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泪》 分卷阅读1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 银光泪 作者:黑洁明 正文 银光 风家少爷。 打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是风家少爷。 风家的少爷,姓风,名知静。 风家的老爷,希望这爱哭的儿子,知道安静,所以取名知静。 虽然他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爱哭的时候,但风家那位戴着半边银面具的神秘老爷,总是打趣的看着安静的他,和人如此介绍。 既然他不记得儿时的事,那他也无从和风家老爷对此争辩,他不争辩,他只做他该做的事。 风家的少爷和风家的老爷,丁点也不像。 个性不像,五官不像,虽然风家老爷总戴着半边银面具,可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他的相貌十分俊美,不像小少爷模样普普,虽然浓眉大眼,但头大脸方,眉骨凸出,和风家老爷的俊秀差上许多,如果不特别说出来,没人会觉得他们是父子。 很奇怪的,虽然不曾有人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但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不是风家老爷的亲生儿子。 风家老爷不是爹,他知道;他不是儿子,他清楚那男人也晓得。 可风家老爷把他当儿子养,他养育他,教导他,供他吃住,让他念书习武。 后来,夫人生了个女儿,几日后,他被叫到夫人房里。 风家夫人是个好人,虽然怀疑他是风家老爷的私生子,依然视他如亲,有时候,还真的太亲了,她常常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知静,来。” 她招手,他顺从上前,不上前的后果,就是会让她亲自下床,逮他过来。 他早已明白,风家没有人能反抗她,不曾有人成功过,包括那位外表斯文,实则狡狯如狐的老爷。 夫人微笑看着他,将怀中的娃娃放低,给他看。 “这是银光,是妹妹喔。” 他瞧着那在丝绸里的小娃娃,那娃儿嫩白嫩白的,就像一团好吃的年糕一般,她在亲娘的怀抱中,蜷握着一双小拳头,当着他的面,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她没有牙。 他拧起了眉头,有些骇然的想着,没有牙的东西,该如何长大? 然后她闭上了嘴,睁开了乌溜溜的大眼,瞅着他。 夫人将那娃儿抱得更近,轻笑着说:“瞧,可爱吧?” 他看不出来那娃娃有哪里可爱,所以他继续盯着看,审视着,观察着那一团。 “你可以摸摸她啊,来。”夫人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要他抚摸那柔软的娃娃。 他意思意思的,摸了一下她的脸,打算很快的将手收回来。 但她好软,温温的,有些热。 他可以听见血液流过她皮肤下的声音,感觉到那带着热度的生命跃动。 然后那小小的手,抓住了他的手。 事后回想起来,他这辈子似乎是从那时开始的;从他摸了她,她握住他的小指头开始。 在那之前,一切都是模糊不清、朦胧接续的片段。 不是爹的爹,不是娘的娘,还有在黑夜中,总是明亮无比的月光。 他不正常,他很清楚这件事,就像家里每一个害怕他的仆佣一样了解。 他是个怪小孩,即便身为风家少爷,也难以掩盖这个事实。 他们偷偷的说,悄悄的谈,以为他听不见。 风家少爷很奇怪,聪明得吓人,他不像三岁的孩子,他的胃像个无底洞,吃得比一个大人更多,还有一身的怪力,他的眼睛会在黑夜中发亮,他的脾气很差,咬伤过很多人。 他是个没人要的弃子,是老爷心好,才收留了被遗弃的他。 低声的交谈,窃窃的私语,总在风中来去,隔着墙,隔着街,他却仍能听得清楚明白。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你妹妹,你要用你的生命,保护她,照顾她。” 吩咐的声音,从旁传来,他抬起头,看见那个男人。 他已解去了面对外人时,脸上总戴着的银面具,面具下的脸,因伤而狰狞,但那双眼是一样的,那抹笑是一样的。 “懂吗?” 风家的老爷,笑看着他,问。 他眼也不眨,只拉回视线,瞧着那在软丝嫩绸之中的小娃娃。 娃娃用那乌溜溜的小黑眼看着他,软软的小手,紧抓着他的小指头。 因为他被这户人家收养了,因为风家老爷供他吃住,因为风家夫人视他如子,所以他点头,给了这一生,第一个承诺。 “懂。” 正文 第1章(1) 暗夜凄迷。 三更刚过,大江河畔便起了一层幽幽的白雾。 迷雾缓缓漫过河岸,爬上了轻舟大船,摸上了屋瓦飞檐,无声无息的浮游飘荡进城。 未几,雾掩千帆、云遮明月,扬州城内外,皆被云雾遮掩,教人伸手几不见五指,只有淡淡水声轻轻飘荡。 大街上,除了巡夜执勤的更夫之外,连半只小猫也没看见。 卡卡卡——锵—— 老更夫拉紧了衣服,一快两慢的敲了手中的竹板与小锣,一边走在潮湿的砖石路上,喊着每夜必嚷的提醒。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虽然他不觉得这种湿冷的天气,是有什么可以烧得起来,但工作就是工作,就算整座城里的人都睡得屁股朝天了,他该喊的还是要喊,该巡的还是要巡。 只是,今夜这场雾,还真是大啊,若不是这条巡更的路线他早走上不知多少回,只怕就要迷失在这场大雾之中了。 老更夫提着灯笼与小锣在渺渺白雾之中,一边报着更,一边小心走过河岸、穿过街巷。 这种天气,真是教人忍不住心里直发毛。 虽然胆子不小,做打更这行也做了二三十年,遇到这种难得一见的大雾,老更夫却还是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想着快点回到守更小屋,喝杯热茶、吃个大饼,好好歇息一下,省得自个儿在那边胡思乱想。 正当他想着自个儿留在武侯铺里的热茶大饼时,忽地一声凄厉的惊叫打前方不远处的坊市中响起。 他惊得一颗心差点蹦出喉头,但还是本着更夫本能,快步穿越浓雾跑上前去,可刚拐过弯,他就在大雾之中被撞倒在地,跌个四脚朝天。 那撞倒他的野兽身形竟比一名成人还巨大,它全身又腥又臭,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有若铜铃一般大,更可怕的是它那张满是利牙的大嘴,竟咬着一只断掉的人手啊。 “哇啊——” 他吓得头皮发麻、屁滚尿流,明明知道该站起来逃跑,却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看着那东西瞪着他,大嘴一张,喀哩喀嚓的吞下了人手,跟着就朝他扑来—— 老更夫见状,保命的本能,终于回过神来,反射性就把手中烧起来的灯笼往那野兽身上丢,跟着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就跑,边试图扯开嗓子。 “来人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 啊、救命啊——杀人啊——有妖——” 差不多在这时,他才发现,人紧张时,那声可真是喊不太出来啊,而他话没喊完,那野兽已经从后追来,将他给扑倒在地,他奋力挣扎转头,灯笼烧了起来,火光照亮了那充满利牙又腥又臭的大嘴,那嘴张得好大好大,迅即朝他的脑袋袭来。 完了! 他惊恐的想着,然后无法再想。 暗夜,寂寂,很黑。 掉在地上的灯笼早已完全烧毁,只剩丁点火星,然后终于完全熄灭。 东门这处的十里长街,依然被深深的浓雾笼罩着。 砖石道上,也仍旧湿透,被雾和腥红的血,浸得湿透。 但,早已关门的市集,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最近的住屋,还在老远之外。未曾有人听见那声惊叫,或之后更夫嘶声的叫喊。在这深黑的夜里,没有人开门探头查看,就算有听见,恐也会误以为是梦吧。 不远处,江水依旧悠悠而过。 千帆在雾里轻轻晃荡着,晃荡着。 城里西门那儿,另一位更夫尽责的打着竹板、敲着锣。 卡卡卡——锵——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啊!” 卡卡卡——锵—— *** 旭日东升。 朝阳一出,就将宽阔的江面映得闪闪发亮。 昨夜的浓雾,今晨的阵雨,都已是过眼云烟。 港口街市内万头攒动,处处人声鼎沸,来自东西南北的商旅们带着不同口音,忙着交易买卖、上货卸货,叫卖声、吆喝声在四处此起彼落。 有些船扬起了帆正要离港,有些车马载着货才要进城。 这儿,是闻名天下的商城,广陵扬州。 此城东有大船巨舶通海外,北有运河接淮水上洛阳长安,西有长江达益州,南有陆路下两广,因地理位置极佳,来自南北八方的货物,都在此处集散。 而只要是前来扬州行商买卖的人,无论是走陆路,抑或是走水路,都不会错过这扬州城里最显赫的一座楼——凤凰楼。 凤凰楼,是天下第一楼。 其楼以楠木兴梁,砖石做墙,用琉璃为瓦,拿丝绸当窗,楼高有六层,形为八角,耸立于长江之畔。 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前来此处行商交易的万千商旅们,就能看见那在水畔耸立的高楼,其楼高于城内所有建筑,甚至比寺庙都还要高耸,有人还说,就连长安京城里的皇城楼宇,都没有它高。 整个大唐举国上下都知道,凤凰楼富可敌国,凤凰楼啥没有,就钱多。 时人常说扬州富庶甲天下,这天下的富商巨贾多出扬州,而扬州百商万贾之中,最会赚钱的商行,便是凤凰楼了。 凤凰楼,楼主姓风,风老爷子长年脸上戴着半边银面具,他自称脸有残疾,但不曾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貌。 据说,他不只有范蠡之才,更身怀绝世武功。据说,他实是皇亲国戚,能自由进出宫中,所以凤凰楼才能起高楼,生意才能做得那么大。更有人传,他曾是天牢死囚、北方的无良盗寇,什么作奸犯科的事他都干过,他的钱十有八九都是抢来的—— 关于风老爷子的传说,坊间随便一问,都能问出百八十个。 但这些,多半都是未经证实的谣言,唯一清楚而确切的,就是凤凰楼是南方数一数二的大商,而且前景大大看好,因为凤凰楼不只开楼的风老爷子手段非常,楼主之子风知静更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风知静自幼聪慧,从小就跟在风老爷子身边经商习武,年纪轻轻就走遍大江南北,接手了凤凰楼大半商务,他勤奋节制,且极有胆识,和他接触过的人都说,他有一颗金头脑,天下所有大大小小的商行,他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风家少爷的传说,和风老爷子的一样多,近几年甚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高大强壮、勇猛聪明,他曾以单骑击退前来抢劫商货的百人流寇,更在前几年大旱之时,说服南北商家开仓赈粮,也曾进京面见当今圣上,要求整治洪患,他上山打过老虎,下海屠过蛟龙—— “这位爷,您一定是今儿个才到城里来的吧?不说您不知道,咱们风家少爷他啊,真的只差不会飞了啊,事实上,偷偷告诉您,前些个夜里,还真有人看见他好像在空中飞。啥?怎会看见?谁大半夜里不睡觉?喔呵呵呵,大半夜的,谁不睡觉?当然是花楼里的姑娘们啊。欸,爷您不晓得,风家少爷可不只外表勇猛,身手敏捷,体力和腰力也是让人忍不住要竖起大拇指,教公子们嫉羡,姑娘们脸红哪——” 晌午,朝市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只瞧热闹非凡的街市中,一名青衣少年,站在一间粮行门前阶上头的木箱上,对着一干商旅比手画脚,讲得口沫横飞的。 少年话一出,慢慢围观过来的商旅们便笑了出来,其中一位扬声道。 “是有没有这么厉害?小兄弟,你会不会太夸大啦?” “夸大?啧,这位爷,您要不信,随便找个城里的在地人问问,保证每个人都会和你说,风家少爷不只做生意时一诺千金,而且体力绝佳、过目不忘,绝对好操耐用啦,哈哈哈哈——” 少年表情生动,说的话句句都是对风家少爷的夸赞,却因为太过头而让人忍不住开怀大笑,笑声让聚集的人更多了。 “这么说来,风家少爷可还真是厉害啊。”一位商家两手交抱在胸前,看戏般的帮腔着。 “是啊是啊,没错,所以你们要做生意,找咱们风家少爷就对啦。”少年拍着胸脯做保证:“咱们凤凰楼别的不敢说,可不敢拿少爷的声誉开玩笑啊,陈大掌柜,您说对不对?”说着,回头问向自家掌柜的。 瞬间,所有人回头朝那粮行的老大叔看去。 被点名的粮行老掌柜,一脸的尴尬,这下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是要否认,还是得承认。 瞧着所有人瞪着自己,等着他回答,他轻咳一声,扫视着众商旅,镇定的说:“咳嗯,少爷确是极有信誉——咳咳咳咳——” 话未完,他差点被自己的话呛到,只因瞧着不知何时,一高大伟岸的身影已来到了粮行前的人群中,淡漠的瞧着眼前粮行里的盛况。 “咦?掌柜的,您还好吧?莫不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瞧他咳得脸红脖子粗,少年跳下了木箱,一个箭步冲上前,迅速倒了杯茶水给老掌柜,嘴里不忘关怀的道:“来来来,快来杯茶,可别噎着了。” 老掌柜的涨红着老脸,眼里满是惊慌,“不、不——” “唉呀,掌柜的,您别客气啊,快些喝点茶水润润喉,要不人家还以为我胡乱吹牛呢,要不这样,我来说就好,你点点头就是啦。” 少年满脸甜笑,半强硬的将茶水塞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 给老掌柜的,不忘回身和大伙吆喝:“各位老板,陈大掌柜今儿个嗓子不适,大家还多多见谅。这么吧,人家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相见自是很有缘,您老们今儿个有缘来此,必得听我说上一说,咱凤凰粮行里的货皆是咱们诚信勇猛的风家少爷亲自检验过的,保证童叟无欺——” 老掌柜听得是急得老脸一阵红一阵白啊,慌忙伸手拉住那少年,低声道:“小、小祖宗——” “欸,您放心,没事的!”少年拍拍他的肩,笑看着大伙儿,扬声就道:“咱们凤凰楼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也全是吃这些上等的好米,今年才刚收的新米啊!阿兴!小张!快把刚炊蒸好的饭端上来!” 少年一拍手,吆喝着门内的仆佣。 只瞧他才出声,门内立刻有两人抬着装着热腾腾白米饭的大木桶走了出来。 “来啊,各位爷们,快来试吃看看,这些新米皆是今年江淮两岸所产,品质皆被评为上等!众家老板请快来尝尝!”说着少年抓起了饭勺,三两下盛了一小碗饭,还放上了一颗腌梅子,分发给了前方几位大老板,笑嘻嘻的说:“来来来,虽然咱不能保证人人吃了都能像咱们风家老爷子一样金枪不倒,但再怎么着,也不会和风家少爷差到哪去——” 就在他忙着胡说八道时,那高大的身影慢慢挤过了人群,往大门而来。 老掌柜见了心头直跳啊,忙不迭直扯着少年的袖子直道:“小祖宗啊,您甭——快甭说了——” “欸,老陈,你别紧张,一切有我呢。”少年手脚俐落的添着饭,“来哟,大老板们快些试吃看看,好吃的话,手脚要快,昨儿个官爷公告上等米价是一斗五十二文钱,但有缘千里来相会,只要今日前五十位成交的,一斗皆算个整数,五十文钱就好!” “不——不是——”陈大掌柜冒着豆大的汗,才要说话,少年已经伸手塞了一碗饭给他,低声交代:“老陈,快帮我递给那儿的老板们!” 老掌柜接了饭碗,忙转身递给后头的人,然后才想到不对啊,他得先警告他,可他一回首,另一碗饭又递了过来,他急得满头大汗,但人人都在等,个个都朝他喊着—— “这儿这儿,也给我一碗!” “俺也要,让俺也尝尝!” 叫嚷的声音此起彼落,他只好手忙脚乱的忙着递饭。 “小兄弟您刚说的可是真的?”一位留了满脸胡子的大爷扬声问。 “当然是真!”少年把饭勺交给了张嘴欲言的老掌柜,要他赶紧添饭,猴崽子般一骨碌重新爬上了阶梯上的木箱,举起手来,拍着手,嚷嚷道:“各位老板大爷,先来后到啊,额满为止!” 老掌柜是心慌意乱啊,却又不得不赶紧添饭。 “小兄弟,只有大米吗?小麦一斗便宜两文钱成不成?” “啥?一斗便宜两文?”少年为难了一瞬,跟着咬牙立马便道:“好啊!爷您既然说得出口,咱可也算得下去!” 一名汉子举起了手,喊道:“小兄弟你好样的,够豪气!咱们大旗行买了!新米先来个五斛,小麦两斛!” “咱也要买,新米三斛!大枣三大斗!宣州新升行!” “小子!咱洛阳东菱行也要,新米、小米各十斛!干葡萄有没有优惠啊?” “优惠?成啊!大爷们请到里面详谈!”少年笑容满面一旋身,边朝里头喊道:“兄弟们,拿簿子、倒茶,开市啦!别怠慢了诸位大老板哪!” 一时间,原本聚在门前听八卦的商旅们,个个前仆后继的挤进了凤凰粮行那扇敞开的大门内,熟门熟路的老行家,自是知道凤凰楼的货好,而远来新到的商旅,当然也多少知道听过,凤凰楼的名声,这货怎样也有一定的品质,更何况还先试吃尝过了那热腾腾、香喷喷的扑鼻白饭,这米饭是又香又甜,上等中的上等啊! 所以,人人争先恐后的往门里挤,就怕挤得慢了,抢不到先机,丧失了优惠。这一挤,可让站在木箱上,身材瘦小的叫卖少年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啊!小心!别挤、别挤啊——” 他嚷着,却无法阻止汹涌的人潮,也不知谁在进门时撞了他一下,谁又不小心踢了木箱一脚,前一刻脚下的木箱还好好的,下一瞬它就开始倾斜,然后往前方阶梯倒去。 “哇啊啊啊——” 少年双手直挥,模样滑稽,眼看就要摔下木箱,惊得陈老掌柜脸色惨白,死命要挤上前去救,可人太多他被挤了开来,也只能喊道。 “小心啊——” 这一喊,是引起了少年身前人们的注意,可也没见人救,倒是哗沙一下,个个都死命往旁闪,就怕被他给压着了。 正当少年连脚都只剩一只黏在倾倒的木箱上,卯起来鸡猫子鬼叫时,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人蓦地从人群之中拔地飞腾而起,大手一捞便如老鹰抓小鸡般,逮住了那少年的衣襟,跟着一个鹞子翻身,便带着他跃过了众人的头顶,稳稳的落在一旁的大街上。 所有人惊魂未定,老掌柜更是眼泪差点飙飞出来,就见少年猛拍着心口,直呼:“唉哟我的娘啊!吓死人了真是!” “原来也知道害怕,我还以为谁让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淡淡的嘲讽,在脑袋上响起,穿着青衣的少年略微一僵,惊得脖子一缩,不用回头,也晓得身后那救命恩人有多火大。 “谢谢大少爷救命之恩!”想也没想,少年扯开了嗓门,将一张嘴拉得更开,双手高举,朝前方人潮示意道:“各位老板大爷,凤凰楼少楼主——风知静!” 说着,少年还不忘灵巧的往旁退一步,没遮了大伙儿的视线。 正文 第1章(2) 此话一出,一干人等全往这儿转过头来,就想看看那传说中的风家少爷,可是真的长了三头六臂、四手八脚。 “请大家掌声鼓励!好轻功啊!好啊!这轻功绝妙啊!” 少年大声的笑着赞叹呼喝着,一边举起手带头用力的鼓掌煽动,街上人潮随之跟着鼓掌,称赞的声音也从四面八方而来,看到的人用力鼓掌,没看到的人赞得可更用力了,就怕旁人以为他眼力差没瞧着。 这八卦啊,回乡可能让人说上个十年八载的呢。 一时间,掌声与叫好声,如潮浪一般。 风家少爷人高马大一袭黑袍劲装,手腕上束着绑手,大脚上穿着长皮靴,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的束在身后,一张脸十分黝黑,但双目炯炯有神。 瞧眼前这阵仗,他不慌不忙,只朝众人微微一笑,抬起蒲扇般的巨掌,朝粮行大门轻抬,道:“惊扰诸位,请多见谅,粮行里备有茶水,还请诸位入内赏光,吃些小点压压惊……” 见他在忙,趁此机会,少年脸上挂着笑容,脚底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 抹油就想偷溜,谁知才回身,抬脚往旁滑了两步,就觉后颈衣领一紧,整个人往后倒跌回去,幸得那人飞快反手扶住了他的背,才没让他摔个屁股着地、四脚朝天,但还没来得及庆幸,他已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生生转了半圈,被迫面对那不得不面对的人。 眼前的男人,皮笑肉不笑的挑起了浓眉,冷冷的瞅着自己。 “想去哪?” 被像只小猫般拎着的少年,硬着头皮咧嘴一笑,睁着乌溜溜的大眼,脸不红、气不喘,正大光明的说。 “撒尿。” *** 人高马大的男人,拎着手中的小猫——不,是麻烦,他拎着手中的麻烦,一路挤过人潮,走回了敞开的后门卸货的空地。 载满了粮草的车马,整齐的排着队,等着兄弟们卸货。 几位驾车卸货的兄弟,看见他和他手中那位麻烦,纷纷笑了出来,有几个胆子大的、年资老的,还抬手招呼着。 “哟,小银子,早啊!” “邦叔,早啊!您老辛苦啦!”被他拎着的麻烦,不知死活开心的挥着手和大家打招呼。“和叔,您腰好点没?” “放心、放心,俺好得很哪!” “欸,我就说前头那吆喝的声音是小银子嘛,果然是吧!哈哈哈哈……” “是啊,当然是我啰!”麻烦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恬不知耻的笑着说:“不然怎么能聚集这么多人?人家我魅力十足啊!” “是少爷魅力十足吧!小银子不说,我都不知道咱家少爷常跑花楼啊,少爷你实在太见外了,你要喜欢上花楼,可别忘了找王叔我一起去啊,哈哈哈哈——” 说着,王叔还在他经过时,大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背,哈哈大笑。 “王叔,您说笑了。”他皮笑肉不笑的说着,只是拎着那油嘴滑舌的麻烦继续大步往前走。 “啊啊,慢点、慢点,少爷,我要跌倒了!”麻烦嚷嚷着,脚下踉跄了一下。 他二话不说,将那多嘴多舌的麻烦整个往上一提扛到了肩头。 “哇啊——”麻烦怪叫一声,死命的扭动,“你做什么啦?!” “少爷,你是要带小银子去哪?” 他再度扬起了嘴角,瞧着发问的长辈,微笑回了一句。 “茅房。” 众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瞧少爷已扛着惊愕得大眼圆睁的小银子,如风一般大步走过,离开了卸货的大伙儿,直直朝那在偏僻角落的茅房走去,然后拉开大门,把小银子给扔进了茅房里,再砰的一声,将门关了起来,还伸手握住了门把。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停下了动作,呆看着那间茅房,和那位天下知名的大少爷。 寂静充满了整个后院,跟着茅房那儿突然传来急切的敲门声,打破了沉寂。 “少爷,你做什么?快把门打开!这儿臭死啦!” “不是要撒尿?快撒啊。”风知静一手握着门把,不让里头的麻烦开门,只看着茅房被敲得砰砰作响的门,冷冷的道。 “咦?”小银子僵了一下,忙道:“我、我撒过啦!你快开门啦!” “撒过了?我没听到声音啊。”他气定神闲的说:“想撒尿就快撒,别憋着,那么大还尿裤子,很丢人的。” 拍打茅房门的声音蓦然停了下来,尴尬的寂静再次出现。 大伙儿正想着小银子惹毛了少爷,后续不知该如何收尾,就在几位老大叔想着是否要上前劝说之时,突然间,几个耳尖的,听到了撒尿声。 “嘘嘘……嘘嘘……嘘嘘嘘……” 那是撒尿声没错,但却很假,因为那是小银子用嘴装出来的嘘嘘声。 顿时,几位大叔笑翻了过去,其他兄弟不敢太嚣张,忍不住也转身偷笑,憋笑憋得都快内伤了。 “好啦,我撒尿了!你听到了,快放我出去啦!” 茅房门再次被人猛拍打着,风家大少爷握着门把,抬眼看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无奈的想着,他真的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只要事关这天大的麻烦,再简单的事都会变得很复杂。 “少爷!放我出去!少爷——对不起啦,我错了,少爷——” 他低头打开了门,而那个聪明又讨人厌的麻烦瞬间从那茅房里捏着鼻子冲了出来,飞奔到几大尺之外才松开鼻子,对着自己口鼻卯起来扇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我的娘呀!真他奶奶的臭死我啦!” 这不雅的词句,让风家少爷的眼角又抽了一下,终于直接开口教训:“嘴巴放干净一点。” “可是真的很臭啊!”小银子霍地转过身来抗议。 “是吗?胡乱造谣的嘴也很臭。”他上前一步,低头眯眼,咬着牙关道:“我以为既然如此,你应该会很喜欢茅房才对,大小姐。” 闻言,小银子黑瞳睁得大大的,然后也跟着把脑袋凑过来,悄悄说:“少爷,我以为你说过不想让人知道我是小姐耶。” “我是不想让人知道,我还怀抱着希望,希望有一天能把你嫁出去。”他着恼的低斥:“所以,拜托你,有些姑娘家的样,别成天把屎尿脏话、金枪不倒的挂嘴边。” 听到这,黑瞳中眸光一闪,忍不住举手辩解:“我只说了尿,可没说屎啊,况且风家老爷金枪不倒是事实啊。” 他额上浮起的青筋跳动了一下。 见状,她突然伸出了手,来回搓着他额角暴凸的青筋,好像这样摸一摸、搓一搓就能把它抚平似的。 “欸,好啦、好啦,少爷,你别生气了。”她将小脸凑到他眼皮子底下,嘻皮笑脸的道:“虽然你现在听我这样说,会觉得我很像在胡说八道,但你担心我嫁不出去,我也担心没有人要嫁你啊,所以我当然得把握机会替你说说好话,做点保证。瞧,经过我方才那一番话,保证人家对你的印象,十有八九都是好的。” 瞧眼前这古灵精怪的丫头,他到嘴的责怪,一时间还真没了去处。 她的手,还在他额角,带来一抹微暖。 他黑眸一黯,蓦然直起身子,抬头退了一步,收起了脾气,冷淡的道。 “我不需要这种保证。” 他的退后,让她的小手僵在半空,可她神色不变,依然挂着笑,只将小手拍上了他厚实的肩头,哥儿们似的拍着他,摇着头道:“欸,少爷,你就别逞强了,要是你不需要,你现在早就娶妻生子啦,对不?说你上花楼,总比人家误以为你有断袖之癖好啊,至少现在,大家都确定你不——” 话至此,她忽地顿了一下,竟然再凑上前来,古灵精怪的偷偷又问:“你是不好男色的,对吧?” 他无言瞪着她,额上那原本已经消失的青筋,又隐隐冒了出来。 “呃,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嘿嘿嘿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 嘿……” 瞧着他铁青的脸,她僵笑了几声,再笑了几声,又笑了几声,然后终于收回了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匆匆改口道:“啊,我饿了耶,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少爷你才刚跑船押粮回来,应该也饿了吧,我去帮你要点吃的——” 话没说完,她已经转身开溜。 这一次,他没有阻止她,因为他真的很怕自己会忍不住拿绳子将她捆起来,再塞块布在她嘴里,将她吊在粮房里晾个三天三夜。 瞧着她嘻嘻哈哈一路和人说笑过去的背影,他实在很怀疑,她会有嫁得出去的一天。 身为凤凰楼的风家大小姐,她尚未及笄就已有人来说亲,在那之后,前来提亲的人更是人满为患,但所有的亲事,从来不曾成功过。 之其一,是风家老爷夫人挑女婿的条件太过严苛。 之其二,就是这位大小姐的行为举止,完全没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 以往他有间暇顾她时,她还多少有所顾忌,等他出了门,待回神,一切已风云变色,因为老爷身有旧伤,夫人无暇多顾这唯一的孩子,对她心怀愧疚,不觉间竟宠得她无法无天。 那对夫妻非但让她男装打扮在外乱跑,甚至还假造了小银子这个假身份,说小银子是风家远房的亲戚,因为父母双亡,特来依亲,要大家当小银子是小少爷。 她从小就爱玩,身为娃儿就常乱事了,这一当男孩子放出来,完全就是脱缰野马状态,成天尽惹麻烦。 这种事,当然瞒不了多久。 扬州城内,只要有点心眼的,都早已晓得风家小姐的夸张行径,但她可是凤凰楼的大小姐,大多数人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当今王公贵族也常有女眷光明正大的男扮女装出门游玩,因此大伙儿也对这事见怪不怪了。 只是他可从没听过有哪个公主千金会跑去花楼找姑娘,包下画舫游船河,或者到赌场和人赌博,结交江湖豪侠、市井流氓。 虽然她怪异行径传闻很多,但她容貌姣好、家财万贯,还是有些不怕死的豪门少爷接二连三的上门提亲,但她对那些人丁点兴趣也没有,整天只会扮做小子在市井里瞎跑。 她不小了,却总还让他提着心。 阳光在绿柳间洒落,他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将心思从那丫头身上收回来,大步走回粮行,和掌柜的确认这回的船货。 粮行里,人来人往,很快的又恢复了忙碌的景象。 而那说要去替他找食物的风家大小姐呢? 当然,她不曾再出现。 不过,午时,他的桌案上确实出现了一碗凉面,和一壶冰透的枸杞菊花茶。 面,是新鲜小麦现揉的手拉细面,搭上一些甜瓜丝,一大匙胡麻酱。 面碗是黑的底,红的边,素白的面搭上青丝黄酱,盛在碗里分外鲜明。 菊花,理所当然是上好的贡菊。 小小的菊花,开在白瓷碗里,红红的枸杞轻轻点缀,透着一抹凉意。 人,他是没瞧见,他忙得才刚能坐下而已,但他清楚知道这东西是谁弄的。 凤凰楼里,虽不乏能人巧匠,但人人都知道,他向来吃得随便,没有丁点雅兴闲情。 只有她,会这般坚持。 看着那碗面,和那菊花茶,他停下了手边的工作,凝望着那在杯中盛开的菊花,仿佛听见她银铃般的笑。 不自觉,心微暖,淡淡甜。 搁了笔,他举起筷,慢慢的,在夏日微风中,吃了那味道粗犷中带着纤细滋味的面,喝了那让人暑气全消的茶。 正文 第2章(1) 一日将尽,弯弯的新月,上了枝头。 热瑟的清水,哗啦哗啦的从墙上的石虎口中流出,淌入宽广的浴池里。 这池子很大,长宽都数十大尺,足足能让五个大男人在里头躺平。 浴池旁的灯火稳定地在琉璃罩里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蒸腾的热气,充满一室,教澡堂里的事物忽隐忽现,瞧不太真切,但依然能隐约看见,一名体魄强健的男子半坐仰躺在浴池的最深处。 他双手交叠在结实的腹部上,赤裸的身体泡在热水之中,仰着的脸半覆着微温的湿毛巾,只露出了口鼻。 热烫的水,让男人一点一滴的放松了下来。 当四下皆无人踪,疲倦直到此时,方略微显露出来。 水波荡漾着,围绕身旁。 恍惚中,似回到从前过往,听到了娇嫩的语音轻响。 货分为三等,十合为一升,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斛…… “阿静、阿静,我念的对不对?” “嗯。” “你有在听吗?” “货分为三等,十合为一升,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斛。” 大男孩张嘴淡淡的重复之前入了耳的话。 春的夜,风微凉,淡淡花飘香。 一灯如豆,将桌案书册照亮。 “你在看什么?” 小小的脑袋瓜,晃了过来,好奇的趴在男孩前方,眨巴着乌黑的大眼问。 “孙子算经。”他头也不抬的回答。 见他看得那么认真,她抛下了前些时日他抄写的宣纸,歪着头瞧他身前那本书册,一头乌黑长发垂落几许,她忍不住自顾自把看到的字念了出来。 “九九八十一,自相乘,得几何?答曰:六千五百六十一……”念到一半,她拧起小小的眉头,伸出手指指着那个很多笔划的字问:“这个字怎么念?” 他瞄也不瞄,直答道:“术。” “树?柳树的树吗?”她瞅着他再问。 “算术的术,但和柳树的树是同样的音。”他说。 她点点头,慢慢的继续念:“术曰:重置其位,以上八呼下八,八八六十四,即下六千四百于中位。以上八呼下一,一八如八,即于中位下八十。退下位一等,收上位八十。以上位一呼下八,一八如八,即于中位下八十。以上一呼下一,一一如一,即于中位下一。上下位俱收,中位即得六千五百六十一。” 她念完一般,蓦然停下,紧揪着小眉头。 奇怪,明明上头每个字她都认得,可凑在一起,她却一句也看不懂。 她不甘心的盯着重复一看再看,看了好久好久,久到两粒眼珠子都斗在一起了,却还是有看没有懂,这才死心抬起头,闷声问。 “什么意思啊?” 终于,年岁稍大的男孩抬起了眼,看着那才六岁大的女娃儿,她支在桌上,小小的手捧着自个儿嫩肥的腮帮子,一双黑瞳咕溜溜的,满是好奇和困惑。 “这是乘法。”他提起了笔,拿了张宣纸,边说边写,示范给她看一遍。 她歪着头,在他的解说下,恍然大悟,但仍忍不住问,“这可以干嘛?” “算帐。”知道她得不到答案不会死心,他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6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6 瞧着她,把一旁的桂花甜糕整盘拉过来,说:“这一盘里有几块甜糕?” 她看一眼,笑道:“六块啊。” “给你五盘同样数量的甜糕,你会有多少甜糕?” “等等、等等,我知道。”她抬起十根手指数半天,自己的不够还借他的来数,可就算加上他的也不够,她还又加了自个儿的脚趾头才终于算出来,不禁得意洋洋的道:“三十块,这样我会有三十块甜糕。” “如果是二十盘呢?” “咦?”她瞪着他,一时惊慌了起来,脱口抗议:“这样不够算啦!” “是一百二十块。”他眼也不眨的说。 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问:“骗人?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这丫头的表情如此夸张,让他眼中浑现笑意,继续道:“三十盘是一百八十块,四十盘是二百四十块。五十盘是三百块。若是有三百块甜糕,咱们凤凰楼里就人人都能分得一块甜糕。” 她张口结舌的,满脸的惊诧与佩服。 “为什么你不用数就知道有多少?” 他轻点了眼前的书册两下,“这是乘法,书上教的。三加三得六,你知道吧?” “嗯嗯。”她用力点点头。 “但若是三乘三就得九,是三与三相加三次。你算算看。” 她很快数了一下自己的指头,惊讶的道:“真的耶。” “把孙子算经学会,习得其中乘除之法,你就能像我一样,很快便知道能得几块甜糕。” 她杏眼圆睁,大为惊奇的问:“真的吗?” “真的。”他点头。 “整册书习会就能知道?”她大大的眼,发出了亮光。 “整册书习会就能知道。”他告诉她:“咱们凤凰楼里的管事,人人都得先习得此书。老爷说,若习得了这册书,就让我到店铺子里去帮忙。” 听到这里,她兴奋的扯着他的衣袖,“那你教我,快点快点,教我。我也要去店铺子里玩。” 他到店铺子里,不是去玩的,可看她这么热切,他没多说什么,只点头应了她。 原以为,她只是一时好玩。 孙子算经,岂是她这样小的娃儿就能通晓。 怎知那日之后,她日日捧着那册书,去哪儿也带着,嘴里时不时就摇头晃脑叨念背诵个两句,整日埋首那算经中,非但抱着那算经上床,就连饭都能忘了吃,当然更别提其他。 这丫头一入迷总顾不得旁,偏生她又爱黏着他,任何奶娘丫鬟都不要,教别人顾着,她总也得溜个不见踪影,然后遇到了问题,三不五时就跑来找他,有时甚至就窝在他床上。 一日两日,他还无所谓,到得三四日、五六日,她头上的双髻早散乱,身上也发出臭酸味,他才发现她根本没洗澡,只得拖着她到浴池洗澡。 “不要、不要,我不要——” “什么不要,你臭了。” “才不臭啦!我洗过了啦!” “假装用水沾沾手不叫洗澡,那连洗手都不是,你闻起来都像臭掉的优酪乳了。” “呀,等一下、等一下啦,我等一下会洗啦——啊——” *** 即便她七手八脚死命的抵抗,一路哇哇怪叫,他还是成功将她拖到了浴池旁,剥了她皱成梅干菜的衣裳,将她扔进水里,像洗小猫般,将她从头到尾刷洗得干干净净。 到了一半,兴许是因为都已经整个人泡在水里了,她才不再挣扎,却气嘟嘟的红着眼,撇过脸去不理他。 他不管她,迳自替她把长发也洗了,但洗完之后,她却还是倔强的不肯和他说话,泛红的眼角,还盈着泪光。 “哭什么?” “哼。”她扁着小嘴,把脸撇到另一边,泪水却因此飞了出来,叮叮咚咚的落在水中。 这下子,让他更不爽快了,一股气哽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的,只得将她从池子里拖了上来,拿着布巾粗鲁的替她擦干,边凶狠的道:“爱哭鬼,不过是洗个澡而已,有什么好哭的啦!师叔说过,不洗澡容易生病啊!” 此话一出,只让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委屈又气恼的喊:“可是,你害人家的书都湿了啊——” 他一怔,朝她所指的地方看去,才看见那本他给她的孙子算经,早已湿透泡开,摇摇晃晃的浮在水中,正缓缓下沉。 “我、我明明有叫你等一下的……”她皱着小脸,边哭边抱怨道:“可你都不听……” 他讷讷无言,好半晌,只能道:“只是一本书而已。” “可那……”她皱着脸,扁着嘴,抽噎着说:“那是阿静给我的啊……” 这一句,让他愣了一下,只能瞧着眼前那小小的娃儿。 她小小的脸蛋涨得通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豆大的泪一直掉,不知怎,竟比先前更加让他难受得紧。 “对不起……你别哭……别哭了啦……”听得自己的声音,他才发现自己已拿布巾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悄声承诺:“我再抄一本给你。” 这一句,让她瞬间哭声稍歇,睁开水漾般的大眼,狐疑的瞅着他。 “真的?” 他一定会后悔的,那瞬间他不是没想过,可一张嘴,却还是无法控制的冒出了保证。 “嗯,真的。” 确定他是说真的,她原本还哭得像肉包子一样皱皱的小脸,霎时破涕为笑。 那笑靥,好可爱、好可爱,像春天里阳光下迎风摇曳的小花一般—— 但,那才是恶梦的开始。 自此而后,她背诵算经的声音,就理所当然的不断回荡在他耳中,整整个把月,未曾停过。 “凡算之法,先识其位,一从十横,百立千僵,千十相望,万百相当……” 她早也背,晚也背。 吃饭也念着,洗澡也不忘,就连睡着了,都要梦呓个几句。 “凡乘之浩:重置其位,上下相观,头位有十……六噗唧、五噗唧……” 三更半夜,他半梦半醒,只听她嘟嘟囔囔还背错,忍不住开口纠正:“是六不积,五不只。” 话出口,他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还在惊慌自己竟被制约,就听见她咕哝道歉。 “对不起啦,是六不积,五不积。不对,是五六只。咦?奇怪,是五只还是六只?” 瞧着她在梦中喃喃自语,困惑的攒着小小的眉头的模样,实在教人心疼又好笑,他忍俊不住笑了出来,知道她没继续下去就无法睡好,只得叹了口气,认命开口提醒:“六不积,五不只。上下相乘,至尽则已。” 听到了答案,她露出豁然开朗的笑容,翻个身窝到他怀中,又继续嘟嘟囔囔。 男孩好气又好笑的叹了口气,知道在她背完之前,他是不用想睡了。 明明和她说过了,这得活念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7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7 不是死背,可她性子硬,偏是要先背起来再说。 天知道,这还只是卷上而已,还有卷中和卷下呢。 他的苦日子,恐怕才刚刚要开始而已…… *** 水波荡漾…… 氤氲的水气中,一位穿着仆佣衣裳的姑娘推开了门,端着一盘澡豆,朝那裸身在浴池中沐浴的男人走来。 她在他脑袋后方蹲跪下来,轻轻的把漆盘搁在地上。 男人没有动,看起来几乎像是睡着了,束起的长发依然是束起的,像是脏掉的麻绳一般,搁在脑后地上,灰灰脏脏的。 倒是他还记得要先洗澡再下水,清水在他矫健黝黑的皮肤上荡漾,那模样颇为诱人,可这儿灯火昏黄,再更下去就看不清楚了,实在有点可惜。 这一趟,他出门忙了个把月,若换做城里其他那些二世祖,定是先把事交代给下人,就先回家梳洗休息,至少先吃饱喝足了,其他事改明儿再说。 可他不是,他就是非得要做到日落西山、三更半夜了,才愿意回来。 明明这凤凰楼又不是没人了,也不差他一个。 瞧给累的,睡着了吧?发都还没洗呢。 姑娘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暗暗在心里哼了一声,但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解开了他束起的长发—— 蓦地,原本搁在水中的大手,霍然抬起,闪电船抓住了她的手。 她轻抽口气,抬眼瞧去,却见他脸上的布巾还遮着他的视线,但他湿热的大手确实准确无误的逮住了她。 “你在这做什么?” 低沉的声音回荡一室,带着微微的恼,质问她。 “替你送澡豆啊。”她眼也不眨,笑盈盈的说:“你出门那么久,发一定久没洗了,又脏又臭的,不多拿几个澡豆来怎能洗得干净?” “这是下人的事。” “晚了,我让大伙都去睡了,谁要你这么迟才回来。” 他紧抿着唇,握着她手腕的手,略微收紧了一些,然后松了开来,作势要起身,她瞧见忙迅速伸手压住他厚实的肩脖,开口用最直接有效的话,阻止他。 “你别起来,一起来就什么都让我看光了,我还没出嫁呢。” 这一句制止了他的动作,但让他的下颚绷得更紧了,“你还想嫁,就不该在这。” 瞧他不开心的,可他的不开心,恰恰好就是她的开心呢,这几年更是如此。 她嘴角噙着笑,收回在他肩上的手,道:“静哥,我们是兄妹,妹子帮辛苦工作回家的兄长洗洗头,不也挺应该的?躺着吧,我替你把发洗一洗。” 没来由的,她那声刺耳的称呼竟较以往更加扰人。 “我可以自己洗。”他着恼的说:“你是大小姐,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她听了,也不恼,只顾着解开他的辫子,笑咪咪的道:“你不把我当妹子你就起来吧。” 他全身肌肉微微绷紧,室内只有淙淙的水声。 有那么一秒,她以为他会站起,她屏住了气息,等着。 但他没有,终究是没有。 看着他紧绷却不动的双肩,她心底浑现一丝恼怒,一点遗憾,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慢慢以指替他梳开了发,一次又一次,轻柔的、细心的,将他的黑发梳开,拿木勺舀水淋湿,用澡豆在手里打出泡沫,再抹上他的黑发,按摩着他的头皮。 刚开始,他依然有些僵硬,但缓缓的,她可以看见他放松了下来。 他这一趟跑船,去了益州将近一个月,她知道他已经比一般男人都还要爱洗澡了,可手上洁白的泡沫,依然渐渐染上了脏污。 就算在船上,也不是天天都有淡水可用,虽然说旁边就是大江大河,总也不能要他天天生河里跳,不是说他不想,这些年来两人一块儿长大,她晓得,他想得可厉害了,若不是因为碍于风家大少爷的身份,他定是天天往水里钻。 就没见过哪个男人,像他这么爱洗澡的。 所以,每次他一回来,她知道他一定是先到浴池里泡上大半天,这是他少数纵容自己的奢侈。 这男人顶着的头衔,明明就是风家大少爷,他平常却处处苛待自己,无论吃的用的,他总是随随便便,除非是为了要和人谈生意,衣着打扮得上得了台面,否则他能省则省,绝不多花家里一分一毫。 她拿起木勺,再舀起几勺温热的水,替他冲洗长发,然后再上了一次皂。 他那双黑亮的眼,仍置在布巾之下,但她看见,他额上的紧绷,已然渐渐抚平。 当她再次替他冲水,他的呼吸平稳深沉,一勺又一勺的,她让水流将脏污带走,小心的不惊扰他,让那一头长发再次变得乌黑柔亮,轻轻的她以小手覆上他的额发,避免水流冲入他的眼耳。 木勺里的清水流尽,她的手指顺着他的眉骨滑过,抹去那残留的水珠,然后不自觉的停在那里。 最后一道纠结在他眉间额上的青筋,在她温柔的指尖下化开。 她能感觉,他温热皮肤下的脉动,那么稳,那般沉,就像他的呼吸一般。 睡着了吗? 不由自主的,她弯下身来盯着他黝黑的面容。 他的嘴角下巴,经过了一整天,已冒出了些许胡碴,滴滴的汗水从毛孔中渗了出来,悬在其上,然后顺着他脸上严酷的线条,汇聚滑落。 左边的眼角旁,有些新增的扭曲小疤痕,看起来像是烧烫伤,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它们不是很显眼,不仔细看还不会看见。 可她向来很注意他。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习惯,但她改不掉。 他有一张很好看的脸,不是那么俊美,但很方正,很男人。 她记得他儿时的模样,他有一张老脸,当时他就和爹那种俊美的模样有很大的落差,成年之后,他的样貌和爹差更多了。 少年时,他有阵子突然抽高拉长,她曾听过人们在背后说他丑,好像穿着人皮的骷髅一般,夜里瞧了都要吓出三魂七魄来,但成年之后,他的脸与身上都长了肉,变得十分强壮,他还是不好看,没爹那么好看,但嫌他丑的人少了,倒是许多丫鬟看见他,会羞得脸红心跳。 从小,她总追着他的脚步,跟前跟后的。 他一直都在她身边,她也一直崇拜着他。 直到某一年,她发现他不知怎地开始消失了,不再牵着她的手,不再任她随传随到,不再注意看着她,不再是理所当然。 然后她才惊觉,他长大了,成人了。 他不再是个孩子,也不再是青涩少年,他变成了—— 一个男人。 正文 第2章(2) 蓦地,一只湿淋淋的大手抓握了自己的手腕,她才发现,她的手指不知何时,竟溜到了他唇边。 “胡子长出来了。”她镇定的说:“我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8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8 替你剃了吧?”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然后张开了嘴。 “不用了,反正明早还要再剃一次。” 他低哑的嗓音,淡淡回荡在浴室之中。 这一回,她没和他争辩,即便她脸没红、气没喘,声也很稳,却无法隐瞒她腕上太过急促的脉动。 “也是。” 匆匆的,她抽回了手,拿来一旁干爽的布巾,包住了他湿透的发,边佯装无事,冷静的道:“干净的衣裳都给你放在架子上了,起来记得把身体擦干再出去,你别又在这儿睡着了,皮都泡皱了。我在你房里备了宵夜,一会儿吃些就早点歇息了吧。” 说着,她缓缓站起身,收拾了他的脏衣物就往外走,临到门前,又忍不住停步回首。 “浴池现在是二楞子负责整理的,他明早上自会来打扫,你别抢他工作,他会哭的。” 他没有答应,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慵懒的瘫在氤氲的热水里,脸上还盖着那条布巾,看起来该死的性感,该死的可恶。 可她知道他听见了,二楞子幼时烧坏了脑袋,整个人傻傻的,被抢了工作是真的会哭的,她清楚他不会多事。 所以,她没敢再看那个泡在浴池里的裸男一眼,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到他身边,撇开他那死命盖在脸上的布巾,做出些什么蠢事。 匆匆的,她推门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夜凉如水,她快步走在沁凉的月夜之下,依然感觉心头狂跳。 她一路走回自个儿房里,直到回到房了,坐下来了,才发现手中仍抱着他的脏衣裳。 她完全忘了要先将它们拿去洗衣房,到此时,红霞才无法克制的上了小脸。 “可恶。”她轻咒一声,原本想将那满是他汗臭味的衣裳扔到地上,可半晌过去,她却依然将那臭衣裳紧握在手中,而且还不小心发现他的裤脚都是干掉的泥水,手肘与膝头的地方,也磨损得差不多了。 该死的,这哪像个大爷的行头,怎么看都像港口码头上那些苦力穿的,真是教她看了就一肚子火! 这些年,那死心眼的男人只花自己领的薪饷。 三年前,当她在帐簿上发现他给自己发饷,而且竟然只领和一般小掌柜一样的薪饷时,她真是气得眼前一片花白。 装什么清高啊!王八蛋! 看着那又脏又臭,几乎快破掉的衣裤,想也没想的,她伸手扯破了它,那并不难,它本来就磨损得能透光了。 “唉呀,真糟糕,破了呢。” 瞧着那可以穿过整个拳头的破洞,她一点也不真心的说着遗憾的话,一边继续搞破坏,直到那套衣服被她弄得七零八落,不成样了,她这才把整套衣裳都扔了,上床去睡觉。 *** “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次!” “我就说!我就说!我说你家那少爷才不是少爷,他是个假货,你娘生不出儿子来,你爹才捡他回来的,他爹娘不要他,就凤凰楼拿他当个宝——” “你这王八蛋!看我揍死你!我叫你说!叫你说——” “啊——好痛、好痛!你这疯婆子!快放手!放开我——爹、娘——哇啊——” 远远的,才刚满十四的少年,就瞧见了那丫头,骑在一个被扑倒在河岸边的男孩身上,她攥紧着拳头,发了疯似的,一拳一拳就往那少说大她两岁的男孩身上打。 他脚一点地,施展轻功,迅速上前,拦腰将那丫头强行从被打得满头包的男孩身上抱开。 “做什么?放开我!”她生气的大喊着,回头见是他,也不熄火,只嚷嚷着:“阿静,你放开我!我要捧扁他!” 少年当然没有听她的,反而是死死钳抱着像虫子般奋力扭动挣扎的丫头,往后再退一步。 “你不能捧扁他。”他冷静的劝说:“当街斗殴是要抓去衙门里打屁股四十下的,你忘了吗?” 上个月,他确实很钜细靡遗的清楚解程过笞刑这件事,所以听他提起,她稍微冷静了一点,但仍有些愤愤不平,生气的吼着。 “可是,是那头蠢猪先惹我的——” 那男孩听了,虽然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了,还不知死活爬起来哭着冲道:“我又没说错!