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不寐》 分卷阅读1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 书名: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文案 他是风华山庄不受重视的大公子,庶出的身份,平庸的才能,就像角落里不起眼的一粒沙子,比相貌才干都过人的二公子差了千里万里。然而明知自己这样平凡,他还是不自量力地喜欢上了出色的世家侠少程飞。小心翼翼地掩饰,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无法设想有一天对方知道了真相时的反应,更无法设想这一生走下去,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 内容不复杂,但是有转折。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青玉 ┃ 配角: ┃ 其它:耽美 ================== ☆、兄弟 今天是风华山庄少庄主继任的日子。 若问武林中人知不知道风华山庄,就好比问女人知不知道胭脂铺,一样是句废话。除非那人与世隔绝、从不跟外头打交道。 风华山庄还算不得武林的执牛耳者,泰斗级的依然是武当少林;它虽不及这二者,却也独领风骚。究其原因,在于历代庄主不但武功了得,且个个都有极高的经营天赋,致使山庄年年赚得盆满钵满,当之无愧是武林中最能赚钱的门派,谁都难以望其项背。 风华山庄赚钱也是善恶分明,对于寻常良善是济贫扶弱,对于邪魔外道则极尽打击,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门正派。 这位新继任的少庄主当然也不是等闲之辈。 论武功,十五岁时已是江湖前三十;论才智,他曾让“武林智叟”欧阳鹤点头赞叹;论经商能力,他比乃父有过之而无不及,十三岁时便独自做成了一笔塞外的大买卖。这样的儿子,怎么能让自己父亲不自豪、让别人父亲不羡慕?更何况论相貌他还是一位俊美过人的儿郎。 太完美了。 老天毕竟是公平的,不会让一家子把所有光辉占尽。故而这位少庄主的兄弟立刻就逊色了很多,从武功到才智到相貌,别说跟少庄主比,他就连一般武林人家的子弟都不如。 一个出色,一个平庸,这就是老庄主殷明礼的两个亲生儿子。 不巧的是,平庸的那位还是长子。 老庄主在世时很是烦恼了一阵。他烦恼的不是如何把位子绕过长子传给得意的次子,他烦恼的是风华山庄传承到这一代,会不会因为一个庸才的存在使得名声大减?要知道至今为止,山庄里人才辈出,代代子弟都是人中龙凤,如今有这么个连自家下人都不如的长子,他恐怕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祖宗。 都怪他,都怪他!唉……往事休提啊,要是当初…… 老庄主已驾鹤西去,不必再有烦恼。且来说说那厢,少庄主继任的事。少庄主,啊不,应该叫新庄主,就是风华山庄大名鼎鼎的二公子,殷凤翔。 继任大典在庄中热热闹闹地举行,各路人马都来捧场,尤其是白道的各位英雄俊杰,武林名宿,庄里庄外挤了个水泄不通,站门口的管家作揖作得手臂抽筋。 恭喜和寒暄声中,照例夹着窃窃私语(谁说只有女人才长舌): “老兄,我看殷二公子年轻虽轻,能耐不逊其父,果真英雄出少年!” “可不是吗?足以告慰地下的殷老庄主了!” “可惜福无双至,这殷大公子却是老庄主的一块心病。哎,你说,明明是兄弟,怎地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相差这般远?”不解地拈须。 “你还不知?殷大公子是庶出,丫环生的,二公子就不同了,是正房夫人之子,嫡子……这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两兄弟自然不一样了。你想,一个丫环,和出身名门的正室夫人,这能一样么?” “原来如此。可也奇了,殷夫人可是有名的美人,怎么一个丫环还跑到头前,反倒在她之前产子?莫非这丫环比殷夫人还美?” “这倒不是。听说那丫环平凡得紧,恐怕是暗中使了手段。她生下大公子不到一年就过世了,是……自尽,”环视一眼,将声音压得极低,“都说她是自愧无颜才寻了短见的。” “难怪,老庄主不喜长子,从未见他向江湖朋友提过大公子的名字,凡事也是交给二公子凤翔。” “正是啊,大公子出身不好,人又平庸,难当大任。故而他总是闭门不出,江湖上的朋友大半都没见过他……” “我也没见过,不知这次继任大典他会不会露面?真想瞧瞧他是谁,”有些好奇又有些怜悯地,“说起来,他也算可怜……” 很快,议论声淹没在铺天盖地的人声中。 —————————————————————————————————— 人们口中的两兄弟此刻正在后园石径上相遇。 “大哥。”新任的庄主殷凤翔挺拔俊美,意气风发,叫住了从另一条路上来的兄长。 殷青玉本想让他经过后再过去,却没想到一向不肯正眼瞧自己的弟弟会主动招呼,微愕后抬起头。殷凤翔叫他大哥,他却不好回应一声“二弟”,那是他配不起的。他怎么也无法以大哥的身份自居。 正踌躇间,殷凤翔不待他说话便直接开口:“我听说大哥身体不适,今日大典第一天,人多喧哗,场面混杂,大哥是否愿意出席?” 他声音平和,看人目光因为比对方高了一截头而微微下瞥。殷青玉沉默片刻,迎视着他的目光淡淡微笑:“我没有大碍。新庄主接任大典,是庄里的大事,我自然要去庆贺的。” 殷凤翔目光停顿了一下,道:“我知大哥爱清静,特地在花厅西角给大哥预留了座位,那里安静些。众人祝酒谈天难免吵闹,大哥身子不好,若被吵出病来可就糟糕。” 殷青玉点点头,微笑:“……多谢了。” 殷凤翔不再多言,径自转出园门。 殷青玉看着自己永远不可比拟的、出色的弟弟,几不可察地轻叹口气。他知道殷凤翔问他去不去,是希望自己识相地托病不去,省得给风华山庄丢人。 有这么个平庸无能的长兄,换了哪个有为子弟都会觉得丢人的。其实他也很想识相地回答不去,毕竟他一点也不喜欢应酬的场面,他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他也明白就算有人会注意他也只是出于好奇的打量……所以每次像这样的会典,他总是托病不出。 可这次不同。 这次,那个人会来……他黯然的眼睛里,慢慢闪出晶亮憧憬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就留个爪,谢谢! ☆、宴席 正是金秋时节,大厅外,园门口,石径旁,盛开着一丛丛明艳动人的菊花,浅黄深紫,淡赭云白,在凉爽宜人的清风中争奇斗艳。 新任庄主——殷凤翔高坐在主位上,气宇轩昂,卓然不凡,从容应对着到访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 的各路来客,同时收到底下许多侠女闺秀的含情秋波。——谁家女儿不喜欢这样的俊才?思慕暗恋殷二公子的姑娘太多了。 到场的不但有韶龄佳人,还有众多少年英杰。一位坐在厅堂左侧的年轻人英姿飒爽,谈笑自如,登时引来不少佳人关注,把满场的秋波分了一部分去。 年轻人叫程飞,年方二十一,也是世家子弟,龙威镖局程总镖头的独子,六年里一直在山上跟随师父学艺,半年前才下山归来。他才出道便做了几件行侠仗义的大事,接连制服了专打劫商客的陆氏兄弟匪首、独行大盗一指僧等令人头痛的贼人,少年扬名,令江湖为之侧目。 加之他性情直爽,身上也没有骄矜之气,很快便结交上了一群朋友。 面对众女投来的爱慕眼光,他依然落落大方与周围江湖朋友谈笑——刚开始还觉不好意思,经过半年也习惯了。 远远的,一双眼睛越过密密麻麻的人群,也在望着他。 从他进门起,殷青玉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 第二次见到他了!钦羡的目光直直注视着远处举杯饮酒的程飞,对于他响亮的名头,不止是听说,还是亲眼目睹过…… 两个月前,骄阳高照的一天,上一家熟识的古董行看书画,归来的路上,对面桥头走来了一行几个年轻男子,正在说笑。 其中一人道:“贼秃头一向猖獗,这回落网,江湖上谁不知道你程飞的大名?令尊大人定然高兴极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千万别,我爹这几天正逼着我学管镖局,若他知道我在外头卖弄,非用家法揍死我,到时你们替我收尸。” 其他人哈哈笑起来。殷青玉也被这戏谑的话语逗得不禁微微一笑,侧眼望了过去…… 飞扬的笑容,挺拔的身材,在午后的阳光里,那么英俊而率性。 一行人开着玩笑走了过去。他则驻足回首,望着他们的身影。 程飞说笑着,突然一顿,“有人行窃!”拔身飞跃了出去。 他面朝的方向是一家青楼,楼下一群莺莺燕燕,一个商贩打扮的人本是慢吞吞地走在一名粉裳女子身边,此刻突然飞奔起来。 旁人不知所以,见有变故,一时你推我攘乱作一团。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飞奔那人已被程飞牢牢按在地上,程飞晃晃手中一个锦绣钱袋:“小子,大男人偷到女人身上,羞也不羞?” 一个女声叫道:“哎,秋云姐姐,那不是你的吗?”一名绿衣女子指着钱袋冲粉裳女子叫。 粉裳女子愣愣地张望过去,下意识地一摸身上:“呀,我的钱袋……” 程飞顺手将钱袋抛过去。地上的窃贼挣扎着骂道:“多管闲事!老子拿□□的钱花花怎么不行?反正也是跟男人睡来的……莫非你跟□□是相好——” 名叫秋云的女子立刻满脸通红,又羞又愧。 “啪”地一记清脆耳光,打断了他后头的话,“嘴里还不干不净,我生平最厌恶你这种人!”程飞皱眉。 很快,窃贼被反剪双手,送了官。绿衣女子快步跑入青楼内,又迅速转出,手内捧了一坛酒。她犹豫地看了程飞一眼,鼓起勇气走上前:“侠士,多谢你为我秋云姐姐夺回钱袋……天气炎热,这酒给侠士消消暑。” 粉裳女子也盈盈上前道谢。 同行的弟兄拉了程飞一把,摇头:“阿飞,青楼女人敬酒,传出去恐怕……” 程飞看了眼酒坛,对他笑道:“无妨。人家一片好意,我们何必推托?”爽快地接过酒坛,拍开封泥,仰首就是一大口,然后递向身边,“你也来!” 好一个真性情的男儿!就像朝阳般光彩夺目! 不但两名女子眼中满是爱慕,就连桥上的殷青玉也舍不得移开眼,心底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想要和他结交的愿望。 这样的率性和洒脱,是他没有的,也是他长久以来所深深渴望的…… 直到身边仆从催促,他才慢慢转身离开…… 程飞在席上喝着酒,和同座的朋友聊着江湖上的轶事,很快话题就到了风华山庄。说起新庄主殷凤翔,年纪轻轻就坐拥如此多的赞誉,有些人言语中流露出些嫉妒的意思。程飞倒没觉怎样,说实话他挺佩服殷凤翔,一个人要成为人上人,除了有天赋有运气,也得悉心苦练呀。 突然有人道:“殷大公子可比这庄主弟弟差远了,听说要武功没武功,要才智没才智,就在庄里吃口闲饭。” 有人附和:“可不是?殷老庄主在世时最厌有人提起大儿子。这大公子是丫头生的,听说这丫头使了狐媚手段才让老庄主一时鬼迷心窍,后来,她也知道羞耻,自尽了!”压低声看看四周。 “风华山庄还对外说她是受不了病痛才自尽的,哼……我看,杀人灭口也说不定……” 程飞见他们越说越不堪,颇觉尴尬,转移话题道:“说得鬼气森森的,喝酒喝酒!嘿,庄子里菊花开得甚好,我一路进来,看到好几盆名种……” 有人接话道:“是呀,这么好的菊花,可以入药、泡茶、做菜,看这席上,就有一道菊花甜羹,风华山庄掌勺师傅的本事可是一等一啊……” 立刻,话题转移到了席间菜色和众人对佳肴的赏析上。 “几位朋友……”倏然一个声音响起,众人看去,只见一名面生的青年来到席边。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就收藏一下,谢谢支持! ☆、结识 那青年见众人看他,不由目光微微一收,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抬眼对众人笑道:“几位朋友……都是远道而来吧?” 有人攀谈,几个江湖俊杰自然和气以对。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挥手一圈:“我们几个的确远些,不说千里,好歹有几百里。就我这位兄弟阿飞住得近,”他一拍程飞,笑道,“龙威镖局距风华山庄不到十里。阿飞少侠虽近,然则几年来一直在山上修艺,可是头一回来哪!”他戏谑地把“少侠”两字咬得很重,引得一桌人哈哈大笑。 程飞笑着给了饶舌的好友郭盛一拳,正要开口,转脸却发现这青年目光注视着自己。 青年约莫二十四五,长相并不起眼,却很是斯文干净。青年又一次开了口:“几位朋友……尊姓大名?” 众人一愣。按礼法,问别人姓名前,当自报家门。这人怎么就先问起别人来了?看他清瘦文弱,不像武林中人,必定是个读书人,想来是殷家的亲戚……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着。郭盛率先开口:“哈哈,客气了,在下郭盛,衡山派大弟子!这位是我拜把子兄弟程飞,龙威镖局的少镖头!这位是张效……” 他依次介绍了一遍,最后问出了众人心中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 的问题:“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青年目光微闪,略顿了一顿,道:“……在下殷青玉。” 郭盛握着酒杯的手一抖,酒液差点晃出来,失声道:“你是殷大公子!”殷青玉!那……不就是风华山庄的大公子!传言里平庸无能、备受冷落的殷大公子! 众人先是惊愕瞪着殷青玉瞧,而后急忙收回目光,一时你看我我看你,气氛变得尴尬。就在刚才,他们在席间还谈论到关于殷大公子和他生母的种种传言…… 殷青玉仿佛也料到会有这个后果,脸上闪过一抹窘迫的淡红,但很快隐去了。笑着重复:“对,在下殷青玉。” 温和的声音,温和的人,站在面前的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青年而已。 郭盛不愧机灵,迅速恢复了常态,“原来是殷大公子,失敬失敬!我等眼拙,对着主人家竟还相问,该罚!该罚!”笑哈哈地自饮一杯。不自觉地转眼,正瞥见台上殷凤翔目光正看向这里,似乎还微微皱起了眉,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忐忑,拿不住该怎么应付。 “殷公子请这边坐!”热情相待总没有错。不管怎么说,殷青玉也是新庄主的兄长,不能给人家失了面子。“大家都是朋友,不要见外才好!” 席间气氛顿时缓和,众人急忙收拾风度,开始谈笑。在听说了那些传言后,程飞不禁好奇地瞧向殷青玉。 殷青玉触上他的目光,冲他微笑了一下。 虽然相貌平常,一笑起来却很顺眼。程飞心里闪过这么个念头。 众人寒暄了几句,话题渐渐转入武林事务。殷青玉半点插不上话——他对这些一无所知。他也不能拿出主人的风范,问客人“吃得好不好”“还要些什么”……他根本做不了主,这个家,轮不到他来开这种口。 他只能讷讷地坐在一边,听着他们谈论。很快,众人都觉得,他这个主人一点不像主人,比客人还无措, 果然传言不假,殷大公子太平庸了,简直不像老庄主的血脉,难怪受冷落。 并非是他们不肯和殷青玉说话,他们谁都抱着一肚子的好奇,却又担心问得唐突,于是除了开头的几句,没有一个人和殷青玉说话,他只能干坐着,偶尔喝两口茶。 殷青玉和程飞分别坐在郭盛的左右手,中途郭盛如厕,殷青玉试着向旁边开口:“程少侠……” 程飞没想到他沉默这么久,突然主动跟自己说话,有些意外,但爽言道:“少侠不敢当。我那义兄弟就爱耍嘴皮,拿这个取笑我,殷兄可别跟他学啊!” 殷青玉莞尔。尔后接着道:“程兄……平时喜欢做什么?” “练功、读书、游历、打猎,殷兄你呢?” “我喜欢……”还没说完,郭盛回来了,一屁股在两人中间坐下,随后高声谈笑,立刻盖过了殷青玉本就不高的声音。 众人接下来的聊天,依然让殷青玉插不上话。他一直不声不响地坐到散席,才对众人微笑点头,然后离开。 郭盛等人心里没有过多的感触。这殷大公子原来是这个样子,算是满足了好奇心……和想象中还是有些不同:人家虽不得意,但看来也没那么凄惨…… 继任大典一直庆祝七天,风华山庄里有的是厢房供客人住宿。郭盛几个远道而来,不急着赶回去,便在庄里住下;程飞家虽近,他要陪着几个结义兄弟,也一同住下了。 郭盛等人发现,他们不管是在闲谈、散步、喝茶,常常能碰见殷大公子。每当走路迎面遇上,殷青玉总要折返方向和他们一起走。他又不爱说话,总是淡淡笑着听他们讲;众人又不好当他不存在,只得努力找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搭上两句,以免失了礼数。 有殷青玉在场,众人无法随意闲谈——闲谈是什么?主要是对江湖人事的各种议论、闲话,多了一个外人,不便多讲,尤其不能再讲风华山庄。郭盛和张效最爱议论,被封了嘴,渐渐就有些不耐。可殷大公子似乎热情得很,一见他们总会笑着招呼,然后迎上来;大家议论江湖,他插不进嘴,总会默默地听,有时似乎想开口,别人问起他,他又客气地摇头说“没什么事”,接着听到大家散了才走。 这殷大公子到底怎么回事?众人心中都是不解。 一连过了四日,一日众人散步到一座水上凉亭,凉亭四面当风,景致开阔,湖边种着两株桂花,清甜的香气和着水风,让人神清气爽。郭盛看了看一路没说话的殷青玉,笑道:“殷兄,你看这亭上的对联,字可写得不错,可惜我一个大老粗,不知风雅。” “是很不错,那是凤翔的字。”殷青玉如实道。顿了一下,他道:“这亭是五年前建的,之前我写了一副对联,不过家父没有采纳。” 这亭子是老庄主寿辰时建的。殷青玉非常喜欢这座水上凉亭,精心写了一副对联,作为老庄主的寿礼。但老庄主只扫了一眼,就叫拿下去,要心爱的二公子殷凤翔另写一副。 这话题就牵涉到人家的隐秘家事了。很显然,长子受到薄待。郭盛不好再说下去,然而见殷青玉说话平平和和,并不怨怼,便把尴尬搁下,打着哈哈道:“想不到殷二公子不但武艺超群,在风雅上也是不凡哪。” 殷青玉点点头道:“凤翔文武双全。” 郭盛不禁有些佩服这位不得意的殷大公子,能做到心态如常也不容易。 程飞忽然开口:“殷兄喜欢书法?” 殷青玉抬眼望向他,有几分兴奋,“……喜欢!不过我书法并不很好,空闲时还是画画居多。”他不好意思地一笑。 “是么?还做什么?”程飞好奇道,没有瞧见旁边郭盛制止的眼色——一个不得意的人还能做什么,无非打发时光。再问下去恐怕唐突。 殷青玉却很乐意回答。“种种花,散散步……哦,有时也玩雕工。” “雕工?”郭盛也惊讶了。 “对,小木坠,挂在身上玩的……如果你们喜欢,我可以每人送一个!”殷青玉欣喜道。 “那多谢了!”程飞笑道。 “哈哈!殷兄心灵手巧啊!”郭盛刚称赞了一句,突然看见殷凤翔自那头岸边走来,“咦,庄主来了。” 众人立刻打算过桥打招呼,殷青玉轻声道:“刚才吹得有点头昏,先失陪一下。” 其他人看看对岸,似乎悟到什么,一时沉默。只有程飞道:“殷兄多注意身体!”读书人身体太弱了,简直弱不禁风! 殷青玉对他一笑,掉头而去。转身后,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木坠 殷凤翔招呼他们几人坐下,开始寒暄起居、饮食等事,大方从容,昭示着他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郭盛几个很意外。原以为殷凤翔冷傲难以接近,想不到也能这般和颜悦色,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 言谈间还透着见多识广,果然是一代俊才。 闲聊了几句,殷凤翔忽然道:“你们与家兄似乎聊得投机?” 众人微微一愣。郭盛机灵,答道:“我等有缘与殷大公子谈过几次天。” 殷凤翔扫了他们一圈,微微一笑:“也好,家兄难得有个朋友。他向来深居简出,不谙人情世故,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他说这话表情甚是诚恳,众人不禁暗想:传言归传言,殷二公子还是顾念手足情的…… 殷凤翔转向程飞。“程兄的大名,早已听闻,今日得见,果然不虚……”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玩味,“听说逍遥堡凌大小姐仰慕程兄风采,非君不嫁,凌堡主也有意招兄为婿,真是可喜可贺。” 一旁的郭盛不禁有些警觉。逍遥堡凌微微貌若天仙,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称,多少男儿梦寐以求。堡主夫妇千挑万选,相中了同样完美的人中之龙殷凤翔,恰好殷夫人和凌夫人又是闺中密友,自然顺顺当当。本已商定了亲事,谁知此时程飞下山,名扬江湖,凌微微对之一见钟情,一颗芳心全失落在他身上,闹着不肯嫁入殷家。面对打小宠爱的女儿,老两口无奈,只得知会风华山庄取消结姻的决定。好在,还没有正式提亲下聘,否则殷家恐怕翻脸。面子问题大过天哪! ——也不知殷老庄主后来辞世,是不是跟受了此事的刺激有关。 现在殷凤翔道喜,怀的什么心思?真让人担心啊! 郭盛犹自担心不已,程飞却没想那么多,不假思索地道:“凌姑娘的抬爱,在下惭愧。终身大事讲求缘分,程飞不敢妄断妄言,何况家父的意思尚且不明,八字还没一撇。殷兄说笑了。” “怎么是说笑?这桩亲事令尊定然满意。如此佳人,程兄总不会看不上眼吧?” 面对戏谑,程飞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当然不是……只是在下确实没有多想。”他顿了顿,坦言道:“儿女之情从来最难说准,该来的自然会来,不来的自然不来,又何必为此烦恼?” 殷凤翔笑道:“美色当前,程兄依旧泰然自若,佩服。来,再敬你一杯!” ——————————————————————————————— “贤弟,昨日为兄可替你捏了一把汗,”翌日,围坐在花藤架下的几人中,郭盛脸色凝重,“我是说凌大小姐的事,阿飞。” “那件事怎么了?”程飞喝了口茶,不大理解义兄的忧心忡忡。 “跟你说了多少次,要当心江湖上的人情世故,别老不放在心上。”郭盛显然对程飞轻忽的态度不满,“我问你,如果你喜欢凌大小姐,很想娶她,你会不会实说?” 程飞还是不解:“当然实说。” 郭盛摇头叹气:“贤弟,你知不知道凌家曾经和风华山庄商议过婚事,要把凌微微许给殷凤翔?” “知道。你跟我说过。”郭盛最爱打听消息,江湖上的大小轶事没有他不知道的,程飞从他那里听到的事,可以装一百个麻袋。 “知道你还要实说!”郭盛气结。 “为什么不能?这件事跟那件事有什么关……” “当然有关系!你这样说等于是当面炫耀,嘲讽殷凤翔被女人甩,揭他的伤疤削他的面子!”意识到自己太激动,郭盛压低了声,语重心长道,“你自己无意,可别人多少会心存芥蒂,若遇上小人,将来报复,那就麻烦了!贤弟,人心叵测,凡事多留个心眼,遇人只说三分话,不要把实话全倒出来,为兄可是为你好。” 程飞拢起好看的剑眉,“我明白大哥的苦心……可我实在不喜欢这种拐弯抹角、时时揣测。” 郭盛叹了口气:“你从前没怎么跟人打交道,自然不懂。这其中……唉,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就是这样,明明不喜欢却要去做,明明喜欢的却不能去做。你记着愚兄的话,免得将来闯出大祸。”他这义弟什么都好,就是太直率,也不知道防人。想想,阿飞幼年丧母,父亲管教甚严,十五岁前一直在府中读书习武,然后就是山上的六年学艺,不懂人情往来也着实怪不得他。 “是呀,老郭说得对!”张效附和,“江湖险恶,贤弟又是少年英雄,难免招人妒恨,一切小心才是!” 程飞刚要说什么,郭盛忽然丢了个眼色,朝对面高声招呼:“殷大公子!” 程飞转头,看到远远地,殷青玉朝这边走来。 走过一段回廊,绕过一丛茉莉,到了近前。程飞突然发现殷青玉脸色似乎比往日憔悴,虽然挂着淡淡的微笑,眉宇间还是透露出一丝疲惫,加上穿的一身白衣,平白多了几分病容。 “殷兄,昨日身体不适,可好些了?”他脱口问。 殷青玉冲他一笑,眼中光芒仿佛亮了一点,温言道:“谢谢程兄关心,我不碍事。” 不知怎么,看到他冲自己笑,明明看着顺眼却偏偏胸口发闷。头一次有这样古怪的感觉,却又想不到该怎么形容,程飞没有再说下去。 殷青玉拿出几个穿着丝绳的木坠,有月牙状、有扇状,上头雕刻着竹鸟或鱼莲,雕工精细,栩栩如生。“昨天答应送给你们,若不嫌弃……就带着玩吧。” 众人接过一看,纷纷连声称赞。郭盛收进怀里:“嘿嘿,我女儿五岁了,正好送给她,她肯定喜欢!” 程飞拿过后,则暂时搁在面前的桌上,似乎在想些什么。 郭盛心知程飞一定是被刚才那番话弄得心思沉重,有心转开,便咳了一声,关切地对殷青玉道:“你们念书的人,身体弱,年纪轻轻弄得一身病,可不好啊!阿飞你说是不是?” 程飞点头:“是啊,何不寻一门功夫练练?强身健体才好。” 一听,郭盛又暗叫糟:忘了义弟的心直口快、不知忌讳了!出身武林世家的殷青玉不练武,其中必有奥妙,肯定也不便为外人道。 殷青玉果真眉间掠过一丝黯然,但依然平和地道:“各位有所不知,我天资愚钝,不适合学武,所以只能让家父失望了。”风华山庄殷老庄主的长公子,身份何等显赫,竟然一点武功不懂,说出去只怕别人都不信。 可他确实就是这样子。殷青玉淡淡一笑。 “诶,不练也没什么,武功嘛,行走江湖自保而已,说白了就是能打,没什么了不起的!”郭盛笑着安慰,“不练也有不练的好,省得卷进血雨腥风……就拿我女儿来说,她喜欢便罢,她不喜欢我也绝不逼她练!哈哈!” 这时有人来报:“武当的青云道长要辞行了。” “哟,道长与我们几个都有私交,我们得去送送,殷公子,暂时失陪了啊!”匆忙地解释一句,几个人立即起身赶去。 殷青玉看向石桌。桌面上,除了茶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 盏点心,还有一个小小的木坠——程飞是青云道长的忘年交,他心情急切,走得匆忙,把这个小玩意忘在了桌上。 他慢慢走上去,轻轻拾起。木坠很新,漂亮的扇形,新制的缘故,表面还不太光滑——这是他昨天承诺后,连夜赶制出来的。他们一行四五个人,他每个人的都做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觉。 其实累也是高兴的,毕竟自己做的东西有人喜欢……他嘴角微微一翘。他知道程飞不是故意丢下的,以程飞的为人不会这么做;再说,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就是彻底忘了也没什么。 小木坠静静躺在掌心,依稀有点孤单。 站了一会,有下人来收拾。该拿的拿,该扔的扔,不一会,石桌就变得干干净净,光亮一片,上头什么都没有了。 殷青玉默默转身,准备离开。忽然一个声音叫住他:“大哥。” 他吃惊回头,见殷凤翔从花架那头走来,大概是送走青云道长后,从这里经过。 “凤翔。”殷青玉应道。这个弟弟对他说不上好,但也绝对谈不上坏。要说好,明眼人都看得出,虽然口中叫着大哥,但心里根本没把他当大哥——或许不但不是大哥,根本就什么也不是;可要说不好,衣食住行、一饭一汤又从来没亏待过他……这种古怪的关系,不像兄弟,倒像主客。 不,客人也算不上,至少人家还能自由来去……那算什么呢?寄居?看来还是施惠的关系更符合些。殷青玉不由在心底暗暗苦笑。兄弟之间是施惠收养关系,那他每次见到殷凤翔会感到不自在也是能够解释的了。 “大哥,听说昨日身体不适?”殷凤翔走到近前。他天性骄傲,又才高位重,身上不免有一丝咄咄逼人的气势。哪怕口吻温和地说话,也还是有。相比起殷凤翔,同样是少年英杰的程飞,或许也有自己的骄傲,却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而是一派爽快明朗。难怪程飞交的朋友多。 “没什么,就是吹风吹久了点,多谢关心。”昨天一整天没和殷凤翔打过照面,他怎么连这点小事也知道?殷青玉隐隐闪过这个念头,但并没放在心上。对于别人的关心,他向来都是感激的。 “那就好。”殷凤翔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木坠上,“这是什么?” “哦,这是……”殷青玉没由来地有点慌张。 “我看看。”殷凤翔伸出手。 殷青玉只得交给他。 “好精巧的东西,”殷凤翔端详着木坠,看向殷青玉,“自己做的?大哥受了风,还有这么好的兴致。”他笑了笑。 殷青玉没有作声。 殷凤翔继续端详手中:“娘恰好少一个扇坠,别的她都嫌俗气,我看这个正好,她一定喜欢,就给我如何?”他语气淡淡,头也不抬,似乎笃定了对方一定会答应。 殷青玉迟疑:“恐怕,夫人不喜欢……”因为母亲的缘故,夫人一直不喜欢他,每次见到他总会沉着个脸。 “放心。我不会说是你做的。”殷凤翔说完,转身便走。 他果然聪明敏锐,一语就切中别人的心思,一句废话都没有。殷青玉怔了怔,眼见着他离去,忽然急唤:“凤翔!” 殷凤翔止步,回头。 殷青玉追上两步,沉吟片刻,仿佛下了决心,开口:“有件事……同你说,我待在庄里,无所事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父亲已经过世,我也早已成年,该出去过自己的日子了,所以……” “大哥,你是想分家” “不不,我不通江湖事,山庄自然全部靠你。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待在庄里,想自己过?”见他点头,殷凤翔微笑道,“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事目前不大方便。” 他侃侃道:“你也知道,我刚继任,虎视眈眈的人很多,等着挑我的错。你此时搬出去,你我知道原因,别人却当我一当家就赶你出门,我不成了无情无义之人?再者,风华山庄有今天的名望,树的敌人不说上万,只怕也有上千,大哥你又不谙武艺,若有歹人加害于你,可怎么办?另外……” 他眸光顿了顿,接着缓声道:“另外秋姨过世得早,让心怀叵测的人生出谣言,挑拨我们兄弟关系,你一走可就如了他们的愿……若我没记错,今天该是秋姨的忌日吧?”今天自己那做夫人的娘一直阴着脸,抱怨日子晦气。 他句句说来在情在理,无可辩驳,殷青玉轻叹口气,点了点头。正是娘亲的忌日,自己才穿了一身素衣。 “大哥先放宽心,过段日子我把事情安排好,自然给你解决。” 殷青玉看着夕阳下越走越远殷凤翔的背影,最终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海棠 “公子回来了。”丫环惜香在清露园门口迎道。清露园只是一个小院,是庄里的偏僻之处,种了许多菊花,有一排房子供婢女们居住,负责整理和照料这些菊花。 殷青玉的生母秋裳就是那些婢女中的一个。 秋裳怀孕后,殷明礼将其他婢女遣出去,留下小院供她居住。 生产后,母子俩就住在清露园里,不久秋裳自缢。清露园本就偏僻,经过此事,愈发冷冷清清,仆从丫环们经过这里,除了有好奇的偷看一眼,多数是快步走过,不愿接近这块庄里的禁地。 风华山庄最出名的是菊花,无论是数量、品种、花期,都是江南排得上名的,一入秋季,一眼望去锦绣如海,清香扑面,令人叹为观止。婢女们搬出清露园后,又另外换了种菊的地方。 按说,花卉无人打理,应渐渐荒芜。可也许是人走了清静,清露园里的菊花竟长得更加喜人,一年年茁壮繁茂,每当秋风来临,一枝枝争相怒放,艳丽的姿态仿佛要开尽一季的韶华,清透的冷香仿佛要香到人的骨子里。 现在院里除了洒扫的婆子,只有两个丫环惜香和小双。 “公子,”仿佛看出他的闷闷不乐,惜香笑着说,“刚才二公子……啊不,新庄主差人送来一盆玉雕,挺漂亮的,公子你看看?” 殷青玉淡淡点头,并不在意。殷凤翔在吃穿用度上没亏待过他,逢年过节也会送来些贺礼(老庄主健在时,庄里的大小事务就由二公子打理了),每当这时,惜香总会兴奋地跟他说一番。因为久居庄中,日子无聊,收到礼物和厨房做了他爱吃的饭菜就成了惜香津津乐道的事。 他知道惜香心善,无非想让他高兴点。 “公子,你来看呀,真的很稀奇!”惜香见他神色淡淡,赶着将他引入屋中,指着桌子,“你看!” 桌上一盆玉雕海棠,翡翠的枝叶,白玉的花朵,晶莹剔透,光华流转,雕工精细绝伦,一看便是出自大家之手。就连漠不关心的殷青玉也不禁愣了一愣。 花开并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6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6 蒂,丽如冰雪,远远看去几乎以假乱真。 他本就喜欢画画雕工,本能地怀着喜爱之情细细欣赏起来。惜香在一边笑道:“公子,漂亮吧?我猜你肯定喜欢。” 殷青玉凝视着海棠花瓣,白得耀眼;目光不自觉地下移,落到自己的衣袖上……也是雪白的…… 他突然身上一冷,蓦然转头。屋外,大片的菊花,白的如霜,黄的似金,紫的若霞……对了,娘亲就是在院中自缢的…… 胸口一阵窒闷。他急需出门透透气…… “公子,要吃饭了,你去哪里?”惜香忙在后头问。 “随便走走。”殷青玉温声道。眉头微蹙,在浓重的暮色里出了门。 院中为菊花整理残叶的小双见状,扔了剪子跑到一脸担忧的惜香身边,“姐姐,公子怎么了?” 惜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小双叹了口气:“其实啊,大公子是个好人,可惜出身不好……” “别说了,出身的事,人怎么能选……这些话可不能在公子面前说。” “哦。”小双轻轻掩了下嘴,心想命里的事果然是没法子的。自顾捡起剪子干活了。 殷青玉出了清露园,沿着湖边慢慢走着。夕光越来越暗,天边升起了薄薄的月亮,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竹林,忽然听到清叱声、拳脚声、衣袂往来声。显然有人在林子里交手。 殷青玉站住了脚步。 竹叶在夜风里簌簌晃动,月光明暗,黑影急转。一时交手的两人收了势,两条黑影飘然落下。 “老弟身手早就胜过我,惊梅三式出神入化,难怪飞贼见了你屁滚尿流,哈哈!容我这老家伙歇口气罢!”郭盛的声音。 清朗的声音笑道:“大哥内力精纯,是衡山后辈第一高手,天天说什么老不老的鬼话,分明欠打!来,打完了再吃饭!” “啊别!我肚子早就咕咕叫了!”郭盛声音哀哀,“我说贤弟,咱们说好——” “谁?”敏锐的程飞察觉附近有人。他跃出竹林,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不禁流露出一丝惊讶。“……殷兄?” 看到殷青玉身着白衣,风露中立于竹影下,他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说不出的怪异感觉,非喜非怒非哀非乐,偏偏又强烈得很……他定了定神,问:“殷兄可有什么事?” 突然被程飞发现,殷青玉有点局促,“没什么……我……” 郭盛也跟着跃出来:“是殷大公子啊!正好你来评个理,我们说好练完这一圈就吃饭的,阿飞偏耍赖,成心饿死我!你说说……” 程飞却没理会郭盛,只注视着殷青玉:“殷兄真的没事要和我们说吗?” 殷青玉已经平定下来,淡淡笑道:“没有事,我只是偶然经过,见你们在练武,就看了一下,打扰了。” “哎我说阿飞,你别追根问底了,难道殷公子还会偷艺不成?吃饭去吃饭去!殷公子吃过了吗?没吃的话跟我们一起吧!” “多谢,我不饿,你们去吧。”殷青玉轻声道。 程飞没做声,依然环抱着双臂望着殷青玉。 感到他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殷青玉感到有些异样,微微转开了眼。 “那我们可就去了!”饿得发慌的郭盛一把拉过程飞,一面对殷青玉应承,“殷公子明天来喝茶!” “……好。”殷青玉慢了一拍轻声应道,望着两人拉扯着消失在月色下。 他又站了一会,然后往回走。 没按原路,走的是湖泊的另一边。月亮升得蛮高了,四周也相当安静,听得见因风而起的树声草响。 经过一带院墙时,忽然听见里头隐隐的对话声: “……翔儿,你不肯搬进振风居吗?” “孩儿还是更习惯自己的雁来轩。” 是殷夫人和殷凤翔。殷青玉抬头一望,对了,这是殷夫人住的晴华阁。 “你已经是一庄之主,论理,该入住你爹的振风居。况且那里地方宽敞,将来你成了亲,也方便。”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殷凤翔依然坚持,“我还没成亲。” “那也不远了。”说起婚事,殷夫人不由一阵不悦,“哼,本来说好的婚事,凌家丫头反悔……不过,这也没什么,溪花山庄的小姐苏悦儿也很不错,才貌不输凌微微,对你也很是心仪……” “是那位人称诗琴双绝的苏小姐?” “正是。这姑娘性情幽静,不似凌微微到处胡闹……啊,听说她最爱海棠花,家里种了上百株,倒是个心思曼妙的孩子……”殷夫人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记得这次送来的贺礼中有一盆玉雕海棠?” “是有一盆,我给大哥了。” “他?”殷夫人语气不满,“这玉雕可是京城名匠王十春的得意之作,你就随随便便给人了?” “娘,贺礼样样可贵,其中最没用就是这份,”殷凤翔淡淡道,“你喜欢的是夜明珠、南海沉香,玉雕不过摆着好看,又有多大用处?何况,他怎么说也是我兄长,别让外人说我苛待了他。” “……也是。”殷夫人缓和了语气,“就照你的意思办。” …… 殷青玉心底轻叹口气。是啊,这么巧,自己就是喜欢人家看来没用的东西……从前也是,无论生日节日,二公子收到的礼品数不胜数,总会丢弃一批,堆放在杂棚里,而自己喜欢的书画、木刻就在其中,见到了,会忍不住可惜捡走…… 这兄弟各方面胜过自己太多,眼光也卓然不同,最不喜欢华而不实的没用的东西。而自己,偏偏就是喜欢那些没用的东西,也难怪自己在人家眼里也是没用的……他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讨厌 “贤弟,一晃住了这么久,难为你一直在此陪着我们。”早饭时,郭盛道。 “什么难为?跟兄弟们在一起很开心。”程飞一笑,“何况,我家很近,随时都方便的。” “嘿,你嘴上说开心,恐怕还是不惯身在风华山庄的束缚,”郭盛道,“贤弟,我住这么久,其实也是为了你,当此际会,跟五花八门的人打打交道,你将来行走江湖,心里也有底。” “我明白大哥的好意,谢谢大哥。”程飞诚挚地道,一双漆黑明亮的星眸注视着郭盛。 那双眼睛实在好看,郭盛不由赞道:“不是我说恭维话,贤弟实在不愧少年俊杰,年轻有为,有才有貌,后辈中的翘楚,也难怪众多武林千金、名媛侠女倾心于你,我若有个妹妹,非绑你做妹夫不可,哈哈!” 程飞听到“有才有貌”,嘴里的茶就“噗”了一声,待到听完,已是一脸的无奈:“大哥,你是嫌我被取笑得还不够多么?” “我句句真话。”郭盛饶有兴趣地晃着杯子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7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7 ,“哎,你到底有没有意思娶凌大小姐?嗯……龙威镖局和逍遥堡,好,强强结姻,加上你的天资、你的为人,将来名头必定能盖过殷凤翔!”他憧憬道。 程飞闻言眼睫微垂,淡然道,“人生在世,问心无愧便好……名头盖不盖过谁,不是小弟所求。” “好好好!知道老弟淡泊名利,喂,那你到底对人家凌大小姐有意思不?” “我真的没想过……”程飞依然一窘。 “唉,算了算了,跟你谈女人真是白搭!还不如谈你最讨厌的人情世故!”郭盛摇摇头,啜了口茶,“你觉得殷凤翔如何?” “……精明能干,心思机敏。” “这个自然。我是问啊,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程飞沉思地蹙眉,“虽然高傲,却……不像是奸邪之辈。” “风华山庄侠名在外,当年他这个少庄主在江湖上也做了不少惩恶扬善的大事,可是啊,好人也有心胸狭隘的一面,他若有心挤兑你,将来就会有麻烦,你还是凡事小心的好。” “知道知道,以后啊,我见他再不实话实说,行了吧?”程飞一笑。 “哎,我可是为你好,你还不当一回事……” 院门外,舒展着手臂出门的张效迎面遇见了殷青玉。“咦,殷大公子!这么早?” “哦……”殷青玉记着昨晚答应了郭盛“一起喝茶”,怕失了约,一早就来了,“请问郭兄在么?” “嚯,老郭和阿飞他们都在里面,请进吧。” “……那我问你,你觉得殷大公子如何?”郭盛话题的目标从殷凤翔转到他兄长,“殷大公子对我们可热情得很,虽然不爱说话,可像是对我们投缘……听说他从前都不肯见外客的,这样的情况是第一次。” 程飞脸上闪过一道复杂的神色,沉默片刻,“……我讨厌他。” “为什么?”郭盛讶然,完全没料到。 “我也说不清……”程飞微微皱起眉,颇觉困难地表述,“反正一见到他,心里不知怎么,就烦躁起来……他又经常那样……” “哪样” “要说什么却不说,总是欲言又止……让人,让人……”说着程飞又烦躁起来,暗忖真是奇怪,这种烦躁之前从未有过,“真不知道他想怎样!难道就不能爽爽快快说个清楚么?”那种憋闷,就像一团布堵在心底,怎么都不舒服…… 他这样也算了,自己沉默自己的,偏偏又总是有事没事走来,几乎算得上殷勤……更让人心里堵得慌…… 郭盛疑惑道:“贤弟,从前遇到的人里,也有不干不脆的,你明明也很有耐心,怎么这回……” 程飞也觉得异样,有些烦恼地放下了杯子:“……我也不知。” 郭盛叹了口气,望着他:“阿飞,你是程总镖头的独子,正牌大少爷,不懂人家庶子的苦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想说就说、想做就做?你也知道殷公子身世的传言,他过的日子,怎么能跟你比?人家会拘束顾忌,也是常情。” 程飞轻轻点头:“大哥的话,我明白……我也不知我是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不宽容,他内心也颇为自责。“是我错了,大哥。”他冲郭盛一笑,明亮的笑容十分诚恳。 “呵呵,这就是了……” …… 殷青玉快步走着,脸色微微苍白。快步地走出院门,走过竹林,走过湖边,走过长廊,一路不曾歇一歇……直到进了清露园,才扶着柱子开始喘气。 原来,他讨厌自己……自嘲地嘴角一弯,摇了摇头。人已经到了前厅,正要进去,恰好就听到郭盛问起自己,当时……不自觉地停了脚步,紧张得放轻了呼吸,没指望他会对平庸的自己有多高的评价,可是……“讨厌”!居然是讨厌! 没有再听下去,回头就走。何必呢……何苦再上门,让人家讨厌、给人家增添烦闷? ……也是,自己又不会说话,又不懂武林事务,根本搭不上人家的话,还硬要凑上去,怎么能不讨人嫌?真是啊,太不知趣了…… 抿了抿唇,半晌抬起目光,看着这片安静的小庭。 菊花一朵朵迎风绽放,明丽静好,池水清澈见底,因风泛起丝丝波纹,有蜻蜓悠悠来去……一派闲适安详。 轻轻舒了口气,手从柱子上慢慢滑下,目光从远处收回,看着眼前这座小小凉亭。 眼前的景物渐渐恍惚。依稀有人倚柱而立,背对晚风,幽静的神情,单薄的身姿,多年以前的女子……亭阁香晚人独立,面朝西风不解愁。她不善言谈,不活泼,独处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出神…… 她生得纤细柔弱,干活却很勤快,把一盆盆美丽的菊花照顾得很好。她人也温柔,就是不爱说话,同伴们愉快谈天的时候只在旁边羞怯地笑笑。当同伴们互相比较新衣服新手绢、议论主人家事的时候,她就悄悄来到无人处,望着花木湖山出神。 又一个傍晚,她来到亭边,靠着柱子歇息,不知不觉,对夕阳发了好一阵子呆,却没想到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是主人。俊美魁梧、高高在上的主人。 她偶一回头,发现主人竟在身后,吃了一惊,有些慌张地行了个礼,就要退去,不想被一把扯住了手腕。 主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更不知道自己汹涌的欲望从何而来。路过此间看到个婢女,再平常不过的事,偏偏目光怎么也转不开——也许是因为她过于纤细柔弱的身形,也许是她静静出神的眼睛……总之在那一刻,他涌起了强烈的渴望,不顾礼节,上前就擒住了那柔弱的人儿。 推拒,挣扎,恳求,泪水……没能敌得过男人心底猎猎焚烧的□□,风声和夜幕掩盖了这一切。 事后,主人后悔不迭。他妻子是名门千金,闭月羞花堪称绝色,两人成亲还不到一年。 他发了什么疯要去对个婢女……还是这么个姿色平平的,他那天定是中邪了。 本想将此事掩盖过去,谁想一夜荒唐,婢女怀上了身孕。 新婚不久出了这种丑事,夫人的心情可想而知。年轻的主人不停地给夫人陪不是,百般追悔,美丽夫人的脸色依然阴云不散。 至于怀了孕的婢女,被安排单独住在小院里,迟迟没得到一个名分,伺候的人手也寥寥无几。 她不能打掉孩子,因为传出去人家会说主人歹毒心狠;她也不想生下孩子,没有人欢迎这个孩子的到来。包括她自己。 她不愿意,她从头到尾都不愿意。 孩子生下,父亲没来看过一眼,昔日的同伴也避她如蛇蝎。很快,有风言风语传播开来,当初羡慕她的人也发出恶毒的议论: “长得又不美,庄主也就是一时昏头而已,她怎么可能跟夫人比,真是笑话!”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8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8 “就是,凭她的姿色,还想勾引庄主!” “平日看着挺老实,想不到这么有心机!” “可惜没用啊,就是生了子嗣,也得不到庄主的欢心……” “是啊,枉费一番苦心,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听着一句句嘲讽,脸色惨白,望着襁褓中的孩子,说不出是厌恶还是怜惜。她的心思跟她的人一样纤细,如何当得起这么多的侮辱?渐渐地,她不吃不喝,卧床不起。 终于在一个清晨,她留下刚满月的孩子,拖着无力的身体慢慢来到凉亭前,用尽全身力气登上低矮的阑干,系上白绫…… 这个凄而不美的故事,殷青玉早就听说了,故事里的女子是他生母秋裳。他从小在鄙夷和厌恶中长大,下人们常常议论那个勾引庄主却没好下场的丫头,他自卑又痛苦。直到悄悄关照他的老妈妈实在看不下去,在他十岁上告诉了他真相。 秋裳怀孕,已经为庄主完美得意的人生添了一个败笔;秋裳自尽,又引起了一番恶意的猜测和议论,更为风华山庄响亮光彩的名头蒙上了阴影。 那一段日子,庄主和夫人可以说是焦头烂额、情绪阴郁,这对江湖中人人艳羡不已的神仙伉俪整整有两个月没露出过笑容。 两年后,二公子殷凤翔出生,风波才渐渐散去,庄主夫妇才得以从阴霾中走出。可是秋裳的事,已经成了老庄主殷明礼乃至整个风华山庄抹不去的一个污点,永远被江湖人士抓在手里。 从小,殷青玉就没得到过父亲的一个好脸色;对下人,父亲还会露出笑容,而一看到他,那笑容立即无影无踪。若他才能出众,可能还好些,偏偏他又天资平平。七岁时,教入门的师父看了看他和五岁的凤翔,让他们做了几个动作后,对凤翔点头赞叹,对他则大摇其头,向庄主汇报大公子天赋不行,若要学武,努力也只能是平平。殷明礼索性不让他学了,不学武总比三脚猫功夫给殷家丢人好。 诗书也是一般,虽不笨,却也不甚突出,依旧被凤翔抛在后头。 文不成,武不就,他只好默默地一个人画画,每天画,画花朵,画石头,画飞鸟……年复一年。这里明明是他的家,却又不是,父亲厌恶他,夫人不喜他,凤翔小时候和他玩耍过一段时间,习武后两人分开,现在还是形同陌路。 他想离开这里,很想!纵然他没有本事,没有钱财,他也不想再待下去。他承袭了生母的纤弱体质,不强壮不结实,就连心思,也跟生母一样纤细敏感……他不想这样,他是个男子,也很讨厌动不动就伤心失落。多少次,他告诉自己,看开些,把心放平,不要去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不要去想……可是,可是还是抑制不住那些刺痛!抑制不住晚上反反复复地回想! 十七岁那年,他想跟父亲说走的事,父亲根本没见他;于是他独自出了庄,在城角摆了一个画摊。他画的画已经很好了,尤其是菊花,姿态天成,笔调清雅,尽得神韵……文人雅士常停驻观看,解囊购买。 他感到欣慰,毕竟,自己也有一技之长的,至于不辞而别……反正自己来来去去,从没有人过问,在和不在,走和不走,对山庄是没有影响的…… 然而他的想法很快被打破了。不到一日,殷明礼就怒气冲冲地率人找来,怒斥他不识好歹,庄里白吃白住地养着他,他还要到外头丢人!是向人们表示风华山庄亏待他是怎么的!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堂堂的风华山庄大公子沦落到街头卖画吗!是不是想山庄成为江湖上的大笑话! 看着怒容满面语气厌恶的父亲,他呆呆地站着,手中的画纸被一旁的殷凤翔劈手夺过。然后,在父亲一路的斥责中,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山庄…… 此后,他每次出门,都会有仆人跟着,名为伺候暗为监视。 二十四年,不见天日的生活过了二十四年。他几乎不和庄里的人讲话,也根本没机会结交外头的人,唯一能说说话的,就是园里两个丫环和书画店的老板。那天看到程飞,就被他的率性光芒所折服,他太想有这样一个朋友了,这个朋友也许能安慰他,也许能开导他,也许能鼓励他……他只是想有个朋友而已。 想到那句“讨厌”,他又怔了怔,心里凉到了底,垂下眼帘,慢慢回屋去了。 ☆、冰释 程飞一番反省,做好了准备,下次见到殷大公子一定要体谅他的难处,尽量与他接近。他以为这个机会马上就会到来,可出乎他的意料,他一等再等竟然连跟殷青玉说个话的时候都没找到! 就像今日,大家聚在湖边休憩谈天,许多同道朋友都在,一派闲适,自己老远就看见殷青玉走来,不禁暗自高兴。换做平时,他早热情地过来加入大家,而现在,自己也正等着他过来……谁知,走着走着,他脚步一转,转向另一边去了!离得不近不远,在一棵树下自己闲站。 盼望着他会过来。又等片刻,心中不耐,自己主动走过去,他倒好,径直回去了!从头到尾都不曾向这边看过一眼! 那一瞬间程飞心情很复杂,说是生气不像,说是失望不像,但总之心里像是缺了什么。 奇怪了,自己何时变得斤斤计较起来? 一次,以为是巧合;几次以后,连郭盛都发觉了其中异样。开玩笑地道:“殷大公子好像不爱理我们了呀?贤弟,你果真是上天宠儿,心想事成,讨厌谁谁就知趣而退。” 程飞一下子就尴尬起来。“大哥,你又说笑,其实我……不讨厌殷公子。”至于那怪异的情绪,他也说不上来。 “也是,你若真讨厌他,见了他却还关心地问他有病没病?贤弟什么时候也变得圆滑了?可不像我认识的阿飞了。” 玩笑开过,情形还是没半点变化。殷青玉依旧避着他们,即便遇上了,也是简单打个招呼,礼貌周全,但接下来就是匆匆离去。 程飞心口愈发堵得慌。尤其是,殷青玉见到郭盛等人似乎还会说说话,唯独对他避得厉害,几乎是远远看到就绕开,每每此时他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再做什么也都提不起兴致。 转眼七天的庆典只剩了最后一天,他暂时离开几个朋友,闷闷不乐地来到竹林,打算清静一会,没想到,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他也在! 一瞬间心中一动,他快步走上去。“殷兄!” 殷青玉抬头望见他,眼中闪过些许惊讶,然而很快收敛了,礼貌地回应:“程兄。” 程飞骤长的兴奋因他生疏的口吻凝住,在他一丈处停下,没再开口。 殷青玉看来也没有引起话题的打算。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阵子,殷青玉慢慢转过身,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然后脚步渐渐加快。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9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9 “殷兄!”他又这样!程飞再也按捺不住,追上两步,“殷兄,我是不是得罪了你?”不问清楚,快要被心底那口气憋死! 殷青玉吃惊地站住,程飞顺势一转,拦在他面前,立刻就发现他脸上浮起一层局促的淡红。但他依然保持镇定道:“怎么会……程兄开玩笑了……”眼睛却没有看程飞,偏过身,继续走。 “是吗?”程飞胸口的火苗更盛,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那殷兄先时热忱如今冷淡,前恭而后倨,又是什么意思?”话一出口也是一惊,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尖刻了? 殷青玉脸上红色更深,却是伴着尴尬和气恼,呼吸急促起来,冷道:“……程兄请放手。”一面将手往回抽。 见他不答,程飞胸口莫名的焦躁更甚,练功停滞不前也没这么焦躁过,他不但没放,反而抓得更紧,追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听到“讨厌”两字,殷青玉脸色一变,半晌,望着远处低声开口:“恐怕……是你讨厌我吧!” 程飞一愣,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殷青玉手指不为人知地颤抖了一下,没有做声,自顾快步往前走。 “哎,殷兄!”殷青玉眼中一闪而过的神情让程飞心底一震,他又拦住他,话语也急切起来,“其实我不讨厌你!之前我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他慌乱,殷青玉反而镇定了。 程飞急切地解释:“因为你总是不爱说话,我们都不知你心里想些什么……你对我们又似乎跟别人不一样,所以……” “所以你觉得我无事献殷勤,居心不良?”殷青玉也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么咄咄逼人的话。