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庭轩》 分卷阅读1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1 ================= 书名: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文案: 洒泪亭畔吴轩泥与满庭霜的故事。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轩泥,满庭霜 ┃ 配角:叶欣,史涓生 ┃ 其它:江湖,假面,人性。 ================== ☆、一 一 疯瞎子道士柳杀刀死了二十年,他那把弑鬼不见血,杀人不沾红的杀刀便也消失了二十年,可它还未被人完全遗忘。京都吴府上挤满宝马的马厩里,常有个人边陪着大小马儿吃食,边做着一个白日梦。 这个人为了让一个故事完整,亦为了那年迈的眼花的祖母,浑浊眼里再生起悦然的光彩,他要找到那把杀刀。为找到那把杀刀,他已经做了十二年的梦。 那年他不过才八岁,听他的祖母给他讲了他痴心的姨婆和狠心的柳杀刀之间的故事,他就暗下了决心。 祖母是靠坐在梅花树下跟他细细讲的这个故事的,除了记住故事,他还对那与众不同的梅树记忆深刻。梅树有沟壑是刀刻的,几百道,有花环,总是新编的。 梅数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年,直到有一天他如往常再去看它。沟壑仍在,花环已经枯萎得如被火拷过一般耷拉枝上,自那之后,那棵梅树便也很快死去了。 那是棵野树,无人去护理,死了,不值得惊怪。可他仍然难过极了,一个懂事的男儿,竟掉了泪水。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为何,总觉有乌云罩在他的心上,时不时地,阴翳便要将他完全淹没在伤感的大雨里。 这份情绪纠缠他好长一段时间,于是他开始想要找个方式排解这份孤独,这种悲伤。他的方法是看马儿吃食,尤其是冷冽的寒冬,看马儿们的大嘴有力嚼着茅草,津津有味,嘴角边的白沫如浪花飞溅,冒着热烟。他便跟着马儿享受这份满足,胃里仿佛吞下,一个炽热的太阳。 马厩里共有马儿二十六匹,有公有母,有长有幼,却全是黑色。不与父亲相同,他都另取了名字。他真心喜欢这些可爱又狂野的马儿,他欣赏马儿的黑得透亮的毛发,以及清得出水的眼窝。想身子这么黑,眼睛却这么清澈呢。 他注视这两汪清水,清水也凝望他。马儿轻甩甩头,头顶的鬃毛左右鞭打脸庞,鬃毛上的白霜,在身下抖落,落地时细微如呼吸的响声,将他的眼珠拨动了。 一个男人说话:“二少爷您让一让,我们来喂马了。” 他没答话,径直从捆满茅草的车上跳下,往街上走去了。 近来,总是有个奇怪的声音时常在他头脑中响起,使他陷入短暂的疑惑和迷茫。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如风声,似低语,又像白雪融化在草地。使他的坐立,都变得不安起来。 此刻他漫步在大街边,鲜黄的日色流转过他的脸庞,倾斜在沿街的建筑,他听路旁茶楼里烧着的水壶里的水在旺旺的炉火上忽的沸腾了。便转身走进茶楼,朝苏姓掌柜要了一壶热茶,边品边继续追溯这声音的来源。 近来,他发现这座茶楼里,突然来了许多总是沉默或者寡言的陌生人。这些人无一不戴着深色的大斗笠,将自己的脸捂得严密,唯一能显出年龄的,是一双双干似树皮,或者白嫩如藕的手。 他们就是江湖,他们就是江湖惯称的侠客。因每人手边都紧攥着一把武器,那是他们地位和实力的象征,因此连在喝茶吃酒谈话休息这样的平常时间也不会轻易放下。 他暗暗在记忆里搜索,城中最近可有难解的帮派纠纷,或是无聊的武林大会?思索无端的罅隙,那个令他坐立难安的声音却蓦地清晰了。 这个声音来自大街上孩童们争相传诵的一首童谣: “杀刀杀刀 三尺七分二厘高 人骨作柄,兽皮为鞘 夺命者,把它找 保身者,将它靠 此刀傍身人奈何,一刹冷月护梅梢 谁怕它天涯海角,山隐水迢 江湖险恶,任我逍遥” 喧闹从耳边呼啸过去,他终于想起,原来他该去看那棵死去的梅树了。与看马儿吃食一样,时日一久,连最初为何会这样做都忘却,这个习惯已经戒不掉。 每年立冬,去看梅树,就是他的习惯之一。他走出茶楼,牵住一个小孩,道:“这童谣,是谁教给你的?” 小孩灿烂的笑容凉下去了,这个人的眼睛好可怕呀,好大好硬的手,正有力按住自己的肩膀,小孩猛地大哭。 其他小孩怔怔地,咬着手指,抠着衣角,目光胆颤望他。他立刻松了手,自惭是自己着急了。忙从钱袋里掏出几钱银子,塞给泪如豆洒的小孩,转身离开。他常用这种方式去补偿被自己伤害的人,或者感谢帮忙的人。 走了几步,小孩竟战兢跑上前,将钱还给了他,边哭边告诉他:“是一个带面具的大哥哥告诉我们的,我们有了他的钱,你的钱我们不要了。” 没用钱,他还是得到了问题的答案,薄唇间漏出一句“谢谢”,随手将钱扔进旁边乞丐的破瓷碗里,咣当的清脆,在提醒他还莫要忘了买一坛酒。 买了酒,城中老蒋家酿的陈年女儿红。提着来到死梅树下。树下枯叶堆叠如小山,不断有蜈蚣,潮虫在湿润又僵冷的叶上窜动。他的注意力永远都在树上的刀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它太明显,太刺目,刺痛他的全身肌肤和心脏。 祖母说这全是姨婆刻的,他的姨婆,叫易雨妾。姨婆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情长。 情长,命短。 爱情里并不是情长的都命短,但命短的,用情一定很深。 抚摸这些沟壑,他总想去拥抱祖母口中这世上所有人都及不上的,用情至深的姨婆,愿望的强烈,尤其对树喝酒消愁之时,达到了顶峰。 一坛女儿红自然喝不倒他,姨婆已死的愁闷与再无法见到姨婆的无奈将他紧按倒在树干上。他的头枕在一个硬邦邦的树瘤,树瘤戳他的后脑,他被扎得疼却又觉得舒适,因为这能使意识保持清晰和真实。 在某一瞬间他起了这个念头,姨婆在廿岁的时候自杀了,那么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应该活过二十岁。在廿岁死去才能永葆青春和生而为人的美好。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二十岁了。这仓促的兴奋忽的被穿枝过叶的风声斩断,他听见风声里夹杂几句男女的惨叫,还有一个小男孩短促的求情,求情被抽刀声湮没了。 他直起身,拨开身旁死梅树上的枯叶,一只轻巧地扶摇而上的白鹭般,踩着树梢,忙朝求情声的方向飞去。 百丈之外。 他寻到一处农舍,栅栏外,他便撞见了三滩血泊。血在腥臭,有些挑战他的冷静,他凭借目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2 光判断,血泊中的三个人的胸膛都未在起伏,没有生还者了。 有两人的尸身是垒在一起的,一个樵夫打扮的男人蜷在底下,往上是一个面容惨白的农妇,只一具男孩的尸体趴在由房间跨入院子的门槛上。 这么小的孩子……他皱皱眉,走近了些,想将男孩翻过来。突然感觉什么东西向他的背快速俯冲下来,他机敏地侧身,擦耳而过的同时伸出手指夹住了。回身的瞬间,一双脚步踩身后槐树梢的阔叶,沙沙一响。 他穷追上去,锲而不舍。 总是差一点就追上。前面的人亦是如此想,差一点就甩掉这个执着的家伙。 一口气追出十里。想暗害他的人,身形是个高瘦的男人,穿着夜行衣,那人偶尔回头的时候他还知道那人戴着面具。 除了这些,此刻能辨识那个人的最有用的信息,就是轻功路子,只是那人使用的轻功脚法,他一时认不出来。 师傅曾为他讲解过当今江湖一百八十二种轻功脚法,在那人那里,他却找不到对应的一种,似乎是南派吴氏独创的月踪步,又有些像中原申家的雁踏平沙。 那人背上,紧系着一个棕色包裹。向前跃起躬身的时候,现出包裹之物的轮廓,他第一反应那是把刀,硬得不变形,弯得不像剑。对刀,他有天然的敏感和厌恶感。但什么值得害人性命才夺来的刀?在普通樵夫的家里? 天快黑了。 已追赶几炷香,那人似乎不想再逃,直觉告诉他,那人并不怕自己追上,只不过是在溜着他兜圈子,自十里之后,那人实际转了个弯,已往城中在飞。他仍竭力要赶上,但他明显感觉吃力了,已跟不上那人轻盈的步子。 离城门尚有好几里,暮鼓声已突兀几下。二更,城门已经关闭,夜禁来临。即使他是吴府的人,是大将军的二公子,他仍不想给祖母和父母添什么乱子。 那人身法利索,趁门卫巡逻城墙的他处,快速重叠进一团黑影。他跟随黑影其后,亦迅速滑翔进了城里。 月亮被云遮住,大街如漆墨黑。店门紧闭,人家休息,夜来静谧,任何声音都能被放大。城墙与房瓦之上,两团追逐的影子似被线紧牵着移动。瓦被不小心踢翻,有人疾呼,旋即马蹄铮铮起来。 金吾卫发现了他们。 一个翻身,那人已急速落下房顶。他回头望金吾卫的来向,那手提的灯笼火光鲜艳,摇晃近了。他于是疾走几步,匿在墙根,尽量不发出一丝动静。 金吾卫的脚步在巷子徘徊,踩到碎瓦,踢了石墙,唾了几口,声响渐渐散失在夜里。 月亮也被乌云放出囚笼,显出重获自由的热烈光芒,月色倾泄到他的脚边,他抬头看天。竟看见城墙上,仍嵌着一个高瘦的轮廓,轮廓环抱双肩,一副铁制面具朝自己反着冷光。 那人也在注视他。趁月亮未被乌云第二次囚禁,那人终于动了脚步,蹬地飞走,不知何处。 他将那暗器掏出摩挲一回,又望向城墙,暗黑的城墙上,留两束惊疑和渴望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衔接的是《一霎微雨》,亦是个独立的故事。 ☆、二 那人想用来杀死他的暗器,是一个飞镖,飞镖是六角形的,似乌黑的坚硬的雪花形状,镖面干净,没有任何的文字或者符号,向他说明它的来历。 于是他求助他的师傅。 他学武的师傅共有七位,七位师傅分别教他兵器、箭术、马术、拳法、轻功、奇门遁甲还有兵法,是父亲从各地三顾茅庐请来的。学文的夫子,则有四位,是祖母花大价钱征来的。 这飞镖送予的师傅,是专研究兵器的胡幺小子。 墨云笼罩的早晨,他关了房门一直走,很快走到吴府后门一座冷寂寂的山洞。山洞石壁上静悄悄地渗着水,偶尔有蝙蝠扑飞过他的头顶,他暗数着两侧的长明灯,第三十二只了,果然听见“呲呲呲”的淬铁声。 他掩了铁门,见师傅在画双戟的图纸,他喊道:“师傅。” 当这个白发苍苍的师傅转过身来,他不得不首先注目于师傅脸上的西洋眼镜。这是师傅八十六岁寿辰时找他特别要的礼物。这眼镜永远挂在师傅的鼻梁上,师傅摸过炭灰的手常去扶将要下掉的眼镜,这一次镶金的镜边离完全的黑魆魆已经不远。他一直留心着,要再送一副。 胡幺小子喜道:“小伙子!” 他走近些,将飞镖呈上去,道:“请师傅为我解惑!” 胡幺小子拿起,有眼镜,自然看得格外清楚。胡幺小子细将飞镖端详,花白的一字眉,皱如狂风中的枯草。他内心正打着鼓,却听师傅突然笑道:“你这不听话的小伙子,平时叫你多跟我学习学习暗器,你偏不学,偏不学。你其他兄弟都学,就你不学。今日你反拿个暗器来找我,我也偏不告诉你。 除非,你跟我学一门暗器。” 他道:“师傅已经知道这飞镖来自哪个门派?” 胡幺小子嚯嚯大笑,昂头表现出骄傲,反问他道:“不然?” 他道:“请师傅明示。” 胡幺小子摇头,道:“不行不行,我都说了,你要跟我学一门暗器。” 其实他并不想用暗器,君子坦荡荡,祖母曾如此教育他。他也是如此认为的,如果要获得胜利,没有什么比面对面击倒对方更坦荡。 这是他的原则,但对行走江湖惯有仇恨的人来说,没有人会想到有人会固执地不越这个“雷池”,反而觉得此人是在标榜清高故作君子。 然而你没看到不代表没有,相反,只有在无人看见的时候还在严格遵守的原则,才能被称为原则。 现在这个原则却有些轻微的动摇了,他更好奇凶手是谁,他想找出他,然后审判他定罪他。 他出口时却道:“师傅见谅。”这就要走。 胡幺小子做出眯眼又张嘴的表情,道:“我知道你小伙子想得啥,你的性格那是正直得不能再正直了!你以为我教你暗器是让你害人吗?” 他道:“那……” 胡幺小子颔首抬眼,额头五六道深深的皱纹无言将他逼视,仿佛在说:“你领悟不透我的话,如何做我的徒弟。” 但他确实不懂,暗器的“暗”,已经说明它是见不得朗朗白日的武器。 胡幺小子赌气似地舞动手臂,道:“暗器是用来杀人的,但它也是可以救人的!” 他略一沉思,道:“我,明白了。”暗器可以救人,名剑亦可以害人,生死、明暗的抉择在使用的人。 他道:“师傅教我什么暗器?” 胡幺小子简直难以置信这样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高啸一声,窜上房梁,倒挂金钩来表达喜悦。而他来不及反应,师傅又已在屋内狂奔几圈,迅猛的风声昭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3 示师傅如愿后的亢奋。 胡幺小子笑道:“好!” 张开双臂,闭眼道:“你在我身上找暗器,找到什么,我就教你什么!” 师傅的衣服,大约十年没有换过,他自然不习惯恶臭。他伸出手的犹豫,不碍这臭气,也并非觉得找出暗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他只是在思考从哪开始找起。最厉害的一种,应该藏在哪里? 半柱香过去,他额上渗出疑虑化成的冷汗。他心里残存的不愿意学习暗器的芥蒂,此刻全换成寻找答案的好奇。师傅不是说他这宝贝衣服里藏有八百多种暗器,为何自己一种也找不到呢? 他听见师傅站着打起了呼噜,口水流出嘴角晶莹一滴。他灵光忽的冒出了,便握了拳朝师傅脸上佯抡去。霎时一根银针突然自师傅嘴里射出,他躲闪不及,好快的速度! 胡幺小子被拳风惊醒。发现徒弟受伤,眼里没有错愕。当他见那根银针只刺入徒弟掌心四分之三时,便仰天大笑起来。 胡幺小子道:“我非常开心,所以我要笑。人遇到危险就会下意识自卫,你佯伤我,就是要试出我最信任最保险的暗器,亏你想得出来。但我最保险的暗器,居然没有射穿你的肉掌,哈哈,小伙子,真是后生可畏啊。” 他道:“冒犯师傅。” 胡幺小子笑道:“看了一遍,学会了吗?” 他道:“我已找出师傅最厉害的暗器,但速度太快……” 胡幺小子笑道:“不急不急,我们先聊聊。你说,你认为什么是暗器,什么暗器又最厉害?” 他道:“不为人知而暗发者是暗器,暗发一击致命者是最厉害的暗器。” 胡幺小子伸出手指,又笑着摇头,道:“暗器也是一种武器,只不过,使用的人在明,你在暗。比如你看不清敌人的剑法,每一招对你来说都是致命的暗器。但你若出其不意,快到别人反应不过来,你使用的任何物品,就都是暗器。” 他道:“受教。” 胡幺小子道:“当然我说的,是有形的暗器,既然有形,只要反应够快,就能接住,就像你接住我自保的银针。所以它总归有破绽。这最厉害的暗器,你别惦记,我不会教你,也教不了你,我不希望你去学。” 他道:“还有师傅不懂的暗器?” 胡幺小子道:“最厉害的暗器,杀人于无形,是人心。你学不会的,因为我一生都没参透。” 他道:“什么人会使用?” 胡幺小子道:“碰到利益时,人人都会。” 他道:“这样的暗器,当真最难防。” 他将嵌进肉中的银针使力拔出,牵连出一条细长的红浓血丝。吃下胡幺公子递上的解药,仍不忘问飞镖。 胡幺小子神色大变,慌张推他,急道:“你转过身去,快快快!” 他不解,仍遵师命。 许久听不见师傅的呼吸,他正欲说话,胡幺小子的声音便忽从石室外传来:“小伙子,你已经学了我所有的本事,你父亲交代我的任务我完成了,我要走了!那劣质的飞镖,无门无派,就跟小孩儿闹着玩似的,估计是自己做的吧,天下独此一份。” 他听师傅说要走,挽留道:“师傅……” 胡幺小子道:“我再送你几句话。人心自古难猜测,善恶向来无准则,常人莫把疯子惹,多个心眼非下策。好徒弟,来生再见!” 滴水声又清晰在他的耳边,师傅已迅速离开。他挽留不得,只好朝师傅那幅未完成的双戟图纸鞠躬,当作为师傅送别。师傅年届九十,这次送别或许是死别了。 尊敬与不舍使他长长地低头,直到脑袋有些充血才抬起。他想起飞镖,原来如此,是为了隐藏身份刻意另作的暗器,或许那人亦使不惯暗器。 飞镖已经没有价值,那套奇怪的轻功脚法呢?或许能有些用。 ☆、三 三 他这就要见他另一位师傅。他最乐意去见的师傅。 吴府本宅在城西,他的父亲战功显赫,力镇京都附近的农民起义,皇帝万历另赏赐吴家一座百亩园林。吴家于是开辟宅基,东门往东增拓三里半,西门往西延长半里,方将园林容纳在宅内。请人刻上门匾,上书“宁园”二大字,门前石刻两座,左立椒图,右蹲赑屃。另有两方门柱,刻对联一副,万历亲笔: “牛舌君为首,护八方河宁海晏 春色我作先,纳四季风朗月闲” 宁园也是他读书练武的地方。他的十一位老师,里面住着十位。 他自山洞出来,走了一盏茶由温变凉的时间,抬头已到宁园。他发现那副对联上的鎏金大字,“宁”字上有个小脚印,秀气只堪他手一捧。印记很浅很清晰,立在柱子前面就能辨识花纹,这种复杂的艳丽的花纹,是教他轻功的师傅最喜欢的样式。这位师傅的名字,叫满庭霜,这柱子光滑得紧,师傅常用它来练习轻功脚法。 走近园来,穿一条青绿小径,过半亩残荷池塘,饮雨亭里他停下脚步。满庭霜师傅在焚香晨坐,他不便打扰,于是于旁侍立。 上好的檀香袅袅,披拂在满庭霜师傅脸前肩上,他闻一口立觉神气爽朗。香燃了半截,等待,不觉得无聊,他的眼神黏在满庭霜师傅雪白得能看见青蓝色血管的手背上,久了却醒悟有些失礼,只好偏向别处,看向池塘水面上的活泼跑动的水蜘蛛,这次他再未移开眼神。 听满庭霜忽的开口:“轩泥小哥,你又先去见那胡臭小子了?” 她惯称胡幺小子为胡臭小子,胡幺小子从不洗澡,从不褪下那身满藏暗器的衣服,她爱干净得很,最是讨厌,有她在宁园,胡幺小子一次也没敢踏足进来。 他道:“我有事情要请教他。不过他已经离开了。” 眼睛睁开,一双晶莹的瞳孔含着两分惊异,满庭霜道:“你先去池塘边,散散他身上的气味。” 他正想去看水蜘蛛,看绿萍,那一对长脚蚊打架,也不知谁赢了。 走至湖边晾了一回。将外衣脱下,挂在竹竿上,又回身步到亭中。香已经成灰,满庭霜伸个懒腰,对他粲笑:“轩泥小哥,过来!” 他走近半步,满庭霜脸已贴在他胸膛,嗔道:“好几天不来看我,今天一身臭气就来了。我可好想你身上淡淡的梅香。” 他道:“庭霜。” 他唤她一声庭霜,这位师傅,不过十九岁,比他的年纪还要小。 他自然不愿意先动身体,让满庭霜误以为自己的举动给他带来的是不适。然而他的心却在剧烈跳动,这急切甚至胆怯的跳动声使满庭霜的脸突然灿如朝霞。 