啊,没准我还会穿回来的。 我放弃穿越故事,给他讲哈利波特,讲呼啦啦满天飞的扫帚,讲那些勇敢与希望,在他的怀中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仆人们议论,二少爷被老爷马鞭打了半夜,夫人老夫人们全流泪,一家子愁云惨淡。二少爷就是祁翾,当天,祁广押着祁翾去皇宫请罪,整个祁家上下都异样的紧张,仆人们也许不能确切知道发生着什么,但主人的情绪感染着他们。我这才明白,祁广打祁翾是周瑜打黄盖,给皇帝看的。 可怜的父子,艰辛的官场中人。 下午的时候,仆人传话,老夫人请我过去。 我不知道事态发展如何,辞别苏弗,跟着老夫人丫鬟去了老夫人宅院。 老夫人看我的目光复杂哀伤,她好像衰老了许多,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来,颤巍巍意欲给我跪下,慌得我忙去扶。老夫人眼中含泪道:“翾儿都和我说了,你为了祁家满门牺牲自己,老身谢谢你。”我一时无话可说。老夫人道:“你嫁给翊儿,就是祁家的媳妇。祁家满门忠孝,每个媳妇都上战场厮杀,为国尽忠,不顾惜自身性命。你的牺牲与我们上战场是一样的,你保全的是祁家的名声。祁家人没有怕死的,只是不能因反叛被满门抄斩,老身我就无法面对曾浴血沙场为国捐躯的祁家先烈们。孩子,你可理解?”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70 章 我点头。 老夫人欣慰地笑:“好孩子,不愧为我祁家的人,你死后,就是祁家的功臣,我会将你的名字列入族谱,翊儿也会认祖归宗。我会让他永远记住你这位贤妻的。”她的一双蕴涵岁月沧桑的眼睛爱怜感伤地看着我,令我看到一个家族长者的慈悲心怀和不能倒下、坚不可摧的力量。 她其实根本不用这样的,我完全没有反抗能力,可是她安抚住我的心,让我勇敢地走出祁府,觉得自己的牺牲行为高尚、正确、值得,那一刻我领教了祁家的为人和行事作风。当我走出祁府,回看那端庄隽永的门楼墙壁檐脊时,觉得祁家在政坛风云变幻中还会长久地屹立下去的。 有衙役在门口,祁翾低声对我说:“大嫂,要给你带刑具了。”他亲手来带刑具,估计没有这么歉疚礼貌温柔给人带刑具的人了。然后祁翾一挥手,一辆马车过来,祁翾扶我上了马车。车帘撂下,我心里才开始害怕。我想起苏三,想起小白菜,想起窦娥,天,我怎么想的一个比一个悲惨啊。 我是穿越的啊,一定会有好运气的。我握住拳,一遍遍对自己说。 打开车帘的时候,已到大理寺衙门了。祁翾非常歉疚,扶我下车,我看着祁翾的这个样子倒想安慰他,便向他一笑,意思是告诉他我没事,祁翾转了目光,我觉得他愧疚的好像要无地自容了。 我在堂下候着的时候,一个皂衣衙役从我面前过,他看向我,我便礼貌的回笑,——那是我的下意识动作,与人照面我总是要微笑回应的,然后惊觉不对,然后大脑在瞬间空白后想起一个人:傅岩! 傅岩,他怎么到了这里,成了一名衙役? 傅岩大约没想到我这么礼貌友好地对他笑,眼神愣了一下,快步进了衙门。 我看着此人背影,觉得人生路真是奇妙变幻。傅岩竟然离开江湖成为了一名公务员,怪不得这么久没有他的消息声音。 他变得太沧桑了也,我几乎忘记他以前的样子了。时光好像哗地就拉回去,回到太湖乔家,他称呼我“乔妹”。 这时对面懒散站的四个大理寺衙役有了异动。这四人皆生得膀大腰圆,眉眼如狼似虎,手中提着棍棒皮鞭,看着就不是好人,汗,也许他们是王朝马汉,展昭白玉堂?但他们瞧我的目光太不对劲,似看猎物,闪现着贪婪。他们互相对了对眼色,有一个就挺着胸膛过来,怪笑着,离我越来越近,祁翾的四个随从一直在我身边,此时一个随从立即刷地挺身而出,护在我身前,两个壮汉对视着,眼瞪眼,拳对拳,终于邪不胜正,那个衙役退回去了,不屑地撇撇嘴抿抿唇:“等着瞧,进了牢房,还不是落入我们手中。”四人就哈哈笑,怪话连连,不堪入耳。我穿越以来首次见识了社会的黑暗。 忽然有个地痞样的人走过来,附耳对其中一个衙役说了什么,那衙役神情大变,看我一眼,惧怕怯缩,忙将那三个胡言乱语的衙役拉到一起,低声说了什么,那三个衙役脸色全变了,再看我,都畏惧惊恐,方才欲非礼我的那个人腿肚子都哆嗦了,不知怎样好,啪啪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我不是人,我,我……”他膝盖一软跪下了。 我惊奇,这时里面传出话来:“带人犯乔期!”祁翾的两个随从陪我走了进去,里面是大堂,两边威武一喝,我下意识就跪下了,定是我古装剧看多了的缘故。听上面有人发话:“下跪者何人?” 一个中年男子的官腔,我规规矩矩答:“乔期。” 估计我楚楚可怜温柔斯文的样子让大老爷动了怜香惜玉心,他温和了声音:“抬起头来。” “你就是天山掌门?”他有些难以置信。 我乖觉有礼地答了一声“是”。 “奇哉怪哉,”该位大老爷说:“匪首竟是这样一个娇柔的年少女子,祁校尉,她就算认,本官也不敢信。”他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不真。 祁翾躬身:“确然是她,您可以找江湖人对质。” 那官员道:“嗯,傅岩,你仔细认一认,她可是你说的天山掌门?” 我等着傅岩看。到这一时,我发现自己对傅岩既没有恨也没有厌,他只是我生命中出现过的一个人而已。我如斯平静,听傅岩对堂上答:“她的确是天山掌门乔期。” 大老爷点头:“这样一位掌门,怪不得祁校尉要加入天山。英雄难过美人关,人不风流枉少年。哈哈。不过这样标致的美人校尉也可以舍弃,倒让本官好生佩服,果然是将门虎子,铁面无私。也罢,关入死牢,明日问斩。” 我头脑轰的一声,这样就问斩?连审都没审!便听大老爷继续桀桀笑:“祁贤侄,人是你送来的,明日也是你监斩,今夜的看守就都用你的人吧。这是圣上金口玉言的案子,万一有什么偷梁换柱、越狱劫狱什么的,本官担待不起。” 我没有听到祁翾的答话,已被带往关押人犯的院落,那时天已黑沉,灰暗阴森的女牢里空无一人,门被吱嘎关上落锁,眼前更是一片黑,我心一惊,回身向铁栏门外看去,见院子里两个壮汉笔直站立,是方才祁翾的手下,我心稍安——然后想,我又有什么安与不安的呢。明天—— 不待我想下去,祁翾已走过来,黑蓝的夜幕里,他停在铁门外看我,脸色就如窗外风雨欲来的天,乌云笼眉,眼中蕴雨,他那么大男人,站在那里,样子几乎随时要雨落倾盆。 可他不能哭,咬着牙说出话来:“大嫂,圣旨不能不遵。我任大哥杀剐,他便不杀,我也赔我的性命给你。……”他说不下去。我问他:“苏弗现在怎样?” 祁翾道:“我还不能放他,以他的性子,非劫法场不可,我是监斩官。”他头低垂,问:“大嫂可还有什么……要说的?”他的话语有些艰涩。 我想了想道:“苏弗的挽天功受不得情感刺激,你告诉他,我是穿越的,时间到了,所以去了另一个时空。代我告诉他,他一定要好好活着,再娶个好妻子,生个女儿,每个女儿都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所以那个女儿就是我托生的。只有这样,我才会转世投胎来陪他。否则我就投生到别的人家,再也见不着他了。”我含泪微笑,祁翾怔住了。他大约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静默了一会儿方道:“我会将你的话带到。父亲说了,祁家平安无事了,就会认大哥为亲子,认祖归宗,继承家业。你放心。” 我怎么能放心呢?对祁翾说:“你好好活着,别自杀陪我。我才不用你陪呢。你代我照顾好苏弗……让他好好活着,没准,我还会穿回来呢…… 祁翾的眼睛要瞪出眼眶了,他会不会以为我神经不正常?我告诉他,就这样告诉苏弗,一个字也不许变。 祁翾只有点头,问:“还有别的吗?” 我摇头,祁翾黯然站立一会儿,终究说出一句:“黄泉路上,我一定会陪你的,只有我死了,大哥作为祁家唯一的子嗣才能活下去,传宗接代,你放心。”他转头大步离去了,身形快如闪电,我唤也唤不住他。 我无力回头,坐在室内粗糙的木板床上,床上铺着稻草,不大的室内散发着霉味,外面月亮的光渐渐亮上来,这么好的月色。 千年的月,不知照过多少的人间悲欢,际遇离合。 一时间前尘往事汹涌而至,竟理不清思路。苏弗,苏弗,到最后,只剩了心中默念的这个名字,还有那么多事没做,还有那么多话没说,穿越生涯竟这么戛然而止? 总归要留下点什么,我的爱在苏弗的生活中几乎没有留存任何痕迹,我没有给他做过一件衣裳供他日后抚衣垂泪,我写的《乔期行记》只寥寥几篇,我,还没有怀孕,给他生个孩子…… 我身中阿微的生死相随花的毒,体内寒气过重,是不是不会怀孕了呢? 我这么没有边际地想着,恐惧不知不觉抓住我的心,不行,这样等待下去,我会发疯的,这时候,墙角有物悉悉索索,老鼠!我一声尖叫,跳了起来。 院子里侍立的两个随从过来了,问我何事,我觉得说有老鼠太可笑了,便说:“我想喝水。” 其中一个便向外面喊:“送碗水进来!” 好一会儿又有两个随从过来,其中一个低头一手捧水碗一手提水壶,另一个稍瘦矮些的说话有点地方口音的人道:“你们去吧,下一个班我们值。” 这边的人奇道:“还早着呢,不是三更换岗吗?” “他们在那里跟狱卒赌钱,我不玩手痒,再玩衣服都输光了。还是值岗来吧。”那人说笑着,方才的两个随从也就乐得离去了。 说话的这人将水碗接过来,向方才捧水碗的人一扬头,那人忙放下水壶,转头守院门去了。 此时这人一手端着水碗站在月光影里,翩然有一股清冷之气,使月色都凝结了,他不说话,只看着我,令我陡生寒惧。他的气质神情断然不是祁翾手下的随从,难道是乔装的刺客?来刺杀我?我的恐怖因子发作,寒毛都直立了。 那人仿佛看出了我的惊惧,开口道:“二嫂,不要怕,我是阿微。” 确然是阿微的声音,如清泉水流过夜月的静谧,有一种安然,清远,仿佛带来另一个世界。 快乐的替代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71 章 我因恐惧而跳动的心渐渐平复,一下子不那么害怕了。阿微,竟然来看我,温暖不由分说的迷漫过来。他是因为苏弗才来的吧。“你可见过阿弗?他怎样?” 阿微的目光在月影里清亮亮,“他被祁翾关押,还服食了天山的化功丹,我没有解药,救他出来也没有用,大约白赔上他的性命。他不知道你被送到这里,也不知道明天的行刑,祁翾告诉他案子需要运作等待,他以为你还在祁府,所以在那里读《道德经》呢。” “这样最好。”我的眼中不由满是泪,“以后,你好好照顾他……”我掩面扭过头去,在阿微面前不争气的哭了,再也控制不住情感。 他又不是我的亲人,我以前还要杀他,为什么在他面前忍不住泪水,流露我的软弱? 好一会儿,待我稍稍止住泪,阿微才开口道:“除了你,世间谁能照顾好阿弗?” 他的语气有些异样,且伴有铁丝转动声,我转头,铁锁已被阿微打开了,阿微推开门,进了囚室,他的武夫衣衫反着银白月光,冷静,且有力量。我不解地看着他,他要劫狱救我走? 阿微从胸前甲衣内取出一个小包裹,打开,摸出一只圆盒,用火石点燃,竟是一个精致的蜡烛,莲花造型,光芒明柔。阿微环视室内,转身出去,自院子角落里取了扫帚簸箕来,将床上散乱的稻草一扫而空,扔到室外,然后点撒清水,用绢布将床板揩拭一遍,再将包裹里的一块柔软绸缎抖开,铺在床板上。他这么做的时候,我站在一边惊讶地看着他,不过一晚而已,明天就上刑场了,他倒整洁细致,仿佛有漫长的日子要过似的。 不过他这么大清扫一遍后,耗子是不见踪影了,估计早审时度势,顺铁门溜走了。 可是他肯这么费工夫打扫卫生,说明他并不想救我走,也许,是想让我这最后一晚过得舒适些? 阿微做起家务活来比苏弗还细致像样呢,那么精美的少年,做起家务活来这么熟练专业,且赏心悦目,让我一时看呆,恐惧心悄然飞到爪哇国去了 我心中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像祁翾一样走了,不管怎样,一定留下他多陪我一会儿。像那日苏弗知道他师父的死讯不肯独处一样,这样的一个夜晚若剩下我自己,我不能想象自己如何渡过。 我这么想的时候,阿微如变戏法的,将一面镜子支在床上,他是要我梳妆打扮,以最好的形象走上刑场? 他准备的也太周全些! 哪知他自己解下外衣放在一边,只剩下里面月白单衣,就着水碗洗脸,将脸上涂的黝黑色等等洗掉,然后取出眉笔描画起来。他对着镜子,描画得认真专著,转瞬一道清秀的眉描出,然后他开始涂粉,勾画,他的手灵巧细致,我吃惊的看着他用种种工具手段化妆,一会儿他将头发解开,编成发辫,用丝带簪子固定,当他这么做的时候,我终于明白,那是与我一模一样的发式,他是在化妆成我! 我震惊了。 当他收拾停当,转头向我笑道:“二嫂,将你的外衣给我。” “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忐忑不安,眼前的人儿变了,不再是冷俊绝美的阿微,而有了甜柔容色,当然——不像我,我觉得并不怎么像我,他化成女子模样,依然比我美多了。 阿微微微一笑:“我说过,世间只你能照顾好阿弗,我代你赴刑场,你去照顾他。” 我完完全全惊呆了。 他伸出手来:“二嫂,别推辞了,你总不能让我强迫。你拒绝不了我。” 他的样子坚定,但我依然说:“不。” 他抬手便点了我穴道,一副了然无奈的样子,嘴角还微有些自嘲似的。他解下我的衣衫自己穿上,他身量不太高,而我在女子中个子算高的,但他依然比我高壮很多,好在古代的裙装比较容易调适,他一会就装束停当,然后将他的衣服给我穿上,那衣服比我宽大许多,他三两下就用剪刀、衣带等等将衣裳搞定了。然后他坐在我面前,用眉笔为我描眉,又在脸上涂色。 我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忽然想起一个理由,我说:“你替换我也没有用的,我服了生死相随花,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何必呢。” 他黑亮的眸子看着我,像有火星在闪,说出一句:“你不是希望我死吗?”声音微有调皮似的。啊,是啊,我曾经要杀他为天山弟子报仇,他替我去死,换我多一年的生命,我应该情愿才是。 我不再说话。他将我的妆画完了,站在那里端详我,如端详自己的作品似的,面现满意之色,这才说:“生死相随花的血是可以替代的,我的父亲,我的亲兄弟,我的儿子,都可以,当然疗效会差一些,也许得半年服一次,花也得嫁接培植。我的身世盒子在桃源我的卧室床头,让阿弗去想办法吧。可惜,我没有儿子。”他颇为遗憾样的说,但他的声音是欢快的。 一个人,替别人赴死,竟然这么轻松愉悦! 我看着他,他清甜一笑:“别感谢我,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阿弗。” 我信,可是我的眼中蒙了雾,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情义会让一个人快乐地替他人走向死亡。 他清洗了碗,再小心翼翼从包裹中取出一个薄薄的盒子,打开,将一枚生死相随花倒在碗中,然后,挽起衣袖,将左手小臂划破,血流下来,浸染花瓣,白色的花瓣在鲜血中柔软变暗。我闭上了目。 终于听他说:“这里不好生火,不能为你煮蘑菇汤掩去血腥味了,你忍一下,吃下去吧。”他的声音是非常温柔的,我却想哭! 我看着那碗中血色的花瓣,紧闭嘴,调转目光。他说:“别耍孩子性子了,你若不吃,我的血可就白流了。” 他用簪子挑了花瓣放在我嘴边,夜静止了,我的泪水不听意志的溢满眼眶,他一直那么坚持着,手臂不动一动,好像可以这么坚持一夜似的。我明白,他不会强迫我,他要我自己吃下去,要我自己选择活。 不知多少时间过去,他的手臂酸麻了,花瓣在颤抖,他说:“阿期,别执拗了。你死了,阿弗活不成的,挽天功受不得情感刺激,他会功力反噬,非死即癫,我也就活不了了。三个人死,还是我一个人死,我考虑得很清楚,就算为了阿弗,你也得活下去啊。听话,还要我求你吗?” 他的声音那么清澈温柔,我此生从没听阿微这么说话过,我的泪水满脸,将花瓣吃下去,血腥味再次让我痛苦,阿微已倒了一碗水来,让我不停歇的将水喝光了。 他用绢帕为我揩拭唇边的血痕,微微笑着,解开我的穴道,然后坐在床上,仰头看着我,如释重负的轻松,还有亲切柔和。