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女相》 分卷阅读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 《世说·女相gl》作者:欢喜莲 文案: “世行饿鬼,见女貌娇,心性动之,以不食央女同归;女见鬼饿,叱鬼舍生,非天道为,以自死求鬼食之。”青叶的王说,我有一兽 当出自出者 为王牵出者 为食系出者 为器王食器 当屠为君者 国泰民安 垣市为臣者 忠君护国 晏子鱼为将者 生死沙场 林中月为艺者 百世流芳 师流洇为工者 千秋筑势 江心逐为商者 南通北货 佘九钱为医者 看尽生死 为民者 侧耳无心 三教九流的人生,三教九流的主角,三教九流的随笔之事,三教九流的通画之卷,三教九流的饿鬼女相,三教九流的嬉笑怒骂,屠手一绘,快哉苦哉,皆由人来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垣市,晏子鱼 ┃ 配角:林中月,师流洇,江心逐,佘九钱 ┃ 其它: ================== ☆、潜龙(一) 临夏,天醒的早,可上了山,山上还是湿重重的,水雾一团团的绕在山涧峰峦,浓郁翠白,似是仙境。 顾怀君扯了扯左手粘嗒嗒的袖子,对前面拿着树杈分着林丛的少女喊了一句,“喂,小郡主,还要走多久啊?天没亮就绑了我来,若是见不到你那大人物,我可告诉城主去,说你徇私枉法,拎了我们顾家小将军出城胡闹了哈!” “就你话多,腿脚还比不上我一个女儿家灵便!” 少女回头,左手的树杈朝顾怀君虚晃地甩了一招,乌墨似小兔子的眼睛挑起了细长而英气的黛眉,远山也似。额头汗渍晶莹,细密地在弧廓的鼻头凝润了一滴水润,她伸手一点抹了过去,娇艳汗白的脸有着少女应有的细嫩,纤长的血丝透过薄嫩的肌肤,似乎就要滴出血来。 顾怀君不屑地冷嗤了一声,“要不要脸?是谁说天太黑,走不动的!亏得我劳心劳力地背你上来,转身就翻脸!” “得了,小马儿少耍嘴皮子了,赶紧走!” 少女一甩袖,火红的箭袖短衣撩开了雪白的内衬,灵动的兔子霎时就变成了小狐狸,尾巴一窜地溜进了绿翠的林丛中。 顾怀君摇摇头,将马鞭插入黑色轻甲的腰带,一个纵身跃到了少女前面,张臂一拦,“好连华,这事儿蹊跷,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了!” 顾怀君一招突变,被称作连华的小郡主霎时也愣了神,继而眼眉一狠,枝杈一挥地打在了顾怀君未裹护甲的臂膀,雪白的衣衫沾了泥迹,显眼极了。 “哎哟!你来真的啊!”顾怀君一跳脚,捂着肩膀委屈地瞅着连华郡主。 “你都敢唤我封号了,还不算正经?”连华郡主又一树杈往顾怀君脚上打去。 顾怀君连忙一个闪身闪开,侧步躲在连华郡主身后,歪了头凑近连华郡主耳际,“好连华,你也知道,我和你一样好奇心多嘛,否则也不会和你来了啊。” “乖乖正经儿走,我便告诉你。” 连华郡主侧首睨了顾怀君一眼,那张放大的俊俏少年颜霎时薄上了一点儿羞红,却不退开地径直欺了前。 连华郡主忽地勾了勾唇,眼眉儿一撩,指尖点在唇上,抵住了顾怀君欺近的唇,“我这张唇呢,第一个要亲的,定然是山上的人,你啊,排在老后面呢。” “这么说,我还有得排?”顾怀君扬眉一喜,一手握住连华郡主的手,激动的几欲跳起来。 “好了好了,别疯了,快走!京里闹的事情大,我怕赶不上她就跑了,届时乱了局面可就不好了。”连华郡主拍了顾怀君额头一巴掌。 顾怀君傻傻一笑,捂着额头蹲下身,“本小将就再委屈一下,再做一回马儿了。” “真是,给了一点儿甜头,你就上天了。”连华郡主一扔手中的树杈儿,往顾怀君背上一跳,贴着他的耳朵笑,“再不走快,我就拿了马鞭子抽你!” “走走走!”顾怀君稳住了连华郡主,拔腿就往上跑。 这山真是高,两人又行了个把时辰,才到了山腰,眼见了一片不大的阔原,连华郡主拍了顾怀君的肩头,“顾家马儿停下,就到了。” 顾怀君心有怀喜,一路也不觉得累,放下连华郡主,走到眼前的溪流,扯开领子捞了一把手凉了凉脸,回头道,“是顺着这溪流上去?” “是啊。”连华郡主甜甜一笑,“她挑的地方好,这玉峰山可不是谁都住的稳的。” “玉峰山?”顾怀君眉梢一挑,将腰间的汗巾取下,沾了水拧干了走来。 接过顾怀君的汗巾,连华郡主擦了擦汗,“你日常窝在家里,若不是这次武试得了筹,叔父也不会放你出来。玉峰山是明州最灵气的一座山,山里灵人秒士不少,窜出去的土匪头儿也多,我跟母亲行军处事的早,也就见得多,明州往北,好些悍匪都是这山里出去的,剽悍的紧。” “既是彪悍,那你见的这人,该不会是个五大三粗的麻脸汉子?” “呸!你给我去亲个麻脸汉子去!” 连华郡主将手中的汗巾丢过去,娇俏一横眼,背着手往前走,走了几步回头道,“若你也是个麻脸的粗汉子,你看我理不理你!” “还好,还好,我可没有麻子!” 顾怀君轻俏一笑,汗巾塞回腰间,扯出了马鞭,“既然彪悍,你就该早说,我连剑都没佩上,权且拿马鞭儿使使了。” 连华郡主等他凑前,才一并往前走,横他道,“你这鞭子,在她面前,连根指头都算不上。” “这般厉害?”顾怀君不信,“待会定要比试比试,好歹我也是正式拿了武试头名,名正言顺地做上小将军的,可算不得家世关系!” “你这是在损我了?”连华郡主一停步,“说得好似顾家也不是凭祖上庇佑的?” “没呢,没呢。”顾怀君连忙打哈哈,跳着步子往前退着走。 “摔你个大跟头去!”连华郡主一笑,走上去,一挽他的手,把他给捋正了走。 顾怀君轻轻笑,指尖勾住了连华反握住,“好了,快到了,你就正经说上一说,省得我待会失了礼,以后不大好见人。” “你也知道?”连华郡主轻笑,正经起来。 “你还记得垣市长公主不?” “该不会是七岁时封了皇太女的长公主?”顾怀君皱了皱眉,“她不是自神武年初避出宫外了么?十年没有消息,怎就在这了?” “武帝起势,她当年是避往明州来的,我小时候见过她,她挺喜欢我的,可惜后来就没了消息。”连华郡主道,“去年我随母亲查了一桩案子,扯到后面竟和玉峰山有些关系,我便寻上来了,也合巧,她受伤,就托我办了一些事,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 就此我就和她常有了来往,只是不大敢告诉母亲的。” “城主自来无私,这事儿要是翻出来,你肯定讨不了好,当然该瞒着。”顾怀君想了想道,“去年!那不是……” “对!就是那件事儿!” 连华郡主忽地幽幽看了一眼顾怀君,低道,“若是有一个人肯为我那般,我想我定然死也不会嫁给别人!” 顾怀君尴尬,挠了挠头,“晏师那样的人,也只有长公主才能配得上了。” 他刚说完,似是想到一件事,睁大了一双星眸道,“该不会前几次晏师出嫁,都是长公主出的手?” “应该是。” 连华郡主叹了口气,“神武三年,光照二年,及至去年,光照九年,晏师三次出嫁,准夫婿皆是死在迎亲的路上。在场的人都说,来人女相,一袭青衫蒙面,眸似流星,身如惊鸿,杀人不过一剑之事,而后策马随走,竟也无人敢拦她。” “那她如何受伤?”顾怀君愁眉不解,“以她的身手与气势,谁敢拦她?” “不大清楚,有人说经历过两次之事,防备重重,她一路没寻到机会,直至拜天地时,她无视重重陷阱,于喜堂面前亲手杀了那准夫婿,而后一身血衣地从晏府中走出,几如鬼煞。” 连华郡主敛了敛眸,轻道,“我见到她时,她卧床不起,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说句话都是艰难。我照顾她时,她口中时常胡乱叫着一个名字,像是小名儿。后来醒了,也时常坐在院中的鱼池前发呆,一动不动的竟能坐上一天去。” “这么说来,传闻中武帝和长公主当真是为了晏师而决裂?”顾怀君讶然,语气轻了起来,“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争一个女人?岂非有些可笑?” 连华郡主突然屈指敲在了顾怀君头上。 “你敲我作甚?” “女人怎么啦?我母亲和娘亲难道就不是女人啦?”连华郡主瞪着顾怀君,气道,“若非当年四国守着子生池水不放,我母亲也不会拼着命要建功立业迎娶娘亲!也不会有这明州的大半繁华!你如今白享了功勋后福!眨眼就忘了祖上的血汗?” 顾怀君自知失言,不敢争辩,小声道,“我也不过随口说说,何况我也不是女人,不懂你们的心思,失口失言也是常理,你别怪我啦。” “哼!”连华郡主撒开顾怀君的手,自个儿气冲冲地往前走,“我也是女人,我也要和母亲一样守住明州,你若瞧不起女人,也别瞧上了我,趁早儿滚回去!” 顾怀君见这丫头当真生了气,再也不敢说话,几个纵步追上去,一并钻入溪流源头深处,几个拐身便不见了。 ☆、潜龙(二) 作者有话要说:  为何修改文名!体裁啥都不能修改了!郁闷啊!!!! 两人沿着溪流上行,拐过一条两山狭径,入眼开阔起来,放眼一望,不大的小谷良田开拓,一顶小院顶着炊烟袅袅,隐归世外中也不失人间烟火。 溪流在眼前放宽了身体,于眼前此景隔了一道天然屏障,唯有那一两人宽窄的小桥可过。 连华郡主转身,扯着顾怀君的领子理了理,随手拍了几下他肩头的泥迹印子,见拍不大干净,也就不管了,闷声无言地上了桥。 顾怀君自己也收身看了看,见确实没什么不礼之处,便将马鞭别在了后腰上,跟着上了桥。 两人在走了一路,远远见了一名少女挑着水桶走来,见了连华郡主,颜上见喜,看似没怎么快,却不大时候就到了跟前儿。 少女十五六岁,一双妙瞳狐疑地打量了一眼顾怀君,对连华郡主道,“郡主安好。” “折春,皇姐可在?”连华郡主笑笑,摆手示意折春不要放下水桶行礼了。 “一大早就去莲池里倒腾泥鳅了,我去挑点儿水,烧热了好洗洗。”折春礼貌道。 “好,那我自个儿去寻她。”连华郡主让开身,顾怀君也跟着让开。 折春行了个简礼,便挑着水桶走了。 “这丫头身手不错。”顾怀君低声道。 连华没理他,他自讨了无趣,摸摸鼻子跟上了。 连华郡主轻车熟路,一路轻快地走过了院门前,径直往后院绕去,转过檐角,入眼而见的先是自山上倾泻而下的流水清瀑,好似自山顶儿流下,可山后还有山,分明险峻。 那流水顶处,有一颗巨石,摇摇晃晃地随着流水冲刷,眼看要滚下来,却偏偏又荡了回去,好似有一种格外的平衡,怎么也落不下来似的。 “好险好险!”顾怀君张口一呼,“若掉下来怎么办?” “闭嘴!”连华郡主低叱一声,侧首道,“你就在这儿等着,皇姐见不见你我也不知道,无趣了就随处逛逛,别手欠乱动东西,小心掉入什么陷阱里,我可管不了你。” 顾怀君当真不言,心底寻思着这么安静闲适的一个小谷,难不成还是个吃人之地?不过见连华认真,心下也抄了个底,指着墙根儿的一块石头,示意自己就坐在哪儿等她。 岂料这指尖刚指出去,连华郡主已经头也不回地顺着院后的木桥走进了一片放眼也无际的莲池中。他无奈,就地一坐,随手摘了一根儿草茎,衔在嘴角顺着连华的影子望去。 其实真有几分仙境的错觉,高山曳清池,莲开无眼界,妙人信步进,谁知…… 顾怀君正自个儿拽着文,得意暗暗地摇头晃脑,忽地就定住了,却原来他方才只注意被一片青莲碧叶开拓的远景,未曾见到莲池泥水中一俯身的人影,只待连华走近,才愈发清晰了那人的轮廓。 那人一袭青衣,几乎和莲叶同了色,若非内衬的细白,也分不清什么区别。 她墨发高挽,用青色的发带缠绕扎起,露出好一截玉润的颈项。侧颜玉削,半掩的眉峰细长,鼻峰温润,连那不挽不翘的唇角也都平润的没有什么动辄,好似世间本没什么可令她轻动的情绪。 连华走近,她细心在泥水中摸索的身形稍显停顿,还未起身,眼角先飘了一线过来,却是直直地望定了顾怀君。 顾怀君心头一跳,嘴角的草茎儿掉了出去也未发觉,再定神,那人已经起了身,为连华一袭红衣遮掩,也只看见她长袖挽到肘,露出玉一般的一截小臂。 小臂青润着莲池冷光,青滟滟的,纵使泥迹流潺,也掩不住原有的细嫩风色,真想让人握上一握,近眼细观。 顾怀君啪地给了自己一个轻轻的耳光,可惜,眼睛还是转不开,眼见那人转身,引着连华往莲池后方行去,而连华踩着小桥,双手背负,侧耳与那人说着细语,随风而来地呈上了好一幅同游之景。 两人渐往莲池青叶垒叠中走,顾怀君抽不回神,眼前晃着的,不仅是那一截藕臂,还有那淌在泥水中渐行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 渐远,不失纤润的玉色小腿。 “扑通!” 有什么跌入了泥水,顾怀君追眼一望,原是那人腰间的竹篓掉出了什么,惹得她侧首一望,继而失笑地与连华解释了什么。 连华跟着笑,俏然地凑近了那人,明艳的唇就贴在那人耳廓上亲了一亲。 那人全不介意,微撩的眼角飘了一飘,在顾怀君还未看清的时候,已经拨开了莲叶,与连华一同掩了身形。 风过随来,顾怀君怅怅然地盯着那处,好似心也跟着两人走了。 女子与女子? 一个名震大晋的皇太女,一个帝王之师,连华也那般明俏,年岁虽小,本事却与她母亲一般厉害,自己这男子身尚不及父帅的一半,何以让连华对自己倾怀一生? 他恹恹失望,一头躺在了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再也不想起来。 瀑声渐大,眼前的景观也就愈发鲜脆清冷,溪流来处,是山顶的倾泻,底处的幽潭承受着清流,泛起了滚滚白花,一路散开,包裹在了青谧的水色中。 潺潺的缺口水石滑润,跌宕碎音汀淙耳际,让人心生欢喜,连华郡主一踩水石,落在对岸,遥遥望着青衣女子,开口轻俏。 “那傻小子路上欺负我,见了皇姐你也失了神,我气他一回,一来一回,怎就不合适了?” 原来这女子就是连华郡主口中的垣市长公主。 垣市笑笑,一扯腰间竹篓,丢给了连华郡主,平缓轻言,“洗干净。” 连华郡主一接竹篓,险险避开泥水飞溅,跳下巨石,落在溪流浅边,将竹篓放入水中,指尖勾着绳结由着竹篓任水晃悠。 一抬头,她心头忽地哽了哽,抿唇笑道,“皇姐越来越随性了。” 原是垣市已经挑了一块石头坐下,玉足沁入溪流,纤手捞着溪水清洗着泥迹。平常随意的动作,为她自身的风流姿态行来,也就多了几分惑人心弦的撩拨,连那一撩眼的嗔怪,也都成了扼紧人心的窒息,让人难以连上呼吸。 垣市不言,径自清洗,而后解下发带,放了一头墨发下来,梳理之间,浅淡地开了口,“算到这几日你会来,我有些精神,便去给你捞了些下酒菜,说吧,什么事?” 连华郡主看了看竹篓里被水冲刷的干净的泥鳅,皱了皱眉,“郑晏两家越来越不成样了,再这样下去,大晋就完了。” 垣市一敛眼,顺发的手搁在了发梢腿面,沉默片刻道,“这话让你母亲听见,定要打断了你的腿。明州不易,你何苦要绕进这些事中?” “并非是我,而是皇姐你。”连华扬眉,眸底凛凛,“元帝予皇姐名市,可就忘了垣市之意?” 垣市轻道,“连华,祯哥哥的事,你知道多少?” “武帝起事,我不过五岁,也是后来听母亲说的一些,可我幼年见过你,并不相信你和武帝是因晏师,其中定有其它的因由,只是谁也不敢猜测,谁也不敢妄言。” 垣市一人孤坐在浅流石畔,流水过着她,流青也似,她转转眸,忽地倚在身后的大石上,斜眼望着山顶那一颗由着自我平衡的巨石,淡道,“世间有衡,权政也有衡。我承市名,原不过是父皇的一点儿期盼,期以人市如天市,可天市长公主早已不在,你何必为难我?” “这怎是为难?”连华郡主提高了一点儿音气,“你是皇太女,本该是这大晋的主人!你避祸外出,青叶竟趁丰夏举国南侵,致使武帝坠城而死,因此也牵连出风原之乱,诛杀不下万人!郑太后此举,寒了多少人的心?及至现在,军工之事都无人可用!北防十城,听上去好听,可等青叶再犯,谁知道能有几座城能抵上一抵!” 垣市依旧不言,连华郡主站起来,竹篓惶惶滴着水声。 “神武三年,晏师嫁,是因武帝承位不正,诸方逼迫,他没有办法,想要你回去!光照二年,宸帝六岁,郑太后把持朝政,要重建内阁,晏师作为武帝钦定帝师,自不会轻易答应。她嫁晏师,是真的想将人嫁出去!你回去了,你出现了!可你还是走了!光照五年,郑太后祸乱后宫,与晏家子康苟合,第二年,晏家子叔也进了宫,自此朝政也再无宁日。去年,内阁重建再度被提上议程,你以为,晏师不是仗着你的策王锏能撑到现在?” 连华郡主越说越气,“你杀了人,可你只是杀了人,天下人,因你死的还少么?” “连华,你母亲一生守着明州,以明州之盛,将晋取而代之,你有这个能力。”垣市放下系住的袖口,一副全然不想搭理要走的样子。 “不,我不会违逆母亲,她的所在全在娘亲身上,守着明州,也是守着给她一个承诺,一个同性姻亲的承诺。” 连华摇摇头,“天下皆以阴阳为合,明州能守着同性姻亲,实难,我不想将这些人的安稳贸然摧毁。” “你不想,我就愿了?” 垣市淡淡瞥了连华郡主一眼,“你是怕风原倒了,广陌前朝势起,青叶复来,明州安稳多年,即便有顾家军撑着,也不足以保全。可你忘了,你喜欢的,并非女儿家,你母亲她不会同意,也不会允许代表同性姻亲的明州出现异性之亲。” 垣市续道,“连华,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出了风原,我不曾留在明州也是这个原因。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天市长公主的名头寄予了很多人的希冀,而我,只有小小的一个愿望,我怕辜负,你明白么?” 连华怔然,“难道……” “对,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以明州垣市之名,等子鱼她,嫁来。”垣市转身,放下裤卷,往回走。 “皇姐,晏家自晏闻山起,就以国臣为道,若非他死忠前朝,元帝也不会将他流放,女眷充庭。” 她低了地声音,“掖庭之情,晏师说过,她敬仰的是垣市之意,喜欢的,也是垣市之人。武帝之事,是她在后出谋划策,是她不能违抗晏家,是她负了你。可她明白,你心底一直对武帝有歉疚,这歉疚在你明知武帝起事,也一定不会出手。” 垣市停下,背影疏离,良久才淡淡道,“是我天真,天真的以为皇家有情,以至于,亲手奉上了父皇的性命。也天真以为,子鱼她喜我,甚过国臣之名。” “你既然明白,何苦在此等?”连华追上,“若你成君,何怕同性之名?” “不,我怕的不是同性之名。” 垣市回首,敛眼而视,哀切而挚,“怕的是,处于那般境地,我终会不能以纯粹的心待她,怕国君之名,如同国臣之名,超越了我喜她之情。” “她让你来,是以国臣之名,还是以子鱼之心?” ☆、鱼戏隅(一) 烈日炎炎,九人的行伍在晏府门前停下,一身锦衣的小厮在轿前撑开了伞,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 轿中走出一个白净的男子来。 男子面若冠玉,斜眉鬓长,鼻梁高挺,薄唇艳艳,涂了上好的脂膏,粉扑的面颊也遮掩不了底子,显出几分内耗的孱弱来。 他一袭绿衫是上好的淮绣,锦雀相缠,端地花俏,长发散系,人躲在伞下,手中折扇遮了鼻,蹙眉道,“嗅盐。” 小厮忙从袖中小心拿出了一个精巧的盐壶,“公子,这天儿也忒热了,还是快进去吧。” 这人正是当朝郑太后最喜的宠臣,前朝名臣晏闻山的幼孙,晏子叔,时任骠金骑尉三品子,比同为郑太后宠臣的晏子康还要高了一品。 他比晏子康晚进宫一年,却比骑尉出身的晏子康更多几分颜色与文雅,这也是后来居上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的心计,不比他的姐姐晏子鱼差。 这几年也是凭他在郑太后耳边吹风,晏家的势力才在郑氏一门独大的境况下占了一席之地,加之晏子鱼帝师的身份,风头竟也有了超越郑氏之象。 他姿态端好地嗅了嗅,精神好了一些,随着小厮入了府。 一入府,一路恭敬,有人上前禀报,“小姐还在小睡,公子可先要去偏院歇一歇?” “不了,她睡没睡,我还不清楚?”晏子叔轻屑笑笑,步履轻晃地直接往廊下走。 晏府是在武帝掌政之后,在前朝的基底上重建的,经历前夏嘉末,晋元、武、宸帝四朝,直至晏子康受宠,晏府才往四周扩建,为此还撵了几家富户,碍于晏子康的受宠程度,皆是敢怒不敢言。 晏子叔受宠后,府中的物件儿便撇去了晏子康任性的金玉堆砌,由晏子叔精心布置后,多了文雅清气,一并连府中的下人也都规矩雅致起来,说话细声细气的,一路走往晏子鱼的谢客居,也都没什么声响儿,只有庭院中老树上的蝉鸣聒聒噪噪。 愈往谢客居走,葱郁便是茂盛,蝉鸣犹烈,晏子叔心底有些烦躁。 其实没什么事儿,他是不大愿意见这位姐姐的,虽说是幼年在掖庭吃苦,都是这位姐姐帮他和子康挡着,可这么些年下来,几人间的手足之情也就越走越淡了。 不无惋惜之意,可时也命也,由不了人。 他志向不小,何况晏家几子都是晏闻山教过的,偏生也因此造了罪,身子骨在掖庭就没好过。晏子鱼周旋在垣市垣祯两人间,还是因他病的快死,才冒险冲撞。 晏子鱼因此险些被处死,若不是垣市对晏子鱼动了怜惜之意,她活不下来,他,也活不下来。 他对晏子鱼,是敬仰,是敬怕,还有一分,谁也不能说的情意,及至以色事人,他就愈发觉得自己不干净,就更不敢在她面前晃悠。 色不久侍,他也明白,才竭尽所能的拼尽心思为晏家搏几分门面,不大随流晏子康的仗势欺人。为此,他知道,郑太后明面上更宠他,实则更喜晏子康的简单可用,不用那么费心费力的防着自己。宠着自己,不过是对晏子康的一种保护而已。 晏子康不屑自己,晏子鱼也不屑自己,前者他无所谓,而后者,总是折磨着他的心,让他每做一件事,都需要三思三思再三思,以免来日,都成了她的绊脚石。 这一次,希望也不是。 晏府大了,他走了好久,才走到谢客居。 这谢客居,是武帝死后,宸帝继位,她承帝师之位,让小皇帝题的字,歪歪扭扭的还没个章法,就那样给烫了金,给抬进了府中。 自此,晏府再轻易进不了人,再没有武帝在位时的人潮涌流,她一个人独居在晏府原址上,不大进两人富丽堂皇的院子,清简的像是一个世外之人。 避世,实则避势,郑太后,始终视她为心中刺,一日不除,一日就心底不痛快。 三次嫁人,选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垣市杀之,他自然赞同,若非因此,去年那一次,垣市也走不出晏府。 踏进谢客居,面前是铺呈了整个前院的浅池,临木桥踏下,他亲自褪下鞋,将折扇递给身旁的小厮,嘱咐道,“我自己进去,凡是来找我的,都给撵了去。” 小厮点头,嘿然笑道,“公子的习惯,晏池记得,尽管去好了。” 晏子叔笑,晏池是府中打小养的,与他亲近,跟的也久,一出宫,总有人找机会说上几句,晏池自然知晓是什么意思。 他孱弱的眼眉亮了亮,转身踏上了木桥。 榕树中原之地尚不好养活,何况地处中原西北的风原之地,若非晏子鱼早年请了江流来晏府改建旧府,眼下茂郁葱盛的榕林也养不成。 江家自夏起,就是筑工好手,风原迁移北上,也是他父亲的功劳,可惜的是晋朝开朝,国库艰难,军痞也横,风原城多处为其偷工减料,青叶大军逼城时,城头不堪投车巨石攻击,轰然坍塌,武帝也因此坠城而死。 好在有晏子鱼和明州城城主连商言一面以城中残众拖延,一面等顾家军绕道广陌北上,最终打败青叶三十万大军,一退数年再不振雄风。 即便如此,郑太后依旧无视内部残众,借由武帝坠城之事,大肆打压武帝之势,开始集权之路,而集权之始,却是由毫不干政的江家开始。 江父在元帝初就因劳心风原城筑建而猝死,江流接管,费心费力,一代筑工好手,竟也落个车裂下场,当真可惜。 此事牵连,万人之广,而郑太后彻底掌握了实权,即便晏子鱼有武帝帝师亲令,也数次承险,好在垣市避祸之前,留下元帝亲赐的策王锏,方可堪堪支撑,落得避势之身,只以教导宸帝为主。 宸帝今年十五,再有一年便可依武帝遗诏亲政,可哪有那么容易? 晋朝开朝,是以广陌风原为起,如今的广陌,依旧以小风原为盛,不仅地处丰饶,更兼人文风流,再有东海岸的外贸之利,年年上贡税钱,皆可抵得上大晋半壁之财,这且是他们上贡的部分,可想而知,晋的半壁江山,仍旧掌握在前夏微生家手里。 东北有明州同性之地,虽与开朝皓皇亲近,也在青叶大举南侵之时出手相助,但依旧不是当世之晋所能掌控的。 青叶经十年修养,纵使内部不合,也逐渐强盛,西边,南越……都不是好相与之地,一切的一切,只从晋内部的境况来看,都不是那么容易。 晏子鱼啊晏子鱼,你守着小皇帝,到底在等什么呢? ☆、鱼戏隅(二) 作者有话要说:  斜看莲泥鱼戏隅! 晏子叔走得慢,一路踩过水汽冰凉的木桥,外来行入的夏日燥热还未褪尽,他一路行过阴凉,又踏上这湿重之地,阴阳焦灼,惹他轻轻咳了几句。 榕林茂盛,枝条垂下,盘绕在浅池根底,深绿盈然,精养的金鱼安然游曳,不时跳出一些水声,于静谧之中,也就更加贴耳而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 响,一声一声地都响在了心上。 香气轻渺,有些寺里的禅味,用于此处,应是用于驱赶夏日蚊虫了。唯有蝉鸣不绝,却好似被这幽静缠住,也都恹恹地不时浅鸣,不那么刺耳。 阴影铺呈,一路幽进,似是踏入山中,烈阳落下点点斑驳,透过榕林枝杈,斜来的光线托着细尘飞舞,让人终有那么一点儿还在尘世的依托感。 榕林外围是不时隐现的环绕走廊,皆尽挂了竹帘,应了夏日的景气,没有人走过,安静极了。 晏子叔许久不曾来,只觉榕林更盛了,脚下的木桥也更深远了,他走了一阵,除却蝉鸣香气,浅池戏鱼,再没有别的存在。 心下慌了慌,他便疾走了几步,这一走,一抹幽蓝便撞入了眼。 他并脚收住身形,捻了捻衣角,无声地站住了,再也不敢发出什么声音,心在一揪一揪的跳,抖着他的呼吸,硬是掐着节奏给压了下去。 那人坐在木桥边缘,双足落入了水中,一袭水蓝的流衫堆在身后,尽是幽沁幽沁的明艳。 光裸的小腿自雪白的流衫而下,玉白的肌肤也就更明晰了血脉的纹络,像是一副极浅极浅的画,就那样沾着还未干涸的墨迹,一路挂进了水中。 过长的墨发挽了斜髫,侧耳滑下发梢,水蓝的发带安安静静地蕴贴在耳际,那耳廓也就明俏俏地圆润了耳垂,让人明见了细细的耳孔。 一线斜光恰到好处地映了她的侧颜,无法看得清精致的容颜,只能见那一点儿盈光胧韵了盛光,翘在唇角的愉悦也就熠熠而显了。 她左手揽着鱼食的匣子,右手捻着鱼食丢进了池中,鱼盛而来,翻滚的水花中,似是不能抵挡鱼群绕在玉足上的轻痒,人轻轻笑着,好似全然未曾发觉晏子叔的到来。 神武元年晏子鱼已经十七,历经神武五年,光照十年,三十二岁的晏子鱼还如少女,这是晏子叔一直羡慕她的一点,也是他心上无法抹去的殷艳,好似轻轻一戳,心上便能崩出血来。 晏子叔无法忍耐,一步踏前,这人就回过了头,颜颊拢了更盛的光,未涂脂膏的唇色明艳而来。 “我小睡刚醒,闲来无事,来喂喂鱼。” 晏子鱼抿唇轻俏,微微退了身,歪靠在栏杆上,“子叔你这大忙人,怎会有闲心来看我这闲人?” “姐姐若是闲人,大晋恐怕就再无忙人了。” 正面见了哪一张熟悉的颜,晏子叔心头一绞,人就怎么也动不了了,远远一行礼,“子叔有事,需得姐姐帮忙。” 晏子鱼倦然笑笑,眸底重新落入池中,“你有事,该去求太后,何须问我。” “此事非姐姐不可。”晏子叔再度踏前,几步走到晏子鱼跟前,一掀衣袍地端正跪坐了下来。 晏子鱼一挥袖,罩住了小腿,衣袖落入水中也不介意,淡道,“你承恩宠,不该恃宠而骄,也不该自寻私党,如今乱了事,让我出面,岂非让人置喙我与你们同流合污?” “我结清流社,无非是收容一些文人雅士,他们清傲秉持,看不惯宫闱乱事,但看我并非单凭恩宠而骄,也是真心待我。祖父一代名臣,如今出子康子叔之辈,百世之后,定然为人唾骂,我不过争这一点儿明心,让他们少嚼一些舌根子,也让他们明白,我并非以色事人之辈,只是苦于身体欠佳,不能立于朝堂罢了。” 晏子鱼摩挲食盒的手一顿,缓缓侧首,眉眼冷敛,不知情绪地看着晏子叔,“你是在怪我没保护好你?” “何曾!” 晏子叔急忙解释,见晏子鱼冷敛不变,伏地一叩首,“掖庭之事,子叔日日不敢忘,命而由此,子叔早不做怨尤,只是其心不泯,不得不争上一争。” “你起来,我受不起。” 晏子鱼冷道,“你结清流社我不想管,但他们秉傲清持,你早该清楚。你们彼此互相利用无可厚非,但他们私下以文章词作祸乱人心,就是你的失职。如今还弄出师流洇这么一个戏子,以一出饿鬼之戏讽刺时势,她就该死。我救不了她,也不想救,你回去吧。” “她不沾时势,不过是为社中人利用,又是个嗜艺成痴的人,见此戏寓意甚好,又能传扬师家社戏,故才行险一试。” 晏子叔抬头,眸底殷切而炽烈,“姐姐不曾看过她的社戏,若是看过,定会惜她,也定会舍不得社戏此法断了承传!” “戏子就是戏子,博取他人名面而活,何曾有了自己?” 晏子鱼音气儿更冷,“人活一世,若不能以自我而活,算什么人生在世!就算她能惟妙惟肖仿人而活,也终究只是学人其形,学不尽其神,算什么本事!” “并非如此,我先时也以为她是如此之人,曾不屑见之,可姐姐若是看过,定会知其妙处,也知师流洇此人并非以形归神,而是以神归形,她的人,千变万化,是当世独有,绝非一般人!” 晏子叔恳切道,“姐姐若不信,此次风原寺以戏论道可前去一观,届时在定夺救还是不救,如何?” “你这是铁定心思要我前去了?” 晏子鱼撩眼,冷清清的寒气迸发出来,“是不是你届时还要以命相搏,迫我出手之际,也替你揽了人心?一举两得,却陷我与险境,你可安的真是好心!” 晏子叔脸色一苦,低头道,“姐姐心算,无人能及。我知你曾许诺太后除却宸帝之事再不管其它,如破此言,定会再嫁。可师流洇确实难见,我私心有,惜才也真。若姐姐真的救下师流洇,清流社此后归姐姐所有,以姐姐之名,他们定然比信我更甚,祖父之名,不仅能保全,还能在姐姐的基础上更为尤甚,何乐而不为?” “呵!” 晏子鱼冷戚一声,讽刺道,“恳求不成,便来利诱!你清流社尽是一些不成器,不知时势的穷酸寒士,我拿来何用?舌根子一乱,还要我给他们收拾烂摊子,我这是乐,还是苦,你倒是给我算得清楚!” “阿姐!” 晏子叔彻底没了法子,“你要我如何,才肯出手?” “你的人生,何须我来要你做什么?” 晏子鱼怅然道,“子叔,子康找你时,我曾劝过你,你不曾听过我的话,那个时候,不也是以这一句话来说给我听?如今来求我,我这样一句话还给你,你觉得,公不公平?” 晏子叔脸色涨红,羞恼过心,窜身起来,指着晏子鱼道,“我知道,你心中就一个垣市,就她一个!我和子康,我们晏家,你都不在意,全都不在意!” 晏子鱼勾唇,往池中弹了一点儿鱼食,鱼群团簇涌来,她翘了翘足尖儿,淡道,“我在不在意,无需你明白。我心中呢,确实只有阿市一个,以前是,以后也是,要我嫁给他人,除非我死。何况……”她翘翘唇,回首望着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 晏子叔,浅笑盈然。 “阿市她啊,也不许我嫁呢……” ☆、鱼戏隅(三) 作者有话要说:  背景交代比较啰嗦! 晏子叔落荒而逃,晏子鱼渐渐安静下来,少有的任性一回,她并不觉畅快,明州还没有消息,这让她更加难安。 正想着,木桥上忽地传来了急促的小跑声,她转头,见到一袭箭袖白衣武服的晏七,心尖儿便跳了一下。 “来信了!”晏七几乎是扑到晏子鱼身边的,急忙从腰间博带里扯出一方油纸包的信件,显然是怕长途奔来的汗渍浸透。 晏子鱼眉间一喜,继而一忧,指尖捞过信件有那么一瞬间的不敢看,晏七见她模样,几分英气的俏颜抿唇一笑,“放心,是好消息,我眼见了长公主和小郡主下山的!” 晏子鱼这才宽心一喜,对晏七道,“你先去休息,另外嘱咐人去告诉子叔,风原寺之会,我会去!” 晏七点头,正往回走,就听晏子鱼道,“着人拿酒来。” 晏七一愣,随即应道,“好。” 晏七的步声走远,晏子鱼还捏着信件发呆,直至有人送来了酒,她饮了一盏,才敢打开了看。 信上没有多余的字,只有两个字。 “将归。” 触及两字,晏子鱼已然欣喜,然而细细看下去,眼泪才慢慢地自眼角溢了出去。 这两个字不是连华郡主的,是垣市的亲笔,再没有力透纸背的凛然,而是纤笔力浅的断续。 去年一伤,竟至于此么? 遇上垣市那一年,正是她封皇太女那一年,彼时垣市七岁,晏子鱼九岁。 在封皇太女之前,宫里闹了一场疫病,各处都紧张兮兮的,掖庭也不例外,最小的晏子叔也才刚刚过周岁。 子康和子叔是遗腹子,掖庭生下时,晏闻山还未死。 元帝此举,不过是让这垂垂老矣的名臣亲眼见到足亲惨况而屈服,然而这个老人脊背挺直,不仅不屈不挠的活着,更是日日不休地鞭策着一群妇孺不屈不哭地活着。 晏闻山是垣容的先生,非到不得已,元帝也不想下狠手。 皓皇原是一风尘女子,遇上夏朝末年,和广陌风原柳州王女垣容相遇,一个是看尽人情冷暖的女子,一个是志在挽救大厦将倾的宗王女,历经十年磨砺,两人终于登上腐朽王朝的顶端,更夏为晋,取日日向荣之意。 称其皓皇,一是因其风尘名不雅,二来,两人更夏之际并未称帝,垣容下嫁皓皇,以柳州王庶子垣祁为元帝,改年号为元初,一皇一帝共治朝纲。 两人无子,而垣祁也好男风,除却最早为柳州王逼迫娶亲生有一子垣祯,再无子嗣。 时北地有金陈魏秦四国,秦有一山名长白,长白有白鹿庄,庄中有一池,传闻能以其同性生子,为此,皓皇打定主意要伐秦。 秦认为晋借子生池水只是开战之名,为自保,一面送质子于晋,一面联合四国组成联盟,一同抗衡晋朝大军。 皓皇借子生池水不成,果真发难,历经五年,未能攻克四国,重伤。 垣容以皓皇退位,两人平民的身份入白鹿庄,求取子生池水,秦应。会面当日,秦趁其不备发兵,皓皇死,垣容为明州连家相助死里逃生,此后一直以伐秦为目标。 其后三年,垣容以子生池为由使出离间计,四国联盟内部开始争夺子生池水的拥有权。垣容各个击破,最终在连顾两家的相助下彻底灭了四国,以原明州城往北,统一称明州府。 此后,连家居明州城主,顾家坐拥顾家军十万,整合四国残兵二十万,镇守晋朝东北境地。 事实上,明州城主连商言实为秦国质子,因秦王爱子,便让公主身份的连商言假扮公子身份入晋为质,岂料,这一送,就亲手断送了国运。 原来,明州都守连宗与秦王交好,多次阻挠秦质子入京,秦质子留明州,却与明州守将顾明的女儿顾人辞交好,二者皆为女儿身,自难容世,但有皓皇垣容在先,也就坚定了两人的心意。 皓皇伐秦之初,连宗为了将秦质子送回国,安排了两路人马,一是秦质子本身一路,二是自己的儿子连商言一路,期以此混淆视线,让秦质子顺利回国。岂料事情败露的彻底,连商言死,秦质子也为垣容拿住,因惜其心意,并未伤她。 连宗事情败露,本为皓皇赐死,秦质子求情,才保了性命,却自此再无掌言之权,由秦质子顶替连商言之名,并与顾人辞结亲。 皓皇攻打四国联盟,秦质子并未参与,及至皓皇伤重,约盟白鹿庄,秦质子欲与顾人辞生子,俏然带了人马策应。 如此,恰好救了垣容,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彻底稳固。 秦王对秦质子无血亲之顾,又于白鹿庄失信,让秦质子彻底失去对秦王的亲故,而后以质子身份回国,巧言令四国内斗,从而为垣容逐个击破寻到了机会,彻底统一了四国。 垣容封秦质子为明州城主,一面是利用她秦质子的身份安抚旧国旧臣,二来,是想以她为存,存一个同性姻亲之地。 垣容和皓皇不能遂的愿,终在连顾两人身上实现。 连商言绝对不会反晋,但也不会容许有人毁了这座同性之城,垣容信她。 正是这一份信任,在晋朝面临青叶三十万大军的险况下,连商言和顾人辞的哥哥顾人齐一并守住了风原城,而后不取一财一物的离去。 晏闻山对皓皇垣容之事难容,认为两人女子之身祸国殃民,且以同性生子为由,大放争战,是为伤天害理之事。 垣容自幼受晏闻山教导,对其尊敬,因此一直好生养着他。 明州稳固,垣容回国,未过两年便死,晏闻山悼念之文大言快哉,触怒元帝,始才大法处之,男丁流放,女眷充庭。 长子晏几声,也就是晏子鱼的父亲,不堪折辱,先行自尽而死,其一妻一妾入掖庭时,已经分怀有子,也就是晏子康与晏子叔。 晏闻山对晏几声自来爱护,听其自尽,哀叹连连,又将皓皇元帝一并骂了几声,害得妇人幼孺皆尽挨了板子,晏子叔的娘本来体弱,就此更加难撑,生下晏子叔后就死了。 晏子康活蹦乱跳的生下来,自有正妻照顾,无人管晏子叔,也就是还未怎么会说顺畅话的晏子鱼亲近他。 晏闻山见晏子鱼未开口行以动,对她上了心,日后教导也就更加用心,晏子鱼一身才学也由此而来。 不同于晏闻山的铮骨不阿,小小年纪的晏子鱼早已懂得掖庭的人情世故,由此也为掖庭中的晏家搏了好些安生。 垣祯就是这个时候注意到晏子鱼的。 垣祯是元帝垣祁的第一子,也是元帝碍于明州王为传子嗣被迫而生。元帝本是明州王庶子,奈何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 正王妃生了垣容之后再无子嗣,明州王听垣容建议,让元帝先行娶妻。 娶妻之后,垣容方知自己的这个弟弟不喜女子,对此事一直心有愧疚,对他也格外爱护和提拔起来。 两人的感情日渐交好,也正是垣祁让垣容明白了喜欢一个女子并非什么奇怪的事,也就更加放手去接近皓皇。 皓皇虽流落风尘之地,才学却不浅,与垣容刚柔并济,竟也真的成就了一段传奇。 碍于夏朝风旧,垣容并未采纳皓皇颁布同性之制合理的建议,并以元帝已有子嗣为由,让元帝尊主治,皓皇为辅,以臣为本,而她下嫁,也正是为了平衡这一点。 元帝本不喜垣祯的娘亲,对他也无甚爱意,及至称帝,垣容从白鹿庄中取回子生池水,男后诞下垣市,这才是元帝一生中最快乐的事。 元帝不仅以‘天市垣’星名给垣市赐名市,更以‘天市’为长公主封号,让世人见证了他对垣市独一无二的宠爱,而垣祯,只能远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天市’之称,足以表明了元帝已将晋朝的未来尽数放在了垣市身上,而垣市也不负此名,幼年时便显出聪慧的性子来,垣容回国最后的时日,也都尽数用在了这位备受宠爱的长公主身上。 垣容并未忘记垣祯的存在,但历经过这么多年,她知道后一辈的事,只能由她们自己去解决,她只是小心的对垣市提及了自己和元帝的过往。 垣市聪慧,立时便明了了姑母的意思,可惜的是,对于这位年长她十岁的哥哥,纵使她一直有心亲近,可垣祯并不领情,无奈之下,垣市只有去求元帝。 元帝欢喜垣市的懂事,对垣祯逐渐上了心,朝政之事渐渐让垣祯参与,也时常提及这一切皆是垣市的功劳,目的所在,自然是想让垣祯知晓垣市待他的好,想让这个儿子日后衷心地去辅佐自己的妹妹。 可元帝越是如此提醒,垣祯就越是讨厌垣市,但垣市的确在真心实意地待他,这一点,让垣祯十分为难,及至他发现了掖庭里的晏子鱼,他便时常跑到掖庭中去,躲开垣市的纠缠。 晏闻山一直对元帝过分宠爱垣市一介女子心有芥蒂,得知垣祯身份后,就想方设法地教习他,并为之出谋划策。 垣祯由此突飞猛进,朝政处理渐得元帝心意,对他也就愈发宠爱起来。 垣祯把这一切都归功于晏子鱼,对她怀有心意,可他不知道,晏子鱼只把他当成自己活得更好一些的某种条件,并未真心相许。 宫中病疫,晏子叔感染,晏子鱼只能去求垣祯,奈何元帝对垣祯的宠爱还不足以让宫中开启特例,垣祯无法,第一次去求了垣市。 垣市心善,一同来到掖庭将晏子叔带出去医治,岂料这一惹,竟惹得垣市感染病疫,元帝大怒,立时下令处死晏家人。 垣祯得知,吓得魂都掉了,急忙去找垣市。 垣市正是昏迷,垣祯狠心,竟以短剑割破了她的手指。垣市疼痛醒来,得知此事,立时着了最亲近的宫人去阻止,岂料元帝更为震怒,垣市不得不拖着病体亲自前去央求,这一场大祸才终于止歇。 祸事刚歇,晏子鱼便让垣祯带着自己在元帝殿外跪了一夜,才被准允前去照顾垣市。 拿晏子鱼的话来讲,垣市为救晏子叔险些搭上了自己天骄地贵的一条命,自己这条贱命去陪着垣市,是生是死,都理所应当。 自此,垣市与晏子鱼真正有了牵系。 而垣祯,也由此确定了自己一定要抵达王权顶端的决心,再不由自己因不能掌控在意之人的命运而害怕,那种及近自己也要死掉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 他去求晏闻山,而当时,夏朝旧臣还在,这也是他日后成功的条件之一。 ☆、鱼戏隅(四) 晏子鱼又饮了一盏,其实她的酒量并不好,为什么要饮酒,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只是觉得心底需要暖一暖,缓一缓…… 她并非一个依凭感情做事的人,神武政变,垣市避祸,她都未曾流泪,如今看了短短无力的两个字,多年的心涩那样自然地倾泻而去,是她自己也想不到的。 指腹慢慢抹去了眼泪,她仰了仰头,总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老了,就爱回忆,可一回忆,垣市就会在记忆中离得她更远,更远…… 纵使晏子鱼生在一代名臣晏闻山膝下,她一介女儿身,仍旧只有姓无名。晏闻山对她是有几分心,但却从未想过予她名,晏家皆以晏伊唤她。 她守了垣市一月,垣市昏昏沉沉,醒来时,便抓着她的手不放。她觉得垣市手上有些力气,人定然好了很多,遂放下心,头一歪,搁在榻上就睡。一连睡了三日不够,之后几日,随垣市去园中接地气时,也时常走到哪儿就睡到哪儿。 这一日,垣市脸色沉沉地回了殿,也不知自何处置了气,闷声闷气地赖在榻上不说话。 自打垣市醒来,晏子鱼不知她如何打算,没有放自己回掖庭不说,夜中更需自己陪侍方能睡下,不过也好,垣祯再好,也及不上垣市背后的权势更甚。 晏子鱼凑过去,还未开口,垣市已牵了她的手就走。 “随我出去走走。” “我会半路睡着,不多带几个人?” 垣市自来安静好学,脾性端庄,今日少见的不容人抗拒,让晏子鱼心底慌了一下,方知自己瞅上的这个靠山,原来比垣祯要难对付。 她思来想去地想怎么讨好这个摸不准脾气的新靠山,全然没注意到何时被垣市放开了手,倦乏感袭来,昏头昏脑地便不知跌在何处给睡上了。 再醒来时,日头昏黄,她眯了眯眼,迎着半挂的残阳去看,眼前是一片没有边际的鱼池塘子,莲叶田田,堆在某个角落挤簇生长,冒出头的几朵殷艳,瓣儿都不全,一半好,一半坏,盛着余辉的彤彤昏黄,朦朦胧胧的尽是不醒之感。 晏子鱼懒了一口心气儿,双手倒撑着座儿扶正身子,歪头抵在肩上,左腿搁在右腿膝上,足尖儿一点一点地晃悠,斜着角度一层层地瞥过眼前的重重宫阙,想着要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逃出这鬼地方,才能得到自由? 这一想,便清醒意识到自己是跟垣市出来的,垣市呢?她正想四处找,却被一句温软的轻声阻止了。 “别动。” 垣市不惯和她说话,少有的几句言辞也自来冷清简单,无非是命令或嘱咐,好似自动无视了她对她的亲近示好。 这一句温软轻声从未有过,晏子鱼知道一定是在某处有了变化,才会让垣市变了一点儿惯常的模样,她猜不透,也想不明,但隐约觉得和今天发生的的一切有关。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怔怔地望着鱼塘的角落,一面是用心思忖,一面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 ,则是听垣市的话,当真不敢动。 好在角落里并非无趣,戏鱼连连,红白交颈,晏子鱼一时走了神,想着自己若是那鱼,或许,会活得更自由一些。 日头沉下去的时候,晏子鱼又差点儿睡着,肩头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她回过头,只见垣市递了一张画卷来,人别着脸,似是不敢看她一般地躲藏着。 “才画的,还未裱,也用不着裱,你自个儿收着就好。” 垣市喜画,用心也巧,笔法不同旁人,能得她一画,任谁都要庆幸,不过,那个时候的晏子鱼是不知道的。 她怔然一愣,接过来就想打开,垣市立时弯身越过栏杆压住画卷儿的另一边,急道,“现在不许看!今日你回掖庭,回了掖庭再看!” 晏子鱼本坐在亭子外面的长栏上,矮着亭内几分,垣市这样挂着亭上栏杆凑下来压着,不知是急还是太急,一时几乎压了半个身子下来。血脉当时逆行,细嫩的小脸一下子窜了血红,天边的残红合着夜幕喑蓝映来,那张脸,忽地就格外深刻了。 晏子鱼僵住,眼前放大的都是垣市还未长开的眼眉,后面宫人看情况不对,生怕垣市掉下去,立时抱了她回去,两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垣市由着宫人理了衣襟径自离去,晏子鱼才敢站起,顺着路往掖庭走,一抬头,便被眼前宫人正收拾的案桌给空了空神。 她低头,望着手中的画卷,慢慢地展了开。 原是一幅斜卧图,图中的女子一身蓝衣,虽不是自己身上的浅白,晏子鱼却明白垣市看人更深,竟是连合适自己的颜色都给画了出来。 远处的宫阙层层叠来,半掩半失,一路而至浅塘,巧笔勾勒出角落的几支青叶红莲,唯独到了斜卧亭下长栏的女子处,一笔一描都显浓墨。 女子斜身小卧,一片姿态慵懒,肩头遮了眼眉以下,让人全然为那一双轻敛的眼吸引了所有心神。初见时,是沉睡,复见时,则浅睡,一笔两意,垣市的画工,足够见巧。 晏子鱼彻底呆住,她慢慢收起画卷,立在案桌空荡之地,缓缓转身,看往了亭下自己曾横卧的地方。 晏子鱼回到掖庭,就被晏闻山拎着在晏几声的牌位前跪下了,画卷藏不住,被晏闻山捡起一看,霎时气得眼睛都红了! “孽障,孽障!” 晏闻山一边撕碎了画,一边冲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拿着沁过水的布条拧成的鞭,一鞭子打在了晏子鱼的背上! “谁让你去照顾垣市的!你要去,你问过我没有!你当我是死了么,死了么!”晏闻山气不可及,晏子鱼却不明自己怎么就错了。 “祖父,垣市为救子叔染病,并且救下我们晏家一家,我去照顾她,难道不应该?”晏子鱼被一鞭子打得扑在了地上,咬牙忍痛道,“恩欠两清的道理都是您教我的,论错,岂非您有错在先!” “你还敢诡辩!” 晏闻山周身发抖,一连甩了三鞭过去。晏子鱼不过九岁,心性再是坚韧,也抵不住这湿沉的布鞭力道,惨呼充斥了整个掖庭,让一群妇孺都堆过来围观,却是谁也不敢出言相劝。心软的,也只能是自个儿默默流泪罢了。 晏子鱼疼得眼前阵阵发黑,不仅是背上几乎被打断了的疼,更因垣市的画被撕碎的疼,再有的,却是对晏闻山的不忿。 “祖父,是人则知事,知恩,知情,我受您教导,不曾屈辱这几个字。您知事,不忿皓皇及柳州王女之合,您知恩,则不降晋!可您,知情么?可知柳州王女对您的尊敬之情,元帝对您的容忍之情,垣市长公主救下晏家一家的情分!” 晏闻山一愣,似是没有想到晏子鱼会如此胆大妄言,几鞭子下去,怒斥道,“什么是事?忠君护国为事!什么是恩,识人辩任是恩!晏家养你教你生你!予你晏家之姓,要你尊的是晏家之骨,这就是你生为晏家人被赐予的天大之情!” 晏闻山似是挥不动鞭子了,一甩手,瞪着晏子鱼道,“天地阴阳之合,她们两个女子算什么!万物以阳,晋也以阳,垣市一介女子,怎敢为帝!垣容容我,垣祁容我,难道不是因我晏家一门自夏而起的风骨?要我承认女子称帝,无疑是扒了我的骨头,我拿什么立于天地之间,他们!又凭什么敬我容我!” “垣市救子叔,那是垣祯去求的!顶天立地的男儿去求女人,你还看不出垣祯对你的情意?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知情!” 晏闻山越说越急,面目扭曲而狰狞,走来走去的像是一头狂躁的野兽,“这幅画,这幅画是什么时候画的?你和她,你和她搅在了一起,搅在了一起……我打死你,打死你!” 他慌慌地去捡鞭子,刚捡起来要打,人忽地面色一白,捂着心头倒了下去,一群妇人慌忙扶住了他,哀哀戚戚地哭成了一团,晏子鱼勉强撑起来,孱弱道,“让人去找垣祯。” 有人跑了出去,剩下的,全在慌慌乱乱地咋呼,晏子鱼浑然不觉,一点儿一点儿的把撕碎的画揽起来,兜进怀里,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鱼戏隅(五) 作者有话要说:  “一笔丹青画朱尘,两生紫宸望黄昏,遥观灵台谁人与,斜看莲泥鱼戏隅。” “公主睡下了,晏姑娘请回。” 眼前的宫女一直不大喜欢晏子鱼,殿内的灯明明亮着,她却睁着眼说了瞎话,晏子鱼觉得自己火烧火燎的,再也撑不住地跪了下去。 宫女虽然想为难一下晏子鱼,却也不敢当真做的过了,见晏子鱼脸色不对,又是一头跪下去,头都撞地上了,连忙扶着她,回头道,“公主在作画,你禀报的时候小声一点儿。” 后面的宫女点了头,进去了。 这宫女揽着晏子鱼,发觉她整个人烫得厉害,背脊上湿糯糯的一片,小心的看了一眼,发觉都是血,便不敢揽着她的背,滑到后颈上,掐了掐她的人中。 晏子鱼悠悠转醒,对着宫女笑了一笑,兜着的画一摊开,没什么声气儿道,“我来还长公主的画,没别的事儿,麻烦你转告公主,我啊,想不明白,还有,对不住,把她的画儿给弄碎了。” 晏子鱼说完,将碎画给抖尽了,人撑着往回走,宫女这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好在殿内来了人,不是长公主还是谁? 垣市立在殿内,披着薄衫看了看地上的碎画,脸色变了一变,抬头见步履踉跄的晏子鱼背后都是隐隐沁出的血迹,脸就更白了,“叫太医!” 晏子鱼本想回头看一眼垣市,垣市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一脸强撑的冷静,“你别走了!” 说着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抱晏子鱼,却是一幅不知道该怎么碰她的样子,“我没遇见过你这样的状况,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你得停下来,我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 让绛青扶你进去,等等太医就来了。” 晏子鱼立时注意到了垣市没有以尊称自谓,浅浅笑了笑,“你别着急,掖庭中什么苦没吃过,不过是几鞭子,我还挨得住。” 这一句‘挨得住’碎的没有音气,人也倒了下去,垣市忙抱住她,宫女跟着上了前,一揽怀地将晏子鱼给趴着抱了起来。 醒来时,天光浅白,晏子鱼趴在软枕上,熏香缭绕的,让她惶然以为是梦境,微一侧首,便见一人倚靠在床头,微蹙着眉心,显然睡的并不安然。 晏子鱼将垣市细细打量了一番,才轻轻扯了扯垣市的袖子。 想来是麻了小臂,垣市啪地一下子滑了下去,磕到了眉头,轻呼一声,迷瞪瞪的样子让晏子鱼笑出了声。 “我占了你的床,这就下去,你让人换过锦被,歇一歇吧?” 垣市揉着额头,抿着唇瞪了晏子鱼一眼,“敢情长阙殿我还找不到第二张床了?” 晏子鱼无奈,低道,“过来一点儿。” 垣市不解,还是小心地凑过了一点儿距离。 晏子鱼张开右手心,凑到唇边呵了一口气,往垣市撞到的额头去凑。 垣市一退,更加狐疑。 晏子鱼笑着解释,“这样消痛。” 垣市闪了闪眸,依言凑过来。 晏子鱼小心地给她揉了几下,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好了一些?” 垣市点点头,乌墨的瞳子安静地看着晏子鱼。 时光便漫长起来,什么时候缩回手的也不大清楚,只听得垣市淡唇轻道,“那我这样给你揉揉背,你是不是也会不疼了?” 晏子鱼哑然,失笑地赖回枕上,“那样的话,我定然会死了,疼死的。” 垣市敛了眸,挨在榻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谁会打你?还打得这么狠?你这么好看的人儿,连……” “好看?”晏子鱼不解,随即道,“公主的画…对不住……” 垣市似是想起什么,猛然一睁眼,直直盯着晏子鱼道,“你说你不明白?不明白什么?” 晏子鱼安静地看着垣市,轻道,“公主为什么要为我作画,为什么又要我回掖庭,为什么…昨日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垣市低眉,恹恹地反身倚在榻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话,我从未与旁人说过,你听了,记着也好,忘了也罢,都不要看做笑话。昨日也不知怎么中了邪,见你睡得好看,就画了下来。可能是跟我不大开心有关,也就对你的淡然雍雅生了羡慕,羡慕你能够简单的活着,不似我,走到哪里,人人对我都是名面恭敬,暗中,却总是嫌弃我的。” “嫌弃?谁敢嫌弃公主你?” 晏子鱼从未想过贵为长公主的天之骄女会如此想自己,心头震撼之余,也多了那么一丝自己也不明白的难过。 “你都说了一个‘敢’字了,难道还不清楚其中缘由?” 垣市轻道,“你是个聪慧的人,也知时势,你待祯哥哥好,不过是看在他能够帮衬你一二,让你们晏家在掖庭过的更好一些。” “你?”晏子鱼讶然,全然想不到垣市早就把她给看个清楚了。 “对,我很清楚你的目的,所以你对我的示好我都视而不见,也很清楚你看重的是我的地位,但是,我并不难过。” 垣市的声音更轻了,“容姑姑殁了,我很多话都不知道和谁说。你知道么,昨日父皇告诉我,他要立我为皇太女,将来执掌这大晋的江山。可我明白,单是立我为皇太女这一条路就不好走,杀谁贬谁,虽是父皇的一句话,但其后的牵扯不仅仅是人命,更是明面暗中的权利之争。父皇的江山是容姑姑和皓皇打下来的,我想容姑姑走后,他心下总是不安的。着急立我为皇太女,一来是稳固朝政,二来,也是自私地想要证明,他的一生,和姑姑的一生,虽然不同于大部分人的异性之亲,但仍旧是来过的,并且曾经站到过世间万人的顶端的。” 从七岁的孩童中听到这些抽丝剥茧的话,晏子鱼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干涩道,“那你为何同我说这些话?” 垣市轻轻笑了一句,尚有孩童的稚嫩,更多的却是不同孩童的深沉,“其实我也不明白,你这样的人,历经过掖庭的冷暖,为了自己活得更好一些,什么肮脏手段都使得,宫里的人和事,我都明白,对你,也就自以为的了解了那么几分。” 她忽地断了声,像是不解什么事,渺渺轻道,“可你不知道,我一个人走了一圈回来,不见了你,去寻你的时候,在残阳余韵下见到小睡的你,心底是怎样的感觉?也就十分奇怪你这样的人,怎会有那样自然的睡态,好似什么事你都可以做,什么脏水都可以淌,但做过淌过之后,你还是你自己,还是那个……” 她转过头,有些迷惑瞳子凝视着晏子鱼,轻道,“还是那个什么也不沾染的人……” 晏子鱼全然想不到自己的一时失神懒睡,竟会让垣市看到了一个别样的自己,但她口中的人,当真就是自己么? 她尴尬笑笑,“公主说笑,哪有那么神奇,定然是你看错了。你说的对,我的确做过很多不齿的事,包括对垣祯,我都是在利用他,以及见到公主你,都是这样打算的!我这样的人,迟早有一天会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价。像宫里的每一个人一样,一旦进了宫,要么是死在那个不知名的角落,要么就是被人抬在车上,随意丢了那个乱葬岗,魂儿也就一直飘在那乱葬岗中,转世都转不了。” 垣市摇摇头,起身走到案桌前,取了一幅画过来,摊开了在晏子鱼面前,淡道,“不是的,你与他们,的确不一样。” 晏子鱼渐渐张大了眸,眼前的画,让她一瞬间如临了昨日初醒时的画面,连心中思忖怅然的念头都如出一辙地冒了出来。 垣市的画,把晏子鱼的一份随意不拘描摹的更深刻了一些,让人一眼,就可明见画中那个双手后撑,歪着头搁在肩山,足尖儿一翘,斜坐在长栏上的蓝衣少女,是如何以敛眼撩着身前鱼塘一隅中交颈嬉戏双鱼的倦然,摆出了一个自我不拘的风流姿态来的。 明明高墙在侧,深宫在远,余霞暖然的红蓝映折之中,少女的心,似是早就飞到了宫墙之外,畅游了一番龙游深海的肆意快然。 晏子鱼眼前渐渐模糊,后来所想,这是她情动之初,情动之后,方知再没有谁,能同眼前这个七岁的天之骄女一般明白自己。 “一笔丹青画朱尘,两生紫宸望黄昏,遥观灵台谁人与,斜看莲泥鱼戏隅。” 垣市再度轻了声,“这是我在当时做完画,见你起身时,脑中唯一想到的。我撵你回去,是肯定自己会睡不着,用来做此一画,再合适不过。” “此画留白,等你题字,可否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 …告知我你的名字,我好让人刻章来?” 垣市的低语温柔的像是梦呓,晏子鱼咬着唇角的破碎哽噎,一字一句地掏着心。 “晏子鱼,我叫晏子鱼!” ☆、君与臣 册封皇太女后,垣市忙碌起来,晏子鱼虽未得什么明诏,可往来宫中各地,已无人阻她,当然也就听见了各种流言蜚语,无疑是说她仗着长公主的势,以往在掖庭中的狠辣手段,将会更加明显起来。 她瘪瘪嘴,冷笑过尔,垣市尚且能劝元帝不惩当时力阻其封皇太女之人,她又何必与那些人计较。 晏家妇孺之辈常年被晏闻山的男子之势欺压,早就没了锐气,无人说话之地,晏闻山又是个死倔脾气,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何以让晏家在掖庭中安然? 若非那些人克扣太狠,两个幼弟难养,她才不会以牙还牙,咬人作虎! 垣市虽忙,对掖庭仍有照顾,元帝本来就狠不下心,自然乐得垣市此举,为的是让晏闻山承垣市的情,可惜这老头子依旧倔强,不仅在垣祯之事上更加用心,更是暗中调动起夏朝旧臣的余力,一面倒的往垣祯处寻求来日依靠。 垣祯本就有心,暗中结党,垣市早知,碍于垣容死前交待,不想把这些事捅到元帝面前。而元帝暗中也知,不显声色地放任,一面也给垣市准备了后招,不过是想让垣市亲自经历过帝王家的必经之事,再不要无谓心善而已。 一大早的为朝上的一堆乱事吵吵,垣市心烦,又不敢明显表露出来,天知道她长阙殿里有多少个眼线,卸下朝服换了箭袖武服往校场去了。 晏子鱼懒睡醒来,读了几页书,估摸着垣市该下朝了,从偏殿往正殿里寻,为降红拦下,一问,扭头也跟着去了校场。 转角一打眼,垣市一身青衣箭袖,长发高束,剑招凛冽,端地英气,晏子鱼抿唇莞尔,坐在上座,懒懒然地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垣市忽地一撒剑,厉声叱道,“让你们几个尽全力,却都是些花招无用,当本宫眼瞎,还是有心糊弄!” 陪侍的校尉个个儿跪下去,忙呼不敢,垣市更气,一脚踢翻一个,“滚!” 晏子鱼放下茶盏儿,捏来干净的棉锻,走下座,俏然叫了一声,“阿市。” 诺大的大晋皇城,除了元帝,以及垣市早逝的父后,也就只有晏子鱼敢这样叫上垣市了。 垣市回身,脸色缓了缓,收身走了上来。 晏子鱼迎前,擦了垣市额角的薄汗,温顾道,“你躁了,说说,今日又是什么事?” 垣市嘴角一撇,往座前儿赖下,抿了一口温茶,似是嫌弃苦了,一皱眉地给放下了,压着声气儿道,“今年的茶全废了!” “是南边的,还是东边儿的?”晏子鱼没有落座,侧步走到垣市跟前,拉着她起来,“你刚撒完气,别坐着,走两步,缓缓才好。” 一句‘撒气’,垣市也知自己失了态,安静下来,牵着晏子鱼的手,顺着校场廊下缓步走了起来。 走了一些时候,垣市的心气儿才算平了,跟前儿也没了什么人,才小声地开了口,“子鱼,你说我让着他,对还是不对?” 果然是和垣祯有关,晏子鱼心底掂量了一下,道,“与亲族,让与不让尚且有个底线,与君与臣,便不存在让与不让之说。事事从权,观的是大权大局,你让,让的一方百姓之权,与个人私权来讲,孰轻孰重,该是要放的清楚才好。” 垣市哽了哽,脸色更不好。 晏子鱼立定垣市身前,双手握住她的手,温顾而笑,“阿市,我知道你尊王女之言在先,但你尊皇太女这三年,也该看得清垣祯他的目的。我每隔三月回掖庭受罚,一来是想让祖父明白我仍然尊敬他,二来是想告诉他,即便我尊敬他,但我,还是我自己,我有我自己的决定,我有自己的心意和人生,这一切,不该是晏家一姓就能束缚我的,同样,你也是。” 垣市叹气,“广陌微生家根基太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如今支持祯哥哥,上贡的茶走到路上,就被劫了,那都是我的人,他们死的惨,我又不能抚恤浅了,一来二去,我手上的钱也不多,更不消说还有风原城中这些新提拔的人,各种赏赐,都要把人掏空了!” “事情肯定不会出在广陌的地界,这样算来,河南道上也有他的人。”晏子鱼牵着垣市走起来,“你要担心的不是钱,而是人。但这人呢,也得以钱养着,否则做起官来也没什么意思,所以这事儿,你还是得从钱查起。” “你的意思是让我转移视线,把此事从劫贡变成查贪?”垣市亮了亮眼。 晏子鱼点了点头,“广陌钱财丰盛,自然不会出现因财劫命之事,但出了广陌,一切就有说辞,河南道临界广陌,却是出了此事,那下面的人定然过得不好。民过得不好,定然和父母官有关系,这样一来,关键在何处,一目了然。此事查下去,说不准的,线头就扯开了,至于扯到哪儿,却是由你说了算。” 垣市一笑,抱着晏子鱼转了一个圈儿,不料晏子鱼一蹙眉,横着垣市道,“要晕了。” “好子鱼,就知你有法子。”垣市将晏子鱼放下,兴致然然。 “别高兴的太早,虽说是查,你手中可有可靠的人去查?”晏子鱼捋了捋垣市微散的发,望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一点儿的人,满心的都是能替她解忧的欢喜。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未细想。”垣市皱了皱鼻头,一片俏然,显然不是很担心,浅道,“除却你祖父给调动的夏朝旧臣,祯哥哥这几年也启用了不少新人,你祖父识人准,留下来的都是好手。而我那些人,多半是一些空篇大家,饶舌的功夫不错,可实际处起事来,总还是欠了火候,若要动真,还是得动用父皇那边的人。” 晏子鱼点头,“你想得很清楚,那我就不担心,但此事,还是建议你,各取一家。” “各取一家?”垣市想了想,“父皇的人一直持观望态度,祯哥哥的人进来的话,自然会百般阻挠,这样一来……” 垣市忽然想到什么,眸底闪亮,笑道,“我明白了,三家之人,你是要我通过此事来判定父皇之人的态度,再者祯哥哥的人若百般阻挠的,定然会露出马脚,而我的人,则会经过此事得到锻炼,怎么个结果,都算我赢!” “所以此事,你还要争第四家!”晏子鱼也笑,凑近垣市跟前儿道,“阿市自来聪慧,可猜到谁是第四家?” 垣市眸底一转,轻俏了然,“为君者,为的不过是民心,这第四家,自然是民心。劫贡之事,死者难安,死者家人也难安,是为民其一,河南道再遮掩的好,总有那么一两处不公之事,此是民其二,再三者,临近广陌,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 广陌之地的民心,也还得观上一观。” 晏子鱼欣然,“阿市,你一定会是个好君主!君臣民,三者之众,缺一不可,此事之后,你若能得民心一二,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动臣了。” “怎么讲?”垣市彻底讶然,全想不到晏子鱼连后算都想到了。 晏子鱼牵着她的手,走到廊下,望着先前的校场,轻道,“方才与你练剑的陪侍你可还记得?” 垣市疑惑,抿了抿唇,冷道,“他们都是些技击好手,但总不与我认真对剑,我又何必去记得他们是谁!” “这就对了。” 晏子鱼回首,懒道,“他们不与你认真对剑,是因你是君,怕伤了你,你不记得他们,是因他们对你无用,君与臣的关系,该是这样么?” 垣市不语。 晏子鱼捏捏她的手,道,“阿市,一个好的君主,有能力让臣下敬他,也有能力让臣下指正君主的错处,更有能力鞭策臣下变成一个合格的臣子。君臣之间,都不是完人,而是相对的补缺相依之人,若为君不德,臣下失敬,那么君臣之间就会完全断了补缺联系,最终苦的,是民。民心失,臣则不臣,君也无君,三者离散,国也不国,复而往来,谁也不会安宁。” “你要动的,是选臣之本,而非以钱财为养,非以皇太女的身份诱之,而是你自己的本身,能够让他们尊敬你,衷心你。” 晏子鱼一笑,抿唇淡然,“但人人皆有欲望,皆有生存之道,有些人求财,有些人,求名,还有些人,求自我成全,你要懂得,如何去辨别,如何去引导,如何最终将万人之相,皆引与你处,明白么?” 垣市惊怔,放佛不认识晏子鱼一般,低道,“子鱼,这些道理,都是你祖父教的?” 晏子鱼歪歪头,盈然凝视着垣市,“有些是,有些则是我站在你的角度去想的,我啊,心底有你。” ☆、父与子(一) 垣市感动,正要说话,晏子鱼却敛了敛眉,沉道,“阿市,有些话,我可以说,你却不可以。” 垣市蹙眉,疑惑地望着晏子鱼,晏子鱼淡淡笑笑,牵着她的手往回走,“你一身汗的,廊下风吹久了不好,回去洗洗,歇一歇,我也该回掖庭了。” 垣市却不依,一步拦在晏子鱼身前,“什么叫你可以说,我却不可以?你心底有我,我心底也有你,难道我还就不能同你说上一句了?” “其实,我方才那一句情动说来,已经晚了,你说与不说,也没有区别。” 晏子鱼一挽垣市手臂,贴着垣市身侧,微微仰望垣市,娇道,“阿市,早上起来,我还没用过早膳,好饿。” 垣市见晏子鱼一门心思的要躲开话题,便不好再问,反正她总能问出来,但眼下吃亏,她也不能不摆个姿态来,闷气道,“我用过了。” “那你陪我再用一点儿,我要回掖庭了,要挨鞭子的,你就不可怜可怜我?” “鬼才可怜你!” “我昨夜有偷偷煨了粥……” “晏子鱼,你好讨人厌……” 好容易等垣市小睡,晏子鱼临出长阙殿,还是嘱咐了降青去请垣市的先生李大人,一股脑儿的把早上提到的几个点子简单的给降青解释了一下,让她一定要告诉李大人,省得垣市醒来,这李大人又瞎掰扯不到点子上,惹得垣市生气是一,二来,是拖不住时间可就不大好了。 就算死,她也不想给垣市留下不好的画面,最好是,就像宫中某个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掉了,没有人问,也没有记起,这样,垣市至少不会难过。 李大人年近九十,全名李林道,人却一点儿不糊涂,精神好的很。他门生多,纵有几个不成器的,但大部分还是往垣市这边靠。早上几个点子下去,老头子定能寻思出一个合适的人选。何况他与元帝的一帮老臣交情不差,平日里多说个几句,对垣市都是好的。 老头子脾性有些怪,有些迂腐,但对某些事却是看得开。君臣之礼,门阀世家他看得很严格,但对同性之事却看得很淡。 拿他的话来讲,世有所存,一定有其天因地理,但正因此,彼此之间的关系就更要摆正,君是君,臣是臣,民则是民。一应各俱,就该如体内的五脏六腑,应有自己的位置和作用,不可逾矩,也不可胡乱作用,否则就会生病,就会乱了血脉之行。 有此一理,老头子对医道就格外上心,年轻时,就爱在太医院厮混,朝政之言,也爱以医道言及,但也因此,人人私下都颇信他几分,时常去和他说说自个儿哪里又不顺啦,哪里又疼了,一来二去的,他倒是比太医院的太医看症看得更准。 时日久了,他又是个爱凭喜好,口没遮拦的人,遇到正直的大臣则好言好语,遇到不顺眼在朝政之事争执过的大臣,则会一阵见血的指出其症,弄的旁人人前尴尬,背后暗骂,但又不敢真的拿他怎么办,毕竟他是当年垣容一手提拔上来的,元帝也爱和他嬉笑论道。 没奈何,明里暗里在元帝面前碎嘴的人多了,元帝不好办,偏又舍不得他,索性把他弄到宫里教垣市。一来是他的道理的确剑走偏锋,垣市也本有自己的性子,这样一教,没准儿会教出个不一样的帝王来。 二来是元帝知道李林道眼睛尖,宫里的人和事总让人防不胜防,垣市但凡中了什么招,李林道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样也不怕有人以慢性手段来对付垣市。 三嘛,是元帝的私心,光论嘴皮子的事儿来讲,他在位近二十年,能与他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他留着这么一个人,不时的拌拌嘴,还能够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还能够有那么一些本心所在。 男后去的早,垣市都还未满周岁,后宫清净,多半也是李林道的功劳,当然,依旧是从什么体虚内耗来讲的,让人不服都不行。 垣市身边儿除了垣容,没见过其它本该亲近的女子,远远见过垣祯的母亲,只觉那个女子可怜的紧,纵使一身华服,也没什么精神气。偶有的家宴上,她看元帝淡漠,连看垣祯,也都是淡漠的,席间早早退去,似乎都不曾看垣市一眼。 垣市眼中,便只有了垣容,故而一骨子的脾性也秉承了垣容的性子,端正而克己,对什么人和事都认认真真,心思通透,想说就会直接说来,不想说的话,随风清淡的理也不理。 她一开始对晏子鱼就是这样,所以晏子鱼欺她,她并不难过,无非是奇怪自己为何要晏子鱼陪侍才能睡下,留晏子鱼在身边,也只是单纯的想要保护垣祯在意的人而已。 园中小睡引来的情动是她自己想不到的,但随后见到晏子鱼的另一面,她觉得不亏,所以和李林道说起晏子鱼的时候,李林道很明显的发觉了垣市克己之下的真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 情微漾。 李林道小心地试探了一下,就试探了出来,不过见过晏子鱼之后,李林道觉得没什么不好,毕竟晏子鱼来了之后,垣市以前那些憋住的话都敢说出来了,甚至都敢和自己争执己见了。元帝见了,还以为是自己的功劳,乐呵呵地参与其中,三个人一并吵得不可开交,完了又一起笑。 所以听到降青的一番嘱咐之言,李林道一面往长阙殿走,一面嘱咐降青去掖庭盯着,他觉得晏子鱼有些不对劲。 降青依言而去,李林道却真心寻思起晏子鱼提到的几点,心想这一番论下来,定人定事,铁定要数个时辰了,晏子鱼把垣市困在自己身边,到底要做什么呢? 安排好一切后,确定没什么遗忘,晏子鱼开始往掖庭走,走着走着,就怪起自己和垣市论事就论事,做什么就扯到了情·事上去。 不过当时自然地说出那一句话时,她很欢喜,欢喜地压过了随后而来的惊怕。 垣市身边不仅有各方的眼线,最重要的是元帝的眼线,那一句话,元帝肯定会知道的,那么接下来,晏子鱼要面对的,不仅是祖父,还有一国的帝王。 元帝是个合格的父皇,单凭他容忍晏子鱼在垣市身边出入就很清楚,但晏子鱼不清楚元帝把自己当成垣市身边的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那一句话已经完全触及了元帝的界限,他一定会来找自己。 怎么就那么蠢呢,晏子鱼懊恼极了,最大的可能,是她会死,会再也见不到垣市,而那曾经想要逃出这里的愿望,也再不会实现。 她急急走了几步,猛地一个转身往回走,她还有好多话没说,还忘了嘱咐降青告诉李林道要找一个会赚银子的人,她忘了很多事,很多很多关于垣市的事…… 一路转过,远远见了李林道的影子,她便停下了,才猛然责怪起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垣市是未来的帝王,她身边,不该有软肋! 这根肋骨,若不是自己拔去,迟早有一日,也会为别人拔去! 元帝定然是这样想的! ☆、父与子(二) “晏姑娘,请吧。” 晏子鱼闻言回身,见是元帝身边的章公公,莫名就安了心,似是预知了结局,方才的慌乱,反而就安定了下来。 晏子鱼对章公公行了礼,跟了上去。 晏子鱼并未从章公公的脸上看出什么可靠的情绪,不过想从章公公这样的人脸上看出什么情绪也难。一个能把对元帝的心意藏了数十年,从少年到阉人都陪伴着元帝的人,还能从脸上看出什么来呢? 一路绕行过廊,晏子鱼以为是去往乾元殿,未料是往男后曾居的凤翎殿越走越近了。元帝在此见她,不由得让晏子鱼多想了一些,毕竟元帝对男后情深,是世人都看在眼里的。 进了殿中,糜香熏人,晏子鱼拧了拧眉,章公公将他引到内殿门口就停下了,晏子鱼一个人踏了进去。 越往里走,糜香就愈浓郁,几乎压迫人的意识,晏子鱼有些昏沉,也不敢打量,一路低头而进,径直跪在了龙榻帷幕前的地板上。 “朕记得,你不曾有名。”元帝在帷幕后坐起,透过帷幕的昏黄看着跪伏在地上的晏子鱼,“也听阿市唤过你…子鱼?” 晏子鱼听得元帝念及垣市之名的温和慈爱,心头缓了一缓,“是,子鱼,晏子鱼,非晏家赐名,而是我以皇太女之画,为自己所名。” “你在阿市身边呆了三年,性子愈发张扬了,连尊卑高下也不顾了么?”元帝显然注意到晏子鱼未以合适的称谓自称。 “非子鱼自性张扬,而是不知如何自称。” “哦,说来听听?” “晏家获罪,本该以罪臣自称,然子鱼有幸,得皇太女有见,听上几句谏言。可未至明诏,自不该以臣居之,而纳谏可用,所行实事,与臣无异,功过之间,不知如何取衡,如何自称。” “好一个不知如何‘取衡’!”元帝撩开帷幕,直视晏子鱼,“你抬起头。” 晏子鱼依言抬起头,屏息凝神,不敢有失分毫地迎上这个大晋顶端的男人。 元帝一身龙袍常服,长发小冠,右手压在腿面摩挲着指尖的扳指,左手随散而撘。 他年近五十,面容精烁,眉峰剑长,鼻梁高挺,薄唇而敛,一双暗藏在昏暗深处的眼,闪着打量的光,将晏子鱼从头认真看到了尾。 “阿市的画,朕看过。”元帝点了点头,“你,配得上这个名字,也懂得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旁人一生也难懂得自己,你仅仅九岁就能够明白,不过……” 元帝很是自傲地笑了一笑,“阿市比你更聪明,她看你,看得更准。” “皇太女自是……” 晏子鱼话还未说完,元帝已经打断了她。 “她是朕的女儿,不用你来说。” 元帝往回靠了靠身子,似乎不想再见晏子鱼,倦道,“阿市年纪小,接触的人还少,你不过是恰好撞上了那么一个时刻,朕不认为你能陪她走到最后,何况,她是皇太女,是要给大晋传嗣的。” “传嗣?”晏子鱼讶然,“子生池?” 元帝淡道,“子生池水事实上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否则归齐不会离朕而去,明州连顾两人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孩子,而是过继了一个孩子。再者,秦国灭时,秦王自毁白鹿庄,子生池水也就此沉入地下,再无法重现天日。阿市她,世间独一无二,没有任何人能与她比肩而立,朕不能,你也不能!” 似乎是触及到了什么,元帝开始没有耐性,道,“以你的聪慧,应该明白在阿市还未登基前,任何心有所系都会成为她的绊脚石,即便她成了帝君,面临的问题,也不仅仅是传嗣那么简单。你不过是罪臣之后,即便有几分本事相助阿市,但终究无权,你没办法给阿市彻底的支持。广陌的局面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权利的代价。” 晏子鱼挺直的背影塌了塌。 “但你不是没有机会。” 元帝叹了口气,“李林道和朕说阿市对你动了真情,他自来不骗人,朕也信他,但朕不放心将阿市交给你,你明白一个做父皇的感受么?阿市与你,走的路,将会和朕,和她的姑姑一样艰难,那样的路,朕自己走过一次,并不想让阿市经历。” “你的机会,在晏家。” 元帝冷冷笑了一声,“晏闻山真以为朕不敢动他?垣祯那孩子傻,傻到以为微生家会真心实意的支持他?朕放任他们,不过是历练阿市罢了。朕说这些给你听,你能明白么?” 晏子鱼沉默,元帝很聪明,也很懂得怎么对付垣市所面临的局面,如今,也把自己摆上了棋子的位置,她想得清楚,恭敬的叩了一个头。 “阿市她,需要的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 是一个能和她比肩的人,目前的子鱼的确还不够,但她需要的也不仅仅是一个和她比肩的人,她最需要的,是一介臣,一介君臣相辅的臣,子鱼说的对么?” “你的确很聪明。”元帝笑了笑,“如果你能安稳当一介臣,朕很乐意,超出这个界限,朕不会允许。” “那样的话,皇上可想过,作为一介女子的阿市,该以什么自立?” 晏子鱼直起身,直直地望着帷幕后的王者,冷道,“作为君主,您为阿市铺的路很成功,可作为父亲,子鱼认为,您并非倾尽全心,未免对阿市她太残忍了。” “放肆!” 元帝一怒,“她以市名,担的就是君主之责,何来寻常女儿家的情长情短!你以晏家为立,为晏闻山教导,难道就不知臣之一字如何写?如何立!” “若祖父懂得臣字如何书写,早该择明君而栖,非自执而妄,也不会落得今日惨局。” 晏子鱼不卑不亢,“忠君,为的是国,为的是民,他执意前夏,早已将民置于不顾,何以立忠国之境?皇上,您也一样,期以阿市为明君,却只是一个‘明君’之称而已,君不自立,何以立臣,何以立国,何以立民!子鱼非自立,立以阿市而已,她若为君,我为臣,她若为民,我依旧为臣,为的,都是她所立之地,能够更好的为她而已!” “你!”元帝气急,可仔细听来晏子鱼一番话,竟是不知如何反驳,叹气道,“阿市她,有幸!” “非阿市幸,是子鱼有幸,有幸有生之年,尚有一人能懂子鱼。” 晏子鱼轻道,“皇上看过阿市所画,就应明白子鱼原本向往宫墙之外的自由,可如今,阿市一隅,子鱼已困于其中。” 她再度叩首,“子鱼原本以为皇上会径直赐死,但和子鱼说这些话,无非是怜惜阿市。为君也好,为女也罢,您所居之位,是王,也是父,您的担心,子鱼明白。子鱼但说,如您不信子鱼之心,权且一杯毒酒赐死,切莫让阿市见子鱼尸身。若信,便放子鱼自由,若得此自由,子鱼还能归来,那您,就再不用担心子鱼是以臣立,还是以她身侧之人立。若归不得,皇上也不用与阿市有愧疚之心,天伦之欢,定无芥蒂。” 元帝怔然,原本想压制住晏子鱼,不想这丫头小小年纪竟然将自己所思所想完全猜了一个透彻,到底是晏闻山厉害,还是这丫头本就天生该此,还是说,上天垂怜阿市孤独一人,舍不得她孤单么? 李林道说得对,阿市,看人准,准到无比可怕。 元帝叹气,“罢了,你既然想得清楚,那就以劫贡之事出去,此事难缠,弄不好,阿市会载个大跟头。与你,却是莫大的机会,朕不想晏家一代名臣断在晏闻山手里,也不想他,死在朕手里。” “子鱼明白。” 元帝看了一眼伏地的晏子鱼,沉道,“垣祯那孩子,你若有心,就劝他一劝,朕子嗣单薄,即便来日…….” “子鱼懂。”晏子鱼应道,“但阿市立皇太女一事,已经将他迫之无可回头之境,劝他实难,最好莫过,阿市,放手。让广陌之地的人浮出水面,这样一来,垣祯会明白,子鱼祖父也会明白,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元帝讶然,彻底对晏子鱼改了观,“阿市这个跟头必须栽了?” “对!”晏子鱼冷静道,“先时以为皇上不信子鱼,子鱼才想让阿市自己出面,但既然皇上肯放子鱼出去,那么,外面的事,由子鱼来担,阿市她,只需经历皇室本身的冷暖就够了。子鱼相信,阿市她,绝不会是一个任由人欺她,无立自我之人。” “但如果她是呢?” 元帝不得不佩服晏子鱼对自己的狠心,“容姐对她的影响至深,她又是个克己之人,如此一伤,可能连你也怨上,你怎么办?” 晏子鱼抿唇一笑,盈盈肯定,“成王的路无比坎坷,是谁走到最后,都将孤独,子鱼若能陪她一程,也足矣。” 晏子鱼退去后,章公公进了殿,元帝沉默了良久,才道,“这丫头,太狠。你去把最好的龙辰卫选来,另外想个法子,瞒一瞒阿市。” “恐怕瞒不住吧?”章公公叹了口气。 “必须瞒!”元帝低叱,“李林道那边完了没?完了给朕叫过来!” “李大人好似早有察觉,早就遣了人跟着,这会子估计赶着来了。” “那就好。”元帝往后一仰,“想不到朕为阿市铺的路,竟然叫一个十二岁的丫头给全盘打乱了。” “也并非坏事。”章公公笑道,“晏家之辈,自来不凡。” ☆、劝降 章公公走出殿外,抬眉一愣,“晏姑娘还没走?” 晏子鱼行了一礼,淡道,“等人。” 章公公讶然,还未说话,晏子鱼已经指了指他的身后,章公公明白,冷道,“出来吧。” 降青从角落里走出来,疾步走到章公公面前跪下,“是李大人吩咐……” “不必说了,你只需记得晏姑娘今日不曾到过凤翎殿便是,否则……”章公公一拢袖,寒意森森道。 “奴婢明白。” “你去吧,待会儿该跟哪儿跟哪儿就是。” 待降青走了,章公公将手从袖中拿出,请了晏子鱼到一旁,低道,“姑娘是还有话说?” 晏子鱼笑笑,“方才怕的紧,确实忘了一件大事。” 章公公一扬眉,“想不到姑娘还有怕的时候?” “人有七情,生杀大权搁别人手里,自然是怕的。”晏子鱼也不忌讳,无视了章公公微微一蹙的眉心,续道,“子鱼既然决定要活,那就得活得好看一些。出宫之事,方才没考虑周全,皇上肯定会为难公公了,故而子鱼才留了一留。” 章公公眸底一闪,摇摇头,“说不上为难,为人臣子,定然要为君王解忧。姑娘既然留下,可是想到了法子?” 晏子鱼点点头,“为今之计,只有让晏家全然出宫,子鱼出去的名头才名正言顺,也不会太过影响阿市。” “你打算怎么做?”章公公愁道,“你祖父实在太倔强,王女都不曾劝动。” “如今不一样。”晏子鱼冷然笑了一笑,眸视远方,“祖父现在眼中只有一个垣祯,可垣祯毕竟不是前夏之人,纵使祖父搬动前夏之辈,为的也不过是与阿市一拼而已。要是把前夏宗亲拉进来,祖父定然会想了法子保全自己,待到前夏成势。” “你的意思是?” “我去劝降,一是以自己今日一言触怒皇上为由,二来则是借垣祯姻亲之事将前夏宗亲拉进来,而后以替垣祯选妃的名头外出入广陌,祖父定然不会有疑。” 章公公点了点头,“此法倒是有些可行,而且晏家也可名正言顺的出去,正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 面调动前夏旧臣的话,对方暴露的马脚也多。但若真的把前夏宗亲拉进来,是不是有些行险?” “当然是险着。”晏子鱼侧首一笑,“所以,我得亲自去选这个人。” “明白了。”章公公面上应道,心底却犯嘀咕,这丫头看得实在太远,也不知是好是坏了。 “那你要我做什么?” “让皇上不要顾虑太多,子鱼所做的,将来,未必是坏事。”晏子鱼恭敬行了一礼,“另外,让皇上和阿市争吵的时候,不要太狠了,阿市她,很在意皇上。” 章公公点了头,“这个自然。” “还有,若是待会儿我被鞭打的太狠了,一定要拦住阿市,我怕她……”晏子鱼抿了抿唇,“乱了局。” 章公公深深看了晏子鱼一眼。 晏子鱼笑笑,“她总要吃些苦头的,虽然,我并不想。” 晏子鱼再行一礼,转身走了。 章公公看了晏子鱼背影一眼,忽地一蹙眉,“来人。” 有旁的小公公立时跑来,章公公低道,“找几个嘴碎的传个风儿,说皇上要赐晏家姑娘一杯毒酒。” 那小公公低头一应,急急忙忙跑出去了。 自垣市封皇太女,晏子鱼每三月入掖庭受罚已成惯例,她走的慢,自是知晓皇城虽大,宫廷却小,早间儿的一句话,只怕此间已然传遍了宫廷。 与垣市厮混一些时候,又在凤翎殿待上几个时辰,回到掖庭已是夜间,她踏入经垣市照顾,夜间也敢放肆点灯的庭院,一时还真有些恍然失笑。 迎面撞上妇孺,为首的是她的娘亲宋氏,此刻揽着晏子康冷眼冷瞥,倒是为乳娘抱着的晏子叔张着小手想要她抱抱。 她对着宋氏行了礼,才敢上前抱了一宝晏子叔,不同于晏子康的早就能下地行走,晏子叔快满三岁,都还是要人扶着才能走几步。她心底揪了揪,此次出宫的建议,多少有些私心,可也是唯一能正当的名头,不管怎么样,她此生到底还是束缚在晏家的,晏家过得不好,她也不能。 想到此处,她冷了冷心,将晏子叔递回给乳娘,转头往供着晏氏一家男丁的灵堂走去。 晏闻山早就搬着椅子坐下,膝面绷着沾了水的布条,湿迹潸潸地搭在褐色的衣袍上。经过三年的私下照顾,他精神气好了许多,须发打理的整齐,此刻端然一坐,还真有几分家主的凛冽。 晏子鱼先行了礼,才往一排排的灵龛前跪了下去。 无声无言,鞭打已然到来。 十三声鞭响,是晏家死去的一十三口男丁,再来两声,代表的是晏闻山,以及晏几声的额外两鞭。 堂中安静,只有晏闻山的喘息,以及晏子鱼早已习惯鞭笞之后,压抑的嘶声嘶气,她早挺不直背脊,双手撑在地上,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滩成了一片。 血气和汗气混杂,腥腥气气,晏子鱼强撑着意识,一点儿一点儿地挪着快断掉撕裂的身体,面对着扶着椅子扶手喘气的晏闻山。 “祖父,归降吧!” 晏闻山眸底瞪大,几如铜铃! 一鞭子就甩到了晏子鱼肩头,晏子鱼身子一塌,差点儿撞到地上,她勉强跪正,再次道,“垣祯势起,您若还在掖庭待着,对他再无益处。” 晏闻山似是接不上气,声音都撕哑了,“好,好一个晏伊!你不仅自取名讳,还来剥晏家的骨头,当真是要叛出晏家么!” “皇上要杀了我,我还能归了何处?晏家不容我,我还要归于何处?” 晏子鱼惨笑,“早间的事,你们应该都知晓了,皇上是什么人?皇太女又是什么人?怎会容我一介掖庭罪女,玷污皇室?” “你,当真口出狂言?”晏闻山言语虽气,但已减弱了责难,“早就劝过你,如今倒好,徒然惹来一死,你又何必?” “是我不知礼,不知情,明日定有毒酒赐下,子鱼不愿拖累晏家,惟愿保全晏家。” 晏子鱼叩首,“垣祯待我好,是我不知情,现在明白,已然晚矣。只望垣祯不计前嫌,能够帮助晏家脱离掖庭,但也需得祖父先开口归降,垣祯才有机会上表呈情。” 晏闻山眉眼一瞪,鞭子已然甩了过来,一连三鞭彻底打得晏子鱼摊在了地上,角落里忽然冲出一个人影,不是垣祯,还是谁? 他小心扶着晏子鱼,对晏闻山道,“先生,子鱼说得不无道理。垣祯如今非同以往,这一切都归功于先生,但身份不同,垣祯也就不能再同往常那般时时往来掖庭。先生若是出去,一切就方便可行的多。” 晏子鱼无力,挨在垣祯肩头,弱道,“祖父您的仰仗来自何处,自该明白,降与不降,对垣祯,对晏家,您也该思量清楚了。与其耗在这无法施展之地,您为何不摒弃一时之名,成全百世之名。” “子鱼无知,自该受罚,明日毒酒赐死,自与晏家无碍,但若有牵连,子鱼万难安心!”晏子鱼伏地再叩首,“子康子叔还小,您总要顾及晏家的最后血脉才是。” “都是你这孽障害我晏家,害我声名!” 晏闻山徒然一叹,布鞭高高举起,正待打下,垣祯却护在了晏子鱼身前,挺身道,“子鱼说得对,成王败寇,百世之名都为王者所书,先生何必顾忌一时之名!只消先生今日成全,垣祯在此一诺,定不负先生百世之名!” “你让开!让我就此打死了她,明日抬着尸体过去,想来皇上也不会牵累我晏家!”晏闻山一推垣祯,垣祯却岿然不动,正待凛眉呵斥,院外却传来一声冷叱! “你打死了她,本宫就让你们晏家尽数陪葬!” 垣市凛踏而来,一步跨进殿中,青衣长剑,赫然而冽! ☆、归降 宫里什么事儿都传的快,但该传什么,不该传什么,都自有自的规矩,都知道一句话,有时候惹来的就是掉脑袋的事。 垣祯听到晏子鱼那一句话的时候,正在和人商议劫贡的后事怎么处理。 来人张茂,是前夏最早投诚晋的一批人,但当时投诚的是他的父亲张正,张正早已归田,为的就是把前夏的这一点儿根种不动声色地转到张茂身上。 张茂的确不大看得上垣祯,尤其是看到他为了晏子鱼一句话吓白了脸,就知道此子雄心是有,但未斩断情根,那一句话若惹得晏子鱼就此赐死,与垣祯倒是一件好事。 “平王勿燥,此事涉及皇太女,与我们正是大好机会。” 垣祯心烦意乱,听到张茂此言,心底就更燥。 自垣市封皇太女,他和晏子鱼几乎就没私下见过面,最后无法,只得趁晏子鱼的每三月受罚而去偷偷看上一眼。 垣市接晏子鱼回去的早,他为了多看晏子鱼一眼,只能忍受着心头难忍的绞痛,亲眼看着晏子鱼从头受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 罚到尾。 那一鞭一鞭打到最后,往往他自己也如临场在身,一场罚下,他摊跪在地上,大汗淋淋。 不是不知道她对自己敷衍,但今日听到那一句话,垣祯彻底裂了心,同时,也替晏子鱼担心,父皇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这一逾矩,晏子鱼恐怕,难活。 “不管是什么机会,本王只要她活。”垣祯冷冷压着音底道。 张茂戚戚看了垣祯一眼,“平王,您若要救她,只怕会让人失望。” 垣祯一听,强硬的气势一下子没了,“为什么?她是晏家的人,晏闻山为本王筹谋,难道就不该救一救么?” “且不管这一消息的真假,皇太女与晏子鱼同居同食三年已是事实,这样的一个人在皇太女身边,何况还是个女人,皇上肯定会不允许她过分放肆。一句话,打破了微妙的平衡,坐拥了某种事实,皇上杀她,为的不过是断了皇太女的念想,这一断,不管真假,皇上与皇太女的关系必然有所嫌隙,正是您亲近皇上的机会。” 张茂又道,“此女晏家出身,皇上数次放过晏家,至这一次,恐怕再难容忍晏家继续下去,既如此,对晏家,您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劝降,二是放任杀之!” “杀之?”垣祯茫然,“本王至今,皆是晏先生的功劳,怎可放任杀之!”他眼眉一凛,一掌拍在案上,怒斥道,“张茂,你好大的胆子!” 张茂不疾不徐,一撩衣袍跪下,拱手道,“晏家的目标太大,晏闻山的一举一动,皇上想不清楚也难。容忍晏闻山对您的帮助,允许您的势力渐长,不过制衡而已。晏家这一块石头,若滚得太偏,平王您自然讨不了好处。何况晏闻山脾性倔强,口不择言,对王女之死尚且破口大骂,何曾从心底尊敬过您来?即便晏家出来,与您来讲,都不再是帮助,而是累赘!” 张茂叩头,心底暗想,“晏闻山放出来才是大患,一是垣祯不可用,微生家迟早会取而代之。二来,晏闻山出来,一切事情都要过晏闻山的手,届时他再不能第一手掌握垣祯这边的消息。如此一来,对他,对他背后的前夏微生家来看,失去对垣祯的掌控,才是他们前夏微生家重新走上顶端的最大阻碍。” 垣祯面色挣扎,低道,“劝降,劝降,本王去劝降!” “您拿什么劝降?”张茂直起背,“晏闻山最大的用处,就是帮助臣等与平王之间衔架一座桥而已。论才论势论将来,晏闻山都无可用之处!如果您非要因一介女子救下晏家,一来令臣等失望,二来,不免让皇上也觉您不过和皇太女一般无二,为一介女子失了大志!” “大志!大志!什么是大志!”垣祯一挥袖,“你出去,滚出去!” 张茂起身,行了一礼,走出庭外。 垣祯的确让人失望,可除了垣祯,他们还有什么选择呢? 垣祯一把扑翻了案桌上的东西。 什么是大志?他二十岁了,及冠之前都是为元帝无视的,及冠之时,元帝亲手为他加冠,方有始来的正视了他一眼。 “垣祯,自今而后,你就是大人了,是垣家的男子汉了,要保护好你妹妹。” 他眼中自来只有垣市,连及冠之时,都未曾期以盼过自己,一句嘱咐,却是要自己去保护垣市! 垣祯是恨的,他以为晏子鱼能够抵消这种恨带来的痛楚,却想不到自己的第一次求人,反而就此将晏子鱼送了出去! 垣市的命真是好啊,得什么都如此容易,而他,只有一次一次委曲求全的去祈求,然而,晏子鱼眼下的一条命,他却不知道该去求谁了…… 求不了,那就杀吧。 他得不到,垣市,也别想得到。 他以为可以狠下心,可见到晏子鱼被鞭笞成那样,心头的痛绞令他整个人几欲疯狂。 晏子鱼口中的劝降之意,正中他的下怀,他扑出来,一同劝之,但晏闻山的死倔是如此坚决,竟狠得下心打死晏子鱼! 垣市赶来,他松了一口气,无法去猜测细想垣市将前面的话听到了多少,但总有一日,他们会面临彼此的命运,临早一点听到,有何不可? “垣市,你害了子鱼,害了她!” 垣祯先行发难,“你是天之骄女,你应有尽有!你是未来的君主,你就应该明白,你不可能拥有最简单的情系欢喜!子鱼她真心待你,可她是罪臣之女,无权无势,无平等之身,她无法站在你身边,你为什么不放过她,也让父皇放过她!” 垣市冷眸一蹙,“祯哥哥,我垣市待你,是如何真心,你看在眼里,明在心里,可你,不还是不接受垣市么?我垣市是天之骄女,是父皇的无尽宠爱,可正因此,垣市才无法拥有一份纯粹的欢喜之心!子鱼她真心待我,是除却父皇之唯一!我垣市若连她也保不住,何以保天下人!” “今日掖庭的话,本宫权当没听见,降青,带子鱼走。” 降青从垣市背后绕出,对垣祯跪地行礼道,“王爷,交给我吧。” 垣祯不舍,侧首看了看晏子鱼,晏子鱼却勉强推了降青的手,仰首望着垣市,“阿市,君以何立?臣以何立?民,又以何立?” 垣市一蹙眉,泪珠儿就滚了下来,嘶声强撑着气势,“你若平常与我说,我随你理论,但此刻,让我眼看你一身是血的论道,你就是在挖我的心!” 晏子鱼也落了泪,“阿市,论不论,子鱼现在都站不得你身边,你,放过我吧。” 垣市愣然,全然不相信晏子鱼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挂在睫羽的泪珠儿啪嗒地掉成了串。 “你,不信我?” 晏子鱼摇摇头,“阿市,你以画描我,可知画中人,是你所想,还是我所立呢?” 垣市身子不稳,手中的剑哐地掉在了地上,一连退了数步,直至绛红稳住了她,才睁着一双墨瞳,百般酸楚难忍地望着晏子鱼。 不舍,不信,还是失望? 晏子鱼静静地望着垣市眸中的变化,强撑的冷静开始一点儿一点儿的坍塌,就在她快撑不住的时候,殿外有人尖吊了嗓子。 “圣旨到。” 章公公进来,看见这一地的阵仗,心底叹了叹气,圣旨拈来,咳了咳声气儿开始准备宣旨,不想一直静默无言的晏闻山突地从一片跪地的人中直起了身。 “公公且慢,晏闻山有事先禀,还请公公禀过皇上之后,再来宣读圣旨。” “哦?晏大人自来清傲,怎地到了这关头上,就有事儿说了?什么事儿还是等圣旨宣了再说吧。”章公公一幅不打算理的模样,眼皮儿搭下,“奉天承运……” “公公!晏闻山,愿降!” ☆、放手 “李林道,你还敢说朕的这个女儿没什么脾气?” 元帝从殿里走来,左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6 手上裹着白绢,对李林道晃了晃,眼眉里一片骄傲,道,“阿市不是不发,一发,则无人可挡。” 李林道随着元帝走往殿外,一君一臣,就在夜间的凤翎殿外散起步来。 “午间被降青匆匆吵醒,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是一言之祸。” 李林道正色道,“外面传的话为皇上掐断了大部分,唯独只流了那么一句出去,到底是试探,还是真的想杀了她?” 元帝负手缓步,不掩兴致道,“晏子鱼为阿市以劫贡做的局的确很不错,除朕,除你,就只有阿市和她,以及朕的一只耳目听过此言。此言之中,林道你一定明白,朕一开始忌惮的是什么。” “应该是那一句晏子鱼站在长公主的角度去想之言吧。”李林道失笑道,“有情人之间,此番说来,再正常不过。” “但阿市不是常人,晏子鱼她也不是。” 元帝道,“若是单纯情动还好,姑且算个无心之失,所以朕拿她来试试,不算过分。岂料这丫头心思深,一句话说来,已经知道犯了大忌,忙不迭地嘱咐降青一番,还把你拖过去,为的就是拖住阿市,生怕阿市见到她什么惨模样来。” 元帝侧首,认真地望着李林道,严肃道,“你说,这样的人,朕该不该杀?” “以其心算之深,的确该杀。”李林道点头,“但这样的人,早为长公主所揽,是公主之幸。” 元帝哈哈一笑,“的确阿市之幸,故而今儿阿市为她划了朕一剑,朕也不恼!阿市是王姐带出来的,便是你也扭不了她几分克己的性子。她生为长公主,以子生池水所生,除却朕,包括你们,最初之时,待她都不是诚心。她聪慧,方是知事,就明白了其中道理,自此言词做事都很小心,不罚不怨不多言,甚少与人亲近。然而她看似过分的为善之下,一直藏有一股不甘。久而久的,不知是为善磨平了她,还是她事事见多,惜命惜人惜起事来,一点儿该有的锐气都不曾有!早间说她一脚踢翻了人,朕还乐了一乐,谁知立马就敢为了晏子鱼刺了朕一剑,朕真的开心,也很心痛!” 元帝叹了口气,“晏子鱼不该杀,也的确该杀!朕也的确动了杀她之心。但朕很怕,很怕晏子鱼一死,阿市她,不知会变了怎般模样。” “皇上为父为君,考虑的方面不算错,但长公主毕竟有她自己的路要走,皇上把路铺的再好,也得长公主走上去才是。” 李林道沉吟道,“晏子鱼今日一番考虑,的确震慑了林道的心。她小小年纪,考虑的不仅是长公主所虑,而是君臣民的三者之衡,这样的人,不是祸民之人,只要不祸民,她居于何位,都是幸事。” “朕今日放过她,也是因她一句无论阿市是君还是民,她所居之位都是臣,所居之事,皆是为了阿市好。她将三者关系明白的很透彻,以臣居于中和,所以,朕想放手让她试试。” 李林道彻底松了一口气,“晏子鱼一放,公主也得放。” “嗯?”元帝看了他一眼。 “公主今日这一剑刺出去,心底已有所立,日后便不会再束手束脚,皇上您压轴的筹码可以让公主试试接触了。” 李林道一扬眉,“至于她身边儿那些只拿钱财不办事的人,得让她自己下狠心给废了,否则,拖垮的不仅是她,也还有朝中的风气。” “这事儿早该这么办了。”元帝压低眉,凑到李林道跟前儿道,“那朕是不是该再克扣阿市她一点儿银钱,凑一把火候?” 李林道对元帝忽而来的孩子脾性无奈,摇头道,“工商民道生,广陌的事,还是得以商制商,掘了广陌的根本才好。” “话是这么说,可人实在难找,门阀家族,寒士难荐,广陌那边儿或有奇才,却难得在风原一见,愁也愁也。”元帝皱皱眉,“咱们转了多久了?掖庭那边该完事儿了吧?” 正说着,有小公公前来禀报,“皇上,晏家,愿降了!” 元帝斜眉一看李林道,转回去,故作正经儿道,“临死了来降,朕不稀罕!打回去,按原旨赐死。” 小公公一愣,跪在地上不敢走,元帝瞪他,“你还不去传话儿?” “不是!”小公公一叩头,“是晏大人说,若皇上不纳降,他也用不着皇上赐死,他们晏家自个儿自尽了事,还请皇上把旨意收回去!” “这是为何?”元帝讶然。 “晏大人说,赐死和自尽不一样,这赐死之过来的是晏家姑娘,是晏姑娘一人之祸,折辱门风。皇上若嫌晏姑娘一人之死不够出气,他们同死皆可,但晏家一门,决不能死于此旨之下!”小公公抖索说完,趴在地上不敢动。 元帝乐了,转头对李林道讲,“瞧瞧,瞧瞧这老东西,本事没几分,脾气硬是大得不得了!” 李林道捻须也乐,“都说我李林道重士族门面,与晏老儿一比,却是比不得。我也不能比,一比,倒真显低了我去。关上几日,一应礼待都给撤了,断了外间联系,让他看看小孙子受了什么苦,磨磨脾气,再给撵出去。” 元帝一听,转头对小公公道,“可都听见了?” “听见了。”小公公连忙跑了出去。 “子鱼那丫头一身是血的,你也舍得关?” 元帝咬趣,刻意笑道,“当初还是你给朕说这丫头不错,朕一看,的确不错,就放任了下来,现在可好,两个都要顾上了。” 李林道拉长了胡子,摇头长叹,“长公主起初并不明白自己怀的什么心,这情动之深,的确是和晏子鱼后来相处才得来的。且不论晏子鱼当初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接近平王和长公主,但长公主能令晏子鱼这样的人真心相待,也足以见我们长公主的本事,我不过是恰好推了一把而已,不过……” “不过什么?”元帝问。 “皆是皇上您占了便宜啊,我李林道可什么也没落着啊。”李林道一吹胡子,“所以关一关,我心头也就平衡平衡了。” “好个李林道,竟敢欺朕垣家的人!” “哎?”李林道见元帝一把捉住自己的手,双眸暗闪了得意,不禁笑道,“皇上自己都认了,那后面的事,就由得她们自己折腾去吧,我们这把老骨头,是该放手了。” 元帝捉着李林道的手往殿里走,“你连子鱼一同关上,是压下晏闻山的最后一点儿不甘,晏闻山自此废了,晏家,要换人了!晏家的人一换,垣祯那边,朕就不担心了。” “皇上开心就开心吧,扯着我作甚,我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啊。”李林道被拽着走,纵使再精神,也架不住元帝的精神头儿啊。 “朕要放开喝几杯,你不准跑!”元帝杨臂一呼,“来人,拿酒来!” ☆、天命 章公公拦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7 住垣市,任由宫里的禁卫将掖庭里的一干人往天牢押去,纵使垣祯脸忿不耐,也无法抗旨,何况还有章公公坐镇,他和垣市都没有办法。 垣市无法相信晏子鱼会让自己放手,早前儿一句‘我,心底有你。’还如搁在耳际,嗡嗡鸣鸣的让她站不稳身子。 晏子鱼被架着往外走,血迹潸潸地拖在地上,她何曾吃了这样的苦? 每三月的受罚是垣市无法拒绝晏子鱼的,她懂她,懂她心底向往宫墙之外,可根本,是逃不开晏家的。她骨子里的东西,是晏家的,不管她自己知不知道,都是晏家的。 垣市不拒绝,但每次晏子鱼挨完鞭笞后,都是她亲自接回长阙殿的,立时得到太医的救治,就连背上的伤,也都是用上好的冰肌膏给调养的。三月一罚,时日不短,即便有上好的冰肌膏,晏子鱼的背上还是层次交错了许多淡而浅的痕迹。 她没有办法不心疼她! 一把甩开章公公的手,她提起剑,要往过冲,却被章公公大步一错再次拦了下来。 “殿下,晏姑娘的话,您仔细听听的好。” 垣市愣了一愣,心下有些明白过来,不敢再看地上的血迹,开始往凤翎殿跑。 元帝开心,多饮了几盏,李林道见垣市跑进来,正要退下,垣市却一扬剑,冷冽道,“事情不说清楚,谁也不准走!” 元帝听着,挑挑眉,按着案几边角儿,微醺着眼看着垣市,“阿市,虽不正朝堂,但你今日两次执剑进殿,朕是要罚你的。” 垣市端正跪下,“父皇,阿市不信,不信一句话就能要了人的命!儿臣一来,听见的就是章公公的一杯毒酒之言,您应的干脆,要阻儿臣,儿臣错伤您,是儿臣之错,儿臣认罚!但先生是臣,他不该欺儿臣!他明知子鱼有事,却欺瞒儿臣,不仅欺瞒,还故意拖着儿臣不走!欺君瞒上,他,该不该杀!” 元帝见李林道已经跪下,心下也不大舒服起来,坐正了身子,捏着酒盏道,“论君,阿市,你还不是。生死之言,得由朕说了算。晏子鱼该不该死,李林道该不该死,都不该由你来决断。你若想决断生死,坐到父皇这个位置来。” 元帝轻轻拍了拍身下的位置,“你,敢么?” 垣市一怔,肩头一塌,再没有方才的凛冽,“父皇,儿臣生下来,就被寄予了太多希冀。可纵有‘天市’之名,儿臣也不过一介不正阴阳之子,旁人嫌我,我何以为立?” “不正阴阳?”元帝大怒,一甩手中酒杯,“你是在怪朕了!那你喜欢晏子鱼,又算什么!” 垣市肩头一颤,翻到在地,迎着元帝青筋崩起的颜,颤道,“儿臣是喜欢她,可不想置天下不违,一介君,臣不服,民不服,不为立!垣市知事,故而克己不敢放肆,垣市知恩,故而尊父皇教导,垣市知情,可垣市护不了她!克己换来旁人不尊,尊父皇之教,仍有人不服儿臣皇太女之名,垣市若置不尊不服之境,空有帝名,何用,何用!” “好一个知事知恩知情!你与晏子鱼厮混三年,竟是将晏家的迂腐道理学了一个完全么!”元帝气极,一拂袖,挺身站起,怒吼道,“晏子鱼该杀,该杀!” “父皇!”垣市泪目纵横,抱着元帝的腿哭道,“儿臣听您的话,只要您不杀子鱼,儿臣什么都听!” 元帝见垣市动情至深,心下也累,颓然坐在榻上,叹道,“垣市,你果真是太小了,虽有识人之明,终究不及……” 终究不及晏子鱼看尽天下本存之势! “你只告诉朕,若你不是皇太女,那晏子鱼,可还会喜欢你!” 元帝一句话,彻底将垣市浇了个彻底的透心凉,她即便厌恶自己的身份,可从未想过剔除这一身身份之后,她何以立于天地之间。 若非她当时受尽宠爱,垣祯不会来求自己,晏子鱼也不会来照顾她,她也看不到晏子鱼的一身肆意不拘,她与她,根本就不会有所牵系! “若你非帝,晏子鱼,一介名臣之后,心思机巧算深,何以看上你一介被宠坏了的孩子!” 元帝低言,“人生而在世,有其命定之路,若非此命,引不来他命相系,她与你,有何干系?阿市,晏子鱼非常人,你若不值得她所系,她,定不会留在你身边,你明白么?” 早间晏子鱼说的话,垣市忽然明白了。 万物皆可引,但若自身不值得引系,谁也不会留在你身边,谁也不会尊你,服你,这就是晏子鱼以她的位置所看见的。 晏子鱼心底有她,在教她引她,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将来要走的路上。晏子鱼看得远,看得深,看得远非自己此刻能及,若她不能比及晏子鱼,纵使晏子鱼活着,也总不会留在她身边。 垣市一下子彻底明白,慢慢松开了元帝的腿,认真地叩了一个头,“儿臣受教,但仍恳请父皇放过子鱼。” 元帝见垣市眸底平静,知她已然想得明白,放缓了声,温和道,“阿市,是父皇不称职,未曾想过你会如此想自己,但你放心,朕不会伤害子鱼,至于她此去还回不回来,却是要看你自己了。她早间的话你听得清楚,她也说得清楚,朝堂的事,根底简单,但盘根复杂,人心也复杂,你若静不下心,狠不下心,那么失去的,不仅仅是你自己的所有,还有民与臣的所有。这,就是你,作为‘天市’之名的责任。” “儿臣明白。”垣市转头,向李林道也叩了一头,“先生宽宥,垣市冲动,失了心智,还请先生责罚。” “殿下请起,正如皇上所说,林道也是此言。世间所命,当有其定的位置,不管三六九等,皆有其作用,缺一不可,纵使有缺而可活,与旁人,与一体之命,终究负累,走不长久。” 李林道欣慰道,“即便有三六九等,也需得互为尊重,晏子鱼有她的选择,您需得尊重与她。” “垣市懂了,日后,会克己之责,不负父皇,先生所望。” ☆、晏家之主(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扯的比较远,后来想想,为民者,侧耳无心,也是一件好事,随便看看吧~ 反正,我是最喜欢‘侧耳无心’这一句啦! 至于‘信’之一字,才是误差最大的点,就不深扯了~ 晏子鱼在天牢里醒来,后背火辣辣的疼,晏闻山坐在旁边,满目沧然,好似整个人都被抽尽了魂,再也没有那股自来秉傲的精神气。 晏子鱼动了一动,适应了撕裂的疼痛后,慢慢跪坐了起来,整个过程中,晏闻山一直张着一双沧浊的眉目,躲在乱发遮掩下,直直地勾着晏子鱼。 好在,没有上锁。 晏子鱼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一点儿别扭事,心底喟叹自己毫无所感,面对眼前的老人,连最后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8 的可怜之心也不再有了。 “你说,劝降,是不是算计好的?”晏闻山很直接,直接到晏子鱼茫然无所觉的脑子里一下子撕开了一个口子,渐渐地涌进许多人来。 “是。”晏子鱼没什么所想,直接应了。 晏闻山瞠目一怒,“你!” “祖父,子鱼在掖庭为了活得好一些,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事,依您看,子鱼,还配姓晏么?” 晏子鱼不能挺直背,无力地倚在冰冷的墙壁上,纵使临夏,深夜的寒,还是在牢房里湿重的弥漫着,渐渐凉了她半个身子。 晏闻山动了动唇,最终没说什么出来,胡须颤抖,他,竟然落了泪。 晏子鱼跟着酸了眼眶,强忍着泪意,道,“我晏子鱼,终究是晏家的人,自幼虽不曾为您教导,但父亲,还是疼我几分。他多少秉持了您的性子,刚正不屈,否则,不会以自尽为最后的了结。” “几声最得我性,是个好孩子。” 晏闻山眨了眨眼,指尖捏着眼窝抹了泪,红着眼望着晏子鱼,“你一介女子,敢在掖庭为晏家,为子叔争上一争,本是难事,但你做到了,也引起了垣祯的注意,为何,为何还要去招惹垣市!她一介女子,能成什么大器!” “祖父,您在晏家把持惯了,难道,就忘了晏家之外的天地么?”晏子鱼低低笑了一声,颓然惨白的脸,像是一张迎光而透的白纸。 “前夏末朝,君不早朝,以长生为嗜,丹药为食,玄道兴起,为此扼杀的性命还少么?这样的君王,听不进臣言,连您也遭罢黜,若非柳州王女一力挽澜,北迁风原而镇青叶,广陌的小朝廷,还能安然?” 她短短接了一口气,似是扯到背后伤痛,轻轻咧了嘴角,维持着勉强的端正,“女子之身娇弱,男子不能撑大厦相护,反怨女子出闺霸占江山,您说,男子的一张脸,该往何处放来?” “前夏将倾,的确是柳州王女一力扶正,这一点不可否认。”晏闻山冷静道,“但她迁军北上,以兵祸要挟,渐渐把持朝政,不正之举也不可否认。” “那依您当时看,夏还有谁能当大任?”晏子鱼眼前有些泛黑,但她还不能倒下,与晏闻山难得清醒一谈,她不想放过机会。 “广陌早在夏时已经出现各地把持之状。除却如今广陌东柳州的小风原,西南两地,哪一个不是各自盘算着自己的打算?饕餮之口觊觎中原之地,谁不想趁机起势?若非柳州王女先行北上镇守,夏朝内部已然先行分裂四散,何来这数十年的安然度过?难为她不争权势,知道你们看不过她和皓皇之事,虽名皓皇,却以下嫁之举摆放自己于臣位,她所顾及的,可曾只有一个皇位?” 晏子鱼讽笑一声,“她手下一堆战将,那个不是可起兵雄霸一方的好男儿,为何服他,祖父你可曾想过?论眼见,按道理,你们这些文臣最该见远不过,可到最后,却是输于战场之人,您可知道是为什么?” “为何?”晏闻山见晏子鱼冷汗潸然,心口堵了一堵,可让他放下身份去接近,那断然也是做不到的。 “因为他们见尽人间争战,最知人间惨祸,若非兵甲在身,职责所在,我想,他们不过是想安稳回到家中,吃上一口热乎饭。” 晏子鱼身子往下滑了一滑,散发遮尽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俏闪亮的眸子,直直望着晏闻山,“人间最暖不过小团圆,家有所依,人有所怀,若能自矩做到此举,未必需臣,未必需君。柳州王女最大的魅力所在,或许是她并未将自己当成一个高高在上孤立的王者,不过是一介努力归家的女子。” “夏是她的家,她在努力维持这个家,与你们眼中,却成了一介窃国之贼。祖父,你若能出去,就站在风原的城头看一看,看看眼下的风原之地,看看那些民生之颜,比之当年,可有差别?”晏子鱼自嘲一笑,懒懒低了眸,不再看晏闻山。 “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差别吧……” “如何会没有差别!”晏闻山低叱一声,“他们该恨,该恨垣容!恨垣祁!” “那是您在恨。” 晏子鱼轻言道,“世行艰难,最直接可见的莫过于民生百姓。他们的一生,最远的,不过是脚下所行之地,最近的,也不过是脚下之地,因此束缚其中,也是常理。他们之中,可见王者,少之又少,有幸接近王者,更是凤毛麟角,但他们,为何相信一个他们从未接触,从未亲眼见过其面目的人呢?” 晏闻山心头震撼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晏子鱼。 “那都是作为臣子,作为地方最接近百姓民生的父母官在传达,传达着一个王者的思想,行举……可那样传达出去的王者,就是真正的王么?” 晏子鱼言辞渐渐冷冽起来,“不是!耳所眼见,及至心见,都有不同的差别,更不消说经过重重耳际,重重眼界,重重心见!所以,民生所在,他们不会真正的去管王到底是谁,到底又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们只相信他们所眼见所心见的一切!即便王有心,王有诚,但王不是神,他无法做到一个人与万象百姓有系,所以王才会有臣,以臣为眼,以臣为耳,以臣为心,去纵横表达王者的心与诚!” “一国有误,最误的,是臣!” 晏子鱼忽地撩起眼皮,再度直直地看着晏闻山,眸底精亮,“作为能够上接王相,下接百姓的臣,他们最该明白王要什么,民要什么,上为国民,下为明君,这才是作为臣子,最该做的事!” “夏王无道,臣不谏不言,无视百姓生死,奉其行执其令,臣,才是当世之屠手!以此而观,祖父,您认为,您还担得起‘名臣’二字么?” 晏闻山彻底怔然,脑子里无法去思考什么,过往一片片涌来,他竟真的无法看清自己曾经做过了什么,难道他忠于夏,竟是忠错了么! “您的本心没有错。” 似是能猜到晏闻山所想,晏子鱼放下眼,淡道,“错的只是,您行错了手段,以至于在自我之执上越走越远罢了。” “君是人,臣也是人,人活着,无非是为了人好,人众从众,少有人能彻底明解自我,故而才需要有人作为他们的一盏灯,带领他们走向更好的路。这一条路,如世间的每一条路,都无比艰难,有人想往左边走,也有人想往右边走,渐渐分道,渐渐各为所向,渐渐的,每个人都认为只有自己见到的才是最好的。” 天光渐渐放亮,晏子鱼仰了仰脸,望着那一窗浅浅喑蓝,轻轻低语,像是和梦中的人在说话一般。 “既然见到好的,那就想要分享,想要别人认同,想要别人接受,一切的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人越来越多,道路也越来越拥挤,有人汇到了一处,见到对方身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9 后的人,和自己身后的比了一比,便开始劝说,‘我身后有这么多人都赞同我,我才是最好的!你得顺从我啊,才能活得下去啊。’” 晏子鱼低低说到此处,轻轻笑了一笑,像是见到十分可爱有趣的事情,轻敛而淡然,“有些人就想啊,我以前没跟着你,我也能活得下去啊,我凭什么就要听的你呢?” 晏子鱼放下眼,平静而清澈地望着晏闻山,似乎连背上的伤痛也不在了,眉目舒展,抿唇轻道,“祖父,若我离了晏家还能活,那我,为什么就一定要听你的呢?” 晏闻山张了张口,喉咙底处干涸地哑了几声,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万物万事,无非是为了活着,所思所想,所立所行,皆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以怎么样的方式活着,站在什么样的阶层活着,皆有天命,皆有所归,皆有…所依……” 晏子鱼伏地一叩首,“若您信我,就把晏家,交给我吧。” ☆、晏家之主(二) 晏闻山沉默,晏子鱼,年仅十二岁的晏子鱼,竟比他们活了几十年的人还要通透?并非没有以十二之龄客居上卿的先例,晏闻山还是想不明白,也不甘心,但他开始平静。 “你既然想摆脱晏家,却让我把晏家交给你,是为何意?” “晏家,出于不出,落在祖父手中,无非都是一个结局。” 晏子鱼淡道,“不出,于晏子鱼有玷污皇室之名,当死;出者,有私下结党之名,亦当死。前夏已经自行联系上垣祯,祖父认为,他们还需要您出去介于其中一手么?” 晏闻山心底一颤,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从来帝王无情,若非垣祯念着晏子鱼,碍于现在的平王身份,是决计不会在三月受罚之期来到掖庭的。 像是默认一般,三月之期,也不会有人阻垣祯,这说明,不管是垣市,还是元帝,都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垣祯非前夏之辈,夏一旦根基有稳,垣祯难以成势。”晏子鱼见晏闻山眸底晃动,知他已经动摇,心头说不准是难过还是悲凉。 她正在一步,一步地拆着这个老人最后的骨头。 “这一点,我明白。” 晏闻山再度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你说得对,其实我早已摒弃了做臣子的本心,否则,不会将垣祯推到一介傀儡的地步。”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是我,是我太过赍恨垣容与皓皇之事,以至于见到你和垣市,心中失了方寸,才惶惶借以前夏之势用垣祯来打压垣市,可现在细想,于民于国,前夏势起,未必是好事。是我糊涂!” “事已至此,唯有把垣祯变成他们不可或缺的人,这样,广陌的滔天大浪掀起来,垣家的根本,便动不了!” “你想怎么做?” 晏闻山望着晏子鱼眸底的淡然闲适,似乎在说起她所肯定把握之事的时候,晏子鱼总有一种别样灵韵的闲握在心。 这种感觉让晏闻山十分不安,恍然惊觉在晏子鱼生在晏家的十几年,他竟从未认真看过这个孩子,他,到底错失了什么? “广陌的浪,迟早要掀起来,与其压着,不如放任他们在可掌控的范围里翻一翻,才能让他们彻底死了心,也才能把前夏这一篇,彻底给翻过去。” 晏子鱼言语虽淡,却别样凛冽,好似捏着一把刀,一刀一剑地顺着纹理剖解下去。 “广陌现遗陌东小风原,陌西与河南道衔接的中南道,陌南巫州,虽无陌东临海之广,但巫州狭口,因为更接近南海诸国,反而兵力更重。陌中衔接四地,却如当初夏为诸方觊觎一般,时时提心吊胆,突破口,还是在此处。” “你是想以姻亲为系?”晏闻山抬眼看了一眼晏子鱼,道,“垣祯及冠时,已经取了一房没有什么权势的侧妃,正妃的确还空着。” 晏子鱼轻抿一笑,冷冷疏疏,一分薄屑。 “我心中只有垣市,不论私心还是大势,垣祯都必须娶前夏之亲。一来,可在广陌势起时保其一条命,这是我给皇上做过的承诺。二来,留嗣。此嗣若留,是为晋夏之后,广陌再想闹,于权,定然是闹不起了。既然无权,那么任他钱财商脉再横,不过徒然而已!” 晏闻山算是彻底想明白了自己这个孙女的打算,惊道,“那你,是势必要帮垣祯把广陌的势头给掀起来了?那垣市,岂不是会……此事!皇上知晓么?” 晏子鱼敛眉,眸底挣扎地滑了一滑,不动声色道,“我也是与皇上谈过之后才这样打算的。如此打算,于天下大势,才是最好的方式,否则,真要动起干戈,最惨的,还是百姓。” 晏闻山沉了沉语气,“你让我退下来,是想亲自接近前夏的根本?” “是其一,其二,比起祖父,我有垣市所系,不管是他们一味支持垣祯也好,还是日后倒戈相向与垣市,我都是不错的桥梁,这就是成事者,与行事者的区别。” 晏子鱼翘翘唇,眸底疏离而敛,轻然而叹,“至于阿市,她心太善,如果能够以我让她狠得下心,当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晏闻山紧紧盯着晏子鱼,“你就这么肯定垣市会是一个好君主?” 晏子鱼扬眉,似是提及垣市,她也就顺而想到了垣市,眼角眉梢流淌出自然的欢喜,微微侧首,看似心神游离,实则全握心底之根,无比肯定骄傲地翘唇道,“阿市心善,明澈不扰,识人精准,唯差的,是一见万象的取舍,若能断心头之肋,自是最合适的君王。” “心头之肋?你……” 晏子鱼笑,眉梢欢喜不减,一抹少女的轻俏意气终于透过重重沉霭,清晰而愉悦地流淌在了古井一般难猜的眸底。 “君王之侧,不差美人,差的是,与之比及高低的辅佐之臣。我晏子鱼,若以色侍她,于她,是贬低,于我自己,也是轻贱。” 她盈盈一转眸,笑意撩眉,“当然,以色侍之,也是一件乐事。” “你想清楚了?” 晏闻山见她欢喜如斯,全不作假,心底也明白自己的确是老了,无论是心机筹谋,还是取舍权衡,甚至是对自己的苛刻以待,他都明白自己再也做不到晏子鱼那样纯粹! “若非清楚,子鱼何以令祖父愿意将晏家交给我呢。” 晏子鱼伏地,非简单一叩首,而是正礼三行,复叩三次之后,诚挚道,“还请祖父成全。晏子鱼此生归于晏家,也只当归晏家。” “你若归晏家,垣市不能下嫁,你和她此生,定没什么好结果。”晏闻山无奈,冷戚戚地嘿然一笑,瞠目瞪着晏子鱼,“于此有慰,于此有慰啊!” 晏子鱼听晏闻山此言,语调轻淡,不轻不重道,“祖父有慰,子鱼也安。至于阿市和子鱼,未来如何,连子鱼也不能断之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0 ,祖父何以明之?” 晏闻山一听,气得心口直疼,指着晏子鱼半天只抖着一个词,“孽障,孽障!” ☆、晏家之主(三) 一日一夜,再到天明,分明就是过了一场梦。 明明眼前还是阿市青衣长剑的俏然模样,转眼的,自己就只能望着冰冷的墙壁,趴在腐草味道沉重的席榻上,一点儿一点儿地想着梦中,还有什么算漏了。 晏闻山骂过晏子鱼一阵,捶胸哭了一阵,最后吼着让守卫开了门,换了牢房。事情特殊,守卫知事,也就轻易换了。 一得清净,晏子鱼强撑的模样彻底散去,人趴在榻上,眼泪淌的不可遏制,她小声而呜咽,哽哽噎噎的让牢房外才走进来的垣市揪心地疼。 总想问上一问的。 她没见过晏子鱼哭,三年里,无论她遇到什么事儿,晏子鱼总能轻轻淡淡地给她指出一点儿什么,纵使开始想不到,一夜过后,晏子鱼总能想出一点儿法子,不管作用如何,她多少能因此得一点儿转寰的余地。 她信她。 可她,似乎不信她,那一句‘放了她’到底戳进了垣市的心底,让她纵使平静,仍有不甘。 垣市就那样领着人等在牢房的外面,一直等到晏子鱼彻底咽了哭泣声,才让人上前开了门。 晏子鱼没想到垣市会来得那样早,对垣市步声的熟悉,是她三年来已经习惯的事。她对垣市无愧疚之心,只有心疼,于是也就不敢面对,闷着头,装睡。 垣市见晏子鱼没有反应,回身看了一眼太医,太医进来,拿了脉,回道,“老样子,并未大碍,只是睡过去了。殿下请退避片刻,待下臣换药。” 垣市点头,转出晏子鱼的牢房,心不能静,索性在天牢里走起来。 元帝治世,手段还算客气,其原因出在皓皇以及王女垣容之上。 垣容以兵起家,是皓皇的主意,皓皇这个人,见过冷暖太多,人风流清雅,骨子里的手段却十分果决,故而垣容大多时候还是以温和的手段压制着她一些。 元帝敬爱垣容,对皓皇却是佩服之余,犹有一丝害怕。垣容治军,皓皇治制,其手段,元帝都是见过的,虽多不赞同,但确实很有效用。 当初风原城北迁,军痞横行,皓皇不声不言,只见一个杀一个,杀到最后,空了十座营帐,一时人人自危,而后垣容进城,以温和的手段安抚,军心顺之。 垣容曾为此与皓皇争论,皓皇却不见怒,笑曰,“以器劈山,器,盛血。” 垣容始才明白,皓皇早已把自己当成一柄开路的长剑,凡自己难做之事,她来做便是,自此,也就不再干涉皓皇之举,至少,她有底量。 得益于皓皇的无情手段,晋制在夏制的基础上修正,更完善于法制,就拿晏子鱼这一言之祸来讲,元帝若真想她死,毒酒一杯便可。但若将她关进天牢,此事便要重重经过各方司法而走,必须经过刑量司定案,再由宗司结合宫规之制定责,最后报以主刑司以国制裁定刑量。 各地之事,各方之事,皆是刑量司初断定案,再由事其本质定责,若出于军,由军定责,若出于粮,出于工,则由粮、工定责,若与多方有关,则由多方共同定责,分述清晰之后,方可再报主刑司以国制定刑。 故,一案但凡牵涉多方,则很难定死责,却能将事情责任分明清楚,往往一查,虽然慢而冗长,但很少有错责之举。因此,单独的案子也罢,一旦牵扯四方,通常会塌了小半边山去。 李林道此举,就是想此事过程走得漫长一些,折磨来折磨去的,晏闻山年事高,孙子小,心神必然大受折磨。而晏子鱼一言,如果端到台面上来,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事儿,不过是位置不同,元帝的考量非同常人罢了。 