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计之借刀杀人》 正文 第 1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1 章 】整理 36计之借刀杀人 BY 楚馨姬绿 类别:耽美小说穿越架空 36计之借刀杀人的内容简介…… 原来一切才只是开始…… 他在男人的手中死去,醒来却发现是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命运流转,目睹父母身死的那一刻,他也身不由己被扯入了复仇的轨迹中,纵使跨越时空,一切又都仿佛重新上演…… 他以为换了角色,终能放手一搏,却唯独算漏了一点, 在恨的时候,他不该有爱。 楔子 “邱阳,阳阳……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告诉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答应不分手?!”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范晓晨再也忍不住,一把拉住走在前面的男生,不管不顾地喊了起来。他这一喊,惹得路人纷纷侧头看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里几乎都带着一丝异样——分手难道不是情侣间才有的事吗?情侣难道不是一男一女吗?可眼前这二位,明明都是如假包换的男生啊! “你有病啊,都跟你说别缠着我了!”察觉到周围那些好奇的目光,被拉住胳膊的男生立刻红了脸,用力挣开,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好像要跑起来了。 范晓晨紧紧跟上去,同时在心里大骂那些路人,都什么年代了,男人和男人谈恋爱有那么稀奇吗! 和其他同道中人相比,范晓晨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高中时他喜欢上了同班同学邱阳,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两人就走在了一起。高中毕业,他们又一起考上了本市的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后,两人特意找了一家酒店庆祝,就是在那天晚上,喝了不少酒的两人终于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把情侣之间该做的事都做了。 那一晚他们彼此许下誓言,商定毕业之后向双方家长坦白,除了最要好的同学,他们还是爱人、是伴侣,他们要正大光明在一起…… 本来一切都那么顺利,那么美好。 所以变故发生的时候,范晓晨怎么也不愿意相信。 茶楼包间里,两人面对面坐着,邱阳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突然迸出一句话,“我爱上别人了,他一会儿就过来。” 只这一句话,所有的努力都枉然白费,所有的誓言都苍白如纸,所有的情意也都飞灰湮灭,还有什么,能挽得回一颗善变的人心? 虽然早已想到这个结果,可听到邱阳亲口说出来,范晓晨还是觉得心痛得好像要碎掉。 没想到更让他不能接受的还在后面。 十分钟后,当邱阳所说的“他”果然如约而至,范晓晨就好像被蛇咬了似的从座位上跳起来,“阳阳!他……这个人我见过!他还曾经……阳阳,你千万别上他的当!” 邱阳皱眉,“晓晨,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他曾经在酒吧里……追过我,死乞白赖问我要电话,我没搭理他。阳阳,这种人你还是……” “范晓晨!你用不着编这么烂的理由来让我留下吧,这只会让我看低你!”邱阳猛地站起来,拉着“他”的手向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说,“就这样吧,请你别再来找我了。” 范晓晨呆呆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携手离开,走到门口,那个“他”忽然回头一笑,英俊的面容忽然透着说不出的邪恶。 大一期末考试,一向成绩优秀的范晓晨挂了三科。 那个暑假,不明就里的父母问他“是不是和邱阳吵架了”,他则微笑着说“他去外地旅游了”,然后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听着嘟嘟的忙音滔滔不绝地自说自话……他像以往一样给他发邮件,发短信,流水账一样汇报自己每天都做了什么。 离开学还有两周的时候,他终于拗不过爸妈的坚持,一家三口去山里游玩散心。这地方他曾和邱阳来过,如今一草一木看在眼里,都是痛,他只能低下头拼命按着手机。 “阳阳,今天我去了围场,就是那年我们……” “阳阳,今晚我住在富贵宾馆,就是那个又脏又破的……” “阳阳,今天下雨了,那年我们来的时候,也……” 回程的那天,雨不仅没停,反而下得更大,爸妈说不如再多等一天,可他说什么也不同意,因为邱阳居然回复了他一条短信,说今晚在酒吧见面,让他务必要回来! 天阴得像着了墨,大雨滂沱中,山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范晓晨坐在车后座上,满脑子都是和邱阳破镜重圆的念头……所以当他们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他还混混沌沌,如在梦中。 范晓晨是被人揪着头发从车子里拖下来的,外面十几个彪形大汉团团围住了他们,前后还有两辆悍马堵着……这是遇到劫匪了吗? “张士龙,你玩这种背后偷袭的把戏有意思吗?这就是你们道上的规矩?” 听到父亲的话,范晓晨的心直沉了下去!张士龙,绰号龙哥,是黑道有名的大毒枭,而自己的父亲范国强则是警方缉毒大队长,双方交手不下五六次……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遭遇,会是什么后果? 站在范国强对面的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范队,所谓兵不厌诈,赢了就是好样的!不过我会让你做个明白鬼,我阿龙今儿能顺利截下你,可多亏你的宝贝儿子通风报信,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贵公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同……” “张士龙我妈!你TM的闭嘴!”范晓晨突然破口大骂,拼命挣扎起来,却被身后的人死死钳制住,根本动弹不得,只好继续大喊大叫,“爸,别信他!快报警……” 张士龙看都不看范晓晨,对手下一摆头,“行了,没功夫废话了,送范队和夫人上路!” “不!张士龙你个混蛋王八蛋!小爷做鬼也不放过你……你TMD让天打雷劈……” 实际上谁都明白,在这种情况下,结果只有一个。 大雨中,范晓晨眼睁睁看着父亲和对方动手;看着父亲和母亲一样被对方击昏在地;看着双亲被弄进自家车里;看着那些人在车里鼓捣一番,再把车推到山路边;看着他们发动悍马直撞了过去:看着车翻落山崖…… 几秒钟后,爆炸声传来。 范晓晨直愣愣看着,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也不再说,他以为自己应该晕过去,可是他没有,不知是不是因为雨水劈头盖脸浇下来,他觉得自己从未这么清醒过。他清楚地听到张士龙对他这边说了句,“阿凯,那孩子赏给你了,不过只能玩一天!” “龙哥放心,到时候我自会送他下去和家人团聚!” 身后那人说完,拧着范晓晨的胳膊将他转了过来,“晓晨,我们又见面了。”这是一张英俊的脸,唇边勾起的笑容却让他看上去显得说不出的邪恶! 原来一切才只是开始。 拉着厚厚窗帘的幽暗房间里,少年身无寸缕被绑在床上,浑身上下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此时他双腿大开,眼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跨在他身上的男人丢开手中的皮鞭,一边疯狂入侵,一边不停地说着。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2 章 “宝贝儿,怪只怪你老爸不该断了我的财路,那个地下加工厂可是我一手操办起来的,否则靠做医生那点儿钱,怎么够花的!” “咱们这个圈子真是小,当我知道范队的儿子居然也是同道中人的时候,简直是欣喜若狂啊。” “其实我最先的目标是你,没想到你还挺专情,只可惜你那小情人不够忠贞啊,被我三哄两哄就上了手……啊……”男人气喘吁吁,加快了动作,终于低吼一声,抱住身下的人停了下来。 手机响了,男人抓起来看了看,又扔到一边。 “晓晨,”他拍拍少年的脸,“说实话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你,可是老大下了命令,我不敢不听……” 一双有力的大手掐在了自己脖子上,范晓晨收回目光,对上面前那张英俊又邪恶的脸。 男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笑了笑,“要怪你就怪龙哥好了,再说也怪你自己,谁让你一直给邱阳发短信的……好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尽量……” “放过邱阳。” “什么?” “我说让你放过邱阳,他禁不起……” 男人收起笑容,郑重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脖子上的手慢慢收紧,再收紧,范晓晨闭上眼睛,静静等着死亡的来临,这一刻他竟然没有感觉到太多痛苦,也可能是之前身体承受的痛苦太过,他反而麻木了,渐渐的,黑暗袭来,他一点一点沉了进去。 死亡的感觉,就是不停地下坠吗?在一片漆黑中不断地下坠,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可是为什么,他仍然会觉得痛呢?越来越痛…… 当剧痛再次袭上身来,范晓晨“啊”的一声喊了出来,然后他发现自己恢复了知觉,正跪趴在床上,被人从身后大力侵犯着!他没有死吗?那个邪恶的男人放过了他?现在正继续之前的事情? “嗯……啊……小冬!好孩子,师父最喜欢你,以后每日都要你来给师父暖床……” 范晓晨被身后陌生男人的话语吓了一跳,他试着睁开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看见了眼前自己的手,很美的一双手,属于孩子的手。 第1章 此药非毒 “阿道!阿道你怎么……啊——” 惊呼声响起,推门而入的几个人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都直愣愣望着地上躺倒的那人,片刻之后,才又七嘴武艺,卖与帝王家”那句老话吧。梁国开国以来历任皇帝当中,有多少位曾得夏侯家的人妙手回春救过性命,恐怕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夏侯世家的荣宠亦由此而来。 到今日,夏侯世家第四代传人夏侯桐,便身担大内一等御医之名,亦曾救过当今皇上的性命,又鼎力配合皇上探求长生延年之术,自然而然便成为皇上最宠信的内臣。 夏侯桐贵为皇帝身边亲信,在江湖上,却也有从者无数。 按理说这多少有些不合规矩。只因自古以来,江湖庙堂总是各行其道,你尊你的武林盟主,我跪我的真龙天子,只要表面上的平衡还维持得住,那么最好互不干扰,用不着今日我围剿你明日//你颠覆我,闹得个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而身在江湖者不齿攀权附贵,高坐明堂者不屑结交草莽,也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偏偏就有那么一种人,可以庙堂江湖兼而有之,那就是医者。 夏侯世家的人,便把这种兼而有之发挥到了极致。他们中既有人入深宫大内,掌御医之职,也有不少在江湖行医济世,结交武陵豪杰,时间长了,族内渐渐便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即夏侯家人可入朝为官,但仅限在太医阁治病救人,不许利用医术结党营私,妄议朝政;可结交江湖豪士,习武强身,但除了悬壶济世,不许以江湖人自居,更不许加入任一帮派,助人为恶。 在这样的祖训下,夏侯桐出江湖入庙堂,皆混得如鱼得水,地位超然,也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医者必精于药,而用药和用毒,从根本上来说其实是同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药用不对亦成为毒,毒用好了亦可当药。 身为一等御医,夏侯桐在用药和用毒方面都算得上顶尖之人,七八年前,他研制出一味看去和蜂蜜一般无二、且味道也相似的药浆,起名为“蜜之香”。 而眼前下他的贴身侍卫刘阿道,正是死于这药下。 能做夏侯桐的贴身侍卫,阿道的武功自不必说,绝对在一流高手之列,只是那蜜之香味道香甜诱//人不说,吃到嘴里也与蜂蜜差不多,普通人绝难分辨得出,也难怪阿道不知不觉中了招。不过最让夏侯桐感到诧异的是,除了他本人,没人知道蜜之香是有毒的,或者说蜜之香其实不能完全算作是毒药。 蜜之香的研制本是无心之为,后来夏侯桐发现它有驻颜的功效,将这种蜂蜜样的汁液混合在香脂中擦脸,可令皮肤光滑水嫩,看上去青春焕发,容颜不老。于是他便将其当作一种小玩意献给皇上。皇上用了之后连连称赞,后来又赐入后宫,上到皇后娘娘下到嫔妃贵人,无不喜欢。再后来,一些皇亲国戚、高官大臣府里的女眷们,也都托人寻门路到御医阁索求,夏侯桐也乐得偶尔用它来送人情。 这些年下来,蜜之香虽然算是大内御药,但因为功效单一,倒也谈不上有多珍稀,只不过价格比较昂贵罢了。 只是这药暗含的毒性,他却从未和人提起过,这倒不是他的疏忽,而是因为蜜之香毒性甚微,且在特殊状况下才发作,首先,要服下超过三钱的剂量,其次,服下之后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再饮下至少半斤烈酒,才会毒发身亡。试想那些后宫嫔妃、夫人小姐们,花重金托门路拿到手中的蜜之香才不过一小瓶,每日以滴计数混入香脂,就算有人突发奇想,起了服用的念头,也不可能舍得服下三钱之多!若是被误服,女眷们又怎可能一次饮下半斤烈酒?就连皇上也不可能。因此这药的毒性,几乎可忽略不计,也从未听说出什么意外。 偏偏今日,他的贴身侍卫就死于这不是毒药的毒药!这究竟是有人故意谋害,还是事出意外? “你们哪个最先发现阿道出事的?”夏侯桐终于出声发问。 几名府中的侍卫站出来,说他们一早起来操练,结果发现身为头领的阿道却没来,等了大半个时辰还不见他人影,几人便去他房中寻,他们先是在外面喊了两声,没有动静,不得已撞开房门,结果就看见阿道躺倒在地,已然气绝。 “昨日阿道出府办事,可曾饮酒?”夏侯桐又问道,不过话一出口他就知道,问也是白问。阿道是他的贴身侍卫,亦是他的心腹,很多事情都是得他的吩咐暗中独自去办,所以阿道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府中的其他侍卫很可能并不清楚。 果然,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摇头,这时却有一人说道:“昨晚阿道回府后,小人曾听他无意中说起,似乎去了金瓶楼,既去了那种去处,想必是曾饮酒。” 金瓶楼是青楼。 夏侯桐微微皱起了眉。难道说,是金瓶楼中的风尘女子,得以从某相好的贵公子处得来了蜜之香,却被阿道误服,而后阿道再饮烈酒,以至于毒发身死么?这蜜之香毒性的另一特点,便是人中毒后当时不死,若饮下的是劣等烧刀子之类,两个时辰后毙命,若是上好竹叶青,则毒发更慢。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3 章 无论如何,阿道服下蜜之香,肯定是这一两天的事,但是若要找下毒之人,可就难上加难,此时夏侯桐倒真希望这是一桩意外,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会意图加害阿道。 除非……那人不是冲着阿道来的,其真正的目的……是他夏侯桐本人? 念及此,夏侯桐双眉锁得更紧,一面吩咐先将尸体收殓,暂时不要声张,一面又命人去金瓶楼暗中打听消息。 众人散去后,夏侯桐也若有所思地转回隔壁。 阿道住的小院隔壁,就是一个带花园游廊、前后两进的大院子,正是夏侯桐自己住的地方,而阿道搬来与他一墙之隔的小院子里住,也才不到一年时间。 一切皆因去岁春夏之时,他本人接二连三遇到的行刺事件。 文肃三十年三月初七,傍晚时分,夏侯桐从宫内出来,乘轿回府,走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巷子里时,冷不防遭人突袭,好在当时身边人手众多,得以护他脱险; 四月十九,晚间,夏侯桐在酒楼宴请朋友,期间多喝了几杯,回府途中他感觉胸腹不适,刚要下轿,刺客再次现身,幸而阿道及时护佑,他再次侥幸逃脱; 五月二十二,天降大雨,刺客干脆在半夜时分直接摸进了他府中。那一晚的情形最为凶险,至今想来仍历历在目…… 闷了一整日,到了晚间,大雨终于倾盆而下,肆虐的雨线和着劲风一起直扑下来,将黑暗中的静谧霎时打破,雨声滂沱,狂风狭裹着树枝呼呼作响,还有坛坛罐罐被掀翻、碎石击打着门扉……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倒好像是有千军万马横扫世间。 随着夜色渐深,除了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狗吠,耳际便只有那揪扯不断的雨声传来,听上去风好像小了些,雨势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演愈烈,如狂鞭乱舞,一道紧似一道地抽打在屋顶房檐上。 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夏侯桐躺在床榻之上,苦无睡意,只能看着窗外惊雷过后撕破夜空的闪闪银光,将室内照得如白昼一般,但只一瞬,天地间再次陷入一团漆黑。 不知怎的,他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第2章 何处追凶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这样的雨夜…… 似乎是为了配合他的想法,突然间一声巨响传来,屋顶竟被砸开一个大洞!雨水霎时哗哗灌了进来,而随之而至的,还有从天而降的一个人! “老贼,纳命来吧!”那人低喝一声,长剑快如闪电向床上刺了过来! 夏侯桐大惊失色,口中连声高喊着“来人啊,抓刺客!快来人……”一面拼命滚到床里侧,抖着手去摸索那机关按板。 有了前两次的教训之后,他命人在床后设了机关,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可是大概因为这机关是头次使用,加上他惊慌失措,手抖如筛糠,一时间竟摸索不到。亏得屋内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那一剑刺来,他向床内一滚,竟堪堪避了开去。 窗外又是银龙暴闪,借着光亮,夏侯桐清楚地看到来人一身黑色夜行衣,黑色头罩蒙面,手中长剑乍起//点点寒芒!他看到了刺客,刺客自然也看到了他,身形微动间已掠至床前,仗剑直奔他心口刺来! 从刺客击破屋顶跃下到第二剑刺出,前后不过半刻功夫,眼看此时夏侯桐已躲无可躲,幸好,他终于摸到了那机关,咬牙闭眼用力按下! 床板左右一分,他直接滚了进去。 睡在外屋的阿道这会儿也抢进屋内,立时和刺客斗在一起,外面锣声大作,“抓刺客”的喊声不绝于耳……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夏侯桐则是从府中侍卫和街上的更夫口中得知。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喝从院内传出,“有刺客!来人啊,抓刺客……” 大宅里灯光亮起,拿着长矛短刀的侍卫们从四面涌来,渐渐将那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头攒动中,一个黑影忽然拔地而起,脚尖在屋顶瓦片上一点,身形轻盈如燕,转眼间便掠出了十来丈,在他身后,紧跟着又有一人高高跃起,正是阿道。