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上风云》 正文 第 1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1 章 番外《初识君》《沐流尘X四无君对谈录》 文案: 四无君的恋人在他生日的那天被人仇杀了,而事实上杀手真正的目标应该他,不巧的是他的恋人那天开的是他的车。 一场谋杀,却被警察以意外结尾。 四无君无法忘记旧日的恋人,但为了公事,他必须邀请沐流尘取代恋人在公司的位置,为公司提供法律帮助,四无君利用了沐流尘对他长久以来的爱慕之情来接近他,但最后发现自己还是爱上了他。 尽管有了新的爱人,但为给之前的恋人报仇,四无君亲手杀死了凶手。沐流尘不惜违背良心和职业道德,给四无君做无罪辩护。而主控方恰好是沐流尘的师兄,立誓要铲除这个城市的黑势力。 于是,庭上,一场同门师兄弟的殊死较量由此展开,沐流尘能否挽救爱人的生命呢?他又该如何面死去导师的教诲,和自己心灵的拷问呢?物证,人证,心证,法庭上风云变换,不到最后一刻,怎知鹿死谁手? 这是一篇带有很强欧美风格的小说。文中不乏精彩的法庭辩论,以及外国法律一些巧妙的诠释,很有味道。 主角:沐流尘、四无君 第一章 四无君站在三十四楼的窗前,透过百叶窗凝望着河滨大道那边缓流不息的河水。 在他的身后,是空荡荡的办公室。 靠墙而立的长排书架上按照字母顺序摆放着各类法律书籍,靠另一面墙立着八个铁制文件柜里,塞满了不同的卷宗、记录、证词、材料文件以及政府部门的报告,墙上、办公桌上、电脑的机箱和屏幕上,都贴着留有清秀字迹的便签纸,有几本卷宗摊开在办公桌上,钢笔的笔帽尚未盖上,仿佛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只是离开了一下,随时就会回来的样子。 然而四无君知道,这间办公室的主人,负平生,是不会再回来了。 那张冰冷的死亡通知书使他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办公桌上仍然摆放着天岳集团首席法律顾问负平生的金属铭牌。和四无君一样,负平生已经为天岳集团工作了十多年,他是“元老”之一,是那些“开国功臣”中的一员。四无君最初见到负平生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刚刚从法学院毕业的学生,才通过律师资格考试,与四无君的自信不同,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羞怯的笑容,与人说话时习惯性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只有四无君知道,那羞怯的微笑下,藏着和他一样的雄心壮志。 他们是与天岳集团一起成长起来的。在天岳还名不经传的时候,他们曾经共同抗击过无数次危机,他们每天工作二十个小时,吃饭和睡觉都在办公室里,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野心,和对工作共同的狂热。四无君自信狂傲之下的缜密谨慎,负平生沉稳求实中的果敢决断,性格上的互补,使他们成为最佳搭档。在四无君成为天岳的执行总裁后不久,负平生也被提升为天岳的首席法律顾问。 同时成长起来的,还有他们之前的私人感情。 四无君与负平生之间的情人关系,在天岳是公开的秘密。 许多善意的笑话都是针对他们两人的亲密关系。四无君与负平生都有着同样修长的身材,他们都习惯穿着一丝不苟的蓝色西服套装,白色或蓝色的活领棉布衬衫,纽扣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丝绸领带,并且梳着同样一丝不苟的发型。常常有人在公司的走廊上追逐着负平生的背影叫四无君的名字,也常常有新来的职员把四无君误认作是负平生。 实际上,连四无君自己也分不清楚哪件衣服是他自己的,哪件衣服是他的同居人的。 一切都是如此默契。 他们之间甚至不用说话,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表情,他们就能明白彼此在想什么。 四无君曾经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直到那场“意外的”车祸。 那天晚上,四无君下班之后,负平生仍然留在办公室翻阅卷宗,晚上九点,他开车回家,在离他们同居的寓所约一英里的地方,一辆迎面开来的小型货车…… 四无君不愿回想。 那天晚上是他的生日。 在那辆被压得稀烂的雪弗莱轿车后座上,有一盒粉碎的蛋糕,还有两个破碎的香槟酒瓶,香槟冲淡了血迹,流淌在整个车的底座。 四无君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拉开百叶窗,从三十四楼的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河滨大道那边,河水依然缓流不息。阳光照在大运河上,一艘游艇在通往沼泽市南部的桥下徐徐行进。 离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的每天早晨,四无君都会站在这间办公室的窗前,将百叶窗拉起,然后在下班之前,将百叶窗放下。 每天都会有人打扫,按照他的命令,一切都保持着原状,仿佛这间办公室的主人随时都会回来。 即使四无君知道,这间办公室的主人,负平生,再也不会回来了。 风从百叶窗的缝隙中吹进来,那些办公桌上的,电脑上的,墙壁上的便签纸一起发出“沙沙”的轻响声。 “平生……” 四无君喃喃念道。 仿佛转过身去,就可以看到坐在办公桌前的负平生放下笔,抬起头来向他微笑。 仿佛他从来不曾离开。 “四无……” 身后传来轻微的人声,让四无君猛地转过身去。 “……先生。” 站在办公室门口,身穿橘色套装,将一头天生的金发整齐地梳在脑后的,是他的私人秘书绝晔。 “什么事?” 四无君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他记得他吩咐过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这间办公室。 “董事长先生要见您。” 金发秘书以经过职业训练的平板声音说完,向旁边退了一步。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2 章 “四无先生……” 四无君最后看了那间办公室一眼,轻轻带上了门。 “在您的办公室,第八号线路——” 在大步而行的男人身后,高跟鞋急促地敲击着地板。 第二章 “四无君。” 由卫星传送而来的图像上,男人身穿白得耀眼的全棉活领衬衫,系着小巧的黑蝴蝶状领结,这使他增添了一种教父般的领袖魅力。除此之外,故意背光而坐的男人全身都笼罩在黑暗中,阴影落在他的脸上,使人无法看清他的脸部特征。 “董事长先生。” 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四无君收起一贯的狂傲之姿,以恭谦的态度对着他对面墙上的投影屏幕说道。即使在天岳集团的总部,也只有极少数人能够与董事长“直接”对话,四无君便是其中之一。 每周五的上午,董事会都会通过这条专线,与执行总裁召开例会。然而今天并不是周五。 “四无君,我们必须好好谈谈。”男人像祖父一样慈祥地微笑地看着他,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好的。” 四无君顺从地说道,他已经预见了接下来的谈话内容。 那是他一直在逃避的问题。 “负平生是一名称职的法律顾问,也是一名很好的诉讼律师。他帮我们解决了不少的麻烦……”男人顿了顿,他的声音充满感情,若是私下与人交谈,人们一定会为他那貌似虔诚的话语所深深打动,“董事会为失去这样一名人才而感到遗憾。” 四无君静静地听着。 “那场车祸……” “那场车祸并不是什么意外。” 四无君说。 “我们都知道那场车祸并不是意外。”男人的声音因为被打断而流露出压抑的怒气,“我们都知道那是谁干的。” “我不想花时间讨论这个问题,你也不应该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 通过另一端的屏幕,男人可以看到四无君紧紧地抿着薄薄的嘴唇,一言不发。 “把这个问题交给我们解决,你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男人放缓了语气。 “格林伯格的案子不能再拖了,我们已经申请了两个月的延期审判。” 格林伯格公司是天岳集团在海外建立的一家持股公司,六个月前,该公司因为涉嫌非法进口苯酚,一种可以用于生产化学武器的原料,而遭到当地政府的起诉。他们申请了两个月的延期,现在离开庭还有三个星期不到的时间。 四无君想到负平生的办公桌上,那本摊开的卷宗,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之间,是负平生清秀的笔迹留下的标注。天岳集团并不只是一家公司,它是一个巨大的实业,一个庞大的体系,下面有无数家象格林伯格这样的持股公司。他们的业务涉及旅馆业、银行业、运输业、建筑、地产、餐馆、赌场,还经营保险公司、医院和制药厂等。天岳集团每年的收益高达几十亿美元,当然并非全部合法。实际上,这些年来,负平生帮助天岳逃脱的罪名至少有五百项,其中包括逃税、讹诈、非法转移巨款等等,通常,他的手头同时有三四十个案子要处理,有些已经拖了好几年,为此他不得不每天工作12个小时,有的时候每天16个小时。 那天晚上,负平生在翻阅的就是格林伯格公司的卷宗,他答应他在九点之前回家,因为那天是他的生日,为此他特地在半路上停下车,到百货公司买了蛋糕和香槟…… 那张淹没在各种各样的卷宗下的橡木办公桌,翻阅到一半的卷宗,被风吹动“沙沙”作响的便签纸…… 四无君努力将这一幕驱出他的脑海。 “……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到人来替代负平生的工作。” 他回过神来,正好捕捉到男人的最后一句话。 “我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四无君回答。 这是一句实话。无论从私人感情的角度,还是从工作能力的角度出发,负平生都是无可替代的。 “董事会替你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屏幕上男人的身子向前倾了倾,“你的校友,也是你的好友,沐流尘。” 四无君愣了愣。 “为什么?”他问道。 这是一个很久没有被提起过的名字了。 在大学期间,四无君与沐流尘的确是非常好的朋友,尽管四无君读的是商学院,而沐流尘读的是法学院。有许多夜晚,四无君与沐流尘,还有另一名学生王隐,都泡在学校附近的小酒吧里,他们几乎无所不谈。 然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毕业之后,随着王隐退出三个人的小圈子,四无君与沐流尘之间的交集也越来越少。 潜意识里,四无君尽量避免与沐流尘单独相处。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四无君的反应。“为什么?”他反问道,“难道你不看报纸么?” 四无君摇了摇头,每天早晨,他的秘书都会将当天的金融时报、经济报道、以及其他在本市有分量的几份报纸整理好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然而这些日子,他只是粗略地翻阅一下,就将它们搁置一旁。他知道那上面不会有他关心的消息。 “将今天的时报翻到第二版,读一读上面关于L医院医疗事故诉讼案的报道。” 四无君打开报纸,他对“本市有史以来最重大的医疗事故诉讼案”这一耸人听闻的标题耸了耸肩膀,然后快速地往下看去—— “年仅二十八岁的罗太太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四年前的一天,她躺在L医院的病房里,幸福地等待第三个孩子的降生。就在这时,意外的事故发生了——由于医生未能履行应尽的职责,忽略了产妇在手术前一小时进食的情况而实施了全身麻醉,导致罗太太生产过程中窒息,最终成为植物人。此后四年期间,她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吃饭,不能说话,不能活动,给她本人和子女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灾难。” 然后他看到了沐流尘的名字。 是沐流尘承接了这起本市有史以来最重大的医疗事故诉讼案。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3 章 他拒绝了医院私下提出的三十万美元和解费,而要求医院赔偿五百万美元的金额。这意味着他将要单枪匹马来对付整个医疗体系和全市所有的医生。 目前庭审已经进入到了最后阶段。关于最后的结果和五百万美元的赔偿是否合理,记者发表了一大堆不负责任的猜测与评论。 四无君在报纸的右上角找到了媒体对于沐流尘的介绍,他们称他是“平民律师”、“民权律师”、“公司杀手”,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哈佛法学院,是300名学生中的前五名,同时也是《哈佛法律评论》的副主编。曾经有三家律师事务所邀请他,两家在纽约,一家在芝加哥;年薪最高的出76,000美元,最低的68,000美元。然而沐流尘拒绝了这些邀请,他在市中心的一幢楼上二层租了一套公寓,把自己的卧室分成办公室和接待室,雇一名兼职秘书,独自成立了云涛事务所,他承接那些看似毫无胜算的针对大公司的个人伤害案件,渴望在普通民众中成就自己的事业。他从不态度傲慢,从不过分冷嘲热讽,从不因自己的辩护才能而沾沾自喜,但是如果有对手因为他看似文弱的长相而产生轻敌的念头的话,他们将在法庭上见识到他那令人生畏的辩护才能。 四无君苦笑了一下,把报纸放到一边,“看来对于流尘,媒体要比我了解得更加多一些。” 记忆中,三个人在一起的大多数时间,沐流尘总是安静地听四无君与王隐高谈阔论,而很少谈及他自己的事情。 他是一名很好的听众。 四无君竭力在脑海中想象沐流尘站在法庭上滔滔不绝的样子,他失败了。 屏幕上的男人发出了低沉的笑声,“你只是太关心自己了,四无君,这些资料随便哪家小报记者都能够探听到。” 实际上,关于沐流尘,董事会掌握的资料要比媒体多得多,他们知道他自幼父母双亡,是他的导师,著名的民权斗士,哈佛大学终身法学教授,莫长铗大律师,资助他在哈佛大学法学院用四年的时间读完所有课程。他们知道他放弃去大型律师事务所工作的机会,而选择成为一名民权律师,独自受理那些没人敢于承接的案件,向大公司发起挑战,是出于对于导师的尊重与感激之情。他们知道他在开业以来受理了243个案子,胜诉的案子是231个,这还不包括在审判前了解的7个案子。他们知道他每周工作70个小时,他在市中心有一套公寓,离他的事务所三英里远,他一个人住,但是绝大多数时候,他每天工作到深夜并且睡在办公室里。如果那份报纸上有什么说对了的话,那就是他渴望成就自己的事业,他渴望成名,他渴望向他的导师证明自己的价值与能力。从某些方面而言,沐流尘与四无君很相似。在那看似文弱的外表下,也隐藏着勃勃野心。 同时他们也知道他与四无君、王隐三人在大学时期是莫逆之交,除此之外,还有沐流尘对四无君的特殊感情。 没有什么是天岳调查不到的。 “我希望你说服沐流尘为天岳工作。” 男人说道。 “流尘不喜欢大公司。” 四无君回答道,他不想把沐流尘卷进来。 “但是你会说服他的,是么?” 四无君沉默了一会儿,他在心里权衡着。 男人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是的。” 他最终回答道。 “我会说服他。” 第三章 当四无君走进七号法庭的时候,L医院医疗事故诉讼案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 这是一间很大的法庭,高大的老式拱顶下,房间被木栏分成两半,一半是有着长排座椅的旁听席,一半是法官席、陪审员席和律师席。冬日阴郁的阳光通过落地窗户投射在法官座位背后的老鹰浮雕上,铜质的鹰爪紧紧地抓着利箭。窗外,天空灰暗阴沉,空气中有一种大雪将至的味道。 法警替他拉开沉重的铜皮大门,四无君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他走进法庭,在旁听席的最后几排的一个空座上坐了下来。 现在正是最终辩护阶段,在双方律师先后进行辩论总结发言之后,陪审团的十二名成员将进行匿名投票,投票结果将交给法官,由法官来宣布最终的裁决。 在法官席的右首,四无君看到一抹熟悉的鹅黄色身影。 沐流尘独自一人坐在原告律师席上,他的当事人罗太太在四年前因为L医院的疏忽大意而造成的医疗事故成为了植物人,无法到场。 在他的对面,L医院严阵以待。一名辩护律师和五名助手挤在被告律师席的高背长椅上,在他们的身后,是本市的医疗协会的主席以及主要成员,他们都是些德高望重的人物。 四无君看着那抹熟悉的鹅黄色身影。 从四无君的角度,他仅能看到沐流尘的侧影。柔和的脸部轮廓,淡金色的刘海柔软地搭在额际,是四无君所熟悉的文静。沐流尘穿着浅色的西服套装,没有打领带,这令他看起来格外年轻,就好像初出茅庐的法学院学生一般。在那个阴沉的坚硬的老式法庭上,沐流尘是一抹柔和的亮色。 四无君随即想到那篇报道——“如果有对手因为他看似文弱的长相而产生轻敌的念头的话,他们将在法庭上见识到他那令人生畏的辩护才能。” 他忍不住从胸腔深处发出低沉的笑声,旁听席上立刻有人对他侧目而视。四无君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这是他第一次在法庭上见到沐流尘,他实在无法将这位年轻时的好友与那些夸夸其谈的报道联系在一起。 他期待着沐流尘的表现。 首先发言的是被告方L医院的辩护律师,素有“法庭之狐”之称,有着三十年诉讼经验的T大律师。即使铁的事实已经摆在他的面前,他仍然能够凭借自己的唇枪舌剑为他的当事人攻击对方。他恭维陪审团,称他们是他“三十年供职律师期间受理案件所面对的最优秀的陪审团之一”,他以轻松流畅和富有说服力的语调提醒陪审员们记起案件的每一个方面,然后引导他们听取他最后的陈述: “这是一个悲剧。”他用饱含感情的声音说道,“罗太太的遭遇是深为不幸的。没有人否认这一点。L医院为此痛心万分,正像他们对丧失其他病人一样感到痛心。他们的目标是生命,不是死亡。他们日日夜夜探身到死亡的深渊,为的是把数千名病人从死亡的边缘拯救回来。” “事故的确发生了。”他说,“记得《大卫?克波菲尔》中有一句这样的话:‘治家有方的家庭中也会出现事故。’罗太太的不幸遭遇是意料之外的事故,无人能够预测。然而,为了这个无法避免的意外,原告的辩护律师使L医院——首屈一指的世界上最好的医院——面临巨大的磨难。” 他停顿了一下,使陪审员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然后他换了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 “我们律师常常打输官司。在每一诉讼案中,有一个胜者就有一个败者。数以千计的案件是输的,你们会因为案子输掉而惩罚律师吗?你们会诬蔑他吗?律师打输官司,医生失去病人,这不是任何人的过失。没有人要故意打输官司或失去病人。” “想一想如果我们律师仅仅承办稳妥的案件,这会怎么样呢?我们都成了有把握的胜者,那么谁来为无获胜机会的人辩护呢?想一想这一点。谁肯去碰运气呢?如果医生们只肯接受有把握能够康复的病人,这会怎么样呢?想一想这一点。” “医生在每次会见病人时是否一定要自问:‘现在,让我想想,我是否会在诉讼案中完蛋?’L医院会像它在过去十年一样继续为病员和病危者提供庇护所吗?或者它是否会因为向不论什么理由前来诉讼的人偿付经济损失而垮台吗?” T大律师的脸上显露出忧心匆匆的神色,仿佛对此未来深表不安,他停顿了一下,环顾着整个法庭,人们有些不安地调整着坐姿,发出轻微的议论声,T大律师满意地看到他的话所引起的反应,他以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我承认这个案子饱含忧伤,对我们大家来说,它是一个悲剧,对罗太太来说,尤其如此。但是我请求你们,不要从同情出来,来判定这个案子。我们都同情原告,然而即使对L医院处以500万美元、甚至更多的巨额罚款,也无法帮助罗太太。她已无正常人的需求。上帝会帮助她。即使惩罚L医院也不能使她恢复常态。” “在这个案子里为被告驳回裁决是不容易的。”他转向陪审团,“这需要具备巨大的力量。然而我知道你们在面临这样的任务时都是平等的。在你们离开法庭,经过你们作出裁决数年之后,你们相遇时都能够问心无愧地注视着对方说;‘我们办了一件公正和正确的事。” “谢谢各位。” 法庭上响起了一阵掌声,这是罕有的事情。有几个陪审团的成员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四无君也轻轻地鼓了鼓掌。T大律师不愧为“法庭之狐”。四无君承认,他采取了正确的战略:既然L医院由于一时疏忽而造成了医疗事故、导致罗太太成为植物人这一点已经是铁的事实,那么T大律师可以做的,不是与事实去争辩,而是通过这最后的辩护发言引起陪审团在感情上的共鸣。他口口声声请陪审团不要从同情的角度出发裁决此案,但事实上,他自己正是借助于“感情”这把锐利的武器刺向对方,保护自己。 接下来就要看沐流尘的表现了。 四无君向原告律师席的位置望去,在尚未完全停止的掌声中,沐流尘缓缓地从原告律师席上站起来,在他的身后,那张空荡荡的巨大老式高背长椅衬托出他孤伶伶的背影,使他显得格外柔弱无助。 “尊敬的法官先生,陪审长先生,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那是四无君所熟悉的,温文尔雅的语调,沐流尘的声音柔和,但并不乏力。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4 章 “我缺乏我对手的丰富经验。我不会掩饰说这是我受理的第一个案子,但这是我受理过的最大案子。我不会欺骗你们。我可能笨嘴拙舌地把事情搞坏,说了不应该说的事,遗漏了应该说的话。现在我受到一些惊吓。如果我的声音变哑了,请忍耐。我不善辞令。请听我往下说,给我的当事人一个机会。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正如T大律师所说,你们是他审理案件三十年以来所面对的最优秀的陪审团之一。我的律师生涯,尚未到他一半的时间。我不能说出‘你们是最优秀的陪审团之一’之类的话。坦率地说,我太忙了。没有注意。我匆匆翻阅文件,阅读证词证据,一直感到担忧。我没有他那样的班子,只有一个人单枪匹马。所以我不会设法欺骗你们,我相信你们也会对我做到不偏不倚,是吗?” 坐在旁听席后排的四无君挑了挑眉毛。他有些吃惊,记忆中沐流尘并非他现在所表现的如此柔弱,但是很快,他隐约猜到了沐流尘所采取的策略。沐流尘所穿的淡色西服套装,故意不打领带,像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一般未经修饰的发型,和他谦逊柔和的语气,都是为了配合这一策略。四无君知道,沐流尘的经验也许没有T大律师如此丰富,但也并非他所表现出的那般生嫩。以他的智慧和才能,沐流尘完全可以像T大律师那样表现出辩才无碍的翩翩风范,然而他竭力避免了这一点。 四无君还记得那篇报道,沐流尘拒绝了医院私下提出的三十万美元和解费,而要求五百万美元的赔偿金额。这一被媒体公开的庭外调解很容易导致陪审团对沐流尘本人的动机产生怀疑,他们会思考这笔巨额赔偿是否合理,其中又有多少将落入辩护律师的腰包。 沐流尘要做的,是竭力避免给陪审团留下一个精明的讼棍的印象。他在法庭上的表现得越是精明,越辩才无碍,越咄咄逼人,越是会让陪审团对他产生反感。 沐流尘始终记得他的导师的教诲:“陪审团可能不喜欢你的当事人,但是你要让他们喜欢你——辩护律师。你要让陪审团在回到评议室时说:‘我们不要伤害这个好律师的感情。” 因此,沐流尘选择了扮演一个温和无害的后生晚辈。他代表弱势群体,代表他不能到场的当事人,单枪匹马向庞大的医疗机构发起挑战。他所表现出的柔弱无助让人们想起他的当事人,那位不能到场的、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再也无法醒来的可怜女士。 他成功地削弱了刚才那场雄辩所产生的影响力。 四无君注意到陪审团已经有所反应。沐流尘的声音并不大,这也是他的策略之一,为了听清他的辩词,陪审团不得不集中注意力,聚精会神地聆听他的最后陈述。 “我想用伟大这个词来形容罗太太,但是对不起,我失败了。她并不伟大。她不是居里夫人或者弗洛伦德?南丁格尔。她是一名厨师,一位女仆,食品和生活用品进货员,女裁缝,看门人,园林工人,保育员,企业主,汽车司机……她和在座的各位一样,是一名普通人,一个尽情享受生活、充满活力的人,爱好在周末打网球,有时去划单人艇。她是那么年轻。她不同于阿米莉?艾尔哈特这头鹰,她是在飞行中被击落的小麻雀。” “什么是人的生命价值?健全的生命值多少钱?”沐流尘轻声问道,他把双手搭在陪审席栏杆上,停顿了一下,“这将由你们来决定。” “罗太太的生命值多少钱?标价是多少?这也将由你们来决定。” “我相信你们会做出公正的裁决,谢谢你们。” 完全不同于之前人们所听到的雄辩,沐流尘选择采用最质朴的方式完成了他的最终陈述。没有掌声。静穆的气氛笼罩了法庭,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坐着,一动不动。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 四无君注视着沐流尘慢慢地从陪审团面前走过,凝视着每一位陪审员的眼睛。 四无君相信他们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陪审团回到七号法庭。陪审长将一张纸条交给了法官先生。 宣告最终结果的时刻来临了。 “你确定么?”法官展开纸条,看了一眼陪审长。 “确定。”陪审长回答。 法官清了清嗓子,大声朗读道:“陪审团做出了有利于原告的裁决,原告将获得实际赔偿金额三十万美元。”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法庭上所有的目光都射向他手上的那张纸。 全场一片寂静。 法官再次清了清嗓子,“同时,原告将获得惩罚性赔偿金额,五百,美国律师协会1988年度“最佳辩护律师奖”得主。) 第四章 河滨大道沿岸,由殖民时期的老式建筑改建而成的酒吧、夜总会和豪华餐厅,是沼泽市夜生活的最佳去处。河畔的剧院和美术馆为这条大道平添了几许文化意蕴。“风檐”就座落在河滨大道上一幢白楼内的二层。这是一家典雅的法国式餐厅,装潢与摆设却是中式的,幽静的灯光下,全部由琉璃制成的餐具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四无君和沐流尘坐在由红木屏风隔成的雅室内,“请问要点些什么,四无君先生?”身穿唐装的侍者彬彬有礼地问道,显然四无君是这里的常客。 四无君点了香槟。“恭喜,流尘。”他再次说道,向沐流尘举了举酒杯。 “谢谢。”沐流尘微笑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们有多久没见了?记忆中四无君有一张过分端正的脸,若不是他飞扬的神采与那双英气的眼睛,这张脸未免要归于古板。眼前的四无君穿着藏青的全毛西服套装,暗色斜纹领带,比起当年的狂傲不羁,更多了三分沉稳与内敛。“没想到这个案子会引起你的兴趣。能让天岳总裁拨冗一见,沐流尘深感荣幸。”有些半打趣地说道,然而话一出口,沐流尘就后悔了。 那语气中,怎么听怎么带了几分酸涩。 四无君笑了。餐厅内的暖气开得很足,沐流尘脱下外套,将它搭在椅背上。单穿一件衬衫的样子让四无君回想起他的大学时代。室内柔和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淡金色的刘海柔软地搭在额前,略长的发稍垂下来,遮住了柔和的脸部轮廓。四无君突然很想伸手,替他拢一拢头发,就像他大学时常常做的那样。 “你在怪我那么久都没有和你联系么,流尘?”他柔声问道。 四无君并非不知道沐流尘对于自己的感情。天资过人的四无君,一向是生活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因此也养成了眼高于顶的习惯。然而对于这位大学时代的好友,四无君却是另眼相待的。沐流尘沉静娴雅的外表下,是绝不输于自己的天赋与睿智。四无君深知这一点,在一次无意看到沐流尘的成绩单之后,他笑说幸好自己读的是商学院,而流尘读的是法学院。虽是玩笑,但四无君发自内心地为沐流尘是自己的朋友而非竞争对手感到庆幸。 除此之外,沐流尘长得很美。 并不是叫人一见惊艳的美。初见之下,沐流尘并不引人注目。犹如品茗一般,他的美是需要慢慢品味的。沉静娴雅的气质,温文尔雅的举止,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在这个急功近利的时代显得尤为难能可贵。 然而四无君却不曾心动。 他们也曾有过许多亲密的小动作,但是并不超过朋友的限度;他们也曾经在同一张床上抵足而卧,但只是为了通宵谈局论世。四无君不是看不懂沐流尘注视着他的目光,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要去回应他。 对于四无君来说,沐流尘是值得尊重的朋友。 仅此而已。 直到遇到负平生,四无君才明白自己为何无法对沐流尘做出回应:负平生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才,但是比起四无君差距始终存在。四无君可以轻易地掌握负平生的一切,他的一举一动,他每一刻的想法;同样,只要一个眼神,一个细小的动作,负平生就能够明白四无君此刻需要什么。四无君非常享受这样的默契。他喜欢负平生专注于他的目光,他喜欢甚至是享受负平生对他的言行举止乃至外表穿着上的无意识的模仿。他看着负平生,就像看着自己的影子。 “平生……”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5 章 四无君在心中轻轻唤道。他想起负平生从办公桌前抬起头来,仰视着他的样子。那双细长的眼睛中倒映出的,只有他的身影,只有他。 这是沐流尘所无法给他的满足感。 他不爱他。 对于沐流尘,朋友之间的惺惺相惜和尊重的成分远远超过了爱。 四无君并非不知道沐流尘对于自己的感情。他没有想到要去回应,但是他也没有拒绝。 如果他可以利用这一点说服流尘为天岳工作的话…… 四无君感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卑劣,他并不想那么做。 但是他不得不那么做。 为了天岳。 也为了他自己。 “你在怪我那么久都没有和你联系么,流尘?”他柔声问道。 沐流尘摇了摇头,“你知道,四无,”他说,“我永远不会怪你。”沐流尘说完,随即为这句话中所不经意流露的情感而红了脸。他抬起头,接触到四无君凝视的目光。沐流尘有些局促不安地动了动面前的酒杯,“我们都很忙,不是么?” 正在这个时候,侍者送来了他们点的菜。沐流尘有些如释重负地靠回椅背上,借着侍者穿插在餐桌间的身影避开了四无君的目光。他们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四无君尽量让沐流尘多说话,他想了解他的情况,他的想法,“说说你最近办的案子。”四无君说道。 “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四无?”沐流尘淡淡的笑了笑,“我经手的大多是个人伤害案,很少涉及税法问题。” 但是他还是谈了,既然那是四无君所要求的。他谈到他最近所受理的一起保险索赔案。他的当事人丹尼尔太太于五年前在M国际保险公司为自己的一对孪生子山姆和罗伯特投了家庭健康保险,她一直按时交纳保险费,直到去年,山姆在市立医院诊断患了急性白血病,需要从罗伯特身上移植骨髓,整个手术大约需要花费十五万美元。然而M国际保险公司以种种荒唐的理由,拒付医疗费用,以至延误了山姆的治疗时机,导致了他的死亡。为此丹尼尔太太决定起诉M国际保险公司。 “你知道,”沐流尘说,“在过去的十二个月里,M国际保险公司对于所有超过一千美元的索赔要求一律予以拒绝,即使这种要求再合理,也斩钉截铁地予以拒绝,这样的保单大约有九千份,而只有不到二十分之一的人找过律师咨询,大多数人在对方出示了保单后面厚厚的密密麻麻的附件之后,便轻易相信原来只是他们自己以为索赔的项目属于保险范围而已。为此M国际保险公司一年额外净赚了大约四千万美元。” 四无君专注地聆听着他的话。沐流尘的语气中没有愤怒,他只是在就事论事地发表评论,实际上,四无君觉得他的语气中似乎带有对那些被保险公司的诡计轻易耍弄了人们的嘲讽。但四无君并不确定这一点。 “那么这个案子是稳赢的了?”四无君问道。 “不,不一定,”沐流尘说,“从来都没有百分之百稳赢的案子。”四无君看到他皱了皱形状姣好的眉毛,“实际上,刚才说的那些只是我调查与推论的结果,并没有确切证据。有人透露,对所有超过一千美元的索赔要求予以拒绝是M国际保险公司的明文规定,但是没有人愿意出庭作证。” “当然,”沐流尘补充道,“如果能够拿到M国际保险公司的保险部和理赔部的工作手册,我就能够证明这一点。我相信那些明文规定都写在工作手册上面。” 四无君在心中默默记下“保险部”“理赔部”“工作手册”这几个名词。 “四无?”沐流尘轻轻唤道。 “什么事?”他抬起头来,看到沐流尘的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你今天很少说话。”沐流尘说。过去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是四无君在说话,他谈他的工作,他的理想,而沐流尘则扮演听众的角色。但是今天,情况好像倒过来了,四无君很少说话,但他的酒喝得很多。 沐流尘知道那是为什么。对于负平生的存在,四无君从来没有对他保密过。他从报纸上看到了那场车祸的报道。但他不想谈这个问题。这是一个令人伤心的悲剧。同时,这也是四无君的私事。他们之间很少谈及私事。 但是也许他错了,四无君会突然出现,也许是想找他谈谈负平生的事。人们在承受了巨大的悲伤之后,能够找到一个好的听众,将内心的感受发泄出来,是一件好事。 但是自己却在四无君的面前滔滔不绝地谈论自己的事情,那些与他毫无关系的案子。 沐流尘羞愧起来,他为这个念头烧红了脸。 “四无……”他轻声说,“我从报纸上看到了那场车祸……我很难过……” 然后他说不下去了。 第一次,身为律师的沐流尘有了找不到自己的舌头的感觉。 “那场车祸并不是意外。” 沐流尘震惊地抬起头,他看到四无君将脸转向窗外,“平生……他是被谋杀的。”他缓缓地说道,语气冰冷。 “你看到的报道说,平生是被酒后驾车的卡车司机撞死的,但那不是事实。” “那群混蛋干得非常漂亮,平生的车被压得稀烂,那绝不是一次撞击能够造成的。车身至少被反覆碾压过四次。没有目击证人。警察赶到现场时,卡车里空无一人,司机的影子也没有。他们检查了牌照,发现那卡车是三天前被窃的。没有指纹,什么线索都没有。后来在汽车底板上发现了一只破酒瓶,于是他们认定是那个司机喝醉了酒造成车祸,草草结了案。” “那群混蛋干得非常漂亮……”四无君再次喃喃说道,“他们所犯的唯一的错误是,他们认错人了。” “他们要谋杀的不是平生,而是我。” “那天晚上,平生是开着我的车回家的……” 他想到那辆被压得稀烂的雪弗莱轿车,后座上被碾得粉碎的蛋糕,破碎的香槟酒瓶,还有鲜血,流淌在整个车的底座的鲜血…… 他的声音哽咽了。 沐流尘看着他侧过头去,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他捂住了脸。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对不起”,他说。 他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如此失态过。 沐流尘摇了摇头,他将身子向前倾去,想握住四无君放在桌上的手,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四无……”他柔声说,“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不,这是法律解决不了的问题。”四无君说,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的眼睛是干的,“我会亲自解决。” 他用冷酷的语调说道。 然后他努力地微笑了一下,“流尘,”他说,“陪我去喝酒。” 沐流尘看着桌上的酒瓶,他们已经喝掉了两瓶香槟,他不应该让他再喝下去,但是…… “好,”沐流尘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不醉不归。” 他拿起外套,站了起来。 第五章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6 章 从第四家酒吧走出来的时候,四无君已经非常醉了。冷冽的冬风让他打了一个寒战,他将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摸索着掏出车钥匙,然后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在他身后的沐流尘扶住了他。 “我不能让你这样开车回去。”他说。 四无君看着手中的车钥匙,他苦笑了一下,“抱歉,流尘。”他将钥匙交到沐流尘的手里。 沐流尘打开车门,他看着四无君坐到副驾驶座上,他报出了一个地址,然后将头靠在座椅的靠垫上,沉沉睡去。 沐流尘发动了那辆黑色的宾利,他打开暖气,替四无君松开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的那颗纽扣,让他能够睡得舒适一些。黑色的轿车无声地穿过被路灯照亮的街道。沐流尘侧过头去。四无君睡得很沉,他的胸口在厚重的大衣下微微起伏着,温暖的酒气随着均匀的呼吸渐渐在车中弥散,沐流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睡梦中四无君的眉头深锁着,看不到那双狂傲不羁的眼睛,他的睡颜沉静,透着悲伤的气息。 “四无……” 沐流尘轻轻唤道。 四无君没有醒来。 按照四无君所说的地址,将车停在一幢二层楼高的独立寓所前,沐流尘伸出手,轻轻拍打着四无君的脸颊,“到家了,四无,起来。”他看到四无君有些困惑地张开眼睛,看了他一样,又继续沉沉睡去。 沐流尘叹了一口气,“四无啊……” 他下了车,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有些吃力地扶住四无君的肩膀,将他拉了起来。喝醉了的男人意识沉重,几乎将整个身体的分量都靠在他的身上,沐流尘半搀半扶地挪动到寓所的门口,他喘了口气,让喝醉的人靠在门口的墙壁上,“四无,钥匙。”他说。 四无君闭着眼睛,指了指自己的上衣口袋。 很好,省得自己全面搜身。沐流尘心想。他从四无君的上衣口袋着摸到了钥匙,打开了门。寓所出乎意料的整洁,蓝白色调的走廊,在拐角处有一个小小的吧台,通往卧室的门毯上,整齐地摆放着两双深蓝色灯心绒的男式拖鞋。四无君一定有一个称职的管家。沐流尘心想。然后他意识到,这是四无君与负平生同居的寓所。那两双并排而放的男式拖鞋无言地述说着这一点。 沐流尘看了一眼仍然靠在门口的四无君,他的双眼紧闭,眉宇间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四无……”沐流尘再次叹气,架起喝醉的人的肩膀,将他往卧室拖去。“如果我们都醉了,谁扶谁呢?”他自言自语道,没有注意到卧室门口的那一格跨步。身后喝醉了的那个人的脚绊在了跨步上,沉重的身体向前倾去,连带沐流尘也倒了下去。 倒在地板上的身躯发出一声闷响。沐流尘摸着直接撞到地板的后脑勺,出于职业本能,他很想在四无君清醒之后建议他起诉这幢房子的设计师。华而不实的装潢,家庭安全的隐患。沐流尘在心里想着辩词,然后他注意到四无君正压在他的身上。 “四无……”沐流尘推了推他,从四无君口中呼出的温热的酒气正落在他的脖颈里,令他的脸颊染上了暧昧的红晕。 “流尘……”四无君睁开眼睛,他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他捂住嘴,侧过头去。下一秒钟,呕吐的秽物喷涌而出,溅在了他们两人的身上和地板上。 “流尘,抱歉……”四无君喃喃地说着,努力从沐流尘的身上爬起来。 “你今晚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沐流尘站起来,苦笑着看着一地狼藉。他原本想送四无君回家之后再赶回事务所去,明天是M国际保险公司保险索赔案的审前预备会议,他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但是现在,他显然不能一走了之。 “抱歉……”四无君说道。然后他们两人都笑了起来。 “好啦。”沐流尘说,他将四无君扶到床上,帮助他脱下弄脏了的西装外套,当他站在他的双腿之间,一颗颗地解开他的衬衫纽扣的时候,沐流尘感到了自己的心跳加快。房间里面寂静无声,能够清晰地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四无君的床很大,沐流尘垂下头去,眼角的余光瞥到床的另一端,床头柜上放着的几本法律期刊。这张床显然是为两个人准备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负平生和他是一个专业的。 沐流尘将换下的衣物扔到浴室的洗衣袋里,然后他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外套和衬衫,它们也被呕吐物沾到了,还有自己的头发。也许他应该洗个澡。沐流尘心想。他打开淋浴房的笼头,将它拧向一边。从笼头里流出来的是热气腾腾的热水。他脱下衣服,跨入淋浴房中。镶嵌在墙上的不锈钢架子上摆放着香皂和沐浴露,他拿起沐浴露的瓶子闻了闻,清新的海洋气息,那是四无君身上的味道。沐流尘有些贪恋地呼吸着。但是他随即想到,那也是另一个人身上的气味。他在浴室中没有看到其他牌子的沐浴露。 沐流尘摇了摇头,他拧大了笼头,让哗哗的流水冲走这个念头,在脑中默想着明天的预审程序草本上需要最后修改的地方。 第六章 随手披上浴室门后挂着的天蓝色裕泡,沐流尘向卧室走去。房间里面没有开灯,借着走廊壁灯的微光,他看到四无君将头埋在枕头之间熟睡着,蓝白条纹的羽绒被压在腋下,沐流尘走过去,将他赤裸的胳膊放入被中。他坐在床沿,看到床头柜上,电子闹钟显示着23:40这个液晶数字。现在回事务所并不算太晚。 沐流尘在床前坐了一会儿,他用手指拨开落在四无君额前的散发,被发蜡打理过的头发逗留在指间,有些倔强地竖了起来,这让向来一丝不苟的四无君看上去有些滑稽,甚至有些孩子气。平日里紧抿着的薄唇现在微张着,温热的呼吸集结成水汽,落在沐流尘的掌心,有些心悸的痒。 沐流尘长久地注视着熟睡中的男人。有一度他忘记了时间。昏暗的房间,安静得只有暖气机工作时发出的低微的咝咝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机车呼啸而过的声音,由近而远,一切又落入沉寂的夜色中。 沐流尘回过神来。他应该离开了。“四无……”他轻轻推了推床上的男人,“有没有替换的衣服?”他不想穿着弄脏的衣服回去工作。 四无君挪动了一下身子,又继续睡去。 “四无……”他再次唤道,用微凉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四无君的脸颊。 四无君微微侧过头来,勉强睁开眼睛。昏暗的光线下,他只看到熟悉的天蓝色裕泡,“你的手很冷……”他有些含糊地说道,握住了沐流尘停留在他脸上的手掌,将他拉入怀中。 “四无?” 有一瞬间大脑停止了思维。隔着轻软的织物,他的胸膛正与四无君赤裸的胸膛紧紧地贴在一起,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身下的体温。还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脸上,仿佛要灼伤自己一般的火热。“唔……”四无君的声音低沉,带着似醒非醒的嘶哑,他撑起身体,翻过身来,将沐流尘缓缓置于他的身下。 并不温柔的吻落在沐流尘的唇上。他回过神来,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昏暗的灯光下,四无君的脸隐没在阴影里,他的双眼是闭着的。沐流尘看不清他的表情。 男人的舌撬开柔软的唇瓣,闯入他的口腔,有些粗鲁地翻搅着。沐流尘身不由己地战栗着,他想他应该推开他,他必须推开他。但是他没有。他顺从地张开嘴,加深了这个吻。也许潜意识中,他一直在企盼着这一刻。沐流尘心想。他从不掩饰,也无法掩饰自己对于四无君的感情。 这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吻,四无君的口腔中还带着呕吐后的苦涩,他们的牙齿不时轻轻地扣碰到,酒醉的男人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度,令人感到疼痛的吮吸,令柔软的唇红肿起来,肆虐般的啃噬自脖颈落下,最后停留在胸前最柔软的部分。沐流尘轻轻喘息着,因为两个人的动作而散开的裕泡让赤裸的胸膛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然后湿热的感觉覆盖了他。小小的乳头被衔在齿间轻轻拉扯着,细碎的痛觉令沐流尘发出小小的呻吟声。男人的手指向上,伸入微启的口唇中翻搅着。沐流尘侧过头去,柔顺地含住了他的手指,从柔软的舌尖传来指腹有些粗糙的质感,手指间有四无君的味道,他轻轻地吮吸着,听到从四无君的喉间传来一声深重的吸气声。男人的另一只手向下,扯下了裕泡的腰带。然后,他用膝盖顶开了沐流尘的双腿。 手指拨弄着下体的感觉令沐流尘不知所措地抓紧了四无君的手臂。他之前并没有与男人欢爱的经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未曾被触碰过的私密之处进出着,细锐的痛楚与令人羞耻的快感让沐流尘咬紧了嘴唇,蜷曲在男人身侧的双腿酸软无力地扭动着,赤裸的欲望顶上男人光裸的小腹,厮磨间带出粘稠的透明液体。仿佛熟知他的渴求一般,四无君的掌覆盖住了他的欲望,上下抚慰的力度令沐流尘战栗着身体,搂住了四无君的肩头,无法抑制的呻吟从红肿的唇间逸出,身体最敏感羞耻的部位被前后爱抚着,沐流尘本能地收紧环在四无君肩头的手臂,“四无……四无……四无……”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埋首在他颈侧的男人抬起头,用细密温柔的吻封住了他的唇,“平生……”在唇与唇分开的瞬间,他听到四无君的声音呢喃道。 那一瞬间沐流尘感到了自己身体的僵硬。他未曾企盼四无君会回应他的感情,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理解为男人压抑了太久的情欲需要发泄的对象,然而他不曾料到的是,事实的真相比他所想的更加不堪。 一种撕心揪肺的疼痛贯穿了他的身体。四无君的欲望代替手指刺入了他的体内,酒醉的男人快速粗暴地抽插着,本能地拥紧在自己身下颤抖着的那人,在柔软的体内反复进出着。粗壮的欲望强硬地撑开未经人事的私处,狠狠地在柔嫩的内壁上摩擦着。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从体内涌出的液体带着人体的温度,沐流尘抬起手,捂住了眼睛。从两人紧紧交合在一起的下体传来血的腥味。他虚弱地挣扎着,随即被酒醉的男人更紧地抱住,压在身下。 “四无,很痛……”沐流尘听到自己接近破碎的声音,“很痛啊……” 他听到自己接近破碎的声音响起在这间属于两个人的卧室里,又归于沉寂。 没有回应。 第七章 沐流尘微微抬起眼睛,他看到清晨泛白的日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床前地板上。房间是陌生的蓝白色调,床头柜上,电子闹钟的液晶数字显示为4:37。 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胸口。沐流尘侧过头去,他看到了身边的四无君,他仍在熟睡中,右手的手臂搁在沐流尘的胸前。“真是不老实的睡相啊……”沐流尘摇了摇头,将四无君的手臂轻轻挪开,放回他自己的身边。他想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现在离审前预备会议只有不到六个小时的时间,他还有需要准备的文件材料,预审程序草本也需要最后的修改。 但是随即,从下身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逼得他重新躺了回去。 昨晚所发生的一切再次回到他的脑海中。 他的身上还留着四无君的味道。当他试图挪动双腿时,他可以感到温热粘稠的液体从自己的体内涌出来。酒醉的男人并没有太强的持久力,他最后射在了他的身体里。 他想起昨晚的黑暗中,伏在他身上的男人喃喃呼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的低语。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7 章 昨晚…… 沐流尘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将头转向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他不应该再想下去了。他告诉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将思绪转向定于今天上午十点的审前预备会议。他现在必须起来,离开这里,然后忘掉昨晚的事,回去工作。 他必须起来。 有些艰难地挪动着酸软的双腿,沐流尘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个细小的动作使他的额头覆上了一层薄汗。他尽可能轻地站起来,不去惊动还在熟睡中的四无君。 他低头看着沾在自己大腿内侧的血迹,皱起了眉头。沐流尘无法否认自己有着轻微的洁僻。他扶着墙壁向浴室走去。淋浴也许会浪费一些时间,但是他需要清理。除了沾染在身上的昨夜的痕迹,还有那令人羞耻的部位也需要清理。 流淌的热水很快冲去了双腿间干掉的血迹,沐流尘犹豫着,将手中的莲蓬移往身后,他咬住嘴唇,用两根手指撑开还充血肿胀的私处。热水渗入体内,撕裂的痛楚再次逼得他夹紧双腿,浑身颤抖着依靠在冰冷的瓷砖上。他看到沿着双腿之间滑下的浊液混着血丝,被水流冲洗着的粉红色越来越淡,最后变成了透明的水色。他关上了笼头。 从浴室出来,沐流尘看到四无君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单盘踞在他的腰间,他的脸上带着宿醉未醒的人特有的痴呆表情,“流尘……”他怔怔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显然还没有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情。 沐流尘笑了。他突然发觉四无君发呆的样子非常可爱。很少有机会能够在堂堂天岳总裁的脸上看到这样呆傻的表情。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触碰了一下,在沐流尘的心里,某种温暖而酸涩的液体正温柔地流淌着。他突然想笑,于是他真的笑了出来。 “四无,”他说,“昨晚你喝醉了,是我开车送你回来的,你忘记了么?” “哦。”四无君说,他的脸上还是一片茫然。 “我在你这儿休息了一会儿,不小心睡着了,现在我要赶回事务所去。”沐流尘尽可能轻快地说道。既然四无君没有想起来,自己也没有必要去提醒他。“我的衣服弄脏了,你有可以替换的衣服借给我么?”他问道。 “哦。”四无君说,他捂住自己头痛欲裂的脑袋,另一只手指了指镶嵌在墙上的白色衣柜,“那里。” 沐流尘打开衣柜,对着那一排整齐统一的蓝色正装耸了耸肩。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他随手拿了一件白色全棉活领衬衫和一件藏青色的西装。当他对着镜子打上领带的时候,四无君从背后注视着他的身影。他注意到沐流尘的嘴唇异样的红艳,濡湿的头发还没有干透,淡金色的刘海柔软地搭在额前,遮住了有些苍白的脸庞,他的目光向下滑去,落在了狭窄紧翘的臀上,一种似曾相识的异样感觉产生在四无君的心中,他有些羞愧地脸红起来,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沐流尘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冷色调的蓝色穿在四无君的身上很合适,但是对习惯于暖色调的沐流尘来说,则略嫌冷俊了一些。他拉了拉盖过手背的外套袖口,肩膀的位置也有些宽松,除此之外,衣服还算合身。然后他注意到镜子中四无君的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他的一只手捧着头,脸上带着大醉之后显而易见的痛苦表情。 沐流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头很疼么?”他替四无君倒了一杯水,送到他的手中。 “还好。”四无君感激地接过杯子,他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五点零七分,冬日黯淡的晨曦从百叶窗的缝隙中透进卧室,熟悉的蓝白色调的房间整洁得有些清冷。酒醉之后的虚弱使四无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他看到站在床边的沐流尘,这令他感到好受了一些。那一抹淡金色是房间里唯一温暖的色调。他不想他离开。他将杯子交还给沐流尘,然后握住了他的手,“流尘,”他说,“留下来陪我。” “不。”沐流尘温和地说道,从四无君的手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四无,我还有工作要做。” 抱歉,四无,他在心里说道,我现在不得不离开。 他将电话放在他的床头,“如果需要人照顾的话,你可以打电话给你的下属。” 四无君苦笑了一下,“好的。”他说。 他看着沐流尘向门口走去的背影,“流尘。”他叫住了他。 “什么?” 他看到沐流尘回过头来,他的脸上是他所熟悉的微笑,这使他感到温暖。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想不起来。酒醉之后的大脑中一片混乱,四无君直觉自己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他想不起来。 “……注意身体。”他最后说道,“你的脸色不好,你睡得太少了。” “好的。” 他看到沐流尘回头向他微笑了一下,然后他的身影消失在门的背后。 四无君重新躺回床上,用指尖压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忘掉了什么事情…… 在关上的门后,沐流尘用手按住腰间,再也无法伪装的痛楚让他弯下腰去。他将头靠在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冬日清晨的风让他感到了一丝寒意。他低下头去,才发现那件薄薄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第书材料的争论上。被告方先是对他的预审程序草案提出了刁难,当他提出要求M国际保险公司提供过去两年中现有投保人的数目、同一时期提出索赔要求的数目、以及公司拒赔的数目时,被告方则以拖延战术来应对,声称他要求的数据太过庞大和分散。他没有信心自己能够在三周后开审前从M公司手中拿到这些材料。他们提供了他要求的理赔部和保险部的工作手册,但是上面并没有内部消息所透露的“明文规定”,从那两本手册的崭新程度,沐流尘非常怀疑自己拿到的材料的真实性。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8 章 他有些畏寒地用双手捧着盛咖啡的纸杯,小口饮啜着。这个案子比他想象中的要困难。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律师而是整整一个律师团。那些律师出庭辩护的经验,加起来有六十三年之久。他的对手是实力雄厚的大型公司,而他只有一个人。沐流尘突然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他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将纸杯扔进身旁的垃圾筒中,向停车场走去。双腿之间,隐隐传来的钝痛让他不敢走得太快。他坐进车里,有些晕眩地将头枕在方向盘上。一位停车场的保安过来敲了敲他的车窗,“你没事吧,先生。”他说。沐流尘摇下车窗,“没事,只是有些头晕。”他看着那位保安走开,也许他应该叫离月帮他买感冒药了,他想。他又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儿,等那阵晕眩的感觉过去,才将车开上盘旋而上的车道。 下午两点,沐流尘回到事务所的时候,王隐已经坐在他的办公桌前了。他正百无聊赖地在沐流尘的电脑上玩着程序自带的扑克游戏。看到他那穿着深棕色长风衣的庞大身躯嵌在办公桌前那张小小的仿皮转椅里,沐流尘的脸上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微笑。“你破译了我的开机密码?”他笑着问道,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在王隐的身边坐下。 “只是打发时间而已,我可没碰里面的东西。”王隐说,“你知道,我一接到你的电话就赶来了。” “我知道。”沐流尘笑着说,“谢谢你,王隐。” 和四无君一样,王隐和沐流尘也是大学时期的好友。他比他们要高两届。他有一头像摇滚明星一样的棕色长卷发,粗犷的外表和高大的身躯,咋看之下会给人一种头脑简单的感觉,但实际上王隐是个大智若愚的人物。他在大学时期取得的成绩并不比他们差。但令人费解的是,在毕业之后王隐并没有去任何可能的大公司就职,他自己开了一家私人侦探所。用他自己的话说,他闲散惯了,不适合大公司,“你知道,我可不想每天用领带勒住自己的脖子。”他对沐流尘这样说。他喜爱美食,讲究生活质量,每天工作绝不超过档,然后退到一边,让沐流尘能够看清屏幕,“拖到第十一页F部分第四段第十三句,仔细看看那些小字。” 那是一份M国际保险公司家庭健康保险的保单。沐流尘对上面的内容非常熟悉,他的手头也有一份这样的保单,他的当事人的保单。他拖动鼠标,看到屏幕上那份保单的日期是距离现在的一个月以前,也就是在他的当事人提出起诉之后。