一个少女最可爱的时候就是情不自禁脸红的时候,于是他的心似乎都快被可爱的满庭霜融化。 池塘里一对鸳鸯正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4 互相啄洗羽毛,睹见亭中的两人,又依偎得更紧了些。 满庭霜道:“胡臭小子走了?” 他道:“嗯,今早教过我暗器,就离开了。” 满庭霜道:“难怪!你都把他看家本领学会了,他还赖着干嘛?他说去哪了吗?” 他道:“没有。” 满庭霜蹙眉道:“这个臭老头子……” 一阵烈风,将竹竿上的衣服掀起向湖中心飘去。又是一股轻风,满庭霜身体已弹出三丈,接下衣服,一朵荷花般停在湖心。 他亦飞过去,水面的涟漪荡得远些,也剧烈些了。险些没有站稳,满庭霜扶住他。 他道:“我近来见过一种轻功,似不在庭霜所教之内。” 满庭霜道:“我看看!” 不过一夜,他记得完全,模仿着使出那人的轻功。 满庭霜看进眼里,笑道:“轩泥小哥,可记得玉山史派的脚法?” 他道:“我觉得不像是玉山史派。” 满庭霜笑道:“玉山史派的轻功最不易辨识,既四不像,又什么都像,就像那些野路子。你认错了也不怪你。” 如果是玉山史派,他追不上那个人,也是正常。 满庭霜又道:“这史老太君好像并没有几个子嗣,史派轻功存世不多,我都难得一见,轩泥小哥,你在哪看到的?” 他道:“城外山林,但我没有追上。” 满庭霜眼里透出怒气,道:“就算是轻功独步天下的玉山史派,也不该如此羞辱我家轩泥小哥,我去替你报仇。”已飞向岸边。 他跟着落地,道:“那人早已不见。” 满庭霜的脚尖仍在踮起。 他转移话题,道:“庭霜看我这衣服针法如何?” 满庭霜将手中他的外衣来回翻看得仔细,抱住他手臂,喜道:“我也要!” 他道:“样式是新的,针法还是苏绣,过几日,我给庭霜送几套称身的衣物。” 满庭霜笑道:“好,我等你。”一团日色从亭顶漏下来,笼罩在满庭霜脸上,满庭霜忽道:“今天阳光真好!” 他亦觉得舒适,道:“我也正有此意。” 满庭霜笑道:“那我们走!” 戴上薄面纱,出了宁园门。满庭霜走在前,他跟在后面,二人漫步在京都最繁华的天府街上。 他了解满庭霜的习惯,每逛此街,必定要到天神庙戏楼中去听一出戏。京都的戏楼本来就不多,像天神庙戏楼如此豪华和宽阔的更如凤毛。不理会一路热闹景象,二人径直走入天神庙戏楼腰棚,戏楼楼主见熟客来了,命人打扫好一青龙台,邀两人上座。戏台上赵云七进七出,满庭霜时而欢呼,时而拍手,薄纱掩盖下的表情虽朦胧不可见,他见满庭霜的眼弯弯如月,便知她已陷入戏里。 一声让演员退场的尖锐铜锣敲得他皱眉,他悄观察满庭霜的表情,是否仍意犹未尽。不料满庭霜也在偷看他,是否仍在回味。眼神交汇,旋即有了共识。二人退出戏楼,到街上看河灯与画船去了。满庭霜道:“你陪我去看戏了,我陪你去看什么呢?” 他道:“这一处已看厌了?” 满庭霜道:“嗯。没什么看头。” 他于是在头脑中搜寻满庭霜喜欢去的地方,忽听满庭霜道:“不如去看梅花?此时梅花可开得正盛。” 他知道满庭霜喜欢梅香,而梅树开得最盛的地方,一定就是那处了。 他带满庭霜去了学士府。 易鹤亭作古之后,学士府转由易雨杏继承,易雨杏人在皇宫,便将此处改建成避暑的行宫,只一年回来住个几月,平日除了看门的几个家丁,并无别人。 学士府中的西苑里全是梅树。每一株都是姨婆亲手栽的。他实在不愿触景生情,置身于这样的一大片梅林。漂浮着 的绕不开的梅香,如同淡淡的却飘散不去的愁。偶然间,心似遣,在梅树边。 他道:“我忽然想写一首赋!” 满庭霜道:“赋什么?” 他道:“这梅。” 满庭霜笑道:“这梅可要好好赞美赞美,轩泥小哥。”她摘下面纱,嗅着梅花了。 他没有将赋写成,送满庭霜回到宁园之后,他边回房边想着冬衣的新式样。立冬了,已有些寒意。他回忆起几里外有三具尸体仍躺在寒气积聚的草地里,过了一夜,怕是结满了露珠,他们的灵魂潮湿得不能安息。 灵魂同样得不到安宁的还有他。凶杀案子不该是一个不涉政事的人去管,他想写封匿名信报给衙门,然而他却放弃了这个打算。毕竟他目睹了,他便不能不去管。 他从马厩里牵了一匹马,这马儿他取名御风。取来父亲留在家里的马鞍挂在御风背上,他轻拍御风脖颈,冷风中它踱步起来,清得出水的眼窝的朝向是林中的尸体。 ☆、四 四 他过去目之所见,这一条去往死梅树的小道两旁,时而有其它梅树在繁闹地招摇,反驳冬天说自己只是一个冷寂的时节,时而又什么也无。当梅树都消失之时,这一条只允许一架马车通行的小道便成了空阔的大道。远眺的眼神可以直接延伸到那座颓圮的破庙。 御风在大道上啃比它小腿还高的蒿草,他不挑食,没有身为名驹该有的傲娇,被杂草栓住胃,暂时不想挪开步子。他双腿夹夹马鞍,示意御风跑起来。因他看见这道上泥土里,凹凸着大片的马蹄印。定有一群人先他在前。 会是谁呢?这马蹄印浅,看来马的脚力不行。马蹄凌乱,毫无章法,虽是个群体,却无严厉的纲纪。会是谁呢?他大概知道答案。 而御风接到小主人命令,已奋蹄奔驰起来。 他将御风拴在死梅树下,嘱咐它莫要吃梅叶,梅树已经死了,他不想只剩怀念。御风马蹄高抬,将脚边讨它厌的蜈蚣踢走,打个喷嚏,表示遵命。 他又自梅树梢起飞,朝半里外的农舍飞去。 御风一直被脚下的小虫骚扰,这极度地打扰了他欣赏浑白天空的好兴致,有些还爬进他的耳朵,对他说些悄悄话。他不自在地剧烈摇头和疯狂甩尾,刚吃的蒿草几乎要反胃而出。 他近了些,耳里已有嘈杂的骂声凌厉和哭声凄惨。他只好悄飞到槐树上,观望农舍外的空地。尸体还在,五个穿着捕快制服的壮汉正在逼问一名精干农夫。 捕快拉拉扯扯,农夫身后包着头巾的农妇规规矩矩,农妇怀里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哭哭啼啼。 他对审问现场一览无余,想当时自己将后背露给那个凶手,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这群捕快,他一个都不认识,原来最近衙门里又来了一批“维安护民”,“捉凶惩恶”的新人。然而不管是新人还是旧人,看他们这办案时相同的趾高气扬的神态,大概也是同一类人罢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5 了。 他听一个捕快高声道:“你不会是贼喊捉贼吧?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个山匪要来这劫财?” 是这农夫报的案,或许他看见了凶手的样子,误认作了山匪? 农夫惶恐,无处安放的手在衣服、裤头乱抓,哭丧着脸道:“捕爷啊,我哪有那个胆子杀人?我和老刘约好一大早去砍柴,撞到老刘死在外面,都把我魂吓没了!” 捕快道:“这我哪知道你是不是撒谎,装可怜装胆小我可也会!”众捕快哄笑。 农夫五官急皱成一团,大男人,险要瘫倒,他老实嘴笨,不知怎么向捕快证明人不是他杀的。 这捕快旁边另一个稍年轻的捕快道:“好好想想啊,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洗脱你们嫌疑的。” 农夫和农妇对视一眼,两人眼神忽亮了些,他们已经明白是什么。 年轻的捕快直盯他们嗫嚅的嘴唇,不耐烦道:“想不起来,就跟我们走一趟吧。那几十套刑具,就算你皮厚骨头硬扛得住,你这个娇滴滴的女儿,那可就不好说了!烧红的铁块,往她小脸上这么轻轻一放,啧,她的肉都要烫开花啦!”边叹气摇头,边拍向自己腰上瘪瘪的钱袋了。 他早已理解这暗示,却在固执地等它再明显或是再偏离一点。他摇摇头,没有奇迹,以权谋私的做法,这群捕快又一次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令他亲眼目睹了。 他轻叹气,他很少这样失落。他飞下地去时,惊得众人齐齐哆嗦,已有捕快抽出弯刀,刀尖相向。胡幺小子说,这是人遇到危险时下意识的反应。 他道:“人不是他们杀的!” 年轻的捕快道:“你谁啊?” 他道:“这三个人被刀割喉,一刀致命。伤口又细长平整,不是普通的山匪能做到的。” 年轻的捕快舔舔下唇,心虚地便也低头瞟瞟尸体,道:“老子会看!用你……” 他向前走出几步,背着众人,却留一个侧身位置给年轻的捕快,年轻的捕快愣着神,将信将疑跟上去。 他尽力使自己保持尊敬,道:“问阁下姓名。” 年轻的捕快道:“叶志!” 他将自己的钱袋取下,递给叶志。沉甸甸,鼓鼓的,叶志一只手环握不住,便突然万分心喜起来,即使听面前这个说话无表情冷如冰的,他先前并不待见的人说“人不是他们杀的”时,仍然保持着难以抑制的笑容。 他道:“人不是他们杀的。” 叶志笑道:“好说……好说……说不定是什么江湖上的野刀客拿他们练习刀法呢!说不定也是他们自杀的,总之,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他们。” 叶志回身对农夫笑道:“看你这个怂样,好了好了,你已经不是凶手了。” 对众捕快抖眉,众人会意,相视窃笑,齐跨上马。叶志向他笑道:“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 他要取一个化名,忽然想起梅树叶子,不知御风受不受得住诱惑,啃缺他的心头肉没有,他道:“叶心。” 他笑道:“哟,还是本家,那是亲上加亲,改日我找你打猎去啊?” 他随口道:“我住饮雨亭。” 叶志道:“饮雨亭?好,叶兄,等我忙完公务就去找你,这捕快啊,一点不好做,你看一大早地刚跑这鬼地方来调查,现在我又要去缉拿真凶,一口气歇不了!再会啊。” 马儿嘶鸣,一众人满载钱财和得意,扬尘而去。 他看不上那些驽马,早不再留恋。只是在浓浓的鄙夷中掺杂着隐隐的恶心,他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做了不对的举动。他并不缺钱,但却不想乱花钱,还是用来贿赂那些滥用职权的捕快。很快这恶心便剧烈起来,他突然起了要去追上叶志们拿回钱袋的念头,这潮水般的神思被小女孩的话堵住。小女孩见他把捕快打发走了,向他小声道:“谢谢你哥哥。”不是他帮忙,他父母就要被坏人带走了。 小女孩被农妇猛一掌拍上嘴巴。疼!刚止住泪水的眼睛又涨了潮。他心疼了,瞪向农妇。 农妇刚对小女孩使了不轻的力的手,此刻被吓得瘫软。呆滞的眼神透露出惧怕。 农夫忙下跪朝他磕头:“好汉好汉,不要杀我们!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农妇也将头磕得梆梆响,道:“对对对……” 他正要问他们看到了什么,哪怕是凶手使用的武器也好,自己还未开口……既然如此,想必也问不出什么名堂。他又摸出一点碎银,扔到农夫头前,道:“麻烦将尸体掩埋。有劳!” 农夫道:“好好好!” 转身要走,听身后老妇在嘀咕:“死鬼你找死不赶趟,他们都是一伙的。你不去报官什么事都没有,现在还要你来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不怕鬼我怕。杀千刀的……” 他的头稍稍转了几分,正好让农妇看见一个侧脸,农妇瞥见这冷峻的侧脸,又如耗子见猫噤了声,回归一个胆小本分的女人身份。 他忆起什么,突然问道:“这家人家里,有什么好刀?” 农夫色变,道:“好汉不要杀我们……” 农妇颤抖道:“有!有!丢了……丢了……” 听到这话,他一刻也不想多呆下去。 他不再逗留,去找御风,骑它回城。 御风听话地,不吃梅树叶,还守护死梅树,有什么脏虫子爬上枝干的,它便用鼻孔对准它,呼出热气吹走这些试图啃噬梅树的讨厌鬼。 他抚摸御风的头,感受御风昂头上扬的力。道:“走吧。” 城中人声鼎沸。 城中的江湖侠客越来越多了。到处可见各式各样的兵器,有刀有剑有枪还有扇子。他人不在江湖,这些兵器却如数家珍。 而这些人聚集在此,也是因为一首童谣。 孩童依然蹦蹦跳跳地穿巷过街,童谣却换了内容: “十九的姑娘念情郎 初生的马儿思战场 谁又把,杀刀想 洒泪亭前比武会 浩瀚江湖我称王” 涉及到爱情、江湖和争斗的童谣在他听来实在别扭,但不可否认的是,童谣过处,使大街上的人燥热难耐。江湖侠客被童谣的内容定在原地,他们如同觅食的狼,在风吹草动中竖耳聆听,获知了这样几条信息:杀刀已经找到;杀刀在洒泪亭;杀刀将被自己拥有。 他亦听得清楚,是的,朝思暮想的杀刀,祖母讲的故事的最后一个段落,将要在洒泪亭完结。 御风显得比他还要兴奋,昂头猛啸一声,他忙攥住马缰。马蹄踏地时他感到些异样,低头看御风的黑蹄。竟破了皮,绽出一点红血浆。 暗器飞来的方向,在右边的阁楼上。 他气氛极了。轻拍御风额头,命令它自己回府,边踩马背,跃上阁楼。这次,他一定要追上他。 是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6 上次的凶手,在明显的挑衅并激怒他。凶手闲庭信步,他如履薄冰,人一旦被仇恨支配头脑,实力便大打折扣。这次,他竟觉得累了,连追满庭霜时,他都没有这么出气不匀过。 凶手似在有意等他。凶手将他引到人迹罕至的城外,他道:“喂!” 凶手停下,转身对着他,环抱着手望他,不说话。 他看清凶手的面具,是一张微笑的女人的面孔。他开门见山,道:“你夺取的是不是杀刀?” 凶手摊摊手,仿佛在报以戏谑的回答。收回手的瞬间,突然从袖中发出数枚飞镖,六角形的,同上次要杀他的一样。他灵巧地躲过去。一个转身后稳稳落在房顶,道:“除了暗器,你没有其它的招数了么?” 凶手伸出食指摇了摇,食指渐渐弯下去,却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道:“我会揭下你的面具,你杀了人,你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凶手头微颤,微笑着的女人面孔摇晃,凶手似乎在笑。而他的后背却发凉,仿佛有人用剑在戳他的脊骨。 一个不重视别人生命的人,归根结底是因为轻视自己的生命,而不要命的人最可怕。他并不怕这样的人来伤害他,他怕这样的人伤害更多无辜的人。 凶手已迅速抽身离去,他没有追,他在思索这样的人煞费苦心经营的局,到底是什么。难道,真是他猜的那样么。 ☆、五 五 御风的前右蹄子,被高速的暗器砸伤。 他为御风细细包扎,御风自始至终都在若无其事地嚼草,没有管主人轻柔的动作,大概这疼,同人被针扎了一般。御风不是娇气的马,这小伤即使无关紧要,他仍将这视为一件天大的仇事,仇人自然是那个凶手。 昨日那平淡如白水的打斗,凶手似乎想杀他灭口,似乎又在试探他的武功。他理不清,陷入死胡同,他的直觉也有不准的时候。 他突然听见丫鬟叫他:“二少爷,老夫人叫你。” 一刻钟前。 吴府门外哒哒来四匹马,下马四个神情严肃的男人。这四人清一色蓝翎青裳,衣服上绣着腾飞缠绵的青鸟火凤,腰间别着黑鞘弯刀。下马之后,立即成了前一后三的站位。 领头的叫史涓生,八尺上下,宽鼻硕眼,面相憨厚有领导的气度,眼神的坚毅使人觉得他又不缺做事才干。 望了眼吴府大门上硕大的牌匾,对身后三位小弟,付愁、叶欣、白思吩咐道:“待会进去,恭敬一点。” 三人点头,暗自盘算。待史涓生秉过门卫,门卫秉过管家,管家出门询问一番,忙回身去秉了吴老夫人,方将四人迎入了吴府。 四人被请至议事大厅,笔直挺着,管家请他们坐下,一番推辞,一一落座后,丫鬟奉上茶。史涓生看碧绿叶子慢慢在水底舒展,白思悄眼觑羞涩丫鬟,叶欣手感受冰滑的红木椅子出神,付愁端起碗底泯了半口,还未下喉,忽听画屏后传来脚步,很快移出几人。 众人定睛,见被两位婢女拥围着步出来一老妇人,年纪花甲上下,衣着素净,却自生端庄富贵气质。史涓生已站起向老妇人行礼:“见过吴老夫人。” 史涓生认得,这位吴老夫人本名叫易雨桐。母凭子贵,易雨桐被敕封的,是一品诰命夫人。 三个小弟也忙弹离椅子,齐声道:“见过吴老夫人。” 易雨桐笑道:“诸位客气了。坐,都坐吧。” 四人只挺直身子。史涓生欲言又止。 易雨桐瞥见了,笑道:“你们邓老总管身体可还康健?” 史涓生笑道:“老夫人挂念,借老夫人福气,总管身体虽不及老夫人,却还是硬朗得很!” 易雨桐道:“那就好,改日叫他来府上坐坐!” 史涓生笑道:“一定!一定!” 短暂的沉默。易雨桐道:“你那腰上挂的,是什么啊?” 史涓生似忽反应过来般“哦”了半声,双手奉上一个钱袋,道:“这是卑职捡到的吴二公子的东西,特来送还。” 婢女接过来,送予易雨桐看。这钱袋自史涓生行礼时,她便看见了,钱袋上绣了“吴轩泥”三个字,是轩泥的。 易雨桐笑道:“诸位在哪里捡到的?” 史涓生道:“就在大街上,想必是吴二公子不慎遗失,所幸,里面的银子还未丢失。” 易雨桐笑道:“轩泥他,给你们惹什么麻烦了?” 史涓生道:“不敢言麻烦,这确实是卑职捡到的。” 易雨桐笑道:“诸位都是六扇门武艺高超的俊才,同时惊动了你们几位,可就是专门来送一个不值钱的钱袋的?” 史涓生心中仍有恭维的说辞:“吴二公子的贴身钱袋,自然不能同那些贫贱之物一同用钱来衡量。”但他没有说出口,他感觉到吴老夫人已经明白了他们登门的目的,只好为难地笑了两声,却听老夫人已吩咐婢女去请吴二公子了,忙悄对身后小弟使眼色,不要多言。三个小弟,叶欣、付愁、白思纷纷点头报以肯定的回应。 他问丫鬟:“何事?” 丫鬟道:“六扇门的人来了,捡了二少爷的钱袋。” 六扇门执法之人亦称捕快,与普通捕快不同,他们专管江湖中的命案。 他的心跳加了速,他莫名有种预感,说不定叶志被人杀了。会是那个戴面具的人吗?那人杀不了他,就陷害他?他道:“走前吧。” 随婢女来到大厅,见祖母正和他们说笑,道:“祖母!” 易雨桐让他站近点,面对四人,笑道:“这是我的好孙子,你们说的吴二公子,人叫来了,你们尽管问吧,有我在,他不敢撒谎!” 史涓生忙笑道:“夫人说笑了。”向他道:“二公子的东西遗失了,卑职们给您送来了。” 叶欣、白思、付愁行着礼,偷抬头。 叶欣想:“这人就是吴二公子?” 白思想:“京城第一玉面郎君,有人要和我争了。” 付愁想:“这人的气度倒配得上一个富家公子的身份。” 他看向钱袋,上面有几点血渍。明了几分,有意坦白道:“这的确是我的,不过不是遗失,我送给了我的朋友,叶志。” 史涓生被震惊地冷了脸色。忙笑道:“是吗?可二公子或许尚不知道,叶志他,已经死了。” 他虽然猜到,仍不相信,道:“死了?” 史涓生道:“既然是吴二公子送给叶志的,他死时钱袋在身再正常不过。但卑职怕有人要刻意陷害二公子,因此来问问二公子,可有什么江湖上的仇家?或者最近与谁结过仇?” 有,那个伤了御风的凶手。他道:“没有,我虽然有几位江湖上的师傅,但我并未染指江湖。” 