他无意刻薄,只是面对着忙于解释的程飞,不自觉就说了。 “不不,没有!我是……我……”程飞更加着急,“我是猜不透……总之我没那样想你,你别误会……”慌乱间,不经意看到殷青玉望着他的窘态,唇边流露出一丝笑意。程飞顿时明白了,恢复了常态。“呵,原来你也会开玩笑啊!”还以为真的生气,原来是戏弄自己。舒了口气,笑着照他肩膀给了一拳。 殷青玉身子抖了抖,程飞骤然想起他身体文弱,立刻歉然道:“对不起,疼不疼?”他平日和朋友之间打打闹闹惯了,一时忘记殷青玉不会武功,那一拳力道虽然很轻,恐怕也打疼了人家。 “不妨事。”殷青玉一笑,他身体虽不好,也没至于那么脆弱,然而对方的关心,依旧让他心中一暖,开怀地笑了起来,“程兄,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吧?” 程飞抓着他的手腕一直没放开,这时一看,很不好意思,笑着放开了。“失礼了。”殷青玉笑起来让人看了很舒服,特别是这种愉悦的笑容,眼睛里闪着光芒,他积累了几天的焦躁忽然消散了大半。 “程兄,”笑容一收,殷青玉望着他认真地道,“我是想交个朋友,真的别无他意。” 程飞因他郑重的口吻微微一愕,听了话的内容,随即欣然笑道:“当然好了!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 果然,最初没有看错,他果然是爽朗大度的!之前只是误会而已!殷青玉心下一阵激动:“程兄……” “叫我阿飞吧!兄台兄台的,听着生疏!今后你叫我阿飞,我叫你青玉!” 殷青玉心下微微一动。青玉……这名字从来没人叫过,从小到大,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没有…… “青玉,走,我们到前边去!”程飞兴冲冲道。每新交一个朋友,他都高兴半天。 殷青玉笑着点头,不自觉被他的愉快感染了。原来,去掉姓氏只叫名字,竟然这么奇妙,仿佛有种温暖而贴心的力量,把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好近…… ☆、结交 在竹林深处的石凳上双双坐下,清风吹拂,竹叶沙沙作响,发丝和衣裳微微飘动。程飞忽然发现,连日来心中的憋闷,仿佛被风吹去,立刻无影无踪。原来那般的既顺眼又心堵的矛盾感觉,不过是因为没和殷青玉坦然相交;此刻坐在他身边,满心里都是舒畅和喜悦。 他低头,看到殷青玉纤长白皙的手,想起自己刚刚就握着这双手……“你的手好凉。”他不禁脱口道。青玉的手摸着凉,莫不是穿少了? “哦,我天生这样,体质偏凉,手会比别人冷些,不要紧的。” 程飞微微皱眉,关切之情流露。“这可不好……身体弱,容易染病。青玉,虽说体质先天有别,但后天也能加以改变。令尊不让你学武可不对,你身子弱,更要学了,练武可以强身健体,特别是练气,能让气血流通,经脉舒展,对你身子大有好处的……不如我教你!从最基本的内功入门!” 殷青玉脸上泛起一抹兴奋的绯红,“这……真的么?可是你家的武功传授给别人,恐怕……”他迟疑道。 “那有什么问题?我们是朋友!区区一门武功,哪来这么多顾忌?” 殷青玉望着他,感激一笑。 看着他绽放出明亮光芒的眼睛,程飞忽然发现,他眼睛很好看……啊不,不单是眼睛,离得这么近,才发现,他五官都挺好看,只不过配在一起,偏偏就成了一张不起眼的脸。 “程……阿飞?”见他盯着自己,殷青玉有些疑惑。 “哦……”程飞急忙回神。过了一阵,道:“青玉,我刚才说的,你觉得怎样?如果你肯,我就教你练武。” “当然好!只是……”殷青玉轻叹口气,“大典结束,你们明天都要走了。” “那不要紧!我家住得近,会常来找你的,放心好了!” “好。”殷青玉笑着点头。 离得近,能闻到他身上一缕淡淡的清寒香气,菊花菊叶的味道。程飞不自觉放慢了呼吸,暗忖殷青玉一定终日与花草为伴。“青玉,你每日都在家里?” “……有时也出门的,通常还是在家中。” “出门走走好,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出门看山川景色,多交朋友,会少很多烦恼!”程飞鼓励道。 殷青玉轻轻垂下脸。“目前,有些不便……等过些时候,我搬出风华山庄,一定过这样的日子。”他抬眼望向程飞。 “你要离开这里?”程飞微讶,随即赞同,“好啊!老实说,我不喜欢风华山庄,这地方好是很好,可总让人憋闷……你将来要走,正好搬来做我邻居,我们常在一处。”他毫不讳言,完全忘了郭盛的叮嘱,以及殷青玉主人的身份。 他的口无遮拦却让殷青玉心中一热,“好啊!” 吹了会风,殷青玉静静道:“我一直都想有个朋友,就像你们一样,能跟朋友一起谈天、说心里话,只恨我愚钝,总是没能……你们能文能武,我又什么都不会,我还当你之前是真讨厌我……”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0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0 “哪里?” 程飞脸红了,“我当然没讨厌你!啊呀,这误会能不能不要再提……唉,青玉,你想多了,我们就算会点本事,也是凡人而已,谁又长了三头六臂?何况,你会的东西多了,比如……” “对了!”猛然想到什么,他脸更红了,带着愧疚之意,“那天你送我木坠,我走得匆忙忘了,回过来找,已经不在桌子上了,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是吗?”原来他曾回头去找……殷青玉莞尔一笑,明亮的光芒闪动在眼睛里,满是喜悦和欢畅,“……不用在意的,我再送一个给你。” “哎,授人鱼不如授人渔,”程飞挑眉,俊脸上露出一抹调皮,细碎阳光下显得益加明朗率真,“你教我木刻,我教你武功!” “好啊!” 一向寂寞的竹林,这个午后却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不知不觉日头偏西,红艳艳的晚霞一层层铺洒下来,笼罩了整个竹林。殷青玉站起身来:“天色不早,该回去了。”他唇边依然含着微笑。打出生以来,从未交谈得这么愉快,他没出过远门,只能说说书上的东西,身边的东西,理想中的东西,而程飞不管他说什么,都兴致不减陪着他一起畅谈,不仅不轻视他在家中的处境,还会好声安慰,并说些自己童年闹的笑话逗他开心。 程飞看看天色:“是呀,郭大哥该叫嚷着吃饭了。青玉,不如跟我们一起用饭!”他提议。 “这个……”殷青玉微一犹豫。 “别这个了,来吧!”程飞不由分说牵着他的手就走。 席上非常热闹,离别之夜晚饭更比平时丰盛,郭盛看看挨着程飞而坐的殷青玉,笑哈哈道:“好极了,殷公子既然是阿飞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阿飞呀,想不到你失踪半日,原来却是偷偷结交去了。” 程飞笑道:“想不到?” “想不到。”郭盛干了一大杯酒,拍拍他的肩,“之前你们还有点误会,想不到一下子就……”听到“误会”两字,殷青玉脸微微一红。 郭盛是机灵人,见状立即打住,“哈哈,殷公子,别见外,大家都是兄弟……哎呀呀,阿飞交了这么多朋友,从没见他像今天这么高兴哪!” 程飞满满一杯酒灌过去。“该罚!都是自己人,还叫殷公子。” “是是,愚兄错了,贤弟,贤弟。二位贤弟手下留情,少灌点,愚兄我上有老下有小……”郭盛怪叫。 殷青玉不禁笑了。 程飞转头,给他夹了一块荷叶鸡,“青玉,你多吃点,身体太弱了。”想到那凉凉的手,他就不自觉地皱眉。 “多谢……”殷青玉才夹起来,碗里又接连多了好几样菜。 程飞道:“多吃点。” 殷青玉不觉心中涌过一股热流,笑着点了点头。 “阿飞,你挺会借花献佛嘛!拿着主人家的菜敬主人,原来是不用花钱。” 郭盛打趣。 “还是大哥知我。”程飞回击道,“小弟没钱,大哥既然说破了,明天还要烦大哥做东。”他一笑。 郭盛再次怪叫。“大哥更是穷的叮当响!你算计我,我只好找殷兄弟接济了……”说着斟了满满一杯酒,举到殷青玉面前,“来,愚兄一片诚意,快干了!” 殷青玉略一迟疑,正待接过,张效也笑着敬了一杯:“就是,殷公子成了我们大家的朋友,这是喜事,一定要多喝几杯!” 程飞眼明手快把两杯酒一并拦下,“这酒后劲重,青玉不宜多喝。以茶代酒吧。”青玉体质弱,这般烈性的酒会刺激肠胃。 “那怎么行?今天好日子,非喝不可!” “非喝不可我代了。”程飞一口气连干两杯。 “呵,贤弟,看你,好像我们要欺负个大姑娘似的!喝一杯酒怕什么?是不是?”他冲殷青玉笑着一抬下巴,又斟一杯。 “是呀阿飞,无妨的。”虽然没有酒量,殷青玉依然接过杯子喝了半杯下去。“能和大家做朋友,青玉也很高兴。” “好!”满面红光的郭盛一挥手,“来来来,吃!好容易聚在一块,明日便要各奔东西,大家今晚不醉不休!” 席上笑闹一片,觥筹交错声不绝,殷青玉望着眼前一张张笑脸,突然觉得十年来都没有像今天开怀。 ☆、传艺 “公子这两天好像很高兴。” “没错,小双,自从那天晚上在别人那吃饭回来,公子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惜香姐,这可不懂了,公子不是经常笑吗?” “你没仔细看,那种笑和这种笑是不同的……”惜香拉起她,“好了,以后你大了就知道,有时笑不一定是开心的。走,公子在画画,我们给他端茶。” 几株美丽的紫绣球开得明艳,精细的工笔勾勒与浓淡晕染结合,近处的菊花衬以远处的云霞,一幅雅致静美的水墨画完成了最后一笔。殷青玉停下手中的笔,望着天边朝霞,嘴角又不自觉露出微笑。 “公子,喝茶。” “哦,多谢。”殷青玉接过抿了一口。 小双掩嘴笑了:“公子,我们是下人,这本来就是分内事,你还道谢,这么些年了还改不了。” 惜香瞪她一眼,转脸也柔声道:“是呀公子,我们应该的。”这公子,从来都是谢字不离口,不管是对陌生人还是家里人,就连对弟弟殷凤翔,也是生疏礼貌。 忽然有仆人在门口道:“有客人找大公子。” “谁?”殷青玉下意识地问。清露园冷冷清清,他从小到大从未有过客人,一时惊讶。 “是我!”一个人从仆人身后转上前,清朗喜悦的声音,“青玉!” “……阿飞!”殷青玉不相信地愣了愣,激动地迎上去,“你来了?真早!” “来了!”程飞笑着走进来,“我一大早就出了门,牵走我爹那匹好马,省了不少时间,现在天才刚亮呢!” “我以为你回家至少住上几天的,想不到这么快就来了……才隔一天……” “啊呀,就是要趁早!过不多久爹会让我押镖,那时东跑西跑可就见不上了!”程飞促狭道,“幸亏我之前跟贼人交手受了伤,忠叔李婶他们都心疼我,我爹才没逼着我立刻上阵。” “你受伤了?”殷青玉急道。 “一点小伤,早好了!来,我答应过叫你练武,我们这就开始!”程飞走近花丛,发现搁在凳子上的画,信手拿起来端详,看看画,又看看开得正盛的菊花,“画得真美,形神兼具。青玉,你画的?” “嗯。今早起来天气好,随手画的。你喜欢就送你。” “那我收下了!”程飞拿着画,爱不释手道,“我们镖行里都是武人,可我爹挺喜好书画,家里也收藏了不少名家的大作,但我觉得你画的比他们好。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1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1 ” “那怎么敢当……”殷青玉不禁一笑,“不过你那么说,我就放心了,看来我不会饿死。” “饿死?”程飞惊讶问,“什么意思?” “当初我曾离开山庄,因为身无长物,所以在街上卖画谋生。可是,父亲不允许,我又回来了。”殷青玉叹一口气。 “是吗?”程飞好奇。“你卖……多少钱一幅?” “我让他们随意给。半天下来,还真卖了五六幅。”殷青玉回想起来,依然很开心。 程飞忽觉心里隐隐发涩,拉起他的手一笑:“不说这个了,我们抓紧练武,来!” 程飞拉着他盘腿坐下。“我先教你四句口诀,记熟了我再给你解说示范。” “这个……”再不通江湖事,殷青玉也知道名家武功是不肯外传的,到了临头还是觉得不妥。 “怎么了?”程飞关切问,见他不语,随即猜到,“你还担心我家武功外传的事?不是说了我们是朋友么,朋友不是外人……咦,还不放心?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担心我是个蹩脚师父,把你教得大错特错?” 殷青玉给他逗笑了,“怎么会?” “那你是肯了,来!” ——————————————————————————————— “公子,辰时已过,你和程公子该饿了吧?先用早饭可好?”惜香上前询问。公子跟程公子练得专注,她真不想打扰,可公子体弱,饿上一顿恐怕不好。 殷青玉看看程飞:“你吃吗?” “好啊!早起来还没吃过呢!”程飞欣然道。 惜香把早饭一一端上。 “嗬,好丰盛!”程飞以为那几天饭菜好是因为庆典,现在发现殷家平常饮食也是如此,摆上来满满一桌子,各色粥品、点心、热凉小菜,少说也十几样,款款色香味俱全。 惜香道:“程公子一起用饭,我再要一份来。”程飞急忙制止:“不用了!足够了!” 殷青玉也轻声说:“我一向吃得少,应该够了。” 惜香退去。 “阿飞,别客气,尽管吃。”殷青玉转头,却见程飞似在出神。“阿飞……你在想什么?” 程飞望向他。“青玉,不瞒你说,我第一次听说你,是江湖朋友闲谈聊起的,他们都以为你缺衣少食,受尽苦楚……传言说你自幼无母,现在又是异母兄弟当家,所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家越说越玄,简直把你说成个饥寒交迫的……现在想想,真是好笑。” 殷青玉淡淡一笑。 “青玉,你别生气啊。”程飞后悔起来。又忘了郭大哥的话!人家的私事,怎好随便提起? 殷青玉摇摇头:“我知道……人家没见过我,有猜测是难免的。其实,凤翔从没亏待过我,只是……” 他低头反复搅着粥,“只是我太窝囊,什么也不干,却吃着人家的,穿着人家的,用着人家的……” 失落的语气让程飞心里又是一涩,他漂亮的黑瞳一闪,朗声笑道:“哗,这么好的事,太羡慕了!风吹日晒到处奔波,我都累成猴子了!要是老爹肯养我,我吃他一辈子!青玉,不如你跟殷凤翔说说,让我俩换过来?” 殷青玉扑哧笑了。“好啊!” “一言为定!看看,你家多有钱,江湖上最富的门派!你可别后悔!我可告诉你,我家老爷子崇尚简朴,早上只有四个馒头一碗粥,素死你!到时你可别赖……” 殷青玉笑得差点岔气。他停了筷子,把一碟晶莹剔透的水晶鲜饺和一碟蚝汁凤爪递给他,“那你在这里多吃点。”又把蟹黄包子也推过去。 “好好!好吃!”程飞大口塞着,转看殷青玉放下了碗,疑惑,“你怎么不吃了?” “我吃饱了。”殷青玉微笑着看他。“我平时只吃半碗粥的。” “那怎么行!”程飞不由分说把蒸饺、包子各夹了些放到他碗里,“男儿汉哪能吃得比女子还少?你若不吃饱,就是练再厉害的武功,也不能强身健体!” 殷青玉为难了一下,伸出筷子咬了一口饺子;继续咬第二口的时候,抬头恰对上程飞的目光,程飞对他一笑,那笑容如四月的春风。 作者有话要说:  唉,不会起题目啊,起名废…… ☆、相邀 大半个月,程飞几乎日日上门,哪怕自己府上有事,也必定抽一个时辰赶去风华山庄逗留。在他悉心传授下,殷青玉虽然进展一般,但气色已改善不少,脸颊透出些许红润,步履也变得轻盈。 “阿飞,你爹不是说要你走镖?你怎么还能总来?”一次打坐过后,殷青玉好奇问。 “我爹他不放心我,他总骂我之前出了太多风头,招惹敌人,现在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我第一次干活砸锅呢!我爹说,我要失了镖,龙威镖局就抬不起头了。这些天他每天都训练我考我,为了以防万一。”程飞笑着,望向他,“好在,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我跟爹爹说出门应酬朋友,他也不好阻拦。江湖吃饭,靠的是人缘,爹自己说的。” “你太辛苦,不来也没什么的……”殷青玉内疚,“我不着急,况且……我可以自己练。” “不辛苦!我们两家近,哪怕只有一个时辰,也够了。”时间仓促,便谈谈天;若时间充裕,他会陪着殷青玉一起练功,程家独门心法有不少疑难之处,他总要一一解释;此外,还教了殷青玉几招简单的外家功夫防身。 “应酬朋友怎么办?你有很多江湖朋友呀。”殷青玉问。 程飞笑容渐渐收敛,眼神有几分落寞,“人生在世,总想结交很多知己,可惜,互相恭维的多,真心相对的少。那些门第酒宴,去过几次,就不想去了。”他看向殷青玉,重新露出笑容,“我喜欢跟你在一起,自在。” 隔了片刻,又道:“而且……还能躲开她。” “躲开谁?”乍见他无奈的模样,殷青玉来了兴趣。 “凌大小姐。”程飞无奈地摇摇头,“青玉你也许听过,逍遥堡的凌微微姑娘。她呀,一定要依自己的性子来,谁劝也不听。” 殷青玉的确对凌微微的事略有耳闻,微笑:“听说凌姑娘才貌双全,她喜欢你不好么?” “可是我不想别人说闲话。”程飞烦恼。 “难道你不喜欢她?”殷青玉猜测。 “我也说不清……”程飞叹了口气,迷茫的神情反倒使他俊秀的脸庞更加动人,“凌姑娘爽朗可爱,毫不做作,这点我喜欢她,可要说……男女之间……还是将来再说吧。” 殷青玉禁不住笑了,“有姑娘喜欢,你反而烦恼。” 程飞脸都红了,抛开话头,“你就笑我!你呢?你可比我年岁大,婚娶之事想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2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2 过没有?听说凌姑娘本要嫁给殷凤翔的,连殷二公子都商议了婚事,你父母一定也给你做主了吧?快说快说!” 殷青玉沉默片刻,淡淡开口:“……还是没有好。就算人家女儿看得上我,我也不想害了人家……何必害人害己……”最后一句声音极轻。 极轻也还是被程飞听到。他蹙眉:“什么害人害己……” 殷青玉还没回答,小双端着茶快步走来:“两位公子喝茶。”把茶碗递给程飞时,她偷眼打量一下面前的俊容,不由自主地绯红了脸颊。 ——程公子真俊,笑起来更俊,让人心头鹿撞,移不开眼。 殷青玉看了看羞赧的小双,朝程飞微微一笑。 程飞知道他笑什么,有些局促,将茶碗放下,“青玉,我想做个木雕,送给我爹。”他拿出一块木,上头已经刻了一部分轮廓。 殷青玉接过,“是马?” “对,爹最喜欢马,说马忠诚又勤劳。你看,昨天我自己刻了一段,可是头我怎么也不会。” “这样……”殷青玉打开小刀,慢慢地在木头上勾画起来,一道又一道,“你看……”一个马头浮现在木上。 “我试试!”程飞欣喜,拿起小刀照他教的慢慢刻画,勾到脖子处,不慎刀锋一偏,划伤了手指。 “唉!”他懊恼地拿着木雕,“我太笨了,刻歪了。” “没关系,重新再来。”殷青玉温声道,“你手受伤了,我替你包扎一下。” “这点小伤哪还用费事。” “这把刀锋利,也许划得很深,我看看。”殷青玉拉过他的手,娴熟地掏出纱布撕成宽窄适宜的长条,给他一圈圈包好。 程飞抬眼看他,他神情专注,低着头包扎,一绺长发顺着肩垂下来,淡淡的清寒香气变得明显,不知是他身上的,还是身旁的丛丛秋菊。 手真软,似乎没那么凉了……程飞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殷青玉就收了手,站起来,“好了。” 程飞愣了愣,也站起来。“你真熟练,像个大夫。” “开始学刻木头,我自己也是满手伤,慢慢就好了。”殷青玉莞尔。 “你看我这么笨,明明是习武之人,拿刀拿剑也有十几年了,还要弄伤自己。青玉,你习武可比我学雕刻好多了!” “我习武确实没天分,”殷青玉笑道,“何况我在这里安全得很,人也见不到几个,就算练得再厉害也没有用武之地。” “你不是说将来离开风华山庄吗?怎么没有用武之地,到时我再教你别的,我们一同行走江湖!” 程飞说着看看时辰,“呀!该走了,爹一定在家等着收拾我!” 殷青玉忙道:“若有事就不要来了。” “无妨,明天我再来同你学木刻,一定要刻出一匹好马!”飞扬的声音。 出了清露园,程飞走过水榭,忽然一个声音传来:“程兄!” 程飞望去,是殷凤翔。自己多次出入风华山庄,殷凤翔都未作表示,今天这是…… 殷凤翔趁步而来,微然一笑:“程兄,一向可好?” “……都还好。殷庄主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两天后是重阳佳节,庄里举行家宴,江湖上的世交也来赴宴,有洞庭湖的铁扇先生、罗浮山主人梅花道长、崆峒派秦少侠……哦,还有逍遥堡凌姑娘,”殷凤翔看着程飞,笑道,“大家都是认识的朋友,还请程兄也一定赏脸。” 程飞略一迟疑。凌微微也在?她已经缠他缠得半个江湖都传遍了,他正千方百计躲清静…… 殷凤翔关心地问:“程兄有为难之事?是不是家里有什么走不开……” “哦,没有。”生性不说谎的程飞当即否认,“……好,既然殷兄盛情,我恭敬不如从命。” 殷凤翔闻言,喜悦道:“好,届时务请大驾光临。” 说完,相互拱手示礼,殷凤翔转身而去。 程飞看着他远去,以为他会去清露园见见兄长,谁知殷凤翔只是经过清露园门口,往湖边小径过去了。 程飞忽然发现自己对殷凤翔一点好感也无,尽管殷凤翔侠名在外,举止言谈也没有任何差池,可是,他就是喜欢不上他,也许是因为青玉的身世…… 唉,过两天要来面对一大帮子人物,里头还有凌微微,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风波。如果郭大哥在就好了,他心眼多脑子灵活,可以帮自己应对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  啊,取名废,真的是取名废! ☆、重阳(上) 九月初九,秋雁高飞,凉风送爽,风华山庄中菊花一望无际,缤纷灿烂,清香扑鼻。 盛大的家宴在湖边摆开,家仆婢女往来穿梭,一切有条不紊。而山庄外车马如云,客人们陆续到来。 殷夫人年轻时是绝色美人,如今依然丽色不减,她因为丧夫不久,装扮素雅,更显端庄持重,当之无愧的大家风范,此刻正与几名武林名宿拉着家常。殷凤翔也在跟几个世家后辈闲谈说笑。 殷青玉独自站在一边,望着陆续前来的宾客,一眨眼看到程飞出现在人群中,心中一喜,正要开口唤他,忽然发现他身边跟着一名少女。 那少女年方十七八,一身耀眼的紫衣,明艳不可方物,美得让人呼吸一窒。她正和程飞说笑,两人很亲密的模样。看着他们,殷青玉那声唤到了嘴边又不自觉咽了回去。 倒是程飞一眼看见他,立刻欣喜地过来:“青玉!” “程大哥!”少女快步跟来,声音如银铃般悦耳动听。 见他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程飞有些发窘,赶紧介绍,“青玉,这就是凌微微姑娘。”他们恰好在进庄的路上碰见,凌微微车也不坐了,非要下来跟他一起走,一路上招惹了无数的眼光。 “凌姑娘,他是我朋友青玉。” “原来,你就是风华山庄的大公子!”凌微微好奇地张大杏眸,“程大哥常跟我提起你!” “他也跟我提起过你。”殷青玉温声道。 “是吗?都说什么?” 凌微微兴奋起来,见他迟疑,不高兴地瞪了程飞一眼,“哼,他一定很讨厌我,说了我很多坏话,对不对?” “没有!”殷青玉急忙道,“当然没有!” “真的?”她盈盈斜瞟一眼程飞。后者露出无奈的神色。 “当然真的。”殷青玉认真道,“阿飞绝没有。” 凌微微嫣然一笑,娇红的菱唇浅浅弯起,梨涡乍现,却故意扬起下巴,“可是,他总不爱理人,上次我问他跟几个山贼交了手,抓淫贼又是哪回,他就会说没空、忙忙忙。” 殷青玉忍不住莞尔,“这些我倒是知道。” “那你告诉我!” 凌微微高兴地望着他,“啊……肯定是其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3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3 中有什么丢脸的事,他不敢说,殷大哥你告诉我!哎,待会我们三个坐在一起,慢慢说!“ 殷青玉刚要告诉她,自己的座位安排在殷凤翔旁边,不能和他们一起坐,话未出口,就听见殷凤翔朗声道:“既然客人已经到齐,大家就入席吧。” 他环看众人,目光扫到这边的时候,冲程飞等人点头微笑,示意他们入席。 殷凤翔是一庄之主,坐在主位,殷夫人和殷青玉分坐他两边,其余各人按辈分依次坐下,程飞和凌微微坐在一起,恰好是在桌子的正对面。 席上各色佳肴精致美观,最诱人的是蒸笼里热气腾腾的大螃蟹,一只只新鲜肥美。两排仆人抱着酒坛,分别是桂花酒和菊花酒,揭开封口,浓郁的甜香令人未饮已醉。 殷凤翔站起身,给殷夫人斟了一杯酒。殷夫人雍容地站起,慈爱地看了他一眼,抬袖遮住,满饮了。殷凤翔转过身,又给殷青玉斟了一杯。 殷青玉没想到他会给自己斟酒。以往像这种家宴,自己总是坐在角落的位置,父亲只会和夫人凤翔说笑,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明白自己在他人眼里算是什么,所以总是独自难受地坐着,熬到中途再告退…… “大哥。”殷凤翔端起酒杯,轻轻放在他手里。 殷青玉急忙回神,站起身礼貌地笑了笑:“多谢。”垂下眼帘,徐徐喝下。 殷凤翔看着他喝完,转向众人,“重阳宴是家宴,当此际,我愿母亲和兄长健康如意,合庄上下平平安安。诸位朋友前来赏光,凤翔感激不尽,来,同祝各位平安如意!”他举起一杯酒。 众人纷纷响应。不少人点头赞许:殷凤翔艺高名显,贵为庄主,却丝毫没有忘记孝之一字,对自己那不得意的兄长也一点没失了礼数,难得,难得。 “大家尽情畅饮,不醉不归!” “好!” “庄主盛情,我们可不会客气,哈哈!” “正是正是,喝个痛快!” …… 殷夫人优雅地吩咐开席。一时间,席上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殷青玉吃了没一会,发现席上好些人表面是在吃酒谈笑,暗中却偷眼去瞟程飞和凌微微,嘴角还挂着一丝含义不明的笑意。要知道,凌微微为了程飞,硬是把和殷凤翔的婚事闹得告吹,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现在可好,当事人同聚一桌,有好戏看了。 再看程飞两个,程飞吃饭沉默,凌微微则十分活泼,叽叽喳喳跟他说个不停,一直展开着明灿笑颜。殷青玉忽然感到,凌微微的美不仅在于她的容貌,更在于她无忧无虑的欢笑。不论长相是美是丑,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都让人光彩焕发。 这时凌微微却皱起柳眉。她碗里的一只大蟹螯非常坚硬,掰了几次没掰开,想咬牙发狠,又怕动作粗猛被大家笑话。为难了一会,抓着螯子向程飞求助。 程飞接过来,两个指头轻轻一捏,坚硬的外壳应声而裂,整齐地裂作两半,露出雪白完整的蟹肉。 凌微微笑靥如花,高兴得差点拍手,“哎呀,程大哥你真厉害,这一手吃蟹的功夫我第一次见,以后吃蟹我都找你!” 席上众人看得更起劲,嘴边笑意更浓,互相交换着目光,眼里尽是暧昧之色。 殷凤翔看了,只是微微一笑。 殷夫人看了,微一垂眸,招手让身边家仆给凌微微又上了一盘螃蟹。 “这……”眼看笑容可掬的家仆端着热腾腾的螃蟹站在身边,凌微微不解地望向殷夫人。 殷夫人和蔼地开口:“贤侄女喜欢螃蟹,就多吃些,千万别客气。” 凌微微察觉到四周注视的目光,有些不安,再看殷夫人,殷夫人冲她点头莞尔,“吃吧。” 席上一时安静下来。众人大多看出,这是殷夫人在提醒凌微微不可言行放肆;凌微微也意识到了什么,埋头吃饭不做声了。 酒过三巡,殷夫人起身回房。殷凤翔送母亲休息后,回到席上。众人已吃得有七分饱意,说笑间又重新热闹起来,有人道:“光吃未免辜负良辰好景,大家何不出几个有趣的题目助兴?” “难道吟诗作对?我可不会,别拉上我!”另一个立刻接口。 “又不是文人,弄那些风雅干什么?不如来一场比试,各位英雄亮一亮自己的绝技?” “不好不好,重阳佳节,动刀动剑煞风景,我看还是赏菊饮酒……” 殷凤翔听他们吵闹,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笑道:“你们不必再争,我已经和管家商议了一个新奇的游戏,给大家助兴。” “哦?是什么游戏?”席上纷纷好奇。 “历来的习俗是重阳登高,今天我们来个‘入水’。” “殷兄你不是要我们比游水吧?我们无所谓,梅花道长年纪可是有点大呀!” “林兄玩笑了。你们看,”殷凤翔一指,众人看到湖边准备了一排两头尖尖的小木船,“管家事先已将装着茱萸的香袋藏在湖上,水榭、花汀、亭阁、石桥都可能是藏放之处,大家划船绕湖而行,以半个时辰为限,找到香袋最多的为胜者。” 殷青玉心里一动,真是个好玩的游戏。 “这个游戏有趣!”凌微微第一个称赞。程飞也面露欣然之色。 “既风雅又贴合佳节之意,果真不落俗套!”其余人也纷纷点头。 殷凤翔接着道:“每条船只容纳两人,在座各位都会划船,我们十六个人正好结成……”他顿了顿,“在座的只有凌姑娘是女子,这恐怕……” 凌微微正兴奋雀跃,一听急了,“女子怎么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既然可以和大家同桌吃饭,一同掌船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殷凤翔点头笑道:“有理,不能少了凌姑娘。十六个人结成八对,现在湖边八只船,半个时辰内,决出胜者。彩头是我风华山庄一份重阳小礼……”他目光示意,家仆抱了两盆菊花上前。 人们眼中立刻出现惊叹的神色,有人失声道:“绿菊!” 墨绿的枝叶,娇小的花朵,翠绿纤细的花瓣,内敛而独特的风姿,仿佛欲说还休的少女,婷婷盈立在碧天之下。虽不是艳丽妩媚,却极其生动典雅。 绿菊!菊花中最为珍贵的品种,整个江南地区加起来不到十盆。 “绿菊。”殷凤翔颔首,“庄里共有三盆,两盆送与有缘人。”他环视了一下众人,唇边露出一痕若有所思的笑意。 签筒呈上,众人开始笑闹着抽签。殷青玉没想到自己也算在内,望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心底有几分忐忑:笨拙不懂交际的自己,同一个陌生人搭伙…… 等客人们抽完,他心不在焉地走过去,签筒里还剩两张。 “大哥,只剩我和你了,我们一人一张。”殷凤翔看着见底的签筒,微笑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4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4 一笑,随手拿了一张给殷青玉。 从殷凤翔手中接过,还没来得及打开,程飞快步过来,“青玉,你抽中哪条?” 殷青玉打开,“第三条船。” “是吗?”程飞惊喜,眼睛一亮,“太好了!和我在一起!”他还担心青玉万一抽中脾气不好的人,生出事端。 他喜出望外的模样令殷青玉心中微震。抽中同样的签,他好像比自己还高兴,也许……他真的很喜欢和自己在一起……再看程飞凝视着自己,漂亮的眼睛绽放着光芒,俊逸的面容在阳光下更是耀眼,他不禁微微恍神。 那边凌微微却皱起了小脸。她抓着肩上垂下的青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签纸,明眸中流露出一丝尴尬。 她和殷凤翔抽到一起。 ☆、重阳(中) “来,小心!”程飞伸出手,殷青玉握住他的手,一借力登上了小船。程飞待他站稳,摇起双桨。其余人也纷纷解开系绳,向湖心驶去。 湖上有二十四处景致,时见亭台洲渚,程飞选了一个僻静的方向驶去。他掌船的本领很不错,船身平稳,又快又直,几乎没有水花溅起。 “看见一个了!”殷青玉指指前方的一片芦苇洲。船靠近,他从苇杆上取下一个小小香袋。 “有了一个!”程飞兴奋,“青玉,你说我们会不会是找到最多的?” “……我也不知道。”殷青玉知道客人们都是江湖高手,目光锐利,动作迅捷,怎么都不会输给自己。 “其实能不能赢都不要紧,一个游戏而已,享受秋日游湖的风光,才是难得。”程飞惬意地望着湖光天色,任水风吹拂着鬓发。 天高云淡,湖波粼粼,菱藻的味道混着岸边桂树的清香,水风吹来,带着甜甜的气息,让人心旷神驰。 小船驶过桥洞,殷青玉又从壁上取下第二枚香袋。回头,程飞含笑望着他。 想到一路上被他这么注视,殷青玉蓦然脸上一热,心中有几分异样,想了一想,把手伸向程飞的桨:“阿飞,我来划吧。换你到前头。” “划船有些累的,还是我来。” “不累,我会划的。你也掌了一段了。”殷青玉坚持把桨接过,换程飞站在船头。 过了桥,前方是一座小亭,香袋挂在高高翘起的亭檐上,程飞信手折下一段露出水面的草杆,一挥,挂绳断开,香袋落入手中。又经过一座假山,一个香袋躺在角度复杂的凹洞里,程飞把系船的绳子一甩,卷住香袋随即抽回,轻松落入手中。 噼噼啪啪,四五个香袋接连落到船上。 行了一段,来到一片开阔的水域,看见好几条船也都在附近穿行。秋色明净,水风徐徐,天水相映,泛舟湖上,仿佛所有心事都随着涟漪远去,剩下一片澄静……殷青玉摇的桨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再看前方的程飞,临风而立,扎起的头发随风飘扬,英姿朗朗,不禁暗思:如果永远在这样的天地里,与知己共泛一舟,不再管世上的烦恼…… 船驶到一片高高的荷丛,其中一朵低矮的荷叶上躺着一枚香袋,在其他摇曳的荷叶下半遮半现。程飞俯身,很轻易就拿到手中。 殷青玉隐隐听到银铃般的笑声,转头看,是殷凤翔和凌微微的船,正向这边驶来。 这二人上船后,因为有前番婚事的心结,凌微微起先很拘谨,几乎不说话。但殷凤翔不以为意,态度平常言谈随和,仿佛凌微微不是摒弃他、害他丢尽面子的女人,而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朋友。于是,凌微微也由一开始的拘束,渐渐变回开朗活泼,忘却了心中的隔阂。 程飞拿到香袋刚站起身,一只黑头白腹的水鸟扑啦啦从荷叶中飞起,盘旋两圈向程飞俯冲而去。程飞一偏头,手已扣住了鸟爪,把鸟捉在手上。“青玉,快来看!” 殷青玉停下桨,跨了一步到他身边。“啊……是燕鸥!”两人欢喜地对望一眼,笑着低头去看鸟儿。 程飞拨弄一下燕鸥的翅膀,“看它,还挺机灵。”燕鸥发出“啾”的一声长鸣,仿佛应和。两人更觉有趣。 “程大哥!”凌微微听到鸟鸣,抬头也瞧见了他手上的燕鸥,立刻兴奋地挥手,“……那是什么?好可爱的鸟儿,我也要看!等等我们!”又急忙回身找桨。 “别急,我来。”殷凤翔示意她不用忙,加大了摇桨的力道。他驾船的本领也很出色,小船立刻轻盈飞快地朝程飞两人开过来。 距离还有三丈,突然,湖面风向转变。也许是转成顺风的缘故,行船的阻碍骤减,小船速度猛然提高,几乎是像箭一样冲过去,眼看就要直直撞上程飞和殷青玉! 四人同时变了脸色,凌微微更是“啊”地惊呼出声! ☆、重阳(下) “砰”地一声,两条船重重地撞在一起! 程飞的船承受不住如此剧烈的撞击,即刻要翻。千钧一发之际,他将殷青玉推向殷凤翔的船上。 殷凤翔接手,将殷青玉牢牢扶住。“阿飞!”殷青玉急忙回头。 船已经翻了。而程飞却在翻船的前一瞬跃到了一朵荷叶上,荷叶微微一弯复又弹直,轻轻摇曳,仿佛只是被风吹过,而不是站了一个大活人。 而殷凤翔的船一撞之下,因为冲击的力道歪向另一头,摇晃几下停了下来,三个人安然无恙。 凌微微稳住身形,舒了口气,去看程飞。 只见程飞身体随着荷叶微微起伏,待水波逐渐平静,跳下,在翻过的船沿一踏,再次轻盈跃起;船身因这一踏翻转回来,再落下,已是稳稳落入船中。 他看向那边:“青玉,你们大家还好?” 殷青玉未及开口,殷凤翔答道:“都没事。” 只是这小船仅能容纳两人,三个人实在拥挤;凌微微是个姑娘,跟两名男子挤在一起,非常不便,说了一句“我过去”,飞身跃了出去。 “凌姑娘!”殷青玉叫了一声,生怕她出事,殷凤翔拉住他摇晃的身体,“小心!” 凌微微别的武功差到无法恭维,唯独轻功不俗,足不点水,宛如一只翩翩紫蝶,轻盈飘落在程飞身边。两人把漂在水上的桨拾回来,程飞忽然道:“呀!香袋都掉进水里了!” “啊?那可怎么办!”凌微微着急,忙低头去看水下,伸下船桨去捞。折腾了好一会,一无所获。 程飞刚要劝她,殷凤翔将一叠香袋全部抛过去:“这是凌姑娘一路找到的,该归凌姑娘。” 凌微微犹豫地抬起头:“那你们……” “无妨。”殷凤翔调转船头,将船从荷丛里摇出。 凌微微把桨从水里提起来,不小心几点荷泥溅到了脸上。程飞提醒,凌微微一听吓了一跳,女孩子最爱美,慌忙丢下桨,摸着自己玉白的小脸,“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5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5 啊?在哪儿?在哪儿?” 船上没有镜子,水上的倒影又难以看清,她扯出一条手帕央求:“程大哥,快,帮帮我,帮我擦掉!” 脸上溅了点泥,她就惊恐成那个样子,程飞不禁好笑。他拿过手帕,在凌微微的愁眉苦脸中轻轻拭掉她额上和脸颊的细小泥点,“没事了。”见她急得眼眶都红了,秋水明眸闪着泪光,楚楚可怜,又冲她安慰地一笑。 凌微微见他笑容,缓缓垂下螓首,纤指摸着脸,低声启唇:“谢谢程大哥。”粉艳的晕红浮上芳颊,与先前的大大咧咧判若两人。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殷青玉心底忽然浮起这几句诗。何等的娇羞默默,何等的悱恻情怀……船上的程飞和凌微微,玉树琪花,璧人一对,正是碧波秋湖上最美的景色……他不觉心口一缩,一阵迷茫空落。 别过目光,转脸看到身边的殷凤翔。殷凤翔也望着他们,目光复杂,微微冷笑。 殷青玉一惊。难道他要对他们不利吗?是因为凌姑娘,所以怀恨在心?…… “大哥,”殷凤翔淡淡开口,目光却依然望着那边,“你看我做什么?” “我……” 殷凤翔收回目光,转向他。 直勾勾的目光带着询问的味道。殷青玉思量了一下:“……我想问,上回那件事。”他略一停顿,“现在已经过了这么多天,是不是可以……”离开风华山庄一直是他的梦想,上次跟殷凤翔谈,没谈成,但总不能一直迟延下去。 殷凤翔大概忘记了。“上回哪件事?” “我走的事。”殷青玉希冀地看着他。明白自己从来都是多余的,庄主夫人更是恨不得自己从没存在。对自己对他人,离开都是件两全其美的事。 殷凤翔目光微动,不置可否。忽然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了意中人,想成家?” “啊?”殷青玉急忙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殷凤翔笑道,“大哥不必隐瞒,喜欢上哪家姑娘,我替你去说。” “没有。”殷青玉仍是摇着头,声音已经平静下来, “谢谢好意。” “大哥,我们是一家人,怎么还要道谢?”殷凤翔缓言道,见他不语,又继续问,“是不是母亲和我,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 “……当然没有。” “既然没有,你又尚无意中人要成家,何必急着走?大家一旦分开就很难相见了,还是等大哥将来成了亲,再分不迟。” 殷青玉惊呆了。要等成亲?如果一辈子不成亲,岂不是……看看殷凤翔神色如常,话说得顺理成章,确实不像有意为难,他难以形容的绝望自心底蔓延开来。 凤翔大概是看他可怜,也是一片好意……想自己平庸无能,偏偏生在武林中声名赫赫的风华山庄,一旦出去要怎么栖身?还不如留在这里吃穿不愁,反正他们也不在乎多养一个废物……可是,呵! 抬头,殷凤翔依然恳切地看着他。殷青玉缄了言。庄子里到底怎么不好?要说爹不喜欢他、夫人不喜欢他、弟弟瞧不起他、下人议论他?真笑话了,他是孽种人家不喜欢他是应该的,他一事无成被人瞧不起又有什么不对?别人议论也是人之常情又为什么要不满? 凭什么去要求人家?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而已。莫非还得硬要人家去喜欢他赞扬他不成? 他真的说不出哪点不好来。可明明又是不好。一丝一丝的凉意掠过肺腑。 殷凤翔忽然停下了船,站起身,从一枝斜伸过来的桂枝上取下一个香袋。殷青玉才想起他们还在游戏,过意不去道:“我来划吧。” “我来就可以了。”殷凤翔道,“往前这几条路,都已有人经过,估计不会再有。”他把香袋轻轻丢在船上。 殷青玉眺望水面,程飞两个的船早就不见了。“凌姑娘的船走得真快。” 殷凤翔点点头。目光望着远处,阳光透过头上桂叶在他俊美非常的脸上落下捉摸不定的光晕。 感到他目光又变得冷冽,殷青玉又担心起来。他会不会为了凌微微,当真对他们两个做出……殷凤翔绝对是有计谋有手段的,可是,毕竟是名门正派,自己也从未见他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骄傲是骄傲,但人品,自己还算是知道…… “大哥,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殷凤翔似乎又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头对殷青玉淡淡一笑,“自家兄弟,不必见外。” 殷青玉沉默了一会,开口:“如果你想要一件东西,一定要得到吗?” “当然。”毫不犹豫的口吻,傲气乍现。 “如果得不到呢?”殷青玉试着问。 “如果是得不到的东西,”殷凤翔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一开始就不会去想要。” 两人不再说话,一同沉默地坐在船上。清风吹过,几片落叶在湖面悠悠荡荡,静静地只听到船桨拨水声。 殷青玉忽然想起,以前他们小时候,也坐过船。仆妇在一头划船,他们两个并排坐在另一头……那时凤翔才三四岁,天真爱笑,也许是因为没有玩伴,庄主夫人才勉强同意他们一起玩,等到年纪稍长,分出俊才庸才,更懂得了世事,兄弟二人很自然地渐渐疏远,远到见个面都尴尬别扭。 如果这就是家,那他更愿意四海为家。 时辰到了。第一名是程飞和凌微微,找到二十七个香袋。其余人多则二十个,少则十几个,最末是殷家兄弟两个,只拿到一个香袋。 “嗬,程少侠本领高强,凌大小姐轻功了得,夺冠是不意外的了!” “哎哎,我等是没话说,服气;可梅花道长和铁扇先生是闲谈时为一招擒拿手争得面红耳赤才误了,不能说一定逊色于程兄两个哟!” “啧啧啧!我说殷庄主,就算你们身为主人,也用不着如此谦让吧?才一个!让我们情何以堪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是没人提问和殷凤翔结对的凌微微怎么最后和程飞在了一条船上。 殷凤翔亲手将两盆绿菊送与两位胜者。 凌微微接过花盆,转手交予丫环,低声对殷凤翔说了句“谢谢”。不知是谢他慷慨将香袋送她,还是谢他大度不计较悔婚的事。 “凌姑娘客气了。”殷凤翔笑着拿了另一盆递给程飞,注视着他:“程兄,恭喜。” 不知为何,程飞心隐隐一沉,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他抬眼去人群中寻找殷青玉,后者却已经不见了。 ☆、心事 夜空,皎月半圆。 满院清香浮动,不眠人默立窗前。 殷青玉心绪很乱。不仅暗惊殷凤翔的用心,更惊诧自己对程飞的心! 怎么会……有那样的感觉?为他的注视而心动心慌,为他的笑容而心神不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6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6 宁,又为他对凌微微的温柔举动而……而难受…… 就是难受。怎么样也骗不了自己。朋友有佳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自己……却…… 苦笑。眼前交错浮现他手把手教自己练武、他关切言语、他明朗笑容……不想,不想他也对别人温柔……看着他拿起手帕轻轻拂过凌微微的脸,那温柔的动作一直在眼前晃动,晃得心口生疼…… 这种情感……他猛然闭了闭眼,心头大力震动,难以置信地脸色发白,难道说,自己对他……对他…… 不不不!不会的……他只是一个要好的朋友而已,不可能…… 太不堪了!来到这世上已经是错,怎能错上加错! 偏偏,越是克制,越是否认,他的面容身影越是缠绕不去……将近一月的耳鬓厮磨,早已情愫暗生…… 手掌不自觉地攥起。 目光望向夜空,先是痛苦,渐渐地,变得寥落起来。 ———————————————————————————————— 程飞自从与凌微微双双得了绿菊,耳边的揶揄恭维就更多,三句话不离凌大小姐、逍遥堡、婚事,映入眼帘尽是一张张恭喜艳羡的面容,江湖传言的速度就是快,他才走出风华山庄的大门没一天,几乎人人都知道他和凌微微是天作之合,有关两人婚配的传言更是如火如荼。 先时顾忌殷凤翔,怕得罪风华山庄,人们还不敢公然谈论凌微微倾心程飞的事,只能私下议论;现在殷凤翔本人都不在乎,还亲手把两盆绿菊送与一对璧人,声称这是“有缘人”,这下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各大门派已经在纷纷作准备,一旦龙威镖局和逍遥堡结亲,贺礼能拿得出手。 程老爷子对凌微微相当满意,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率真开朗的姑娘,虽然嘴上不提,看着儿子时,素来严厉的目光里却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笑意。大小镖师、家仆更是对着程飞喋喋不休,反正少爷惯来好脾气,惹烦了他也不怕。 吵得程飞不得清静,只想来找青玉谈天,顺便发发心中的牢骚。 没想到的是,殷青玉态度倏然变得冷淡,而且心不在焉。 “青玉,你怎么了?有心事?” 殷青玉几次的走神后,程飞终于忍不住问道。 “……没有,”殷青玉抬眼,淡淡一笑,“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昨天就是这个样子!” 程飞不满他的敷衍,既不解又担心,“有什么心事,不能告诉我吗?” 殷青玉还没说话,程飞忽然眼尖地发现一条小小的四脚蛇爬到了他搭在圃边的手背上,“你手上!” 殷青玉受惊地一缩手,四脚蛇已经被程飞闪电般一指弹开,又拉起他的手端详有没有受伤。 殷青玉一惊望过去。程飞已看清白皙手背上没有被咬的痕迹,放心了,顺势握住他的手,感受到掌心温润,欣慰:“手没那么凉了……” 话音未落被猛地挣脱,程飞愣住,只见殷青玉变了脸色,垂下目光,神色不定。 “青玉!你……” 殷青玉忽然淡淡开口:“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径自抛下程飞转身回屋。 程飞呆在原地,满脸愕然。莫名加上气恼,他也一言不发,转身就大步离开。 径直向前的步子走了几步后,停下,殷青玉转过身,望着他负气而去的身影消失在园门外。 怔怔站了良久,眼光投向地上沙沙作响的秋叶。 他不会再来找自己了吧…… 他是自己最在意、最要好的朋友,不能毁了他…… “公子,”惜香目睹这一切,此刻小心地走来,“身体不舒服么?回房歇息一下?”好容易公子有个可以谈笑的朋友,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呢? 殷青玉摇摇头,“帮我把纸拿来,我要画画。”他温声道。 一直以来,只有满园菊花是他的朋友。虽也有好心待他的婢女,但时常更换,他为了不给人家带来麻烦也很少和她们说话。有了心事,就望着菊花,描绘菊花,一笔笔的丹青颜色,就像一句句倾吐的心事。他知道它们有性灵是能懂的,所以他像他母亲一样,长时间地凝望它们,把它们当作自己的朋友。 永远的朋友。他唯一拥有的朋友。以前是,现在也是。 ☆、隐藏 画了一整天的画,一身的倦意,入睡却困难,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就想起他负气而去的背影,脚步声一下下清楚地响在耳边。 不懂礼貌,忽冷忽热,任谁都要生气的。到头来,还是要被他讨厌…… 直到四更天,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他慢慢坐起身,穿上衣服。今天起得真晚,天都亮了。 “惜香?”他随口叫了一声,想问问时辰。 “公子,你醒了?”惜香笑着推门进来,把梳洗的水盆放下,“公子难得晚起,平常呀天还没亮你就起来了,比我们还早。” “什么时候了?” “将近巳时了。对了,”她笑盈盈地向门外看了一眼,“外头有客。” “客?”刚起,殷青玉神志还有些迷糊,心不在焉地问。 “是呀,程公子一早就来了,听说你在睡,不让吵你,还在外头等着呢!” 是他! “……他怎么来了!”一下清醒,殷青玉心中一震,一瞬间分不清心头是惊恐还是惊喜。 见他反应这么大,惜香吃了一惊。“公子……怎么了?” “没什么。” 暗吸一口气迈出房门,那亭中朝气俊朗如朝阳般的年轻男子站起,快步奔来:“青玉!” 见着他明朗热切的笑容,殷青玉心里一松,又一紧,急跳了两下。 “青玉,快看,我的得意之作——最神勇的骏马!”边嚷边迫不及待地把手中的木雕递上。 殷青玉拿起来一看,“扑哧”一声笑了,“这是驴。”他拿着比划,“马耳朵哪有这么长?还有尾巴,太细了!还说神骏……” 回头看程飞,程飞却并没尴尬,而是笑着凝视他:“青玉,你笑起来很好看。” 他的声音不高,殷青玉却微微一震,慢慢收敛起了笑容。 “青玉?” “昨天的事……”他歉意地看向程飞。 “不用说了,”程飞拉过他的手,感到他犹豫却没有排斥,握得紧了些,“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小时候我不高兴了周围师兄都哄着我,逗我笑,天大的不高兴一会就过去了……” “阿飞。” 殷青玉忽觉心里又是甜,又是苦。慢慢抽出了手,笑了笑:“其实……我昨天是因为有幅画一直画不好,所以,心里烦躁,不是有意对你……” “这我知道。”程飞柔声道,“我练武不顺,也很烦的。话说回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7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7 来,从没见你使性子,还以为你永远好脾气呢。”他颇感有趣地说。 “使性子”三个字令殷青玉脸一烫,听起来好像需要他人来哄一样。都二十四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再说,即便是小孩子,他也从没使过性子要人哄。 “总之,有什么不快,别憋在心里,说出来,要不行,想出气也可以……我们是朋友,你还信不过我吗?” 殷青玉望着他的双眼点点头,心被那里头温柔的光芒灼得有些疼。 “这匹马就送你,不许笑啊……还笑!” 程飞故意板了一回脸,见他就是笑个不停,也笑了:“好了,不说这只驴了。十五是我爹大寿,郭大哥他们也来,我想把你接去我家住几天,大家聚聚。” 去他家? “当然好了。”殷青玉淡淡微笑。打定了主意不让他知道,把这份心思深埋心底,普通朋友的一个邀请,又有什么不行呢?他又开了句玩笑,“不知凌姑娘看你老和我在一起,会不会生我的气?” 程飞的脸垮下来:“青玉!我还当只有你不会取笑我……难怪人家说人言可畏,光看你们我都以为我已经和凌微微是夫妻了!你还笑!” “怎么能怪别人?谁让你和凌姑娘看起来天造地设?”开玩笑地说过,心底却掠过一丝苦涩。 “那么说,她和你弟弟看起来不也天造地设?”程飞急了,脱口而出一句。 “谁看起来天造地设?”一个含笑的声音传来。 程飞转头,殷凤翔不知何时站在了园门口。程飞顿觉失言,殷青玉也是一惊,一时静寂。 殷凤翔笑着,并不追究,缓步走入园中:“我来是找大哥商量一起给程总镖头祝寿的事,恰好程兄也在。” 程飞道:“正好,我有一事跟殷兄商量。过几日家父寿诞,我想接青玉到我家小住几天。” “大哥的意思呢?”殷凤翔看向殷青玉。 殷青玉点头。 殷凤翔一笑:“既然大哥同意,我自然不反对。那么,就给府上添麻烦了,还请多多照应。” 听他同意,程飞喜道:“殷兄放心!” 殷凤翔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道:“大哥能有程兄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连我都有点羡慕了。” 不知怎么,这种口吻让程飞忽然一阵不自在,他匆匆揖别:“那就说定了,告辞!”回头望了殷青玉一眼。 殷青玉对他微微一笑,转眼却触上殷凤翔的目光。淡淡的不安没由来地升起。 园里,两个人安静地站着。 半晌,殷凤翔开了口:“大哥,还在画画么?” “是。”殷青玉轻声道。忆起父亲斥他当街作画,微感怅然。 “丹青能怡情,长久为之劳神伤体,大哥该知道。” 这是关心了。自从父亲过世后,大约是感到血缘亲情的可贵,凤翔时不时也会探问他,尽管心里也许对这兄长是瞧不起的。 殷青玉突然一阵冲动,想大声地劝告凤翔,想对他说:不要难为自己和他人、得不到的东西不要强求、不要做出将来后悔的事……可是,看着殷凤翔高傲的身影,终究没有说出口。 ☆、谣言 殷青玉还在不安。昨日殷凤翔眼底的那一丝阴冷,他看得真切。要不要提醒阿飞?阿飞游历多朋友多,不等于他会防人。 还有凤翔?他会吗,他会为了得到武林明珠凌微微而做出不义之事吗? 烦乱,想作画没心思,想练习心法更不能集中精力,决定起身散散步,却发现有些什么不对劲——惜香和小双一直没有出声,看他的眼神很奇特。 “你们……怎么了?” 小双惊慌地低下头,惜香则急忙展开笑容,“哦……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心中更疑。“出了什么事吗?” 小双忍不住开口:“公子——” “闭嘴!”惜香断然喝斥,又笑着对他说,“没事没事,公子别多想。”然她目光躲闪,笑容也很勉强。 不想说,问也没用。殷青玉怀着疑虑,出了园门。这下更奇怪了——一路上婢女仆从见了他都表情怪异,偷偷地拿眼看他,却又远远绕开。 到底怎么回事? 绕过一座花榭,听见藤阴下两个女音在低声说话: “什么!不可能……” “我也不信,可人家就这么说的,都传遍了,说程家少爷和大公子不清不楚……” 脚步一下顿住,险些站立不稳;脑中轰地一下,茫茫一片空白。 他……和程飞?怎么会?怎么会!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表露,明明刻意埋在了心底…… “……要不,人家怎么跑我们庄子这么勤?” “可是两个大男人,唉哟!