阿道手一扬,一枚亮晶晶的物事已带着破空之声向那黑影飞去,黑影身形随之一顿,但立刻再次掠起,几个起落便没入黑暗中。 “刺客中了暗器!快追!”底下有人大喊。 “张全、彭旭,你们快带人追!”阿道急忙喊道,他自己却因担心怕有后着,不敢离开夏侯桐的房间。 张全、彭旭等人都是府中好手,发一声喊,七八个身影纷纷掠上屋顶,向那刺客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长街上空无一人,雨落下,溅起一片水花。那刺客不知是因为受了伤,还是气力将竭,跑着跑着,竟从屋顶翻身跃下,沿着街道继续狂奔,然而这样一来,反而更不易甩脱身后追来的人。其实这样漆黑的雨夜,原本利于逃脱,偏偏此时天上银龙暴闪,一个接着一个,将四下里照得亮如白昼,那刺客在巷子里七拐八拐,身后的人反而越来越近了。 “快,他跑不了了!”眼见刺客的脚步已慢了下来,侍卫们大喜,跑在最前面的张全几乎伸手就要抓住刺客的衣角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巷口内忽然闪出一人,伸手一把将那刺客拖了过去,再回转身来,已然长剑出鞘,张全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眼前寒芒一闪,竟已身首异处。 后来出现的这人显然武功极高,七八名侍卫在他剑下就如同不会武功的庄稼汉,转眼间便倒了一地,有两个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却哪还跑得了,也是一剑一个,做了不明不白的冤死鬼。 片刻之间便杀了这许多人,那人站在雨中,浑不介意地用地上人的衣服擦了擦剑身,这才回身走到墙角处,用脚踢了踢萎缩在地上的刺客,“怎么样,伤了哪里?”说完也不等那刺客答话,伸出手臂将他拦腰抱起,闪身便消失在小巷里。 雨仍在下,窄巷里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地上多了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窄巷对面的一处小门楼下面,似乎有人在动,原来无意之间,躲在那儿避雨的更夫将这一切半点不落地看在了眼里。此时眼看周遭都归于平静,老更夫拼命壮起胆子,从门楼下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抱着怀中更鼓和已经熄灭的灯笼,跌跌撞撞便想要逃开。 走了几步却又停下,转身回来。 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万一……那几人当中还有人未死呢? 老更夫的一念之仁,让侍卫彭旭拣了一条性命。 彭旭因当晚赌钱时赢了许多铜板和碎银,攒成一包揣在怀里,想着睡不了多一会儿就轮着他起来值夜,因此也没宽衣就胡乱睡下,结果就赶上抓刺客,也是他命不该绝,刚才被那人一剑刺入胸口,剑尖好巧不巧被银钱挡了一挡,结果偏开半寸,所以他受伤虽重,终得不死,被那更夫一路半拖半抱着,送回到夏侯府。 大雨之夜被刺客逃脱之后,夏侯桐自然派出人手满城搜寻,结果却一无所获,这让他不免暗自诧异,因为那刺客明明受了伤,而他派人问遍城中大大小小的药铺,竟然也毫无线索,这就太奇怪了,更何况阿道的暗器还都是淬过毒的! 这只能说明,刺客并非孤身一人,而是有帮手或者有组织的,否则怎么会半路杀出个神秘人将其救走? 他这么想,还因为前后三次出现的刺客似乎并非同一人,虽然都是黑色紧身衣、黑色头罩蒙面,但夏侯桐明明白白记得,第一次那刺客所用武器为一把九环钢刀;第二次是双手使一对钢刺;第三次进府,则是普普通通一柄长剑……如果刺客果真并非一人,那么只能说明背后另有主使,这人买凶杀人,一门心思要置他于死地! 只是这样一来,他需找出那个对他有切齿之恨的仇家,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夏侯桐自问算不得一个好人,当年身在江湖之时,虽然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救了不少人,但是他救人,从来都是经过几番算计的,于己无利的事他从来不干。以人之本性来看,这倒也算不得“恶”,但是那见死不救的事做得多了,又怎会不招人恨?此外,作为痴迷医道者,他对那些传言中神乎其神的灵药妙方,总是视若珍宝,明知道不可能有什么生死人而肉白骨的东西,但每每听说有异物现世,还是会不择手段地巧取豪夺过来。长此以往,江湖上感恩于他、愿竭力相助的人和对他恨之入骨的人,竟是半斤八两。后来他经族长引荐,入朝中做了御医,可是他在江湖上恣意行事的性子并未大改,这么多年下来,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若非仗着皇上宠信,早已处境堪忧。 如今细细想来,要让他从这许许多多的“仇家”中寻出一位,那简直好比大海捞针! 查寻刺客一事暂时陷入僵局,这一次的半夜遇刺,让夏侯桐很是受了些惊吓,为此他花费重金,又从江湖上寻了一批好手入住府中,加强护卫。随后,他特意搬到了另外一处院子居住,在床后重修暗格,几次试用直到纯熟。此外他还命阿道晚间就睡在他屋内,白日里也是寸步不离他左右……总之一万个小心防范,只等刺客再次登门。 然而左等右等,刺客却再未现身。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4 章 查不到线索,寻不出头绪,身边也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朝中同僚至少表面看去都和蔼可亲,府邸周边也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就这样,夏侯桐的生活重新归于正常,就好像之前那三次遇险,不过是有人同他开了个玩笑。 时间长了,府里那根紧绷的弦也一点点松了下来,阿道亦从夏侯桐的房间内搬到了外间,然后又搬到了与他一墙之隔的小院里,此时已是岁末之时。 如今一年过去,虽然这件事还压在夏侯桐心底不曾褪去,到底也淡了不少,偶尔想起,他甚至觉得,会不会是他那个仇家自身也遇到了什么意外,所以事情才不了了之? 直到此番阿道暴毙屋中,才让夏侯桐再次警醒起来。 然而这次的事件,比之他去年三次遇刺,更加令人摸不着头脑。 书房里,夏侯桐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他本来就瘦,身上套着件轻飘飘的丝缎袍子,宽而阔的袖口在身畔荡来荡去,再加上胸口处飘飘洒洒的三尺长髯,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只是面上表情却不那么超然洒脱,不仅眉头紧锁,眼底还布满红丝,显然这几日都是夜无好梦。 府里的总管钱叔站在当下,一边抹着额上的汗珠,一边低声回道,“老爷,派去金瓶楼的人回来说,阿道那日去找的姑娘名叫海棠,只是个普通的姐儿,没听说她有什么相好是朝中权贵,蜜之香这等稀罕物事她房中不可能有……” “阿道这两日还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前日去了马市、陈铁匠铺、六王爷府和聚源钱庄,昨日倒没怎么出府,和小三子他们几个在后院里练武,晚上去了金瓶楼,至于都见了些什么人……” 第3章 丰流公子 “好了好了,”夏侯桐略显疲惫地挥了挥手,“此事一时半会儿也难有眉目,你去办就是了,有什么消息再来回我,只是记得不要声张!” “是,小人省得。” “另外……”夏侯桐停住脚步,沉吟片刻道:“之前老夫曾与你提到的那件事,不知你可曾着手做了没有?” 钱叔立刻道:“小人也正要回禀老爷,那件事时隔久远,查来不易,这倒还不算什么,最令人头疼的是,听说高老将军那边也在关注此事,所以小人不敢放手去做,生怕……” 夏侯桐陡然一惊,“莫非高维知道了些什么?” “老爷莫急,高老将军自然是不知的,只不过听说他暗地里在派人调查此事,发誓要找出……”钱叔适时收住话头,抬眼扫了一下,才又道,“所以小人觉得,我们这边的动作若有小心,就可能被对方盯上,那岂不更糟!” 夏侯桐的脸色已变得异常难看,眉心拧成了一个结,压低声音忿然说道:“那老匹夫卸甲归田之后不说安心在府中养老,倒有闲心巴着二十年前的旧事不放!真真可恶!此事须大意不得!” “老爷,小人窃以为,这次阿道出事,会不会……” “嗯,老夫也是这么想。”夏侯桐点点头,“阿道死了,只不过是有人嫌他碍事,接下来怕就要冲着老夫来了!老钱,府中最近一定要严加防范,晚上多派人值夜,明白么?” “老爷放心,小人自会安排。”钱叔审度着夏侯桐的表情,又说道,“老爷,小人还有个想法,那些杀手……会不会暗流的人?” 暗流,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据说无论多么棘手的人物,他们都敢杀,而且从不失手,能够请到暗流出手的人都非同小可。此外暗流亦不像一般的江湖组织,有总舵分舵等具体所在,而是只凭独有的暗语讯号与所属之人联系,所以没人知道究竟什么人身在暗流,很可能今天还和你一起饮酒谈天的朋友,明天就会来杀你。至于这个神秘组织的首领是何人,更加无人得知。 夏侯桐也不是没想到过暗流,但是…… “唔,暗流的人不是号称从不失手么,可之前三次均未能奈何老夫,恐怕非其所为。” “老爷说的也是,小人不过胡乱猜度罢了。”钱叔赶忙点点头。 “好了,没事你且下去吧。” “小人告退。” 钱叔后退几步,转身向外走去,还未到书房门口,却又被夏侯桐叫住了。 “老钱,还有一事我想要与你商量……” “老爷尽管吩咐。” 夏侯桐在窗前的藤椅上坐了,一手轻轻捋着长髯,“如今正值用人之际,阿道却出了事,老夫身边不能无人……” “老爷可是要找人代替阿道?” “正是,至于这人选么,老夫心中已有个现成的人,便是五儿身边那个凡尘,你觉得怎样?” 夏侯桐口中所说的“五儿”,乃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子,六王爷林青石的嫡出爱子林北涯。而林北涯的生母,也就是六王妃,正是夏侯桐的亲妹子夏侯薇,也是因为有着这层姻亲关系,使得夏侯桐和皇上的关系显得更为亲厚。夏侯桐一直不曾娶妻,这位外甥他从小看到大,便如亲生儿子一般。 林北涯落生之时,六王爷依惯例请人为他批八字,曰“以排行为小字,可补命之不足”,他上有二兄二姐,故此乳名五儿。因这名字,他虽为林青石第三子,王府内却皆以“五公子”称之,渐渐的,这称呼便叫开了。 十四岁那年,林北涯偷偷溜出王府,独自逛到花街柳巷,并大摇大摆进了一家妓馆,在那里,他遇到了他平生第一个男人——十八岁的阿建。半年后,他为阿建赎了身,带回府中做了自己的男宠。 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京城里,好男风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有些贵公子还以此为时新风尚,在府中养娈童男宠的也大有人在,所以一开始,王爷、王妃对此并未当回事,想着儿子年纪还小,由着他乐上几年,也没甚么打紧。 于是林北涯特地搬到了王府中最为宽敞、僻静的东跨院,在此独守一隅,日子过得很是丰流快活。最多的时候,他身边共有男宠九人,无论行游踏春、望雪寻梅,都是呼啦啦好大一群,而这位丝毫不知避忌的浪/荡公子哥无论人前人后都是左拥右抱,一副人不风//流枉少年的恣意做派。 时间一长,五公子林北涯好渔猎男色的名声,金陵城里尽人皆知。 岁月如梭,转眼间林北涯已到了及冠之年,眼看爱子仍是整日只喜欢和男人厮混,对母亲故意安排在他身边的俏丫头看都不多看一眼,更不用提有宠幸之举,六王爷和六王妃这才有些着急起来。 寻了个由头,林青石将林北涯唤到跟前,语重心长地劝,五儿,你也不小了,该收收心了,难道你这辈子就只和男人胡混,不打算娶妻生子了么?你也不想想,再这么下去,哪家的闺阁千金愿意嫁与你为妻? 不料林北涯听了这话,也收起脸上一惯玩世不恭的笑容,说自己一早就曾表明,只喜欢男人,压根就不曾有过娶妻之念!又说若真成了亲,反倒是误了人家姑娘的终身。 林青石沉了脸,说你莫要胡闹,如今已有人来为你保媒,姑娘的画像就在你母亲房里,你这便去看看,不看又怎知不喜欢? 林北涯却坚决不肯。 说来说去,最后林青石忍不住发了火,勒令林北涯立即将身边所有男宠全部遣出府,然后老老实实听从父母安排,选个合适的姑娘娶进门来,踏踏实实过日子。 林北涯当即在父亲面前跪下,说,爹,孩儿求您老人家莫要逼我,我就算将身边的人都送出府,娶妻一事也难从命!爹若执意如此,孩儿宁愿一死! 这句话直把林青石气得浑身哆嗦,忍了又忍,还是扬手一巴掌甩在儿子脸上,骂道,你这小畜生,真真被宠得无法无天了!别的事情由着你的性子也就罢了,这件事决不能再任你胡闹下去!我再问一遍,你听是不听?! 林北涯上面虽然还有两位兄长,但皆是侧室所出,所以六王爷和六王妃对这唯一的嫡出爱子那真是宠到了骨头里,别说是动手,就连高声说话也不曾有过,故而之前才会那样由着他为所欲为。如今六王爷在气头上的一个巴掌,似把林北涯打得懵了,他停了半晌,忽然一本正经对父亲磕了一个头,道,孩儿明白了,孩儿这就回去,照爹的意思办就是。 林青石这才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真生起气来,儿子还是怕的。再看到儿子脸上清晰的巴掌印,不免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正想安慰几句,林北涯已经转身出了屋子。 原以为事情圆满解决,不料林北涯回到东跨院之后,先是将所有男宠都遣出府,然后将自己反锁在屋内,不吃不喝,也不许任何人进入。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5 章 听说林北涯以绝食相抗,林青石再次勃然大怒,说好,既然如此,谁都不许劝他,让他扛着,我倒要看看这孽障能扛到几时! 一日,两日,三日…… 到了第四日晚间,恰好夏侯桐过府,听说此事,不由得连声埋怨,忙不迭亲自带了人赶到东跨院,撬开门锁闯了进去…… 事后,夏侯桐破天荒头一遭对妹妹、妹丈大发脾气,说若非五儿自小习武,身子骨比一般人强健,此番恐怕是回天乏术! 林青石没想到儿子执拗如此,仔细一想也有些后怕,因此心中纵有一千一万个不满,也不敢再拿儿子的性命开玩笑,再加上夏侯桐在旁劝慰,说有些事急躁不得,慢慢开导或许还能行,若来硬的只会适得其反……林青石听了之后良久无话,最终长叹一声,挥了挥手,说随他去吧! 转过年的二月,林北涯年满二十,行了及冠礼。 六王爷林青石乃是当今皇上唯一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在朝中地位非同一般,因此想投靠倚仗者甚多。林北涯是六王爷唯一的嫡子,舅父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他本人亦是丰流潇洒,一表人才,若能将自家女儿或妹子嫁给他,那简直是天大的美事!所以,尽管明知道这位五公子好流连烟花之地,渔猎男色,家中曾有多名男宠,那些心中打着如意算盘的人们还是纷纷把目光盯准了他,尤其在他行了及冠礼之后,六王府每日里少说也有三两位媒人登门,各个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画像摆在案头,足足摞起有半尺高。 不过这一次,六王爷不敢再贸然对儿子提起娶妻之事,每每和王妃夏侯薇说起,总是长吁短叹。夏侯薇倒好像另有打算,说王爷不必心急,容妾身慢慢想办法。 他们这边还未商量出子丑寅卯,林北涯那边却又有了行动。 之前林北涯遣散身边所有男宠之后本来不曾再将人收进府里,只是经常去青楼逍遥一番罢了,没想到才过了半年多,他就故态复萌,又将一名美少年留在了身边。 此人名叫凡尘,不仅有倾城之貌,且武功高强。 第4章 神秘男宠 “老爷,凡尘虽然武功不输于阿道,而且也算得上……自家人,但是他毕竟来历不明,让他跟在老爷身边,怕是不妥吧?”此时钱叔听主子说想要凡尘做贴身侍卫,虽不好直接反驳,语气中的顾虑却十分明显。 林北涯与凡尘到底如何相识,夏侯桐并不很清楚,他只听说林北涯救过凡尘,还曾为他摆平了人命官司,许是出于报恩的想法,凡尘就这样留在了林北涯身边。 表面看,凡尘亦不过是林北涯的男宠,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林北涯待他与之前的那些人截然不同。自从有了凡尘,林北涯再不曾流连青楼妓馆,也再不曾对别的男人多看一眼,他说,此生身边能有凡尘相伴,足矣。起初大家都觉得,凡尘容颜绝世,之前那些人加起来也不及他一分,所以五公子才会为他神魂颠倒,但也不过是一时新鲜。 可如今一年过去,当初的丰流公子竟真的收心养性,一心一意对着身边那人。大家这才不得不承认,看来五公子对凡尘是动了真心。就连六王爷和六王妃似也无可奈何。 唯一让大家心存疑虑的,是凡尘的身世来历。 凡尘说自己从小父母双亡,是师父抚养他长大,教他武功,可他从不说师父的名讳也就罢了,就连偶尔提到,语气中也全无半分作弟子该有的尊敬,反而会流露出一丝怨恨,这就不免令人生疑。 实际上,凡尘也并不似众人想象中那么神秘,江湖上像他这样的少年人很多,独自一人浪迹天涯,谁又管你出身何地父母何人,只是在京城腹地,官宦之家,才会看重这些。 不过这里别人不清楚凡尘的来历,夏侯桐却自有想法。 夏侯桐曾在王府东跨院看到过林北涯和凡尘一起练武,当时凡尘手中使一条六尺来长、通体黝黑发亮的软鞭,如乌龙一般上下飞舞。正是这条软鞭,让夏侯桐蓦然想到了一个人,近而对凡尘的来历猜到了些许。 那人名叫蒋力,在江湖上素有“神鞭”之称。 夏侯桐并不认识神鞭蒋力,不过他曾救过一个叫马尚东的人,此人和蒋力是结拜兄弟,关系十分密切。从马尚东那里,夏侯桐知道了蒋力的一些事情,比如此人性格暴戾,好娈童,其门下弟子均长相俊美,大都是自小被他或骗或拐来的孩子。虽然蒋力在江湖上名声不好,但他在教习弟子武功方面倒肯尽心竭力,且弟子年满十八岁后便放他们自由闯荡。因为那种令人不齿的关系,从蒋力门下出来的少年几乎都不肯说明师承何处。 久不在江湖走动,夏侯桐对江湖上的事情也不甚在意,听过了便抛在脑后。现在想来,凡尘的师父很可能就是神鞭蒋力。只是让夏侯桐略有不解的是,凡尘手中的软鞭依稀便是蒋力的那条由天山乌蚕丝打造的乌蚕鞭。习武之人对兵器看得甚重,蒋力为什么会把自己的乌蚕鞭给了他人?是因为对凡尘特别宠爱还是有别的原因? 尽管尚有疑问,夏侯桐对此并不在意,甚至凡尘这个人究竟来历如何,他也不是十分在意,他想要凡尘来顶替阿道做自己的贴身侍卫,只因为他作为旁观者,发现凡尘对林北涯也动了真性情,对于这一点,他相信自己绝没有看走眼。 所以他对钱叔道:“老钱,凡尘到底是何来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五儿是真心相待,五儿与我情同父子,就算爱屋及乌,他也必会竭力护我。” 主子如此言之凿凿,钱叔不便再有异议,不过他又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老爷既说此人可信,那便无妨。只是此前阿道一直住在府中,晚间也不离老爷左右,换成凡尘,就算他肯,五公子……会肯吗?”谁不知道林北涯与凡尘白日比肩同行,夜里同榻而眠,几乎形影不离,他怎么舍得让凡尘住到别处。 夏侯桐微微点头,“唔,这倒也是,不过老夫要凡尘过来也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毕竟再去找一个如阿道那般合适之人非一朝一夕之事,但眼下老夫身边又不能没人,情势所迫,五儿他该当明白,不会不答应。等我身边再找到合适的人手,自然会把人还给他。” “老爷说的是。” “这事就先这么定了,你待会儿便亲自去趟六王府。” “小人遵命。” 挥挥手,让钱总管退下,夏侯桐在书案前坐下,以手支额,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拿过一张信笺,一边思索,一边提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门口脚步声响,小丫头在帘子外面轻声回禀,“老爷,药煎好了。” “送进来罢。” 门帘掀起,小丫头端了托盘进来,轻手轻脚将一只彩釉细瓷碗放在了案上,又躬身退出。 屋子里浮起淡淡的药香。 