“阿期,为我唱支歌吧,那首‘因为梦见你离开’。” “因为梦见你离开, 我从哭泣中醒来, 看夜风吹过窗台, 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多少人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 泪水迷离中,阿微那么安静地看着我,专心听我唱歌,他唇边一直在柔和的微笑,面孔如夜空的满月,纯洁明亮,光莹无限。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72 章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他问。 “一生有你。”我哽咽告诉他。 “啊,一生有你。”他重复着。他从包裹里拿出最后一样东西,是女式绣花鞋,然后将他的靴子脱下来,塞入绸缎绢帕给我换上。 他说:“你随阿凡走,跟在他身后,不出声就可以了。” 我这才知道,方才端水碗这会儿守院门的人是阿凡。阿微将我送出牢房,自己锁上了门锁,说:“去吧,一会儿要换班了。大哥!” 阿凡从院门处过来,月夜下,他的容貌变化更大,两腮鼓鼓的,额头前突,我一点也认不出他是那个有着娃娃脸的阿凡。阿凡低声说:“跟我来。”引我站在墙边。 夜风徐过,那样的一个月夜,我茫茫然,什么思维也没有了。 到四更天时,换班的人来了,我跟在阿凡身后走出院门。院外,祁翾的随从和狱卒们歪歪斜斜地在墙边矮桌旁昏暗的灯光下倚靠着。阿凡对一个小头目样的人说:“我们先回府。”那人点点头,阿凡便带我出了衙门角门。 外面是寂静的夜,我回头望高高的墙壁,便这样我得了自由,而阿微将代我走上刑场。 因我踟蹰止步,阿凡压低声急切地催我,待他看到我满眼的泪,忍不住道:“这儿不安全,换个地方再多愁善感?——” 第七章 亲人 倒是个美人 亲人 总会有一往情深的人,温暖岁月;总会有清纯忠贞的爱,呵护心灵。 远处似乎有人行的声音,他拉着我便疾走如飞。阿微的鞋子大,我被阿凡这么拖着连颠带跑,路不平,一下子崴了脚,几乎摔倒。远处马车声清晰,众多的脚步声传来,阿凡急了,背起我便跑,哪知还是没来得及躲入前方小巷,一行人已经从路口出现转到我们所在的大道上,阿凡避无可避,只好紧靠墙壁站立,恨不得我们能没入墙壁才好。 我默念阿弥陀佛希望那一大队人不理睬我们行过,哪知偏就有人喝问:“什么人?”马鞭指到我们面前。 阿凡陪笑:“她,我兄弟,脚崴了,我背她去看大夫。” 马车窗帘被缓缓掀开,一位金冠玉颜的年轻公子露出面容来,我抬头一看,当即呆了:阿微! 他逃出来了? 我惊又喜,那人鹰眼凝波,尊贵端稳,看看我,轻启朱唇,却是对阿凡说:“咦,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阿凡躬身施礼:“殿下……”苦笑说不出话来。 “你闹的什么玄虚。你兄弟?你几时有了一个兄弟?” “呃,很小的时候就有了——”阿凡支吾,额上有些冒汗。 那人手中折扇轻轻敲击车窗棂,舒缓道:“童年情谊啊,你跟我来,将故事好好讲一下。” “是。”阿凡苦兮兮恭敬称是,放下我,对我低声说:“你自己去吧。” 那尊贵公子微微一笑:“他不是脚崴了?我这里有绝好的大夫,一并跟我来。” 阿凡只有遵命,回头看我:“你可能自己走?”我右脚踝疼痛不堪,不敢落地,阿凡咬牙带笑:“还是我背你吧。”他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那尊贵公子啪的打落车帘,马车轱辘辘前行,阿凡背着我走在车后,一直走入一座幽静府邸。 尊贵公子一拂衣襟,坐在轩阁中榻椅上,手中折扇一敲旁边木椅:“坐。” “谢殿下。”阿凡说,将我放在椅上。 尊贵公子目光悠然,面上恍惚是笑,说话的声音却是冷冽彻骨:“小陆,你背着我捣的什么鬼?” 阿凡跪下了:“小陆不敢。他是我兄弟,在衙门里当差,一直不得见,昨夜我乔装去看他,不想他脚崴了,我便背他出来,想去转角巷里王老爷子那里看一下,王老爷子治跌打损伤挺有名的——” 尊贵公子啪地合上手中扇子:“衙门里当差,一直不得见?怎没听你说起过?” 阿凡咧嘴笑:“我们自幼失散,昨日偶然见到,还未来得及禀告殿下。” 尊贵公子目光瞥向我,问:“你方才见了我,为什么那么吃惊欢喜的模样?” 我,一时觉得不好回答,一旁阿凡看我的目光是紧张警告,他们什么关系呢?这位殿下不知阿凡有兄弟,所以不能招出阿微,我只有含笑道:“我从没见过像殿下这么美的男子,一时看呆了,失礼之处,请殿下宽谅。”说完就知道坏了,我说话是女子的声音,阿凡方才说我是他兄弟,我竟然一下子就穿帮了。 尊贵公子笑了,颇为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话仍然是对阿凡说:“小陆,越来越有趣了。” 阿凡说:“是啊。”脸上现出苦笑,“她,乡下来的,不会作假,殿下多包容。” 我一口气差点没噎住,尊贵公子忍不住笑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当面赞我美呢,小陆,她比你诚实多了。” “是。”阿凡无奈笑:“她诚实的品格特别宝贵,我一定向她学习。” 尊贵公子抬脚就给了阿凡一脚:“唤御医来给她诊治一下,再换了衣裳来见我,我瞧瞧她长什么模样。还有你,扮成这副样子着实可恼。”尊贵公子走了,阿凡对着他的背影连连称是谢恩。 御医转瞬来了,药敷上去,疼痛立减,与阿微的药一样立竿见影。阿微,我心痛,那么有天赋的少年,要代我去送命。 阿凡带我去院落的一角,几个宦官模样的人左右跟随,远远的数名带刀卫兵守卫。两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仆妇服侍我,阿凡很怵头的模样,守在门外,待见我换了女装出来,才匆匆去墙边水缸舀水洗去脸上化妆。他不在意水缸中飘浮的树叶,动作也随意粗放极了,一点不似苏弗阿微的文雅细致,同样是一起长大的兄弟,生活习惯竟有这么大的差别。 他抹了一把脸,脸颊尚滴着水就带我向正房走去,他的步子有些快,仿佛怕时间耽搁长了那位殿下不高兴。 殿下,怎样的殿下呢?因左近一直有宦官在,我不便问,只得随他走。 正房内简单古朴,紫檀木的桌椅,厅正中挂一幅山高月小的水墨画,西厢窗前,那位殿下倚在美人榻上看书,姿态优雅闲适,白底长袍上银色木槿花斜斜绣了半边,散在榻椅上,一旁矮几上本色陶瓷浅盘上放一束栀子花,花香悠然而来,真是一个美好的七月早晨,何况榻上的美男子有着乌黑的睫毛,漂亮的鹰眼,完美的五官——阿微,我忽然惶惑,难道是阿微妆成这个样子哄我们一笑? 阿凡已恭谨道:“殿下——”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73 章 殿下抬了抬眼睑,目光落在我身上,唇边微微一笑:“倒是个美人,说说,你打算怎样?”问向阿凡。 阿凡认真道:“她是我妹妹。” “嗯?”殿下欠起身,微眯眼看阿凡:“若是妹妹,就一生都是妹妹,你可想好?” 阿凡苦笑:“本来就是妹妹,她有自己的丈夫,她都成亲两年了。” 殿下脸上一下子满天乌云皆散的样子,如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被亲人抚慰一样笑了,欢乐纯真不可名状,让我都看呆了。 “我在惠惠酒楼等了你一夜,说服自己,再等一炷香,他就会回来了,一直等到天亮。羽林军把青楼酒馆翻遍了也没找到你,我不信,你在京城里还有我不知道的落脚地方。” “没有。”阿凡赌咒发誓般真诚:“惠惠酒楼是我唯一的家。以后我若离开酒楼一定将行踪向伙计报备,做不到时时刻刻守候,也要保证随传随到——” 阿凡说得咬牙切齿,殿下噗哧一声笑了,“你以后就住我这里吧,上次你做的木鸟被我摔坏了翅膀,你修一下。” 阿凡苦恼笑:“这里啊,闷得怕是不只鸟折断翅膀,我一个大活人——” 殿下当即瞪了眼睛,这时外面报:“贾公公到——” 殿下一下子将阿凡推到木床的帷幔后,然后拉着我坐到美人榻上,从盘子里拿起一朵栀子花簪向我的鬓发,边低声说:“别动。” 他的眸子就在眼前,与阿微简直一模一样,我被他一连串的敏捷惊到了,门外已有一个老宦官的声音道:“奴才拜见殿下。” 殿下优雅地继续簪那朵栀子花,眉眼间柔情万种心无旁骛目光不稍转,那跪下的老宦官只好再说一次:“奴才给殿下叩头。” 殿下这才望着我展颜一笑,起身道:“免礼,贾公公怎么一大早就来了,难道是想我这里杏仁茶喝了?” “不敢。”那老宦官弯眉细目里是慈祥卑微的笑:“皇后娘娘命奴才来寻殿下,娘娘说殿下昨日一晚没回宫,怕今早起迟了,误了上朝。娘娘还说,昨夜与殿下在一起住的,不管是谁,一概打死。娘娘请殿下下朝后去福宁宫。” 殿下站在那里声调不变:“昨夜我一个人住的,她是今早我从路边带回来的,陪同我的羽林郎于德全知道。我记着上朝的事,不会误。你先去回母后,下朝后我去福宁宫。” “是。”老宦官走了。 室内良久的静,阿凡探头从床后出来时,殿下双手交握,恨恼得手都在抖。阿凡叹口气:“殿下,你上朝去吧。” 殿下的鹰目凌厉得让人一寒,然后那寒光缓缓收起,是透骨的冰凉。“你也回酒楼吧,多加小心。” 阿凡点头,示意我随他走。 我们出院门的时候,阿凡自门房拿了两个带面纱的帽子给我和他分别带上。向前穿街过巷,道路上行人多起来,一天的生活又开始了,多少人的生活会改变呢? “唉。”阿凡叹气,“唉。” 我终于忍不住道:“阿微——” 阿凡这才想起来般道:“是,阿微。他们像不像?” “像。” “就因为像,今年春天他进酒楼,我热心招呼他,拉着他天南地北一通神聊,陪他喝醉,定要与他做朋友——我想的是他没准与阿微有亲属血缘关系呢,想套出点家庭□什么的,谁想他是太子殿下?他是太子殿下也就罢了,谁想他还热衷断袖?我一大老爷们,难道给他做男宠?别说他是太子,他是玉皇大帝也不成!”阿凡懊恼不堪。 “阿微今天要上刑场。” 阿凡道:“那怎么样?”恍然笑:“你在担心阿微?他啊,看自己的生命比普天下的人都贵重,没有九成的把握都不会冒险的。来,我带你去看他脱身。不过话说在前面,他严词警告我不许插手,你可别说我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阿凡带我去了街市口,时辰还早,我们走进异乡人客栈,原来这客栈也是天魔教的。 终于外面热闹起来。“看杀头啦!”“是一个女的!”“年轻漂亮!”“什么罪啊?”“匪首!”一阵喧闹。我们自二楼看下去,远远士兵开道,祁翾高头大马而来,其后众多兵卒押一辆囚车——我的心发抖。 祁翾很好地保持威严神态。阿微低眉静默,他带着木枷,头发一半打散下来,覆了大半部分脸,我想那是他故意的。便这样,他的美依然吸引了看客们的热情,无数人蜂拥而来,追着囚车跑,人越聚越多,塞得道路难行。 何为思无邪 忽然人群中一个蒙面黑衣人跃身而出,一把长剑削向囚车的木栏,那人身量苗条,跳在囚车之上动作飘逸迅捷,人群大哗,兵卒尚未反应过来,另一边一个蒙脸大汉霍地跳出,挥舞利剑砍翻守护囚车的士兵,近处士兵们纷纷拔刀反击,远侧士兵训练有素的弯弓搭箭,这时候祁翾发出了他第一个错误的指令:“不要伤了犯人!”他大叫,搭箭在弦的士兵停住了手。 便这瞬间,阿微一振臂,木枷应声而断,也是,那木枷如何能困住他呢?只见他人如仙鹤一般,翩然飞出,足尖点踩士兵头,几个起落便在混乱的人群之外,这时候祁翾发出了第二个错误的指令:“追人犯!”他大喊一声,手臂前指,提马追去。人群在四处奔逃,士兵们推开平民在乱中追随祁翾而去,两个蒙面人趁机且杀且走。有士兵还欲拦截蒙面人呢,见祁翾和大队人马都走了,忙弃了蒙面人追随队伍而去。 所以过后祁翾被问罪一点都不冤,连我都猜测他定是与劫法场人串通好的,放人犯逃命。其一,以阿微显示的轻功,同样会武的祁翾只瞧一眼就知道自己追不上,他却提马穿过人群的包围去追;其二祁翾射箭的本领高超,在阿微逃的霎那他若射箭,阿微没准躲不过去,可祁翾好像忘了他有射箭这个特长;一个武将会忘了自己特长?反正我不信,审理此案的朝廷官员们也没信;其三祁翾命令“不要伤了犯人”,导致士兵们也不敢放箭,而祁翾训练的士兵向来以箭阵威震沙场;其四,祁翾根本不捉拿劫法场的两个蒙面人,致使那两人在众军之中轻松逃命。祁翾辩解他是追人犯心切,我是知道缘由,那两个蒙面人显示的全是天山武功,祁翾成心放他们逃命。 我想的是那两个天山人是谁呢?第二个跳出来的蒙面人瞧着极像十一师兄,而第一个苗条身量的瞧着像个女子,是谁呢?八师姐?身形姿态又不像。 过一会儿祁翾显然追丢了阿微,率领人马回来发出他第三个指令:“搜两侧街巷,捉拿蒙面人!”祁校尉,你不觉得有点晚了吗? 祁翾气急败坏地牵马在刑场上转,远处一队人快马而来,我探头一望,乖乖,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稳稳牵住马,祁翾忙跳下马,上前几步,躬身施礼,参见殿下。 殿下微微一笑:“我奉圣上之命,送刀下留人的圣旨来的,我来的是不是有些晚了?” 祁翾惭愧认罪。 殿下道:“祁校尉,随我去面圣吧。” 他们走了。 刀下留人的圣旨。——原来我即便上刑场也不会死?我转头看阿凡。 阿凡有些窘:“你别看我。我昨晚还什么也不知道就被阿微揪到牢房,没时间求殿下。” 难道是祁家人?我说:“我们去救阿弗吧。” 阿凡道:“不,阿微安排好了的,他说他若逃不出去,由我们救阿弗;他若逃出去了,由他救阿弗,我们,去潘相国府。” 阿凡将一包衣服给我叫我换上,那是女仆的衣服,待我出房间,见他也换了男仆衣服,匆匆领我下楼,后院中方好来了一辆马车,车旁站一男仆,与阿凡的衣服相同。阿凡掀开车帘,唤一声;“苏娘!”便催促我上车,我上了车,车里是苏娘和日常服侍她的女仆阿圆。 车轮滚滚行去,苏娘向我道:“受苦了。”她这么一说,我的眼圈不由有些发红,好像到了亲人母亲身旁。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74 章 我问苏娘去潘相国府做什么,苏娘柔和说:“那是我的家啊,潘相国是我的一母同胞兄长。”她依然带着面纱,声音有些惆怅凄然。 她说过她不会认亲去的,我想我理解,大户人家的小姐被贼人掠去多年,无颜再回故园见亲人的,可这会儿她带我去相国府,自然是去认亲,然后留在相国府。人犯法场逃走,很快会满城戒严搜捕,还有什么地方比祁翾的仇家潘相国府更安全的地方呢? 我心内感动,苏弗所有的亲人都在为我不遗余力地付出着。 很快到了相国府,苏娘报了身份,门人连忙回进去,不多会儿,一位老嬷嬷小步快跑出来:“大小姐?” “江嬷嬷,你的左手关节阴天的时候可还疼?牙疼病可还犯?夫人身体可好,还吃人参养荣丸吗?”苏娘说着落了泪。 老嬷嬷一一答应着,眼中满是泪,搀扶着苏娘进去,我和阿凡及另两个仆人跟随,就这么住进了潘相国府。 苏娘见了她母亲自然是流泪诉说不停,一位管事的娘子让我和阿园收拾苏娘的住处。我打量来往的潘府丫鬟,见几乎没有什么姿容出色的,外间传潘夫人善妒,果然。管事娘子精明能干的样子,眼珠中隐无数内涵,对我说苏娘最爱房寻一些书来装饰房间。她将我带进有仆妇看守的花园,书房在花园的角落里,隔水相望,我依了她的指点,独自穿过曲折弯转的绿荫小路到了书房。那是一个二层阁楼,幽静清丽,门半开着,并无人值守。我上了楼,见里面满架的书,林林总总。我一边挑选着书,一边想苏弗现在怎样了?被阿微救出了?一定会来看我吧?他又被服食了化功丹,祁翾的化功丹也是五师兄给的?不管怎样,三天内没有武功,若来也得三天以后了。度日如年啊。 我将挑选的桌上,见书桌上有一本卷着的书,是一本《诗经》,翻开的这页是“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看那字句,我不由唇边含笑,古今中外,不管是谁,都有这样邂逅意中人的美好念头,这书也不知是谁看了一半放在这里的? 身后有响动声,我回头,见一个紫色衣衫的人从书架后踱出来,吓了我一跳。这么久,这人一直悄无声息在这里,我竟没发现室内还有旁人!这是一位颇为儒雅秀气的中年男子,面容神态一看就是大官,潘相国?他身后桌案上是一幅画了一半的美人图,一支画笔在他手中犹轻轻点摇。我只好恭敬道:“大人。”抱了方才找的那些书匆忙欲退下,他手中画笔一扬,拦在我面前。 “你识字?”他平易近人的笑,声音颇为好听,清平优雅,给他增了不少分数,我心里一直以为潘嵩是大奸臣呢,偏他还叫嵩。 我点头。 “喜欢这首郑风?” 我再次点头。 “为什么?”