他将鼠标拖到王隐所说的那一行小字,他看到那上面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写着,所有的移植手术都不包括在保险范围之内。 他在办公桌上那堆文件中找出他的当事人的保单,在同样的位置,那行小字写的是,所有器官的移植手术都不包括在保险范围之内。在那行小字的后面还有一行附注,列举了心脏、肾脏、肝、肺、眼睛等被排除在外的移植手术,但是骨髓移植手术并没有被列出。 “这说明……他们曾经企图修改保单?”沐流尘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他的当事人的儿子被诊断患了急性白血病,需要进行骨髓移植手术的时候,M国际保险公司正是以这条含混不清的条款来拒付医疗费用,以至延误了治疗时机并导致了那个孩子的死亡。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证据,可以证明M国际保险公司在遭到起诉之前并未想过要把骨髓移植排除在家庭健康保险的范围之外。 “这是我进入M公司的终端闲逛时找到的。”王隐说,他非常舒适地将脚搁在办公桌上,“这份最新的保单应该发出过好几百张,不过M公司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会被抓住把柄的损招,他们回收并销毁了那些保单,但是电子版还留在电脑里。” 沐流尘点了点头,他想一定是那个算无遗策的律师团提醒了M公司,他们经验丰富,他能够想到的问题,他们也能够想到。“谢谢,王隐,”他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证据。”然后他想到了今天上午拿到的工作手册,他将那两本崭新的工作手册递给王隐,“我想这两本工作手册也动过手脚,它们上面并没有你所说的明文规定。也就是对于所有超过一千美元的索赔要求一律予以拒绝那条。” 他看到王隐将那两本绿色封面的工作手册拿在手里,看似漫不经心地翻看着,然后他皱起了眉头,“这两本工作手册的确动过手脚,”他说,“但是我找不到工作手册的电子版。他们也许根本就没有制作电子版。” “他们将自己的小秘密藏得很好啊……”他随手点了一支烟,然后他看到沐流尘脸上的表情,“抱歉,”他说,“我忘记你的办公室是禁烟的。”他将烟掐灭在脚下的废纸篓里,“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有可能要动用到小小的违法手段才能拿到了。” 沐流尘摇了摇头,“我们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王隐,”他说,“我还有另外的事要请你调查。” “是关于一起意外车祸……” 下午四点三十分,四无君有些疲倦地走出会议室。他在一天之内参加了三个会议,还不包括中午所有高层管理人员参加的非公开午餐。他摘下眼镜,将它折叠起来放到上衣口袋里,“今天还有什么事?”他向身后的金发秘书问道,但是脚下的步子丝毫没有放慢。 “你和卡普兰商业担保银行的投资部经理约在五点,财务部的唐伽里正在楼下等你谈话,他对新的总财务主任的任命感到不满,五点三十分有一个并购会议,和PNAC执行主管的晚餐定在七点,泰勒餐厅……对了,”她将记事本翻到后面一页,“百朝臣打了两次电话给你,关于格林伯格的案子。” “将七点的约定取消,”四无君走进他的办公室,“打电话告诉他我晚上必须出席一个会议,请他重新安排时间。”他拨通了百朝臣的电话。他原先是负平生手下的律师,一个愁眉苦脸的小个子,总是穿着一套皱巴巴的墨绿色西装。现在是他在负责格林伯格的案子。在负平生死后,公司把一部分案子交给了外面的事务所处理,但是格林伯格的案子不行,它太敏感了。 他看到百朝臣出现在可视电话的屏幕上,俯视的摄像头使他的脸有些变形,看上去越发的愁眉苦脸,“事情不太妙……”他搓着手说,“他们拒绝任命费里德法官来主审格林伯格的案子,他们认为他与公司管理层的个人关系过于密切。” 四无君皱了皱眉头,公司曾经寄希望于费里德法官来打赢这场官司,他和格林伯格的高层保持着良好的私人关系,是他们支持他入选当地的最高法院,他也确实替他们解决了不少小麻烦。 但是现在看来,费里德法官是指望不上了。 四无君叹了口气。他挂上电话。事情比他想象的要糟糕。法律问题不是他的专长,他需要帮助。 沐流尘…… 不,现在还不是提出要求的时机,至少,不是今天…… 然后四无君想起了昨天晚餐时沐流尘提到的M国际保险公司。 他看了一眼还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的金发秘书,“去把天之翼叫来。”他说。 数分钟之后,天之翼悄无声息地走进四无君的办公室。他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好像刚刚参加葬礼回来的样子,他的脸色和他的衣服差不多苍白,他向四无君鞠了一躬,一言不发地等待着他的命令。 四无君满意地看着这位沉默寡言的部下,他还很年轻,但是办事干脆利落。他是四无君一手栽培起来的。 “我要M国际保险公司保险部和理赔部的工作手册。”他对天之翼说,“不管用什么方式,把它们拿来。要快。” 天之翼沉默着鞠了一躬,表示他收到了命令。然后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四无君看了看时间,五点差十分,他还有两个小时才能下班。 他突然异常渴望见到沐流尘。他知道今天并不是见面的好时间,也许过几天再去找他更加合适。 但是他无法抑制想见到他的渴望。 他拿起了电话。 第九章 晚上七点,沐流尘的私人秘书离月从她的秘书间探头进来,“我要下去吃晚饭了,”她说,“要帮你带点什么?” 沐流尘正在核查上午M国际保险公司提供的那堆杂乱无章的数据资料。“大量倾销”文件是保险公司和他们的律师爱用的战术。他们喜欢拖到最后一刻,才把装得满满的四大箱文件卸在原告律师的门前。堆积在办公桌上的打印件有七百多页,沐流尘相信其中大多数都是毫无意义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不得不仔细阅读每一张纸上的文字。“请给我一罐健怡可乐。”他想了想,“还有,帮我带一盒退烧药。” 头疼得越发厉害了。沐流尘拥紧了身上的外套,老式办公楼的暖气总是不足,他想。即使在室内披着外套,他仍然感到寒冷刺骨的酸痛。除此之外,他的胃也在隐隐作痛。从下体传来的钝痛使他这一天都没敢进食。他用手肘顶住胃部,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材料上。 “健怡可乐和退烧药?这样可不是一个好主意。”忠心耿耿的秘书大声说道。她看到沐流尘埋头在材料中,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只得耸了耸肩,“好吧,你是老板。”她拿起外套,下楼去了。 四无君将车停在楼下。他抬头看着这幢老式办公楼的西班牙式装饰柱,大楼的外墙已经斑驳,有些地方露出了暗红色的砖纹,但仍不失是一幢可爱的房子。虽然老旧,但是气质典雅。四无君笑了,他想这很符合沐流尘的品味。 他走进厅门,镶拼的花色地砖有些黯淡,却有一股怀旧的气息。摇摇摆摆的老式电梯将他送到了九楼,他找到了那家小小的个人律师事务所。栗色橡木的门虚掩着,事务所里很安静,四无君推门进去,看到沐流尘坐在办公桌前。他的身上穿着对四无君来说无比熟悉的藏青色外套,形状姣好的眉微微躇着,他正低头看一份文件。从四无君的角度看过去,这个姿势如此熟悉。 在四无君的心中,眼前的身影正在与他记忆深处另一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他出神地望着沐流尘埋首桌前工作的样子,甚至忘了出声叫他。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一直站在这里,看着他工作时的样子。 “四无?”沐流尘抬起头来,他看到四无君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仿佛已经有一阵子的样子。“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叫我?”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了么?” 四无君点了点头,向沐流尘举了举手中洗衣店的袋子,那里面装着他换下的衣物。沐流尘接过袋子,清洗干净的衣物已经熨烫整齐。“谢谢,四无。”他随手将袋子搁在一边,“我在电话里已经说了,你不必特地跑一趟,叫快递送过来就可以了。” “我是来请你吃饭谢罪的。” 四无君认真地说。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9 章 沐流尘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望着四无君的脸。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坦诚,“昨天晚上原本是为了庆祝你打赢官司,结果我自己倒喝得烂醉,还麻烦你送我回家,实在是太丢脸了。” 看来四无君并没有想起他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 或者,四无君与他同样,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避而不谈。 四无君看到沐流尘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抱歉,四无,”他说,“我还有许多工作……”他看到离月推门进来,她的手里拿着便利店的袋子,“……而且我已经叫人帮我带了晚饭。” 四无君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位忠心耿耿的秘书带着一丝责备的神情,将便利店的购物袋重重地放在沐流尘的办公桌上。 “谢谢你,离月。”沐流尘说,“唔,你可以下班了。今天辛苦了。” 四无君看着离月走出办公室,随手带上了门。他拿起购物袋中的蓝色可乐罐子,“你的晚饭,嗯?” 然后他注意到袋底的退烧药,“流尘……你发烧了?” “嗯,”沐流尘轻声说道,“大概是风寒。”他抬起头,勉强微笑了一下。四无君看到他的脸色苍白,双颊却泛着异样的红晕。 四无君想到昨晚,他进入那具身体时出乎意料的生涩与紧窒,还有今天早上,他看到的床单上的血迹。也许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四无君心想。他顾不得再伪装下去了,“流尘,让我看一下。”他说。 “什么……”沐流尘怔了一下,四无君握住他的手腕,把他从座椅上拉了起来。他将沐流尘转过身去,使他背对着他。 当四无君的手碰到沐流尘的腰间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不,四无……”四无君已经想起来了么……他已经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了么……还是他一开始就知道……沐流尘慌乱地挣动着,试图推开他身后的男人。但是四无君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双手按在背后,锁住了他的动作。 “不要乱动,流尘……”他柔声说道,轻轻将沐流尘的上身往下压了压,然后他的手伸到前面,摸索着解开了沐流尘的皮带。 下体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微寒的空气中的感觉令沐流尘羞耻地别过头去。当四无君尽可能轻地扳开因为紧张而夹紧了的臀瓣时,他能感到被他压制住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从沐流尘的口中发出了小小的呜咽声。四无君低下头去,被强行撑开过的密穴仍未能完全合拢,粉红色的媚肉楚楚可怜地向外翻起,因为充血而变得红肿,从更深的地方,被撕裂的伤口正在向外渗出血丝。他果然弄伤了他,四无君心想,他没有料到自己酒醉之后的举动会如此粗暴。 “对不起,流尘……”四无君喃喃地说着,替沐流尘重新穿好衣物,“恐怕我不得不带你去医院了。” “不……”沐流尘虚弱地说道,他仍然背对着四无君,强烈的羞耻感使他不敢抬起头来,“不要去医院……”想到要将这样令人羞耻的地方暴露在别人的面前,沐流尘不禁全身颤抖起来,“求你……四无……不要去医院……” “抱歉,流尘,这恐怕由不得你。” 四无君说。他将沐流尘打横抱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四无……” 身体悬空而产生的紧张感使沐流尘不得不搂住了四无君的脖子。意识到这个举止的暧昧,沐流尘不禁脸红起来。四无君的手臂强硬有力,但是他抱着他的动作却尽可能地轻柔。沐流尘将发烫的脸颊埋在四无君的胸前,从隔着厚厚的外套的胸口,传来四无君沉稳的心跳。沐流尘听到了自己沦陷的声音。 四无……不要对我这样温柔…… 第十章 沐流尘的公寓在密尔顿大街后面的一条幽静的小巷内,一幢红色外砖的公寓大楼,距离他的事务所大约三英里的路程。后巷内不能泊车,四无君将黑色的宾士停在两个街区外,他打开车门,让沐流尘下车,然后他将他抱了起来,向公寓大楼走去。 这时是晚上九点,密尔顿大街上,一些商店的门还开着。冬天夜晚的街道有些清冷,但仍有行人匆匆经过。一个穿着套头衫的漫跑者从他们的身边跑过,又小跑着倒退回去,向他们吹起了口哨。“放我下来,四无,”沐流尘小声说,“我自己能走。” 但是四无君仿佛没有听到。他径直走进了公寓的大门,“劳驾,”他对偷偷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们的门房说,“帮我按一下电梯,六楼。” “你知道我住在哪一层?”沐流尘有些吃惊,他不记得自己告诉过四无君住所的地址,更别说楼层了。“嗯。”四无君简单地回答道。他不能告诉沐流尘,在天岳的电脑里有他的一切资料,不仅是他公寓的地址,他们连他每个月交九十美元的房租,每周日请家庭助理打扫房间这些细节,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没有天岳调查不到的情况。但凡是天岳要的人,都会事先调查得一清二楚。 他们到了六楼。“你可以把我放下来了。”沐流尘小声说道。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小小的套间,墙壁漆成柔和的奶黄色,靠墙的位置摆着落地台灯和布艺沙发,起居室的后面是兼做桌对面的窗下,摆着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在柔和的鹅黄色吊灯下,整个房间的布置显得素雅而温馨。 四无君让沐流尘在床边坐下,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装着药的纸袋,放在床头柜上。他们没有去市立医院,而是去了一家四无君熟悉的私人诊所。那位医生手脚俐落地检查了伤口,什么也没有多嘴,直截了当地开了外敷的药膏和一些抗生素。 “空腹吃药对身体不好,”四无君说,“你先休息,我去厨房弄点粥。” 沐流尘虚弱地笑了笑,“我可不记得你会煮饭,四无。” “你很快就会见识到。”四无君说,他替沐流尘盖上被子,“你忘了,无我不能之事。” 如果只是煮粥这种程度的料理的话,自己应该能够做到吧……四无君心想。 沐流尘躺在床上,看着四无君的背影走进了厨房。大约十分钟过去了,沐流尘开始不放心起来。他披上睡袍,向厨房走去,看到四无君穿着西装的身影站在料理台前,正一丝不苟地用量杯在调节锅中米和水的比例。他有些笨拙地将锅子端上燃气灶,弯下腰去点火,却点了几次都没有点着。 沐流尘终于看不下去了,“让我来吧。”他说着,伸手到燃气灶下,打开了燃气开关,淡蓝色的火焰从灶眼里窜起,热气腾腾地舔着锅腹。沐流尘探头往锅子里看了一看,“水太少了。”他随手拿起量杯,又倒了一些水下去。 “是么……”四无君小声嘟哝了一句,“我明明记得米和水的比例是一比三啊……” 沐流尘看了他一眼,“那是煮饭的比例。”他打开冰箱门,从冷藏柜中拿出一棵青菜,洗净切碎之后撒入锅内,“把盐给我。”他说,然后他看到四无君在调味架上盲目翻找的样子,“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他在锅中加了盐和汤料,搅拌之后盖上了锅盖,“这样就可以了。” 半个小时之后,四无君帮忙把热气腾腾的菜粥从厨房端出来,“抱歉,流尘,”他说,“原本说好我来煮饭,结果还是让你……” “哪里,是我害得你那么晚还没有吃饭才对。”沐流尘淡淡地说着,将盛了粥的碗递给四无君,堵住了他的嘴,“趁热吃吧。” 他们在那张小小的餐桌前坐下。四无君端起碗,他尝了一小口,然后露出了惊奇的神色,“我从来没有想到粥也可以煮得那么可口,”他说,“很厉害啊……流尘。” 沐流尘微微笑了一下,“只是基本的生活能力罢了,”他说,“但凡是独自生活的人,都会做几个菜的吧。”他看到四无君脸上露出由衷的赞叹神情,心想养尊处优惯了的四无君对这一点是无法体会的。但是他随即想到四无君的寓所里,那间布置得非常漂亮的厨房,一应俱全的设施,显然不是仅仅起到摆设作用。“过去都是负平生做饭的么?”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只有少数时候,”四无君说,“毕竟两个人都很忙,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外面解决的。” 他想到负平生出事的那天晚上,那天他难得的早下班。负平生把一张列得长长的单子交给他,“回家路上顺便开车去一下超市,把这些材料买回来。”他说,“都是你爱吃的东西。因为是你生日的缘故,我会在九点之前回家,给你做饭。” “那天,”四无君说,“因为要去超市采购的缘故,和平生换了车。雪弗莱的后备箱不够大,不方便放东西。” “这样啊……”沐流尘说。 他们两人都沉默了。 晚饭之后,四无君拿着水杯走进卧室。他把盛着温水的杯子递给坐在床上的沐流尘,看他服下那些药片,然后他拿起了那个装着外敷药膏的白色塑料盒子。“流尘,转过身去。”他说。 “什么……”沐流尘有些发愣地抬起头看着四无君,然后他反应过来,“不……四无……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他有些尴尬地勉强微笑了一下,按住了四无君的手。 “流尘,让我帮你……”四无君看着他的眼睛,“是我的错,我该向你赔罪。” 赔罪么……沐流尘苦笑了一下,“你的行为还不足以构成故意伤害罪,四无。”他说,“昨晚你喝醉了,就是这样。”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10 章 况且昨晚,他完全可以推开四无君,只要他想。昨晚他足够清醒,对手是一个喝醉了的男人,他完全有自卫的能力。 是他自己促成了昨晚的错误。 因此,受伤的人也是他自己。 沐流尘把这个叫做自作自受。他从来没有想过需要四无君承担什么责任。他们是多年的知己和好友,他不想破坏、也未曾想过要改变这样的关系。 “但是,我还是伤害到你了……”四无君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不是么……流尘?” 沐流尘垂下眼睛,避开了他的视线。 “流尘……”四无君轻轻握住沐流尘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看着我……让我帮你,好么?” 沐流尘看着四无君的眼睛,他最终沉默着点了点头,转过身去,俯卧在床上。 四无君在床边坐下,他撩起沐流尘的睡袍下摆,将它推到他的腰部以上,然后他尽可能轻地褪下他的内裤。感到自己的下体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四无君的视线中,沐流尘羞耻地将头埋在枕头里,双手因为紧张而死死抓住了床单。 吊灯从卧室的天花板上垂下来,鹅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四无君昨夜模糊的记忆。第一次,沐流尘的身体自腰部以下完全裸露在自己的面前。他比四无君想象的还要瘦一些。平日里,熨烫笔挺的西装外套犹如铠甲遮掩了他的真实。四无君的视线落在沐流尘的腰间,光裸的腰线以美好的线条向下蔓延,他的臀部浑圆紧翘,因为紧张而夹紧的双腿白皙而修长。“流尘,放松……”四无君以掌心轻轻按摩着他的臀部,他的肌肤光滑而细腻,好像要把他的手掌吸住一般,四无君不得不抿住了薄唇,以免从自己的口中,吐出浊重的呼吸,“流尘……把腿分开一点。”他将药膏涂抹在自己的食指上,然后将沾了药膏的食指,尽可能轻地探向隐藏在双丘之间的私处。 手指没入得并不轻松,昨夜被蹂躏得红肿的私处现在正紧紧咬住四无君的手指不肯放行,拒绝异物的侵入。他听到从埋在枕头里的唇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吸气声。“流尘……放松……不然会弄疼你自己……”四无君放柔声音哄诱着,他缓缓地转动手指,将药膏涂抹在紧紧裹住手指的内壁上。这个过程艰难而迟缓,从沐流尘的体内传来的滚烫的温度,令四无君的唇上也渗出了汗珠。他抽出食指,重新沾了的药膏,向更深的地方探去。 沐流尘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他身下的床单。药膏带来的清凉镇痛的作用,缓解了被撕裂的疼痛,然而随着四无君的手指继续探向更深的地方,一种难以名状的酥痒从下体蔓延开来。这种感觉在四无君的手指没入两个指节之后越发的明显,忍隐的呻吟从沐流尘的唇间逸出,随着四无君的动作而轻轻摩擦着床单的欲望渐渐涨痛起来。当四无君的指尖再三地触碰到他体内的某一点时,沐流尘的整个身体都颤抖着蜷缩起来,“四无……把手指……把手指拿出来……”因为高烧而敏感的身体,欲望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沐流尘无意识地绞紧了双腿,“四无……求你……把手指拿出来……”他绝望地挣动着,因为欲望而变得沉重的喘息无法抑制地从唇间逸出。 手指被滚烫的肠壁绞得越发的紧了。四无君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不敢强行抽出手指,那样必定会再次撕裂原先的伤口。“流尘……”他的声音因为忍隐而变得嘶哑,“放松身体……没事的……”他喃喃着安慰的话语,将另一只手探到沐流尘的身下,握住了他勃起的欲望。“四无……别……”他看到沐流尘光裸的背脊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从他的喉间发出了小小的呜咽,然后他渐渐安静下来。四无君的手指抚慰着他的欲望,引导着,将它导向出口。感到沐流尘的身体开始放松下来,四无君试着缓缓地抽出手指,当他的手指完全抽离沐流尘的体内的同时,另一只手染上了濡湿的感觉。内壁被摩擦的刺激混杂着痛楚,使沐流尘射在了四无君的手上。 从腰间传来酥软的感觉,沐流尘无力地趴在床上,任四无君翻过他的身体,帮助他坐起来。他用纸巾擦净了自己的双手,然后替沐流尘擦去额间的虚汗。“抱歉,四无……”沐流尘抬起眼睛,向他虚弱地微笑了一下,“还有,谢谢……” “你客气了,流尘。”四无君说,他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好好休息。” “唔……等一下,四无。”沐流尘看了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十一点缺十分,“能否送我回事务所?我还有工作没有做完。” 四无君挑了挑眉毛,“什么?” “能否送我回事务所……” “不行。”四无君断然回绝,“流尘,病人要有病人的自觉。” “可是,我会赶不上进程啊……如果不在今晚把剩下的四百多页看掉的话。”沐流尘苦笑了一下,“四无,拜托。” “还是M国际保险公司的案子?”四无君问道。 沐流尘点了点头,“他们提供了七百多页的数据资料,虽然知道其中大多数都是毫无意义的废纸,目的是为了消耗我的时间,但是,不全部看过的话,总是不放心啊。” 四无君叹了口气,“那七百多页资料放在哪里?” 他开车去了沐流尘的事务所,从办公桌上取回那叠资料,然后重新开车回到位于米尔顿大街的公寓大楼。当四无君在冬夜里从楼下望着从那扇窗户中透出的鹅黄色灯光时,他感到了一种久违了的温暖,虽然不足以渗入内心,但仍使人觉得慰籍。 他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床头柜的灯仍然开着,鹅黄色的灯光落在床上,照亮了沐流尘侧卧的身影。淡金色的头发披散在雪白的枕头上,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下细碎的阴影。他双眼紧闭着,呼吸沉稳。显然退烧药发挥了作用,他已经睡着了。 四无君将那叠资料放在了他的枕边,“晚安,流尘。”他轻轻地说着,替他关上了灯。 第十一章 早晨七点,沐流尘走出公寓大楼的时候,看到那辆黑色的宾士已经停在了楼下。 “早,流尘。”四无君打开车门,向他招呼道,“昨晚睡得好么?” “早,四无。”沐流尘说,“一大早找我有事?”冬日的早晨有些清冷,他裹紧了大衣,将被风吹乱的淡金色刘海拂向一边。 “上车,我送你去事务所。”四无君说。 “四无,”沐流尘看着他,“我自己有车。” “你的车还停在事务所。”四无君说,他下车替沐流尘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上车吧,我是顺路来接你的。” 顺路么……沐流尘知道天岳集团大厦和自己的事务所大约隔了七个街区。他坐进车里,顿时车内的暖气包围了他。四无君很自然地伸过手来,握住了他藏在大衣的手,“你的手很冷。”他说,将暖气又调高了些。然后他发动了汽车,“把保险带系好。” 沐流尘默默地扣上保险带。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令他感到不安。印象中四无君并不是一个会照顾人的人。他更喜欢别人围着他转的感觉。他看着四无君的侧脸:他专心地握着方向盘,神情坦然。 一路上他们并没有怎么交谈。 “流尘。” 在他下车的时候,四无君叫住了他,“咖啡和三明治。”他打开车窗,把一个还热乎乎的纸袋递给他,“试试我的手艺。” 沐流尘想到四无君穿着西装站在厨房里的笨拙模样,他没有伸手去接。 “好吧,”四无君承认,“是我买的,这样你可以放心了么?” 沐流尘笑了,“谢谢,四无。” 他捧着热乎乎的纸袋向事务所走去。一路上他打开纸袋往里面瞧了瞧,是斯特林堡咖啡馆的牛肉三明治和现磨咖啡。沐流尘知道那家店,外卖通常需要排队十分钟以上。 一连数天都是如此,“顺路”接送,还有咖啡和三明治。 若是仅仅为了那晚的事情道歉,四无君做得有些太多了。 沐流尘心想。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令他感到不安。 四无君的行为,如果发生在一个初恋的大男孩身上,则合情合理。 但是四无君并不是什么大男孩,自己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因此这一切看上去有些滑稽,尤其在他们两人相识相交那么多年之后。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令他感到不安。 四无君走进办公室,看到那位金发秘书正一脸不高兴地站在他的办公桌前,“四无先生,”她说,“我是你的高级秘书,而不是你的保姆。”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11 章 “我知道。”四无君说着,在办公桌前坐下。 “所以,下次请不要在清早打电话把我叫起来,让我排队去买咖啡好么?”她双手撑着桌子说道。 “辛苦了。”四无君说,他把一张五百美元的现金支票塞进金发秘书胸前的口袋里,“明天的三明治要换一种口味。”他拍了拍她的胸口,“现在,你可以去干活了。” “好吧。”金发秘书耸了耸肩向外走去,过了一会儿她又探头进来,“我是否有幸知道你追求的那位女士是谁?” “不,不是女士。”四无君说,金发秘书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去干活吧。”他说。 他可不想告诉绝晔,他正在追求的是天岳的下一任首席律师代表。 沐流尘。 四无君相信自己能够将错就错,将沐流尘拉入天岳,为他们工作。 虽然手段有些卑鄙。 下午,四无君走进沐流尘的事务所的时候,他正在与一位当事人谈话。那是一个简单的三级性骚扰案,被告是一位公司高级经理,他在地铁里面趁着人潮汹涌的时候将手伸到沐流尘的当事人的胸前,用力挤压她的胸部。 他的当事人,那位女孩正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漫不经心地听他告诉她出庭所需要注意的事项。她穿着一件露背的网眼装,裙子短到几乎可以看见她的内裤。四无君吹了一声口哨。沐流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向他指指门口的沙发。四无君耸了耸肩,他坐到沙发上,随手拿了份报纸看起来。 “明天九点一刻准时出庭,我会和你在一起。回答对方律师提问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不要嚼口香糖,不要说粗口。”他顿了一顿,“还有,把你脸上的妆都洗掉,换一条超过膝盖的裙子。” 女孩从他的办公桌上蹦了下来,“我才没有那么老土的裙子。”她说着,朝门口走去。沐流尘叫住了她。“听着,”他说,“如果你不想给陪审团留下恶劣印象的话,最好换一条裙子。” “得啦,我听你的。”女孩边说边向外走去,经过四无君身边的时候她捏了一把他的胳膊,“帅哥,”她朝他挤挤眼睛,“今晚有空?”然后在四无君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大笑着跑了出去。四无君望着那双健康的美腿叹了口气,“我不能理解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他说。 “是啊,你老了。”沐流尘打趣他。他的当事人中有许多这样的年轻人。他们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年轻气盛,傲慢无礼,目空一切,但是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们又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他们大多出身中下层阶级,既付不起一般的律师费,又没有穷到有资格享受政府提供的无偿法律援助的地步。沐流尘帮助他们,为他们提供法律咨询,必要时他免费为他们提供某些简单文件准备、书状写作以及非正式谈判等法律服务。那是他在他的导师的事务所中见习时养成的习惯。 “是啊,我们都老了。”四无君温和地说道。沐流尘看着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前。他穿着一件蓝色暗条纹的西装,整齐地打着领带,整个人在夕阳的光照下显得神采奕奕。“晚上去卡特琳餐厅吃饭好么?”他说,“那里没有讨厌的年轻人,布鲁斯乐队,很适合老头子。” “四无,”沐流尘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必须承认,四无君的身上散发着成熟男性的魅力,再英俊的毛头小子也无法与他相比。没有人能够拒绝四无君的魅力,尤其是当他回过头来,温柔地对着你微笑的时候。沐流尘心想。 但是他必须拒绝。 或万劫不复。 “四无,你不必如此。”他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不给四无君插话的机会,他快速地说下去,“如果是为了那晚的事道歉,这一星期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如果是作为朋友,四无,你不用对我这样……好。”沐流尘有些艰难地说着,努力使自己正视四无君的眼睛。 “流尘,你知道,我并不只是在为那晚的事道歉。”四无君说。 “给我一个机会好么,流尘。”他看着他的眼睛,柔声说道。 “不。”沐流尘说,他低下头去。“抱歉,四无。我们是那么多年的好友,我不想冒险尝试或者改变什么。” “四无,你知道,我很珍惜你这个朋友。” 事务所里很安静,偶尔从秘书间里传来打字声,四无君将头转向窗外,他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他沉吟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他笑了笑,“我知道。”他轻声说道,“我也很珍惜你,流尘,作为朋友。” 他拿起大衣,“如果我的做法让你困扰的话,我向你道歉。” 沐流尘抬起头,努力向他微笑了一下,“再见,四无。” “再见,流尘。” 他走了出去,在他的身后轻轻带上了门。 第二天早晨,沐流尘没有在楼下看到那辆黑色的宾士。他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心中小小地失落起来。 沐流尘把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向密尔顿大街走去。他的车停在那儿的露天车库里。因为几天没有使用,暗红色的菲亚特车顶上和车前玻璃上,都积了几片落叶。沐流尘伸出手,把枯黄的叶子一片一片捡起来。 他尚且不知道四无君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这些天来,他知道四无君爱的并不是自己。 因此,四无君的温柔令他觉得越发的痛苦。 他太了解四无君,知道那突如其来的温柔背后,必定有他的目的。 只是尚未到提出的时机。 沐流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从未掩饰自己对四无君的感情,精明如四无君,想必也早已发现。 只是他没有想到,四无君会利用这一点。 然而无我不为之利。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是不可利用的呢? 这一点令沐流尘感到些许悲哀。 知道四无君并不爱自己,但是即使如此,自己仍然贪恋着他的温柔。 这样的自己更令沐流尘感到可悲。 他坐进车里,把冻僵的手指放在方向盘上,缓缓发动了汽车。 上午的庭审进行得很顺利。被告律师仅在案情陈述上就花了一刻钟的时间,他告诉陪审团他的当事人是一位如何奉公守法的公民和纳税人,他的良好的教育背景,他的幸福完美的家庭,那位在地铁上故意挤压女孩胸部的男人西装笔挺地坐在被告席上,他大约四十多岁,看上去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彬彬有礼之中带有少许不耐烦的神情,恰到好处的表现了他不得不为这场莫须有的指控而坐在这里浪费时间的无奈心情。 接下来被告律师开始攻击沐流尘的当事人。他把她说成是一个不良少女,他的当事人也许在地铁上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胸部,她便以此要挟,甚至对他进行欺诈。他向陪审团暗示她可能曾经从事色情行业,擅长挑逗男人,并且老于此道。沐流尘没有跳起来反对。案情概述不是进行辩论的场合。现在还不是他出击的时候。他看了一眼他的当事人,她按照他昨天所说的要求换掉了网眼装和超短裙,现在她穿着一条白色的毛衣裙,素面朝天地坐在他的身边,神情坦然,虽然仍然改不掉一些东张西望的小动作,但是至多看上去象是会逃学的女学生。沐流尘对她的表现感到相当满意。如果她被对方律师激怒,甚至在法庭上说起粗口来,那才正中被告律师下怀呢。 然后沐流尘开始还击。他没有浪费口舌在原告和被告的人品问题上与被告律师进行辩论。不管被告是如何值得尊敬的社会菁英,哪怕他是总统本人,沐流尘要做的就是证明他在地铁车厢里故意挤压了原告的胸部,对她进行了性骚扰这一事实。“你说你只是碰了原告一下?”他向被告发问。“是的。”被告表示同意。他对沐流尘的下一个问题也表示同意,是的,他记得是碰到了她的左胸,不过这只是一个意外,他根本没有挤压她的胸部。 “法官大人,我是否可以请被告站到法庭中间来。”沐流尘说。法官同意了。原告有些迟疑地看着他的律师,慢吞吞地走了上来。被告律师还没有看出沐流尘的用意来。“请原告也站上来。”沐流尘说,“现在,请你们演示一下当时的情景。”被告律师这时才跳起来反对,但是已经晚了,法官驳回了抗议。 “好,你用右手抓住了车厢的扶手,现在,如果你象你和原告全都同意的那样面对这个方向……她站在你的前面,是这样吗?”沐流尘问。“是的。”被告表示同意。“现在不要真的碰到她,向我们演示一下你没站稳的时候是怎么一下子滑到了原告这一边,你的手怎么会碰上原告的胸部。”被告手足无措地站在法庭中央,神情尴尬,频频回头向他的律师请求支援。被告律师显然没有料到这招,他没有想到让自己的当事人事先排练模拟一下当时的情景。按照被告自己的说法,他的手要打两个弯才能碰到原告的胸部。陪审团只花了三十分钟就做出了决定,被告必须支付一万五千美元的赔偿金。 “好极了,这下这个狗娘养的可得到教训了,叫他下次别在地铁里毛手毛脚的。”走出法庭的时候,女孩对沐流尘说,她神情兴奋,这是她人生中少有的一次胜利,过去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人们总是偏向于相信是她的错,即使是对方做错了什么,那也是她先勾引了对方。她涨红了脸,眼睛闪闪发光,“你看到那狗娘养的走出法庭时的表情么,真叫他妈的爽。”沐流尘摇了摇头,“下次乘地铁的时候别穿那么暴露的衣服,”他边走边说,“你这样穿也很漂亮,真的。”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12 章 “哦!男孩们可不会那么想。”女孩说,“你的审美观简直跟我妈一样老土。”她用力拍打着沐流尘的肩膀,“你才多大?28岁?30岁?32岁?别摆出一副老爸的样子来教训人。” “谢谢,”沐流尘有些哭笑不得,“我已经37了。” 是啊,他已经三十七岁了。沐流尘心想。 二十岁,他在大学里认识了四无君,与他成为好友,并且爱上了他。然后十七年过去了。三十七岁,他与四无君上了床。那是他第一次与男人做爱,却无关爱情。期间也和女人交往过,但全部无疾而终。他的工作太忙,没有时间讨好女人。 这些年来,除了工作,他一无所有。 并不是不寂寞的。 因此才给了四无君趁虚而入的机会。他那些小小的温柔,便显得格外珍贵。只是凡事都有交换条件,一旦他接受,付出的代价必然昂贵。若是普通的小事需要他帮忙,以他们多年的交情,四无君早就直接开口。 沐流尘看着那年轻女孩蹦蹦跳跳走在他前面。年轻多好。沐流尘想。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世事艰难,即使明天痛哭流涕,今天也先快活了再说。沐流尘也想减去二十岁,去和四无君谈恋爱。每天在门口吻别,目送着他的车子绝尘而去,两人在休假时去喜欢的餐厅吃饭,听喜欢的音乐,看喜欢的电影。即便在事务所里加班通宵,也会有人打来一个电话,多好。即使明天是世界末日,那又如何? 但是他已经三十七岁了。 沐流尘扬起嘴角,自嘲地苦笑。他在开车回事务所的路上买了热狗,回到办公室里就着速溶咖啡边看材料边三口两口解决了午饭。M国际保险公司案的庭审已经进入了第四天。与其他案子相比,这个案子进行得格外艰难。与沐流尘所估计的一样,最初双方律师争论的焦点是骨髓移植手术是否被排除在保险范围之外。由于王隐提供的那份被回收的最新保单,M公司被迫承认是原告的保单起草人犯了错误,但是他们随即改变战略,开始转而质疑骨髓移植手术是否是治疗白血病的公认的常规方法。 沐流尘不知道M公司的律师团为了这个案子究竟聘请了多少个医疗顾问,他们传唤医疗专家出庭作证,在这个问题上反复纠缠,用各种专业术语把陪审团搞得头晕脑涨,昏昏欲睡,这对沐流尘来说非常不利。 更糟糕的是,被告的律师团在庭审的过程中,一直在暗示作为原告律师的沐流尘存在着“诉讼教唆”的问题。由于原告提出了一千万美元的惩罚性赔偿,而按照这类诉讼的合同惯例,如果沐流尘作为原告律师,成功使原告获得了经济赔偿,他将获得索赔数额的三分之一,这使他的动机看起来非常充分。 “诉讼教唆”是一起非常严重的指控,这是一种违反律师职业规则的行为,一旦证实,他将被取消律师资格,开除出这个行业。虽然被告律师团并没有拿出任何证据,但是沐流尘相信那些暗示的话语已经给陪审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局面非常不利。沐流尘知道,他必须做出反击。事实很清楚,他已经证明了原告提出的骨髓移植手术是包括在保险范围之内的,是由于M国际保险公司拒付手术费用,才延误了被害人的治疗时机,导致了他的死亡。现在他要做的,不是和M公司的那些医疗专家们争论骨髓移植手术对于治疗白血病的成功率是多少,而是将矛头直接指向M国际保险公司的欺诈行为。它收取保险费,却拒不支付理赔金,从而赚取了巨额金钱。沐流尘知道在过去的十二个月里,无论理赔项目是否在保单范围内,M国际保险公司明文规定,对于所有超过一千美元的索赔要求都一律予以拒绝。他们通过将在理赔部和保险部之间踢皮球,让投保人疲于奔命,最后不了了之放弃索赔。为此M国际保险公司一年省下了大约四千万美元。 沐流尘要做的,就是向陪审团证明M国际保险公司是如何公然对成千上万的投保人,包括他的当事人在内,进行明目张胆的欺诈。 但是他需要证据。 他需要写着那条明文规定的工作手册。 第十二章 下午一点,王隐走进沐流尘的事务所,“我还没有找到你要的工作手册。那帮狗娘养的把它们全部销毁了。”他开门见山地说,“再给我点时间,流尘。” “没有时间了,王隐。”沐流尘抬起头,有些忧虑地看着他,“如果明天我还拿不出证据,他们就赢了。” “我什么办法都用上了,”王隐说,他将高大的身躯缩进办公桌对面的一张转椅内,“我叫人扮成清洁工混进他们的办公大楼,撬开每一个可能的文件柜,我们把大楼内所有的碎纸机都拆开过一遍,拿回的碎纸大约有一吨重,但是没有你要的工作手册。” “真是抱歉,流尘,如果再多给我一些时间……”他讷讷地说着,然后他看到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若不是脸色过于苍白,他看上去简直帅得就像电影明星。“沐流尘先生?”他径自走到沐流尘的面前问道。 “我是。” 那个年轻人把一个文件袋交给沐流尘,“请您签收。”然后他以非常标准的姿势鞠了一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就像他进来时一样。 “天哪……”王隐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我绝对不相信这家伙是个快递员。”那张英俊苍白的脸庞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年轻人。 沐流尘没有理他,他正在拆开文件夹,两本皱巴巴的墨绿色小册子掉了出来,沐流尘对此非常熟悉——这两本小册子是M国际保险公司的工作手册。乍看起来,它们和他手头的那两本工作手册并没有什么两样。工作程序分门别类排列,开头有个提要,末尾有一张词汇表。然后他往后翻了两页,在第二十四页,他找到了他要的东西,那条明文规定。在M公司提供给他的那两本工作手册上,这一条被巧妙地隐去了。 他把两本工作手册翻到那一页,递给王隐。 “天……”他看到王隐瞪大了眼睛,“有人给你送了一份大礼……那个神通广大的家伙是谁?”他问道。 沐流尘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说,“不管他是谁,我相信他一定跟M国际保险公司有深仇大恨。连你都拿不到的东西,想必是花了大代价才弄出来的。” 然后他注意到文件夹里的那张卡片,上面用他熟悉的狂放不羁的字体写着:祝好运。 “四无君。” 沐流尘轻轻说道。 然后他呼出一口长气。 事情仿佛又回到他熟悉的轨道上面来了。四无君需要他的帮助,所以他先送上一份大礼。这是沐流尘所熟悉的四无君的处世模式:互利互惠,互相帮助。 只是,在四无君之前那一连串的举动之后,沐流尘相信他所要求的东西,代价一定非常昂贵。那两本工作手册他只在那天的晚餐上提过一句,他就牢记在心,这说明从一开始,他就是有备而来,但却至今还没有提出要求。聪明如四无君,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所要求的事情是强人所难,何不早早开口? 他低下头去,看着那两本工作手册。 动之以情不成,便晓之以利么? 他相信这两本工作手册早就到了四无君的手里。他一开始没有抛出筹码,是因为那时尚未到时机。的确,如果M国际保险公司的庭审不是现在这般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两本工作手册并没有太大的价值。 如果这两本工作手则所揭露的黑幕最终帮他们赢得了这场官司,那么它们的价值就是一千万美元。 即使是现在,如果四无君将这两本小册子扔到M国际保险公司的办公桌上,沐流尘相信他们至少愿意出一百万美元来赎回它们。 四无君的手中,握的是很有分量的筹码。沐流尘心想。四无君一直在耐心等待筹码升值,才将它抛到了自己的面前。以便过后提出利益交换的条件。 因为四无君知道,沐流尘现在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和时间了。 不过也许,四无君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精明。沐流尘转念又想。四无君并不象自己那般了解法律诉讼,也不太可能了解这两本工作手册在这次诉讼中将起到的作用。四无君原本打算的是将错就错,利用那晚的意外,利用自己对他的感情,将自己慢慢引导向他的目的。现在他放弃了。 的确,沐流尘心想,比起年轻人的恋爱游戏,一步步设下感情的圈套,让对方陷入温柔之中不可自拔这种拐弯抹角的做法;在最适当的时机抛出对自己最为有利的筹码,逼迫对方和自己进行交易,这种凌厉的手段,才象是四无君的处理事情的方式。 看着沐流尘陷入深思之中的王隐,终于忍不住开口,“流尘,”他说,“你最近和四无走得很近?”他想到沐流尘委托他调查的那起车祸。 “是。”沐流尘回答。他知道,在王隐的面前,他无须回避。 “他委托你帮天岳处理法律方面的事情?” “不。”沐流尘说,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至少,现在还没有。” “据我知道,”王隐慢慢地说,“在负平生车祸之后,天岳的首席法律顾问的位置是一直空着的。他们还没有找到既有能力,又靠得住的人。” 天岳的首席法律顾问……那便是四无君的目的么?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13 章 四无君是想说服自己为天岳工作么? “流尘。”王隐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说道“你应该知道天岳的性质。” “不。”沐流尘说。他们三人虽是好友,但是互不干涉私事也是他们相知相交的前提。 “天岳的法务部一共有46名律师。” 沐流尘笑了笑,“通用汽车公司的法务部有500名律师。” “流尘!”王隐有些责怪地说道。 “好吧。”沐流尘说,“我承认,象天岳这样规模的集团公司有那样多的律师和那样多的案子,是不正常的。” “还有刚才给你送快件的那位年轻人,”王隐说,他终于想起他在哪里见过这位年轻人,“他的名字叫天之翼。如果你看报纸的话,你应该注意到一周前的社会版上有一条小小的报道,我们这位年轻的朋友涉嫌谋杀了一名公司保安而被逮捕,不过随即因为证据不足而被保释出去。” 他看到沐流尘皱起了眉头,“不,我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时间看报了,我甚至连今天是几号也不知道,哪家公司?” “你很熟悉这家公司。”王隐说,“它的名字就写在你手中那本工作手册的封面上。” 沐流尘低下头去,看着他手中的工作手册,他知道连王隐也无法搞定的东西,要弄到手想必非常困难,但是他不知道为了得到这个证据,竟然需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你早就知道?”他抬起头问王隐。 “不。只是刚才见到那位年轻人,才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沐流尘叹了口气,“还有什么?” “你委托我调查的车祸。”王隐说,“那的确不是一起意外。” “这我已经知道。”沐流尘说,“我想知道,是谁干的?” “Z社。”王隐说,“他们在业务上和天岳起了冲突。天岳下的一家持股公司在南美进行军火买卖,那原本是Z社的势力范围。” 他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朝那高高的老式天花板吐出烟圈。沐流尘没有阻止他,他正从办公桌前站起来,缓步走到窗前,他的侧脸看上去仍然平静淡定,但是王隐知道他的内心绝非如此。如果之前谈到的那些尚不够让沐流尘了解天岳的性质,那么Z社这个名字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说天岳尚有一部分光明正大的业务放在台面上作为掩饰,那么Z社就是这个城市完全见不得光的部分。它是这个城市最大的犯罪集团。 “王隐。”过了很久,沐流尘开口问道,“当年,这是不是你拒绝四无君的邀请,不肯加入天岳的理由?” “一部分。”王隐说,“当年我并不比现在这般了解天岳的性质。” “另一部分呢?” “这和我们讨论的话题无关。”王隐狠狠地抽了口烟,“如果一定要我回答,我会说我和你一样,讨厌大公司。” 沐流尘依靠在窗台上,无意识地轻轻咬着自己的指甲。王隐认识他那么多年,知道这是他在烦恼不安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流尘。”他有些担心地看了沐流尘一眼,“你不会考虑为天岳工作吧?” “不。”沐流尘回答,他看着窗外,“我有我的原则。” 第十三章 沐流尘坐在原告律师席上,对证人的交叉询问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M国际保险公司的律师团仍然纠缠于骨髓移植手术对白血病的疗效上面,他们花每小时五百美元请来的那位专家告诉陪审团,与没有接受骨髓移植的白血病患者相比,接受过这种手术的病人数目极少,不足百分之五。沐流尘静静地坐着,直到被告律师无话可问了,他才站了起来,“我只有一个问题。”他说。 “请问对方证人,假如不做骨髓移植手术,急性白血病患者幸存的可能性是多少?” 那位替M国际保险公司出庭作证的医学专家低下头去,装作翻看笔记的样子,沐流尘知道答案就在他的嘴边,“请你按照你的职业道德,据实回答。” “零。” 那位专家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回答道。他用请求宽恕的目光望向被告律师席。那里坐着的五位M国际保险公司的律师正向他怒目而视。 “谢谢证人,我没有问题了。” 沐流尘面无表情地回到他的座位上,他看着法庭上那阵小小的骚动,真正的重磅炸弹还在后头呢,他想。他看着法官传唤下一位证人,负责M国际保险公司的保险部与理赔部的副总裁,他年约五十五岁,灰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五官端正,声音低沉,沐流尘看着他气定神闲地坐在证人席上,与被告律师一问一答地谈论着保险部与理赔部在公司运营系统中的作用。他们显然事先排练过,每一个问题,每一句回答,都要让沐流尘抓不住把柄。 他们显然还不知道,沐流尘已经拿到了那两本工作手册。 轮到沐流尘发问的时候,他先漫不经心地问了几个关于公司行政系统的小问题,让对方证人的警惕的神经松懈下来,然后他出其不意地发动了攻击:“M国际保险公司是否规定,对所有超过一千美元的索赔要求一律予以拒绝?” “没有。”那位可敬的副总裁先生先是愣了一愣,然后镇定地回答道。 沐流尘把两本崭新的工作手册递给他,“在举证阶段,我曾经要求你们给我理赔部和保险部的工作手册,是不是?” “是。” “是不是我手里现在拿着的这两本?” “是。” “给我的这两本工作手册,是你亲自挑选的么?” “是。” “这两本手册是完整无缺的么?” “是。” “请翻到二十四页。” 那位可敬的副总裁先生将那两本手册翻到第二十四页,他戴上夹鼻眼镜,装腔作势地扫了一遍,“第二十四页,并没有你说的那条规定。”他有些得意洋洋地说道,将小册子交还给沐流尘。 “那么请你看一下这两本工作手册。”沐流尘说,他返身回到原告律师席,从那只文件夹中拿出了四无君送来的那两本工作手册。当他把那两本小册子递到证人手中的时候,他感到那位副总裁的手在发抖,他显然认出了那两本工作手册,但是他还没有想到沐流尘是如何得到它们的。 “第二十四页。”沐流尘简单地命令道。他听到身后的被告律师席上传来了几声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他们可要倒大霉了。沐流尘心想。他非常想回头欣赏一下他们此刻的表情。 那位可怜的副总裁先生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终于翻到了那一页。 “你找到那条规定了么?”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那位副总裁先生慌乱地重新戴上夹鼻眼镜,他向被告律师席投去求助的目光,但是显然他们已经救不了他了。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14 章 几秒钟过去了,沐流尘把双手轻轻地放在证人席的栏杆上,耐心地等待着。 “是。” 沐流尘笑了,他终于听到了他想要的回答。但是这还不够。 “把它读出来。” “我反对。”被告律师终于跳了起来,但是法官驳回了反对。 “把它读出来。”沐流尘再次说道。 “……第十七条,”他结结巴巴地读道,“对超过一千美元以上的索赔要求,在收到索赔申请的三天之内立即加以拒绝。” “谢谢。”沐流尘说道,他听到身后的陪审席上传来小声的议论,他们因为亲眼所见保险公司的黑幕而激动不已,忍不住要违反规定,交头接耳起来。沐流尘不动声色地笑了,这还不够,他还要让陪审团更加厌恶M国际保险公司,“那么现在,请你告诉我,”他向那位副总裁问道,“是你本人亲手把这条规定从给我的工作手册中去掉的,还是你指示别人把它去掉的?” “我反对。”对方律师再次跳了起来。 “请证人回答这个问题。”法官说。 M国际保险公司的副总裁抬起头,目光呆滞地扫过眼前的陪审席和旁听席,他还没有从受到突袭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发现自己身处众矢之的,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他的身子在发颤,好像随时会从证人席上倒下去的样子。 “我想坚持我第五修正案的权利。”他终于说道。 这是M国际保险公司保护自己的最后一着了。根据宪法第五修正案的规定,“任何人……不得在任何刑事案件中被迫自证其罪。”每个被告和疑犯都可以援引这条拒绝提供供词,同样,疑犯的供词也不能用为给他定罪的基本依据。这是聪明的一招,沐流尘心想,第五修正案可以帮助M国际保险公司暂避篡改和隐瞒证据的控告,但是他相信,在每个陪审员的心里,M国际保险公司已经被坚决彻底地定了罪。 沐流尘继续追问下去,他并不期望得到答案,只是想让M国际保险公司的丑态暴光的时间得更长一些,好让陪审团对证人的厌恶增强到极点。沐流尘始终记得他的导师所说的话——让他们光火。让他们生气。只有在陪审团发怒的时候,你才能拿到惩罚性赔款。 一千万的惩罚性罚款。这是M国际保险公司将付出的代价。 “你是否承认M国际保险公司为了隐瞒这条规定,销毁了所有的工作手册?” “我想坚持我第五修正案的权利。” “根据这条规定,有多少合理的索赔要求遭到拒绝?” “我想坚持我第五修正案的权利。” “M国际保险公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采用这条规定的?是谁起草了这条规定?” “我想坚持我第五修正案的权利。” 整个法庭上一片沉寂。偶尔可以听到一两声沉不住气的咳嗽声。 “我没有问题了。” 沐流尘轻轻的说道,回到原告律师席上。 第二天下午,沐流尘接到了四无君的电话。 “赢得漂亮。”四无君说,“恭喜你,流尘。” “你已经知道最终结果了?”沐流尘问道,这时离陪审团宣布最终结果不到十分钟,没有实况转播,最快的报纸也还来不及公布这条消息,除非是在庭审现场……沐流尘转过身去,望向旁听席,他没有找到四无君的身影。 “是啊,一千万的惩罚性罚款,你又破记录了。”四无君说,他看着面前的屏幕上,沐流尘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望向旁听席的身影。通过特地派人安装的微型摄像头,他可以看到法庭内发生的一切。在法庭上,沐流尘发起进攻时的冷酷,那种咄咄逼人的的美丽简直令他着迷。那是藏在温文尔雅的表象下的另一面。不动神色地发起突袭,冷静的进攻,毫不留情地将对方逼入死角。四无君不得不佩服董事会的眼光。沐流尘的确是天岳所需要的人。 与此同时,属于男性的征服欲望也在四无君的心中悄然抬头。沐流尘是实力相当的对手,也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他对他势在必得。 “多谢。”他听到电话里沐流尘的声音,“你送来的那两本工作手册帮了大忙。我欠你一个人情。” “哦?”四无君笑了,“你准备怎么还这个人情?” “听着,四无。”他看到屏幕中,沐流尘正在避开记者向法庭外走去,“如果是要求我担任天岳的法律顾问或者是为天岳工作的话,我的回答只有四个字。敬谢不敏。” 在沐流尘所看不到的电话那端,四无君挑了挑眉毛。在他尚未提出要求之前就封住他的嘴么?那的确是非常漂亮的一招。他有些气恼地笑了起来,“看来你的消息非常灵通啊,流尘。” 看来王隐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四无君的确一开始就打算利用他,使他为天岳工作。虽然早以料到,但是沐流尘的心中仍有些莫名的感伤,“知己知彼,”他淡淡的说,“我也有我的消息渠道。” “不想听听天岳可以给你的待遇么?”他听到电话那头四无君的声音,他们之间已经到了如此公事公办的地步么?沐流尘苦笑起来,“不。”他说,“我不想听。四无你知道,我对身外之物一向没有兴趣。” 四无君叹了口气,他知道沐流尘说的是实话。凭着沐流尘这些年的成功,他完全可以在三十五岁之前退休,在湖区买幢别墅,悠闲地享受生活。住在闹市区的老式公寓大楼只是他因为他喜欢那样;日以继夜地工作,处理那些个人伤害案,和大公司斗争也是出于对导师教诲的坚持,而非经济上的原因,尽管他并不缺乏经济头脑。 “流尘,至少帮我看个案子。”四无君放柔声音,在他看来,这已经是非常大的让步了。 “抱歉,四无。”他听到沐流尘的回答,“我一向只接自己想接的案子。” “流尘,你到底想要什么?”通过信号干扰的嘶嘶声,四无君的声音听上去格外轻柔,“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他柔声说道。 