我想想都……” “就是,庄主听说以后,气得不得了,马上要人去查是谁散布谣言……” 木然地拖着身体走过,两个婢女齐齐闭上嘴,闪身站到一边,偷偷用余光瞟他。殷青玉没有回头,他知道为什么刚才惜香和小双表情这么奇怪了……恐惧和羞耻像潮水般漫上来,几乎透不过气。 不,不要待在这里,他要出去,出去透气…… 出了庄子,照例有几名仆从跟上他。 殷青玉也不管,自顾往前走,脚步不停。街道上商铺繁华,行人往来,热闹的景象逐渐冲淡了内心的恐惧;走得累了,在一家茶馆坐下歇息。 没一会儿,茶馆了进了几个江湖打扮的人,找了个桌子团团坐下。“老板,来两壶好茶,四碟点心。” “大哥,前面再转过一条街,就是龙威镖局了。”其中一人道。 “是呀,后日程老镖头寿诞,人多得很。我们远道而来,先找家客栈住下,后日一早再登门拜寿。程家规矩严,大家小心别失了礼数。” “大哥,”压低了声,“还记得我们进城听到的传言吗?说程公子和风华山庄殷庄主的兄长……暧昧,啧啧,程家那么严的规矩,老爷子容得下他这种嗜好呀?” “就是,”另一个人凑上来,“一路上听见好几人说了,况且这里距风华山庄才九里路,近水楼台,多半是真的了。你说这程公子英雄侠少,喜欢他的侠女闺秀要多少有多少,奶奶的连我小师妹都念着他……他却跑去喜欢男人?打死我我也做不出来!”大摇其头。 “出了这种丑事,只怕风华山庄和龙威镖局要脸面扫地了!嘿嘿,说不定咱哥们就有机会娶到武林第一美人凌大小姐……” 字字句句,如同钢针钻入耳膜;殷青玉僵住,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后背一片冰凉。不用看,仿佛都能感觉到身后几名仆从目光中的鄙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做错了什么?是还没做,就已经错?他咬紧嘴唇。如果阿飞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8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8 听到了,一定也会受不了的吧…… 果然,回到风华山庄,程飞已经在等着他,脸色难看。殷青玉心直直往下一沉,却淡淡一笑:“你来了?” “青玉,跟我来!”程飞拉着他疾走几步,来到一处偏僻无人的空地,“你听到了吗?那谣言!” 殷青玉手指颤了颤,不语点头。 “真是无耻!”程飞抑制不住满腔的愤怒,“青玉,你是不是也有气?到底哪个无聊的人传出这种恶毒的谣言污蔑你我!明明我们是朋友,怎么可能是那种肮脏的关系?真是笑话……” “肮脏”两个字一下子把他的心刺痛了。早知这种心意不堪,一旦被讲破,心还是痛得厉害……他没听清程飞后面怒不可遏的话。 “……如果他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该说出这种污言秽语,诋毁我们的名誉!青玉……青玉?你怎么了?在想什么?”程飞发现自己气急败坏说了半天,殷青玉没有一句附和,似乎在出神。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生气?”这么下流的谣言,自己一听就已气炸了。 “生气?”殷青玉笑容有些奇异,看向程飞,“阿飞,你很生气?” “当然了!”谁都无法忍受!气头上的程飞斩钉截铁。 “那如果……这谣言说的是真的,你会怎么办?” 声音奇异得有点飘,轻问。 “什么!”程飞愣住。 “如果人家说的是真的,我喜欢你呢?”直视着程飞,殷青玉加重了语气,缓缓道,“你要怎么办?” 程飞怔怔地看他,只见那双清黑眼眸直直地迎视自己,仿佛在诉说:这一切,其实就是……他难以置信地猛然一震,激动地开口:“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同为男子竟然……是违背伦常的,会被天下人不齿!只有不知廉耻的人才做得出……” 殷青玉望着程飞深恶痛绝的俊脸,觉得耳边又开始模糊,震得厉害,他别开目光,淡淡一笑:“我是开玩笑的。” “……青玉?”程飞一顿。 他脸色苍白地向前走,“你回去吧,谣言就是谣言,不要在意。” ☆、夜探 程总镖头五十五岁大寿,各路门派纷纷登门祝寿,唯独少了风华山庄。庄主殷凤翔礼是封了厚礼,人却没来,说是兄长抱病需要照顾,请“程总镖头多多见谅”。 风华山庄与龙威镖局近在咫尺,殷凤翔竟然不肯移动几步前去道贺,还拿照顾兄长做借口,谁不知道他那个异母哥哥从来不受重视?明眼人都看出,风华山庄与龙威镖局嫌隙已生。 程晋远老镖头脸上也不好看,儿子身上传出这么不堪的流言,殷凤翔又托故不来,引得人们窃语纷纷。好在,只是窃语,当面谁都不提,寿宴总算也热热闹闹地过完了。 紫色的菊花,秀丽而恬静,在远处朝霞映衬下,悄然绽放着生机与灵气……他送的画,已经装裱起来,此刻正挂在书房的墙上。 眼前浮起他淡淡的笑容,苍白的脸色,说“开玩笑”时眼中须臾闪过的水光,程飞心中蓦然一紧,仿佛心脏柔弱的地方被什么掐住了。 他……说的是真的? 真的喜欢自己? 一思及此,恐慌不信中竟伴随着激越悸动……心,重重跳动。 可是…… 他抿起了唇,望着墙上的画发呆。 “程大哥。”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凌微微站在门边,也看到了墙上的画。“好美的画。秋满篱根始见花,却从冷淡遇繁华。西风门径含香在,除却陶家到我家。”她翦水明眸凝视着画面,赞赏地唇角微翘,“程大哥,能割爱送给我吗?”她充满期待望着他。 “对不住……”程飞下意识地拒绝,“这是我一位朋友送的。” 凌微微不肯放弃,嫣然一笑,“我也是你朋友呀,朋友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这……” “少爷,你也真小气!”一个大嗓门接上来,“凌小姐喜欢,就送给她嘛!”是一起长大的家僮宝山,还有程总镖头和郭盛。宝山脸上挂着贼兮兮的笑容,冲自家少爷眨眨眼。 “爹,郭大哥。” “伯父!郭大哥!” 郭盛也打趣:“贤弟,这幅画有这么宝贝,连凌小姐也舍不得送?” “就是就是,少爷哎,你是主,人家是客,主随客便;你是男,人家是女,男要让女,你说到天上都不占理!还不快把画送给凌小姐哪!你们说是不是?”旁边下人一片应和起哄声。 郭盛笑着一拍宝山的头:“小鬼头,油嘴滑舌,谁教你的?” 宝山捂着头跑到程总镖头身后,又探个头:“就是老爷教的,老爷教少爷的时候,我都听见了!男要让女!” 凌微微格格直笑,简直肚子疼。 程总镖头一瞪眼,照宝山头上又给了一下,笑着对凌微微说:“贤侄女,别见笑。”又对程飞道:“飞儿,微微喜欢,你就送给她吧。” 程飞目光一颤。默默点头,准备动手取下。 “哎,不急,”凌微微转向程晋远,“伯父,我想到街上走走,买点东西。” “好,多加小心。飞儿,你陪微微去。”程晋远一向严厉古板,见到活泼爱笑的凌微微却不由自主地慈爱温和起来。 “爹你忘了,我待会还有一趟镖。” “爹替你走了,你就陪着微微,别让她出危险。” 程飞没答言。 “飞儿?”当着客人的面,父亲吩咐不应,精神也不振,没一点少主人的风范!老镖头两道浓眉聚拢,隐有怒气。 “伯父,程大哥不想去就算了,我买的都是女儿家的东西。”凌微微笑盈盈地说。 “好吧。”程晋远点点头,纵容的口吻,“我派几个人跟着你去。别玩太久,回来吃饭。” “知道了,谢谢伯父!”凌微微看了程飞一眼,对众人一笑,离开了。 “飞儿,”她一走,程晋远沉下脸,“好端端地发什么愣?还在想着那谣言?我早就告诫你,做人不可风头太盛,你就是不听!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仗着有点本事谁都不怕,全凭自己的脾气来,现在人家流言中伤你,你怎么办?” 程飞默不作声。 “伯父,你就别怪阿飞了。”郭盛笑着说,“他年纪还轻,做的又是行侠仗义的事,要怪只能怪那些小人心存嫉妒。阿飞他以后会小心的。” “来,贤弟,”他对程飞使个眼色,“跟我到院里散散心。” 到了后院,郭盛叹口气:“看你,一整天笑也不笑,话也不说,伯父看了能不生气?” “难受。”程飞忽然自言自语般地轻声道。 “大哥知道。”郭盛拍拍他的肩,“这也是磨练之一,男子汉大丈夫,除了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9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19 要面对腥风血雨,还得面对流言蜚语。” 他顿了顿,忽然压低了声音,“你老实跟我说,你跟殷大公子到底什么交情?” 程飞一凛,目光直视向他,“大哥!别人不信我,你也不信?我跟他根本不是传言说的那样!”他偏过头。 “那你日日上他家?” “上他家又如何!我们只是一起练功闲聊,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没做!” 郭盛却皱起了眉,“什么?你们……一起练功?”他审视地盯着程飞。 “怎么了?” “我记得殷大公子可是不会武的,你该不是把自家武功教给他吧?”郭盛口气严肃起来。 “那又怎样!” “你糊涂啊!你擅自把程家绝学传给外人,伯父知道一定饶不了你!”看他倔强的表情,郭盛也觉得恼火,“好,就算你不怕身上挨板子,难道就不想想别的?风华山庄是什么地方?你私传武功给殷大公子,殷凤翔会怎么想?他会猜测你的用心,你的用心是什么?是暗示殷家武学差劲需要外人来教,还是暗示殷家亏待长子?” “青玉是我朋友,我只想为他好,别的我不管!” “为他好!他现在好了吗?你自己又好了吗?你一味任性,只会让两家结怨,到头来谁也不好,好的是那群看你倒霉的小人!听大哥的,别再胡思乱想了,这次就当学个教训……今后除非必要,不要再去风华山庄!” 别再胡思乱想了……学个教训…… 可无论是押镖、练武、读书,还是吃饭睡觉,那双清黑闪着水光的眼眸总会浮现出来…… “如果我喜欢你呢……” 轻如飘雾的话语,一遍遍在耳边回绕…… “如果我喜欢你……”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化作一个淡淡酸楚的微笑,触摸不到。 每每就像着了魔,失了神。 想起他病了,不知怎样了,还好吗? 程飞把郭盛的警告撇到一边,独自又去了几趟风华山庄,想看望殷青玉,次次吃了闭门羹。管家每次都很有礼貌地说,大公子正在养病,不能见客。 眼看已经五天了,程飞再也忍不住,于夜色下飞身潜入风华山庄。 悄无声息地落在园中,夜晚的清露园比白天更为清寂,花影交叠,池水静静映着明月,夜风吹过,凉意伴着阵阵的冷香。 他轻轻走到殷青玉的屋前。 ☆、心扉 静听片刻,他无声推开了房门。 案上燃着一支小烛,光亮微弱。纱帐低垂,人在里头静静躺着。 凭着对呼吸的分辨,程飞知道他没睡着。就这么站在他帐外,一步之隔,心开始咚咚直跳,他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帐里轻咳了两声。 程飞急忙回身寻找,看见桌上的茶壶,连忙倒了一杯水,轻轻掀开幔帐。 他心中在奇怪屋里怎么没人伺候。他不知道,殷家所有的婢女不得晚上在少主人的屋里逗留过久,更不得过夜。当然这个规矩是出了秋裳那件事后才立下的。 淡青的幔帐渐渐拉开,殷青玉闭着眼侧睡着,长长的发丝落在被边枕上,看他的脸容,似乎瘦多了…… 程飞小心地单手把他抱起一点,慢慢地将杯子凑近他的唇。 殷青玉没睁开眼,只是顺从地开启嘴唇。喝第一口呛了一下,急咳几声,程飞轻柔地拭掉他唇边的水痕,轻轻拍拍他的背,又接着喂。 喝了半杯,他摇摇头:“凤翔,谢谢。” 程飞手一顿,听他叫另一个人的名字,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默默把杯子放下了。“青玉,哪里不舒服么?” 似乎感到来人不对,殷青玉慢慢睁开眼,在烛火光亮里看到了面前的人。 “……是你!”他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惊讶,脸上似欢喜似伤心的神色刹那而过,转回淡然。 “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飞想起自己翻墙入户的行径,俊脸一红,“我……我来看你。青玉,病好些了吗?”紧紧握住他的手,感到那手又是凉凉的,心中一疼。 殷青玉别开目光,望着那边窗户客气地说:“我很好,多谢关心。这么晚了,你回去吧。”边用力把手往外抽。他身体本弱,病着更没力气,怎么用力就是抽不动一分一毫。 “你放手。” “青玉!”程飞半点也不松,目光中满是歉疚,“那天我说的话……我不该那样说……对不起!” 殷青玉被下的身体抖了抖,淡淡一笑:“有什么好对不起,你说的都是对的……再说,我那天开玩笑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青玉!”程飞打断,深深凝视着他,“你——你喜欢我对不对?” 仿佛被什么刺中,殷青玉刷地变了脸色,大声地矢口否认,“不!不对!我不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喜欢我!”程飞也激动起来,胸腔里仿佛浪潮翻涌,抓着他的手盯着他。 “不,我不喜欢你……”殷青玉慌乱地摇头,重复着。 “青玉……”心中一痛,声音柔和下来,想要安抚他。 “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倔强地说着,眼眶发红,眼中水光闪动,终于要抑制不住。察觉快要失态,殷青玉慌忙整个把脸侧过去,却被程飞一把按住。 “可是我喜欢你!”程飞简直心如刀绞,冲动之下低头向他唇上吻来! 火热的温度,鲜明的触感,密密地覆在唇上,灼人的气息仿佛能将人融化……殷青玉震惊无已,可头脑却一片滚烫,什么也想不了,满耳都是激烈的心跳声…… 直到离开那两片温热柔软的唇,心擂如鼓的程飞才找回神志,俊脸一下通红,“我……”低头看殷青玉,后者脸红得更厉害,嫣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处,微微喘息。 看他羞成那个样子,还泛着泪光的眼一点不敢抬起来看自己,淡色的嘴唇也因触碰摩擦变得红润,程飞心头狂跳,很想再吻过去。 “你……” 殷青玉才吐了一个字,程飞不由分说地打断:“我喜欢你!青玉,我喜欢你!”激动地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你忘了……”怀中人语气一黯,从他怀中挣脱,“这种事……是让人不齿的……”那天的话,声声在耳。 “青玉,是我错了!我以前从没想象过两个男子可以……可是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根本骗不了自己!” 再次将他抱入怀中,“见不到你,每天都不知道在做什么……”心里总像少了什么,失魂落魄。以为彼此之间不过是关心投缘,直到现在,看着他,抱着他,大声地说出自己的心意,才懂是情。 殷青玉一颗心像在沸腾的海水中沉沉浮浮,半晌,低低开口:“……我也喜欢你。”含着一丝欢喜,一丝痛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0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0 苦。 程飞抱着他。 相拥了一会,程飞红着脸:“刚才我……冒犯你了。” 殷青玉绯红刚褪的脸又一烫,耳根几乎要烧起来。他实在没想到亲吻会发生在他们之间,这种男女之间才有的亲密举动…… 两人都不好意思。沉默了一会,程飞关心地注视着他,“青玉,怎么病了?孤零零的都没个人来照顾你……” “就是受了点寒,不要紧,”不想说心中苦痛,殷青玉遮掩地带过,温和一笑,“惜香她们都很照料我,凤翔也常来看我。”殷凤翔对他的病很关心,问候寒暖,还会亲手端药给他喝。 “那就好,”程飞放心了一点,“出了谣言,我还怕你受欺负。” “没有,至少我在清露园好好的,凤翔也一个字没提过,”殷青玉摇头,突然好笑,看向程飞,“都说是谣言,可现在是真的了。” “不管真的假的,我们都不能像以前那样相见了,”程飞敛眉,“爹不同意我上风华山庄,而你兄弟看来也不欢迎我。” “阿飞,” 殷青玉回握住他的手,眼睛闪着晶莹的光芒,“能知道你的心意……见不见,我都已经……” “不!”程飞摇头,目光灼亮,“他们拦不住我。只要我不走镖,就一定来见你!” ☆、端倪 殷青玉的病日渐好转,很快复原了。程飞只要在家,总会夜晚前来与他相会,见面时克制不住情动,总要亲吻他。殷青玉羞怯无已,到了后来也逐渐能稍稍回应。 程飞正当年少,血气方刚,抱着心爱的人做亲密的事情,年轻的身体很自然有冲动,心中绮念萌生,甚至连晚上做梦,梦的色彩都笼罩着淡淡的绯色,醒来身上燥热不退。 他本是正人君子,从小家教又严,忙于读书练武对女色不但不沾,也不曾遐想,对龙阳断袖之类的私禁□□更是想都没想过。然而,情潮一来就铺天盖地,连自己都变得陌生了,每每回想夜半月窗下,温言轻语,酡红脸颊,湿润柔软的嘴唇,羞赧闭上的双眼……身上就像蔓延开簇簇火苗,热流急涌向下腹…… 难以启齿的反应让他惭愧不已,勒令自己不再去想,可越是克制,越是深陷。 (被和谐了,具体就是有一次,小飞飞一时冲动,拉了一下殷哥哥的衣服,反应过来,两个人都吓着了。) 他低垂下眼,慌张地拉上自己的衣襟。 程飞羞愧极了,他怎么能对青玉做出这种事?在路上看见歹人□□女子拉开人家的衣服,他是义愤填膺,上去就动手,把这些色鬼打得筋折骨断,满地求饶。他最恨这类满足自己□□、玷污他人清白的禽兽!可今天……他的行径跟那些色鬼有什么两样! “青玉,对不起……”程飞紧张地看着殷青玉,生怕他从此厌恶自己。 殷青玉摇摇头,不语。似乎还没从惊骇中转过神来。 僵默了一阵,程飞也不知说什么好,“青玉,那我先走了。” 他离开之后,殷青玉慢慢抬起眼,神色既羞窘又带着一丝淡淡的忧愁。程飞有冲动他感觉到了,可在他看来,两个男子亲吻已经是极度不可思议的事,这种感情也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感情。如果还要……不,他根本没想过…… 阿飞会想那样,大概是一时忘情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女人吧?但自己却是个男人,同性的身体一模一样,他想做的事是男女之间的那种……那种……可他忘了,一个男子,怎么能陪着他行周公之礼? 何况那种事,别说自己是男子,就是此刻是个女子,也做不出来……自己爱他,为了他命也可以不要,可是这种事…… 还是接受不了。想着他那时的举动,双颊像着了火,滚烫的热度吹了半天夜风都没有降下。 这事……不怪他,只怪自己。 ———————————————————————————————— “庄主来了。”惜香在园门口躬身行礼。 “大哥还好?”殷凤翔淡淡问。 “公子自从上回病好,精神一直不错。他在画画呢,庄主请屋里坐。”惜香在前方引路。 殷凤翔望去,花圃那边殷青玉正专注地画画。 到屋中坐下,惜香上了茶:“庄主用茶。我这就去叫公子。” 殷凤翔点点头,示意她去。随手端起茶杯,才要喝,手却停住,放下杯子走到床前。 地上有什么东西闪着光。他拾起来拿在手中,是一枚小小的银片。看着这枚精巧的银片,他瞬间脸色铁青。 殷青玉跟着惜香回来,屋里却是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呀!刚刚还在这里的,庄主怎么不见了?”惜香疑惑极了,到处张望。 “凤翔突然走了?”殷青玉也感到不解。 “是呀,庄主才坐下的!怎么突然……出了什么事了?”惜香紧张起来,怕出了差错。 “算了。”殷青玉安慰她一句,“也许,他有急事。”当一庄之主不是件轻松的事。 但不知怎么,他心头闪过一丝微微的不安。就这么一闪而过。 殷凤翔经过湖边时,迎面遇上了殷夫人。 “翔儿,从湘西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娘一声?”殷夫人关爱中带着责备。 “孩儿正要去看望娘亲。”殷凤翔淡淡笑道。 “平安回来就好。这些天辛苦了,”殷夫人走近,端详爱子,“樊老大看来是答应了?真是不虚此行。为娘也替你高兴。” “这桩买卖我已计划多日,还算顺利。”殷凤翔得到赞誉,并不怎样得意。 “只可惜一件事。前些天是苏小姐芳辰,看得出她很想你能去,不过……” 殷凤翔道:“我知道。可樊老大脾气古怪,他定下的日子,不好改动。苏小姐那里,顾不上了。” “娘明白。你爹在世,就想和湘西打交道,一直没能如愿,总算你替他圆了心愿……既然买卖也了了,就该说说亲事。悦儿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娴静温柔,有大家之风,我看不如早些定下日子,给你们完了婚,我也放心了。” “……可大哥还未婚配。毕竟长幼有序,我先成了亲,兄长却还孤身一人,恐怕不太妥当,也让人家有说辞。” “难。”殷夫人皱起秀眉,“门当户对的姑娘,谁肯嫁他,若是平凡女子,又配不上风华山庄的门第……试想,殷家的大公子,娶了一个打渔姑娘为妻,那不是笑话么?”殷凤翔的顾虑,她并非没有想过,只是实在困难。 “何况,还传出了他和程飞的流言,那程飞招惹了仇人,却还连累我们风华山庄……说到底,他也有不是。哼,他和他生母一样,都和我风华山庄八字不合罢。”殷夫人自我解嘲地叹了一声。“对了,那编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1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1 造流言的人,查出来了吗?” “还没有。” “树大易招风。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盯着我们,可要万事小心。当前最好是能和溪花山庄联姻,我们也多一个盟友。你的事就是风华山庄的大事,先把亲事定下来,就别管什么长幼有序了。” 殷凤翔略一沉吟。“也好。” 母亲离去后,他打开手掌。掌中一枚小小银片,他认得这种银片是装饰在腰带上的。 习武之人常佩的腰带。 ☆、东窗 因为走镖,已有两日未见青玉了。满怀急切心情的程飞如往日一般于深夜来到风华山庄。 上次自己情不自禁之下做出了冲动的事,使得双方尴尬。都怪自己,头脑发热,逾越礼数,吓着了他!这次非要温言道歉,请他原谅自己的唐突。 眼前不觉闪过他脸红过耳、不可置信的模样,心突然又砰地重重一跳,呼吸开始不稳,睡梦中的绮思杂念竟涌上心头。 程飞定了定神,调整呼吸,一路上不留痕迹地穿过林木小径,轻飘飘地翻入清露园的墙头。 方一着地,正要向屋子走去,程飞忽然起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仿佛今晚的清露园有些陌生。他没有立即迈步。 然而四周如此寂静安详,水塘,秋叶,凉亭,屋子里淡淡的烛光,一如既往。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夜风的沙沙声。 他环顾了一周,不禁好笑自己的过于紧张,定下心往前走。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园中骤然大放光明,如同白昼——盏盏明晃晃的灯烛骤然点亮,升起在园子里,将所有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就在他大吃一惊的时候,一个声音沉沉地响起:“夜深人静,程兄怎么好兴致上我风华山庄?”园中,殷凤翔坐在椅子上,灯光照出他脸上的嘲讽之色。 程飞刹那间心下空白,直觉冷汗从背后渗出。 “程兄大半夜冒着风霜前来,还特意不走正门,偷偷摸摸地翻墙越瓦,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殷凤翔含笑发问,目光却冷得像冰。“程兄为了花前月下,可真是什么都不顾啊!” 冷汗不住地往下流。程飞的脸涨出羞愧的红色——他从小到大,哪一样不是规规矩矩?哪一事不是光明正大?如今潜入他人屋宅、与人私会,还被拿个当场,就叫他无地自容到了极点!何况殷凤翔的话字字句句极尽嘲讽,他更是羞愧得透不过气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抬眼望了一下殷青玉的小屋,无比担心。现在事情被人撞破,青玉…… 殷凤翔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眼神更冷,却微微笑起来:“程兄,不管你上门是行侠还是仗义,是鸡鸣还是狗盗,这传了出去,总归对你……啊,和令尊的名声都不大好。” 程飞一震。 殷凤翔留意着他的神色,冷笑了一下,悠悠地开口:“……幸而只我一人知晓,我看我们也不要伤了和气,程兄若还要点羞耻,从此就不要靠近我风华山庄,省得惹人闲话!” 程飞僵立在原地。 “今晚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送!”殷凤翔猛地拂袖,消失了身影。 冷汗,已经湿透了重衫。程飞慢慢抬起脸,眷恋而痛苦地看了一眼小屋,僵硬地转身,离开了清露园。 今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惊雷,今后恐难再有见面之日……青玉,你呢?此时你在哪里,可还安好? ☆、家法 殷青玉一觉醒来,天早就亮了。真奇怪,昨晚这一觉睡得好沉啊……他微眯着眼揉了揉后脑。本想晚一些再入睡,也许他会来……是了,上回情形尴尬,彼此心里都有些顾忌,但自己对他的爱恋从未有一点减少,每当想到他、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开心得出神半日,真想马上见到他…… 殷青玉边想着边穿好衣服,惜香小双打水进来,他洗了脸,正要问现在什么时辰,忽然门板带起一阵风,殷凤翔大步就闯了进来。 殷青玉一愣,惜香小双也没反应过来行礼,殷凤翔就冷着脸对她们喝道:“滚出去!” 惜香从没见过新庄主这么动怒,吓得一声不敢出,拉起小双就远远退了出去。 殷青玉也没见过殷凤翔这副样子,一时不知所措,心头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殷凤翔在他身边缓缓踱了几步,忽尔笑了笑,用和缓的语气道:“大哥,这几日我不在家,没有好好地关心你的饮食起居,真是委屈你了。” 殷青玉听他说得古怪,看他神情更是难以捉摸,没有应声,心中的不安却更为强烈。 “昨晚,风华山庄抓到了一个贼——”殷凤翔故意说得很慢,端详殷青玉的神色,“就在这里,大哥的院子里。” 贼?这里偏僻,更没有值钱的东西……殷青玉猛然一震,心几乎跳出了胸腔,迫切地等着殷凤翔的下文。难道是……难道会是……他脸色急变! “活了二十年,从没见有贼敢上我们风华山庄,昨晚我可真是想不到……更让我想不到的是,贼,还是个熟人,”殷凤翔微微一笑,盯着他,“大哥,你一定也认识他,对不对?” 他徐徐展开了一只手,手掌上,一枚银片闪闪发亮。“我跟程少侠相识不长,还真不清楚他有半夜翻墙的爱好。”他一字字冷冰冰地说。 殷青玉犹如霹雳打在头顶,心跳几乎在一刹那停止,脸色煞白,嘴唇颤抖起来……被发现了!他不由得闭了闭双眼,巨大的恐惧和绝望铺天盖地而来……上天还是不肯怜他,每当到了有点欢笑、有点希望的时候,总是要无情地打破…… 心中哀伤,但他首先想到的还是程飞的安危,拉住殷凤翔急切地问:“……阿飞呢?阿飞呢?他怎么样?” “你倒是还想着他!”殷凤翔一甩手,将衣袖从殷青玉手中扯回来,“哼,他堂堂世家子弟,表面一本正经背地教唆引诱,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若是传出去,绝对要他身败名裂!” “不!”殷青玉猛然摇头,慌张到了极点,阿飞正是意气风发,大好年华,怎么能因为这个身败名裂!不!“不能这样!阿飞他不是这种人!他没有……” “这么说是我冤枉了他?你们是两厢情愿?”殷凤翔死死盯着他。 殷青玉难堪地垂下目光。 “大哥,我问过你是否有心仪女子,你说没有,原来你竟然喜欢男子!哈,哈哈!我竟然从来都没想到……”殷凤翔颇觉荒唐地摇了摇头,又厉色道,“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自己是什么身份?这个时候还不忘护着他!先想想你自己吧!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家法不容?” 殷青玉看向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心中清楚那只手中一定握着一根让人不寒而栗的皮鞭。 风华山庄的家法厉害,鞭子是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2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2 特制的牛皮,打在人身上,不至于伤筋动骨,却痛入骨髓,没有十天半月不能结痂。他对这家法一点都不陌生,因为他早年时候就经历过。 十岁那年,那个好心的老妈妈看不下去他的生母被歪曲成一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悄悄告诉了他真相,他知道后悲愤不已,还和一个嘲讽他的管事争辩起来,很快,惊动了老庄主。 他的亲生父亲一露面就铁青着脸,呵斥他为什么要编造谣言,败坏风华山庄的家声!把他养在家里就是天大的恩惠,谁知他却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老庄主越说越气,命人拿来了家法。每一鞭都狠狠地抽在那具稚嫩的身体上,发泄着那些憋藏已久的怒气。一鞭又一鞭,剧痛难当的他几乎昏厥,但还是大汗淋漓地挺过去了。最后要不是夫人进来说小凤翔要爹爹指点武艺,恐怕他真要被活活打死。 心,早就已经凉透了。还会在乎区区的几下鞭子?他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笑,一言不发。 殷凤翔道:“不用我说,你该知道怎么做?” 殷青玉依然不言,默默背过身,开始解上身的衣服。 受家法时,要恭恭敬敬地跪下,光着上身受罚,在鞭子落下时不得有一丝一毫的遮挡。 他一件一件地除下衣物,却没有跪。 “你知错了吗?”背后殷凤翔冷冷的声音。 殷青玉咬住嘴唇,倔强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喜欢他。” 殷凤翔不再问了。 最后一件衣服脱下,清瘦的身体从未受过阳光照射,皮肤白皙非常,也正因为这白皙,背上那些浅色的旧年鞭痕能看得格外清楚。 殷凤翔注视着,不由得伸手轻轻摸上了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自言自语道:“父亲下手真重……” 十几年过去,竟然还没有完全消失。可见当初的惨烈。 触摸和感慨让殷青玉心里更加不适,他道:“你动手吧。” 殷凤翔走到他的面前,缓缓亮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 ——出乎他的意料,那手中拿的不是鞭子,而是一条丝帕! ☆、羞辱 殷青玉还在惊讶,殷凤翔抬起手就抓住他下巴,将丝帕塞进他嘴里。 这太出乎自己的意料了!殷青玉睁大了眼睛。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殷凤翔怕他受刑过程中会喊叫,所以要堵上他的嘴?这却何必?他心中暗叹。自己虽然没用,但还不至于熬不过一顿鞭子。 可是抬眼看向殷凤翔,却突然发现他神色不再冷静,而是恨恨的表情,甚至眼瞳深处跳动着两簇火苗! 他,到底是要…… 殷青玉还没来得及去猜想,眼前的景物骤然一花,身体也变换了方位,离开了地面! 等到背脊触碰到实体,他才从晕眩中睁开眼睛,转过脸,脸颊就擦上被子的缎面,正上方一片淡青色的幔帐……这是——自己的床! 肩头反应过来般地开始灼热,直到此时他才察觉身边还有人!——殷凤翔手扣着他的肩,掌心处烫得仿佛着了火,眸子深不见底。 他感觉殷凤翔此刻的模样说不出地可怕,他想问,嘴巴却已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空气紧张得令人悚然。忽然殷凤翔手一抬,殷青玉腰间一松,腰带已被抽掉。 衣衫滑落,下\体一凉,殷青玉大惊地睁大眼睛,首先感到的是强烈的羞耻,他瞬间涨红了脸颊,本能地要坐起身,却被殷凤翔按住了。 习武人修长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他的双腕,仿佛铁钳,无法挣动一丝一毫。殷青玉看向殷凤翔,此时恼怒和惊诧盖过了恐惧,他如果能说话,已经在大声地问:他到底想做什么?想打想骂可以打骂,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羞辱自己! 殷凤翔似乎不肯面对这样的目光,将他身体翻了过去。 脸挨着枕巾俯在床上,殷青玉胸口急促地起伏,在他人眼前不着寸缕的情形令他涌上一阵阵强烈的屈辱。 他身体微微发着抖,看不见殷凤翔的表情,却感到一只灼热的手缓缓抚过他的背脊,一直向下,那感觉清晰得可怕。 幔帐的阴影笼下。 (和谐部分) 殷青玉用力闭起了眼睛。 当一切终于结束,殷凤翔起身,沉默地着衣。床上一片狼藉,衣衫凌乱,被子扭曲,床单上印上斑斑殷红的血迹。殷青玉头发几乎全部被汗打湿,他慢慢从半昏迷中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殷凤翔注视着他,待双方的视线交汇,伸手取出了他口中的丝帕,说了从事情开始以来的第一句话:“大哥,你应该不会学你母亲,也去自尽吧?” 殷青玉重重一震,脸色煞白,目光里渐渐积聚起无以名状的怒火,盯着殷凤翔,一字一句地:“……你们殷家的人,个个无耻!” 殷凤翔神色有一丝复杂,没有做声,替他把被子拉上,转身而去。 ☆、厌恶 下身疼痛得厉害,双腿更像麻木了一般,几乎不能动弹一下。就像一场恶梦,殷青玉还是禁不住在发抖,同性侵犯的屈辱和血亲乱\伦的巨大羞耻就像一场洪流,吞没了他。 他害怕见到任何人,没有挪动一动,午饭也没有吃。怔怔地躺了半日,到了傍晚,强撑着起来,把弄脏的床单卷起,要惜香拿去扔掉,只说是呕吐弄脏了。 事实上,他也忍着满腔呕吐的感觉,胃里翻腾不止。就不见容貌,光听说话声,也让人感到他是大病了一场。 隔着幔帐,惜香担忧地问:“公子,你是病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 “……不!”一丝惊慌掠过,殷青玉平静道,“我没什么。替我烧点热水,我……洗一洗。” “是。” 不多时,沐浴的热水送来。殷青玉等人全部出去后,才掀起幔帐,慢慢一步一步挪过去。 不!他不会像母亲一样自杀!他再怎么憎恶自己的身体、自己的人生,他也绝不会去走母亲的路!在这冷酷的世上,被辜负被伤害的人总是受到最无情的诋毁!想起年纪轻轻离世的母亲秋裳,心中陡然间刺痛,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又在耳边震响,如果他也走了这条路,只怕传言会更难听吧……而事情的真相永远埋没——就像那个悲惨的种花女子! 不!不!不! 明明没有错,明明是那些禽兽造出的恶果,他为什么要自杀! 他又颤抖起来。 好不容易跨入桶中,伤处一碰热水,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痛。他却无暇顾及,拿起巾子就往身上一阵猛擦,恨不能把皮也擦下一层。 厌恶这个躯体,厌恶这个地方,厌恶……从前和现在的自己。 在水面看到自己的倒影,心中的厌恶更强烈,他狠狠地几下搅乱,心里还是过不去,索性一头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3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3 沉入水中。 这样最好,什么都不用看,什么都不用想,五感七情都不复存在,只有无边无际的水波…… 就在内心逐渐平静的时候,肩部一紧,一股大力袭来,他被人拉出水面! 殷凤翔站立在面前,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眸几乎冒出火来。他狠狠盯了殷青玉一会儿,冷冷开了口:“我还以为你和你母亲不一样。” 他是以为自己要自杀么?这种嘲讽的、蔑视的口吻让殷青玉悲愤起来,他不知哪来的勇气,拨开脸上湿透的头发,冷冷回视着他:“你和你父亲却是一样!” ——都是道貌岸然、欺世盗名的畜生! 殷凤翔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反唇相讥,目光略一动,却没有动怒,而是淡淡道:“洗好了,就出来吧。” 殷青玉一半身体裸\露在水面,察觉对方目光流连在自己身上,咬着牙努力克制着羞辱感:“你出去!” “大哥,你以前可从来不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殷凤翔笑了笑,抬起眉有些嘲讽地道,“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又不是女人,有什么好装模作样。” 殷青玉水下的双手攥紧,不住颤抖,僵持着没有动。 水渐渐凉了,殷凤翔伸手强硬地将他抱出来,水珠洒了一地。 又这样□□地在人面前……殷青玉脸瞬间涨得血红,羞愤欲死。 殷凤翔语气依旧冷淡:“走不动路,就不要勉强。做兄弟的帮你一把,也是小事。” 他还有脸提兄弟两字!殷青玉双手颤抖得更厉害。 殷凤翔拿过毛巾替他快速地大致擦干,在床沿将他放下,将放置好的干净衣衫丢在他身边。 殷青玉知道他有意看自己狼狈,也不叫他出去了,拿过衣衫就以最快速度套上。 只是在男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动作还是因强烈羞耻而发着抖,几次出错。 在着亵裤的时候,殷凤翔突然道:“慢!”殷青玉哪里肯听,只是拼命穿戴,殷凤翔皱眉,捉住了他的手,不由分说将刚刚系好的衣带拉开。 (和谐再和谐) 这次是面对面,看着面前那张俊美汗湿的脸,殷青玉却觉得陌生得可怕。知道不能摆脱,索性放弃了抵抗,无论他做什么,都一概不去理会,权当是在受刑。 直到殷凤翔的脸贴近,带着灼热的气息吻向他嘴唇,他才一怔,用力地侧开脸。 ——亲吻,只在他和程飞之间有过,对他而言那是倾心爱恋的表示。要他跟面前这个……说什么也做不到。 殷凤翔眉心微微一皱,不放过地又吻过去。 殷青玉再甩开,他又吻过去。 如此三四次,殷凤翔脸色一沉,双手托住他的脸狠狠地吻下去,久久不曾放开,火一样的热度席卷了他的气息,仿佛要吻化他的嘴唇。 等到他终于放过他,殷青玉才从几近窒息的情形中解脱出来,眼中浮起一层痛恨,和悲哀。 殷凤翔在他耳边微微喘息,开口:“哥……” 这是多年前孩子时的叫法。骤闻这一声,殷青玉有一丝茫然,望了过去。 “不应该的事以后别做,”殷凤翔接着冷冷道,“否则会让大家不快。你是我哥,下人理当服侍好你。若让我发现惜香两个照顾不周,你出了意外,她们下一个落脚处就是外头最下等的勾栏院。” 殷青玉血液都快冻住了,万般不敢置信这就是他所认得的殷凤翔。那个凤翔尽管骄傲,尽管瞧不起人,尽管脾气不算好……却不曾卑鄙! 这是防止他自杀或逃跑的手段吗?为了折磨侮辱他,甚至用上了这种卑鄙无耻的威胁,这就是人人眼中名门正派的才俊!这就是江湖上饱受赞誉的英雄少年! 殷青玉心冷到了极点,自顾闭上眼,连一句话也不屑与他说。 ☆、梦昔 “哥,我们去捉鱼!”孩童清脆的嗓音响起在耳边,打散了眼前的黑雾。 他慢慢睁开眼。 湖边,藤花开了满架。轻柔的水风吹过,淡淡的清新味道,是一个明媚的夏天。 低头,一只六岁孩子的小手正抓着自己的衣袖,鼓动地摇了摇,“走吧走吧!” 他想一想,摇头:“不行,你要去跟葛师父学武的,迟了他会生气。” “生什么气?他昨天就考过我了!别管他,我们捉鱼!” 他迟疑了一下,毕竟还是心动,笑着点了点头:“那好呀!” 躲开了众人的视线,偷偷藏身在岸边的荷叶丛,听着岸上“二公子二公子”地叫,他望见那全家视同珍宝的孩子露出一个调皮的得意笑容,也不禁笑起来…… 迷雾大片地笼下来,模糊了夏日的湖岸…… 那是什么……好像是秋叶,一片一片,枯黄了,飘落在地上…… 他呆呆地站在西风里。 “看看你这出息,尽在丢人现眼!难道我们亏待你了?”长者威严的声音,当街一句句的数落,满含嫌恶和不耐…… 他抓着自己那画了一半的画,就像抓着自己仅存的一点希冀,不忍心放下。 跟在长者身边的少年劈手就把画夺了过去,冷冷地瞧着他:“父亲让你回去。” 手中空了,他看着散落一地的画笔、白纸,心里空得厉害,好像里头原本装的什么被打碎了、丢弃了。 其实他们都是那么瞧不起他,那么厌烦他,那么希望他不存在…… 他也这样希望的! 他也不喜欢他们,不想和他们在一起,也……同样希望自己不存在! 谁要跟他们在一起!谁要……朦胧的悲伤中,迷雾又笼罩下来…… 殷青玉在屋内昏睡的当口,殷凤翔正和母亲陪同着一名穿着考究的僧人在清露园散步,还有一排下人恭恭敬敬地随侍在身后。 清露园已经多年没有迎来如此规模的人群,一时显得热闹起来。 “这菊花确实开得比别处好,”僧人点着头,挥了一挥袖子,“这阴气,也比别处重。” 提到“阴气”两字,殷夫人不自觉地瞟了一眼那朱红的小凉亭,悄悄地用手绢掩住了口鼻。 “大师有什么看法?家兄的病是跟这园子有关吗?”殷凤翔问。 “实不相瞒,这园子是阴积之地,寻常人走一遭妨碍不大,若是女子或体质孱弱的男子长期居住,则容易被阴邪所侵。殷大公子病情反复,便是实例。阿弥陀佛!” “请教大师如何化解?” “找着了病根自然好办。这根是园子的阴气,若是搬出此地……” 殷夫人皱眉:“我们风华山庄大虽大,主人住的院落却不多,除了振风居、晴华阁、雁来轩,就只清露园宽敞些,其余地方要么是客房,要么住的都是下人,新建一处院落怎来得及?” 说心里话,她对殷青玉的病并不关心。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4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4 本来就体弱,又常年深居简出,身体能好才怪!病了找个大夫看看也罢了,她很不明白凤翔为什么这么大动干戈,还请了护云寺的高僧广华专程看风水,眼下还有动工动土的势头! “还有一个办法,”广华沉思地拈了拈须,“有阳气旺盛之人同住,也可护他不受阴邪所侵。” “阳气旺盛之人?”殷夫人道。 “正是。夫人是女子,属阴性,贫僧所言必得是名男子。”广华一笑,一一打量过他们,最后目光停在殷凤翔身上,“庄主青春正茂,英武过人,照贫僧看,庄里阳气最旺盛之人非庄主莫属。” 殷凤翔道:“既然是这样,今日我就搬进来跟家兄同住。” “凤翔?你……”殷夫人顿觉不妥。 “殷庄主珍重手足情谊,对兄长有如此孝心,善哉,善哉。”广华很受感动地合掌。 “凤翔!”殷夫人不管老和尚的称赞,急问,“你是一庄之主,住到这个地方……”地方又小,阴气又重,万一凤翔也…… “娘,我已决定了。你不必担心。” 殷夫人知道殷凤翔的脾气,同时也不愿在这吊死过人的地方久留,当下不再多言,神情不乐地带着侍女离去。 ☆、同住 “什么?” 小双被他如此大的反应吓了一跳,迟疑地重复:“庄、庄主从今日起搬来同住……公子,你怎么了?” 殷青玉一时说不出话来。 “公子,大师说清露园阴气重,公子身子不好,庄主才会住进来陪伴的……公子是庄主唯一的兄长,他当然关心公子了。”小双说起来还挺高兴。 “不要说了!” 骤见向来温和的他发那么大脾气,小双惊得瞪大了眼睛。只见殷青玉脸上满是烦躁、激动和厌恶。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一笑,轻声道:“我不喜欢这种阴气不阴气的说词,所以……我病得心烦,刚刚……你别放在心上。” 小双放下心来:“公子太客气了,你对我们做下人的从来很好,快好好养病要紧。惜香姐已经去煎药了,喝了药公子很快就会好!” 接下来的时间内,殷青玉变得坐立难安。眼看着仆人把殷凤翔日常的物品送来,眼看着太阳一点点西移,他无比焦虑却心下空白。 “公子,你怎么坐着半天不说话?”到底惜香心细,发现了异样,“既然喝了药,就躺着歇息吧?” “我……我想到外头走走……” “那,我陪着公子。”惜香连忙给他加披上一件衣服。 “不用!”殷青玉逃离牢笼般地冲出了屋子。 怎么办?怎么办?他宛如一个陷入沼泽的无助行人,极度的焦虑和莫大的恐惧占据了全部情绪,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情的泥潭渐渐吞噬自己。 他脑中一片纷杂,脚下胡乱地行走,不知不觉到了池塘边上。看见自己的倒影他猛然刹住脚,不,不能这样下去……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要! “公子……”后头传来小双的声音,“该用饭了。” 殷青玉本能地摇头,脸也未转,“我不吃,你们自己吃吧。” “可是……”小双怯怯地继续说,“庄主在呢,他让我请公子回屋……”想到庄主冷冰冰的语气,她就心下发憷。 殷青玉猛地回了身。他想要脱口而出什么,却终究抑制住了,最后,一言不发地跟着她往回走。 殷凤翔坐在屋里,面前堆着一叠叠小山般的账册。他正专心致志地一本本审阅,速度极快,两人进门他也无动于衷。 惜香笑着将盘子捧过来,“庄主还在忙呢。公子,先用饭吧。” 与殷凤翔共处一室,他只觉得窒息般压抑,坐如针毡,无限的恐惧、厌恶、惊慌如潮水般滚滚而来,哪还有半点食欲,便摇摇头。 “公子……”惜香还待劝,殷凤翔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目光又扫过惜香。 那目光冰冷严厉,让惜香暗地打了个激灵,殷青玉则心下一沉。 他明白殷凤翔的意思。为了不拖累旁人,他勉强笑了笑:“那就吃吧。” 这时他才注意去看晚饭。是一碗热粥,熬得很细,配了几样精致的小菜。 “是啊,公子,你病着总该吃些东西,才好恢复呀。”惜香发自内心的话并没有唤起他一点胃口,他接过碗,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要水洗漱。 “多吃点嘛。”惜香劝。 “我累了。”殷青玉低声说了一句就上床休息。 降下幔帐,把被子扯过脸,强迫自己入睡。至少这样可以不用面对那个人。 可是他睡不着,就在这里,就在这张床上,他……他胸口闷得厉害,心头乱跳,只能用力闭着眼。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迷糊,忽然屋子暗下来,床帐牵动的细微声音,触动他心头紧绷的弦,他立刻恢复了清醒。 殷凤翔上了床,随手拉回幔帐。 殷青玉浑身僵硬,能清晰地听见帐中每一下轻微的呼吸。他不自觉地朝里侧挨去,就算已经紧贴着墙壁还在努力退却,恨不得把整个身体都嵌入墙体里。 但殷凤翔却没有任何不轨的举止,连句话都没说,在他身边躺下,自顾睡了。 过了好一会,殷青玉才敢相信他不过是单纯同卧,渐渐放松了身体,但依然紧贴着墙,尽量与殷凤翔拉开距离。 床并不小,却也不大,一人睡宽敞,两人睡拥挤,尽管极力远离,难免还是有手肘膝盖的碰擦,尤其殷凤翔完全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床铺,睡得毫不客气,并不因殷青玉的有意避让而保持距离。 殷青玉熬了一个晚上,直到天明未能入睡。殷凤翔倒是一夜好眠,起床后,边着衣边看着身边合目的殷青玉:“来日方长,难道大哥夜夜不睡?” “来日方长”四字在心底一刺,殷青玉不答言,也不睁眼,依稀听见他似乎笑了一声。想必他脸上也是充满了嘲弄。 门外惜香看看时辰,轻声叩了叩门:“公……啊,庄主,公子,现在洗漱么?” 得了允许,她和小双端了两盆水进来,屋中殷凤翔已经穿戴整齐,床幔却依然垂着。 “放下一盆。”殷凤翔道,“大哥要养病,多睡一阵,他的早饭晚些用。” 小双应了声是就赶紧端了水盆往外走,她实在很怕这个高高在上捉摸不定的新庄主。 留下的惜香也十分忐忑,小心翼翼地开口:“是不是……再请大夫给公子看看?” “不必了,”殷凤翔眼也不抬,“大哥一定能好。” 他洗漱过后便即出门,见惜香望着幔帐那头,脚步略停一停,向她看了一眼。惜香一阵惶恐,赶紧低头端了盆子退出去。 人走以后,殷青玉才放松一点,渐渐进入梦乡。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5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5 一觉睡醒竟已正午,他迷糊地看着大放光亮的房间,正要抬手去掀幔帐,帐外殷凤翔淡淡道:“醒了正好,喝药。” 他说着走过来,拨开幔帐坐到床沿,手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殷青玉看了一眼,默然不语。 他全无心情养病,只想离眼前这个人越远越好。 “大哥,今早你也听到了,惜香说要请大夫,”殷凤翔嘴角微翘,讥讽地低声说道,“你说大夫来看了,是该给你开跌打损伤的药,还是……”他把目光停在殷青玉锁骨处,那里有小片小片的紫红淤青。 暧昧的语气让殷青玉羞愤难当,但话中的威胁却又令他脸色惨白。是啊,要是被外人瞧见,自己这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而且,还是被……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那大哥还是好好喝药,安心养病吧。” 殷凤翔舀起一勺药吹凉,“早点痊愈,也省了请大夫。” 殷青玉怔了一会,才木然伸手去接。殷凤翔却偏了偏手,径自把勺子递在他嘴边。 殷青玉迟疑地皱了眉,终是不敌对方的坚持,勉强开启了嘴唇。 不久前,殷凤翔也曾这样递水喂药地照顾过他,那时他心中充满了感激,甚至受宠若惊,暗想虽然兄弟疏离,凤翔到底还是心存手足之情的……可现在! 现在同样情形,心中却满是厌恶与抗拒。 一碗汤药见底。殷凤翔转头吩咐:“午饭摆在屋里。” 惜香应了。不一会,饭菜上桌,殷青玉恹恹地来到桌边,静静坐下,殊无一点食欲。殷凤翔命惜香等退下,也坐到桌边:“药也喝了,难道毫不见效,大哥连筷子都拿不动么?” 他冷淡的语气总似带着嘲讽,仿佛有意给予难堪,殷青玉一只手缓缓拿起筷子,另一只手在桌下用力抓着衣摆。 抬眼看去,桌上菜品不少,但都十分清淡,分明是病中的饮食。他不由看了眼一同吃饭的殷凤翔。 殷凤翔似乎并不介意素淡的菜式,吃喝如常,见他看来,便开口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程飞的消息吗?” 殷青玉手一颤,立刻停住了,双眼中尽是急切的神色。 “程少侠好得很,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该走镖走镖,还是那个侠满天下誉满江湖的程少侠。”殷凤翔语气平淡。 殷青玉听得话中暗含嘲讽,但终究大大松了一口气,阿飞没事就好。他最怕的,就是一旦他们之间的秘密传出,必将害他身败名裂…… 心中安定,总算能勉强吃进一点食物。 殷凤翔等他慢慢吃了小半碗放下筷子,才又开口:“先前的谣言令程总镖头很是惊怒,好在他家公子孝顺,一切听从父命,从此规规矩矩,不敢再生事端了。”他微微冷笑。 殷青玉默不做声。他但求程飞平安,阿飞不再到风华山庄来当然是最好的,可是,思之及此,心里又不免隐隐作痛…… 也许这一生,再也不能相见了。 ☆、黄昏 接连过了几日,都是同样情形,殷凤翔亲手喂药同桌吃饭,偶尔开口则是冷淡嘲讽,到了晚上同床而眠,井水不犯河水。 为了就近照顾所以兄弟同住,听来亲密,实际上两人相处的气氛却冷得像冰。 这日,黄昏时分,落日余晖尚且漫天,殷青玉就上床睡了。殷凤翔一整个下午都在屋内看账,他实在不想和他同处一室,既然无法远离,早早睡了不去看他也是好的。 他才躺下,殷凤翔却过来坐在床沿,伸手去探他手腕。 才捉住,就被殷青玉用力挣脱。 殷凤翔见他大早就睡下,只想探他脉搏看有无异常,不料他反应如此激烈,不觉微一皱眉。 殷青玉见他脸色不豫,知道得罪了他,索性坐起身,冷冷看着他道:“殷凤翔,这里……我不会再……我今天就要走。”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语气斩钉截铁,目光也毫不畏惧,分明是下了拼命的决心。 “你要走,没人阻拦。”殷凤翔道。 这回答出乎他意料,但殷青玉顾不上惊讶,毫不犹豫就要起身离开床帏,却听殷凤翔又道:“……不过明日起,程少侠做过的好事就要传遍江湖了。” 殷青玉一愣,很快明白他话中寓意,不由怒火直烧,挺直了身瞪着他:“你……这种卑鄙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敢做就要敢当,程少侠做的事无愧于心,别人知道又如何?”殷凤翔笑了一笑,扬眉道,“若是真的传扬出去,人伦败坏,礼教难容,只怕他就要被千夫所指了。” “人伦败坏,礼教难容?”殷青玉气急之下,脱口道:“……那你呢?你做的事传扬出去,又会怎么样?” 殷凤翔听了,目光微敛,脸色却没有变一变,淡然道:“那你就传扬出去,也没人阻拦。” “你……”明知道似这般奇耻大辱自己想都不肯回想,又怎会对别人启齿?看着他有恃无恐、纹风不动的架势,殷青玉再也无法抑制满腔的忿恨,直视他道:“你何苦这样折辱我,既然这么恨我,何不杀了我!” 殷凤翔似乎有些触动,开口道:“你真的这么想死?”微一沉吟,“好吧。”他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丸药,向殷青玉示意。 殷青玉没有一丝迟疑,接过药丸就吃下去,尔后静静地等待毒性发作。 这药似乎不是剧毒,并没有马上发作,等了一会,身体果然渐渐觉得异样,内心无端地烦乱起来,呼吸也开始沉重……他心知药性发作了,竟莫名地有种安心。