这个丑八怪本来就是捡来的!” “你还说,看我撕烂你那张臭嘴——” 原本才稍稍安分下来的丫头,瞬间又扭动挣扎起来,凶狠的伸出手,对着那家伙张牙舞爪的,试图再次殴打他。 “银光,住手!” 虽然少年依然抱着她的腰,再次往后退带她远离那男孩,但她滑溜得像条鱼一样,混乱之中,竟还真的让她又对男孩踹出了一脚。 砰的一下,她的脚丫子,硬生生踢到了男孩的口鼻,男孩被踢得扬起了胖脸,刹那间,鲜红的鼻血与一颗白晃晃的牙顿时在空中齐飞。 “呜啊——我的牙、我的牙——呜呜——你这个疯子、疯子——”男孩捂着噎血的口鼻,吓得拨腿就跑,却还是不断频频回头对着她又哭又骂。 “王八蛋!你好胆别走!阿静!你放开我、放开我啊!让我给他好看——” 她火冒三丈的叫嚣抗议着,但身材已经抽高拉长,逐渐变得强壮的少年当然不曾松手,他将那气疯的小妮子扛上了肩,迅速带她离开犯罪现声。 一路上,也不顾旁人侧目,她依旧不断在他肩头上叫嚣挣扎,好不容易到了家、进了房,当他将她放下来时,她头上的双髻理所当然的又散了,脚上的鞋掉了,身上的衣也歪了,整个人披头散发的,一张小脸气得红通通,鼓胀得像海里的河豚一样。 她一下地,立刻气呼呼的转过身去,不肯看他。 瞧她那模样,只让他好气又好笑,但更多的,却是熨上心头的暖。 她这阵子到处惹是生非,几乎揍遍十里长街的半数孩子,可他知道,她生事的原因,几乎都是为了他。 他耳朵太好,总是将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入了耳。 应该要责怪她的,可到头来,当他伸出了手,却只是拿了木梳,替那和他生闷气的丫头,重新梳发弄髻。 她原先因为赌气还想闪,但犹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站在原地,让他替她整理长发。 这野丫头,三不五时就会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因为老爷身体不好,夫人时常顾不到她身上,他逼不得已,只好随身带着发梳,养成了替她整理的习惯。 她的发,长到了脚边,却总是让她自个儿弄得纠缠成一团。 他耐心的替她把打了好几个结的长发梳开,一边却又忍不住好笑的低斥:“小疯婆子。” 她忍耐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不禁咕哝抗议:“我才不是。” 对这抗议,他没再多做评论,只是笑意却无法抗拒的上了嘴角。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9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9 他熟练的帮她重新扎好双髻,淡淡道:“你不能殴打所有说我闲话的人。” 她僵住了,动也不动的。 他猜她以为他一直不知道她为什么打架,她从来不曾说过原园。 “如果真的忍不住,下次揍肚子就好。不要打脸,打脸太明显了。”他说。 她再一愣,整个人转了过来,傻眼瞪着他。 “还有,记得找没人看到的地方,才不会被抓到。”他替她把前面的浏海梳整齐,道:“但直接打人还是最笨的,因为那很容易被发现,最好的方法,是暗地里给他好看。” 她杏眼圆睁,好奇的问:“怎么做?” “收购他家的店铺子,让他叫你小姐。” 他瞧着那可爱又暴力的小疯婆子,将歪斜的衣裳拉正,替她重新绑过一次腰带,道:“把你的敌人,变成朋友,然后他就不敢再说闲话了,至少不敢公开的讲。” 她拧着秀气的眉,道:“我也不喜欢他们私底下乱讲。” 心头,莫名的再一揪。 凝望着眼前顽固的丫头,她乌黑的大眼,如此坦然而直接,他喉头紧缩着,然后蹲下了身,帮她拉好松脱的罗袜。 “阿静?” “嗯。” “为什么你叫爹娘是叫老爷夫人?” 他略略一僵,看着她套着白色罗袜的小小脚丫,半晌,才道:“我是风家少爷。” 这不是一个回答,它没有解决她的疑惑。 她困惑的看着低着头,从一旁衣箱里替她拿出另一双新鞋的他,悄声再问。 “你是我兄长吗?” 这个问题,让他又僵住了,但只有一下下,他把小小的新鞋,套在她脚上,先是左脚,然后是右脚。 她等着他回答,可他始终没有开口。 莫名的,她不安了起来,当他替她穿好鞋袜时,她叫住了他。 “阿静。” 终于,蹲在身前的少年,抬起了眼。 她认真且执着的看着他道:“你不要担心,等我长大之后,我就嫁给你,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说闲话了。” 眼前小小的姑娘,眉洁目秀,衣着端庄,一左一右顶着两个小小的发髻,她看起来,就像个可爱的三彩瓷娃娃,可和其不同的,是她小小的脸蛋上,有着因为激动而泛起的嫩红,一双乌黑的瞳眸闪着坚定的亮光。 她是认真的,非是妄言,不是虚语。 他无言以对,只听到心在跳。 待回神,他已伸出双手温柔的将这可爱的女娃拥在怀中,抱着她起身,往外走去。 “阿静,你有没有听到?”她圈着他的颈项,乖乖的让他抱着,却依然忍不住叨絮,“等我长大嫁给你,你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像捧着刚出炉的瓷娃娃那船,小心翼翼的捧抱着怀中的小女娃,穿过长廊绿柳下,送她去陪她爹娘用膳。 可她不甘心没得到回答,仍是执着的在他耳畔,一问再问。 “阿静,你听到了没啊?听到了没啊?” *** 是听到了没啊? 她翻身掉下床时,仿佛还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可恶。” 姿势难看的趴在地上,她万分不变的咒骂出声。 都是他害的! 事后回想起来,她小时候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从来不曾回答过。 每次她说她要嫁给他,他不是顾左右而言他,要不就干脆假装没听到。 那么多年来,她还以为他的心会在这里,就算不在她身上,也在风家,在凤凰楼上。 她以为他就算不在乎人,至少在乎这些年他打下来的江山。 可直到三年前,看见他发给自己的薪饷,她才知道,他从来不曾想要留下。 他不担当风家大少爷,不希罕富甲天下的凤凰楼,他会在这里,只是因为他认为他欠了爹娘一条命而已。 他是个弃婴,是养子,他和她不是亲兄妹,从来就不是。 他顾着她,护着她,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就出门去了,一次又一次,回来了又出去,回来了再出去,从此再也没有停止过。 她都已经习惯睡他床上了啊,习惯床边会有他挡着当栏杆,习惯他替她梳发整衣,习惯一伸手就能抓住他,可他纵容着她养成一堆坏习惯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留她自己一个人收给善后。 都是他害的! 可恶可恶可恶—— 生气的捶了地板好几下,她这才爬坐起来。 窗外,天还是黑的,好黑好黑。 她曲起膝头,把脑袋搁在上头,只觉眼眶发酸。 都是他害的…… 正文 第3章(1) 天刚破晓,他就醒了过来。 窗棂外,树影在晨光下摇曳。 他洗了脸,剃了胡,将长发束起,在小院中打了一套拳。 卯时三刻,阿万送来了早膳,还有一套新衣。 他看着阿万手中捧着的新衣裳,然后抬眼瞧那戴着一只眼罩的家伙。 阿万面无表情的说:“小姐说,你那套旧的被洗坏了。” 那当然是谎话,他们两个都知道。 一瞬间,阿万剩下的那只眼,几乎透出一抹同情和抱歉,但他死命忍住了。 说真的,几年前,他被派来服侍这主子时,也听过很多流言,但真的跟在他身边了,他才真正开始同情风知静的处境。 表面上,他是风家大少爷,但实际上,这位谣传不是老爷亲生的大少爷却三天两头就被外派,做的都是最苦最累,一般管事根本不想去做的事。 春暖花开时,他被叫去西部大漠走丝路;夏日炎炎时,他被派去最湿热的南方跑商船;秋高气爽时,他得到山高水远的川滇去运药材;好不容易到了冬藏之时,才以为能歇口气,这位少爷却被丢到了冷到发僵的北大荒,在连绵的雪地之中,千里跋涉,大唐内所有的道州府,他几乎全跑了遍—— 好吧,说真的,他其实是同情自己被迫跟着走南闯北的处境。 当初到底是谁和他说,跟了风家大少爷,他这辈子一定吃喝玩乐享用不尽的? 啊,他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死没良心,女扮男装把这个工作说得天花乱坠的风家大小姐。 可恶,他早该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话说回来,他至今搞不清楚这一家子是怎么回事,唯一确定的是,他的主子,也就是本来应该要让他吃喝玩乐的风家大少爷,根本就是风家父女的眼中钉、肉中刺。 风知静一定是从小不知怎么得罪了这对父女,才会这样被恶整。 虽然少爷刻苦耐劳,对凤凰楼尽心尽力,可风家父女似乎毫不感激,老的那个成天派他到偏远地区餐风宿露,小的那个则费尽所有功夫在他回家休息时,卯起来找他麻烦,或者制造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0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0 麻烦要少爷回来收给。 说真的,要在五年前,若是有人和他说,他会同情一个家财万贯的富家子——即便他是被领养的——铁定会笑掉他的大牙,但现在,在很悲惨的和他共同经历过这一切之后,他阿万真的是万分的同情这位看似有钱有权有势,其实一贫如洗,还要被那万恶的大小姐欺压的主子。 这些年过去,他慢慢发现,虽然老爷貌似在商务上放手让少爷管理,但实际上根本不想让少爷继承家业,再怎么样,小姐才是他亲生的,风家夫妻将那掌上明珠捧到天上去了,他们留下这孤儿,只是为了要他替女儿做牛做马到死。 再也没有人,比阿万他更清楚知静少爷所蔓的委屈了啊。 明亮的晨光,落在他手中新制的衣袍上,因为少爷的衣服在回家的隔天,总是偶尔会变成破布,身为一名优良的随身小厮跟班,他当然早已和家中管事打点准备好最新的衣裳,要知道,偶尔撒点小谎,是无伤大稚的;特别是身旁总是有那个卑鄙的大小姐在搞破坏时。 风知静瞧着阿万手上的那套全新的衣衫,没有多说什么,只将那套衣服接过手换上,这才开始用膳,然后照例在用过早饭后,前往风家老爷的书房。 当然,和以往一样,老爷早已醒了,正在喝茶。 阿万如往常一般,停在凤凰楼书房外候着,不敢稍踏进门一步。 雅致的书房里,除了那坐在榻上懒洋洋喝茶的男人,就只有他了。 窗外,鸟声啁啾,清风拂来,将那双大手中杯上的嫋嫋茶烟轻轻吹散,也吹响了那挂在窗上的风铃。 不像他早已将仪容梳整,男人披散着长发,身着一袭简单白袍,连外衣也没套上,就那样半卧在窗旁的竹榻凉席上,平常总是挂在他脸上的银面具,此刻被搁在一旁的雕漆茶几上。 男人喝了一口茶,吃了一粒葡萄,然后才瞅了那杵在榻旁,站得活像根铁杆的家伙一眼。 蓝色的衣袍颜色极深,深得像黑夜,乍一看上头没有什么花边绣样,但在透光处,却能看见罗织其中的圆形的凤凰图样。 “回来了?” “是。” “新衣啊?” “是。” “合身吗?” “是。” 在轻透的凉风中,他简略的回答着男人的问题。 男人上上下下的将他瞧了一回,扬起了嘴角,露出透着邪气的笑容,“听说你昨天一回来,就救了丫头一条小命。” “是。”他回答着同样的字句,但这一回,却忍不住补充道:“老爷,小姐年纪不小了。” “怎么?又有人来提亲?”男人放下了手中的白瓷茶碗,问。 “不。”他抬眼,看着那长发飘扬,脸带讽笑的男人,道:“只是,如今世道,女子行商所在多有,或许不该让小姐再继续做男装打扮。” “行商吗?”男人又扯了下嘴角,转头将视线拉到窗外,那无须的侧脸,俊美异常,看来只有三十出头,打他有记忆以来,这男人似乎就没有老过,若两人站在一起,不知情的人,怕是会以为他才是年纪大的那一个。 “你觉得丫头有兴趣?”男人望着窗外杨柳问。 “这三年,她常往柜上跑。”他应道。 “是吗?”男人沉吟着,晨光因风与树影,在他英挺俊美的侧脸上晃动。 知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事他相信老爷比他还要清楚,她要是对行商没兴趣,不会总是往商行跑,他知道在他出门在外这几年,她早把凤凰楼的商务摸得熟透。 再怎么说,她毕竟是眼前这男人的女儿,她并不蠢。 “知静。” “是。” 男人转过脸来,露出了另外半张扭曲狰狞的脸,邪恶的笑着,“既然如此,从今以后,就让丫头当家吧。” 对这重大的决定,他眼也不眨,脸上涟澜不兴,只问:“如此,可否请小姐换回女装?” 风家老爷笑得更开心了,他用那因旧伤而稍微扭曲的左手,重新拿起共杯,反问:“你希望她穿回女装?” 他垂着眼,不动声色的道:“小姐既要当家主事,总得有模有样,男装虽然方便,但毕竟不合体统。” 男人几乎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瞅着他,然后道:“那好,你自己去和丫头说吧。” 有那么一刹,他头皮抽紧了一下,然后他深吸口气,应道。 “是。” 笑声传来,带着些许恶意,他抬眼,只见那男人上身微倾,肘抵美人靠,以手撑在颊上,那表情德行,和她完全一个模样。 “知静,我让丫头当家,你有意见吗?” 他看着那男人,回了两个字。 “没有。” “没有?真没有还是假没有啊?”风家老爷两眼盯着那小老头子瞧,然后星眸含笑、慢条斯理的道:“你可别欺负她啊。” 一时间,他僵了一僵,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但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他还是镇定如常的张嘴应答。 “知静不敢。” 男人笑得更乐了,美丽和丑恶,在他脸上各占半边,宛若天仙与夜叉,在那张脸上合而为一,却莫名的一点也不突兀。他摘下盘里的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心情愉快的交代着:“你多帮着她些,毕竟你才是那个跑过各处,知道实际状况的人。” “知静晓得。” “别让她把凤凰楼玩垮了,咱们一大票人还得靠这吃饭养老哪。” “是。” 像是终于满意了,风家老爷朝他摆摆手,“去吧。” 他颔首,转头欲离去。 “对了,知静。” 他停下脚步,回身朝那男人看去。 男人嘻皮笑脸的瞧着他,要求。 “笑一个来看看。” 这一回,他长年挂在脸上的假面具差一点就裂开了。 当然,是差一点。 他牵动他的嘴角,硬挤出一抹笑。 如往常一般,那家伙还是露出了带着同情和恶意的笑容瞅着他,批评。 “真难看。” 他无言以对,只是收起僵硬的微笑,转身离开。 *** 窈窕的身影,蹲缩在窗外,她没有将耳朵贴在墙上,窗是开着的,她能清楚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爹没有压低声音,他也没有。 当他离开时,她靠在墙边,仰着头,继续蹲着,只有心口紧缩着。 他和以往一样,勉强着自己。 他总是喊爹为老爷,喊娘为夫人,因为他不把自己当爹娘的儿子,从来没有。 方才那番谈话,只证实了她过去几年归结出来的猜测,他不生气,是因为不想留在这里,所以根本不在乎当家的是谁。 心,好慌,莫名的慌。 盛夏的阳光穿林透叶,刺得她眼好关,她闭上了眼,吸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1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1 气、再吸气。 好半晌过去,她才睁开眼。 艳阳依然刺眼,几乎教她目盲,而她依然没有任何好主意。 该死。 她好讨厌这样。 真的真的很讨厌—— *** 窗外的丫头走了,连声招呼也没打。 男人瞧着那反射着阳光的银面具,轻扯着嘴角。 知静身上的衣料是上好的透纱,盛夏穿着,汗不贴体,极凉,且贵。 那小子,铁定是舍不得花这钱的。 就和小楼说那丫头偏心呢,她还不信。 小楼的心思太单纯,丫头外表长得像她,个性却似他多一些。 他伸手轻抚着那银亮的面具,细细思索着观察到的一切,然后从纸筒里抽出了一张小小的宣纸摊平,拿纸镇压好,提笔写了一封信,这才戴上了面具,晃到鸽笼那儿,描出一只灰色的信鸽,把信塞进它脚上的小竹筒里。 他抓着那只鸟儿,往蓝天一抛,信鸽展翅飞翔,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天际。 *** 夜又深。 在确定阿静那家伙终于回房后,躲了他一整天的银光带着从厨房走私的烤鸡和美酒溜回自己的房间,还没来得及吃,窗外忽传来夜枭的叫声。 三长两短。 她打开窗,明月在枝头,可昂扬的大树上,没有任何鸟类,或人,连夏夜的蝉鸣都停了。 她挑起眉,回到桌边把竹篮打开,拿刀切下一只烤鸡腿,朝外扔了出去。 宛如变戏法似的,一只苍白的手从屋檐上凭空出现,闪电般接住了它,抓着鸡腿缩了回去。 扬起嘴角轻笑,她在窗边榻上坐下,问:“有什么消息?” “前天夜里又出了事,我迟了半刻钟,在城西找到了更夫烧掉的灯笼。” 细微的说话声,如冬雨船,悄悄落下。 “人呢?”她秀眉微拧,再问。 “没找着,只有血而已,且大部分都被雨水冲刷掉了。” “你也不知道?”她切下另一只鸡腿,丁点不秀气的就嘴咬了一大口。 “味道消失在江边。” 她叹了口气,但仍不忘边吃烤鸡,边问:“官府那儿怎么说?” “他们派出了将吏追查这件案子,但那些官差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是吗?” 一根鸡骨头,从屋檐上飞了出去,落在花圃里。 “他们以为只是江湖恩怨。” 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老天,那些尸体并不完整,他们以为什么样的刀剑可以造成那样的伤口?” “在昨夜之前,大部分的受害者都已经被吃掉了,可供他们检查的只有两具尸体,分别死在相隔好几里的地方,他们把他当作是遭野狗攻击。”那只苍白的手,又伸了出来,朝她招了招。 她把桌上那壶酒扔了出去,说:“我不知道有野狗的嘴可以那么大。” 苍白的手稳稳的接住那壶酒,然后又缩了回去。 “仵作们以为是吐蕃来的獒犬。” “獒犬才没有那么大。”她轻斥着。 “是没有,但他们不想承认有其他的可能,因为那表示扬州城里可能出现了一只可以一口咬掉你的头,还到处吃人的妖怪,如果他们真的说了出来,官爷可能会先砍掉他们的头,指责他们妖言惑众。” 那冷冷的声,淡淡的嘲讽着。 她清楚他说的没错,对那些官差来说,收尸验尸的仵作行人是下等贱民,就算再过七辈子也无法翻身。 “也就是说,我们不可能指望那些官府了?”她放下鸡腿,问。 “除非死了更多的人。” 现在死的,就已经够多了。 乌黑的大眼微微一眯,她盯着夜色中那轮明月,喃喃道:“我们得逮到它。” 屋檐上的声音,保持着沉默,一时间,周围变得好静好静,只有清风,扬起在窗外染上夜色的杨柳。 然后,那冬雨般的声音再起,轻问。 “我听说你要当家了,还有这种空闲吗?” 她轻斥:“你看我现在很忙吗?” 沉默再;复发酵,半晌,才又有声音传来。 “你有多认真?” 她眉一挑,道:“你知道我有多认真。” 苍白的手,又安静了一会儿,才道:“我不喜欢你家的少爷。” 这话题一下子跳得太远,让她一愣,“为什么?” “他很危险。” “什么意思?” “记得那个失踪的更夫吗?” “记得。” “我一路追着血的腥味,追到了江边。” “你刚说过了。”她微微歪着头,有些疑惑。 那声音继续道:“那血味往上游去,我追在后面追了好几里,直到它消失在江畔,然后我在芒草中,看见了一个人。” 这个提示,让她心底隐隐浮现某种不安,但她依然开口问。 “谁?” “风家少爷。”那声音缓缓的,慢慢的说:“我看见了他,在月光下,没有穿衣服。” 喉头蓦然紧缩,她握紧了拳头。 “我想,他也看见了我。” 她一凛,再问:“你闻到他身上有血腥味?” “没有。”那声音,轻轻的道:“我说了,味道消失在江边。” “你的暗示不可能,他不可能。”她深吸口气,镇定的道:“他说不定只是下船洗澡,他很爱洗澡;况且,江上那么多船,你怎能确定——” 一颗脑袋如鬼魅船,幽幽从屋檐上探了出来,让她的声音消失在风中,她看着那双绿色的眼瞳直勾勾的看着她,金色的发丝在月下飞扬。 “问他额上的烫伤是怎么来的。” 她眼角一抽,紧盯着那即使倒挂着,依然美丽的脸,道:“那烫伤已快好了,不可能是那一夜才伤的,不是他。” “我看到时,那伤还很新鲜。” 她冷静的直视着那白皙俊美的男子,道:“也许你看错了。” “有些人的伤,好得很快,非常快。”翠绿的瞳眸在黑夜中发亮,他盯着她,张开粉嫩的唇,慢慢的、慢慢的说。 “像我。” 胸口突然收紧,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仍坚决的道。 “不是他。” 金发的男子扬起了眉,“你不能确定。” “我可以。”她瞪着他说:“我会证明给你看。” “怎么证明?”他问。 她忽地甜笑了起来,道:“因为你会帮我逮到那吃人的妖怪。” *** 五天。 风知静派人去找过她,也留了信笺,托人传过话,但那丫头这五天来,不曾出现在他面前,他只曾远远看见她和夫人说话的背影。 他猜她在躲他。 所以,他只好搁下手边的事,亲自去找她。 她不在她房里。 他不意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2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2 外,她从小就爱乱跑。 “有看到小姐吗?”他问了出门后看到的第一个丫鬟。 “早上有听说小姐要去码头看新到的瓷器。” 他到了码头询问同一句话。 “小姐?她刚刚和四海航运的人走了,说要去四海楼吃饭。” 他来到四海楼,萧家老爷瞧着他,同情的微笑。 “她和你青姨去城北打马球了,我正要去找她们,一起来吧。” 他和对方一起上了车,赶到城北,只瞧见同样身着劲装的青姨。 “小银子?她刚走了,说约了朋友要去药市。” 她不在药市里,她去了城南外的织造作坊,然后又跑回城里粮行,但粮行的人说她去了油行,等他到了那儿,对方却又说她去了夫人的酿酒坊。 那一日,他跟着她的足迹,几乎走遍了全城,却总是慢了那么一步。 然后,终于,当他来到了凤凰酒坊时,听到了让人松口气的答案。 “小姐吗?她在啊,说要拿两坛酒送人,到后头酒窖去了。”林叔带头走在前面,穿过晒粮的广场,只见那往酒窖的门敞开着,他边喊:“小姐、小姐,少爷来找你了,小姐?” 林叔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回,拧起了眉,“奇怪,我下去看看。” 正文 第3章(2) 看着走进藏酒窖的林叔,几乎就在这时,他已经确定她人不在酒窖里,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依然跟着走下了阴凉的酒窖。 在浓郁的酒香之中,除了堆了满室的酒坛,连个老鼠都没见着,林叔又喊了几声。 “小姐?小姐?你在这里吗?” 没人回答,只有回音在酒窖里回荡。 林叔一脸困惑,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来,抱歉的看着他道:“少爷,小姐大慨走了,但我刚刚真的才看见她进来的。” 他知道,他能在那些酒香中,闻到她的味道。 “她有说要去哪吗?”为了以防万一,他再问。 林叔摇摇头,带着他走出酒窖,“没听说耶,少爷,你要不要回去看?你也知道的,小姐就爱乱跑,可你瞧,天都要黑了,她应该一会儿就回去的。” “嗯,谢谢林叔。” 他颔首道谢,转身离开。 但出了门,他却没有往风家大宅去,只在门口停了下来。 他不认为她会回去。 三缸油、两坛酒,还有她抓的那些药材,以及她跟四海航运借的绳子,和她在织造坊里拿的那些轻纱,虽然不确定,但他有种她准备要惹麻烦的感觉。 他得找到她。 远处,夕阳缓缓下沉。 他闭上眼,深吸口气,张开他所有的知觉。 一瞬间,各种味道和声音都变得异常清楚,他可以闻到坊里的各种酒香,附近茅房的臭味,家家户户的饭菜香,人们身上的汗臭味,牲畜的味道,金属、刀剑、灯油,水果、谷物、布料,所有的气味都冲入鼻腔—— 人们在说话、吵架、哭泣、欢笑,妇人叫唤着孩子,男人在客栈里把酒言欢,马儿在嘶鸣,狗在街头吠叫,猫在屋顶上打架,一只乌鸦飞过黄昏,停在船篷上。 那些味道、那些声音,全如潮水般袭来,如此吵杂、汹涌,让人烦噪欲呕。 他拧起了眉头,然后在那千万浪潮之中,感觉到了她。 银光。 他睁开眼,往右边瞧。 她在笑,在一辆车里,一辆马车里。 夕阳已落到了地平缝之下,街坊巷弄中,只剩天际残光微亮,似乎在眨眼间,世界就暗沉了下来,但他能看见,能嗅闻到,她留下的味道与痕迹。 那些混乱的声音和味道充塞耳鼻之间,但她是最清楚的,他总是能排除一切,找到她。 和她有关的线索,在微暗的巷弄中,清楚得像是一条发光的银线。 他能听见她的说话声、笑声,可以闻到她身边那些东西的气味,酒香、油香,带着海水味的绳索,那些布料的香味。 还有,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紧张味道。 她还没走远,在一辆车上,马车。 他转过街角,绕到侧门,果然看见一辆车停在酒坊侧门,拉车的马儿在感觉到他靠近时,转动着耳朵,不安的噪动着。 他没空收敛自己,只趁马夫安抚那匹马时,大步来到马车后,掀开那虚掩住车厢的帘子—— 映入眼中的暑象,让他愣住,帘子后有位姑娘没错,但她裸着背,正跪在车里,穿上胡人舞妓的舞衣,他因为自己竟然会认错而迅速将车帘拉下,可她在那时回过了头,惊讶的瞧着他。 只一眼,他改变了主意,他放下了布帘,还将帘子拉好,遮掩住一切,但他没有在车外,他上了车。 那位姑娘惊呼出声,然后看着他,笑了。 虽然身上穿着舞妓的衣裳,一张脸还上了胭脂水粉,但他认得那张脸。 “你吓了我一跳。”她睁着乌黑的大眼,拍着雪白的胸口,咯咯笑着说。 这句话应该是他说的,她身上的轻薄短纱根本遮不住什么,他能清楚看见她在轻纱下的雪白长腿,和那诱人的丰胸细腰。 “你在搞什么鬼?”他眯眼。 “你指的是什么?”她挑眉。 “你没有穿。”他大手一挥,示意她展露出来的姣好身躯。 “我当然有。”她调整胸上的衣料,还拉起臀腿上的纱裙,挥了挥道:“不然你以为这些是什么。” “那些是纱,它们什么都遮不住。”他脸色难看的道:“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清楚看见它们后面是什么! “胡说。”她抗议着,一边将一串粉色珍珠悬在她腰上当腰带,“我做这套舞衣花了不少布料,它有很多层呢。” “怎么回事?小银子,你还好吗?”前头的车夫,听到骚动,敲敲车板低问。 “没事,只是我找的打手来了,你出发吧,别迟了。”她转过头,安抚车夫。 他额冒青筋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前,被他一抓,她惊喘一声,抬起乌黑大眼。 几乎在同时,马车动了,她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飞纱如云,香气与温暖蓦然而来,他稳住了她,但也同时感觉到丰腴的温润挤压着他的胸瞠。 小小的心跳,跳得飞快。 吃惊、紧张、心安,先后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她好香,有着女人才有的香味和温暖,那柔软的娇躯像最上好的真丝般贴在他身上,嫩滑的小手搁在他的肩颈,优美的颈间戴着一条金色的细炼,上头悬着一颗泪滴形的红宝,刚刚好垂在她饱满诱人的双峰之间。 一瞬间,气微窒。 “噢,抱歉。”她嘟嘟囔囔着退开坐好,朝他一笑,“我们在赶时间。” 这句让他清醒过来,他猛地把视线往上拉,却见她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3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3 抬起手,把头上的发髻拆掉,蓦地,那柔顺的黑发如瀑般倾泄而下,她身上的香气再次袭来,诱人的教人口干舌燥。 他挥开那执人的思绪,收摄心神,咒骂:“你穿成这样到底想做什么?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若是让旁人看去——” 他话未完,她已再次上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你嫉妒吗?” 瞬间,他猛然一僵,宛若石化。 “胡说什么。” 她瞅着那冷然否认的男人,笑着摇晃另一块纱说:“欸,放心,我会用这块面纱遮住我的脸,只要你不到处敲锣打鼓宣传,没人会知道我是谁的。” 他回过神来,拧起了眉,拉开了她的小手,低斥道:“胡闹!不管你打算做什么,现在马上给我停下来!” “你不是和爹说希望我穿女装?”她从一旁抓起一串银手环,顺手戴上皓腕,露出挑衅的笑,“现在我正在穿啊。” 她怎么——该死! “你不该偷听!”他眯眼道:“而且这不是女装,这是胡人舞妓的衣裳!” “是舞姬不是舞妓,人家卖艺不卖身的。”她开口辩驳。 他猛地沉下脸来,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冷声道:“那只是一种说法,你以为有多少男人喝了酒之后会乖乖遵守那项形同虚设的规矩?何况是番坊酒家里那些蛮夷胡番?他们瞬间就会把你生吞活剥——” 她开口打断他:“放心,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不,你不清楚!”他凶狠的说。 “可是你甚至不知道我——” 她试图辩驳,但他根本不听,“老天,我以为你还有些脑袋!” “我当然有!”她恼了,乌黑的大眼浑现怒气。 “你的行为看不出来。”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掐死她,“如果你以为我会让你穿这东西到处乱晃,你就错了,把衣服换回来!” 瞧他气得根本不听她说,她瞪着他,又气又恼。 “现在。”他紧握着她的臂膀,冷眼怒斥。 她翻着白眼,叹了口气,然后道:“好吧。” 他松开手。 岂料,她却在那时,倾身上前,吻了他。 刹那间,虎躯一震,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他没来得及防备,虽然很快试图将她拉开,但还不够快,因为她已经用牡丹银戒上的针刺了他一下。 她吻他,只是为了引开他的注意。 几乎在瞬间,他就失去了他的力气往后倒下,但她没有让他撞到头,她的手扶着他的后脑勺。 “你知道,你应该要听我说话。” 她对那个冲着自己怒目而视的男人露出甜美的微笑,从旁抽了一只软枕垫在他脑后。 “别那么凶狠的瞪着我,既然现在倒下来像个木偶一样不能动的是你,还在叽叽喳喳说话的是我,事实证明——”她开心的笑看着他,“我还是有脑袋的,对吧?” 被下药的男人,依然一脸凶狠。 “你不同意?”她挑眉,故意问。 他额上的青筋更凸了,那双眼活像要喷出了火。 “好吧,你不同意。”她往后坐到自己脚踝上,双手交叉在胸前,把那丰满的双峰推得更高,高高在上的睨着他说:“但我还是要再说一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猜的没错,我是要混进去番坊酒楼,正确来说,是玲珑阁。我的朋友被人绑架了,我得去救他。” 这丫头疯了! 他眯起了眼,气急败坏的想着,几乎在同时,纤细的手指戳到了他的胸口。 “我没疯,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那是因为我要你在这里,因为我知道你在找我,你会在酒坊里失去耐性,你会这个时候找到我,然后我会带着你这个保镖一起去酒楼,而且你一定会帮我。” 不,他不会! 等他一能行动,他就会在第一时间,把这无法无天的丫头拿绳子捆起来,强行打包带走。 “噢,你会的。”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看着他困惑又愤怒的脸,张开粉嫩小嘴宣布:“因为你若是帮我救人,我会和你回家,做你想要我做的任何事。” 任何事? 他一愣。 原以为她又在开玩笑,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收起了笑容,深吸口气,说。 “包括接管凤凰楼。” 他愕然瞪着她,有些怀疑自己听到什么,她躲了他好几天,他相当确定就是为了这件事,可她现在却要自投罗网? “他是因为我,才会被抓的,我不能放着不管。”她告诉他,跟着微微倾身,俯视着他,措手抚着他的脸庞道:“我会正式接管凤凰楼,然后,届时你若想走,你就走吧。” 他心头一震。 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在她水灵的黑眸中,看见一抹黯然的情绪,但那神情一闪而逝,笑容又回到她俏丽的容颜上。 “别再瞪了,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药只是让你暂时不能动,无法出声,但你还能眨眼睛,同意的话就眨一下,不同意就眨两下。” 他没眨,他还是瞪着她。 可是,他不生气了。 他听到她的提议,就不气了,虽然还是瞪着她,但他的怒气已经消失大半。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下一瞬,他眨了眼,一下。 她期盼着第二次眨眼,但他没有。 他想走,她一直知道,可真的证实,还是让她的心头扭绞抽紧,隐隐作痛。 但她继续把笑容挂在脸上,说:“你身上迷药的效果,只有一刻钟左右,一会儿车停后,我会先进去,地图在这里,上面注明了地牢的位置,我朋友叫里昂尼斯,金发碧眼,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就是了。” 里昂尼斯?她的朋友是男的? 他还来不及思考,马车已经停了。 她深吸口气,认真的瞧着他道:“我要放火,如果我来不及赶到地牢,你救了他就快出来,别在那里久留。” 放火?! 他头皮发麻,那一瞬,知道她是认真的,她不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见她要走,他奋力举起手,原先不听使唤的右手,终于动了。 他想抓住她,但只稍微抬起就无力的落下。 银光吃惊的看着他,没料到他已经能动,她知道他比一般人不容易迷昏,还特别下了三倍的药量。 “别……别去……”他额冒青筋,黑瞳炯炯,吃力的开口:“太……危险……” 这是关心吗? 银光瞅着他,知道那当然是关心,她是他必须照顾的人,他得先关心,才能照顾。轻轻的,她握住他的手,苦涩的轻笑着,“记得吗?我已经长大,不再是个丫头了,我可以照顾自己,我在他们的酒里下了药。” 是的,她已经长大了。 他知道,也很清楚。 眼前他从小看到大的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4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4 姑娘,早已脱离了稚嫩的青涩,如出水芙蓉那般娇艳美丽,她确实不再是个丫头。 他知道她看着他,总是看着他。 他早就知道,所以这些年,不敢仔细看她,不敢留在这里,他费尽了心思一再远离,只因就算她穿着男装,说话粗俗,动作鲁莽,他还是能看见那掩藏在其后的姑娘,能看见她真正的模样。 凝望着那早在初始,就已占据了他全副心神的女子,他黑眸微黯,喘了一口气,不死心的再道。 “等我……药退……” “不行。其他舞姬已经到了,我得和她们一起,再迟就进不去了。”她俯视着他,乌睥水灵,粉唇轻启:“而且,我太了解你了,药退之后你不会和我进去救人,你只会将我拖回去丢给爹,所以我才得先进去,让你随后跟来。” “他对你很重要?” 他没多想就已吐出这些字句,话出口,心微惊,喉莫名的紧。 她的眼儿微微睁大了些,像是没料到他会问,然后她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不在的这几年,是他在照顾我。” 胸中的心,收紧,再收紧。 她将他的手放下,收回了自己的手,用那双美目瞅着他,开口告诉他。 “所以,是的,他对我很重要。” 他乌黑的瞳眸收缩着,心也是。 她收回视线,转身下了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无法动弹的他。 知静听见那些莺莺燕燕的说话声,听见她和她们用波斯话说笑,有个姑娘在她耳边窃窃私语,马车夫掀开了车帘,把那些浸了油的绳全搬到了另一辆车上。 然后她们的车马继续前行,转进了番坊的大门。 马车的车轮辘辘的响着,辗压过石板,然后在一座屋舍前停下。 他听着她们下了车,穿过门,走过院,跨入了那丝竹管弦齐响,浪声笑语喧哗不停的酒楼里。 正文 第4章(1) 该死! 他奋力呼吸着,运着气,和那该死的迷药对抗,大量的汗水从他每一个毛孔中渗冒出来,浸湿了他的衣。 动啊! 他在心底咒骂,试图再次移动双手,控制自己的身体。 动啊! 他一试再试,直到他如愿翻过了身,抖着手,狼狈的撑起了自己,但还是只能跪在车里喘气。 汗水如雨,他可以闻到那迷药的味道,他应该要等,等她说的一刻钟过去,但他不敢冒险,城里有妖物,他知道,因为他看过。 这座城太大,而且一年比一年变得更大,人们从五湖四海而来,在此聚集交易,人潮、市集与房舍,早在好几年前就失去了控制,满出了城墙,往外扩散,店铺取代了农田,交易的喧嚣替换了虫鸣鸟语。 那些妖,混杂在人群里,和人住在一起。 除了他之外,没人注意。 但他视而不见,因为他不想多管闲事,他不想多惹麻烦,他不想被注意。 可如今,她身陷其中,还是最危险的那一区,那些住在番坊里的胡人,多数都不是坏人,可有些是,其中有好几个,散发出非人的气息,而他们此刻大部分都在那间玲珑阁里。 他总是闪避着他们,掩藏自己的气息,直到现在。 他吸气入丹田,再次运气,再次尝试逼退药物,将那每一滴,都从血管毛孔里逼出。 大汗汪洋,他觉得自己像是整个人浸在水里。 他紧咬着牙关,继续听着她的声音,不敢漏掉一丝一毫,害怕她会在他来得及之前,遇上那些非人的妖物。 他听着她的动静,听着她周遭响起乐音,然后,他嗅闻到那危险的东西。 那个非人的,披着人皮的,妖怪。 那妖靠近了她,和她说话,对她伸出了手。 一瞬间,胸口的心因恐惧大力跳动着,他差点失去控制,利牙伸长戳刺着他的唇肉,坚硬的指甲深深嵌入车板之中。 他的背弓起,肩骨寞出,几要挣破了皮,他能感觉血液快速奔流,身体像要被撕裂。 痛苦的咆哮,几乎要逸出唇齿。 不! 他必须,他得维持自己,他必须是风知静,必须是! 至少,还得是人形—— 他喘气、再喘气,压抑着那几近失控的狂暴。 终于,他控制住了那野蛮的冲动,取回了自己的控制权,而最后一丝药性,也已全部排除体外,不再残存。 下一瞬,他扯下墨黑的车帘,蒙着自己的头脸,只露出发亮的眼,冲进迷离的黑夜里。 *** 琵琶琤琤,胡笙幽幽,筝弦震动,共鸣一曲。 夏的夜,风微热。 侍女们,端上了一盘又一盘垫着冰块的甜品与冷饮。 芙蓉纱帐轻轻,随风飞扬,帐后厅里,舞姬们如花般盛开,她们整齐画一的跟着乐音的节拍,抬着手,扭着腰,挑逗着,轻笑着,吸引人们的视线。 她们是花,她们是风,她们是雨,即便只是眼角眉梢、纤纤玉指,也透着万种风情。 蓦地,一个音符之后,众乐齐停,随着那轻快的乐音止息,舞姬们也在同时做了最后一次旋转,全数趴倒在地。 掌声响起,但舞姬们没有退开,依然趴在地上。 弹琴的乐师,抬手,独奏。 乐音琤琤,如水。 最中间的那位舞姬抬起了手,她十指如花,似春芽般,随着轻柔的乐音,慢慢向上蜿蜒、伸展。 每个人都看着她、盯着她,瞧着那明明背对着所有人,却恍若带着魔力的舞姬,他们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舞动着她的肢体,迷惑着人群。 忽然之间,大鼓一响,众乐共鸣,她转了过来,脸上戴着一张神秘的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猫一般的大眼。 她舞动着上前,其他舞姬向旁散开。 那个大食商人就是在这时,试图伸手抓住她。 但她早已有防备,她轻笑着跳开,舞上了云卷桌案,旋转着、舞动着,她的皓腕如玉,媚眼如丝,玉足上铃铛叮咚,如春之雨。 舞姬们趁此投出了彩色的丝带,舞动着它们,让它们围绕着她,如七彩祥云般,隔开了她与那些好色的商人。 乐声未停,琴音更响。 忽地,一名以黑布包着头脸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她从中看见他的愤怒,堂到他的焦急与担心,然后是认出她时的惊愕。 她没想到他会来得如此快。 她没想到他会真的认出她,她告诉他,她戴的是面纱,不是面具,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只一眼而已。 男人愣住了,但她没有,她不能停下来。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可她全身上下都好似在那瞬间,因为他而燃烧沸腾了起来。 他的双眼变得更亮,亮得几乎像是黄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5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5 金。 那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看着她,真正的看着她,专注热烈得像是要将她吞噬一般。 胸中的心,跳得是那样的快,她觉得好热,她无法不盯着他,但那会毁了一切,让别人注意到他,她费尽全力,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却依然清楚知觉他的存在。 在那灼人的视线下,她狂热的燃烧着,继续跳着诱惑魅人的凤凰之舞,她为他而跳,为他而舞。 她在他的注视下,由生而死,再由死重生。 在激昂的乐音中,她往后弯着腰,伸长了如飞羽般的双手,加快了旋转的节奏,一次比一次更快。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怕他会不顾一切上前,将她扛走,可是他没有。 他来时她知道,他走时她也晓得。 即便不用眼睛看,她也清楚,他就像火,她无法不注意他,不可能忽略他。那一刹,明明身躯仍在舞动,但心却在他离开的那瞬间冷得发颤。 他没有将她强行带走,他选择了救人,他要离开。 这一次,是她推波助澜。 她应该要庆幸他照着计划行动,里昂是因为她才被抓的,可此时此刻,她却只觉得痛。 胸中的心,奋力狂奔,酸涩的热意涌上眼眶,她多希望那飞洒在火光下的水光,是汗。 她旋转再旋转,用所有的力气驱策着肢体,直到挤出了最后一丝力气,直到乐音陡然再止,然后她才同时停了下来。 掌声与喝采如雷一般,汹涌澎湃,它们震动着空气,撼动着屋瓦。 她喘着气,浑身是汗的站直了身体。 周围的一切,是那般模糊朦胧。 结束了,就这样。 他不会要她,不会为了她留下来,再过几年也一样。 她其实一直很清楚,在很久很久以前,当她和他都还是孩子时,她就知道她留不住他,他想要自由,需要自由,他不想被拴住,不想被关在牢笼里。 可她不能不试过就放弃,她自私的试了又试,试了再试,用尽了一切方法,想让他忘记外面那片宽广的天地,想让他心甘情愿留下来,她总觉得自己可以成功,总以为能找到让他快乐的方法。 可是,她的努力不曾成功过。 他不快乐,而且他不要她。 纱如云,再起。 是该退场的时候了,面具里,泪与汗立织在一起,她摇摇晃晃的转身,却只觉脚软。 眼前的一切,晃动着。 她不能昏倒在这里,她必须离开,但她喘不过气来。 看见灯火时,她知道自己失去了平衡,屋子旋转起来,七彩的轻纱翻飞着,掌声仍在响,杯觥交错着,人们脸上挂着吊诡的笑。 她醉了吗? 恍惚中,她竟奇怪的注意到纱帐外,那些原本敞开的门窗,不知何时已全被人关了起来。 不,她没喝酒,她在酒里下了药。 她摇了摇头,然后才领悟,是那些香,桌上那些焚香有问题。 糟糕。 颈后的寒毛,竖了起来,她的计划是要放火不是伤人,所以将那些油绳火线布在外头,它们全都不在这里,想也没想,她摇摇晃晃的下了桌案,当机立断抓起一旁墙上的油灯就往纱帐上丢去,大喊。 “不好了!失火了!失火了——” 可酒楼里的舞姬与酒客们只是看着她傻笑,他们甚至没试着灭火或逃跑,屋子继续旋转着,笑声在耳边回荡,她奋力朝后门挤去,却看见了一张又一张可怕的笑脸。 她踉跄的来到紧闭的门边,可有个男人拉住了她,她试图挣脱,却挣不开,她手脚因那些迷香而无力。 他笑着和她说话,但嘴巴咧得好开好开,太开了。 那人的嘴,夸张的咧到了耳边。 糟糕。 她想着,然后听到一声惨叫。 不是她,是其中一个商人,和他同桌的友人,咬住了他的脖子,正在吃他,那人的血喷溅到她身上。 惊叫声接二连三。 青面的侍女吞吃着舞姬,送酒的小二伸出獠牙撕咬着客人。 眨眼间,到处血流成河。 看见血,人们起了骚动,终于清醒过来,开始争相奔逃,但门窗紧闭着,让人无处可逃,眨眼间,原本歌舞升平之地,已变成恐怖的血池地狱。 “不要啊——”一个男人被扑倒了。 “放开我——放开我——啊——”一个女人惊恐的被压在摆满食物的大圆桌上。 妖物们在封闭的空间里,大肆猎杀,像狼群撕咬着羔羊,但她早已无力顾及他人,紧抓着她的那个人,已张开了血盆大口,倏然朝她而来—— 银光试着挣扎,但胸中的心再也不肯多跳一下,黑暗在同时从八方而至。 笼罩。 就在她以为大势已去之时,一旁紧闭的门板突然爆裂开来。 一只长毛硬爪的大手出现在其中,抓住了那妖物的脑袋,阻止了那张嘴,她看见他双眼暴出,满脸惊惧,紧抓着她的手,因疼痛松开。 唰地一声,那只怪物被拖了出去。 混乱中,她脸上的面具断了线,滚落一旁,她抬起小脸,搞不清楚状况,只看见破掉的门板外,高悬夜空的明月,和门外也已燃起的火舌。 被拖出屋外的妖,发出凄厉的惨叫,但那惨叫没响多久,就突兀的中断,只留余音回响。 没了支撑的力道,她往后软倒,四处都是燃烧的丝与纱,火舌吞噬着布料往上,开始舔噬木梁,可妖怪们仍在争相撕咬着奔逃的人。 她得出去,必须逃出去—— 虽然知道自己得尽快离开这里,她却没有力气,只能头晕目眩的靠在墙上,费力的喘着气,看见另一只妖怪发现了她,见猎心喜的朝她奔来,但那东西没来得及靠近,就被打飞了。 她试图站直,却站不住,天在旋、地在转,可就在这时,有人接住了她,当黑暗继续拢靠,一双眼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好亮好亮的眼,一双美丽的、炙热的、琥珀色的,眼。 然后,一切就此熄灭。 只剩黑。 *** 十五,月正圆。 那一夜,天干物燥,火烧得极猛,很烈。 炙热的火星上了天,纷飞,迅速蔓延。 河上的船夫撑着小船匆忙离开时,用他仅剩的一只独眼,看见武候铺的街使戍卫,已在第一时间赶到,来得比寻常时候都还要快。 带头的人,很面熟,是陈管事刚当上街使的儿子。 那家伙八成是收了小姐的好处,早已带着人在附近待命了。 火舌吐着星子跳着欢欣的舞蹈,照亮了夜空,但他知道小陈会控制一切,扬州城里水道纵横,这火烧不久的。 独眼船夫低着头,撑着长篙,安静无声的让有着黑色船篷的小船,在河面上滑行,迅速远离了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6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6 失火的酒楼与番坊。 *** 二十四桥,明月夜。 喧嚣与扰攘,都已在远方。 这儿已是一般民居,小家小院前,没有大路,只有小河水道,人们过往行来,都靠舟船。 寂静的夜里,小船幽幽在河渠中前行,此处的管道不深,两岸都以砖砌,每隔几户人家,就有一停靠之处,有石阶能拾级而上。 穿过了几户人家门外,船夫将船停靠在岸,这才弯下腰,探头进船篷里查看,小小的船篷,就挤了三个人。 一个拿黑布包着头脸,一个小脸被男子的大手遮挡着,唯一一个露出脸的,是那个金发的男子,他只穿了条裤子,奄奄一息的蜷在地上,袒露而出的身体伤痕累累,只有那张脸完好如缺,美得不像是人,仿佛那些虐待他的人,刻意不打他的脸似的。 老实说,那强烈的对比,给人感觉更加可怕。 “爷,到了。”船夫瞧着那唯一清醒的蒙脸人,悄声问:“咱们拿他怎办?” “送到西厢。”男人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昏迷的舞姬起身,往外走。 “可是他是……”船夫侧身让他过,忍不住咕哝着:“我是说,你应该知道这家伙是个麻烦——” “阿万。”男人停下脚步,用那双吓人的眼看着他,开口道:“他是小姐的客人。” 他的声音较平常更加低沉粗哑,身上还有着火与烟的味道,腥臭的血从他的臂膀上滴落。 “但这里是你自己的地方。”虽然有些惊惧,阿万依然嘀咕着:“你不该一直这么纵容她。” 男人眼角抽搐了一下,只嗄声丢下两个字。 “西厢。” 然后,他不再停留,只抱着怀中舞姬,离开了小船。 相处久了,他总也知道自家主子的极限在哪。 所以,阿万闭上了嘴,上前扛起那虚弱的家伙,跟在主子身后,上了岸,踩着石阶,穿过门,走进那小小的院落,然后转身将门扉密密合上。 *** 云,飘来一片,悄悄掩月。 无月的夜,几无光,室内更加闇黑。 他应该要点灯,但他不想看见自己。 他可以感觉到尖利的獠牙仍在,感觉到手上坚硬的指爪与毛发,感觉到身体里的骨骼肌肉试图因应本能想要挣脱最后的钳制。 他忽略那些感觉,控制着自己,将怀中人抱到床上。 她的状况不好,一路上一直在冒冷汗,无意识的呻吟着,他需要找人来替她清洗、医治,但他得先让自己恢复原状。 他将她放到被褥上,然后退开,可当他教松手时,她却伸出手抓住了他,呓语着。 “不……” 闻声,原以为她醒了,他悚然一惊,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恢复,他的爪牙都还在,那一瞬,匆忙想要退开,但她不肯松手,如果他后退,就会让她摔下床,那可能性让他迟了一迟,就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她的眼虽半睁着,却万分迷濛。 