而劫贡之事为何要转变性质,就是想把‘独案’变成‘复案’,一个贪字,几乎囊括了所有层面,这个案子查下来,垣市参与其中,几乎可见每个层面的利益相关,与她来讲,等于是提前上了一堂帝王之课,足见晏子鱼的手段之巧。 元帝之治历经皓皇亲自改行的晋律,事实上并未出现过几桩大案,天牢空荡荡的,比不上风原京道府的牢房热闹。 垣市看了几眼,对于晏家,她不是没有暗中看过几眼,可越是看过,就越是淡漠。 宋氏对晏子康的溺爱,对晏子叔的无视,以及对晏子鱼的小心翼翼和冷漠,都让垣市奇怪晏子鱼怎会是这样一个面相刻薄的女子生下来的孩子。 晏闻山的执拗,有他的道理,某些方面来讲,值得尊敬,但这尊敬在常年的无视家中悲欢生死需求的消磨中,也变成了妇孺之间可懂不可说的鄙夷,当然也只是背后的无言鄙夷而已。 晏闻山仅存的妾室,年近六十,身形严重佝偻,还是每日里去给晏闻山端水洗脚,即便这样,她也因为妾室的缘故,根本得不到宋氏该有的尊敬,反而要对这个残败家中,维持着最后一点儿妇孺门面的女子例行尊礼和卑让,端地让人觉得可怜。 垣市自来被元帝疼惜,虽介意自己不正阴阳,但从未介意过自己的女儿身份,及至常于掖庭中接晏子鱼,才发觉女子的身份竟可以卑微到如此地步。 她对晏闻山从未有过好感,对一群妇孺可怜,唯独对出自于此处的晏子鱼心生怜惜与敬待,觉得她尤其难得,能够为自己争上一争,比起自己暗藏起的不可说,晏子鱼能以行动来争取,自然值得人去敬待。 听到晏子鱼的哭泣,她方知这个人原来也有无人软弱之时,而自己,竟不敢上前,不敢让这个人放任地在自己面前褪去骄傲地哭一场。 这样的想法压得垣市沉重重的,她一步一步地轻轻走着,忽觉小腿被什么碰了碰,侧首低眉,原是牢房之后,晏子叔坐在地上,小手扒拉着自己的裤腿。 垣市一愣,蹲身下来,瞅着晏子叔粉嫩的小脸,心头堵得厉害。 晏子叔亲近晏子鱼,想来是见惯了垣市去接晏子鱼,对她也有莫名的几分亲近,嬉笑眼眉地伸着手,想要碰一碰垣市。 垣市并不时常亲近人,当初晏子鱼一身背伤,她都不知道怎么去碰她,眼前这个孩子的模样,让垣市想到了那夜兜着碎画前去找她的晏子鱼。 她伸了伸手,指尖刚要捏上晏子叔的小手,旁边突地走来一个狱卫,压低了声道,“晏闻山,自尽了。” ☆、晏家之主(四) 晏闻山一死,事情就好办了许多,晏子鱼只被象征性地审了一审,便被放出去了,但她的精神并不大好,下马车时,见到立在破旧晏府门前的垣市,晏子鱼很想笑一笑,却扯出了一抹极为难看的苦涩。 老天爷似是可怜这一代名臣,阴阴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1 地下了小雨,垣市一身素白,披着素淡的薄衫,帷帽未遮,应是等了有些时候,墨发搭了湿色,几缕散下来,纷乱乱的,惹人怜意。 晏子鱼叹了一口气,取过身旁之人撑着的纸伞,迎了上去。 垣市很想走过去,脚下却灌了铅似的,似乎一立,一等,她人就定在了原地,只能看着晏子鱼一步紧一步地走了过来。 晏子鱼侧身挡住了风口,卷起袖口擦了擦垣市额头的冰凉,捋着散发顺了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垣市没什么发热的际象,轻轻开了口。 “回去吧。” 垣市动了动唇,忽地不敢看晏子鱼没什么精神,却依旧清澈的眸,低下头,“今日头七,你不要赶我走。” 晏子鱼眼眶一热,眼泪压到了眼角,她忙转头,一眼撞上门口牌匾挂着的白麻,冷静下来,轻道,“好。” 两人往里面走,垣市勾住了晏子鱼的手,冰冰凉凉的触感,柔软地凉在了心上,晏子鱼小心地握住了。 踏上门廊,有人接过伞,麻布腰带也围了过来。 晏子鱼伸开手,让人仔细地系上了,垣市抿了抿唇,冷清道,“给我也系上。” 那人立时跪下去,“殿下,这于礼不合!” 垣市蹙了眉,看了一眼晏子鱼,晏子鱼明明澈澈地望着她。 良久,晏子鱼低头,亲手解下了自己麻布腰带,给垣市系上,牵了她的手往进走。 因为是头七,晏闻山的棺椁已经上了山,吊唁的宾客也在前三日过了府,堂中只剩稀落的下人,收拾着残局。 一路过了白麻遮帷的前堂,人人看到晏子鱼,更不消说还有腰系绢麻的垣市,俱都跪行了大礼。 登上大堂,晏子鱼望着一列守着晏闻山灵龛左列跪下的妇人,淡漠地敛了眼,而后径直牵着垣市一同朝晏闻山的灵龛跪下,一同叩了三个头。 直起身,晏子鱼转身,凛眉冷视着场中一干人等,冷道,“祖父遗训,想必大家也都看过了,子鱼没什么其它的话,日后,定会顾好晏家便是。” 旁人无话,晏子鱼又道,“子鱼方出牢狱,本该过火塘驱秽,但事急从权,先行礼敬叩首,现下便去梳洗,再来守灵。” “晏伊。”宋氏发了话。 晏子鱼回身,但看宋氏搂着晏子康站起,一张刻薄的颜上冷冷肃肃,有始来的第一次正视了自己。 “晏家不曾有女子掌家,即便父亲逝去,一纸书言也不足以让你担这个家。”宋氏眸底一凛,“何况,子康子叔尚在,更不会允许一介女子言事!” 晏子鱼未曾想过自己母亲会出言阻拦,她怔怔地看着宋氏,摩挲着想要从那张脸上找到自己曾经熟悉的模样,渐渐想来,心底愈发哀凉,哀凉晏家一脉,除却自己,再无女子! 她不想争辩,一拂衣袖一回身,“那就让子康子叔亲手从我手中取来吧!” 晏子鱼心底哀然,一步踏出,凛然而决,垣市跟出一步,后又停下,回身一扫堂中之人,冷叱一句,“谁说女子不能掌家!不仅掌家!还要掌国!” 她一句震慑,宋氏心底发颤,迎着这个小小的皇太女,望着她腰间刺目的麻绢,立时跪了下去。 “晏家之主,晏子鱼她值!日后谁敢置喙,全找本宫来说!” 垣市说完,再度往晏子鱼追去,岂料一回眼,晏子鱼正立在堂外,身上还是那日未曾换下的水蓝薄衫,此刻褴褛脏乱,犹有血迹斑驳的狰狞。 纵使一眼望去狼狈,可那眸底的清澈,以及回望凝视自己的温顾平静,仍旧让垣市愣了愣神,继而再也忍不住地跑过去,一把勾住晏子鱼的手,大声道,“晏子鱼,你挡不住的,我垣市来挡!” 垣市心口起伏,纠缠着晏子鱼盈亮而澈的眼眉,这人一扫颓然的精神气,失却血色的唇角弯弯一翘,就那样轻软应了一句。 “好。” 晏子鱼梳洗过后,径直躺在榻上,垣市亲自勾芡了冰肌膏往她背上细心而忍耐地抹着。 第一次见到晏子鱼背上的伤,垣市是躲出去的,让降青配合着太医上好了药才敢进了殿。及至后来的第一年,她都不敢碰上一碰,那些个夜里,也不敢和晏子鱼同榻,一个人无言地去书房作画,可作画也不能平静,往往一夜下来,都是纷乱的墨迹,让她很长一段时间,连画也不能做。 及至第二年,她才敢尝试着帮晏子鱼上药,后来习惯,也就佩服晏子鱼能忍下这些痛,于是渐渐变成对她的一种鞭策,让她每次在晏子鱼伤后,都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要将晏子鱼从这种痛楚中救赎出来。然而,她也明白,晏子鱼的根,到底还是在晏家,她所争的一切,不仅是给晏闻山看,也是给晏家一门妇孺看。 可惜,今日,晏子鱼还是彻底被一门妇人给伤了心。 晏闻山虽死,以后不会再有人鞭打晏子鱼,但是晏子鱼心底的枷锁,再一次被这些妇人给扣紧了,她逃不出,也不会逃。 “你祖父是按照一品臣葬,我亲自打理的,朝中诸臣也都来了,不能亲自来的,也都遣了人来,不算负了他一场名声。”垣市轻道,“你不必歉疚未能扶棺,我在的。” 晏子鱼歪过头,趴在榻枕上,安静的看了垣市一会儿,忽地伸手勾了勾垣市腰间的麻绢,磨来磨去的不说话。 “你不在,谁也不敢给我系,我自己系也不合适,只能等你回来了。” 晏子鱼指尖一顿,凝视着垣市。 “阿市,若真有来日,你觉得,是你嫁我好,还是我嫁你呢?” 垣市一愣,不懂晏子鱼一句‘来日’是何意。分明有着无限希冀,可从淡然无绪的口中说来,怎么听着,都让人不解呢? “我不懂。”垣市想不明白,认真地问回了晏子鱼。 晏子鱼浅然一笑,忽地拉低了垣市,无比欺近地凝着垣市的眼眉,叹然低语,“阿市,再长大一些吧,再长大一些,我们总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垣市贴了贴晏子鱼的脸,再认真不过地道,“不总是要长大的,不过……” “不过什么?” “再长大,命运之事,也总不能由自己说了算的,对么?” 晏子鱼失笑,放开垣市,“对啊,是我犯了蠢,阿市你可别笑话我。” 垣市见晏子鱼寥寥失去兴致,心下不好受,轻道,“晏子鱼,纵使命不由人,但以你以我,总归不是由人由命来摆弄的人,不是么?” 晏子鱼正敛眼无趣,一听垣市此言,清眸凛然,迎上垣市,泯然道,“看来我不仅蠢,还险些失了心。” “她们的话,你放在心上,用作鞭策即可,若为巨石,定然不能快活。”垣市认真道,“世人之言不能阻,过心之时,也只有你自己知它用处,总要往好处用才是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2 。” 晏子鱼彻底放开怀,“是我不对,以后断不会再扰心了。” 垣市见晏子鱼眉眼松开,稍见宽慰,“晏府多年不为人照顾,我只临时着人草草打扫了一番,过几日江流忙完手上的事,会过来看看。子鱼你若有想法,可与江流直接说来。” “江流?”晏子鱼想了一想,唇角一翘,斜眼撩来,调侃道,“你请来这一位筑工大家,真就不怕别人说你为了女色,失了端正?” 垣市睨她一眼,道,“是父皇下的旨,他名头可端正了,才不会有旁人嘴碎。” 晏子鱼有瞬间的疑惑,问道,“当真不是你起意?” “的确不是。”垣市正道,“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明面是以抚恤名臣为由。” 晏子鱼想了一想,眸底盈动,对垣市道,“那你着人回宫,把那一幅画儿取来。” “那一幅?碎的,还是你题字的?” “题字的。” “那可不成!”垣市委屈,“那一副碎画都是我拼了许久,挑了上好的巧匠才凑整裱好了的,这一幅又是拿出宫,再让人毁了怎么办?” 晏子鱼捏捏她的手,讨好道,“不怕,晏家上下,再无人可阻我。皇上既然想考校我,那我自然也不能平白让人拿捏,且看看这江流到底有何本事,能让皇上来试探我一二。” “父皇还想怎么考校你?”垣市立时急了眼,“他答应我的!” “答应你什么?”晏子鱼扬眉。 垣市躲了躲眼,小声道,“答应我…不再伤你……” 晏子鱼本还揪着心,听垣市一言,便已然了解,心下暖然,彻底一横,认真道,“阿市,不如我们来比一比。” “比什么?” “比一比,这大晋江山,我以臣立,你以君立,谁能顾得更好一些?” 垣市怔了怔,随即握紧了晏子鱼的手,眉目坚定。 “好。” ☆、立府(一) 守过灵堂,一早,两人用了简单的膳食,晏子鱼便送了垣市回宫,临上车前,垣市问了一句,“先生那边定了劫贡之案的量刑官,你要不要看一眼?” 晏子鱼摇摇头,“阿市,我既然出了宫,身份所在,日后便不能在你身边多言,那日一言,你定要记着。李林道那边的人,历经朝堂多年,所思所虑,必然以衡为准,纵有偏颇,一是难以让人看出,二来,也必定有正当理由。但凡有理由之事,你切记多挖一挖后面的东西。而你自己的人,切莫太过放肆,至于垣祯那边,如果不是我,我也定会想法子把后面的人牵扯进去的更深一些。” 垣市不解,迟疑道,“你是…要帮祯哥哥?” “他是你父皇的孩子,少年意气,不免不择手段了一些,你父皇嘱咐过我,我定然要尽心尽力。”晏子鱼冷了冷眼,“何况,本意不在垣祯,你也明白。” “我懂了。”垣市点头,“那你,一定要小心。” 晏子鱼深深看了一眼垣市,轻道,“阿市,我跳出一隅,本该觉得轻松欢喜,可与你分别,我反而难过甚深。但你我自少年时彼此有见,所知所见,俱都过少,不妨彼此各见,若还能秉持前心,与你我,也是一件幸事。故而,此刻一别,勿要太过难过,乱了本心,如何?” 垣市凝视渐沉,许久才道,“鱼游江海,我不该缚你。但晏子鱼,你一定要回来,否则……” “嗯?”晏子鱼望着垣市一转凛冽的眸,心下喜然。 垣市一扑晏子鱼,紧紧抱住她,咬牙贴在耳际,狠道,“我杀了你!” 晏子鱼料想垣市会有狠话,却未曾料想如此之狠,不过并不失正理,搂紧垣市浅叹,“不以用,杀之也当然,惟愿杀之,能有人伴你左右,佐你长安,子鱼也安。” 垣市气恼,张口咬了晏子鱼的耳朵,气道,“你当真太过舍得!不过父皇说的对!我若不能系你在我身边,那是我垣市无用,最当杀的,莫过于我自己!” 晏子鱼一乐,笑道,“好阿市,切莫想的太多,我晏子鱼,总会回来的,只盼阿市你身旁,未有他人。” 垣市轻轻哼了一声,退开距离,歪着小脑袋看着晏子鱼,渐渐恢复了惯常的淡然,叹道,“子鱼,你跳出宫墙,乐得眼见四海,快活畅然,当真幸事。” “你也想么?”晏子鱼了然通透,理了理垣市的衣襟,俏然道,“也不是没有机会。” “怎么讲?”垣市来了兴致。 晏子鱼压了压垣市的襟口,“你既然想,我总会为你博一点儿机会,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劫贡之案,你是学东西,而非见结果,切勿急躁,多听几句李林道的话,你父皇,总不能事事都护着你,明白么?” 垣市点头,“你说的,我都听。” 晏子鱼退开了距离,抿唇道,“阿市,回去吧。” 垣市也知再不能耽搁,她与晏子鱼并未有何所系,前来料理晏闻山后世,也是打着元帝抚恤名臣之由,前三日,是日日皆来,昨日,则是专程等着晏子鱼归来,于宫规国制,再不能违抗。纵使万般不舍,也只能深深看了一眼晏子鱼,转身上了车。 晏子鱼目送垣市车架走远,才缓缓往回走,此刻一别,当真不知何日才能见。但与垣市,与她,一切才刚刚开始,日后所行,纵使不缚于宫墙之内,于墙外一隅,却是犹显为重了。 鱼游江海,我不该缚你…… 我也不该缚你。 晏子鱼一挽袖,踏上阶台,于身旁一女侍道,“将府内钱粮宗册,全数搬到书房,若有人阻,家法镇之。” 女侍低头应命而去。 晏子鱼回身,望了一眼已不见垣市车架的街头,这才转身进去了。 说是书房,不过是还未来得及收拾的偏房。晋更朝之后,晏家才被垣容给架到了风原,怕的就是晏闻山留在广陌,一张嘴倒腾了几家相合,谋起事来。 晏府格局不差,前后皆方,三间大院儿,留给晏闻山的三子,打后院扫塌了墙,又别起一院,单独留给晏闻山。 晏闻山妻妾少,死得也早,最后一妾,也是正妻的陪嫁丫头,伺候惯了,即便做了妾,也没什么主子架势,常年被人欺负,加之早年劳累,身子骨早早没了形,但精神气还不错。 原本姓元,后来避讳垣氏,方添了一旁,改做阮氏。她今年五十九,晏闻山一死,明面上看不出个什么,实则里脊背硬了一硬,这几日躲在晏闻山的院子,也颇有几分难以请动的姿态。 但她年事在此,子康子叔又小,若为她主内,少不得给娇惯了。 晏子鱼进了晏几声先前的书房,雨后天阴,屋内潮气湿重,她勉强坐了一阵,而后卷着宗册在屋里边走边看。 晏家长子一房,仅余母亲宋氏,但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3 宋氏向来刻薄,当初晏子三房里面,就数她不大被待见,连晏闻山对她也有微词。 晏几明是她二叔,心性敦厚,也只娶了一房妻,曾经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晏闻山给他纳妾,与二婶陈氏感情甚好,有一子一女。子子文,已死,尚有一女,未名,小名耳,比晏子鱼要小上一岁,性子温温糯糯的,时常黏在陈氏身旁,碍于宋氏刻薄,与自己亲近的也少。 晏子鱼并不喜欢脾性太过软弱的人,对晏耳也不大上心,掖庭中看来看去,也仅得下一个长得有几分陈氏模样的印象。陈氏貌美,晏几明与她恩爱,也是自然。 至于三叔晏几闻,本得晏闻山最疼爱,奈何幼时娇惯坏了,脾性骄横,常于小风原厮混,为此还给晏闻山惹了不少事端,气得晏闻山数次扬言要打断他的腿,把他丢到偏南道僚子郡去! 晏家被迁风原时,晏几闻还在风尘之地厮混,被人从暖香榻上拎下,还浑然不知所以。来到风原,不似晏几声与晏几明的小心克己,仍旧放浪形骸,只是苦于钱财无多,才日日挨在院中喝酒。一来二去,也有了几分酒酿的本事,惹得风原城中一些嗜酒之士,常来晏府院外讨酒喝。门自然是不敢进的,进了铁定要被晏闻山骂着出来。 以此端来,晏家一门,除了阮宋陈,就只有十一岁的晏耳,三岁半的晏子康,以及临近三岁的晏子叔,与自己。 余下的,皆是伺候的老嬷嬷和侍女,挨在掖庭几年,也只能一生都固在晏家了。 晏子鱼想了想,既然她来掌家,晏耳也得取名,不过耳之一字不差,取子耳也合适。 至于一同从掖庭中熬过来的旧人,日后也得加些月钱,这样一算,元帝抚恤的一千两银子定然耗不了多久。至于晏闻山归葬,诸臣送来的礼钱七七八八凑起来,也只有千把两,挨过一年虽不成问题,但一年之后呢?她无功名,薄田无顷,纵有每年元帝赐下的五百两,维持晏家,依然是个难题。 算来算去,她的问题,又变成和垣市一般的问题了。 缺钱。 ☆、立府(二) 晏子鱼仔细将初步的府制书写了一份,能克检的地方尽量消减,但心头明白,这仅是书制,实际用度起来,定然是会超过这个数的。 她把预期的时间,又缩短了一些,这样一来,容她想办法的时间也就宽裕一些。 放下笔,晏子鱼心头并无轻松,抬眼环顾了一眼简陋的书房,想想幼年时,自己常在院外玩耍,看见父亲的轮廓映在窗上,等得就是父亲出来抱一抱自己。 那时,父亲身边,以及晏家都还有男子,几个院内的管家叔伯与父亲都是交好的,及至一罚,远亲无事,倒是累了几个府内的外姓之人,十三口男丁,除却晏家四人,都是无辜旁人。 对晏闻山,晏子鱼说不上是什么感情,他对晏家有功,也有罪,及至一死,不管是逃避还是保全自己,总归还是给晏家留了一条活路。 到底,不算太自私。 她将府制以镇纸压住摊干,自己往外走去。 旧景沉珂,幼年时那些觉得高大不可及的山景水石,林木檐角,临此刻,方知原来也很渺小,也可以很接近,惶惶然的,尽往她心底里钻。一切事,原本想的简单,实际做起来,浑如茧中抽丝,扯一处,便动了旁处,取其平衡而不伤,实在太难。 应是过了午间,府中肃静,闷沉沉的带来了雨后复热的燥意,庭中尚有水洼,盈盈一滩水,映的,也是雨水洗刷过后的百年明绿。 晏子鱼仰了仰头,立于庭下站了片刻,才往二房走去。 似乎晏闻山的丧礼一过,先前堆砌前堂的拥挤一下子就散了,各归各院,都不再有什么牵系。一路走过,除却尚在打扫的几个熟悉的面孔,也没见到旁人。 径直走近中院,正是晏几明的院子,晏柳是陈氏的陪嫁丫头,年近三十,碍于掖庭之事,未曾出嫁,与陈氏一般,她素来知礼清雅,加之容貌清秀,人就更多了一番别致。此刻端着托盘里的素食清淡往堂里走,见到晏子鱼,忙行了一礼。 “姑娘可用过饭了?” 晏子鱼摇头,“我找二婶有事,若还在用饭,待她用过之后,再说我来。” 晏柳点头,径自进堂。 晏子鱼见她脚步走快了一些,想来是不会让陈氏安然吃一顿饭了,索性打消了逛一逛的念头,往堂下天井,树荫下的石凳坐下了。 未过片刻,陈氏走来,一身素服,高挽的盘髻斜插了木簪,纵无步摇相称,也可听其步履汀淙。 陈氏貌美,性子端庄,掖庭再苦,对待自己平日仪态,时常都是一丝不苟的态度。小时候晏子鱼就羡慕陈氏,能将一柄簪子用得如她那般自然而雅的人,恐怕再无出其右。 晏子鱼起身,先行礼,“子鱼事忙,归家之后,还未曾于各位婶娘请安,还请二婶勿怪。” 陈氏待晏子鱼礼过,方才浅行一礼,“家主有事,自该先忙,我等一介妇人,无需多礼。” 晏子鱼不做声,将陈氏请到座旁,待陈氏坐下,自己才跟着坐下,端正道,“子鱼也不绕弯子,二婶既然承认子鱼为家主,可否听子鱼一言。” 陈氏见晏子鱼郑重,已然有些明白晏子鱼所为何来,眸底躲开,淡道,“晏家方出掖庭,事情是多,可上有阮氏及大房所在,妾身只想安度余年,家主再有事,也不该到二房来。” 一句话,了然明意,陈氏果然是个知事之人,晏子鱼感叹自己找对了人,浅笑道,“晏耳十一,再过一两年,便可嫁人了。” 陈氏一听,眼眉压紧,“家主何意?” 晏子鱼直视陈氏,“这一两句话,便知二婶是个通透的人,子鱼也不废话,只请二婶帮我。届时,子鱼定会帮晏耳寻得一家好夫婿。” “家主这是在胁迫妾身么?” “女子媒妁之言,尚有父母之命。既然晏家由子鱼做主,少不得替晏耳选上一选,您说,对,还是不对?”晏子鱼并不想拿捏陈氏,但也不想她拒绝,毕竟比起其他人,由陈氏主内,再合适不过,何况,她也够格。 陈氏无力,叹道,“晏耳还小,不着急。” “总归要嫁的。”晏子鱼道,“以晏家如今之势,嫁不嫁得好,还需二婶替其怀之。若想安度余年,也是这么个理。二婶只有晏耳一女,我们晏家也只有这么几个人,若再不齐心协力,日后定然是难的。” 陈氏听明白了晏子鱼的话,眉目更紧,“你要我怎么做?” 晏子鱼从袖中取出一方小令,推到陈氏面前,“这是晏家去户部领钱的铭令,子鱼交给二婶。过几日,钱粮盘库清楚,册子也会送来。您出身陌西陈家,门阀士族之后,对家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4 中事务最为清楚,子鱼,便把家中内务交给您了。” 陈氏一低眉,盯着那方铭令,思忖了许久,道,“若妾身不接呢?” 晏子鱼收回眼,望了望头顶的树荫层叶,“此树生得好或坏,轮不到旁支而撑,是以根为命。晏家不好,晏耳肯定也嫁不好,您必定难过,余生何谈安乐。家中无可主事之人,子鱼又不能以一介枝干撑起全家,把根底儿交给二婶,也是子鱼最后可行的法子了。至少,您心善,晏家若当真撑不住了,您也可护得当护之人。” “你母亲肯定不会同意。” 晏子鱼很聪明,晏耳是一,让她自己为晏耳争取未来才是主。晏家内务若真是交到宋氏手里,当真是要毁了。所以她很明白,自己这是必须要接了,既然要接,那么事情就要捋清楚。 “母亲她……”晏子鱼冷然一笑,“眼底只有子康,连子叔都不曾用心顾上,这样的人,在晏家服不了众。我若交给她,才是为人笑话。” 陈氏见晏子鱼心意已决,便点了头,“家主既然信我,那我也信家主能够为晏耳选一良人。” “二婶放心,以诚待人,子鱼也自以诚相待,既敢许下此诺,晏家门面之事,自然撑得起来,不会让晏耳矮了身份。”晏子鱼笑笑,俏然回望,“对了,子鱼既然有名,也给晏耳想了一名。晏家既然以女子立世,不管内还是外,皆要有名才好。不知二婶,可否与子鱼换一名尔?” 陈氏彻底一怔,继而温婉一笑,明瞳几分羞俏,压轻了声,轻道,“妾与家中,与几明,皆唤絮字。” 晏子鱼拍掌,盈眉肆意,“子鱼便知以二婶这般女子,所名定然不差!残夏将尽,晏家迎来春之絮发,有幸有幸!晏耳之名,想来定是二婶所起。子鱼今日以子之为嫁,晏子耳,来日所嫁,定为良人!” 陈氏见晏子鱼扬眉轻意,好一幅洒然快活姿态,心中也欢喜,晏家的沉珂旧年,终将要过去了。 “家主难为,你多保重。” 晏子鱼起身,恭敬一行礼,“子鱼铭记,还请二婶日后以子鱼唤之,方可诚见子鱼敬待二婶之心。” 陈氏也起身,扶起晏子鱼,诚然而应,“好。” ☆、立府(三) 陈絮既然应了,晏子鱼也不再拖沓事情,午饭过后,把人招进了大堂,当堂宣布了此事,第一个跳出来的,当然是她的母亲宋氏。 晏子鱼冷言几句,随后以晏子康年及招教学先生之事拿捏,给挡了回去。 但宋氏堂上无尊,晏子鱼家法罚下,以自己为宋氏女为由,以此挡之。陈絮坐镇,亲手鞭了晏子鱼十鞭,自此,陈絮威立,论矩,连家主都要受罚,晏家上下再无人敢说之。 夜间,晏子鱼在二院理伤,顺道也把白日书写的府制交给了陈絮细察,两人一合,改了许多,这才稍微歇上一歇。 晏柳给晏子鱼换好药,将她衣衫给披上,递了一碗素粥。 晏子鱼吃了几口,到底赖不住疼痛,便趴在榻上歇了一会,醒来时,陈絮还在案前书写,便凑过去看了几眼。 一看,是负责府中各务的人员名册,晏子鱼看了几个人,伸手在册子上指了指,便道,“这几个人不行,得换。” “她们在掖庭中行事不好,是迫于无奈,此刻府中无人,也只能将就,我会好生看着。”陈絮解释道。 “现下不是掖庭,她们几个行事惯了,一时半会儿肯定改不过来。而晏府重新振作,最难的就是开头,若是为她们带坏了风气,那肯定不成。” 晏子鱼道,“我知二婶怜惜她们外姓无辜,但晏府不立,她们也活不下去。” “那人从何处找?” 陈絮无奈,“晏家刚出,丧葬之事若非殿下镇场,也没几个人敢来。名声不在,加之钱银紧张,不论外间选人,还是托人举荐,都未必合适。” “我也愁的是这一点。” 晏子鱼道,“但人是根本,若人不对,后事难立。二婶辛苦,麻烦您找几个可用的人多兼点儿事,这几日,我会尽快想出法子来。” 陈絮点头,将册子上的人名划掉,抬头道,“子鱼,晏家一门女子,处理外事定然不便。虽说几亩薄地,收成不丰,但于眼下的晏家,多少都能救急。夏时将近,秋收丰来,还是得人去看一看,此事女子外出不合,总归需要男子处事。” 陈絮叹了一口气,“可怜那几家外姓之人,都是处理此事的好手,如今连根儿也没留下,我们内府妇人,也就全然不知如何处理。” 晏子鱼想了想,应道,“我知道了。事情慢来,我先回去,二婶也早些歇息。” 陈絮见她要走,忙道,“你身上有伤,屋内又没人伺候,我这分配各屋的丫头也要明日才能颁布,我让晏柳跟你回去。” “也好。”晏子鱼应了。 晏柳忙提上灯,跟着晏子鱼一块出去了。 晏子鱼有心思,一路无话,晏柳见她走得慢,想来是伤上加伤,脸色映着灯笼的昏黄,惨映惨映的。 “家主,晏柳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晏子鱼全在怎么盘算怎么生钱,一时有些没听清晏柳的话,问道,“对不住,我方才想事,没听大清楚。” 晏柳见晏子鱼收回了神,眼底还是有些飘忽,不禁叹然,道,“晏柳有话说,如果家主累得紧,明日再说不迟。” “你想说的,定是和二婶有关吧。” 听晏子鱼猜得准,晏柳服气,“家主料事准,晏柳便也放开来说,希望家主不要介意。” “你说。” 晏柳是跟陈絮从陌西嫁到小风原,再转眼下的风原,自幼跟在陈絮身边,知事知礼,若有话说,定然不是小事,晏子鱼提了精神细心听来。 “我家小姐既然应了家主恳求,定然会用心。但晏家现在的情况,确实是难。” 晏柳道,“陈家祖奶奶对我家小姐自来疼爱,苦于经年辗转,未曾归家探视。如今掖庭已出,家主不妨写封信回去一试,一来可表晏家对小姐仍有照顾,二来解祖奶奶的惦记之心。三则,陈家在陌西好歹是世家之族,家底不差,有陈家帮衬一二,晏家渡过此关,多少容易一些。” 晏子鱼顿步,迎着晏柳的眼,道,“这些话,是二婶让你说的?” 晏柳摇头,“我家小姐在陈家备受宠爱,来到晏家,二公子待她好,未曾吃过苦,可晏老爷自顾快活,害了小姐后半生,晏柳其实不乐意见晏家好。但眼下不一样,一来是有小小姐所在,她脾性软弱,来日若是嫁不好,定会吃苦,这样一来,小姐肯定难受,故而,晏家不得不站起来。” 晏柳浅然,对晏子鱼道,“当然,是晏柳见家主为振家门,拼尽己所之力,令人佩服。”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5 “你这样夸我,可有逢迎之嫌了。” 晏子鱼听晏柳一番说辞,心下已经捋清,淡漠道,“既然不是二婶之言,定然是你心疼二婶,故而借我一试现在陈家对二婶的态度。若还可以,你们大可脱离晏家归陈。你让我写信,一是二婶已经应我,你不方便出言,二则,以我来试陈家,证明至少我晏家还是在意二婶的,以此,她再自己提出归陈,至少不输颜面。三来,你糊弄我一些说辞,是好让我放心,如此,借个回亲的由头,我也不会生疑。至于你们回去了还能否回来,那可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对么?” 晏柳全然想不到晏子鱼会把她的心思猜了一个透彻,背脊生寒,跪下来道,“家主!晏柳只是一心为主,全无害晏家之意!” 晏子鱼淡然一笑,“你起来吧。二婶之人,值得让人尊敬怜惜,你如此做,无可厚非。放心,信我会写,若二婶愿意归家,我晏子鱼,绝不阻拦。” “家主!” 晏柳吓得汗都滴下来,砰地一声撞在地上,响得晏子鱼心头一跳,继而冷笑一声,“怎么,我都依言而做了,你却没胆子起来了?” 晏柳不敢说话,晏子鱼懒得管她,径自走了。 第二日一大早,晏子鱼睡得不舒服,迷迷糊糊的睁了眼,身前已经立了一个明俏的丫头,见她醒来,立时行了一礼,“奴婢晏七,日后就是家主房中的丫头了。” 晏子鱼打量了她几眼,淡道,“你一大早的杵在这,外面,是不是也等了一堆的人?” 晏七埋头,“二夫人和宫里来的人都候着。” “宫里的?” 晏子鱼心情好起来,由着晏七伺候她起来,“让她们进来吧。等等!先让二婶进来,我可不想坏了好心情。” 晏子鱼梳洗打理好,转出盥洗室,方走到偏室书房,陈絮已经等着了。 一见她,陈絮就要行大礼,晏子鱼急忙上前一拦,扶着陈絮起来,笑道,“丫头说的话,我不放在心上,二婶也莫于心不安。” “晏柳不知事,纵使出于为我,但我以身嫁晏家,此心此生就在晏家了,归陈之事,断不会再想。”陈絮一片陈情,言辞激烈,铿锵凛然,让晏子鱼彻底放下了心。 她扶着陈絮欲坐,陈絮却阻止了她,续道,“此事就此,我只言一次,至于晏柳,我以府制罚俸三月,子鱼宽心。” 晏子鱼看陈絮愧疚不安,忙道,“二婶才是要宽心的那个人。晏柳所说不错,她自幼跟在你身边,自然一心为你,可惜她算错了二婶对二叔的心,不是么?” 提及晏几明,陈絮眉眼一黯,“几明待我,真心实意,我自也真心实意待他。” “这就是了,晏柳自也真心待你,子鱼如是。故而,不管晏柳说什么,我都不介意,只恼她不敢担当,否则是个能用之人。月钱本来就少,二婶权且容子鱼私情一回,不罚她了罢。” 陈絮终于放宽心,无奈的看了晏子鱼一眼,“反正你是家主,怎么说,都是你说了算。” 晏子鱼泯然笑笑,伸了一个指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陈絮摇了摇头,失笑道,“外间是殿下遣来的人,我就不和你多说了。” 晏子鱼按住陈絮,凝视着陈絮,微有恳求,低道,“晏柳说的不错,陈家的确该书信一封,且不论二婶你的亲族之情,单凭陈家身处陌西之地,迟早都要早做出选择。” 陈絮眸底生疑,回道,“陈家自晏家北迁,便一直身处朝外,一心只以家业为主,维持北地风原和广陌的商路通畅,难不成还会突生事端?” 晏子鱼放开陈絮的手,缓步走道,“二婶,事情,不是你能避就能避开的。晏家重新振立,必定有很多人持观望态度。我母亲宋氏一家,早就式微,唯一还能从旁有所牵系的,便是陈家。信不信,最近几月,踏上陈家门槛的人,不仅会多,还会是广陌各地之人。” “你如此一说,我倒是清楚了。” 陈絮沉吟片刻,眸底轻轻动了几动,而后迎着晏子鱼道,“陈家身处陌西,广陌之地,商路一直把持在微生家手里,我们陈家不过是地利之便,方才把握了一条而已。明面上是介于风原与广陌的平和之地,实则仍旧为微生家把持。广陌诸家,这些年渐渐以陌东小风原为首,其后之举琢磨不定,一旦有什么动向,以商路牵制,陈家必定会卷入其中,届时晏家陈家不管处于何地,都必定会为对方牵连。” 陈絮心思既定,凛然一望晏子鱼,“子鱼,既然我已决意助你,你只管告诉我,你究竟站在何方。” 晏子鱼浅笑,眸底轻盈,“谁同我归家,谁同我系麻,谁同我守灵,我便在何方。” 陈絮暗松了一口气,“我明白了。书信你来写,其余的,我来做。” “多谢二婶。”晏子鱼行礼,陈絮却不再言,一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送画 陈絮一走,晏子鱼跟上后脚就窜了出去,足见她的心情有多高兴,临门一撞,却是降红带着一个小公公等着。 晏子鱼喜色艳艳,方要踩上鞋,降红已经进了跟前,递上了一卷画。 这幅画没有裱,是因那副碎画的缘故,垣市自个儿卷起来藏着,生怕挂出来,又遭了什么事。 晏子鱼小心接过,抬头对降红道,“我也不说客气话,只盼你家主子不嫌弃我连句谢都没有。” 降红知道晏子鱼在垣市面前的样子,见惯了,习以为常,捂嘴偷笑,继而贴耳说了一句,“殿下藏了东西在画卷儿里,让你小心别给丢了。至于谢字,殿下也说了,等你回去,亲口说去。” “有什么宝贝?” 晏子鱼迫不及待,就要打开,降红却拦住她,一副生怕人前打开的模样。 晏子鱼明白,回身叫了一声,“晏七,领小公公去偏厅坐一坐,奉好茶。” 晏七听言,径自领了那小公公去了。 降红这才放开手,“殿下还说,她手头上能宽裕出来的就这些,晏府不易,叫你不要拒绝。” 晏子鱼闻言眉头一皱,并不打开画,兜着画卷一头一抖,便掉出一张小纸卷来。 她打开一看,见是地契,不再说话,闷头坐在了门前榻坎儿上。 降红见晏子鱼失了颜色,忙蹲下身来,小声道,“这是风原城外南面的一座庄子,收成还不错。” 晏子鱼没什么精神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她既然要给,我不会拒绝,但东西得换一换。” 降红接过被晏子鱼塞来的地契,拧眉不解。 “我要陌东的那座茶庄。” “茶庄刚出事,事情都还没了,正是烫手山芋,姑娘你……” “正因是烫手山芋,这事儿我才想要给她了了。”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6 晏子鱼冷肃道,“她为我想,我也不能不为她想,反正你回去就这么告诉她便是,她定然能明白我的心。” “好吧。”降红摇头而叹,“姑娘和殿下两个,真是让人羡慕。” 晏子鱼一听,暖心一笑,“你好生侍奉你家殿下,自然亏不了你。” “这个何曾要姑娘说。”降红横她,“对了,冰肌膏又配了一些来,殿下听姑娘又挨打了,摔了茶盏儿。” “好啊,敢情她的眼线还时时在了?”晏子鱼笑道,“说说,是掖庭里的那个丫头,我回头罚她去。” “殿下不过想看姑娘安好,那人也是出于此心,才应的。姑娘要是断了殿下的眼线,殿下肯定要冲出宫来的。”降红轻道,“放心,除了殿下,其他的人,目前还未被人接触,日后,就指不定了,姑娘注意一些吧。” 晏子鱼点了头。 “时间不多,奴婢就先回去了。”降红起身,晏子鱼跟着起身。 “你回去告诉阿市,日后,不要再随便来找我了,给人落下口实不好。有什么事,我会找李林道那边的人传信,明白么?” 降红听了前言,脸上气噔噔的,一听后话,便是了然,行了一礼,“明白了。” 降红正要走,晏七先过了来,“家主,平王亲自到了。” 晏子鱼一听,忙拉住降红,“晏七,你带降红去二院等一等,等平王走了再回去,至于偏厅的小公公,去嘱咐一声,只说是自己来的,送画的。” “那一路进府见着的人怎么办?”晏七明白,立时问道。 晏子鱼看了她一眼,“那你找个听话的送降红过去,自己亲自去接平王过来,出了什么差池,我便找你的麻烦。” 晏七不过十五,一听此话,小眉头一蹙,并不敢说什么,倒是降红笑道,“你家主子就会吓唬人。我看这样,我领着人直接出去,反正殿下是镇过晏府场子的,于平王面前,怎么都避不了嫌,不差这一点儿。至于往后,便看姑娘的本事了。” 晏子鱼一想,也是,点了头。降红行过一礼,跟着晏七走。 垣祯因私闯掖庭受了罚,挨到近日才得了空,眼睁睁看着垣市借着抚恤名臣的由头替晏子鱼主了事,又在劫贡之事的安排上和前夏的一帮旧臣吵了几日,心头烦乱,得了空,还是厚着脸来到了晏府。 他在前厅等得久,心底生燥,也不管人阻拦,自己往晏子鱼的院子走,未走几步,赶巧就撞上了降红,心头的火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你在此做什么?” 降红行礼,“见过平王殿下。晏姑娘出宫,皇上让皇太女把姑娘的东西都送回晏府,奴婢奉命而来。” 垣祯一听是元帝吩咐,火气立时没那么大了,不耐烦地挥了手,“既是如此,赶紧回去复命吧。” “是。”降红再礼,领着小公公面色不改地走。 “等等!”平王忽地回身,狐疑地看了一眼降红,“真是父皇派你来的?” “平王面前,奴婢怎敢说假?”降红着礼一笑,“奴婢身旁这位是凤翎殿的张公公,不信,殿下可以一问。” 垣祯打量了小公公几眼,问道,“你是凤翎殿何司何职?” “小奴新进殿的,职凤翎殿司礼外监,故才同降红姑姑出宫走了一趟。”小公公端正应道。 “确实是父皇让你们出宫的?” “是。” “送了什么?” “一幅画。” “画?”垣祯凛然,瞠目一瞪小公公,转望降红。 降红恭敬道,“皇太女最珍藏的一幅画,皇上不允许,自然就给送出来了。” 垣祯沉了沉脸,袍袖一挥,“你们去罢。” 降红应命行礼,抬头时,看了一眼晏七,转身而走。 这一场,看来似乎还帮了晏子鱼一些小忙,不得不说殿下算的好,也不得不说,晏子鱼有些时候运气真不错,偏就要了那一幅最重要的画来。 江流是皇上安排来过晏府看看的,所以垣市准备给晏子鱼送画时,也就想到了这一层,专程让降红去请了一命,说是晏子鱼听说江流要过府一观,让自己把画取给她。 元帝本来初始还想不明白垣市为何要请命,仔细一想,便知垣市是在避嫌,心下宽慰,也就应了。 此举本是避嫌,可经降红小改说辞,事情就变得有些不一样,听上去,好似是元帝有心让垣市与晏子鱼断了关系,所以垣祯起初就信了。但他还是生了疑,好在此事确然是元帝所命,即便他去查,也查不出个什么来。 降红心底生乐,不禁可怜这位王爷,命,争不过自家殿下,连一介女子之心,也争不过殿下。 她轻然一叹,走出了晏府。 ☆、诛心 晏七总觉得绛红那一眼意味深长,后来琢磨清楚了绛红在平王面前的话,方明白绛红显然是让自己记住她一个人情。 晏七头疼,仅是家主这个七巧玲珑心就不好伺候,如今与她有关的,还个个都是人精儿,自己到底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被二夫人安排到了家主房中。 她心下委委屈屈,面上倒是恭恭敬敬地领着平王往里走。 到了院中,书房的大推门直接开着,径直对着院中天井的假山临水,一片郁郁葱葱。 路短了一程,晏七乐得开心,忙请道,“平王请退履。” 垣祯依言退履,蹬上书房地塌,回身接了身后之人捧着的匣子,“你们都下去。” 晏七见房中并无晏子鱼,便领着平王的人往偏厅去。 垣祯托着匣子打量,见此处简陋,旧书物架显然是草草收拾过的,潮气颇重,书的侧迹颜色也深,想来是还未晒过。 堂中置放的案几简单,连个茶具也没,垣祯不免得意自己此番定然是来对了。 正想着,身后传来礼敬之言。 “见过平王。” 听是晏子鱼的声儿,垣祯立时回身,见晏子鱼捧着托盘里的茶水来到廊下,一身素白,腰系绢麻,素色清淡,为身后的葱郁相衬,人很单薄,径直单薄到了垣祯塌陷的心底。 垣祯想,晏子鱼,是一幅画,不管走在何处,立于何处,都是走在画中,立在画中,如临大家之画,一笔一描,都值得欣赏。 垣市果然是胜他一筹的,他连描画的本事都没有。 一失神,晏子鱼已走上地塌,来到案几前放下茶具,请了平王坐下。 “晏府简陋,一应器具匆忙而就,见是你来,我亲自去挑了挑,勿要嫌弃。”晏子鱼与垣祯说话自来没什么避忌,此话说得亲近,垣祯反而欢喜。 “那我也不绕弯子,这个你且收下。”垣祯将手中匣子推到晏子鱼面前。 晏子鱼打开,见了里面的银子和地契纸,心想垣市和垣祯还真是兄妹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7 ,什么想法,尽是凑到一块儿了。 “银子五百两,京府外的小商户送上来,想要给自己博个举荐的位置。”垣祯道,“我在想,你迟早要见那一群人,此事落给你,你来处理,钱拿得合适。” 晏子鱼正打开着地契,瞅到那地正是风原南面的,离垣市打算给她的地不远,看来两个人,都是把一庄的好收成给了自己。 垣祯的确不错,可惜,自己自幼就瞅上了,比垣祯更有权有势的垣市,晏子鱼嘲弄了自己。她将地契仔细折上,放进匣子里,合上盖。 她亲手给垣祯倒了一盏茶,“这茶一早下了井镇着,凉着呢。搁一搁,接点儿地气再喝,不过于凉,也能消暑。” 垣祯挽袖喝了一口,心头畅快,“我还奇怪你连口水都不给我喝,原来是有玄机。茶,是不错,可比不上子鱼的用心。” 晏子鱼放下茶盏,唇齿间的冷涩让人过分的清明,“垣祯,你把我晏子鱼当做什么?” 垣祯见晏子鱼阵势不对,放下茶盏,解释道,“晏府重振,缺钱缺人什么都缺,何况我拿来的,都不是白给你的。你祖父的那些人,你总要见一见。” “我指的不是这个。” 晏子鱼抬眉,凝视着垣祯,眸底清澈而冷冽,“正因你不是白给,我才要问清楚。既然要做事,那就要摆正关系,我不想届时做起事来,有人指头画脸。” 垣祯这才明白晏子鱼的用心,苦涩笑来,“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自来不曾讨厌你。” 晏子鱼放下眼,重新给两人倒茶,“我一言招祸,祖父因此而死,晏家一门都交到我手上,我再不能单纯做个以嫁为命运转折的女子。垣市,我嫁不了,你,又能娶我么?” 垣祯仔细看着晏子鱼,想要从她的一举一动中看出她到底在想什么,可这个人除了倒茶抿茶,眸底清澈的什么动辄都没有。 “我娶不了你。”晏子鱼在他面前自来直白,垣祯很清楚。 “好,既然你清楚,”晏子鱼捏起茶盏,迎面举向垣祯,“以茶为酒,以证我晏子鱼与你垣祯之间,君臣为仪!” “子鱼,现下我娶不了,并不代表我来日娶不了!” 垣祯面目隐忍,急切道,“那些人本来忌讳你的祖父归权,但眼下你是晏家家主,他们定会小瞧你。我放事给你做,以你的手段,定然可以做得让他们心服口服。届时,你再名正言顺的替我谋划,我便再不用受他们牵制!” “垣祯!”晏子鱼不轻不重地叫了他的名。 垣祯冷静下来,扶着案几颓然坐了回去,饮尽了盏中茶,“是我失态。” “你借他们起势,现在摆开他们,岂非过于忘恩?” “不是我忘恩!” 垣祯张目,但看到晏子鱼,眉目低下,扶案叹道,“我听你那一句话,便知父皇定会多想。我忧心过甚,想着以晏家归降来保住你,可你猜,张茂怎么说?” “我明白。”晏子鱼转了转茶盏,“所以,这是我助你的原因之一,最主要的,是你糊涂,听了我祖父之言,犯了大错。” 垣祯听晏子鱼助他,喜疑参半,抢言道,“且不论我犯了如何大错,我迟早会和垣市一争,以你对垣市之心,你当真肯助我?” 晏子鱼低眉,冷淡道,“我如今只有晏家,晏家不立,我晏子鱼不立,何以论自己。何况,一言之祸,足以表明皇上对此事的决断。天压着我,我还能做什么?” “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对我……”垣祯听她此言,恨不得把心都掏出去给她看。 晏子鱼撩眼迎着垣祯,他年方二十,少年意气,剑眉朗目,垣市和他,单凭眉目,都无任何相似之处。 “你若喜我,当尊我重我,而非一介后院之美。” 晏子鱼不看垣祯,侧身倚在案几上,望着院外,“垣祯,你帮过我很多忙,我晏子鱼不愿欺你。纵使我与阿市无可能,我的心,仍旧只她一人。我认真说与你听,对于你,对于我自己,都是尊重。至于帮你,我只有一句话,我会帮你脱离前夏掌控,这是我晏家欠你的。而张茂,他欠我晏家一句话,我定会讨回来。” “当真如此?”垣祯疑虑重重,问道,“那之后,我和垣市之间……” “后事,谁也料不准。”晏子鱼言底放轻,“我只愿来日,谁也不怨谁,谁也不欠谁。” 垣祯听晏子鱼轻言,见她斜倚扶案的不拘姿态,心下像是空了,顺着她的视线去瞧,依旧是那假山临水,哪有什么别样所在? “东西,我收下,但是得在那帮人面前收下,我便可正常出入平王府。” 晏子鱼自顾道,“你家中的妇人,看顾好一些,我可不想明里暗里被使了什么绊子。君臣之仪以外,我尊你是朋友,你不要给她们造成你我之间的误会。女人一生,争来争去,为了一个男人,未免可怜,你再徒然惹她们争执是非,太过残忍。” “我明白。” 晏子鱼要彻底划清和自己的关系,垣祯竟没有办法阻拦,哀凉漫涌,他终于看清了事实。 他站起身,往外走,走到廊下,一步踏下,履头没踩上,才知自己全身没了力。他扶上门边,慢慢坐在塌坎,伸手去摸履,岂料一低头,泪就掉了下去。 “子鱼,你知不知道,张茂说晏家任杀时,我曾想过,曾想过…杀你……” “不以用,当以杀,不以得,欲可杀。”晏子鱼望着哭得不可抑制的垣祯,眼角酸了酸,唇角的冷漠淡然复而跟言。 “一句话,是我说的,一句话,是你之意,这就是垣市和你的区别。” ☆、醉鬼(一) 送走垣祯,晏子鱼给陈家写了信,让晏七送过二院,午饭便拖了好些时候才用过。 用过午饭,晏子鱼顺着院子走了一阵,便于血脉运行,回到书房,晏子鱼取过画卷看了一会,心底还是不能平静。 见外间日头沉下,晏子鱼唤来晏七给自己换过药,让她将干净的棉绢在伤口上多裹了一层。 “家主是要出去?” 晏七裹着伤,好在陈絮的十鞭打的浅,加之冰肌膏的作用,晏子鱼的伤好的还可以,难缠的就是伤上加伤,估计好了以后,痕迹定然是要比之前深了。 晏子鱼对疼痛其实比较敏感,除却垣市给她上药,鲜有说话的时候。听晏七问起,晏子鱼想到早间她能警觉注意到细节,于是就有了用起她的心思。 “平白欠了一个人情,可觉委屈?” 晏七知道晏子鱼难缠,事事都不放,早就准备了说辞,张口道来,“晏七长在晏家,自该为晏家承情。” 晏子鱼听她一板一眼地对付,话说的不大好,但显然是想过了,既然有心去想,就是好的。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8 “待会随我出去看看,看看风原变成了怎般模样。” 因着服丧,出门白衣不便,晏子鱼换了一身玄衣,好在太阳过山,暮色喑蓝,应付残夏的夜凉,再合适不过。 晏七跟着换了衣,收拾停当后,两人出了府。 晏子鱼背伤,晏七让人准备了夏日的凉轿,一是代步,主要还是为了视野好。 风原在江家修筑下的变化太大,连晏府之前的小路都拓宽成了柏青大路,再不是往常随意走上几步,散散步就能看尽的势头了。 两人在门前等轿,晏七见着新进府的男丁仆役抬着凉轿打晏府左手处的后门绕来,脸色不大好看地口中絮絮叨叨着什么。 “你们磨蹭着什么,不知道家主等着么?”晏七知道晏子鱼背伤,久站定然不适,口气不算客气。 男丁远远见晏子鱼转过来的眸底冷峭,忙不迭地小跑过来,走前的那个放下轿,对着晏子鱼行礼道,“家主勿怪,后院墙角躺了一个醉汉,无声无息的,小的本打算看看,碍于念着家主在等,便不敢怠慢。” “明明是我说要看看的……”他身后的男丁小声嘀咕,立时为他呵斥一声,还未说话,晏子鱼已经开了口。 “把事情说清楚,你来说。”晏子鱼望着年纪小一点儿的少年男丁道。 少年男丁上前,见前面的汉子脸色不好看,扑通一声,跪下道,“小的和叔父刚进府,今日第一天做事,若有不当,还请家主责罚便是,切莫将小的和叔父撵出府。” 晏子鱼听出几分意味,沉道,“你把事情说清楚,我自会量定。” “事情是这样的。” 少年字字腔正道,“小的和叔父得晏七姐姐吩咐,早已备好了凉轿,算着时间出了后门,不想就见了一人躺在墙根,没个反应。小的怕他有事,就过去看了一眼,方知是醉了酒,便同叔父说,把他安置到院中我们房中歇上一歇,再来伺候家主不迟。岂料叔父并不同意,骂了小的一通,说是耽搁家主出门,又是第一天做事就出差池,若是因此丢了好容易寻到的生计,回到家中,他定然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他抬头小心地看了一眼晏子鱼,续道,“小的算时间还有宽裕,和叔父来回一趟,定然耽搁不了,岂料叔父就是不同意,一来二去地吵上,时间便真的耽搁下了,还请家主责罚!” “你读过书?”打他说话,晏子鱼就在打量他,见他说话间,姿态端正,下颚微扬,有几分书院中读书的姿态。 “哪里读过!就是一个穷酸醉鬼教了他几句!” 汉子扑过来,跪下道,“家主,此事是小的做错,还请家主念在小的好容易寻到一份生计,家中几个幼子待养,便是这臭小子也得归小的养着,宽宥一二,宽宥一二。” “穷酸醉鬼?” 晏子鱼自汉子身上扫过,语气放了一放,不那么严肃地对少年道,“墙角根儿躺着的那个,该不会是教你读书的那个?” 少年一愣,眸底一亮,点头道,“家主明理,正是!” 晏子鱼想了想,道,“你们两个,去把他抬上,随我入城去医馆。” “家主!”晏七急忙阻拦,没拦住晏子鱼,倒是吓坏了地上的两个人。 晏子鱼道,“醉酒之人,若陷于昏睡,不知其根底伤在何处,不可妄动,但晏家没有驻家的大夫,只能先去医馆看看。抬人的时候,小心一点。” 晏子鱼一同意,少年堆了满脸的感激,一叩头,拽着汉子起身,抬着凉轿,拔腿就走。 待两人转过院角,晏子鱼轻道,“观人观事,得用心。此子出身不好,却能得有学之士教上几句,定是因其自有良性之故。方才数言,足可看出其知恩为报,这样的人,于晏家,能用就一定要用,明白么?” 晏七恍然,转过念,才明白晏子鱼是在教她。反过来,指点自己几句,也是点明自己值得去教,当下感激,行礼道,“晏七受教。” 晏子鱼见她诚恳,眸底明澈在心,欣慰她能懂能学,点头道,“走吧,他们来了。” 两人抬着轿子走近,晏子鱼看了看,原是一个布衣浆洗得发白的中年男子。 男子被放在轿子上,头歪歪搁向一边,颔下须长,纶巾裹发,明明年纪三十左右,鬓角隐然见白。脸颊瘦削,皮肤略见惨白,颧下犹甚,想来是酒气直冲肝腹的体质,酒蕴并不浮上颜面。 晏子鱼眸底下滑,自他搁在怀间的右手扫到左手,发觉他左手指骨有着笔压的厚茧,心底了然,对少年笑了笑,“你先生是个能人,日后跟着多学学,有你益处。” 少年见晏子鱼侧步已走,抬着轿子跟上,走了几步,到底忍不住心底疑问,问道,“家主是如何猜出他是我先生的?” 晏子鱼走在一旁,侧首看着少年,“想知道?” 少年敦厚点头,眸底认真。 晏子鱼抿唇浅然,“那得有交换才好。” 少年不解,低头思忖片刻,抬头道,“小的什么也没有,家主不嫌弃的话,尽管把小的命拿去!” 晏子鱼摇头,温和道,“命是你自己的,即便我能吩咐你做一两件事,终究不能令你一生都听我所命,于我,还要花钱养着你,一点儿也不划算。你这样说,是你偷懒不思自活,还是赖我脾性好,定会应你?” 少年被晏子鱼堵了一个心肝儿急挠,慌张道,“小的绝无此意!” “那就不要随意许了命去。”晏子鱼侧首道。 少年见晏子鱼温和无恙,几句话说得实在,分明都是自劝求强之意,心底佩服无比。惶惶明澈之间,眼前的容颜稚嫩,分明还未张开,却已有成人之态,先前是家主的端正肃严,此刻又是少年女儿的明俏嫣然,端地为她震摄心神,觉得若能当真把命予她,也是极为有幸的一件事。 晏子鱼见少年恍惚了神态,眸底一片盈然的迷恋之意,心底冷了冷,端正姿态道,“你叔父敢当着我的面骂你,姿态自然,想来是骂惯了的。你非他亲生子嗣,还敢反驳他,要么是厮混市井,肆意妄为之人,要么就是事情紧急,关乎你极为在意之人。我问过你读书没,而你叔父抢道是个穷酸醉鬼,言底不屑,想来是认识此人,并且不满与他。你拼着被逐出府也要救那醉鬼,这样的举措,依着你在你叔父那样的家中生活,定然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撇去生计。几处合来,你定然认识,你叔父也认识,自然就只有那穷酸醉鬼的先生了不是?” 少年极其惊然,“家主当真神通!” 晏子鱼不以为意,“我仔细与你说这些,是叫你听清楚,日后见人见事,一定要多学,我们晏家,不养无用之人。” 少年不笨,如何听不出晏子鱼的一面宽解,一面鞭策,当即点头道,“家主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29 救下先生,小的已然决意此生都好生侍奉家主!又得家主教诲,更会竭心尽力!” 后面的汉子听来,嘿然一笑,“家主好人,好人呐!” 晏七回头瞪了汉子一眼,汉子忙闭了嘴。再回头,晏七看晏子鱼又几分佩服,她不仅是在教少年,也是在教自己。 “我刚出宫,对风原城不熟悉,你们找就近的医馆便是。”晏子鱼一顿,望着少年。 “我说了这么多,接下来,该是你与我说说了。” ☆、醉鬼(二) 此子刘甸,是随军农户后辈。 晋制是在夏制改制的基础上而立,君王侯为第一阶层前三家,下立将部阁为第二阶层,再三者以工艺,而次者,以农商为底。夏原有奴制,晋制则废。 君为上,王者次,侯立三,而此三之后则是君亲门阀世家,其宗亲入职,举荐则可,往往以品性为尊,才能后之。 将部阁,则是朝政之理,军将在外,文部主内,阁则为两者总司,以宗亲为主。以此入职者,举荐是一,每年春考武试,秋考文试为二,没落寒门以此为准。在职者,每三年复考,以此判定可否留任。 工者,筑工巧匠,晋未立之初,以军为重,则铁器巧匠,工事名者,皆为军中所用,势头为盛。 艺者,以舞乐之司,有文有医,玄门道者为主,夏陌东风原,便是艺者聚集之地。当年柳州王女垣容与皓皇之遇,便是在此,后风原北迁,陌东之地,才更为小风原。 此两者,尊其技艺,故在农商之上。 农者,是为普通百姓,夏时,多以奴隶为主。晋朝改制,废奴籍,让其随军而驻,始有随军之户。晋渐稳,除却北上开耕农户,留地之农,多归王侯庄园而立。 不论夏还是晋,朝政稳定期间,王侯爱民,渐有脱离庄园者自立。 自立者,物换不易,而有商,取其物,南来北往而易。因其出身为自立者,且不劳作,取其交换得微薄财物,因此被视为取巧之辈,不得尊。 后有门阀之族,见此法便宜,随在各族之间换物,获取颇丰,渐行往来,推及各地,商道渐兴,但牟利之盛,仍以门阀为主。 王侯不屑此法,不管不限,曾闹得一阵物价跌宕偏颇,才渐有法制,然门阀实为王侯之人,上贡颇丰,法制虽显,仍以门阀利益为准,小商者,利薄辛苦。 随军农户是晋始有,晋稳,削军,封以士,士者介于工艺者上,将部阁之下。有功者,尚有薄田,一两户农为其养家。无功者,多散漫,散完遣军资,往往求职于门阀世家,不得者,流浪街头也有。 削军年初,风原便为士者闹了好些事端,往往皆是街头斗殴,死伤颇众。 元帝无法,欲重新招领回军而北上,甚至是想借几个由头,让这些人于青叶之地小战而亡。此举之意,被当时一林姓之士看出,遂复请命,愿领散士北上,领一千农户开地自耕而活。 元帝本是出于无奈,见此人言辞大胆,便想一试,遂言,若他能领这些人三年内在青叶交界自立,便允其立门,享士族之遇,并以将称。 此人应,而后果真领人北上,第一年,于青叶部族战,小胜小败皆有,不以晋名,而是以林氏之名,故而青叶几部,也不敢随意闹大名头。 第二年,林寻交界之地建城,开荒耕种,并教青叶耕种,两者为融。及至第三年,林氏归晋,与元帝商讨青叶互商之事,元帝考量,允,始封其林武侯,镇林武城,比其当初之言还要高上一等,实在令人羡煞。至此,晋与青叶互商,物资利用,渐为安稳。 刘甸之父刘广与其叔刘光皆是一功士农户,其士后与人斗殴死,田地被收回,两家无法,便来风原城中寻散工过活,好在刘广尚有一手猎活,常于秋猎之时,寻求门阀讨些活计。也正因此,刘广于一次秋猎受伤,不久便死,刘光贪其母姿色不差,纳入房中,将母子二人一并养活。 但刘光脾性不好,对待两母子,时常当做下人一般对待,刘甸不忿,奈何年幼,只能同其母忍气吞声。 刘家寄居旁人府下,屋小人多,一屋有隔,几乎可听见人的呼气声。每当刘光入其母室,刘甸便冲出门外,于一些散士惫懒做玩,遇到醉酒先生之时,正是他与一群人赌骰子。 先生一直赢,一群人只当他运气好,可一路赢下来,有人察觉不对,一顿扒衣掴打,果真从袖子里找出几颗旁的骰子。 散士气愤,将先生打了一个半死,待众人散开,先生勉强爬起,披了破烂的衣衫,跌跌撞撞的走。刘甸见他几分面熟,想起他是自家庄里曾来收过租的账房先生,心有好奇,便跟了上去。 一跟,就跟到了一座院墙之下。 先生赖在院外,捡了几块石头往院墙里丢,没过好一会儿,墙头上爬上一个青年,醉酒拉碴的一张脸,迷迷糊糊睁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是先生。 青年张口就笑,“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好骗,当真去骗人了?” 先生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道,“我去试试,果真好用,但人心哪有那么容易好骗?总之,我活着回来了,你就欠我一坛酒,快快拿来!与我畅饮消痛。” 青年咧嘴一笑,“等着!” 没过片刻,院墙下的小门打开,青年抱着酒坛倚在门上,似是站不稳,咕哝道,“我家老爷子正发脾气呢,我可不敢出这道坎儿,要喝酒,你自己来拿。” 先生走了一路,都是跌跌撞撞的勉强,一屁股坐下去,爬了许久都爬不起来,刘甸看着没法子,就跑了出去,对青年道,“他被打得厉害,估摸着是站不起来了,我来帮他拿。” 青年转着眸子打量了刘甸,看得刘甸心里直发毛,急道,“我认识他!他叫柳承岩,原是城外柳王下庄里的账房先生。我叫刘甸,是宋青军士家里的农户之子,田里撞见过几回的。” 青年‘哦’一声,拍拍酒坛子,道,“这可是我亲自酿的不醉醒,风原城没几个能喝得上的,你若是偷偷抱着去卖了,够你一家吃上一阵了。” “先生脾性好,收租时都顾着庄里的农户,我才不会偷偷拿着去卖!”刘甸愤然。 青年嘴角一乐,歪头歪脑地对那边倒在地上的柳承岩,吼了一句,“喂!酒鬼,酒我可是给了,喝不喝得上,就看这小哥儿的了。” 说罢,一甩手,关门进去了。 刘甸摸不清两人的关系,看了看门头,便抱着酒往柳承岩那走。 方是走近,见柳承岩闭着眼睛,脸色发白,权以为不好,蹲下身子正看,岂料一把被人抓住了手腕,柳承岩噌地睁大一双眸子坐起来,抢过刘甸怀里的酒拍开就饮。 刘甸吓了一跳,身子没稳住,就跌坐在了地上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0 ,目瞪口呆的看着柳承岩把葫芦大的一坛酒硬生生地给喝光,接着一抹嘴,畅快地说了两个字,“好酒!” 刘甸只当他清醒,合上口,准备打个招呼,这人就直挺挺地又倒了下去。他急忙往前一扑,伸手就探鼻息,好在,还有! 虚汗一身的刘甸擦擦额头的汗,起身准备归家,但脚还没迈,人就犹豫了。 柳承岩好端端的账房先生,还是柳王家里的,要知道柳王和柳州王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但待遇还是差不离的,纵使是下庄的账房先生,断也沦落不到如此地步。 刘甸寻思一阵,还是决定坐下来守着柳承岩。 ☆、醉鬼(三) “我等先生醒来,再归家已是第二日。彼时夏尽,夜间凉寒,我也不敢动他,挨到半夜,我自己也冷得紧,起来小跑几步,那后门又开了。” 转过一条长街,刘甸望着前面一道巷口,眉目惊喜,道,“前面巷底,就是夏大夫的院子了,我们快过去。” 晏子鱼点头,“你继续说。” “后门开了,是那青年,左手搭着两件厚衣,右手拎着一坛酒,小走了过来。青年将厚衣覆在了先生身上,将手中的酒和衣衫递给我,笑道,‘小子,你人不错,这坛酒你拿去卖了,贴补贴补家用,千万莫给这酒鬼盯上了。日后多盯着这酒鬼,别让他胡乱来了。’” “我冷得紧,先把衣衫披上了,再回神,青年便进去了。我等着先生醒来,先生见了酒,果然要取,我将青年的话给先生说了,先生才作罢,领着我去卖了酒。我手上得了钱,想着回去定是藏不住,便和先生说,想把钱存在他处。先生问我为何,我将家里的境况和他一说,先生就应下了,还和我说,每日可早间去找他一找,若需用钱,也得和他说说用处,再考虑给不给我。我本不乐意,心想着这是我的钱,何故要问你来?不过想着先生是账房先生,他掌管庄中钱粮租子,说的定然没错,就没敢多说什么。后来去找他,方知他是要教我读书认字,我自然开心,便每日都往他家中去。” 刘甸说到此处,刘光鼻头哼了一哼,显然是不忿他当初还有这一茬儿。 几人拐进巷底,晏子鱼看了看眼前的医馆,甚是破旧,而一路所来,都是矮棚低户,巷子坑坑洼洼,脏水流淌。见着几人走进,有人缩头缩脑地瞅了几眼,为晏七一瞪眼,便都缩了回去。 屋内没有灯,刘甸扯了嗓子喊,“夏大夫,夏大夫!” “小刘蛋子,又是你家先生醉了酒?”有人在里面应了声,沧桑嘶哑,看来是个老人。 刘甸对晏子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先生太嗜酒,当初就是因此给撵出了柳王下庄。” 晏子鱼自门头挂着的医字麻布落下眼,心底思忖了一个大概轮廓,余光撩了撩凉轿上的柳承岩,猜到了和他厮混的青年,应该是自己的三叔了。 屋内走来一点儿烛火,一张苍老的脸映在后面,端地有点儿瘆人。 “夏大夫,对不住,打扰您了。”刘甸行礼。 夏大夫一身麻衣,须发皆白,佝偻着背,端着烛火将几人扫了扫,最后在晏子鱼身上兜了一圈才绕了回去。 “抬进来吧。” 晏子鱼见刘甸熟练地背起柳承岩,抬脚往上走,衣袖被人一扯,回身见晏七蹙着眉头,低声道,“家主,您不是还要逛逛么?让刘甸拿帕子把轿子擦一擦,咱们出去吧。” 晏子鱼没有说话,眸底紧了一紧,晏七一想,坏了!赶紧松手。 晏子鱼回身继续往进走。 踏进屋内,药味浓郁起来,烛火不亮,屋内杂乱,不仅是药具,还有农田物件,看来夏大夫不仅仅是个医药之人,应该也是某个庄子里的农户。 未走几步,跨过门槛,来到一间狭小的屋子面前。刘甸没有退履,径直踩了进去,晏子鱼斜眼打量,那夏大夫已经点了屋里案几上的油灯,光线亮了起来。 屋内简单,泥地铺呈,只在靠墙的边上置了席榻,刘甸将柳承岩放下,夏大夫正走出来。 晏子鱼让开门前狭窄的走道,见那夏大夫径直钻到了一间里屋,未过一会儿,端了一碗水来。 “喏,给他。”夏大夫执着烛火,浑浊的眼忽明忽暗地闪着。 晏子鱼接过,不小心扯到背上的伤,眉梢动了动。 夏大夫摇摇头,眼皮耷拉,转身走了。 晏子鱼端着水碗,看着他的背影,努力地从他趿着鞋的吧嗒吧嗒声中,辨别出他的自喃自语,“明明没个什么,尽会折腾人,老骨头,伤骨头,还有个软骨头……” “家主,水给小的吧,此地脏乱,待安顿好先生,小的送您入城。” 晏子鱼回身,唇角一抿,“这碗水,我来给。” 刘甸一愣,但见晏子鱼眸底深浅不知,心底疑问,并不敢问,行礼之后,“那小的出去候着。” 清净下来,这人还赖在榻上不惊不动。 晏子鱼端着手中的水,心下微澜,三叔自来惫懒胡闹,一直是家中难题,便是父亲那般自持温和之人,对三叔也时常出言教诲。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还是有些本事,竟惹来一个颇有本事的酒鬼。晏子鱼想,是不是天不该亡晏家,故而一出来,就有人寻上门来了? “先生饮酒过甚,难道就不渴么?”晏子鱼上前,屋内被人占了一袭榻,无座,只能立着。 “初闻晏家有女立府,柳某还不信,今日一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柳承岩睁开眼,撩袖坐起,盘腿而观,伸手递来。 晏子鱼却笑,淡道,“先生嗜酒,这水,可觉滋味?” 柳承岩眸底精烁,衣袖收回,端身起来,抢过晏子鱼手中水碗,仰头饮下,一抹嘴角,眉眼精亮地望着晏子鱼,昂声道,“晏君有酒而予水,岂非小气?” “家叔已逝,先生何故再来淌入晏家一趟浑水?”晏子鱼不再打迷,直白问道。 柳承岩眼眉生黯,将碗盏放在案几上,挥手扫了扫身上的尘土,叹道,“柳某不过是念着晏府院中藏着的一坛酒而已。人生难得一快事,纵使山高如天,浑水如海,一淌如何?” 晏子鱼见柳承岩意决不假,疑虑稍减,回道,“子鱼年幼,事事不周,晏府如今空立无依,先生若来,饮的,可就是苦酒。” “于柳某来讲,有酒就是乐事。”柳承岩抬头,直视晏子鱼,“最好的酒,不再于藏,而在于市井之酿。此巷之后,便是最热闹的井,晏君可敢一饮?” “先生既是家叔之友,唤我子鱼便可。” “好。”柳承岩眉目凝肃,脸色依旧见白,撩起衣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夏老儿一眼看出子鱼有伤在身,是个好大夫,奈何拘于庄田过久,人磨得没了脾气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1 ,连句正面话都不敢说,子鱼勿怪。” 晏子鱼点头,随柳承岩走出来,跟着他绕过几间小院,推开了一扇门,走上了一条颇为干净的巷道。 ☆、市井(一) “比起陌东的风原,我并不喜欢如今的风原。”柳承岩信步而走,步子很大,晏子鱼跟的有点儿吃力。 “为何?”不仅步子吃力,背上的伤也隐隐作痛,但柳承岩做的局,很想让晏子鱼弄清楚背后的缘故。 任何事情不会像垣市那样的情动来的自然而巧。 即便是垣市,一是因垣祯所求,二是因她失去垣容,无人可开解心中郁结,得见自己的不拘肆意,方才有了对比之心,一比,某些情动牵系,便似如涓流入沙,细细密密地占满了整个角落。 垣市的情,是晏子鱼情动之后,细心而缠的。 垣市年幼,纵使天性聪慧,于情知之初,仍旧以玩伴之心而视,若非晏子鱼懂得去珍惜那个明白自己的人,有心去付出而缠,垣市的情,不会至如今的深刻而烈。 晏子鱼不相信任何事情都是天命而为,她相信人自己,相信以诚而待,任何事情坦言而待,别人的来去,那就是别人的选择,她问心无愧。 垣市留下来,对晏子鱼来讲,是意外,也是情理之中,依垣市对她的细心而彻,自然理解晏子鱼的情动之举,一陷至深,自是理所当然。 柳承岩的出现,一定不是巧合,晏子鱼的以诚相待,就看柳承岩能透露多少了。 “柳州风骨,因人而异,风原之会,人着青衣,盛流觞曲水,诗岁月年华,朝夕而歌,暮鼓而乐,以酒相邀,以酒归去,以酒作别……” 柳承岩邀怀,掌做酒杯,拂袖而来,空举相邀晏子鱼,一仰而尽,步履颠倒一错,眉眼微醺道,“此风原非彼风原,人不能怀,酒不能怀,何以立怀?” 晏子鱼停下,望着几分癫狂的柳承岩,眼过尽处,是一别矮巷之后的楼台高远,琳琅而立。应是闹市中的高楼,相隔不远,灯串而系,勾芡檐角而飞。 不见月,不见星,唯见高楼处,有醉者衣袂斜飞,起伏似仙。 “禁酒令是以散士胡闹而立,如今的风原夜市安稳,难道不是归于此举么?”晏子鱼淡然而道,“先生嗜酒,明知门阀高楼内,此令不拘,何故还要浪荡市井之间,拘于此令?你若有矩有才,立柳王下庄时,即可以此而上,若得内庄之职,何愁酒令?” “好一个门阀不拘!”柳承岩空掌做盏,再饮一酒,虚怀而立,夜风正来,卷起他的衣袂纶巾,当真几分不羁。 晏子鱼望着他,几见三叔之景,她心底黯然,叹道,“先生有意,自当明言,子鱼不才,若不能理解一二,先生自可离去,不必浪费时间。” “丫头,你天性聪慧,但太过自负,又无耐心,事事算尽起,事事算尽终,步步紧逼,却忘了,何事何人,皆许一路过程,即便起与终,也是过程。” 柳承岩洒脱笑来,“不过,你比旁人好的是,有一份坦诚之心,纵使算尽起与终,却不拘于结果,任人来去而不自欺,比起你三叔,你实在比他聪明,比他有手段。” “先生明白就好。”晏子鱼也笑,“晏府一坛酒,先生随时可取,但是先生必须得告诉子鱼,您为何要取这一坛酒,如何?” “也罢,闲话少说。”柳承岩随行随走,步子慢了许多,晏子鱼跟上,两人一路渐行入热闹街市之中。 过行闹市,人声渐沸,鲜衣者众,布衣者更众,也有士族仗剑者,军马姿态而走。少年意气,女子轻俏,垂髫娇气,扯着长者,指着摊边的物件儿,央求嬉笑,亦有老者歇坐街旁,抿众捻须而言。 摊边者,皆是麻衣,面若干涸,不似街中,多有面相娇嫩鲜艳者,然其颜上,皆尽一般讨好之色,只盼过路行者,能驻足摊前一二。 摊面不大,器具粗糙,处处流露出烟火气,蒸腾在颜上,汗迹晶莹,面颊勳红,喜乐相间。孩童多闹腾,见谁都新奇,嬉戏闹闹一成串,大人也开怀。 灯火映处,确实是一番安乐之景,然而阴暗处,仍有人薄衣烂衫,赖在街角,撑着一竹竿,摊着一空碗,讨着饭钱。 亦不乏酒楼中出,相携而走,步履颠倒,推搡来去,撒着酒疯者,骂骂咧咧,一不留神,拐进人群中,便是不见。 “你所见者,远不及当年风原之景。” 柳承岩挽袖缓行,“禁酒令下,门阀之族可内饮无限,不可于街而闹。街市者,饮酒不可过三升,当庐卖酒者,不可过三缸,确实有效的阻止了散士当街斗殴的现象。然散士北上,禁酒令无用,却从未有谁提过废除此令,是为不思通变之举。正如当今,风原可用之地少,人却愈来愈多,逐渐转行小商。风原小商,一来为外户而入,一来为风原当地之户。行商一走,赋税难平,便加在本地小户上,户不足,便加农,农税本要交给庄园之主,无由加商税,自是惹人难活。由此,农户索性一边耕种,一边复行为商,自此商者众,而农难衡,庄园流失者众,物资匮乏,价钱便是上去了。” 柳承岩讲到此处,嘿然一冷笑,“小农商一边要应付庄园主为增加物产而剥削劳力,一边还要面对物资的成本增加,价钱上去,赋税便高,循环往复,只会越来越失衡。可惜,无人知其根由,即便知晓,为了门阀商行的利益,也无人敢说。风原此景,看似欣欣向荣,实则腐朽其中,不知能撑多久。当年盛景,恐难再现。” “先生离开柳王下庄,难道就是看不过此的缘故?”晏子鱼想得明白,喟然摇头而叹,“原来嗜酒只是个幌子。” 柳承岩撒赖而笑,“酒呢,是个好东西,但确实不可多饮。我志不能展,借其胡闹,确实不该。正如你三叔,其实也因和你祖父家训相悖,才郁郁不得志,厮混酒市。” “我三叔,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晏子鱼不禁好奇,依她在家中所见,三叔的确惫懒而没个行矩。 “风原之士,三教九流,各有所长,一言一行,具有百家之争,这一点,于当时的夏朝老臣来讲,是不被认可的。门阀之族,乃王侯远亲,朝中限制诸多,一是出于自立,二是门阀之间,常有比较,如得奇人异士,无不礼敬三分,与私会之处,常以辩道胜之为荣。” 柳承岩侧首,眸底欣然,“风原之会,因此而来。” “你三叔脾性骄横,是家中娇养之故,正因此,他心中所思所想,才敢放声而道,及至风原厮混几年,见人见识,有所收敛,学识思辨,已有小成。” 柳承岩忽地一沉吟,似是想起什么而有感,摇头叹道,“他觉自己足以为父亲认可,便归家中,大肆放言,结果你祖父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2 一顿将他臭骂,说他不尊礼制,丧门辱风,打得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方可下地。当时举荐之位犹在,他本该上任,经此一事,才让你父亲上任。而你父亲,本不及你三叔得你祖父宠爱,难得此机,更加尊训你祖父教诲,刻板而庸,再无所施,当我听他自尽,心中除却可怜,更是可悲。” “父亲确实如此。”晏子鱼轻声,心下难过更甚,“祖父说父亲最得他心,原来,竟是因此缘故。” “流放之初,我去送行,你三叔没什么话留下,只告诉我晏家他还埋了一坛酒。”柳承岩顿足,微微仰颈,“我与他相识风原,一同北上,交情全由酒来,得他此言,心中难过,却无计可施。” 晏子鱼见柳承岩背影萧索,肩头因喉结滚动而颤,知他情动难抑,仰头之举,只怕是要落了泪,故才勉力抑制,一时,并不接话。 良久,柳承岩才缓缓放下,平时眼前一片热闹之景,嘶哑轻道,“越南之地,多为蛮化,僚子郡久为流放之人所居,渐有中原之象,然而我却低估了蛮人之能,权以为他能安然,却不料他们半路就为蛮人虐杀,此生,再不复得见。” “我心之志,原在良田良政之举,经此一变,再不复昨日。”柳承岩转身,平眉冷清,“我,只想将他遗骨带回风原。” ☆、市井(二) 长街而立,晏子鱼微临逆风,柳承岩的轮廓一阵清晰,一阵模糊。清晰的是他独持一心的萧索疏离,而模糊的人声鼎沸中,他与旁人,原来并无异处。 “家叔出事时,传闻蛮人食人,先生欲拾遗骨,岂非太难?” 晏子鱼根基不稳,柳承岩一上来求的就是南越流放之地的事,京师之地,她尚且吃力,何况此地遥远,即便要做,也必须得上面的权层开口才行。 然蛮化之地,于中原并无益处,朝中何苦来哉? 晏子鱼心思料定,不欲在此事上纠缠,但柳承岩言及税赋之事,对垣市来讲,此事若能由她解决,对她的成王之路自然有益。 柳承岩丢出一饵,定有计策,听来无妨。 “何况,先生才志高远,定不会只以拾骨为志,开蛮化蛮,方是此志中心。以子鱼目前之能,全然无法相助先生,先生以为呢?” 柳承岩沉沉看了晏子鱼一眼,“子鱼之才,果然算尽人心。你不能,但垣市能。赋税之事,必须以垣市而成,但此言,不能以垣市开口。” 提及垣市,晏子鱼心中沉沉。 元帝的考量并没有错,垣市尚未登基,便有人借自己去接近垣市,然而有多少人是真心为她?又有多少人,会把她捂在心上惦念? 她忽然,很想她。 眼前的闹市,孩童嬉闹,而她与她,以龄而论,当是其中之一,该嬉笑贴耳,牵手而闹,无所忧想,无所忧怀。 “先生,以你对家叔之心,你如此待我阿市,可曾想过,我会心寒?”晏子鱼自然是真诚的,真诚到剖开了一切来谈。 “你以诚,迫人至无可转寰的余地,确实是高明的手段,但也以此将你自己暴露于人前,再无防护之可能,即便你不拘结果,自认为强,但总有一日,你会因此得到最真诚的痛苦,一伤至深。” 柳承岩眼底忽现怜悯,叹然道,“垣市是君王,你既决意将她捂在心上,就已经把自己逼至无可退避之路。君,本就是一职用之人,尊其,是尊其职责劳心劳力,重其,是重其用万人不及,既有用,人所用之,你的阿市,并非你单一而拥。你若不明白此处,日后心寒之处,定会更多,定会失衡。你若失衡,守不住自己,便不能护她。你要习惯,习惯你的阿市,原本就是被万民利用之人,而你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晏子鱼眸底沉敛,侧身来回走了几步,停下时,不抬头,冷道,“容我缓一缓吧。先生既然决意辅佐垣市,可有想过来日以何名目去劝她开蛮?” 柳承岩见晏子鱼不看自己,情知晏子鱼已经明白,只是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罢了。情之一字,以事具现,怎么都难以分得过分清明,何况她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此事不着急。” 柳承岩不想将太过残忍的真相此刻就递呈在一个孩子面前,淡道,“垣市和你从未涉及过农商赋税之事,而且非利益层面说话,此事不会得到任何重视。不予变通,是朝政最难之处,而一旦决定变,上行下不效,就难上加难。” “先生想假借何人?”晏子鱼终于回转身,一路慢走,错过柳承岩往人群摊前闲逛。 “柳。” 行入人中,有些话不能再去明说,柳承岩不知晏子鱼要干什么,只能短短吐出一个字而已。人跟在晏子鱼身后,见她兴致阑珊,纵于摊前驻足而挑,事实上,眼底飘忽,全无心思。 晏子鱼指尖捡了一柄簪子,觉其简单见巧,倒是适合二婶的。 “先生身上可有银子?”晏子鱼侧首转眸,眸底轻盈,什么也看不出来。 柳承岩完全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不过看样子,晏子鱼身上没带银子,却是想买这支簪子。 “我自来闲散,身上没什么银钱,近日在你府前有心赖上,怕旁的醉汉趁机来偷,更不敢带银子在身上。” 晏子鱼眸底黯然,簪子在手中转了转,“可惜!” 她正是放回去,摊前的汉子已然笑道,“不可惜!姑娘,这簪子是个木件儿,我亲手刻的,不值钱。看姑娘你喜欢的紧,直接拿去便是!当然,小的也不白给,盼你来日,家中姊妹什么的,都来摊前儿看一看,如何?” 晏子鱼微有怔愣,继而弯弯一笑,“大叔有礼,我自当回礼,日后定会带人来。今日,权且先祝大叔生意兴隆!” 汉子开怀而笑,拱拱手道,“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晏子鱼心情好起来,扭头对柳承岩笑,“市井市井,总归还是好人多一些。先生所言,子鱼眼下彻底释怀。” 她将簪子收入袖中,缓步再行,“阿市之名,取天市之意,我幼年拘于府,后拘于宫,虽从书中得此之意,却并无亲眼所见。今日一见,方知人生处处艰难,亦处处欢喜,市井之酿,先生饮的甘醇,子鱼不及,日后定会向先生多有学习,以证天市之心,以保街市之欢。” “你能明白最好不过。”柳承岩惊叹晏子鱼的冷静能力,“柳王……” “先生!” 晏子鱼转身定在柳承岩身前,眉目恳切,“处一事,当做其事,处一局,当运其局,眼下子鱼身处市井闹市,不想思辨其它,只愿做一介稚龄女儿,行一处欢喜简单。” 柳承岩见晏子鱼眼角微红,眉心紧蹙,显然在极力忍着什么。 依他对晏子鱼的观察来看,此子不拘人,亦不拘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3 自己,此言一来,便是如此,可心底之恸,显然是有的。 他以垣市为引,想来是真的动到晏子鱼的心了。 她人聪慧,心思多,不知多想到了何处,把自己逼到这般难抑的地步,足见对垣市之情已到了骨子里,稍作牵引,便能伤她。 可她这样的人,以女儿姿态为放,再收回,定然再难为动。晏子鱼了解她自己,恳求一放,是她明知自后再不会有此机会,方是不管不忌地任性一回了。 柳承岩心底叹然,太过聪慧,果然不是一件好事。 “子鱼,风原盛景,是要往高处看的。” 柳承岩心想,自己这一生,为人父的机会不知还有没有,于此一刻,权且将眼前的少女,当做令人心疼怜惜的孩子吧。 他走过去,半蹲身子,拍拍肩膀,兴致道,“来,上来!” 晏子鱼见柳承岩摆出要背自己的架势,稍稍欠身,“先生这是何意?” 岂料柳承岩吹须而笑,“都说了要做稚龄女儿,何故还来猜测?让你上来,行一介长辈该行之事。” 晏子鱼心底惊然,继而窜过一缕酸楚的温热,绕在心头,连绵不绝地让她眼前模糊了。 分明很想上去,但她却僵直了身子不知道该怎么上去。她见过别人家的孩子兴奋地架在父亲的后颈,小手一挥,放佛他才是世间最顶端的人。 父亲。 晏子鱼在心底无比拉扯地唤了一句,回过神时,人已经趴在了柳承岩背上,视线一高,人已经被他背了起来。 “你呢,人不大不小,我架不动你,权且委屈视线,低一点儿啦。” 柳承岩似乎难抑兴奋,兴致高昂道,“我身上没钱,不能给你买什么物件儿做玩,好在尚有一箩筐的老风原异事,一路走,一路讲,保准不做闷。” 晏子鱼趴在柳承岩背上,扑面而来的是男子的体汗与酒气的混杂之味,并不那么让人舒服。柳承岩薄衫下的温度淡淡传来,让她想起了久远的,在晏几声怀抱中的感觉。 她在柳承岩背上撑起身,压得柳承岩往下坠了一坠,柳承岩压重的呼吸声来,眼前的人皆尽在自己身下矮了高度,无不微仰颜面而来,喜乐相笑而去。 孩童所见此景,勾着大人的手嚷嚷着要背,晏子鱼笑出声来,心底终是渐有消解。 ☆、听帘(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了三人行,彩蛋是歌啊!!!! 此文慢热,诸位莫急! 次日,因着早先就说过今日过平王府,晏七一早就伺候着晏子鱼起来,梳发之时,晏七小心地瞥过了一眼镜中的晏子鱼。 晏子鱼心情不差,问上了。 “有事?” 晏七迟疑,点点头。 “还有一点儿时间,捡紧要的说。” “晏七纵使不大喜欢那位骗人的先生,但其能令家主于闹市中开怀,如今留他在家,执掌外府以及田庄之事,定然有其能处。晏七只望家主再怎么信任与他,他毕竟是个外姓之人,与家主见上面,也是心思机巧算计,这样的人,怎么都该防着一点儿。” 晏子鱼听完,眉间不动,自昨夜而来的轻见欢喜,至此刻都还在流淌而潋,淡道,“是该防着点。” 她对着镜子凑近一些,尾指抹了抹眉梢的黛色,续道,“颜色会不会过深了?我顶着一张深眼深眉过去,只怕还真把我当成一个狐媚子了。” 晏七听晏子鱼不接正题,不免负气,不情不愿道,“不深,您在殿下面前素淡惯了,即便着妆,都是依着殿下的端正之容。晏七比不得宫里的手巧,又未曾给家主描过,一时不知深浅,但觉此颜,有深有浅,与您家主身份合适,在外震慑一二,绝不会失了威严。” “听你一说,我倒还觉得浅了,不过时间来不及,权且这样了。” 晏子鱼挽唇翘来,眼角瞅了瞅晏七打理的平髫散式,眸底闪过一片狡黠,俏道,“可惜我年岁不够,身量也不高,否则定要让你梳个高髻,盘绕步摇,一走十响的那种,而后衣要宽大华丽,博带挤出……” 她低头,指尖点了点身前去年才有模样的小苞儿,歪着头对晏七笑,“晏七,你眼中的家主,是不是就该是这般的富丽威严模样?” 晏七眼晏子鱼语气眼神都不对,慌忙道,“家主就是家主,何曾需要什么特定模样!” “这就是了。”晏子鱼起身,自己走到搁衣屏风处,晏七慌忙走过去给她套衣服。 “你见我对待柳承岩的态度不以为意,心头不顺,想着过平王府,自然想着要与人前不失场面,这些都没有错。但错就错在,你把我当成了你心中想的家主模样,明知我自来妆容素淡,却仍在不自觉中,按照你的想法去描妆,甚至问都不问我一声,显然是在撒气。当然,你撒气不要紧,但你以撒气误了正事,就是错。描妆事小,可若你以为能摆布我一二,那才是大错特错。” “我不是听不进话的人,你有说,我有听,但其中的权衡取舍,是我自己的事。你一言于我之处达不到你的目的,就来我身上撒气,是不是太过逾矩了!” 晏子鱼眼眉一冷,将衣衫系上,仍旧一身玄衣,几步走到门前塌坎处,径自踩履,冷淡道,“今日你不必随我,我另带人过去。” 晏子鱼走得干脆,干脆的连晏七的解释都不愿听。 晏七瘫坐,心头慌乱地将晏子鱼一番话翻来覆去地细磨几遍,终于知道自己错在了何处。 纵使出发点没什么不对,纵使知道在晏子鱼面前要小心克制在克制,可内心深处,她仍旧以能伺候在晏子鱼身边为荣。 晏子鱼年龄不大,又是用人之初,若自己之言能够让她听得一二,那么来日之局,不管是在晏子鱼面前,还是府中之人面前,她的地位都将不一般。 晏七想到此处,心头阵阵发冷,连她自己不曾清醒意识到的某些自我表现,晏子鱼都能抓得如此之准,她晏家的小主子,当真可怕。 垣市赐皇城内长阙殿,还以公主为称,及至封皇太女,才改口统称殿下。垣市封皇太女,垣祯于同年封平王,赐皇城之外府邸一座。 此府居东,居东市繁华之地,临皇城宫南门,地利之便,足见用心。 晏府当初北迁风原,为垣容礼待,所选之地不差。经过江流筑修,周边之地的屋舍亭台俨然,独余晏府依旧破败,杵在门阀富户之地,端地不合,这也是元帝让江流一看的原因。 东市多为王侯宗亲之府,而西市,则为朝中臣子所居,晏府居西偏南,其旧臣之身,能博此居,全仗垣容而已。 晏子鱼今日让刘甸备了四人轿,出府顺着南北走向的原天道北上而走,一路到风原城中心洛图坛,往东再走百来丈,便到平王府正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4 门。 时辰早,还未下朝,晏子鱼要来,平王府早通过气,刘甸上前通报,人未下轿,径直被抬进了府中。 垣祯下朝,身后跟着一帮朝臣,明目张胆地进了平王府。 议事书房内,垂帘半掩,堂中席榻整洁,案几两列而陈,垣祯冲进来,径直歪在首座屈膝坐下,身后之人鱼贯而入,有侍从进来奉茶,而后遣去旁人,外间便清净起来。 “劫贡一事,商量来商量去,到现在你们都落不准,倒是容得垣市那边换了两拨人,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垣祯急躁,首先发难,盯着首座的张茂,怒气盈然。 张茂时任户部总司,掌管晋朝钱粮人口总事,这对广陌商行之事,尤其便利。 “此事原本简单,差就差在,晏府出来。山虽倒,却放了一条鱼入海,山河广阔,此鱼一游,不知何方,我等怎敢随意而行?” 垣祯扫了在场的诸人,冷道,“难不成,你们大好男儿,却怕了一介女子?” “此女出于掖庭,却与长阙殿中安居三年,我们怕的不是此女,怕的是她身后之人。”出言者,端坐右首,带扣七玉,与张茂皆是总司,隶属礼部,名唤姜涟。 当然,他与张茂一样,皆是各部副职,正职者,仍旧在元帝的手里。因此,他们出言,并不做准,一切皆以元帝最后之诏为准。 垣祯斜眼一观,“校场一言,父皇已经明确对晏子鱼之心,连晏闻山都为此付出了代价,你们对此,还要有何置言?” “晏闻山之死,是好事。”张茂抿了一口茶,“晏府由一介女子当家,终究成不了事,广陌留守的老臣,决不会以晏女为首。何况,晏闻山的结局,是给他们警醒,也是让他们彻底断绝归顺之心,于我们,规整旧部正是开始。” “话是无错,但广陌至今离散,论规整,只怕还需一段时日。因此,劫贡一案,前去的人,不仅要把事情挡住,还要把广陌的各方给整合起来,实在需要一个能人。” 张茂淡眼扫了在场之人,挽唇薄屑,“在场的,都是当时归顺晋朝第一批旧臣的后辈,你们眼见过归晋之后,自家先辈是如何被皇上一步一步削权,便是我和姜涟,都是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如今跳出来,皇上不可能不清楚,我们这些人,出不去。” 张茂抬眼,平视垣祯,“平王新晋的人,纵使过了晏闻山的眼,于李林道眼里,终究迂腐一些。皇太女两度换人,指不定就是他后面多了嘴。如今撇去京府正刑司官,而以京府一七品文正来查,其后的门道,显然是不以本案为主,要掘背后之事了。” “这事儿,当初就不该动!” 垣祯气道,“垣市三年掌事,前两年皆为初试,并不曾出面,你们非要以她第一桩事来做局,如今好了,倒是把自己做难了!” “风柳茶庄是皓皇的基业,一旦和垣市连成势,于广陌之地,才是后患。” 姜涟道,“此举本是借河南道这几年河患之难,赖在流寇头上,岂料皇太女以此发难,反而牵扯到河南道安抚不周,克扣钱粮之事上。这一转圜,整个河南道都要查,目的所在,当然是直指这几年河南道河患,广陌商行仍能通行顺畅,无阻无碍之上。如此一来,以河南府兵护商行北上的事,定然再瞒不住!” “动什么都行,万不能动兵。” 张茂冷嗤一笑,“广陌境内还好说,出了广陌以外,不禁晋朝对商行之举监察,便是流寇的主意,大多也打在广陌商行之上。不私募士族,偏要行险动用府兵,这一招,不知当初是谁出的主意,这下子倒好,省了一时之事,倒是拉开了祸患口子!” “还不是陌中郑家!”姜涟讲到此处,眉梢一横,道,“郑家是前夏最后一朝皇后的本家,郑家久居陌中,守着夏皇的血脉,一直以皇室正统血脉为由,并不归顺陌东微生家,要知道,微生才是夏朝本姓!与他郑家有何相干!” “此事你怎么到现在才说?”张茂拧眉。 “不是我不说,是我家老爷子不让说。”姜涟冷哼,“广陌的老臣和这京里的,都是晏闻山一般的脾性,指望着小皇帝能翻身,却早忘了,后边儿还有个郑家女人掌权,何时轮到姓微生的说话了!” 张茂叹气,“她在广陌势不能及陌东,便想着法儿借晋势削弱自家,真是妇人之见,妇人之见!” “若非妇人之见,你们夏家小皇帝保不住,微生家,也保不住。” 晏子鱼听到此处,觉得自己再不出场,这帮人,只怕还要吵到日头下去了,人便从垣祯后面的屏风绕了出来。 ☆、听帘(二) 晏子鱼一出来,便紧紧盯着张茂。 明明是个小人儿,颜上还是不合时宜的妆,偏就那一双眼,在自己眼前锋锐成了一把刀,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只是黏着你,怎么也甩不掉。 张茂借喝茶,低下了头。 “晏家子鱼见过平王,诸位大人。”晏子鱼行了礼,并不坐下,侧身缓走。 张茂对晏闻山之死的断定落在晏子鱼耳中,在场之人俱都不敢出声,低眉敛眼,却舍不得不去打量这一名门之女。 见她一袭玄衣轻步,人有颜妆,原本该笑话几句少年嬉做大人的巧弄,但听其方才之言,方知此女聪慧之名,一针见血。 “子鱼过府,是前日平王殿下问了子鱼一桩事,子鱼今日来,心中已有答案,诸位大人都在场,不妨与子鱼断定断定。” 晏子鱼微微侧首回视,见一干人面色凝沉,小心而待,自己一回视,有人捻袖,有人端茶,遮来挡去。她觉得,自己的几分震慑,多少有些效用,至少出来说话,有人会听。 垣祯视来,晏子鱼笑迎,一点头,话继续说了下去。 “此子商洵,商州府下一商户,二十有一,家中独子,去年秋试高中,其母不愿其涉及朝政,以死相逼,迫使归家。其心不平,年末复上风原,周转之来,于今年春武试得第十一名,与前十获职者,堪堪只差一名。他不是无才,且是文武双才,这样的人,最终落得以钱银五百求取举荐之名。诸位大人,且问,何以故?” “时耶命耶。” 张茂敛底眼,一手撩着茶盏盖儿,漠然道,“势也。其母不愿其涉政,便是明白以商入政,他自身便是个无底洞,任人掏来掏去的无底洞。其心有志有才,当可用,不知晏君有何答案?” “不该是晏女么?” 晏子鱼不咸不淡地说上,“本来当眼下之时,此举不该应下,但平王惜我晏府初立,缺银子是一,此举推给我,遮掩平王府口风是二。我原想劫贡之案一查,河南道定会空上许多,让此子耐心等等,届时补缺,正好合适。不过眼下看来,他恐怕要提前一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5 行了。” 张茂和姜涟齐齐望来,锋芒迸现,晏子鱼波澜不惊,淡道,“其实按照你们的说法,一要挡事,二要整合,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我。” “以我和长阙殿的关系,你们放心不下,由外人来,最合适不过。” 晏子鱼指着自己的指尖滑下,无视两人眼底的惊怒交加,“商洵以商入朝,是个人都会想到广陌之势。但他商家居商州,生意以河南道,河北道为准,便是北上,也还未能入了明州,小生意而已,谁会在意他?元帝对他的背景,自然比你们更清楚。如果应下,必定明面摆出商洵商户出身,让人以为他是平王之人,以此来架空平王之势,平衡朝中三方,再合适不过。” “如此一来,岂非真就做空了我们的势?”张茂看着晏子鱼,肃容道,“元帝自来偏袒皇太女,以户部总司正来督主此事就明白了。” “总司正坐镇,正好证明此事不过是让皇太女与平王小试身手而已。”晏子鱼一笑,“这件事闹到最后,不会有谁太难堪,但事情若做得不漂亮,元帝面前,日后,谁也不好说话。” “劫贡之事,元帝清楚的很,容许查下去,不过是想让皇太女的第一桩处事不那么草草收尾而已。皇太女以三方调查此案,明面是公正,实际主要是以试探各方为主。商洵新晋,元帝架空三衡,天平偏向皇太女,事情快速了结,对谁都好。” “你的意思是?” 张茂刚说,姜涟先抢了话,“她是想找个人出去挡了了事。商洵干净,让他查出来,自然不会让人怀疑是我们自己做了手脚。” “但动了兵,你以为容易糊弄?”张茂不屑,“晋以兵起,最忌惮的就是兵动,府兵为商行开路,你让元帝怎么去想这件事?” “是兵是匪,谁知道呢?” 晏子鱼冷眼看了看张茂,“河南道河患严重,最初之时严惩过一批贪官污吏,但在此之前,已经有府兵落草为寇。为寇者,多少为了钱,这件事,就看你们怎么去招安这批匪患,把他们变成商行的府兵者。若是招安不了,那便杀之,死无对证,怎么都好说。因此,最好的法子,还是杀之。” 晏子鱼说杀之时,在场诸人都惊怔地看着她,她却不以为意,淡然抿笑,“怎么?你们害得人还少么?难不成心软了?” 她知道他们是在怕自己,越是轻描淡写的抹过去,越会让他们忌惮她。 “府兵之事如此解决,不无不妥。”张茂冰冷道,“但此事细节还待商议,至于商洵,我还是觉得不妥。” “你不用觉得不妥,只消不是你和姜涟,在场的其他人,你随便指派一个,皇上都可以放出去。” 晏子鱼走向张茂,“我是晏家女,规整广陌旧臣最合适。元帝不允许我和皇太女亲近,我只能依靠平王维持晏家,我不为他尽心竭力,又该为谁图谋?商洵出去,是明面之人,而我,才是真正要出去的那一个。” “你?” 张茂见晏子鱼一步一步走来,最终在自己面前挽袖屈膝坐下,一张描妆的颜,在还未长开的颜上,素冷的像是一幅刚涂过墨的画。 “张茂,你说我祖父该死,任我晏家该杀,欺我幼年不知事,晏女不当家,这些…我此刻都不会介意……”晏子鱼平静而视,眸底清冷,迎着张茂,一字一句道,“我留你,是要你亲眼看看我是怎么一步一步规整旧夏,以其成势,诛杀…你。” 张茂惊然,手中的茶盏摔了,禁不住的颤抖,让他无法从晏子鱼一双清冷的眸中抽回神来。 那其中,没有恨,没有捉弄在心的玩味,空荡荡的,像是她在做天地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没有偏颇,没有失衡。 自那眼中,一切像是流水过覆,去留…两无意…… 张茂喉头一哽,掀起案几抬腿就走,一群人慌慌张张地跟着他,一阵踩履翻踏之声响起,好一会儿才清净了。 场面安静下来,垣祯也不说话,眼前的晏子鱼,是他不熟悉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有一点他信了,信晏子鱼一定会帮他摆脱前夏的控制。 “张茂躁了,耐心等着广陌那边的动静吧。”晏子鱼将张茂的案几翻回去放好,捡起并未摔碎的茶盏放回案几上,衣服下摆已经完全湿透了。 “你当真要出去?”垣祯努力让自己平静,因为比起晏子鱼的处变不惊,他太过急躁了。 “商洵此子可用,你记得让他承我的情。至于我,我方才也说了,旧夏之势,我得把它给捋起来,让陌东知道,你有我。” 晏子鱼站起来,拎着衣服下摆,“郑家还有夏的小皇帝,可陌东的微生家就不那么名正言顺了。扶植你,原本是想控制你,但我祖父一事,让你看尽他们的心,心生摆脱之意。那我就要让他悔,悔不该当初出言劝你任杀晏家。此事传回去,张茂定然会被骂个狗血淋头,而你,会得到微生家的更多支持。” “你是说,他们还离不了我?” “比起郑家的小皇帝,你比他更值当一些。”晏子鱼淡道,不知名的看了一眼垣祯,“垣祯,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垣祯紧张道,他总觉得晏子鱼那一眼有太多的东西,他捉摸不透,无法确定。 “我此出风原,会与郑家有系,届时,恐怕你要娶其之女了。” 垣祯一愣,继而惨然,手中茶盏越捏越紧,反手掷在墙上,砸了一个粉碎。 “晏子鱼,我垣祯对你有情,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你要我娶其她人,这样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垣祯怒极挥袖,“你!何其…残忍…...” “垣祯,要废微生家,非郑家不可,要废前夏小皇帝,非你子嗣不可,你懂么?”晏子鱼知道自己残忍,残忍的过分,可与她来讲,垣市才是最重要的,旁人,她,顾不了。 垣祯颓然,跌坐座中,挨了好半响,摸索着站起来,嘶哑道,“去后院换件衣衫吧,你伤未好,夜中风凉,着了风寒不好。” ☆、隔帘形 “垣祯,这是我晏子鱼最后一次迫你,但事实上算不得我来迫你,如今之势,及来日之势,这个孩子,你必须有。” 晏子鱼望着垣祯的背影,心头并不好受,“此事,终将成为我心中枷锁。” “如何呢?难不成我还要感激你?感激你好歹心中有我?” 垣祯失笑,背影坍塌,讽刺道,“晏子鱼,你当真是个自私至极的人。我错看你,我想,迟早有一日,垣市也会看明白你。” 垣祯渐渐走远,而他的话,并非气话,确是事实,做完这一切的局,晏子鱼从未想过垣市会怎么看她。 被垣祯当头一拎清,她心底轰然就塌了下去,然而,很快就聚拢成尖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6 塔,容她立在顶尖风向,俯视着曾经的自己。 市井一谈,晏子鱼很清楚自己的未来,她绝不会动摇。 元帝,放任她去做,想来,也是这个缘故吧。 晏子鱼心中空空,很想很想见见垣市,可当风口上,她见不了她。她提起衣襟,想立时回到晏府,至少,哪里还有一幅画,容得她去细描至心。 刚踩上鞋,廊下走来一浅粉衣衫的女侍,模样精巧,推手一行礼,“晏君请这边走。” 晏子鱼不想逗留,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外面有轿,受不了风,衣衫,我回府换过便是。” 女侍摇头,恳请道,“晏君勿要为难奴婢。” “罢。”晏子鱼惹怒垣祯,不想他迁怒旁人,依言随走。 平王府格局浩大,庭中葱郁百年,置养之地便是开阔,一路绕行数间院子,方才到了一简幽之地。说是简幽,仍有富态,只是剔去前院的假山假水的繁冗布置,此处以花草做饰,自然静而优雅。 女侍推开前院篱笆,一路踩着花草园中的青石小板,于廊下就退了履,领着晏子鱼过了前堂,来到了更幽静的一个院子。 好似是个院中院,晏子鱼回想一路所来,外院是花圃,而此地的内院才是精心布置过的花草盛地。院中地坛分隔有段,每一处种什么花,每一处又该疏密如何,都很清楚。 几处尚有布帘遮挡,想来是对夏日的艳阳做了防备。 一路走廊,皆是放下了竹帘,挡住了平视而去的光景,晏子鱼隐约见到院中尚有一高台楼亭,有人坐在其中,像是个女子。 晏子鱼思忖,平王府中能得此待遇的,恐怕就只有垣祯的侧妃了。 果然,还是被找上门来了。 晏子鱼心底叹气,眼前的女侍已经领着她到了一间房前,推开门,里面雾气缭绕,原来是间汤池房。 “晏君久累,洗浴放松片刻如何?” 晏子鱼心底攒了疑惑,并不表现出来,“我背上有伤,洗浴过后必须得换药,劳烦侧妃用心,待我换过衣衫,有话谈话,无话,便放子鱼归家吧。” 女侍见晏子鱼直白,点头,领着晏子鱼进去,一拐左侧室内,替晏子鱼换了衣衫。 再出来,玄衣换了白衫,碍于是乘轿回去,晏子鱼未觉不适,何况她本来也不喜重色,换了白衫,感觉人都轻了一些,跟着女侍再度回到了内院的堂下。 晏子鱼坐下,立时连着来了数人,往她身前案几上布置了膳食。 确实,一早忙到现在,除却等候在屏风处,她尝过的一块茶点,滴水未进。看着案几上四荤四素的菜式,对身旁的女侍道,“劳烦姐姐换碗粥,另外荤食可撤下,我见其会腻口,反而吃不下。” 侍女小有怔然,而后抿笑应下,一切具应不过片刻,晏子鱼开始用心填饱自己的肚子。 她对食物有敬待之心,不刻薄自己,但也不浪费,不过是因身上伤未好,否则不会素食过于清淡,便是眼下的菜式,她也将一小碗蒸蛋吃了大半,以水漱口之后,她甚是满足地擦了擦嘴,很想懒洋洋地横身一卧,小憩片刻。 用膳之后,要睡,至少得缓上两个钟头才好。 她这样翻身即睡的习惯并不好,垣市得李林道之教,对食用休憩等方面皆是小心而养,每每撞见晏子鱼不好的习惯,总会拿出李林道的道理说上一二。 晏子鱼听是听在耳里,对自己严苛不求,偏是对垣市格外上心,两人对此,日常里总会闹趣一二,时日久了,两人之间别的习惯慢慢改了,唯独用过午膳即来的懒睡,垣市让晏子鱼也给带上了。 院中的人还未有过来的意思,晏子鱼倦然欲歇,待人收拾过案几,问了那侍女道,“侧妃到底是有话,还是无话?” “奴婢不知。”侍女道。 “那我可以走么?” 侍女脸上盈笑,摇头。 晏子鱼无奈,勉强撑着眼皮道,“那我搁这睡一会儿,侧妃来了,莫怪我无礼。” 对于晏子鱼的直白,侍女似乎已经在短短的相处中习惯,点头。 有人挪开了案几,置了锦榻软垫过来,熏香燃上的时候,晏子鱼已经赖上了软榻,侧身枕着小臂给睡下了。 夜下的晚,侍女在旁扇着团扇,香薰缭绕的,院中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隔在帘外,人始终看不清模样,只见一双玉足,从亭中席榻走下,一路踩过青石小路,时走时歇,拎着木桶,舀着桶里的水给几株幽蓝的花仔细浇上,如此浇过来,绕上了大半刻钟,人才走回了堂下。 人在堂下坎榻停下,轻声放下了手中的水桶,转身坐在坎榻处,舀着水,一点一点儿地冲洗干净了玉足,而后起身,踩上侍女铺在地上的棉麻,小心地转了几步,才一掀竹帘,显出了一张粉黛清淡的脸来。 若是晏子鱼醒着,定会惊叹张茂那张脸生了女相,而那一张掩在短须下的冷硬脸,此刻无比冷削清雅,却并不失女子的柔和之美。或者说,是女子的柔和,托显了这张脸的冷削,方才变得格外清雅起来。 她一袭长衫,上白下青,如过水而染,渐变而去,堆簇在脚边,步步曳来,当有几分生花之感。 “此子,当杀!” 张茂从她身后跟来,一脸冷煞。 “我已依言,拖她一些时候,哥哥要动手,出了府吧。”女子冷清做言,眸底自晏子鱼身上滑开,正走出一步,耳后却听到晏子鱼一声浅浅呓语。 “阿市……” ☆、夜杀(一) 晏子鱼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熏燃的金器香炉,拳头大小的精致,余烟袅袅。袅烟清绕而上,那一纸竹帘后,已经没了人,徒留廊下的灯盏微微晃晃。 晏子鱼坐起来,发觉一直伺候在身边的侍女手持团扇,正闭目打着瞌睡。 安安静静地坐上,晏子鱼想着自己一睡,竟睡到了夜下,好在,一睡小梦,梦到了垣市,她心情不差,无声无言地坐了一阵,才轻轻开了口。 “姐姐。” 侍女猛然一惊醒,手中的团扇掉在了地上,立时俯首叩下头,慌道,“王妃见晏君睡得舒适,便未让奴婢叫醒您。” “有谢。”晏子鱼起身,半起时,笑着问道,“那是走,还是有话要问?” “王妃说了,今日天色已晚,若有来日,定会上晏府一续。” 晏子鱼的笑容僵了一僵,继而平复如常,直起身,对侍女端正行了一礼,“今日多谢姐姐有心照顾,还请转告王妃,未幸得见,是子鱼小睡误事,来日若见,还需王妃警醒一二,子鱼失礼之处,必当当面谢罪。” “奴婢送晏君出去吧。” “有劳姐姐。” 晏子鱼随行而出,一路过行串灯廊下,她的心,越来越重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7 。 梦中那一场别离醒来,垣市就在某个拐角等她,可她,却不知,自己还走不走得上去。 若有来日,若有来日……好一个若有来日! 府前行礼别过,晏子鱼钻入轿中,扯过轿帘,小声对刘甸道,“过闹市,到了巷口,叫我一声。” 刘甸见晏子鱼颜色凝重,回道,“要不要在洛图坛中心的酒楼等一等,我回去找先生。” 晏子鱼摇摇头,“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宵禁令到,还是得回去,就这样走吧。” 刘甸一寻思,肯定是出了事,压低声道,“这样,过洛图坛,您就扯个幌子,去酒楼逗留一二,小的回不去,也会找人回去。” 晏子鱼一扬眉,“刘甸,记住,自己的事,若你还得起人情,大可开口求人,若还不起,一定不要求人。今日之局,是命,你还要去找人么?” “明白了。”刘甸点头,跑到前面,低喝一声,“起轿。” 晏子鱼斜倚在轿中,懒懒扯了扯唇角,张茂出手,意料之中,只是没想过到会这么果决。 敢在风原出手,除却当年皓皇动手空了十座营帐,至今还未有有任何朝政之人当街死过。若她晏子鱼能开此先例,只怕日后,谁想杀谁,单凭一句话了。 她粗略的算了算时辰,依着脚程,该是过洛图坛了。 她掀开了轿帘,往外看了一眼,比之那夜与柳承岩所会之地,风原的中心闹市,楼市林立,衣马鲜丽,更要繁华许多。 洛图坛,是依河图洛书而建,以河图为底,洛书为建。整个风原城四方格局,街市分临街后街,以及院街,四街对角而入则是房建。但凡要府之地,皆居数数之位,至于是七行之数中何数,早为礼部皇家宗府测算精准,方可设府,因此江流之人,继承其父之责,纵使比不上其父算测精准,仍为当朝各士恭敬一二,时常前去问测家常。 既是家常,涉命,涉前程,涉姻亲,非常人能断,京府之地,朝政变化莫测,江流也知其中厉害,早年为元帝警告之后,便不敢随意问测。要问,可以,拿元帝的诏令前去。 晏子鱼想到此处,忽而又明白了一番元帝的用意。 早知如此,倒是先等江流入府,再去平王府了。晏子鱼勾勾唇,转眼往北面皇城看了一眼,继而掩上轿帘,闭目养起神来。 刘甸走在轿子前方,出门时,谁都未曾想到会有变故。柳承岩教他文礼,他却也未放弃市井之行,毕竟活在刘光那样的家中,他不得不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母亲。市井拳脚学了几分,身上,亦暗藏了短匕,以防不时之需。 过了洛图坛,渐往原天道南走,离闹市愈远,行灯渐少,及至远观城心辉煌,眼前,终究渐渐愈来愈暗。刘甸早已把短匕扣在手心,小心地看着左右。 一路无声地行过原天道,终于见到了拐进晏府的巷口,刘甸心底紧了紧,做了一个手势,让轿子停下来。 他先去前面探了探,只见幽深的巷子,日常的诸家府灯都没有挂上。原天道上的昏黄浅光自巷口一点一点儿地推进,渐渐融进了黑暗深处。 刘甸自自己拉长的影子上收回视线,一路顺到足尖儿,敏锐地一转头,发觉巷口处躺了一个醉汉。他几步走过去,持着短匕揪紧那醉汉的衣襟,低叱道,“走开!” 醉汉迷迷糊糊地睁了眼,酒气冲天的呼气一下子熏出来,齁得刘甸一转头,怒气盈然道,“要活命的滚!”甩开醉汉,刘甸往回走,努力平复心口的起伏,他知道自己在害怕,握着短匕的手几乎都捏疼了。 他才十九岁,他不想早死,不想母亲一辈子都为刘光糟蹋。 “家主,巷口到了。”刘甸叩了叩轿橼。 晏子鱼睁开眼,端正身子坐了一坐,才掀开轿帘,走了下来。 往前走几步,晏子鱼突然侧首,阴影半衬的脸,冷峭峭的,“刘甸,你带他们几个走,等此处平静下来,再回府。” 刘甸摇了头,捏着短匕跟在晏子鱼的身边,回首对轿夫道,“你们出去,往回走,去平王府。” 晏子鱼看了一眼刘甸,笑,冷冷的,“算了,都在巷口等着吧。” 刘甸惊然,“难不成?” 晏子鱼没应他,径直踩了步子往巷子里走。 走到浅光一半的时候,晏子鱼忽然开了口,“刘甸,还有没有什么愿望,或者,将来想做的事?” 刘甸被晏子鱼的突然出声吓得背脊一颤,短匕差点儿都没握住。 他侧首看了看晏子鱼,发觉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脑袋的少女,颜色不变,除了冷峭的昏黄,眉梢眼角都如平常,甚至里,还带有一丝别样的温俏。 察觉了自己的目光,便转了过来,认认真的一汪瞳,清澈极了。 许是被她的淡定所感染,刘甸放松了一些,挽唇道,“没什么大的愿望,只愿来日,能和娘独有一间院子,安顿好她,然后娶个孝顺娘子,日日照顾好娘亲便是。” 晏子鱼听去,眉梢动动,“真是简单的愿景。” 只这一言,两人已经踏入了浅光最后的一点儿影子,界限没那么分明,可俱都明白,再往前,便是黑暗的深渊,进去容易,出不出得来,却是无从可知了。 “若有机会,我晏子鱼,定然帮你实现此愿。”晏子鱼抿唇轻道,正待将进,忽地一把拽住刘甸一扯,只听轻然一声撕裂,护住刘甸的晏子鱼,肩头已然迸了血光。 血光撕裂了刘甸眼前的黑暗,还未回神,耳际传来晏子鱼短促的一个字。 “杀!” 刘甸此时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晏子鱼已趁势抱住了那人的腰,心念所及,手中的短匕跟着划出。血光再度飞溅时,刘甸揽过晏子鱼,一脚踹开了那人。 那人捂着颈项,似乎还不相信眼前发生,瞪着一双不甘心的眼,蒙面的黑巾下呼吸急促地鼓荡着,接着就彻底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晏子鱼推开刘甸,走到地上仍在抽搐濒死,一身黑衣短打的人面前,直视了那人死不瞑目的眼,淡道,“都出来吧,既然要动手,就让我看看,我晏子鱼,值得你们多少人动手?” ☆、夜杀(二) 刘甸见晏子鱼右肩头血染一片,割了袖子就去缠。 黑暗中并未有什么动静,只是自巷道两侧的屋舍的过道缝隙中传来了短促的呼吸声,显然,晏子鱼的敏锐发觉,刘甸的迅速配合,都让黑暗中的影子摸不准晏子鱼的深浅。 垣市有武习师傅教导,晏子鱼常居长阙殿,未必不曾学过那么一两手。 她此刻肩头迸血,眉头皱的死紧,眼底仍旧清澈不扰,呼吸压着痛楚,竟是一矮身,将地上黑衣人的长剑给捡了起来。 晏子鱼将长剑递给刘甸,“短匕给我。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8 ” 两人交换,晏子鱼左手捏着短匕,冷眼扫过两侧的黑暗,薄屑道,“此地距晏府一百五十七步,用跑的,则片刻即到。但我受了伤,跑起来,血脉加行,会加速晕厥,我不会那么蠢。一百五十七步,仍旧是一百五十七步,如果你们在一百五十七步中杀不了我,那么,不管是今日,还是来日,我晏子鱼,一定会杀了你们。” 黑暗中,还是没什么反应,晏子鱼眉目终于冷冽,短匕反握,一步踏出。 “杀!” 短促的命令交接之后,巷子两侧的黑影终于动了起来。黑暗像是涌动的浓黑墨浆,到处都在动,地狱暗行的魅影,以笔锋的锐利撕开了两人身前的平静。 刘甸长剑在身,市井打架之法,不顾章法,却是狠辣不顾性命,一时护得晏子鱼走了三步。 黑影之中有人瞧出不对,立时低叱一声,“今日不是她死,来日便是你亡!” 一句震慑,效用立见,黑影再扑上来,竟比刘甸还狠。 刘甸左挡右护,长剑刚出,被人划中手腕,长剑脱手而落,又是一剑当胸刺来! 晏子鱼瞧得凶险,但她终究以虚张声势过多,心提到嗓子眼儿上,短匕一横,打算下一招,便刺向自己,她可不想死在这帮人手上。 “梆子嘞!”巷子尽头,忽地传来了打更之声,一慢两快,正是宵禁三更时。 风原夜盛,宵禁三更也是沿用夏时,论是旁处,除州府府市两更宵禁之外,一律皆是一更宵禁。既是宵禁,城防卫也将列队巡城而出,眼前之事,若不尽快解决,拖到城防卫来,可就麻烦。 刘甸正避开当胸一剑,听得打更的梆子声,眉梢一皱,张口就呼,“聂大叔,快走!” 对于刘甸张口就呼人姓名,晏子鱼已经习以为常。风原城中,刘甸上可寻到皇城出来倒卖物件儿的小公公,下可找到因赌躲避冤家的狼狈之徒,这更夫,如何不熟? “刘蛋子,你这是闹哪一出?别以为仗上晏府,就高人一等啦?”先时喊梆子的人身旁似乎另有一人,声音清越。 刘甸听得不对劲,但场面容不得他多想,一个拥身将晏子鱼捂在心口,背上便着了一剑。火辣之间,刘甸喉咙里呛咳了一声,还未咽下痛楚,身前又是一剑刺下。 他无法,硬是以肩胛冲上去,架着那人剑尖往下一压,一拳头砸在那人颜面,只砸了个鼻骨碎响,哀呼连天。 “哎哟,什么声儿,刘蛋子你做坏事呢?”出言者,咋呼也清越,扬了声气儿,“掌灯!” 一句掌灯,气势尾扬,并不同寻常。 巷子里,两侧府门的府灯挨个儿亮了起来,一路辉煌,直直铺到了原天道上,静候而待的轿子处。轿夫见了此间场景,吓得脸色惊白,腿肚儿直打哆嗦。 原来刘甸处,一共围了二十来号人,除却被他打碎了鼻子躺在地上呜呼打滚的那一个,外围的黑衣人已经被剑架在了脖子上。 当中围住刘甸和晏子鱼的三四个人见此情景,互相看上一眼,长剑抖花,硬是不顾两侧府檐早已张弓而待的劲努手,再次刺了出去。 “陡敢!” 清越之声再度厉喝,人几乎和劲努箭矢同时抵达了刘甸身旁,一身小银甲一晃,腰后尺来长的短剑已然刺中了一黑衣人心口,反手撤出时,倒下的不仅是那黑衣人,还有刘甸。 银家小将见刘甸脸色发黑,心道不好,推开刘甸,发觉为他护在身下的晏子鱼,亦是脸色泛黑,早已晕了过去。 “留一个活口,马来!” 银家小将小心将晏子鱼抱起,翻身上马时,除却打滚在地的黑人,其余之人已经被·干·脆的料理掉了。 姓聂的更夫扑到刘甸身旁,见其脸色发黑的倒在地上抽搐,对已经驰马急去的小将呼道,“喂!你让我帮忙,好歹也帮帮我啊,都是命啊!” 马走的快,无人理他,他看着一地被无声拖走的尸体,拱手对那些身着布衣,可仍看得出布衣之下绷紧的肌肉筋骨的汉子道,“诸位大哥,你们头儿走了,不顾刘哥儿,权且看在他衷心护主的份上,你们纵使不救他,好歹帮我送到一医馆,聂老儿给你们叩头了!” 聂老儿叩头,被人挡了下来,汉子提着劲努,满脸冷煞,“给地方,我背他过去。” “多谢多谢!”聂老儿收拾起地上的梆子,指了路。 “皇上,平王侧妃求见。”章公公对一脸正烦躁走来走去的元帝禀道。 看了一眼帷幕遮掩的内殿,里面的人慌慌走动,端出了一盆殷红的血水来,元帝眼底瞬间冷寒,“她倒是知事!” 甩袖来到了凤翎殿正殿,元帝还未上座,一直捏在手里压着心神的玉珏已经砸了过去。 “你们好大的胆子!” 厉喝压过了玉碎之声,张萂俯身跪在地上,一身侧妃华贵的正服,端正道,“此事平王不知情,均由家兄茂策之。儿臣身缚亲族之情,故听兄言,拖住晏君出府时间,让兄茂准备人手。原本想在平王府中下毒,奈何此毒毒性太快,儿臣怕晏君走不出平王府,牵连平王,故让兄茂出府动手。” “这些话朕现在不想听,容后你们于宗司府详细书呈。”元帝怒道,“解药!” 张萂直起身,清雅的眉目波澜无惊,元帝一见,心头火冒得更盛,瞪着张萂道,“你们做了错事,还敢如此理所当然,还敢无愧无疚直视朕,当真不要命了!” “皇上勿躁。”章公公劝道,顺着元帝的背心。 “儿臣自知罪责,但论到台面上来,龙辰卫那边留不住人,此事便翻不到台面上来。”张萂道,“儿臣之所以来此见父皇,一是为保晏君性命,二是保家兄性命。” “保,你拿什么保?” 元帝冷哼一声,“解药给朕,朕能保他一时,但不能保他一世,何况晏子鱼醒来,张茂也活不了。你拿什么保!” “一时,便够了。”张萂俯首,“儿臣恳请,父皇贬家兄去陌东。” “你!” “父皇,儿臣于家有恩情要还,因此才冒着有违本心之举而帮家兄。家兄之举,儿臣自来不赞成,便是平王之事,儿臣也自来少参与,日常居内院静修己心而已。今日之事,一了家中恩情,二了兄妹之情,往后,儿臣只是垣家一媳,再无旁处。” 元帝听她此言,心头慢慢静下来,叹气道,“张茂将你硬嫁给垣祯,原本就是错事。时势之前,你肯分明清楚,也是难得。罢了,你把解药送来,朕依言,成全你。” “多谢父皇。”张萂叩首,从袖中取出解药瓷瓶,递给章公公道,“此毒霸道,原是夏时宫中秘药,但夏时宫乱,流出宫中,几多经变,再无当初无色无味之状。家兄出手,原本把解药尽数毁坏,是儿臣顾及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39 他性命,才多心留了一份。公公小心拿着。” 章公公点头。 张萂再道,言语恳求,“儿臣之错,儿臣自担,父皇如何罚之,儿臣绝无怨言,但请父皇莫将此事告诉垣祯。” 元帝见拿到解药,本心急要走,听张萂此言,不禁心头生疑,问道,“为何?” “垣祯情苦,一来为夏利用,二来不比皇太女得父皇宠爱,如今得知他最心爱之人为儿臣所伤,只怕会认为身边之人再无可信。儿臣对垣祯,还未到全心全意的份上,但儿臣已决意此生奉他,愿为他解心解忧,儿臣本心无错,不想因此一误会,让垣祯再无法相信人,再无法得心慰欢喜。” 元帝思忖良久,沉声道,“朕允,但你伤了晏子鱼,她的手段,你自该清楚。你的苦果,终将要自己吃。” “儿臣明白。”张萂叩首。 元帝不再管她,章公公送了解药进去,他得赶紧去盯着。 ☆、藏不住 柳承岩望着门板架上刘甸冰冷的身体,乌黑的痕迹自敞开衣襟胸腹间一直蔓延到了趾骨上。 此毒太过迅速和剧烈,从剑上而入,刘甸后背,手腕,及至心脏上的肩胛处皆有伤口,这些剑伤造就了毒迅速的扩入到心脏,即便夏大夫再神通,都不可能救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柳承岩问道。 “唉,我也不清楚。”聂老儿苦着脸,“我随往常一样打更啊,过了晏府正顺着巷道出去,身旁突然冒出个笑嘻嘻的轻甲少年,一拍我肩头,‘大哥,前面儿黑灯瞎火的,我随你走一程吧。’” “他就这样跟着我走,我心里发毛,但看他轻甲鲜丽,只以为是哪家将军的少爷出来做事儿,便不敢有什么意见。哪知过了拐角,刚吼了一声梆子,刘甸的吼声就传了过来,听起来挺急的。然后就有打架的声气儿啊,还有刀剑的响动,好像人很多!我感觉是坏了,心想身边的少爷果然是来做事的。他一吼灯,我才发觉这灯原是他们故意弄坏的,那时掌灯亮起来的,全是他们的人!拿得都还是硬家伙,是三山弩,一发三箭的那种!” “三山弩?” 柳承岩脸色一变,对聂老儿道,“这事儿谁都莫说,刘甸的尸身你在此看着,谁都不许见!我会安排人过来帮你。” 因为之前听了个大概,柳承岩已经知道晏子鱼落到谁手中了。 三山弩原本是王女垣容掌军后,大肆提拔巧匠制出来的,晋时,除却重军备之,便只有皇帝身边最精锐的隐卫配备,能在此处埋伏迅速诛杀暗杀之人,自是元帝出手无疑。 晏子鱼被救走,他自然安心,但接下来的事,要怎么和她商议处理?柳承岩迅速的思忖着对策,首先最重要的事,还是要确认晏子鱼的生死。 那毒,非一般的毒。 他得找人入宫里去探一探。 今日早朝下得早,李林道听得朝钟,准备往长阙殿走,拐到角上,却见一人朱缁朝服,冠带长垂的青年男子立在廊下。 “李恪,你怎么来了?” 李林道皱眉,李恪是他次子,时任吏部司外职,只做监管考试拟题,并不主吏部任职之事。 这是李恪自己的意思,他只想单纯为朝中选拔人才,至于用还是不用,管之,麻烦,不管,又心愁,索性避身事外。 “父亲,昨夜之事,你可有听闻?”李恪行礼上前,贴进李林道身侧小声道。 “何事?” 李林道知道李恪脾性,朝政之事自来涉及偏少,三方之政,他站都不站一边。自己进宫,除却节日礼节前来问候,少有要事来询,此刻一脸忧急,显然是大事了。 李恪左右看了看,直接捂在李林道耳朵上说了。 李林道一听,脸色变了,沉吟之间,盯着李恪道,“柳承岩当真去晏家了?” 李恪点头,“若不是他来,我也不会进宫询问父亲。他在柳王府中因庶出关系自幼不受待见,然其人才志向父亲是知道的。晏几闻之事对他创伤颇大,这几年不知道厮混何处,与我们一帮儿时玩伴都不曾打过照面,如今前来,想来是要借晏家出手了。晏子鱼现在生死不知,他自然急上心头,我怎可不帮他?” 李林道走几步,回头道,“此事皇上要瞒,那谁也挖不出来,只有一人可以试试。” “殿下?” 李林道点头,“但晏家的人不好进来,得让殿下身边的人出去。我让绛红去使个巧,反正殿下心也在那边,只要过去找不见人,定然要问,让柳承岩一定要提及龙辰卫,否则殿下不会去找皇上。” “这是自然,但既然好容易和殿下的人见上面,柳承岩定然要留个好印象,我得嘱咐他事情不可急躁,孩儿这就先去了。”李恪行礼,疾步匆匆地走了。 李林道摇头,自去找绛红商议。 自打李林道进门,垣市便觉得他不对劲,面上不表,话头却是牵上,“先生,今日朝上,依旧是为劫贡之案争吵,按照以往,定要午后才放,可知今日为何下朝甚早?” “难不成定了?”李林道捻捻须,了然垣市察觉,不敢再心游天外,他有些想不明白,皇上为何要藏着晏子鱼。 “定了。”垣市道,眸底不动,追着李林道有心避开,转身缓步而走的背影。 “定了便好,再吵来吵去,人还只当天下只有这一桩子事呢。” 垣市听着李林道并不敷衍的话,心底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这感觉,自昨夜就有了。 早上被劫贡之事牵去心神,她便不觉得,一下朝,她总觉得李恪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对。现在对上李林道的态度,她觉得有必要问一问。 “先生不问问是谁?” 垣市的耐心好了很多,晏子鱼离宫,很多事情不再像以前那样可以依赖晏子鱼,她必须得自己思考,直至的确思考不及,才去问李林道。 “平王那边一直定不下人,是要避嫌商行之人,可他身边,没几个不是商行门阀里出来的,选人自然是难题。若是定下了,自然和商行没有关系。但如今并非春秋考,说说,是哪家举荐来的?” 李林道回身,垣市只去了朝冠,依旧身着皇太女朝服,锱铢金嵌,盘坐案几之后。小小的人为重衣相衬,几分透彻明晰便更加明显地从那双滚墨的瞳子里直视了过来。 垣市将一眼看到了底,才收回了眼,展开案几上一方卷宗,淡道,“京府政司左成安荐的。说是此子文考武考俱不错,奈何家中母亲不愿他从政,想守着商州一点儿商行门户安生。偏生此子不甘,偷跑出来,于今年武考拿了第十一名,堪堪可惜。但他去年文考有名不任,三年不得再考,故而两条路俱都断了,流连京城,四处找着门道。” 垣市将卷宗递给走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0 近屈膝跪坐的李林道,又道,“左成安其父是归顺之臣,与晏闻山交好,曾受其教导。但左成安此人不迂腐,对晋也是忠心耿耿,与其父在朝政之事上不和,早年气得他父亲直接甩手不干了。当然,这定是父皇的小安排吧。” 李林道点头,仔细地看过卷宗,“若非如此,京府政司,掌管风原诸事,怎会随意许给他。” “父皇对左成安重视,商洵出于他的举荐,这人,到底是何方呢?” “不论怎么讲,左成安还是旧臣之后,加之晏闻山也曾教导过他,此举一荐,不得不让人想到这是晏府出山的信号。商洵此人,既然由平王那边提出,几方一合,明面上自然是他们的人。这样一来,三方之人定下,劫贡之案,终于可以开始抽丝剥茧的查了。”李林道喟叹道。 “先生开心?”垣市翘着调子问了一句。 李林道心底有鬼,打着哈哈,捻须道,“风柳茶庄是殿下筹办的第一桩事,如今一事接一事,对殿下是难处,也是考验。如今一切即将开始,谈不上艰难重重,但总归有些你不能掌控的因素在里面,何况远在风原城之外的河南道上。河南道这几年天灾人祸具多,事情收拾起来,总是麻烦,殿下必定会经此一事,获益良多,作为先生,自然开心。” 垣市‘哦’了一声,眼皮敛下,淡道,“今日朝上便定了这一件事,父皇给了商洵与左敬一般的七品文正巡察使。” “京里的,和下面的,当然不一样,何况此次出行,是以他们两个为主,户部总司不出京,担子便全在他们两个身上。七品文正是小,巡察使,才是真正的权利。” “听说左敬觉得委屈。”垣市继续淡然,挥退了上前的宫女,自己亲手磨着墨。 李林道心里头掂量不住了,暗想绛红这丫头怎么还不回来,面上嘿然笑道,“委屈嘛,总该有上一二。他是左成安的侄子,这等关系都熬了好几年才调到京府当文正,偏是商洵这小子二十出头,便任上了。总该是委屈的。” 垣市磨墨的手一顿,撩着眼角看着李林道,“那先生说,左敬会把这怨气撒在哪儿?是父皇,是左成安,还是所谓…要出山的…晏家?” 李林道迎着垣市不清不扰的眼,望着她身后的鎏金堂柱,想着自己一头撞过去,径直晕了,会不会好一点儿? 就在他憋屈的不得了的时候,绛红终于从外间冲了进来。 ☆、生与死 作者有话要说:  年幼未必好,未必不好。 “知道了。” 听完降红的说辞,垣市不变声色地应下。 李林道看了一眼降红,想着她方才的一番说辞并没有什么破绽,垣市的平静,太过让人悬心。 “着冠。”垣市放下墨条,平静地看着降红。 “殿下,皇上带走晏姑娘,定然有他的用意,不妨再等等?”降红伏地行礼道。 “本宫摆了样子,你们要阻,本宫不摆样子,你们还是要阻,然而,你们能阻得了本宫么?”垣市平静讲来,却叫两人齐齐换了脸色,忙应不敢。 降红端了朝冠,并非男子隆冠,而是雏凤镂金冠,只不过雏凤换成了辰龙,于垣市来讲,是特制,且是特意制的小冠。她尚未及笄,朝服朝冠皆是精细而制,一应改制,也都遵从当时王女与皓皇而制,并未有丝毫失礼之处。 朝冠戴好,降红注意到垣市脸色发了白,唇角抿的死紧,眼底空洞无光,一切的隐忍,好似一碰,就会全然崩塌。 