只要这样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再也不用面对他不想面对的,再也不用去想让他苦痛的…… 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仿佛内心的烦乱开始燃烧,一缕缕的燥热分流向身体各处,仿佛置身酷热的沙漠,一种强烈的陌生欲\望升起,仿佛无比干渴的人期待着甘霖,火热的血液在体内乱窜,嘴唇都颤抖了起来…… 惊觉下\身起了变化,殷青玉又羞又愧,一时明白了什么,遽然望向殷凤翔:“你……你竟然……” 他声音都在打抖,眼睛大睁着,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怒羞愤,说了这几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抬手就是一耳光。“无耻!” 殷凤翔并不躲闪,只听“啪”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分明。 虽然殷青玉用尽了力气,但毕竟体弱;殷凤翔脸上只留下淡淡红痕,听见他责骂,并不回言,依旧盯着他潮红的脸颊,盯着他因怒火和药性蒙上水雾的眼睛。 殷青玉心一横,想要越过殷凤翔离开这里,却被轻易拦住。 手臂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灼热的嘴唇覆盖下来,仿佛一团火焰,席卷了所有呼吸。本能地挣扎起来,不料体内燥热如同蔓延的火势更加猛烈,无法纾解的痛苦让他皱紧了眉。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6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6 (和谐部分) 直到夜幕降临,月上窗棂,这场激烈房\事才终于消歇。 其间,殷青玉曾依稀听到殷凤翔冷冷嘱咐门外惜香,不用晚饭,不许打扰。 现在静静地躺在幔帐下,他感到自己仿佛只剩下了一具躯壳。催\情药物令他变了个样子,不但有欲望出现,甚至还让他在失神的一些时间里……迎\合了殷凤翔。 在他手中泄\身之后,无比的羞愧取代了巨大快感,泪水伤心地流下眼角。虽然归咎于药性,但自己这个样子……真是越来越不堪了。 现在,双腿间黏黏腻腻,身体里也是那种……他一阵屈辱,泪水又涨满眼眶。 过了一会,旁边殷凤翔低声道:“不睡,吃不吃东西?” 没得到回应,他自顾着衣掀开幔帐出去,开门说了几句。不多时,小双打来一盆温水便退下了,殷凤翔把水盆端到床边,默不作声地拧了帕子,替殷青玉清洁。 殷青玉一直怔怔,直到有人接触身体,他才反应过来想要躲避,殷凤翔道:“别动。” 殷青玉却把被子拉得更严,紧紧地扯住不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发抖。 殷凤翔并不强迫。“你是想要丫头来做?也行。你自己选。” 殷青玉脸色一僵,过了一会,慢慢开了口,眼睛没有看他:“我……我自己来……” 殷凤翔直接唤道:“惜香!” 别!不能……殷青玉惊恐之极,一把抓住殷凤翔的手,祈求地看向他。那种恐惧的眼神,有如即将被剥皮的动物。 门外惜香小心翼翼的声音:“是。庄主有什么吩咐?” 殷凤翔垂眸看向殷青玉。 后者惨白着脸猛烈地摇头。 殷凤翔道:“今日之内,不得进屋打扰。在屋外听凭吩咐。” “是。”惜香应了一声,退去了。 殷青玉抓着殷凤翔的手终于松了开来,脸上的恐惧渐渐消退,却多了一层悲哀。 手,不再紧抓着被子。殷凤翔轻轻揭开。 情\欲的痕迹历历分明,依稀的齿痕伴着浅红淤青,昭示着身体的主人曾经经受过什么。殷青玉面朝里墙,咬着牙拼命控制自己不动。 清洁到下身,殷青玉死死并拢双腿,怎么也不肯让他继续。 殷凤翔道:“大哥和我连夫妻都做过,现在又何必矜持?” 殷青玉脸上刷地着了火,过于强烈的羞耻让他仿佛置身蒸笼一般,遍体生红。他……他好歹是一庄之主,在江湖上有头脸有身份,怎么能说出这么……这么不知耻的话来? 殷凤翔说完后,看了看他的表情,手伸过去,却是点了他的睡穴。 ☆、霰雪 这一番折腾,足足休养了三天。 天气越来越冷,园里的菊花凋残过半。呆呆地站在池水边,看着西北风里飘摇的花叶。殷凤翔允许他出屋,却不允许他出清露园。 原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废物,默默无闻也就罢了,不曾想竟还兄弟乱\伦、成为他人的禁\脔,屈死的母亲在天知晓,怕是要恶心得吐了吧…… “公子,喝药……”小双端来了汤药,小心翼翼地唤道。 他是体弱,却也没真正患什么病,便有,多数也是心病而已。再好的药,医得了身体,如何医人心? 他越来越厌恶喝药,因为□□不断,喝药就好像为了那个禽\兽维系身体一般。他恨不得现在就病入膏肓,偏生殷凤翔每日按时盯着他服药,盯着他吃饭,就连那种事也算有节制,做一次放他歇息两三日。虽不再用□□物,却也没再让他受伤。渐渐地身体开始习惯,恶心的感觉日渐退去,甚至有时还会产生瞬间的快感,真是难以启齿。 他一旦察觉就拼命抑制,不想连最后一点廉耻都丧失掉,彻底沦为他人的玩\物。 一口气喝掉满满一碗,小双舒了口气,如释重负。她也看出来公子越来越讨厌吃药,可是,这些都是很名贵的补气养血的药材,吃了会大有裨益的。 她想了想:“公子不喜欢药的味道,我去拿些点心来吧。” 殷青玉摇摇头。 星星点点的白悠悠飘落,竟然下起了小雪。他看向枯黄残损的菊丛,天越来越冷,不几日,一场大雪就会将它们埋葬,每年冬天,都是这样的。 等到来年开春,它们又会复活,恢复往日的青翠。要是人也能这样,就好了…… 再大再冷的雪,也不怕了…… “都下雪了,回屋吧。”不知什么时候殷凤翔来到他身后,此刻开口道。 他本能地向旁边转开,却被扣住了手。 屋外霰雪纷纷,屋内却是一派火热光景。 炉炭静静地烧着,暖意融融;床上幔帐半垂,滚烫的汗水和急促的喘息交织出一片激情。 (又和谐了) 殷凤翔一手抚上他的脸,话语带着情\欲的热气:“大哥为何不睁眼?” 殷青玉照例不做声。 殷凤翔看着他湿漉漉的睫毛,又道:“如果你是女子,现在都有孩子了吧?” 虽然他有时会说些暧昧的话嘲讽自己,但这句话实在……实在…… 殷青玉无地自容到了极点,恨不能立刻昏过去。 这时门外响起惜香的声音:“庄主……” 殷青玉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此情此景十分不堪,大白天的与兄弟行\房,连床帐都没放下……仅隔了区区一扇门的人声仿佛一个惊天炸雷,让他煞白了脸,一声轻呼就要脱口而出。 殷凤翔猛地堵上他嘴唇,把那声惊呼堵截在了他口中。 听见惜香接着道:“……夫人有请庄主,说来了贵客。” 重重地吻了一阵,殷凤翔才淡然应道:“转告夫人,忙完了我自当过去。不必再来回禀。” 惜香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应道:“是。” 送走了客人,殷夫人不禁在厅上埋怨:“苏夫人难得带苏小姐过来,你却让她们等了你半日。” 殷凤翔笑道:“娘也知道,庄里事务众多,我哪日闲得下来?再说,溪花山庄的夫人小姐是女眷,此行本来就是拜访娘亲,就算我不来,也不为失礼。” 殷夫人气得好笑:“你装什么糊涂?明知道人家就是冲着你来的。半天没见人,要不是为娘周全着,苏夫人只怕就要不悦了。你没见方才你来了,苏小姐那张小脸光彩焕发的样子?她对你的心意,就是个木头人也看得出来。你俩及早完婚,为娘的心也就定了。” 凤翔虽露面迟了,应对苏氏母女却文雅有礼,大方得体,让未来亲家母很是喜欢。殷夫人不禁愈发动了尽早办事的念头。 一念及此她又想到一事,不快道:“凤翔,你还要在那鬼地方住多久?你是一庄之主,与人共住在小小院落,可与身份不配啊。”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7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7 殷凤翔道:“我既在广华大师面前应允,就得言而有信,总不好叫人说我假仁假义、只是做个样子吧?” 殷夫人一时语塞,只得道:“不管怎么说,你成了亲就搬入振风居,这总没错?” 殷凤翔道:“这个自然。” ☆、执迷 有时殷青玉也在想,殷凤翔怎么会那些乱七八糟的房中事,他又没娶妻,却从哪里学来?年少时庄主夫人管教严,成年后他又自矜身份,未见涉足花街柳巷。难道……到了此处,便每每懒得深想下去,既已知道他表里不一,枉称正人君子,这件事又有什么好奇怪? 晚饭时,殷凤翔看看桌上的菜,菜色早已由清淡换为了丰盛。他对殷青玉道:“近来气色见好,那些药还是有点用。” 殷青玉平时不答话,这次却回道:“都是庄主的功劳。” 听出他反讽的意味,殷凤翔微微笑了:“大哥这样说,是夸我了。可惜过不多久,我就要和苏姑娘成婚,到时就无人再陪大哥了。” 殷青玉依旧低头吃饭。 “你是不是很高兴?”殷凤翔问。 殷青玉没有回答。自己已经这个样子了,纵然他现在就离开,统观前事,又哪点高兴得起来?如果那次他给自己的真是□□,也许还能高兴些。 静默的一顿饭吃完,殷凤翔照旧看账,殷青玉则来到窗前。月光清如水,窗纸上梅影横斜,十分幽静清丽。 他不觉在窗前的小桌上铺开白纸,拿起笔。多日不曾作画,此时心中一动,想把这幅梅窗之景摹下来。 第一笔画下,感到手生了。是啊,太久没动笔了,记得上一回作画还是菊花满园的时候,那时,天气晴朗,心情愉快,还在和人说说笑笑……和谁呢? 对了,是阿飞。就是阿飞。他总是那么好脾气,脸上总是带着爽朗的笑容,他笑起来那么俊秀温暖,宛如四五月的晴风;他的眼睛漆黑温柔,明亮而专注,时常那么看着自己……他的嘴微微上翘,就是一派亲切和气的模样,让人心里舒服极了…… 阿飞他从不会议论自己的凄凉身世,不会轻视自己的平庸无能,也不会厌烦自己的木讷无趣,他……还会一再地宽容自己…… 如果上天给过自己幸运,那就是今生能遇到他吧。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身边带起一阵风,铺在桌上的画纸被一只手猛地抓去。 殷青玉愕然地抬眼,却看到殷凤翔沉得可怕的脸。“你画的是什么?”他一字一句地问。哪怕不去看,光是听语气也能感觉到其中的滔天怒气。 画的什么?殷青玉下意识地看向纸上,一看之下也呆住了——那上头,不是梅花,不是月,竟是程飞的脸! 满含情意的画笔,使得这张脸尤为生动,温柔的眼睛和嘴角的笑意仿佛活了,令人深受震撼。 自己竟然画的是…… 他一时间惊呆了。 “你……” 殷凤翔头一次说话出现打结,铁青着脸,狠狠盯着他,“……你还真是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来不及细细咀嚼这个词,殷青玉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想把画拿回来。 见他如此,殷凤翔似乎更怒,猛地将薄薄的画纸抓皱在手里,并随即撕成碎片。 哗啦的声响出奇地刺耳,看到纸上程飞的面容被扯碎,殷青玉心里瞬间一阵刺痛,急忙去捡地上散落的纸片,激动地脱口道:“你凭什么撕我的画?我画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他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殷凤翔强行把他拉起来,不许他捡,“你当他喜欢你么?你送他的画,他一转手就送给了凌微微!” 殷青玉顿时愣住了。是啊……自己的确是送过,画的一幅紫绣球,他……他原来送给凌姑娘了吗? “凌大小姐聪明美貌家世又好,谁不想娶她进门,娶了她就是名利两得,财色双收,你以为程飞是个傻子?程老爷子不知多喜欢凌微微,恨不得张口就叫儿媳妇,你以为程飞会为了你,违抗父命放弃前程?” 被这样说破,殷青玉整张脸都涨红了。是啊……这些话句句在理,说得一点没错……看看自己,一个各处都平庸之极的人,还是个男子,怎么可能及得上凌姑娘万分之一,若妄图跟人家作比较,那不是笑死天下人的笑话! 就算他曾经说过喜欢自己,那也只是一时冲动吧,也许,同情的缘故更多些……等到清醒过来,要面对娶妻生子的时候,他说不定还要惭愧悔恨曾经和自己的这一段孽情…… 殷青玉重新蹲下身,继续捡地上的纸片,用尽量冷淡的声音回答:“他是否要娶凌姑娘,跟我没有关系……既然,送给了他,他高兴给谁都可以……”他表情平静,声音却在发着颤,捡着碎纸的手也在不住颤抖,虽然捡的速度很快,但纸片捡起来又落下去。 “没关系你还画他!他那张脸把你迷惑了么?” 殷凤翔抓住他的手腕,“他和凌微微出双入对的时候,何曾想起你!” “那又怎么样,我画我的……不用你管……”殷青玉目光恍惚,仿佛在自言自语,捡的速度更快了。 “放下!”殷凤翔强行掰开他的手,把纸片抖落下来,又往地上的碎纸片狠狠踩了一脚,碾压几下。这下是彻底无法复原了。 殷青玉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纸,忽然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高烧 后半夜殷青玉就发起了高烧,烧得不省人事,清露园所有人通宵未眠,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上下奔走,几碗汤药灌下去,还是没见起色。 弄出这么大动静,连殷夫人也来探问,却被殷凤翔拦下,说怕病气冲了母亲。殷夫人蹙眉道:“凤翔,到底怎么回事?他有吃有喝又足不出户的,这病蹊跷。” “时气寒冷,一时着了凉也不奇怪。娘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处置。” “我是不想久留,你呢?你也应该避一避。病得这么急,若是把你也……” “知道娘为我好。”殷凤翔笑了笑,“这点小事还用不着担心。记得当初搬进来就是为了照顾兄长,若是此时搬走,可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殷夫人无奈,只得说了句“你自己留意”便转身去了,心中恨恨地怪上了广华这个秃驴:要不是当初他发什么庄主阳气最盛的妖言,会累得凤翔为了仁义不得不住进这个不祥的小院子、跟那个不祥的私生子同住吗?哼,护云寺的香火,这几年是别想了! 殷凤翔转回屋中,殷青玉仍在昏迷。这时天已大亮,小双小心翼翼地把托盘放下:“庄主,先用早饭?” 殷凤翔正要答话,忽见殷青玉微微张启嘴唇,似乎干渴,于是吩咐:“水!” 小双连忙倒水,惊喜道:“公子是要醒了吗?”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8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8 喂了一点水,殷青玉似乎好过了一点,眉间微微舒展,听见婢女轻声呼唤却又皱起了眉,模模糊糊地开了口:“……我没有……为什么非要……”他神色困扰挣扎,仿佛在反驳着什么。 殷凤翔见状,道:“你们出去。” 惜香和小双不敢迟疑,慌忙退去。 殷凤翔坐在床沿,注视着他,缓声道:“你——没有什么?” 殷青玉神智有一丝清醒,却仍陷在那团迷雾里,听见问话,虚弱地答道:“我没有想过……” “没有想过什么?” “没有想过……依靠他们……”殷青玉声音轻微,却很坚定,“不依靠他们……他们……我不想和他们在一起……” 殷凤翔轻声问:“他们待你不好,是吗?” “我娘是冤枉的……她根本不是传言中那样,”他脸上忽然出现伤心欲绝的神情,语速也变得快了,变得激动,“是他们诋毁她……我厌烦这里,他们都是衣冠禽\兽……我竟然还曾想如果他和我的关系能好一点,毕竟他还是我父亲……” 殷凤翔静静由着他说。 说到“父亲” 两字,他面容又流露出厌恶和悲伤,“他为什么要是我父亲……我为什么要生在这里……我根本不……我不……” 越说声音越模糊。他紧蹙着眉,高热使他浑身难受,咽喉的疼痛更增加了他说话的困难。殷凤翔将杯子递到他嘴边:“知道,你讨厌这里,这里都是衣冠禽兽。你说累了,喝口茶吧。” 清凉的茶水平复他的痛苦焦灼,他喝了半杯,又睡过去。 一觉睡了一整个白天,略微苏醒的时候,从满屋子浓重的药味里发觉一丝细细的清香。 这味道好闻……心里舒服了一些……好像,肚子也有点饿了。 在风华山庄,食欲不振的日子比比皆是,挨饿的感觉却不多。记得有一回,那年他是九岁吧,不知哪件因由触怒了父亲,被罚一整天不许进食。 第一顿毫无感觉,第二顿的时候开始有点难受,到了晚饭时,羸弱的身体便支撑不住了,因为饥饿而产生了胸闷头晕。 他看着仆人吃饭,那些普通的食物对他来说就如天上月,可望不可即,他只能张大眼睛默默地看。老庄主的严厉是众所周知的,老庄主对他的厌恶也是众所周知的,没人会为了可怜他,去触主人的脾气。 饿到受不了的时候,他走路都在打飘,他甚至想,要是干脆饿死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老妈妈趁着四下无人拉过他,悄悄塞给他半块糯米甜糕。他捧着这块糕,就像捧着天上的珍宝,但觉香气扑鼻,入口甜软,那种美味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他忘我地吃着,老妈妈摸着他的头,叹息:“小秋看见了,在天上要心疼的……可怜啊,她是个命苦的好孩子……” 也正是这位老妈妈,后来告诉了他身世的真相。他母亲秋裳是无辜的,没有任何不检点,偏偏遭了横祸。 “娘……”闻着这甜甜的香气,他心里又痛了。 见他还是高烧不退,殷凤翔拭去他发际的汗水,然后用手轻轻抚摸他滚烫的脸。 仿佛看到了那名陌生的女子,她一脸悲伤地向自己伸出手,“娘……”殷青玉下意识地抓住自己脸上那只手,“你去哪了……你走了好久……” “我等不到你……你现在才回来看我……”他几分委屈,几分开怀。 “……我们一起走吧,娘,你不要难过,过去的都过去了……我能养你,真的,你相信我……我会照顾你,我们可以过上……”他憧憬地呓语着。 迷雾中陌生女子没有应答,面容却从迷雾里渐渐淡去,他急了,“娘……娘!”他想拉住她,想拦住她,求她不要离开,但身体僵固如石,怎样也无法动一动…… 猛然惊醒,依然沉浸在无边的哀伤里。娘走了,没有理他的拼命呼喊,是因为他是那个人的血脉么?所以她厌恶他? 一时间,伤心得全身上下都凉了。 见他神色,殷凤翔猜到了□□分,试探地问:“……做了噩梦?” 殷青玉看向他,有片刻的茫然,这时才发觉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紧接着发现自己竟抓着他的手,随即被烫到般甩开。 殷凤翔神色不好看,却没生气。“睡了那么久,该吃东西了。” 好闻的清香顿时鲜明起来。递到他面前的,正是洁白柔软的糯米甜糕。 他没有接。一直以来,总是这个名义上的兄弟掌控着一切,要他吃饭就吃饭,要他喝药就喝药,不许他出门他就只能待在原地,连他画什么都得需要他的准许…… 他就像块行尸走肉,任人摆布。可他已经厌烦了,想早早结束这一切。 他微微转开脸,虽然一言不发,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殷凤翔抬起的手却没有收回去。 良久。 久到殷青玉不安地想:他会怎么样?给自己强灌? 然而殷凤翔却只是轻轻叹了一声,最终没有勉强,起身走了。 过不多时,小双又端来吃的,这回是粥。“公子,你病得好厉害,吃点东西吧。” 殷青玉看着她脸上泪痕,殷凤翔的话突然回荡在耳边——“若让我发现惜香两个照顾不周,你出了意外……”心下骤然一跳,难道他又用她们做了要挟,所以小双才会害怕哭泣? 无论如何,不能牵连到无辜的人。他想要接过,手却无力发抖,小双忙道:“我来就是,小心烫!” 毫无食欲地吃下半碗,小双脸上露出笑容:“公子能吃东西,真是太好了!刚刚我担心得要命!” “担心什么?” “担心公子的身体呀,都昏睡一天了,又高烧不退,再不吃东西,哪里好得了?” 好了又能如何?还不是这样重复循环?闭上眼睛是噩梦,睁开眼睛还是一场无尽的噩梦,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梅园 高烧在两天后退去,医药仍是不断。此后的大半个月,他没有和殷凤翔说过一句话,也不碰他经手的任何东西,当然晚上也没再同床共枕……殷凤翔早已吩咐人添了一架矮榻,两个人各睡各的。 这日冬至,惜香进来道:“公子,今日身体可好些?” 殷青玉连日不说不动,精神恹恹,听见她问,照例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还好。” “庄主今日到王老爷子府上拜望,让公子一道去。” 殷青玉不解地慢慢抬脸。王家声名极响,在江南武林也是无人不知。王老爷子从十年前卸下武林盟主之位,便在家中潜心教导门徒后辈。虽然不再主掌江湖事务,但他德高望重,交游广阔,每年仍有许多江湖朋友上门拜访。 殷凤翔对其礼敬有加,年年都去拜望,因事务繁多而日子不定,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9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29 去年是端午,今年则选在了冬至。 可是他又不懂江湖事,也跟王家没来往,为什么要……殷青玉犹豫地看着惜香。 惜香善解人意地笑道:“许是庄主看公子闷了这么久,所以才让你出去走走的……王家有个梅园,种了四五亩梅花,如今正是梅花开的时候,公子去散散心赏赏花也好呀!” 到了王家,简单见过了礼,殷凤翔在正厅同王老爷子闲聊,厅堂上还有其他一些江湖人物,谈论的都是江湖事,殷青玉自然格格不入,于是在仆从的引导下出了厅,走进了鼎鼎有名的梅园。 这个园子果真名不虚传,一树树的梅花明艳如火,淡雅的梅香沁人心脾。前一日才下过雪,虽然天气晴朗,地上积雪仍有半尺厚,踩在柔软的雪上,呼吸着阵阵寒香的空气,一时忘却内心的积郁,当真精神了不少。 园中有些江湖客人也在闲步赏梅,还有几个家眷也在此流连观赏。 碧空万里,白雪红梅,美景如画。殷青玉不由心中一动,吩咐身边跟随的小厮,去取白纸和画笔。 他信步观赏着,隐约瞧见西南角落似有点点鹅黄,原来那头种了一小片腊梅,他不由欣喜地走过去。 腊梅香气更为浓郁,花朵秀美,殷青玉站在树下看得正出神,忽然身后有人轻声道:“青玉!” 一回头,看到眼前的面容,顿时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是……他! 呼吸几乎停止,而胸口重重一震,分不清是梦是真……就这么直直地对视着他,却说不出一个字。 “青玉!” 程飞眼中也满是震惊欢喜,“真的是你……我以为,我们再也……”他声音颤抖。 “……阿飞!”殷青玉终于能够开口,一开口心就酸涩得厉害。他急忙抑制住。 心像突然破了个洞,狂喜、惊惶、悲苦、委屈……直欲倾泻而下! “青玉!上天有眼,能让我在这里……”程飞把他双手紧紧握在手中,忽然皱眉,“你脸色不好,人也瘦了……”端详着他苍白的脸,心疼极了。 灼热的温度从他手掌传来,殷青玉似乎醒悟到了什么,只觉心如针扎,慢慢抽回手。 察觉他的躲避,程飞握得更紧,半点不肯放松,急道:“青玉,怎么了!难道……你不想见到我?你还在怪我?” 殷青玉垂下眼,迟疑片刻终于开口:“没有……我挺好的,你不必担心……凌姑娘对你一片真心,你们……” “你在说些什么!”程飞猛然打断他,气得不知该笑该哭,自己日夜苦苦思念他,他上来就提凌微微!“我们之间的事,跟凌姑娘有什么关系?……不错,我爹是喜欢她,可我们只是朋友,我心里从来只有你!” 听他坦言无忌地诉说情感,殷青玉心头一震,仿佛热流淌过肺腑,竟然不再感觉到身上北风的寒冷。 啊,原来是这样的……他和自己一样,都没有割舍当初…… 眼眶发热,声音更低:“如果你后悔……”自己是决计不会怪他的。 “我为什么要后悔!”程飞断然道,眉间却又出现一丝懊恼,“……若说后悔,大概就是那一晚……” 他叹了口气,声音黯然。“那天晚上我是想同你道歉的,不承想,被殷凤翔发觉……见不到你,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急……我更怕,连累了你。”他凝视着心上人,“青玉,你可还好么?殷凤翔可曾为难你?” 此言一出,仿佛万钧雷霆,又似刺骨钢锥,殷青玉只觉眼前蓦地一暗,手脚瞬间冰凉,那些数不尽的屈辱难堪画面纷纷涌了上来;他僵立着,像是一个不着寸缕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上,所有的一切都被人看穿。 见他脸色剧变,程飞担心地追问:“青玉?” 殷青玉也不知自己是怎样开的口,他用尽所有努力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放心……我还好……” 程飞半信半疑,总觉得有些不对,皱眉又问:“真的?” 殷青玉慢慢迎上他的目光,认真地道:“是。” 程飞看他除了荏弱些,浑身上下似乎也并无不妥,这才松了口气:“也是,你毕竟是他哥哥,他总会顾及一些……” 再平常不过的话,听在殷青玉耳中却是莫大的讽刺,他不禁脸色惨白。 程飞看他身子颤抖,关切地问:“是不是太冷了?雪天里要多穿些。”说着伸臂要把他搂进怀里。 不想殷青玉却陡然退了一步,对他的亲密举动似乎十分抗拒。 程飞满是不解,又有些受伤,柔声问:“怎么了?你还是怪我?” “我……”殷青玉困难地动了动嘴唇,他此刻如万蚁噬心,极为自惭形秽,注视着雪地,咬着牙继续往下说,“我,我前些时候得了一种病……身上都是毒疮……好脏……” “是吗?”程飞又急又心疼地跨上前,“大夫怎么说?现在好些了吗?你家里人怎么照顾你的?还疼吗,我看看!”他着急地重新捉住殷青玉的手。 “……已经没事了。”殷青玉还是想挣脱。 程飞紧抓着不让。“真的已经好了?大夫这么说的?还有没有不舒服?” 殷青玉犹豫着,点了点头。“已经好了。可是……”他肩膀颤动,头也垂得极低,“可是真的很丑陋……很脏……你如果见到,一定……” 见他这般失落痛苦,程飞又心疼又好笑:“只是一场病,都过去了,还怕它做什么?过去的事别再想了,只要你现在好好的……难怪,你脸色不好,手又那么凉,原来是大病初愈……可恨我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他自责道,伸手将殷青玉抱入怀中。 远远地传来呼唤:“大公子……” 是刚才去拿纸笔的小厮。程飞知道不可久留,匆匆摸了摸身上,拿出一面蓝色的小旗子塞到殷青玉手里:“青玉,今日匆匆一面,不知何时再相见,我们飞鸽联络,你把这面旗子插在家里两日,两日后就是取下,信鸽也能认熟路。” 最后又握着殷青玉的手,恋恋不舍地凝视着他,直到小厮的声音越来越近,才一晃身,从梅林中消失了身影。 殷青玉心绪起伏得厉害,直到小厮气喘吁吁跑到身边:“公子,纸笔都好了……只是天冷,墨都、都凝成一块,所以得用热水化开……” 殷青玉根本听不见小厮说的什么,他心如乱麻,只是暗暗用手握住袖子下的小小旗子。 ☆、传信 神不守舍地回到风华山庄,殷青玉又无意识地摩挲起了袖中的小旗子,仿佛这样才能确认梅园的相逢不是场梦。 趁着殷凤翔去见殷夫人,他支开了惜香和小双,来到屋外。左思右想,踌躇好一阵,终于选中一棵不起眼的老藤。他拿出旗子,旗子上不知涂了什么,有一股特殊芳香,他注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0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0 意着四下无人,将旗子小心插在了藤条之上。 这藤条位置不错,在屋内可以透过窗子看见,只要不留心,是不会注意到藤上多了一面小小蓝旗的。 尽管发生了许多屈辱不堪之事,程飞的坚定心意和温柔宽解却让他安慰许多,心中苦闷既减,晚饭竟破天荒地吃下了半碗多,晚上更是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 翌日,他满心里想的都是屋外那面旗子。信鸽会来吗?阿飞会说什么呢?能不能顺利把信接到手? 然而他的担心却是枉费,殷凤翔近日繁忙,大早就离开清露园,直到正午仍未出现。这对他来说,可谓再合适不过了。 正有些焦躁,一只灰色的鸽子飞来,在半空盘旋了两圈,朝老藤俯冲下去,停在旗子上。 果真来了!殷青玉又惊又喜,转眼看看惜香小双在园子另一头说话,他静悄悄地出了门,装作散心的模样,来到藤边,轻轻捉住了这只鸽子。 鸽子咕咕叫着,小爪子挣了两下。他看到后腿上系了一个小小竹筒,于是将竹筒打开,倒出一张纸条。 纸条上程飞写了几句话,内容是让他好好照顾自己,虽寥寥数字,却饱含关切之意。殷青玉不觉心潮起伏,对着纸条出神。 忽然听到惜香和小双的谈笑声越来越近,他醒过神,扭头看看她们,忙趁两人还没发觉时,放飞了手中的鸽子。 回到屋中,他看着手中的纸条,那字迹,那话语,一切,都昭示着他还在他身边,不曾远离。 他反反复复看着,却不敢留在屋中……殷凤翔与他同住,很容易就会发现的。他忍着不舍,终是把纸条毁掉了。 一连两日,殷凤翔忙于事务早出晚归,殷青玉很顺利地接到了程飞的信。为了不让鸽子久留引起他人察觉,他总是放飞鸽子后才回屋写下回信,待下一次飞来,取下新信后,即刻放入回信寄走。 两日后拔下旗子,信鸽果真还认得路。 仿佛好运气在同一时刻降临,这时节殷凤翔由于忙碌,加上殷夫人一直催促,终于要搬离清露园。 他离开后,虽然园中还有惜香小双,但已是方便多了。 殷青玉与程飞日日传信,从未有一日中断。即使互不能见面,有只言片语,也是情意不减。 日日开怀,身体也渐渐好转,精神气色越来越好。殷凤翔也让大夫一月内为他诊断几次,小心照拂。 如此旬月过去,过了新年,转眼就是立春了。 今年春天来得早,春草新萌,嫩叶初发,枝头飞来小小黄鹂,在嫩黄新绿间穿梭鸣唱。 这日早饭后,惜香出园去了,小双则远远地修剪花枝。殷青玉望着窗前新绿,心情也不觉轻快起来。就算生得在偏僻的小草,也能在春季来临时,晒一晒暖阳,吐一吐芬芳。即使冬日漫长,即使平凡至极,也总会有那么一线希望,不离不弃的。 他正出神,鸽子扑棱棱地闯入视野,依旧是盘旋几下,在老藤上落下。 信来了!他连忙要出屋,却在推开屋门时,差点撞上一个人! 他抬眼一看,就是一惊。停在原地。 ——殷凤翔站在门前,正待往里走。 ☆、瓶供 见他惊异,殷凤翔道:“大哥的生辰,这是瓶供。” 殷青玉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是个纯白瓷瓶,瓶中几枝初开的桃花。 他微微一怔。对了……今天好像是自己的生辰……自己根本忘了。 这一带的习俗,过生辰时会供些新鲜花木在房里,意为新的一岁欣欣向荣。往年他过生辰,惜香她们也会折些新枝供在瓶里,只是天气尚冷,不是花开时节,通常是些柳枝。 殷凤翔说完后,走进屋里,打算将瓶供放在窗边。 见他朝那个方向走,殷青玉吓得不轻——万一他看到那只信鸽,一定会起疑心的!不由失声道:“……等等!” 殷凤翔转过身,望向他:“怎么?” 殷凤翔出言很轻缓,神色隐隐一丝喜悦。 话一出口,殷青玉才发现自己竟有两个月不曾与他说话了,脸微微一红,略感窘迫,但一门心思害怕他转身看到窗外,便胡乱找着托词:“我……我想……” “想什么?”殷凤翔温言问。 “能不能……让我看看?” 殷凤翔顺他目光看了看手上瓷瓶,莞尔道:“当然可以。”将瓶供桃花轻轻递给他。 桃花颜色娇美,幽香淡淡,花瓣上还有晶莹露珠,配着洁白典雅的瓷瓶,十分好看。 意识到不能这样拿着久久拿着它、仿佛多留恋一样,殷青玉连忙还给了殷凤翔。 可眼见殷凤翔又要转身,他不禁又道:“等一下!” 殷凤翔停顿,询问地看着他。 “我……”他下意识地想阻止他走向窗户,可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殷凤翔却耐心地等着他,没有丝毫催促。 眼光瞥见那只鸽子竟然飞到窗口,就停在窗沿,他更是提心吊胆,生怕殷凤翔回一下头。 他继续胡乱找话题:“桃花开得那么早……我、我都没见过……” 殷凤翔微微一笑,表示懂了他的意思,“大哥要去看看吗?” 他巴不得他立刻离开这座屋子,当即点头。 殷凤翔于是将桃花瓶随手放在一边的桌上,领着他出了门。 一直出了清露园,殷青玉才总算松了口气;静下心往前看,发现他们正前往雁来轩的方向。 雁来轩是殷凤翔的院子,殷凤翔少年起便一直居住在那里。虽然是兄弟,两人居住也不算相隔太远,可算起来,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踏足弟弟的雁来轩了。最近的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十年前?那时…… 思绪纷杂间,已经到了门前。雁来轩端庄秀丽,院中桃花迎着春寒绽放了几枝,在这尚嫌清冷的初春里极是明艳。风华山庄以菊花闻名,桃花很少,只有雁来轩里种了一小片。 “今年立春早,花也开得早。”殷凤翔道。 殷青玉仰头看,但见几只粉蝶轻盈飞舞于桃花之间,平添了几分烂漫春意。 两人慢慢顺着石径走。桃林后是主屋,殷凤翔有礼地问:“进去坐坐吗?” 他好言好语,态度温和,殷青玉不好拒绝,点了点头。 殷凤翔吩咐屋前的仆从下去,领着他跨了进去。 正堂明净雅致,布置简洁,有淡淡的书香味道,更多的是窗外吹来的草木清香。 坐下后,殷凤翔为他倒了杯茶,拿起递给他。 “多谢。”殷青玉低声道谢,接了。奇怪,到了他这里,往日的惊惧厌恶压抑似乎反而消退,虽然保持着生疏客气,但兄弟之间的气氛已是出奇地好了。 如果是在当初,他一定喜不自禁,尽力拉近兄弟之间的感情。毕竟是小时候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1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1 一起玩耍的弟弟,冷漠疏离只会令他心下难过,就算出身境遇不同,能有个要好的手足,那也…… 然而出了那种事之后,这种愿望怕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了。 尽量避开与殷凤翔对视,他环顾四周,望见那边墙上挂了一幅画,便起身走过去。 画面上竹枝歪斜,竹叶翻卷,飞鸟倾侧不稳,远处湖水波纹起伏……尽管画上不见标题,殷青玉却很清楚这画的是“风”。 这幅“风”笔力健拔,潇洒清新,飞鸟的姿态、竹枝的形状勾画得极为传神,不必看底下的印章,也知道定然出自名家之手。 殷凤翔来到他身边站定。“如果喜欢,就拿回去吧。” 殷青玉惊讶地望了他一眼,但见他唇边含着笑意,目光柔和地迎上自己的视线。 没由来地,情形仿佛窘迫起来。殷青玉连忙谢绝了,提出要回去。 殷凤翔道:“难得来一回,再坐一坐?” 他放心不下窗台信鸽,总担心被人发觉,依然坚持要走。 殷凤翔便不勉强:“我送你回去?” 同一座庄子里,哪还需要送来送去?何况,他们之间……殷青玉摇摇头表示不用。 殷凤翔送他出了雁来轩,看着他回去。 回到清露园后,殷青玉第一件事就是赶快来到窗前,然而,信鸽已经不见了。 他寻找了一番,仍是不见影踪。惜香和小双都在,见到他连忙迎出来:“公子,回来啦!” 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盯着老藤发呆。 “公子,你是在找什么吗?”惜香问了一句。 “哦,没有……”他掩饰着,回到屋中。 “今天公子生辰,我到管家那里领了好多东西!……看,一桌子都摆满了……” 兴奋的话语丝毫没能引起殷青玉的兴趣。信鸽去了哪里?是不是已经被人发现,此刻落入谁的手中?会是惜香她们吗?还是庄里其他人?要不要打听一下……可是,一旦问起,就会露出端倪,到时…… 他心烦意乱,不能自已。 ☆、出庄 坐立难安地过了一天,第二日中午,信鸽终于出现!在殷青玉激动的视线下,它如往常一样悠然,在低空转了半圈,不疾不徐地翩翩落在老藤上。 急急忙忙拿出纸条,在里头,程飞言语饱含焦急,询问为何昨日鸽子将信原封不动地带回,是否出了异状。言辞中对殷青玉十分关切。 殷青玉迅速回了一封,告知程飞昨日耽搁收信的事。随后放鸽子飞走。 不料,到了下午,鸽子竟又来了! 他们向来一天只联络一回,鸽子两度飞临还是第一次,实在不寻常。他再次支开惜香两个,有些紧张地取出纸条。 程飞在信中,对殷青玉的处境流露出深深担忧,并提到程父决意向逍遥堡凌家提亲的事,不胜烦恼。 他看着信,回想到昨日差点被殷凤翔撞破的可怕情景,心中一阵冲动,提笔就问程飞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 等鸽子飞得不见影子,人也冷静下来,一阵后悔却浮上心头。 ——阿飞和自己不一样,他有家业,有父亲,有许多牵挂,如今他正烦恼,自己却提出这么仓促的要求,岂不是逼他吗? 他……会怎么回答?答应还是拒绝呢?若是他拒绝了……殷青玉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他实在是害怕,愈发憎恨自己的一时冲动。 第二日,一整天鸽子都没有出现。 第三日,还是没有。 是出事了?鸽子出了意外,还是程家有变故?或是这要求太过无理,他索性连回都不回了吗?禁不住,种种猜想纷纭心头,一种比一种更令人难以承受。 他明明很后悔,心底却偏偏矛盾地浮现出一种执拗——一定要知道他的回答,不管是什么结果…… 到第四日,鸽子终于在万千企盼中出现。殷青玉解下字条,迟疑了足足一刻钟,才颤抖着手打开。 信,很简短。只有寥寥几字:“明日正午,杜鹃山。不见不散,风雨同往。” 殷青玉此时心情无以形容!他……他真的愿意!他愿意!真的一点不敢想,他会抛下家业前程,只因为自己提出要走!他竟然真的肯! 殷青玉把这寥寥几字反复看了数遍,激动得几乎无法呼吸。这样的深情,这样完美的人,自己何以能够得到,又何以为报! 原来今生如此幸运!前二十几年所受的所有委屈苦涩,比起眼前所得,便通通不值一提! 只是,阿飞的家人怎么办?他父亲独他一子,一定极为看重,难道他会舍下父亲?不不,自己也绝不乐见他们父子离散。阿飞是个有孝心的人,会答应自己,也许……是已经求得了程总镖头的谅解?或是另有安排?那么,等见了面再好好问他,总之不能使他们父子之情有伤……若是惹得老镖头不快,那就一起想办法让两父子好好和解…… 这么一想,顿觉前路依然困难重重。但,最艰难的一步都迈出去了,以后一定也能走下去,总还会有希望的。 就等明日见他了! 殷青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清露园内值钱的物品一件都没动,就连衣服、画纸和笔墨都没拿。独独地,拿起一个驴子样的小木雕,微微笑了。这是程飞的手艺,明明是驴,偏说是马,其实不过为逗自己笑笑…… 他珍重地放入怀中。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惜香两个也已经给支去别处,他走出屋子,往园门而去。 走了几步,他骤然停顿,脸色一变—— 殷凤翔正从园外走进来。 他……他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殷青玉又惊又急,愣在原地。 殷凤翔先开了口:“近来还好么?” 殷青玉心里乱作一团,也没作答。 殷凤翔见他模样,显是不欢迎自己,便没有再走近,停在原地又道:“那日看大哥喜欢桃花,二十里外江岸桃花成林,今日天气好,何不到江岸走走?” 他言语温柔,说的话也是一番好意,殷青玉一时无法冷然不理,踌躇了一会,说道:“我……我今日不大想出门……” 顿了顿,急中生智地又添一句:“天气好,想在这里作画。” 殷凤翔点点头,莞尔:“那就改日再去。我为你摆桌子。”他进屋把桌子、纸笔都挪了出来,好方便殷青玉画画。 殷青玉不及阻止,只好看着他摆好后,站到桌前把纸铺开。嘴上不说话,心里却焦急如焚——这样一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岂不是要失约?万一失约…… 他蘸了半天墨,就是没有下笔。 “是有心事吗?” 殷凤翔问。 殷青玉心里一惊,为免他起疑,急忙摇摇头,然后胡乱开始落笔。 这时马蹄声响,一名庄丁驾马来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2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2 到清露园前跳下,进来向殷凤翔行礼:“庄主,西蜀那边的回话。” 殷凤翔拿过信件打开扫视一遍,想来是要立即回信,便对殷青玉道:“我去写几个字,有什么事就叫我。”就往屋里走去,庄丁也跟了过去。 殷青玉心头一跳,这正是大好时机,若不走怕就再也走不脱了!他看着殷凤翔进了屋,转身就往园门跑去。 到了园门口,看见庄丁的马栓在一边,急忙去解栓马的绳索。心慌意乱之下,简单的绳扣竟解了好几下才解开,然后爬上马背。 他不会骑马,马一转身,他身子就歪歪斜斜,十分危险。但他顾不上害怕,一心只怕耽搁时间,咬牙去拉缰绳。 纠葛间,马长嘶了一声,殷青玉更急,这一定会被发现,必须马上走!他情急之下狠狠一拍马身,马登时奔跑起来。 殷青玉也不敢回头看,摇摇不稳地坐在马背上,拼命控制方向。幸亏马走熟了路,直接奔向了风华山庄的大门。 来到近前,守门的庄丁将他拦住:“大公子,这是要去哪?” 就差一步就能出庄了!殷青玉急于摆脱他们,冷冷道:“我去哪里跟你们无关,我又不是你们的囚犯!” 庄丁挂起笑容,言语恭敬了起来:“大公子何出此言,小的当不起。只是……庄主交代过,为了平安,大公子最好不要随意出门,还让小的们好好照看。出庄是不要紧,万一在外头出了些什么差错,这可就……” 殷青玉气急,“平安?外头可比这里平安百倍千倍!今天我一定要出去,让开!” “恕小的不能从命。” 庄丁牵着马,一手伸向他,“大公子,小的扶你下来吧。” 殷青玉咬咬牙,没再说什么,弯下身。 庄丁很高兴,以为他愿意下来了,刚要去扶,不料听见“唰”地一声响,定神一看——身上佩戴的短剑竟被抽了去! 殷青玉把剑抵在颈上,冷冷地看着他:“让不让开?” “啊……”庄丁慌了神,“大公子,你别冲动,刀剑锋利,不是玩的……”他求助地看看旁边几个同伴,大家对看几眼,俱是感到棘手。 另一人劝道:“大公子别生气,出庄而已,也不是多大的事,只要属下们回禀庄主一声就是,犯不着动那么大的气啊……” 回禀?殷青玉更急更躁,“你们现在就让开!” 忽然耳边风响,握剑的手一软,继而手心一凉,剑已落在了另一个人的手中! 他抬眼看过去,正看入一双深黑的眼瞳里。 “你要去哪里?” 殷凤翔问得非常平静,声音也不高。 然而殷青玉却突然心慌至极,不自觉地想要往后退。 他人在马上,身体一动,就摇晃起来。 殷凤翔抬起手臂。殷青玉感到一股力量在胁下一托,眨眼就离开马背,轻轻落在地上。 “你是不是去见他?”殷凤翔又问。 殷青玉紧攥着双手,不去迎视他的目光,没有回答。 “是吗?” 在这追问下,殷青玉的脸忽然涨红了,抑制不住地大声道:“是!我就是去见他,那又怎么样!你们凭什么拦我?我要见谁、我要做什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嫌我丢人我就不做殷家的子弟,我也不想做!但我不是你们养的猪和狗,一辈子要你们关在笼子里!” 殷凤翔喉头动了动,静了片刻说道:“我没有嫌你丢人。” “是吗?”殷青玉只觉讽刺得想笑,心里却一酸,极力按捺住,冷冷道,“我不想说这些。你们让开!” 庄丁们全都不敢出声。既不敢让,也不敢上前扣住他。 “回去吧。”殷凤翔缓言道,“回去再说。”便要去拉他的手。 忽然殷青玉伸手去夺他手上短剑,手法颇妙,加上殷凤翔没有意料,短剑竟被夺了回去! 殷凤翔脸色铁青,眼里几乎烧起了火焰,咬牙挤出两个字:“……惊梅?” 这是程家绝学“惊梅三式”里的第一招。程飞曾教给殷青玉防身用,殷青玉情急之下不自觉地使了出来。 殷青玉把剑又架回脖子上,也不管此刻殷凤翔的样子有多可怕,横下心说:“让我走……否则,我只有死。” 殷凤翔指节发青,强忍着道:“就为了他,你连命都不要?” 殷青玉没说话,却将剑刃压近了一分。 殷凤翔挥挥手,庄丁们退开了。 殷青玉却没有放下短剑,咬了咬嘴唇,开口:“你要保证,不阻拦我。” 殷凤翔眼睛蓦地发出一道厉光,仿佛人要爆炸,沉默了一下却依言开口:“我保证,不阻拦你。”他一字一句地说。 殷青玉才放下手。因为刚刚握得太紧,手腕发颤,所以一放开剑就掉在了地上。他也不理,快步就走出山庄。 其实他真的拿不准,殷凤翔会不会反悔。那么卑鄙的事都做过,出尔反尔又算什么? 他没想到竟然真的走出了风华山庄,没有人从后面追上来。 走出二十余步,殷凤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走了,就别再回来!” 这种语气让殷青玉不禁回头看去。 不是恐吓,也不似威胁,这句赌气的话听起来有几分滑稽。而喊出这句话的殷凤翔脸上除了怒火,还交杂着焦急和惊惶,仿佛一个想尽办法却束手无策的孩童,凶神恶煞地用这种浅薄的威胁来向人示威。 那双眼睛,那双直直盯着他的幽黑眼睛,似乎有一丝绝望。 殷青玉忽然心下闪过些许不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头。 他不再看殷凤翔,径直向杜鹃山一路跑去。 ☆、失约 殷青玉一路匆匆忙忙,只担心程飞见不到他,当他失约。终于赶到杜鹃山脚,已是跑得气喘不止。 杜鹃山是风华山庄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紧挨着出城的必经之路,山上杜鹃繁茂。此时春暖时节,杜鹃花开得漫山遍野,十分美丽。 但殷青玉无暇欣赏,一心只怕程飞久等,急忙往山上赶,一面四下顾盼寻找。上得山来,却没见一个人。 “阿飞!阿飞!”呼唤几声,却无人应答。 他边走边找。杜鹃山并不大,只是个小山丘,不用多久便能转上一圈。可是走了一圈,还是没见程飞的人影。 抬眼看看日头,已经过了午时。自己已是迟了一会儿,难道他还没到吗?莫非是和自己一样,也被意外所拖绊? 无法通过飞鸽联系,只能先等。 不知不觉,距午时已过了一个时辰,可程飞仍未露面。 接着等。一点轻微的动静他都会马上望过去,然而,不是飞鸟,就是风吹枝叶,连一个人都没有。 眼见太阳不断西斜,他越来越不安,却不知该怎么才好。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3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3 ——与人私约出走,是他平生第一次;而现在等人不至的情景,也是平生第一次。 “阿飞!阿飞!”已记不得是第几次呼喊,但四周仍是一片寂静。 已经两个时辰了。为什么迟了这么久?是阿飞出事了吗?他心急无已,恨不得马上去寻个究竟,却又不敢离开杜鹃山。 万一阿飞马上就来了呢? 就在这踌躇不定站立难安间,忽闻得山下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锣鼓,正由远及近。 殷青玉走过去几步,向下望去。 一支耀眼夺目的队伍,人们身着劲装面露笑容,队伍带着十几车的礼箱,系以花红绸缎,十分热闹喜庆。 殷青玉只看一眼,便愣在了原地。 这支队伍旗帜飘扬,赫然是“龙威镖局”四个大字! 当先一人骑在马上,盛装俊容,正是程飞! 殷青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大声喊他,告诉他自己在这里,在等着他!可是张开了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一车车打点整齐的礼箱上,贴着大红的“聘”字! 聘…… 这不可能,一定是看错了!可是不管怎么眨眼再看,那大红的“聘”字却那么醒目,锣鼓吹打声也震得让人头晕。 程飞一眼也没向山上看来。 队伍经过了杜鹃山,开向城外。终于,消失在了视线中。 殷青玉站了很久,才终于回过神。 他,是要去提亲下聘…… 对呀,从这条路出了城,往西而去,就是逍遥堡的方向…… “……程老爷子不知多喜欢凌微微,恨不得张口就叫儿媳妇,你以为程飞会为了你,违抗父命放弃前程?” 是啊,殷凤翔说得真对……原来人人都看得清楚,只有自己,还不自量力地以为…… 无意识地笑了一笑。难怪那么多人都笑话自己,看不起自己,实在不怪别人,是自己太笨了…… 真的太笨。 可是,既然你不肯,当初又为什么要答应我? “不见不散,风雨同往”这几个字突然疯狂地在耳边响起,反反复复,响个不停。 殷青玉忍不住倒退了两步,用手死命捂住双耳,仿佛害怕继续看到程飞队伍走过的道路,急忙转身冲向山的另一头。 山的另一侧风很大,放眼看去,没有道路,没有行人——山下是粼粼江波,夕阳倒映江面之上,艳美无比。 江风好大,双耳总算没有那么难受了……他缓缓把手放下,迟疑地从怀中摸出小小的木雕毛驴,怔忡地看着。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以后,就总是想着他,喜欢看他,跟他说话。和他在一起,度过了很多欢笑的光阴,那种快乐,一生都值了…… 但是,如果知道有这一天,还是会宁愿从来没遇见过他吧……真的太痛了,根本没有办法形容。 愣愣地站着,小木雕从颤抖不止的手指滑落下去。 ☆、故忆 “哐啷!”又一个古玩碎在雁来轩的地面。一向整洁明净的屋子里此时满目狼藉,花瓶、玉器乃至笔架、杯盏碎落一地,殷凤翔在凌乱的物什中站了片刻,又扯下墙上那幅大家名作《风》,撕了粉碎。 他们竟然…… 竟然! 自己到底还是料错了。殷凤翔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风吹入窗子,碎纸片在地面打着旋。 从小,就察觉到大家待他们兄弟两个不一样。父母对大自己两岁的哥哥总是冷眼相待,话也不肯多说,就连那些仆人侍女,见了自己百般讨好,却对长公子轻忽冷漠。 庄里没有其他适龄玩伴,所以父母勉强让他们在一起玩耍。等到稍微年长,父母便不许他们亲近,诸如“你是庄里未来的主人,要自重身份,别跟那没出息的混在一起”这类言语更是常在耳畔。 于是他渐渐疏远了哥哥,即便见面,也不会主动开口。 哥哥似乎也懂得其中的缘故,并不来质疑追问,也不敢主动接近他。 ——那时,关于秋裳的传言、庄主夫人的态度、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已经足以让两个不足十岁的孩童感知世事艰深。 两个人越来越疏远。别说兄弟,就连玩伴也算不上了,简直就是不相干的两个陌路人。相遇当做没看见,已成常事。 说心里一点不歉疚,那是假的。哥哥性子非常好,在一起玩耍的短短几年里,总是对他百依百顺,从未生过他的气,即使父母这般薄待,哥哥也不曾对他心存芥蒂。 可他不能当面违逆父母,为哥哥说话。他虽年纪还小,却敏锐地知道,这么做只会让父母更加生气,更加憎恶哥哥。 八岁那年,父亲对哥哥动用了家法,原因又是哥哥的生母。他得到消息赶过去,听下人说父亲正在气头上,恐怕这个不顺眼的公子要没命了。 他便去找母亲,非要她把父亲找来陪自己练武。殷夫人说你爹在教训人,不便进去。他便不依不饶,说父亲不看重自己,武艺练不好将来怎么当一庄之主云云。殷夫人只得进去打断了父亲正在进行的家法。 可哥哥已经伤得不轻,鞭伤引起高烧不退,吃什么吐什么,看父亲的意思,是让他自生自灭。于是又去找母亲,几句言语,殷夫人顿时觉得清露园已经死过一个人,再死一个也未免太晦气,便请来了大夫。 总算大夫妙手,哥哥渐渐痊愈。可这样的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只怕哪天当真性命不保。他只能暗中在意,每每父母触及旧事为之窝火时,他便及时转走话题。 好在哥哥也没再提过生母的事,大约是已经心灰意冷,不欲再为生母的名誉分辩。 随着渐渐长大,见外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父亲从来只带他会见宾客,绝口不提长子;那些江湖世交也从来只对他赠送贺礼,没一个人言语提及殷家长公子,更别说送礼了。 收到的贺礼堆积如山,他会挑出其中的书画、雕刻,混合着其他一些贺礼置放在杂棚里,充作丢弃不要。他知道有人会把它们捡走,也这么等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他越来越出色,日日忙碌;而哥哥则越来越不起眼,只是埋头画画。两人碰面、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自然也越来越远。 十四岁那年,他从父亲处议完事出来,路经湖边,看到哥哥的笔和画纸放在岸上,人则蹲在浅滩处,一只手挽着衣摆,另一只手则轻轻摆弄荷叶。 他不由停住了。 哥哥把荷叶姿态扶好,转身要拿纸笔,一抬眼看见了他,有点惊讶,嘴唇微微开启,似乎要对他说话,却又止住了……一双眼睛望着他,充满盼望,却没有勇气开口。 这样的眼神让他的心猛地一跳。 他也没开口,如往常一样,冷淡地从旁边走开了。 也许哥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4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4 哥是想对他打个招呼,寒暄几句,但积累下来的疏远,致使难以开口,也是常情。但不知怎么,那衣摆下露出的一截洁白小腿和那种充满盼望却不敢的眼神,直到晚上还在他脑中盘桓不去。他当晚竟然初次梦遗了。 此后他更是加意冷淡,对哥哥视若不见。若是父母察知他竟然对同父异母的兄弟有了这种念头,一定会大发雷霆,届时哥哥性命堪虞。 十五岁那年,某一日哥哥离庄。虽然表面毫不把哥哥放在眼里,可暗地里却时时关切,所以离庄没多久,他就发觉了。 暗中一找,发现哥哥在城里一个街角作画,想必是要凭一技之长谋生……周围,有好些个文人雅客观看,不时点头;再看哥哥,面带微笑,显然很是高兴…… 他心知不好,急忙返回山庄,将哥哥擅自离庄之事禀告了父亲。老庄主根本不在意,庄里少了个人有什么大不了,何况是个眼中钉。他心下焦急,却不动声色,冷静地对父亲陈明利害:风华山庄的大公子当街卖画,将有什么后果。