她没醒,依然神智不清,只有小手揪抓着他置着头脸与上身的黑布。 他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拉开,这个动作,换来一声小小的哀鸣。 “不要……阿静……别走……” 刹那间,屏住了气息。 那,是许久之前,她叫唤他的方式。 不是少爷,不是静哥。 是阿静。 “别走……” 梦呓般的吐出这个字,她终于又失去了力气,气若游丝的倒回床上,扯下了他脸上的黑布,几乎在同时,她疲倦的合上了眼,泪水再滑落一串,粉唇却依然呢喃着。 “别走……” 心,陡然收紧。 他知道她想他留下,知道她要他留下,可她从来不曾说出口。 他一直在等她说,等她要求,他准备那套拒绝的说词,准备了很久,但她从来不曾开口,直到现在。 “不要走……” 浑身,再一颤。 那轻柔的呓语如藤蔓上了身,紧裹着他。 他不该一直这么纵容她,他不该留在这里。 他知道。 真的知道。 可是,能纵容她的光阴,若只剩寸许,他偷得片刻,又如何? 她吸了迷香,所以才会说出口,她已经答应了要让他走。 但,她是……他的银光啊…… 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跑,窝在他怀中睡,趴在他背上吃吃笑,总嚷着长大后要嫁给他的,小小、小小的银光。 正文 第4章(2) 曾几何时,她已不再那样嚷了,嚷了没用,她知道。 可她没忘掉,他知道。 她顽固得要命,却总扯着他的心,她总是知道如何能引起他的注意,她总是一手拿鞭,一手给糖,一边到处惹麻烦,另一边又偷偷讨好,让他无法真正对她动怒生气。即便远在千里之外,她都能想尽办法,确保他会听到她的消息,教他片刻也无法将她忘记。 情不自禁的,他伸出手,抹去她小脸上的泪。 他可以听见她的心在胸中跳动,感觉她肌肤的温暖…… 她的小嘴像花瓣一样,脸儿酡红,吐气如兰…… 她好香,不是那些她涂在脸上的胭脂味,是她身上那种独有的味道,像花与蜜,像温热的酒…… 好甜,好香,像已在舌尖…… 那味道在她每一次呼吸,每一回喘息,都更加浓郁…… 他忍不住吸了口气、再吸口气,禁不住靠近、更靠近……将她的味道,纳入心肺…… 蓦地,窗外遮云的月散了开,月华透过杨柳,穿过雕花窗棂,静静洒落屋舍,在床榻墙上映出一幅圆形的剪影。 剪影里,有只妖。 长的爪,利的牙,尖的耳,偾起的肌肉,和过度旺盛的毛发,它张着嘴,垂着眼,埋在床上女人的颈间,喘息着、垂涎着—— 那一刻,当他看见光,看见影,看见不知何时已近在眼前的银光,才发现自己已上了床,悬宕在她身上。 可怕的冲动与教望,愤怒的在身体里呼喊着想要解放,可那都比不上发现自己失去控制的惊慌。 倒抽口凉气,他像被烫到似的退开,离开明亮的月光,回到黑暗之中。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控制自己,他抖颤着吸口气,再吸口气,又吸口气,然后终于可以感觉,可以看见自己在黑暗里,那长着毛、染着血,可怕狰狞的手脚,逐渐开始恢复原样,带斑的毛皮退去,坚硬的爪子往肌肉里收缩。 他昂起头,深吸口气,告诉自己放松下来,让暴出双唇的獠牙收回。 有那么瞬间,体内那头野兽不肯就范,试图要挣脱出来。 他奋力控制,那很难,最近越来越难,但片刻之后,他握着拳头,咬着牙关,还是将残存的愤怒与紧张,和在体内奔窜的野性,及过度狂热的血,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7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7 全都压抑下来。 当他再次将双手举至眼前,月光下的它们已经再度拥有柔软的皮肤与指甲,曾经旺盛的毛发消失无踪,他的脚也是,就和普通人一样。 人的手,人的脚,人的瞳孔、皮肤与毛发。 汗,一滴,又一滴。 他喘着气,抖着手,抹去满脸的汗。 床上的人儿,泪仍悬在眼瞳,可他没有再试图靠近。 不能,也不敢。 他是人。 看起来是。 可他不是,从来就不是。 和她不一样,打从出生的那一瞬,他就不是人。 阿静……别走…… 月光下,她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回响。 他深吸口气,微微战粟,然后强迫自己后退。 别走…… 他忽略她的哀求,转身大步走开。 他不想走,从来就不想,真的不想,但他更不可能留下来。 他体内的野兽想要她,而他害怕自己再也无法控制这一切,他快压不住了,他晓得。 当那一天来临时,他不要她在身边,不要她在附近,他不要她看见他疯狂失控的模样,他不要—— 伤害她。 因为,若然如此,当他清醒过来时,他知道那必然会让他陷入真正的疯狂。 *** 推开门时,小小的院子里,杵了个人。 美人。 飘逸的金发过腰,绿色的碧眼如翠,一身的肌肤白似冰雪,但雪一般的白,只让他那身被恶意凌虐的伤,显得更加可怖。 男人伤得极重,他很清楚,他在地牢找到他时,他双腿已被打断,根本无法站立,可如今,这人身上的瘀伤已开始消退,而且显而易见的,他站着。 瞅见他,那个美丽的男人,苍白的脸像在瞬间变得更白了,但仍开口问。 “她呢?” 他可以理解,她为什么在乎这个男人,男人不该生得这么美,美得像个妖孽。美丽的人,总遭人嫉,就像她爹。 他不该介意,也没有资格,但他真的介意。 过去几年,她不曾真的开口和他要求什么。 直到今夜,她要求他救这一个男人,她甚至允诺了要接管凤凰楼,允诺了要让他走。 她是认真的,他清楚明白,她当时已经死心,应该心死了。 你不在的这几年,是他在照顾我。 她这么说,让他以为,她选了一个人,一个代替他的男人。 所以,即便她所说的一切,烧灼着他,他依然逼着自己去救人,逼着自己离开她,直到看见眼前这家伙,才知道她没有。 该死的没有。 美丽的男人,站着,用那被人打断的腿,站立在他面前。 “睡了。”知静告诉他。 看着那张俊美的脸,看着那双应该断掉的腿,他冷冷的开口问。 “她知道吗?”她可知道,这男人是什么东西? 男人用那双碧绿的眼,瞧着那在台阶上的少爷,他没有假装听不懂他的问题,他只是缓缓的张开了嘴,淡淡的道。 “几年前,我受了伤,她捡到我,养着我,她清楚我是什么,但仍照顾我。我本来不晓得为什么,直到那天晚上,我看见你。” 心头,倏然一惊。 美丽的眼睛,瞅着他发白的脸,张开薄透的唇,轻声道:“是的,我看见你,在江边。” 忽然间,他知道他见过这个家伙。 金色的发,碧绿的眼,不一样的形态,所以他一时没认出来,可那家伙和眼前这一个,同样美丽,美得吓人。 美丽的男人,歪着俊美的脸,瞅着他,自嘲的扬起了嘴角,“我看见你,然后我才知道,她为什么不怕我,为什么捡了我,为什么养着我。” 闻言,他的喉头,莫名紧缩。 但那个男人,没有停下来,他只是看着他说:“她以为,我是你。” 那一瞬,他握紧了拳头。 “你不曾让她看过,对吧?”里昂凝望着他,声轻轻:“另一个你。” 他眼角一抽,沉默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里昂也没有追问,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当然,我不是你。”里昂一耸肩,瞧着他,“她很快就知道了,我想她一定很失望我不是,但她依然养着我,她想要了解我,但我猜她其实想了解的是你。” 这是实话,他知道那男人也很清楚。 她想了解他,一直都是。 “她知道吗?” 里昂重复他的问话,意有所指的道:“相信我,她什么都知道。” 然后,他转过身,一拐一拐的,回到西厢的门里。 *** “我们不能找丫鬟来。” “为什么?” “番坊失了火,还死了好几条人命,你不能确定那些丫鬟的嘴巴够不够紧,否则到时有个什么万一,谁要是说溜了嘴,官爷们很快就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他瞪着阿万,“你现在是要告诉我,整座扬州城里,你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女人?” 阿万咧着嘴,回头瞧他,“事实上,有一个。” “谁?” “小姐的娘,小楼夫人。”阿万提着两桶烧好的热水跨过门槛,没好气的和跟在身后也提了两桶水的主子说:“但我猜你不会想要和她解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没错,他不想。 阿万把热水倒进木桶里,道:“她得洗掉那身血,身上的衣服还得换下来尽快烧掉。” 随着热水的进入,蒸腾的热气,带着木桶的香味,一下子涌现在空气中。 阿万把水桶放下来,等少爷把水也倒进桶里,才抽下挂肩上的布巾,递给他,“不是你帮她,就是我帮她,如果你要我帮她,你就得去处理西厢里那个家伙。” 他无言瞪着那个跟了他好几年的家伙,认命接过布巾。 “别那么心不甘情不愿的,至少你是她兄长,没有人会因为你看了她的身子,就拿刀追杀你,或逼着你娶她,反正你也帮她洗过澡。” “她当时还小。”这一句让他脸一僵,低声抗议。 阿万不理他,完全把那句话当耳边风,只继续道:“我就不一样了,要是老爷知道这件事,我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他砍。” 阿万边说边把装着澡豆的木勺放桌上,然后道:“你的衣服也要脱掉,脱了之后放门外头,我去叫那家伙把裤子扒了一起烧。” 说完,阿万便毫不留情的转身大踏步走开。 他僵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有办法转身。 身旁的木桶冒着氤氲的热气,床上的人儿,依然昏迷不醒,他真不知自己如何能办到这件事,或许他真的该和阿万交换。 这念头才闪过,他就听见不爽的低吼在喉中滚动。 该死,他不喜欢别的男人做这件事,即便那个男人是阿万也一样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8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8 。 只是替她洗个澡而已,这会有多难? 他可以不要看。 深吸口气,他熄掉阿万方才替屋里点上的灯火,然后闭上眼,快步上前脱去她身上遮不了什么东西的舞衣和首饰。 那些叮叮当当的金银,很快就被他取下,但她那件沾了血的舞衣,在黑暗中意外的难处理,他可以清楚感觉她的肌肤在指腹下,那么清晰、如此温润、滑嫩…… 猛地,他抽回手,喘着气。 该死,她仍在昏迷,她需要他,需要他是个人,而不是个野兽。 他可以当个人,为她当个人。 缓缓的,他睁开眼,看着那个让他魂萦梦牵的女子。 月光下,她的眼角泪痕未干,小小的脸上,沾了妖物肮脏的血,她身上的舞衣也一样。 他记得稍早在酒楼里,这张小脸上的惊恐,她很害怕,她以为自己会死,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呼喊他的名字。 他知道她清楚只要她一喊,他就会回来。 可她没有喊,以为要死了,却还是不曾呼唤他。 你若想走,你就走吧。 她说了,他从来不认为会听到的话。 他清楚她有多执着,不懂她为何突然愿意放手,原以为,是为了那个男人,然后才晓得,不是。 到头来,还是为了他。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万般的柔情浸淫着心头,让野蛮的欲望都退去。 缓缓的,他脱去自己和她身上肮脏的衣物,拿到门外,再回到床边,抱着她到浴桶里。 当他把她的需要,置于他的之前时,一切都变得比想像中容易。 他替她净了身,洗去她脸上与发上的血污,她的指尖,她的耳后,她每一根珠圆玉润的粉嫩指头。 然后,他拿布巾帮她擦干,抱着她回床上。 她在那时,醒了过来。 在他将她放到床榻上,还没抽回手时,睁开了眼。 他看见她的眼睛,乌黑迷濛,幽幽的映着自己,映着那个被人唤作风知静的男人。 不自觉,他屏住了气息,只感觉到她温热的手指抚上了他粗犷的脸庞。 他应该要抽回手,他应该要拉开她的手,但她是那船温暖,她攀着他的颈项,呼吸着他的呼吸,然后轻轻的以唇瓣触碰他的唇瓣,那么热、那么软,瑟瑟颤抖如风中落叶般。 心,蓦然狂跳。 他想逃,却动不了,当他也如此渴望,该如何抗拒她这般珍惜的触碰、大胆又怯弱的诱惑? 乌黑的瞳眸盈上了一层水光,却遮不住渴望与不安,那无言的凝视,浅浅的呼吸,都教他颤抖。 她还没醒,没有真的醒,她尚在梦中。 当她这般凝视着他,他不自觉张开了嘴,将她的气息纳进嘴里,但那只增加了诱惑。 夜,那般迷离。 她,只在寸许。 这不对,他想着,他应该退开,可她像是察觉了他的想法,那秋水般的瞳眸,蒙上了一层深切的疼。 而那,揪紧了心,让他再也无法思考。 正文 第5章(1) 第一次出现症状时,他六岁。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癫痫发作,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 他在换牙。 只是,他和一般六岁孩童不一样。 他的牙根长、很尖、很利。 那一夜,旧的牙齿脱落,新牙从牙龈中伸长出来,就像狗,更像庙宇中的修罗夜叉,他吓得脸色发白,却在高热中,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利牙已经不见,只有普通的白牙,整齐的长在嘴里。 他以为是梦,可当他摸着自己平整的牙,却也知道一般人的牙,不会在一夜之间长齐换好。 他感到有些害怕,不敢告诉别人,整整有好几个月,都不太开口说话,怕人们发现他太快长好的牙。 可后来,他再没有发过烧,也不曾癫痫发作,他的牙也从未变得尖利如爪。 只是梦吧。 只是那一日高烧不退的幻觉罢了。 时日久了,他这般想着,然后逐渐将其淡忘。 他继续在凤凰楼念书习武,为那位老爱黏着他的丫头收拾善后,帮她盖被,替她梳头,喂她吃饭;他不懂为什么有人吃饭可以拖拉一两个时辰,他总是很饿,就算吃饱,也很容易就饿了。 但有饭吃已经很好,他陪夫人上街时,见过路边乞讨的流民乞丐,如果不是老爷夫人,他清楚自己会是其中的一个。 虽然人前被称为少爷,他知道自己不是老爷亲生的,可银光是,虽然偶尔觉得她很烦,但他答应过老爷会照顾她。 所以他照顾着她,在老爷旧痪复发时,陪着她睡觉,遮住她的耳,不让她听见那如兽般的低吟痛嚎,不让她靠近那高高在上的楼房,不让她有机会看见夫人隐忍的泪光。 他哄着她睡觉,教她穿衣梳发,教她习字念书,在老爷复原时,牵着她小小的手,一起去和她爹娘用膳。 除了老爷偶发的旧痪之外,日子算是安稳的,他甚至开始习惯那体温过高的小丫头在炎炎夏日,即便已汗流浃背,依然死都要爬来他床上,和他挤在一起睡觉。 十岁那年,高烧突然再次袭来。 好热。 热死了。 他的嘴好痛,头好痛,身体好痛,全身上下,都像是快要迸裂开来一般。 黑暗之中,他痛得看不清事物,小小的身躯只能蜷缩成一团,只觉得自己像是火烧一般。 他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一开始,他只是有些发烧,他从来没有生病过,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但他知道什么是生病,他听过也见过府里的佣人染到风寒,着凉发烧,但不知道原来会这么痛苦。 他原以为,睡一觉就没事了,夫人让大夫替他抓了药,还亲自熬了药给他,看着他喝下,送他上床,他原本已经感觉好多了,夫人的手好温柔、好冰凉,像吸走了高热的苦痛。 但到了夜半,情况急转直下,他摇摇晃晃下了床,却连站都站不住。 他感觉到嘴内的牙在蠢动,感觉到黑暗中的景物,都变得过分清晰。 当他看向墙边穿衣的铜镜,只看见他的眼在黑夜中发光,还变了色。 镜里的那双眼,不再黑如子夜,只泛着诡异凶恶的金光。 他被吓了一跳,惊慌退后,一阵剧痛却蓦然从骨头传来,他痛苦的倒在地上,痉挛、抽搐着。 恍惚中,他闻到好多好多的味道,各式各样的味道冲入鼻头,让他欲呕。 各种不同的声音,冲耳入头,他本来耳力就好,但他不曾听过那么细微、那么吵嚷的声音。 远处酒楼里斗酒的喧哗,窗外的虫鸣,风吹草动的声音,说话声、脚步声、潮浪声,甚至是呼吸—— 好吵、好吵。 所有的声音,都变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9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19 得好清楚、好大声,他闭上眼,捂住了耳,却遮不住声音,屏住了呼吸,却还是闻到那些味道。 好臭、好腥——好恶心—— 阿静。 熟悉的叫唤响起,就在床头。 阿静。 他不想理她,他没空理那个爱黏人的小麻烦,他没空安慰她、照顾她、伺候她的需要,他只觉得全身如火在焚,疼痛满布身体的每一寸,他想要对她咆哮,叫她滚远一点,别理他、别来吵他! 他希望所有的声音,都别再吵了—— 蓦地,一双小小的手,覆上了他遮耳的手。 阿静,你怎么了?很吵吗?是不是很吵?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稚嫩的语音,穿透了吵杂的一切,清楚的入了耳。 他听见,她的声音,听见了从她掌心中,传来血液的流动声,和节奏规律的心跳,摒弃了其他纷陈的杂响。 “你还好吗?我去找爹、找娘来看你。” 这一句,让他猛地睁开眼,伸手紧抓住那转身想离开的小女娃。 “别说、别说……”他惊慌的哑声,要求道:“别和其他人说……” 他弄痛她了,她的手好痛,可他看起来好害怕,她不喜欢他这样,也不喜欢他会痛痛。 “可你不舒服,你在痛痛。”她迟疑着。 “一下……等一下就会好了……”他喘着气,忍痛挤出字句。 见他如此坚持,小小的银光眨巴着大眼,半晌后,她点着脑袋,用力承诺:“好,我不说,我不会说的。” “也不准……”他满脸是汗,怒瞪着她,颤声说:“和老爷夫人说……” “好,我不和爹娘说。”她点头同意,认真的道:“阿静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你发誓。”他瞳眸收缩,逼着她起誓。 她举起小小的手,有模有样,指天画地的道:“我发誓,绝不说,绝对不和第二个人说。” 她还那么小,说的话,怎能信?起的誓,又如何能听? 可他别无其他办法,疼痛和杂响,再次袭来,纷扰着、喧哗着,那些恶臭再次入鼻,让他恶心的想吐、想怒吼咆哮。 他重新遮住了耳,泪水几乎要迸出眼眶,可下一瞬,她重新将小小的手覆在他遮耳的手上。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低沉的血液流动声,隆隆作响,轻缓刷过,规律的心跳,怦怦包围着他。 再一次的,其他声音退到远方,它们还在,但变小声了。 他松懈的喘了口气,原以为恶臭又会入鼻,可嗅闻到的,却是她身上熟悉的乳臭香。那些臭味还在,但却被她的味道遮住了,变得能够忍受。 惊讶又迟疑的,他睁开了眼,却看见她不知何时,已和他一同躺在地板上,乌黑的大眼,张得好大好大直盯着他。 “这样好一点了吗?”她张开小嘴,追问:“有好一点吗?” 他怔怔的望着她,无法回答,只有心紧揪着。 “阿静平常帮我这样捂着,我就不怕了喔。”她天真的说。 他呆瞪着眼前的小女娃,只见她认真的看着他,叨叨絮絮的道:“你不要害怕,银光会一直陪你,一直一直陪你,一直一直帮你捂着,所以你不要怕、不要怕……” 心头,缩紧、再缩紧,紧到发疼。 他觉得她很吵,觉得她好吵。 曾经,是这样想的。 她刚出生时,总是一直哭,日也哭、夜也哭,饿了也哭,拉了也哭,不开心也哭,偷尿床也要哭。 他真的觉得她吵死了,他一直忍着,一直忍着,直到现在。 直到,现在。 眼前的小女娃,嘀嘀咕咕的,不断的说着话。 别害怕,不要害怕…… 阿静、阿静、阿静……别害怕…… 过分清晰的视线在不觉中,因微热的湿变得模糊起来,她认真的小脸,却深深刻印入了心。 他再也不觉得她吵了,她叨絮的声音,宛若天籁。 高烧与剧痛依然不停,可这一切,都不再难以忍耐,变得可以承受。 那一夜,她来来回回,浸湿了布巾,替他擦汗,照顾着他。 她只要有空,就会将手捂在他耳上,即便她倦得累到睡着了,也不曾将小手松开。 他听着她的心跳,听着她血流的声响,嗅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忍过了那恐怖的一夜。 当天大亮,他已将那小小的身躯,珍惜的紧紧拥入了怀。 他会保护她,他会照顾她,不是为了报恩,不是为了吃饭。 再也不是了,再也不是…… 朦胧的晨光中,他昏沉沉的看着她,直到疲倦拉下了眼皮,还能听到她的心跳,怦怦在耳中回响。 别怕、别怕…… *** 银光从睡梦中幽幽转醒,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这儿不是凤凰楼,不是四海航运,她不在爹的书房,也不在娘的酒坊,这个地方很小很小,不宽敞…… 惺忪的,她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然后发现这里有熟悉的味道。 阿静。 她将轻薄的被褥凑到鼻间,深呼吸。 欸,是阿静。 揪抓着凉被,她放松的蜷在床上,跟着忽然翻身,原以为会看见他,但当然,他不在,就像过去的那些年一样。 他长大后就不和她睡了,好像她是什么毒蛇猛兽似的。 叹了口气,她翻回身来,在床上摊平。 清风徐徐而来,她可以听见远处有水声荡漾。 这是他的地方,她知道,很早以前就晓得,除了凤凰楼里的居所,他在外头有处地方,他需要一个能够独处,无人打扰的地方。 这儿,有他的感觉,简单的家具,实用的茶壶,全都没有丁点雕饰,一点也不浮夸奢华,只除了那扇雕花的窗。 她歪着头,从地上的光影,瞧到墙上的窗花。 那圆形的窗花很面熟,她爬下床,不自觉走到它面前,伸手抚摸上头的图样。 春回大地,冰裂水流。 冰凌纹,是她最喜欢的窗花图样。 这种窗花,很常见,不代表什么,不会是因为她,她不该为此怀抱希望,却还是感觉心揪了起来。 窗棂外,杨柳青青,在黑瓦白墙上飘荡。 这么小。 她将额面搁在窗花上,闭上了眼。 这么小。 不用多看,她已将方才触目所及的一切记在心里,这儿有结实的墙,厚重的瓦,但只要两步,就能到窗边,三步,就能走到门外。 他不告诉她,她也不曾多问,她知道,他需要自己的地方。 但她原以为会大一些的。 他有钱,她早在三年前,就自作主张调了他的薪饷,而除了这里,他压根没有什么花费。 可这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0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0 里,这么小。 她张开眼,赤着脚来到门边,将门推开。 门外的院落,没有比屋里大多少,除了这间主屋,就只有一处西厢,和一间厨房。 对别人来说,也许已经够大了,可她知道,这不够,对他不够。 旁的人,可以出门,可是他不行,他只有这个地方。 她看过里昂的模样,另一个模样,这个院子,只容他来回转身,踱个几步,就得回头。 他被困在这个地方。 这就和把他关在笼子里没什么两样。 刹那间,胸紧喉缩。 风来,扬起了发,撩起了裙角。 她低下头,注意到自己身上过度裸露的舞衣已经被换下,过大的素白单衣,扎扎实实的被绑在她身上。 这是他的衣,不是她的。 还未及细想,忽然间,前门传来声响,她抬起头,看见他从前门照壁后绕了出来,双手上各自拎着一只包袱、一只竹篮。 瞧见了她,他没太大的反应,像是早知道她在这里,他走上前来,把包袱交给她。 “我和青姨打过招呼了,这是你之前留在她家的衣裳,把它换上,有人问,就说昨夜你和她聊晚了,住在她那儿。” “青姨昨晚出城了。”她接过包袱,告诉他。“她说她要去查看新船的状况。” “所以你不在城里。”他绕过她,走进屋里,把竹篮放桌上,打开,拿出几样清粥小菜。“她晚点进城会绕过来接你。” “里昂呢?” “在西厢。” 她转身要走,他却开口叫住了她。 “先把你的衣换上。” 她回首,瞅着那个走过她身边,跨过门槛的男人。 他的味道那般鲜明,萦绕在鼻端,她看着他在门外转身,握住了门板,将门带上,唇微抿,眼低垂。 为了某种不明所以的原因,他从进门后就不曾正眼看着她。 成年后,他总也是这样,那并不奇怪,可不知怎地,今儿个总觉得那感觉特别明显,他连瞄都没有瞄她一眼。 木门密密实实的合上了,留给她隐密的空间。 她费了一点功夫解开了绑得太紧的腰带,虽然这件衣很大,但腰带真的太紧,那个结,不好拆解…… 忽地,她僵住。 瞪着那被她解开的衣带,霎时间,知道她的衣是他换的,也只有他,会将她扎得像颗粽子一样。 然后,她记起昨夜那场绮丽的梦。 炙热的眼,火烫的唇…… 腰带从手中滑落,她不可置信的抚着唇瓣,心跳飞快,耳内雷鸣阵阵。 那是梦。 他不可能这么做的,他从来没有,他只当她是个麻烦,是妹妹—— 她闭上眼,看见他,近在眼前。 乌黑的眸深似海,映着她的眼。 她可以感觉他黝黑热烫的皮肤贴着她的,感觉到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在她心上跃动。 她可以尝到,他的味道,就在舌尖。 蓦地,睁开眼。 那是幻觉,她褪下那件充满他味道的单衣,换上自己的衣裳,一边努力告诉自己,但心头依然狂跳不止。 幻觉从来不曾那么真。 她记得他的大手插入她的发中,将她紧拥,强壮的身躯,紧贴着她的。她记得他的喘息,记得他起初万般温柔继而强势占有的唇舌,她记得和他肌肤相贴厮磨的感觉,她还以为自己会就此燃烧起来。 她记得他在她嘴里的味道,记得那沙哑的声音,记得他粗糙的手指,抚过她未着片缕的身。 可她不记得后来,没有之后。 她抖着手,穿好了衣裳,将长发从衣内捞出,垂在身后。 斗室,只有窗花,漏着光。 或许,还是梦。 她转过身,看着几乎是近在眼前的门。 这儿这么小、这么小,他为何还在这?为何将屋置在这?城外有更宽。的空地,远一点,但宽一些,不必住得这么啦。 她就给里昂置了一间屋,比这大上许多倍。 这太疯狂了,这个念头太疯狂,他从来不曾这么做,他不会,不可能,他一直一直在离开,一季一季又一季,一年一年再一年—— 别这么做,不要再妄想了,别做出会后悔的事! 她告诉自己,一次又一次,可她没办法制止那份渴望,无法压抑浇熄那个可能,她看见自己在移动,看见自己握住门把,看见自己打开门。 门外,好亮。 男人,站在那里,背对着她,隔着一丈那么远,乌黑的长发随风翻飞。 “阿静——” 他回首,她不让他有时间反应,不让自己有机会退缩,快步来到他面前,仰望着他,脱口就问。 “你吻了我吗?” 他动也不动,一张严酷的脸丁点表情也没有,但她清楚知道,这个问题,吓到了他。 他瞪着她,忘了闪避她的视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应该要否认,他通常会否认,如果他不曾做过。 可他没有,他只是保持着沉默。 因为,他吻了她,那是真的。 她震慑的看着他,只觉晕眩,因为那一切不是梦而感到震惊。 “你应该说,我没有。”她听到自己告诉他。 “我们是兄妹。” “我们不是。”她看着面无表情的他,笑了出来,“别说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整个扬州城的人都知道。你是风家老爷捡回来的无名弃子,我是娘再嫁之后带过来的冷家遗孤,你姓风,但我姓冷,你是风知静,我是冷银光。” 她措手抚着他的脸,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唇,悄声道。 “我们,不是兄妹。” 他气微窒,只能着迷的看着怀中那诱人的麻烦,舔着他的唇,微笑。 “而你,吻了我,你喜欢我。”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生硬的字句,一再迸出他的厚唇,生出了火。 这些否认太慢了,慢得太过头。 “你有。”她瞪着他,执意说:“我记得,你吻了我。” “玲珑阁里的焚香里有迷药。”他面无表情的扯着谎。 她挑起眉,清楚他在胡说八道,迷药只让她发昏,没让她欲火焚身。 “就当是迷药的关系好了,你吻了我,那没什么,你说清楚就好,为什么要说谎?” 他看着她,狠心的道:“我以为你是别人,别的姑娘。” 心,陡地一疼。 她眯起眼,告诉自己不要逼他、不要逼他、不要逼他——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紧绷着下颚,说:“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啪地一声,脑袋里有某种东西断掉了。 噢,管他的! 她双手抱胸的瞪着他,“我当然知道,我想要你。”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1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1 男人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嗄声道:“你不想。” 天啊,她好想跺脚,但那会让她像个三岁丫头,所以她死命的忍住,只是生气的冲着他道:“我当然想,就像你想要我一样,但我和你不一样,我敢承认,可你不敢!你为什么要走?因为你不一样?我知道你不一样,里昂也不一样,但他在这里过得很好,城里其他不一样的人都过得很好!这城很大,还会变得更大,它容得了数万胡番,当然也容得了更多其他,大家都争先恐后的来,只有你想逃走!为什么?” 他瞪着她,怀疑她究竟知道多少。 她什么都知道。 那人的话,犹在耳边,教他毛骨悚然,忽然间,领悟了一件事。 “你知道玲珑阁里有妖怪?” 话出口,已知道这是真的,她高张的气焰,忽地落了下来,黑眸闪现心虚,教他咒骂出声:“该死,你知道!你知道还跑去!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眨着眼,退了一步,辩解:“里昂被抓了,我得去——” “他可以保护自己!”他火大的低咆着:“他和他们是同类!” “他不是!”这一句,让她生气的找回了勇气,叉着腰,戳着他的胸瞠,吼道:“他是兽人,不是妖怪!他讨厌他们,要不是我叫他去,他也不会去那里!” 他眯起眼,不敢置信的瞪着她,“你叫他去玲珑阁?” 糟糕。 她僵住,看着眼前那忽然由盛怒,变得极为冷静的男人,瞬间有种想逃走的冲动。 “你叫他去?为什么叫他去?你说他讨厌他们,即便如此,你还要他去?为什么?” 低沉森冷的声音,似冰雪般从他嘴里冒了出来,他乌黑的瞳眸,也冷得吓人。 “你在打什么主意?” 这一回,她真的退了一步,甚至移开了视线。 “银光。” 那寒冰似的警告,教她猛然一颤。 “你叫他去玲珑阁做什么?” 她低垂着眼,紧闭着双唇,不肯说。 “做什么?”他质问。 她咬着唇,感觉到他的怒气腾腾迎面,她知道这一回,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只得张嘴,道:“去年开始,城里陆续有人失踪了,起初只是一两个人,全是独居、从外地来的流民,所以没有人注意,但我认识他们,我本来以为他们回老家去了,就像其他人想的一样,但后来有个替我跑腿的孩子不见了。” 她垂着眼,平铺直述的道:“他不会不和我说就离开,但是有一天他就不见了,凭空消失了。” 他喉头一紧,沉声道:“他可能回家了。” “他没有家,他爹娘都死了,他到处流浪。”她深吸口气,道:“我给了他一个银戒子当酬劳,还答应他会让他进凤凰楼,他应该要在那一天到粮行报到,但他一直没有出现。一个月后,另一个孩子不见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我知道他不是第二个,那孩子也不是第一个,我问过那些孩子,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谁来了,谁又走了,可是的确有人一声不说就突然消失,我开始调查那些可能失踪人口,你知道光是去年冬天,有多少人不见吗?” 他摇头。 “三十六个,全都是流民,其中一半以上是孩子。我帮他们找工作,给他们地方住,不准他们晚上出门,情况改善了一点,至少我以为是。” 她舔着干涩的唇,道:“然后我发现,失踪的不只是流民而已,那些家伙在街上找不到,就开始到屋子里找,一次一间,两个人、三个人,都是行商的,商人会流动,不是固定人口,常常今天来,明天就走,商人重利轻别离,商人不见,没有人会发现,总以为他们到下一个城镇做生意了。” 他黑眸一黯,“所以,你叫里昂到玲珑阁。” “那里是番坊里最热闹的酒楼,我只是要他去打听一些消息,我不知道那里已经变成了妖怪窝。” “但你知道里面有妖怪!” 他又眯起了眼,害她也开始恼火。 “又不是每个妖怪都吃人!” “对,没错,你只是想找出吃人的是哪一个!”他好想摇晃她,却只能龇牙咧嘴的讽道:“结果却撞上了一大窝,还把自己洗好送上去——” 她倒抽口气,气得跺了下脚,“我知道里面有几个很可疑,又不知道那里一整窝都是,他们以前又不吃人!” “以前?”他额冒青筋,咆哮出声:“你到底去过几次?” “你在乎什么,反正你已经打算拍拍屁股,脚底抹油的溜走,我就算去一百次,也不关你的事!” 她愤愤不平的丢下这句,掉头就大踏步走回房里。 “我没有溜走,只是要离开而已。”他低咆抗议。 她回头冲着他就道:“那还不是一样,既然你想走,为什么还在这里置产?为什么要买这间房?为什么要拖拖拉拉的?要走就快走啊!爹没有绑着你!娘没有栓着你!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他脸一沉,眼也不眨的说:“我不能说走就走,商行的事得交接,老爷还需要帮手。” 这句话,宛如火上浇油,她火冒三丈,脱口就骂:“放屁!爹好几年前就几乎不管事了,帐都是我在看的!你知道!你知道!你全都知道!你知道我喜欢你,你知道我从没把你当兄长!但你是个可恶的胆小鬼,不敢承认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既然你不要凤凰楼,也不要我,那就快走,走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少在这边多管闲事!” 话未完,她砰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又把门打开,却看也没看他,只是朝西厢喊道:“里昂,过来吃饭!” 跟着,再次甩上了门。 他张口结舌的瞪着那扇门,然后那个金发的家伙,从西厢晃了出来,经过了他身边。 飘逸的金发,在阳光下闪耀。 “她是个笨蛋,可你也不差。” 那声音,宛若蚊鸣,可他听得一清二楚。 无名的火,在胸中烧灼,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俊美的男人,晃进了他的房子,推开了门,转过身,当着他的面,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关上了门。 *** 不记得,她是何时发现他想走的。 只是在平淡的日子中,察觉他有意无意的疏离。 那一年,她十四。 他两年前就不肯让她同床了,说有违礼仪,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可她总也会溜进他房里去,他回房瞧见了她,每每将她拎回她自己的闺房。 虽然只虚长了她几岁,可阿静身材高大,又习了武,她怎样也挣不过他,只得要求他至少待在她房里,握着她的手,和她说说话,哄她睡着。 她是任性的,她知道,可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听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2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2 他说话,他低沉的嗓音让她安心,况且他若不在身边,她总会睡到掉下床。 她喜欢他总是特别纵容她。 她喜欢她在他心中是特别的。 可有一天,她和青姨去游船河,却远远看见他在岸边,瞧见他,她开心的举起手叫唤他。 “阿——” 话声才起,她却眼见他身前那位姑娘,捏着手绢,替他拭汗。 他愣住了,她也是。 那姑娘的脸,很红、很红,红到连在船上的她,都能清楚看见,那含羞带怯的模样。 心,陡然揪紧,他的名字,不知怎地,卡在嘴里。 姑娘说了些什么,她听不见;阿静说了些什么,她也不晓得。 她只愣愣的,靠在船边,瞧着。 “咦?那不是阿静吗?”青姨的声音,就在脑后,“想想,他也快十八了呢,时间过得真快。” 什么意思? “也该是时候了。” 什么意思? “娶妻啊。” 她猛然回首,瞧见青姨,才发现她刚把话问了出来。 青姨同她一般,斜靠在船舷上,瞧着岸上那一对,再看向她,嘴角噙着笑说:“他很受欢迎呢,虽然是养子,但他怎么说也是风家的少爷,凤凰楼的少东,城里好几位商家,都托我为女说项呢。那一位,就是秦家的小姑娘,秦家也是扬州大户,说来算是门当户对,不过秦家就她这么一个娃儿,她爹怕是想招赘,而不愿把女儿嫁出来。” 她瞪大了眼,只觉耳里轰轰的响。 青姨以手撑脸,将视线移回岸上那一对身上,看戏似的,挑眉打趣道:“可你爹啊,算得可精了,秦啸天想占他便宜,抢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八成是没门。知静若是看上秦家小姑娘的话,那将来要走的路,可就辛苦了。” 阿静看上那姑娘? 银光猛地回首,只瞧他低着头和那姑娘靠得好近,好专心的不知在说啥,那情暑让她如鲠在喉,胸口紧缩。 太近了、太近了。 她不要。 她不要—— 正文 第5章(2) “阿静!”卡在喉中的叫唤忽地脱了口。 听见她的声音,他在第一时间,抬起了头,朝她看来。 心,跳得好快好快。 “你过来……”小小声的要求,迸出唇瓣,这样很不好,她知道,他在和别人说话,叫他抛下那姑娘很没礼貌,可是……可是…… 她好慌、好慌。 紧抓着船舷,她盯着他看,任性的高声喊着:“你过来!” 他没有动,心慌的泪,几乎就要迸了出来。 然后,他和身旁的姑娘,说了些什么,跟着脚一点地,纵身越过河面,来到她身边,落在甲板上。 “怎么了?”他低头,问。 她抖颤着唇,盈着泪,看着他。 “我不舒服……带我回家……” 他看着她,静静的看着。 “我想回家……带我回家……” 她猜他知道她在说谎,但半晌后,他仍朝她伸出了手。 想也没想,她投入他的怀抱。 她听见他和青姨道歉,听见他为她的任性开脱,听见青姨要人把船驶向岸边,听见好多人为她怎会突然晕船担心。 她觉得内疚,所以死命的把泪湿的小脸埋在他怀中,但再深的内疚,也抵不过害怕失去他的不安。 阿静是她的,是她的,才不给人,绝不给人,不给—— 她原以为,只要一年,只要再等一年,等她十五,等她及笄,她就可以嫁给他了,她和他不是兄妹,又不是亲兄妹。 她缩在他怀中,紧紧揪着他的衣襟,不松手。 没多久,他带她回家了,可是,几天后,他加入了远行的商队。 她以为只是刚好,可他再没停下他的脚步,一整年他待在家里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三个月。 然后,她和秦家小姑娘遇上了,方知那一日,他当下就委婉的拒绝了她,他告诉秦姑娘,他不会娶,一辈子都不娶。 那时,她才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要离开。 那时,才晓得,他介意自己的不同,他不想留下,他要走。 从此,她再不敢提及要嫁他的事,怕一提,会逼他走得更远更久,再也不回来,消失在天涯的尽头。 *** 老天,她做了什么? 银光把头脸埋在小手里,只觉得头晕目眩。 这么多年来,她用尽一切办法,只想他留下来,她才刚发现他喜欢她,他留在这里,有可能是为了她,就算只有那千万分之一个可能性也好,结果瞧瞧她刚刚做了什么? 她赶他走。 真聪明。 “你知道,这儿是少爷的地方。” 在她懊恼悔恨之余,里昂不知何时,已进门坐定,手里拿着筷子,挑三捡四的吃着桌上的清粥小菜,凉凉的道:“我们这样是鸠占鹊巢。” “我想去撞墙。”她怨气冲天的说。 “你不想。”他撑着脑袋,对那些清淡的食物兴趣缺缺,百无聊赖的说:“你只是想证明,他不是吃人的那一个。” “他不是。” 她这么笃定,真是单纯的可爱。 里昂夹起一根青菜,晃了晃,故意逗她,“如果他天天都吃这种东西,谁都不能保证。” 银光嗔他一眼,“你不喜欢,不表示别的人都不爱,不想吃就别吃。 “相信我,他不爱。”里昂瞅着她,道:“你的少爷,把所有的七情六欲都压着,他将自己藏得很好,我前两年远远看过他,还以为他真的是人,他没有什么味道。” “他是人。”她恼怒的瞪着他。 “他不是,你知道他和我一样,但他为了当人,所以把自己藏了起来,吃这些草,不随便动怒,他控制自己,压抑欲望,以为这样就可以遏止兽化,但那样是没有用的。”里昂从青菜中挑出一根小小的肉丝,放入嘴里,然后喟叹了口气。 “为什么没用?”她好奇的追问。 他不答,反喃喃道:“我真的需要更多的肉,如果我想吃斋念佛,我会住到庙里去。” “里昂!” 瞧她急得都要拍桌了,他放下筷子,抬眼瞅着她,“因为我们是兽人。” 他起身抚着桌沿,晃到了她身边,用那双妖异的眼,瞧着她,缓缓道:“我们的身体里,有一头野兽,我们一半是人,一半是兽,我们不吃斋念佛,我们喜欢吃肉,我们成年后,就一定会兽化,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止,那是天性,可他一直在违反这种天性,那很危险。” “什么意思?”她昂首,拧眉看着他那双碧绿的眼。 他扬起嘴角,低下头,凑到她眼前。 他靠得太近了,超过该有的距离,她秀眉拧得更深,有些不安的想后退,但他挑起了眉,对她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3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3 轻轻摇了摇头。 她孤疑的瞧着眼前这男人,只见他露出了微笑,然后竟然低下头来,闻她。 他真的在闻她,缓缓、缓缓嗅闻着她的发,她的额,来到她耳边,吸了好深、好深的一口气。 老天,她鸡皮疙瘩一整个冒了出来。 正当她快受不了时,他又开了口,在她耳畔悄声道:“天啊,你真单纯,你应该知道,你并不拥有我,我在这里,是因为我想——” 他话没说完,身后门板已经爆裂,一声怒咆已至,他头也没回,右手朝旁一伸,臂肌偾张,利爪暴出,瞬间挡住了那朝他袭来的拳头,反手给了他长臂一爪。 但那少爷没有因为疼痛而闪躲,他硬生生的受了那一爪,额面青筋暴出,怒目瞪视着他,整个人挡在他和她中间。 “里昂,你做什么?”银光吓了一跳,小脸瞬间刷白。 里昂歪了下头,伸舌舔了下爪尖上的血。 “有意思。”他瞧着那依然维持着人形,只有双眼变色的少爷,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很难抵挡,对吧?将我生吞活剥的野蛮冲动。即便你知道我若想要她,不会等到现在,但当我觊觎你的女人的时候,你还是无法控制,你的喉咙会发干,嘴里分泌唾液,心跳加快。你满脑子只会想着要撕裂我的喉咙,刨挖出我的心脏——” 琥珀色的双瞳,收缩着。 里昂将视线从他那双眼,移到银光脸上。 “回答你刚刚的问题。”他说着,不忘再后退一步,保持着安全距离,道:“我说很危险,意思是,他其实无法忍受我和你单独在这个屋子里,所以他才一直在院子里,不由自主的偷听。他一直违反着他的天性,刻意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兽化,可那就像在排斥他自己,他的强制压抑,只会让那头野兽暴走,就像现在这样。” 少爷脸上的肌肉抽动着,眼里有着血丝,狺狺的低吼,就在他喉中滚动。 里昂瞧着他,知道他有多痛,可他依然冷冷的继续道:“意思是,我想他非但越来越无法控制半兽化的时间和状况,有时候可能甚至不记得他兽化之后,做了什么。意思是,因为少爷不信任自己,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所以还是有可能吃了人而不自知。” 粗重的喘息,回荡一室。 风知静紧握着拳头,瞪着眼前那家伙。 他可以听见身后那小小声的抽气,感觉她在听见这家伙说的话时,不由自主散发出来的紧张。 “我说得对吗?少爷?你不记得。” 深沉的绝望,打从心底浮现,挥之不去。 他想辩驳,可却找不到声音,光是要控制自己,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不敢回头,不敢看她,他想扯烂眼前那家伙的嘴,想杀了他。 黑暗的暴力思绪,原始的野蛮冲动,强行占据充满了所有的思绪,就连视线都开始扭曲,唯一还让他保持清醒的原因,是因为—— 她在看,在看。 “你一定有好几次曾经在夜里失去记忆,醒来时满身是血,或许我们应该比对一下你每趟回来的日期,看看城里是不是刚好有人回了老家。” 威吓的低咆,无法克制的暴出喉头,他的牙也是。 他几乎也无法克制那野蛮的冲动,可身后的人,在这时开了口。 “不需要。” 他虎躯一震,只听那轻软的声音,镇定的说。 “他不会。” 里昂挑起剑眉,“他不会?你应该看看他昨夜在玲珑阁的模样,他彻底的毁了那个地方,你不是问他为什么要走吗?我告诉你原因——” 不!他不想让她知道! 才被她稍微平复的愤怒与恐惧,瞬间高张,他咆哮出声,冲上去挥拳阻止他将答案说出口。 里昂躲过他的右拳,挡下他的左拳,然后用兽爪抓住了他脑袋,将他扔到墙上。 砰的一声,砖墙受力凹陷,他摔跌在地,但很快就弹跳了起来,再次上前,抬脚飞踢。 “住手!”银光气愤的高喊,“你们两个快住手!” 可眼前这两个,没有一个停下,他们一路从屋内打到屋外,她跟着跑出去,只来得及看见里昂挡下他的数次攻击,制住了他的关节,反折了他的手臂,兽爪霍地钳住了他的颈项,将他砰然压在另一面砖墙上,冷冷的道。 “你不兽化,是斗不过我的。” 他涨红了脸、咬着牙,死命想挣脱,却做不到,抓着他的兽爪有如铁钳,动也不动。 “你就那么害怕让她看见?即便被我打趴,也甘愿?” 挑衅的声音,近在耳边,羞辱着他,让体内的野兽怒不可遏,他感觉到肌肉鼓胀,骨骼扩张,指间内的指爪,无法控制的变硬伸长—— “里昂,放开他!” 银光恼怒的喝斥着,上前拍打里昂的肩脖,“快放手!” 里昂微眯了下眼,考虑了一下,这才松手退后。 那铁爪一般的手一松,他霍地转过身来,还没来得及喘气,已听见那男人残酷的开了口。 “他逃走,是因为害怕有一天,他会失控吃了你。” 心脏,猛力的收缩了一下。 刹那间,他完全无法动弹,甚至不能呼吸。 “够了!” 她娇斥一声,抢在阿静再次暴走之前,挤到两人中间,挡住他,厉声对着里昂道:“他不会这么做,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你不要再胡说,他要吃我早就吃了,不会等现在。就像你不会到处吃人一样,你可以控制自己,阿静也可以。” “我可以控制自己,是因为我知道我是什么,我没有抗拒,我接受我原有的模样。” 里昂盯着她,再看向他,露出了伸长的利牙。 “我是人,也是兽。” 他伸长兽化的手,展示利爪,然后一根一根的收回坚硬的指爪,一根一根的让它们从兽爪,变成洁白有力的手指,完全收缩自如。 他看着那奋力挣扎着维持人形的少爷,轻松的把牙也收回,碧眼如翠,闪着精光。 “我们强壮、敏捷,而且善妒,你的野兽选择了她,所以才无法离开她,你不可能逃开的,我们的本能会一直驱策你回来,回到她身边,保护她、占有她、扞卫她,赶走所有试图觊觎她的异性。” 知静赤红着眼,震慑的瞪着那个金发的男子,一时间无法接受他所说的话。 “所以,你才会失控毁了玲珑阁,那儿的主人,不会放过你的,对方能逮到我,就一定能抓到你。你应该趁还来得及的时候完全兽化,顺从你的本能,和另一个自己取得妥协,你必须释放、接受自己,然后你才能真的掌握这一切。你一定要这么做,否则你的野兽迟早会取而代之,届时你将会因此发狂。” 里昂紧盯着他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4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4 的眼,一字一句的道。 “让她看看你的模样。” *** 里昂走了。 但他说过的话,仍浮游在空气中。 让她看看你的模样。 银光没有动,只是静静站在他面前,背对着他。 那沉重热烫的呼吸,就在耳边,他灼人的体温几乎像是贴在身后。 她不想违反他的意愿,所以一直没看他,不仔细看他,可是她好害怕,怕他会就此离开,再也不回来。 即便里昂说,他不可能办到,他逃不开,可是她清楚他有多顽固,她知道如果他可以选,会宁愿发疯,也不愿伤害她。 所以她深吸了口气教转身,可他却嗄声开了口。 “不……” 那声音,好低沉、很沙哑,像是硬挤出来的一样。 他很痛苦,她知道,她可以感觉到他的颤抖,所以她没有动,只道。 “你知道,里昂是对的。” 他低垂着脑袋,紧握双拳,感觉指爪,陷进掌中,扎出了血。 “不。” 那轻声但坚定的拒绝,像把刀,狠狠的插在心上。 她环抱着自己,强忍着伤心劝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我看过,小时候你发作时,是我在照顾你的。” 他知道,他记得,所有的一切都鲜明如昨。 一开始,他觉得她是个麻烦,只是个责任,是个他不得不遵守的承诺。 直到那一天,他小小的银光为他担心、害怕。 别说、别说……别和其他人说…… 我不说,我不会说的。 也不准……和老爷夫人说…… 好,我不和爹娘说。阿静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你发誓。 我发誓,绝不说,绝对不和第二个人说。 他记得她举着手指天画地的起誓,记得她用那柔软又温暖的小手,一次又一次的替他擦去汗水,一次又一次的替他来回奔波,她捂着他的耳为他摒挡杂音,守护了他一整个晚上,帮他保守着秘密。 