出殿的时候,终究是绊了一下,降红扶着垣市,发觉她在颤抖,话还未出口,便被垣市撇开了,李林道连忙在衣袖下摆了摆手,降红只能声不敢出的陪着垣市往凤翎殿走。 章公公果然是守在殿外的。 “今日下朝的早,皇上正在小歇,殿下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既是小歇,本宫等着便是。”垣市低头,端着身子看着地,一幅全然没打算走的样子。 章公公摇头,行礼道,“殿下,皇上自有皇上的道理,您回去吧。” 垣市抬头,眼底血丝充盈,章公公立时跪下,“殿下,您现在的情况,见了也不好,何必!” “那你告诉本宫,她,是生,还是......” “殿下!老奴什么都不会说。” “好。”垣市一撩朝服,径直跪在殿外,压轻了声,言底的颤意全是一条绷紧的线,颤抖而来,“本宫不曾任性,唯有两次,皆是因她。本宫不为难公公,那公公也不要为难本宫。” “殿下……” 垣市一跪,李林道和降红俱都跪下,惹得殿外守将啪地都跪下了,当真慑人。 殿门忽地就开了。 垣市想都未想,提起衣服便冲了进去。 一路的隐忍,为混杂了药味的血气扑来,眼泪便绷不住了,眼前一黑,撞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抬头,晕黑消散,元帝一张略见疲惫的脸迎上了垣市。 瞬间就模糊了。 “朕本想让江流给她断一断命,岂料她倒好,真以为自己无人可及,撞上谁,都不服软,这下子吃了亏,倒也用不着断命了。” 垣市一下子就摊在了元帝脚下,眼泪淌的厉害,人却死死咬着唇角,喉底的哽噎为她强硬压着,一声一声地掐在了元帝心上。 元帝心底疼,但疼也得忍着,双手捏着垣市的下颚,硬是想迫她放开心绪,奈何垣市咬的紧,元帝不敢用力,最后竟逼得垣市弓着身子,周身都剧颤起来。 “哭出来!给朕哭出来!”元帝急了,忍不住大吼。 垣市伏地,抵着地榻,仍旧死扛。 元帝急红了眼,抱着垣市便往里面冲! “太医,太医!” 苏衡征正在给晏子鱼放血,一听殿外元帝的大吼,指尖一抖,口子便割大了,血霎时涌得急了,哗往铜盆里淌。 苏衡征心都要停了,忙压住晏子鱼的左手伤口,“棉绢!” 侍女手忙脚乱的递上,苏衡征头都不敢回,先给晏子鱼止了从体内流出来的紫色毒血! 元帝抱着仍旧在怀里颤抖的垣市,一见眼前的场面,也情知不好,气不能发,绷着急喘把垣市紧紧搂在了怀里。 可垣市已经看到,手足并用的从元帝怀里往外挣。 元帝不敢伤她,没挨得住几下,被垣市一口咬在了小臂上,露了头来。 只见晏子鱼一身白衣躺在榻上,原本嫩白的肤色,乌紫见黑,而左臂掉在榻外,污血横流的,正被人慌忙忙的止着血。 哽着的一口气,霎时冲了恼,垣市彻底晕了过去。 即便晕了,垣市的身体仍旧在不时的抽搐颤抖,元帝恨得只想仗剑砍人,低吼道,“苏衡征,朕杀了你!” 苏衡征连忙将晏子鱼的手腕递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1 给一旁的侍女压着,“先系结!” 转头,一见垣市的模样,苏衡征心底暗松了口气,拿着干净的棉帕边擦手边道,“皇上勿急,抱过殿下来这边。” 元帝血红着眼,抱着垣市到了偏榻,苏衡征弓着身子小走过去,跪在榻边,打开了针包,长针细针一并夹在指尖,往垣市的四肢扎去。 一连行了十来针,垣市才安静下来,苏衡征汗都来不及擦,先伏地道,“殿下只是心绪崩得太紧,并无大碍,还请皇上召来容太医,让她以拿捏之法,帮殿下松缓筋骨就好。” 元帝的心完全放不下,望着垣市惨白的小脸,沉道,“晏子鱼怎么样?” 苏衡征摇头,“毒性太快和猛烈,纵使有解药保住性命,身上的毒血还是得换过一遍。但人周身血液循环需四月一大换,日日之小换。晏君正值生长,纵使血液更替时日见短,还是需要三月之久,一身毒血也得历经四次方可。一年换血之期,毒血留在身体之内,对身体生长,仍有影响,” “给朕一句话,到底会怎么样?” “具体怎么样,臣下也无法断定,权且看晏君在这一年的恢复能力了。”苏衡征叹道,“依现下医理司的能力,保住晏君正常而活没有问题,但需要大量珍贵药材。这些药材精贵,药量少,依照现在的药库,维持一年难断,恐有些难。需得人时时取材而用,但制药又需时间,最好的,还是陈药用取最好。” “陈药的话,从广陌之地取来便好。” “此事本由广陌之地人起,这药,恐怕难要了。” 元帝面色凝重,“你的意思朕明白,朕会想办法。你去歇一会,让容芷来。” 苏衡征轻叹,“方才臣下失手,险些让晏君失血过重,此刻必须得挽救过失。” “是朕不好。”元帝揪心地望着垣市,“是朕不该再试探阿市,她原本年幼,不知权衡,此刻之景,当真是朕做错了。” “皇上用心,总归是好的。”苏衡征行礼,往晏子鱼那旁走去。 ☆、情与知 垣市醒来,容芷正在给她按捏头部。 “殿下,可有觉得哪里不适?”容芷轻问,笑意温和。 垣市敛了眼,抓着容芷的手坐了起来,一身的撕裂痛感让她一时有些适应不来,往容芷怀中跌了一跌。 容芷扶着她起来,轻道,“晏君就在旁边,不着急。” 垣市始才慢慢适应着疼痛,缓缓坐了起来。 她的榻离晏子鱼的正榻不过十来步距离,她却没有勇气,走过去,就那样端正着身子坐在榻上,不声不言地望着晏子鱼已经放完血,仍旧有着乌紫痕迹,包扎整洁的伤口。 容芷以一介女子身立身医理司,不仅是垣容女子身立朝堂的晋制,更因她见惯生死,见惯许多人的多变情绪,善解人心。 或者说,是容人之心,以寻常而待,始才有那么多人愿意与她开解心怀。但眼前的垣市,她看不清,即便是生在复杂的宫中,一个十岁的孩子,绝不该是如此模样。 “殿下,晏君的伤已经稳住了,日后,精心调理便可。” “本宫懂。” 只要能开口说话,那就好。容芷心底暗松了一口气。 “本宫还懂,不该来。本宫也懂,有些事,由不了人,即便是身在皇家,权利大过寻常人,有些事,还是由不了己。”垣市的声音抖了抖。 “可她,可她是…晏子鱼啊……” 垣市没掉泪,倒是容芷先落了泪。垣市茫茫然地看了一眼容芷,而后下榻,走到晏子鱼的榻边,倚身,靠在了榻边。 明明人就在眼前,明明那仍有残血充斥浅紫的脸,是自己记忆中的眼眉,垣市怎么看,似乎都和曾经的那个人,合不上了。 像是突然就被拆碎了,熟悉的眼眉被一部分一部分地拆解了,再也拼不了原来的模样,可原来的她,当真就是她么? 晏子鱼在掖庭中的那一句话,垣市忽而有些明白了。 哪一日她得了消息,父皇已经下定决心要封她为皇太女,虽然明白这一天迟早会来,垣市却知晓作为女儿身的自己,尤其是当朝唯一一个以子生池水生下来的孩子,纵使有父皇庇佑,还是为满朝文武所不敬的。 她并不开心,此举实难,不管臣有何言,民有何言,父皇还是皇帝,力排重异下,未必不会拿人开刀,不管是贬还是杀,对垣市来讲,都不是她乐意见的。 她没有放晏子鱼回去,与晏子鱼的话也不多,一是心有不解,因为经过一个月的照顾,她似乎很习惯了晏子鱼,连安寝,也到了需要晏子鱼陪侍的地步,她想要找到这个谜团的原因所在。二来,晏子鱼是垣祯在意的人,她保护垣祯在意的人,这是她能够讨好垣祯的一点儿举措。 最重要的一点,是晏子鱼自己的表现让垣市心觉奇怪。 按道理讲,垣祯已经很在意晏子鱼,晏子鱼也很清楚这一点,顺着这一条路下去,晏子鱼的未来会很不错,毕竟垣祯是元帝唯一的儿子,即便登不了帝位,至少是个王侯,晏家出一个正王妃自是可能,但是为何,这个人对垣祯表现出的都是漫不经心的敷衍? 细细琢磨几日,垣市便从晏子鱼对自己刻意的亲近中明白了关键所在,她没有戳穿晏子鱼。 她想晏子鱼如果一直这样放肆下去,自己总会讨厌她的,等陪侍的习惯淡去,她也就放她回去,届时,再也不相干,垣祯也不会伤心。 她只是没料想,自己会因晏子鱼的一幅懒睡模样陷了心。 不由己的心,像是中了邪,她一笔一描的将这人的模样都画上了,放佛只有如此,才可把这个人留在某一种可以永远保留的境地。 出不去,也没有人会进去打扰,安安静静地纯粹着。 她想她,不该是个复杂的人,那么那些刻意的亲近,也不该是含有别样用心的,纵使事实上,那一切,皆是别有用心的。 她当然是个复杂的人,那自己眼中的她,到底是不是她呢? 垣市想不明白,及至见到晏子鱼醒来坐起,见到她一幅倦然如游天外的不拘模样,方知这个人的纯粹是有的,只是掩藏的太深,深到无人可见。 可一旦见上,便是如见幽莲盛放,勾了人的魂,再也收不回来。 蓝色,是适合她的。 想拘一隅,盛放她的纯粹,她就是这么想的,也是第一次动用自己的权利,把这人留在了身边。 她是对的,晏子鱼在她面前的纯粹,娇俏,温顾,一一盛放而来,她喜不自胜,权以为自己会永远留住这人,可是她忘了,她始终不是权利顶端的那个人,即便是权利的顶端,所担负的责任也最是顶端。 她不能走错一步,走错任何一步,带来的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2 ,都是无数人的灾难。 她庆幸自己的权利,也讨厌自己的权利,她为此挣扎,为此学习接受。校场一番话,她明白晏子鱼多为自己着想,但同时也明白了自己,再逃不出与生俱来的枷锁。 这一隅,想要盛放晏子鱼,所付出的代价,将会更多。 因为这个人的天与地,太广,她怕自己一不小心,便会跟不上她,眼见她鱼尾一摆,人就出去了,再也回不来。 她不拘她,而她,也不想拘她,太过明白的事,反而让彼此走远了一些,好容易见上,却是眼前的模样。她后悔,但她不能因此做如何选择,只能将天与地,造的更广,更好,让这个人无论走多远,走到何处,都不会走出去。 垣市思定,回首,对容芷道,“我都懂。” 容芷也知道这位殿下自来克己,但从未想过她会克己至此,心思寻思,浅道,“殿下,晏君之事,您无需思量过多,定会好起来的。” 垣市抿唇点头,“她这样的人,不该命绝于此,自然会好起来。麻烦容太医帮本宫将朝冠戴上。” 容芷愣然,继而走到置衣架前,将朝冠取来。 “下臣未曾理过朝冠,如有失礼,还请殿下见谅。”容芷立在垣市已经端坐好的身子,屈膝跪直身子将朝冠落在了垣市头上。 垣市却望着晏子鱼,并不应话。 朝冠金器镂空,确实有些复杂,容芷小心伺候,耗了大半刻钟才打理好。 垣市站起,捋正了衣衫,沉沉看了一眼晏子鱼,转身往外走。 一路过行,及至殿外,正值暮下,垣市见章公公立在殿旁,走过去。 “公公,麻烦告知父皇,子鱼长期待在凤翎殿不合适,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医往此处跑,是父皇有了什么,还是移居长阙殿的好。” 垣市见章公公拧眉,续道,“长阙殿耳目虽杂,但本宫想,父皇会处理好,苏太医和容太医也不会多说什么,对吧?” “殿下。”章公公应道,“此事老奴可以传话,但皇上应不应,是另一码事。” “本宫明白。”垣市淡道,“晏府已立,商洵此子又是经由晏闻山的门生举荐,本宫不会留她在宫中太久,待她醒来,如何事,如何做,一切礼矩,本宫遵守。” “殿下明白就好。” “对了。”垣市一笑,冷冷而寒,“再麻烦公公一件事。” “殿下请讲。” “张茂如何处置,还请父皇,交给儿臣。” 垣市说完,侧步一抬,头也不回的走了。 章公公行过礼,直起身,望着垣市的背影,摇了摇头,又笑了笑,再回身,便见元帝从廊下走来,无声之步,也不知来了多久。 ☆、收与放 “阿市变了。” 一进凤翎殿,元帝并未进后殿,而是掀了龙袍坐在御前丹墀上,远目望着殿外暮色见深的宫殿重阙。 “是殿下长大了。”章公公近前道。 “随朕坐坐。”元帝拍了拍丹墀。 章公公笑来,挽着衣袍坐在了元帝之下,“皇上很久不曾这样随性坐了。” “归齐离后,朕一心在垣市身上,朝政之事,大多也为她考量。但你知道,广陌的重患,朕一直想亲手解决,眼下看来,总该要交到这群孩子手上。” “晏子鱼想得远,所重之处,是基于殿下,也是基于民生,毕竟把握了广陌的商行,比毁了它要好。” “可惜这孩子,太自负了一点儿,没什么家底就敢去拼,难不成还真把朕当后盾了?” 元帝苦笑,“若非朕让苏彻看着,只怕还真要出了大事。原本想让她吃点儿苦头,却不想庶子狠辣,居然用了毒!” “江流去晚了。” 章公公道,“不过北防营那边的确疏忽不得,青叶这几年隐约有结部的势头,大抵是林家逼得有些狠了。” “林祖擎是有一点儿野心,但朕不相信他会毁了大义,由得他去吧。青叶成势,与朝内也有警醒,省得广陌那帮家伙居安甚久,一门心思只想内耗。”元帝淡道,“有时候,朕看到垣市,总会想起王姐,想着她一身战甲,在马背上的情景。” “王女一生,如了愿,总该无憾。”章公公见元帝兴致阑珊,知他念了旧,温和劝道。 “说起来,晏子鱼倒有几分王姐的不拘真诚,只不过晏子鱼还小,不懂得什么时候该放,什么时候该收。以诚待人,收放不好,与人,总归有些步步紧逼之感,倒是有些皓皇的手段了。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还是豺狼之辈,她这个亏,吃得合适。” “平王是容她,再放任她,但平王府一会,平王大抵也该明白了自己的责任。”章公公道,“晏子鱼当时和老奴说,老奴便觉这丫头胆大,只好在,平王是个明理之人,纵使心有不甘,来日总会明白。何况,张茂之妹,也是通透之人,于将来,倒是掀不起多大风浪。” “此女甚好,可惜可惜了。”元帝叹道,“说起这事儿,阿市也不知怎么打算?刺杀一事,纵使苏彻有心留人,但同张萂所说,人没留下,事情翻不到台面上来,要贬,还是得找个说辞。” “原本可借劫贡一案,但晏子鱼的点子布置下去,只怕查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她估摸着是想亲自去查,但出了此事,大抵一年不能出京了,广陌那边的境况,估计是要缓一缓了。” 章公公用心思量,蓦然想到一处,计上心来,迎着元帝笑道,“或许,正可借她一伤。” “嗯?如何说法?”元帝见章公公起了意,兴致顿来。 “苏彻不是苏衡征之子么,家学医理,而晏子鱼也需用药,不妨让她借这个出去,一来可避京中锋芒。二来,本就是要动广陌,广陌之地,谁去,都有可能变辄一二。唯独晏子鱼,心中惦念,皆是殿下,而其谋深远,一开始算的,本就是广陌,由她去,再合适不过。” “看来劫贡之事,果真是如晏子鱼所说,跟头要栽,事情也要了得快了。”元帝笑来,“张茂不用贬,朕还要赏他,让他直接去陌中闹去,朕就不信,大晋,永远脱离不了夏风了。” “这跟头栽了,皇上可有想过,殿下去何处受罚?” 元帝站起,豪气陡来,“这个,朕早就想好了!王姐风骨,自该由阿市承来!” 章公公跟着站起,望着元帝,想起他当年戎马之态,心中亦是欢喜。 垣市回到长阙殿,李林道还等着,径直绕到了书房。 “殿下是在生气?”垣市坐下,李林道却不敢坐稳了,屈膝案后,挺直了脊背。 “是生气。”垣市平静道,一抬眼,冷肃肃地盯着李林道,“但现在还不是撒气的时候,该撒气的,是左敬。” 李林道听垣市论及正事,心头松了一口气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3 ,“左敬撒气的手段,殿下想怎么安排?” “逮着人就查,不管是旧夏,还是本宫这边儿的。前些年,补了一些缺,事情做的不好,尽会邀赏,无用之人,本宫养不起。” “这就是了。”李林道点头,“正好让京里的这一帮小崽子瞧瞧,该是用心做事了。” 垣市沉默。 李林道想了想,回道,“晏府出事,晏府的人,要不要见见?” 垣市冷寂的眼,一下子亮成了火,李林道正待说话,垣市却打断了他。 “见就不必了,让他们有什么事,过你的手。”说着,垣市冷冷看了李林道一眼,“李恪,不是早就接触上了么?” 李林道忙道,“家子也是经了此事,才被柳承岩联系上,他着急,只想打探晏子鱼的生死。” “柳承岩?” 垣市眸底更冷,哼了一声,“他在自家不成器,便想从本宫之处打开门道?不过赋税之事,迟早要动,你可以听听看他怎么说。” “另有一事,晏子鱼受伤,陈家陈絮已经开始联系陈家,若此路打通,于长阙殿财务之事,也是好事。” “那你选个合适的人去陈家,切记身份要干净,实在不行,就等一等,等子鱼好了,亲自去说,才最有效果。” “老臣明白。”李林道应下,行礼道,“那无事,臣就退下了,殿下早些歇息。” 垣市不说话,李林道抬起头,见她眸底隐隐暗暗,便也不敢说话。 “你说,张茂,该怎么处置?” 李林道心底叹然,平缓静道,“老臣还以为殿下在殿中彻底想了明白。” “想明白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否则,不会恳请父皇把此事交给本宫来处理。”垣市森寒道,“最可气,本宫现在不能动他!” “殿下不能动,并不代表皇上不能动。”李林道淡然讲来,“现在外人皆以为皇上不喜晏子鱼与殿下亲近,这个幌子造就了他们敢动手的原因。以她的本事,再为平王青睐,广陌那边不得不防,只要防,就一定会有马脚露出,此事,便是证明。但皇上的心,殿下最该明白,此事用不着殿下出手,皇上一定会有所安排,届时,殿下再从中谋划,迟早会做个了结。” “本宫明白了。” 垣市道,“对了,让左敬争取争取商洵,此子断不能让广陌那边拿了先,即便本宫在此事上要输,但不能输了人。” “这是自然,只是左敬终究有些世家脾性,还是得有人看着他一点儿,以防事情做过了头。”李林道沉道,“晏子鱼,终究还是要出去的。” “她醒来,我会放的。” 垣市往身后靠了靠,眼眉敛下,音气儿压得很低,几乎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醒来时 第二日,垣市称病,未到朝,太医在长阙殿忙碌了一日。 京府赴河南道的巡察使于当日出京,西边儿递来好消息,出使半月国的使臣团已经抵达晋朝边防重镇映池郡,会赶在皇太女生辰前回京,奉上重礼。 当日,时历七月初一,诸臣进殿时,吏官于天启殿外高呼,“秋来嘞。” 垣市之辰,八月二十三,秋分。 当日之事,不外乎迎秋祭祀之事,以及秋行会。迎秋祭祀是以皇帝为主的政事军事,而秋行会则是商行之间为通贸易往来,每年必行的大会。 商行以各地各家为主,每年行会地点均不一样,第一年结束时,则商定第二年举行之地。自晋开朝,秋行会默认的地点均是陌东小风原,而京府风原之地的秋行会,则是依据晋制,随意举办给朝廷看的罢了。 多年下来,加之北地林武城将商路北迁,风原京府的秋行会则越来越比陌东的秋行会举办的要隆重,引来的行商往来更盛。 简单来讲,地利之便,两地风原,东西各据一方,南方越州,有自己的越州会,则是不表。在朝政干预之下,秋行会重心终究是在往北偏移,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垣市不在,事情商议也就草草,有臣谏,立秋祭祀,让平王主持,元帝以垣市不在为由,暂缓而定。元帝一门心思只欣喜出使之臣的归来,让人安排表文,先以言辞慰藉使臣,告之其回京之后,必有重赏。毕竟,这一走,就走了五年,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垣市不上朝,李林道这个老家伙就换了朝服,去天启殿听了几耳。 他久不上殿,自然要被人问来问去,问得不耐烦,趁着元帝还未进殿,摆出垂老不堪的姿态,拢袖塌坐在后脚跟儿上,躲在角落的案几后面打瞌睡。直至有公公小心推了他,说是下朝了,他才一幅还未懒散醒来的模样,趿着鞋往回走。 迷迷糊糊之间,有人在喊他,眯了眯眼睛望去,又是李恪这小子。 李林道昨晚睡得不好,此刻见谁都有气,何况还是这个来报信的次子,语气不大好,“急急躁躁的做什么?” 李恪看得出来李林道的倦乏,忙道,“柳承岩递了一卷细案,想让殿下看看。另外,主要还是晏府的事,有些事,他们做不了主。” “都是什么事儿?”李林道哼哼道,“既然给陈家写了信,相信二房肯定出不了事,柳承岩要请什么命?” “那天死了一个,算起来是柳承岩的学生。孩子人不错,否则不会是这个结局,但他叔父是个泼皮,架着孩子的娘来府上闹。柳承岩本想下重手,一并给撵出去,但晏子鱼未醒,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不清楚,万一做错了事,他受罚事小,晏子鱼难安事大。” 李林道背着手,往前走,好一会儿才道,“这样吧,让柳承岩别把人安抚在府中,他们不是还有薄田的下庄么?正逢立秋,借口下去看看,若是愿意留在庄里养活,那就好,若是非要闹几个钱财,那就等晏子鱼醒了再说。对了,让柳承岩对那泼皮别客气,这种人,实在闹得紧,捂在下庄里死了,谁也不会当回事。但其母,千万礼待。” “记住了。”李恪从怀中掏出一方卷宗细轴,讨好道,“这是承岩的赋税细则,还请父亲与殿下仔细看过。” 李林道轻哼,取过来,斜着李恪道,“恪儿,难不成你要搅进来?” “父亲,儿子不过传话之人,未作它想。倒是大哥和小弟,还请父亲宽宥一二。”李恪摇头。 李林道眸底黯然,“这两个家伙,由得他们闹去,你啊,保重你自己,我就欣慰了。” “儿子明白。”李恪行礼,“父亲保重。” 来到长阙殿内殿,绛红走过来,道,“大人等等再进去。” “怎么?” “殿下昨夜没睡,一直等到今日晏姑娘移进殿内,才洗浴过后,睡了。” “同榻?”李林道问。 绛红蹙着眉心点了头。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4 李林道扯了扯胡子,掂着手中的卷宗,酸不拉几的道,“也不怕搁着人家伤了。” 绛红无奈,叹气道,“晏姑娘出宫小半月,殿下晚间一直睡不好,也就趁着午间饭后睡上一会。自打晏府回来,殿下比以前用功更甚,睡又不好,真是看着人揪心。” 李林道不以为然地接话,“殿下的克己之性不改,内郁之结迟早会有,等晏子鱼醒了,你给她提点儿,让她去劝劝吧。” 绛红点头。 “我去看看这个,殿下醒了,直接过来就好。”李林道一卷袖子,往外殿书房行去了。 经一夜未睡,垣市挨在晏子鱼身边,还是睡不着。 她的睡姿自来很好,端着一个姿态,便能到天亮,晏子鱼则随性很多。偌大的床榻,晏子鱼来了之后,赖到最后,往往不是她,便是她,在另一个的怀里。 午后小睡的惬意时光里,垣市总算着时辰先醒,醒来之后,便是这样挨着一点儿距离看着晏子鱼。那个时候,她怕吵醒她,就点着指尖儿,挨啊挨的,挨到晏子鱼的脸颊边,不着痕迹的碰一碰,再心底愉悦地起来去做正事。 如今,她还是这样,指尖挨在那一张因放了毒血,乌紫之色清淡一些的脸旁,怎么也不敢去碰一碰。 无意识地滑着锦榻丝缎,垣市脑子里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愿去看,就这样赖在了毫无意识的晏子鱼身旁。 快些醒来,也可以…多睡一会儿…… 垣市无比挣扎地想了一想,似乎指尖的细靡滑动,到底沾惹了睡意,终究还是睡了过去。 梦中,垣市立在某个地方,黑漆漆的,隐约有什么轮廓,模模糊糊的,总看不大清楚。 风很大,却好似都从她身边淌过,一丝一毫都动不了她的衣衫,她低头,望着指尖,总觉得风…都刮在了指尖上。 指尖? 垣市猛地睁眼。 果然是醒了。 晏子鱼醒来,发觉垣市躺在身边,脑子里迷迷糊糊地转了一会,还是不大想的明白,眷恋难舍地看着垣市不安的眉心,总觉得小半月的时间,隔了好久好久。 她侧首,就这样看着,温热的呼吸,便拂在了垣市搁在旁边的指尖上,未过多久,垣市猛然一惊醒,慌乱的眸子渐渐浓墨,压着底处的光,缠着自己的眼,怎么也不放。 相比垣市的渐渐沉静,轻宁,晏子鱼的眼底渐渐盈了酸楚。 她想叫叫垣市的名,可怎么都开不了口,整个身体都放佛不是自己的,她开始慌乱,压住了所有再见的喜悦。 垣市看清楚了晏子鱼的情绪变化,凑过去,眉心抵着晏子鱼眉心的慌乱,轻道,“晏子鱼,不要怕。” 晏子鱼安静下来,人似乎被垣市眸底的轻宁带到了某个极为安宁的无人角落,无人为扰,无意扰人。 “好。” 垣市读懂了晏子鱼的唇形,认真诚挚地直视到了晏子鱼无比为近的眼底。 “我叫太医。” ☆、好想你 趁着苏衡征进去,垣市到了外殿书房见了李林道。 李林道见垣市明显心不在焉,指节敲了敲案几,道,“心不在此,来了,何用?” 垣市回神,淡道,“今日,又吵了什么?” 李林道将柳承岩的赋税细则递过去,“立秋,秋祀,秋行会,不过估计,殿下没想到一件事。” 垣市扫着卷宗,仔细看着,“何事?” “王女执意遣出的使臣团,回来了。” 垣市放下卷宗,侧首看向了殿外,迎目而来,是殿外院中的槐树。立秋之时,夏末未尽,正是槐树花期,院中落满了槐花,一地斑白。 “姑姑的愿,想来,是圆满了。” “殿下,心中有事,说来便好,晏子鱼醒了,怎么都是好事,您有什么话,难道还不欲与她说么?”李林道见垣市过分见沉,终究忍不住先劝上了。 垣市回首,将柳承岩的卷宗递了回去,没个什么惊蛰。 “柳承岩想设置行商各地入境税,他有没有想过这样的遏制,会导致行商根据赋税高低来选择地点行商,届时各地物资盛者更盛,匮乏更匮,成本和付出会出现更大的不平衡。这一点让他回去再想想,至于他想动庄子,倒是有些道理。” 李林道点头,“行商不是解决的根本,最主要的是商行在门阀手里,王侯又制约门阀……” “你说的没有错,但眼下不能动。” 垣市敛眼,“姑姑不改制,而是修缮,不仅仅是她不能,而是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对自己所立之制不能完全肯定。使臣团回来,可惜姑姑没有等到,不能亲耳听到外边是个怎般模样。” “使臣团回来,找个借口把柳承岩带到宴上。”垣市道,“这件事你记清楚一点儿,本宫怕到时候忘了。” “记下了。”李林道点头,“那祭祀和秋行会怎么安排?” “祭祀让祯哥哥去吧。”垣市淡然,“心不能静,与心不诚,去了没什么益处,至于行会,才是重头戏,这个,你帮本宫争取过来。” “行会之事远比祭祀要复杂许多,殿下当真敢接手?”垣市的想法,意料之内,李林道心底颇慰。 垣市沉默一会儿,才道,“她在,我心底有把握一些,出去了,估计就不敢了。” 李林道叹然,“殿下,日后为君,总归以寡自居,依赖太多,未必好事。” “本宫明白,并非依她,而是想和她,一起做一些事而已。” 垣市忽地笑了笑,沉容消散,一点儿温软狡黠,“这样,她出去了,定然不会忘了长阙殿中,还有一个人等着她。” “罢,老臣这几日估计就不过来了,行会牵扯的人多,都要走动走动。明日朝会,殿下先让祭祀之事,行会不提,后日,自会有人提出。”李林道爬起来往外走。 “先生走动,小心一些。” 李林道背影停顿,听得垣市音底过分的轻,扯开了一抹玩笑的嘲弄,“老骨头而已,谁要,谁便拿去好了。” “先生勿要大意,也勿要让垣市担心。” 垣市以自称而道,是把自己放在了学生的位置上,李林道清楚她是经历晏子鱼一事,对身边的人都开始小心而待。 “既然如此,那殿下让降青随臣走动几天?” 垣市见李林道应下,舒眉道,“自然。” 李林道看了看垣市,转身道,“进去吧,里面该差不多了。” 垣市目送李林道出去,才起身进去了。 拐过内殿屏风,苏衡征正从里面走来,行礼做请,垣市便跟着他出来。 “情况怎么样?” “晏君是因放血,血脉不足以撑起体内运行,故而出现的暂时僵麻不能控制,七日过后便有好转。”苏衡征道,“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5 晏君能提前醒来,是好事,殿下无需过于担心。” “那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药膳容太医会亲自照料,眼下立秋,宫内的膳食都要调整,天干内燥,殿下也莫逼得自己太过了。” 垣市立定,淡道,“苏彻之事,还请苏太医多为体谅。” “家子负责晏君安危,未能提前预警,害晏君受此大苦,三十杖,已经是皇上网开一面了,臣还要请殿下多为宽宥才是。”苏衡征躬身行礼。 “你能如此想,本宫也放心。日后外出,本宫便将子鱼交给苏彻了,希望他再莫要掉以轻心。” “身为龙辰卫,此是本职,殿下放心。” 垣市点头,“您多辛苦,回去歇着吧。” “臣下告退。” 垣市在殿中走了几步,静了静心,重新走进了内殿。 殿内还是有淡淡的药味,靡香也遮不住,两名宫女在榻前擦着晏子鱼的身子,垣市等着宫女将一切打理好了,才上前。 宫女退下后,殿中便只剩了两人。 垣市坐在榻边,望着依靠在软垫上的晏子鱼,见她气色好了一些,浅道,“苏太医应该和你说过情况了,看你的样子,定是不着急,我就安心了。” 晏子鱼安静地看着垣市,她还不能怎么说话,心头的千言万语也就堵上了。垣市的样子,让她有些陌生,太镇静,并非一件好事,何况,她还小。 一见晏子鱼皱眉,垣市紧张起来,“不舒服?” 晏子鱼很浅的摇了头,张口说话,想起自己无声,不免丧气,急得垣市靠近过去,想碰她,又不敢,“有什么事,不着急,好些了再说如何?” 晏子鱼眉头皱的更紧,手跟着想动,奈何左手割伤放血,右手便搭在了腿面上。 垣市见状,只好握住了她的右手,紧张地看着晏子鱼很慢的动着口型。 “我没事,你不要皱眉头。” 辨认完晏子鱼的口型,垣市心底涩了涩,不免捏紧了晏子鱼的手,低头不看晏子鱼,“晏子鱼,你老是糊弄我。” 说完这一句,垣市已经平静了心,忙抬起头,想看晏子鱼要说什么。 晏子鱼无奈,心想也确实,想了想,扯出一个弯弯的笑意,索性默认了。 垣市迎着晏子鱼一张轻紫的脸,描着那一抹怎么看都挺古怪的笑,也笑了笑,“你看你,丑得紧。” 晏子鱼一愣,抿唇横了垣市,无声言道,“丑,你敢不要?” 垣市读懂,心底温软,眼前的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永远是没什么拘束的,能够如此,幸至及心,欢喜道,“便是你变成丑八怪,阿市也唯独你而已。来日老了,变成老婆婆,阿市牵着你,走不动了,那阿市,就背着你。” 听垣市说完,晏子鱼心下已经软成了一片,手上不自觉地将垣市拉近了一些。 “阿市,我好想你。” 即便你就在我眼前,我还是,很想很想你。 ☆、问隅 秋祀之事,六月下旬其实就开始准备,至于谁请命主祀,其实元帝早有思量。 碍于劫贡之事,垣市身有不责之名,让垣市出面自然不合适,何况垣市已在朝堂上请辞,此事,自然就落在了垣祯身上。 垣祯其实看重的是行会,奈何明面上的境况已经不允许他推却祭祀,只能硬着头皮应下,眼看行会落在垣市身上,真是恨恨。 但行会之事,垣市自然比不及他,而且今年,正是林武城三年一入风原之时,争取北线的机会,他自然不想错过。 广陌会亲自来人,届时到底落在谁手上,还很难说。 七月三日,元帝帅诸臣出皇城,直奔风原西苑,进行秋祀之典,晏子鱼本想去,被垣市拒绝,更以江流进宫之由彻底拦下了她。 江流之父,江源一直被传的神乎其神,包括当年王女垣容与皓皇之遇,都传闻是其替垣容测命,方有此机。然而江源早逝,江流独子,一肩挑上了江家大任,接起了风原城建,不仅是城建,更有北方军线防务,两处奔波,着实辛累。 晏子鱼经过几日细养,加之容芷的用心拿捏,身体依旧无力,但已能下地行走几步了。 醒来之后,她便让人安排了刘甸之事的处理,刘光稳在下庄,其母让陈絮留在二房,念其丧子,晏子鱼让陈絮看着时机让她多亲近亲近晏子叔。毕竟晏子叔一直让奶娘带着不好,而陈絮事务繁忙,定然顾不及,为其母用心,两者之间,多少都能互有慰藉。 夏大夫接进府中,并不阻其对外医治之责,而那更夫,自然是以钱财买了口风,事情至此,全然告了一个段落。但想起刘甸,晏子鱼心中仍有难过之感,让陈絮对其母,好生对待。 经此一事,晏子鱼也仔细思量,自己所行,的确是仰仗了垣市元帝的情分,连迫垣祯,也都是利用他对自己的情意。 张茂,与她毕竟无干无系,那般迫杀之言,激起张茂杀心,自是理所当然。 看来,人的妄为,多半是有秉持,若无,总不该放肆。眼下晏府孤立无依,陌西陈氏的信,只怕还需些时日能到,一去一返,恐是月余,而其结果,无论如何,都是要亲自走上一遭了。 想起平王侧妃对自己的警醒,恐怕不是无心之言,等垣市回来,找个借口,还是要在宫中见一见她的好。垣祯身边的人,多少都要用起来。 晏子鱼思定,便让人推着轮车去往长阙殿的怡园逛一逛,许久不来,她还是想念此处的。 念及此处,自然会想起垣市的画,江流要来,垣市也知,让降红去府中取了画,只待江流一来,便可送他一观。 也不知此等测命之人,会说出如何话来呢? 江流何时来,并未言及,晏子鱼睡得久,用过药膳之后,小睡省去,趁着夏末秋来,天气爽朗,让容芷领着人往怡园行去了。 长阙殿广,垣市是垣容照顾,垣容去后,长阙殿便也移植了槐树,怡园也就甚广。一路行着宽道,两侧槐树高大,花魂盛放,几如幽林世外之境。 那一处亭子偏僻,现在想来,更不知自己当时如何绕了过去,随性走着,不知是宫女知事,还是心有所使,远远见到亭子檐角,晏子鱼却是让人停在了原地。 放眼而观,许是年长几年,视野见宽,当初觉得可辟一隅之地,竟是怎么也容不下现在的自己了。 晏子鱼笑而感叹,时有风来,槐花落下,轻宁似雪。她仰首而观,几许飘落膝面,拈了一朵上来,指尖捻转,叹其终不及落雪干净,根底之处,仍是生长世间的生命之色。 渐深而去的浅黄,顺着经脉在根底浓郁暗沉,槐树的深褐,像是沾染了泥土的污色,明明干净,毫无尘埃,但就是与人一种别样的深重之感。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6 生命,终究是沉重的。 “秋凉,还是不要在风下停驻过久的好。”容芷替她披了外衣,温和笑道。 “谢过容太医。” 晏子鱼俏俏言来,脸上的轻紫褪得差不多,过分的苍白便占据了大部分的肤色,让人心生怜意之余,犹是佩服她经历此罪,仍能淡然不意,确实心性过人。 “看晏君对此花良久,可是有意?”容芷挥退了宫女,亲自推着晏子鱼慢行。 “是有一意,甚觉微妙。”晏子鱼侧首,自亭下莲池而过,见其惨败,不免心有可惜,言底,仍旧不轻不淡的温和。 “何意?” 容芷接话,对晏子鱼,她是怀有好奇心的。长阙殿三年,除却鞭笞之伤,她并无其它碍处,一直由苏衡征主治,她闻其名,却甚少见过。加之见到垣市对她的态度,心下更是好奇,得此机会,自然想多了解一二。 “人生一遇,是遇,还是隅?” 容芷仔细听来,方辨解了第二字,是个隅字。心下领会,启唇而道,“子非鱼,安知遇与隅?” “妙解。”晏子鱼温笑,“容太医见惯生死,果真通透。” “晏君年纪小,以一隅窥天地,不拘一隅,也是妙人。”容芷真心而赞,一遇一隅,已然了解晏子鱼是个怎般人物,无怪乎垣市用情甚深。 “若见生死,若见天地,若见山水市井,人生喧闹,或许会更明澈一些。可惜,天地是隅,生死是隅,便是山与水,也是隅,见与不见,不见而见,当以遇,为知。” “晏君此言,想来早已遇上,早有一隅,一隅心安,方是如此不拘么?” “容太医,可有一隅?”晏子鱼仰首,清澈至底的眸子仰望而来,几可见其纹络缠绕着槐花,明明复杂多景,却单单只有容芷一人。 晏子鱼的诚心一问,径直问到了容芷心底。 “下臣幼年随军迁往风原,见了皓皇手段,原以为其狠辣无常,后来方知,人的命,需要以自尊为惜。那些军士,不自尊,方以无心兽行为准,降其命,沦落为食人饿鬼,旁人惜命,杀之,无可厚非。” 容芷一顿,温顾之色见沉,言底冷肃,“依下臣当时看来,以为不管如何,论其命,总归不该由人而论。随意杀之,与其动手之人,总归是罪孽,终有一日受其因果苦楚。及至听闻皓皇在白鹿庄为乱箭射死,下臣依旧是此心理。但那时,下臣已经经历了风原之战,一身药囊,原本为救命而去,却因不忍见军士受苦,亲手了结过军士性命,方才懂得,纵使一切因果有报,仍有不衡之处。下臣救人,也杀人,来日最后,也逃不过一介身死之局,那么,生与死的过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皓皇她一生,杀过许多人,也救过许多人,与功与过,到底,又该如何而论?” 晏子鱼听完,捏着手中槐花,静默不语。 “晏君,江大人来了。” 有宫女前来禀报,晏子鱼抬起头,迎着身前小路,一脸风尘沧桑走来的男子,淡淡地开了口。 “及生及死,不过一开花,一落土,既是短暂,何须再想身前事,身后名。”晏子鱼将手中的槐花递给容芷,抿笑道,“容太医,一隅难求,若遇上,当惜之。” ☆、断命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称谓变动,是刻意,不是笔误。两人之间,互为尊重怜惜时,方以名,以你我而称。 江流三十来岁,满面尘霜,人应是从北地才归,纵使换上三品工司正的精简便服,精神气仍旧疲惫而显,但眸底精亮,压不住骨子里的清气濯濯。 远远走来,人打量了晏子鱼,及至走近,眼底的精亮消逝,徒留不解和惊震。 “江大人。”容芷先行礼,她品阶无江流高,自然先行礼。 江流推手还礼,眸底自晏子鱼身上扫过,请了容芷到一旁。 晏子鱼耐心等着。 遇人,先看其态,再看其面,有交者,观其声,同其见,方可于心接近一二。江流远观自己,便有所察,足见几分本事。 等了一会儿,容芷走来,贴耳说道,“晏君,江大人有话和您独说,臣下先行退避。” 晏子鱼点了头。 容芷领着人退下,江流依旧盯着晏子鱼看,晏子鱼也就任他随看,温道,“江大人,看您远来,此处离殿甚远,无茶可奉,还请见谅子鱼失礼。” 江流不说话,眉心愁紧,渐渐渗出细汗来。 晏子鱼心中跟着异样,迎着江流深邃而乱的眼,沉道,“江大人?” 江流终于摇了头,行礼道,“江流一时失态,还请晏君见谅。” “江大人见人多,如此失态,难不成子鱼之命,当真有几分不同寻常?”晏子鱼面上轻松,心底实则轻松不起来。 “非也。”江流忽地在晏子鱼轮车前的空地盘腿坐了下去,“晏君,可否说来生辰?” “元初六年,七月初九,辰时,巳前一刻,夜有雨,啼哭而歇。” 江流从袖中取出一方算筹,在地上画了一个圆,而进行细则分割,此圆画后,江流又一一画出数圆,小半个时辰过去,两人间不大的空隙处,已有十来圆。 晏子鱼仔细看着,纵使看不出其中细则,但从其圆交接看来,江流以一圆推一圆,其中联系却以方直而割,交系者,或三方而鼎,或对行而走,亦有四方之围。 孤立者,始终不会脱离其系,难道,这就是人命? 江流愈算,心底愈难平衡,及至最后一个圆画来,他心下已是惨然,算筹一丢,卷起袖子擦了擦额际上的汗,抬眼,便是晏子鱼凝眉细看的画面。 “晏君,您可知下臣父亲江源是如何死的?” 晏子鱼撩眼,打量着一脸汗白的江流,“如此说来,当真是别有原因了?” 江流默然,轻道,“世人皆言父亲猝死工事之地,实则是因父亲曾为皇太女断过一命。此命仅有皇上与父亲知晓,旁人有心,始终想知道大晋未来的命运如何,父亲多受其扰。皇上怕此命外传,终是一狠心,遣人杀了父亲。” “此等要事,大人说给子鱼听,便不怕害了子鱼么?”晏子鱼往轮车里靠了靠,眸底深沉,“还是说,大人为子鱼断命,已确定子鱼不会为此而扰?” “晏君果然聪慧。”江流坐地一推手礼,而后展开袍袖扫视着地上之圆,“江流不及父亲神算,故而皇上对江流放心。北地筑修工事,实则避开京中人事而已。皇上亲召江流回来,为晏君断命。一路进京,一路听闻,眼下一见晏君,纵使江流来日家破人亡,亦不虚此行。还望晏君,念及江流今日恳请之言,为江家保一血脉矣。” 晏子鱼指尖点着轮车扶手,与江流对视了许久,平静道,“江大人,你看见了什么?”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7 江流苦笑,摇头挽袖,并指指着地上一圆道,“江流天资不够,唯努力尔,然天命之断,确实需要灵识通神之能。江流以推算之法,实为拘命,算不得真正的断命,但仅此一观,也可见其一二。” “所谓推算者,是依据本有条件,根据衍化规则而推及演算。” 江流掌下移动,指着第一圆,道,“以圆为则,分观晏君命辰,以此而走,与他命相切,则可观其两者鼎立,还是相对,亦或此生遥遥而观,只做他人桥梁。此为算,并非命。” “你方才见我而惊,从而以算,推及之中,在意的定然不是我了。”晏子鱼眸底轻敛,“家破人亡之言,太重,江大人以此来拘子鱼,只怕有些失算。” 江流再摇头,“江流一见晏君,心底是惊,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江家之命,故才陡敢一问晏君生辰,再辅以江流生辰,以此算下,确定江流之感正确。” 晏子鱼凛然而视,并不接话。 江流收回长袖,并膝跪下,“江流不断命,是为算。晏君看似拘于风原,实则已神游天外,此一隅,是定心,心有定,行不拘,是为安。晏君不久将远行,行东,东有人,来日诛杀江家一脉,论此,晏君可还觉于此无关?” “你的意思是,此人,是我招来?”晏子鱼大概听了个明白,“我怎么信你?” “晏君出言于此,已是有信,江流不必多言,晏君此行一遇,自可明白。”江流推手行礼,道,“江流之父以断命起家,以天机遭杀,实为既定之局,江流不曾怨。今日算尽后事,日后也不会怨,惟愿晏君惜江家一脉工事之能,保我江家一血脉。” “我保你,那我呢?” 晏子鱼温顾牵笑,淡然道,“你既不能断命,想来只能算尽一时,那你有没有算过,你死之后,我保你江家血脉,我,又该如何走向?” “晏君果非常人能及。” 江流苦笑,“江流才学浅,做不到父亲那般通神之地,因此只能一求所见者。此人和晏君万般牵系,实是对手之一,晏君要胜,必将行险。话尽于此,晏君之行,是您自我之命,这就是算与命的区别。江流无能,今日之言,晏君权当一笑话尔。” “江流告退。”江流行礼,站起身来。 “不着急。”晏子鱼笑道,“江大人要来见子鱼,多有波折,定是听过子鱼有一画想让先生一观。不知此时,江大人,可还有心一观?” 江流迟疑。 晏子鱼抿笑,直白道,“江大人有事求子鱼,子鱼必定不能让江大人失望,但事事之间,一来一往而已。何况,此画是皇太女亲手所画。她有意,我有命,一画,想必江大人所见定是良多。子鱼希望,江大人能够与子鱼说得清楚一些。” “罢,反正外间都传江流与晏君有观画之约,不看,有违人心。”江流垂袖,神思颓然。 “容太医。”晏子鱼叫了一声,不消片刻,容太医领着一名抱着画的宫女走了过来。 宫女立定,容芷小心地展开画卷,画上的一袭青蓝立时流曳了出来。 江流走来,细细观摩,不时还看一看晏子鱼。 晏子鱼见他观画比看自己时要镇静许多,认真而用心,想来方才一见自己,涉及家族之命,果然让人失了准则。 对手? 这世上的对手,除了阿市,还会有谁? 东行之举,果然是对的了。 晏子鱼眼底滑开,不远处的亭角飞檐落入眼底,一阵细靡而软。 此画,是垣市的意,不知江流,能在基于晏子鱼命的基础上,能看到什么?垣市的命,只有元帝知晓,而她晏子鱼,也很想知晓。 “殿下的一笔两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晏子鱼回首,轻道,“一笔两意?” 江流温持笑来,并指挽袖隔空指着画上道,“此画以人不拘,隅中有鱼,隅外有阙,阙中有天,看似寻常,但认真看来,你可看得出,此景是人眼中之景,还是鱼眼中之景呢?” 江流一言,晏子鱼彻底一惊,立时朝画中看去,越看便心惊!原来,她从来未看明白过这幅画,一鱼之名,当不过巧合! 不对!既是两意,那垣市之意,有人有鱼,既在同等层面待她,也跳出之外再看她,果然,最懂她的,是垣市! 是她,不懂她! 晏子鱼忽然累极,她以她所立之地为她着想,却从未问过她所行之愿,可垣市从未说过什么,连一场君臣比试的放肆之言,都应得没有反驳。 晏子鱼啊晏子鱼,你到底猖狂到了什么地步! “晏君,是殿下笔巧,非常人能以断之,若非江流多筑工制图,角度多变,很难看出。” 江流眼梢见喜,温和道,“殿下怜惜晏君,还望晏君多保重。驰骋天外是好事,但事有方圆,行矩有定,您跳出一隅容易,莫忘了一隅之处,不管是人,还是鱼,都在待君而归。” 晏子鱼猛地转头,盯着江流道,“江流,你既言多筑工图,可否替子鱼画一幅风原筑工图?” 江流面色一惊,“此是军工之事,万不能随意而行。” “不,我要的并非细图,只需一个框图。阿市生辰过后,皇上的生辰也不远,我想以此,让阿市画一幅‘天市’之景,以做生辰礼,皇上定会欢喜。” 江流听完,心中震惊,天市之景谈何容易?怎会在短短不及三月之间完成?但晏子鱼的用心是好的,他点了头。 晏子鱼见江流答应,绷紧的神经松懈,人倚在轮车里,问道,“江大人,除却一笔两意,您可看到了其它?” “晏君既然说了皇太女有意,那便也只看到了意。至于命,江流说过,东去有现,是命是算,全在晏君自己手里。” “那你的意思是,看不到我和阿市……” “皇太女生辰只知年与日,不知辰与时,臣无法算出,也断不敢背后而算。”江流收身立定,直视晏子鱼而去,道,“命运之事,由人也由不了人,故而江流才恳请晏君帮此一忙。” “我明白了,你放心。” ☆、射鹿(一) 过了立秋,风原北无高山,南下则有自东北往西南走的一条岚云山脉,北边来的寒气似被兰云山脉全给挡在了风原,三日下午到了西苑,次日早起,山中的西苑,就愈发冷了。 西苑距风原城两百余里,与北苑相交,广占了风原西北防线,其中林槐茂盛,建有西北两大营,守军各三万,以骑兵为盛,重兵则是再往北,以居沙关十万为重。 居沙关横拓东西,各建三城,东北上明州,西北则进西防关口,胧月关,三城各领军三万。整个大军北防线,形成一个半月对外,拥兵三十余万。 垣容以柳州两万兵起势,以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8 西北为重,三十万大军其中两城调了原广陌的军力北上,而眼下驻守陌东的军防却是垣容之人,陌东之势自然不敢乱动。 “江流昨夜应该见过父皇了,宫里的消息呢?” 降红正给垣市穿着轻甲,犹豫之间,还是如实答道,“一早儿到的,那时祭祀已经开始,只能等着眼下说了。说是晏姑娘见了江流,心情不大好,对着画儿看了许久,容太医施了针才睡去。” “江流,终究太耿直。”垣市淡道,“下午狩猎,你换上轻甲,今年的猎物,你出手。” “殿下?”降红不明白。 “她身子不好,我不想杀生。” 垣市对着镜子,沉静地看着自己一身嵌了青铜勾边点缀的银甲,淡青盎然,“何况她临近生辰,我还没想到送她什么礼,你也帮我出出点子。” “与往常一样,送画不好么?”降红口快,说完就觉不合适,忙敛眼闭嘴。 垣市抿抿唇,轻道,“着冠吧。” 降红给垣市着上龙雏青纹冠,耳际的绫翅斜飞而起,一缕青缕浅挂,便有了几分女儿家的点缀,一身端地英气而清傲。 夏以五色为重,宗室以玄红为主,挑染出青色以后,多为士族风流者用之,风原之会,青色为会者广用,及至夏末玄道兴起,宗室之中也渐以青色为盛。 皓皇喜青,垣市为垣容而养,渐有习惯,除却朝堂正服,日常以青,轻甲皮软,只得以青铜器纹点缀而饰。但宫中具是巧匠,单是点缀,便将女儿家的清雅突显了出来,加之垣市自来克己不浮躁,一双点漆之眸,王室之傲有,自身之清亦有,两厢综合,纵使年幼,已别具一格异于常人的清傲之势。 待降红换过玄衣轻甲,两人才走出了西苑东殿。 中殿是元帝所居,东殿让给了垣市和军将,西边儿则是垣祯与一群文臣。开朝之初,纵使削过军权,依然以兵为重。 今日来的不仅有西北两营的大司马,皇城的禁军司马,京府城防司马,府卫衙司俱都来了人,纵使官职不比宗亲文臣多,但来者具是要职,重兵威慑之下,倒是比在朝堂相对,还要小心翼翼。 来到西苑正殿,殿外的大校场,已经列满了朝臣,文臣上了银色轻软甲,武将则以玄色重甲为盛。单比而观,场面上文臣银白为重,武将玄色倒是更加精神,更不消说外场一列列的玄色骑军。 垣市亲卫以青色旗为主,东向而进,垣祯则一身玄红轻甲,以赤色为旗。 两人左右而下,静立两列之首,片刻之后,元帝一身玄黄金纹甲,龙盔凛然,仗金鞘玉剑而下,身后亲卫背负玄黄旗列阵铺开,端地压了满场气势。 “朝祀天,午猎地,奉物以诚,天尊地厚,厚德载人,秋猎始!”章公公当先起颂秋猎之词,元帝示下,轻骑卫吹响号角,两列轻骑卫,当先上马,击剑高喝! “出猎,出猎!” 一时场中诸人俱都高喝相应,整个西苑皆出于声震耳际之景,战马嘶鸣,端地让人心生涌烈,豪情喷薄。 元帝踏出,执剑出鞘,场中顿时安静下来。 “晋立,秋猎,以尊天而奉物,当见吾辈之诚,出猎!”元帝一声长喝,场中呼和附来,声震之际,元帝下阶,纵身上马,再度呼喝一声,纵马而出。 垣市垣祯早已立马,见元帝出,一提缰绳跟上,及出校场,三色分向而走,各领一方,急奔而出。 一路急奔,各方之势,包括门阀雇请来的士族猎户俱都行驾上阵,一并出行各方,寻找自己的猎场。 西苑林盛,草场也广,最是麋鹿豺豹之地,脱离大部之后,垣市驾远,渐往林中行去,她不想暴露在诸人视野之下,那样,降红出手的机会自然会被人看见。 垣市取出了弓箭,纵马闲步,仔细听着林总动静,样子是要做一做的,另外,以她之箭迫出其动静,降红出手,便也精准。 降红与降青是元帝暗行的龙辰卫之一,除却元帝与章公公,无人知晓龙辰卫的具体数字,以及明面上的所在之职。 比如,苏衡征之子,苏彻,便是元帝安排在晏子鱼身旁的龙辰卫,明面却以禁卫五品轻骑卫为职。 如此化整为零,纵使所有人都知晓龙辰卫存在,却无从察出究竟谁是龙辰卫,是保护,亦是监察,是皓皇当初所立,之后,全数移交给元帝。 轻骑卫是皇城卫,以五品为尊,六七品为下,再往上,则是骠骑卫,三品至顶,四品为常,二品则已经是禁军司马之职,再无升职之余地。 皇城禁卫七千,皆是当年跟随垣容的身边骁将,及至年长,以子嗣承职,有专门的骑尉院教习,合格,方可任职。 骑尉院位于西苑校场,即便不能入职禁军,仍可按照祖制留在西苑,行戍卫之责。 皇城子嗣少,单是长阙殿,元帝便分配了五百禁卫,两百骠骑卫,三百轻骑卫,苏彻当职,今日却因受仗责之伤未能前来。不过垣市之前见过他,是个俊朗的男子,今年十七,能为元帝放在晏子鱼身边,足见本事。 最好的,他是苏衡征之子,纵使立职军中,医理亦未曾落下,这也就是龙辰卫的独特之处,不拘于军,百家皆有,双行之下,足可形成一个小团体,独立朝政之外。这本是皓皇筹备的最后之军,即便她和垣容不成势,化散而下,居于朝政各方,也能有一席本存之地。 晏子鱼现下身上有伤,有这么一个人外出照应,她很放心。 身旁跟着的十几人,都是长阙殿中亲信骑卫,垣市心不在此,放了几次箭,都让降红最后猎了准。他们看得出垣市不想杀生,便自个儿尽心竭力的为自家主子多猎一些,俱都卯足了劲呼喝围赶。 降红猎了几物,来了兴致,遂融入其中,扯着缰绳围堵放箭,未过片刻,马鞍上已经挂了一串儿的飞禽兔子。 远远见垣市沉静懒散,降红趁着人还未来,策马过去,将鞍上挂着的猎物串在了垣市鞍上,平了口气道,“几个小子卖力,殿下与皇上面前吃不了亏,但林中猎物太小,还是得找点儿大件的。” “那出去走一圈儿。”垣市闻着血腥气,想起殿中晏子鱼身上的药味,心中不免难忍,一扯缰绳,打马先出去了。 一时人俱都往外面跑,呼喝响来,皆是男儿声气,令人血脉振奋。 刚出林中,忽地一方冷箭射来,垣市反应快,侧首一避,只听耳际一声轻裂,那箭擦着垣市的耳翎射了出去! 降红吓得魂都要掉了,勒马厉喝,“护驾!” 鹿呦之鸣撕裂,垣市抬眼,原来那箭射的原是场外草盛处的一头公鹿,鹿角盘大,直若一颗小树。一箭未中,那雄鹿反应过来,跳着步子死命的跑,而身后草丛一阵乱动,跟上了一头无角母鹿。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49 “殿下,臣专注射鹿,未曾见到殿下,还望殿下……”背负红旗的轻骑卫抖抖索索地解释,垣市已经一扯缰绳,追着鹿跟了上去。 “都跟上!”降红眼都急了,“你,自个儿去领罚!” 垣市疾驰,连她自己也未反应过来为何会想都不想的去追那一头鹿,心底压着什么,她很清楚,很清楚它即将崩裂而出。 她长吸一口气,掀掉了被那人射断青缕的甲盔,羽箭搭在了弦上,就那样在纵马疾驰中瞄准了急奔而走的公鹿。 晏子鱼,一笔两意,却不是为你亲自看出来,我知道,你会认为我有多失望。 ☆、射鹿(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垣市让我藏了这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条废龙呢~哈哈哈哈~ 垣市心中并无杀心,举弦一箭,不过引出心中郁结而已。 绛红策马跟上,身后跟了一群小子,展开阵势去堵,不想蹄声渐烈,红旗行列迎面而来,先堵了那公鹿的去势。 “殿下,平王的亲卫来了,再不出手,定然会被抢了先。”绛红策马并行,以垣市能听清的声音低道。 垣市去了头盔,长发高束,引箭之势负手收回,竟是一伏身,贴着马背催急了马势,一路朝身边亲卫围堵过去的纵向线上阻了过去。 绛红见垣市诚心要放,甚至不顾场面的阻了自己人,心下一横,张弓搭箭,远远便瞄准了公鹿。岂料她正待发箭,一线赤色尾羽已经激射了出去! 公鹿哀鸣一声,箭身正中颈项,一头栽在地上,扑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下来。跟上的母鹿,本随着公鹿扑势继续往前跳,见着公鹿倒下,势头一转,绕了个半圈回来,踢着不安的蹄子在公鹿身旁转来转去,不时低头蹭上公鹿仍在急喘难休的鼻息。 常人围猎,射一物而倒一物,即便有同伴相随,通常都会自保性命而去,何曾见过眼前此景?一时,诸人都有些惊奇,放缓了马缰,提溜着马小转在原地,并不上前。 母鹿渐有哀鸣,于广袤盛原之中嘶鸣凄厉,风刮着草盛,一浪一浪地从惶怯无依的母鹿脚边浪了过去。 垣市勒马起身,远远看着母鹿,那一双滚墨的瞳子也正好迎上了自己,心底瞬时被什么给撞上了,还未想个什么清楚,就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蓦然一声崩弦松弛之声,离弦之鸣压过了风声,母鹿倒了下去,于风盛草浪之中,抽搐着身体。 “父皇!” 听到垣祯难掩的兴奋之言,垣市惶惶然抬起了头,才发觉元帝帅着亲卫不知何时也到了近前,远远看了一眼自己,勒马转向走了。 “祯哥哥好本事。”垣市侧首,落目自垣祯手中的弓箭上扫了过去,“阿市臂力不及,这就先回去了,您与父皇尽兴。” 垣祯正兴奋难抑,听垣市临阵逃脱之言,那一眼的冷淡霎时将他的兴奋浇了个彻骨的冻寒,口中却哈哈一笑道,“夜间盛会,阿市若拿不出东西,父皇定会失望。来人,把这两头鹿,抬了给皇太女送去!” 身后立时有人策马过去。 垣市遥遥对垣祯行礼,“那就多谢祯哥哥好意了。” “客气什么,做哥哥的,自然是要照顾妹妹的。”垣祯朗声笑言,“既然回去,那就顺着大路回去,省得再有误伤了!” “是阿市不小心,不怪旁人。”垣市知道垣祯指的是自己手下之人对自己的误伤之事,如此提来,想来是不用抬到台面上去了。 垣祯点头,扯开缰绳催马走了。 绛红上前,急道,“事情就这么算了?” “秋猎本是父皇和一帮军将老臣见面的欢喜之事,难得放肆高兴一回,就不要让他不开心了。”垣市淡言,“让小子们再闹腾一会,你和本宫慢慢回去。” “明白。”绛红点头,策马跑了一圈,嘱咐了安排,重新回到了垣市身边。 “殿下回到西苑,还是收正心思一些的好,毕竟都是军部重臣,于他们面前,不比皇上面前。皇上可以不言不说,但他们都是手握重兵的人,一句话,怎么都要震了小半边天儿去。您,万不能失了场面。”绛红见垣市实在心不在焉,真是急死了她。 垣市勾着缰绳任由马儿慢走,方才一阵发泄,其实心头已经缓和,而绛红一路所提皆是正事,她仔细揣摩了片刻,淡道,“放心,父皇的用心,本宫懂得。” “殿下明白就好。”绛红跟在垣市身边久,对垣市多少有几分了解,一旦开口肯定,那事情必然有了自己的思量。 又走了一路,身旁不时有士族之户领着人跑过去,一阵马蹄之后,垣市忽地开了口。 “寻常女儿家,及笄之后便要嫁人?” 垣市的突来之问,让绛红心头忐忑了一下,“好像是的吧,不过也有十二三四便嫁人的。” “七月初九……”垣市忽地扯紧了缰绳,一鞭子打在了坐下白马臀上,极快地驰了回去。 绛红赶紧跟上,心底嘀咕,“不就是满十三了么,离及笄还有两年呢!” 对晏子鱼,垣市始终是纵容的,纵容到便是自己,也在晏子鱼面前摆作了孩子模样,但此次晏子鱼一伤,垣市似乎…不大愿意藏了…… 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绛红叹气。 时是夜间,元帝坐在西苑校场上座的篝火坛后,兴致盎然地看着下面的人报上官职家门,报上猎狩之物,各是何物,数目多少。 “好了好了,你们都是大晋的好男儿,下午狩猎,俱都英勇!该赏!便赏你等今日,酒可过三升,放肆痛饮,明日换防将歇,切不可废了防务!”元帝站起,章公公递上酒盏,元帝接过,当先饮尽。 “谢皇上,谢皇上!”军士齐喝。 “这些猎物,除却挑着顶好儿的,和皇上猎的祭了天,剩下的都还是和往常一样,赏了分食么?”章公公低头问道。 元帝点头,章公公转身退下,未走几步,元帝侧首叫住了他,“含章,把阿市呈上来的鹿头骨留下,回去让宫里的巧匠制了三界牌,赐他们一人一个!” 此言,不仅章公公愣了,连伺候两旁的垣祯和垣市也愣了,慌忙朝元帝跪下谢恩,“谢父皇。” 元帝回座,饮了酒,并未叫两人起来,而是扫视着列座两旁案几之后的玄衣重甲将士。 那为首的是西防营大司马段正英,其身列而下,是北防营大司马初十瑞,两人俱都英武,长须重铠,将气慑人。 “正英,十瑞,还记得当年北扫青叶的畅快不?”元帝开口豪气,眸底精锐。 两人点头,初十瑞呼高而道,“最是当年畅快!哪像现在,窝在关中,筋骨都要废了!不是期着每年秋猎,还真是没什么盼头了!哈哈哈!” “你啊,还不知足?”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0 段正英笑着,一巴掌拍在初十瑞肩头,“我们两个还能在猎场上一见元帝雄风,宴罢饮酒畅饮,别的老兄弟却没这般幸事了!” “这个也是!”初十瑞嘿然做笑,端着酒盏敬向元帝,“垣三哥!啊呸!皇上,往日难聚,今朝有酒,今朝醉!” 元帝纵声大笑,“好久不曾听人叫朕垣三哥了!你们两个,拘了规矩,也都忘了!今日,十瑞你嘴巧,巧得朕欢喜!来,喝酒!” 元帝与两人畅饮,一时惹得旁人羡煞,不过这些都是战场上搏命搏来的,任是谁也无法替代。元帝过饮几盏,似乎才看到了地上仍然跪着的垣市垣祯,放下酒盏,撑着案几,斜斜看着两人。 “正英,十瑞,你们帮朕看看这两个孩子!大的,有本事,小的,也有本事!本事都还不小,各个都拿着刀往朕心底里戳!” 旁人一听,这坏了!赶忙儿都放下酒盏,正襟危坐。 段正英和初十瑞互望一眼,段正英道,“皇上,殿下们小,未经世事,您权当是孩子,实在气不过了,拿着鞭子打上一顿,总长记性的!” 元帝听来,嘿然一笑,“也是,朕以前不听话,王姐也是拿鞭子抽的,你们几个还过来劝,气得王姐一天没用膳!皓皇为此找了朕几个月的不畅快!” “王女与皓皇都是为了皇上着想,皇上如今不也是想了透彻?哪还有什么计较。”段正英赔笑道,“两位殿下聪慧,定会明白皇上用心的。” “我看定不是这样!” 初十瑞忽地跳出来,大声大气道,“皇上未醉酒,却是说了醉话,显然两位殿下做错了事,气得皇上晕了酒!这鞭子,皇上心疼殿下舍不得,我初十瑞却也心疼皇上受气,他打不得,我来打!” “果真十瑞比正英护朕!”元帝再笑,眼看初十瑞取了鞭子,也不阻止。 “父皇要罚儿臣,权且说个儿臣错在何处!如今百臣俱在,任由臣下打了鞭子,儿臣往后,如何立威,如何立信!”垣祯抢先抬头,义正言辞。 垣祯说了话,元帝便也伸手阻止了拎着马鞭上前的初十瑞,眸眼冷冽地盯着垣祯,轻道,“还不知错?” “儿臣确实不知错在何处!”垣祯铿锵不知。 元帝怒气暗压,“带上来!” 不消片刻,元帝的亲卫押着一人跪在了篝火坛之下,那人跪在地上,死命解释。 “皇上,皇太女殿下,臣下确实是失手,并非旁心,还请皇上,殿下不要有疑平王殿下!平王殿下,臣失职,臣有罪,连累殿下,臣罪该万死!” 垣祯白了脸,埋头一想,梗直脊背道,“此事儿臣处理是有过失!但今日之事,确实误会一场,若为人挑拨利用,儿臣则万死难辨!还请父皇明辨!” “哼!”元帝冷道,“既是误会,还要遮掩,这本就是失信之事!难道你就不明白!” “垣市!你就没有话说?” 面对元帝的锋芒突转,垣市不紧不慢,抬眉迎着元帝道,“儿臣今日无心狩猎,是对天地不尊,对王室宗亲的诚心不尊,应当受罚。但此事,确实与祯哥哥无关,他一时慌乱,情理当中。儿臣答应祯哥哥遮掩此事,本是不想坏了父皇难得与两位大司马的重聚兴致,现下看来,父皇生气,还是垣市之错,儿臣认罚之二。认罚之三,请父皇宽宥此人,他本无心之失,亦是诚心猎狩,若以此诚心反而招来祸事,那今日在场万人,岂不是俱都要寒了心?秋猎本是喜事,自该以喜为庆,儿臣有过,害父皇伤心,儿臣认罚之四。” 垣市说完,叩首伏地,静待不语。 一时场面俱静,只听篝火坛中的柴火噼啪之声。 垣祯听完垣市一席话,心中不仅震惊,更是骇然,垣市比他小十岁,然而却比他懂得太多。他慌忙一叩首,“儿臣知错,儿臣认罚。” 元帝不语,段正英扯了一下初十瑞的袖子,初十瑞了然,打着哈哈道,“孩子嘛,既然认了错,领了罚就行了!今日秋猎,该热闹,该喜庆,皇上您也就别绷着个脸!我和正英好容易见您一次,您总不该一直摆个冷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不受您待见呢!” 元帝借了机,当然下得台来,冷哼道,“三界牌,当年是朕和你们几个叔伯战场上扒来敌方马骨所制,记的就是彼此的生死情谊。朕与他们尚无血缘,而你们两个,皆是朕的子嗣,今时无战,以鹿为牌,还望你们两个,当惜手足之情!都起来罢!” “谢父皇,儿臣定当铭记!” 垣祯起身,垣市却并未直接起来,而是挺直身背与元帝行礼道,“儿臣坏了父皇,及今日辛劳之人的兴致,自当赔罪,此有一舞,还请父皇准允,许儿臣赔罪。” 元帝凛眉,“何舞?” “北上军阵行。” 元帝未应,倒是初十瑞先咋呼出了声,“想不到自皓皇以后,还能再见如此绝妙的剑舞么?” 段正英一肘子撞在了初十瑞腰上,惹得他一阵痛呼,元帝斜眼看来,段正英只好装傻地笑了笑。 “允!” ☆、北上军阵行 作者有话要说:  皓皇之姿,真的无人能及,便是垣市,终究明其一隅,但比其心怀,垣市胜之。主要还是当时的国政状况,远不及垣市后来所见,故而,也只能是可惜机遇不对罢了。 我是起名困难症,人物太多,每出场一个,都头疼起名啊啊啊啊阿西吧! “解甲。” 垣市起身,肃令声下,绛红上前,解开护臂护腿,独留背心小轻甲,里间内衬青衣,流青盈来,于满场耀火之地,独具了清傲风采。 “点朱。” 绛红捧来朱砂盏,垣市左手拇指往其中一按,反手抹在眉心,拉长了痕迹,一道盎然凛冽的朱红就印在了眉心。 她对元帝行礼,取过佩剑,立于台阶正中,环扫满场,朗声道,“今秋狩猎,吾辈诚心,市,当如是,现,以北上军阵行,奉皓皇王女北上开晋之功!祀天地庇佑,护大晋之安!” 提及北上军阵行,在场诸人多是跟过垣容之辈,思及此剑舞,不免想起皓皇之姿,一时竟比元帝发话时,还要争鸣而响。高呼王女皓皇之名,犹如滔天之音,震得几可感到地面震颤之动。 垣市抽剑,剑鞘递给绛红,反执剑,贴臂身,踩着台阶一步一步走到校场中央,微欠身道,“市不才,承王女姑姑教导,未曾学尽其形。在场诸位,多有见过此剑此舞之人,市有不当,恳请指出,市,定当改之。” 垣市执剑,正当起始,从早已围聚在校场门口的军众中挤出一个人来,须鬓有些斑白,精神头极为亢奋,张口呼道,“殿下,军阵之行,怎可脱离军鼓之乐,姚某不才,还记得当初鼓乐一二,恳请殿下容许姚某为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1 您伴乐!” 垣市见他衣冠品阶,应是西苑校头,此刻眸底诚挚,多是恳求,遂应道,“好!” 那姚军士眉目俱喜,抱拳礼下,“容小的抬鼓!” 他一转身,身边立时挤了几个小辈,咋咋呼呼地抢着要去抬鼓,一时一阵人潮涌动,飞快而去,飞快而来,鼓架搭在场中,不过片刻光景。 阵势备齐,姚军士先敲了一下鼓,没过几个节奏,便有些乱,顿时惹得场中一阵哄堂大笑,有人叱他,“嘿,行不行,别给殿下带乱了节奏!” 姚军士红着脸,粗着脖子反驳,“去去去!多年不打,手生!待我敲来!” 场中安静下来,姚军士沉吸了一口气,双手持着鼓槌敲了几手,一阵咚咚作响,连串直敲在了人心上,一时惹得在场之人皆是屏气凝声,睁着一双明目盯着场中的动静。 姚军士试了几槌,心下已经把握了节奏,对垣市一点头,垣市回应,执剑而出,摆出了起势。 “风来兮!” 姚军士长喝沧嗟,一槌点下,腕折三起三落,提槌撩眼,垣市明意,长剑斜出,一挽剑花,慢行而走,尽显风流恣意。 “吾王长生兮,吾民饿鬼兮!” 垣市收剑高举过顶,尊王之势,姿态凛然,一转而下,剑尖点地而曳,形态颓唐而缩,步履踉跄,低眉敛目之时,姚军士的鼓槌之音接连而来,平起平落,一连七声。 “时有美人兮,一遇佳人兮。” 平剑压腕,垣市足尖点踏,如淌流水过溪,垫浪而踩,眼眉左顾而右盼,猛然一抬首,眸底惊喜,似是遇见什么人,震慑心意,继而眉梢见喜,难掩其心之澈,挽剑擒花,连踏三步,相迎转步,相携而视。 明明场中只她一人,诸人似是皆可见其眼前立有一美人,让其执手而握,欢喜难禁,继而长剑斜出,独舞而凛,方可倾显其剖心之举,倾心相付。 垣市年幼,八月方满十一,然其身量因多年修习技击而修长显高,加之轻甲束身,长发高束,自身以流青而衬,眼眉的清濯变化,在烈焰烘托的校场中,一眉一凛,一梢一变,皆尽无比清晰地落入了在场之人的眼中。 有其清,有其雅,亦有喜媚,怀显赤诚,剑舞之招,变化动辄,节奏掐的很准,突变不觉奇,顺承不觉谄,让人心中放佛随手拈来过往之画,再现当年王女皓皇风原之遇的不二之景。 “天道有可为,天道不可违!” 姚军士鼓槌见重,一槌重过一槌,同时侧击大鼓边缘,节奏沉重犹可击,一种于天道不可抗中的夹隙生存之感扑面而来。垣市亦面显挣扎,执剑无力而望天,一连退却数步,跪膝而撑剑,然其背脊梗直不可屈,猛一仰首,似是为人扶起,面显沉静而决绝。 于此同时,姚军士鼓槌连串而击,咚咚之声全然带起了所有人的呼吸怦然,极为紧张地看着垣市仗剑而走,一步一踏似是登着什么阶梯,继而转身,高举长剑,凛眉横扫,如俯广地平场之势。 “吾辈心怀忧,忧天下之厦!吾辈心有诚,诚天下之城!纵马北上兮,携天下之民!” 垣市长剑乱走,步履急踏,如入乱军从中,仗剑扬马之势。观其势,剑乱招不乱,凛其眉,势急而心不急,一步一踏,皆有中,皆有成,一路破围,终于冲出围堵之势,渐缓其势,渐平其心。 “悠悠泗水兮,往南不复兮,呦呦鹿鸣兮,行北不复兮,忆往昔,忆往昔,往昔可追兮?” 垣市连踏七步,仗剑收身而望,眉目肃冷,眸底哀然。剑势一转平,敛而收,收欲放,至放复转击,复显三次,足见犹豫之心。 “咚!” 一槌定音而不放,姚军士长天而叹,鼓槌一连三声,再度重复见重,怦然之声猛地一下子拔起了军阵之心,似可听见万军之中的齐喝之鸣。 “吾怀家,家不还,吾怀亲,亲不见,唯我此身,仗剑驰马,纵血横流,涕泪潸然,亦往北,开我势,定江山!” 一剑开阖,复转决然,其姿见弱,不复先时之凛然,显然可见女子特有的坚韧之态。垣市好似换了一个人,眼眉之间,冷冷淡淡,斜撩见雅,雅中见彻,举剑之姿,恍若不能持,仍是坚持,一剑一踏,一步一履,纵使百般艰难,仍是不退让,步步至前。 场中极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皓皇!”继而一声震一声地连串起来,其势不能止,迅疾铺呈了整个校场。 “皓皇皓皇!” 似是完全撇弃了垣容之势,垣市剑舞之势仍旧清雅而坚韧,步踏之间,再不似一个少年女儿,全然是一介观尽天下人心,冷眼而悯,悯中有热,只似被她看上一眼,便直接看尽了人心底,甘愿为此一女,奉上所有的热忱之心! “祯儿,你看,这就是你的妹妹,未来的大晋帝君!” 元帝站起,心中似是也被激起了当年的热忱之心,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皓皇以死换回子生池水,终究是值得的!” 垣祯摊在案后,心口剧烈起伏,不仅是恨,亦是羡慕。 他死死盯着场中的垣市,渐渐竟是不知佩服大过了恨,还是羡慕超过了自来的不甘,终让他,觉得自己此生,再也超越不了她! 于此同时,迫使李林道遣了降青带她赶来的晏子鱼,也在人群中,观尽了垣市一曲北上军阵行,她终于明白,看尽自己的这个人,心怀之处,到底有多令人惊艳! ☆、醉酒(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想知道醉鬼那几章的点击率为何那么高! 正章儿来了,看看你们的点击率!哼哼! 场中呼喝之势犹不能绝,击甲之声伴随着喝酒吆喝,满是鼎沸之势,便是文臣也都兴奋难抑,纵有面色难堪者,亦是不能不随着元帝的站起而惺惺作态。 垣市面色沉静,眸底闪亮,见姚军士击鼓而乐,兴致随来,一个手势示意姚军士再度起鼓。姚军士明意,鼓槌重响,垣市剑意再变,不拘阵行之舞,随来而走,一招一式,端地凛冽,单纯施展了一套技击之术,方才收身,向北挽剑而立。 “父皇,儿臣此舞,可消先时之罪?” “当消,当消!”元帝开怀大笑,高举酒盏,“北上军阵行,是皓皇王女北上突围,横立泗水,击杀匪寇护民之时,皓皇为激励北上之心,独创此舞,今日在天市身上复见,实在重振军心,大快人心,大快朕心!天市当赏,那谁……” 姚军士立时上前,“西苑六品骑尉教头姚峰!” “当赏!都赏!”元帝再次大笑。 “皇上英明!”在场诸人立时助兴,高呼道,“天市!天市!天市!” 垣市开怀亦笑,转身环视全场,“市之势,仰仗大晋,诸位都是大晋的男儿,当以晋为立!”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2 “大晋!大晋!”一时呼声转喝,俱都兴奋难平。 垣市这才小步走上阶前案后,同举酒盏,“秋猎,见吾辈之诚,天佑大晋!” “天佑大晋,天佑大晋!” 于此起彼伏的呼和声中,垣市饮下了杯中酒,一时场中喧嚣渐停,诸人俱都开怀畅饮,烤取猎狩之物,好不欢畅。 元帝见此景,心下欢喜大慰,抬起酒盏,复道,“今日大晋之盛,俱都仰仗在座的诸位,还望诸位念我大晋开朝初衷,以民为重,君为轻,辅佐朕,以创天市之景!” 诸人欲要再呼,却为元帝抬手阻止,高呼道,“饮酒!” 立时欢笑一片,诸人俱都小团做围,喧嚣小闹不歇,而垣市这边,已经有人上前敬酒,垣市自然不能推却,一盏一盏俱都饮了。 元帝畅怀,甚至下了高座,挤在段正英和初十瑞跟前儿,一同闹酒,全然不顾章公公的劝阻。 垣祯上前抬盏时,垣市脑门汗凉,心口灼热,见到垣祯,立时起身,步履不稳,为降红扶住,立时推开降红,道,“祯哥哥,你也来灌阿市?” 垣祯见垣市醉态,心下不知怎就一软,温和道,“阿市,哥哥来替你挡酒了,此三盏饮下,回去歇着吧。” 许是久不见垣祯温和之姿,垣市有片刻迷糊,随即牵唇笑来,“祯哥哥,阿市便知你是待阿市好的!”说着竟是扑了过来,垣祯忙是接住她,“好阿市,看来你连这三盏酒,也喝不下了。” “哥哥的酒,定是要喝的!”垣市挨着垣祯,翻着洒了酒的盏,空空的往嘴里倒。 垣祯失笑,将垣市小心的递给降红,轻道,“女儿家,酒还是少碰的好,回去吧。” 降红点头,扶着垣市往后走。 有人眼尖,见垣市退场,立时不依地叫了起来,垣祯踏步近前,朗声道,“妹妹以一舞助兴,诸位尽兴才对,她不胜酒力,做哥哥的,陪你们便是!” 一时场中再度喧闹起来,垣祯身前立时有人端了酒来,未过片刻,便被朝臣涌住了。 元帝在后看到,歪头对两人笑,“怎么样,朕的家教还不错?” “不错,不错!”初十瑞笑得酣然,段正英也笑,“有此两子,大晋安矣。” “你们都认可了,不枉今日朕苦心做局。”元帝懒懒倚着,小口的抿着酒。 “难怪,皇上今日要大发脾气,臣还以为,皇上转了性呢。”初十瑞恍然大悟道。 元帝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晏家出了一女,颇有几分本事,好在她心念阿市,朕才放心。不过广陌把势力伸到垣祯之处,朕不得不防。你们两个,把北边那两家盯紧一点儿,年后,朕想让垣市北边去一趟,恐生变故。” “臣明白。”段正英和初十瑞正色道。 “本来呢,是想让你们两个看看阿市,岂料她今日做得不错,不仅让你们两个服气,也让这一场子王姐手下的人都服了气,现下,连朕也服了,当真心下宽慰。” “皇太女不骄不躁,面对如此阵仗,依旧能明白本心,把所有人都夸了一番,怎会让人不用心为了大晋?”段正英笑道,盯着垣市远去的行伍,“可惜,酒量差了那么一点儿,比起皓皇王女,可是差远啦。” 元帝也看了一眼,得意笑道,“她还小,等历经了北边的事,这酒量,想不起来都难!” “那倒是!”初十瑞抢言,瞪着眼道,“行走军中,哪能不喝酒!” “哈哈哈!”元帝歪身起来,径直抱了一坛酒,“她不能喝,朕能喝,来,喝酒!含章,你也来!” 章公公无奈,摇摇头,知道再劝不动,便任由他和两人又闹起酒来。 降红扶着垣市往东殿走,未走几步,垣市没了力气,只好把她背了起来,拐进殿,便看到一身外麾素衫还未褪下的晏子鱼,惊道,“姑娘身子未好,怎地过来了?” 一看旁边的降青,立时瞪道,“准备挨罚吧。” 降青苦着脸,晏子鱼一边解衣,一边道,“不怪她,先把阿市放下来吧。” 降红连忙进去,把垣市放在了榻上,降青已经将准备好的热水铜盆端了过来,晏子鱼坐在榻边,接过拧好的棉巾擦着垣市的汗。 “醒酒汤还未熬好,你们两个去盯着,好了在殿外叫我。” 显然是要赶人了,降红降青如何不明白,立时退下去了。 两人退下后,晏子鱼把棉巾放在铜盆里,解了垣市的发,又将她一身软甲给脱了下来,做完这一切,她有些气喘,挨着榻边歇了歇,才重新拧起棉巾帮垣市擦汗。 酒劲泛上来,垣市的小脸整个儿红彤彤的,颈项以下却是汗津津地莹白。擦到领口,盯着那一点儿皓玉之色,晏子鱼缓了缓,才解开了垣市的襟口,小心地探进去了帮她粗略地擦了一擦。 正准备翻过她的身,给她擦一擦后背,垣市却迷迷糊糊地抓住了她的手,呢喃了一句,“热…难受……” 晏子鱼挣了挣手,发觉挣不脱,没好气地凑过去,低道,“知道难受,还喝。” 可看着垣市蹙着的眉心,心底还是软了,小心地掰开了她的手,不敢动作大的侧翻了她的身,把背后的汗给擦了一擦。 夏末秋凉,夜间寒湿了衣,还是得换掉,但人都赶走了,也没办法,晏子鱼只能等两个人回来了。 小心地放平缓了垣市,晏子鱼擦了擦手,才侧身上了榻,倚在垣市旁边,伸手揉着她两侧的穴道,缓解她的难受。 起初垣市还抗拒,弄得晏子鱼又气又乐,捏了捏她的鼻头,人才安静了下来。 ☆、醉酒(二) 不是没见过垣市醉酒,往常过年,她都是会多饮几盏的,但都会念着自己还在长阙殿等着,能挡的就挡了,清醒着回来陪自己过了岁夜。 往往等着,等到的便是微醺而来的垣市,小醉后的垣市话多,完全不似平常的克己模样,顶着冬日大麾和自己在殿外闹腾。 想着想着,晏子鱼将眼前的垣市和过往的人儿对比了一番,方是发觉这个人,才是真正怜惜自己的那个,人和往常一比较,今日的人,便愈发惊艳至心了。 若说以前是垣市黏着她,现在看来,自己才是黏着垣市的那个人。这个人的通透,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明澈,不是不说,大抵是想保存自己的那一份骄傲吧。 并非垣市之幸,是她晏子鱼之幸。 似是缓解了一些难受,垣市渐渐安静,晏子鱼有些累,便打算放手,出去叫人进来给垣市换过衣衫。岂料方是一动,垣市忽地睁开了眼,亮岑岑地直视着自己。 晏子鱼见她眸底直愣,只怕是酒未醒,并不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果然垣市没有分辨出什么,敛了眼,呢喃道,“果真是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3 在做梦……” 心下温软轻淌,晏子鱼忍不住跟了轻问,“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你……” 垣市酒后时常是极为放松的状态,晏子鱼琢磨了几年,方了解清楚了这一点,一得机会,总会逗弄垣市一番。今日虽不愿,但还是没能放了习惯,一问,心底的问题似乎就都涌了出来,再也压不住了。 “梦到了我,那我在做什么呢?” 垣市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梦,音底儿也有些不耐烦,“你在看画,看不明白,便把画撕了……我拼啊拼的,怎么就拼不起来……” 垣市似乎很伤心,哽着语气儿撒气道,“你骂我都好,做什么要撕画……前一幅也罢,这一幅若是毁了,那可怎么办才好……” “我怎么会骂你……”晏子鱼语气也涩了,见垣市习惯性地往她怀里缩,便小心地将她护住了。 似是一言得到了安抚,垣市又得到了自来习惯的怀抱,卯着劲儿压在了晏子鱼心口,舒适地赖了赖,迷糊道,“晏子鱼,我不失望…一点儿也不……只是可惜,可惜你我之间……” 晏子鱼平躺下来,望着花缕精细的帷帐顶部,抚着垣市的背,轻道,“可惜什么?” “可惜…可惜……”垣市断断续续说着胡话,即便晏子鱼近在耳际,却渐渐怎么也听不清了。 何时睡去的,也不清楚,只觉身上的温软突然就没了,晏子鱼惊醒过来,看着空无一人的身旁,有片刻的心慌,心头像是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尖锐地跳着疼了。 她扑下榻,赤脚往外跑,一看天都未亮,心就更没了着落,正要往外走,殿外的廊下转来了人,不是降红和垣市还是谁? 远远见了垣市,晏子鱼再也顾不得,慌忙踩了鞋,跑了过去。 垣市见晏子鱼惊慌,也疾步迎了过来,还未说什么安慰的话,人已经被晏子鱼给扑上抱住了! 身上还是有些酒后的酸软无力,被晏子鱼紧紧一扑,人都往后撞了一下,瞅着廊下守着的军士,垣市低道,“人都看见了,进去吧。” 晏子鱼却不理,更是抱紧了垣市,负气道,“看见就看见了,谁敢乱说,你挖了他们的眼去!” 垣市哑然,身后的降红却是偷笑出了声,笑道,“姑娘,进去吧,风凉着呢。” 晏子鱼瞪了一眼降红,这才放开了垣市,牵着她的手往里走,“你去哪儿了,醒了也不叫我一声?” “身上有酒气,粘嗒嗒的,便去洗了。”垣市轻道,“倒是你,大老远的跑过来,马肯定是颠着人的,也不怕疼?” “自然是疼的,要不,你帮我揉揉?”晏子鱼娇俏,侧首盈然,一眸子的狡黠。 廊下有灯,昏黄晕染,晏子鱼眼底的俏然便更是惑人,垣市心下一动,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柔柔软软地淌出了许多无声的细喃细语,喉咙哽着一口气,一近身,贴着晏子鱼的耳际吐了出来。 “好。” 许是垣市的低语太过柔软,耳廓的细靡微麻霎时过了背脊,燥热打深处窜了起来,晏子鱼噌地一下子红了脸,横了垣市一眼,手上来劲,拽着垣市进了殿。 降红识趣,自殿外拉上了门,回身见到面色尴尬做笑的军士,正经道,“好好守着!小心没了眼珠子!” 军士更加尴尬,话都不敢说,一阵点头。 两人进了殿,晏子鱼一甩垣市的手,“什么时候学了惫懒脾性,敢情男人堆里厮混来的?” 垣市抿笑,见晏子鱼赖上榻躲着自己,几步跟过去,登榻盘腿,撑着小脸望着晏子鱼,也不说话,就那样直直看着晏子鱼。 “看什么看?”晏子鱼缩在床榻一角,瞪着垣市,一双妙目娇气横溢,满是晶莹。 “丑八怪不丑了,就多看看。”垣市上颌下动,正儿八经地道。 “你才是丑八怪!”晏子鱼不服气垣市的淡定,猛然一扑,便将垣市压在了身下,“你才是醉酒的丑八怪,还臭死了!” “我刚刚洗了,香香的,一点儿也不臭,你若不信,可以闻闻。”垣市身上没什么力气,也不挣扎,反而给赖上了,扯着晏子鱼的衣袖,一幅全然任你如何的模样。 垣市未束发,此刻铺呈而来,身上也确实弥散着沐浴过后的香气,一阵熏来,晏子鱼耳中又满是垣市示弱的懒气儿,方才一刻不见她的慌落,全然被熏满了。 胧着垣市清气盈然的眼,晏子鱼便再也不想移开了,总觉得自己更想贴进垣市一些,可这样的姿态,总是让人羞怯的,索性一翻身,落了下来,哼唧道,“又不是小狗儿,谁要闻你!” “我啊,我是小狗儿,就想赖着你。”垣市当真撒了脾性,晏子鱼跑了,她便追上了,反身赖在晏子鱼腰上,自下仰着脸,墨瞳一闪一闪的。 晏子鱼没了脾气,扯开她,翻身躺下,“睡觉!” 垣市一笑,抱着晏子鱼的腰,赖在她背上,软软轻道,“好,睡觉!” 晏子鱼转过身,瞪着垣市,“不准挨着我!” “不挨着,睡不着,你明知道的。”垣市委屈,眸底满是笑意。 “你,耍赖!”晏子鱼抵着垣市的肩头,往后缩。 “哪回不是你耍赖?”垣市无奈,反驳道。 手上却是更加禁锢了晏子鱼的腰,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讨好道,“我没几分力气,你就别挣了,何况你伤也未好,不闹了,好么?” 晏子鱼一番折腾,确实累,见垣市认真,便没了声,安安静静地望着垣市。 “怎么,我脸上没洗干净?”垣市笑问,其实明知道没有,只想打开话匣儿,与眼前的人,多说上几分话而已。 晏子鱼却不说话,伸手抚上了垣市的脸,细细软软的描了上去。 垣市为晏子鱼的别样温柔圈顾,近在咫尺的一张颜,还有着未散尽的羞怯细红,想着今日想到的一件事,心中更是不舍,忍不住想要去确认。 “晏子鱼,再有几日,你便十三了。” “嗯?”面对垣市眼底再度的沉静,晏子鱼很明白眼前的人是认真了,指尖停在垣市的眼角,细而柔软地摩挲着。 握住晏子鱼的手,垣市认真地吐出了心底的疑问,轻道,“你出了宫,立了府,日后有了根基,不会再仰仗我,那你,还会回来么?” 果然是通透的,晏子鱼心底叹了口气,“晏府已立,日后只有君臣。君臣之间,自然以君臣为仪,我所能做的,是立在朝堂上,对你行礼,为你处事,这就是我唯一能回到你身边的法子。阿市,你不是常人,无法有常人的喜怒哀乐,你懂,我也懂。” 垣市捏紧了晏子鱼的手,直视着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眸,“晏子鱼,我懂你,但是你还不懂我。一笔两意,我以人待你,亦以鱼待你…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4 …” 话还未完,晏子鱼已经摇头,“阿市,后面的话,你以为我不懂?你不能说,永远也不能!自从江流点明,我已经明白你的心,但你若为我一人,放弃天下而不顾,你父皇会伤心,今日满场以你为傲的人也会伤心,那你今日此举,岂不是在骗他们!欺自己可以,欺了别人,这样的孽债,你还不起,我也无法替你还,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受此苦楚,你明白么?” 垣市不言,将晏子鱼的手径直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那平缓而有力的心跳透过指尖传来,一声,又一声。 “此处,有天下,亦有你,我不会放弃。” 晏子鱼咬了唇,按捺着心底喷薄欲出的感情,终究是在垣市平静清澈的眸底放弃了,一伸手,将垣市紧紧揽在了怀里。 “阿市,你担心我嫁人,放心,除了你,我谁也不嫁!我也不管你为君为女,也不准你嫁给别人!” “好。” 垣市轻道,纵使君臣有隔,总有一法,能够成全她们。 ☆、情动初尝 一夜饮酒,校场上还有残留之景,五更鼓之后,校场号角响起,换防的军士到来,立时重整了景象,不消一个时辰,俱都清理了干净,元帝醒来,见到此景甚是欣慰。 早间校场点兵,人数点齐,段正英和初十瑞帅了人马重返驻地,元帝亲自送别,自是一番唏嘘,垣市和垣祯上前,亦做告别。 早膳用过之后,各方俱都回殿,午时,准点回城。 垣市校场送别回来,晏子鱼还在睡,见到时辰差不多,才去榻前闹醒了晏子鱼。 睁眼便见垣市,晏子鱼心情很好,赖在榻上,打量着眼前一身轻甲的垣市,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垣市任她看了一会儿,心底放松,忍不住凑过去,咬了咬晏子鱼的鼻头,轻道,“丑八怪要赶回去用药膳的,便不怕容太医找不到人,急死了去?” 晏子鱼哼了一哼,勾着垣市的脖子,懒道,“你这流苏,怎么断了一截儿?” “哦,不小心挂断的。”垣市泯然。 “药膳可难吃了,一顿不吃也罢。”晏子鱼拨拉着流苏,懒懒散散,“盔甲冷冰冰的,你脱了去?” 垣市撩眼,“回去随你怎么赖,眼下要到了时辰,再折腾来去的穿上卸下,降红肯定在心里骂你个千百遍去了。” “哼,她敢。”晏子鱼噌噌垣市的脸,蓦然一退,端正颜色道,“好了,起来了,你出去等着?” “不去。”垣市也赖皮。 晏子鱼眼眉儿一跳,凑过去,近在咫尺地迫近了垣市的眼眉,音底儿绕来,蛊惑蛊惑的,“难不成,一日厮混,重现了皓皇王女之情,开了窍?” 垣市心头一哽,压了一口气,脸红燥热,但就是不避,眼底盈亮,几乎就贴上了晏子鱼的唇角,温热随来,潮热黏人。 “便是开了窍,子鱼你,可抵得住?” 晏子鱼咬唇,红晕渐染,眸底晃晃,忽地凛然一俏,急快地贴着垣市的唇角一退,侧身跳下了榻。 垣市惊颤,周身窜热失力,坐在了榻边地榻上,脑中空空一片,唇角仍有着晏子鱼贴来的温凉柔软,一时心头眯瞪,半响起不来。 她与晏子鱼同榻三年,再是情动,也都是少年女儿家的平常亲近之举,不曾有过这样的唇际蕴贴。何况元帝寡居,宫中清净,若说有什么情·事教导,也都是宫人的私下之举,何曾翻到过台面上来? 唇际一贴,恍若梦境,情系澎湃,心口怦跳之声轰轰响在耳际,垣市傻傻笑来,情系难忍,手脚并用地爬起,跟着追到了屏风后面。 “晏子鱼,你欺负…我……”本是软糯黏语,可见到屏风后面褪着衣衫,半呈玉白之身的晏子鱼,垣市心底便只剩了心疼。 旧年的鞭笞陈伤,依旧有着难看的痕迹斑驳,肩头的淬毒新伤为棉绢细裹,肌肤的盈润和棉绢的粗麻相比,伤上之伤,就愈发刺眼了。 晏子鱼心中亦是娇羞难忍,半褪衣衫欲换,垣市一句音底有变,立时侧首回望,见垣市压着呼吸强压着情绪,顿时明白她是因自己身上的伤,才忽然又呈了极为克己的姿态。心下温软之时,亦不忍垣市难过,小心套回衣衫,迎了过去。 “好阿市,放开。”晏子鱼的指尖摩挲上垣市紧咬的下唇,想让她松开。 垣市紧紧看着晏子鱼,眸底复杂多变,大多怜惜而忍,缓了好片刻才松了一口气,握住晏子鱼的手,心底分明有很多话,即至唇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晏子鱼见垣市仍旧难放,微扬下颚,俏道,“你这样,那我以后…可不敢…再亲你了……” 分明是宽慰至心的话,却将垣市的心揪到了空中,怎么也沉不下来,她情系难忍,揽住晏子鱼的腰,紧紧贴着晏子鱼的心口,感受着那怦然轻缓的跳动,方是把自己的魂给压了下去。 “晏子鱼,日后,再不要容人伤你了!”垣市急道,“谁都可以,你不能,万不能……” “我懂。”晏子鱼轻道,一个说不出口的‘死’字,是垣市再诚挚不过的心,“此次出宫,是我太不懂权衡,日后定会小心了。” 得晏子鱼宽慰,垣市终于放松下来,稍稍退开距离,锁着晏子鱼安静温宁的眼,忍了忍才道,“苏彻日后跟着你,他虽是龙辰卫,跟了你,自然是在明处,广陌那边,你既然要了风柳茶庄,始终要去走一趟,切莫仗着他的本事,随意胡来。” “哦,我倒不曾见过他,生得可好看?”晏子鱼眨眨眼,故意的调侃,分明还是想让垣市放开心怀。 垣市自然明白,并不介意,认真道,“晏子鱼,你呢,手上的权利不多,有些事情终究不如我转圜来得容易,切莫急功近利啦。” “好了,明白了,说得我好似还不如你年长了,当真我是要你一直护着的?”晏子鱼娇嗔,眼梢俏意横溢,端地让人心神温漾。 垣市心动,抿了抿唇,唇角的温凉触感似是再度随来,顺着记忆的心线,一溜顺地烫了心骨。 情动初尝,自然是难以自禁,晏子鱼见垣市眸底漾开了水色,人也化成了水,脑子里绵缠的什么也想不清楚,眼前啊,只有垣市一张稚嫩而轻俏的眼眉,漾来荡去的,禁不住迎了上去。 “殿下,校场列阵了。”降红的音气儿端正传来,两人俱都吓了一跳,脸红耳赤地躲了开。 “知道了,就来。” 垣市一边应道,一边余光打量着晏子鱼,正好撞上晏子鱼打趣自己的眼,心气儿一炸,更是羞燥难耐,抬腿就往外走。 岂料方是拐出屏风,便被人拽住,晏子鱼一脸羞红地凑上来,张口咬上了垣市的唇瓣,细锐的疼痛过了唇,垣市一蹙眉心,人就被推开了。 “门口等我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5 一等,我送你。”晏子鱼心口起伏,得意而俏。 垣市抚唇,眉梢温顾,轻道,“好。” 垣市走出殿外,喜色盈盈,让降红歪着头打量了几番,垣市也不避让,降红笑着点了点唇。 垣市一惊,低道,“明不明显?” 降红笑出声,“明显得…很呐…...” “拿冰敷来。”垣市又羞又急,转眸看着降青,脸色褪了一褪,“回去路上小心一点儿。” 降青忙是点头,而后小声道,“红姐姐骗殿下的。” 垣市这才反应过来,回首瞪着压不住笑意的降红,“胆子肥了,回去便给你削一削!” “那还不如就地儿给削呢。”降红续笑,斜眼一抬,见晏子鱼走出来,忙躲过去,“姑娘做事儿也不掂量一下,瞧,殿下急了!” 晏子鱼面色尴尬,但看垣市唇瓣是有一点儿痕迹,心下也恼了自己不顾场合,走过去道,“待会抿着一点儿,看不到的。” 垣市无奈,恨恨瞪了一眼降红,见晏子鱼已经罩了外麾薄衫,便将她的罩帽兜起来,嘱咐道,“单马脚程快,回去用了膳就歇着,我估计会晚一点儿到,累了,就不要等我。” 晏子鱼看了一眼垣市甲盔翎耳断掉的流苏,唇角弯俏,“快去吧。” 垣市捏了捏晏子鱼的手,难移的眸光终是彻底沉静了下来,一点头,便转身走了。 降红从晏子鱼身后走来,行了礼,跟了上去。 拐过廊角时,垣市回首,晏子鱼依旧温顾而望,垣市笑了笑,再不回头。 不见了垣市,晏子鱼的心也彻底冷静下来,转身走过降青身边时,低语了一句,“回晏府。” 降青心底有惊,并不敢问出来,自来知道这两位主子都是有心算的人,非她们常人所想,低头应了,“那容太医那边怎么应付?” 晏子鱼不停不顿,浅笑道,“不是还有一个挨了三十板子的么?” 降青彻底明白,心无旁骛地护着晏子鱼往出走。 ☆、世事 晏子鱼出现在晏府前,开门的下人立时又惊又喜,晏子鱼回头对降青点了头,降青回礼后,立时上马疾驰而去。 一进门,有人立时进去禀报了,晏子鱼在马上来回倒腾了两路,身子骨几乎散了架,脸色有些发白,走到半路,见到晏七,忙伸了手,让晏七给扶上了。 回到自己的房内,晏七一直忍着话,见晏子鱼不打算休息,便劝了一句,晏子鱼摇头,陈絮踩着点儿进来了。 “怎么样?”陈絮见晏子鱼脸色不好,挽袖坐下,“要不先歇上一歇?” “去河南道的人已经出发,来不及,说说家里的情况?”晏子鱼浅饮了茶,苦涩提了精神气,见陈絮脸色不大好,心下沉了沉。 “刘甸的事情安排好了,但大房似乎不愿意刘氏接近子叔,不过这件事不是很麻烦。麻烦的是家里出了男丁,多数妇人或多或少的都指望着柳先生主事。柳先生明面上多听我的话,暗中多少有些不以为意,尤其是外庄和田里的事,上报所来,并非明细。” “此事我会点点他,他若不听,我便寻个机会打发了他。但此法不是上策,最重要的,还是要陈家出面来人,你根基厚一些,便无人再敢多言。”晏子鱼知道柳承岩一心不在晏府,但入府之初就有表现,那就太过分了,言底不免冷了冷。 陈絮点头,“信在路上了,我已经让人加急了日程。” “若是陈家应了,你觉得何人出面合适?” 陈絮不假思索,显然之前已经有过考量,应道,“祖奶奶健在,但大多的事还是大伯主事,大伯此人,为人宽厚,谨小慎微,处事多有犹豫,子鱼若是要出手,还是得从我四哥入手。” “怎么讲?”晏子鱼对陈家并不熟悉,多得一点儿消息都是好的。 “四哥并非嫡子,但心志不小,家中多年受微生家压迫,自来不甘,但他并不明面而争,而是暗中联合北上商户,多把控北面物资,因此微生家多有忌惮,并不敢太过逼迫。如今秋行会已经开始,林武城来人,若是子鱼以此相诱,四哥未必不会考虑。” 晏子鱼思考了一番,“秋行会,陈家会不会来人?” “会,但不是主事之人,若有消息,还是得人回去了方可。”陈絮冷静道,“秋行会广陌来的人多,但河南道的事,涉及风柳茶庄,你必须得去收服人心,你怎么打算?” “两难取舍,只能取其一,阿市已经着手秋行会,林武城的人,还是得她与陈家牵上线,这样陈家自可见阿市诚意。” 晏子鱼忽而一笑,“我今日不回宫,依阿市的脾性,总要忍到明日早上见过了京府司左成安才会来找我,届时来了什么人,大可有份名册。二婶,家中钱粮您再精简精简,想法子和这些人都见一见,看在陈家的面上,他们多少不会拒绝。” “你的意思是,让我以晏府出面,让那边的人以为晏府初立,还是要以夏部旧臣为势?”陈絮久经世家,晏子鱼的想法,很快想了明白。 “对,并且透露一点儿口风,说是我想去见见小皇帝。” “见小皇帝?”陈絮惊道,“你已经出了一次事,再触怒微生家那边,往后一走,岂不是太过危险?” “他们既然敢动手,就把立场不定的晏家推到了别处,至于是立于晋,还是立于前夏的小皇帝,他们都不能肯定,如此给他们一肯定,垣祯那边他们就更急不可耐,自然会想法子多助垣祯一些。垣祯现在多少明白了正理,定然会小心一些,何况此一迫,陌中之势,未必会坐视不理,对我此后的打算,多少会考虑考虑。” “什么打算?” 当日之事,晏子鱼未曾告诉陈絮,现在说来,自当解释之用。 “陌中之势,因小皇帝所在,对北方渗透不多,微生家若借垣祯起势,他们往后自然难走,我给他们一个机会往北走,他们怎会不考虑?”晏子鱼撩眼轻笑,“陌中郑家,以女子后宫起势,垣祯所在,怎会不想着再用此法?” “平王那边……”陈絮犹豫。 “我打过招呼了,不过垣祯后面有一女,心算颇深,她有帮我,不过还不能确定她的立场,如果能够给垣祯争取到,那么对将来郑氏入主,也是牵制。” “张茂之妹,张萂?”陈絮似有回想,道,“几明在时,她还未曾出嫁,倒是在家宴上见过一次,是个不错的人。” 晏子鱼点了头,“我本打算借阿市在宫中见她一见,现在河南道已经去了人,再不走,错过一些事,便不好了。她现在身份不同,二婶去的话,也不好见,不妨等我回来再见。但此次一去,不知多久,世事难料,还望二婶一定要稳住家中,一定要帮助子鱼。”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6 见晏子鱼恳请行礼,陈絮也不推辞,坚定道,“子鱼你事事俱算,但与人心之处,资历仍浅,外出之时,切记小心。” “子鱼明白。” 陈絮见晏子鱼事情定下,心神渐缓,疲态亦显,便道,“你这一伤,还未过几日,此去南行,旅途多舛,你的身子可撑得住?” 晏子鱼抿笑,莞尔俏来,“撑不住也得撑,晏家势弱,想要一搏,总得付出代价。若有一日,我撑不住,还望二婶多照顾子叔一些。” 见陈絮皱眉,晏子鱼宽慰道,“二婶,一家一国,世事皆是如此,不必忧心。子鱼既承祖父之训,接管家中,定然尽心尽力。子康为母亲带着,日后定然是个骄横脾气,子叔虽然身子不好,但有你看着,我想,怎么也不会是个不思进取之人,对吧?” 陈絮见晏子鱼一算一彻,便知无法多言,应道,“我明白。你用心至此,来日还少不得要和他们两个争一争权,也不知他们会不会怜惜你,少令你为难。” “他们若有本事,那是我晏家之幸,若没本事,才是我晏家之耻。”晏子鱼淡然而笑,“现下世间,哪一家主事之人,不是争出来的?我晏子鱼既然困于其中,当顺其则,否则,何以为立?” 陈絮摇头,“你既然想得明白,那我也不多劝,惟愿子鱼你念着我子耳还仰仗着你,小心处事才好。” “说起子耳,我对她日常不曾亲近,二婶切莫怪子鱼不尽心。”晏子鱼歉道。 陈絮笑来,眉目宽松,叹道,“她啊,要有你几分本事,也用不着我为她思量了。都怪几明太宠她,不知苦,不知事,如今还日日固在院中,一门心思的读死书,都不曾想着帮我一二。” “二婶,不着急,秋行会您要出去走动,不妨带上,让她多见见世面,或可有了改观。秋试今年是赶不上了,再缓几年,也可让她去考一考,没准儿我们晏家还真能出个女状元来呢。”晏子鱼轻松笑来。 陈絮横她,无奈笑道,“倒是不知你是个什么性子了,心上算计重重,口上倒是随性胡来,若非了解你一二,当真以为你是个胡口猖狂之人。” 晏子鱼一愣,少见陈絮调侃她,心下欢喜,“我倒无所谓,二婶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怎般不一样?”陈絮倒是没怎么明白晏子鱼口中的不一样是何意了。 “没往常那般拘束自己了。”晏子鱼点明,笑道,“比以前快活许多了。” 陈絮低眉,仔细一想,确实如此,点头叹道,“子鱼说来,倒是如此。家事难为,但处事惯了,见惯人心,心底思量有多,人也似跟着活了。若非子鱼你让我主事,只怕我守着一院,日日见老,心中纵无烦扰,但也定无如何快活之事了。于此一观,还是多谢子鱼你,让我有事可做,避免僵老待死的后半生了。” “二婶言重,是二婶在帮子鱼。”晏子鱼诚挚言道。 “罢,我们两个再吹捧来去,让人听见,脸都没了。”陈絮起身,“我先回去,你若有什么需要,嘱咐晏七,能弄来的,我一定想办法。” “这个无碍,我晏子鱼命好,遇上了阿市,要什么也容易,这会子,估计快来了。” 晏子鱼起身,准备送陈絮,外间晏七进来,行礼道,“家主,外间来了人,说是太医院过来的。” 晏子鱼一笑,侧耳俏立,对陈絮道,“这不,就来了?” ☆、以命相交 苏彻其实觉得很冤屈,原以为护了一个安生主子,谁知道竟是个招事的人,小小年纪,口出狂言,纵使机变杀了一个人,但不仅受了伤,还害自己挨了三十板子,真是让人生气。 但他不仅不能生气,还要扒了一身轻骑卫的甲胄,穿了一身皱皱巴巴的小厮服,拎着容太医准备的膳食盒,一瘸一拐地往晏府走。 秋老虎的到来,午后尚有闷热,烈阳也艳,苏彻眼见到了晏府,挨着步子紧赶慢赶地上了门,躲在荫下,叩了门。 有人应了门,苏彻小声报了来处,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底的不信让苏彻心底不大舒服,打开食盒露出了里面医理司特有的药用制碗,方才信了。 那人请了苏彻进门,让他在门房稍等片刻,通报来去,刻种左右才来了人。苏彻见是一少年女子,家人打扮模样,知是晏子鱼身边的人来了,端着笑脸迎了上去。 晏七见这人俊俏是俊俏,可眸底浮躁,行止随意,不免跟着随意了一些,“晏七前来请……” “哦,苏彻,苏彻。”苏彻笑眯眯道。 晏七莞尔,领着苏彻往前走。 一路走进,苏彻对自己这个未来的主子还是有些漫不经心,及至到了晏子鱼院外,里间走来一个须发有些沧浊的青年男子,面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眸底锐利,斜了苏彻一眼。 苏彻眯眼,并不行礼,笑得甚是无赖。 男子冷哼一声,拂袖走了。 这才拐进了院中,行至廊下,两人退履,上了内间地榻。一进榻,拐过外间屏风,便见到了清简书案下,端坐在案几后倒茶的少女。 少女一身简蓝便服,应是身上受伤畏寒,套了两件衣衫,倒茶之势不稳,仍旧勉力而行,显然是要为了维持场面。 苏彻心底好笑,躬步上前,行礼道,“苏彻见过晏君。” “外边儿天热,先用茶。” 晏七上前,将晏子鱼倒好的茶,奉到了苏彻坐稳的案前。 苏彻接过,将食盒交给晏七,“容太医一早备好的,听说昨夜不见晏君,难得清心静气的容太医发了脾气,早上熬药膳时,也烫了手。” 晏七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以防散去药性的药碗,正要打开,晏子鱼示意制止了。 “伤了手?”晏子鱼似是意外,旋即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浅笑道,“好在容太医是医药能手,想来并不碍事。” “万一留了疤呢?” 苏彻见晏子鱼表情夸张,知道她是有意和自己闹下去了,指尖一叩案几,扯着调儿道,“医者,自以为掌透医理,往往小心,也往往大意。晏君可知这小心在何处,大意,又在何处?” 晏子鱼见苏彻顺了道,眸底自茶盏儿上晃了晃,笑道,“那你是以苏家医理之子来问我,还是以龙辰卫司我安全之职问来?” “不才,苏彻秉承家父之理,自然以医理问来,至于晏君之职,苏彻奉命,自该尽力。” 苏彻漫不经心的态度让晏七在一旁看得暗生气恼。 “是尽力,而非尽心,子鱼一答,先是尽心,再而尽力。”晏子鱼微侧而视,不惊不扰,直视苏彻一张少年俊俏的颜。 苏彻心底暗惊,当时他出手救下晏子鱼,本想一试其胆敢独闯险境,是有什么后续安排,没料想,却是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7 个硬上之人。但晏子鱼很能抓机会,短短一击,便杀了一人,就像现在,她抓住了自己的话头,一言径直逼了过来。 苏彻摸了摸鼻子,不禁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小瞧了她?元帝要保的人,他自然要试试,否则自己一条命,岂非太过不值钱了一些? “小心,是因懂得医家常理,知晓如何趋利避害,大意,也是因懂得医家常理,自以为通晓其中,可以做到趋利避害。医理无常,纵通晓百病,人,最终也做不到避死而无害,小心与大意,当真有那么重要?” 苏彻指尖敲了一下案几,散漫的态度端正起来,唇角薄屑,盯着晏子鱼道,“晏君此言,是在解释自己陷于夜杀之局,不管是小心还是大意,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晏子鱼动动眉,“苏君认为,重要与否呢?” “我的重要与否其实没那么重要,是有人认为你重要,我又认为那人的话很重要,所以……” 苏彻自言到此,突地明白自己竟是绕进了晏子鱼的圈子里,凛然蹙眉,瞪着晏子鱼看了半响,矮了一分气势道,“晏君果然厉害,言不及明,却让苏彻自己明白彼心之事,当是此心之事。” “人呢,贵在明己,苏君既然明白,那么,子鱼的命,可否安心交给苏君呢?”晏子鱼淡然笑道,“我晏子鱼,并非仗其势,至于此言真假,苏君可观一命。” 修长的指节点了案几,苏彻似是思定了什么,一转精眸,盯着晏子鱼道,“有我苏彻在,自有晏君的命在,但其命观与否,却是要看晏君的本事了。” “苏君是在怕自己不能护佑子鱼么?” 苏彻冷冷一扯唇角,撩着晏子鱼道,“苏彻不是怕自己护不住您,是怕晏君自己护不住您,夜杀之局,苏彻也是仰仗背后之势,离了风原,来日之局,苏彻不肯定,想来,晏君也是不肯定的吧。” 晏子鱼淡笑,捻着茶盏儿,“此言,岂非又绕回了尽心尽力之言?百病难料,世事又如何难料?苏君此行,尽心尽力,子鱼亦尽心尽力。” “好。” 苏彻推掌行礼,“苏彻出身医理世家,行的却是杀伐之事,此来有违有和,但世间之理,皆脱不过生死之理,广陌与晋有患,与广陌,未必是患,晏君如何断病?” 晏子鱼看了苏彻片刻,心中几番动辄,竟是不敢轻易找到一句反驳的话来。沉默良久,晏子鱼轻道,“苏君最熟医理,可否随子鱼前去断之呢?” 苏彻勾唇,眸底不屑,“可与否,不都是要去?晏君此言,想以诚待苏彻,然诚不能具人而成,病不能以象而断,苏彻与晏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今日先行告辞。您尽管放心,一路所需用药,苏彻会同医理司报备而取,三日后,可出风原。” 苏彻说完,行礼即退。 晏子鱼沉着脸,听得苏彻脚步走远,方是学他一般,指尖叩了一下案几,眸底逐渐为冷。 “家主,此人……”晏七见晏子鱼眼眉肃冷,小心翼翼地上前,转了话锋,“药膳……” “打开吧。”似是已经闻到了药膳的苦味,晏子鱼眉头都皱了起来,一副极度不愿意下口的模样。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晏子鱼才把容芷备的三种药膳给全用了,还好用量精简,然其浓度可想而知,用完之后,舌头都给苦麻了。 调口的甜汤只浅浅喝了一口,晏子鱼便觉胸腹一苦一甜的尽是折腾,不敢再坐,起身切齿道,“苦死了!” 晏七见晏子鱼拂袖撒气而走,看来并非单纯的是在生药苦的气。她暗自揣摩着,那苏彻看起来不过一惫懒小子,竟是把晏子鱼给气到了! ☆、风云聚 第二日一大早,北城门刚进行早班换防,城外便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华丽,顶部罩了厚毡,此刻卷在顶上,直若一座小山,一看,便是打北方寒地来的。 马车进城,换防的将领见来了事,兴致高昂的走过去,威风摆开,拦了马夫道,“哪儿来的?” 马夫身形壮硕,满脸胡子拉碴,马车身后跟着的一行骑军十来人,也俱是这般模样,纵使换了大晋服饰,看起来仍有别扭之感。须发扭了辫子,一缕一缕的挂在耳际,眉目狠厉,一眼瞪来,那将领心头不禁打了个醒,阵势铺开道,“下马,都下马!京府之地,不得城中驰马!” 马夫见阵势不对,下了马车,堆着笑,可在那一张似乎不曾多笑的脸上,那笑怎么看都很别扭。 “官爷,我们是来参加秋行会的,北边来南不易,还请放行。” 将领扫了一眼,狐疑道,“就是因为秋行会来者诸多,我看你们一行并无货物在此,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参加行会的!” “货物太多,都在后边儿呢,是家少夫人身有微恙,赶着入城看看大夫,才赶了急,提前入了城。”马夫赔笑道。 “微恙?”将领嘿嘿一笑,不阴不阳道,“既是微恙,赶着入城,那就更得看上一看了,去!让你们家夫人打马车上下来,让本官看看,是也不是!” 将领推开马夫,语气急得自己窜了上去,那马夫急忙忙地去拦,身后也有人驰了马过来,一时惹得在旁的城防卫横戟围了上来。 “误会,都是误会。”一声清朗笑声打马车上传来,随即门扇打开了,抬头走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俊朗青年,玄衣滚边,镶嵌华丽,星目剑眉,头顶一方简玉冠,脚踩薄靴地走了下来。 将领一看这人,顿时哈哈笑来,疾步走过去,“我说是谁敢驰马入城,原来是林武城的小侯爷,怎么,今日换了往常的阵仗,莫不是?” “朱坚,你还是老样子,有什么不注意,可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青年正是林武城林祖擎的长子,林临越,他面上含笑相迎,眉目之间,却隐约拧了一丝轻愁,和朱坚走到一旁,小声道,“路上出了事,内子身子不适,我才换了她那边的亲卫赶着进了城,货物也加急了行程,估计晚间就到了,你到时候帮我看看,直接送到行会司,记在我名下。” 朱坚眉目一急,低道,“谁敢动你们的行驾?不要命了!此事要不要直接禀报皇上,让他出面来查。” 林临越摇头,“我们林家的关系,谁都知道一二,只要不涉及青叶,报上去怎么都是错。我常年走风原,每次入城都撞上你,和你亲近,才多嘴了一些,你切记莫张呼了出去。” “这是自然。”朱坚抱拳道,“既然少夫人不适,我让人先去京府左大人那报信,让他借口请了太医下来,省得动静闹大了。” “也好。”林临越点头,“那你着人领着马车直接去左府,我直接去行会司那边先记名。” “行!”朱坚应下,转身招呼过来两个亲兵,侧耳嘱咐了几句,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8 那两人点头。 林临越走回马车旁,里边儿探出一个侍女,他嘱咐几句,随后两名亲兵走了过去,一人牵了马,一人上了辕架,赶着马车往临街上走。 林临越示意,身后骑马的人下了马四个,牵着马跟上了马车。 “既然事情急,侯爷你带着人从院街驰道过去,再走西门,近一些。”朱坚取下一道令牌,递给林临越。 林临越见是允许驰马的令牌,自然接下,抱拳道,“那就多谢朱兄了,临越事情歇下,定会请朱兄喝酒!” “酒是少不了的,快去吧!”朱坚抱拳回礼笑来。 林临越再不迟疑,点头转身,上了随行的空马,顺着城墙边的驰道疾驰而去。 行会司建在西市,接近风原城中的洛图坛,一来热闹,二来避开宗亲所居,故而东门是不允许入的,皆尽绕了南门而来。北门更接近皇城,但考虑到北来辛苦,特赦而过,但盘查更严,朱坚多年守着北门,与北来之士多为熟悉,此刻见林小侯爷出了事,只怕北面的暗涌,迟早要浮到水面儿来了。心底一寻思,还是决定将此事和上面的人说一说。 心底下了决定,朱坚自然觉得对不起林临越,不过为国为民,他不觉有愧,林临越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日后请罪,想来不会惦记在心的。 林临越一路疾驰,到了西门,奉上了令牌,才下了马,往行会司走。 秋行会为每年贸易盛会,南上北下,带来各种货物,载货之具也各种新奇,北马高大,南马矮小,驴呢,自然是闹腾,一时惹得西市喧嚣非常。 路边有朝廷主持建下的行会摊,专门为登记在册的行会成员而设,也有小商小户挤着缝隙摆着小摊儿,更有行商背着商架,边走边吆喝,人来潮涌,几人行走,挨了大半个时辰才挤到了行会司府前,汗都沾湿了背心。 林临越刚到,有人辨认出了他,但见一朝服在身,大腹便便,白净无须的中年汉子走来,手上的白绢不时的擦着汗,满脸堆笑的迎了过来,“侯爷怎地来早了一日,这人马不齐的,可是路上贪酒,丢了货去?” “左大人,怎么就只记得临越会喝酒呢。” 林临越笑着行礼,一看左成安身后还跟了一个青衣的俊俏童子,气度并不似平常侍童,何况即便跟着,也该是府司文正,不免打趣,“大人家中又出良才么?这么早就跟着来学习了?” “嘿!哪儿是呢,我家那几个你还不知晓?敬儿又不争气,成天吵吵嚷嚷的,让人头疼!” 左成安请了林临越往里走,“侯爷来的是巧,今儿差不多人都赶齐了,里面儿候着呢,只等柳王过来开场了。” 林临越有话要说,但左成安一直打哈哈,横肉堆集的脸也看不出个什么来,惹得林临越心底愈发焦躁,额头上的汗不仅冒的更甚了一些。 左成安带着林临越往里走,一路过廊穿檐,终于到了内堂颇大的会客堂。 室内数十人,两列排了案几,可这些人皆都小围聚众,各自交谈,见到左成安领着林临越进来,俱都笑着行礼。 左成安回礼,笑道,“今儿热闹,难得聚众一堂,大家都随意,等着王爷到了,再好好商议。” “左大人,你这么说,可是有把本王撇开的嫌疑呢。”说话的人,人未到,声先到,听似苍老,实则中气十足,足见矫健。 众人一听,齐齐望着殿外,先行了礼,未过片刻,殿外走来一玄朱相间王袍在身的老者。老者看上去五六十岁,精神烁烁,一顶镂金王冠下,须发黑亮,全无老态。 “王爷见安!” 众人齐齐行礼,柳王柳斯庭摆摆手,礼貌见笑,指着左成安道,“左大人,这是越来越见富态了,敢情每年的行会,都是你捞尽了油水?” 一阵哄笑而来,左成安也不尴尬,请了柳王上座,“王爷您先上座,至于这油水嘛,油是没有,水倒是塞着牙缝儿往进钻!” 柳王摇头,矫健步伐,踏进上座案几之后,端起衣摆屈膝坐下,见场中之人跟着都坐上了,正色道,“闲话扯完,就说正事。” “今年呢,旁的没什么变动,主要是北边林武城的小侯爷三年一来,正好赶上了陌东和陌中两家前来的变动,因此给诸位介绍一番。” 林临越环场行了礼,这才见到对面案几后竟是坐了两名女子,鹅黄淡紫,往年不曾见过,见到自己,也是礼貌见笑,精致的面容盛妆而待,与一群汉子当中,当真别具一番雅景。 “微生微,代表陌东商行,见过诸位当家。”鹅黄衣衫的女子先行行礼,溜尖儿的下颚一颔首,低头的雅致压着眉梢显了出来,立时让在场的人静了一静。 这静,静的不仅是她的雅致,更是陌东商行的名头,陌东一直以微生家为主,往年都是微生珏出面,何故今年就换了一个,还是个女子来? “郑有盈,陌中郑家,见过诸位当家。”淡紫女子出口,行礼浅淡,倨傲之势流曳而出,眼角不屑,淡淡瞥了一眼比她上座的微生微。 得,微生家和郑家撞一块,自然是水火不容之势,在场的人大气不敢出,径直往上座的柳王看去。 柳王久管行会之事,但都是明面镇场之用,主司所行,还是户部主司宋晋名和京府政司左成安两个负责。这名头一报,事情定然是麻烦了。 他常年是个闲散王爷,好事坏事都不乐意沾边,更不消说麻烦事儿,通常两手一甩,丢给下面的人,否则也不会这般逍遥自在,精神头养的具足。 柳王咳了一声,歪头看向左侧上座的宋晋名,“既然见了面,都是为了各地商行之事,宋大人和左大人都在,你们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宋晋名行礼应下,环视一场,肃削的脸,几分慑人之感迫面而来。 “那今年的行会还是依据往年惯例,诸家报来今年物资行情,所管区域价格浮动情况,至于物资匮乏区域和丰盛地,朝中适当进行收购,再调以安排。” “此例不妥。” 一声轻啼,宛若柳梢莺鸣,婉耳倾听之余,亦不失气势。 ☆、长街行(一) 果不其然,第二日过了午间,垣市便上了后门。 嗯,后门。 但看着一身青衣侍童打扮,身边儿还没带着人的垣市,晏七心下摸不准头脑,一路走到了晏子鱼房外,晏七回头道,“殿下用过膳了么?” 垣市退履,上了地塌,精神恹恹,“药膳苦,她肯定撒了脾气,本宫陪她小睡一会儿,起来一起用。” “是。”晏七点头,帮垣市褪了外间的青衣小衫。 “别让人来吵,来回跑了两次,真是不把自个儿当个病人了。”垣市一语娇气,自人端来的清水盆中过了手,洗了脸,挥手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59 示意她们都退下。转过屏风见晏子鱼果真还在睡,抿唇莞尔,小走几步,蹬了榻挨到晏子鱼身边抱住腰就乐。 晏子鱼迷糊一睁眼,见到垣市,微有怔愣。 垣市凑近,咬着声儿撒娇,“早间儿行会司吵了一早上,头都疼了,我来讨个清净。你定然也是累的,再睡一会儿。” 确实骨头架儿还没缓过来,晏子鱼眯眼,习惯性地将垣市扯过来,挨着头,又迷糊上了。 两人心中具有事,睡得浅,与平常午后小睡也似,刚好掐准了一个时辰。大抵是因晏子鱼昨日处理好事情后,差不多一直睡,比垣市早了那么一会儿。 挨着垣市,晏子鱼仔细地描着垣市的眼眉。 再过三日,便是她十三岁的生辰,往常的时候,垣市已经开始准备给自己的生辰礼了,通常都是画,但今年事情多,估计是顾不上了。 不过没什么,垣市人都是她的,还怕许不得一两幅画去?晏子鱼得意想来,笑意自然而然地淌在了唇角。 垣市睁眼,迎上的便是晏子鱼傻乐的表情,懒然问道,“你这是梦没醒?乐个什么?” “没什么。”晏子鱼起来,走下榻,往置衣的屏风走去,“午间过了,可还要回行会司?” 垣市一把没捞住晏子鱼,不乐意地哼哼气,跟着下了榻,“我早上跟在左成安后面听了个七七八八,有些无趣,有些却也算得上妙事,子鱼可要听?” “现下别说!” 晏子鱼从屏风后探出头,一脸苦相,道,“待会要用药膳,那个时候你说,给我分点儿神,省得一门心思的全是苦!” “我也没用,我陪你。” 垣市挤进去,取过自己的青衣小衫穿上,回头见晏子鱼讶然地指着自己,“怎么穿成这幅模样?” “今年都有点儿变动,我也是第一次上手接触行会之事,怕出了岔子,故而和左成安一商议,扮作他身边的侍童。不过这些人都是人精,明知道我不对劲,想着法儿来套话我是谁,左成安没少跟我抱怨。”垣市取巧笑道,“今日该听的都听得差不多了,明日换了正装上去,你说,他们会不会骂上自己多了嘴,说了一些不该说的?” “那倒未必,既然是人精,没准儿透露给你的都是无关紧要,或者是想借你达到目的的事。”晏子鱼帮垣市理了理领子,扯平了衣角,牵着她往外走。 “我也这样想的,所以,打算今日下午由得他们去吵,让绛红小心在一旁听着就是。至于你,待我说完今日的妙事,你得和我上街。”垣市说来打算,语气俏然,显然是有别样的打算。 “上街?” 晏子鱼见垣市眸底有意,盈亮而灿,寻思着,垣市一到正事,小孩子脾性可真是褪得干干净净,放佛自来都不是个孩子模样。 “私货之事,子鱼可还有印象?”垣市与她并步,侧首而来的盈亮期待,似乎很想晏子鱼发觉什么。 “听说私货都是顶好的物件儿,自来不在市面上流通,皆是家主之间的私下交换。”晏子鱼大抵猜到了什么,伸手划了划垣市的脸颊,“你的心思,我懂,但你拿什么去换?” “我最值钱的,不就是画儿?” 垣市见晏子鱼懂得,心底欢喜,“左成安告诉我这么一个地儿,我本不想去,但念着你生辰将近,便想着带你去看看。若看见合适的,我用画换换,若看不上,那就要子鱼你等着宫里的巧匠把三界牌雕出来了。” “三界牌,那不是你和垣祯?” 垣市反勾晏子鱼的手,“我哪有那么大胆敢把父皇赐的给你,是我另外寻了一块鹿骨,专程给你雕的。本是小心嘱咐匠手把我和你的造成一般无二,但他告诉我,鹿骨三顶纹络不同,想要一般无二,那是决计不可能的。我心有失望,所以另起了心思,有这么个机会,自然想带你去看看。” 晏子鱼总算听明白了,不免感动垣市的用心,奈何已经出了内院,来到了待客室准备用膳,她家主身份所在,再不能随性闹腾一二,只好轻轻握了握垣市的手,笑道,“当真要陪我用膳?” 垣市也正经下来,“早就说好了的。” “好。”晏子鱼应下,嘱咐晏七去传膳。 苏彻昨日看似应承实则内底强硬的态度的确把晏子鱼气到了,转念一想,纵使自己以元帝压他,但他毕竟是十七岁便身居龙辰卫的人,少年意气,自然不比自己差。 他的服不服,正如医理之道,小心与大意,皆是一把双刃向,并非一言可断。看来,果真如他所言,她和他之间的以诚之路,还很远。 “苏彻此人,阿市可曾了解过?” 晏子鱼问来,垣市正侧着身子靠近晏子鱼,打量着晏七铺开来的三盏药膳。第一盏是炖了什么禽鸟的药汤,药苦的浓黄浓汤浮了点点的油星,想来是早撇过油了。 观其浓黄发暗的颜色,垣市就觉苦得受不了,她捏着鼻头,扫过了后面一盏黑乎乎的黏粥,以及又是一碗浓汤,不过里面好似是大骨,应该不似第一碗要把里面的禽鸟肉食给吃了。 “晏子鱼,看你下次还敢不敢随意玩命。”垣市心疼归心疼,还是想借此让晏子鱼长个醒,心疼之余,都敢狠下心,带上了那么一点儿教训的口气。 晏子鱼一听,暗想,“不得了了,垣市竟然敢教训起自己来了?” 原来她以为是自己压着垣市,前几日才明白是垣市容着自己,但想归想,习惯还是习惯,这一头被垣市教训上,心底怎么都觉别扭。话也不说,人就斜斜敛着眼角,直直地看着垣市。 垣市被看得心底发了慌,但面上并不退让,一方面是心底却是想让晏子鱼长个醒,二来呢,她好歹是个皇太女殿下,还有晏七这个外人在呢,她才不想输了脸面去。于是鼓着脾气,甚至还鼓出了一点儿小腮帮子,压着唇角回瞪着晏子鱼。 两人互不相让,挨了好一会,一个是淡定之中渐渐红了眼,一个是硬撑的模样就要戳了破,好在晏七打破了一触即发的场面,“殿下,家主,该用膳了。” 两人唰地直直看齐了晏七,晏七脑门儿一汗,面上挤了笑,“奴婢先出去。” 晏七一走,垣市的阵仗立时崩了,赖到晏子鱼旁边,脑袋搁在晏子鱼肩上蹭道,“我不过是让你警个醒,你倒是不服气起来了。” 晏子鱼扯开她,嫌弃道,“回去,坐好,用膳!” “要是我能帮你喝就好了……” 缩回去的垣市咕咕哝哝,晏子鱼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下也软,忽地一下狠心,捏着鼻头将一碗浓汤给灌了下去。 果真是苦极了的,晏子鱼放下碗,见垣市一脸担心的捧着水盏想让她漱口,眼角忽地就酸了。 “阿市,我晏子鱼以后要是再不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0 爱惜自己,定遭天诛地灭!” ☆、长街行(二) 一顿饭吃的简直惊心动魄,晏子鱼突来的绝决吓了垣市心头直跳,好在立时明白她是怕自己因她难过,故而并没有说什么。 晏子鱼似是彻底下定了决心,用药膳再不犹豫,拖沓小半个时辰的事情,终于变得快速而简单。 闷头用完药膳,漱口擦唇,抬头见垣市抿着唇角看着自己安静的不说话,晏子鱼眸底动了动,知道垣市的自来脾性,并不多劝,浅道,“阿市,你自个儿多少吃一点,我去换件衣衫来。” 垣市点头,晏子鱼走过去,亲亲垣市的脸颊,将竹箸放进她手里,轻道,“乖。” 垣市淡淡红了脸,见晏子鱼走远,忽地想着,“以后这样骗骗晏子鱼,她大抵会没事便亲亲自己?不过,倒也算不上是骗的!” 垣市思来想去,既觉得这样很好,也觉得不好,入口之食也就索然无味起来,一门心思地想着这件事,却完全忘了,若是晏子鱼不亲她,她大可去亲晏子鱼的可行性了。 哦,大抵是晏子鱼太主动了一些,让垣市被动的以为,此事之上,晏子鱼定然是比她懂得更多一些。其实晏子鱼哪里懂得更多,不过是于垣市面前的不拘放肆,使得她情动随性罢了。 待晏子鱼换了身上的药,穿上了让晏七不知从哪里搜刮出来的青衣小衫,皱皱巴巴的赶紧让晏七拿了火斗烫了一烫,才敢穿了出去。 晏子鱼进门,见垣市痴痴怔怔的摆着筷子不动手,饭还剩了小半碗儿,脸颊红通通的。忙走过去,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没发热,一转眸,狐疑地望着脸红得跟被拆穿了什么似的垣市,心下转了转,试探道,“瞎想了?” “没有!”垣市立时辩解,见晏子鱼换了衣衫,赶紧转话题,“你这是要随我一般模样了?” 晏子鱼心知肚明,不想拆穿,趁势转了口,“自然,出去随性一些。对了,私货之地定然高档,我们这样进去,该不会被人撵出来吧?” “定了时辰,天落幕,我带你过去,左成安自会带我们进去。现下倒可以去行会上逛一逛,妙事还不曾与你说呢。”垣市漱漱口,擦嘴起身,“走吧。” 两人既然换了衣衫,晏七便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跟着,打后门出去,三个人行行晃晃,慢悠悠地到了行会街上。 晏子鱼早就想和垣市逛逛闹市,眼下得了机会,身上又没什么顾忌,逮着什么好玩热闹的物件儿便扯着垣市闹腾片刻。垣市久居宫中,市井之乐,自然不曾经历,一时也忘了正事,径自地随着晏子鱼而闹,但历经过摊,她总要细心问上价钱,尤其非京府特设摊位以外的价钱。 晏子鱼见垣市并未彻底放下正事,索性帮起忙来,逛完两条长街,她体力不支,拉着垣市在一茶棚坐下,给垣市点了凉茶,自己点了温水,歇了一会才道,“路边摊儿不大干净,你要是回去拉肚子了,千万别说我带你喝的!” “为何?”垣市瞅了瞅碗中的凉茶,细微一看,发觉是有些看不清什么的混在里面,果真不敢喝了。 晏子鱼见垣市小认真的模样,没忍住笑,慌忙拿袖子挡住了脸,大街之上,女子失态,总是要遮一遮的。 “你啊,总不该出来的好,真好骗!” 晏子鱼收住笑,调侃道,“是有些不干净,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要知道,有些下庄田里的,还混着泥吃呢。”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垣市还是不大敢喝,指着晏子鱼身前的温水,“我要喝你的一半儿,要拉肚子,一块儿!” 晏子鱼失笑,将温水推了过去,“我不宜饮茶,过药性。” 垣市喝了几口,将碗推回去,晏子鱼又道,“小时候听父亲讲的。他虽然拘泥于祖父之训,但仍有悯人之心,只不过宁愿自己痛苦一点儿,也不愿祖父失望罢了。” 见晏子鱼提及其父,眉目纵使强作淡然,依旧有些黯然,便道,“你让我不要说是你,是怕我父…亲……打你?” “他要打,只会打你。”晏子鱼笑,“知道为什么嘛?” “为何?”晏子鱼笑得太过狡黠,垣市总觉得晏子鱼有什么算计。 晏子鱼伸手,划了一下垣市的耳廓,以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清清楚楚地道,“因为你耳根子软,只听了媳妇儿的话……” 垣市噌地蹿红了脸,慌不择乱,在桌子下踢了晏子鱼一脚。晏子鱼吃痛一呼,夸张表情地去揉,可垣市知道自己的力道,根本不理她,甩了袖子就往外走。 晏子鱼一看,真生了气,慌忙付了帐,疾步赶了过去。 行会人多,垣市闷头一走,只往人群里钻,走了一阵,见晏子鱼没跟上,便回头走,可人海潮涌,哪里还能看得清人影子? 垣市这才急了,行人过处,不禁用上了技击巧法,过了半条街,才在前面发觉了一抹流青的背影,疾步窜上去,拍上那人的肩。 那人回头,却哪里是晏子鱼,分明是个陌生人。 垣市心头急苦,怔在原地,怎么也动不了,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晏子鱼。当此一刻,她方知一人与另一人的相遇,及至能够在第一眼认出对方,该是有多难。 来往的人肩踵撞来撞去,垣市不想去避开,无力垂下的手忽地就被人温软的握住了,一侧首,不是晏子鱼还是谁? 垣市欢喜回握,晏子鱼却抿唇一笑,安抚道,“先跟我来。” 似是来不及解释什么,晏子鱼握紧了垣市的手,穿过重重人群来到了一酒楼门前,踩着阶梯就进去了。 垣市在后面跟着,指尖感受着这人紧握的温热湿度,眼前只有她的轮廓影子,拐进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只觉耳际清净,没了人,立时捉住晏子鱼的双手拉近了她,急道,“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殿下待晏君真是好。” 冷清清的声气空响在了不远处,垣市皱了眉,扭头望去,却是一身白衣便装,立在窗台旁侧,雅致似玉的张萂。 垣市回望晏子鱼,晏子鱼无辜,“我本去追你的,被她的人拦了一拦。” “既是宫外,谁也不必拘礼,先请坐。”张萂款步走近,对垣市行了礼,才往案几后先行坐下。 晏子鱼捏捏垣市的手,牵着她一块坐下。 “当时之事,纵使结局没什么改变,但子鱼让人传给您的话,想必都是听到了。” 晏子鱼仔细打量着张萂,见她确有几番张茂的相貌,但比张茂那一张脸要清雅致致多了。最主要的,是张萂清流似水的静心之态,举手之间看似慢悠悠的,却无任何拖沓之意。 “听晏君之言,张萂便明白晏君是知礼之人,方才冒险入宫见了父皇,奉上解药。此举为保家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1 兄张茂,但现在想来,萂方知自己可笑了一些,是不是,殿下?” “你既然明知,何故还要见上子鱼?” “家也,国也,萂远见甚小,有时候是看不清楚,有时候,却是不想看清楚。”张萂挽袖,举起茶杯,“此茶是凤鸣楼最好的原山茶,以陈年雪水而泡,可饮。” “她方用过药膳,饮不得。”垣市冷淡道。 张萂不以为意,径自浅饮一口,放下茶盏,似是在回味茶味,眯了一会儿眼。再启眸,清眸似水,淌过了两人相携并座的身形,薄唇轻挽,似笑非笑,“早间儿我来逛行会,本想是挑一点儿香料,却不巧听到了一些消息,说是晏君即将南下陌中?” “子鱼将去何处,难道还要平王妃置喙一二?”晏子鱼不得不佩服陈絮办事的利索程度。 “陌中之人已经来了风原,晏君何不看看再行?” 张萂续道,“萂,并非为了张家,有些险招,得过人,若是过不了人,那么事情,再尽心尽力,未必有其效果。” “王妃为自己的未来打算,无可厚非,但此事的长远,还要倚仗王妃您自身。” 晏子鱼淡然笑道,“王妃一言警醒,子鱼便知王妃非行恶之人。然,人所处其地,不管愿,还是不愿,皆尽要承其自我之责。我晏子鱼为晏家,王妃为张家,所行之事,各为其主,论不上是与非。至于张茂,他欺我至深,一切事情所起,皆是他杀我在先。京府之地,以杀为动,这救命之事,王妃到底是救子鱼,还是救张茂,明眼人,一眼便可清楚。子鱼承情,是念王妃用心不差,给您一个还尽家恩的机会,反过来,您不该是感激于子鱼么?” “好诡辩。”张萂冷清而笑,拍掌轻击手心,继而一握,缓缓放下,道,“那子鱼认为,萂承其情,该如何还情?” 晏子鱼看着张萂,发觉眼前的人,也是自己看不清的人,一念思定,道,“此事,子鱼方才已经说过,长远之处,在于王妃自身。来日之局,微生家也好,陌中郑家也罢,然,主事之地,仍在天家。你伴天家之侧,处天家之家,张家,不是不管,而是,早就不该管了。” 张萂撩眼,看了一眼晏子鱼,眼眉转来,似水之色,便将垣市潋滟了半分,淡唇轻启,薄音甚凉。 “若是,子鱼也嫁天家之人,可否依此言而论,不再管晏家呢?” 晏子鱼脸色煞白,垣市跟着变脸,冷言而道,“天家之事,轮不到外人置喙,若你当自己为天家之人,再来于此说话!” 张萂见垣市要拉着晏子鱼起来走,端正礼道,“今日之见,本是萂想还晏君一个人情,未料言辞过烈,累晏君忧怀,是萂不对,萂,现下赔礼。” “你这样的人,居平王府有了几年,不曾听过你有如何动作,今日委曲求全至此,定不会是为了护着把你硬嫁给垣祯的张家。”晏子鱼忽地镇静,一双明眸,如针如芒地盯着张萂。 张萂挽唇的笑有瞬间的凝滞,半垂眼脸,呼吸处,渐深渐浅,扯散了她自来的淡雅冷清,借由着平抚袖襟褶皱的小动作来遮掩再也藏不住的心绪。 ☆、长街行(三) 出了凤鸣楼,张萂道,“你们要去的地方,萂也去,不如,上了我的车架,一并去?” 垣市始终对张茂芥蒂在心,冷声应道,“不劳烦。” 张萂笑笑,不以为意,当先走了。 晏子鱼见垣市不开心,劝抚道,“好了,此行虽算不得好开始,但张萂此人眼见不短,即便她此行是有后面的人指使,未必不是好事。” “我明白。”垣市依旧冷淡,“张萂是祯哥哥的人,她既然卷入其中,想来是要将张家护到底了。若她将张家劝服到祯哥哥名下,对张茂,就很难再出手了。” “阿市。” 晏子鱼忽地站住,轻软而来的呼名之唤,让垣市愣了愣神,“怎么了?” “若我当真…为谁害了……”晏子鱼的指尖抵在垣市唇上,阻止她的急切不听,抿笑道,“那你,是不是会动用权利,不择手段的为我报仇?” 晏子鱼自来话不为虚,垣市几乎在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静下来,“我懂,我不该。” “这就是了,为君者,当不为私,道理谁都明白,但换我为君,阿市若为此害,我亦不能坐视不理。但为君者,自有其责在身,就该明白,即便有私仇所在,却一定不能为了私仇而乱动权利。人,朝夕不过一死,若在死前多做几件利民之事,那这样的活着,怎么都比因私仇而死划得来,不是么?” 晏子鱼不惊不蛰,平缓道来,“即便我真出了事,阿市你啊,若能用此人,让他多活几年也罢。死了,一了百了,苦与楚,再也经历不了,岂非太过划算了他?” “晏子鱼,你当真狠得。”垣市咬咬牙,瞪着晏子鱼。 “我当然狠得,否则怎么会想到如此歹毒的计策?”晏子鱼轻俏泯然,做趣道,“不过,此点,是我经苏彻之言才明白的。他是个不错的人,也不服我,让我大受挫折,可他有一句话很有道理。” “什么话?” 晏子鱼侧首,眸底几分亮色,几分沉暗,说不清的,就有些看不清了。 “阿市,广陌之患,到底是与晋患,还是与民…之患呢?” 垣市低头,往前走几步,仔细思忖了片刻,回身道,“晏子鱼,看来你得了一个好帮手呢。” 晏子鱼跟上,贴着垣市肩头,笑道,“是不是,很舍不得我这个好帮手?” “哼,总是要回来的。”垣市轻哧,横了晏子鱼一眼。 “那是,那是。” 晏子鱼讨好,挽过垣市的手,见暮色落下,故作怅然道,“转眼,一天就晃过去了,怎么就感觉没做什么事儿呢。对了,你早上说的妙事,还未与我讲来,此刻慢行,讲来听听,消消乏?” “你心头事了,就来排遣我,偏不说!”垣市也来了兴致,眉梢俱俏,全做了孩童撒赖的模样。 晏子鱼难得见垣市放开心怀,不忍扰她,顺着话头应下去,“那就不说,我们去找左大人去。” 这一应,反是垣市平不下心气了,负气道,“晏子鱼,你就是个妖精!” “我权当是阿市你真心称赞了!”晏子鱼眯眼笑迎。 “不过,你这小妖精,可比不上我今日见到的两个。” 垣市得意道来,又一转感叹,“我生在北地风原,现在真是有些可惜自己未曾生在小风原,未曾见过当时之地,未曾经历当时之景,否则,眼界定不会拘泥于此。” 晏子鱼见垣市眼底倾慕渐深,不禁低声,“你若见过,想来,定是不会把我放在眼底了……” “是啊,自然不会放在眼底……”垣市泯然,凑近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2 晏子鱼耳际道,“你啊,可是要放在心底的。” “鬼才信。”晏子鱼眼底噙笑,嘴上不依不饶,“快说,我倒要瞧瞧是谁把你给迷上了。” 垣市无奈,叹道,“你若有那郑有盈一般的气势,微生微一点儿的淡定冷静,可就真不用让我担心了。” “看来,今年的陌东和陌中是打算起势了。” 晏子鱼听垣市讲来两人之名,一听便是女子之名。心底渐渐沉静,捋起事情来,稳重道,“郑家有夏风老臣惯着,气势不起来,才怪。那微生微倒是如何淡定?广陌俱都看着他们家走向,淡定一词,只怕不合适,估计是极为内敛的人儿。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见一见她们了。” “晚上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出现,不然,当真见了,是件好事。” 垣市点头,续道,“今儿我一早跟着左成安,是一路将他们迎进行会司的。微生微先到,那郑有盈呢,晚了一步,硬是不顾场面下了马车,抢着上了台阶,微生微倒不介意,径直让了。” “这么一听,郑有盈倒是个丝毫不让的主子了?”晏子鱼接话道,心底有了个大概的轮廓。 “按道理讲,退一步的人,往往都有后续之招,可今日行会一谈,仍是让郑有盈抢尽了风头。不仅置喙了朝廷干预行会,有伤各地发展,还说朝廷不费钱财调用物资,是在顾养蛀虫。当地不仅不会因此得之平衡,还会越来越惫懒,成为朝廷的累赘。” 垣市眸底暗沉,似在想当时场面,续道,“郑有盈生了一张骄横的脸,话也说得骄横,但无不是针针戳血之词,一连将南边儿几个地方的诟病全给指了出来,直说得南边儿来的人,额头直冒冷汗,就差郑有盈一张嘴,把他们的家底儿全给兜出来了。” 垣市一沉吟,渐有愁意,“南边儿情况太过复杂,而且过了九鼎山,一百多寨皆是语言不通之地,管束起来难,养起来更难。越州这些年为此没少挨了父皇的骂,但晋朝看重之地,仍在广陌,此处一时用心不及,即便想,也很难有合适之人过去。越州堪堪支撑,实在是难,万一有那一处照顾不及,撕起来就打,打得连越州府兵去了也不管用。父皇头疼,但实在无法,而这些人明面上拿着朝廷的好处,实则还是各自为政,有什么事,仍旧以自我之制为主,往往朝廷令还未到,事情,就已经处置了,冤屈了不少性命。” 晏子鱼想起柳承岩,道,“此事我不大了解,只知道家中男丁未到流放之地,在路上就折了。柳承岩来找我,主要目的也是此事。但我看,他看似洒脱,实则气量狭小,真要过去处事了,遇上的又是蛮不讲理的蛮人,只怕事情更容易陷入纷争难解之地。” “柳承岩的情况我了解一点儿,是柳王次子的庶子,为家中不待见,风原厮混过一阵,好似后来直接被逐出了府中。若不是北迁,他回不到家里,好像后面还是出走了?” 垣市若有所悟,渐行渐道,“若他是因你三叔才想着去南地,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至于气量狭小,那是为人处事,本性难改,事情是不大好办。他有心,还得有能,此事,若选个能令他听得进话的人一同处事,倒是个不错的开端。” “你和我都不懂南边的事,皇上都处理不了,还是得缓。”晏子鱼压低了声,抬头,见前面就是行会司,便道,“是走前门,还是后门?” “此事我回去和李林道说一说,柳承岩税赋之事上有些见解,若能提到面上来,让他多见见人,处处事,未必不会有改观。但你说得对,广陌今年来的人,本事都不错,若贸然再牵扯到南边动荡,事情便会越来越难处理了。” “郑有盈既然敢一口咬定南边让朝廷吃了亏,估计就是想挑起事端,这方面,场面还是要应付一下。”晏子鱼补充道。 “这个我想过了,每年有越州会,我想着让自己的人先过去探探。今年越州来了人,场面上吃了广陌的亏,心底肯定不服,我借机过去说说话,怎么都能搏个印象。但既然是陌中发话,微生家那边肯定会督促祯哥哥去说几句。不过不打紧,祯哥哥渐渐明事,也是他为自己搏事的好机会,多一点儿支持,对他脱离广陌,是好事。” “如此看来,我想广陌遣两位女子的来势也很明显了。”晏子鱼忽地笑了出来。 “怎么讲?” 垣市对情·事利用还是有些不开窍,晏子鱼附耳凑道,“你的祯哥哥呀。” 转念便是明白,垣市寻思道,“既然要去找祯哥哥,有张萂在,这三个女人,只怕有好戏看了。但我看,微生微,似乎内敛的有些过分了,未必会去争取祯哥哥。” “他们既然想到此法,看来我去广陌也不用多说,我只消去盯着人,看看那个比较合适?”晏子鱼取笑道,“你哥哥艳福不浅,可比你好多了。” 垣市睨她,哼道,“你若不早些回来,我到了年龄,总会有人来说的,届时时间经久,我若忘了你,看你如何后悔!” “吓唬我,你开心?”晏子鱼眸底晃晃,“都走到跟前儿了,前门没人,定然是后门了。” 垣市点头,正走着,前面拐角已经来了一辆马车,简装便行,看不出是从怎般家里出来的,想来是刻意遮掩过的。 见到垣市,车架上的马夫跳下来,一脸盈笑地迎了过来。 ☆、时如流沙(一) “我想是出了南门。” 晏子鱼赖在垣市腿上,她身子不大好,垣市总是念着这一点儿。 “你计算的如此精准,敢情是从江流那儿偷师了?” 垣市笑,顺着晏子鱼的发,“江流的筑工图先给父皇过了目,才交到我手里。不过,你让我画天市图,不单纯的是为了给父皇庆生吧?” “自然不是。”晏子鱼得意地笑,“我是想看看阿市你的一笔两意,到底能做到如何地步。要知道,天市之称,可不仅仅是天市之象了。” “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 垣市叹然,娇了语气,“晏子鱼,你算计我,糊弄我,现下还欺负我……天市之景本难,还要我画出两意来,你可真是好狠的心。” “不难,怎么显出我家阿市的本事呢?”晏子鱼赖皮,勾着垣市的手,见那上面已经有了常年执剑的薄茧,不禁再而生叹,“你的手,生得真是好看。” 垣市任她勾来弄去,不时拿指尖反击一下。 “对了,阿市,你可否帮我抄一份行会那边的记名册?” 晏子鱼将垣市的手捂在怀里,仰头道,“晏家始终是要博一点儿势,见见这些人,怎么都好。何况,二婶后面是陈家,陈家的立场摸不准,损失了这一大财力,你我,都得不偿失。” “你回晏府,怎么打算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3 ,我已经想到了,不然你以为张萂的消息得到的那么早?” 垣市眸底沉沉静静,几乎有些冷,“林武城三年一来人,早来的几个都在北城门那放了探子,我的人也去了。林武城的几个子嗣都是跟着林祖擎北上争战打来的,手上有兵,内讧就闹的厉害。林祖擎答应林临越娶青叶夜郎族族王的女儿,为的就是巩固小侯爷的少城主地位。只可惜,即便夜郎族一直不归顺青叶大部,此举还是惹怒了其他的几个儿子。此次南下,他们中了埋伏,可怜林临越的妻子还有孕在身,我让容太医过去看了,此事也直接禀报给了父皇,不知道孩子保不保得住。” “有孕还南下?”晏子鱼佩服,感叹道,“真是拼命。” “不南下,留在北地更危险。何况她是夜郎族的独女,若是送回夜郎族保全,只怕孩子是要不回来了。林武城的长孙,怎么可能留在夜郎族?” 垣市忽地沉了音气,轻叹道,“你看,子嗣一脉,多是重要。” 晏子鱼见垣市眉目沉敛,定是念及了她自己的出生,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阿市。” 牵惹了晏子鱼的心绪,垣市立时收回神来,浅笑道,“晏子鱼,有些事,不是我不知,是我知了,也无能为力,但我垣市心底,不服命。你呢,此去南下,看看风柳茶庄,看看广陌风景,看看皓皇王女曾经走过的地方,再回来,就不要这么辛苦了。我的愿望很简单,很简单,你不用为我这般拼命,这般辛苦……” 晏子鱼沉默了很久,直至垣市当先撇开了眼,心中终于有了一个念头,“垣市是何时变的,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沉默是被车夫打破的。 “殿下,到了。” 两人无言地从车上下来,抬头看了一眼悬了灯的府苑,发现并未挂牌,车夫显然轻车熟路,径直领着两人进去。 “殿下,私货会每年举行的地点不一样,今年是南边儿,至于是哪家,便不方便说了,毕竟是私会。小的待会请您进去,到了指定的位置,等着开场就好。” “看你的样子,似乎很了解私货会了?”垣市问道。 “谈不上了解,只是混口饭吃。嘴巴紧一点儿,拿得酬劳多一些,不是什么坏事儿。”车夫笑道,显然是不想多说什么了。 垣市有些懂了。私货会这种事,都是家主之间的物物交易,有些东西价钱太高,拎到台面上来,一方面不好估价,一方面也不好走货。即便走货出去了,走货的路上,也不是那么容易。 车夫不再说话,晏子鱼明明跟在后面,却是一点儿声息也听不到。 垣市知道说了那样的话之后,晏子鱼只怕一时间还不能接受,她的骄傲,在自己之前的放任下,已经定了性。 鱼的江海,是放是收,垣市,已经开始茫然了。 那些纯粹,好似指尖的沙,忽然,就揽不住了。 垣市立定,身后的人似乎当真心不在焉,径直就撞上了。垣市一紧张,步法轻俏而转,揽住了晏子鱼,岂料晏子鱼小臂一横,径直推开了垣市。 垣市转身,望着晏子鱼跟着车夫无声前去,心底跟刀绞似的,紧赶慢赶地追上去,却怎么也追不上晏子鱼。 车夫似乎并未发觉两人间的情况,径直领着晏子鱼进了一个偏殿,拐进了一个竹帘隔着后的小座榻。 一掀竹帘,晏子鱼已经坐下,眉目沉敛,径自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了旁边,显然是请垣市坐下来的意思。 晏子鱼的态度,让垣市揣紧了心,见她端着茶盏儿要喝,立时阻止道,“别喝…茶……” 轻抿的笑意传来,乍来乍散,晏子鱼并不理会,径直饮下了茶。 垣市愣在了原地,耳际嗡鸣的,都是晏子鱼那笑意底处的薄屑之意。 殿内,忽地敲了一下铜钟,清脆的女音,伴随着铜钟的清响,低沁而来,“诸位,请入座。” 垣市无法,只好进去就坐。 一入座,那女子身着一袭暗红流襟而来,居于场中,伏行正礼,再起身时,殿中昏暗的地方亮了灯,焦距在场中心的灯,便不那么亮了。 垣市无法专心场上,侧首看着晏子鱼,晏子鱼却似乎兴致颇盛地看着场中,妙眸缓缓转动,流光堆在眼角,明惑慑人,也似一道冰冷的无声之墙,隔着垣市怎么都无法靠近。 她心底慌的厉害,慌慌的不知如何安定,更无法去打破那眼角堆砌的冰墙,只能看着这人,一点一点儿的离她越来越远。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 这人忽地转过了头,眸底昏暗地点着一点儿璀璨的灯,亮极了。 “六盏。” 晏子鱼眸底的灯晃了晃,便灭了下去,抿唇而来的低言,几乎是梦呓一般的轻。 “什么?” 晏子鱼的不对劲表现的是如此明显,垣市的魂,只恨不得从晏子鱼那一双轻屑不掩的眼底钻进去。 “点了六盏灯,说明跟我一样等在帘后的人,加上我们,一共是七户。”晏子鱼回首,专心致志地盯着场中女子,续道,“物贵而稀,看来今日所见,不需此行了。” 垣市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挨过去,覆上了晏子鱼的手。晏子鱼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一双眸,连余光都不曾瞥来。 指尖僵住,到底,还是收回来了。 场中的红衣女子,面容不甚精致,然而其描妆很有特色,举手投足之间亦很是恰当,奉上来的物品,不管是玉件还是金器,与她的指尖,都别具了符合其物的魅力,甚至更高层次地衬托出了当中不同寻常的魅力吸引。 即便这样,也无法捉取垣市的心神,更不消说她身处见物多广的宫中多年。 她来,是为了晏子鱼的生辰之礼。 身边的晏子鱼,饶有兴致,专心致至地小声点评着其物的好坏,可就是不曾回过眼神,似乎是与什么旁人在说话,并不是和垣市而已。 “晏子鱼…” “阿市。”晏子鱼突然叫了垣市的名,终于侧首盈来。 “现下这件青狐皮子,好像很不错?” ☆、时如流沙(二) 马车上,晏子鱼枕着青狐皮子闭目休憩,垣市却再也无法平静。 青狐难得一见,显然是北方来的。垣市就场绘笔,描了一副行会图,送到青狐皮主家,主家应,遂换来。 笔绘时,曾有一笔误处,垣市讲,若是对方不满意,可待重绘,但今日,可否先行换回青狐皮。对方径直回话,无碍,应。 晏子鱼抱着青狐皮往垣市身上比了一比,甚是开心,说是秋来冬近,让垣市拿回去让宫人制了,定是防寒而青润的。 此后,再是无话,只抱着青狐皮子出了府,一路无言地上了车。垣市上车时,人已经闭目而憩,似是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4 远隔彼端,自此,再无法亲近。 垣市无言,一路只看着晏子鱼的脸,心底的千言万语想捋出来,却怎么都捋不清楚。 话是她自己说的,无法收回,落到晏子鱼心底是个如何想法,她不开口,总不能迫她。 但垣市已经明白,自己当初想要盛放晏子鱼的纯粹之心无错,错就错在她算错了晏子鱼的待己之心,待己之法。 这一错,会错成如何模样,垣市不知。 她自己的愿望很简单,却未曾料想,晏子鱼的愿望是如何。也万没有想过,此次一别,除却身上的青狐大麾可做念想,再无它物。 第二日,垣市正装出现在行会司,事务具忙,待到晏子鱼生辰前去找她,才得知晏子鱼已经在私货会第二日就出了风原,去向,便是苏彻也不清楚。 她去找晏子耳,方是发觉晏子鱼早就知道了当时给她递消息的是晏子耳,夜间找到陈絮,将晏子耳锁了三日,一丝一毫的消息都无法传出。 一切事情,晏子鱼都处理的果断决绝,八月二十三,垣市于使臣归国宴上大醉,抱着礼司送来制好的青狐大麾,静坐一夜。 第二日晨,侍女收捡,案前有绘图未完,笔墨狼藉。 元初十九年,十月上旬,河南道的事情定下,罢黜了河南府政总司,府兵总司,一连大小二十多名官员,不乏垣市之前补缺之人。 户部之责,因河南道户部司举证有功,免罚加赏,一连赏到了张茂名下,元帝加功,封张茂为陌中户部总司,即日赴任。 左敬立河南道政总司,商洵为副,府兵总司由京中西苑调职之马俊琛担任。 垣祯处事有功,垣市用人有罚,责令年初雪化,同林武城商行之人北上,以北防巡营之名。 元初二十年,三月十五,林武城小侯爷京中诞女,元帝赐名月,加辈行中字,全名林中月,加封世女。因此,四月中,世女满月之后,北防巡营行伍出行。 三月初,垣市终于得到苏彻来报,晏子鱼已经抵达风柳茶庄,准备过中而南下。 同年六月,陌东陌中大雨,陌东微生家主司所建的建康至风原的运河绝提,明州府上奏,元帝下旨,调江流从北防营归南,督建明州往广陌之地的康原运河。 陌东数十万百姓受灾,微生家为朝廷责罚,让出行会司职,但一时无人可用,陌东行会司空缺。 同年九月,宗礼司祈愿国安,郑氏女有盈嫁入京中平王府,立正妃。 元初二十一年,五月初五,郑氏诞子,元帝赐名,为嘉。 同年七月,陌中郑家前夏末皇,微生昂改郑氏,以郑昂之名行管陌东。微生家迁出陌东小风原,入建康城,主司明州往来贸易。 同年九月秋试,晏府之女晏子耳,秋试高中第二名,晏府,终于重新立于朝堂。 元初二十二年,四月底,李林道病死,元帝哀,身欠佳,提擢李家三子官职,以慰前人。李恪借此举荐柳承岩,一同远赴越州东南之地的僚子郡。 五月初五,垣嘉周岁宴上,误食一珠,噎喉夭折,元帝亲见其景。为李林道之事伤身的元帝大受惊吓,卧榻不起。 郑氏狂,提剑砍入侧妃张萂偏居之地蔺圆,为垣祯拦,拘殿内,以躁症而医。 元帝卧榻,垣祯请令,连下三道金令让垣市归京,令官三次三出,皆寻不到垣市行伍。 然,在北方冻河未化之前,规整之后的青叶大军已经突显了其野心,破居沙关外林武城左右两城,围困林武城已经月余之久,任何人都不敢将垣市在城中的消息透露出去。 她本在巡防之中早已察觉不对,从北上明州之途归返,悄然入城,陷入此困。 垣市的亲卫军在垣市悄然一返的途中,就近请求廓北城相助,奈何廓北城守将是为当初陌东降将宋士文,得此消息,全面诛杀垣市亲卫,封锁消息待青叶围城,并且暗中将消息告知了青叶之王,以及南地掌控了广陌的郑家。 青叶王大喜,六月初,对林武城的困守达到了五万之众。 居沙关守将上官野见势不对,遣关内先遣军两万奉查消息,岂料中伏,两万军众,未出师而身先死,八万之军蛰伏城中不敢出,朝中大震。 元帝惊急吐血,从病榻上召来段正英和初十瑞紧急商议,最后决定以初十瑞领北防营三万军马先行北上,西防营调两万军马镇守北防营,暂缓不动。 另外以元帝金符亲令,命北防西向剩余两城,及北上剩余两城皆尽驰兵一万增援,明州暂不动。 四城皆应,然而廓北城一万军马刚出,路上遭袭,继而战线迅疾拉开,青叶以重兵围城为附,以骑兵轻骑突袭为主,来往消耗大晋各方分散的驰援军马。 先把援军打散,攻破各地等待救援之心,最主要的还是断其粮草消耗,只弄得互为相应的东北防线以廓北城拉开了口子。 宋士文败军而走,过河东后直接碰上了段正英往廓北驰援的军马,段正英将其扭到元帝面前,数月不知消息的垣市,才得到了确切所在。 六月底,朝中俱慌,垣祯请命,愿意亲自领兵带垣市归来,朝臣劝阻,以垣市若当真出事为由,他必须得留守朝中。 元帝并未杀宋士文,是怕西防廓西城的陌东降将也行反叛之事。 七月初,陌南守将贾治中上奏,恳请北上,元帝允,准其抽调南边防线十万军马进驻河南道后防,得皇令方可过泗水进河东。 七月初九,林武城破,初十瑞帅三万北防营打头阵,上官野五万后防军推进,青叶占林武城不过三日便溃败而退。 便寻城,无垣市之行迹。 七月十五,廓西城守将时进东,联合西防最西处的高玥城守将高贡,以驰援为名,不以北线为进,而以胧月关为进,进驻西防分界线的陇州,六万军马虎视眈眈。 至此,东西防线,除却最东北和明州紧紧相连的山北城,已经完全内缩到居沙关以南。林武城收复,初十瑞三万军马驻守,不动。 上官野率军返回居沙关,河东内的战场,则由晋州,北府原州,衡州,三方府兵,配合段正英的西防营联合作战,将青叶军马以廓北城的突破口往北地赶。 眼看局面渐渐稳定下来,青叶忽然全线撤退,这一战事的变化太过措手不及,让人无法接受之余,只得开始布防,将防线往外推,至少要推到原防线以北。 ☆、时如流沙(三) 元初二十二年,八月初四,凤翎殿,夜。 “贾治中拥兵不退,西边儿陇州的情况还不明,这十六万大军压着,段正英只有一万的家底子守在西苑,三洲府兵加上段正英的两万,不到七万之众。河东战况在三日前,便已经收复至廓北城,再往北,就不能了。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5 ”章公公跪在榻边,给榻上的元帝报告着战况。 “阿市,还是没有消息么?”元帝咳了咳。他今年才五十二岁,自李林道一死,他的身体突然就像垮了一样,及至垣嘉在他眼前抓阄出事,他就更撑不住了。 任是谁,谁都没能料想垣嘉会抓到那一颗滚圆的珍珠,趴着身子往上舔,原本惹人众笑的憨态突然就变了模样,再反应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直到现在,元帝都时常在梦中见到垣嘉那张小脸上的痛苦。 事情来在元帝眼前,一切都是意外,可郑有盈非认为是有人暗算,提着剑就要杀了张萂。垣祯与郑有盈有嗣,不过是尽责之事,他渐与张萂情深,自然是要护着的。 郑有盈气疯了,此事之开端,便是眼下之兵祸。 贾治中是垣容手下之人无错,但多年身处广陌丰饶之地,何况他还掌海运之权,一直有着自己的算盘。 垣容以兵起家,他一直心有效仿,与郑家结盟,不过是便利广陌商行之丰饶,眼下兵及风原,纵有一江之隔,也不能挥退他的野心。何况,西边儿的时进东一直以郑家为马首是瞻,只要他先动了手,自己师出有名! “晏子鱼的信,还未到。”章公公道。 元帝叹了口气,“她在陌中为郑有盈算计,折了苏彻,这几年养在明州,权以为好一点儿就可回来了,孰料,还是要为朕跑上一趟。” “皇上,有晏子鱼在,事情是放心,但是现在有一件事让臣担忧。” 章公公愁道,“晏子耳今年年初及笄,就被遣到小风原当刑主司了,万一晏子鱼出现,郑有盈定然会拿晏子耳做文章。要是涉及殿下,那可就麻烦了。” “朕知此事。郑有盈的确比晏子鱼厉害!王姐也的确做了一个好榜样,让天下人都知道以兵为重,以兵为权!宋士文和时进东这两个狗东西怎么敢!王姐惜才,让朕不予杀,现在倒好,才,兵败如山倒,忠,忠的还是前夏!” 元帝气愤,捶拳砸在榻上,“王姐,终究是太过仁心了,可惜皓皇死得早!否则这些不知恩图报之人,一个也留不下来!” “晏子鱼以民为重,认为广陌患在臣,而非在民,以此缓之。郑氏入主平王府,张萂已经做得很好。”章公公道。 “是,是很好,可垣嘉死在朕眼前……含章,你知道么,朕看着那双眼,就想着,他是什么都清楚的,什么都清楚的……” “皇上,此事纯是意外,不过时耶命耶。”章公公跪地叩头,听元帝的语气哀然无力,续道,“皇上还是歇一歇的好。” “不了,朕总觉得子鱼的信快到了,朕等一等,等一等……” 元帝说着便没了声儿,章公公赶忙上去探了探鼻息,好在还有。章公公方是敢松了一口大气,身子忽地一凉,这才惊觉自己是被元帝吓得整个人都有些脱力了。 他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想爬起来喝口水,岂料殿外突然未经通报地拐进了一个人,章公公见是新安插在晏子鱼身旁之一的龙辰卫,忙道,“信到了?” 那人点头,直接从怀中取出了信,恭敬地奉上了。 章公公见元帝未醒,便挥退了龙辰卫,自己打开先看了。 看到最后,章公公彻底白了脸。 “含章……”元帝半醒,章公公顾不及抹泪和藏信,便去扶着欲起的元帝,一声纸张细响,元帝敏锐发觉,低叱道,“祝含章,你好大的胆子!” 章公公扶着元帝,双膝跪下,涕泪道,“晏子鱼左一句为民,右一句为民,可有哪一句是为了皇上,和殿下!她此信,此信……” “全给朕!” 元帝夺过章公公手里的信,一时扯得胸腹难受,一边咳着一边看信,看到最后脸色愈来愈白,眸底却是精亮慑人,蓦然大笑一声,“好一个晏子鱼,好一个晏子鱼!” 元帝似乎精神气好了起来,甚至自己坐在了龙榻边缘,将信又看了一遍,精亮的眼眉猛然抬起,盯着地上萎靡失魂的章公公,道,“含章,把龙辰卫的金令交给晏子鱼,另外,你所知道掌控的龙辰卫名册也交给她。” “皇上!” “不必多说,有此女,垣市之位,朕淡之。何况她,不会辜负朕对阿市之心。”元帝眉目坚定而冷冽,“阿市巡防北地三年,竟不曾杀过一个人,这让朕,太失望!” “殿下心善,本是好事,皇上又何必忧急?”章公公脑子里乱成一团,元帝此象,分明是认同了晏子鱼的打算,可这打算,真的太过残忍。 “这天下,她若不想要,早该和朕说,未必要摆出一幅认真接受的模样。阿市她,负朕。但朕,不会放弃她,因为放弃了她,那就是对朕自己选择的嘲讽。朕就不信,她,垣市,走不上朕要她走的路!”元帝将信往地上一扔,“拿去烧了,给晏子鱼回信,一个字,允。” 元初二十二年,八月十七日,北撤青叶军突袭林武城,遇伏,七万之众,被空城所缚。 垣市巡防龙旗高占北面狭口山,忽隐忽现其中的明州阳明旗,这让一直对明州忌怕甚深的青叶军丧魂失措。初十瑞旗下的北防营加上早已紧急调来的居沙关军士,一共五万人,则正面采取了进攻,杀敌两万余众,迫使青叶军仓皇从西面城门退出。 但青叶军未曾料想,他们退回族中,于青叶,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阿市,归家么?” 垣市勒马,看着一地的断肢残像,望着自己手中沾血的剑,她还是下不了手杀人。 晏子鱼清淡的音底传来,垣市有些恍然,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梦。梦中的争战不存在,身后的晏子鱼,也不该存在,可是她,分明还记着那夜,异于往常的酒香,沁了齿,割了舌。 她猛然回望,望着那个一身白裘裹身,已经张开了明艳眉目的十六岁少女,眸底清清亮亮,薄挽的唇,似乎一直都是在笑着的。 可那样的笑,及不了心,那样的眸,也没有她垣市。 三年的时光,似乎断了,就再也系不起来了。 ☆、嗜蜜割舌(一) 林武城破的时候,垣市护着颂雅的行驾从东门突破,手中的长剑已在三年的巡防中更加纯熟而有尺衡,然她不欲杀人,人欲杀她,手上的血,到底是谁的,最后终究是分不清了。 她只记得,不管那个人死没死,她所劈砍的每一剑,都不是要害,即便下一瞬,那个人仍旧被身旁的夜郎族极其彪悍的亲卫撕裂。 这几年,小战时有,她亦有为边城出谋划策,亦护过青叶未曾归顺天狼族的小部族,可从没有经历像今天这样的惨烈。 即便从风原返林武城,林临越也是死在狼口之下,而非人心之下。 她唯一真实死亡感觉,是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6 来自于一头浑白的狼。 狼群的突袭来的迅疾而猝不及防,很多人没有逃过那一劫,林临越为了保护颂雅和林中月,带队独闯引开狼群,第二日找到尸体的时候,已经不成了样子。 她唯一的真正动怒,也是源自于此,而后的北上之路,可谓是她和狼群的斗智斗勇,迫近林武城的时候,她让颂雅带着林中月先行返程,而自己带着亲卫,追了那狼群半个月。终于在一个夜晚,亲手杀了那头狼,而她,并不好过,挨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地。 狼皮被送回了林武城,给林中月做了一件小皮袄子,垣市并不想,但是无法去阻止跟着她猎狼之人满腔复仇之后的痛快。 有些事情,没做之前,还有个念想,做了之后,反而心底空荡荡的,再没个什么依托。就像她们被围堵在东门的时候,只以为这样死了就好时,忽然到来的希望,如同晏子鱼身上那件白裘一般,如一道纯白的光,搁在了心上,仔细看时,仍旧是没个什么轮廓的。 而晏子鱼,眸底闪着她的倒影,勒马定身,于万军乱箭之中,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一句听上去漫不经心,又似隔了时光,硬生生拉回了过往一般地揪了她的心。 “这青狐皮子,果然是适合你的。” 东门突围后,颂雅和林子月被一直伺机想要救出她们的夜郎族带走,而她则倚着晏子鱼的背,与这已经长成的人同乘一骑的继续往北。 带来的五万人马,在连商言的带领下,早已经不打算参与直接战场,而是采取同养的截断驰援之法,快速地截断了青叶的后方。 垣市的北方巡营,以及数次小战带给青叶的不仅是震慑,更是惊怕,堪堪聚众的三十二个部族,迅速集结成势,想要在垣市彻底完成北防之前将她给截杀。当然,她只是一个由头而已,最重要的是青叶的新王忽尔赤想借此立威,巩固权势罢了。 连商言的亲自出手,并且不动声色,以山北城三万为众,两万明州军为辅,不打明州旗号,故而在截断青叶后方时,并未被发现是明州军出了手。 及至青叶退兵,山北城守将褚士城以山字旗号空赶,青叶军无法顺利北上,才绕道西再夺林武城。而此时,林武城已经准备好了空城相迎,城中不过两千人马,象征性抵抗之后,将其诱入,而后明州军亮出旗号,初十瑞后方大军攻入,方可得此一胜。 垣市的参与,不过是将巡防行伍的龙旗同为明州军旗震慑而已。 八月二十,林武城休整,以林祖擎次子林临泰为主,初十瑞领着军马返回居沙关。连商言帅明州军往北再走一圈,以防青叶再乱,而山北城留下一万人马随初十瑞返居沙关,另外两万则跟着连商言往北,以作混淆试听之举。 八月二十三日抵达居沙关,初十瑞起宴,一是庆战功,而是为垣市补生辰,三则是为送垣市返京。他于居沙关还要待命,故而便不能随行,何况此举,是秘密而行,京中时局不太乐观,并不想惊动太多人。 垣市三年北上,起初喝不惯烈酒,后来条件恶劣,便也习惯了夜间喝上几盏防寒,于此一比,晏子鱼的酒量就差得太远了。 垣市与诸人闹了过命酒,反身回头,不见了晏子鱼,慌慌找了一圈,才在院中的一石条凳上找见她。人醉得厉害,北地夜短天寒,垣市不想闹醒晏子鱼,小心地背了她往回走。 七月九日,林武城破,正是晏子鱼十六岁生辰,可垣市连句生辰之乐的话都无法说出口,便一直随军而战。这也是两人阔别三年后,再一次在朝政军事上互相谋划,其中颇受连商言称赞。数次偷袭之举,晏子鱼固守后方,垣市领兵上前,纵使有言,多是传令兵来回走动,连句私话儿都不曾说上。见了面,往往都累得紧,同进夜帐,不是和连商言商议军事安排,便是有人在场护卫,莫说话,连亲近之举都不曾有过。 此刻战事将歇,垣市又要应付军旅之臣,宴饮之乐,她也不曾看见晏子鱼在她身后空茫的眼神。想劝酒,但看她酒量已好,便是什么借口都没了,自个儿醉下,也没唤了人,独自往回走了,什么时候昏沉跌下,也是不知道的。 及至醒来,殿中无人,只有垣市挨在自己身旁,沉睡的面容安安静静,北地风霜的痕迹刮去了圆润的脸颊,瘦削削的。 晏子鱼便想,这月余左右,自己是不是对垣市太不好了一些? 想着想着,便觉好笑,还有什么资格去论自己与垣市的情系纠葛呢?当初不做别的一走,本就是狠下心的,历经三年诸事,这人渐长,已有了自己的三年经历,还有什么好说。 她无声地叹了气,起身去偏殿洗浴,过了酒晕,身子轻了,脑子空了,就愈发不敢再回去了。龙辰卫来早带来了元帝的决定,她和垣市,走不走远,终将还是要看垣市的决定。 若真是走远了,那该怎么办?现下再亲近,也终将面临一刀戳心的局面,何苦来哉? 晏子鱼昏昏沉沉的想着,想着若还是在打仗,多好,这样,她与垣市,至少还有个传令兵带带话,不至于,连句话都不敢说了。 ☆、嗜蜜割舌(二) 垣市进来,晏子鱼便是一幅夜下浴后轻衣,长发半干地赖在休憩榻上的模样。眸底不动,似是痴痴怔怔地想着什么,但人警醒亦快,眸底一滑,复转回来,撩眼看上了垣市。 总似有话与自己说的。 垣市的样子,让晏子鱼心软,挽唇,笑道,“我让人换过热水来,你也洗洗,去去酒气。” “好。” 习惯性地应上晏子鱼的安排,垣市忽然就恼恨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掐断了说话的时机,习惯终究是习惯,容不得人去有片刻的犹豫。 可真说上话了,又该说什么? 晏子鱼走过身边,垣市终是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侧首,就那样望住了她。 “我殿中等你。”晏子鱼侧盈而来,眉目安静。 “晏子鱼,你要走,总该是我放你。” 垣市的耐心很好,源自于她的克己之性,这一语,是当下,也是过往。时光沉珂地缠着伤口,硬生生被撕开的感觉并不好受。 “阿市,你十四了,生辰之乐过了,便再不要像孩子了。”晏子鱼眸底冷了,于是嘴角的笑也似薄削的一把刀,割开了垣市紧握晏子鱼的手,她放了她。 垣市洗完,换了流青的薄衫,不比居沙关,以北的林武城,临近九月的天,早在前时就下过雪了。而过了居沙关,关内没有那么冷寒,她换上内衬外衫,不算冷,不算暖,进了殿,刚是合适。 晏子鱼坐在殿中地塌的议事案几旁,铺开了地图,盘坐的身旁隔着了一壶酒和数方白色小酒盏。她指尖捏起酒盏,往里面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7 倒着北地最好的酒,青叶酿。 青叶酿呈淡青之色,此刻落入白色酒盏中,青色更青,白色更白,分分明明,却挤做一处,盛在了晏子鱼的指尖上。 垣市越来越看不懂晏子鱼了,可好在,晏子鱼身上的纯粹,还在。眼前的人,眼底再是无依而飘忽,底处的自我坚持都是在的,否则,她不会这般对待自己。 晏子鱼,一定还有自己的打算,那一句话,质问过往,是现在,也是迫她说出将来。 可她,终究是不说的,于当初一别,同是无话。 “阿市,你看。”晏子鱼将手中的酒盏一倒一满,顺着居沙关摆了七盏,而后又倒出一盏,放在明州,一盏西防营与北防营交界处,陇州河南道皆一盏,河东一盏。 “一共十一盏。” 晏子鱼拉着垣市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轻笑盈盈地放了一个格外轻抿的笑,而后捏起廓北城这一盏,对着垣市一挑眉,仰颈便饮了下去。 “晏子鱼?” 垣市惊然,青叶酿是最烈的酒,便是她自己喝,也得小口过喉。 果然,晏子鱼猛然涨红了一张脸,眼泪都掉了出来,可是她就是咬着唇不放口,直至胸腹的大力起伏平静,才借了压着垣市手的攥力半起了身子,泪眼朦胧地侧首胧着垣市。 垣市着急,复道,“千万别张口,压着舌头,否则冷气进去,舌头会刀割一样的难受。” 晏子鱼一笑,继而眉头一皱,更是失力地笑了来,歪头靠在垣市肩头,吸气道,“廓北城宋士文杀了你亲卫,让你被围的消息传不出去,我想杀他,故而才和连城主改变了策略。可惜你父皇,还是没杀他。你回去,亲手杀,也可以。” “晏子鱼,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垣市捉不准晏子鱼的打算,只能握住晏子鱼的手,感受着肩头轻软的依靠。 “当此一看地图,阿市你不觉得北边的防线,对风原的威胁太大了么?” 晏子鱼拎起林武城右旁的第一城所代表的酒,捏在指尖捻转,“骑兵为盛,往来之间,纵使是快,可是比起青叶的骑兵,大晋终究逊色了一筹。江流的工事重心,还是在居沙关,重兵所在亦是,故而青叶并不敢直冲居沙关。然而再往南,即便有初十瑞的北大营,却再无防范,与风原,终究太过危险。” “迁都?” “迁都最好,迁不了,纵向防线需要加固。” 晏子鱼淡道,“战事渐稳,贾治中虎踞河南道内,不退兵反而继续增兵,足可见其野心,此人,当杀。他的十万大军还需一个月才能全部调进河南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时进东和高玥两个人以郑家为首,若先出手,则会成为贾治中的借口,关键,是要看郑氏,会不会动这个手了。” “那是要迫使郑有盈动手了?” “动了这个手,时进东和高玥没有回头路,迫近风原之时,初十瑞会绕外防线从陇州侧翼切进断他们的后路,届时正面有西防营,后面有才经历过争战的北防营,南面则有山南东西两家的府兵横线围困,这两人迟早会死。” 晏子鱼续道,“贾治中是郑有盈引来,动不动手,这个烫手山芋都很难扔回去了。北大营和西防营空了,只余京中力量。垣祯临危受命,掌管了皇城中的禁防,真要动起手来,还是要看京府城防的动向,可惜,还是垣祯的人。” “阿市,此去返京,危险重重,你还要回去么?”晏子鱼将酒往嘴边送,岂料垣市拦下,抢口饮了下去。 晏子鱼眸底闪亮,见垣市抿唇压酒,唇瓣艳艳,润泽晶莹,脑子里不知怎就一炸,压过去抵起垣市的下颚,贴上了垣市的唇。 垣市惊然,压不住酒,冷气儿窜入,舌尖割疼一裂,晏子鱼的舌趁势跟进来,缠上了她。细靡温软的舌温柔至极地掏着她满腔的酒酿,贝齿,软颌,舌与舌的细缠…… 本还是被动的垣市,忽地想起了曾经的一幅画面,身底里跟着躁动起来,捞着晏子鱼的腰,让她跨坐在了自己的腰上,顺着记忆去扒晏子鱼肩头的衣衫…… 衣衫滑落,晏子鱼轻身一颤,夹紧了垣市的腰身,抵着她的下颚退出了舌尖,贴在垣市仰来的眉心上,喘气哑道,“好阿市,都会扒人的衣衫了……” “晏子鱼,我好想你。” 垣市跟紧,挨着晏子鱼的唇际摩挲,呼出的酒香浓靡,激得晏子鱼与空气接触的肌肤颗粒骤起,嫩红羞煞了人。 晏子鱼按紧垣市在腰上大力紧扣的手,仰颈感受着垣市在她胸前磨人的嗜咬,切齿道,“你这几年都见了什么,哪个王八蛋教的你手上这样没个分寸?” 垣市抬头,见晏子鱼满脸薄红,又羞又怒,眸底的晶莹似是着了火,俯首而来的长发拢了自己满身,不禁压低了她,一口轻咬在晏子鱼颈项,轻噬轻抿,低道,“我自己看来的。这里的人,要是互相喜欢,就会找个地方,像这样彼此交颈而欢,而后就可以谈论婚嫁,一嫁一娶,长长久久。” “呸!” 晏子鱼耐不住垣市的小动作,勾紧了垣市的颈项,低颤道,“什么交颈而欢,分明是野合!你来欺我,算什么喜欢……” 垣市安静,缓缓将晏子鱼推开,眉心平缓而蹙,直视着晏子鱼的眼,“晏子鱼,我垣市的心,难道真要剖开了给你看,你才要信么?” 晏子鱼呼吸见缓,眸底绕来绕去,忽地问了一句,“当真…是看来的?” 垣市乖巧地点头,晏子鱼了然,凑近身子,伸手探到垣市身下,摸到了一片黏湿,不禁皱了眉,低眉问垣市,“阿市,你什么时候来的葵水?” 垣市见晏子鱼磨着指尖的晶莹,脸都羞红了,别开脸咬牙道,“元初二十年往北的路上……” 晏子鱼愣然,继而把垣市的脸板正过来,抿笑道,“看来你的身子比我好,我可是拖到去年才来。”见垣市愁然,晏子鱼忽地俏了眼,晃了晃了指尖,霎时让垣市急了,伸手便去捉。 岂料晏子鱼负手藏后,俏眼迫来,压低了蛊惑,“阿市…真的,想要?” ☆、市鱼之欢(一) “晏子鱼,你要走,我定会放,为何,不与我说上一句别话?” 垣市一转话锋,晏子鱼并未觉不适,只觉垣市当关头上说来的话,做来的举,都是缠着自己的,心底的火,燃上了,怎么就灭不了。 阿市,这样聪明,一定会明白的。 晏子鱼扯过衣衫遮了肩头,举过两盏酒,递与垣市,“贾治中那边儿,我和连城主已经想好了局,眼下,是要迫郑有盈动手。但要有一个名头,那就是,你不能藏着回去了,你得明摆着回去,让所有人都期待着你,也让所有不期待你的人,都慌一慌。” 垣市接过,晏子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8 鱼举杯与她碰上,“你的根基现在在军,甚至青叶一些部族都很信赖你,但京中之势,自李林道死后,已经有些无法主持。你这样回去,定会有很多人不服,贾治中的局,你得参与,以此回京,才是威慑。” “那是要放空风,过京,而不入了?” “是。”晏子鱼将盏转了转,笑泯,“这酒后劲很大,阿市你日后,还是少喝一些了。” 见晏子鱼仰头饮下,垣市亦将酒递到唇边,微仰而含,碾过酒晕之初,方是咽了下去。反观晏子鱼已经熏染了眼,牵起自己的手,微微晃晃地站起身,往后退着走。 “阿市,你让我出去看看,我听话,便看了……” 晏子鱼似乎有些醉,眼眉都是醉意的倦态,不似垣市的酒后说话,晏子鱼酒后比较嗜睡,不过看其几分兴奋,大抵是浅醉,胡话也就闹上了。 “郑有盈是个骗子,她骗得我很惨,苏彻死了……” 晏子鱼眼眉伤心,垂敛而下,步退之势停驻,牵着垣市的手也往下放,垣市忙握紧了她的手,维持着她的力气。 “二婶说过,我于人心之识尚浅……我以为我懂她郑有盈,可我不懂,她怎么能够把心掏出来,还能完好无缺地塞回去,还是说,她从来就不曾掏过心?” 晏子鱼恹恹说着,似乎对此事很烦扰,垣市却越听越不对劲,拉过晏子鱼固在怀里,咬紧声道,“你懂她做什么!” 晏子鱼一撇嘴,微敛的眼递进而来,勾着垣市的颈项,脸贴脸地蹭着垣市,“因为,我也不懂你啊……” 她委屈做言,带着垣市倒在了榻上,似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个翻身,人欺着垣市的眉目,唇际就那样贴在垣市的鼻尖儿上吐了酒气。 “求欢之事,阿市你…太像个狼崽子了……” 垣市分不清眼前的人是醉了还是醒着,半敛的眉目倦而清澈,一梢一动,都带着别样的流动,似是将殿内的烛光都卷入了眸底,迫及了人的心弦。 晏子鱼见垣市耳根子都红了,侧身撑着脑袋躺在了垣市旁边,往她耳根子处呼了气,拉长了音线儿道,“阿市,我走的时候,很难过,方才你还弄疼了我,现在,你,不准动。” “为……” 晏子鱼空来的右手指尖压着垣市的唇将一语给闭合了回去,滑过垣市的下颚,顺着颈窝而走,一路翻山越岭,落在平腹之处,勾上系得松垮的腰结,正要扯开,垣市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眸底尽是不解地望着她。 晏子鱼倦而笑来,低头,舌尖刮了一下垣市的耳垂,惹得垣市立时卸了心神,绷不住一声碎了音。 “鱼来求欢,市可有隅而盛……” 言语之轻,果是惑人心的,像是回到了幼年,身体的柔软剔去了三年的风霜锤炼,轻的不像是自己的。自然而然地贴进晏子鱼怀中,揽上她颈项,垣市轻道,“晏子鱼,到底是你看不懂我,还是我看不懂你……” “你和我,于心之重,再无其它,有所别,不过行事手段不同而已。我游历广陌,见了旁人,有过交心之痴,见了风景,亦有流连之贪,这一切,看似为了你,实则是因我心底为你欢喜之故。你若再和三年前一般,想要护着我,撇开我,那我晏子鱼这一颗心,便是废了。” “你,何不当时和我说,走得干脆,连句道别都不给我?”垣市早已明白其中缘故,只是听三年后的晏子鱼讲来,又别是感觉,心中总是委屈的。 “你总以为我在你掌控中,那我便跳出去给你看看。何况你北上行险,我不想你因我的事过多忧心,不知道,总比你知道了费心去谋划好得多。争战之地,分心之举,害得就是命。”晏子鱼认真地看着垣市,“你若不在,我晏子鱼活着,便再是无心了。” “晏子鱼,是我不对。”垣市诚挚而言,准备贴过去碰碰她,却为晏子鱼悄然横眼,抵住了肩胛。 “说了,不准动。”晏子鱼咬着笑,扯开了垣市腰间的结系,贴耳道,“狼崽子太烈了,要乖乖听话。” “你又欺负我。”彻底解开了结,垣市便彻底放松了起来。 晏子鱼看了垣市一会儿,指尖在她腰上点了一下,“那狼崽子…温柔一点儿?” 垣市又红了脸,期艾了片刻才道,“我只看了一半…不知道…总之,就是不知道!” 晏子鱼看着垣市一口气说完,压着气息咬唇不放的模样,心底软的厉害,低头含着垣市的唇瓣,舌尖点弄几时,人就彻底软了,指尖趁势撩开腰间的衣衫,摩挲进去,顺着渐为滚烫的背脊,抵达了山峰之下。 “阿市你比我长势好……” 晏子鱼翻身,覆在垣市上方,一句轻俏之言说得半是认真,半是调侃。早被垣市扯开的衣衫,与上方皆是羞煞人的风景,听得晏子鱼的话,垣市果真动了动眼去比较,而后轻咬了一句。 “骗子……” “还是这般好骗……”晏子鱼笑得轻轻,人压下,贴着玉白温软的小山峰落下绵缠的唇齿亲密。 垣市只觉越来越热,晏子鱼的人不仅热,还是一条滑溜的鱼,在她身上覆来覆去地甩着尾巴。一会儿带着她的魂下了地狱,一会儿又来到了空白的无相之地。她撵着晏子鱼的衣角抱紧她,恨不得贴着她,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她的身体里。 “阿市,女儿家,总要嫁娶之后,行交颈之欢。我和你,大约此生再无嫁娶之可能,我此一生,唯奉你尔。”晏子鱼握住垣市的手往自己身下探,贴着她的耳廓轻哑道,“我晏子鱼,便把自己…交给你了……” ☆、市鱼之欢(二) 作者有话要说:  哦,垣市还小,俺不是恋童癖~哈哈哈 叮… 淅淅哗哗…… 雨水落下来的时候,晏子鱼正顶着草帽儿所在房顶上的一个檐角儿下面,蹲着身子,心里头把苏彻骂了个千百遍。 说是见小皇帝,却是约了个风月之地,不过一路所来,所见之处,广陌的人,的确比北边儿的人生得更细致,风姿雅致。这风月之地,人才,确实颇多。但小才者众,多附庸风雅之辈,辩才出众者,实难。 春沐之雨,并不大。 晏子鱼身子不好,畏寒地缩头缩脑,檐边儿上突然噌上了一条人影,不是灰衣布衫的苏彻,还是谁? 苏彻抹了一把脸上的小雨珠子,挤进来,惫懒的笑意惹得晏子鱼更生气,伸手就要打他。苏彻手快,拿住晏子鱼的手往下压,侧首贴近道,“姑奶奶,来了来了,且忍一会儿。” 晏子鱼横他一眼,便听见院子下面传来了男女嬉闹之声,打远儿看了,原是一锦衣的俊俏少年和一个浅衣薄衫,半掩香肩的明媚女子小走而来。 两人拉拉扯扯,一个追,一个躲,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69 好容易捉住,抵在廊下墙上便是好一顿唇舌纠缠,呼吸急喘之时,半湿的发梢儿搅乱了鬓发,看似狼狈,实则香艳。锦衣半掩半干,贴在凹凸的身段儿上,某些变化就更羞煞人了。 晏子鱼一阵目瞪口呆,忙捂了眼睛,羞煞道,“这小皇帝真是风流!” “切,这算什么?”苏彻扒下晏子鱼捂眼睛的手,指了指房檐下面的瓦块,笑得阴险狡诈。 晏子鱼睁圆儿了眼,低叱道,“你该不会是要看吧?” “活色生香,如何不看?” 苏彻一脸无赖,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反手从腰间的物袋里取出一个细长的描金铜管儿,掀开一片瓦,对准里面看,看了几眼,言底啧啧惊叹,“广陌真是好地界儿,陌南海上进来的物件儿也精巧,看得真是好生清楚。” 晏子鱼咬牙切齿,耳际隐约还有着下面的风月低吟,心头一阵燥火冒来,手上给劲儿,推着苏彻脚下未稳,蹭地就滑了下去。 苏彻厉害,手中不慌,取出铜管未出一声,脚下的瓦片儿往下掉,人如影子滑出,拎着要掉下去的瓦片檐角一蹬檐边儿翻身蹿了回来,落在晏子鱼头上的檐角,挂下半个身子,自上往下地吊着一张俊颜,晃了晃手中的一片瓦,一铜管,嬉笑道,“好风景,好凰音,可要听,可要看?” 晏子鱼听得出苏彻言底有着别意,妙目瞪而犹豫,轻哼一声,夺过苏彻手中的铜管,探入了目光。 这不看还羞,看了人就更燥了,原来房中的榻上,女子已经半褪了衣衫,画面诱人。 可惜面对如此玉色,那俊俏的少年却斜坐房中独辟出来的一方浅底鱼池的玉石边缘,捻着指尖的酒盏抿来抿去,摇头晃脑地勾着一壶酒,斜倾了壶口,往身侧的鱼池倾了酒。 滴酒之音汀淙而悦,女子在榻上的姿势亦愈来愈撩人,纤长的指尖丹蔻如血,在玉臂如蛇一般的蜿蜒下,涂满了周身的羞艳。 修致的长腿叠来摩挲,碎音断续,似乎再难以忍耐什么,愈来愈大力而压紧。丹蔻明艳,渐往渐下,钻入幽林之地,似是归了家,浅辄浅出地挤出了更多细靡的低喘。半挂榻边的身子青丝垂地,流襟堆叠,这人,如卧云端,递呈了好一幅春来之景。 男子轻笑而绕,指尖的酒壶不知何时已经落入鱼池之中,许是醉了鱼,浮了一线一线的明红背脊,白肚儿斜翻过来,嘴角一张一合的悠长了节奏,俨然好一幅醉态。 “这鱼都醉了,房上的客人,还未醉么?”男子忽地撩长了轻笑,凤眼一抬,清澈的眸底仍有几丝欲望,就那样径直对上了铜管之后晏子鱼的眼。 这便是晏子鱼和微生昂的第一次见面,而后的谈话,亦是躲在一张半朦半胧的屏风后面。 及至如今,晏子鱼仍然记得谈话之时,自己曾不时瞥过房中榻上,不能从那女子自为承乐的媚态万千上躲开心神,及至最后的长吟碎来时,那女子趴在榻边,春意盎然的眼,正对上了自己。 那一刻,晏子鱼几乎把那女子的模样,看成了垣市。 回过神时,微生昂薄笑轻抿,而苏彻仍躲在房上,细心听察。 现下垣市在自己身下,晏子鱼的脑海中已经把当时的画面拼凑到了垣市身上,只可惜,垣市自来克己,北地几年,敏锐的像是一只狼,风情之下,纵使面对自己的温软撩拨,多是呈了少年时的放松姿态,倒是更像那水中的醉鱼,无力挣扎地淌在晏子鱼这一汪沸水里。 垣市的手为晏子鱼牵引,触及那一汪沸水,抖了一抖,迎着晏子鱼决然而羞媚的眼,盈盈的水汽似乎就要滴了出来。 她难忍地动了动,那靡滑的热度立时窜过了指根,顺着细腕牵住了整个背脊即将被抽离的魂魄,压得她的心也跟着沉浸了灼心的滚烫中。 “晏子鱼,你…是不想要我么……”垣市揽着晏子鱼的颈,将她往下压了一压,颤抖的唇,碰了碰晏子鱼轻咬的唇。 晏子鱼媚眼横来,咬上了垣市的唇瓣,恨道,“等你十六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原来如此,垣市欢喜,眉梢扬来,纠缠上晏子鱼的唇,指尖亦捻着沸水中的珠子压上了力,便惹得晏子鱼唇齿失力,任她折腾了。 眼眉的迷离捣碎了水光,垣市吞咽着晏子鱼愈来愈紧·窒的低喘,终是一狠心,冲了进去。 晏子鱼哽了一声,眉头抵在垣市的眉心,又羞又恨,垣市不敢动,几若蚊蝇地压了一口气,怜惜道,“疼的话,咬我。” 果真是咬了,垣市唇际吃痛,眉目之间反而是得逞的欢喜,感觉晏子鱼整个人都覆在了自己的身上,柔软的身体一点儿支撑力都没有,蚊呐蛊惑。 “阿市不是不会么……” “临门了,自然就会了。” 垣市反击,细密地吻着晏子鱼,指尖尝试地动了动,便被晏子鱼给挤紧了,蹙眉低声,“先别…疼……” 晏子鱼对疼痛敏感,垣市自来知道,听话地安抚了细吻。晏子鱼回应,手上亦不放过垣市,闹得两人又一阵的呼吸喘紧,绵缠在了一处。 什么时候趟在了垣市身下,晏子鱼都是迷糊的,垣市的动作稚嫩而试探,让她全然难防,一旦稍有不适,这个人便更贴紧了自己,细密的吻像是跌落的雨,滚烫滚烫地烫了一地又一地。 身上的汗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意识亦断断续续,不断地跌落升起,大片的晕眩卷来时,喉底的一口气便彻底被拉长到了不知何处,压着垣市的颈项深喘了一口气,便再也不想说话。 垣市退出来,心底愉悦而欢喜,小心地贴在晏子鱼的心口,吻了吻山峰的红蕊,一路往上地舐过了陈旧的伤口,贴上了晏子鱼依旧粉艳的耳垂,耳廓,绕着耳蜗转了一圈下来,轻呼道,“晏子鱼,你当真是条越用力,越跑的快的鱼……” 晏子鱼眼睛都不想睁,懒懒哼了一气,掐了掐垣市的腰肉,垣市惊痒,弓了弓身,碰到晏子鱼的身下,立时让这人惊咬了一口气,睁眼横她,“狼崽子,就不能好好躺一会儿…..” 垣市抿笑,僵立不动的身子小心地躺在了晏子鱼旁边,扯过薄被盖上,抵在晏子鱼的肩头,欢喜艳艳地乐笑道,“晏子鱼,回了京,看你怎么跑。” 晏子鱼本闭上的眼,忽地睁了开来,歪过头,对上垣市的眼,渐渐凑近了那欢喜盈然的眼眉,认真道,“阿市,我晏子鱼回来了。” 垣市笑意更深,勾上晏子鱼的指尖,紧紧地捂住了。 ☆、心结(一) 晏子鱼睁开眼时,殿内的高窗半开着,院外尚有槐花未落尽,似雪一般地刮着半扇窗页儿斜过去了。她懒懒看着,看的是槐花,也是窗下衣衫未着整齐的垣市。 垣市长发未系,流青的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0 襟子搁在窗榻处端正盘坐的腿面,恍惚让人以为眼前是盛放了一朵青莲。 三年未见,垣市眉目长开,多了几许英气,可仍旧脱离不了女儿家的轻柔面相,那双眼,不沉不浮的像是涂抹在画上青莲心处的浓墨,不见其子,而见其神。 “阿市,肩上,落花了。” 晏子鱼翻了个身,迎上垣市愈来愈沉的眸,如何察觉不出垣市的不对劲?移目在那搁在身旁榻几的手,昨夜的一切感觉俱都清晰起来,一连带着疼痛。 “晏子鱼,你与父皇,当真要如此迫我?” 垣市摩挲着指尖,苏彻到了晏子鱼身边,垣市便知道元帝认可了晏子鱼,但认可的是哪一方面,她不知。从后种种表象来看,认可的,都不会是她垣市身边的婚嫁之人。 晏子鱼眸底滑开,显然猜到是来了什么事,她想了想,决定好好和垣市说说。身子方动,垣市便着了急,掐着冷气儿别扭道,“你要做什么,告诉我,我唤人来,再不济,我抱着你去。” 眸底忽然就亮了,晏子鱼似疼非疼地娇懒一声,转了个身,垣市再无了淡定,撩起衣襟跑过去,“怎么了?疼还是……” 撞上的自然是晏子鱼噙笑的眼,知自己是上当了,气恼欲走,人便被晏子鱼拉住了手腕,这一溜儿的触感跟着烫上了,脸皮自然是红了。 “我都没羞,你羞什么……” 晏子鱼捉着垣市的手腕往上撩了几下,垣市一把按住她的手,脖子都红了,低道,“别闹了。” 瞅着垣市滴血一般的耳垂,晏子鱼心底儿颤了颤,声下软道,“好了,抱我去洗一洗吧。” “嗯。” 垣市抱着晏子鱼起来,裹不及的薄衫滑落,身上的斑驳红印落入眼底,人就更烫了,晏子鱼赖在她怀里,勾着颈项,贴着她的耳际亲了亲,呼气道,“你这儿也有……” 真是羞得想咬人,垣市赶紧把衣衫遮好了,手上倒是不敢用什么力,小心地抱着她往外走。 “早上的消息吓到你了?” 晏子鱼赖在汤池里,身下的不适的确让她没什么力气,即便在明州养了些日子,她的身子还是不大好。 “祯哥哥临危受命,我不介意,但是上面顶着一条儿我在林武城失踪不见的消息,他当此监国虚位,只消我回不到京城,下面的人肯定各怀所心,如此之势,他肯定各方都不好处理。” “所以,摆着幌子回去,把该引的人都引出来,我们往东北,直接进河东,收拾晋治中去。”晏子鱼有了些力气,滑了池水,赖到池边儿,划着垣市坐在池边,捞着水的手。 垣市心头儿一跳,见晏子鱼眸底戏谑,反是来了心气儿,勾着晏子鱼的手亲了一下,俯下身,凑近晏子鱼的额头,低声道,“郑有盈出手,有西北两大营防兵,京中之势在祯哥哥手里,我不怕。但晋治中的十万大军就隔着泗水河,一渡河,事情就会变了味。河南道一直有兵患所在,晋治中一动,兵患再跟着动起来,届时的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商洵。”晏子鱼泯然笑来,“左敬不成器,管不住,但商洵眼界远,又是个文武出身。他这几年没少上山,何况他本来家里就是晋州商户,串着河东和河南两道,商道上的劫匪刚听了他几句好话,安生了几年。贾治中这一带头挑起来,说是劫匪,本事不大,确有几分雄心,指不定就想趁势捞个乱世官儿当当。这次,不仅要端了晋治中,还要把他们都给端了。” “你这是早就想好了?”垣市拉着晏子鱼的手,“你和父皇,都是看不过去我不动手么?” “阿市。” 晏子鱼认真了语气,眸底安静而沉,攒了一点儿力气,凑近了垣市的腿面儿道,“降红为了护你,死在了狼群里。降青,在于青叶朔尾族之战中护你而死,廓北城,一共折了两百人。你长阙殿的五百人,北防走这一趟,死了多少人,你可算得清,可还记得他们的姓名?如今跟在身边的,又记得几个人的姓名?” 见垣市脸色愈来愈白,晏子鱼反握紧了垣市的手,再度言道,“垣祯监国之政已立,你旗号打出去,再走,就是血路,如果你还不动手,还不懂得保护你真正应该保护的人,那么这些人的死,可就全白死了?” 垣市沉了眸,摩挲着晏子鱼的手,心头愈来愈沉,沉中之沉,更多的却是垣容的声音,绵缠如缕地绞着她的骨头。 “子鱼,容姑姑最后回来的时候,你知道她念叨最多的是什么?” “王女的最后几年都是带着你,你定是没把私话儿告诉我全了。”晏子鱼言语轻侃,眸底却是温软无限,垣市的表现,有点儿不寻常。 “水凉了,要不要起来?” 垣市的转移话题,显然心底没思量好,晏子鱼挽唇,“好。” “我让人传膳,对了。你现在还用不用药膳?” 晏子鱼摇头,挨在榻上,皱眉道,“那苦东西还真难找,你都不知道苏彻还曾经拿了活虫给我炖了吃,你要再说这词,我以后就不跟你说话了。” “好。” 垣市的手滑过晏子鱼的指尖,晏子鱼勾着她的指尖儿不放,言底出奇的轻,“阿市,我晏子鱼对你无所保留,你有什么话,即便迟了一些年,我总是等的。” “……”垣市点头,“等我回来,就和你说。” 垣市走后,晏子鱼挨在榻上想了一会儿,垣市为垣容教养虽没几年,却是人生的最后几年,经历过那样的人生,垣容最后的明悟,垣市虽小,总该是记着一些的。 她那样的克己之性,就是垣容都未曾达到,但未必这就不是经年之后的垣容所带给她的。 垣容一生,身为王女,上经王权宗府,下历柳州百姓之疾苦,身处朝臣中心,亦有过风原之地的风流之遇,江源为她断命之言,自来不为人知,也不知垣容是否曾告诉过垣市。 垣市,到底留了什么结,在心底? ☆、心结(二) “姑姑回来时,身体不好,精神也不好,唯独在皓皇屋里,精神气会好一点儿,便时常和我说话。”垣市调着汤,吹散了一些热气,递到了晏子鱼唇边。 晏子鱼压过垣市的手,自己接过汤盏,“别老顾着我。” 垣市笑笑,看着晏子鱼的眸底一点儿笑意都没。 晏子鱼放下汤盏,“想我也不吃了?” 无奈地笑,确实轻松了一些,垣市调着汤匙,续道,“我那时小,有些东西听得模模糊糊,只知道姑姑时常念着皓皇的小名。” 说到此处,垣市一笑入深,眸底深远而漾,撩着水纹迎上了晏子鱼。 那一刻,晏子鱼方知,真正开怀过心的垣市,当是如此模样。如同指尖的一抹清流,明明有着过水的温柔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1 ,却是涓流细潺,无论你如何捏来变样,都能经过细微的空隙,钻入到你心底里去。 心像是被淌开了,顺着心脉呼吸的浅辄深壑,带走你的魂,带走你的心,而她自己,却浑然不所知,浑然无所留。 好在,晏子鱼是条鱼,离不开水,垣市,也乐意养着她,得如此一人,当是她晏子鱼之幸。 垣市见晏子鱼眸底清漾而深,显然情动,不禁抿唇一笑,不收别意,轻道,“皓皇喜着青衣,我为讨姑姑欢喜,便也时常穿此宽慰与她,她情系之初,有些抗拒,后来便不以为意了,随着我闹腾不说,还教了我北上军阵行。我少时不知,随性闹闹,可后来见姑姑确实很欢喜,就愈发上了心,一处一误,都不想有了错处。” “很好看。”晏子鱼愈发温柔,“北上军阵行,我看到了。那样的你,才当是站在顶端的人,即便,万人枯骨。” 垣市的笑容僵住,继而牵了苦,低眉道,“皓皇名青雉,我见过姑姑给她画的画,比宫里画得那些,多了骨子里的风流魂骨,一颦一眉,都是情,也都有冷清的悲悯疏离。后来我就想,一个人,总是不是有着两面儿。皮面上的相,骨子里的骨,一个可以精描入画惑人,一个则是剔骨骇人至心,说是饿鬼之貌,也不为过。” “所以你习画,是因为王女,一笔两意,则是起于皓皇?”晏子鱼心想,大抵王女和皓皇也想不到自己会对垣市影响至此。 垣市颔首,轻微不显,“世事阴阳互补,姑姑和皓皇两个女子,皆没有男儿气。其心志,一个不拘风流之地,一个不拘于当时的朝堂苟安,一个心系朝廷百姓,一个不系人命万物,她们两个却偏偏系在了一起,却是为何?” 晏子鱼知道垣市要说上正题了,用心思量了道,“其相不拘,是其心太拘,这两人,明面所处,皆非自己所愿,而其心所有,才是彼此想要做而做不到的,所以皓皇为了心底深处的目的,什么都狠得下手。王女,才是那个事事有悯,不愿过于狠辣之人。” 说到此处,晏子鱼忽而明白了垣市的心结所在,凛眉望着垣市,“你不愿下狠手,果然是受王女影响至深了。” “姑姑最后的一年,身子大不如前,夜半时常发梦,念叨之词,是皓皇的名字,是劝她不要下狠手。”垣市皱眉,压着眼底的酸楚,音底滞涩,“后来醒了,见到缩在床榻角落的我,便把我搂在怀中,掉着眼泪地叹气。” “她说,是人,皆是命,由不了旁人,得由自己。有些人所选,确实把旁人迫到了极处,但旁人之所选,也是人自己,一旦杀了人,那便和那些人没有区别。皓皇没有亲手杀过人,但因她而死的人不少。姑姑一生,杀过一个人,后来之事,皆是皓皇挡下,所以成全姑姑名声的是皓皇,为人又怕又敬又恨的,也是皓皇。” 垣市续道,“夏末玄道兴起,老皇帝宠养道士,医理之士都以养丹为主,但凡哪家医士炼出了好丹,还没等递到老皇帝面前,下面就已经吹捧的上了天,都指望捞着一些丹药奉上,以此改变自己的生计。有些活不了的穷苦百姓,丧心病狂地以子相易。姑姑巡街,看不过,出手要抢一个孩子,最后为百姓围堵,险些为乱棍打死,这才出手,结果误杀一人,自此,便成了她护民之心的结症。她想不明白,人为何总要依托旁人而活命,纵使她也是旁人之一,这也是她后来一定坚持要派出使臣团的用心。她想看的是大晋以外,大晋以外的人,是如何活的,活得又是怎般模样,是不是也和大晋以内的人一样,一样的依靠着别人,无视着自我之心。” “晏子鱼,我不想你成为皓皇那样的人,即便是为了民,我也不想。” 垣市眸底静沉无限下落,浑若把骨子里的魂都牵扯了出来,一字一句道,“因为我知道,那样的我,会有多痛苦。而我,也不想为了所谓的民,而去伤了民。命者,为民,无命,则无民,伤民者,自有民收。为君亦为民,伤了民,自也会为民收。至于有些道理,有些手段,我都懂,即便必须要行,我一定不会亲自动手。” “你不动手,死的就是你身边的人,你为了自己心底安稳,送了旁人的命。”晏子鱼轻道,“阿市,你心安么?” 垣市的笑容很苦,颔首轻缓,“对,我安不了心,所以我现在也会发梦,只不过没姑姑那么厉害。醒了,就会想,自己到底做错在了哪里,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求取一个平衡点。” “平衡者,相对平衡,于生,有死,就像我当初和你说过张茂之事。他一人死,为我晏子鱼了了私仇,可若为了一方百姓让他活,那他就可以让许多人活得更好一些。这样的于生于死,其实没有平衡所言,但换个层面来讲,也是一种平衡。” 晏子鱼顿了顿,慎重道,“权衡。为何称权衡,事事于权,事需衡,权,更需衡。阿市,我与你父皇,怕的就是你不忍小衡,而失了大衡。” “我懂,所以我没有怨言,只是,事若当前,我也不知自己会如何选择。降红降青所伤,的确让我难过了很久,毕竟她们伺候过你,不见了她们,我心底是慌的,就愈发不敢,生怕自己做了什么事,会牵累因果,累了你。” 垣市低笑一声,沉而见沉,“我当初见你,是想着,你这样不拘的人,大抵是心底太有所拘,才会见不到旁物,成了真正的纯粹。” “原来,阿市对我,还是有所求?”晏子鱼轻笑戏谑,俨然是为了宽慰垣市。 垣市自然了解,跟着笑笑,“纯粹者,若得,那自是一心。我想姑姑那样的人,既有天下大责,亦有皓皇私心所护,我垣市所处,既然比她还要难上一些,遇上一人,自当惜之。” “所以,是阿市你…有心勾我在先?”晏子鱼撩着眼角,斜看着垣市。 垣市泯然,“晏子鱼,一隅一鱼,你当初起这个名,难道不就是为此么?” 晏子鱼这才发现,自己当初那个想法是对的,垣市这个人,果然是比垣祯难对付的,可惜自己几年猖狂,竟是未多想了。 “阿市有心结,子鱼来解便是。” 晏子鱼一语双关,听得垣市一下子变了脸,晏子鱼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几乎有些冰冷地想到了自己与元帝的计划。 “鱼有隅,隅而市,这就是我晏子鱼对阿市的期盼。归家之路,凶险,子鱼亦盼,阿市所选,能够权!而衡!” ☆、生杀(一) 郑有武按剑赶到平王府,府内比乱糟糟的皇城要安静多了,垣祯监国,当此势上,便驻在宫中了。 郑有武本不当来,眼下这节骨眼儿上,稍稍落了什么口实,那就是掉脑袋的事,但郑有盈的话,他不能不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2 来听上几耳。 自垣嘉死后,郑有盈精神一直不好,常常疯癫哭笑,垣祯无法,始才将她缚在潘园,远离前院。 郑有武得郑有盈提拔,年前混上了刑部司监,行监察之职,因此手上拿捏了不少事儿,一旦真要动,京中之势,向谁倒,他还能左右一二。 他心下其实有些澎湃,郑有盈从去年不主事到如今,他还以为她废了心,毕竟没了子嗣,这天下夺来,不过为郑家做嫁衣而已。她于郑家,没多少恩情,毕竟不是嫡子房里出来的,走到今天这一步,全凭她郑有盈自我筹谋,以及,利用那个不知去向的晏子鱼吧。 郑有武清楚的很,便是与晋治中说盟,都是晏子鱼从中谋划,可郑有盈下狠手,也是干脆。晏子鱼生死不知,那个时常搅乱事情的苏彻也到底是死了。 晏子鱼与郑有盈之间,谁都说不清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谁也不敢说。 踏进潘园,郑有武挥退了侍从,径自踏了进去。潘园不大,主殿的位置,门敞开着,锦榻高堆,可见一紫衣高盘发髻的女子,斜倚主位。 郑有武退履踩上地塌,行礼之后,端坐侧位。 郑有盈不说话,郑有武细眼打量了她片刻,见原本那张倨傲的脸平和了许多,说是平和,不若说是死气,但今日之见,显然可看出她用心打理过一番,凤眉凤眼的描妆精细,确实精神许多。只不过人愈发瘦了,脸上曾有的倨傲凛冽,依然还是在的。 “蔺园那个…”郑有盈看着院外的眼,忽地扯回来,冷笑了一声。 “昨儿夜里进的宫,苏大夫亲自把的脉,已有三月,皇上下旨,赐辰阙殿。”郑有武刚要抿一口茶,那厢郑有盈已经砸了盏子。 “垣祯当平王这么多年,都不曾在宫里落一座殿,她倒好,凭了有孕之身,就得了辰阙殿,当真欺我至斯么!” 郑有武心道,“那还不是防着你。” 面上劝道,“张萂一旦有嗣,这些年由张茂倾附过去的青年一辈,只怕又要有所动辄了。昂离开陌中,回到陌东撇开老臣,招揽新一辈人才,其心昭然若揭。” 郑有盈冷冷看了郑有武一眼,“你还当真以为我一年什么事都不做了?晏子鱼好好的明州不待,非要回京搅局,那我就要让她看看,她终究是斗不过我的!” “你打算怎么做?” “让时进东领着兵退到胧月关,这样一来,朝政内外最大的目标皆在晋治中。晋治中野心不小,左敬耳边吹上几句,估计便不能忍了。商洵此子是个麻烦,但正因有他在,晏子鱼这一条鱼才进得来。” 郑有盈冷笑,“垣祯刚刚监国,但实际处事已久,垣市的消息突然到来,明显是想引人出来,不管是垣祯,或者以李林道一派为首支持垣市的,这两边肯定要先吵起来。垣市回京的路线时期皆尽不明,以晏子鱼的性子,这些皆不过障眼法而已。晋治中不必我们去收拾他,等晏子鱼收拾完晋治中,就会发现,西北两大营已经被时进东引往西边,即便还有西防营的一万人,等垣市调回,京中只怕已经换了朝。” “你当真要以此动手了?”郑有武跳了眉。 “想要说动城防卫守将,只能以垣祯为由,城中我们没有兵,一切只能…以垣祯为首!”郑有盈恨恨道,“也只有垣祯当上了帝王,我才能出了平王府,入住天启后宫,让蔺园那个种,留不下来!” “那来日呢?”郑有武愁眉道,“你此法,岂非是给垣祯做嫁衣裳?以现在的局势,让晋治中全然发难,我们坐收渔翁之利不好么?” “晋治中不是傻子。” 郑有盈轻蔑地看了一眼郑有武,冷道,“王侯者,自来想要名正言顺,你难道不懂?时进东退兵,晋治中没有理由进兵。至于垣祯,做不出决定之前,是谁的嫁衣,都说不准。” 郑有武最恨郑有盈这种不屑一切的眼光,可郑有盈的确考虑的面面俱到,他无法反驳。 “她们都看着我,都指望着我,那就看着好了。” 郑有盈忽地懒散了音气儿,冷冷淡淡道,“让时进东他们以垣祯监国为稳之由退兵,退得慢一些,这样,西北两大营松不了心是一。其二,给垣祯一个面子,朝中支持垣祯的人便会愈来愈多。他这些日子所做之事,本就无可挑剔,元帝身子不好,垣市突然冒出来,若是回来顺利承位,自然惹得许多人不甘心。即便左成安顾着垣市,但他的兵及不上城防卫的两万之众,一旦城防卫为垣祯鸣不平,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明白了。” 郑有武点头,“我去肯定不合适,届时找个垣祯下面他们互为信赖的人前去便可。” 郑有盈似笑非笑地看了郑有武一眼,续道,“明白最好,不枉我将你提将到京上来。晋治中那边你还是让左敬使些绊子,垣市的名头越响,京中的局势就会动的越厉害,垣祯即便不想,终会被迫考虑一二。” “若是此举不成功呢?”郑有武迟疑道。 郑有盈笑笑,冰冷寒彻,“很简单,鱼死网破,时进东的兵马打开西防,届时,不管是谁,都无法安宁!” “阿盈!此举…此举背国!” 郑有武起身,挥袖道,“不论是夏还是晋,好歹是我风原九州之地!从半月国归来的使臣团的编册你也看过,所记所述,足见他们的国力远非我九州可能比及。西防一开,此地,便再无宁日。” “对!我就是让他们都不得好死!” 郑有盈尖锐了声,眸底疯狂,“害我垣嘉,害我垣嘉!他才一岁,他们怎么忍得下手!若我无能,大可就此冤屈一生,但我郑有盈不比她晏子鱼差!她算计我,我还她一场!来京之后,我保郑家而已,何曾做过出格之事?便是昂他要走,我放他走!我有身孕,垣祯欢喜,我亦欢喜,权以为他真心待我,可他不仅面上宠着张萂,心底还是晏子鱼那个贱人!我不求他,只求腹中孩子安好,可仅是如此,都不能如愿!我郑有盈,为了郑家,嫁进来,我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你们永远不会懂!” 郑有武彻底被吓到,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郑有盈。 郑有盈是骄傲的,即便她不为郑家长辈宠爱,可是她的才华渐渐显来时,骨子里的骄傲像是行举之中最随意不过的事。 风原京中行会初现,她才十七岁,行举之傲,有资本。南越一言,让元帝在越州之事上做了调整,让广陌大部分商户得了利益,对她刮目相看。 回到陌中,同行的还有晏子鱼,两人情如姐妹,看到当时温润可亲的郑有盈,郑有武还以为看错了人,而后来对晏子鱼的突下杀手,郑有武也是想不到的,从那一刻起,郑有武便一直觉得郑有盈是他永远猜不透的。 晏子鱼生死不知,郑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3 有盈的一身骄傲,也再没有回来,内敛不显地开始主持郑家之事。 嫁入京中,他送嫁随行,便再没回过陌中,现在想来,无论在何处,都是比不上家中的平常喜乐的。他守着郑有盈,送她出嫁,见她受苦,如今听到这些话,大抵,是有点儿想明白她了。 但再要内斗,不可祸国。 “你放心,城防卫那边,我一定不会出纰漏。”郑有武拱手垂袖,转身离去。 郑有武走后,郑有盈收敛了所有的夸张表情,低眉赖进榻中,无声无息地闭上了眼。 以郑有武那样刻板的秉性,西防门户的传言定会传出去,他以为能以此法遏制她,却不想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现在的她,是个疯子,疯子的话,到底是有人信,还是无人信呢? 晏子鱼,晏子鱼…… 现下的你,会是如何模样…… ☆、晨间梦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偏了一章!下一章还是生杀! “阿市,阿市?” 垣市惊醒过来,怔然着眼前晏子鱼惊惶的颜,恍惚了好片刻才反应过来,握住晏子鱼为自己擦汗的手,歉道,“有没有…吓到你?” 晏子鱼摇头,忧心道,“你说你会发梦,果然是了,回去让苏大夫好好看看。” “再说吧。”垣市赖在晏子鱼心口,平缓着梦境。 晏子鱼心底却再难平静,垣容的结,不仅是习惯,习性,如今连不自觉的梦魇都传了过来,这对垣市的负担,太重了。 可垣市,已经走不出来了。 “梦到什么了?” 只能是去安抚她的梦境了,晏子鱼想着要不要回去翻翻那些鬼道士的梦境之解,日后也好开解开解垣市一二。 天外渐亮,昨日用过膳后,垣市便陪着晏子鱼把连商言留下的一千明州军做了安排。 一共分了五队,二百人为首,全部乘马,打垣市巡防龙旗分五个方向出居沙关,出了居沙关,再隐匿巡防龙旗,加快速度行进河东,再往南到泗水河重镇小河湾外围汇合。 五队人马昨日夜里已经出发,晏子鱼本想混在其中一起走,但垣市还是想着她多歇息一日,两个人谈来谈去,便多了半日,今日一早就出发。 “我梦见…你不理我……” 垣市低声道,“好似这些日子发生的都是梦,我手上沾了血,不知道是谁的。我回头,你一脸笑意地问我归家么,可你眼底没有我……” 晏子鱼听着垣市小声压着委屈的言语,忽而想起西苑时她醉酒的那日,试探性地问了问,“是不是…你每次发梦,都是我没有好好待你?” 垣市想了片刻,挨着心口的头,极轻地应了一声。 “阿市,那你以后发梦,就记着,那样的晏子鱼,一定不是我,一定要快醒来。” 晏子鱼拨正垣市的眉心,俯过去亲了一亲,温声道,“私货会上,我心底也乱,明明该生气,却不能忍心对待那样为我着想的阿市你。现在想来,我便应该和你发一场脾气,不该维持那么一点儿平静的笑,害得你惦记过甚了。” “你知道就好。” 垣市趁势不饶人,埋进晏子鱼的颈窝,咬了咬,惹得晏子鱼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牙道,“既然醒了,就起来吧,天快亮了,我帮你披甲。” 垣市却不依,翻身便压住晏子鱼,脸上红彤彤的,眸底有羞涩亦有孤注一掷的难忍,盈盈的让晏子鱼也撩动了情动之感,拉下垣市,主动缠上垣市暗咬的唇。 垣市不比晏子鱼在广陌风流场景见得多,晏子鱼自然得先掌握这个主动权,身体放开后,垣市便成了横冲直撞的那一个。 有过经历,垣市自然掌握的快,但仍旧不离探索的乐趣,弄得晏子鱼咬牙切齿地想,日后一定要狠狠讨回来。 垣市见晏子鱼难忍,手上自然怜惜,弄得晏子鱼想要又羞于启齿,便翻着身把垣市身上狠狠折弄了一翻才罢,这下子倒好,垣市人更软了,晏子鱼没办法,只好挤进垣市的幽林之间,溪流潺出地磨上了。 这等变化自是垣市没想过的,晏子鱼不断倾覆来的细磨,敏感地挑着她未曾有过的感觉,一点儿力气都没地跟着晏子鱼越来越热的急促呼吸,彻底乱了意识。 她抓着头顶的榻雕花栏,眼前是热气熏人的蒙蒙之雾,看不清帷帐顶端到底雕了什么花,又绣了什么纹。人在晏子鱼身下,似乎是一团可折来拈去的泥,随意地变换着形状,只好在,怎都黏着那个人的。 方是聚了一点儿意识,一种极致的陌生感觉滚烫而来,压着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咬着唇,不敢发出喉底咬不住的热气,一气压过一气,心口急速起伏着。 晏子鱼见状不对,忙俯下身,喘着气吻开了垣市的唇,立时将她压住的低吟尽数吞进了耳中,才松了心神,摩挲着垣市的唇细细吻着。 “好阿市,这种事,无需忍得,何况,你在我面前,还需有什么遮掩……” 晏子鱼叹息叹息地吻着垣市,垣市依旧有些承受不住身体的余韵,哑了声气,几若婴儿一般低道,“晏子鱼,你…你真是欺负人……” 晏子鱼俯身上来,拢过垣市额前湿透的发,吻过她细密的汗,发热的颊,低笑道,“你让我出去看看的,若是这一点儿都学不会,岂不是白负阿市好心了?” 绕了一绕,晏子鱼咬着垣市微阖半开的唇瓣,舌尖一点儿一点儿地挑着,夹着音气儿道,“何况……” “何况什么……”垣市觉着自己又热了。 晏子鱼别意地笑了,眸珠子转的鬼灵精一般地放开了垣市的唇,凑到垣市耳边低声道,“何况阿市你真的是不得一点儿门道呢,子鱼只好亲自来教一教了……” 临门之语,恍如昨日,垣市一下子羞恼至底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再度把晏子鱼压在了身下,屈膝而蜷,直接顶在了门上,立时感觉到了未曾褪尽的滚烫。 晏子鱼也不反抗,只俏俏地把眉头一皱,娇气道,“狼崽子又要弄疼人?” 垣市哑然,晏子鱼的坦然态度让她摸不准是进还是退,让她丧气地垂了眼睑,不知如何是好。 晏子鱼多是眼尖,一下子瞧出了不对,勾着垣市的颈项压下道,“子鱼所在,随阿市你怎么折腾都好,但是早上耽搁久了,就误了出发时辰。下回,下回,都随阿市的性。” 见垣市脸上松了松,晏子鱼继续求饶,“好阿市…真的要起来了,天都泛白了……” 垣市抿抿唇,贴着晏子鱼耳际咕哝一句,“其实方才的感觉…不错……” 晏子鱼一愣,垣市已经红了脸下地,扯着乱七八糟未褪尽的衣衫,半遮半掩的又别是一番轻俏风情,若不是真的耽搁不得,她真是想拉着这人回来再纠缠一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4 番。 不过垣市开了一窍又一窍,日后她便不能安稳躺着了,晏子鱼想了想,她这身子,难不成为了阿市,又要开始用药膳? 恶心感翻来,晏子鱼也慌忙翻身起来,趴在垣市肩上,捏捏诺诺地贴着垣市耳际道,“阿市…你喜欢方才的感觉?” 垣市不敢看晏子鱼,僵直着身子点了点头。 晏子鱼看垣市乖巧又别扭的模样,心底是又软又好笑,忍不住亲了亲垣市的侧颊,才道,“我身子不及你,日后你若是想这样,便告诉我,我喝点儿药,补补再来?” 垣市全然没想到晏子鱼正大光明地讲了出来,转头看了晏子鱼,见她坦然而无甚羞耻,不禁好奇,道,“晏子鱼,你怎么就跟旁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晏子鱼无辜地眯眼笑。 “旁人对此事都避讳羞言,为何你就言不遮羞地坦然无愧?” 垣市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晏子鱼,搭着她的肩头笑了好一会,才喘气道,“好阿市,这本就是你我两人之间的纯粹乐事,不涉及任何权衡生杀,我做什么要羞愧?何况,你若快乐,我才是真的快乐,这份心,放在任何事上都一样。我身子的确不大好,若是不喝那难喝的药补补,未必有力气让阿市你一乐到底呢……” 晏子鱼最后一句的贴耳细言,彻底绵缠了垣市的一颗心,不禁跟着打趣道,“你讨厌喝药,我看你还是跟着容太医练练她那一套什么拳来着,养养身,不用吃苦。” “回去便学。”晏子鱼笑来,低道,“缓过来没,缓过来走得动的话,去洗洗,就准备走吧。” 垣市点头,见晏子鱼自己下地,伸手将她抱起来,轻道,“轻的都没骨头了。” 晏子鱼皱皱鼻头,捋了垣市的一线发,辩驳俏道,“是阿市又长高了。” ☆、生杀(二)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锁了!我在努力修改! 商洵经过三年历练,原本秀气的脸也因多年上山剿除匪患而变得精染了几分亮黑,眉梢一挑来的笑意便也十分清朗。 “牛寨主,一早儿来打搅您,当真对不住。” 粗脸的汉子虚笑逢迎,人在义堂首座拱手笑道,“商大人青年才俊,几次上山规劝,牛某自然知道理,但山上的兄弟都指望着牛某活命,哪能是我一句话就能算了数的。此番您来,话不多说,规矩还是老规矩,您吃好喝好,我也指着秋尽冬藏,今年冬天,再不下山了,如何?” “规矩是规矩,却也有破矩之时,眼下此机,难道牛寨主便没想过搏一点儿正名,重返府兵之列?”商洵笑来,端起案几上的酒盏迎向牛寨主。 牛寨主哈哈一笑,一饮而尽,“您呢,是个好官儿,可未必人人都像你一样,指着百姓名声过活。我们这些人,看尽官场,纵有几分脾气,也在这些年的快活林中消磨殆尽了。乱世也好,安稳也罢,指着人脸色过活,总不如自己守着自己快活。何况,我也不贪,有多大本事,便守着多大的地儿。断财不断命,断树不断根,旁人说我几句,我想介意也介意不上,自然懒得去计较。” “寨主果然是府兵里走出来的,事事处理周全,可这地儿多大,您最清楚,撑不撑得住,撑得几年,想必早有思量。” 商洵笑笑,俊颜笃定,续道,“您从三百府兵发展到现在的一千五百人,除却兵马七百,大多皆是妇孺之辈,除却你们自己的用度,还要管着这生计跟不上消耗的妇孺之辈,单凭每年的几车货物,还能撑了多久?何况,康原运河修复,人人宁愿走远路,仰仗明州之势入北地,再过几年,还能有多少人往河南道上走?届时,难不成您要指着山上的薄田过活?即便开耕顺利,那您又如何从旁处换来货物?河东,河南,商州,皆是我商家和陌西陈家之势,我们一开口,你们往哪里活去?” 牛寨主稍稍变了脸,一连倒了三盏酒喝,商洵拍了拍案几上的酒坛,“便是这西九酿,也是陌西出货,他们现在从山南那边儿走货,您这酒,只怕是藏酒了罢。” “啪!” 牛寨主拍了案,“我知道,贾治中此举举兵,北边儿青叶已退,他却不退,你们指着收拾他呢,说吧,想我们这些人帮什么忙,你们又能给什么?” “简单,您归府,归府之后,手上的兵您还是拿着,镇的还是这座山,至于在贾治中身上,我需要你们穿了他们的衣服,跟着我的人,拿着兵符,去传令,把打陌中增援的兵马拦在陌中便可。”商洵眉目松缓,“七百人,我给您凑到一千五百人,即便拦不住,咋呼一点儿起势,也可以唬住几日。” “兵符?”牛寨主狐疑道,“你这意思,该不会是假的吧?” “是,所以才让你们七百人皆去,日后,我的这些人也皆尽跟着您!” “你这是让我们往死里送么?” 牛寨主直起身,冷笑道,“贾治中三万兵马入河南道,一万府兵在马俊琛手里,这个你们不动,让我们一千五百人去对付在路上的七万人,您说笑呢!” “不忙,只消进了陌中,自会有人帮你,只消出了乱子,护不住你们这一千五百人,我商洵拿命来偿!”商洵跟着起身,挽袖而立,端地一片自持气度。 “何人?”牛寨主转转眼,“不说清楚,我心里没底。” “也罢。”商洵朗笑,“张茂出面,不仅是陌中,陌东之势也会跟着动。” “嘿!我说哪家呢,这两家不都是一个骨子里出来的,一面挡一面,哪有这样的好事?”牛寨主讽笑。 “今时不同往日,微生昂回到陌东,虽改郑氏,但他毕竟还是微生家的血脉。何况京中,平王侧妃已有子嗣,纵不知男女,但已经能够让他们暂时帮着京中了。”商洵续道,“你一千五百人挡了七万大军,日后传出名了,您这牛邙山,还有何惧?” “何惧?惧的还不是你们!”牛寨主叹气,请礼让商洵坐下,“那河南道你们怎么处理?” “此事便还需牛寨主给边邻的几个寨通个气,他们若愿意同您一般,还是这般待遇,只不过他们的人,要随我们走。不比您府兵出身,带兵有道,他们杂七杂八,市井之众,人也不比您多,交给我们,另有妙用。” 商洵坐下,端正道,“不仅是我们瞅上您,贾治中那边儿肯定也会想着您,实话不怕讲,是打算让他们替我们做一出戏。只消您不归顺,贾治中无事,定会想着法儿收了你们,届时即便他要退,也会搏一点儿剿匪的名头,所以现在,你们必须得选一方。归了贾治中,他胜,你们胜,他败你们败。但有明州所在,你觉得京府之地会败么?青叶的突然后撤,正是因为明州有动。你们不归降,贾治中铁了心要打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5 你们的话,你们也撑不住几时,成全他的名头,安全退回陌南,你们甘心么?” 牛寨主细心思量,发觉商洵所说无错,沉心叹气道,“做戏,要做到何种地步?他们虽是市井之众,皆是被迫活命之人,能保全么?” “放心,商洵敢来,定是全然有把握的,寨主放心。” “既是如此,我前去说说,至于有多少人能来,那便不是我说了算的。”牛寨主行礼道,“事情紧急,牛某便不送了。” 商洵笑而起身,“此事,还请牛寨主务必用心,否则,落与贾治中处,你们不降要打,他们的命,贾治中为了后退的名头,他们,恐怕是不保了。” “我懂了,定会尽心尽力。”牛寨主走下首座,与商洵并步往外走,“既然归府,山上艰苦,还请商大人对妇孺之辈多加照顾。现下几方女儿家势起,我在山上办的学,女子也是登堂学的,来日未必不是良才。” “商洵明白,这几年的用心,寨主也该明白是看在何处。” 牛寨主点头,“左敬未必能了解大人的用心,此处,您有如何打算?” “左敬心性不坚,有人盯着的,权且放心。”商洵笑来,见出了门,便踩履而下,行礼道,“寨主事务忙,便不要送了,商洵自个儿下山就是。” “那就等陌中归来,再一起喝酒便是。” “成,我往殿下那处讨几坛青叶酿来。”商洵礼道。 牛寨主一愣,继而大笑,“果然是殿下来了!好,好!听闻殿下北地不杀一人,我牛行封,服!服!” 商洵跟着一笑,再行别礼,转身走了。 ☆、江边游 抵达小河湾的时候,已是七日后,其中折了两队人,余下的人加起来也不过五百,晏子鱼又得到了时进冬退兵的消息,这一退已经表面郑有盈这一年的装疯卖傻起到了作用。 好在商洵那边儿的消息不错,晏子鱼心底盘算,对付贾治中的计划可以顺利完成,但西边儿的麻烦要怎么处理?贾治中没了由头,又怎么动兵? 寻思一番后,晏子鱼叫来了垣市,两人骑着马沿着泗水河小逛着。 “使臣团和西边儿的关系不错?”晏子鱼赖在垣市怀中,看着一路江水滚淌,懒懒道。 “归京的时候,我醉了一场,回头见过几次,确实关系不错。眼下郑有盈不给晋治中机会,你想从此处打开局面?”江边风凉,垣市死活劝着晏子鱼多套了一件衣衫。 “高玥那处,有没有可能?” “高玥肯定会心疑不定,贾治中等着他们动手,听到郑有盈往后退,估摸着就会动摇了,何况使臣团带来的消息是半月国的强盛,他常年接触多,心下肯定明白。若真如郑有盈那般孤注一掷,只怕是最清楚战况的。”垣市道,“郑有盈在西防上面动文章,定是以此逼迫京中动向了。” “如果垣祯真要动了手,你怎么办?” 晏子鱼点了点垣市扯着缰绳的手,“你若真要放,那就放,不过,我会留在京中,不会随你走。你明白,我应过你父皇,一定会保住晋的江山。” “他,如果真要,我会给。不仅仅是姑姑之言,还是因现在张萂的子嗣。有了此子,微生家那边即便有微生昂,只怕天平也会越来越倾斜。”垣市低言,抱紧了晏子鱼,“但是你不随我走的话,我觉得,便没什么意义了。” 晏子鱼往垣市怀里缩了缩,望着一江泗水河,提了几分音气,颇有畅快的意气之言浅来,“阿市,还记得皓皇当初渡泗水河时做了什么事么?” “火攻?”垣市不禁莞尔,“贾治中是跟过容姑姑皓皇的,哪有那么容易上当?” “所以商洵的作用就体现了出来。”晏子鱼道,“他这几年的用心良苦没白费,而且放任左敬做坏了名声,他再出面收服人心,河南道的未来,是稳了。” “他和陈家的关系是搭上了,可惜林武城毁了,否则再往北,必然更顺利。” “放林中月回去,未必不是好事。”晏子鱼道,“青叶此次一伤,夜郎族有子传承,北边儿不拘男女,林中月自然会成长起来的。” “那我着人去动摇动摇高玥,就看你怎么激贾治中了。”垣市思定,扯着马准备回去,晏子鱼却一按她的手,指着对面的那一片山峦,放眼细观。 “贾治中现在进退两难,只能拿山上的人出气,我让商洵已经去过了风,届时只往泗水河横渡便好。左敬自来不服他叔父左成安,调往河南道不是他所想,一直想回京中,搏上贾治中这么个机会,耳目不聪的话,自然心急难耐,再让人唆使几句,未必不会让贾治中借着剿匪的名头渡河。”晏子鱼道,“只消他想渡河,那就是机会。” “耳目不聪,你什么时候掐断了他的消息来源?” “入广陌的时候,我和商洵早就接上了头,后来的你人来,他便下定了心。这几年,没什么大动作,就是在做这件事而已。” 晏子鱼有几分得意,“当然,是你父皇的本事,左成安也配合。京中之势,再不济,还有一个左成安,做不成大事,小事倒还是可以。即便城防有了动作,阿市你还是可以回京,只消回了京,西北两大营的震慑,以及居沙关后防所在,谁也难动你。” “至于郑有盈,张萂的怀孕安排,终究是成功了。”晏子鱼叹道,“可惜,郑有盈的发疯果然是假的,而且她也知道从何处下手最合适。垣祯性子软,听信旁人多,如今监国,只怕下不定决心。但张萂如今有孕,只怕也会在耳边多言几句。” “她这个人,实难把握,不管往何处说,最后的局面,都逃不过自己一死,否则,那个孩子,保不住。” “所以,我一早就和她通了风,不管是如何局面,我都会保住她的孩子,何况这个孩子代表的是微生系和垣氏的孩子,除了郑有盈,谁都指望他活着。郑有盈若真敢动手,此事,断然难了。” “你怎么保?”垣市几乎已经想到了,但那样的结局,怎么都可惜。 “我原本想让她和微生微走,只可惜,微生微现在已经嫁人有子,她也不愿前去旧地。更何况,这个孩子的来日之路,定然是难的,她不想见,也不想经历。” 晏子鱼叹道,“一早便知道她是个通透的人,通透至此,倒是有些过分的超脱之意了。” “原来,微生微上京,果真是为了她。” “亏得是此,微生系再进一步缚住垣祯的计划便被破了。” 晏子鱼握紧了垣市的手,“当初微生微不嫁,张萂也不肯,最后无法,两家互为单方而骗,才骗得张萂嫁了垣祯。她们无权,缚与家中,即便再聪慧有心,都逃不过家中教养。想要守得自己的心系,实在是太难了。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6 ” “你如此细心道来她们经历,是在劝我掌权么?”垣市如何不知晏子鱼的想法,不过晏子鱼说的也很对,权利愈大,责任就更多,考量的方面也更多,但某些事情的转圜,也就更有余地。即便她和晏子鱼不能成亲,至少有些事上,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阿市总是聪明的。”晏子鱼侧过脸,温软贴着垣市,叹道,“阿市,明州是个好地方,你若要走,一定要去看看。” “好。”垣市应道,揽紧晏子鱼,“天下之大,有这么一个地方,总是好的。不过,我听说,好像异性不能成亲?” “关于这一点,还是件乐事。我同城主夫人问过,她说,原本她是不乐意此制的,是连城主愤恨世人不予同性姻亲平等,故而较劲,死活也要让世人尝尝异性不能成亲的苦果。”晏子鱼抿唇一乐,续道,“其实异性也好,同性也罢,只需是自己的那个人,性别之差,不谈也罢。” “那自然是的。”垣市也笑,“连城主此人魄力非凡,此次怎会跟着你来?” “她说是想来看看你,好在,你没让她失望。”晏子鱼捏捏垣市的鼻头,“可惜,心软了一些。” “喔,那我该像男子那般,生得五大三粗,行事不拘地随意胡来么?”垣市粗声粗气,反过去蹭晏子鱼的颈窝。 晏子鱼一阵难忍痒痒,咯咯笑来,咬了垣市下颚一下,“那你此处,也该生了胡子,像李林道那样,颇有几番风流来。” 垣市哼哼,捉着晏子鱼的下颚,咬回去,闷声道,“就不怕龙辰卫都看见了。” “不管,反正他们习惯了。”晏子鱼娇嗔,索性狠狠亲了垣市一口,见垣市欺来,抵着她道,“只有你这束手束脚的才怕,不准亲!” 垣市果然脸上闪了羞红,箍紧晏子鱼的腰,将她压在怀中,正经道,“好了,风大了,回去吧。” “再走一会儿,西边儿的消息要跑一阵,贾治中这边儿也要等一等,等到他发觉援军难以北上的时候,自然就忍不住了。这几日,我们还要藏一阵,有得苦头吃,好容易得这么会清闲,不闹会,才不甘心。”晏子鱼来了兴致,一双眸明光闪烁,亮盈盈的。 “好,那就跑会儿马,我和你还未畅快地纵游一番过呢。”垣市搂紧晏子鱼,纵马畅快而去。 一时只听得纵马轻快,江水奔流之声相合,两人一骑,长发缠绕,衣袂翻飞,当真有几分快活随性之景。 ☆、生杀(三) 九月十二,第一拨牛氓山脉的匪众在晋治中的围堵下,强行渡河,渡河之后,便有消息传到了泗水南岸,说是河东境内尚不安稳,时有小患作乱。 一连三日,皆有人强行渡河而走,消息愈传愈盛,贾治中的后援纵使迟缓,终将在五日后到。有了后援底气,果然无法再忍耐,着人以剿匪之名,令人牵船造筏准备横渡。 碍于先时有皓皇火阻广陌追兵的经历,贾治中下令让人将船舱用具皆尽仔细检查,连酒都不准上船。检查完毕后,前脚刚上船,后脚便找到了一方浇了桐油的帆绳。贾治中气极,但今日已是匪寇渡河的最后一批,如果不趁此机,他便再没有借口。 最后一寻思,他不上船,以五千兵马开头阵,一试情况如何,再进行渡河。 如此折腾来去,一个时辰后,五千人马过了对岸,摇晃着军旗号令,示意无事。贾治中始才放心,领着剩下的两万五千人马,分次过河。 他小心谨慎,这一次仍旧没有上船,而在山上看着泗水河中此景的晏子鱼回头对垣市道,“你说得不错,贾治中很小心。” 晏子鱼皱着眉想着法子,垣市泯而一笑,上前侧耳道,“你摸不清楚他什么时候上船,不当紧,引他上船便是。” 见垣市看了看躲在先前五千军马之后的匪寇之群,心下通透,晏子鱼点了头。 “宋天,你带上一百人去给这些匪寇压阵,切记,是引,而非战,往河东府兵总司符石崇的一万人马藏地行去,务必把这五千人给压住了。”垣市回头,唤过身后一名青年轻骑尉,吩咐道,“另外牵些马去,让那些匪寇跟上。” “是。”宋天应下,一身轻甲,牵马正走,晏子鱼却道,“做事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宋天回望,不解道,“晏君有何吩咐?” 晏子鱼上前,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他,“匪寇那边虽然有打过招呼,但不识人,如何跟你们走?其二,轻骑尉一坐骑,两换乘,带多少马去合适,你想过没?” 宋天接下令牌,见是普通的一块木刻,朱红点漆了一个义字,便知是山上匪寇给来的辩人之物了。 “晏君放心,辩人之物是卑职失职,但辩人之数,卑职已经远观看清了大概。匪寇势小,只有三百人左右,卑职一百人,共有三百骑,人马可以用。”宋天应道。 晏子鱼摇头,“此行是要快,你们一共四百人,纵使够用,却无法走快,多带五十人去,送马之后,从侧翼绕出,直接过西边,和那边准备好的人一起看旗号行事。” “卑职明白。”宋天抱拳行礼后,转身跑进军阵列中,按剑扬声,“张钊,点齐五十人,赵启,点齐一百人,准备出发!” 晏子鱼见一路跟着过来的一千明州军现在只剩了不足五百之众,心下郁涩,毕竟路线,是她放出去的。但见其行令做事,心中亦不免有些热血,回头牵着垣市,临崖观望,畅快道,“如此一引,贾治中肯定会上第三躺船,届时北岸五千人马被引走,五千人马刚落脚,发觉明州旗号,定会丧胆。留在南岸的一万五千人马,无人主帅,看其势,势必慌乱,马俊琛再以贾治中反叛之名安抚,手上又有一万兵马坐镇,只怕要比北岸容易一些。” “是明州的旗号好用,否则我们这几百人,怎么吓唬人家上千人。” 垣市笑来,广见眼下此景,心中亦是说不出的豪情顿涌,方至此时明白,处于权利顶端所见的画面,果然是比低处见得要宽广的多。 这一日,其实天阴的厉害,总觉是要下雪似的,宋天领着一行人,以极快的势头冲出,垣市与晏子鱼将他们的动向看得清清楚楚。 一切变化安排皆在她们掌控之中,及至下暮,贾治中终于蹬上了第三次船行,开始渡河,这一次,他多带了两千人,等于是河上一共有七千人,因此船行速度慢了下来。 行至河中心时,顺风而来的空气中有些异味,贾治中敏感察觉不对,让人出去查探,不消一会儿,那人回来,不以为意道,“回禀大人,是上方一艘粮油船出了故障,正停在岸边休整。” 贾治中一听,一脚直接踹了过去,直踢得那人连翻了数个跟头,趴在地上惨哼。贾治中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7 从甲板上的座椅冲下,跑到船舷扶边一看,纵使暮色昏黄,已经可以看到顺流而下的江面上有了油迹,全然淌过了自己的船队。 他心下一惨,高声大呼,“下锚,全下锚,备快船,小船,快快!” 随从将领也发现了水面油迹,然而已经来不及,北岸上面已经沿着江岸奔上了数骑,背负明州军旗号,纵声高呼,“未得军令,擅自渡河,明州来防,明州来防!” “我们不是得了剿匪军令才渡河的么?” 有将领随行问来,贾治中面色燥红,怒喝道,“明州军一直不动,哪有那么容易说来就来,一定是有人假扮明州军,一定是对面匪寇假扮了明州军!来人,全速推进过河,全力除匪!” 而这时先前渡过河的第二批五千人已经发觉第一批人马不见,又见数骑背负明州骑奔袭而来,一人扯马高呼道,“贾治中无视京中旨意,擅自渡河,已是兵将大忌,如此罪责,你等要同他一起担上死罪么?” 有将领迟疑,喝道,“你们这些匪患,竟敢冒充明州军,来人,拿下!” 骑马青年冷哼,反手长弓挑出,横臂道,“看好了,明州明镜弓!”说着一箭射出,却是将数百步之外的一人盔翎给射了下来。 那人吓得面色煞白,倒是没输了阵仗,擦擦汗看过去。见那些青年一并扯开了襟口,露出了胸前纹绣的明州明镜图腾。分明都是旧年所纹,并非新烫,而且明州军的纹绣不同常法,一看便可察觉其区别。 这下子,抬手一施技,解襟一露图,彻底让人认可了这十来人是明州军。 “明州城白鹿骑张钊,前来传话,贾治中在明知青叶退防之下,不退而增兵河南道,其心可诛。今日还强渡泗水河,其行可诛。你等若是还要跟随贾治中,那便是对国不忠,对民不信。为将者,即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今日之局,何曾用到君命不受之地?若是不想丢了命,没了官,那便去河边劝阻贾治中渡河,只消不渡过河,那边算不得违抗军令!” 张钊扫视一圈,冷言道,“若是贾治中不听劝阻,那便是你们立功的时候了!若你们不想立功也可以,你们身后符石崇的一万兵马可是抢着要立功的。” 诸人一听,往后张目一看,果见已有河东的府兵旗驰来。 立时一阵踽踽乱言,忽地冲出几个小将领,扯着嗓子喊道,“贾治中诳我等除匪,孰料,却是他私人背国之举,我等不服,愿身先士卒以消罪!” “对,对!” 随行之人附和而道。 “既是如此,本将便不阻拦诸位大人立功了。”张钊抱拳行礼,纵马飞驰而去。 张钊纵马一走,这些人便领着人马涌到了河边,见贾治中正在全速而来,立时吓了个脸色惊白,挥着令旗阻挡。但贾治中如何还能听了劝阻,全然毫无退却之意。 那将领气急,眼看身后迫近的河东府兵,顿时下了狠心,“贾治中误我们,那便怨不得我们,折不折罪,全在此一举,来人,上箭,射!” 火势起来的时候,蔓延了整个江面,晏子鱼对垣市道,“我要去盯着贾治中的人头,你若不愿见此惨景,便不要去了。” 垣市捏紧了晏子鱼的手,扯着她一起上了马,自远观场外的小山上纵马下了去。 ☆、京中势 从朝上下来的垣祯一进辰阙殿,就推了铜雀高灯,灯油扑在地塌上,晕开了浸透的痕迹,有宫人上去收拾,却为一声冷清的淡言阻止了。 “都下去吧。” 张萂从殿内走来,垣祯抬了抬眼,见张萂一袭流蓝,眼前便是和晏子鱼有某些重合之处了。他压了心底的怒气,往进走。 帮着垣祯取了监国金冠,张萂亲自端了茶,垣祯接过,沉道,“你有孕,歇着的好。” 张萂依言坐在他旁边,淡道,“什么事?” 垣祯摇摇头,面色冷而挣扎,“晏子鱼那边的安排一切具好,但是阿市,恐怕心性未定,若我真动了手,未必会回来。” “她不回来,未必坏事。”张萂音底依旧冷清清的,手落在小腹上,“你若还是平王,我和孩子都保不住。但如果你居于更高,至少,孩子保得住。殿下与晏子鱼的情分在此,此后无嗣,自然是难的。垣祯,你要做选择了。” “晏子鱼说,如果我要争,阿市她会放。” 垣祯沉道,“阿市之言,我信她。但父皇那边,我无法去看他的眼睛。朝中诸臣在李林道死后,多有投靠与我,我那时便想着,如果阿市在我面前,我定要指着这些人,告诉她,‘你看,这就是你护着的人,他们,没有心,没有骨头!’” 垣祯低沉苦笑,“阿市心软,于个人,是好事,但作为君王就太软弱了一些。她一路所来,晏子鱼一路给了消息,派出去的人狙杀她们,即便是那般生死境地,她都是不愿出手的。我想,是不是要等晏子鱼死了,她才敢,她才会。只可惜,少年不知事时,晏子鱼便劝过阿市不要为她动了私怒。我、我还真不知要怎么说她们两个了!” “她们两个,太知道彼此心底的想法,而且从不遮掩,晏子鱼有什么打算,殿下很清楚。” 张萂抿唇轻笑,清雅的颜柔和起来,“所以不管你怎么选择,殿下,不会怪你。你也不要怕,晏子鱼,不会走。” “为何?”垣祯狐疑看来。 张萂低眉,亲顾轻愁地看着小腹,“她,总归要保着这个孩子。她这样的人,不会拘于宫,而她和殿下……”她失笑地摇摇头,轻轻感叹,“父皇是一早就认可了晏子鱼的,放她出去,全做一棋尔。我们这些小辈,终究是父皇手中的棋子。垣祯,执棋者,总好过棋子。” “执棋容易,掌棋难。我若执棋,郑有盈入后宫,你,活不了。”垣祯握住她的手,“你不在,我怎么办?” “垣祯,这么几年,你还未看明白一个道理么?” 张萂眸底冷了冷,续道,“人以用,切不可用全心,除非你是想为他人所用,这颗心,才算得上有机会奉上全心。我与你,本就非全心,你总归,要依靠自己。” 垣祯愣然,继而收回手,低低笑了一声,“我以为,你总会骗我一骗,不想,还是如此。罢了,罢了!我垣祯放你们,放你们!” 他起身,步履沉沉而走,再没回了头。 张萂心绪轻辄,看了片刻,才唤来了人,收拾了殿中,歇着去了。 “平王殿下,您怎么来了?”章公公守在元帝榻边,见垣祯轻步而来,小心要请了垣祯出去说话。 垣祯摇头,“公公歇一会儿,本王来陪着父皇。” 章公公见垣祯脸色并不好,却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退了人,想来是和元帝有私心话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8 说来着了。不过还有龙辰卫在,章公公倒不怕会出什么事,行了礼,退出去了。 垣祯挨着榻边撩袍跪坐,侧首看了看床榻上的元帝,这才发觉不过几年时间而已,元帝已经是颓败不堪了。李林道的死,拆了元帝骨子里的精神气,陈年旧伤便像是雨后之笋,冒着尖儿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含章……” 元帝迷糊地叫了一声,垣祯立时应道,“父皇,儿臣在,您要什么?” “水。” 垣祯倒了水来,元帝已经坐在了榻边,须眉孱弱地接过垣祯递来的水,饮了几口,道,“是出了什么事,解决不了?” “儿臣,只是想来看看父皇。”垣祯接过水盏放到一旁,重新跪坐一侧,温和笑道,“父皇最近的气色很好,儿臣便也欢喜。” 元帝看了垣祯几眼,眸底滑开道,“垣祯,你一直怨朕,朕明白,现在这个关头,你做什么,都事出有因,朕不会怪你,但国之法则所在,不会容许你有回头路。” “父皇,您便是不信,儿臣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您么?” 垣祯笑的很轻,自嘲而伤,续道,“校场过后,儿臣如今还日日带着三界牌,心底不衡之时,总会拿出来看看。阿市她啊,儿臣也很想她,想着若她处于监国之位,如今这些事,定是会做得比儿臣好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 元帝忽地出声,纵使冷肃,但听不出虚假之意,甚至拍了拍垣祯的肩,叹道,“垣祯,是父王偏心,但心偏了,便收不回来。人心所偏,并非一事造成,朕对你有愧,但朕不悔,因为重新再来一次,朕还是会如此选择。你如今待阿市好,朕明白,所居之位,为诸方逼迫,朕也明白,所以,将来的路,你要自己走。还是那句话,如何选择,朕不会怪你。朕就你们两个孩子,不管是谁当位,以你们两个的关系,都会为彼此着想,这是朕最得意的一件事情。” 元帝笑了笑,果真是十分得意的,眸底有了几分精亮,续道,“帝王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和阿市,得如今之局,朕很欣慰。” 垣祯眼底酸涩,叩首道,“父皇放心,儿臣不会辜负父皇所望,一定等阿市归来。她如今厉害了,贾治中都被她收拾了,过几日便回来了。” “是么?”元帝似乎是才从垣祯口中得到消息,一脸兴致地瞅着垣祯,“来,仔细与朕说说看。” “是。”垣祯笑应。 章公公在殿外走来走去,猜着垣祯到底是怎么打算,半途换了龙辰卫问了一番,发觉垣祯的心境很平静,便是放下心来。 可想到在河东的垣市与晏子鱼,以及…… 章公公忽然觉得,对晏子鱼的纵养,是不是太过头了一些。可凭着这几年的观察,晏子鱼对旁人狠,对自己狠,唯独对垣市狠不来,元帝,当初选择她做棋子,果真是对的。 垣祯走后,章公公进了殿,元帝脸上仍旧有着淡淡的笑,心情甚好吩咐了一句,“让那些老骨头们,都搁垣祯那边去啰嗦几句吧。” 章公公心底一寒,担心道,“果真是要这样做了么?” 元帝点头,沉道,“朕这两个孩子,一个耳根子软,一个心思软,真是让人头疼,唯一甚得朕心的,却是晏子鱼那丫头。只要有这丫头在,不管是垣祯,还是阿市,朕都放心。至于阿市那边儿,只怕还要垣祯委屈一些了!” 章公公点头。 “对了,想法子让阿市回宫一趟,朕,很想她。”元帝说完,赤脚走下榻,走到剑格前,摸了摸剑格上的金鞘玉剑,再是沉默无言了。 ☆、归京 夜里惊醒的时候,垣市睁开眼,望着晏子鱼的眼眉,心下的决定,便愈来愈清晰了。 暮色之中,符石崇的一万兵马赶来时,马鞍上是挂了不少人头的,吓得第二批过来的将领只往河边上扑去,亲自砍杀那些从河里逃出来的人马。 晋治中的行伍很明显,符石崇亲自领着人追了过去,晏子鱼不放心,乘了一骑去追,垣市欲要跟上,却是让晏子鱼拦下,说是让她监军,对面马俊琛的府兵已经赶到,需要她在场震慑对面军马的乱势。 晏子鱼打马一走,垣市便也取出了弓箭,一路射出,皆是救人之时,还是一无要害,但下一瞬被反击扑杀的画面还是血腥而来,她淡漠地瞥开了眼。 战事渐渐平息,河面的大火还在燃烧不灭,两岸的人影影绰绰,往来奔赴疾走,军旗长弓,纵马饮血,撕心裂肺的惨呼,兴奋不已的吼叫,都惶惶地响在垣市的耳际。 北地三年,她还是不习惯,每到这个时候,垣容的话,垣容的影子都会像掐在颈项的手指,一点儿一点儿地掐紧着她。 她捏紧了弓,想从战场中心逃走,身后一溜马蹄传来。 一回首,心都几乎跳出来,人一扯缰绳,纵马提到晏子鱼面前,望着她白衣素淡上的血迹,急道,“伤哪儿了?” 晏子鱼被垣市的紧张吓了一跳,随即回过神来,指着符石崇手中提着的人头,安抚道,“他的血。”随即皱了眉,续道,“事情差不多了了,回镇上清洗一下,准备回京吧。” 垣市不放心,径直问了符石崇,“怎么回事?” “晋治中垂死挣扎,趁机劫了晏君,好在救护及时,只是沾了一点儿血,并未大碍。” 符石崇将晋治中的脑袋丢给一将领,吩咐道,“用旗杆子挑上,去岸边对着河对面吼上,不降的,便是这个下场!” 符石崇安排的干净利落,垣市便再无多言,催马与晏子鱼一同先走了。 晏子鱼梳洗过后,垣市还在与将领在偏院中安排后续事宜,便不过去打扰,径自转到院中,闲步晃了一晃,等到垣市出来,让人安排垣市梳洗后,人似是累极,挨在榻上已经睡下了。 垣市也累,没吵醒她,径自挨在旁边睡下了,及至夜间惊醒,晏子鱼已经缩进了她怀中,小心地推开她,人下了榻,自个儿出了门。 晏子鱼睡着睡着身旁没了人,跟着也醒了一醒,却再不似少年时那样心中惊惶,仔细想了垣市先前的表现,便容得垣市自个儿去想清楚了。 依现在的境况来看,垣祯当位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但是她和元帝,仍旧是想垣市顺利登基的。但垣市狠不下心,自己纵使再能替她做事,都无法名正言顺,一切,还是得她亲自动了手才好。 能逼迫垣市的,不是她晏子鱼,而是元帝,即便自己给了元帝两个选择,她相信,最终还是会归于元帝自己。她,只能担一个名头,而垣市,理不理解她,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晏子鱼心底烦躁,指尖点着床榻,这是她从苏彻哪里学来的习惯,思量之间,房门轻轻响了,晏子鱼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79 便闭上了眼。 垣市上了榻,极为小心地凑到晏子鱼身旁,身上冷凉凉的,晏子鱼心想这家伙定是没披衣衫地径直出去了。正是恨恨之时,额际冰凉触上了柔软,一触即退地叹息跟来。 “晏子鱼,若我真的走了,你会不会恼我?” 垣市自个儿轻轻说着,“自私也罢,畏惧也好,今日的地狱之象,我终究是怕了。方才我发梦,满手是血,你也一身是血,姑姑不理我,你也不理我,连我自个儿,也不认识那样的自己了。我,终究是让父皇失望了……” 晏子鱼掐紧了心神,她知道垣市做这样的决定会有多艰难,可失去权利之后的艰难,垣市未曾经历,她如果真想出去走一走,未必是坏事。 当眼下关头,整个大晋都很艰难,垣市背后还有元帝,还有垣祯,她任性一回,还有条件,再往后,是断不能容得她胡来了。 晏子鱼想了清楚,便放下了心,无所无动地想着后面的安排。 第二日请早,一行人归京,既是隐秘之行,两日后便到了风原城外。京中的消息早已传来,诸方皆是请命垣祯登上主政之位。 符石崇先行进城,带上晋治中的首级,分明讲明垣市在此战中的作用,垣祯便以此为由,坚持要等垣市归京。 这时,城防卫果然开始封锁各处城门,一面阻止垣市返京,一面胁迫垣祯武变,垣祯犹豫,甚至加防在长阙殿,以防有人伺机动手。 左成安见到垣市,急急将京中境况说明了一番,最后思量定下,以晏子鱼分队带领人前去正面吸引城防卫的动向,而垣市则由左成安秘密带进宫,见上元帝,听从元帝安排。 事情商定之后,晏子鱼又问了一句,“段正英那边回来了没?” 左成安点头,“西边儿高玥着人在关外小闹了一场,以此借口调了一些兵力出去,时进东知道京里肯定有了变动,但也不敢明面而动。有初十瑞盯着,出不了事。” 晏子鱼点头,“那很好,不管京里面怎么变动,届时让西北两大营一道震慑,城防卫的责罚一定要给落实下来,该查的人,一定要揪出来,论死当处。” “这是自然,郑家的势力,正好借此给她拔了。”左成安道,“那微生一系的?” “权且稳一阵,待孩子生下来,再迫不迟。”晏子鱼轻道,不无表情的颜落在一旁垣市的眼中,心中更是沉中见稳。 左成安行礼,问向垣市,“殿下可有别的安排?” 见晏子鱼也望来,垣市转眸,低道,“没什么,本宫只需见上父皇一面便可。” 左成安看了一眼晏子鱼,晏子鱼转转眸,轻道,“左大人先出去准备吧,今晚儿上就走。” “是。”左成安行礼出去。 晏子鱼见垣市沉默不言,遂问道,“阿市,当真只需见上皇上一面么?” 垣市转回眸,看了晏子鱼良久,轻道,“是。” “好。”晏子鱼起身,往外走。 “晏子鱼。”垣市追过去,拉住她的手,往里屋走,取出箱子里的一方细长布囊,递给晏子鱼,道,“这是父皇赐我北行的策王锏,上可策君王,下可鞭将臣,你若要扮我,拿上这个的好。” 迎着垣市诚挚而冷静的眸,这个人终究比她高了那么一点儿,眉目之间的稚嫩几乎看不见,也触不及,心下叹然,“想好了?” 垣市点头,将策王锏往晏子鱼身前又递了递。 晏子鱼接过,低头道,“阿市,我晏子鱼既然回来,就不会再走,你应当明白。” 说罢,再也不等垣市回答,转身就走了。 垣市追出一步,终究是停了下来。 人生的选择,有很多种,看似无奈,实则是遵从自我之心,过而至甚,是好还是坏,却也无从判断。 ☆、变朝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第一卷终于完了,本来只想写个背景,却是没想到写了这么多!!! 垣市果真只见了元帝一面,便出了城,继续往北走。 或者,算是面都没见上,只趁元帝睡下时看了片刻,嘱咐章公公转告垣祯,让他照顾好父皇,就再也没回头的走了。 而此时,晏子鱼已经抱着策王锏,站在了朝堂之上,只说是奉皇太女殿下之言,前来转达。 朝中战乱已平,长公主帮助居沙关平定林武城之危,定晋治中之祸,已经重返北地,继续巡防,以防青叶再乱。 有此一言,朝臣安稳,垣祯谏言,既是晏子鱼执策王锏回来,当以皇太女殿下视之。诸臣反驳,垣祯则在第二日亲自请了元帝之令,方以此按压。 战乱已平,各地诸事具多,元帝以身体不适,继续由垣祯监国为由长居凤翎殿,渐不理朝政。 京中之势,但凡参与迫政之人,皆由垣祯处理,一并以祸言之罪论处,重者赐死,轻者流放,而北防重地之势,以垣市皇太女之名,巡防龙旗所到之地,惩罚由其所断。 半年之期,垣市以居沙关为驻,龙旗往来,换守驻将,一并将祸患之地皆尽拔除,新势渐起。 第二年三月二十九,张萂诞子,元帝赐名宸。张萂难产而死,垣宸过养郑有盈,满月宴上,举国欢庆,夜宴毕下,元帝请了晏子鱼过凤翎殿。 “这半年忙来忙去,倒是把你忙瘦了。怎么个说法,朕这一放手,你做事,倒是谨小慎微起来了。”元帝精养,精神渐好,与晏子鱼殿中小坐后,往长阙殿慢慢行去。 晏子鱼的确瘦了一些,下颚削尖削尖的。 她见元帝精神好,言下也随意起来,浅笑道,“倒不是谨小慎微,以前有皇上您在背后主持,子鱼无所顾忌,自然放手放脚,为此,不是还惹您生了多回气么?” 元帝跟着笑了摇头,“子鱼你还真是得寸进尺,几年不打照面,嘴巴上还是不饶人。” “人呢,先以势慑人,以言迫人,再以心,夺人,这句话,还是皇上您教子鱼的。” 晏子鱼回笑道,“眼下子鱼有势,自然要以言迫人,这心嘛,还得看有无心者,方可选择,夺,还是不夺。” “你终于学会了。”元帝欣慰点头,“很好。” 两人走过一路,远远见了长阙殿,元帝却再不往前走,立定看了许久,侧首回望,见晏子鱼也是痴怔不言,不免心疼,轻道,“朕从未想过王姐对阿市影响至深如那般境地,有些事,大抵做得过急了。” 晏子鱼回过神,勉强一笑,“子鱼亦是,先前还大胆,想以自身之命,以及皇上……” 话头掐下,两人心中皆是明白,转了话题续道,“总之,成王的路,还是那句话,坎坷无比。为臣者,断王者相,是一能,辅王者路,再是一能,成王者名,才是名臣。子鱼,还未能达到此能,无能之时,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0 妄然以心缚王,却是错的不能再错的一步了。” 元帝听晏子鱼此言,心下彻底宽慰,晏子鱼经此垣市一别,确实想透了很多,赞许道,“你能如此想,却是成长了许多。留你,是朕最无错的选择。” “皇上,才是好棋手,子鱼服之。” 晏子鱼郑重行礼,“收放自如之间,先让臣服,那么,眼下将来,这一局棋,子鱼以棋为行,心甘情愿。为臣亦为民,以臣而行,服臣,以民而行,服民。” “能得子鱼一诺,朕放心。” 元帝诚挚而笑,扶起晏子鱼,“臣之心,归于君,容易,但归于民,却是难上加难,你此行将来,更是坎坷。最重要的,民者,无心者众,夺心之举,还得以臣为引。诸臣之间,你可能转圜?” “经此一事,老臣彻底退出眼界,留下的,皆是新臣,阿市不在,势必难矣,子鱼,不夺。”晏子鱼笑道,“由垣祯夺矣。” 元帝扬眉,趣道,“这是个怎般说法?” “皇上可还记得,当初子鱼以臣之言?”晏子鱼笑问而来,眸底几分狡黠。 元帝想了一想,明白过来,点头道,“朕记得,朕记得。你说此地既是阿市所立,你必定会以臣为立,为保。这么说来,你还真是没把阿市当做君来看了?” “在我心中,阿市自来不是君,而是明我之人。既然有所明,她知我,我知她,她有所求,我便求她所求,她不求,我便也不求。但至少,我要护得她所立之地为安,容得她快活,容得她欢喜肆意。” 晏子鱼抿唇,欢喜浅然,“这大晋,她离不开,那我晏子鱼,便只有护她所立所安。