史涓生道:“那就基本可以排除陷害的可能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7 了。卑职们本来还担心二公子被江湖歹人盯上,威胁二公子安全。不过也请二公子放心,卑职们会尽快找到真凶,消除这种隐患。” 他道:“叶志何时死的,死在哪里?” 史涓生道:“仵作说应不超过昨日午时。不仅叶志,和他一起出去办案的四名捕快都被人杀了,尸体在回城的路旁的一个灌木丛里。” 他回忆,陪满庭霜看了梅花回来不过巳时,便骑着御风到了农舍,回城时确实路过过一个浓密的灌木丛,而且没有超过午时。他叹道:“凶手很胆大。” 一时空气突然寂静下来,几人忽听到从高墙外飘进来一阵孩童的笑声,在院落里和大厅中盘旋的欢歌笑语在萧瑟的寒意里竟有些诡异。几人都以为接下来又将听来一首完整的童谣,风中却只渐行渐远一把刀的名字,“杀刀,杀刀,杀刀……” 史涓生向易雨桐鞠躬道:“打扰老夫人了,钱袋之事,卑职们知道该怎么处理。卑职们告辞。” 易雨桐道:“有劳各位。” 他道:“各位费心。” 出了吴府门,疾走半里。三个小弟围上史涓生。 白思道:“老大,就这么走了?” 史涓生道:“你还想如何?” 白思道:“这人真不是他杀的?叶志死之前可还死死攥着钱袋。” 史涓生道:“你杀了人,会那么粗心把贴身之物留在现场吗?就算是他杀的,你又能怎么样?咱们这几条命,抵不过他一个手指头!” 白思道:“那至少也应该多问问他!” 叶欣笑道:“如何问?” 白思道:“路上有六种不同的马蹄印,除了叶志们,还有一匹马到过那个农舍……” 叶欣还在发笑。 史涓生却认真回答白思的疑惑,道:“问了也无益。吴府这么大的权势,莫说对普通农夫,连对你我都可随意生杀予夺,要杀人,不会偷偷摸摸的。那个钱袋在叶志手里,是凶手刻意为之。” 付愁道:“凶手,会不会是那帮子当中的人。” 那帮人,指城中的江湖侠客。 史涓生道:“杀人手法凶狠且相同,可以确定是同一人所为。除了常年习武的人,普通人难以为之。” 叶欣道:“我也觉得是那帮人。” 白思道:“我还是不甘心,我总觉得他跟这两起案子有什么关联,凶手总不会无缘无故地陷害他。” 史涓生道:“这便是破案的关键,然而……” 叶欣道:“然而他说他没有仇人,甚至不染指江湖。” 付愁冷笑道:“只要有利益,陌生人、朋友,都可能变成仇人。” 史涓生道:“付愁说得不差。是利益!或许他威胁到了凶手的利益。” 白思道:“那帮人想得到什么?” 叶欣突然道:“你们听说童谣了吗?” 付愁道:“他也想得到杀刀?” 白思道:“什么童谣?” 史涓生道:“如果是这样,他会有很多仇人。如果他去争夺,他是最有可能得到的!” 白思道:“他有那么厉害吗?长得娘们唧唧的!” 史涓生道:“不知者无畏。江湖上那些排得上座次的人物,好几个都是他的师傅。只不过陷害他的人,恰恰忘了或者不知道他是吴府的二公子……这也恰好佐证了他的话。” 叶欣叹气道:“是啊!要是知道,这陷害无疑螳臂当车。因为,刑并不上大夫。” 史涓生道:“当心祸从口出!” 白思道:“如果他不想要呢?” 史涓生道:“你们刚调来半年,连吴府二公子是吴轩泥都不知道,也就不知这杀刀对吴老夫人还有特别的意义。” 叶欣道:“什么特别的意义?” 史涓生道:“我听闻此刀威力巨大,天下武器,以他为尊。它是弑鬼灭神之刀,杀人更是轻松。此刀主人柳杀刀,原是京城一名道士。吴老夫人的妹妹易雨妾,据说便因柳杀刀因此刀而死。” 叶欣道:“既然这样,他定会全力夺刀了。” 史涓生点头,道:“有用的信息不多,当下要紧,找到那帮人。” 付愁道:“洒泪亭,他们要在那里召开比武夺刀大会。城中这帮人,已有的动身赶往了。” 史涓生道:“事情紧急,捕快好歹也是拿皇粮的,出了人命,总管限我们三日之内破案,诸位,即刻随我去洒泪亭调查!” ☆、六 六 送走六扇门,易雨桐慈祥笑看他。 他道:“孙儿有话,想对祖母说。” 易雨桐摆手道:“轩泥啊,坐我身边来。” 婢女被遣退。他挨着易雨桐坐下,易雨桐皱纹横生的手捧他的脸微笑,道:“你真是……”却突然哽咽,眼窝里噙满白浊的老泪。 他不说话,等待祖母的泪水滴下。泪水是悲伤的承载品,泪流得越多,表示悲伤越浓,并且消失得越快。 易雨桐道:“你要是肯笑,一定像极了情长啊!” 情长,命短。 他实在不愿意却又喜欢听到这个名字,祖母一旦提起这个名字,就会伤心,他不愿看祖母伤心。而他一旦听到这个名字,那因孤独萌生的灵感便拥挤在要创作的诗文里,毕竟他还处在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 易雨桐站起,牵着他,蹒跚着,急切道:“来来来……” 他道:“慢点祖母,不急,孙儿今下午都陪您!” 易雨桐笑道:“好孩子,跟我来,我给你梳头。” 他随祖母步向她的房间,径自坐在镜前。 而铜镜里,一个少年的面孔却令易雨桐神情和心思都渐恍惚,她明知是自己老眼昏花认错了,却不愿意承认。她的妹妹,已经死了三十三年。她的孙子,像极了女扮男装的妹妹。 三十三年若弹指一刹间,她的青丝变白发,她的手不再光滑和灵巧,梳起头来显得吃力,梳一会儿便要放下手臂歇一会儿。他乖乖的,稍弯身体,令祖母的手不至于举得那么高那么累。 他的耳听见一霎微雨洒庭轩,五官便都清明起来。窗外有梅树的香,有海棠的倩影,身后有兴致高昂的祖母,脑海中有满庭霜的脸红,已能让他在这凳上坐上并且安逸一个下午。 雨飘了些进来,在他的手背凝成泫然的小珠。他不经意看镜中,祖母的脸还洋溢微笑。抬眼看头发,竟然,似被祖母盘成了一个云鬟,左边插上了玉石云形金簪,右边也插上几支点翠钗。簪钗上各有一只孔雀敛屏步摇,祖母正为她一一戴上凤冠,抹额。不管这些饰品搭配着合不合适,只要是姨婆的饰品,祖母都想装饰到自己的头上。 他道:“祖母将孙儿打扮成要出嫁的姨婆。” 易雨桐笑道:“好孩子,准确的说,接下来是将要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8 穿上嫁衣的情长。” 饰品又被一一换下,易雨桐按给易雨妾女扮男装的步骤来给他梳头。她记得这一堆黑发要围成发髻,还记得要插上玉簪来固定,也不会忘记戴上网巾从而彰显情长读书人的身份…… 他突然道:“祖母,孙儿想出趟远门!” 易雨桐道:“哦?多远?” 他顿道:“大约一百里。” 易雨桐笑道:“一百里,也不算太远嘛。” 他道:“不过孙儿可能会去好几天,孙儿怕祖母担心。” 易雨桐道:“你孝顺,怕我挂念,我是知道的。但一百里,哪用得着专门跟我请辞,你看看你父亲,打仗一年能回来几次,你日后跟你父亲出去,去关外,去大漠,那才叫远门呢!” 他道:“祖母同意了,孙儿明早就走,尽早回来。” 易雨桐忽道:“注意安全,不要随意跟外人动手。” 他惊道:“祖母知道孙儿去哪?” 易雨桐笑道:“我才不知道呢!今天六扇门上门,一个二个毕恭毕敬的,可这来者毕竟不善啊,这不,都拿着你的钱袋明着还暗着查了,先说什么死人,又说什么江湖,都把我给搞糊涂了。” 他仍道:“我确实送给了叶志。” 易雨桐笑道:“我太了解你了,我的好孩子,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不过我不会强迫你说出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低眉,忽道:“瞒不过祖母。孙儿想问祖母,如果有人在您面前偷了东西,您会怎么做?” 易雨桐道:“自有捕快去管,我会报官。” 他道:“如果官不作为?” 易雨桐道:“自有天道惩罚。” 他道:“如果孙儿用自己的方式伸张正义?” 易雨桐道:“关于正义,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套标准,若都按自己的方式来,秩序岂不乱套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冥冥中自有赏罚。” 他道:“可是……”话咽了下去。报应并非一定会来,尤其是对那些能轻易掌握他人生死与命运的人。 易雨桐道:“你有你的想法,我改变不了。” 他道:“孙儿并不是有意忤逆祖母。” 易雨桐将桌上匣中一方手绢拈起,让他握在手里,笑道:“你小时候常问我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如果做不到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是不是就不算好人?” 他道:“是的,我常常问!” 易雨桐道:“对所有人一视同仁,那是圣人,但圣人几百年才出一个,我们都是普通人。做一件事之前,你要问问自己的内心,只要不违背本心就好了。” 他道:“孙儿明白了。” 他手上的雨珠被方巾压碎,他两手重叠将方巾夹在中间,易雨桐的声调惊喜了,道:“别动,我的好孩子,我的情长,回来了!” 他安静地坐着,听祖母又在掩面啜泣,窗外的细雨下得更加缠绵。 自己有多像姨婆?这是困扰了他许久的一个问题,因为没有答案,所以无法释然。他回到自己房中,又将姨婆女扮男装的画拿出来凝神望着,这唇,这眼,这眉,生得极致,如画,情至深处,他抚摸上去。当指尖触碰到厚冷的宣纸时,他猛然惊醒了,原来这本来就是一幅真实的画。 他的眉便蜷缩了,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要得到杀刀。此刻,甚至捉住凶手的重要性都要在心中居次。 他将画收好,关上门,走去马厩。 御风的伤口结了疤,似乎不影响行走。他去洒泪亭,仍最想骑着这匹高大健硕的马儿,他去牵御风,御风前蹄扎进土里,头抗拒着往后拽。 他想御风还没好透,动物就是动物,不会掩饰内心真实的想法。在这一点上,人便虚伪多了。 但对满庭霜,他却毫不虚伪地暂时为她延缓了出发的脚步。临行之前,他记得要为满庭霜送去府中绣女现做的新式样的衣服。 他落在湖心的鸳鸯背上,亭里檀香仍在飘渺,不见满庭霜人影。他想莫是去玩了,念头一起,满庭霜已从身后抱住了他。 满庭霜道:“不准走,轩泥小哥,今日陪我玩捉迷藏。”他想,她已经十九岁了,还像个小孩子。 他道:“衣服给庭霜送来,我还要走。我叫烟儿来陪你玩。”烟儿是他最小的妹妹。 满庭霜转头不理他。他又道:“临走前,想求庭霜一件事。” 满庭霜笑道:“求?你拿什么来求啊?” 满庭霜笑盈盈的脸似乎有隐隐的温度,已把他的心脏热得砰砰跳。他清楚满庭霜要的是什么,因此他知道怎么回答,但这些肉麻的话,他还是说不出口。 他道:“三天之后洒泪亭,庭霜能否同御风一起来接我?” 满庭霜嘟嘴,这轩泥小哥,就是不接他的问题,冷冰冰的,还是故意不解玩笑语的风情。 嗔道:“说好了,是要我带着御风,还是要御风带着我?” 她似乎有些不开心,于是他怔了下,道:“我要庭霜来接我。” 话音未落,衣服已在满庭霜怀里。水蜘蛛被踩到水里,又立即浮上来。 衣服上溅起几颗凝圆的水珠,满庭霜笑了。又自语道:“轩泥小哥,去洒泪亭干嘛呢?” 轻踮脚尖,忙追上去。 他并不能走得太远,刚出宁园,便被满庭霜拽住衣袖。 满庭霜急道:“进来,我没有戴面纱。” 于是他和满庭霜走入了一处幽静的竹林。 满庭霜佯生气道:“你去洒泪亭干什么?” 他始有些后悔告诉她,道:“去见个朋友。”这么说不算骗她,杀刀算是他日思夜想的“朋友”。 满庭霜真生了气,道:“女的?” 他道:“不是。”还未说完,满庭霜斩钉截铁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他怎么舍得让她涉险?除了轻功,她没有一点武功底子。 他道:“不如庭霜再帮我一个忙。” 满庭霜不搭理他了。 他道:“这个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满庭霜眼里似乎还闪着受了委屈的泪光,松口道:“什么忙?” 他道:“庭霜还记得史派轻功,能否帮我打听到史老太君的后人。” 满庭霜道:“那你呢?” 他道:“我的朋友有个怪脾气,见不得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他这样说也不算撒谎,不然这杀刀为何会狠心杀死了姨婆? 满庭霜笑道:“那好,我打听出来就去接你。” 他点点头,莫名有些不安,却又飞身离去了。 ☆、七 七 洒泪亭,京城往东一百里。 史涓生一行人马不停蹄,走南邵道,穿放鬼林,到了妾死山下,不消一个时辰,已奔出八十余里。寒冬,四人后背仍渗出热汗,风吹透冷飕飕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9 ,因此反而使身体更冷,就在白思咳嗽的同时,打头的史涓生忽在马背上遥望见前方明亮的林子上空,飘摇着一面崭新的标示此处卖茶卖酒的旗子。 史涓生道:“我们去歇歇。” 率先下了马,却牵马拐入小径,道:“跟这帮人打交道,尤其仔细。”四人便小心翼翼埋了佩刀和六扇门的令牌,换衣乔装,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像一个行走江湖的侠义人士。 但他们的气质,仍不是真正的江湖,明眼人一眼就能发现异样。打扮和行为也不像,他们因埋了佩刀并未持有兵器,这等于直接将生命交到别人手上,而且哪有江湖中人的脊背是挺得那样硬直的? 这个茶摊在空地上设了四张木方桌,十六条长板凳。加上他们,共围坐着十二人。他们全身被投来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史涓生背对这些人,唯白思直接与他们目光交汇,他发现自己的眼神不够狠,吓不住这些常在刀尖舔血的汉子和女人。 有人上来为他们斟酒,还是笑盈盈的女人,极度的紧张竟使白思都无心思去观察已近在咫尺的娇媚兰花指。史涓生悄用银针试了端上来的酒,方对叶欣、白思、付愁点头,白思拿碗喝酒,低声道:“老大,我们似乎被盯上了。” 史涓生没有转身,只朝后转动眸子,他感到他的后背弥漫着杀气。 冷静道:“我们该走了。” 放上几枚大钱,跨上马继续往洒泪亭赶。 此时过了正午,又飘起小雨,尚淋不湿衣服。 叶欣似显得懊恼,小声啐道:“下雨了!” 史涓生忽道:“他们奇怪我们的打扮,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白思道:“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就不对劲。” 付愁道:“一旦有人要抢你的东西,你看他的眼神会比他们还要狠。” 叶欣道:“那帮来洒泪亭的人,都只有一个目的,他们为杀刀而来,但我们,可不抢杀刀。” 史涓生忽道:“不,或许有人有其他的目的,这是我的直觉。我们此行,既要找到凶手,还要多留意这其他的目的。” 叶欣愣了一下,笑道:“这帮莽夫,我想不出来肚子里还有什么其他的坏水。” 史涓生道:“他们才不是莽夫。这个地方原来没有茶摊,似乎是为比武大会刻意安设的。” 付愁道:“你怎么知道这地方原来没有茶摊?” 史涓生张口,道:“我进六扇门之前,在此地寻过生计。不过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我记得当时此处并没有茶摊,此地全是土匪,没人敢在大道上做生意。这个茶摊的旗子是新的,而且,当地不会有人用木炭温酒。” 付愁笑道:“二十年了,你记得还真清楚!”他的眼神突然凌厉了几分。 史涓生不解,抬眼呆望他。 叶欣忽道:“设这个茶摊干什么,难不成专门用来下毒?” 史涓生暂时放下脑中付愁的话与眼神,问叶欣道:“你刚才说什么?” 叶欣道:“下毒?”见史涓生摇头,又道:“莽夫?” 史涓生伸出食指,示意众人都停止说话,白思懂这个动作,他知道史涓生在思考,眉头越紧,说明思路越清楚。 马甩了甩鼻环,史涓生开口了,镇定道:“叶欣,你的话点醒了我。那帮人来洒泪亭,就是为了得到杀刀。组织这次聚会的人,十分可疑。” 白思道:“你说,凶手是组织这个比武大会的人。” 史涓生道:“有可能是,你们不觉得太巧合了?杀刀消失了二十年,童谣一出,命案就起,这绝不是偶然,组织这个聚会的人显然别有用心。不过凶手也有可能是那帮人,那帮人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下毒只是平常小把戏。或许那些端茶送酒的,就是某人的眼线。有人在监视我们和那帮人,为将所有不确定的因素都控制起来,为独享杀刀铺路。总之,这个比武夺刀的大会,我们是来对了。” 叶欣意味深长道:“有道理……” 白思道:“我想通了!凶手为了得到杀刀,故意杀捕快嫁祸给吴轩泥,就是为了借我们之手好控制一个竞争对手。” 史涓生看了一眼白思、叶欣、付愁,道:“脖子伤口痕迹相似,左深右浅,杀樵夫和杀叶志们的人,是同一个人。” 付愁摸着下巴,道:“左深右浅,凶手是个左撇子。不确定是男是女。” 白思道:“凶手还不知道吴轩泥是吴二公子,说明……” 史涓生道:“说明凶手入江湖不深,或者说,并不是京都本地人。” 白思道:“没有其他线索了。” 史涓生点头道:“快到了,诸位务必小心行事。” 几人在马上边梳理案子,边注意着路边不紧不慢赶路的江湖侠客。一抬头,竟又看见了一个简陋的茶摊,这次他们没有停留,因为这里坐满了另一群不怀好意的江湖侠客,又牵马走了会,直到大道到了尽头,取而代之一片树林。 稀疏大树的林子里,星罗着人和马。大家靠得很近,却互相不说话,使气氛显得很奇怪,虫儿鸟儿都不鸣叫,不知是不敢,还是在为放晴时的纵情高歌蓄力。 这里的树也是奇怪的,树干细如成年人手臂,光滑如雨洗,却疯长七八丈,将要撕破浓云。相邻树干缝隙之间宽敞可搭帐篷,树的顶端枝桠树叶茂密互相缠绕,如同形成另一团浓云,将林子笼罩得昏暗和阴冷。 雨下不下来了,只能凝聚在叶上成珠一滴一滴砸下。林子空气湿润,地面却是干燥的。 那帮人都坐在地上,空地不多了。四人走至最外,将马儿栓在树上,盘腿围坐。侧眼望见洒泪亭。 史涓生想:“好冷的亭子。” 白思想:“好大好高的亭子。” 付愁想:“好熟悉的亭子。” 叶欣想:“好热闹的亭子。” 又齐齐看向林中,方才他们从一众长短粗瘦不一的腿的空隙踩过来时,瞥见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大擂台。那帮人,就围在擂台边。 史涓生、叶欣、付愁、白思环顾一圈,粗略估计林中有三十人,二十匹马,并不算多。