那时他还以为,可以就这样一直待在她身边,那时他还以为,或许一切都是幻觉,他只是发了烧,只是发烧了,才会以为自己和别人不同,才会认为自己即将变成了怪兽。 苦涩涌上心头,上了喉。 “不……你不知道……已经……不同了……” 她只看过那一次,只知道他的眼睛会变色,知道他的毛发会变长,会发高烧,她不知道之后发作的时间,间隔得越来越短,每一次发作,他都变得更多,斑斓的毛皮、伸长的肌肉、暴出的爪牙、扭曲的脸孔—— 让他即便想欺骗自己,也没有办法。 他不敢让她看,他不想让她看。 所以他总是离开,一再离开。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模样。”热泪,涌上眼眶。 风又起,扬起她的发,让那乌丝,拂过他的颊,引诱着他,让他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他闭上眼,感受她的发,吸取她的味道,记忆她,刻画她。 “我会……伤害你……” 他靠得好近,更近了,那嘶哑的声音在她耳畔轻响。 她斩钉截铁的道:“不,你不会,不会的,让我帮助你。” 她是如此坚定,这么确信,他想相信她,多么渴望能相信她。 可他不敢相信自己,那家伙说的没错,最近几次,他已经开始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不记得的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久。 而那一夜,他在江畔恢复成人形时,身上确实有着血。 人的血。 好腥,很腥。 他当下,很想转身就走,走得远远的,可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是他最后一次能回到凤凰楼,最后一次能好好看看她,最后一次能靠近她。 而且,已经那么近了,他都已经入了扬州。 所以,他回来了,回来看她。 他以为,可以再看一次,一次就好,就多几天也好,怎知道—— 深深的吸口气,他张开嘴,坦承道。 “我不能……冒险……” 粗嗄的字句,痛苦的在耳边低回,紧抓着她的心。 她又气又疼又恼,含泪咬着唇问:“那你为什么要吻我?为什么?” 看着那在身前微微战粟的小女人,他喉头紧缩,多想为她担着一切,多想将她拥进怀中,他甚至已经抬起了手。 但他的手,已成了兽的爪,长毛斑斓,带着尖爪。 她粉嫩的肌肤如此无瑕,他可以看见,泪水盈在她眼角,就要落下。 她是他无法触碰的光。 他不该碰她,不该吻她,却没办法不这么做,当她那样看着他,当他那般渴望,他无法抗拒触碰她,趁他还可以的时候,趁他还是人的时候,趁她还当他是个男人看着他、渴望他的时候…… 她是他的光,是他每回陷入混沌的黑暗时,唯一引领着他回来的光。 但他仅仅只是存在,就会伤害她。 他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了,他甚至无法轻易让手再立回人样,无法拭去她的泪,无法拥抱她。 “我很……抱歉……” 他的声音,变得好小声,他的体热,不再包围着她。 他退开了,已经退开,她知道。 惊慌,蓦然上心头。 她匆匆开口:“你走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城里依然有妖怪,吃人的妖怪,而且我知道那绝对不是你。他们本来很安分的,但有事情改变了,有什么让他们失了控,你不能走,我们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 “不!阿静——” 她慌忙转身,试图抓住他,但身后已无人。 夏日午后,小小院落里,除了残缺的石板、破掉的水缸,什么都没有。 他走了,离开了她。 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再也不回来,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他不会回到凤凰楼,也不会再回到这地方。 “你这个笨蛋……”茫然的看着那空荡荡的地方,哽咽的咒骂声滚出了唇,她握紧双拳,只觉得心好痛好痛。 “笨蛋!” 她气愤的指责,随着滚落双颊的热泪,一并飞散在风中。 *** 起风后,滂沱的大雨随之落下。 黑沉沉的天,闪着电,惊雷震震不停歇。 她在大雨之中,被青姨送回了家,像是早已知道出了事情,娘已等在那里。 看见娘亲眼里的担忧,她试着强颜欢笑,却笑不出来。 “知静呢?”娘问。 “走了。”她说。 “是吗?走了啊。”娘眼里,浮现淡淡的哀伤。 那一刹,她晓得,娘也早知道了,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他终有一天会离开。 娘没再多说什么,只朝她伸出了手,她走入那温暖的怀抱,热泪又落了下来。 雷声轰隆,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5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5 一响再响。 她紧拥娘亲,放声大哭。 打从她有记忆以来,他就在她的视线之中。 在爹旧痪复发,娘彻夜不眠的照顾着爹时,是他教她写字、喂她吃饭、哄她睡觉的;每当爹的新仇旧怨找上门来时,也是他保护她、照顾她、替她挡下每一刀的。 是他,让她懂得开始说谎。 也是他,让她了解什么叫心动,让她尝到什么叫嫉妒与渴望。 她喜欢他、崇拜他,以为他是她的,以为他今生今世都会在她身边,永远属于她。 但这一切,都是幻觉,只是幻觉。 她失去他了。 她以为她做好了准备让他走,她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失去他,可那只是谎话,欺骗自己的谎话。 她不想看他那么痛苦,所以她骗自己她可以。 可这是那么痛,那么痛,像被挖出了心,掏出了肺,像被生生扯下了身上的一块肉。 她以为她可以,可她不行,她没有办法。 没办法…… 热泪,如雨般,成了灾。 停不下…… 不停下…… 正文 第6章(1) 大雨淅沥哗啦,顺着屋瓦汇聚落下,一串又一串,晶莹剔透的,好似水晶帘幕一般。 凤凰楼里,风家的老爷,下了楼,穿过了那些被成串水帘笼罩的长廊,晃啊晃的,晃到了自家女儿的小院。 小院里,东有莲荷一池,西有竹林一丛。 为了怕她会无聊,屋子前方的小园,四季都会开着不同的花。 种了花,又忧她被虫咬,靠屋子处,种着防蚊的药草;知她畏冷,就连屋檐也同北方那儿一般做飞翘的形式,让阳光能在每日东升时,早一点进来,在日落时,晚一些移出。可做了飞檐,日照充足了,又担心太通气她会着凉,靠北侧那儿,就栽了一排挡风的林木。 寻常时候,她这小院,可是最通气开敞的。 可如今,雨淋漓,天阴沉,平常她这日照充足,宽敞明亮的屋子,此时此刻看来似乎也满布阴霾。 他顺着靠边有遮的回廊,绕过小院,来到了她的门前。 那扇门,如同以往船,敞开着。 可里头的人,却不像往常那样,挂着开心又彗黠的笑。 那总爱惹麻烦的丫头,如今宛若凋萎的花,也没梳妆打扮,就只披散着发,包着一袭陈旧的床被,蜷缩在窗旁的美人榻上,面无表情的瞧着屋外池中被风雨击打的荷与叶,知他来了,她也不动,还是用那双又红又肿的眼,瞧着那被雨水摧残的夏荷。 他将手里提着的点心,搁到美人榻上的雕漆小几,自顾自的,泡起了茶。 “丫头,你知道,你不吃饭,你娘会担心的。” 她沉默着,好半晌,才幽幽道:“我吃不下。” “吃不下,你怎有力气想辙呢?对不?” 她一怔,看向自家老爹。 他从点心笼里,拿出刚出炉的小酥饼,那小小的酥饼,却做得十分饱满,还冒着烧烫的白烟呢,他没瞧她,也不给她,就把那撒着芝麻香得让人口水直冒的小酥饼,迳往自个儿嘴里送。 只听嚓滋一声,小小的酥饼,被咬了一口,其中的肉香、葱香,和着饼香与芝麻香,顿时四溢,教人闻了口水直冒。 虽然那酥饼比铜钱大不了多少,可那皮却有数十层那么多,是用整张大面皮,碾得极薄极薄,然后层层交叠,包上肉馅,再入土窑里去烘烤的,手艺要非顶尖,可做不出来这种酥脆又入口即化的口感。 当他一口咬下,那肉汁便汩汩流了出来,渗进饼里,味道更是绝妙。 他嚼着嚼着,还不忘喝口茶,然后又哗滋哗沙的吃了第二口,慢慢的嚼着、咀着,跟着才把最后剩下的一口,扔进了嘴里。 他吃完,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还不忘舔了舔指头上的芝麻与汤汁,跟着竟然伸手又要去拿第二个,银光再看不下去,霍地伸出了手,拎了一个起来。 “怎么,这会儿饿了?”他笑看着她。 “这是四海楼的菜刀叔叔特别为我做的,都爹吃了,我怎么和他交代?”她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将热烫烫的小酥饼,送进了嘴里。 “就是要让你交代,我才替你吃啊。”他厚着脸皮,笑着说:“你吃不下嘛,为人亲爹的,总得替女分忧解难,是吧?” 这话,他可也说得出口。 她好气又好笑,只得小心吃着烫口的酥饼,省得这些可口的酥饼,全入了这贪吃爹的嘴里。 见她吃了饼,他可也没停,只是吃着慢了些,茶喝得多了点。 雨,在窗外淅沥下着,将啥也弄得蒙了,倒也有番滋味。 可这窗啊,瞧出去,便是那小子布的景,就连她身上裹着的,也还是某人的旧被呢,他瞧这丫头啊,七早八早心早丢啦。 “我说丫头,既然这儿待着也触景伤情,就甭待了。” 银光一怔,停下了拿饼的手,瞅着他。 风家老爷瞧着她,喝了口茶,微微一笑,道:“前些日子,你爹我呢,自作主张,替你订了亲。” 这一句,让她惊得杏眼圆睁,失声脱口:“你什么?!” 他不答,只噙着笑,眯着眼,继续道:“亲家呢,你也识得的,就你青云师叔的儿子。他叫什么去了?” 她嘴巴开开的瞪着眼前的亲爹,简直不敢相信,想也没想就道:“我不嫁。” “你会的,他人都来了,已住进客房了。” “我才不——咦?”反抗的话到一半,她猛地一愣,瞪着他,“师兄人来了?” “嗯。”风家老爷,瞅着她,“来了,刚到,你娘正招呼他呢。你年纪也不小了,咱们想选日不如撞日,这几天找个时间就来热热闹闹的办这门亲事,我都已差了人,冒雨出门到各处去赶办你的嫁妆了。” 她惊慌的和他争辩着:“我以为你想要有人承继凤凰楼,师兄习的是武、是医,从来就不是商啊。” “可你懂啊。”他老神在在的看着她,“这些年,你不都学了全?” 可她是为了阿静啊! 她是为了帮阿静分担解忧,为了不让他跑得更远,为了能随时知道掌控关于他的消息,她才会去插手商务的—— 看着眼前老奸巨猾的亲爹,她心头一寒,爹都知道,知道她的心思,可他从未挡她,她还以为他打的算盘,和她一样,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他不挡,是因为他本来就要她学。 “师兄打算入赘吗?”她气虚的做着垂死的挣扎。 “没有。”风家老爷兴致盎然的,再吃了一口小酥饼。“但他答应我,第一个孩子会让他姓冷。” 她小脸刷白,完全不敢相信。 风家老爷不理她槁木死灰的模样,只道:“第二个孩子呢,要让他姓风。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6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6 ” “第三个孩子呢,我想想,姓戚好了,我一直觉得小楼娘家的姓还不错,然后如果你真那么会生,第四个再姓宋好了,你师叔向来宽宏大量,应该不会介意才对。” 她张口结舌的瞪着小几后那笑容可掬,满嘴胡说八道的亲爹,只瞧他拎着那小酥饼,凑到了她嘴边,贼兮兮的道:“就和你说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想辙啊,傻丫头。”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然后才猛然领悟过来。 一时间,她真是又羞又气又恼。 “这一点都不好笑!”她恼火的说,但还是张嘴一口将那已开始微冷的酥饼给吃掉。 风家老爷好笑的瞧着那气鼓鼓的丫头,将她嘴边沾到的芝麻黏下,道:“可这辙,挺好的不是?那小子若听见,总也得回来瞧瞧是不?” 她吃着嘴里香甜的饼,盯着眼前狡推的爹,心里还是有些毛。 “师兄真来了?” “真来了。” 所以,爹是真想诱阿静回来? “怎么样,现在,你嫁是不嫁?”风家老爷子笑咪咪的问。 银光瞅着他那抹笑,知道说不得,爹心底还是打着阿静若人没回,便要压她和师兄拜堂的主意。 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她已经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况且,师兄向来好说话,届时真出了什么乱子,或者,没出什么乱子,她总也能应付他。 所以,她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开口应道。 “好,我嫁。” *** 男人穿着蓑衣,在大雨中快步急行。 他穿街过巷,好不容易,回到了暂住的客栈房间将门掩上,方稍喘口气。 下雨天,天色暗得早,小间里,光线不清,一人独坐床上阴暗角落,曲着一膝,闭目养神。 瞅着那人,阿万脱下蓑衣,从怀中掏出买回来的大饼和饭团,一一放到桌上。 “少爷,我弄了些吃食,你多少吃些吧?” 那男人闻声,却还是靠着床头,没有动,只淡淡道:“我不饿,你吃吧。” 唉,少爷这德行,怎么感觉比他出门前还要阴郁啊? 这明明,到早上都正常了不是?他的手干干净净的,脸也干干净净的,那吓人的模样,早已如同以往消失无踪了。 阿万叹了口气,只得自己坐下,吃起桌上的干粮。 可吃着吃着,他开始听见隔壁的喧哗谈笑声。 这地方不是什么上好的客栈,大商都去住上好的邸店,可也不会出钱让跟班们一块儿吃好睡好,这一处就是专收一般小贩跟班的地方,来这儿的人们,就是贪这便宜,就因这儿三教九流的人都在住,他才拉着少爷藏身在这。 只不过,因为便宜,这里隔间的墙板,当然不会好到哪去,它们薄得能教人一掌打烂,中间不时还会因为年久失修而漏空,人们正在说什么、干什么,只要竖起耳仔细听啊,那是啥都能听见。 “喏喏,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了?” “凤凰楼的小姐,三天后要嫁人了。” 阿万听到这句,一口饼差点噎到,他猛地呛咳了起来,七手八脚的在桌上找水喝,还没喘过气呢,就听隔壁那位又道。 “真的假的?” “这可是我隔壁那位老张他叔叔女儿的丈夫,就那个在肉市做买卖的那位王老板说的,哪还有假?” “啧,你要说是珠宝市的三娘二婶她娘说的,我就信了,你说肉市那杀猪的老王?他又知道什么,风家老爷要嫁女儿,可不早传得风风火火,怎会到现在才有消息出来。” “呿,这你就不晓得了,老王说,风家小姐的亲事是有点邪门,但却是千真万确,凤凰楼的人,一早就到肉市订下千斤上好的腰内肉,听说整座肉市猪肉摊全都被收购一空还不够呢,老王一早赶去城外养猪户收猪了。要知道,一条猪就能出两条腰内肉而已,这场面可大了。” “真的假的?!” “是真的。”对门的人听见了,打开了门,扬声加入了闲聊。“我一早也在药市那儿听说了,凤凰楼的小姐要出阁,亲家听说一早订好了,只是没到处嚷嚷而已。” 此话一出,就听开门声接二连三,人人探头出来问。 “是吗?” “有听说是哪家少爷吗?” “当然——”对门的那位,拉长了音,然后很干脆的道:“没有。” “呿!” 所有人异口同声,嘘了起来,纷纷又砰地关上了门。 可下一瞬,就听另一位住得稍远一点的房客,得意洋洋的说:“他不知道,我知道,我二姨婆她邻居的大儿子在丰喜布庄做事,他说他老板今年收到了喜帖。” 开门声再次陆续响起。 “谁?谁?” “亲家是谁?” “亲家不是什么商家,是风家老爷的师弟,姓宋——” 阿万听得心头陡地一沉,他原本还希望那家伙吐出来的物件是个人们瞎扯出来的物件,但风家老爷的师弟,可真是姓宋,但这事,原本没多少人知道的。 风家老爷年轻时确实在朝中曾权倾一时,但后来因故退隐下来,为了怕麻烦,还改了名、换了姓,一般家中事,除非经风家老爷授权指使,可藏得紧,没人敢向外传的。 外头的喧哗,热闹了起来,越来越多人加入了讨论,他却只觉头大,手中的大饼,顿时也尝来索然无味。 阿万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坐在阴影之中的少爷,这才知道他为何会没有胃口。 他是不喜欢小姐,但偏生少爷就爱,即便他从来想不通是为什么,可跟着这么些年了,他也知道冷银光活生生就是少爷的一大罩门。 “你知道,那可能只是谣言。”阿万咕哝着,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少爷沉默着,没有开口。 不安缓缓从阿万胸中升起,不知怎,感觉好像房间里变得更暗了,虽然只是黄昏,还不到平常点灯的时候,但他还是忍不住起身,试图点亮油灯,可还在点火,他就听见他哑声说。 “不是。” 阿万一愣,抬头朝他看去。 “不是谣言。” 那沙哑的声,淡淡,隐隐带着压抑的痛。 “这亲事,老爷已想了很久。” 阿万傻了,瞪着他,“他和你提过?” 他再度沉默,没有回答。 阿万无法置信,他虽然不喜欢那个任性妄为的小姐,却清楚那丫头在少爷心中,占有多少份量。 “你真要让她嫁?” 少爷依然无言,不抗不辩。 “你应该去抢亲的。”阿万低声咕哝,继续以火石点火。 “凭什么?”他讥诮的扯着嘴角,低问:“我凭什么?” 嚓的一声,灯芯亮了起来,着了火。 阿万再抬首,这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7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7 才发现,那坐在床角的少爷,全身都已再次罩上了黑布,包住了头脸,而那露在衣袖外紧握的拳头竟—— 他吓了一跳,但下一瞬,少爷已将手收到阴影之中。 阿万怔怔的看着他,只看见一双饱含痛苦的琥珀色眼瞳,但很快的那双眼消失在黑暗中。 少爷已重新闭上了那双变异的眼,但他却只听见方才那句。 凭什么……我凭什么? *** 盛夏的雨,来得又急又猛。 狂风呼号着,腾腾翻过大地,撼动屋梁。 风雨洗刷着古老的城镇,江上的大船小舟都如风中叶、浪里花,虽已下了锚,绑了绳,仍有好几艘翻覆了。 滂沱的大雨连下几夜,河面上涌、再上涌,半点也不曾消退,教人看得心惊不已。可在这狂风暴雨之夜,最让人心慌的却不是这场风雨,而是城里近来接二连三的命案,与止不住的流言蜚语。 扬州城里,有妖怪。 先是有人在夜里看见那可怕的野兽在西城出没,然后是东岸码头上有一整艘船的人都消失无踪。 玲珑阁、七巧舫、百草店…… 城里各处,无论男女老少,胡汉蛮夷,受害者不分东西、接二连三,每每入夜,就有人会听见可怕的咆哮与惨叫。 那凄厉的声响,听得人心惊胆跳,吓得不敢睡觉。 老城里,人人自危。 即便官府派出官兵街使一再巡夜,宣称城内的安全,可他们就是每每在案发时迟上一步,慢上一些,总是无法阻止惨案的发生。 只要天一黑,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不敢出入。 这时日,百业萧条,唯一生意兴旺的,是刀铁铺。 高炉大窑里的火,彻夜不停的烧,铸铁打剑的声音,铿锵不绝,响彻云霄。 老百姓拥刀自卫,官差将吏持剑自保,可这一切,都无法阻止吃人的妖。 “妖怪——有妖怪啊——” 风雨夜,一人发狂似的从坊内小巷,冲上大街。 “来人啊!救命啊——” 这惊声的尖叫,却唤不来一人探看,长长的坊墙之后,每一户的门都是紧闭着的,就连原先偷偷打开来透气的窗,在惨叫声响起时,也全都快速合上。 “不要!不要吃我!” 屋内的人,捂住了双耳,躲在墙角,不敢发出声音,却止不住全身的颤抖。 “啊——” *** 七月,鬼门开。 她在噩梦中挣扎。 烈焰中,妖怪吞吃着人们,凄厉的尖叫如影随形,翻腾的血海从门窗里涌入,美丽的里昂在其中载浮载沉。 我警告过你了。 他脸色惨白的死死盯着她,碧绿的眼溢出血红的泪。 他很危险。 他冷冷淡淡的说。 他就是那头吃人的兽—— “不!不是!他不是!” 她愤怒的大声抗议着,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屋外,风雨飘摇,即便已合紧了门窗,强风仍从缝隙中透了进来。 空气里,潮湿的像水已淹了进来。 她费力的喘息着,仍感觉到身体里残留的惊恐与紧张。 蓦地,电闪雷鸣,白光落下,照亮一室,包括那在她床边,浑身被大雨淋得湿透的黑衣男。 她张嘴惊叫出声,但对方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她才看清他的面目,和他仅剩的那只独眼。 “别叫,我是阿万,拜托你把刀子拿开,我不想被开膛剖腹。”说完这串话,他忍不住还要酸个一句:“当然,除非你因为明天要嫁人了,所以打算让我回家吃自己。” 她瞪大了眼,深呼吸镇定下来,这才将反射性握在手中,抵着他肚腹的刀尖移走。“我没有要开除你,还没有。” 见状,他松开手,后退一步,边道:“抱歉,不是故意要吓你,但我不能被发现。”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要你跟着他。”她放下刀,套上半袖,抓起外衣披上,咬牙低声斥道:“他离开凤凰楼,不代表你就没事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不是这样,你领的是我发的薪饷,不是我爹的,也不是少爷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笨蛋。”独眼的阿万举起双手讨饶,“我有跟着,我尽力了。” “我找你,是因为你轻功最好,不是因为你会说我尽力了——” 她又急又气,泪悬在眼眶。“少爷呢?别说你又跟丢了,你应该三天前就和我回报。” “我没跟丢他,我说破了嘴他才让我跟在他身边,没空和你打小报告。” “那你现在还在这里做什么?”话出口,她更慌,“你应该跟着他。” 阿万叹了口气,道:“我在这里,是因为他在做傻事,虽然我没空和你打小报告,但你应该知道最近城里发生的那些事。” 银光的脸色,瞬间刷白,反射性的替他辩驳。 “那不是他。” “是他。” 阿万说得斩钉截铁,教她气一窒。 “你亲眼……看到?” “当然。” *** 雷电白光一闪再闪,照亮夜空。 狂风暴雨不停,大城小街上,空无一人。 男人裹着黑布,立于高楼之上,暴风粗鲁的撕扯着他,试图撼动立于脊梁上的他,但他略微变形的脚爪有力的抓握着屋脊,动也不动,只有湿透的黑布,在雨中翻飞。 他凝神侧耳倾听,呼啸的风雨声中,一切都听不真切,但他还是可以听见,如今他已不再需要刻意开放五感,他轻而易举就能听见那些声音。 说话声,哭泣声,咒骂声,风雨中窃窃的私语。 他可以听见整座城的声音,可以在闪电之中,看见被暴风雨肆虐的扬州城。 乌云在天上翻腾滚动,浩浩荡荡朝这儿狂扑而来。 惊风斜雨之中,好几片屋瓦被吹掀了,岸边的大浪滔天,屋里的娃儿们被可怕的雷声吓得嚎啕大哭,有一艘没绑好的船快翻了,几名船员操持着异族方言,试图抢救商货。 他没有理会那些声音,他等着,注意在那些声音中,寻找。 然后,他听见了,那声惨叫。 他转头,看向城东,然后闻到了血的味道,他松开了脚爪,在屋顶上飞跃,朝那儿狂毒。 “——他当然在现场。”阿万看着眼前那位小姐,道:“但他不是去吃人,他是故意去闹场的。” “你说什么?!”银光失声脱口,简直不敢相信。 阿万叹了口气,道:“他认为,与其隐而不宣,不如把事情闹大起来,人们才知道要小心自保。” “所以他到处乱闯?挑衅那些妖怪?他到底在想什么?天啊,现在没有脑袋的是谁?” 她跳下床,气急败坏的挥着手,来回踱步的骂着:“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做只会激怒那些妖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8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8 怪,还会被其他人误会吗?大督都已经增兵全城,下令宵禁戒备,子城罗城的城门都已限制出入,早上他们才运来一批弓弩刀剑,昨天夜里城南还有个哑巴被当成妖怪遭暴民围殴至死,他这种时候到处乱跑是想找死吗?!” “他是对的,他救了那些人。”阿万指出重点。 “但那些生还者不那么认为,他们只认为那是妖怪们在争抢食物!”她刚听到那谣言时,也这么认为,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我们考虑过这件事,但你知道,事情一闹起来,安分的妖怪不会乱,能走的都走了,要躲的会躲得更好,但发疯的妖怪会,所以我们才找得出来有问题的是哪些。” “可他这样是在找死,吃人的不是我们原先以为的一只两只,是成群结队的,他到现在没有被杀死或逮到是他运气好!现在可好了,他竟然搞得全城的人与妖都在追杀他!”她好气,她好想亲自掐死他,那王八蛋怎么敢?怎么敢?“我让他走不是为了要他去送死!” 阿万退了一步,闪避她的怒气,但仍是忍不住为少爷说话:“他这么做,是因为他没有时间了。” “你什么意思?”她错愕的停下脚步,回头瞪着那黑发仍在滴水的独眼男。 “这几天,他的状况变得很差,他需要很久才会恢复过来。” “多久?”她喉头发紧的问。 阿万深吸口气,忧虑的看着她道:“起初只要一时半刻,但后来变成一两个时晨。然后前两天,我发现他的手还是那个样子,到今天早上还是那样,我想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 她屏住了呼吸,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 “我和他说过城里宵禁增兵的事,我要他暂时缓一缓,他同意了。” 可是阿万在这里,这表示事情出了问题。 “他说谎。”她说,她不需要阿万开口确定,她知道一定是这样,不然阿万不会在这里。 有一瞬间,她好想吐,但她只是瞪着阿万,听见自己冷静的说。 “你跟丢他了。”他之前也跟丢过,好几次。 “没有,我刚说过了,我没跟丢,我在下风处,我看见他去了哪里,知道他不会听我的,只是我需要帮忙,所以我才折回头来找你。” “他在哪里?去了哪里?” “城东弦歌坊的万应织造,他可以听见,你知道,只要他够专心,他能听见那些惨叫,所以我们才找得到那些妖怪在哪里吃人。我发现他不在床上,追出去才看见他往万应织造那儿去了。” 她瞪大了眼,连唇也白,一瞬间,脑轰轰的响。 万应织造旁边就是刺史夫人表舅设的邸店,那里往来住客都是大商,驻有重兵,刺史夫人的胞弟更是京城里的金吾卫,前两日回扬州这儿探亲,今晚有大商特别在那间邸店摆桌宴请金吾卫,那儿现在到处都是兵啊—— “不,不对,那是陷阱!对方故意引他去那里的!” 想也没想,她转身就冲了出去。 “该死!”阿万咒骂一声,闪电般抓住了她的手臂,“大小姐,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找你?这两天他看着我的样子,真的很让我毛骨悚然,教我觉得自己他奶奶的就是一块肉。他已经失控了,你得找到那个漂亮的家伙,然后我们才能阻止他,他现在那个样子,只靠我们两个是去送死。” “我不知道里昂在哪里。”她看着他,道:“他好几天没来了。” 闻言,阿万脸一白。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银光深吸口气,说:“你留在这里,一刻钟后再通知我爹,告诉他我在哪里。” 阿万垮着脸,道:“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你没有让我去送死,你知道他不会伤害我的,否则你不会来找我。”她紧盯着他,振振有词的说:“现在放开我,让我去做我早该做的事,免得他被那些弓弩手万箭穿心而死。” 阿万看着那冷静到让他害怕的女人,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一变再变,然后终于松了手。 “狗屎,我不要留在这里,老爷比少爷可怕多了。” “那就带我去找他。” *** 电光,直直落下,撕裂黑夜,照亮了眼前邪恶的庞然大物。 男人吓得腿软,只能慌张的哭求。 “不要、不要!别吃我!别吃我——” 惊恐的哀求,被轰雷遮掩。 他抬手试图遮挡抵抗,但野兽滴着唾沫的獠牙已然袭来。 “不要啊——” 凄厉绝望的叫喊,响彻云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黑影从风雨中突然闪现,咆哮着将那野兽从旁扑倒。 男人吓得泪涕齐飞,但眼看那黑衣怪汉与那怪兽扭打纠缠在一起,他本想起身帮忙,下一刹,那黑衣怪汉却被甩了开,跌落他身旁。 怪汉抬起了头。 电光又闪,一张脸上满布短毛,狰狞丑恶、龇牙咧嘴的脸,突现。 他看清那人面目,吓得又叫了出来。 “哇啊!”他腿软的往后摔跌,失声喊道:“妖怪啊!有妖怪啊!救命啊!” 那有着人形的怪物不变的张嘴朝他低咆,吓出了他一泡尿,但黑色的野兽已再次扑来,两只怪物瞬间又在风雨中打得难分难解。 瞧那两只妖怪暂时顾不得自己,他立时双手两脚四肢并用,头也不回的落荒而进。 *** 正文 第6章(2) 邸店中,歌舞升平。 这儿,可是刺史夫人表舅开的店,早早有重兵驻守,加上今儿个晚上,京城里的金吾卫就在这儿,那可是平常在京城里保护皇上的金吾卫呢,还怕什么呢? 于是乎,即便外头风狂雨急,还有妖怪肆虐,店内乐师却再次吹起了胡笙,歌姬跟着唱起悠扬的小调。 清亮的歌声,穿透了紧闭的窗棂,传进黑暗的风雨中。 黑夜里,风强雨急。 电光忽地又闪,只见一只巨兽闪身跃过高墙潜入了隔壁的万应织造,另一条黑影紧跟在那头野兽身后,翻过墙头。 黑影才在庭中广场上落地,却发现那先前落败逃窜的黑兽,竟已消失不见。 大雨倾盆而下,那兽的味道,完全逝去,像是让人特意遮掩。 忽地,空旷的广场中四周,轰地点亮了火把,将黑色的身影照亮。 怪汉戒慎的转身,只见一位赤脚的黑衣姑娘撑着从新罗而来,绘着紫藤花的油纸伞,无畏狂风暴雨,站在万应织造正厅的石阶上。 “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东西,敢同我来捣乱,原来是凤凰楼的少爷。” 盈盈一笑,她往前走了一步。 “少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您何苦来欺压我这小女子啊。” 她娇声说着,扬起了伞,风雨吹不熄的油火把,在雨夜中熊熊燃烧着,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9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29 照亮了她美丽的脸,他这才发现眼前那姑娘看来只有十七八岁,他张嘴挤出粗嗄的字句。 “你是谁?” “我是谁?”她旋转着花伞,朝他走去,一张玉容白似雪,带着寒冰般的笑,道:“这儿是我的产业,这些日子,您桃了我多少店肆,您说我是谁啊?” 这小姑娘,竟是幕后的大老板? 他心下一凛,还在怀疑,却见她嫋嫋朝前伸出玉足,脚不沾地的走入风雨之中,而那肆虐的暴风雨竟避开了她。 琥珀色的瞳眸冒出金光,他沉声再问:“是你指使妖怪吃人的?” 听到这一句,她笑脸一敛,像被人戳了一刀,但她随即出声笑道:“他们饿了,总也得吃点东西吧?我能怎么着?” 闻言,他怒道:“你这妖女——” 话声未落,她忽地已来到眼前,一双黑瞳在风雨夜中,亮得吓人。 “你说谁是妖?”她冷冷的说着,小手朝他一挥,狂风立时将他身上的黑布扯掉大半。 “瞧你这半兽人的德行,人不人、兽不兽的,也敢指责我是妖?” 突然间失去了遮蔽自我样貌的衣料,他咆哮出声,想抬手攻击她,才发现自己无法动弹,有某种无形的力量,抓住了他的四肢。 “我是妖?我瞧你比我像啊,呵呵呵呵……”她上上下下的瞧着他那丑陋的模样,掩嘴轻笑,“少爷,你说,我们叫人来评评理,可好?” 愤怒,让他露出獠牙,肌肉与骨骼在瞬间暴胀,让他变得更加高大强壮,他握拳朝她嘶吼着。 她呵呵呵的又笑了起来,讥笑着说:“甭试了,我下了法阵禁制与结界,寻常妖怪解不开的,就凭你这种半调子——” 她嘲讽的话未说完,那家伙已挣脱了钳制,忽地朝她冲来,将她扑倒在地。 虽然被扑得猝不足防,她依然瞬间在胸前结出法印,将那可恶的家伙轰了出去,但即便如此,那情感的冲击还是让她痛得脸色发白,还教她掉了油纸花伞,坐倒在雨水之中。 可恶!该死!这些讨人厌的兽人! 她狼狈的起身,一脸愤恨的瞪着那个已经重新爬起来的半兽人,嫌恶的吐出刚接收到的情感与画面。 “原来,你喜欢你家妹子。” 这一句,让他心惊,他喘着气,警戒的绕着她。 黑衣的姑娘,冷冷抬起了冰雪般的容颜,讥讽的道:“瞧你这丑模样,也敢喜欢人家,你以为你这样斩妖伏魔,就能博得她的芳心了吗?那是不可能的,人都是自私的,人的心会变,她就算现在不当你是妖,以后也会。” “她不会。”他瞳眸一黯,粗声辩驳。 听到他的否认,她笑了起来,“噢,她会,一定会,你也认为她会,所以才会变成这种半调子。你根本就不相信她,你打从心底就认为,总有一天她会背叛你。” 他紧盯着她发亮的眼,不知怎地,一切变得模糊起来,他粗喘着,否认:“我没有……没有……” “是吗?”她冷笑着靠近他,问:“你真的相信你自己说的话?你真的认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嫌弃你?你真的以为她会爱你?爱你这种丑陋的东西?” 她的人,忽远忽近,那妖媚嘲讽的声音,像由八方而来。 “不,你不这么想,所以你才在这里,你这可悲的东西,你们这些兽人都是些可悲的东西。” 他怒咆一声,抬手朝她挥去,但那女人只是幻影,她不知如何到了他身后,贴着他的耳道:“但你是对的,她不可能会爱你。” 他转过身来,再挥手,试图逮到她,可那女人又不见了。 “人类,明明自私又爱说谎,却老爱戴着虚伪的面具。” 嘲笑的声音从上而来,他抬首,看见她竟悬浮在风雨中。 “你以为她喜欢你是真的吗?不,她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为她做牛做马,利用你替她赚钱谋利,就像她利用你帮她卖命除妖一样。” 他猛然拨地而起,闪电船伸出兽爪袭向她,可兽爪只是打散另一个幻影,因为用力过猛,他挥空后失去平衡,狼狈的摔落在地。 四周的火光,突然全数熄灭。 “你知道她工于心计,你知道她利用你,就和她爹一样。” 她的声音,近在耳边,他再转身,但她的人不在那里。 “身而为人,有什么好呢?你当了这么久的人,难道还不知道,亲情、友情、爱情,一切都是幻觉,他们只是利用这些虚假的谎言,绑住你、勒住你——” 他霍然转身、再转身,可风雨中,什么都没有,而她的声音,就像直接在他脑袋里响起。 “让。你。窒。息。” 他想辩驳,但身体里的野兽吼叫着,挣扎着要出来,像要撕裂他的胸口,他奋力压制,痛得跪倒在地。 “何必呢?别忍了吧?做人有什么好?有什么好?你对人好,他们可曾感谢你?你舍命救了那些人,他们也只把你当妖怪而已啊。” 他摇着头,试图甩开那女人的声音。 “来吧,抛开那无用的人形。你想要她?我告诉你该如何做,你应该顺从你的渴望,你想得到她,不是吗?可爱、聪明的银光……如此甜美、这么可爱、那么香……” 诱惑的言语,切中他内心的渴望,让他猛然一窒。 是的,他想要她,很想、很想…… “那就吃了她。” 可怕的声音,悄悄的在他耳中响起,钻入他的脑海之中。 不…… 他痛苦的喘息着,挣扎着,但那邪恶的声音依旧不停。 吃了她,她就是你的了,从头到脚都是,她不会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不会有任何机会背叛,那样一来,她就会是你的,只会是你的,你一个人的,永永远远,只属于你。 一瞬间,狂风暴雨都似已然停息,只剩下那个声音。 只属于你。 黑暗中,银光的笑颜似在眼前。 他看见小小的她开心的笑着,看见她窝在他怀中,看见她和他一起数数儿,看见她在阳光下奔跑。 然后,她长大了,捧着他的脸,渴望他、亲吻他。 可下一刹,他变了形,她水漾的眼睥里浮现惊恐,害怕的尖叫出声,转过了头,推开了他,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那间,怒火冲出了喉头。 “不!” 他咆哮出声,惊天的巨吼,让幻影碎散。 雷电同时其响,轰隆而下。 白光划破大地,他一眼就看见了她,那个邪恶的妖女,她高高在上的立于他身前,低头俯视着跪倒在地的他。 他痛苦的,瞳牙切齿的瞪着她说:“我不吃人……我可以控制自己……” 这个可恶的半兽人,兽人都很冲动,半调子的更是如此,他在这种状况之中,早该失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0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0 去理智,却还是撑着,甚至摆脱了她的操纵。 她拧起了秀眉,一脸不变。 “我不会吃了她……”风雨重重的打在他身上,他抬起头,看着那个女人,环抱着自己,忍着痛,斩钉截铁的道:“不会……” 他那神态抑或是这句话,莫名激怒了她。 她抬起洁白的小手,捧着他被汗水雨水湿透的脸,“即便她背叛你? “她不会。”他斩钉截铁的说。 我离开是为了保护她,我不信任自己,不是不信任她。 这低沉的声音,同时回荡在两人的脑海,清楚而鲜明。 而那,只凭添了她的怒气。 “你说谎,说谎!你根本不信任她,你只是在骗自己!” 那指责的斥喝震震,在风雨中,也在他剧痛的脑中回响。 刹那间,他才知道,这妖女可以读取他的思绪。 他咧开了嘴,恶狠狠的瞪着她,嗤笑道:“你知道我没有说谎……你只是不想相信……像你这种妖怪……根本不懂什么叫信任……” 闻言,她的脸色奇差无比,仿佛因为她的怒气,风雨更加狂暴,将她漆黑的长发扬起,冷冽的声音,从她艳红的嘴里迸了出来。 “我不懂?不懂的是你。” 她乌黑的眼,变得无比深沉闇黑。 “你不懂人类这种动物,他们对任何事,都只是说说而已。你当人太久了,才会相信那些虚假的谎言,相信人比妖好,相信他们嘴中虚伪的信任与爱情。” 她凑近他,嘴边扬起丁笑,眼里有着无比的恶童。 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人,看看他们究竟有多虚伪—— 他想转头,避开她的眼,却无法动弹,只听到她念起了难解的古老咒语。 他听不懂,但那每一个音节,每一串字句,都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挤压着他的心脏。 他痛得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的野兽嚎叫着、挣扎着。 他奋力想脱离她的控制,却痛得做不到,那些咒语,一个接着一个,绑住了他,钳住了他。 她的眼好黑,很黑。 黑暗的漩涡,如狂风般席卷而来,笼罩围聚,钻进了眼中,渗进了身体,然后将那头野兽活生生拉了出来。 不。 他用尽所有力气抵抗,但依然感觉嘴里的獠牙凸出了唇瓣,完全伸长,兽毛满布强壮的身体,他无法控制的趴在地上,感觉骨髓突兀的暴出,肌肉暴胀,越来越巨大,越来越强壮,撑破了剩下的衣料。 不! 他试图和以往一般阻止这一切发生,却无法控制身体的变形,再也无法压抑。 那一刹,飞落的雨珠变得好大、好清楚、好缓慢,一颗颗就在眼前,如豆一般,晶莹剔透。 咚—— 啪——哗啦—— 咚——啪——哗啦—— 咚啪哗啦——咚啪哗啦——咚啪哗啦——咚啪哗啦—— 咚咚咚咚啪啪啪啪哗哗哗哗啦啦啦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水花四溅,飞散到他脸上,他痛苦的吸气吐气,但纷扰的声音轰然而至,各种的味道充耳入鼻。 他的耳朵变尖,脸骨凸出,头脸和身上的兽毛持续变长,出现了黑色的斑纹,长而有力的尾巴冒了出来,手与脚再也无法维持隐约的形状,成了怪兽的足爪。 电光,蓦然再闪。 他清楚看见,那倒映在墙上的巨大黑影。 不—— 他弓起身,试着变回人形,却没有办法,他的思绪变得模糊,几乎无法再思考,某种可怕的黑暗紧紧绑缚住他。 不—— 他张开嘴发出愤怒绝望的咆哮,却只看见黑影跟着张嘴,听见自己嘴里发出兽一般的震天怒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他掉转过头,看见那邪恶的女人掩嘴轻笑着。 “现在,谁才是妖怪啊?” 咆哮再次冲出喉咙,明知道不应该,要小心这个妖女,难以控制的暴怒却还是驱使身体朝她扑去,而思绪则被野蛮的狂怒完全淹没—— *** 紫电惊雷之中,吼声震天。 当那年轻又巨大的野兽朝她冲来,黑衣姑娘脚一点地,飞上了高墙。 咆哮次冲出喉咙,明知道不应该,要小心这个妖女,难以控制的暴怒却还是驱使身体朝她扑去,而思绪则被野蛮的狂怒完全淹没——紫电惊雷之中,吼声震天。 当那年轻又巨大的野兽朝她冲来,黑衣姑娘脚一点地,飞上了高墙。 如她所料,它才刚成形,还无法掌握自己,过猛的力道,只让它冲破了那道墙,但它滚了一圈之后,飞快转过身来,寻找她的踪影。 “告诉你一件事,这结界,被你撞坏了哟。” 她站在没有坍塌的墙上,伸出食指搁在红唇上,挑衅它,“你可要小声些喔。” 它愤恨的瞪着她,金瞳燃着恼火的疯狂,张嘴对她露出利牙,作势欲再扑上前。 “唉啊,好凶喔,我好怕啊。”她拍抚着雪白的胸口,冲着那年轻又强大的兽,露出吊诡的甜笑,跟着开口发出凄厉的惨叫。 “呀啊——妖怪啊——” 她飞上了夜空,带着笑,继续做作的惊声尖叫。 “来人啊!救命啊!有妖怪啊——” 它还想再朝她扑去,但惊叫声唤来了隔壁邸店的注意,刹那间,灯火通明,彻夜驻守的卫兵,闻声成群结队的举着浸了油的火把冲了出来。 “妖怪啊!真的有妖怪!” 看见那巨大的野兽,人人倒抽了口气,退避三舍,惊叫之余,纷纷抽出了腰上的刀剑,慌乱之中,还戳伤了自己人。 亮晃晃的刀光在闪,它思绪不明,只尝到恐惧的味道。 这些人害怕它,它朝他们发出威吓的低咆警告。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由二楼窜出,咻地穿过在夜中狂舞的凄风苦雨,准确的射中了野兽的右肩。 野兽中箭,毛发齐张,不爽的张嘴朝那家伙怒号出声。 啸声震天,慑人心魂,惊得众人却步。 但那身穿盔甲,手握长弓的男人,毫无畏惧的站在二楼栏杆旁瞪着它,抽出了背上箭筒里的箭矢,英姿飒飒的高声喝令。 “步兵上前,六花曲阵,摆盾!弓弩手,备箭!” 听到了冷静的指挥命令,毕竟是受过训练的军队,即便心惊,戍卫们还是恢复了镇定,持着刀剑盾牌听令上前摆阵,包围了那头凶猛的野兽,弓弩手更是早已占据了所有的制高点,张弓拉箭。 “放!” *** 黑衣的姑娘,站在邸店高高的屋脊之上,冷冷的看着人们在风雨中,以众欺寡的围捕那头野兽,看着它一再冲撞着戍卫和围墙,看着利箭一一射中了它。 即便拥有强大力量的它一再闪避,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1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1 忍住伤人的冲动,不曾真的咬伤过谁,他们依然因为恐惧而伤害它。 “这就是人。” 她轻轻的说,冷冷的笑。 “是人啊。” 她清楚,眼前那高傲的兽,迟早会失控,迟或早而已。 野兽自保的本能,会高于一切,总是高于一切,他身而为人残存的意识,很快就会被兽性完全吞噬殆尽。 先让这些蠢人,同它玩玩,玩得它累了、疯了、垮了,她再来收拾它。 届时,她便能将它收为己用。 看着那头兽和那些兵,风雨中,一切都是那么可笑。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她数着它身上的箭矢,打赌那家伙在身中第十箭之后,就会开始吃人。 一旁织造坊的高墙,垮了一处,她睨着它,清楚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损失。 前两日,她得知扬州这儿的店铺子,接二连三的出了事,对她来说,那些都只是九牛一毛,可因为太无聊,她才过来晃晃。 打上回那没用的妖被个道士收了之后,她就有打算要再收只妖来保身,这半调子来得刚刚好。 只不过,再好用的,都比不上夜影,可惜他疯得彻底,又无法控制。 真的,太可惜了。 下面的那头兽,冲垮了另一处墙,在包围之中,逃了出去。 话说回来,这头兽,怎知她人在这? 她知道它到处找她麻烦,可她明明下了禁制,它这种半调子,怎会找得到她? 那家伙刚刚指责她什么?对了,它说她指使妖怪吃人。 哼,她不信人,同样不信妖。 人都是爱说谎的东西,妖则全是贪婪的家伙。 眼前的扬州城,在风雨中飘摇。 不过……扬州城的妖怪,在吃人? 这儿,是妖王夜影的地盘,就因为如此,她才偷偷在这儿藏着,谁那么大胆,没他的同意,敢在他太岁头上动土? 秀丽的眉,微拧。 一股不安的感觉,浮现心头。 她忽地回首,只看见一名穿着盔甲的男人,不知何时,竟站在她身后。 看见那人,她惊恐的想退开,他已伸手抓住了她。 “想去哪啊?” 她压着惊恐,冷着脸斥喝:“赤尾,放开我!你敢对我动手,难道你不怕夜影他——” “夜影?他走了,他嫌这儿无聊,早走了。”他看着她,一双眼瞳,像蜥蜴一样变得又尖又细,他伸出长舌,贪婪的舔着嘴,笑着道:“小巫女,这么久没见,你不想念我吗?我可想你想得紧啊——” 说着,他张开咧到耳边的大嘴,一口朝她咬来,她试图结出法印,但却来不及,那卑鄙的王八蛋早已料到,竟一口咬断了她的右手。 艳红的血,顿时喷溅上了天,和风雨交织在一起,洒落。 “啊——” 熟悉的剧痛传来,即便疼痛从心肺中脱口,也无法宣泄那可怕的苦痛,但从前过往的那些曾经,更让她害怕。 现在只有一口。 一口。 但之后会有更多,更多。 更多的撕咬,更多的啃食,还有那永无止境的痛。 不要,她不要再被关起来,她不要再经历那些疯狂的月夜—— 她不要! 恐恒与经验给了她力量,她在眨眼间,以喷血的断臂在空中画出字咒。 金光闪现,轰的一声,将那家伙砰然击飞。 她顾不得看其结果,转身拨腿狂奔,不忘替自己的断手点穴止血,她飞掠过一栋又一栋的屋宇,跃过一条又一条暴涨的溪水,一边撕扯衣裙,包住失血的断手。 但那没用,她知道,当她的血喷溅到半空中时,一切就已经开始了。 她没有回头看,她不敢回头看。 愤恨与惊恐,在胸中堆叠。 可恶!可恶!可恶! 她知道,那些嗜血的王八蛋可以闻到她的味道,可以尝到她的血,他们已经追来,追来争食她的血与肉,抢夺她这份稀世的大餐。 她只能咬紧牙关,忍着惊恐,死命的逃,拚了命的跑。 而潜伏的黑暗妖魔,一个接着一个,被那甜美的鲜血吸引,发狂的从城中各处冒了出来。 是血。 神之血。 传说中,白塔巫女的血,能长生不老、增进妖力的血! 风雨中,众妖涌现、群魔乱舞,它们赤红着眼,张牙舞爪,争先恐后的—— 开、始、狩、猎! 正文 第7章(1) 一支响笛,划破夜空。 即便风雨呼啸,天雷震震,那刺耳尖锐的笛音,还是相当明显。 在暴风雨中赶路的男女,同时朝声响处看去。 “阿万!”姑娘抓住了男人的手臂,小脸刷白,惊慌脱口:“那是金吾卫的响箭!” 他看见了,那响箭就在前方,直上夜空,然后在雨夜中爆开,发出刺眼的光芒。 “该死!他被发现了!”阿万心头一紧,咒骂出声。 现在全城所有戍卫街使都会往那方向赶去,他连忙抓住了那想继续往前飞奔的姑娘。 “等一下!” “还等什么?”她心急如焚,凶狠的在风雨中吼道:“你停下来做什么?” “他不是傻的,他不会继续待在那!”阿万紧紧抓住她,道:“安静,等我一下!” 她还要抗议,却见他抓着她跳上了屋瓦,摘下了始终拿眼罩遮住的右眼。 银光愣了一下,才发现他那只眼并不是瞎的。 阿万看着前方层层相连的屋瓦与街巷,原本黑暗的世界,瞬间变得万分缩丽,各色七彩的光,在眼前浮现。 但最清楚的,是那巨大的红光。 痛苦又愤怒的吼啸声,蓦然震天,让人寒毛直竖,可更教人心惊的,是那些追赶的杀喊声。 她死白着脸,揪紧了他的衣襟,催促着:“阿万!” 他看着那红光暴涨跟着迅速开始移动,往城南而去。 “抓好。”他警告她,然后带着她在屋瓦上奔跑飞跃,试图赶在那红光之前。 事情不妙,真的很不秒。 城卫们大量的在聚集,他们相当愤怒,有些高手也上了屋顶,怕被发现,他带她下了屋,在街上奔跑,一边躲避那些成群结队、杀气腾腾的卫兵。 他知道她很心急,可幸好她很识相的懂得保持安静,但他很担心自己会来不及阻止,那巨大的红光代表愤怒,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他至今没看过那么惊人的气息。 就连平常那些幽鬼小妖,都躲在屋里或阴暗处,蛰伏不动,就怕引起了注意。 他带着她左弯右拐,然后翻过了另一座坊墙,终于及时冲到了前头大街,还没站稳,那红光已然靠近。 他霍地回身,便看见了那头朝此冲来的巨兽。 一瞬间,只觉头皮发麻,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2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2 脑袋空白一片,完全无法思考。 那头野兽,比北方的骏马还要高大,斑斓的毛皮黑黄相间,脸上还搀有白毛,当它跑动时,吓人的肌肉,在鲜艳的毛皮下流动,它瞪着金黄的铜钤大眼,两只獠牙从嘴边伸出,全身上下散发着吓人的熊熊红光。 它受了伤,身上都是断箭,鲜红的血,汩汩而下。 那模样,说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该惨! 他暗叫一声,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呼吸之间,只见那头野兽扑了上来,速度说有多快就有多快,他只来得及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身边的姑娘推开,跟着整个人便被重重扑倒在地—— *** 狂风呼啸,暴雨倾盆。 她才刚被带着翻过墙,脚方沾地,还没反应过来,阿万突然粗鲁的将她推开。