六王府东跨院的后花园里种了很多丁香和四季海棠,此时丁香花期刚过,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那清新馥郁的花香,中间那棵最大的海棠树下,正席地坐着两个人,一人背靠着树干,用手拾了落在地上的海棠果去打那树上的花,每打一下,都有一朵粉红色的花落下来,他身上那件玉色的衣衫上已是乱红点点,煞是好看;另外一人压根就不肯好好坐着,而是头枕在坐着那人的腿上,用人家的衣襟搭在脸上,睡得正香。 坐着的人低头看了看,脸上浮起促狭之色,抬手又是一枚海棠果打上去,这次落下的却不是海棠花,而是更大的一枚果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睡着那人的脸上!只听“嗳哟”一声,那人摸着鼻子坐了起来,万分不情愿地瞪着对方,“凡尘,凡大少爷,凡少侠,求你莫要总是在人睡觉的时候搅乱好么?” 凡尘笑了,“林北涯,林五公子,林小王爷,你再睡下去,真要变成一头猪了!我简直不明白,当初你师父是如何忍受你的,才练不了几下就说累,才坐下休息没半刻就躺倒,才躺倒了就呼呼大睡!” 林北涯看看他,忽然扑上去一把抱住,“凡尘,当真你笑起来的时候,比这海棠花还要好看得多呢,你若肯在我陪你练功的时候多笑一笑,莫总是板着脸,我便再累也不觉得了!” 凡尘哼了一声,重又板起脸来,没好气地说道:“要是那样,我怕你没练几下就练到床上去了!” “哈哈,”林北涯大笑,“知我者,凡尘也!”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绝美的容颜,双手牢牢圈在对方腰间,忍不住涎着脸往上凑,“好人,让本公子香一个……” 凡尘伸手一指重重点在那登徒子肋下,用力挣开他的怀抱,吼道:“林北涯!拜托你擦擦口水,顾忌一下自己的形象好么?还说有正经事要和我商量,我就知道,你这种懒猪加色狼还能有什么正经事?” 一语提醒了林北涯,他揉着肋下坐正了身子,讪笑道:“哎,我的确有事要和你说,谁让你上来就要我先陪你练功的,我一累了,自然什么事都忘了。” “有事快说!”凡尘不耐烦地催道。 “阿道前些日子突然死了……” “你说什么?阿道死了?”凡尘似是也被这消息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林北涯,“你说的可是夏侯桐身边那个贴身侍卫阿道?” “自然是他,不然还有哪个!” “他……怎么死的?” “听说是中了毒,却找不出线索,舅父怀疑此事和去年遇袭有关,因此不敢掉以轻心,然越是如此,他身边越不能没有人,所以他想……”林北涯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6 章 凡尘接口道:“他想怎样?莫不是想让你这亲亲乖外甥去给他做护卫?哈哈,他也不想想,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能抵的了什么用?若刺客真的……” “他想要的不是我,是你。” 凡尘愣了一下,才慢悠悠问道:“你是说,夏侯桐想让我代替阿道,做他的贴身侍卫?” 林北涯点头,又急忙补充道:“舅父说了,这只是权宜之计,等他找到合适的人手,自然不会再麻烦你。” “你答应他了?” “还没……我说要问问你,不过……” “不过你希望我答应,是不是?” “凡尘,你知道舅父对我极好,便和亲生儿子一般,我七岁那年……” “你七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若不是夏侯桐衣不解带竭力救治你早就死翘翘了!”凡尘再次没好气地打断林北涯,“这件事我都听得耳朵长茧子了,直接说重点吧,你想让我去夏侯府保护夏侯桐,对不对?” “对。” 凡尘低头不语,半晌,才极认真地问道:“懒猪,夏侯桐对你,当真就如亲生父亲一般重要么?” 林北涯也极其认真地看着凡尘,极其认真地回答:“是。我不管他在别人眼中如何,至少他对我是极好的,有些事情,若不是他时常劝解着,我爹和我娘根本不会容得我如此……现下他有了麻烦,我又怎能袖手旁观?凡尘,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是我希望……” “好了,你不用说了,”凡尘轻轻叹了口气,“我答应就是。” 第5章 风月无边 数日后,凡尘从六王府东跨院搬到了夏侯桐府中,他自己本来随身物品不多,可是搬家时却赶了两架马车,还有王府的仆从抬着几口大箱子,只因为他不是独自一人“走马上任”,而是携“家眷”同行! “你以为我会答应你一个人搬去舅父府里么?当然不可能!我会和你一起去!”搬家的头一晚,面对凡尘的询问,正在指挥下人收拾东西的林北涯得意洋洋地说道。 林北涯的这一举动,让夏侯桐也始料未及,好在他反应得快,当即便让二人住在了自己寝室前院一明两暗的正房里。 此后,但凡夏侯桐出府,凡尘便随侍身旁,一切倒也相安无事。 这日府中又只剩下林北涯一人,他悠闲自在地躺在凉亭的摇椅上闭目养神,正在昏昏欲睡之间,只听有人走到跟前,接着,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爷,有客!老爷,有客!”睁眼看时,原来却是架子上站着的一只虎皮鹦鹉。 提着鸟架站在跟前的人是林北涯的贴身小厮阿政,林北涯既跟着凡尘到了夏侯府,阿政自然也跟着来了。此时见林北涯醒了,阿政笑道:“爷刚才听见没,敢情这鸟儿会迎客了呢,记得去年也是这时候,奴才跟爷过来探望舅老爷,它还一个字都不会说呢,如今可是长进了。”一面说着,一面将架子挂在了廊下。 林北涯笑着起身,去逗弄那鹦鹉,口中说道,“可不是,这日子一晃就过去了。” 阿政的话勾起了林北涯的思绪,让他不禁低声感叹,只因他想到,自己初遇凡尘,正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 夏侯桐几番遇刺,幸而有惊无险,他虽不欲声张,但他的亲妹子、六王妃夏侯薇却十分记挂,尤其听说刺客竟然在雨夜入府,闹了个天翻地覆,心里更是不安,便决定过府探望。 那阵子天气十分闷热,林北涯一直窝在房里没有出门,他本来就懒,一向是个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主儿,几天下来更是恹恹的,做什么都没精神。这日忽见母亲打发人来,要他陪同一起去舅父府上,本懒怠动,想了想又觉说不过去,好在日前的一场大雨将暑气驱散了些,外面碧空如洗,透着干净清爽,于是最终他还是随母亲一起出了门。 在夏侯府里闲聊半日,又被留着用了晚饭,六王妃才带着儿子告辞。 既然已经出了门,就这么回去是不是太无趣了些?好歹该找个地方消遣一番才好,林北涯坐在轿子里动起了心思,于是他打发阿政到母亲跟前告假,说自己要去会个朋友,让母亲先自回去。 看着母亲的轿子渐渐走远,林北涯对阿政吩咐道,“去风雅居。” 金陵城里所有的青楼妓馆中,风雅居是颇具特色的一家,首先,它是间纯粹的男优馆,倚楼卖笑的都是些容貌俊美的少年郎,就连迎来送往、端茶递水之人,也都是清一色的小僮。其次,和一般的青楼不同,风雅居没有所谓“初夜”之说,这里的年轻男子都是风雅居的老板翠姐花重金四处寻来的风月高手,各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手段技巧,可予人极致快乐,但若有好处子、喜娈童的客人,对不住,您还是移步别家吧。因为这些,风雅居的生意虽称不上十分红火,却颇有些固定的熟客捧场。 比如五公子林北涯,就是其中之一。 轿子刚刚拐进那条每到晚间就分外热闹的街道,林北涯就喊住了轿夫,破天荒地下来,说要溜达溜达。 后来他常常想,如果不是那一晚他鬼使神差地下了轿,恐怕就不会遇到凡尘,也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了。 下了轿,走出十几步远,林北涯就看到前面右手不远处的大门里忽然闪出一人,身材高挑,穿一件玉色束腰罗袍,头发却不似常人那般用发簪绾起,而是随意用根带子束在脑后,这人出门后一路疾走,动作不大,速度却极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人流当中,不见了踪影。 林北涯看得呆住了。 长到二十岁,在风月场上混了六年,林北涯可谓阅人无数,但像刚才这样,仅是一个背影就引得他无法移开目光,被那瞬间的风华弄得神魂颠倒,还真是头一遭!待他回过味来,再想追寻,大街上人来人往,却又往去哪里寻。 林北涯一跺脚,三步两步赶到前面那大门口,也不管是什么地方,直接迈步而入。入门里便是过道玄关,左手有一排柜台,看来本应有伙计在此迎客,此时却不见人影,可是再往里面的大厅看,明明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伙计的吆喝、推庄的叫嚣、客人们赢钱的欢呼和输钱的怒骂,还有碗中骰子的脆响混作一团,清晰地传了出来。 原来这里是一间赌馆。 林北涯在玄关站了片刻,正要往里走,里面恰好出来一人。 这人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身穿豆青色罗袍,俊雅的面容上隐约带着一丝怒气,他本来脚步匆匆,此时见玄关里有人站着,立刻停了下来,面上亦换了笑容,对着林北涯拱了拱手,道:“这位公子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林北涯正愁无处发问,此时忙回了一礼,道:“敢问这位大哥……” “在下姓顾,未曾请教公子尊姓大名?”那人笑起来微微露出一颗虎牙,让人看了觉得十分亲切。 “敝姓林……” “原来是六王府的林五公子,失敬失敬!”那人竟好眼力,只凭一个“林”字就猜出了林北涯的身份。 “顾兄刚刚在里面可曾看到有位穿玉色衣衫的年轻男子么?” 对方微微一怔,马上又笑了,“五公子问的人,可是个头高矮与公子差不多,头发束在脑后的?” 林北涯大喜,“正是那人!顾兄可识得他?”他本来以为问也是白问,赌馆里那么多人,就算见到,也不一定认识,只是不问上一问心里总是不甘。如今见对方张口道来,竟似十分熟悉的样子,自然欣喜万分。 不料对方还是摇了摇头,笑道:“若说识得,在下也只不过知道那人名叫凡尘,常来此间赌钱而已,旁的也不晓得。不知五公子找他所为何事?” 林北涯见问,坦坦然说道:“在下刚刚见他从这里出去,虽然仅是个背影,已觉翩若惊鸿,风华绝代,心下十分仰慕,只盼能有幸与之结交,故此才冒昧相询。”这番话说白了,其实就是大言不惭地表明:我看上那个人了!这话换个人都不会说得这么直截了当,何况还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林北涯却说得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那语气就好像在说他喜欢萝卜白菜一样。反正林五公子好男色,在金陵城已是尽人皆知的事情,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顾兄若知道他的住处,还盼告知,林某不胜感激。”林北涯又抬手一揖。 那姓顾的却道:“五公子相询,在下定知无不言,只是听说凡尘并非本地人士,又欠下了许多赌债,因此居无定所,故而在下确也不知他现居何处,真是抱歉!” 林北涯听了,登时垮下脸来,却不死心,又问了几句,姓顾的却再一问摇头三不知,没奈何他只好悻悻离开。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7 章 走出赌馆大门,林北涯仰头望去,只见门口的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风月无边。他心中不禁纳罕,暗道明明是间赌馆,却为何起个如此香艳的名字?倒好象青楼一般,如此一来,想逛青楼的进来,却发现是赌馆,想找赌馆的抬头看见招牌,还以为是青楼……真不知这家的老板是如何想的。 虽然心里还在惦记着那叫凡尘的人,一时寻不到却也无法,林北涯暂时按下心中所想,仍去了风雅居。 从外面看去,风雅居不似一般妓馆那般,有着桃红柳绿的旖旎春光,这里是一片青砖粉墙的院落,院里多为二层楼阁,均是宽檐缓顶,棕黑色的木料,窗楣檐口雕饰有精美的花纹,灯影中望去不仅幽暗雅致,且颇具特色。临街处一座同样灰砖砌就的雕花门楼,此时门里的小僮看见林北涯进来,脸上立刻堆下笑,脆生生道:“五公子来了!这些日子没见,叫青儿可想得紧!”说着,躬身将林北涯让进院子,一路引着往里走,一路叠声喊着,“翠姐姐,五公子来了。” 话音才落,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已经风一般从内里迎了出来,身旁还跟着个俊俏少年。 “哎呀五公子,这么久不登门,可想死奴家了。” 林北涯也不理她,却顺手在她身边少年的脸上摸了一把,调笑道,“几日不见,枫儿出落得越发俊了。” 少年便笑着倚了过来,傍着林北涯走进内堂。 进到屋里,林北涯在椅上坐了,翠姐亲自奉上茶水点心,枫儿早已乖巧地跪坐在他脚边,为他打着扇。喝了口茶,林北涯懒懒道:“这些日子没过来,翠姐这儿可添没添新人?最近无趣得紧,身旁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翠姐听说,不禁挑眉笑道:“五公子来得正是时候,前儿才从南边新来一个孩子,名叫燕儿,身量模样都称得上百里挑一,别看才十六,样样功夫都是上佳,可不正是公子喜欢的类型。” “既如此,还不快去叫了来,没的在这儿吊人胃口。”林北涯笑着,在翠姐膀子上搡了一把。 不一会儿带了人来,果然是眉目婉约,举止不俗,走到林北涯近前含笑施了一礼,道:“燕儿见过五公子。” 第6章 青梅竹马 翠姐命人摆下酒菜,几人坐在一处喝着冰镇梅子酒,听燕儿讲些从南边来时一路上的琐闻趣事,酒到酣时,燕儿又摸出横笛助兴,倒也十分热闹。 随着夜深,已带了几分薄醉的林北涯让燕儿扶着进了房间。 窗外繁星点点,一弯新月斜挂枝头,屋内罗帐轻分,春色无边,林北涯禁欲多日,这时节自然如猛虎下山,饶是燕儿身经百战,也被他弄得手软脚软,口中呻//吟不断……待云收雨歇,燕儿伏在锦褥上,兀自喘息不定,林北涯侧身过去,伸手在他光滑的背上轻抚,蓦然间,下午在街上见的那个背影再次浮上心头。 “燕儿,从你们风雅居出来往东去不远,路北有家叫做风月无边的赌馆,你可知道?”林北涯搂着燕儿,随口问道。 “嗯……知道,不就是朱红色大门黑色招牌的那家,听说那里前院是赌馆,后院也是眠花宿柳之地,无论是娇滴滴的小娘还是俊俏的哥儿,都不少呢,青儿就曾说起,见过一个绝色的小哥从那门里出来……” 林北涯闻言,心中不禁一动,忙道:“那人可是穿件玉色衣衫,头发用丝带束于脑后的?”只因当时年轻男子多用发簪将头发绾起,像那人只用带子束着的很是少见,因此林北涯每每提起,印象深刻。 燕儿笑道:“五公子果然性情中人,听见‘绝色’二字便急得这样!我不过是听青儿说起,哪里就知道得那么清楚了。” 看来那叫凡尘的果然是赌场的常客,就连风雅居的人都曾见到过他,林北涯心里暗暗思忖,想着若自己也去风月无边多走上几遭,或许能再遇上也未可知! 有了这个打算,此后连着数日,林北涯每晚必光顾风月无边,或小赌怡情,或去后院找人陪酒作乐,虽然是醉翁不之意不在酒,倒也其乐融融。去的次数多了,他才知道,那日见到的姓顾的公子,原来就是此间的老板。只是那叫凡尘的少年,不仅再未见到,问了许多人,也都说并不识得。 林北涯为此一筹莫展,他这里闷闷不乐,身边的人自然也跟着遭殃。 这日一大早,阿政又无缘无故被骂了几句,委委屈屈从屋里出来,就听大树下有人冷冷道:“又挨骂了?你公子爷近来心气不顺,你再不多留心伺候,只怕他就要上手打人了!” 说话的人是林北涯的贴身护卫穆予。 在六王府,穆予的身份有些特殊,只因他本来也是官宦之后,却在十五岁那年,父亲贪赃枉法犯了事,家产籍没,家人或流放或充为奴。六王爷怜其年幼失亲,特向皇上求情,将他带回了王府,又得知他自小跟随名师学得一身好武艺,便让他做了自己的侍卫。在王府中十年,林青石待穆予极好,只当自己儿子一般,因此府上众人也从不敢拿他当下人看。 让穆予改而跟在林北涯身边是王妃夏侯薇提出来的,她说林北涯整日在外游荡,结交闲杂之人,没事还爱打抱个不平,唯恐他有什么闪失,所以让穆予跟在身边,也有个帮衬。穆予对此很不以为然,还曾私下里和王爷抱怨,说五公子也自小习武,寻常人哪里能动得了他。林青石却道,五儿那两下子你还不知么,除了轻功尚好,可以用来逃命之外,其余的也就够对付些地痞流氓,真遇到好手完全不当用。王爷既然也如此说,穆予只好不情不愿地跟在了林北涯身边,只是时间越久,他对林北涯的诸多做派越发看不上眼,尤其不能接受他好男色,因此尽管贴身随侍,对这个“主子”却常常没有好脸色。 这几日见林北涯心绪不佳,又见他流连在那间叫做风月无边的赌馆里,穆予于是问阿政,你公子爷最近是不是在那赌馆里输了不少银子? 阿政嘟着嘴反驳,说爷手气好着呢,几乎回回都赢,昨儿还赏了我一锭银子让我做衣裳! 穆予又问,那怎么他每次出来,都一脸的不自在? 阿政想了想,说,大概是后院的小哥没有合意的,公子爷不尽兴。 穆予闻言瞪大了眼睛,什么?后院?那不是间赌馆么,难道后院是…… 阿政立刻摆出一副“你真是少见多怪”的表情,说,人家名字起得清清楚楚,风月无边,风月,你懂不懂什么叫风月? 原以为林北涯喜欢上了赌钱,穆予对此反觉得没什么,男人么,赌钱很正常,至少比搂着另一个男人调笑正常多了,没想到其实背地里还是那一套!正自郁闷,耳边又听得阿政絮絮叨叨跟他谈什么“风月”,忍不住大声吼回去,“风月风月!我看你小子也中了邪,小心哪天你那个公子爷找不到合适的人,把你丢到床上出火!” 阿政立刻摸着自己的脸,“我?我生得不够好看,爷不会喜欢的。” 穆予气得直翻白眼,忽然他眉头一皱,对着阿政诡异地笑了,“谁说你生得不好看,是你自己没发现,阿政,其实你模样俊得很啊,你自己不也说昨儿他还赏你银子,可见他是喜欢你的……” “真的吗?可是他刚刚还骂我笨。”阿政被穆予的笑脸弄得有些怕怕的,不过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夸他模样俊,如果他真的能讨公子爷的喜欢…… “你没听人说‘打是亲骂是爱’,公子爷骂你,那是因为他喜欢你。”穆予笑得越发邪恶。 于是,当林北涯从屋里出来,就看到阿政站在旁边一脸的媚笑,还拼命对着他眨眼睛…… “阿政,你眼睛进沙子了吗?让穆予帮你吹吹。”林北涯被阿政的表现弄得莫名其妙,懒洋洋说了一句,就不再搭理他。恰在此时,门外小丫头说了句“二公子来了”,林北涯一抬头,果然看到二哥林西泊快步走了进来。 林北涯上面有两姐两兄,大姐二姐都是王妃夏侯薇所出,均已出嫁,两位兄长则分别是林青石的侧室刘氏和江氏所出,如今大哥在外省为官,业已成家立室,只有二哥林西泊和他还住在府中。此外,六王府里还有位凤蝶姑娘,比林北涯小三岁,乃是王爷和王妃收养的义女,据说是故交之女,因父母双亡,所以从小寄在王府。 六王府里,二公子林西泊和凤蝶小姐青梅竹马,两相爱慕,其实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为此,这两年不知多少上门提亲的都被林西泊婉言推拒,一心只盼望能娶凤蝶为妻。 可惜王妃不愿意。 一连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夏侯薇虽然看似无比贤淑地将林青石往侧室的房里赶,心里又怎能不妒不怨?尤其是两个侧室的肚皮都十分争气,竟先后为王爷诞下男嗣,夏侯薇脸上的笑容就越发难以挂住,好在最终老天垂怜,她生下了林北涯,而林青石也对这唯一嫡出的儿子宠到了极点,她这才算平衡了一些,但对于林青石庶出的两个儿子,面上看来和蔼可亲,心里自然是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凤蝶虽是养女,自小在夏侯薇身边长大,不仅容貌百里挑一,且聪明伶俐,性格也是落落大方,随着年纪渐长,举手投足都流露出大家闺秀的风韵气度,夏侯薇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渐渐的,她心里便有了一个想法,希望能把凤蝶留在身边给自己做儿媳,且不说凤蝶品貌出众,就凭她们娘儿俩个感情深厚,如同亲生母女一般,能有这样一个媳妇,岂不比外面娶来的要舒心得多? 夏侯薇“只”有林北涯一个儿子,她心目中的儿媳,当然是为林北涯准备的。 时间一长,府里的人也都明白了王妃的心思。 林青石对此不置可否,他虽然知道次子西泊和凤蝶有情,但林北涯的短袖之癖更让他头疼。既然林北涯唯一肯正眼相看、又能常常接触到的女子只有凤蝶,那么王妃若能将二人撮合成一对佳偶,简直就是去了他的一大心病!虽然这样一来少不得要委屈二儿子,但儿女的婚事总是父母做主,大不了再为林西泊订一门合适的亲事也就是了。 林北涯自然万分不乐意,也曾劝母亲成全二哥和凤蝶,被王妃一句“老二怎能配得上蝶儿”就顶了回来,好在他知道凤蝶对自己只有兄妹之情,他们俩都不愿意,母亲再撮合也是白搭,因此后来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打着哈哈应付母亲,寻欢作乐则毫不耽误。 