沐流尘的脚步稍稍停了一下。 四无……你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沐流尘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手机的金属外壳,在长时间的通话之下,那个小小的机器变得温热,微微发烫,好似人体的温度。但是下一秒钟,沐流尘已经压下心中小小的渴望,恢复了平静。他望向远处的天空,静默的夕阳下悬挂着巨大的展览宣传海报,那上面写着市立博物馆——太阳王?路易十四——来自凡尔赛宫的馆藏珍品展。 “我想重返十七世纪,你做得到么?”沐流尘随口说道,他淡淡的笑了,“四无君。沐流尘想要的东西,不是你给得起的。” “无我不能之事。”他听到电话那头,那人以一贯的自信与狂妄回答道。 “算了吧,四无君。”沐流尘说,“我很累了,放过我。” 然后他挂掉了电话,向前走去。 第十四章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沐流尘走出他的事务所,他感到疲惫不堪。也许他应该放松一下,在结束了那样一个大案子之后。沐流尘心想,他可以在街角的那家小餐馆里解决晚饭,然后在开车回去的路上租几盘录像带,在楼下的便利店里面,他可以买到啤酒和薯片,除此之外,他还想泡一个热水澡……他想着热气腾腾的浴缸,堆在电视机前的垃圾食品,可以闷死人的文艺片和可以吵死人的枪战片……对一个单身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选择呢?希区柯克?或者他可以尝试一下库布里克。 他想象着孤单一人在夜里通宵看恐怖片的情景,不禁小小地打了一个寒战,然后他看到那辆白色的加长型林肯停在了他的面前。 “沐流尘先生?” 沐流尘认出了那位从车上下来的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天之翼?”他问道,他记得王隐提起过这个名字,“你为四无君办事。”他说。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15 章 那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沉默地点了点头,打开了林肯后座的车门:“四无君先生请您赏光,共进晚餐。” “谢谢他的好意。”沐流尘说,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告诉他我很累,已经回家休息了。”如果那个小小的单身公寓能够称为家的话……沐流尘心想。 但是那位年轻人拦住了他,“我接受的命令是,务必要请您去一趟。”他说。 如此霸道。沐流尘摇了摇头,他差点忘了,这也是四无君的行事风格。“如果我说不,你会绑架我么?”他淡淡地问道。 那位年轻人退后一步,但仍挡住了他的去路,“请不要让我难办。” 沐流尘的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是却有些气恼的。他看到被那辆加长型林肯堵在后面的车越来越多,他们已经开始引起路人的注意了。这是沐流尘所不希望看到的。“好吧。”他说,“请带路。” 天之翼替他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请用这个把眼睛蒙上。”他说。沐流尘接过那条黑色的丝巾,不禁苦笑起来,这已经非常接近绑架了,四无君是在向他示威么?但是沐流尘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他随手将丝巾系在脑后,“这样可以了么?”他问道。 “得罪了。”那位年轻人显然继承了四无君一贯严谨的作风。他一丝不苟地检查了丝巾的透光性,然后才回到驾驶座上,发动了汽车。 沐流尘独自坐在林肯宽敞的后座上,黑暗中他无从判断时间的流逝,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在他几乎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车停了,那位年轻人重新打开车门,“请小心脚下。”一双手扶住了他。他被牵引着,在黑暗中行走。四周悄无声息,他能够听到自己的脚步落在地板上的回声,他们仿佛正在穿越一条非常空旷的回廊。沐流尘疑惑起来,他们在哪里?以时间判断,车并没有开出市区,但是沐流尘不记得这个城市中有如此开阔的空间。 在几个转弯之后,他彻底迷失了方向感。长时间的被剥夺去视觉令他本能地感到恐惧。他听到前面仿佛有一扇沉重的门被推开了,脚步声消失了,那双手放开了他。他试着往前走了几步,感觉自己踩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欢迎来到凡尔赛,1653。”黑暗中,那个熟悉的声音笑得猖狂。 “四无君。”沐流尘喃喃地说道,那双手替他解开了蒙住眼睛的丝巾。 然后,他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得无以复加。 “如何?”四无君微笑着,欣赏着他的反应,“你现在正站在路易十四的宫殿之中。” 沐流尘有些着迷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以白色和金色为主色调的巨大空间。没有电灯。精雕细凿的六棱立柱水晶烛台上,白色的蜡烛安静地燃烧着,照亮了雕花金漆木的沙发躺椅,大理石面的桌子上,绘有鲜花、禽鸟等色彩鲜艳的装饰图案的碟子盛着精美的食物,他过了很久才意识到那是真正的食物。房间的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床,由天使的雕像支撑着青铜镀金的床架,床上面铺着华贵的水红色丝绒,在烛光下象水一样流淌下来,瑰丽无比。 如果不是四无君正站在他的面前,沐流尘几乎真的以为自己正置身于1653年的太阳王的宫殿之中。 然后他注意到墙上那张著名的路易十四的侧面像,它看上去逼真得不像是仿制品。沐流尘突然紧张起来,“四无,”他小声说,“你不会是真的把博物馆的展品偷出来了吧?” “不。”四无君说,“实际上,我们就在博物馆的第七号展厅中。” 沐流尘在心中暗叫一声惭愧,他早该想到,除了市立博物馆,哪里还有如此开阔的室内空间,可以将路易十四的凡尔赛宫局部复制过来。“但是,”他有些困惑地指出,“现在应该早就过了参观时间了。” “我向博物馆的馆长租借了这间展厅,直到明天早晨开馆之前。”四无君将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说得异常轻松。 “四无,”沐流尘看着他,“我从来不知道你跟博物馆馆长的交情有那么好。他居然同意让你用路易十四时代的酒杯喝酒。” “我们的交情是很好,”四无君说着,将香槟递给沐流尘,“他下班之后就在馆长办公室中和我的几个部下喝茶聊天。”当然,他们都带着枪,四无君在心里补充道,不过这一点没有必要告诉沐流尘。 “如何,”四无君笑道,“我说过,无我不能之事。” 这简直是疯狂。沐流尘心想。但是四无君的确做到了。沐流尘不得不承认,在最初的那一瞬间,他的确给了他置身于路易十四的凡尔赛宫的巨大震撼。 “你赢了。”沐流尘说,他与四无君轻轻碰了碰杯,将香槟一饮而尽,“现在你可以把那个案子拿给我看了。” “哦?”四无君微微挑了挑眉毛,“你不需要再考虑一下我的另一个建议么?” 沐流尘笑了笑,“如果要我担任天岳的法律顾问的话,”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水晶酒杯,“你得让我重返亚特兰蒂斯。” 这次,他聪明地挑了一块根本不存在的古大陆。 四无君看着他,“流尘,”他柔声说道,“我已经说过,无我不能之事。”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四无……”他挣扎着,终于开口说道,“你知道,那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知道。”四无君说着,在瑰丽得近乎虚幻的空间中,他的声音低沉,轻柔得近似残酷。“我知道。”他喃喃地说着,从沐流尘的手中拿过酒杯,随手放在大理石的桌上。然后他在房间中央那张巨大的床上坐下,随手拍了拍身下的床垫,“这批展品当中,有许多只是仿制品,但是这张床却是真正的古董。虽然床具是新的,但是这副青铜镀金床架,却是真正的路易十四时代的古董。” “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在路易十四的床上做过爱?” 沐流尘站在那里,看着四无君。他坐在那张巨大的床上,在昏黄摇曳的烛光下,他露出雪白的牙齿,迷人地微笑着。 “你疯了。”沐流尘说,但是他的声音异常平静。 “人的一生中,被允许有六个小时的疯狂时间。”四无君说,他看了看手表,“现在离第二天开馆还有五个小时。” 然后他仰起头,安静地注视着沐流尘。 在这个仿造凡尔赛宫建造的展厅中,有一扇临街的窗户,粉刷成金色的石膏制成的路易十四风格的花纹镶框和奢华的落地红色丝绒窗帘重重叠叠,巧妙地将它掩饰起来,使它成为整体展览的一部分,但是沐流尘知道,只要他踱步到窗前,向外望去,就能够看到现实中的世界。 只要他肯走到窗前,向外望去,就能够打破这个瑰丽得近乎虚幻的梦境。 沐流尘突然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厌倦。明知是徒劳,他不想再挣扎下去了。他看着四无君,他坐在那里,在这个瑰丽得近乎虚幻的梦境中,他是唯一的真实。 “四无……”他走过去,将额头抵在四无君的额前,“我累了,四无……”他喃喃地说着,感到四无君的双臂有力地拥抱住他。全身的力气都松懈下来了,在那一瞬间,他感到那些小小的坚持,那些徒劳的挣扎,反复的斟酌,权衡利弊,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即使被利用又如何?至少说明他还有值得利用的价值。 沐流尘有些自嘲地,轻轻地笑了起来,他低下头去,亲吻着四无君的嘴唇,伸出细小柔软的舌头,轻轻舔着那张薄而性感的嘴唇,勾勒着他的唇线。他吻着他的下巴,他的喉结,他的脖子。然后他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摸索着解开了他衬衫的纽扣。 衣物悄无声息地落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昏黄的烛光微微摇曳了一下,将交叠的身影投映在墙壁上。四无君微微支起身子,低头看着沐流尘伏在他的胸前。他的吻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胸口,柔软而温热的舌头轻轻地滑过他的胸膛,并没有引起性欲的成分,四无君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头淡金色的短发,有一种近乎怜惜的感觉在他的心中慢慢升起,落在他胸口的吻那么轻,那么生涩,仿佛不应属于一个三十七岁的男人。“流尘……”他轻轻地唤他,将他抱起来,托起他的臀部,让他分开双腿,跪坐在他的身上。他开始吻他,一下一下,控制在令他感到舒服的力度,他用手指抚摸着他光裸的颈部,看到他像猫一样眯起眼睛,趴在他肩膀上,搂住了他的脖子,过了一会儿,他感到了落在颈上的呼吸变得悠长延绵,“流尘,”他推了推他,“想睡了么?”搂住他的脖子的双臂微微紧了紧,回答他的是几声含糊不清的呢喃,四无君抱住他,缓缓躺倒在那张奢华而又巨大无比的床上,他想他真的是太累了。他调整了一下两人的位置,让他能够更加舒服的枕在他的臂弯里。“睡吧,流尘。”他轻轻地说道,吻了吻他光洁的额头。 第十五章 沐流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密尔顿大街上的那间小小的公寓里。他眨了眨眼睛,阳光透过睫毛的缝隙细密地撒下来,落在雪白的床单上。这是冬日里少有的晴朗的天气。他在被窝里略略转动身子,侧过头去,看到四无君正坐在他的床边,笔记本电脑放在他的膝盖上,他衣着整洁,系着领带。感觉到床上的动静,他从电脑前抬起头来,“醒了?”他笑着说,“你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他看到沐流尘从被窝里伸出手臂,有些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他重新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发出了类似撒娇的声音。那是四无君从未见过的不设防的状态。他刚刚醒来,还没有完全清醒,骨骼纤细的手腕从睡衣的袖子里露出来,抓住枕头的一角。昨晚是四无君帮他换的睡衣。他抱他上车,送他回密尔顿大街的公寓。一路上沐流尘睡得很沉,下车时他惊醒过一次,睁大着眼睛,有些迷惑地看着周围,但是只要四无君轻轻顺着他的背脊,轻声安抚他,他便露出了安心的神情,在他的怀里蜷缩起来,自己找到舒适的姿势,又继续沉沉睡去。他睡迷糊的样子,有一种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天真。 就好像熟睡的小猫一般……四无君心想。他看着沐流尘蜷在被窝里,努力地将头拱进枕头里,把自己整个都埋起来,只露出几络淡金色的发稍在外面。四无君笑了起来,有些恶作剧地,他很想把这只小猫从被窝里捞出来,戳它的肚皮,把它弄醒,但是他忍住了。 他耐心地等待着,果然,过不了多久,他看到沐流尘掀开被子,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我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法庭上的淡定从容全部不见了,“天哪……现在是几点?”他有些哀怨地望向他,“四无,为什么不叫醒我?” “十点三十。”四无君把钟拿给他看,“你睡糊涂了。今天是周末。”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16 章 “律师是没有周末的。”沐流尘小声嘀咕着,但是他很快又钻回到被窝里,把自己蜷缩起来,裹成一只团子,“不过我可以晚点去事务所。” 四无君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位多年的好友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四无君感到自己的内心柔软起来,“我煮了咖啡,要不要喝?”他伸手替他将有些凌乱的发丝抚顺,看着他点了点头。他将笔记本电脑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向厨房走去, 他拿着咖啡回到卧室,看到沐流尘趴在床上,他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床头,他抬起头,将屏幕转向四无君,“你要我帮你处理的就是这个案子么?”他指着那个打开的格林伯格公司的文档问道。 四无君将咖啡放在桌上,然后他把笔记本电脑从沐流尘的手中拿走,合上,放到一边。 “是的。我原本是想让你帮我处理这个案子,不一定要出庭,但是我需要法律上的援助。”四无君说,他在床边坐下,“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昨晚,你睡着的时候,我想了很多。” “流尘,我想,我不该勉强你做你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沐流尘躺在床上,略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他,四无君对他微笑了一下,将他露在外面的手臂轻轻放回被窝里。“我不会再勉强你了,流尘,你不用处理这个案子。” “但是,”沐流尘说,他已经完全醒了,但仍然困惑不解,“四无,那是我欠你的人情。” “况且就连重返十七世纪,你也做到了。” 想到路易十四那张的奢华而巨大无比的床,他们两人都笑了起来。 “不。”四无君笑着说,“我相信本市的优秀律师不会只有沐流尘一位。” “但是,我是最好的。”沐流尘说,“至少,也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然你不会来找我。” “是。”四无君承认,“你的确是最好的,流尘,也是最合适的。” “但是我不想欺骗你,也不想伤害你。” 他低下头,凝视着沐流尘的眼睛。他正安静地看着他,阳光下,扬起的眼睫纤长浓密,微微卷曲着,有一种纯净的美丽。 四无君侧过头去,“流尘,你知道,”他有些艰难地说,“我并不爱你。” “我爱平生,不管他离去多久,在我心中都无法忘却。”他低声说道,“流尘,在我心中,你也同样重要。” “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但是你知道,那不是爱。” “流尘,我并不爱你。” 他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说道。但是突然之间,就连四无君自己也困惑起来:他真的不爱他么?那么为何不忍心欺骗他,为何害怕伤害到他,他又是为何与王隐断交?或许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爱上了他,但并不知道那就是爱…… 若不是爱,他又何必如此郑重其事?他想说服的,究竟是沐流尘,还是他自己? 就连四无君自己也困惑起来。 “我知道。”他听到沐流尘的回答。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定平静,他低头看着他,他的眼睛干净明亮,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笑。 “我知道。”他淡淡的笑着,“这并不重要。” “流尘……”他讷讷地说道。 “我爱你,四无。”他听到沐流尘的声音,安静的,在这个撒满阳光的房间里。 “但是,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爱你,四无。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知道我在你心中同样重要,这就够了。至于你爱不爱我,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他仰起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心疼或者难过。原来人的心是如此坚韧的。沐流尘心想。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四无,你知道,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是我的导师抚养我,资助我读完法学院四年的课程。那些时间里,我埋头学习,努力做到不让导师失望,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可做的事情。在导师去世之后,我开始独立开业,遵照导师的教诲,希望能用我的律师执照,使这个社会有所改善。但那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么?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生活很平淡。除了工作,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做的事情。然后我认识了你,四无。”他看着他,看着他英俊的侧脸,他挺直的鼻梁,他薄薄的嘴唇,“四无,你知道,”他柔声说道,“爱你,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一件事情。” 他叹了一口气,“现在,你可以把笔记本拿过来给我了。” “我也想了很久,四无,自从我知道你希望我为天岳工作。” “没有人能够勉强沐流尘做任何事情。即使是你,四无君,也不能够。” “但是,我有权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么?” 他淡淡的笑着,看着四无君。有一两秒钟的时间,他只是呆呆的坐着,有些发怔地看着对他微笑的沐流尘,然后他开始慌乱起来,“不,流尘……”他说,“你不必这么做……”他手足无措的样子非常可爱。沐流尘心想,他轻轻的笑了起来,伸手拉住他的领带,使他低下头来,然后他仰起身子。他吻了他。 “流尘……”他感到四无君的身体明显地僵硬起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他说,手指将领带缠得更紧,迫使四无君俯下身来,他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隔着衣料,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四无君下身的欲望。他勃起了。“这是我想做的……”他在他的耳边喃喃着,温暖的吐息落在耳垂上,他感到四无君支撑在他身旁的手臂颤抖了一下,“流尘,不要后悔……”他说。手指摸索着扯下领带,扔到一旁,声音因为无法克制的情欲而变得低沉。沐流尘轻笑起来,随即因为落在唇上的,有些疼痛的吻而变得断断续续,“四无君何曾言悔……沐流尘又……何曾言悔……”叹息一般的笑语终于低了下去,他将下巴抵住四无君的肩膀,有些粗糙的毛料西装摩擦着光裸的身体,自虐般的疼痛,他伸手,更紧地贴住了四无君的身体。 交织的吐息很快变得紊乱而暧昧,四无君并不是一个善于克制自己欲望的人,但是他想到那天晚上的粗暴给沐流尘的身体造成的伤害时,他尽量地控制住自己的力道。他用手掌厮磨着沐流尘白皙的胸脯,修长的手指轻轻夹起小小的淡色乳头,稍稍使力,使柔软的触感渐渐坚挺起来,他将另一只手探到沐流尘的身下,感觉到他悄然挺立的欲望。沐流尘柔顺地分开双腿,对于这样的抚慰他不再感到陌生与无措,但是这次,四无君拉过他的手,按在了他自己的欲望上。他的手掌覆盖在沐流尘的手背上,牵引着他的手指,引导他上下动作着,这近似于自慰的姿势令沐流尘羞耻地呻吟出声,从丝缎一般滑腻的前端传来濡湿的感觉,他弓起身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交叠的身躯,在拥抱摩擦的同时,他可以感觉到四无君的欲望不时触碰到他的双腿之间,他睁开眼,看到他忍隐的汗滴从锁骨滚落。“四无……”他轻轻唤他,声音中有些许苦闷。他侧过头,将四无君的耳垂含在嘴里,轻轻啃咬着,“四无,我想要你……”他在他的耳边低喃出自己的欲望,感觉到四无君强忍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他转过头,有些凶狠地吻住了他的唇,“你到底在想什么,流尘……”他喘息着质问,感觉到沐流尘在他的身下曲起双腿,轻轻厮磨着他强忍到疼痛的欲望,无言地述说着他的要求。 “会弄疼你的,流尘……”四无君低声说道。他并没有打算要进入他的身体。给他上药时体会到的窄小紧炙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的记忆,并不是不想要他,但是想到会造成的痛苦,四无君却无法狠下心来。“给我,四无……”他听到沐流尘轻喘着,在他的耳边,“哪怕是疼痛也好……我想要你,四无……”现在换成是沐流尘的手指在牵引着他,有些生涩的动作,引导着四无君的手掌沿着大腿内侧细嫩的肌肤往上,直至浑圆紧翘的臀部,指尖轻触到双丘之下的私处时,四无君再也无法抑制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他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身下的沐流尘,他的双颊因为自己的举动而染上了潮红,半掩在纤长睫毛下的双眸,却是仿佛与情欲无关的平静。四无君低下头去,亲吻着他的眼睛,迫使沐流尘闭上双眼。那双眼睛中的清冷与决然令四无君的胸口微微疼痛起来。“你是在自虐么,流尘……”他有些气恼地逼问,握住他的欲望的手掌略微使劲,“四无……”从紧抿的唇间终于传来痛苦的颤音,“我想要你,四无,别再让我求你……” 四无君看着他,沐流尘眼中的清醒令四无君感到了清晰的疼痛。他伸出手,蒙住了他的双眼,“那么,转过身去。”他叹了口气,翻过沐流尘的身体,让他曲起双膝,跪趴在床上。四肢着地的跪势看似带有屈辱的意味,但实际上却能减少进入时的疼痛。他从背后抱住他,沿着他光裸的背脊,亲吻着他。当唇间传来的湿热滑落腰间时,沐流尘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夹紧了双腿。“放松,流尘……”他听到四无君的声音,有些嘶哑地低沉着。然后,湿热的感觉覆盖了双腿之间的私处,四无君的舌正在探入他的身体,酥痒的,炙热的吐息落在臀间,使沐流尘不可抑制地惊喘起来,无力地挣动着双腿,想要摆脱四无君的掌握。“是你自己要的,流尘……”他听到身后的男人的声音,带了些许的气恼,然后异常清晰的疼痛贯穿了他的身体。他将头埋在枕间,手指无力地拔抓着,最后撑住了床头,承受着来自身后的撞击。 经过了充分的濡湿,进入得并不困难。四无君小心地控制住力道。他用手扶住前端,缓慢地顶入,男性并非为做爱而生的器官本能地紧缩着,排斥着他,被硕大的欲望撑开的肠壁窄小火热到令人疯狂的地步。四无君低下头,他看到汗珠沿着自己的下颚滴落到沐流尘光洁的背上。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已经达到了极限的样子,而他的欲望还没有完全没入。“很痛么,流尘……”他想要退出来,但是沐流尘阻止了他。他有些生涩地挺起腰肢,前后摆动着,每一次都让四无君的欲望更加深入到他的体内。“流尘,别这样……”他从背后抱住他,制止了他自虐般的动作。他将手绕到他的身前,爱抚着他的器官,让他慢慢放松下来。用双手握住沐流尘的腰肢,将他固定在一个着力点上,四无君开始缓慢地抽动,将自己送入沐流尘的体内。令人窒息的紧炙,摩擦之间的热度,被柔软的内壁完全包裹的欲望,令四无君抓紧了沐流尘被体液濡湿的滑腻臀部,“流尘……”他低沉地喘息着,呻吟出他的名字,从夹紧他身体的大腿内侧传来的痉挛般的颤抖,引动他体内狂暴的欲望,来不及抽出停留在体内的欲望,他将沐流尘转过身来,粗暴地吻住了他。硕大的欲望在体内翻转,狠狠地摩擦过柔软的内壁,令沐流尘毫无防备地绷紧双腿,尖叫出声,强烈的刺激令他射在了四无君的手上,粘稠湿滑的感觉沾上了两人紧贴的小腹,随即强而有力的吻封住了他的嘴唇,“流尘……”他听到四无君低喘着,唤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交叠着,随着他撞击着他下体的动作越来越快。 身体疼痛到无以复加,但是心却渐渐平静下来,有一种满足的疲倦感慢慢地蔓延开来。沐流尘感到了四无君在自己体内的释放,然后他抽出了平息下来的欲望。“很痛么?”他抱过沐流尘,让他枕在他的胸前,轻轻抚摸着那头柔软的淡金色头发。他看到沐流尘仰起头,对他露出了虚弱的微笑。“很痛。”他慢慢地说,“但是,这是我想要的。” “这是我真正想要做的,四无。”他说,“爱你,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 “流尘……”四无君从身后抱住他,将下巴抵在他淡金色的头发上,轻轻磨蹭着,“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你可以到达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那是你的权力,没有人可以左右你。” 有一段时间的沉默,在这个冬日撒满阳光的房间里。沐流尘安静地靠在他的胸前。过了一会儿,四无君感到有温暖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你在哭么,流尘?”他轻声问道。沐流尘没有回答,只是将头更低的埋到他的胸前。“流尘……”四无君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将他转过身来,他抱着他,笨拙地想让他抬起头来。“不,我没有。”沐流尘说,他抬起头,他的眼睛干燥而明亮,有一瞬间,四无君以为刚才滴落在手背上的泪水,只是他自己的错觉。“四无……”他看到沐流尘轻轻扬起了嘴角,“要继续么?”四无君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去,看到自己因为刚才身体的摩擦而重新勃起的欲望。“好……”四无君说。他仰躺着,看着沐流尘曲起双腿,坐在自己的小腹上。他的双臂支撑在他肩侧的雪白床单上。现在是沐流尘掌握着主动权。但不知为何,四无君并不在乎,他甚至有点享受这样的感觉。他仰躺着,看着沐流尘,阳光从他的背后倾泻而下,给整具身体朦上了淡金色的光晕,他看上去优雅,高贵,强大,美丽,令四无君联想到在太阳下奔跑的猎豹。他听说这种美丽而强悍的生物在交媾的时候,母豹会咬掉公豹的鼻子。 “四无,”他听见沐流尘的声音,他在问他,“你为何要捂住鼻子?” “啊,”四无君据实回答,“因为猎豹在交媾的时候,母豹会咬掉公豹的鼻子。” “哦……”沐流尘说,他伏下身来,轻咬着四无君的鼻尖,“要试试看么?” 不同于之前的小心翼翼,相互之间身体的碰撞变得热烈而狂野,他们本能地搂紧了对方,用手指与嘴唇探索着对方的欲望,试探着,触碰着,纠缠着,然后是粗砺的律动,他们低低地喘息着,因为欲望而嘶哑的声音互唤着对方的名字,冬日里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落在他们光裸的背上,他们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紧贴的胸膛起伏着,因为沾上了汗水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然后他们平静下来,手指与手指纠缠着,他们在那张有些狭小的单人床上躺下,相视而笑。 “你今天不用去事务所了么?”四无君问道,他替沐流尘拂开粘在脸上的汗湿的淡金色发稍,有些宠溺地看着他用手指卷住自己的发丝,无意识地,一下一下,轻轻拉扯着。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17 章 “不用。”沐流尘说,“我是自己的老板,所以今天我给自己放假。”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拨通事务所的号码之后交代了几句,然后他放下电话,重新躺回到四无君的身边,“那么?”他微笑着,看着四无君。 “那么……”四无君伸出手臂,将他揽入怀中,他们的身体再次紧贴在一起,当四无君的吻再一次落在他的唇上时,他伸出双臂,缠上了他的脖颈。 如果这也不算是爱的话…… 沐流尘想着,收紧了搂住四无君脖颈的双臂,他轻轻啃咬着他的耳垂,他的下巴,然后在他的鼻子上用了一些力道,狠狠地咬了下去。他看到四无君吃痛地捂住鼻子,整张脸疼都皱了起来,沐流尘轻笑起来,“四无……”他趴在他的耳边,喃喃着,“四无君,你这个傻瓜……” 第十六章 黄昏。白天温暖的阳光只在起居室的一角留下淡淡的疏影。沐流尘拧亮了餐桌上方的吊灯,在那张小小的餐桌上堆满了关于格林伯格一案的资料,诉讼状、档案、备忘录到处摊开着,沐流尘只能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用了大约一个下午的时间反复研究这起诉讼。在他看来这个案子并不复杂:格林伯格公司是天岳在南部的一家持股公司。六个月前,当地政府指控格林伯格公司非法进口武器原料、提供虚假的报关证明和其他假材料。根据他手中的资料,格林伯格公司在三年的时间里,先后向当地的NEK工程私有公司出售了10批数量不等的苯酚,总的货物交易金额近80万美元,交易的数量是大了些,但是苯酚既能用于民用,也能用于制造化学武器,当地政府并没有掌握这批苯酚的去向,他们无法证明这批苯酚被用于制造化学武器,仅这一点就能使格林伯格公司立于不败之地。 沐流尘翻看着备忘录,他找到了几份负平生和当时主审这个案子的费里德法官的通信副件,三个月前,他们几乎成功地使当地法院撤销了这个案子,但是随即费里德法官被撤换了,这个案子再次被提了出来,现在离正式庭审只剩下不到三周的时间。 事情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沐流尘无意识地轻轻咬着自己的指甲。在摊开在他面前的格林伯格一案的背面,还有什么他没有掌握的情况…… “咖啡。”四无君说。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裕泡。在白天那样激烈的做爱之后,他们都没有力气再穿好衣服出门去吃饭。四无君将咖啡放在桌角,在沐流尘的身边坐下,听见他小声嘀咕了一声谢谢。四无君微微皱了皱眉,将他的手从唇边拉开,他没有想到沐流尘在那么多年之后还保留了这个坏习惯,“饿了的话也不用啃手指,”他说,“外卖已经送来了,要吃么?”看到沐流尘不吭声地盯着桌上的备忘录,轻轻摇了摇头,四无君不再理他,径自走进厨房,拣了些清淡的食物盛在碟子里,用筷子夹了,极耐心的一点一点的喂他。四无君对自己竟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感到奇怪,格林伯格的案子已经火烧眉毛,他最好现在就坐到沐流尘的对面,和他一起商量对策,但是看着沐流尘一边躇着眉思考,一边有些茫然地张开嘴,接住他送到嘴边的食物,小口小口地咀嚼着,四无君竟有些心定的感觉。 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依赖沐流尘了……四无君心想,这对他可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换一个角度想,如果沐流尘值得信赖的话,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他信赖沐流尘。 “够了,四无……唔……”沐流尘想扭过头去,避开递到唇边的食物,但是这次拿着食物的是四无君的手指。用另一只手轻轻扣住沐流尘的后脑,四无君用手指将剥好的柳橙推送入微启的唇瓣,“餐后甜点。”四无君微笑着说,空气中弥漫着橙子的甜香,沐流尘有些不情愿地咽下食物,小小地瞪了他一眼。他正急于要开口和他说话。四无君笑了起来,故意将手指也伸入那两片柔软的唇瓣之间,抵着红润的舌尖,轻轻翻搅着。从指尖传来湿润温热的触感,有些粗糙的指腹在柔嫩的嘴唇上微微摩擦着,无法吞咽的津液形成透明的水滴,顺着手指慢慢滑落掌心的同时,四无君感到了从自己的小腹间升起的热流。他望向沐流尘,他的双颊染上了红晕,被手指厮磨的唇微微红肿着,吐出有些急促的小小的喘息声。望向自己的双眸迷蒙了水光,从那里面四无君读到了同样的欲望。 “唔嗯……”无法发出完整的音节,沐流尘只能指了指桌上摊开的案卷,他们同时望向摊了一桌的印刷品,一起叹了口气。“好吧。”四无君说,他有些恋恋不舍的撤出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你要问些什么?关于格林伯格的所有文件都已经全在这儿了。” “这个案子背后的东西。”沐流尘说,“四无,如果你要我负责这个案子,你不应该对我有所隐瞒。” “你不需要出庭,只是提供参考意见即可。”四无君说,看了沐流尘一眼。他并不是天岳的人,他不应向他透露更多的情况……四无君在内心斟酌着。看着沐流尘,四无君发现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不想让他卷进来。 有一阵子迟疑的沉默,然后沐流尘笑了笑,“你可以信任我,”他淡淡的说,“作为律师,我有义务对我的当事人的一切保密,即使警察也不能令我开口,关于这一特殊权利你应该知道。” “我并非不信任你……”四无君说,他看着沐流尘,他直视着他的眼睛,安静地等待他说下去。“好吧。”四无君说,他叹了口气,“我们不能让这个案子上法庭。” 他向沐流尘解释了格林伯格一案背后的情况:南部原本是Z社的势力范围,他们在那里通过与NEK工程私有公司的合作,从事非法的武器买卖。NEK与许多国家的军方和反政府武装都有着密切的关系,他们收购同时也出售各种武器配件和原材料,包括苯酚等制作化学武器的原料。大约三年前天岳开始介入南部的武器买卖,他们在南部的港口城市德玛建立了格林伯格公司。他们收买了费里德大法官,通过他在当地的影响力取得经营许可,然后他们与NEK合作,一点点挤掉Z社在南部的武器买卖中所占的份额。六个月前,他们听到风声,NEK决定结束与Z社的合作,转而将南部的全部份额交给天岳。然后就是关于格林伯格公司非法进口武器原料、提供虚假的报关证明和其他假材料的指控。三个月前,当负平生通过费里德大法官的关系,几乎撤销了这个案子的时候,发生了那起车祸,随即费里德大法官本人也被撤换。Z社动用了他们在当地政府的关系,现在主审这个案子的杰斐逊法官很明显是天岳的敌人。 “那么,这些苯酚的确是用来制造化学武器的。”沐流尘说着,他微微皱了皱形状姣好的眉。 “没错。不然你以为价值80万美元的苯酚是用来干什么的?”四无君笑了起来,“但那是NEK的事情。当地政府无法从格林伯格那里追查到苯酚的用途。这就是与NEK合作的好处。当然,如果他们需要F-14配件,我也能够搞到。因此他们才放弃了Z社,转而与天岳合作。”他有些自负地说道。 沐流尘轻轻摇了摇头,这个案子背后的东西令他感到不舒服,“那么你的难题是什么?”他问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案子并非没有胜诉的可能性。”尽管在被对方收买的法官面前,这样的可能性非常渺茫,但并非完全没有希望。 “这不是关键。”四无君说,“一旦进入正式审理,当地政府将扣压格林伯格公司的经营许可,这样NEK就不得不放弃天岳,回头与Z社合作。” “我们听到风声,杰斐逊法官已经得到明确指示,不管胜诉与否,都要尽量拖延庭审的时间。”四无君补充道。 沐流尘点了点头,这并非没有可能,他所知道的最长的庭审时间是659天,至今还没有人打破这个记录。“所以你想要的是撤销这个案子。” “或者能拖则拖,”四无君说,“直到当地政府自动撤销格林伯格一案。” “离开庭的时间太近了,”沐流尘说,他想了一会儿,“四无,你应该知道,”他斟酌着,慢慢地说道,“如果当事人的律师发生意外而无法继续受理案件,当事人可以提出延期审判的申请。” “我知道。”四无君说,他从备忘录中抽出一张打印副件递给沐流尘,“那场车祸后我们申请了六个月的延期,但是杰斐逊法官只给了我们三个月的时间。” “至少他没有提出快轨运作此案。”沐流尘小声嘀咕了一句,显然当地政府的律师团还不够精明,或者杰斐逊法官太过“仁慈”了,“那么,第十一条动议呢?”既然当地政府并没有掌握这批苯酚的用途,那么用于撤销任意采取的不正当指控的诉讼的第十一条动议也适用于格林伯格一案。 “我记得平生提到过第十一条动议……”四无君说,他在一堆文件中翻找着,“在这里。”他将一叠复本递给沐流尘。 沐流尘翻看着,除了第十一条动议之外,还有负平生写的一份很长的备忘录,非常详细地指出了指控的证据不足之处。他在这个案子上面花了很大的功夫,沐流尘心想,显然他现在所能够想到的,负平生都已经想到过。他往后翻了几页,看到关于第十一条动议的听证会的记录。结果是不予采纳。杰斐逊法官的态度非常强硬。 沐流尘将复本放回桌上,“我需要想一下。”他说,下意识地将手指放在了唇边,然后他抬起头,瞥到四无君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沐流尘小小的脸红了一下,他垂下手,转而拿起桌上的咖啡杯。过了一会儿,四无君看到他用双手捧着咖啡杯,无意识地用牙齿轻轻啃咬着白瓷的杯沿。 应该如何使格林伯格一案撤销? 许多模模糊糊的想法在沐流尘的脑海中一掠而过,但都被他否决了。它们都不适用于格林伯格一案。 ……然后他向律师团宣告案件应该撤销,因为这些公司都不复存在了。 黑暗中有灵光一闪,但是他捉不住它。 ……因为这些公司都不复存在了。 答案就在他的脑中,但是他想不起来。沐流尘有些懊恼地用牙齿轻轻扣着咖啡杯的杯沿。然后他抬起头,撞上四无君的目光,他正在不出声地笑着,“不要急,”他说,“我们还有三周的时间。” “应该说,我们只有三周的时间。”沐流尘纠正他。然后他看了他一眼,“四无,”他说,“你能不能换一个位置……我是说,你可以去休息,或者找点别的什么事做。” “哦?”四无君笑了起来,“我的存在影响了你的思考么?”他自我感觉良好地说道。 “啊,是的。”沐流尘淡淡的笑了回去,“你的存在令我无法思考,这个答案你还满意么?” 四无君摊了摊手,“好吧,”他说,“有什么问题叫我。”他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坐到了起居室另一头的沙发上。 沐流尘看着四无君在沙发上坐下,他打开笔记本,抬头向他微笑了一下,然后开始埋头做自己的事情。沐流尘舒了一口气,他也低下头去,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资料上。 大约三个小时之后,沐流尘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走进厨房,重新煮了咖啡。那张小小的餐桌上再一次铺满了法律书籍和法律记事簿,就好像学生时代那样。在法学院的三年时间里他背过数百个案例,答案就在其中,他需要的是把它找出来。他已经查看了几十个与格林伯格类似的案卷,在有可能用得着的地方贴上标签,或摘录了要点,堆放在那张小小的桌子。他甚至翻出了当年的课堂笔记,在沙利文案下他看到自己当年的笔迹所记下的导师的评注:“……罪行越大,犯罪和商业惯例之间的界限就越模糊……只要100个生意人决定做同一件事,那么这件事绝对不会是非法的。” 沐流尘轻轻笑了起来,他的导师对所谓的“公司权力”深恶痛绝,他自己也深受导师的影响。在现实中,律师的传统角色是为大公司服务,对抗所有反抗者,甚至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这是沐流尘所厌恶的。但是在与大公司对抗的过程中,他也得而熟知大公司如何运用法律来保护自己逃避惩罚的种种伎俩。这正是在格林伯格案上用得着的。如果他无法做到撤销诉讼的话。 ……然后他向律师团宣告案件应该撤销,因为这些公司都不复存在了。 沐流尘站起身来,轻轻地在房间里踱着步。黑暗中灵光一闪而过,但他始终抓不住要点。他看着墙上的挂钟的指针渐渐地滑过了十二点,安静的起居室里可以听到秒钟走动的滴答轻响。四无君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还打开着。沐流尘走过去,从他的手里拿走喝了一半的咖啡,然后替他关掉了电脑。光线柔和的液晶屏幕上,一张张税法报表窗口轻轻闪过,然后桌面上的图标也消失了,屏幕上只剩下一片漆黑。 ……因为这些公司都不复存在了。 沐流尘轻轻屏住了呼吸。他想起来了。他将笔记本电脑放在一边,在桌上的案卷间翻找着。那是1983年的南方公司的案例。这个案子和格林伯格一案非常相似。当时南方公司遭到当地政府的指控,威胁要撤销南方公司的经营许可权。沐流尘将笔记翻到那一页。南方公司所聘请的律师用了资产转移的方法来操作。他看到案例下自己当年的笔迹所记着的,南方公司是如何将在当地的资产迅速转移到专门为此在另一地区成立的公司。 然后他向律师团宣告案件应该撤销,因为这些公司都不复存在了。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18 章 沐流尘呼出一口长气,他终于找到了让格林伯格案撤销诉讼的方法。但是他随即又疑惑起来。他之所以从一开始没有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他的思路始终在法律程序上面打转,但是资产转移的方法在商业行为上非常普遍,不管是合法还是非法,他能够想到这一点,四无君怎么可能没有想到…… “四无,”他轻轻摇了摇四无君,把他叫醒,“当地政府是不是冻结了格林伯格公司的资金?” “没有……”四无君有些含糊地说着,他从沙发上直起身子,有些疲惫地用手搓了搓脸。“他们没有冻结格林伯格的资金。除了费里德法官,我们在当地政府中还有其他的关系。” “那么为何不转移资产?”沐流尘问道,“只要格林伯格公司不再存在,指控就会自然撤销了。” “放弃格林伯格公司?”四无君怔了一怔,“这是不可能的,流尘。” “流尘,你不知道这三年的时间天岳是如何在南部的武器交易中站稳脚跟……”四无君慢慢地说道,“你不知道我们在格林伯格公司上所花费的代价,还有平生的那起车祸……”他的语气渐渐冷酷起来,“要我放弃格林伯格,让Z社如愿以偿,这是不可能的事。” “四无……”沐流尘低下头去,他看到四无君的手紧紧地用力握住了沙发的扶手,直到骨节发白,“四无,听我说,”他将自己的手放在四无君的手背上,“格林伯格已经是暴露在明处的一个靶子,即使这次能够侥幸逃脱指控,今后也会麻烦不断。” “况且,通过转移资产,你可以保住经营许可。” “考虑一下,四无。” “不……”四无君说,他抬起头,对沐流尘苦笑了一下,“即使现在想转移资产也来不及了,这不是三周的时间能够完成的事情。” “不过,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四无君沉吟着,将头往后靠去。他用拇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慢慢思索着,然后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说得没错,流尘,我的确有办法让格林伯格一案撤销,但是不是通过资产转移。”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迅速穿好衣服,“去换衣服,流尘,”他说,“我们现在就出发。” “去哪里?”沐流尘看着四无君对着镜子系上领带,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德玛。”格林伯格公司所在的南部城市。 “你确定现在这个时间有班机么?”沐流尘边扣上衬衫的扣子边问。 四无君笑了一下,他打了一个电话,然后他替沐流尘披上外套,“走吧。”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到达了天岳所有的一家小型飞机场,一架银白色的轻型私人飞机已经在等着他们。 “四无,”沐流尘看着舷窗外面,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我们非得坐这个过去么?” 四无君看了他一眼,他正在从笔记本电脑上调出与格林伯格相关的文档和报表,“已经起飞了,流尘。”他伸手替沐流尘系上安全带,“你在紧张么?”他侧过头,看到沐流尘苍白的脸色。 “嗯,四无,”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安,“大约一年前我处理过一件私人飞机失事案,飞行员和三位乘客全部遇难。那个飞行员投了一百万的保险,但是除非能够证明飞行员操作不当,乘客无法得到赔偿。”那个案子历经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沐流尘至今记得那段时间他办公室中摆放的作为物证的飞机残骸碎片和几件遇难者的衣服。 “你是在为这个担心么?”沐流尘起初以为四无君是在嘲笑他,但是他脸上的表情是认真的。他将笔记本合上,转过头去看着沐流尘。 “嗯,你知道,四无,”他说,“那个飞行员在出事前四个月才拿到驾驶执照,他还没有资格上机……唔……” “听着,流尘,”他一边吻他一边说道,“这架飞机的每一个座位都保了险,而且我们的飞行员是有十年以上资历的职业飞行员。”他放开沐流尘,再次看着他的眼睛,“这样可以使你放心一点了么?” 沐流尘点了点头。 “很好。”四无君说,“如果你还不放心的话,我就要一路吻你吻到德玛。” 沐流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但是四无君已经低下头去,专注地看着放在他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于是沐流尘知道这只是个玩笑。 他转过头去,看着舷窗外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 第十七章 他们到达德玛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这是一座南部的港口城市,夜色迷人,空气中流动的风带着早春的暖意。一辆黑色的梅塞德斯轿车已经等在了停机坪上。他们在行程上所花的时间不过两个多小时。天岳的办事效率和训练有素令沐流尘感到吃惊。 “到里德-穆利根银行。” 四无君简单地对司机吩咐道,然后他放柔声音,对沐流尘说,“想睡的话就趁现在睡一会儿,我们恐怕得干一个通宵。” 黑色的梅塞德斯轿车停在了里德-穆利根银行的后门,虽然是深夜,但是银行经理已经在门口等候着他们。他们被领到了二楼那间可以眺望港口的宽大的办公室里。另有两个助手等在那儿。四无君几乎是立刻放下外套,坐在了会议桌前。沐流尘轻轻摇了摇头,在他的身旁坐下。大约三十分钟之后,电脑打印的清单和若干叠报表按照字母顺序一摞一摞地排放在了房间中央的会议桌上,一位助手端来了咖啡和点心。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心思看上一眼。他们采取的是股票转移的方法,通过银行代理注册新的公司。这比资产转移要快得多。格林伯格公司依然存在,但是只剩下一个空壳。 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他们才离开里德-穆利根银行,那辆黑色的梅塞德斯轿车在银行的后门忠实地等候着他们。 “让Z社继续盯住格林伯格公司不放吧,”四无君说道,薄唇微抿着,翘起一个嘲讽的角度,那是沐流尘非常熟悉的,志满得意的表情,“等到他们发现那只是一个空壳的时候,我会让他们知道,Z社在南部已经没有立足之地。” 然后他转过身,捧住了沐流尘的脸,“多谢你,流尘,”他轻轻地吻着他,“若不是你提醒,我至今没有想到这一点。” “当局者迷。”沐流尘轻轻地挣脱了他,“以四无君的智慧,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他淡淡的说道。 “你太谦虚了,流尘。”四无君说着,再次情不自禁地吻了吻他,“和我预想的一样,我们合作得很愉快,”他高兴起来,有些忘乎所以,“要不要考虑来天岳工作?我会为你留着首席法律顾问的位置。” “我希望每天都能够见到你,流尘。” 沐流尘轻笑起来,他几乎要被这句话打动了,“谢谢你,四无,”他转过头去,望着车窗外的街景,“但是,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他轻轻地,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说道。但是四无君却听见了。 “好吧。”四无君说,没有丝毫的不悦。他此刻的心情很好,“我尊重你的意思,流尘。”沐流尘的拒绝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拿起车内的移动电话,吩咐了一些事情,然后他对沐流尘说,“飞机下午会来接我们,现在想去休息,还是四处走走?我记得你是第一次来德玛。” “那么,就请你做导游,带我参观德玛吧。”沐流尘说。在那样的通宵工作之后,他们的神经都还亢奋着,完全没有睡意。德玛的早晨阳光明媚,空气清新,通往港口海湾的道路宽敞通畅,不时有小型摩托车和自行车从路边驶过。这里很少看到摩天大楼,街道两边大多是二层和三层的白色木楼,带着小小的庭园,沿路还有美丽的小商店,工工整整地刷着色彩斑谰的油漆。从街口远远望去,德玛海湾水天一色,蔚蓝晶莹。“我们下车,四处走走好么?”沐流尘说。德玛美丽的街景令他感到吃惊,这座景色怡人的南部港口城市看上去如此明媚动人,仿佛与武器交易、军火、战争等词组没有丝毫关联。 “好。”四无君说。他吩咐司机把车停在德玛海湾附近的街道上。他们沿着街道慢慢地散着步。因为无须担心被人认出,他们的手指交缠着,若即若离地牵着手。德玛曾经是的西班牙殖民地,即使现在,走在街上也可以听到轻快的西班牙语,有一把木吉他声音沙哑地轻轻弹唱着。 他们在街角一家酒馆外的遮阳篷下坐下,现在还是白天,但已有不少人开始饮酒,德玛的生活节奏是悠闲的,他们学着当地人的样子点了大杯的郎母酒,捧在手里小口饮啜着。铺着红格子桌布的木质餐桌上摆放着清淡的色拉,黑浆果松饼盛在雪白的碟子里。邻桌的几位西班牙女郎仿佛正在庆祝什么,她们切开了一只刚刚烘好的蓝莓蛋糕,也为他们送来了一块。德玛早春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天空蔚蓝,远远的可以听到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 四无君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借我五十美分。”他对沐流尘说道,然后他走到酒馆门口放着的那架老式电唱机前,投入硬币。在阳光下,沐流尘眯起眼睛,舒服地蜷缩在座椅上,小口小口地啃着黑浆果松饼,他看着四无君穿着西装的蓝色身影站在红色的老式电唱机前,他的一只手撑在电唱机上,侧着头微微思索着,有一缕散发落在他的额前,被风轻轻吹动着,垂在他的鼻尖上,德玛明亮的阳光照着他的侧面,使得原本过于端正的脸变得生动起来,他看上去高大、英俊,带着一些孩子气的懒洋洋的天真。 从老式的电唱机中传来一首节奏明快的舞曲,细细地飘荡在空气中。沐流尘调整了一下坐姿,更舒服地让自己在那张座椅上蜷缩起来,黑浆果松饼已经吃完了,他无意识地将手放在唇边,用舌尖轻轻舔着沾在指间的果酱,从舌尖传来细小的甜蜜令他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淡金色的头发晒得有些发烫,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邻桌的那几位西班牙女郎随着音乐随性地摇摆着身体,周围的街景陌生而美丽,沐流尘想起昨夜通宵达旦的工作,仿佛是为了换来此刻和四无君一起在德玛度过的短短几个小时。 他最终还是做了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为了四无君。他想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几个小时之后,他们将离开德玛,回到沼泽市,生活将继续下去,什么也不会改变,什么也无须改变。 这就足够了。沐流尘心想。他并不想做一个贪心的人。 他看着四无君向他走来,唇角向上勾起,迷人地微笑着。他站到座椅的后面,将下巴搁在沐流尘淡金色的头发上,轻轻厮磨着,“弗拉明戈。”他说,“想跳舞么?” 沐流尘摇了摇头,“我不会跳舞。” 他看到四无君故作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禁笑了起来,“算了吧四无君,”他笑着说,“我记得你也不会跳舞。”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19 章 四无君用手捂住心脏的位置,做出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样子,“你忘了,无我不能之事。”他说。然后他向邻桌走去,向其中的一位女孩用西班牙语说了些什么,她们都鼓起掌来,那位女孩站起来,落落大方地将手伸给四无君。他们就在人行道上跳起了弗拉明戈。有人驻足观看,也有人吹起了口哨。沐流尘看到四无君回过头来,向自己眨了眨眼睛。 沐流尘笑了起来。四无君的舞步并不花哨,但是节奏感很强,显然是受过科班训练的样子,沉稳有力地支撑着舞伴的动作,他的动作性感,控制得恰到好处的力度,犹如大型猫科动物般的轻盈、优雅、暗藏着危险的野性。 沐流尘有些着迷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迷人地微笑着,将兴奋得满脸通红的女孩送回座位上,然后他向沐流尘走来,“如何?”他在他身边的座椅上坐下,笑着问道,他的额头微微渗出汗来,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沐流尘轻轻地鼓了鼓掌,“四无,我从不知道你的舞跳得那么好。”他由衷地说道,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男人眯起狭长的眼睛,掩饰不住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但是嘴上还在谦虚着,“只是小小的社交技巧罢了。你知道,有些应酬是避免不了的。” “真辛苦。”沐流尘打趣他。 “但是也有乐趣。”四无君说,“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 “在这里?”沐流尘笑了起来,“不,谢谢。” “那么,去旅馆?”四无君的声音低沉起来,他将沐流尘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低头吻着他的指尖,“天岳在这附近有一家度假酒店,我叫他们准备好房间。” 他们去了酒店。从套间的落地窗可以眺望到白色的沙滩,蔚蓝晶莹的海面上,随风飘荡的点点帆影。四无君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弗拉明戈是舞蹈,也是调情。”四无君说,他拿起沐流尘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腰间,“感受对方的身体……”他执起他的左手,“十指交握的时候,注意感受掌心的温度……” 他们现在面对面地站着,仅穿着衬衫的身体紧贴着,“现在前进……跟着我的脚步……转身……注意抬头……很好……”房间里没有音乐,四无君低低地哼唱着舞曲,他看上去怡然自得,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感到沐流尘柔顺地靠着自己,有些拘谨地被自己带动着移动脚步,四无君的感觉很好。 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手心微微渗出了汗,四无君的目光略转,看到沐流尘有些紧张地低头看着脚下,“不用刻意去记舞步……”四无君发出低沉的笑声,贴着他白玉似的耳壳轻轻吹气,“现在转头……后退……注意呼吸……”只是小小的挑逗,便能看到淡淡的粉红爬上白皙的脖颈,握在掌中的手指敏感地颤动了一下,令四无君越发得意起来。 身体的移动间,他们的大腿不时轻轻地触碰到对方。看似无意地,四无君掌握着步伐,不着痕迹地将沐流尘逼向身后的墙壁。因为带舞的缘故,四无君跳的是女步。步伐交错的时候,四无君将自己的腿顶入沐流尘的双腿之间,向上抬起膝盖,他们的下身紧贴着,若有若无的摩擦,如他所料,沐流尘慌乱着僵硬了身体。他教给他的基本舞步中并没有勾腿的动作。