他的眼神里恍惚有一些戏弄似的,难道是我过于敏感了?孔老夫子说“郑声淫”,面前的家伙这么问我,还拦路不让我走,怕是没安好心。书桌上的诗经大约是他看的,这么大的高官在书房里看这样的诗、还画美人,难道依然在做年轻人偶然艳遇的梦?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我清静微笑,端正答,希望用纯正止了他的歪心思,我在他家住着,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他的眼中微有亮光,笑相询:“何为思无邪?” 我礼貌回道:“思无邪就是思想纯正,天然、清澈,烂漫。” 他微有兴趣地看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心里飞快转了一下,答:“小乔。” 他眼中有了更深的兴趣:“小乔?你可知这个名字的来历?”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他笑了。这个中年男子笑起来还真好看,隐约,有阿微的模样。我想起苏弗偷来的潘相国的幼子,那时阿微也说“像我的儿子。”这个中年男子与阿微还真有些像呢!阿微与那位太子殿下似双胞胎,与这位潘相国也像父子,难道美男子的基因都是相似的? 我看他,他便非常有涵养地耐心等着我看,我忽然醒悟,我是丫鬟的身份啊,古代哪个丫鬟敢和老爷这么对视的?忙低了目光:“奴婢告退。”绕过他不管不顾几乎小跑地夺路逃走。 顶头撞上一个男子,书散落一地,天,我今天是什么运气?“大胆!”来人恼怒一声喝,吓得我忙退避两步。 该男子红衣锦袍,被我撞一个趔趄,瞪了我一眼,整衣襟大步向前,到紫衣男子面前跪下:“臣参见万岁。” 紫衣男子说:“平身。”下颌轻扬,目视我道:“潘爱卿,这个小丫头给朕吧。” “是。”潘某人声音中微有惊异,回头对我,声音稍微和缓:“还不过来谢恩?” 天,那个紫衣家伙竟然是万岁,万岁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应该前呼后拥,威严严厉,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我几乎要哭,潘家怎么这么怪异,将一个万岁藏在书房,连一个守门的仆从都没有! “下人粗鄙未经教诲不懂礼节,万岁息怒。”潘相国叫不过我去,当着皇帝的面又不好上前揪我,惶恐道歉。 皇帝大人宽谅道:“贵在天然二字,莫吓着她。小乔,你过来。” 我感到危险,不过去行不行? 潘相国是真急了,低喝:“过来!”恨不得吃了我的模样。这位潘相国长得与皇帝并不像,威严凶霸的相貌一看就是权奸。 我再不过去估计皇帝面子上过不去就要发怒了,皇帝一发怒估计就咔嚓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低头谦卑怯然走过去,跪下轻柔道:“奴婢不知是万岁,方才多有冒犯,请万岁爷恕罪。” 皇帝说:“起来吧,给朕倒杯茶来。”皇帝抖一抖衣襟,坐下了。 我要逃!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我不再管那些散落地上的梯,出了花园,不理会那些仆妇的惊异目光,以百米的速度冲向阿凡住的小厮房,阿凡正在那里兴致勃勃逗蛐蛐呢,我揪住他,上气不接下气道:“我闯祸了,快逃!——” 阿凡见了我模样,不及问询,当机立断,拉住我便向西厢跑。那里是马棚,解下马缰,翻身上马,一阵旋风似的我们便冲向潘府大门。 “快开门,快!”阿凡叫道。 看门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不迭地打开门,我们就这么逃了出来。 真是幸运!我方要出一口气,不由呆住,相府门外整整齐齐排列着金甲卫士,威风凛凛的羽林军一条街站满。 原来皇帝把军队随从都放府外头,他自己在相府花园书房里读诗经画美人。 希望与等待 一位将军提马上来:“陆公子?” “方将军,我有急事报太子!”阿凡磕绊都不打。 “陆公子,今天全城戒严,没通行令牌,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行走,否则抓捕。”那将军好意提醒。 阿凡潇洒一笑:“令牌?我的脸就是令牌!”打马便冲向路口,士兵们慌忙闪开,那将军显然也没有阻拦,任我们走了。 路上果然肃静没有行人。阿凡快马东行,我想他是要去惠惠酒楼或苏园,哪知转过街道,前面巡逻来一队士兵,“什么人?站住!” 阿凡道:“我是太子的人,现去宫城,让开!”打马欲行,那官长是个认真执行命令的,喝道:“出示令牌,否则捉捕!”一挥手,手下士兵刀剑全出鞘。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75 章 这时巷道里又出来一拨兵丁,两下夹击,阿凡欲动武的手停了下来,他自己也许能逃,护着我逃却是风险太大了,弓箭射来,我们怎么也不能全身逃出的。这时新来的小队队长对先头的长官道:“万兄,既是太子的人我们何必得罪,护送至宫门,若能进去,我们无过;若不能,再抓捕不迟,你看如何?” 我惊异转向说话人,这说话的声音——傅岩! 傅岩的目光无表情的掠过我,他当然知道我从法场逃亡,现满城搜捕,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危急之际帮我逃生。 我和阿凡在他们的护送下到了宣德门,守门将官惊异道:“陆公子!”把我们迎进宫去。 一路有宦官带路,原来只要是太子身边的人大都认识阿凡,我见阿凡一路走一路与宦官们说东说西,特别随和,那些宦官们好像对阿凡都很感谢似的,跑前跑后当差。 太子没在东宫,太子妃接见了我们。 是一位颇为美丽端雅的女子,面上一直在得体的微笑,抑郁却是笑容无法掩盖的。她叫我“小乔妹妹。”非常的客气,说:“我午前方得的信息,正待禀明殿下去接你进来,我已收拾了月华苑,一应用度都是最好的,以后妹妹与我一起同心合力侍奉殿下。若哪里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妹妹多多担待。” 我简直无话可说了。 太子妃些微惆怅地望着阿凡:“小陆公子,小乔妹妹就拜托你照顾了。”原来她是什么都知道的!她知道她的丈夫好男风,却还得装作不知,周全接待。 阿凡有些发窘,以手揉了揉鼻子,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与我去了月华苑。 傍晚的时候太子回来了,一进月华苑,见果然是我们,当即便满面冰霜,叱责与他同来的太子妃:“谁许你留他们在东宫的?” 太子妃脸腾的红了,委屈含忍,无言低下了头。 太子缓和了一下语气:“小乔是父皇的人,马上送后宫去。”太子妃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我。 阿凡已知道了我逃出潘府的全部缘由,忙赶上两步:“殿下,她不能送你父皇那里,求你了!” 太子不理睬他,挥手命手下带人,两名宦官两名卫士走了上来,阿凡急了,拉住太子衣袖就跪下了:“殿下,殿下!”殿下不管不顾甩开阿凡的手,阿凡急道:“你若送她去后宫,我一头碰死在这里!” 太子止步回头,看阿凡:“你威胁我?拿你的生命威胁我?” 阿凡可怜相:“我求你。” 太子微微哂笑,抬起两指托起阿凡下颌,阿凡一个激灵,头躲避后仰,太子放了手:“我会在乎你死吗?世间有的是男子!“ 阿凡道:“世间的确有无数的男子,可小陆只有一个!” 我从不知阿凡是这么自信的人,简直被阿凡的理直气壮惊呆了,太子颔首:“是,小陆只有一个,可太子也只有一个。违逆了父皇,我的太子之位就保不住了,父皇可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 “没了太子之位又怎样,我带你离开皇宫,去桃源。” “桃源?”太子失声笑了,“小陆,你就这点可爱,也难得。你从来不把权势当回事。可我不行,我是太子,我面前是整个江山,掌控天下的权柄,你认为我会为了你放弃这一切吗?” “你就算得到了,日后不会后悔吗?” “我不知道。”太子忽然笑了:“小陆,告诉我,小乔是你什么人,你这样为她?” “她是我妹妹。” 阿凡脸上忽然就挨了太子一掌,太子大怒道:“到这时候你还对我没一句真话!” 阿凡道:“就是妹妹,弟妹,她是我二弟的妻子,我若保护不了她安全,没脸见我二弟。” 太子容色间有些悔意,拉阿凡道:“你起来吧,我真没办法帮你,你为我想想看。”对卫兵道:“带小乔姑娘走。” 阿凡忽然从靴间拔出匕首,刷地按住太子,匕首雪亮的锋刃抵住太子脖子,低喝:“放小乔走,送她平安出京城!” 所有的人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没有人敢稍微动一动,太子明白了眼前情形,反是笑:“小陆,我没想到会死在你手里。放了小乔走,我就失了父皇的欢心,失去太子之位的历代废太子下场如何?史书里写得明明白白。到我这一步,只有往前走,没有退后的余地。旁人的生命对我来说真算不了什么,哪怕是最爱的也得舍弃。你明白了?你若下得了手你就杀我,小乔必须送走!”对宦官卫士喝道:“送小乔去后宫!立即!哪怕我死了也不得停留!” 我被两个宦官拉着出了东宫。我不知道身后的阿凡会怎样,他当然没有杀太子的理由,可这么一闹,他的生命也岌岌可危了。 我觉得非常难过,不明白阿凡阿微为什么都这么不顾惜自己生命的救我,苏弗对他们的情义有多重?他们为了他可以这样不顾一切? 我们走到宣佑门时,太子赶来了,他面无表情走过我身边,我问他:“小陆怎样?” 他停步恍惚一笑:“他最是聪明人,知不可为从不强为。”顿了顿道:“他自杀,给自己脖子来了浅浅一刀。”太子做个手势,“倒要我救他,沾一手的血腥。” 阿凡以此下台,他要活命,然后找阿微救我,我能想得到。 太子幽幽道:“他对我从无真心,他接受不了两个男人在一起,我稍微碰他一下他都要跳后三步。他这么不顾性命为你,你是他什么人?”太子颇为纳罕。 “我是他二弟的妻子。” “就这样?”太子有些失神。他审视看我,觉得我不像撒谎的人,想了想有些自嘲地道:“你说的也许是实话,你还知道我美,他——对我的一切都不在意,连我的容貌都不细瞧——” 可怜的太子,一定对他的美貌很自负,他怎知阿凡与阿微自小一起长大,同样的容貌已看了十来年,便是天仙也早熟视无睹? 太子带我进了福宁宫,灯光烁烁的大殿里,皇后见了我微一愣,似自语道:“原来是这样。”淡淡一笑便令她的儿子走。太子微一踟蹰,道:“母后,不过一个女子,小不忍则乱大谋。” 皇后笑:“看你说的。” “她不爱父皇,她有自己的心上人。” 皇后瞧着我:“你心上人是谁?现在哪里?”皇后的声音很柔婉好听。 我当然知道不能说,否则皇后没准将苏弗杀掉,因答:“他前一阵子失踪了,我一直在找。” 皇后也就罢了,令人带我去掖庭。 太子临回宫前倒来掖庭看我,说:“我已有了关照。你安然在这里,父皇也许转眼就把你忘了。别想不开出了事,小陆一世都会恨我。”他走了。 可是,深宫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我握紧了拳,不知道武功恢复后的苏弗和阿微能不能从皇宫里救我出去,会很危险吧?盼他来救还是不来救呢? 也许是太子关照过的原因,我在掖庭的日子过得挺休闲的,每日里就是梳洗打扮吃饭睡觉,没有人安排我做事,也没有人来找我闲聊,我也没有好奇心,连屋子都不出,有饭送来就吃,对谁都微笑。白日默默地在屋子中练习剑法武功,任窗棂的日影从东移到西;晚上,警觉听外面风声及屋顶瓦动,觉得苏弗每一刻都会来救我,又害怕他遇到危险。 第三日,有人点名来唤我,随皇帝去行苑避暑。 那是美差,掖庭里的女子或羡或妒的看我,我却是莫名恐惧。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76 章 后宫人等出行是很热闹的,我的身份是宫女,走在队伍之中,这么大队人马的,苏弗想救也没办法救吧。 行了一天才到避暑行宫,宫女们走不惯远路,都累得不行,我倒还好,帮着大家收拾东西。既来之则安之,人总是会感谢主动帮助自己的人的。我要向阿凡学习,与身边的每一个人友好相处,那样自己也快乐。 管事宫女问我特长,我不会针织女红烹茶煮饭不懂进退礼仪,结果安排我的日常职责是洗衣服,我喜欢这个工作,不见皇帝,没有危险,洗衣服全当避暑玩水了,因此很开心,默默哼着歌打发时光。我洗衣服时最爱唱歌了,可我读过的小言故事里通常歌声会招来皇帝或王爷,实践证明,我不过去趟书房看篇诗经就招来了皇帝,所以那些穿越故事里的情节都是前车之鉴的鲜明案例,我不能唱歌引人注意,只在心里默唱。歌声最调整心情,一旁的宫女们总是羡慕地问:“你为什么总是那么面含笑意啊?”为什么不呢?大仲马说,人生最重要的两个词是希望与等待。我每日以泪洗面,可恶的皇帝就能放我走吗? 到行宫的第二天傍晚,管事宫女来找我,说万岁爷晚上要游万岁山,要我去随同服侍,我当下几乎石化。可恶的家伙没有忘记我?我都逃跑了一次,那么不给他面子,身为皇帝应该雷霆大怒才是,还记挂着我,难道,是要报复我?我又没有天仙之姿,他怎么就认准我了呢? 女官给我换了白纱缀金珠银片的服装,美,但更令我害怕。我想起了金庸小说里将衣服缝得没有缝隙的香妃,我再想我若一死了之会不会回现代?我是学过武的啊,要不要刺死皇帝回现代?苏弗呢?我能不能打得过皇帝?若有倾心剑就好了。 我胡思乱想之后,决定还是见机行事,我没有先行寻死的勇气。与另外七个宫女跟在皇帝身后走上万岁山时,山路边站立着成排的卫士,我抱着最大希望一个一个看过去,幻想会有阿微和苏弗混在其中,他们绝不会放任我在皇帝身边不管的。 其实有我这样的宫女也够吓人的,因为我的目光在两侧卫士脸上毫不顾忌地扫过。傍晚苍蓝暮光下,他们的脸庞都很坚毅英武,可是没有人给我暗示,他们是阿微或是苏弗。我们随皇帝方登到山顶,有人报告,太子殿下特意孝敬来烤全羊,两个士兵抬着烤全羊上山来。我看着那两人上山来,忽然就是心跳,狂喜充塞胸膛,他们的身姿太熟悉了,他们就算将脸涂得再黑,描画再多疙瘩疤痕,我也不会认错,哪一个是苏弗哪一个是阿微。 萤火虫的梦 他们终究只能从太子这里找到突破口。 我忽然间就什么都不怕了,只要看见他们,我就好像有了无限力量。我打量树林黑影里层层密布的卫士,为苏弗和阿微的安危担心。当然我知道他们最是周全冷静的人,不会无谓的冒险。为了我的安全,他们也要保证自身的安全。 他们大约是侦察情况来的,目光没有多看我一眼就退下了。我的心轻扑扑跳,他们会筹划怎样的营救行动呢,可恶的皇帝,给了他们这样的艰难和危险。 那可恶的皇帝请我们八个宫女吃烤全羊,这大约是非同寻常的举动,因为其余的宫女都战战兢兢感恩戴德。我却觉得皇帝是不是怕太子给他下毒呢?原谅我小说看多了吧。 皇帝的目光一直若有所思在我面上,幽然惆怅,我想起皇后见我的反应,难道我的容貌像皇帝的某位故人?这样皇帝对我的情绪就合理了,否则他一个皇帝对我一个小小婢女上心也太离谱了。 难道是因为我像苏娘?皇帝跟潘府有纠缠不清的关系,或许他们有少年情谊?这么八卦一想,我再瞧皇帝也不那么可怕了。这个皇帝其实是非常秀美的好不好? 皇帝坐在亭子里,夜色四面沉下来,夏风凉爽,树叶在微微摇动,山路上无数的火把在安然燃烧。皇帝说:“小乔?——” 我连忙放下手中的羊肉,起身肃立,心中暗然警惕:不好—— “你可会背夏夜的诗?” 我还真想起一首,当下背道:“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皇帝微微笑了:“流萤。——可还知道旁的流萤的诗?”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来,你过来,坐我脚边。”他的声音梦幻样温柔。 我忙洗净了手,轻提裙纱到他近前,若干倾心剑法在脑中纷转,我可以用头上金钗为剑,用哪一招刺他喉咙,绑架他放我走? 他抬手,却是令一名宫女送上一管箫来,放在唇边,手指抚箫,缓缓吹出了箫曲。箫声幽长,似有无数的往事记忆在其中婉转流动,那是属于他的忧伤记忆,清丽,怀念,伤感。我觉得中年男人最适宜吹箫了,一管洞箫,幽悠清婉,追忆似水年华,无限萧瑟往事。