如果加上还在路上的,大概有五六十人,按常理来说,这么多好斗的江湖聚集在一起,总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史涓生小声道:“持有杀刀的人还未出现,他们都在等。” 白思漫不经心道:“哎,每个人看起来都信心满满。但杀刀只有一个人能拥有。” 史涓生、叶欣、付愁忽然都沉默,吓得白思头一缩,抬眼觑他们。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被那帮人听到了,发现三人都直盯着他。 付愁忽冷笑道:“或许这就是那个其他的目的。” 一语中的。叶欣道:“要死多少人,都跟我们无关。我只想尽快找到凶手交差。”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10 史涓生对他使眼色,示意他小声点,已有人朝他们望了好几眼。史涓生也瞥一眼那人,四目短暂对视时,他突然认出那人是王云乱,擅使鸳鸯弯刀,江湖“蚩妍榜”上第二十七号美人,二十年前,他曾与她打过交道,他的相貌变了,胡子长了,声音硬了,她还能认出自己吗? 忙低下头。但美人王云乱,两瓣粉嫩嘴唇轻泯了下,她已笑着站起来了。 白思瞅着一双小脚在史涓生的身前倾斜着靠在一起,鞋底如此软绵绵,却站立得那么坚定。娇嗔声入了史涓生的耳。 “这位朋友好眼熟啊!” 史涓生抬头笑道:“这位朋友是?” “我只知贵人多忘事,但死人,可记不住事!”王云乱长着魅惑的桃花眼,一笑眼波澹澹,白思眼珠已看定了。 付愁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史涓生笑道:“付愁,我并不认识这位朋友,她肯定是认错人了。” 王云乱掩嘴笑道:“我也以为是我见鬼了呢!”偏头见白思呆如木人直勾勾盯她,对他缓眨眼睛,又轻笑一声,扭臀离开了。 白思神思陷在王云乱渐渐扭动着而摇远的柳腰里,惊觉脸被人轻打了一巴掌。 白思“唉哟”叫道:“啊?” 三人都大笑起来,叶欣笑道:“这种女人,你打都打不过,断了这份念想罢!” 白思笑道:“这种女人有味道。” 史涓生笑道:“这种女人唇上有血的味道。说不定下一滴就是你的。” 谈论的是血腥的事,但在他们的生理和心理上,却有着莫大的欢愉,这份欢愉使他们暂时忘却了棘手的公务,忽视了周遭肃杀的气氛。此刻他们的身份,都只是幻想着风骚女人的好色男人。 天慢慢地,比下午时更黑,雨仍在下,史涓生是感受到拂来的风中有冰凉的雨丝而发现的,但听林子上静得出奇,史涓生判断雨不大。 那个茶摊的大棚角上挂起四串红灯笼,茶摊为这帮人准备着猪肉包子、白面馒头和烈酒,蒸腾的热气和浓烈的香气飘过来,就连不饿的人都想吃喝两口。林子里也有人点了火把,火燃烧得很旺,火焰却是不浓的淡红色。有人杀了自己的马,用树枝穿起,镇定地烤着肉。 史涓生想:“这火把要是把林子烧了……” 白思想:“王云乱可吃饭了?” 付愁想:“死人,当然不能记事!” 叶欣想:“别下雨了!” 四人的思绪如树干,有着缝隙。但想得越深,越久,又如树根般终于彼此衔接上,将思绪连接起来的东西是杀刀。他们又开始分析起这个杀人案子。 最先和最努力找到灵感的,永远是史涓生,这个有二十年断案经验的老大哥。他靠在树干,身体一半在黑夜中,一半在火光里,思路与灵感便也忽暗忽明,他在有限的信息中尽量排除或者缩小范围。突然他被打断了。 不远处一个火把中的松脂蹦了出来被烧燃,噼里啪啦地阵响,就像烟花在绽放。 史涓生的头绪在火苗向外飞溅的时候却聚合起来。他一直不明白凶手为何要杀樵夫,但如果是因为抢夺杀刀,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的阅历丰富,他曾听老一辈说疯瞎子道士柳杀刀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那片山林中某个樵夫家,凶手或许也听闻了。想到这,他按耐不住要见到组织这次聚会的人的急切。 白思没有与他的老大想到一处,他仍执着于吴二公子,那个长得比自己还俊美的小白脸肯定与凶手先打了照面,说不定还交了手。凶手的身形、相貌、声音、他总有记住的,白思拍拍大腿,更加后悔当初没有在吴府多问问他。 付愁与白思的思路不约而同,即使听史涓生推测吴轩泥用不着暗害人,但这个世界上总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在悄悄地谋划、发生,无人察觉不代表没有。 唯叶欣一直在想他们白天讨论的那个“其他的目的”,这帮人要是真都死了,他们也凶多吉少,也需要死吗?他慢慢想得睡着了。 白思、付愁的脑子一团乱麻,迷糊着闭了眼,在睡梦中等待黎明的到来,等待史涓生的下一步指令。 但史涓生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漆黑的夜色里,他试图看清破案的方向和出口,又似想看透林中每个人躯壳下的灵魂。 ☆、八 八 一百里的路程,依他的轻功脚力,不出半日便能走完。杀刀近如咫尺,翻手可得,他却一点不着急。他笃定凶手比他更着急,着急找他、杀他。盲目寻找凶手,不过是被凶手牵着鼻子乱走,自己何不“以逸待劳”,“反客为主”。 他清晰得记得凶手背包显出的若刀的轮廓,而尸体、童谣、大会又出现得诡异,因此他已有了足够的自信,凶手就是组织这个聚会的人,这样猜测时,只是他还暗暗自责,杀刀就在死梅树附近的樵夫家里,自己对这死梅树神伤时,从来想不起要在其他地方多走走,如果这样,杀刀就不必大费周章地去取了。 这两种情绪都支配着他刻意地走得很慢。有多慢呢?几乎是在散步。而散步时,最放松的不是身体,而是思想,他也向来喜欢这种天马行空恣意疏荡的思考。 风吹面不寒,雨沾衣未湿,这样温柔的天气,就是有伞在手,他也不会去撑开。他偶尔还停下,看树干琥珀中的蚂蚁,看流云变幻不同的形状,站累了,又走起来,他走路喜欢背着右手,左手却横放在腹前,让人感觉他在平地上骑着马。但此刻,御风没跟来,它的僵绳将要被握在十九岁的还像个小孩子的满庭霜手里。 想起满庭霜,他闲闲的脚步突然软了一下。满庭霜从后环抱住他的时候,他感觉她的身体就如刚被用热水洗净的糯米全倾覆在他背上。他一贯清冷的脸上,竟也不受控制地有了红晕。 十七岁之前,他尚不理解姨婆和那狠心的柳杀刀从生至死,仿佛不过见了区区几面,为何痴心的姨婆甘愿为狠心的柳杀刀空等五年,直到初见十六岁的满庭霜时,他突然就明白了。 同时这一眼让他顿悟了许多道理,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比如爱是最不能用逻辑来判断的情感,比如一见钟情不一定是因为相貌,因为眼前的满庭霜就戴着薄纱。 满庭霜说她只允许未来的丈夫看她及笄后的相貌,因此要戴着面纱。面纱遮住满庭霜除眼睛外所有的五官,如果一见钟情钟的是脸,他已经不能够完全同意这句话了。 满庭霜来了三年,便已完全把他的心思牵过去大半,他的轻功一直故意学不好,谁说不是潜意识的唆使。 如今他一只脚已踏进江湖,满庭霜曾在江湖上留下名声,自己能不能听到呢?他忽然期待起来。又意识到满庭霜此刻或许已飞到了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11 玉山,替他打听史老太君的后人。她那样不讲道理的霸道会不会碰上荆棘呢?他又极度担心起来。 路过一家茶摊,他坐下来歇歇脚,茶水入喉,立即将他所有遐思都掐断了。这茶水,似泔水,那茶叶,虽是初冬,新茶未采,也不至于黑如煤炭,老如焦纸,而味,似泥潭令人作呕。 他看向茶棚里面,见一个女人是用木炭烧火在煮茶,木炭的灰屑冉冉在茶壶口逡巡。他又见旁人喝之无觉,于是偷偷地将茶碗藏于袖间,拂袖时,便将茶水不动声色倾倒在脚下,茶水裹着泥土,似一条污水沟流向桌腿那头。 碗已空,污水的源头已经枯竭,这污水沟还没有停止流泻的迹象,他稍抬眼观察这脉络,如觅食的蛇如起伏的山峦,还有些像怀素的草书,不过这一捺,有点太飘了。他兀自沉想着,污水的尽头忽然断于一双白鞋下,这鞋是纯白的,没有一点花纹,鞋帮的针法也简单。这样素雅的、干净的鞋子?他想这鞋子的主人,一定是个单纯而且脆弱的人。 他慢慢抬头,好让猜想的证实有个缓冲的机会。眼神到这人的腰间,裙裾和香囊的穿戴说明面前站着的是个女人,这个女人亦用兵器,女人右手握住剑鞘,拇指轻压住剑把。这是一柄长剑,女人用这么长的剑,倒是很少见,他对她的兴趣又增了几分,表现在抬头的速度上,便是快了好几倍。 她不高却匀称,算个七分美人,如果她肯笑,就是十分。 女人道:“吴轩泥!” 他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她道:“我是来杀你的!” 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道:“等你死的时候,不会让你做个糊涂鬼!” 女人忽抽出长剑,好亮的白光,刺晃了他的眼。女人的长剑由下向上砍去,锋利的刀刃瞬间将桌子劈成两半,他踩着板凳朝后躲,稳稳落在另一桌旁。 这桌人三女一男,三女异口同声叫“公子小心”,已起身团团围住一位男子,对她虎视眈眈。而那男子仍在喝酒吃肉,对这“风月债”不闻不问。 她举起这把长剑,实在与她的小巧不相称,你不能想象苏小小拿着方天画戟上阵杀敌,便也不能想象这个女人拿着只比自己身高矮两尺的剑,舞出多么灵巧和凌厉的剑招。她用起来实在蹩脚,只此一招,他已知道这女人的武功,不过入门,或许连他体弱力怯的大哥都敌不过。 女人又刺来软软的几剑,他躲得也乏了,一个格挡,空手没收了她的剑。 女人只生气地,冷眼瞪他,似乎这样就能阻止他将这把长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瞧个究竟。 剑不算好,不过顺手,这长剑的剑穗上挂着女人的荷包,上还绣着一个“叶”字,“叶”使他想起一个死人的名字,他道:“叶志是你什么人?” 她道:“吴轩泥,是你杀了我的丈夫!” 他听出来这并不是一个问句,已是十分吃惊,但这女人是叶志的妻子,显然让他更难以置信。他道:“叶志是你的丈夫?” 她道:“是未婚夫,我将要嫁给他。他却被你杀了。”说到这她的眼泪忽然流了下来,泪珠挂在下睫毛上,如同一颗透明的泪痣。 梨花一枝春带雨。世间摄人心魄的美丽。他心疼了一回,道:“你未婚夫不是我杀的。有人在骗你……” 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除了那四个六扇门捕快,以及凶手,没有其他人知道叶志的死跟自己“有关”。旋即一个猜想涌了出来,他身体突然止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她道:“我要为他报仇!” 他道:“可是你杀不了我!” 她道:“你跟我决斗!” 他的心猛然一颤,好烈的女人呐!脑中浮现出叶志小人得志的嘴脸,他越发认为叶志配不上她。无关害怕,出于尊敬,他二指架起剑锋,将剑尖对向自己,将剑把递到她面前,道:“我并没有杀你的未婚夫,你若执意找我寻仇,我会等你杀我。也会等你相信我,直到不想杀我为止。” 这妥协般的语气,诚恳的眼神?他还将剑还给了自己,她不能相信这是一个敌人该有的做法,但她还是伸出手,又猛抽回剑。她将长剑收回剑鞘,道:“你不跟我决斗,将剑还我,作为交换,每日我只杀你三次,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杀死你为止。” 这是一个誓死护着叶志的还被人骗了的女人,他的心似乎被刺了一剑,只静立着看了会女人冷如庭霜的脸,大概美人的脸总是很耐看的,但他还是把眼睛闭上,有雨丝落了进去,使他的眼好酸。闭着眼,他不知自己在思考些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有想,睁了眼就背过身去走路。走时这个冷冷的女人还坐在湿润润的冷板凳上。 ☆、九 九 洒泪亭旁的那个林子外的茶棚里的桌子上,仍然给林中的江湖们准备了鲜猪肉包子、大白面馒头和更烈的酒。 鲜有人去吃。 一柄铁锤使得风生水起的大胡子江美人怒吼数声,将馒头扔得老远,险些砸到叶欣,叶欣反应快,接住后,看见半个白馒头上的黄牙印,耸耸鼻子,又换只手扔到林子外的杂草丛里。 大胡子江美人骂道:“妈的,就给老子吃这个猪都吃不下的东西!” 夺命伞艾青梨娇笑道:“你刚才不是吃下了吗?”众人突然哄笑一团,林子里终于有了些像样的生机。 大胡子江美人猛站起,大锤对着夺命伞艾青梨,凶道:“至少老子敢吃!” 青衣剑枭常笑道:“处心积虑请我们来,他还不会傻到在馒头里下毒。” 大胡子江美人道:“请?这里的人哪个是请来的?” 青衣剑枭常笑道:“逞口舌之快算什么本事,擂台上才是真章。” 忘尘庵尼姑张麻姑笑道:“消消气大胡子,大家既然来了,就以武会友,日后也是一段武林佳话。” 夺命伞艾青梨笑道:“麻姑您老人家仙风道骨的,也亲自来跟我们这些俗人争这打打杀杀的东西?” 张麻姑道:“罪过,贫尼慕杀刀之名而来,只为见到杀刀真容,一尝夙愿。” 夺命伞艾青梨笑道:“这杀刀,上一任主人是个道士,麻姑您是……这么一层关系,这杀刀的归宿非你不可了!”娇滴滴的笑了好几声,如同云雀在撒欢。 七指多情冷笑,轻声道:“又是一个自命清高的家伙。”高声道:“那几十里外的茶摊,是麻姑派人守着的吧?” 张麻姑道:“何出此言?” 七指多情笑道:“下次记得找几个漂亮点的徒弟,歪瓜裂枣的,看着就没有好心情,怎么会多喝几杯茶呢?” 张麻姑不说话了,只微微笑,合着十,闭眼养神。 大胡子江美人骂道:“妈的,老子也知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12 道杀刀上一任主人是哪个?但杀刀呢?人呢?老子等了两天了,鬼影都没有。”一腔的怒火无处发泄,盯准茶摊装满食物的屉子,一锤打得桌仰屉翻。两个做饭的小二吓得腿软,已尿了裤子。大胡子江美人冲过去,揪住其中一个的衣领,道:“人呢?” 那小二委屈道:“哪个……哪个人?” 大胡子江美人道:“装什么糊涂,哪个人叫你来的你不知道吗?” 小二道:“我不知道……一个戴着面具……面具……的男人,给我们钱,叫我们……来这里给各位大爷……填填肚子,解解渴……” 大胡子江美人拎起小二,扔到地上,骂道:“妈的,耍老子!” 两个小二连滚带爬逃得不见人影,七指多情笑道:“省省你的力气,到时候杀刀真来了,你却筋疲力尽不堪一击了。” 大胡子江美人道:“老子好得很!” 众人又安静下去,仿佛只听得见大胡子江美人鼻子里狂呼出来的粗气。 史涓生算着时间,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他派出去观察周围环境和林中善使左手的江湖雏鸟的三个手下,都还没有回来。他只好强做冷静,继续等待。天色暗沉了些,林子里还是只有史涓生一个捕快的更晚些时候,他不经意瞥一片狼藉的茶摊,茶摊不远外,突然有个戴面具的人出现了。众人似乎也看见了,神经都紧绷若弦,来人走近,被大胡子江美人径直拦住去路,吼道:“刀呢?” 这人的声音有些颤抖,青衣剑枭常笑笑道:“别把送信的好人吓着了。” 夺命伞艾青梨娇嗔道:“哎呀,这人没带杀刀来呀!” 大胡子江美人闷哼着如要打架的母猫,这人忙道:“好汉松手,我来送句话。”声音尖细如太监。 大胡子江美人并未松手,道:“就这样说,惹老子不高兴了,老子送你去见阎王!” 这人道:“各位好汉!我家公子正携刀火速赶来,各位久等了,稍安勿躁,夺刀大会准时在明日早晨举行。” 大胡子江美人道:“你家公子?姓甚名谁?” 这人道:“吴轩泥。京城吴府的二公子!” 大胡子江美人道:“谁?吴轩泥?妈的,老子怎么不知道江湖上有这号人物?” 七指多情、夺命伞艾青梨、君子木凌风等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里都读出一条共同的信息:他们都不识吴轩泥为何人! 张麻姑道:“麻烦转告你家公子,我们在此静候。” 这人道:“是,是。怠慢各位了。” 大胡子江美人松开手,骂道:“妈的,有这个时间,老子已经从京城到这里几个来回了,这吴轩泥居然还在京城,还要老子在这等!” 不只他,这里大多数人都至少已经在这林中等了一个黑夜,至少还要经历一个黑夜。 史涓生听到“吴轩泥”的名字,手中的水袋几乎就要脱落,调整心跳,努力镇静地细想一番,眼看戴面具的人就要不见背影,他平息不下来想去跟上戴面具的人的念头,刚起身还未直起腰,忽的一懵,忙回身看洒泪亭,在这样墨白相间的天色下,洒泪亭依旧美得梦幻。在眩晕里,他想起三个仍未归来的手下,瞳孔猛地放大了数倍。 他又盘腿坐下来,这时,叶欣终于先回来了。 史涓生笑看着叶欣,小声道:“观察了这么久,你可看出些什么?” 叶欣低声道:“洒泪亭那有一面湖,那一边的湖岸都是杂草丛,杂草丛里全是乱石碎枝,鲜有人去,没发现什么,我也实在看不出林子周围有什么古怪的地方。至于凶手,倒是有几个左痞子很可疑。”用树枝悄在地上画了个方位图,标出几个位置。 史涓生没有抬头按照这图去寻找一遍,只道:“你很聪明。” 叶欣不好意思地笑笑。 史涓生道:“如果不是你,我还不会将凶手和杀刀联系到一起。” 叶欣笑道:“都是捕头教得好……跟在捕头后面学习了很多。”恭维完,发现史涓生还看着自己。脸上虽挂着笑容,心里却不自在,只得偏过头去看林子外面的天空,小声啐道:“又下雨了!” 史涓生道:“你似乎很讨厌下雨!” 叶欣笑道:“小时候雨一下,我就哭,我父亲就拿刀尖戳我。我哭得更凶,他戳得更凶,我不是讨厌,可能有些怕吧。” 史涓生笑道:“令尊也是个怪脾气的人!” 叶欣道:“和这帮人一样,都有些怪脾气。” 又道:“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史涓生想了想,道:“我在等,十有八九,凶手是组织这次聚会的幕后人。这个凶手,是个狠角色!” 叶欣笑道:“是吗?捕头想的,总是快我们一步!” 史涓生不答话了,趁叶欣低头的瞬间,突然将手中装着酒的水袋扔向叶欣。叶欣余光瞥见,吓得全身哆嗦一下,下意识伸出左手接住,用右手拔开木楔子,酒香扑面,笑道:“这酒可是自家酿的?” 史涓生道:“我媳妇儿酿的,捉到凶手了,到我家喝酒去!” 叶欣喝了一口,被呛成一堆的五官无言赞美这酒的醇,烈。听见有脚步声自史涓生身后传来,一看原来是付愁,对史涓生一笑,道:“付愁也回来了!”待史涓生回头去看,也如法炮制,嘿了一声,将水袋扔给付愁。