至于凤蝶,亦只能先两方周旋,既不愿惹母亲生气,也不肯放弃这青梅竹马的一段情。 只苦了二公子林西泊,他自来性格绵软,别说在府里和凤蝶花前月下,就连多说上几句话都要小心翼翼,但凡有东西相赠或要相约外出,都只得来找林北涯帮忙。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8 章 这会儿林西泊来找林北涯,自然还是因为凤蝶。 “三弟,我昨日出门,在一家店里买了样东西,你待会儿替我送去给蝶儿,她看了必定喜欢。”林西泊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绸布包递过来。 林北涯接了,打开看时,却是枚镶金翠玉簪,材质上佳,手工也精致,遂笑道:“二哥放心,我去给娘请了安,顺便就过栖凤园去。” 第7章 兄妹出游 王府宅第,自然面积极大,后宅里仅大大小小的花园就有好几处,林北涯是懒人一个,每日里的晨昏定省都让他头痛不已,只因他住的东跨院在王府东南角上,安静倒是安静,寻常也无人来打扰,距离别处却都甚远。这会儿他去正房给母亲请安,一面走一面在心里不住地抱怨,抱怨王府为何要修得如此之大,抱怨这一路上为何连棵遮荫蔽日的树都没有,抱怨老爹为何规定在府里不能坐轿子…… 就这么慢吞吞晃荡着,终于到了夏侯薇住的蕙心堂。 才拐过进门处的玉石屏风,就听啪嗒一声响,外屋纱帘掀起,走出个圆脸庞的俏丫鬟,正是王妃身旁的贴身婢女橘香。 橘香也一眼看见了林北涯,忙掩唇笑道:“哟,莫非五公子有耳报神,来得可正巧!王妃这里才念叨着,您就赶了来,偏凤姑娘也在,这可不是心有灵犀么。”说着打起门帘,引了林北涯进房。 外间厅里,夏侯薇和凤蝶坐在罗汉榻上,母女二人正亲亲热热在一处说着体己话。 见林北涯过来,夏侯薇忙拉了儿子在自己身旁坐下,亲自拿了团扇在他身后扇着,又命人端来冰镇的绿豆莲子汤,看着他喝了,这才笑盈盈说道:“五儿来得巧,娘正要派人去寻你过来呢。只因娘昨夜得了一梦,梦到夏莲离水而开于陆上,且橙黄粉白各色均有,才要摘上一枝,眼前忽华光大现,竟醒了。娘刚才说与蝶儿听,不知此梦何解,蝶儿说,素闻屏山寺有一得道高僧,最擅于替人圆梦,要替娘去问上一问。五儿,反正你闲来无事,这便同蝶儿一起走上一遭,也省得总闷在府里,怪无趣的。” 母亲的话,林北涯和凤蝶不敢不听,只得双双答应了,脸上还陪着笑,只是那笑看在对方眼里,都带着几分无奈。 六王妃这般安排早已不是第一次了,她虽然知道儿子不喜女色,凤蝶又和林西泊两情相悦,但是那份想撮合二人的心思却一直不肯放下,这也是当初她并不急着将外面送来的那一堆画像拿给林北涯挑选的原因。 这会儿她让二人同去屏山寺,自然又是制造机会让他们独处。 林北涯嘴上答应,心里则哀叹不已,却没想到让他更头痛的还在后面。 夏侯薇说,去佛门圣地,最好不要前呼后拥,招摇过市,方显得心诚,所以她特地吩咐林北涯和凤蝶不许骑马乘轿,让二人一路溜达过去。 林北涯一听,脸上的表情好似吞了半斤黄莲那般,苦不堪言。他当然知道母亲如此安排是为了让他和凤蝶多亲近,之前亦是如此,可那好歹是在城里转悠,再不济还有茶楼小店可以歇脚,如今变本加厉,这么远的地方竟然也要他用腿走,岂不是要活活累死他! “娘!屏山寺啊!出了东门至少还有十里路才到翠屏山,那庙还在半山坡上!孩儿走也走死了!”林北涯忍不住大声抱怨道。 夏侯薇却不为所动,伸出指头在他额上点了一下,笑骂道:“胡说,哪就有十里路了,娘又不是没去过,顶多七八里,再说,你们又不赶时间,走累了在路旁树底下歇歇不就好了,山里凉爽,风景又好,权当散散心,也不用急着回来。”在她看来,这根本就是为儿子和凤蝶安排了一次郊游罢了。 不等林北涯再抱怨,夏侯薇已赶着凤蝶说道,“好了,蝶儿回房去换件衣服,这就动身吧,对了,换那件浅绿色绣花的时新裙子穿,显得人更秀气。”这会儿她可不说,去佛门寺庙穿那么漂亮做什么,又嘱咐林北涯:“到了寺里,要师父把梦详细解了,写在纸上带回来与我,可不许中途偷懒,听到没?” 如此这般,夏侯薇直跟到门厅,看着二人带着丫鬟小厮出了府,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去。 出了王府大门,林北涯就开始不住声地埋怨起凤蝶,“娘不过随口提到做了个梦,你听听也就罢了,好端端跟她说什么得道高僧?这倒好,白白让我被抓了一趟差!这还不说,偏还不许骑马坐轿子,非让走着……哎哟,累死人了!” 凤蝶哪肯听他这些,早抢白了回去,“人家本来是要出门买胭脂的,去屏山寺不过是顺便,又想着也好得个机会,让二哥陪我一起去的,谁想到你偏也这个时候撞过来!” “你以为我闲得很啊,”林北涯想起了什么,直叫起撞天屈,从怀里摸出那个红绸布包摔给凤蝶,“亏我还替你那个好二哥做人情!这倒好,抓差跑腿不说,还要遭埋怨,这天底下真真没有好人走路的道儿了!” 凤蝶打开布包看见那翠玉簪,笑得眯了眼睛,拿在手里细细把玩,也顾不上和林北涯斗嘴。 说话间走到了街口,见凤蝶向左拐了下去,林北涯忙拉住她道:“哎,不对,从这边出东门才更近些。” 凤蝶却道:“都说了我要买胭脂,常去的那家铺子在槐树街,就得从这里拐下去。” 林北涯一听苦了脸,“那岂不是又要绕远?!” “你就快懒死了,哪还像个练武的人!”凤蝶白他一眼,“不如你和阿政、穆大哥去东门等我吧。” 如此耽搁了一阵,再加上林北涯一路上走走停停,几人到了翠屏山的屏山寺时,已过了正午。 再不招摇,到底也是王府的世子小姐驾临,寺里的方丈、主持等自然不敢怠慢,将几人让到一间干净的禅房歇息,又忙着吩咐下面僧人安排斋饭。、 林北涯扎手扎脚在老藤春凳上躺了,那样子就好像赶了几日几夜的路没得休息,不过对他来说,徒步走这么远也的确是头一遭。 等了片刻,有知客僧前来请他们去用饭,阿政走到林北涯身后轻唤,“公子……” 林北涯正闭眼假寐,冷不防有人贴过来,唬了一跳,回头骂道:“你动静大点儿会死啊!今儿也不知你这猴崽子撞了什么邪,总是贴的我这么近,害得我上山一路都觉得身后冷飕飕的,诡异得紧!” 阿政被骂得撅起了嘴,眼泪又在眼圈里转来转去,一旁的穆予听了,则微微皱起了眉。 用毕斋饭,又听高僧解梦,那大师一旦开口,端的是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直说得口沫横飞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林北涯听得昏昏欲睡,实在忍不住了,便悄悄对凤蝶说,自己和穆予先一步下山,在山脚下的茶肆里等候,反正他走得慢,或许他们随后赶上来反而正好。 凤蝶点头答应,她也不耐烦陪他慢吞吞乌龟似的一走三停。 于是林北涯找了个借口溜出寺院,带着穆予下山而去。 下山的路走起来怎么也比上山之时轻快多了,再加上日头偏西,不像来时那么火辣辣照着,山风吹过,放眼看松涛漫涌,景色怡人,使得林北涯心情大好。因并非初一十五,来庙里进香的人不多,就算有,也大多早去早回,这会儿山路上行人寥寥。 正走着,穆予忽然停下脚步,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右手不自禁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林北涯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在他们右侧的树林深处,果然有不同寻常的响动传来。紧接着,两人都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呼救声。 “救命……唔……救……” 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才发出来又被人堵了回去。 林北涯望了一眼穆予,再不迟疑,发足便向林子里奔去。 林北涯吃喝**赌无所不能,又懒得要死,身上毛病一大堆,但他的心地却不坏,甚至可以说颇为良善,自幼锦衣玉食的生活又让他不会去转太多脑筋,考虑利害得失,所以听见有人呼救而置之不理的事他绝做不出,不仅如此,他的动作反而抢在了穆予的前面。别看他武功平平,轻功却十分出色,皆因为他的师父四方道长曾说,武功不好打不过,可以找人来替你打,轻功不好跑不过,可没办法找人替你跑,如果一个人连逃跑都要仰仗别人的话,才真是性命堪忧。为此,林北涯再懒,也咬着牙把轻功练到了十成十,总算让那位与林青石私交甚笃、武功极高的白胡子老头没有被他这个徒弟把脸全丢了去。 此时一旦林北涯提气狂奔,就连穆予也被他甩落在了身后几丈开外。 这一片林子并不十分茂密,循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林北涯很快就找到了事情的源头。只见面前不远处的站着几名黑衣汉子,草地上似乎还有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厮打在一起,穿白衣的显然不是那黑衣人对手,虽然拼命挣扎,手脚却软弱无力,早被黑衣人面朝下按住,绑了双手捆在树上,又不住撕扯他衣服……旁边站着的几人看了,大声狂笑不止…… 林北涯气往上涌,想也不想就挥拳直扑了过去。 他一时意气扑上去救人,全忘了自己那两下子功夫够不够用,偏偏对方那几个黑衣汉子都不是庸手,又仗着人多,才动上手没一会儿,林北涯就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自保尚且不能,更别说救人了。 混乱中,似是有人叹了口气,轻不可闻。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9 章 然后只听黑衣汉子哈哈大笑,对同伴道:“刚才还说一个不够,这就有送上门来的了。”另外一人也笑道:“可不是,模样还是上等呢,咱几个今儿运气不坏啊!” 第8章 英雄救美 好在这时穆予赶了过来。 穆予一到,场中形势立刻大转,只见刀光霍霍,在树林间上下飞舞,便如疾浪滔天,滚滚而来,几名黑衣人霎时全被卷入一片刀影之中,不出片刻,已是人人挂彩,终于四散逃了开去。 这边,林北涯喘着粗气跌坐在草丛里,只觉脖子上疼得厉害,用手一摸居然见了血,想是刚才躲闪不及,被对方指尖扫到所至,心里不禁担心回去要如何向母亲交待。正想着,旁边不远处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喂,快过来给我解开!”林北涯这才想起自己是来救人的,忙扭头看去。 只一眼,便呆住了。 之前被黑衣大汉按在草地上的那人此时已转过身来,却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他衣衫凌乱,脸上身上都沾满草屑尘土,当真是狼狈不堪,可这一切却掩不住那张脸上明眸璀璨,皓齿丹唇,一副绝美的容颜竟比那画上的人物还要胜十分! 昔日古人有诗赞周小童,曰“香肤柔泽,素质参红。团辅圆颐,菡萏芙蓉。轻车随风,飞雾流烟。转侧绮靡,顾盼生妍。”如今这人在林北涯看来,只觉得所有此类辞藻堆砌起来形容亦不为过,而且相较之下,这人蜜样的肤色倒比那“香肤柔泽”的白皙更衬托出他五官的精致深邃。 “喂,你发什么呆啊!还不赶快给小爷解开绳子!” 少年模样俊美,说出的话可不怎么中听,可是那蹙起的眉头和颇为不耐的表情放在那样一张脸上,让人看了依旧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林北涯傻呵呵笑着,一面贪婪地盯着那少年猛看,一面笨手笨脚去解他手腕上的绳子。那绳子绑得极紧,一时没有解开,反而勒疼了那少年,惹得他又大声斥道:“喂,你会不会轻点儿啊!真是的,功夫差劲不说,还笨得像猪,居然还敢跑来救人!”要说这人也忒的不知好歹,人家不顾自身安危跑来救了他,他不感激也就罢了,竟还出言讥讽。好在林北涯在美人面前一向涵养极好,也不生气。 最后还是穆予过来,一刀挑断了绳索,然后冷冷站在一旁看着。 少年身上的衣衫被撕破了多处,他却不甚在意,反手从衣襟上再撕下一根布条,将脑后散开的长发胡乱聚拢一起,信手束了起来,只是额前鬓边仍有些许碎发飘散开来,为他洒脱不羁的俊美再添一抹飘逸之态。而他的这个举动看得林北涯心头大震,继而越看心中越是一阵狂喜! 怪道人常说“好人有好报”,如今看来果然不假!遍寻多日不见,蓦然回首,原来那人却在山野莽莽处!早料定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背影,转过身来的样貌必定也是俊美无俦,如今见了,才知他所有的想象都不及其十分之一…… “喂,你看够了没有?!” 又是冷冷的一句话,那少年似乎只会用“喂”来称呼别人。 林北涯这才回过神来,他本来有许多话想要说,之前他不止一次想过,若寻到那人,定要好好攀谈结交一番,可眼下不知怎的,除了痴痴看着,什么话都忘了,张了张嘴,只问出一句,“你可是叫凡尘?” 少年看着林北涯,忽而展颜一笑,“你认识我?” 林北涯差点儿被那笑容晃花了眼睛,往日里呼朋唤友以及在欢场上的十分机灵,如今剩不到半分,只老老实实答道:“不认识。” “不认识怎的知道我名字?” “哦,我曾听风月无边的顾老板说起过你……” 一听这话,少年瞬间冷了脸,不待林北涯说完,就打断了他,“好了,莫提那混蛋!你先抱我起来再说!”无论如何,这美少年说出的话和他的样子完全不是一回事。 林北涯刚要伸手,旁边的穆予忽然大步走上来,一把攥住那少年的右手腕,冷冷道:“看你也是练武之人,且武功不弱,怎会在那几个草包手下栽了跟头?”被他攥住的右手手指修长,掌中带有薄茧,虎口处尤甚,大拇指上还套着一枚玉扳指,“若我没猜错,你的一手长鞭至少已有十年功力了吧?”穆予又道,说完竟俯身在那少年腰上摸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找到。 少年漫不经心地抬头看着穆予,“嗯,眼力还算不错,找我的长鞭么?对不住,未随身带着。况且你难道不知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迷药吗?那几个狗贼见小爷生得俊,动了邪念,给小爷茶碗里下了迷药……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想不通的?果然主子笨,奴才也笨!”他一个武功不弱的大男人,被几个身手不如自己的莽汉迷翻,绑到树林里欲行轮暴,这要放在旁人身上,怕不早已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可他不仅侃侃而谈丝毫不以为然,言语间还理直气壮地说别人“笨”。 穆予长这么大何曾被人如此抢白过,且毫不避忌地称他作“奴才”,便是林北涯本人也从不敢在他面前以主子自居,一时间被这少年气得火冒三丈,若不是看在林北涯面上,早就扑过去动起手来了。 好在林北涯赶紧出声打圆场,说耽搁了这些时候,还是赶紧下山要紧,且不说凤蝶几人怕是已在山下等着,再晚了可就要关城门了。 见林北涯果真弯腰去抱那少年,穆予忍不住又低吼道:“迷药劲儿早该过去了,他没有腿,不会自己走么!” 结果又被少年斜了一眼,“迷药的劲儿虽过去了,没看出小爷还被人刺中了委中穴,一两个时辰里都走不得路么!刚还夸你眼力好,原来也不过尔尔。” 这一次穆予干脆不说话了,调头就走,似是知道若论耍嘴皮子,自己在这少年跟前绝讨不了好去。(后来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林北涯再不迟疑,弯腰将那少年打横抱在了身前。 少年身量颇高,好在林北涯功夫不济,力气总还是有的,只是这般抱着个大男人走在路上,显得有些不雅。穆予几次想出言建议林北涯,不如用背的,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生怕那少年再有什么让人难堪的话说出来,反正那两个人都不介意,他操的什么心! 一路往山下走,山风迎面吹过,带来阵阵凉爽,可是怀里抱着那少年,却好像抱着一团火,林北涯终于忍不住,低头问道:“你莫不是生病了?怎么身上这么烫?” 少年却道:“没事,我自小如此,身上体温比旁人都高。” 体温?嗯,这少年并非本地人,说话倒也有趣。林北涯见他确实脸色正常,并无病态,也放下心来,仔细打量之下,发现少年身上那件白衣质地上好,衣领上绣着淡蓝色缠枝莲纹,只是前襟被撕开,露出颈上挂的红绳,坠着一枚铜钱大小的饰物,此外,精致的锁骨和胸膛也望之得见,看得林北涯心跳不已,就差没淌下口水来。 脚下的山路拐过一个弯,阳光便从另一方斜斜照了下来,投在少年的脸上,让他蜜色的肌/肤看去便有如透明一般,洁净而无半点瑕疵,他则微微眯起双眼,毫不避忌地迎着林北涯的目光。 林北涯忽然发现,怀中少年那双深邃的眸子在阳光下看去,竟闪着琥珀色的光芒,璀璨如宝石,但随着光线移开,又消失不见了。 某非他是……赫哲族人?林北涯曾听见多识广的四方道长说起,塞北之外的赫哲族人有着琥珀色的双眼和深棕色的头发……不过怀里少年却是一头如墨青丝,难道刚才是他看错了? “嗯……那个,凡尘,不知你现下住在哪里?我好送你回去。”林北涯好像终于恢复了攀谈的能力,开口问道。 “祥龙客栈。”少年闭着眼答道 “那……你既非本地人士,不知家乡何处?” “不知道。我爹娘早就不在了,所以走到何处,何处便是我家,就连这名字也是我自己取的,凡世俗尘,便如浮萍漂泊,又哪里来的家。” 这几句话说得轻松,林北涯却听得心中一紧,本来他见这少年气度不俗,穿着打扮也精致讲究,以为定是出身良好的大户人家子弟,不料却原来父母早亡,孑然一身浪荡江湖,虽然知道他有武艺在身,但自来江湖险恶,人心难测,看他年纪不过十八九岁,又怎能事事处处顾得周全?偏偏他还生得这样一副容貌,想要不惹人注意都难,便如今日那般,几个鲁莽汉子,一杯迷药,便险些让他……想到此,林北涯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只管抱了人走,却再说不出什么。 山路崎岖亦有尽头,抬头看时,山脚下那间小小的茶肆已映入眼帘,再往前走,只见凤蝶身边的丫鬟蕊香正站在茶肆门口,手搭凉棚向这边张望着。林北涯心中忽有些失落,只盼这路再长些,能让他抱着怀里这人多走一会儿才好。 凤蝶果然已在茶肆坐等了片刻,看到林北涯抱着个少年进来,她先是一愣,待看到那少年的容貌,惊艳之余不禁掩唇而笑,神情暧昧。 林北涯忙解释道:“他叫凡尘,刚刚在路上被几个强盗打劫,我和穆予出手相助,将他救下……” 第9章 勾魂少年 林北涯话未说完,只听被他“救”的人毫不客气地纠正道:“救了我的是使刀的这位吧,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只会在一旁碍手碍脚而已。” “我那是因为双拳难敌四手!”林北涯还在强辩。 “你是双拳,难不成使刀的这位有四只手?”少年冷哼道。 “可一路抱着你下山的人是我啊!”林北涯也不脸红,反而继续邀功。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10 章 凡尘撇了撇嘴,“那等会儿换他抱着我好了。” 穆予本来埋头喝茶,听了这话呛得大声咳了起来,跳起身逃也似的奔出门外,惹得凤蝶在一旁大笑不止,只觉得眼前这美少年有趣得紧,不禁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喝了茶歇息片刻,几人准备回程,凤蝶见林北涯再次将那少年抱起,不禁笑道:“三哥,你现下……不觉得累了么?” “累?当然不累!再走个十里八里他也不会觉得累!”穆予的声音从门外远远传来,“快走罢,再不回去城门要关了。” 进城之后,林北涯让其他人先行回府,自己送凡尘回客栈。 祥龙客栈处在一条嘈杂的巷陌之中,虽然不大,比之左右低矮的房屋看来还算齐整。林北涯抱着凡尘走进前堂,掌柜的眼尖瞧见了,立刻出声唤道,“哎——凡尘,刚刚有位爷来找你,见你不在,留下话来让小人转告,说让你抽空去把欠下的赌帐结了呢。” 凡尘听了,立刻嫌恶地皱起眉头,恶声恶气地说道:“好了好了,小爷知道了!不过二三百两银子,你也替他们催死催活,难不成有抽头赚?”说完,也不理掌柜的在身后吹胡子瞪眼睛,指挥林北涯进了自己房间。 房里很简陋,不过一张方桌、二把椅子,外加一张木床而已。 林北涯将凡尘抱在床榻上躺了,问道:“你的腿好些了没有?” “我的腿?”凡尘愣一下,忽然翻身坐起,拍着床板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出来了,“哈哈……你这个人……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笑声中他已经自床榻上跳下来,踱着方步走到林北涯跟前,“我的腿根本没事,什么委中穴被刺,那是逗你玩的,没想到你这么好骗!哈哈……”说着,仍抚掌笑个不停。 林北涯堂堂王府世子,一向只有他戏弄别人、拿别人恶作剧寻开心的份,不料今日却被人戏弄了去!