夜空有深浅的层云在缓慢飘动,缥缈惆怅。乐曲是能拉近人心灵的距离的,他的心中一定是有着美好情愫,所以才有这样感动人的箫音。这一刻,我对这位中年伤感男子有了同情。他一定在思念旧人追忆往事吧。 也许也是这样的夜,坐在他的脚边听他的箫声。 月上中天,他的箫声渐渐止了,我不由抹抹腮边,竟莫名流了泪,这样的哀婉凄凉,思念绵长。 他抚了我的肩站起来,“喜欢萤火吗?来,我带你去看萤火!”他用了‘我’字,这一刻的他忘记了皇帝身份,好似回到了记忆中的少年。我想他的爱一定与萤火有关。 我们站在山间,一众的卫士打开背囊,无数的萤火虫自囊中飞出来,莹莹点点,飞舞在林间,飞在我们的身边,如梦似幻。他引了我在林间走,捉萤火虫,如蹁跹少年。 我被飘浮在周遭的萤火虫青蓝莹绿的光迷住了,清凉点点,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精灵灿烂。我想除了皇帝,谁也没有心情捉来这么多的萤火虫,漫山遍野的放出来,一次看尽灵美绚烂。 可是萤还是要飞走的。终于萤火虫渐渐的散尽了,零星,夜已深。 “萤飞。”身边的皇帝轻轻默念。 我觉得好熟悉的两个字,我在哪里听过,他已经看着我,温润的声音问:“你是她的女儿是不是?” 我大为惊讶,猛然想起,天山师父对我说过,我母亲的名字叫韩萤飞。 皇帝轻轻自我的颈间将那枚有雪莲挂坠的乌金项链拉出来,“这是我送她的,本是一对。她说,等你回来,两个雪莲朝夕相见,就不孤单了;可我再没回去,只能将我的项链着人给她送去,告诉她,我回不去了,除非她来。可她那么骄傲,做不了我的正妻就再不肯来找我,一晃这么多年。去年,她为了一个孤女伸张正义来找我,连她的容貌都不让我见。还是那么轻盈、飘逸、幽静,似水温柔,有些羞涩,有些倔强,如你一般——我初见她,正是你这样年纪,清明山野踏青,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皇帝的唇边好看地弯起来,沉浸在回忆中。 这个皇帝的容貌过于秀气,性情显得也偏于柔软,醉心于情感之中,忘记了他九五之尊的身份。 在最好的年华,遇到记忆中永不褪色的人。 山下忽然一阵骚动,有人喊:“有刺客!”一时兵器甲胄声、箭雨脚步声乱成一团。是苏弗和阿微? 一些兵将迅速保护在皇帝和我身边,皇帝有些紧张,但还镇定。一位将军急匆匆赶来报告:“好像是讫丹刺客,万岁请回驾。”一边指挥众人保护皇帝撤离。 退到半山的时候,刺客已杀过来,便那矫健的如入无人之境的身姿,我就知道是苏弗,他穿了异族的服装,化妆成讫丹人,剑光闪处直刺皇帝,皇帝周围的卫士如何是他对手,卫士们被砍翻,雪亮的利刃刺向皇帝前心—— “不要!”我不知为何喊出来,扑上去抓住苏弗的衣袖。 过后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救皇帝,那样的瞬间完全没有思考余地,我只是觉得不能让皇帝死,苏弗停住剑,这片刻耽误,两名近侍不顾伤势拼命挥舞兵器向苏弗击来,苏弗挟带我身子一旋便向山下飞去,他在林间穿越,身后箭雨如蝗,但他们射箭的速度追不上苏弗飞行的速度,山下路畔杀出另一路骑兵,弯刀凶狠箭弩森然,接应苏弗上马,苏弗护我在马上低身前行,一行人保护我们旋风般退却。 一直逃到前方山谷,另有一批人马出现,放过我们后与追兵交手,喊杀声震天,苏弗快马如飞,转瞬杀声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我没想到苏弗竟组织这么大规模的战斗,这么强硬地来救我,我还以为他会半夜偷盗呢!为了救我,苏弗大约将全部魔教人投入了战场。我只不明白他为什么化装成讫丹人。 苏弗纵马狂奔,我觉出我们行进的方向不对,从万岁山杀下来是一路向北,这一会儿却是盘旋回来,快马向东南。因前方天光放亮,朝霞映红半天,光辉璀璨。 但我的身后有苏弗,去往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冲出树林,前方是古道,古道边一个蓝衫少年立在一辆马车旁边,书童打扮,头上还梳着童儿双髻呢,望着我们眸中乖巧的笑,仿佛世间最贴心最懂事的童子了。虽然他的肤色没有光彩,眉毛粗而生硬,唇边还有一个碍眼的硕大黑痣,破坏了面孔的清秀,但我知道,他是阿微。 苏弗向他一笑,二话没说携我上车换了衣装,变成书生与娘子模样,尤其是苏弗,湿巾揩去脸上油彩,标准白面书生,熟悉的容颜望着我温存的笑。 我已多久没见到他了?我又到了苏弗身边! 我扑上去抱住他,欢喜得久久不肯放开。 车轮在行进,苏弗回抱着我,他的手臂告诉我他曾有多紧张,多担忧,而今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安全了! 因车帘外就是阿微,我们都不说话,只彼此看着对方,深深的,欣慰的笑。时光就这么真切流过,那一刻的百感交集与幸福令我泪盈满眶。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77 章 秦观说: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我现在知道,爱就是要两个人在一起的,时时刻刻,朝朝暮暮。 我们日夜不停地赶路。食物都是阿微送上车来。苏弗要替换阿微驾车,被阿微笑着拒绝。我想阿微说话的时候面上一定是在笑的,因为他的声音是出乎意外的温暖。 那太不像阿微的声音。 我们到了江南。 车子停在一座丝绸铺前,迎接我们的是苏娘和阿凡。 我怀孕了 苏弗用整个天魔教余部为代价,换得了我们几个人的平安。他令部属换上讫丹人服装,告诉他们,他们的教主与讫丹人达成诺信,刺杀皇帝,改天换日。魔教人为了他们教主做皇帝他们为开国功臣而热血沸腾地拼命。阿微率一部分人杀上万岁山掩护苏弗和我逃离后,告诉部下,马上讫丹人要来接应了,讫丹那儿有我们的据点,向北,一路向北,追随教主!他自己断后,却转瞬脱身一路向东南。 而阿凡和苏娘早就离开京城来江南了。这里有他们的一个店铺,很早就有了的,采买江南丝绸布匹供应天魔教。 我们在店铺里住下来,坊间听得最多的是对潘相的怒骂,因为实行了新的盐法、茶法,还发行了新钱,以往的交子被作废,无数江南富户一夕间破产,不乏上吊投河的。 好在阿凡喜欢珠宝,将太子殿下赏赐他的珠宝一股脑带来,我们才得以继续维系较为优裕的生活。 苏娘很难堪,潘相毕竟是她的亲人,被人骂做奸相自然伤她的心,因此她喜做善事,慷慨资助周边人。 苦了苏弗,我们的饮食水准都下降了,苏弗却什么也不说,变着法子提供充足的资金任由苏娘散财。 阿微开始卖字,他字学自苏娘,苏娘学自她的父亲,青出于蓝的是潘嵩。潘体和皇帝的瘦金体是本朝书法两大家,风靡一时。阿微写的牌匾很畅销,阿凡则继续当木工,给城里官宦人家打造门窗亭阁。 很快得到京城的消息,皇帝万岁山被讫丹人刺杀,一名叫小乔的宫女挺身救驾被贼人掠走不知所踪,皇帝认小乔为义女,封为熠耀帝姬。那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天魔教人逃去讫丹,与讫丹人发生冲突,杀了一个讫丹头目,抢了讫丹一片土地,讫丹大举反扑,将天魔教人赶离,一路追杀入长城,百姓逃难,京城被围,危急之际,皇帝禅位给太子! 然后,经裕王保荐,身入死牢等着秋后问斩的祁家父子被放出,临危受命,与祁家满门女将一起披挂出征,打退了讫丹人,解了京城之围! 坊间热议祁家将,成为老百姓心中的丰碑。英雄!忠臣!国家栋梁!民族精神! 当阿微转述这些的时候,我见苏弗微微笑。忽然疑惑,这些是不是都在他预计之中?化装成讫丹人刺驾,命天魔教人袭击讫丹,再引讫丹人攻京城,变相救祁家父子出监牢? 阿微笑说:“我以为二哥会恨祁翾,谁想还是兄弟情深血浓于水。一举两得,端的好计谋!” 阿微这么对我说明显是不太认可苏弗的决定,他一向对苏弗与祁家亲近不大赞成。我已经站了起来,看向苏弗。 苏弗本是笑的,见我变了色也是一怔;阿微以为是他离间的原因,忙站起来:“二嫂,祁家为救二嫂也是不遗余力,祁府六夫人和老夫人一大早赶赴皇宫求太后赦免……” 我对着苏弗声音有些发颤:“你为了救祁老将军和祁翾,引讫丹入侵,害多少平民死亡,多少家流离失所,你,你这么做难道不是汉奸,吴三桂……”我一时都糊涂了,苏弗当然不知道吴三桂是何人。 但他知道什么是汉奸。他的脸色变了。他成长路途中所受的教育都只是为自己打算,人民,百姓,和平,他没有这么高的观念。 他没法辩,坐在那里,如做错事的学生,看我的目光几乎有些可怜,他实在是没想到会成为民族罪人,老百姓食肉寝皮的那种,他还为自己的计谋自得呢,被我一点破,才知道会有这样一个观点。 阿微道:“除了二哥和我,没有人会知道其中□,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阿微见事态严重,当即揽了过去。当然,他是执行者,做决策的是苏弗。他们一向如此,便如现在,每天卖字做木工的是阿微阿凡,发号施令统筹安排的是苏弗。 “那,我现在怎么办?”苏弗说。我没想到苏弗乖乖等我裁判,估计我将他送交衙门他都能认了。 园外阿凡笑嘻嘻回来了,我们终止了话题,苏弗面上一直是不安,晚间饭几乎都无法下咽。我给他讲过射雕英雄传,他当然知道我的民族家国观念。 晚间他向我认错,我说,我知道,你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我们决定离开江南回北疆帮助祁老将军打退讫丹收回国土,那是唯一赎罪的路了。我们散尽钱财沿途招募抵抗讫丹入侵的勇士,当我们临近京城时已招募了有近千人,招募是打着熠耀帝姬和天山掌门两个名目的,所以来了不少武林人,包括八师姐,十一师兄,三师兄,还有全部的天山普通弟子,还有我的母亲——韩萤飞。 她就是京城劫法场的那个苗条蒙面人。 阿微没想劫法场的,那会连累祁翾,他想的是在行刑之际自行逃走,在一众观众面前展示绝世武功,让人以为神人降临,百姓膜拜,最大程度地减轻祁翾的责任。谁想韩萤飞忽然跳出劫法场,十一师兄本是赴京城寻我和祁翾,听闻掌门被杀自然也要拼却一死全义气,当即也出手,他们彼此识得对方天山武功,一道逃走了。 我与韩萤飞谈起皇帝——如今的太上皇。韩萤飞峨眉轻垂:“危难之际,禅让于太子,亏他做的出来,这就是他的为人!”所谓所爱非人。她离开乔澍,追逐少年的梦想去,隐居于京城市井间,只为远远见他的銮驾,听人讲一句皇上,谁想破灭来得这样快。她问我乔澍的情形,得知乔澍有了小妾又生一子,不过轻轻一笑,未予置评,得知乔朝有信息了,才真是开心。“她的逃婚,还是我默许的呢。”韩萤飞说。 轻盈、飘逸、幽静,似水温柔,有些羞涩,有些倔强——皇帝对韩萤飞的评价还真是恰,她是一个有气质的可爱女子,我爱慕她。 八师姐嫁了人,极不快活,所以听我招募就来了。她不理会阿凡的纠缠,对我说:“我们都是一样的情形,可是你现今这么幸福,我却将一切都过得糟。我总是问自己为什么,我们两人哪里不一样呢?” 我不知道怎样告诉她,人的幸福都是自己选择的,幸与不幸,三分天意,七分人心。当我们的欲求与得到平衡时,就是幸福的感受了,而我们的欲求得失完全取决于我们的心。我安慰她,告诉她只要爱身边的每一个人,付出最多的爱与温柔,总会得到最多的幸福的。爱,实在是解决生活问题的根本。 细想来,我也觉得自己特别幸运,因为我得到这么多的爱与幸福,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是如此,也许是我有只向好的方向看的能力吧。其实作为穿越女来说,我大约是最平凡的一个了,我并不能因为穿越增添才华,超越古人指点江山。我既没有雄心大略改变历史,也没有波澜壮阔改写人生,更没有智慧魅力掠获人心,我所求的只是爱与幸福,我所有的只是一颗好意的单纯向往幸福的心,同时坚守心底的善良,坚信幸运。我心境简单,所以容易快乐吧。而苏弗也没有骗我,幸福总是砸向简单的人。 苏弗有时也非常淘气可爱的,在我耳畔问:“我好不好?” “好。”我由衷说。 我依在他怀里,说,我想生个儿子,像你一样的,虎头虎脑跟在你身边;苏弗柔情说,不,生个女儿,像你一模一样的。 可是我一直没有怀孕。我是不是不会怀孕了呢? 我不敢将这疑问跟苏弗讲,因为怕是生死相随花的原因,而我早已原谅了阿微。 我们到了兵营,祁老将军非常高兴地接待我们,见了我竟然要行礼,见过帝姬,真是羞煞我了。 我很快亲历了战争的残酷,讫丹骑兵太凶猛,而天朝的军队太孱弱。以往祁老将军都是高筑战壕,任凭叫骂,不敢出击,拼命死守。我们的加入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对决。苏弗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一众武林人也可拼杀一阵,取得了鼓舞人心的胜利,可是随后的推进中,遇到了讫丹人的猛烈还击,他们的铁骑、弓弩都非常强悍;天朝军队虽最后稳住阵脚,算是取得了胜利,但士兵伤亡惨重。 阿微被苏弗安排做主治大夫,我看着那么些生龙活虎的士兵转瞬就在生死鲜血间徘徊□,非常难过,他们都是父母的钟爱寄托,妻子的春闺梦里人。我想起南丁格尔和提灯女神,征得苏弗的同意后去照看抚慰伤兵,在士兵间引起了很大轰动,因为我有名义上帝姬的身份。阿微让我给他打下手,不离开他左右。我知道,我在伤兵营,他责任重大,所以不让我离开他视线。伤口血腥令我呕吐,阿微劝我离开这里,可也许我的关爱能使一个士兵鼓起生存的希望,我又如何能退却呢? 这日我逃到帐篷外一阵干呕,阿微追出来,问我没事吧?然后为我诊脉,他的眉眼忽然闪亮:“二嫂,你怀孕了!” 我看着他略显惊喜的面容,整个人一时有些不敢相信,我,怀孕了?我还会怀孕的吗? 我什么也顾不得,欢喜奔向前营,阿微在后面追着说:“二嫂你慢点!” 爱要有信心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78 章 顶头祁翾从元帅帐篷中出来,他现在见我都讪讪的,永远是负罪的模样,非常仓皇,忙回头对帐里通报:“大哥,大嫂来了!”赔笑退在一边。 苏弗出来,我看着他一身铠甲的英锐模样,喜爱得话都说不出来,我的样子一定出卖了我的心,苏弗看一眼我身后阿微,笑低头问我:“什么事?” 我揽过他脖子附他耳边一说,苏弗当即瞪大眼睛,我从没见他这么欢喜激动过,一下子就将我举起来,然后恍悟不妥忙小心翼翼轻放:“阿期,阿期——”他旁的什么话也不会说了,我真是开心。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怀孕的结果是我必须离开战场。祁广老将军简直是比苏弗还在意,他认定了这是他祁家的长孙,要苏弗安排我回京城祁府。 老人家摆出了父亲的威严,“你是我儿子,你不听我的话吗?跪下!” 苏弗苦笑,想不到祁广明确认他为儿子竟是因为我腹中的孩子。祁家子嗣单薄,祁翾又一直不肯成婚,难怪老人家在意,我现在就是祁家的珍宝。 所以我这个珍宝被打包押送回京城。苏弗请苏娘随行,阿微陪伴。阿微是妙手神医,有他在我身边照顾苏弗才放心。 祁家家将尽职尽责地将我交给祁府六夫人。祁家女将也都在前线,府中现在只剩了年岁已高的老夫人和不会武功的六夫人,或者说苏弗的母亲。 阿微与苏娘被安排住在我隔壁的小院,我每日无事,主要时光都消磨在他们的院子中。看苏娘做针线,看阿微剪修花草,那个一直在苏娘身边服侍的阿圆也非常娇憨可爱,总是说出许多直率天真的话来,我们都喜欢她。 战事一直在继续,拉锯状态,有输有赢,我不知苏弗什么时候会回来。 每天阿微会为我做各种可口饭菜,我想我吃惯了他做的菜,怕是以后谁做的菜也吃不习惯了。苏娘做针线准备小孩的衣衫鞋帽,那真是开心。我每天去六夫人和老夫人那里晨昏定省,陪她们说说话,她们对我都照顾呵护极了,我代苏弗感受了亲人和家的温暖。 我的母亲韩萤飞没有随我来,她要在前线杀敌,另一个原因应该也是她不愿住在祁府吧。 我给苏弗写信,不过是今天梅花开了,昨夜下雪了,草发芽了,孩子在肚子里跳动了…… 苏弗的信只捎回来两次,每次都是一大叠,多是要我好好照顾身体等温柔关切的话,很多信纸上只两个字:阿期。他总是很用心地写这两个字,然后就写不下去了。他说,落在纸上的每一个字都不是他要说的,就如画画,落在纸上的每一笔都不是我。 