冷不丁飞来异物,付愁忙用左手接住,笑道:“这暗器可太明显了些!” 林中的人渐渐密集起来,马儿打架都没有施展的空间,它们的战场不能被搬到比武台上去,那是属于林中有本事的江湖们的擂台。擂台周围的江湖看起来都已经急不可耐,气定神闲的江湖,在少数。 付愁坐下,小声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沉得住气的人越值得怀疑。” 史涓生道:“说得对!” 叶欣道:“等待猎物,不沉得住气怎么行?” 史涓生道:“杀刀确实是他们的猎物,猎物没来,猎物的主人也没来。这帮人等得不耐烦了!” 叶欣道:“这帮人厉害吗?” 史涓生道:“名门正派,当然不屑争夺什么杀刀来提升自家门派的威名,这帮人,说白了,其实大多数也是来求名的人。” 三人又谈了些话,叶欣付愁喝酒喝得多了,内急,便先后去解了手。 等回来时两人仍不见白思。付愁道:“白思还没回来?” 叶欣寻找王云乱的身影,她盘踞的那个位置此时是空的,笑道:“还真被他搞到手了!” 史涓生道:“误了正事。定要罚他。” 他说的正事,自然是断案。 史涓生渐有些沉不住气,他不断攥拳松拳的动作显示他很急躁。付愁看在眼里,却悄轻蔑的一笑,似乎在讽刺谁。 叶欣、付愁两人都不好意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13 思先提要去寻。又熬过去半柱香,史涓生终于道:“我去看看!”他刚一转身,便见到了白思。只不过这白思衣衫不整,满身都是血,他的白衣仿佛成了嫁衣。 ☆、十 十 雨下得很大了。他没有带伞。不得不在茶摊躲雨。 他悄看身后,又走了两里,那个女人仍跟着他,望着他,恨着他。她站的位置,离自己有两丈,因这个茶摊的长度只有两丈。她想杀他,却似乎不想接近他,好像离他太近是对死去的未婚夫的不敬甚至侮辱。 想到这,他表情有了些细微的变化,他的眉狠狠皱了下。 “你好像在嫉妒啊!” 有人说话。 他没回头,余光中的言者是刚才那个茶摊上的男人,他记得是一个少年,三个女人叫他“公子”,他似乎很爱喝高粱酒,喝了七碗,左手使扇子,扇子十五骨。 他不答话。 那人拱拱手,道:“在下折扇小庄叶欣。” 自报了家门,出于礼数,他无法不回应,本想乱取个名字,可方才打斗她喊自己的名字时,这人也听见了。 他道:“饮雨亭,吴轩泥。” 叶欣笑道:“吴兄住在饮雨亭,这名字诗意无限,吴兄也是一个雅致的人呐。” 突兀的热情他总是不太待见,因此只客套道:“叶兄说笑。” 叶欣舞舞手中扇子,道:“虽然谈论别人的名字不很礼貌,但吴兄的名字真有意思!方才那个女人要杀你的时候,我还以为她说的是‘我喜欢你’呢!” 他忽道:“叶兄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叶欣道:“木叶的叶,嘉欣的欣。” 他低眉道:“木叶嘉欣,叶兄的名字也很有诗意!” 叶欣打量他的脸、衣服、以及站立的姿势,笑道:“世事就是这么奇妙,之前我并未见过吴兄,但却一见如故,相比名字,吴兄你这个人更有意思了!” 他不想多谈论,道:“折扇小庄离此地百多里,叶兄来也想夺刀!” 叶欣笑道:“不,来凑个热闹!” 他并不相信。 叶欣转头看了一眼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失去情郎的漂亮女人追杀长得俊朗的凶手,两个冷如冰霜的人,看你们谁先融化谁的心。看这样的热闹,还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道:“在此相识,见面礼,一把折扇。” 他接过叶欣旁边的女人随从递上来的折扇,冬天用不着祛热,出于礼貌,他仍展开。这是一把漂亮至极的扇子,扇骨旋开半圆如残月,扇面裁剪精当,材质似乎是小庄自制的,平滑如水,上绣着洞庭涟漪,他微倾斜扇面,还想看是否会有洞庭水泄出来。抚摸一番,他感受扇面沙沙的质感,合扇时指尖上留下白色的细粉,暗想这扇子倒不像赝品啊。 这只是一把普通的扇子,比起满庭霜送他的,虽不知缺少了什么美感,他还是喜欢得很,道:“谢叶兄,但我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 叶欣笑道:“吴兄喜欢就好。东西总会有的。” 雨下得累了,暂时休息。 他拒绝了和叶欣同坐一匹马的邀请,他不急着甩开身后的那个女人。而叶欣,也不愿意留下他独行,于是下马与他一道走路。 叶欣笑道:“那个女人可还跟着吴兄啊!” 他道:“今天她还要杀我两次。” 叶欣大笑,道:“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吴兄,这样临危不惊的气质,世人难有!” 这个女人对他而言算不上危险,但却让他感受到隐隐的危机,失去喜欢的人的危机。他联想起了满庭霜。他早就被另许了婚,婚期将近。 他忽道:“叶兄会暗器吗?” 叶欣道:“不会。吴兄会吗?” 他道:“不会。” 叶欣道:“吴兄擅使什么武器?” 他道:“除了暗器。” 叶欣道:“那吴兄的轻功一定也很厉害咯?” 他警觉,道:“还好。” 叶欣笑道:“那吴兄要跑,这个女人可追不上你!” 他并没有反驳,甚至还特意留意了那个女人的脸色,同自己一样,只一个冷字就能完全的形容,他竟有些失望。只有叶志能拥有她所有的情绪,但叶志,是自己看不起的人。说到底,还是嫉妒。 慢慢地走了几里,叶欣的脚步乱了,他不停地看天,实际上在算着时间。他心知肚明,故意道:“叶兄若忙,尽管赶路,我不着急。” 叶欣已有上马的动作,忽然掩饰这举动般的大笑两声,道:“吴兄不急,我急什么。” 他道:“已经申时三刻,天黑得早。” 叶欣道:“洒泪亭离此最远也不到十里,这马不过小跑几步,不急不急。” 对男人而言,最在意的永远还是面子。他于是也不说话了,慢走了一路,就要到洒泪亭,凶手都还未出现,是不想来,还是来不了呢? 神思时,眼角被光一晃,甫转头便辨识出一把长剑朝他身后刺来,他不慌不忙的,放她的剑靠得更近,方道:“小心叶兄。” 叶欣被吓得色变,身体一缩,手慌忙抬起护住头脸,好歹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手中握着叶欣刚送的扇子,剑刺了来,他侧身用扇子挡住,剑尖差点刺入叶欣的脑袋。他闪到她的右侧,扇子轻敲她的手腕,道:“虎口要握紧一点。” 她旋转手腕,一剑挥舞过去,又被他挡住,他用扇子掂掂她的小臂,道:“小臂放松,发力才不会死。” 她感觉自己受到了讽刺,不依不饶地一通乱刺,她隐约中心里亦是明白,他并不会伤害自己。 说是存着侥幸,其实更多的是有人宠着的任性。 但她的长剑还是被打落,他的扇子抵住她的喉咙。没有了剑,她趁他停止进一步动作的时候,手掌一抬,却将他的扇子打落了,他几乎没有防备,以至于都没有反应过来,但她仍明显感觉他有些生气,那样微怒的眼神似乎在说:“你真的不怕死吗?” 她怕,但死从来都比生更容易。 她又一掌打向他,他好像不知道怎么挡住或躲过,径直握住她的脖子。 那三个叶欣的女人随从,上前将她围住。一个女人道:“你好大的胆子,我们公子你也敢冒犯?” 三个女人都拿的是扇子,一个女人的扇子突然放出几支冷箭,射向了她。冷不防的,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接住,只掐着她的脖子,往自己身边拽了过来。她听见几支冷箭咻得擦耳而过。 他感觉到她的身体轻如布偶,这救她的举动使她的声带震动一下,又变成了因疼而发的闷哼。他定睛看向一根尖利的钢针,直直硬硬地插在她的肩膀。 那个女人随从叫道:“吴公子为什么救她?” 他道:“她跟你们无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14 关,她是我的仇人。” 叶欣整理好皱过的衣衫,正色道:“退下。” 他松开手,放她双脚沾地,她却如纸片一般,软软就要飘倒。他扶着她,肩膀抵着她的肩膀,钢针插着的那一块,陡然热得发烫,他就要将钢针扯出,然后去掏胡幺公子送他的解毒的药丸,猛然想起出来得匆忙,并未带出,对一向缜密的他来说,真是不容原谅的错误。于是他将眼神投到微笑的叶欣脸上,叶欣微笑渐变成震惊,惊道:“吴兄你?” 他道:“麻烦叶兄。” 叶欣道:“她可要杀你,你还要救她?” 他道:“就这样轻易让她死了,少了多少乐趣……” 叶欣笑道:“吴兄你,可真会玩。” 女人随从呈上一个瓶子,一颗就足够解毒,他留心,暗自多藏了一颗。塞进她口中,抹抹她脖子帮她咽下,点了止血的穴道,放她靠在树干。 他将地上的扇子拾起,掸掸微湿的泥土,道:“叶兄莫怪。” 叶欣笑道:“看!那‘东西’这么快就到了,吴兄救了我的命。这份大礼,百把折扇都不够。” 他回忆起叶欣遇到危险时的反应,心里不悦,虎父无犬子?折扇小庄叶老庄主可是叱咤江湖的大人物,这叶欣竟一点老庄主的气度也无。看来…… 他想疾走起来,甚至想甩开叶欣,但并未挪动脚步。他道:“叶兄先去,我有事要回去一趟。” 叶欣心照不宣,正好合了自己的意,耽搁了这么久,杀刀说不定已落入他手,要快些赶到才行。于是装作无奈和不舍上了马,皮鞭使力鞭打马儿爬满流蝇的背,恨不得马儿生双翅膀,这几人在再一次下雨之前,终于赶到了众人聚集的树林。 他目睹叶欣鞭打马儿的举动,更加讨厌这个人了。同时他却暂时放下了杀刀,就呆在这里,一边为她撑伞,一边等她醒来。 ☆、十一 十一 白思带着一身血回来,同时也给伙伴带回了消息。 三人忙冲过去,将白思扶住,白思已经奄奄一息,他凑近史涓生的耳朵,艰难地张着嘴。叶欣和付愁听不见,只看见白思的嘴动了两下,这条信息,是两个字。 白思喉咙忽然哽咽了下,一大滩血泡从口中涌出,将史涓生的手也染红得如他因愤怒而充满血丝的双眼。 史涓生除了眉头紧皱,没有多余的表情,愤愤地替白思合上了瞪着的眼睛。 叶欣忙道:“白思说了什么?” 付愁道:“是谁杀了他?” 史涓生的眼珠没有转动,头却已经偏过来。慢慢地朝面前的两个小弟看去,两人在史涓生的瞳孔里,看到的都是万分的惶恐和惊疑。 白思的死在林中如同大鱼入海掀起局部的波涛,不同方向的眼神围拢过来,没人发出心疼或者感伤的哀叹,甚至还有嘲讽的笑声。 忽然一个稚气的声音从树后传来:“他是六扇门的人。” 付愁和叶欣的瞳孔里便又增加了两分惶恐。 有人惊呼出声,有人默默地报以如猫发现耗子时专注的眼光,有人摸着下巴哂笑。这话音未落,树后忽蹦跳出一个孩童。 原来是李小老儿,此人善幻术,常骗江湖中人的钱财。 张麻姑道:“李小老儿,你竟也到了!” 七指多情道:“所以你杀了他?” 李小老儿摆手道:“我可不敢杀人,他们做那种事,噫,好害羞,我都不好意思看……” 青衣剑枭常笑冷笑道:“李小老儿,另一个是变作女儿身的你吗?” 听人对白思不敬,付愁怒火中烧,要站起来与他们理论,却被史涓生按住肩膀。 史涓生不自觉竟抓起了地上一把泥土攥得狠狠地,泥土成条,从指缝里被挤出来,如同三条小蛇齐头并进。 史涓生拱着手,高声道:“诸位好汉,死者为大。在下史涓生,我与这小兄弟出生入死,现他被人暗害,请容许我将他好好埋葬。” 七指多情道:“如果是六扇门,将命留下。” 史涓生道:“区区一条命,史某实在不惜,但却不能不明不白的送命。这位李兄弟所言不实,其中必有什么误会。我们兄弟几人占山为匪多年,此次参加聚会,除了瞻望杀刀尊荣,更期望与诸位好汉切磋武功。” 夺命伞艾青梨道:“这杀刀的名声还真是远呢!” 大胡子江美人道:“怂什么怂,真是六扇门又怎么样?心里敢有什么幺蛾子老子把他的心挖出来烧着吃。” 史涓生忍了谩骂,朝李小老儿道:“李兄弟,不知你可看见杀害我白兄弟的人?” 李小老儿捂着眼,扭着身体,道:“不好玩,你们是坏人,我不同你们好。”哼了一声,惧怕般地跑开。众人听见此处一阵迅疾的风声,闻见那处一股淡淡的衣香,有人已摸着自己的武器做出防备的姿态,防备李小老儿的偷盗。 史涓生背起白思的尸体,忽道:“诸位好汉请小心,我小兄弟的死是个不好的预兆,或许有人也要暗害各位英雄。” 林子里突然死一般的寂静,忽然众人皆看傻子似地大笑起来。在充满羞辱的笑声里,史涓生艰难地走出头几步,又带着叶欣付愁快速地逃离了林子。 史涓生几人只管策马疾驰,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四匹马,史涓生几人与那三女一男互相打量一眼,又分道扬镳。不知又跑了多久,直至听不见笑声和马蹄声,原来已经到了几人埋着六扇门衣服佩刀令牌的地方。那些东西都不见了,只剩一个大坑在瞪着他们。 但好歹脱离了危险,叶欣和付愁方暂时将心放回原处,焦急着望史涓生,史涓生叹道:“我们还是暴露了。” 付愁道:“或许我们埋东西的时候,被李小老儿瞧见了。” 叶欣道:“白思和王云乱在一处,或许一时说漏嘴。王云乱没回来,会不会是王云乱杀的?” 史涓生没有回应,他此刻一句话也不想说,连嘴都懒得动。但手却不停歇,他将白思的尸体放在地上,依着这个大坑,开始用手挖大坑周围因雨而浸润的泥土。土是黑黄色的,手是黑黄色的,白思的血干成了黑黄色。史涓生目不转睛,逐渐分不清雨水和血水,还有泥土和自己的手。 一向坚毅的史涓生变成这般颓废的模样,叶欣看得着急,却不便再揭他的伤疤,只咬牙道:“你就不该提醒那帮人,那帮人狗咬吕洞宾。” 付愁道:“我们要为白思报仇。” 半晌的不吭不响,史涓生已独自挖出一个八尺长二尺宽的墓穴,径直将白思的尸体扔了进去,这样粗鲁的举动与刚才的伤心情状判若两人,付愁知道他在发泄。叶欣却大吃一惊,他预感到史涓生将要说什么斥责自己的话,或者让他对刚才鲁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15 莽的冲撞上级的行为付出一定的代价。 史涓生却道:“白思不应该死的。杀人的是同一个人,是组织聚会的人,他早就在林子里。凶手早就来了。叶欣……付愁……” 但是叶欣还是因史涓生突然叫自己的名字而唬了一跳。他道:“你已知道凶手是谁?” 史涓生道:“叶欣……付愁,今晚天黑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林子东埋伏,叶欣去西,付愁去北。南边不用去了,白思说,南边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付愁道:“白思是怎么死的?我们应该去白思去过的南边看看。” 史涓生道:“不必了,我已知道凶手是谁。” 叶欣道:“谁?” 付愁道:“你知道了?” 史涓生道:“今夜一过,就会有答案了。” 两人被这谶言般的定论击打得头脑充血,史涓生坚定的神态使他们也坚信不疑案破之日将到,但凶手是个狠角色,他们并没有把握捉住他,然而两人很快又找到压制这种迷茫甚至恐惧的不好的感受的其他情绪,比如激动,比如狂躁的兴奋,因为他们同时也自信自己的预言: 有人活不过今晚。会是谁?总有人! 三人蹲着埋着土,都在急切地等待最后一抔黑黄色的土砸向白思白中杂红的脸庞,透过史涓生两腿之间狭窄的缝隙,叶欣、付愁忽然瞅见了另一件不同白思衣服上的白颜色的下裳,这种白是玉剔透的白,是冬阳温润的白,有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的汗毛都快被吓得竖起,又看见一只手横在腰前,一只手背在身后。即使吹来冷风,那人腰间的玉也仿佛凝固于潮湿的空气之中。 ☆、十二 十二 慌里慌张,叶欣四人赶到了洒泪亭,天还没有完全黑。叶欣瞅准位置,带领三个女人随从,坐在了方才四个捕快歇息的地方。 这里的人好多,他一个都不认识,他爱笑,好交际,身旁有一个拿着巨剑的大汉,他令人呈上折扇当作见面礼,大汉头也不回,径直将折扇丢进火里,道:“滚!”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尖叫。叶欣还未有时间因被拒绝而懊恼,便循声惊望去,他看见一个小孩正捂着血淋淋的手臂恸哭,这个小孩的手臂快断成两截,但骨头与筋肉还粘连在一起,小臂悬吊在空中流着鲜浓的血注。 七指多情怒道:“李小老儿,你真是活得腻了,敢偷我的东西!” 李小老儿在地上打滚,叫唤如被阉割的猪,使叶欣渗得心慌,他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于一个血腥的大屠宰场。这里每一个在讥笑的人都像是杀猪不眨眼的屠夫。 七指多情举起斧头,要使耳根清净,这时有什么东西越过斧头径直射向了李小老儿嘶吼的喉咙,李小老儿的叫声消停了,他发出生命中最后的石落江心般沉闷的声音。 夺命伞艾青梨收起扔暗器的手,嗔道:“真是烦死了。把我梦里的情哥哥都吓跑了。” 七指多情笑道:“梦里的吓跑了。现实的,可都被你榨干了!” 夺命伞艾青梨嗔道:“讨厌,人家可还是个不经事的宝宝。” 七指多情从李小老儿的断手中,拿回自己的耳环,瞥见李小老儿的怀中露出几块令牌,扯过来一看,这是六扇门特有的,令牌上刻着“叶欣”、“史涓生”等几个名字。七指多情道:“刚才那四个,看来真是六扇门的人!” 君子木凌风道:“是不是六扇门又如何?不是死了一个吗?没有本事,擂台上一样的下场!” 张麻姑道:“罪过,罪过。” 七指多情道:“想不到还有人比我更痛恨六扇门。死就死吧,只是可惜了王云乱那个小妖精。” 大胡子江美人道:“王云乱?” 七指多情笑道:“你没发现王云乱也消失了吗?” 大胡子江美人朝地上啐了一口,道:“去他娘的六扇门。” 叶欣紧张暗吞口水。朝三个女人随从使眼色,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带的迷药够不够迷倒这些厉害又狠心的人物。 三个女人随从偷提醒他道:“公子,人还没有到齐。” 叶欣意会女人随从指的是谁,他明白吴轩泥并非真的是要回京城,但他知道女人不醒,吴轩泥便不会来。旁观者清,他还是很在意这个“敌人”的。叶欣笑道:“不必等他了。两个时辰之后,扇子上的药效一旦起作用,他只有爬着来。” …… 叶欣第一个看见来人的面孔,脸色立刻变得煞白,俶尔竟邪笑一下。付愁紧接着辨认出他的长相,说自己不染指江湖的吴二公子为了杀刀,果然还是如期而至。史涓生见叶欣和付愁停下捧土的动作,目光直注视于自己身后,他也转过背去,遇到一张熟悉的脸。 史涓生起了身,满是泥的手供出去,朝他鞠了一躬,道:“吴二公子。” 他站在此地已经很久,三人神经崩得太紧反而忽视了他的存在。他已听完全三人的对话,除了对死者的惋惜,他亦有分庆幸,他怀疑的目标,又缩小了范围。