江湖上会如何看待风华山庄,人们心里会如何揣度,风华山庄的颜面又将置于何地…… 父亲大惊,连说自己糊涂,又赞他有眼光识大局。即刻,带了一干人直奔哥哥作画的街角。 在父亲劈头盖脸的斥责下,哥哥既惊讶又难堪,愣在那里,抓着画纸的手微微发抖。 他怕僵持下去父亲更怒,便走近前夺过画纸,催促:“父亲让你回去。” 最终哥哥还是受他们摆布,不得不跟着回了风华山庄。他松了口气,略觉安心,可看哥哥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感昧心。他毕竟是为了一己之私,让哥哥如此失落难当。 殷凤翔打开书柜,抽出一张画,虽然上头有些折痕,但已被压得平整。画,只画了一半。 ——也难怪,哥哥会这样讨厌这个地方,讨厌他们这些人。 经过此事,哥哥知道离庄无望,愈加深居简出、沉默寡言。他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只待有一日掌了大权,才好妥当行事。 如今老庄主病逝,他继掌风华山庄,可以着手安排了。此时他暗自庆幸哥哥受冷落,自然不会被哪家小姐看中,也就省了婚配一事的麻烦。是啊,既不与外人打交道,在庄子里又备受冷待,别无依靠,只要他撤下冷漠好好相待,时日一长,哥哥自然会属意于他。 可没想到,在他当家的第一天事情就坏了! 那天,一向不爱见人的哥哥要求出席,本就有点反常,可恨他竟没十分放在心上,然后…… 程飞! 殷凤翔收紧五指,指节发青。一切都让他给搅了! 本来,他一开始并没多想,难得哥哥有个朋友,谈笑间心情舒畅也是好事,所以程飞进出风华山庄形如自家,他都未置一词。 可日子一久,就有点不对头了。两个人朝朝相对,说说笑笑……虽然断袖之事不为世人所容,更不容于两家家风,他还是起了疑心。 那次重阳家宴,他有意把他们两人安排在一条船上,又有意中途调换,让程飞和凌微微共乘一舟,以察三人心意。凌微微对程飞钟情自不待言,而哥哥,竟也对程飞暗生情意,否则便不会望着他们露出黯然之色。 为今之计,那便是让程飞与凌微微速速结成连理。于是他不仅亲手将两盆绿菊赠与他们,还放出风去,说程凌两人是如何天生一对。 谁知,面对众人的调侃期盼,程飞非但没听从父命老实陪着凌微微,还来得更勤了。那日,还竟然堂而皇之地站在清露园里,要求把哥哥接去他家里住。 这自然做梦。所以他即刻使人暗中传播流言,说程飞与殷大公子关系非同一般。人言可畏,这下,程飞为了名誉再怎么也得极力撇清,不再上门;而风华山庄,也有理由看紧大公子。 奏效了一阵,又死灰复燃,且愈演愈烈!他出门办事的时节,这两人竟然私相幽会! 那晚把不速客逮了当场,直说得程飞无地自容。料想从此必断,事情确实也如他所想,程飞再没露面。 只是哥哥…… 他叹了口气。 哥哥总是郁郁寡欢,日渐消瘦。思来想去全无良策,他只有打听到程飞也在冬至上王家拜望时,把哥哥带上。 果然他们在梅林中碰面之后,哥哥心情便一天好似一天。至于两人的飞鸽传书,他曾截下来看过,程飞的满纸柔情看了生气,索性不再看。反正到时程飞一定会遵从父命迎娶凌微微,哥哥早晚死心,用不着跟他们计较一时。 主动寻机让两人见面,书信往来也视而不见,他自觉憋屈已极,然而还不算,欺人太甚的还在后面,哥哥竟当面出走,还要他保证决不阻拦! 好!真是好啊! 当真有本事! ——也怪他,明知道哥哥铁了心,却还要这般徒劳。 程飞,你原来有如此胆气,敢于出走。罢了,料错你。 思绪间,有人来报:“庄主!” “说。” “龙威镖局要与逍遥堡结姻……贺礼是早已备下的,不知庄主打算何时送去为好?” “什么!”殷凤翔猛然转身,“你说结姻?” “是,今日程家已向逍遥堡下了聘礼,队伍刚刚才出城。”见他神色奇特,庄丁有些不解,“庄主?” “把人都派出去,”殷凤翔迅疾向外走,“务必把大公子找回来!” ☆、恍惚 “程公子,请用茶。”凌微微的贴身侍女小蝶笑盈盈地斟上一杯茶。这程公子生得好样貌,人又和气,难怪小姐心仪得紧。如今亲自提亲下聘,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小姐平日大大咧咧的,总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到了此时竟也害羞躲在楼里,不肯出来。 “有劳姑娘……”程飞下意识地伸手去端。 小蝶扑哧一声笑了。“程公子,茶在这里。” 程飞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抓着桌上的一只花瓶,顿时一窘,急忙放手,“我……方才一时走神,实在抱歉,请姑娘不要见怪。” 小蝶笑着道:“程公子好客气,你做了我家姑爷,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府上,千万别见外。” “多谢姑娘。”程飞拿起茶杯,缓缓地饮了一口。 小蝶站在一旁,欢喜地瞧着。老爷夫人看重程公子,这极品好茶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喝,程公子一到就慌不迭地拿出来了。 好茶喝到嘴里,程飞没觉出一丝味道。那些钻心的画面不知第几次涌上眼前。 ——“我发誓……今生若不斩断……孽情,便天地同诛,生生世世永不为人!” 他的手猛然一抖,几乎拿不住茶杯。 若是事情没出差错,一切又会是如何? 他下决心同青玉一起走,确实是一时冲动。很快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5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5 ,一大叠的困境便横在眼前——父亲不用说,定会坚决反对;他刚刚接起少镖头的担子,这一走,弃镖局于不顾;两人一走,消息不传便罢,一旦传开,必定满城风雨,难免连累了家里……风华山庄那边又会作何反应?会不会联手阻挠? 但他并不后悔,做了就做了,何必前畏狼后畏虎! 离开后,先避一阵风头,待求得父亲谅解,再行其他。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下去便是了。 他留下一封书信,信中向父亲陈明心迹并说明前因后果,恳求父亲谅解。之后就是做好准备第二日赴约。 可这么大的事毕竟是平生第一次,面对毫不知情的家人,心中愧疚烦乱,坐卧难安。 正是他举止有异引起了父亲的警觉,命小厮留心一切可疑物事,果然于赴约当日上午从他房间找到了那封书信。 程晋远不看还好,一看浑身发抖,叫过他来把信照他脸上一摔。“你……你做的好事啊!” 他情知事发,直接跪了下来:“爹!” “别叫我爹,我没你这个孽障!”程晋远抖着双手,嘶声道,“……当日传言说你二人,我还不信,只当是造谣!原来却是真的!” “爹!”他顾不上申辩当日确是谣言,只急忙向父亲吐露积压在心底的所有心事,“爹,孩儿实在是喜欢青玉,我们实属真心,求爹成全!” “你……你是疯了!” “孩儿没疯,也不是一时糊涂!孩儿对他早已情深,不能割舍,只求……” 话未说完,一记重重的耳光打来,一缕血丝溢出他唇边。 抬头,父亲双眼通红地瞪着他,须发俱张:“……你还不糊涂?你知道你做的什么?丧伦悖德,禽兽不如!你要天下人怎么看你!” 从小到大他从未听见这么重的话,不由眼眶红了,“爹……” “我说过你不用再叫我爹,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好儿子!滚!马上给我滚!……我程家就是绝子绝孙也没有你这个畜生!咳……”激动之下老镖头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猛然晃动一下,便往桌边歪去。 “爹!”他大惊,急忙去扶,却被一把挥开。“滚……咳咳咳!” 他惊惧交加,抓着父亲的袖袍跪下:“孩儿不孝……” 老镖头用肘支在桌上,强撑着没有倒下,瞪着程飞,半晌,忽然缓缓流下两行泪来:“你大了……我本是管不住你了……程飞,你走罢,你我互不相欠了。” 他顿时心如刀绞,泪水夺眶而下:“爹……爹说这样的话,叫孩儿何以容身……娘亲过世早,孩儿从小与爹相依为命,孩儿就是粉身碎骨,也当不起爹这句话!” 相对流泪了一阵,他听父亲长叹一声:“飞儿,你还认我这个爹,就听爹一句,不要再误入歧途了,爹……只有你一个孩子。” 他满心酸楚,说不出话来。自己懂事不久母亲就过世了,父亲不肯续弦,还不是担心新夫人不能真心待他;读书写字练武,哪一样不是父亲手把手地教他;师父是当世高人,本已闭门退居不收弟子,还是父亲花了极大心力才求得师父破例……父亲虽然一向严厉,可对于他的爱护,实非言语能绘其一二,他就这样抛下父子情分撒手而去,还能算是个人吗? 他用力闭一闭双眼,颤声道:“爹……不要伤心,孩儿绝不会离爹而去。” “飞儿!”父亲老泪纵横地摸摸他的头发,一瞬间面露不忍之色,却仍肃然道,“既如此,你立个誓,说……” 他一时惊呆了。 “飞儿,别怪爹爹心肠硬,这……都是为了你好啊!你会明白的!” 心底猛然一痛,仿佛被什么尖锐的刺穿,程飞一惊,想起自己此刻坐在逍遥堡的大厅之上,定了定神,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 誓言发下,还没回过神,父亲就命他亲上逍遥堡提亲。一路上他浑浑噩噩,连到了逍遥堡大门前还需旁人提醒,进了门也是心神恍惚,好在凌家以为他是过于紧张,并未生疑。 对了,经过杜鹃山时,他根本毫无察觉……青玉!青玉是不是在那里等着?他等了多久?他会怎样? 他立时不敢再想下去。 “……程公子?”叫到第三遍的小蝶见他看来,笑着示意:“老爷夫人来了。” 但见凌家夫妇喜笑颜开,相携而来。他站起身:“伯父、伯母。” “还叫伯父,该改口叫岳父了罢?”凌堡主笑呵呵地瞧着他,“阿飞,昨夜住得可习惯么?大老远来一趟,一定要多住两天。” 程飞刚要推辞,凌夫人便接话:“是啊,老爷你看,阿飞一来,微微便规矩了许多,有些姑娘家的模样了……她呀,往日总是胡闹翻天,我们是没本事管她喽,也只有等阿飞来好好管教。” 小蝶在旁掩唇而笑。程飞正在局促,却听一个管事进来禀告:“老爷,夫人!” “什么事?” 管事脸色有些惊慌。“风、风华山庄殷庄主到了,指名要见程公子。”他没敢转述殷凤翔的原话。 凌氏夫妇俱是一愣。 程飞则脸色急变,不等凌堡主开口,就越过众人奔向门外。 ☆、质问 殷凤翔只身一人站于门外,脸色极为冰冷,目光叫人不寒而栗。逍遥堡下人无一人敢靠近,更不敢同他开口。 见程飞出来,他丢下一个字:“走。”便转身而去。 程飞微怔,不明其意,却还是跟了上去。 殷凤翔一言不发,只顾前行;程飞不知他要去向何处,也不知他用意,但一心惦念殷青玉的情形,只得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段,程飞满腹焦灼,在进入附近一片林子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殷兄……” “兄”字还未落地,殷凤翔回手一掌劈来,程飞下意识地退避,虽已极为敏捷迅速,但那一掌既重且急,肩头仍是挨了一下,霎时剧痛。 殷凤翔毫不迟缓,又是几招,风声震耳。程飞连连退避,他心中有如油煎,对殷凤翔动手的原因也猜出一二,急问:“请问青玉现下如何?” “问得好!”殷凤翔目光几乎喷出火来,毫不停手,“他不是去见你么?问你自己!” “我……”程飞无言以对,失信的愧疚与担忧袭上心头,如实道,“我失约了,没见到他……” “那你见了谁?” 程飞上逍遥堡并非自愿,面对殷凤翔的讽刺,胸中气一激,直言道:“此事千错万错在我,如今我只问他如何,其余要打要杀,悉随殷兄之便!” 不料殷凤翔听后似乎更怒,不答一字,出手更疾。 程飞为殷青玉忧心如焚,一再追问,殷凤翔却半点不说,不免气急;加上失约之愧、立誓之痛、被迫提亲之苦、有口难言之累,如此种种滋味无处宣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6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6 泄,憋得几欲疯狂!他先前一直在退避和抵挡,此时满腔火气发作,放开拳脚大打起来。 一时间,这片小树林风云变色,厉风呼啸,枝叶断落形同骤雨。 两人同样艺高,同样的年轻气盛,又憋着同样的恶气,交上手真如山洪怒卷一发不可收拾。 不一会,两人身上都多处受伤。虽无兵刃,但招招都动了真格,双方身上汗水血渍交杂,发丝散乱,唯余一双眼睛发红。 打到最后两人精疲力竭。程飞吃力地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到现在你还不肯告诉我?青玉——” “住口!”殷凤翔打断,背倚树干瞪着他,怒道,“你还有脸提他!要不是你,怎会有……” 他打住,冷笑了一下,“你想知道些什么?想知道他怪不怪你?恨不恨你?还是他为什么到现在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程飞一惊。 “对!”殷凤翔咬牙,“城内城外找遍了,他脚程又不快,能去哪里!除非,他根本就没有下山……” 没有下山?程飞皱眉,立即想起了杜鹃山山势,东临城道,西临…… 大江! 他背上一凉,冷汗倏然而下。望着殷凤翔,声音变了调:“你,你是说……” “你约的好地方!”殷凤翔眼睛血红,握住的双手不住颤抖。他带人出庄后,一路寻到了杜鹃山,听樵夫说曾见一名公子上山,便连忙赶上去。结果到了山上,空无一人。仔细一找,竟在临江的山崖,发现了落在草丛里的一个小木雕! 他望着广阔江面,心觉不好,一面派人入江打捞,一面派人城里城外继续找,可是接连三天,仍无半点消息! ——沿江打捞二十余里,城里找了数遍,相邻的县乡都问及……就是没有!连一点线索、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他骑上马,一路疾驰向逍遥堡。程飞一行五天的路程,他两天就到了。 面对着程飞,殷凤翔连日不眠不休的憔悴此刻全被怒火盖过:“你还有脸问!一切不都是你做的好事!不是你,他怎会生死不明!” 程飞浑身冰凉。现今将近三月,仍是春寒料峭,江水冰冷,青玉如果真的跌落江中…… “我告诫过你,不要再上风华山庄!你为了私心,见不该见之人,行不可行之事,最后撒手一走了之!这就是你学来的礼义廉耻?” 程飞虽愧疚已极,然而殷凤翔此言仿佛是他始乱终弃,不免红着脸分辩道:“我自知此事有违伦常,但我出自真心,绝未存轻亵之念……” “是,你并未存轻亵之念。”殷凤翔冷冷道,“你只不过私相传信,私约出走,然后披红挂绿来做逍遥堡的贤婿,实在真心得很。” 失约和提亲这两样都是程飞心底大痛,被他如此讥讽,简直五内俱裂,猛然抬头:“殷兄!程飞罪该万死,受什么样的惩罚都不为过!可我并非是敢做不敢当之人,无论什么后果,都愿一力承担!” “承担?”殷凤翔闻言目光一厉,“你承担得起吗?你口口声声说真心,却放不下声名,抛不开礼教,更受不了人言!你早该老实做你的孝子贤孙,而不是来招惹他!” 程飞心里一酸。难道自己与他接近竟是弥天大错么?眼前闪过殷青玉失落沉默的模样,不觉脱口而道:“你呢?你们又是如何待他?他在风华山庄,可曾有一天开心过!” 殷凤翔顿时语塞。正是父母的厌恶,自己的冷淡,使得哥哥长年累月郁郁寡欢…… 两人各自被说到痛处,一时沉默。 小蝶急匆匆地跑上楼,对正在梳妆的凌微微道:“小姐,不好了!程公子和风华山庄殷庄主打起来了!” “什么?”凌微微吃惊放下手中梳子,“程大哥和殷大哥?” “正是!打得好厉害……听回报的人说,他们根本靠近不了……小姐,这可怎么办哪?” “怎么会打起来?”凌微微忙问。风华山庄与龙威镖局一向相安无事,大家都是武林同道,见面也总是客客气气的呀! “这……”小蝶咬着指尖,大着胆子看了眼自家小姐,“他们会不会……是为了小姐?” 凌微微一愣。 “程公子是来提亲的,风华山庄从前也同我们议过亲,只是后来因为小姐……所以,他们会不会是因为……”小蝶声音越压越低,神色却有些激动。两位大名鼎鼎的英雄少年为小姐大打出手,可见小姐是多让人喜欢啊…… 凌微微听明白顿时脸一红,低斥:“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转身下楼,急着去阻止同样交好的两个世家大哥动手。 到了林子里,只见殷凤翔和程飞已经停了手,皆是满身狼狈,脸色却都异常沉重。 “程大哥!”她着急唤了一声。 程飞却浑然不觉,眉头深锁。 殷凤翔身上还渗着血,却理也不理,只对程飞道:“……事到如今,你自己打算。”说完转身便走。 程飞依然站在原地。 “程大哥!”凌微微奔上前,看到染血的衣袖,“呀!程大哥你受伤了!” “程公子!“ “少爷!” 逍遥堡和龙威镖局的人纷纷围上来。 “程大哥,你快随我回堡里包扎一下吧!”凌微微心疼道。 程飞不作声,却突然返身快步向逍遥堡走去。 “程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凌微微不解又有些委屈。 程飞停住,歉意道:“我有急事要立即回去,有负伯父伯母的好意了。”又转头对随行来的小厮宝山道:“让他们收拾东西,今天我们就走。” “是,少爷。”宝山有些纳闷,但仍然应了,又取出一张纸条,“对了少爷,老爷刚刚来的飞鸽传书。” 程飞展开一看,登时心下冰凉。 程总镖头要他提亲后立即回府,筹备婚事,十日后正式完婚。 他看着纸条,郭盛在风华山庄说的一句话忽然响在耳边:“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记着愚兄的话……” 原来如此。他苦涩无比地笑了一笑:“大哥,你说得真对。” ☆、秋雨 一顶华丽的八抬大轿徐徐落下,停在一座气势非凡的府邸前。 通禀声很快穿过三重院落。最后由一名侍女在晶莹的珠帘外轻声道:“景王到了。”珠帘内,一位丽人放下手中书卷,微微一笑:“请。” 厅堂上,年轻的景王饮着茶,望向一众侍女簇拥下款款而出的丽人:“瑞阳,说来是你得了好东西邀我共赏,如今却叫我等了半晌,可是有意吊人胃口么?“ 瑞阳公主笑道:“王兄性子还是这么急。瑞阳哪里敢怠慢,不过是怕你下朝疲倦,不如先歇一歇。” “有什么可疲倦,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何况,国事自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7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7 有文武百官,”景王微一扬眉,“我能效力的只有家事。你知道,父皇愁你招驸马不是一日两日了。”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也慨叹起来。瑞阳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掌上明珠,但凡有所求无不百依百顺。她方一成年皇帝便赐公主府,令她独享府邸,与封王的皇子们一般无二,可见宠眷之盛。何况,公主又生得明艳照人,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真不知望穿了多少官宦子弟的眼睛,做梦也想当上驸马。 “乱花渐欲迷人眼,”瑞阳公主微哂,“王兄既然闲来无事,何妨陪着父皇愁一愁?” “你呀,就是任性。”景王无奈摇头,“父皇早把你宠坏了,依我说,不如不招,省得害了人家子弟。” “如此甚好,”公主笑道,“有劳王兄了。” “不讨好的事非要我来办。你知不知道,不止父皇愁,那些个朝臣也爱抓着机会替你愁。” “他们兴致可真好,自家庭院不扫,要管别人屋瓦是红是绿,”公主明眸微眯,“王兄该举荐些好差事给他们,省得有人清闲太过闲出病。” “他们也不过顺着父皇心意,凑个热闹,”景王识趣地调转话题,“你的好东西,究竟什么时候才肯拿出来?” 公主笑了一笑,目光示意,一旁的侍女捧上了一个长条盒子。 景王从盒中取出卷轴展开,随即眉峰一耸.端详了好一会,向瑞阳公主道:“果然不同!”他又垂眼看了片刻,疑惑:“时下各名家的手笔我也略知一二,这却从未见过。是何人所作?” “王兄想不想见见?” 晴空下,清风无限,满园芬芳。殷青玉静静一人在花海中作画。 两年前他被水流冲到江岸,恰逢瑞阳公主车队经过,被救了起来。冰冷的江水冻得他嘴唇发青,御医说幸得他身上有一点内功底子,否则已经丧命。 他被收留在公主府。公主素有文才,喜欢书画,便留他在府中做了一名画师。 他来之前,公主府上已有六名画师,均大家出身。他籍籍无名,上无名师教导下无书香门第,在一众名家眼里真乃山野之流。 他无来历无师承,更不善言语,谈何与人相交。公主府画师们常相互切磋画技,邀饮谈笑,只把他孤零零撂在一旁。 然而他丝毫没有察觉这些。 ——从无边无际的深水中苏醒,仿佛做了一个白茫茫的大梦,什么人事都已杳然远去。他的心里,只有画。只想画。 一名侍女轻盈来到身边,说道:“秋雨先生,殿下请你到前厅见客。” 见礼之后,景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年纪倒不大,笔下却有老庄之意。这幅画,”他展开画卷,“为何没有名字?” 殷青玉答道:“小民不知该题何名。” “你心中有何所想,这画有何立意,自己竟然不知?” 殷青玉静了一下,开口:“心中有所想,却无法言语,才借画笔一述。如果言语能道出,也没有这幅画了。” 景王听了笑道:“有趣,说得在理。”转脸对公主道,“瑞阳,这样的怪才也给你收罗来,难得。” 公主不禁面有得色,笑道:“士为知己者死,他不遇见我,又要遇见谁?” 景王笑盈盈地看了公主片刻,对殷青玉点头:“画得不错。赏。” 随从听命,上前赐了一对玉如意。 “你下去吧。”景王说完,端起茶向公主望去。“瑞阳,我有几句话。” 公主待殷青玉离开,转向景王:“王兄是不是要问此人来历?”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这两年不在京中,所以不知,他是我出游时在江南救下的。” 景王问:“什么人?” “据他自己说是寻常百姓,可我看他穿着,衣料上乘,仅次于宫中贡缎,定是出身富贵之家。他在江中溺水,醒来神思恍惚,问他如何失足,总不肯说。” “既然来历可疑,怎能将他收于府中?”景王皱眉,“你身边有个不明不白的人,万一……” “这一点我也清楚,”公主垂眼,“常说文如其人,画也一样。再娇艳的牡丹都能给他画得清冷孤寂、与世无争……他有难言之隐,我也不愿强人所难,终有一日他会向我坦诚一切。” 景王无奈笑笑:“你偏要这样聪明,叫旁人说什么好?即便他本分,也难保身上无所牵连。我看他对你我并不小心趋奉,对金银珠宝也不见心喜,绝非市井平民;若说富贵子弟,又无娇养倨傲痕迹。溺水之人得救,应心系家人,归心似箭,他却绝口不提留在府中;若说无家可归,为何却衣着富贵?这样蹊跷,定有不寻常的隐情。” 公主不由望着他,明眸流露赞许之色:“王兄心思敏捷,真是聪慧。” 公主从未这样赞人,景王心中一热,但仍旧担忧:“若他家中犯了案子,或是结了仇敌,岂不麻烦?父皇和我都不会放心。” 公主莞尔:“父皇不知,不会担心。至于王兄……难道信不过我?” 景王见她板上钉钉,只得叹了口气:“你啊……就是任性。万事小心才好。你总是锋芒毕露,背后有多少人……” 公主忽然打断他:“王兄,你总关心我,知不知道你背后也有许多人盯着你?前日郑国公夫人上门,想托我在父皇面前进言,让她侄女嫁作景王妃;定国大将军的妹妹也常同她母亲上门,话里话外对王兄倾慕有加。” 景王脸色微微一沉,开口:“多事。” 公主微微一笑,有一丝幸灾乐祸之意,还待开口,忽然侍女来报:“殿下,礼部尚书张大人请两位殿下到府上赏画。还有一句话带给殿下。” “什么话?” “此画只应天上有,人间王侯未可求。” 公主与景王对视一眼,齐道:“好大口气!” ☆、闯府 景王与公主出行,排场盛大,即便尚书府同在京都,一个时辰即到,也是大批仆从侍女,头前开路身后随侍,浩浩荡荡。 既是赏画,少不得也带上了画师。殷青玉与其他几名画师随行在轿辇后。 京都热闹,虽然有侍卫开路护驾,仍是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围在路旁,议论纷纷。殷青玉不惯这类熙熙攘攘的情状,只小心低头看路,压根没注意到,前方百姓中一个摇晃的身影,正相向而来。 依次经过身边的百姓,殷青玉没有察觉,有一个人影在与他擦肩而过后,突然一震,踉跄着停下,转身回望远去的队伍。 礼部尚书张同早已等候多时,含笑将公主与景王迎入厅堂,捋须道:“景王殿下刚回京就驾临寒舍,有幸。多日不见,愈见风采!公主——” 瑞阳公主嫣然一笑:“你我上个月才见过,大人就不必谬赞了吧。”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8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8 张同会意。“两位殿下必是要单刀直入,看看微臣究竟得了什么宝贝竟敢如此夸口……且请上座,马上就来。” 公主笑道:“若是见了分晓,张大人言过其实,又当如何?” 张同“嘿嘿”两声:“认打认罚,悉听殿下。” “哦?”这次开口的却是景王,“张大人一把年纪了,我们怎能为难,到时府上的收藏,我和瑞阳一人挑两件就是了。” 张同知道这两个年轻人一向不拘玩笑,也摸着胡须笑起来:“微臣从命。可臣也有一问,若臣没有夸口,两位殿下是不是当有所赏赐?” 公主道:“你说。” 张同沉吟着,扫了一眼座下众人,便笑道:“也不需麻烦,这不是有殿下府上的几位名家么?请一位留在寒舍,如何?” 公主略作思忖。“大人德高望重,饱学风雅,想来他们也对大人心怀仰慕。只是人别于物,还得过问了本人我才好割爱啊。” “殿□□恤,那是自然的。”张同击掌,有两人将用丝缎盖住的卷轴恭恭敬敬地捧了上来。众人皆等待着一睹庐山真面目,忽然景王听到外头隐隐约约的打斗声,并不像护卫们例行操练,微一敛眉,开口道:“慢!” 张同不解,正在疑惑,此时有家仆慌慌忙忙地跑进来禀告:“老爷,不好了,有人闯进府里,来势汹汹!” 张同吃惊,沉声问:“什么人!” “小的不知……看着衣着寻常,好像喝醉了……” 尚书府是重臣家苑,护卫极严,寻常人怎能随便闯入,还闹得家丁如此恐慌、不顾贵客在场前来报讯?公主心下闪过一念。 张同眉头一皱,转身向景王和公主请罪道:“殿下恕罪,寒舍有杂事扫兴,容臣去去就来。”之后大步走出厅去。 景王和公主对望一眼,起身跟着走出去。众人随行在后。 ———————————————————————————————— 穿过回廊走过长长的石道,府门处的景象让张同面上一惊,继而顿住脚步。 ——出身诗礼簪缨的世家大族,虽见多识广,却从未亲眼目睹这般激烈残酷的景象,更遑论还发生在自己家门…… 满地血迹。从大门到石道,到道旁花草。有一株秋芙蓉雪白花朵已被溅成红色,分外惊心。 四五名府中护卫倒在地上,挣扎□□;其余的几名,还在奋力缠斗。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只有一个人。因为打斗,看不清那人面容,张同却感觉到一股明显的煞气迎面而来。他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充耳不闻,转眼间又有一名护卫丢了兵刃,跌落在地。 张同不由惊怒。“给我拿下,仔细审问!” 张同身后又有几名护卫加入,一时战况更为激烈。刀兵声,人体闷响声,听来异常压抑。景王观看战况,发现闯府之人不但以一敌众,还竟然手无兵刃,应付着四面的刀剑撑到现在。护卫们在主人及贵客面前,迟迟未能拿人,压力颇大,满脸淌汗。而被围之人看来也受了伤,却还顽强异常。 忽然,一道疾光闪来。原来那人在交手时将护卫一截刀尖捏住,随后折断信手挥出,不料刀尖竟直奔公主的方向! 公主的侍卫大惊失色。他们随侍在公主身后,事发突然,刀尖在强劲力道下速度骇人,万万来不及阻挡。眼看刀尖已至公主面前,却骤然撞上一股气劲,折了方向,掉落两丈开外的草丛。 “大胆!”景王以袖袍挥开刀尖后,沉下脸喝道。 公主身后的两名侍卫也护主地跃出去,加入围攻,力求尽快将此人拿下。 尚书府护卫已是千里挑一的好手,公主侍卫则更是精心挑选的大内高手,一时间那人压力陡增,身上的伤立即又多了几处,双臂都在发抖,衣服更是被刀风剑气划得破损不堪。 许是极度艰难的处境更激发了他的斗志,他原本使着夺来的一柄刀,此时把刀一丢,抓住不知谁的钢鞭一借力,横在半空飞旋,仿佛激烈奔涌的漩涡,拳脚过处,四五名护卫被他拦腰击中,纷纷向后退了一步。 景王命令:“□□!” 四名□□手立刻持弓搭箭,对准了包围圈中犹在顽抗不已的男子。尚书张同嘴角边的肌肉不由跳了一跳。景王府上这四名□□手是赫赫有名的“神弓飞矢”,每发必中,从未失手,又兼臂力惊人,一箭射出,石头射得粉碎,两人合抱的大树在百步外被直穿树干而过,箭矢穿过树干犹自飞行不止。 景王道:“活的。” “是!”齐声一应,与此同时四发钢矢发出急剧的破风声,直直射向刚刚将围攻众人逼退的不速之客。 那人听到风声,本能地将身子一偏。这钢矢非同小可,极重极快,根本容不得人躲闪。 只听一声闷响,一支箭矢射在他左肩,另一支擦着他右臂飞过,衣袖破裂,留下深深的血槽。另两支箭矢竟被他避开一支,踢掉一支! 四名弓箭手先是惊异,继而面上露出一丝惭色。能躲过他们的箭矢,可说前所未有……今日当众失手,实在辜负主人。 再说那人中了一箭,身形一顿,众人都看清了——一名浑身染血的年轻男子。男子只稍稍一顿,便又与围上来的护卫们厮斗起来。 这短暂的一眼,让人群中的殷青玉惊得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他是…… ——尽管被发丝遮住了小半张脸,还是能一眼认出,这个自己已经认识了二十余年的人! 眼见四名□□手第二轮搭箭张弓,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上前在公主身旁跪下:“殿下!饶了他吧……他是我弟弟!” 公主不禁讶异,看了他一眼。 “殿下!求你饶过他吧……殿下……”殷青玉只顾哀求不止。 公主略一蹙眉,抬眼望向前方的激战,开口:“住手!” 四名□□手拉满弦的弓箭顿时引而不发,而前方围攻的护卫们也立即停手。 那人全凭一口气苦苦强撑,此时围攻停止,骤然松懈,便再也无力支持,昏死过去。 “凤……”殷青玉不顾公主还没发话,急忙起身跑上去。只一眼,便僵住了——只见他满身血污,身上衣物几乎褴褛;箭矢钉在肩头,汩汩的鲜血一直流……不止肩头,他的胸腹、双臂、双腿、到处都是伤口,都在渗血,把衣服都浸透了。 他的脸上也是血迹,双眼紧闭,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 ———————————————————————————————— “你有个弟弟,怎么从来不见提起。”公主语气如常,但这淡淡的话语已经昭显了她的愠意。 殷青玉垂首,有些歉疚地低声道:“因为……因为小民与家中不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9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39 和,离家后就是独自一人,所以……” “家中还有什么人,作何营生?” “……还有一位主母。家里人是平民百姓。” “他这样的身手,怎是平常人家。”公主道,“说实话。” 殷青玉知道,跟以前的宽纵不同,闯出了这么大的祸,公主这回是要细问他的来历了。“小民出身一个习武世家,所以弟弟从小习武……只是小民天资不足,所以不曾习武,也不愿留在家中……” 景王问:“是江湖人?” “……是。” 皇家子弟对舞刀弄剑拉结门派的武夫不熟悉,对这以武犯禁的风气却是颇为不喜。公主道:“好大的胆子,敢光天化日直闯尚书府,你是他哥哥,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殷青玉即刻跪下。“小民有错,任凭处置……只是,小民的弟弟,他……”语调不由微微颤抖。 “他擅闯朝廷命官的府邸,连伤多人,天子脚下这样目无法纪!”公主动听的声音十分严肃,“好在未出人命,但其罪也足以杖责上百,流放远疆!” 殷青玉垂下头,不敢再言。公主所言句句是实,再要分辩可称得上厚颜无耻。尽管如此,心中却像烈火煎熬,不知如何是好。 尚书张同忽然开口:“他闯上门,意欲何为啊?”被人光天化日闯入府中,连伤护卫多人,连座上的贵客都受到冒犯,此刻还能沉住气,张同也不愧礼部尚书,涵养过人。 “他……”殷青玉低下头,声音犹豫,“大约、大约……是来寻找小民……”话一出口,心中不觉一震,自己愣住。 他来找自己吗?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明明—— 他愣在那里,心乱无度,连张尚书接下来的问话也没听见。 还是景王打了圆场:“看他样子,也不知情,才会受了惊吓。就等他弟弟醒了,再审问不迟。” 公主看了一眼张同。 张同知道事发他府上,受损的主人也是他自己,所以公主等他的意思。闯府的刺客虽然可恶,但跟公主多少有些瓜葛,况事情没弄明白,也不好就下惩处。便道:“殿下说的是,你先下去吧。” 殷青玉却没动,依旧端跪在地上,犹豫着,十分困难地开了口:“小民……能不能,再……再见弟弟一面?” 张同不禁好笑,他这语气仿佛要去见的是临刑之人。“你们既是兄弟,难免顾及手足情。此人虽然有罪,但孝悌礼义不可废,你去看望就是。” ☆、赏画 房间内,御医正在救治。殷青玉进来,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心下空荡荡的,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听见御医唤“你过来扶着他”,才赶紧上前,依言将平躺的身体微微托着。看着呕出的血和酒液从唇角流下,殷青玉心里一酸,轻轻拭去。 御医用剪子将殷凤翔衣服剪开,贴着伤口慢慢揭去,然后开始清理、敷药、包扎。血淋淋的伤口无比刺目,殷青玉只看了一眼,便心悸得厉害,别过目光无法再看。 突然御医问:“这是什么?” 殷青玉看过去,只见一枚什么从殷凤翔胸前的衣襟滑落出来,上头系的绳带堪堪要断。 这枚东西已经被血染成深褐色,触手一摸,摸出来是木质。他仔细看了看,倏然愣住了——这……这是自己亲手做的一个木坠,当时、当时是因为…… “……小木坠,挂在身上玩的……如果你们喜欢,我可以每人送一个!” 风华山庄里,郭盛几人的笑脸仿佛还在眼前。他们笑着接过。 唯独有一枚,遗落在了那里…… 而如今……他呆住了,骤然双颊发烫,不知所以。 直到御医把最后一处伤扎好,起身离开,他这才从呆怔中回过神,拦着御医问:“请问……我弟弟他……” 御医叹了口气。“肋骨断了两根,肩胛骨几乎不保,大伤九处,小伤无数,胸腹内也受了震伤……”见他脸色变得厉害,又安慰道,“但老朽看此人底子强健,若是好好救治,大约,是能康复的……药已经让人去煎了,一定要每日按时服下。” 殷青玉连连点头:“是……多谢了!” 过不多时,有仆从端汤药进来。殷青玉连忙道谢,然后把殷凤翔慢慢扶起,接过药碗,舀了一勺轻轻吹凉,然后喂到他嘴里。 可是药汁从唇边流了出来。 殷青玉慌手慌脚地擦拭了,又试着喂第二勺。 还是不行。 连试了四次,一勺都没喝下去。牙关很紧,喂不进去。 看着他昏迷不醒的样子,殷青玉忧愁至极,不觉叹了口气。 这声叹听在自己耳中,竟有些熟悉……忽然想起来,那一回自己不肯吃东西,他也曾这样叹过。 ——————————————————————————————— “瑞阳,”景王脸色严肃,“今日的事太险了,前方打斗,你怎能毫无遮挡站在附近?若有半点损伤,你身边的人可吃罪不起。” 公主侍卫立即全部跪下请罪:“臣等护主不力,罪该万死,请殿下降罪!” 景王说的一点不错,公主垂眸不语。 尚书张同也起身请罪:“此事责任在臣,臣的家苑竟容凶徒闯入,没能护卫殿下周全,是臣的过失。” 公主温言道:“今日之事意外,不是大人的过错。”又向身边侍卫吩咐:“都起来吧。” 张同归了座,连忙吩咐重新上茶,笑道:“殿下怕是被搅了兴致,改日再赏画如何?不如在舍下小住,让臣好好款待,以尽赔罪之心啊。” 公主微微一笑:“闯府之人未醒,总要等他醒来审问清楚,难免要打扰府上了。只是王兄……”她愿意住,景王未必愿意。 景王也一笑:“那我就跟着瑞阳,在大人这里白吃白住。不过赏画倒不必改日,是不是,瑞阳?” 此言正对公主心意,她笑着点点头。 “好!”张同击掌,命人将丝缎揭去,徐徐展开画卷。 ——浩瀚大海,一轮红日海面初升,漫天霞光。海面晴朗朝阳喷薄,笔力雄健;风格简明主次突出,隐隐有唯我独尊之意。 景王一眼看到画卷上方的签章,不由笑道:“我说大人得了什么宝贝急着让我和瑞阳过来,原来是皇恩浩荡。” 公主也了然。“难怪大人这么胸有成竹。王兄和我还奇怪,大人不是爱夸口的人啊。” “微臣有幸。圣上昨日高兴,作此画赐给微臣,意为四海升平。”张同捋了捋胡须,面有得色,“圣上乃是天子,他的墨宝当然是王侯难求了。” 公主淡淡一笑,若有所思。“说到王侯未可求,我起初,还以为是日落山人的《梦中梦》。” 当着皇帝御笔的海上日出,她张口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0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0 提到“日落”两字,多少有些忌讳。张同不由咳了一声,“传说这《梦中梦》是他入山修行前最后一画,画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追名逐利,想入非非,如沉溺梦中……人生本就大梦一场,可笑身在梦中不自知,心里还编织着美梦。观此画如对镜自鉴,使人大彻大悟,的确是绝世妙笔……只不过,”他看向公主,又咳一声,“只不过,殿下年纪轻轻,大可不必看这等讽世之作。” “大人是怕我有出家之念吗?”公主开玩笑地道。 “呵,殿下说笑了。殿下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皇上怎么舍得殿下出家呢?必得是……”他忽然打住不再说下去,转而道,“对了,适才说过,微臣若没有夸口,殿下府上的几位名家,请一位留在舍下,此言还作数?” 公主道:“当然。大人想留哪一位?” “臣看刚才那位小先生不错,殿下意下如何?” “秋雨?”公主柳眉微扬,“……大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大概看上的不是秋雨,而是他武艺高强的兄弟。” 张同嘿嘿两声,“那殿下肯不肯呢?” 公主沉吟片刻。“当然依大人。只是还要过问他本人的意愿。” 这时景王笑着开口:“张大人这是要为难他。瑞阳对他有救命之恩,若是留下,是辜负了公主大恩;若是不肯留下,又拂了大人的颜面。左右都不对,可如何是好呢?” 张同笑起来:“殿下言之有理!臣绝不愿强人所难,公主府上的人,臣怎么敢要,臣不过开个玩笑而已。” 公主闻言心安。她直觉秋雨之弟并非歹人,秋雨又一向温和无争,难免有些庇护之意,担心他们落入尚书府后,因为闯祸之事不被张同放过。 “只是微臣这里,还有一件事请殿下帮忙……”张同捋须。 “大人请讲。” “两个月后是圣上登基三十年庆典,又逢圣上五十五岁的寿辰,为了喜上加喜,圣上要为公主招一位驸马,如此三大喜事降临我朝,才叫千古盛事啊……圣上嘱咐我礼部来向殿下讨个商量,遴选驸马的事如何操办……”张同哈哈笑着,喜气洋洋地向瑞阳公主揖了一礼,“微臣在此先恭喜殿下了!” 公主和景王算是明白了,先前讨要画师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顺水推舟作了罢,公主便受了他的人情,在选驸马这件事上不好翻脸。这个老狐狸。 眼见公主脸色冷淡下来,张同又抢在她开口之前说道:“圣上还说,届时一定要选出一位驸马,可不能同从前一样,总是不了了之,耽搁公主的大好年华。” 公主默然了一会,说道:“知道了,选吧。” ☆、盘问 殷青玉望着昏迷两天的殷凤翔,把药一勺一勺慢慢地喂进他嘴里。 起初要撬开牙关才能勉强喂一点,喂过几次以后渐渐好些,已经能够一次服下半碗。加上众人盼望他尽早醒来说明事情真相,给他用的都是上等好药,伤情也稳定下来。 从御医话里得知他不会有性命之忧,殷青玉才松了一口气。 他注视着床上安静无声的殷凤翔,轻轻拭去他唇边沾上的药汁。那张脸上的血迹和脏污早已被擦拭干净,头发、手脚、胸背……所有能做的清洁殷青玉都仔细做了。 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真正的哥哥,可等到静下来面对着这张脸,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是可怜?是避忌?是心疼?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这么认真地、长时间地去看这张脸。从前,至少从少年以后,是绝没有的。 他跟殷凤翔的关系一直奇怪得很,从前不像兄弟,不似朋友,出了那件事以后……也不能算是仇人,当然,更不会是情人。尽管他们曾经有过那种关系。 忽如其来地,他脑中闪过那个时候,殷凤翔经常把他衣服解了一半抱在怀里,亲吻他□□的肩背…… 脑中一炸,身上仿佛燃烧起来,羞耻得几乎无法站在原地,急忙别开目光不去看殷凤翔。 把药碗放在桌上,然后静静坐下。待呼吸渐渐平静,他记起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风华山庄的一切,遇见了谁、离开了谁都跟现在的自己全部无关。 忽然床榻上有轻微响动。他看过去,但见殷凤翔身体动了一动,眼睫抖动着,似乎要醒来。 他大为惊喜,本能地想要唤醒他,才开口忽想起自己与他见面何等尴尬,几乎要马上逃离房间,一时慌张无措。 此时殷凤翔已经睁开眼睛。大概是醒来便感受到伤口的疼痛,他不禁皱了皱眉。 殷青玉见他这模样,不忍离他而去,脱口轻唤:“凤翔……” 殷凤翔初醒,眼前一片朦胧,待景物渐渐清晰,目光接触到眼前人,便定定地瞧着。 殷青玉见他目光怔怔,担心地上前一步,来到床沿,又唤:“凤翔?” 殷凤翔眼中光芒闪动了一下,猛然捉住他的手,奋力直起身,“大哥!”他起身的动作牵动伤口,瞬间剧痛,动作微一迟滞,但还是撑起了身体。 看他痛得脸色发白,殷青玉急忙道:“你伤还没好,不要动……” “大哥!”他对劝说充耳不闻,竟是要起身下床。 殷青玉感到自己的手被他抓得更紧,怕他继续起身扯动伤口,便在床边坐下,挨近了他许多。咫尺之近,面对着他,殷青玉不由心慌得厉害,眼眸也不敢直视他,喃喃地说道:“你……还是躺一下,你的伤……” 他的话忽然停住了——殷凤翔伸手抚上他的脸。 微凉的手反衬出脸颊的热烫,殷青玉下意识地想避开,不料对上殷凤翔的目光,却愣在那里。 殷凤翔的神情,仿佛注视着一个久盼成真的梦境,惊喜之极又有几分难以置信。 殷凤翔的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摩,然后落到肩上,再慢慢向下移到背部,然后轻轻把他拥到怀里。另一只手仍然紧紧握着他的手。 纵然无一言语,殷青玉便已知道,他一定是来找自己。一定的。 他心头剧震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殷青玉赶忙挣脱出来。殷凤翔任他挣脱,却仍然紧抓着他的手,问了一句:“这是哪里?” 这时他才扫视了周围一眼。他闯入尚书府时便已酒醉,后又重伤昏迷,根本记不清当日情形了。 “尚书府。”殷青玉低声说完,门就被推开了。 是来收拾药碗并换热水的家仆。他一眼见到殷凤翔坐起身,惊讶道:“已经醒了?太好了,老爷和两位殿下已经等很久了!”转头对门外喊道:“快,通报老爷,人醒了!” 尚书府?殿下?殷凤翔微微皱眉,忽然发现殷青玉担忧至极的神色,问道:“大哥,你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1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1 怎么了?” 殷青玉不答,而是对那名家仆道:“这位大哥,我兄弟刚刚醒来,烦请让大夫再来给他看看吧。” “也是。我就这去!”家仆快步离开。屋中只剩他们两人,然而屋外隐隐有窸窣声,显然是守卫知道殷凤翔醒后,加强了戒备。 “张大人的善心,让秋雨照顾兄弟,”景王笑了一笑,“只怕他们现在要串供了。” 公主也一笑:“那就看看他们串得好不好。” “是,两位殿下请!”张同也不慌不忙,摆个有请的手势便跨了出去。一行人很快到了殷凤翔暂住的厢房。 御医也到了,给殷凤翔把完脉,向众人说道:“殿下,大人,他虽已清醒,可伤势很重还不能起身,不过问话是无碍的。” “那就免了他的礼,让他躺着答罢。”张同道。 殷凤翔倒是答了一句:“多谢大人。” 他虽疼得脸色苍白,但神情坦然自若,言语有礼,与三日前发狂拼命的模样判若两人。加上殷青玉在他昏迷时已经替他梳洗整理,此刻众人眼前已是一位气度从容的俊美公子。 张同赞赏地点了点头。“老夫乃礼部尚书张同,这两位乃当今圣上钟爱的景王殿下与瑞阳公主。他看殷凤翔神色无甚变化,眉毛一抬,“你姓甚名谁?” 殷凤翔很痛快地答道:“小民姓殷,名叫殷凤翔。” 张同看了殷青玉一眼:“既是兄弟,那么秋雨想来是个化名了。” 公主毫不意外:“自然是了。” 殷青玉连忙跪下道:“小民本名殷青玉,日前隐瞒殿下,是小民的罪过。” 公主道:“你叫什么,于我并无干系。起来吧。” 殷凤翔注视着殷青玉,听公主如此说,神情微微一松。 “殷凤翔,”却听张同肃然问道,“你可知罪!” 殷凤翔目光转向他,平静道:“小民知罪。小民不该擅闯大人府邸,更不该连连伤人。”殷青玉刚把他重伤昏迷的缘故告诉他,一行人就到了。 “知道就好。”张同盯着他,“为何擅闯?” “小民酒醉,不辨人事,不是有意要惊扰大人。”殷凤翔歉然道。 “酒醉之人每日成千上百,为何偏偏你做出这等事来?” “小民虽然酒醉,路遇家兄却还认得,所以才会追随而来。”殷凤翔回想当时,其余模糊一片,唯记得有一个两年来遍寻不着的影像在视野中骤然清晰,便不由自主跟了过去,之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殷青玉听他坦然道出,不觉脸上一红。 景王见殷青玉神色异样,狐疑地看他一眼,开口:“既然你们兄弟情深,为何秋雨还会离家出走?” 殷青玉顿然一愣!这是他最难堪也最无法回答的问题。 程飞,风华山庄,从小到大见过的面孔……人影幢幢,从遥远的过去遽然涌现眼前,他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安静片刻,只听殷凤翔的声音道:“家兄与我并非一母所生,因为父母错待,从小受了不少委屈。所以他不肯留在家中。” 他声音低柔,歉意流露。 是同父异母?公主转脸与景王对视了一眼。 “你们确实不像。”张同捋了捋胡须,“可你即便不是有意,也已经闯下大祸。老夫看你现在的情形,再去刑部怕是也吃不消罢?” 殷青玉心中一惊,紧张地望着张同。 殷凤翔依然平静道:“小民闯了祸,有罪当罚,大人不必犹疑。何况小民的性命也是府上所救,如何处置小民更不会有二话……” 张同三人闻言,眼中俱浮现一丝欣赏之色。 “……只是,小民的哥哥与此事无关,希望他不要为我所累。”强撑说话太久,身上剧痛发作,说完这几个字,殷凤翔渗出冷汗,但神情从容。 “你肯坦诚又是无心之过,老夫可以对你从轻发落,不会要了你的性命。”张同目光扫过明显神色一松的殷青玉,转向景王和公主,笑道,“两位殿下也累了,今日问话暂且到此吧。” 出去之后,景王开口:“大人打算怎么处置他?” 张同拢起两道花白的眉,显然一时还没想好。 公主道:“此人武艺高强,就让他来做我的侍卫,将功折罪吧。”见张同看向她,又道:“大人府上的损耗,瑞阳会全部承担。” 张同笑呵呵道:“此人武艺高强相貌堂堂,难怪公主殿下有惜才之心了!” 公主冷冷道:“尚书大人要操办选驸马的事,无比辛劳,我是为大人分忧而已。” 张同陪着笑,不敢再言。 景王忽道:“不行!” 两人一起看向他。 “瑞阳太草率了。他连伤一众侍卫,连你也险些为他所伤,如此危险,怎能留在身边?” 公主道:“那你说怎么办?” 景王道:“让他跟着我。” “怕是不妥吧。”公主微微敛起黛眉,“你忘了他闯府的样子,形同癫狂,还不是为了寻他哥哥?如今总算寻到,你却要让他们兄弟分离……到时谁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景王道:“他那不过是酒醉。”话虽如此,他却清楚公主说的在理,又微微一笑:“既然体恤他们兄弟,那就让秋雨一并跟着我吧。我自认对书画还能鉴赏一二,不见得委屈了他。” 公主忍不住笑了:“张大人要秋雨,我打赌输了难免要割爱。你跟我同样是赌输之人,却向我要人,什么道理?” 景王笑道:“道理是一回事,我只问你肯不肯?” 公主干脆道:“不肯。” 景王不由好笑:“肯不肯不要紧,你的安危最要紧。若是父皇知道……” 公主接口:“那你就替我回禀父皇,婚姻大事不能做主,自己的侍卫也不能做主,这个公主当着也没什么意思。” 景王噎了一下,与张同对视一眼,俱是无奈。 ☆、烦恼 公主一行人走后,殷凤翔便在病痛下再次晕睡过去,直至入夜方才醒来,房中一盏烛灯,幽幽暗暗,格外静寂。 殷青玉见他醒转,拿起药碗轻声道:“……该喝药了。” 殷凤翔抬眼注视他,说道:“谢谢。” 殷青玉如往常舀了一勺想要喂给他,殷凤翔却奋力坐起,“我自己来。” “你……伤得很重。”尤其是左肩,被一箭射穿。殷青玉担心道:“你不要动,大夫说要小心休养才能渐渐恢复。” 殷凤翔却很坚持。殷青玉知道他素性骄傲,只好从旁扶着药碗,看着他自己慢慢喝下。 药十分之苦,殷凤翔昏迷时还好,此时清醒喝下,不觉皱紧了眉,却也未作停顿,自顾饮下。 殷青玉知道他这么多年来何曾生过病,更别说吃这么苦的药了。可如今他伤重,这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2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2 药一日四次一次不能少,就是不吃饭也得喝。 自己身体羸弱,时常生病喝药,纵然如此,也并没习惯汤药的味道,依然觉得厌恶。如今殷凤翔不但得一天数次喝药,还动也动不得整日躺在床上,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恐怕心里更是…… 他这一晌走神,殷凤翔早已把药喝完。此时正在身上摸索,似乎在寻找什么。 殷凤翔的衣服,在昏迷后就换过了。殷青玉连忙道:“你在找什么?” 殷凤翔停止寻找,看向他:“大哥,是不是在你这里?” 我这里?才一怔,突然想起那件东西,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殷青玉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好一会,缓缓将已被染成深褐色的小木坠拿了出来。 殷凤翔伸手,理所当然地拿了回去。 殷青玉虽然尴尬无已,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是说夫人要么?”记得那时,他说夫人少一个扇坠,才拿去的。 殷凤翔没回答。 提到夫人,殷青玉忽然想到了她唯一的爱子此刻正伤势严重,不由低声道:“如果夫人见到你这个样子,会心疼的。” “我什么样子?”殷凤翔开口。 “你一个人离开风华山庄,又伤成这样……”殷青玉料想殷夫人一定还不知情,“她如果知道了,会伤心的……” “那你呢?”殷凤翔忽然反问,“你以死相逼离开山庄,登上山崖投身江中……你又可曾顾及别人怎么想!” 他气怒之下牵动肺腑伤处,痛楚袭来,强忍地轻咳两声,又继续责斥:“……就为了他,你宁可轻生,你值吗!……没了他你就活不了吗……” 殷青玉无言以答。其实……他当时并没有决意轻生,只是一时恍惚,就摔落下去……不过,那时的心灰如丧,大约也跟死相差无几了吧。 “找你两年,半点音讯都没有……你除了他,根本就没想过别人,否则怎么两年来都不……” 殷青玉骤然一震。两年!这两年中他一直都在找自己吗……对了,难怪见他时他衣服粗陋,是个普通人的打扮,难道说……已经离开风华山庄很久了吗? 自打被救以后,便自认为与从前割断,也从未想到他会寻找自己……是了,离庄时他明明还说过…… 殷青玉不觉脱口道:“你不是说走了就别回去么……为什么却还找我?” “你还记得。”殷凤翔平静了下来,注视着他坦然道,“那不过是气话而已,我怎会不找你。” 殷青玉实在无言以答。这屋内并不宽敞,此时更觉狭窄拥挤,连呼吸都有些压迫。 殷凤翔又道:“大哥,你是不是很恨我?” 他自顾自接着道:“你也不必追问我当日为何如此,你自然清楚。” 此言一如石子惊破静潭,激起千层浪花。殷青玉就是再笨,也知道他当日所作所为怎可能是出于憎恨而有意侮辱,只是他更无法面对这种……这种……他宛如置身蒸笼,涨红了脸急急开口:“我不恨你……从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如果你还在意多年前的情分,那我还会把你当做亲弟!” 不待殷凤翔答言,他收起药碗匆匆说道,“你早些歇息吧!”便快步走出了房门。 ———————————————————————————— 虽是见面窘迫,殷青玉却不能放他伤病不管,第二日依然前去照顾。只是相处时寡言少语,总怕殷凤翔说些让人过不去的话,好在殷凤翔一个字都没有再提。 殷凤翔自苏醒后,便不肯仰赖于人,无论喝药吃饭,都要亲手而为。到了擦洗的时候,殷青玉有些迟疑,他知道殷凤翔只要动一动,伤口便会很疼,怕是不便的……刚要开口,殷凤翔就说道:“我自己来吧,大哥去休息就是。” 他只得默默离开了屋子。也许是因为上回说的话,殷凤翔才要保持疏远,宁可忍受剧痛,也不肯求助于他。 心中发闷,似乎有一口气叹不出来。他从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与殷凤翔之间的兄弟关系,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曾经无数次地,他想和这个家中唯一有点情分的亲人关系好一些,但却不知如何开口。