想他平日里手上连根草都不愿提,多走半步都嫌累,如今抱着个大活人一路下山,被身边人耻笑见色起意不说,到头来还让人拍着手说“好骗”,换做是谁,都不可能不生气吧? 所以他这下子也挂不住了,冷下脸来说道,“你……我好心救你,你为何要骗我?!” “为何骗你么?”凡尘说着,向前又走了一步,几乎和林北涯脸贴着脸,林北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凡尘又再向前迈一步,林北涯再退……已到了墙边,瞥见旁边刚好有只椅子,便直接坐了上去。凡尘更不含糊,竟然干脆也坐了下来,不是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是坐在了林北涯的腿上! “如果我说,我骗你是因为——我想找个理由让你抱我呢?” 魅惑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伴随着灼热的呼吸,一条柔软的手臂已悄悄缠上了脖颈,带着明显高于常人的温度。怀里这一团火似的身体已几乎彻底将林北涯融化,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双手本能地揽住少年细窄的腰身…… 就在林北涯想要进一步有所动作的时候,忽然手臂一麻,凡尘不知怎的已从他怀里挣脱出去,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找个理由让你抱我?” “为什么?”不知不觉中,林北涯已无法思考,完全被对方牵了过去。 “因为——我知道你很想抱我。既然你救了我,那我便成全你好了,可若是不找个理由,你身边那个带刀的侍卫恐怕不会让你轻易如愿……所以,我虽骗了你,但这样你既达到了目的,也没有丢了面子,怎样?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替你想的如此周全!” 原来被人骗了,还要感谢骗自己的那人。这个道理林北涯长到这么大头一次听说,不过他不仅没有反驳,倒忍不住笑了起来。 反正捉弄人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做过,大概是风水轮流转,今儿个老天也想让他尝尝被人捉弄的滋味吧,如果“对手”是这样一位倾世惊艳的人物,那便让他再骗上十次八次,也没什么要紧。这么想着,林北涯心里又哪还再有半分生气的感觉,下意识伸手去拉跟前的人。 不料凡尘后退一步,忽然敛起笑容,冷冰冰下了逐客令,“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可以走了。”这人变脸变得也太快了些。 林北涯哪肯就此罢手,“我还有个问题没问呢?” “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想抱你?” 凡尘翻了个白眼,“这个还用问么,你眼睛里都伸出手来了!” 原来自己当时竟是这样一副急色鬼的表现么?林北涯不禁苦笑。 “问完了没有?难道你还要赖在这儿等小爷请你吃饭不成?小爷累了,要歇着了,公子爷请回吧。” 看窗外暮色渐浓,房屋树木皆笼在一片昏暗当中,想起回去之后母亲不免又是一番盘问,林北涯也无意再耽搁,便说道:“那你好生歇着吧,嗯,我明日再来看你可好?” “好,慢走不送。”凡尘答应得挺痛快。 那晚林北涯回到王府,夏侯薇一见之下,就被他脖子上的两道血痕吓了一跳,忙不迭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便将之前和凤蝶说的那番理由又说了一遍。夏侯薇听了,一面命人快去取药箱来,亲手为儿子上药,一面不住口地埋怨。虽说以往此类事也曾发生过,但自从她让穆予跟在林北涯身边贴身保护,林北涯还从未受过伤。 为着受了伤,夏侯薇下了命令,让林北涯好生休息一整日,不许他出府。于是林北涯只能在院子里来来回回不停地溜达,前一刻让拿书来看上两眼,后一刻又逼着穆予和他刀剑对练,再不就是嫌阿政茶泡得不好,又嫌树上鸟儿叫声太吵,总之片刻不肯闲。最后阿政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道:“公子,你不累么?不如去躺椅上歇歇,这么走来走去的,晃得人眼都花了。” “你理他呢,”穆予瞟一眼愁眉苦脸、无奈望天的那人,冷冷道:“他心早让野猫抓了去,怎么还静得下来?” 穆予说的没错,林北涯整个心里全是凡尘的影子,他不屑的样子、出言讥讽的样子、似笑非笑的样子、不耐烦的样子……虽然全没有一个是好脸色,可就是让人惦着放不下。 信步出了东跨院,走来走去,竟到了王府的外墙跟前,林北涯抬头看去,身后却传来穆予了然的声音:“我劝你省省吧,难道真的一日都等不得?非要让院子里的人都跟着你遭殃!” 林北涯只得转身回房,打消了翻墙出府的念头, 隔日,林北涯一早便出了门,可是当他风风火火赶到祥龙客栈时,却扑了个空,凡尘住的房间空无一人。 昏暗的走廊里,林北涯一把拉住个小伙计,问道:“这房里的客人去哪儿了?莫不是搬了?你可知他搬去何处?” 小伙计挠了挠头,“公子爷问的可是凡尘?” “正是!” “他欠了我们柜上几日的房钱,又拿不出银子会钞,所以昨日被掌柜的赶出去了,至于去了哪儿小人不清楚,公子不如去问问我们掌柜的,他或许知道。” 林北涯一脸不高兴地来到头前柜台,掌柜的正好在,于是他伸手在柜台上拍了一下,“喂,知不知道凡尘去哪儿了?”言语间很不客气,只因小伙计说凡尘是被掌柜的“赶”出去的。 那掌柜的居然也很有个性,手底下扒拉着算盘珠子,头也不抬,“你问凡尘啊,他去什么地方我怎么会知道,我就知道这两日赶着过六月节,周边来的客商正多,若没有银子,只怕谁家也不会让人白住。” “你们这些人眼睛里就只认银子吗,谁都有手头不方便的时候,怎么也该宽限两日,容人想想办法啊,哪有不问青红皂白,直接赶人去大街上的道理!” 掌柜的终于从算盘珠子上抬起头来,翻了个白眼,“对不住了您,咱家小本生意,拖欠不起,都像他那样,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啊。再说了,他欠下一屁/股赌债,就是有钱了也轮不到我,我不赶他走才怪呢!” 林北涯越发担心起来,不禁喃喃自语道:“唉,这可怎生是好,他身上没钱,会去了哪里……” 掌柜的听了,忽然用带了几分调笑和不屑的口吻说道:“想要银子还不好办,他生得那样俊,若去风雅居接客,保证会日进斗金,还怕没银子赚么?” 这下子可彻底惹恼了林北涯,他劈手揪住掌柜的衣领,将他直接从柜台后面拎了出来,大声喝道:“你说什么?有胆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本公子立刻带人砸了你这黑店!” 掌柜的则如杀猪一般高声嚎叫起来:“不好啦……有人仗势欺人啦……出人命啦……” 第10章 陋巷寻踪 这么一闹腾,守在外面的穆予和阿政也跑了进来,问清缘由,少不得抬出林北涯的身份,让那掌柜的低头服个软也就算了。听说面前的人是六王府的五公子,掌柜的也吃了一惊,不敢再说什么,趴在地上磕了个头,又说了几句软话。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11 章 林北涯还不肯罢休,气咻咻道:“我与凡尘说好了今日过来,让他在此相侯,如今他既离开,必会留下话来,你老实告诉本公子便了,否则拆了你的店!” 林北涯还真猜对了,凡尘走时确实留了话给他,只不过那掌柜的一直不满凡尘说话刻薄,又气林北涯态度蛮横,因此不想给他二人传递。如今见对方来头大,只好乖乖从房里取出一张纸来,交给林北涯。 待林北涯等人离开之后,客栈的小伙计看着门口,低声对掌柜的说道:“原来他就是六王府的五公子啊,怪道如此气派!” 掌柜的则冷哼一声,“素听人说六王府的五公子好渔猎男色,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凡尘那死小子遇见他,倒是攀了高枝,再不愁没钱去赌了!” 虽然拿到了凡尘留给他的信,林北涯还是一筹莫展,因为那巴掌大小的纸片上只写了三个字:观音寺。 凡尘去了观音寺么?可是这金陵城里大大小小的观音寺怕不有十几二十处,他到底去了哪一处? “公子,现下我们去哪儿?”跟在后面的阿政很没眼色地问道。 “去观音寺。”林北涯道。 “是去瓦盆巷的观音寺,还是南大街的观音寺?还有上安街送子娘娘观音寺、青龙坡的千手千眼观音寺……”阿政如数家珍一般把自己所知道的观音寺一股脑都说出来,听得林北涯额上青筋乱蹦,大吼一声,“闭嘴!” 实际上阿政还真的不能闭嘴,因为眼下三人之中,就数他对城里道路最为熟悉,尤其是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接下来一家家的寻觅中,还要仰仗他头前指路呢。 走了不知是第七家还是第,那该死的掌柜肯让我多住一日已是天大的恩典,哪里还会让我白吃饭!”凡尘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右手,“喏,最后一样值钱的东西刚刚换了馒头,结果还没吃到嘴。”他说的是之前拇指上戴的玉扳指。 林北涯无语,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直恨自己太过粗心,之前明明听那顾老板说起过,凡尘在风月无边欠下赌债,居无定所,怎么那日把人送回客栈之后,就忘了多问上几句,结果让他落入此等境地!忽然想起刚才他买馒头那一幕,忍不住又说道:“你既买了两只馒头,给那孩子一个也就是了,何必……” 凡尘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我初到这里时,也曾在那间观音寺里栖身,见过那孩子,他……就像我小的时候,没有父母亲人,每天面对的最大敌人是饥饿……”他的目光透过桌上的残羹冷炙,不知落到了哪里,晶亮的眸子显得更加深幽,有些不知名的东西闪烁其中。忽然他又笑了,“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这种出身富贵的公子哥……对了,我好像还不知道你是何人?” “在下林北涯,金陵人士。”对于自己的身份,林北涯没有多说,他知道一般江湖上人都不愿与官宦人家结交,恐有攀权附贵之嫌。 凡尘倒也没多问,动手为林北涯斟上一杯酒,又给自己也倒满,然后端起酒杯对着林北涯,学他刚才的语气正色说道:“在下凡尘,以后还望林兄多指教。” 林北涯被他逗乐了,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二人一齐仰头干了。 放下杯子,林北涯道:“凡尘,我们现下可算是朋友了?” “嗯,就算是吧。”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打算么……”凡尘略加思索,沉吟道:“那死掌柜的倒是替我指了一条生财之路,或可一试。” “什么生财之路?” “去青楼接客啊,听说城里有一家青楼名为风雅居,专门做男人和男人的生意,这年头,好男风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听说很多士大夫、贵公子都偏爱此道,”说到这儿他有意无意地再看了眼林北涯,然后颇带了几分洋洋自得,道,“难得小爷我天生一副好皮相,这不是老天爷赏饭吃么,自然要好好利用利用。” 林北涯听得为之气结!谁不知道青楼那种地方,表面看歌舞生平,风光无限,实际上最是藏污纳垢之地,陷身其中的人多半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没想到面前这人竟然心甘情愿打算去做男倡,而且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怎样?若小弟真的在风雅居挂牌接客,林大哥可要常来捧场啊!”好像还嫌不够,凡尘笑嘻嘻又补充了一句。 林北涯狠狠瞪了他一眼,“别胡闹了!你若暂时没有落脚之地,不如先跟我回去,小住些日子,以后的事慢慢再说。” “跟你回去?”凡尘斜着眼看他,脸上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啊,就让我跟你回去?万一我是江洋大盗、冷血杀手呢?你就不怕引狼入室么?” “大盗?杀手?”林北涯忍不住失笑,虽然那日穆予说过,凡尘会武功,且功夫不弱,但是他的样子还是和林北涯想象中满面虬髯的盗匪完全挨不上边,至于杀手么……不知怎的,脑中忽然闪现出刚才陋巷里那张单纯而干净的笑脸,一个自己饿了三天,却把仅有的两个馒头都给了小乞丐的人会是冷血杀手吗? “好了,我管你是什么人,总之,你既当我是朋友,唤我一声林大哥,你的事我就不能不管,跟我回去。” 第11章 何以为报 林北涯让凡尘随他回府暂住,却被对方硬邦邦驳了回来。 “不。”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12 章 “为何?莫非你信不过我?” “我自在惯了,不喜欢上门叨扰。” “凡尘,你莫要固执了,我只是不想你流浪在外,走吧,跟我回去。”林北涯说着,便要过来拉他。 凡尘闪身避开,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冰冷,“我本来就是个流浪儿,同观音巷里那小乞丐没什么两样,公子爷看不上眼就请自便,用不着屈尊结交。” 林北涯长叹一口气,复又坐了下来,和凡尘在一起不过短短两日,他却已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所以也不去计较。想了想,他唤来店小二结了饭钱,然后犹豫片刻,还是将钱袋推到了凡尘面前,“既然你……那么……这些银子你先拿去用,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 林北涯一句话说的小心翼翼,实在是怕凡尘会再次翻脸拒绝,这个外表骄傲光鲜的绝美少年,骨子里似乎有着太多不可触碰的隐秘,不知道哪句话就会让他变了脸色。 没想到凡尘的反应却再次出乎林北涯的意料之中,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拿过钱袋掂了掂,又打开看了看,“这么少,怎么够花的,还有没有?” 林北涯一愣,他钱袋中除了些散碎银子,还有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按说已不算少了……却见凡尘眨着眼睛看自己,似在等候下文,他赶紧在身上找了找,又递过一个蓝缎子绣金线的小荷包。 凡尘也不再看,把钱袋和荷包统统揣进怀里,忽然跳起来拉着林北涯出了房间,“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林北涯跟着凡尘在街巷里七拐八拐,没想到最后却回到了祥龙客栈。掌柜的在柜台后看到二人进来,吓了老大一跳,不知是该招呼还是干脆躲起来。凡尘却大踏步走到近前,摸出钱袋,把里面的零散银子哗啦一声都倒在柜台上,然后凑到掌柜的眼皮子底下,恶狠狠说道:“看清楚了么,小爷不用去风雅居挂牌照样有的是钱!赶紧给小爷收拾一间上房,要最大最好的!” 眼看凡尘拉着林北涯大摇大摆上了二楼,掌柜的偷偷在后面啐了一口,“我呸!挂不挂牌还不一样都是卖!” 小客栈里,最好的上房也不过是分了里外间,外间除了一张八仙桌,多了脸盆衣架,里间寝室的床略大一些。 进到屋里,凡尘二话不说关了房门,上来便替林北涯脱/衣//服。 林北涯吓了一跳,“喂,你……你这是做什么?别……” “怎么,不喜欢我帮你脱?那我们各脱各的好了。”凡尘三下五除二解了自己的腰带,扯开扣袢,将玉色丝质长衫脱下来随手丢在一旁,又去解里衣…… 林北涯看得目瞪口呆,好容易回过味来,上前一把按住他的手,嚷道:“凡尘!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做你想做的事啊。”凡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北涯,“那日在山上你救了我,今日又请我吃饭,还给了我这么多钱,我也没什么好报答你,你既喜欢这身子,不如就给了你。” 林北涯承认自己是个好色之人,但他还常说的一句话是“色亦有道”,色,也是要讲究沟通和情调的,两个人或谈天说地,把酒言欢,或对月当歌,着墨操琴,如此,于言谈意会、目光递转之中,一切自然水到渠成。如果上来就倮裎相向,颠鸾倒凤,那也未免太煞风景,和禽//兽又有何区别? 所以,即便是对青楼里的倡优,林北涯也从不蛮干。 而凡尘,太让林北涯出乎意料。 他以为和他已是朋友,他却宁肯流落街头也不愿随他回去; 他怕给他钱会伤他自尊,他却嫌太少不够用; 他正为他接受自己的援手而高兴,他却明明白白地说要用身子来回报他…… 他们曾举杯对饮称兄道弟,但是在这一瞬间,林北涯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对凡尘的确一无所知,甚至就连这个名字也是那么的虚无缥缈,真假莫辨,原来他和他,究竟还是陌生人。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从最初遇到他,被他的背影所迷惑,然后不管不顾地想要找到他,现在找到了他,二人结识,接下来,自己要怎样呢?林北涯自问,如果仅仅是贪恋他的容貌,渴望一夕之欢,那么现在他只要伸出手去,马上就可心愿得偿。 林北涯伸出手去,拉着凡尘大敞的衣襟,轻轻合拢,掩住那片诱/人遐思的蜜色胸膛,低声但无比清晰地说道:“凡尘,我不知你心里怎样看我,但我对你……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承认一开始或许是,但现在不同了,我……只是希望能帮你,和你做个朋友,如果你也愿意当我是朋友,那么得空的时候,来六王府找我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日的转身离开,林北涯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回头,他留下了王府的地址,也就是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以凡尘那样敏感又放/荡不羁的性格,他会主动来找他吗?林北涯真的不敢说,所以他明白,这一转身,两人很可能就此错身而过,再无相见之期。可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不愿再处在一个施与者的位置上,也不愿再忽略对方的真实想法而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所以,虽然他很怕再也见不到他,但还是咬牙把主动权交了出去。 这是林北涯第一次体会到心跳的感觉,为着对方的选择而心跳,为着或许会有的希望而心跳,这感觉把他拉下了高高在上的王府世子的位置,让他明白原来自己也是一介凡人。 林北涯在惶惶不安中等待了十几日,日复一日,他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下去,以为这大概就是结果了,虽然这结果让他心里有些痛,却并不后悔当初的做法,至少这结果是真实的,是凡尘自己的选择。他至少没有勉强他……这样的想法让林北涯忽然有些被自己感动了。 或许和他一起被感动的还有老天。 这日晚间,林北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连日来他大多如此,真正睡去怎么也到了下半夜,而且睡得极不安稳。不过这一晚他心里尤其不安,只因为白日里听到的那个消息:祥龙客栈的掌柜被人杀死在后厨,凶手是住店的客人,名叫凡尘…… 听阿政回来说,凡尘杀人之后便逃之夭夭,客栈的伙计们去官府报了案,如今城里几条主要街道都贴出了缉拿的告示。 才不过半个月光景,那家伙就惹下了人命官司,只是如此一来,金陵城他怕是不能再待了,以他的功夫,这会估计早已去得远了吧。希望之前自己给他的那些银子还在,能让他多撑上几日。 正胡乱想着,耳畔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林北涯到底是习武之人,立刻知道有人摸进了房中,不等他去摸枕边的长剑,一个黑影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床边。 这个影子,无论怎样林北涯都认得。 “你……还是来找我了。” 林北涯尽量想把声音放平静,却还是有一丝颤抖暴露出他的内心,火光一闪,桌上的灯亮了,隔着细纱床帐看过去,那人随随便便靠立在案前,似笑非笑的表情在烛光中跳跃不定…… 看到床前的人满身血迹,林北涯低呼一声,跳下床光着脚扑到他跟前,在他身上上下查看,紧张地问,“你受伤了吗?