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她摔到一旁,大雨在街上汇聚,早满出了沟渠,淹上了大街,让街面都成了浅浅的水道,她摔落之后,又滑了一般距离,溅得满身是水,差点摔到水沟里去,但也因那些积水,让地湿滑,才没让她摔得太重。 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稳住自己,她惊慌的抬起头,却见阿万被一头巨大的野兽给压着,那头兽好大,利牙长尾、厚爪粗腿,弓起的背,像小山一般,阿万在它脚掌下,活像个待宰的羔羊。 它粗厚坚硬的脚爪,重重压在他胸瞠上。 一口气,倏然一窒。 紫电白光又闪,将它斑斓的皮毛,强壮吓人的躯体,展露无遗。 她狼狈的摔趴在地上,吓得无法动弹,一瞬间,还以为阿万死了,他动也不动的,而那头野兽凶狠的紧盯着他。 然后她在电光之中,看见阿万在喘息,一脸惊恐的瞪着身上那头巨兽。 他还活着,可它低下了头来,那尖利的獠牙几乎顶到了他冒汗的鼻尖,她不知道它为什么没一口吃了他,跟着才察觉,那头野兽在嗅闻他、观察他,用那双琥珀色的金瞳—— 她愣住了,不禁脱口。 “是虎……” 那可怕的野兽,听见声息,猛然将头转了过来,凶狠的瞪着它。 她全身湿透,踉跄的站了起来,不敢相信的看着那野蛮又美丽的野兽。 “原来是虎……” 她看着那野兽,喃喃说着,她从没想过可能是老虎,她还以为他和里昂一样,都是来自异国。 “你疯了,还不快走!”阿万清醒过来,死白着脸,出声提醒。 闻声,它不爽的转过头去,对着他张嘴发出警告的低吼,压在他胸上的利爪更是划破了衣,陷入了皮肉,他痛得闷哼一声。 “阿静!住手!” 很神奇的,她的喝止声,竟真的起了作用。 它掉转过脑袋,重新盯着她,没有继续伤害他,只是警戒的盯着她。 阿万痛苦的喘息着,瞪着眼前的野兽,而那头兽,却瞪着她。 她朝前走一步,它霍地转而对她露出了森森利牙,喉头里发出警告的低声威胁,金色的瞳眸闪着狠厉的神色。 阿万紧张的说:“该死,别过来,趁还来得及的时候,快走。” 利爪警告的在他胸上轻压,但它这回没回首,依然恶狠狠的紧盯着她。 “闭嘴。”她警告他。 “它不一定是少爷,城里还有别的妖怪……”阿万喘着气,断续的说:“就算是,我不认为它还认得你……” 一种发自喉间的低咆蓦然响起,它以掌爪压迫着他的胸,将身子伏得更低,粗壮的肩胛骨高高隆起,对她摆出攻击威吓的姿势。 它比一般的老虎大上两倍,看起来更加吓人。 “阿万,我真的认为你应该闭上嘴。”她盯着那双凶恶的金瞳说,紧张的吸口气,再朝前一步。“他当然认得我,他也认得你,所以你现在才活着,对不对,阿静?” 说着,她摆低了姿态,摊开手,缓缓再进一步。 “你认得他,你也认得我,我知道你认得。”她朝那头巨大的猛虎露出微笑,语音轻柔的安抚着说:“来啊,闻闻我的味道,我不会伤害你。” 她疯狂的行为,吓坏了阿万,她这是在赌,拿命来赌。 阿万想阻止她,却不敢再开口,怕惊扰到这头受了伤的野兽。 天知道,它的血都流到他身上了。 它背上的箭矢,少说也有十来支,受伤的野兽都是疯狂的,她真的不应该再靠近,他可以感觉到那头野兽越形高涨的紧张。 他喘息着,不动声色的摸索着腰间的软剑,但它卡住了,卡在那家伙的脚爪之中,他抽不动它。 他只有一个机会,就是在它攻击她的时候,宰了它。 “阿万,把你的手从剑柄上挪开。”她轻柔温和的语音,淡淡响起,但更靠近了。“你不会有机会的,你必须相信我。” 狗屎。 他转过头,只见她不知怎地竟已来到眼前,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它只要稍微倾身一张嘴,就能咬掉她的脑袋,可让他不敢相信的是,原本那到处都是的愤怒红彩,不知何时,竟淡化许多。 “来啊,你知道我的……” 狂乱的风雨中,她朝那头龇牙咧嘴的巨兽伸出洁白的小手,声音好轻好轻。 它鼻翼歙张,金瞳炯炯,显得焦躁又不安,不断的露齿低鸣。 正文 第7章(2) 该死,它会咬掉她的手的。 阿万想着,但她没有收回手。 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 “你知道的……”银光缓声哄着,把手更伸到它鼻端,实话说她不是不害怕,她能感觉到它口鼻喷出的热气,看见它锐利的白牙,可怕的低吼声震动着空气,让她的手跟着抖了一下。 可是,她不能退开。 她必须相信,相信他还认得她。 他背上有很多箭,每一个伤处,都渗着血。 她不能让他这样离开,不能让他伤了阿万,不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电光阵阵,一闪再闪,隆隆雷声不停。 金黄色的瞳眸收缩着,她近到能从那大眼中,看见苍白又狼狈的自己。 然后,那头猛虎缓缓动了起来,它没有嗅闻她的手,反而带着震动的警告低鸣靠近,靠得好近好近,直凑到了她眼前,只有寸许的距离。 它的嘴皮子咧着、抖着,一脸凶恶。 她轻颤着,看着它靠近,感觉到它额下丰厚的毛皮,刷过掌心。 她不敢乱动,就这样站着,它两眼紧盯着她,缓缓嗅闻着她,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感觉到大雨不断冲刷。 终于,在她的坚持下,它慢慢撤除了戒心。 它不再冲着她龇牙咧嘴,那威吓的低吼不知在何时消失,它眼中的愤怒,也在不觉中转为困惑与痛苦。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3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3 看着它那模样,她心中一痛,未及细想,已抬手往上抚着它的皮毛。 有那么一瞬,它似乎想退缩,可她直视着它的眼,哽咽低语着:“阿静,我不会伤害你,你知道的,我不会……” 它停住了,眼里有惊,也有疑,可它没有动,它让她摸。 她抖颤着摸着它湿滑柔软的毛皮,它还是没有动,刹那间,只觉胸痛喉紧,热泪在瞬间夺眶,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 它认得她,她就知道,它会认得。 她哭着笑了出来,再无惊惧的伸出双手欲拥抱它。 阿万震慑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风雨中的野兽,和驯服它的女子。 那景象说真的,实在有些吓人,却又莫名触动人心。 岂料,就在这时,十数道箭羽,冷不防从黑暗里窝出,嗖嗖连响,直中它庞大的身躯,它痛得怒咆出声,整个身子弓了起来,往旁摔跌。 那些箭矢皆是强弩所出,箭箭皆能入木三分。 “不——” 她吓白了脸,惊声尖叫,猛然回头看去,只见一旁屋脊上,站满了十来名弓弩手,对准了倒地的它。 它都已经让她摸了,都已经不再生气了,只差一点而已,就只差一点而已啊! “住手!”她气急攻心的抢在前头,背对着它,护卫着它,张开双手,朝那些戍卫大声斥喝,“快住手!” “姑娘,快让开!”一名卫士大喊。 “伤人的妖怪不是它!”她生气的吼着,泪水飙出眼眶,“你们认错凶手了!” 强风急雨,削弱了她的声音,那些弓弩手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而她没有看着背后,没有看见那野兽顶着箭羽爬了起来,没有看见它有多愤怒生气。 “别管她!放箭!”领队的队长,冷冷的看着她与那头妖兽,无情的高喊。 箭矢再次如雨船落下,终于能翻身脱离了脚爪的阿万,才回首就看见这景况,急着大吼。 “小心!” 但他的警告声,全被那声愤怒的咆哮所掩盖。 她听闻那声隆隆怒咆,在风雨中回过身来,只来得及看到那在紫电白光中,偾张的血盆大口,和锐利的牙。 它无视那些箭雨,纵身一跃,一口咬住了她的腰。 轰隆—— 惊天的雷震震,回荡在耳边。 她不敢相信,无法置信,但它湿热的嘴是如此烫、那么热,那撞击重重的挤压出胸腹中所有的空气,她甚至听到胸骨断裂的声音,剧痛蓦然袭来。 所有的风雨雷电、斥喝怒咆,全在那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她的惊喘、她的心痛、她的不信—— 阿万看见她睁大了眼,看见她乌黑的眼中进出了晶莹的泪滴,看见她湿透的发丝飞扬,长裙在风雨中猎猎作响。 与此同时,十数支长箭已然破空来到她身后,就要穿透她瘦弱的肩。 她死定了,没被咬死,也会被那些无情的长箭射穿。 所有的一切,皆在眨眼间发生,一个呼吸之间,那头发狂的野兽已霍地转身,咬着她跃上了另一座屋顶。 他没有想,不敢想,她是否还有希望。 他急起直追,拚了命的追。 但它的速度太快,几个起落,已来到周边罗城城楼旁。 城墙高有数丈,但那对它不是阻碍,它咬着她一跃而上,利用城墙与角楼之间的角度,左跳右跃,没两下就上了城墙。 即便墙上的士兵纷纷朝那怪物射箭投矛,还是无法阻止它。 才眨眼,它已带着她,霍地跃上了城墙角楼的屋脊。 它松口放下了姑娘,张牙露齿对着下方追击的戍卫街使、官差将吏,发出震天的虎啸。 “吼——” 恍若被它召唤,一道闪电,瞬间劈天而下,落在其上。 轰隆一声,所有的人,都看见那头背上插满了断箭的野兽,重新叼着那位垂死的姑娘怒瞪着底下的人群,它毫不畏惧那道吓人的电光与落雷,脸上表情狰狞凶猛,双瞳闪耀着愤怒的金光。 那是极为吓人的景象,教人毛骨悚然。 当电光消失,角楼的屋瓦崩坍,屋脊上的猛虎,也已失去了踪影,消失在风雨之中。 但,当风停雨歇,朝阴初升,满城的人,依然久久忘不了那吓人的怒咆虎啸,和风家那位可怜的姑娘。 可生活依旧是要过的,人们感叹着,流几滴同情的泪,说几句关于吃人虎妖的传说,聊几条打虎英雄金吾卫的八卦,然后转个头又继续做起生意来了。 扬州城里,小桥流水不断,那夜高涨的水,不到一天,便退了。 日日夜夜,凤凰楼依然巍峨的耸立在江畔。 当风吹过楼上檐角的铜铃,它还是会叮当作响。 而楼旁的青青杨柳下,水波仍然静静荡漾着…… 荡漾着…… 依旧。 正文 泪 酒,得用心酿。 小楼夫人说的。 风家夫人酿酒,总在秋收之后,用桂花大米作曲,将精白大米当底,磨粉蒸煮。取少许城外味甘清泉,于二更夜里同新曲加料揉成,入大桶发酵。 年后入瓮泥封,收入大窖,温不能高,不能低,不得光照,须得小心顾着、候着,日日查其景况,只要泥裂便更泥再封,不令漏气。 夫人酿的酒极好,醇厚,味美。 酿得一年,方得开封,开封后,滤去其渣,便能饮之。 其色,如金泉,透明清冽,入喉不烈不呛;其香,温润醉人,饮后三日不散;其劲,强而有力,教人流连忘返,低回反思,总留一口,不舍饮去。 那酒,因是银光出生那年所酿成,夫人便将其取名为银光。 银光酒,酿得的量极少,夫人向来不出售,只藏给自家亲友品尝,可越是如此,越令人好奇,偶有一两坛赠出,便有富商巨贾争相出价抢购,即便得到了,也常是舍不得喝。 小楼夫人爱酿酒,他打小只要得空,就会被叫去帮忙。 老爷给了她一亩田,让她种米酿酒,秋收时,他总会带银光一起帮着去那亩田收稻,他喜欢赤脚站在泥土里,喜欢冰凉湿润的泥土从脚趾缝中穿过渗出,包裹住脚掌的那种感觉。 当风吹过,低垂的金黄稻穗哗沙哗沙的响着,银光总会开心的在稻田中奔跑,弄得满身都是泥与稻谷香。 秋收之后,冬藏之前,他有半数时间,是待在酒坊的。 有一年,青姨带了个人来帮忙,说是她大哥的儿子,那人大他好几岁,皮肤黝黑,去哪儿都打着赤膊,也不爱穿鞋,虽然尚是少年,看起来却和成人一般高大,而且他说话有口音,似番人一般。 因为年龄相近,他负责教这家伙该做些什么,也和他在酒坊里一同揉曲,一块守夜,一同在空闲时练武切磋。 后来,他和那个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4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4 人,成了朋友。 虽然日后各奔西东,两人年年总会找数日相聚,有时候聊聊年来所遇趣事,有时候不说话,就只喝酒。 十八那年,他兽化的程度加剧、时间间隔缩短,他试图离开,走了,却又回来,总无法真的远走。 之后,他又试了几次,然后知道他可能无法做到,他忘不了她,丢不下她,她也不肯让他忘,像是得知他的心思,她总在他身在远地,托人送来一坛新春老酒、一把新要荔枝,抑或小小一罐酒酿金菊、一双新鞣皮靴、一袭内衬九曲滩羊毛的出锋背心…… 她从不留笺,不写信,关于她闯祸的消息却从不曾断过,总还是让他一次又一次,难以自己的上了马、上了船,回到绮丽的江南,替她收给残局。 又一年,那男人又来,和他一起在月下守夜,一块喝酒,喝儿时两人一起酿的酒。 那几坛酒,很醇、挺香,但还是带了一点苦,一点涩,其中一坛甚至是酸的。 他笑了起来,男人也是,可他们还是一起干了它。 那一夜的月,是如此明亮,而他或许是有点醉了,当他灌了另一坛苦酒,月竟开始变得朦胧,然后他听见自己说。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他抱着那坛映着月光的酒,看着那个见多识广、胆大包天的好友,缓缓要求:“如果哪一天,若我发疯变成野兽,请你杀了我。” “当然。”男人露齿一笑。 “我是认真的。”他拉回视线,看着怀中的酒,苦笑。 男人转头看着他,看见那坛酒中的月糊了,被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弄糊了。 看着那坛酒,看着那好友,男人淡淡开口。 “我知道。” 闻言,他再次自嘲的笑了起来,哑声说:“谢了。” 男人只拎起手中的酒坛,再喝一大口,然后跟着也笑了起来。 他一喝、再喝,喝光了那坛酒,又换一坛。 可那酒好苦啊,又苦又酸,却仍教他依依不舍,只因偶尔还是会甜啊。 会甜得……甜得让他心口发热…… 所以,舍不得放开,怎样也无法放开。 酒一坛、再一坛,涟漪一圈又一圈,他笑着又笑着,再笑着。 那一夜,他们一起喝到几乎烂醉,可他知道那个男人会记得他的承诺,信守那个承诺。 只要有需要,当疯狂将临,他会通知他,届时这个男人会回来,回来亲手杀了他,杀了那头疯狂的野兽—— 正文 第8章(1) 扑通! 大量冰冷的水,灌进口鼻,她呛咳起来,却只喝到更多冰冷的水。 她痛苦的挣扎着,因此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而且她在水里。 屏住了呼吸,她忍着胸中的疼痛,努力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急着吸气,但透心的冷,让她不断颤抖,仿佛就连身体里的热血,都已结冻,可腰腹之中,仍是热的。 好热,好痛。 她的意识再次模糊,就在她终于憋不住,再次张开嘴时,她终于被带出了深冷的水面。 她呛咳着,大口大口的呼吸,然后意识到,她必定曾痛昏过去,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觉得自己像被奔跑的大手抓着,奋力的上下摇晃。 夜的雨,很冷,好冰。 风在耳边呼啸,冰冷的雨如刀,狠狠的打在她身上,还未曾来得及停留,就已被狂风生生刮下。 然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除了那滴滴答答哗哗啦啦的雨。 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朦胧中,她迷糊的想着,感觉万般困惑。 身后的某处,似有人声喧嚣,火影重重交叠,金铁铿锵直响。 “那里!在那里!快追——” 银箭又破空,风又开始惊嚎,长草利叶割着她的手脚,划过她的脸颊。 唰唰、唰唰—— 好疼,好痛。 她想闪躲,钳住她的东西却咬得更紧,让她蓦然忆起。 牙,那是牙,那是他的牙,他咬了她——它咬了她—— 不是它的错,他们伤了它,它以为她是敌人。 她知道,但热泪依然迸出眼眶。 她费力的呼吸着、用力喘息,试图睁眼看清,却什么也瞧不见,只感觉到那火烫的嘴,炙热的呼吸。 蓦地,长箭嗖嗖而过,钉在树上、打在地上、射入水里。 响笛又响、再响。 马蹄震震,隆隆而来。 前方某处,亮起了光,身后追缉的骑兵,将火炬高举。 她听见了水声,不是雨水,是潮浪,然后看见,那水岸就在一旁,亮光是船上的灯火,大船巨舶、小舟舴艋,还有那一艘隐在风雨中,几乎和黑夜融成一体,有着黑帆黑柱的黑色大船。 风雨里,只有那艘船没点灯,只有那艘船的黑帆还是张着的,暴风之中,它看似疯狂,却灵巧的转动着,甲板上人影重重。 黑船速度极快,破浪而来,紧跟着岸上飞奔的猛虎,比岸上的追兵还快。 它没注意,它被那些光亮喧嚣的灯火、被身后赫赫而来的马骑追兵,吸引了注意。可她看见了那在暗夜风雨中的黑船,看见了那个立在船头,即便在狂风暴雨、大浪滔天之中,依然晃都不晃的男人。 她认得那艘船,认得那个男人,认得他手上那把举世无双的黑色大弓。 一般弓弩手的箭矢已很可怕,但他的强度和准头更是一等一的,他想要的猎物,从来不曾逃脱。 不,他怎么会在这?怎会在这?他该在远方,入秋才会回来啊! 黑船迅速靠近,靠得更近,近到她可以看见他冷酷的脸。 他举起长弓,拉开紧绷的弓弦,在疯狂的浪头上,瞄准—— “楚大哥,不要!” 想也没想,她挺腰伸长了双手,遮住那个咬着她的兽,挡住它粗壮脖子上被瞄准的要害。 可箭在弦上,已经痪射而出,直往她雪白的手掌而来。 它会穿透她手掌的,她知道,但仍不肯收手,只要能减弱它一点力道也好,她不要它死,不要、不要—— 眨眼间,长箭已至。 千钧一发之际,它因她的叫喊而警觉转头,这个动作让她整个人完全挡在它与箭中间,可下一瞬,当它看见那支破空而来,即将射穿她的箭,它霍地硬是转过了头,让她离开了长箭所至的范围,拿自己的身体去挡那支箭。 利箭狠狠的钉在它左边的肩胛骨上,比所有插在皮毛上的箭都还要插得深,她可以感觉到那支箭击中它时的震动,感觉到咬着她的大嘴收缩了一下,最终它还是因疼痛而松了口。 她摔跌在地,但那不痛,没有想像中那么痛,除了肋骨之外,其他地方感觉都只是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5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5 皮肉伤。 她摸着腰腹,检查流血的地方,但没有,她找不到任何有被牙刺穿的伤。 银光抬首,看向那中箭的兽。 它瞪着她喷着气,喘息,虎视眈眈的,然后朝前走了一步。 就在这时,另一支长箭破空,它闻声后退闪避,那支箭嗖地击中它与她之间的空地,即便已入了土,那箭羽仍兀自颤动。 这让它停住了脚步,中箭的肌肉与骨头,因疼痛颤动,它转头,看见黑船上的男人,再次抽了长箭,瞄准。 它瞪着他,然后竟然抛弃了那个瞄准它的猎人,转头看向她。 银光震慑的盯着它,心脏狂跳。 风雨都是斜的,岸边人高的芒草也被打斜。 另一箭再破空,她看见它轻易的往后跳开闪避,那双金瞳亮眸的眼,炯炯,深深,在暗夜中闪过,如流星飞火,就要转移。 不远处,追击的人声已近。 它要走了,她知道,它没有任何理由再靠近。 楚大哥的快箭向来能轻易吓退所有野兽。 它可以逃走,只要丢下她,它的速度可以更快,它可以消失在荒野之中,猎物不会只有她一个,不是只有她一个。 但她不是猎物。 它替她挡了箭。 那也许只是巧合,可它没有咬她,它是压伤了她的肋骨,但它没有真的咬下去,或许它方才也只是试图救她,当时她在射程之中,她站在那些弓箭手和它之间,是它咬了她,她才没被射中的。 她一定是疯了,一定已经疯狂。 这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可她无法阻止自己,她紧盯着它,几近疯狂、踉踉跄跄爬站了起来,朝那头猛兽伸出双手,听见自己开口大喊。 “阿静,过来!” 她的叫唤,拉回了它的注意力,它看着她,金瞳闪烁。 紧紧的,她盯着它的眼,伸长了手,大声要求。 “过来!” 它对她怒目而视,露出了牙。 “快过来——” 这声几近喝令的要求,让它举起粗壮的前足,猛地朝她冲刺。 也许它来是为了吃她,也许它将这当成了挑衅,她不知道,她无法确定,但她也不想走开,她不会让它被抓到,不会让它在野地里流血至死。 绝不。 利箭几在同时又破空,但它无畏无惧,一跳跃上了夜空,落在她身前,可它没有咬她,没有。 想也没想,她抓住了它的脖子和皮毛,在它再次跃上夜空时,翻上了它还插着其他断箭的背,她不让自己想它会有多痛,只尽力闪开,不要压到它们。 它带着她冲了出去,远离身后的追兵,和水边那艘可怕的黑船。 风雨中,她心跳飞快的趴俯在它身上,看见船头那个握着黑弓的男人,他已再次将箭上弦,再次拉满了弓。 可是,这一回,他没有放开弓弦。 她在它背上,就在它背上。 她看不清他的脸,然后他放松了弓弦,压低了箭。 那一瞬,她知道他放弃了,暂时已经放弃。 黑船的速度慢了下来,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心一松,泪已狂飙,飞散。 紧紧的,她环抱着它,将脸埋进它丰厚的毛皮中,任它带着她遁入黑夜,消失在风雨之中。 *** 渺渺的细雨轻轻,温柔得像娘亲的手。 昏昏沉沉的,她在它背上趴着,也颤着,好几次都因为疼痛与倦累,差点抓不住而摔下去,可她坚持的抓着,死也不放手。 它奔跑着,跑过荒野,跳过小溪,甚至游过一条大河,经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山林,绕过所有途中的村镇与房舍,仿佛它知道,身后的追兵不会轻言放弃,它不曾停下来休息。 然后,终于,它的速度放慢了下来,从急速狂奔,变成小跑步,跟着转为在山林中拐着脚走路。 天亮了。 但林子里还是暗的。 雨,不知在何时停了,连风也静。 她甚至搞不清楚,是它跑得太远,跑出了风雨之外,还是风雨已经远飏离开。 她感觉自己像在摇篮里,它颤了一下,然后狼狈的匍匐摔跌在地上,她被震得摔了下来,手里还揪着它一撮毛。 然后她才发现,它带着她到了一处有着挺拔峭壁和瀑布山泉的山谷里。 她身下的落叶是干的,地也是干的,所以这儿昨夜不曾下过雨,它真的跑了很远。 前方的猛虎,趴在溪水边喘着气,一双琥珀大眼紧盯着她,它试图要重新起身,但却摇摇晃晃的。 阳光下,它的模样看来更加吓人。 它背上的断箭在奔跑时掉了一些,但还有大半都还在,肩胛上的那支黑箭,更是钉得牢牢的,那儿的血干了又渗出新的,将那附近的毛皮都染红了。 当它用力,她可以看见黑箭来回移动,将那儿的伤口弄得更开,鲜红的血顿时如泉涌。 它一定很痛,她光看就在痛,可它依然奋力站了起来,可才走一步,就已又倒在地上。 “够了……” 体力透支,让她全身颤抖,可她还是爬起来,走向它,告诉它,“已经够了……够远了……” 它不肯听,依然喘着气,挣扎着试图起身。 “够了!”她斥喝着。 它瞪着来到眼前的她,生气的张开嘴,冲着她咆哮出声。 热气喷到了她脸上,她屏住了气息,可没有后退,没有逃走。 它恼火的对着她露出白牙,龇咧着嘴。 可她依然站在原地瞪着它,然后她抬起了手,抚着它凶恶的脸,它僵住,可嘴仍在抖,低吼依然在喉中。 “够了……”泪水盈在眼眶,她沙哑的看着它野蛮的眼,道:“你可以吃了我……可是拜托你……别再乱动了……别动了……别动……” 它喘息着,再喘息着,和她怒目而视。 然后,仿佛终于懂了她的话,缓缓的,它不再试图挣扎起身,而是趴回了地上。 刹那间,心头一阵激越,她真想抱着它嚎啕大哭,可它仍伤着,再不处理,恐怕就快死了。 所以她抹去泪水,撕下自己的裙角,看着它,走到它身侧。 当她移动,它跟着转头,回首看着她。 银光慢慢抬起手,试探性的握住其中一把插在它皮毛上的箭,对着它说:“我要替你把身上的箭拨下来,你懂吗?我不是要伤害你,我是要替你止血,懂吗?” 它没摇头,当然也没点头。 她怀疑它真的听得懂,可她必须处理这些箭,清洁它的伤口,所以她轻轻按住了它伤处的皮毛,然后深吸口气,紧紧握住箭杆,用力的把箭拨了下来。 她屏着气息,等着它抓狂。 可它只闷哼一声,没有动。 它没咬掉她的头,没一爪踹飞她,甚至连低咆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6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6 怒吼也没有,它只是看着她,除了毛皮抽了一下,它动也没动。 她松了口气,连忙脱下外衣压住那伤,再从挂在腰带上的药袋里拿出上好的金创药,替它的箭伤撒上抹匀。 令她意外的,是箭拨下来后,渗出的血并没有很多,她很快发现那是因为那支箭只射入它松软的毛皮,并没有真的伤到它的肌肉;那些斑斓丰厚的毛皮,保护了它。 她一一将它背上的箭拨了下来,有几支在左侧的射得比较深,她拨箭时它不爽的咬牙低吼了一阵,但大部分都还好,可是每拨一根箭矢,都让她心颤手抖。 正文 第8章(2) 一次又一次,她将外衣栽下沾水替它擦拭清洁伤口,一回又一回,她小心替它上了伤药。 这之中,她感觉到它越来越虚弱,它已经不再挺直上身,整个脑袋甚至搁到了前爪之上。 她知道不能再拖延,所以走到了那支黑箭旁。 那支箭,入了骨,比其他任何一根箭,都要插得更深,伤得它更重,因为它不顾一切的奔跑,已经造成那箭伤扩大许多。 她走到一旁,捡来落叶干柴,用火石生火,烧红了几支刚拨出的箭头。 她希望能用迷药弄昏它,至少让它没那么痛,可她没有带到那只牡丹银戒,药袋里也没多的替用品,她告诉自己,反正它这么虚弱,也不能下太重的药,否则一个不好,心跳停了都有可能。 吞咽着口水,她看着已经整个趴倒在地的它,那双琥珀大眼里,满是苦痛,它的气息越来越徐缓,它身上黑黄相间的斑纹,随着它的呼吸而移动,它的心跳和呼吸一样缓慢,她可以看见它颈上的脉动。 舔了舔干涩的唇,轻轻的,她抬手摸上黑箭所在处,它被血染湿的毛皮,那儿的毛,已经被血沾在一起,有些干了硬了,有些还是湿的。 她小心的摸索着,染得满手都是它的血,直到找到正确的位置,确定手不会因为拨箭时的力道而滑动,然后她握住了箭杆。 她知道自己动作越快,它越不会痛。 吸口气,她再吸口气,跟着握紧黑箭长杆,用力一拨。 它不动。 她心头一震,惊慌的瞪着那不肯动弹的黑箭,她的动作,只造成鲜血泉涌,但那支箭,动也不动,连晃也不曾晃动一下,它牢牢的,像钉在石头上。 她惶惶的转头看它,它费力的呼吸着,几乎快闭上了眼。 它插得太深了,比她想像的还要深。 没时间了,她得尽快,不能再让它失血下去,她得拨出这把箭,想也没想,顾不得会弄痛它,她擦去手上鲜血,一咬牙,抬起了脚,压住伤处一旁,双手紧握箭杆,奋力再拨。 但没用,那没用。 它痛得吼出了声来,全身肌肉紧绷,用完好的掌爪,刨抓着大地,长尾猛甩。 她没理它,只是死命的摇晃那根黑箭,用尽所有的力气往后拨,可是因为疼痛,它的肌肉紧缩着,将它死死的绞住。 它痛苦的咆哮就在耳边轰轰作响,吼得她心头紧缩,她咬紧牙关,只觉眼前事物都变得模糊一片。 她在折磨它,正在折磨它。 好痛,她知道,很痛,她的心痛得快碎了。 可是,箭一定要拔掉,一定要,不然伤处会因为感染发炎而溃烂,那会害死它的—— 不,她不放弃,才不放弃。 她发了狠,将手指戳进它身侧另一边的伤处,它湿热的血肉,紧紧包裹着她的手,她用力戳拉着,听到它痛苦的低嚎,差点也跟着哭号出来,或许她真的叫了出来,她不知道。 泪水,模糊了视线。 但它肩胛的肌肉却因此放松了,她成功的转移了它的注意力。 她的手汗湿了,沾了血,握不住箭杆,她拿来残破的外衣包住它,用力再拨。 她可以看见它的伤处变得血肉模糊,她不让自己想那有多痛,不让自己去深想,她将绑在箭上的衣料缠在手上,用尽全身的力气,踩着它的肩骨,喊出了声,往后用尽吃奶的力气拨。 就在她以为她就要受不了它痛苦的嚎叫时,那支箭终于开始移动,跟着下一瞬,她往后摔跌在地上,手上还缠着那把黑色的利箭。 可几乎在同时,艳红的血满天飞溅,喷了她一头一脸,将周遭所有都染红。 那支箭拨出来时,伤到它了,划破了更多的皮肉。 止血,她得尽快止血。 她匆忙爬起身,砸扯掉手上的长箭与布条,飞快抓起一旁火上已烧红的箭头,一手压着它喷血伤口的周围止血,一手就往它伤处烙。 炽的一声,白烟与焦味,一并上涌。 它痛得哀号起来,甚至弓起了背。 她差点吐了出来,但她没那个时间去吐,甚至无法顾及自身胸腹传来的剧烈疼痛,血还在冒,她丢掉已经不再泛红的箭头,抓来另一支,再烙上一处,然后又一支,然后再一处,她不敢停下来,一次又一次的拿烧红的箭头烙印那处巨大的伤口,直到所有的箭头都用完,直到它不再流血。 终于,那处可怕的伤,全被烙到焦。 她看着那处被烫得皮开肉绽、扭曲变形的皮肉,虚脱的垂下了握箭的手。 静。 好静。 好安静。 除了自己的喘息,她听不见其他别的声音。 她的手在抖,抖得停不下来。 可是,那里已不再流血。 如泉涌般喷发的血流,已经全数停下,停了,只冒着焦味,血与肉的焦臭。 但,它也不再动了,没有挣扎,没有咆哮,就连胸腹的白毛也不再上下起伏。 它的嚎叫停了,早停了,不知在何时就停了。 她不敢看它,不敢转头去看,害怕它已经死去,害怕它因为失血过多而撑不下去,害怕自己已经折磨死它。 她的手染满了它热烫的血,她的头脸也都是它的血,那些鲜红的血,像浸满了她全身上下。 它死了,她恐惧的想着。 她杀了它。 她杀死了阿静。 心,好痛好痛,像要裂开一般,像被人生生的硬扯着。 他原来可以死得没那么痛苦的,可以不用历经这些折腾与蹂躏。 可她太自私、太自大、太过自以为是,她不愿放手,不愿放他走,不愿让他得到自由……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原来可以不要死的,可以好好活着。 喘着气,她的唇在抖、手在抖、肩在抖,连心都在抖,豆大的泪珠,早已在许久之前,就已一再满溢而出,爬满双颊。 可下一瞬,她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湿热的气息袭来,抚上了她的脸颊。 她浑身一颤,震慑不已。 惶惶抬起眼,蓦然看见了那双温柔的琥珀大眼,它伸出了舌,舔着她颊上滚落眼眶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7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7 的热泪。 手中依然热烫的箭,掉到了地上。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它,热烫的泪水,放肆夺眶,溃堤。 清风徐徐,吹得头上林叶沙沙作响,前方的瀑布哗啦飞溅,身旁的小溪潺潺流过。 终于,她再次听到了其他的声音,不再只有她惊恐的心跳,她害怕的喘息。 还有的,是它沉重徐缓的呼吸。 她无法相信,她这么坏、这么狠,这样折磨它,它竟然没有咬掉她的头,还安慰她。 “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着抖着,涕泗纵横、哽咽啜泣,完全停不下来,但它一再舔着她的泪水,即便虚弱的喘息,依然一再安慰着她。 不停。 *** 她哭肿了双眼,但仍不忘继续照料它。 她哭着用洗干净的黑箭砍下竹子,剖成一半,到小溪旁弄来干净的水给它喝,然后哭着洗干净自己脸上、身上和手脚的血迹,再哭着把外衣浸了水,替它擦拭身上的血水。 即便她用得很省,她的金创药还是不够涂抹全部的伤处,她直接到林子里寻找可用的药草,用石子捣成泥,再替它敷上;多亏她那爱赚钱的老爹,凤凰楼什么样的铺子都有插上一手,当然药铺子也没少过,她从小在各家店铺子打混,久了什么都懂得一点。 它在那之后,一直很安静,几乎像是睡着了,可她知道它没有,它的耳朵会动,聆听着声音,它注意着周遭所有的动静。 但依她所见,就算这山谷里曾有任何其他动物,也早被刚刚那可怕的嚎叫怒咆给吓跑了,她连鸟儿都没看见一只。 等到她将它清洁干净,确定每一处伤口都上了药草,也不再渗血,一天已经过去,黑夜又再次降临。 她坐在它身边,感觉双腿抖个不停,却又同时硬得像石头一般。 她应该要再生堆火的,她又开始看到鸟在飞了,那表示其他动物都会再回来,可她好累,她告诉自己只休息一下就好,坐一下就好,然后她就会去生那堆火。 她会去生火的,会确保它的安全,她会保护它,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它…… 她紧紧抓握着那支锋利的黑箭,一再一再告诉自己,可它身上好温暖、好温暖,而夜好冷,总是那么冷,还未及思考,她已累到靠着那只巨大的野兽,听着它徐缓规律的心跳,沉沉睡去。 正文 第9章(1) 好似才一眨眼,天就亮了。 她在徐缓的微风中惊醒,一醒来就因为已经天亮而吓了一跳。 阳光在林叶间闪烁,已日上三竿了。 她没有生火,她以为她有,但其实没有,身前的火堆,仍维持昨天下午的模样,没有任何不同。 她惊慌的转头查看它的状况,它仍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蚊虫苍蝇围绕了过来,停在它的伤处,它会反射性的抽动那处的皮肉,它们会飞起来,但很快又再聚集。 她就是被这抽搐惊醒的,她伸手替它驱赶蚊虫,重新生了火,然后再次拖着疲倦疼痛的身体离开它,走进山林里,这次她除了疗伤的药草,还寻找可以驱虫的药草,并捡拾树果,挖掘野生的山芋、竹笋、野菜。 又一次的,她拿竹筒喂它干净的水,它像是累极,连头也没抬,只张开半只眼看她。 银光不得已,只得伸手拉开它的嘴,把沁凉的水从它牙缝中倒进去,一边注意它有没有生气的将收进肉掌里的爪子伸出来。 它没有,而且在发现她是要给它喝水,它把嘴张开一点,让她方便倒水,它们渗了一些出来,但有大半都进到它嘴里。 “没事的……没事的……”她摸着它的脑袋,告诉它。 之后,她又喂了它两次水,然后把驱虫的药草扔进火里,一边重新替它清洁伤口、换了药,然后煮食那些挖回来的食物和可以止痛化瘀的药草,她尽力将它们煮到烂糊,弄成稀泥状,放凉之后,再喂给它吃。 这一天,它一直处于半昏沉状态,态度配合许多,她要它喝水,它就喝水,要它吃东西,它就吃东西。 大部分的时间,它都像是在睡觉。 但到了第二天早上,一闻到那食物的味道,它就不肯吃了,没有多余的力气抗议,它只能皱起可怕的眉头和鼻子,用那双大眼瞪着她,只差没直接嗤之以鼻了。 “我知道这不好吃,但你要知道,我没有太多的工具,这里不是家里的厨房,我只有竹筒和这把箭,这些东西能吃你要偷笑了。” 她端着竹筒,碎念着。 它不听,只紧闭双唇,用鼻孔对她喷气。 “你需要体力,而且里面加的药草可以让你没那么痛,也好得快一点。”她回瞪着它,说:“把嘴巴张开。” 它的回应是把那颗硕大的脑袋转开,搁到一旁地上。 她捧着那装满了食物的竹筒,走到那一头坐下,倾身凑到它眼前说。 “把嘴巴张开。” 它拧着眉,慢慢的再次转过头去。 换做别的时候,她定要生气了,可在差点失去它的现在,她拥有无比的耐心与毅力。 所以她再起身,走到它正前方,再坐下。 这个位置好多了,不管它将脑袋转到左边或右边,她都可以把东西凑到它嘴边,真不知道她刚刚为何没想到,大概是因为她太累了,而且也饿了。 思及此,她腹中传来阵阵鸣动。 她看见它的耳朵转动了一下,朝着她的方向。 “是的,没错,那是我肚子在叫,我饿了。”她对着它竖起的耳朵说,“天知道你有多不知好歹,你不吃,我吃。” 说着,她一边干脆把那烂糊糊的东西送进自己嘴里。 吃了一口,她差点吐了出来。 天啊,好难吃,这东西超可怕的,清淡无味不说,还有刺鼻的药草味。 当她忍不住吐舌作呕时,看见它转过了头来盯着她瞧,一脸的幸灾乐祸。 她煮的东西通常没那么难吃,她嘴刁得很,但这回因为太累,又在野外,让她忘记加盐了,可这种荒山野岭,哪来的白盐能用? 银光重新将她简单做的竹匙又伸到它嘴边。 “对啦,很难吃,可你迟早都是要吃的,我们可以等你累了,然后我再拉开你的嘴,把这可怕的东西灌进去,或者你自己先把它们吃掉。” 它耸动它的眉头,一脸质疑。 “我保证下一餐不会把药草和食物煮在一起。”她把竹匙凑得更近些。 它迟疑了一会儿,见她一脸坚持,才终于伸出舌头,舔食竹匙上的烂糊。 银光见状,方松了口气,她一小匙一小匙的喂食它,边哄着:“来,再一点,再吃一点,吃完这些就好了,晚一点我会弄更好吃的东西,真的。我刚刚看到一些薯蓣的叶子,你记得以前带我到山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8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8 里找薯蓣吗?你教我怎么找到它,再磨成泥来吃,我想我可以找到一点花蜜,让你和着吃。怎么样,感觉不错吧?” 它没赞成,也不反对,只是在舔完最后一口之后,把头放回前爪上,合上了眼睛。 它看起来好累好累,她忍不住伸出手,一次又一次的轻轻抚着它,哑声承诺。 “睡吧,好好休息,我会保护你的……一定会……一定会……” 半晌后,它睡着了,她差点也跟着昏睡过去,但要做的事,和山一样多。 首先,她必须要想办法找到更多食物,这两天她到处都没看到在地上跑的动物,大概是它的气味让它们主动闪避,不过天上的鸟很多,她看见好几只肥大的雉鸡在溪边晃荡。 从小她对习武的兴趣就不曾比对食物高,不过她有箭,楚大哥的黑箭完好无缺,她可以用竹子做出一把弓,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可以猎到几只鸡。 她勉强打起精神,再次往竹林走去,天快黑时,她灰头土脸的抓了一只肥鸡回来,还挖了更多的竹笋和一些野生薯蓣。 银光再次将火生起,剥掉了毛,去了内脏,烤熟了鸡。 它闻到香味,醒了过来。 她掰开了鸡腿试图把鸡腿撕成肉丝,方便它食用时,它已经将整个脑袋凑了过来,张嘴咬住了那只腿。 她吓了一跳,但它已经抢走了那只烤得香喷喷还在滴油的鸡腿,显然它的状况比她想像中好多了。 见它没两下就将那鸡腿解决掉,她吃着手上残余的鸡肉丝,瞅着它道:“现在你开始庆幸,我不是一般的千金小姐了吧。” 它舔着油嘴,一双眼还盯着火上剩下的那只雉鸡,她笑着把整只鸡都递给它,“喏,都给你。” 它见状,一口就咬住了那只鸡。 银光一挑眉,道:“你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亏我以前还以为你就爱吃素,可里昂说的没错,你们真的很爱吃肉,不过我今天只抓到这只,其他得等明天看看运气了。” 她说着,从火中翻出好几颗烤焦的竹笋,剥去焦黑的皮,然后拿到溪边把笋子洗干净,再带回来给它。 它囫囵吞枣的解决了那只烤鸡,然后开始吃那些白笋。 “说真的,我本来是希望能拿鸡骨头来熬笋子汤的。”她一边用右手把嫩白的竹笋一颗颗丢进它嘴里,一边也拿了一颗咬了几口喂自己。“可我看现在是没望了,总不能叫你把到嘴的鸡给吐出来,对吧?” 它咀嚼着那些竹笋,大大的眼直盯着她瞧,竟然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一点无辜的模样。 “你真的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她孤疑的瞧着它,咕哝抱怨:“里昂兽化的时候,感觉好像听得懂我说什么,但他有点难搞,他不肯和我说他到底记不记得兽化时发生的事。我还得威胁不给饭吃,他才会帮我做事,但有时候,就连这招也没用。我还是到你们打起来的那天,才知道他竟然可以自由控制兽化的程度。” 它吃完了所有的笋子,琥珀色的大眼,直盯着她手中剩下的那一口。 银光把吃剩的笋子也给它,它的舌头舔过掌心,有点痒,感觉像是她之前喂过的小猫那般。 话说回来,它这温驯的模样,其实感觉上就像只大猫一般,只是体型超大而已,这念头,几乎让她笑了出来。 她起身,到溪边拿来事先已经磨好装在竹筒里,用溪水冰镇过的薯蓣泥,一匙一匙喂着它,道:“这几年,我只查出他是从异国来的,他兽化时被拂林的商人抓到,结果一路被带到这儿来,说要进贡给皇上,但他找到机会逃了出来。” 她其实偷偷在薯蓣泥里加了一些药草,但大概是因为她也加了花蜜,吃起来甜甜的,它没有多加抗拒,她再舀一匙给它时,它乖乖舔食着。 她稍稍放了心,边喂边和它说:“我还以为你和他一样,也是不小心被抓到,才又被爹救回来的,可我去问娘,娘还是坚持说你还是个娃儿时,就被放在老家大门外,那留下你的人,在信笺上说你是爹亲生的呢,那信笺娘到现在还留着呢。” 吃掉了最后一口薯蓣泥,确定没有其他食物之后,它又把头搁到了前足上。 她起身把新的柴火放进火堆里,确定能烧一整夜,又去弄了些水给它喝,再拿来新做的竹弓和黑箭,这才走回它身边。 天,已经完全黑了。 火光下,它双眼微眯,似睡似醒,她缩在它身侧,将弓与箭放在地上,看着那堆火,听着它的呼吸与心跳,喃喃问道:“如果我也是兽人,你就不会走了吧?” 当然,它没有回答,她也不奢望它会突然开口讲人话。 嫋嫋的白烟,氤氲向上,穿过林叶,爬上了夜空。 “可那样我们就是亲兄妹了,那你一定还是会躲着我,幸好我们不是……”她看着那道烟,和在林叶间闪烁的星子,说:“但我又好希望我是,如果是兽人,你就不会嫌弃我,那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反正是兽,管他是不是亲兄妹呢,对不对?” 它还是没有回答,她从它蓬松的皮毛中朝前方看去,它眼已经完全合上了,大概是睡着了吧。 轻轻的,她将小脸埋入它柔软的皮毛,叹了口气,小小声的道:“阿静,你知道吗?其实我好羡慕阿万可以跟着你走遍大江南北,我有好几次想偷偷跟去,可我知道那只会让你跑得更快、走得更远……” 夏夜晚风徐来,抚上了她疲倦的小脸。 “我真的……好羡慕、好羡慕……” 树上蝉鸣唧唧,崖边白瀑哗啦,当月上枝头,火堆里的柴坍了一根,啪啦溅出点点火星子来。 她已完全放松下来,蜷缩在它身旁,再次合上了双眼,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却依然忍不住道。 “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倚靠着它,低喃着:“是人也好,是兽也罢……若你不能再变回人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离开扬州、离开江南,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去……” *** 沙沙沙沙、哗哗哗哗、唧唧唧唧—— 黑暗中,它听见好多声音,混在一起,水花、虫鸣,落叶、风声,还有那个依偎着它的女人的心跳,和呼吸。 她已经不再说话了,不再喃喃自语。 可是,她轻柔的话语,依然徘徊在耳畔,游荡在脑海,比任何声音都还要清晰。 我真的……好羡慕、好羡慕…… 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是人也好,是兽也罢……若你不能再变回人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离开扬州、离开江南,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去…… 那些话语,奇妙的安慰着它,暖着它的血,揪着它的心,它忍不住一再回想,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反覆咀嚼那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9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39 人类的话语。 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一直一直在一起…… 它喜欢她的声音,好亲切,好熟悉,像它早已听了一辈子,深深的、深深的,刻印在心底。 它转过头,瞅着她。 她长发披散、衣裙破损,脚上的绣花鞋也沾满泥水,十指的指甲断的断、裂的裂,左手虎口处还因为替它烙烫伤口时太匆忙,被烫出了好几个水泡与伤疤。 不由自主的,它凑到她身前,轻轻舔着她手上的水泡与伤疤,和她脸上沾到的黑灰,这两天,她忙顾着它,却忘了照顾自己。 她太累了,即便它舔着她的脸,她也完全不曾醒来。 它喜欢她身上的味道,那种如蜜一般的香味,又像某种醇厚的酒。 朦胧的夏夜里,它蜷缩起身子将那个依偎着它的女子,包围起来,暖着她。 她把外衣拿来当它的清洁布了,身上只剩下轻薄的丝裳衣裙,那东西挡不住寒的。 她很怕冷的,它知道。 即便是夏夜晚风,她也不喜。 恍惚中,它想着。 它知道…… 他知道…… *** 明月皎洁如新。 风,哗沙轻响。 她因风偎得它更近、更紧。 然后,它听见她在哭泣,蓦地睁开了眼。 她双眸依然紧闭,泪水却成串滑落,没有血色的唇,不断呓语:“不要、不要……他是冤枉的、冤枉的……楚大哥,别杀他……别杀他……” 心头,没来由抽紧。 它舔着她的泪,可她的脸好烫,像火似的烧。 不该这么烫,这般烧的。 它心慌的用口鼻轻推着她,试图弄醒她,但她只是哭着,一再梦呓。 “不要、不要……阿静、阿静……对不起、对不起……” 她醒不过来,泪不停,而且双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气息既轻且短,像是每一口呼吸,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它再推她,舔去她额上脸上的汗与泪,甚至拿牙轻啮她的肩,她却还是不醒。 不得已,它摇摇晃晃的试着站起身,依靠着它的她,却只是往旁倒在堆积的落叶上。 这一次,她因胸中传来的疼痛抽了口气,但却没有爬起来。 着急的,它看着那个女子,又用口鼻推着她。 趴躺在落叶上的女子,终于睁开了泪湿的眼,双眼却没有焦距。 它凑到她眼前,低吼着。 那让她用力的吸了口气,抬起伤痕累累的手,摸着它凶恶斑斓的脸,哽咽的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她神智不清的呢喃着,焦距再次涣散。 “都是我……都是我……” 那道歉越来越小声,然后她热烫的小手,从它脸上垂落。 “是我的自私害死了你……是我……” 满盈的泪水,涌上眼眶,溢出滚落,滴在落叶上,然后她再无力睁着眼,倦累的再次合上眼皮。 “对不起……” 吐出这一句沙哑的抱歉,她再次陷入昏迷状态。 它惶急的在旁来回徘徊,再轻推着她,可她再也不曾醒来,小小的脸上,才刚被它舔去的汗水,转瞬间已又再次渗冒而出,它又伸舌去舔。 可是她好烫,太烫了。 她在发烧。 这样不好,她需要退烧,需要到水里。 它张开嘴,试图将倒在地上的女子,叼咬在口中,带到水边,但还没离地,她已经痛叫出声。 那喊痛的声音,不大,却让它惊得不敢继续。 它听到另一种声音,很细微,却万分清楚,那是骨头裂开的声音。 这阵子,它听了很多次,好多次,它吓得松开了嘴。 她喘着气,在落叶上蜷起了身子,左手反射性的压在右边的胸腹之上。 是肋骨。 它弄伤她了。 惶恐与惊愕让它退了一步,它没有很用力,但她的骨头却裂了,剧痛让她额上汗水又冒,它盯着她,看着她疼痛的模样,才勃然领悟,它早在那天夜里,就弄伤了她。 那时,它还不懂得控制力道。 那夜,它只顾着奔逃。 可事后,她不曾喊痛,不曾抱怨,她拖着受伤的身子和裂开的肋骨,替它处理伤口,喂它喝水进食。 她照顾着它,只顾着它,直到身体再也撑不下去。 它可以听见她小小的心跳,因不适跳得太过急促,就如同她浅薄的呼吸。 她快死了,它惊恐的领悟到这件事。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它得替她退烧,但它没办法这么做,它无法叼着她去水边,也无法拖着她移动,那会伤到她已经裂开的肋骨。 它惶恐焦虑的在她身边来回走动,绕着她低咆,却想不出任何办法。 她小脸酡红,嫩唇却没半点血色,汗水湿透了她轻薄的衣裙,娇小的身子因疼痛而震颤着。 她是如此痛苦,它却帮不了她,帮不了她,它无能为力,没有办法,它只有厚皮长尾、掌爪利牙,它不能帮她固定断裂的骨头,不能带她到水边降温,甚至无法给她水喝。 它什么都做不到。 她痛苦的呻吟在耳边回响。 它愤怒又痛苦的徘徊着,喷着气。 滚烫的泪水又滚落她的双颊。 它难忍的甩着长尾,因为自身的无用感到愤怒。 “阿静……阿静……” 因为高热和剧痛,她难忍的哭了起来,啜泣着、呻吟着,叫唤着那个名。 “阿静……阿静……” 那声声的呼唤,都像把刀,一再戳刺、刨挖着它的心。 它弓起了背,抓刨着地,心跳急速奔窜,因自己甚至不能将她拥入怀中而几近发狂。 该死!她需要它、需要他、需要它、需要他! 她需要它有手,需要它有脚,需要它能将她拥入怀中,照顾呵护安慰—— 她需要他! 他的银光,需要他! *** 正文 第9章(2) 一切,就此改变,它可以感觉得到。 心脏大力的跳动着,强壮的骨骼与肌肉开始收缩,血液快速的奔流,充满全身上下所有的地方。尖利粗壮的掌爪开始变化拉长,斑斓的毛发与长尾重新回到体内,后脑的乌丝不断生长变长。 它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感觉到身体被压缩转变着,它的四肢变得光滑,嘴里的利牙也重新收回了肉里。 夜风抚来,滑过它光滑但强壮的背脊,粒粒的汗水,从毛孔里海冒而出,很快满布其上。 它打了个冷颤,盯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前掌,但那里已经不再是掌爪,而是一双黝黑粗糙的大手。 人类的手,它的手。 不,他的手,风知静的手。 他四肢着地,全身未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0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0 着片缕的趴跪在地上,有那么一瞬,有些恍惚,他跪坐起身,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听见了那痛苦的呻吟。 他猛地抬起头,看见那瘫倒在地,昏迷不醒,不断颤抖呻吟的女子。 银光。 所有遗忘的一切,全速而来,猛然重击着他。 他抽了口气,想起,然后迅速爬站起身,来到她身边,脸色发白的小心将她翻过身来,拉开她汗湿的单衣,替她检查。 她的胸腹没有外伤,但她的肋骨裂了,在他按压时,有两处她出现了疼痛的反应,它们没断,还连结着,但早已裂开。 那一夜至今,究竟是过了几天?两天?三天? 她在发烧,是今天开始的,还是昨天?他不知道,她看起来虽然疲倦,但它以为还好。 不,是他以为还好,它就是他。 