做弟弟的也相当冷淡,虽然并不曾为难他,可也跟他说不上两句话。 根本万万想不到,他后来……会那样。 本来已经与从前别过,不再拥有过去的身份,不再想起过去的任何一人,就这样清静余生。 谁料那人竟骤然闯到他面前,叫他不得不面对那些努力忘却的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他也不知道殷凤翔到底怎么想,怎么看待他。 但无论如何,殷凤翔已成了他人生里抹之不去的人。 殷凤翔恢复得很快,没几日便可下床走动了。与此同时,公主和景王也要打道回府。 “你真要把他带回去?”景王提到了殷凤翔。 公主点头。 “真的不考虑考虑让他跟着我?” 公主疑惑道:“你怎么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 景王沉吟了一下,注视着她缓缓开口:“我在想……若是他家世好,出身贵胄,那与你倒也般配。” 公主微微一愣,道:“何出此言?” 景王依然望着她:“他相貌出众,言谈也不俗,比起之前见过的那些,也还算难得……” 公主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如今,已经是见一个人就要估量他能不能当驸马了?天下相貌出众的人有千千万,言谈不俗的人也有万万千,难道我要一一跟他们匹配?” 景王见她生气,连忙笑着认错:“只是说笑而已,是我唐突了!”停了片刻又道:“我也知道父皇急你的婚事,你心里不乐意,那么这回你有什么打算?……当真要选一个驸马么?” 公主叹口气:“……那有什么办法,你又不肯替我劝动父皇。” 景王闻言抿唇。实际上,他背地里已经多次劝说皇帝放缓瑞阳的婚事,奈何皇帝心急,非得看着自己最疼宠的的女儿有个好归宿不可。 半晌,他轻声道:“但愿这回选出的驸马,能如你心意。” 回到公主府后,瑞阳公主单独见了殷凤翔。 ——王兄说得在理,此人是个危险人物,必得好好叮嘱几句。 她打量着他,缓缓开口道:“你的来历,我已派人查问过了。” 殷凤翔抬起目光,神情却并不惊讶。 公主又道:“看你的样子,大约心里有数。虽然我也不解你为何做这般打算,但你想必是个性情中人,我不会难为你。” 殷凤翔微微一笑,似是认可了公主的评价。“多谢殿下。” “我对张同说的是,让你做我府中侍卫,将功赎罪。以你原本的身份,恐怕并不十分乐意……但你如今家业易主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3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3 ,暂时留下来也不失为权益之法。” 殷凤翔正色道:“殿下对家兄与我有救命之恩,别说做个侍卫,就是做牛做马,那也是应当的。” 公主顿觉放心,笑道:“其实我府中本不缺侍卫。我向张大人要你,一来因为你是秋雨的弟弟,跟我也有干系;二来是赞赏你不顾安危闯府寻人,手足之情难能可贵……”她眸光微凝,若有所思。 “所以,”她很快回神接着道,“如果你要走,我是不会阻拦的。” 殷凤翔神色一动,忙问:“那么家兄呢?” 公主本要回答“他也一样”,见他问得急切,忽然心血来潮地改了主意,“秋雨嘛……他曾答应我,从今往后留在府中作画。” 殷凤翔眼中喜色一减。他大概也悟到是自己一时急切被公主看穿,收敛起神色从容道:“谢殿下。” ☆、龃龉 再说公主府上,那一众画师平日就与殷青玉不甚往来,见他突然多了个来历不明的兄弟,还在尚书府闹出这么大事端,更是侧目。私底下也多有议论。 他们兄弟两个一是画师,一是护卫,分别居住,每日也只是偶然打个照面。 把笔搁下,殷青玉来到窗前。天色一层青灰,明明清晨已经下过一场雨,现在又有了雨意。入了九月,已是天气转凉、秋雨缠绵了。 目光下移,他看到殷凤翔正在苑门那边走动,离得有几丈远。 自从殷凤翔能起身后,他们相处就更少;想到他是因为自己才差点没命,又被迫留在这里,不觉心里歉疚,轻声道:“凤翔。” 他声音很轻,等同自言自语,屋前几步外扫地的杂役都没发觉,那边殷凤翔却立即转头望过来,并向这边走近。 殷青玉没想到他这就过来,正有点局促,殷凤翔已经在屋前停下,“大哥找我?” 殷青玉犹豫了一下,问:“……你的伤怎样了?” 殷凤翔微微含笑:“没有大碍。大哥休息可好?” 殷青玉点点头。正不知接着说些什么,天空就飘散雨丝,于是他开口:“下雨了……进屋坐会吧。” 殷凤翔依然微笑着:“那打扰了。” 进屋落座,殷青玉想了想,直接说道:“你伤得那么重,应该好好休养,也是我连累了你……我,我一定想办法让你能回去。公主为人很好,大概不会为难你的……” 殷凤翔却道:“大哥,你为什么不看我?” 殷青玉微微一愣。 “你明明为我着想,”殷凤翔注视着他,“为什么和我说话,却不肯看我?” 殷青玉顿时脸色发红,尴尬不已。当初在风华山庄,老庄主还在的时候,由于和弟弟关系疏远,就不习惯与他目光对视;到了后来,就更不用说,从来都是躲避他的目光,就算打了照面也会很快把目光移开,绝不会与他眼睛对视。 ——刚才说话的时候,他的确没看殷凤翔,而是目光低垂,望着两人面前的桌子。 而现在,他也没勇气抬头直视殷凤翔,不知道他此刻什么神情。 过了一会儿,殷凤翔温言道:“多谢关心我,不过我还记得我为何来此。” 屋里陷入一片沉默。见他脸颊红色更深,殷凤翔心头微震,忍不住想去抓他放在桌上的手,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板:“秋雨先生,用饭了。” 两人回望过去,一个小婢女从门外进来。把手上的食盒放桌子上,打开,一样一样将饭菜摆上。 殷凤翔看了一眼汤,问道:“怎么这汤,同别人的不一样?”他经过其他院落时,看到另两名画师在树荫下用餐,虽然只是随意望了一眼,但所有的菜色都已记住,那汤不是眼前这个。 小婢女有点慌张,紧张地回答:“今天厨房做的是黄芪炖鸽子,因为……因为穆先生的侄儿未时来送东西,所以穆先生让厨房多留一盅汤给他……少了一盅,厨房只好以莲藕花生汤补上。” 殷凤翔道:“这是公主定的规矩?” 小婢女更慌,垂着脸,摇摇头。 “事先问过大哥吗?” 小婢女一句话不敢答,仍然摇摇头。 殷凤翔笑道:“这不错,快手快脚的就给换了。看来你们已经自比公主,在府里任意调遣了。” 小婢女顿时吓得脸色发黄,汗湿了鬓发。 殷凤翔默算时辰,刚到午时,未时还远。正色道:“去把大哥的那份换回来。告诉他们,以后要汤要饭,要碗要罐,当面来问我,去!” 小婢女小声应了“是”,赶忙退出去了。 殷青玉忍不住开口:“其实这也是小事,你何必……”这样一来,怕要闹出事端,本来殷凤翔就惹人闲话了。 殷凤翔忽然道:“这种事,常有?” 殷青玉目光微敛。府里画师排挤,不把无名后生看在眼里也是有的,但平日里都是些微末小事,也谈不上如何欺凌。“其实,也没怎么……况且,那小姑娘身不由己,何必难为了她。” 殷凤翔深深看他一眼,若有所思道:“他说得对……从前总是袖手旁观,是件错事。”程飞说得对,在风华山庄受了委屈却孤立无援,换任何一人都不可能开心。 很快,小婢女把汤换来了。 外头依然秋雨绵绵。殷青玉见殷凤翔起身欲离,开口道:“你那边未时才用饭,不如先在这里吃吧。”侍卫吃的晚一些,饭菜也不如画师这里精致。 殷凤翔停下,莞尔:“那我打扰了。” ———————————————————————— 饭毕,细雨渐歇,只余薄丝。 殷凤翔离开殷青玉的屋子,才走十来步,就迎面遇上了两个人。 ——画师穆文堂和刘尚美。 穆文堂在公主府资历最老,在京都也名声赫赫,府上众人一向敬他三分。平日在府里,赏赐露脸的事他总占先,排座次也是以他为尊。今天顺口叮嘱了厨房一句,压根没放心上,没想到在殷凤翔那边碰了钉子,一时丢了脸面,大为不快,正在跟刘尚美说着,谁知迎面就遇上了。 刘尚美瞅了殷凤翔一眼,抚过胡子:“穆公,你看,世风日下,这后生晚辈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就猖狂起来,全然不知敬老尊贤为何物啊!” 穆文堂哼了一声。“尚美兄所言不差。人分三六九等,上下尊卑有序,一些个乡野村夫却不懂守自己的本分。” 刘尚美连忙道:“穆公不必生气。那只是一介武夫,大家让着他,不过是怕他犯浑闹事罢了。”他见殷凤翔置若罔闻,心中不忿,有意提高声音道:“殷侍卫,你说是不是?” 殷凤翔看向他们,微微一笑:“两位先生说的是,大家总是让着不守规矩的人。让着年轻的是怕他们犯浑闹事,让着年老的……大概是怕他们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4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4 倚老卖老,一哭二闹三上吊。” “你!”刘尚美气得脖子发粗,“你说谁倚老卖老?” 穆文堂脸色也十分难看:“这里是公主府,你不得无礼!……你无非是给你哥哥出头,哼,老夫岂会占这等小便宜!不过一时用了,过后十倍二十倍补上,又有何难?你口出狂言,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好自为之吧!”秋雨也罢了,不声不响的,他这个弟弟却狂妄得很。 殷凤翔道:“穆先生当然不会图这点便宜,可你老人家刚才说了,要守本分。二位资历再高名声再响,也同家兄一样是公主府上画师。人是公主请的,食宿由她说了算;如需暂借,则应过问本人,才是礼之所在。敬老尊贤,敬的是老实厚道,尊的是贤达明理,否则光年纪辈分,又如何分辨良莠?” 刘尚美怒道:“你一个有罪之人,凭什么来教训我们?别忘了,你大闹尚书府,打伤多人,还险些伤及殿下!这可是我们亲眼所见!要不是殿下饶你一命,你现在还蹲在刑部大牢……竟敢在这撒野?” 殷凤翔道:“是,我是有罪之人,那就请二位即刻把我扭送官府,以正国法。怎么样,请吧。” 刘尚美顿时语塞。公主都已经说情免了他罪过,又任他做侍卫,还报哪门子的官?“你……” “什么事喧哗?”一名身着碧蓝绮罗裙的女子走来,她容颜秀美,年纪尚轻,发话时却有自有一种气度。 “……司华姑娘。”刘尚美收敛神色,声音小了下去。公主的两名贴身侍女凝光和司华,深得公主的信任和倚重。 “也没什么,我们路遇殷侍卫,说话说得高兴争论起来,姑娘勿要介意啊。”刘尚美笑着说。 殷凤翔淡淡一笑:“刘先生说的不错。” 穆文堂仍有不悦之色,却也点点头。 司华聪明,早猜到了几分,笑道:“难得你们说话高兴,这是好事,和和气气相互担待,就不会生出事端打扰殿下了。穆先生刘先生在府上多年,德高望重;殷侍卫初来乍到,你们可要对他多加关照啊。” 二人应了一声,匆匆离去了。 司华转身,对殷凤翔关切地问:“你的伤可好些了?” “无碍了,多谢姑娘。” “殿下说过,你有伤在身可以多休息,不必当值太久。” “多谢殿下的体恤。” 司华柔声道:“我也知道,他们一向自视甚高,行事难免有失。但殿下对秋雨先生是十分礼遇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殷凤翔对她一笑,再次道了谢。尔后两人也一起离去。 殷青玉在屋里把事情经过都看到了,争执的对话更是听得清楚,不禁暗暗替殷凤翔担心。 ☆、重提 这日天气晴好,秋光明净,殷青玉在后园作画时正逢殷凤翔路过。 殷凤翔并不肯打扰,但殷青玉抬头看见他却主动开了口:“凤翔。” 殷凤翔过来,关切问:“怎么了?” 殷青玉看了看他,说道:“前日的话我没说完……你在公主府上,难免约束,不如……我去见公主,请她许你回去?”这两日一直担忧,殷凤翔能保住性命已经不易,若再出事,只怕公主也容不得他。 殷凤翔反问:“你同我一道回去?” 见他不语,又道:“放心,不会再和从前一样。” 殷青玉放下画笔,似乎要起身。殷凤翔知道自己言语逼迫了他,轻叹口气,柔声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大哥如今在这,也是委屈。” 殷青玉道:“公主待我甚好,哪里委屈。” “大哥从小住在风华山庄,一直深居简出,即便出门也不过方圆十里内。大哥十七岁时曾离家出走,一定是不喜欢这样困居的日子……如今在公主府上,和从前又有什么两样?” 殷青玉心下倏然一震。是!风华山庄桎梏般的生活让他压抑,他无数次地想过离开,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哪怕贫穷坎坷……曾有人在他身旁鼓励说:行万里路,走遍大江南北! 是……程飞!他脸色一变。 殷凤翔仿佛知道他心内所想一般,接着道:“你当初执意跟他走,是不想落入束缚;会有今天……也不是你心之所向。” 殷青玉沉默了一会,平静道:“路是我自己选的,没什么可怨。” “我知道,你不怨他,”殷凤翔道,“你也不想知道他的消息么?” “知道又如何,他不过是从前的一个故人罢了。”殷青玉淡淡一笑,“他应该成亲了吧。” 殷凤翔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那很好,愿他一切都好。”再提到程飞,心中竟然已经没多少起伏。就像一个激烈翻涌的梦,醒来只留下淡淡痕迹而已。 殷凤翔注视着殷青玉,没打算告诉他,程飞在婚后还曾为他的事找过自己。 ——在逍遥堡见了程飞之后,他即刻返回风华山庄,继续寻找。数日后,程飞与凌微微大婚,他也去了,席间,程飞虽然强颜欢笑,但明显心神不宁,偶然与他对视,更是脸色灰白。 他有意坐着不走,最后一个才离去。离去前,却遇程老爷子走到面前,话里有话地道:“殷庄主,听说令兄长无故走失,他只是个读书人,贵庄人手也不少,总该好好照看才是。” 他压下心头火,回言:“在下的兄长在下自己照看,有劳程总镖头操心。在下年纪尚轻,没什么持家心得,凡事还要多向老爷子讨教。听闻府上家教甚严,令公子一向身正行端,从未做出有伤风化之事,更不曾背信弃义,真是可喜,可贺。” 程晋远被点中心病,瞬间面皮紫涨起来,拿着酒杯的手抖个不住。 程飞在那边见势头不对,赶忙过来,搀住父亲,小声问:“爹?” 程晋远手一抬,把儿子震开,随即反手一记耳光,打在程飞脸上。 程飞看一眼还在呼哧气喘的父亲,默默忍受,只站在一旁。 大堂上宾客尽散,除了他就只有收拾桌椅的几个程家下人,这一巴掌,让人们都愣住了。空气变得僵结。 他不欲再与父子俩说下去,道了一句“告辞”,便转身离开。 走出大门时他忽然想到,寻找大哥的事虽然下了很大力气,但已严令庄里不得对外宣扬,寻找时也只从相貌、年龄、衣着入手,并未提到身份,所以江湖各门派并不知道殷大公子走失的事。看来程老爷子一定对程飞严加监视,甚至是直接逼问有关情由而得知。 之后没几日,程飞就单独来见他,问青玉找到了没有。 他反问:“怎么,你这边有消息?” 程飞很沉重地摇了摇头,说道:“爹盯着我很严……除了偶然能出门,其余时候就只好托付几个信得过的人寻找,目前……一直、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5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5 一直没有消息……”声音颤抖,越说到最后越低。 他冷冷道:“你来说这些,是干什么?” 程飞只是追问:“青玉还没下落吗?” 他道:“如果我说没有,你打算怎么样?” 程飞忽然双膝跪下,递上手中剑,压抑了许久般嘶声道:“我也知道,过去这么久还没消息,怕是……怕是……都是我害了他,我罪无可恕!你今天就杀了我!” 他拿起剑,拔出鞘,看着程飞,猛一挥手。 遽然风响——却是他把剑甩飞了出去。 程飞吃惊抬头。 他冷冷道:“你有死的本钱吗?” 他扫了一眼程飞茫然神色,负起手道:“杀你容易,不过你这位孝子可曾想过,令尊大人今后是什么光景?白发扶柩,无后终老……而你的夫人,凌小姐,年纪轻轻新婚守寡,说不定,还要背上一个克夫的名声……” 程飞顿时面色惨白,喉头发抖,濒临崩溃地低声道:“……你别说了……” “知道怕了?那就事前掂掂自己的斤两,少信口开河!”他斥责道,“你做不到的事,负不起的责,还多得很,不止死这一件!” 程飞低下头去。半晌,哑着声音说道:“……你说的都对,我连死都不够格……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我……我是生不如死……” 他看程飞那副样子,眼眶通红意志消沉,人不人鬼不鬼,竟有几分可怜他。于是说道:“你起来。” 程飞没有动,只是微微抬起目光。 他走上一步,说道:“我不杀你,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大哥一定没有死。” 面对程飞惊愕不解的眼神,他加重语气重复道:“他一定没有死。他不会死。” 殷凤翔从回忆中转过神,看着眼前整理画具的殷青玉,唇畔不觉泛起一丝柔和之意。 听有踏草声响,有人朝这边行来。望过去,是三名画师,为首的却是前不久才与他争执的刘尚美。 殷凤翔未动声色。他心中厌恶此人,倒并非因为有过口角。只因为穆文堂仅仅是自视甚高爱面子,而刘则有推波助澜之心。 这几人也看见了他们,停下来。刘尚美抖了抖袖口,招呼:“嗬,是秋雨老弟呀!” 殷青玉站起身:“刘先生好。” “怎么,一大早就在此练画?哈哈,离秋会明明还有四日之久,何必这么勤快?再说,谁不知道你画的菊花一向得殿下青眼,”刘尚美捋须一笑,“根本不用着急嘛。” 公主府上惯例,每年在春秋两季邀友朋知己为宾,招画师们齐聚作画,各显所长,描绘春光烂漫、秋色明丽,胜出者既得厚赏,又彰显了名声,故而众人多有一争高低之心。 殷青玉有礼地说道:“刘先生误会了,晚辈只是看今日天气好,所以来这里作画。几位先生……也是来作画吗?” “原是想作画,不过既然你已经在了,我们自当另寻他处了。” 殷青玉连忙道:“晚辈正要离去,各位不必另寻地方。” “别别,”刘尚美摆着手,“你留下,千万别让着我们!……要不然又叫别人说我们倚老卖老、以多欺少,我们可当不起!再说了,谁不知道你兄弟殷侍卫深得殿下面前红人司华姑娘的厚爱啊?” 殷凤翔微一皱眉,正色道:“刘先生开我玩笑无妨。司华姑娘还未出阁,清誉不容有损。” 刘尚美闻言冷笑了一下,看向他:“老夫哪里敢胡嚼姑娘家的是非,哈哈,说笑而已。对了,刚才看见殿下差人寻找殷侍卫,殷侍卫怕是有好事啊!” 话音刚落,果然,一名侍女快步到来,“殷侍卫,殿下有请!” 殷凤翔暗疑,看了刘尚美一眼,正欲跟随而去,侍女却道:“秋雨先生也一并有请。” ☆、属意 殷凤翔暗忖,自己的身份只是个侍卫,同府上的画师清客不一样,公主召见,传令即可,为何却用了“请”字。想必不是侍卫分内的事。 到了厅上,见过了瑞阳公主,公主屏退了下人,只留贴身侍女凝光在身边。“殷侍卫,今日请你来,有件事问问你。” 殷凤翔道:“为殿下效力,在所不辞。” 公主微微一笑:“倒无需效力。这件事做起来也不难。” “殿下请讲。” “我有意把司华许配于你,你意如何?” 殷凤翔心下一惊。 “我知道你并未婚配,”公主道,“司华人品才貌俱是不俗,若与你成眷侣,也是玉树琪花。” 听他沉默不语,殷青玉不由向他看去,正逢他扫来一眼,目光相视,便默默别开了。 殷凤翔道:“此事要看殿下。” 公主觉得有趣:“我问你的意思,你却要看我?” “是。若殿下以公事论,自然立即从命;若殿下以私事论……”他停住。 公主当即明白。“这么说,你是不愿了……”她沉吟片刻,又道:“为什么?” “你也不必说身份门第之类的话,”她接着道,“眼下你虽然落拓,可你从前的名头我也听了;而司华身为侍从,却出身良人,是清白闺阁。” ——公主身旁的凝光也看向殷凤翔,愿他能领会。公主的贴身侍女,名为侍女,实为公主伴读。司华貌美聪慧,跟随公主多年,自有胸襟见识,京城中三品命官都想要明媒正娶。 殷凤翔道:“多谢殿下的美意,并非门第身份的缘故,只是有了属意之人。” 公主默默点头。他若不肯,料来也是这个原因了。“那么你的意中人,还在等你?” 殷凤翔却道:“不是。” 公主略感疑惑,“难道她已嫁人?” 殷凤翔仍道:“没有。” “既然没有,为何不向她提亲?” 殷凤翔眼睫微垂:“他也同我一样,有属意之人。” 公主叹道:“相逢恨晚,人间常事。” 殷凤翔道:“相逢不晚,是我自己怕过于贸然,错失了时机。” “近水楼台不能先得月,是教人遗憾,”公主摇摇头,半是好笑半是感慨,又道,“既然如此,何不放下,另寻姻缘?” 殷凤翔一笑道:“心意难改,也是身不由己。” 公主忽然转向殷青玉:“秋雨,你弟弟有意中人,此事你可知道?” 殷青玉听他们对答,早就如芒在身,猝然被这一问,顿时愣住,迟疑半晌,轻声道:“……不知。” “若你知道,你会不会劝他早些跟人家开口?” 殷青玉感到殷凤翔和公主的目光都看着自己,简直负重难安,更不知该怎样回答。“……这,这个……” 公主又问:“若换做你,你喜欢上一个姑娘,你会向她表明心意吗?” 殷青玉踌躇着,摇摇头。 “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6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6 看来你也是怕唐突人家了。”公主扫他们二人一眼,唇角微翘,“两个大男人,还不如一个姑娘直爽。”司华对殷凤翔有好感之后,直接就禀明了她。 殷凤翔道:“殿下教训得是!” 公主叹了口气:“可惜,司华难免要失意了。” “还请殿下恕罪。” 公主笑了一笑:“我虽不懂民间事,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强结的婚姻不终,你又何罪之有?”一时想到大选驸马之期日益逼近,目光微敛,心下默然。 ☆、秋会 秋会转眼便至,公主照例在园中设席。一众画师猜想这是公主出嫁前最后一次举办,必定盛大,个个摩拳擦掌做好了准备,谁知到席一看,宾客竟比往常稀疏得多,只有寥寥三四位,着实有些不解,又有几分失落。 殷青玉并未觉察宾客多少,他从来也不认得一个达官贵人,只是习惯性地对着花草默默出神。 殷凤翔遥遥望着他,忽然竟有些明白老庄主为什么会突然对婢女秋裳做出那种事、令所有人都费解。如今明白了,这般默默出神的模样实在有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刚刚驾临的景王此刻走在公主身边,环顾一眼后笑了笑:“别人也就罢了,张同赏画最老道,少了他未免可惜啊。” 公主道:“张尚书正忙于准备庆典,若拿这点小事耽搁了他,赔上几车书画也不够的。” 景王道:“是啊,还忙于给你选驸马。” 公主瞧了他一眼,说道:“你嫌这里无聊,就回去。” 景王便不再言。过了一会忽然正色问:“瑞阳,你究竟为何这样抵触嫁人?” 公主听了,默默无言。 景王又问:“你……想要什么样的驸马?” 公主摇摇头。 “你在担心什么?”景王注视着她,低声问。 公主一时没想周全,于是随口道:“我怕我不喜欢他。” 不料景王继续问:“如果你不喜欢,又当怎么办?” 公主道:“那就分房住,他愿纳几房妾就纳几房,别来烦我就是。” 景王竟还问:“如果那位驸马很喜欢你?” 公主道:“一样。” 景王莞尔,拱手道:“多谢。” 公主疑惑地看向他。 “昨日郑国公夫人到母后面前又提她侄女的事,母后略有动心,只是还没马上应允。我正不知万一赐婚如何是好,现在,学习了。”景王道。 公主不由一笑,笑叹着摇了摇头。身为皇家子弟,婚事从来身不由己。“他们开始了,王兄请。” 按照老规矩,画师们先抽签,按题目作画。之后便是任意作画。 殷青玉看看抽到的题目,再一望,合适的作画地点刚好在殷凤翔当值的地方。他一愣,还是带上了画具走过去。 殷凤翔看他朝自己走来,心中惊喜;待他走到身边,便立即帮他铺摆画具。 殷青玉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自己来就是。” 殷凤翔停了手,“你若讨厌,我不敢碰。”他温言道。 殷青玉一时进退不得,不知该怎么答话。殷凤翔停了一会,微微一笑便继续替他整理。 此时秋阳高挂,殷青玉觉得耳际隐隐发热,连忙平定心神,执笔慢慢作画。 公主府后园不逊于风华山庄,所植花木更是比风华山庄名贵丰富;芳菲绚烂,却又布置得优雅合宜,令人称绝。此刻各色秋花争相竞艳,光菊花就有几十种,纷繁如海,连最名贵的绿菊也有十盆之数。 公主与景王一路信步,看众人作画,来到他二人身旁,略站了一站。景王对殷凤翔道:“伤势恢复得如何?” 殷凤翔答道:“还好。谢殿下关心。” 景王道:“你运气不错,公主执意留你。否则,光凭意图刺伤皇裔,就是死罪。” 殷凤翔知道景王对自己仍有戒心,担心自己来日对公主不利,因此特意提点。“公主对我们兄弟的大恩,此生难报。” 景王微微颔首,与公主继续向前走,在小径转弯处停住了。 “王兄看什么?” “我看,这处景致不错。” 公主一笑:“王兄也要练练笔吗?来人。” 随侍在侧的凝光与司华过来,铺摆好了纸笔。 景王拿起笔,徐徐描画。他画的既非兰也非菊,而是苑墙边的两株枫。他画技甚佳,枫叶在纸上摇曳如生,随风飘零。枫树四周别无点缀,孑然孤独,更显凄清寂寥。 公主凝眉,褪下腕上的首饰,也拿起笔。 景王见状,自觉偏了偏身子,让她靠近。公主于枫树下方画了两只小猫,追逐枫叶打闹,十分俏皮可爱,立时冲淡了整幅画的沉郁寂寥之意。 景王不禁露出笑意,公主也嫣然一笑。 殷青玉在附近看着他们兄妹作画,怡然和睦,不由生出几分羡慕。自己从小就是一个人孤单单地作画,从来没人与他品评欣赏,更没人同他一起作画了。唯一的手足……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身侧的殷凤翔。 殷凤翔笑道:“难道大哥也想看看我涂鸦?我画得拙劣,怕糟蹋了你的笔墨。” 殷青玉恨他心思机敏至极,每每所想总要被他看穿。不好意思的同时,却当真有些好奇,轻声道:“你画吧。” 殷凤翔拿起笔,并未犹豫,在纸上画了一枝海棠,画得倒还不错。 海棠?此时是秋季,为何他画春花?正在疑惑,只见他加了几笔,原来这是一枝并蒂海棠。 并蒂……海棠……猛然间,仿佛回到了风华山庄那一日,白玉晶莹,翡翠流光,旁边惜香笑着在说…… ——难道从那天起,他就!忍不住,再度望向殷凤翔,却发现他停了笔,正注视着公主和景王。 至于景王,此时给画题了一个名字,《枫醉》。 公主见这两字,微微一愣。她命人将画收起,开口:“王兄,我们回席上吧。” 一时画师们纷纷画毕,也都聚到一起,入座用餐。 餐后众人照例等公主宣布头筹,然而这回并无一人得胜,所有人都得了同样赏赐。争强好胜者虽然失落,但赏赐丰厚,也就添了些安慰了。 秋会结束,宾客四散,殷青玉回到屋子休息。不多时,忽然凝光前来:“秋雨先生。” 殷青玉问:“姑娘有事吗?” 凝光道:“方才出了一件蹊跷的事,说大也不大。殿下作画时曾除下手串,可是散席后收拾,殿下的手串却不见了。” 殷青玉有点惊讶,才一会儿的工夫,人也不多,怎么就丢了。即便丢了,或是被谁捡去,一定也还在公主府里。 “会不会还在园里?” 凝光摇摇头,“园里已经找过。所以我来问问大家,有没有线索。”她温和平静道。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7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7 殷青玉回想当时,自己虽然在附近,却压根没留心公主有哪些首饰,何时取下。“我当时,没有留意殿下的手串。” 凝光面露为难:“……若是连先生也没有留意,那其他人,恐怕就更难了。” 殷青玉忽然想起,当时他和殷凤翔不但离公主最近,而且去往宴席时唯有他们两人经过公主与景王的画桌……而宴席后,大家就直接出园子了…… 意识到这点,他不由一阵心惊。 ☆、失窃 花厅里,此刻一派紧张压抑,夹杂着窃窃私语。 刘尚美哼了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当时只有他们经过两位殿下的桌子,除了他们,还会有谁?……毕竟是些山野村夫,不开眼,难免会起贪念,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殷青玉听他说得难听,却无法开口辩白。自己是肯定没有做,那么……凤翔?若说他贪图金银珠宝,可真荒谬之极,但……确确实实只有他们两人经过了公主的桌子! 殷凤翔也没有做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华微微皱眉:“捉贼捉赃,如今没有确凿证据,刘先生这么说,怕是臆断了。” “姑娘此言差矣,当时能接触殿下手串的,只有他们两人……噢咳,和两位姑娘,”刘尚美对着凝光和司华抬袖示意,“两位姑娘贴身伺候殿下,殿下的东西都是姑娘保管着,若说是两位姑娘,岂不太荒唐!所以,只可能是他们兄弟俩!至于是合谋还是其中一人,那就得细察了。刚才姑娘说捉贼捉赃,说得极是,我看应该将他们的居所好好搜查一番,殿下的手串也就找回来了。” 殷凤翔开了口:“搜可以尽管搜,我们的居所也是殿下自己的府邸。但我有一事想请教刘先生:我们兄弟在这里足不出户,又不像刘先生几位有家可回,即便拿了什么绝世宝贝,又能怎样呢?” 画师们多数家住京都,可定期回家探视、居住。换句话说,也就只有这些与府外联系的画师,才方便把宝物偷运出去。刘尚美气得语塞:“……你,你这是狡辩!无论如何,殿下的手串总不可能无故丢失!” 资历最老的穆文堂也哼了一声:“公主府一向清静,断断容不下不自重的人。竟然连殿下的贴身物品都敢偷窃,真是胆大包天。还请两位姑娘禀明殿下,我等不屑与之为伍!” 他这么一说,议论声顿时大了起来,其他画师纷纷称是。 凝光道:“真相还未明,召集大家来是问一问当日情形,相互回忆,怎么能草率定论?此事还是等我回禀了殿下再说。” “不必回禀了。”公主款款走进厅堂,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公主站定,扫视了他们一眼:“各位都是知书达礼的人,如此嚷嚷,成何体统。” 一时鸦雀无声。 刘尚美按捺不住,开口:“殿下,依我之见,手串一定还在府内,窃取之人也在府内。不如搜上一搜,以证各人清白。” 公主沉吟不语。 丢失的是一条黄水晶手串。黄水晶虽然算不得十分名贵,但这条手串是她生母锦妃的陪嫁,成色极佳雕工极精,天下也只此一条。锦妃在所有的嫁妆里独爱这条手串,特意交托于她,而她也视作家传之宝,每日佩戴。 虽然手串价值千金,但府中这些画师平日钱财无忧,又常获赏赐,不会为了一点小利做出这种事。同样,秋雨两兄弟也没有窃取的理由。 她开口:“即便还在府里,若有心拿走,就一定会藏好。搜,是搜不到的,还会失了颜面。何况,我也不信在场各位会做窃取的事。就等上几日,让它自己出来吧。” 众人点头。公主所言有理,这个法子确实妥当,不至于逼得窃贼狗急跳墙。 公主看向殷凤翔,正色道:“殷侍卫,你身为侍卫,却不能看护周全,该当何罪?” 殷青玉一惊。殷凤翔却从容跪下:“未能看护殿下周全,凤翔知罪,请殿下责罚。” 公主道:“那么你就将功补过,把东西找出来吧。如果不能,两罪并罚。” ☆、隐情 这两日来,殷青玉可说活在压抑的暗云之下。府上诸画师私下都认定了是他们兄弟所为,见了他不是露出鄙夷目光,就是窃窃私语。他虽然知道“清者自清”,尽量不把别人的指点放在心上,但品行被人误解,始终也是不好过。 他心里也有一丝疑虑:凤翔知情吗?他有没有拿公主的手串? 很想当面问问,又担心这时候两人接触会加深他人猜测,引起更多的麻烦。现在,公主要凤翔把手串找到,否则是罪上加罪,凤翔……能找到吗? 二更已过,他却毫无睡意,独自静静望着烛火。 忽然一只手轻轻按上他的肩。 殷青玉吃了一惊,急忙转身。悄无声息站在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殷凤翔。“大哥。” “你怎么……”殷青玉对他的到来很不解。 殷凤翔没有解释,而是简短地说:“跟我走。”说罢拉起他的手。 “为什么?”殷青玉心里一急,追问,“是不是因为手串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下落?” 殷凤翔神色有些复杂,点点头。“我知道。” 那为何……殷青玉正要再问,殷凤翔却紧接着说道:“可是,手串是找不回来的。” 殷青玉实在不明白,正讶然间,殷凤翔握着他的手微微一紧,望着他道:“大哥,你信我。我们走。” 他目光极为恳切温柔,殷青玉迎着这样的目光,几乎无法拒绝,但心中依然挣扎不住。这么一走了之,不就等于坐实了窃取之名吗?怎么对得起公主?“就算要走,也要去向殿下辞行一声……” 殷凤翔听了,沉默片刻便道:“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殷青玉问:“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殷凤翔坚持道。 殷青玉隐隐感到有些不安。看殷凤翔的模样,分明事关重大。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话到这里,殷凤翔忽然吻上他的嘴唇。 深深的,灼热的亲吻。火热的温度顿时覆盖了呼吸。 殷青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心剧烈地跳动,几乎撞出了胸腔。当他准备推开他的时候,殷凤翔却停止了亲吻,抓住他的手就往屋外走。 推开门走出了屋子,秋凉无限的晚风迎面而来,让殷青玉恢复了清醒。他看向殷凤翔,殷凤翔却只顾拉着他向前一直走。 还没走出十步,十几条人影便拦在了前方。“你们要去哪里?”是公主府侍卫们,此刻严阵以待。 殷凤翔停住脚步。 此时住在同一苑墙的画师们也闻声出来。刘尚美见此情形,大感得意:“哼,我说的不错吧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8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8 ?做贼心虚,除了他们还有谁!这不,这就要逃跑了!” 只见侍卫统领赵江带着另一队人正赶过来,脸色皆有些不好,大概是负责盯着殷凤翔的屋子,可是殷凤翔何时离了屋子他们却没有察觉。此刻听见了刘尚美的话,赵江向他拱拱手:“刘先生的提醒很是!”接着转向殷凤翔两人:“殷侍卫,秋雨先生,二位深更半夜,是打算上哪去呀?” 殷凤翔毫无惊慌之色。“打算去见公主殿下。” 刘尚美怒道:“少在这里扯谎了,明明就是想逃跑!” 这时两列灯笼由远及近,掌灯的侍女走在前面,后面是凝光和司华分侍左右。公主驾到。 众人给公主行了礼。公主蹙眉:“殷侍卫,你不在自己屋里睡觉,拉着秋雨要去哪里?” 殷凤翔道:“我们正打算向殿下辞行。” 公主好笑:“三更半夜来辞行,你们有赶夜路的爱好么?” 殷凤翔道:“我们只是不想惊动了旁人。何况殿下说过,若我不愿留在府里,可以允我随时回去。” 公主黛眉轻扬:“我是允过你,可我没有允过秋雨。你难道自己走了不算,还要挟持我府上画师吗?” 殷青玉一听急忙道:“殿下,不是……是我自己情愿的!” 殷凤翔不由转脸望了他一眼,抓着他手腕的手微微下滑,握住他手掌。 刘尚美冷笑:“这是当然了,你们兄弟勾结一气,双双潜逃嘛。” 殷凤翔道:“殿下没有允过家兄。所以我们来向殿下辞行,望殿下恩准家兄跟我一同回去。” 公主道:“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殷侍卫应该还记得自己的任务,东西可有下落?” 殷凤翔道:“有。” “在何处?” 殷凤翔道:“殿下如果一定要知道,就请屏退左右。手串的下落,只能殿下一人知晓。” 赵统领与刘尚美同时喝道:“大胆!”“竟敢在殿下面前如此放肆!” 殷凤翔没有理会,只是望着公主。 公主略一沉思,说道:“赵江,带着你的人和其余无关人等退下。” 赵统领大惊,急急俯身:“这……殿下的安危……殿下万万不可!” 公主微微一笑:“这不是还有殷侍卫吗?此时此刻,他仍然是我府上的侍卫。” 殷凤翔点头应道:“殿下所言正是。” 赵江又迟疑片刻,极其戒备地看了他一眼,但终是不敢违抗公主,只得一挥手。即刻,所有侍卫及画师、侍从通通散去。 殷凤翔却仍是没有开口。 公主明眸瞟了眼身旁,道:“你们也回去。” 凝光与司华对望一眼,也是微微犹豫。但她们很快遵从了:“是。” 这时,夜幕之下,除了殷凤翔与殷青玉,就只有公主一人,四周格外安静空旷。 殷凤翔转脸柔声道:“大哥,你也暂时回屋。”轻轻松开了握着他的手。 殷青玉倏然有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从心头升起,仿佛会有什么极其危险的事将要发生,一时间,不知哪来的冲动,拉住他的手:“不,既然是你知道的事,那也不要瞒我!” 殷凤翔见他不肯离开,眼中闪现出复杂难言的光芒,似欢喜,又似为难……映着月光,无法描绘。 公主心中疑虑更深,上前两步,与两人相距不到一丈。“一条手串,就叫你们成了这个样子,难道它上了天宫,下了地府?” 殷凤翔不禁苦笑:“若如殿下所言,就是万幸了。”他正色道:“殿下的胆色,凤翔十分佩服,绝不会冒犯殿下半分,也不会有半句虚言。” “那日,我们就在殿下的附近,如果殿下的东西丢了,那么确是我这个侍卫的失职,但凤翔不敢有负殿下。”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殿下的手串确确实实是被人拿走了,拿得非常容易,这个人,不是我,不是大哥,也不是两位姑娘……” 公主神色突然有些异样。 “……是景王殿下。”殷凤翔道,“我亲眼所见。我本以为他自会还给殿下,没想到却传来手串丢失的事,我很奇怪,便知道这事情不简单。” “昨夜,我潜入景王府,本想悄悄替殿下把东西拿回来,可是……”他略作停顿,垂首不看公主,声音放得更低了一些,“东西被景王贴身收藏,让人找不到半点时机……” “岂有此理!”公主听不下去了。 殷青玉心内也是震惊无已。景王竟然对公主……简直是骇人绝伦!当日在场的几人,唯独没有想到他身上,居然……他不由下意识地看了看公主。 夜色中看不清公主脸色,但从她方才的语气,也知道她现在羞怒非常。 一阵长久、尴尬的沉默后,公主冷冷道:“你难道不怕自己性命难保?”这种不名誉的事一旦传出去,皇室颜面半点也没有了。 话一出口她便想到殷凤翔当然知道,否则不会让她屏退左右,连秋雨也要支走。 “怕。我本打算和大哥不辞而别,再用书信把真相告知殿下,”殷凤翔平静道,望了一眼身旁,“不过,还是大哥说得在理,应该向殿下当面辞行,才不为失礼。我们本就受殿下大恩,殿下要我们的性命,我们没有怨言。” 公主知道,凭他重伤初愈就能出入公主府与景王府不被人发觉,想要偷偷离开也不是做不到。如今坦然受死,说到底,也不过是无意牵连其中……想到此事的真正祸首,想到手串正在何处,她不由脸上灼热,咬紧了牙。 良久,她轻声开口,仿佛自言自语:“李愿的生母是皇后,而我是锦妃所生,皇后与母妃,从来就不睦。” ——锦妃倾城绝色,又兼多才多艺,一直盛宠不衰,风头几乎盖过皇后。皇后有两子,长子立为太子,幼子便是景王;锦妃虽然膝下无子,却有一个小公主,格外聪慧美丽,皇帝极其疼爱,对锦妃的情意也更加深重。 锦妃母女深得宠眷,即便是育有皇子、地位稳固的皇后,得到的眷顾也远不及她们的一半,后宫寂寞,难免有不忿之意。 “从小,皇兄们对我大都客气疏远。太子碍于皇后,不肯跟我走近;其他皇兄则仿佛高攀不上我一般,”公主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母妃风头太盛,就连小孩子之间玩耍,都会被人拿来说闲话,惹上借机巴结的嫌疑。” “只有他,不避嫌疑与我结交,志趣见解也都相投……”公主望着夜空,轻声说着,“但是,连太子都直唤我名字,而他从来只叫我名号瑞阳……” 随后,她恢复了冷静,开口:“你们走吧,我自会让他绝了此念。” 殷凤翔诚恳道:“殿下,将来如有用得上的地方,凤翔一定赴汤蹈火。” 殷青玉担心地望着她:“殿下,保重。”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9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49 公主道:“秋雨,跟你兄弟回去吧。以往赐予你的东西,也都可以带走。” 她说完转身,往夜色中走去。忽如其来地,那幅《枫醉》浮上了眼前……“枫醉未到清醒时,情落人间恨无缘。”王兄,原来你竟这样不清醒。 ☆、归程 待找好车马,已经是晨光熹微。两人坐入车内,马儿轻盈奔起,一路向南而去。 殷青玉忍不住低声问:“是回山庄?” “不是回,是去。”殷凤翔答道。自他两年前出门寻人之后,殷夫人一怒之下将风华山庄转手于人,已经不归殷氏所有。当时这在江湖上简直像炸了锅,他流浪于市井也听到了。 殷青玉听出他不再居住于风华山庄的意思,不由问:“夫人……她还好吗?” 殷凤翔看向他:“你关心她?” 殷青玉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殷凤翔接着道:“你关心她,为何不早点回去看她?” 殷青玉更不知怎么答了。他知道殷凤翔有意调侃,可是自己拙于辞令,一时窘迫无言。 半晌,他再次轻声开口:“夫人一定很生气吧……你这样……其实你不该来找我的。” “为什么不该?”殷凤翔道,“从公来说你是我哥哥,从私来说——” 意识到他要说的是什么,殷青玉刷地红了脸,急于制止他而猛然抓住他手臂。殷凤翔一皱眉,闷哼了一声。 殷青玉这才发觉自己抓了他左臂。他肩上被箭矢伤得厉害,骨骼碎裂,即便有御医和上好的药物,也还是没有真正痊愈。于是急忙放开手,望着他肩膀关切问:“你肩伤怎么样了?” 殷凤翔却不愿让他察看,而是反问:“你心疼我?” 殷青玉本来脸上红色未褪,被这一问,又更窘迫了,不敢对视他的目光。 殷凤翔又道:“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心疼我?” 殷青玉简直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实在不能接话。暗暗决定再不跟他主动说话了,每一句话都能引来无法招架的言语。 沉默了一会,殷凤翔开口道:“如果我没有找你,那天公主的手串丢了,附近仅你一人,你要怎么办?” 殷青玉知道那一定会百口莫辩。但还是忍不住道:“就算这样,也比你差点丢了性命好。”要不是公主出言制止围攻,他哪能侥幸活命?也忘不了那一刻,他浑身血污昏迷不醒的模样。 “何况……”殷青玉接着道,“你来找我,本来也未必找得到我。”江南距京都,千百里之遥。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哪里就能遇上?尤其自己平日在公主府,难得出门一趟。 殷凤翔轻描淡写道:“没找到,就接着找。” 殷青玉知道,这两年他一定十分不易。那么如果两年也找不到,甚至十年、二十年呢?“如果,一辈子都找不到……” “如果不行,也就不行罢。找终归是要找的。”殷凤翔平静道,“还是那句话,从公来说你是我哥哥,从私……” 他故意停了一下,果然看到殷青玉既羞恼又不敢再碰他的着急无措模样,不由一笑:“我们换个位置吧,你坐到我右手来,就不怕了。” 殷青玉赌气道:“我为什么要怕?疼的又不是我。” 说完骤然觉得两人此刻十分暧昧,更不敢正视殷凤翔。还好车内宽敞,他向边上挪了挪,空出一段距离,靠着车壁睡了。 殷凤翔一直没有出声。随着马车安静地行进,殷青玉渐渐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自然醒转。旁边殷凤翔见他醒了,吩咐马车停下。“大哥,吃东西么?”递过来一个纸袋。 上车时还是一片蒙蒙暗色,此时已经太阳高照。殷青玉坐直身体,这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件衣服,此时随着他的动作向下滑落。他心中不觉一暖,伸手接过纸袋,“多谢你。” 纸袋尚有余温,里头是几个包子。咬一口,是红豆馅,这是他平时喜欢的,真不知是有心还是巧合。 记得在风华山庄,自己和殷凤翔也没打几次交道,甚至好几天不说一句话也很平常,为什么……他会……他当真这样喜欢自己么? 想到“喜欢”两字,未免觉得自己有失羞耻。本不该想的东西,还要去细思,难不成就因为他人示好就陡生虚荣之心、开始接纳盼望么? 他边吃边出神,殷凤翔又递了一样东西到他手边。 是水袋。灌得满满,水还是热的。 “你在想什么?”殷凤翔问。 殷青玉哪里能说,可他也不擅编谎,“我……” 殷凤翔看着他紧张又无奈的表情,仿佛又猜到了几分,向挪近了一些,“大哥难道在想我?” 殷青玉哪里还吃得下去?敢情在这个人面前,不但话不能主动说,就连想也不能想。他见殷凤翔又露出那种微微笑意,心一横,开口道:“我是在想,你为什么……” 把“为什么”重复了两次后,他终于接上:“为什么不喜欢凌微微姑娘?” 殷凤翔感到他问得奇怪,仍是答道:“我为何应该喜欢她。” “她很美,人也很好……还是个女子……” 殷凤翔噗嗤一笑,“她这么美这么好,你不也没喜欢她。怎么就许你喜欢男子,我却应该喜欢女子?” 殷青玉哑口无言,只好继续低头吃包子。 殷凤翔待他吃完,又把手中水袋递过去让他喝了两口,说道:“大哥,坐得累了,下车走走?” 殷青玉一觉睡得四肢发酸,此言正合心意。殷凤翔拨开车帘先行下车,再扶他下来。 下了车,殷青玉顿觉眼前一新,豁然开朗。秋爽天高,一条古道通向远方,远处丘陵起伏,隐隐有村庄炊烟。触目所及,草木生秋,黄叶层层簇簇,随风摇落飞舞,蔚为壮观。 他从小住在风华山庄,即使出庄也是城中走走,到了公主府更是难得出门一趟。这样的林野景色他只从诗书里得知,却从来没亲眼见过。 ——他面露欣喜,眺望四周,兴奋而忘我。 殷凤翔见他眼睛发亮,便慢慢走在他身旁,说道:“这是出了京都的一条官道,正东南向,也是条有名的古道了。前朝诗人崔度有绝句‘远树秋天碧,夕阳古道红”,就是这里。这些树以桐、槐和野山楂为主,再向前一段,出了林子,灌木低矮,便是茫茫旷野的景色……” 这景致实在很美,殷青玉看个不住,只恨笔墨不在手中,否则立即痛痛快快画上几幅。他好奇问:“林子里……会有野兽吗?” 殷凤翔一笑,道:“这两旁林子不大,小的鸟兽都有,像狐狸、刺猬,若说虎豹,倒是没有的。” “这里会住有猎户么?” “林子那头住有几户,但以打柴为主……” 他们边说边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0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0 慢慢向前走,走了一段之后才重新坐回马车。 ☆、争辩 经过几个村甸,正午过后来到一处镇集。两人下车,上了一家酒馆用午饭。殷青玉极少在外用饭,见到酒馆这颇具当地民俗的布置,也十分感兴趣。 没想到殷凤翔对这里民俗也有知晓,便跟他解释店里贴的画、案上供的神,就连灯笼的挂法也说得出门道。 及至看到菜谱,殷青玉一道都不认识。殷凤翔微微笑道:“这里地处中原,菜色跟江南大不一样;民间的菜肴跟公主府上也不是一路。大哥不妨尝尝这里的招牌吧。”他点了几样。 小二去后,殷青玉忽然想到付账的事。“我身上没有银票,玉器玛瑙可以付账么?” 殷凤翔好笑:“一顿饭哪里用得上银票,几串钱而已。放心吧,我在途中已经把几样东西在当铺换做银两了,你若舍不得,将来可以赎。”就在他睡着的时候,已经办了。 “原来如此。”殷青玉不由又想到,公主临别时让他带上以往的赏赐,如今赶路正好能有银钱使用,公主真是心细体恤,即便是在那么震惊烦恼的情况下,也能为他们着想。“公主殿下待我们实在是好。” 殷凤翔点头。就算一文没有,他也照样能把需要的钱悉数弄来——他在京都有交情的朋友就不止一家。但公主确实对他们十分不薄。“是。这是我们的运气。” “还有半个多月就是大选驸马的日子了……”殷青玉有些担心,“那时,公主能如愿吗?”特别是,还有景王这样的隐情,但愿不会闹出什么风波。 殷凤翔忽然眉梢轻扬,“依我看,景王倒与她挺般配的。” 殷青玉吃惊:“你说什么?” “论心性论才貌,”殷凤翔神色不改,“再论知交,哪一点不般配?” 殷青玉瞪着他,当他疯了,低声道:“他们可是兄妹!” “兄妹如何?” “你……”殷青玉简直给气得无言,“这还用问吗?这是人伦不容的!哪有兄妹……”他涨红了脸说不下去。 殷凤翔看向他:“兄妹如此是违背伦常的,那么男子喜欢男子、女子喜欢女子又算不算违背伦常?” “当然……”当然算了,可是……殷青玉打住了话语,垂下眼睫。他也曾经喜欢过一名男子! “既然也是违背伦常,那么有没有人肯为之去做?做了,又会如何?” 殷青玉垂眼不语。那年他不顾一切地去见程飞,难道就不自知是违背伦常吗?为什么却又做了,还期待着将来呢? 说起来,兄妹和同性相恋,在世人眼里都是违背伦常、罪无可赦的呀! 殷凤翔注视着他道:“都一样有悖人伦,大哥为何厚此而薄彼,对景王如此苛刻呢?” 其实殷凤翔的语气十分温和,甚至还微微含笑,可殷青玉内心却像掀起万丈波涛,震动不已。 ——血缘手足之界,森严不可撼动,难道就被他这样三言两语打破了不成?可偏偏,自己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他心中一乱,筷子搅着米饭,半天没入口。 殷凤翔便道:“景王将来如何,也不是我们能臆测,别想他了。”说着夹了一些茄子送到他碗里。 殷青玉吃了几口,忽然想起茄子虽然自己喜欢,但却是殷凤翔从来不吃的。他从小就不喜欢茄子的味道,饭席上但凡是茄子的菜,都不会去碰一碰。 眼下不知是出于辩不过他的负气,还是心血来潮的冲动,他也从盘子里夹了一些茄子,放到殷凤翔碗里。 殷凤翔一愣。 抬眼望向他,继而一笑,生出几分明亮光采。 殷青玉本来还想他会不会变脸生气,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吃了。吃完以后,又继续夹了好几样菜过来:“大哥也多吃些。” 殷青玉觉得自己刚才简直算得上存心刁难,他却这样好脾气,一时很不好意思。“多谢……我记得你从前,很挑食的……” 殷凤翔小时候过的日子众星拱月,庄主和夫人十分疼爱,凡事依他。唯独这挑食的毛病让他结结实实挨了几回训斥。殷青玉忆起来不由嘴角微抿,感到好笑。 “我如今不挑食,所以大哥失望了?”殷凤翔笑道。 殷青玉赧然,道歉:“刚才,失礼了……” “大哥难得关心我,我怎会不高兴?” 从小到大,他们同桌用饭的次数少之又少,更不要说替对方布菜。再如这样轻松说笑,更是头一回。 殷青玉渐渐感到,他与殷凤翔相处的气氛已经变了,害怕和抵触越来越淡,亲近与愉悦却潜滋暗长。 ——就像很早很早的时候,他们也曾一块开心无忌。 用完饭下楼,车夫已在等着,问:“两位客官,出了这个镇子往前是又是郊野,客官还要在这买些东西么?” 殷凤翔与殷青玉点点头,同时开口,却是:“到文房四宝的铺子。”“请问这有药铺么?” 车夫一愕。 殷凤翔眼眉闪过一丝笑意,转过头问殷青玉:“大哥身体不舒服?” 殷青玉摇摇头。“没有。” “那为何要买药?” 殷青玉买药是为了他肩上的箭伤。被他用这种明亮带笑的目光看着,顿时羞于启齿起来,索性不答了,四下望了望看到药铺的招牌,就自己走去。 殷凤翔好笑地跟上去。 重新坐回车上,看着殷凤翔正在整理这一大包纸笔,殷青玉忍不住开口:“你……你把纸放下吧。” 殷凤翔解释道:“这里偏僻,东西不精,纸张容易泛黄泛潮,总要封得紧一些。”虽然已是店中最贵的纸笔,但比起从前家里和公主府的,仍是差得太远。 不料殷青玉坚持道:“你先放下。” 殷凤翔于是放下,看向他:“大哥?” 殷青玉未语脸先泛红,别过目光,半晌才道:“你伤还疼,我,我替你上药。” 殷凤翔眼中漾起柔光,极是动人,然而说的却是:“那怎么行?毕竟兄弟有界,这种事非夫妻不便,还是算了吧。” 殷青玉气结。上个药怎么就成了非夫妻不便?还兄弟有界,分明一派胡言! 但……他所言也中了自己心事,若真是普通兄弟关系,自己需要鼓那么大勇气才开得了口吗? 殷凤翔不催不问,在一旁笑着看他进退两难的模样。 殷青玉受困踌躇,毕竟还是担忧他的肩伤,咬牙说道:“只是上个药,你不要胡扯。” 殷凤翔见他有些气恼了,不再捉弄他。“那有劳大哥了。” 殷青玉见他接下来一动不动,只好自己替他解衣襟。手指接触到衣领,便因害羞而微微发抖,接下来将衣襟掀开,□□出肩膀肌肤,更是面上发热,不敢直视。 殷凤翔瞧了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1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1 一眼他面红过耳的紧张样子,忍下心中悸动,轻笑道:“还是大哥细致,宽衣的事我做来就不如……” 殷青玉顿然想到风华山庄两人荒唐的时日,羞恼至极,脱口道:“住嘴!”同时手一抖,不慎碰到了肩头伤处。 他吃了一惊,连忙镇定心神,将化瘀止疼的药膏轻轻涂上去。 这肩膀因为伤重有些变形,看起来触目惊心,虽然经过精心治疗,但仍不能完全复原,此时肌肤还紫红发肿。 伤筋折骨,剧痛难当,复原更是漫长。他心下一酸,尽量轻柔地涂抹药膏。 柔软的指尖在肌肤上轻轻滑动,殷凤翔呼吸急促起来,抬眼看他专注上药的神情,不由看得痴了。 ☆、劫道 接下来一路,山林、河流、村落、原野,每逢怡人景色,或清晨或黄昏,殷青玉便下车作画,或与殷凤翔慢慢沿路步行,听他解说山川古迹、风土民俗。秋意漫漫,马车悠悠,仿佛逍遥世外。 这日不觉已是黄昏,两人看着窗外风景说话,忽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问:“客官,这里是岔路口,从地势上看,小路当比大路近些,可是这小路看起来有点儿偏僻……您看走哪条?” 殷凤翔道:“走大路。” 车夫为难:“可是大路……” 殷凤翔把前方帘子掀开,殷青玉一眼便看见左边的大路被一颗倒下的树横向拦住,地上还有几块石头。 树和石头谈不上巨大,但若要移开,也得耗费一番力气。 殷凤翔冷笑一声,吩咐:“走小路。” 车夫却是犹豫:“客官,现在是傍晚,天色快黑了,这小路可有些偏僻……” “只管走便是。” 车夫依言转向,向右边小路行驶而去。 这条穿山小路景色倒美,红叶黄花,古木垂藤,沿路山涧淙淙。两旁树上还结满不知名的野生小果,串串紫红十分可爱。 殷青玉正欣赏窗外美景,不料马车上了一个小丘后,忽然震了一下,马儿发出一声嘶鸣,车身骤然停住了。 只听车夫的声音带着惊慌:“你、你们要干什么?” 殷青玉从车窗看到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五六个人,俱是三四十岁的汉子,手中都提着明晃晃的刀。 