他乱了脚步,有些失去平衡地,小小地向后了退一步,然后他的背脊抵住了身后的墙壁。四无君的膝盖仍然顶在他的双腿之间,隔着织物的摩擦,他感到柔软的欲望正在慢慢挺立起来。 “流尘……”四无君低低地唤道,将他们仍然交握着的手按在沐流尘头顶上方的墙壁上,维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他逼近他,迫使他仰起头来,完全贴住了墙壁,“我说过,弗拉明戈是舞蹈,也是调情……”他得意的笑着,声音低沉,狭长的眼中滑过一丝狡黠,“想要么,流尘……”他伸出舌头,找到藏在淡金色发稍下的小巧耳垂,坏心地舔弄着,另一只手往下,拉着还僵硬地扶在自己腰间的右手,探向他们紧贴的下身。 沐流尘小小地挣动着,想从紧握的掌心中抽出手来,却被四无君抓得更紧,按向自己悄然挺立的欲望。修长的手指摸索着,拉下沐流尘外裤的拉链,四无君将手探入进去,隔着柔软的全棉织物,轻轻拨弄着,“流尘……”他低喘着,唤着他的名字,从被压制的身体下传来小小的,惊悸般的颤抖,令他无法克制地想要拥抱他。 “四无……”他听到他小小地喘息着,唤着他的名字,然后他放弃了挣扎,“你差不多二十四小时没有睡觉了。”他抬头看着他,指出这一点。 “我们都已经很习惯通宵工作了,不是么……”四无君反驳回去,他低下头,捧起沐流尘的脸,细细的吻着,“给我好么……流尘……我从昨天晚上就想要你……” 欲望深沉忍隐到胀痛的地步,并非纵欲无度的人,却被反复占有眼前这具身体的想法所深深吸引着,无法自拔。这算不算是对已逝的负平生的背叛?四无君无法思考也无法回答。掌心中传来肌肤温热细腻的触感,捧在手中的脸庞因为熬夜而略显苍白,四无君用拇指细细摩娑着,看着淡淡的粉红色在白皙的肌肤上渐渐晕染开来。 沐流尘低下头去,秀气的手指拨弄着四无君胸前的领带,“四无……”他缓缓地拉下他的领带,手指摸索着,解开衬衫的纽扣,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四无君赤裸的胸膛,心悸般的酥痒,使得胀痛的欲望越发昂扬,几乎令人焦躁起来,他低下头去,亲吻着柔软的淡金色发丝,另一只手有些急切地拉下了阻隔在他们之间的衣物。然后他抱起沐流尘,目光在房间中搜索着,最后落在了那张红色的单人沙发上。 “流尘……”四无君低低呼唤着,降下身体,亲吻着沐流尘的头发,柔软的淡金色发丝散乱在暗红色的丝绒沙发上,白皙修长的身体被迫展开,沐流尘仰起头,柔顺地回应着四无君的吻。 湿热的嘴唇沿着锁骨往下,停留在柔嫩的乳头,只是轻轻舔弄,便能感觉到来自身下的敏感的颤抖。男人滚烫的掌心滑过平坦的小腹,手指卷曲着下体细密柔软的茸毛,轻轻拉扯,四无君如愿听到了惊喘的声音,“流尘,把腿打开……”他轻轻爱抚着沐流尘勃起的欲望,柔声劝诱着。 “唔……”敏感的部位被爱抚,使得身体酸软无力,无法做出回应,望向四无君的双眸微睁着,迷蒙着水泽,令四无君无法自控地抬起那双修长的双腿,架到沙发两侧的扶手上。 “不……”察觉到四无君的意图,沐流尘有些慌乱地挣动起来,然而四无君的手臂俯撑在沙发两侧的扶手,制住了想要合拢的双腿,令沐流尘的身体完全展开在自己的面前。“四无,放开我……”双腿被迫张开到令人羞耻的程度,火热的欲望紧贴着小腹,连自己也未曾看过的私处完全暴露在四无君的视线之下,令沐流尘无所适从地绷紧了身体。 “知道么,你令我失控……”四无君喃喃着俯下身,暴戾地吻住沐流尘的嘴唇,“你令我害怕,流尘……” “我害怕自己会背叛平生……我害怕自己会爱上你,流尘……” 他俯视着那张美丽的脸庞,淡金色的发稍下柔美的轮廓,纤长的眼睫低垂颤动着,四无君轻轻摩娑着柔软的唇瓣,将手指探入其中,轻轻翻搅着,听到他发出细小的呜咽,令人越发的焦躁。修长的手指往下,借着津液的润滑,侵占了沐流尘的私处。 “唔嗯……”还没有从前夜的激情中恢复过来的私处再次被撑开,紧涩的痛楚令沐流尘躇起形状姣好的眉,轻轻地喘息着,下意识地收缩起身体。“流尘……你绞得我好紧……”四无君呻吟了一声。想要占据这具身体的欲望如此强烈,甚至来不及等到完全的润滑,他抽出手指,抬起沐流尘的双腿,将自己深深地埋入了他的体内。 “唔……啊……四无……”硕大的欲望突然压迫没入体内,沐流尘几乎是尖叫起来,随即咬住了嘴唇。不同于以往的温柔,几乎是暴戾的,四无君抓住他的脚踝,将他的双腿曲起,压迫在胸前,维持着这个令沐流尘感到羞耻的姿势,他开始缓慢地在他的体内抽动起来,“唔……唔嗯……”紧绷的身体在适应了异样的感觉后,被硕大的欲望进出的私处渐渐变得柔软,随着四无君的挺身,酥麻的感觉沿着脊椎蔓延开来,前所未有的强烈快感,令沐流尘无所适从地抓紧了四无君的手臂,发出了低微的呻吟。 “流尘……叫出来……我想听你的声音……”感受到紧裹着自己的内壁的阵阵痉挛,四无君俯下身,恶意地将圆小的耳垂含在齿间,用舌尖舔弄着,低声诱惑着。他看到沐流尘抬起眼睛,茫然地望向自己,迷蒙的水雾沾上了眼睫,他无意识地轻轻摇着头,咬住被吻得红肿的嘴唇,强忍着即将逸出的呻吟。 “流尘……”用舌尖撬开他的嘴唇,肆意地逗弄,逼迫他伸出舌头,与他纠缠,呼吸急促到几乎窒息的地步,他放开他的唇,稍稍蹲下身子,再次挺身,用力顶入前所未有的深度,成功地逼出他的尖叫。“啊……四无,四无……”他伸出手,紧紧攀住四无君的脖颈,脆弱敏感的私处被硕大的欲望撑开到极限,被用力顶撞的下体好像要被弄坏了一般,不受控制地痉挛着,令沐流尘无助地摇着头,啜泣起来,“四无,停下来……不行……不行了……”他断续地叫喊着,带着哭音。身体狂乱到无法思考的地步,再也顾不得羞耻,他艰难地将手探向下体,握住自己被忽略的器官。 含住硕大欲望的部位在敏感地紧缩,四无君痛苦地吸气,他狠狠地抽动着,然后在即将达到高潮的时候停了下来,“流尘……”他低头看着他,埋在体内的欲望炙热滚烫,汗水沿着他的额头,从下颚滑落到他的胸前,暗褐色的双眼因为欲望的灼烧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感受到四无君不同寻常的焦躁,沐流尘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四无,怎么了……”他忍住下体的不适,柔声问道。 四无君低下头,凝视着沐流尘的脸庞,突然用力抱紧了他。这具身体的美好令他贪恋不已,他以为那是因为在负平生离去之后,他已经自我压抑了太久,或许是因为沐流尘在他掌控一切的世界当中是一个异数,才令他如此想要征服他,男人的爱和欲望是可以分开的,四无君一向如此认为。 但是对于沐流尘,在欲望之外还有着更为深沉的冲动,即使反复占据这具身体也无法得到平息的冲动。这股冲动仿佛早已存在,随着每一次小小的触碰越发强烈,终于令人焦躁起来。四无君知道,在他与沐流尘之间,有一些被小心维持着的东西打破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全新的,令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又满心欢喜、暗自期待的关系。 “恐怕我已经爱上你了,流尘……” 他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说道。 承认这个事实令四无君感到痛苦,他想到负平生,想到那辆被压得稀烂的雪弗莱轿车,想到在扭曲的车底流淌的鲜血,但是与此同时,他又感到了一阵轻松,一种如释重负的奇妙的喜悦。他低下头,望着沐流尘,他的眼睛淡定平静,带着了然的温柔。于是四无君知道,此时此刻他们的心灵是相通的,他的痛苦,他的喜悦,同样也传递给了他。 “我知道。” 沐流尘柔声说道,然后他抬起双臂,搂住了四无君的脖颈。紧拥的身体重新开始律动,他们几乎是同时达到了高潮。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空间瞬时开阔了,人仿佛置身广阔天空之下的感觉,四周的墙壁消失了,德玛春天朦胧的光影温柔地包裹住他们,海豚次第跃出水面,像珍珠闪着白光从深蓝海底一颗接一颗浮上来,草儿在风中摇曳,闪烁着金色的光。这个时刻终于来临了。 “流尘……”他捧住他的脸,让他望向自己,“说你爱我,流尘……” “我爱你,四无。”他柔声说道,“如果这能够令你好受些的话。” “我爱你。” 沐流尘轻轻地说着,他抬起手,抚摸着四无君的发丝。他们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彼此的欲望已经平静下来,再也无需用欲望来证明什么或者逃避什么,此时此刻,他们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心意。 “我想和你在一起,流尘,”四无君说,“不是为了天岳或者其他什么目的,只是单纯的想和你在一起。” 但是,在这之前,他必须亲手解决那件事。 那场车祸,负平生的死,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这是他必须做的。 格林伯格的案子已经处理完毕,天岳在南部的势力已经没有后顾之忧……四无君在心里盘算着。 “我想和你在一起,流尘。”他慢慢地说道,捧起沐流尘的脸庞,“所以,在那之前,等我,好么?” 第十八章 他们在德玛又逗留了两天才回到沼泽市。两个人的手上都积了一堆的工作。之后的几个星期依然忙碌,他们几乎没有碰面的时间。生活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轨道上,但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着。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20 章 他们偶尔也打电话,但是往往拿起电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你好吗?”“我很好。”在这样简单的问候之后,他们因为相爱而感到害羞,尴尬地沉默着,他们静听着电话中对方的呼吸声,沐流尘往事务所的窗外望去,老式办公大楼的墙上常春藤正在发芽,嫩绿的新叶从红砖的缝隙间探出头来。不知何时,沼泽市也已经是春天了。 “天哪,你一定是在谈恋爱了。”离月说。她穿了一身墨绿色的春装套裙,头上带着顶绿天鹅绒的卷边小帽子,即使在室内也舍不得摘下,“这是BCBG的春季新款。”她这样告诉沐流尘。 “难道相爱的人的脸上都刻着字么?”沐流尘有些吃惊的问道。 “你在放下电话之后,含情脉脉地看着电话机已经超过一分钟了。”离月说,将一叠整理好的卷宗放在沐流尘的办公桌上,“我敢打赌那一定不是委托人打来的。” “哦,离月……”沐流尘说,在这个心直口快的秘书面前,他不由自主的脸红了。 “好了,不要向我透露你的恋爱烦恼。我不是恋爱专家。”离月说,“上午听证会的记录还没有整理,我要去干活了。” 她向秘书间走去,过了一会儿,她又走了进来,“下午我要请假两个小时,今天是星期五,TJMxx有打折活动。” “你的这一身打扮已经够漂亮了。”沐流尘说。 “听着,”离月说,她双手撑在他的办公桌前,威胁地看着他,“如果我因为加班没有时间买衣服和约会而嫁不出去的话,你要对我负责。” “哦,好吧。”沐流尘说,“你可以请假。” “谢谢。”她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走去,“你是一个仁慈的老板。” 沐流尘笑了起来,也许是受到了窗外常春藤的感染,他的心情很好。他把咖啡移到一边,开始处理面前的卷宗。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还有什么事么?”他问道,然后他抬起头来,看到四无君站在他的身旁。 “四无……你怎么会在这里?”沐流尘推开椅子,将头向后仰起看着他。四无君俯下身,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我正好有半个小时的空暇时间,所以过来看看你。”四无君说,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蓝色西装,景泰蓝花纹的领带摘了下来,随手塞在上衣的口袋里,露出一角。他将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笑得非常迷人。 “我想你,流尘。”他说,然后他看了看表,“一起吃午饭好么?” 他们去了事务所附近的中央公园,中午的阳光很好,他们在快餐店里买了吞拿鱼意大利面沙拉、芝士香肠卷和咖啡,像大学生一样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吃了起来。公园里有许多遛狗的人,一只金色的牧羊犬闻到香肠的味道,跑到他们的脚下小声呜咽着。沐流尘俯下身,把手中的香肠卷递给它,摸了摸它的脑袋。 “可爱的小东西。”他说,“如果有空的话,我也想养一条狗。” “是啊。”四无君说,然后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沐流尘,发稍略长的淡金色刘海柔软地搭在他的额前,就像牧羊犬身上的金色长毛一般,在阳光下闪着明亮的光泽。趁着周围的人们没有留意的瞬间,四无君覆身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你也很可爱,流尘。”他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又直起身子,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喂,四无……”沐流尘刚刚喝下一口咖啡,立刻呛咳起来。他涨红了脸,这样在公众场合下小小的亲密举动令他感到紧张,但同时又感到甜蜜。 恋爱的感觉大致如此吧。沐流尘心想,虽然在三十七岁的时候开始恋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但是这事的确发生了。他是在恋爱,和四无君。 他们将空的塑料食品盒扔到垃圾筒里,沿着公园的草坪慢慢地散步,就像他们大学时代常常做的那样,他们随心所欲地聊天,有的时候因为想不出话题而陷入沉默之中,他们就静静地走着,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短暂地勾住对方的手指,正午阳光充足,鸟儿在树梢啁啾不停,一只野獾在树丛里探头探脑,从远处传来街道上堵车的喇叭声,在这样美丽的中午,即使沉默也是充满了柔情。 他们谈到了天岳。格林伯格一案已经基本解决,但是天岳首席法律顾问的位置依然空缺,董事会决定从法务部的律师中提名,但那并不是马上就能够定下来的事情。目前实际上代理着首席法律顾问的职务的,是法务部的负责人命世风流。他经验丰富,已为天岳效力多年,但由于他不是华裔,因此得到提名的可能性并不大。 “你还有最后一次考虑的机会,流尘,”四无君笑道,“你知道我不能永远为你保留着这个位置。” “抱歉,四无,”沐流尘说,“我是一个坚持将工作与感情分开的人。” “哦,你的原则。”四无君说。 “你在怪我么,四无?”沐流尘转过头去,看着四无君的侧脸,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懊恼的神情,“不,流尘,你知道我一向尊重你的决定。” “我只是想每天都能够见到你。”四无君说,轻轻吻了吻沐流尘淡金色的发稍。 他们并没有同居,偶尔四无君会去沐流尘的公寓,但从不在那里过夜。沐流尘知道四无君还无法摆脱那段过去。负平生仍然在他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也许将永远占据一席之地。伤口仍然存在,尽管四无君将它埋得深之又深。他无法原谅自己如此之快地背叛了原先的爱人,对于负平生的死,对于那场蓄谋的车祸,四无君也永远无法释怀。 还需要时间。沐流尘心想。他可以等。他并不在乎。眼前的幸福已经令他心满意足。有的早晨,他从睡梦中醒来,闻到枕间四无君所留下的气息,这种巨大的幸福令他感到恍惚,甚至恐惧起来,他默默祈祷,但愿时光停止流逝,永远地停留在这个早春。 “快了,流尘。”四无君说,“很快我就能够解决那件事。” “然后我们就能够在一起了。” 四无君说着,打开了车门,他从车窗探出头来,最后吻了吻沐流尘的脸颊,然后发动了轿车。 沐流尘站在路边,看着那辆黑色的宾士开上街道,目送四无君消失在沼泽市庞大蜿蜒的车流之中。这是一个美好的午后,风中带着朦胧的春意,从明亮的天空中渗透开的近似透明的蓝色不着痕迹将周围的景物浸润其中,就连堵车的街道也变得美丽起来。 沐流尘静静地伫立在路边,看着这一切,因为这过于美好的午后而感到不安。 第十九章 二月在平静中悄然而逝,接着是三月,沼泽市春意盎然,这座城市的犯罪率也随着天气的变暖而呈现出上升的趋势。一个六年级的男孩用偷来的手枪向学校的玻璃窗扫射,理由是“我讨厌星期一”(becuse?My?sucks),一对夫妻在争执中丈夫举起棒球棍打断了妻子的肋骨,月末的时候大约发生了六十四起交通事故,有一百五十名醉汉因为酒后斗殴或者醉醺醺地在街上闲逛、惹是生非而遭到逮捕随后又被释放,偷窃、夜盗、入室抢劫、卖淫、吸毒、街头械斗……这座城市因为进入了春天而蠢蠢欲动。但并没有什么耸人听闻的大案发生,至少,没有什么耸人听闻的大案被报道。唯一稍稍能够引起人们注意的报道是一名记者被发现在自己的车中吞枪自杀,他的妻子声称该记者因为掌握了什么线索而曾遭到威胁。这篇报道也只占据了一小块篇幅,并且很快被人们所遗忘了。真正的大案是从来不会被报道的。 云涛事务所又聘请了两名助理,他们都是刚刚从法学院毕业的学生,主要负责一些取证和跑腿的工作。进入三月之后,他们又从临时工登记处招聘了一名接待员和一名打字员。这间原本只有两个人的事务所里现在挤满了办公桌与文件柜,各式各样的当事人在这里进进出出。时间在平淡的忙碌中悄然流逝。当沐流尘在工作的间隙偶尔抬起头来,向窗外望去时,他发现常春藤的绿色已经覆盖了办公大楼的红砖墙面,接近于鹅黄色的嫩绿被一种更为深沉的绿色所取代。已经是暮春了。 早在春天刚刚来临时隐约的不安感已经消失了。他和四无君仍然保持着一周或者两周约会一次的相处模式。他们很少外出,大多数时候约会的地点是在那间小小的老式公寓里,他们在饭后喝一点红酒,边看租来的录像带。他们都喜欢二十年代的默片。葛丽泰?嘉宝是他们共同喜爱的女演员,她有一种绝妙的希腊古典美的侧影。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模糊的黑白镜头在屏幕上静静流淌,他们手握着手坐在沙发上,间或交换一个吻,有时他们也在那张小小的布艺沙发上做爱。这间单身公寓因为两个男人的存在而变得拥挤,有一次做爱后四无君表示,在那件事结束之后,他希望能够和沐流尘搬到大一点的地方一起生活。 在那件事结束之后…… 沐流尘并没有问是哪件事。他们之间仍然保持着大学时代那种互不干涉对方私事的习惯。他能够隐约感觉到某件事正占据了四无君的大量时间和精力,他往往坐在那里就陷入了沉思之中。但是如果四无君不想说的话,沐流尘不会提问。潜意识里,沐流尘觉得自己对于天岳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而他们之间也仿佛有着某种默契,在格林伯格案之后,四无君很少主动提起天岳的事。 这种平静的幸福令沐流尘放松了警惕。三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沐流尘在上午去了一趟事务所,他回来的时候,发现四无君正在公寓的门口等他。“抱歉,四无,我不记得今天有约……”沐流尘说,四无君靠在公寓的门上,像是等了有一会儿的样子,“你应该打个电话……”沐流尘说,有些歉意。 “我们事先没有约好。我是突然来这儿的。”四无君说,“我想见见你。” 他的脸上有一种悒郁的表情。这有点反常。沐流尘心想。但是他无力思考,四无君用力抱住了他,他们甚至来不及等门关上就拥吻在一起。四无君将他推靠在门旁的墙壁上,他的手摸索着解开了他的皮带,并且企图将手指伸进去。“等一下,”沐流尘的脸红了,“让我先洗个澡……”他轻轻挣脱了四无君的怀抱,向浴室走去。等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四无君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的眼睛底下有淡淡的黑晕,仿佛几天几夜没有睡觉的样子。沐流尘轻轻叹了口气,从卧室里拿了一条薄毯替他盖上。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四无君醒了过来,他看了看手表,低声骂了一句“该死”,然后他匆匆穿上外套,吻了吻沐流尘的脸颊,“抱歉,流尘。”他说,“我必须离开,有一件事我必须亲自解决。” “等我回来。” 沐流尘事后回想起来,四无君匆匆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有一种不祥的预兆。但是他当时并没有察觉这一点。他只是觉得四无君的情绪有点反常。他并不是那种率性而为的男人,甚至可以说四无君的作风一丝不苟到有些刻板。他来得太突然了,离开得也太匆忙了。但当时这个念头只是在沐流尘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这一天天气晴朗,午后阳光明媚,银杏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给予周围的景物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氛。沐流尘在唱机里面放上一张唱片,他有些懒洋洋地收拾着房间,将换下的衣服装入洗衣袋中。下午有大把的空余时间,他在开车去洗衣店的途中,决定去一下城北的墓地。他停下车,在路边的花店里买了一束白色的百合。他已经很久没有去探望他的导师了。 四无君走出电梯,“都准备好了么?”他问道。 “是的。”跟在他身后的男子回答道。这名身穿黑色长风衣的男子名叫王刀,他身材非常高大,超过190的身高,在华裔中非常少见。实际上他只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他的眼珠是蓝色的,深陷的眉骨和厚厚的嘴唇都显露出他身上流淌着南部人的血液。 但是四无君却非常信任他。 和天之翼一样,他也是一名孤儿。四无君在南部的街头发现了他。他当时12岁,已经过了被福利院收养的年龄,他的一只眼睛害了病,精神也有些失常,他甚至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却对任何人都怀有恶狠狠的敌意。四无君将他带回了沼泽市,让人替他治病,安排他的生活,并且送他去了学校。六年之后他中学毕业,有人带他去见四无君。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21 章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继续升学。”四无君温和地说。 但是他拒绝了,“我乐意为您效劳。”他说。因为紧张,他的声音有些打颤。 四无君挑了挑眉毛,“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他问道。 他不知道。但是他的本能告诉了他答案:“你是我的主人。”他说。为了表示他的决心,他以南部人特有的忠诚跪下来,吻了吻四无君的鞋。 四无君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你不必如此。”他说着,把他扶了起来,“你应该效忠的不是我,而是天岳。”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天岳这个名字,但他没有发问,而是恭顺地回答道“是。” 四无君把他送去了某个地方。在那里他接受了类似特种部队的训练。三年后他回到沼泽市,开始为天岳办事,并且很快得到重用。他接受四无君的直接领导,并且只听从他的命令。在四无君的手下,他养成了从不提问,只管执行任务的习惯。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踏进过天岳位于河滨大道的办公楼,这幢办公楼中为天岳办事的人们也从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他属于天岳完全见不得光的那一部分。 存在于绝对的黑暗中的那一部分。他甚至不需要名字。 现在他们正向四无君的办公室走去。男子非常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步伐,让自己走在四无君的身后。“两小时前已经和确定了谈判的地点,”他边走边向四无君报告道,“是C区贝克特大街的落日酒店,酒店结构图和地形图已经传真过来。鬼隐保证经天子本人会亲自到场,因此他也要求您亲自到场。” 四无君点了点头。经天子是Z社的社长,也是谋杀负平生的凶手。六个月前,那起伪装成意外车祸的谋杀便是出自经天子的命令。这个沼泽市最大的犯罪集团的头目非常谨慎,在他与实际执行犯罪活动的干部之间,至少隔了三层人员,经天子始终处于幕后,即使警方介入也不可能追查到他的身上。他很少在公众场合出现,身边至少有两名保镖,他们在他上厕所的时候,就站在厕所隔间的门外等候。要杀死经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这次谈判却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四无君走进办公室,那名漂亮的金发秘书立刻将传真过来的图纸递给了他。她看到四无君身后那位身穿黑色长风衣的男子。那双机械一般无机质的蓝眼睛令她打了一个寒战。 “落日酒店所在的C区是中立地区,我们和Z社都不可能安排太多的人手在那里,大规模的冲突是不可能的,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布置了一些人手。”那名叫做王刀的男子向四无君解释道。 图纸上已经画好了参与这次狙击的人员分布情况,以红色的圆点标出经天子所在的位置。 “把屋顶上这两个狙击手去掉。”四无君说,“经天子同样会想到事先占据酒店附近的制高点这一点,不要打草惊蛇。” 在格林伯格一案结束后的这两个月以来,四无君通过各种手段,一直在向Z社施加压力,终于使经天子答应坐到谈判桌前来,要求是由Z社决定谈判的时间和地点。四无君答应了。时间是今晚的七点。他们原本应该在谈判前的最后一刻才被告之谈判的地点,如果鬼隐没有答应与天岳合作的话。 “谈判的地点是在落日酒店的这间包厢里,在走廊的尽头,”男子在图纸上指出包厢的位置,“一共只有四个人能够进入这个包厢,您、我、鬼隐和经天子。” “鬼隐会安排经天子坐在这个位置上,”他用笔在面朝包厢门口的座位上打了个圈,“您坐在他的对面,我就坐在您的下手。” “按照约定,鬼隐会在枪上装好消声器,用胶带固定在我的坐椅下方,经天子也许会掀起桌布,但他不会小心到把每张椅子翻过来检查一遍。” “在谈判的中途,鬼隐会借口上洗手间离开包厢,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动手的时机。” “一切都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好了。” 四无君点了点头,对男子的执行力表示了无声的赞许。男子的脸上仍然面无表情,但是眼睛里却流露出喜色,但只是一瞬间,他有些犹豫地看着四无君,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问题,说出来。”四无君说。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他已经习惯于执行四无君的命令,从不质疑,但是现在,他却对这个近乎完美的暗杀计划感到不安。这是一种无法言传的微妙感觉,来自黑暗中的本能使他察觉到危险,他必须提醒四无君。 “我不相信鬼隐这个人。” 他终于开口说道。 四无君皱起了眉头。鬼隐是这个计划中相当重要的一环。他是经天子的副手,相当于Z社的二头目,在组织中有非常高的地位。他与被称为阴阳师的Z社前任社长关系密切,可以说是经天子的前辈。但是由于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原因,在阴阳师死后继任社长的是经天子,而不是鬼隐。 他们是在今年二月在南部处理格林伯格公司一案时,无意中发现鬼隐与NEK工程私有公司私下接触,将原本属于Z社的生意转交给NEK,从中营利。四无君立刻意识到他可以利用这一点促成鬼隐与天岳合作。这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他对作为自己的晚辈却占据了社长位置的经天子心怀嫉恨,但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即使连一向小心谨慎的经天子最终也不得不信任他。他答应与四无君合作,除掉经天子,条件是在他继任社长之后,天岳暂停一切针对Z社的动作,作为回报,Z社将退出南部的武器市场。 四无君在心里盘算着,将整个计划从头到尾推算了一遍。他想不出有什么破绽。鬼隐是这个计划中最薄弱的一环。为了利益,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同伴的人的确不值得信任。但是同样是为了利益,鬼隐没有理由背叛他与天岳的盟约。与天岳合作,杀死经天子,取而代之,是使利益最大化的最快途径。这是一次互利互惠的合作,鬼隐没有理由出卖他,而且他也没有办法出卖他。如果他向经天子透露了这个计划,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背叛。 四无君再三沉吟着,“你多虑了。”他最后微笑了一下,向男子说道。 男子紧闭着嘴。他可以不相信鬼隐,但是他不能不相信他的主人的判断。 “什么时候出发?”他问道。 “去楼下的停车场等我。”四无君说,他有些疲倦地从办公桌前站起来,向外走去。 第二十章 下午五点三十分,沐流尘把车停在墓地的对面,穿过马路向墓地的大铁门走去。墓地散落在几座起伏的山头上,午后宁静的草坡上,可以看到松鼠、兔子之类的小动物,一只土拨鼠竖起前肢,用褐色的小鼻子嗅了嗅他的鞋子,笨拙地从他的脚背上爬了过去。 他的导师,莫长铗律师简朴的坟墓就位于此处的城市公墓的一角。在那块普普通通的大理石墓碑上,用拉丁文镌刻的墓志铭写道:“他正在搅乱天堂的法庭,正如他在尘世所做的那样。”这句玩笑出自于法庭上那句著名的拉丁座右铭“为了公正,不惜让天堂塌陷”。 沐流尘蹲下身去,用手抚去墓碑上的灰尘。他的导师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曾经是东北铁路公司的最高法律顾问。这是一个庞大的公司帝国,资本额几乎占了全国财富的十分之一。最高法律顾问相当于副总裁的位置,这是一个名利双收的职务。但是在1988年的镇压铁路工会罢工运动中,莫长铗律师决定为铁路工会辩护,并且辞去了东北铁路公司最高法律顾问一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毫无胜算,当时的报纸写道“唐吉柯德也只不过是攻击风车而已,他却企图冲进一个全力急驶的高马力火车头。”但是他的确赢得了官司。“我的委托人是四万一千名铁路工人。”他说,“法律的最大职责,就是用各种办法保护个人不受公司或其他组织的伤害。”他在法学院担任教授的期间,也是如此教导着他的学生。 沐流尘轻轻地将那束白色的百合放在墓碑前。莫长铗不仅是他的导师,也是他的父亲,他的长辈,他的朋友。他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他鼓励,资助他读完法学院的课程,指点他成为一名律师。在格林伯格一案之前,沐流尘一直对导师的话深信不疑。他努力使自己符合导师的期望,希望用自己的律师执照,使这个社会有所改善。但是现在,他对这一点产生了怀疑。 “法律的最大职责,就是用各种办法保护个人不受公司或其他组织的伤害。” 在墓碑的上方,有一棵高大的松树的树冠正在风中沙沙作响。春天已临近尾声,午后的夕阳宁静地照在草坡上,一只松鼠从树梢上探出头来,又匆匆忙忙地跳了回去,仿佛它有重要的事情。也许它确有要事。 沐流尘轻轻地笑了起来。“也许您是对的。”他低语道,“但是也许是我们太过高傲,过分夸大了自己的职责。” “也许法律和正义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法律只不过是解决纠纷的方法而已。” 他又在墓前站了一会儿,聆听着松树在风中的沙沙声。然后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正在这个时候,他外套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电子合成的铃声在这片宁静的墓地听起来格外刺耳。 “沐流尘。”他接起电话,对方声音急促,语速飞快,“四无君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王隐?是你么?”他问道,努力分辨出对方的声音。 “你让四无君立刻停止他对Z社的一切行动。他的手机关闭了,我联系不上他。” “什么?”他还没有回过神来,“但是格林伯格公司一案已经解决了。” 他听到电话那端王隐深吸了一口气,“不,不是南部的事,是今晚,就在本市。” “有个名叫鬼隐的家伙向警察通风报信,我恰好听说了这件事。”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22 章 “今晚七点,四无君会和Z社在本市的某处进行谈判,对经天子下手。警察已经开始对他进行监控。” “让四无君立刻取消谈判,现在,马上。” 沐流尘看了一眼手表,五点五十五分。他挂掉电话,飞奔起来。 四无君站在三十四楼的窗前,凝视着逐渐降临沼泽市的夜晚。 从玻璃窗上反射出他身后的办公室,原本摆满了卷宗的书架和文件柜已经撤去,没有被太阳照射到的墙壁露出较深的颜色,整个办公室显得大而空荡。一只电子石英钟慢慢地走着,在经过六点时发出短促的报时声。 刻有负平生名字的铭牌还摆在桌上的一角。四无君走过去,他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坐下,把那块冰冷的铜牌拿在手里,反复摩娑着。 “平生……”他叹息道。 埋葬死者,忘记仇恨,是他所生存的世界里最基本的原则,生意只是生意。复仇是原始的、无意义的行为,对死者毫无帮助,对现实于事无补,只是生者求得自我宽慰的一种方式。四无君对此非常了解。但是他无法放弃复仇的念头。 四无君握紧了手中的铜牌。 如果就此忘记仇恨,忘记平生的死,他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平生,我很抱歉……” 他闭上眼睛,喃喃说道。 “你离开之后的那几个月里,我想我会一直生活在对你的怀念之中,我会一直爱你,即使死亡也无法改变这一点。我一直是那样认为的。” “但是我错了,平生,我已经没有资格再说爱你了,我爱上了流尘……”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等我意识到的时候,这一切已经发生了。” “抱歉,平生,我不想这样……” “……我已经无法再爱你了。” 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了负平生淡蓝色的身影,他一如既往地凝视着他,沉默地微笑着。 四无君苦笑了一下。 “我想对你说,你会祝福我和流尘的吧,平生……但是我知道我没有资格。” “我甚至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 “但是我不会忘记你,平生,我也没有忘记仇恨。” “要抹去一个人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痕迹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啊,平生……因为遗忘本就是人类出于自我防御的一种本能。在强大的现实面前,忘记是一般人所能做的唯一的事。但是我选择不忘记。” “也许复仇对你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平生。” “但是我无法容忍自己如同一般人那样软弱,我无法容忍自己在面对你的死亡之后心安理得地爱上另一个人,追求另一种幸福,我无法容忍自己忘记仇恨,逃避责任,漠视这一切。我无法容忍这样的自己。” “我爱流尘。相信我们在一起会得到幸福。我会为此努力。” “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须完成自己所负有的责任。” 他睁开眼睛,凝视着手中的铜牌,露出了一丝冷酷的意味。 “那个谋杀你的人,将要付出血的代价。” “就在今晚。” 四无君将手中的铜牌放进抽屉里,从办公桌前站起身来。 他看了一眼手表,六点二十五分。 他向停车场走去。 沐流尘将手机握在手里,他飞快地跑出墓园。有一会儿他忘记了自己是开车来的,他沿着公路跑了几步才想起这一点,又折回来取车。拿出车钥匙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冷静。”他对自己说,“冷静。”他发动了菲亚特,将车开上公路,左手的拇指始终按在呼出键上,一遍又一遍地播打四无君的号码,他的手机始终处于关闭状态。 沐流尘将手机扔到一遍,夜幕已经渐渐降临,夜色朦胧的公路开阔,空无一人,他这才发现周围静得可怕,他好像行驶在一场噩梦之中。经过四无君的寓所的时候他停下了车。寓所的窗户紧闭,没有灯光透出,门口也没有停着车。沐流尘意识到这个时候四无君不可能在家。但是他还是下车确认了一遍。四无君的确不在他的寓所。 他坐回车里,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正在无意识地咬着指甲,他抓过手机,拨通了王隐的电话,“告诉我天岳的地址。”他说,“快点。”他一边开车一边潦草地在手背上记下地址,不等王隐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克莱顿大街1550号,他记得这个地址就在河滨大道的附近,如果从高速公路走的话,他能够在半小时之内赶到。他猛地掉头,一辆跟在他后面的野马牌轿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他不顾交通规则逆向行驶,直接开上了高速公路。那辆菲亚特从来没有开到过130码,他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车轮仿佛离开了地面一般,车身在剧烈地震动着,在超过一辆加长型劳斯莱斯时他碰掉了对方的车灯,“糟糕。”他心想,但是他连头也不回,继续往前开去,这点小事还是留给保险公司去操心吧。 他直接将车停在了克莱顿大街1550号的门口,从车里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完全汗湿了。那是一幢由相互嵌在一起的几座方块建筑物组成的现代主义风格的建筑,混凝土入口处的上方用黑色的粗体字母写着克莱顿大街1550号。但哪里也看不见天岳的名称。他跨进门厅,目光四下搜寻着,门厅一侧放着几棵盆栽树木,另一侧坐着一名漂亮的接待员。她带着一副带有对讲机的耳机,一根细细的电线弯弯曲曲地绕在下颏边,离她的嘴唇不过几英寸。在她身后的墙上,他看到了天岳集团的铜牌。沐流尘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找错地方。“我找四无君。”他顾不得礼貌,直接对接待员说道。她摘下耳机,迷惑地眨了眨眼睛,看来她根本不知道四无君的名字,“总裁办公室在哪里?”他换了一个问题,边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手表,六点三十分,也许四无君还没离开,也许他还来得及。 “三十四楼。”那位姑娘这才回过神来,露出公式化的笑容,“请问您是否有预约……”沐流尘不等她说完,已经往门厅后的电梯间跑去。一共有三架电梯,一架停在地下3层,另外两架分别停在12楼和31楼。他快速将三架电梯的上升按钮全部按亮了。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他几乎要掉头往安全通道的楼梯跑去,但是随即意识到这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并不能真正为他争取到多少时间。电梯的指示灯缓缓地移动着,沐流尘瞥见坐在接待处前的那个姑娘正通过耳机在说着什么,有两名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在朝他的方向走来,他们的脚步越来越快。正在这个时候,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门打开了,沐流尘迅速走进电梯,那两名男人只差一步就抓住了他,其中一名想要伸手抓住电梯门,他立刻按下了关门的按钮,“抱歉,我有急事。”他透过随即合拢的门缝对那位被夹到手的男人说道。 四无君坐在车后座上,看着窗外长长的车流。渡过运河大桥就是C区了。他们现在被堵在了路上。也许要迟到几分钟了,四无君心想,这会让经天子感到不安,他会开始疑神疑鬼,不过也好,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会考虑天岳是否在故作姿态,他会重新考虑这次谈判的筹码。这是一件好事。按照惯性思维,策划谋杀的人应该早早到场布置好一切,而绝不会迟到。经天子也会被惯性思维所蒙蔽,从而放松警惕。 四无君将头靠在车后座的靠垫上,将整个行动的方方面面从头到尾推想了一遍。董事会在关于Z社的事务上给予他全权处理的权力,并且允许他的“必要的时刻”采取“适当的行动”。排除个人感情的因素,干掉经天子对于天岳将来的发展也是有必要的。作为近年来成长起来的新势力,不仅仅是南部的武器市场,还有其他许多被Z社所垄断的行当,天岳都想要涉足。 必须要清除旧的势力,新的势力才能获得发展的空间。 当然,四无君并非认为鬼隐比经天子要容易对付。但是一方面,鬼隐有把柄在他的手里,他可以控制他,至少在短时间内是如此;另一方面,Z社内部势力更替势必会造成一段时间的混乱,趁着这段时间,天岳可以一口气吃下南部的市场,甚至在本市的许多业务上也可以有所行动。因此这次行动的风险虽然是巨大的,但是一旦成功,天岳所获得的利益也将是巨大的。 那名叫做王刀的男子坐在驾驶座上,他一直在警惕地望着后视镜,“前方的路口有两辆警车,三分钟之前,有另一辆警车开过。” “这不对劲,”他说,“太多警察了。” “只是巧合罢了。”四无君说。这次谈判是秘密的,鬼隐不可能向警察通风报信。绝不招惹警察,这是黑道上的惯例。如果有人破坏了这一不成文的约定,他将成为众矢之的,不仅自己的组织不会放过他,其他的组织也会群起而攻之。 “也许前方发生了交通事故,”四无君说,“我们正在堵车。” “在我们身后还有一辆灰色的轿车,它已经跟了我们两条街了,”男子说道,“我怀疑它是警车伪装的。” “甩掉它。”四无君简短地说。 他们在下一个路口突然转弯,拐上了一条小路,大约绕过三个街口之后,从后视镜里已经看不到那辆灰色的轿车了。前方道路渐渐通畅起来,在漆黑的路面上,淅淅沥沥的小雨正在落下来。 四无君透过雨幕向外望去,伫立在运河边的钟楼的时针正缓慢地向七点移动着。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23 章 电梯停在了34楼,这一层非常安静,灰色的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沐流尘走出电梯,他的右手是一间大会议室,左边靠墙有一排隔成小间的办公室,门都是关着的,门上没有铭牌,他不知道四无君的办公室在哪里,也许他根本就不在办公室里。他向前走了两步,无助地站在那里,然后他听到了身后逼近的脚步声,由于走廊上全部铺了地毯的缘故,等他察觉到的时候,脚步声已经非常之近,“不要动,慢慢转过身来。”一个声音说道。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顶住了他的后脑勺,“四无君在哪里?我有重要的事找他。”沐流尘说,一开口他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的嗓子因为紧张而嘶哑得不成样子,天哪,现在是几点了,他绝望地想道,六点三十五?六点四十?他还能赶上么?他还来得及阻止四无君么…… “你的姓名?”身后那人同样紧张地问道,抵住他后脑勺的枪又紧了一紧,他也许被当作警察或者Z社的人了。沐流尘用眼角的余光向后瞥去,大约有四名男子,和他在楼下遇到的那两名一样都穿着黑色西装,他们都带着枪。 “沐流尘。四无君的朋友。我是一名律师。”他想伸手到上衣口袋里面拿出证件,这个动作被误认为是要掏枪。他们抓住了他的手臂,拧到身后,“四无!”他大声喊道,希望如果四无君还在这层楼里的话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但是随即他们捂住了他的嘴,他绝望地挣扎着,有人用膝盖顶住了他的腰,将他按在墙壁上。然后他听到了枪声。 “放开他。”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抓住他的那个男人松开了手,他转过身去,看到王隐从安全通道的门口走出来。他刚刚爬完34层楼梯,正在拼命地喘气,但是他拿着枪的手依然很稳。刚才的那颗子弹只是警告,它刚好擦过男人黑色西装的肘部,打入了他们身边墙壁中。 “到这里来,流尘。”他把沐流尘拉到自己的身后,被枪声所触发的警报器正在发出刺耳的声音,越来越多的持枪保安正在赶来,与此同时另一架电梯的门打开了,之前那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几乎是立刻拔出了枪。他们被包围了。 “把枪放下,王隐。”沐流尘说,情况糟到不能再糟,时间一分一秒在流失,四无君也许已经在某处被警察逮捕了,他们却在这里和天岳的保安对持。 “你疯了么,流尘,”王隐说,他了解天岳的真正性质,这是沐流尘所不了解的,“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对我们开枪的。” “把枪放下,王隐,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沐流尘说,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静而富有说服力,就像他在法庭上所做的那样,“我们没有恶意,”他大声说道,“有人向警察告密,四无君有危险,我们必须通知他。” 他看着那些面无表情的持枪保安,没有人理睬他,也没有人离开去打电话或者干点什么。他们一声不吭地保持着瞄准的姿势。 “请你们立刻通知四无君,没有时间了。” 沐流尘大声说道,他突然感到了绝望,也许已经太迟了……“四无,你在这里么,回答我!”他向着走廊大声喊道,声音颤抖着,他用力咬住了嘴唇,努力控制住自己。 从走廊的尽头传来脚步声,他看到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人向这边走来,是天之翼,他认出了沐流尘,“所有人把枪放下。”他说,“这位是四无君先生的朋友。” “非常抱歉,沐流尘先生。”他走到沐流尘的面前,“这一层的保安是由我负责的,我替他们向您道歉。” “谢谢你,天之翼。”沐流尘虚弱地说,“请你立刻通知四无君,告诉他今晚的谈判已经被告密了,请他立刻取消行动。” 第二十一章 七点零五分。 四无君坐在车内,注视着落日酒店的门口。 周末,因为下着小雨的缘故,街上的人并不多。有几辆轿车停在酒店的门口,一对看上去像情侣的男女穿过台阶,走进了酒店。周围很安静,他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冒着小雨从酒店的门口跑出来,四无君摇下车窗,“情况有变。”那位男子向他报告道,“鬼隐被警察跟踪了,他无法甩掉他们赶到这里。” 四无君轻轻地哼了一声,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以为自己不在现场便能洗脱嫌疑么?”或者是另有陷阱?但是他没有重新思考对策的时间了。 “经天子呢?”他问道。 “在包厢里。他要求进行一对一的谈判。” “不行。”坐在驾驶座上的王刀回过头来,他之前一直沉默着,紧躇着眉头。 “我必须在场。”他说,“我要负责四无君先生的安全。” “非常抱歉。经天子先生要求四无君先生一个人进去,不许携带保镖,也不许携带任何武器。” 那名男子说道,他犹豫了一下,“如果四无君先生觉得不妥的话,可以取消谈判。” 四无君沉吟了一下,“那把枪还在老地方?”他问王刀。 身穿黑色风衣的高大男子低下头对着无线对讲机说了几句,然后报告道:“我们的人在半个小时前扮成服务生进入包厢检查过,和约定的一样,枪在正对门口的那张椅子下面。” “很好。”四无君说,“不必取消谈判。” “通知经天子我已经到了,一个人,没有保镖,没有武器。” “四无君先生……” “既然天意如此,就让我亲自解决吧。”四无君说,“我不想再等下一次机会了。” 他打开车门,又回头对车上的男人吩咐道:“找出鬼隐,杀了他。” 七点十分。 “仍然无法接通。”天之翼放下对讲机,“三个频道的信号都被屏蔽了。” 他们现在是在通往落日酒店的高速公路上。为了防止被跟踪,他们坐的是王隐的车。开车的是天之翼。沐流尘坐在车后座上,他看了一眼手表,“七点十分。”他说,“谈判应该已经开始了,如果警察还没有逮捕四无君的话。” 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镇定,坐在他身旁的王隐看了他一眼。沐流尘神色平静地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道。然后他注意到沐流尘的手,他的手正在无意识地握紧,骨节泛白。王隐轻轻掰开他的手,发现他的掌心已经被指甲刺破了,细细的血纹蜿蜒在手掌上,但是沐流尘好像完全没有知觉一般。 “流尘……”他担心地唤道,沐流尘回过头来,虚弱地微笑了一下,“我在想如果四无君拒捕的话,警察会不会开枪。” “希望他不要干什么蠢事。” “也许还来得及……”王隐说,他握住了沐流尘的手,以免他再弄伤自己。 “不,来不及了。”沐流尘看着前方,平静地说道。 车停了下来,通往C区的运河大桥前停着两辆警车。“请你们绕道,”一位警察对他们说道,“这条道路已经被封锁了。” 四无君穿过走廊向前走去。包厢在走廊的尽头,没有其他的出口,他注意到走廊的另一侧有两桌客人,其中一位女士已经喝得非常多了,他们看上去不像是Z社的人。 包厢的门口站着经天子的两位保镖,四无君张开双臂,表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他们仔细地搜了身,然后替他拉开了包厢的门。 和事先约定的一样,包厢内只有经天子一个人。他穿着黄色的丝绸衬衫和黑色西装,金色暗纹领带,他看上去非常年轻,非常时髦,但是他身上的确有一种镇得住人的东西。 “四无君先生?” 他向四无君走来,带着一种礼节性的殷勤与他握了握手。他的手干燥有力,手心柔软,没有一个茧子。他向四无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四无君向后退了一步,在正对着门口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向他对面的座位伸了伸手。“按照华人的传统,朝南的座位是留给主人的。”他向经天子解释道。经天子微笑着点了点头,把他的这个举动当作一种谦逊的姿态接受了。 “那么,让我们好好谈谈。”他在四无君的对面坐下,“我想听听四无君先生对南部的武器市场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可以让我们消除目前的敌对状态。” “好吧。”四无君说,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到椅子下面,摸到了那把枪,“但是在那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24 章 “他进去了。” 坐在走廊另一侧的便衣低下头去,对着别在衬衫领子上的耳麦悄声说道。他的名字叫J,沼泽市警察局中尉警探,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坐在他身后的女人喝多了,正在大声嚷嚷,他听不到包厢那边的动静。 “准备行动。”说话的是沼泽市警察局特别行动处负责人S。 他调整了一下桌上酒杯的位置,继续注视着包厢的门口,一边把右手悄悄伸到腰后,按在了枪套上。这时耳麦里传来了一阵静电干扰声,话筒好像被捂住了,然后他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请等一下。” 落日酒店的门口,S站在雨里,他皱起眉头,看着那辆银灰色的轿车驶过了路障。从车上下来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灰色西装,头发也是灰白的。当他走进时,S认出了他,蜀道行,沼泽市地区检察官。“你来早了。”S有些戏谑地对他说道,他知道蜀道行一直在收集天岳非法活动的证据,但是这次他未免太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的是你们。”他仿佛看出了S在想什么,“现在行动还早了点。”他说,“你们现在冲进去能得到什么?指控四无君共谋罪么?谋杀未遂?二十万就可以获得保释,即使上了法庭也能轻易脱身。我了解这一套。” 他点了一支烟,“你们为什么不等他把经天子干掉再进去呢?Z社对你们来说也是个大麻烦。让他们去狗咬狗,我们等着看好戏吧。” S看着他,“你知道,我们是警察不是黑帮,这不合规矩。”但是他的声音动摇了。 “去他的规矩吧。”蜀道行说,“我有几百条罪名要起诉天岳,但是我很乐意先起诉四无君,一级谋杀罪。” 七点十五分。 他们将车停在了路边,王隐正在给他在警察局里的内线打电话,想问清楚现在的状况。电话一直占线,想必警察局里一片忙乱。他忧心匆匆地看了沐流尘一眼,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车里。 “不要担心,那家伙会没事的。”他握了握沐流尘的手,自欺欺人地说道。 沐流尘没有理他,“天之翼,”他突然问道,“四无君为什么要干掉经天子?” 天之翼沉默了一会儿。 “有生意上的考虑。”他斟酌着,不知道应该对沐流尘透露多少。 “除此之外,是经天子下令制造了那起车祸。” “他谋杀了负平生。” “因为这个理由么……” 沐流尘转过头去,看着车外,他轻轻地咬住了嘴唇。 “是的。是我下的命令。”经天子说,“但是你明白,那纯粹是生意上的问题。迫于当时的形势,我不得不那么做来警告你。” “有人因为你的命令丧生了。”四无君缓缓说道。 他把手放在桌下,指腹摩娑着冰冷的扳机。这双手已经很久没有拿枪了,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还在。5.56标准口径的微型手枪,英国制造,可连续发生8颗子弹。从枪的重量来判断,子弹是满的。 他希望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我对此表示遗憾。”经天子说,“但那是过去的事情了。”他微笑了一下,“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丧生,但生意只是生意,我不希望过去的不愉快影响我们的谈判。” 四无君看着他的笑容。经天子纯粹理性而又冷酷无情的作风打动了他。他和自己是一类人。四无君心想。如果不是因为负平生的死,他很愿意和这样的人进行谈判,甚至合作。 他叹了口气。 他并不恨经天子,他之前甚至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他必须杀了他。 为了平生,为了天岳,也为了自己。 他必须亲手解决眼前的这个人。 “对我来说,这不仅仅是生意上的问题。”四无君最后说道。 “谈判结束了,经天子。” 他站起来,举起了枪。 J最先听到了枪声。那是一种类似于香槟的瓶塞被起出来时的“噗”的一声。枪上装了消声器,他想,他身后的那桌客人仍然在交谈,谁也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包厢的门打开了,他看到四无君走了出来,事情发生得太快,他甚至没有看清那两个保镖是怎么倒下去的。“他出来了。”他对着耳麦低声说道。他看到四无君快步穿过走廊,从他的桌旁经过,他连忙低下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他注意到四无君的身上非常整洁,他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西装的领口。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心想,他是怎么做到在那么近的距离内开枪而身上没有沾到一点血迹?然后他看到四无君经过楼梯旁的那个室内喷泉时脚步停了停,他把什么东西扔入了水池中。“糟糕。”J在心里暗叫一声,他跳了起来,快步冲下楼梯。 警察从埋伏的地点一跃而起,迅速包围了酒店的门口。“你被逮捕了,四无君先生。”S出示了证件。他看到四无君先是愣了一愣,然后他恢复了镇定。“动作很快。”他赞许地说道,“看来有人告诉了你们这个地方,是鬼隐么?” S有些吃惊地抬起头,看着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四无君是在明知道有可能被警察监控了的情况下仍然毫不犹豫地杀了经天子么?他对此感到震惊和迷惑不解。这个男人竟然胆大妄为到了这个程度。他看着四无君非常配合地举起双臂,接受警察的搜身,“没有发现枪支。”那名探员向S报告道,“他的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S愣了一愣,“包厢里也没有发现枪支。”另一组探员通过耳麦报告道。然后他看到J跑了过来,他的浑身都湿透了,看上去非常狼狈。“他把枪扔到水池里了。”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将那个湿漉漉的密封袋交给S。 “该死。”S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样他们就无法取到指纹了。他看到四无君仰起头,像一个真正的歹徒那样哈哈大笑起来,“现在你准备以什么罪名逮捕我,警察先生?” S还来不及回答。他看到蜀道行穿过封锁的黄线向他们这边走来。“我们又见面了,检察官先生。”四无君有些傲慢地抬了抬下巴,向他招呼道。他仍然在笑,“检察官在第一时间亲临现场,这可是少有的事情,应该说这是我的荣幸么?” 蜀道行一言不发地看着四无君,他故意比平时表现得更为傲慢无礼。蜀道行了解这一类人:极端自负,无视法律,看不起警察,看不起检察官,自以为超脱于社会既定规则之上,把他本人当作自己的法律,甚至当作自己的上帝。 