伤在哪里?重不重?快让我看看!” 凡尘有些好笑地挡开林北涯的手,笑骂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好不好,小爷哪那么容易受伤!这血不是我的。” 林北涯这才松了口气,返身一屁/股坐回床上,忽又抬起头看着他,“是不是饿了?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凡尘点了点头,没说话。 大夜里,当然没有酒楼可去,林北涯将凡尘带到后院的厨房,略略一翻,东西还真不少,蜜蜡肘子和爆獐腿都是晚饭时候现做的,他这几日胃口不好,根本没动,此外还有一大碗芡实薏米汤,焖了栗子的白米饭。 凡尘老实不客气地一通大嚼。 林北涯坐在旁边看着。等他吃完了,又问:“井里还湃着西瓜,要不要切上一个?”接着又说,“还是算了,大夜里的吃些生冷的,怕不好。” 凡尘终于忍不住了,看着林北涯,道:“你怎么不问问我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弄的?” “只要不是你受了伤,我管它怎么弄的。” “那要是我杀了人呢?” 林北涯想了想,问,“只杀了一个么?” 听了这话,凡尘忍不住抚额长叹,“大哥!一个还不够么,你还想我杀几个?而且你应该问的是我为什么杀人吧!”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13 章 林北涯眨了眨眼睛,一字字说道:“如果你杀了人,那么自有你的理由,我又何必去问?反正人已经死了,如果只是一人,那么事情会好办一些。” 凡尘愣住,停了好半天才继续说道:“那如果……我说,人其实不是我杀的,你……信么?” “我信。”林北涯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说什么?” “我说我信。”林北涯不理凡尘一脸诧异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行了,外面都贴出告示了,你还是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那掌柜的又如何惹到你了?” “其实我真的没想杀他……” 不知不觉中,凡尘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第12章 杀人凶手 原来之前林北涯给他的钱,那二百两银票被他还了赌债,身上又变得分文皆无,好在事先他把那些零散银子交到了掌柜手里,因此还能在祥龙客栈一直住了下去。 可是没想到那掌柜的横竖看他不顺眼,对他十分苛刻怠慢。 那日一早,凡尘见伙计送到房里早饭由之前的白粥馒头变成了两个玉米饼子,再也忍无可忍,便要伙计去找掌柜的来说话。 伙计去了不大一会儿回来了,进门就苦着脸作揖,“掌柜的说了,小店简陋,只有这些,让客官将就些!客官别为难小的,小的也做不了主!” 凡尘跳起来冲出门,蹬蹬蹬下楼去了。 “掌柜的呢?”他拉住一个伙计问道。 伙计被他恶狠狠的表情吓得不轻,赶紧往后一指,“掌柜的在……厨房。” 凡尘闯进厨房时,看到掌柜的手里正端着一盘肉包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对大厨和其他人指指点点吩咐着什么。凡尘看得心头火起,上去劈手揪住掌柜的胸口衣服,“不是‘小店简陋’吗?你这狗东西躲在这里吃肉包子,倒让小爷将就!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房里众人见势不妙,纷纷夺门而出,片刻间偌大的厨房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掌柜的被人拎在手里威胁,竟凛然不惧,摇头晃脑说道:“这店是我的,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既然住在我这儿,就得听我的安排,不喜欢玉米饼你可以去对面的状元楼啊,你不是有的是银子么!” 搁在往常,凡尘早已上去拳脚相向了,今日却懒得和他计较,便狠狠道:“你以为我愿意住你这黑店么,把余下的房钱退来,小爷立马就走。” 掌柜的却翻了个白眼,“哪还有什么余下的房钱,你那日统共掏了二两银子,这几日又要住上房,又要好吃好喝,我没找你补钱已经是便宜了,你要走便走!” 凡尘一听几乎要气爆了,那日林北涯给他的钱袋里,零散银子至少也有七八两,够平常人家全家一个月的开销了,如今才过去十几日不说,掌柜的竟红口白牙说只有二两!他再忍不得,抬手就是两个耳光,用力将掌柜的推倒在地上,大声吼道:“狗东西,老虎不发威,你当小爷是病猫!今儿你不把小爷的银子退回来,我看你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厨房!” “来人啊,杀人啦……”掌柜的大喊起来,在地上四处乱爬,结果被凡尘一把抓住腰带拎起来,他情急之中顺手从地上的砧板上操起大厨的剔骨刀,回身对着凡尘乱舞起来。凡尘冷笑一声,随手一伸,那刀早已到他手中,“别费劲了,就凭你,还不够小爷动动手指呢!” 掌柜的一看不好,回身便向门口跑去,边跑边继续大声喊着,“救命啊!杀人啦!” 凡尘一个箭步迈到了掌柜身后……恰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掌柜的猝不及防,被推得猛然向后倒去……只听一声惨叫,接着手上一热,凡尘低头看时,见手中的剔骨刀已完全刺入了掌柜的后心,只剩下刀柄在外面,自己手上身上全是血! 被掌柜的呼救声喊来的伙计们也都愣在了门口,一个个不知所以,直到掌柜的身子软软瘫在凡尘身上,鲜血流了一地,才有人反应过来。 “不好了!杀人了!” “出人命了!快报官!” “别让凶手跑了……” 人们七嘴八舌乱嚷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棍棒向凡尘逼过来。凡尘来不及多想,用力将身上的死人推开,在棍棒夹击中迅速冲出包围,施展轻功跃上房顶,逃了出去…… 听完凡尘的述说之后,林北涯忽然冒出一句,“那家伙确实该杀!”因为他想起了自己那日被那掌柜的害得几乎踏遍了金陵城里所有的观音寺这件事,语气不仅也有些恨恨的。 “可是你……明明可以一走了之的,那些官府差役如何能奈何得了,你却为何……”林北涯忍不住又问。 凡尘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说当我是朋友,要帮我的么?怎么,现在见我惹了官司又怕了?那我走好了!”说完竟真的抬脚就走。 林北涯从后面一把拉住,力气之大让凡尘脚下一个趔趄,他就势回身,张开双臂抱住了林北涯,把头枕在他肩膀上,略嫌疲惫地说道:“余下的问题你想办法解决吧,反正你既收留了我这个杀人犯,我就赖上你了,现在我累了,想睡觉。” 林北涯将凡尘带回了自己寝室,指着那张大床道:“你若不介意,我们俩先……” 凡尘不等他说完,已经三下两下脱了染血的衣服,光着上身滚到了床里,拉过林北涯刚才盖的薄被裹在身上,面朝里闭上了眼睛。 林北涯只剩下苦笑的份,在床下站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在凡尘身边躺下。黑暗中他睁着双眼,心中反复只想,他终于等到了! 虽然林北涯知道,凡尘的出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惹上了人命官司,但那又怎样?他遇到了麻烦来找他帮忙不是很正常吗?这不正说明他也愿意当他是朋友吗? 只要他肯来。 身边的人很快就睡着了,听着他浅浅的呼吸,林北涯觉得很欣慰,这是不是说明他信任他,对他是不设防的?虽然他心里还有很多秘密不曾说出来,虽然他所知道的他不比对陌生人多多少,但至少他主动来到了他面前,至少在有麻烦的时候,他想到了他,这,总归是个好的开端吧。 躺在一张床上,两人离得很近,林北涯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凡尘身上温热的气息,这人身上总这么热呢,要是冬天睡在一起,抱着他一定很舒服。想到这儿他偷偷笑了,下意识伸出手去想抱他,却又立刻缩回来,罢了,还是别去骚扰他了。 翻个身,林北涯也满足地闭上眼睛。 第二日一早,林北涯将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叫到跟前,指着凡尘说是自己的朋友,暂时先住在这里,任谁也不许私下议论,更不许到处乱嚼舌头,如有违背者,乱棍打死。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一改往日温和,表情严肃冷峻,倒真有了些王府少主的气势。 林北涯这么做,主要是考虑到凡尘现在有命案在身,下人们自然不知,他们只知主子自来好男色,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俊美少年自然是主子的新宠,要金屋藏娇,至于让大家封口,多半还是怕王爷王妃生气吧。 凡尘说,你让这些奴才们闭嘴又有什么用,外面早已到处是我的画像,官府正忙着通缉拿人呢。 林北涯笑,我刚才让穆予出去打探,还偷偷撕了一幅画像回来,你看了之后大可放心! 凡尘看了之后也不禁失笑,不过确实放心了不少。 但凡画像这个东西,若是画有特点的人还容易,尤其是丑得有特点,或许两道八字眉,一张猪扒嘴,大家便立刻知道这人是谁了。但若一个人的特点只是美,而且美得超凡脱俗,当真到了笔墨难描的程度,那么任你再怎么画,也会和真人有很大的差距。 凡尘就是一个例子。 祥龙客栈的伙计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对办差的捕快说清楚“凶手”的模样长相,翻来覆去只是一个词,俊!非常的俊!十分的俊!可惜人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嘴,请问到底怎么个俊法?没人能说得明白!飘飘若仙?俊逸不凡?画师听了只能摇头,对不住,十个画师画出来的“俊逸不凡”恐怕有十个样子……好在后来还有个机灵点儿的,说此人一头长发总是束在脑后,从不绾起,才算让画师找到了一点下笔的眉目。 即便如此,画完之后,众伙计看了也都摇头,心知要想凭画像捉拿凶手恐怕是没指望了。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14 章 此时凡尘笑着丢开画像,对林北涯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虽然画像不足为惧,但我若出门,万一撞上那店里伙计也是麻烦,你怎生想个法子,赶紧为我洗脱冤屈?否则总待在屋里,闷也闷死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可半点也没有受了冤屈的样子,倒是眉飞色舞,像等着看热闹的局外人。 林北涯说,替你洗脱冤屈我不一定能做得到,究竟是你杀了掌柜之后被进来的人发现,还是进来的人推门让掌柜撞在你手中刀上,太难说得清楚,且你当时与掌柜又发生口角、之前还有嫌隙……总之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与其对簿公堂、艰难求证,不如干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倒还容易些。 凡尘听了,半晌不语,忽然又正色问道:“既然所有的证据都对我不利,为何你会信我不是凶手?” 林北涯看了看他,道:“信便信了,何必一定要有原因。” “那你可知我究竟是什么人?” “等我把这件事了了,再来听你慢慢告诉我,可好?”说完这句话,林北涯转身出门去了。 虽说是人命官司,但对于林北涯来说,要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并不很困难,所依仗的,不过钱权二字。 第13章 金屋藏娇 再度来到祥龙客栈,这里正是一团糟,只因掌柜的死后众人虽然报了官,但是还有很多实际问题要面对,比如店里伙计担心工钱会没有着落,孤儿寡妇则发愁店面何以为继,这些,官府衙门却是不管的。 林北涯来了之后,立刻私下找了那有过一面之缘的伙计,以重金相许,要他们去衙门销了官司,只说当时没看清楚,其实是掌柜的在与人厮打的时候自己误伤了自己,将此事平息了便罢,至于孤儿寡妇,也由他出钱安置妥当。 那小伙计知道林北涯身份,也自以为明白他和凡尘的关系,此时见他出面,倒觉得在情理之中。也加上那掌柜的素来为人刻薄,与家人和伙计的关系都不甚好,小伙计与其他人一合计,便答应了林北涯的要求,就连掌柜的老婆听说有大把银子拿,也不再坚持什么,反正对他们来说,是否能捉到凶手远没有眼前的利益来得重要。 于是一行人去衙门里翻供销案。 官老爷这里,林北涯自然也打点好了,一边是皇亲贵胄,一边是布衣平民,且还主动要求销案,官老爷乐得送个顺水人情,至于案子里的那些不明不白之处,又何须费心探究。 一场命案,就此消于无形。 此事过后,凡尘便留在了林北涯身边,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被五公子金屋藏娇”了。 相处的日子长了,林北涯发现凡尘虽年纪不大,走过的地方却很多,天南地北的风土人情,地方掌故,都知晓一二,说出的话还常常有些新鲜意思,而且他还擅长各种玩意,投壶射覆,叶子戏打马吊,无不精通,和他在一起绝不会觉得闷。唯一让人感到有些无奈的,就是他那变幻莫测又易怒的脾气,前一刻还兴高采烈,有说有笑,后一刻不知怎的就冷了脸,旁人若不小心惹到他,则不是恶语相向就是大打出手。为此林北涯也不由得心中感叹,怎么外表看上去如此优雅俊美的一个人,骂人的时候竟毫无顾忌,无论多么刻薄的字眼都张嘴就来,而且各种骂人的词语更是层出不穷,很多让人听了都不解其意。 好在林北涯慢慢也习惯了,而且在他眼中,凡尘生气时候的样子看上去反而格外动人,无论是冷冰冰的白眼、不屑的讥讽嘲笑,甚至怒目圆睁、高声喝骂,他看来当真都是“清眸冷睇失颜色,尤胜堂前笑语花”,总之就是别有风情!当然,前提是这些白眼、嘲笑和怒骂不是给他的。 林北涯不在乎,别人可不行。 在东跨院甚至整个王府几乎所有的人眼中,凡尘虽然会功夫,到底也不过是以色事人的娈宠之流,仗着一副好皮相,竟然如此行为嚣张,飞扬跋扈,动不动就敢给主子爷甩脸色,还冷嘲热讽,简直就是忤逆犯上!偏偏那做主子的色迷心窍,对他是百依百顺,笑脸相随,旁人也只得敢怒不敢言。 其实那些人之所以看着凡尘生气,还有最大的一个原因,那就是林北涯在凡尘身上花了太多的银子。 凡尘被“金屋藏娇”之后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找林北涯要钱。 林北涯初时不明白,凡尘为什么总是没钱,他问他,你住在我这儿,缺什么直接告诉我便是,又何须费工夫自己去买?后来他又发现,此人花钱之大手大脚,连他这个王府公子有时都自愧不如。 比如身上穿的衣裳。 凡尘所有的衣裳,都一定要在襟边袖口绣上精美的缠枝莲纹,而他的每件衣裳,都出自当地最好的绣坊。 金陵城最大最好的成衣绣坊是云锦坊,来这里的客人大都非富即贵,尤其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都极推崇云锦坊的绣工,但凡需要刺绣的活计,云锦坊总是首选。质地一流,手工一流,客人一流,价格自然也是一流。在云锦坊做一件普通的衣裳,也要十几两银子,若再加上刺绣,价格更是高得令人咋舌。 每次林北涯陪凡尘去一趟云锦坊,几件衣裳做下来,从伙计到掌柜都眉开眼笑。 又比如吃东西。 和林北涯在一起之后不到半个月,凡尘便将金陵城里所有出名的酒楼都吃了一个遍,在吃上面他绝不含糊,一张嘴刁得很,葱爆羊肉用是背脊肉还是后腿肉,鱼汤里的豆腐是隔宿的还是现磨的,他一尝便知,如此种种不胜烦举,就连一向也是胃口刁钻的林北涯都不得不佩服。 此外逛街出游,凡看到什么好玩的稀罕东西,只要喜欢,身上又有足够的银子,那自然是眼都不眨就买下来,仅仅玉扳指两个月里就换了有七八个。 吃喝玩乐,样样都要最好,又岂能不费银子? 可是所有这些和他最大的嗜好相比,却又算不上什么了。 凡尘最大的嗜好是赌钱,掷骰子推牌九他都喜欢,怎奈他的技术和手气都不是一般的差,常常是十赌九输,所以每次去赌场,最终的结果大多是输到精光导致凡尘拍桌子瞪眼睛大骂别人出老千然后再被林北涯强拖着拽走…… 林北涯也曾小心翼翼地劝,说既然最近手气不好,便少去几次,没的白白给人家送银子。 凡尘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说小爷我手气从来就没好过!林北涯听得失笑,也只好别过不提。 如此下来,林北涯养这一个人,倒比之前养七八个人还费钱,那银子便如流水般哗哗而去,时间长了怎不叫人嫉恨? 东跨院里,最不喜欢凡尘的要数阿政和穆予。 阿政自小跟着林北涯,对他最是忠心耿耿,看不得别人对他有一丝不敬,本来林北涯在王府里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来了个凡尘,倒要林北涯陪笑脸看眼色,阿政如何能看得过? 至于穆予,从打和林北涯一起在林子里把人救下来,就对这嘴毒貌美的乖张少年有了抵触心理,再加上他一直看不惯林北涯喜好男色,对以色事人的就更加瞧不上。所以这两人每每看到凡尘的时候,总是一个神情忿忿,一个面带鄙夷。 没过多久,穆予找到林青石,说凡尘武功不比自己差,有他在林北涯身边足够了,自己还回来侍候王爷。林青石便答应了,从此穆予落得眼不见为净。 不过王府里也并非人人不喜欢凡尘,别看凡尘性情乖张,动辄张口骂人,但是他对女人却一向很温和,时间久了,院子里那些小丫头们见了他都喜欢凑上来说笑几句,再红了脸痴痴地盯着他的背影走开。若非林北涯知道他确实对女人“无意”,恐怕要天天泡在醋缸里。 凤蝶也喜欢凡尘,喜欢听他说些天南地北的见闻趣事,常常被他的伶牙俐齿逗得捧腹大笑。后来凡尘发明了一种可以三个人同时对弈的棋(某楚:三个人下跳棋而已_||),于是更引得凤蝶隔三差五没事便跑来东跨院,三人一处聊天耍乐,偶尔再加上个林西泊。 那一日当钱总管来王府找林北涯,婉言提出想暂时请凡尘到府中做夏侯桐的贴身侍卫,林北涯一时犹豫,恰好在花园里遇上凤蝶,忍不住便问她该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舅父大人遇到麻烦,我们做小辈的自然应该倾力相助。”凤蝶道。 “可现在舅父要的是凡尘,又不是我!”林北涯皱眉道。 “那你就让凡尘去啊,难道他还会拒绝不成?” “他……他大概不会拒绝,可我知道他一直不喜舅父的为人,更不愿受约束,我不想勉强他。” “他不喜欢舅父大人,那……他喜欢你么?”凤蝶眨眨眼睛,含笑问道。 他喜欢我么?林北涯张口结舌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 “他若喜欢你,自然会愿意替你分忧,你所紧张在意的人,他就算不喜欢,也会为了你而护其周全。”凤蝶在一旁继续说道。 林北涯依旧沉思不语。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15 章 “三哥,凡尘喜不喜欢你且不说,但眼下我却看得出,你喜欢他,对不对?”凤蝶看着林北涯,又问道。 林北涯再次张口结舌。 我,喜欢他?这个问题他也从未想过,这会儿被凤蝶问起,心里竟没来由跳得厉害,忍不住说道:“蝶儿,我知道你喜欢二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凤蝶沉吟着,慢慢说道,“喜欢一个人,就是看到他,你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他高兴,你就高兴,他伤心,你也会难过;当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你吃不下睡不着;当他受到伤害的时候,你更加心如刀割,恨不得以身代替;喜欢他,就是哪怕所有的人都说他不好,你也愿意陪在他身边;就是无论如何,你……只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说到后来,凤蝶声音哽咽,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林北涯猛然警醒,知道自己这一下无意中触到了凤蝶的心事,不禁暗骂自己粗心,他略带歉然地揽住凤蝶的肩,柔声安慰道,“蝶儿不哭,有三哥在呢,三哥支持你,哪怕将来你要和二哥私奔,三哥也会帮你们的,好不好?