他的性子向来如此,不爱述说缠绵与深情,他的缠绵深情只在他的行动和眼眸中,所以写信真不是他擅长的。 我想他也是不知写什么好。他的理想是娶温柔的妻,生一大堆儿女环绕身边,我怀孕他不能陪伴,一定非常内疚,可前线战事不顺,他作为主力战将,根本就不能离开。 转年五月,我平安生了一个儿子,整个祁府欣喜欲狂,宫中都来了赏赐,规格很高,是按照帝姬的标准来的,说明皇帝认了我这个帝姬妹妹。 我在信里请苏弗给孩子起名字,他的信很久都没有回来。 六月,祁广老将军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整个祁府陷入惨痛悲伤。不知道祁广知不知道这个孙子的存在? 皇帝追封祁广为宁国公,祁翾承袭国公,封辅国大将军,统帅三军。祁府前修建高高牌楼,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皇帝亲来祁府吊唁。 据说祁翾上表请辞爵位,说明幼年失落的兄长祁翊已认祖归宗,请求将国公爵位转给长兄祁翊承袭。皇帝不准,封苏弗为都尉,从五品。这是驸马的职位,因我这个帝姬而来,也不知皇帝怎样想的。 苏弗的信终于回来,仍然是一大叠,仍然是有许多只有“阿期”两字就没有下文的信。有一张纸上阿期两字几乎是哆嗦的,下面满是晕痕,我想那一定是祁老将军过世时写的,他一定伏在信纸上大哭,可我不在他的身边,无法安慰他。他是那样以情为生命的人。 信里他谢我,说我辛苦了,说想时时刻刻抱我在怀里,让我保重,带好孩子,他要为父报仇,扫平讫丹。他请求我收阿微为天山弟子,传阿微天山心法以渡过挽天功难关。 他还让我给儿子起名字。结果我起不出来,孩子就一直叫“宝宝”,那也是我先叫的,后来就成了宝贝的名字。 或者是哀兵必胜,或者是祁家两个儿子誓要报仇的心,那年冬,征伐讫丹取得了非凡的胜利,将讫丹主力赶出了长城,但苏弗还不罢休,率军追到塞外,他要剿灭讫丹! 阿微很沉默,他日常主要的事是照顾我和孩子,每天都会来为我诊一次脉,为我调制羹汤,保证我不因祁家的变故影响情绪,少了奶水。孩子在他的精心照顾下茁壮成长,呀呀学语的时候会叫“叔叔”,一岁的时候开始学走路,每天都是阿微教宝宝走路,我从不知阿微是那么爱孩子的一个人,有无穷尽的耐心。 我会给宝宝讲青蛙王子、莴苣姑娘的故事。我的宝宝是个非常有同情心的孩子,每当我说“小公主的球掉在井里了,拿不出来了。”他就会眼圈发红瘪瘪嘴要哭的样子。宝宝生得非常漂亮,连阿圆都说:“宝宝长得像三叔。”三叔就是阿微。 从没有见人像阿微这么惯孩子的,宝宝几乎每天都在阿微的肩上骑大马“驾驾!”指挥若定,英气十足,阿微一直好脾气宠爱的笑。如果这时候的阿微换成当日天魔山的阿微,估计每个天魔教人都会以为阿微公子疯了,神经不正常。 苏弗的信再没有回来。我想也许是塞外太远,战事紧张,不好写吧,我还怕他战场受了伤,无法写信。可我担心也没有用,只能一如既往地给他写信,写很多宝宝的事情,用温柔与快乐安慰他,够得上宝宝的成长日记了。 这日阿圆瞧左右没人,神秘地对我说:“我听老夫人那边的丫鬟说,大少爷在塞外要临阵招妻,西域什么单善国的公主,禀告了皇上,皇上已经恩准了——” 我的脑子嗡了一下,“哪个少爷,你听明白了吗?”我的心咚咚跳。阿圆说:“可不是听的明白,她们谈论说娶了帝姬又娶西域公主,大少爷这边两个公主,二少爷那边一个也没有,也不匀一匀。” 我怔呆呆在那里,吃饭忘了夹菜,回手又打碎了汤碗。晚饭后宝宝向来缠着我讲故事,我没故事讲了,我说,我给你讲王宝钏等薛平贵吧。 阿微依惯例来为我诊脉,他的身影映在纱窗上,他听见了薛平贵临阵收妻,玳瓒公主生子,薛平贵封西凉王,王宝钏寒窑苦等十八载之后终于走上婚礼穿上了凤冠霞帔。 他迟疑很久没有进来,我想他是什么都知道的,只是瞒着我,不说。 我安抚宝宝睡觉,将泪水悄悄的擦干了。 我曾以为我是最幸运的穿越人,我有坚贞不渝的爱情。可是,每个美少年都会长大,都会面临着生活的抉择,都会有取舍和牺牲。 苏弗爱我,我知道。可还有战争,那不是我能左右的。 那天,阿微放弃了诊脉。 我以为我会大病一场,可是没有,只是第二天宝宝叫“爸爸”的时候我说“你爸爸——”我忍不住失声哭出来,结果宝宝看见我哭一下子大哭了,我吓得慌忙收了泪水:“没事,没事,宝宝不哭。”将宝宝哄睡着。我以为悲伤会将我摧毁,可是因为宝宝,我竟是无比坚强的笑着走了过来。 当阿微不知如何面对我安慰我时,我告诉他:人毕生都在与时间抗争,他们本想执著地眷恋一个爱人,一位友人、某些信念;但时光使遗忘从冥冥中慢慢升起,淹没他们最美丽最宝贵的记忆。那是《追忆似水年华》里的话,我记不太准,但我告诉阿微:我自己知道,在岁月的流走中,我没有变,也不会变。我爱苏弗,他是孩子的父亲,那是我的心最知道也最重要的。 不就是西域公主么?我做好了准备。 人对自己的爱要有信心。这样一种信心,是只可以信的,只可以信。 我说的时候泪盈于睫,看不到阿微的表情。 宝宝两岁多,九月,金风飒爽,苏弗与祁翾凯旋归来。 我对阿微说,我要带着宝宝迎接苏弗进城。 阿微说:“那么多人,别把宝宝碰着了,在府中等着吧,也不过一时半会儿。” 他一定知道我的心思,我要先看一看那位西域公主,他不想我看。可我现在是他掌门师父,师父的话不可以违背,他只好悄悄带我出了祁府。 悄悄,是因为祁府人不会让我这个帝姬媳妇带宝贝孩子上街头挤在人群里抛头露面的。 阿微抱着宝宝,我跟在他身后,也许是我们出来费了一番功夫的原因,结果发现大军入城的街道上人群早站满了,哪里有我们落脚的地?也许阿微肩头的宝宝能看到他父亲的帽缨,我跳着脚也看不见什么呀。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79 章 阿微到底是阿微,找到路边酒楼老板,生生在酒楼二楼走廊上给我们安排出一个座位来。可是,我看得见苏弗,他看不见我和宝宝啊。我想起了天魔山的烟花,让阿微马上给我准备出来。 阿微真是执行力超强的人,他将宝宝交给我,过了一会儿就抱了几个烟花筒来。有阿微这样的弟子,真是师父的福气啊。 大军终于进城了,锣鼓喧天,旌旗下高头大马上率先走着祁翾。“祁元帅!祁元帅!”人们热情地欢呼着。我终于看见了苏弗,银盔银甲,英姿无限,在祁翾身后不远处跟随,我泪流满面,对怀里的宝宝说:“看爸爸,那个是爸爸!” 阿微问:“还放烟花吗?” 啊,我都忘了。放,为什么不放,我要让苏弗知道我来迎接他! 烟花一个接一个霍然腾空,划出绚丽的弧度,所有的人目光看向烟花再向烟花来处看来,我抓起宝宝的手挥舞着,让宝宝 “叫爸爸!” “爸爸!”孩童稚嫩的童声清晰地响在我耳边,我什么也听不见了,因为苏弗从马上转过身,向我们看来,他认出我们来了,他从马上站起身,向我狂喜用力地挥舞手臂,他在大声地喊着什么,那口型当是“阿期——” 我以为我会在泪水中摔倒,结果被阿微有力的臂膀支撑住。“他看到我了!”我对阿微说。阿微泪在脸上恣肆的流:“是的,二嫂,他在喊你的名字——” 我没有看到什么西域公主,我压根就没有再看到什么,我的眼前是层出不尽的泪。 阿微告诉宝宝,“妈妈是欢喜的。”怕宝宝被掩面痛哭的我吓着。宝宝说:“我也欢喜,我终于看到爸爸了!” 是啊,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宝宝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我从不贪心 我们回祁府的时候,老夫人夫人都惊动了,她们不好责备我,宝宝毕竟无事,只说了几句“以后不要这么任性,告知我们一下。”也就罢了。 祁翾和苏弗去了皇宫。祁府的女将们先回来的,并没有西域公主,几位战场归来的夫人见我的神色也如常,没有提及西域公主一个字。难道那位公主与苏弗祁翾去了皇宫?晚间,却只有祁翾与苏弗回来,进了厅堂,祁翾当先扑通跪在老夫人面前,苏弗还有些不适应这礼数,跟着祁翾跪下,在跪下的霎那他的目光在厅堂上老夫人身边找到了我,他深亮蕴满情思的眸子在向我笑,情感真挚澎湃,莹然仿佛溢满了倾泻九天的银河的水。 拜完老夫人拜夫人,然后祁翾半跪在老夫人膝前,握住老夫人的手,哽咽出声,泪流满面。他们都想到了再也回不来的祁广,整个厅堂的人都在哭泣抹泪。 苏弗走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他的眸子湿润黑亮,他的手那么有力,他的不掩饰的爱袭击我的五脏六腑。他看着我只剩了笑,直到泪花蒙了眼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爹爹!”宝宝清脆的童声打破了一室的悲伤。宝宝是极聪明的孩子,知道爸爸是我们私下的叫法,正式场合要叫“爹爹”的。 苏弗微微发怔的惊喜看着那小小人儿走过来,也许是苏娘教导的,宝宝竟然跪下行礼,苏弗一把把他抱起来,将小脸贴到他的满是风霜的脸上,眼望人群后的苏娘,欢喜唤“苏娘!” 那真是一个开心的日子,一直到晚间合家团圆宴罢谁也没有提西域公主的名字。 苏弗变了,三年的战场生涯使他成熟成长,比以前更俊美也更有魅力了。岁月流光赐予男人的是礼物,赠与我的希望是更多的温暖与爱,不只是发丝中出现的思念的白发吧。 我其实是想问他的,可他怎给我说话的机会?他热烈的将我笼罩在情感里,让我眩晕、沉醉。 苏弗爱我,那怎会变呢?他的目光依然纯净澄澈,言语动作依然情深温柔,与当初爱我的时候不差半分,我感受着他热烈的爱,结果我们自始自终没有提西域公主的名字。 看着苏弗的所有表现,我简直觉得西域公主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因为如果有这个女子存在,他怎么也得对我有所交待,不会这么清爽如水没有一丝波澜。难道是我弄错了?自己平白无故折磨自己一番? 第二日苏弗和祁翾上朝,我和宝宝还有阿微苏娘在院子里玩捏泥人,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出现在院子里,请我去老夫人那里。“有什么事吗?”我觉得那丫鬟的神情非比寻常,眸中有故事似的。那丫鬟顿了一下说:“有一位自称单善国双花公主的人找上门来,现在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请大少奶奶过去一下。” 我满手泥巴站在那里,阿微飞快地说:“大少奶奶不舒服,病了,服了药方睡着。她若要见大少奶奶让她到大少奶奶房前候着。你就这样回老夫人,一个字也不许改!”阿微前所未有的严厉,那丫鬟“是”了一声,忙退去了。 我瞧阿微苦笑:“哪里躲得过去的。” 阿微说:“二哥不过是缓兵之计,并没有遵皇帝旨意招她为妻,现恳请皇上更改旨意将她认为义妹,还要怎样?她已允诺二哥留在西域,为什么违背誓言找来祁府?她要做什么?过分执着贪心并不是好事。这件事你不用应对,交给我好了,你带宝宝去后花园玩,我去你房前和她谈。” 原来阿微知道得比我多得多,我说不出什么,但这样委托阿微似乎不妥,阿微笑了:“有事弟子服其劳。阿弗若敢这件事上对不起你,我和他没完。” 我很感动,阿微竟是我的坚强后盾。 我真的去了后花园。阿微处理复杂事务的能力比我强多了。 过后我问阿微怎样,阿微笑笑:“你放心,她再也不会烦你们了。” 他没细说,我也没问。 中午苏弗没有回家,小厮传话说与祁翾一起有应酬。傍晚时苏弗回来,容色都变了,他勉强对我一笑算打了招呼,转身就去苏娘院子了。 他那狂风暴雨的样子是强压着呢,我心下不安,偏正给宝宝换衣服,忙将宝宝交给仆妇,追到苏娘院子去,只听一声响,不是好声音,我慌忙跑过假山,见苏弗已将阿微揪着衣领抵在墙上,那一声响就是他动武的声音。 “我对你说过,我若死了,你再替我——”苏弗喉咙间压低的愤怒止在那里,在他的臂肘下,阿微的脸已憋成紫涨,可是他全然不反抗,好像任由苏弗杀戮。 我恐慌跑过去。看到我,苏弗铁青的脸收不回颜色,手却是终究放开了阿微。他对阿微牙齿缝挤出几个字:“从此,你再不是我兄弟。”转身就走了。 阿微手抚住胸口,好一会稍稍缓过来,向我笑了笑,他的容色非常不好看。 “怎么了?”我问。 “我杀了那位西域公主。” 我惊呆了。阿微,阿微。 阿微再笑了笑:“二嫂,我走了。”他转头就走,强撑的清秀的身影倔强依然。 我的心陷在无底洞里,我没想到阿微解决事情的方法这么决绝,苏弗,接受不了的。 我回到香远益清院,见苏弗坐在转廊一角,黑暗的阴影里低头掩面。 我不知道他是为与阿微的争执伤心,还是为那个西域公主伤心。他并不曾跟我提西域公主一个字,我也就当做不知道好了,我悄然离开。 晚间灯下,苏弗走过来轻抚我正在梳理的长发,我的头发柔顺黑亮,向来是他的心爱。我知道他有话说,不知为什么打岔说:“我好似有了一根白发,阿圆说,揪掉一根会长两根,所以我没敢让她揪下来。” 苏弗将我的头发拢在手心:“不用理会,阿期,在我这里,你永远是世间最美。” 他坐下来,抱住我的腰,头抵在我的发上:“阿期,双花公主的事,我以为已解决好了,所以没想让你知道。我怕你多心。我没有对不起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你爱了别人,我怎么办?所以我也不会。你是我世间最珍贵的珍宝,没有人可以和你的一根头发相媲美,在我就是这样。我不喜欢说这些,是因为觉得说出来的不及心里想的,总有了偏差。——你讲过那么多真挚的故事,你说,你喜欢至真至性、重情重义、一往情深的人;你说,你相信世间总会有一对相爱的心,走过光阴,永恒不变。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也成为我的理想,我有了你已是此生之幸,我从不贪心,也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双花公主这个名字你不用知道,因为,那只是战场上的一个策略,本不应成为我们之间的事情。——”苏弗终于说道:“她不过是一个痴情的女子。她救我的命,帮助我,付出很多,她也许有些泼辣蛮横,可是阿微!他不能这么做!” 我想我理解此时苏弗的心情。他对那位公主的死愧疚,又怕我多心。我方才自长廊上悄然离去他定是发现了。让他将灵魂剖开、表白,对他来说是非常痛苦的事情,我回转身,将苏弗的头抱在怀里,抚摸他的头发,安慰他,安慰他的良心。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80 章 他们三兄弟中,苏弗无疑是良心最多的那一个,所以也最柔软。 这件事如果由苏弗解决,结局也许不会这么激烈,不到万不得已,苏弗不会轻易杀人。这也许是苏弗与阿微最大的不同处。 可我觉得苏弗对阿微的发作不纯然因为公主的死,还有一些别的。也许是阿微又未经苏弗的同意自做决定? 在我的怀抱中,苏弗那么战场争杀出来的将军,恢复了孩童依赖,他的歉疚与温存,让我所有的心都软化沉浸。我相信我是他此生的心灵所依。他对我的完全的信赖与依从,使我对情感有了更深的感动。 世间的女子,我自然不是最好,是他,让我变得在他心目中最好。 苏弗很是消沉了一阵子,我想他是为了失去兄弟而懊悔。过两日,苏娘搬走了,搬回了苏园,她与阿微搬到了一起。毕竟我这里一大堆人,阿微那里孤零零一个。阿凡此前一直与苏弗征战,战争结束后没有回京城领封赏,直接追八师姐去鄱阳了。估计阿凡是怕当今的皇上,索性逃之夭夭。 苏弗被贬了官职,罚了俸禄,大约与西域公主的死有关。京城开始流传祁家大公子有个悍妇,将奉旨来成亲的美丽的烈马一般性子的西域公主都给暗害死了。而且我还有帝姬的身份,坊间八卦自然少不了的。不过这样也好,估计再也没有人敢打苏弗的主意了。 老夫人夫人再见我都疏远了很多,但表面客气还是有的。 祁府里风平浪静,只小宝宝问:“三叔呢,苏奶奶呢?”清脆的声音让我心痛。我告诉宝宝三叔与苏奶奶有事回家了。宝宝说:“那我们去他们家看看?” 苏弗的胆量 我带着宝宝去苏园。六夫人为此特意叫我过去谈一次话,可是我坚决说,宝宝是重情的孩子,若让宝宝倏忽离开三叔和苏奶奶,宝宝的情感会受挫折,对孩子成长不好。 总之我有我的奇谈妙论和坚定主张,六夫人说服不了我,又不好发作婆婆的威严,只有说了一些“让我自己掂量”的话让我离开。 我掂量的结果是帮助阿微改善生活条件。