为首的红脸汉子笑道:“买路钱的规矩还用爷来告诉你?” 殷青玉再不谙世事也知道,这是遇上打劫的了。 红脸汉子问道:“车上是什么人?” 车夫小心答道:“是……是两位客官。” “男的女的呀,下来露个脸!”红脸汉子一说,其他几人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 殷青玉有些紧张地看向殷凤翔,殷凤翔却慢悠悠地把车窗的帘子放下,对外头的呼喝置若罔闻。 “呔!耳聋了?”红脸汉子恼了,“给我下来!否则爷爷就用这柄刀请人了!” “你在这里坐着,什么都别管。”殷凤翔轻声对殷青玉交代了一句。 还是没人应声,红脸汉子大怒,“他奶奶的……”抡刀便向毫无动静的马车冲来。 车夫吓得抱住头蹲身要躲,却听“啊呀”一声痛叫,红脸汉子的刀脱手落地,他本人也踉跄了两步,不敢向前。 ——一枝画笔结结实实地扎在他的手腕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身后的几名同伙也吓了一跳,握紧刀小心地挪了几步,围在一起。 正惊慌间,不知何时马车边上站了一名年轻男子,环视了他们一眼。“多少买路钱,一只手够不够?” 红脸匪首有些见识,眉头一皱,也不还嘴,“合字风紧,撤!” 一众人等就要四散奔逃。 “都站住。”一句发出,紧接着是“哇啊啊”的叫声。匪徒们定睛一看,红脸老大已经被殷凤翔扣在手上,而地上那柄刀,也不知何时架在了老大的脖子上! 匪徒们又惊又怕,只好拿刀对着殷凤翔,成对峙之势,却谁也不敢靠近。 “公子……啊,少侠!少侠!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红脸匪首哀哀地求饶,“小的弟兄原本也是良善人,被逼无奈讨口饭吃,只劫财不伤人啊……大家上有老下有小,您发发慈悲……今天我们有眼无珠,少侠您高抬贵手……我们一定改邪归正,高抬贵手啊……” 殷凤翔瞧也没瞧他一眼,冷冷道:“这番鬼话编得倒快。若是兵荒马乱,被逼落草还有几分可信;如今世道太平,老弱妇孺都能寻个生计,偏偏你们几条壮汉走投无路?你们人数不多,大的车队劫不动,便在大路设下陷阱,专引两三人数、轻简易行的车马改走小路,落入你们的手掌。” “太平盛世,州县各处都有官府管辖,若是有人逃出报官,官府早派人来清剿,哪还容你们盘踞到今日?你们分明是劫财之后,就把旅人一杀,抛尸山谷之中。也不知现在,山中留下几条冤魂?” 红脸匪首脸色一变,暗暗发抖。条条都被说中,一句反驳不得。 “今天我也不取你们的狗命,就给你们个教训吧。”话音一落,身影化作一道疾风,眨眼间匪徒们纷纷倒地。 马车继续前进。 殷青玉拨开窗帘,望向后方路上,横七竖八躺下的匪徒。 殷凤翔关切问:“害怕?” 殷青玉摇摇头。他只是头一回见着这些山贼路匪,有些惊异。他也知道身旁凤翔武艺高强,倒还真没感到害怕。 “放心,我没杀他们,”殷凤翔担心他被杀戮之事吓着,“只让他们再也拿不住刀,作不了恶。”他断了这些匪徒的筋骨,由他们在此自生自灭。即便被人救起能活命,也是一辈子下不了地。 动手之前,他先点了每人哑穴。为防他们叫得难听,让殷青玉听见。 殷青玉知道他担心自己害怕,笑了笑说:“我没事,我只是在想……原来强盗是这个样子。” 殷凤翔笑道:“这个样子是最普通最好办的。有的歹人厉害,看起来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或是风度翩翩的文士,或是娇弱女子,或是和尚道士,乃至小小孩童……最是容易让人着道。虽然如今太平,匪盗不敢公然露面,但市井之间,坑蒙拐骗、钓鱼拍花,却是日日都有。结伴出远门都需当心,孤身行人就更要警惕了。” 殷青玉想起风华山庄也是名门正派,殷凤翔还是少庄主的时候,在外闯荡就得了不少赞誉。而自己深居山庄远离江湖,只是听到点传闻,个中详情则全不知晓。不由一笑,望向他:“……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行侠仗义。” 殷凤翔忽然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道:“这算什么。你的程飞当年以一己之力扫平雁荡双枭,捣毁他们的贼巢,那才是威风得很!” 殷青玉敛容,低声道:“你胡说什么!” ——他与程飞,终究已经无缘。程飞已经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2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2 娶妻;而他自溺水中得救,这两年仿佛隔世,再观前事心绪已淡,更不必提起。 殷凤翔见他虽然不快,但并无心痛惊惶之色,心中禁不住升起一股盈盈喜悦。 见他生气不开口,又挨近他一些,说道:“说到歹人贼子,我曾经也亲眼见到两件奇案,那贼人的计策当真匪夷所思。最后破案时,全县的百姓都呆住了……” 殷青玉果然听住了,连忙问道:“是怎么回事?” 面对他好奇催促的清亮目光,殷凤翔忍下伸手拥他的念头,微微一笑开始讲述。 ☆、解意 过了山,终于到达前方小镇,已是夜色渐深了。 找了一间客栈,正待付钱,老板却道:“今日只有一间空房了,二位多包涵,将就一下?” 殷凤翔迟疑。他们虽然一路同车,却十分守礼,没有半点逾矩,夜晚住宿也是一人一间房。 走了一日,殷青玉不忍他反复折腾,开口:“一间就一间吧,出门在外,不能太讲究。” 老板连连点头:“这位公子说得对啊!今日镇上赶集,客人可比往日多得多了,哪儿不是客满?也就咱们这里还有空房,公子要去别处问,保管一间都没有!” 老板头前带路,引着两人来到三楼最边上的一间房。 开门进去,便觉一阵凉意。 “窗子坏了上头半扇,一时半会修不了,风就大了些……”老板自我圆场地嘿嘿一笑,“但也正因坏了,这间房才得以空出来嘛!” 殷青玉看了一眼床铺,老板又陪笑道:“被褥只有一套……今晚客人太多,匀不出多余的……两位包涵,有事吩咐啊!”便退下了。 要来热水,两人简单洗漱了。殷凤翔道:“大哥睡床,早点休息吧。” 殷青玉想问“你呢”,就见他往桌子上轻盈一躺,头发顺着桌沿垂下来,在风里微微飘动。 他重伤才好,怎能睡冷冰冰对着风口的桌子?殷青玉道:“你睡床,我睡桌。” 殷凤翔道:“不行。” 殷青玉看了看这仅有的一张床,暗吸一口气,又道:“那就……一起挤一挤。”说到后几个字声音极小。 殷凤翔道:“不行。我未必能自控。” 殷青玉几乎给他这句话羞死,过了好一会,忍着道:“……你别说笑……今天我们一起坐车,不也好好的……” 殷凤翔无动于衷,“白天是白天,现在是现在。” 殷青玉简直又好气又尴尬又无奈,想了一想,把被子抱出来,往桌子上一放,就返身到床上睡了。 殷凤翔坐起身,叹了口气,拿着被子走向床铺。 见他上来,殷青玉自觉向里挪了挪,给他让出半边。被子抖开,愈加感到对方近在咫尺,近得虽未触碰也能感知体温。 似是知道他的心结,殷凤翔开口:“大哥不必担心,我刚才是玩笑。” 听他不语,便接着道:“大哥如果不信,那也只能怨我自己……当初冒犯全是我错,十分对不住你。”他声音很轻,却说得非常清晰。 殷青玉脸颊发烫,心中却被打动——这般坦然认错、道歉,自己倒从来没有料到。“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他低声道。虽然用尽量镇定的语气,但他声音原本就温柔,这么小声说来,听在耳际仿佛呢喃。 殷凤翔心头一跳,急忙收敛心神,接着说道:“其实,我也知道大哥并不肯跟我回去。只是,路上贼人宵小出没,我太不放心……当然,私心也是有的……如今大哥想要住在哪里,尽管跟我直说,我替你安顿妥当,马上告辞。” 殷青玉听他说得认真,垂下眼睫:“这倒不用……” 暗暗鼓足了勇气,才继续往下说:“既然,我在公主面前说过情愿,那就是心甘情愿的……” 回想起那晚紧迫的时刻,若是凤翔会死,自己竟然亦有不愿独活的念头。既然能陪他共死,陪在他身边又有何不可……原来,只要他平安无事,自己什么都愿意做的。 殷凤翔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下,猛然抓住他的手:“你说真的?” 殷青玉见他这样激动,心跳也急剧起来。但既然说出口了,也就坦然起来,望着他微微一笑:“嗯。” 这一笑起来非常温柔,目光中清水盈盈,又有一点含羞带怯。 殷凤翔从未见他这种笑容,只觉心都化了,满腔爱恋,一把拥住他便吻住他嘴唇。 灼烫的气息覆盖了呼吸,心跳相贴急如擂鼓。但觉他双唇柔软甘甜之极,虽然害羞欲躲,却并没有抗拒的意思,不由心下狂喜。深深地厮磨交缠,听到他轻喘和偶然泄露的一丝低吟,浑身上下都像着了火。 深吻一阵,又不住地亲吻他的脸颊,耳朵,颈子,一手牢牢搂着他的腰,一手难耐地探入他衣襟,全然忘记不久前的保证。 忽然殷青玉挣扎了一下,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殷凤翔深恐惹他反感,连忙住手,急道:“大哥,你若不喜欢,我一定不碰。” 殷青玉满脸通红,看也不敢看他,被吻得艳红的嘴唇微启,说道:“太亮了。” 殷凤翔一听之下欣喜若狂,这意思分明允了。他回身把烛火弹灭。 烛火熄了,房中依然明亮。抬头,原来一轮明月大如玉盘,正对着这半扇空缺的窗户,洒了满室清光。 殷凤翔无奈笑道:“山中月,分外明。” 薄薄的一层纱帐根本不起作用,月光如水倾泻下来,就连对方脸上的神色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跟白日有什么区别? 殷青玉虽然经历过白日与他亲密,但实属被迫;这回是心甘情愿、自荐枕席,说什么也做不到亮堂堂地宽衣解带,更敌不过自己的一切被他尽收眼底的羞耻。 看他不言语,殷凤翔突然抽出腰带把自己双眼蒙上。“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殷青玉微愣,随即明白了。自己再如何也不会被人看见,紧张感登时消了许多,轻轻舒了一口气。 察觉他的放松,殷凤翔复又抱住他,探手摸到他的脸,又去吻他嘴唇。 (和谐部分) 明月依旧当窗,风吹纱帐,一屋子的秋寒,竟半点也侵不进火热缠绵的床榻。 ☆、梦成 殷青玉醒来的时候,房间依旧明亮,不,更明亮得多。 窗外恼人的明月早已换做了艳阳。 他还没完全清醒,枕旁就有声音说道:“大哥……” 殷青玉这一侧头,立即清醒了,脸上也立即烧着了,恨不得立即找个地洞逃到天涯海角。 ——殷凤翔就睡在他身边,与他发丝交缠;目光再往下,彼此脱下来的衣物抛了一床,被子虽然盖得严实,但两人被下的身体都不着寸缕。 昨夜炽热狂乱的情形浮上脑海,殷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3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3 凤翔如火的气息,不住的亲吻,激烈的索要……他禁不住又微微颤抖。 就是现在,他们被下的腿也交缠着,还有一只手搂在他腰上。 简直……简直…… 唯一叫他略为安慰的是,殷凤翔的双眼依旧好好地蒙着,总算羞怕稍减。 “大哥,我现在能见天日了么?” 殷凤翔比他醒得早,却没有擅自解下来,而是等了半个时辰,等他自然醒转才开口询问。 殷青玉见他这么问,有些想笑。“等我……”他想先穿上衣服。 “先别急着穿。”殷凤翔却道。 被他说中,殷青玉羞得一僵,恼道:“……你把手拿开!” (和谐部分) 殷凤翔料他不反对,接着道:“大哥先别起身,我去让他们准备热水,到时你直接沐浴便好。” “唔。”殷青玉极轻地应了一声,把被子往上拉,连脖子也盖住,“你解开吧。” 殷凤翔坐起身,解开蒙眼的腰带,眼眸微眯一下适应光亮,然后含笑地看向枕边人。 他眼睛深黑漂亮,沉静时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此刻笑着凝视,发出灼热无比的光芒。 尽管盖着被子,殷青玉还是有种一切暴露于他眼前的错觉,微微偏过脸去。 “昨夜风凉,大哥把被子踢了,现在太阳高挂,反而盖得这么严实,真让人不明白。”殷凤翔微微一笑。 半夜醒来,他摸到殷青玉露在外面的手臂,被吹得发凉,于是把被子拉好,确保全身上下都盖住。 他望着偏脸不理睬他的殷青玉,脸上红晕未退,嘴唇还有些轻微红肿,耳后肌肤还有吸吮的印子……顿时有再狠狠吻过去的冲动。 勉力克制了一下,伸手去抚殷青玉散在枕上的长发。他的颈上应该有更多的痕印吧……可惜全被遮住,往下一丝也看不着了。 ——如果掀开被子,那会是怎样景观……他的身体……他的腰……他的双腿……之间…… 霎时血气上涌,□□重燃,呼吸粗重起来。 殷青玉听他没动静,沉默中越来越不自在,于是说道:“还不快穿上衣服出去。” 殷凤翔只得强行压下渴求,捡衣服穿上,出了床幔。 没多久,店家应吩咐把两个浴桶抬进来,热气腾腾的水雾氤氲了房间。殷凤翔让他们出去后,把浴巾和新衣放在桶旁,对床上道:“大哥,我抱你过来?” 殷青玉也知道自己此时走路不灵便,但经他一说,简直无地自容,连忙道:“你背过去!” 殷凤翔只好转过去。“你小心。” 殷青玉知道他出于好意,但仍又羞又恼。把被子推开,挪下床,脚一着地,腰股间便一阵酸软,险些站立不住。他咬牙稳住,适应了一会,向浴桶走去。 (和谐部分) 浴桶桶沿颇高,他费力地试了一次,没成功。殷凤翔听到溅起的水声,开口道:“还是我帮你?” “别回头!”殷青玉咬牙,忍着酸疼奋力试了第二次,终于进到水中。 深深舒了口气,沉下身慢慢清洗。 殷凤翔转过身来,冲他笑了一笑,解了衣物也跨入另一个桶中。 虽然缺了半扇窗,但外头风已停了,阳光明媚,照入屋子里,伴着热水雾气,显得暖意融融。 过一阵两人双双洗好,殷青玉照例让殷凤翔背过去,才起身穿衣。沐浴后经脉活络,力气复苏,他动作灵便了不少。穿好衣衫看过去,见殷凤翔即将着衣完毕,连忙唤道:“你等等!” 殷凤翔停下动作。 “我先替你上药。” 一日日无间断地敷药,殷凤翔的肩伤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不再肿痛。他含笑看着殷青玉替他上药。 “再有两次就好全了,”殷青玉看着他肩头面露欣喜,“这药虽然不如公主府的金贵,倒是也见效。” “那也是因为有你关心,它才能好。”殷凤翔拉过衣襟站起身,用巾子替殷青玉擦干头发,“都快正午了,我们下楼吃东西。” ☆、醉人 车夫这一路早已习惯了他们慢悠悠走走停停的行程,也毫不催促,自顾找了个摊子喝茶歇息。殷凤翔同殷青玉楼下大堂随意用了一些,就走上街道。 客栈老板说的没错,这两日正值镇上赶集,十分热闹,放眼尽是人群。路旁支了许多摊子,卖果蔬的,卖牲口的,裁衣的,做手艺的,耍杂的……让人目不暇接。 一路随意闲看。前方有个摊子分外人多,把路都给堵了一半。但闻诱人的香气飘来,原来这是一个馄饨摊子。 这摊子简陋,桌椅也不多,但看这拥挤的客人,显然味道不错。殷青玉好奇地看着客人碗里的馄饨。 他在风华山庄也吃馄饨,不是香菇鸡茸配鲜笋,就是金华火腿配蟹肉,再不就是翡翠虾仁、银鱼蛋黄。这个老师傅做的馄饨却不一样,个头偏大,样子也不精细,却圆滚滚的很是可爱。 “我给你买一碗,你尝尝?”殷凤翔见他看得出神,笑道。 殷青玉点点头,目光带着些期冀。 殷凤翔让他在僻静处等,自己挤进人群买馄饨去了。 殷青玉闲着无事望向四周。这边是个当铺,铺子里的老板正在教徒弟,时不时训上两句;当铺过去是卖胭脂水粉的小店,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看样子能说会道,把客人哄得连连点头;再过去这家…… 是座二层小楼。从门面看不出是经营什么,又不像是居住的人家。只见门前挂了两个灯笼,有两个女子在半敞的门后说笑。 他不禁走过去。 到了近前,才发现牌匾上已经斑驳掉色的字是“芳春阁”。他刚要细看门边的对联,里面说笑的女子突然转出来一人,笑着道:“这位公子,是来找谁?” 殷青玉一愣。这女子二十上下,首饰不多,衣裳却配得颇为鲜艳。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眼波流转,毫不矜持。倒是殷青玉被她看得不好意思。 他只是随意看看,并非找人,正想分辩误会,女子又笑道:“公子是外乡人罢?” 殷青玉点点头。 女子上前一步,有趣地打量他:“外乡人都这么怕生么?你是个读书人罢?哎哟哟,香红你快来看!” 门里一名着红衣的女子拎着个盆子出来:“什么呀,我还在倒水呢!小贱婢,你得了金元宝?”眼睛瞧见殷青玉,立即在他身上一溜,“哟……” 殷青玉觉得十分不自在,轻轻退了一步,“两位姑娘勿见怪,我不是来找人的,告辞了。” 先前的女子却十分热情:“不找就不找嘛,来,先随我进去坐坐?”说着就伸出涂了蔻丹的纤手,来拉他的衣袖。 “大哥。”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回头,只见殷凤翔已经买好了馄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4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4 饨,来到这里。他叫着殷青玉,眼睛却是看向那两名女子。 两女子触上他目光,不觉有些发怵,相视一眼,提起裙裾进去了。 殷凤翔拉过殷青玉向外走了几步。殷青玉不解地微微皱眉:“这里是什么人家?” “妓院。”殷凤翔扫了眼这座小楼,“这镇子不大,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听见这是青楼,殷青玉有点惊讶,忍不住回想那两名女子的行止,又看了看这座楼。 “你若是进去了,她们会把你怎么样,可就不是你能想到的。”殷凤翔一笑,“这种地方,还是不去为好。” 殷青玉知道烟花勾栏地,自然是春花秋月、男欢女爱,无怪方才女子看他的目光这样毫无顾忌。他不由问:“那你呢,你去过?” 殷凤翔微一沉吟,说道:“是。”他似乎不愿多说,把手中的馄饨碗递给他:“大哥,快尝尝吧,否则就凉了。” 殷青玉眼中一黯。原来他也曾对别人这样吗……就像昨夜,那般肌肤相亲,浓情欢好……原来他也同别人这样的。心直直下沉,酸楚发僵。他看着递到面前热气腾腾的馄饨,半点胃口没有,轻轻推开了。 殷凤翔见他不接,眼睛瞧向他的脸:“你吃醋了?” 殷青玉没有出声。他对待自己心意一向认真,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如此就是默认的意思。 殷凤翔轻笑一声:“看不出大哥素日文静平和,原来独占欲这么强。” 殷青玉被他这般说穿,脸色立时浮起难堪的苍白。自己这么在意,这样子看起来,大约像个可笑的妒妇……真是无稽难看得很。眼泪差点就流了下来。 他看向别处,冷冷道:“你若觉得我面目丑陋,那也没什么。以后……以后……”声音微微发抖,强自掩盖,“以后我们再不见面也就……” “大哥!”殷凤翔站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感到他手掌发凉,赶紧道,“你不要生气,是我乱讲。” 殷青玉不语。 “你说心甘情愿与我在一起,难道不作数?”殷凤翔注视他,“至于别的,大哥放心……我如果到花巷□□,哪里还敢来碰你?”他贴近他耳际,含着笑意地说道。 殷青玉脸蓦地红了。不知是因为他贴近带来的热气,还是这话中含有的巨大恭维。 殷凤翔笑着把碗递在他手中,看他拿起勺子吃了一口,接着笑道:“……碰了你之后,就更不想碰别人了。” 语中的暧昧让殷青玉几乎没咽下去嘴里的馄饨。 “你要真想见识,再等十几日,带你上江南各大青楼好好看看。”殷凤翔见他丢下勺子,自己接过,继续舀了喂他,“大哥不爱吃,难道是里头没放醋?” 殷青玉给他搅得难为情,倒不是真不爱吃,何况又是他挤在人堆亲手买的。当下还是继续吃了,只是瞪他一眼。“你从前没见这么多话。” “从前说得少,所以大哥总不理我。”殷凤翔道,“好吃么?” 殷青玉点头一笑,舀起一个递给他,目光明亮温柔。 殷凤翔握住他的手,忽然感到这碗里没放醋,却放了十足十的酒,能把人熏醉了。 ☆、驸马 这种事情既然开了头,往后就没理由不继续。当然,毕竟人在途中,多有不便,又顾虑到身体原因,所以直到第五日殷凤翔才暗示明示地提出同床共枕。 得到允许后,先找了家极上乘极清静的客栈,又思虑周全地把能发光的玩意都灭了,下了帘幕遮住月华。此刻,躺在宽敞华丽的床上,揣着刚刚购得的脂膏,自觉万事妥当,殷凤翔开口:“大哥你看,这下放心了罢?” 殷青玉应了一声,然后开始解衣带。 殷凤翔倒抽口冷气,直直盯着他。“大哥,你今日……” 竟如此主动! 难道……还没等他胡思乱想,殷青玉已经把自己腰带解了下来,摸索着递到他手里:“喏。” 殷凤翔脸色微变,“这是?” “蒙上。” “还有哪里亮么?”殷凤翔讶然,瞥了眼四周,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我什么都看不见……不过,”殷青玉声音有些腼腆,“你们习武之人不是再黑也能看到吗?” 殷凤翔语塞。半晌开口:“你从哪里……”忽而心念一转,语气微沉,“他告诉你的?” “嗯。”黑暗中殷青玉点点头,“不过……”不过他并非想着程飞,只是记起了习武人可凭内力暗中视物这句话。 殷凤翔一面蒙上眼睛一面道:“当初真该杀了他。” 殷青玉从未听过他用如此懊恼的语气,不觉想笑。 不知是不是提了程飞的缘故,这一夜折腾下来,殷青玉实在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躺了大半日后,得殷凤翔蒙着眼睛照顾他沐浴、穿衣。想到昨夜被他用嘴把自己浑身上下的轮廓勾勒个遍,殷青玉几乎羞晕过去。还好秋冬衣物厚实,除了脸上的,全都遮掩过了。 整理停当,也走不下楼,还是殷凤翔吩咐把饭菜送上来。想亲手喂他,殷青玉怎么也不肯,定要自己来。 由于浑身无力仰赖于人,殷青玉倍觉羞惭,脾气也不好起来,让殷凤翔出去,别来打扰他吃饭。 殷凤翔应了一声,却是笑着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今早我在楼下听见了一个大消息,大哥一定想知道。” 殷青玉微微抬眼看他,依然一身疲倦,连说话的力气都不想动用。 殷凤翔心旌一荡,把持了一下。“公主大选驸马了。” “是么?”殷青玉果真十分关心。 “天下未婚男子,只要答得上她出的题,不问身份年龄相貌,即为驸马!” 殷青玉就算不懂王亲贵族的婚姻习俗,也大感讶异。万一……胜出者相貌丑陋,年龄苍老,脾气极差,甚或身带怪病乃至残疾……皇帝也能答应吗? 这又不是考状元,这是选夫婿!公主是太胸有成竹,还是太不在意了? 殷凤翔也有同感。历代给公主选婿,不是宗亲间联姻,就是在朝廷中挑些相貌才干出众的年轻人,文臣也好武将也罢,总得有个一官半职,前程锦绣。再不起眼的公主也不能配了平民百姓,何况是当今皇帝的掌上明珠瑞阳公主! ——事实上,为这选驸马的条件,公主与她的皇帝父亲在宫中很是争执了一番。最后,九五之尊没拗过女儿,气呼呼地下了旨,但还是加上了几个门槛:第一,年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第二,不得身在贱籍;第三,亲族三代中不得有人获罪。 旨意一下,天下哗然。虽然朝臣们大觉不妥,但平民百姓可就大喜过望了。不用十年寒窗,不用征战沙场,也不用出身名门,只要碰碰运气,就能一步登天,娶上天姿国色的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5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5 公主,当上万岁天子的女婿,名利在身美人在抱,可不做梦都要笑? “公主出了九道题,应征者通过第一道题方有资格回答第二道,以此类推。前三题由选定的礼部官吏按公主的答案密封批阅,各州府都有驻点,大江南北一律平等;后六题应征者须进入京都,所作答案由宦官誊抄后交公主亲自批阅。” 殷青玉不禁一笑:“真像考状元了。” 殷凤翔点点头。“公主的脾性,我们也都知道。” ——公主对皇帝说的是:求一位知己。 殷青玉突然问:“那么景王他……” 殷凤翔道:“据京都传来的消息说,他称病。”皇帝寿诞也在这几日间,原本由太子与景王操办,可此时景王称病,只得换上另一名庶出皇子。 “是不是公主……”殷青玉话说到一半,自己停住了,垂眸不言。 殷凤翔叹了口气:“公主当日对我们多有厚待,也是看在异母手足的情谊上,所以推己及人。没想到景王对她另有情愫……但愿她不要太过烦恼。” 至于景王…… “近水楼台不能先得月,确实是憾事一桩。”他伸手搂住殷青玉,暗暗庆幸。 ☆、挑衅 过了几日临近江南,两人改陆路为水路,离了车马乘船渡江。 江面雾气蒙蒙,岸边秋叶飒飒。远处荻花飞扬,菱荷枯黄,偶然一只水鸟飞过,愈见苍茫。 渡头栓有几只小木舟,殷青玉问:“我们坐这个么?” 殷凤翔笑着摇头:“这是打渔的渔船,至多容纳两人。到了江心,风大水深,危险得很,怎能用来载客?渔家自己水性极好,方敢行此一叶扁舟。何况现在深秋,冷风扑面,冻也冻死人了,我们当然坐大船。” 殷青玉看看,附近根本连大船的影子都没有。 殷凤翔道:“别急,这个渡口不是小渡口,人们常常从这过江,自会有船来的。” 他不慌不忙,十分笃定。殷青玉立时安心了,同时又微微一丝失落:他一路而来什么都知道,而自己,却样样不认得不懂得,真是笨得很…… 忽然肩头被人轻轻环住。殷凤翔一笑:“大哥不用羡慕我,这些地方我早几年都去过,当然熟悉。将来大哥行遍山河,就知道这些不算什么。” 殷青玉心里蓦地一热:他还一直记得自己想要无拘无束、游遍四方的心愿。 但是,他、他怎么连自己想什么都一清二楚,处处都知道!在他面前,好像随时都被他看穿了。禁不住,赧然低声说道:“你怎么总能知道我想些什么……” 殷凤翔眼中笑意更深:“我跟大哥心有灵犀,难道不好?” 果然,陆续又有一些行人来此候船。殷凤翔便给殷青玉讲些江岸的风景遗迹,又讲什么地方容易有水匪出没,怎样辨别一艘船是不是黑船等等。 不知不觉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一艘大船悠悠地开来。 上船一看,船舱内已经坐了十来个客人,俱江湖打扮,一看过来,立刻有个瘦高汉子开口:“哟,这不是风华山庄小殷庄主吗?” “蔡贤弟,你这话就不对了,”一名胖胖中年人摸着胡子,“殷庄主就是殷庄主,哪来的小啊?”他话虽是斥责,面上却是笑容微微,语气也带着揶揄。 “哎呀呀,是我一时糊涂,往日总跟殷老庄主打交道,竟忘记殷贤弟早已继任了。多亏陈兄提醒。” 殷青玉察觉到这两人言语不善,担忧地看向殷凤翔。 殷凤翔只微微一笑:“三河门陈兄、泰山派蔡兄别来无恙。蔡兄千万别自责,贵派久居深山,不问世事,这是江湖朋友都知道的,怎能是你糊涂呢?” 三河门与风华山庄从前有些过节,无怪姓陈的心怀挑衅。这个泰山派蔡姓弟子与其交好,当然一个腔调。 蔡姓瘦子脸色微微一变。他如何听不出殷凤翔的讥讽?泰山派居所简陋,弟子衣着朴素,曾被富庶门派嘲为“山林野人”。至于“不问世事”,指的自然是消息闭塞了。 姓陈的中年胖子又摸摸胡子,仍是笑眯眯地:“殷庄主少年得志,却为何骤然间销声匿迹,不但风华山庄群龙无首,也是我正道武林一大损失啊。” 殷凤翔倒着茶,头也不抬:“如今江湖安定,风清月朗,在下才敢偷个闲。如若宵小势力猖獗,别人我不知道,陈兄难免要担心我不在了。” 陈胖子笑容隐隐一僵。 见他倒好茶递给殷青玉,不由打量起他身边这个不起眼的青年:“这位小兄弟是……” 殷青玉抬起眼睛,不知该不该回答。 殷凤翔轻声对他说:“喝茶。” 陈胖子见殷凤翔不看自己,只好明确又问一遍:“殷庄主,你身边这位小兄弟面生得很,似是从前没见过啊?” “听陈兄的意思,从前我身边的人,陈兄个个都见过了。竟不知陈兄对我如此上心,风华山庄上下,连同名下商号千余人,陈兄都已挨个打听牢记,这份苦心……陈兄,恕我直言,这份苦心若用在练功上,兄台的身手就能和贵派掌门平起平坐了。” 陈胖子腮帮不由发抖,欲发作却也知不是对手。他虽身为门内大弟子,但近几年练功停滞不前,眼看师弟们渐渐有赶超之势,正是心病。 蔡瘦子哼了一声:“殷兄,你风华山庄家大业大,一向出手阔绰,出门游山玩水也一定体面。可我今年年初在淮河一带看见殷兄你,啧啧,衣裳破旧,风尘落魄,我真个没认出来呀!” 殷青玉心中猛然一紧。 殷凤翔依旧眼也没抬:“蔡兄的江湖外号叫‘过草风’,说的是蔡兄擅长轻功及耳力过人,跟眼力没有一点关系。蔡兄认不出来也不奇怪嘛。” 旁边几个其他门派的人扑哧笑了。 “你……”手啪地放在刀柄上,就要拔出。 陈胖子阻止地看了他一眼,又摸起了胡子:“殷庄主,我可听说令堂大人对你远游很是不满,随手便把风华山庄送给了别人,这个别人呢,恰恰是与你齐名的程飞程少镖头。殷庄主……哎呀,再称殷庄主是不是不妥当了?我老糊涂了!”他一脸懊恼地拍了自己一记,又含笑道,“殷少侠,我可替你不值啊!” 殷青玉更是吃惊,风华山庄竟然到了程飞手里! 殷凤翔还没开口,旁边一名长英门弟子不忿道:“就是,他要堂堂正正凭本事盖过别人,我服;这般趁虚而入,算什么英雄!” “是啊,”陈胖子笑得眼睛眯起,“江湖风云瞬息万变,他程少镖头左手娶一个凌微微,右手接一个风华山庄,真是如虎添翼,眼看就是他叱咤江湖了。你说,这凌大小姐当初非不肯入殷家,非要当程家媳,真乃是眼光深远……程少镖头不但有英雄运,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6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6 更有艳福啊!” 殷凤翔忽然莞尔:“在下却自认比他更有艳福。” 殷青玉的脸立时就红了,急忙低头喝茶。 “哦?”陈胖子正要细问,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 众人望去,只见一名两三岁的男童在母亲的怀抱中伸手蹬腿,大哭不已。那母亲怎么哄也安抚不住,只得摆出笑脸向旁边一名老者恳求:“先生,就让他玩玩吧。” 老者断然拒绝:“不行!”并将一盆结满一串串红艳果子的盆栽挪得远远的。 ——原来男童想扯几个果子玩,老者不允,于是男童不满地大哭。 殷凤翔与陈胖子异口同声地道:“南天竹!” 老者点头:“二位说的不错。不是我小气,这位嫂子呀,南天竹可是有毒的,要是这孩子中了毒,你可没处哭去! 妇女恍然大悟,连忙致歉。 众人听说有毒,都纷纷往后退。陈胖子道:“你们不必害怕,只看不动,是中不了毒的。” 又看一眼殷凤翔:“我说殷少侠……你看这果实如此艳丽,却浑身有毒,正如一人才美其外刻薄其里,令人退避厌弃,你说可惜不可惜?” 殷凤翔微微一笑。“当然可惜。不过……”他望着这盆南天竹,声音忽然放柔,“这么美丽的景色,能看也知足了。倘若只能碰不能看,那才更可惜。” 殷青玉埋头喝茶不敢动一动。他的脸已经比茶还要烫。 陈蔡二人本以为殷凤翔丢了山庄大失颜面,于是趁机奚落,没想到殷凤翔全不以为意。挑衅之言已经说尽,一时无趣,二人便不再开口。其他人等,若有善意攀谈的,殷凤翔倒也和和气气。 ☆、诚心 客栈里,烛火摇曳。殷青玉坐在桌边,望着窗外明月倒映于江面之上,随波光粼粼起伏,旷阔静美。 殷凤翔见他出神,笑道:“大哥喜欢这里的风景吗?” 殷凤翔极有眼光,挑选的客栈俱大方雅致,推开窗子景色甚好。 “喜欢。”殷青玉转过头,眼帘微垂地思忖,又看向他,“有件事……我想问你。你还没找到我的时候,都住哪里?” 殷凤翔目光微动,依然微笑:“大哥多想了。” 殷青玉站起身,清黑的眼睛注视着他。白天在船上,姓蔡的人说他衣裳破旧,很落魄的样子……对,他那天闯入尚书府也是普通的粗布衣服,他当时的日子一定不容易,吃的是什么,又住在哪里?总之,绝不可能是这样的客栈!说不定,连屋子都没有,睡在树下,桥下,别家的檐下……就像自己在市井中看到过的困顿之人…… 想着他深夜露宿的模样,心登时拧住了。 “你为什么……”凝望着他,几乎要说不下去,“为什么要……” 殷凤翔轻轻叹了口气。“大哥,自你失踪以后,我几经派人去找,也没消息。我也曾经想过,如果把你的姓名、画像公开,向天下寻访,那么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能得到你的下落……可是,如此张扬就如通缉,真的找到了你,你也一定不乐意。” “从前我多有自负,总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可我发现,世事能料,情却难料,比如……你会遇上程飞,又如,你会拼了命要走。”殷凤翔目光映着幽幽烛火,“我再着意,却总归不够心诚。还是凭藉自己一人,诚心诚意前去,就算没有下落,也不枉我思恋一场……” 一句句平静道出,却仿佛惊人的风暴,震动激荡殷青玉的心湖。他眼中闪动出晶莹的光芒,声音低涩:“凤翔……” 殷凤翔与他对视片刻,继续道:“我也知道,大哥虽然答应跟着我,但心里未必喜欢我,只不过出于……” “啊,不是!”殷青玉着急地上前一步,捉住他的手,“我……我是,我是喜欢你的……”他的脸瞬间红了,说出后几个字时不敢直视他。 “真的?”殷凤翔似是不信。 “真的。”殷青玉还是不敢对视他的眼睛,颈子都浮出了淡红色,但声音很清楚。 “既这样,”殷凤翔一把搂住他,吻一吻他嘴唇,“大哥何不可怜我,免了我蔽目之苦?”拥着他便往床帏处去。 殷青玉知道他此刻所想,心骤然狂跳,却没有制止他。 烛火摇曳出一室的暖红光晕。 轻幔半垂,掩不住底下动情的低喘。深吻了一阵,殷凤翔火热的气息让殷青玉浑身发烫,唇舌交触的敏感知觉一路蔓延到心底,殷青玉眼中蒙上一层薄雾。 殷凤翔盯着他被吻得嫣红光艳的嘴唇,拉开了他的发结,乌黑长发流散开来。手触碰到他衣带时,他紧张得向里挪了寸许,仿佛随时要挣扎逃离的样子,目光也不知看哪里才好。 殷凤翔忍不住低笑:“大哥这么怕羞,将来怎么办?” 微微俯身,发丝垂落下来,宛如一道屏障,一时间遮挡住了殷青玉的视线。 (和谐部分) 殷青玉哪里肯回答。别开目光,喘息着断续开口,声音因羞赧而极低:“你……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叫我……” ——本来对于这一节总有些过不去,即便被他开解,仍然羞于启齿。此刻这种情况下,再听他叫“大哥”,羞耻几乎压顶。 “当然可以,”殷凤翔一笑,“……只要大哥也对我换个称呼。” 嗯? 神思有些不清的殷青玉正在疑惑,就听殷凤翔接着道:“你看着我的眼睛……” 目光移过去。情潮激荡中的殷凤翔俊美惊人,面容焕发出夺目光采,深黑的眼睛炽热得能把人看化……一旦对视上就无法再移开。 “叫我相公。” 殷青玉失神了片刻,待反应过来是什么词,顿时从头到脚都羞透了。“你!……” “大哥,快叫我……”殷凤翔急切地凝视他。 (和谐部分) 消歇之后,殷凤翔紧拥着他,挨得极尽,凝视他的脸。 缓过神来的殷青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微微偏过头:“……你别这么看。” “大哥实在好看。”殷凤翔道。 殷青玉知道自己相貌普通,从来也没觉得自己怎样好看,可听殷凤翔的口吻,却不像是有意恭维。他语气甚是认真。 心头一跳,又被殷凤翔贴近,在眉心和脸颊处吻了几下。 殷青玉手轻轻抬起,静静回搂住他。 “十年前,我就想这么抱着大哥……”殷凤翔轻声叹。 “大哥对我笑笑,我就不敢多看,免得……” “可大哥平日话都不跟我多说一句,却总到我梦里对我……” “你别说了……”殷青玉脸颊酡红,如深秋枫血。想到他在那时就有这种念头,更是惊讶羞耻得不能自抑。 (和谐) 烛光还在摇曳,似永无止境。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7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7 ☆、重逢 到了风华山庄前,看到守门的果然是龙威镖局的人。殷凤翔才通报了姓名,守卫二话不说就放行了,并说少爷在里头等候。 风华山庄的菊花到了这个时节,也已经凋谢零落。 一路行来,山庄内一点没变,只是物是人非,外加霜深寒重,徒添萧瑟之感。 走过几处亭榭,路经雁来轩。殷凤翔停下,携了殷青玉的手进去。 雁来轩一切如旧。穿过只余枯枝的小片桃林,进到屋子。殷青玉打量四周,宽敞明亮的房间显得格外空旷,摆设装饰一件也没有了,包括墙上那幅名画《风》。殷凤翔打开柜子,拿出一样东西,展现给殷青玉:“还记得这个吗?” 殷青玉见那东西,一时间默然不语。 ——一只木雕小驴。他当初离开时唯一带上的东西。 “这手艺一定不是大哥的。” 殷青玉垂下眼眸。他失足滑落山崖,没想到这件东西却留在了崖上,被凤翔拾到。 ——不知他当时会是怎样心情。 心中一疼,走上前去握住殷凤翔的手。“是我让你受累。” 殷凤翔看向他:“若你真的不测,我一定不放过他。”隔了片刻,又道:“没照看好你,我自己也有过失。” 殷青玉握着他的手。 殷凤翔给他拉着,目光渐渐柔和:“还好上天自有安排,让你遇上贵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遇上公主么?”殷青玉轻声道。 殷凤翔询问地看着他。 “因为二十里外江岸桃花成林,公主当时在赏花。”殷青玉眼中闪动温柔光泽,带了几分腼腆,“等来年春天,我们……我们一起去那里走走……” 殷凤翔瞬间心潮激荡,望着他的目光喜悦非常。 伸手拥住他,相偎了一会,柔情正浓,忽然想到什么:“差点忘了他。还是先见一趟。” 殷青玉也想起来,风华山庄如今属程飞所有,他们今日就是来见他的。 殷凤翔道:“他们说程飞在庄里等我们,你看,他会在什么地方等?” 殷青玉略微一想,欲开口又止住了,浮现一丝尴尬。 殷凤翔哼了一声:“回去再同你算账!” 明白“算账”指的是什么,殷青玉脸一下就红了。殷凤翔不觉心中怦然,却未作耽搁,与他一同出了雁来轩。 ———————————————————— 程飞果然在清露园。 看到他们,他胸中激涌翻腾,却又不知是何滋味。尤其是,当目光触及那张让他无数个日日夜夜难以成眠的面容,他胸口剧震,几乎不敢置信。 怔怔好一会,直到他们两人走近,他才用隐隐发抖的声音唤道:“青……” 却被殷凤翔打断:“程兄,许久不见!” 殷青玉心中虽对往事已淡,可此时故人重见,难免也有些五味杂陈。他只对程飞轻轻点了点头。 程飞心中激动,本欲上前细问他这两年到了哪里、过得怎样,见他如此冷淡,骤然发觉自己失态。只好停住脚步,勉强一笑:“几日前就听说殷兄回江南来,所以我一直在此等候。”他对殷凤翔说完,望向殷青玉,目光满是愧疚惆怅:“能见你平安回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造化,我……” 殷青玉见他看似没变,脸上却多了几分憔悴,不复当初意气风发,也知他心中难过,不愿他多作道歉之语。“从前的事也是天定,不是能预料的……既然过去了,大家也都平安,就不必再追究苛责了。”他温声道。 程飞还要再说什么,一串银铃般的声音传来:“殷大哥,你们回来了!”凌微微从屋里出来。 ——她在几日前就与程飞一起来到风华山庄等候,因为天气寒冷,所以待在屋中,听闻他们说话,这才赶忙出来。 只是她笑语未变,步子却慢了下来,不似从前翩然跑动。再看她小腹微凸,显然已经身怀六甲。 殷凤翔笑道:“程夫人,恭喜恭喜!” ”多谢……“凌微微颊上一抹飞红,下意识地抚上小腹。“殷大哥太客气了,叫我微微吧!”虽然成婚怀孕,少女时的豪爽性情还在。 殷青玉温然一笑:“微微,恭喜!” “谢谢殷大哥!殷大哥,这么久你去哪了?我们都担心得很!” “其实……我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画画,让你们担心了。”殷青玉安慰。 “啊,是么?”凌微微笑容明艳,“殷大哥,我可喜欢你的画了,有了新作一定别忘了叫上我……我不懂赏画,你可不许嫌弃!” “好好……”殷青玉笑着应道。 程飞望着他,内心的滋味复杂万分,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该释然还是该酸涩……他定一定神,开口道:“风华山庄我们只是代为照管,殷兄仍旧是它主人。庄子里原本的人都已被殷伯母遣散,所以暂时换了我们的人看护。如今殷兄回来,正该物归原主。” “是啊!”凌微微点头,“伯母一时生气而已,两位殷大哥回来了就太好了!我们两家住得这么近,一定要常常走动。对了殷大哥,明年重阳我还想同大家泛舟游湖!”她笑盈盈地,憧憬不已。 殷凤翔淡然一笑:“泛舟游湖都容易。只是家母既然做了主,哪有收回去的道理?程兄就不要推辞了。何况,大哥也不大喜欢风华山庄,天地之大,哪里不可栖身?这里一切还得劳程兄费心。” “等等……”殷青玉忽然开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停了停才道,“我屋里有盆玉雕海棠和一个白色瓷瓶,是我喜欢的东西,能不能带走?” 殷凤翔心头猛一跳,惊喜地看过去。殷青玉脸上有淡淡绯红,却没睬他,只是温言问:“可以吗?” 程飞不及多想。“当然可以,这里的东西本就是你们的。” “对了,有样东西早想交给程兄。”殷凤翔拿出那枚木雕小驴。 程飞一看,似被施了定身法,注视着这枚木雕,脸色迅速黯下来。 殷青玉担忧,悄悄一拉殷凤翔的衣袖。 殷凤翔一笑:“这个小玩意程兄就做个纪念吧。” 程飞的手微微发抖,正待去接,凌微微已先一步接过,笑着在手中端详:“这是驴子吗?殷大哥你做的?真丑!不过……挺有趣的,正好等孩子生下来,给他玩耍好了。” 殷青玉眼见平静无事,凌微微未曾追问,稍稍松口气,依然责怪地瞪了殷凤翔一眼。 殷凤翔当做不知,只轻轻隔了衣袖捉住他的手。 程飞目光在殷凤翔与殷青玉之间往返一趟,察觉了他们的不寻常。对,从殷凤翔寻上门起,就该发现的……如今看他们目光中流露的种种,如何不懂,正跟自己当初一样的情状……他黯然道:“从前我做事莽撞,欠了你们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8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8 许多情分,心中十分有愧。如今只求能弥补一二,但有吩咐,程飞必当从命。” 殷凤翔道:“程兄客气了。我们兄弟虽然同你相识,来往却不多,哪里让你欠了多少情分?真是说笑了。至于吩咐也不敢当,程兄夫妻恩爱便好,若是欺负了凌姑娘,我们可不答应。” 程飞默然。他看向凌微微,后者也抿唇莞尔回视他。他这两年饱受心中折磨,对新婚妻子未尽到呵护关照,情爱上更是无心。好在凌微微生性豁达开朗,并不责怪抱怨,还常常于他愁苦难眠时安慰开解。能有她陪在身边是任何一个人的福分……现下她又有孕,若再不能尽人夫之责,他可真算不上个人了。 他伸手轻轻搂住凌微微,点头:“殷兄说的是。” ☆、家法 护云寺白天香火旺盛,善男信女熙熙攘攘;入了夜清静许多,尤其在这万木萧条的秋末冬初,伴着隐隐古钟,更觉幽深。 星河沉沉,寒风阵阵。绕过雄伟正殿,穿过松柏小园,殷凤翔同殷青玉来到一处格外安静的小堂前。 门半掩,隐隐能看到里头的佛像,烛灯,和一个背影。 殷凤翔站在门前,开了口:“娘。” 里头的人并不转身:“进来吧。” 殷凤翔推开门,领着殷青玉跨了进去。 ——夫人原来住在护云寺!殷青玉站在昏暗的屋子里,感觉到四周隐隐的压抑。夫人一旦得知……不,兴许已经知道了!她…… 殷夫人往佛前上了一炷香,才转过身:“回来了?” 殷凤翔答道:“是。” 殷夫人叹道:“回来了也不先来见为娘。” 殷凤翔知道他回江南的行踪早被江湖人士传开,所以程飞和母亲都得了消息。“护云寺白日人多,还是晚上幽静些。” 殷夫人看着他,语气淡淡:“你是说,你见不得人?” 殷青玉听到她发问如此尖刻,不禁担心地看向殷凤翔。 殷凤翔依旧迎视着殷夫人,平静道:“娘多想了。只是不喜打扰。” “打扰?怎么从前在庄里,各路宾客不绝,你从未说怕打扰?” “娘从前也一样,如今却遣走下人独居在此,不也是图个清静。”殷凤翔依旧平和。 殷夫人走上前两步,盯着他:“你知道我为何要住在这里?” 殷凤翔没有做声。 “因为我想问问佛祖,”她声音陡然拔高,“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生出一个禽兽不如的逆子!” “夫人!”她说得太过难听,殷青玉忍不住出言。 “你住口!”殷夫人转向他,“你母亲当年迷惑庄主,你如今又来迷惑我儿子,都一样的不知羞耻!” 殷青玉顿时满脸通红,微微发抖,一阵羞愤难堪。 “娘!”殷凤翔冷声道,“当年的事明明是父亲的过错,怎可污蔑于人!” “放肆!”殷夫人喝斥,“你身为人子,怎敢妄评故父,如此不孝,与禽兽何异?” “当年的事娘最明白,有没有过错,谁的过错,大家心知肚明。”殷凤翔道,“何必自欺欺人?” 殷夫人脸色一沉,停顿良久,秀眉一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爹纵然一时冲动,总也懂得迷途知返;而你……” “我与他不一样。”殷凤翔转身握住殷青玉的手,轻声道:“大哥,我与娘单独说话,你等等我。” 殷青玉关切地向他望去一眼,轻轻抽出手,走出门外。 殷凤翔目送他离开小堂,才走过去,将门关上。 殷夫人眼见他们这番情状,脸色铁青,冷笑:“为娘的眼算是瞎了,竟没看出你们已经苟且至此……是从你执意搬去与他同住?还是更早?” “娘不必懊恼,也不必在意时间早晚。” 见他轻描淡写,殷夫人更怒。“鬼迷心窍也得有个度,你愈陷愈深,是要丢光家业身败名裂才甘心么?” 殷凤翔道:“娘把山庄转手,只不过想让我回来。” 殷夫人盯着他。“你既知我苦心,为何要我失望?”风华山庄名下十之七八的商铺非庄主本人亲笔不可处置,即便把山庄送了人,也损不了殷凤翔的根基。再退一步,就是把家业一概都送了,这逆子本事既足、人脉既广,从头来过也不算太难。 她长叹了一声:“你如今羽翼已丰,是要为所欲为了。你从小到大,我和你爹是如何待你,可曾缺了你一点半点?你就这么忤逆不孝,背弃父母,真要学得跟禽兽一样么?” 殷凤翔敛下目光:“娘说我不孝,我不敢辩驳。但从小,爹和娘只教导我要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可曾在意过别的?风华山庄号称名门正派,惩恶扬善,为何在爹的错事上颠倒黑白?娘如今要我恪守孝道,为何当年非要我与大哥疏远,丝毫不念手足悌义?” “那都是为了大局,为了你!”殷夫人脸色十分难看。 “为了我?”殷凤翔微微一哂,“我想要什么,娘有没有想过?” 殷夫人一怔。 “从来你们要我做的事,我不能说半个不字,否则就是失了少庄主的身份,丢了风华山庄的颜面……从来就是如此。就连我的婚事,娘也只看凌微微和苏悦儿的家世才貌,掂量着能不能给家门长脸,可有一次问过我喜欢与否。娘,我想要什么,对你们来讲是毫无差别,根本不值得一提!” “……富贵功名,一个男人还想要什么,你也该知足了!”殷夫人厉声说完,顿了一顿,缓和了语气,“你不喜欢我们给你张罗的姑娘,另外挑也就是了,又何苦这样来气我?” 殷凤翔道:“已经另外挑了,所以现在告诉娘亲。” “你!”殷夫人胸口起伏了几下,勉强按捺住了,打量着他,“……是不是,我们管束你太严,你身边没个女人,这才误入歧途?”为防秋裳的事再度发生,庄里严禁婢女与少主人不轨,更不许殷凤翔养成风流习性再出丑事。如今看来,会不会矫枉过正了?如果先给他娶一两房小妾,安排几个侍婢,或许他就知道女子的好处…… 殷凤翔好笑:“娘,我身边没有女子,难道就有男子了不成?” “那你……”殷夫人重重一拧眉,沉默一会,沉声问,“他好在哪里?” 殷凤翔道:“哪里不好?” “自然是……”太多了,出身长相文才武功通通没有,还是个男子!忽然殷夫人打住,盯着他,面上浮出一丝无可奈何,叹道,“你执意看上,我也只能当做妖魔入心,还说什么?” 她面色阴沉地踱了两步,“这样一来,门当户对的姑娘是不成了。”在江湖有头脸的人家,必定容不下。“你娶个出身不高,柔顺听话的女子吧。至于你和……我眼不见为净。”她姣好的眉头嫌恶地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9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59 皱了皱。 殷凤翔道:“出身既然不高,也就谈不上颜面,依旧令娘失望,为何还要娶?” “自然是为了传后!”殷夫人眼中几乎冒火,“你不知廉耻就罢了,难道还要殷家一门绝后?” 殷凤翔轻轻叹口气。“我是为了娘亲着想,”他望着殷夫人,“我怕生出一个跟我一样的逆子,将来再把娘气着。” 空气登时一凝。 “好!好……”殷夫人连连点头,说了几个好字,指着他:“殷凤翔!你说得好!……你以为你爹不在,就没人再能请动家法吗?”她目光一厉。 殷凤翔看着她拿出一束黑色的鞭子,特制的牛皮,镶银的手柄,鞭身划过空气发出沉闷的声响。 “跪下!” 殷凤翔沉默跪下,神情未变。 他遵照规矩,从容地将外衣脱去,放置一旁。 “你知错了么?”殷夫人上前一步,严声问。 “孩儿的错,但凭母亲来定吧。”殷凤翔淡淡道。 殷夫人气极,用力一鞭甩了过去! “唰”地一声,殷凤翔背上立刻多了一道鲜红的鞭痕,两指来宽,长长地从肩头划过脊椎。血滴逐渐渗透出皮肤。 “唰!”又是一下,因为用力过猛,鞭子抽过身体后,又抽倒了一只尺来长的瓷罐,啪地粉碎在地面。 “唰唰唰唰!”殷夫人见他不躲不闪,不言不语,心中大怒,连下数鞭毫不留情。 殷凤翔身上顿时纵横交错,皮开肉绽。 佛堂中除了烧香的香灰气,还浮起了淡淡的血腥味。 这个逆子!究竟中了什么邪?早知他会做出这种事,还不如生下来就掐死他,枉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力气! 殷夫人越想越是两眼发红,出手更是挟怨带愤,用尽全力。 殷凤翔仍是垂目端跪,一动不动,任凭鞭子呼啸。 …… 终于殷夫人累得抬不动手,发鬓也见散乱,坐倒在椅子上喘气。她瞪着殷凤翔,想责骂也没力气了。 殷凤翔身上已经不忍卒睹。他缓缓站起,把衣服一件件从容穿回,直至全部整齐。 “娘什么时候想通了,我再来接你。”留下这句话,他返身推门出去。 堂外,殷青玉在那头廊下等他。见他出来,连忙向他走去,轻声道:“凤翔。” 殷凤翔微微一笑,拉过他的手。 殷青玉本想相问两句,但想到殷夫人十分动怒,言语一定不好听,恐怕有过争执,凤翔心里不好受,便只暗叹一声,握住他的手,没有开口。 此事面对父母亲伦,必然压力重重。 殷凤翔忽然问:“大哥,如果母亲不同意,你还肯跟我一起么?” 虽是意料中事,殷青玉心也是暗暗一沉。 见他没有立即回答,殷凤翔又问:“如果她要你走,你走不走?” 殷青玉缓缓摇头。 “不知道?”殷凤翔看着他。 殷青玉轻声开口:“……不走。” 他没瞧见殷凤翔表情,因为他垂下眼帘,双颊迅速发烫——此言一出,他就成了一个厚脸皮赖着不走的人,简直…… 他窘迫着,又小声加了一句:“除非……是你让我走……” “错了!”殷凤翔抱住他,轻声道,“就算我说的,你也不能走。万一哪天说了气话,又要去找你,最后还是我受累。” 殷青玉不禁笑了,又从他臂中挣开。毕竟是佛门重地,搂搂抱抱像什么话? 不经意抬眼,借着廊下灯光看到他额上一层薄薄水色。“你出汗了?”这么冷的天,又夜深露重,怎么会出汗呢? 轻轻帮他拭了,殷青玉皱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被亲娘臭骂一顿,肯定不会舒服,”殷凤翔叹口气,“大哥可要好好安慰我。” 殷青玉点头,正要柔声开口,一眼看到他亮晶晶别有笑意的眼睛,没由来地,热度未褪的脸蓦然更烫了,含糊道:“这么晚了,赶紧回去吧。” ☆、知己 过了一月有余,大选驸马已告结束,却迟迟没有结果,人们一开始引颈盼望,盼来盼去还是不闻半点消息,渐渐也就失望了。看来没有一个能人可以通过公主的考验,一步登天果然不是想登就能登的。 女儿这边没能让皇帝满意,儿子那边又闹出更大的风波。听闻景王不知何故对皇帝大不敬,触犯了龙颜,被皇帝一怒之下废了王爵,圈禁起来。就连皇后和太子求情,也同样遭了训斥。 又过一月,皇帝突然下旨,将瑞阳公主嫁往塞外,与西北羌戎和亲。 消息一出,简直像炸了锅。瑞阳公主乃是皇帝最钟爱的女儿,皇帝居然将她远嫁给化外番人?何况如今国力强盛,边关并无战事。就是有战事非和亲不可,也会挑宗室女代替出嫁,怎么会把堂堂的公主心爱的女儿嫁到那偏僻荒凉之地、远离故土? 听说皇帝这些日子连锦妃的面也不见了,只命一旦开春,公主便即启程。 很快,公主出嫁的车队在片风丝雨的春寒里,浩浩荡荡向西北进发。 一轮满月照着远方的重重山峦,清光无限。 夜深人静,却有一辆马车在匆匆赶路,悄无声息。有几个人骑马在旁,似是护卫,又像押送,目光极为警惕。 其中一名为首的开口:“委屈了,路途漫长,不得不连夜赶路,请在车里将就一晚。” 车中人声音平和有礼:“无妨。几位更是辛苦。” 为首的笑了一笑,透出一丝无奈,仍是恭敬道:“如有不适,只管告知,我们可尽量放缓行程,毕竟……” 后头的话才要出口,忽然半空里响起一道风声。 风声极轻,极快。眨眼就来到了头顶。 “什么人!”他大惊地厉声喝问,同时一柄短刀脱手掷出。 那影子一偏身扫落,立于马背,绕过他反手的一剑,一脚踩在他肩上,压得他身体顿时与马背平行,抬不起头来。 另几人也大惊,纷纷亮出兵刃向这不速之客急攻。 那道影子飞升而上,衣袖一动,一道耀眼亮光划过夜色,把天上的月光都盖过了。 骑马的几人,包括车夫在内,迅速围成一个阵势,老练无比,手中兵刃寒光闪闪,仿佛织出一张铁网,等着对方自投罗网。 那道影子却毫不在意,直直落下,迎着四五柄指着自己的兵器。 几人心里才一犯疑,影子直落的速度更快,猛然间亮光暴涨,几人劈砍过去的动作着了空,身体不自觉地俯冲前栽——他们的兵器一触及那道亮光便全部断裂,力道不及收回。 前栽的一瞬间,没等他们变招,那人就把他们的穴道齐齐封住。 顿时,天旋地转,他们晕倒在地。 一直安静的车中人出了声:“阁下是谁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60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60 ?”悦耳的声音带了疑惑,却并不惊慌。 “殷凤翔深夜打扰,殿下一向可好?”他未掀车帘,立在外头。 “……是你。”