他走近,道:“各位从洒泪亭来。” 史涓生道:“吴二公子要往洒泪亭去。” 他道:“是的。” 史涓生道:“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去?” 他忖度这话的含义,道:“两手并不空,我随身带了一把扇子,有朋友送了一把扇子。” 见他没有领会到这话的要害,史涓生自悔丧失了些理性,白思是他的好兄弟,好兄弟死了,因杀刀而死。而有人说,杀刀就在面前此人的身上。但是…… 史涓生忙整理情绪,缓和语气,在理性的控制下,他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凶手仍在陷害吴二公子。 有旁人在旁,史涓生也无奈不便直接将戴面具之人与林中众人传达的话再复述一遍。 笑道:“那就好,卑职担心吴二公子无武器防身。” 他忆起当日登门的四位捕快,有一个生得白嫩嫩的已经不在此,他还不知道那人的名字,看来死的就是他了,道:“这穴里躺着的是……” 史涓生道:“殉职的白思。” 他道:“节哀。” 史涓生道:“谢吴二公子体恤。” 他道:“各位来洒泪亭,是为查案?” 史涓生道:“是的。” 他道:“如何了?” 史涓生道:“难为吴二公子挂念,卑职们已有眉目,定能按时破案。” 他道:“捕头有什么线索吗?” 史涓生低眉,好像在刻意躲着叶欣与付愁的目光,道:“这个……” 叶欣道:“六扇门有规定,不可与命案无关之人提及细节,卑职们怕吴二公子引火上身,请恕罪无法详告。” 他道:“这位是?” 叶欣不耐烦道:“叶欣。” 他想,与叶兄同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16 名么? 又问付愁。 付愁道:“付愁。” 他想,复仇么? 史涓生不等他开口,便道:“卑职史涓生……” 他盯着史涓生入神,原来姓史!然而他忽然陷入两难,面前这个一脸正气的捕头,真的会用飞镖暗害人吗? 道:“各位尽心尽力破案,乃社稷和京城百姓之福。” 史涓生道:“查案乃卑职们分内之职,吴二公子言重了。卑职有一言相告,持有杀刀的人,借杀刀吸引众多武林人士聚集洒泪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杀刀的诱惑更强,与生命相比,他们不惜铤而走险。吴二公子去了,万要小心。”一通话说完,史涓生竟感觉莫名的舒畅,“吴二公子是不是凶手”的纠结似乎终于卸下。见到了吴轩泥本人,就很难将他与凶神恶煞的杀人凶手联系在一处,他更相信吴二公子是个坦荡的人物,是个表里如一,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杀刀在吴轩泥手中”,他耳中曾听到这个流言,现在在心中亲自粉碎这个流言。 他道:“多谢提醒。”朝身后望了一眼,那里挺拔的树干前,斜靠着一个闭目的女人。 道:“杀刀可被他人夺走了?” 史涓生道:“杀刀还未出现。” 他道:“我过会就要去洒泪亭,杀刀对我很重要,我要得到它。各位办案,也万以安全为重。” 史涓生道:“吴二公子保重。” 他离开三人,走到女人的面前,他小心翼翼固定在女人手中的纸伞被风吹得歪斜了,遮住了她整个躯干,他看不见女人醒或未醒,他也不打算将伞移走,还有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只要趁着黑暗,一切肮脏的血腥的事情都可能肆无忌惮地发生,她被伞挡住视线,掩耳盗铃,至少会有安全感。 他悄瞟向那三个捕快,两人已躬身继续埋着白思,只有那个叫叶欣的男人还有意无意望着这边,那眼神同这女人看自己的一样。在这样充满恨意和杀意的眼神里,他的脑中一时间忽然冒出许多的问题,玉山史派的后辈一定要姓史吗?香囊上的“叶”必须指叶志吗?他暂时不想管这些,但他的直觉是,已经死了一个捕快,很快会死更多的捕快,他隐隐中还不忍。 ☆、十三 十三 天已经黑透,没有一点月亮和星光。他等了半个时辰了,那三个捕快和这个女人还靠在树干装睡。他对女人道:“记得今天还要再杀我一次。” 女人一动不动。他也没有奢望这个女人回答,他说的并不全是给她听的。 他轻身飞起,不过半柱香,便落地到林子外。他感受着林中密不透风的压抑,那里面气氛严峻,每个人呼吸似乎都在急促。想,应该就是此处了。 索性他便没有进去,在这个残破的茶摊,碎裂的椅子旁,他踢到了一个坛子。他拿起摇了一摇,轻微的波声。酒香从瓶口漏出,这可是满满的一坛好酒,他突然就渴了,拔开塞子,尝了一口,他从来都不是嗜酒如命的人,总是点到为止,留有余地。实际上他对任何喜爱的东西都不会过度地耗费热忱,或许这样就能持久地喜爱下去,不会因过早厌烦而捐弃。 淡淡的酒香在喉中嘴里氤氲,他享受极了,甚至忘记了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他坐在椅子上,开始观察林中马儿和众人,马儿没发现好的品相。 林中点着许多火把,闪烁顶黄的光映照人脸庞如魑魅,有的人未被光照耀,只黑魆魆一个影子,偶尔这个影子动一动,告诉他那是男人还是女人,大人或是小孩。这么多不同性格不同面孔的人却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每个人不达目的都誓不罢休,这么美丽的洒泪亭前,将要上演凶狠的,持续的争斗,他突然不想争夺杀刀了。 天黑,分不清衣服的颜色,看不清人的长相,但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在做同一个动作,认认真真地,仔仔细细地,检查、擦拭自己的武器。 断刀客离他最近,因此他最先观察到。断刀客的刀是把齐整的刀,十分巨硕,有枪长,枪却没有它粗它厚它壮,刀面被擦得整洁如新,锃亮地寒光凛凛。 较远的一个女人,身材臃肿,“蚩妍榜”上第一十八名蚩女,江湖有个外号,冬瓜小妹。冬瓜小妹身宽体胖,使的却是一把玲珑宝剑,这把剑是柄短剑,剑把上有按钮,可将整块剑身射出去五丈之远。 更远的,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杨三笑。据说,只要她对你笑第一下,便起了杀意;笑第二下,她已找到你的弱点,你便必死无疑;第三下,你已经看不到她的笑容。但这样美丽的少女,如此纯真且灿烂的笑容,谁能够去主动伤害她呢?连在黑夜里,你似乎都能感受到她嘴角弯起的弧度是多么的恰到好处,这笑使少女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没人能讨厌美的事物。死在她的手下,想必许多人也是满足地带着笑的。 笑容就是她的武器,而且一击致命。 满庭霜也是喜欢笑的女人。不过,满庭霜只会“杀”自己。满庭霜可歇息了?他又心神悸动起来。 再远些,就出了树林,在树林的边界,他辨认出是叶欣和三个随从女人的位置。三个随从女人将身体绷得很硬,如惊弓之鸟蠢蠢欲动。 不止她们,林子里的人影突然都有了很大幅度的摆动,他后知后觉身后的脚步声,空空的脚步声在静谧夜下回荡,如大军交战前金鼓雷鸣,叩击着每一个人的心弦。有人已站起来焦急望着来人了。没人能按捺得住。 有人带着杀刀来了。 他的内心已经涌起大潮,表情仍平静如镜,即使是看到了来人的面具仍坐在板凳上。这个人的面具,是一个女人微笑的面孔。 大胡子江美人恶狠狠嘀咕道:“吴轩泥,你他娘的终于来了。” 戴面具的人举着摇摇晃晃的火光慢慢地走近,径直路过他的身旁,他注意到戴面具的人的右手握着麻袋,装的是杀刀么?这时他的余光一瞥,浓黑中一抹冷冷的白夺去他的目光。是她!她醒了。 她远远地站在那里,那里是出风口,风牵扯她的裙摆仿佛要将她刮走。他道:“这里有酒。”他的本意是让她喝些水,她一天滴水未进。 她不动。他只好重新关注戴面具的人。 戴面具的人跨上擂台,他听到渴望的声音,他以为会有点粗犷,没想到干净清澈。 戴面具的人将一个包裹高举头顶,道:“诸位英豪。”环视两圈,将包裹扯下,露出一把人骨做柄、气势威严的刀。 众人死死地盯着那把刀。 戴面具的人道:“诸位英豪,莅临洒泪亭,共襄武林盛会。杀刀在此,能者得之。” 又道:“明日卯时,比武夺刀大会,诸位各凭本事。” 戴面具的人将刀放在擂台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17 正中的支架之上,举着火把下了台阶,朝林外步去。将杀刀这块肥肉,扔进馋了好几天的饿狼群里。 那把刀在火光掩映之中,使人觉得它更神秘。人们总是对神秘的东西盲目吹捧、崇拜、甚至恐惧。 只有他失望透顶,也只有他知道,这把刀,并不是真正的杀刀。他并没有见过真正的杀刀,但他肯定,杀刀的长相非常普通,没有这么花哨、霸气外漏。这是祖母告诉他的,祖母还说,不仅人不可貌相,就连许多价值连城的东西,外表也是一样的平凡。 期望与现实巨大的落差使他极度的沮丧,他甚至都不想站起来离开这个地方。不久后那把刀刀柄上挂着的三个刀环让他短暂的振奋了一下,凶手包裹中现出的轮廓,就是这样的三个刀环。 他又忽的佩服起甚至还有点害怕起凶手。杀了樵夫夺了刀,编了童谣引来了人,他想让这帮人自相残杀,渔翁得利,视生命如草芥的人,多可怕。 证实了先前猜想,他突然更同情这帮江湖人士。那个凶手的目的,原就是将想得到杀刀的他们一网打尽。但现在,他要暂时退出这个争夺的队伍,他要去追凶手。 雨又开始飘起来,清凉拂面。他只追出去百多步,便看见那戴面具的人正要褪下面具,他凝神,等他如此做。 但那人动作突然停了,并回头朝身后的大道中央的他凝望。 那人开始跑,这次,他很快就站在了他的前面。他用扇子指着他脖子拦住他的去路,这把扇子不是叶欣送的,而是满庭霜送他的,他取名霜满扇。 他道:“玉山史派的传人,为何跟这帮江湖人士有如此大的仇?” 戴面具的人不回答,乱动的脚步昭示逃跑的念头,于是他动手了,两人只过了一招,或者说半招,戴面具的人就轻松地被他点了穴。那人竟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进攻。 毫无招架之力的玉山史派?他倍感疑惑,联想起戴面具的人方才走过自己身边时连头都不转一下,走上前将那人面具揭下,不是史涓生,不是叶欣,也不是付愁,不是他认为的任何一个人的面孔。 这只是一个替身,这个替身竟然在笑。这个替身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吴轩泥。” 他道:“你和凶手是一起的。” 这个替身道:“那帮人都在林中盯着杀刀,而你竟然来追我。” 他道:“既然你们是一起的,你就应该知道,对现在的我来讲,比起那把假的杀刀,我更想捉住凶手。” 这个替身道:“你捉不住的!可能还会死得很难看。” 他道:“谁派你来的?” 这个替身笑道:“他还真是高估你了。” 他道:“我不过少走些弯路。” 这个替身大笑道:“动手吧,我不会告诉你的。” 他猛敲这个替身后颈,这个替身被敲晕在地。 他将面具扔在那人脸上,开始安慰自己并不是没有收获,什么人需要替身,除了谨慎,或许还说明这个人此时,正脱不开身。 ☆、十四 十四 他越来越要接近真凶了,他十分笃定。 他又飞回林中,发现她已经不在茶摊附近,不知到了哪个地方。他径自走到叶欣的身边去。 叶欣惊讶道:“吴兄?”惊讶他还未被药迷倒,算算时辰,发现并未到时间,又笑道:“吴兄!” 他开门见山,道:“这把刀是假的,叶兄不要去做无畏的争夺了。” 这话如一颗小石忽然搅乱了叶欣自信满满的心,叶欣直直盯着他,仿佛他脸上戴着面具。 这时林子里有人高声说话了: “这把刀是假的,各位不要做无畏的争夺了!”他们齐向擂台上看去,擂台上站立一个尼姑装扮的人,以浮尘指着杀刀,对林中众人诚恳地劝诫。 叶欣愣怔一瞬,便忍不住想得意地大笑。叶欣笑道:“不知吴兄如何得知啊?” 这人将他的真话重复了一遍,他甚至都不知道如何说话了,因为他确实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难道仅仅说得出这样的判断是他从小就有的意识么? 大胡子江美人第一个发出了反对的声音:“张麻姑!你怎么知道?” 于是他也想听张麻姑如何解释。 张麻姑甩甩浮尘,道:“我曾经有幸见过杀刀,是在京城外十里的一座庙中,真正的杀刀,刀柄不是人骨,是兽骨,不是白色,而是黑色。” 或许张麻姑和他一样,本以为林中会起喧哗,但却格外的寂静。原来不止叶欣,每个人都知道张麻姑在说谎,这样拙劣的谎言,众人大概觉得反驳都是多此一举。 大胡子江美人道:“你放屁!就算是假的,老子也要!” 七指多情冷笑道:“你在这时候说,就算是真的,也没人相信你。” 他对叶欣道:“我印象中的杀刀,总之不会是这个样子。”轻飘飘的一句解释。 叶欣没有笑了,这时候笑,是一种不礼貌的做法。 张麻姑道:“各位如果不信,我还知道杀刀的刀背上有一块白色如雪花的印记,待我将它翻过来供各位瞧个究竟。” 七指多情道:“你别动它……” 但张麻姑的手已经伸向了刀柄,第一触感,张麻姑是冰凉,紧接着她紧握住嶙峋刺骨的刀柄,难掩激动。这时食指握住的部位突然凹陷下去,咔嚓一声细响,刀背上竟射出几枚坚硬迅疾的针,这疼痛使张麻姑轻嗔一下,旋即更大的疼痛自后背传来很快布满五脏和全身。 她的心脏被剑刺穿了。 张麻姑已握不稳“杀刀”了,她从未放下过杀刀,但现在却不得不放下。她艰难地转过身,见七指多情手中的剑不见了,此时正冷冷地插穿她的胸膛,她抽搐着嘴唇,仿佛在骂七指多情,又似乎在提醒众人“杀刀”的异样,但众人始终未听来张麻姑的最后遗言,就眼睁睁盯着她径直倒下,摔下了擂台,永远地失去了争夺的权力。 七指多情走到张麻姑的尸体旁,收回了剑,道:“这是比武夺刀大会,企图用其他方式独吞杀刀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夺命伞艾青梨道:“哇,你好有男人味!” 大胡子江美人道:“干得好,老子早就想这样做了,死有余辜。” 叶欣道:“如果吴兄想用,明日得到杀刀了,我可以先让吴兄拿去。” 他想,即使半路相逢,即使叶欣还怀着鬼胎,对他并不真诚,但叶欣送了令他喜爱的扇子,便好歹算半个朋友。这些人心狠手辣,他还不想叶欣去擂台送死,然而叶欣并不相信他,他又努力思考了一会,比如这样的说辞:“叶兄应该看得通透,杀刀只是个诱饵,它引众虎相争,有人渔翁得利。” 比如这样的劝说:“我的祖母曾经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18 告诉我杀刀的样子,不是这把刀的模样。” 想来想去,说了都是无益,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他道:“叶兄保重。” 叶欣道:“吴兄要去哪里?” 他要去等待那三个捕快的到来,他听到史涓生说要天黑再动身,此时不够黑,什么时候才能被称为黑夜? 他道:“我去散散步。” 叶欣和三个随从女人在黑夜里望着远去的他的背影良久,叶欣忽道:“动手。” 三个随从女人于是暗掏出携带的几罐软骨散,各自多走出几步抖落在空中。 他走向不谙林中事,眠在湖心的洒泪亭,五十步之外,黑夜里洒泪亭一个模糊的剪影已令他神怡。他踏上一条木板路,脚步十分轻,都未惊醒木板路两岸草丛中的蛩吟,他怕打扰洒泪亭的宁静。弯腰摇摆的杂草不断亲吻他的鞋子和白裳,在木板路走了数十步,他走近洒泪亭亭中,见一只小船系在木板路尽头的立柱,桨沉入水下,一条鱼儿忽跃出水面,咕咚一声蹦进船里,一时搅碎湖面的瀫纹。夜浸如水,他还是像许多夜晚坐在饮雨亭的石凳上一样坐在了洒泪亭中的石凳上。四周黑魆魆的山影连绵起伏,树影参差重叠,景色在有无之中。 好遗世独立的亭子,他想,但洒泪亭,很快就要成为洒血亭。在成为洒血亭之前,他还有机会阻止,唯一的办法,就是捉住凶手,而那三个捕快就要来了,他还在耐心地等待。 ☆、十五 十五 他终于等来了他们。 小雨淅沥中,史涓生三个人绕了道,绕过林中熟睡的众人,这帮人都在养精蓄锐,等待明日卯时的恶战。 三人按照史涓生的计划,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 他看清了一个壮伟的轮廓走向了离洒泪亭最近的杂草丛,但这是林子的南边,按史涓生的计划,无人需要来南边。他就要起身去跟上壮伟的轮廓,突然杂草丛里扑腾起一只鸽子,掠过亭子上空时,他飞起将鸽子握住。这是一只信鸽。 他抽出信鸽脚筒里要传递的纸条,夜这么黑,他不敢点火折子,于是就将纸条塞在袖中,悄向那壮伟的轮廓走进的杂草丛飞去。 壮伟的轮廓拨草折枝,在林子南边的杂草丛佝偻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他自然也不敢点火把,只能用肉眼辨识,恰巧此时正下雨,更增加难度。壮伟的轮廓找了好久,在他看来,就如漫无目的的蚂蚁在瞎逛。 壮伟的轮廓终于停了下来,他踢到一个软绵绵的却有弹性的东西,壮伟的轮廓蹲下身,拿手去摸,手竟猛缩回一下,复又伸出去,他摸到的是光滑又冰凉的皮肤。壮伟的轮廓忙在旁胡摸,呲的一声,手指被划了一刀血痕,这是一把鸳鸯弯刀,壮伟的轮廓颤抖了身体,这具尸体,是王云乱,她也是“受害者”。 壮伟的轮廓向前走了几步,把头埋得很低,几乎贴在地面,像一只狗在嗅着自己遗留的味道。 而窸窣的声音突然悄悄地接近了壮伟的轮廓。他在壮伟的轮廓右后方,这声音从正后方满满清晰和坏人心神。他循声溯源,辨识出这声音是一个高瘦的轮廓很小心地发出的。壮伟的轮廓是史涓生,但高瘦的轮廓,他分辨不出来,因为叶欣和付愁两人,身形很像。 他想要提醒史涓生,摘下一片树叶,还未扔出去。便见史涓生已直立起身,他嵌在原地的黑暗里,似在屏气待那人走近,两个轮廓面对面地站立时,他听清楚史涓生惊讶地说话了,史涓生道:“是你……” 高瘦的轮廓道:“是我!”他在努力回忆这是谁的声音。 突然的扑哧声,很轻微的传来,如同蝴蝶轻轻扇动翅膀的声音不被察觉,高瘦的轮廓将手高举,将一柄短剑刺向了史涓生的胸口。这个动作幅度不大,力量却不小,史涓生活不了了。 史涓生握住剑刃,他感到心脏快要爆裂。憋气道:“为什么?”史涓生问的问题和他一样,面前这个人跟那帮人有多大的仇? 高瘦的轮廓道:“为什么,这要问你自己。” 史涓生道:“我并不知道……” 高瘦的轮廓道:“我找了好多机会,今天我不会错过。” 史涓生道:“我说我发现了凶手,又说分头行动,就是给你杀我的时间,现在你来了。” 高瘦的轮廓道:“哦?你早就怀疑我了。” 