新皇帝登基后不久潘相国就被流放岭南,半路病亡,潘母也病故了,潘相国的妻子是太后妹妹,新皇的姨母,府邸还在,但苏娘是不好回去了,而且重要的是潘体不再流行,凡潘体字的牌匾都被砸了,阿微的字卖不出去,惠惠酒楼生意又向来不好,阿微和苏娘的生活就成问题,阿微又坚决不要苏弗的钱,于是我给阿微提建议,改变酒楼风格。先是餐桌发生了改变,有了转桌、餐巾、瓶花。我又画出许多样式奇特的餐具,交给阿微定做,再规范了小二们服装,进行礼仪训练,制定精细的卫生管理办法和奖惩管理办法,然后改变酒楼格局、装修,我对阿微说,要打造一个五星级酒店。我还告诉阿微许多菜式,苏菜、粤菜、川菜、浙菜、鲁菜、徽菜、湘菜……都是我吃过的,但我不会做,不过只要我说得出来,就难不倒阿微,他准能做出让我称叹的美味来。于是酒楼的经营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宾客盈门,价位也惊人的上涨着,渐渐成为京城高官和贵族公子们的聚集地和政坛信息集散地——阿微对我这个师父是又佩服又赞叹。 春节过后,苏弗也开始忙起来,经常不回家,说皇上有事问询或者陪皇帝下棋,不但午饭不回来吃,有时天黑快落宫门才回来。那时象棋方始流传到宫中,皇帝很感兴趣,不知怎么瞄准了苏弗作陪,没多久,苏弗的官职升了,封为云麾大将军,从三品。 我不知道怎样提醒苏弗这个皇帝是好男风的,不过苏弗那么聪明的人,估计是皇上对苏弗没有绮念,否则苏弗早发觉了。苏弗对我说的是,皇帝非常重视他的治国理论,与他言谈甚恰,相识恨晚。 这天我去苏园时,阿微单独叫住我:“二嫂,你提醒一下二哥,小心一点皇帝。我在惠惠酒楼,听了不少关于皇帝的事情。这皇帝不是好人。两年前礼部尚书之子年十六,才华出众,姿如冰雪,高洁绝澈,被皇帝戏弄,碰柱而亡,皇帝一怒之下,贬了礼部尚书去滇南,半路上又赐死。然后看中了新科探花,探花郎不敢拒绝,留宿深宫一月,抬出来的是一具尸身,说得了癔症死了。再然后,皇帝又瞄上侍中之子,那孩子运气好,得宠了一年多,一家子仗势欺人,被仇人报复,夜路打残废了,皇帝便不喜了。然后,便是二哥。二哥的命运会怎样,是酒楼里现在最热门的话题。”阿微恼道:“祁翾每天与那些人混,什么不知道?也不提醒二哥!” 我知道,祁翾现在被家人逼婚逼得发疯,几乎整日与京城公子们在一起喝酒谈笑,鲜少回家,回家也是一身酒气,免得他娘啰嗦。他爱他的表妹,可他的表妹是谋逆罪臣之后,以婢女的名义买来在祁府悄悄养大的。以他的身份,家中人是无论如何不同意娶为妻的,纳为妾祁翾又不愿,他宁可做出轻浮浪子的样子逃避婚事,宁可一世的精神恋爱下去,郎不娶,妾不嫁,也不让深爱的表妹成为妾室受委屈。他自己一脑门官司,顾不上苏弗,或许也是不知怎样与苏弗说起。阿凡曾红着脸对我说,太子的事不要告诉阿弗,可见阿凡觉得丢人,也就不会告诉阿微,所以阿微在惠惠酒楼才知道皇帝的癖好。 我在回途中想明白,以祁翾的为人,未必不提醒苏弗,苏弗是他哥哥啊,怕是怕苏弗根本没听。皇帝,长的像阿微!这才是真正原因。 苏弗心里对阿微是非常歉疚的,可是他不会主动去找阿微。 我叹气,晚间将阿微的话原封不动对苏弗说了。苏弗沉吟好久,说:“我是觉得阿微身世与皇族有关,好,我知道了。”他很干脆,第二天称病不上朝了。 他们上朝必定经过惠惠酒楼,苏弗这是明白做给阿微看,让阿微放心。 结果下午皇帝就来祁府探病,唬的苏弗忙运功憋出一头汗,躺在床上装发烧。 皇帝带了一队御医来,苏弗稍微运功,脉象就乱了,于是御医们各说各的结论,争论不休,总之苏弗是得了怪病,危在旦夕。皇帝逼着御医会诊出药方,御医们彼此方子相差太远,皇帝大怒,差点要了几个御医的脑袋,苏弗撑着虚弱的病体不断恳切求情,才保住了御医们性命,带转回来继续诊断。一时祁府人慌马乱,皇帝再盯着御医熬药,亲自看着喂给苏弗喝,苏弗是咬牙喝药,还得感恩戴德,一直折腾到天黑,再不走就关宫门了,皇帝才离开。 我进来守在苏弗身边,为他擦拭额头的汗。他的鬓发都被汗水濡湿了。可恶的皇帝,这半天折腾的,苏弗没病都得折腾出病来。苏弗的神情倒还好,望着我只是笑,那碗汤药也不知会不会对他的健康造成影响。 祁家这么大阵势,祁翾也早从狐朋狗友那里跑回来候着。将皇帝送走,祁翾进我们屋子,他的面上不但是火,简直要生烟,见屋内无外人,对苏弗冲口道:“我说过你不要玩火,这会儿玩大发了吧?” 苏弗面色微窘,顾左右而言他:“我听说,皇帝为晋王子时,其母袁氏生的本是双胞,一岁时双胞胎中的哥哥死掉,凶手疑是郑王妃,郑王妃因此被幽禁失势,后来晋王登基,袁氏被立为皇后。我觉得都太巧合了。我这些天看皇帝,与阿微太像了,而且他的小手指与阿微是一样的,天生就短一截。你说过,皇族里一半的人有这个特征。所以阿微应该就是双胞胎中的兄长,当今皇上的哥哥,你说是不是?” 祁翾气结:“你真是病得不轻,你可以回我家当大哥,阿微能回皇宫当皇帝哥哥吗?我求求你,为了祁家一家老小安宁,先别研究阿微身世,先琢磨琢磨你的病吧!”甩袖暴走了。 苏弗向我歉然笑,他怕吓着我。我家苏弗什么胆量啊,他为了研究皇帝长相,都敢招惹皇帝,我还怕后果吗?我早被他锻炼出来了。微笑告诉他:我没事的,看着皇家仪仗队挺好玩的,宝宝也喜欢皇罗伞,问我能不能给他做一个。 苏弗当下脸都绿了,直问我,儿子的话没别人听到吧? 阿微的时代 第二天下午皇帝又来了,就差将太医院搬祁家来了。苏弗索性装晕,不醒人事了,皇帝在那里跺脚骂御医,“杀杀杀,一个不留!”一连串的杀杀杀把苏弗吓醒了,幽幽回转,请皇帝为他积德。皇帝赌咒发誓,苏弗若不能好了,外面的御医全陪葬。鸡飞狗跳到天黑,皇帝才走了。 苏弗长出一口气,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终于有苏弗也摆不平的事了。我安慰他,没事的,刀山火海我陪你。苏弗握住我的手,好半天对我说了一句:明天一早你请阿微来吧,你去请,就说我请他。 他需要智囊团了? 还是他借此唤回阿微? 阿微来了。他二人相见平静的很,好像过往什么都没发生过。但阿微安静站那里,没有微笑,也没有叫“二哥”。 苏弗对阿微说:“我决定不顾御医们的命装死了,你研究研究善后的事。” 阿微道:“真这么像我么?我下午瞧瞧再说。你就辛苦再病一天。其实哪里用装死,你若是鼠疫麻风他敢再来吗?你若病得形销骨立他还对你有兴趣吗?” 阿微一言点醒梦中人的我,苏弗只一笑,留阿微在房中用餐,我亲自捧餐盒送餐,怕外人发现苏弗没病,欺君之罪啊。 我以为他们会商量苏弗装病的事,哪知苏弗说的全是小时候的事,什么玩泥人打雪仗吹笛子,阿微静静地听,结论却是句不相干的话:“若不是你,我早已死千次。”可他仍是不肯唤“二哥”,苏弗偏又不肯道歉。我饶有兴趣地在一边看苏弗绕圈子,看阿微执拗的僵持,其实他们兄弟的情义早与生命相连,用刀斩都斩不断。我一点也不为苏弗担心,阿微便是冰雕铁铸的,被苏弗拉着这么谈上几天怕是也只得消融软化了。 阿微要看皇帝容貌,苏弗说,“你化妆成丫鬟,站阿期旁边就可以了。” 下午,皇帝又准时到了,我心里有些忐忑,因为阿微在身边,万一暴露——我也不知是什么罪什么后果。苏弗和阿微的胆子,都比天大。 苏弗的病好似好一些了,皇帝很高兴,让我们都下去,他喂苏弗粥喝。我临去时瞧苏弗的眼睛有锋芒闪过,我想苏弗一定是对皇帝的这个命令无比恼火还不能发作。 可怜的家伙,他那么清傲的人,谁敢轻浮他啊,也就是皇帝了。 屋门关上了,祁翾将御医们请去他院子里休息,然后回来站在我和阿微身边,在台阶上候着。祁翾恨得翻白眼,就差骂人了,向周围一众小厮丫鬟仆妇猛挥手:“都给我滚远远的!” 院子里安静了,祁翾眼睛看天都要哭了,他是真难过,还为苏弗担心。我倒不怎么担心,皇帝怎样,苏弗就会吃亏吗?他那么高的武功,—— 便听室内沉闷的一声,都是学武人,我们一惊,祁翾近前听了一下门缝,试探问:“皇上?” 里面没有声音,祁翾怕苏弗出事啊,皱眉再唤:“皇上?祁翾在此,可需臣入内侍奉?” 他的声音有些紧张。 里边是苏弗的声音:“嗯,进来吧,让旁人都远远的!”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81 章 祁翾将门打开一道缝,闪身进去,忽然止住步,他的动作太怪异了,阿微当即跟入,我也忙进去,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皇帝软软地躺在墙壁边,一动不动。 阿微立即关上屋门,到皇帝身边,探视鼻息,已经无救了。 “大哥,你疯了!”祁翾暗哑说出一句话,他自己倒像是受刺激过度,马上要疯了。 “我一时失手。”苏弗说。 我看他,他会失手吗?一定是皇帝对他不轨,他如何忍得? 祁翾像是笑,又要哭了:“你失手,好,好得很哪。全家上下多少人命啊!你失手——” 苏弗抓住祁翾,稳定他道:“二弟你看,阿微与皇帝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吗?” 祁翾到底是三军统帅,朝廷的辅国大将军,看着阿微,点头:“是像,下颌比皇上尖,皇上要圆润得多。”祁翾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他继续说:“眼神不像,气度也不像,皇上自负才子,通读古今,引经据典,经常在大殿上考倒文臣。皇上以风流自居,言谈讲究风雅,举止定要飘逸。他——他就是一江湖武夫,不过生得精致些,眼中是戾气,头脑里没诗书,精神上没宽裕悠然,朝廷事一无所知。大哥,你真是疯了!”祁翾几乎又要哭。 “我没想杀他,谁想——事已至此,左右都是死,倒不如一赌。阿微你怎样?” “学他的声音,三两句还可以,多了就不好办。我没见过他多少行路做事的姿态,这个也难。他的生活习惯我更是一无了解。不像我学师父。还有方才说的这些也都是问题。不过,怎么也得试一试,岂能束手待毙?至少得让阿期母子逃出去。” 阿微动手开始解皇帝衣衫。祁翾红了眼,上前帮阿微。 他们将皇帝换了阿微的衣服推入床底。 我来到苏弗的身边,轻握住他的手。苏弗的手指慢慢回握住我,我能感觉到他手心的微跳,这一时,我只要站在他身边就好了,其余什么都不用了。 阿微附苏弗耳边说了句话,苏弗点头,阿微便摆了皇帝的姿态,唤了一句:“祁爱卿——” 祁翾一愣,道:“除非在朝堂,皇上唤我二郎。” “好,现在你陪我出去。”阿微与祁翾出门走了没两步,忽对祁翾道:“背我出去。”祁翾领会阿微意思,背起阿微,轻声说:“是朕。” 阿微笑了。 他们走了。 苏弗送我和宝宝去苏园,然后离开,等到半夜才回来,告诉我:“祁家家眷都去天宁寺了。” 我点头。 苏弗坐在我面前,幽黑的眸子深切地瞧着我:“你可不可以认为我是在替天行道?” 我知道他最介意在我面前杀人,他怕我心里有阴影,不能原谅他。我能说什么呢?我不能期望苏弗在侮辱面前保持镇静或委曲求全。我用狄更斯的话来回答他:“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阿微的时代。 我们都对阿微深具信心。 星星与玫瑰花 苏弗说,祁翾他们离府后去了大相国寺,在寺院里住下了,没有回宫。 阿微自然是聪明人。改变人性情修养的途径当然包括修行。 此后阿微在寺庙里连住七天,听高僧讲经,素食斋戒。回宫后,又当晚病了,一个月未上朝,病榻上处理朝政。祁翾一直陪宿皇帝的甘露殿,形影不离,京城里满是这桩新闻。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微的皇帝做下来了,朝廷如常。 人们只嗟呀唏嘘,祁翾祁大将军,威震三军,国家栋梁,民族英雄,沦为男宠,太——可惜了。 还议论说,到底是祁大将军,忠臣之后,将帅良才,影响的皇帝都变了性情,不但热衷佛事,还褪了轻狂浮躁,有了谦稳认真,连奏章上的批字都更有风骨了。这是可喜的变化,群臣们欣然接受。 当然有人疑问,皇帝不是为了祁翊去的祁府吗?怎么反变成了祁翾?众人嬉笑猜测胡扯一番,将我这个母老虎都牵扯进去,做饭后谈资。 苏弗一直称病没有上朝,避免出现更多的是非。他每天与宝宝一起在苏园玩耍。我喜欢看他们两个在春天的园子里种菜蔬除杂草浇水。宝宝拎着小桶,跟在苏弗身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着,小家伙着实让人爱怜。所谓父子天性,宝宝很快对苏弗就是崇拜和依恋。 如果说阿微对宝宝的宠爱还是有客气的成分,苏弗则与宝宝自然融合在一起,亲密不分彼此,那是血缘的力量吧。 苏弗与宝宝修剪花草,我听苏弗对宝宝说:“你三叔最喜欢花草了。” “为什么呢?”宝宝这一阵子什么都要问一个为什么,苏弗轻轻怔了一下,答:“因为他说只有花草不会背叛。” 我心惊,阿微做了皇帝,最终可是会变?苏弗杀了前皇帝,他对苏弗会不会起疑心? 晚间苏弗揽我在怀里,说:“你放心,阿微不会的。” “为什么?” 苏弗说:“苏娘曾对阿凡阿微还有我说,世间你们三人只有彼此是亲人。阿微若不将我当亲人,就是不将你、苏娘、阿凡当亲人,那他在世间还有谁可以牵挂信任?” 的确,阿微若疑了苏弗,就是背叛所有的亲人。阿微到了皇宫,更难以寻到亲近的可信赖的人。我觉得阿微可怜,可为什么觉得苏弗更让我感动呢? 皇帝拨款赐地,新建祁国公府。群臣们自然认为这是祁翾得宠的原因。凡攻击祁翾的奏折都被皇帝压下。祁翾在文武官员中人缘本来就好,这么成为风口浪尖人物后反更加对谁都谦逊有礼,被当面讥讽嘲笑都不带还口的,也不报复;身后还有裕王的照拂,渐渐的反对派也偃旗息鼓了。 等到七月份,新国公府尚未完工,祁翾便来通知苏弗和我先搬进去,因为皇帝要驾临祁府。 生死相随花,阿微还记得。 阿微秉承了前两任皇帝的风格,将所有的卫士太监留在府门口,孤身一人进府。 老夫人、六夫人等等一众长辈夫人谁也不肯搬到新府邸来住,她们认为这是祁翾做男宠换来的,觉得羞耻。祁翾这半年只回过一次家,为老夫人庆寿,被老夫人用拐杖打了出来,吓得祁翾再没敢回家过。 我们跟在祁翾身后按照迎接皇帝的礼仪迎接阿微。半年过去,阿微变了许多,气度风神,完全不一样了。以前天魔山时是冰雕美人,寒冷锐厉;现在的美则是俯瞰众生,雍容端严,让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匍匐拜倒的份。这样一个皇帝,我想,群臣心底下都会爱的,他是一个完美的神。 终于明白,苏弗的冒险是对的。阿微的天赋不该只是一个酒楼老板。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82 章 阿微温文命我们平身,命其余人等退却。我们都恭谨遵守着见皇帝的礼仪,不敢抬头,不敢平视,耳听阿微轻轻地笑了:“戏演了这么久,朕累了,可不可以轻松一下?” 然后他一个轻松跃步坐到正中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笑吟吟向我们看。他是真累了,以前我都从没见他这么放纵过,总是规规矩矩行、坐、站,按苏娘教导的最好礼仪规范示人。 我们都笑了。 祁翾出去再一次确认院子左近无人,复掩门道:“我有时被你折磨得真恨不得给你几拳,恨死我了。”向苏弗告状:“这个人不是人,夜夜看书到四更天,茶水宵夜糕点,花样繁多,每一样都得我去传。水正好,他说热,水凉了,又嫌凉;糕点酥的他说掉面,黏的说软,甜的说甜,不甜的他说没味道;日日折腾得人仰马翻,所有的太监宫女都恨得我牙痒痒,我现在是宫中头一号恶人。” 阿微悠然笑:“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嘛。都知道只你能称我的意,好谁也不敢近前。” 他们在笑说着,但我猜得到其中的艰辛。阿微必须远离一切宫女太监,才不会露馅。好在后宫现在没有太后等人,太上皇太后太妃等人都被关在离宫养老,前皇帝说“王不见王”,只隔空遥拜,阿微少了最艰难的一关。 阿微问我:“宝宝呢?苏娘呢?我太想他们。” 我歉然告诉他,宝宝和苏娘都没有来。阿微第一次出宫,我们还是谨慎为上了。 阿微离开厅堂,与我一起去厨房煮蘑菇汤,生死相随花已被苏弗移植在花盆里精心从苏园带来。阿微笑着将蘑菇汤给我:“二嫂,我真羡慕你们的生活。” 皇宫里是挑战、惊险,还有寂寞。 我心疼他。“你,娶妻选秀吧。”那是我一直想告诉他的。前皇帝的后宫他自然不会踏入。他还没有过女子呢,应该有个人爱他。 “你说的?”阿微深邃的眼睛看我,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莫名情绪。