其实我们两个也算得同病相怜了,爹要是知道我……喜欢凡尘,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怕不得活吞了我!” 凤蝶在林北涯拭去脸上泪水,抬头看着他,“三哥,你承认了?你真的喜欢凡尘?” “嗯,我想……大概……是……喜欢了,除了你说的那些,我对他还有很多……说不清的感觉。” “那就没错了,喜欢一个人,如何能说得清!”凤蝶幽幽叹了口气。 “蝶儿,我希望凡尘能答应去舅父那里帮手,可又舍不得他离开我身边,怎么办?”林北涯换了一个问题。 “真笨,你可以跟他一起去啊!” 第14章 笑面郎君 “老爷,有客!老爷,有客!” 鹦鹉怪里怪气的声音将林北涯从似睡非醒的状态中唤醒,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夏侯桐大步走了过来,可几日来都跟在他身边的凡尘却不见踪影。 “舅父,凡尘呢?怎的没一起回来?”林北涯忍不住问道。 “你这小子,就只惦记他,我若回来晚了,怎不见你多问一声?可见是白疼你了。”夏侯桐半真半假地斥道,又说,“凡尘在半路上遇到一位朋友,说有事情商量,我便让他去了。你放心,迟些他自然就回来了。”对凡尘,夏侯桐自然不能像以前对阿道那样,完全当下人使唤。 当着夏侯桐的面,林北涯不好再表现出什么,回到房里却皱紧了眉头。朋友?在一起这么久,他怎么不知道凡尘在金陵城里还有朋友?也从未听他提起过?想到阿道莫名其妙被害,凡尘现又处在阿道的位置上,林北涯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可惜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府里等着人回来。 这种为了一个人提心吊胆,总怕他会有什么意外的感觉,是不是也因为喜欢了? 他喜欢上了他,可是,他喜欢他么? “他若喜欢你,自然会愿意替你分忧,你所紧张在意的人,他就算不喜欢,也会为了你而护其周全。”再次想起凤蝶说的话,林北涯忽觉心中一阵窃喜,凡尘已经这么做了,不是么?他曾问自己,夏侯桐有多重要?他是为了他而答应了这件事,不是么?可见他心里也是喜欢他的! 这一番分析,让林北涯心花怒放,就好像三伏天里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那般舒服、畅快,又好像数九寒冬泡了一个热水澡那般温暖、惬意,原来喜欢一个人并被那个人喜欢着,是这样美妙的一种滋味,好像那个人已化作和风,将自己紧紧包围,又慢慢渗透到皮肤、骨肉中来,让人不仅仅觉得甜蜜,还有一点点酸痛掺杂其中…… 凡尘在半路上遇到的人,与其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催债阎罗。 风月无边后院一间偏僻的房里,顾小虫悠然坐在椅上,抬头望着站在屋中的人,微微一笑,露出标志性的虎牙,显得亲切可喜,“凡尘,这月的银子怎迟迟不见踪影?照理你现在不缺钱啊。” 凡尘狠狠瞪了顾小虫一眼,也不答话,伸手便去怀里摸,不料找了半天,身上原本带的银票和碎银统统不见了。他脸色一变,立刻对着顾小虫破口大骂起来,“你这狗贼!刚刚在路上偷了小爷的银子,这会儿却又来问小爷要钱!赶紧滚去你主子跟前报告,就说小爷这月的帐还清了,没事别再鬼一样冒出来!” 说完转身便走。 眼前人影一闪,刚才还端坐椅上的人已鬼魅般欺到了他面前,“唉,俗话说捉贼捉脏,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拿了你的银子?” 凡尘气极,知道多说也是无益,突然抢身上前,一掌挥了过去,“待小爷自己搜出来,看你这狗贼还有什么说的!” 顾小虫侧身避开,左掌顺势一拖,架开来势,笑道,“啊哟,这便要动手么?你也不用生气,我知道你现在被那老儿绊着,行动不似以前方便,所以才从月中容你倒月底。现下来找你催帐也是没办法,我们苍流上下几百口人也要吃饭啊。”说话间右手五指勾住凡尘的胳膊向外一扭,已用上了分筋错骨手中的厉害杀着。 二人一来一往,就在这狭小的屋子里动起手来。 没有几个来回,顾小虫一个“银龙翻身”,身形半转,左手闪电般抓住了凡尘的右臂,绕了一个弯用力向内一带,脚下从后别住,向前一顶,凡尘回身不得,当即便被撂倒在地上。顾小虫顺手点了他穴道,笑道:“你的长鞭怎的不用?否则还能撑上多半个时辰。”这话就是故意气人了,因为这样狭小的室内根本不适合用长鞭那种武器。 凡尘当然也明白,正想转过头不搭理他,却见顾小虫慢条斯理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正是自己丢的,越发气得差点吐血。 他越生气,顾小虫越高兴,手里摆弄着银票,笑吟吟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当初是你主动要与苍流做这笔生意的,我们可没迫你,你说身上没钱,提出个什么分期还债,主子也答应了你,他一片好心,你却半点儿感念之情都没有,可见好人难当!” “呸!你少在这里替那淫/贼卖好!”凡尘狠狠骂道,“小爷早看清楚了,那变//态淫/贼不过是设个圈套,想让我主动爬上他的床任他摆布,小爷偏不上当!” “哎呀呀,这么说太失公允了,当初是谁收留你白吃白住,是谁危难之时对你伸出援手,后来又为你指出一条明路?主子可是真心待你啊,你偏看不开,其实有他这样的人肯看顾你,你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什么不好了?” 凡尘笑了,“怎么看顾?在床上看顾吧!被他多看顾几回,我除了死得快些就没别的!我就奇怪他看上去也是堂堂仪表一个人,怎的偏要行禽/兽之事!” 顾小虫叹了口气,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凡尘的面颊,“我也奇怪,怎么你人长得挺俊,嘴里说出的话却总是那么恶毒?” 凡尘嫌恶地别开脸,却又被顾小虫钳住下颌转了回来,他狠狠瞪着顾小虫,“小爷说的不过是实话而已,恶毒?嗯,我倒忘了,任何说纪远山不好的话,你听了都会觉得恶毒,谁让你心里喜欢他呢,哈哈,可惜他偏偏不喜欢你!他……” 啪! 顾小虫扬手结结实实给了凡尘一个嘴巴,脸上温文尔雅的笑容早已消失不在,“臭小子!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 “敢!怎么不敢!你最好多打几下,把这张脸毁了才好,省的那淫/贼总像苍蝇似的跟着我!” 顾小虫出手如电,瞬间在凡尘身上拿捏了几下,冷然道,“好啊,既然嘴硬,那便尝尝这蚀骨腐心的滋味。” 话音未落,凡尘脸色已变得煞白,哼了一声又立刻紧紧咬住下唇,再也说不出话来,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淌下来,这会儿就算他没有被人点了穴道,怕也是痛得滚倒在地上,更不用提一动不能动,只能生生捱着。 顾小虫开心地笑了,唇边的虎牙都好似闪着亮,“这个样子看上去还不错!嗯,顺便我还有句话要告诉你,主子对你再纵容,也总有耐心将尽的时候,你好自为之吧!”说完,站起身走了。 外面已是华灯初上,赌场里正热闹,到处人声鼎沸,一片嘈杂。而隔着一道粉墙,后院则是另一番景象,丝竹雅韵,轻歌曼舞,就连茜纱窗里飘出的笑声也是温婉的。 风月无边的场子里,通常都是孙掌柜在照看,至于人称笑面郎君的顾老板么,自然不是时时都在,也不是人想见就能见到的。 此时此刻,顾老板在风月无边后院一个优雅僻静的所在——倚月楼。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进门处迎面靠墙摆着一张条案,案上备有香炉,徐徐升起的轻烟带起一股药草的香味,旁边瓶胆里斜插着几根孔雀翎;右手处墙上挂着一幅凤戏牡丹图,下方地上则排着一溜四张红木大椅,皆通背雕花,铺着银红色绣花椅搭,配四副脚踏,正中一张方几,也是香盒匙栊具备。 再往里似乎还有内室,却被通到顶的木隔断和一扇六折乌木嵌纱屏风挡住了视线。 屋子正中,掌柜孙鹏正带了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躬身而立,少年头垂得低低的,看上去好像还在瑟瑟发抖。 他们对面的红木椅上各坐了一人,左边的正是顾小虫,右边那人身穿墨绿色暗花圆领长衫,四指宽的黑色绣金龙纹腰带,正中镶着美玉,他人虽然坐着,却仍给人以刚劲挺拔之感,因低头喝着茶,五官面目看不大清楚,执着茶盏的手则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此时他头也不抬,只缓缓道,“行了,老孙你带他下去吧,着人好好调教,三日后安排他接客。”声音低沉,自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孙鹏答应一声,带人出了房。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16 章 Curl errr: Ukw SSL prtbsp;&;/<B>.<B>/<B>:443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17 章 日子过得也算逍遥自在,但有一件事却开始困扰着他,那就是沉睡在身体中小冬的灵魂。 自从逍遥庄发生灭门惨祸之后,凡尘开始反复做一个梦,清晰的梦境就如同在看电影一般—— 夏日的夜晚,优雅的庭院,那个熟悉的小男孩在黑暗中走着,来到一处碧纱窗下,这时有女子声音从窗内传出,“文肃十二年五月初十午时整,也就是乙庚、壬午、丙辛、甲午……所以我才……以后千万……”声音在这一刻突然被打断,然后便是火光冲天,到处是晃动的人影,刀光剑影中带来漫天血雾,哭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凡尘发现自己不再是看电影的旁观者,而变成了那小男孩,有人拎着滴血的钢刀向他走来,他想逃开却丝毫也动不了,漫天黑暗罩下来,眼前裙裾飘飘一闪而过…… 每次梦境结束,他醒来的时候总是满身大汗,头痛欲裂,还有胸口,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冲出来,却不能想,越想越痛得厉害。 他认定这个梦是属于小冬的,而且和小冬的身世有关。 第16章 远山公子 那奇怪的梦是小冬的灵魂在渐渐苏醒吗?这个孩子有着怎样的身世过往?如果梦中的男孩就是小冬,那个女子是他的母亲吗?梦中后来的情形活脱脱就是一场灭门惨剧,这是否与蒋力有关? 难道说,年幼的小冬也曾眼睁睁看着父母惨死面前,最后又落入蒋力的手中,成为娈童?这个想法让凡尘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眼前仿佛出现了大雨冲刷下崎岖的山路和被撞下山崖的汽车…… 或许那个稚嫩的灵魂也不甘心就此一直沉睡下去,所以在暗中不断地叫嚣着,或许他想把什么东西传递出来,是仇恨么?造成这一切的人是谁?如果是蒋力,可他已经死了,为何这个梦境反而在蒋力死了之后才出现? 一次次在噩梦中惊醒,一次次头痛欲裂,逼得凡尘终于做了个决定,他想要查清楚小冬的身世,想要知道当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事情想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易。 除了那支离破碎的梦境,凡尘身上唯一和小冬身世有关的东西,大概就是他脖子上挂的饰物了,那是一枚铜钱大小的圆坠子,像是兽骨一类的东西制成,正反两面都刻有古怪的花纹,像是一种图腾,这东西虽不知到底何用,想来总不过是驱灾避邪之类,他从“死亡”中醒来的时候就已挂在身上,后来一直贴身戴着,从未摘下。 但仅凭这些就想查清楚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根本没可能,尤其他在这里连半个熟人、朋友都没有,怎么查? 后来他无意中听说了苍流。 苍流是一个江湖组织,一个专门替人查探情报、出卖消息的组织,据说世间事但凡发生,就没有苍流查不出的。 苍流的老大名叫顾小虫,人称笑面郎君,其总部就设在京城金陵。 于是他来到了金陵,那时候他没有考虑太多,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当然也更想不到因此而引发的一连串事情。 人生没有后悔药,亦没有回头路。 金陵城自大梁开国便立为都城,距今已有二三百年的历史,端的是“石桥玉舫烟波碧,红/袖绮罗遍地花”,自然非他处能比。 踏入金陵城不过一日,凡尘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那种带着一些些奢靡浪荡味道的市井繁华颇合他的胃口,让他只想抛开一切,沉溺其中,所以他没有急着去打探苍流总部的所在,决定先逍遥几日再说。 然而金陵城虽好,却也是个销金窟,从吃饭住店到寻欢作乐,无不需要大把银子垫底,凡尘花钱一向大手大脚,是个只顾眼前不想日后的主,手里哪有什么积蓄,没半个月,手里的银子几乎被他挥霍一空。 虽然尚不知苍流的价码如何,但看着手中仅余的二十几两银子,凡尘也明白这点钱根本不顶用,想了想,他决定找一家赌馆碰碰运气,若能赚回个千八百,那么或可一试,若输了,则只能先想办法赚钱了。 凡尘的赌运一向很好,这从他还是范晓晨的时候和同学斗地主便是如此。 这一回也不例外,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二十几两银子已经变成了五百多,此时他的兴致已完全被勾了起来,盯着桌面两眼放光,旁的事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就在这时,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来到他面前,拱手道:“这位公子,我们老板想见见您,可否屈尊随在下到后堂一叙?” 呃?难道说他锋芒太盛,让大庄家坐不住了?五百多两银子而已,这家的老板也太小气了!凡尘无所谓地笑了笑,收了面前的一叠银票,跟着掌柜的向后堂走去。 “主子,您要见的人来了。”一间装饰华丽的屋子里,掌柜的对椅上坐的人躬身回禀,然后带上房门出去了。 凡尘站在那里,冷眼打量着被称为“主子”而非“老板”的那个人。那人虽坐着,却仍显得身材高大挺拔,五官英俊,眉目间神情冷冽,却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全不似他想象中赌馆老板的样子。 见到凡尘,那人毫不掩饰自己惊艳的目光,冷冽的表情渐褪,已换上一抹淡淡的笑容,上来便问道:“这位小兄弟,请问怎么称呼?” 凡尘皱了皱眉,漠然道:“在下凡尘。” “哦?”那人双眉一挑,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凡尘一番,笑容越发扩大了几分,“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便是那个十二岁背叛师门,害死逍遥庄上下五十三口,后孤身一人闯荡江湖的少年,对么?” “你是何人?”凡尘不动声色地反问回去。蒋力无亲无故,名声又不好,门下弟子多身世不明,当年事发之后并没有人为他鸣不平,报仇就更谈不上。难不成过去了这些年,却冒出一个来主持正义的么?这么一想,他心里暗暗起了戒备。 “在下纪远山。” “纪远山?”凡尘愣了片刻,喃喃道,“莫非你就是……纪寥山庄庄主,江湖上称为远山公子的?” “不错。” 据说远山公子武功深不可测,但行事一贯低调,待人亦谦和有礼……这些传言的真伪且不说了,不过远山公子不近女色的话应该是真的,从进门起,这人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自己,动的什么心思傻子也知道。 “凡公子,话说当年的事,当真是你做的么?”纪远山竟直言不讳。 “你若想问这件事,恕我无可奉告,这便告辞了!”凡尘不想再同对方罗嗦,干脆转身便走,这人看上去英俊潇洒,可脸上笑容透着邪魅,让他看了从心里厌烦。不料他刚一迈步,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运力挣了两下都没能挣脱,只好放弃反抗,听之任之。 “呵呵,好冲的脾气,果然与传言中无异,看来当真是你。”纪远山也不恼,仍笑着说道。 凡尘哼了一声,“不是真的还有假不成,似我这种声名狼藉之人,莫非还有人来仿冒么?” “声名狼藉是因为你不屑于为自己辩白吧,在下总觉得,当年那件事未必是你所为,若有人肯替你出头,帮你找出证据洗脱罪名,你可愿意?” 帮他出头?凡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人当他是三岁的孩子呢!“用不着,事情就是我做的,旁人怎么说怎么看,小爷根本不在乎!”说着,他再次用力想挣开被人攥紧的手腕,无奈还是徒劳,看来纪远山的武功果然高出自己太多,这却有些麻烦了。 “凡公子,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其实那件事情的底细我们已经略知一二,你又何必非要往自己身上揽?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滋味很好受么?”纪远山皱了皱眉头,好像难以理解为何有人甘愿背黑锅。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再说,你们知道不知道又与我何干!”凡尘迎着对方的目光,忽而笑了,“正是呢,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若有心帮我,倒是真金白银来得爽快些,五千两银子,我陪你一晚,如何?”装来装去不累么,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反正这些年来,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这样的事也不是没做过。眼下这人他又打不过,为了能脱身,只当重操旧业一回好了。不过他也不会让自己吃亏,五千两的价格,足够买上十个绝色少年了,若对方愿意当这冤大头,他自然不介意侍奉枕席,有了这笔银子,何愁没钱去苍流。 纪远山也笑了,眼中兴味更浓,手上突然用力向内一带,便将凡尘紧紧圈入怀中,却又奇道:“怎么你病了么?身上热得很。” “原来你喜欢冷冰冰的感觉,那不如换个尸体来抱着。” 纪远山皱眉,“没人教你对自己的恩客说话要客气些么?” “小爷卖身子,不卖客气话。” 纪远山只有苦笑,“怪道有人说你容貌有多美口舌就有多毒,今日我算领教了!”他干脆不再多说,伸手捏住少年尖削的下巴,作势就要吻上去。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18 章 凡尘伸手挡开,“先付订银。” 纪远山终于放声大笑起来,“好!很好!”他松开对凡尘的钳制,道:“没问题,五千两银子,一分都不会少!不过本公子的银子也不是那么好赚的,你且随我去一个地方。” 纪远山带他去了风月无边。 进门伊始,掌柜孙鹏早迎了上来,纪远山悄声吩咐了几句,孙鹏答应着去了。随后他带着凡尘穿过前院,沿着曲径一路向内走去。后面园子极大,到处可见林木葱葱,繁花烂漫,玲珑的山石上清溪飞溅,两旁有楼宇亭阁掩映其间,景色极美。 几番曲折,他们终到了一处密室,纪远山启动机关,带着凡尘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陈设却简单,进门处一扇高大的檀木镂空屏风,往里靠墙排着一溜与人齐高的乌木柜子,因窗棂上拢着双层淡紫色的绣花纱幔,使得房间里显得有些阴暗,这样的光线下,房间正中那张亦罩着淡紫色轻纱的巨大无比的雕花铜床便显得有些诡异。 此刻床边站着一人,像是从另一道暗门进来的,这人衣饰简单,双手笼在袖中,清秀的面孔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温淡如水。 看到此人,纪远山似是有些诧异,“小虫?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17章 消息中心 “我听老孙说你唤人伺候,左右正无事,便过来了,难道我亲自服侍你不好么?还是说我还比不上后院楼里的哥儿?” 房间里那人说着话,眼波轻轻巧巧递了过来。他虽然早已瞥见站在纪远山身后的凡尘,却不提,只用眼打量了一番,眸中除了最开始的惊艳之色,渐渐又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 纪远山笑了:“你肯来陪我自然最好不过!”