护得大晋,便是护住她。” “垣祯既然能够顺得大势所需,于晋,于臣,于民皆是好事,那我有什么理由去搅得天地不安,让阿市也不安呢?” 晏子鱼转眸,远远望着长阙殿,轻道,“她有她的选择,她若因此快活,我自然,也是快活。” 元帝无声地看了晏子鱼良久,蓦然上前,轻轻拍了拍晏子鱼的肩,叹道,“若你真的快活,何必又在朕面前做出这番委屈模样来。傻姑娘,阿市她,会回来的。” 晏子鱼回头,失笑泯然,故作趣言,“就是知道她会回来,我所以才守在这儿啊,否则,她回来,见到家里一片狼藉,岂非要怪我管家不严?休了我也指不定呢。” 元帝无奈,一片温情顺着晏子鱼道,“不怕,父皇替你做主!来日她不听话,你便拎着她到我的坟头前哭上一二,我定会入梦去闹她!” “可别!”晏子鱼本在元帝一声‘父皇’之言中定了神,喜乐之间,也随了元帝闹腾,趣道,“她可是最不喜欢做梦了。” “那可要怎么办?”元帝也笑,“你收拾得了她么?” 晏子鱼抬着下巴横了元帝一眼,俏道,“才舍不得。” 元帝开怀,笑了好一会儿,正色道,“子鱼!可幸你是个有心之人,否则,朕可不会这般释怀,往后的事,也是无憾了。” 晏子鱼敛了笑,认真地看着元帝,看着这个伟岸的男子渐有的靡态,知道今日所说的重点要来了,点了头,“放心,只要有我晏子鱼在,大晋再乱,都不会乱到底。” “好。”元帝伸出掌心,豪气道,“朕与自家兄弟拼命,皆是击掌为誓,子鱼你可敢与朕击掌尔?” 晏子鱼沉静良久,终于伸出手,刚与元帝碰上,元帝却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轻道,“晏子鱼,叫朕一声父皇吧?” 眼角便是一下子热了,晏子鱼压了压喉底的滚烫,过了良久,才轻言了一声。 “父皇。” 元初二十三年六月初一,元帝禅位,垣祯即位,以神武为年号,史称武帝。垣市以仍居天市长公主之名,亲自上表言贺。 六月底,元帝暴毙,原是饮酒中毒,此案一查,查到武帝奉上的半月国新酒之事上。 虽是隐秘,但仍是流出宫廷,一时朝臣动荡,元帝老臣立即喧嚣而起,天市长公主奔袭回京,于堂前质问,不果,为禁军押禁。 七月底,天市长公主为旧臣救出,于天启皇城大战一夜,由北门逃脱,自此不知去向,史称神武之变。 武帝既往不咎,依旧未夺长公主之名,并且宣称,一旦天市长公主回京,定当禅位与她。 以此,许多人认为,此举表面是稳定旧臣之心,真正的目的却是武帝为诱杀长公主之举。由此,对武帝的微词,更是流传井巷之间,为人薄屑而言。 ☆、潜龙出山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连华心底焦急,不知道自己诈唬的几句话能不能唬住垣市,侧首见顾怀君吃得津津有味,拿眼珠子瞪了他一眼。 顾怀君心性单纯,只当是自己吃相不好,赶忙收敛了一点儿。首座的垣市见了两人,不禁莞尔,给自己又倒了一盏酒,禁自抿着。 “池里的小鳅儿肥美,折春手艺又好,他身子好,多吃几口无事。似我,可是不能贪嘴的了。”垣市笑道。 连华方才瞧见垣市倒酒举筷的动作有些无力,心底已经猜测她的伤,此刻听她讲来,心中更是担心,问道,“皇姐你的伤,可好了?” 垣市也不遮掩,晃了晃手中的酒盏,浅道,“除了不能使剑,其它的,都还好。”似是想起了什么,垣市跟着又道,“好像,画也做的没以前好了。” 连华蹙眉,但见垣市一片风清淡然的模样,顾怀君这个藏不住事的又在场,心底憋的话,简直要把她这个急脾气憋炸了。 想了想,连华笑眯眯地凑到顾怀君的身侧,低道,“吃好了没?” 顾怀君一看连华阵势不对,点头如捣蒜,拎着盛着泥鳅的碗盏,拔腿就走。 “膳房还有。”垣市跟上一句,顾怀君回头,对着连华得意一笑,便往膳房去了。 连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回头正要说话,便听不远处忽地炸响了好大的水声,正是诧异,垣市已经吩咐了候在殿外的折春,“再去摆一方案几,老规矩。” 垣市居简,却是风雅。此处两面通透,一方正对连华她们上来经流的小河,而另一面则是对上山下清潭,一汪无际的莲池,荷叶田田而来,抬头见山,亦见那摇晃不坠的巨石,无论是静心待客,还是小做休憩,都是甚是雅致的地方。 临夏,卷了竹帘落下,半景半掩,更是有几分看不尽的探求之感。 这音气儿打山后清潭传来,好似有什么重物从高处落下,重重坠入了潭中,半响没了声儿。但见垣市认真对待,连华便往那处细心打量了几分,未过片刻,有朗声传来,似是好一个底蕴沉厚的汉子。 “我说,你这待客好酒好菜,为何我每次来,连碗水都不给?” 这话起时挺远,言至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1 末尾,人就近了前,一只精壮黝黑的手掀帘而进,浑身湿嗒嗒的汉子踏进来,立时落了满地竹制地榻的水。 连华一见这人,立时站起身来,翻掌就劈了过去,“席大雕,你怎会在这?” “哎,这那是客人,原是我们明州城的小老虎呢!” 汉子胡子拉碴,衣衫也是破旧,尚有几处割裂的狼狈痕迹,人生得精壮,手上却是讨巧,与连华连着对了几掌,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谁是小老虎!你这厮,数次逮不着你,今日送上门来,看本郡主还不把你就此拿下,关上个十年八年,随了你一个只会藏山上的熊货名头!” 两人手上走快,言辞也互不相让,折春端着布满酒食的案几进来,也不躲,就那样踩着两人斗来斗去的空隙,摆正了案几,白眼翻了一眼那精壮汉子,薄怒道,“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看着主子还在用膳,便不能消停一会儿,用了膳,再摆正你们的事儿?” “哎哟,小姑奶奶,帮帮忙,打不过!”汉子讨饶,一步闪到折春身后,扯着袖子拧了水。 折春回身,推了他一把,“出去拧,溅到主子身上了!” 汉子赖笑,偏头对连华道,“小郡主,咱们老熟人,有事儿,慢慢说,慢慢说。” 连华羞恼,翻掌又要打,那汉子闪得快,蹭地钻过了竹帘,果真去拧水了。 “皇姐,他怎么会来你这儿?”连华不服气,见垣市仍旧一脸淡笑,不免更急。 “他见我宅子好,想要夺过去,可惜连自个儿都出不去了。”垣市续笑,“没办法,我还得日日管上他一顿饭,折春才没了好脸色。” “别介,什么叫夺,我不过是想借地儿住住,见你一个人住这么大个地儿,没个人气儿,凑点儿热闹而已。” 汉子重新走进来,见到案几上的酒食,眼睛都发了光,赶忙坐下,端起碗就刨,狼吞虎咽吃了几口,又喝了一大口酒,才道,“你瞧你,吃饭都没几个人,我凑凑热闹,多好!” 连华眸子转了转,试探问道,“难不成这一个月你没了消息,都是赖,不对,是困在皇姐这儿了?” 汉子瞪了眸子,“什么叫困,借住,借住!对了,你叫她皇姐,到底是白王的皇呢,还是姓黄的黄?” 垣市递了个眼色,连华收到,“自然是姓黄的黄!” 汉子点点头,继续用饭,筷子撞得声响儿不歇,惹得连华嫌弃道,“你好歹是个山大王,怎么就像个几百年没吃过饭的花子爷了?待会儿跟我下山,牢饭管饱。” “那得问问你的黄姐,让不让我下山了。”汉子不笨,话锋儿转得快。 “你若要去,我自然乐得少了一顿饭,照你这样子吃下去,我可是要穷的。”垣市哪能容得他拿住话头。 “成!”汉子应得快,“只消你去,我便去。” 垣市微怔,继而笑道,“敢情你是狗儿了,我给了几顿饭,便赖上我家了?” “什么话!”汉子瞪园了眼珠子,压下一口饭,饮了口酒,长舒了一口气,道,“我是怕你被这小老虎欺负,跟着看看。” “哦,敢情你也知道她是来请我下山的了?” 垣市笑意不减,眸底却是锐利起来,“咱们的交情,论不上朋友,更论不上敌人,对我的事上心,你该以怎样的名头来?” 汉子头都不抬,“那你权且把我当条狗儿好了。” “喂!席大雕,好好的人不做,你偏生要做条狗,你是转性儿了,还是脑袋摔坏了?”连华越觉其中蹊跷。 “能给她当条狗,我乐意!”汉子扬起下颚,一幅你拿我奈何的模样。 “你乐意,有没有问过我乐不乐意呢?” 垣市敛了笑,放下酒盏,“席大当家,明人不说暗话,你在我这玉峰山逗留了一月,我呢,也好酒好菜的招待着,今儿把话说明了,你打哪儿来的。” 汉子见垣市正经,便是一抱拳,认真道,“去年一事,您的踪迹暴露的太多,晏师没有办法,除了龙辰卫护佑,便是让我出面,在周边儿结了一个寨子,把杂七八杂的碎崽子们给打发了一些。前些日子,兄弟们得了消息,说是会有大人物上来,席某查不出来到底是谁要来,才亲自上了山,倒是不想,这大人物便是连郡主,此前还有得罪,还请长公主、郡主宽宥。” “晏师?”连华惊叫一声,霎时红了脸,期艾道,“那我方才……” 垣市摇头一笑,“连华,我和子鱼,从未断了联系,你方才说的那些话,一半儿真的,一半儿假的,那我说的呢,也一半儿真的,一半儿假的。她的心,不管是臣心,还是子鱼之心,我皆尽明白。问的,是你。” 连华丧气,坐下道,“敢情皇姐你都明白,那我着个什么急。不过,皇姐,你问我,是何意?” “明州未脱离晋,还是臣,但是这几年在微生家商行运筹之下,往外通的路子多了,少不得有人算计你们,你要准备好。”垣市轻道,“明州的虽说是异性不得成亲,但事实上,没有管制那么严,否则也不会稳固人心如此之久。但你和顾怀君不同,你们两个若真要给了人这样的名头,定是会掀起一番事端。我问的,自然是你会不会为了私情,坏了明州安稳。自然就是臣心,与自我之心的一个选择了。” 连华怔然,听此一言,这才明白自己的这位皇姐果然非寻常之辈,想了片刻,极轻道,“我,自然以明州为主。” “好。”垣市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出了事,尽管来找我。我此去京城,势必风云会变,若是远水不及近火,你切莫急躁,多听城主之言为是。” “皇姐这是要归京了?” 垣市点头,伸出手看了看,浅笑道,“我这手,使不了剑了,自然再护不得她一人安稳,但终究还是要护,那么,自然是要另寻法儿了。” 连华仔细看了垣市的态度,发觉这人纵使看上去清流无意,仍旧是脱离不了骨子里的那一抹睥睨天下的傲气,想来,这就是天家之人该有的吧。反观自己,仍旧还是有些孩子脾性的任性,不免有一种比不上的挫败感。 垣市自然看得出连华所想,笑笑道,“事情呢,不着急,人呢,也不着急。吃完饭,歇上一宿,下山吧。” ☆、夜画 用完饭,席大雕,哦,就是席云飞,说是要去准备准备,先下山了。 连华被顾怀君扯着问了一通她和垣市到底说了什么悄悄话,心底更是烦躁,从山上逛回来,见垣市坐在帘下,望着山顶上的那一块奇怪的石头发呆,便不去打扰,扯着顾怀君回房了。 “怀君,若是……”连华本想问问顾怀君往后的打算,可迎上顾怀君那一双无忧无虑的星目,话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2 ,又是出不了口了。 “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对劲。”顾怀君正经起来,压在心底的话,也是藏不住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你先休息,我去找皇姐再看看。”连华说罢,径直起身。 顾怀君看着心事重重的连华,脑子里也不禁想到了一件事,仔细想了一下,大抵是明白了。 连华沿着廊下走回,已是进了夜间,垣市不在会堂,前面的偏房倒是点了灯,她上前叩了叩门。 “进来。” 果真是垣市,连华稳了下心,双手往两边推开门,见到里面的画面,微怔之后便是泯然,轻道,“皇姐不是不大能做画儿了么?” 画比较长,几乎铺了整个房间的长度,垣市歪着身子扑在画绢旁,拎笔细描,而画,看上去,似乎是已经完成了。垣市似是在补笔,笔尖儿也就更细长。 “这画,画了好几年,快成了,我今日心情不差,便补了几笔。” 垣市未抬头,一心专注,连华走近,放眼看了一看,惊道,“这是北地风原?” “看来,连华对各地城廓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垣市赞许,“听你善行军,果然如是。” 连华心底有奇,踩着小步子,细心看了这一幅细长绢画,愈看便愈是惊艳佩服,“我不懂画,却也看得出皇姐画笔精妙。这桥上的人,一步踏出,却看不出是向前踏,还是往回走。那一双细描的眼,斜底而看,看的是桥下棚船,还是未看呢?” 似是更加惊奇,连华不禁扑下身,指着一墙隅的两人,“他们两个分明亲近在说细话,可这话,似是半言未尽,一人焦急不耐,一人闲庭而道,眸底之意,却分明不似面上那般表情。好似急的不急,闲的不闲,反是让看画的人焦急不耐,很想听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垣市这才细撩眼角而来,“大部分人所见,皆是如此。世有所象,及象至心,心不可见,无从可知,便也无从判断下一步会做什么。你现在,可观相,差得却是观心。顾怀君此人,方从家里放出来,少年意气,手上无权,魄力与手段都未经历练,未必是你的好帮手。” 垣市放下眼,继续作画,连华心中却是惊怔,浅道,“皇姐,还要断上面相了?” “相者,观其面,观其态,再观其言,言为心声,差别不大。态者,则是不能自抑之事,观大及小,陈年累积,则会浮为面上。单观其面,你所经历的,已经比他多太多,他的处事若需要你来时时提点,对你,便是累赘。你身居之地,本来事情覆面就广,若还要为他思量一二,其它的事,未必能尽全心,我所担心的,便是这一点。” 垣市轻叹,续道,“情之一字,所系非常,未必不能如愿,但是有时候代价太大,牵系太广,便不是你身居所位该做的事。他若能帮你一二,我倒可替你转圜一些。但他非长子,兵权无盛,要历练,以明州现在之势,并无历练之地。即便历练,有城主在,有他父亲在,谋划之事,轮不上他。何况他心思也不在此,强迫而为,与他不快活,自然不会用心,何必浪费这个时间。” 一番分析透彻,连华无言,心底的一点儿侥幸霎时被掏的干干净净,问道,“皇姐,你和晏师,也经历过如此么?” 提及晏子鱼,垣市挽唇,温笑莞尔,轻叹怅然,“人呢,有时候不得不服命,我与她,是所幸有遇,历经之事,从宫中及外,皆是一步一步走来,不似你,与人差了一步。最重要的,是我和她明白彼此,即便有时候走偏了一些,也回得来。神武三年之前,我避走北面,为的就是补缺,及至林中月遇险,我终于出手杀了一人。” “杀人?”连华惊疑,“于军中,此事不是常态,皇姐你十一岁便北上,久历杀场,为何是第一人?” 垣市抿唇一笑,淡道,“杀了人,手上便再无转圜之地,及至她出嫁,我回京,杀人而走,方知有些事,其实来得很容易,只是退得,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这么说,皇姐回京,便是那时和晏师联系上了么?”垣市淡谈过往,让连华摸不准她今夜如此细心点明,到底是如何打算。 垣市颔首,仔细看着绢画,不时又补上几笔,“那时,我方才明白,子鱼让我做这一幅风原图,到底是何意义。” “你站到对面去看看。” 垣市浅道,眸底沉静,眼角眉梢却别有一番不拘的肆意,既是不拘,又是肆意,好似再无什么能过心一般地径自淌了出去。 连华依言,款步走过去,方至画边转向,已经面露惊色,及至站正对面,脚下忽地站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是?这是!” 垣市摇头轻笑,“连华,这就是世间本相,有天市,自有地相,于人间万象,亦有饿鬼百态,这,就是眼见繁华之处的枯骨之心。子鱼她,一早就明白,我也明白,只是事情明白容易,做起来就难,好在我那时,还有仰仗,所以有机会任性一些。但你不同,你今年二十,已及笄五年,早该嫁人,拖到如今,无非是城主舍不得。城主在思量,旁人也在思量,这算计来去的,你是中心,可曾想过要如何应付?” “哪有什么难,大不了和皇姐你一般,谁也不嫁!”连华抱臂,盘腿坐下,依着门廊生着闷气。 “可微生家的小丫头不是已经入城了么?” 垣市笑道,“微生家和大晋的关系谁都清楚明白,城主这一放,显然是放给别人看的,你啊,要应付的,恐怕不止这一家了。” 见连华更气,垣市心底叹然,续道,“何况,我此次回去,就是嫁人去的。” “什么?”连华睁圆小兔子一般的眼,不置信道,“嫁谁?晏师怎么办?” “嫁她啊。”垣市清清淡淡,似是在说很平常的一件事儿,眉梢眼角都是轻漾的水纹,晃来晃去地让人心都软了。 “你们,到底是在玩什么把戏?”连华不服气,“这天下,好似什么事,都在你们掌握之中一样。” 垣市也不反驳,泯然笑道,“事情不着急,人呢,也不着急,我和你说过的。这十来年做的事,比我在明面要做的更多,更容易,何乐而不为?我还了情,捋清了手段,又放任了自己十来年快活,再无遗憾,这一次归去,也就再无顾忌。我点明你,是想让你明白,日后若真对上明州,我不会手软,所以我与你说这些,是在教你如何自保。我不想,姑姑一辈人的心血,轻易就毁了。” 连华彻底震撼,眼前这个人,当真再陌生不过的了。 “连华,生不由己,而命由己,所处其位,是为旁人而尊,人的三六九等,便因此而来。推你上去的是旁人,守不守得住的,却是你自己。这一幅天市图,我画了高台之位,亦描低行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3 之人,构图之物,若摆正不对,便也构不成一幅天市之景。而从你处所观,却无构景之物,却是为何?” 连华眸底空茫,抿唇不言。 “那是因人心所象,拘于人。即便万物有形有存,于人而观,也逃不过此景。若依物而观,可还是如此?”垣市摇摇头,“那是人,不知道的事。” “所以,拘于人,眼界于人,拘于物,眼界于物,拘于你的位置,那就要眼界于你所位之事。” 连华沉默良久,眸底闪过决绝,自那一幅画上缓慢扫过,终是摆正身子,叩伏大礼,低言沉道,“连华受教。” ☆、清风似和 第二日一早,四人下得山来,方绕出山口,便远远见了两辆马车,一路走下来,两辆马车旁边已经立了人,一个自然是理清了胡子,稍显整洁利索的席云飞,另一辆稍显精致的马车则是立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和一个伺候丫头。 远远见了这两人,连华脸上便变了些脸色,但是昨夜经过垣市点明,她忍了自来的脾气,神色淡漠地走下来。 垣市既然想涉入一二,早是猜到了来人是谁,放眼仔细打量上了。 见她一袭夏初梨色水杉,眉目细嫩精巧,下颚似是和微生微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文文静静地立在马车旁,含笑清淡,内敛而收的脾性,也是像了。 “微生清和见过长公主,郡主,顾校尉。” 礼制见雅,行矩不失错处,垣市看着微生清和见礼之下的细微眸动,心下思忖此女看似和微生微像,实则却是有几番张萂的模样了,不免觉得有趣。 念及张萂,心中还是可惜,惟愿此女,不大难猜好了。 “你怎地会来?”连华到底问了一句。 微生清和眸底依旧淡淡,不卑不亢道,“郡主是打清和院子里出去的,城主问起,清和让人说是和郡主外出走了一趟,自然要一同回去。” “这么说,本郡主去哪儿,你都是知道的了?”连华隐约有了薄怒。 “郡主入了清和的院子,清和自然要护着郡主的安危。”微生清和道,“这不是一两回的事儿,清和吃了几次亏,若还是不小心,城主问起,定是难逃责难。” “你!” 连华本就是借着去找微生清和才躲过了连商言的人,此法用了几次,微生清和看似没个脾气,这次发难,只怕也是瞅着自己来找垣市的缘故了。 看了一眼淡然噙笑的垣市,连华生怕有什么旁枝而生,正礼道,“皇姐既然有人相送,连华便也不送了,赶回城去,省得母亲罚了别人。” “既然认出本宫,又是故人之子,从旁说话。” 垣市这一言,连华意外之余,也是意料之内,心生闷气,踢了一脚石子,负手往马车走去,连顾怀君都懒得顾上了。 顾怀君看了一眼微生清和,心想自己昨日猜测果然是对的,也不好说话,跟着走到了马车旁。 微生清和倒是略显意外,眸底轻辄,轻步跟上了垣市。 “你母亲还好么?”垣市问道,“当年京中一别,倒是再未见上了。今日见你,心怀念想,若有机会,还真想再见见面的。” 微生清和也是第一次见垣市,早将她打量过,眼下听垣市念及旧人,不知她是有意亲近,还是有意震慑,毕竟微生微主家后,都是一退再退的局面。 “母亲身体健好,多谢长公主怀心惦念,清和定会转告母亲。”微生清和小心应答,也不敢过多去看垣市。 “本宫很可怕么?”垣市笑来,“清和你好似很拘谨。” 微生清和顿步,迎着垣市侧首望来的眼,清澈的笑意盈在眼角,显然是卸了所有的端架,让她有心放松说话了。 “长公主此去回京,武帝先时禅位遗诏未废,清和自然不敢失礼。” 垣市见微生清和并不顺着自己来,摇摇头,笑道,“看来,郑氏搬出前夏的礼制,倒是让你们这些小辈都束手束脚起来了。” 提及郑氏,微生清和便更不敢说话了。 “也罢。本宫邀你说话,并无旁意,山上的庄子,本宫走后,无人照顾,可否托清和看顾一二呢?” “清和不明。”微生清和正礼道,“长公主所居,定非常处,清和何德何能,能为长公主看守此居。” “无需介意,不过是一些书籍画册,并无旁物。”垣市安抚道,“你看本宫下山,除却一卷画和日常所需,何曾带了旁物?” 见垣市不容拒绝的笑,微生清和心中更是忐忑,想了想道,“长公主,清和不过是微生家博取利益权衡之人,此身入明州,和当时母亲入京的被迫选择一样。但您也见了郡主对清和的态度,清和已经无用,您何不放过清和?” “本宫有说要你做什么么?”垣市心想,小一辈的孩子还真是压不住心气,淡笑道,“你权且安心守着,闲时翻翻书画,总比你拘在明州城中要快活一些。” 微生清和这才心底有了忐忑之后的明澈,低声道,“长公主怎会知晓?” “你方才几言,不是已经全说了么?”垣市温和道,“出了城,连华即便找你当借口,总要上山,一来一往的,做事儿总是费时间,日后,未必还来烦你。” “长公主为何要如此帮清和?” “你觉得本宫是在帮你?”垣市不以为然地沉了沉眸。 微生清和并不笨,霎时想了个透彻,“长公主是不想促成微生家和明州牵上线么?” 垣市颔首,“微生昂掌管陌东,微生家虽然被迫迁健康,却是他切入明州的机会。你母亲,恐怕并不愿参与其中,选择你进明州,想来也是见你有几分心思,能够周旋保全自己而已。” “保全?” 微生清和苦笑,精巧的眉目没了淡然,“生于世家,何曾有过保全之法。尤其母亲主家,家中的人,想着法儿把我们这些小辈往外嫁,为的就是拆了母亲的左右手而已。” “那也是因为你和你哥哥本事不错,才让他们忌惮。你母亲内敛,好容易掌了家,为的就是不想让微生家走绝了路。让你来明州,不过是想让更多的人切入明州而已,届时,你保全自己,相对容易一些。” “即便从明州保了又如何,回到家中,面对的还不是勾心算计?”微生清和冷清见凛,骨子里不服输的劲儿便迸了出来。 垣市看在眼中,寻思一下,道,“那你可有想过,微生家被迫至此,到底是谁在作祟呢?” 微生清和抬首,迎上垣市,那一双眸底清澈见人,不禁轻声问道,“长公主,是何意?” 垣市见微生清和一点而透,认真道,“清和,你母亲是怕,而你是不服输,张萂的遗骨远在风原,你母亲,想来是悔恨的吧。” 微生清和想起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4 母亲沉默瘦削的容颜,心底自然明白是为何,不禁无言。 “可有心上人?” 垣市一问,微生清和心中更是冷漠淡然,“见过母亲那般,清和不奢求此事,也觉此事,是累赘。” “那你,所想如何呢?” 一问接一问,微生清和倍觉压迫,一时忍不住,咬声道,“微生家,贵为夏后,如今活得如此卑膝,清和,自是不服。” 垣市了然,淡道,“那就争一争吧,不管来日如何,本宫,奉陪。” 微生清和见垣市转身,望着那一袭青衫轻走,许是身子孱弱,步履微晃,那青衫袂角,也都是轻晃轻晃的。 明明,没有风。 人却似是,跟着风在走的。 ☆、风原寺之会 距离接到垣市的信已经过去半月,从官道走的话,明州往来风原京府需要一月,不过垣市既然要回来,京中又有师流洇的事情,想来是会提前赶到的。 晏子鱼是这样想着,可临了六月十九风原寺之会,还是未得垣市消息。 她的伤,到底伤到了何种地步,居然连她都要撇开,一连席云飞和龙辰卫都不和她说实话了,这让晏子鱼想着是不是要把人都换了。 蹬上马车出了门,一路往东走,风原寺在东门之外五十里,赶去的话,还得小一会儿。 这些日子,晏子鱼查了查师流洇的底细,倒是个妙人儿,可惜命途不好,倒是没想过是从南越九鼎山上的寨子里出来的。 不过柳承岩和李恪出去的时候,南边的情况已经被郑有盈挑拨起来了,那几年,一百多寨为了争一点儿口食,打得厉害,有不少被整个儿拔族灭寨的。 师流洇到底是那一寨的遗子,却还是不清楚的。 她十七岁艺成小风原,舞技超群,更有师家独门传承的社戏之法,长于师家班,缚于师家班,此生所求,也不过是想把社戏之法发扬光大。 社戏,源于南越,本是寨中自娱自乐之法,后因越州之会,为师家搬出台面,受人推崇,师家才妄想北上,推扬此法。 师流洇早在越州就已成名,然而来到小风原,为人看重的却是一身惊人容貌,社戏之法,一直不温不火,于此无法,辗转小风原两年后,师流洇渐往北上,想与京府之地博取一二。 事情说起,还是晏子康。晏子康奉承郑有盈之后,愈发骄横,时常厮混晏柳之地,西市嬉闹时,见了戏台上的师流洇,自此心念不忘。 然而师流洇名声在外,他不敢随性放肆,便遣着晏子叔一帮清流社的风雅之士前去接近,以此博得了亲近机会。 这一接近,愈发忍不了心欲,便托着人求了言,被师流洇言辞拒绝,自后再没给了好脸色。晏子康心怀有恨,想着法儿想让师流洇服软。 岂料师流洇也是个烈性心思,索性把一直藏着的一出饿鬼戏摆上了明面台上,就是想即便扳不倒郑太后,至少迫得人言可谓,晏子康肯定会被施压,不敢再过于放肆。 师流洇有法,晏子康哪能无计,与郑有盈耳边一说,矛头全指向了郑有盈。 郑有盈是何等人? 她早就明白晏子康对师流洇的龌龊想法,对晏子康之言,听在耳中,心中却是另有盘算。此事扯上清流社,自是会牵扯上晏子叔,晏子鱼这条鱼,怎么会放手不管晏子叔。 索性揪着这件事,摆了一个阵仗。 既是饿鬼之戏,那便得由降鬼之人来主持,一甩手,丢给风原寺。说是这饿鬼之戏若能辩胜降鬼之理,便是放过师流洇,否则饿鬼饿鬼,师流洇当以饿鬼而死。 僧道之言,还是夏末兴起,郑家一直信奉,郑有盈主政之后,将陌中寺众迁往风原,兴建起了风原寺。佛理之言,郑有盈相当懂,以此法辩鬼,郑有盈不觉会输。 师流洇一旦落败,再要查,查到清流社,势必能查到晏子叔头上,届时处理晏子叔,对师流洇掀起的饿鬼之浪,也能给个交代。 即便输了,那这饿鬼之言兴起,她还是可以以晏子叔为处理,晏子鱼更不能坐视不理。 怎么算,晏子鱼都会出来保晏子叔,只要她来保,涉事之言一破,晏子鱼便不能不听她处理。 晏子鱼一除,这晋,便是她郑有盈的天下了。 何乐而不为? 郑有盈这一招,用心狠辣,但这也是晏子叔一早埋下的祸根,晏子鱼在想,对晏子叔的放任是一早就做错了的。 晏子耳还在陌东,得想办法把这一点给调动起来了。 垣市回来,京中之势可以完全起来,那么就是想办法怎么除郑有盈,郑有盈的软肋几乎没有,唯一可利用的,便是祸乱后宫的名头。这一动,晏子康与晏子叔必死,连她自己,只怕都会受上牵连。 郑有盈当初选择晏子康,瞅上的,自来都是她晏子鱼。 她很明白。 阿市,快回来吧。 “家主,到了。” 晏七在外言道。 “找个视野不差的角落,清净一点儿的。”晏子鱼带上了帷帽,人也换了一袭不那么扎眼的月白素衫,推开车厢门先打量了一会。 “二公子早就安排了。” 风原寺寺门外已经停驻了很多马车,晏子鱼看了几眼,笑道,“柳王都来凑热闹了,敢情这几年把他也逼得狠了,想来见见风?” “晏七,不去子叔那边,看着柳王在哪,咱们过去。”晏子鱼径自下车。 晏七听言,自去吩咐人安排。 两人随着人群走入寺中,于前寺过了香,来到大殿广场,两列已经坐满宗亲士族,俨然对这一场饿鬼社戏都有了看好戏的打算。 渐行渐走,晏子鱼透过帷帽纱绢细看,算了下人数,只怕来了不下千人,堪比行会了。不过碍于宗亲皆在,人声喧闹之际,亦有身着轻甲的散士往来,暗中防备。 晏子鱼对玄佛道门皆无兴趣,偶作书谈。武帝垣祯坠城之后,郑有盈借由江流,杀了不少玄门道士,自此一心扶佛,大抵看得也是佛性广化,世人无争执之心罢了。 于权政之道,没有坏处,对此,晏子鱼倒是不想多做计较。饿鬼之言,本起于佛道,郑有盈一举以佛应之,是个妙法,就看师流洇,怎么对阵了。 如果师流洇当真如晏子叔所讲,是个非常之人,那她救下,也得用之才可,否则留下,单凭一身倾城之貌,都是个祸患。 正是暗自思忖,晏七附耳言说,找到柳王位置了,原是躲在殿外后堂高阁,独辟一隅而观。晏子鱼点头,让晏七领路,绕过大殿旁侧之位,进了后院,上了高阁。 待人通禀过后,侍从请了晏子鱼进阁,一进门,柳王已经临窗而坐,茶点备齐,精致而细,是了柳王的风格。 柳王今日也未着正装,一身玄衣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5 勾红,还是端正大气。 他年事渐长,乌黑的发色渐有鬓白,精神依旧好得很。虽是闲庭之人,却一直把持内阁宗府一职,郑有盈数次想改组内阁,他首当其冲,其中苦楚,自是难言。 ☆、遗诏 “子鱼见过柳王。” 见柳王起身,晏子鱼先行礼。 柳王笑来,径直走过,携了晏子鱼同进,再坐。 “知道你会来,便找了一个清净地儿,视野也好,可见全景。” 柳王对待晏子鱼的态度不同,一是元帝吩咐过,二来,柳承岩怎么都是柳家的人,借由晏家起势,他心中有底。 亲自给晏子鱼倒了茶,柳王浅饮一口,闭眼感受道,“这茶呢,还是风柳茶庄出的好,今年新茶,嫩着呢。” “您好这一口,宸儿知道,自是先捡您的份的。”晏子鱼对柳王随性的态度习以为常,提及宸帝,也是两人之间的常话。 “哎,你不出面,倒是把本王害苦,日日要早起上朝,还不能像往常那样坐着,站得本王是头也晕,眼也花的。” 柳王诉苦,放下茶盏,正经了颜色道,“昨个儿早朝,宸儿和郑氏又吵了嘴,没吵过。” “子鱼知道,事情是南边儿的。李恪数次上表,期以增兵。” 晏子鱼转了转茶盏,“郑有盈本就是放任南地祸乱之心,并不想真正解决。宸儿呢,又想以此掌握兵权,哪儿那么容易。” 柳王捻须点头,“宸儿还是急躁了一些。” “他少年意气,想不急躁,也难。”晏子鱼抿笑,“不如,回头子鱼进宫,让他抄几篇经文去?” “你这是火上浇油。” 柳王没奈何地看了一眼晏子鱼,扶案转了身子,屈膝而起,望着窗外广殿,“说起经文,有些经说言理是不错,不过,不适合王权。你啊,切莫教出一个糊涂皇帝来。” “您都明白的道理,子鱼若不懂,岂非让柳王笑话了。”晏子鱼沉吟一下,忽道,“王叔,阿市,要回来了。” 柳王闲散的态度,一下子紧张起来,侧首盯着晏子鱼,眸底精亮,激动到胡须都颤了,“当真?” 晏子鱼认真点头,笑道,“子鱼都唤您王叔了,还能有假么?” 柳王一怔,忽地笑起来,兴奋的有些不可遏制,坐了一会儿不安稳,索性站起,走来走去道,“她这回来就好,省得本王一把老骨头还要去应付那个妖妇!说说,什么时候回来?” 晏子鱼失笑,“您啊,先坐,事情慢说。” 柳王眸底有些泛红,巴巴地坐下来,半拉身子扑在案几上,凑近低声道,“既然要回来,京里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晏子鱼抿唇笃定,伸出手指,沾了茶盏儿里的水,在案几上写了两个字。 遗诏。 柳王一见,眉头一皱,“宸儿马上到亲政之龄,此法,恐有不妥吧。” 他缩回身子,细心思量道,“垣氏子嗣稀薄,柳王府也是垣氏掌政之后,以姻亲之户,王女元帝的母亲改姓柳而立,偌大的垣氏到现在,只有本王一家亲族。其它旁系,都是柳家出去的,虽是封了侯,子嗣众多,可都不是正统血脉。垣祯也只有垣宸一子,垣乐垣音两位公主。垣市回来,难不成还真要……” 晏子鱼抹去案几上的两个字,淡道,“子鱼还摸不准阿市的决定,只是先行给王叔打一个招呼。您也知道,垣祯禅位遗诏一式七份,一式奉在宫中,三式在内阁手中。您,贺铭礼,宫信三人手里。另外两式在我和段正英手里,再有一式,却是在李林道长子李贺手里。李贺此人,是顶李林道礼部的缺,才上的位,才能少,心思多,绕来绕去的,都是为李家谋事。自以为李林道的名头在,谁也不服,保持中立,这几年亲近宸儿,为此郑有盈一直视他为眼中钉,但没办法除了他。因为他行礼司,掌管皆是一些宗府礼制之事,做起事情纵使有纰漏,也都无伤大雅,她找不到理由。” “子鱼这几年拼尽心力保内阁,就是保得这三式遗诏,若是为了李贺一式坏了事,事情便麻烦。” 晏子鱼见柳王也显愁意,不禁更轻了声,“不管阿市做如何决定,我们六个人,一定要保证对遗诏的认可,否则,她怎么做,都难以名正言顺地回归朝堂。” “既然李贺和宸儿亲近,那此事只有去找宸儿说。”柳王道,“依垣市的性子,本王觉得不大可能会要了正位,只怕宸儿会多想。” “子鱼也是这样想。”晏子鱼沉吟道,“所以,子鱼去说,不合适。毕竟谁都知道子鱼和阿市的关系,去宸儿面前说这件事,怎么都会令宸儿多想。” “那你是要本王去说了?”柳王了然,哼道,“便知道你这丫头没安好心,什么难事,都丢给本王!” “王叔,您知道的,郑有盈一直都盯着我,我一动,她巴不得呢。今日这出戏,不就是为我摆着的么?”晏子鱼重新给柳王倒了茶,换过新盏,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风柳茶庄不仅出好茶。”晏子鱼端起茶盏,敬向柳王,“也出人才。” “这个本王知道,佘九钱!”柳王乐道,“去年半月国使臣团来,她上贡茶的时候,几乎把所有的名茶都巧手泡上了一遍,最后挨个儿比上,风柳茶庄的茶,果然才是最好的。自此,把最西边儿的商道也给开出来了,是个不错的丫头。” “这茶,叫佘望春,以风柳茶庄佘家为名,可惜,当年劫贡之案,她父亲死了。我南下广陌,见她天资不错,有心培养了起来,如今,倒也是个好帮手了。” 晏子鱼也饮了一口,齿尖纵有苦涩,却是让她完全记不起当年的膳食之苦,反而别有品尝甚深的心念。好似一口便饮尽了世间之苦,也尝到了世间最沁之幽香,缱绻之间,额间生汗,婉转沁脾。 “你呢,和垣市一样,都有一双识人的眼,也懂得怎样去夺人心,亏得元帝多说了几句,否则本王才懒得管你。” 柳王感叹道,“他啊,狠得,狠得给自己下了毒酒,让垣祯终究无法名正言顺,即便如今宸儿都快要亲政,眼见妖妇祸国,都还指着垣市回来。” “有时候,子鱼在想,是否就因父皇狠得,反而造就了阿市与垣祯的心善。” “她肯为了你杀人,这果,终究是要偿的。”柳王叹气,忽地摆摆手,“不说旧事,看看,下面快开戏了,就看妖妇这一场戏,值不值得人一观了。” ☆、辩道 作者有话要说:  对饿鬼女相的释义 却说一会,当值暮下,广殿堆砌火盆,照亮了整个广场,寺中暮鼓响起,正殿晚课诵经之音嗡鸣而来,直响了小半个时辰才歇下。 殿外有人信佛,随而经念,一时也盘坐了小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6 半个聚场为众之人,即便不随,旁人也都静心而坐,只待这一场好戏开始。 晚课结束,殿中走来几名僧衣,落发戒疤,面容沉静而端肃,绕过一丈来高的铜经文塔,俯首合一,一名为首的青年僧衣,朗声道,“今日一会,会饿鬼,会众生,会菩提。” “何为饿鬼,何为众生,何为菩提?” 正当他当此一言而续,却有妙音传来,清晰分明之际,倦意慵然,只若江河过风,细而汀淙,悦音之际,众人随音而走,却是广殿正阶之上,抬来一顶帷纱凉轿。 那凉轿仅由两名浅绿素衫少年而抬。少年面容清秀,身健倒是结实,稳步而来地落下流红帷纱轿子,端正负手立在一旁。随行之后是一名浅黄衣衫的少女同行一白衣青年,再来两名精壮的汉子抬着一大口描纹精致的箱子踩阶而上。 一切立定之后,白衣青年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师家班前来一会,一箱一轿,七人。是云饿鬼,是云众生,还是亦云菩提,还请诸位在场,受想行识而断。” “断非断者,人非人者,云,亦非云者,归受想行识者。施主既有禅机,一出一入,岂非自缚。”为首的青年和尚亦踏前一步,道,“风原寺,无相。” “师家班,明见无。” 白衣青年亦行礼,俊眉长目,颇有几分妖娆女相之感,薄笑道,“无相大师所言甚是,见无见禅机少,谬论一番,见笑,见笑。” “论禅机,师家班自然比不上风原寺,但论世间相,无相还是有相,是否也归受想行识一论呢?”轿中的女子再度慵然言来,倦意之间,分明字字尖锐。 无相微微侧首,但听几声金铃碎音而来,那帷帐掀起一角,众人只见一双妙目轻撩,风情尽含,偏生冷清疏离。 心跳呼停之间,那一双妙目似流水轻淌,人人只以为它看了自己,霎时屏息静耳,恍若可以听到那半掩阴影之下的朱唇润泽而起,风过耳际地叹了一息。 当真是起了风,帷帐掀起,眼前的画面便模糊了一瞬。 那女子欠身下轿,未得其貌,先见其如墨的青丝瀑流而下,再回神,人已经立在了轿外,一袭红衣着身,无声而立,却是再度夺了人的心神魂骨。 一时迷神,皆以为眼前立了一方明镜,眼见自我之貌与其女对比,立时自惭形秽,再也比不得。 那女子拢袖而立,肌肤为红衣而衬,愈加莹白胜雪,浑若这白本就是与红衣同生了一色,分不清什么是白,也分不清什么是红了。 她墨发散髫斜挽,未着金器步摇,单只以红色发带系了,随风撩动之间,人几若一抹流襟欲飞,惹得有人失神站起,伸手去捞了一把,为身旁之人扯回来,才尴尬失笑地坐了回去。 众人对比惊心之后,再见其颜,便是再也说不出如何话来了,好在她先开了口。 “无相大师,非流洇不敬,您放眼一观,流洇是相,还是无相。” 无相大师自然明白师流洇指的是在场为她一相吸引心神的众生之相,敛眉低叹,“施主问饿鬼,问众生,问菩提,心中已有相。” “那大师,会饿鬼,会众生,会菩提,会的是什么?” “会有相。” 无相大师应得很干脆,师流洇似是心中早有定量,抿唇浅道,“佛家有言,无既有,有既无,大师一会有相,岂非是无相,那他们,见的是什么?” “受想行识而见。” “受想行识?” “是。” “受想行识是为何?” “是我。” “是我,对么?” 无相一蹙眉,盯着师流洇似笑非笑的颜,端正道,“施主既有慧根,自会菩提。” “既是我自会,要你佛家,何用?” “以引自会。”无相丝毫不让步。 “引么?” 师流洇一顿步,轻踏上前,低道,“世行饿鬼,见女貌娇,心性动之,以不食央女同归;女见鬼饿,叱鬼舍生,非天道为,以自死求鬼食之。此偈一言,流洇以此引之,岂非与佛家有共通之理?佛既尊,我师家班社戏,为何不尊?” “既是以引,自引向善。”无相道,“此偈此戏,引众生争,自不为尊。” “为善,何为善?”师流洇淡言轻语。 “众生会菩提,自为善。” “菩提者,明心见性,何为心,何为性?” “自心自性,归我。” “有我者,自性生,自心守。饿鬼以自心生,以自性食行世间,因女貌美而舍自性食,因心舍性,舍我,还是非舍我?女以自心生,以被食而自性行,舍身而保饿鬼性,因性保心,身不保而心不保,舍我,非舍我?” “众生有别,是因受想行识有别,是以自我自心自性有别,佛以引,向善引其至自心自性,然众生早就尊其自心自性而行,何须佛以引,何须社戏以引?” 师流洇续言,款步轻踏,风卷衣袂,只若莲生红云,妙行而去。 “饿鬼舍非舍,女者舍非舍,皆以守我。守我者,生为受,想而行,六识诸相,皆是自心自性,菩提早在身,何论悲喜苦乐皆无常?生食一斗米,则食一斗米,衣用一尺绢,则用一尺绢,身立一方地,则立一方地。用其度,守其度,知其度,方是自我自心自性会菩提。何须以佛引,何须以戏引?” 师流洇以此辩言,迫近无相,无相已是满脸汗渍,站不稳身子地跌在了地上,仰脸望着师流洇那一张倾城之颜,半响再想不出何言反驳。 “以度衡,以守我,以知足,是为饿鬼之引。饿鬼者,饿而死者,饱而死者,皆因不知其度。以女当食,视其非食,偏其度者,承其饿,养其心。女以其食,见其不食,偏其度者,舍其身,养其性。以此为引,皆是饿鬼与女的自心自性之举,会菩提。” 师流洇言语之间,跟着在无相身前盘踞而坐,正言道,“无相大师,非流洇诡辩惑言,听我一问,佛渡众生,可知其度?” 无相收正身形,合掌潸然,心中纷乱无比,颤抖道,“佛行世间,不迫,不拘,不束,何论有无度?” “那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此言何论?布相行,施法善,行乞食,捐香火,何以不迫?妙行人前论,清行以言佛,何以不拘?落发戒疤,何以不束?” 师流洇颜色不改,轻音倦然,丝毫无逼迫之意,轻道,“受想行识,自心自性,以我居天地。天地本广,居寺庙以拘,布绢青艳,衣缁衣而束,柴米油盐,剔荤腥而食,此举,与一斗米,一尺绢,一方地,有何区别?佛以度,以渡,本就是自拘自束之举,何来有无度?” “你,你,就是诡辩!” 无相抖得几乎合不住掌了。 “到底是我流洇在诡辩,还是无相大师本不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7 知渡我?” 师流洇轻然转眸,扫过在场诸人,言底更加倦然无意,“你看他们,皆饿鬼,皆众生,皆菩提,你先时一言,不就是此意么?” 无相心中一空,人跟着镇静下来,迎上师流洇那一双倦然清悯的眸,心中忽地闪过了什么,蓦然重新合掌,对着师流洇一行正礼,叹道,“佛渡众生,有无度。多谢女相点明,无相,不,是我受教。” 无相大礼行过,站起身,径自越过师流洇,向殿外走去。 一时变辄,满场寂静,片刻过后,才有僧众抢言阻拦。 “寺主,要去何处?” 无相停步,低眉盈笑,并未回身,朗声道,“该问我去往何处。” 言罢,再也不管众人在场如何呼停,一步未停地走了出去。 如此变化,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一番辩言,不懂者,根本就未听个明白,懂了的,其实也半懂非懂。 场中的师流洇缓慢站起,众人只觉眼前分明团了一团流云红艳,心中却空茫茫的。一时跟着师流洇望着无相的背影无言而立,心中便当真也有一个人如同无相一般正往外走,根本不知去向何处。 ☆、九叠箱 “流洇之言,懂者,自懂,不懂者,流洇不求。” 师流洇环场一行礼,“今日一会,辩求胜负,眼下一观,胜负不言而喻。流洇以师家班社戏北上,无非是想让人知晓天下之艺,非小风原以全。流洇今日来,不为辩道,不为胜负,不为求命,只想诸位明白,社戏是行,戏文是骨,若是骨头没了,行不将行。以上,是流洇私心之话,接下来,流洇以两出饿鬼女相,拜谢诸位今日临场之情。” 场中寂静,似是还未从无相出走的变化中醒来,师流洇不为求命之言,以及抬上两出饿鬼戏,显然是不想留退路了。 饿鬼戏,原本是单纯的戏文而出,及至后来清流社有了抨击想法,才改变了一二,但都是私会而演,并不为平常人所见。 在场诸人,看过饿鬼戏的不少,可看过改编后的人却是深藏而藏了。 “描面。” 师流洇短促击言之时,一身的轻倦悲悯尽数散去,全然有一种掩不住的凛冽之势迸发出来,一言而下,明见无和那浅黄衣衫的少女同步上前,身后的汉子抬着箱子跟至场中。 少女将箱子左右打开,那箱子似乎也不同寻常,竟不是一面而开,而是左右两扇打开。打开之后,也不下落,而是斜了角度,如同花开一般径直撑着。 那两扇箱门在拉开之时,也已经呈现了不同。 原是随着箱门拉开,便拉开了台阶一样的木格子。两扇门上各呈四阶,每一阶木格数目不同,上层见小而密,下层见大而疏,格子中摆放着各种物件儿,箱子底下,却是衣绢之物。一眼望去,不禁感叹此箱虽小,却是藏珍之地,有眼尖的人,指着那箱子道,“当真是好精巧的九叠箱!” 提及九叠箱,立时有人虎了那说话之人一眼,掐了他的话头,却是为何? 原来九叠箱最早是江家所造,起初还没有九叠那么多,后来为诸般工匠技艺改造,各有所变,才渐渐有了九叠之数,盛物分物也就更方便了一些。 于此一提,怎会不念及被车裂的江流? 车裂之地,就在武帝垣祯坠城的北城门下,当时惨况,上有国帝之死,下有名匠车裂之景,如何不让人唏嘘。 更重要的是,郑有盈借此集权,诛杀不下万人,十来年的风云变化,纵使此事淡去,却一直不敢为人提及嘴边,及至眼下,对晏家两兄弟的敢怒不敢言之心,终于借由当年惨事,再度激起了难抑平复的心。 有心之人,自然明白师流洇此举安排的用意,不禁对她更是佩服,也更是可惜,如此激怒郑氏,只怕是不能活了。 “这丫头,当真不要命了?” 柳王意味深长地说到,“子鱼,你怎么看?本王对妖妇厌恶至极,加之前夏玄道之事,对这佛理看都不愿看一眼,方才只听了个一窍不通,你可明白?” 晏子鱼深陷沉思的眸抬起头,淡道一句,“晏九,你先下去。” “是。”立于身侧的短衣少年依言退下。 “你遣他下去作甚?这里远,听不大清楚,他耳目皆好,读唇容易,难不成,不用听了?”柳王不解道。 “子鱼身边的这几个,除却晏七大一点儿,都还小。今日这些话,听去容易,日后撞上什么事,若是因此一言给大彻大悟了,坏了子鱼的事,便不好了。” “敢情你还是听明白了?”柳王新奇,立时想要琢磨个清楚,“快说说看。” “于受想行识而断,每个人的自心自性皆不同,子鱼之悟,也只我而已。王叔您,还是自个儿琢磨吧。” 晏子鱼见柳王挫败而归,狡黠转眸,续道,“不过,师流洇此偈却是有一盈缺之处,倒是可以与王叔说来一二。” “卖什么关子,快说。” “饿鬼为何以女为食?而女,又为何要保饿鬼之性?纵使以性以心可以解此问,但此性此心是于‘我’,是人最不能琢磨的地方,因此盈不可窥。然此心此性又是人身上最能见的地方,由此缺而能见,才是此偈最精妙的地方。” “不可窥者,天道也,见而不全者,自性也。你这盈缺之词,倒是说得过去。” 柳王说着,沉吟了片刻,忽地长长叹了一口气,捻须道,“天道自性显,你这鬼丫头,绕来绕去,不就是想让本王明白这个道理么?” “佛也好,道也罢,无非是一些窥天道一方之人,多往前走了几步而已。走得快了,觉得自己独行无话了,便回个头,喊上一些人,一边走,一边唠嗑而已。” “哈哈,你这说法还真是逗人乐了。”柳王乐不可支,连连摇头。 “那也得像王叔您这样的明白人才会乐上一乐。”晏子鱼不可置否,转眸望外,沉了沉声道,“闲话说了几句,倒是忘了一件事。” “何事?” “师流洇的那口箱子,只怕不简单的是为了激起民愤而已。”晏子鱼以指尖点了点案几,“江流给子鱼断命之时,便已经把他三岁的女儿江心托付给了我。风柳茶庄稳固后,我将此女就近给安排了。这几年,九娘将广陌商行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加之西防商道也开了,我想着让她们往西边儿走走也好,不过这几日,倒是没了什么消息。” “江流死的惨,还能保下这么一女,也是难得。不过他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会有此后的事情么?” 柳王回想道,“江家一脉,若真有这样的本事,那便是如你所说,走得快了,及至有话都不敢说的境地了。一说,断的就真是他们江家的命了。” “江心今年二十有二,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8 一身工巧之术,不差其父。当年去建康修整康原运河时,我曾应他所求,带了江心过去,那个时候,江流给江心改了名字,多加了一个逐字。” 晏子鱼放轻了声,似是有些可惜,“江心逐,江心逐……江流有知命之能,未必不会因此替江心改命,但不管怎么改,我只知一点。” 柳王见晏子鱼眸底冷光寒颤,心道不好,这丫头,动了杀心。 “江心逐,有恨。” 晏子鱼起身,走近窗边,凭栏而望,“她若是和师流洇搭上了关系,那她,就是害了师流洇。” ☆、饿鬼与女 第一声竹梆响起,刮了一阵烈风,火坛里的星火飞溅出来,惹得近旁之人狼狈地跳着躲开,又急着坐好,去看场中已经开了的戏。岂料被一群急急去追无相、无果而返的僧衣和尚挡住,不由得心急火燎地伸长了脖子去看。 鼓声跟上的时候,众人也有疑,原是晋中多大鼓,似那两名少年,一个执竹梆,一个怀抱五六寸鼓面大小的木鼓,却还是少见的。 尤其那木鼓鼓面与鼓身封口边缘雕花精致,远远看去,鼓身上的奇怪纹络就更像是一团妖娆的藤蔓自少年怀中生长了出来,一连他颜颊上勾出的几笔彩色,也显得生动缠绕了。 描面之后,除却浅黄衣衫的少女,包括师流洇都在自己的左颊之上描了一笔猩红弯月,人就更加地撩人心弦了。 先上场的是抬箱子的一名汉子,他半退衣衫,堆砌腰后,露出精壮的上身,后背前身皆尽描纹。 青赤黄白黑五色勾染出了一张铺满整个背的脸,那张脸瘦削凹陷,几乎只剩了骨头,夸张的诡异描法让人很清楚那是一张饿鬼之相。 他赤着脚,缩着身,一步一垫,眼骨碌骨碌地一动一转,似是每走一步,都走到了一个新奇的地方,让他用尽小心地去看,去碰触。 而碰触后的反应,在一双描纹拉长了眼角的眸底纷乱而转,及至定下来时,那脸上,便是或惊,或喜的表情。 他开始适应,开始行举大胆,放肆而纵跃的动作中,胸腹间隐约的描纹可看得出一张喜乐饱满的颜。鼓声跟着竹梆击节,点踩稳准,似有催促之意而来,他一个横腰纵身翻跃,落地时却似支撑不稳地平躺在了地面。 当他双手颤颤地抚上腹部,一幅饿欲难填的急切迫使他重新站了起来,而这时,白衣着身的明见无入了场。 明见无散了发髻,长发未系,几分妖娆之颜,未施粉未着黛,单凭一双长目,一双轻足行走之姿,拢袖之法便足以让人将他当成一个拥有万般风流姿态的女子。 明明是张男相妖娆,明明是女子风流之姿,却无法让人感受到任何不适,反而对他有一种别样的怜惜尊敬之感,只觉这样的人,天生该有阴阳两态,连亵渎之心都不敢有了。 明见无的入场,让在场的人不能抑制地惊呼了一声……饿鬼扑过去,人群再度惊呼了一声……及至饿鬼惊见了明见无的容颜,他怔愣之后,渐渐放了手,放了一身狰狞的姿态……一步一垫地退开,于是,场中又再度轻落了一口气……. 明见无所扮的女相对饿鬼亦有好奇之心,追步跟去,莲动风流,难歇难止,饿鬼退避,不欲让女相追上,一避一迫,两人僵持许久,直至饿鬼因饿无力,再难退避,方是为女相追上。 见了饿鬼无力之相,明见无的表现便开始犹疑起来,几番思量中,举手投足之间,可轻见其心,然只一晃而走,便再也看不见其心想如何,决绝扑至饿鬼身前,呈上一幅待死模样。 饿鬼摇头不愿,女相以死迫之,而鼓点一声重敲,竹节跟上,画面戛然而止! 静默不过一息,鼓声竹节夹次而响,只若拉开了一幅新的戏幕,另一饿鬼扑行入场,径直落入明见无女相脚下,一挽其手,奉承而起,两人渐行渐欢渐远走。 先时饿鬼一改饿相,同追而去,不时还与后来者争相而奉,女相姿态一改,凛然霸气,笑看两饿鬼争执尔。 金铃有音,红衣惊鸿闪一瞥,师流洇单只一个旋落动作,眉目生情,眸底灵动,姿态之媚骨,已有吸引全场之势。 一饿鬼痴怔尔,上前奉言,师流洇红衣卷袂,拂袖退场。 饿鬼切齿难堪,重回白衣女相身边,附耳之言,女相变色,盯着师流洇退场之向,久久不能转…… 带鼓声竹节收尾之音落下,明见无携两饿鬼同行并列,行礼道,“师家班,谢过诸位今日一观。” “今日只见师家班,未曾见风原师流洇,惊鸿一瞥,不免可惜。” 随言而来,一人走出人群中,身着褐衣布衫,头带长巾,分明是个双十左右的女儿家,偏生做了男子装扮,背负一油布包裹的卷筒,袖口箭收行礼而来,干净利落。 “今日之会,无关旁人,你是?”浅黄衣衫的少女前去问话。 那男装女子眸底轻转,不以为意,笑来道,“既是无关人,那自该有关饿鬼。”她随手解下背负卷筒,解开包裹的油纸,对浅黄衣衫的少女行礼道,“还请姐姐帮个忙,随我展开一观。” 少女看了一眼师流洇,师流洇点了头。 及至上前,男装女子请了少女执卷轴一边,自己则顺势打开,一步一退道,“世人皆知越州师流洇,却是不知越州之社戏。其因不在戏不好,而在于,人太好。” 男装女子清朗清越,言辞之间,眉梢斜扬,远远看着师流洇,“在场诸位,敢问哪一个,不是冲着师流洇来的?” 见场中无人敢应和,男装女子薄挽唇角,讽笑一声,“声不敢声者,言不敢言者,与饿鬼无声社戏,有何异尔?师家班,师流洇为你等搏声,将会落得如何下场,你们都很清楚,如此做戏旁观,与饿鬼何异!” 一言声,一展画,一幅饿鬼图,已经全然展开! 有识画者,看了此画,惊呼起来,“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描画风原地理图?” “不对,那是工图!”有人跟着叫起来,“京府之地,工图流出,来人,立即将她拿下!” “拿不拿下她,且等一等。” 一袭青衣之人缓步走上台阶,言底清肃,步履轻晃,不过眨眼片刻,就晃到了台阶之上,身后立时蹿来一黝黑的汉子,捧着一张画卷递来。 “本宫也有一幅图,想要诸位,细观。” 有人认出是垣市,皆尽越过案几想要看清楚,场面不安起来。 垣市轻眸一扫,淡道,“本宫知诸位观无声之戏许久,定有话说,无妨,观画之后,随本宫,朝堂之上,慢慢说。” ☆、对相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隐晦甚多,细究者,可查。不细究者,当看师流洇与垣市的一点儿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89 互动之行便可。 碎碎念补一句!大鱼海棠让我想起了《沧海》里的姚晴!我最喜欢的女主之一了!!!!都忘了男主名字了! “果然回来了!” 柳王低叫,见晏子鱼转身便要出去,一把拉住她,“你不能去!” “王叔放心,子鱼只近前看一眼。”晏子鱼压着酸涩涌来的泪,咬轻了声道,“她得回您府上,子鱼明白的。” “唉,你们两个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左成安那家伙来了没?来了把这几个人全都拎回去,你们慢慢处置便是!” 柳王着急着往外走,“本王进宫,这就去找宸儿。车驾给她留下,事情了了,直接过王府!” “多谢王叔。”晏子鱼见状,扶着柳王踩上了鞋,跟他一块儿下了阁楼。 垣市容席云飞展开了画卷,众人一看,同是一幅饿鬼图,正待众人不解之时,师流洇却面露暗惊之色,款步上前地将垣市的画仔细过了一遍。 垣市亦趁此机将师流洇打量了过去,暗道此子果有惑人的本事,难怪…… 她眸底亦转,随着师流洇移步而动的身形去看,仔细捕捉着这人眸底浅辄浅出的细微流光。 转至画末,师流洇轻步转身,凛眉直视垣市,“两幅图皆以风原工图为准,可笔描不同,一个刻算精准,一个则是流笔肆意,同为饿鬼,一个拘于形态,一个放肆骨魂,相比之下,后来居上。并且……” “并且…如何?”垣市笑意不减,问道。 “并且能将此画做到一笔两意者,天下唯天市长公主者。师流洇放肆,还请长公主恕罪。”师流洇一语道毕,径直跪了下去。 她这一跪,口中言辞亦是清冽,霎时叫在场之人听了个清清楚楚,跟着跪了一片的人。 垣市对席云飞递了眼,席云飞明意,与掌画之人,同时翻转画卷,一幅饿鬼之图,立时变成了天市风原盛景之象,如此一来,尚有犹疑之人,确认了一笔两意之法,再无迟疑,屈膝双膝,同跪而下。 扫却诸场,垣市见那男装女子仍旧不跪,不禁转眸而视,“你,为何不跪?” “草民江心逐,一无官职在身,二无识人之明,若非朝堂明令而下,草民不认为眼前之人,便是天市长公主。” 这男装女子正是江流为晏子鱼保下的唯一血脉,江心逐。 然江流灭族之时,她仍以江心之名在册,故而如此道来,并未惹疑。奈何工笔之势,态度之傲,不无让人有所联想。 “好胆!” 左成安的声音厉喝而来,人沿阶而上,身后京府府兵已经鱼贯而入,将整个广殿给围了起来,他先行上前,与垣市一礼,“京府政府司左成安,见过天市长公主。” 垣市颔首,“起来吧。眼前此事,你来处理。” “下臣明白。”左成安这些年倒是瘦了许多,起身拂袖之势,倒也有那么几分凛冽。 “风原寺之会,是为风原寺与师家班私会,聚势者众,已超出朝廷颁布私会不可过千之令。师家班以言辩道,激风原国寺寺主出走,罪责其一,饿鬼之戏,寓意不明,祸乱众人,罪责之二。其三,私会引不明之士作乱,其言辞不敬,且手执风原城工防图,罪责过重。现,师家班在场诸人收监京府大牢,待刑审。江心逐移交城防司,查证工图流失之责,令追城防司管制不严之责,待上报刑主司,再行会审。” 左成安一并道完,转身向垣市复命道,“殿下,您看如此处理,如何?” “本宫久未经朝事,明令不知,你觉得合适便可。”垣市停顿,盯着师流洇,续道,“不过有人既言在场诸人皆是冲着此女而来,本宫倒是有一个想法。” “殿下请讲。” “她以社戏出场,人冲着的却是她个人本事,辩道之言,虽众者不明,但仍有一明人尔,这说明,她说的,不无道理。既是如此,此会胜负,本宫做个断定,如何?” “殿下识人非常,既是有所断定,臣等遵从。” “好。” 垣市拢袖负手,昂声道,“既是有所道理,并且辩赢国寺寺主,社戏之法,当引。从今而后,国寺如何为尊,社戏亦同等而尊!”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具惊,便是师流洇自己亦是惊然,随即行大礼,“流洇有罪,罪不在社戏,殿下明察至此,流洇感恩戴德。” “本宫无需你感恩,既以国戏为尊,那你当以国艺之人位臣之列。但臣之一字,文臣过秋试,武将过春考,还需你亲自来领,否则,此言作废。” 垣市斜看席云飞手执的天市风原图,淡道,“你既能看出本宫一笔两意,当是看得出本宫所做之象,对应两生之相。你起来,与本宫对此画中之象,若尽数对上,算你过艺考之试。既是成全本宫识人之明,亦是证你当此一臣。” “流洇明白。” 师流洇毫不推辞,她拼尽两处风原四年光景,如今得此机会,自然不会推辞,而垣市之势,也容不得她拒绝。 左成安明意,让人先行扣了江心逐,收了画卷,撵了旁人走开,让出了中间空地。 待收至垣市之画时,垣市问了一句,“可还要一观?” 师流洇摇头,“流洇心中已有相。” “好。”垣市走步,与师流洇横向对立,忽地道了一句,“都起来吧,跪着,怎么看。” “谢长公主殿下。”众人应和,继而起身,倒也不敢坐,收正心神地看着场中画面。 画卷收正时,师流洇先对垣市行了礼,皓腕捻袖,反手扯下发带,将长发高高束起,立时可见其玉颈修致,怀光而藏,再行请礼时,垣市眸光微动,心中亦不免为其雅姿动了弦。垣市忙回神颔首,眸底轻转,心中已有思量。 只见垣市收身立定,左手微抬,指尖微屈,拇指微张,以此之势于身前微放,似坏似握。 师流洇一见,微有怔然,随即俯身行正礼,先言道,“殿下怀忧,流洇佩服。殿下画中一百零八实相,君实相,后实相,三十二臣辅相,七十四民生相,令有七十二物虚相,三十六畜生相。殿下既以梵天御相而来,流洇不才,以十二相弼臣应之,十二相民相生之。” 这下倒是轮到垣市心中暗惊了,心道此子身出越州之地,何时对佛理如此了然,其中缘故,定要查究一番才是。当下颔首,收相道,“可。” 师流洇再行礼,起身时,右手捋发而下,左手挽后,面目轻然,右足一步踏出。半踏之际,收放之足不知是前踏还是回收。眸底斜敛,所视之处,好似有一物所在,明明在看,却似未看。似乎这一眼,只是点明此处有物,却非在她心上一般。 垣市眸底轻闪,此相正是当时连华所点出的桥上之人,不禁心中所视非常。但看师流洇一相做毕,脚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0 跟踏实,身形随转,人似立在某高处栏后,右手轻握无形之栏,左肩斜倚,似乎正靠着什么人。眸底侧视而下,半唇微张,口中之言轻抿而出,眉梢挑起,当是一幅与人指点某处光景的模样。其心未在心,而在言,分明是不屑视之的意境。 一相一人,一人虚,一物虚,所视之景,既是为言,那必是可谈之地,所衬虚实之相之物不可计数,垣市见此,倒是不知此女会不会把这不计之数算入十二相对相之内了。 这一招,倒是讨巧。 好在,师流洇并非止于此,身形随转,变化愈来愈快,一时市井龃龉之相有,临街摆摊之相亦有,更有纵马猖狂之相,而所托虚物亦随之一一显来,当真好一幅天市所描之景。 及至师流洇最后收身轻喘之际,她眸底的盈亮几乎甚过了额际薄汗,以一式城防守卫相落幕,垣市自然明白其心如何。 不禁踏前一步,轻拍掌心,意气道,“好一个师流洇,十二相臣,十二相民,十二相物与畜生相,以三十六相地物之景对本宫一相天御之势,你果然是个明道之人。可否再接本宫一式生外相?” “以生为死,殿下之画,却是死而为生,地狱之相脱离虚实之景,单以一百零八形,描一饿鬼心,勾一女相性。流洇若是不知,自然应付不来,但请殿下出相。”师流洇亦是不输气势,清脆回言,眸底更是闪亮晶莹而澈。 垣市更是意气而衬,唇角轻俏,两手相合,食指相触蹙如宝形,其余六指内缚相交,大拇指并竖当心,一变之下,宝瓶印散,虚心合掌,拇指并曲插入掌内。 但见师流洇妙目紧追,垣市笑道,“一式六印归于顶,流洇可知?” “殿下可收,流洇明矣。”师流洇回笑,眸底紧锐,身形已变,拢袖挥洒后收,成双手立身相道,“如海如山,禅定净戒!” “好相!”垣市见其挥袖如海,形定如山,果真是明白此印为何。 “虚空如风,金刚恒沙。” 一言随到,师流洇红衣袂扬,精踏似风,虚无之目顿定身形,做金刚怒目不动之相,而其衣袂方落,再变身形,一卷入怀而沁,落空而出,直若怀中当真是一汪流沙,吞噬其物,再难得出。 正当人惊其变幻无常,一身妙行再变,收身如人之平常,数步冲至垣市跟前,一步踏出,似不能立,跌地而爬,身形柔软而折,形变诡异,几如画中饿鬼之相。 她探指并出,触及垣市衣衫,不以指触,恍若只以指尖颀长的殷甲而沾,仰望垣市,眉目挣扎而痛苦,哑声嘶言,“畜生可所依,饿鬼可所归,实相…可正导…矣……” 似是被师流洇的痛楚挣扎而感染,垣市眉目亦渐显痛苦,缓慢俯身,想要扶她起来,“既是饿鬼之戏,当所归矣。” 正当垣市触及师流洇的手,场中忽地传来一声冷清而彻的轻唤。 “阿市。” ☆、归隅 这手,到底是没触上的。 只听此言,垣市已经全然撇去了痛苦之态,眉目轻喜,立时往不远处纬帽遮颜的人行去。 “左成安,此事你全然负责。师流洇过艺考,艺臣之列,纵使有待审查,亦不可失礼而待。”垣市吩咐完,人捉起晏子鱼的手腕,轻言见喜,“走,回去了。” 垣市与这人行举自然之态,顿时让人了然来的定是帝师晏子鱼,不免细语龃耳。晏子鱼听在耳中,心知必须马上走,自纬帽下不知意味地看了一眼垣市,随她踩着阶梯往下走了。 众人只当垣市与师流洇一番对相惊艳并世,但此刻远观垣市与晏师携手并去的姿态,方知这两人才是当世之佳人。 垣市归来,朝堂必定风云暗涌 ,晏子鱼支撑的十五年,只怕要在垣市手中掀起新的景象了。 左成安见师流洇还在地上发呆,上前叫了一句,“师大家,起来走吧。” 师流洇这才发觉自己失了态,垣市显然是明白她的意有所指的,堪堪就陷入了自己有心的一点儿撩动里。她对自己的本事很清楚,可垣市,只为那轻言一唤,便敛了所有动辄心绪,头也不回地撇下自己走了。 她方知,垣市此人,再不是自己能去动的人。 晏子鱼,十三立晏府,十六执策王锏立朝堂,十七居帝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两人漫过阶下不见,左成安的府兵卫跟上而去,师流洇沉静心来,缓慢起身。 不管怎么样,今日的目的,已经超越了她的预期,垣市的到来,似乎把所有事情的预期皆尽拔高了一个层面,让人不知垣市一出手,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既然是浪,总要沉下来的。 师流洇心中叹然,跟上左成安的同时,回首看了一眼江心逐,心底又是一个大疑团,“这人,又是从何冒出来的?” 京畿风原,果然是小风原背后的权谋所争,比不上的。当此一比,单比垣市,师流洇便觉东边儿那个,应是要输的。 不显声色,师流洇与左成安行礼道,“左大人,师家班流洇主事,此事全由流洇而起,可否让其他人回去?” 左成安心底一乐,敢情这师流洇还真是顺着长公主给的杆子往上爬,给她一分礼敬,当起三分颜色来了。当下冷哼道,“那得看师大家如何说事了。” 左成安毕竟是元初年间的过来人,如此一试,师流洇便知不好对付,再不多言,跟着府兵走。 见人终于安份,左成安走上前,附耳与风原寺的一名主事僧人道,“无明大师,寺主出走,此事非小,一来太后那边不好交代,二来,你也见到了,长公主对师流洇不一般,若是此罪难饶,寺中恐怕再不好过活。你还是得把无相寻回来,要走,也得把事情了了再走。否则,因果罪孽之身,无相大师又是得道高僧,想来,最是明白。” “无明明白,多谢左大人提点。”无明点头,合掌行礼。 左成安不再多言,留下副手文正归暮雨打理后事,赶着步子去追垣市。来到寺外车架处,左成安见柳王府的马车还在,立时急了,扯过人问道,“殿下是往哪儿了!” “大人,本来是要往柳王府的,但殿下说,要跟晏师回去,拦不住。”那府兵卫也是无奈,又道,“文虎统领已经跟上了,想来无事。” “你,赶紧回去,去府衙再调五百人,让文虎直接守在晏府外,除非长公主调令,让他一直给本官守在府外。一旦出了任何事,他的脑袋,拧下来吧。”左成安吩咐完,见府兵还怔然不动,一脚踹了过去,“还不滚!” “大人,调兵令。” 府兵委屈,左成安一愣,霎时拍了脑门儿,气道,“我也是!真是气死了!” “本官回府,亲自调兵,你过来。” 左成安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1 走来走去地想了一会儿,附耳对那府兵说了几句,说完之后,补充道,“今夜肯定不安份,你出城之后万分小心,此事若成,回来领赏。” 府兵见阵势大,抱拳行礼,“大人放心。”言罢,径自捉了一匹军马,翻上便是疾走而去。 左成安看了看马,再看了看自己并未全消下去的肚子,哼了一声,返身上了马车,催着马夫快一些,另外又遣了一人先回府整军待命,只等他回府立了调兵令,立刻出发就好。 “怎么,还生气?” 垣市见晏子鱼上了马车还不放下纬帽,即便手还在自己手中,人却揣着一怀的疏别冷清气儿。她挨过去,想要摘晏子鱼的纬帽,耳边淡然响了话。 “你摘了试试。” 是个肯定语气,垣市心底了然,果真收回了手,几分泯然淡道,“我还以为子鱼懂得我的用心呢。” “懂得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一年来你不给我消息,回来便当着我的面儿亲近别人,换做是你,你怎么想?” 晏子鱼当然明白垣市是惜才,师流洇也值得拉拢,换做平常,是谁也无所谓,可师流洇那么一张惑人的脸,本事也不小,万一垣市真动了什么念,她可没什么办法阻止。 “她佛理通透,不拘其中,万象变幻,非拘一相,与我,也不过是试探之意。我顺而其行,有真心,那是君臣之心,子鱼懂便好。” 垣市依旧淡言,“至于我碰不碰她,是另一回事。日后还有别的君臣之仪,难道我便谁也不能碰了?” “垣市,你不讲理,居然拿君臣之心来堵我。” 晏子鱼是真的生了气,松开垣市的手,人更加冷淡,讥讽道,“拿我十一岁起的君臣之心和她一介戏子之相比作一处,我晏子鱼随你二十一年,她师流洇才刚活过二十一年,你当真堵得好的很。” 垣市捏紧手心,眸底压抑难涌,晏子鱼看着垣市这样的克己之态,心知说过了话,但一句君臣之心,的确伤到了她。 “阿市,你做什么,我都懂。你一年不给我消息,怕我担心难过,我便不去查。及至连华给了我消息,我才知道你在明州,才遣了人去照顾你。你此次回来,一路还是不给我消息,我不知你怎么打算,这一切,我很怕…阿市回来,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阿市……” “晏子鱼……” 垣市心软,叹了气,双手握住晏子鱼的手,“你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突然发这么大脾气,我没见过,说错了话,我赔礼。但我自来不认为你我之间是君臣之心,此次回来瞒着你,是因为,以后的以后,别人无论怎么评价我垣市,但有一条不会改变。” 垣市渐为迫近的认真在怜惜至底的柔眸之中紧紧锁住了晏子鱼的轮廓,清晰分明地道,“那就是,我垣市,是你晏子鱼的妻。” ☆、良辰杀人夜 “阿市,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不生气便告诉你。” 晏子鱼软下声,垣市也松了口气。晏子鱼发脾气,除却私货会第一次的疏离冷漠,再有就是找不到她的那一年。 席云飞给她说了当时生气的模样,几乎是把他们下面的人全都给折腾了一遍去找垣市,找不到的那就是自论处罚,于是处罚的门道也都是千奇百怪,让人哭笑不得之余,又让晏子鱼捏了一回死穴,再有事,还拿这狠法子来。 不过,也轮不到几次,往往第二次做错事的人,晏子鱼都不会再用。 不再用是明面上的说法,真相则是,要么就死在晏子鱼的处罚之下,要么就是死在对手之上。其上其下,唯一可保证的,是晏子鱼不会动这人的家人,并且会抚恤照顾好,所以,即便出事,除了死,一般不会有太大的牵连。 “你打明州来,可是和几个州府的人都打过照面了?”晏子鱼只能如此猜,否则垣市不会连她也瞒上。 “不生气便告诉你。” 垣市凑近,细语温软,几乎是贴着帷帽的浅影之隔去看晏子鱼。 晏子鱼真是没奈何,取了帷帽,终是看清了这人清清淡淡的眼眉,比之去年未伤之前,确有几分弱相了。指尖缓慢抚上她略见细致无甚血色的脸颊,心底更是难过,叹气道,“阿市,我不生气了,但是我很难过,难过你躲着的这一年,到底有多伤。” 垣市贴紧晏子鱼的指尖回应,人往前挪,头搁在晏子鱼的颈窝,懒气儿地长舒了一口气,轻道,“晏子鱼,去年你嫁人,是我没安排好,差点儿害你真的嫁了出去。我害怕,冲得狠了一些,身子损得厉害,心中也唯有一个念头,不要让你知道。勉强挨到明州,再醒来时,发觉自己使不了剑了,便想着,自己还有什么法子去明面护你?想着想着,伤重之下,不免有了死心,好在为连华所救,见了山上那一块奇怪的衡石,心中才渐渐平复起来。” 晏子鱼听得心惊肉跳,好在垣市已经想了明白,犹有后怕地将垣市搂紧了一些,心疼道,“除却第一次出嫁是垣祯安排,后面的事几乎都是你我在谋划,即便失败,你也不能怨你自己一人。” “也并非坏事。” 垣市音底清澈而淡,勾着晏子鱼的指尖绕来绕去地不放,“我在北地杀一人,方敢下手回来杀掉第一个敢娶我垣市之妻的人。” 垣市的指尖忽地顿住,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手都是抖的,可我的心更抖,我避开追兵之后,折回去,是真的想杀了你。” “我知道。” 晏子鱼应道,“当时你的眼神,我看出来了。你不仅是想杀我,自己也不想活了。父皇的死,和杀人之结,把你折磨的不成样子了。所以,我才以宸儿缚你,而不是以自己。” “宸儿毕竟是晋唯一的正统血脉,你的法子掐得很准。”垣市半恼半恨,怅然道,“晏子鱼,我们两个,天生要缠在一起,断子绝孙。” “都多大的人了,还说孩子话。” 晏子鱼知道垣市说得无错,念及晏子康与晏子叔,还有至今未嫁人的晏子耳,她心中自是难忍,忙扯开话题。 “子鱼,你当初问过我,是我嫁你好,还是你嫁我好,现在,你觉得呢?” “你回来,压力最大的不是郑氏,而是宸儿,你要稳他的心,那只能下嫁了。”晏子鱼叹息道,“阿市,权势所在,我总觉得是委屈你了。” 垣市笑,从晏子鱼怀中冒出头,凛凛盈盈地捉住晏子鱼万分怀藏怜惜的眼,几分气势迫近道,“那如何才不算委屈?一辈子将我奉在君位,一辈子以臣自居?明明都要过了我的人,还是如此不负责,你晏子鱼当真以为我垣市好骗?” 提及此事,晏子鱼脸上暗羞,薄唇轻咬,恨道,“那是你迫我的!” “那你当初拿十六岁之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2 言搪塞我,算不算把你自己迫给了我?” 垣市牵唇深笑,渐渐挤进了晏子鱼的呼吸间,只以为是要亲上时,这唇忽地就滑到了耳际,轻惑诱人地道,“翻旧账,咱们谁也落不了好,就此打住,回去慢慢算……” 晏子鱼眸珠儿转来,哪里肯放过垣市,捉住这人想要跑的下颚,便咬了上去。 岂料刚是碰上唇瓣,已被垣市有所预料地以舌尖顶开了齿颌,压着自己抵在车厢,极尽缠绵地愣是被她夺了主权,先给欺上了。 像是久藏的酒一下子打开了酒封,靡香肆意地醉着晏子鱼,缠紧垣市的满是压制性的温柔侵至。 垣市不是没有过压制性的一面,但似今日这般,还是头一遭,让晏子鱼想起了居沙关时垣市那般莽撞而极具王权掌控的模样。 她想,垣市这样大张旗鼓的回来,已经想好了一切的安排,看来,帝师之位,是要找个机会辞了。 被垣市放下轻揽的时候,晏子鱼感觉到了垣市不安份的手,方是按住,迷糊的脑子才反应过来现下的姿态果真是如当年那样被垣市架在了腰上。 心下不禁软了,低眉凑到垣市已有薄汗的鼻头,轻道,“狼崽子长大了,可今夜,定有许多人来……” “不怕。”垣市贴近,唇瓣摩挲着晏子鱼明红微涨的唇,一哑一吸道,“良辰杀人夜,良辰归我们,杀人,归他们罢……” 车架停在晏府外的时候,晏子鱼是被垣市抱下车的,晏七跟在身侧,根本就不敢抬头看,及至踏进府门,才听到晏子鱼压着春意吩咐了一句,“今夜杀敌一人者,黄金十两,若是有音落入谢客居,让他们自己割了耳朵奉来。” “是。”晏七停步,不敢再跟,转身见文虎不打算走,想来也是明白了今夜的情况危急,立时上前和他小说了几句防备之策。 毕竟谢客居才是重中之重,让他们外围布防也罢,内中的,就交给龙辰卫来处理了。 好在垣市出现的突然,对方恐怕也不会有先时布防的机会,现在就看谁快,谁准。晏七心中思量既定,外围和文虎商量好后,已经放出信令多调遣了十七名龙辰卫。 龙辰卫在精不在多,单单十七名龙辰卫,论小街巷战,绝对能够拖住千人。今夜只消拖到天亮,保住垣市,京府的新局面便将彻底拉开。 ☆、凤见凰 作者有话要说:  郑氏临朝,而称朕。 郑有盈没有想到一出风原寺之会,引来的不是晏子鱼,而是垣市。 垣市的出现让她猝不及防,导致唯一的机会便迫在了今夜,左成安与柳王这两块老骨头这些年一直与晏子鱼来往,及至今夜,便把一切都搬到明面上了。 无非是仗着垣市。 她来到供奉先帝灵位的长灵殿,瞅着自垣容的牌位一排排的看下,这个夺了她们郑氏江山的垣氏,如今她还要在每年祭祀之典上供奉她们,这让她心底难以甘心。 垣祯的遗诏就摆在灵龛正中,无人敢动,若是垣市回来,则会由守在元帝陵的章公公亲自宣读。章公公是元帝身边的宦臣,谁也不敢动,即便暗下杀手,都还有龙辰卫护着,衣食也都有医理司容太医给小心看顾,一直都没有机会。 苏衡征在垣祯死时已经论医治不当而死,容芷则是在苏衡征的安排下,未曾上堂医治,如今也成了祸患。郑有盈这些年提拔的都是郑氏和新人,但在内阁总理之下,没几个能进得了核心权政,垣市回来,她的局面,只有退。 但是退,她也不会让晏子鱼好过,而垣宸,才是与垣市争斗的最好工具。 杀人,最狠不过诛心。 垣市,晏子鱼,你们以为垣宸知晓张萂是怎么死的时候,还会听你们摆布么? 郑有盈冷笑,轻唤了一声,“司陵。” 随言进殿的是一名清朗神俊的青年,一身禁卫玄金甲,按剑行礼道,“姑姑,可是要动手了?” 此子便是郑有武的长子,郑司陵,今年二十有一,当值三品禁军总司,这也是郑有盈手中最稳固的兵力了。 他技击不差,文事不弱,经秋春两考明面上来的,秋猎之时,艺压众人,加之郑有盈细心培养,上位正,无人敢多言。 “去罢,另外给紫宸殿通个风,让当年接生的婆子家里人闹一闹,这人死了,事情可还是未了。当年的太医可还在宫中?” “这个不大清楚,不过容芷此人掌事医理司,心性总是软一些,司陵去查一查,应该找得到。”郑司陵脑子转得不慢。 “行。此事你去安排,另外,晏家之事,也准备动手。师流洇此子,既然垣市都开口讲了,那饿鬼戏的份,就给她闹起来。”郑有盈淡淡一笑,倨傲而冷,“朕便不信,当此晏家两子,垣市和晏子鱼还有什么本事去保。” “司陵明白。” 郑司陵应下,迟疑道,“还有一事,江心逐怎么处理?工防图涉及城防司,目前谁都不知道她打哪里来,这条线牵下去,扯到谁都不好说。” “先盯着,看看有什么人会去见她。风原寺之会,谁都知道后面是朕和晏家,她无官无职,贸然敢站出来,定有背后之人。” “知道了。”郑司陵再行一礼,转身刚走,郑有盈又唤住了他。 “陵儿,你几个兄弟不争气,姑姑的几个兄弟也不争气,郑家便指着你和姑姑了。日后处事,他们要财要权,全由他们胡闹去。你,切莫涉及其中,明白么?”郑有盈上前,几近温柔地抱了抱郑司陵。 “司陵懂。” 郑司陵并不敢回抱,在他眼中,郑有盈是不可靠近的,即便是展现了如此温柔的一面。 左成安领着人马赶到的时候,另有一车也赶到了,他眼尖,瞅到的是柳王身边的近侍,车驾下走动的几个身形矫健轻快,应该不是常人。心中思忖了一下,让人带着兵马过去,自己的车驾则是转了个向,不敢打照面地走了。 柳王下了车,恭立车旁,车驾中再下来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玄衣滚金,眉目纤致,有几分垣祯的平和相貌,还有几分张萂的清雅之眉,奈何稚嫩,贵气是有,个人的轮廓,多少就有些薄弱了。 他头顶金龙冠,当此一项,足以让在场诸人尽数跪下,走近的十名精烁汉子扬臂示意噤声,也就无人敢呼其称。 他左右看了看,见到左成安新遣来的五百军马依次围着晏府护了起来。 “左成安倒是比朕还用心。” 垣宸五岁继位,光照十年,在权处事也不过去年之事,对一帮老臣有言,对自己的母后郑氏亦有言,此言一出,言底之意,显然讽刺。 “看来柳公之言,朕不得不考虑了?”垣宸说着往晏府里面走。 “皇上,此言无害,何况长公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3 主这十年与晏师的处事您都是看在眼里的。眼下是晏师明面上再无法帮您了,才不得不请了长公主回来。”柳王小步跟着,有些比不上年轻人的脚快。这番话也是他猜的,现在的垣市连晏子鱼都要瞒着,他可不敢保证垣市会做出什么事来。 “终究是同宗同姓,长公主当年就不贪恋权位,如今又怎会……” 垣宸对晏府熟悉,径直往谢客居走,及至谢客居门前,才又开了口,“柳公讲的,朕不是没想过,但你有没有想过,姑姑回来,该以何位而立?母后那边,又该怎么交代?” “这个,就是皇上您和长公主所言了。臣一把老骨头撑了这么些年,早就站不住了。”柳王见垣宸语气松缓,绷紧的一根弦,终是放下了。 “柳公在朝堂上站得累,是该歇一歇了。”垣宸清冽冷言,未退履的径直踩上了园中木桥。 柳王止步,看着一行十人亲卫跟了上去,晏七这时匆匆出现,低声道,“王爷,随晏七走,已经开场了。” “皇上这边?” “放心,只要进了谢客居,便无事。” 柳王点头,随晏七走道,“此事,大抵是留不下活口了,阿市此举,为了什么?” “殿下所虑,晏七不能猜。” 柳王失笑,摇头,“也是,本王与你说这些做什么。有酒么?” “容太医在府上禁过酒,只有茶。” “得,晏子鱼这丫头,揽得人心不少。” 柳王正是畅快做笑,晏七身形忽地动了。几如魅影一般纵上了一房檐暗角,只听闷哼一声,一名黑衣汉子跌在了地上,颈项已经被割破,殷红地冒着鲜血。 晏七面色凝重,一步纵跃到柳王身边,柳王脸色发白,几乎站不稳,为晏七挽住小臂才有了几分力气随着她走。 “真是,真是胆大包天了!” 纵使知晓是这场面,但他自来为晏子鱼保护的很好,何况自元帝稳定朝政,他闲散风原多年,再难得见血,眼下一见,还真有几分受不住。 “王爷莫怕。”晏七低道,院中已经有人影窜动,声响儿便是大了。 “皇上止步。” 院外的声响虽小,却是逃不过垣宸身边的暗卫,这些都是晏子鱼龙辰卫里出去的,身份洗的干净,虽然已经脱离晏子鱼的控制,直隶垣宸名下,但是根底里都知道自己的职责。 即便不知此次行动是为何,但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垣宸。听到院外的动静,已经知道事情不好,最紧急的选择,就是立时回宫。 “你们回头。”垣宸忽地冷言急叱,见暗卫不动,几乎是转身呲目而视地再度低叱,“回头!” 诸人见垣宸发了火,这才脚跟一转,齐齐向后转身,紧张地布开防线。 垣宸缓和心神,唇角似是还压不住怒气,轻轻颤抖着,自己也僵着身子缓慢转了身。 良久之后,垣宸踩出一步,沉声狠道,“今夜不回宫了,守在正殿,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晏府动手!” 垣宸缓步走着,心下怒气狠,心酸亦更狠。 方才透过重重榕树枝条看到的画面,美的似梦,也似刀,一刀一刀地割在了他心上,让他将怒气全发在了眼前的事情上。 ☆、凰求凰 “阿市,累了。” 晏子鱼伏在垣市的背上,轻轻吹开铺散的青丝,轻吻着光滑背面上的狰狞伤痕。这一剑,还是她亲眼看着砍下去的,可那时,她一身嫁衣立在殿中,一点儿反应都不能有。 纵使所有人都知晓青衣杀人者,是垣市,但她还是不能做出任何担心的模样来给别人借口。一切局,是她们自己做下,结果如何,都是她们自己去承受。 垣市的身子的确是弱了,否则才不会乖乖无力地伏在榻上任她摆布。 起初是谁像狼崽子一样的扑进殿中,顾不得夏日竹帘还未放下就欺上了她,一场下来,倒是自个儿先没了力气。 耳际到底是有喧嚣声响的,奈何那时谁也放不了谁,等到耳际清净一些,垣市也安份了。她披过衣衫,放下了竹帘,这才懒身回来,仔细地想要看清垣市到底留下了多少伤痕。 青丝清滟,青衫散散乱乱,一缕青,一片白,丝滑的青丝掩了半拉身子,那搁在软枕上的侧颜早已长成,瘦削削地折泛着冷光。 未曾点灯的殿中明蓝幽晃,不时有人影闪过,立时便有人扑上去,无声而敏捷的动作像是暗夜中的鬼魅。有人冲进来,有人挡出去,也有人因一不小心发出了声响,一句‘该死’之后,当真割下了自己的耳朵。 血腥气伴随着微风熏来,两人之间缠绕的,仍旧是未曾褪尽的情·事体香。 晏子鱼怜惜地抚着垣市的身体,轻点的指尖似是在描画,描着垣市的颜,垣市的伤,以及十分熟悉的撩拨。垣市难忍轻吟,无声之画便也有了神韵,魂骨……鼓着劲儿往晏子鱼的身体里钻…… 对待垣市,晏子鱼始终是温柔的,所有的动作都是山涧沁来的溪流……垣市是真的累,当此关下,也容不得晏子鱼过分的折腾,只是舍不得离开罢了。 指尖顺着伤痕走下去,垣市歇了一会儿有了力气,便捉住她的手,歪头靠在晏子鱼半坐的怀中,也不想说话,两人就这样听着殿外的金戈之声,挨到了天光渐白。 “家主,都清理尽了。” 晏七的声音自殿外传来,晏子鱼捂住了垣市浅睡的耳廓,小声道,“先去陈国夫人那边看看,让人备水,备膳。” “是。”晏七应道,小声补了一句,“柳王昨夜也在,还有…宫里的……” “什么时候?” “差不多事情刚起的时候。”听得出晏子鱼稍显紧张的语气,晏七压低了声。 那时……晏子鱼无言,低眉看了一下垣市安静的睡颜,无声地叹了气,“你去吧。” 晏七退下后,晏子鱼等到垣市醒来,两人一同过了浴,用了膳,给垣市梳发时,晏子鱼道,“子耳争气,于广陌那边处理了几桩难事,加之子叔他们……婶婶和母亲去年的时候封了夫人。我现下,是要去给她们请安的。你再歇一会儿,等我回来,告诉我你什么打算,可好?” “我过柳王府,一同出去。” 垣市望着镜中两人相携的颜,见晏子鱼眉目清滟,几乎没什么岁月之感,反之自己,历经北地几年,游历之中,反是比她要见年长一些了。好在,两人的眸,深邃而见的,都是彼此轻挽的笑意。 心意有通的感觉,只有彼此亲近感悟为深,倒是无需言语来说了。 晏子鱼帮垣市系好发,亲了亲她的发,“那就一起走吧。” 两人出了殿,踏上榕林之中的木桥,方走上几步,晏子鱼停下,推了垣市一把,笑意见深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4 道,“阿市,你往前走。” 垣市起初不解,但看晏子鱼眸中更见沉意,便知她如何做想,失笑道,“你就是爱多心。” 晏子鱼明知垣市一语点破的是她介意师流洇之事,笑笑不说话,又推了推垣市。 垣市摇头,往前踏了一步,侧首看了晏子鱼片刻,忽地眸底盈亮,凑了回来,贴着晏子鱼的耳际道,“子鱼是在怪阿市昨夜没让你欺负么?” 晏子鱼乍然没想到垣市会如此调侃,不过见垣市少有的厚着脸来戏弄自己,便是清楚垣市这一年果如连华所说的越来越随性了。 这对于垣市的心结开解,不无好处,晏子鱼心下欢喜,翘唇道,“所以要验明正身,看看阿市是否还如原来一般。” 垣市自来脸皮薄,好容易下了心,想趁此扰乱晏子鱼的心,不那么注意她受伤的事上,可晏子鱼自来不是垣市小手段能骗上的人。 这下可好,更上道儿了。垣市无奈,退身回去,转身正走了一步,沉吸了口气,开始正步往前。她竭尽保持端正的姿态,不想让晏子鱼的难过因她的步履不稳加剧更深。 榕树的茂盛吸引了晨鸟,垣市的青衣渐行渐深,踏入枝干互错的阴影里,不时有鸟鸣窜动,扑着翅膀跳来跳去,歪着头看着桥上的垣市。 尽管肩胛的绷紧保持住了步子的稳健,垣市的心底却是慌的,只有她自己清楚,去年那一伤,到底有多重,她不仅不能使剑,很多事都不能再用上力,而身体的衰退感让她有些无法承受晏子鱼的目光。即便不看,她也知晓那一双自来熟悉的眸中,会是怎样的水光。 唯只愿,晏子鱼是懂她的,便好。 身后的步子轻踏而急促,垣市忽地定身,低头闭了眼,内心的酸涩压了满腔,让她再绷不紧身,一口气呼出去,全是不能抑制的急喘。 她哽着酸涩,哽着哽着,耳际忽地响起了元帝当年在她耳边的紧张急喊。 “给朕哭出来…给朕哭出来……” 晏子鱼抱紧了垣市,抱紧着她压抑而哽的颤抖,低声道,“阿市,你不让我随容太医学拳么?我学了,以后我教你,我们一起晨练,晚练……一起,都一起,反正你要嫁我了,做什么,我们都一起。” 垣市攥着晏子鱼的前襟,压着呼吸,耳际裹着晏子鱼的安抚渐渐平静。 世界忽地就清净了,清净的只有怀中这人轻跳的心声,渐渐的,也就听清了那些晨鸟的鸣声,一声一声,清脆婉转,一鸣一合,相来相往地缠着绕着。 “阿市,嫁给我了,日后你就可以早起的听见这些鸟鸣,清清脆脆地叫着你,‘起床了,打拳了’。对了,我有时候会偷懒,阿市你得当先生,拿着戒尺,过来敲一敲我才好。” 垣市终于憋不住心绪,好好的一口闷气憋出来,却是笑了,倒是不敢看晏子鱼地压在了她肩头,紧紧地贴着。 “晏子鱼,这世上就你最不正经了。” “是啊,我不正经,就要你这做先生的好好管教才是。” 听得垣市放松了心怀,晏子鱼心底松了口气,搂着垣市转了个小圈,“要我搂着你出去么,再搂下去,衣服皱了,堂上见了,可要说我房中无人,连个衣服都捋不平了。” “谁敢说你房中无人?”垣市退开,轻描淡写道,“大不了让你把晏七收了。” 正说着晏七,晏七便来了,许是听见了这话,脸上尴尬地忙是低头,行礼道,“殿下,家主,宫中来旨,要请家主入宫。” 垣市听着,倒是没什么变化,晏子鱼听了,心中便是了然。 回身捋平了垣市的前襟,晏子鱼道,“阿市,既是要入宫,我得换装,让晏七先陪你过王府,有什么事,找她说就是。” 垣市看得出晏子鱼有事,一笑淡道,“不着急,事情有我,晏七知道策王锏在何处吧?” 一听垣市言此,晏子鱼便知道瞒不过垣市,也不再藏,直说道,“那好,我便在宫中安心待着,你什么时候准备上朝,知会我一声,我便同去,辞了帝师之职。” 彼此通透,说话也容易,垣市泯然,“这个么,怎么也得我嫁进来再辞,否则,我怎么嫁?” “这是自然,所以,你上朝之时,这事儿就得定了。” “看来,是子鱼你比较着急娶我。” 垣市打趣,见晏子鱼羞恼,捉住她的手,故作认真态度地去阻止晏子鱼要拿她撒气的前奏,笑道,“好了,时辰别耽搁了,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至于宫中,有些事情,终归逃不开。不过,既然我嫁过来,好歹能保他们一条命,你无需与郑有盈置气。” 原来,垣市担心的是郑有盈,晏子鱼心中有侥幸,若是真想到了垣宸头上,那垣市的计划一旦改变,事情就会变得更麻烦。 心下松了气,却是不能松神,一旦事情定下之后,垣市和垣宸之间,几乎就是垣祯当年的局面。但垣宸不同于垣祯,他是以帝王教出来的,他肯定不会退让。 晏子鱼眸底想事的细微变化,垣市自然察觉,不过并未表现出来,放开她道,“我先过去了,估计那边儿早就等着了。” 一勾垣市的手,晏子鱼眸底更深,捋了捋垣市耳边的散发,“阿市,我知道你下定了一些事,也看开了一些事,但佛理只是佛理,它不是人。师流洇都明白的道理,你也应当明白。” “敢情你以为我这一年都去学佛了?”垣市退开,眉目一扬道,“有些人,我不会杀她,但是她,会杀了她自己。” 不等晏子鱼反应,垣市再笑,转身离去,纵使步履依旧轻晃不见多稳,反而是多了一些意气轻健在里面,晏子鱼笑了笑,放了心。 ☆、输或赢 作者有话要说:  郑氏临朝,而称朕。前面改了。 府上见血,总是不好,封了陈国夫人后,陈絮的院子也大了,晏子耳在外,陈絮便也不想麻烦别人起名,直接叫了陈院。 外边儿洗涮打扫的声气簌簌传来,她坐了一宿,身子不适,脑子里也僵冷僵冷的。慢慢有宰牲之后的画面卷来,还有那些下人脸上,一直以来的无动麻木。 都说杀人偿命,是该偿命的。 晏七昨日来的时候,她知道出了事,倒没想到是垣市回来了。 紧接着杀伐跟来,一切都像压着呼吸到来的。 杀围中心是在谢客居,她更加不安心,请了陈安一同陪她在陈院正殿里坐着,挨到天亮晏七报了平安,才敢放下心,准备梳洗之后,同晏子鱼说会儿话。 自早年晏子鱼出走,垣市帮着陈家和林武城牵上了线,陈家便遣了陈安过晏府,一直帮着陈絮做事,到如今也有了十来年。 除却主事需要陈絮拿决定,一般是用不着她再出面,及至晏子耳名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5 声渐起,她在家中的地位总算是在明面上可以压着宋氏了。 宋氏早在阮氏死后,就搬到了里间的院子,为的就是争口气,可惜晏子康不争气,在家中也是个燥脾气,院里的下人都挨过他的骂,只是这位爷,也就敢捡着自己院中和晏子叔院中的来咋呼几句了。 郑有盈掌权之后,最大的一个影响便是重新树立了夏朝礼风,这让自晋开朝以来的不拘随散之性,多少有了拘束,晏子叔便是最为拘守这一点儿的了。 他院子里风气立的好,晏子康想要拿什么事,也难。陈絮见这招对付晏子康合适,索性将家里的下人都给有模有样地把礼给立起来了。 晏子康若要耍无赖,随意责难,家法摆出来,往往还未过了晏子鱼,已经先被陈絮给收拾了一通,便是宋氏哭闹,也是不顶用的。 晏子康与晏子叔毕竟是骑尉,顶不得晏子耳掌握刑部实权,何况陈国夫人三品诰命所在,也比宋氏的四品宋国夫人要高上一品阶,所谓子压子,母胜母,晏子康在晏家,其实相当憋屈。 他不常常归晏府,要么在宫,要么则在外晃荡,少有回来,不是抬着什么新奇的物件儿往家中摆,便是请了郑家的几个兄弟在府上装模作样的胡闹。 晏子鱼是不理他,但晏子叔性子软,有时便会被晏子康欺负一二。 晏子叔少年时便面貌清俊,得男子雅,得女子秀,晏子康曾有醉酒,让郑氏兄弟入了晏子叔的院子,闹了一宿才出来。 此事得刘氏在陈絮面前哭诉,方才为晏子鱼知晓,气得她直把晏子康鞭了三十鞭才罢。 但她还能如何呢? 她顾着朝中的事,家中便不能事事尽心,交给陈絮,陈絮也是里外两头都要顾着,晏府渐大,人也往来诸多,什么事能想着,却不能防着,何况这件事,是她连想都未曾想过的。 两个都是他弟弟,她能怎么样! 晏子鱼于此事伤心,对晏子叔愈发好,对晏子康愈发冷淡,及至某一日郑有盈突然召她,眼见了晏子康从凤榻上下来,她才觉得天,是塌了。 郑有盈的刻薄讽笑,让她明白江流的话是有多精准,她与郑有盈,从来算计的都不是权政之事,而是对彼此的诛心之举。 算起来,从那一次以后,及至第二年晏子叔进宫,她与郑有盈,再未见面。 所以入宫第一件事,不是被垣宸召见,而是先被唤去了凤翎殿,晏子鱼心底更是没什么侥幸的想法。 凤翎殿,是她第一次得元帝认可的地方,晏子鱼对此不无感叹,如今郑有盈入主,反而是不敢进了。说是怕,其实更怕纠缠,郑有盈不再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郑有盈,即便是她晏子鱼有心利用郑有盈在先,但之后,她以为除却利用之外,还可以有彼此之间单纯的姐妹情谊,但她错算了郑有盈的心。 这个人的骄傲是骨子里的,一旦为你剔除了骄傲,换来的却是利用,那她的恨,也是相当可怕的。可怕到,事事诛心。 “臣,见过太后。” 晏子鱼跪行大礼。 凤翎殿的格局已经完全改变,也不再有当年的浓奢靡香,因不是皇帝主事,正殿的御前案,雕龙壁都换成了凰座,丹墀已平。 晏子鱼这一跪,跪的正是凰案后的郑有盈。 她一身隆凰金冠,步摇金玉,身皮彩凤流襟纹,似是才从朝堂上下来,手中还有折子在翻。 见晏子鱼跪下,掷了一章折子,‘啪’地砸在了晏子鱼身前。 “看看。” 晏子鱼翻开,仔细阅了一遍,落在最后李恪的名字上,心下便是有了思忖。 “越州往京府一趟,一月零七天,折子递来,快马加鞭,也要半月,他隔着半月就是一道折子,当真是嫌脑袋不够用么?” 郑有盈薄怒讽笑,眸底却是倨傲尤甚地盯着晏子鱼。 经年未见,她的模样未有多大变化,只是少年时的任性肆意,自从在京府对上面,就再也未见到过了。而且,今日的她,别样…含春! 郑有盈心底燥了燥。 “此人只知越州势,不知京中难,一再逼迫,无视朝堂之令,确有不敬不明之嫌。论处,可处。”晏子鱼将折子呈给身旁的宫女,宫女恭敬地放回了凰案上。 “那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郑有盈掌政,除却对郑家的纵容,大多事情处理上都很有决策,兵权她不放,一是垣宸,二来,则是晏子鱼。 单从这居简的凤翎殿便可看出郑有盈此人对己言有苛律,不是个放纵之人。自从几次迫不下内阁之后,她便知道,自己赢不了晏子鱼,事实上,是赢不了元帝。 元帝自打饮下他自己安排的那一杯毒酒起,就已经注定了垣祯的失败,即便她力挽狂澜,将垣市回朝的期限往后推了十年,还是阻止不了这一天。 既然迟早要失败,郑有盈的打算,从来就不是赢,她有自己的退路,她只是,想让晏子鱼难过一些,更难过一些…… “子鱼只是一介师名,未有参政之权,不便论处。” “也是,是朕失策,该问皇帝才是。” 郑有盈一笑,起身道,“朕有一礼,送子鱼,以贺子鱼良人有归。待朕换下朝服,还有一戏,要与子鱼同观。” 郑有盈走往内殿,有宫女捧上一尺见方的匣子上来,放在晏子鱼跪直的身前,无声地退了下去。 这一退,殿外的门被人掩上了,青天白日,被抽干净了光,昏黄的雀灯点上时,殿里的人也就退得干干净净了。 靡香弥漫来的时候,晏子鱼低头打开了郑有盈送来的匣子,一见里面的东西,薄挽唇角地笑了笑,眸底里冷极了。 合上匣子,晏子鱼跪坐了身形,觉得没有必要再对郑有盈礼敬。 纵使这几年主事,遇到断决不下的事,郑有盈还是会想着法儿问自己一问,那样熟悉的处事之法,几与当年她在陌中帮郑有盈夺势一般无二。 她也有帮她,但凡不是对民,对国,无害之事,她帮她。 对于晏子鱼来讲,不管上面的是谁,只消事情做得对,她没有理由去阻止。 她护国,护的是大晋,忠君,唯忠一人尔。不是垣市,任谁来去,她不会去管。但晋,不一样,她不会放任晋事不理,谁主权,对晋最有效,她便选择谁。 当然,从事不从人的话,事情便很好办,反正,谁也不能动她,她没有理由束手束脚,唯一不可掌控的,则是郑氏的宗族之盛,几乎在以蛀虫一般的速度掏着国库。郑有盈自己不奢侈,但是对郑家的纵容已经到了没有界限的地步。 这一点,晏子鱼不担心,晏子耳在刑,佘九钱在商,她还有余力去对付,只是时不常久,迟早得解决。 “倒是忘了让子鱼起来,怪朕,快起来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6 。” 郑有盈换了轻衫,紫苏流襟,是她自来喜欢的颜色,走来想扶晏子鱼,被晏子鱼一双冷眼盯着,也毫不退缩,直至晏子鱼不动声色地拒绝掉,郑有盈浅笑的颜才渐渐冷了。 “晏子鱼,我们有多久未见了?自光照六年,及至如今,差不多快五年了,难道,你就不想见见我么?” 郑有盈径自说着,缓缓起身,续道,“退了人,便是想听你几句实话。你和我明争暗斗,也有十来年了,咱们说得上,也了解彼此。如今垣市回来,你保她,她保你,我输了一筹,这是命。但有些东西,晏子鱼,你保不住了。” 郑有盈轻拍掌心,似是召唤,殿内走出两个人,见到晏子鱼皆尽怔然了一下。 晏子鱼见到是晏子康与晏子叔,心头霎时被撕裂了,转眸盯着郑有盈道,“我和你之间,分不上对与错,你何必要把事情做绝至此?” “不是朕做绝,而是晏子鱼你始终输朕一筹,若非垣市在你身后,你以为,能赢得了朕?” 郑有盈走到晏子叔面前,凑近那一张因看见晏子鱼而僵白的脸,以及晏子康迷惑不解的神情,讥讽地笑了笑,“你们两个,下裳褪下。” 晏子叔的脸更白了,晏子康看了一眼晏子鱼,讨饶地看着郑有盈,笑道,“太后,这是作何……” 郑有盈根本就不看晏子康,只盯着两人的手,眼见两人不动,冷戚戚地笑了一声,“平日里,你们在朕面前,不是最急着做这件事么,怎么,今日朕的话,也不当用了?” “再不动手,朕叫人进来给你们扒。” “太后稍安,稍安……”晏子康见郑有盈面目冷寒,只怕是真的要动了杀心,身子骨软了软,瞥着不远处仍旧跪着的晏子鱼投射而来的刀子一般的眼光,不禁打了个哆嗦。打过之后,反是硬了心气,撩起衣袍解开腰带,下裳就滑落了下去。 “再脱!” 郑有盈看见底襟未退,不耐烦地转头看了晏子叔,忽地温柔了音气,伸手抚了抚他已然见汗的脸颊,“子叔,你自来听话,怎地,今日便闹了脾气?” 晏子叔喉结咽了咽,哑声道,“子叔侍奉太后,心悦欢喜,今日身体不适,还请太后容子叔休憩一二。” “不,今日之戏,并非饿鬼之戏。” 郑有盈缓慢扯开晏子叔的腰带,丝滑的缎子一下子便滑了下去,指尖搭在晏子叔的底襟上,笑道,“朕呢,为了贺你家姐姐良人归来,送了一件礼,只怕她不会用,故而请了宫人来给她说说。那个东西,是个死物,比不得你们两个的小兄弟,为了方便直观一些,只能辛苦你们两个了。” 底襟被郑有盈扯开了系带,便再无所遮,郑有盈冷笑退开,一扬声,冷喝道,“进来。” 有宫人走进来,跪在晏子鱼的面前打开了匣子,捧出了里面精巧的玉势,往过走到晏子康与晏子叔的身旁,对比着实物开始认真细说起如何姿态,如何变化,如何…… 晏子鱼耳际都是嗡的,眼前的画面也是模糊的,郑有盈坐在凰座上,斜倚着身子,就那样看着她……渐渐的,不知是跪了太久,还是眼前的画面太让人难以接受……晏子鱼浑浑噩噩地想着自己那年出走,身上有伤,心上亦难过,浑浑噩噩跌倒…醒来时,看到的是一张倨傲而清丽的脸…… 那个时候,她就任性错了,任性到以为可以拔去这一份倨傲,现在看来,她都错了…… “容太医,快去长阙殿。” 容芷还在药库理药,听得人禀报,涉及‘长阙殿’三字,人差点没从梯子上摔下去。 一双明目紧张追看,那小公公立时答道,“晏师,晏师在凤翎殿发了热,人晕过去了,太后让人送到长阙殿,皇上正在往过赶。” ☆、境界楼 陈絮收拾完出来,一听晏柳讲晏子鱼被召进了宫,心理便不踏实起来。 晏子康和晏子叔也有几日没回府中了,师流洇的事情她知道一点儿,但知道的不全。晏子鱼事情多起来,一般是和她商量家中以及和陈家商路上的事情,风原寺之会,她知道涉及晏子叔,但到底是何程度,还不清楚。 晏子叔,几乎算是晏子鱼最后的一点儿根存了,知道晏子叔也进了宫,晏子鱼奔马出城,害得她四处去找,最后被垣市小心送回来,她才知道这两人从来没断了联系。 眼见了两人之间的情,也就更加叹息而欣慰,反观晏子耳,她心中则是难过。 晏子耳对垣市,仅仅是因其对晏子鱼的好,以及唯一的一次让她帮忙给自己传晏子鱼消息的嘱咐之言,不知是什么时候动的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刻了骨,总之,就是念上了。及至可以嫁时,不嫁,不可嫁时,也就真的嫁不了了。 陈絮头疼,歪在榻上让晏柳给她捏捏头,这时陈安打门外进来,低声道,“夫人,茶庄的人来了。” “往年都是你盘算着用度,如何今日要与我说来?”陈絮半睁了眼,问了陈安。 “册子和用度我都看过了,没问题。另外的是,今年的调度多了两倍,说是家主吩咐的,但是这笔钱府中不能动,只存几日,再调出去。” “往哪儿调?”陈絮坐起来,“难不成是往长公主哪?” “有可能。” 陈安点了头,“对了,这次来的是佘家九娘,她自来隐藏风柳茶庄庄主身份,为了避嫌,从不与府中打交道,定是家主进宫,只能朝您这里奔来了。” “知道了,请进来吧。” 佘九钱今年二十有四,人生得端致,换了小厮装扮,皂衣小帽地拢了发,人就愈发纤细了。端着步子跟在陈安往进走,进门便是有自来的庄主气度,怎么也掩不住。 一抬头,撩长的凤眉几许英气,肤色有点儿薄黑,是常年走商的缘故,她上前行了礼,垂袖挽在膝面上,礼敬道,“九娘经年在外,未曾给夫人请安,还请夫人见谅。所备小礼已经递给了安叔,请夫人勿要嫌弃礼薄。” “自家人,何须客气。”陈絮笑来,请茶,道,“既然备了礼,却不放台面上来,九娘这礼,只怕不小了。可是给家主准备的?” “淮州上好的青绢,是给家主备了一份,听晏刑司也喜欢,九娘自然记得。”佘九钱用了茶,“这佘望春进了京,经了茶艺大手,调的也不一样了。” “听闻九娘断物很准,看来是出不了错了。”陈絮赞道,“好了,闲话扯来扯去也是浪费时间,你既然一早赶来不见巧,定是要事。说说看,我能帮你的定然帮你。” 佘九钱再度恭敬行礼,道,“是九娘失察,原本带心逐准备往西走,却忘了京府之地原本就是她一命的终结与起始。来京府第一日,她独自出去,后来是在北城门找到的,我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7 知晓不对劲,但也不敢过分派人跟着。毕竟我和她,是在家主的安排下巧遇的。她心思深,手段也巧,躲过追踪容易,我赶到风原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如今人被关在城防卫,我担心她,但又不敢贸然出手,故此,想来问问家主。” “你既然到了风原寺,便知道那日出了什么事,家主如今在宫里,一时肯定难以出宫。”陈絮沉吟道,“不过此事,你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你,乱了心。”陈絮眸底敏锐,直视低下头的佘九钱,道,“茶庄虽是姓佘,但到底是长公主交到家主手里的。当年一案,虽然没有查得干净,但是与你们佘家,却是交代清楚了的。你如今是替晏家做事,也是替长公主做事,盘活的广陌之局,一大半是茶庄在暗中维系。你若失了冷静,以家主的手段,佘家讨不了好。” “为了一个江心逐,值得么?” “于大局来讲,的确不值得,不仅是因为她是江家之后,断命之言的禁忌,还有的就是她对垣氏的恨。这一点九娘很清楚。”佘九钱抬头,眸中肯定,淡道,“但是她与我佘九娘来讲,不仅是欠了九钱的债主,也是我,唯一的心主。九娘不求家主能理解,但请家主再给九娘一点儿时间,让九娘能够带她远离这是非之地。” “往西边?”陈絮疑惑,道,“西边才刚打开,你自己都不能把握是如何局面,怎么保证她的安全?” “她的眼界被仇恨拘住了,手段再巧,都施展不出来。” 佘九钱沉默片刻,“使臣团当年说过的光景,九娘记得。我觉得,只有到了那般地方,才能让她放开仇恨,重新掌控起她的能力。她们江家,不该绝于此。” “所以,这几年,你用心在此,便是为了她?”陈絮站起身,“九娘,你瞒不过家主。” “九娘并未打算瞒。”佘九钱见陈絮动了脾气,人跟着移到案几旁,跪道,“夫人,您的话,家主听得进去。心逐此次一闹,若是被查出真实身份,即便查不出,仅是怀疑,就足以让她往后难走。心逐,九娘必须带她走,她不能死在京府之地。” “你要知道,城防卫那边,即便没有证据,单凭怀疑,都可以随意找个理由让她死了。而且我们也不能去,一旦去了,她本来的安全便保不住了!她现在就是一个饵,谁动,谁就麻烦,你只能等!” “长公主回来了,她定然有法子的。”佘九钱恳请道,“九娘从未求过家主,但请家主看在佘家的份上,就给九娘这一次机会吧。” 陈絮自是明白佘九钱在广陌之地的商行是怎样的呼风唤雨,这一跪,一求,是放下了多大的身段,其分量之重,难以让她承担。 她走了几步,淡道,“家主给不给机会我不知道,但长公主那边,我可以给你引荐,其余的,你自己去说吧。” “多谢夫人。”佘九钱叩首,直起身道,“另有一事,从康原运河起家的漕运现在有了新的动向,九娘已经安排了人进去,届时有什么动向,会直接向家主汇报。” “你这意思,是要陪江心逐走这一趟了?”陈絮讶然,回首望着佘九钱,“你这样做,只会让家主想杀了她!” 佘九钱苦笑,眼底有些空茫,“九娘在赌,家主既然肯保下她,就一定会保她到底。何况,她毕竟是江家出身,江家的本事,放在谁手里,都是一柄利器。九娘,既是在替家主磨器,也是在替自己。” “你这是拿命在赌。” 陈絮叹然,扶起佘九钱道,“你知道家主为布广陌的局,付出了多少?如今你一走,许多事情都要她亲自处理。她一旦出面,要动的人,就更多。你在广陌的和柔手段,必定不再,届时会有多少人难以保全,你可想清楚了?” “江家用不好,那才是真正的杀器,九娘懂,相信家主也懂。” 佘九钱起身,“此去向西,九娘若是做得不好,江家外流,于晋,也是损失。九娘带她出去,一定能将她带回来。” “行了,这些话,我会和家主说。长公主现在在柳王府,我让陈安安排,你晚点过去。一大早的事情发生的太多,那边未必有时间见你,你耐心一点。” 佘九钱点头,“九娘明白。” 赶到柳王府的时候,果然是等上了许久,垣市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叫着佘九钱径直上了马,往城东出了城门,再往北走了一阵,便是皇陵。 抵达皇陵之前,还有一地,那便是垣容最后几年所居的雉眉山庄。 垣市带的人不少,进庄的时候,垣容的旧人还在一些,径直领了垣市进去,一路布防到了一座楼阁顶层,垣市才扶着栏杆重重喘了一口气。 “你要救她,简单,此处格局,说来本宫听听,不枉你随在她身边几年。” 这还是佘九钱第一次见垣市,见她一身青衣流襟,容颜精致而凛冽,天家的贵气自然而显。这样的一个人,果真是值得让晏子鱼去辅佐的。 佘九钱开始打量,此处是一座七层的塔楼,塔楼下面是二十丈见方,每一层大约一丈半的高量,到此处顶楼,则已经缩小到了十来丈见方,单单是个大堂的布局。 整个雉眉山庄,几乎是风原城的一个缩小模样,聚在此处,则是独立了这一幢塔楼,基底的檐角则是四方走向,指向边角的走廊。环绕而来的殿堂分布却不同风原的格局,几乎是一般无二的差别,便是殿外的景致也都无甚区别。如果居于其中,若非日向星辰,大抵是不知自己所处何处的。 “夜间的时候,塔楼应该会有折镜反光,让人无法辨别方向,这是江源当初为王女所造的境界楼。”佘九钱扫了庄外几个角落的塔楼,“王女死后,此处荒废,只有一些守庄的人进行打扫。殿下来此处,是想重新入住么?” “塔楼的折镜需要重新修筑,以你所认知的江心逐,可否做到?” 垣市似是缓过了心神,侧首而来,随风而来的发丝掠过眼角,那一双清澈的眸,便有几许凛冽的梦幻之感了。 “如果能,殿下可否保全江心逐?” 垣市浅抿一笑,眸底随转,斜斜看了塔楼之下,淡道,“不是本宫保她,而是她要利用本宫给她的机会保全她自己。子鱼保她,是因当初江流之言,若她没有保全的价值,那本宫没有理由保她。” “佘家,也是如此。”垣市淡眸转回来,冷冰冰的。 佘九钱跪下,“殿下,佘家的局,九娘已经完成,如今为保江心逐,甘愿舍弃自身之职,全数交由家主主持。只求给九娘一个机会,以平江心逐之恨。” “她的恨,是她的事,以你,平不了。” 垣市冷道,“你要知道,一个人的结由谁所起,必将由谁所解。坠城之恨,不是江家一族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8 ,还有万人之系。这万人之恨,必将以血来偿。你想带她出去,子鱼原本也是这样打算。本宫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会失败。这样,你还要随她去么?” “得殿下一句话,九娘放心。至于之后的事,九娘尽心尽力,以驳殿下今日之言。” “好。有你此心,本宫也放心。唯愿你,归来时,与我大晋,带来新风向。” 垣市扶着佘九钱起来,“江心逐现在谁都不能碰,谁也不会去碰。你且等等,待本宫朝中定了,你去接她便是。对了,镜楼重修之事,你要提前准备好物资调度,本宫需要江心逐出来时,以最快的速度休整好此处。” “九娘这就去安排。”佘九钱行礼,退身而走。 “你同我再走一段,将手上现有事情走向说给本宫听听,本宫需要你的想法。” 垣市冷静吩咐,“还有,手上的人,什么特性习惯,都简单说一说。你这一走,光是留下陈旧卷宗可不行,本宫要听你说。” “是。”佘九钱让开阁道,随着垣市边走边谈。 ☆、宫中阙 作者有话要说:  “她,还会保我么……” 没有用朕,问的还是晏子鱼。 “醒了?” 晏子鱼睁开眼,迎上的是容芷的一脸宁和。 四十近二的容芷医理调养的不错,除却眼角尾纹,与眼底越来越沉淀的岁月消磨,倒是与多年前没什么区别。 “下臣去外间通禀一声,让人散了。” 容芷起身往外走,听见晏子鱼极轻地说了一句什么,身子便定住了。 “先别去。” 晏子鱼说完一句,便一直沉默。 容芷回身,见晏子鱼已经侧身朝向里间,走过去跪坐在榻边,“晏君,你身子养了这些年,稍见了稳定,今日郁气过心,热症自发护引心脉,倒是无事。” 晏子鱼心中有事,容芷自然不能放任她继续郁结在心。 她的身子历经当年的毒,加之在广陌折腾了几年,一直难以全好,纵使辗转明州为连商言好生照顾一番,但其中各方医士各有道理,难免有其冲撞之处。自苏彻死后,有几年没办法遵循苏衡征当初的调理之法,反是惹得她的身子为药给伤了。 好容易为自己照顾了几年,日日以内经拳通血活脉,渐渐稳固,昨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惹得她心绪大恸至此? “阿市回来了,这阵子,定是不安稳的。容太医,你那边的,如果被找到,就放他去,不用为难。”晏子鱼讲出话来,音底弱的厉害。 容芷这十几年,少见她如此,看来,是真的出了大事。 好在,垣市回来了。 可以说,容芷见过垣市对晏子鱼最诚挚的一面,对晏子鱼,也见过她如何待垣市的一面,这两个人,巧不巧的,便把自己藏着的那一面都给了自己看。 容芷心有感叹,不得不说,是命。 “明白了。晏君歇息,若有什么事,不妨等容芷端药回来。” “不用。我歇着了,把人都带出去。” “是。” 容芷应声退下,边走边摇了摇头。垣市经久未见,她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晏子鱼,却是越来越心思难猜了。 容芷走后,晏子鱼听到外间垣宸要冲进来的样子,最终还是给容芷拦下了。 她身上依旧在发热,整个人燥的厉害,尝试性地坐了起来,才发觉衣襟都换过了,敛着眼皮想了一会,低叫了一声,“晏十。” “在。”帷帐顶上有人浅声应道。 “昨夜的情况怎么说?” “昨夜一共来了二百三十四人,全数诛杀。割耳者,两人。京府兵阻拦其退路,围剿过程中,伤了五十一人,文虎有伤。尸身由京府司运走,并未有何异状。人,的确是郑家私募的士族,多从广陌之地来,因此并不彪悍。手段花俏,实用者少,容易处理。” “一下子出动二百人来送死,郑有盈够狠。” 晏子鱼冷哼道,“割耳者,罚十杖,加十两金,退内务。至于尸体,不必全处理,让京府司留几具,找个借口让城防卫和京府司以此加兵布防,夜间宵禁提前一个时辰。” “明白。”晏十应道。 “另外,对京府司那边的伤兵安抚,以同等待遇,文虎和左成安那边你问问晏七,让她从茶庄那边儿调来的好物件挑一些送过去,必须是没有商行标记的。” “是。” 没有商行标记的那可是大价钱的私货,晏子鱼的回馈也算大方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不想留下痕迹可寻,广陌的商路隐藏的很深,还不到挖出来的时候。 “柳王府那边什么动静?” “殿下进去,段大人已经到了,柳王和左大人亦在。最后决意,由朝中各地要员上奏请遗诏,再由殿下出面接诏。正是商议上奏由何人牵起,您在宫中晕倒的消息便传了出去,殿下着急,欲要进宫,被左大人拦下,以昨夜有人欲要劫狱之事拦住了殿下。” “劫狱?”晏子鱼沉吟道,“能让殿下留意的,自然不是小事,和师流洇有关?” “是。”晏十小声道,“劫狱之人是林武城的小世女。” “难怪。” 晏子鱼眼前开始泛黑,估摸着自己再撑不了多久,低道,“晏十,既然要让他们请奏,便还是让明州牵起吧。现在唯一还能和王女她们并驾的,只有明州了。另外,把上次查师流洇的人给看起来,藏了林中月这一手,说明我们的人,有问题。这条线,给我查下去。你去帮我端盏水,顺便说说家里的情况。” 晏十这才从帷帐顶端翻下身来,小心而无声地端了水过去,看着晏子鱼满是汗渍而晕红的脸,担心道,“家主,晏十叫太医。” 晏子鱼摇头,接过水,饮了几口,脸色缓了一缓道,“继续说。” “茶庄那边佘庄主见了二夫人,随后又去见了殿下,为的都是江心逐。至于其它的,您的安排都没有问题,包括漕运那边,证实了确是郑昂在操纵。” 晏十道,“殿下要给江心逐机会,以修筑雉眉山庄的名义,已经开始让佘庄主调度用资了。” 晏子鱼皱了眉头,沉默片刻,把水盏递给了晏十,“你去吧。” “真的不用叫太医么?”晏十紧张道。 “晏十,什么时候连你也不听话了?” 晏子鱼转眸,盯着跪在地上不过十六的少女,冷道,“晏七渐渐主事,留你在我身边,不是让你多嘴的。我的情况,你记得回去说得好听一点,要是拦不住人,我拿你是问。” “是。”晏十不敢再言,只是出去的时候,还是去叫了容太医。 容芷匆忙赶来,见晏子鱼又晕了过去,急叱道,“拿新酒来。” 容芷亲自给晏子鱼以酒试身,一去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99 一来的折腾,直至到了天亮,晏子鱼的热症终于褪了下去。她拿了脉,写了新方子,准备去取药亲手熬制。 方是走出殿,皇帝身边的叶公公小步跑来,附耳道,“容太医,皇上那边正发着火呢,您赶紧过去吧。” 皇帝无权,连带身边儿的人都没个什么仗势,小心翼翼地转着眼珠子,一幅生怕容芷不应的样子。 容芷眉头一皱,回头吩咐自己的近侍医倌梅沁,道,“按照方子取陈药,笔注的新药,取今年的,你亲自熬,万不能出差错。另外,去奇珍阁,领一份上耳茸,磨成粉,每日早间以医理司那口井的井水调制,放至午时过阳之后,再送来长阙殿。用后,不可用晚膳,连着三日。” “下臣明白。”梅沁行礼应下,接过容芷手中的药方,领命而去。 “走吧。” 容芷出言,跟着叶公公往紫宸殿走。 来到紫宸殿,先是被金碧辉煌耀了耀眼。 垣宸七岁那边出了痘,容芷倾尽心力照顾,晏子鱼也未落下,因此对容芷,垣宸有着一份几可比及晏子鱼的敬待之心。 日后每月医理检查,皆是容芷负责,好在垣宸底子好,倒是再未出过什么状况。容芷每月一来,每次都要被紫宸殿的辰龙环绕之景惹起一点儿心底不适。于此,总会怀念苏衡征在的时候,她可以偷懒,不似现在,宫里有什么情况,是个人,都知道去找她。 “医理司三品医正见过皇上。” 容芷昨夜照顾晏子鱼,衣服早已皱皱巴巴,此刻屈膝跪下,倒是遮了许多褶子了。 “先生,怎样?” 垣宸心不在焉,似是一夜未睡,脸色很不好,眸底也是血丝暗布。 “晏师情况已经稳定,臣已经定好方子,也用了调理之物,压下旧疾,不会碍事。倒是皇上您,一夜未睡,急火燥身,待臣开下清心去火汤,一日饮三才好。” 容芷未得令起身,只得就地打开药箱,一动,还未捏笔,垣宸已经开了口,沉郁而冷。 “容太医,朕幼年记事少,少有记得的,必定入心。当年您和先生衣不解带的照顾朕,朕历历在心,也一直敬你戴你。今日,有一事,还请容太医务必不要瞒朕。” 垣宸眼眶更红,挥袖摒退旁人,从金龙榻上绕案而下,扶起容芷,几近哽咽地道,“自打及冠之时,朕娶了母后的侄女为后,后宫被塞进来的一堆人,事情便多得让人心寒。朕明白,后宫无常,对母亲的死一直是相信着自来为人说,为人言的事实。但有人不想朕安稳,非要把事情挑起来,那么,朕就不得不去查真相,一定要是真相。您,懂么?” 容芷见垣宸情动甚苦,眸底不忍,叹道,“皇上既是要听,臣自然是说。不管您听到如何,又查到如何,容芷所言,是臣知道的真相。” “皇上您之前,太后有一子,周岁时误食珠而夭,太后怨蔺妃。及至蔺妃怀有皇上时,太后便……”容芷见垣宸脸色越来越不好,劝道,“皇上,保重龙体。” “你继续说。”垣宸拂袖,转身,避开容芷。 “太后对蔺妃的怨恨之心,人尽皆知,何况腹中还有龙子?” 容芷泯然低叹,“在皇上出生之前,蔺妃便数次着险,好在晏师数次相助,方是化险为夷。蔺妃人自来通透,知道自己在一日,太后便恨一日,即便皇上生下来,孕中都已是艰难,往后更是难。思及此,决定以死消太后之恨,将皇上过养太后,以天下众目监察,保全皇上。” 听到此,垣宸身子站不稳,几步冲置龙案,跌坐在旁,哭道,“果真是如此?” 容芷动容,跟着疾步走过去,掀过衣襟跪道,“皇上,当时下手之人是容芷太医院安排的,是在您生下之后,迫伤了产道伤口,引起出血而伤。想必这人您也提问过了。” 垣宸毕竟才十五岁,听此真相,自是难以忍耐,哽着声气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垣容忙握住他的左手,扣紧拇指在手心,压过四指帮他按住,并不敢劝他。 不同于垣市,垣市那时,始终还有元帝顾着她。 现在的垣宸,上有一个迫死她母亲的罪魁祸首郑氏,下还有动手伤她母亲的帮凶。垣祯早死,即便宠爱他,也无法给他更多。 而晏子鱼,教他,顾他,这份情像是自垣祯身上延续出来的枝桠,让他也贪恋了上她。 容芷看得出这一点,晏子鱼如何又看不出? 两人私下谈及过此事,但垣宸地位所在,晏子鱼也没有好的办法。说得过了,对师生之间往后的相处,必然有芥蒂,只能是装作看不见,毕竟以垣宸现在的权利,还无法迫她晏子鱼。 垣宸哽噎渐停,方是擦过泪,转头欲问容芷话,额头上的青筋蓦地突兀起来,似乎是再度难以忍耐,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出来,捶案哭道,“是不是…是不是晏子鱼她……出的计策!!!” 垣宸自来对晏子鱼敬称,此刻道其全名,容芷便知道是戳到根底了,当下松开垣宸的手,伏地叩首大礼,冷静道,“皇上,此计,的确是晏师所出,但蔺妃何等聪明,如何不知这是最好的法子?当年的情况,不管是您父皇,还是元帝,如何不想保蔺妃?但郑氏一脉,手上兵脉还在削权之中,没有理由去夺郑氏的后宫之权。” “不!不!不是不夺,而是根本就不想夺!你们以为朕年龄小,以为朕不懂!可你们忘了,教朕的人是谁,是谁!” 垣宸大叫,跌撞爬起来,几步冲到剑格旁,一手抽出了剑,甩着宽大的龙袍衣袖就往外跑,“朕去杀了那个妖妇,杀了她!” “皇上!” 容芷无比冷叱地叫了一声,“如果皇上还记得教您的是谁,您就应该放下剑,收回眼泪,一切都按照她教过您的手段,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晋,不是没出过女皇,皇太女,您若是冲出去,太后临政在堂,随时可以废了您。” “既是如此…” 垣宸执剑的手落下,一手推开了殿堂大门,身前的缝隙缓慢拉开时,天光慢慢铺呈而来,他微微仰了脸,讥讽笑道,“她,还会保我么……” ☆、擒中月 京畿府位于东北角的皇城以外,接近于城墙下的院街驰道。 因着宵禁提前了一个时辰,又是东城宗亲之地,京府院周围安静的如同死地,轻甲在身的巡防卫,冷咔咔的轻甲撞击之声薄削薄削地刮着。 院街的街灯杆上的五两忽地轻晃了一下尾羽,领衔而走的府衙卫领对着地上交错的影子绷紧了身形,高举了停步的手势,继而回身一望,一条人影已经纵进了府衙。 卫领按剑,低呼道,“掌灯,击鼓,各回司职!” 安静的府衙一时彻底喧闹起来,似是早有呼应,城墙上的城防卫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0 已经高亮了墙灯,一连串的灯点起时,城防卫的箭弩兵早已卡好了墙跺,绷紧了弓弦,应命而待。 府衙内院高亮,各组待命之人敲响三鼓之后,并未乱动,而是等待着闯府之人的动向。 “殿下,对待一人,是否有点大张旗鼓了?”左成安给垣市倒了酒,上好的青叶酿,倒出来,便是酒香四溢。 两人处在府衙内的箭塔上,盘坐一隅,对案而坐。 垣市并不饮酒,捋着身前的散发,斜倚在案几旁,笑笑道,“临越哥哥的女儿,是本宫杀人保下来的。此试若不凶狠一点,岂非枉了本宫杀人一剑。” “林小侯爷,倒是可惜了。北上的路上,到底是有人捣鬼,还是纯粹狼祸,也只有殿下知道了。”左成安叹息道,自己抿了一口酒,立时压着变了脸色,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咋舌道,“殿下真是锻炼出来了,这酒都喝得!” “你留着点儿,本宫点着名要来的,可不是喂了你这酒鬼的。”垣市撇着眼,好笑地瞅着左成安。 “臣还是喝新酒好了,温润沁口,小饮怡情,醉饮不伤。”左成安换了酒,这时有甲卫上前,行礼道,“殿下,已经成功堵到了人,接下来,怎么做?” “放。”垣市很干脆的一个字,让甲卫愣了一下神,应道,“是。” 林中月喘了口气,割下衣袍裹住了小臂的擦箭伤,翻上一个角落,避开掌灯的阴影,仔细算了一下现有场面的人。 昨夜她第一次进来,本就是为了试探,故而只是草草走了一个过场,本以为摸清了防卫,但是今日从进门就被发现,显然是有备而来。 但打草惊蛇,如何不加强防卫? 林中月轻嗤了一口气,压紧了手中的短匕,灯,无法避,人,也无法避,何况刚才一避,效果并不明显,只有硬上了。 硬上的话,每一组巡防卫是十人,加一十人小统领,一共是十一人。