史涓生道:“当你用左手接住水袋的时候。” 高瘦的轮廓笑道:“就因为这个?” 史涓生道:“你惯用右手,却在受到袭击时用左手抵挡,这么刻意隐藏,一定有秘密。” 高瘦的轮廓道:“杀你,就是我的秘密。” 史涓生道:“不,不止是这个。白思对我说的那两个字,是‘□□’,你非法拥有那么多□□,就为了炸死那帮人,你隐藏得太深。” 高瘦的轮廓笑道:“白思的死,算他倒霉。然而我对□□没有一点兴趣,那帮人的生死跟我毫无关系。我只要你死,你二十年前干的好事,今日到了报应的时候了。” 史涓生道:“二十年前?这么说,你不是……你是……” 高瘦的轮廓笑道:“是的,我是假的,你也是假的,这个名字,你该还给我爹了!” 史涓生道:“你叫什么名字?” 高瘦的轮廓道:“史涓生。” 史涓生叹道:“原来,如此。你跟你父亲取一样的名字,当一名六扇门捕快,就是为了向我复仇。杀了你的父亲,我日夜不安,我知道,当年我做的孽,终有一天会还的。” 高瘦的轮廓道:“二十年前一名无恶不作的土匪,杀死一个兢兢业业的六扇门捕头,盗用他的身份,剽窃他的荣誉,刮下他的脸皮做□□,然后摇身一变,自己成了受人尊敬的捕头。我原想揭穿你,没想到你们六扇门内部却沆瀣一气,只要有钱,邓老总管那位置他都可以笑嘻嘻地让给你。我只有杀死你,才能为父报仇。” 史涓生道:“我早就知道我错了,我一直在赎罪,用你父亲的身份,守护他热爱的一切。既然这样,来吧,刺进去,为你的父亲报仇。” 他见高瘦的轮廓使了很大力,将一整根短剑只留剑柄狠插入史涓生的心脏,史涓生没有叫一声,疼痛之花无言地怒放。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暗暗作痛,不仅因为那把刀似乎也插进自己胸膛,还因为这一次他猜错了。 史涓生虽然姓史,但不是玉山史派后人。他不是凶手,实际上,他还一心想捉住凶手。假的史涓生杀了真的史涓生顶替他成为捕头,二十年,或许他早已忘记自己曾经的土匪身份,这二十年来的作为,倒还称得上一个忠诚务实的六扇门捕头头衔。 他竟有点惋惜这个假冒的史涓生的死,假冒的史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19 涓生在真的史涓生的面前倒下,如同一块石碑砸得身下乱石咕噜响。真的史涓生用刀将假冒的史涓生的脸皮撕下,一刀一刀插假冒的史涓生的脸,直到将脸剁成一滩血泥,复仇之花无言地怒放。 他看得也久了,悄动身体,袖中的扇子竟落下去,他伸手去接,掌扇接触时轻如鱼儿吐泡泡。 但真正的史涓生似乎察觉到了,他跨出大步,尽力向前跑。他忙要追上去,还未起步,真正的史涓生便僵硬在黑夜里,坚硬的锐器与坚硬的头骨相撞时的脆响惊住他握扇的手,真正的史涓生向后弯着腰,痛苦地□□一声,身体径直砸向地面。 与此同时,夜空忽然被林中刺耳的惨叫撕破了。 好寂静的夜。 在某一瞬间他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他等呼吸与心跳都平和些,但他发现平和不了,林子那头已经人声鼎沸,只在争吵,没有打斗。他想去下不进去雨的林子里看看,但他始终注视着前方,他的注意力在一个细微的娇啼声的源头,他能听到闷哼,同他掐住她的脖子时的一样,他承认他有点着急了。 林中的嘈杂声渐渐弱了下去,但很快又高涨起来。他听见有人在骂:“无耻!” 一男一女从深深的夜幕走到相对较浅的夜幕,男的拿着一把匕首,架在她的脖子,走到他的面前。 他道:“我现在知道,玉山史派的后人,不一定要姓‘史’。” 戴着女人微笑面孔面具的男人道:“你很聪明,吴二公子。” 他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戴着面具的人道:“每个人都该死。” 他道:“没有人该死。” 戴着面具的人道:“樵夫阻止我夺刀,捕快们敲诈平民,白思发现我的秘密,如何不该死?” 他道:“那些江湖人士呢?这个捕快呢?还有,这个女人。” 戴着面具的人道:“侠以武犯禁,京城的治安就是被这帮江湖人士搞乱的。何况他们大多数人,并不能称为侠,反而可以称为虚伪的小人。这个捕快?史涓生还算条汉子,对我还算照顾,这个捕快杀了史涓生,我就替他报仇咯。吴二公子你,恰巧你看见了我夺刀,这可就不能怪我不敬了。至于这个女人,一个女人而已。”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道:“你很痛恨尸位素餐和扰乱秩序的人,所以陷害我,并不全是你的本意,所以你编了童谣引他们来,要将那帮人全部杀死。” 戴着面具的人道:“没错。” 他道:“如果说江湖是人的躯体,杀了这帮人,你连筋骨都没碰到,如你所见,林中这帮人,最多算可以留也可以剪掉的指甲。而且就算江湖人士不再,江湖永远存在,你永远杀死不了。” 戴着面具的人道:“我要杀鸡儆猴。” 他道:“你有多恨这帮人!” 戴着面具的人道:“非常恨。” 他道:“你要用□□炸死他们?” 戴着面具的人道:“应该说,是包括□□” 他道:“你还有其他的方法。” 戴着面具的人道:“今晚,谁也活不了。今晚将是一场死亡的盛宴。” 他忽道:“你放了她罢。” 戴着面具的人冷笑道:“吴二公子是在求我吗?” 他的手悄握紧了,他的手里,攥着那日从戴面具的人那得来的六角形暗器。 戴着面具的人道:“要不你割断你的脚腕吧,说实话你的轻功,令我也忌惮。” 他道:“自玉山史派史太君仙逝,史派轻功便濒临失传,但我听闻,史太君有一养子有一独生女儿。你是,史太君的养子。” 戴着面具的人道:“我不后悔当初将杀人罪名推给你,吴二公子。你这颗聪明的头脑,先帮了你,现在却要害了你。” 他道:“收手吧。你已经杀了许多人了。” 戴着面具的人道:“我数到三,你有两个选择,割断脚腕,或者我割破她的喉咙。” 他道:“杀了她,你也活不了。” 戴着面具的人道:“一。” 他道:“她虽然是个女人……” 戴着面具的人道:“二!” 他道:“她不过是一个无辜的,爱得卑贱的女人。” 戴着面具的人忽的沉默。就是这个时候,他手中的六角形暗器猛扔出去,这暗器结结实实打中了戴面具的人的脚踝。 戴面具的人弓腰时,他忙冲上前去,却迎面撞上被戴面具的人推过来的她。落地时突然踩空,两人齐齐摔下了脚底的陷阱里。 ☆、十六 十六 陷阱不深,只约两丈,他却出不去,陷阱的出口被戴面具的人封死了。 他首先感到欣慰,胡幺小子没有骗人,暗器也是可以用来救人的。其次,他请了满庭霜来接他。来洒泪亭之前,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遭遇不测,还有人给他收尸,自己的魂魄得以归家。而现在,他已后悔盖过期待了,他身陷囹圄,还担忧满庭霜的安全。 这陷阱十分阴冷潮湿,他的皮肤仿佛冰凉的玉器渗出了水,脚底却干燥甚至暖软。 他开始找办法出去。小心翼翼点燃火折子,火折子的光将陷阱映得暗黄,他看见脚底一堆白色的方块,凑近细看,从呛鼻的硫磺气味里判断出这里全是□□,他不觉将火折子握得死死的。为了不使□□受潮,戴面具的男人将陷阱里的石壁用黄油纸蒙了好几层,地下的水考虑到了,天上的水偏来捣乱,他用手一摸,便沾满了一手的雨水,反而使石壁更滑。 将火折子举过头顶,这陷阱的出入口是个铁门,铁门镶了个严丝合缝的楔子,除非从外打开,陷阱里的人才能出去。想起来,这次江湖行他只带了霜满扇,连利器都不曾想到带出,对江湖的险恶,看来还是低估了。 他暂时放弃了出去的念头。坐了下来,不累,也不如歇息会。 那个女人被自己保护着,没有受伤,但似乎落地的时候崴了脚,她一瘸一拐的,拖着身体尽量离他很远,说是坐到陷阱的一个角落,其实就坐在他的对面。 火光颤颤巍巍的映红她的脸,她的眼,这眼神平和多了,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恨他了。 他道:“你被骗了,你的未婚夫不是我杀的。” 她竟答话了,道:“你救了我的命,我不会想杀你了。” 这平细的声音在密闭狭窄的陷阱里被回声放得很大。 他道:“知道了真凶,你的反应不应该如此。” 她打断他,道:“吴轩泥,我叫满庭霜。” 满庭霜么,竟与庭霜同名。他感叹人如其名,满庭霜这名字读来是冰凉的月下庭霜,她已足够冷,而人又不如其名,庭霜就是个性格活泼的小霸王。 他道:“满庭霜。” 分卷阅读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20 她道:“嗯。你叫我……” 他道:“满庭霜,史老太君的独女。” 被戳穿,她的语调低了下去,道:“你早就知道。” 他道:“不,是刚才和你撞在一起的时候,突然就想明白的。” 满庭霜突然脸红。她道:“既然知道,你可以不用救我,现在还可以杀死我。” 他道:“我不会杀你,方才我却怕他真的杀你。我的初衷,竟是想保护你,还想教你防身的武功。” 她道:“为什么?” 他道:“我不知道,不是同情,或许是欣赏,敬佩,欣赏和敬佩一个柔弱却勇敢的女人。” 她道:“我骗了你。” 他道:“今夜我遇见太多戴着面具的人。史涓生有,叶欣有,付愁有,你也有,然而你身上,还有一个荷包是真的。” 她道:“你是个猜不透的人。” 短暂的缄默,她揉了揉脚踝。 他道:“你愿意为心爱的人做任何事?” 她道:“是的。我愿意。” 他道:“就算知道他在利用你。” 她道:“自愿便不是利用。” 他道:“说实话,我有些羡慕他”,顿了顿:“我也有婚约。” 他的祖母和父亲在他十七岁时便为他说了亲事,新娘将是城中满太傅家的四女。 在审美观上,他的祖母和父亲向来无法统一,但这个未过门的妻子,竟同时满足了他们苛刻的条件。祖母爱红妆,这个未婚妻打扮起来西施也要让几分,尤擅长女工和诗画。祖母说,她是才貌双全,温雅娴淑的女人。 父亲中意武装,他的未婚妻偏又有一股飒爽的英气,会挽弓,能纵马,还擅击鼓舞剑,令父亲十分赞赏。父亲说,他是不输男儿的巾帼。 因此他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一面,便已经定好要与她度过一生。 这个女人学了几年书画,便去拜师学武艺。两家约定好,她学满三年,归来便成婚。算一算,婚期将近。 他突然极度地想逃婚并且思念起满庭霜来了。 她道:“原来你在羡慕这个。”顿了顿,道:“你不必羡慕。” 他凝望她。他明白了此话的含义,是的,她也明白,她爱的人并不爱她。 他不愿她耽湎于失落中,道:“在我看来,他的‘抱负’不可理喻。” 她道:“他是个孤儿。” 他道:“这是故事的开头。” 她道:“他非常恨他们!” 他道:“这是故事的来由。” 她道:“他的父母原是徽商,二十年前运货到京城途中被土匪抢劫,当时有几个江湖人士就在旁休息,却袖手旁观。在土匪杀死他的父母后,那些人才出手杀了土匪,为的却是抢夺过来他父母的财物,还要杀他。我的母亲刚好路过,出手救了他。” 他一时没了话,张口又闭。 想起袖中的纸条,他拿出来展开,火折子凑上前,是几行集句:少年不识愁滋味,天阶夜色凉如水。洛阳亲友如相问,翩翩两骑来是谁。 略一思索,他便理解了。这张纸条从南边杂草丛中传递出来。是临死的史涓生要告诉六扇门凶手的信息,凶手的名字被他藏了起来,就在首联和颔联里。 拳起纸条,他道:“事出有因,我不能报以同情,也不会报以原谅。他杀了人,捕快都死了,我会带他归案。” 她道:“如果这样,你们两个,只能活下一个。” 他几乎脱口而出:“你一定希望他活下来。” 她偏头不语。猛然地,他脑里便一片空白复汹涌的颠倒反转,他对这女人的反应十分理解,此时此刻,他也偏过头去不再注视她,同时不让尴尬继续发酵。这尴尬让她继续重视自己的脚踝,而他在乱想,想起了曹植写洛神的几句话:“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之异乡。无危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她如太阴神女,那个戴面具的人若是君王,也是个偏激和可怜的君王。 明知故问了,他道:“他杀我不成,陷害我不成,就派你来杀我,拖住我,却是他自作聪明了。香囊上绣得那个‘叶’字,并不是指的叶志。” ☆、十七 十七 玉山在京都之南二十里,巍峨百丈,树深水明,景色十分秀丽。满庭霜一路上山,一路折花踢草。她要去拜访一个老朋友。 玄揽阁为当地武林马首,当家阁主王君沂就是她的老朋友。 守门小童不识,问客从何来。满庭霜露出玄揽阁令牌,小童便呼朋伴友,将她围在门外。笑道:“我们阁主说了,持此令牌者给我们糖,我们方能请她进去。” 满庭霜道:“好一个王大眼,又戏弄于我。我带了糖,不过全在那边的树丛里小溪边山石下,只有十包,去晚了就没有啦!”众小童欢呼雀跃,争先恐后齐跑远了。 满庭霜飞入阁中,见王君沂在门前台阶上正含笑望她。 满庭霜道:“王大眼!” 王君沂道:“满笑笑!” 熟识多年,免去客套寒暄。满庭霜道:“我要一杯龙井啊。” 王君沂于是吩咐门徒去砌,将满庭霜迎入门内。 道:“好歹一山之主,别再叫我诨名,我威严何在!” 满庭霜摘下面纱,道:“你好,明知我没钱,还唆使你那帮馋嘴孩打我秋风。好在我聪明,全被我打发走了。等下次来再补上。” 王君沂笑道:“你不是去了吴府,竟还缺钱?” 满庭霜道:“这次我就是为吴府中某人而来。” 王君沂道:“我可没钱。” 满庭霜道:“我打你哦!我打听个事,你这玄揽阁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可知这玉山史派后人姓甚名谁?” 王君沂道:“问这个做什么。” 满庭霜道:“有人托我问!” 王君沂道:“是谁?如果比我同你还好我才说!” 满庭霜突然娇羞地掩口笑。 王君沂笑道:“那我明白了。” 满庭霜道:“你再笑,我们就绝交。” 王君沂道:“玉山史派后人仅存两位,这种信息,江湖价值百两。” 满庭霜道:“王大眼,你趁人之危!”挽起袖子,作势要朝王君沂扑上去。 王君沂道:“停,我说!说起来,有个人还跟你同名……”附耳对满庭霜轻语几句,满庭霜连连点头,道:“记住了记住了。” 王君沂道:“这下可以说是谁让你来问的吧?” 满庭霜笑道:“我的轩泥小哥!” 王君沂道:“人在何处?” 满庭霜笑着指向自己的胸口,指尖停留在心上,又故作正经道:“洒泪亭。” 王君沂却愣了神,道:“洒泪亭?” 分卷阅读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21 满庭霜不觉它意,道:“嗯!” 王君沂道:“近来洒泪亭聚集一大群好勇斗狠爱慕虚名的江湖,全为争夺杀刀而去。他此时去……” 话未说完,房门便被风吹开。沏了茶来的小童以为眼花,使劲闭眼睁眼,仍只看到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快速的飞离了大门。 满庭霜回了吴府,去牵了御风。御风在雨中风驰电掣,即使它并不太愿意被一个不善骑马的女人驱使,但这个女人对它说:“走,接轩泥小哥去。” 它便回忆起来了,它的小主人曾向它描述过这个女人。它并不懂人类的审美,当听见小主人不同往常冷漠的带着些许温度的语气,它自动站在对方的角度来想象这个女人有多美,小主人有多喜欢跟她在一起。大概也就同自己在战场上见到那只英姿飒爽的母马时相近的心情罢。想到母马也多看了它几眼,也朝它甩甩尾巴时,御风就笑了起来,边卖力地跑边兴奋地高鸣。 但它还是不敢跑得太快,天太黑,黑得化不开,黑得看不清前路。要是摔了这个女人,它怕小主人不喂它草吃,还会责骂它。但当它放慢蹄子,这个女人就会催促它再快,再快,还用力鞭打它的屁股,它埋怨地叫了几声,撒开蹄子,义无反顾地冲进一团未知里。 御风是日行千里的名驹,还未感觉到累,背上的女人就勒它停下。它看见前方一个大树林,睡着许多下等马,待背上的女人从它身体离开,它就慢慢地朝最远那几匹下等马踱步过去。 御风用头在一匹马的身上磨蹭,他闻到这匹马身上有小主人的气味,它又嗅了嗅,若隐若现的小主人的气味始终牵引着他的鼻息。它离开林子,寻找到洒泪亭外的杂草丛去了。 满庭霜看见了林中的火光,飞离马背,刚落在林子里,便听到有人在惨叫。她周围的人已有的在听见马蹄时睁了眼,有的还在装睡,还有的,仍在不厌其烦地擦拭自己的武器。 那声惨叫是从一个大台子上传来而击中每个人的耳朵和神经的,满庭霜也渗得心慌了一下。火光下一个男人手掩着面跪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的眼睛被暗器射中了,这暗器是钩,从内往外扯住他的眼球,他越疼越要流泪,越流泪就越疼。射出这个暗器的不是人,是他面前的这把刀。 “公子!” 三个女人匍匐着围拢男人,与他一并哭着。 “无耻!” 有人在骂。于是有人也跟着讲话: “卑鄙。” “活该呢,没有实力的人就想到偷呢。” “宝宝好怕!” 唯几个不开腔的人注意到她,露出不友好的神色,她知道这些人之所以在这里,都想要得到这把刀。那个男人想到了趁众人熟睡来偷,她暂时想不到其他人夺刀的方法。 也无暇弄清楚,她很快又被“轩泥小哥”这几个字弄得焦躁不安了。她在人群中搜索他,有几个身形像的,挨着确认都不是,她又望见了隐隐幽幽的洒泪亭,于是走路的动作迅速起来。 断刀客忽道:“这刀被人动了手脚。大会是假的。” 这自语被飕飕的风掩盖,一支冷箭咻的射下,射中了叶欣的马。马儿惊叫,重重倒下,身体与地面结实的碰撞伴随飞舞的扬尘几乎令在场的人都短暂慌了心神。紧接着一大把石灰味道的粉末自林子上空被泼下,如大雪飞舞迷住众人的眼睛,几乎同时一场密集的箭雨也从林子上空的方向突袭而来。满庭霜轻功好,躲得轻巧,已飞到洒泪亭前。 箭快得难以捉摸,来得猝不及防,其他人都来不及反应其他,匆忙摸起武器防身。 夺命伞艾青梨委屈道:“宝宝好怕。” 君子木凌风道:“别废话,快撑起你把伞。” 夺命伞艾青梨道:“死鬼,我救了你的命,得到杀刀可要让我先使。” 君子木凌风道:“先活着再说。命都没有了,地府里使去。” 夺命伞艾青梨迅速撑开一把大伞,这伞伞顶硬如磐石,刺不透它的箭雨里,却夹杂了其他的暗器,这是沿着艾青梨伞沿射出去的毒镖。 青衣剑枭常笑道:“你疯了!” 艾青梨道:“哎呀,忘记了!” 她的笑容忽然僵硬在脸上,头顶钻心般的疼痛让她生不如死。一支发簪插进了她的后脑,她惊愕地回头,看到熟悉的笑容。君子木凌风微笑着亲吻她的嘴,曾温柔捧住她脸的一双大手绝情地推她在地。接过她手中的护身伞,道:“杀刀只能是我的。对不住了艾青梨。我爱你。” 一阵急雨很快落完了。林中新躺着四具尸体。