他对这一类人深恶痛绝,尤其是对四无君。 “把他带走。”他冷冷地说道。 他看到四无君对他露出了轻蔑的微笑,“你还没有向我宣读我的权力,检察官先生。” 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抽了他一个耳光。“听着,”他揪住四无君的衣领,把他拖到自己的面前,紧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这次你别指望逍遥法外,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动用你在政府中的那些关系,你的董事会救不了你了。” “你被指控犯有一级谋杀罪,不得保释。”他干巴巴地说道,“你有权保持沉默,否则你所说的一切,都可能作为指控你的不利证据。” 第二十二章 位于贝里大街148号的拘留中心是一座毫无特色的十四层建筑物。灰色的大楼旁边有一个挤得满满的停车场,紧靠大楼的那几排停着警车。王隐把车子拐进停车场,停在了车道上。 “行了,王隐,”沐流尘说,“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 王隐看着沐流尘打开车门,他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流尘,”他斟酌着,慢慢说道,“无论如何,四无君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找我。” 沐流尘回过头去,看着王隐。他的脸藏在蓬乱的卷发和浓密的胡须下,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从他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某种值得安慰的东西。那是他十七年以来一直坚信着,并且至今坚信不疑的东西。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25 章 沐流尘点了点头,“好。”他轻轻地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多谢你,王隐。” 他匆匆走进拘留中心的大门,四处都是警察,长长的过道上并排着混合拘留室,监狱,检查室,接待室,许许多多标牌和房问。沐流尘对这一切并不陌生。他曾经多次到这里来探望他的当事人,他们通常是妓女、乔装异性者、非法移民、酒鬼以及吸毒者。大楼内臭气扑鼻,拥挤不堪,脏话不绝于耳。沐流尘从来没有想过他在会这里见到四无君。 他在一张背后装有一排闭路监视器的办公桌前停住脚步,“沐流尘,”他报出自己的名字,“我是律师。我要求见四无君。”他在一些文件上签了字,然后等候着。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一位工作人员将他带到了四楼的会见室,在那里他见到了四无君,他的身上穿的仍是昨天下午的那套西装,浅蓝色衬衣揉皱了,深蓝丝领带被扯向一边,露出衬衣前襟上的几点血迹,他看上去狼狈不堪,但是依然英俊迷人。 “哦,流尘,”他看到沐流尘先是愣了一愣,然后他微笑起来,甚至开了一个小玩笑,“你来晚了,我已经见过我的律师了。” 沐流尘并没有心情欣赏他的玩笑,“你的胸口沾到血迹了。”他提醒道。 四无君低下头去,“哦。”他说,“你放心,那是我的血。” “他们揍你了?”沐流尘问道,他皱起了眉头。 四无君摊了摊手,“并不是那么用力……你知道,我并没有拒捕。” “我宁愿那是别人的血……”沐流尘叹了口气,他握住了四无君放在桌上的手,“四无,为什么?” “中间环节出了点小问题,”四无君说,“没有想到我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他有些自嘲地抽动了一下嘴角。 “不,我是说,为什么要那样做……”沐流尘低声说道,他知道透过玻璃,他们可以监视会见室里的情况,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你原本不必亲自动手……” 四无君低下头去,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他抬起头来,“如果不那样做的话,我无法原谅自己。” 他看着他,“如果不那样做的话,流尘,我们无法真正在一起,我做不到。” 他抬起头,有些忧伤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沐流尘,那双靛影沉淀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些许歉意,“抱歉,流尘,我不想你难过的。” 在那一瞬间,沐流尘突然明白了四无君为何明知冒险仍然坚持要干掉经天子的原因。与他一样,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同样也有自己的原则——四无君痛恨背叛,尤其是他自己的背叛。当他为了坚守自己的原则而杀人时,同样也是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不是为了恨,也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原则。这一点对于普通人来说很难理解,但是沐流尘却立刻了解了。 他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他骄傲,自负,自以为是,目空一切,无视法律,无视生命,无视一切这个社会认为值得尊重和珍惜的东西。这个男人在一夜之间连杀了三个人,对着一个倒在血泊中垂死挣扎的人连开四枪,又堂而皇之地对代表着社会秩序的警察和检察官进行了嘲弄。对于这样一个男人,也许陪审团要求让他连上十次电椅都是不够的。 但是他爱这个男人。他不能让他上电椅,他不能看着他去死。 为了这一点,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原则。 他可以不要任何东西,任何他的生命中有意义或者曾经有过意义的东西,只要他活着。 他只要四无君。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生命中的任何东西,与坐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相比,都变得多么渺小和毫无意义啊…… 他为这种突然的认知而感到悲伤,同时又感到巨大的幸福。 “我会为你做无罪辩护。”他说,轻轻握了握四无君的手。 “哦,流尘,你不必那样做。”四无君说,“我有自己的律师。” “我有一整个律师团为我辩护呢。”他对沐流尘抬了抬眉毛,有些夸张地说,“不要为我担心,流尘,我会没事的。” 事到如今,他还在硬撑么?沐流尘看着他面前这个骄傲的男人,不禁叹了口气。他在来这里之前耽搁了一会儿,为的是进一步了解目前的整个事态。他已经知道指控四无君的检察官是蜀道行,他很有可能亲自担任这次的公诉人,并且为了防止四无君动用到天岳在政府中的关系,他已经放出风声,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查行动,目的是让那些政府中的高层管好自己。他知道天岳的董事中有政府的高层,甚至有高等法院的法官。他们不会为了四无君而暴露自己。必要的时候,董事会也必须做出决定,不得不放弃四无君。 这些情况,四无君既然已经见过天岳派给他的律师,他应该已经了解。 “四无,”他耐心地说,“告诉他们,我要为你辩护。” 四无君笑了起来,“流尘,我知道你是本市最好的辩护律师,但是你也不用如此骄傲,认为天岳的一整个律师团都比不上你一个人。” “你应该清楚天岳的实力,律师团的每一个人都非常出色。” “我知道他们都很出色,”沐流尘说,“但是这次情况不一样。” “这次的公诉人,很可能是蜀道行。” “哦,他令你感到害怕了么,流尘,”四无君故意有些轻蔑地笑了起来,他看到沐流尘对他皱起眉头,露出不满的表情,“好吧,”他收起笑声,“我承认他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但是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能对付得了蜀道行,我的律师团也能够做到。” 实际上,蜀道行何止是不好对付的角色,他简直是没有败绩的。据说他从不起诉没有把握的案子。沐流尘曾经注意到,在这两年时间里,他处理的案子比所有其他市政检查官的总和还要多,但是他从来没有让一个犯人从自己的手里溜走过。 他也绝对不会让四无君从自己的手里溜走。 沐流尘摇了摇头,他很怀疑天岳的律师团有扭转乾坤的能力,能够在蜀道行的面前让陪审团做出有利四无君的裁决。 他也没有把握。 但是有一点他有把握。他比天岳的律师团要了解蜀道行。在这一点上他有优势。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蜀道行在法庭上会采取的策略。如果有什么人能够侥幸在法庭上战胜蜀道行,使陪审团做出无罪的裁决的话…… 沐流尘轻躇着眉,不知道怎么样的说法才能使四无君了解,“四无,你要知道,”他最后轻轻说道,“蜀道行的导师,也就是我的导师。” “所以,如果有什么人能够侥幸在法庭上战胜蜀道行的话,那个人就是我。” “至少,我的胜算比你的律师团要大。” 他注视着四无君的眼睛,他知道四无君虽然狂妄,但不是胡乱逞强的人,他看着四无君仰起头,他沉吟着,望向会客室肮脏的天花板。他开始思考,重新斟酌这件事情。 “不行。”他最后说道,“流尘,并非我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这个案子的背后有许多东西,许多龌龊的东西,是你所不知道的。” “但是检方知道,我的律师团也知道,他们会达成默契,知道在哪些方面应该避而不谈。” “那么,”沐流尘说,“让我和你的律师团合作。” “让我担任首席辩护。” “你说过,你会为我留着天岳首席律师的位置,只要我愿意。” “我想这个位置现在应该还空着。” 四无君吃惊地看着他,“不,”他说,“流尘,你不用卷进来,你不会喜欢的。” “这些事一旦开始就会没完没了,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26 章 “我不想你卷进来,流尘。” “我知道。”他看着四无君,他知道这次他并不是在做戏,而是真心实意地在拒绝他,不想他卷入天岳的事务中,这令他既高兴又难过,“我知道,四无。”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四无君的指尖,然后他笑了起来,“是谁说的,政治家拼命诉诸战争;律师拼命诉诸法律?” 四无君也笑了起来,“是我。”他说。这是他们在大学里常开的一个玩笑。 “所以,”沐流尘站起来,“别忘了我是个律师。” “我会让陪审团做出无罪裁决的,四无君。” “相信我。” 他看了他一眼,忍住想要吻他的冲动,走出了会见室。 ※※※※ 一些说明: 上一章里面,因为逮捕四无君的时候检察官在场,所以由检察官直接说出“不得保释”这样的话来,实际上检察官是没有权力决定容疑者是否保释的。他应该在容疑者被捕后的6小时以内,最迟不超过48小时之内把被逮捕者带到治安法官面前,由治安法官确定对被捕者是继续羁押还是予以保释,也就是初次出庭(INITIAL?APPEARANCE),或者叫做“在治安法官面前初次聆讯”(Apperce?befre?Mgstrte?fter?Arrest),但是这里为了表现蜀道行的强硬态度,即他已经决定不给四无君机会获得保释并且对此非常有把握的心态,所以就由他直接说出了“不得保释”这样的话来了。当然,这样写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省掉描写初次出庭的过程……如果严格按照刑事诉讼程序来写的话,这篇文肯定没完没了。 这一章里面为了避免拖沓之嫌省掉了预审听证会(prelry?ext),因为虽然刑事诉讼程序当中有这一条,但实际上通常在法定的预审听证会之前,检察官就已经提出正式公诉了,所以这样的省略应该还是可以接受的吧。(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重罪不经过预审是很不合理的,也只能说明司法程序上面存在漏洞,并且再一次强调蜀爸为了让四无君得到正义的惩罚而不择手段吧。) 第二十三章 当得知蜀道行最终决定亲自起诉四无君的时候,沐流尘的心往下沉了一下。蜀道行的手下有四十七名助理律师与各种犯罪作斗争,以确保公民的权力与政府的利益。他有一个庞大的工作班子,任何一个高级助理都可以胜任对该案的起诉。但是打一开始起,蜀道行就拿定主意,非亲自办理四无君的案子不可。他向法庭递交了一份长达五十九页的控告书,要求以一级谋杀罪判决四无君死刑。 在逮捕四无君之前,蜀道行已经为起诉天岳集团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却苦于没有抓到任何确凿的证据。蜀道行随身带有一只文件箱,里面塞满了档案和文件,都是有关天岳和四无君的那个案子的。在他的检察官办公室里,还有四只同样的箱子。他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每小时至少四次与沼泽市警察局犯罪实验室通电话,询问他们物证鉴定的进度。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四无君从他的手里溜走。 五月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进行了预审听证会。所谓预审,便是确定是否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一个人符合检察官的指控。一般认为,预审的目的在于保护重罪被告人免受没有根据的指控。在预审时,检察官应该提出足够的证据,以向法官证明,认为被告人犯下被指控的罪行是有理由的。另一方面,被告人可以进行质证,也可以为自己提出证据,但在司法实践中,被告方很少出示自己一方所掌握的证据,而仅仅了解起诉方的证据,以便为日后的审判作好准备。可以说,预审听证会是控辩双方在正式庭审前的“前哨战”。 被告人是否犯有被指控的罪名,这一点将由法官来决定。如果他认为指控成立,被告人将在最高法院就被指控的罪名接受审判。 在蜀道行看来,这一点是勿庸置疑的。指控必须成立。但同时他与警方一样深知逮捕的过程不甚规范,为了弥补这一过失,他亲自指示助手清除每一个尚未完成的细节,堵塞每一个漏洞,以防辩方律师有空子可钻。 在Y法官的第章。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那份报告,得知他们当时并没有取得逮捕令。按照第四修正案,除非一位法官签发逮捕令和搜查令,否则不允许逮捕公民或者对公民的人身或私人不动产进行搜查。然而,法律还允许在某些情况下进行无证逮捕和搜查,例如在某些紧急情况下,这一点规定得相当含糊,从而也为警方及起诉方的许多违宪行为打开了方便之门。 这就要看法官如何来裁决了。 而根据蜀道行的认识,Y法官素以刚正不阿与疾恶如仇而闻名,他知道四无君恰恰是Y法官所讨厌的那一类人,因此他在巡回法院的19名法官中挑中了Y法官,通过案件档案管理处,让四无君的案子落在了Y法官的手上。 蜀道行相信Y法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本庭决断的关键问题,在于无证逮捕在某些紧急情况下是否应被视为合法,这堪称法律上的一处灰色领域。我的意思是指,尚无任何规定表明所谓紧急情况存在于何时何地,以及它于何时何地无法成立,它只能依据案件的基本要件,针对个案予以决定。” “鉴于检方预审时实际提出的证据,本庭决定驳回辩方的申请。” 他看着沐流尘微微欠了欠身,面无表情地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蜀道行忍不住微笑起来,正义掌握在他的手中,四无君最终无法避免面临法庭审判的命运,就连这位所谓的明星律师也拯救不了他。 喜欢挑战么……沐流尘,我会让你尝到惨败的味道。 但是出于同门情谊,他还是准备给沐流尘一个机会。 在走出第八号法庭的时候,蜀道行叫住了他。 “沐流尘。” “检察官先生。”沐流尘转过身来,他笑了一下,“或者我应该叫你师兄,蜀道行。” 他看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兄。在他进入法学院之前,蜀道行就已经毕业,并且在法律界崭露头角。他是莫长铗最为得意的一位门生,沐流尘常常听他的导师提起这名毕业多年的学生,甚至在他的课上以蜀道行所经办的案件让学生进行案例分析。这令沐流尘觉得有些失落,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无法追及蜀道行在他的导师心目中的位置。但是这样的案例分析也有一样好处,这使他养成了一种思维方式:如果我是蜀道行的话,我会怎么做…… 他将凭借这一点打败蜀道行,他坚信这一点。 撤销起诉的申请被驳回原本就在沐流尘的意料之中,他的目的是逼蜀道行在预审中亮出他所掌握的证据。在他提出申请之前,蜀道行只向法庭列举了二十四项证据,其中包括现场指纹、足迹、谋杀所使用的凶器、射击残留物检测、现场血迹喷溅等等他预料中的情况证据,但是在他提出申请之后,蜀道行不得不先后传唤了落日酒店的餐厅经理、酒店门口的服务生、凶杀案当晚在包厢附近进餐的四位客人,以及案发后进入现场的警探等共十一人。沐流尘相信蜀道行还没有把他的底牌全部亮出来,但是现在他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没有目击证人。没有人目睹到凶杀的过程。凭借这一点,他可以决定在正式庭审上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他看着蜀道行,正视着他那双灰色的眼睛。他曾经嫉妒过这个人能够获得导师的如此青睐,也曾经为即将和他在法庭上交手而感到恐惧,但是现在,他看着这个比他略矮一些的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他意识到蜀道行也只不过是一个人。在法院的走廊上,在与蜀道行对视的那短短几秒钟中,沐流尘感到了对在即将到来的庭审中,他能否战胜蜀道行的一丝不确定的恐慌,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微弱的跃跃欲试的心情在他的体内悄悄升起。 “沐流尘,我并不想在法庭上见到你。”他听到蜀道行说,“事实摆在面前,你不可能打赢这场官司。” “铁证如山,四无君注定要上电椅。” “不过,如果你现在退出的话还来得及,也可以救你的当事人一命。” 沐流尘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虽然我很想亲手把四无君送上电椅,但是毕竟我的目标是天岳,不是四无君。如果四无君肯做检方的证人指控天岳集团的话,我可以撤销对他一级谋杀罪的起诉。他不用上电椅,甚至一天牢也不用坐,但要判处长期缓刑并支付高额罚款。” 这是一个很好的辩诉交易,沐流尘心想,但是四无君肯定不会接受。 即使他希望四无君接受,四无君也不会接受。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27 章 四无君不可能背叛天岳。 沐流尘轻轻抽动了一下嘴角,他为自己太过了解这个骄傲的男人而感到了些许伤感。 他现在能够做的,也是唯一能够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替四无君赢得这个案子。 “我会转告我的当事人。”他转身向前走去。 “沐流尘。”蜀道行叫住了他。“你知道他是有罪的。”他盯着沐流尘的眼睛,严厉地说道。 “啊,”沐流尘的脚步略略停了停,“那是你们需要证明的事情。” 看着沐流尘的身影消失在法院走廊的立柱后面,蜀道行的脸沉了下来。后生可畏,他想,但是要和他斗,还嫌嫩了一点。他刚才的确被迫在法庭上展示了他掌握的大部分证据,但是最重要的证人并没有被传唤。 虽然四无君几乎是被当场抓获的,但是遗憾的是没有证人目睹凶杀的过程。蜀道行心里清楚,如果提供的证据仅仅涉及情况证据,沐流尘还有机会在陪审团面前替四无君进行狡辩。但是这个最重要的证人能够弥补情况证据的不足,将四无君钉死在电椅上,拉下开关。 这个证人能够说明四无君的整个谋杀计划,包括他的杀人动机。 蜀道行的嘴角泛起了微笑。这就是他手中藏着的王牌。他是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得到这个证人的。这个人同时遭到天岳和Z社的追杀,被迫向警方寻求保护。他们向他提出了一笔交易,让他出庭指证四无君,而警方则将他列入证人保护计划之中,将他隐藏起来。 这个人将在正式庭审中出庭作证,并且将四无君置于死地。 想到这里,蜀道行脸上的笑意不禁加深了几分。 “你的心情很好。”他的助理绢刀从他的身旁走过时停下脚步,看着她的老板,“今天我们小胜一场,你觉得我们最后会赢么?” “啊,我们会赢的。”蜀道行说,和蔼可亲地拍了拍他助理的肩膀,“正义在我们的手中。” 沐流尘走出法院大楼。五月的阳光已经明媚得有些令人目眩了,他脱下黑色的西装外套,将它搭在手臂上,穿过停在大楼前的一排排汽车,向那辆暗红色的菲亚特走去。 开车经过报亭的时候,沐流尘停下来买了几份报纸。这个案子已经在沼泽市传得沸沸扬扬,各大报刊都作了连篇累牍的报导。记者竭尽渲染之能事,把四无君描述成神通广大的杀手,独自一人突破黑帮的防守,并且在警察的眼皮底下连杀三人。也有报导质疑四无君的精神状态,称他为“嗜血的凶手”、“丧心病狂的变态者”。他们对于沐流尘也没有留情,把他称为“用钱能买到的最好的律师”,甚至爆出天岳为此案件支付给他一百万美元的内部消息,其中交易细节也描述得活灵活现,仿佛记者亲眼所见。 一本杂志的封面上印着本市最骇人听闻的谋杀案,两大黑帮之间的仇杀等黑色粗体的大标来吸引眼球,沐流尘往后翻了几页,这本杂志还用了好几个版面对这个案子的背景以及控辩双方律师进行了专门的报导。他和四无君的照片被登在了同一页上。非常有意思的是,杂志用的照片是他们大学时代的旧照片。标题是巧合?被告与律师均毕业于同一所名校。 照片拍得并不好,象素粗糙,因为年代久远而泛着黄色,四无君有一颗衬衫纽扣没有扣好,他自己则穿着一件可笑的粉红色套头衫。他们都正视着镜头,都看上去有些傻气,但照片上的他们都还年轻,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沐流尘买下了这本杂志,将它与另外几份还算客观的报纸放在一起。 他开车去了拘留中心。见到四无君的时候,他正在玩一只索尼公司生产的PS2游戏机。看到这个男人拱着背,紧绷着脸,双手紧握着那个小小的白色机器,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沐流尘忍不住轻笑起来。 “啊,流尘。”四无君抬起头,他把那个游戏机扔到一旁,“这个东西实在太难玩了。” “让我试试看。”沐流尘说,他拿起那个游戏机,“按哪个键开始?” “这里。”四无君说,“然后按这里……不不,是这里……”他趴在沐流尘的背上,指给他看。 “啊……死掉了。” “一分三十八秒。”四无君哈哈大笑起来,“你破了我的记录。” 沐流尘抿了抿嘴,把那个小机器还给四无君,“你看上去气色不错,四无。” “是啊。”四无君摊了摊手,“这里的伙食还不错。”他现在被关押在拘留中心七楼的一间警戒等级属于“最高级别”的囚室内。利用天岳在政府高层中的关系,他们虽然不能将四无君保释出去,但是可以提供一些特殊待遇。房间里有一张单人床,有单独的厕所,不用事先申请就能使用浴室,他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可以与外界通电话,可以看他想看的书报,可以接见访客,但是他不能离开拘留中心,为了防止他在正式审判前脱逃,囚室的走廊上有两名持枪的警卫二十四小时看守。 “全当休假好了。”沐流尘安慰他,“我给你带了些报纸。” “哦,流尘,”四无君由衷地说,“你来看我真是太好了。” 他们短促地拥抱了一下。 沐流尘坐在那里,看着四无君几乎是津津有味地翻看着那些报导,他想他平时根本不屑于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至少,四无君是那么称呼那些报纸的。 “他们写得很有趣。”四无君评论道,“他们写的比事实真相有意思多了。”然后他翻到了那本杂志,“照片拍得很好。”他说,“我要把它剪下来贴在墙上。” “随你。”沐流尘微笑了一下,把那本杂志从四无君的手中拿走,“现在,四无,我要跟你谈谈正事。” 他向四无君转述了蜀道行的辩诉交易。 “哦,”四无君说,他有些嘲讽地挑了挑眉毛,“检察官先生开出了非常优厚的条件啊。”然后他注意到沐流尘正在饱含忧虑地注视着自己,他收起了那种故作姿态的玩世不恭,“你答应了他的要求?” “不。”沐流尘说,“没有你的同意,我是不能私下了结这桩案子的。作为律师,我只能给我的当事人提供建议。” “那么,”四无君问道,“作为律师,你是建议我答应这个交易?” “是。”沐流尘回答,他看着四无君的眼睛,“我建议你答应,四无,但是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 四无君叹了一口气,他转过头去,“是的,我不会。” 有一会儿,他们默默地坐着,两个人都各怀心事。下午,室内阳光普照,有一只知更鸟在窄窗外高高的枝头鸣叫了几声,又沉默下来。沐流尘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知为何,他感到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 他想四无君并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日夜生活在失去他的恐惧之中。他无数次在梦里见到四无君被送上电椅,而自己正是拉下电闸的那个人。他的失败将直接导致四无君的死亡。而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内心深处,他希望四无君能够接受蜀道行提出的辩诉交易。 “流尘,别这样。”他感到四无君捧起他的脸,他的指尖在他的眼角停留了一下,他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流泪了。 “流尘,我很抱歉……”四无君抱住了他,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摇晃着,“你知道,这并不是只关系到我一个人的事。” “天岳是一个很大的集团,它的下面有许多子公司,有成千上万的人为它工作。他们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尽管有些工作的性质可能有些特殊,但他们也和普通人一样,有家室,有孩子,有贷款要还,有信用卡帐单要付。” “即使我死了,流尘,天岳也会继续存在下去,”他抱着他,轻轻说道,随即他又自负地补充道,“当然,也许不会发展得像现在那么好,但是它会存在下去。” “但是如果天岳倒了,那么为它工作的成千上万的人就会失业,他们的生活会变得一团糟,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你看,流尘,”他轻轻放开他,注视着他的眼睛,“现在坐在你面前的这个男人要对成千上万的人的生活负责,所以,他不能贪生怕死,去接受检察官先生的辩诉交易。” “而且,我相信你,流尘,你会帮助我打赢这场官司。” “让那个辩诉交易见鬼去吧,”四无君说,“我有最好的律师,不是么?” 不。不是这样。沐流尘的内心在尖叫着。我并没有把握打赢这场官司。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28 章 哦,上帝,他想,让那成千上万的人去死吧,我只要四无君活着。 但是他看着四无君的眼睛,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不能让四无君失望。 身为律师,沐流尘也有自己的骄傲。 “是的。”他说,“我们会赢的。” 他对四无君微笑了一下,“让那个辩诉交易见鬼去吧,我们会赢的。” 在被告拒绝辩诉交易后的一个星期举行了第二次预审会议。在Y法官的第字资料报告,并且对其进行分析评估。他们还以8万美元雇用了一位专业陪审顾问,他将在正式挑选陪审员的时候在现场通过对候选人的面孔衣着言行举止的观察来提供专业意见。 时间紧迫,沐流尘的要求又格外细心,他们有的时候一天只能看掉六到七个候选人的资料,这个时候沐流尘就会要求他们留下来通宵工作。会议桌上铺满了档案资料和记事簿,房间里四处乱放着咖啡杯。所有的人都很疲倦,但没有一个人敢离开。至于沐流尘本人,则根本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一步。他相信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侧,蜀道行也寸步不离地将自己关在他的检察官办公室中,督促他的助理们抓紧每一分钟的时间研究他所能够搞到的一切候选人资料。 五月最后一个星期的星期一,上午九点,陪审团候选人陆续走进第八号法庭。 在列入候选名单的九十八人中,共有八十七人到场。法庭办事员领着这些人排成一排,穿过法庭的双扇木门,按照姓名顺序分批坐在陪审团席上,由法官向他们提问。如果法官认为此人可以担任本案的陪审员,就让这个人坐下;如果法官认为此人不适宜担任本案的陪审员,就让其回避,其空出的位置由后面的候选人依次补上。 双方律师对陪审团的候选人也有否决权。在可以判处死刑的案件中,双方律师各有二十次否决权。这种否决权叫做“无理否决”或“强制回避”,无须向法庭陈述理由。如何擅用这二十次否决权,将不利于自己的候选人排除在外,就是挑选陪审团的技巧了。 第一个被提问的候选人是一名年轻的华裔工程师。这名男子显然是生平第一次坐在陪审团席上,显得紧张不安,拘谨地望着控辩双方律师和他们身后的法官席。Y法官花了十分钟向这名男子提出问题:他是否认识被告本人?他在工作中是否与天岳的子公司有所接触?他听说过或读过有关这个案子的材料吗?会不会有什么因素使他感到做出公正和不带偏见的裁决有困难?这名男子都做了否定的回答。 “你和被告同样是华裔,”法官说,“这会影响你做出裁决吗?” “不,我认为不会。”这名男子回答道。 “你觉得你能够不带偏见地处理这件事?” “是的。” 法官转向两位律师:“有什么问题么?” 蜀道行看了沐流尘一眼,说:“无论这位先生回答说是还是说不,我认为要一个和被告同样是华裔的人用证据而不是用感情去判断这个案子是很难的。我觉得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Y法官沉思了一下。在这个案子中,华裔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到场的八十七位候选人中,有九位是华裔,如果自己反对这名男子,那么他也同样应该反对另外八位,这很容易招致种族偏见的攻击。在黑人是被告的案子上,法官并不会反对黑人担任陪审员。“我们不应该在种族问题上带有偏见。”他最后说道,“这位先生看上去是一个理智的人,我认为他适合。” 这名男子最终没有入选。蜀道行使用了二十个否决权中的一个,将他排除了。 另外八名华裔也遭到了排除。除了一名为了故意逃避担任陪审团的职责的华裔女子回答说她无法做到不带偏见之外,其余七名华裔都是被“无理否决”的。这样蜀道行就用掉了他二十个否决权中的八个。 沐流尘不动神色地低下头去,看着他面前的笔记。那九名华裔的名字下面事先全部都做了“排除”的记号。一成不变地按种族、阶层、年龄和教育背景挑选陪审员是一件荒谬的事情。沐流尘相信华裔陪审员在处理这个案子的时候会带有偏见,这无法避免,但是未必是对四无君有利的偏见。比起其他人,华人更加严于律己,这起被大肆渲染的谋杀案令他们感到脸上无光,他们对四无君没有好感,同时大多数的华人都谨小慎微,为了避免被指责偏袒自己人,他们很可能会故意做出对四无君不利的裁决。 他很高兴蜀道行替他排除了这八名华裔。 在沐流尘看来,理想的陪审团应该由十二名男性中层或者高层公司主管组成,无论种族或血统。这类人拥有自己的主见,不易受到媒体舆论导向的影响,不会被在法庭上呈现的谋杀现场照片轻易煽动起感情,也不会轻易被蜀道行充满正义感的说教式话语所打动。出于怀疑主义者的天性,他们会有兴趣听他讲述的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并且比较两个版本之间的合理性。 但遗憾的是,在到场的八十七人中,只有五位这一类型的人。他们工作太忙,一般都不愿意担任陪审员。有一名外贸公司高级经理的车牌登记号恰巧排在电脑抽签的结果之中,他在谈起被告四无君的时候说道:“我很佩服这个人,我也很尊重这个人,当然我们并没有直接的生意上的来往。但是我相信像四无君这样的人是不会杀人的。” 法官和律师们听到这个评论都不禁一怔,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Y法官问道:“你为什么那样认为?” “他是一个有身份的人。”那位高级经理说,“像这样的人杀人根本不必亲自动手,他完全可以雇用其他的人。” 他看到法官和律师们的表情,耸了耸肩,“我想你们需要诚实的回答。” 这个人也立即遭到了排除。 进行得顺利时,法官一天可以询问十八个候选人,有时候只能询问十个。到第五天的时候,蜀道行用完了所有的否决权。除了那八名华裔之外,否决的都是男子——会计员、工程师、银行工作人员。第七天,沐流尘也用完了他的否决权。他否决了所有的日裔侨民。和蜀道行一样,虽然按照种族身份来挑选陪审员是一件荒谬的事情,但是他也不能冒险让这三名日裔侨民出现在陪审团中。除此之外,沐流尘否决的都是年轻妇女,陪审顾问分析结果表示她们缺乏经验,容易受他人影响和感情用事。直到他在正式庭审的休息时间走出法庭,从陪审团身边经过的时候,听到一位姑娘对另一位说,她认为四无君很“可爱”。这时沐流尘才发现自己对女性的认识有多么不足。他庆幸当时他已经用完了自己所有的否决权。 挑选陪审团的过程持续了两周,一共会见了八十七个人,选出十二名陪审员和六个替补。最老的将近六十岁,最年轻的刚二十出头。十二名陪审员中有五位男性——一位服装公司的销售主管,一位任职于公用事业的工长,一位车行雇员,和两位个体经营者。七位女性陪审员中,有四位是家庭主妇,还有三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妇女,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 这不是沐流尘理想中的陪审团,但这已经是他能够得到的最好的陪审团了。 接下来,就要看他在法庭上的表现了。 这个时候,离正式开庭还剩下三周的时间。 “天之翼。” 他看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安静地走进他的办公室,向他欠了欠身。 “还没有找到鬼隐的下落么?” “没有。”天之翼的脸上露出了惭愧的神情,但他仍然据实报告道,“我们自从出事那一天起就开始追查鬼隐的下落,但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我们知道Z社的人也在找他。” “他好像在案发当天就失踪了。” 沐流尘微微躇起了形状姣好的眉,失踪的可能性有多种:鬼隐可能已经被杀,或者已经离开本市,逃匿出境,还有一种可能性,也是最糟糕的可能性…… “你们还有三周时间,必须在正式开庭前找出鬼隐。”他向天之翼下令,“这是决定我们胜负的关键。”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29 章 四无君委托于他,他可以调用天岳的一切可利用资源。 他看着天之翼再次欠了欠身,退出房间。 然后他低下头去,无意识地轻轻咬着自己的指甲,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想起导师常常提起的一句名言:“如果你控告我,说我的狗咬了你。那么我的辩护是:我的狗是条老狗,它根本没有牙齿。要不然就是:我的狗那天晚上关起来了。再就是:我不相信你真的被咬了。最后是:我根本就没有狗。” 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辩护思路,但都是沐流尘所不能采取的。经天子确实死了。四无君是在酒店门口被捕的。他不能否认自己当时不在现场,他甚至不能否认自己曾经进入过那个包厢,所有的情况证据,指纹、足迹、枪弹痕迹鉴定、射击残留物检测等等,都指示四无君当时就在谋杀现场,但是也仅仅能够指示四无君当时在谋杀现场。 四无君不能否认自己曾在谋杀现场,但是他能够否认自己曾谋杀过任何人。 关键是如何让陪审团相信这一点。 沐流尘所采取的辩护策略很简单:如果你的确被狗咬了,而我的狗没有咬你,那就是有另一条狗咬了你。 如果四无君的确在谋杀现场,而他不是凶手,那么就应该有另一个凶手存在。 为了使陪审团相信这一点,这个人必须有充分的杀人动机,合理的行动时间,最重要的是,他必须在现场留下足够多的痕迹,多到足以让陪审团怀疑另一个凶手的存在。 在沐流尘的心中,有非常理想的人选来充当另一个凶手的角色,他甚至不需要虚构一个这样的角色。 这个人就是鬼隐。 但前提是,他必须保证鬼隐不会出现在法庭上,更进一步地说,他必须保证鬼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唯独死者无法开口说话,为自己辩护。 沐流尘冷冷地想道。他为自己冷酷的想法而打了一个寒战。 为求胜诉不择手段,曾经是自己最厌恶的做法,但是现在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沐流尘疲倦地抬起头,麻木地望向四周。这间办公室已经不像办公室,而像个作战室了。房间拥挤不堪,墙上贴满照片,到处堆满了资料。无数人在这里进进出出。每天早晨七点,天岳的律师团都要到这里开会,每个人都必须准时出席,迟到者会遭到他的训斥。 这个案子成为了他的一切,他放弃了平常的应酬和礼节,只求每一页答辩状、每一份证词、每一位专家证人的报告都做到完美无缺。他深知一个错误,哪怕是一个很小的错误,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一个专家证人没有做好准备,一个动议失败,一个机会丧失。 他想起蜀道行的话:“你知道他是有罪的。” 是的,那又如何?沐流尘无动于衷地想,只要陪审团相信他是无罪的就够了。 他能够做到这一点。 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 他站起来,拿起外套,向外走去。 “流尘,这里。” 他听到王隐向他招呼道,他坐在角落里的一张餐桌前,胸前围着餐巾,拔弄着自己的胡子。 “抱歉,王隐,我迟到了。”他在餐桌前坐下,环顾着四周,“你找了一个谈话的好地方。”他说。 这是一家家庭式的法国餐厅,只有几张桌子,就餐时间内需要提前预定,这里很小,很安静,也很少引起人们的注意。 “给我和这位先生一样的食物。”他甚至懒得看菜单。 “哦,流尘,”他看到王隐瞪大了眼睛,“我点的是双份的,你确定你吃得下么?” “是的。”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我需要保持体力。” 主菜很快端了上来。牛肉鲜嫩多汁,烤得恰到好处,但是他吃不出任何味道。他机械地切着牛排,把它送入口中。胃很难受,有点泛酸的感觉,他想吐出来,但是他忍住了,他需要食物来保持体力,不管他喜欢与否。 “我真不该跟你一起吃饭。看你吃东西简直是活受罪。”王隐叹了口气,他对沐流尘晃了晃手指,“喂,你,脸色真难看,难道这个月你都没有睡觉么?” 沐流尘摇了摇头,“我每天保证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但实际上,他最近常常失眠,他已经戒掉了咖啡,但仍然无法好好休息,他想也许他需要心理医生了。 “你的精神压力太大了。” “哪,”王隐说,把自己面前的一大杯红酒推到沐流尘的面前,“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在这之前,我想你需要喝一杯。”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说吧。” 王隐瞪大了眼睛,看着沐流尘从衬衫领口露出的肌肤很快泛起了粉红色,“喂喂,这样喝酒是要醉的呀……”他小声嘀咕着,然后沐流尘打断了他。 “别废话了,说你查到了什么吧。” 沐流尘说完,突然用手捂住了脸,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他拿开了手,“抱歉,王隐,”他抬起头来,努力微笑了一下,“我最近脾气不好,原谅我。” “我理解。”王隐说,他安慰地拍了拍沐流尘放在桌上的手,“那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和你一样着急。” “怎么说……这也不能算是一个太坏的消息吧。”王隐说,他点了一支烟,“至少,我找到了鬼隐的下落。” “和你之前猜想的一样,鬼隐的确是在警察的手里。他们将他列入了证人保护名单之中,这是警局的内线告诉我的。” 沐流尘的心往下沉了一沉。这就是他料想到的最糟糕的可能性。当他得知鬼隐向警方告密时,他就预计到了这个人在证人席上出现的可能性,他想这就是蜀道行手里藏着的王牌了。这就是为何他在预审中不敢直接反驳蜀道行的指控。他一直在担心这一点。 现在,他的担心被证实了。 “他在哪里?” “什么?你是说鬼隐么?”王隐耸了耸肩膀,“这个问题你恐怕要直接去问蜀道行才知道。” “他们封锁了消息。我只知道他在警方的手里,至于他们将他藏在什么地方,就连我的线人也打听不到。” 沐流尘皱起了眉头,他知道王隐的线人是在警局中颇有地位的一个人。 “别着急,”王隐从桌子的另一头探身过来,握了握他的手,“我正在反监听警方的通话,也许他们会漏出一句两句,不过这个需要时间。你知道我不能做得太明目张胆。” 沐流尘点了点头,“要多久?” “我不敢保证。”王隐沉吟了一下,他转动着手中的烟卷,“也许几天就有线索,也许几个月,这个要碰运气。”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30 章 沐流尘咬住了嘴唇,还有三周就是正式庭审,他不能依靠运气。 他要的是万无一失。 如果连王隐都无法查出鬼隐的所在的话…… 沐流尘用力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能依靠的只剩下自己了。 他还有一个办法。他相信这个办法能够查出鬼隐的所在,但是他一直在回避着这样做。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求助于那个人了。 “流尘?” 他抬起头,看到王隐正在担心地看着自己,他笑了起来,“啊,我没事。” “你看上去不像没事的样子。”王隐说,他担忧地望着沐流尘的眼睛,之前的焦虑不安、一闪而过的慌乱已经消失了,沐流尘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上去非常平静。 这是他所熟悉的沐流尘,但是他眼中的平静令他感到害怕。 “我说流尘,”他们走出餐厅,王隐看着沐流尘打开车门,“你不会想做什么傻事吧?” “放心。”他看到沐流尘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他微笑了一下,“我不会和四无君一样犯傻。” “这就好。”王隐说,他耸了耸肩膀,“一个人犯傻已经够受的了。” “注意身体,不要在开庭前把自己给弄垮了。” 他趴在车窗上,又罗嗦了几句,才向前走去。 沐流尘看着王隐高大的身影,他耸着宽厚的肩膀,将手插在外衣口袋里,大步走在人行道上。 他并没有直接发动汽车。他坐在车里,一直看着王隐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然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从电话里传来漫长到令人焦躁的拨号音,然后电话接通了。 沐流尘深吸了一口气。 “你好。”他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我找极道天权。” 第二十四章 接到电话的时候,极道天权正和两个年轻的男孩在他私人宅所的游泳池里嬉戏。他们掺扶着他走上岸来。他已经年过六十,但身体依然健硕。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仆役将电话递给他。他漫不经心地接过电话。那两个男孩正在用浴巾替他擦干身体,他抬起一条腿,踩在其中一个男孩的背上,示意他跪下来用嘴来清理他的器官。然后他听出了沐流尘的声音。极道天权稍稍支起身体,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但是他并没有让这一点从他的声音中流露出来,“啊,沐律师,我记得你,”他故意用一种冷淡的口吻说道,“我们在法庭上交过手,你赢得很漂亮嘛。” “那只是侥幸罢了。” 他听到电话那端传来沐流尘的声音,和他记忆中一样柔和的口音和谦和有礼的措词下面,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极道天权回想起沐流尘柔和淡定的脸庞,他们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接触,那张脸同样给人以清冷的感觉。沐流尘五官清秀,但算不上什么美人,而且他的年纪也大了些,极道身边的这两个男孩子就比沐流尘要年轻许多,也要漂亮许多,但是就是这样的清冷吸引了极道,甚至到了有些令他着迷的地步。 极道天权在躺椅上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这个电话令他感到兴奋,他知道沐流尘一向洁身自好,如果不是有求于他,绝不会主动和他联系。他曾经打过沐流尘的主意,但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本能地感到这个律师是一个不好招惹的人物,180美元就能买下一个漂亮男孩的整夜,他没有必要去招惹自己的同行,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是沐流尘自己送上门来,他有求于他,虽然他还不知道他要求的是什么。 “那么,沐律师有何指教?” 他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问道,那个伏在他胯间的男孩正在卖力地舔弄着他下垂的器官,另一个男孩则富有技巧在他的腿间按摩着。极道天权挥了挥手,将那两个男孩赶到一边。这些男孩子无法让他兴奋起来。他已经是个老人了,比起直截了当的性事,“赏玩”更使他感到趣味,这堪称一门艺术,而且不会消耗他太多的体力。 而且,如果“赏玩”的对象是沐流尘的话……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他能够感到沐流尘正在犹豫。他耐心地等待着。 “我需要您的帮助,希望您能够抽出时间,见我一面。” 极道天权的脸上露出了玩味的微笑,沐流尘的声音平静,但是从那平静的声音下,极道天权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颤抖。沐流尘正在紧张,有两个元音发错了,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很快纠正过来,但是极道天权察觉到了这一点。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沐流尘开口求人,他想沐流尘平时一定很少主动开口请求什么,他的声音底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极道天权笑了起来,他想这声音如果哭叫起来,不知是如何的美妙…… “啊,你知道,”他故意刁难他,“我的日程表一向排得很满。” 又是短暂的沉默,这次沐流尘的声音听上去镇定了许多,“请您务必抽出时间来见我一面。”他说,声音坚定,不容置疑,“拜托了。” “唔……”极道天权装出考虑的样子,他知道这样能令沐流尘感到难堪,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道,“这个周三的晚上如何?我可以抽出半小时的空来。” 沐流尘按下了结束通话键。这个电话令他感到屈辱。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去和极道天权这样的人打交道。在过去的十五年里,极道天权一直在为沼泽市最著名的恶棍流氓担任律师,其中包括歹徒、毒品贩子和政客,Z社则是他最大的客户,这是公开的秘密。 极道天权并不擅长庭上辩护,但他非常擅长庭外调解。在律师界,他以找到卓有成效的方法将案子连根拔除而闻名。另一点使他臭名昭著的是他喜欢玩弄年轻男孩的变态嗜好。他为人狡诈、善于行贿,凡能买通的人,他都不惜代价。他和法官们一起吃喝,为他们介绍高级妓女。他贿赂警察,威胁陪审员。他与政客们拉拉扯扯。凡要捐款、赞助,他就慷慨解囊,他深知什么东西能使这个机制运转并且有自己的一个圈子。他还曾经企图将沐流尘拉入这个圈子。在他的律师生涯中,只有一个小案子最后上了法庭,这个案子的原告律师就是沐流尘。他向他提出了一个极其恶心的和解交易,沐流尘拒绝了他,并且在法庭上狠狠地使被告方出了丑。在最终裁决之后,他第一次绕过了对方律师向他伸出的手,不顾礼节地拒绝了对方表示友好的握手。 如果可能的话,他不想和极道天权或者他的圈子有半点牵扯,他一直在尽量避免这一点。 但是现在,极道天权是他唯一可以求助的人。 他是鬼隐的律师,也是唯一有可能知道鬼隐的藏身之处的人。 沐流尘很清楚,如果鬼隐向警方寻求合作,并且要求警方将他列入证人保护计划,那么他的律师也必须在场。作为与警方交易的条件,鬼隐会要求警方清除他过去的案底,在出庭作证之后为他提供新的身份证明,新的汽车驾驶执照,社会安全序号,出生证,信用卡等等,甚至要求通过整容来改换面貌,以便天岳和Z社再也追查不到他的下落。而这些牵涉到法律上的细节问题都必须有律师在场。 因此极道天权极有可能知道鬼隐的下落。 但是要他说出这一点,也许需要付出非常巨大的代价。 沐流尘想起过去极道天权向他提出的那个交易,他感到一阵恶心。晚餐时吃下的小牛肉在胃里翻腾着,之前的红酒发挥了效力,他感到头晕,他单手扶住方向盘,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嘴,呕吐的感觉仍然一阵阵地涌上食道,他抑制不住地感到恶心。 他将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干呕起来。 高速公路上的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初夏的凉意,令他些许清醒起来。他听到路旁的草丛中传来昆虫摩擦翅膀的声音,已经是夏天了么,他想着,努力地抬起头来,向远处望去。被呕吐逼出的泪水迷蒙了眼睛,整个城市的轮廓成为一个模糊的黑影,闪烁着点点光晕,仿佛萤火虫飞舞的巨大沼泽。他正在深陷其中。他心想。过去想要竭力避开的一切,他正在深陷其中。 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么? 没有了。他回答自己。他必须赢得这场官司。他握住拳头,紧紧按住自己的胃部,指甲刺入手掌的痛感让他清醒起来。他一定要赢。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31 章 为此他不惜一切牺牲,不计一切代价。 大约十分钟之后,他重新将车开上公路。在车灯的光晕下,他神色宁静,苍白的脸庞在灯光下泛着一种冰冷的光泽。 位于C区奥斯汀大街的“深井FUKAI”是一家私人俱乐部。有人把这里称为DEEP?wELL,因为如同这个名字一般,通过俱乐部的大门,有一条下沉式的通道,这个俱乐部是由一个巨大的地下仓库改建而成。但实际上,深井是日本人的姓氏。它是一家由日本人办的俱乐部。 沐流尘让出租车停在奥斯汀大街的拐角处。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七点差五分。他的时间控制得刚刚好。当他沿着深井FUKAI的下沉式通道往下走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走入了一个陷阱。有一度他怀疑这里是Z社的势力范围。但是当他看到墙上整幅的浮世绘时,他打消了这个疑虑。这个地方是按照西方人对东方的臆想来设计的,真正的日本人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极道天权会选择在这里会面,也许是因为他经常带他的政客朋友们来这里寻欢作乐,异国情调的东西总是更能激起人们的性致。这里的男性侍者和保安都穿着黑色的西装制服,而女招待则一律穿着式样艳丽的改良和服。 一位身穿桃红色和服的女招待在前面引路。走廊很暗,墙角的内嵌式射灯发出幽静的蓝光,在地板上留下交错的光影。沐流尘注意到被屏风和拉门隔开的包间,这里很安静,也很隐蔽,他猜想这里也是一个提供色情交易的地方。他想起人们对极道天权的评价,他们叫他“暧昧的日本人”或者“变态的日本人”。沐流尘微微皱起眉头,这里的一切就和极道天权这个人一样,给人以某种暧昧而龌龊的暗示感。 他们在包间前停下脚步,那位女招待(他猜想她是中国人或者越南人)很地道地跪坐下来,替他拉开了门。极道天权正在包间里等着他。他坐在一张矮几的后面,正在自斟自酌。 “你很准时,沐律师。”他说,“你要原谅我在电话里的冷淡。我不能在我自己的宅所与你见面或说得更多,我不想被Z社的人知道我在和天岳打交道。” 沐流尘点了点头,在极道天权的对面坐下。“你知道我来的目的。”他开门见山地说。 “我要知道鬼隐的下落。” “哦?”极道天权笑了笑,“你为什么认为我应该知道?” “你是鬼隐的律师。”沐流尘说,“警方把他列入证人保护计划的时候,你也在场。” “当然,也许警方连你也瞒过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只能说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我这就告辞。” “等一等。”极道天权说,他把玩着手中盛着清酒的白瓷杯子,斟酌着。 沐流尘微笑起来,他知道自己打乱了极道天权的步伐,同时他也清楚,极道天权是准备告诉他鬼隐的下落的,他不愿就这样放他走。 他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极道天权终于开口说道,“是的,我知道鬼隐的下落。但是我不能说出来。” 他狡黠地一笑,“你知道,我不能出卖我的当事人。” 沐流尘也微笑了一下,“你不用说出来,”他说,“你可以写下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背面朝下,将它放在矮几上,推到极道天权的面前。 极道天权翻过那张纸,扫了一眼,“十万美元的现金支票?”他看着沐流尘,故意拖长了声调,“你这是在行贿哪,沐律师,你现在的做法是违背律师的职业规范的。” “是的。”沐流尘说,“如果你写下的地址是正确的,你还会收到剩下的九十万美元。” 极道天权用两根手指夹起那张薄薄的支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深思熟虑的表情,然后他笑了起来,“沐律师,”他说,“你是第一次行贿吧。” 沐流尘没有否定。 他知道极道天权的用意,他现在就像猫捉耗子一样,在真正吃掉耗子之前,尽情地戏弄它,从中获得乐趣。他在想方设法使自己难堪。沐流尘看着那双眯缝起的眼睛,对方正在狡黠地窥探着自己,等待着他流露出焦躁不安或者受到羞辱的表情来。 极道天权看着那张清秀的脸孔,“啧啧”了两声,到现在为止,沐流尘都没有露出他预期中难堪的表情来,相反,他的态度太过镇定了。 这令极道天权感到非常无趣。 “行贿也是一门艺术哪,沐律师。”他摇着头说。 “你现在是在恳求我收下你的贿赂,而不是在跟我谈什么交易,别忘记这一点。” “我没有忘记。”沐流尘说,他的表情是认真的。 “哦?”极道天权哼了一声,“那么,沐律师,你为什么不再放低点姿态来拜托人呢?” 沐流尘淡淡地笑了笑,“要放低姿态,必须要那个人处于上位才有效果啊。我知道现在的我并没有那个资格。” “是的,你没有。”极道天权说,“你最好记住这一点,沐律师。”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你现在是在我的手心里呢,沐流尘。” “如果我把你行贿的行为举报给那位检察官的话,他们就有借口取消你的律师资格了。” “或者,我也可以把你交给Z社……” 他从矮几后面站起身来,慢慢地踱到沐流尘的身后,“真是美丽的头发啊……”他将手指插入淡金色的发丝中,轻轻抚弄着,看着细软的发丝从他的指尖滑落,然后他抬起了沐流尘的下巴,细细端详着,“这张清冷的脸真是叫人生气哪……”他摇着头说,“如果我把你交给Z社的人,他们一定很乐意轮暴你,用上几天的时间,慢慢地把你折磨致死。” “你是四无君的情人吧。” 他突然抓住沐流尘的头发,用力向后扯去,迫使他仰起头来看着自己,“如果你死了,四无君会怎么样?”他恶意地问道。 头皮被扯得生疼,沐流尘几乎要落下眼泪来,他努力地仰起头,直视着极道天权的眼睛,“不怎么样。”他压抑住声音中的颤抖,慢慢地说,“如果我死了,四无君还可以聘请其他的律师。他会因为辩护律师的意外死亡而获得至少六个月的延期,到那个时候,许多证据都会失去时效性,证人的证词也会变得不那么可靠。” 他仰起头,看着极道天权,“你也是律师,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你果然精明,沐流尘。”极道天权哼了一声,“的确是我建议Z社的人不要动你……你今天敢单独来见我,也是早就估计到了这一点吧。” “你真是冷静到了令人讨厌的地步啊……” 他轻轻弹了弹那张支票,“我可以接受你的贿赂,沐流尘。” “但是,有一个附加条件。” “我会来找你,”沐流尘淡淡地笑了笑,“是因为我知道你会告诉我鬼隐的下落。” “因此,我也准备好了接受你的条件。” 极道天权也笑了起来,“你真是一个聪明人,沐流尘。” “那么……”他逼近沐流尘,伸出骨节嶙峋的手指,掐住他纤细的脖颈,将他拖到自己的面前,“叫给我听吧……”他喘着粗气,手指粗暴地扯开沐流尘的衬衣,将干瘪的嘴唇贴在白皙的耳侧厮摩着,“让我看看,这张清冷的脸如果哭叫挣扎起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32 章 “叫啊……” “你那是什么表情……” “叫啊……非要我捣烂你的直肠,你才叫得开心么……” 大约凌晨五点的时候,天之翼接到一个电话,“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搅你,天之翼,你醒着么?” “沐流尘先生?”