“那我就选秀吧。”他的话语里疏无欢意。 “天下的好女子任你选,还不高兴吗?”我调节气氛。 阿微轻轻一叹:“可是阿期,你讲过小王子的故事。我觉得我就似小王子,已飞不到自己梦想的星星上去了。可是只有那里才有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玫瑰花。现在,我只能在遥远的地方,向着星星招手笑了。” 我看着阿微梦幻样清澈的目光,他这个样子,我真觉得他似小王子了,在沙漠中独行,飘扬着金色的头发,满天的星星似铃铛向他笑,他向着五亿颗星星招手,可是难以寻到他自己的那朵玫瑰花。 他站得实在太高,也太过优秀了,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用心去找,总是会找到的。只要你肯为她去浇水,挡风,担心她被绵羊吃掉,花费时间驯养,你就会寻到自己的玫瑰花了。”我安慰他。 他看着我,想再说什么,终究是咽了回去。 我想,阿微一定是眷恋过往的生活。他曾说,他一生最幸福的时间就是在祁府里与宝宝一起过的那些时间。我想他心里该是怪苏弗强加给他的命运吧,所以,从他来到现在,仍不肯唤苏弗一声二哥,他们也没有一句交谈。 骄傲的阿微,更骄傲的不会俯身低眉道歉的苏弗。 我有时也觉得苏弗是故意将阿微送入皇宫的,可苏弗为什么这么做,我想不明白。我曾问苏弗,苏弗只是说:“那是阿微该得的。” “可是他很危险,会不会不情愿?” 苏弗笑了,对我说:“你放心,没有男人会不情愿做皇帝的。” 但阿微现在明显是失落和不情愿。他在皇宫里太孤单了。他在那里没有人可以爱,那才是最难挨的吧。 我们回到正厅,祁翾与苏弗倒是有无尽的话,他们正说得热闹,见阿微进来,祁翾下意识就站起来了。可怜,或者说可爱的祁翾。 阿微要走了,出厅门,苏弗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阿微,辛苦你了。” 阿微停住步,稍会儿转过头来灿烂的笑:“阿微,世间不复有阿微。” 生日祝福 他明亮的站在那里,清冷而锋芒,可是苏弗道:“世间将多一位明君。”声音笃定,微笑安然。 阿微怔了,他大约没想到苏弗会说出这样的话。原来那才是苏弗对他的期盼。阿微一时没有回话,苏弗已温然道:“国家积弱积贫,不改革没有出路,祖宗之法不可变是潘嵩失败的原因,但新政的夭折与他的三次起落和太上皇不能坚定的支持有很大关联。新法中的保甲法免役法等都是很好的,其他的青苗法等也是执行中出了偏差,或者说用错了人,才民怨沸腾。国家的发展和强盛,百姓的安居乐业,如今一切都仰仗你了。” 我惊异苏弗的话语,他竟有这样的胸怀与见解!我从不知他可以站在这样的高度,考虑国家与人民。他说前皇帝对他的治国理念认可一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当他从战场回来,成为朝堂官员,他看问题的角度和观点都变了。他已经自觉的开始为朝廷考虑,为军队考虑,为这个国家的未来考虑。我记得他曾多次叹息军队的艰难,从人员到财力。他做惯了领导,目光总是在全局的高度,寻求对策。 所以,他冒险送阿微到皇帝的位置,因他有自己的见解和抱负,他想实现,而前皇帝大约只在意他这个人的容颜。 阿微在皇宫中是寂寞、辛苦,可是比起要为国家和百姓做有用的事的大理想来说,个人的寂寞与辛苦又算什么呢?阿微只是没有摆正自己的身份。 我豁然开解。 而阿微站在天野间,仿佛终于明白了苏弗的意图,他思索地笑,微有歉然,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二哥。”转身离去,步子中恍惚增添了无限力量和责任。 原来,如果阿微是飞在九天的风筝,苏弗就是决定阿微方向的牵着线的那个人。 苏弗对阿微有那样的力量。那才是最让我感动的。 阿微选秀纳妃,然后为祁翾赐婚,赐婚的对象是祁府的一个婢女——祁翾的表妹。众人无不惊奇,说到底是祁大将军厉害,做男宠可以赢来自己多年娶不成的心上人。祁翾无疑得到了皇帝男宠中最好的结局。但众人更佩服的是,祁翾可以劝说皇帝改变爱好,广纳嫔妃,这才是国家之幸,社稷之福。什么是忠臣,这才是忠臣! 因为阿微纳妃,阿凡也回了京城,他是与姜惠一起来的。姜惠因不孕被夫家写了休书,据说阿凡捧着休书高兴的说要像圣旨一样供起来。他们小两口新婚燕尔,幸福的样子让苏弗、我和苏娘都无比开心。 十一月底,阿微过生日。皇帝的生日自然举国同庆,全国官员放假一天,无数的庆典活动在全国各地举行。我想这该是阿微有生以来过的第一个生日吧。 京城所有的皇亲国戚齐集大相国寺,为皇帝祝福。我也是其中一员。 当所有盛装打扮的夫人们一起跪下三呼万岁的时候,我想,这么多人中该只有我的心最诚,意也最真。 因只有我需要阿微的血才能生存。 我全心全意跪拜祈福。 祝阿微长命百岁。 祝阿微万寿无疆。 尾声+番外片段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83 章 我对苏弗说:“我们带宝宝去云游天下好吗?” “好啊。”苏弗说。他的眸子如温暖的星辰,在安静的七夕夜里璀璨璨地亮。 我说:“我将来的愿望是让宝宝寄情山水,做徐霞客。”皇权政治,我本能的想让亲人远离。 “你不能替宝宝选择。”苏弗揽住我。他的举动细微处总是温柔,我抚上他的手指:“我知道,将来会听他的意见的。” 微熏的风中,苏弗侧头端详我,唇边是一抹淘气的笑:“是得快快出去旅游了,若宝宝有了妹妹,怕就不方便远行了。” 他总是要招惹我!我作势捏他的脸颊,看他欢悦的笑模样,心暖暖的,觉得我们是世间最幸福的人了。 这样幸福的人,想来世上还有很多很多吧。 番外1——那些我不知道的 祁府,苏弗对六夫人说:阿期是最纯洁端正的,她的情感明净似水,专一没有旁骛。她对人只是一视同仁的善良有爱心,您若限制她去苏园,我带她离开祁府。 天魔教中,苏弗对阿微说:她不会害我。你没有见过她。——她是我见过的品性最好的姑娘,可以放心信任。她纯净,善良,满是理想和坚定。与她在一起,如走在时光和岁月的光芒中,什么都是美的,良善的,有爱的,阴冷和黑暗都消失不见。她对人只是太愿意好意的相信。她也怀疑,但她还是愿意选择相信。那样的相信你也许会说是傻,但她的相信里,有着人世间最珍贵的温暖和纯净。那样的温暖和纯净只要心中曾感受过,为之付出生命也值得。 天山脚下,苏弗站在那里,唇边微微泛起笑意,对十一师兄说:“我是乔期的哥哥。”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他的一生将要改变了。 番外2情不知所起(上) 永和三年夏至,皇帝要选妃,听闻这一消息,家有适龄女儿的朝廷官员都心一颤,便再不爱自己女儿的父亲,也知道女儿送入后宫会是什么样结局。因为皇帝陛下好男风,现甘露殿里的宠儿——宁国公辅国大将军祁翾就站在朝堂之上,微笑安然,谦逊温和,玉树临风。 多少个谏官连番上书都没把这位惑乱朝纲的年轻大将军告倒,反是一座新国公府在皇宫附近拔地而起。该位青年就是再谦和有礼退避三舍事不关己,朝臣们也心均知,皇帝选妃不过是搪塞群臣的把戏。 皇后怎样?独居后宫早已无宠。最要命的是上月皇帝陛下一道圣旨夺了皇后父亲的宰相实权,尊为太师,架空养老去了。皇帝的大名目是避免后宫干政,并下旨自此天朝后宫嫔妃父母亲族一例不得任实职。真是打击一大片,皇后家族一下子腾出多少空缺,整个朝廷都被皇帝几乎换了一个遍。 此时皇帝陛下嘴角微微牵起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众位爱卿,朕为了国家社稷娶妃生子。众位都是忠臣,以往的忠言谏语都要把朕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别朕真要纳妃了,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往宫里送。朕倒要看看,谁是真的忠臣,如——祁大将军一样。”皇帝的眼风抛向武官头一位站立的祁翾大将军。若说祁翾生得美,皇帝的容貌就是绝美,这么如丝媚眼自高高的龙椅上飘浮下来,祁大将军忙垂眉,谦恭低头。 众人都为祁大将军唏嘘,开国元勋之后,文韬武略,样样皆能,去年秋随兄长平定西疆叛乱凯旋归来,落入皇帝眼中,自此带入甘露殿,伴在君王侧承欢侍宴,再没回家。按说这祁翾也是京城有名的风流公子,如今沦为男宠,面对昔日同僚好友,只一句说辞:“祁家世代都是忠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下一句没说,自然是:君要纳为男宠,则不得不为男宠。 祁忠臣有如此觉悟和作风,不代表朝臣们都愿意向他学习。祁翾的祖父父亲皆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朝臣们可没有一个舍得放弃自己的官职权位。 正纷纷想着如何避过这一关呢,皇帝的话已悠悠响在朝堂:“林爱卿,朕要你统计的朝中五品以上有十五岁以上适龄女儿的官员名单现念一下,众爱卿听一听,可有漏统的?” 户部尚书林儒有些冒汗,这份名单是皇帝昨日单独召他进千秋殿要他统计的,并没说截止日期,只说“尽快”,他连夜在户部统计出来,是因为他的女儿今年十六岁,尚未婚配,正在名单之列,他还没斟酌清楚如何将女儿安置呢,皇帝就让他当庭汇报。皇帝年轻,只二十四岁;皇帝荒唐,只爱男人;可谁都知道,皇帝聪明绝顶,绝不可以糊弄的,尤其宠爱了祁大将军后,许是受了祁翾兵书战策的影响,锋芒日现,犀利狠辣处,简直如变了一个人,比他柔弱的父皇强上不知多少倍。 当下暗吸一口冷气,怕是自己书桌上的这份名单副本已到了皇帝手中了吧,所以提醒他“可有漏统的?” 名单上没有他的爱女,林脉脉。 林儒娶妻金陵贾氏,爱极娇妻的温柔甜美脉脉含情,因此女儿名情,字脉脉。林脉脉生来清秀聪慧,夫妻爱若珍宝,又因膝下无子,便令女儿读书习字,当男儿教养,三岁启蒙,读书有过目不忘之能,连聘三位老师皆教不了两年就羞愧离去,称没什么可教她的了。十岁得遇当世最有名的琴师贺理,从此痴迷琴艺。林女十三岁那年,林儒自浙江总督升任户部尚书,携家来京。天朝风俗,越是京城高官的女儿越是出嫁的晚,皇家女儿十七岁订婚、十八岁出嫁,官员的女儿们一般十六岁订婚十七岁出嫁,林氏夫妻正为女儿左挑右选呢,觉得谁家的少年郎都不放心,怕女儿嫁过去受委屈,哪想到皇帝忽然要选妃? 皇帝的声音清凌凌穿透脑骨,官场多年的林尚书只有咬着牙念出了名单上没有的第一个名字:他自己。 听闻女儿即将入宫待选,贾夫人望着夫君,泪便满了眼,林儒忙安慰妻子:“皇上选妃是为了传宗接代,脉脉自幼体弱多病,风可吹倒,往那里一站,皇家就不会选她的。” 贾夫人说:“脉脉生得这样容貌,只往那里一站,就会被选中的。” 林儒自然知道自己女儿秉绝代之姿容、具稀世之俊美,只得安慰妻子道:“你不是说王侍郎家的女儿端庄娴淑,赵学士家的孙女厉害能干,侯詹事家的女儿爽快豪气,阮少卿的妹妹最秀气可人疼……京中出色的女子多的是,未必会选中脉脉的。况且被选中难,若要落选还不容易?只消让脉脉在风口里吹上一吹,病色恹恹,第一关‘观容’就会被刷下来的。” 林脉脉在夜色里吹风,丫鬟青弦困得都要站着睡着了,一个警醒回过神来,见小姐还在花前看月色,忙打起精神扶住弱不禁风的小姐,问:“小姐,诗做出来了吗?” 林脉脉望着明月凝神,微微笑道:“方想了一句,就被你这丫头冒失说话吓走了,待我再想。我喜静,你自去休息去吧。” 青弦忙道:“我最喜欢看月色了,这会儿清醒了,方好陪小姐看月色,我再不说话了。” 林脉脉扶了青弦的手歉然一笑,心想:这丫头怕是要跟着我吃苦了。 林脉脉一夜没合眼,第二日一早圣旨就来了,所有京中待选女子今日赴宁国公府,由云麾大将军夫人——皇帝的义妹熠耀帝姬教导礼仪三日,合格者再入宫复选,可带随身衣物和丫鬟一名。林小姐黑着眼圈,绢帕掩口不住咳嗽着由青弦扶着上了马车。那一时她被伤风感冒折磨得苦痛不堪,却还清楚的想:怎会由宁国公的嫂子熠耀帝姬为皇上选妃呢?入了宁国公府,名义上是熠耀帝姬教导礼仪,实际上却是宁国公辅国大将军祁翾定夺吧,也就是说:表现得越出色就越会落选吗? “户部尚书林儒长女,年十六,母贾氏,籍贯姑苏。祖父袭列侯……”。 …… 宁国公祁翾之兄云麾大将军苏弗的妻子熠耀帝姬乔期拿着这张名单读了半日几乎发晕,问夫君苏弗:“阿微怎么要我给他选妃啊,我若选的他不中意可怎好?” 苏弗温和肯定答:“你喜欢的他就会喜欢的。” “我有这样的好眼光吗?”阿期笑。 苏弗点头,眼中爱溺的笑意里带着捉狭的淘气,阿期不理会,说:“要不你悄悄地去看一看,帮我选一选。你看中的他一定喜欢。” 第 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4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84 章 苏弗幽黑的睫毛微一挑,但目光依然清澈温软,对阿期道:“他是皇帝,他的妃子我先看一遍于礼不合。” 阿期想夫君说的是,反复看名单道:“我倒真要为阿微好好选一选呢。选一个最出色、最温柔、最善良、最可爱的,让他一生幸福。你是世间最希望他幸福的了,对不对?” 苏弗点头。 林儒家距宁国公府有大半个京城的路,路上还塞车,待到国公府已经有些晚了。通报了名姓,有中年妇人引领入府后花园,佳木葳蕤,夏风熏熏,林脉脉下车后觉得自己的伤风症状越发重了,倚在青弦手臂上软软地几乎没有了力气。园中长廊上已有数人坐在两侧的美人靠上等待,瞧情状,都是待选女子,怕是已等候多时了。其中好几位小姐都病态倦容萎靡不振,大约洗冷水澡的有之、服泻药的有之……瞧妆容衣着,也没有几个鲜亮出色的。林脉脉因来京都晚,又身体弱,随母亲拜访的人家有限,两侧的小姐并没有认识的。那些人亦纷纷打量她,见她病弱的样子,彼此心知肚明,并没有人挪一挪给她腾出空位置来,也没有人与她搭话。 前方正厅门紧闭,不知要等待到几时,青弦心疼小姐,对一位伴在小姐身边坐着的丫鬟软笑相商:“这位姐姐给我家小姐挪个座位可好?我家小姐身子弱,又病了……” 那丫鬟犹豫一下,一旁小姐张开眼皱眉道:“谁的身子又好?我也不舒服正靠着她呢。她若起来,我依靠谁?”言罢继续闭目,面色不愉,估计正一腔不快无处发作。 青弦讶异,但仍含笑道:“不如将就些?她若站起来,您仍可以靠着她。” 那小姐拿眼角挑了青弦一下,傲然不屑,继续闭目。 青弦微笑,不紧不慢道:“这里除了她,坐着的都是小姐,她若还坐着,令一位小姐无处可坐,日后传出去,可就有人议论谁家的丫鬟轻狂不知礼了。” 那小姐登时睁了杏目,示意自己的丫头,那丫头跳起来冷笑道:“你是哪家的?我家小姐是督察院御史的孙女,你竟敢对我家小姐说话无礼,天下最轻狂不知礼的怕就是你了!”言罢扫视了一下青弦身旁林小姐衣着。 青弦方欲斯文回言,林脉脉已轻声发话道:“青弦,言语之争,徒令观者笑。世人相见唯有礼,何须多言?我们离开。”扶了青弦向长廊出口走去。 她穿的是柔和青碧夏衫,这么一转身行去,风拂衣襟,袅婷清丽,病弱中竟有世所罕见的绝代风姿,夺了所有人的目光去。原来传说中的西子捧心的病态美应该是这样的!果然出神入化引人爱怜,一时不少小姐看呆了,觉得自己的病容太落了下乘,委实不堪,由不得坐正了些。 这时廊中间的一位小姐站起来了,笑道:“这位小姐且留步,我正欲起来走走,你在我这里歇息可好?” 众人看时,该位小姐甜美清柔,一双眼睛晶亮明灿如天上星,唇边含笑,头上编的发辫,衣着打扮皆别有不同,她一早就坐在那里了,众人皆不识得她,此时翩然起身的样子灵美可爱,仿佛小仙子似。 众人想,好在是想落选的,否则今日来的小姐真是天外天,人外人,各有夺目优异处。 “多谢。”林脉脉微笑,青弦亦感谢地深福了一福。 该位甜柔小姐在花园里散了好一会儿步,又等来了两位候选小姐后,才回至长廊,到方才不肯让座位的小姐面前,问:“你是御史王镌的孙女?” 那小姐点头,“请问姐姐?” 甜柔女子笑道:“我是此间的主人。虽说大家来都是希望落选的,但做人的风度礼貌还是要顾及的。王小姐,恭喜你,你的表现使你成功成为第一位合格秀女,可以去皇宫复选了。” 那是林脉脉第一次见到帝姬乔夫人。眼前女子明净灵秀、甜柔可爱一如未出阁的少女,怎么也无法让人想象到她是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了。 