他早该发现的,但他却没有注意到,她一直那么爱逞强,他应该注意到的,她走路会一拐一拐的,总是避免用右手做事,尽量不压迫到右侧,可他却该死的没发现。 她的身体烫得吓人,他不知道她怎能撑到现在。 他起身跑到竹林,砍断一根长竹,削去竹叶,剖开竹筒,三两下将它们剖成竹片,再拿着竹片回到她身边,将她的腰带拿来把竹片绑在她身上,帮她把断裂的肋骨固定住,然后让她靠在他身上,再褪去她身上剩下的衣物与鞋袜,抱着她起身。 虽然已经尽量小心,但这一连串动作依然弄痛了她。 “痛……好痛……” 失去了自主的意识,她只要一痛就会呻吟饮泣。 “阿静……我好痛……好痛……” 他抱着浑身发烫的她起身走到瀑布旁,左肩上的伤因为她的重量被拉址着,但她的瑟缩与低泣比什么都还要让他痛。 “我知道……我知道……”他哑声安抚她说:“一会儿就好了,马上就会好一点了。” 可她的泪,还是浸湿了他的肩,几乎灼伤了他,让他心头颤抖。 明明离那瀑布的距离只有短短几尺,如今走来却好似有千里那般远,好不容易,他终于带着她来到水边。 瀑布下的水很冷,冷到教人打颤。 那被长年溪水冲出的一洼深潭,即便在月光下,依然清澈见底。 他抱着她走入水中,即便心急,他还是尽量,一次一点点,慢慢的让她由足尖开始适应,他陪着她整个人浸到水中,让冰冷的水,直没至肩颈。 她打着颤,即便烧到神智不清,全身虚脱,依然难掩惊慌的试图挣扎。 “没事,我在这里。”他拥着她,小心翼翼的在水中环抱着她,在她耳畔保证:“我不会让你沉下去,不会。” 也许是因为她听进去了,也可能是冷水舒缓了她高热的不适,她渐渐不再那么害怕,只将发烫的小脑袋瓜,靠在他肩头上。 他本来担心她会因为水太冷而痉挛,但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带她太快入水,她的状况还好。 半晌后,她的情况开始好转。 她贴靠着他的身体,不再烫得吓人,急促的呼吸放慢,失序的心跳也已渐渐变缓。 “阿静……对不起……” 哗啦的水声,遮住了大部分的声音,却遮不住她的心跳,掩不住她的呼吸,和那小小、小小,宛若细雨般轻轻的梦呓。 “对不起……” 盯着她虚弱苍白的小脸,他的心收紧,收得是那么的紧,紧到几乎无法跳动。 他小心翼翼的将她轻拥,只觉心热,眼也热。 皎洁的明月,倒映在荡漾的水中,晃啊晃的,幽幽。 恰似那年初秋…… *** 明媚的月光轻轻。 她的高热已退,乌黑的长发如丝缎般,飘荡在水中。 他抱着她上了岸,回到只余残烬的火堆旁,添了些柴,重新燃起了火。 小心的,他盘腿坐在火旁,让她坐靠在怀中,细心拧去她湿透长发的水,再帮她更换干的竹片。 火光熊熊,映照着她柔嫩雪白的娇躯,她身上的伤,不只拇指上的烫伤和肋骨那处内伤,她的小脸和手脚上,都有草叶刮出的条条红痕,和这两天四处张罗食物而磨出的水泡与擦伤。 她向来不是那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千金大小姐,可却也不曾搞得如此狼狈过,古灵精怪的她虽爱做男儿打扮,也还是爱漂亮的,年岁渐长后,她不再和人打架,而是学会了耍心机,她很擅长指使旁人帮她做事,也比一般人都还要清楚什么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 银光是有脑袋的,他其实比谁都还要清楚,打一开始,她的算计就都是他教的,可到了后来,她却青出于蓝。 她很聪明,太聪明了。 她很少做出傻事,她一向知道该如何拿捏分寸,她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可是,当他兽化之后,被那狂暴意识吞噬时,她却冒着生命危险靠近他。 看着她身上的伤,他只觉喉紧心痛。 小心的,他抹去她身上的水珠,温柔的替她处理那些破掉的水泡与割伤。 现在回想起来,他依然不敢相信,仍然为她的胆大妄为感到恐惧。 他当时意识不清,只能勉力压抑着不去伤人,转身逃走,可是当箭羽不断袭来,当人们不分青红皂白,持刀剑围剿,他的理智早已完全被兽性的狂怒吞噬,遇见阿万时,他只想打倒所有阻挡他的人,只想伤害所有伤害他的人。 只差那么一点,他就会陷入完全的疯狂,但她却出现了。 出现在他面前,阻止他伤害阿万,阻止他继续发狂。 在那个当下,他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那里,又为什么会被追杀,可是她却依然相信他。 就连他都不相信自己时,她还是相信他。 相信他。 她非但在狂风暴雨中挺身扞卫他,甚至在他咬了她之后,还试图阻止楚大哥杀了他。 他都已经伤了她,都已经弄伤了她…… 他不懂,她怎么可以这么傻。 明明很聪明的…… 不由自主的,他心疼的抚着她脸上的红痕,抚着她虎口上的烫伤。 明明很怕疼的…… 嫁给师兄不是很好?那是老爷千挑万选的,师叔和师婶都是好人,学医的师兄人更是温文儒稚,师兄会疼她的,会宠她的,他知道,师兄比他这种野兽好上千万倍。 他都已经忍了,都让了,即便不甘、即便嫉妒得几欲发狂,他依然强忍着想去找她,带她远走天涯的冲动。 他只想她好,只要她好,所以后来总冷待着她、疏远着她,原以为她会就此死心,谁知到头来,这小傻瓜还是为他搞得这般遍体鳞伤。 我真的……好羡慕、好羡慕…… 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啊? 火焰贪婪的吞噬着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1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1 干柴,在黑夜中燃烧着,提供温暖,烘干两人的身体。 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的声,轻轻,呢喃着,热着魂,暖着心。 他小心呵护的拥着那小小的傻瓜,以手指一次又一次,怜惜的慢慢梳开她的长发,直到它们全都干软柔顺如丝的披散在她身上。 像他这种野蛮的怪物有什么好?有什么好啊? 即便她因他而伤,在内心深处,除了心疼不舍,他却也因此感到兴奋,甚或狂喜,只因她都是为了他,为了他啊。 就连此时此刻,她如此虚弱,他却依旧满心都是想将她占有的冲动,腿间的火热从在冰冷的水中时就已硬挺,隐隐悸动着,明明知道她仍伤着,还烧着,却也逼不退那汹涌的欲 /望。 野蛮的原始冲动,让他极度渴望进入她柔软的身体里,让她成为他的,让她染上他的味道,让她彻彻底底都是他的。 只有禽兽,才会如他这般吧? 不知是否又做了噩梦,她眼角又逸出一滴晶莹的泪。 舞动的火焰,在前方晃动着,在她的泪光中闪耀着。 一颗心,既疼且痛,还有更多的不舍。 情不自辇的,他伸舌舔吻去她的泪。 有什么好呢…… 保护她的渴望,和占有她的冲动,同样的强烈尖锐,维持着恐怖的平衡。 他不想伤害她,又无法不触碰她,他来来回回抚摸着她柔嫩的肌肤,一次又一次的,缓解那强烈的渴望,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告诉心中的那头兽,她需要休息。 他让她往后靠着自己,让她的背心贴在他的胸膛上,大手绕到前方,撑着她的上半身,这个姿势,不会压迫到她受伤的右侧,他将手覆在她的心口上。 那小小的心跳,还那么微弱,像随时都会消逝一般。 火焰中,爆出了星子。 他凝视着它,然后感觉到那野蛮的冲动,缓缓消退了些。 他必须照顾她,而不是伤害她。 那是他为何能脱离兽化的原因,他很清楚,无论他是人是兽,她都影响着他,她是它和他之间,唯一而清楚的共识。 你的野兽选择了她…… 里昂的话,无端浮现。 他原本不信那男人的,他在这之前,没有兽化之后的记忆,可直到它被那妖女强拉出来,开始暴走。当他因为银光而恢复成人,同时也拿回了失落的记忆片般,他才发现原来是有的,只是以前,他总以为,那是梦。 他不相信,不想相信自己已成了兽,他不能忍受自己早已失控,所以总当那是梦,说服自己那是梦。 毕竟,人们总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那不是梦,而他是有记忆的。 兽的记忆,他的记忆。 盯着那在黑暗中狂舞的火焰,他回想着那些片段。 深深的,他叹了口气,轻轻的以鼻摩挲她的额,然后将她教人心安又迷醉的气味,一点一滴的纳进心顾中。 正文 第10章(1) 她做了一个梦,好开心的梦。 梦里,她和阿静一起回到了从前,娘教他俩如何种稻,如何制曲,如何精米,如何将米蒸熟,同新曲一块入缸发酵。 但在那些酿酒的过程中,他最爱的,是种稻。 他好喜欢去田里,总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同那些农夫一起插秧,一块种稻,温柔的抚摸着那些青绿的稻穗,然后看着它们一天天,慢慢熟成变成金黄。他也喜欢躺在田埂上,躺在一旁的树荫下,甚至躺在刚收割完的稻草上睡觉。他更喜欢在田野中奔跑,在草原上翻滚,在溪水里洗澡。 打小,他就很少笑,可每回去城外田里,他都是开心的,会笑。 她好喜欢看他笑,喜欢他开心的和她一起玩闹,一块大笑。 她好喜欢看他快乐的奔跑,看他咬着草杆躺在树荫下,看他带着她到山林里寻找野菜,看他教她如何追踪猎物。 还未曾学会轻功时,他就跑得无比的快,比大人们都还要快,他也总是知道山里的动物藏在哪里,又该如何找到它们。 那样的阿静,是放松的,自由的。 即便后来两人年岁渐长,只要一到田里,出了城外,入了山林,总是紧绷着的他,就会放松下来。 她一直都是喜欢他的,对她来说,阿静就像呼吸一样,不可或缺。 她压根不记得是何时开始情窦初开的,只知道有一天,莫名就发现只要他一出现在眼前,她就会脸红心跳。 她总是忍不住找机会偷摸他,还曾一边暗自窃喜自己是他名义上的妹妹,可以摸得这般光明正大,一边庆幸自个儿是如此天资聪颖,儿时就知道要把他订下。 谁知,家里的人从不曾把她要嫁他的话当真,连他也一样。 十三岁,她第一次主动亲了他,硬亲了他,强吻了他,趁他还在睡觉。 他在睡梦中,回吻了她,但下一瞬,他很快就惊醒过来,将她拉开,臭骂了她一顿,再三告诫她不准再对他这么做。 “娘就会对爹这么做啊。”她嘟着嘴,不满咕哝。 他僵了一下,道:“他们是夫妻,我们是兄妹。” “我只是好奇,想试试看这是什么感觉。”说着,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回味一下。 他吸了口气,眯眼道:“等你以后嫁了人,再找你夫君去试。” 她是找了未来的夫君来试啊。 银光贼兮兮的瞟他一眼,心中这般想着,却没有再多做争辩,省得又听他顾左右而言他。 这年头,多得是十三就嫁人的姑娘,可大伙儿总告诉她,她是小姐,不是乡下的姑娘,而且她还小,要等十五及笄才能嫁。 他清醒的时候,从来不曾对她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如果他曾有那么一点意思,她早早就拿酒灌醉他,爬上他的床,扒了他的衣,将他吃干抹尽了。 可他有心结,她知道,所以之后再不敢强来,但她一直记得那个吻的感觉,记得自己有多无耻,记得自己的脸羞得有多红,记得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他的唇瓣比她想像中要软,可他的舌头好热,体温似也比平常还要高,还有他身上的味道,不知怎地,让她浑身都热了起来,只想在他身上磨蹭。 她喜欢他的味道,很喜欢。 好喜欢…… 所以,当梦境再转,她发现自己光溜溜的趴在他身上,而他也一丝不挂时,她真的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他长大了,变得好强壮,比年少时更加黝黑高大,当然也更加性感。 他深邃的双眼闭合着,高挺的大鼻子若在别人脸上,大概会像小山一样突兀难看,可在他脸上却长得刚刚好,而他的唇,还是同以往那般紧抿着,方正的下巴上也同平常那样渗冒着点点胡碴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2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2 。 当然,重点还是他的唇,这双老是抿着的唇,近来已很少这般近在眼前了,她总在梦里,才能这般对他乱来。 没有想,她已低头再偷了他一个吻。 他张开了眼,醒了过来,她屏住了气息,紧张的停住,但这一回他没推开她。 她的心跳好快,但他的更快,几乎敲疼了她。 他没有动,一双眼好黑好黑,她从中看见自己紧张的模样,可因为他没有反对,她忍不住伸出舌,舔吻他就在唇边的唇瓣。 他的唇,好软,但有些干。 伸着丁香小舌,她缓缓描绘湿润着他的唇瓣,尝到他急促的呼吸,他嘴里炙热的味道,感觉他的心跳,就这样贴着她的心口跳,仿佛也为她狂热,如她为他激动一般。 真好……这梦真好……可以做梦真好…… 她好喜欢他的味道,喜欢和他这样肌肤相贴,感觉彼此的心跳,真的好爱、好爱…… 如果这不只是在梦里,不是只在梦里就好了。 可现实中,他才不会这样和她裸裎相见的,一转眼,她及笄都已十年了…… 轻轻的,她抚着他黝黑的脸庞,叹了口气,然后倦累的躺回他身上,趴在他强壮的胸膛上,抚摸他微微发烫的皮肤,感觉他的心跳。 阳光轻轻,在林叶间轻晃,在他起伏略快的胸膛上跳跃。 怦怦、怦怦—— 怦怦、怦怦—— “多希望这是为了我……多希望你哪天也会主动来吻我……” 听着那稍嫌急促的心跳,她眷恋的以小脸摩挲着他结实伟岸的胸膛,遗憾的咕哝。 “别在梦里……也那么……小气啊……” 话未完,才落,她已再次缓缓进入黑暗之中,去梦另一场梦。 ***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虽然从十年前,她月事来的那一天,他就一直备受煎熬,他野性的那一面,打那一日起,就不断受到她散发出来的味道所吸引,那诱惑着异性的体香,宛若成熟的果实,总让他口齿生津,心跳加快,血液沸腾,总教他想将她压在身下,扯去她的衣裳,将勃发的欲 /望,埋进她的娇嫩,一次又一次的舔吻她、占有她。 他始终强忍着、压抑着、克制着,有时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那是生生的折磨,他渴望着,忍耐着,直到忍无可忍,就转身暂时离开。 可那时,她在凤凰楼,他离开时,总有人能照顾她,可如今,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一个,她只有他而已,他走不得,也不想走,所以只能强忍着,被她折腾,让她蹂躏,却什么也不能做。 她一天里会高烧好几次,他得一次次带她入水,替她退烧,她多数时都在昏睡,就算偶尔醒来,也常常神智不清,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老是对他上下其手的偷袭他,再不就是试图在他身上磨蹭。 就连他替她穿上洗好晾干的衣,都无法阻止她。 没有她的偷袭,光是待在她身边,要忍耐都已经很难,如今她就近在眼前,还在他身上磨着、蹭着,要强忍那狂热的欲念,简直就和要他的命一般。 有好几次,他都差点擦枪走火,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难熬,若非她不懂得更多,他怀疑一切早就失控。 说真的,他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却知道他的理智已经濒临崩溃的极限,当事情再度发生,他真的真的很害怕再靠近她,怕自己会因为过度狂热的欲 /望,失控伤害她。 可天又要黑了,她需要保暖。 他的伤向来好得快,因为转化为人,那些伤也跟着缩小,反而好得更快。但她不一样,她是人,好得没有那么快。 你必须释放、接受自己,然后你才能真的掌握这一切。 里昂是这么说的。 那个男人,和他一样,但里昂可以对兽化的程度控制自如,他看过那家伙展示的控制力。 我可以控制自己,是因为我知道我是什么,我没有抗拒,我接受我原有的模样。 他看着自己的手,吞咽着口水。 好吧,他是兽。 他清楚知道这件事,她会爬到他身上,对他上下其手,可是她不会对它乱来,而它也不会。 即便很想很想要她,但它和他一样,想保护她,当他拿回过去失落的记忆片段之后,这已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他必须相信它,相信自己。 它就是他,他也是它。 他深吸口气,闭上眼,放松长年紧绷的钳制,起初那有点难,毕竟他已经习惯压制体内的野兽,但当他再试,心脏便开始大力跳动,然后变化就再次发生,瞬间即来。 他的毛发伸长,爪牙露出,一瞬间,长年的习惯,让他反射性的猛然停住,再次压抑,他本以为会和之前一样,无法控制,但情况没有恶化,他张开眼,看着自己变形的手掌,吸气试图让它变回来。 内心里的野性,骚动了一下,但屈服了,他看着自己的爪子,一根一根收回,不像里昂那竟简单流畅,可他做到了。 他握紧双拳,喘了口大气,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屏住了气息。 他可以的,他可以。 夕阳下,他跪倒在地,让自身转化成虎。 他原以为,幻化成兽之后,意识会再次被压制,可这回却没有。 一开始,他有些不习惯,一切事物都变得很清楚,却又莫名轻松。 风很舒服,林叶的味道很舒服,夕阳有些刺眼,但它已开始落至山的那一头。 它摇了摇头,甩动长尾,伸展强壮的身躯与四肢,那种感觉莫名舒畅,它有一种想要在山林里宾士的冲动,可她在这里。 移动四肢,它走到她身边,像守护最珍贵的宝物一般,用温暖的毛皮蜷缩包围住她。 事实证明,她确实不会对它上下其手,虽然还是会摸它,但不是那种带着情欲的抚摸。 无论是对他或对她来说,那真的是安全多了。 之后数日,他在需要时化身为人,或为虎,一次比一次熟练,也一次比一次更加习惯。 *** 天,又亮了。 她在梦与梦之间游走,昏昏沉沉了好一阵子,半梦半醒间,还以为曾看见阿静变回了人,来到她身边,照顾她,喂她吃饭喝水,可再醒来,眼前的却还是虎。 一时间,有些怅然,但她依然在第一时间,去检查它的伤口。 她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失去了几天,可它身上的伤,除了肩上的那处,几乎已全好了,而且也没有恶化。 银光松了口气,坐回腿上,然后才发现它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瞧着她。 “抱歉,我弄痛你了吗?”她已经尽量小心了,但显然还是弄醒了它。 听到她的话,它只是移动着庞大的身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3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3 躯,站起身来,转身漫步走入林子里。 咦? 因为太过突然,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然后才跟着感到惊慌,她摇摇晃晃的爬站起身,走了几步想去找它,谁知下一刹,一个男人却从它消失的林子里,走了出来。 她小嘴微张,怔怔的瞪着他,一时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那个身材黝黑高壮,体魄结实有力,但全身上下只在腰上绑着块布遮住重点的男人,就这样朝她迎面而来。 他的发很长,过了腰,不像以往扎着辫、绑着绳,只任其披散在身后,随风飘荡着。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一直走到了她面前,才停了下来。 那张粗犷的脸如此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她还以为,一度以为,可能再也无法看见他。 可是,他在这里了,就在这里,活生生的,看着她,在呼吸。 他黑色的眼眸如此深,微微低垂着,注视着她,那眼里的神情,让她心头发颤,隐含着某些她无以名之的情绪。 那灼热的视线是如此直接,没有丝毫闪避,让她无法呼吸,甚至教她几乎连心跳都要停止。 一阵晕眩,突然袭来,她晃了一晃,只觉腿软,可他已伸手接住了她,将她护在怀里。 “吸气。”他告诉她。 好吧,显然她真的忘了该呼吸,她张嘴吸气,太急,只觉胸痛。 “慢一点。”他撑握着她,抚着她的背,让她靠在他肩头上。 她再试一次,这一回,好多了,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 “你的肋骨裂了,我用竹子,帮你做了支架。” 他低沉的嗓音,就在耳畔,她睁开眼,注意到他左肩上那丑陋的伤疤,它在他身上,缩小了些,但也更加丑陋狰狞。 不由自主的,她以指腹抚摸它,抬头看向他。 “所以,真的是你……” 他的喉结上下移动,黑眸深幽,她掌心下的那颗心似跳快了两下,然后她听见他,再开了口。 “你应该吃点东西。” 他扶着她坐回原位,让她靠在岩壁上,她才发现自己人已不在原来的地方,他找了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山壁,这儿的岩壁曾经被大水冲刷,整个往里凹陷,上方凸了出来,只要雨不大,就不会淋湿身体。 前方的火堆只是半熄,他重新挑起火焰,加了柴火,加热了竹筒里冷掉的汤。 当他忙着替她热食物时,她忍不住一直看着他。 你有记忆吗?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想问他,却又不敢,到头来,只盯着他绑在腰腿上的白罗,问。 “那是我的半袖吗?” 他头也不回的说:“我需要替换绑缚你肋骨竹片的布料,所以拆了它。” 炎炎夏日,一般姑娘都不太再置一件外衣,只多带一件披巾,可夏季披巾多是轻纱,她畏冷,又嫌披巾碍手,所以宁愿就套件半袖,虽然没有披巾飘逸,可方便多了。 但半袖布料也不多,他的腿很强壮,一束束的肌肉,在褐色的皮肤下起伏,特别在他蹲跪着时,更是明显。她的半袖即便拆开,围在他腰上,也只刚刚好足够遮到重点部位,他强壮的大腿有大半截都裸露在外,像这样蹲下时,腿侧旁的布料更是直接岔开,只有一丁点的结,勉强的在腰间系着,真的只差一点,她就能看见他结实挺翘的臀了。 可惜,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当她试图歪头侧身去看时,他却突然回首看她,被他逮到她在偷看,她吃了一惊,小脸蓦然泛红,微微发热。 “咳嗯……好像有点短。”无法阻止脸红,她只能镇定的重新坐直,道:“我的外衣呢?它布料应该会多一些。” 令她意外的是,他不像以往那样斥责她,只是瞄了她一眼,又转回身去,开口解释。 “它染了血,而且破了。” 经他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她当时拿外衣替他止血,又拿来包着手,替他拨箭,混乱中早将它栽了,也弄破了。 他背上的箭伤,看来几乎已完全消失,只留下淡淡的白痕,她清楚再过两天,那儿会连丁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然后,他再次起身,转了过来,这一回,他带着装在竹筒里的热汤,走到她身前喂她喝。 她自己有手,可她没有伸手去接,他也没要她拿,他就是这样蹲在身前,拿小竹匙一匙一匙喂着她。 她没办法不去注意他肩上的伤,也无法不去看他的脸,总忍不住一直盯着他,一直看着他,可他还是没有阻止她的注视,始终没有。 正文 第10章(2) 喝完了汤,她有些昏昏欲睡,但另一种需要却更加迫切,所以当他去溪边清洗竹筒时,她起身晃进了林子里解决,回来时却因为被树根绊住差点跌成狗吃屎,可他已经在那里了,再次接她接个正着。 一时间,只觉好糗。 她很不想去面对他可能有听到她在干嘛的事实,但他一句话也没说,只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带她走回两人已窝了好些天的地方。 他的怀抱,既熟悉又温暖,像摇篮一般,结果他将她放下时,她的眼皮已沉重得完全睁不开,但仍有些害怕他会消失不见,不禁在浓重的睡意中挣扎,试图要醒过来,但下一瞬,她感觉到他在身边躺下,温柔的大手,如儿时一般,轻轻覆上了耳。 “睡吧。” 仿佛知道她的惊慌,他低哑的声音,透过他的胸腔震动着,穿过他厚实的掌心传来。 “别怕。” 紧绷的心,停了一下,然后松了开来,开始跳动。 迷迷糊糊中,他湿润的唇似乎印上了她的额,她搞不清楚,却似乎隐隐听见他低哑的安慰。 我不会走的…… 这一句,让她安了心,转瞬入了眠,沉沉睡去。 *** 他真的没有走。 那日之后,她的状况慢慢开始好转。 他和她一起在那简陋的地方暂时住了下来,他负责猎食,煮饭,也替她做了简单的竹床。 他细心照顾呵护着她,却也不提及其他事情,像是为何满地都是断箭,或者她为什么会和他一起在这里。 那天,里昂说他不记得,他就恼羞成怒了。 所以,他兽化后,应该是不记得的。 可如果他真不记得,他为何什么都不问?他是完全不记得,还是只记得一些?他为什么不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问她为什么会受伤?他为什么从不谈论兽化的事?如果不想谈,他又为什么要让她看到它变成他?他若不想承认,大可等她再次昏睡,再变化的,或甚至继续当老虎,等她伤好再溜走,反正她也不会知道…… 她很想问他,但她不敢,怕惊执了眼前这难能可贵和他一起单独相处,被他细心呵护的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4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4 时光。 过去几年,他在两人之间筑了一道无形的高墙,将她隔挡在外,无论她如何做,也靠近不了。 就算他回来了,在她面前了,她也总觉得他离得好远,心离得好远。 他总不认真看她,总躲在那道墙后,总戴着一张看似亲近,实则疏离的兄长面具,死都不肯摘下。 可如今,那道又高又厚,让她痛恨不已的高墙,却像是忽然消失了。 不知怎地,对他的转变,她反而有些惶惑。 这几日,他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他很温柔,向来是这样的,他从不曾对她动粗过,但这几天真的不一样,那感觉让她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改变了。 常常她会发现他在看她,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还要频繁。 他不再逃避她的视线,不再对她视而不见,他看着她的样子,好直接、好赤裸、好……野蛮。 有时那就像……像已将她剥了精光看透。 她当然是已经被他看个精光了,她知道。 她昏迷时,他用竹片替她的肋骨做了支架,可那是不得已的,她不认为只是看过她没穿衣服的样子,就能让他拆除那面墙。 如果爬上他的床能让他留下,她七早八早就做了。 可是,他真的不一样了。 这样的阿静,有些陌生,不像他一直坚持的长兄身份,反而更像个…… 男人。 他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看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有时候没回头,她也知道他在看,他的视线总能让她浑身发烫。 除此之外,他也不再老遮掩自己的情绪,仿佛他已懒得再戴上那虚假的面具,他变得有些放松,莫名自在,却又有点奇怪。 有好几次,她甚至觉得他好像、似乎,想吻她。 但他一直没有,除了照顾她,除了抱着她睡觉,他什么也不曾对她做。 有时候,她感觉,他像是在等待什么。 是什么? 她不知道,她甚至不敢开口,怕又逼急了他,怕又逼得他走。 幽幽的,她叹了口气,朝瀑布走去,她好些天没洗澡了,觉得自己全身发臭。 他一早去打猎了,刚开始那两天,她还有点担心他不回来,但他每次都有回来,后来她猜想,应该是她受了伤的关系。 说不定他等的,是等她伤好,就能送她下山,然后他就能得到自由了。 思及此,她还真有点想故意再跌一跤,延缓伤好的时间。 这主意很蠢,她知道,他如果知道了,说不得就干脆抛下她走了。 可她真的已经无计可施了,就连知道她要成亲了,他还是不肯回来,反而跑去找那些妖怪麻烦,事到如今,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才能留下他。 走出林子,她绕过前方不知何年何月从上头崩落的大岩石,来到水边,脱去衣裳,解下绑在胸下当支撑的竹片。 她伸手触摸伤处,那儿已好上许多,虽然用力压还是会痛,但已不再轻压就疼,当她吸气时,也不会因此而抽痛。 她真的快好了,真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她放下竹片,走进水里,谁知才走没两步,就看见前方瀑布水潭里,阿静赤裸的从水面下钻了出来。 因为没料到他会在这里,眼前的画面又太过惊人,她愣在原地,甚至忘了该遮掩自己,只呆呆的看着他走到对岸,弯腰拿起不知从哪找到的无患子,搓出泡沫,刷洗自己。 她一眼就注意到他腰上的那块布不在应该在的位置,他挺翘的臀部上除了湿亮的长发、黝黑的肌肉和闪闪发亮的水珠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抽了口气,他像是听见了她的抽气,猛地转过身来,那让她瞪大了眼睛。 她注意到他剃了冒出来的胡碴,但他坚实小腹下的男性,才是真正吸引她视线的地方。 男女授受不亲,她应该要礼貌性的回避一下,可她又没碰到他,况且他还不是都把她给看光了,但他是不得已,她现在可不是啊!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明明她一再叫自己非礼勿视了,却没办法做到。 更糟糕的是,他看见她了,显然他真的是听见她的抽气才转身的。 可他隔着那潭水,看着她杏眼圆睁的站在这里,却也没有任何反应,他没有阻止她,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停下来。 非但没有,他让她看。 他只是看着她,然后让她看他在阳光下,慢慢抬起健壮的手臂,继续将那些湿滑的泡沫涂抹在身上。 先是胸膛,然后是腋下,跟着是他块垒分明的小腹,然后又回到肩头,鼓起的手臂,外侧、内侧,再顺着身侧下滑到了大腿、小腿,跟着又是小腹与胸膛。 那双黝黑的大手缓缓四处游移,抚过所有她梦想抚摸的地方。 她可以看见他昂然挺立的欲 /望在阳光下,随着他的动作颤动。 她的心跳狂奔,全身发烫,只觉口干舌爆,完全无法动弹,只能面红耳赤的看着他的动作。 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噢,不对,她当然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在洗澡,可他又不是在洗澡,不对,他当然是在洗澡…… 他握住了那昂扬的欲 /望。 天啊。 她屏住了呼吸,他没有玩弄,只是在清洗,但一双眼却隔着那潭水,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阳光下,那双火热的眼眸里闪着琥珀的金光。 那一瞬间,她确定了,他是在洗澡,可也同时在诱惑她。 这个男人,是阿静,却又不是他。 阿静没有那么野蛮,那么直接—— 或者他有? 她不知道,她不再能确定了,他已经拿下了长年戴在脸上的面具。 银光腿软的看着他重新走入湖水中,潜入了那深潭,朝她游来,只觉头晕目眩。她感觉有些惊慌,又不是那么惊慌,有一部分的她,想要逃走,另一部分的她却只觉兴奋。 然后,他再次从水里冒了出来,这一回,近在眼前,就在水潭的这一头。 一步一步的,他走上岸,透明的清水从他身上汇聚流下,滑过他壮硕的身躯,溜过他的胸膛、小腹与大腿,当然还有那微微颤动的男性。 他身上,再没有任何遮掩的泡沫了。 瀑布在旁哗啦啦的响,她却只听得到他呼吸的声音。阳光在头顶上散发着热力,她却只感觉到前方他身上灼热的体温。 他停在她面前,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不到半个手臂的距离,她可以看见他身上的水珠滑落,然后悬在他挺立的乳 头上闪闪发亮。 她应该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她想不到任何字句,向来灵光的脑袋混沌一片,只剩下眼前这个赤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5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5 裸野蛮又性感的男人。 他垂着眼,瞧着她,琥珀色的瞳眸深深,然后他抬起了手,以指腹缓缓抚摸她右侧的胸骨。 “还疼吗?” 他问,嗓音浓重而低沉。 他的手指,冰冷又火热,那真实的触碰,教她抽了一口气,才注意到自己也没穿衣,小脸蓦然更红,她喘息着,却无法退开,甚至无法将视线从他那双饱含欲 /望的瞳眸中移开。 一滴冰冷的水珠顺着他粗糙的指尖,渗到她肌肤上,滑落她的腰腹,让她忍不住轻颤。 她想说谎,想骗他,她还伤重,那是她原本的打算,可当他就这样看着她,轻抚着她,她脑海里已几近空白。 “我……我不知道……” 他盯着她的眼,黝黑的手指却往上,抚过她的胸侧,然后轻轻盈握住那抹丰盈的白。 她烫缩着、战粟着,感觉那粗糙的指腹抚上了渴望的柔嫩尖端,听见自己喉中逸出奇怪的嘤咛。 “会疼吗?” 他的头更低,几乎凑到她眼前,灼热的气息,喷到她脸上。 他靠得那么近、那么近,他的手指,邪恶的在她敏感的莓果上轻轻来回游移,她无法再说谎,没办法再思考。 “不……不疼了……”她听见自己沙哑微颤,气若游丝的承认,“不太疼了……” 那瞬间,她似乎听见他叹了口气。 然后下一瞬,他抬起那只邪恶的手,抚上了她的脸,以拇指轻轻摩挲她颤抖的唇瓣。 她因那迷人的触碰,抽气颤抖,然后下一瞬,他低下头来,吻了她。 正文 第11章(1) 水畔梧桐绿叶摇曳着,水波流转淙淙。 她的发湿透,身也湿透,银光环抱着身前的男人,趴在他肩头上,只觉既羞且倦又懒,他还在她身体里,隐隐悸动着,他的心跳也依然和她的应和,一起由急转慢。 她不知道原来这种事,可以这般销魂噬人,她不知道原来两个人,可以这样感觉彼此,难怪有人那般乐此不疲。 他抱着她上了岸,回到了那临时的小窝,然后慢条斯理的,舔着她身上的水珠,像他化为虎时,在整理身上的毛皮那般。 那感觉,好痒好舒服。 他一直舔着,温柔的舔遍了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手指,直到她以为自己会再次化为一滩春水。 但她累了,太累。 像是察觉她的倦累,他抱着她翻身侧躺,不让她压迫受伤的右侧,小心的以大手护着,就像之前在水中一样。 阳光轻轻闪烁,光影洒落她凝脂般的肩背。 身后紧贴着她的他又是那么暖热,不自觉,银光合上眼,安心入了眠。 他听见了声音。 脚步声,极轻,腐烂的落叶在远处窸窣作响。 那脚步太过小心鬼祟,不是一般鸟兽。 是人,那人极聪明,处在下风处,他嗅闻不清那人味,可他知道他就在那里,就像那人知道他在这里。 对方,正朝着这个方向靠近。 不是朝着瀑布的水源,是这里。 普通人不会在深夜里活动,更遑论是进山入林。 他睁开眼,暗夜里,空气里的湿气颇重,水雾悄悄弥漫山林。 怀中的女人还在睡,睡得极沉,他眷恋的嗅吻着她的额,感觉她小小的心跳在掌中跳动。 她需要睡眠,他不想让她被吵醒。 无声的,他爬站起来,在月夜下,化身为虎,潜入黑夜之中。 明月,悬在夜空,星子悄悄闪烁。 它悄无声息的潜行,和草叶林木、风水山川融为一体。 静夜里,虫不鸣,鸟不叫,只有水声在响,淙淙的响。 夜很深,月虽明,但林叶遮掩了月华。 但它可以看见,可以感觉一切的动静,总是可以,包括那个树林中,行进得很小心的男人,他真的很小心了,他在树与树之间飞跃,就像飞鼠一般,每次不得已非得落地,他都尽量落在石头或空地上,但偶尔,还是会踩到落叶。 它在黑暗中凝视着他,等着那男人回头离开,可他没有,而他已经太靠近她所在的地方。 当他再一次跃起,它猛然从山岩上飞扑而下。 男人警觉过来,已是不及,再一次的,它将那男人重重扑倒在地。 看清了袭击者,那家伙吓得脸色发白,它对他露出森森白牙,恐吓着他,却在下一瞬,蓦然察觉颈后的杀气。 它飞快转头,看见那个站在树上,一开始像是完全不存在的黑衣男子。 这个男人手拿黑色长弓,搭着黑色长箭,锋利的箭头直指着它的脑袋,一张俊脸冷若寒冰。 “我来,是为了实践我的承诺。”黑衣男子冷冷瞅着它,“现在,告诉我,你是否已经疯狂?” 这个男人是认真的,它可以感觉得到其中的杀意,它也清楚只要这男人想,他绝对可以一箭射穿它的脑袋。 楚腾是神射手,它比谁都还要清楚。 它盯着他,然后退了一步,不再踩在阿万身上。 男人挑起了眉,阿万更是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低咒了一声。 它考虑着是否要引他们离开,考虑着是否要带着她远走高飞,却也知道那只是拖延时间而已,风家老爷不可能会放弃银光,它也不可能永远躲着他们,阿万有阴阳眼,擅长追踪,能从幽鬼那儿得到常人不可知的消息。 他们两个在这里,就是最大的证据。 所以,它再退一步,退进了黑暗之中,然后重新化身为人。 对于转化,这两天,他已经变得很熟练了。 虽然隐在黑暗之中,但他的变化,还是让眼前的两人,微微变了脸。 “老天,真的是你……”阿万大眼圆睁,倒抽了口气,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之前也曾看过几次他半兽化,可他从不知少爷会变化得那么巨大,如此可怕。他知道有兽人,可听人家说是一回事,真的实际上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我以为你确定是他。”楚腾瞟了阿万一眼。 “我不确定。”阿万看着他说:“是银光,确定的人是她。” 提到那麻烦的丫头,阿万连忙再看向少爷,追问:“小姐呢?她还好吗?我带了药和换洗的衣物,别告诉我她挂了,我麻烦够多了,真的。” “她没事,只伤了肋骨。” 知静说着,朝阿万伸手,阿万松了口气,将背后的包袱递了过去,“太好了,你知道,当我看到你咬她的时候,真的是吓破我的胆了。” 这一句,让他下颚微微一紧,嗄声道:“我并不是真的想咬她。” “我相信。”阿万看着少爷,道:“你那个样子,真要想咬,她大概会当场挂掉,我本来以为你会在城墙上一口将她咬成两半,但你没有,所以我才决定回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6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6 去找老爷赌赌看,而不是当场撒腿落跑。” 楚腾松开长弓,瞧着他,道:“你知道她试图替你挡箭吗?” “我知道。”他眼一黯,声微紧。 “她相信你。”楚腾朝他点头,“那是我没杀了你的原因。” 是的,她相信他,即便他已经疯狂,她还是信。 心头,因为她的痴傻而暖热。 他喉头紧缩着,藉着套上衣服,遮掩自己的情绪。 因为知道小姐无事,阿万放松的找了块石头坐下,好奇的问:“少爷,既然你有记忆,刚刚为什么又把我扑倒在地?” 衣服穿到一半的知静微微又一僵,沉默了一下,才承认道:“我以为只有你一个人。” “什么意思?”阿万拧眉。 “他觉得可以吓跑你。”男人嘴角微扬,替他解惑。 “咦?”阿万转头看向那家伙。 “如果只有你一个,你要是吓跑了,他就能和银光妹妹继续过着他逍遥的日子。”楚腾将黑箭插回背上箭筒,似笑非笑的看着好友,道:“可惜我来了,是吧?” 知静沉默着,没有回答,只继续穿上衣裤,绑好腰带。 眼见少爷只顾着穿衣,一副不打算否认的样子,他不甘心的问:“可少爷你既然发现了我,怎么会没发现他?” 知静抬起头,看了那情同兄弟的男人一眼,才缓缓道:“因为楚像动物。” 阿万惊了一下,错愕的看着那家伙,再看向少爷,“你是说,这家伙也是兽人?” “他不是。”知静低下头来,穿上包袱里的靴子,解释:“但他像动物一样行走,像动物一样呼吸,所以我以为他只是另一头夜行的动物。” 楚腾将长弓也挂回背上,瞧着阿万,调侃的补充:“我知道怎么融入,怎么变成这森林的一分子,像他一样。可你不是,你像猴子一样活蹦乱跳的,却又太小心了,不像猴子那般随便,我大老远就可以确定你是个人,不是猴子,何况是他。他若是刻意压制情绪与气息,你也只会以为他只是一只小动物,那是你之前为什么老是跟丢他的原因。” “嘿,这次可是我找到人的。”阿万不变的抗议。 怎么大家老记着他跟丢的事,他也不过才跟丢三、四、五……好啦,他是跟丢过很多次,但每回到头来他都还是有找到人啊。 “你太依赖你那只眼睛了。”楚腾双手抱胸,倚靠在树上,道:“这不是好事,我在异国见过和你同样的人,他到最后和疯了没两样。” 阿万微微一僵,道:“我知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需要这副眼罩。” “我可以教你不用眼罩,也能正常视物的方法。”楚腾说。 阿万一愣,瞪着他。 楚腾微微一笑,“条件是,你要上我的船。” “阿万不行,他是凤凰楼的人。”知静说。 “我以为他效忠的物件是银光?”楚腾一扬眉。 “不是,银光只是幌子,他效忠的物件,只有一个。”知静将裤脚塞进靴子里,淡淡的说着:“从头到屋就一个而已。” 正文 第11章(2) 楚腾一怔,恍然笑了出来,看着阿万,“你是冷叔的人?” 阿万不理他,只头皮发麻的看着少爷,问:“原来你知道,你知道多久了?” “一开始就知道。”知静直起身,看着他,“老爷不可能让你这种人,毫无约束的在银光身边活动,除非你是他的人。你的眼罩这些年来从没换过,因为他替你在上面画了符、施了咒,只要戴着那东西,就能遮住不想看到的事物,所以你才从来不换它。所以,他才让你来看着我,你是他挑选出来,特意安在我身边的,就像我是他挑选出来,特意安在银光身边的人。” 阿万哑口,他摸摸自己的脑袋瓜,才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我这小厮跟班当得很好,看来也只是因为你让我跟,所以我才能留到现在。” “就算不是你,还是会有别人,而我确实不能控制我的状况。”他需要一个人跟着,而阿万是最好的人选,所以他才没有抗议反对,只任其留着以防万一,谁知道到头来,他还是伤了她。 “你什么时候知道冷叔清楚你的情况的?”楚腾瞅着他,问。 “阿万被安到我身边来的时候。”他淡然的道:“可我猜早几年他就在怀疑了。” “等等、等等,少爷你和这家伙说过你是兽人吗?”阿万听着听着忍不住举手质问,他这几年做牛做马,还是有人事先提点,才清楚晓得,可这楚家的小子,怎么好像什么都清楚一样,这差别待遇也差太多了吧? “他没说过。”楚腾歪了下头,“他只在喝醉时要求我,哪天他发疯变成野兽时,亲手杀了他。” 阿万倏然一惊,猛地转头看向那男人,“所以你是来杀他的?” “如果他发疯的话。”楚腾眼也不眨的说。 “我以为你是来救他的。”阿万咋舌的瞪着他。 “如果他没疯的话。”楚腾微微一笑,就事论事的说。 看着那家伙在月夜下坦然的微笑,阿万哑口无言,只觉颈后寒毛直竖,那瞬间他忽然领悟,方才若少爷没退开,楚腾绝对会毫不迟疑的放箭杀了那情同兄弟的少爷。 当年他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就觉得他很危险,事实证明,这家伙不只是危险,他根本就很恐怖。 “应天呢?” 一句看似轻描淡写的问话,霍地拉回阿万的注意力,他飞快看向少爷,就听他道。 “我以为他会和你们一起。” 阿万还在想该如何回答,却听楚腾开了口,说了实话。 “之前是一起。”楚腾扯了下嘴角,“但他在途中遇到了病人,你知道他那德行的。” 他是知道,平时他也很习惯应天那怪癖,但在听闻他竟为了旁人,而且十之八九是陌生人搁下银光不管时,心中倏地突生不满,可却又因为应天这么做了,而莫名的松了口气。 即便他藏得极快,但这矛盾的心情,仍没逃过眼前两人的眼光。 楚腾挑起剑眉,道:“你其实可以不用介意的,应天对银光没兴趣,他只当银光是妹妹,他不像你。” 是没错。 可他也知道,若老爷要应天娶银光,宋应天是不会反抗的,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随遇而安到几乎是很随便的状况了。 他是介意的,怎么可能不介意? 宋应天,是老爷认同且亲自为银光挑的男人,是她应该要嫁的夫婿。 在初始听到老爷有这个意思时,他几乎无法呼吸,愤怒、嫉妒泉涌包围酸蚀着心,只因他挑不出应天任何的毛病,应天性格上或许有点小问题,但没有任何足以反对这门亲事的大毛病。 应天会包容银光的任性、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7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7 娇蛮,会疼她、宠她,会让她经营凤凰楼,会纵容她做任何她想要做的事,而且他和他一样,如果有必要,会用生命保护她。 对别人来说,宋应天或许有一点问题,但对银光来说,他无可挑剔。 他甚至清楚,即便他染指了银光,只要有必要,应天一样二话不说会娶她,而且一辈子都不会对这件事说上一句。 所以,他是介意的,当然介意。 不觉中,他阴郁的握紧了拳头,却听见阿万的声音。 “少爷,你有一点说错了。是的,没错,我是老爷挑出来的人,但你可不是他挑的,你是被硬栽赃给他的。可他还是让你待在小姐身边,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看向阿万。 阿万撑着脸,瞧着他道:“我想他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什么了,就像你说的,他不会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待在小姐身边,即便是个孩子也一样。”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老爷确实不会这么做。 奇怪的是,他从没想过,风家老爷有可能知道他的来历。 儿时,他也曾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但他一直以为,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栽赃给老爷,而后来银光更是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思,所以他再也没去深想这件事,直到现在。 “你应该回去和冷叔谈谈,你若还想离开,我可以带银光回去就好,我可以告诉银光,你走了。”楚腾看着他,道:“或者,我们也可以当作没找到你和银光。” “是啊,我们——咦?什么?我们可以?”原本点头同意的阿万,话至一半,才领悟他说了什么,瞬间抽了口气,愕然的瞪着那家伙。 “我们可以。”楚腾重复,一脸似笑非笑的瞧着阿万,他双手依旧交抱在胸前,神色轻松的道:“当然,如果你需要一点帮忙,我非常乐意进行协助。” 这男人的协助,想当然耳不是什么好事,八成是敲昏他、绑架他、卖掉他,或干脆直接宰了他,丢到海里喂鱼之类的。 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所以,虽然老爷也很可怕,但为保小命,他还是眼也不眨,立刻转头看着少爷改口,道:“当然,我们可以,少爷你想怎么做都行,怎样都没问题。” 看着前方这两个男人,他眼角微微一紧。 怎么样,他也没想到,还会有选择的机会,可楚腾和阿万却把选择权给了他。 让她单独回去?或带着她一起远走高飞? 他是个怪物,一辈子都会是,他清楚若为了她好,让她回去才是上策,他们会照顾她,应天会照顾她,老爷会照顾她,小楼夫人会照顾她,凤凰楼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将她捧在手心。 可若跟着他,她时时都会有危险,像他这样的人,不见容于世人,她被他牵连几乎是可以预期的事。 他不想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可他更不想她受伤,他不想看见她再因他而伤。 他清楚记得,她身上每一道因他而伤的伤,她脸上的刮痕,手上的烫伤,胸上裂开的肋骨,还有她那为他而狼狈憔悴的模样—— 原本笃定想带她远走的心,刹那间,开始动摇。 带她走?他怎么能够?如何可以狠下心肠? 正文 第12章(1) 梧桐的叶,悄悄落了一片。 她醒过来,看见那片在稀微晨光中飘落的绿叶。 不是才是盛夏,怎么叶就落了? 她来到这儿是过了多久?她没有在算日子,已经初秋了吗? 是了,她觉得冷,才醒来的。 冷? 近来有他陪睡,她很少觉得冷的,这领悟让她心头一惊,猛地翻过身,才发现身旁男人已不见踪影。 他躺的那处,已冷。 天还没亮,没全亮,他去了哪里?能去哪里? 心头,微惊,莫名的慌。 昨晚夜半她曾醒来,他还在这的,裸着身子,拥抱着她。 在确定了那白日激狂的欢爱不是梦,而他也还在,所以她才安心睡去,怎地现在却不见了? 她爬坐起身,告诉自己,他可能只是去梳洗,去打猎,可他躺的那处,好冷好冷,几乎是冰的。 她知道,他离开已经很久,一阵子了。 你应该嫁的。 他痛苦低哑的声音,轻轻的响。 不要…… 仓皇无端满布,她胡乱套上被披在身上的衣裳,绑紧腰带,快步走向溪畔,跑到水潭,再到竹林,但四处都没他的踪影,恐惧越形深重,顾不得还没穿鞋,她开始奔向溪谷的出口,踉跄的冲进那山林之中。 应该嫁的。 他说。 不要—— 他不会抛下她的,不会的! 她告诉自己,却清楚明白,自己套在他身上的枷锁有多重。 他渴望自由,非常渴望,可她总千方百计的锁着他。 但一切,终到了尽头。 泪水,夺眶,飞洒。 天下那么大,她要到哪去找他? 