艾青梨被自己的血淹没,那三个女人用身体护住了他们的公子,被扎成了刺猬。 青衣剑枭常笑道:“木凌风,你也是个伪君子。” 君子木凌风道:“彼此彼此。” 大胡子江美人骂道:“是哪个王八蛋?” 七指多情道:“是六扇门?” 冬瓜小妹道:“是吴轩泥!” 断刀客放下横在头顶的刀,道:“杀刀不见了。” 众人的鸡皮疙瘩瞬间排满全身,仿佛亲耳听到自己将要失去自己的生命。忙看向擂台,擂台被乱箭刺得千疮百孔,只剩一个被打翻的支架,另外还有三具叠着的女人尸体。 大胡子江美人指着君子木凌风道:“是你小子,趁乱你连你老相好都要杀,你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君子木凌风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接近擂台了?” 气氛忽然冷如薄冰,众人将疑惑的眼神纷纷投向更接近擂台的杨三笑。 杨三笑突然甜美地笑了一下。 断刀客道:“冷静点,那人显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君子木凌风道:“杀刀你们谁也别想跟我抢。” 冬瓜小妹道:“哦?现在杀刀不见了,你找到那就归你。” 杨三笑已跑到擂台上去,推开三个女人的尸体,摇着被这三个女人护住的男人的肩膀,撒娇道:“大哥哥,你离杀刀最近,你听见谁的脚步了么?告诉我好不好嘛?” 大胡子江美人道:“问他个球,让女人保护的怂货。” 杨三笑听见男人自嘲般地冷哼了一声,小声低语:“为什么,为什么……” 男人的眼球被泪水冲出来,吊在眼眶下簌簌地流着血,忽然便大笑起来,一连笑了四声。仰天长啸:“吴轩泥……吴轩泥!” “吴轩泥!”众人大呼,“果然是他。” 大胡子江美人道:“没查出谁偷了杀刀,谁也别想离开这个林子。” 陷阱里,扶额小憩的他突然听见了这绵长而凄厉的笑声,隐约中分辨出来是叶欣的。他轻叹了一声,似是对满庭霜说,又像在自语,道:“我很矛盾,既不想无辜的人死,又怕他们活下去。” 他早就发现 分卷阅读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22 叶欣也是假冒的,折扇小庄的少主,是叶新。于是还未到洒泪亭,他就将三个女人的迷药偷换了。另外,他也本想告知所有人杀刀是假的,但是又有几个人会选择相信一个同样渴望得到杀刀的人呢?任何关系一旦涉及到利益,都会生层隔阂。 满庭霜还是接了他的话,道:“你不必这样。”这语气,倒像在安慰一个忧郁的朋友。他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抬头望满庭霜的同时,头顶忽的传来剧烈的声响,是再熟悉不过的,还是吃草的。他站起来,给他最忠实的朋友以答复,道:“庭霜。” 御风用嘴扯着杂草,踩踏铁门,亢奋地甩着马缰,朝在洒泪亭中急得跺脚的满庭霜高声嘶鸣。 满庭霜听见了御风的呼唤,她定睛寻觅御风的位置,确认就在五十步之外,她便止不住心中狂喜,径直踩着木板路立柱,蜻蜓点水过浮萍、小舟、芦苇,轻盈落到这个陷阱的上边。 她笑道:“轩泥小哥!” ☆、十八 天色破晓。 他道:“庭霜,你来早了。” 满庭霜笑道:“想我吗?” 他道:“快。” 这时轰隆巨响忽然在林中此起彼伏,一阵高声过一阵,陷阱里的两个人和陷阱外的一人一马听见幽静夜下的林子突兀震耳的声响,爆炸声的巨大使他们都愣在原地。 他震惊,林子里还埋有□□! 满庭霜见林中已经燃起了熊熊的大火,高窜着烧红了天,火焰凶猛吞噬树枝,或者猛地喷射出一大团,如饱含雨水的浓云,或者烧到树脂噼里啪啦的爆炸使火星四溅,像京城为庆祝元宵而设的烟火晚会绚烂至极。她实在忍不住多注目了会。 这爆炸引起的大火将杨三笑的笑容定格在十六岁,将张麻姑的仙风道骨回归于尘土,将叶欣偷盗杀刀的野心烧得只剩灰烬。大火烧得那帮人骂骂咧咧冲出擂台,骂声未歇,一声声绝望的、愤怒的、懊恼的叫唤忽然起于每个人被火烤得干涸的喉咙。 七指多情道:“那不是石灰,那是软骨散!”一团烧得正旺的树枝劈夸着落在他的身上。 君子木凌风成了软脚虾,匍匐在地,双手抠着泥土奋力地往外爬,此时就算是蚯蚓,挖土的速度也比他快。一团火苗就要烧到他的腿,他却感觉不到腿是自己的,不仅使不上力,甚至火已经将他腿上的肉烤得焦黄,散发着熟透的肉香,他也没有痛感。 火朝他的腰部、上身蔓延,渐渐地如百虫张齿啃噬着他的皮肤,他痛得号啕,手指甲嵌进泥土无奈而又坚决地让泥土将整块指甲都磨掉以此来分担痛苦。他血肉模糊的手突然摸到了一只尖尖长长好看的发簪,便毫不犹豫地插向自己的脖子,甚至比插艾青梨时还狠。 大胡子江美人不甘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恶气,脖子青筋暴涨,朝擂台的方向怒吼:“吴轩泥!” 青衣剑枭常笑吃下能解毒的回魂丹,拖着力竭的身体,冲出火海,几乎快要瘫倒。 他呼出大气,稳定心神,抬头竟见面前站着一个男人,男人的手臂强壮短小,握住一把刀,杀气腾腾。 青衣剑枭常笑咽着口水,道:“只要阁下高抬贵手,放我离开,我定不再争夺杀刀,若得到杀刀消息,定第一时间报给阁下。” 男人道:“我不需要。” 青衣剑枭常笑一惊,这声音,不就是昨日夜里来林中传话的戴着面具的男人的,后知后觉,后悔不跌。他道:“同在江湖,来日方长,阁下大恩,我就算做牛做马……” 青衣剑枭常笑的话未说完,便惊恐着捂住脖子,鲜血从指缝飚出。男人道:“只有对活着的人而言,江湖才有存在的意义。”男人将剑收回,继续守在这里,等待从火海中逃出来的“漏网之鱼”。 冬瓜小妹中了软骨散,险些被困在林子里,她将手中的剑射出去勾住树干,魁梧笨重的身体被拖住瞬移好几尺。她艰难地爬起,嫩手被磨出两条血痕,用烧出窟窿的薄纱缠住止了血,轻呵两口。杀意忽的席卷着冷风而来,她屏气凝神,手中剑蓄势待发,男人的刀也已举起来,冬瓜小妹忽然出其不备,手中剑猛地射出,径直穿透男人的胸膛。男人一阵干呕,睁圆眼睛,倒在青衣剑枭常笑的身旁。 冬瓜小妹收回手中剑,边擦拭边啐道:“又臭又丑的男人,脏了我的剑。” 忽的听见林中有人呼救:“救命啊……”急切而恳切,凄凉而凄厉。冬瓜小妹砸吧砸吧嘴,道:“啧啧啧……”她戏谑的眼神忽然凶狠起来,对着炽热的林子,心中暗想:“吴轩泥,此仇不报非江湖。” 她算江湖,但不算命长的江湖。她的剑还在滴着别人的血,又溅上了自己的“又香又美”的血。背后一支冷箭射中她的脑门,因此她还未看清仇人就面朝黄土倒下,再也报不了仇。 射箭的人,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男人跪下,为被冬瓜小妹杀死的男人合上眼睛,他曾经救了这个男人一命,现在这个男人又为他的计划付出了生命,还了他的恩情。 戴面具的男人拍拍这个男人的脸,表达自己的惋惜。随后眼睛盯向了林子,他听见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脚步声,从林子的四面八方传出,分往各处远去,其中他看清了断刀客的厚实背影和那把同断刀客一样冷峻的寡言的巨刀。男人慢慢站起,头偏向南边的杂草丛,自语道:“吴轩泥,这场盛宴,最美味的一定要留在最后享受。”男人握着一把人骨作柄的刀,跨过这个男人的青衣剑枭常笑和冬瓜小妹的尸体,往陷阱方向兴冲冲地走去了。 ☆、十九 满庭霜笑道:“想我吗?” 他道:“想。” 满庭霜得意地灿笑,抽出短剑,削铁如泥,将铁门切开一个口子。他正要蹬地跃出,脑袋忽似被人打了一拳,他扶住黄油纸,惊醒,叶欣送他的扇子上白色的淡粉,原来真的是迷药。 他身体一软就要倒下,满庭霜竟上前扶住他。满庭霜忙也跳下陷阱,对满庭霜道:“你放开他!”一面扶住他,脚底轻点,到了地面。 满庭霜急切道:“轩泥小哥!” 他道:“我使不上力气,有人给我下了药。” □□尚有余威,如同饱足后的嗝又砰了几声,他感到一阵刺痛皮肤的灼热,抬眼看林子,林子像一个巨大的火笼,火苗一浪高窜过一浪,通红的,蓬蓬的,将黑夜映照如早晨,将寒冬煦暖似阳春,他的心却如同陷入了永无天日的黑暗与冷彻心扉的冰寒里。 不知是喜或是悲,他道:“他还是成功了。” 满庭霜道:“上马,我们回家。” 他忽的握住满庭霜的手,道:“再等等。” 满庭霜看向他身后的满庭霜,道:“你 分卷阅读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23 离他远点!” 满庭霜忽道:“我有解药。” 满庭霜道:“你是谁?” 满庭霜不答,满庭霜向他道:“她是谁!吴轩泥……” 他道:“我的朋友。” 满庭霜道:“我母亲的丹药能解百毒。” 她已举起一个玉瓶。满庭霜半信半疑的伸手要接过来,忽然玉瓶砰地炸裂在她将要握瓶的瞬间,险些炸伤两个满庭霜的手,一瓶的丹药落入草丛里。 他道:“小心。” 风声渐浓。众人定睛。一把人骨作柄的刀直直地,指着他。 是戴着面具的人。戴面具的人笑道:“意气风发的吴二公子这个无助无能的样子,真是难得一见。” 满庭霜道:“你又是谁?” 他低声道:“玉山史派……” 满庭霜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 戴着面具的人将人骨作柄的刀递给满庭霜,道:“霜儿,杀了他。” 满庭霜笑道:“什么时候,他轮得到你们欺负了?” 满庭霜忽道:“师哥,放了他罢。” 戴着面具的人的面具长长地不动,良久他的头转过来对着同样显出惊愕之色的他,道:“这样,他更该死!” 他忽道:“那帮人死完了吗?” 戴着面具的人的语气十分得意,道:“就算死不完,现在那帮活着的人也已将你视作散布谣言、欺骗江湖、独吞杀刀的仇人。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帮你杀了这么多江湖,至少为你收拾了许多的烂摊子。” 他道:“你的计划很完美。这是真正的借刀杀人。” 戴着面具的人笑道:“你错了,杀死这帮江湖的恰恰是他们自己的自私、贪婪、猜忌、虚伪。” 他道:“你说的,其实也没有错,江湖就是人心,一切欲望都起于人心,你不过在利用人心罢了。” 戴着面具的人道:“本来你不在我的计划里,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也不会专门针对你而改变我的计划,在我原来的计划,他们一定会自相残杀到最后一人。” 他道:“不管怎样,你都成功了,叶欣。” 戴着面具的人,将面具取下,女人的微笑换成男人的微笑,道:“不管怎样,你在临死之前,至少知道是谁,筹划了这场猎杀的盛宴。” 他道:“其实你也是被猎人盯准的猎物。” 叶欣道:“你说的是史涓生,我把他逗得团团转,何来盯准?” 他道:“如果史涓生不是先被付愁所杀,你的计谋几乎不能得逞。” 叶欣道:“上天助我。史涓生说他知道了凶手,我也必将他灭口,只是付愁比我的动作快,比我狠,那可是杀父之仇。” 他道:“其余的捕快都死了,死无对证,回去也任你怎么结案。我只是可惜史涓生,到死也没亲手将你捉拿。” 叶欣道:“付愁呢,杀掉了樵夫和捕快,被史涓生和白思发现,他狠心将二人杀害,而我,则当场诛灭了他。” 他道:“没有破绽的说辞。所以,我也必须死。” 叶欣道:“你是被杀刀杀死的,你一定会很欣慰。” 他道:“但这并不是真正的杀刀。” 叶欣耸耸肩,道:“无所谓了。” 他道:“还真是讽刺。” 叶欣笑道:“哦?” 他道:“人们为虚幻的飘渺的人、物奔波挣扎,不曾关心甚至注意到身边触手可及的人与物,其实那才是最难得,最珍贵的宝物,不管你是一贫如洗还是腰缠万贯,不管你是伪君子还是真小人,它都静静地陪着你,不会因你的冷漠而离你而去。” 叶欣笑道:“比如?” 他道:“比如你的霜儿。比如……” 满庭霜的头轻动了动,眸子里仿佛有什么碎了,如同碎成一波春水在微微荡漾。 叶欣道:“将死之人,你还在管闲事。” 他道:“没有人该死,不过……” 叶欣的脸与腿同时开始僵硬。 他道:“为这个‘不该’,总有人要‘该’。” 叶欣的脚麻木若无,朝右边偏倒下去,忙以刀杵地支撑身体,满庭霜扶住他手,他一把甩开。叶欣咬紧牙齿,他甚至能听到牙齿剧烈磨擦的声音。 满庭霜忙蹲下身去,用手拨开脚底的荆棘,翻寻解毒的丹药。 叶欣狠狠道:“是飞镖?” 他道:“你用这飞镖伤了御风的脚踝。” 满庭霜道:“你这个史老太君的后人。史老太君一身正气,做人坦荡,你可一点也不像。” 叶欣急道:“霜儿,找到了吗?” 满庭霜笑道:“这就叫自食其果。” 他道:“庭霜。” 两个庭霜都抬起头来,找药的庭霜微微一愣,复又低头去找,那一团荆棘太深太高太刺太黑,她回忆玉瓶碎裂大概的位置,抽出长剑,砍伐荆棘。 他道:“庭霜,我的袖里,有解药。”满庭霜笑着泯泯唇,将解药找出喂他服下,他运功调息,很快恢复过来。 他道:“就算我没有中毒,你也一定会来杀我,我知道你全部的秘密,和你杀人的证据。但你和她一样,杀不了我。” 满庭霜不再找丹药,忽的挡在叶欣的身前,那把长剑横在他的前面,惊得满庭霜忙躲在他的身后。她的身形瘦小挡不完全,他仍看见叶欣面无表情的脸。 他道:“你想让我放了他。” 满庭霜道:“他要杀你,我不奢望。我只想陪他一起死,或者先他而死。” 叶欣道:“吴轩泥!你的仇人是我!” 他向满庭霜道:“死亡一般意味着失去。他死了,你将失去一个心爱的人。刚才他杀了我,御风失去他的主人。但死亡有时又代表着得到,你死了,你会得到真心。我送他伏法,被他杀死的无辜的人的灵魂将得到安息。而我间接害死了叶兄,以后我将得到悔恨。” 叶欣大笑道:“吴轩泥,我宁愿被这场火烧死,也不会认罪,我没有错!你今日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你。” 满庭霜攥紧了衣角。 她颤抖声音道:“你不要杀他!” 他道:“你不必这样。”这语气,倒像是在宽慰一个紧张到极致的朋友。 叶欣厉声道:“霜儿!” 求人本是件没有尊严的事情,但此刻的满庭霜让满庭霜也敬佩起来,她反而得到了满庭霜的尊重。 满庭霜道:“轩泥小哥……” 他道:“我知道。但我不会杀你。除了御风的踝伤,我们之间并没有太大的私仇,而我也伤了你的脚踝,算是为御风报了仇。” 他暂时没有杀他,满庭霜小声道:“谢谢。” 满庭霜不依,道:“他方才……” 他摇头。满庭霜方泄气般的缄口。 他向满庭霜道:“是你的解药救了他。你 分卷阅读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 洒庭轩 作者:辛陌离 分卷阅读24 方才也想救我,我该还你。” 叶欣呼吸困难起来,仿佛被人掐住咽喉,高声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让我永远欠你?我告诉你吴轩泥,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地做圣人。” 他道:“我只是想要她答应我一件事情。” 满庭霜道:“你说。” 他道:“以后对他多笑笑。” 他偏头看向林子,林子的火还在肆虐,已能看清不少的黑焦的尸体,这帮人等不来比武夺刀大会,而比武夺刀大会也永远不会到来。他又看向洒泪亭,四围山色之下,潋滟湖光之上,一座洒泪亭巍巍耸立在湖心,朝阳将它笼罩在金黄的温暖中,鸟儿、白鹭浅鸣着飞过亭顶,芦苇迎风轻摆在亭前。天光已经完全亮了。 他等来了满庭霜,他也等来了黎明。 他看了瘦小的满庭霜一眼,左手牵起御风,右手拉走使小脾气的满庭霜。只走了几步,忽听见身后一声短暂而又急促的呲血声,他如卸下重负般紧闭上眼睛,又释然地睁开。满庭霜都未反应过来,一切在一瞬间就开始,一瞬间就结束,生命在一瞬间就绽放,只不过也在这一瞬间,又无声无息地消逝了。 满庭霜首先惊讶满庭霜过于平静的反应,心爱的人刎了颈,献血迸溅她一脸,她甚至都没有留一滴眼泪,甚至都毫无表情,只冷静且紧紧地环抱住叶欣抽搐的身体,满庭霜又看向叶欣,叶欣表情狰狞着朝着她。她被吓得身心一紧,不自觉更握紧了他的手。 他始终没有回头。再也没有看爱得卑贱的满庭霜一眼。 走了半里,两人便骑上了马儿,他握着僵绳,满庭霜偎在他怀里。 他一路都在给她讲这几天经历的事情。 满庭霜道:“你和那个霜儿一直在一块吗?” 他道:“不是。” 满庭霜道:“有多久?” 他道:“不长。” 他又想回头望满庭霜,但他知道她再也不会跟上来,于是轻扯扯僵绳,让御风不要在路边吃草,继续往前走。 又不依不挠问了半里,天空终于放晴。 他道:“我现在有点矛盾了!” 满庭霜笑道:“说出来,我帮你疏解。” 他道:“我送他伏法,是正义,叶欣为京城无江湖作乱的抱负,也是正义。同为了正义,我们却成了敌人。到底谁的正义才是对的?” 满庭霜蹙眉想了会,摊摊手,道:“我也不懂了。最后,你不是也没有杀他吗?” 满庭霜后知后觉,忽道:“你早就算准叶欣要自杀!” 他点头,道:“越是表现得自大的人,内心里越是自卑。自己的生死在别人手中,对他而言,是再大不过的侮辱。” 满庭霜鼻子里哼了半声,道:“哼,说到底,你还是顾忌那个霜儿的感受。” 他喃喃道:“我……” 满庭霜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告诉你,我吃醋了,你要哄我!” 他这次遂了她的意,或许也遂了自己的意,他从后轻轻地环抱住满庭霜。 满庭霜闭着眼,享受冬阳和煦。 他道:“我来洒泪亭,是想得到杀刀,但那把刀却是假的。我还是没能完成祖母的心愿。” 满庭霜道:“你也不知真的杀刀在哪吗?” 他道:“不知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它,将它带到祖母的身边。” 满庭霜道:“我也不知道,那我问问御风。”俯到御风尖宽的耳廓,道:“御风,你知道杀刀在哪吗?带我们去啊。”御风甩头,听懂般长鸣了一声。 满庭霜回头笑道:“你听见了,御风说待会带我们去。所以,我们还要晚点回去。” 他道:“我要快点回去。” 满庭霜道:“就多呆一会儿。” 他道:“我要回去成婚。” 满庭霜道:“和谁?” 他道:“一个姓满的女人。” 满庭霜道:“我救了你,你要报答我。” 他道:“如何报答?” 满庭霜道:“以身相许!” 他道:“好!” 御风啃了一口路边高高的梅树叶,两排白色牙齿咀嚼出白沫。忽然发出人一般的笑声,摆了摆尾巴,又动动耳朵,向那破庙外的死梅树踱去了。 分卷阅读24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