阿期令人将方才的王小姐直接送去皇宫,笑对长廊两侧已全部站起来的小姐们说:“我知道大家都想表现得差劲,不过只有表现得最差劲的才可以直接入选后宫,所以你们还需再努力学习。”言罢请所有的小姐进正厅喝茶,所有的丫鬟去偏厅休息。 阿期坐正中,请众位小姐两侧落座,这一回众位小姐均表现了良好的礼仪风范,一时赏心悦目。阿期拿起名单,微笑道:“现在请每位自我介绍一下,你的姓名、家庭、经历、爱好、特长。从左边第一位开始,依次进行。” 每位小姐介绍的时候,她就拿了炭笔在名单上做记号,还时常多问某位小姐“爱看那本书?”“喜欢哪一种花?”“喜欢什么颜色?”小姐们都介绍完了,便请大家去餐厅用餐。 餐是自助餐,小姐们从没见过这样的餐厅,这样的吃饭方式,丫鬟们又一直没出现,小姐们只好学着乔夫人的样子用餐碟取餐,然后坐在圆桌边,觉得不适应极了。可乔夫人明净清亮的眸子在那里看着呢,这些小姐们简直是觉得有生以来接受了最离奇的考验。 餐罢用茶时分,丫鬟们全来了,侍立自家小姐身后。阿期道:“想来大家都累了,现在回房休息。我这里住宿条件有限,有单间、双人间、三人间、四人间不等。住什么样的房间依大家今日表现按我打的分数综合评定。”然后便分配房间,从四人间念起,念完名字后请仆妇引路带走。林脉脉一直等到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定然已是单间。 心下暗想,这位乔夫人对自己到底是怎样打算?既然是最后一个,那么若落选是第一个,怕入选也是第一个吧? 她隐有不好预感,阿期已笑着亲自陪林脉脉走,一路问林脉脉苏杭风景美食什么的,说起美食来尤其上心,如此将林脉脉送至住处,告辞离开。 待乔夫人走远了青弦才掩了门,将带来的丸药欲给小姐服下,林脉脉道:“不用,我倒希望自己一病不起才好。” 青弦舍不得看小姐蹙眉的样子,含泪道:“小姐自是这些人里最出色的,所以乔夫人另眼相待。我瞧这位夫人是和善好说话的,她又很喜欢小姐的样子,不如求她放过小姐?她选谁还不是选。” 林脉脉只不言。青弦愁眉不展安置小姐睡下,心里只有喃喃:难道真像诗中说的红颜自古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 第二日早梳洗罢,林脉脉觉得头亦发沉重,连走路都没力气了。青弦道:“小姐不要撑着了,我去给您告假。” 来到厅堂,乔夫人坐正中,已有不少小姐入座了,听闻青弦为林小姐告假,阿期不由苦笑:“又一位告假的?怎么我这里选秀选成病女集中营了?”唤仆妇道,“快去请御医来!” 林脉脉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听御医来了,守在外间的乔夫人迎上去道:“你来得好快!” “你叫我,敢不快来?”说话的是一个清凉凉尊贵的年轻公子声音,微含着笑意似的。林脉脉骇异,这来人的对答太不像御医! 乔夫人已笑道:“自然得请你来亲自看,否则若真有哪位小姐因为选秀病重了,我怎担得起?” “你别嘲笑我了。”随着声音,那年轻人走进来。守在床帐前的青弦一下子呆了,怎么是这样一位绝美的年轻公子!说他是御医,没有人会信的。那容颜神态气质衣着步伐,皆如贵族公子,青弦有些不安,不敢看这光芒四射的美公子,轻移身掩站在小姐床前,还好纱帘早垂下了,严丝合缝。 那公子坐在床前,抬手就掀床帐,“哎——”青弦一下子拦在了他面前。 年轻公子见状,不由笑了,道:“怎么也得伸出手来吧。我可不会悬丝诊脉那一套。”抬眼望向阿期。 阿期笑着示意青弦:“快将小姐手扶出来。” 青弦不知如何是可,乔夫人的目光已经是命令了,青弦知道违背这位乔夫人的话怕是马上就“合格参加复选”了,只得用手帕将小姐手腕掩了,移出帐子来。 年轻公子犹豫了一下才掀去帕子诊脉,他凝神诊了好一会儿,命道:“换另一只手。”说话俨然是命令,如此惯了的。青弦有些迟疑,看了乔夫人一眼,遵命将小姐左手扶出来。年轻公子诊了好久,才松开手对青弦道:“你家小姐一直身体很弱,不是听了选秀才突然病的?” 青弦答道:“我家小姐生来就弱,自会吃饭就吃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年轻公子轻笑:“可有癞头和尚说一世不见外人就好了?”阿期已道:“阿微你不许欺负人!” 第 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5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85 章 年轻公子微有不好意思:“我怎欺负人了,不过是这故事太流行了,禁了几次也挡不住流传。” “那就解禁好了。”阿期笑。 年轻公子亦笑,起身到桌案上开出一个药方来:“将这药给她煎了。她应是听闻选秀受了风寒,再心神不宁失了睡眠,病才加重的。” 阿期不接药方,笑道:“她是因你病的,我可不管,你亲自煎药来。” “我,去煎药?”阿微指着自己。 “怎么,不可以吗?你不会煎药了?” “会。”阿微磕绊一下,拿了药方出去了。 阿期在这里笑,青弦试探问:“方才,这位是——” 阿期笑道:“当今皇上啊。” 待阿微端了药碗进来,阿期亲自掀起床帐,对阿微道:“过来,你亲自喂药。” 阿微看到了帐子中的林脉脉,微微一滞,转头对阿期道:“我,不会照顾人。” “我选了她给你,从此你就要照顾她一生一世,不许反悔!”阿期含笑说。 “你强加于人。”阿微低声。 阿期怔了,问:“你是什么意思?” 阿微退让道:“我来给她喂药就是。”坐在床边,一手扶起林脉脉,一手端药碗,将药给林脉脉喂下去。他动作应该是温柔,泪却自林脉脉眼中悄然转满眶,只是强撑着不让泪落下来。 阿期一边看着,不由也伤了心,红了眼圈,道:“阿微,我不管你怎样,我选了她给你,请你今天就带她回宫,只她一个人,别的人我不会再帮你选,全部送走。你若不满意,三年后,你再找别人帮你选!”转身就离开。 “阿期!”阿微将药碗塞给青弦,将林脉脉小心放回枕上,一个旋风般便出了屋子去,遥听他拦住阿期:“人我带走,但别的人不可以送回。这名单上的六人必须入选。” 阿期说:“你看也没看她们?你怎样选的?”停一停,“你选的到底是她们还是她们父母亲属的官职?” “阿期,这是朝政,你不要苛责我。” “可——每个女子都希望得到唯一的忠贞的爱情,你给不了,就不应该让我选,你不能让我害人——”阿期的声音带了难过的哭音。 “你别哭。”阿微心痛道:“我尽力,我尽力好不好?我娶妻不过是为了你……” 阿期打断他:“阿微,你说什么?你想清楚了,再说一遍。” 阿微有些发慌:“我,我怕我死了还没有孩子留下,我娶妻是为了你有什么不对的吗?” “阿微,我当你是亲人。”阿期的声音停了一会儿,柔和道:“阿微,要全心全意待你的亲人。在世间,不要伤害爱你的人,也不要伤害你爱的人。你带林小姐入宫吧,她是我见过的最美最好的女子,你好好地照顾她,为她遮雨挡风,让她成为你的独一无二的玫瑰花。名单上的六人我明天会帮你选出来。”她离去了。 院子里静了很久阿微才进屋子来,他的眉间是懊恼抑郁之色,对青弦道:“收拾你家小姐的东西,随我去皇宫。” 声音却是清平的,语调没有一丝波澜。 青弦看向小姐,那半碗药还在床头的矮几上放着呢。没有小姐发话,她不会遵从旁人的意思的,这个人是皇上也不行。 林脉脉在落泪。她以帕拭泪,泪止不住的落。她读了那么多书,有过那么些开心的时间,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皇宫连在一起,还是这样的一个皇上,太荒诞。 那皇上走过来,走到她的身边,端起药碗,用唇试了试,药已经凉了,端着药碗就出去了。 他再进来时,药已经温热了,他温柔坐在床边,一缕清新的混合着丹桂薄荷以及不知名目的好闻的香袭绕来,他的手臂已揽过她的肩,用温和而好听的声音说:“来,把药吃了。一会儿,我给你做燕窝粥喝。” 番外2情不知所起(下) 他真的出去做了燕窝粥来给她吃。他说是他做的,那一定是吧。他一勺一勺地喂给她,温柔耐心,仿佛喂她粥喝是世上最重要的事情,什么也不能分去他的专注般。然后,他向她一笑,那么温存,竟然还有一丝腼腆,他此生还没有和一位女子这么亲近过呢。 阿微觉得自己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的追慕和得到,林脉脉,一见面就已是他的。 他亲扶了林脉脉上车辇,那么些羽林军鲜亮整齐的在祁府门口排列着。他命人传谕礼部,封林脉脉为元妃。 这个封号在群臣中起了一些躁动。元妃,意思是原配,第一个妻子。皇上此举简直抹杀了皇后。可是皇上肯纳妃已是天大的好事,忠臣们识相的没有劝谏,怕皇上再将祁翾召回甘露殿来。 他扶了她进甘露殿,将病弱的她安置在床上。一路上林脉脉一直握着帕子在悄然垂泪,可是没有哭出声来。这一会儿将被子为她掩上,她依然无声无息,虽然隔一会儿有泪珠缓缓滑出眼角。她与阿期完全不一样——方这么一想,阿微已转身离开寝室,到外面的桌案前,随手拿起桌上的奏折。 大殿里空荡荡只他一个人,让他有些不习惯,以往总是有祁翾陪伴左右,整理奏章,翻查资料,讨论朝政。哦,是了,现今多了一个轻手轻脚走来走去的丫鬟,以及在床上落泪生病的林小姐。 他想要水喝,可是没有祁翾在。他在的时候,太监和宫女就一个也不许在近前,明天,要把这个规矩告诉林小姐。 他终于点手召唤过来青弦,告诉她,如何出大殿到前方的嘉献门外找管事太监,要茶要水要糕点要一应用物。 直到三更,他从来没有这么神思不属过,所有的朝政都处理不下去,一径地走神。因为他的床上躺了一位病中的林小姐? 这么一想,终究不安心,她别病加重了,那么抑郁流泪不停的。 进寝殿,林小姐在床上已睡了,青弦伏在脚踏上也瞌睡着了。烛光下,她们两个人柔和静谧的就似一幅画。阿微不由一笑,轻走到青弦身边,推一推她:“你去那边睡。”将西配殿指给她,以往祁翾在那里,倒正好安置这丫鬟了。 青弦睡意朦胧警醒,见是皇上,大为羞赧,低头匆忙退出去了。 阿微这里不由看林小姐容颜,真是天生的令人爱怜,心下怜惜,轻上床去,在林小姐身边躺下,拉了被来,一时甚是慌乱,心嘭嘭嘭地跳起来,那是从没有过的。暗自屏息凝神,却终究是无用,便侧身起来,细看林小姐眉目鼻唇,倒真是有生以来没有这样细打量一位女子过,心中的柔情自己也不明所以地蔓延上来,烛光的影在摇晃,晃着那个少女柔和细腻的肌肤,不知为什么想起一个词:幸福。 世间,有个女子是他的了。 早晨起来,阿微下床正装束衣襟,林小姐已醒了。他动作足够轻,林小姐也未动一动,他却立即知道林小姐醒了,心不知为什么有些慌乱,他什么也没有做啊,何至于此,那林小姐已起身,阿微忙道:“你睡好了,我要去上朝,很快就会回来。” 林小姐羞低了头,却仍然是起来。也许是汤药的缘故,她昨夜这一场大睡,竟觉得好了许多,羞赧起身,见阿微怔在那里看她,不由侧过脸去,将一旁的玉带托过来,低转头送到阿微面前。 第 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6 章 天上的星都是暖的 作者:何暖暖 第 86 章 阿微心内一热,接过来时竟是不由分说的温暖,林小姐已然双手尊重奉了皇冠来。她一径低着头,真是难以言传的婀娜秀美。一种全新的感觉自头顶倾灌而下,阿微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是拙于言辞的,想说什么,竟找不到语言! 他带好皇冠,要离去了,林小姐竟拜下去,不待林小姐说出话来,他已一手托起她:“不要,不要这样,你是——我的妻。”他忽然想也没想的,将林小姐揽在怀里,那细腻柔软的腰身让他再不可扼制,低头便欲吻下去,却只吻了她额头,放开她,仓皇逃出去。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逃,他都逃出大殿了,才长出一口气,停下来。 清晨的天空青蓝乍现,他的人生已与往日不同,生命仿佛突然崭新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想起几件要紧事,那边青弦已从偏殿里迎出来。她早起来了,一直等待着,没想皇上忽然自大殿里跑出,见皇上向自己这方向看来,才连忙迎上前。 阿微交待青弦通知早已守候在嘉献门外的太监宫女进来为他准备沐浴之物及晨间糕点。以后所有的生活起居就靠这丫鬟了。 他其实是要起床沐浴的,没想佩玉带带皇冠,自己不由笑起来,很美好地笑起来。这真是一个极好的早晨,空气这么清润,他恨不得跑一跑跳一跳才好。太监宫女们低头鱼贯而入,他避去书房,他的习惯是回避见一切的宫人。 他洗漱沐浴毕,进殿内早餐,不过简单的奶酪糕点,林脉脉已装束好低眉恭敬侍立一旁。他看着她这样觉得想笑,又喜欢,原来林脉脉的一举一动一抬眼一低眉都让人喜欢看不够,世间竟有这样美入神韵的女子,风姿绰绰,飘柔若仙。 他请她坐下,坐在自己的身边,她谢坐,非常精细地温柔喝那碗奶酪,她也许有些不习惯,眉尖只微微地蹙一下,就恢复如常了。结果阿微简直忘记自己是怎么将一那块糕吃完的! 终于明白,什么叫美色,什么叫沉湎。 他对她说:“林——爱妃,”他不知道叫她什么好,林脉脉已几乎不察觉地迅速地尊敬地在那里恭听了。 “我上朝后,宫人们会来打扫房间。你只在床上养病就好,需要什么,尽管让青弦与艾总管说,由着你喜欢。不要离开甘露殿,不用去拜会皇后,若有人来催告,就说我有口谕,静心养病,不得走动。我回来之前,不要吃东西、喝水,让你的丫鬟警醒些,别让谁近你的身边。我封了你元妃,因了这封号,我怕有人起害你之心,你可明白?我的话,每句都是圣旨,必须照做,不得倏忽大意,可知晓了?” 林脉脉站起来,施礼称是。阿微笑了:“不用行礼的,这也是圣旨。” “是。”林脉脉应着,脸微红了。 阿微看青弦:“照顾好小姐,小姐若有差池,唯你是问。不许与太监宫女们闲谈,祁府里的事一个字也不许在皇宫里讲!你若敢违背,你家小姐在皇宫里可就孤单了,你明白?” 青弦心跳,应“是。” “待我下朝了,我来给你熬药。”阿微转头对林脉脉道,声音恢复了清柔,林脉脉低声称是。 皇上走了,林脉脉扶着青弦慢慢回到床边,这才觉出颊热,头痛,冒汗,发冷,腿软,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难过,枕在明黄锦缎的枕上,想起“一步路不可以多行,一句话不可以说错”,父母这一时不知在怎样为自己担心?而那皇上,面貌举止话语……心便是轻跳,赧颜。 阿微从没有这么迅速的上朝过。以前他都尽可能拖延,经常就一件事挨个征询官员意见,逮着应对不合意的官员就可着劲地教训,动不动就过午时也不散朝,让那些官员们在他面前都跟避猫鼠似的,今天却是万事从简,三言两语分派下去,散朝。 群臣们都彼此对眼神,然后看祁翾,祁翾谦逊笑,大步流星几乎是小跑着避开人群回家了。 阿微一旨令下,东侧殿就变成了御药房,连炉灶药吊都一概配齐全。因为元妃体弱多病,皇上有了新爱好,热衷学医配药了! 他为林脉脉诊脉,然后去配药煎汤。林脉脉很快发现皇上真的是亲自做这些事的,因为空落落的大殿以及庭院里,除了她和青弦,根本就没有别的宫人。 那些打扫卫生的宫人们都小心谨慎,没有一个敢多话的,打扫完毕后向她告退,转瞬消失得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人来告诉她去拜见皇后什么的,甘露殿里就只她和青弦两个人。 那让她不安,她想了想,还是来到东侧殿,皇帝陛下正在那里煽火煎药呢。见她进来,展颜一笑,林脉脉不明所以地羞低了头,“臣妾参见万岁。” 她没敢行礼,皇帝已道:“别叫我万岁,这里没有外人,你叫我阿微。你,叫什么名字?” 林脉脉轻声答:“脉脉。”伸出手来,在手心里写下“脉”字。 皇帝笑了,“来。”他拉她至身边小凳上坐了;“烧过火吗?” “没有。” “试一试?”他笑着将木条放她手里,她就真的将木条架在火上去。火星毕剥剥闪,薪亮火传,阿微笑着说:“这样像不像寻常的夫妻?” 有晶亮的火星在林脉脉眼眸中闪,她转过头,看着俊美的皇帝,笃定的点了点头,绯红了脸颊。 恋耽美. []【胡萝卜酱】整理 第 86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