以前还有阿万跟着,再怎样有阿万跟着,可如今,已没人跟在他身边了,再没人能告诉她,他人在哪,过得好不好,她是要到哪儿去找? 她是要如何才能知道他在何方? “阿静!阿静!”她跑着,哭着,心慌的喊着:“阿静——” 一颗小小的石子,绊倒了她,她摔跌在地,重重的扑倒在山林的落叶之中,可她顾不得胸骨的剧疼,不肯死心,再次爬了起来,心痛的嘶喊。 “你回来、回来啊——” 明知他可能已走远,明知他也许早听不见了,她依旧癫狂的在山林里奔跑,试图追上他,可因为太慌张,差点又跌了,却仍狼狈的手脚并用,奋力往前跑,扯开了喉咙,任性的哭喊着。 “我不准你走!你听到了没有?不准走!不准——你回来!回来——阿静——阿静——” 她哭着,喊着,擦伤了手,磨破了脚,失措的在林间奔走。 山林、草木、蓝天,都不过眼。 她泪流满面,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觉心痛欲裂,只听见自己疯狂的声音,回荡在林叶之中。 她狂乱的奔跑着,寻着他,撕心裂肺的哀求着:“不要走!不要走——阿静——阿静——” 慌乱之中,她只想找着他,只想追到他,什么也顾不得,什么也看不清,下一瞬,她冲出了山林,前方一片广阔天地,那儿是一处断崖,她惊喘出声,可她停不住脚,整个人往前摔飞出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当场摔下山崖的那瞬间,一双大手从后抱住了她。 稳稳的,将几已是在半空中的她拉回怀中。 她惊喘着,看见自己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听到脚下前方山石喀啦喀啦滑落下去的声音。 她贴靠在身后那伟岸的怀抱之中,被紧紧的抱着,她可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8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8 以听见他急促的心跳,闻到他的味道。 紧张、恐惧仍在心中发酵。 她不敢相信,猛地回首就看见了他,不觉气一窒,想开口,声却哽在喉头,只有热烫的泪,放肆奔流。 “你疯了吗?!” 他恼火的责备着她,对着她咆哮,可他在这里,他回来了,回来了! 她哭得无法自己,紧紧揪着他的衣襟,慌乱的匆匆道:“里昂说,你的野兽选了我,你的野兽喜欢我,它爱我,你走不开的,你是属于我的,是我的……” 因为害怕失去,她完全无法思考,只能哭着胡言乱语、不顾一切的承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阻拦你的,不是故意要绑着你的,你若另外有喜欢的姑娘,我会帮你去说亲,我会替你筹聘礼,为你俩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事,我可以当你妹妹就好,当妹妹就好,拜托你不要走……不要走……别丢下我……” 她粉唇直颤,哽咽的说着任性的话,哭得就像个三岁的孩子。 他震慑的瞪着眼前几近疯狂、泪如雨下的女人,被深深撼动。 他没有要走,当楚腾那样问他,当阿万同意给他机会,他是动摇了,可他放不下她,他无法失去她,然后他听见了她惊慌的呼唤。 如此惊,那么慌,直喊着他的名。 没有想,他丢下他们就往回跑,朝她飞奔。 他听见她每一句撕心的呐喊,听见她跌了又爬起来,听见她的惊惧,听见她的癫狂,听见她揪心的呼唤与任性的哀求。 怎么可以这么傻?怎么能够这么傻? “只要你留下来……我什么都愿意做……你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她在他怀中战粟,哀哀恳求。 “你承诺过,只要我救了里昂,你什么事都愿意做。”他张嘴,哑声道:“你答应过,你会让我走。” “我说谎……”她仰望着他,无法克制的颤抖着,哭着承认:“我说谎……我没有你不行……我没办法……我以为我可以,以为我能让你走,但我不行……我做不到……做不到……” 一颗心,抽疼颤动,被她紧揪。 那缠绕在心上的锁炼,仿佛被拉得更紧了,似火烧一般烫红的烙着他。 “我……有什么好?”他黑瞳深幽,抚着她泪湿的小脸,暗哑的低问:“有什么好?” “你很好、很好……”她泪眼蒙眬的看着他,哽咽着道:“我知道,你对我好,不是因为我是风家的小姐,不是因为我家财万贯,不是因为爹逼着你……我知道,你对我好,就只是因为我是银光,你渴望自由却走不开,是因为放不下我……我知道,我不是傻的……我知道那样对你有用,我知道只要我叫,你就会回来,我很恶劣,自私又任性,但我不是傻的……不是傻的……” 气微窒,他喉头紧缩。 怀中的小女人,哭得梨花带泪雨,明明她什么都有了,却为他而执着,为他失去了冷静与从容。 他难以相信,低哑提醒再道:“你该知道我是什么,你看过了。” 银光闻言,这才知晓他为何要让她知道,为何要让她看他由虎幻化成人。 他让她知道,因为要她真的确切知晓,自己所选择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是什么,我知道……” 她泪如雨下的说:“但那不重要,你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你,无论你是什么,我都爱你……” 他眼一亮,由黑泛金。 刹那间,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即便我要娶别的姑娘?”他压着狂奔的心跳,哑声问。 心口缩紧,好痛,但她依然白着小脸,泪眼微颤,抖着唇点头。 “你会替我去说亲,替我筹聘礼?办婚事?”他沉声再问。 她喉头一哽,咬着唇,含泪强逼自己扯出了微笑,道:“我会做到的,我会的……我会……” 逞强的笑,在嘴角,但她的泪,依然一颗颗不停滚落。 “别说谎。”他以拇指拭去她的泪,嗄声要求:“别和我说谎……” 她轻泣出声,小脸皱成一团。 “你要我娶别人吗?”他捧着她的小脸,哑声再问。 她吸气、再吸气,张嘴,唇仍在抖,音效卡在喉。 “你要吗?”他低着头,瞳眸深深。“银光?” 他粗犷的脸,在眼前模糊成一片,她止不住泪,也止不住心痛,只听见自己哽咽脱口道:“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要你和我一起……只要你和我一起……当妹妹也好……是妹妹也好……” “我不要。” 听闻他粗嗄断然的拒绝,她的心,蓦然一停,刹那间只觉地面倾斜,如落无底深渊。 谁知,下一瞬,却见他低下了头,轻轻吻去她小脸上不断奔流的泪,嗄声告诉她:“我不需要妹妹,你不是我妹妹。” 她悬着心,张嘴想抗辩,可他抚着她的小脸,贴着她颤抖的唇,悄声道。 “别的姑娘,我不要。” 她屏住了气息,小嘴微张,愣愣的看着他。 “我要的姑娘,万分骄纵,十分任性,她有牛一般的脾气,鳖一般的顽固……” 她听见自己的心头狂跳,跳到几发疼。 他看着那痴傻的小女人,告诉她:“想要的,她从来都不会放手;到嘴的,她向来不会乖乖松口。”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只觉目眩,有些耳鸣,但又贪婪的想听清这一切。她紧抓着他,紧盯着他,不敢放手,不敢眨眼。 他以额抵着她的额,嗄声道:“我知道她的算计,清楚她的心思,可我害怕伤害她,我千方百计想离开,就怕伤害她,所以我当不知道,装作不知道。” 她咬着唇,双眸又堆满了泪。 轻轻的,他来来回回的厮磨着她柔嫩抖颤的唇,暗哑的说:“可我每次想走,最终都会回来看她,迫不足待的回来看她。即便第二天就能看见,前一晚,却还是会等不及幻化成兽,飞奔而回,只为看她一眼。” “只为……”他凝望着她,深情的望着,再无任何掩藏,“看你一眼……” 颤巍巍的,她吸了口气,尝到了他灼热的气息。 “你说的没错,我的兽爱你,它回来看你。” 他哑声告诉她,将过往深藏的一切,都诉诸言语,“我回来,是为了看你一眼,只为了看你一眼。每一次,都是为了你,即便早一天也好,多看一回也好。我逼着自己离开,但它会回来,一夜狂奔千百里,只为了看到你。” 她愣住了,无法置信,至此才知为何阿万总是跟丢他,老是跟丢他。 他没有去哪里,他每次失踪,都只到一个地方。 它回来找她,他回来找她。 看她,而已。 心头,大力紧缩,疼到快停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9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49 。 泪眼汪汪的,她看着他,听见自己抖颤的声音。 “为……为什么?” 深深的,他凝望着她,吸了口气,将她的味道,纳入心肺,嗄声坦然道:“因为我爱你。” 她忘了呼吸,只能傻傻的盯着他,害怕自己因为太过渴望,才有了幻听。 “你说……什么?”她急迫的追问,觉得心好紧、好紧。“再说一遍……再一遍……我没听清……” 他看着她的眼,握住她紧揪着他衣襟、伤痕累累的小手,心疼的舔舐亲吻,悄声再道:“我爱你。” 正文 第12章(2) 她喘了口气,再喘了口气,泪水夺眶,飙飞。 她松开了他的衣襟,紧压着狂奔疼痛的心,她惶惶闭上了眼,再睁开,他还在眼前,就在眼前,她抖颤着手,触碰他的脸、他的唇,他还在那里,不是虚妄的幻觉,非是贪心的梦境,眼前的男人,那般真实、热烫—— 她等了那么久、那么久,还以为一切都将成空,还以为自己再也无法看见他。 可他在这里,就在这里,说他爱她。 我爱你。 他说,真切的说着。 他的长发在风中飞扬,琥珀色的瞳眸反射着晨曦的朝阳。 “因为爱你,所以我才在这里,只要你要我,我就是你的,但你要有觉悟,你懂吗?” 他琥珀色的瞳眸闪着金光,粗嗄低哑的警告她:“我是个野兽,一辈子都是,这不是病,不是幻觉,我天生就是这样。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你就可能会被牵连,被当成妖怪,被畏惧、被围捕、被追杀……我很野蛮,如果哪天你后悔了,我甚至可能因为愤怒、嫉妒而失控伤害你……” 他愿意留下,愿意和她在一起,还愿意爱她,早已超过她所奢望的一切。 “我不会后悔的,绝不会……”她抬起手,抚着他的脸庞,吻着他的唇,含泪带笑。“永远不会……”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模样……是虎也好,是人也好,是妖也好,是兽也好,我都不在乎……”银光哭着承诺,笑着亲吻,看着眼前这个她几乎爱了一生一世的男人,全心全意的道:“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地老天荒……” 一颗心,被她如流金般的言语包围着,直发烫。 他知道,这一生,他只需要她,也只需要她。 再无法压抑对她的情,他伸出手,在索升旭日的金光中,将她紧拥、深吻、烙印,再一次的染上专属于他的味道。 因为天知道,他已经没有办法放开手,再也无法失去她。 在这之前,他一直骗自己,十年前他可以走,五年前他可以走,一旬前他可以走,可这个用万千情丝揪着他心的丫头,早用无形的锁炼,牢牢圈住了他,套住了他。 他走不了的,走不了,她早在不觉间,深入他的皮毛骨血之中,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根植在他的心中。 无论他是人,是兽,都没有办法抗拒,他早已失去了自由。 她要他,她就拥有他。 但她,必须是属于他的,他的。 他不会再放手了,再也不放。 再也不放—— *** 青山苍苍,绿水悠悠。 白云缓缓被风吹送,在蓝天上,漫步而过。 阿万坐在瀑布水潭旁的大石上,盘着腿,撑着脸,看着楚腾豪爽的脱去了身上的衣物,一跃潜入了水中。 这家伙不亏是在海上长大的,一入了水,瞬间宛若蛟龙般敏捷,潜入了水中,久久都不见上来。 说真的,不是他想在这里看这家伙玩水,而是他耳朵太好,只有在这里,藉着瀑布的水花声,他才不至于听到太过让人尴尬的声音。 少爷刚话说到一半,突然脸色大变,丢下他俩转身就跑,两人急起直追,然后才听见了银光惶急的哭喊。 那吓坏他了,真的。 跟着少爷那么多年,他不知道凤凰楼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冷银光,竟然也会有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 他们的速度没少爷那么快,他几乎是眨眼就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中,可要找到他并不难,他们能听见银光失心疯般的呼唤。 当两人赶到时,银光刚好差点掉下悬崖,阿万见了都吓出一身冷汗,更遑论少爷了,所以接下来会演变成那样,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都差点失去了嘛,想确定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事,可他俩这旁观的就尴尬了,立马决定回身撤退,留给那一对一点空间。 哗啦! 一条大鱼突地从水中窜出,飞上了天,落在他身上,他吓了一跳,反射性伸手去抓,但那条活鱼张着大嘴奋力扭动着,溅了他满脸满嘴的水。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水里那家伙搞的鬼。 “哇!呸呸呸呸——你搞什么?!”阿万七手八脚的抓着那条滑不溜丢的鱼,呸出嘴里的水,质问。 “我饿了。”楚腾湿淋淋的从水里冒了出来,好笑的看着他手忙脚乱的在搞那条活蹦乱跳的鱼,道:“那是食物,你应该敲昏它。” 来不及了,那条鱼奋力挣出了阿万的手,扑通一声跃回了水里,一眨眼溜得不见踪影。 楚腾一手一条的抓着手里的鱼,看着那逃逸无踪的鱼儿,他右眉一挑,再瞧向阿万,告诉他。 “那是你的份。” 咦? 阿万哭丧着脸,看着他说:“你就不能顺手帮我敲昏再丢上来吗?” “你看我有手吗?”楚腾一脸无辜的举起抓着两条鱼的双手,笑着道:“我有自己的鱼要顾。” 说着,他就上了岸,套上了裤子,自己生起了火。 瞧着已经再次平静下来的水面,阿万叹了口气,认命的决定等一下自己再去挖些山芋煮来吃好了。 可没多久,烤鱼的香味就从身后传来,引得他口水直流,等他回神时,他已经爬下了大石,蹲到了火堆旁。 “你饿了?”楚腾好笑的瞧着那又把眼罩戴回去的家伙,问。 “饿了。”他流着口水,老实承认。 “我可以再分你一条。”楚腾翻烤着鱼,说。 “但是有条件?”阿万清楚这男人没那么好说话。 “嗯。”楚腾拿箭里起鱼,从腰带中掏出盐,撒了一些,搁到他面前,微微一笑,“没错。” 娘呀,这烤鱼真是他奶奶的香。 阿万的口水快冒出嘴了,但他依然不敢伸手去接,只小心翼翼的瞅着那危险的家伙问:“什么条件?” “等我们回去,你去和冷叔说,银光已经是阿静的人了。” “我去说?!”阿万瞪大了眼,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瞪着他问:“又不是我吃了她,为啥得我去说啊?况且,你又知道少爷会和银光一起同我们回去,说不定他俩讲好决定一块远走高飞了。”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0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0 楚腾瞧着他,好笑的问:“既然如此,那你还在这?不去跟着,成吗?” 阿万眼圆瞪,嘴半张,好半晌才闭上了嘴,一把将那条香喷喷的鱼给抢了过来,咬了一口,才道。 “狗屎,你明知道少爷不会带小姐走。” “为什么?”他好笑的明知故问。 阿万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少爷要是够自私,他奶奶的几年前就抢了人走了,还用得着耗上那么多年吗?”他也是看在这一点上,才会对少爷有私心,出了事先去找银光,而不是先去找老爷,就因为如此,才害他事后被老爷钉得满头包,能留下一条命来,他很偷笑了,真的。 “所以,你要去和冷叔说。”楚腾指点他。 阿万再咬了一口鱼,吃得津津有味的,没好气的看着那姓楚的家伙,皮笑肉不笑的问:“老大,请恕我再问一次,为什么是我?” “当然是因为,如果你先去讲,冷叔就算要出气,也是出在你头上。” “你要我去当替死鬼?”他睁着铜铅大眼道。 “不,替死鬼是应天,记得吗?他才是那个本来倒楣的得娶银光的人,你只是冷叔的细作,既然是细作,就得尽好一个细作的本分。” 阿万听得俊脸微微扭曲,他用单眼瞅着那心情愉悦的家伙,眉头微拧,然后突然领悟一件事,不禁一拍大腿,脱口笑着就道。 “狗屎!他奶奶的,你这小子只是要确定这件事会顺利进行,因为你不想成为下一个替死鬼,对吧?” 楚腾将双手交抱在胸前,微微一笑,从容的道:“改天记得提醒我和银光说,你认为每个必须被迫娶她的人,都是替死鬼。” 阿万笑脸蓦然一僵,连忙道:“拜托不要,她会整死我的,我会去和老爷说,一回去立马就说,小姐和少爷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况且这本来就是老爷心中的打算,如果有必要,让我押着他俩拜堂成亲都——” 该死,他刚刚脱口说了什么? 他猛然一僵,慌张的匆匆改口,试图将事情硬掰回来:“不过老爷的打算是我猜的,他可从来不曾这样和我说过,他只是暗示……不对,是我感觉,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反对……不是,我是说,他其实也很疼少爷,我并不只是被安排去监视少爷而已,他还要我……狗屎!我他奶奶的越描越黑了对不对?” “是有那么一点。”楚腾剑眉一挑,露齿一笑,道:“可你放心,我不是细作,我是不会去和冷叔打小报告,说你说他很卑鄙无耻的其实从头到尾就小心眼的在算计这一切。” 阿万听了大惊失色,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我没这么说好吗?”他欲哭无泪的道:“我他娘的何时说过这一句啦?” “没有吗?”楚腾伸出小指挖了挖耳朵,然后笑着说:“我耳朵没塞住啊。” “我的楚爷——”阿万哀号出声:“你可别害我啊——” “没事的,没必要的话,我是不会去说的。”楚腾拍拍他的肩,说完笑着走开。 可这一句保证,半点也没安到阿万的心,他苦着脸看着那家伙的背影,心底非常清楚,那是说没必要的话啊,意思就是,如果有必要,这男人九成九是会去编造谣言,腹诽他的不是。 他这是招谁惹谁啦? 阿万含泪,恨恨再咬了一口鱼,仰天长叹的想着。 人他娘的要是命苦起来,真的什么牛鬼蛇神都会遇见啊! 正文 第13章(1) 俗话说的好,熟能生巧。 她猜,这句话也适用在这件事之上。 趴在他强壮的胸膛上,银光轻喘着,听着他的心跳,羞怯慢了好几拍才爬上了小脸,她有些不敢抬首,却也舍不得离开他。 天为盖,地为榻,两人身上,只有乌黑长发披散。 落叶随风,轻轻的飘了下来,落在她雪一般的肌肤上。 欢爱过后,总莫名的倦懒,尤其他又那般温柔的抚着她的背,教她困得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可心里的疑惑就是不肯离开,非得要着答案。 “所以,你是记得的?”她粉唇轻启,悄悄问。 “嗯。”他抚着她的背,以指梳着她的发,将那片叶,从她裸背上拿下。 “你记得多少?”她再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再问。 “什么都记得。”当他排拒另一个自我时,那头野兽也开始抗拒他,所以他的记忆才会有失落的片般,可里昂说的没错,当他和它为了她互相接受,所有的一切,就全都接上了。“我变回人之后,就记起来了。” 银光听到答案,有些惊讶,她很努力的试图想着自己那般时间到底做了些什么,或说了些什么,但脑海里却因为紧张而一片空白,唯一剩下的,只有她残忍对待他伤口的片段。 心头,因那回忆,蓦然一疼。 她微抬首,看着他的左肩,那儿的伤疤更淡了,但依然还在,或许它有一天会消失,可她知道,她永远都看得见这道疤。 “我是个可怕的女人,宁愿亲手杀死你,也不愿你离我而去……” 不自禁的,她抬手轻抚他肩头上那处凹凸不平的丑陋伤疤,喉头微哽,悄声说:“野蛮的,从来就不是你,是我。” 听出她话里的自责,他握住了她的手,舔吻她手心里的擦伤,看着她,哑声缓缓道:“我喜欢你的野蛮。”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柔嫩的小脸,更是因他那满是情欲的脸和意有所指的言语,迅速染上羞赧的红晕。 这一回,他一样强势激狂,却又更多了一分眷恋与温柔。 反倒是她,差点扯坏了他的衣裳,话说回来—— “阿静,你哪来的衣裳?”银光猛地回神,有些惊慌的攀着那个让她当垫背的男人问。 这个问题,让他一怔,跟着俊脸竟也泛起尴尬的红,低低咒骂一声:“该死,我忘了。” 这不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她知道。 银光抽了口气,再追问:“谁给你的?” 他微窘,老实回答:“阿万。” 刹那间,她完全清醒过来,羞得满脸通红,慌张的想爬起身遮掩自己,却被他拉住。 “放心,阿万没那么不识相。”他告诉她:“他现在不在附近,不在这附近,我没听到动静。” 闻言,她才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又想到一个问题。 “阿万是自己来的吗?”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还有楚腾。” 她趴回他身上,掩面呻吟出声,羞得无地自容,好想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天哪,你想他们看到了吗?” “应该没有。” 他安抚她,但心里明白,那两个男人就算没看到,八成是有听到,不然他们不会完全不在这附近。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1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1 他们避开,显然是因为清楚知道他在做什么。 虽然如此,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坐起了身,帮着她穿好衣裙,让那些衣料遮掩住她诱人的娇躯。 银光瞧着他细心的替她整理衣裳,就如过往那般顺手,那样自然习惯,心头不禁微紧。 他一直是这样的,照顾着她、保护着她,从未变过。 “阿静。” 他替她绑好腰带时,她开口轻轻唤着他的名,他抬眼,看见她眼里的不安,可她仍是道:“你知道,我们不一定要回去。” 心,微微的又暖。 这是她的体谅,他知道,她其实舍不得爹娘,也舍不得那些疼她宠她的亲友,但她愿意和他一起走,只为还他广阔的天地。 “我不能带你走。”他说。 “可——”她张嘴想说话,却被他阻止。 “嘘。” 他抚着她的唇,抚着她紧张的小脸,低头轻轻偷了个吻,沙哑的道:“但我可以陪你一起。” 泪水,瞬间盈满她的眼眶。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啊……她何其所圭,能有他相依…… 情不自禁的,银光退了一步,拾起他落在地上的衣,伺候他穿衣。 他看着她,半晌,然后抬起手,让她将衣袖套进长臂。 他的首肯,让银光心头一松,她帮他穿上衣裤,再跪在他脚边,替他套上长靴。她从来未曾这样做,因为过往,他都不许,因为过往,他将她挡在墙外,他逼着自己当她是妹妹,是小姐。 可如今,再不同了。 她不是妹妹,不是小姐,是银光。 是他的女人。 而他,是她的男人。 经过那么多年,他终于愿意,让她照顾。 她温柔的伺候他穿衣、穿鞋,仔细的为他绑上腰带,重新系好松脱的绑手,再小心的顺好他的衣襟。 “给我十年。” 银光将小手压在他心口上,昂首看着他,含泪微笑承诺:“再给我十年,等我把一切安好,你想去哪都行,天涯海角,我都陪你一起,永远一起。” 他伸出手,将那心爱的小女人拥入怀中,在夏日微风中,低头亲吻她,哑声悄然道:“十年是不够的,你知道,你可能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她小小抽了口气,脸又红。 显然,她不曾想到这一点。 长年的欲 /望压了太久,他不认为自己会要够她,若根据这种速度,她不用多久就会怀有身孕。 她羞红着脸,就事论事的说:“噢,好吧,那我想我们得先尽快成亲。” 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她吃了一惊,但很快的将手环住他的颈项,让他抱着自己朝瀑布那儿走去。 她离开时,因为太过惊慌,没穿鞋,赤脚上早已满满都是擦伤,她知道他心疼她,所以才会抱着她走,可瞧着他的侧脸,银光还是有些忐忑,忍不住再问。 “阿静,你会娶我吧?” “除非你还是打算嫁给应天。” “我说了我从没想嫁——”她抽了口气,大声抗议,然后顿住,孤疑的盯着那个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的男人,问:“阿静,你在吃醋吗?” 他下颚紧绷,眼角微抽。 天啊,她猜他真的在吃醋。 她不应该这么心花怒放,但知道他真的在乎她,实在是抚平了那些天觉得自己没人要的哀怨。 她死命咬住想笑的唇角,忙道:“你知道,师兄就只是师兄,就算我脱光衣裳躺床上,他也只会开始检查我是不是身体哪里出了毛病。” 这个比喻,只让他拧起了眉头,凶恶的瞪着她说:“你最好不要那么做。” “我只是打个比方。”她再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他是个怪人,只对病人有兴趣。” “他是个男人,而你是女人,他随时可能会对你有别的兴趣。” 她张开嘴想再辩驳,可随即又乖乖闭上了嘴。 老天,他真的在吃醋。 他的眼睛变色了,而她怀疑他知不知道他刚刚几乎和在低咆没两样。 轻轻的,她将小手再搁到他心口上,道:“阿静,你知道,我从小就只想嫁给你。” 他的心,大大力的跳动了一下,就像被她握在手中一般。 当他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看着她时,她抚着他渗冒出胡碴的脸庞,倾身亲吻他的唇,柔声道:“再没有别人了,再没有别人……这辈子,只有你一个……阿静……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她的双眸,漾着似水的柔情,怀中的女人,在晨光中,美得不可思议。 他收紧双臂,一瞬间,几乎想再次将她压倒在落叶中,可他已经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就在前方。 他舔吻含吮着她柔嫩的唇瓣,好不容易,他才强迫自己停下,将脸埋入她如云的秀发之中。 她急促的脉动,就在耳畔,小小的心跳,怦怦作响,和他一样。 “不要随便诱惑我。”他哑声说。 “我没有……”她娇喘着抗议。 “你有。”他轻啃着她柔嫩的耳垂,难以克制的嗅闻着她醉人的香气,沙哑的说:“你的存在,就是诱惑,所以别随便再亲我,别当着旁人的面,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懂吗?” 她心跳又更快了,敏感的耳朵,整个羞得通红,像早春的挑花一般。 半晌,他才听见她挤出一声小小的应答。 “懂。” *** 哒哒的马蹄声,在石板官道上回响。 一匹马儿辘辘的拖着车篷跟上了进城的队伍,驾车的是个剑眉朗目,打着赤脚的黑衣大汉,说他是驾车,他也没真抓着缰绳,只跷着个二郎腿,让马儿自个儿跟着前头进城的商队走。 过了城门,车行又塞了一阵,才渐松。 直到此时,他方扯扯缰,示意一下前头马儿方向,在适当的地方转进街坊。 所幸,那匹耕田的老马,这几日也早习惯了新主人的懒散和指示,灵巧的在该转弯的地方,自个儿转了弯。 他不赶,一路上也从没用过鞭,它高兴快,他让它快,它要累了,他也不催,一人一马倒是适应的很好。 城里人多,老马生来可是第一次见着那么多人,但还是非常尽忠职守的拉着车篷往前走,直到主人轻扯了下缰绳,示意它在一处靠水岸的深宅大院前停下。 它前脚才刚停,敞开的大门内就有人急急奔了出来。 “怎么搞那么久?我不派人去前头接了?”那飞奔而出的独眼汉子,一上来就嘀嘀咕咕直念。 “西门人太多了,我看队伍那么长,绕了一点路,从南门进来的。”驾车的大汉对他的叨念,不以为意,只跳下了车,朝后头走去。 但车内的人,没等他掀帘,已自行抱着怀里的姑娘,下了车。 那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2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2 姑娘贪睡,都已经到了地头,还枕在那男人肩上。 抱着她的汉子,瞧着凑上前来的独眼大汉,道:“她累了,我先带她回房。” “可老爷他……” “我一会儿就过去。”他护着她的小脸,不让人看见,快步走进了门。 阿万伸手还想说什么,可又拿他没办法,只得叹了口气,放下手来,倒是那驾车的楚腾,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该说的都说了吧?” 他一早让这家伙先走,为的可就是这个。 “说了。”阿万瞧着前方走进大门的少爷,再瞟身旁的男人一眼,道:“话说回来,我派人去接,就是要让你们不用排队,能快一点进城,你干嘛还大老远绕大半圈?” 楚腾瞅着他,道:“你知道城里有妖怪吧?” 阿万闻言一凛,“你看到了?” “他们也不排队。”他告诉他。 阿万傻眼,“你说真的假的?” “一马车一马车的进城。”他看着阿万,回到前头,说:“少说也有上百个,走的都不是一般车道。” “狗屎。”阿万低咒一声,跟在他身后,“再这样下去,这地方还能住人吗?” “至少他们表面上还装是人,如果不是,你再开始担心吧。”说着他把缰绳塞到了他手中。 “你给我缰绳干嘛?”阿万回神,孤疑的问。 “当然是因为,我要去茅房啊。”他拍拍阿万的肩头,道:“老马就交给你了,别只喂它吃干草,它吃不惯,它喜欢生嫩一点的。” 丢下这句,他就笑着上了阶,跨进门槛,晃了进屋。 这家伙,难不成当他是马夫啊? 阿万表情扭曲,才想抱怨,一旁看管马厩的小子就已凑了上来孤疑的问。 “阿万哥,这马儿你要亲自照料吗?” “你觉得我有这个空吗?”他翻了个白眼,把缰绳再塞到那小子手里,但为了怕那楚家大爷找麻烦,还是不厌其烦的重复道:“别只喂它吃千草,它吃不惯,它喜欢生嫩一点的,你好生帮我顾着,顺便替它擦个澡好了。” “当它是我祖奶奶一样顾着是吧?”小子嘻皮笑脸的问。 “就你会耍嘴皮子。”他好笑的抽了他一脑袋,“好了好了,快去,省得一会儿被你爹瞧见揪你耳朵。” 说着,他转身掀袍,也跟着跨进了那扇敞开的大门之中,匆匆朝那栋立于水岸边的高楼而去。 *** 雅致的院落里,一池荷莲娉婷而立。 竹叶青青,哗沙作响,清风将叶吹落,翻飞一地。 他抱着银光穿廊过院,走进了月洞门,来到他多年来,为她布置的房。 屋里,窗明几净,让人点上了一笼清雅安神的熏香,保持的就像她人一直在这儿一样。 他小心的将她抱上了床,让她躺好,再替她盖上透气的丝被,才看见一旁栓木挂衣架上,悬挂着一袭大红的衣裳。 那抹红,那般碍眼,刺着心。 那是嫁衣,她的嫁裳。 淡淡日光,迤逦在地,清风徐来,将架上的那抹大红轻扬,丝纱透着光,有绣在其上。 他看着那纹样,微微一怔。 那大红的嫁衣,用料数层,缎的里,丝的面,外再置上薄透轻纱。 每一层的红都不同,但图绣纹样却非一般的鸳鸯,甚至不是龙凤—— 他屏住了呼吸,不觉中已上前,伸手轻触那绣纹。 那是一只虎,云中虎,就在嫁衣的正后方,它没有张牙舞爪,没有摇尾摆头,它蜷坐在云中,在她身后,毛发蓬松,双瞳炯炯,守护着。 “这绣,是小楼绣的,花了好些年的时间。” 听见这声音,他霍然回首,才看见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已坐在床榻旁,看着榻上的姑娘,温柔的伸手轻抚着她额上的发。 他没有听见他来的声音,甚至没听见他的呼吸,但转瞬间,他已在这里。 “所以,你早知道了?”他问,听见自己声微哑。 男人不答,只道:“年少时,我曾在朝,当年我在城里跺跺脚,就连远在广府的都督刺史都要提着心、吊着胆。” 他相信,这男人确实有那样的本事。 确定了心肝宝贝的安好,男人转过头来,看着他,扯着嘴角,无声轻笑,自嘲的道:“在京城里,我也算是一号人物,风流佣傥、花心自傲,只因习得一身好功夫,凭仗自己有些小聪明,就无所畏惧,直到我遇见了小楼。 “许是我太过风流的报应,当年她还没嫁我,我就被人赃了一个儿子,幸好她不介意,并不真的那么介意。” 他停了一下,唇边的笑,柔软了些,缓声道:“但她心里头,其实还是有那么些介怀的,她不嚷,可我知道。再且,明明没做的事,我也不是那般甘愿被栽赃,所以即便后来我遭小人陷害,不得已改名换姓、举家搬迁,我还是让人去查了查孩子的来历。” 男人抬起了眼,瞅着他,薄唇似笑非笑。 “这一查之下,才发现,当年先皇为安定局势,曾多次让公主同外夷和亲,其中一位,在和亲途中,不幸遭遇意外,落下山崖,死了。至少,我们当时都以为她死了。” 风家的老爷眉一挑,道:“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当年那位公主并没有死,只是和亲的队伍行至途中,走在山崖边的小路上时,突然不知从那儿蹦出了个大老虎,抬轿的士兵们,见着了那么大的老虎,纷纷吓得屁滚尿流,为保小命,丢了銮轿就跑,有些腿软的站不起来,压阵的将军又因为前夜醉酒,好生待在前头另一顶銮轿中睡大头觉,待回头赶来,老虎早已张嘴叼着轿中的公主跑了。” 他玩味的嗓音很轻,颇低,但描述的十分生动。 “护主不周、阵前进亡,这事若追究起来,可是杀头的大罪,从将军到小兵,没一个能逃得过,所以他们联合起来,说了一个谎,把事情全说成是公主不想嫁,所以坠崖身亡了。” 知静眼角轻抽,不觉握紧了拳。 风家的老爷起身,用扭曲的左手,替自己倒了杯清茶,缓声道:“可也巧,那公主其实也非先皇亲女,而是被逼着代嫁的小宫女。小宫女想不开,要跳崖,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所以这事,皇帝老儿一听说,也没多加追究,抬抬手便让它过了。” 老爷在月牙凳上坐下,瞅着他说:“知情的人,都以为她死了。偏生她就没死,只因那老虎并非只是头虎,而是兽人,姑且不论他为何会对小宫女有兴趣,总之他就是去抢了亲,两个人在山里朝夕相处,当然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 说到这,风家老爷还顿了一顿,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 他心头一跳,但仍是保持着沉默。 风家老爷喝口茶,润润喉,才继续道: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3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3 “总之,没多久,小宫女生了个儿子,原本一家子小日子过得也挺不错,可天有不测风云,我不知详情,但那兽人死了,小宫女太过伤心,就这样跟着断了魂,临死前,被我那好死不死云游四海的师父遇见,就伸手多管了这闲事。” 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你祖师爷呢,从以前就有奇怪的癖好,最爱开徒弟玩笑,所以随手就差人将孩子赃给了我。” 说着,他将茶杯搁下,瞅着眼前这一手带大的男人,道:“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始末。” 知静看着他,问:“你知道我是兽人,为什么还让我留着?” 风家老爷看着他,坦承:“首先,我一开始并不确定你会不会变化,据你祖师爷说,人与兽人的后代,成为兽人的机会只有一半。再且,小楼早将你视如己出,就算我不要,她也不会肯。当然最重要,也最主要的是,你将银光顾得很好。” 知静心一紧,黑瞳一黯,暗哑开口。 “没有那么好。” “够好了。”风家老爷,笑了笑,瞅着床上那丫头,心有所感的道:“哪怕是我来顾,恐也被折腾掉几条命。” 清风又起,再将眼前的嫁裳轻扬,那上头的虎,毛色光亮,栩栩如生,恍若绣者曾亲眼所见。 他猜,或许小楼夫人,真的曾在夜里见过它。 他想,或许老爷也一样。 即便它来去无踪,可凤凰楼里岂能容得人来去自如,这男人通晓武学,也擅奇门遁甲、易经八卦,只怕连妖鬼都无法踏门而入,更遑论是它了。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再问。 “你怎能确定,我会回来?”就算他曾在夜里回来,也不能保证,这一次一定也会回来。 “若你不回来,那就是她的命。”风家老爷从容一笑,告诉他:“可我想你是做不到的,我就做不到。” 他是做不到。 “为何现在才告诉我?”抬起头,知静再问。 “因为你从来没问过。”男人瞅着他,淡淡说:“我说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强摘的瓜不甜,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你若不想,就算丫头爬上你的床也没用。” 他再一僵,黑脸微微发烫。 看来,这男人确实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凝望着这一手养大他的男人,他也知道,这男人之前不说穿、不逼迫,是在给他留一条退路。 风家老爷疼女儿,再宠不过,这事人尽皆知,可在这事上,他却为他留了退路,愿意放他自由。 刹那间,心又紧缩,有些哑口。 “感情的事,总要你和丫头自己解决,旁人看了,就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插不上什么手。” 那嘲弄的话语,回荡在空气中,可他知道,这男人还是插了手,否则不会有那场婚事,年初时也不会暗示他,想要银光嫁给应天。 显然他再看不下去,才确实的推了一把。 是这男人纵容银光黏着他,也是这男人在银光身后推波助澜。是他散播自己不是他亲生子的流言,恐怕就连小楼夫人是带着银光再嫁的假消息,也是他派人到处造的谣。 轻轻的,知静抚着她的大红嫁裳,那一刻,确定这一切早在这男人的算计之中,或许打一开始,就已经算好。 他要他守护着她,心甘情愿的守护着她,没有一丝勉强。 心,就此,落了定。 正文 第13章(2) “不是强求。”他抬起眼,看着那个男人说:“我爱她。” 风家老爷瞳眸一暖,几乎连狰狞的那半张脸,都温暖了起来。 “我知道。” 简单几个字,告知了其他所有,剩下的,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风家老爷站起身,掸了掸衣袍,微笑看着他道。 “好了,现在到我书房里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来把剩下的事情解决掉。” 他转身朝外走去,知静抬脚跟上,将事情细说从头。 *** 好香……好香…… 是酒的香,大米、小麦、酒曲香…… 那,是熟悉的味道,娘的味道。 她在带着酒香的微风中转醒,睁开眼,就看见娘枕在她眼前,睡在她身旁,同她一块儿躺床上,不知已待了多久。 可娘没睡着,娘睁着眼,瞅着她,黑眸里盈满水光。 她到家了,已经回到了家。 银光望着娘,心紧揪,不禁歉然悄声道。 “对不起……” 娘轻扯嘴角,抬起了手,温柔的抚着她的脸。 “傻孩子,道什么歉啊。”小楼看着这些年,已长得和她一般高的宝贝,小声开口:“我只想你好好的,随心就好,开心就好。” 可她让娘担心了,她知道。 知她的心思,小楼微微再笑,柔声道:“你这孩子和我太像,一样倔强。我清楚,换了是我,也不会肯放,就算赔上了命,也甘心的,是吧? 热泪,蓦然涌上眼眶。 “银光不孝……让娘操心了……” 小楼喉头一哽,将女儿拥进怀中。 是啊,她是操心啊,怎能不操心? 这些年,对这双儿女,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几次想插手,都让如风给挡了,强摘的瓜不甜,硬酿的酒不香啊。 她知道,知道这事需要你情我愿,需要知静自己去想通,需要银光自个儿去争取,可看在心里,多疼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晓得的,却好难不操心哪。 那一夜,知一双儿女那样失去踪影,她心痛欲裂,哭得肝肠寸断,还以为再见不着他俩……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她收紧双臂,轻抚着女儿的背,哑声安抚逗着她,“别哭了,好银光,乖,别哭了,你知娘最怕你哭了,你一哭,娘也要哭了。这些年若非知静那孩子替我顾着你,我怕是眼也要哭瞎啦,我要瞎了,你爹就得成天顾着我,届时我非被他念叨到疯掉。” 这玩笑话形容的景象,让银光止住了泪,噗哧一笑,但却在看见娘泛红的眼眶时,自责的道。 “都是我不好……” 小楼抬手压去眼角的泪,笑了笑,“你没不好,是知静太好,你心会在他身上,对别的男子瞧不上眼,也是很正常的。” 闻言,她一愣,脸微红,轻问:“您……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小楼点点头,“阿万回来时,便都说了。” “娘……不反对?”她压着羞,再问。 小楼瞧着她,唇微扬,轻笑调侃:“这么乖的孩子,你若不要,我还舍不得让给别人家闺女呢。” 银光脸又红,只觉连耳都热了。 “说来,你打小就爱黏着他,谁抱你都要哭,知静一抱,你就安静了。”小楼温柔的拭去银光脸上的泪痕,道:“你爹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4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4 瞅着多嫉妒啊,小心眼的叨念了好久呢。” 她脸更红了,打从心里头羞了起来,却还是忍不住要问。 “那我和知静的事,爹他……怎么想?” “你道我带着你再嫁的谣言是谁传的?”小楼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女儿问。 听得娘的意思,银光杏眼圆睁,小嘴半张,脱口道:“难道是爹?” “除了他,还会有谁?”小楼轻笑出声,“他知你和知静有缘,干脆趁人们传说知静是养子时,把这消息也放了出去,就是担心你届时想嫁他,外头有人会说闲话。” “我不知爹会在乎旁人说闲话。”银光困惑的道。 “他不在乎,可知静在乎啊。”小楼好笑的看着她,“除此之外,你爹这么做,是为了安那孩子心,也为给那孩子名,想说他虽是养子,你若也非亲生,知静大了承继凤凰楼,没人能多说上几嘴,岂料知静那孩子心眼多,打从知道自己是养子,硬死不肯喊他一声爹,你爹嘴上不说,心里计较得很呢。” 所以,原来,爹也想她嫁阿静? 银光瞪大了眼,这才恍然明白,打一开始,爹就真的是将应天师兄当幌子,只为推逼她和阿静一把。 唉,她那老奸巨猾的爹啊,实在是叫人又爱又恨哪。 瞧着自家娘亲,银光一骨碌的爬了起来,忙问:“阿静和爹人呢?” “怕吵了你。”小楼瞧着恢复了精神的女儿,微笑道:“到书房去谈事了。” 银光翻身下了床,一眼看见那绣着猛虎的大红嫁裳,瞬间停住了脚步。 “这是……?” 小楼坐起身,看着女儿震慑的模样,轻笑道:“你的嫁裳。我绣了好些年了,就盼有天能让你穿上,到今日,总算能挂出来了。” 银光回过头,看着娘,心头一阵激越,她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感动的上前拥住了娘。 小楼拥抱着她,眼又微湿。 唉,她这一生,谁都不欠,就欠了这丫头啊。 “好了好了。”她拍拍银光的背,“快去吧,我知道你想着知静,担心你爹又欺他,是吧?” 她小脸羞红,略微挣扎一下,还是退了开,“那我去了。” 小楼轻笑,揩去眼角的泪,道:“去吧。” 银光转身飞奔,一眨眼溜出了房,心急得连鞋都没穿。 这孩子啊…… 小楼摇了摇头,只能含泪微笑。 微风,再扬起大红嫁裳。 她知道,看那红裳穿在女儿身上的日子,不远了。 真的是……终于啊…… *** “黑色的兽?” “是。” “什么模样?有特征吗?” “长嘴、利牙、赤眼、双尾,身上有毛,但兽爪似鹰,且带着鳞片,整体看起来像狼,但又不是狼。” 风家老爷沉吟半晌,走到一旁书架,抽出一本书册,快速翻了起来。 趁他查阅,知静告诉他:“我月初回来,撞见它在东门吃人,我同它缠斗了一阵,一路追到了江岸边,却再嗅闻不到踪迹。” “是长这样的吗?”老爷回首,翻开其中一页,给他看。 书页中,有人以笔墨活灵活现的勾勒出一只张牙舞爪的兽,同他形容的一模一样,上以小字书写着: 乌鬣—— 似狼,双尾,有鹰爪。 贪吃,好淫,性躁动,不聪明。 “就是它。”他抬起头,问:“它是兽人吗?” “乌鬣是妖,不是兽人。” 这句话,不是眼前的男人说的,他微愣,回首看见里昂从外头走了进来。 知静一怔,才领悟,原来连里昂都是老爷的人。银光不会骗他,那表示里昂十之八九是后来曾被老爷逮到才被收买,这间接证明了,老爷确实知道他在夜里回来看银光的事。 不知怎,有些耳热。 似乎很多事,都瞒不过这男人。 “那家伙怎么说?”老爷看见里昂,开口问。 “林老板说,最近这些事和他们无关,那些妖不是中原来的,也非在地所有,全是多年前从外地而来,那些妖之前本也安分,这会儿会作乱,是因为之前压制他们的那只妖王跑了,剩下来的有不少多已千岁以上,妖力频高,他们难以坑衡,只能任其胡闹。” “跑了?”原先乖乖待在一旁的阿万,这会儿忍不住插了话。 “好像是他嫌这儿无聊。”里昂一耸肩,“所以去年上了到拂林的船,就没再回来了。” “拂林是个好地方。”躺在窗旁美人榻上的楚腾,靠着小几,一边吃着盘上切好的甜瓜,一边发表意见:“就是热了点。” 风家老爷对这意见没有任何评论,只接着抽出几本书册给知静,道:“这本书是你祖师爷写的,里面记载着一些妖怪,你看看,还曾见过哪些。” 他迅速的翻看着,将曾见过的一一指出。 他每说出一种,里昂就会指出那妖是哪一方,哪一派的,现在住在城中哪里,以何事营生。他听了这才知,原来老爷早将城里所有妖怪的势力,一一分门别类。城里的妖,混杂在人群中,同一般人一块生活,有的安分守己的做着生意,有些甚至还当起了官差。 而凤凰楼,不只和人做生意,甚至同妖怪幽鬼做生意。 平常,老爷让他和银光负责白日行当,晚上就让里昂和阿万同妖怪幽鬼来往有无。 旁的人,是只知有钱能使鬼推磨,风家老爷却是连妖魔鬼怪全都一手掌握,他的眼线遍布全城,就连妖魔鬼怪想在这儿讨生活,也都得听他的。 几个男人,将自己所知都提出来,风家老爷沉吟半晌,道:“那妖王叫夜影,你们祖师爷曾见过几次,他喜怒无常,但妖力确实强大,加上他还算安分,且似乎对人没什么兴趣,所以我们才没收了他。可显然猫不在,老鼠就会作怪。” “玲珑阁、七巧舫、百草店、万应纤造,幕后的老板全都是同一个。”里昂指出,“后来出事的,也全都是同一个老板的店铺子。” “我见过她,是个妖女。”知静脸一沉,道:“可她不在这些书册里。” “女的?”阿万一愣。 “女的。”他下颚紧绷,道:“她强行将我兽化。” 里昂一僵,猛地转头看他,脱口:“这不是一般妖怪做得到的事。” “因为她不是妖怪。” 又一句,从外头传来的话。 所有的人,全都转头看向来处,只见银光站在窗外,瞧着他们,说。 “她是人。” 显而易见,她不知何时,又躲在窗外偷听。 银光羞怯的看向知静,试图爬进来,他见状忙走到窗边,伸手将她抱了进来,然后才看见窗台上,刻着符咒纹样,难怪他之前总不知她躲在哪儿偷听,他一将她抱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5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5 进屋,她的味道就盈满鼻端,充塞心肺。 “丫头,你怎知她是人?”老爷瞅着她问。 “事实上,应该说她曾经是。我很久之前听祖师爷爷说的,她曾是个巫女,白塔的巫女,所以懂得很多,她知道如何强行将兽人兽化。” “祖师爷没事怎和你说这个?”知静好奇开口。 “是我去问的。”她瞅着依然抱着她的阿静,脸微红,“我只是想知道,和兽人有关的事。” 她是为了他,因为他才去问的。 这下,连他都有点尴尬了,然后才注意到,屋里的每个男人都看着他俩。 一时间,他放下她也不是,继续抱着也不是,最终却还是因为舍不得她的伤脚落地,仍是硬着头皮将她抱着,坐回了椅上。 银光轻咳两声,忙转移话题,道:“总之,她曾经是人,但妖怪之中有谣传,说白塔巫女拥有神之血,吃了她的血肉,就可以增强妖力、延年益寿,所以他们将她抓来,诅咒她,让她不会死,好分食她的血肉。” 这短短几句,让人闻之惊愕。 她示意阿静放下她,走了几步到书柜旁,抽出一本写着“魔魅异闻录”的书册,翻开其中一页给他们看,书页上画着一名身穿滴血黑衣,眉清目秀,年约十七八岁的姑娘,一旁空白处写着: 泠—— 西南古国白塔巫女,其国已杳,查无踪。 懂上古之言,拥操兽之术。 传因其有神之血,遭妖咒以分食,有不死之身。 据闻已千岁,但未曾得见。 “可祖师爷爷说,她已经失踪很久了。”银光说。 “她在城里开铺子。”知静淡淡的指出这点。 阿万举起手,道:“我昨晚回来时,听说那些铺子都换了老板,被人吞了。” “被谁?”老爷问。 “一位姓朱的富商,不过目前为止,没人见过他,据其中的几位管事所说,是一夜之间,就有人来通知老板换人了。” “那巫女呢?”里昂问。 “前些日子几间店铺子接二连三出了事,听说她有从远地赶来处理,但从她强行兽化少爷那晚之后,就再没人见过她,她住的地方,人去楼空,没有留下任何踪迹。”阿万翻看着手上的小簿,道:“姓朱的商贾,第二天让人拿着上一位老板让渡画押的合同来,说将所有铺子全部让与。” 银光说:“合同是可以假造的,难道没人表示意见?” “没有。”