动手,还要避开箭楼和城防卫的弩·箭手,方才就是吃了弩·箭手的亏。 思定好后,林中月踩过几个阴影暗藏之后,突然下了地,疾行几步之后,一个纵身提膝撞上了队末的甲卫,手刀跟上击中了甲卫的颈项。 闷声之后,所有人已经反应过来,林中月跟着甲卫一块倒下,贴身踩着步子跃出,翻上了房顶。甲卫也不示弱,纵身上来几个,一行人便是踩着房檐斗了起来。 “磷火箭!”甲卫高呼一声,直刀反握,一个扑身跳过去,一刀对准林中月的后身横劈了过去。 林中月反应急快,一脚踩碎房瓦,俯身双肘击碎整个屋顶,人便落了下去。甲卫直刀落空,径直跟着跳了下去。 方是跳下去,一声闷哼跟来,原是林中月并未落地,而是藏在房中的横廊一脚踹上那落下甲卫的腹部。其势未歇,抓住那人颈项,整个身子跟着压上,卸手劲落在甲卫手腕,落地之时,不仅卸下甲卫直刀,更是借其身体缓落了冲撞。 林中月纵身避开房顶落下的箭,贴身窜入房中黑暗,急快地从窗子闪出去,刀劈作响,正是撞上一名跟来的甲卫。 两人交手也快,林中月身形纤细,单凭取巧躲过对方善用的直刀大力劈刺,几招之后,便是不及。眼看身形要被迫入场中,林中月手腕一压夺过来的直刀,径直放了手,屈膝从甲卫身下滑开,趁着甲卫冲撞出去,蹬地再起,一脚踹上甲卫后背,踩踏而上。 但看她纤臂勾着廊下房檐,横身纵上,借力一个蹬出,躲开一箭,腰中短匕暗扣而出,急快地扑下,一刀划断了放箭者的弓弦。 那甲卫反应不差,弦弓方断,已是反手去捉林中月,猿臂捞着林中月的腰就是擒卸手一套使出,捉住了林中月手持短匕的手腕。 刚要卸力,膝盖便是挨了一脚,正面着力之下,当真是整个身子都痛僵了。这一僵,力道来不及,林中月脱困而出,反手一肘砸到了甲卫脸上,人又轻巧地窜了出去。 这一窜出,磷火箭必定是照出了暗影,又不会引起火势,林中月再不敢上房,遇上人,一击讨巧之后,径直往牢狱的闸围处钻。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她本意就不是救人。她的目的,虽然有些难,但是做准了,才是她要的效果。 算计好距离和人数,林中月放开了手脚,纵跃之间,几如一条狼影,不伤人,不下狠手,一路踩着人,躲着人,除却必要的箭挡不住,才会借用身体,尽量减少直接命中,以擦伤避开。 抵达牢狱闸围的时候,林中月的一身夜行玄衣已经褴褛见血,高束的发髻也散了,尽是汗渍粘嗒,一双精亮的眸子倒是仍不输起势。 正待她拔势欲起的时候,前方的灯忽地都亮了,身后锐风跟着袭来,她敏锐一避,闪身躲开直刀劈地,趁其不备一脚拐了对方脚踝。脚踢猛下,那甲卫扑地,林中月扑身压住那甲卫背部,扭住其臂,短匕已经压在了他的颈上,扫着包围而来的近百人马,喘着气笑了一声。 “好姑姑,给您看了一场好戏,您就不帮着月儿一些么?” 垣市在箭楼听见,朗声笑来,“中月,你未伤人,姑姑欣慰,故而也未下狠手,一来一往,你拿什么和姑姑讨人情?” “哦,那手下这一条命就不算么?” 林中月撒了手,单以短匕格住那甲卫,扯开面巾,露出一张明眸俏颜,那颜上左面颊有明艳的黥纹,当中好似有个字,仔细辨来,却是个‘奴’字。 垣市远远看不清,心底却是揪紧,敢在那个位置纹字的,只有一种可能,冷声喝道,“你脸上怎么回事?” “姑姑果然还是担心月儿的。” 林中月明眸笑来,几乎有些娇气地道,“姑姑走了,也不管月儿,如今见上了,却是要杀了月儿,是欺负月儿没爹没娘么?” 垣市心底焦急,早从箭楼上走了下来,一路疾走,小半盏茶功夫才冲到了牢狱的闸围前,脸色都变了,径直冲到林中月面前,拎起她道,“谁黥的?谁!” “疼!”林中月皱眉,显然故意撒娇。 垣市自来知道她小时候的脾性,怒道,“你别给我扯谎,我放了你几年胡闹,你给我弄出这一出,你诚心让我不好过?” 见垣市当真急了脾性,林中月不敢再闹,小声嘟囔道,“越州那边儿的习性你也知道,我玩过了头,被逮住了,醒来了就得了这么一个字儿,好在有好人。你看,现下遮住了,不是挺好看的么?” 林中月凑过脸,眸底忽闪忽闪的,硬打岔的手段,简直拙劣极了。 垣市恼急,丢开她,气道,“给本宫丢进狱里去!谁敢任她胡闹亲近了师流洇,本宫要了谁的脑袋!” “唉,姑姑,这可不行,我来就是为了师流洇,你要是这么做,我死给你看!”林中月见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1 垣市转身就走,扑过去就拽着她的衣襟坐在了地上,仰脸一幅委屈至极的模样,挤着眼泪道,“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找她的,你这是欺负人!” “你这是还要要挟本宫来了?” 垣市真是又气又疼,侧首看林中月眼角晶莹,当真是委屈到底的模样来了,更是生气她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己较劲,“你说,我就放你进去,否则,我杀了她!” 林中月也是知道垣市脾气的,见是真生了气,便不敢再闹,贴着垣市的腿道,“我说了,姑姑要杀人,我不说,姑姑还是要杀人,那姑姑杀了月儿好了!” “你也知道我知道是谁做下这样的事会动手,你就这么不小心?”垣市狠声道,“到底是你不小心,还是对方厉害,你给我说清楚!” “姑姑,月儿只是心急,一时失了察,并非对方厉害。月儿还说服了他们归了朝,您若因此下了狠手,那月儿的辛苦便是白费了。” “你心急?我就不心急你?” 垣市踢开林中月,气不能平,一声冷冰冰地叱道,“你当我垣市好脾气,任你胡闹,任你随意身陷险境不心急,是不是?” “姑姑!月儿并非此意,姑姑待月儿好,月儿自来知道。”林中月见垣市真的气得狠了,语气弱了下来,端正声色道,“姑姑消气,月儿说了便是,我也不胡闹了,我随您走。” 垣市见林中月服软,心头也是软了,面上仍是冷道,“给她纸和笔,什么时候写完了事情经过,什么时候把她丢进师流洇的隔壁牢房里去!” 说罢,再也不回头地走了。 林中月听此,脸色一喜,高呼道,“谢姑姑!” ☆、相逢别 林中月坐在地上,望着摆好在案几上的纸和笔,一阵头疼。 青叶内乱那年正是神武三年,垣市救下林中月之后,因听闻晏子鱼出嫁而回京,结果垣市这一回,夜郎族再无秉持,被灭族。 林中月被垣市的心腹带救出,一路避不过追杀,堪堪支撑到林武城,却是被林临泰拒绝认亲。毕竟林中月有世女身份所在,一旦救下,那林临泰的儿子就无法世袭林武城,如何会应?最后狠了心,将她卖给黑心商户,一路带到了越州。 好在林中月历经族中大变,心性坚韧,面上却是懂得人心转圜,于市井之间,巧舌论辩也好,无赖手段也罢,总之,小日子混得不错。光照二年,晏子鱼再嫁,垣市已经参与其中谋划,利用晏子鱼的消息脉络,终于在越州找到林中月,但是一直瞒着晏子鱼。 晏子鱼护短,一旦收回来养着,必定没了脾性。垣市见小小的林中月已经可以保护自己,索性放养,只暗中着人教习她技击文武之能。 谁知道这丫头武习甚快,对文事却不挨沾边儿。垣市没奈何,亲自见了几面,督促她此事,岂料这丫头见了面,仗着垣市的背景,更加胡来。气得垣市眼不见为净,随她去了。 也就是那一年,林中月胡闹出事,仗着一身本事,竟是斗不过戏技出身的师流洇。 于此,林中月愈发来了脾性,两人斗来斗去,林中月兴趣渐深,师流洇倒是于此不甚上心,只觉林中月是哪家府里惯坏了孩子。来了,不拒绝,去了,也无甚在意。 偶有的一次,林中月知晓师流洇并非师家女儿,本身却是九鼎山上一百多寨里的灭寨之后。得知师流洇为自己的身世烦扰,林中月便趁着垣市之势的便利,四处打探,甚至自己不惜冒险,亲上九鼎山探寨。为此,对九鼎山倒是摸熟了一些门路。 光照九年的时候,垣市重伤,瞒着晏子鱼,一连也瞒了很多人。林中月查到师流洇的身世线索,又找不到垣市请命,只好再度冒险上了山。就是这一次,林中月误入险境,被黥面,当做了寨子里的奴隶而困。即便身处困境,林中月依旧没放弃打算,确认此寨确实是流洇本寨遗族之时,周转其间,将其劝归了朝廷。于越州和李恪交涉好后,林中月还是没有垣市的消息,便决定北上,一是想见多年未见的师流洇,二是想知道垣市的下落。 及至来到京中,还未落定脚,便听说了风原寺之会,就直接来了。 这倒好,一下子想见的人,都给见上了,本以为是个皆大欢喜之局,岂料师流洇还是给垣市扣上了。 她没法子,想着垣市肯定认得出自己的手脚,索性就给闹了一出劫狱的戏码,一是让垣市知晓是自己,二来么,主要还是要演苦肉计。 师流洇这个人,对她自来不上心,现在她得了身世,又有了垣市帮忙,自然是想以这么个法子亲近亲近师流洇一二。 反正有垣市在,肯定不会真的让她在牢狱里吃苦。 倒是没想到黥面会让垣市生了如此大的气,竟是拿纸和笔来折腾她。她一阵苦恼,这事情,要怎么写,才能写个明白? 瞅着牢狱大门思来想去,林中月对一旁憋着笑的甲卫瞪了个眼,恨不得在他脸上画个大王八。这一想,她倒是计上心来,提笔飞快地画了起来。 没过好一会儿,她喊来人,将一堆乱七八糟的纸递给那甲卫,得意道,“快把这个拿去给姑姑,现在放我进去。” 垣市对待林中月的不同,是在场之人都看见了的,甲卫一见完事,巴不得赶紧送走这祖宗,忙是点头,喊了一人将林中月带进去,自个儿去找垣市邀功去了。 有人讨好地上前问要不要医伤,立时叫林中月瞪了回去。 医伤?那她拿什么和师流洇诉苦? 甲卫便是不敢说话,领着林中月往里走。林中月机警,要到师流洇牢房的时候,让人给上了锁,装作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让人给推进了牢房。 林中月装作不稳,一跤跌得锁链直响,在地上呼来痛去地咋呼着。 师流洇本靠着牢房静心小憩,睁开眼,淡漠地瞥了一眼,又给闭上了。 林中月有得是时间,哼哼唧唧地不停,半响里,终于听到师流洇开了口。 “你好吵。” “我可是为了你才进来的,师姐姐。” 师流洇本是个平常话,何曾想得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转着心思想了一圈,霎时从‘师姐姐’这称呼上寻了个模糊的记忆,试探性地问道,“林中月?” 林中月见师流洇想起,心下开怀,面上却是装模作样,翻了个身,挨到牢房隔栏,委屈道,“我都这样子了,师姐姐你还坐在那边无动于衷,简直太没有人情味了。” 师流洇自是知道林中月的小手段的,明眸淡漠地打量了一下林中月,见她束发散乱,玄衣身上血迹斑斑,依稀可辩的眉目长开,愈发精致。触及她左脸上的黥面纹绣,心底一动,迟疑道,“你该不会还在寻我的身世?” “不然呢?”林中月委屈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2 ,指了指脸颊,“你瞅瞅,都被打上印记了,以后可没法嫁人了。” “我不过是句气话!”师流洇震惊了,再端不住平静,起身走到她面前,托住林中月的脸颊,仔细看着上面的纹绣,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师姐姐,你别哭啊,这是你寨中的纹法,我特意让她们纹的,这样,你就知道,我是真的找到了的。”林中月伸手过来,想要去擦师流洇的眼泪,却是被师流洇一甩手给打开了。 “小骗子,你就会骗我!”师流洇眼泪掉的一颗一颗的,收的倒也挺快,一伸手,擦得干干净净,言底也是清清脆脆的疏离。 手上还火辣辣的,林中月沉默了,慢慢收回了手,人也缩了回去,压轻了声道,“师姐姐,你的话,我一直在意在心的,何曾敢忘了,何曾又想着骗你?你眼下是艺臣了,届时回了越州,她们见到也定然欢喜。” “越州?”师流洇惊疑,撇开的眼转回来,无法相信地看着林中月。 林中月挽唇一笑,道,“师姐姐别担心,我呢,别的本事没有,就嘴巴厉害一些,劝降了她们,现下有越州府司李大人好生照顾着她们。她们留下的人不多,不足百人,李大人还是照顾得过来。你放心。” 林中月的笑,太过讨好,温温浅浅的,都是她眸底的澄澈欢喜,哪里还有记忆中模糊的耍赖模样? 师流洇怔怔地望着她,好似眼前这个人是今日第一次见面,重新认识过一般,让人第一次的想好好的看清她的模样。 可怎么看清? 最醒目的,是那大片的纹绣,纹的是她记忆中的殷血花,那些生长在她久远记忆中的殷血花。而其中的一个‘奴’字,正是对待敌人的方式。林中月是晋土中人,入了寨,必定是要被当做敌人的。她是吃了多少苦,才能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让她‘放心’两个字。 “林中月,你当真是最烦人不过了。” 师流洇失了力气,委顿在地上,眼泪再一次地流了下来,缓慢而滚烫的。 “这句话,我听过很多回了。” 林中月蹙蹙鼻头,似乎也忍不住酸涩,挤着字眼道,“我可是清楚记得师姐姐你说这句话时的不耐烦,跟今日的你,一点儿也不一样。” “是么?”师流洇失神,缓缓滑开眸,指尖再度抹去了泪,平静道,“可惜,你来晚了……” 一句话说完,林中月便白了脸,唇瓣颤抖,眸底慌乱地转了转,最后还是落定在了师流洇身上,压不住颤意道,“师流洇,你不会是……” 风原寺那一青一红的场面落定时,林中月心中便是有过那般想法,现下从师流洇口中确认,她只觉得人是被那些荒林中陡然泼下来的大雨一般,雨滴砸得她整个人都沁凉了。 原来,真正的动情,当真,不过一瞬间的事。 “是。”师流洇似乎是想把一切斩断,再度直视了林中月,冷漠道,“五年前,你缠着我,我只当是哪家不成器的胡闹孩童,不曾讲你的话当真。而那时,我心中也只有身世之事,以及师家社戏之法的传扬之念,并不曾有过情动之念。更以为,你我见过那些佛像枯骨,心中皆是空无,所位情爱情系,于世间所存,皆不过云烟之事,唯有一技可流传百世。但风原寺一会,我师流洇方知,世间之人,原本拘于所遇。未遇上,不是没有,而是自身与她无缘。有些人,即便不是你所能拥有,也还是会撞进你的心,贴进你的魂骨。” “你,你疯了……”林中月眸底泛红,焦躁道,“她,姑姑她只有晏师一人,她不会在意你的!” “姑姑?” 师流洇动了动眸,忽地想明白了什么,“原来,原来你果真是林武城的林中月!我还以为只是巧合,原来你果然是仗着长公主的本事,随意欺负人!” “我没有!”林中月摇头,辩道,“我没有欺负人,我只是胡闹,胡闹一些!” 师流洇摇摇头,失笑叹道,“中月,你,果真还小。”言语之间,师流洇薄屑地打量了林中月身上的伤,讽笑道,“你摆这幅模样进来,难道不是因着长公主的身份,想来欺骗我?” “我!”林中月词穷,师流洇所说,都不假。 “罢了。” 师流洇散了眸光,轻道,“你为我受苦,替我找回家人,我师流洇感激你,不会再出言伤你。日后,也将你当做恩人对待,但除此之外,不会有其它。” “师流洇!”林中月叫道,“分明是你欺负我!” “人,最蠢的,便是自欺。”师流洇淡然笑来,轻涩见苦,“很可惜,我们两个,都不是聪明人。” 言罢,师流洇再无多言,继续缩回了角落,闭目不理林中月。 明明一身殷艳,林中月却感觉到无比的寒冷,人恍若还走在雨中的荒林。那时,她还有心底的一点儿坚持,找到师流洇的家人,找到她的根。 可现在,似乎,什么都没有用了。 林中月心中冷极,颓然地喊了守卫开了门,再度回首看了一眼师流洇,无力地踏了出去。 ☆、夜难醒 会客堂中,左成安看垣市对着林中月胡乱画的一堆纸蹙眉细心而想,心想林中月明显的是在胡画鬼描,难不成垣市还真能看出个什么来了? “越州地图拿来。”垣市吩咐,左成安自然不敢怠慢,未过片刻,便是取来。 垣市接过地图,直接扑开在地塌,把林中月画的乱七八糟的纸也摊开,挨个儿对比了一下,蓦然笑了出来,得意地对左成安笑道,“就知道这鬼丫头心思多!左成安,你现在就派人去越州,给李恪说别再递折子了,再递下去,他的脑袋没了,这越州他可就见不到太平的一日了。”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左成安狐疑,取过林中月的一画,看着上面扭来扭去的线条,除却人的轮廓可见个大概,其它的纵横连起,倒有几分山峦的模样。 “中月吃了不少苦,小时候我没顾好她,她从北地青叶让人直接给弄到了南越,几乎纵穿了整个大晋。”垣市面色冷了冷,“好在这丫头命硬,挨到我找到她,已经过去了四年。见她活得有自己的脾性,便没收回来圈着,岂料她不服输,愣是和师家班的师流洇给杠上了。稍大儿一点的时候,突然跟我说要上九鼎山。九鼎山是什么地方?那是一百多寨越州本族的生死之地。但她要去,我不能拦着,就多派了人跟着。原以为胡闹一阵子便算了,谁知道这一杠就杠了这么多年,还真让她给琢磨出门道来了。” “这么说,世女不仅和师流洇认识,还是一早就跟殿下养着了?”左成安拧眉道,“这事儿还真是一点儿的风声都没。” “林武城的林临泰做得太绝,我又不敢让子鱼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3 知道,自然藏得紧。一旦她知道了,定会想法子早收拾了林临泰。但我想,这林武城,还是得中月自己夺回来,否则,有辱林家。” 垣市冷言而过,又一笑欣慰,指着林中月的画道,“她小时候不习文,爱习武,我怕她心性偏失,逼着给学了一些,还是不成器。” 垣市失笑地摇摇头,继续道,“好在夜狼族的一些本性没丢。这些都是北地青叶的地图记述,山水人,牛羊马,皆有自己的尺度标识。我在北地几年,认识的差不多,早先时和她玩过一些把戏,有些则是我结合晋地帮她改进一些的特殊标识。她今日给我摆这一出,是把当时的过程描述了一遍,也将九鼎山上她摸准到的一些地方给记录了下来,诚心拿来讨好我的。” “黥面之法,晋在废奴制之后一并给废了,除却流放之人,或者特殊之时,倒还真只有南越才有了。”左成安见垣市脸色变了变,但话匣子既然开了,也憋不回去,小心道,“殿下为此生气,原是担心,为何世女却死活不告知您是谁?” “哼!” 垣市冷哼一声,眸底冷的可怕,但似乎又有一些别样的未知东西藏在里面,忽明忽暗的尽是杀意,道,“她自来胡闹惯了,不知好歹,有一次,差点儿让人打得没了命。我气得紧,直接把那些人都杀了。她知道后,便收敛了一些,再怎么闹,都不敢再拿自己的命去闹。黥面之法,她一个女儿家,该是多狠?我如何不动气?她自然不敢说。” 垣市忽然站起来,望着堂外刚是立下的林中月,眉头皱上,“怎么,给赶出来了?” 林中月嘴角一委屈,眸底直往左成安那飘。 “左大人,您先去吧。知会一声,估计是赶不回王府了,让王叔那边早点歇下了。”垣市吩咐。 “是。”左成安行礼道,“世女身上有伤,下臣先把府医请来,看看如何?” 垣市颔首,“把青叶酿取来。” “伤后饮酒,只怕不好罢?” “无妨,北地习惯了,压疼。”垣市不以为意,续道,“既是请医,换个内堂,找几个丫头伺候。” “明白了。” 左成安行礼退下,垣市见林中月还杵在堂外,眉梢挑起,“你又跟我闹什么脾气?” “姑姑……”林中月眼眶红了,泪珠儿掉得跟线一样。 垣市见她一幅可怜巴巴的模样,真是没奈何,走过去,将她揽在了怀里,叹道,“你拼死拼活,拿身世之事都说不动她,她心底,是真的没有你……” 林中月愈发委屈,挨在垣市怀中抽噎道,“她,她在意姑姑你!论谁不好,为何偏是姑姑你!我怎么争?我根本就争不过你!” 垣市听了个明白,心中没有震惊,却是不解。 师流洇在意她? 纵使风原寺对相之举,自己亦并未表现出过多额外之意,难不成封艺之举,还真成了感恩戴德了? 垣市心底好笑,对那一张曾有心弦惊艳的容颜淡漠了几分。 “中月,你不是和姑姑争,你该是和师流洇眼中的‘你’去争。”垣市拍拍林中月的肩,推开她,道,“先医伤。” 听着有外人,林中月忙是擦了眼泪,跟着医士往内堂走。 垣市跟上,低眉寻思着,林中月对师流洇果真是上了心。早几年发觉,权以为是她不知事时的玩闹之举,随她玩闹,随她上了九鼎山,以为九鼎山那样的地方,定会让她知难而退,倒不想还真成就了。 林中月今年十八,若还是世女,早该在十五时进朝正式加冠册封,于京中学习两年,便可回城掌一些城中事务了。 世事经变,谁也料不准。 垣市想着要不要自己去给师流洇点一番? 想了想,最后还是算了,与人动情,最莫过于无视视之,任何一点儿牵扯,都会让对方觉得有可能。 如此一想,自然想到了晏子鱼,心中更加烦躁难以忍耐。 郑有盈此人,心思狠,皆尽诛心之举,此计之下,后面的连环计,才是真的会打击到晏子鱼。一想到这一点,垣市便想起当时晏子叔入宫时,晏子鱼曾经绝望的模样。 郑有盈,不是她垣市来动…… 诛心,诛心…… 你郑有盈没有心,未必别人没有,你喜欢诛心,我便随你诛心…… “姑姑?” 林中月问来,垣市回了神,温和道,“怎么?” “我进去,换伤,姑姑先别进去。”林中月指了指眼前的内堂,是个简单的留客房。 垣市眸底直视,猜到这丫头藏了事,果不其然,一眼压迫之下,林中月果然低了头,避开。 “罢了,不进去。”垣市转身,“我在堂下走走,你好了唤我。” 林中月抬头,意外之余,抿唇苦笑了一下,轻道,“姑姑,这世上,只有你待月儿最好了。” 垣市正下堂,听到此言,不免停下步子。 我害你没了父亲,害你灭族,连母亲祖父都跟着没了,如何不该待你好? 说是狼祸,到底还是人祸。 巡北防,不仅是为了锻炼垣市,也是为了震慑北方。垣市在秋猎场上的表现,足以牵动军心,军心为附,元帝又趁此机让垣市北防巡营,明显是为了替其招揽军心。 旧臣看不下去,自然一路想着法子使绊子。 至于灭族之祸,如同当年青叶入侵的意图一样。 垣市巡北太震摄人心,小小年纪,军防手段在历经半年之后已经十分老辣。青叶王以此为机,迅速结部,一是给垣市一个反击势头,二来,确实是想截断垣市巡北之路,趁机诛杀与她,三来,自然是巩固自己的兵权而已。 垣祯登基之后,垣市依旧镇守北方,及至元帝身死,垣市大乱方寸,奔袭回京,方是闹出神武之变来,而青叶也就此喘息,再整势力。 及至神武三年,藏在夜狼族中的垣市再度归京,第一次阻拦晏子鱼出嫁。失去兵权的垣市暗藏夜狼族中,早已为青叶各部愤恨不满,成为众矢之的的夜狼族,在垣市归京之后,再无行军周转之巧,面对大部分部族的围攻,最终导致了灭族之祸。 垣市有此想法,把一切归结于自己,不无道理。 对林中月,垣市几乎倾尽了心的对她好,但有些事,真的不是你想如何,便是如何。师流洇,这个结,若是解不的好,便是她和林中月之间的一道结,自然得好好想想。 垣市想到这儿,忽然想起晏子鱼那时和自己生气,原来晏子鱼早就看得准了。这样想来,等晏子鱼出宫,她定是要和她道歉的。 即便她无此心,但是在晏子鱼面前,她不想让晏子鱼有丝毫误会的难过可能。 “姑姑!” 林中月清脆唤来,几分通透之意,几分欢喜之意。垣市回头,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4 见林中月挽了发,依旧散散乱乱地斜了许多细发儿出来。 修长的颈项顺着肩头弧线滑下,原是右肩头已经裹了伤,没有掩上衣襟,就那样穿过腋下放了半个身子出来。 换的男式的内襟玄色便服,衣料上乘,看来是府衙内男子具多,伺候的一些侍女衣料并不好,估摸着是拿着哪位统领的换来的。 林中月晃着手中的酒壶,完全无视了右肩头的伤,明眸闪亮地道,“快来喝酒!” 垣市知她肯定是想明白了什么,笑着走过去,随林中月坐在堂下的阶梯上,挽起她的小臂,拉起了衣袖,看了看包扎完好,放了心,道,“你压疼,你喝,我现下不敢喝这么烈的酒了。” “姑姑才是比月儿还胡闹的一个人。”林中月扯扯嘴角,鄙薄了一下垣市。她自幼饮过青叶酿,一口入下,根本没个什么反应。 垣市见她眉目放松,视线滑落,望着她背部斜襟口处,已经遮不住的大片纹绣,浅道,“好了,你方才藏的,现在也给我看了,说吧,想开了什么?” “姑姑,你和子鱼姑姑,可真好。”林中月肘尖杵在屈膝面上,搁着脑袋,歪歪地看着垣市。 “你都没正式见过子鱼,这样叫她,小心她揍你。”垣市见林中月俏生生的一番醉态,明明没有醉,这态却是先有了。 想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我不想叫姑母!子鱼姑姑看起来比姑姑你还要年轻一些,叫老了,才是要揍我!” 林中月与垣市闹惯了,此刻也没个什么长幼之礼,随性而懒的地将壶中的酒尽数给饮尽了,放下酒壶时,她一抹嘴角,扔了酒壶,扑进垣市怀里,躲着右肩的伤,反视而来。 “姑姑,你说得对,我是该和流洇眼中的自己争。” 林中月半阖眼,酒气渐来,“她总记得的是当年的我,不是现在的我。现在的她,第一眼入心的是姑姑你,可她眼中的姑姑,才不是真的姑姑!那不是姑姑!我才不要和她争!” 垣市无言,听着林中月醉来醉去的话,低眉而视,无法从她背上大片的纹绣移开眼。好似也是她左颊上那一般无二的花,只不过更繁盛,繁茂,枝横交错的尽是妖冶的嗜血感。垣市脑中闪过了师流洇社戏上的纹绣法,隐约倒是有些相似的。 想到此处,垣市叹了气,心底怜惜,覆身遮过衣袖,将林中月半掩的身子遮住了,浅道,“中月,你明白那不是姑姑,姑姑很开心。你若是难过,那就哭,若不难过,那就笑,姑姑都陪着你……再过些日子,姑姑带你去见子鱼姑姑,我们都陪着你,都陪着你。” 林中月闷哼哼地点头,青叶酿的后劲涌来,她又是满饮了一壶,怕是要睡到明日下午了。 “师流洇她欺负我,姑姑你要替我报仇……” “好。” “姑姑你不准理她!” “好。” “姑姑你是最好的最好的姑姑了,但子鱼姑姑肯定比姑姑还要好!” “为何?” 垣市知道林中月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但是念及晏子鱼,她顶多是听自己说几句,以及风原寺远远见过一面而已,如何就得了这结论。 “因为,子鱼姑姑远远看姑姑的时候,眼底很温柔,很漂亮……” 林中月的声气越来越小,终是沉沉地赖在了垣市怀中,胡缠道,“流洇若是看到了,肯定会和月儿一样,羡慕…不忍…打扰……” 垣市没有接话,抱着林中月坐了一会儿,才唤了人,让人把林中月小心地扶进去睡下了。 “晏七,让人给子鱼递信,说师流洇那边查不到中月的消息,是本宫让藏的,跟我们的人没有关系。”垣市淡道,“另外,以后师流洇的事,全部交给子鱼处理,谁也不要给本宫说。” “是。”晏七并未从暗处出来,应了便是退去。 ☆、谏言 柳王一连一个月未上朝,垣市居柳王府上,自是无人敢说什么,风原寺之会过去,半月之来,各地再无其它之事,奏折之上,只有一件事。 奉请遗诏。 郑有盈不显声色地坐在天启殿的凰座上,垣宸平龙座于旁,听着贺铭礼出列道,“至今日,奉请遗诏之奏,三十二大州府,北防十城,明州,以及南巫州外群岛之地,皆尽上奏奉请遗诏。太后,您再不做决断,只怕,朝事,是要断了。” “这么说,到今日,整个大晋的州府全都上奏完了?” 郑有盈转了转食指上的玉环,低眉道,“这天下,虽是朕主政,权也是皇帝十六亲政之前。天下,终究是皇帝的天下,朕做不得主。你们,问皇上便是。” “母后这话就不对了。天下是民之天下,为君者,尊天敬地,平民安国,不过一辛劳者尔,何谈是朕的天下?” 垣宸背脊挺直,侧首望着郑有盈,龙冠珠玉遮颜,平静道,“母后辛劳,处事自来比儿臣更有方寸。以民向观者,三十二州府父母官,皆是民言之表,母后何来问朕之言?” “那皇帝的意思,是要以民而请了?”郑有盈言底听不出个什么语气,续道,“既是如此,那便请。” 说完,郑有盈示意殿前朝礼监。 朝礼监上前,正要呼退朝之言,左列文臣之中走出一人,红缁端然,朝冠一珠,带玉三节,玄端以云纹而绕,径直跪礼行道,“太后,既是以民之言,那饿鬼之戏,亦是民言。臣平未时,五品谏臣,当此谏言,还望太后明议。” “此事,你要问左成安。”郑有盈一扫,左成安立时从臣列里出来。 京府政府司自来比外州之地要高一阶,因此外州三品府司,到了京畿又高了一品。 晋朝服,文臣红缁,以红压玄,帽玄而带红,冠玉,以腰带扣玉而做分别。 宗亲王族,以红玉为扣。内阁以紫玉为扣,再来部臣,则以翠玉为扣。一品臣七玉,往下走,挨个递减。 武臣则以玄压红,带扣玉中令镶骨,骨分鹿,马,牛,象征王以鹿逐,将以马奔,兵以牛牵为则。鹿骨不涂色,往往以三界牌为准。马涂赤色,牛骨则磨白便可,因此,晋朝对武臣亦有赤马将、麒麟将的说辞。麒麟将则是其前衣黑色玄端是以红麒麟纹为主。 左成安二品文臣,朝冠一珠,带玉六节。 朝冠一珠,但不是没有加珠之人。加珠者,一般是基于臣品之外的额外嘉奖,无此殊荣者,自是同等而列。论晋起,加珠者,少之又少,只有当初林武城的林祖擎在元帝封侯不封王的情况下,才额外加封一珠,为人戏称双珠武候,是为殊荣。 “师流洇一力承担此戏此文皆是她一人所做,并无旁人参与。” 左成安跪道,“其虽未得臣品公文,但得长公主亲口一诺,已是位于艺臣之列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5 。艺臣,起品为五,同谏臣之品。尊国寺,戏当尊国戏之法,师流洇于风原寺之戏,只可论私会过众之法来惩处。罚钱五十,罚拘七日便可。” “那饿鬼戏文,明显意有所指,如何不罚?”平未时到底是谏臣,言底铿锵不让。 “指如何?”左成安回道。 “所指太后戏宠两臣,祸乱宫闱。” “放肆!”垣宸拍案,凛眉叱喝,“谁敢如此妄言!” “此言非未时而言,是戏中之言,戏民之言。”平未时伏地行礼,“至于真假事实如何,观其晏家两子,一个三品骠金骑尉,一个四品禁军轻骑尉,何以猖狂至府中大肆奢华,驱赶近旁住户,将晋府扩至南市一条街去?” “仅是晏子康一子,与郑家司非,司若两子,上至风原,下至广陌,何处没因他们运私货之事,闹出过一两出事端来?”平未时一言未断续上一言,脸上激动暗红。 “此事,是你们监察处事不力,如今告到台面上来,当初涉案的官,都去查查吧。” 郑有盈发话,淡道,“刘向坤,宋甲,听言。既是涉及私货货运,此事还是刘向坤户部头上的事。宋甲,你以刑部量官,负责监察户部此事督办进度,有任何情况,及时向阁中宫阁老回禀。但凡有任何人,敢出来阻挠,一并严处。” “是。”刘向坤和宋甲同列跪应。 “至于饿鬼戏,这出戏码,也实在不能闹下去了。” 郑有盈讽笑浅盈,“师流洇自来以戏,以技闻名,倒是不曾听说过以戏文出彩。想出这么一出戏,必定不是她本人。她想要一力承担,只怕是为了保人。左成安,你查师流洇,查不出,难道旁人,还查不出么?” “太后明断,此事的确另有隐情,涉及一时常私会的几名穷酸文士。”左成安叩首道。 “穷酸?” 郑有盈笑,“养在凤鸣楼的穷酸,朕却还是未曾听闻过了。此事,交给你,查到谁,便是谁。至于饿鬼戏,国戏未正式封告之前,谁敢再戏,以惑言之罪论处,流放越州僚子郡以南。” 郑有盈起身,扫视了诸场,似笑非笑地道,“至于,对朕的不敬之言,朕不屑视之,不予论处。” 郑有盈走后,垣宸起身道,“李贺,你去安排请诏之事。” “是。”李贺出列应言。 “退朝!” 垣宸行驾走后,朝臣未散,都指着贺铭礼和宫信说一两句话。 两人互望一眼,贺铭礼出列道,“如今遗诏此事已定,其它的事情,可以往后拖一拖,但听长公主上了朝堂,是个如何说法。但晏郑两家之事……平未时,你过来。” “阁老。”平未时皱了眉,也不顾在场诸多官员,径直与贺铭礼附耳言说。 贺铭礼听完,眸底讶然,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道,“此事,既然太后说了查,那就是查,不管是谁出来滋事,一并严查。” “看来,本官这桩案子,也是要查到底了。”左成安摇摇头,对着诸位大臣一行礼,“诸位大人慢议,成安先退。” “那就都散了吧,李贺,你留下。”宫信出言,待一群朝臣彻底走后,三个人才慢慢往天启殿外走。 “方才,平未时说,是太后指着他把郑晏两家的事翻出来的。你们,怎么看?”贺铭礼先道。 宫信捻须,笑道,“长公主回来,她这些年新拔的臣子一直都被内阁压着,成不了事。指着平未时把这事儿翻出来,是给自己留退路了。” 李贺却是皱眉,道,“柳王那边躲着不上朝,也就无法知道长公主此次回来到底是个什么打算。请诏之时,龙袍等一应礼具都要备好,万一就给穿上登了位,咱们的宸帝,岂非可怜?” “李大人,长公主可是你爹教出来的,论才论谋,论天下大势,可是比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要懂得多。何况,以长公主掌政,郑氏便不可再言。” 宫信肃容道,“自郑氏集权,晏子鱼便让我等以退为守,好不容易保下来的根基,这几年数次为郑氏逼迫,差点儿就没了。李贺,你袖手旁观,以为我们倒了,你的小皇帝便能掌权?” “两位大人,宸帝是小,但毕竟是正统血脉,长公主毕竟是……”李贺苦着脸,但看贺铭礼一眼瞪来,忙掐住了声。 “你个小糊涂蛋子,掌管礼部,一天便知道读些玄理臆说,什么天道阴阳,几回见你真算准过命了?”贺铭礼气道,“你爹要知道你这德行,只怕闭不了眼!” 望着甩袖就走的贺铭礼,李贺真是心底气,又不敢说什么,宫信走近,低声道,“李贺,你们李家几个兄弟,是我和贺老看着长大的,如今呢,我们也老了,指着你们一辈小的。成不成器不说,总希望你们是成器的。既然立于国臣之地,就该为国思虑,先有国,方有李家,不要误走了晏闻山的老路。” 宫信脾性比贺铭礼要温和一些,言辞也都在理,提及的又是幼年之景,李贺心底一酸,道,“宫伯伯,父亲死后,贺撑着李家也不容易。有些事情,也无法找人商议说话,只能是自个儿去想。如今之势,宸帝还是牵系着广陌之地,长公主回来,是好事,但这……唉……” “你想得到的,长公主会想不到?” 宫信叹道,“现下不是兵祸之年,郑有盈既然已有自保退却之意,事情便不着急。你用心安排好一切礼具事物,切莫慢怠,否则届时处于任何局面,你都讨不了好。” “此事权且放心。”李贺道,“段正英好请,章公公那边却是意思不明显,不知道是个什么打算,一直没回过话。” “得,原来你早就想到这一茬儿了。”宫信笑道,“总算长进了。” “倒不是我,而是皇上提到的。长公主回来第一个晚上,皇上就给我捎了话了,又得知他在晏府守了一夜,我便知此事不容转寰了。”李贺叹气,“好在长公主不会嫁人,否则,我怎么都不甘心。” “你怎知她不会嫁人?”宫信捻须一笑,拍拍李贺的肩头,迈开大步子走了。 “哎?”李贺十分不解,心头大骇,这要是嫁了,有了自己的子嗣,宸帝的位子,那是势必不保啊!忙追上去想要问个清楚。 宫信摇头,随即附耳与李贺说了几句,李贺始才擦了擦汗,跟着宫信往皇城外走。 ☆、生辰 早在七月初,秋猎已经举行,垣市虽未登堂,但长公主名号仍在,以柳州王的名义出席,一连带上了林中月。 林中月不负垣市之意,不管是秋猎还是夜会,表现的都很出彩,当然,是以林武城世女的名义,此举所在,当然是趁着秋行会林武城的人来,递消息回去的。 秋猎之上,还有一人也相当出彩,那就是郑司陵,几乎每次林中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6 月出势,郑司陵必定不相让,两人一场夜会对剑,更是将秋猎推上了顶峰。 林中月女子身巧,力气不足对付郑司陵,后来讨巧,吆喝出十来名青年俊杰,一同上场,于此便趁人多巧势,方是与郑司陵对阵不输。 于此,郑司陵对阵多人不输,林中月巧而借力,两人的风采当真不输当年垣市在场之时。 垣市欣慰,领着林中月将秋行会走了一遍,果不其然,林武城的人耐不住脾性,先上门给问上了。 垣市试探几句,只递了话回去,并未让人见上林中月。一来是保林中月不过于暴露在林家的眼线下。二来,还是想让林临泰那边疑心不定,摸不准垣市到底如何打算。毕竟林中月有世女之名,一旦垣市上位,到底如何取舍都是未知。 林临泰唯一可保证的就是自己的城主之位,毕竟,是元帝在时所封,而他在垣市北行几年上,皆是尽力尽为,并未有二心。担心的,也不过是自己百年之后的子嗣之位罢了。 及至七月初九,晏子鱼还在宫中,垣市无法进宫,便让晏十托了一幅画进去,画的却是林中月醉酒之态,娇憨而让人怜惜。 晏子鱼一看,便知是垣市在和她解释藏了林中月多年的用意所在,心下失笑之余,对她瞒着自己的事情便也放过去了。 垣宸说过要来,晏子鱼一早就让人准备了。 洗浴之时,晏子鱼饶有意味地盯着那宫女,宫女是跟着下了汤池的,自打晏子鱼发热昏沉不能自理,便被垣宸遣了过来。 这宫女生得很精致,妖娆的眉目一颦一动,皆是媚意春生,此刻盈了水汽,眸底盈盈透亮,薄艳的肌肤亦是吹弹可破一般惹人想咬上一口。 朱润的唇瓣,半合半咬,每当晏子鱼看去时,便是含羞而怯,全然一幅不能自持的模样。 得到洗的差不多,晏子鱼出浴,任由她擦拭自己的身体,纤长的指尖如同过往的每一次,轻试之时,都带有别样的轻重着力点。 晏子鱼突然轻吟了一声,别样的颤意似是压不住某些暗涌,宫女娇怯的一双眸缓慢凝起,并无像往常那般告罪而退。 晏子鱼挽唇笑,低眉视下,落在宫女托在峰下半含的指尖上,欲迎还拒地叹了一句,“凝儿的手,还真是巧……” 不知是被晏子鱼的惑而惑,还是她自己本身早已沉溺,眸底的水漾更深,呼吸渐重的宫女任由晏子鱼捉上自己的手,细靡摩挲地抬高而握,就那样的往唇边递。 晏子鱼磨着宫女的手指,动作温软而热,让宫女愈发难抑自禁,禁不住随着晏子鱼往自己欺近的脸往后退。 抵制屏风时,再无退路,晏子鱼的身体几乎完全贴上了她,那一张不见岁月痕迹的颜,愈发放大而迫人,眸底的笑清清澈澈,像是能吞噬人的深泉…… 指尖越来越热,权以为晏子鱼会帖唇而欺时,眸底的深泉忽然就冻住了,接着手腕被人一擒,指尖瞬间被晏子鱼反折而压,痛得她一下子眼前发黑,再撑不住力气地往下倒。 屏风被撞倒的时候,晏子鱼扯过屏风上的薄衫罩住身体,俯视着宫女,满眼的冰冷杀机,寒道,“你一身媚骨,是个尤物,但用错了地方。女子不比男子,不仅是手要巧,心还要巧。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今日起,长阙殿,容不了你。” “晏师饶命!凝香只是受人之命,并无其心,还请晏师饶命。”宫女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滚出去!”晏子鱼冷哼,“来人,换衣。” 晏子鱼往外走,心底冷寒,不管是谁,她都难以忍受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她。之所以容忍这宫女几日,不过是为了查出是谁而已,得知是垣宸的时候,她心底就更冷了。 晏子鱼今日发难,就是为了应付即将而来庆生的垣宸。 垣市外间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她也差不多该出宫了,垣宸一直不曾见她,今日来,大抵是想要留她一留了,如此震慑,自然是表明自己懂得他的打算。 如果垣宸还要在这样的情况下留她,那晏子鱼是真的没什么心可留了。 垣宸一身龙袍金冠进殿来的时候,晏子鱼换了蓝衫,立在案后,还在看垣市的画。 一身蓝衣静立的晏子鱼,果真是如画的,垣宸立了片刻,心中的一点儿忐忑决心,便是下定了。 晏子鱼本就是在等,见垣宸立在殿门良久,心下叹了口气,抬眸道,“宸儿来了,何不进来?” “先生身子可好些了?”垣宸上前,避开晏子鱼的行礼,道,“今日是先生生辰,该是宸儿行礼才是。” “宸儿有心,先生心领。”晏子鱼笑,抬起案上的画,走出案几之后,“这是你姑姑送来的生辰礼,宸儿可要看看?” 垣宸一愣,见晏子鱼眸底温漾,情意绵缠,心口忽地就烫了。 晏子鱼在他面前,自来持礼清雅,替他出主意时,却又冷伐决断,绝不会拖泥带水。此刻之景,却是从未见过的,心中的那一点儿暗藏的情意自然就沸了,烫的他整个人都似是飘着的,喉底哽着的一口气,怎么都憋不出来了。 晏子鱼抿唇一笑,“你看我,明明是和宸儿说话,何故牵扯了你姑姑。” 说罢,将画放在案几上,迎向垣宸,一路先走到中殿,请到已经布满膳食的食案前,请礼道,“知道宸儿要来,膳食皆是你喜欢的。” 垣宸痴痴怔怔跟来,随行坐在首座,晏子鱼跟着坐下,取了玉箸挑了垣宸喜欢的膳食放在他碗里,“宸儿,这几日,你定然也是忙的,清清静静随先生过一个生辰,可好?” 晏子鱼一言一劝,垣宸如何不知道,可愈是这般明澈,垣宸心底更是坚定。他始终是不想被人看透而掌控的。 自他登上帝位,眼见的,都是郑有盈与晏子鱼的博弈之局。两次嫁人,他都眼见过晏子鱼的一身嫁衣,那样的明艳,是比蓝衣更衬人眼眉的。那一双眼,便更加地渗入人心了。 垣宸看着晏子鱼的眼,终是忍不住了,轻道,“先生,父皇,待你很好,你也一直尽心辅佐。宸儿不懂,不懂你为何始终在意的都是姑姑。” 晏子鱼笑了,清清淡淡的,指尖晃着酒盏,温顾道,“北地有一酒,名青叶酿。此酒甚烈,入口之时,有割舌之疼,但尝过此酒之后,便不知其它的酒,可否还能称之为酒了。我与你姑姑,便如此酒,是乃割舌之蜜,再无可及。” 垣宸听及,心如刀绞,沉呼了一口气,冷道,“那先生可知,宸儿知晓母亲是死于何计之下,心底又是如何割疼呢?” 指尖顿住,晏子鱼抬眸,迎着垣宸隐隐泛红的眼,轻道,“宸儿,你可知,垣嘉,是如何死的?” 垣宸闻言,双手捏紧,埋头不语。 “是你皇爷爷,定的计策。”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7 晏子鱼收回眸,低道,“明明可以由旁人动手,你母亲却是亲自动了手,你可知为何?” 听得垣宸的低喘哽噎之声,晏子鱼叹道,“郑氏之恨,怪就怪她生在郑家。你母亲,亦如是。若非她亲手吸引郑氏之恨,你,保不下来。垣嘉不死,你不会出生,也不会有今日之景。我应你母亲保你,只有此策,可平郑氏之恨,对你,虽有恨,但郑氏知事,不会动手。所以,即便郑氏如何祸乱,如何放纵郑家,她于国事,无愧。此点,你要记清楚。” “先生,是在叫宸儿保郑氏之命么?”垣宸缓过气来,重新抬头,眼眉之间的挣扎,几乎呲裂而出。 “保她命,是保你之孝。为君者,名正言顺,你皇爷爷,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晏子鱼淡抿,“你无错,你姑姑亦名正言顺,当下之局,你,切莫犯错。” “如果,宸儿已经错了呢?”垣宸绷紧的身子忽地一松,薄屑了一点儿眸色,甚是放纵。 “宸儿,我答应过你母亲,你放心。”晏子鱼道,“至于你姑姑,她对你父皇如何,对你,也会是如何。她回来,心思更加透彻,于事至今,大抵……” 唇角的笑意灿烂而艳,晏子鱼这人,忽地就一撇清雅地灵动起来,满目盈动,笑道,“只是想名正言顺地娶我吧。” 此言一出,晏子鱼的期待的变化果然出现在了垣宸眼角,但看他一举酒杯,敬向晏子鱼,朗笑道,“今日值先生生辰,本不该言其它,宸儿得您教导多年,时至今日,该敬你一杯!” 晏子鱼深深地看了一眼垣宸,指尖的酒杯转了转,“好。” 夜半的时候,垣宸从长阙殿踉跄而出,衣衫狼藉,一旁的公公见了,忙是去扶,却是被垣宸一脚踢开,连带自己都跌倒,霎时几近癫狂的笑了起来。 一行人只闹了小半会,才把垣宸扶了起来,而赶来的皇后郑司沁,狠狠瞪了一眼长阙殿,扶着垣宸走了。 “是属下失察,未曾料想汤池的水和酒有混效之用,晏十受罚。” 晏十的音底尽是颤抖,榻上帷帐中的晏子鱼衣衫尽乱,肌肤半掩,唇瓣见血,她身上仍旧无力,似是要挣扎起来。晏十见状,要上去扶,却被晏子鱼一记狠厉的眼刀给阻止了。 “你出来,露了行迹,要死,出了事,你还是要死,你说,我会不会让你死?” 晏子鱼挣扎片刻,半撑榻上,指尖抹了抹唇瓣,见上血迹,看了半响,冷道,“既是我生辰,既是没出事,我不想再见血,你着人去请道令,出宫吧。” “是。”晏十几乎是跪伏出去的。 晏子鱼眸底厌恶地狠了狠,片刻之后又放了,趴在榻上,闭上了眼。 ☆、变策 赶到柳王府的时候,垣市还在随林中月同秋猎认识的一帮青年宴随欢乐。她其实并不大想来,都是孩子们自个儿的乐场,她过来,身份又在,反而是拘束了他们。 但今日晏子鱼生辰,垣市不能陪着,心底不大舒服,也不想睡,索性就来坐坐场子喝喝酒了。酒倒是不烈,只是她心不在此,饮着饮着也就过了头。 所以晏七来通禀晏子鱼来的时候,垣市还有些晕乎的不相信,最后听清楚的时候,几乎鞋都没踩地疾步走了出去。 林中月看了一眼,还未及问话,又被人拉了回去,只能是随他们闹腾了。 晏子鱼兜着罩帽,看见垣市出来,忙是褪下帽子走过去。 扶住垣市,便有酒气,让晏七带路,一路送回了柳王府给垣市居住的偏院。 进了院子,有人来伺候,晏子鱼放着人去了,在殿中坐了一会儿,索性也去梳洗了。梳洗完,垣市还未回来,人便在书案前转了转,发觉垣市画误了的几幅画,捻起笔,给她补了几笔,发觉自己纵使有心学,还是不及垣市那般自然的。 失笑的放了笔,抬头见垣市被人扶着进来,迎了过去。 “你们出去吧。”晏子鱼随着人扶着垣市半躺在凉榻上,自己挨在垣市身侧,揽过她的头,轻轻按着她的额际两侧。 垣市半梦半醒,酒气渐晕的脸,以前的时候还会有些泛红,现在,是连红也不见了。 “怎么就出宫了?不是等着我去接你么?” 垣市人渐渐清醒,头还是疼,赖在晏子鱼怀中,仰头看了一眼,这才发觉晏子鱼的下唇破了,眸底瞬间敏锐起来,挽过晏子鱼的腰放缓了她,冷道,“怎么回事?” 晏子鱼没有出声,指尖顺着垣市拢下的发勾到了垣市颈项,拇指摩挲着垣市的脸颊,平静道,“是我等不及了,想来看看阿市。” “事情差不多了,等到各地京府将折子递进京,届时迫政的局面被我一句下嫁之言解了,你就可以娶我回去了。” 垣市笑着,眸底却是没笑意,唇际越压越下,抵着晏子鱼的唇上撕裂的伤口,轻轻吐着气,“宫里的情况,今日没传回来,你这人出来了,便不打算给我一个说辞?” 晏子鱼眸底动了动,难忍的情绪倾泻出来,指尖滑下,压着垣市的腰身将她反放在了榻上,倾下身便欺上了垣市的唇。 晏子鱼自来是温柔的,这样的她垣市从未见过,纠缠之间,晏子的眸亮的像是星辰。血气挤进来,柔软的舌也跟着缠进来,垣市本来有些晕,被晏子鱼不同寻常的举动激得全无了醉意,反紧着她的腰身,抵住了她的舌头,就那样地看定了晏子鱼。 晏子鱼眸底晃了晃,额头轻轻碰了碰垣市的额头,如此温软讨好的碰触霎时让垣市再没了执意究根问底的心念,主动复缠了晏子鱼。 垣市想要反身,晏子鱼却无言地径直以膝面上屈的贴进阻止了垣市,人埋进垣市的颈项,温柔小心地贴进一些,更贴进一些…… 垣市始终不能放下心底的疙瘩,伤在唇上,并非一般,然而晏子鱼的太过小心,让她几近有种被含在唇瓣的云端之感。 晏子鱼越游越下的时候,垣市仰了颈,半合的窗扇外,单单挂了一盏廊灯,随风晃来晃去的,她人也颠荡来颠荡去的…… 那廊灯是宫中制的,巧的很,朱木做骨,雕着云鹤,四扇为面,细致的花纹透来的光也是疏浅的,像是某些骨子里伸出来的枝丫,一点儿一点缠绕着垣市的呼吸、颤抖,以及不能抑制的涌动…… 看不清廊灯的时候,垣市弓起了身子,极致地贴进了晏子鱼的身体,嘶哑地唤了一声,“晏子鱼……” 血气再度覆来,晏子鱼捧着垣市的脸,压进了所有的绵缠,抵在垣市腰间的身体已经在邀请。彼此是最熟悉不过的,垣市自然知晓如何才能让这人愉悦。 沉寂下来的时候,垣市的酒也彻底醒了,指尖滑着晏子鱼的肩头,眼角却是懒懒看着窗外的那盏灯。思忖了良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8 久之后,垣市下了榻,取过薄被给晏子鱼盖上之后,径直出了殿。 “晏十,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垣市立在殿外,远远看着那盏灯,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既然晏子鱼失了冷静,那垣市她,便不能失了冷静。 晏十从暗处落下,简单将垣宸设计的过程说了一遍,负罪道,“家主没有惩罚,但晏十心中始终难以自解,还请殿下责罚。” 垣市低头,沉默地看着地面,过了许久才道,“日后你不用跟在子鱼身边了,现下,去京府司。” 吩咐完后,垣市回去,简单梳洗换过衣衫,多披了一件外衫,才上了马车走。 抵达京府司的时候已经五更,换防的,上朝的,都起来了。垣市拦下左成安的行驾,一并走了进去。 “还有多少人没递完请诏折子?” 垣市心底已有思量,只是在计算时间而已。 “按照路程,最远的越州也半月就会到,只是广陌那边拖沓一些,但大势所在,他们不表态,日后肯定难。最多,一个月。七月二十,应该能全部递上去。”左成安见垣市面色不对,正言正礼道。 “一个月,请诏礼仪,加制一应用具,我给你半个月时间。” 垣市回身,正道,“半个月内,你要把师流洇的案子翻到清流社,把晏子叔推到风口浪尖上。晏子叔要死,郑有盈要自保,我要让他们一个都完不成!” “殿下,您这是何意?” 左成安跪下道,“原本的计划是您以迫政之举,放下身段让宸帝答应您下嫁,自此名正言顺立于朝堂便可。何故,今日突然就变了决定,此事,王爷知道么?” “王叔辛劳多年,至此,除却请诏之事,已无麻烦他的地方,这也是我亲自来找你的原因。”垣市并不管左成安的劝阻,冷道,“有人欺本宫太甚,本宫若不还回去,岂非有负本宫之名?” “殿下,到底出了何事,要您突然变策?” 左成安心头惊骇,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垣市之计,起始之势,已经无可挽回,但稍有错处,结局,可能真的就不一样了。 届时,论换朝,朝臣虽不动,但终究无法再稳广陌。广陌现在在郑昂的管制下,再加上晏子鱼以风柳茶庄垄断商行迫之,未必还能再忍得住。 更何况,微生家进入明州,纵使还无有任何势力苗头冒出来,但足以让人悬心。毕竟,再不是当初滴水不漏的局面。 建康城的微生家,果然在郑家之后,瞅上了大晋最稳固的一个点,实在是让人防之要防。 垣市看了左成安一眼,满是薄屑的隐怒,恨道,“欺我垣市可以,他,千不该,万不该,怎么都不该去动子鱼。子鱼,今夜,出宫了。” 左成安一听,前有郑有盈以玉势羞辱,以晏家两子迫晕晏子鱼,尚未如此动气,今夜,只怕是垣宸那边…… 他额头冒了冷汗,小心道,“殿下,宸帝只是年纪小,又是晏师亲自教出来的,未必会真的做错大事。他,到底是您的亲侄子。” “放心,我不会对他如何,我只是需要让自己再不受人欺负而已。” 垣市冷削笑来,冷清清的尽是不容拒绝的森寒,“郑有盈要自保,并且以退为进来阻我掌政。本来,我还打算相安无事,既然欺我无权,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左成安!” “臣在。” “查出晏子叔之后,放出风声告诉晏子康郑氏并非只想以晏子叔平息饿鬼戏引发的宫闱之乱,他逃不了一死的局面。我要你以此激起晏子康反心,以晏家两子为首,亲自去宫中诛杀妖妇,以此活命!” “殿下,激起晏子康的反抗之心不难,但是要进宫诛杀郑氏,有郑司陵坐镇,实在难矣。”左成安额头上的冷汗冒的更甚了。 “晏家两子为保命,还有的人,是为保官。”垣市沉道,“郑氏隐退,新拔之臣根基不够,自然会想着法子寻找新靠山,此处,你自己入手。这件事,做不做得成,我只消你把郑有盈祸乱后宫的名头坐实,不管谁死谁活,我只要凭此一点,让她再无法掌权!” “那……”左成安终于明白了重点,“如果坐实,即便晏家两子有反巢之举,也不能平民愤,只怕,是保不住的。” “你放心,这一点,子鱼她……”垣市沉吟,终是冷道,“心里有底。” “臣明白了。”左成安道,“殿下放心。” 得那夜垣市吩咐过后,半月之期,七月二十,郑氏下令请诏。左成安将一早查到的线索全数集结在了晏子叔身上,然而在即将带回晏子叔查问的时候,晏子叔提出要见垣市一面。 垣市应,见面之后,左成安并未拘察晏子叔,而是径直放出了消息给晏子康,于此同时,广陌之地郑晏两家的私货上京的证据,以及贿行一路的官员名单也被晏子耳递呈了上来。 宋甲将证据扣压,以此更让晏子康心底惶惶,考虑左成安那边的人放出的建议。 晏子叔参与其中,一同调了清流社的一些官员,以及晏子康禁卫军中的亲近之人,准备在宋甲和左成安的同时发难前,动手先诛杀郑氏,以示反心,洗脱清白。 ☆、杀策 请诏令下后,居守皇陵的章公公以亲见垣市为由,否则不会重返朝堂宣诏。 柳王上朝,传达垣市之意,愿随往皇陵,但必须负责垣市安全,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以禁军统领郑司陵亲自带队为应,林中月随行。 七月二十五,风清秋朗,晏子鱼昨夜是在柳王府歇下的。礼司送来了礼制小样,垣市请了晏子鱼过去一同看看。毕竟是女制,一切变化都要小心不出差错。 两人定来定去,决定在以前皓皇的礼制上再下一个品阶,毕竟晏子鱼并不知垣市的打算,权以为她以长公主之名下嫁而来,礼制自然不比皇名。 垣市自然随她,眼见她在礼制册上修改笔注,温觉欢喜之余,仍是有小心藏匿的忐忑。 出宫以来,晏子鱼都不怎么多言,生辰第二日,人陪同垣市用过早膳便回晏府了,秋行会临近尾声,她还是要亲自见见一些人,自然都不是明面上见的。 得知佘九钱为了江心逐放了广陌的主事之权,晏子鱼自是生气,召过佘九钱问话之后,纵使怜其心意,罚,还是要罚的。 佘九钱受罚三十鞭,卸了风柳茶庄庄主之位,为此,还要天天顶着伤与晏子鱼交接广陌事宜。每日下来,人除了脑袋还能转转,身子几乎就不是自己的了。 晏子鱼看在眼里,冷在心理,养了佘九钱多年,去年才让她盯着江心逐,盯着盯着,人就给盯走了心。对佘九钱的有心惩罚,更是下得手去。 这一日,事情处理完毕,晏子鱼见佘九钱的后背又渗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09 了血,心下终究不忍,吩咐道,“十一,带九娘去用药,冰肌膏。” 晏十一是晏十之后,垣市亲自从龙辰卫的名册里挑来的。性子干脆,为人疏离冷淡,不多话,安静,这样的人,对晏子鱼凛冽冷伐的处事来讲,正是合适。 “是。”晏十一应下,请了佘九钱。 佘九钱走几步,忽地疾步返身回来,对晏子鱼径直跪下了,伏行大礼,道,“家主,是九娘之错,还请家主务必不要因九娘自气。雉眉山庄重修之后,九娘西行一去,不知要多久回来,不能侍奉在家主膝下,是九娘之错,惟愿家主保重,日日见安。” 一句‘侍奉’自是把自己摆低了一辈,但与佘九钱心中,晏子鱼的确是师长一辈的存在。她十四岁掌事,十年之间,皆是晏子鱼亲自指导来的,其中益处,所获之深,非一言能说。 晏子鱼与书案后抬了一眼,佘九钱今日依旧是小厮装扮进府的,冷道,“九娘,你的确让我失望,但西行一去,原本便是我意。我的目的未变,仍是两个字,若你做不到,不用再回来见我。” “是。”佘九钱应道,“市井之言,上有市,下有井,九娘铭记在心。家主保重。” “去吧。” 眼见佘九钱退去,晏子鱼歪着身子往后靠去,窝在弧背的一人简榻里,指尖点着榻边。这个习惯,总是让她在无人之时想起苏彻。 与垣市分别的那几年,苏彻像个不安份的猴子在她身边围来绕去,话多的令人恨不得堵了他的嘴,可他的话,字字有意,皆能帮助晏子鱼更好的处事。 广陌的局,都是在苏彻的帮助下开启了线头,可惜,未能眼见到今日之局。佘九钱一走,晏子鱼必须去找新的人来主持广陌的局,这事儿还是得问问商家,陈家才是。 想到如此,晏子鱼对江心逐的一点儿不适之意,越发地让人恪应起来。 秋行会热闹之后,便是郑氏下定请诏令,替垣市定过礼制一应,晏子鱼担心垣市此行皇陵由郑司陵主事会有危险,还是让人小心地带上了龙辰卫暗自策应。 送走垣市后,晏子鱼回府,临门时,撞上晏池,说是晏子叔想见她一见。 晏子叔的案子几乎已经定下来,牵扯的清流社中一无官职在身的荀姓之子,单名一个弄字。 此人风流,才姿不差,奈何家中无势,人又倨傲,不甘拘于王侯家中门庭之人。说是不甘拘于王侯门庭,人倒是傍上了凤鸣楼的一个二十有八的艺女,白吃白喝地窝在凤鸣楼几年,全靠此女养着。 师流洇初来北地风原,原就寻居了一方小院,临近凤鸣楼。 才姿居显之后,便是为人瞅上了,为此周旋诸方之间,颇是辛苦,及至惹上晏子康,正当郑晏两家鼎盛之际,如何敢明面得罪? 荀弄心思巧,与师流洇一合计,想借以社戏来挑动人心。 师流洇是个看透佛理之人,言辞之时偶尔提及,为荀弄捉巧,以此写了一出饿鬼戏文,师流洇看之,精简之后,添制女相之词,最后方是得出此偈。 此偈一出两戏,本戏是相,次戏是骨,这骨·拔·出·来,自然是以器为用,伤人伤己。 因此一早就说好,师流洇以戏承担,即便是罚,责人不责戏,若能让人以此明白郑晏之祸皆是起于郑氏,那郑氏死期,便也是社戏扬名之时,她师流洇纵死,总归无憾。 岂料事情的发展,从一开始,她们便都是棋子,下棋者,早已算尽。 荀弄被左成安提审之时,数言便被左成安迫出了底子,及至以郑氏晏家两子皆死的诱饵所利,此事,便一口咬在了晏子叔身上。 咬,为何不咬? 纵使晏子叔有心立朝堂,有心提携清流社的一帮寒士登堂,但他,终究是郑氏的宠臣。与他们这些倨清傲,好风骨的人来讲,此事,终究是污点。 晏子叔为清流社主,私下结党已是一罪,放纵社中人搅弄人心之罪是二,即便凭借饿鬼戏指出郑氏之祸,已不足以让他以此撇清关系。 这正是清流社中瞒着晏子叔硬要出演饿鬼戏的初心,郑氏要死,晏家两子不死,不足以平民愤。郑氏彻查饿鬼戏与郑家两子私货之事,就是要以此将晏家两子之罪拦在此处,涉及不到她。 因此荀弄认罪,为的就是牵连晏子叔,如此一来,连郑氏也得罪,晏子叔是一点儿退路都没了。 晏子叔,只有一死。 垣市原以下嫁,保两子宗亲之位,由此可借由外放别地相保的法子,到了现在,却是被一出饿鬼戏,一出宫中迫,给彻底毁了。 晏子叔很明白这一点,与垣市相谈,确定其心,遂再不计较生死,将一帮私心图利的清流社中之人召集起来,带着晏子康一同去宫中送死去了。 而荀弄此人,晏子叔只道一言,有才无心。 他本与他相交甚好,荀弄所表现出对他宠臣之身的不介意,其实在骨子里都是厌弃,这让晏子叔着实伤心。至于师流洇,垣市已保,他,还有何言? “姐姐。” 晏子叔行大礼。 出宫后,晏子鱼的沉默少言,一是因垣市不在,最重要的还是郑氏之迫,伤及晏子叔,从那一刻起,她便知道,晏子叔已经没有再活下去的心思了。 她让垣宸保郑氏,保其命而不保其政,不保其政…… 便不能保晏子叔…… 自从晏子叔进宫,她知道有这一天,她去找垣市,绝望的认为已经没有法子,垣市却是劝下了她,总要以郑氏祸乱之言坐实了,方可有转寰之地。 原以为,下嫁宗亲之保可以顺利,然而,师流洇的出现,以及晏子叔自身的不可控性,走到这一步,一切还有如何转寰的可能? 郑有盈以在她面前当面羞辱,羞辱的不仅是她,也是晏子叔。晏子叔那样的心性,在自己面前被羞辱至此,如何,还会想活下去? 晏子鱼没有恨,从张茂之事起,她就没有恨,有的,只是无力而已。 “子叔,这几日,刘氏有你陪着,我看其精神都好了很多。”晏子鱼不知该怎么去面对晏子叔,滑开了眸,跟着人踏进晏几闻当年的院子。 如今,此处已再没有当年的萧索之感。 比起晏子康的奢华,晏子叔的院子更见清雅,山林水石布置的小而见巧,但终究比不上江流格局大气之中的小雅。 “刘氏待子叔好,子叔懂得。” “你懂得就好。”晏子鱼淡道,“我始终不便见她,就不进去了,你若有话,此处说便是。” 晏子鱼不再进,也不看晏子叔,拢袖立在廊下,静立无言。 “子叔无话。” 晏子叔随立在旁,侧首见晏子鱼蹙了眉,唇角紧抿,蓦然转过身来,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恨道,“子叔,这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0 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却是害我晏子鱼此生再难安宁,你,如何无话!” 晏子叔脸上生疼,心下也早已难受至极,明明该好生说话,可该说什么? “子叔,无话。” 晏子叔深深看了一眼晏子鱼,低头行礼,侧身出去了。 时夜,垣市在皇陵留守一夜。 同夜,晏子叔冲入宫中,一连谏官三人,封文,蒋世杰,霍承兵,禁军四品骑尉五人,各带兵一百,趁换防之时,冲入凤翎殿。 正见晏子康与郑氏凤榻之上,衣衫难遮,郑氏虽是衣衫整齐,但两人之间的暧昧足见其显,晏子叔封剑阻拦,谏官疾奔出殿,直接奔往紫宸殿。 于晋,谏官之位虽不见高,但其言一旦翻查起来,往往都是要案要事。 这一坐实郑有盈之事,垣宸自然不能忍耐,立刻率人赶至凤翎殿,进去之时殿内已是一地尸体,而晏子康的长剑刚从晏子叔的腹间抽出来,向垣宸跪地叩首道,“晏子叔带人行刺太后,已被臣当场诛杀!” “太后与宠臣晏子康厮混,臣等亲眼所见,眼下以诛杀亲兄弟来洗脱罪责,保命之法未免太过狠辣。”封文上前一步,铿锵直言。 “朕,何处与人厮混?” 郑有盈站起身,衣衫整齐地走来,“晏家两子率谏官污蔑本宫,罪当论死,乱军禁军将领与晏子康相熟,他又当着皇帝的面杀了晏子叔,罪当死。” 郑有盈一说完,晏子康便是变了脸,嘶声道,“太后,太后,分明是您说只消我杀了子叔,便可将一切事情赖在他头上,保子康性命的!” “朕何时说过?” 郑有盈冷笑,眸底尽是不屑,转首向宸帝道,“皇帝,此处发生你也看见了,该如何处置,你应该清楚。” “将晏子康拿下,一并谏官也拿下!”垣宸拂袖而走,心底又惊又气。 郑有盈冷冷看着垣宸远走,回身斜看了一眼躺在血泊里的晏子叔,扬了扬眉毛。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一阵腹痛,绞心裂腹的疼。 “来人,叫太医。” ☆、定江山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也算完了。 皇陵位于风原城东北,临近泗水河上源阶段,位于兰云山脉西南面,依山临水,上可见北上明州,下可临西南之越,横防北,护东南,当真一幅依此居天地之心的凛然王气。整个陵址单垣容与皓皇合葬的雉陵前后的内城都有五六十里见方,更不消说元帝次之的元陵之广,以北南下,则是武帝陵。 章公公自元帝死后便居守皇陵督建武帝陵,只是没想到武帝之死太过突然,陵墓修至一半,便草草下葬,草草收尾,及至外陵到光照三年才渐渐休整完全。 为此,宸帝的陵倒是早早开始准备修建了。 章公公所居,并未在陵,而是在陵五十里之外的奉灵殿。垣市一行抵达后,章公公却未在殿中接待,而是以近七十高龄上了马,与垣市并驾往皇陵走了。 皇陵巍峨,进十里之外时,已有巨型守将石像沿路而上了。 晋以武立国,守将石像也威信而严,当然,依旧是右武左文,连着底座,高达一丈六尺左右,两人纵马而进,依旧是微渺见矮。 按道理讲,早该下马,垣市见章公公不下马,自是不解,这时章公公便开了口。 “殿下下定决心回来,老臣欣慰,但听李贺之言,却并无夺政之意,老臣却是不解,以及不甘。”章公公精神还好,言辞清晰而冽。 “父皇之死,是神武三年子鱼告诉我的。”垣市自嘲笑道,“我原以为当年以出走之势化解了父皇与子鱼此心,到不想,还是躲不过这一念。” “殿下已动过杀意,过了心结,如今,还介意什么?”章公公终于下了马,放开马缰,等垣市下了马,一同往前走。 “公公以为,市,还未有夺政之心?” 垣市笑泯,驻足,远远望着最上面的垣容与皓皇的雉陵碑,淡道,“宸儿做的事,想必您也知道了。晏子鱼是我垣市的人,天下谁人不知?她是我要护的人,她挡不住的,我垣市来挡。当年是这句话,现在还是这句话。上次一伤,我想得很透彻,人生不过短短一隙,我与她,当该是和姑姑与皓皇那般,终有嫁娶一日。我当年拘于君位,曾有想,不敢为,原本想以臣同她而居,但垣宸所作所为,让我意识到,晏子鱼不是常人,我垣市,也不是常人,自然不该以常法度之。” 垣市微微昂首,双手背负,仰天一望,渐落…于地…… “天与地,当有,我和她并立之地。既然我有此法,为何还要避之?” “殿下既是想得清楚,皇上无憾,臣亦无憾。” 章公公行礼,敬道,“当年得知晏子鱼欲以此法迫殿下主政,臣总觉她是过于狠辣,现在想来,还是晏子鱼最懂殿下您。如今行事,已不再拘束,这天下,殿下掌得。” 垣市回身,侧首而望,“自然。垣宸敢下此心,比祯哥哥有魄力。我与子鱼无后,这天下,终归要交到他手里,在此之前,他,要学习的,还很多。” “殿下有此安排,是大晋之幸。”章公公放礼,上前一步,“但您历经皇上所教,其中辛苦,想必知晓。万事,切不可操之过急。” “公公是在拐着弯儿,说阿市当年让父皇操心么?”垣市敛眸,转至元帝陵,渐有伤感,“父皇他……是阿市不对。阿市顾忌着自己的心结,却忘了父皇的期望。他秉承了姑姑与皓皇的江山,担负的责任至此,还要为阿市设想,是阿市,待父皇不好。” “皇上对殿下,倾尽帝王之爱,父皇之心,但论权衡,未必做到了。”章公公叹道,“但皇上,他尽力了。所以有些事,殿下不必过于苛求自己。克己之性,殿下看似放了,实则还是拘束于旧念。一旦掌政,收放之间,不求全衡,但求权衡。” 垣市听得,心下了然,轻道,“公公,您与父皇,与祯哥哥,还有先生,子鱼,都是待阿市最好的。” “生死之后,都是最好的。”章公公浅淡应来,“回去吧,殿下。” 回城之时,宫里的消息也来了,晏子康被郑有盈策反利用也是情况之一,只是没有想到晏子康会亲手杀了晏子叔。 晏子叔一死,那晏子鱼…… 垣市加急了行程,却在入城之时撞见了晏子鱼的行驾,远远的,晏子鱼放慢了马,垣市纵马过去,见上晏子鱼无甚悲喜的眼,心都塌了。 那样的晏子鱼,她见过,晏子叔进宫之时,她就是这幅样子奔出城来的,只是比那时…… 更甚。 垣市从马背上滑下去,一步一走,越来越无力,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去…… 晏子鱼策马渐近,于马背上望着垣市。 “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1 子鱼,我不是……” 垣市还是开口解释了。 “阿市,我来接你……” 晏子鱼平静无澜,伸出了手。 “归家。” 光照十年,八月初,郑家两子贿行广陌地方州府,私运淮石入京案被翻查出来,一连查出数年两子祸乱商路,影响商路运行之事。然,其涉之广,仍旧待后而处。 七月二十五夜,晏子叔私闯凤翎殿,行刺太后,被当场诛杀。 晏子康参与其中,收监彻查之后,一连查处三名谏官,五名禁军涉事其中,其族连坐,远亲不放,男丁死,女充庭。 晏家两子涉事隐秘,京府司左成安彻查之后,除却当时参事之人,晏府之人,并无参与。当堂之上,晏师受太后责难,垣市请诏登堂,手持策王锏,披龙袍,戴金冠,宸帝退位,郑氏隐政。 当事时,百官跪驾,垣市登龙座不坐,策王锏鞭宸帝一锏,以天市长公主之身,言下嫁帝师晏子鱼之事,无人驳之。 帝师晏子鱼,十六捧策王锏立朝堂,十七以帝师之职,教皇帝,辅朝政,数十年辛劳,百臣皆知,无人之驳,皆言辛劳,诚心道贺。 晏府立宗亲,晏家两子之事,涉事者刑其当刑,未涉事者,赏其当赏。 饿鬼之戏,引祸言,源其话本之责,涉事荀弄一辈,断指割舌,流放越地。师流洇者,辩道胜,技艺精,国戏当尊,国臣当尊,令立艺府,传扬国戏。 余者,逢国事之喜,死罪可免,活罪减赦,于八月二十三,天市长公主生辰,下嫁之时,未逾刑期五年者,当堂释放。 垣市立定诸事,下龙座,跪朝堂,奉宸帝重新登龙座,以摄政长公主居之,于此,携晏师同出,百官随驾。徒留宸帝,孤身一人,独坐金龙。 八月二十三晨,垣市着嫁衣,在长阙殿审完左成安的特赦名单后,出殿,以百官之行,同晏师祭礼天地,跪别长灵殿,送嫁出天启皇城。 送嫁行伍,彩戏相随,鸾歌笙鸣,行伍红衣长百里,龙幡迎风,凤帷成云,绕行风原城一周后,于黄昏晏府门前,携晏师,再跪天地礼。于晏家宗亲奉灵堂,跪长辈礼。于正堂会客之时,行同心礼。 三礼之后,垣市携帝师晏子鱼,一杯敬天地,一杯敬师长,三杯敬良人。 三盏之后,两人再举酒杯,敬观礼之民。 以此之下,风原城大喜之宴,在宸帝贺礼之后,终是开幕。 师流洇以五品艺臣,奉越州嫁娶之戏,惊艳人前之时,亦跪垣市,尊其社戏之礼。林中月则邀郑司陵,再行剑舞,诚国姻之喜,生辰之贺。 百官奉礼,民商亦来,垣市不拒,颜笑相迎,醉至三更,方为人送入谢客居喜房。 “姑姑,终于如愿。” 林中月走近,师流洇终于从一行随入喜房伺候之人的行伍上收回神来。侧首见林中月左颊的纹绣,为酒晕熏燃,灯火相照,更加明艳。 良久之后,师流洇转步而走,轻言道来。 “奴字未遮,明日酒醒,来艺府司,我帮你重新纹过。” 于满城欢庆之时,贴着西门城角的城防卫牢门早已打开,特赦之人鱼贯出来,见门外亦摆满喜宴,皆尽欢喜。 饮酒作乐之时,一女相男装之人终于缓缓走出牢门,一眼撞见红灯喜海中的轻装便行的束发女子,眸底清寒许久,终是薄挽唇角,轻轻笑了。 “晏子鱼……” 踏入满室晕红之中,垣市整个人都挨上了晏子鱼,眼前迷糊,蹙紧眉心地仔细地描着晏子鱼的颜,最终落在那明艳的唇上,贴进唇角,轻轻碰了碰。 “不要皱眉,阿市。”晏子鱼轻叹,扶着垣市到了榻边,接过伺候之人递来的湿锦,试过了垣市颜颊上的薄薄酒汗。 是人知事,伺候的人见晏子鱼亲手行举,悄悄退了下去。 嫁人盘发,金器步摇,搁着自然不适,晏子鱼一一将这些小心地取了下来,稍稍解开了垣市的襟口,容她散一些酒热。 退去自己的一应配饰之后,晏子鱼拢顺了散发,做这一切的时候,垣市朦胧着醉意的眼,一分一毫也不想从晏子鱼的身上移开。 薄唇淡妆,自来是晏子鱼的面相,今日着了喜妆,自然浓艳几分。许是酒晕,许是喜烛之蕴,晏子鱼在垣市眼中,总归是模糊几分的,人欺近的时候,只觉唇上软的过分,也不知是她的酒香,还是自己的,都是十分醉人的。 晏子鱼的唇,轻的过分,让垣市清醒了几分,低喃低喃的,都是晏子鱼的名字。 一声轻叹过后,晏子鱼离开了垣市的唇,指尖描着垣市因着几月忙碌,愈发瘦削的脸,满眼的,都是垣市清澈的影子。 “晏子鱼,阿市此生所愿,唯剩,天市之景尔。总有一日,我与你,携手同游此市,见其景,遇其人,不惊我,不异你。” “好。” ☆、风将起 折春一早领着十来人在殿外候着,等了小半会不见动静,示意人进去看看,未过片刻,来人惊惶出来,说是殿中无人。 折春微微变脸,让人等着,自己领了两个人往院子去了。 果不其然,找到了。 透过清晨浅光,晏子鱼与垣市两人,收袖短襟,青丝简单束起,正是在院中练拳。一人青,一人白,垣市原本比晏子鱼高一点儿,两人之间,相携宜章。 垣市因着常年技击在身,身形修健,举手之间,纵使是医家内经拳初学,亦行矩不乱,自成形态。许是因着常年技击,招式有束,反而不如晏子鱼那般随性自然,更有医理活脉之效。 晏子鱼本就是让垣市循医理之效巩固血脉,见其束,一套走完,便指点起垣市。垣市渐有放松之态,行至后来,两人再同行之时,行举眼眉,几无差别,折春这才心有感叹。 嫁娶,嫁娶,当是如是。 一回身,见身后来了人,正是陈国夫人,便行礼。 “说是例休三日,一早还是来了人,我便过来看看,原想问问,见,还是不见。” 陈絮远远也见了两人姿态,唇角挽笑,平和道来,续言,“我看,还是挡出去算了。她们两个,难得清净片刻,你也等着吧。对了,歇下时,替我转句话。便说,子耳请旨,子鱼当时之言,可兑现一二了。” “是。”折春应道。 “还有,宋国夫人今日前往城南别庄居住,我呢,这边不拘礼,早间请礼,日后便免了。”陈絮说完,转眸看了片刻,转身走了。 及至晏子鱼见垣市脸上终于有了浅红,收了势,递过干净的棉巾,与垣市院中小坐了片刻,才道,“一早拉我出来,闹着学拳,只怕是挡人?” 垣市抿唇,浅笑,递给晏子鱼水盏,“有些事情,你一直不提,我心下不安,不想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2 见人,想和你说说话。” 晏子鱼的沉静,自出宫,一直维持至今,垣市自然担心。 晏子叔之死不提,郑有盈有孕,亦不提,帝师之职,更是不提,垣市心底的坍塌,像是无限在被放大,始终是坠着她的。 “阿市,你此次顺利归京,仰仗的,是臣。” 晏子鱼歪头靠在垣市肩上,望着院中槐花纷落,平静道,“此势,是父皇留,是垣祯,容我留,亦是诸臣,信阿市。” “我懂。”垣市牵过晏子鱼的手,放在膝面上,轻轻握着。 “往后的路,会更难。原来以为,你以长公主之名以臣辅政,盛名过甚不好,我才想辞了帝师之职,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晏子鱼低眉,指尖反握,抚着垣市掌心的薄茧,淡道,“子康,活不了。郑有盈的舍保之法也因有孕而坐实祸乱之名,她的退,原本是自主可保,现在则是被迫而保,不如,放她归广陌吧。” “你想保孩子?”垣市眸底轻辄,“她未必会保。” “她现在什么都没了。”晏子鱼叹道,“不管是谁的孩子,好歹是她的孩子。垣嘉之死,对她的打击,始终是至心的。” 晏子鱼忽然冷了声,“她如果真的不保,那么死在广陌,总比死在风原,让宸儿背了不孝之名要好的多。” “好。”垣市续言,“那以迁都之名吧,给微生家一个机会,反正明州也牵扯上了,总要给他们一点儿机会才是。再者,北防收缩,中月也需要机会。青叶缓了十年,当年就想杀我,如今我临朝,只怕心底更不稳了。” “既是如此,子耳回京之事要延后了。”晏子鱼轻叹,“广陌之势,她这些年甚是辛苦,久不见婶婶,还耽搁出嫁,好在,婶婶不曾怪我。” “你呢,最幸的,便是有陈氏之助,起家立府,与陌西陈商之盟,及至现下以河东、商、河南三府的北行商路超越广陌之势,都是功不可没的。”垣市笑来,打趣道,“我的小财库,可都是在你手上呢,日后吃穿用度,你可不准苛待我。” 晏子鱼未笑,转首将下颚搁在垣市肩头,沉沉静静地望着垣市,无言了片刻,才道,“阿市,知道你当时把南面那庄子给我的时候,我是怎么想的么?” “你既然要说,那我该是一幅欲根深究的模样,可惜,打你还给我地契,要风柳茶庄的时候,我便明白了。”垣市凑近,脸颊蹭了蹭晏子鱼的鼻头。 晏子鱼无言,缠着垣市静深的眸,抿唇叹然,道,“我们两个,真是老了,一点儿都没少年时的乐趣了。你说,往后,我们之间除了国事,可还会有家事?” 提及此处,垣市回来之时的担心,终归还是要面对了。 “我们两个,不是早就清楚么?” 垣市平静道,“晏子鱼,若是往后你我之间真有什么心结难解,切记今日之言,再有如何,一定要彼此言明,不可欺,不可骗。先时一年,晏子叔之事,夺政之心,皆是我垣市之错。你要骂我,要发脾气,再不能像当初那般,一语未言就走。你我之间,明媒正娶,天地盟誓,背信者,天诛地灭。” “孩子话。”晏子鱼终于浅笑,往垣市怀中赖了赖,“不过,我爱听。” “一身汗的,你也不怕熏。”垣市跟着笑,问道,“师流洇,你打算怎么用?立了名,总不能空摆着。” 晏子鱼亮亮眼,直直地看着垣市,调着语气儿,懒懒道,“阿市你,果真还是惦记着她的。” “是呢,便是惦记着的。”垣市也俏,一本正经道,“人家生得美,心思也通透,如此妙人,收来给子鱼做伴儿如何?” “好来着,把晏七也收来。”晏子鱼不甘示弱,扯着垣市的衣襟撩开一条缝,贴着胸前便咬了嫩肌一口。 垣市忙是按住晏子鱼的后颈,压住她,“胡闹。” 晏子鱼闷笑,挣出来,勾着垣市的颈项,正了玩笑道,“好了,要闹,也是洗干净了才行。说真的,我先时未想过,听你一言,倒是有了个法子。” “如何法子?”垣市揽过晏子鱼,放她在怀里,笑问。 “师流洇呢,有才,有心,如此之人,可用。”晏子鱼一脸正色,道,“这些年,我身处旋涡中心,一直也没有心思做旁事,如今你立朝堂,事事肯定经你手,我定然会闲一些,日日只盼着你的话,未必是好事。经此一事,朝臣之重,才是一国之重,我既承帝师之名,自该当做一名师。” “子鱼,是要做选臣之人了?”垣市一点通透,“现在算来,虽有春秋之考,但举荐之名,仍是偏重,像西苑那种专门训练军政之人的地方还是甚少。” “对,江流死后,工事不及,亦无所学之地。师流洇社戏之法虽是越州而来,确实是一妙法,但世人却是不知。由此可见,工艺两法一旦成名,是妙事,但其传承不是家族世袭,便是后继无人,普及不广。我想把此事给铺呈开来,否则像工事这种,一旦断了,便无人可用,一是可惜,二来,与朝政发展,却是不利。当年风原盛景,拘于门阀士族,未曾各显所象,不可谓权政之人的错用之法。” 晏子鱼兴致说来,整个人盈盈生亮,从垣市怀中脱出,立定再言,“人与事,不可辨好坏,不可辨对错,唯差之别,在用。用之妙,才是当权之人,最大的责任。” 垣市静静听晏子鱼说完,却并不发表意见,只盈盈笑着。 “怎么了,我有说错么?”晏子鱼不服气,一步踏来,负手盈前,眉目凑近,全然一幅不认为自己有错的样子。 垣市摇头,轻道,“晏子鱼,你终于,不仅拘于我垣市了。” 晏子鱼一听,微有怔愣,继而拉着垣市起来,微盈双眸地仰看垣市,“阿市,我呢,始终是市中之鱼,此言,是我以晏子鱼之身,畅游你垣市之隅。此生有限,我走不了那么远,只有赖在你这里,将你这一隅,打造的更好一些,才是你我最好的归处。” “我懂。”垣市将晏子鱼揽在怀中,贴耳轻叹。 “当然是你懂了。”晏子鱼亦叹,“好在,自你别后所归,我也懂了你。子叔之事,我晏子鱼此生难安,惟愿阿市,莫怪自己。” 垣市揽紧,心底悲喜难言,只道,“起风了,回去吧。” 晏子耳之事,晏子鱼自是明白,晏家两子必死,唯她可继子嗣,如今垣市嫁来,她的心再无可依,唯有家世之责了。 晏子鱼于此,与垣市商量,最终选定了几家合适人选,但还是的晏子耳自己过目才是。晏子耳过目之后,决定嫁宫信长子,宫蕴。 宫蕴原有妻房,为此,正妻转侧,扶晏子耳为正。适时,宫蕴三十七,居工部副职,职不可升,而加侯,三品宫郡侯,以此职督促雉眉山庄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3 重修之事。 九月中旬,宫蕴以运材为名,下广陌,亲自选材是一,成亲完婚是二,最重要的,还是一见郑昂,宣垣市安抚威慑之意。 陈絮同行,主持婚事。 晏子耳所选,以工部为系,最好不过。但其后居正室,仍是让晏子鱼多有不适,不过晏子耳只比她小一岁,当此之龄,没有别的选择。陈絮知晓,便是劝慰一番,方解其心。 光照十一年三月,雉眉山庄修葺完成,垣市与晏子鱼搬过山庄而住。同时,立学府司,分工,艺,商,农,文,武,礼,玄道偏学八学,统管太学,西苑骑尉院。 另统管各州府私学堂,限一月之内上报私学所在。再逾月,教学先生进行考核,胜职者,记名在册,有辛劳者,亦编撰在册,统归各地府学内务管理。 于此,国内新风学识一扫而起,各地辩学之会亦在府学组织下,年中举行,各地新象人才辨出,于朝中秋考选拔人才,再有考量的余地。朝中新老旧臣,当此一事,于职考论事更加用心,生怕不能胜之而为新风新象所替代。 ☆、鬼画符 学府司立,师流洇亦居职,前期之事,还是统计各州府的民艺之技,以及早先编撰在册的,有些还在,有些则无后继之人,一一都要重新规整确认。 工部自垣容兵势起,对工事见重,对民艺见轻,皓皇虽有心整治,但她随垣容之后,此事便是耽搁了下来。因此师流洇整合起来,几乎是从皓皇争战断流而起,近五十年的断层,当真不是那么容易。 每月初,八学各部都要亲自见上晏子鱼回报各地府学的规整情况,晋朝三十二州,事情三月起开展,及至九月秋考,只匆匆报了一场辩会之上的十来名才学之人。 晏子鱼对此很不满意,但州府之事,往往拖沓严重,她走过广陌,自然知道。最后与朝堂上请旨,另立一组监察官,亲自下各州府进行督促巡察,监察官巡察之后,各地情况才渐渐好起来。 立州府学,开支又是一笔,晏子鱼与商洵陈家商议后,决定以陈家镇北地商路,商洵亲自去陌东主持商事,稳住陌东。 这下子一来,陌东之地,郑昂,晏子耳夫妇,加上商洵调职府司,明眼人,都看得出事情有变。然垣市摄政,早在宸帝亲政之时,都无人敢提还政之事,陌东之变又何敢多言?只小心保势而已。自此,郑昂的手脚,便也多了起来。 光照十一年九月初秋考之时,原本隶属户部的官员选拔秋考之试,移交学府司文部,晏子鱼为此忙了一阵,等闲下来时,才发觉有半月没回雉眉山庄了。 垣市倒是来看过几回,但事情多,两人几乎是匆匆打个照面便各自忙事情去了。 九月十七,对于晏子鱼吩咐自己随她回雉眉山庄,师流洇不解,但不敢问。她现在官职在身,言辞小心,行举也得小心,只是逢人换颜换对待的方式,倒是与以前没什么不同。 对晏子鱼,除却每月初一的汇报之时,这一年以来,倒是真没私下见过面。 这一年的处事,也让师流洇认识了晏子鱼几分,是个悲喜不能见的人,思越很快,处事手段干脆,不论是生,还是死,抉择之后,一应到位。 生而用者,待遇,喜好,皆能投其所好,所用之地,也是恰到好处,不会因其它而影响偏颇。死者,看似无怜悯之心,实则在其后事安排上很好,当然,这样的死,是人不能用,非关旁人。 一年,处罚的地方府学不查者,有数十人之多。辩会上,因着愈发小心,各地呈来的名单,只怕还不足以补缺,秋考,定是要选出人来了。 说是悲喜不能见,却在见垣市的时候自然流淌出温柔。明明有时还在冷叱人不当事,转过眼,见上垣市,没什么情绪的颜上,眸底都尽是温软的欢喜。 两人之间,通常是垣市匆匆赶来,遇上膳食时辰,便一起用上膳,遇不上,则是晏子鱼直接给送出了府,一路小说几句话,也就算是见过面了。 顶多,与府前门外,当着诸多的人,帮垣市打理下衣角什么的,一来二去,不仅护卫的甲卫习以为常,连街上看热闹的百姓,瞅着垣市的车驾行来,往往都要凑上热闹的看上一二。 晏子鱼倒是不怕,垣市终究有些脸皮不似她,再往后,不让晏子鱼送出府,两个人清清静静的走一段,该商议的问题商议了,该说的悄悄话也说了,便于门房内,轻轻道别罢了。 府学初立,单单借了柳王两处别院行事,东城已经独辟一隅开始改建,只是依晏子鱼见过江流的手段,对新晋的工臣手艺看不上,不惜自己搬来工书工图看过之后,与他们一起定图定稿。 定稿之后,督促监工,实在是跑进跑出的心累,但一趟下来,往往能看出很多问题。 她学习能力自来厉害,明了要点之后,第二日再去寻求有实践经验的工臣商讨求证,更是一番启发。如此,对筑修之事,虽没有动手之能,但一眼可看出其中些许门道,还是可以把握的。 师流洇早在晏子鱼吩咐下先退了朝服,换了桃红半染的便服等着,等到有人吩咐她过去,才带着明小行(xing)一同往出走。 明小行是明见无的妹妹,十五岁,跟在师流洇身边,是照顾,也是学习。 两人出府,马车已经候上,晏十一见师流洇出来,上前请道,“师大人,请上车。” 师流洇见是晏十一,只怕晏子鱼已经在车上了,暗暗静了心,踩着马蹬上了车。 上了车,果见晏子鱼坐在里面,正是行礼,晏子鱼拦住了她,道,“直接坐。我有些累,小歇一会儿。座上是中月北上一年写回来的信,有些是给你的。我这个做姑姑的,又是你的上司,不能徇私,算着等你把府学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再拿给你,没什么不当。你若不想看,那便不看,权当是我这个做姑姑的给她挡了。若是看了,好歹回封信给她,我让人加急了送过去。” 师流洇坐下,果见旁边有小厚的一叠信纸,再抬头,晏子鱼一双眸,平静见深地看着她。 这还是第一次,她们如此接近距离,师流洇不免想起垣市,滑开眸,淡道,“臣下与林将军并无私事,此信,怕是寄错了的。” “如是寄错,权当看个笑话,路上无趣,流洇可用来解闷。”晏子鱼轻屑见笑,不知其意地看了师流洇一眼,眸底敛上,倚在软座里小憩而歇。 这是无论如何都要师流洇看上的意思了。 师流洇不能抗命,遂捡过那一叠纸信来看,一看还真是有些头疼,原来又是林中月鬼画符一般的爬虫之画。全部简单翻着看了一遍,大约画的是她这北上一年过的情况。 北地之行,行军阵中,险之又险,好几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4 幅,都是林中月险中受伤的画面。 师流洇将受伤的几幅捡了出来,大伤小伤,竟有五幅之多,而每一幅下面,皆是画了一个小小蹙眉的笑脸,应该是不想让她担心,笑脸的勉强,正是突显了这一点。 而其它的画上,无论是平常时日,还是小立胜仗,其笑脸,尽是欢喜雀跃的。 师流洇想想,对林中月最后的样子,是自己用纹笔将她颜颊上那一个奴字描成了两条殷红的双鱼。双鱼缠绕极尽画面之时,两人的颜,凑得也是极尽。奴字,一女一又,双女成双,以女成鱼,不辨雄雌,阴阳互绕,这便是师流洇在林中月脸上纹下的纹样。 提笔将离时,林中月捉住了她的手腕,醉酒的呼吸贴得更近,让她捻笔的指尖颤动,锋锐的刀笔锋锐便点出了一点儿殷血,顺着林中月半颊明艳的脸滑了下去。 本该是用棉绢去试血的,可迎着林中月那醉意明亮的眼,师流洇脑中一下子如同那一双挤进来的眼,也挤进了无数的过往画面。 林中月是垣市也管不了的赖皮性子,见到当年便明艳万分的师流洇独立台上走戏步,一个没忍住,人便跳了上去,以一身杂七杂八的胡乱手段劈了上去。 一个是没什么正规章法的胡乱,一个则是戏骨根底的巧手灵肢,闪躲腾跃之间,师流洇愈发灵动不可捉,而林中月,则是气喘吁吁难奈何。 林中月何曾吃过亏,索性耍其无赖,用起阴招,师流洇不小心中了招,为林中月一掌拂过了已有曲线的身前,霎时羞恼见怒,拐了林中月腿弯一脚,令她站立不稳地扑下去,跟着便是一脚踩在她背上,气道,“小王八蛋,若是可以,我定会砍了你的手!” 那时,垣市已经找到林中月,林中月有垣市撑腰,自然骄横,反驳道,“反正我也打到你了,你也不算真有本事,有本事,我们三日后再比,看谁砍了谁的手!” 师流洇想到此处,轻然笑了一声,她与林中月,好似自打见面遇上,便是斗来斗去,及至临别,还是在斗来斗去。 那夜,也不知是她心软在了何处,林中月面上的纹绣,让她无比深刻的意识到这个人是上了九鼎山那样拔寨灭族之地为她寻亲的。 一句帮她纹绣的话说完,林中月亮了眸,拽着她跑到了一个无人的偏院,松开她,摆起架势,扬眉道,“师流洇,我可能要北上了,回林家。今夜一别,不知再见何时,你若归家省亲,莫要提及我,我怕他们会不开心。” 师流洇见她起势,便知是要和当年一般比试一二。她心中本有垣市嫁出的郁结,当下不多言,折过发带将长发束起,收袖挽口,清淡道,“林中月,你想要什么,我师流洇有的,以恩做偿,都给你。但,你带不走我。” 林中月眸底僵住,随即莞尔仰颈一笑,回转之时,眉峰凛冽,人已经扑了过来! 师流洇还如当年一般步履灵动轻转,纵使无技击出招之可能,但是避开林中月这个醉鬼,自然轻巧容易。林中月酒蕴深藏,一阵轻踏捉人,酒劲散发出来,人越来越热,眼前也越来越模糊,跌下去的时候,权以为会撞到冰冷的地面,倒是想错了。 师流洇揽住林中月,一阵如旧时一般的斗趣,郁结发散,心底反而是空了,坐在地上,将林中月平缓地放在怀中,满眼的,都是林中月那荼蘼盛放的纹绣。 在越州的时候,她心情不好,或者登台受挫,心底难受之时,林中月都好似知道,都会来陪她走上几步,有时为了哄她开心,不惜挨上几掌。 明知道她技击已经很好,明知道她是有心让自己发气,师流洇还是只认为她是个满嘴没个正经话的胡闹孩子。 四年经别,她倒是真的长大了…… 那一个‘奴’字,愈发刺眼了。 师流洇拍拍林中月的脸颊,“走,现在回去,我替你遮奴。” 林中月似乎听清,似乎又没听清,翻身歪进师流洇的腰怀中,几近撒气般道,“不去,不回去,姑姑,中月不回去!” 师流洇算是听了个明白,心下没个什么动辄,扶起林中月往外走。 回到暂居的别院,师流洇趁着林中月醉酒,挑着刀笔给她纹上了,方是挑了色添上,林中月眯怔地醒了,于是坐起来,痴痴怔怔地看着师流洇挑色而纹。 两人之间的气氛僵持而诡异,直至林中月见师流洇想退,率先发难捉住师流洇的手,刀笔尖儿一颤,殷红漫来,妖冶至深的某种触动便是打开了。 师流洇锁住林中月的眸,心口深深起伏了一下,道,“林中月,我知道,你想要我,我给你。”不等林中月眸底半醉半醒的惊怔燃起,师流洇已经欺近,舌尖贴过颊上的血色,卷进了唇底。 不过是偿还。 清醒的林中月是绝对不会接受的,但此刻的她,没有选择余地。师流洇这样告诉自己,压着心底隐隐不可碰触的放纵。 垣市与她,无可能,她还有什么可以保留? 还了林中月,与她,也算了偿心结与恩情。 算起来,到最后,还是她赖不住,要了某个醉鬼。 所以,这到底是偿还,还是欠债? 师流洇想着想着,望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画,总觉得林中月那一张脸,就跟小狗一样的蹲在自己面前笑着,于是,头更疼了。 ☆、戏说阁 抵达雉眉山庄,晏子鱼醒了,见师流洇捏着信纸发呆,未说一言,径直下了车,师流洇跟上,进了山庄。 师流洇尚是第一次来到雉眉山庄,当然,听过其传闻,经江心逐修葺之后,更有传闻其比江源当初之设计还要精妙,今此一观,却是发觉所处所景,皆是一般无二,若非…… “走了这么久,有何之感?” 晏子鱼的突然出声,像是恰到好处地掐住了师流洇的心弦,令她一瞬间的想法落到了实处。 “风,不同。” 师流洇认真答道,“雉眉山庄依据传闻之言,是万无一失的防护之地,每一处,每一地,不可察觉出任何不同。但流洇感觉到了一路走来,除却所见所象没有差别,风的走向是不同的。” 晏子鱼侧首回望了师流洇一眼,淡道,“你感知不错,如此细微的变化你都感觉到了。” “不是流洇感知如何好,而是每走一段距离之后,风向的变化会突然容易察觉,故而才有此感。”师流洇轻显疑问,“似是,刻意而为?” “你说的不错。”晏子鱼道,“阿市本给了江心逐机会,但她不知好歹。雉眉山庄内部修葺完全没有问题,她却是把数十里之外的林木重新做过布置了。江源原以林木过风的程度不同,种植的数量与面向角度亦不同,但她借着修葺名义给统一休整成一般无二的存在,如此一来,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5 挡风之势再无所存。敏锐者,入庄之后,自可以此而辨方位,折镜之护,形同虚设。我先时不知,后来出过几次事,方才怀疑到此处。这些日子跟工臣修葺府学院,看了几本书,便是查到原因在此。此女巧心巧手巧算,是个能人。但她做出如此之事,再是能人,我都容不了她。” “晏师何故与流洇说此?” 晏子鱼杀心既动,便无转圜,但不该是当着她师流洇的面前来说。除非…… “你是聪明人。”晏子鱼淡淡言来,薄言沁寒,“中月为阿市疼惜,人受了欺负,我不可能不管,留你至今,你可知为何?” “流洇还有留下的价值。”师流洇安静跪下,“艺府之断,断了五十余年,流洇辨识辨艺,值得留。” “仅此而已?”晏子鱼反问,忽而笑来,放眼一观,眼前毫无区别摆置的各方山林水景,廊檐飞阁,道,“中月说过,你与她曾同见佛冢。” “是。”师流洇应道,“流洇北上前,中月曾在山中发现一处僧佛寂灭之地,带我去看过。” “她倒真是个山中的小猴儿。” 晏子鱼抿笑,眼底有了温意,“当初玄道祸国,王女将一众僧道尽数赶往未曾开化的越地,不曾想,还留有如此地方。中月说过,那地方,几乎占据了半壁山峦,千步阶梯,百丈洞穴,壁画所述,世间万象,皆可囊括。” “的确如此。”师流洇回想道,“流洇所见,最震撼者,莫过于大佛两侧,万具枯骨,其中亦有坐化僧众,未曾腐烂而为风化跗骨的枯寂之象。当时所想,人死后,端其涅槃姿态,面目同一,到底是该有此相,还是为人刻化引有此相。” “现在想来呢?”晏子鱼颇生兴致,噙趣问来。 “流洇未解。”师流洇仰头,迎眸对上晏子鱼,道,“其后,我观其佛理,通透本心,还是猜不透。世间所象,当具万物之形,是为本性。但佛众教化,令其面目同一,是悲悯,还是可叹,流洇一直未曾明白佛心到底是规劝同一,还是保留其本性而为。本心本性,饿鬼与女,是该如何为存?” “这个问题,既然是你的问题,那便不该问我。” 晏子鱼眸底清淡,续道,“我之一生,身处万象,行万象,尊世间之本性,保自己本心便足矣。论万象,我没那个心,也没那个能力,不该自扰。但你有此心,大可一试,我也给你这个机会。” “晏师何意?”师流洇更是不解了,原以为了解几分晏子鱼,可真正交锋,才发觉完全不能了解。 “此处既然不安全,阿市不该留此处。我将它空出来,交给你。” “予我?” “是。”晏子鱼点头,“府学建立,各地文述,需要整理,最好的留存之法,莫过于书册成章,流传百世。我身处朝堂,所思所虑亦是朝堂,无法得以纯粹而观,纯粹而辨。你既然连玄道偏学都能通透一二,想来对世事之理,端持不偏,由你来监督此事,自然不拘于自身个人眼界,再为公正不过。” “晏师是要流洇主持编史?”师流洇惊然,“此等大事,非流洇可为。”师流洇叩首,心底着实难以平静。 “无妨。”晏子鱼道,“你最初的本心便是论事论戏不论人,这样的人,如果还做不到客观而辨,那世上,再无言说之理。至于史,我可未说让你编。” 晏子鱼挽唇俏来,“你起来说话。” 师流洇摇头,“流洇不敢起。史者,纵万事之向,横万物之衡,书言成册,无论那一种,皆是历史。流洇上下不过越地风原,龄不过二十有一,如何敢论长河之言?” “那你的艺,如何传承流芳?”晏子鱼道,“以艺传人,若是人断了,该是如何之景?这五十余年,折损的虽是你艺者一家,但纵横而观,岂非事事如此?人,是生老病死者,物,万物衍化,始终不生不灭,即便折损,总有人会见物而见心,即便不全,总会以存而思,再生者,不是不可能,不是么?” 师流洇眸底惶惑,咬唇难言。 “师流洇,我留你,一是因中月她顾惜你,二来,你太过通透,所见之处,持自心不变,说是不拘,却是自拘过甚。” 晏子鱼道,“你这样的人,旁人无法撼动你,只有你自己可撼可动。中月看似拘于你,实则偏可偏,正可正,才是真正的心有秉持而不拘,说白了,你们两个是同一类人,只是表现出来,所拘的形式不一样罢了。” “万物长河,过流心不动,你可以做到的。”晏子鱼平静而道,“我不扶你,你自己起来。但起来了,我便扶你。明白么?” “晏师,为何选中流洇?”师流洇沉默良久,终是轻问,“单凭此心,您与长公主,皆是如此之人,流洇不信。” “我不是说了么?我身处朝堂,心不纯粹,阿市,同是。” 晏子鱼失笑,浅道,“你以为,我在担心你对阿市的影响?你错了,我和阿市,如果将来走远,一定是我和她失了自我之心,并非旁人。” 师流洇见晏子鱼一片清澈通透,心下彻底了然,渐渐平静下心来,静默一叩首,“流洇明白。只是八学杂胜,流洇若有不足之处,还请晏师点明。” “我说过,你起来,我便扶你。”晏子鱼侧首,见师流洇仍是跪着,淡道。 师流洇思忖,终是缓缓站起,再行礼,“谢晏师。” 晏子鱼轻挽笑,“这就对了。” 师流洇亦轻挽见笑,眉目似画,平静而舒,“晏师今日所来,恐怕不止为这一件事。” 晏子鱼眸底欣然,颔首道,“与聪明人说话,不累。” 晏子鱼续走,放缓步子与师流洇并行,道,“中月北上,一是为林武城之权,二来,是引迁都之事。或许,会受些苦,我想,不论你怎么对她,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但我和阿市毕竟是她姑姑,心下怜惜她,这封信,你好歹回一封,稳稳她的心。” “流洇懂。”师流洇心思稳来,对林中月的态度自是有所转变,沉吟道,“迁都之事,恕流洇不解。” “夏居小风原,数百年不乱,不是没有道理。” 晏子鱼淡道,“京畿风原毕竟离北地青叶太近,攻防之间,数次都是战围中心,与百姓,与朝臣,皆是不利。中月她,要以林武城之乱,引起青叶可趁之心,因此提议迁都之事,方可让广陌撩起星火,以此,将其彻底铲除。” “如此说来,迁都目的是一,南下除源是真了?” 师流洇对晏子鱼用险之法彻底惊然,问道,“青叶毕竟是一国之力,林武城一乱,再下南,两边定是难以顾及,如此,是不是太过行险了一些。” “正是险,方是有机。” 晏子鱼泯然,“事事为藏,捉不住尾巴的。险的,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6 是中月那边,当此一举,若她阻止不了青叶,那才是大难。以此,你可明白,我的用心了?” 师流洇再度沉默,良久才道,“中月其心,我自来明白,但情动先后,谁也说不准。流洇直言,还请晏师勿怪。” “我自然明白。”晏子鱼斜看师流洇一眼,笑道,“可即便我与阿市自幼有识,自有此心,一切都还需事事小心,步步为营,耗费数十年才走到今日一步。她,不是你能碰的人。即便碰了,你与她所错过的,已经没有时间容你去补上。而且,你所见,只是她一面而已,佛理论道,不过是她的手段之一。面对你,方用此法。对旁人,你可知,又是怎样的阿市,又是怎样的手段?这些,即便你懂得,但是,你没有机会去了解。放了你自己,是最好的选择,也不必多亏欠一个人。” “流洇自是明白。”师流洇轻抿苦笑,“也从未动过妄念,总归,是有一点儿不甘心罢了。” “明白也好,不甘心也罢,这些都由得你自己去想,我,帮不了你。”晏子鱼道,“今日阿市回来,留下用宴,如何?” 师流洇驻足,平静转眸,望着晏子鱼,但看其唇角微翘,分明不含别意,可那身通透明了在握的姿态,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的。 “谢晏师。”师流洇行礼,“您和长公主难得清净,流洇不该打扰。还请晏师容流洇恳请一事。” “何事?” “流洇想……”师流洇低眸,轻道,“北上一行,见其生,见其死,方可脱离生死,归来静心著述。” 晏子鱼沉默片刻,“允。” ☆、唇上脂 虽说是要回山庄,垣市还是晚了些时候。 朝臣的风气自她回来,不再拘于郑有盈执政时的君臣礼数,畅所欲言地与垣市交流意见,今日之事,倒是有些难。 殿内灯火明亮,并非歇下时的暖灯,只怕晏子鱼还在等着,垣市匆匆而进,果见晏子鱼在书案后,小支额头地歇息。 垣市让人噤声,临近冬凉,她解下身上外麾,递给侍女。好在殿内颇暖,她走近,敛过声息地坐在晏子鱼身旁,小心抬过晏子鱼的下颚将她放在自己肩头靠上了。 晏子鱼醒了,赖在垣市的肩头蹭了蹭,往垣市身侧贴进了一些,轻问道,“什么时辰了?” “三更三刻。”垣市道,“你用过膳没?虽是难得见面,你也不用一直等着我。” “过了时辰,不想用了。”晏子鱼伸手,摸了摸垣市的腰腹,侧首笑道,“好在那帮老臣没亏待你。” “我惦记你,早想赶回来,但今日的事情有些麻烦,就闹得晚了。”垣市道,“我去梳洗下,你让人送点儿汤来,好不好?” 晏子鱼不说话,俏盈盈地看着垣市,忽地附耳道,“我陪你去。” 垣市耳根一热,捉紧晏子鱼移到腰间的手,嘶声轻哑,“你今日便不累?” “阿市若累的话…我来…”晏子鱼附耳轻声,蹭着垣市的颈窝,“伺候你……” 垣市彻底被撩起了火,抱着晏子鱼便往外走。 闹过一阵之后,垣市确实累了,安静睡去,晏子鱼仍是清醒,脑子里的过分冷静,让她无法在榻上安稳,怕吵到垣市,索性下了榻。 回到书案前,垣市今日的事情且不说,单论她自己这一头,还有一件关键的事情来,那就是垣宸身边,少个人,少个他能用的人。 这次秋考,以及各地举荐上来的人,她选了几个,最中意的,是个叫郭嘉的人。年方二十,论才辩道,皆是可以,最重要的,是其军事才能。这个人,是晏子耳打陌东之地举荐来的,今年秋考榜单还未放出去,但已经定了第三名。 垣市掌兵,少年之名,自巡防之时便让青叶忌惮,朝中将臣,皆信服与她。垣宸若来日要掌权,兵者,不可少。 文臣慢选,但一将难求,最是磨人。 师流洇既然要北上,不妨以此一试,晏子鱼想了清楚,便把选定的几个人日后述职之地,也都拟了一个纲要,准备等垣市醒了,让她过目决定。 这一年,垣市应付多事,日日操心,人愈发瘦了,有时候忙的连早上的拳也练不及,夜中时有惊醒,呢喃之词,还是与诸臣争吵之事。 晏子鱼心疼,但没有办法,只能帮她把事情能做的都做一些,急于抽身府学,也是因此。最重要的,还是要让垣宸早些成长起来。身边的人,都是晏子鱼精心选过,少年才俊,不少,但垣宸服人之心,还是欠缺,她在想,要不要让柳王再辛苦一些,去身边提点一二? 容芷虽是明白晏子鱼对垣宸的教导之心,但毕竟身处医理司,不能明面上用过了。 朝堂之上,垣市时有提点,但毕竟一个摄政,一个位君,怎么来算,都是明争暗斗的局面,说句话,那能那么容易接洽? 晏子鱼忧心焦虑,指尖点着名册,心头难安,收袖起身,赖会榻上,凑近垣市,描着她愈发消减的容颜,看着看着,眼角便是热了。 不忍再看,缩进垣市怀中,揽着她的腰,怎么也闭不上眼。 “你又偷偷爬起来理事。”垣市叹息,将晏子鱼往怀中揽了揽。 “日日浅眠,要不,明日不回城了,请容太医过来看看?” 晏子鱼挨着,指尖划着垣市的背,浅道,“对了,我今日请了师流洇过来,事情已经说定了。她要北上,我看行,便允了。借此也可把今年秋考的几个人,一并调去试试,如果可用,等你南下起兵,留在京中,倒是可以给宸儿用用。” “你看人准,用便用了。”垣市低言,倦然而累,抚着晏子鱼的头抵进颈窝,“你这一闹,明日还真没什么精神。我最近歇在宫中,时有头疼,以为事小,也没想着看。回来了,请容太医过来,有你在,让她看看,得个什么事,倒不怕传出去,我心底安心。” 晏子鱼心底一跳,但听垣市语气,并未显现出来,只抬起头,深深看着垣市,片刻才道,“好。” 垣市泯然,眸底忽而来了盈亮,咬上了晏子鱼的下唇,挑了挑她的舌尖,缩回去道,“要不要,我也来伺候伺候你?” 晏子鱼知道垣市是想解开她的忧虑,但也明白垣市兴致来了,身体已自然而然地贴近她,不无叹然,无奈道,“明日容太医来,你闹得过了,验得不准怎么办?” “不管。”垣市俯身,整个人蜷伏在晏子鱼身上,再度解开了晏子鱼的衣襟,指尖顺游而上,呼吸渐重道,“反正明日不早起……” “你这是要芙蓉暖帐度春宵,一误君朝不早朝么?”晏子鱼长吸一口气,勾着垣市颈项的手,顺而下滑,一路落至腰间,拇指食指轻轻抵住,只三指绕来绕去的摩挲着腹下,立时惹得垣市咬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7 紧了唇,俏意软化地横了她一眼,埋头欺去,含在了峰峦。 晏子鱼咬不住低吟,懒懒放了手,一应滑到了垣市腰上,屈膝而贴,将她的人往下压了压。 得晏子鱼回应,垣市自然喜乐,动作开始躁起来,薄茧的触感让晏子鱼更加愉悦,沉溺在垣市不断倾覆身体带来的浪潮里。 第二日,果真是睡过头,两人懒起,错过了练拳,晏子鱼便扯着垣市入了庭院,让她自个儿走了一套剑法,自己则是把诸臣递来的折子理了一番,方是知晓她昨日争吵的,却是庄子里的事。 原来,自上次郑家两子之事,花了半年处理查证,一应官员撤职查办,都是临时补缺应上,皆指着今年秋考,调职而上。 郑家大伤,加之郑有盈早在年前便回了陌中修养,今年二月二十七的时候,诞下一子,当时还让人秘密回京问了晏子鱼如何取名。 本就是郑有盈的再次诛心之举,晏子鱼如何不知,心下伤感,懒有回应。半月往来,郑有盈为其取名郑司过,晏子鱼更是气得三日烦躁,一心埋在府学筹建之事上,过了月余才缓下来。 这次的事,是出在柳王和郑家的庄子上面。郑有盈退陌中,举荐郑家人补缺之事,一直被垣市推却,明眼人都知不可再取。可郑有盈长兄,郑有余一直不肯放弃,他位居一品司国候,虽朝政之位不占名,国候之名却不可欺,一再被内阁逼迫,想着法儿寻事。 庄田之事,早在当初柳承岩在时,就提过废除宗亲之族过于庞大的庄园圈养体系,但当时元帝为垣市铺路,独留的柳王宗亲如何肯废? 现下郑有盈因孕退步,再无秉持,郑有余为自保,最想废的还是柳王为主的内阁之政,此举伤人伤己,但与他来讲,废了柳王,他郑家以其家脉之广,仍能苟存,不至于一直为其逼迫。 起事是因一头牛,郑家以牛跑到柳王庄子为由,大肆派人搜查无果,结果两方争执,小打起来,竟是一夜聚众了千人斗殴,死伤惨重。 此事闹到垣市哪里,事情处理倒是容易,但郑家一脉便揪着庄园圈养人数过重为由,死拿不放。为此,垣市和内阁商议,庄子是要动,但动了,涉及的不仅是宗亲,各地王侯之势也要动。如此一动,先时在广陌打下的商路根基便会大乱,这对于日后垣市打算起兵南下,截断广陌后方,是很大的麻烦。 垣市原本打算在平定广陌之后,再动手庄园之事,岂料郑家先行发难,如此不难猜是郑有盈回陌中之后,发觉商路出了问题,所用的险着。 这样算来,迁都之事,迫使郑昂再起,已经刻不容缓。以郑有盈的手段,再缓些时候,商路的局面纵使有商洵主持,也无法全然保全。此前晏子耳查漕运之事,就已经因此断了几条商路联系,这才是晏子鱼一定要让商洵下陌东的关键所在。 垣市一面压下此事,一面还要安抚郑家,柳王明白,赔礼赔钱,垣市还因此采用了郑有余举荐的人,不过,皆是用于广陌,反正是让他们回去成势,总归要除,那便一并除个干净。 至于广陌的兵,晏子鱼安排的牵线人早已开始动手,她,不着急。而陌中,有垣宸在,早已封侯的张茂不会反,并且一定会帮助晋。但郑有盈回去,张茂未必还能安宁,垣市因此换防了陌中府兵司,至于其它,便是张茂自行小心了。 反正通过气,陌中的事,逃不过垣市的眼。 垣市练剑回来,把晏子鱼安排的事过了目,两人商量了细节,一并回了几道折子,便把北上的人定了下来,以朝中慰抚世女北归的名义。 这时,有人通禀容芷到了。 晏子鱼见垣市脸色尴尬,不禁取笑道,“腰,可还好?” 垣市横她,夺过晏子鱼的下颚狠狠吻住娇嫩的唇瓣,绵缠许久,才是负气放开,气喘道,“不仅腰不好,气息也不稳。” 晏子鱼无奈,拿着手上折子轻轻拍了垣市肩头一下,“正经坐好,明州那边的消息今日到,我先去问问情况,待会过来。对了,庄子既然准备空下来给府学用,城里的修葺便不用大张旗鼓了,我明日过去看看,该停的便停了。你呢,吩咐人,把长阙殿收拾收拾,准备搬了。” “那明日,一并进城好了。”垣市笑来,任由晏子鱼贴进,帮她理着衣襟,轻叹道,“现在想来,还是你我在长阙殿里,曾有过单纯的快活日子。” 晏子鱼眸底温然,惋惜道,“可惜,再回去,也不是当年了。” 垣市也静,两人便是端静望着。 好片刻,晏子鱼才探出指尖抚上了垣市的唇瓣,小心抹了抹,温道,“脂膏乱了。” 垣市一笑,“你的,我吃尽了。” ☆、阴阳变 席云飞是跟着容芷一并进来的,一身行商打扮,分了两头走,于堂中行了礼,自个儿坐下,适才开口论事。 “晏师,果不其然,有人拿了郡主和顾小将军的事情发了难。” “这件事迟早要起,你查清楚是谁了没?” “藏得深,不是案子发出来,还不好查。”席云飞看晏子鱼在查看他递上去的卷宗,细道,“当年四国联盟为城主说破,除却秦国,其它三国降得早,保留的根基也众,以此组建了一个以‘阴阳’命名的世家辨会。此会以天地阴阳为宗旨,明面上是抵制明州同性姻亲,实则还是以联系旧脉,打破明州之衡为主。” “明州七府,一连发了五桩异性案子,牵扯的还都是各府要臣的子嗣,这一招,倒是够狠。”晏子鱼大致将卷宗扫完,脸色便冷了。 “是。” 席云飞点头道,“皆是军臣家中。城主不忌平民阴阳,对官职在身的,除却家中世袭之子,皆尽不罚。他们瞅上的,是要臣,也是世袭之子,此招太过阴险。” “城主没有上报,而是自行处理,一来隔去其世袭之职,二来,事情压下,拘禁府中,倒是未曾言罚。此事民众有知,无异言,故而才使得他们把事情全压在了郡主和顾小将军身上。” 席云飞一口气说完,抿了口茶,续道,“顾老将军死后,本是顾家长子顾怀丕任职,但其恋慕女子,甘愿放弃世袭将军之位,让顾小将军任职,但此事还未报上京,案子便发了。如此,事情才闹得大起来。城主封锁消息,本不该外传,可建康之地却早有流言,无法,才闹到京里。长公主说,此事是明州家事,她不便处理,京中也就没个什么动静。” “此次回来,一是汇报阴阳会之事,二是,城主已决意让郡主娶微生家的清和姑娘,但郡主不从,适才让云飞回京问问长公主,该如何打算。” 晏子鱼沉吟道,“城主所做无错,此举正是我们早就商定好的,以明州给郑昂定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8 心丸的打算,但连华还小,未必明白其中道理。我问你,顾怀君,什么打算?他是要职,还是要人?还有,那微生清和,以及她母亲那边,有没有递消息?” “顾小将军受前世子顾怀丕施压,自是两难,何况顾家非一般军臣,城主之令,还是不得不从。原本与小郡主打算私逃,被小郡主骂了一通,这才被人逮到了实证。” 席云飞感叹道,“因此,连华郡主为保顾小将军,把事情承担下来,认错,认罚,不见,但与婚事,依旧是言辞拒绝的态度。至于微生家,清和姑娘居长公主的庄子,少有下山,于此,倒是把一群去明州的姑娘都给比了下去,更得城主青睐,因此,才许了这桩婚事。消息递回建康,微生微倒是应了,没别的话,只愿城主能够好好待清和姑娘。” “有微生微这句话,我便放心。” 晏子鱼点头道,“你传个话给她,让她的儿子入明州,我会让城主给他一点儿兵权,届时以此给郑昂传递消息,会调明州军助他。至于微生家,广陌之事了后,她微生微一系,有明州在,谁也不会动她。” “云飞明白。”席云飞应道,“那顾小将军那边,怎么解决,如今不应职,顾怀丕已经成亲,没有别的人选。” “给城主一句话,私逃之情可敬,但私逃之法不可取,连华都明白的道理,他却不懂,这样的人,当不得大任。实在不行,以连家人出任,省得那阴阳会有机可趁。” 晏子鱼笑来,“此法不过激将,若顾怀君还有几分明事之心,接下此职之后,让其全权处理阴阳会之事,省得城主念旧为难。” “城主以此法逼过,但顾怀君少年意气,硬是不买帐。”席云飞皱皱眉,“如今厮混街头,也不理事,反而有些接近阴阳会的意思。” “是么?”晏子鱼挑了眉,“那阴阳会现在何人主事,到底有几分能耐,说来听听。” “主事之人是金相如,今年二十七,是金国偏远宗亲遗子,以金州府一名五品文正为职,另有魏国遗子,魏朝然,三十一岁,魏州府府兵司千骑尉统领,手上直隶兵马一千,管其下百骑尉十人,算起来,手中兵马两千。这些都是当初的降兵,所以闹起事来,跟着他,理所当然。最后一人,却是秦夏,是个女子,二十四,未嫁,混迹酒肆之地,是为阴阳会中消息一脉。常在明州姚月楼男装出行,有秦家商行,以皮裘生意为主,时常下广陌。” 席云飞道,“对了,漕运之事,她有接触过郑昂的人,但郑昂未见,后来回了明州,以明州微生清和那边的人见了一见。” 晏子鱼眸底转来,不由笑道,“郑昂此人,行事小心,待人却是倨傲,当年与我见面时,亦是如此。他想把微生微一系,扯得更深一点儿,无可厚非。微生清和那边既然有他的探子,有些事情更好说。你查查,把这个人小心隔在庄子外,我不想污了地方。” “这个倒无妨,清和姑娘居山上,来往的也就几个人,这些我都查过。何况是殿下吩咐,云飞手下的人,也都看顾着清和姑娘。”席云飞笑道,“至于山中的匪徒,我席云飞有几分薄面,渐有安生,已经与城主通过风,暗中相与,明面上绝不扰民。于此,反倒是想了些法子,给四国旧臣惹了一些不安生。若真要处置混迹与府第中的四国旧臣,与此法,倒是可做借口。” “明州待了几年,你倒是长进了。”晏子鱼赞道,“不枉当年把你从河南道上提拔起来。” “当年,是晏师惜才,商洵有口才!说起来,好些年未见他,倒是想念得紧了。” 席云飞目现惋惜,叹道,“那现在要做的,无非是劝郡主应下婚事。城主劝不动,便是城主夫人都不行,这可怎么办?” 晏子鱼想了想,道,“阿市既然看重微生清和,又容她在庄子里住了一年,想必是个可用之人。顾怀君和阴阳会扯上关系,你不妨让他更接近一些。然后,让此事闹出后面的事来。连华查案是一把好手,让微生清和去跟着她,惹她躁心,事事不顺的情况下,微生清和再帮忙,心中必有所想。及至查出顾怀君与阴阳会的关系,届时,不管是顾怀君是否想乱明州,还是单纯的想以证阴阳,连华责任所在,必定不会再选顾怀君。顾怀君若经历此事,还不知道阴阳会的目的和自我责任,那这个人,城主定是不会再用。请顾怀丕出任也好,连家主军也罢,都比他强。” “云飞明白了。”席云飞再度叹气,“如此一法,倒是可惜顾小将军了。小郡主过养而来,不似他,还有个兄弟。不过,依我看,小将军迟早和郡主走不到一块,一个太耿直,一个却是明面娇气,实则秉持了城主的雷厉手段,再锻炼几年,定是第二个城主。城主那样的人,只服当年的王女和皓皇。郡主,同她一样,服的,也只有长公主殿下。其实此事真处理,也简单,长公主给一句话,就好了。但人总要经历事情才能权衡取舍,晏师如此做法,虽是让郡主吃些苦,到底是好的。” “你明白就好。”晏子鱼点头,“怎么着,你可叹可悯的,还真把人家当孩子了么?说起来,你家的孩子也十来岁了,不想想法子,还真丢在山上不管了?” “嘿,晏师有心。”席云飞提及孩子,眸底闪亮慈爱,笑道,“明州是个好地方,过几年,我便把他丢到军中去,吃吃苦,也收敛收敛脾性,被她娘惯得都没个形了。” “那倒是,明州自来治军严,去锻炼锻炼也好。”晏子鱼也笑,“你此来辛苦,休息一日再回去,我让晏七给夫人和孩子都备点儿礼,届时拿回去,省得说你去了一趟京,什么都没捞着。” “云飞谢过晏师。”席云飞行礼,开口笑道,“当年云飞差点儿做了祸事,还好商洵劝下,否则一寨子的人全保不住。此事,还是晏师有断,云飞此生感恩。” “行了,跟我说客气话,也不怕我听来笑话。”晏子鱼没好气地笑了席云飞一眼,续道,“天下民生,民有生,而所有生,你保一寨,我保一国,尽人事而已。你念此事,是你心有民系,又不拘于官场,随我调遣,倒是委屈你了。” “晏师言重,云飞本事小,能做的就是跑跑腿。云飞今日见医理司的人来,还请晏师和长公主日日理朝,多行保重。” 席云飞说完,见晏子鱼沉了眸,心下一沉,不敢多言,道,“既是无事,云飞先行退下。” 晏子鱼颔首,起身道,“一同出去吧。” 转回寝殿,容芷立在外边,似是等候已久,脸色不大见好,晏子鱼心下的预感更是见沉。垣市自回来,都是容芷在看,一年多没见过这脸色,不禁小走过去,问道,“怎么样?” 容芷行礼,收身道,“别的没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19 什么,伤底子经过臣调理,已有渐好,但这头痛,臣倒是想不明白。殿下现在,夜中可还惊醒?” “我和阿市这一年少聚,碰见过几次,不是幼年时那样的噩梦惊醒,倒是爱说梦话,说来说去的都是朝政之事。”晏子鱼回想道,“是不是因政事过于繁忙,导致如此?” 容芷颔首,“是有此一方面的原因,但涉及头痛,臣拿脉也拿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是日后头痛之时,施针缓解。听说要回长阙殿了?” “是。”晏子鱼道,“一来山庄路远,来回折腾不便,二来,还是因江心逐此子,手段狠辣,破了江源雉眉山庄的安全防护,再要修复当时江源原状,还需些时日,只能是先回去了。” “那便好说。”容芷稍稍松缓了眉,“回了宫,臣在医理司,殿下和晏君都能顾上,最好不过。” “确实查不出什么?”晏子鱼不放心,对容芷的医术她自来放心,但此刻,却是不愿信了,“医理我归于玄道之学,是因玄道丹药之术,确有医理之用。今年各地上报之人,你不妨看看,若有才者,不论玄还是道,能用者,你尽可拔擢。” “臣明白。”容芷听来,自是明白晏子鱼在担心什么,不惜玄道之法都想到了,小心道,“晏君勿急,臣回去和医理司的太医商量看看,再着人仔细翻过古籍,定会查出来的。” “你若用心,我愿意相信,但涉及阿市,我希望,一定是竭心尽力,而不是用心就罢了的事。”晏子鱼望住容芷,眸底见沉,言底尽是恳请。 “晏君放心。”容芷跪下,伏首道。 ☆、心上殷 作者有话要说:  阿西吧,有生之年过百章! 光照十一年九月底,垣市主持秋考新晋子述职,前二十名者,第一名刘彦卿留待京中政府司备职,三名之后者,皆按名次补缺此次广陌郑氏之乱,于郡县地方直接任副职,州府地方,依旧是备职一年,察看绩效之后,再予是否为正。 第二名楚西裕及第三名郭嘉则是归统学府司艺臣师流洇,一并率领各地举荐之士十名,以学习名义,同北上抚行林武城。 此次出行领队将军,是段正英的小儿子,段玉仁,时居五品骑尉院统领,任此职,为了名义好听,则官升一阶,脱离骑尉院,以四品银翎将军为职,三品宣抚使为名,率领一千西苑兵马出行。段玉仁久居京府,未曾出行遇兵,段正英荐他,本持锻炼之意,可以来说,这一行人马,完全都是新兵新臣。 宣抚之后,宣抚使之名当撤,故而以名不以职。 刘彦卿是左成安指名要的,左成安于京畿之地周旋多年,身边人来人往,司空见惯,未曾指名要过一个人。垣市私下问过,方知此人在光照八年考过一次,当时是第三名,任职地方一年后,却辞官而去,说是不见朝风,为官无用,足见其心骨之傲。 许是见垣市归朝,郑氏退朝,报效有地,今年再考,再进两名。左成安拿来用,只怕是见其心骨,用着,也见地方诸事,如此转圜衔接,京畿地方皆有了解,用得好的话,对上下诸事自见好处。 垣市遂允。 朝堂述职安排定下,晏子鱼以府学之师,宴饮诸子。其宴之上,诸子百显,各展所长,晏子鱼又见一医理有用者,名吴植,遂直接调去医理司,予容芷教导。 宴饮过后,晏子鱼与楚西裕与郭嘉两人单独会谈,一是言明北上学习所在,不仅在军,亦在北地民生,所带诸子,各方皆有,但有其察,定要书章成册,务必过目之后,确切其真,方可递回京来。 两人应允。 至于为何将两人并做一处往北,晏子鱼心中的打算,自是以其有争,方有其显的道理。这两人,是晏子鱼选来给垣宸的人,对郭嘉虽有偏心,但只是看起来而已,一切还是要实际验过才是。 九月底,天已见寒,十月初一出发之时,晏子鱼北门送行,嘱咐段玉仁务必要在居沙关封关之前出关,否则路将难行。 段家这十来年对晏子鱼的支持,段玉仁自来知晓,此事又是他任职以来的大事,当下应承。 师流洇换过便行红衣,收襟收袖,长发侧辫,人亦有几分英气,随行同马,麾罩身躯,丝毫不输男儿。晏子鱼任她拜别之后,目送远去,心中亦见宽慰。 师流洇一走,府学之艺便由明见无担上,编册之事,只怕是要他来打头阵了。晏子鱼早见过,对此人,男女之相兼有,惊奇之余,亦认为其心细致,用来编册顶师流洇之职,可用。遂按了个六品府学文正官的名头,给拘在府学内了。 至于清流社,晏子叔死前,早有安排,晏子鱼收归之下,全权打散,小用其职,大用其才,还是放在了府学辨会之上。 京中饿鬼戏风头犹在,遂下放府州,以其才,与辨会之上,识人论辩而用,二来,则是加快了一些消息递呈。毕竟,市井之言,若以诗词为传,隐晦而又有效用,流传也广。郑有盈有孕之事,朝堂虽是不言,广陌之地,百姓之家,却是各有版本流传,正是这些人的缘故。 得此之故,郑有盈回广陌,听到传言,曾书信传回,讥讽过晏子鱼,但两人之间,也仅限于此了。 至于孩子,到底是晏子康的,还是晏子叔的,一直未定,郑有盈也一直藏着,这让晏子鱼的母亲宋氏一直心有芥蒂。久居南苑之后,时常来晏子鱼面前叨扰一二,不过是想让晏子鱼想个法子,把孩子夺回来。晏子鱼听在耳中,却从来不理,宋氏无奈,现下也渐少往来。 师流洇策马北上,段玉仁早知其名,加之垣市晏子鱼对其皆有青睐,同行之中更是照顾,于十月十五闭关前夜抵达居沙关。初十瑞早在垣祯死的那年,退却青叶之后执掌居沙关,位列一品镇国侯,临朝中镇国大将军之职。 当夜,段玉仁见叔伯,自是欢喜难禁,与一众子弟闹腾不休,师流洇亦带学生参宴,以军舞助兴。学生出口吟诗而来,虽被军中人士骂了酸气,但诗词之作,不失豪气,酸腐来酸腐去,也有临门摆脚的军士,唱起军中曲子,一并挟杂新词作歌,倒是好一番热闹应景之象。 师流洇见此,临场而思,再下场,以军鼓变曲,和越州小鼓,新创山河鼓乐,听其者,见北地之广穆,亦闻南越之曲折,无不心恸而感。再闻其势宏,承转相系,则更坚守国心,护南地之安。 一鼓罢了,场中寂静,而后起呼声,震天慑地,只叫人心系澎湃,难掩雄心。 初十瑞见此,老心甚安,亲邀师流洇上城墙,观南地远景,北地辽夜。 “师大人果如传闻,人有倾城之姿,亦有怀心之能。”初十瑞按剑阔步,与城头之上,放眼居沙关防卫夜景,豪迈而言。 “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0 将军谬赞。流洇不过一乐助兴,比不得数万将士拼尽热血之功。” 师流洇谦辞而道,眼见关中防卫重重,心中亦是难掩平静。暗想当年寨中之景,远不过关中一隅,若当时有此防卫,何谈灭寨之祸。 初十瑞见师流洇眸底轻沉,想来有思,放轻声道,“明日出关,尚有十城,风景不同关内,人亦不同关内,大人领一行学生,只怕要操心了。” “既是学生,自然是要学的。”师流洇回神,抿唇浅道,“关内有盛景,皆是守将之功,流洇此来所学,定会用心。将军若有言,流洇铭心而记。” 初十瑞捻须笑来,“本将学不来你们文绉绉的说辞,只管说实话。你是晏师亲选之人,这林武城的小世女,路过的时候本将也就见过两次,满月一次,去年回城一次,一晃十来年,尺来长的娃儿也长成了小将。你们之间的传闻,本将听过一些。故而,多说几句,希望丫头你,别介意。” “将军请讲。”师流洇浅行礼,眸底认真。 “北地不比南方,过了居沙关,虽有十城,但居要防之地,一旦出了事,皆是兵戎之局。不管论不论得到台面上来,必是先见血,再言事。” 初十瑞按着城墙箭垛,放目远观北地,“长公主的打算,本将明白,所以一旦事情起了,除非打到居沙关,本将不会驰援。十城三十万人,是你们可周旋的最后余地。但各城皆有各的打算,何时用,何时退,你一路所行,需要了解一二,不然到了林武城,你也无用。” “流洇明白。”师流洇道。 “段玉仁是本将的小侄子,兵法有些道理,但匮在无实战,你手下一堆人,皆是新臣,如何取用,当需思量。”初十瑞侧首,眉目凛凛,又道,“明日出关,本将遣一老将,此人虽居百人统领,却是这些年北地战乱活下来的。只不过人实在是有一堆毛病,又无向上之心,这官儿做不大,混来十几年,还是个老油子。本事嘛,倒是私察明锐,给你们领领路,绝无问题。本将怕玉仁不听劝,故而不和他说,权且交给师大人你了。” “既是将军信得过的人,流洇自会听言。”师流洇再行礼道。 初十瑞见状,哈哈笑来,“瞧瞧你,都是郑氏带的好规矩,上来给本将行了多少礼了,可数的清?” “一共五礼。”师流洇抿笑,端正的态度加上认真回言,霎时惹得初十瑞笑得愈发没有行矩了。 “你这丫头,身段儿有几分长公主的风采,不过太不及她的该放则放了。”初十瑞笑得大声,老来见壮,实在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 “将军取笑,流洇如何能与长公主比。” 提及垣市,师流洇忽然发觉,风原寺一会,时隔一年有余,那个人的青衣轮廓,终究是渐渐浅淡,可等到你拨开一切烟云拢绕,那个人,还是清流不拘地立在心上。明明是一抹青,到了心上,反而是心上软肉划开的一道口子,殷红殷红地跳着。 “你没有眼福,未曾见过长公主当年的北上军阵行,见她一行剑舞,方知天下女子,当其如是。”初十瑞笑来,言底满是悯怀,“不过你今日鼓乐,实在大涨士气,你把曲子留下,本将让人练习一二,用于军中,可行,可行!” “是。”师流洇再行礼,起身时,忽地发觉颜上一凉,一仰首,便见暗夜中,飘下许多细小微尘来。 “喏,下雪了。你们的路,只怕更难走了。” 初十瑞摇摇头,往回走,道,“本将让人把你们的行驾都包毡一下,防寒衣物也备上。你们打京里带来的,估计都用不上。再往北走的寒,不是京里能比的。” 雪来得快,下得城头,已是片羽一般大小了。 师流洇稍稍驻了足,忽而不想往人群中走去。一走,似乎就当真出了关,关内的那个人,掩在风雪里,也不知何时再能见了。 见,其实也不过远远一观,何时,真的就见上了? 师流洇轻轻叹了口气,容那白雾儿散了,一步踏出,躲进了明小行撑开的伞下。 ☆、风雪路 师流洇连夜把曲子写了下来,着人交给初十瑞之后,叫来了楚西裕和郭嘉。 郭嘉持礼一些,没楚西裕喝的多,小心扶了一把楚西裕,两人一同对师流洇行了礼。 “见过师大人。” “备了醒酒汤,你们两个喝一些,站得起来的,随我看地图。”师流洇淡淡看了一眼楚西裕,楚西裕忙打起精神站定了。 两个人生得文致,楚西裕更要俊朗一些,比郭嘉也高一点儿,一身玄衣纹绣,脸上薄晕见红,比一脸内敛净白的郭嘉看起来要生动的多。 郭嘉把自己的醒酒汤也让给了楚西裕,径直走到了书案前,看师流洇摆开的正是十城图,问道,“今日夜雪,明早还是走么?” “问过初将军了,早间会停,等到午时雪化一些,便可以走。”师流洇指着地图道,“居沙关退防过一次,再往北走,是新启城,不以轻骑而进,则需要五日,还会有雪,估计会延缓几日,最多放在第十日抵达新启城。再往北走,至少还需要三日方能抵达林武城,但北地事事多变,我不确定抵达林武城之后会是如何境况。但我要你们记清楚,不论是如何状况,你们的目的在体察北地各方情况。抵达林武城之后,十城之地,你和楚西裕各带五人分走为察。” “武帝之后,青叶北退至深,林武城以北,我们新建了七城,十城以三边为防。西线并未缩进多少,东北防线则是收缩一些,未必要以五人为行,去西线的应该多加一人。” 郭嘉道,“且论所学之处,北地以军户工事为主,此行带来的军工学生,最好两边都走一些。东北线短,所以我建议,军工学生先行东北,商次之,而民艺文学生慢行,先把西线走完,再回东北线的好。” 师流洇仔细听完,颔首道,“你说得不错,我倒是没考虑周全,那此行人员分配你来决定。你和楚西裕,两人皆是文武出身,但他生于世家,门阀之内事情见得多,处得惯。西线长,事务具多,由他去合适。” 楚西裕渐有清醒,听到吩咐,当即应下,郭嘉亦无托词。 “既是定了,到了林武城,你们整顿好人员,如果天气尚可,可先行走一城,如果不能走,那就在城中留下。但留下,必定要等到春启,届时错过各城冬防周备之事,不是好事。最好的,还是尽快赶到林武城,趁路程未彻底难行时,分赴新城。” “那还是要缩短时间。”楚西裕有酒气,不敢大声说话,浅道,“如果不下雪,皆可轻骑而行。师大人马术都无问题,学生一行,定不会有异议。” “那行,便如此决定。”师流洇指尖按定地图,抬眸看着两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1 人,道,“学生中有女学生,你们两个此行,多照顾一些。当然,也不能因为是女学生就照顾过了,毕竟,你们是来学本事的,有任何说辞的,你们只管教训。实在没本事的,走不远的,着人给了名册给我,按其本事,留在哪一城都行,回来时,切记带上。” “是。”两人应下。 “初将军着人准备了防寒物资,你们两个去检查一下,京里带来的,除了书册和你们自己的私物,便留下吧。”师流洇吩咐,又道,“对了,北地争战多,夜里虽有随军防护,你们自己也警醒一些,随身都带上防身的短刀,怎么都有用处。” “明白了。”两人行礼,一同退下。 商量完,时辰差不多,师流洇小憩一会,跟段玉仁打了照面。昨夜过酒,今日出行,师流洇一早就点过段玉仁,并未出现饮酒过甚的情况。 点齐人之后,师流洇和段玉仁一同随初十瑞用过膳,挨到午时,雪化得差不多,同郭嘉两子确认无事之后,便上了路。 一行人轻骑而行,落雪之后,路上未积雪多少,远山之上,倒是白雪皑皑而生。北地木少,远山巍峨,居沙关退防在暮牟山峡口之后,出城之后,进入宽约百里的峡口,一行人纵马而过,再往北,便是无际的广原了。 师流洇放下罩帽,一眼望去,枯草干涸,昏黑之地尽无人烟,远远只有巡防的旗帜在往来。见到段玉仁的北上旗帜,巡防的旗帜遥遥呼应,段玉仁让旗手回了旗号,径直往前走。 在楚西裕的建议下,天未落雪,终是在第四日暮下时分抵达了新西城,一进城,新西城的守将林临古径直迎了过来。 林临古是林祖擎的幼子,今年四十有一,正值壮年,一身玄甲覆身,只露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精目凛冽地迎下师流洇,直接道,“你们入城,先不要走了,中月上了北林城,那边已经起了小战,等那边信儿来了,再决定如何。” 北林城,那是最外防的城,林中月亲赴前线,师流洇确实想过,但没想到事情来得如此急,未放马绳的手一下子勒紧,翻身上了马,对段玉仁道,“调两百人马给我,我径直走,你们按照原定计划。郭嘉,楚西裕,现在就分兵走。段将军休息一日后,北上林武城。” 说完,于马背上对林临古行了礼,“对不住,林将军,中月与我有恩,权且纵容流洇今此一回。” 言罢,径直纵马出去。 段玉仁一群人傻了眼,回想过来,立时扯着嗓子喊,“来人,调人马跟上去。” 这时已经有人先翻上了马,却是初十瑞派来的百人统领蒋冲,“蒋冲去跟着。” “快去!”段玉仁指了两名统领,牵出人马跟了上去。 “这丫头,看不出来,挺烈性。”林临古精眸半睁,见段玉仁有些慌乱白了脸,斜过眼来,“段将军既然奉旨宣抚,还是小心一些,切莫乱了阵脚,随本将入城。” 段玉仁缓过神来,行礼道,“林将军说的是。” 郭嘉与楚西裕互看一眼,楚西裕附耳过来,道,“林武城自来多事,林临古又是亲近林临泰的,此言,未必不是计,你看如何?” “先入城。”郭嘉道,“我去点段将军一言,之后的事,便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了。” 楚西裕颔首,回头领了学生一行跟上。 出城之后,蒋冲率着人马跟上,并骑与师流洇喊道,“师大人,慢一些,蒋冲有话说。” 师流洇一马纵出,便觉有些不对,但事已至此,来不及挽回,放马慢行。侧首望着这个一脸糙相的精壮汉子,想起出居沙关时,他醉酒迟了点兵时刻,还被千人将罚了十军棍。打下去,闷声作响,当即便能上马,数日看来,竟是没个什么损伤似的。 蒋冲喘了口气,勒马抱拳道,“大人,一言而已,何须惊慌至此?” “林家的情况,我知道一些。”师流洇静默道,“但事已至此,没有挽回的余地,不如,看看他们做法如何?” “大人既然明白,蒋冲不废话。林将军亲自出言,想来定是有计。林武城去不得,但又不能不去。”蒋冲稳了语气道,“指个传信兵进城,只说我们过北明城上北林城,事实上是走西月城,虽是绕路一些,但终究安稳。” 师流洇想了想,道,“不,还是走北明城!” 蒋冲愣了愣,随即道,“想不到师大人还懂虚而实之的兵法之道。” 师流洇摇摇头,“他们既然敢动,敢欺骗巡北的行伍,必定有计策。虚实之道,他们驻防北地多年,如何不知?总归是要战,那还是选最近北林城的路线最好。” “蒋冲明白。”蒋冲一扯马绳,豪气道,“师大人一介女子都不怕,蒋冲奉陪。” “你遣一传信兵晚一日到,另外再遣两名轻骑兵,径直上北林城,通报我们的讯息,两百人,我怕撑不了多久。” “是。”蒋冲勒马往后走,亲自调人。 师流洇看了一眼夜幕,心底只愿,千万不要下雪的好。北地之事,瞬息万变,她对林中月,始终是有担心的。 心下惊凉之时,天却不遂人愿,往北明城行过半个时辰之后,终是下了雪。师流洇无法,让蒋冲找到一个巡防营地,率人休息了一夜,第二日再加速行进。 抵达北明城的时候,已是五日过后,师流洇本想不过城而入,但见一行人奔袭累极,再不休息,恐怕无法继续下去,让蒋冲和一行人通了气,便进了城。 城中一夜无事,第二日出城之时,守城将领郭雄奇以北林城战事凶险为名,遣了五百人马护送。师流洇听此,与蒋冲护换心思,手势指令暗传下去,一行人心里有了底。 战事起,是在接近北林城的时候。 北林城卡在青叶与晋的东北防线上,时有一山陵,是两地往来争战之地,并无明显的界限之分,于此动手,赖在青叶头上,最合适不过。 蒋冲早知护送的将领领歪了路,但以临近北林城,师流洇决定一搏,以迂回战术分散人马,勉强和五百人马缠斗了起来。 奈何经武帝之事后,各城加防了重兵,五百人马除却一百骑兵,皆是重兵,岂是两百西苑轻骑兵扛得住的?勉强缠斗了一个时辰后,师流洇身边只剩了二十余人。蒋冲与她分散,以其经验,带领另外的一百人马在外游斗,也不知什么情况。 面对重兵围困,师流洇早已提起了剑,纵使她是一身舞技傍身,但与林中月的技击之术斗过几年,以其身段之巧,又为人护持,还是斩杀了几人。 箭雨避过之后,又倒了几人,重兵冲上来,师流洇推开身上的尸体,一剑刺出去,立时被对方的重器直刀劈砍了下来,力道之盛,长剑反而被直接压在了肩胛。即便有轻甲在身,师流洇还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2 是感觉人被劈裂了,切齿痛呼之时,气喘压了疼痛回去,一时哽得她晕黑的眼前又清明起来。 那重兵裹在黑甲之后,只余了一双精亮狠厉的眼睛,一手压着直刀柄端,一手拔出腰间短匕,反手就刺了下来。 短匕刺下来的时候,师流洇几乎反应不及去躲,锋芒一亮,实在太快太狠。她睁着一双眼,原本空茫的脑子里,忽然挤进了幼年灭寨之时,所眼见的那些残忍景象。 如果,那个时候,死了,也就好了。 “师流洇!” 一声惊呼传来,身上的黑甲重兵被撞开,师流洇只觉颈项割裂一疼,人便被人倾身护住了。 颈项的伤口被人紧紧捂住,师流洇睁着的一双眸,看了好片刻,才恍惚从眼前荼蘼的纹绣里,分辨出林中月那一双惊恐又赍恨至极的眼眉。 还给你,都还给你…… 师流洇心底轻叹,闭上了眼。 ☆、愧疚心 “九鼎山一脉,连绵九座山,已知地界十万余里,除却一百余寨,尚有未知族寨,如今想要依凭白王族一寨立府而稳南越,臣,以为不妥。” 天启殿内,恢复了元帝在时的议事格局,诸臣皆端坐案几之后,垣宸独坐龙案,一身玄金龙袍,而垣市位列左首,玄衣绣青凰纹,与当时皓皇的青雉纹有所区别。 退列三案之后,才是柳王与贺铭礼,右首则是宫信所领的武臣之列,贺铭礼当先而出,跪言上奏。 “白王族是九鼎山各族唯一承认俯首过的王族,十余年前,各族有朝廷支撑,白王族又不为朝廷归拢,渐有分离之相,才导致了各族各怀其心,最终以墨槑族为首的三十余部族联合灭了白王寨。” 宫信也道,“林武城世女于九鼎山冒死一年,才劝了白王族下山入越州,如今为李恪护着,越州府已是众矢之的。如果不增兵,一旦乱起来,越州府的数万百姓,只怕要遭殃了。” “李恪的折子从去年递到今年,虽是有安南的十万重兵震慑,但安南主要护持越州以及僚州两地,一旦越州出事,僚州又是九鼎山蛮族化蛮之地,未必会坐视不理,安南陷于两地夹攻之势,只怕难以支撑。安抚之策虽然行险,未必不可行。” 兵部主司为段正英长子段玉成,虽是一脸白净相,但其争战是随过段正英的,武帝出事时,也曾领兵上过战场,于混乱之局处理,有几分手段。 “且安南王坐拥重兵多年,其心如何,有待揣测。李恪一直求助朝廷,于此一观,足见这么多年,未曾与安南王达成有效的举措。” “师流洇为白王族之后,虽是流落多年,血脉犹在,白王族中现下只有两子与她。如今师流洇北上,青叶小乱已起,只怕难以脱身。两子与她年岁相近,为求子嗣,已经姻亲,且自来有不与我朝之人通婚的习性,想要在我朝立府,恐怕难以同意。”贺铭礼又道。 “你倒是连姻亲都想到了。”垣市道来,“此法与越州之地,通婚习俗所在,自然不合适,但可以一试。”说完,她抬眸,转向垣宸,一眼见垣宸正在失神,脸色变了。 柳王见状,连忙圆场,高声道,“两位公主年幼,此法还是不谈了罢。” 柳王这一年,为晏子鱼嘱咐,一直在提点垣宸。但垣宸此位,朝臣能力强,垣市又精算,如何还有他说话的余地。 垣市与朝堂之事从不避忌他,任何事,即便他做不了主,仍会询问他的意见,一旦有错处,也会让柳王下朝之后提点说明。 这一年,他的确成长了许多,对垣市也尊敬,但他始终是君王,当此之位,亲政之年也执不了政,如何甘心?当初一念对晏子鱼出手,柳王急急赶回宫中,只说了一句话。 “她原本没有夺政之心。” 只这一句话,便让垣宸凉了所有的心,对亲政之事,也就没了任何念想。柳王本该在垣市回朝之时做个闲散王爷,仍旧按时上朝,其言种种,无不指向晏子鱼对他的照顾。 他明白后,便愈发难堪,一年未见,并非坏事。突然得知两人将回长阙殿中居住,日后,少不得见行见礼,垣宸这一年在宫中所做之事,忽地就更加难以遮掩了。 此次是垣市回长阙殿后,第一次上朝,上朝之后,日后他便要去长阙殿请安,他心中自然担心恍惚,一时没能内敛收住,还是出了岔子。 柳王提到公主,垣宸回过神来,见到垣市脸色不好,心下便知失态,不知如何是好时,垣市起身,拂袖冷道,“今日之事,你们尽数禀报皇帝,所议如何,皇帝下朝之后,来长阙殿复禀。如有错处,祭策王锏!” 一听祭出策王锏,垣宸白了脸,想到垣市登堂之时,给自己的一锏。那一锏打在肩背,下手实重,让他少年修习技击之术的身体也挨不住,躺了三日才见好转。 诸臣听来,情知垣市动了真怒,当下齐齐跪道,“臣等尽心。” “姑姑!” 晋以军开朝,及至垣祯之时,已是以臣为立,见诸臣跪伏,垣宸慌了阵脚,提起龙袍下了龙座丹墀,追到垣市身前行礼道,“宸儿知错,请姑姑责罚。” 垣市见垣宸真心有愧,心下松缓,仍是不掩怒色,“既是知错,处事更要用心。不管多晚,本宫等你!” “谢姑姑。” 听垣市松缓,垣宸松了口气,目送垣市走后,起身对诸臣也浅行一礼,“是朕不对,连累诸卿,还请诸卿言事,朕事必全心。” 柳王先起,见垣宸能够当堂认错,老心甚慰,端正道,“既是言事,还请皇上临座。” 垣宸见诸臣收礼,再行一礼,方是上座。 垣市回到长阙殿,心下犹气,不见晏子鱼,方是想起她今日出宫去府学司了,闷在偏榻坐了一会儿,这才让折春退下了朝服,准备出宫去府学司。 换完衣服,见殿外下了雪,心下更是焦躁,一步踏出殿外。 折春忙是取了大麾跟上,岂料刚跟出殿,就见到廊下垣市抱住了晏子鱼,心下忙是舒了口气,收拢了大麾,低眉静立在一旁。 “外面冷,进去说话吧。”晏子鱼见雪渐大,拍拍垣市的背道。 晏子鱼一直畏寒,今早儿看了要变天,垣市早嘱咐过多穿一些,此刻裹在雪白的狐裘里,人暖乎乎的,垣市手伸进里面,蹭了蹭才道,“我今日在外失礼,别人笑话,你不准笑话。” “不笑话。”晏子鱼温道,捉着垣市退开的手裹在暖裘里往进走,“出什么事了,你这么不安分?” “没什么,处理好了。”见到晏子鱼,垣市的心便安稳,抿笑道,“只不过晚上要晚歇一会儿了,今日天寒,你早些睡也好。” “府学司的事情差不多定下,日后每月初一去一次,月中再去一次便好。”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3 两人进殿,折春帮着晏子鱼退下狐裘,殿内早已布置了暖炉,进门之后又放下了挡寒的棉锻,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这下子,你可以偷懒了。”垣市牵着晏子鱼在榻边坐下,几分哀怨道,“我可是要日日不得闲了。” “议事殿就在旁边,我走几步就到,大不了,你把折子搬进殿来?”晏子鱼笑来,捏捏垣市的手。 折春领人端来净手盆,晏子鱼放开垣市,边净手,边问,“容太医今日过凤翎殿,有消息来没?” “一早过了,但紫宸殿那边儿又有事,便过去了,估计快来回复了。”折春恭敬道。 晏子鱼眸底敛了敛,径直擦手,道,“让她直接在外边告知你吧,膳后小睡醒了再说。” “是。”折春应下,又道,“今日落雪,膳食一并要改,是先问过容太医,还是明日再改?” “明日吧,省得闹腾。”晏子鱼将棉巾放回托盘里,折春领人退下,一并也带走了仅有的几个宫女。 人一走,垣市笑颜展开,见晏子鱼坐在榻边,人迫不及待地挨着榻底坐着,偎在晏子鱼腿边儿靠上,仰目而来,眸底水光,盈盈夺目。 “你倒是自觉。”晏子鱼失笑,扶正垣市的头,解了金冠,放散了发,拇指搭在垣市两侧太阳穴,轻重有道地按捏了起来。 “日行一按,议事之后,容太医吩咐的,子鱼不可驳之。”垣市正正经经,有模有样地学起容太医的音调儿道。 “别动。”晏子鱼嗔道,“回到长阙殿,你是愈发孩子性了。” “说起来,我估计凤翎殿和紫宸殿的两位,应该是有了。”垣市敛了笑,忽地捉住晏子鱼的手,歪头搁在晏子鱼腿面上,就那样盈盈见轻地望着晏子鱼。 “阿市。”对视良久,晏子鱼自然知道垣市在想什么,轻叹,“你我之间,无非是少个孩子,宸儿有后,该是欢喜之事,你别想太多。” “他今日在殿上失神,只怕是想到你我这一回来,日日会见你的缘故。” 垣市放了眸,懒道,“我生气,不仅是因他在朝堂上不用心,还有的是,他现在侍寝的习惯,应该是那日看到你我了。” 垣宸的侍寝习惯,是自去年晏子鱼生辰那日闹过之后。本来郑司沁去接垣宸,借郑司沁慰藉心伤是好事,但于此,垣宸才发觉非要见过两女先合之后,自己才会有反应。至此之后,必是如此,好在那时,他已经大婚,娶过郑司沁之后,选秀之时,宫里送进来的也不少。郑司沁是郑有余的幼女,唯一不讨厌的,却是郑氏远亲谢家的一个女儿,谢念,也就是当今紫宸殿的的谢妃。 每逢侍寝,便是两人一起,容太医今日进宫,两殿皆去,只怕是都有了。 “天家子嗣单薄,若是两殿皆有,养胎其间,还是得送几个人去。”晏子鱼浅叹,“这几日,我抽个空,去新鸾殿走走,遇上合适的,我自己带一带,再送过去。” “宸儿身边,的确少人,宫内少,朝堂也少。今日的事,我生气退堂,但把事情全权交给他处理,总该有些自己的思忖,也算是给他一个考校了。” “那倒是好事。如果南越这块硬骨头他能有好法子处理,那的确不枉你培养他这一年。”晏子鱼松松眉,笑道,“郑司沁有些跋扈脾性,许是自幼养在宫里的缘故,对宸儿倒是好的。那谢念,我看,怕是念在郑司沁的份上,才肯如此陪侍。我这选人,只怕也得选一搭一了。” “他这习惯,总归不好。”垣市有些负气,沉道,“让容太医看看,我便不信,拨正不来。” “阿市。”晏子鱼见垣市动气,也不靠着她了,温软地自颈项托起了她的脸,亲了亲她的眉心,无限温柔道,“事情没有好坏之分,有其因,必有其果。慢来,如何?” 垣市经久没说话,只静眉静目地望着晏子鱼,许久之后,敛聚了一点儿眸光,问道,“子鱼,是在愧疚与宸儿么?” 晏子鱼沉默,良久之后,才道,“对垣祯,对宸儿,对晏家,子鱼,都有愧疚之心。” 垣市眸底的光散了,人想要挣脱出去,却被晏子鱼捉住,低眉近道,“这是我个人之心。但与我们两个,我晏子鱼,对他们,没有愧疚之心。” 垣市定住,一个反身,扑在晏子鱼的腰间,紧紧贴进。 “晏子鱼,你好狡猾。” ☆、画地牢 早在八月初,明州就下了雪。 连华出事时,连商言默不出言地率领了近卫赶去,明州府司姜兴已经把人扣在了府邸大牢里。 姜兴裹着棕裘,面向马车恭立在府外大雪下,身上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雪。 连商言是一早就来了的,却一直等在府外不下马车,姜兴不敢怠慢,便一直候着。等了个把时辰,风雪之中又行来一驰厚毡马车。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跳下车来,对姜兴行了礼,兜了头上的厚雪,敲了敲车门。 车门从里推开,先是探出一把油毡伞,而后跟着个明眸圆脸的丫头,披了嫩红的大麾,下了马车,撑开了油毡伞挡雪,这时,里面才走出了正主儿。 姜兴一看,眸底转了转,走上前道,“清和姑娘怎么来了?” 微生清和裹着灰狐裘,兜帽还未掩上,浅妆淡抹,人便冷峭峭的,行礼道,“姜大人见好。”说罢,眼神望向了连商言的马车。 姜兴让开,两人一同走到马车前,微生清和先行礼,“城主,清和来了。” 雕镂精致的车门终于开了,一身玄色大麾的连商言冠以明玉镂空锦雀纹,人按着久候车厢旁的侍从肩头下了马车。 连商言五十有一,年岁痕迹却是不明显,除却眼角细微褶皱,人端地是精神烁立,一双精眸迫视而来,让人几乎不敢接上。 “姜兴,我可没让你在外面等着,你这,算是自罚?”连商言立在伞下,拢袖之间,自持一片威严凛冽的气度。 “城主,于事,姜兴无错。于情,城主与姜兴有识人之恩,扣押郡主,令其受牢中夜寒之苦,姜兴有愧,自罚应当。”姜兴端正拱手道,甚至提襟要跪下,立时被连商言开口阻止。 “你处理的无错。但事情没那么简单,我现在走不开。人,你交给清和。若她还是不听话,你再拘几日也无妨。”连商言道,“至于顾怀君,顾怀丕会来接。此事,到此打住,若是传出去,你自己看着办。” “臣明白。”姜兴道,“那之前的案子?” “留着。”连商言冷了眸,清寒道,“一并整理好,连华出来时,全数交给她。此事,既然要拖她下水,由她处理,最合适不过。” “是。”姜兴应下,“清河姑娘,随本官进去吧。” “城主,清和不明。”微生清和没有走,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4 一转眼眉,径直问了连商言。 “等这件事情了了,你该叫我母亲了。” 连商言一扫冷寒,温和笑来,“连华不懂事,你勿要怪她。接了她,径直回府上,去她娘亲那边说说话。天寒,就留在府上,不要回山上了。” 说完,不等微生清和反应,径直转身上了车。 “姑娘,快进去吧。”顾严对微生清和行礼,跳上马车,俨然一幅行驾将出的架势。 微生清和见无可转寰,只好对着马车行了礼,随姜兴往府司里走。 “姑娘从山上赶来,逢上落雪,定是辛苦,接了人,尽快回城主府上的好。”姜兴走前半步,“城主夫人自来疼惜小郡主,若因姜兴之错,连累姑娘,还请姑娘宽宥一二。” “大人言重,不必对清和如此见礼。”微生清和欠身回礼,眸底轻淡无澜。 “城主亲自指婚,清和姑娘身份尊贵,姜兴不敢失礼。” 姜兴说得明白,微生清和也不好再言,对于连商言选择自己,微生清和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最后想来想去,归结到垣市回去之时,把山上的庄子留给自己,只怕一早就有打算的。 对此,微生清和心生厌烦,纵使明白,她就是作为棋子来到明州的,但等到果真被人用来用去,那份自来的不甘心就愈发强硬而生了。 进牢狱时,微生清和问了一句,“防寒的大麾有备么?” “倒是未想到。”姜兴面色尴尬,“姑娘稍等,臣这就取来。”说罢,给身旁的人递了一个颜色,那府衙衙卫立时跑出去了。 “那清和在此等。”微生清和淡道,“大人可先去问问郡主,还有什么事需要处理的,若是有,清和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姜兴转念便是想明白微生清和在给连华与顾怀君机会,毕竟此事之后,恐怕再难私见。当下对微生清和改观。原以为是个前夏遗后,不经事实的单纯丫头,却原来还是个事事周全的主。 “成,臣进去问问。”姜兴压下感叹,疾步走进了牢房里间。 微生清和静目扫了一眼牢狱,见其森壁之上,挂着各种刑具,几盏油灯昏昏黄黄,由于是建于半地下的缘故,空气也不甚流通。微生清和忍着难闻的气味,想着连华那样娇惯的性子,在此忍受一夜,只怕是真的受苦了。 眼角撩着刑具,心头不禁恶寒了一下。 她自幼长在内府,所见所处,皆是微生微处理事情的一面。微生微为人内敛至深,一句话,通常要猜个三四遍,微生清和才能稍得其意。及至后来,她同胎而生的哥哥微生清远渐处外事,才与她多说了一些,两厢一合,方是知道微生微的一句话,当真不是那么简单猜猜就了了的事。 于此,她小小年纪,心思才曲折起来。 人,倒是仍旧一幅深闺之中,不惊不蛰的淡然模样。不反抗,不多言,做好自己的分内的事,便是她此生的打算。奈何垣市走前,一番提点,一年之内,又看过垣市亲自注笔的大多书册,与她来讲,事事,又经进了一个层面,再不是她十七年之前的所观所感。 今年七月她十八生辰时,微生清远特地来了一趟明州,带了许多建康南地她喜欢的物件儿,对这个同胞同相的哥哥,微生清和自来亲近,留他在山上多待了几日。 微生清远见过垣市笔注之册,惊叹之余,更是佩服,当此感言,说是清和有幸,曾与垣市见过,而他真是想见,却是无幸。 微生清和不曾见哥哥对谁有过如此佩服,不解而问,微生清远笑言。 一介女子身,居位不贪,是难得一。居位众臣服,是难得二。以民重,君轻之,用臣得道,是难得三,晋有此君,比夏时初立还要稳固,如何不让人佩服? “那哥哥便不曾想过复夏?”微生清和记得自己当时这样问过。 微生清远笑着摇头,领着微生清和一同走到木桥的尽头,抬眸远视那平衡之石,道,“夏,一国名尔,晋,亦一国名尔,有何区别?若夏当初以君为轻,定不会是今日的局面。微生家的尊贵,是百姓所给,如今为百姓收回,一来一往,原本为衡,有何所争?” “哥哥当真淡然?”微生清和摇头,“你日常处事,事必亲临,何曾是如此随性取舍模样?” “事而具小,当然得细致而察了。” 微生清远笑道,“家中事,母亲处理多年,你我长成,该是要为其分担一些了。你如今身处明州,显然会有人想趁此机搅乱明州,哥哥今次来,一是担心,二来,是想让妹妹你明白,既然已经处于漩涡中心,那就不要避,至于来日结局如何,都是来日之事。你切记,保护好自己。” “怎么保?” 微生清和讽笑,“微生昂拥居陌东,每年皆来迫使母亲,母亲无法,才应了送我进明州。如今这一招开启明州大门,人人皆挤进来,他想趁乱搅局,也不怕别人算计了他!” “微生昂毕竟曾居过皇位,登此之位者,哪有那么容易放下?”微生清远轻叹,“所以,垣市此人,才是难得。” “有什么难得?还不是掌权在握!”微生清和烦躁,低叱道,“她留我在此地,不过是想把我剔除在姻亲之外罢了!” “清和。”微生清远立定,静目而望,“微生昂这一闹,未必还能保微生一系。你要保自己,必要掌权。明州为晋最为稳固之地,你若能周旋一二,母亲这么多年苦守的局,总不至于为微生昂牵累,一夕崩塌。” “哥哥此来,到底是要清和服软。”微生清和没了脾性,轻言讽刺。 “服软的,不止你一个。” 微生清远走到微生清和面前,眉目沉定,“母亲,你与我,甚至此地的主人,都是服软之人。她都能放下君位,你,还有什么不能放?” “天地之恩,不过生养。”微生清和切齿轻颤,“我…服……” “清和……” 微生清远红了眼,轻道,“并非我与母亲逼你,而是明州以外,无人可保你明州之内。明州之外尚不能保,你若出了明州,等朝廷真对微生昂出手,微生一系,只怕再无可留。我此次来,是母亲之意,也是做哥哥我的一点心愿。你若不自保,我和母亲,论微生家也好,论你也罢,都不能放心。” “哥哥,我争不争,连华都不会在意我,如果你觉得这样还要我去争,那我就去争。”微生清和眼底有泪,坚决而逼迫。 微生清远到底不忍逼迫太过,叹道,“两人之间,未必定要有情系之事。母亲她熬过这么多年,多是辛苦,你自该明白。若是你受不了此苦,哥哥也不迫你。你此次随我回去,我找个理由去城主那边辞了便是。只是回去之后,建康不能待了,要么去北,要么去南,你可以想想。你已满十八,回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5 去让母亲选选人,合适了,哥哥亲自给你送嫁。” “总归要嫁人,嫁到何处不一样?” 微生清和眸底彻底冷寒,“生养之恩,无以为报。清和此生,无它系之人,于此偿还家中一二,也是应该。回去之言,不消再说,至于自保不自保,非清和以争,还要看城主如何决定。一切,等城主决定之后,再说罢。” 当时一言,孰料未过半月,连商言便指了亲,此事闹开,果真就闹得顾怀君出了事。连商言让自己来接连华回府,到底是安排亲近,还是想让连华借此更恨她一些,她都是没有底的。 衙卫抱着大麾赶来时,连华也同姜兴从牢狱中走了出来。 人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唇瓣干涸,眼底无神,见到微生清和,显然愣了,而后眸底窜起了亮光,尽是一幅恨不得要撕碎她的打算。 微生清和淡淡然,接过大麾,往前递去,轻道,“有什么事,回府之后再说。外面落雪,披上的好。” 连华一把打落大麾,狠狠瞪了她一眼,径直往外走。 不以为然一笑,微生清和捡起大麾,递给衙卫,衙卫忙是跟出去。 “里面说了什么?” 微生清和径直问了姜兴。 姜兴有些为难,皱着眉头不说话。 微生清和拧眉,轻道,“姜大人,清和是城主亲自等来的,有什么事,清和也不能听么?” 姜兴眉梢挑动,小心看了一眼微生清和,心底暗恨,这也是个了不得的主。 “郡主,和顾小将军,只怕是彻底断了。” 微生清和眉头皱的更紧。 如果彻底断了,那她之后的打算,可怎么办? ☆、心相近 马车上,连华与微生清和相坐无言。 “你十六岁入明州,熬到今日,可算如了愿,也见了我笑话,此生之后,一入我连府,再不要指望我对你如何。”连华打破沉默,先时的愤恨锐气退去,人恹恹而道。 “自打我来,便是在给你做掩护,何曾想过你会待我如何?” 微生清和淡然反讽,“本以为掩护之举会让城主待我印象不好,岂料还是算错了。既然陷了此局,还是想想后事的好。” “你倒真是淡定。” 连华跟上讽刺,“你嫁了我,日后是过继孩子,你可甘心?即便入我明州府,朝中仍旧要动微生家,你保谁都保不了!” “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要保谁呢?”微生清和拧眉,提高了声气,“人便不能单纯的为了自己么!” “为了自己?”连华扬眉,更显讽刺,“你看看我的下场!谁还能为了自己!” “你终将是明州之主,届时还不能争么?” 微生清和迎来,眸底静沉,言语冷静,“连华,你我相交两年,纵使未曾交心,可彼此之间,总归多有了解。我是怎样的人,你是怎样的人,何时需要针锋相对了?” “你这是要言和了?”连华揪紧了大麾边缘,眸底冷冽,“言和?予我有何好处?微生家迟早要败,我还真不知母亲为何选你。” “明州无需仰仗任何人。”微生清和滑开眸,淡道,“微生家败了,你又娶了亲,日后谁还敢以姻亲之系染指明州。这于你,不就是最大的好处么?” “你!”经此一点,连华彻底明白,心底震惊之余,对微生清和的淡然更是惊诧,“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明白。” 微生清和嘴角噙讽,“我不过一介棋子,与你无用,与明州也无用。摆在前面,替你挡一挡风,难道,你就不该对我好一点儿么?” “连华。”微生清和深抿一笑,“其实你待我不好,也没什么。与你言此,只是想日后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撞上一面,好歹能说个安生话。你有你的事,我不参与,也不干涉,即便你和顾小将军有什么,与我也不相干。” 连华眉目难动,盯着微生清和,半响做不了声,最后裹着大麾倚在车厢,极轻地说了一句。 “清和,你有此心,我信你。但事事已晚,我亦不想违背母亲。可你既然没有嫁来之心,还是该放你回去,好歹遇上知心人,总有选择的余地。” 微生清和摇摇头,淡道,“知心之人,实在难求。以你这般聪慧,也陷在此事难求一安,我才不想重蹈覆辙。” “那你一生,所求如何?”连华转眸,直直看着微生清和。 微生清和眸底枉然,想了想,还是空茫,继而一扫枉然,清淡笑道,“你一问,我还真想不起。我这样,是不是,很没出息?” “是有一点儿。”连华失笑,见弱的眉目闪了点儿光泽,“你若不争,我替你争一争,权当是这两年,你帮我的回赠吧。不过,你还是要想一想,这样,我争来了,也好替你做个安排。” “说起来,你我之间,还是第一次如此平静说话。”微生清和笑道,“以往见你,都是神采飞扬的,你呢,不该是如此模样。” “在你眼里,其实我该是飞扬跋扈,不讲理的吧。”连华也笑,忽而眸底安静,认真道,“于此想来,是我太为娘亲照顾,事事倨傲,不曾真心待过人,也不曾发觉,清和你,原没有我想过的那般不济。你善揣摩心思,比我更看得清我这个人,原是你,事事在纵容我。” “我只是懒得惹麻烦罢了。”微生清和弯弯眼,“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连华摇头轻笑,“娘亲自来顾我,本以为回去要苦着脸,但你我开解,想来不会让娘亲担心了。清和,谢谢你。” “要谢,也该谢城主,是她让我来接你的。” “我知道。”连华敛眉,沉道,“母亲她对我的照顾,从来都是事情上的安排。选择你,也是看准了来日。她所虑的,远非我能及。今此之事,日后不会再有。我与顾怀君,此生再无可能。” “那你拒绝与我的婚事,放我回去,可还有适当人选?” “没有。”连华安静,道,“其它几家,无非是广陌和京中的权贵之家,一旦沾染,明州的防护便会打开。要选,也只能是明州七府以内的。但明州七府,多少都与旧国有联系,此次五宗案件,我之前查到的,基本上也离不开这条线。想来,母亲继续让我负责此事,就是想让我看清楚这一点,从而无法拒绝与你的婚事。” “那就没有办法了。”微生清和挪了位置,小心凑近连华身前,抿笑道,“连华,我不知去处,不如,便和你做上一对姻亲。来日,你可自主之时,我若想好,你我和离,与你也有自由的余地。” 连华转眸,直视微生清和轻宁的眼,分明该是温宁的时刻,心底却难掩澎湃,轰鸣耳际地刮着她的心。 “你再想想吧,还有时间。”连华轻叹,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6 收回了眼,闭目休憩。 微生清和退回去,安静地看着连华,忽而发觉这个人,可近,也可远,到底,还是有着一颗柔软的心。 回到连府,连华自去驱秽梳洗,微生清和却是先去了顾人辞的院子请见。 垣容死后,连府在顾人辞的坚持下,新建了别院佛堂。 自那时起,顾人辞便在佛堂常住了。 连商言虽是嘴上不说,仍是别扭了一年,熬不过顾人辞的坚持,随后也在佛堂住了下来。 佛堂分前中后三重远门。 前院供着地藏佛,顾人辞白日便在那处礼佛诵经,处理些家事。 中院则是连商言的书房,用作休憩自修之所。 平日里会客及各府事务,都还是在府内的大书房内。 后院,则是两人别有的休憩内阁。除了内里伺候的几个丫头,就连连华一般也少有进去的时候。 踏进小佛堂前厅,微生清和对着佛面一礼,适才跟着领路的丫头往内阁行去。 进了内阁,便是一片暖气盈然,微生清和顺着丫头解下大麾,退了鞋履,着了内室里的软履,刚是踩上暖垫,就听着一声温柔的妇人声道,“这桃花醉,阿云你着人送到府衙内。这雪下得突然,咱们家城主处理事情来,不管不顾的,夜里用这酒暖暖身子也是好的。只是千万要那些小的们给我看紧了点,一两杯就好,贪杯了的话,我可没那么容易饶了她。” “是,阿云明白。”连云噙笑应着,迎合了顾人辞的打趣意味。 一声水色素衫的修长少女提着置酒的物什匣子一转身,姣好容颜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抿唇笑了笑,欠身行礼。 “清和见过城主夫人。”微生清和迎合了屋内的气氛,端正行礼之词,亦见平和轻俏。 顾人辞在内散发,一身素白便服,与置物架旁放下了手中的书,回过头来,年近五十的容颜保养得当,看上去竟不过三十也余。 她眼眉尽是温顾,眸底里清清淡淡的,好似一袭流水,无论什么也过不得身,也沁不得心一般。 见到来访的微生清和,眸底微微晃晃,映着烛火,方是有了那么一丝人世里的烟尘,自然流淌而来的,便尽是温柔与亲近了。 “外间落雪,清和从山上下来,想来辛苦。”顾人辞几步走过来,一手握了微生清和的手道,“手这么凉,过来暖暖。” 微生清和随着顾人辞落座暖炉旁的圈椅,由着房里的丫头盖了一方薄毯,暖将着身子。顾人辞转身坐在另一方案几之后,就着暖炉上烧沸的水,让丫头们伺候着茶具,亲手泡着茶。 两人内室不甚奢华,不大的空间里除了正厅会客的排座之处,多数的便是置物架,细小的物件摆满其上,精巧有的,朴素亦多,儿时的小玩件一一置上,都是年岁的痕迹。 顾人辞身后的是一方书架,半丈来高,恰是做了隔断之用,反衬之中,这名温柔的妇人便更加如玉如华。青黛如墨,顺发之下,合着沁茶的形举,又多了几许端致的味道。 “连华无事,清和亲自去接的,夫人请宽心。”微生清和接过顾人辞泡好的茶,浅浅饮了一口,置于案几上,拢了手与薄毯之下,端正道来。 “既是应了亲,清和不必拘礼。”顾人辞挽袖笑道,“事情虽是麻烦,但还算不得事。你们两个能一同来见我,我心底欢喜。” “夫人疼惜连华,连华她明白,待会见上,连华定要请罪,还请夫人宽责一二。”微生清和顿了顿,抿唇续道,“夫人勿要怪清和多事。” 听微生清和此言,顾人辞眉心更见温顾,轻道,“听清和顾惜连华,我更是放心。她呢,被我宠惯了,城主对她却是严厉。与人前纵有一二处事端正,背地里,还是个骄纵脾性。日后清和进府,让可让上一些,却是莫让过了,省得让她欺负了过去。” “连华不会欺负清和的。”微生清和忙是正言,说完便觉不对,斜撩眼角,果见顾人辞笑意更深,顿时更见羞涩。 “清和此言,倒是有些琢磨的余地。”顾人辞更加逼迫,见微生清和耳根子都红了,笑着摇了头,抬盏抿了口茶,浅道,“连华自来跟着城主处事,与儿女情长知之甚少,走错一步,未必拨正不来。我见清和人好,话也说得通透一些。日后,你们两个相扶相持,明州的地界,多少是安稳了。” “明州之事,清和不会涉及,夫人务必放心。”微生清和急于撇开关系,表明心意。 顾人辞一听,心中琢磨见深,正待试探,连华已经踩着步子进来了,见场面有些尴尬,便径直偎到顾人辞身侧,撒娇道,“娘亲见了清和,都不理连华了。” 连华错场,顾人辞不得不依,捏了捏连华的脸,嗔道,“就你一天会惹事,好在此事把清和招惹了下来,省得娘去山上请了。清和此来,住在你的院子里,开春选了日子,便给你们两个成亲,如何?” 连华眸底动了动,示意微生清和不要多言,应道,“既是年后,时间还早,容清和多住些日子,和家中商定了嫁娶细节,再言才好。” “清和,你怎么想?”顾人辞听连华由先前的言辞拒绝转变为态度模糊,心底更是别想,算着此事还是要等连商言回来言说言说才是。 “连华有安排,清和听从便是。”微生清和低言轻道。 “也好,你们两个的事,由你们自己打算。只是亲事既然定了,不日既要上报京中,届时两家封赏赐下,都不能推辞。”顾人辞敛了心思,正道,“连华,你也要定下你二叔家封赏之人的名册,与建康微生家的族亲一并联名上奏的好。” “好。”连华应下,继续撒娇,“娘,连华受苦,您都不想着人家么?” “得了,少做模样,哪回你来,亏待了你。”顾人辞做笑,示意房内的丫头,“传膳吧。” ☆、情相远 两人用完膳出来,顺着廊下往连华所住的承明阁行去。 “夫人只怕知道些端倪了。”微生清和不想瞒着连华,道,“我只说了一句不涉明州之事,奈何夫人心思敏锐,一听便听出来了。” “娘亲提及的只是建康微生家,只怕皇姐早和母亲有计策,等母亲回来,我探探口风,其它的事,往后再说。”连华走道,“明日我要继续查那五宗案子,你待在府中,没事陪陪娘亲。亲事安排,也都听听,能应的应下,不能应的,只管推给我。” “好。”微生清和难得与连华轻言续讲,一时颇有身旁之人全然换过的感觉,不禁驻足,侧首看了连华一眼。 “怎么?”连华不解,跟着驻足迎视。 “无事。”微生清和收回眼,笑泯道,“你昨夜定是没歇好,回去早些歇着。对了,微生家的商行有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7 些事我还是得去处理,不能日日待在府中,你和家里人都说一下,省得出行不便。山上的庄子,我下来时未说不回去,我得遣人上去看顾一二,就不动用你的人了。” “行。” 连华应道,忽而想到微生清和言及‘家里人’之词,莫名地跳了跳心,只觉日后若真拒不得这桩婚事,就这样与微生清和淡然相处,未必是坏事。 于此一想,也不禁侧首看了看微生清和,方是发觉当年那个清净内敛的少女,已经褪去了当初的陌生之相,变得几分亲近柔和了些许。 连商言夜间没有回府,连华一早辞过顾人辞,见雪犹甚,便着连名驱车过了明州城府政司,径直钻进议事书房研究起卷宗来。 连名去换手炉时,连商言跟着便到了。 连商言朱衣小冠,冠以金器镂空纹,斜襟窜锦绣纹络,博带广袖,带扣数节,广袖一手垂下,一手挽前,袖纹同走襟口纹络,大气凛然。博带前襟嵌下,遮过履尖,一步一稳地走了进来。 官服未落,显然从堂上议事方下,连华越过案后,几步迎前道,“母亲,怀君可放回去了?” 连商言一眼横过,连华的话便弱了下去。 她自幼谁也不怕,唯独怕的就是连商言,但见母亲凝了眉目,自然不敢再说下去,就听连商言冷声吩咐一句,“你们都出去。” 连名随即应了一声,起身领着里间伺候的其他人一并出去了。 连商言走到火盆前,探出手暖了暖火前,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样子。 一时房内便安静极了。 小片刻后,到底是连华赖不住,挨过去,轻轻叫了声,“母亲?” “如今在你眼里,可还有我这母亲所在?”连商言不平不仄地反问回来。 “母亲若要责难连华,直说便是。” 连华尊礼跪下,“私逃之事,连华不会应,也绝不会应。但与怀君之情,连华无错。要我娶微生清和,无疑是给陌东微生昂以明州之名壮大私势,此举用意,母亲难道看不明白么?” “微生家迟早要败,但败势起于何处,你可明白?”连商言见连华言及正事,也不遮掩,径直将目的说了出来。 “果真。”连华背脊坍塌,委顿于地,“您和皇姐早有计策。” “此事,是她见过微生清和,着了书信与我,才定下的。”连商言静道,“连华,你的名字是王女一早定下,只可惜,子生池水与你娘亲无用,选中你过养而来,才皇命赐下。我明州一脉,承其恩泽,不得不报,你勿要怪你皇姐。” “连华懂得。”连华应下,“可清和她无辜,她非明州之人,不该受此牵连,还请母亲于此事了后,放她归家。” “不,她并非无辜。”连商言眸底见冷,清冽道,“你可知道,她与垣市离行前,说过什么话?” 连华眸底不解,连商言眸底更见狠厉,言道,“她说,微生家贵为夏后,如今卑膝至此,自是不服。你说,她无辜还是不无辜?” “不可能!”连华惊怔,叫道,“她明明说她……” 连华转念想来,忽而发觉自己竟是全然不了解微生清和的,一言跟上,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她敢于长公主面前说此,心中只怕早念其百回,深种心底。” 连商言半屈身形,平视连华,沉道,“华儿,此举不仅是要灭陌东微生家,更是要微生一系再不能翻身,你若放其归家,之后的事,你可还能有所把握?她要缚,此生都要缚在明州,由你监控,由你主掌,此后,再不会有微生一系。” 连华终是彻底明白了连商言与垣市的打算,恍然道,“那建康微生家,是彻底要掌控入明州境内么?” “借由封赏之名。”连商言冷道,“一并入城,而后,便是慢行慢削。” “所以,这些事,是要交给我来做了?”连华转眸,眸底更见虚无,怔怔看着连商言。 “你渐长,这些年随我处事,历经小战,亦见惨事。如今顾怀君情系已断,往后之路,便是你的孤独之路了。”连商言决绝无转圜。 “呵!” 连华讥讽自嘲,眸底一转尖锐,厉声道,“母亲,你为了娘亲,叛国,杀亲,如今叫我斩断情系,只为护明州一安,岂非对我太过残忍!” “如果你有能力,自可为了顾怀君,叛国,杀亲!”连商言不变冷厉,直视连华。 一阵对视,终究是连华败下阵来,按紧的眼泪再藏不住,侧首避开之际,已是滚烫落了下去。 “怀君,非你良人。”连商言叹气,伸手揽过连华,轻抚她的发,“华儿,清和此言,并非一意,你若有心,可回去试她一试。微生家,不是不可保,要看你怎么保。但无论怎么保,你切记,不可用军,不可用商,即便要用,也一定是你掌控之内,否则,后事难了。所以,服人,最重要。” 连华攥紧连商言的衣襟,放肆眼泪,哭道,“母亲,你为坚守同性之诺,辛苦如此,为何不交于皇姐处理,她与晏师已经成亲,如何还不能以同性之制放行天下?” “你明白就好。”连商言再度叹气,“此制,一改千年阴阳,谈何容易?国,不可乱,方有后续,慢来罢。若你疑惑,可问过你皇姐之后,再行决定,母亲等你。” “连华有疑,必定亲问皇姐。”连华哽噎,咬牙道。 “华儿,母亲愧你。” 连华埋进连商言怀中,摇头,再摇头。 收拾心情之后,连华与连商言谈定卷宗,召来席云飞,确定如何处理阴阳会之乱后,一并决定让席云飞上京,问过垣市之后再行动手。 如此,又谈及封赏名册。 连华本是自连商榷家中过养而来,因此一并封赏肯定落在连商榷家中。连商榷健在,令有两子,连琰与连炔,如今都在府中任职,如果封赏,定会官至封侯,两子也会进阶三品。但一旦列侯,必定要有世子进京,因此对封世子之事,还需商谈一二。连商言当即决定先去和连商榷接洽,毕竟连琰虽是长子,才能却是不及连炔,如何定法,还是有待再议。 至于微生家,连华本还未应微生清和,自是再要等等。 言至及此,两人分走,一去连商榷府上,一个,则是回连府。 风雪见小,连华心中着急问微生清和,掩了大麾兜帽,径直蹬鞍上马,往府上疾驰。未料半路奔出一袭影子,却是衣衫单薄的顾怀君,扯住马鞍,醉了一双通红的眼望来。 两人相望,皆是心绪难静,连华忍不住泪,立时红了眼眶死命压着,呵斥道,“松手!” “不!”顾怀君先滚下泪,嘶声道,“连华,你昨夜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不信!连炔他喜好男风,让他过养城主门下,你辞了郡主之位,和我走,和我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8 走!” “顾怀君!你就不能长大一些!”连华一鞭子打去,岂料顾怀君不闪不躲,径直挨上了。连华一愣,心中哀怨纠结,竟是一鞭接一鞭地尽数打了下去。 “连华!我连哥哥都逼出来接管大将军之职了,你为何不能为我做一些牺牲,为何!”顾怀君猛地拽住连华的鞭子,收势不急,连华跟着跌下马来。 顾怀君忙扑过去,却是为连华一脚踢开,两人滚在雪地里,万分狼狈。 身后跟着的近侍近前想要扶起两人,被连华一句‘滚开’呵斥得再也无法动弹。 “顾怀君,你敢碰我!我立时让人再抓了你进去!”连华带着哭腔吼道,“你滚,快些滚!” “连华!”顾怀君长嘶一声,涕泪成冰,跪在地上,“你我不过倾心相许,何曾碍了旁人!城主此制,误我,误你!你何必还要死命遵守!” “给我堵了他的嘴,堵了,全堵了!” 连华惊急,长街上,还有旁人,还有那么多的人,她惶惶看着那些人惊诧的眼,心底既是慌乱难堪,又是绞心裂肺地疼。 顾怀君毕竟是顾家人,近侍何曾真的敢上去,一并跪下,劝道,“小将军,请您回去吧,郡主她,不可能跟您走的!” “你们闭嘴!” 顾怀君没有办法,又往连华身边扑,连华再度踹开了他,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匕抵在颈项,手上见狠,霎时见了血,一时惹得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再也不敢轻动一分。 “顾怀君!我连华既承圣名,此生已定。你是顾家人,承王女皓皇之恩,若弃此一恩,当为天下人唾骂,当为明州百姓所恨!你回头看看,看看他们是怎么看待你,你看看啊!” 顾怀君惊怔,这才发现满街的人,都跟着跪下,满眼戚戚,不乏不解,亦不乏厌弃之意,心下跟着惊凉,再度无力的跪了下去。 “我与你,此生立以臣,以臣之仪相待,破此界限者,必当百箭穿心而死!”连华见顾怀君示弱,再次决绝恨道,“当街之辱,此生难平,难平!” 言罢,拂衣上马,疾驰而去。 一路冲回承明阁,连华径直推开微生清和所居,见她与窗榻前观书,疾走过去,捉住她的肩头,逼问道,“你与皇姐所说,到底何意?” 微生清和人都是空的,眼前的连华疯狂难歇,颈项上更是冉冉流血,眸底聚焦,卷过外衫,以内襟白衬捂上,急道,“先让府医来,你流了好多血。” “我便是死了,也用不着你担心!”连华气急,推开微生清和,力道之盛,直接让微生清和撞到了榻边,一跤跌坐了下去。 微生清和后腰撞得不轻,疼得咬牙切齿,还未缓过来,连华再度扑上,整个人压在她身上,眸底充血,脸上犹有泪痕,万分凄楚的语气随之而来。 “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话,会让你断了命,断了命啊!” 连华的眼泪落下来,滚烫地砸在了微生清和脸上,霎时让她从身上之人的眼底读懂了酸楚和无奈,心底揪紧了弦,怎么也放不开了。 “连华,我那时,是有不甘。可是与哥哥谈过之后,一切,便都放下了。你问我一生所为如何,我确实没有想过。因为我想过的,都不可能实现。既是不能实现,我与长公主一说,她定然会心有芥蒂,断不会让我入了明州连府。我,只想借此脱身,并未真的有如何打算。你若介意此言,你我之间,大可就此全然断了。” “断不了,断不了了,再也断不了了。”连华哭道,伏在微生清和身上彻底哭了出来。 顾人辞赶到时,连华还在微生清和身上不可遏制地哭。人要近前,微生清和摇了摇头。顾人辞懂了,便默默退了出去。 ☆、晴时雪 第二日,天落晴。 连华情恸见深,加上颈项沁血,府医看过之后,说是夜半会发热,两人便一同看顾上了。一夜温寒,连华时有梦呓,微生清和请顾人辞外间小睡,自己则夜未闭目的一直候在榻边。 她身上沾染了连华的血,换衣时,腰后青紫,只小心让府医看过,并未伸张。一夜熬坐,人撑不住,天见亮时,终于昏沉难支,趴在榻边,沉睡而去。 醒来时,天外大亮,人已躺在了榻上,连华挨在侧处,一双明眸近在咫尺,甚是惑人。 连华的眸子太过清澈,微生清和想避开,方是挪动身子,腰间的轻裂便疼了。 “娘亲先回去了。我身上无力,不想挪地方,你将就歇一会吧。”连华平躺,不再看微生清和。 微生清和不说话,眸底扫着连华的侧颜,迎着清晨薄光,那些细微的精致便是沁入血脉里了,顺着细嫩的肌肤,挑着人的心弦。 “连华。” 微生清和轻轻吸了口气,轻道,“断不了,便不断了,你不用挣扎。日后,不要哭,也不要伤害自己。你这样,夫人很难过。” “嗯。”连华应下,沉默了一会儿,续道,“清和,尽快把封赏的名册定下吧。你想保的,都呈上,入了明州,只消不碰军商,我都保。” 微生清和眸底怔然,敛眉苦笑道,“到底,还是这么个结局。所以,算计来,算计去,有什么用呢。”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连华忽地转了眸,依旧是清澈盈亮,讽刺翘唇,自嘲道,“或可能的,还真能对你好一些。因为,那些人的眼底,真的很可怕。” “那些人?”微生清和抬眸,疑惑不解。 连华淡抿笑意而过,认真道,“放心,我不会让那样的目光,看着你。” 迎着连华清澈见底的眸,那里面的决意决心几乎瞬时传至了微生清和的心底,心弦跳来跳去的,都是清晰而又呢喃的细语。 听不清的,是自己的心声,听得清的,却是连华那无比认真的许诺。 “连华。” “嗯?” “你昨日,撞到我的腰了……” 连华失言,轻宁温和地扫着微生清和的眼眉,忽地挪了身子,自暖被下摸索到她的手,轻轻握住,道,“年后成亲,我会待你好的。虽比不上母亲对娘亲那般,可我想,我们的时日还久,即便不成情系之心,姐妹之情,总还是有的。于此,一生而过,不算难熬。” 微生清和良久不言,蓦地,指尖反握住连华,轻道,“有你一言,我信。情系之事,我自来不奢望,但连华你若是因此事敛了自来锋芒,掩了性子,未必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连华。姐妹相交,岂非束缚?你,不必顾虑我太多。山上的庄子,总还是要守着的。至于其它,我全数交给你,母亲那边,我自会去打过招呼。哥哥他,若是不愿来,还请连华,好歹保他一保。” “若你想守着庄子,我会去和母亲说。” 连华沉吟,眸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29 底一闪而回,冷静道,“至于你哥哥,你最好劝他入明州,再不要和陌东微生家有系。否则,我,保不住。” “我懂,只是还想有一点儿奢望罢了。”微生清和淡然苦笑,“实在不行,你把他送上京吧。他对长公主很佩服,未必不能用。” “我会问问母亲。”连华颔首,忽地半侧起身,敛眉拢下,扯起嘴角笑了。 “笑什么?”微生清和微仰脸,不解问道。 连华抿笑,扬眉得意道,“日后,我便多了个亲近的妹妹,与人前,你可唤我名字,人后,定要叫我一声姐姐来听才好。” 微生清和万没想到连华性子恢复的如此快,一时也随了两人往常的斗嘴脾气,回道,“哪有做姐姐的欺负妹妹的?” “不欺负。”连华软道,“我自幼过养而来,府中人人尊我敬我,娘亲疼惜我,母亲,虽是严厉,却是各种尽心教导。碍于身份,生父那边很少过去,即便见了面,也都是按礼而待,连着两个哥哥,都是不敢与我玩耍的。逮着顾怀君,日常玩闹,情意来得自然,也来得随性,多是我在欺负他。他有怀丕哥哥顾着,人不当事,论起事来,还是我在提点与他。私逃之事,我相当生气,气他不知事,明知闹了几桩异性案宗起事,还跟着来掺和。这哪是该当家立府的人做的事?长街之上,他再行阻拦,我气昏了头,打他骂他,可自己心底也疼。及至见到那些人眼底厌弃的眸光,方知人不管居于何位,始终逃避不了的,是世人的眼光。这是母亲不顾千年阴阳古制保下来的明州,是当此那样的世人目光保下来的,我便将母亲的难处体会的更深了一些。我,再任性不起来。” “所以,连华是在解释你不是因我改了性子,回了一句,并非欺负之意?”微生清和调侃笑道。 “你这么想,完全合理。”连华叹气,轻道,“我只是在想,母亲固执执掌明州之人不能异性为亲,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明明以皇姐之势,下嫁晏师之事,可以让天下之人承认同性姻亲,为何还要固守明州一隅?她以慢来之言,让我难以信服。” “阴阳之制,延续千年,是本理,而后嗣之事,又是重中之重,哪有那么容易协调。”微生清和轻显愁意,“可事事存在,同性存在,亦是本理,最好不过,两者皆认。城主已经做到明州两者皆认,不过是想以守城之人,保持同性姻亲存在的权说之言吧。毕竟,有权,方能行事。” “权,的确是权的事。若非母亲掌权,只怕谁也不会同意明州同性之制。若非王女掌权,不会有同皓皇的姻亲。皇姐与晏师,同如是。”连华眸底冷冽,摇摇头,“母亲她难,我不该违背与她。” “那你自己呢?”微生清和道,“你承位,即便嫁男子,也不会废除同性之制,何苦要为难你?” “明州不易,不该出乱子。” 连华沉下眸,“是我,就更不该是乱了明州的理由。”说罢,连华一宽心绪,抿唇笑来,俯视微生清和道,“总之,是要困在这里了,要你陪我,是你冤屈此生,我自然会待你好的。” “连华。”微生清和摇摇头轻叹,“微生家自来不冤,晋放任至现在,若非陌东微生昂一直有心,不会落到如此局面。母亲多年维持,抵不过微生昂的逼迫,才送我入明州。阴差阳错,能得你一顾,已是幸事。清和,感恩。” “也罢,反正你我困于一隅,此生脱不开,若再自建困局,才是得不偿失。”连华躺下,舒展身形,怅然叹道,“好清和,皇姐的书,年后开春,你读到有趣的,可说解我听一二,让我也学学她的处事。总有一日,我明州要让天下之人,皆尽认可同性姻亲,与异性同行天下!” “连华能有此心,清和佩服,必当相助。”微生清和稍微撑起身,侧首盈盈而来。 连华心底舒畅,兴致顿来,噙趣道,“好清和,快叫一声姐姐来?” “不叫!”微生清和静眸含笑,人更加明俏,一转轻扬,温道,“既是要成亲,那便是姻亲之礼。城主难,连华也难,清和,愿陪之。” “清和。”连华侧身,怜惜道,“你未经情系,此举,是不是太过轻率?” 微生清和抿唇,眸底至深,认真道,“与情,清和自来不奢望,与微生家,有连华你思虑,我若还不能为你做一些事,岂非当真缚你?你本缚在明州,若与家中还不能得一二快活,清和有愧。所以,不管你心里是谁,清和,真心待你。” “所以,你是愧而真心?”连华失笑,摇头仰颈,牵动伤势,立时嘶牙咧嘴,吸气道,“这样,算是清和在可怜我么?” “连华不也是对清和愧疚?”微生清和皱眉,伸手稳住连华的颈项,嗔道,“你我一来一往,权且今日言罢,成亲之后,恪礼而待,谁再说谁欠了谁,那就认罚。” “如何罚之?”连华按住清和的手,眸底攒亮。 指尖一跳,微生清和挑眉,俏道,“认罚了,再说。” 连华无奈,复又躺下,负气道,“我自来说不过你,你日后可别算计我,绕我话来。” “等你观尽长公主的书,谁也绕不了你的话。开春了,你和长公主说句话,让人把书搬下来,我便不去山上了。” 微生清和披衣下床,连华也不拦她,径自说道,“你倒是都想好了。” “事有两面,怎么都得多想一下。我虽不明城主指亲何意,好歹,有些还是能想到。”微生清和侧首回眸,眸底尽是窗外天光,人便是拢了满身的晕色,似梦似幻的。薄翘的唇角弧度,也变得十分惑人起来。 “既是棋子,命格已定,若纠结结果,失却过程,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有幸的是,路上,有你。”微生清和轻言道却,人起身,倾身捻过被角。她发梢流长,散了半截儿铺在榻上,倾怀而来的,尽是温软,“你再歇一会儿,我去夫人那边看看。事情既然定了,我总得让她安心一些。” “好。”连华应道,浅然一笑。 微生清和出来,连云立在门外,行礼之时,身后的清浅天光铺呈而来。浓云之后明明藏着日头,细雪,还在落着。细细簌簌,无声轻渺,于天地无色之中,当真好一幅静谧之画。 想起垣市的画,微生清和不由多想。 垣市的一笔两意,果真是世间最巧的事。 明州的安稳之局,不过是微微打开了一条缝隙,便生出了如此多的事来。此刻的平静的如画,才是真正的暗涛汹涌。 往后,她也逃不了。 ☆、十三立 十一月初,师流洇受伤的消息传来,晏子鱼本打算重罚林临古,但垣市却言,此事当值引北乱,而林临古久驻边防,是名悍将,所争不过中月之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0 位,以此为罚,总归要等到南地平了之后。 晏子鱼心下难平,又逢亲自去追杀江心逐的晏七传信,说是自胧月关一杀未遂之后,再没了江心逐的消息,心头更气。 好在明见无此处却有好消息传来,原来一断五十余年的艺册,紧赶慢赶之后,大纲终于拟了出来,等开春天好路走,再行各地查证,巨细便可成章。 但此次一走,只怕需要数年,明见无请旨亲赴,晏子鱼斟酌之际,还是决定缓一缓。毕竟明见无一走,府司艺学无人,还是得等到他教习的学生能主事了才行。 明见无应承,与学生教习更加用心,晏子鱼倒是放心不少。 再来者,明州连华终于应亲,封赏之名定下,垣市看过之后,见一应人等皆在,决定于年末迎新之时,一并颁布。 至于微生清远入京之请,并未应下。毕竟他是微生昂可仰仗的一点儿口词之机,思忖之后,决定让其顶替连炔入京时空下的七府总兵司下的万人副统领,以此试探微生昂的动向。 消息还未明面放出,晏子耳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微生昂主掌的漕运一脉得此消息,已经开始给各地筹备物资,等着一开春,便送往各地。 对于此,商洵与她已有打算,开春之时,必定会有一场好戏上演,届时彻底断了微生昂的物资来路,他未必还坐得住。起兵与不起兵,皆在一念之间。 而迁都之事,在垣市的指引下,借着北地半个月来的乱事,由谏官谏了折子。于此,虽未明面定下,垣市却已经着工府司开始选定新都地址。 至于南面,却是出了一桩妙事,原来那夜垣市检查垣宸朝堂议事结果后,垣宸觉得以姻亲之法稳固白王族甚是合适,决定扶持白王族再上九鼎山。 此言垣市当时没有应允,一是考虑垣音垣乐两位公主一位十三,一位才年方十二,年龄过小,柳王那边毕竟不是血脉至亲,嫁娶郡主,定不如公主来得稳固。 宫中消息传得快,第二日上朝,垣音一身公主正服,未及笄,却正金冠,登堂而上,不跪而立,直言不讳。 说是晏师十三能立府,她垣音身为天家公主,如何不能为国立府? 既然要立府,必定要选择能用之人,白王族虽是为九鼎山各族承认,但已是灭族之后,如此直接披承恩泽,未必服众。 府要立,人要选,选的还必是南越之人。但凡九鼎山一百余寨有心主掌南越之人,皆可入京求亲,文者比文,武者比武,当堂过她垣音三关者,她垣音此生愿嫁,立南府。 若无人胜她垣音一介女子者,九鼎山无人,当以诚心归附大晋,百世百孙皆称臣! 此言一出,百臣惊慑无言,垣市却是震惊之余,拍掌而赞,当即应允,拟旨张榜,豪言尽放南越之地。如此,果真激起九鼎山一脉的不屈之心,当下借李恪上奏,于来年三月,春考之时,一并上京,应此挑衅。 垣市自此对垣音大为改观,交由晏子鱼亲自教习,日常下朝,也会带着垣宸与她一并言事,听过半月,方知此子多有见解,几乎不输当年的晏子鱼。于是放心把当年林中月的一番调查,由李恪整理完全后的越地卷宗一并抄了一份,尽数交给了她。 垣音聪慧,加之有晏子鱼教习,很快理清楚了九鼎山现在的局面。于此,更是大胆,决定舍弃白王族,而选择当初灭了白王族的墨槑族。 墨槑族当初引导三十余寨一同灭了白王族,如今三十余族已经壮大到了六十余寨,几乎占据了九鼎山的七座山脉。如此境况下,扶持白王族,实非明智。 因此,垣音建议,还是让李恪先去给墨槑族通个风,以免在此期间加剧不服墨槑族的其它族寨对越州的搅局之心。 如此,不仅可以保越州白王族,也可给墨槑族一个机会,即便曾灭其族,但未赶尽杀绝,来日立府收揽九鼎山的民心,也可在归揽其它寨的路上多一重保障。 垣市觉得可以,便放了消息让李恪去周旋此事了。 南面事情既然定向,今年的大事,也都算处理了完全,到十一月上旬末,林中月又来消息,说是林武城她不要,林临古不必罚。 她要的,是青叶。 垣市思忖一夜,回信允。但青叶之地,远非林武城一城能比,即便她是夜郎族之后,终究太难。 林中月信中附言其策略,垣市觉得太过凶险,让晏子鱼召回晏七,领着龙辰卫迅速北上,务必要助林中月此行。 于此,对江心逐的后续追杀之局,也就放了。而佘九钱,已经安全抵达半月国,至于何时回来,并未来信。 晏子鱼对此,总是心头不安,时有回想当年江流断命之言,但总想不出如何错处,事事扣一事,让她难放心绪。 “晏姑姑,你又走神了?” 垣音晃晃手中的书册,小嘴一噘,妙眼横来,对晏子鱼不满道,“音儿便如此不济,让姑姑你不能全心教导么?要是换了姑姑,你肯定不会这样!” 晏子鱼回神,见殿门外缩头缩脑的垣乐,立时寻了机会,笑道,“何曾是姑姑不走心,明明是你的小跟班在外面瞅着你呢。” 垣乐见被发现,腆着小脸走了进来,人团簇在粉嫩的暖裘里,挨到晏子鱼身边,乖巧坐下。 “不是让你在殿中等着么,怎么老是往这边儿跑?”垣音翻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跟着便向晏子鱼撒娇,“姑姑你看她,老是不听我的话,一点儿都不尊重我这个做皇姐的。” 垣乐天生不言,求救似地看了晏子鱼一眼,晏子鱼心疼,揽着她道,“音儿你善辨,自来是你欺负乐儿,我才不信你走时有嘱咐过她。” 垣音哼了一声,“她懒睡,可不似我早起读书的。” 垣乐听及,立时摇头,比着手势,一番辩驳。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闹腾,既然来了,垣音你歇一会儿,来年春尽,你可能就不在京中了。乐儿自来黏你,如今你又日日来我殿中,舍不得你也是应该。”晏子鱼放开垣乐,又道,“我去着人备点儿茶点,午膳等你们姑姑回来一起用如何?” “那敢情好,我要听姑姑说事,也看皇兄今日有没有惹姑姑生气,然后拿出更好的法子,去气气皇兄去!”垣音来了兴致,明艳稚嫩的颜上满是得意。 转头见垣乐闷闷不乐,人凑过去,捏捏垣乐的脸,道,“不就是早间儿没叫你起床么,赖我,赖我好了吧?待会儿晏姑姑拿来的糕点全给你,我一块儿也不吃,成不成?” 许是垣音手上见重,垣乐眸底转泪,端地惹人生怜,晏子鱼吩咐过人去拿茶点,转头见垣乐又被欺负,实在没法子,走过去,拍了垣音肩头一下,微见严肃道,“这回被我逮了实证,看你怎么跑罚!明日的九言书,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1 你多抄三遍。” 垣音一听,霎时苦了脸,放开垣乐道,“哪有欺负,明明是她过来招惹的。本来好端端的学习,哪次不是她来搅了黄的。我看姑姑你就是偏心,不喜欢音儿罢了。哼,我这就走,不烦您眼前了。” 垣音说罢,跳下书榻,衣服都不披地往外跑了。 垣乐顿时急了,跟着也往外跑,晏子鱼一把拉住她,“你们两个闹归闹,待会儿还是过来用膳。” 垣乐急忙点头,晏子鱼放开,示意宫女跟上。 两个小鬼头一走,晏子鱼摇了摇头,想了片刻道,“十一。” 晏十一走近,行礼道,“在。” “晏七既然要北上,江心逐的事情你去安排。晏十对我有愧,让她去接手。这件事,务必要给我查出个底,我便不信,人能凭白没了影子。佘九娘那边,再去施压,告诉她,商洵下了广陌,她虽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我未必……”晏子鱼冷道,“莫要逼我对佘家下手。” “是。”晏十一低头应命,随即匆匆而去。 垣乐跟了一路,几次给垣音披上大麾,都被她给挡了下来,折腾来去,她没了力气,再一次披大麾时,便被垣音推到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垣音一听,慌忙回头,扶着垣乐起来,垣乐趁势将大麾裹在垣音身上,死命地揪紧着,垣音无奈,蹙眉道,“好了好了,我听话,成不?” 垣乐一听,弯弯笑眉。 垣音横了她一眼,自己披顺了大麾,牵着垣乐的手,问道,“摔疼了没?” 垣乐摇头,笑意泯然,显然很欢喜。 “你啊,老是黏着我,一会儿不见,就嗅着狗鼻子一样灵的寻来了。”垣音牵着垣乐慢慢往回走,眸底渐渐沉静,再无方才的胡闹模样。 垣乐听垣音语气变了,指尖攥紧了垣音。 垣音侧首望来,抿笑温顾,见垣乐鼻头通红,伸手将兜帽给她罩上,笑道,“你我虽不是一个母妃生的,但母妃被太后随葬之后,只剩了你我。有些亲近,可以有,有些,则不可以有。” 垣乐闻言,顿住身形,紧紧攥住垣音的手,死也不肯往前走。 垣音低眉,沉默片刻,沉道,“垣乐,我在此说这些话,晏姑姑转耳便会知道。南越之事,是我亲自请的,不会有转圜。我垣音,当国之公主,迟早为国而嫁,有此选择,为国平定一方,是我垣音之幸。此生,必当为此尽心尽力。” 垣乐走前,捉起垣音的手,让她看着自己,而后比划道,“垣音,你若去,我随你去。” 垣音摇头,伸手压下垣乐比划的手,叹道,“难道,你便不清楚,我是在避你么?” ☆、年终策 午膳时,垣市归来,年末事务具定,无非都是各府官员上报的年终宗册,分由各部处理之后,垣市细察而已。 年后的几个方向定下来,她也见轻松,明年,却是关键的一年。若事事按照各方所行,晋国之内再无忧患。如若林中月再将青叶定下,那么所需要做的就是扶持以垣音为主的南越府,及至链接上以巫州隔断的南越与广陌之地。 垣市慢行慢想,事情便愈想愈多。 她与晏子鱼十来年未断联系,暗中处理的事情大多是晏子鱼精简之后,只需问她决定便可的事。现在亲自理事,时常有当时立皇太女时,事事亲行的疲乏之感。 她不是个恋政之人,不过是想给予晏子鱼一个安生之地,反观晏子鱼,事事主掌,理清有序,从未见她有任何疲态。 回到长阙殿,见垣音垣乐也在,一看两人脸色不大好,垣市心底瞬间明白,应下两人礼数道,“我今日见乏,膳后,垣音你径自找你皇兄论事去。” “是,姑姑。”垣音应承。 晏子鱼早替垣市解麾,同她落座之后,互换了眼色,便用起膳来。 用完膳,垣市果真倦然欲睡,晏子鱼见她吃的少,精神也不济,便让人去请容太医,放下暖帐,自己也不敢睡。 垣市挨在晏子鱼怀中睡得昏昏沉沉,又是发了梦。 梦见自己抱着年幼的林中月,疾驰在广袤无际的草原上,一剑又一剑,却刺不到近在咫尺的敌人,反而是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了下去。 最后狠心刺下去时,刺中的人,面目原本模糊,可片刻便化作了晏子鱼的模样,忽而之间,又变成了元帝,最终停在垣容的面目上时,一切就开始越来越远起来…… “阿市?阿市?” 垣市惊醒过来,恍惚地看了一眼焦急而望的晏子鱼,眸底转开沉静之余,瞬间尖锐起来,推开晏子鱼,赤脚下榻,冲到剑格之前,按着当年的杀人长剑,垂眸不语。 “阿市,都是梦,不当真,好不好?” 晏子鱼温柔而小心的劝慰传来,垣市有些回神,绷直的神经渐渐放松,指尖缓缓摩挲着剑鞘,轻道,“子鱼,我此一生,只亲手杀过四个人。第一个,是为保中月,杀的一名夜狼族叛将。我与他喝过酒,对过剑,同卧一夜残火,可最终,我还是杀了他。其余三人,你知道,都是妄想娶你之人。我杀了第四人,心中忽而空茫,远见堂上一袭嫁衣的你,也觉十分陌生,陌生的像是梦中自来远离的你。我认不得你,你也认不得我,那个时候,我就想,我此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阿市。”晏子鱼从后抱住垣市,身体的温暖倾覆着垣市一背的惊凉,“都是梦,都是梦,醒了就好了。” “不。”垣市肯定拒绝,“子鱼,我很清醒。年后,必定以兵势而下广陌,但北要定,南越定,在此之前,我若克服不了惊梦之症,领兵而下,并非好选择。” “那就放弃用兵。”晏子鱼眸底见沉,肯定道,“以兵而下,是你以兵服众的震慑之路。但你惊梦之症愈见严重,我不能随你用兵而行,心中难以安稳。不用兵,随便寻个什么理由,不管来日之名,将其赐死了事,如此,还可保一众民生。” “此事,再想想吧。”垣市回身,牵着晏子鱼就着内殿暖绒毯坐下。 晏子鱼将垣市揽住,下颚抵着她的发,小心安抚片刻,冷冽道,“阿市,此事不用再想。比起后世之名,我晏子鱼和你只有此一生,我不想你为了名声而累自己。微生昂的兵,乱不起来,漕运一案,足以让子耳直接将其先斩后奏。至于郑有盈,既然有子,祸乱宫闱之名坐实,白绫赐死。孩子,不用留。这些事,由晏家,由张茂动手,赖不到阿市你头上。一切,我晏子鱼来担便是。你要担心的,是如何帮助垣音立府,收揽越地为重。” “北地青叶,中月既以刺杀为局,龙辰卫此行,必定助她尽力夺·权。”晏子鱼忽而冷笑,轻嗤再道,“我终于明白江流当初的此生对手之意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2 了。” “江流断命之言,倒是未曾听你说过自解之言。”垣市蹙眉,心底闪过一念,捏紧了手心。 “我先时以为是郑有盈,现在想透,原来并非郑有盈,而是江心逐。”晏子鱼冷言见甚,“他早就因我而知江家命运。一面稳固我,一面又误导我,甚至还把江心逐丢给我来照顾,此招实在太高。胧月关一战,江心逐以一人周旋我龙辰卫十八名精锐,仰仗的却不过是一间破败的客栈。及至她走后,仍旧是谁进客栈,谁死的设局。” “看来,江家的工事之巧,在江心逐的手上,完全成为了杀人利器。”垣市笑来,渐有明白道,“工巧之术,若用到军事上面,才是万人杀局。你不用兵,是不是也怕这一点?” “江心逐能逃脱龙辰卫的追踪,本事已难以揣测。” 晏子鱼愁眉不展,“何况江家断命之术,是谁,都想觊觎在握。若她以此为用,只怕天下风浪,会任由她来翻云覆雨了。所以,中月那边,我很怕真的会出事。最好的是,让中月先试一试,看看青叶其地,有没有江心逐的动向,若是有,立即退回来,再不要想行刺直取之举。” “姑姑起意,也是因江源一言断命而起。若江心逐有此断命之法,来日局面,实在难料。”垣市思定,“子鱼你说得不错,当此一子,更不能随意起兵。原以为可以趁着迁都,兵势南迁之际,刺激微生昂起兵,借此名正言顺地收回广陌兵权,不料想,终究不能如愿。可见,人算总不如天算。” “迁都要迁,兵权也要收,唯独不能给江心逐作乱的机会。青叶是一地,明州是一地,南越之地,只怕还没有一个完全信晋人的地方,她去不了。” 晏子鱼一顿续道,“知道是江心逐,事情就好处理。不过为她一人,却要变局,这个人,总要想法子杀了才是。胧月关一杀不成,现在看来,虽非坏事,也非好事。” “总算有令子鱼头疼难解的事了。”垣市调侃笑道,“我还以为此生,子鱼你当真是什么也不怕的。” “她有万人血债,不讨郑有盈,而讨晋,想来是有自我之命的特殊认知。”晏子鱼眼底放轻,“有机会,我还真想和她好好谈谈。” 垣市见晏子鱼念动见深,从晏子鱼侧怀中直起身,宽慰道,“好了,说是对手,还真看上了?不过一介惑命言者罢了,何须担心。” 晏子鱼见垣市要转开话题,便牵着垣市起来,“再歇一会儿。你一梦,就头疼,我让容太医候着了,让她施针好一些。” “垣音愿去南越,我其实还有些舍不得。”垣市随着晏子鱼往榻边走,“你说,她与垣乐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晏子鱼斜撩垣市,并不说话。 “怎么,我说错话了么?”垣市讶然轻显,挽唇笑问。 “我发觉,阿市你是越来越爱掺和私事了。”晏子鱼嗔道,“明明是一介君王,言谈之间,尽是去饶舌儿女情长了。” 垣市续笑,侧首贴近晏子鱼,轻惑道,“那是子鱼有本事,把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只好做个闲散大王了。” “油嘴滑舌。” 晏子鱼伸手拨开垣市的脸,岂料为垣市捉住,人便被带进了暖帐中,一吻手心地给贴上了。 晏子鱼躺在垣市身下,眸底轻晃起来,气息缓慢地跟着拉长,“阿市……” “今日不头疼,只是倦乏……”垣市轻言,顺着晏子鱼的掌心渐吻而上,追逐到晏子鱼耳际,呼吸已是灼热,“让容太医回去罢。” 晏子鱼闭了闭眼,身子太过熟悉垣市的撩拨,即便她刻意压制,不忍让垣市过于倦累,还是起了火。 她翻身放缓垣市,不回头地吩咐了一句,“都出去吧,让容太医今夜不要出宫,歇在偏殿。” 宫女应下,行礼而出。 “你总是事事巨细不放过。”垣市笑叹一句,伸手去扯晏子鱼的亵衣襟带。 晏子鱼一把按住,眼眉认真道,“垣音要去,那是她的选择。乐儿那边,我日后带在身边,细心教导。及笄之年,再不能远嫁。” “她与垣音有心,垣音却看得明白,心思反而就藏得深了。所以这情,我还真看不出是姐妹之情还是其它。”垣市绕过晏子鱼的手,打襟底磨进去,一路从肩头而出,直接半呈了一片玉润来。 “你都看不出,那便不看了。总之,她们两个血脉有系,最好只是姐妹亲情。音儿走了也好,足见她是个明白人。南越之地有她,你少操心,我倒是欢喜的。” 晏子鱼说完,径直压过垣市,俯首欺近,眸底尽是无可奈何的纵容,“你身子乏,还要胡闹。听好,闹过一场便歇,否则……” “否则怎样?”垣市捉着晏子鱼的指尖,以唇瓣轻轻含住,闷声闷气的尽是刻意的诱人之意。 晏子鱼再撑不住,拇指反抵起垣市的下颚,一吻至深了。 “子鱼……” 垣市喘着气,任由晏子鱼温柔地拨弄着她。晏子鱼指尖滑下,正要一探热灼之时,却是为垣市按住,挺了挺腰身,寻往晏子鱼的清流潺口。 晏子鱼蹙眉,扶正垣市的腰,俯身迫视垣市,轻咬不愿道,“本是让你省些体力,你倒好,非要闹个底了?” 垣市往晏子鱼腰口挤,几分得意地笑,“既然只闹一场,自然要同乐才好。” 垣市渐来体弱,两人之间,愈显弱相,此刻在晏子鱼身下,更是百媚横生。晏子鱼瞧在眼底,心却是揪紧。怜惜的疼顾打腹腔传来,抵在喉底,眼眶霎时也酸了。 晏子鱼情难自禁,眼角泛红,垣市见状,揽下她道,“年内事少了,你便容我闹一些。年后春启,事情多起来,你我少有独处的时间,哪回不是夜里被吵起来的?” “都说是当臣的厉害,我看是他们都指着你!” 晏子鱼情绪收的快,一句气话撒去,心气儿便收了回来。感觉垣市的身体渐有冷寂,指尖抚来垣市腰下三寸,摩挲轻按不过数下,果然感觉垣市小腹紧缩,呼吸低喘起来。 “子鱼,真是拿准了人……” 垣市骤然热起来,也不放过晏子鱼,先是捞到了溪口里的软珠,瞬间的刺激让晏子鱼下腰紧紧贴住了垣市的小腹,抵着她的手压在潺口,轻重有力地磨上了。 “阿市,果然还是最喜如此。” “谁让你欺我好几年……” 垣市低叹。想起当时的十六岁之言,其实不怪晏子鱼欺她,而是那一次晨间的感觉太好,晏子鱼不彻底要她之前,她都是极喜欢这种感觉的。尤其是,能看到晏子鱼与她有着同样的感觉,她脑子里,身体里,心底里都是满溢的愉悦。 垣市将手抽出来,湿漉漉地压紧晏子鱼的腰,弓起身,一起一落地回应着晏子鱼的轻磨来去,意识渐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3 渐融化在晏子鱼半蹙难放的眉心里。 ☆、杀人钱 三月修葺完善境界楼,四月西行,因着一路商谈,佘九钱商队和江心逐抵达胧月关的时候已是夏末。同行的,还有无相那个和尚。 佘九钱带的人,皆是商行的跑腿伙计,一连还有十来名雇来的护行散士。 胧月关的事情多,通关之事,虽有晏子鱼在,但佘九钱已经不是风柳茶庄的庄主,往来查证身份,便耽搁了许久。 江心逐倒不介意,一袭薄衫男相,长襟束发,与无相往走各地游览,甚至还在一山壁开凿出来的佛窟里小住了半个月。 九月底,佘九钱找去时,两人灰头土脸,精神倒是不错。 “通关的文牒下来了,无相大师的名额也在册上。” 佘九钱外出方便,亦作便装扮相,只是她自来不拘女儿身份,所穿便装也是女儿家衣衫收襟收袖,长发简单束上。如此一来,让人一眼便可看出她是个女儿家,倒不似江心逐那般明俏之颜,唇红墨眉的好一个少年郎。 “多谢佘当家。”无相谢过。 江心逐笑笑不言,一身轻蓝月衣染上几分别色,佘九钱认出是涂壁的颜料,问道,“心逐你和大师在此处,不会是在作画吧?” “是描相。” 江心逐一捋发带,洒脱而言,负手走前一步,仰望着此处洞窟顶处落下来的天光,“风原寺一会,我输与垣市,大师输与师流洇,皆不过一相蔽心,才为其牵引。今而见此,方知万象万相,象为物,相为心,不过天地一茫而来,从无根处。” 此处本是藏窟,位于一黄沙璧山之后,是江心逐发现,领着佘九钱自一人宽窄的狭口进来,里面方是见宽。顶处无遮挡,环围而绕的像是一口开凿出来的荒井。 四壁风沙痕迹明显,于是又像是自此处平地生了卷风,生生地掏空了此地,只在壁上留下风卷过的斜痕。斜痕之下,是斑驳的彩画,年代经久,被风卷走了大部分轮廓,只有那些深红浓彩还有描摹的轮廓。 佘九钱早先仔细看过,像是夏初的壁画,衣饰衍变之下,尚有夏前的风格。 笔细描摹庄穆,人物的眼眉细长平静,若说见其神,倒是比现下的画要差一些,可单凭那肃穆之感,佘九钱初见时,面对高壁之上的巨幅斑驳轮廓,就已生出敬畏避让之心。 倒是江心逐领着她一路一路看下去,面淡噙笑,深眸见邃,最后竟跑向天光中心之处,跪地伸手,扫开厚厚的黄土。及至见到黄土之下一圈斑驳痕迹,怔然片刻之后,却是跪坐于地的笑了起来。 江心逐笑得畅快,让佘九钱讶然不解,奔赴身边,挽袖伸手扫开了旁侧黄土,发觉那些斑驳的痕迹,竟是一圆复绕一圆的斑驳残痕。 她知道,那是江家的切命之术。原来,在久远之前,便已有此术。 “心逐,为何,你从来不替我观命?” 佘九钱握着黄沙细土,压抑了许久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 江心逐闻言转眸,眸底清亮,不以为意地牵唇笑来,洒脱道,“我江心逐一命,来日定会有许多子嗣传承江家一脉。定此一命,足见九娘之命,无需再观。” 言罢,卷袖起身,足尖拨过黄土,将露出来的痕迹掩上,径自沿着黄沙蹬上藏窟贴壁的廊道。身形直立片刻后,蓦然捋过发带回身而望。 佘九钱早跟着江心逐转过眼眉,立时两两撞上。 一双清明无意,一双沉蕴低厚,当此两者,远远对视,浑若阴阳两极,生于光者,沉蕴不动,藏于暗者,则汹涌如潮。 “九娘。”江心逐挽唇而来,明眸见意,“命,不可说,说了,便是破了。祖父曾断言垣市活不过三十五,但我想,他出言破是一,未见晏子鱼是二。晏子鱼立府学,以玄道偏学为第八学,未必不是机会。垣市是个好君主,可惜,我江心逐观尽天下命,她,亦不过一命尔,于当年万人之命,在我眼中,并无区别。若非她弃位而走,我江家,断不会落到这个下场。何况,祖父之死,也是元帝起意。父亲让我服命,以逐字算定我会西行而走,这就是我随你走的缘故。若是害你多想,是心逐之过,现在赔礼。” 言罢,当真一赔礼。 佘九钱慌忙站起避开,“心逐,你要做什么?” 江心逐笑来,挽袖一伸左手,纤指细长,拢握了一手盈光,好似她方是从暗处走来,堪堪触碰了天地之明也似。 “命生于纹,如天地之树,一脉一纹,是血,亦是魂。”一握左手,江心逐轻道,“我江心逐,要掌命!” 那样的江心逐,完全与佘九钱意识中的江心逐完全背离。佘九钱第一次认识到,她从来未看清过江心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江心逐的恨,果真如垣市所言,是她佘九钱平不了的。 三人从山上下来,回到简陋的客栈,见到暗藏身份而来的晏七,佘九钱惶惑之间,寻了个机会问上一句,方知江心逐在境界楼做了手脚,一时心境冰凉,赶着去找江心逐让她走。 江心逐明其好意,抿笑不言,推却佘九钱相助,让其带了闲杂人等出去。夜半之时,佘九钱安顿好人回来,江心逐一身玄衣大麾,敞开客栈大门,独坐堂中饮酒。 风雪渐涌,堂中暖火相映,一鼎火炉,一方煮水,温酒而烫,见佘九钱进来,江心逐失笑无言,挽袖请座。佘九钱白着脸,闷声坐下,江心逐倒酒,推杯笑道,“半月国新酒,元帝饮此而薨,九娘可敢饮之?” 案上的酒,浅晕而黄,微微缠着水纹。明明该是无纹平静的,但这水纹越来越大,客栈外的轻步纵跃破风之声便越来越近。 江心逐直视着佘九钱,摇摇头,滑开眸,望着门外卷涌的风雪道,“九娘,你我初见,借我九钱,现下,可否还我九钱?” 佘九钱回过神,从袖中捻出九枚铜钱,一一摆在案上,又从袖中捻出九两碎银,沉静道,“我佘九钱自来以借九钱相交,九两相还。只是未曾想过,与心逐相交,交的不仅是九两银钱,还有我佘九娘的一颗心。你以命言绝我,我佘九娘信。但此心,此生不放。” “酒苦,莫饮。” 江心逐沉默片刻,并不看佘九钱,径自捻起一枚铜钱,捻指转了一转,眸底尖锐如针,弹指时,铜钱已经飞出了门外,只听一声清脆交击,赫然有什么崩弦断裂,随之传来的便是来人受伤的闷哼痛呼。 血气逆风卷来时,江心逐饮下一盏酒,轻放案几,指尖再度捻起一枚铜钱,将放未放之际,薄屑冷道,“外间风雪冷,栈内好酒暖,既然来了,饮下黄泉酒,莫回头!” “江姑娘,殿下有心放你,你不知好歹,欲要害了殿下。家主养你护你,你却如此恩将仇报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4 ,岂非太过忘恩背信!”晏七在外高声喝道。 “忘恩背信者,是垣家!”江心逐脸色极度冷削,指尖铜钱弹指一崩,并非往外而走,而是急速向上。 佘九钱仰颈一望,便见那枚铜钱径直撞到堂中垂下来的竹灯上。竹灯一炸而裂,星火斑驳落下时,客栈顶部的砖瓦碎裂而断,玄衣在身的矫健人影手执寒锋落下。 江心逐恍若不觉,直至一人轻巧几个借力落在案几之上,横去江心逐颈项的手中短匕猛然停顿时,江心逐才凛然转过眼角,斜斜看着那玄衣蒙面人,不屑地牵了嘴角道,“你敢动么?” 蒙面人眸底精锐一狠,指尖翻折,短匕弹出去。 “心逐!”佘九钱惊呼一声。 “别动!”江心逐冷哼回应,旋身转来,竟是极为精巧地翻过佘九钱身旁按下了她的头。 霎时又听崩弦断裂而缩的声响传来,割裂响在耳际,伴随的是人极度痛楚的细哼。 佘九钱埋头而下,盯着从桌面缝隙落下的血线,以及一堆碎裂的尸块落下撞击闷声,心头绞裂一般地疼。 黑衣人的来势并未因死一人而停下,江心逐一蹲便起,拂过案几沾血的铜钱,一连三声给弹了出去。一时只听整个客栈的老木吱吱作响,全然如同机关开合之音。昏黄的火光里,不断有人惨哼,喷血之声如同新雨,哗洒不停。 有人从门外冲进来,江心逐旋身弹出铜钱,两扇门缝里,立时刺出长长的薄刃尖刺,穿过那人两侧肋下,走了一个对穿,睁着一双不甘心的眼狠狠盯着江心逐。 手中的短匕冲势未歇,拼着最后的力竭之势,飞向了江心逐。 江心逐大麾卷过拂开,再回首,又是一枚铜钱弹向了一个角落,木合之音再度响起,整个客栈如同一个吃人怪兽,绞着腹中的切齿响动,吞噬着从不同角度扑进来的黑衣人。 至此,江心逐手中还有两枚铜钱,客栈已经全然被血气充斥,佘九钱喘不过气来,死死盯着地上不断滴落的血线,只觉何处有响声,下一瞬,随之而来的便是血声。 可她,安然无恙。 她不相信,不相信那个曾卷袖蹲在路旁帮她修车轱辘的女子,颜笑明艳之后会是一颗杀人屠相之心。她伸手,想要捉住江心逐的大麾,可箭雨来得如此迅疾,唰地擦过她的指尖钉在了地面。 指尖火辣辣地疼,她翻掌,眼见了刮裂的血痕,心头霎时全红了,似是一整片的血淌了过来,瞬间淹没了她。 两枚铜钱弹射响过,整个客栈闷响地砸下了几面隔板,江心逐的鹿皮暖靴落回,沾满血迹地转了一个身,人跟着落下,手执一柄牛皮油伞,挡在了佘九钱头顶,抿唇浅笑,“对不住,吓到你了。” 佘九钱抬眸,听着砸在伞上的声音,仰首望去,乌黑沉重的,自然都是血。 箭雨为木板隔住,闷声一声接一声,生生割着佘九钱的早已不能跳动的心。落下眸,她迎着江心逐浅辄昏暗的眸,好似回到了她们一路北上风餐露宿之时,江心逐总是撑开这柄伞,为她挡风挡雨,挡日挡雪。 不一样的,是那时的眸,清澈温宁,而此刻,冰凉至心,纵使笑意犹在,都是不过心的沁寒。 “江心逐,所谓的掌命,便是要先取人性命么?”佘九钱切齿而颤,一把捉住江心逐的手,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真实的把握这个人。 嘴角的浅笑渐渐淡去,江心逐将伞递进佘九娘手里,平静道,“九娘,你说过,你只想南通北货,行天下大商。我说过,只要你还行商,我定会为你见山铺路,见水做桥。可你看到了,是她晏子鱼不放过我,我总要先保命,对不对?” “不!”佘九钱推开伞,任由血水落在身上,直视江心逐,凄然道,“是你害长公主在先……” 江心逐看了佘九钱一眼,淡淡撇开眼,重新捡起伞,淡道,“九娘,往西去吧,去了,你就会明白,立国者,终究为缚。可命,是缚不住的。若我江心逐还有命,若你眼见一切之后,还觉得有能力缚我,那就回来,我随你走。” 言罢,江心逐起身,执伞推开格挡箭雨的木板,卸下门口长刺,放任穿透的尸体坠下,踩着凝血成冰的路面走了出去。 “回去告诉晏子鱼,我与她,还有漫长的一生,以观命。”风雪之中,江心逐浅笑传来,轻屑尽显,“垣市,毕竟不正阴阳,她,守不久了。” 佘九钱愕然惊怔,慌忙爬起来,可夜雪之中,哪还有江心逐的影子? 晏七从暗处走来,身上见伤,一步踏进客栈之内,张目而望,只见客栈内部,暗无可见的角落里都挂着人的尸体。 不是为木刺刺中,便是为巧设的机关折断身体,廊下有刃,边角有刀,整个大堂,都有看不见的锋锐细丝,只有冉冉的血珠在沁,方可见其走向。 究竟是何时,江心逐将这间破败简陋的客栈打造成了杀人客栈? 晏七彻底惊然,这么多年跟在晏子鱼身边,技击之术见过不少,围杀阵法亦破过,可何时遇见过这般精巧的杀人机关? 惊然不止于此,江心逐所说的垣市之事…… “长公主的事,你先别告诉家主。”佘九钱极其见弱的音气传来,“要说,也是我亲自告诉家主。” 晏七沉默不言,腰上的伤让她无法去追渐往外走的佘九钱。 这个一身是血的女子,终究面对了她最不想面对的事实。 ☆、道是道 无相是跟佘九钱一并往西走的。 晏七回去时,剩余的两名龙辰卫留给了佘九钱,言道是保护,实则监察。佘九钱没有理由反驳,没有理由抗拒。 晏子鱼待她佘九钱之恩,非常人能及,若此一生,她谁都可以舍弃,唯独对晏子鱼之恩不可舍。 一个人,可以立命,可以立身,唯有立己,是世间至难。晏子鱼给她机会立商为己,如非此商而立,江心逐不会许见山架桥之诺。 不立己,人不以立,无人来以立。 西行之路,她必须走下去,更好的走下去。 出了胧月关,行过风雪肆虐的胧月原,再往西,就是一望无际的半月国边防戈壁,世称呼尔伦,意思是为无人穿越之境。 当年的使臣团,行进出关皆很顺利,到了此处,方是遇上了第一关磨难,历经半年方从边境踏至半月国第一座边境城镇,银月小镇。 银月小镇离半月国皎月国都,还有近半年的路程,足见半月国的国土,比晋地大上太多。 因风雪而盛,出了胧月原,踩上呼尔伦戈壁时,已是十一月。 一条峡沟隔开了胧月原和呼尔伦戈壁,也就把那些风雪渐行渐远的隔开了。大麾白日用不上,尤其是午时,烈阳灼得人几近晕灼。 一行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5 人早在出关时,便换了骆驼骑乘,白日寻了阴凉之地休息,趁了夜间走一段路,临近子时,又是歇下,裹上大麾围着篝火饮酒,方是抵得住这一路极端的天气。 江心逐一走,佘九钱全心理事。她十四岁执事,第一趟走商,便是重上了河南道。见过父亲当年惨死之地,心性十分内敛而沉,幼年的当家之性,渐为重显。 晏子鱼的教导,用心而实在,她知道一旦触怒晏子鱼,江心逐再往后走,必是步步杀局。可除了担心,她做不了其它,只祈愿,江心逐能够活下去吧。 走出峡谷时,晏十赶到,听过晏子鱼的安排,佘九钱寻了背风之地,亲自写了一封信,而后郑重交给了晏十。 并往风原方向跪地叩首,再行起时,领了一行百来人的行伍踏上了当年使臣团开辟出的戈壁之路。 驼铃声响,晏十牵马返身,毫不迟疑地奔回了胧月原。 “一封信,琢磨小半个时辰,看来施主心中,事事见重。”无相按着驼峰,人裹在白色僧衣里,只露出了戒疤明显的前额眼睛。 佘九钱侧首望了无相一眼,转回头,虚无的空气袅袅而动,远方之外,草绿稀少,时有风声卷来。偶尔有鹰鸣划过,好似将她们一行都当做了猎物,绕过几圈之后,盘旋着压低了翅膀,为护卫的散士抽了直刀吆喝,嘶着干裂的厉鸣飞走了。 “大师心中无相,何必在意九娘心中何事。”佘九钱不明白无相为何要出关,但自江心逐一走,她也不想多生事端,并未想问。 “我与江施主在藏窟描相,起初曾有一比,比谁先描成。”无相摇头一笑,“岂料我愈描愈快,江施主却愈描愈慢,得到我描成,其不过描了一半,而后停笔问我。” “问什么?”对江心逐,佘九钱始终抱有了解之心,心绪暗藏,面上则不惊不显。 “问我,成还是不成?是残,还是全?”无相怅然道来,“于此,我方知是中了江施主的圈套。描相者,成为全。我描成一相,其意却不如她半相而全,是快是慢,是残是全,该如何辩解?” “大师是在劝解九娘不可事事求全么?”佘九钱立时明白过来。 无相笑道,“我只是在说一件事,至于事情到了舍当家心中是如何作相,我却是不知的。劝解不劝解,倒是言重了。” 佘九钱心结颇解,宽解淡道,“大师通透,是九娘失言。此去西行,大师可有所相?” 无相合掌持礼,“相所相,无有相,见者是,听者是,言耳及心者,亦如是。我只是想走得远一些,多看一些,若说要留什么,要有什么,说出来,也不过是说出来而已。但可放肆与风说,与天地说,切不可,与人说。” “大师,是怕误了世人么?” 佘九钱听过风原寺辩道之言,依她精算之心,多少有其领悟之道,听着无相几乎没什么道理的荒唐之言,自然能够拨开荒唐的皮相,找到其中的真言。 “误是道,正是道,走过的,皆是道。”无相笑抿,“舍当家此行,是道,还是道。” 佘九钱撩眉斜看了无相,摇头轻笑,忽地沉吸一口气,一甩沉蕴拘束,仰颈畅快地高喊了一声,“天行大商,南通北行!” “南通北行!南通北行!”佘九钱一言高喊,随行的商行伙计跟着喊起来,一声一声,震耳轰鸣之际,又极其引人情绪激昂。 这原是佘九钱走行(hang)的号子,一路出行,因佘九钱情绪见沉,未曾好喊,如今西入半月国,佘九钱得无相开解,终是将江心逐的血气轮廓压在了心底最深处,向着自来的方向奔去了。 佘九钱沉浸在一行粗粝而兴奋的号子里,感觉僵持已久的血脉终于活了过来。 她想,她始终是不会为了江心逐而彻底放下自己。江心逐让她往西走,其心,也是不愿她放下自己。商权之间,总有一日,她可以站在与晏子鱼身前,平眉而视,讨价还价。 一封信,快马急鞭,径直递到了晏子鱼手里。 晏子鱼看过之后,脸上彻底没了血色,人一把推翻了案上所有的折子,犹不能止地推倒了一屋子的摆件,简直是见什么推什么。 垣市赶来时,晏子鱼闭门不见,闷沉静言谁也不准进去。 垣市临朝时三十岁,年后三十二岁,若是不过三十五,那就还有三年时间。晏子鱼不信,一点儿也不信!什么不正阴阳,什么断命之言,她全都不信! 她还有府学,还有玄门偏道,江家能做的事,别人一定能做到!一定能做到! 晏子鱼思定清楚,推开殿门,才发觉垣市一身青裘的在外立着,眸底尽是克制的担心。 “我去府学,你别来。”晏子鱼不敢看垣市,更不敢碰她,生怕下一秒,便会落下泪来,便也走不了。 “晏子鱼。”垣市轻言而叹,“我说过,你要走,我放你。若你不说,我也不会问你。我知道,你会回来,会解释,对不对?” “等我。”晏子鱼没有回头,一袭白裘径直出了宫。 晏子鱼先去府学司查了一遍书库,将主持玄门偏道的复易之唤来,径直问了江家的切命之术到底源何由来。 复易之起学医理家,后才偏门入了道学,以丹药之术见称。被问及切命之术,只道是江家以此势起的圆切推命之法,具体术算却是不知。 晏子鱼无奈,让复易之一定要查出此术的根底来,复易之见晏子鱼极其慎重,不敢怠慢,尽心查去了。至十二月初,垣市安排好辞岁迎新一应礼制,还是不见晏子鱼回宫,寻了一日天气晴好,让人安排着让雉眉山庄了。 府学司的书库早搬往了雉眉山庄,日常理事是在府学司,要书理册之事,却是一应在雉眉山庄完成。 因此,再往雉眉山庄,人来人往的,却是比当时两人住进之时要热闹许多了。 垣市微服而来,只有折春和晏九,以及暗卫十来人陪同。晏九目力及读唇之术厉害,跟在垣市身边,用处不少。 雉眉山庄因江心逐破坏了外围防护,重新植林要等到开春,因此对书册的护卫兵防亦加重了两千人马,远行而来,兵阙重重,倒是防卫严密。 垣市到来,为人认出,虽是未言通报,雉眉山庄的副职司孟长齐还是迎了出来,一阵小跑气喘,衣衫都未整齐,慌忙行礼。 “在何处?”垣市走前问道。 不问姓名,也知是晏师,孟长齐心口还裂着疼,口齿泛苦,“在书库。殿下此去,并不方便。” “为何?”垣市侧首看了看孟长奇。 孟长奇摇头,苦笑道,“除却轮换抄书成册的人,都被召到书库去验书了,但凡与命相有关者,医理关者,偏道八学者,无论是正册还是野史杂记,全都要整理出来。晏师亲自领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6 阵,已有数日没有合眼。书库人多,都未曾休息,只怕不大好见。” 垣市心底惊然,晏子鱼处事,很少大动人力,且不知节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她至于此? 难道,她知道…… 垣市忽然不敢想,一路行至书库外间廊角,望着里面灯火如昼,人来人往忙碌的影子,僵立廊下的并不想进去。 “殿下,外间天寒,若是不进书库,还是去别殿休息吧。”孟长奇见垣市久立不动,出言劝道。 垣市低眉,想了片刻,往进走。 一进书库,便是暖然,因着人多,杂味憋闷,垣市皱皱眉。她一进来,自然有人认出,不必说,不必礼,一路无声地让开了二楼阁道道口。 垣市对诸人笑笑,轻声道,“你们一切如旧,不必拘礼。” 诸人对垣市自来的平和行举习惯,无声应下,径自忙着挑选书册,编制目录。 垣市让折春褪下大麾,自己提着衣衫往上走。 书库选择的是当初垣市带着江心逐登上那一座箭楼,改建之后,外防折镜犹在,内里却是多加了一层防护墙,再立书橱。 现下书还不多,不过占了三层,府学司整理来的,每月都在往过送,再过年余,晏子鱼算着还要新添置地方才行。 楼梯发出轻哑的响动,垣市转了小半圈,才到了二楼。领圈环绕的书橱一列一列递进,垣市小心找了片刻,才看到跟在晏子鱼身后的晏十一已经抱了一小叠高的书,还在随晏子鱼慢慢捡着书橱里的书。 晏子鱼无声无息,选一本书,则会细心翻上许久,久站不累的毫无疲相。 “十一,这本你记着。”晏子鱼将手中书册放在晏十一的书山上,径自往下走。 “是。”晏十一冷清应下。 垣市蹙了眉,晏子鱼丝毫不见疲态,可话底,却是轻哑见干,许久不曾休息的内燥之症,已是如此明显。 她压低步声方踏出一步,那边晏十一已经凛冽转眸地看了过来。 垣市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小心地走上前,与晏十一换了个位置。晏子鱼一心埋在书册里面,浑然没有发觉换了人。连着换了三橱地方,才选定了一本书,不回头地递了过来。 “巫女传?”垣市看了看晏子鱼手中的书册,饶有兴致地读了出来,“子鱼你自来不信这些,如何连这越地戏文也看上了?” 晏子鱼僵住,未回头,半响并无声响。 垣市想要碰碰她的肩头,晏子鱼立时感知,压低声,求全道,“阿市,你别碰我……” 垣市脸色白了一白,准备取过将巫女传递给晏十一,却是如何也取不出来,只好回首看了一眼晏十一。晏十一明意,行礼退下。 “你一碰我,我就会撑不住……”晏子鱼咬牙道,“你回去,快回去!” “子鱼……”垣市怜惜而唤,看着晏子鱼因极力克制而颤抖的肩头,猛地将她整个人从背后圈在怀中,而后压着她想要挣脱的手,蜷身竭力地压制着她的挣扎。 “你不听话,放开,放开!”晏子鱼挣扎着,哭腔含弱,含着不甘,含着不屈…… 垣市心底撕裂,人却圈得更紧,晏子鱼渐渐无力,垣市抱着她缓缓滑落坐在地上。见晏子鱼稍有松懈心力,垣市才敢贴着晏子鱼的耳后,亲了亲道,“子鱼,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好不好?” 晏子鱼失了神气,人歪靠在垣市怀中,渐渐压小了挣扎的气喘……无声不言良久,开口先是哽咽了一声,才几近哀求地呓语了一句。 “阿市,退朝吧。” ☆、名可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取名可名之意,其实是说晏子鱼的一切臣名,的确是因垣市而来。若非其心,非有其臣立。 “子鱼,其实,早在父皇死的哪一年,章公公便告诉了我江源的断命之言。” 垣市揽着晏子鱼,贴进她的颈项,心是想着平静无澜,不惹其伤,可开了口,到底有着难以为继的无力,令她酸了眼角。 晏子鱼埋了头,眼角抵在垣市的小臂上,温热的泪,早已沁过了暖襟。 “晏子鱼,是我垣市自私,是我明明知道,还要回来嫁你,缚你一生。”垣市落泪,顺着眼角淌下了嘴角,一并顺着颈,缠到了晏子鱼的项底。 “子鱼,你说说话,你说什么都好……”垣市惶惑无依,将毫无反应的晏子鱼往怀中紧了又紧,“我只藏了这一件事,这一件事……我平生两愿,一愿难求尽力,一愿已得尽心,我没有不甘,没有遗憾,晏子鱼,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放心什么?放心走么?” 晏子鱼冷言见讽,反手撑身起来,捧着垣市的脸颊,锐利见红的眸底抵来,无比冷冽道,“自小见大,我算来算去,总算不过你。无论到了什么地步,你总会压着一手,让我从来无法安心。垣市,我都没有放弃,你凭什么放弃?凭什么把我们两个的人生一起放弃!” 垣市扶住晏子鱼的腰身,面对几近疯狂的晏子鱼,垣市无法从那双通红的眸中移开,轻叹安抚道,“子鱼,人,斗不过命,但是不是命,未其可断。江源断命之时,明知其说来,他保不住性命,他为何非要言说真相,为何拼其性命也要说出这样的真相?章公公说了,父皇不信江源,不信江源口中的命便是命。他不信,不信我垣市的命,会早早折断。” 晏子鱼一直未从垣市的眼上移开,拇指摩挲着垣市的泪,似乎在判断垣市所言的真假,最后一点儿残泪拂尽时,晏子鱼浅浅勾了唇,冷幽幽的。 “阿市,你再不能骗我,再不能糊弄我,因为,我不信你了。江源说的话,你的命,我会亲自去查证,亲自去保。退朝之法,是我建议你休养身体的法子,可我知道,你不会退朝。我说出来,是因为我自来未曾欺骗过你,以前没有,如今没有,往后也不会有。可你,一直一直,都在骗我,骗我!” “晏子鱼!”垣市压紧晏子鱼身体,将她的手捂在自己的心口上,急道,“如果是你,你会不会选择骗我,会不会?” 晏子鱼僵住,继而用尽一切力气地推开了垣市,跌撞到书橱旁,撞得书架散动,落了几本书下来。晏子鱼仰目而望,眉目酸楚难忍,摇着头,忍着即将迸发心绪。 垣市从地上爬起,想要去靠近晏子鱼,却听晏子鱼极为压制地嘶叫了一声,起身抵在书橱边上,用力地推倒了书橱。 书橱空隙有限,本身又有一人来高,这一推,径直压倒了一片,晏子鱼见状,冷戚戚地笑起来,眼泪更是止不住地落。 “我晏子鱼,九岁遇见你垣市,便逃不出去。十三立府,十六持锏,十七居帝师,可我仰仗的,都是你垣市。我三十二岁娶你,嫁你,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7 原以为此生相依和乐,却不知你早就想好了如何舍我而去。”晏子鱼笑着笑着,便尽是哽噎的低泣。 楼上动静虽大,却无人敢上来劝解一二。 垣市怔在原地,不是不想上前,而是不敢上前,她怕她强行过去,只会将晏子鱼推得越来越远。她说她不信她了,这无疑比拿刀戳她还要让她痛苦难受。 “立臣,立府,立师,从三嫁,舍三子,从来起意皆因你。可现在,你让我立以何,何以立!” 晏子鱼跪地转眸,直视而来的尽是薄屑的嘲讽,“垣市,你若早死,早该告诉我。难道,欺骗我晏子鱼,就是你垣市一直最得意的事情么?” 如若重锤在心,垣市心头剧痛,后退不稳地跌坐在地,摇头道,“子鱼,我从未如此想过,我只是舍不得你难过,想开心无忧的和你过几年,而后在心底侥幸,侥幸江源之言,定是假的,定是假的!我知道你只是在生气,你不是当真不信我,你只是在生气……” 垣市渐行低言,垂目凄然。 晏子鱼心头发狂,竟也没有丝毫怜悯心意,瞠目撇去,薄屑讥讽,“早知如此,你当初便该一剑杀了我,杀了我!省得我今日受尽欺骗,受尽苦楚!” 垣市听来,猛然抬头,眸底通红,残泪滚落,唇瓣紧咬的血色潸潸点红,颤抖道,“晏子鱼,我自来舍不得伤你。你若认为我垣市欺你骗你,那我就是在舍不得伤你的基础上,骗你欺你!” “对!你是舍不得伤我。” 晏子鱼冷笑,唇角的弧度夸张的诡异,眸底更是冷森冻寒,“可你一伤我,就是切了我整颗心,捣碎了我整个人。我晏子鱼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垣市给的,若你不在了,我晏子鱼拿什么存在!” 晏子鱼一句吼完,才发觉自己所有对垣市的争吵和介意,其实都是在害怕,害怕垣市真的不在了,她怎么往下活…… 眼前的垣市本就是……又被她一番责难折磨成如此模样,对垣市的愧疚汹涌而来,瞬间不敢再看垣市,强压情绪,冷道,“你走,快走!” 垣市自然注意到了晏子鱼眸底一闪而逝的难堪愧疚,但并不逼迫,冷静道,“子鱼,无论我在还是不在,你都是晏子鱼,晏府之主,晋国帝师,朝臣之柱。我垣市,不缚你。我若早走,必在黄泉路上等你。我若破了命言,那我还是日日陪在你身边,怜惜你,照顾你,尽你我嫁娶之诺。” 眼泪再次淌得不可遏制,晏子鱼捂了脸,闷声哭道,“滚,滚,快滚!” 垣市知道晏子鱼自来好强,幼年时牢狱之外的光景似乎再现,她撑起身,深深看了一眼蜷缩角落的晏子鱼,转身走时,才发觉身上早已酸软无力。 勉强几步走去,下楼梯时,腿脚几乎崴了过去。好在她还有几分技击根底,依凭巧法活动了下经脉,才敢往下走。 一楼书库的人已经被全赶了出去,立在楼梯拐角,空无一人的书库只剩了安静的琉璃灯还安安静静的燃着。书架不那么整齐,宽大的整理书案上,还有着笔墨狼藉,未曾收拾的仓促,一切,都好像方才的人都还在,都还在忙忙碌碌的走来走去。 垣市的心,像是这座书库,明明有很多东西在,可就是没有人,没有一点儿的生人活气。 她走不动,索性坐了下来。歪头靠在栏杆上,听着安静的世界,慢慢地拢满了静谧。她往栏杆上又贴了贴耳朵,想听着到什么时候,晏子鱼才会停止哭泣,又想着到什么时候,晏子鱼又会像往常那般,朝她温顾走来,迎着笑,调侃自己几句。 其实,晏子鱼并不知道,她自己在得知这句话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可是距离那个时候太过久远,那时的她也不过十五岁,可能是年龄小,又一心想着父皇的死,她并不觉得三十五岁意味着什么。 这些年,也并不以为意。 直至真正受伤濒死,她才想起自己已经近了三十,若真是命有言定,那她不过还有五年而活,于此,才想起来,自己还欠了晏子鱼一婚嫁之诺。 她舍不得晏子鱼,舍不得,很舍不得……垣市闭了眼,眼泪无声地落了下去。 有意识醒来时,肩头上沉甸甸的靠着一人,自来的熟悉,不用睁眼也知道。那人见她醒,挽过她的小臂,整个人都缩进了她的怀中,紧紧贴着。 垣市小心揽着晏子鱼,亲吻着她的发,耳鬓摩挲的丝毫也不想放开。 晏子鱼回应着垣市的温柔亲顾,赖在她怀中小声地道了歉,“阿市,是我不好。” “晏子鱼,别怕。”垣市轻道,“人生而为死,总是走过了一场。你我有遇,同拘一隅,便是幸事。” 晏子鱼沉默了一会儿,忽地笑道,“那我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就要算着你走了之后,我该怎样活,该怎样去完成你未完成的事……” 明明是调笑的语气,说到后面,终究是哽咽了。 垣市红了红眼,跟着随笑,“那是自然。比如死后归陵,我要葬在那一处,随葬什么物件儿,我们两个都一起想。还有啊,子鱼你百年之后,要和我葬一起的,所以呢,墓我们要建大一点儿。那些我给你画的画儿,都搬进去,这样,我就再也不担心有人会损了我给你的画儿了。” 晏子鱼跟着又哭,埋进垣市的腰底深处,深深放纵了自己的痛楚。 “晏子鱼,小时候,你在狱里哭的那一场,我听到了,但我未曾打扰你。”垣市勉强笑道,“今日呢,你也尽情的哭,我还是不打扰你。日后相别,我却希望,一丝一毫的眼泪,你都不要掉。你的软弱,你的无力,你的依靠,只能是我垣市,只能为我垣市所见。” “好。”晏子鱼哽咽应道。 “好子鱼,我骗你,是我不好。” 垣市挨进晏子鱼的肩头,小声倦道,“我们两个,从小到大,真正吵的,也不过这一次,以后,再也不要吵了,好不好?” “不吵,再也不吵!”晏子鱼抓住垣市的前襟,急急回应。 ☆、北地雪 晏七抵达北林城之时,已是十一月中旬,师流洇已能下地行走,颈项丑陋的伤痕让她高裹了领子,而肩胛的伤为轻甲卸了大部分力,只伤到了肩头,并未伤到骨头。 于此,总算让她庆幸了一些。若是伤到了骨头,那日后起舞,多少是不能尽善尽美了。 京中的消息,林中月并未防着师流洇,一并和晏七会过面之后,两人才知晓当时那个面容精致的少年郎便是江家唯一的遗女江心逐,而其本事厉害,只怕世上少有其敌了。 落雪之后,青叶以为林中月不会在出城小战,防备松了一些。谁知林中月早算计到如此,未落雪时,游击的巡防队伍根本就未回城,于是小闹一场,端了一个交界线上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8 迫近的部族营头,挑了大旗倒挂在北林城的城头,气得青叶王下令,来年春尽,必定取下林武城祭旗。 林中月得垣市肯定其谋划,当即放言,要在青叶王猎大会之上,夺王位,重振夜狼族雄风之言。如此豪言放出,青叶内部,又分几派。一是支持眼下当年灭夜狼族的佤赦王,一则是当年夜狼族灭后不甘心而屈服的旧部,再来么,就是仍旧游牧边缘的未曾归降一系,当然,还有看好戏的左右两大赦王。 佤赦王一面头疼内部,一面还要处理林中月带领的晋防大军,焦头烂额之际,却有一人暗行前来,言商妙计。不过此人只待了十日,便出了王帐,再不复得见。 于此,挨到十一月底,青叶与以北林城一线的前沿防线彻底停战,敬待来年之势。 然而,林中月并未歇下,多次亲自出城,联络当年依附夜郎族的旧部,而一方散系,得归当年垣市照顾,早在林中月入驻北林城之时,已经遣过人来问询,几方商谈,对于青叶内部的分崩,已经成了三脉。 临近年岁之时,京中赐下的年货已在十二月中旬送至各城,连带对林中月及师流洇一行的恩赏也都送来。林中月接下,自又备了回礼,只待开春再回朝上礼了。 自师流洇醒来,她几乎见不上林中月,而这人,分明在自己受伤昏沉之时,日日守在身旁。 大抵,是在躲她的吧。 挨到年夜,北林城欢庆而乐,师流洇作为巡防学生之师,也被请到了宴上。守将张原府上,满布喜庆,只是边防之时,随时有变,便未卸甲,只挑了朱红在眉心,以示热血喜庆。有欢乐过甚者,则摘了头盔,系了朱红抹额,陀着两团酒晕,颜笑懒散地打闹着。 林中月坐在对面案几,往来与人敬酒,一张明艳的脸,双鱼在颊,便愈发生动了。师流洇不免多饮了几盏酒,醉眼醺醺地瞅着林中月。 “师大人,当真绝艳无双。” 身旁有将领过来敬酒,师流洇挽唇看去,却是有些看不清来人如何相貌。正待接过,一只玉手已经接了过去,揽着那人的肩头一搭,拍着肩甲笑道,“古头儿,敬酒敬个女儿家,岂非太过分了些?” 师流洇笑看林中月抢饮而下,搭着那人走到另一边,立时有人起哄,说林中月不也是个女将军。林中月清脆笑道,“我是女儿家又怎地,可都是我敬别人酒,不喝敬酒!” 众人又笑,有醉言者,开口高声,“师大人,林将军哪儿是抢酒,分明是顾着你!” 师流洇兴致跟上,斜身笑来,“有酒有晏有剑舞,确实是少了一些女儿家的温致。小行,取鼓来! ” 明小行随去,不过片刻,取来越州小鼓,师流洇红衣白狐领子,扬袖抱来,流长的红襟发带折挽叠在衣襟的褶皱里,端地似烟而绕,一时轻鼓拍响,场中安静。 师流洇明眸流转,眼角掠去,单单自场中扫了一圈,自林中月半掩侧光,故敛眸光的随性眼底绕回来,心中便是攒了一点儿别样撩拨。 若你避我,早该避我,如今我追来,再要避,便是晚了。 师流洇心中怀趣,自是诚心逗弄,指尖一挑,击在越鼓边缘,节奏渐起,怀案居坐,玉颈仰来,眸底轻落斜底,随着鼓声轻重见音,一节一击,便是好一个肆意流音的媚致女儿。 林中月被师流洇一双流转眸底径直锁住,不管她如何变音变节,指节放开又击上,身姿随音而晃,风流媚致之余,那一双眸底的轻盈拢转之意,总是在自己身上绕着。 她觉得烦躁,酒气涌来,耳际的鼓声也跟着涌来,更多的则是师流洇朱唇明艳下,曾响在耳际的低喘之音。鼓声,便愈发惑人了。那纤细的指节,轻点之间,也放佛扣在了她渐难忍耐的肌肤根底,靡靡酥麻的感觉烧得她整个人再也坐不住。一扯襟口,反手从一名低阶甲士腰间抽出防身短剑,纵跃至院中红毯之上,击起剑舞来。 林中月耐不住性,师流洇抿唇莞尔,眸底的胧盈之色更染轻俏,一击重击,扯开大麾系襟,再落之音连击数下,人踩着鼓点轻身如虹地纵跃到红毯之上。 一折腰,一怀眸,便是盘膝斜坐在了地上,扭身再盘鼓。 师流洇的登台,是林中月没有想到的,一点蹬踏,退后丈外,收剑收势,眸底惊疑不定。 林中月的反应让师流洇摇了摇头,眸底噙笑之时,盘鼓抛出,巧步跟追,已是一掌拈指斜飞了出去。师流洇自来舞技精巧,此掌几如流红擒着明玉,直击林中月而去。 一看师流洇出招,林中月便明白师流洇兴致何来,挽唇轻抿,笑意俏含,反身扭腰侧过,转身立定时,剑招反拢,贴臂而收,怀空欲擒之势已然由足尖点地弓身而张。 师流洇一掌落空,妙转舞姿,屈膝仰身,一脚偏抬,正好接入落鼓,再垫而起,纤臂折花而收,鼓点跟上,竟是丝毫不落节奏。 一双墨底妙目追着林中月,舞步轻踏,旋转之姿,鼓点跟其而上,众人只看一流红绕至林中月擒怀之势,片羽不沾即走。 林中月转踏足地,踏实斜走,短剑翻折而出,更追那一抹流红而去。 一时之间,众人皆忘了饮酒,只追着满场流红银甲来去翩渺,方见其近,眨眼便远。短剑锋芒不掩,鼓点落声不歇,时有相合者,林中月技击取巧,一撞鼓音,绵缠不落之时,红衣纷踏倾覆,两人只若合在一处,再也不分彼此。 正当契合此景,一鼓起音见涨,师流洇红衣陡扬,踩着林中月屈膝腿面,蹬空再踩其肩,折空之时,腰劲勃发,倒转身形而下,夺鼓画弧,宛若云中惊鸿,霎时夺了人的心神。 惊叹难掩之际,林中月追步而跟,剑横而出,师流洇足尖轻踏其刃,再次借力腾跃,一追鼓音之时,人落在丈余高的灯杆之上。 红衣随风轻渺而晃,墨发流长,一双妙目半遮半掩,含情含凄,只叫人恨不得将她一把揽在怀中,紧紧攥住才好。 师流洇踏足而立,眸底微光轻转,一转一动,一击一响,节奏似是带着风,荡起了灯杆之下的长串红灯,直至最末一盏灯随风静下,师流洇的鼓声便也停了。 一眸的微光清漾,也就尽数落在了已经走过数招剑舞的林中月眸底,说不清,道不明地缠上了。 林中月微喘一口气,猜不明师流洇何意,正是费解费心时,这人唇角的笑意见深,红衣怀鼓再起重音,人踏灯杆而下。林中月心中惊慑,短剑再出,给其借力。 师流洇临空挽花,形如翩蝶,足尖踏剑,重压弹身,斜落林中月身侧,一抵肩,一敲鼓,清脆朗声,“流洇借林将军剑舞献丑,扰了诸位将军酒兴,流洇这就敬一杯酒,贺新岁!” 言罢,敛眸轻颔首,足尖转踏,越鼓丢回明小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39 行,挽袖抄盏,回身先饮。 众人见师流洇如此豪气,顿时不敢再将她只看做文弱女儿家,尤其是方才与林中月对剑舞,又不失鼓音,心中更是佩服其能掌握技击节奏。再者,入城之时的一战,两百轻骑与五百悍将拼搏一番,竟还保下了五十余人,其仗剑之姿,在众人心中更是不输林中月的气势。 当即豪饮而下,大声赞扬。 师流洇一饮酒,推盏而视,以示空酒,众人再度高叫连连,场中顿时十分热闹起来。侧眸见林中月还在痴痴怔怔,不由好笑,踱步迎上,媚了一双醉酒盈瞳,俏然而道,“怎么,傻了?” 林中月退避一让,师流洇再跟一步,两人一进一退,霎时让场中看出了端倪,有人叫道,“嘿,咱们的小将军怕了师大人,哈哈哈!” “以舞定是论不过师大人,以剑嘛,师大人定是不及的!再来,再来比剑!”粗声的汉子继续调笑,林中月心头窜了一股闷气,捉起师流洇的手拉着她退了场。 “怎么,难不成真怕了?”师流洇巧步盈转,一手夺过林中月手中的短剑,横剑指着林中月,清冽笑道,“想要避到何时?” 林中月顺着衬了红灯廊照的剑尖望到了师流洇微昂的下颚上,那如玉之色,铺呈而上的便是嫩红酒晕,心头跳得更裂,根本就不敢看那一双清漾含媚的眼,轻道,“师流洇,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师流洇接话,音绕而转,清浅的酒气随风而来,绕得林中月一阵酒晕生烫。 “只是想知道,中月你,为何避着我?” 师流洇含了尾音,咽了一点儿舌津,丢开短剑,一步踏前,直视着林中月退避的眼,绕着酒气道,“我此来北行,为了谁,你当是明白。你若想孤行北上,别怪我偷偷跟上。北地为乱,是个什么局面,你最是清楚。到底是带上我,还是让我孤身追你,可想得清楚。” 林中月为师流洇逼迫,心底的闷气陡然窜得烈了,不禁抬眸,攒住了师流洇眸底的亮色,追问道,“师流洇,你为何要北上?说是为了我,难道不是你想避开姑姑么?” 师流洇怔了怔,似乎,她没有想到这一茬儿,看着林中月委屈的眼,心下忽地软软地挤进了什么东西,顺着心壑如丝一般细密地缠上了。 “或许吧。”师流洇忽地埋头靠在了林中月肩上,贴进了林中月银甲领处的柔嫩肌肤,适才发觉,自己竟是想念林中月这一身柔软的滚烫的。 “也或许,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偿还你。”师流洇轻喃轻笑,侧眼懒散而敛,很想睡去,这才发觉院外的夜下,轻轻渺渺的又落了雪,便是不舍闭眼了。 林中月揽也不是,不揽也不是,师流洇的身子在撑不住的往下滑,她终于还是伸手给揽上了。柔软的身体入了怀,林中月才发觉,多年的别离的陌生感在一瞬间消失了。好似这个人,从来都是在她身边,从来,都未曾离开过。 “中月,你原来就说过北地的雪有多漂亮,可我一路所来,只觉得又冷又寒,只有到了此刻,才是真的,觉得很美,很美……” 师流洇低喃的话,接近了梦呓,绕在林中月耳际,尽是温热的滚烫,一时再忍不住心绪,抱紧了师流洇,几近颤抖的哽噎便挤了出去。 “师流洇,你心中可还有姑姑?” 师流洇叹了口气,往林中月颈项又贴了贴,顺势圈住了林中月腰间冰冷的银甲,几分含俏叹道,“有,还有一抹永远也不及中月你真实的影子。” “你!”林中月既是欢喜,又是半含生气,不禁咬了师流洇肩头一口,撒赖道,“总归是你欺负我!” 林中月咬的不疼,几乎是立刻便放了,师流洇无奈,真有了几分睡意,敛目弱了语气,“虽然雪很漂亮,但中月你的银甲好冷,我也好困。由着小混蛋你得逞一回,抱我回去,好不好?” 林中月哪能不同意,立时抱了师流洇起来,抬腿便往师流洇的房中走。 师流洇抬眼看了看林中月,见其眼角有泪,心中更是叹然,不忍再看,歪在林中月怀中闭上了眼。 这人,总是容易满足的。 ☆、雪夜变 师流洇睡着之后,林中月并未歇下,今夜之事,与她来讲,太过像一场梦,像极了当时的那个梦。 她支着脑袋搁在榻边,看着榻上酒晕渐发的师流洇,酒气薄着肌肤的空隙沁了出来,弥漫着她的眼眉,鼻头,脂膏浓艳的唇,以及那一点儿微凹而陷的鄂尖儿……浅薄的酒发湿色偶尔会因师流洇无意识的懒散赖身,折出令人捉不住的光来。 师流洇的明艳绝色,是她第一见到之时就意识到的事。而那时,她已被垣市找到,知道这位姑姑自幼喜欢的便是天下闻名的晏师,于是对上师流洇之时,情动为系,不觉有什么错处,反而因羡慕垣市与晏子鱼,更放肆与师流洇亲近。 大抵是法子用得不对,可除了这样赖皮斗技的法子,师流洇待人又是恪拘持礼的不远不近的疏离,她只能是这样赖上了。 今日这般师流洇主动斗技,还是第一次。 她到底在打什么盘算?就像不明白她为何要北上一般,也不明白那个夜里像是献祭一般奉献自己的她,到底在想什么? 自己都不明白这个人,不懂这个人,谈什么喜欢……林中月挫败无力,又羡慕起垣市和晏子鱼那般的通心明澈了。 “师流洇,其实,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没必要来偿还。我林中月,当初不追你出去,往后,也不会追你出去。我有我的命,我林中月,只会是姑姑手里的一柄剑,她养我顾我,我此一生,帮她平定北地青叶,便是我此生之志。南地之事,我权当是一场梦,一场原本尽是噩梦,却因你师流洇美妙旖旎了一些的虚幻之梦。” 林中月淡抿而笑,原本想碰碰师流洇,最后还是收了回来,“年后,还是回去吧。” “你到底是自言自语,还是明知我没睡?”师流洇撩了眼,倦意难歇地阻止了林中月将欲而走的身形。 “有何区别?”林中月并未回身,淡道,“你总归听到了。” “林中月。”师流洇紧跟着叫了一声,不无冷伐清洌,“你不死,我不归。” “为将者,必死沙场,这句话,我明白。” 林中有喟然轻叹,“流洇,越州也好,京城也罢,子鱼姑姑既然许你府学之路,你何必要来北地受拘。我寻你族亲,不过是我想为你做一些事而已,未曾想过要你如何来还。我心中有你,却不知如何去明白你,去懂你,这就是你我永远走不到一处的缘故。” “那很简单,你早些战死,我便不用想着再如何还你恩情,这样,你我也就早做了断。”师流洇懒懒倦然,赤脚走到林中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0 月跟前,指尖挑上林中月的下颚,一欺唇的吻上。 林中月紧紧闭唇,死也不放开,任由师流洇逗弄,冷着一双眸直直看着师流洇。 师流洇拨不开林中月的唇齿,挽唇放弃,退开距离,指尖仍是不放弃地摩挲着林中月的唇瓣,轻道,“今日流洇醉酒,可任中月任意…所为……” “师流洇,我知你知道与姑姑无望,索性放任自己。你来还我,所求心安,可知,我是否会接受这样的偿还?”林中月按住师流洇的指尖,眸底冷淡如针,“这样的师流洇,不是我认识的师流洇,我不喜欢,也不会接受。就算喜欢,可那样的人心底没有我林中月,我也绝不会去做无辜纠缠的事。” 林中月眼底的不屑,彻底伤到了师流洇,可还能怎么办?她原以为单纯的以身许过,也就算罢了,岂料却是越走越深,越走越不见自己了。 “中月,是我太过注重自己的心安。”师流洇捉住侧身而走的林中月手腕,抬眸清醒道,“北上王猎一行,你让我同去,此次之后,你我恩欠两清,如何?” “你不欠我。”林中月眸底滑开道,“但若流洇你非要如此才能心安,我应你。” “谢谢。”师流洇言谢放手,垂眸又道,“之前,对不住。” 林中月回眸,意味见深地锁住师流洇难得一见的避让退缩,心气儿瞬来,反唇讥诮道,“流洇以双鱼相赠,中月以身回赠,没什么对不住。毕竟,也算成全中月心意,当是中月谢过才是。” 师流洇抬眸,便见林中月眸底再冷,薄唇不屑而起,“师流洇,你可以仰仗我在意你而欺我,但于生死之间,我不会再让自己经历一次眼见你伤在我面前的境况。你若要去,务必拿出真本事来,否则,我宁愿自己杀了你,也不会将你放入青叶那群不知礼数的人手中。” 林中月切齿道完,附耳贴近,压低声,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很清楚,落到那样的境地,以你之姿,会多是生不如死。杀你,你会感激我的。” “放心,若当真落到那样的境地,我会自裁,不会让中月痛苦。”师流洇轻笑,说是轻含讽刺,不若说是了然明意后的决绝。 “随你。”林中月收回身,淡道,“扰了新岁好睡,对不住,我还要去巡防,你睡吧。” 师流洇并不急于接话,两人对视片刻,终是林中月先滑开了眸,转身正走,城中忽地吹起了急骤的号声,鼓声随之传来。 林中月耳朵尖,听出是北门,回身急道,“回去!” 不等师流洇应答,人已经冲了出去。 师流洇在北地也算逗留了几个月,听出今日鼓声不同寻常,回身本是挑过大麾套上,转念又给放下,叫了一声,“小行,披甲!” 林中月策马欲往北门赶时,已有小将提马奔来,见到林中月,忙是错马接面,递话道,“北门外城破了,内门还撑得住!” “怎么破的?”林中月拧眉怒道,“是哪个喝了酒误事!” “不尽然是酒。”那将领道,“青叶的崽子学聪明了,偷袭入的外城。上墙的第一批人,不知道用的什么东西,打天上落下来的。” 林中月伸手,探了探风向,喝道,“是甲鸢!”她策马疾走,“现在哪儿最吃紧?” “北门城墙头上。