天之翼过了一会儿才听出电话那头的人是谁。电话里的声音低沉嘶哑到接近破碎的地步,只有一贯柔和舒缓的语调才使他勉强辨认出来对方是沐流尘。 “我醒着,”他说,“沐先生有什么吩咐么?” “记下这个地址。”对方说。 “鬼隐就在那里,接下来的事情你知道应该怎么办。” “我知道。您请放心。” 天之翼放下电话,他看着那个地址,贝里大街148号16层C1604,警方竟然将鬼隐藏在拘留中心,这个最明显也最令人料想不到的地方,他就在离四无君的拘留室相隔两层楼的地方,这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他看着那个地址,心里已经有了一套行动方案。 沐流尘按下结束通话键,看着电话从自己的手里滑落到膝盖上。他苦笑了一下。极道天权已经走了。他临走之前好心地替他穿好了衣服,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连挪动一下身体都非常困难。 四周非常安静,有女招待进来收拾过房间,她问沐流尘是否需要帮助,他感谢了她的好意,请她离开。包间里没有窗户,他看不到阳光,但是从时间上判断,已经是早晨了,在不远处的河滨大道上,太阳正在从运河上缓缓升起。微风吹动着河面,这座城市正在慢慢苏醒过来,成千上万上早班的人们涌上街道,汽车塞满了高速公路,每个人都在不耐烦地按着喇叭。 沐流尘想象着这副熟悉的画面,他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笑了起来。他想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还是喜爱这座城市的,尽管它乱糟糟的就像一个蚂蚁窝。 他又等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然后试着撑起酸软无力的双腿,下体的痛楚到了麻木的地步,他勉强坐起身子,发现即使自己能够站起来,也无法支撑到走出这个房间。 但是他必须得离开了。时间紧迫,虽然最重要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但是要打赢这场官司,他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为了打赢这场官司…… 沐流尘轻轻地笑了起来,如果他能够打赢这场官司,如果他能够使四无君无罪释放,昨晚他所付出的代价是微不足道的。 他决定将昨晚的一切当作一场噩梦忘掉。 而现在,他必须离开,回去工作。 他缓缓伸出手,拾起手机,泛白的指尖连按下通话键都感到费力,“王隐,”他说,“麻烦你来接我一下。” 他告诉了王隐这里的地址,他希望他最好什么都不要多问。 王隐来得很快,“沐大律师,”他皱着眉头,嫌恶地打量着这里的环境,他虽然没有来过深井FUKAI,但也大致猜得出这是什么地方,“如果你昨晚应酬到没法自己开车回家的话,至少也可以叫辆街车回去,不用特地打电话把我从床上喊起来吧。” “抱歉,王隐。”沐流尘说,“那么早把你叫醒。” 他虚弱地微笑了一下,“能帮我一把么,我自己站不起来。” “你在搞什么鬼……”王隐说,他看着沐流尘安静地坐在那里,仰起头对他抱歉地笑了笑。他的衣服穿得很整齐,身上也闻不出什么酒气。但当他拉住他的手,帮他站起来的时候,他感觉到沐流尘的身子明显地畏缩了一下,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冰凉,微微渗着虚汗。 “流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隐终于忍不住问道,他回头看着沐流尘,他走在他的身后,修长的双腿蹒跚着,就像受伤的小鹿一般,但是他坚持推开他的手,拒绝他的搀扶。 “你不会想知道的,王隐。” 王隐的车就停在深井FUKAI的门口,这段路现在对沐流尘来说,却漫长得不可想象,有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要倒下去了,每迈出一步,他都能够感觉到粘稠的液体从双腿间涌出来,不仅仅是下体,还有身上被衣服遮掩的其他部分,极道天权的爱好非常变态,而且残忍。 他不敢让王隐搀扶自己,怕他闻出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来。 他看着王隐充满疑虑地看着自己,帮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什么也不要多问,王隐,这件事与你无关。” “哦,是么?”王隐耸了耸肩,“如果我想查的话,没有我查不出来的事情。” “随便你。”沐流尘说,他坐进车里,将头靠在座位的靠垫上,闭上了眼睛,“对了,王隐。”有一会儿王隐以为他睡着了,他突然开口说道,“你可以不必再继续监听警方的通话了。” “你已经找到了鬼隐的下落?” “是啊,找到了。” 王隐猛地踩下刹车,他转过头去,看到沐流尘闭着眼睛,有些孩子气地努了努嘴,笑了起来,“接下来,你就看我怎么打赢这场官司吧。” 第二十五章 九月的第一个早晨,沐流尘站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边啜着浓咖啡,一边等待着新的一天的到来。这是一个凉爽、晴朗的早晨。在九月里,象这样的清晨还有很多,然而今天却是第一个。它第一次向人们预示:沼泽市那又热又湿的夏季即将结束。沐流尘站在公寓小小的阳台上,俯视着静悄悄的密尔顿大街。 今天就是正式庭审的日子。 在距离正式庭审前的三十九小时,各大报纸和电台都插播了这样一个新闻:一名男子从16楼120英尺高的拘留所囚室内脱逃成功,而他所利用的工具不过是拘留所里的床单。这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它的确发生了。囚室那扇12英寸长8英寸宽的玻璃窗被砸碎了,窗台上垂着一根用撕成长条的床单结成的近120英尺长的绳索,警方分析该男子是顺着这根“床单绳”滑到拘留所2楼的水泥屋顶上,然后从那里跳到地面,最后再利用事先抛下的囚室单人床的床垫翻越拘留所10英尺高的铁丝网。整个过程如同电影中的特技镜头,令人难以置信。这起越狱事件令警方感到难堪,他们封锁了现场,但是仍有记者得到内部消息,他们在报导中暗示该越狱男子并非犯人,而是即将审理的某起重大案件中的一名重要证人。 沐流尘耐心地听完了天之翼的汇报,他们是如何将人带走并且将现场伪装成越狱脱逃的样子,又如何利用警方的内线将消息泄漏给记者。“你做得很好。”他抬起头,温和地对天之翼微笑道。 天之翼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恳切的神情,“如果这能够帮助到四无君先生的话……” “你帮了非常大的忙。”沐流尘认真地说,“谢谢你,天之翼。” “接下来的事就是我的工作了。” 不久之后王隐打来了电话,他仍然在监听警方的通话,他告诉沐流尘检方暴跳如雷,“蜀道行冲进特别行动处,要求警方在正式庭审前把鬼隐给找出来,”他听到电话中王隐粗豪的笑声,“流尘,你真该听听这盘带子,他整整谩骂了两个小时,把整个沼泽市的警察都骂得狗血淋头。” 沐流尘微笑起来,他知道警方是不可能找到鬼隐的。运气好的话,他们也许会在城西某个养殖场的鳄鱼池中找到一些肉沫和骨头的残渣,不过等到通过DNA鉴定来确认死者的身份,那将是数个月之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庭审早已结束。 鬼隐是不可能出庭作证的了。 这是他第一次下令杀掉一个人,这个人他既不认识也没有见过面,但是他丝毫没有内疚的感觉。 接下来便是庭审的日子了。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33 章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沐流尘低下头去,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他看着太阳从密尔顿大街远处高大的建筑物后面升起来,然后转身走进卧室。他对着镜子穿上熨烫好的白色全棉衬衫,系上领带,然后穿上那件黑色的夏季羊毛料西装。沐流尘不喜欢天岳律师团的黑色着装,这身太过肃穆的打扮让他联想到葬礼。他竭力把这个不祥的念头驱出脑海。 现在,他已经没有失败的理由了。 九月一日上午八点,大约有一百五十名民众聚集在沼泽市高级法院大楼的台阶前,他们都是城市和平发展委员会的成员,痛恨黑帮。他们穿着印有PEACE&p;LOVE和NO?GANG,N字样的文化衫,这种文化衫可以以120美分的价格在现场购得,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免费在背后印上HANG?HIM的粗体黑字。他们举着自制的标语和纸板,簇拥在法警拉起的警戒线后面,要求当局严格执法,判处四无君死刑。也有一些路过的围观者,他们有的沉默不语,只是想看看这起案件的主角,有的则高喊表示对检方的支持。有两个戴着爆炸头假发的男人在分发矿泉水和汉堡,他们是这次活动的赞助商,一家矿泉水公司。 一共有十五家媒体对这起案件的庭审进行了现场报导,其中有三家海外媒体,全球将有两亿人通过电视或者网络目睹这场庭审的现场直播。 一家电台对庭审的结果预测做了民意调查,有86.5%的市民表示他们希望看到四无君被判处死刑,一位妇女在现场接受采访时说,“如果凶手被无罪释放,我会感到不安,这将是对这座城市和它的法制的最大蔑视。” 上午八点四十五分,四无君从警车上下来,在律师团的陪同下走进法院大楼。他穿着适合夏季的深蓝色麻料西装,素雅的丝绸领带,没有戴手铐。他看到聚集在法院前示威的人群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天啊,流尘,”他苦笑着低声说道,“我没有想到有那么多人想要我死。” “放心,”沐流尘说,“我不会让你死的。”他拍了拍四无君的手臂,柔声安慰道,“现在打起精神来,从人们面前经过的时候直视前方,不要回避他们的视线。” 他们走进九号法庭的时候,检方人员已经等在了那里。蜀道行用一种毫不掩饰的嫌恶的目光看着四无君动作优雅地坐在被告席上,然后他注意到坐在四无君身旁的沐流尘,他比几个星期前消瘦了许多,在黑色西装的映衬下,他的脸色异常苍白,整个人憔悴得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沉静,仿佛要灼烧殆尽一般,亮得令人害怕。 上午九点,身穿黑袍的Y法官准时走进九号法庭。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四周,不大的房间里塞了接近两百个人,除了工作人员、双方律师和陪审员外,还有新闻记者和对本案感兴趣的人们,旁听席已经坐满了,有些人没有找到座位,索性站在了过道上。“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马戏团表演现场?”Y法官有些恼火地说道,“所有人都必须坐下,没有座位的人们,请你们立刻离开。现在开庭!” 他转过头去,换了一种较为亲切的语气,向坐在陪审席上的十二名陪审员说道:“早安,各位先生女士们,我相信各位今天早上的精神都很好,我们马上开始。” 陪审员们点了点头,他们对这位严厉而又亲切的法官都很有好感。 “首先进行的是双方律师的开场陈述。本庭要提醒各位的是,律师所说的任何话将不作为证词之用,也不视为任何证据。检察官先生,可以开始了么?” 蜀道行站起身来,用手扣着他那件灰色西装外套的扣子,“是的,阁下。” 他走到陪审团的面前,站在那张木制的小演讲台前,首先以殷勤的态度感谢陪审员的出席,感谢他们所做的牺牲以及他们竭尽公民职责。“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我现在获准作为公诉人向你们进行开场陈述。”他用一种平和的声调说道,“如同刚才法官大人所说,开场陈述的目的仅仅在于向你们说明我期望公诉方的证据能够证明什么,而不是想要说服你们,使你们在第一位证人出庭陈述之前就对本案形成任何固定的看法。我希望你们保持头脑的开放,直到你们听完所有的证词,我认为,这对你们顺利完成陪审员的任务会有所帮助。” “在审判中,证据只能一件一件地向你们提供。其中既有证人证言,也有各种物证。你们不可能一下子看到一张完整的图画。审判就是这个样子,我们不得不这样做。不过,我相信你们在看到所有的证据之后,那副完整的图画就会出现在你们的脑海里了。” 坐在被告律师席上的沐流尘微笑了一下,他之前查阅了过去所有蜀道行的出庭记录并且牢记在心。蜀道行的演说内容和他过去在法庭上的所有开场白可说是如出一辙,了无新意。但是这一套老生常谈却非常有效,许多陪审员都是第一次走进法庭,虽然他们事先接受过培训,但身处陌生的环境中仍然让他们感到紧张和不知所措。蜀道行的话能够使他们感到安心,他灰白的头发和平淡的容貌具有一种巨大的说服力,陪审员们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把蜀道行当作了他们在法庭上的导师,在整个庭审的过程中跟着他的思路进行思考。 沐流尘冷眼看着在陪审席前刻意来回踱步的检察官,现在他已经放下了导师的架子,走下演讲台,准备进一步拉近他和陪审团的关系。他的案情陈述从人所共知的事实开始,努力做到有条不紊,语气平静,显得不具有任何威胁性。他详细地介绍了案发的经过,他告诉陪审团警方是如何接到了线人的举报,得知本市的两大黑帮准备就利益瓜分问题上进行一场谈判,他们是如何埋伏在现场,这场利益的谈判又是如何在警方所料未及的情况下演变成了一场仇杀。他对警察在场却没能阻止杀戮的失职闭口不谈,而将陪审团的注意力转向四无君的大胆妄为。当他谈到这个男人短短的十五分钟内连杀了三个人,对着一个倒在血泊中垂死挣扎的人连开四枪,堂而皇之地对代表着社会秩序的警察和法律制度进行了嘲弄时,他开始放纵自己的音量,做出一副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但仍在竭力压抑的姿态,他谈及了现行的刑法制度以及它在本市的运作情况,他说,“这种制度之所以能在本市运行得如此完善的原因,乃是因为本市的民众都有一致的共识,希望社会安全与司法正义能够获得绝对的保障。这起案件的死者和嫌犯同样是黑帮分子,也许有人觉得他们死有余辜,但是个人意志不能替代刑法制度来执行审判。如果今天的民众都像被告一般蔑视这项制度,并且把自己的意志当作法律来执行的话,那么这个一向运行完备的刑法制度也就毁于一旦了。想想这种可怕的后果。一个没有法律保障的社会,将是暴民们凭自己的好恶掠夺人民生命财产的世界!没有警察、没有监狱、没有审判、没有陪审员。每个人都将沦为他人私欲的牺牲品。” 他刻意停顿了一会儿,好让陪审团及旁听席上的人们有机会深思这个问题。在这个间隙他示意助手打开投影仪,他警告听众,他们即将见到凶杀现场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尸体照片,由于这些场面的可怕,他要求现场的记者们调转镜头,不让千百万收看现场直播的观众看到这些照片。 “女士们先生们,”他颇为动情地说道,“我真不忍心让你们看到这些照片,但是我又不得不让你们看,因为这是你们的责任,是你们坐在这间法庭里必须完成的任务。你们都是本市最正直的市民,你们绝不会容忍生命的价值遭到践踏,你们绝不会容忍法律的权威遭到蔑视,你们绝不会容忍本市的治安遭遇威胁。你们绝不会容忍这一切的发生而不给予杀人凶手以应得的惩罚。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位灭绝人性的杀手,他现在就坐在这个法庭里——” 说到这里,蜀道行颇为戏剧化地一挥手,指向被告席上的四无君,后者坦然地坐在那里,甚至还对陪审团微笑了一下,这令蜀道行感到怒不可止,“我希望你们不要为被告的外表和身份所蒙蔽了,”他严厉地扫视着陪审团的成员,两个正颇有兴趣地望向四无君的年轻女性陪审员在他的注视下连忙收回了目光。 “你们现在所看到的,是一个大公司的执行总裁,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一位社会的菁英分子,但是我要提醒你们,你们现在所看到的,是一名冷酷无情的杀人凶手,一个擅于谋划的犯罪老手,他和他背后的犯罪集团……” 沐流尘冷笑起来,蜀道行口口声声地说希望陪审团在看到证据之前不要对本案形成任何固定的看法,但是他却一再跳过证据,将自己的看法强加给陪审员们,当蜀道行再次以“犯罪集团”这个称呼来指称天岳时,沐流尘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我反对,阁下。我认为这与本案无关。” 蜀道行转过身来,吃惊地看着沐流尘,对方也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开场和总结陈述时提出反对是被允许的,但出于礼貌的原因,大家很少使用。 Y法官被开场陈述阶段的反对弄得有些不快,但还是认可了反对意见。他对蜀道行说,“我想你应该把你的论述同证据联系起来。” “是的,阁下,”蜀道行说,“但是我相信我所说的都是有证据的。” Y法官点了点头。 蜀道行继续说到,检方将证明被告的杀人行为乃是一种经过精心策划的预谋,是被告布置了犯罪现场,预先在包间的椅子下面藏匿了5.56标准口径的微型手枪。蜀道行走到法庭书记员身旁的一张小桌子前,把桌上的一支手枪高高举起,“各位!这就是那支行凶的手枪!” “反对!”沐流尘又一次站起来,朗声说道。 “反对无效。”这次Y法官很快做出了反应。 但沐流尘并没有善罢甘休,只过了几分钟,他又提出反对,这次是因为蜀道行用了“惨无人道”一词来描述凶杀现场。 “反对无效。”法官说,“作为一种一般性的说明,不能说不适当。我认为可以成立。” 沐流尘轻轻摇了摇头,坐回到四无君的身旁。“别急躁,流尘。”四无君伸过手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过去看过沐流尘在法庭上的表现,他从未像现在那样表现得如此冲动和富有攻击性。是因为压力过大,所以失了冷静么……四无君有些担心地看着沐流尘的侧脸。他看到沐流尘侧过头来,对他微微笑了笑,那张脸上的表情仍然是他所熟悉的淡定宁和。握在掌心的手掌干燥坚定,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四无君却放下心来。他知道在法庭上他是外行,他只要信任沐流尘就可以了。 蜀道行皱起了眉头,四无君还没有明白过来,但是蜀道行的心里却非常清楚,沐流尘非但没有失去冷静,相反,他正在利用反对权,冷静地打乱蜀道行的陈述。这也是他们的导师所传授的方法之一:通过不间断的反对将对方的阐述打成碎片,以至于作为普通公民的陪审员们没有能力把它重新组织成完整的东西。蜀道行不知道陪审员们怎么想,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步伐已经被沐流尘打乱了,原本慷慨激昂的陈词所产生的影响力已经被削弱了。他严厉地望了沐流尘一眼,对方抿起嘴角,回敬给他一个冷酷的微笑。 蜀道行愣了一下。他事先并没有料到沐流尘会采取这样强硬的作风,根据他的了解,沐流尘很少提出反对,即使法庭允许,他也甚少利用反对权。他不喜欢在陪审团面前提出反对,不想让哪个陪审员得到一个印象,说他在合法的技术手段的掩护下企图掩盖什么。 看来沐流尘决定采取和过去截然不同的作风,蜀道行在心中盘算着,他又坚持讲了将近二十分钟,看到绝大部分陪审员的脸上都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事实非常明显——这是事先预谋、精心策划、置之死地的冷血谋杀。我相信你们在听完所有证据之后,会毫不犹豫地判定被告是有罪的。” 他匆匆地结束了他的演说,最后向被告律师席的方向瞪了一眼,“沐流尘先生是一位出类拔萃的辩护律师。他将向你们讲述他的疑问。但我相信沐流尘先生永远无法改变事实的真相。” “谢谢你们。” 蜀道行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后,沐流尘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检方用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进行开场陈述,经过这番疲劳轰炸,陪审员们都已经疲惫不堪,而Y法官并没有休庭的意思,这意味着他的开场陈述必须比预先准备的更加简明扼要。 沐流尘决定在五分钟之内结束他的开场陈述。 “女士们先生们,”他走到陪审团的面前,注视着他们的眼睛,“我想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们公诉方在本案中能够证明什么或者不能证明什么。因为你们完全有能力自己做出判断,而且你们肯定会做出正确的判断。我只想提醒你们一句,当你们听到什么的时候,你们还应该想一想,你们没有听到的是什么;当你们看到什么的时候,你们还应该想一想,你们没有看到的是什么。” 他简短地停顿了一下,“有人说,如果一个辩护律师想在审判中获胜,那他就别让他的当事人出庭作证,别让他的当事人在法庭上接受检察官的盘诘。不过,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四无君先生将会出庭作证。因为只有他本人才能告诉你们,那天,那间包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结论非常简单:四无君没有杀害任何人。” 他看着这句话在陪审团席和旁听席上所引起的骚动,露出了笑容,这就是他所要的效果,他已经达到了,而整个开场陈述不过用了两分钟不到的时间。 “谢谢你们。” “就这些?”Y法官有些不敢肯定地问道。 “是的,阁下。” 沐流尘回答道。他回到被告律师席上,在四无君的身旁坐下,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下午,经过短暂的休庭之后,人们重新回到法庭里。检方开始传唤第一位证人。沐流尘看着作为警方证人的S在宣誓之后坐上证人席。他年纪约四十岁,相貌年轻有朝气,宽阔的额头流露出一种踏实肯干的气质,是他负责了监视谈判的行动并且在现场逮捕了四无君。他带来了两幅特大号的落日酒店一、二楼的彩色平面图,上面还标示着被告的行径路线。 “请说出你的姓名,先生。”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34 章 “S。” “请问你在哪里工作?” “沼泽市警察局特别行动处。” “请问你的职务是?” “我是负责人。” “本案发生时你在哪里?” “当时我在案发现场,落日酒店的外面。” “当时的现场由你负责指挥吗?” “是的。” “能请你简单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好的。”S说“案发当天下午五点,特别行动处得到谈判的消息,五点二十分,特别行动处抵达现场落日酒店,在酒店门口和包厢外的走廊布置了警力埋伏。当时被害人和他的保镖已经在包厢内,晚上七点零五分,被告乘坐一辆车牌号为DH2405的黑色宾士轿车达到酒店门口,七点零八分,被告进入包厢……” 这段叙述和之前媒体大肆报导的内容并无差异,作为警方证人,S的声音清晰明快,回答简明扼要,充分显示出自己的教育背景和警察历史,但是由于陪审员们对案情的这一部分早已了解,因此都露出了些许无趣的表情。 三个小时之后,当蜀道行问完了他的最后一个问题,包括陪审团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法庭内响起一片调整座椅的声响,有些人已经忍不住伸起了懒腰。 “被告律师有什么要询问的么?”法官问道。 “只有几个问题。”沐流尘说,他从被告律师席上站起来,从蜀道行身边经过时,看到对方向他投以警惕的目光。 “被告是在七点零五分才到达酒店的?” “是的。” “然后在七点零八分进入包厢?” “是的。” “在此之前被告并没有进入过包厢?” “是的。” “这次谈判是被告和Z社第一次接触?” “是的。”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被告并没有与死者进行过接触?” “据我所知,没有。” “在此之前,被告是否有过被起诉或者刑事记录?” “没有。” 沐流尘微微一笑,他突然换了一个问题。 “特别行动处是得到线人的举报之后再赶到现场的?” “是的。” “那名线人是不是鬼隐?” 特别行动处负责人显然没有事先防备到这个问题,他迟疑了一下,将目光投向蜀道行,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站起来叫道,“反对!这与案情无关。” “我会证明这与案情有非常重大的关系,阁下。”沐流尘说。 有几秒钟的沉默,法官皱起眉头在心里斟酌着,出于公正的形象的考虑,他决定不要给在场的媒体法庭过于偏袒检方的印象,“请证人回答这个问题。”他用庄重的声音说道。 “是的,”负责人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是鬼隐向我们提供了谈判的消息。” “他当时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是通过电话向我们提供消息的。” “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鬼隐本人是否在现场?” “没有人在现场看到鬼隐。” “请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我说了没有人……” “请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是的,我不知道当时鬼隐是否在落日酒店。”S有些恼火地说道,“但我可以确定他不在那间包厢内。” “但是在包厢内找到了他的指纹。” “是的,这只能说明他曾经进入过包厢,他了解谈判的内幕,这就是他为什么向警方举报了这起谈判的原因。” “因此那把枪也是鬼隐藏匿在包厢的椅子下面的?” “反对!”蜀道行再次站起来。 “反对有效。”这次Y法官很快做出了反应。 “你们在案发后逮捕了鬼隐?”沐流尘很快换了一个问题。 “没有逮捕,他是自愿作为检方证人……”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35 章 “哦,”沐流尘说,他故意装出吃惊的样子,“但是你们拘留了他,把他和我的当事人一样,关押在拘留中心。” “那是为了保护证人的人身安全。”S说道,他凑近话筒,“我再说一遍,鬼隐是为了寻求警方的保护,自愿作为检方证人的……” “那么,警方对他在开庭前畏罪潜逃的行为有何解释?” “反对!”检察官大声叫道。 “如果他是清白的,他为什么要在开庭前三十九小时逃跑?” “反对!” “作为特别行动处负责人,你为何可以确定一个有十三次起诉记录和四次刑事记录的人是清白的并且决定采取他所提供的证词?” “反对!” “你对鬼隐和死者之间的利害冲突有何看法?这是不是促成鬼隐向警方举报这次谈判的原因?” “反对!” “你是否知道鬼隐在南部的公司私吞公款的行为和将买卖提供给他人的行为并且因为这些行为遭到Z社的追杀?这是不是促成鬼隐向警方寻求保护的原因?” “反对!” “作为年龄和资历甚至能力都要高于后辈的前辈却要屈居后辈之下所产生的怨恨心理既然能够促成举报的动机是否也能够构成谋杀的动机?” “反对!反对!反对!” 蜀道行几乎是在咆哮了。“反对成立!你已经偏离主题了!沐流尘先生!”法官严厉地说道。 沐流尘微微一笑,“我很抱歉,阁下,”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撤回最后一个问题。” “他应该受到训诫,阁下,”蜀道行仍然怒气冲冲地站着,“请阁下指导陪审团不必理会他的问题。” “需要再质询你的证人吗?”法官问道。 “不用了。”蜀道行回答道,他狠狠地瞪了沐流尘一眼,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许他已经猜到了鬼隐在开庭前突然失踪并不是一个偶然,也顺势推想出了被告方的辩护思路,沐流尘心想,但是为时已晚,蜀道行让特别行动处的负责人作为检方第一个出庭的证人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法庭上又恢复了平静。 “你可以退下了,先生。”法官对证人说道,“法警,请护送证人退席。” “沐流尘先生的最后一个问题将不被记录在案,”他向陪审团说道,“请不必理会沐流尘先生的最后一个问题。” 沐流尘向陪审席望去,看到陪审员都露出了局促不安的表情,他们显然没有想到会在庭审一开始就经历这样激烈的场面。沐流尘知道,虽然最后一个问题不会被记录在案,但是所有的人,陪审团,在场的媒体工作人员,和坐在电视机前收看直播的两亿名观众都听到了——在这个人们早以耳熟能详的案子里有另一个从未被警方披露的嫌疑人,他有作案时间,有作案动机,并且还有着一长串的犯罪记录。 沐流尘微笑起来,他感谢蜀道行的判断错误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在庭审的第一天就把鬼隐作为本案的另一个嫌疑人抛了出来,利用人们对于被警方掩盖的事实的好奇心理,把怀疑的种子深埋在了陪审团的心里。 而这仅仅是庭审的第一天。 当天晚上,蜀道行几乎是用一种冰冷的愤怒看着他的助理将一堆当天的报纸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本市的几家大型媒体不约而同地刊登了类似的报导,警方蓄意掩盖内幕凶手另有其人之类的标题非常引人注目。报导中对于鬼隐其人和所作所为进行了详尽的介绍,并且把正在进行的庭审和上周的越狱事件联系了起来,进行了种种可能性的猜想,其中的背景资料和照片的详细程度以及对内幕的熟悉程度,显然不是庭审当天就能够写成的仓促报道的。 沐流尘显然早有准备,并且动用了天岳在媒体的影响力。 蜀道行知道,陪审团虽然被告诫不能和家人议论庭审过程,不能接受媒体报道的影响,但在这个媒体无孔不入的时代,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舆论导向势必会影响到陪审团的判断,而沐流尘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将他在法庭上无法传达的信息通过媒体传达给包括陪审团在内的人们。如果说在当天的庭审上人们对于鬼隐这个名字还是完全陌生的,那么他们现在已经对鬼隐的所作所为,对他那张仿佛打着罪犯的烙印的三角脸形具有了深刻的印象。 他想起四无君坐在被告席上那副故作姿态的贵族般的优雅腔调,他那套高级西装和定制的皮鞋,每当陪审团成员向他的方向望去时,他都投以礼貌的微笑,他想到走出法庭时,听到陪审团的那两个姑娘的低声交谈,她们说四无君很“可爱”。 “啊,我也听到了,”检察官的助理说道,她端来了咖啡,“被告给陪审团留下了一个好印象,尤其是那两个年轻的女性陪审员,她们好像被他迷惑了一般。” “她们居然说他可爱!”蜀道行对着他的助理吼道,“这些没脑子的女人,她们不知道他是个危险的黑帮分子吗!他在这座城市干的那些经营勾当让她们每年交纳的税金翻了好几倍,她们竟然还说他可爱!她们是昏了头么!” “哦。我觉得她们只是说出了心里话。”年轻的助理说道,用天真的眼神看着检察官先生,“作为女性,我也觉得四无君很可爱。” 蜀道行气得别过头去。 助理将咖啡放在办公桌上,她耸了耸肩,“你要承认,被告的外表的确具有迷惑性。至少,比起被告,照片上的这个人看上去更加像凶手。” 她指着报纸上鬼隐那张面目丑陋的照片说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张照片的打印效果很糟糕,过重的阴影使那张三角形的脸孔看上去越发的狡诈狰狞。 蜀道行抓起桌上的杯子,一口气喝干了咖啡,那位年轻的助理吃惊地看到可敬的检察官先生近似狂乱地在办公室内大步踱着步,过了一会儿,他走到她的面前,脸上已经恢复了和蔼可亲的表情,“咖啡不错。”他说着,把空杯子递给她,“再去煮一些咖啡来,我们要加班,你,还有其他人,全部都要留下来加班。” 他在办公桌前坐下,把双手叉进头发里,陷入了沉思之中。现在他已经恢复了冷静,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是他给了沐流尘机会,让他在庭审的第一天就给谋杀案制造了另一个嫌疑人,混淆了陪审团的视线。在开庭前鬼隐意外失踪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他的确怀疑过鬼隐的失踪是沐流尘动的手脚,但在当时,他的推想只是集中在鬼隐作为检方证人的身份上。由于证据是无法直接呈现给陪审团,依据庭审中的询问规则,所有证人都必须借助问答方式提供证言。而询问规则的首要前提就是证人必须出庭接受询问,非经庭审的证人证言一般不予采纳。因此鬼隐一旦无法出庭作证,那么检方要证明被告的杀人动机就变得困难,这是蜀道行所推想到的沐流尘的目的。 他并不惧怕这一点,光是谋杀现场的这些证据就足够证明四无君是有罪的,即使没有杀人动机,他相信自己在法庭上的技巧能够弥补这一点。 他没有想到的是,沐流尘会利用鬼隐的失踪来制造本案中的另一个嫌疑人,最糟糕的是,他还暗示了警方对这个嫌疑人的暧昧态度。 沐流尘…… 蜀道行叹了一口气。他今天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提高警惕,让沐流尘有了可趁之机。他之前太小看这位同一导师门下的师弟了,不仅错误判断了他的辩护思路,而且还错误判断了他的辩护风格。也许是过去沐流尘一贯温和谦逊的作风迷惑了他,他回想起沐流尘今天在法庭上所展现的质询技巧和强硬姿态,他们的导师曾经说过:“毫无疑问,质询是发现真实的最有效的法律手段。律师在这个阶段可以尽力施展自己的本领,但是他也能做那些他本不应该做的事:他能够让真实的东西显得荒谬。” 沐流尘想要做的,是让荒谬的东西显得真实。 他收看了电台民意调查的投票节目,现在支持判处四无君死刑的人是81.7%,虽然只下降了几个百分点,但是这说明了那些原本坚信四无君有罪的人已经开始动摇了。 他相信那些陪审团的成员们也收看了这个节目。 局面对检方不利,蜀道行心想,他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这个百分比的下降,现在调整庭审的思路已经太晚,但是他可以调整证人的出庭顺序,从而打乱沐流尘的布局。 庭审的第二天,检方传唤的证人是案发后警方的主要证据收集人,蜀道行让他出庭,向陪审团提供了本案的实物证据——指纹、血迹、毛发样本、足迹等等,接下来是一位本市的指纹专家,这两位要展示的证据的和之前那位特别行动处负责人一样,都是陪审团在几个星期前就已经知道的事实。沐流尘继续利用交叉询问的机会,把陪审团的视线引向鬼隐在谋杀现场留下的痕迹。当蜀道行结束了对那位指纹专家的直接询问之后,沐流尘从被告律师席上站起来,“我只有两个问题。”他说。 “请问在谋杀现场找到了多少四无君的指纹?” “十四个。”那位专家回答道,他随即用一种专家的口吻补充道,“凶手很谨慎,但看来是一位新手,我想那是因为他过去谋杀要什么人并不需要亲自动手的原因。”他自作聪明地向陪审团暗示道。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36 章 “那么,在谋杀现场找到了多少鬼隐的指纹?” “六个。”那位专家回答道。 “哦。”沐流尘说,“我想那一定是因为他是一位犯罪老手。” 然后,他不等蜀道行站起来反对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谢谢,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那位弄巧成拙的专家证人无辜地朝蜀道行耸了耸肩。 蜀道行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压抑住自己的怒气。局面对检方不利,蜀道行心想,他的目光在证人名单上搜索着。按照审前预备会议上决定的证人名单,第三天出庭的仍然是警方证人,而沐流尘必定会继续让陪审团的注意力转向鬼隐,一步一步,通过加深鬼隐的嫌疑来减轻陪审团对四无君的怀疑。 他必须打乱沐流尘的布局。 蜀道行的目光在证人名单上搜索着,在三、四位警方证人的名字后面,他很快找到了他要的——一位弹道专家和一位来自本市犯罪实验室的微量元素鉴定专家。 他决定不按审前预备会议所决定的证人名单顺序来传唤证人。 庭审第三天的上午,蜀道行传唤了来自本市的弹道专家D,通过枪弹痕迹鉴定,向陪审团证实被害人被编号为“1605825”的手枪近距离连续击中左胸部,致开放性血气胸合并心、肺脏器破裂当场死亡。利用这个机会,蜀道行又重新向陪审团放了一遍谋杀现场的照片,从而提醒他们凶手是如何的冷酷无情。这一次他甚至忘了提醒新闻媒体掉转镜头。他故意一张一张地放着照片,配合专家的解说,在专业人士的手里,各个角度的惨不忍睹的尸体照片成了最好的广告海报,这些照片具有高度的煽动性,并且极易使人产生偏颇的印象。蜀道行满意地看着那两个昨天说四无君“可爱”的姑娘露出受到惊吓的表情,好几次忍不住用手捂住眼睛,他想她们回家之后一定会做噩梦,并且再也不会觉得四无君“可爱”了。 他仅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成功地瓦解了被告前两天留给陪审团的“好印象”。 最妙的是,不出蜀道行所料,沐流尘并没有这位弹道专家进行直接质疑。这部分内容客观真实,并且不包括任何个人观点,沐流尘抓不到任何把柄。他可以大做文章的部分是在那把编号为“1605825”的枪支的来源上,但是蜀道行偏偏暂时跳过了这一部分,如果按照原来的证人出庭顺序,让沐流尘有机会对枪支的来源进行质疑,把嫌疑转嫁到鬼隐身上的话,这些照片的效果就会大大的削弱了。 整个上午,沐流尘只问了两个问题。 中午休庭的时候,Y法官把控辩双方律师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这是怎么回事?”他问道,“这和我们在审前预备会议上商定的程序不一样,还是你们双方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 “哦。”蜀道行说道,“因为如同辩方律师所知道的那样,我们检方的一位重要证人失踪了,所以我认为有必要重新调整传唤证人的顺序。” 他看了沐流尘一眼,“我想辩方能够体谅这一点。” “是的。”沐流尘说,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对此没有意见。” Y法官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们,他感觉到了双方律师之间一种微妙的默契,他们显然很清楚对方想要干什么,“好吧,”他最后说道,“既然双方都没有意见,我们就这样进行下去吧。下午一点开庭。” 蜀道行目送着沐流尘向休息室走去,大约开庭前的二十分钟,他又在洗手间里见到了他。沐流尘并没有注意到站在洗手台前的蜀道行,他步履匆匆地走进来,直接关上了隔间的门。蜀道行站在洗手台前慢慢地冲着手,他听到隔间里面穿来呕吐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看到沐流尘从隔间里走出来。蜀道行退到靠门的位置,看着沐流尘近乎虚脱地靠在洗手台上,他解开了衬衫的前两颗扣子,俯下身去,用冷水冲着脸。 “沐流尘。”他喊他的名字,看到他迟缓地抬起头来,被水濡湿的淡金色刘海贴着苍白的脸庞,“发烧了?还是精神压力太大了?”蜀道行说着,从西装上衣中拿出手帕,沐流尘迟疑了一下,从他的手中接过手帕,“谢谢。”他低声说道,用手帕擦去脸上的水渍。“要注意身体呀。”蜀道行说,他关爱地拍了拍沐流尘的肩,“这才是庭审的第三天,如果律师在法庭上昏倒的话,就是法律界今年最大的笑话了。” “谢谢,”沐流尘说,他把手帕还给蜀道行,“我会撑到最后一刻,现在还不是我倒下去的时候。” “哦。”蜀道行说,“我们走着瞧。” 他把手帕团成一团,随手扔进了洗手台旁的废纸篓里。 第二十六章 在下午的庭审中,蜀道行传唤了来自本市犯罪实验室的射击残留物(GSR)鉴定专家。这才是指证四无君犯有谋杀罪的最直接也是最有力的证据。上午的弹道专家只是序幕,是为了下午这致命的一击所进行的铺垫。 蜀道行原本想把这位专家证人留到最后,在警方证人证实了四无君是枪支的最后持有人之后再给辩方最后致命的一击,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要将四无君和谋杀这个罪名现在就牢牢地捆绑在一起,不给沐流尘任何机会把嫌疑转嫁到其他的嫌疑人身上,从而转移陪审团的视线。 他早就该那么做了。 蜀道行看着他的专家证人,他年近五十,穿着朴素的棕色夹克外套,有一种科研人员不修边幅的独特风度。“能请你向陪审团解释一下什么是射击残留物以及它的作用么?” “好的。”专家证人说道,调整了一下面前话筒的位置,“无论是在对开枪者加以认定中,还是在区别自杀与他杀中,确定一个人最近是否开枪射击,具有关键性的作用。因此,在嫌疑人或者被告人手上发现射击残留物,?并且进行检验就占有举足其中的地位。” “我们知道,子弹的火药中含有铅、钡、锑等元素成分,这些成分随着子弹的发射而形成烟雾颗粒,喷发到枪周围。这些颗粒有多种形状,其元素成分及其含量与弹药的组成有关,这就是射击残留物。” “那么,射击残留物的检测工作是如何进行的?” “我们在射击残留物的鉴定过程中所采用的是中子活化分析法,简称NAA。这是一种确定物质元素成份的定性和定量的分析方法,它具有很高的灵敏度和准确性,能够在微克和毫微克的范围内检验元素。在GSR的检验中,NAA用于检验射击者持枪的手臂上或者外套上的锑和钡的存在和数量。这些元素是许多子弹底火的成份,如果在手臂上或者外套上有高浓度的这些元素的存在,就意味着此人最近射击过枪支。” 蜀道行自豪地看着他的专家证人,经过专门的证人训练,他的回答清晰简明,即使对于不具备专业知识的陪审团成员,也能够轻松地理解。 “你对被告进行了射击残留物检测?” “是的,我对被告在案发当天所穿的西装外套进行了检测工作。” “结果是什么?” “在被告当天所穿西装外套右手袖口处检测出枪支射击后附着的火药残留物质,其元素成分及其含量与编号为1605825枪支的子弹弹药的组成成分相吻合,这证实了被告曾经穿着此西装外套使用编号为1605825的枪支射击。” 清晰明了的回答,直击目标。蜀道行满意地点了点头,“谢谢,我没有问题了。” “被告律师有什么要问的么?” 蜀道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将头转向被告律师席的方向。沐流尘并没有像过去那样,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是的,阁下。”他低声说道,在站起来的时候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坐在他身旁的四无君扶住了他,“抱歉。”他微微笑着,自嘲地摇了摇头。 “这位先生,”他走到证人席前,“你是来自本市犯罪实验室的专家?” “是的。” “我想问一下,”沐流尘温和地微笑了一下,尽量使自己显得没有恶意,“作为本市犯罪实验室的射击残留物鉴定专家,你对D?H一案有何看法?据我所知,这个案子也是采用了中子活化分析法对射击残留物进行检测。” D?H谋杀案是一年前非常著名的一个案子,当时警方动用了先进的刑侦科技手段,从警犬、射击残留物检测、DNA鉴定到泥土矿物质含量微量元素测定分析,最终使陪审团认为“证据内容客观真实,证据充分,采证程序合法有效,指控事实清楚,被告罪名成立。”尽管被告一再否认他甚至到过犯罪现场,更没有碰过手枪。当时最终使陪审团确信被告有罪的就是采用了中子活化分析法的射击残留物检测。但令人震惊的事实是,在被告被判有罪之后的第三周,警方抓住了真正的犯人,被告确实是无辜的。 D?H谋杀案第一次证实了射击残留物检测并非每次都是正确的。 沐流尘回过头去,他看到陪审团中几个男性陪审员正在会意地点着头,他微笑起来。 蜀道行也微笑起来。 “在D?H谋杀案中,进行射击残留物检测的是洲犯罪实验室,他们的警察在取证过程中犯了错误,因此得出了错误的结论,并不能说明射击残留物检测就是不准确的。” 那位经过检方严格训练的专家证人平静地说道。 “事实上,我们的犯罪实验室不仅进行了中子活化分析法,还以EDXA能量分散X光射线分析法和TMDT技术进行了反复确认,才得出被告当天所穿西装外套右手袖口处确实附有射击残留物的结论。”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37 章 “哦。”沐流尘说,“但是射击残留物检测并不能认定这个人就是开枪者。在枪支射击时,射击残留物可以附着在任何靠近该枪的人的手上。有人可能在接触武器或者拆卸弹药部件时粘上射击残留物。也可能通过其他途径把残留物粘到身上。” “你说得对。”那位专家证人鼓励地说道,好像正在给学生上课的教授一般,“但是这取决于射击残留物浓度的高低。” “中子活化分析法用于检验射击者手臂上的锑和钡的存在和数量。这些元素是许多子弹底火的成份,如果在手上或衣服上有高浓度的这些元素的存在,就意味着这个人最近射击过枪支。” “当然,就像你刚才所提出的那样,锑和钡也可能存在于并未开枪的人的手上,所以中子活化分析法的依据在于检验元素比正常情况下大得多的数量。” 他出示了一张图表,“我们实验室曾经收集和记录过正常人手上这些元素的含量水平。”他把那张图表转向陪审团,“这些是正常人手上这些元素的含量水平。” 然后他出示了另一张图片,“这是被告西装右手袖口处这些元素的含量水平。”两张图表的对比明显,而且直观,给陪审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显然,被告衣服上的这些元素含量要远远超过了正常的含量水平。” “仅从这两张图表上来看,的确如此,”沐流尘说,他明白自己已经踏入了蜀道行的陷阱之中,这就是为何刚才在他提出D?H谋杀案的时候蜀道行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跳起来反对。现在检方的这位专家证人占了上风,现在是他掌握了质询的节奏,并且正在把陪审团的思路带向蜀道行所希望的方向——带向对四无君最不利的结论。 沐流尘的心中掠过一阵寒意。他太轻敌了。前两天的进展太过顺利,使他放松了警惕,也小看了蜀道行的实力。他没有料到蜀道行会在庭审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突然调整证人的出庭顺序,摆出了射击残留物这个致命的关键,他原本以为要在庭审进行到后半部分的时候才会遇到这个问题。那个时候他已经为瓦解这个证据所产生的影响力做好了足够多的铺垫,并且他还可以传唤自己的专家证人来瓦解对方证人的证词。 但是现在,他的确感到了措手不及,虽然之前几个星期为了这个问题进行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但是在这位专家证人的面前,他仍然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胃部突然绞痛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迫神经一般,恶心和晕眩的感觉同时涌了上来,沐流尘连忙扶住了证人席前的栏杆,他之前已经在洗手间吐干净了午饭吃下的东西,以他现在身体的状况,他根本不敢让任何固体的食物留在胃里。 他想起蜀道行说的话,现在才是庭审的第三天…… 如果在现在就因为自己的失误,让陪审团认定四无君是有罪的话,他就前功尽弃了。即使在之后的庭审中进行弥补也无济于事。 他必须削弱专家证人的影响力。如果现在找不到突破点的话,他可以尽量拖延时间,直到找到突破点为止。 他不能允许自己在这里就失败,他输不起。 “这张图表中的曲线所表明的,是没有接触过射击残留物的正常人手上Al、S、K、C、B、Pb这六种元素的含量水平,是不是这样?” “是的。” “这张图表中的曲线所表明的,是被告西装右手袖口处这六种元素的含量水平,是么?” “是的。” “从两张图表对照来看,第二张图表上的B和Pb的峰值偏高,而其他的接近正常水平,对么?” “是这样,这是因为弹药中的主要成分是B,还有Pb。” “但是在油漆中也能够发现B和Pb的成分,是不是这样?落日酒店在不久前刚进行过装潢,假设被告曾经碰到过油漆之类的物质,也会在衣服上留下痕迹,不是么?” “是这样。但我还是那句话——这取决于元素含量浓度的高低。而且,如果是油漆的话,还应该含有S和T的成分。” “但是这两张图表中只列举了Al、S、K、C、B、Pb这六种元素的含量浓度曲线,不是么?” “是的,”那位专家证人说道,“这是因为在各大实验室中,对于射击残留物的检测主要对象是这几种元素。” “也就是说,在检测的过程中,是以发现射击残留物为预期目标,因此你只检测了你想检测的部分?” “并不是这样,”那位专家证人说道,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拿出了另一张图表,“实际上,我们对被告的衣服进行了全面的检测,我之前已经说过,除了中子活化分析法之外,我们还使用了EDXA和TMDT技术作为辅助。” 第三张图表要比前两张图表复杂得多,以电子仪器打印出来的图表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数百条元素含量和结构分析曲线。 “这就是我们的检测结果,由于这张元素含量分析图表过于专业和复杂,实际上,我很怀疑非专业人士是否能够了解这张图表的含意,因此我们才制作了前两张简单易懂的图表,即使没有化学基础知识的人也能够很轻松地理解。” 这句话可大大侮辱了陪审团的智商,他们对这位专家证人的好印象就要到此为止了。 “哦,”沐流尘说,他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也就是说,你只给陪审团看了你想给他们看的那一部分数据?” “并非如此,”专家证人解释道,不知道自己已经中计,“我说过,是因为这张图表太过专业了。我们根据这张图表制作了前两张简单的图表,实际上,它们上面的数据和这张图表上的是一样的。” “那么,能请你指出前一张图表上的这条曲线在这张图表上的位置么?” “哦,好吧,”那位专家证人说道,“我首先要说明的是,这两张图表并不是一一对应的,因为它们的坐标轴是不相同的,在这张图表上,我们是以边缘末散第一股纤维为基线进行6.2×4.44视野观察,在这一区域中,以扩散中心为原点建立XY坐标,沿X±1,Y±1四个方向观察……” 在那位专家证人解释的过程中,沐流尘一直用手扶着证人席前的栏杆,他的身子微微前倾,仿佛正在认真聆听,实际上,沐流尘根本就不在乎专家证人在讲些什么,他也不认为仅仅凭借那个关于油漆的质疑就能够动摇专家证人的证词。他要做的,只是逼迫那位专家证人拿出第三张图表,将他纠缠在技术细节上,从而拖延时间,并且搅混陪审团成员的脑子。 沐流尘很清楚,那位专家证人的话是对的,没有专业知识的人是无法理解射击残留物检测中的技术细节的。由于大量法证类电视节目的误导,使人们认为物证检测是一件直观明朗、一目了然的事情:电视上,一个调查员把一种未知的样品,拿到一台仪器上进行分析,几束光线闪烁之后,荧光屏上输出了结果——“美宝莲口红,42#色,批号A439”。接下来,他就会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询问嫌疑人:“我们知道受害者跟你在一起,因为在你的衣领上,我们鉴别出了她的口红。”但在现实生活中,答案很少会如此明朗,在射击残留物检测上尤其如此,这就是蜀道行为什么在对专家证人的质询中避开技术细节,直接把结论告诉陪审团的原因——他也非常清楚,一旦纠缠在技术细节上,就会使陪审团产生错觉——这项技术是不可靠的、或者有争议的,因此它得出的结论也是不可采信的。 这就是沐流尘为何要将专家证人一步步引向技术细节的目的。 第三天的庭审是在一片低声的窃窃私语中结束的,沐流尘从陪审席前经过的时候,听到一位陪审团抱怨道:“天哪,在《法证档案》中绝不会有如此复杂的东西。” 沐流尘笑了笑,他知道那位陪审员说的电视剧,它排在电视节目收视排行榜的前20位。他希望所有的陪审员都看过那部电视剧,并且以为物证检测就应该像电视剧里面那样一目了然。 他对天岳的律师团说道:“请你们打电话给我们的那位专家证人,让他现在就去事务所的办公室等我,带上他所有的资料。” “哦,”那位律师回答道,“但是他现在并不在本市,而且,还没有到我们传唤证人的时候呀。” “等轮到我们传唤证人的时候就来不及了。”沐流尘说,“请你们安排飞机,我要在两个小时之内见到他。” 第二十七章 “流尘。” 沐流尘转过头去,看到四无君站在法庭的门口,他对他身后的两名法警低声说道,“请给我几分钟的时间。” 沐流尘突然感到心中一酸,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四无君如此低声下气地拜托人,他看着这个骄傲的男人弯下头来,低声说着“拜托了”,一边把卷成一卷的纸币塞到那两位警察的手里。四无君在每天的庭审结束之后仍然要被押送回拘留中心,除了在法庭上,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说话的时间。作为对鬼隐失踪的回敬,检察官在庭审之后动用了他在高层的关系,取消了四无君在拘留中心的特权,尽管从表面看不出来,但是沐流尘知道他们曾经殴打过他,并且故意折磨他,让他整夜无法睡觉。在拘留中心这样的地方,检察官的影响力显然要大于天岳的影响力。 但是四无君在法庭上的表现很好,沐流尘心想,他为四无君到现在为止顶住压力、表现出这样良好的精神状态感到骄傲。 相比之下,自己今天所表现出的状态简直糟透了…… “哦,四无,”沐流尘说,“今天的进展不是很顺利,不过不用担心,我很快……” 他有些晕眩地停顿了一下,“……我很快就会找到突破点。” “流尘,”四无君说道,他握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身边,“你的胃怎么了?你今天下午一直用手捂住胃这里,胃疼得厉害么?”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38 章 “哦。”沐流尘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按在胃部的手,这个下午,这样的绞痛已经令他麻木了,他说不出是由于胃疼引起的晕眩,还是因为头晕引起了胃部的反应。 他抬起头,看到四无君的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目光,这令他感到好受了些,但他并不想四无君为他担心,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四无,”他说,“你最好不要在法庭上露出这样忧心匆匆的表情来,陪审团会随时注意你在法庭上的表现,你的一举一动对他们最后做出判断都会产生影响。” “我知道。”四无君说,那两名法警又在催促,“请再给我一分钟的时间。”他回头说道,然后他压低了声音,“流尘,你到底怎么了,我知道这两天午饭后你都悄悄去了厕所呕吐。” 这是哪个多事的家伙告诉他的,沐流尘在心中不悦地想道。“哦,四无,”沐流尘说,“我不是女人,所以你不用担心是妊娠反应。”他微笑了一下,试图使这个玩笑听上去好笑一些。 “得了,流尘,别再开玩笑了,是发烧么?”四无君说,他低下头去,用额头抵住了沐流尘的额头,出乎他意料地,沐流尘的额头一片冰凉。 “四无,”沐流尘轻轻挣脱了他,人们还没有散去,说不定附近还有记者在徘徊,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被拍下照片,“得了,四无,”他说,“你一定要我承认我最近的精神压力过大么?”他笑着说道。 他抬起头,看着四无君忧虑的脸庞,他很想伸手替他抚平紧躇的眉头,“好了,四无,”他说,“我承认我今天的状态不好,但是我们最终一定会赢的。” “我们会赢的,所以现在你就给我好好地打起精神来吧。” 那两名法警再次催促,“先生,我们该走了……” “请再等一下。”四无君说,他用力拥抱住沐流尘,“抱歉,流尘……”他喃喃着,把下巴抵在那头细软的淡金色短发上,“抱歉……都是因为我……是我的错……” 傻瓜。沐流尘心想,有那么多人在看着他们,还有记者,他明天应该用什么样的说辞去应付这些记者…… 这个男人,还真是一贯的任性和我行我素啊。 “得啦,四无,”他笑着,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男人,“别忘了我现在是你的律师。” “哦。”四无君说,他乖乖地放开了手,但是他的目光仍然渴慕地看着他。 “明天见,流尘。”他轻轻地说道。 “明天见。” 他看着那两个法警匆匆将四无君带走的背影,幸好他们并没有当着他的面给他带上手铐,沐流尘心想,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他感到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而这仅仅是庭审的第三天。 当天晚上,F市的微量元素鉴定专家K匆匆结束了休假,赶回沼泽市。他是被人粗暴地从他情妇的床上拖起来的,但是他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天岳付给他每小时650美元的咨询费。他从飞机上下来之后立刻被送到了沐流尘的事务所,在那里他再一次见到了那位著名的律师,“我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把你叫过来,”他微笑着说道,“需要咖啡么?我希望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很可能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 “哦,好吧,”K说,他从手提箱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和之前准备好的资料,“我们从哪里开始?” “这里,”沐流尘说,“这是今天对方专家证人的庭审记录副本,或者你更倾向于看一下今天的录像?” 庭审第四天。 “假设被告曾经捡起过手枪,射击残留物是不是也会沾在他的衣服上?”沐流尘问道。 “有可能。”专家证人回答道,“但是我的回答还是和昨天一样——这取决于射击残留物浓度的高低。” “哦,”沐流尘说,“那是从中子活化分析法的角度来说,我现在想说的是EDXA能量分散X光射线分析法,你昨天说过,在检测过程中你们也使用到了EDXA?” 在沐流尘提问的过程中,蜀道行也站起来,走到法庭文件柜和陪审席之间的那面墙边,在这个位置他能够观察到整个法庭上的动静,包括陪审团对每一个问题所做出的反应,这给他一种掌握全局的良好感觉。他注意到沐流尘的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他站在那里,始终扶住证人席前的栏杆,身子略往前倾,这在法庭上是一种不规则的姿势,他想如果不是沐流尘的身体虚弱到了一定程度,他绝不会采取这种站姿。