阿万说是这么说,不过他一耸肩,道:“那一夜之后,还是有几间铺子继续出事,我猜有意见的,都被吃掉了。” 楚腾也跟着举起一根手指,发表意见:“听起来,像是黑吃黑,或许那些妖,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仍不怕死的跑到扬州这儿来聚集,是为了那个巫女,或许想分一杯羹。” “有可能。”银光脚仍疼着,不自觉又坐上阿静的腿,他顺手就揽着她的腰,两人都没注意自己的行径,倒教一旁人看了为之莞尔。 银光自然而然的待在他怀抱中,道:“如果传说是真的,他们攻击她的店铺,也许是为了引她出来,阿静去阻扰,只是正好让他们能利用他当诱饵,所以那头黑色的妖怪,才故意诱阿静去万应织造,好分散她的注意力。” 所有人听到这,都将视线拉到了他身上,等他确认。 那黑兽逃进了万应织造后,就消失不见了,他原以为她就是它,可现在回想起来,确实疑点重重。 当他冷静下来,退一步再去看,仔细思索那夜巫女的行径,才发现问题颇多。她说的话,做的事,都不像是那头兽,除了利用法阵、咒语,她像是没有能力抵抗他的攻击,如果她是妖怪,大可以幻化回妖兽,和他再战。 “是有这个可能。”他看着众人,道:“她似乎认为,是我在挑衅找她麻烦。” “若然真是如此,这一连串命案,只为引她出现,那她人呢?”阿万孤疑再问。 “我撞坏了她的法阵。”知静开口承认,“我想,她应该已不在城里。” “死了?”里昂挑眉。 “逃了比较有可能。”楚腾道:“她有不死之身,不是吗?” “或者,她也有可能被抓了。”阿万说。 这个可能性,即便是曾遭巫女恶整的知静,也不禁为之一凛。 如果传说是真的,她若是被抓,下场必不会好受。 “无论巫女是否被逮了,或逃了,现在首要的都是那批妖。”风家老爷听着几个小辈的讨论,很快的整理出脉络,道:“如果银光是对的,我猜他们多少和巫女是有关的,知道她的来历,才能布下这个局。既然在吃人的是他们,在乱的也是这一群,只要把他们搞定,剩下的自会离开。” 他说着,在桌上摊开了一张地图。 图纸上,钜细靡遗的绘着扬州城的地势山川及大小街坊。 他将一旁的棋碗拿来,将白棋搁在几处,再将黑棋搁在几处,边看着一室小辈们道:“我当初入扬州,是和人谈了条件,来此压阵,凤凰楼起楼时,便特意挑了这处建。黑棋所在,是那些妖的势力,白棋则是咱们这方的人马,其他的姑且当他们是中立。奇门遁甲中,乙、丙、丁为三奇;戊、己、庚、辛、壬、癸为六仪,合之为九宫。门有八门,开、休、生、伤、杜、景、死、惊。” 他说着,伸指点了几个方位,然后拿起一只茶杯,压在图上一处。 “这儿,便是生门。” 然后,再将另一只茶杯,倒扣在另一处。 “这儿,就是死门。” 大伙儿凑上前看,将其方位记下。 “记下了?”老爷问。 “记下了。”银光点头,其他几个男人也跟着颔首。 “很好。”风家老爷微微一笑,道:“你们分别照我说的这么做,咱们来将那群妖,全赶进这棋局里……” 说着,他详细告诉几个小辈,他布下的局。 银光听得双眼一亮,还添了些许主意,楚腾当场笑了出来,里昂暗自庆幸,阿万忍笑忍到快中伤,知静脸色微僵,但也没有反对。 “楚腾,派人通知萧靖和你青姨,水道就由他们负责。知静,你带着咱们的人马,在街上店铺布局。银光,你去跟着知静,没事就到四海楼坐。里昂,你同其他人守在这处。阿万,你多找几个人,去准备这些东西……” 半晌后,他分派好所有人的工作,开口询问:“懂了吗?” “懂了。”所有人异口同声,齐点头。 风家老爷噙着笑,大手一转,将长长的衣袖抓在手中,眼中精光一闪。 “接下来,换咱们来狩猎了。” 正文 第14章(1) “喂喂,您听说了吗?风家小姐回来了。” “真的假的?不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6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6 说她被虎妖抓走吃了吗?” “没,什么虎妖,那是虎爷。据说那一夜,风强雨急,有一黑兽哗地闯入了凤凰楼,袭击了风家小姐的香闺,可风家老爷岂是好与,前些日听得了妖怪传闻,早早到山神庙里请来了虎爷压阵,那黑妖一来,虎爷立时幻化现身,追了上去,一阵缠斗之后,方把闺女从那妖怪口中救了下来的!” “真有这么灵验?” “谁说没有,我这才刚从四海楼回来,那银光小姐,好手好脚的,同风家少爷一块儿和萧家夫妇在楼上有说有笑的用饭呢。” “您真见着了?该不会是大白天见了鬼吧?还是认错了?” “见着了,她活生生的,有人有影的,就从我身旁走了过去。我瞧得一双眼都快掉出来了,惊得嘴里的甜汤流得满地都是。” “这不,您没在那儿多看一会儿好说嘴,现下急着赶去哪?” 闻言,那说三道四者,东瞟西瞄了一会儿,方道:“欸,这位爷,瞧您也和咱有缘,我瞅着就和您说了,您可别多嘴啊。” “是是是,您说着,我可不多嘴。” “话说方才啊,其实秦家的老板刚好人也在楼上,不一会儿忽地派人下楼,匆匆离开,不知赶着去哪,没多久下楼的人接二连三,咱隔壁桌的好奇拉了个小二哥探问,这才知道那风家小姐是被城外山神庙的虎爷所救。咱瞧着,秦家老板那么匆匆,定是派人出城去请虎爷了。秦家老板都信了,这必定是真的。咱花了好大功夫,好不容易和小二哥打听了山神庙的位置,现下正想赶着出城,也去请尊虎爷回来供着保平安啊。” 连秦老板都信了? 听者又惊又喜,忙抓着他道:“这位爷,您可行行好,这山神庙在哪,您快同我说说,我也好去请尊虎爷回来啊。” 流言,一夜满城。 没半天,通往城外东效山神庙的小路,迅速就排满了上山恭请虎爷神尊的人潮,这是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部都有,从三岁娃儿到八十岁老翁都能得见,长长的队伍,从山上排到了山下,一路延伸到了罗城门外,宛如一尾巨龙船。 每个上山的人,排队排了大半天,就为请一尊小小陶制的三彩老虎爷。 老虎爷只有巴掌大,额上写着个王字,琥珀双瞳炯炯有神,身上黑黄条纹相间,还穿了件镶金边的黑衣裳,它端坐在位,张牙舞爪的,左掌还生生的压着一只黑色的丑恶妖兽。 有钱的人呢,就请尊虎儿爷来供着,没钱的人呢,那是去求张虎爷的符咒来贴也能安个心。 山神庙的香炉很快就被插得满满的,鼎盛的香烟很快熏黑了炉,也熏黑了庙,每个排队上山掏了香油钱才请到虎爷的人,全都兴高采烈,没一个人注意到,以前这儿,是否真有间山神庙,或是那小小的庙宇,原本有多么亮丽如新,也没有人注意到,为何那么小的庙,能在短短时日之内,供出那么多尊的老虎爷。 人人只信着,只要请了虎爷回家,供在家门内,正对着大门口,如此一来,非但能保全家大小平安,还能保生意兴隆、能旺财。 它身上的黄,代表财运,黑色的条纹啊,说是寿纹,请到的虎爷身上黑纹越多,表示道行越高,尾巴要是粗一点呢,那可更好啦,就是能雄风再起、保生子啦—— 流言传来传去,绕了一圈,被人加油添醋的,很快就更加宣扬开来。 一时间,大伙儿传得沸沸扬扬,满城尽皆为之疯狂,好似家里若没供一尊老虎爷,那就不是扬州人一般。 风知静听着车外行旅商贾们,口耳相传的说着那虎爷传说,讲得兴高采烈、口沫横飞,只觉好气又好笑。 他瞅着身旁古灵精怪,一路上忍俊不住笑个不停的小女人,无奈问:“这些话,是你传的?” 银光窝在他身旁,吃着从四海楼外带的银耳莲子羹,好笑的道:“我只说了保平安和生意兴隆,保生子那段可不是我说的。” 她顿了一下,俏脸微红的瞧了他一眼,才面红耳赤的小声补充。 “是爹说的。” 他微僵,有些窘,一时间,只无言。 “爹说,这谣言得下重点,方能刺激人人都去请尊虎爷回来供,让那些妖怪找上门。”银光瞅着他,讨好的舀了一匙甜羹到他嘴边,“你别介意啊,会特别来请虎爷回去的,都是人。一来,这每尊老虎爷中,都被安了符,届时会有其用处的。二来,爹也是想,若将来你不小心被人看见,人们也只会当你是山神,不会把你当——” 她话到一半,他倏然伸出手指,压在她唇上,示意她噤声。 银光会意,立刻闭上了嘴。 马车在凤凰楼大门外停下,他掀起车帘,扶着她下了车,经过了好几天的招摇,凤凰楼的大门外,天天都挤着大批的人潮,争相看她这劫后余生,被虎爷显灵救回的大小姐,凤凰楼的下人们也早习惯小姐每天出门的阵仗,在马车停下时,早早圈出了空位,让少爷和小姐可以顺利下车。 银光踏出车驾,朝着众人微笑,还不忘挥了挥手,瞬间引起一阵骚动。 她试图多看那些围观的人潮几眼,可他大手一伸,揽着她的腰,就护着她进了门,一待大门掩上,银光立时想溜回门边偷看,却被他一把捞了回来,扛上了肩,带回房。 她想抗议,却又不敢大声,只能在他肩头上,扭得像条虫,倒是旁边仆役们个个看了忍笑忍得万分痛苦。 他一直扛着她走进了内厅,银光才敢开口。 “阿静,你放我下来,让我去看看是哪一个,我之后才好闪他闪远些啊!” “妖的人形外貌多数可以改变,你瞧了之后也认不出来的。”他扛着她进去往里走,从容的说着。“而且,外头不只一个,你若穿了帮,后头这戏还走得下去吗?” “好啦,我不看总成了吧?你放我下来啦。”她红着脸道:“大家都在笑了。” 闻言,他这才停下脚步,却没放她下来,只放低了手臂,移动了她的位置,让她坐到他强壮的手臂上。 “我以为你早习惯了。”他说。 她又羞又窘,低头瞧着他,嗔道:“被人像个米袋一样扛来扛去,这事哪儿会有习惯的?放我下来啦。” 他黑眼深深,瞅着她,然后只道:“我不想。” 那几个字,有些沙哑,不知怎,让她心头快快蹦了两下,她面红耳热的瞧着他,小嘴微张,却吐不出声,到头来,只能乖乖闭上,任他抱着。 他抱着她,再举步,一路走过数条回廊。 她一张小脸红透,却没再要他放下她。 回到家后,他忙着帮爹布局,除了日日午后陪着她上四海楼招摇之外,她几乎是见不着他的,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也想要去找他,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7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7 却不知怎地有些胆怯,怕他认为她太恬不知耻。 每回见着了,他总也没表示什么,教她都心慌了起来,还以为……以为他后悔了…… 他抱着她,回到了她的房,让她坐在床榻上,跪在她身前,替她脱了鞋袜,检查她的脚伤。 “已经好多了。”知他担心,她告诉他,“都不疼了。” 他看到了,她裸足腿膝的擦伤,回来后上了顶级的伤药,很快就结了痂,但看起来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他去端了盆清水,替她洗去脚上伤药,有些痂,一经碰触,顺势就脱落了,但之下,还是透着碍眼嫩红,他清楚之后它们会渐渐消失,胸口却还是不禁为之紧缩。 银光看着他以清水替她洗脚,温柔的以指腹抚过那些新生的柔嫩肌肤,虽然清水冷凉透心,她却只觉浑身发热。 “你今儿个,不用再回柜上吗?”她哑声轻问。 “不用,所有的事,都已安好,那些妖也已找上门。”他垂着眼,拿来布巾,擦干她的小脚,道:“老爷要我守着你。” 他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裸足,她气息有些不稳,着迷的看着他的大手包覆住她的小脚,粗糙指腹不知是有意或无意,轻轻摩挲着。 “就在今夜了吗?”她勉力维持着镇定,问。 “就在今夜。”他抬起眼,看着她道。 他的眼好热,直盯着她的唇,不知怎,他似乎靠了过来,好近。 好近。 近到就在眼前,她可以看见他低垂着黑眼,深深的、缓缓的嗅闻着她,像是在闻一杯好香好醇的酒。 近到几乎她一伸舌,就能尝到他的味道。 不自觉,她粉唇微张,轻喘。 他的瞳孔收缩着,下一瞬,他在她的注视下,倾身低头,舔吻她的唇角。 一下。 只一下,缓慢,湿热,教她浑身发烫的一下。 “沾了芝麻。”他贴着她的唇,哑声说:“从方才就一直沾着。” “是……小酥饼……”她喘息着,迷乱的道:“你还没到时……吃的……” 他仍握着她左脚的足踝,可上半身却几乎压到了她身上。 他不该再碰她,至少在成亲前,不该。 她不该再让他碰,天都还亮着,爹或娘随时会过来。 可是……那么多天了……那么多天…… 得到了,要再忍,好难。 尝过了,要禁绝,好难。 他是这么想要她,她是这么想要他…… 缠绵直到最后,他的眼,还看着她,长长的眼睫,悬着晶莹的汗。 它们滴落、飞洒在她身上,又迅速汇聚,悬在他的眼,他的鼻头,他的唇,与方正的下巴。 她不由自主的,昂首伸舌去舔吻它们,鼻头、下巴,他的唇,直到他再次和她唇舌交缠。 这一回,激情不再,但温柔缠绵许久。 他没有和她说话,只是缓缓退了出来,替软绵无力的她清洁身体。 她仍是羞的,却只任由他,待缓过气来,虽然害羞,她也帮着他清洁身体。 夕阳,只剩余晖,但没人来此打执。 她的衣已残了,可他的勉强还算完好,她替他穿上了衣,从衣箱里翻出了另一件单衣套上,和他一起坐在床榻上,偎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看那橘红的夕阳缓缓隐没在林叶墙瓦后。 彩霞满天翻飞着,拉出了长长的云丝。 看着那紫红橘黄的晚霞,她轻轻揪紧他的衣襟,悄声道。 “阿静……你要小心……” 即便爹向来神通广大,她还是会怕,那些妖,凶狠残酷,不是好与,这些天,她无意间知道,他们不只吃人,连一般的妖也吃,不只一般人拿他们没办法,就连普通小妖精怪,也对那些上古妖孽畏惧不已。 “很小心……” 她的声,微颤,很轻。 不自禁的,他收紧长臂,吻着她的发。 “没事的。”他环抱着她,哑声道:“别怕。” 她昴首,看着他的脸庞,然后抬手捧着他的脸,在最后一线的阳光之中,亲吻他。 夕阳,终于就此完全落下,消失隐没于大地之中。 所有的晚霞尽皆暗去,沉寂。 然后,天黑了。 *** 那一夜,很黑。 无月,也无星。 天才黑,便已风起云涌,黑云遮住了明月,也掩去了闪烁的星。 扬州城里,万籁俱寂。 不知为了什么原因,连猫犬飞鸟都躲得不见踪影。 街坊巷弄里悄无声息,暗得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偶有几间大宅门外,悬挂着灯笼,因风吹着晃啊晃的,晃得人心头发颤。 忽地,远处传来打梆的敲更声,由远而近。 卡卡卡——锵—— 卡卡卡——锵——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巡夜的更夫喊着警语,虽然身边跟着几名街使壮胆,他仍是有些心惊。 卡卡卡——锵—— 卡卡卡——锵——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一路沿着坊墙走着,快步的巡过一轮,便速速换到下一区街坊,若非职责所在,身旁又有同行,否则他真是想快快回家躲起来。 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最是吓人。 前几回出事,都是在这种漆黑的深夜里。 他紧握着去山神庙里求来挂在身上的平安符,嘴里喊着警语,手里敲着梆子,脚下却不由自主的快步疾行,所幸街使们大概心里也惊,一路上大伙儿无语,迅速就离开了这区。 更夫灯笼的火,照亮了街巷,又远去了。 暗夜,又寂寂。 忽地,一丛黑色烟雾从暗影之中浮现,凝聚成人形。 黑色的身影十分高大,他瞪着远去的巡街队伍,咧了咧嘴,有一瞬间,很想上前,他们是现成的食物,可更深的不爽,让他转过了身,看向不远处那高楼所在。 几只小妖,在他身后,接二连三的浮现,瞧着了他的视线所在,不禁上前道:“乌爷,凤凰楼主似乎颇有些道行,那儿被下了禁制,赤尾大人不在,我们是否缓一缓,等大人回来再说?” 他霍地一挥手,就狠狠将那家伙打趴在地上。 “我听你在放屁!”他不爽的低咆着:“他娘的若不是赤尾要我诱那头虎去巫女那儿,我岂会输给那头虎?!赤尾大人、赤尾大人,我听了他的话,辛苦了大半天,他有分我杯羹吃吗?” 小妖们闻言,纷纷噤了声。 乌鬣回身睁着铜铃大眼,怒瞪着他们,一眼就看见一户宅门上,让人贴了老虎爷踩着一只黑兽的画符,他伸手一把址下那道符,那符咒在被他触碰到时,只发出微弱的亮光直上黑夜,但那光如此微弱,就连灼伤他的掌心也做不到,很快就熄灭了。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8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8 他愤然揉碎了它,露出利牙恨声道:“凤凰楼主那小王八蛋,不过是个低贱的人类,叫只老虎来,就想把我踩在脚下?这口恶气,老子若不出,他娘的这些蠢人还真以为我乌鬣怕了他!他说我抢了他家闺女,我这就去吃了她,看是那头毛虎凶,还是我乌鬣恶!” 他话才出口,一道又一道的黑烟,接二连三的跟着浮现在街上,全都是当年一块儿逃出来的千年大妖。 “乌鬣说得对,赤尾这一年来,说得如此好听,待找到巫女,便会分于咱们享用,可这些日子,他却同巫女一块儿不见了,与其在这空等,我们还不如将这座城里的人,全给吃了。” “没错,咱们这些年忍气吞声,憋得紧,若非为了夜影,怎需处处要受制于那凤凰楼主,他还道咱们是怕了他。” “这会儿,夜影都跑了,咱们还忍什么忍?” “几道小小的符咒,就想制住咱们?还请什么老虎爷,我看了就有气!” 乌鬣说着,他蹲伏在地,身上冒出毛与鳞,瞬间化身为黑色的妖兽,咧开大嘴道:“这些人类以为,凭藉着一头小毛虎,就能同我等对抗,我们就让他们看看,这是多么天大的笑话,我说我们就从有贴符请神的开始,吃了他们,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神——” “东城是我的!” “西城属于我!” “南城我包了!” “那北城我要了——” 话一出,几位千年大妖争先恐后,呼啸四散而去,抢着猎食。 其他随众小妖们,一听可以任意吃人,也纷纷欢呼出声,兴高采烈的就往最近的坊墙里跑去。 乌鬣冷笑着,它伸出赤色长舌,贪婪的舔着嘴边的唾沫,跟着霍然转身,教朝那凤凰楼而去。 谁知,一转身,楼没看见,前方却不知怎地,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道墙。 而那朝被撕下了符咒的那扇门冲去的小妖,几乎在同时,被门上的金光弹飞了出来。 它回头一看,只见那道门上,竟有着残留的老虎符印,它还在惊疑,蓦地,一声虎啸震天,袭击另一户人家的小妖,也哀号出声,下一瞬,一头老虎霍地从门内窜了出来,嘴里还咬着那只妖。 乌鬣大惊,愤然冲上前去,张嘴便咬。 谁知嘴一咬下,只听铿锵一声,那头虎不见了,小妖落在地上,它嘴里没有皮毛,却只有几片碎陶,它呸出陶片,才认出那竟是踩着它的三彩老虎爷。 娘的,是假货! 它气得仰天怒咆,才正想要进门吃人,头才抬,那户人家又不见了,眼前又是一道墙,而远方近处,却处处是震天虎啸。 想吃人的小妖们嚎叫连连,而它不管转到哪处,眼前却都是那道墙,它火得不再打转,纵身一跃,跳了过去,墙后还是一道墙,它干脆撞破那道墙,丈高的墙应声而坍。 它打了个滚,终于来到了大街上。 可几乎在同时,街上家家户户贴着虎符的门,一并发出了亮光,符上的虎,霍然闪现白光,竟从符上走了下来,幻化成一头活生生的虎。 就连没贴虎符的门,也有虎一一穿门而出,它们摇了摇头,抖了抖身,然后开始吃着、咬着、追着小妖。 它怒不可遏,张嘴一吼,黑气顿时奔窜,几只较靠近的虎遇上黑气,立刻倒地,消散成纸画、彩陶,但还有更多,却因此不怕死的朝它奔来,有志一同的一起攻击它。 虽然那些虎不堪它一击,但为数众多,也很烦人,它东咬西啃,还来不及清除,下一波又来,竟也有几只张嘴咬伤了它,它奋力甩开它们,混乱之中,竟被撞出坊墙。 它还未来得及喘息,只看见一独眼男人,站在一间店铺前,冲着它微笑。 下一瞬间,男人揭开了眼罩,抬起一只手,念咒大喝一声,他身后店铺中,忽有青光乍现,如巨柱,上云霄。 那青光能量惊人,跟着霍地如波浪般,成圆形往周围扩散,几乎将它笼罩,它开始觉得不妙,飞快退开,试图幻化成烟却做不到,发现自己甚至不能变形,它知无法对抗,当下决定转身窜逃。 可身后高墙一道又一道,那些仿佛会移形换位的墙,挡着去路,迷了眼,让它搞不清楚方向,好不容易冲出了一条路,却见一道吓人红光又冲天。 红光中,一名少妇杵在那,她一手抱着一坛酒,一手拿着舀酒勺,酒一洒,一道火龙往前冲,瞬间缠上早它一步跑来这儿吃人的大妖,烧得那妖满街滚,痛得哀号直求饶。 它惊出一身汗,在那少妇看见它前,转身又再逃。 它撞破几道墙,看见许多妖蜂拥而来,个个哭爹又喊娘,那儿又是一道光,白光灼灼刺着眼,一头金狮在眼前,只瞧它在白光里有如神助般,一口咬下那千年大妖的头,似是察觉它所在,碧眼赫然朝这瞧。 那大妖比它道行高,它知拚不过,狼狈的跟着小妖们在城里狂奔。 这一会儿,它终于勉强认出了方向,飞快冲至东门墙,想跳进江河里,教藉水遁逃出城。 可前足都还没沾到水,江面上,一股黑光直上天。 黑光由黑船发出,小妖们皆不得见,就连领头的大妖都没看到,可它瞅着了,看见了,那个黑衣男人手中的黑弓与黑箭。 他张开弓,拉满箭。 箭来,一箭射中那水中妖,大妖痛叫破水而出,拚着一口气,扑腾飞上前,男人再拉箭,一箭再中千年妖,竟生生将那大妖,钉在船柱上。 那箭有符,如同其他几人手中的器具一般,都起了符,下了咒,才能这般有如神助。 乌鬣惊惧不已,心惊胆寒,不敢再进,只得退回街巷中,但那男人在后头追击着它。 它四处逃窜着,小妖们跟着它,形成巨大的目标。 城里到处都有虎,追着小妖满街跑,可它已无余力再多管,只想保着命,只想逃出去。 霍地,前方再出现一处高墙,它一跃而进,谁知,这处墙后没有墙,竟是一处偌大的广场。 广场后方,有一高楼耸立,那高楼不是别处,却是它一早想去的地方—— 凤凰楼。 乌鬣心下一惊,暗叫不妙。 它想后退,可金黄色的光柱已从凤凰楼之中浮现,青红黄白黑五色光柱,在扬州城里扩散、交叠,将全城都笼罩。 一瞬间,某种无形的气,重重压上了身,压得它身形一矮,几喘不过。 它知道,那就是先前那些大妖,节节败退的最主要原因。 这是法阵,上古的法阵。 虽然和当初压制它们的巫觋们,所用的有些不一样,但基本是相同的。 可它以为失传了,它们全以为,这些能克制它们的法阵,早已逸失。 但,显然没有。 它心头惊惧不已,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9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59 知如今已是无处可逃。 就在这时,那头虎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乌鬣很快就辨认出,这头虎是真的,它比之前那些都要大,身上有着血气的味道,它可以听见,眼前这虎心跳的声音。 乌鬣冷汗涔涔对着它咧嘴,凶狠低咆。 猛虎张开嘴,露出牙,金瞳炯炯瞪着它。 这一瞬,乌鬣考虑着要开溜,它能存活到现在,不是因为它厉害,是因为它懂得什么叫以退为进。 从很久以前,它打仗时,就知道不要冲第一,可这法阵极大,而且已经完成,笼罩占据了整座城,它走不出去了,再走不出去。 它再蠢,如今也知道,这是个陷阱。 当初它撕去了那道符,就已启动了法阵,所以它才没有灼伤它,它之所以存在,就只是为了启动这一切。 为今之计,除了拚死一战,再无其他出路。 这头虎,是兽人,它知道。 兽人力大无穷,生命力极强,其牙爪之利,不逊于大妖,轻易就能穿透它的皮毛鳞片。 可它法力较强,平常时候,它若真想宰了这头虎,并不太难。 但如今,法阵压制着它,教它气力大减。 乌鬣脸色难看的张嘴露牙,和那头猛虎,互相绕着打转对峙着,寻找对方的弱点。 它和它转了一圈,再一圈。 风在天空呼啸,黑云滚滚,似是被战意牵动,宛若沸腾。 紧张的气氯,一触即发。 忽地,乌鬣再忍不住,猛然冲上前,张嘴对着它的喉咙便咬,它侧身闪过了那黑兽的攻击,用隆起的肩骨将它撞开,跟着回身反咬。 一妖一兽,在黑夜狂风之中,翻滚缠斗了起来。 垂时间,风云变色,咆哮怒吼不断。 虎的兽爪,重重击在妖的额面,妖的利牙狠狠戳入了猛虎腰腹斑斓的皮毛。 凤凰楼上观战的姑娘,惊得脸色刷白,她紧抓着窗台,差点忍不住想冲下楼去,但身旁的男人拦住了她。 “没事,只是皮肉伤,老虎的皮毛那般蓬且松,就是为了在战斗时,不易被敌人所伤及要害。” 果然,猛虎像不痛不痒,在下一瞬,屈身张嘴咬住了黑妖的背脊。 黑妖吃痛松口,痛嚎出声,猛地弓身狠甩,却甩不开紧咬背上的利牙,霍地,它发眦皆张,大吼一声,身上鬃毛,竟如刺猬般根根站立,化为铁针。 刹那间,将猛虎啃咬它脊背的大嘴,戳出了血。 可猛虎虽痛得满嘴是血,仍不松口,反更收紧了上下颚骨,利牙瞬间陷得更深。 黑妖赤红着眼,不知哪来神力,般奋而弓起身,拖着背上猛虎,以背部往凤凰楼撞去。 轰然一声,妖与虎撞上了楼,但一道蓝光乍现,将袭击的虎与妖尽皆弹开,凤凰楼丝毫未曾动摇。 可是,银光仍能感觉到那巨大的波动,也能看见黑妖背上那宛如铁针的硬毛,因那撞击,刺得更深,穿出了虎的颚骨,非但如此,其他硬毛,更因为那一撞,全扎在了它的腰腹之上,戳出了成千上百的血洞。 她能看见,它因疼痛,瞳孔收缩着,也能听见,它闷在喉中的痛叫。 然后妖与虎,轰地被凤凰楼法阵的蓝光弹了出去,落在地上,终于因此而分开。 正文 第14章(2) “阿静——” 她吓得花容失色,因为太过担心,整个身子更是直往前倾,差点掉了下去,但身后男人,再次的拉住了她,将她拉回楼阁中。 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听见了她的声音,猛虎朝这儿看来,然后像是要证明自己没事,它迅速站了起来,甩了甩头,霍地又朝那黑妖扑去。 黑妖回身,忽地张嘴朝那猛虎喷出了一股黑烟瘴气,猛虎已在半空中,眼看就要触及黑烟,它收势不及,长尾一甩,直接扭腰屈身,如猫一般旋了半圈,落在一旁地上。 那黑烟所触及之草木,尽皆腐蚀枯萎,眨眼便化为灰。 发现这招有用,乌鬣嘿嘿冷笑,鼻翼歙张,咧嘴露牙,赤红的眼,露出卑劣狡狯的光芒。 猛虎小心翼翼的注意着,眈眈的瞪视着它。 黑妖霍地再张嘴,吐出了黑气,这一回气如箭矢,更快,更集中。 猛虎后腿一瞪,往旁退闪,但黑妖接二连三,连连张嘴,吐出的黑气,一次比一次狠绝、精准。 银光捂住了嘴,几乎不敢再看下去,可她也不敢闭眼,怕一眨眼,就会失去他。 黑气几次和猛虎擦身而过,蚀去了它几撮毛,可就没真正伤着它。 她看得心惊胆战,却也发现眼前战况,看似惊险,可阿静东闪西躲,却逐渐更加逼近那头妖。 那头黑妖也发现了,它吐出的黑气更快,但那没办法阻止虎的靠近,下一瞬,它发了狠,忽地朝前冲了上去,张嘴便朝那头虎的颈项上咬去。 没料到它会这么做,银光抽了口气,心跳猛地一停。 可那猛虎却早已料到,似早就在等,它闪过最后飞射而来,如箭般的黑气,跟着霍然立起了上半身,虎爪狠狠一挥,一掌就打在黑妖的脸上,瞬间将那黑妖重重打倒在地。 黑妖痛叫出声,见虎又攻来,不禁奋力屈身以后腿狠踹猛虎腰腹,试图以掌爪挖出其腹肉,眼看它腿爪就要踢中猛虎之腹,哪知眨眼间,那虎已低身闪开,黑妖挺腰翻身张嘴,又想吐出瘴气,猛虎忽而化身为人,身形矮上一截,但他的掌足却由兽掌化为人手,一把硬生生抓住了它的长嘴。 腐蚀黑气吐之不出,反而逆流倒回,它抬掌还想反抗,可那兽人大手奋力一扭,将它转了半圈砰然砸在地上,跟着在眨眼间,将另一手化为兽爪,猛然戳进了它的胸口。 不—— 剧痛传来,它瞪大了赤红的眼,想要呐喊、求饶,可一切已是不及。 那兽人,满脸是血,冷冷的看着它,硬生生捏爆了它的心脏。 它痛嚎出声,蓦然瘫倒在地。 他喘着气,看着那黑妖眼中的红光,慢慢消逝黯淡下来,终至死寂,它喘了一口气,又一口气,这才终于停止了呼吸。 他赢了。 直起身子,他抽出了沾满黑血的手。 “阿静——” 银光的叫唤,从身后传来,他转过身,看见她朝他飞奔,可是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他死命支撑着,却感觉到晕眩。 他想迎向她,却跪倒在地,弯身吐了一地。 他的呕吐物,是黑色的。 该死! 胸腹及嘴脸中的血洞,不像之前很快就愈合,那阵阵的麻木与刺痛,让他知晓,那黑妖身上的针毛与嘴牙,都是有毒的。 “阿静!” 眨眼间,银光已快冲到眼前。 怕牵连她,他奋力抬首,吼道。 “别过来!”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60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60 银光吓了一跳,泪悬在睫,可她停住了,他从没对她那么凶过。 见她停住,他松了口气,虚弱的张嘴告诉她。 “有毒……” 刺痛转回火焚的疼,吐出这两个字,他再撑不住,就要倒下,但下一瞬,她却接住了他。 他不敢相信,她怎能如此愚蠢,可她明明听清了,却还是靠近了他,不顾他身上的肮脏与污秽,伸出双手接住了他,拥抱着他,和他一起跪在地上,没让他狼狈倒地。 “没事的,别担心。”她泪流满面,硬扯出微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别怕、别怕——” 这个笨蛋……傻瓜……就和她说有毒了…… 他的视线朦胧,看不清她,只听见她的声音哭着反覆。 “阿静,别怕,你别怕……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好想抱住她,再一次拥抱她,却没力气抬手。 他实在太蠢了,太蠢了,明明曾有许多机会和她朝夕相处,却因为太过顽固,而浪费了这么多年,一天也好,多一天,也是好的啊…… 剧痛如火焚袭身,他的意识开始退散。 该死,他好想和她在一起,好想一直陪着她、宠着她,和她携手白头。 他想看她穿上那袭大红嫁裳啊,为了他穿。 她穿起那衣,一定是美的,他知道。 他好想看,好想看哪…… 为他呀…… “阿静——” 她的哭喊响彻云雷,揪住了心,让热泪逸出眼眶。 可他再无力支撑,霍地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 他浑游在黑暗的海中。 天上没有星月,海上没有渔火点点。 不,是他的眼睁不开。 一切都好静,好静,静如死寂。 他死了吗? 银光呢?还活着吗?还在哭吗? 他奋力想睁开眼,想寻找她,却无法动弹,身旁的水似泥沼,紧紧的裹着他,无论他如何施力,都挣不开来。 他好累,倦得极想睡,可她哭泣的模样,呕心的泣喊,却深植入心,不肯消散。恍惚中,好似仍能看见她泪湿的脸,听见她哭泣的声。 明明是无声的,他却莫名感觉得到,那椎心的呼唤。 别哭了,别哭了呀…… 他得去找她,得找到她。 他咬着牙,试了又试,试了再试,终于弓起了背,翻了个身。 忽地,毫无征兆的,他身边来了两个男人,立于水面上,他看不见,却感觉得到。 就是他吗? 是,就是他,冷知静,我查过了。 好厉害,竟然能在忘川里翻身,看来又是一个冥顽不灵的家伙——咦?姓冷,不是姓风吗? 好像凤凰楼主曾改过姓,他也跟着改了,是他儿子没错。 算了,确定是同一个就好。 他想发出声音,却无法张嘴,他想张开眼,却无法睁眼看清那两人,但他清楚听得到他们的声音。 知道巫女泠的下落了吗? 不知。打她知道咱们有镜能追踪她之后,她就用魔人书里的咒术,掩去了她的行迹,那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 可恶。那凤凰楼主没查出她的下落吗? 没有。 那我们还放了他? 没办法,他命不该绝啊,不然也不会在忘川这儿,早被拘到前头去审了,况且生死书上都写了,他还有好些年的寿命,不还他,咱们还能如何?一会儿那凤凰楼主闹到爹那儿,我们才头大。 呿,生死书上写的事,他怎知道? ……他和二哥做了交易。 狗屎,那家伙生意做得也太大了,还能下地府讨价还价? 唉,谁教咱们有求于他,再说,他拿了乌鬣的魂来换,至少咱们有魂可以审,说不得能查出那巫女泠跑去哪了。 啧,也是。罢了罢了,放他走吧。 那话声一落,他忽然感觉整个人脱离了水面,跟着眉心一凉,下一瞬所有曾经消失的苦痛,全都蜂拥而来,他仰天嚎叫出声。 很痛,是吧?我猜也是,你忍一忍啊,撑得过去,命就是你的,要是怕痛撑不过去,那就只能留在这儿当苦差,到寿尽之后,才能再去投胎了。 老七,少废话了,送他去吧。 是是是,冷——不对,风知静,没啥事就别回来啦,咱们这儿忙得很,很缺工的,下回可就没那么便宜啦。 男人连声称是,却还是笑着说了一串,跟着只听他轻喝一声。 去吧。 他感觉自己浮上了天,跟着白光乍现,包住了他,霎时间,疼痛更加剧烈,他痛得弓身张嘴嘶嚎,几乎以为胸口就要爆裂。 然后,他真的听见了自己可怕的嚎叫,还听见了银光的哭喊。 “阿静、阿静——爹,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明明方才还好好的啊!” 他张开了眼,看见自己躺在床上,看见了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昂首哭着追问身旁的男人,小小的手,还紧紧的握着他的,不肯放。 “方才不好,他只剩一口气了。”那男人气定神闲,瞅着心急的丫头,指着他道:“现在,才是好的,瞧他中气多足,这声吼,怕是全城都听见了。看,不都醒了吗?” 银光闻言,霍地回首,只见他睁开了眼,她慌忙凑上前来,“阿静、阿静,你还好吗?看得见我吗?” 他喘息着,满身是汗的看着眼前的小女人,即便剧痛如火焚身,但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银光啊,是他的银光。 他握紧了她的手,看着她满是泪痕,略显苍白的小脸,嗄声问。 “毒……没事吗?” “没事、我没事。”她摇头,哭着说:“我身上没伤啊,没你那么严重……” 是吗?太好了。 剧痛霍然又袭身,几乎撕碎了他,他咬牙闷哼,痛得全身紧绷。 “阿静——”她慌得又落了泪。 他想安慰她,却做不到,只能握着她的手,抽搐着。 蓦地,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了他汗湿的额。 “没事的。” 他抬眼,看见大手的主人,男人垂眼看着他,虽难以察觉,但知静仍看见他眼下有倦累的黑影,可他噙着笑,神色从容而自然。 “忍一忍,只是残毒在你体内,待你出了身汗,把毒逼了出来,便没事了。” 火焚的高热剧痛,似被他冰冷的手吸走了大半。 倦意蓦然上涌,他看着那男人,死命撑着、喘着气,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字句。 “不要……别这么做……我不想昏过去……” “你醒着,会很痛。”男人告诉他。 “我可以忍……”他看着他,提醒:“我是兽人……我好得很快……” 他是兽人,可这男人不是,他见过他在夜里痛到难以自抑,咬牙忍痛,他看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61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61 过夫人次次哭红了眼。 以前,总以为真是他所受的旧伤,可走过一回才知,那是毒啊,妖的毒。 他知方才那不是梦。 他清楚这男人,真下了地府,换回他一条命。 男人仍没收手,仍将手搁在他额上。 他深吸口气,凝望着那个看顾他一生的男人,哑声张嘴,让长年哽在胸中的称呼,逸出喉头:“爹……” 男人气微窒,隐隐震了一下。 “别让娘再哭了……” 看着他,男人黑眸收缩,眼里浮现可疑的水光。 年轻时,因为一时大意,受了毒伤,当时还以为有得解,谁知伤他那人是妖,鬼医和师弟、弟媳一同替他解去的毒,竟去而复返,三番两次复发,年年折腾着他,累了小楼,也累了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得替他俩顾着银光。 他知道受了妖毒会有多痛,他受过。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就这样继续替这孩子过毒,可孩子孝顺啊,他若真在这时逞能,这孩子怕是又要和他继续闹别扭了。 千是,他轻扯了下嘴角,收回了手。 “那就好得快一点,我等着抱孙子哪。”他说。 火焚的高热,再次袭来,知静浑身肌肉蓦然又紧绷,但他忍住了到嘴的吼,只因身旁的女人已察觉,又紧张的握住了他的手。 知她会担心、会害怕,他让自己专注在她身上,在她和自己紧紧交握的小手。 “别哭……别哭了……”他侧过身,抬起另一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哑声道:“我没事的……没事……你别哭了……” “好,我不哭……不哭……”她乖乖点头,泪水却半点也不受控制。 她引起的心疼,竟超越了其他。 他忍着痛,让自己专注在她身上,听她的心跳,看她的小脸,嗅闻她身上熟悉的味道。 那几天,她守着他,顾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替他擦去了身上的汗水。 他有好几次,痛得差点失去理智,痛到真的想死,可她在这里,一直在这里,陪着他。 然后,火焚的高热,终于开始消退。 天黑了,天又亮了,他不知究竟又过了几日,虽然不想再昏迷,可恍惚中,依然陷入了昏睡。 再清醒时,银光已窝进了他怀里,小小的眼,哭得又红又肿,长长的发散乱的披散在身后,发上的簪早掉了,身上的衣也已皱得不成样。 她的模样,好憔悴,像这几日被生生折腾的,是她不是他。 可即便如此,夏日午后日光下的她,看起来,依然好美好美。 恋恋不舍的,他低头舔去她颊上的泪痕,以唇舌轻轻滋润她干裂的小嘴。 然后,她醒了过来,看见他瞳眸已清,不再藏着疼,不再隐着痛。 蓦地,可疑的水气,又上了她眼。 “不疼了吗?”她抚着他的脸庞,哽咽轻问。 他心头一紧,哑声告诉她。 “不疼了……” 虽然如此,她眼中的泪水,还是滑落了。 他温柔的吻去她的泪,贴着她的唇道:“已经不疼……” 她想忍住泪,却做不到,他伸手将她紧拥,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感觉她的温暖和心跳。 她喉头紧缩,也伸手拥抱他,跟着却听他哑声道。 “你好臭。” 银光闻言,破涕为笑,可眼中的泪水,还是止不住。 她猜,他是真的好了,至少已好到能在乎她身上的味道。 即便嫌她臭,他却还是紧抱着她不放,依然厮磨亲吻着她的小嘴。 “我想……我们需要洗个澡……”他说。 她含泪微笑,吻着他的唇道:“我已经教人,备了热水。” 她的贴心,教他笑了出来。 这世上,再没人,比她更了解他了,他知道。 他抱着她起身下了床,踏出第一步时,因卧床多日,脚下有些颤踬,但他很快就站稳了。 他重新迈开脚步,抱着这些日子,变得十分清瘦的她往外走。 她攀着他的肩头,哭着、笑着,亲吻着他粗犷的脸庞。 他抱着脏兮兮的她,穿庭过院,经过了仆役丫鬟身旁,经过了开心的阿万、冷漠的里昂,越过了笑着的爹与哭着的娘,一路走到了浴池所在。 大大的浴池,冒着蒸腾的水气。 他抱着她入了池,吻着又脏又臭,却比什么都还要珍贵的她。 又一次的,他舔去她夺眶的泪。 从今而后,他再也不想看她掉泪了,再也不想。 他这一生,只要有她,只须有她。 她是他的心肝、他的骨血,是他的三魂七魄、永生的伴侣,是他刮骨刨心,怎样也舍不下的爱啊…… 水气氤氲,声淙淙。 轻拥着这个小女人,他亲吻着她的唇,他清楚知道,他回到了家,已经到了家,她的所在,就是家。 正文 流转 风,轻轻吹着。 水,缓缓流转。 大江河畔,青芦抽出了白穗,随风摇摆。 一白袍男子穿过林木,走下山坡,拨开人高的芦草,来到水边,蹲了下来。他伸出洁白的大手,合掌掬起清水,洗净风尘仆仆的脸面,又喝了一小口润喉,方抬首辨认方向。 可一抬首,却蓦然看见,前方生在水里的芦苇草中,有一黑色的身影,像块破布般,被缠在那儿。 他一愣,待回神,已走上前去。 那黑色的破布,动也不动的,但清透的水,却被那黑布染红。 是红的,不是黑的。 那布太红了,红到发黑。 他一愣,才发现,那竟是血。 染血的黑布中,裹着一个人,他能看见那飘浮在水中的长发。 他蹲下身查看,将那人翻了过来。 缠在布里的人,是个姑娘,她整个人活似浸在血水之中,染血的小脸却白得吓人,那洁白的右手虽已拿布缠上,但仍看得出来已短了一截,已断。 她腰腹和大腿上,也有可怕的撕裂伤。 这姑娘满身惨不忍睹的伤,似是遭到野兽追咬过一阵。 伤成这样,怕早已断了气,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把了把她左手的脉。 没动静。 这,已是个尸了,可他并不畏惧。 死人,他见多了,他考虑着是否要让她继续待在这里随水流去,抑或将她带上岸去火化掩埋,毕竟不是人人都像他一般,若让渔家不小心撞着了这惨烈的尸身,非吓破胆不可。 虽说他赶着要参加师妹和知静的大喜。 但,说真的,其实也没那么赶,不差埋这死尸的丁点时辰。 思及此,他伸出手,小心的将那姑娘的黑发,从芦苇与水草中解开,然后将她从水中抱了起来。 谁知才入了怀,他便感觉到姑娘身上的余温,和她胸中,微微的一颤。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62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62 水是冷的,可她是温的,若然是尸,这样泡在水中,早该冷了。 他站定,微愣。 错觉吗? 怀中的人,没有动弹。 话说回来,天气那么热,也难说尸身的余温会降得多快。 是错觉吧。 挑了下眉,他释然再走一步,忽地又感觉到那轻微的动静。 他再站定,疑惑的低头看着她。 这姑娘已经没了呼吸,应该是,他刚刚把过她的脉了。 这一回,他等得更久一点,那轻微的跳动,又来。 微微的跳动,很缓,很轻,几不可觉,却又那般分明。 她身上的水,和着血水,依然缓缓滴落,一点一滴的,逐渐染红了他素白的衣袍。 没死吗? 他瞅着怀中满身是血的女子。 伤成这样,竟然还活着? 她……还是人吗? 他立于水岸,略略迟疑了半晌。 大风乍起,扬起她湿透的血衣,和他的白袍。 再一次的,他感觉到那轻跳,听见那一声挣扎的跃动。 河边的芦苇因风摆荡,细碎的小白花,如雪般飞扬,上了天。 罢了,不想。 活着也好,省得他花力气挖洞。 收紧长臂,男人再次举步,穿越了芦苇,抱着那满身是血的姑娘,回到了他来时搭乘的小驴车上。 入秋了,连风都凉了起来。 满山林叶,被凉风渐渐染红。 小毛驴拖着身后的车厢,在秋风落叶中,慢慢走啊走,载着白袍的男子,载着黑衣的姑娘缓缓远去,没再回头…… 正文 虎儿爷 冬。 小小红泥炉,摆放各处,暖着一室。 桌案后,姑娘凝神,提笔在灯下书写着。 夜,慢慢深。 她打了个呵欠,又打了个呵欠,终于再撑不住,搁下了笔,爬上了床。 因为太累,才沾枕,便入了眠。 冬的夜,很好睡。 可红泥炉,慢慢渐熄,一炉又一炉,缓缓燃尽。 冷凉的寒风在夜里,钻进了门缝,爬上了榻。 她畏冷的蜷缩成一团,即便裹着厚厚的羊毛毯,依旧冷到皱起了眉头,瑟缩。 半梦半醒间,她挣扎的想着是否要起身,再去拿一床被,却因困倦,始终没有起身。 正当她冷得连牙都开始要打颤时,蓦地,一抹湿烫的暖热,进了被窝,熨着她冰冷的小脚。 天啊,终于…… 她喟叹了口气,让那热烫熨着她,暖着她,然后缓缓顺着开始泛暖的小脚,慢慢上了足踝,小腿,腿窝。 不觉中,她放松了下来。 那湿热,在恍惚中,熨着她的肌肤,爬上了她的腰背。 蓬松的软毛,跟着轻轻刷过她的腿腰,她的裸背。 唉,好舒服。 她再叹一口气,放松的趴着摊平在床上,感觉那湿热,舔上了她的肩颈,含住了她小小的耳朵。 半梦半醒间,她呻吟出声,微微弓起颈背,任其舔吻。 原本冰冷的身子,被这样一撩拨,开始发热。那湿热的舌头,上上下下的舔着,滑过嫩臀,来到腿间,引得春潮涌现。 她轻喘着,嘤咛出声,无法自己的翘起了臀。 蓦地,身后刷着裸背嫩臀的软毛消失了,一具热烫的身体,紧贴着她缓缓摩擦,熨得她更暖、更热。 一只温热的大手,在她身侧,上下爱抚滑动,然后钻进了她身下,邪恶的抚弄着她,在她已经湿透的腿间试探,引起她阵阵战粟。 这家伙不怀好意,她知道,但她不想反抗,她想要他,当他轻轻提起她的腰臀时,她顺从了他,让他进到身体里。 刹那间,她深吸了口气,他好烫,又烫又硬,让她从里到外,全身上下都热了起来。 可他的动作很轻柔、很缓慢,似是怕弄疼了她。 他缓缓深入,再慢慢退出,又缓缓深入,又慢慢退出。 她紧抓着身下的毛毯,不由自主的呻吟着、再呻吟着,感觉他在身后贴着她,在体内烫着她。 嘤咛娇喘的呻吟,渐次加快,回荡一室。 “阿静……阿静……” 身后的男人,轻轻啃咬着她因情潮泛红的嫩肩,大手盈握着她胸前的丰盈,将她送入了难以抗拒的火焰之中—— 心跳好急,困倦已不再。 她趴在床上,轻喘,侧首看见他,不禁反手轻抚他的脸。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他深情的凝望着她,哑声道:“抱歉,吵醒了你。” “你知道,我不介意。”她微微羞红着脸,却仍是将话说完。 他仍在她体内,悸动着,热烫着唇舌,舔吻着她身上细密的汗水,然后低首亲吻她的小嘴,和她唇舌交缠。 小红炉,已全熄了。 可一室,还是暖的,很暖。 这男人是热的,即便寒冬,也是热。 只要他在,她从不需要那些小炉,但商行里事多,一年里,他总有要出门的时候,但他总会回来。 事一忙完,就回来,尽快回来。 特别是隆冬时节。 因为他知道,她畏冷,又贪睡,总懒得起床替小炉添火炭。 若能不出门,他就不出门,可总有不得不由他亲去的时候,但他一忙完,便彻夜赶了回来。 舔吻着怀中心爱的女子,知静本不想吵醒她的,乍一见她在床上裹着被,蜷成了小球,他只想温暖她,但她尝起来那般可口,如此诱人,他又那般想念她…… 情欲总是这般,在见到她时,突如其来。 他怀疑自己这辈子,永远也要不够她。 怕压坏了她,他伸手拥着她,翻成侧卧,让她密密的贴在心口。 小小的打了一个呵欠,她任他摆弄,小手覆在他的大手上,还不忘往后贴得更紧些。 她贪暖,他晓得。 轻轻的以鼻头蹭着她的颈窝,他开口低唤她的名。 “银光。”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她自然而然的说着,话一落就贴着他睡着了。 听着她徐缓安稳的心跳,他心头微暖,唇角轻扬,待她睡熟了,这才缓缓起身,去替她收给一桌的杂乱。 她的桌皇上,笔未洗,砚未收,纸镇下,还压着一叠宣纸,最上面那张,写到一半。 他愣了一下,发现那些纸上,抄写的竟都是同样的字句—— 虎儿爷、虎儿爷, 虎啸一声震青天, 快快显灵除妖邪, 打得妖鬼泪涟涟。 虎儿爷、虎儿爷, 摇头摆尾除邪秽, 日日常拜虎儿爷, 佑我平安发大财, 保咱长命又百岁。 这,是这些时日,扬州城里孩意们传唱的歌谣。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63 银光泪 作者:兜兜么 分卷阅读63 心头,莫名一阵激越,他喉咙紧缩着,看着那一张张的歌谣,知她这是在为他将来铺路。 她要他一世安心、一生平安,她要扬州城的老百姓,非但不怕他,还要敬他、爱他。 当初虎爷这主意,只是爹的奇想,拿来布阵,他原以为,事过便会境迁,人们都是善忘的,头一转,就忘了。 没想到,后来却传出了这首歌谣。 这首歌,让人一直记得那一年、记得那一夜的虎爷传说,也让城外的山神庙,香火始终鼎盛。 一年一年又一年,扬州城的百姓没有忘,不曾忘。 他以为只是巧合,现在才知,那不是。 是她。 她不要健忘的人们,忘了他做的事,忘了他立下的功,她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所有的人。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他回首,看见她在芙蓉帐里,坐起身。 瞧见他手里拿着的宣纸,知他在想什么,因为发现他不见而醒来的银光有些窘,但仍是倔强的道:“那是你的血,每一尊、每一张,都有你的血,你流了那么大一缸血,还差点死了,才有办法让爹写那么多符,做那么多事,我才不要让人忘了……” 这世间,只有她,也只有她,会疼他、爱他,这般深。 情不自禁的,他缓步朝那黑发如夜、肤若凝脂的女人走去。 她屏住气息,看着那强壮的男人,一步步,来到眼前,看着他伸出了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我不是神。”他哑声告诉她。 “我知道。”她仰着小脸,凝望着他,抬手抚着他的心口,哑声道:“我喜欢你有血有肉的,我爱你的心会跳,会呼吸,会说话……我爱你,像你爱我那样深……” 是啊,他知道,清楚知道。 他的银光,爱他。 就像他深爱着她,每一寸。 从脚趾,到嘴唇。 从心,到灵魂。 他缓缓俯身,将她重新压回床上,印下一吻,再一吻。 只要她想,他会当她的虎,作她的兽,生生世世,直到永远—— 正文 酒 入冬时,他酿了一坛酒。 他清楚记得,娘有教过,酿酒时,秫稻必齐,曲檗必时,湛炽必洁,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 酒之六必,缺一不可。 他小心的一一遵循,细心的呵护着那坛酒。 开春后,他将酒,送给了她。 “这是什么?”她见了,好奇轻问。 “一坛酒。” “什么酒?” “银光泪。” 她一愣,打趣的瞅着他瞧,“我只知,娘有酒唤银光,不知有酒取名银光泪。” 他温柔的看着她,告诉她:“这不是娘酿的,是我。” 银光又一愣,只听他继续道。 “这酒,得你藏着,酒藏三年有成,七年才新,十年味香,二十年方陈。” 还有这规矩? 她轻笑再问:“为什么叫银光泪?” “因为,我希望你这一生的泪,都在这了。” 她哑口,愣愣看着眼前的男人,一颗心,微微发烫。 虽然看似冷漠,可她知他是多情的人,却怎么样也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多情的事。 “我再不会惹你哭了。”他抚着她的小脸,悄声道:“就让这坛酒,替着你的泪吧,可好?” 这,是他的誓言。 她知道,清楚晓得。 看着他的脸,瞧着他深情的眼,她怀抱着那坛酒,绽出一抹如春花般幸福的微笑,应道。 “好。” 他低头,又吻她。 暖暖的春风,悄悄吹送,将两人一酒,包围轻拢。 牵握着她的手,他和她相伴,在飘落的绿柳挑花中,从那酒坊里,慢慢穿过偌大的扬州城,走回家。 【全书完】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