两门夹城他们退出去了,看来并不想入城。”小将跟道。 “不!”林中月低叱道,“风向未变,按照战事起的时辰来看,东门那边马上要出事,刘向,你速去东门,外城门决不能破!” “是。”刘向虽是不明,但从林中月喊出甲鸢两个字,他慌乱的心底就有了底。 林中月急往北门奔去,到了内城城下,远远所见,城头上已是战火熏然,她提刀下马,踩着内城城墙阶梯,见到青叶的厚甲军,便是一刀劈了过去。 早年在京府司吃过直刀劈砍的亏,一年在北的时间,林中月经历数战,也知道用这种直刀远比她的腾挪巧劲更来得有效,于是花了一些时间修习刀术,虽不见得多纯熟,但于军中冲刺劈砍,倒是没什么问题。 北林城的将士见到林中月,气势正起,反扑之势几如撩火,迅速冲了出去。 林中月踩着一名青叶士兵身体,反手抽出刀来,身后跟着有锐风袭来,想也不想地,腕间抡过一转,借力之势蓄满,狠狠劈了出去。 这一劈,正是劈中那人左颈项,那人捉着刀身,浑浑的眸底不置信地望着林中月,一张沧浊皲裂的脸上,纷乱的虬髯胡须上还有碎冰乱渣因痛苦颤抖着。 “狼主…狼主……” 并非晋地之言,而是夜狼族的语言,林中月一下子呆怔在原地,手中的刀几乎握不住,跟着这人一起往下坠。 眼前的面目想不起来,却是分外的熟悉和亲近,她不自觉的伸出手去碰触,那人捉着刀身沾血的手一下子抓紧了她,哽着血沫道,“那晋人说狼主被囚,欲要脱困,叫我们来接应……” “谁说的,谁说的!”林中月脑子里闪过一抹人影,急吼道,“你们怎么那么蠢!怎么能信!不是说年后我亲自北上,见了面再行事的么!” 那人似乎也明白上了当,心下不甘地吐出几口血沫,便再是不动了。 林中月欲哭无泪,跪在血泊里,茫茫然地看了一眼,才发觉城头上战斗的大多数都有着夜狼族的特殊狼辫发尾,心头瞬时更苦,再也站不起来。 身后有大力劈来,林中月下意识地想要抽出直刀反劈,可触及地上那不甘心的一双眼,手上的力气便怎么也聚不起来。 “你要死,最好也别死在我面前。” 师流洇的音气跟来,林中月猛回头,身后一名青叶军的颈项已经被一柄长剑洞穿,热血落在林中月的颊面时,青叶军已被拔剑倒地,身体仍有反应地在抽搐。 师流洇一步跨过,替林中月拔出直刀,塞进她手里,长剑挽花挑开乱箭,转身道,“既是认识,那这事儿肯定有人作祟,你站不起来的话,这些人岂不是白白送死?” 林中月反应过来,提刀站起,可面对茫茫人海,都是揪心的面孔,她提着刀,如何能走出去? 师流洇眸底轻转,叹道,“下不去手,就保护好自己,我来!”言罢,一身玄甲转身,仗剑冲入了乱军人海里。 ☆、未杀人 师流洇似乎一直在变,从少年时的待人疏离,变成盈笑拈来的应付容易,及至一身舞技变成杀人之剑,这个人给她的,始终都是捉不定的变幻之感。 时间的打磨,连她自己也都变成了锋锐的一把刀,再无少年时的任性胡闹。 师流洇的剑巧,人也巧,可与乱军之中,以巧难防八面围攻。林中月心下一狠,直刀掷出之时,疾步冲了过去,一手握住刀柄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1 抵在自己肩头狠狠撞入,直至把那从背后偷袭师流洇的青叶军撞到了城墙头上,一没刀柄,撇头追望师流洇,薄启唇道,“你要习刀了。” 师流洇笑挽,剑花随转,一剑迫开一人,并不言声,步法随踏,依旧巧之又巧地攻了上去。 林中月眸底见狠,抽出直刀,一抖刀身,跟了上去。 一场城战,直至天色幕蓝,才渐有结束之相,晋军迫至外城门城头时,城郭内下的外防门忽而响了疾驰的马蹄声。 林中月长喝一声,“弓箭手!” 弓箭手就位之时,见到外城郭内涌入的青叶这几年迅猛发展的重甲军,回头道,“林将,是重甲军,得用破甲弩。” 林中月点头,“弓箭手继续防卫,你,速去调破甲军来。” “是。” 弓箭手退下,城郭下一行玄甲狼头重盔的青叶军以七尺来高的重盾防卫渐渐打开,从中挑出了一方旗帜。林中月眸底紧缩,认出那是她年前破的青叶部族的旗帜,明明挂在城头的,此刻被人取下,无疑是亲自来挑衅了。 挑着旗帜的是一名全身重甲的青叶将士,独具一格的鹰盔显出了其身份特别,但看不出容貌,林中月分辨不出是何方人马。 那青叶将士身旁还有一马,却是一名单以大麾挡寒的人。这人裹在玄色大麾里,缓缓放下了罩帽,先是露出了白色发带系着的高髻,只以为是哪家弱相文生时,那抬起的一张明见眼眉,却是叫林中月心中的猜测证实了一个透彻。 林中月想着方才那名夜狼族口中的晋人,应该就是此人了。心头霎时忿恨欲裂,开口叱道,“江心逐!你随青叶军而来,岂非叛国!” 江心逐人团在玄色大麾里,发顶的白色发带十分明显,人更是冷峭峭地启了唇,回讽笑道,“林将军还是夜狼族的后人,今日杀退数百夜狼族近系一脉,到底是谁叛了国,叛了族?” 林中月瞠目欲裂,一拳砸在箭跺之上,喝道,“放箭!” 箭雨落下,七尺重盾立时收缩防护,俨然如一顶龟壳,丝毫不能伤其分毫。林中月心下难平,再度低喝道,“开内城,出战!” 一时却无人敢动,皆尽觑觑相望。 “中月!” 师流洇紧急低叱,“江心逐敢以重甲亲来,必定有所仰仗,内城一开,他们若是依凭这百十名重甲硬冲,没有破甲弩,根本无法阻止他们!一旦内城打开,城中百姓你怎么交代!” 林中月侧耳听着,并未言声,猛地一个纵身跃下了城墙,重重落在重盾龟壳上,借其人为沉压之力,卸力之下她并未受伤,反而贴身在七尺重盾的平面上,贴着重盾拼合的缝隙,反撬缝隙刺了直刀进去。 直刀一刺而入,立时为重盾挤合压断,其势一落一抬,立时将林中月整个抛了出去。 林中月几个翻滚,缩回内城门门洞里,躲在攻防槽后,望着断了的直刀,一把丢开,摸出了腰后的短剑。她喘了口气,抬头望向槽外,便见江心逐再度打开了防卫龟壳,勒马走了几步,侧视而来。 “林中月,此行所来,一则是夺旗而回,以作献给青叶王之礼。二则,是送一份礼给你,你现下迫下城头,想来这份礼的效果不错。三则,我想要垣市看看,未到居沙关的工事防护,在我江心逐面前,皆是不堪一击!” 江心逐一声冷喝,防卫的重甲士变阵方位,形成弓矢之阵,盾防之后,绞出四个小臂粗的窟窿,还未等林中月想明白江心逐此举如何,那小臂粗的窟窿里已经弹射出丈许长的冷寒长·枪来。 长·枪激射而出,径直钉在了林中月身后的内城城门上,一并洞穿了四个角落。林中月抵在攻防槽之后,眼见这长·枪的洞穿力,不仅是枪的本身,还有发枪的角度和力度。但是掩在盾防之后,根本无从可见。 就在她震惊之时,震地之声奔地而来,竟是迅疾冲到了她身后的攻防槽处。其势之猛,立时让林中月整个铺展了身子,贴进了攻防槽的凹槽深处。 便听急踏呼喝之声伴随着猛烈的一声撞击之后,城门轰然倒塌的光亮霎时照进了凹槽里,林中月震惊不能所以时,一方锋寒的枪尖递了下来。 对上裹在鹰盔之后那冰冷的眼,明明没有迫近颈项,那枪尖的锋寒已经沁到了她的呼吸深处。 “你看,这样的城防,对我来说,无异于一击而已。”江心逐勒马缓踏而来,侧身歪歪头,发带滑出,就那样晃来晃去地倾尽了不屑。 破甲箭在城门倒下的那一刻已经尽数击出,盾防严密地挡着箭雨,一边往后退,直至一声穿裂传来,林中月偏侧一看,却是盾防为破甲箭洞穿了一箭。 “你的防卫,毕竟不是无敌。”林中月讽刺道。 “矛盾矛盾,哪有真正无敌的完美之策?”江心逐不以为意,笑道,“不过是攻防之道而已。我有攻,你也有攻,至于守么,就要看是以守为守,还是以攻为守了。” “今日一行,目的达到,心逐没有杀人之心,就不亲自请林将军起来了。” 江心逐敛眸,勒转马,方是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浅笑盈然,“对了,夜狼族系,皆尽信了林将军你被围困,若是一举来犯的话,这无门之门,定然是守不住的。还有,东门那边,其实,并无事。甲鸢飞行距离和时辰,您可以算,却算不尽人心。调防过去的人,再调回来,未必还有什么防不及的事,林将军还是不要送心逐的好。” “江心逐,你的目的,不惜叛国,到底是为了什么?”林中月从攻防槽中跃起,一柄短剑径直刺向了马上的江心逐。 岂料她身旁鹰盔玄甲人之人反应极快,只看长·枪毫无花巧,就是避不开地直直砸中了林中月胸口,口喷殷血地坠了出去。 师流洇早从城墙头上下来,见此之景,扑身上前,一把挽过林中月的腰,岂料大力冲撞之下,竟是带得她也往后退了十来步才堪堪稳住。 “中月!”师流洇抱着稳不住身子的林中月,抬着她的口角想要压住血的沁出。 “王猎之会,实乃青叶之地的夺王盛会,现下一击,你肋骨有断,想要在三月赶上王会,只怕是难了。” 江心逐万分肯定地笑来,蓦地一转眸底看向师流洇,思虑了片刻道,“师姑娘,以你之姿,定该为万人倾慕而独立世外,何故要沾染进权谋见血的俗事中?” “江家之事,实乃可惜,但错不在国,江姑娘,何必做此选择?”师流洇没有想到江心逐会问上自己一句,续道,“江家早已不能挽回,江姑娘深知家破人亡之苦,何必还要让一干百姓也经历此苦?” “你说得不错。”江心逐笑意不减,眸底深藏,却是冰寒锐迫,冷笑道,“我江心逐可不会这么狠心。杀人的,破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2 家的,自来不是我江心逐。因为,杀人的,是他们。” 她言及此,眸底流光侧转,盈盈看了身旁的鹰盔甲士,一转平音,回转而来地看着林中月,慢慢再次移到师流洇身上,自大麾中伸出了左手,轻婉道,“你看,我手上,从来没有血。你和她的手上,到底是干净还是肮脏,不妨亲自看看如何?” 师流洇咬唇,对江心逐这人的佩服又多了一分,轻道,“你的确善用世间之理,可这样玩弄,与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既然谈到世间之理,看来师姑娘是个明白人。” 江心逐收回手,撩眼问道,“那我问你,要怎么做,才算好处?我未杀人,怎么又算了坏处?我若杀了人,是不是就会得到好处?” “我!”师流洇没有办法反驳,“答不出!” “这个,你自然答不出。”江心逐敛眸勒马,往城外走,轻笑传来,“因为答得出的那个人,远在京城,一双手,也从未沾过血。若说真沾了血,大抵也只有垣市一人。” 一句话指的是晏子鱼,也将她与垣市之间的不正阴阳说得如此露骨,霎时让林中月气狠了脸色,抚着胸口站起来,狠狠瞪着江心逐的背影,眼睁睁看着她在重盾护卫之下毫无顾忌地退出了城外。心头的不甘卷过了血气,让她再次喷涌了血气,倒了下去。 “唤军医!” 林中月倒下时,北林城守将张原终是在安排好各门之后赶来,见眼前内外两方城门皆破的干脆迅疾,心头大骇。又见林中月重伤,慌忙叫了军医,着人抬了林中月回府。 眼见林中月走后,张原立即调来了工事军,加快修补城门,另外调遣了两千的破甲军,轮流换防地守在外城门。又调了两倍的人马将巡防路线往北推进了五十余里才稍见安定。 于此同时,遣了传信兵将北林城的情况通知了各城,让各城务必小心江心逐此人,倒是还未想过回复京中。毕竟此事还未有后续,破城门而不入,明显是挑衅之举,论不到真正的场面上来。 张原看着两门皆穿的北城门,心底渐渐稳沉,看来十余年的安稳,终究是要再次打破了。 ☆、北上行 晏七的消息递到京中的时候正是正月初五,晏子鱼心中有碍,场面的事过了之后,暗中替垣市担下了大部分的事。 垣市虽未答应退朝,还是应了晏子鱼年后开朝,每日只午后处理事情,而且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连折子都是让人读来,不用她亲自过目。 另外让柳王递了消息给垣宸,准备着手让他主政,但垣市不退摄政之位,终究会令他忐忑。郑司沁与谢念有孕,让郑家更是势大。 晏子鱼对此,没有话说,垣宸,终究要有他自己的一方,何况,那毕竟是他的子嗣,来日如何,都无法预计,总要留一点儿给孩子。 晏子鱼回信,边防的龙辰卫,尽数出动,一定要杀了江心逐,其能,其心,都让人震慑。林中月若是取不了青叶王位,则以林临古之事发难,夺得林武城之权。 晏七得回信时,已经能够动的林中月却已经独自出城,师流洇已经追出了三天。晏七没有办法,只能派人先去追林中月。 风雪来的时候,林中月终于找到了一块山坳,她牵马躲进去,饮酒防寒时,牵动伤势,呛咳出来的都是血。她惨然地笑了笑,抹过嘴角,挨到马腹上躺了下去。 好在风雪只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并未下到天黑,不过天阴沉的像是怪兽吞吐的烟雾,沉云累叠,压在头顶上,让人连呼吸都难以续上。 林中月裹紧了大麾,兜帽罩得只剩了眼睛,人佝着胸口,癫荡在马背上,不时掩下风口咳嗽几声。 她的伤并未好,那一击重击,像是刻意打断她的肋骨一般,江心逐的算计,似乎全然都在意料之内。她要北上王猎会,她要以夜狼族的狼主身份,即便族中只剩她一人,她都要为夜狼族正一夺王之名。 林家她不想动,即便那对垣市和晏子鱼来讲是合适满意的,但是动了林武城对晋并没有好处,真正的威胁还是在青叶,既然她有这个机会,她必须去争取。 江心逐想让她不去,她就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林中月恍恍惚惚地想着,眼前越来越模糊。恍惚中,她听到了骑声,一列单骑,不,是十三骑……林中月仰了仰颈,扯开裹紧的大麾兜帽,让寒冷惊醒了自己,始才回头。 一袭深裘的师流洇顺风而来,眉目深掩的眸底为长发遮掩,几乎看不清什么表情。林中月迟钝地想了想,明明都在避了,为何还是避不开? 一呼气,逆风的冷风尽数灌进来,牵扯着胸腹的伤,一片被撕裂的痛楚整个儿席卷了她,咳嗽扯来,脑袋炸开了一般的疼,眼前彻底黑了,人便跌了下去。 蹄声驰近,师流洇拥住了她,昏昏挨在师流洇特有暖香的怀中,林中月攥了攥师流洇大麾下的暖襟,便再是无力。耳际模糊地传来人言,似是晏七。 “顺风有烟火气,我们得往回走。” 人被揽紧了,似是被云端的暖阳裹住,残留的意识便温柔绵缠地陷进去了。 醒来时,望着毡房顶端的繁复花纹,以及幼年时熟悉的牛羊混杂的浓重膻气,林中月下意识的以为是回到了阿姆身边。她急切地转头,身边却空无一人。只有厚重的毡壁环绕着粗粝的器具,卷着毛毯的边角堆叠地压着毡壁。 火盆里烧着干燥的马粪,特有的气味,以及药味让林中月更加昏然,不知怎么就想哭,眼角咸涩时,毡房的门帘掀开了,换过了青叶羊皮衫的人儿走了进来。 即便是穿上了厚重的羊衫,还是掩不住师流洇纤细妙长的身形,倒是散落的长发辫了细辫儿,没有北地的繁多,很是蕴贴地顺着前身倾泻着。 见到林中月侧首而来的眼,师流洇明显惊喜了一下,很快便沉了下去,不显情绪地请了身后的人进来。 是个五十余岁的妇人,裹着头巾,一身臃肿,脸上褶皱明显,都是风霜粗粝磨来的岁月痕迹。妇人见到林中月醒来,极为激动地迎了过来,扑在皮褥堆砌的地榻上,想要碰林中月却又不敢碰的样子。唇角一直抖着,说不出话来,倒是浑浊的泪先落了下来。 林中月抿抿笑,伸出手握住那妇人的枯骨一般,却甚是温暖的手。 “合耶朵,我没事。” 师流洇在后静静看着,妇人抹了抹泪,语速很快地说了什么,只可惜,师流洇并不懂得青叶部族的话,凑过火堆,将沸了的药倒出来凉着,等着温一些,就递过去。 静静地换了奶清煮着,师流洇侧过余光,见林中月没什么血色的颜颊泛着很是温柔自然的晕光,眸底的温宁挟杂着少女该有的娇气,以一种懒而安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3 抚的语气和妇人说着细语,应该,还是在安抚着妇人的担心吧。 算来,过了年,她也不过将满二十岁。 师流洇只知道在越州遇见林中月,及至京城确定她是林武城的小世女,却也从未想过她为何会流落至越地,那样一身的无赖脾性养来,总该是个本地娇宠惯了的世家子弟。 事实上,现在想起来,她的无赖并未有什么错处,不过如她所言,当真是胡闹一些罢了。胡闹地吵吵那边的世家子弟,胡闹地借着酒疯教训一些该教训的人。 还记得某一次,她出手重了,似乎还被家人当街拎着教训,一脸委屈地跟着回去。见到自己,立时又摆出一幅日常小霸王的模样,装模作样的越走越远。 灯火阑珊的感觉,那个时候并不觉得,只觉她日日胡闹,该是被教训。现在想来,自己当时在长街尽头伫立良久,未必是庆幸,未必只是觉得,这个胡闹的姑娘,是该被教训的。 辗转从北地到越地,原来身负荣耀之后,还有着一族所灭的血债,还有着少年时的颠沛流离之苦。比起自己被师家精心收养的照顾,林中月在被垣市找到之前,都是为求生存,吃了不少苦的。 回过神,是被人拍了拍肩膀,师流洇撩眸,原是合耶朵笑着,勉强用晋话说着,“我…先回去,月…姑娘多…照顾,照顾了……” 师流洇郑重点头,起身送了合耶朵出去。 回身时,林中月闭上了眼,似乎并不想见师流洇,师流洇怔然一会儿,唇角自嘲一笑,款步走过去,端了温过药的铜盏碗,挨到榻边道,“晋有上元之说,越州却是驱火驱虫之害,且不论那一种,你今日,总归要先苦后甜,喝完药,奶清也热,去苦。” 林中月还是没有睁眼。 “林中月,这不是越州,你不要闹脾气。”师流洇轻道,“你那个时候,还有人接你回去,现在除了我和晏七的人,没有那么多人来宠着你。你伤未好,一个人出城,现在不喝药,到底想怎样?即便是要赴王猎大会,你要以这幅身子去送死?” “你回去!”林中月睁开眼,不容拒绝的眸底尽是凛冽,“回去!” “我不会回去。晏七的人已经布散先行了,一是江心逐,二是助你王猎大会。王猎大会的事,你不让我助你,可以。但江心逐之事,我身为朝中之臣,自是要尽朝臣之责。” 师流洇递过药盏,轻浅笑来,“中月既然想让我一直欠债不偿,那便由得你。但江心逐涉及王猎大会,我与晏七不得不去查,你没有理由阻止我。” “师流洇,我不是你用来逃避的出口!”林中月眸底尖锐,随手想要打掉师流洇手中的药盏,岂料师流洇有所防备,轻巧转身,斜身立定时,却是一妙舞收势,端正药盏,撩眉斜转,眸底萦绕而来。 “出口什么的我师流洇不知道,我只知道,让你这幅身子北行,我万不能应。” 师流洇轻步上前,将药盏放在一旁,负手倾怀,温顾道,“林中月,别忘了,夺了你身子的人,是我师流洇。别气,也别恼,我是很认真的在说这件事。我想明白了,我心下有你,只是藏得深,自己也不知道而已。人在小风原待得愈久,周旋的人愈多,久而久的,便愈发不愿去相信人与人之间还能有什么感情。遗忘了越州的灯火阑珊,也就遗忘了还有一个你。垣市的出现,变相出相,太过令人惊心至深,也就把你掩得更深。佛理看透,万骨随相,我自然成了一个不愿究根至底地去想这些的人,偶尔想想,也是随性过了。方才,想起了越州的一些画面,想起自己在越州的那些年,最信任的也不过是你。九鼎山的玩笑之言,究根深底地想一想,是玩笑,也是试探,只是我未曾将结果想得那么远。所以牢狱之言,我除了震撼,还是下意识的抗拒,抗拒着你所做的不可辨解的事实。可我,还是习惯性的靠近你了。” 师流洇望着林中月渐渐不信的茫然表情,怜惜道,“中月,人呢,受万象所扰,总会看不清自己的心。我现在看清了,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没有强求之意,只是想陪你,走得远一些。若是你觉得纷扰,那我随晏七她们走。但是,你得等身子好一些再走,可不可以?” 林中月沉默,良久之后,侧过眼眉又看了师流洇许久,“既然来到朔羡族,你不用担心,随晏七她们走吧。” 师流洇的笑容僵了僵,浅浅应了,“好。” 林中月望着师流洇掀帘出去,心便是空了。 一月之后,林中月的伤渐为稳定,辞了朔羡族,继续北行,一日之后,她停在一冰湖面前蓄水装囊,远远见了夕阳半沉,只感叹好天气时,却见那半轮红日之中渐渐走来一人一马。 人影袅袅而动,几如从虚境之中行来。 那人清清淡淡,径自在冰湖对面舀水清洗,一举一动,恍若丝毫未觉林中月的存在。林中月看着她自然而然的举动,空荡的心渐渐溢满,不想说话,不想起身,索性盘腿坐在了湖边,就那样地看上了。 “喂,日头落了,还不走么?” 那人清脆莞音,泠泠空脆,如若冬境山涧破雪而淌的流水淙淙,明艳绝色的颜上,挽唇挽笑,再是亲近不过。 林中月低眸想了想,一抬眸,正经道,“师流洇,辫子不适合你,不过,还是很好看。” 师流洇笑接笑回,“你若嫌弃,自己来解。” 林中月不答话,翻身上马,勒马回身,看了一眼,夹了马腹便走。 师流洇一愣,心下负气,只道我都如此低声下气了,还要耍上脾气,当真不知好歹!人却是纵身上马,打马扬鞭,呼喝一声,踩着冰湖边缘,水声溅响,即时追了上去。 ☆、天浴湖 “越州的九鼎山,茂林深藏,人走进去,都是挤着空隙,占了它们的道儿。”林中月一旋马鞍,反身坐在马背上,任由马儿信步走着。 师流洇牵马放慢,“逆风,你捂着点儿。” 林中月怔了怔,反驳道,“捂上了,怎么和你说话?” “你方才不就是不说?”师流洇策马贴进,“坐正吧。” 林中月轻轻笑,当真听话地坐正了身子,拎着马绳疾快了行程,意气高声道,“再往前,是青叶原最圣洁的天浴湖,若我哪一日死了,流洇你便把我烧成灰,洒进湖中,让夜狼族的狼魂之主带我归往天上,去见阿姆,去见父侯,去见我夜狼族的数千冤魂!” 她一声肆意,师流洇听来,却沉郁难言。 一言越州林景,一言死后所归,除却替她洒一把骨灰,她师流洇的存在,在她林中月的生命中,似乎是不可言及的碰触,她竟是提都提的那么浅淡。 回到草原上,林中月骨子里的草原风骨便尽数显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4 了出来。一个人孤身行进,小心敏锐,便是在河畔饮水,都是以狼的姿态,浅饮不深,随时警觉。 师流洇跟了一月,稍稍跟进,就会被林中月发觉,便不敢贸然而进。今日之所以明目张胆的出现,是晏七查明,已经有人来了路上,准备阻止林中月的北上行。 来人行踪未定,是何人,有多少,晏七都未摸准,江心逐似乎凭空消失了,怎么也探查不到消息,这让晏七心底焦躁。 师流洇见晏七一心全在江心逐身上,便决心自己护在林中月身边,赖了脸皮跟上了。 一月消磨,林中月如何不知跟着的是谁? 果真打上照面,师流洇太过自然的态度,让她无法拒绝。听其牵马跟上,心底满溢了温顾轻软,一心想着,跟着便跟着好了,反正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师流洇身陷绝境。她还有夜狼族脉系,保一个人出青叶原,还是可以做到的。 师流洇抿唇不言,望着身前那个纵马驰骋的少女,慢慢自胸腹腔底蔓延了难过,闭眼沉吸了一口气,提马跟了上去。 两人行了数个时辰,夜里的湿重变得更重,师流洇看看了半挂的圆月,心想应该是到了。 果不其然,林中月开始放慢马程,勒着马踱着小步绕过一个山陵,提马踩上山陵山坳高处,来回踱了几个小圈,才横马回首,欣喜道,“到了。” 纵使背着月光,可地面的清寒反光仍是折射进了林中月的眸底,那双眼清亮亮的,像是含了碎冰的凌光,澄澈的没有丝毫的杂质。 唯一可见的,是那虔诚的喜悦,以及奉献出珍宝也似的讨好之意。 林中月在师流洇面前自来都是讨好居多,傲气来时,也都是学过新技击之法来耀武扬威之时。只可惜,师流洇总能拿了她的巧,一旦落败,这人就胡闹耍赖,师流洇心情好,随她闹一会儿,心情若不好,则是理也不理。 林中月无处发泄,便上街胡闹,看不顺眼的,出言讽刺是浅,出手教训则当真是气昏了头才有。师流洇后来知道她有这脾性,虽未多想,当她输了,还是多言帮她指点几句。 林中月明白之后,缠着她又斗,师流洇无法,也就随她闹去了。一来一往,其实与两人,皆有益处。 师流洇此来现身,也有在见到那鹰盔之人的技击拿捏精准,早有了这般想法,只是还寻不到机会与林中月说罢了。 师流洇心中的难过再度揪起,提马上了山陵峰坡,放眼观去,心中的难过便是被满目盈来的震撼给压住了。 天像是被静谧幽蓝的湖水衔接上了,山陵下的凹地径直蔓延到了天边,湖水中并不尽然只是湖面,还有从中而起的浑黑陵石的小块陆地。一地一地,时有断续,时有一系蜿蜒绵缠,其上立着石像,有狼有鹰,还有不知名的图腾群像,以其独有的肃穆姿态生长在了水面之上。 时有风,掠起了水面粼粼浅浪,圆月的清光铺呈而来,那些石像都像是沐浴在纯净月光下,仰着享受恩泽的颈项,奉上了所有的赤诚敬慕之心。 “每个部族都将其部族之魂奉牲在了天浴湖中,是承其恩泽,亦是以牺牲自己护佑部族。”林中月伸手指了指湖中一方数丈高的狼形图腾,那是一座十来只狼互换缠绕奔腾的石像。 “那是我夜狼族的族魂。狼,自来不是独自出动,可如今,整个夜狼族只剩了我一人。孤狼入战,结局早已注定。” “那我算什么?”师流洇收回目光,平视着林中月。 月光太冷清,师流洇的绝色之颜拢在月沐下,恍若镀了一层霜雪,那刻意扮成青叶之人的装束,怎么都有些剥夺她的清绝清艳。 林中月感觉呼吸在渐渐压紧,不敢再看下去,一勒马,从山陵上冲了下去。 师流洇冲下来的时候,只在那狼族图腾下寻到了林中月的白马,以及散落褪尽的衣衫。师流洇下马,自平静的湖面上扫了许久,没有发现任何动静。她心底担心,松开了马绳一步上前,就听水声哗响,狼族图腾下的湖面水上,冒出了林中月吐着寒气儿的脸。 林中月抹了一把水气,缓缓滑动着水面,那样的动作必定会拉动胸腔的伤势,师流洇紧了紧马绳,望着林中月虚渺的轮廓,没有说话地转身。 那样的林中月太过干净和美好,她,不忍打扰。 在一堆乱石堆砌的挡寒背风之地架起火堆的时候,湖水那边的动静也静了许久。师流洇终是再坐不住,起步走了过去。 只见林中月铺展着玉一般的身体,曲线迸现地无声浮在水面上,若非呼吸的白气在湖面雾起的烟胧烟渺中袅袅往来,一切安静的连她也要摒除在外。 安静,安静的让人不敢轻易去碰碎。 师流洇站了许久,眸底自林中月身上的大片纹绣滑开,蹲下身,纤指捞进了湖水中,还好,湖的水是她可以接受的温热,否则,她想她会立时冲进湖中将林中月捞起来。 师流洇就这样安静无言地陪着林中月,指尖拨拉着水花,看着那些细碎的水纹一层一层地荡漾开去,浪过涔涔折光,碰到了林中月蜉蝣一般的身体,歪着头又看着他们荡回来。 水面,像是由无数面水镜组成,只消一碰,一连串的碎镜影像便折泛粼粼而来,林中月是什么时候碎成了片,师流洇不清楚。 一抬头,这人已经踩着湖边水底五彩的卵石一步一步走来。 林中月自来不着妆,此刻一张精致的容颜为水色染重,眉目便更是深刻,朱唇之艳,稍有英气的黛眉更深,让人有一种几近被深深扼紧眸底,沉溺其中的轻裂感。 晶亮的水珠滑过她的玉一般的肌肤,顺着勾勒的纹绣浅壑滴落而下,无所掩,无所遮,一步一步来,是如夜间幽昙,盛放了每一瓣的极致美艳。 师流洇指尖离开水面,不自觉站起来,迎着林中月的走来,一步踏进湖水中,立定在林中月的身前。目光纠缠之间,师流洇探出指尖,抵住林中月一堪盈握的腰,细靡地自那些繁复的纹绣抚了上去。 水渍很快冰凉,指尖跟着冷,林中月有些发抖,师流洇却是毫无所动地一路自腰间攀越过山峰,颈坳,托至了林中月的脸颊,拇指抚着她左颊的双鱼缠绕,呼出了一口白气,“殷血花,是越州嫁娶之花,中月你,早就嫁进了越州,不是么?” “好冷。” 林中月轻颤一句,人抵进了师流洇的怀中。师流洇满足抱紧,大麾裹紧,扶着林中月往火堆处走。 裹着大麾坐在火堆旁的林中月不发一言,师流洇用干枝拨着火势,偎在旁边油纸裹着的干粮已经热了,她用干枝拨出来,伸手去抓,却是烫了手,立时捉着耳垂缓上,那边的林中月便是笑出了声。 “笨。” 林中月笑得清澈,天浴湖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5 一浴,似是剔除了她所有的杂质,纯粹的像是一片什么也不沾惹的湖底暖玉,刚刚为人捞出了湖水,立时惊艳在了人心上。 师流洇淡淡笑过,并不想破坏林中月的干净澄澈,伸手去拆油纸干粮。 “师流洇,给我酒。” 师流洇指尖顿住,侧首凛眸,疑问道,“火不够大?” 林中月摇头。 “你有伤,不能喝。” 师流洇收回眸,专心对付干粮。她不大擅长这些事,每天最不想应付的就是这些,挨到后面,想起来,饿了再想办法,不饿,就懒得按时去对付。 “我就是冷,想喝。”林中月追着师流洇避开的眼眸,乖而见俏,几分耍了无赖的语调,霎时让师流洇僵住了身子。 林中月不解,却是不知师流洇想起的是那夜醉酒之时,最后的境地,也是林中月这样几分无赖见俏地求着师流洇要了她自己。 这一句话,重叠的画面太多,重叠的想念也太多,师流洇心下一横,道,“你等我片刻。” 言罢,人匆匆冲了出去,径直往湖边跑了。 林中月倒没想那么多,只觉师流洇太过奇怪,目光搜刮着小小的地方,才发觉师流洇把马系在了别处,那师流洇果真是去取酒了? 林中月放下心来,便是耐心等着,眸底晃来晃去,见到被师流洇倒腾的干粮还好端端地裹着,倒是边角有刀割的切口,不禁有些好笑。 这种裹法是青叶特有的,师流洇跟着晏七,不应该不会。转念一想,师流洇自来为人伺候,一心只埋在舞技之上,为师家顾成了一个只知艺而不知旁事的人,极是可能。 难怪当初两人斗技时,衣衫不小心刮裂,自己笑她不会女红,惹得她生气了好几天,每逢斗技,必定要弄坏她的衣衫才罢。 林中月正想着,师流洇已经拎着酒囊回来了。远远见到师流洇越走越近,林中月心口忽然有些闷生生地疼了。 原来,师流洇应是在湖边梳洗了一番,长发散了小辫子,梳理流长,早先为了扮装,刻意抹黑的肌肤此刻伴着清洗过的水珠残留,于心口处起伏着因冷寒而骤起的嫩红颗粒。 原来的深裘给自己裹着,而她自己则令裹了一件白裘,并未拢紧,而是露出了白裘之下换过的丝白内襟,松散而显的,尽是几可眼见的细嫩遐想之景。 林中月咽了咽喉底的干火,想着自己深裘下也不过换了干净的内襟而已,师流洇这幅模样,到底是误会到了哪里去啊! 眼见了林中月的躲避模样,师流洇却是心下早横,挽唇轻惑,“喝酒防寒,自然是好的。” 听得师流洇如此刻意撩人的语气,林中月心气儿都要炸了,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师流洇放缓,眼见师流洇跨坐在自己腰上,眸底媚意横生地睨过来。继而仰颈启唇咬开酒囊木塞,噙过一口酒就欺了下来。 唇际的柔软沁在酒香中,林中月不能做何思考地启唇含住了师流洇的唇瓣,明明是她被迫,此举却看起来是她迫不及待一般。 师流洇眸底的愉悦戏谑让林中月分外难堪,咽尽酒后,推着师流洇离开,气道,“师流洇!” “防寒……” 师流洇丝毫不示弱,音底蛊惑难抑,贴进林中月的颈项,舌尖咬开了大麾系带,带着满足贴近的叹息道,“此法最好。” ☆、与欢杀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再写杀技段落了,啊啊啊阿西吧~ “师流洇……” 夜醉之时的感觉是清晰的,师流洇当时急于奉献自己的偿还打算,林中月如何不知? 借着醉酒给了她自己,不过是应了垣市北上夺·权建势,经此一别,不知何年再见,盼着她能念着自己一点儿念想罢了。 师流洇的渐来明澈,以及一路北来的所做一切,渐行渐近地剖开了心给她林中月看,可师流洇看清了,她却不敢要了。 生而为将,死于沙场,她没有安稳可以给她师流洇。她不像垣市,掌权天下,她所做的一切,都需要得到垣市的同意。 一朝臣,一朝将,一个闻名天下技艺惊人,一个却是北地身份两面复杂的世女,她若得了青叶王位,与晋数百年的对立局面,还需周旋。 若得不了王位,她要么死,要么被林家排挤出世女之位,像垣市所说的那样,去夺取镇守边关十年的林家大权,她林中月,做不到。 复杂的手段她厌恶,宁愿战场之上痛快的战一场,也不要周旋其中。垣市教过她,都教过她,可她不愿,不愿! 师流洇似乎很喜欢她亲手纹绣的双鱼,轻软的吻之下,很是熟悉地描着双鱼的轮廓,厚重的大麾垫在身下,又为师流洇本身的白裘倾覆,沁浴过的师流洇,身体还是有些冷凉。为自己不自觉的回应,林中月的指尖触到了她身体的灼热,顺着指尖,慢慢沁了出来。 林中月有着几乎占了左半个身子的殷血花纹,师流洇最是熟悉殷血花的含义,她如此大幅的纹在身上,已是嫁过之后的女子为夫家所纹的标志,于那时,便深刻明白她早将自己当做了寨中人。 这是予她师流洇的纹绣,当时接下,便再也不会放。 “中月……”师流洇心口滚烫,人极致压下,似乎是想要林中月听清她的心声,她的魂骨…… 林中月仰了颈,天上的云半掩了晕光,清冷的月华更加见暗见蓝。灼热烧沸着她,可脑子里过分的清醒让她十分敏感。 师流洇的指尖,以越来越重压的力道捻着她的人。大麾拢的不严实,时有冷风灌入,惊颤之时又被师流洇温顾倾覆,她一声咬不住一声地低吟,捉着师流洇的肩头,有些抗拒地夹紧了师流洇。 师流洇压了压林中月的小腹,惹得林中月人更加紧缩,师流洇不满意地咬深,立时惹得林中月吃痛地冷嘶了口气,抓紧了师流洇的肩头,生气地哼了一声。 师流洇低笑而叹,右掌心贴上林中月的溪口,左掌则按着林中月的腹部一挺身形,整个前身压在林中月腰口直立了起来。 冷风彻底灌入,卷着篝火的热气,半热半冷地涌来,而周身的冷热已经及不上眼前的莹玉美景。 随着师流洇直起身,大麾轻落,尽数堆叠在腰后,一片怀清的月光尽数倾泻在了师流洇内襟半挂的前身上。轻撩的阴影顺着内襟的缝隙淌下,一片如玉如瓷的美玉,没有任何瑕疵地铺呈而来。 惊冷的夜风明明刮尽了热气,林中月的灼热却为师流洇的一幅美景骤然压了出来。指尖瞬间落入滚沸的变化中,师流洇轻咧唇角地卷了随风轻晃的青丝,半含半放地咬着。 一时,难抑消散的媚致瞬时席卷了月华铺呈的清亮,让林正月再难矜持地蜷身贴进师流洇的怀中,缠紧了她的颈项。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6 林中月的放开,是师流洇刻意的诱惑所致,她轻软含上林中月的耳垂,指尖趟着沸水,渐行渐深。压抑的呼吸喘在耳际,林中月挺直脊背,压紧了师流洇的手。 感受到林中月的迫切,师流洇放开了林中月的耳垂,呼吸见重地以鄂尖抵过林中月的脸,贴着她红晕如醉的脸吻到了半敛半掩的眸底,适才轻落而下地缠上了唇,一双眼始终不离开林中月眸光渐散的眸。 林中月明白,师流洇在寻求肯定,她心底轻叹了口气,意识弥散在边缘,吻在师流洇的喉底软骨上,埋头不敢看她,轻道,“流洇,九鼎山我趟得出去,是因为我一直念着你。此行北上,我还是会念着你。我…我不赶你走,再也不赶你走!” 得到想要的答案,师流洇回应着林中月越来越用力的贴紧。林中月闭紧了眼,双膝跪上,放任了身体的起落。 夜风越来越凉,林中月伏在师流洇的心口,呼吸深浅而无声,师流洇亲吻着她的发,兜起大麾裹住了两人的身体。 时间静静的流淌着,圆月又从云中钻了出来,清亮的山陵上,一袭持枪立马的人影随着阴影的消散,呈现了一身冷寒的玄甲。 鹰盔的棱角寒芒而立,随之肩头伫立的撩鹰亦展开了翅膀,无声地盘旋了出去。 是他的话,师流洇的胜算把握并不大。 那鹰盔甲士并没有下来,师流洇感觉林中月伏在心口的身形一僵,立时警觉地掩了内襟穿上。 “他不出手的话,还能拼一拼。” 两人内襟都未退得完全,林中月系好内襟,钻出大麾,扯一件寒衣套上,凛眉看了一眼山陵上的鹰盔甲士,压低声道,“另外两人来得快,刀剑在马上,拼过去?” 师流洇早已在大麾内系好内襟,正要说话,忽地眸底一变,扯着林中月就跑。 两人方是让开,原地之处已经劈下一方颀长的砍马刀来。壮硕的虬须汉子,一声沉喝,拔刀而起,劈散了篝火,大脚踩上,火光不消数息便灭了。 这时,两人已经跑出了十来丈,眼见了马,方是要扑过去取剑,不料马背之后突来一袭暗影。林中月反应快,侧身避开,屈膝抬肩,低叱道,“走!” 师流洇明白,毫不犹豫地踏着林中月的膝面蹬踩其肩,立时为林中月蹬地送出,一个纵跃腾空落到了马背上,解下林中月的直刀抛了出去。 林中月眼见刀来,方是一步上前欲接,身前瘦削的汉子已经反手攻了尺来长的短刀来。她反应快,足下转跌,腰身倒拧,避开短刀横劈,一脚已是扫了过去。 瘦削的汉子蹬地提膝而躲,腰劲勃发,竟是扑身捉肘,蓄力再度劈了下来。 “小心!”师流洇惊呼一声,一勒马绳,催着林中月的白马从后撞了过来。 林中月连滚丈许,径直躲到白马腹下,一勾马鞍,钻过马腹落到了马鞍背上,正当安稳,却听白马一声惨鸣,倒头栽了下去。 师流洇首当其冲,收势不及,好在林中月稳住了她的腰身,而她自己也借着手中银索卷到了劈翻白马的砍马刀上,终是接了一点力道,让两人的冲撞之势缓了一缓。 两人落在丈许之外,师流洇把取下的短匕递给林中月,还未喘口气,身后敏锐的风声已经袭来。 林中月反应再快,一按师流洇的肩头,旋身而起,一腿两踢。先踢身形急快的瘦削汉子把持短刀的手腕,另一脚却是反勾汉子的后颈,翻身借力,凌空直走,一手短匕径直划破了一刀血光,其势不止地连走了数步才侧身急奔,再度往师流洇那边急去。 瘦削汉子为林中月取巧借力,短刀收势再出,直扑师流洇。师流洇为林中月一缓急势,巧步轻走,七尺长的银索归拢成双,绷直挡过短刀一绞,立时去锁瘦削汉子的手腕。 汉子技击不差,一卷银索,倒扯而入,短刀交于左手,反削而来。师流洇眸底尖锐,身形取巧,反扯借力,硬借腰劲腾空踏过汉子肩头,冲势反带,扯得汉子一个倒翻横转,短刀扎地,方是止住冲势。 林中月赶到,短匕扑进,瘦削汉子只好松开与师流洇对扯绷直的银索,一退三步,与壮硕的马刀汉子汇合。师流洇喘了口气,一步踏至林中月身旁,持紧了手中的银索,清亮笑道,“一直没查清是谁来,今日露了面,倒是不用找了。” 林中月一听,心头有些明白,更是敏锐地打量着两人。 瘦削的汉子一手短刀,没有血挡,薄刃反光,一身防寒黑裘束身,腰细肢长,看来擅长攻。马刀汉子则是虬须浓密,长发系了皮制抹额,额头宽大,眸底凶狠,四肢鼓满肌肉,难怪使得动白来斤的斩·马·刀。一刀劈断白马前肢,足见其力勃发之势,非同一般。 她方才取巧,本是以快斩杀之势,却为其灵巧一躲,只伤在了肩头,可见其力沉不笨,此时斩·马·刀倒提而持,步踏前后,应是随时可以发动招式。 一番思定,林中月低声道,“流洇,越州技。” 师流洇本待问出个所以然,听得林中月吩咐,心下明白,凛眉正道,“正是越州技,否则,我可不会让人专门打造了这银索。” 林中月莞尔一笑,立时变得冰寒,冷叱道,“起势!” ☆、剑中虹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了,两千字才是我的节奏,最近写三千字感觉节奏都给我断了!又累又烦! 所谓越州技,不过是林中月为了掩口而道,事实上她和师流洇对技多年,虽未自成章法,却也有彼此熟悉的一套技路,提起越州技,则是让彼此当年对技之势变成契合攻守之法。 师流洇自来技艺取巧,以舞对阵,身形变辄极为柔软而轻,而林中月则是市井打架手段随性惯了,长剑直刀受垣市安排教习虽有套路,始终不惯她一方短匕辛辣刁钻,防不胜防之势。 林中月技击之术渐为厉害,短匕又实为刁钻,惹得师流洇后来没了法子,专程打造了一方银锁系在腰上,随时防着林中月的精巧偷袭。 于此往来,师流洇渐成守势,而林中月攻势虽厉,却始终不会伤师流洇。攻守之间,两人常常一斗一解,长街之上,随性之至,见杆踏杆,见人躲人,见了无赖泼皮,也有同时出手之际。 年夜一会,师流洇登台以鼓会林中月长剑,为的就是激起当年的斗解之心。果不其然,林中月处处相携,数次横剑借力,以及同鼓而击,皆有当年的默契之感。 城头一战,林中月让她习刀,她未应,想到的便是当年的缠索之法。随后让晏七着人吩咐,立时打造了这极为坚韧的银索来。 师流洇与林中月的默契为年夜一会唤醒,此刻听林中月吩咐,横索绷直,林中月一踏其上,身形借起崩弦之势凌空而起,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7 与半空之时,接住师流洇施展追来的银索,拧转腰力地一带师流洇,避开了马刀汉子的劈砍发难。 两人一击配合完全,指尖相握更紧,疾奔往师流洇的马。并非逃跑,而是取剑。两人配合之势,几若箭与弦,短匕太短,其势必定大打折扣,所幸师流洇的剑还挂在马鞍上。 远远见了师流洇的黑马,林中月却忽地一抖银索,将师流洇再度送了出去,岂料瘦削汉子赶到,凌空横腰而拦,刀割裂衣之声轻嗤而响。 师流洇三步蹬退,林中月心头一急,拐过马刀汉子的劈砍,踩着马刀直杆,蹲身纵出,一步落在师流洇身前,短匕猛地以起仰直冲之势刺向瘦小汉子的下颚。 瘦削汉子刀刺师流洇,林中月骤然扑进,直冲之势势不能挡,立时侧下短刀,格住林中月手腕往下一压,左擒右滑,短刀贴臂而走,直削林中月颈项。 “低头!” 师流洇低叱一声,林中月反仰腰身,避开瘦削汉子的短刀同时,眼前银光闪过,师流洇一身白影跟着腾空纵过。 手腕被擒的压力放松,林中月就着反仰腰身之势,撑地蹬腿,直踢马刀汉子两足内踝。一中之际,立时分走两边,大力之下,带得马刀汉子错开半步。眼看要劈叉坠地,马刀汉子反应也快,马刀也不管中与不中,劈向撑地难动的林中月。 林中月无法,收腿蹬地,拧腰避开马刀之时,双掌一合马刀宽刃,足尖再度落在刀杆之上,反拧腰身,倒翻而出,一捉马刀汉子的肩头皮甲软带,死扣之时,双腿已经钳住马刀汉子粗壮的腰身,短匕径直扎向汉子的颈项。 马刀汉子一脱马刀,格住林中月短匕的手腕,猛然一声沉喝,扣住林中月的足踝,整个人一蹬地,径直以背摔之势往地上撞! 马刀汉子身形壮硕,这背摔若是砸实,林中月只怕背脊都要折断! 师流洇银索锁住瘦削汉子的颈项,腾跃落在其身后,以其冲势猛力带下银索,从而反绞其颈。岂料瘦削汉子身形太快,左手单掌切入银索,格住其迫进勒切之力,反拽银索,足跟反旋而进,追着师流洇便是一刀刺进。 师流洇再紧银索,侧首避让之时,右掌反擒瘦削汉子跟来的短刀。两人便是单手拆切擒解,一连过了数招。瘦削汉子见师流洇手巧,精锐的眸底俨然一变,短刀收回,反势而下一切师流洇持着银索的左手。同时左足半弓压下,却是蓄力之变。 师流洇忙是后退让开,一抖银索,翻长银索身形,右手绕住索身连绕三下,顿时缠住瘦削汉子的短刀右手一带,锋寒的短刀便是往他自己的腿面刺去。 瘦削汉子见师流洇拆招控招精巧善变,眸底更狠,低叱一声,“好能耐!” 随之短刀弃手,左手一缠银索,大力牵得师流洇人整个往他撞去!他足下同追,一踢短刀,即时转向,锋利凛寒地朝师流洇飞来。 师流洇余光但见林中月那边情况危急,心下一横,再压银索,一扯借力,再度腾跃而起,拼尽速度,拼尽银索长度地勾上马刀汉子的皮制腰带! 瘦削汉子见师流洇要逃,下意识地反应便是大力扯回,何曾料想师流洇竟是敢如此想要借自己的力量阻止马刀汉子的背摔之势! 师流洇两方为扯,人几乎要被撕裂,她跪地,压住偏倒马刀汉子的身子! 好在只这转缓片刻,林中月已经卸下马刀汉子的擒拿手腕,立时从马刀汉子身后钻出来,趁势一脚踩在马刀汉子的腹部,往那边已经松了力道追来的瘦削汉子刺了过去。 林中月冲势实快,与瘦削汉子短刀对上,两人皆是以快见巧之势,往来对上十来招,竟是让缓过神来的师流洇有些看不清两人身形。 马刀汉子一抹脸颊的伤,方才他格住林中月的短匕,却是为她刃尖再度带过了血痕。他两度为伤,气得扬天一声震吼!翻身起来,拔出斩·马·刀便往师流洇劈去。 师流洇立时朝马那边疾奔,心下只有一个念头,解剑,解剑! 奈何马刀汉子震怒之后,似乎收了方才的轻视之举,身形竟快得不可思议起来,斩·马·刀带着重若千斤的力气拦腰劈来! “中月!” 师流洇就地翻滚扑进,一解大麾系襟,深喘一口气,更为轻快的身形硬踩地面生生拔高。竭力落下时,林中月赶到,单掌高举,一托师流洇足尖,力道送出,师流洇终于再度落到了马背上。 她一抽长剑,凛眉寒目,嘴角薄笑轻谑,轻喝一声,人骤然蹬着马鞍,长身捏诀,快如电光火石的一剑,终于在暗夜中劈开了一抹耀眼刺目的虹光! ☆、自然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 解释了一下师流洇的本相 林中月第一次打败师流洇的时候,是师流洇得知要北上,心底恍惚失神之际,也就输了半招,而那时林中月转着手中的长剑,惊喜道,“早知以长剑可破你轻身巧技,早该用了。” “剑以君子,你又不是君子,何苦糟蹋了剑去!”师流洇心中纷乱,对林中月的得意相愈发不待见,拂袖卷过院中一颗老树,轻步轻身,上了师家戏阁九铃台。 说是九铃台,却是一座独立高阁,九层而高,每一层皆是不同的戏法,她前阵子终于破了第八层,入了九鼎之阁,然其中却并无戏法,而是空无一物。 她找尽每个角落,终究没有发现。无奈之下,郁气难解,见上林中月便是先出了手。岂料她今日出手过重,林中月被迫得狼狈,一时心气儿也起,抽过侍从腰间的长剑,即兴把学来的几招,一一给用上了。 林中月用了新招,师流洇却没有心思去破,一心的只是单纯发泄,纵来纵往,只管打到林中月就算。这样一来,没有后防之心,结果,自然就输了。 师流洇踩着飞檐,一层绕上一层,每过一层,便以袖拂摇檐角金铃,清泠响中,月华大亮的夜下,九铃台自顶端沿着檐角牵引的戏幡飞舞,五彩斑斓,最是越州的标识。 戏阁之中灯火拢外,不时有巡逻之人走来,师流洇贵为师家小姐,此来任性踏檐而上,自然不成规矩。她一面巧借暗处躲着,一面则以舞姿轻绕,似是有意放空身体,不再去想复杂烦心的事情。 这一举一幕,让咬着长剑手脚攀爬跟上的林中月心慑不已,心只道,“同为女子,怎就她生的不仅倾城,还偏有一身舞技,竟比自己多年修习的技击之术还要厉害。” 林中月不服气,一按飞檐,纵身便是一剑掠过去,抢先击中金铃,顺势勾着檐角旋身坐上,晃着腿,俯视着一身红衣妙目的人,道,“师流洇,我赢了!” 适时,两人刚好来到第七层,正是火行见冷之时,阁中其舞含祭祀夏尽之意。 师流洇眸底轻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8 淡,不拘不扰,不理林中月,将方才对技高束的长发发带解下,收襟袖口解开,蜷身屈坐之时,指尖滑下玉白的足踝,纤巧一勾,足口的束缚便也解了。 师流洇自然的举动分明不含别意,可她是个拥有倾城之姿的妙人,当此之举,舞技流沁,自是惑人心神。林中月当年十四,早已明白自己对师流洇的心,此刻只觉心口发烫,喉底难言,脑子里完全糊成了一团,尽是师流洇一身红衣流襟翻飞的模样。 风卷过了她的长发,逆风飞舞地裹住了她的眉目,师流洇那些迎风而清的妙意轻举无不含有别样敬重,最后,再度束起长发,端正系了祭祀之时的八步蝉结,方是端正地以伏地起势,渐起了祭祀之舞。 林中月无法忘记那个夜晚,除却第七层之前的她紧追慢赶,第七层与第八层,以舞在身的师流洇,再度让她肯定了对师流洇的心意。 时间在缓慢流淌,在师流洇的妙舞身姿中绵缠倾泻,林中月没有打扰的心思,一路安静地随着师流洇拂响金铃一次又一次,终于抵达了第九层的顶端。 师流洇立在阁外廊檐,低眉不言,似乎没有进去的打算。 林中月瞧得出来师流洇在犹豫,妙目一转,横过窗棱钻了进去,缩头缩脑地打量一番,嘀咕道,“难怪没有守卫,原来是什么也没有。” 师流洇本是为此纠结心绪,听其一言,蹙眉抬头,便见林中月贴臂而收的长剑有着折光。当下心绪拧动,翻进阁内,取过林中月的长剑,走到窗边对着月光缓慢折动,终于在五行为面的五方墙面找到了暗藏的折镜。 林中月讶然,随即跟着师流洇打开了五面折镜,只听阁顶一阵机关咯咯触动之声响了起来。一抬头,木顶滑开,展现了一方丈许方圆的通透镜面来。 月光自顶端洒下来的时候,空荡的第九层,由着五面折镜在中心折射出了一方幽蓝人影,吓得林中月缩在师流洇的背后,捉着她的肩头小心防备,怯怯道,“师流洇,你怎么不怕,他们…不是…不是那什么……” “鬼?”师流洇瞥了林中月一眼,淡然说道,“九铃台是江源所造,这是活影术。” “活影术?” 林中月正是不解,师流洇已经拂开了她的手,踏前一步,仔细看着那幽蓝人影的妙舞之姿,不时有变的学走几步,眉目之间更随其变化,时有痛苦,时有迷惘,更多的是不符合十七岁的尘世沉珂之颜。 后半夜就是在师流洇的习舞之中过去的。 天光亮时,幽蓝的人影也消失了。林中月看了许久,终于是撑不住睡意,迷迷糊糊醒来时,见师流洇跪坐在地上,忙走过去,不敢碰她,只好跟着坐在地上,歪过头去看师流洇长发遮掩的颜。 “师流洇,你怎么了?” 师流洇抬头,眸底暗藏,沉重的疲态圈顾着她,让林中月心底一阵揪疼,一拍肩头道,“借你靠一会儿。” 言罢,侧过身子挨在师流洇旁边,歪过她的头按在肩头,故作轻松道,“师流洇,不是我占你便宜,是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像鬼,你靠着,可千万别吸我阳气。” 林中月知道师流洇有事,从昨天对技之时,便知道,所以才不管不顾地缠了她一夜。 师流洇静静挨了一会儿,把林中月滑在她肩头的手拨拉了下去,坐正身子,抱着膝面蜷缩着下颚,浅道,“林中月,我要北上,去将师家社戏传扬出去。” “为什么?”林中月惊愕,不解问道,“越州不是有那么多人看重社戏么,师家的尊重不都是全越州人给的么?” 师流洇轻笑一声,“林中月,你不懂。艺者,如你我之前看到的佛窟一样,以戏为法,以佛为法,传的,皆是相。艺者有万象,佛者,亦有万象。越州之地,万象所见者,甚少。我师流洇为师家顾养,自该秉承师家一脉传承。双亲为此用尽心思,我总该为其担承一二。再来者,昨夜一习,见过前辈之姿,其象本心,皆是观尽世人而来。生死之相,哀乐之相,别离相聚,我师流洇毕竟未曾经历过众,若是以不足之相而传万象,岂非误世人,误自己?” “旁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林中月听不明白,只觉师流洇是在做告别之言,不舍委屈道,“像我,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姑姑待我好,那我就待姑姑好。流洇待我好,那我也就待流洇你好。什么旁人万象的,自有在乎他们的人在乎去,流洇你何必要掺和其中?” 听林中月说来,师流洇眸底怔了怔,懒懒歪头贴在双膝上,看了林中月许久。 “流洇看我作什么?”林中月看不清师流洇的眸,也不知她在想什么,轻轻道,“师流洇,你走了,还会不会回来?” “世有万象,我所化者,最该是万象,最不该的,还是万象。”师流洇挽唇道,“流洇除却师家之象,还有九鼎山的本相,自会归来。” “这么说,要是找到你本家,你就肯定会回来了?” 林中月惊喜,扬眉凑近道,“姑姑还未说我可以出越州,我肯定不能跟着你。那我上九鼎山,替你找家人,找到了,你就一定要回来,成不成?” 师流洇沉默,良久之后,才凑过林中月近前,额头轻轻碰了碰林中月的眉心,低喃道,“林中月,你若真能做到,那我一定回来。” 万象为万相,以戏为法,最该化万象,最不该的,还是化万象。 师流洇此人,万象可化,万相可为,这就是当初晏子叔让晏子鱼一定要救她的缘故。于她来讲,出了越州,便是万象之身,万相将习,一切可过心,一切皆不可过心。 往来彼此者,信与不信,念与不念,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世间万象,她可信手拈来,信手而去,可入可出。 对于垣市,亦同此理,入者,念来时,惊心至心。出者,不念时,亦不觉得有什么过分重要,她不会为了垣市而改变她的行事规则。 唯独,对林中月,不仅过而深想,还一追北行。 当初在晏子鱼面前的一句‘见其生,见其死’便早已明白即便不是情根为重,林中月都已经是剔除万象之后,让她愿以本相相待的唯一之人。 所以,见其生,是不会刻意剔除林中月在她心底的位置。见其死,则是剔除这一本相之后,她师流洇再不会拘于任何一象,万象万相公平之时,便是她可以静心著述时间长河之时。 长河之心,早在时日中趟行渐深。 师流洇很少去刻意想什么,想起来时是自然,想不起来还是自然,眼下的她,满心皆是林中月,也是极为自然的一件事。 所以,这一剑,凛冽杀机,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一剑。 ☆、同一术 送出师流洇,林中月已被夹攻,短匕硬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49 格斩·马·刀时,被其大力劈下,她以肩头格住手腕接下时,人立时跪在了地上,膝盖传来的剧痛让她几近晕眩。 师流洇一剑击来,瘦削汉子短刀已经划破了林中月的后背,血光飞溅时,瘦削汉子短刀反削而来,径直被师流洇剑身击断,深深扎入了左肩胛。 眼见林中月受伤,师流洇眸底见红,嘶叫一声,长剑转腕,未拔剑,纵提身形,反推而起,自伤口硬切而出,剑身倒转,借纵跃沉劈之势,硬生生地劈向了刀马汉子。 瘦削汉子吃痛闷哼传来,刀马汉子惊眸之际,立时放过林中月,沉喝一声,刀转横劈。师流洇心中见狠,根本不顾横劈之势,左手银索一卷,一缠刀身,索尾丢给林中月。 岂料瘦削汉子先行夺索,横曳长索,定是要杀师流洇在先! 长剑劈下,为刀马汉子侧臂而躲,一剑只削破了肩胛,师流洇来不及变势,眼看横刀劈中,银索却是为林中月猛力一拽。 刀势见阻,然而重劈之力纵使转过刀口,仍是重重击在了师流洇的左腰上,刀口瞬时下滑,为刀马汉子一按,血光终究是迸了出来。 林中月纵身追去,揽过师流洇未受伤的腰,落地之时,两个人重重跌地,未曾放手的银索带过对方两人,林中月见此机会,一接师流洇手中长剑,转腕便是刺了出去。 瘦削汉子见状立时撒手而退,刀马汉子的长刀缠着银索又到。 林中月银索一抖,绷直阻挡长刀之时,掌间迅速撑地,足尖再踩刀锋,蹲身猛力踩下,一绕银索,兜了一个大弧锁住了刀马汉子颈项,缠绕再扯,立时亮出了精壮的后颈。 长剑贴着其颈割出,血光喷溅的声音冷而急速地在暗夜中响起。林中月扑了满怀的热血,眸底冷寒而视,银索再绞,刀马汉子的头颅滚下,一直滚到了瘦削汉子的脚边。 他瞠目欲裂,短刀握手,身形急扑之时,山陵上忽地响起了一声短哨,他一顿骤停,眸底狠辣地呲牙嘶吼一声,才是转身疾跑而去。 林中月一击斩杀刀马汉子,满怀倾血,几若鬼煞,见其人退,崩了半响防备,人才一松身形,反身扑到师流洇身边,见其腰间血涌,心头立时崩裂,眼泪霎时滚落了下来。 师流洇惨笑,“好中月,伤口不深,你再哭下去,是想让我流血殆尽么?” 林中月眸底紧锐,立时爬起来,飞奔到马边,解下行囊又跑了回去,抖着手解开行囊,翻出止血的药包,打开便是将药粉倒在了伤口上。 药性刺激,师流洇一阵蹙眉急喘,抓着地上的碎石,极尽忍着。林中月见状,不敢碰她,只好俯身托住她的头,温柔至极地摩挲着她的额头。 林中月眼泪淌得厉害,师流洇只好够着手去抹,一路抹到林中月死咬的嘴角,硬是拨开了林中月极度压抑的隐忍。 难哽的低泣传来时,师流洇终于没了力气,挨在林中月腿面上,哑声道,“还不到缓的时候,歇一会儿,你背上的伤也要处理。他们来得快,退得也快,晏七那边没有消息,显然也遇到了难处。这一路北行,你我势必要见血,不要哭,好不好?” 林中月再度咬紧了牙根,狠声道,“江心逐不死,此恨不平!” “非江心逐之过,事事有理,她江家一脉,亦有万人血恨。尽人事,由天命吧。”师流洇叹道,“中月,不要恨,你若恨,我拿什么去平你的恨?拿什么去让你快活?你不快活,我也不快活。我随你来,尽你身边之事,是成是败,我都不会恨。因为能够陪你走一程,已是人生幸事,你明白么?” 林中月摇摇头,“你我心性不同,能够走一程,是流洇你容我,我明白,但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她江心逐,害我姑姑,伤了你,我平不了恨。” “罢了。”师流洇滑开眸,浅道,“反正我随了你,你做什么,我陪你做便是。社戏已尊国戏,我没什么所求,陪你走这一程,到如何境地,我都不后悔。” “流洇……”林中月哽噎,眼泪因俯首,又是无可控制地落了下去。 “别说话了,去湖边清理一下吧。”师流洇挣扎起身,因着疼痛,脸色更白,一身内襟早已血红。 “你忍一忍。”林中月也知道时间紧急,小心抱起了师流洇。 处理伤口的时候,林中月强忍着心涩,师流洇的极力忍耐,更是让她心有愧疚,仔细用干净的棉绢缠绕伤口之后,师流洇道,“裹重一些,那鹰盔头领还未出手,我怕后面还有杀招。” “还有一月多的时间,我已经朔羡族的去联系其它部族了,汇合地点却是在青叶王城。”林中月依言在给师流洇裹上,“因此,我们至少还要撑半个月。半个月你的伤好不全,我方才也牵动了肋骨的伤势,王猎大会,会更艰难。” 师流洇笑笑,“你今日与我同行同出,效益匪浅,还有什么好怕的?再往北,你我的配合之势,他们再来几个,必定磨砺更甚,真到了王猎大会,谁胜谁败,拼的还是命。” 林中月听到此,手上顿住,眸底明暗难测地望着师流洇。 “天地之席,一抔黄土而已,像佛窟那般存列万骨,与后人所见,是惧怕,是敬畏,还是心生万象,最后都逃不过同一之景。”师流洇握住林中月的手,一双妙目轻宁而来,“中月,同息同脉,你我合击之术方可大成,你,不可拒我。” “同一之术,”林中月凑近,含了含师流洇的下唇,“你我这般,也可达成,我……” 师流洇笑,有些生气的不屑,讽刺道,“林中月,你是想把我留给谁?” 林中月抿唇,径自裹着伤。 师流洇撇开头,也不想说话。 “如此神圣之地,却是叫你我的血给污了,倒是有些可惜了。”打破沉默的到底是师流洇,她伸手捞了水,林中月将大麾给她披上,自己却径自起身,一个纵跃扑到了湖中。 水声溅来,师流洇侧首避过,惊叫了一声,“林中月!” 林中月钻出来,滑到水边,已是褪了满身是血的内襟,白着唇道,“你身子不便,我只是清一下血而已。” 师流洇吓得眸底尽是慌乱,唇瓣发抖的紧紧盯着林中月。 林中月身子轻颤,径自扯过干净的棉绢擦着身子,而后反裹着大麾,面对着篝火,将背递给了师流洇,“上完药,你睡一会儿,我巡夜。” 师流洇握紧了拳,喉底发痒,很想骂几句林中月,可看着背上狰狞的伤口,她咬了下唇,强忍了心绪,拿起伤药替她上药。 ☆、破万象 作者有话要说:  锁啊锁啊...... 第二波攻势,来自于三日后。 林中月揽着师流洇一骑同马,腰间的伤势让师流洇无法用力,整个人不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0 敢动地靠在林中月的怀里。林中月马行的慢,为的也就是不忍牵动师流洇的腰伤。 “是青叶的风哨。” 林中月贴着师流洇的耳际道,“风哨非寻常人,他们能待在一个地方长达一个月不动,其韧性和耐力都是不可估算的。能调动风哨的,只有各部的头领。现下一共有七人,各距一里左右。手上有破甲弩,洞空刃可一举撕裂整个马腹,洞穿人骨也是极为容易的事。” “洞穿骨头的话,倒刺还可割碎骨头,此后便是废了,比三山弩不遑多让。”师流洇倦然笑笑,反手勾了林中月的颈项,微仰无甚血色,依旧惊艳至心的眼眉,“只有这一匹马了。” “不尽然是风哨,还有技击更强的人。”林中月勒马,“因为七个人的方位,很明显地刻意布置过了。” “他们在迫使我们走向某一个方向。”师流洇晃了晃银索,“所以,直接过去吧,不用想着法儿逃了。” “也没想逃。”林中月淡抿道,“待会你别出手。” 师流洇轻哼一声,不以为意。 风过的时候,浅草嫩芽掩埋的厚土中冲出了泥土混杂的人影,破甲弩的风啸声带来了泥土的气息,林中月护着师流洇的腰身伤口,催急了马。 “撩风兮,祭我魂!” 师流洇长声颂嗟之时,人已凌空踏了出去。长索一卷来势凶猛的三方破甲箭,横身轻掠而下,一垫落地再平起身,银索一个撩字诀,几如风魅之影,不仅卷落破甲箭,更是倒卷两支,反击回去。 可惜的是,明明有中,却无甚反应之声,足见其韧性之强。 两方人影冲出来时,伴随着师流洇的动向,林中月也跟着动了。她一剑在手,借马蹬鞍,一击之出,径直将一人刺穿了胸腹,与那人一起坠地后,林中月借着师流洇的银索撩势再起,凌空蹬踏三步,再借马鞍冲势,扑身纵杀了一名想要斩马的的风哨。 拔剑而出的林中月先上马,侧驰而过,捞起师流洇再行马上。 师流洇看了一眼林中月左边肩头被洞空刃划破的菱槽伤口,随手解开药囊,倒上药粉之后,割了内襟立时给她裹上。 “晏七他们来了。” 师流洇坐在马后,闻着空气里的血腥气,手上裹伤的动作干脆利落地打上了结。 “以你如此之快都受了伤,他们迟了这么久才过来,想来一路吃了风哨不少的苦。” 她言罢,人在马鞍山站起来,放眼看了道,“前面是乱石戈壁,应该就是那边了。剩下的风哨交给晏七他们了,我们直接过去。” “嗯!”林中月一骑驰马,不消片刻便入了乱石戈壁之中,师流洇腾身轻跃,当先下得马来。 “执大象者,天下往。” 师流洇银索暗持,望着乱石堆上,一扛着五尺长黝黑洞空刃的皮帽玄裘少年,清冽笑道,“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 “你是在和我说话么?”少年抬起皮帽,露出一张黝黑齿白的脸,眸底冷寒不过心,唇角的笑意森寒而诡异。 “如你听,便是在和你说。如你不听,那便不是了。”师流洇巧步暗藏开阖,轻步走道,“言者无信,听者有心,你说,是也不是?” “晋人,总是绕来绕去的,麻烦!”少年冷哼,洞空刃挽了一个走势,高声道,“佤赦王座下,鹰击卫,図忶(tuhun)!” “听说每一任佤赦王在王猎大会前都会派人阻挡各部族前去参加王会的首领,看来,倒是真的了。”师流洇在笑,“前次一杀不成,今而再次,岂非太过狠辣?” 少年听言,眉心一皱,道,“这是佤赦王的权利。但此次出手,是我阻拦夜狼族狼主,并未有其他人来,你说的前次,是什么时候?” “三日前。”师流洇眸底轻转,疑惑道,“你不知?” 少年摇头,“佤赦王有权利进行一次阻拦,如果失败,便再不会进行第二次。如果成功,那则是挑战的首领没有本事,将其斩杀也是合理。” “所以,风哨用上,也是合理的事了?” 师流洇心中大抵想了个明白,鹰盔之人看来是独隶与江心逐,只怕前次一行,将佤赦王也是瞒了。 看来,江心逐对青叶内部的渗透和掌控已经到了非常的地步。她一路随着佘九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些事的? “风哨为王效力,自然应当。”図忶一展洞空刃,“我见你们两个女儿家,身上又有伤,故而才放了你们安全进来,公平一战。” “哦,那倒是还要谢谢你了?”师流洇笑得轻巧,眸底生艳。 少年却一牵唇角,冷冷寒寒,眸底盈光精亮,“待我杀了你身后的人,我便掳了你回去,献给大王!”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林中月藏了马,一剑反持,稳步走来。 师流洇的大象之言,说给她听的,她如何不明白? 大象为道,见所不惊见,听者不怯闻,用者,以万象为大象,持大象而无往不进,师流洇是想以相为引,让她林中月以弓为势了。 “天之道,其犹张弓与。”林中月贴进师流洇耳际,轻轻言道,“流洇此心,我懂。” “往而往者,去罢。”师流洇挽笑,一步送出,银索绷直,林中月蹬其而上,一剑几如电光,直扑図忶。 所谓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损之,不足补之。 师流洇以巧作势,林中月亦以巧作势,两者相与,不可争高下。后来林中月习剑,悟此见机,剑法由此变得凛冽而一去不回,是得垣市之法。 垣市当街杀人,一剑而中,即走即往,无人敢拦,正是因她一剑太过决绝无回,见杀而杀,见机而击。 三日之间,林中月与师流洇磨合同一之法,无不将彼此这些年的技击之术成长倾尽而来。功法巧变,呼吸同脉,内息变机,皆尽一一通透明澈。 于此当下,正是两人初尝之势,师流洇有心,林中月岂能驳她? 蹬踏纵起,与师流洇技法相合,生生比当初高了一丈。拧腰蓄力纵走,师流洇巧步再追其后,长索弯弓绷直,林中月再踏,蹬蓄满弓之力,一剑直刺図忶! 図忶惊然,洞空刃展开,侧步踩踏岩壁,一击用力,直刺林中月纵来腰身! 岂料林中月一纵扑空,轻巧落地,长剑取实,剑花腕转之间,一招三式,撩缠变削,脱手之间,长剑贴着洞空刃转削了一个花巧。 図忶为长剑炫目皱眉,洞空刃倒转而施,撩开长剑,左手一压洞空刃,右手反持而起,蓄力之击再度刺向了林中月。 林中月眸底聚神,一掌洞空刃,手臂缠绕而上,横刀直切図忶颈下三寸。図忶足下踢拐,林中月膝窝为中,半屈而下,掌中横刀便也为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1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1 図忶反绞之势压住,再进不得分毫。 図忶还未来得及欣喜,侧首一剑已然晃来,他侧首一避,仍是难挡锋锐,鹿皮帽檐霎时被割裂! 心下惊然见狠,図忶一震洞空刃,林中月脸色发白,后退落入师流洇怀中。 図忶纵身再退丈许,钳指取下皮帽,一看裂痕,眸底更狠,一转腕,皮帽激射出去。 师流洇见状,巧步盈转,长剑横挑而去,岂料図忶一方黝黑锋锐的洞空刃已然跟进!林中月惊急,一捉师流洇银索之尾,将她牵后之时,人已经贴地连踢三脚出去! 図忶足下见巧,一击对上林中月一变,借其力,更纵拔高,洞空刃丝毫不变方向,直扑师流洇。 “杀!” 长剑掷来,伴随着师流洇的惊狠低叱,林中月眼睁睁看着洞空刃刺穿了师流洇的大麾肩胛,她心下却再无方才惊急之意,反是短暂的空白之后,涌入了当时垣市教她的一剑。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大象执兮,其可往来,是为纵横。 林中月闭眼,左右一步划道起势,横持长剑以弯弓谈音而起,平地拔高身形,冲势之下,剑刃弯折绷直,终以纵势扑入了図忶后颈之中。 図忶哽着喉咙底的血沫望着喉底扑出来的剑尖,不可置信地僵硬转过眸,眼前的女子以巧势大麾遮掩,不仅避开了自己的凛厉一击,更以手中银索将自己缚住,再无法避开林中月后来的一剑。 他不甘心地瞪大了眼,终于在林中月抽剑的快速动作中,冷风随着喉底的穿破灌进了身体,把他体内的热气往外挤着挤着…… 师流洇跟着往下倒,林中月眸底紧锐地扑过去揽住她,稳落在地时,林中月掀开大麾,看着那一条尺来长的一寸见深的斜撩伤口,眸底沉得又深又黑。 “还好没有洞穿骨头,否则我可要废了。”师流洇喘着气地笑,抚上林中月的脸颊,“不过,我废了也没有关系,中月你终于能够全然施展长公主的一剑了。” 林中月静默无言,眸底越来越黑,终是压过两人之间的距离,贴在了师流洇喘气颤抖的唇瓣上,平静道,“流洇,此剑非你不可,你终将与我林中月,同息同脉而活。” 师流洇眸底怔怔,继而咯咯笑来,仰颈落眼,倒视着四周渐渐涌来的风哨,愈笑愈莞尔难歇,最后猛然一吸气,捉住林中月的襟口,凛冽道,“既是如此,一招之机,可否揽我万象之身?” “有我一相,流洇足矣。”林中月弯翘唇角,眸底肯定惊人,一挽师流洇腰间扶她起来,侧耳道,“再撑一撑。” 师流洇吃痛而笑,汗渍莹莹,却是风情难掩地挂在林中月肩头,回道,“林中月,你只管往前!” 林中月抿紧了唇,眸底狠意在沉,旋身执剑,眼见师流洇蹙眉执索,已然展开弓弦之势。 她心底揪紧一疼,立时扫开眼,见围来的风哨不下数十人,好在,晏七暗藏的动向也在风息中隐隐而来。不过,也用不上晏七了! 她冰冷一想,身形踩踏银索弓弦之势,已是一剑凌空刺了出去。 所谓纵横,左右往来,左右可以其中心再拓左右往来之势,同样,往来之势亦可再拓。纵横之围,非左右往来可缚,万象皆左右,万象皆往来,同一如是。 她一剑,入纵横,破纵横,才是出入万象的一剑。 她的确可以不以师流洇起势,可师流洇是谁?是她的一本万相,是她的魂与骨。她喜她敬她,只有不折其心,才是最好的同存之法。 师流洇肩头剧痛,可她心底欢喜难掩,几乎是拼尽了所有的巧步转寰,配合着林中月的每一剑。每一剑,皆是不同之相,可在林中月手中,无论是如何入局破势,最终只有一相。 那就是,一剑必死之相。 十来人,林中月起落银索之上,也不过七次。 每一次蹬踏滞空,皆比上次更久,及至杀死最后一人时,林中月一扯银索,揽过师流洇,以剑尖点地,借力落回马上,不顾一身血气地将她抱紧在怀中,径直奔了马出去。 晏七领着人从草地中伏醒而来,见着满地惨景,心中震撼,实在难言。 似乎,如今的林中月,比垣市当年,还要甚之。 ☆、一相欢 接下来的半个月,前来阻拦行刺的人越来越厉害,而林中月也再无顾忌,两人天地为幕,与欢之时,交颈而换的,是两人技击之术的内息本存吐纳之法。 林中月比师流洇的内息更为深藏,师流洇身子受伤也重,多数之时,终究是林中月在耐心引导师流洇从根处里掌控她的内息节奏。 等师流洇伤势渐缓,林中月终于下了心,一探师流洇的内息。 师流洇内息浅,精于舞技的人,身体的直觉反应往往有一根弦绷着,林中月并不着急,她小心地避开着师流洇的伤口,温柔至极地吻着这一块美玉。 倒是师流洇先失了耐性,提着林中月的耳后捧了她起来,眸底攒亮的尽是轻媚的薄锐锋芒,“林中月,你是要等到人杀来,坏了兴致?” 林中月莞尔失笑,亲上师流洇轻媚的眼眸,低叹道,“日日杀人,日日欢尽,总觉得,与流洇你来到了世外之地,除了这两件事,就再没有别的事了。” “生食性也,除却如此,你还想要何事?”师流洇贴进林中月,半咬半放,低声惑道,“你要稳住我的腰,伤口裂了,便是你的事!” 林中月自然明白,早就堆厚了衣物,抵着师流洇受伤的左腰,小心地以自己侧身圈顾着。及至师流洇烟霞胧晕而盛,林中月的指尖终于滑进,阻碍的感觉果真让师流洇蹙了难忍的眉,林中月俯下身,噙住师流洇的唇,挤进软舌,完全只想安抚她。然而两人纠缠多日,已经习惯去试探彼此的内息变化,为的就是技击变辄之时,能够更加契合。 内息之法,最是束缚技击之术的施展,林中月跳出万象之缚,最难捉摸,师流洇在林中月的引导下,才渐有把握。及至她自己,却是清浅易捉。然林中月明白,万象之缚脱出,她再无可精进之地。师流洇却不同,每一次的交颈试探,她都在愈来愈强,内息藏得也愈来愈深,变化也在每一次杀退来敌之后,变得更加冷伐坚韧。 若说师流洇是万象之境,那她林中月便是可进可出的一支箭,逢师流洇的弓弦之变而化,才是两人之间最为契合的攻守之术。 于此而想,林中月几乎有些不可忍耐地想要探究师流洇最本相的变化,吻开师流洇眉心后,唇瓣抵住师流洇的下颚,狠下心地通过了障碍。 师流洇吃痛,呼吸别样而来,眼见林中月眸底难忍心疼,便是先吻上她,渡过自己的内息变化后,才是退开距离轻喘道,“吐息几次?”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2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2 “内转九次,外出七次,流洇你,有点儿断吐纳。”林中月怜惜轻言,摩挲着师流洇的唇瓣,“我那夜醉酒,倒是不知疼的。你身上的伤……” “你和以前一样,废话多!”师流洇生气,林中月歉意笑来,再不多言,吻上师流洇的唇,随着指尖动作,一点儿一点儿缓慢小心地试探着师流洇的内息变化。 果真是愈见愈深藏,林中月贴近着师流洇越来越媚质见深的眸,盈光四散时,师流洇那恍然无焦的眸让林中月心底有一种轻裂至极的深陷感,再度借自己的内息节奏带缓了师流洇的浅息。至此,两个人彼此之间的变化契合之势,在眼下这个阶段算是最为贴近完全了。 至于往后,谁说得准呢? 林中月亲吻着师流洇的眉心,“流洇,你我只有眼前。” 师流洇望着林中月歉意的眼,伸手拂过她额际的薄汗,轻媚而笑,惑人又清澈,“林中月,你知不知道,负心人,都是这样说。” 见林中月眸底更加愧疚,师流洇再笑,清脆而响的,尽是调侃得逞的得意,“你我之间,哪有什么来日眼前可说?万象至心,一相而已。若我不在了,你林中月便是不在了。同样,你林中月不在了,那我师流洇也是不在了,何有来日眼前之说?” 林中月一怔之后便是了然,叹道,“流洇,子鱼姑姑让你著述,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我原本以为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心。” 师流洇淡道,“但晏师把此事交给我时,一步一步逼迫,我才发现我不仅仅是想要艺技之事百世留存,更多的,是我所习所见,皆可流传。若我真著述一册,后人所见,是不是也会像我当时见了万具枯骨之时,心相俱空,唯有眼前平见,脑中所想,不论当时,不论后世,不论相与我。” “我与相,有区别么?”林中月莞尔,鼻头蹭了蹭师流洇,大麾裹好师流洇,起身道,“你说,今夜会来几个人?” 师流洇躺着,听着水声,想到的却是林中月以水囊冲洗指尖的画面,脸上一阵燥热,心下又是愉悦。未过一会儿,温热的棉绢自大麾下缓慢地擦拭着她的身体,她闭了闭眼,倦然道,“不管来几个,你自己解决,我不想动。” “便是这般信任我?”林中月挑挑眉,转而又道,“说来,那鹰盔之人到现在还未动手,我想不明白。晏七那日出现,被我甩开,现下又不知道什么境况了。” “说起来,你为何不想让晏七他们跟着?”师流洇疑惑,微微蜷缩了下身子,含羞含俏地横了林中月一眼。 林中月脸上也红,手上的棉绢擦拭的地方自然不好说,只好红着脸皮硬擦下去了。 “我一击有成,让她就此带给姑姑消息,好让姑姑放心。” 林中月缓了片刻,待擦完了某处,才尴尬正道,“何况来路艰险,她的目的是在江心逐,若是因我折损人马,不划算。” 师流洇了然,“那鹰盔之人和江心逐走近,身手又非同寻常,一路一直未曾出手,只怕是要试探我们两个的本事了。” “倒也不怕。”林中月缓下,凝视着师流洇的眼眉,轻含温顾道,“你与姑姑风原寺一会,变相之法足见纯熟,届时,你以万象而变,我随你而走,未必会输。即便单人对阵,我有万象纵横之剑,任他如何之相,也可拘心一相而破。何况王猎大会,是与万人之中夺王首级者为胜,当时的机会,虽是万中选一的艰险,但可利用之势也更多,不用着急。” 师流洇点头,慎重道,“你有安排,我也不怕,再过几日,便可到王城,你我逃脱杀围的最后几日,只怕更会凶险。” “到了王城,却是要一整消息,今年的事情发展,都太过接近兵势,若是为江心逐利用,以她显来的攻城之事,只怕没有人能挡得住她。”林中月低眉,“王猎大会之前,我还想一查江心逐的消息。如果找到,以你我之势,还是要去试一试。” “我明白。”师流洇应道,握紧了林中月的手。 二月下旬时,林中月和师流洇两人终于抵达青叶王城。 两人换过青叶服饰,寻到朔羡族的接头人处,又等了一日,才等到了晏七到来。 ☆、王中庭 青叶的王城便是青叶城,不同于晋地的锦绣雅致,青叶城更加高大和沧孑,独立草原之上,城防厚重而粗粝。 入城之时,因为临近王猎大会,各地部族的人马已经齐齐到来,随处可见不同服饰的精壮汉子和少女。晋地之风自垣容之后,对女子多有尊重,故而女子上街着男装,也是平常随意之事。北地则是自来不拘男女,但对女性的尊重还是仅限于其能力之上,无能者,还是拘于家庭后方。 晏七来后,带来几个消息。 一是明州那边,连华与微生清和已经成亲,与连炔正往京中复朝的路上,顾怀丕还是出任了顾家军总司之职,顾怀君任万人将副司,明州倒是还见安稳。 二来,越州那边墨槑族也在柳承岩的陪同下入京,一连还有其它部族想要应亲的青年。 三来,由晏子鱼掌控的清流社已经放出了郑有盈生子的消息,郑司过的存在被查实,张茂请旨,垣宸思虑之后,还是赐下了白绫。此举波动京中郑家人心,但碍于郑司沁和谢念有孕待产,晏子鱼安排送去的几位女官渐得垣宸宠爱,一时也不敢妄动。 微生昂的蠢蠢欲动皆在晏子耳与商洵的掌控之中,而巫州那边也在晏子鱼的安排下以安南至陌南的海防道牵制陌南的水军动向,再没有当年晋治中一举唤起十万大军的号召力。 垣市年后渐放政,明面上是如此,但一朝重臣还是仰仗垣市与晏子鱼。垣音的选亲会,却是放手放垣宸与垣音自行主持了,垣市的重心还是在林中月北行之事上。 江心逐,晏七还是没有查到消息,入青叶王城之后,晏七与林中月交接消息之后又去查,直至三月三王猎大会举行的前三日,才有人递来了一封信,说是有人请了林中月入佤赦王的王庭中去。 师流洇看着信,倚着身子坐在桌边,轻倦道,“王庭,你一个人去?背上肩上,腿上都是有伤的,若是中了陷阱,你怎么逃?” 林中月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眸光扫了屋内几名精壮的汉子道,“以你们所知道的,佤赦王这几年有没有与晋地之人接触?” 这几名汉子皆是朔羡族的人,夜郎族惨遭屠戮之后,外嫁姻亲族系也被牵连,存下来的,人数最众的也不过朔羡族,然而算起人数,也不过七百游牧而已。 “佤赦王共有十来名女人,除却正妻是娶的寮曳族的公主,其它的皆是掳来,或者降部送上来的。”一名汉子说来。 他人生得高大,面容精黑,眉目深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3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3 邃,长发并未系辫,而是皮质抹额系住,一身狸子灰裘,抹额镶铜朔月图腾,正是朔羡族的族长之子,鹄麝。 “除却早年来北地宣扬玄道易学的晋人,还有就是林武城中前来收取货物换资的行商,青叶城中并无晋人往来。林临泰执掌林武城之后,与北地的商路几乎断了,只有一些有雄厚财力的商行大家前来,不过往往在路上都会被佤赦王一脉的亲信劫货杀人。”鹄麝道,“只有与佤赦王妃联系上的,才会有活路。” “这么说来,倒是和佤赦王妃有关系了?”林中月回道,“她为何会对这些有兴趣?” 鹄麝眸底沉了沉,才道,“早年的时候,和你阿姆关系交好,故而对晋地文化物资都有偏好。佤赦王对王妃虽然不见好,但也不敢轻易得罪王妃,毕竟是寮曳族的支持,佤赦王才在王猎大会之后一举保到了如今。” 林中月眸底闪了闪,望着桌上的信,沉吟片刻道,“有没有可能,是王妃写了这封信?” “或有可能。”鹄麝道,“王妃有两子,今年都会参加王猎大会,或许,会为了两子,以颂雅公主交情与狼主你交涉一二。” “青叶王宫,你们应该有人在里面,方便探查一二么?” 鹄麝摇头,“这些年,对夜狼族一系监察甚严,我们的人,只能进了外王城,内城根本进不去。” “这封信,信纸不是新纸,而且有沉郁的靡香,香是五年前陌东那边儿兴起的一种调鲸香,在北地出现,怕是真只有她能用了。” 师流洇晃晃信纸,“如果是她,那我倒是安心一些。她肯定有求与你,但也只是仅仅利用而已。有什么条件,你可以先答应,摸摸底,回来再说。” 林中月见师流洇出言,便不再拒绝,点头应下道,“鹄麝,你们联系的人一共有多少?” 鹄麝沉道,“几个部族算起来,加上散牧未归顺的,共有近万人,王猎大会只能进去两千人。” “王猎大会单是佤赦王的人就有五万镇场,不消说左右两王的兵马,一共会有近十万人,两千人对十万人,悬殊实在太大。”师流洇补充道,“看来,你是不得不进王城这一趟了。” “你的意思是要寻求同盟了?”林中月望着师流洇。 “权者,这是再自然不过的选择。”师流洇牵唇笑来,起身将信递给林中月,清冽道,“你去,我在外城接你。” 入夜时,林中月按照信中的地图潜入了青叶王城。 果如安排,一切都很顺利,及至落入一方华丽庭院,信纸上的靡香浓郁而来,便知是到了。她贴着廊影,渐行渐深,华丽屋舍廊门转过之后,眼前是一方独立的庭院,很有晋地的风格,细致而静雅。 庭院中,雕镂的园亭帷幕放下,独影阑珊地映折出来 “狼主,果真有胆识。” 亭中阑影低叹而来,音底轻轻,几分倦然,几分疏离,还有的,则是一声说不出的怅然。那斜过来的眸底,遮掩在帷幕之后,因着看不清轮廓,反而更簇亮了眸底盈色,与那一身轻漫拢下的紫衣流襟更为相衬相携,高贵见雅的让人忍不住膜拜。 声音并不年轻,林中月试探道,“王妃有心召中月来,想必不是为了夸赞。” 佤赦王妃眸底转回,端坐金案之后的曼妙身姿捻袖举了一杯金酒,一举一动,无不媚致生懒,偏生又舍不下那高贵之相,当真有一种两生极致的感觉弥漫在林中月心底,让她更加难以揣测其心。 “你得了你母亲三分颜,脾性倒是一点儿都不像,唯独骨子里的狼性,还是在的。” 佤赦王妃饮酒放下,似乎无意召林中月过去,疏离淡道,“一骑独闯,是她当年为了林临越闯入林武城的事。如今你归来,想以夜狼族的身份独闯王猎大会,可想过,你死后,夜狼族便是真的灭了?” “狼者孤性,唯独对族中尊爱团结,只消中月还在,夜狼族的骨血便在。”林中月按剑而应,“王猎大会,是公平一战,即便中月真的走不出去,佤赦王激起的不忿之心,终会在草原上回荡。” 佤赦王妃轻笑一声,见而见叹,“中月,你承得是林家之名,可还记得族中之名?” “我林中月只有林家之名,夜狼族狼主之责。”林中月不知佤赦王提及此事,是何意义。 “你母亲怀孕时,为保你,不得不南下。” 佤赦王妃眸底转回,透过帷幕再度看向林中月,不再是审视,而是别有温漾,“我曾劝她,让她来王城,由我护她。她明白一路凶险,还是信任了林临越。晋朝皇帝赐名时,我便知道,她不会再如少年时的约定,为你取名。可我的两个儿子,用得还是她取的名字。赫尔吔,赫尔赞,你,本该叫颂尔冸的。” “王妃既与母亲交好,为何还会让瓦舍瓦灭我狼族?”林中月听得颂尔冸三个字,心头有几分明白,应该是佤赦王妃当初与母亲颂雅约定为她取的名。 “草原的骨头,自该留在草原之上。”佤赦王妃淡道,“她要与晋地结盟,是当初垣市都做不到的事。即便垣市护了几方部族,但骨子的血性让他们保持着自己。不归附佤赦王,也不会随了晋朝,这就是草原的骨性。颂雅为了你,想与晋地结盟,族中虽应,但佤赦王不能应。如果你真能在王猎大会上斩了王首,依凭现在的夜狼族,你也掌不了王权,只会让自己陷入左右两王不死不休的围猎中。就算掌了王权,也不会有人听你所命与晋言好。以军为立的青叶之地,兵者见重,非青叶可养,你还是要率兵南下,届时,两难之地,你如何选择?” “青叶兵重难养,自来是患,南下夺命,为的也不过是活命,为何不能言好,结盟相商?”林中月踏前一步道,“商路断的这几年,青叶铁器越来越匮乏,不得不再往北行掠夺,可那边是比青叶还要艰难的罗赦国,经得起几次的肆意掠夺?” “小国不争,沦为奴隶便是奴隶,哪有什么必要存之?”佤赦王妃冷漠道,“中月你还是将人命看得过重了。” “人命不为重,还有什么可为重?”林中月反驳道,“北上掠夺丧命的青叶将领,便不是人么?” “如何将我高贵的青叶与低贱的奴隶比之!”佤赦王妃冷寒见叱,“林中月,我邀你来,是不想你无谓送命!若颂雅与我同嫁佤赦王,如何还有灭族之事!” “多谢王妃怀心,中月领之,既然言谈不合,中月这就告辞!” 林中月行礼便退,不料帷幕中飞出一个东西,她转腕接过,发现是当年夜狼族狼主的银狼抹额,一时惊怔抬眸,只听佤赦王妃开口讲来。 “我留了这么多年,该是还给你。你要去,我不拦你,你既然想以夜狼族的狼主身份死,那我成全你。”佤赦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4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4 王妃轻言冷冽,“但若你还能活着,就趁早回晋地,北地的事,你再莫要插手!即便你活着,我还是会于青叶公布,你已经死了!” 林中月握紧银狼抹额,冷道,“看来王妃此行,是有心让中月入王猎大会,以此彻底断了夜狼族的外系,让他们再也无法寄托希望么?” “对!”佤赦王妃起身,拂袖而立,背对林中月道,“一个人的人心不在草原之上,天浴湖的纯净也接纳不了她。一路放你们过来,是我想让你死在王猎大会上,自此,青叶部族,可彻底统一。” 林中月心下彻底冷寒,径直一行礼,“王妃为青叶做到如此地步,中月难以比及,但中月既有夺王之心,不论生死,王猎大会必不退让。” 林中月说完,转步退了出去。 佤赦王妃一拂袖,转身扯落了一方帷幕,盯着林中月远去的方向,露出了一张保养得当,清滟端庄而又无比威严高贵的脸来。 颂雅,我这样以死都断不了她既赴之心,你不要怪我。 ☆、生杀场 三月三,草原上,寒风依旧冷峭。 青叶王城主持王猎大会的五万军马已经先行在城外的围猎场上部署完成,一早到的左右两王军马也在午时抵达。 军阵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围猎圈,各部散众为军阵圈在内部,只有往南的缺口军力薄弱,林中月与一行人换过行甲,带着晏七调来的不足五十人的龙辰卫,出了朔羡族的营地,往王猎中心的围场行去。 午时祭过长天王之后,各方部族的出猎人马已经齐齐勒马而列,林中月系着银狼抹额出现,让围聚在她身边的两千人马尽数抚胸行礼。 林中月鞍后执着夜狼族王旗,一身夜狼族玄甲,眉目凛射当场。 王驾远在北首,隔了数百米的距离,几乎有些看不清人的轮廓,她与换了玄甲在身的师流洇对望一眼,缓眸转望围猎中心栅栏里圈住的数百头猎物,豺狼之姿,一眼可见。 “今日猎的是人,流洇小心。” 听林中月肃声淡言,师流洇清浅冷伐一笑,远远扫视着王驾那边,“猎物而已。” 午时三刻,有将士将当中的栅栏射开栅门,一时数百豺狼倾尽而出,王驾之行,以及围猎的各部各族号角声响,扬旗呼喝,催马冲了出去。 林中月并未下令,及至看到王驾那边的玄金旗号正是出列,才一催旗号,冲了过去。 所谓王猎大会,一是猎物,一是猎人。 猎物者,尊王而行,猎人者,无论部族之间有何仇恨有何干戈,皆可在此进行殊死较量,一旦过了王猎大会,便不会再有此机。 可以说,王猎大会,完全是一场私人恩怨的搏命场。 晏七策马在侧,长剑早出,与龙辰卫开辟了一道通往王驾的血腥之路。 林中月与师流洇并骑而行不过百米,便彻底冲入了血气之路,而各部各族的私人之势也在暗斗展开。 银索荡开长戈时,师流洇眼尖,叱道,“往中间去了。” 林中月如何不明白,当先起势,足蹬马鞍,纵跃一剑,直刺前方阻拦的一方将领,血溅飞红时,反蹬马鞍,又落回自己的马上,一勒马绳,左右斩杀,径直突了过去。 林中月的斩杀之势,惊慑了旁人,不消片刻,便有其它部族悄悄让开了道,晏七与其汇合,一同奔赴当中之时,并马言道,“世女,入了包围圈!” 林中月一听,回头一望,远远往王驾座处看了一眼,心头已是明白,佤赦王妃果真是有心放她进来的。但其势如此,已经没有回头路,她长剑翻转,催马急速贴进王驾行猎的行伍。 师流洇见此,勒马跟上,贴进行伍时,林中月再度纵身一剑而入,就看王驾行猎之中突来一骑彪悍黑马,倒提的长·枪已然如蛇钻出。 纵使未着鹰盔,师流洇还是从那双冷冽静眸之中看出了是他。师流洇心下焦急,蹬身而起,银索一缠林中月腰身,硬生生地将她牵了回势,一并落在了林中月的马背上。 长·枪落空,鹰盔青年贴马护在王驾行猎之后一威慑见猛的汉子身旁。那汉子头着金带,显然地位不俗。但见其凛眉不屑之势,林中月眸底见狠,低道,“流洇,你缠住青年,我去杀他身后之人!” 随言之中,两侧涌来的护卫皆在并行疾驰当中刺马当来。 师流洇银索见巧,人蹲在林中月背后,已经变幻数次身法,击退来势。 “你只管往前!” 师流洇银索再出,一勾护卫颈项,人借力翻出,落其马背,短匕横出,贴着玄甲缝隙,扎入了护卫喉底,然避势不急,被一短刀划破了小臂。 师流洇咬牙忍痛,人再度跃回林中月马上,横索绷开,“走!” 林中月心中难忍,但当此势再不能犹疑,一踩银索,长身一剑纵横而出,直扑鹰盔青年身后的金带汉子。岂料身形方展,那鹰盔汉子已经踩着马鞍直扑一枪而来。 “再走!”身后师流洇低叱传来,银索缠上长·枪,竟扯得横枪一索并马同行。 林中月避开一枪,一剑洞穿金带汉子身旁护卫的背心,翻转剑柄,退其坠马,一夹马腹地径直再起剑势直追金带汉子。 金带汉子凛眸而来,抽刀直劈。 林中月足挂鞍带,侧过一击,反转马腹,一剑刺入金带汉子座马腹下,顿时马跌而滚,金带汉子跟着滚出乱马之下,狼狈为人扶起时,已是挨了数下马蹄。 林中月不管不顾,再起身形,连斩数马护卫,一路血拼之时,而后风声传来,即时纵马躲避。便见师流洇一缠风声,乱发狼狈地落在一无人马上。 风声寒枪一绞银索,霎时带得师流洇险落马背,但看她短匕硬扎马腹,一勾林中月伸来的手,反身落在身后之时,扑倒的马瞬时带得那鹰盔青年座马也跟着扑倒。 青年长身而起,绞动银索,带起方是落下的师流洇扑空而去,为青年肘提而来的枪柄重重砸中胸腹。鲜血扑洒,林中月心肝俱裂,纵身扑过,将师流洇揽入怀中。 岂料,师流洇一托林中月腰身,竟是拼着力竭之势,硬将林中月送出! 林中月心头霎时明白,长剑捏诀起势,一剑几如电光影化,直扑收势不及的青年。 青年猝不及防,左臂为林中月一剑洞穿,反削的力道径直破骨而出。林中月一剑为中,却被青年反掌时机,单·枪·刺来。 林中月只觉腰侧火辣一疼,人几乎被刺穿。她一握枪身,落在并行马鞍之上,反手一剑再出,径直刺向青年颈项。 青年倒翻身形,一撤枪柄,岂料林中月早有所算,握紧枪身跟追而上,硬是拼着腰间伤势再深的境况,追进青年的马上,剑尖倒转直下,刺穿了青年的颈项。 这一剑,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5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5 冲势极深,径直透过青年颈项刺进了马腹。林中月随着马倒下,劈断左腰洞穿的长·枪,反手硬生生地扯出枪刃,转头就去找师流洇。 乱马之中,林中月贴地躲着一地乱蹄,终是蓄了力,一勾快马鞍带,纵跃马背劈了鞍前护卫下去,勒马再劈欺近来的长剑刀劈,长声叫喊,“师流洇!” 可茫茫所见,尽是涌来的玄甲护卫,哪还有师流洇的影子? ☆、平王势 林中月的的叫喊湮没在震耳起聋的嘶声里,晏七领着龙辰卫冲来,皆尽一身血茫,她心下焦急,乱军之中几乎失了心神。 长剑转腕便杀,直扑方才师流洇失落之地,晏七也同策而来,两行片刻汇合,当是让出一方安全之地。一时再放眼而观,却是围困当场。 林中月血目呲红,盯着金带汉子的位置,纵马冲了过去。晏七一转手中剑,与一行龙辰卫打过暗示,一同跟了上去。 龙辰卫见狠,少有人能挡,然北地青叶最是彪悍之人,血气拼上之时,林中月再忍不了手,长剑数次翻砍,豁口折裂,终是再撑不住力劈,铿然一声断裂。 马刀横劈而来,林中月仰身,断剑贴着青叶甲士腰间刺了进去。便在这时,又是一方长戈径直割刺再上。林中月滑下马鞍,军马再扑而倒,她一连翻滚扑走,顺势抢过一匹空马再上,岂料对方甲士早有预料,斩马同时,数方长·枪同时刺来。 林中月按地撑起,腾跃滞空一踩长·枪,拧腰落至一甲士后鞍,肘击撞了他下去,岂料此势牵动腰伤,她眼前一黑,抓不住马鞍地跟着跌了下去。 乱蹄踩来时,林中月以为就要命丧于此,眼前再有银光闪来,银索清脆撞击之声,霎时让林中月清醒,一拽银索,借着再熟悉不过的内息契合之法,配合着师流洇的缠绕攻守,接过短匕橫削了一马颈项,霎时后马撞来,滚倒了一片。 林中月落在师流洇身后,同骑而出,整个人几乎伏在了师流洇背上。师流洇转过眸来,嘴角沁血,眸底却是闪亮,高举一方头颅,正是那金带汉子,高喊道,“青叶王已死!” 场中一时安静,护卫甲士瞬间冷寂,随而爆发出极为慑人的震吼。 晏七见状,立时冲来,低道,“不是佤赦王!看来是佤赦王有心让这左赦王来送死!” 林中月心下明白,“佤赦王妃早有思忖,看来不仅想利用我稳固青叶,还想除了左右两大王的势力。”她眼前有些泛黑,揽紧师流洇的腰身,“晏七,给我剑,你们反冲出去。” 晏七扔过剑来,反抽马刀,一声低喝,转马便走。 林中月接过剑,一贴师流洇耳后,轻道,“流洇,若我死了,你求佤赦王妃,带我尸身回去,亲手交给姑姑。她,肯定会应的。” 师流洇听言,一催马,径直往青叶王座冲去,“好!” 两人一骑同出,林中月直立马鞍,长剑不时借师流洇银索同息同出,一招两力,直刺冲杀之后,又在师流洇巧击夺马的冲势下,不消半住香时间便冲到了王座驾下数百米之外。 场面变化急快,青叶诸部蠢蠢欲动,皆尽扬声高喝。正待这时,王驾之处却是传来一声号角,围攻而来的甲士放慢速度,收兵让路。 王驾之处,随来一玄甲将士用着蹩脚的晋语道,“上来。” 林中月与师流洇互望一眼,不敢怠慢,策马行至王驾之前,师流洇先下马,扶着林中月下来,见其腰间血流涌出,扯过衣襟割裂便是裹上。 如此相携走至王驾前,解下长剑银索,方是踏进了王帐中。 王帐内布置奢华,放眼而观,尽是晋地王郜之物,佤赦王五十来岁,眉目深邃,头顶金带,鹰翅甲盔,见此,师流洇看了林中月一眼。 佤赦王妃端坐佤赦王身侧,林中月适才看清了她一张眉目,不遑师流洇的眼眉比其多了自来顾养的贵气和威严。 “夜狼族的后人,果然不同凡响。”佤赦王饮了一盏酒,眸光直视着林中月,以佤赦语道。 师流洇听不明白,看了一眼林中月。林中月脸上没有血色,瘫在地上,歪靠在师流洇肩头,以青叶的通用语回道,“只可惜,杀不了你。” “你杀了左赦王的确是我的目的,但你杀了赫尔赞,我不会放过你。”佤赦王眸底如刀,一拍金案,怒道,“放你进来,是要让你亲手死在她手下。” 林中月顺着佤赦王的目光看向佤赦王妃,见其案下坐着一名青年,冷冰冰的眸一转而来,林中月心中一惊,握紧了师流洇的手。 原来,这青年和她方才斩杀的青年拥有着一样的眸子! “赫尔赞和赫尔吔一胞两子,皆是我的孩子,由赫尔吔为弟弟报仇,再合适不过。”佤赦王妃平静无澜,眸底转向赫尔吔。 赫尔吔锐眸一抬,正待出手,佤赦王忽地抽出腰间金刀,拍在案上,“你的孩子,你来动手!若你因她是颂雅的孩子而手软,你让赫尔赞如何魂安!” 佤赦王妃淡眸敛下,捻袖伸出纤长的指尖,描摹着金刀鞘上的金鹰,忽而薄挽唇角地一笑,眸底斜来,不过三丈开外地望着林中月。 “中月,我曾经很想保你母亲的命,很可惜,我没能保住。”佤赦王妃抽出金刀,“这把刀,杀过的人不多。你母亲,是其中一个。” 林中月听此,按压的心绪再忍不住,一个纵身扑去,却是为赫尔吔急快的身形拦下,双臂一格,径直把林中月压在了地下。 她抬头一望,喉底已经压不住血气,迅速地沁出了嘴角。 师流洇惊急,人方是要动,一条人影晃在身前,却是一身华贵难掩的女子,手持短匕地抵在了她颈项。 “江心逐,果然是你!” “你,果真是想趁此机杀了尔赞,让尔吔登位!” 师流洇惊怔之际,却听佤赦王难抑痛楚的压抑挣扎之声,一眼望去,却是佤赦王妃手中的金刀刺进了佤赦王的心口。 王帐中的惊·变霎时吓坏了在堂的所有人,立时抽剑而出,防卫待动。端正右列的一名中年悍将安静饮酒,放下酒盏时,才淡言道,“佤赦王为夜狼族狼主所杀,左赦王,赫尔赞俱都不在,你们,还想闹什么?” 佤赦王勉强撑着一口气,推开佤赦王妃,拔出金刀便往那悍将刺去,岂料伤在心口,如此拔刀,又怎抵得住悍将长刀精准! 佤赦王的头颅被割下,被悍将提在手中,鲜血淋淌,顺着地毯蔓延到了林中月下颚,让她愤恨难抑地转望佤赦王妃,“你!” 佤赦王妃淡扫一眼帐中剑拔弩张的局面,收衣拢发,起身道,“佤赦王已死,夜狼族狼主也死,承位者,只有赫尔吔。你们,还不跪拜新王么?” 赫尔吔一听此言,双臂放开林中月,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6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6 一扯轻甲,按剑登位,放眼平视,眸底的阴冷尖锐,几如当时月光之下的一双狠眸凛厉。 林中月一扑而起,却在江心逐冷清玩味的音底中停了下来。 “师流洇陪你至此,还能带你尸身回去。你若想她现下就死,大可一动。”江心逐将短匕交给一名甲卫,人拢在华贵的高领之下,一张轻俏的脸,衬着女儿家的散发,更见惊艳。 她款步转过林中月身前,暗噙得意道,“是不是,很不解?” “江心逐,你背国!” “背国?”江心逐笑意更深,走到赫尔吔身边,一握赫尔吔的手,“我是佤赦王赫尔吔的妃,为青叶一国,何谈背国?” 当此一言,提着佤赦王头颅的汉子跪下道,“天佑青叶,右赦王图西索见过赫尔王。” 右赦王一跪,帐中的人一愣之下,也皆尽跪下,赫尔吔挽着江心逐的手,冷道,“颂尔冸,母亲放你,我不阻拦,但右赦王要你命,是因图忶。你提着父王的头颅出去,能不能从这军中走出去,看你本事。至于心逐,她是我青叶的人,不会回晋。若要再见,必是战场之上。” “中月,走!”师流洇见甲卫收了短匕,冷静叫道。 林中月看了江心逐一眼,“江心逐,再见之时,必是你死我活之局。” “是么?”江心逐笑笑,“难道你不知我江家断命最是精准么?” 江心逐轻谑见深,眸底冷寒,讽刺道,“林中月,今日你可以活着回去,回去告诉垣市,她垣家不换,我江心逐不平!” 林中月嘶吼切齿,正待拼命,却是为师流洇从后抱紧,死命揽着。 “中月,走吧。” 佤赦王妃眸底威严,“我能为你母亲所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虽然是我利用你,但你很清楚,你此行北上,本无胜出的可能。你为夜狼族在十年一会的王猎大会上做到如此地步,足够尽心,无愧你夜狼族之责。至于其它族系,你最好让他们归顺。你无法北归,又不能将他们带去晋地,而如今,在赫尔吔和心逐的领导下,青叶只有一王,再不会有分离之心。” “江心逐!” 林中月再度嘶叫,却是被冷静过心的师流洇搂紧在怀中,紧紧按住了头,沉静言来,“既然你们放过中月,我也不得不帮你们。佤赦王的头颅我带出去,帮你们完成此计。” 右赦王提起佤赦王的头颅,缓步走来,“我只出百人队追击你们,走得出,便是你们的命。” 师流洇听不懂,冷漠接过佤赦王的头颅,带着林中月便往外走。 师流洇接过银索长剑,带着林中月上马,银索勾起佤赦王的头颅,回身勒马看了一眼江心逐,忽地挽唇轻笑了一息。 江心逐察觉不对,但为时已晚,师流洇拍马走后,一纵见深,不消须臾便冲入场心。 右赦王追入的人马跟上,已经来不及阻止林中月高举佤赦王的头颅呼喊。 “王妃刺杀佤赦王,诬陷我夜狼族!以我夜狼族骗杀左赦王、赫尔赞!晋女惑王子,乱青叶血脉,罪当其诛!” 林中月以青叶语言高声呼喊,几乎在场之人皆尽听到,一时牵惹起不明骚乱。 下了围猎场,是生是死,以技论断,但佤赦王未下场,会见一身是伤的林中月两人后,便是被人提了头颅出来,如何不叫他们心慌惊慑? 然而每逢王猎大会,必有要事发生,惊然之后,有人上前确认是否为佤赦王的头颅。得到确认之后,骚乱便彻底起来了。 右赦王的队伍早已追出来,而朔羡族的两千人也动了行迹,场面大乱下,林中月将佤赦王的头颅往人群中丢去,伏在师流洇背上,一转长剑护驾而行,直往朔羡族那边的人马汇合。 江心逐看着场中乱景,唇角轻轻翘起,与佤赦王妃道,“师流洇是个随性之人,倦然不拘,却是为林中月做至如此,倒是难得。不过,她和晏子鱼一样,一旦失了心中秉持,只怕再难有心支撑。明州那边,快要乱起来了。只要明州一乱,南下再迫垣市,晋地必是青叶囊中之物。” “青叶远比晋地兵力强盛,若非明州重防震慑,垣祯在时,便可驱马南下。”佤赦王妃淡道,“有你在,再消半年,青叶必可南下。” “南下之势,不可凶猛,垣市活不了几年。等她死了,晏子鱼无心,晋地无人可主,才是最好的时机。”江心逐稳定在握,远远看着林中月一骑快要冲出突围圈,讽刺道,“只可惜,王妃要放林中月回晋,来日艰难,勿怪心逐。” 佤赦王妃一看江心逐退回帐中,眸底滑向林中月远去的背影,心下想起的,却是颂雅的影子。 她面上沉静,心中却是讽刺狠道,“江心逐,你也不过一棋子而已。用你,不用你,不过我一念之间,青叶之贵,为晋染指,便是林中月的下场!” ☆、春尽雪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束了 三月初十,春武考临近末声,垣市在武校场看了几眼,因着早内定了墨槑族的继承子,墨昀,场面上的事情没什么悬念,垣市也懒得费心,人愈来见乏,索性先退场了。 回到长阙殿,见晏子鱼不在,便寻往偏殿。 本是为她设立的议事殿,现下却被晏子鱼完全撵了出去,弄得她像一个没什么事情的闲人。她心中倒没什么委屈,只委屈晏子鱼把她的事情都担了,每日忙得像是原地打轴儿转的陀螺,谁来了,都要拨一拨,动一动。 方要拐进殿中,见到经久未见的晏七出来,垣市迟缓脚步,招了手让她走到一旁,问道,“北地的事?” 晏七心头苦恼,一番话,不知怎么说。 垣市看来是个不介意的脾性,根底里到底是和晏子鱼一样的算计心性,虽不多见处罚,可真生起气来,那是任谁也讨不了好的主。 垣市见晏七面色犹豫,眸底敛沉,加重语气道,“晏七,你知道,有些话我从你家主子问来,原本简单。但她现在顾我身体,有些事情总是自己担下,她早年也受过伤,你很清楚。事情多了,人总会垮的。” 晏七听言,跪道,“殿下,晏七一年未见家主,的确清减消瘦,还请殿下劝劝。” “你把事情说来,我便可决议处置,才不会累着她。”垣市淡道。 晏七明白,讲道,“世女和师大人王猎大会一行,甚是惨烈。可其中之事,却是中了佤赦王妃的设计,此计到底是佤赦王妃还是江心逐所谋,难以料定。佤赦王为佤赦王妃亲手杀死,据说当年夜狼族灭族之时,世女母亲也是为佤赦王妃亲手所杀,但一会之上,佤赦王妃不仅将夜狼族王带归还,更是有意放过世女南归。因此,依晏七所看,佤赦王妃并未诚心接纳江心逐为赫尔吔的妃。” “为妃?”垣市侧首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7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7 疑问,“她这是要借青叶的兵么?” 晏七眸底一沉,抬头望着垣市道,“殿下,江心逐出现,龙辰卫便有了目标。我与世女归返北林城之后,留下的龙辰卫传来消息,说是……” “说什么?”垣市轻咬冷寒,“说我活不了久,是么?” “殿下身子日日见差,若此消息泄露出去,朝中必定不稳。”晏七红了眼眶,“江心逐年夜在北地出现,随后消失三月,再出现便是青叶王妃,又言明州将乱,足可断定其有奔赴明州谋划。如今明州郡主因亲上京复朝,明州只怕是真的要出些事端了。” “江心逐有断命之法,只怕谋划的不止这些。”垣市细细磨着晏七的话,心下渐渐捋清了一条线,轻道,“是不是,她想要的,是我垣氏一脉?” “殿下所料精准。”晏七颤声不敢再言。 垣市立在廊下,望着愈加阴沉的天气,沉默良久,才道,“你去吧。” 晏七无声而退。 垣市转首回身,便见晏子鱼立在殿门,静静地看着自己。 见晏子鱼眸底清醒,人到底还是显了疲态,垣市几步走过去,捉了她的手捂进大麾里,低道,“晏七的话,我都问明白了。” 晏子鱼又静静看了一会儿垣市,蓦然一低头,抵在了垣市怀前,一转难舍地贴进垣市的颈项,自大麾下环住垣市的腰,不说话地放任了自己的疲倦依靠。 垣市回揽着晏子鱼,任由温顾随漾。 “应是最后一场雪了。” 晏子鱼挨在垣市怀中,望着垣市身后阴沉的厚云渐渐飘落了雪花,退开身,牵着垣市往里间走,“明日连华抵达京中,后日,垣音的事情也能定了。” “子鱼。”垣市轻轻叫了一声。 晏子鱼听垣市音底不同寻常,侧首迎上垣市,便见垣市温笑盈然,再度轻轻问了一句。 “若我非垣市,非姓垣,是不是当时的你,会一直选择祯哥哥下去?” 晏子鱼定住身形,一紧垣市的手,认真吐了一个字。 “是。” “若我放弃垣氏,你会不会跟我走?” 垣市笑意有些勉强,明知晏子鱼的答案,心头还是未能避免被割裂的一瞬痛楚。 “你放弃垣氏,可垣氏还在,无论你走多远,都还是在这片土地上,我还是会选择保垣氏。” 晏子鱼一托垣市几乎强忍颓然的脸,轻道,“阿市。你为天下所缚,偶有任性应该。原谅我打破你的孩子话,可我没办法欺骗你。所以这些话,都不过是未曾发生的某一种虚妄,真实的,是你还在这里,是你还在我可以碰触的地方。” 垣市抿唇,捉紧晏子鱼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才道,“江心逐的事,我有了打算。” “如何打算?” “这天下,我让!垣氏让!” 垣市一语肯定,眸底再聚清寒,“明州拘太久,始终不是好事。她江心逐既然无视民生而举兵祸国,那我便要看看,当真到了我垣氏退朝之时,她有什么理由去面对造下的生死杀孽!” 晏子鱼即可了解垣市用心,“你是看准了江心逐只是一时误心了?” 垣市回神过来,笑道,“果然还是子鱼了解我。另外,我是真的累了,不想再理这些事。天市之景,是父皇期许我太厚,不过,我可以完成一件事,促成天市之景。” “你是想让连华来着手了?” 见晏子鱼彻底了然,垣市不禁搂着晏子鱼转了一个小圈,立时被晏子鱼按住,不敢再闹道,“我在明州试探过连华,加之她已经迎娶微生清和,足见她不是为了自己的自私之人。她虽不是你我这般精透算计,可是她有明州之心,明州之兵,加之微生清和此人有几分张萂的脾性和算计,只是疏于处事,有她在连华身边理事,只会让连华越来越好。” “所以,打明州回来,你就是这么打算的?”晏子鱼心底的疑团渐渐解开,不由在心底怨责自己竟是什么都没发现。 “不尽然。”垣市浅道,“还是有几分江心逐的原因。最重要的,是我的私心。我想娶你,想让天下承认同性姻亲的存在,想与你,同行闹市,以嫁娶之名,不惊我,不异你。” “那成亲那夜,你所说的,其实只是这件事?”晏子鱼算是彻底服气,这个人,果真是从小算计她到大的。 垣市浅然笑笑,“我的愿望很简单的,是子鱼你,想得太过复杂了。天市之名,自来不是一个人承担得起的,我垣市心小的很,只想容纳子鱼你一人。” 晏子鱼无奈,但所有的事,现在想来,的确是她太过执手为重,自来不似垣市看得更加透彻清楚。她拉着垣市在地塌边缘坐下,凝眉而视的,是似水一般的温柔。 “战事要起,我也不知还挨不挨得住这几年。” 垣市先是开口,几分轻俏的顽皮道,“与连华通个气,要是明州那边真出事,无非也是兵权之举。只消明州军能够出明州,很多事都会变得容易。” 晏子鱼靠在垣市肩头,望着殿中烧得通红的炭火,片刻才道,“阿市,你既然有此打算,我也没了心,剩下的事情,我会教微生清和去周旋。至于垣音远嫁,垣宸又有子嗣,他们两个不是没有能力,你如此轻易放弃,可想过对他们公平与否?” “与民之前,谁都无足为重。” 垣市轻言,“我只有这一个心愿,恰好又能让江心逐诛心平恨,以她工家本事,若是归附连华,才是为民的好事。” “郭嘉此子,未必不如她!”晏子鱼还是不愿在江心逐的事情上轻易放弃,“为了她,你要换垣氏,我始终觉得亏欠。” “子鱼,难道你还想不明白,是我不想见你太累。” 垣市握着晏子鱼的手,“这几个月,你是用着怎样的心在拼尽全力顾着我,我怎么会看不明白?我垣市死后,依你之性,你定会顾住垣氏,这样的你,没有我在身边,能撑几年?” 晏子鱼沉默,赖进垣市怀中,轻叹一句,“罢了,都随你。” 光照十二年,三月初十,正直京畿垣音公主选定墨槑族之子墨昀,远嫁越州立府时,明州顾怀君在阴阳会的支持下,调动兵马杀进城主府,进行兵变。 同月,陌东晏子耳与商洵在漕运准备动手处理微生昂的势力,反被行至建康城的明州军反扑绞杀,晏子耳伤重而死,商洵脱困之后,直接调动府兵冲进微生昂府中,将其诛杀。事后,方是证明,此举不过是顾怀君利用微生清远的计策,为的就是让微生昂死与误杀,让晋背负不尊之名。 四月底,连华调动北线府兵一路抵达明州城外,犹豫不定的顾怀丕在当初游学到明州的郭嘉劝服,扣押顾怀君放出连商言之后,大开城门迎进了连华。 明州乱定之后,郭嘉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8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8 封赏,而连华彻底掌握兵权,且把郭嘉留在身边为用。微生清和留待京中,直至连华彻底稳固明州之后,方是启程回明州。 六月底,青叶大军整合,以一月之势,迅速破开北地十城,抵达居沙关之下。战事纠结之际,径深五丈厚的城墙为江心逐逐日渐迫,同时绕行西防,自胧月关快速破防而下。 六月中旬,林中月暗夜出战,突袭之法首胜。 七月底,林中月十来日的突袭扰的江心逐苦恼不堪,久候的诱敌之计终于以自身的出现见效。却不知是林中月与师流洇商谈之后的反破之计,诱敌深入之后,林中月与师流洇两人同行同出,直刺江心逐。 江心逐躲避之下,却无法避开两人配合更加纯熟的攻守之事,乱军之中,最后以林中月一命换取赫尔吔之命结束。 然而赫尔吔的死亡,并未阻止青叶五十万大军的南下,及至围困三月的居沙关破城时,江心逐一贯的安抚政策变得暴戾,尽是下令屠城,连投降的五万军马也皆尽坑杀。 师流洇独马送回林中月的尸身时,风原京畿正是在迁都南下的路上,刚是过了泗水河。 垣市见过林中月尸身,当即呕血而昏,半月余下,方是渐有清醒,随即一意孤行要返回京畿风原,让晏子鱼领着诸臣抵达广陌小风原。 抵达广陌小风原时,垣市挥兵已在京畿风原周旋了三月,及至连华兵变的消息传来时,垣市与北门城头远见了江心逐。 质问一句,垣氏换朝,她江心逐一恨平否? 江心逐心恨难解,只道一句,垣市不死,她绝不退兵! 垣市笑举刀言,是否我自裁而死,你还会说上一句,我垣市非你亲手所杀,难恨难平? 江心逐怔然,正是失神之时,四周兵马乱撞,前方大门再开,晏子鱼一身轻甲而出,挥旗指令,丝毫不输气势。 明州军特有的明镜甲出现时,江心逐便知晚矣,慌忙退兵。 青叶二十万大军再度被阻在了风原以北,江心逐继续围站三月后,西防而进的三十万大军终于与江心逐汇合,再迫南下之势。 放弃京畿风原时,已是再一年的二月,残军渡过泗水河后,明州大军跟往南行。 垣市因军事处理,头疼愈烈,战事延绵至河南道时,她便不能起榻,晏子鱼也再未回过小风原,日日守在身旁。 连华并未依言主政,当初的消息不过是欺骗江心逐而已,垣宸为了让她出兵,不得不答应她让同性姻亲放行天下的制度。于此,连商言固守在明州的剩余二十万大军,终于沿着北防线,开始切断青叶军的北防后路,而垣音早已劝服墨昀以越州兵力北上,切入青叶大军的西防线。巫州则是联合了陌南之势,一举行兵至河南道南防线,随时准备出动。 青叶大军数来年最多侵至泗水河以北,如今过泗水河而下,如何不让南地惶惶? 然而即便四面为困,青叶大军在江心逐的机关巧术攻城之下,仍是见一城破一城,为了保证粮草,皆尽以屠城而养。 防线退至陌中的时候,郭嘉终于研制出应付江心逐机关的法子,反攻之势渐渐开展。 再一年,晋军终于在泗水河重聚,同聚之时,望着挂着青叶王旗的风原城,人人皆尽感喟。 光照十五年一月,风原京畿之地,终于在连华的带领下收复,消息传来时,垣市眼目已不能见光,只让晏子鱼念了给她听。 她心情很好,随着晏子鱼在广陌风原还未修建完成的王城里走了一段路,兴致泯然,却是没有看见晏子鱼愈发瘦削的眼底,皆是怜惜至极的沉光。 ☆、独有隅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 “我早年在青叶的时候,与部族的首领喝过酒,他们有一个典故,子鱼可想知道?” 垣市兴致实在太好,晏子鱼扶着垣市瘦骨嶙嶙的细腕,明知她已经转了小半个时辰,该是回去躺着,还是忍不下心打断她。 “你说,我听。” 头疼之症一直查不出来是什么原因,这些年但凡她与连华布置行军之后,剧烈的头疼便会折磨着垣市,每每这个时候,垣市总不愿晏子鱼陪在身边,她不想晏子鱼也因为她受的折磨而折磨。 晏子鱼懂,起初之时,听她的话,不进去,但后来听她一个人太过挣扎辛苦,怎么也不愿放她独自一人。挨到疼痛过后,垣市几乎是沁在水里的,晏子鱼默默掉泪,数次让垣市看见,也没有力气调侃,稍稍有了力气,便是轻声轻言的道歉。 晏子鱼并不阻止垣市的道歉,她知道,只有这样,垣市才会好过一些。 “青叶的王说,我有一兽,当出。自出者,为王,牵出者,为食,系出者,为器,王食器,当屠。”垣市轻抿笑道,“当时我不明白,后来问过,才知道此言最合适权政不过。” “与兽与人,守我者,自圣为王。为人引导者,不守我者,为人而食。为人引导者,不出其引,是为守我者用,系以器。为王用器,食器,该当屠。” 晏子鱼道,“阿市,父皇都未曾诛过老臣,你为何会想到此?” “宸儿有自己的能力,束手束脚,不过是你我牵涉太深。” 垣市静道,“经此一战,明州不用担心,但其它人,拥兵过重,如果人人都想像明州那样独隅一方,那就要坏事了。何况宸儿对老臣自来礼遇,即便有自己的想法,也很少在臣面前提出,除非是在我面前。我行不将久,若他没了我的仰仗,你与他又少见,朝中若是为重臣把持,宸儿震不下场,日后再有子鱼一般能力的朝臣出现,若有异心,只怕很难善了。晋地经大患刚稳,有些事,现在做不得,但一定要做。趁我还在,把名头尽数归于我身上,往后,才是宸儿的天下。至于这天下行至如何,却不是你我能断的了。” “还有一年时间。” 晏子鱼忽而讽笑一声,“我原以为阿市会把这一年时间留给我,却不想,你依旧不让分毫地算计着后事。是不是,你还会故意留几个人不杀,让我替你做下去,这样,就不会在你死后,随你走了?” “子鱼自来聪慧。” 垣市立定,无神的眸底似乎想要看看晏子鱼,静静地转了转,又眯了眯眼,才牵强笑道,“最遗憾的,是这眼睛看不见得早了些。” 晏子鱼转到垣市身前,一攥垣市前襟,终于忍不住酸涩恨道,“垣市,你此生欠我,欠我一个同来同往,欠我一个白首之约,欠我一个生死……” “生死同穴,这个,我不欠你。” 垣市抿笑,将晏子鱼轻轻揽住,磨削见尖的脸颊贴着晏子鱼渐来的滚热眼泪,叹道,“小时候,我就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够真正的放开心绪在我面前哭一场,结果,我这一生,好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9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59 像一直没有等到。唯有幸的,是子鱼你终究纯粹待我,让我垣市死后拘你同穴,也不觉亏欠。” 晏子鱼静默流泪,垣市任她哭着,经久,浅道,“不过是早走一些,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是早走一些,不是什么大事。 第二年夏尽,垣市咽气之时,最后还是这样一句话。 晏子鱼果然没有流泪,扶棺北上,一路将垣市送进了当初就开始商建的天市陵。 陵中实在过分简单,除却必要的陪葬之礼,晏子鱼将一切都按照双人份的礼制布下,封陵时,她独自无言地在墓口站了许久,才是在师流洇的陪同下回了雉眉山庄。 师流洇在林中月死后,并未辞去,还是跟着上了战场,拼杀厉害,尽是一往无前的死绝之势。与林中月同杀赫尔王的事情,让她成为了战神一般的存在,只可惜,她只是竭力冲杀而已,并未过多的参与行军布阵。在垣市认为,她无疑是在送死,可她这样的人,即便自己在送死,终究还是有人会为了保她先送了性命,数次之后,她便不再随性而行,只是人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与人少作接触。 战事平定之后,师流洇请辞军职,率先赶回风原整顿府学司的事务,及至晏子鱼此次扶棺北上,府学司虽然受到波及,但雉眉山庄却是完好无损。 当时撤退风原时,书籍来不及全部运走,垣市最后留下了一千人,与青叶大军依靠雉眉山庄的机关巧术死斗半月。 江心逐自然了解雉眉山庄的结构,即便是这样她还是低估了这一千人的战斗力,迫庄之时,她看着守护得完好无损的书籍,第一次没有下烧毁的命令,并且派人驻守了此处,严防青叶军的破坏。 对于此事,垣市还亲自写了信谢过江心逐对书籍的保护,江心逐也第一次没有对垣市动恼,写信回言时,只道你垣市死后,我再行南下,还是不会损及此处。 垣市听罢回信,笑得开心,夜中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再回雉眉山庄,晏子鱼与师流洇都很沉默,垣市和林中月的离去,的确是如江心逐所言,两个人皆尽没了心骨。 “当初的著述之言,流洇可还记得?” 晏子鱼先行问道,顺着过往的路,踩着战时的损坏斑驳,心头愈发搅成一团,只是垣市死后,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纷乱痛楚,渐行克制之后,再难有表现出来的时候。 师流洇想了一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晏子鱼回首看了看师流洇,试探道,“流洇你,是不是太过随性了一些?” “有么?”师流洇笑笑,“我还以为晏师是来杀流洇的呢。” 晏子鱼转回眸,“朝中的确是清洗了一番,不过流洇不在此列,雉眉山庄,还是你的。” “有什么用?” 师流洇敛了笑,冷寒道,“人死了,便什么也不在了。即便这些东西留存下去,某一日,也终究再不会有人来读,有人来翻,有什么用?” “论根底,的确无用,可人,总是来过,若是连这来过也不珍惜,倒是的确无用的狠了。”晏子鱼说完,径自走进了书库。 师流洇眸底轻转,还是转了身,没有跟进去。 光照二十年春,晏子鱼从朝堂上下来,回到小风原的府中,却是见到经久不见的佘九钱。 佘九钱变得更加沉敛,手中牵着一个近十来岁的童儿言笑正欢,见到晏子鱼,那童儿甩开佘九钱,扑到晏子鱼腿边,欢喜叫道,“姨母,姨母!过儿今日把课业都做完了,姑姑快些检查,过儿好同姨母喂鱼!” 孩子是郑司过,郑有盈赐死之时,为龙辰卫暗中抱到了晏子耳那处,于是也就更名为晏思过。晏子耳死后,宫蕴时常带着孩子回府,后来便是留下了。 陈絮心疼晏子耳,便把这孩子当成自己的孙子照顾上了。宋氏磨过许多年的脾性,如今见晏子鱼孤单一人,心下终是见软,回来见孩子时,对晏子鱼倒是格外好了起来。 “九娘见过家主。”佘九钱上前行礼。 “思过,去把课业再检查一遍,姨母待会就来。”晏子鱼蹲下身,与晏思过平眉道。 晏思过认真地点了头,对佘九钱笑了笑,便转身去了。 “庄子里回去了?”晏子鱼走过佘九钱身边,有些疲倦地倚在榻上,淡然问道。 “九娘此行回来并未宣扬,先行见过家主。” 佘九钱恭敬跪下,行了叩首大礼,抬首道,“九娘承蒙家主教导,始才有今日成就。还请家主受此一礼,也请家主应九娘今日恳请,误再要派人行刺江心逐。” “看来,她去年一伤,伤得不浅,连你都回来了?” 晏子鱼撵着茶盖儿,薄屑道,“你是半月国的大行商,掌管半国财富,为她回来,难道你早就做好了要把这些财富交给我的准备?” “不仅是财富,还有书籍。” 佘九钱道,“当年长公主与我的责任,还有半月国的文化诸事。我本该早回,却因此耽搁几年,如今著述成册,九娘对长公主,问心无愧。” 晏子鱼听此,茶盖儿压紧,狠狠瞪着佘九钱。 佘九钱原以为晏子鱼手中的茶盏会砸过来,未料晏子鱼瞪了她半响,还是转回了眸,“九娘,你著述成册,想来见过半月国的医理之事。我想问你一句,你如实答我。” “九娘知无不言。” “阿市的头疼症,你帮我想想,半月国有没有同病同例。”晏子鱼的指尖在发抖,她极力克制着,续道,“这几年,师流洇一边静心编书,一边还是将查到的蛛丝马迹尽数递了过来。可我,还是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阿市她到底是因了什么尽早离去,难道就真的是因‘不正阴阳’四个字么!” “头疼症我在半月国见过医理之术,是要剖开人的脑袋,才能知晓到底是何原因。”佘九钱见晏子鱼脸色发白,唇角都在颤抖,唯有一双眼,死死盯着自己,既是害怕又满是期许。 “剖开脑袋,那不是会死?”晏子鱼微微张眸。 佘九钱摇摇头,“半月国的医理见解与晋地全然不同,虽见血腥,以及死亡甚多,但不乏因此医治见好的人存在。冒险是冒险,但未必不可行。” 晏子鱼听完,无言垂下眸,再度捻起茶盖儿平复心绪,片刻道,“王女早有远见,果真是对的。晋地一隅,我守来守去,连阿市也守不住。足见人,总是要往远处走的。不管多远和多难,总是要走的。” 晏子鱼的语气过轻,几近自言自语,佘九钱一时也不敢接话。 时间过的像是晏子鱼手中的茶,明明早就冷却,却始终为人握在手心,怎么也放不了。 “九娘,你告诉江心逐,若她还想垣氏亡,那么我会继续派人杀她。青叶倾国五十万大军溃败而回,为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60 世说·女相 作者:欢喜莲 分卷阅读160 明州军杀进青叶王城,连佤赦王妃都成俘虏,她没有资格再与我争。” 晏子鱼冷淡道,“她的混血幼子难养,多少要为她儿子想一想。你如今回来,手掌半月国的半数财富,我希望你能搭建一座通往半月国的桥,让江心逐以兵用之,趟过去吧。她如果应了,我不仅不会派人杀她,还会助她掌权。至于掌多少权,那是我说了算。” “以心逐心性,她不会应的。”佘九钱道。 “不。”晏子鱼讽笑道,“只消她还活着,还能掌权,她总会想与我争的。” 说到此处,晏子鱼轻轻一转眸,直视着佘九钱,“江心逐她,对你并非无情。她只是早就知道了命,想要破命而已。有这般一个机会在眼前,既有财富又有权,她如何不想与我争?” “家主!为何还要争?如今晋地安稳,宸帝励精图治,明州之防打开,南越在垣音公主的治理下,也都渐渐开化,为何还要做无谓的权谋之争?”佘九钱急道,“为民为人,家主您当初教九娘的,难道是错的么?” “并非错处。” 晏子鱼站起来,走至佘九钱身前,指尖抬起她的下颚,审视了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良久,轻道,“九娘,人生很短,短的不足与天地相争。可人,总喜欢争来争去的,这是没办法的事。她江心逐不信命,我也不信命,可阿市的死,让我明白,人,果真是斗不过命的。既然注定我和江心逐要斗一生,那有什么不可?至少在阿市去的这些年里,我还能有个念想,去活下去。” 晏子鱼牵唇笑了笑,续道,“回庄子里去看看,不要妄想带他们走。他们的根在风柳茶庄,你的根也在,你随江心逐飘多远都好,千万要回来。” 佘九钱跌坐在地,她拼尽一切的手段,到头来,还是晏子鱼手中的一枚棋子,无论是风柳茶庄,还是江心逐,她的根,她的命,始终都在这个人手上。 光照二十年,晏子鱼四十二岁,熬过难熬的五年后,她终于在佘九钱的归来中,获取了新的存在价值。 即便她不能抵达半月国,可佘九钱带回来的一切,足以让她心有所向。而作为晋的附属国,青叶首当其冲的让她当成锋锐的长矛,往半月国刺去。 朝中老臣处置之后,新臣皆是她的门生,即便是宸帝,难事也都要问她一声。 无论由谁看来,她的一生,至此,已是鼎峰的边缘,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只是在等,在等某一日,垣市来带她走。 除却那一日来临之前,她都会好好活着。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