但是沐流尘的神态安宁自信,比起昨天,他提问的速度要快了许多,每个问题的间隙很短,而且语气坚定,不容置疑。蜀道行很吃惊沐流尘仅仅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做好了如此充分的准备。他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法庭,注意到在被告律师席的后面一排,坐着一位身穿棕色套装的白发男子,那是蜀道行在前几天的庭审中没有见过的新面孔。在整个上午的庭审过程中,他一直全神贯注地聆听,并且不时和天岳的律师团低声交换意见。 中午休庭的时候,那位专家证人已经疲惫不堪。他在昨天下午的庭审中犯了一个错误:在对残留物进行分布计量时他忽略了风速可能造成的影响。这是一个很小的失误,因为在室内环境下可以被认为是近似无风条件。但是沐流尘抓住了这一点,在质询中展开攻击,逼迫专家证人承认自己在计算上犯了错误。沐流尘的声音依然柔和,但是话语中却咄咄逼人:“昨天,你是作为一位教授,一个专家,来对陪审团讲话,但是你在给出结论的时候犯了错误,这个结论你已经准备了整整三个月了,不是吗?你以一个鉴定专家的身份对我们说,你忘了计算风速对残留物分布可能造成的影响,是不是?你当着陪审团做了一个小时的计算,不是吗?今天说的是真实的,昨天说的不是真实的?这就是你要陪审团相信的东西吗?” 那天的庭审结束后,蜀道行看见那位专家证人单独一个人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用手遮着脸,好像要挡掉晃眼的灯光。 “我受够了。”那位专家证人对蜀道行说:“这是我一生当中最难熬的一天,我从来没有在证人席上呆过那么长的时间。” “挺过去。”蜀道行对他说,“这星期还有三天。沐流尘不会轻易放过你。你最好把你的证词读熟,不要再让他抓住把柄。” “我不确信我能够撑过这个星期。”那位专家证人说,“J?K来了。” “谁?”蜀道行问道。 “J?K。”那位专家证人疲倦地望了蜀道行一眼,“你没有看到他坐在被告律师席的后面么?” 蜀道行记起了这个名字。每一个知道射击残留物鉴定的人都知道J?K的名字。他在这个领域是第一流的,他是珀特利实验室的负责人,是他率先使用EDXA技术,采用波谱仪和能谱仪的组合对物证进行鉴定,并且建立了计算机模拟系统。 “你应该事先告诉我被告方请了J?K做他们的顾问。”那位专家证人说道,“光是看到他坐在那里就足够使我感到紧张了。” 蜀道行看到了自己的专家证人在自信上的崩溃,他已经难以像前一天那样在法庭上维持他的教授风范了。“现在还轮不到J?K开口,”蜀道行说,“你只要小心沐流尘就够了,我再说一遍,你最好读熟你的证词,不要自相矛盾,不要让他抓住把柄。” “我会的。”那位专家证人用一种极其厌恶的口吻回答道。 但实际上他没有。他的证词记录两天以来已经累积了近六百页,他太疲劳了,没有能够把它读完。但是沐流尘读了。庭审记录副本的每一页他都仔细地查看。在他读证词的时候,那位珀特利实验室的负责人J?K就坐在他的身旁,帮他划出每一句可以找出漏洞的话来。在庭审中通过攻击证人的人格从而使他的证词显得不可信是一种非常常见的手法,但是这样的做法也会产生负面作用——它同样也会引起陪审团对律师的恶感。沐流尘不想冒这个风险去得罪陪审团,他要做的是在技术上使检方的专家证人显得不可靠——每一个不够完整的表述,每一个表达得含糊的概念,每一句重复过的前后有所矛盾的话,都是他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大约凌晨三点的时候,他们停下手中的工作,稍做休息。J?K站在阳台上喝着咖啡,趁着这个机会,他再一次表达了他现在就想回到酒店睡觉的愿望。 “我想我忘了告诉你,你现在所做的工作的费用是每小时1000美元。”沐流尘温和地提醒他。他看到J?K眨了眨眼睛,他又打起精神来了,“哦,好吧,”他说,“让我们把那个家伙给彻底搞垮。” 沐流尘笑了笑。他知道J?K在他专业领域的成就,但同时他也是一个富有才华的花花公子,他的女人总是太多,钱总是不够用,甚至还传出过挪用研究经费的丑闻。这就是他答应沐流尘做为被告方的顾问和专家证人的原因。除了每小时所支付的个人费用之外,天岳还为他的实验室一次性提供了50万美元的赞助费用。 他们在早晨五点看完了所有的证词记录,沐流尘替J?K叫了车,把他送回酒店,“法庭上见,”他说,“如果你抓紧时间的话,还能够睡上两个小时。” “你也是,律师。”J?K回答道,他摇了摇头,“想到这一周每天都要这样通宵工作,我简直要发疯了。” “每小时1000美元,想一想,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通宵工作的机会。”沐流尘说,替他打开了门。 “你简直是恶魔,律师。”他在走出门的时候对沐流尘说。 对于这个评价,沐流尘微笑了一下,“谢谢你的夸奖,希望对方的专家证人也这样认为。” 他关上门,重新回到办公桌前,将证词记录放到一边,开始整理他们之前拟定的那些问题。他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利用,与其浪费在睡觉上,不如使自己的准备更加充分一些。实际上,即使给他时间睡觉,他也无法睡着。这三个月以来,他已经习惯了整夜整夜的失眠。 一旦闭上眼睛,他就会想起那个夜晚,深井FUKAI的噩梦。 那个夜晚不仅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同时受到损害的,还有他的精神。 那是一种将一个人的尊严本身放入搅拌机中搅得粉碎,将人之所以称之为人的东西强行剥离下来、完全毁灭、形迹不留的巨大痛苦。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39 章 沐流尘苦笑起来,曾经他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能够把那个夜晚的一切当作一场噩梦一笑了之,但实际上,不管他是否去正视这个事实,它始终在那里。 就像是附在脑髓里面的蛆一般,在黑暗中静静地蚕噬着痛苦,直至将整个人掏空为止。 在那个夜晚之后,他一直在发低烧,并且伴有头痛、晕眩、恶心等感觉。他想这更多是心理症状在生理上的反应。 沐流尘用一只手轻轻按压住太阳穴的位置,另一只手继续在记事本上书写着。当他第三次打开抽屉,拿出那个没有标签的药瓶时,他犹豫了一下。他知道这种非处方的止痛片会带来的副作用,他已经过量使用了。 但是他别无选择。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他必须保证让四无君获得无罪释放。每一个失误都可能是致命的。他必须保持清醒,不能让任何其他事情来干扰他的判断。 等到这个案子结束之后,再去找心理医生进行治疗也来得及吧…… 有些自欺欺人地这样想着,沐流尘苦笑起来,他最终还是从药瓶中倒出两颗白色的药片,就着桌上的温水吞服下去。他晃了晃那个塑料瓶子。药瓶已经快空了。 第二十络投票的人数是423,690人。这些数字对控辩双方没有任何帮助,只能说明在这段时间内,现场直播的收视率降低了。 星期五,也就是庭审进入第六天的时候,终于连法官也无法忍受下去了。他把控辩双方律师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说他受够了。“我看对射击残留物的盘问就到此为止吧,”他对沐流尘说,“你和那位专家证人是一对好样的,我看陪审团中有的人都要晕过去了。” 沐流尘微笑起来,“如果检察官先生没有意见的话……”他微笑着,望向蜀道行。 “我没有意见。”蜀道行板着脸说。 “很好。”法官疲惫地看了他们一眼,“两位先生,我们下周再见。希望下周的进展能够顺利一些,我可不希望打破最长庭审时间的记录。” 然而下周对检方来说,简直就是噩梦的延续。警方证人J在法庭上被证明说谎,可以说是对于检方最具毁灭性的打击。 蜀道行知道,沐流尘玩的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花招,他从来不直接反驳证人的证词,相反,他把他们引入圈套之中,将指向四无君的证据转而指向鬼隐,从而达到削弱物证的目的。蜀道行原本是想利用射击残留物这一证据将四无君和开枪射击的事实联系在一起,但是那位专家证人在法庭上的表现并不足以使陪审团确信这一点。而且沐流尘在盘问过程中提出了“被告曾经捡起手枪”的假设也使蜀道行心存疑虑,他猜不出沐流尘这样说的真正意图,但是不管沐流尘的意图是什么,他必须要否定的是四无君曾经开过枪这个事实。 蜀道行的打算是让警方证人J来证明这一点。他是沼泽市警察局的中尉警探,当天晚上,就是他坐在包厢外面的走廊上,监视四无君的行动,是他最先听到了枪声,也是他看到四无君从包厢里走出来,扔掉了手枪。他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半个目击证人了。他将向陪审团证明,谋杀正是发生在四无君走入包厢之后的那十分钟内,四无君就是那个扣动扳机的凶手。 沐流尘在对J进行质询的过程中,意外地采取了一种轻蔑的态度。“你说你听到了枪声,那是什么时候?” “七点十二分。” “精确到分钟?警官先生,听到枪声的同时,你立刻看了手表么?” “不,”J回答道,“但是酒店的走廊上有一个很大的挂钟。” “哦,你说的是这个挂钟么?”沐流尘立刻出示了一张酒店内部的照片。 J犹豫了一下,他望向蜀道行,后者并没有站起来叫反对,于是他犹犹豫豫地接过照片,仔细看了老半天才回答道:“是的,我想是这个挂钟。” 蜀道行感到有些恼火。他们全都被沐流尘的盘问弄得战战兢兢,生怕里面有什么陷阱。J刚才对那张照片的反应,就好像他根本不曾见到过那个挂钟一样。这会使陪审团对他产生怀疑,蜀道行心想,他当时并不知道J的犹豫是有原因的,他为事先没有察觉这一点而感到懊悔。 “让我们来看一下,”沐流尘说,他拿出了一张酒店走廊的俯视图,“当时你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对么,警官先生?” “是的,”J回答道,“正对着包厢的门。” “哦,好的,”沐流尘说,他在J所说的位置上打了一个圈,“然后……这里是挂钟,对么?”他在俯视图上圈出了挂钟的位置。 “是的。” “你在听到枪声的同时看了挂钟,从而确定开枪的时间是七点十二分,对么?” “是的。” “但是,”沐流尘说,他把红笔两个圈之间用直线连接起来,“在你和挂钟之间有一个转角,我想你的视线无法像这条红线一样,穿过墙壁看到挂钟上的时间?” “反对!”蜀道行站起来,“我想这是不真实的照片,”他对法官说,“至少,他从拍摄角度上面故意造成了这样的死角。” 沐流尘立刻转过身来,双眼盯住蜀道行,“你说这是伪造的照片?” “彻头彻尾的虚假。”蜀道行说,“这张照片使人产生视错觉,故意引人误入歧途。” “这是你的照片。”沐流尘说,“是你们检方人员拍摄的现场照片,上周一的庭审中你还使用过这张照片,难道是你们检方人员造的假?” 蜀道行第一次在法庭上感到了难堪,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他简直不敢去看陪审团脸上的表情。 质询还在继续下去。 “你说你听到了枪声,但是当时在场的还有七名客人,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听到了枪声?” “这是因为枪上装了消声器。”J回答道,“因此枪声很轻,而且周围又很嘈杂……” “你能描述一下你听到的枪声么?” 这个问题J已经对记者说过一百遍了,他立刻回答道:“那是一种类似于香槟的瓶塞被起出来时的‘噗’的一声。所以我想其他人可能把装了消声器的枪声当作了开香槟的声音。” “哦。”沐流尘说,“警官先生,你确定你不会把这两种声音搞混么?”他拿出了一张酒店提供的清单,“当天晚上,酒店至少打开了二十瓶香槟。” “我相信我不会搞错。”J说,他挺了挺胸,凑近话筒,“我是一名职业警察。” “在你们的职业训练中,包括了如何分辨装了消声器的枪声和开香槟的声音么?” “不。”J说,他稍稍犹豫了一下,“那是凭个人经验……” “你确定凭借个人经验就能够区分这两者么?”沐流尘问道,“就像你刚才所说的,枪声很轻,周围的环境又很嘈杂。” “是的。”J回答道。 “那么,你能告诉我,这两段音频,哪个是装了消声器的枪声,哪个是开香槟的声音么?” 两段音频的时间都只有1.5秒,而且背景很嘈杂,即使竖起耳朵,也很难分辨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40 章 “请你告诉我,这两段音频,哪个是装了消声器的枪声?” J犹豫了一会儿,“第二个。”他最终用一种孤注一掷的表情回答道。 “很抱歉,”沐流尘说,“这两段音频都是开香槟的声音,它们之间的区别在于由于香槟的年份不同,所以酒瓶包装也有所不同。” 没有比眼看着自己的证人被人耍弄更难堪的事情了,蜀道行心想,尤其是当自己坐在那里无能为力的时候。 但是更难堪的事情还在后面。 “警官先生,你是否说过,‘在失去一个大案子的时候,我会感到很失望’或者类似这样的话?” J抬起头来,望了沐流尘一眼,经过前两次的教训,他已经提高了警惕。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陪审团的信任,现在他的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差错,都有可能毁掉一切,“没有。”他尽可能清晰地回答道。 “那么你也没有说过,你仇视黑帮分子,尤其是华裔,希望能够亲手将他们赶出这座城市,或者类似这样的话?” “没有。” “在描述华裔的时候,你也没有使用过类似之类的蔑称?” “没有。” “从来没有?” “没有。”J回答道,他想了一想,又补充道,“近来没有。” “从案发之前到现在为止?” J明显地迟疑了,但是最终,他仍咬着牙回答道,“没有。” “哦。”沐流尘说,他无声地笑了起来,“那么,你怎么解释这盘录音带,这也是伪造的么?” 他向陪审团播放了那盘录音带。那是王隐在监听警方通讯时的一点意外收获,他无意中收到了J的巡逻车上的频道并且把他的话一字不漏地录了下来,大约有三个小时J和他的同事的对话,其间他不但表示了对黑帮分子的仇视,尤其是对华裔的仇视,而且在每次提到华裔的时候,他都使用了侮辱性的蔑称。 沐流尘默默看着陪审团的反应。他知道他已经彻底摧毁了这个低着头坐在证人席上的警官。即使蜀道行站起来虚弱地抗议这盘带子是在当事人不知情的前提下录制的因此不能当作呈堂证供,但是所有的人都已经听到了。现在坐在证人席上的警方证人是一个在法庭上撒谎的种族主义者。他想沼泽市警察局一定会解雇这个人,也没有其他的警察局会雇用这样一个人。他的警察生涯到此结束了。 这天的庭审结束时,蜀道行在走廊上拦住了沐流尘,“你根本没有必要出示那盘带子。”他厉声说道,“你之前所做的那些已经足够了,现在你毁了这个人的一生。” “你说的是那个种族主义者么?”沐流尘淡淡地笑了笑,“我并不在乎毁掉一两个这样的人。” 如果是为了赢得这个案子的话,沐流尘心想,他不惜毁掉任何事物,任何人。 他看着蜀道行站在那里,气得全身发抖,“借过。”他轻轻地说道,从他的身边绕了过去。 他知道自己今天在法庭上占了绝对上风,即使不出示那盘带子,那位证人也表现得足够可疑了。他在出示那盘带子之前的确犹豫过,但是他必须那样做,他有他的用意。 在走出法院的时候,他看到一个记者站在台阶上打电话,他的老板正在通过电话对他怒吼,声音之大连距离他两三步远的沐流尘都听到了:“我要的是两大黑帮之间的仇杀,你他妈的却给我搞来一个有种族歧视的警察陷害华人的段子,没有人要看这种陈年老掉牙的东西,现在你他妈的害得我的节目开天窗了!” 沐流尘同情地对那位记者笑了笑。这就是他出示那盘录音带的用意。他改变了人们对这个案子的看法。 当天晚上,民意投票节目显示,现在支持判处四无君死刑的人是66.4%,比上一周下降了将近10个百分点,还有17.1%的人对此持观望状态。 这一结果也将影响到陪审团的判断。 庭审进行到第十七天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谁也没有想到的意外事件。 从庭审的第十五天开始,被告方开始传唤证人。沐流尘保持了他一贯的作风,在质询的过程中不着痕迹地把嫌疑引向鬼隐的身上。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得心应手。他传唤了一名黑市武器商人,他承认那把在本案中编号为1605825枪支是经由他手提供给鬼隐的;一名来自南部的知情人士,他向陪审团解释了鬼隐和经天子之间的宿怨,包括鬼隐在南部的公司私吞公款的行为和将买卖提供给他人的行为;一名酒店地下车库管理员,他证实了从下午四点至晚上十点,鬼隐的车一直停在地下车库里;一名负责二楼包厢的酒店经理,他作证曾经在下午四到五点之间看到鬼隐进入包厢,但是没有人看到他什么时候离开包厢。 在做完这些准备工作之后,沐流尘准备让四无君本人出庭,说出“事实的真相”。四无君将坐在证人席上,同时接受双方律师的盘问。 “可惜的是你没有妻子。”沐流尘对四无君说,“尽管让被告的妻子在法庭上泪流满面,哭诉‘我的丈夫绝不会杀人,他是一个好丈夫’是被滥用的博取陪审团同情的手法,但它的确很有效果。” “唔,你觉得绝晔怎么样?”四无君在考虑了一番之后建议道,“如果我答应将她现在的薪水翻一倍的话,她想必很乐意在法庭上泪流满面,告诉陪审团她的老板是个好老板,你觉得如何?” 沐流尘想像了一下那位金发女秘书在法庭上泪流满面的样子,“不,”他摇着头说,“我们最好还是别那么干,这会给陪审团留下你是个花花公子的印象,你会失去女性陪审员的好感。” “哦,流尘,”四无君说,“你知道我从来不是什么花花公子。” “是的,我知道。”沐流尘笑着说,他轻轻在桌子下面碰了碰四无君的手,“你不是。” 他们现在是在拘留中心的会见室里。被告在出庭接受检察官的盘问前有权会见自己的律师,这是连检察官也无法阻止的。虽然按照法律规定,在任何情况下,无论被告处于羁押或非羁押状态,辩护律师都不能教被告怎么说,而要由被告自己说。辩护律师只能向其解释相关法律的规定以及各种事实的可能的法律意义,而不能背离事实地直接告诉被告应该怎样回答。但事实上没有人遵守这条规则,被告就像是演员,而律师就像是导演,在法庭上的每一句对话都要经过事先排练,检察官可能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也被列出来,事先准备好回答。 同样,虽然法律规定被告会见律师时,羁押场所必须提供一个隐私性房间,中间不隔玻璃,看守所监管人员不能监听或打扰律师会见。但事实上,通过电子监控手段监视会见情况的事情屡有发生。因此,为了避免谈话的内容被监听,沐流尘没有坐在四无君的对面,他们坐在桌子的同一边,两个人挨得很近,在说话的时候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吐息,柔软的呼吸随着每一个字节的发音落在皮肤的表面,然后温暖的水蒸气随着人体的热度慢慢化开,渗入到更深层的地方,有一种惊悸般的酥痒。四无君斜坐着,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沐流尘的侧面,他的白皙的耳壳就在眼前,被略长的淡金色发稍覆盖着,露出形状小巧的耳垂,随着自己呼吸的贴近而渐渐泛起了粉红的颜色,就像是初生的牡蛎一般。 “哦,四无,”沐流尘说道,在四无君忍不住吻了吻他的耳垂之后,“我想我还是坐到你的对面去比较好。” “抱歉,律师,”四无君笑着说,“我让你无法思考了么?” “哦,是的。”沐流尘说,他故意板起了脸,“虽然你对自己的魅力自信到了狂妄的地步,但是你不应该勾引你的律师。” 然后他再也忍不住了,他侧过脸去,吻住了四无君的嘴唇。在那一瞬间,他们都忘记了有可能存在的监视器。四无君用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将他越发的拉近自己,他们拥吻在一起,几乎忘记了呼吸。 “哦,四无,”当这个深吻结束的时候,沐流尘说,“我想我还是坐到你的对面比较好。” 但是四无君抓住了他的手,“流尘,”他声音低哑地说道,“我已经三个月没有碰过你了,我想我快疯了。” “我也是……”沐流尘低声说道,然后他叹了口气,“不过让我们先看看这个,明天庭审开始之前你有机会接触到一些记者,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把庭审中要说的一部分内容先透露出去,我会安排记者抢在庭审结束之前发稿。” “哦,好吧。”四无君说,“我应该对记者说些什么?” 第二十九章 庭审第十七天的上午。 沐流尘望向法院大楼高高的台阶,这一天风和日丽,初秋的阳光晒在白色的台阶上,空气温暖而清新,弥漫着淡淡的甜香,沐流尘预感到今天的进展会很顺利。他转过头去,四无君就在他的身边,他们不时停下脚步,接受早已等待在法院外的记者的采访。问题和回答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四无君表现得非常自然,他风度良好,几乎无懈可击,“我理解警方和检察官的苦衷,他们对市民负有责任,必须找出凶手,但同时警方和检察官也并非圣人,他们也有犯错的时候,这不是一起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案件……” 沐流尘边留心倾听着记者的提问边环顾四周。庭审进入到这个阶段,法院前的戒备已经松懈了许多。那两名负责押送四无君的法警现在面带微笑地站在一旁,让四无君接受记者的采访,一些角度的镜头也会拍到他们。在更上面一点的位置,在法院的门口,有两名持枪的法警在漫不经心地聊天。然后他注意到从不远处向他走来的那名记者,有些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沐流尘心想,他之前没有看到过这名记者,在九月还不算寒冷的天气里,他穿着一件厚重的黑色夹克,而且他的右手始终放在夹克里,好像随时准备掏出名片来一样…… 正在这个时候,四无君转过头来,他也看到了那个记者,“流尘!闪开!”他听到四无君大声喊道,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看到四无君的脸上露出了近似于惊恐的表情,他突然转身,奋力将他推向一旁。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41 章 然后他听到了枪声。 这是他第一次在那么近的距离内听到枪声。震耳欲聋。仿佛整个世界都炸开了一般,四周突然变得寂静无声。整个过程只有两、三秒的时间,他看着四无君在他的面前倒下,鲜红色的液体从他的胸口喷溅出来,有几滴溅到了他的脸上。周围的记者在尖叫,有人飞快地按动快门,但他什么也听不见。 “四……无……” 他想喊。但是声音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周围的空气好像被抽空了,他用力按住胸口,他感到了呼吸困难,胸口好像要裂开来一样。 “四……无……” “四……无……” 法院大楼前一片混乱,闻声赶来的法警正在竭力维持秩序,他被那些蜂拥的记者推搡着,几乎站立不稳。“四无!”他终于可以喊出声来,但是声音却低弱得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当一位记者用镜头对准他的脸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抢过他的相机扔到地上,“救护车!叫救护车!”他大声喊道,对于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冷静感到吃惊。 “流尘。” 四无君在唤他的名字。他奋力推开那些记者,在四无君的身旁半跪下来,抓住他的手,他正在剧烈地咳嗽着,“四无,我在这里,别说话,保持呼吸……”他急促地说道,天哪,他还活着,他还在呼吸,他突然想跪下去,感谢上帝。 “我没事,流尘。”四无君低声说道,他扶住沐流尘的肩膀,有些费力地从地上站起来,他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着,“是染料弹,我没有受伤,不用叫救护车。”他大声向周围的人群说道,一边又弯下腰去咳嗽起来。虽然只是染料弹,但是突如其来的子弹的冲击力和染料炸开时的作用力仍然使他的胸口火辣辣地发疼,几乎透不过气来。 “抱歉,流尘,害你担心了。”四无君说,他终于止住了咳嗽,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那滩血红色液体,苦笑起来,“只是,现在我看上去像一个真正的歹徒了。” 整个世界又恢复了喧闹。警车的笛声,记者的提问,法警维持秩序的叫嚷,各种各样的声音一下子涌了过来。沐流尘眨了眨眼睛,“哦,四无……”他微笑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在法院休息室的沙发上。 “四无。”他侧过头去,看到半跪在沙发旁的四无君,“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他轻轻碰了碰他胸口那滩已经干硬的暗红色,“看上去好像真的血一样啊……”他虚弱地微笑了一下,想要从沙发上撑起身来,但是四无君制止了他,他用手撑住沙发,迫使他躺了回去,“别动,你刚才昏倒了。” “啊,真丢脸。”沐流尘说,他抬起手,挡住了眼睛,“抱歉,四无,我居然在这种场合下昏倒,那些记者今天可以大写特写了。” “别这样,流尘,”四无君说,他轻轻拉开沐流尘的手,“最近太累了么……你的脸色好差,而且,你也瘦了好多。”刚才是他将沐流尘抱到休息室的沙发上,这具身体比他记忆的轻了许多,隔着西装,他可以碰到他细瘦的胯骨,于是四无君便有些内疚地、心痛起来。 “流尘,怎么会突然晕倒?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哦,”沐流尘淡淡地笑了笑,“只是晕血罢了。” 然后他转过头去,表示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但是四无君挤了挤眼睛,“哦,流尘,”他说,“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晕血呢。” “还是你因为担心我,看到我没事,过于欢喜而昏倒了呢?” 这个自负外加自恋到了极点的男人,沐流尘在心里狠狠地想道,如果刚才那颗子弹是实弹,这个男人现在是否还能够如此嚣张? 但是他说的是事实。 沐流尘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现在只希望记者们不要抱有和四无君同样的想法,“四无……”他想说点什么,但是四无君俯下身来,用嘴唇堵住了他的话,“抱歉……流尘……”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两名法警正在门外忙于应付那些想要破门而入的记者们。四无君托起沐流尘的脸,边吻着他边喃喃着,“是我的错……是我害你担心了……” “对不起,流尘。” 这个男人啊…… 沐流尘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够了,四无,”他挣开还恋恋不舍的四无君,让他抱着自己靠在沙发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希望没有因为我耽误庭审。” “你只昏倒了几分钟而已。”四无君说,“实际上,我猜想上午是要休庭了,现在一片混乱,救护车正等在外面,想要把我们两个都送到医院去,法院大楼被警察和记者包围了,谁也出不去,检察官先生简直要气疯了,他怀疑我们是跟那位行为艺术家窜通好的。” “行为艺术家?”沐流尘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唔,那位枪击我的人。”四无君说,“他是本市著名的行为艺术家。现在警察已经把他带走了。”他摇了摇头,“我无法理解这些艺术家的行为。” “我也不能。”沐流尘说,“不过如果他宣称这是一场行为艺术的话,在交纳罚款之后很快就会得到释放。你想起诉他么?” “不。至少现在不。”四无君说,他也有些困惑,“如果是一颗实弹的话,我能理解,但是染料弹……我无法明白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实际上,我原本以为那是你的安排。” “哗众取宠,制造新闻么?”沐流尘摇了摇头,“那决不是我的做法……”他靠在四无君的胸前,无意识地轻轻咬着指甲,头还有些晕,但是思考的能力已经回来了,“从这场闹剧里面谁也无法得到好处,除了庭审的时间被延迟到下午,不,我不认为是我们可敬的检察官先生策划了这场闹剧……” “或许是某家电台为了提高收视率而搞的新花样,”四无君说,“或许那只是行为艺术家异想天开的行为艺术。” 真的只是如此单纯么?沐流尘有些怀疑地摇了摇头,“四无,你的身体没事吧?”他突然问道。 “我没事。”四无君说,他还来不及换掉那套溅上血色染料的西装,被染料弹击中的胸口青紫了一片,呼吸起来会有些疼痛,但并不妨碍行动。 “很好,”沐流尘说,“我会请求法官,让今天上午的庭审照常进行。” “我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既然对方是想将庭审延迟到下午,那么我们就绝不能让对方得逞。” “相反,我们要利用这一点,让局面变得对我们有利。” 第三十章 庭审第十七天,上午九点四十分,第九号法庭。 在旁听席上等待得不耐烦的人们开始发出小声的议论,法院的工作人员正在来回走动着,有人说今天上午的庭审已经取消,也有人说庭审将照常进行,谁也没有确凿的消息。到现在为止,陪审席还是空着,如果上午的庭审取消的话,陪审员们将在法院的审议室里待命,度过一个无聊的上午。记者们则抓紧这段时间,将刚才的突发事件写成快报,然后利用无线网络将报导发送出去,一些抓拍的照片也在第一时间内传送到了报社。整个法庭中传递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氛,几乎每个人,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都在谈论这一事件。 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坐在靠近法庭后门的旁听席上的一位男士首先看到身穿黑色套装的法庭书记员走了进来。这是一个信号,表明上午的庭审将不受突发事件的影响,照常进行下去。在法庭里干坐了将近四十五分钟的人们开始兴奋起来。果然,大约五分钟之后,人们看到陪审员们鱼贯而入,然后是检方人员和身穿黑色套装的天岳律师团,他们分别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当四无君走进法庭的时候,有人竟然鼓起了掌。他仍然穿着那套溅上血色染料的西装,这使他看上去好像身负重伤一般,但他仍然保持着良好的风度。“我很抱歉,”他举起一只手,向人们致意道,“我的律师忘了提醒我,作为本案的被告,我应该准备两套西装,以应付行为艺术家的突发奇想。现在,为了不耽搁各位更多的时间,我只能请求各位原谅我的失礼。” 这番话引起了更多的掌声,人们经过漫长的等待,得知庭审终于可以照常进行而变得亢奋起来,竟像欢迎英雄一般,欢迎四无君重新回到法庭。 “女士们先生们,很抱歉让各位久等了。”Y法官在法官席上坐下之后,两位法警拉上了法庭的门。他等待了一段时间,等人们都安静下来了,才继续说道,“今天上午的庭审将照常进行。” 然后他将头转向了被告律师席,“沐流尘先生,你可以传唤你的证人了。” “是的,阁下。”沐流尘站起来,他用一种比过去在法庭上更加平和的声音说道,“请容许我传唤被告四无君作为辩方证人出庭作证。” 刚刚平静下来的法庭上再次响起了一阵骚动,犹如在一场沉闷的足球比赛中人们期待以久的著名球星终于出场时的效果一样。沐流尘微微笑了笑,这也是他最后才让四无君出庭作证的原因。连日来的庭审已经吊起了人们的胃口,人们都想亲耳听一听这位被公诉方描绘成邪恶化身的被告将如何为自己辩护,如何解释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看着四无君站起来,不慌不忙地走上证人席。即使他的西装已经完全被毁了,他也仍然没有忘记用手正了正自己的领带。在宣誓之后,他将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平静地等待着沐流尘的提问。这是一场完全安排好了的演出,四无君是一个非常好的演员,沐流尘心想,至少在检方进行盘问之前,一切情况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但是他仍然想不出那场行为艺术的真正用意。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42 章 沐流尘站在离证人席稍远的地方,以避免自己遮住陪审员的视线。按照惯例,他先通过提问,让四无君向陪审团介绍了自己的姓名等基本情况,然后他问道:“四无君先生,”他用一种丝毫不带私人感情色彩的声音说道,“案发当晚,七点零五分到七点十二分,除了死者之外,你是唯一在那个包厢中的人,是么?” “是的。” “案发当晚,在警察进入那个包厢之前,你也是最后见到死者的人,是么?” “是的。” “因此,只有你才能告诉大家,案发当晚,七点零五分到七点十二分,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么?” “是这样。” “那么,”沐流尘说,“请你向陪审团讲一讲事情经过的真相吧,请你告诉各位,案发当晚,七点零五分到七点十二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的。”四无君说,他的上身略略前倾,凑近话筒,“案发当晚,七点零五分,当我踏进那个包厢的时候,我就意识到那是一个陷阱。”他停顿了两、三秒钟,看着陪审席的方向,看到陪审员们那一张张全神贯注的脸,“当我踏进那个包厢的时候,那里面只有三具尸体,经天子和他的两名保镖,他们已经死了。而那个应该在场的人,鬼隐,却不见踪影。” 这番话收到了良好的效果。整个法庭上立刻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就连陪审员们也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身子,越发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四无君,认真聆听他接下来的证词。四无君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接下来的证词中,他从六个月前南部市场开始说起,他提到了天岳下的那家进出口公司和Z社的冲突,但是巧妙地隐去了公司所从事的非法经营,而只是将矛盾集中在争夺与NEK公司的合作权限上;他提到了鬼隐在南部市场上所起的作用,是他代表Z社与四无君接触,并且在案发前两周定下了谈判的时间和地点,而在此之前,他与经天子并没有过直接的接触,所有的冲突只是生意上的冲突,而这次谈判正是为了解决冲突——他没有任何杀害经天子的理由。 沐流尘低着头,靠在陪审席和证人席之间的立柱旁,这一阶段不需要他做任何事情。四无君的表现无懈可击,他的语气平静,富有说服力,甚至不需要沐流尘的暗示,他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刻停顿下来,让陪审团有时间消化他所说的内容。他提到了那把枪,也提到了鬼隐在谈判之前要求他不得携带任何武器的事,他所说的大部分细节都是事实,包括他走出包厢之后立刻遭到逮捕这一点,这使整个事件越发显得像是预先设下的圈套。 这就好像一部好莱坞大片一样,或者说像一场拼图游戏。在连日来的庭审中,沐流尘所埋下的伏笔,他所描绘的那些似乎毫无关联的图片,都是为此刻四无君本人出庭作证所做的铺垫。由四无君本人的证词,来揭示这些伏笔的含义,把这些图片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图画——四无君是无罪的,他是被陷害的。真正有杀人动机和作案时间的人是鬼隐,而不是四无君。但同时,四无君在证词中也谨慎地避免了使用“诬陷”这一敏感字眼,对于警方,被告表现出一种宽宏大量的态度,至多对警方埋伏在现场还居然放过真凶抓错了人这一点进行了小小的嘲弄,而绝口不提警方人员在鬼隐的阴谋中所扮演的角色,尽管他也暗示了某些证据是人为制造的。这给警方留下了面子,也给陪审团留下了好印象。 在四无君的陈述之后,照例要由检方进行盘问。沐流尘看着身穿灰色西装的检察官从原告律师席上站起身来。在四无君进行陈述的时候,蜀道行一次也没有站起来反对过他的证词,这是非常不同寻常的,沐流尘心想,这不像是蜀道行的作风。除非他已经从四无君的证词中捕捉到了什么,准备在接下来的盘问中集中火力,展开一连串的攻击。不然他没有理由放弃通过反对来打乱四无君的陈述的机会。这就是为何通常辩护律师不会让自己的当事人走上证人席的理由,在一名出色的律师的盘问下,即使是无罪的人也会显得像一名罪犯。 更何况四无君是有罪的。沐流尘很清楚这一点。他的确杀了人。 在这个法庭上,沐流尘心想,也许他是那个唯一的人。 那个唯一知道四无君确实有罪,以及他为何犯罪的人。 他想关于这一点,即使连那位可敬的检察官先生都不会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关于四无君真正的杀人动机。 沐流尘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刚才四无君的证词是经过了反复推敲的,他想不出有任何漏洞。他也根据过去蜀道行在法庭上的表现,列出了他有可能提出的质疑,告诉四无君在法庭上应该如何回答任何有可能的刁难;他甚至还预想到了蜀道行对着被告大吼大叫,故意激起被告的怒意的情况,为此他再三告诫四无君,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因为对方的挑衅而失去冷静,直到四无君举起双手向他保证,他已经能够背诵“沐流尘大律师的每一句忠告”。 他已经做了他所能够做的一切事情,但是他无法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法庭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有些忧虑地望了四无君一眼。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神色平静地坐在证人席上,仿佛感受到了沐流尘的目光,四无君转过头来,对他不易察觉地微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当四无君感到有任何检察官所提出的问题是自己难以回答的时候,沐流尘就会通过反对来接过这个问题。但他也事先告诉过四无君,他不会过多使用反对权,这会使陪审团感到被告与律师串通一气,在故意隐瞒着什么。 “四无君先生。”检察官开始提问,他的一只手搭在证人席的栏杆上,故意表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轻慢姿态,“你刚才告诉各位,你一走进包厢,就察觉了这是一个圈套。” “是的。”四无君说,“任何人走进一个躺着三具尸体的包厢,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圈套。我是去和活人谈判的,而不是死者。” “哦?”蜀道行抬了抬眉毛,“你一走进包厢,就确定经天子和他的保镖已经死亡了么?只是通过目测便能得出这样的结果?还是你对于死于枪杀的尸体会呈现出什么样的特征非常熟悉呢?” 这是一个充满了陷阱的提问,沐流尘心想,他望向四无君,“我之前并没有亲眼目睹过死于枪杀的尸体,”四无君清晰地回答道,“但是和在座的许多人一样,我也看过实证类的记录片,大致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好吧,”蜀道行说,“让我们假设你说的是事实,你走进包厢,看到三具尸体,发现这是一个圈套,那么你能告诉各位,你为何没有立即离开这个包厢?”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厉声问道,“要知道从七点零五分到七点十二分,有整整七分钟的时间,你有什么理由,要在一个有着三具尸体,如你所说,是一个圈套的地方停留那么久?” 这才是真正的陷阱,沐流尘心想,刚才的提问只不过是为了将四无君引向这个问题。 “我需要时间思考。” “什么?” “我需要时间思考。”四无君重复了一遍,这次,他甚至向蜀道行微笑了一下,“在走廊上有许多人,他们都看到我走进了这个包厢,我需要思考应该如何向人们解释,经天子在我走进这个包厢之前就已经身亡,而不是我枪杀了他。” “哦,”蜀道行说,“因此你还捡起了那把枪?” “是这样。”四无君说,“我需要了解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为了替凶手消灭罪证,把枪带出包厢,并且把它扔到了水池里?” “当我走出包厢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的手里还拿着那把枪,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它,如果我把它留在身边,这会使我看起来更像一个凶手。因此我随手扔掉了它。” “那么你如何解释胶布上的指纹呢?如果不是你取下了那把事先藏在椅子下的枪,那上面怎么会留下你的指纹?难道你还特地钻到椅子下面,对粘在上面的胶布进行了检查?” “那把椅子翻倒了,我把它扶了起来。”四无君说,他的态度很平静,仿佛这是一种再自然不过的行为,“我想胶布上的指纹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粘上去的。” “那么死者手上的指纹呢?如你刚才所说,你一走进包厢就确定经天子已经死亡,难道你还和死者握了手?” “也许我无意中碰到了尸体。”四无君平静地说,“当时包厢内很混乱,我有些记不清了。” 这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托词。蜀道行心想,被告已经被训练成了聪明的证人,知道该如何避重就轻。纠缠在这些问题上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已经尽其所能地让被告暴露出他可疑的一面。但是蜀道行心里清楚,如果他不能证明被告有充分的杀人动机,那么他就无法使陪审团确信,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杀人凶手。 他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记事本,那个问题就写在上面。是时候了,蜀道行心想,是时候抛出这个问题,让被告和他那位辩护律师措手不及的时候了。那件事距离现在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四无君一定不会想到检方会把这件事挖出来,沐流尘也不会想到,实际上,他非常怀疑沐流尘是否知道这一点…… 关于四无君真正的杀人动机。 “四无君先生,”他看着那个小本子问道,“你刚才的证词中提到了天岳集团与Z社在南部市场上的业务纠纷。” “是的,”四无君说道,“那是六个月前……” “哦,不,”蜀道行说,“我说的不是那家在今年二月成立的新公司,而是一年前的格林伯格公司。” 当他说出格林伯格这个名称的时候,他注意到四无君的脸色微妙地变了变。 蜀道行微笑起来。当他刚刚挖出这件事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怀疑其中的真实性,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但是现在,他可以确定自己找对了方向。 格林伯格公司才是本案的关键,它是一切的根源。这个公司,连同它所引发的那起事故,被巧妙地掩盖起来了,有人企图把它从一切记录上抹去,甚至把它从记忆中抹去。人们是健忘的。事隔一年,他可以获得的资料少之又少,但最终,他还是把它给挖了出来。 这会是一个重磅炸弹,它会帮助他挽回之前在法庭上的连番失利。 他要给予沐流尘狠狠的回敬。 这一时刻,蜀道行的心情是得意的,他愉快地看着四无君。 “那家公司也是天岳集团下的持股公司吧?”他继续问道,“虽然它表面上看上去是一家公众持有类公司。”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43 章 他看到四无君沉吟着,将头微微侧向沐流尘的方向。他顺着四无君的目光看过去,沐流尘端坐在被告律师席上的身影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他略微挺了挺身,随即又坐了回去。 蜀道行忍不住再次微笑起来。这只是一个常规问题,沐流尘无法使用他的反对权来帮助四无君。 “如果你记不起来的话,四无君先生,”他微笑着,取出夹在记事本中的一张草表,“我这里有财务数据、现金流权和直接持股所有权数据,我想这些数据可以帮助你回忆格林伯格公司的最终所有权。” “是的,”四无君说,他没有去看那张草表,“格林伯格公司的确是天岳下的持股公司,但是它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哦,请不要紧张,四无君先生,”蜀道行说,“我无意和你在这里探讨关于你非法转移资金的问题。” 这一次,他看到沐流尘立刻从被告律师席上站了起来,但是他不等沐流尘说出“反对”两个字,便抢先说了下去,“我想请四无君先生和我一起回忆一下当年的南部市场。”他大声向陪审团说道,“天岳和Z社最初的矛盾,是由于格林伯格公司进入南部而引起的,这是不是事实?” “在格林伯格公司进入南部市场之后,曾经与Z社争夺与NEK公司的合作权限,为此Z社向当地政府举报格林伯格公司非法经营,这是不是事实?” “十八个月前,当地政府曾经指控格林伯格公司非法进口武器原料、提供虚假的报关证明和其他假材料,这是不是事实?” 他听到了沐流尘喊出了“反对”二字,也听到了法官所说的“反对有效”,但他决定置之不理。他双眼紧盯着四无君,“当时负责这个案件的律师,是天岳的首席法律顾问负平生,这是不是事实?” 他成功地看到这个名字在四无君身上所引起的反应:他用力抿紧了薄薄的嘴唇,努力压抑住自己的颤抖。蜀道行相信这个名字引起了四无君的某些惨痛的回忆,之前的镇定自若消失了,他正在失去冷静。 他击中了四无君的要害。 “你和负平生曾经是一对同性恋人,你们曾经同居长达七年之久,这是不是事实?” 法庭上一片哗然。“反对!”蜀道行听到沐流尘喊道,但是人们激烈的议论声几乎淹没了他的声音,“反对!这与本案无关!”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盖过了人们的喧哗。他第一次听到沐流尘在法庭上那样大声说话。不同于以往的淡定柔和,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怒意。 那么沐流尘是已经知道的了……蜀道行有些吃惊地想着,他转过头去,看到沐流尘站在那里,淡金色的刘海下,苍白的脸颊因为用力而染上了病态的红晕,他看上去像是随时就会倒下去一般,但是他仍然站在那里,毫不退让地盯视着蜀道行。 “肃静!女士们先生们,肃静!”被法庭上的喧哗搞得有些恼火的法官用那把小锤子敲着桌面,“反对有效。”他威严地说道。 “我会证明这个问题与本案有非常重大的关系,阁下,”蜀道行说道,“我会证明,这直接关系到被告的杀人动机。” 法庭上又是一片哗然,就连法官本人也露出了耸然动容的表情。他迟疑着,看了看陪审团,他们正用期望的眼神看着他,“请被告回答这个问题。”他最后说道。 整个法庭突然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四无君的身上。他的嘴唇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来。 “请大声一点。”检察官说。 “是的。”四无君低声说道。然后他抬起头。他目光平静,忧伤地望向仍然站在被告律师席上的沐流尘。 沐流尘站在那里。有短暂的一两秒钟的时间,他有一种奇怪的错觉,好像整个法庭都消失了一般。所有的人群都消失不见了。灰蒙蒙的阳光从消失了的天花板上方倾泻而下,淹没了法庭长长的过道,漫过双扇木门,吞没了视野中的一切。陪审团消失不见了,坐在旁听席上的人们消失不见了,就连背对着他,站在证人席前的检察官也消失不见了。所有的时针都停顿下来。在这片被灰雾所阻隔的时空的荒原中,沐流尘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看着四无君,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他清晰地看到四无君对他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凄凉而明净,犹如散逝的光。 一种巨大的、悲伤的气息降临下来,笼罩了四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在那个寂静无声的瞬间,沐流尘得到了启示。他突然明白过来,在过去三个月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所有一切的努力都是没有用的。他们终将面对这一时刻。他一直想要逃避的,他与四无君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避免触碰的,在至今为止的庭审中,在之前的十六天里,他甚至以为他们已经逃脱了的,这一时刻,它终于来临了。 现在,此刻,他们再也无法逃避。 他知道蜀道行接下来会问些什么问题,他也清楚地知道,四无君不会否认这些问题。 他不能否认、也无法否认关于负平生的一切。 否认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沐流尘站在那里。他望着四无君,望着那双靛青色的眼眸。那一瞬间,他完全了解他的想法,和他即将要做的事情。非常奇怪的,他没怎么感到难过,相反他感到了一阵无与伦比的平静。这种感受他曾经有过一次,在德玛的时候,在模糊不清的时空之中,唯独清晰的事实是他们两人此时此刻共在一处。没有未来,也无其他。 那一瞬间,沐流尘突然明白,在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时间里,岁月已经流过两人中间,深邃的理解如同心灵感应,倏然而至。 他们终于可以面对这一时刻了。 一种悲伤的、令人几乎要落下泪来的巨大幸福击中了他。是否能够赢得官司,使四无君获得无罪释放已经不重要了。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无论生死。 他长久地站在那里,几乎忘了坐下。 第三十一章 庭审第十七日,上午十点二十分。这一天最令人震动的新闻,莫过于四无君在法庭上亲口承认自己谋杀了经天子和他的保镖。 大约有两千万人通过电视和网络收看了这一天庭审现场的直播。 “四无君先生。”检察官问道,“你能告诉我们,十八个月前,也就是去年的三月二十六日那一天所发生的事么?” “三月二十六日。”他大声说道,“你应该还记得那一天,因为那天恰好也是你的生日。” “三月二十六日,当天晚上,当时负责格林伯格一案的律师负平生因为车祸意外身亡之后,警察应该也通知了你,因为那天他驾驶的那辆车所登记的是你的牌号。” “他们也通知了你,让你到现场确认尸体,这是不是事实?” “虽然警方经过调查,认为这是一起意外的交通事故,但你仍然坚持认为这是一起谋杀,你认为是Z社,是经天子策划了这场谋杀,这是不是事实?” “你认为警方放过了凶手,没有替你执行正义,因此你决定自己来执行正义。你按照自己的法律,宣判了经天子的死刑,并且亲手执行了谋杀,这是不是事实?” 他盯视着四无君的双眼,厉声问道。 “替负平生复仇,替死去的同性恋人复仇,这才是你真正的杀人动机,这是不是事实?” 蜀道行突然闭上了嘴。法庭上一片寂静,大声嚷嚷是根本没有必要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四无君的身上。所有的摄像镜头都调转过来,对准了坐在证人席上的四无君。坐在法庭上的人们和坐在电视机前的人们一起屏住呼吸,等待着四无君的回答。 “不。”四无君说道,他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站在他面前的检察官,然后他侧过头去,看了一眼他斜对面的陪审团。他们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不。”他低声说道,“警方并没有让我确认尸体。因为撞击的缘故,整个车身都变了形,他们不得不用锯子锯开车门。平生的身体卡在了驾驶座和方向盘之间,他们无法把他从车里弄出来,在确认他已经死亡之后,他们也用电锯……一点一点地把他从车里弄出来。” “因此他们没有让我确认尸体。我赶到现场的时候,他们告诉我,负平生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他们已经把他装入裹尸袋中运走了。” 那晚的回忆又重新回来了。四无君闭上眼睛,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去回想:那辆被压得稀烂的的雪弗莱轿车,后座上粉碎的蛋糕,破碎的香槟酒瓶,还有流淌在整个车的底座的,被香槟冲淡了的血迹……当他们锯开平生的身体,把他从车里弄出来的时候,他到底流了多少血……四无君恍惚地想到……当然,负平生已经不会感到疼痛了……再也不会了…… 感到疼痛的,只是活着的人们。 四无君抬起头,望向坐在被告律师席上的沐流尘。他知道使他感到疼痛的事实,同样也使沐流尘感到了疼痛。他看着沐流尘,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淡金色的刘海柔软地覆盖在他苍白的额头上,当他察觉到四无君的目光的时候,他抬起头来,他的神情宁静,目光柔和而温暖。于是四无君明白,沐流尘已经清楚地洞悉了自己的想法,他知道他们终将面对这一时刻,所有的伤痛都将成为过去,终于可以结束了,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这一时刻终于来临了。 这种巨大的了然让他感到既难过又幸福。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44 章 然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完成自己该做的事,他必须说出事实。也许他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时刻终于来临了,而他必须拿出勇气去面对它。 当他转过头去,环顾着整个法庭的时候,他感到了异常的平静。 “你问我是否还记得三月二十六日那天所发生的事,是的,我记得。你问我你所说的是不是事实,你想知道事实,我可以告诉你,什么是事实。” 他看着检察官,清晰地说道。 “三月二十六日,那天的确是我的生日。那天晚上,在我下班之后,负平生仍然留在办公室里,因为格林伯格一案,他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但是那天晚上,他答应我会在九点之前回家,为我做饭。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我们虽然已经同居了七年,但是因为工作的缘故,两个人很少有机会一起在家里吃饭。” 他回想起那段平淡而久远的时光中的点点滴滴,那些小小的细节,他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勇气去触碰的那一切,都回来了。 他回想起负平生的样子,他站在那里,把一张列得长长的单子交给他,“回家路上顺便开车去一下超市,把这些材料买回来。”他笑着说,“都是你爱吃的东西。因为是你生日的缘故,我会在九点之前回家,给你做饭。” 他想着负平生的样子,想着他和自己一样的蓝色西装,他被风吹起的发丝中,露出的淡淡的白发。不知为何,这一次他并没有感到那种痛彻心肺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能够如此平静地回想起过往。那些他们共同度过的时光,与那个夜晚所带来的伤痛一起被掩埋起来的,属于他记忆中的一部分的,那些他所带来的幸福的时光与痛苦的时光,随着他在法庭上说出的每一句话,他终于能够平静地回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负平生开的的确是我的车。”四无君说道,“因为要去超市采购的缘故,我和平生换了车。雪弗莱的后备箱不够大,不方便放东西。”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等平生回来。但是他没有。我等到晚上九点,开始给他的办公室打电话,也打他的手机,都没有人接听。我以为他一工作起来又忘了时间。这种事情在过去常常发生。” “两个小时之后,我接到了警察的电话。他们是根据车牌登记号查到了我的电话。” “于是我知道,负平生再也不会回来了。” “出事的地点就在距离我们同居的寓所约一英里的地方,大约晚上九点,负平生离开办公室,开车回家,他在中途有一次停下车来,买了蛋糕和香槟,然后一辆小型货车迎面开来,结束了他的生命。”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当他终于停顿下来,望向陪审团的时候,法庭上出现了一阵长久的静默。他坐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整个法庭。这种平静而巨大的悲伤如此真实,比起任何动情的话语更加触动人心。一位当时坐在法庭上的记者回忆道,“当我走出法庭的时候,”他写道,“明明是阳光灿烂的中午,我却感到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在这种平静而巨大的悲伤面前,人们甚至产生了一种敬畏的情绪。当他们接触到四无君的目光的时候,他们低下头去,礼貌地移开了他们的视线。 蜀道行也感觉到了法庭上异样的气氛,这并不是他想要的效果。他感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改变这一点。但是这一次,他的反应比该有的慢了一拍。四无君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变得冷酷起来,在蜀道行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之前,他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警方告诉我那是一起意外车祸。