声音顿了顿,似乎想着什么,“谁让你来的?” “在下奉了公主殿下的嘱托而来。” “她说什么?”车中人平静的声音骤然起了一丝波动。 “她让我把一样东西交给殿下。” 车中人却不急着接,而是问:“她没有话吗?” 听殷凤翔沉默,车中人有几分黯然,问:“她……还好吗?” 殷凤翔有些惊讶:“公主和亲西羌,队伍已经在路上了,天下人皆知,殿下不知道么?” “什么!”语声骤然一提,又惊又急,随即马车四壁被一股强大气劲震碎,竟然顷刻间四分五裂地散落,车中人出现在眼前。 他脸色苍白,高贵俊秀,衣冠端整,手上和脚上却亮闪闪的,竟然是被钢链给锁在马车内! “殿下!”殷凤翔敛眉。手中剑再起,亮光及处,对方手脚上的钢锁应声而断。 这是一柄罕见的神兵利器,雪光耀眼。景王却没有多看一眼,也毫不在乎手脚处断开的锁链。“我是戴罪之身,”他淡淡一笑,月光照在他年轻的面容上,眉间的黯然清楚可见,“从父皇下旨废我,我就与外头隔绝,什么消息都不知道……所以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我也不知。” 他低低说完,又问一遍:“你说的是真的?” 殷凤翔迎着他的注视:“确确实实。” “父皇竟然……”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神色复杂,最终嘲讽一笑,“……原来也不过如此。说到底,总归是我连累了她。”他语气转为歉疚心疼。 默然了一下,问:“她让你给我带什么?” 殷凤翔缓缓展开手掌。晶莹剔透的黄水晶发出美丽的光芒。 景王心头一震,直直凝视着这条手串,目光恍惚。 ——那次秋会后,他们就不曾见过面。不管谁家宴饮,只要他在,公主绝不前来,不是称病就是称事。就连在宫里遇上,她也不肯与他照面,老远就吩咐绕道而行。 料想她已猜到,也料想难免会落如此下场,可事到临头,心中的难过无法形容。忍不住生出一些暗恨,如果那天没有一时冲动,现在他们还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妹,再怎么样,她不会连见他都不肯。 皇上下旨大选驸马当日,所有皇亲贵族都入了宫。听了一整天的嘱咐和道贺,眼看其他兄弟都向她道了贺,他当然也不能免,摆好笑容走上前,做好了被她冷淡不睬的准备。结果她非但没有躲开,还让他晚宴后等她。 他的心顿时漏跳了好几拍,连话都险些不会说了。整个晚宴期间忐忑不安,猜想连连,自己吃进了什么毫无印象,更没有尝出一丝味道。 抬眼看她,她除了含笑回应皇帝皇后,接下王公们的祝酒,就是默默用餐,一眼也没朝他看过来。 散了宫宴,他在台阶处伫立许久,终于等到她出来。 她从侍女手中拿过一个长条盒子,就命身旁所有人到前方等待。 侍从们走得看不见以后,她才转脸,目光很轻地扫了一下他,开口:“王兄。” 说着朝他走过来。 他脑中掠过无数句话,却不知哪句最为合适妥当,最不会令她生厌、使她尴尬、把她惊走。 没待他挑好,她又说道:“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王兄。”把盒子递过来。 他心又狂跳不止。接过盒子,抓在掌心潮热的手里。她不但不对自己鄙夷斥骂,反而……难道……一时激动难忍,猛然握住她的手:“我……” 她的脸立即红了,映着檐下的宫灯,不知是羞还是恼。是啊,他们过了孩提时就再也没有牵过手,连一丝触碰也没有。 她低声说了一句“王兄自重”,就把手抽了回去。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对他冷冷道:“王兄还不把东西还我吗?” 心里一凉,自觉丑陋惭愧,缓缓从怀中拿出她朝夕佩戴的手串,上头还留有肌肤的温热。 她一接过也感知到了,脸色更红,不知是更羞还是更恼。转身就走。 回来之后把盒子打来,里头是一幅画,众生百态,绝佳妙笔,正是日落山人的讽世之作,《梦中梦》。 “……想入非非,如沉溺梦中……人生本就大梦一场,可笑身在梦中不自知,心里还编织着美梦……观此画如对镜自鉴……” 他忍不住自嘲地笑出声来,心痛如绞。 可笑自己,痴心妄想,为幻所迷,为孽所诱,不过一个庸俗之人,还是一个心地龌龊玷污兄妹情分的无耻之人! 他喝了一整夜的酒,大醉不醒,第二日醉里高烧,就病倒了。 闻听他病了,皇帝皇后、王公大臣都来探视,独独她一次也没来过。 病里消沉,无事可做,把她从前赠与的所有物品搬来,一共几大箱,一件件细看抚摸个遍。 直到最后一件,《梦中梦》。 他手一颤,深深闭了闭眼,镇定心神,重新再看。 画卷上,尊卑贵贱各色人群身陷虚妄,满脸沉溺,却是各个欢喜。 虽然是假的,神情却那么满足。 既然此生本就是大梦一场,何不把这场梦做好些,做圆些?梦都梦了,与其醒来落得个空惆怅,还不如一梦不醒,求个欢喜! 此念一生,他陡然精神倍增,心里说不出地舒畅,好像去掉了一块千斤大石,身上的病立刻好了一半。 他编了一个化名,就去应试。 驸马向天下人征选。能通过公主前三题来到京都的,却只有几百人;通过第四题,还剩数十人;通过第五题,只剩区区六个。 他本来还想,如果有人比他高明,或者与他不相上下,他就无声退去。没想到通过第六题后,他就没了对手。 万物枯凋的天气,他只觉春风拂面百花盛开,绵延整个大江南北。果然!果然只有自己,才配做她知己! 九道题,道道答出,所见独到,所言精辟,前三题甚至与公主送交礼部官员的回答一模一样。 朝廷不食言,既然通过了,只要见过皇帝,正式再得一道赐婚圣旨,就可迎娶公主,当上驸马。 那日,他佩着面纱,迎着簌簌飞雪,顺着华丽的长毯,走上一级一级的阶梯,走向大殿。 大殿内皇帝高坐在正中,左手边坐着皇后,右手边坐着锦妃,三个人都对他注目而望。公主立在锦妃身侧,盛装打扮,明艳无方,脸色却有几分异样,低垂着目光。 人这么少,一定是皇帝先行察看,若不满意,还可秘密更改,不至让消息外泄。 他进入大殿,站定。 锦妃绝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先夸了一句:“观他走路,称得上气质高华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61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61 、风采过人,想必是能配得上天情的。”眼波盈盈向皇帝瞟去。 皇帝“嗯”了一声,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却微微皱着眉头。“既然公主的题你能悉数破解,这驸马之位看来非你莫属了。你姓甚名谁?” 一旁伺候的宦官听出话中隐隐不悦。要知道大殿之上,皇上面前,居然蒙着面,这可是不敬啊!才要对他出言提醒,他却手一抬,揭下了脸上的面纱。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锦妃娘娘……公主殿下。”他跪下见礼,平静自若。 大殿上的气氛立刻凝固了,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骤然变色。 “哗啦!”皇帝桌上的樽盏一下被拂落到地上。 皇后“啊”地一声,脱口惊问:“愿儿,怎么是你!” 宦官的拂尘也啪地掉到了地上。 皇帝猛然喝道:“抬起头来!” 他抬脸,面对皇帝铁青的脸色,眼角却望见公主依然低垂着目光,并不怎么惊慌。 “……天情选驸马,你为何来此胡闹?”皇帝一字一句地问,死盯着他,龙颜阴沉得可怖。 知道皇帝是给自己留着余地,他却只是坦然一笑:“启禀皇上,李愿正是前来应征驸马。皇榜说答上公主的题即为驸马,皇上金口玉言,必然作数。” “哐!”一声巨响,皇帝竟把身前的桌子整个掀翻!他霍地站起身来,骈指指向他:“李愿!” 皇后惊慌失色,急急开口:“愿儿!你胡说些什么?……素日你常与天情玩笑,可此事非同小可,胡闹也不是这么个胡闹法,别惹你父皇当真!” 他垂下眼帘,仍清楚道:“李愿明白轻重,不敢玩笑。” 皇帝指着他的手青筋暴出,眼中怒火喷出,殿外飞雪茫茫,殿内却如置烈焰之上。 “愿儿!”皇后脸色煞白,又喊一声。 “把这个不知人伦、下流无耻的孽障拖下去,杖责一百!”皇帝勃然大怒,重重来回踱步,“传旨,李愿大不敬,废去爵位划出宗庙,终身圈禁,永不得入宫门一步!” “皇上!”皇后跪下求情,“是臣妾教子无方,愿儿必定是一时糊涂!求皇上开恩,容他反省悔悟!” 皇帝向旁边怒道:“还不拖下去!” “父皇。”公主忽然开口。 他本心定如水,等待责罚,此时心中一乱,屏住呼吸。 皇帝火气立时小了,口吻也转为慈爱安抚:“都怪父皇失察,让你受了惊吓侮辱……这个孽障!父皇定会好好责罚,给你出气。你放心,今日之事绝不会外传,过一阵子,再给你另选驸马。” 公主徐徐跪落,轻声道:“谢父皇恩典。只是此事已经昭告天下,晓谕万民,不可儿戏。不管选出的人是公侯还是乞丐,是富贵还是贫寒,是天上神仙还是地下妖魔,儿臣……都只好认了,不敢更改。” 他呼吸几乎停止,心定如水成了波涛万丈,禁不住抬眼去望她;她垂眸说完,脸上隐隐泛红,却并未向他看来。 一直旁观的锦妃骤然离了座,严声道:“天情,你疯了?” 这时侍卫过来,将他带出殿外行刑。 不必想,也知道接下来大殿内是如何狂风暴雨。父皇如何动怒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听到她那番话,死也值了。 之后他被囚禁府中,皇帝派人严密看管,不但不能出府门,也不能出房门一步。 他给皇帝呈去一封信,信上求了两件事:第一,此事是他一人所为,母后与公主毫不知情;第二,求父皇放过当日大殿上的宦官和侍卫,干系全在他一人,不敢将罪孽祸及其他。 皇帝倒是答应了,回书将他再三痛骂一顿后,只将当日殿上宫人侍卫调离宫禁,去守皇陵。 开春之后,他被秘密转押,皇帝的密旨,让他去往滇州,远离京都。这就等于流放了,但他毫不在意,流放也好处死也好,他都没有怨言。 可是,可是!父皇却把她狠心远嫁西疆! ——怎么降罪自己都无所谓,这却万万不能! “殿下。”殷凤翔见他凝视手串良久,神色一再变化,直至咬牙,于是提醒。 景王李愿淡淡一笑:“我早已是庶人,不是皇家子弟。” 殷凤翔眉一扬,含笑行了个礼:“公主殿下吩咐,让在下将此信物送到当朝驸马手上。” 李愿眼中光辉闪动,脸上添了几分血色,低声自语:“天情……” 这一声极为温柔缠绵,情深意浓。 殷凤翔总算明白为何他从来只称公主“瑞阳”,一旦叫了公主的名字,情难自控,这份心意就再也藏不住了。 他暗自感慨,开口道:“我们兄弟多承两位殿下照拂,特来道喜,贺礼一雅一俗,还请收下。” 李愿感兴趣道:“若没猜错,雅的是秋雨作的一幅画?”今日只见弟弟未见哥哥,倒有点可惜,自己和天情都挺赏识秋雨。 “正是。”殷凤翔从随身包袱中拿出一卷画。李愿打开,就着月光一看,乃是秋日枫林景色,枫林下,一对年轻男女并肩作画,言笑晏晏,意态闲适,大有知己之意。 “礼物十分贵重,我收下了。”李愿莞尔,“俗的又是什么?” “俗的就是这个,”殷凤翔笑着拿出一张银票,“一路风霜,总要用到。”把画同银票重新装回包袱,一起递给李愿。 李愿也不做作,大方接过,“多谢!”牵过一匹马,飞身而上。 殷凤翔赶在他出发前扬声道:“驸马爷,我应不应祝你们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李愿转头看了他一眼,“白头到老是要的,后面一句就罢了吧。” 他但求朝夕陪在天情身边,至于别的……即便能有,也不存子嗣之念。天诛地灭是两个人一起担了,不求其他,也不牵涉旁人,此事就止于他们二人便好。 殷凤翔收起揶揄之色,点点头。他来之前,先去见的公主,领完嘱托后也曾这么试探,结果公主的回答跟这位说的简直一模一样,不愧是知己。 “告辞了!”李愿急于赶上公主,纵马消失于夜色中。 殷凤翔看看仍在昏睡的几名护卫,也拉过一匹马骑上,向南方奔驰而去。那有一个人,等着与他携手漫步春风江岸桃花林。 ☆、尾声 春风柔软,春水盈盈,一树树桃花粉艳明媚,临岸而发,似要把行人就此留在说不尽的婉转春意里。 “真能逃脱?他们从前身份显赫,若是被朝廷捉住……”殷青玉担忧道。 “他一定能救走公主。”殷凤翔道,“关于颜面,皇帝会替他们遮掩的。至于追缉,皇后和锦妃都会对他们暗中相助,也不用担心。只是……” 他看看殷青玉,接着道:“只是东躲西藏是免不了的,可比我们辛苦多了。”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62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分卷阅读62 殷青玉见他提到彼此关系,不觉脸上发热,抿唇不语。过了一会,低声说:“其实,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喜欢人。” 殷凤翔一笑:“难道你要喜欢花妖树精么?它们再美,哪有活生生的人好?” 殷青玉脸上更热,“不是这个。我是……”他停了一停,声音更低,“我是没想到,我跟会跟世上的情爱有关系。” “大哥连女子也没有肖想过吗?”殷凤翔嘴角微翘,似是好笑,话音却格外温柔。 殷青玉声音有些恍惚。“我从前在庄里,会做一个梦,我满头白发,还住在清露园,过着跟几十年前一样的生活。园外有年轻人,有小孩子,他们都是你的儿孙,好奇地探头看我……醒过来的时候,我觉得这既是梦,也是真的。” 殷凤翔抓住他的手:“这都怪我!是我向父亲说,不让你走。”那年哥哥卖画的事,尽管父亲事后也会想到其中利害,但他的假公济私仍功不可没。 “……是吗?”殷青玉倒是愣了愣。 “我不是成心要你难过,”殷凤翔凝视他,歉意道,“我想让你等我几年。等我成了事,就都不用受这罪了。”他自己也着急,只有尽快精通家业大事,让父亲把大权放心移交自己,才能真正独立,不受制于人。 都?殷青玉疑惑:“你从前在庄里也不高兴么?” “如履薄冰。” 殷青玉忍不住笑了:“庄主和夫人这么疼你。”他还叫得这么苦。 殷凤翔却认真道:“那依你看,皇帝疼不疼景王,疼不疼公主?” 殷青玉心中一沉,不言语了。他想到殷凤翔身上累累的鞭痕。 “门第越高,名声越响,情意就越不值钱。”殷凤翔为他轻轻拂去落到发丝上的桃瓣,“母亲大张旗鼓地把风华山庄转手,正好,人人都说我被削弱,往后在江湖上也就不必那么惹眼了。” 他从少年开始,就要超拔优秀,就要历经风波,为风华山庄挣名声,挣颜面,累也不能提……殷青玉目光柔和地望着他:“我只愿你能平平安安。” “可我愿能与喜欢的人相伴,一道平平安安。”殷凤翔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殷青玉点头,对他轻轻一笑。 正是: 捉取缘根一处花,空谈在意感年华。西风原是终身侣,却指朝云误认家。 (完)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番外一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番外一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番外一 熏风暖月楼是镇扬一带最有名头的青楼,有精通琴棋书画的佳丽,有一舞惊动满堂的艳姬,有娇痴不解世事的小伶,美人如云,各有千秋,引得寻芳客们熙熙攘攘,恨不能把身家性命都留在了温柔乡。 这天,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只身前来,不带任何随从。鸨婆看了看龟公打的眼色,会意地挂上恰到好处的笑容,殷勤迎了上去。 ——能让自己亲自招呼的客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她挑起眼角打量着。 但见这位客人,十分面生,从未见过。是个年轻人,容貌极为俊美,让人一见之下心生赞叹。他来这风月之地,身上却并无风流气息,淡然的神色中隐隐一丝倨傲。被龟公恭敬地引进门,面对一片娇莺艳燕,也没有意动神摇,只是略略环视了一眼。 “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怎么称呼?”她含笑地问,暗暗揣测来人的身份。看他形容,似是尊贵惯了,若说是官宦子弟,却多了几分凛意;若说是江湖草莽,偏又举止文雅。 那人微微一笑,“称呼就不必了。来挑一个人。” 鸨婆善解人意,不再多问,依然挂着满面笑容:“公子想要什么样的人?” 那人微笑着,递了一张银票过来。 鸨婆看了一眼,久经沉浮的心也不禁一跳,这个数字……她明白龟公为何对她打那样的眼色了。真是一尊大菩萨!只是不知,这尊菩萨好不好伺候……她眼睛偷转,只见这一会工夫,场中好些姑娘都往这里送来了秋波,不禁暗笑:凭他的相貌,只怕一文钱不出,姑娘也要投怀送抱。 她试探地道:“我们这里的当家花魁霓仙儿姑娘才情卓绝,冰姿玉貌,一向难见客人,公子……” 却被打断:“既然难见,就不见了。” 鸨婆噎了一下,感到客人难以捉摸,益加小心地笑道:“还有晴翠姑娘,性情直爽舞技超绝;春瑶姑娘温柔婉转,最善琵琶;湘月姑娘……” 流利地报了一串,那客人却依然神色淡淡,眼也不抬:“还有吗?” 这……鸨婆一时犯难。这些都不行,还有谁能让人家看得入眼?忽然心念一转,灵光乍现,重新堆起满脸笑容,别有意味地道:“公子既不喜欢这些姑娘,不妨就换旁人来伺候吧。我们这里另外调教有孩子,容颜俊秀技艺出众,个个都很懂事。” 客人嘴角微翘,瞥了她一眼。鸨婆知道终于摸准脉了,喜上眉梢地引着他往后院而去。 后院的楼阁也一样宽敞华美,更多了几分幽静。鸨婆领着他立于二楼栏杆前,看着厅堂内依次排列的几十名少年,或清秀或妩媚,又开始眉飞色舞介绍:“茗雪和华宣是有名的红倌,也都善解人意,颇得客人爱慕,您看……” 站在最前头的两名少年容貌秀美,赏心悦目,眼波如水盈盈瞥来,十分撩人心魂。但那位大菩萨客人依然不为所动,目光未曾逗留。 鸨婆心里有些打鼓了,这位到底好些什么口味?难道喜欢粗鄙丑陋的?不对,如果是这样,就不会到这赫赫有名的镇扬第一大青楼来。她试探地又问:“公子……是不是喜欢清倌?” 客人难得地微一点头。鸨婆心里顿时有了底:是啊,看这公子的装束气质,不像骄奢淫逸之辈,定是喜欢身子干净的。连忙挥手让清倌留下,其余离开。 剩下的十来名少年安静伫立,有好几名美貌出众的偷偷抬眼往上瞧,想到初夜能交付与这般样貌的人物,不觉心中怦然,脸泛嫣红。 客人打量了一圈,指向最角落的一名少年:“就他吧。” 众人一愣。那少年最不起眼,顶多只能称上清秀,比他貌美的比比皆是,怎么…… 鸨婆急忙笑唤:“哎哟,小安你真是好福气!还不谢过客人,可要好生伺候呀!”将他单独留下,命其他人全部离开。 那少年猛然听到是自己,先是一愣继而惊喜,第一次能陪这么年轻俊美的客人,真是意想不到,可比其他人幸运多了!如果运气再好点,借机离了此地,那就…… 就听鸨婆道:“公子,您要给他赎身么?”这位大菩萨出的银子,赎十个小安也绰绰有余了。 “今日过后,他若要走,就算赎了;他若愿留,也随他。”客人道。 “是是!” 客人只字不提让自己跟着他,少年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能藉此变为自由之身,来去自如,不用受鸨婆摆布,也是天大的好事了。连忙殷勤道谢。 鸨婆不失时机道:“公子想让小安在哪里伺候?楼里最好的房间是怡梦居,花香流泉,最是清静雅致,公子以为如何?” 少年心头一跳。楼里几个红牌才有资格在怡梦居里度过初夜,且宵资上千,自己竟然也…… 客人却道:“不必了,就在这里。” 鸨婆和少年都吃了一惊,这里?这里厅堂开阔,无遮无挡,跟幕天席地有什么区别? 鸨婆早料到这客人口味不同,当下就应道:“好,好!公子真有意趣,这广阔之地胜过房中许多,别有一番滋味啊……” 命人在厅堂地上铺了大大一层华丽柔软的垫子,这位客人却一动不动,毫无下楼的意思,鸨婆不禁又问:“公子,您看这样布置可好?” 客人点头:“可以。你让他挑个人开始吧。我旁观就是。” 鸨婆恍然大悟,原来这位的爱好是看别人做。嘿,不过这也不少见,她赶紧叫来几名龟公。 少年一听又是吃惊又是失望。他的失望之色被客人看在眼里,客人说道:“他不愿意,不勉强。换个愿意的来吧。” 少年一掂量,虽然初夜不如意,可是毕竟能得自由身。再说,近来有个姓顾的老爷,秉性变态,专爱找清倌狠手折腾,只怕马上要轮到自己。无论怎么想,都是答应了有益。连忙说道:“小安愿意!” 鸨婆吩咐在二楼摆下座位,设了案几茶点,又命少年选中的龟公留下,其余人都离开。安顿妥当,她本也打算回避,但看客人没有驱赶自己,便隐在一旁观察局面。 得到客人首肯,龟公脱了衣服,露出一身精壮肌肉,上去就剥少年的衣衫,熟络无比。少年在风月场中,床笫之事虽也时常耳闻目睹,但亲历却是第一次,又被人旁观,颇有些紧张,脸顿时就红了,毫无招架之力,一眨眼就被剥得干干净净。 龟公手法娴熟地往他前胸、腰腿的敏感之处捏弄,少年禁不住撩拨,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在空旷的楼里回荡。 龟公揉捏得对方情动,自己那处也高高挺起,便一把抓住少年的长发,迫使他的头垂到自己胯间。 少年毕竟是清倌,对这事还未熟悉,眼看自己嘴唇就要碰到那根紫红勃发的东西,本能地推拒后退。 客人面前,如此不配合!龟公大怒,一记耳光就要扇过去,“你这个贱……”刚扬起手,就被一个冷淡的声音截住:“慢!” 客人端坐在楼上,道:“不得动手。” 龟公也机灵,猜想这客人不许打人,多半是要轻怜蜜爱那一套。便把凌虐花样通通收起,挑了和缓的路数全力施为。 他把少年浑身舔舐个遍,百般揉捏,敏感之处更是再三调弄,弄得少年满脸潮红,喘息连连,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又握住少年的下体,技巧地摩挲,激得他颤抖不已,呻吟一声高过一声。 待他发泄后,龟公往他嘴上狠狠亲了两口,先前骂人的粗话也改了,变成“小心肝”“哥哥疼你”之类,随即把他双腿大大分开,一只手揉捏着他的臀,另一只手探了几根手指在他口中搅动,濡湿后取出,缓缓伸进他的后穴。 少年一直享受着龟公的伺候,此时腰身摆动起来,虽然不适却也不甚排斥。直到手指退出,粗大阳根猛然插入,他才面露痛苦之色,唉叫挣扎起来,眼泪直流。 龟公司空见惯,理也不理,只暂时停了一会,等他哭声小了,才开始动作,扣住他腰肢,一下一下地撞击。那少年初时还十分痛苦,渐渐地,身体潮红起来,偶然间剧烈颤抖,声音也带上了一许媚意。 龟公见他开了窍,更是使出手段,又摸又揉又舔,一面问着“要不要”“爽不爽”“你怎么那么紧”等令人面红耳赤的yin语,一面下身发力猛攻,顶得少年春潮勃发,狂浪扭动,呻吟惊叫不断,沉溺在情火欲海中,全然忘记楼上有人旁观。 华丽垫子上,两具赤裸的身体交缠,yin声浪语不断。龟公换了几个姿势,直把少年做得面如桃花,满眼泪水,抛掉了先前的羞怯,曲意厮缠迎合起来。过不多时,少年精疲力尽,已经承受不住,龟公却不放过,依然不停换姿势进出顶弄,惹得少年又是呻吟连连。 客人坐在二楼观看,面对这番yin靡景象,一直不动声色。直到听见少年似欢喜似哭泣的一句“好哥哥,饶了我……”,这才眉一扬,若有所思,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露出一丝笑。 终于结束,少年已经哑了嗓子,如一滩春水软在地上,一动不动。龟公站起身,穿好衣服,向楼上打了个躬,然后招呼人进来,把少年盖上衣衫抬了下去。 客人起身下楼。鸨婆又满面笑容地迎上去:“公子。” 客人冲她微微点头:“不错。” 他虽依然沉静倨傲,但听这一句,看来确实满意。鸨婆笑得更喜人了:“公子喜欢就好。”又拍了拍掌,一个小童捧着个盘子过来。 客人看看盘子上精致的小瓶与银盒,略带疑问地望向她。 “这是楼中的上品,”她笑吟吟道,“能让人少受罪,免受伤,得以体验欢情滋味。”她暗中观察,料这客人是有意中人,并且对那人必定十分爱怜。 果然客人微微一笑,十分称心愉悦。又拿了一张银票随手递来。 鸨婆一看,眼又直了,脸上笑开了花,一路送到大门口:“公子慢走!下回一定再来呀,有什么吩咐只管……” 客人只身骑马回到家中。进了家门,一路有仆从婢女行礼:“庄主!” 他走到湖边,湖波柔软,清风吹过,层层叠叠的涟漪。 他想起昨日同舟湖上,相互挨近的气息,对方犹豫的神色,迷茫的眼睛。 他默默站了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渐渐露出笑意,十分神往,不知不觉脸上也染了浅浅红色。 他把手伸进衣襟,摸了摸挂在胸前的小物件,含笑慢慢离开了。 番外一 番外一 番外二:比试比试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番外二:比试比试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番外二:比试比试 殷凤翔在看账。 风从窗外送入桂花清甜的香气,偶尔响起几声翠鸟鸣啼。 殷青玉轻轻推门,安静地走进来。 “不画了?”殷凤翔边审阅账册边问。 他们于半年前来到太湖边上的阳羡,买了这处园子。虽然不如风华山庄富丽广阔,却更为幽雅清静。仆从也不多,退出江湖后更没有门派弟子,园子里把他们两个算在内也不到十人。 园中每一处亭台轩院、小桥花榭都是殷青玉取名题匾,遇到定不下合适的,就交给殷凤翔。楹联也都是殷青玉的手笔,再由殷凤翔让人精心装裱镌刻。风华山庄虽转了手,底下不少商号还是需要打理。平常两人在一起,分开独处的时候,就是殷凤翔看账,殷青玉画画。 “不画了。”殷青玉轻轻坐到椅子上。今天园里芭蕉开了好几朵花,硕大可爱,他一大清早很兴奋地拿了画具过去,结果才画两张,不知为何,就提不起兴致了。 埋头看账的殷凤翔听了微微一笑,说道:“我近日收到消息,惜香要在宣州成亲了。” “是么?”殷青玉惊喜地看向他。 殷凤翔点头。“她嫁给宣州商号里的一名管事。”殷夫人遣散风华山庄里的下人,他们大多去了下面的商号。惜香到了宣州,在文房四宝的铺子做事;小双则去了湖州的绸缎庄。 “那要向她道喜了!”殷青玉在清露园时,得惜香两人悉心照顾,听说她有喜事,当然高兴。所有曾经善意相待的人,他都不会忘怀,更希望他们能过得好。 ——包括程飞和凌微微。 ——还有公主。半年前,公主西嫁的队伍走到半路,就传出消息,说她得了急病猝然离世。如此大事,天下震惊,朝廷却含糊带过,草草把丧事办了,就再也没有下文。 他虽然知道消息可能不实,也还是满心担忧。幸好不久后,凤翔收到景王与公主发来的秘密消息,说两人无恙,他才松了口气。 天地之大,但愿他们能有容身之地,平平安安。 他正思量间,听殷凤翔笑道:“正好,我打算巡视那边的商铺,我们这回就把皖东南走走。” “太好了……”他站起身,目光明亮满是憧憬,“我们会上黄山吗?” 殷凤翔抬头,笑着看了看他,“当然要。你不想去?” “想去啊!”殷青玉欣喜无比。他还从来没去过那类巍峨入云的名山,就是站在山下看上一眼,也是莫大的满足了……如果能攀越高峰,置身于松涛云海之间……那一定是画笔画不出来的仙境…… “只是还要等等,等我这几天处理了事情,我们就出发。”殷凤翔继续看账。 殷青玉微微偏着头,瞧他。“谁让你样样都比我强,当然我闲你忙了。” 殷凤翔飞快审阅着道:“哪里,我跟你在一起时,你自控的本事可比我强多了。” 殷青玉脸一下就烫了,困窘不已,“你……” “我开个玩笑,别当真,”殷凤翔笑着说,“不过,你捉迷藏的本事是真的厉害。” 殷青玉疑惑地皱眉。捉迷藏?他们只在很小的时候一道玩过,平常得不得了,哪来的厉害? “你随便一躲,我就找了两年,还得凭运气格外好。你说,全天下谁强得过你?” 殷青玉因他戏谑而红了脸,却带了些恼意,“你……你就这么笑我……我知道,我样样都不如你,你也不用否认的。” 殷凤翔看向他,收敛了语气:“怎会样样不如?明明你……” 殷青玉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许提书画。”低声却有些倔强地道,“这个不算。” 殷凤翔听他不似先前玩笑,像是有些生气,便放下了手中账册,知道今天非得把自己找出个短板不可了。 “那我们挑个相互都不擅长的,比一比?” “好啊!”殷青玉眉眼一亮,十分期待的模样。 有这份心绪不是一日两日了。实在是殷凤翔不但文武双全,其他的事上也出色得很。比如今年夏天他带自己去钱塘江观潮,把观潮的时段、观潮的最佳处所、可能出现的危险及应如何避免都预先给解说了,到了那里一看,果真跟他说的一般无二。有些百姓兴奋呈勇,结果被怒浪吞卷,施救不及死了好几个。 世情民风也在行。每到一处他总能把当地文化、百姓风俗说得清清楚楚,这还不算,一路行来,还教自己如何观看晴雨天象,云朵的形状,月亮的光晕,星星的多少,朝霞晚霞……就在前天,他还教自己辨认毒蛇毒虫,如何躲避与救治。 外头的传言一点都没错,他是个完人,而自己,跟他天差地别。 就算他自小就受栽培,受良师教导,能解释得了如今的差别,可自己……未免也显得太一无是处了。 再说那边殷凤翔,他思索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一件事,高兴得掷地有声:“做菜!” 说起要两人都不擅长,可没有比做菜更合适的了。 他们二人,长到这么大,就从未动手做过一点跟庖厨相关的事,连厨房长什么样子,也没见识过。 现在他们终于见识了。此时打量着灶台和锅碗瓢盆,好不新奇。 厨娘吴婶听了两位主人的来意,久久没有回神。直到殷凤翔又重复一遍,她才算相信了。 她建议初学就不做大鱼大肉,来些简单的。于是随意给他们分了两道菜。 第一道是香椿炒蛋。 第二道是炒豆角。 吴婶分别示范了一遍。她手艺精湛,来此之前就在扬州负有盛名的杏花村酒家当厨,操刀点火烹饪装盘一气呵成。如今给他们做示范,特地放慢了许多,认真讲解。 很快两道菜出锅。色泽明亮,香气四溢,鲜美适口更不用提。 师父下了场,就该两人上阵了。开始之前,殷凤翔对殷青玉道:“大哥,有了输赢,就要有赏罚,是不是?” 殷青玉微微一怔,问道:“罚什么?” “如果我赢了,你就送我一幅画。”殷凤翔微微一笑,“你呢?赢了想要什么?” 殷青玉一时没想好,“……将来再说可以么?” “当然可以。” 两人分别开始动手做菜。 殷青玉笨拙地架好锅,看着青翠的豆角在里头嗞嗞作响。这豆角是由吴婶给洗好剥好的,他本来试着想切,结果拿不惯沉重的菜刀,第一刀就歪了,吓得吴婶赶紧抢过来,利光闪过,眨眼豆角就长短整齐地切段堆好。 吴婶提心吊胆地守着他。说来奇怪,这两个主人,她总怕殷青玉出什么意外,反而对那边当弟弟的殷凤翔放心得很。她对兄弟俩只见过寥寥几面,还错以为殷凤翔才是哥哥。这也不能怪她,当弟弟的个高挺拔,主理事务自有威仪;哥哥温柔不多言,眉目间有几分天真,从来不管事,一看就是受照料的样子,谁晓得他竟是哥哥? 随着豆角渐热,锅里爆出一个油泡,往外飞溅。吴婶才要拉开殷青玉,他已经被人先了一步拉离锅边。殷凤翔放开他的手臂,“小心!”殷青玉稳住脚步,往他那边一看:“……你都做好了?”见他已经熄了灶火。 “我的快。”殷凤翔笑笑,开始装盘。 殷青玉赶忙回到锅前,继续折腾。又过了好一会,总算也出锅了。 两盘菜摆在桌上。两个人衣袖高低不等地挽着,沾了一身油烟。 从外观看,香椿炒蛋鸡蛋略焦,豆角半青半黄,色字上已然勉强。 香倒还过得去。 剩下便是味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又同时去看吴婶。 吴婶似是心中早有评判,只笑着说:“二位公子自己尝尝?” 两人拿起筷子。 殷青玉一尝自己做的豆角就皱起了眉,淡得很,还夹生,吃了半根就不吃了。再去尝殷凤翔做的香椿炒蛋,虽然不如吴婶做的嫩滑爽口、颜色鲜艳,味道却很好,还带着点焦香,别有风味。 忍不住又夹了第二筷。抬起头,见殷凤翔挂着笑意看他,顿时脸上有点热,唉,自己做得这么糟糕,还用比吗? 吴婶笑道:“二公子初次掌厨,这就算很不错了。次序准确,油盐适当,真是难得……”她在厨房,把两人的每一步看得清清楚楚,“豆角么,时不当,火不均,所以半生半熟。另外,失了火候,它就要由绿变黄了……大公子斯文,放盐也轻,其实这东西本不易入盐,多放一些是无妨的。” 看殷青玉有些失落的模样,连忙又安抚道:“不过,这道菜本就比二公子那道难一些,假以时日练上几回,也就差不多了。” 殷凤翔笑道:“我哥哪是下厨的命,将来若是落魄了,还得我来。” 吴婶“哎哟”了一声,连连摆手,“公子有家业,怎么会落魄?这些下三等的事,由我们这些粗鄙的人做做,公子一辈子也不必做的。” “术业有专攻,擅长什么便做什么,未必博得名利才算本事。”殷凤翔道,“你老人家是庖厨高手,我们兄弟是很佩服的。” 他说着,把两盘菜位置换了换,让殷青玉吃他做的香椿炒鸡蛋。 见殷凤翔接连去夹那盘豆角,殷青玉连忙阻止,低声道:“不要吃了。”里头有夹生的,也不知吃进去有什么损害没有。 殷凤翔自然知道生豆角有害,只挑了熟的进嘴。“不妨事。” “还是不要吃了。”殷青玉把盘子挪开。 微微推拉间,他忽然发现殷凤翔腕处红肿,忙问:“你的手怎么了?” 殷凤翔在临近起锅时不慎被炉火烫伤,简略答了一句,殷青玉皱眉,责怪:“怎么不早说?”起身去找药。 吴婶是当厨的人,手上备有烫伤药,殷青玉道了谢接过,给殷凤翔轻轻涂上,小声说了一句:“你也不小心点。” “一时着急。” 殷青玉不解:“急什么?” 殷凤翔看着他:“急着赢你啊。不然,你还以为我故意让你。” 殷青玉听了最后一句,忽然脸红了。 晚上,殷青玉来给殷凤翔换药。殷凤翔挨着他,未伤的那只手搂过去,“大哥,你答应我的画什么时候给我?” 殷青玉想了想,说道:“这个不算。你没听吴婶说,我做的菜比你的难么?” 殷凤翔一时语塞,又笑道:“可输赢已经分了,总不能耍赖?” “这个不公……明天,我们再比一次。”殷青玉也觉有点理亏,低着头轻声道。 “好好,”殷凤翔搂着他问,“比什么?” “……等我想好了,就告诉你。”殷青玉上好了药,看着他的手腕,问,“还疼吗?” “要我说实话么?”殷凤翔迎着殷青玉的目光,认真道,“真有些疼,原来被火烫伤是这种滋味。” 殷青玉连忙又捧起他的手腕看,发愁道:“这可怎么办?药已经按时上了……”低下头,轻轻吹了几回,又问,“还疼吗?” 殷凤翔皱着眉:“还疼。今晚恐怕睡不着了,大哥留下陪我说话吧。” 竟然这么疼!“那……”殷青玉“那好”两字刚要脱口,忽觉他搂得自己更紧了些,身体相贴,隔着衣服都热烫不已,不由得,自己脸也开始发烫。一时之间悟到些什么,又仔细去看他手腕。 ——明明这一小片红肿比白天消了许多,他却一再喊疼。那回挨了殷夫人家法,伤得那么厉害,他也没吭一声。 殷青玉挣脱他,“你伤得这么重,今晚还是好好养伤吧。”说完就起身往外走,也不管殷凤翔是什么神色。走出门外,才忍俊不禁地抿出一抹笑意。 第二天,殷凤翔得知比试的内容后,忍不住道:“又是做饭?” “嗯。”殷青玉点点头。他想好了,这回两人比个同样的,更容易看出高低。也不做菜肴了,毕竟昨天学过。今天就做个一点都不会的,也不让吴婶教了——殷凤翔学习能力极强,每每过目不忘。 “做包子。”他说。 殷凤翔叹了口气:“比做饭一点好处都没有,不但赢了没有奖,连晚上睡觉也睡不着。” “睡不着?”殷青玉以为他是吃了夹生豆角闹出病,急忙问,“你不舒服?” 殷凤翔点头。 “哪里不舒服?” 殷凤翔看他一眼:“孤枕难眠。” 殷青玉脸一下就红了,又窘又恼,低声道,“不许胡说。” 到了厨房,说明来意,吴婶又吃了一惊。她忧心忡忡地看了一圈厨房各种物什,然后有礼地让给了他们。 无人示范极为见效,很快地,两人第一步就没走下去。 ——他们不会做馅。 把肉和菜糟蹋了一回又一回后,吴婶实在看不下去,连剁带拌给他们调好三鲜馅,他们才勉强开始第二步。 第二步也一塌糊涂。 ——他们不会发面。 给了面肥也不会用,倒上水,不是面粉没湿透,就是稀得像泥浆。 没办法,吴婶只好又替他们把面发好和好。 最后他们只剩下包了。 殷青玉从面团上扯了一块,想要把它捏成圆形,还没几下,中间就裂开,只好从头再来。折腾好一会,终于把面做成圆窝型,才把馅塞进去,然后封口。 封好一看,这包子歪着嘴,厚薄不均,而且必然皮多馅小,他只好慢慢再捏,以求外观稍微过得去。 做了两三个,找准了捏面的手感,做出来的包子也一个比一个好看。 他向殷凤翔望一眼,殷凤翔显然相当吃力,包出的包子方不方圆不圆,丑得出奇,他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 殷凤翔转头看来,扬眉看他笑,伸手又扯了一点面,专心在包子上修修补补。 可是,不但没修补得漂亮,还又多了几个疙瘩。 殷青玉笑得不行,说道:“给我吧,我帮你。” 拿到殷凤翔的包子,他捏了几下,不一会包子就变得圆润对称起来,只是,包子上多了两只耳朵,看起来十分好笑逗人。 “好啊你!”殷凤翔也不示弱,抢过殷青玉的一个包子,搓了一截面往上一按,包子顿时多了一截尾巴。 两人抢来抢去,不留神,殷青玉被案上的干面粉洒到身上,他伸手去拍,谁知手上也沾染了,越拍越多,衣衫上到处都是。 殷凤翔见状,跨了一步过来,替他整理。他手上也有面粉,并不去拍,而是轻轻抖他的衣服,再看衣领边还残留一些,于是低头去吹。 热热的气息吹到颈间,一阵酥酥麻麻,仿佛蔓开一片火,无处抵御。殷青玉有些慌乱,站开了一步,不让他吹。 殷凤翔瞧着他,要笑不笑:“大哥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昨夜你吹的可比这个久多了。” 殷青玉气恼,往案上抓了一把面粉,就抹到他头发上。 殷凤翔一愣,也笑着用面粉还击。 吴婶再度进来,就看到他们打打闹闹没停下来,面粉漫天飞舞,案上凌乱不堪,两人头上身上更是白得一片一片,简直认不出来。 见两位主人大失仪表的模样,她先吃一惊,又笑起来,站在一边看着,眼中满是和蔼慈爱:“……两位公子情谊真好。”她感慨了一句,又流露些惆怅,“我也两个儿子,他俩小时候也是打打闹闹,一起玩耍……可惜成年后,就为了钱反目了……两位公子的父母,一定很有福气,孩子这样和睦。” 殷凤翔望了吴婶一眼,和殷青玉同时停了打闹,抖抖身上面粉,又继续回去做包子。他挑选的人,从厨子到园丁到端茶送饭的小厮,个个老实本分,从不多问多说,所以对主人的身世一概不知。 ——殷夫人依然住在寺里,虽不似在山庄里仆从围绕,可一众僧人拿了殷凤翔的丰厚银两,又置婢女又买车轿,把她侍奉得无微不至,一呼百诺。据广华老和尚透出的口风,对于儿子的事,她脸上话里虽然还很傲慢,可态度却有些松动了。 包子蒸出来,火是一样的,面是一样的,馅是一样的,唯一可比较的只有外观。毫无悬念,殷青玉赢了。 晚上沐浴过后,殷青玉坐在自己房中,听见有人推门进来,连忙用罩布把桌上的画一盖。 “大哥在做什么?”殷凤翔来到他身边。 殷青玉转过头看他,莞尔:“我在想,你输了,该受什么罚。” 殷凤翔在他身边坐下,笑道:“这才叫不公!你本就擅长雕工,做个包子还不是异曲同工?这个不算。” “那……如果上次算你赢呢?”殷青玉望着他轻声道。 殷凤翔眼中一亮,绽放出神采:“你肯送我了?” 殷青玉嘴角轻轻一翘,泛起笑意,从罩布下抽了一张画递给他。 殷凤翔只一眼就愣住了,哭笑不得——画的就是他,一身面粉的狼狈样子。 “我那个样子,你喜欢?”他看向殷青玉,知道是借机拿自己取笑,无可奈何。 “我画的,都是我喜欢的。”殷青玉噙着笑意,又抽出一张给他。 殷凤翔脸色更精彩了,盯着这幅画一时没有作声。 ——第二幅还是他,这回是蒙着双眼的模样。 殷青玉看他的神情,“你要是不喜欢,就还给我吧。” 殷凤翔拉开笑:“怎会,你画得那么好看,我喜欢得不能再喜欢。”把两幅画一并收下,好像真怕他拿回去的样子。 “真的喜欢?”殷青玉微微挨近,打量他。 “喜欢。”这回殷凤翔神色认真。不管自己什么模样,都是在一起时有过的。 殷青玉粲然一笑,从罩布下抽出了第三张。 目光触及画面,殷凤翔心中一震——画上人修眉俊眼,神采焕发,然而比俊美容貌更动人的,是他明亮专注的目光,明明是幅画,却仿佛就在面前注视着你,让你心潮激越,难以抑止。 他捧着画呼吸急促,默然良久。殷青玉不由问:“……不喜欢吗?” 殷凤翔的脸染上浅红,放下画用力抱住他。紧得好像要把他融化在怀里。 殷青玉给抱得有些透不过气,轻轻推他,“你等等……我还没说我赢了要什么……” 殷凤翔又抱了一会才缓缓松开,漆黑漂亮的眼睛尽是灼热光芒,“想要什么?”听这语气,哪怕是天上月亮,也一样去摘十个下来。 殷青玉一笑,含着些促狭意味,伸手去拿一旁的画:“我赢了,就把这两幅贴在外头门上!” 殷凤翔一看面粉和蒙眼两张画,脑中一响,下意识地阻拦:“不行!” “你怎么耍赖?上次都算你赢了,这次,该到我了……”殷青玉伸手去抢。 “你明明说把画送我,那就应该由我来处置……”殷凤翔拦他,一面小心着不让画被损坏。 “可我赢了……” …… 在房间里围着争抢追拦一阵,殷青玉又一次被殷凤翔拦下,他微微气喘地停下,伸出的手没再去抢画,却是转而握住了殷凤翔的手,抬头看他。 殷凤翔接触他的目光,瞬间定在原地,什么话都消失无踪了。 ——他的目光温热,期待,藏着隐隐的热情;那双清黑的眼睛,透出一丝相邀,一丝羞赧,一丝彷徨留恋,仿佛就在随时都要转身逃开中,只于这一刻鼓足了勇气。 殷凤翔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殷青玉脸皮薄得很,动辄脸红,每次亲热欢好都难抑羞意,床笫的事从来绝口不提一个字。哪怕……是他主动的时候。 殷凤翔上一次为看这个眼神,是忍耐孤单捱过了二十日后,才终于等到。但他大多数时候见不着,因为通常忍不了这么久。 此时此刻,他心都差点不会跳了。他压抑着呼吸,慢慢贴过去,轻吻他的眼睛。 然后,猛然一把抱起他,就往幔帐处去。 “下回比试我赢了,就要这个。”殷凤翔低声说了一句,就低头吻上他嘴唇。 烛火明亮,夜花飘香,良宵清夜。 番外二:比试比试 番外二:比试比试 番外三:彼此彼此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番外三:彼此彼此 西风不寐 作者:青山路远 番外三:彼此彼此 “一个比一个不中用!”啪地将茶盅往案上一搁,皇帝的龙颜满是不悦,“前次的永安侯,这次的刘氏长孙,说是难得的才俊,全叫朕空欢喜!” 皇后让人换了一壶茶上来,柔声道:“皇上息怒。永安侯文采风流,刘丞相家的公子也是满腹经纶,这是众人皆知的。可……再是才俊,也要讲究缘分。平民百姓的女儿要出嫁,尚要几度拣选,何况是皇上的金枝玉叶?” ——瑞阳公主的婚事总没着落。她自己不着急,锦妃也无甚表示,倒是做父皇的心焦得很,不是第一次骂人了。 皇后这番话在情在理,皇帝却仍是皱着眉头。 一旁的李愿开口:“父皇不必忧心。此事无需太着急了,瑞阳也才十八……” “才?”一国之君哼了一声,“你懂什么?女子年华易逝!”他眉头皱得更紧,接着道:“堂堂的公主,连个驸马都选不到,简直朝中无人,岂不叫人笑话?” 皇后宽慰:“怎会无人?现今国运昌隆,满朝文武人才济济。只是女儿家的终身大事,理应慎重;况且天情一向得皇上疼爱,难免眼界高些。” “有多高?再高也高不过选状元!”皇帝不痛快道。状元都年年选得出来,怎么一个驸马就这么难? 他说着,想到了什么:“对了,今年的新科状元是姓陈?叫……” “名叫陈学。刚点了翰林院上任。”李愿答道。 皇帝点点头。“是他。殿试上看着不错,也有相貌才学。愿儿,你替天情留意一下。” 李愿垂眸,应道:“是。” 皇帝总算消了气,便要起身移驾。皇后挽留道:“还有半个时辰就用午膳了,皇上就在臣妾这里用膳吧。” “兰泽宫的人回话,说锦妃胃口还是不好,朕去看看。”一挥袖袍,径自去了。后头的人齐齐恭送。 皇帝走后,皇后转向李愿:“愿儿,你也看到了,你父皇对瑞阳的婚事十分上心。” 李愿道:“父皇嘱托儿臣,儿臣自当尽力。” 皇后摇摇头,微微一笑:“尽不尽力,都是瑞阳自己的婚事,旁人是操不来心的。愿儿,母后的意思,你是瑞阳的兄长,你的婚事也同样该议一议了……虽说男子不似女子急于婚配,可年纪差不多的皇子里,只你没有娶妃。如今太子妃都怀上第二个孩子了,悉儿也常为你这个胞弟着急啊。” 李愿笑了一笑:“成了家就有了牵挂,八成是皇兄看不惯儿臣过得比他自在。” 皇后笑嗔:“你呀!难怪独你和瑞阳迟迟不能婚配,就是皇上把你们给纵成这样……对了,上月谢家办的芙蓉宴消夏,你可去了?” “去了。” “如何啊?” “好景佳宴,尽兴而归。” 皇后望向他:“佳宴之上,可有佳人?” 李愿淡淡一笑:“佳人无数。高府贵第,哪位不是知书达礼的千金?” 皇后听他这么说,知是不曾动心了。谢家费尽心思办这场宴,是借着为谢大小姐庆生,而寻机促成她与李愿的好事。看来是落空了。 她轻叹口气,正要开口,忽闻宫人来报:“瑞阳公主到!” 瑞阳公主李天情进到皇后宫中,款款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 天情抬头,一眼看见李愿,似乎没想到他也在这,又行礼道:“见过王兄。” 李愿回了礼。 皇后知道她是入宫来探母。昨日锦妃受了暑气,不思饮食,所以她入宫看望。看望之前,先来向自己请安,倒是很有礼数。 皇后赐了坐,吩咐上茶。“愿儿说你喜欢这道桂花红豆酥,恰好今天备有。民间的手艺,倒是不错。”命人将点心摆上。 “多谢母后。”天情起身道谢。 “不必多礼。”皇后示意她坐下,含笑打量她。公主美貌非常,不输当年的锦妃;比起锦妃,却少了一些妩媚,多了几分文秀。此时默默坐着,实是端雅静美。 皇后语气更和蔼了几分,闲话道:“天情,你与愿儿从小一处玩耍,情谊深厚,对他的知悉不比我这个做母亲的少。若是愿儿有了心上人,只怕你比我这个母后要先行知晓。” 天情微讶,向李愿看去。与此同时,李愿略一皱眉:“母后。” 皇后笑道:“愿儿倒是不好意思了。” 天情道:“王兄有心上人了?” 皇后道:“不曾。所以啊,让人着急。天情,你与侯门闺秀多有来往,若是见着品貌不俗的,还为愿儿多多留心才是。” 天情应道:“是。” 李愿回到府中,没过两日,翰林院侍讲陈学就上门拜望。 李愿吩咐有请。在厅上看茶。 这状元郎相貌俊雅,持礼极恭,举止一丝不苟,言谈也彬彬有礼。虽尽量从容谈笑,但神色间依然有一丝掩不住的紧张。 寒暄过后,李愿问道:“陈兄此来,怕是有事相商?” “陈兄”两字将陈学的拘谨消去了不少,他点一点头,开口:“骤然叨扰,实为冒昧……只是,确有一事想请殿下替微臣参详。” 李愿道:“但讲无妨。” “明日瑞阳公主游京郊飞燕坡,圣上命微臣作陪……”陈学更紧张了一分,有些期期艾艾起来,“微臣,微臣对公主知之甚少……怕明日应对不当,扫了公主兴致,负了圣上所托……” 他也隐约听到风声,说皇帝有意定他为驸马人选。领了明日这件差,更是激动中夹杂忐忑。但自己对公主一无所知,如何能得公主青眼?左思右想,经人点拨,终于寻到一个最堪讨教之人——皇帝的第六子,景王李愿。 听闻这位六殿下与公主最为亲厚,如今一见果真丰采超绝,与公主同样的皇家仪范。准准是没问错人了。 李愿微一沉吟,道:“你可见过公主?” “琼林宴后遥遥一见,恍若天人。”陈学目光中透出沉醉之意。 “看来,陈兄对公主像是有些倾心。” 陈学忙道:“微臣对公主殿下十分仰慕!”他说这话时眼中放光,仿佛立誓一般。 “公主一向爱才。陈兄的才学,也颇得父皇赞赏,若是有朝一日当上驸马,必定前途无量。” 陈学激动得袖下的手都微微发抖,“若是得此殊荣,实乃三生修来的福气……” 李愿看他模样,料想他今晚回去怕是要睡不着觉了。接着说道:“公主明理通达,不会存心刁难于人,你大可以放心。当然,她受父皇疼爱,万事顺心,难免有时任性……” 陈学连忙道:“殿下言重了!公主金枝玉叶,高高在上,有些脾性亦是自然。微臣一介凡夫俗子,求近御苑仙葩已是贸然,怎敢妄加指摘?……但求得晓公主的喜恶习惯,令她万事遂心。微臣虽然愚钝,也定勤勉用功,弥补不足。” 李愿淡淡一笑:“陈兄拳拳之心,令人动容。不过,我还想劝陈兄一句,周全善体固然好,但若刻意逢迎,失了本真,恐怕不利久长。” 陈学白净的脸上顿时浮起淡红,有几分惭色。 李愿见他尴尬,立时转开,谈起书画鉴赏一类的话题。 雍容华贵的郑国公夫人立在堂上,面色有几分不愉。她瞟向面前娇怯怯的千金小姐,似有气又不忍苛责,叹了口气:“难道一整日下来,一句话也没说上?” 谢小姐微微低头。“话是说了……只是,”她轻咬樱唇,有些委屈,“也仅止于客套……” 郑国公夫人有些无奈。要一个生在深闺的大小姐去接近男子,也是为难了她。“可你既心仪他,总要有所示意。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这君子若是不知淑女心悦,姻缘也是难成。谢家给你办这场庆生宴,你该心中有数。” “姑母的话,玉盈明白……只是……”她仍是为难。 郑国公夫人不觉拧眉,忧心道:“莫非景王殿下对你冷淡,拒人于千里?” 谢小姐急忙分辩:“这倒不是。殿下十分有礼,不曾轻慢于我,只是……”她又轻轻咬唇,眼眸中有几分失落,“他一大半时候都在与公主说话,不好打扰。他们说的那些,玉盈也不大插得上话……” 郑国公夫人心知肚明。“让你素日懒怠贪闲,只看些花月辞赋。皇家子弟当怀治国方略,就连公主也遍读经史,游冶宴饮间都能评点世事人情。你总是小女儿春花秋月的,将来怎么做王妃?” 谢小姐粉脸泛红,低了低头。“姑母教诲的是。” “瑞阳公主一向与景王要好,你便多向公主请教。皇上疼爱六殿下,并未强行为他娶妃;你若有本事,能得他本人中意,比姑母在皇后面前说上一百句话都管用。” 午后,谢小姐上公主府拜访。 瑞阳公主即刻有请。贴身侍女司华前来相迎,领着她一路看过碧湖鸳鸯、石林飞瀑,来到厅堂之上。 “午后日头正烈,妹妹怎么冒着暑热前来?”天情关切道。 “玉盈来得冒昧,打扰殿下了。”谢小姐颇有一些拘束,娇怯怯地轻声说道。虽然一路行来有人遮伞打扇,她还是热得脸颊发烫,用绣帕轻轻擦拭鬓边的香汗。 “妹妹不必拘礼,快请坐。”天情道。 桌上已摆下各色解暑甜饮、点心蜜饯;窗格外竹影流泉,携来几分清凉。 见她依言坐下,却仍旧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天情知她有不便启口之事,便笑着闲聊:“上回芙蓉宴,好花好景,还要多谢妹妹盛情款待。” “哪里,殿下赏脸是谢家之幸。殿下聪慧博学,玉盈仰慕不已,只有暗自惭愧……到底是天子的龙裔……景王殿下也是龙章凤质、风采卓绝……”说到这里,她双颊染上红晕。 天情见状,立时明白了七八分,笑道:“妹妹这样夸赞王兄,看来他很得妹妹的青眼啊。” 谢小姐顿时忸怩起来,红着脸道:“景王殿下也是……也是很让人仰慕的……” 天情半开玩笑:“这个仰慕,同仰慕我大概是不一样的。” 谢小姐红霞满面,不知如何是好。 天情温言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抚今怀古是情,感春伤秋是情,蒹葭之叹、泽陂之念也是情,不能算违礼失德。” 谢小姐顿时宽慰不少。身为闺阁千金,要张嘴说自己中意何人实在千难万难。“殿下这么说,玉盈感激不尽……只是,只是我见识短浅,又对景王殿下一无所知……” 天情微微一笑。“你欲知何事呢?” 谢小姐面含羞涩,眉眼间却闪着欣喜激动:“无论大小事,我都想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爱读什么书,爱做什么事……我一定牢记在心,力求贤淑,让他称心称意……” 天情闻言,沉吟片刻道:“妹妹的心意可贵。把这些告诉妹妹倒是不难,然而,用情重在真纯,倘若一味恭顺,反为不美。” 谢小姐有些不解,也只有点头应声。 ※※※ 翌日黄昏时分,李愿跨入了公主府正厅。 “殿下稍待,”凝光奉上香茶,“我们殿下累了,在里间休息呢。” 累了?“想必她今日游飞燕坡,玩得十分尽兴。”李愿微笑道,心底掠过一丝隐隐黯然。 “哪儿啊,”凝光好笑地掩唇,“殿下是同陈大人说话累着了。”这个陈大人,一会儿严肃得郑重其事,一会儿紧张得语无伦次,说话文绉绉的,公主不过随口问一句,他就引经据典答上一大篇,连她们这些下人都听得忍俊不住。亏得公主好脾性,还替他周全着面子,时常在言语上解围。这番飞燕坡之行,风景没赏几多,心力倒是费了不少。 竟是这样?李愿啜了口茶,想了想,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来到里间,天情靠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本书,却不曾在读,而是低垂眼帘,以手来回轻抚书页。 她疲倦时,就是这个样子。李愿不觉忧心,柔声问:“怎么了?” 天情见他进来,并未作声。只是把书合上,放好。 李愿自己找了位置坐下,没有离她很近。他望着她,正要再问,天情却开口:“今天你怎么不来?” 从前这一类郊游,他都是同去的。 “今天有事要办。”李愿低声道。他情知父皇用意,所以公主府的人按往例来邀约时,他便推脱了。 天情不作声了。 李愿心中不知什么滋味,沉沉不大好受。望着她又道:“难道陈大人惹你生气了么?” 天情却答非所问道:“今后还是你和我一同去吧。” 李愿心中悄然一动,似是宽慰又似不安,似是欢喜又似忧虑。他平静应道:“好。” 天情抬眼看他,流露出感激之意。笑道:“谢谢王兄。” “别谢那么早,”李愿好笑,“这回不成,父皇只有更着急。” “急也急不来。”天情不以为意,“有你站在我这边就是。” 李愿心中莫名又是一动。他说道:“我奉旨到蜀中办差两年,三日后动身。这些事,你等我回来和你商量。”说到“等我回来”几字,不自觉地语气略重。 天情道:“好。” ※※※ 晨光破晓,朝阳露出艳红一线。李愿带领人马,整齐有序,一路去往城外。 转上出城的大道时,另有一支拥着马车的小小队伍也往此处行来。扫去一眼,马车旁几个人身着便装,脸却熟悉,李愿顿时意外,勒住缰绳停下。 那支队伍走近停下,车帘掀起,天情走下来。她褪了宫装,此刻是富家小姐的打扮。 她迎着李愿询问的目光,解释道:“父皇允我往江南出游一趟,正好可以同行一段。”她说着,轻盈骑上一匹马,行至李愿身边。 李愿看那随行侍卫俱是她府中高手,略觉放心,微微一笑:“父皇偏心得很,我是披着风霜奔波劳苦,你却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天情道:“不如我们换换,你来做公主?” 李愿道:“我做了公主,你是替我选驸马,还是帮着我跟父皇唱反调?” 天情盈盈笑道:“都可以啊。” 两人说着话,并辔向城外而去,身影渐渐融入漫天霞彩。 番外三:彼此彼此 番外三: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