没有目击证人。警察赶到现场时,卡车里空无一人,司机的影子也没有。他们检查了牌照,发现那卡车是三天前被窃的。没有指纹,什么线索都没有。后来在汽车底板上发现了一只破酒瓶,于是他们认定是那个司机喝醉了酒造成车祸,草草结了案。” “你问我三月二十六日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事,”他看着站在证人席前的蜀道行,“你问我你所说的是不是事实,你想知道事实,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事实。” “三月二十六日,那天晚上所发生的并不是什么意外。负平生并不是死于车祸,而是谋杀。” “三月二十六日,那天晚上我去了现场,我看到了那辆车。任何看到过那辆车的人都不会认为那是一起意外的交通事故。平生的车被压得稀烂,那绝不是一次撞击能够造成的。车身至少被反覆碾压过四次。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稍有常识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一起意外的撞车事故所造成的。” “但是警方告诉我那是一起意外车祸。他们告诉我他们已经进行了调查。他们也曾经怀疑过这是一起谋杀。是Z社,是经天子策划了这场谋杀。但是他们不愿浪费时间介入黑帮之间的仇杀。他们不愿去触动Z社。它就像这个城市长出的一个毒瘤,腐败的毒液也蔓延到了警局内部,已经病入膏肓,无可药救。他们告诉我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是一起谋杀。于是他们宣称是那是一场意外车祸,草草结了案。” “但那只是你个人的主观推测,不是么?”蜀道行说。他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非常蠢的话,他闭上了嘴。 四无君看着他,有一、两秒钟,他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神情,但是他随即坐正了身子,“不,”他平静地说道,“那并不是我个人的主观推测。” “经天子亲口承认了这一切。他承认是他策划了这起谋杀。只是他想要谋杀的对象不是负平生,而是我。那天晚上,他并不知道我和平生恰巧换了车。” “那个晚上,”四无君说道,“应该在那个晚上死去的人不是平生,而是我。” 他看着蜀道行,“你之前问我,我是否因为警方放过了凶手,没有替我执行正义,因此我决定自己来执行正义。”他说,“我的回答是否定的。你所说的正义只是你的正义,是司法的正义,是你作为一个检察官对正义的看法。” “然而还有更高一层的正义,属于上帝的正义。” “在我的看法中,正义从来不曾存在过。无论是哪一种。” “所谓的正义,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它不会让负平生在那天晚上死去,它不会让我活下来,让平生代替我死去。” “所谓的正义,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那么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让我来告诉你们,你们想知道的事实吧。”他注视着坐在法庭上的人们,“这和正义毫无关系。” “你们坐在这里,坐在这个法庭上,是因为你们相信司法的正义。你们坐在这里,是因为在这个文明的社会里,你们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你们,复仇是一种原始的、野蛮的、毫无意义的行为。因此你们坐在这里,把自己应该负有的责任交给司法,交给警察、交给检察官、交给法官、交给陪审团,让他们替你来执行正义。然而当他们无法做到这一点的时候呢?这样的事情在现实中常常发生。” “在这样的现实面前,埋葬死者,忘记仇恨,是一般人所能做的唯一的事。因为你们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你们,复仇对死者毫无帮助,对现实于事无补,只是生者求得自我宽慰的一种方式。因此你们可以心安理得地逃避自己对死者所负有的责任。” “然而总要有什么人负起责任来。总要有什么人,为负平生的死负起责任来。” “负平生是因我而死,我必须对他的死负起责任。” 他凑近话筒,清晰地说道,“是我杀死了经天子。” “我在一个正确的时间里,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我完成了自己所负有的责任。” 大约有两、三秒的时间,法庭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蜀道行仍旧站在证人席前,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被告刚才已经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但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并没有感到任何胜利的喜悦。然后他注意到法官和陪审团正在看着自己,等着他继续提问。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干涩地说道:“没有问题了。”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检方停止对此案提出证据。” 沐流尘也轻轻地站起来,“被告方停止对此案提出证据。” “好吧。”Y法官说道,他转向陪审席,“女士们先生们,双方证人已经全部出庭作证完毕。下午两点,双方律师会向各位发表最后的总结陈述,为时两到三个小时。大约四点,你们就可以讨论最后的判决。现在休庭。” 法庭上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这股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到了混乱的地步。人们仿佛如梦初醒,在法官宣布休庭之后,他们仍然留在座位上,回味着刚才庭审所发生的一切。记者则小跑着出去打电话或者找传真机把最新的新闻稿发出去。 在这一片混乱中,沐流尘站在那里,他看到四无君向他走来。“流尘,”他把手插在口袋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然后他再也无法伪装下去了,他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抱歉,流尘,”他低声说道,“我要害你输掉这场官司了。” 沐流尘把头埋在四无君的怀里。毛料西装有些刺痛地摩娑着他的脸颊。但是他仍然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四无君的胸膛如此温暖,如果现在抬起头来的话,如果现在抬起头来的话,沐流尘心想,他怕自己会无法控制地流下泪来。 但是最终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不,四无。”他抬起头,目光明净地看着他,“我们还没有输。” 他听到Y法官的声音,他坐在法官席上,正在向他招手,“请双方律师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他说。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45 章 他看了看站在法官席侧面的蜀道行,他大致预料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听着,四无,”他轻轻地挣脱四无君的怀抱,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答应过你,我会打赢这场官司。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希望。” 他最后看了一眼四无君的眼睛,“记住,我们还没有输。” 然后他步履匆匆地向法官席走去。 最终章 沐流尘站在Y法官办公室的窗前。之前他们已经就这个案子技术层面上的问题进行了讨论。四无君虽然在法庭上承认谋杀,但是根据宪法第五修正案,“任何人不得在任何刑事案件中被迫自证其罪”,因此四无君本人的证词并不能作为定罪的法律依据。双方律师在这一点上都达成了共识。法官也对此表示赞同。 但是沐流尘心里明白,他相信蜀道行也同样清楚,在这时讨论第五修正案是否适用已经没有意义了。最终做出裁决的将是由十二位陪审员组成的陪审团。他们都听到了四无君的证词。沐流尘不知道他们心中有何感想,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被告方一开始企图隐瞒真相,甚至编造虚假案情的做法,会使陪审员感到自己受到了愚弄。他们会想到自己坐在那里的十七天以来所听到的全都是谎言。他们可能会同情四无君,但是他们绝不会对被告律师怀有任何好感。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陪审团做出无罪释放的裁决,几乎是不可能的。 沐流尘靠在窗前,看着正午的阳光在地板上落下的几块亮影。秋日的天空湛蓝,广阔无云。在这个明朗的秋日中,他朦胧地感受到奇迹即将离他们远去。但是他并没有灰心丧气。最后的时刻还没有到来。他告诉自己。他们还没有输。他还有机会。 下午的总结陈述将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十一点四十分。他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准备。他准备离开这间办公室。但是在那之前,他知道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他望向Y法官,他正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前,仿佛故意拖延时间一般,在一堆卷宗之间毫无意义地翻找着。沐流尘静静地等待着。最后Y法官终于抬起头来,开口问道。 “沐流尘律师,”他说,“你是在事先知道被告有罪的情况下,仍然决定为他做无罪辩护而不是有罪辩护么?” “是的。”沐流尘回答道,他的神情坦然,没有丝毫迟疑。这令Y法官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疑惑不解地看着沐流尘,“你知道,”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检察官,慢慢地说道,“你将被指控引诱和指使当事人做虚假陈述,以及在庭审中编造有利于被告人的案情。” “是的,阁下,我知道。” “你知道,”法官皱着眉头,有些惋惜地看着沐流尘,“如果指控成立的话,就要开始实施取消你的律师资格的法律程序。这将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是的,我知道。”沐流尘说,他轻轻地微笑了一下,“但至少在今天下午的庭审结束之前,我仍是一名律师,对么?” “我仍有资格做总结陈述,对么?” 他看到Y法官和检察官对望了一眼。“是的。”Y法官最后说道,“你可以做总结陈述。” 沐流尘感激地看着他,“谢谢您,阁下。”他说。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先离开了。” 他微微欠了欠身,走出法官办公室,在身后轻轻带上了门。 他去了法院大楼的地下图书室。和过去一样,那里光线阴沉而寒冷,一排排老式书架笨重地伫立在过道两边。沐流尘对这里很熟悉,在法学院的三年中,他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这里度过的。他抄写案例摘要和审讯备忘录,从那些发黄的案卷中搜寻古老的案例,来论证原始的法律理论。通过这样刻苦而枯燥的学习,他成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律师。 他沿着过道向里走去,书架的后面,有被隔板隔成一小间一小间的书桌。绿色的台灯下,几位年轻的法学院学生正在埋头查阅案例,就如同他当年所做的那样。这里很安静,记者绝不会找到这里。他在一张空着的书桌前坐下,拧亮了台灯。突然之间,那些他以为已经被自己遗忘的往事一起涌了上来:他想起了他的导师,他在法学院度过的那些时光,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和四无君,还有王隐,他们在学校附近的小酒吧边喝酒边海阔天空地聊天的那段时光,那天下着小雨,他躲在这里的地下图书室里看了一天的书,四无君来这里找他,把他从书桌前拖走,说王隐已经在酒吧等着他们。他们喝得微醺,那时他们如此年轻,他们肩搭着肩走在空旷无人的雨夜里,一路唱着歌,四无君一直在跑调,他们嘲笑他,第二天他还追着他们问“我唱歌真的很难听么?真的么?” 那些往事如此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犹如昨日重现。一种温暖而酸涩的幸福涌上心头,沐流尘忍不住轻轻地抿了抿嘴角,他想要微笑,但是几乎同时,眼泪也要落了下来。 他努力地仰起头,用力搓揉着自己的脸颊,让自己平静下来。还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他告诉自己,一切还没有结束。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刻。 他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摸出那张事先准备好的总结陈述讲稿。它已经没有用了。他随手把它扔进书桌下的废纸篓里。 然后他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回想起那些他曾经摘抄过的案例:罗伯特?欧文连续杀人案,以被告长期患有器官组织疾病和功能性疾病导致精神失常为由,无罪释放;厄纳特?温特杀妻案,以被告在压倒性的精神压力阻碍了理性思考的情况下犯罪为由,无罪释放;邓肯?兰德案谋杀歌手迈可?A?狄罗案,以“精神睡眠”导致的非意志行动为由,无罪释放;艾尔文?杜利枪杀爱德华市长案,以被告在开枪时精神错乱为由,改判一级过失杀人罪;法克斯夫人谋杀案,无罪释放;路易斯?格林费尔德谋杀亲子案,无罪释放…… 这些案例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适用于麦南坦法则。 麦南坦法则指的是在法律之前假设每个人皆为精神正常的个体,如果有任何被告欲以精神失常为由进行辩护,那么必须有充分的证据显示被告在犯下罪行时,的确因为一种精神上的疾病,而使他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的本质为何。或者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模式,但却不知道那是错误的。简单的说,如果一名被告不能分辨他的行为的是非对错的话,则就法律层面而言,他即被认定为精神失常,应当被无罪释放。 最初的时候,沐流尘也考虑过麦南坦法则,但是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在成千上万起刑事案件中,根据麦南坦法则做出无罪裁决的,只有屈指可数的那几起案例。风险太大了。同时,他也不愿意传唤精神病学家作为证人,在法庭上证明四无君的精神状态存在问题,他相信如果他坚持,四无君会答应那样做,但这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屈辱。他不愿意让四无君忍受这样的屈辱,这会比死更令人痛苦。 而现在,即使他想要借助麦南坦法则,他也没有机会再传唤精神病学家出庭作证了。 所剩下的唯一的机会就是最后的总结陈述。 麦南坦法则不适用于此案。 不,等等,沐流尘对自己说,他忘掉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有一个案例,他忘掉了那个最著名的案例。 彼得?乔金森双重谋杀案。那位愤怒的父亲因为自己十二岁的女儿遭到两名流氓的强暴而开枪打死了他们。在这个案例中,被告律师也采用了麦南坦法则,但是他传唤的精神病医师被检方证明不具备执业资格,他甚至不是一位全职医生。然而最后,被告律师仍然利用饱含感情的总结陈述打动了陪审团,使他们做出了无罪释放的最终裁决。 但是至少,他传唤了精神病医师。沐流尘心想。而且,尽管那位精神病医师在法庭上出了丑,那位被告律师还有一周的时间用来准备他的总结陈述。 而他只剩下不到两小时的时间了。 最糟糕的是,他在之前十七天的庭审中欺骗了陪审团。 他有没有可能在最后的总结陈述中,取得陪审团的原谅? 他有没有可能打动整个陪审团,使四无君获得无罪释放? 沐流尘思索着。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他抬起头,望向图书室尽头式样古老的大钟,花样繁复的罗马式时针正在缓缓地移向十二点三十分。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但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慌张,时光仿佛在倒流回去,他还是一个法学院的学生,四无君正在等他,只要他完成了这道题目,他就可以和四无君一起离开这里,王隐也会在某个小酒吧里等着他们,他们在一起喝酒,聊天,纵声欢笑…… 只要他能够做到…… “沐流尘。” 他转过头,看到那位检察官先生正站在他的身后,“我猜想你会在这里。”他把一个纸袋递给沐流尘,“我猜想你还没有吃午饭。”他说着,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从法院的就餐室里随便帮你拿了一些,三明治什么的……” 沐流尘有些惊讶地站起来,他警惕地看着蜀道行,没有伸手去接那个纸袋。蜀道行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有一会儿,他们两人沉默地站在那里,都感到了一阵尴尬。 “啊,”蜀道行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过去也常到这儿来看书。”他说,“左手第三张书桌,是我过去常坐的位置。”他指给沐流尘看,那个位置上坐了一个红头发的年轻人,正趴在书桌上打盹,“真怀念。”蜀道行说。 “是啊,真怀念。”沐流尘低声说道。然后他们都轻轻地笑了起来。沐流尘从蜀道行手中接过纸袋,“谢谢你,检察官先生。” 他看到蜀道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在那一瞬间,他们两人同时感到了某种和解的默契。尽管在过去长达三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两人一直处于针锋相对的状态,但是沐流尘从来没有恨过蜀道行。他知道蜀道行也只不过是做了他身为检察官应该做的事情。如果他处于蜀道行的位置,他也会那么做。正如四无君所说,蜀道行遵循了他作为检察官的正义。 “沐流尘。”蜀道行说,“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律师,比我想象的更加优秀。”他由衷地说,“你几乎赢得了这场官司。”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46 章 “我现在还没有输。”沐流尘笑着纠正他,“鹿死谁手,尤未知也。”他有些开玩笑般地说道。 蜀道行有些吃惊地看着沐流尘。他站在那里,整个人要比三个月前消瘦了许多,淡金色的刘海些许凌乱地覆盖在他苍白的额头,蜀道行一直有一种错觉,他觉得沐流尘会撑不过这场庭审,他看上去就像随时会倒下去一样,他太虚弱了,尤其是在他得知四无君与沐流尘的关系之后,他能够想象得出沐流尘所独自承受的精神压力。 但是他错了。沐流尘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得多。他站在那里,整个人看上去苍白而憔悴,但是他的脸上却放出光来。他的眼睛依然淡定宁静。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他也没有放弃希望。 “不管怎样,”蜀道行说,“我认为由你本人来做总结陈述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他还是说了他想说的话,“你刚刚被指控在庭审中编造虚假案情,我认为下午的总结陈述由律师团的其他人来进行更为合适。” “但是我还没有被取消律师资格。”沐流尘淡淡地笑了笑,“我现在仍是律师团的首席律师,不是么?” “我认为,”蜀道行说,“你和当事人之间的关系会影响你的判断。实际上它已经影响了你的判断,令你采取了错误的策略。你原本不该担任此案的辩护律师。” 他顿了顿,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四无君之间……”他看着沐流尘,想在大脑中搜索出一个法律术语来,但是最后他放弃了,他使用了那个最通俗的字眼。 “……是爱么?”他问道,“这是你坚持为他做无罪辩护的理由么?” 沐流尘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检察官。那张刻板的脸上有一种困惑不解又有些许好奇的表情。那么蜀道行已经知道他和四无君之间的关系了。沐流尘有些吃惊地想。但是他随即想到,这并不足为奇。如果蜀道行能够调查出负平生的事的话,他当然也能顺手查出自己与四无君的关系。他们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这一点。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出于同门情谊,蜀道行没有在法庭上提出这一点,他也没有向记者透露这个消息,检方原本可以利用这一点展开攻击,但是不知为何,蜀道行没有那么做。 “是的。”沐流尘轻轻地回答道。突然之间,他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他看着蜀道行。 “那么,”蜀道行说,“看来你已经决定,仍由你本人来做最后的总结陈述了。” 他笑了笑,“我相信你会尽你所能。我也会。” “现在,我很期待这个下午。” 第三十二章 庭审第十七日。下午两点。 “女士们,先生们,”沐流尘说道,他站在那里,黑色的西装裹着他修长的身影,他的声音柔和而低沉:“在过去的十七天里,我向你们说了谎。我为此向你们道歉。我也将为此付出代价——我即将被取消律师资格。对一名律师来说,这是最严重的惩罚。” “但是现在,我仍然站在这里,我仍然是一名律师,我代表我的当事人站在这里。如果你们因为自己在过去的十七天中受到了欺骗而感到气愤,如果你们因为自己受到了愚弄而感到恼怒,我请求你们,不要将怨恨加诸于我的当事人的身上。我请求,如果你们一定要责备某个人,请你们责备我,而不是我的当事人,因为撒谎并非他的本意。他完全有机会继续欺骗你们,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 “现在我站在这里,我知道自己无法请求你们的原谅,但我请求你们,请听我说下去,给我的当事人一个机会,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他看着陪审团。突然之间,他有一种恐惧感,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打动陪审团了,无论他说什么,他们都会置之不理。他竭力把这种想法排除掉,集中精力想着下面自己该说的话。他看着手中的讲稿,一切想要说的东西纷乱无序、拥挤不堪地涌现在脑子里。他不得不停顿下来,整理一下思绪。 他向陪审团解释了麦南坦法则,他向他们解释了什么叫做“法律层面的精神失常”,他引用了1915年本杰明?卡多佐大法官在裁决书中的首创的说法:“如果被告感到自己是在执行上帝的正义,如果被告感觉道自己是凌驾于微不足道的人类法律之上的——我们就不能认为被告明白他的行为是违法的。即使被告能分辨对与错,这也是和法律条款有分歧的情况。这个分歧就是法律层面的精神失常。”他也提到了复仇这一行为的合理性,他提到罗马神话中的俄瑞斯忒斯、复仇女神和人类历史上一些著名的人物,他提到了复仇的传统以及这一行为在人类文明史上的意义,他提到了荣格的集体无意识,他提到了自然界的法律,他还引用了菲力克斯?莫利在《人民的力量》中对这一行为的解释:“自然界的法律,是一整套尚未明文编撰成法律条文的东西,它们只存在于有理智的人们的大脑和良心中,这些命令只是含蓄地存在着。实际上,这只是自然法律的观念以另一个名字出现。在一次又一次的实际操作中,明确无疑的是,整个法律系统都被它推翻了。”他要说的东西如此之多,以至于当他停顿下来的时候,他感到了极度疲惫,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他有些记不清自己该说些什么,他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讲稿,最后他决定扔掉讲稿。他把它折叠起来,放回了自己的口袋中。 “让我们把这些冷冰冰的论据和条文扔到一边去吧。”他对陪审团说,“我们在这里谈论的是人类的感情,而不是这些冷冰冰的理论。” “我想向你们展示被告生命中的一部分。确切地说,我想向你们展示被告的生命中曾经拥有过的一部分。我相信这部分和你们是一样的。” “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在同一个地点上班的男女,在工作中产生恋情,然后两个人交往,同居,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会结婚、然后是孩子……这样的事情,就连最家也没什么办法多加发挥。然而这就是生活。除了被告和他的爱人同为男性、无法结婚这一点之外,他们过着和你们一样的生活。” “他们在一起同居了七年。和无数工作繁忙的人一样,他们很少有机会坐下来,在家里的客厅一起吃一顿晚饭,但是他们还记得彼此的生日,和无数对恋人所做的一样,他们约定为对方庆祝生日。两个大男人,一个在下班后兴冲冲地去超市采购,另一个答应下班后早点回家做饭,这听上去有点傻气,但这其中也有一种平常而真实的幸福。这就是生活。” “但是,就是在那一天晚上,他失去了,并且是永远地失去了他的爱人。” “他曾经拥有过的,和你们一样的生活,平常而真实的幸福,现在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那个晚上,负平生没有回来,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静静地看着陪审团。在那一瞬间,仿佛感同身受一般,他奇妙地感受到了那样的生活所带来的平常而真实的幸福,以及失去它在心灵上所留下的巨大空白。他缓缓地、耐心而饱含感情地重复了四无君曾给陪审团所讲的故事。他想陪审团也感受到了,生活是如此平凡,当一个人拥有幸福的时候,他并不会觉得幸福,只有在失去的那一瞬间,他才会懂得自己曾经拥有幸福,然而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那一瞬间、那一瞬间的伤痛,痛得令人窒息。 他转过头,向被告席的方向望去,四无君也正在望着他。在他们目光触碰到的时候,沐流尘明白,四无君过去自我封闭起来的那一部分,过去他独自深深埋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触碰的那一部分,已经完全向他敞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也是四无君想说的。 他看着陪审团,他们正在等他说下去。他们一动不动地坐着,生怕动一下,衣服所发出的沙沙声会打破这沉寂的气氛。他们全都静静地望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他继续说了下去。 “伟大的人物只要活着,就会放射光芒,照亮周围他人的心里。当光辉消失的时候,就必然会投下浓重的黑影。负平生的伟大或许是不足称道。不过他曾经在这里活过,然而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再也不在了。” “即使用电锯锯开他的身体,把他从被碾压扭曲的车身中一点一点地拖出来,他也不会再感到疼痛了。” “感到疼痛的,只能是活着的人。” “我不想在这里谈论谋杀了负平生的人。你们都已经知道经天子是一个黑帮分子,他曾经杀人,这毫无疑问。我不想对此多说什么。践踏一个死者的人格何其容易,如果我想那么做的话,他既不会反驳,也不能站起来控告对他的诽谤。然而我不想那么做。我只想提醒你们,今天你们坐在这里,替死去的经天子主持正义,那么又有谁,又曾经有谁,来替死去的负平生主持正义呢?” “请你们想象一下,你们每个人都有生日。你们也曾经在生日的那一天,等待着爱人回家,一起度过那个夜晚。” “请你们想象一下,那个夜晚,当你们满心欢喜地等待着你们的爱人回家一直等到心焦的时候,却只等到一个冰冷的电话,告诉你,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请你们想象一下,当你们接到那个电话,当你们赶到事故现场,却被告之死者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装入裹尸袋中运走,你们甚至连他的最后一面也不能见到的时候。” “请你们想象一下,你们站在事故现场,你们发现这是一起蓄意的谋杀,你们的爱人是在一辆被碾压了四遍的车中血肉模糊地死去的,但是警方却告诉你,这是一起意外的车祸。” “请你们想象一下,如果你们终于有一个机会,与凶手面对面地站着,你们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你们会怎么做?” “请你们想象一下,如果你们的手里恰好有一把枪,如果你们恰好知道怎么使用这把枪,你们会怎么做?” “请你们想象一下,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所爱的人,无论是他或者她,这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你们曾经以为可以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生活如此平淡而漫长,一路上细小的幸福点缀路旁,道路闪闪发光,一眼看不到尽头,你们以为你们可以永远手牵着手,一起走下去,你们以为这就是永恒,然而突然有一天,一切都摧毁了,消失了,再也没有路了……” “请你们想象一下……” 他看着陪审团,注视着他们的眼睛。午后的阳光干净而明亮地通过落地窗照进来,洒落在法庭中央的木质地板上,四周静寂无声。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注视着他们。从他身后的旁听席上,传来一两声轻轻的抽泣声。一位年轻的女性陪审员突然低下头去,用手帕捂住了脸。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让沉寂而凝重的气氛保持了片刻,然后他开口说道,“我也有一个爱人。”他低声说道,“他现在就坐在法庭上,坐在被告席上,等待着你们最终的审判。在这三个月以来,我一直生活在失去他的恐惧之中。我了解他所承受的伤痛,我也了解他爱上我需要多么大的勇气。然而伤口就在那里,尽管我们将它埋得深之又深,但并不等于它不曾存在过。” “在这三个月以来,甚至在更久以前,当我们发现彼此开始相爱的时候,我一直有一种隐约的预感。我隐约地感觉到,眼前的幸福是虚幻的,不可靠的,仿佛是从别的什么地方,从别的什么人身上偷来的一样。我们终将面临这个时刻。就像我在过去的十七天里,运用一切辩护手段,也无法掩饰与回避四无君曾经杀人的事实一样,我们也无法借由逃避负平生的死亡来获得幸福。” “然而在这个时刻来临之前,我仍然祈祷,在每一个感到幸福的瞬间我都会真心祈祷时间就此停下不要再前进。然而它没有。我曾经一千次地希望是我们选择了命运而不是命运选择了我们。我为之努力,不惜一切。当我知道希望与现实之间的差距的时候,当我朦胧地感受到奇迹将离我们远去的时候,我感到失望,但我并没有放弃希望,我仍愿为之努力,因为最后的时刻还没有到来,我时刻提醒自己这一点,我不能放弃,因为我爱这个男人,我不想失去他。”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47 章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我时刻生活在失去他的恐惧之中,我找不到一条正确的道路,我找不到一个正确的方向可以为之努力。如果我是罗马教皇,我会诏告天下赦免这个男人;如果我是总统,我会召开国会为他修改宪法,如果我是江洋大盗,我会带他越狱离开和他一起亡命天涯,可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律师,一名律师,除了站在这里为他辩护,我还能做什么呢?” “现在,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站在法庭上向你们讲话。” “在过去的十七天里,我对你们撒了谎,我向你们道歉,我愿意为此付出代价,我愿意接受上诉法庭的指控,让他们取消我的律师资格。这是我应该受到的惩罚。” “现在,我最后一次站在这里,我想要感谢你们,感谢你们听我说下去,给我的当事人一个机会,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我请求你们,不要让我失去他,请让他回家……” 突然之间,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的声音哽咽了,他仰起头,努力地眨着眼睛,然而更多的泪水不断从他的眼眶里涌出。他转过身去,面对站在被告席上的四无君。 “你可以吻我么,四无……”他低声说道。 他看着四无君从被告席上站起来,向他走来,这是违反法庭秩序的,但是谁也没有阻止他。那两名法警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他们无声地拥吻在一起。整个法庭寂静无声。那个时刻仿佛永恒一般闪闪发光。 几乎每一位陪审员都流泪了。 那天下午,在向陪审团告别之后,沐流尘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法院大楼,回到密尔顿大街上的公寓。天色还早,他坐在沙发上,独自喝着啤酒。已经没有他可以做的事了。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接下来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待陪审团宣布结果。他打开电视机看了一眼,几个台同时播出了今天庭审的新闻。画面下方的民意投票栏里,支持判处四无君死刑的人数仍然停留在前一天的51.2%。这是怎么回事,沐流尘心想,然后他猜想也许投票活动已经结束了,无论如何,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关上了电视机。 周围突然静谧下来,那间小小的公寓因为久无人居住而流露出一种寂寞而悲伤的气息。沐流尘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阳光渐渐黯淡下去。季节的轮回是不受人心的影响的,在他尚未察觉的情况下,时光悄然流逝,深秋已经到来了。他注意到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有什么东西在夕阳的光晕下闪闪发亮。他俯下身去,把它捡起来,拿在手里。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是什么。那是一块手表。也许是某次他们在沙发上做爱的时候,四无君从手腕上摘下来,随手搁在了某处。然后它掉到了地上,被遗忘在了那里。之后四无君也没有提起过他的手表丢了。他们两人都太忙,没有时间留心这些细小的琐事。 他看着那块手表。它的时针仍然在走动。那是一块很好的手表,即使掉到了地上,表面也没有丝毫的磨损。在这间小小的,安静的公寓里,它发出的滴答声是唯一的声响。沐流尘把那块小小的,冰冷的金属块握在手心里,然后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他握着那块手表,无声地哭泣起来。 那天晚上,沐流尘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窗外,夜色深沉透明,天空闪着黛蓝色的光。他以为自己会失眠。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睡着了。但是他错了。他太累了,他已经连续三个多月没有睡觉了。一阵软绵无力的困倦包裹住了他,他将自己在沙发上蜷缩起来,很快便睡着了。 沐流尘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民意投票并没有停止,它要一直进行到陪审团宣布结果为止。现在支持判处四无君死刑的人数比例是42.3%,并且这个数字还在持续下降中。一位投票反对判处四无君死刑的年轻男子在接受电视采访时表示,他为被告和辩护律师的勇气所感动,“即使是让无所不能的上帝来裁决,他也只会说——我不能,也不会判此人有罪。” 有一家电台在晚上的黄金时间播出的脱口秀节目里插播了今天庭审的内容,他们请来了法律界的专业人士,包括来自耶鲁法学院的一位非常著名的教授,他们请他对此案的最终裁决做出预测。他表示被告律师的总结陈述是有史以来在任何法庭上发表过的最令人称奇的演说。但是那只反应了辩护律师的才能,与被告有罪或无罪毫无关系。同时他也承认陪审团应当考虑麦南坦法则,根据过去的此类案例,被告有非常大的可能改判二级谋杀甚至是一级过失杀人。 “当然,”他最后补充道,“陪审团在审议室讨论的时候,我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因此我无法断言。你不能预测陪审团会做出什么样的裁决。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即使陪审团做出无罪裁决,我也不会感到吃惊。” “我们现在只能等待陪审团做出最终裁决,我相信这需要48小时或者更长的时间。” 然而,第二天早晨九点不到,沐流尘就接到了来自法院的电话。他看着那个电话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然后他意识到,陪审团已经做出最终裁决了。这太快了,他心想,陪审团离开还不到24个小时。胃部再次因为紧张而绞痛起来,有两、三秒的时间,他几乎不能呼吸。他不知道陪审团如此之快地做出决定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他匆匆地穿上衣服,向外走去。他看到王隐的车已经停了在楼下。他非常难得地修了胡子,黑色的正装有些拘谨地裹着他庞大的身躯,他靠在车旁抽着烟,看到沐流尘下来,他把烟扔到一旁,拉开了车门,“上车。”他简单地说,“我不认为你在这样的状态下还能自己开车去法院。” 他机械地走进法院大楼,当他向被告律师席走去的时候,他几乎是麻木地注意到旁听席上已经挤满了人,站在座位旁边的人们一直堆到墙根,就连法庭外的走廊也站满了人。Y法官破例没有驱逐他们。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天之翼的脸,还有那位金发秘书,她穿着橘红色的套装,有些夸张地用手帕捂着嘴,就好像她的老板已经上了电椅一般,他还看到了离月,这三个月来他几乎忘了她,现在她正坐在旁听席上,有些担忧又有些责备地看着他。 然后他看到了四无君,他坐在那里,平静地注视着他,“早安,流尘。”他说。 突然之间,他平静下来。无论陪审团做出什么样的裁决都已经不重要了。“早安。”他轻轻地说道,仿佛这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早晨。他在四无君的身旁坐下,握住了他的手。他们的手指交错,牢牢地缠在一起。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终章 上午九点十分。通往法庭的双扇木门再一次被打开,十二位陪审员依次走进陪审席。 大约有一千二百万人通过电视和网络收看了这一时刻。 当十二位陪审团全部坐定之后,Y法官开口问道:“陪审团是否已做出裁决?” 陪审团团长,那位年轻的女士回答道:“我们做出裁决了,阁下。” “请被告起立,聆听裁决。” 沐流尘闭上了眼睛。他感到四无君的指尖从他的手掌轻轻滑过,他轻轻握了握沐流尘的手,然后他站了起来,用手正了正自己的领带。“我准备好了,阁下。”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请陪审团长起立,宣读裁决。” 那位女士慢慢站了起来,她的手上拿着那个装有裁决书的信封,可以明显地看出正在微微颤动。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她手上的那个信封上。她的手指颤抖着,仿佛慢镜头一般,花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才拆开了它。 然后她抬起头来,看着人们。她的嘴唇颤抖着。 “无罪。” 她终于大声说道。 沐流尘坐在那里。有一会儿,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整个法庭顷刻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即使Y法官用力敲着桌子,大声喊着“肃静!请遵守法庭秩序!肃静!”也无济于事。人们从旁听席上站起来,正在互相拥抱。很多人都哽咽了。那位刚才宣布裁决的女士坐在陪审席上,用力用手帕擦着眼睛。他看到那位金发秘书高兴得尖叫起来,扑向站在一旁的天之翼,后者敏捷反应接住了她,才没有和她一起倒下去。他看到王隐从第一排的座位上站起来,向上仰望,嘴里喃喃着什么,他看到离月一把抱住她身旁那位完全陌生的男士,并且用力亲吻着对方,他甚至看到蜀道行向他微笑了一下,“该死的,”他有些自嘲地苦笑着,向他喊道,“我简直不敢想象。你真的赢了。这简直是发疯!” 然后他注意到四无君还站在那里。“喂,四无,”他轻轻拉了拉他,“我们真的赢了。” 四无君没有说话。他突然低下头去,用手捂住了脸。过了一会儿,沐流尘才意识到,四无君是在哭。 “四无……”他轻轻地推了推他。 四无君转过身,用力抱住了他,然后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大声抽泣起来。 “喂,四无……”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抱着他。 这个骄傲的男人,这个即使在宣判的前一刻还保持着冷静的风度的男人,现在正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在一千两百万人面前,像个孩子般失声痛哭着。 “哦,流尘,”他终于抬起头来,用哭红的眼睛看着他,一滴泪水有些滑稽地挂在他的鼻尖,“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然后他在一千二百万人面前吻了他,“我爱你,流尘。”他哽咽着,大声说道。 沐流尘看着法庭上的那些欢呼的人们,他看着簇拥在他们身边的记者,真的可以在一起了么?沐流尘心想。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这个案子的结束并不能真正的结束一切。四无君的创伤,他自己的创伤,都需要时间来慢慢抚平。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沐流尘心想。至少此时此刻,他们是在一起的。 这个想法给了他无限的勇气。 他闭上眼睛,回应了四无君的吻。“我也爱你,四无。”他在心中喃喃说道。 全文完 后记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48 章 本故事由真实案例改编。在此案结束的三个月之后,沼泽市律师协会纪律委员会正式取消了沐流尘的律师资格。大约一年之后,四无君辞去天岳集团执行总裁的职务,两人移民南部城市萨利瓦。 当笔者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两人均已不在人世。2003年10月,四无君在一起有预谋的汽车爆炸案中身亡,尸体无法辨认。2004年2月底,沐流尘在当地的一家医院中因脑部肿瘤病故。当年的那场官司严重地损害了他的健康。他病故的时候,只有41岁。两人逝世的时间相隔不到半年。 以上,纯属虚构。 再次感谢坚持看到现在的各位。鞠躬。 番外《初识君》 星期五早晨,沐流尘站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边啜着浓咖啡,一边等待着新的一天的到来。这是一个凉爽、晴朗的早晨。在九月里,象这样的清晨很多,然而今天却是第一个。它第一次向人们预示:沼泽市那又热又湿的夏季即将结束。沐流尘站在公寓小小的阳台上,俯视着静悄悄的密尔顿大街。 这样的季节,总是令他回想起十七年前。 十七年前,H大学校诊疗所的候诊室的墙壁是嫩黄色的,地上铺着浅绿色的瓷砖,空气中有淡淡的酒精味,候诊室的尽头,有一扇漆成和墙壁一个颜色的门,门口神经外科的白色小牌子被走廊窗户外的风吹动着,轻轻地晃动着。 十七年前,H大学商学院的二年级学生四无君走进这间候诊室,他四周环顾了一下,沿着墙壁摆设的明亮的橙红色塑料长椅上坐着一个淡金色头发的年轻人,H大学法学院的二年级学生沐流尘正安静地坐在候诊室吵吵闹闹的人群中,膝盖上放着一叠厚厚的笔记,他的身边是唯一的一个空位。 于是四无君走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下,“嗨。”他说,“你好吗?”这只是一句例行问候,适用于任何陌生人。公式性的回答是“我很好,你呢?”然后他们就可以从天气开始,天南地北地聊起来。这是最通俗的用于陌生人之间的攀谈技巧。排在前面的候诊的人很多,四无君不想一个人枯坐着头疼,他只是单纯地想找个人聊天。 但是沐流尘抬起头来,很认真地回答:“不好。” 四无君挑了挑眉毛,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这个问题回答“不好”。这个人很有意思。四无君心想。“啊,我也不好。”他说,将头靠在长椅后的墙壁上,用拇指轻轻按摩着疼痛的太阳穴。 “哦?”沐流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重新低下头去,看着放在膝盖上的笔记。 “神经性头痛,用脑过度,睡眠不足……”四无君说。商学院每周有六十四小时的课时,除此之外,他还有十八个小时的旁听课时,除去花在案例分析、小组讨论和在图书馆查资料的时间,每天的睡眠时间不会超过五个小时。 “还有轻度神经衰弱,运动不足,静脉曲张……”沐流尘替他说下去,除了法学院的必修课程,他还在导师的事务所实习,那些需要分门归类的卷宗和每周的义务法律咨询同样使他疲惫不堪。 然后他们两个看着对方的脸,相视苦笑起来。这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 “四无君。”四无君说着伸出手。 “沐流尘。”沐流尘说着,和他握了握手。 于是,在H大学校诊疗所的这间小小的候诊室中,在周围吵吵闹闹的人群中,商学院的二年级学生四无君和法学院的二年级学生沐流尘就这样认识了。 四无君从神经外科的诊疗室出来,没有看到沐流尘的身影,他走下楼梯,在校诊疗所大厅的老式自动贩卖机前找到了他。他正在买咖啡。 “医生说咖啡对神经衰弱不好。”四无君说。 “医生说一天控制在三杯以内的话就没问题。”沐流尘说,从自动贩卖机的出口拿出热气腾腾的黑咖啡。 “啊,这样么,”四无君说,“那么我也要一杯。” 他摸遍了全身的口袋也没有找到一个五十美分的硬币。“真糟糕。”他说,口袋里全部都是整张的纸币。 “我请你。”沐流尘说,他从口袋里面摸出一个五十美分的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中。 “谢谢。”四无君从他的手中接过咖啡,他们一路喝着咖啡,沿着校园绿色的草坪走着。曾经在他们的心目中,大学四年美妙无比:校园古朴幽雅,葱绿的树叶在秋天渐渐发黄变红;身着短裙的年轻女郎捧着书本走过,穿着运动衫的大学生们在为校橄榄球队喝彩鼓劲加油;学生时代结下的友谊将终生常绿常青。但是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享受这一切。 “头痛的话,最好放松一下。”四无君指了指沐流尘腋下夹着的那叠厚厚的笔记说道,“现在看书头只会更疼。”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情可做么?”沐流尘淡淡地问道。四无君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是他脸上的表情是认真的。 “当然,”四无君说,“比如说,你可以……”然后四无君发现自己也想不出除此之外有什么可做的事情。他们再次相视苦笑起来。 “对了,我请你看电影吧。”四无君说,他们正从学校的小电影院前经过,“作为咖啡的回礼。你下午有课么?” “没有。”沐流尘说。他撒了一个谎。但是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和四无君一起看一场电影,在九月阳光明媚的午后。 “我也没有。”四无君说,他也撒了谎。但是偶尔逃一次课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喜欢这位新交的朋友,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和沐流尘一起看场电影是他现在能够想到的最好的事情。 “我之前没有来过这个电影院。”沐流尘老实地说。他们走进有些昏暗的门厅。“我也没有。”四无君说,这次他说的是实话,如果想看电影的话,他有私人的放映室,尽管他几乎没有使用过。“我去买票,在这里等我。” 沐流尘坐在门厅的沙发座上等了一会儿,他看到四无君向他走来,除了票之外,他还买了大杯的可乐和爆米花,“我听说在电影院看电影的话,这个是必备的。”他们捧着红白条纹的大号纸杯,都有些不自然起来,“进去吧。”四无君说。阳光从电影院门厅的玻璃大门之间照进来,撒在铺着大理石的地板上。这是九月的一个美好的下午,阳光充足,空气清爽,而他们都还年轻。 他们走进放映厅,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座位坐下。电影已经快开始了。沐流尘发现他们前后左右的座位上,都坐着一对对的年轻情侣,坐在他们前面的一对年轻的学生,已经趁着黑暗肆无忌惮地热吻起来,这令沐流尘有些尴尬地红了脸,但是四无君则毫不在意,至少,他努力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来。他挽起沐流尘的手,让他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这样,看起来比较合群。”四无君说,并且朝着回过头来偷看他们的那对男女学生微笑了一下,他们耸了耸肩,见怪不怪地回过头去,继续热吻起来。 那天下午放映的是一部著名的海难片。当那位瘦小的男主角对那位比起她的搭档略嫌高大丰满的女主角说“你跳,我也跳”的时候,四无君听到他周围的黑暗中传来一片唏嘘声。他很绅士地掏出手帕,递给身旁的沐流尘,“需要么?”沐流尘没有回答,四无君转过头去,看到他淡金色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纤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的双眼紧闭着,柔软的唇瓣微微张开,吐出均匀的呼吸。他已经睡着了。“真能睡啊。”四无君想耸一耸肩,但是又怕吵醒了他。过了一会儿,他自己也睡着了。 电影结束的时候,四无君被散场的人群吵醒,他看到沐流尘从座椅上直起身子,揉着眼睛,“结局是什么?”四无君问道。“女主角把钻石扔进了海里。”沐流尘说,“我醒来的时候,只看到这里。他们最终没有在一起。” “啊,真可惜。”四无君说。他们随着散场的人群向外走去。 “可惜什么?有情人没能终成眷侣?”沐流尘淡淡地笑着。 “不。”四无君说,“我为那颗钻石感到可惜。”一位哭红了眼睛的女学生从他的身边经过,听到他的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四无君耸了耸肩膀,“我很抱歉,小姐。”他说,他们两人都笑了起来。 “好吧。”四无君说,“接下来干什么?”他们走在天色渐暗的校园中。 沐流尘看了看表,“自习。”他说,“我要去图书馆了。” “我也是。”四无君说,“那么,图书馆见?” “图书馆见。” 他们很有默契地去了公共图书馆,而不是各自院系的图书馆,尽管这会给查资料造成一些麻烦。但是当他们再次见到对方的时候,都装作不期而遇的样子,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然后,一整个学期过去了。冬天悄然而至,考试的季节来临了。 图书馆里,王隐将手搭在四无君和沐流尘的肩上,他们的面前都放了厚厚一叠复习资料,“去学校外面的酒吧通宵吧,这里要闭馆了。”他说。 “别听他的,”四无君说,“他会带坏你的。” 沐流尘只是淡淡地笑。 他们去了学校外面的酒吧,各自的复习资料摊满了他们面前的小圆桌,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在看书,“我说了,他会把你带坏的。”四无君笑道,和坐在他对面的王隐碰了碰啤酒瓶,一饮而尽。他们海阔天空地聊着,一瓶又一瓶地喝酒。“你们这样喝下去,明天会醉得被赶出考场。”沐流尘说,四无君和王隐都笑了起来。“那又如何?”酒吧昏黄摇曳的灯影下,四无君笑得狂妄,“我会在被赶出考场之前答完卷子。”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49 章 是啊,那又如何,他们都还年轻,明天对他们来说还很遥远,他们都还有梦想,有希望…… 倘若人生只如初见…… 记忆中年轻的笑脸渐渐模糊起来。沐流尘低下头去,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太阳已经从密尔顿大街远处高大的建筑物后面升起来了。 再也不是十七年前了。 完 番外《沐流尘X四无君对谈录》 主持人:刚刚结束了影片《庭上风云》的拍摄,两位辛苦了。(鞠躬) 四无君(微笑):我还好,流尘比较辛苦,后面大段的法庭戏都是流尘一个人的。 沐流尘(微笑):是这样么……说辛苦的确是有点,现代剧过去虽然也演过几部,但都是偏文艺类的,像这样律政题材又有大量台词的,真的是第一次呢。 主持人:两位为了拍戏都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吧,比如说,要剪短头发之类的。 四无君:是的,我的发型是这样的(说话的时候抓住额发往后),很BOSS的大背头 沐流尘(笑):是的是的,典型的轩尼士先生的发型。 四无君:还有脸上的刺青也要用粉底盖掉。 沐流尘:嗯,四无的还容易,我的比较困难。 四无君:但是流尘的发型比我好做,基本上还是维持原来的样子吧……只是剪短了。 沐流尘:啊……当时非常舍不得呢……现在努力留长中。(摸着发稍) 主持人:真的是非常辛苦呢……两位在拍摄过程中,印象最深的是哪场戏?根据首映式上的观众反应,大家对最后的陈述总结印象都非常深刻呢。 沐流尘:嗯,那个的确是花了很大的功夫去拍摄。因为台词非常长……但是拍摄这场戏对我还好啦……有点像站在话剧舞台上的感觉,怎么说,舞台腔?(看四无君) 四无君:我倒觉得流尘的表演非常自然,最后连我都想哭了呢。 沐流尘:真的么?(微笑看) 四无君:差一点点啦。(一起笑) 沐流尘:说到印象深刻的,拍摄弗拉明戈那段很有意思。 四无君:啊啊,那个那个。 沐流尘:因为四无跳的是女步嘛。 四无君(笑):那个拍了很多遍呢,导演不断喊N机。 沐流尘:那是因为你不断在笑场啦。 主持人:说起来,那段弗拉明戈之后不是床戏么? 四无君:嗯?(傻笑) 沐流尘:有么?(一起傻笑) 主持人(怒笑,这两个人都在装傻么):弗拉明戈之后,不是在那个沙发上么? 四无君:呵呵……(继续傻笑) 沐流尘:这个,只是从背后拍摄的,嗯。(严肃状) 四无君:所以实际上面只拍了我的背。(严肃状) 主持人:那么拍摄的时候,两个人没有出状况么……会感到比较兴奋这样的,嗯? 四无君:怎么说……因为很多剧中都会要求拍这样的镜头,所以已经习惯了。 沐流尘:嗯,而且基本上这样的对手戏都是和四无,所以已经习惯了。 主持人:真的么?那么两人在现实中,唔,是不是也保持着恋人的关系? 沐流尘:啊,不是,只是好朋友。 四无君:嗯,基本上除了拍戏的时候,流尘不太会主动找我。 主持人:诶诶?不是恋人么? 沐流尘:真的是朋友。 四无君:嗯嗯,就是这样。偶尔会一起出去喝酒之类的。(微笑) 主持人:但是两人一直在拍戏吧,而且常常是一起接片的。 四无君:唔……04年和05年的时候片约比较多。今年比较辛苦的大片好像也只有这部了。 沐流尘:四无的片约比我要多啊,虽然也会邀请我去演一个角色之类的。(笑) 主持人:06年就要结束了,两位明年有什么计划么? 四无君:会接一个古装戏。(转头看沐流尘)可以说么? 沐流尘:应该没关系吧。(点头,看主持人)是古装的宫廷戏。 四无君:嗯,我是皇帝,流尘是我的首辅。 沐流尘:也就是说要重新留长头发了,嗯……(低头看自己的头发,在访谈的过程中,也不断地用手指玩自己的发稍)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庭上风云 作者:纳娜森 第 50 章 主持人:那么具体内容呢?可以透露一下么? 四无君:啊,那个不可以,是商业秘密。 沐流尘:不可以说。(微笑) 主持人:那么,最后有什么要对对方说的话么? 四无君:07年也要继续努力。(正坐) 沐流尘:是的,明年也请多多关照。(鞠躬) 主持人:非常感谢两位。辛苦了。(鞠躬) 完 第 50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