说完回身,突然出手制住凡尘的穴道,贴着他耳边说道:“你且在这儿好好看着,学学如何取悦本公子,若你肯用心,所得又何止区区五千两银子。” 凡尘略觉诧异,倒不是因为忽然受制,而是奇怪对方没有让自己解/衣上/床,反而找来另外的人,他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站在旁边看看就能有钱赚,可是这件事……有什么好学的?纪远山既然知道自己底细,当知床/第间种种他从十岁起就会了! 此外还有一件事让他心里嘀咕,那就是等在屋中的这人,小虫?这名字怎的好像有些熟悉?莫非自己以前见过他?这么一想,越发紧盯着那人看。 那人已除去外袍,正缓缓解开里衣,白皙的肌//肤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点点裸露出来。纪远山看着看着便有些气喘,干脆走上前双手一分,哗地一下扯开对方的衣服,线条柔美的胸膛便暴露在空气中。 凡尘轻轻“啊”了一声,因为他已看到,那人胸口左侧的樱红微微挺立,竟穿着一枚小巧的金环!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让他思维停顿,脑中一片空白,除了牙关紧咬,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皮鞭飞舞,带起犀利的哨音,在裸露的肌/肤上织成密密麻麻鲜艳的网,男人痛苦的嘶喊声里分明又带着愉悦的颤抖,一声声刺激着凡尘的耳膜,让他逃无可逃!他只能闭上双眼,可仍旧能看到一幅鲜血淋漓、淫/邪无比的画面,画面里那个英俊男子正面带邪恶的笑容侵犯着身下赤倮的少年…… 过了大约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房间里才重又安静下来。凡尘已是脸色煞白,双拳紧握,如果不是纪远山点了他的穴道,他肯定早已转身逃开! 纪远山披衣下床,脸上仍带着纵情之后的余韵,他走到凡尘面前,看着他的表情,不禁笑道:“怎么?这点子刺激都受不了,还敢开口要五千两?” 凡尘恶狠狠瞪着他,牙缝里蹦出两个字,“畜生!” 纪远山哈哈大笑,满意地看着凡尘泛白的脸色,似乎在得意之前那俊美面庞上满不在乎的神情如今已被紧张和恐惧所取代。他伸出一根手指,沿着凡尘优美的脸侧线条慢慢滑下,在他紧抿的唇上略加停顿,再继续向下,挑开衣领,最后在精致的锁骨上流连不去,心情愉悦地感觉着指端皮肤细腻的质感和不同于常人的热度,以及……一丝丝战栗。 “凡公子准备好了么?接下来可要轮到你了。”纪远山慢条斯理地说完这句话,指上连点几下,已解开了凡尘被封的穴道。 凡尘想也不想,劈手一掌便打了过去。 他当然打不过纪远山。 “你这混蛋王八蛋!死变/态!像你这种畜生,当初生下来就该被扔到马桶里……衣冠禽/兽!”被捆住双手吊在屋顶的铜环上,凡尘破口大骂。 纪远山站在一旁,笑吟吟看着他:“凡公子,你接客的态度可不怎么好,又是对客人动手,又是恶语相向,我不得不考虑给你的价钱上打个折扣了。” “留着你的银子给自己买棺材吧,小爷不伺候了!” “呵呵,你说得倒轻松,之前想骗银子就狮子大开口,现下怕了又说不伺候,你当我纪远山是什么人?” “你根本就不是人,是牲畜!人渣!老天爷瞎了眼才会给你披了张人皮……”凡尘再次开始新一轮骂战,上到纪远山十八代祖宗,下到断子绝孙将来生了孩子怎么怎么样,统统口不择言地骂了个够,中间淫/贼、禽/兽之类更是不绝口,直骂得口干舌燥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 纪远山双臂环抱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仍是笑吟吟的表情,“骂完了?很好,本公子从未听过这么精彩的骂声,难怪人说你骂人很有一套,新鲜词语层出不穷!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不过今儿有些乏了,先不动你,你在这儿好生歇着吧,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纪远山转身走了。 凡尘被吊在密室里“歇”了三天三夜,粒米未进,头一日还有人送碗水来喂他喝下,后两日干脆连水都没有了。 三日后,外面正下着雨,密室门开了。 凡尘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两只胳膊上,手臂早已痛到麻木,一把乌黑的头发散乱垂下,遮住他半个面孔。听到有人进来,他也懒得睁开眼睛,感觉中来人走到他面前站下,却不说话,只有低低的呼吸一起一伏。良久,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沿着轮廓一点点描画,耳中传来低语,“果然绝色,难怪引得那人动了心!” 听声音不是纪远山,凡尘睁开双眼,便对上面前那张清秀淡雅,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的亲切面容。这人好像总是在笑着,即使现在看向他的目光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唇角却仍是微微勾起,笑容恬淡而温和。带着这笑容,那只微凉的手已经从他的面颊上滑下,落在他的脖颈上,收紧,再收紧…… “小虫,我正四处找你,原来你在这儿。”魅惑动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纪远山一袭银灰色锦袍,姿态优雅地走了进来。 凡尘颈上一松,忍不住大口喘了两下,脑子里却仍想着纪远山的话,小虫?小虫?熟悉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目光也追寻着那人恒久不变的笑脸……忽然,他猛地醒悟过来——笑面郎君!顾小虫! 眼前这人就是苍流的老板顾小虫?他之前要找的人?怪不得听了觉得有些熟悉呢!想着,嘴里已忍不住问了出来,“顾小虫?莫非你是苍流的……顾小虫?” 顾小虫慢悠悠转过身来,“你找我?” “是,我找你……” 凡尘终于被放了下来,他老实不客气地接过纪远山递来的水碗,先猛灌一气,然后吩咐,“淫/贼,快给小爷弄饭来!否则小爷变成饿死鬼,每晚去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纪远山真有些哭笑不得了,他见过宁死也不低头的,也见过稍加恐吓就服低做小的,像这种一边骂人一边要饭吃的还真是头次见!而当他让人端来热腾腾的白米粥时,凡尘又嚷嚷起来,“一碗白粥就想打发小爷么?小爷要吃蟹粉狮子头!醉仙楼的!” 纪远山没好气地吼回去,“你现在除了白粥什么也不能吃!饿了三天的人上来吃蟹粉狮子头,找死啊你!” 等吃饱喝足了,凡尘大刺刺盘膝坐在铜床上,对顾小虫说道:“我要同苍流做笔生意。” “什么生意?” “还能是什么生意,自然是买消息。” “你可知我们苍流……”顾小虫话未说完,就被纪远山截了过去,“可以,不过这生意你不必找他,直接和我谈就好了。”他本来坐在窗前锦凳上,这时起身向门外走去,边走边继续说道,“想买消息,还不跟过来。” 外面已是夜幕低垂,步出月亮门,便觉桂香扑鼻,还有丝竹管乐声飘入耳中,高大繁茂的桂花树掩着楼宇雕栏,一片灯影婆娑,风光旖旎。沿逶迤山路折而向东,走不多远有一道粉墙,中开屏门,进去后是个幽雅僻静的院落。 倚月楼。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19 章 凡尘捧着参茶端坐在红木靠背椅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案上写满了字的纸笺,口中喃喃自语:“一万两,我可以先付五百两,然后每月……” “你错了,不是一万两,是十万两。”纪远山把另外一张纸放在凡尘面前。 凡尘跳了起来,手中参茶洒了满身,“那上面明明写的是一万两,你想讹我啊!” “有人可以将五百两的身价要到五千两,我一万两为什么不能变成十万两?” 凡尘摔手就走,“小爷不查了!” “你真当这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么?还是你觉得我很好说话?”高大的身影早如鬼魅般挡在了身前,散发着凌厉逼人的气势。 “淫/贼,你是怕小爷出去揭穿你的真实身份和你那些恶行吧!” 纪远山笑了,“你倒试试看,就不知有没有人愿意相信。” 一个是声名狼藉的少年,一个是翩翩世家公子。 凡尘颓然坐了回去。 “这样吧,我给你打个对折,五万两。” 凡尘一眼横过去,“我只有五百两,你愿意查就查!” “钱不够,可以用人凑,只要你陪我一次,可抵债三千两。” 凡尘又跳了起来,“是五千两!” “我十万两打了对折,五千两算你六折还不知足!” 其实别说是五千两,就是五万两,凡尘也不可能再答应以身相抵,只要再想一想那个场面,他都怕自己会疯掉! “不如我们换个方式,分期还债,我先付你五百两,余下欠的银子以五年为期,每月还你一千两,月中十五按时交付,若我手头宽裕,还可一次还清,如何?”凡尘暗自盘算着,以前他运气好的时候,一次到手的银子何止千两,所以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怕只怕纪远山不肯轻易放过他。 没想到纪远山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只不过又加了个条件,要求凡尘还清债务之前不得离开金陵城。 第18章 无力挣脱 夜深了,四下里很安静,只有树丛深处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凡尘躺在草地上,仰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月亮早已躲进了云层里,被茂密的枝叶遮挡着,原本就疏疏朗朗的星斗此时看去只剩下了三五颗,显得颇为萧索。 这么晚了,那懒猪应该已经睡下了吧,还是说会为了自己深夜不归而在灯下等着? 可是他现在还不能回去,有些事,他必须要想想清楚,然后做出决定了。 顾小虫说的没错,两年前,是他主动找上苍流做这笔生意,但欠下五万两银子的债务却并非他的本意,当时那样的情形之下,他根本没得选,即便是现在,他也依然是被纪远山牢牢锁定的猎物,当初纪远山同意他分期还债,不过是在与他玩一场追逐与被追逐的游戏罢了,他想要看他走投无路,他想要他最终匍匐在他脚下乖乖任他摆布,那当然比直接将他掳到床上有意思得多。 所以纪远山定下了游戏规则,不许他离开金陵城。 这个规则牢牢锁死了他,让他原本以为简单的赚钱还债变得极为困难。 想当年生意谈成,双方签下契约,而后纪远山留他住在风月无边,他说,“你出了这个大门哪一样都要花钱,倒不如留下,反正我这儿吃住都是现成,也不多你一个。我也没旁的意思,只是想让你今后赚的银子先紧着还我的帐,何必落入他人口袋。” 他略一思索便答应了,以纪远山的本事,若想对他用强,他住在哪儿都一样,所以能有白吃白住的地方当然更好。 他开始想法子赚钱,结果问题就来了。 他是个杀手,杀人是他的强项,可他现在人不能离开京城,怎么“做生意”?难道还能放出消息,让那些凡是有仇家住在京城的人都来找他? 此路不通,只好另寻他法。他决定做回梁上君子,京城人家非富即贵,随便弄几样东西出来大概都能值不少银子。可是他第一次出手对方就有防备,若非他逃脱及时,差点就被京畿衙门的捕快拿住。再后来,每次皆如此!就算是京城腹地也不可能防卫如此森严吧,说不得,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他也不去戳破,干脆豁出去了,当晚就溜到风月无边后院,混在那些男倡之中,随便一个眼神便将某个**/客勾到房间里,一百两银子是谈好的价,那客人手上戴的身上挂的,搜罗下来怎么也值个七八百两。结果客人衣服才脱了一半,就软倒在地上,纪远山鬼魅一般站在房间里,看着他说,你可以大大方方在风月无边挂牌接客,不过客人只能是我,甚至你也可以去金陵城里任何一家青楼,结果都是一样的。 路路不通,最后他去赌。这时他才知道,原来金陵城里九成赌馆都是苍流的产业,包括他第一次去的那家,那家的掌柜深知主子脾性,在大厅里见了他,惊为天人,立刻去告知了纪远山,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 一步错,步步错,早知如此,他压根就不该去赌,或者根本就不该来京城。可惜这世上没有回头路,人只能逼着自己去面对已经发生的一切。 一气之下他搬出了风月无边,无论怎样,他都不想再看到那两个人的嘴脸。这一次纪远山居然并未阻拦,只派人告诉他,还账可去城里任何一家赌馆,把银子“输”进去就是了。 即使躲开那二人,他能弄到手的钱依然少得可怜,顾小虫便成了那个时常上门催讨“赌债”的人。可别说是还债,他连吃住都渐渐成了问题……坐在观音庙破败的墙根下,他暗叹自己竟混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烦躁起来,他决定一走了之!查什么身世还什么债务,统统不管了,他不信纪远山能一手遮天,只要离开京城远远的,他或许能够回到之前自由自在的日子。 说走就走,那晚他便悄悄溜出了京城。 然而第二天夜里,他就被人用冰冷的剑锋压在了脖颈上,“在下暗流130号,有人让我来转告你,要么老老实实履行契约,要么死。”说完这句话,那人转身走了。 他躺在床上冷汗涔涔,作为杀手,他当然听说过暗流这个可怕的组织,纪远山除了是苍流背后真正的主使,竟然还能请动暗流的杀手来对付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这个表面上温文儒雅的世家公子到底有多可怕? 苍流和暗流,莫非…… 前后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他却清清楚楚明白了一个事实,对纪远山,他惹不起也躲不起。 他只能回去。 谁想到回去之后又发生了那一连串的事情! 凡尘叹了口气,伸手入怀,慢慢摸了一样东西出来,还好,那只死虫子总算也有失手的时候,没将这东西也偷了去。 小巧的金线荷包握在手里,质地细腻而柔软,这是他第一次和那只傻瓜去不归楼吃饭、第一次找那只傻瓜要钱的时候,他给他的。打开,从荷包里倒出两个做工精细的赤金馃子,托在掌心里沉甸甸的,背面刻的字他不用看也知道,是——涯。 林北涯。 按这里的风俗,只有除夕夜长辈送做压岁钱的金馃子上才有可能刻上名字,当然这样的金馃子,也只有富贵人家才做,据说带在身上可以避邪,若是丢了,会被视为对长辈不敬。 这样的东西他自然不会有,而因为他半开玩笑的一句话,林北涯毫不犹豫地把它给了他。 后来林北涯也不曾再提起这荷包,许是忘了。 此时此刻攥着这荷包,凡尘忽然想起了他们相识之初,林北涯在祥龙客栈里说的一番话,“……我对你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承认一开始或许是,但现在不同了,我只是希望能帮你,和你做个朋友,如果你也愿意当我是朋友,那么来六王府找我吧。”说这番话的时候,那人目光清澈透底,脸上表情郑重到有些犯傻。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20 章 他自然会去找他,即使没有这番话。 当他一身血迹地站在那人的床前,那人却只担心他是否受了伤;当他告诉那人说自己杀了人,那人却说如果只杀了一个事情会好办;当他没有任何证据地为自己辩解,那人则毫不犹豫地说,我信! 如此不问缘由的接纳和相信,也只有那样的傻瓜才做得出。 一年的时间,三百多个日日夜夜,他现在也信了,信那个人说的这番话,原来有些事情,真的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原来傻瓜的坚持,也能让人在心底嘲笑过后慢慢有了感动。 可那又如何?情意这个东西早已被他划入禁忌,他不想再碰,无力再碰,亦没有资格再碰。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拖下去了,与其害怕被迫面对,倒不如主动出手,趁着……还没有被戳穿,不再犹豫,快刀斩乱麻,让一切就此结束! 这样一来,那个傻瓜受到的打击或许会最小,偶尔想起自己的时候,或许……会痛,但希望不会有恨。 他曾说不在乎任何人恨自己,却为何怕他会恨?他曾告诉自己,再世为人,他不给任何人机会亏欠自己,只有自己亏欠别人,可是这一次面对那傻瓜,他为何总是不忍? 将手中的金线荷包收进怀里,凡尘强迫自己闭上双眼,把这些让他心乱如麻的想法统统抛开!他不是出了名的冷面冷心吗,想这些做什么!反正,这世上不缺他一个好人,也不多他一个坏人。 决心已下,他却仍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只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之所以还不肯回去是因为还有事情需要筹划,并非是因为怕面对什么人…… 夏日的夜晚并不冷,也没有风,大概是因此身上的衣服还有些汗湿,所以他才会起了凉意吧。 夏日的夜晚,优雅的庭院,萤火虫在草地上翩跹飞舞,好像从天庭落入凡间的星子,他蹑手蹑脚地追随着那一点点“星光”,走到了碧纱窗下,好听的女子声音从窗户里断断续续传出来,“……乙庚、壬午、丙辛、甲午……所以要小心,千万莫要……”然后是刀光火影,杀声不断…… 痛……无边无际的痛淹没了他,将他拉进无底的深渊…… 睁开眼,已是红日高升。 凡尘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手按在胸口的位置,微微喘息着,脸上都是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脸上,又被微风吹动,搅起树影斑驳凌乱,那双晶亮的眸子中,似有琥珀色的光芒闪过,当他阖上眼,那绝美的五官便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势态,多了些温和,渐渐的,连带着所有的神情也都似消失不见。 这熟悉的梦境已好久没来打扰他了,却在昨夜不期而至,是否在暗示着什么? 累,除了胸口隐隐的痛,他还觉得疲累不堪,这和梦境无关,是他自找的,若他真的能做到冷面冷心,无情无义,大概就不会痛,也不会累了。 躺了半日,阳光早已升到了头顶,树上的知了叫得声嘶力竭,让人听了心烦意乱。凡尘爬起来到溪边洗了把脸,略整了整衣服,溪水中映出颀长的身影,散乱的发丝在晨风中拂上脸颊,来到这里这么久,他唯一学不会的就是用发簪把头发绾起来,只能随意束在脑后,久而久之,倒成了他的一大特点。 喝了几口水,他终于缓步走出了树林。 第19章 喜怒无常 林北涯整夜未睡,一早夏侯桐前脚才走,他就嚷着要出去寻人,阿政哪里劝得住,于是早饭也没顾上吃,便出了门四处一通乱找,最后还是阿政忍不住提醒道:“爷,咱这么找也不是个办法,不若去那几家他常去的赌馆问问吧?” 林北涯听了点头如捣蒜,对啊,阿政说的有道理,别是凡尘赌瘾犯了,路上遇到什么熟人,忍不住跑去赌通宵了吧。 可惜问来问去还是没消息。 直直在外面走了近两个时辰,阿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坐在路边劝道:“爷,要我说咱们没准两下里走差了,或许凡公子这会儿已经回去了呢,咱……咱还是回府吧。”说着心里暗想,公子爷的“懒病”果然遇到凡尘就不治自愈了。 林北涯本不欲罢休,可又觉得阿政说的有道理,且实在是累了,没奈何只好打道回府。 结果在大门口,两人走了个头碰头。 “凡尘!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林北涯情急之下,双手去抓凡尘肩膀。 不料凡尘闪身避开,看也不看他,径自往大门里走去,口中说道:“没去哪儿,不过遇到个朋友,聊了会子而已。” 林北涯紧跟在凡尘后面,见他一身衣衫皱皱巴巴不说,还有泥点在上面,倒像是在野外滚了一遭,忍不住又问,“没去哪儿是去了哪儿?什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城里还有朋友?下次你若是……” 走在前面的凡尘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林北涯冷不防,差点儿一头撞上去,只见凡尘面上好似罩了一层寒霜,冷冰冰说道:“公子爷,我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是不是一定要向你汇报?记得我昨儿已经向夏侯大人告了假,况且我现在好像是夏侯大人身边的侍卫,不是你府里的娈宠,所以行动不用向你报备吧。” 林北涯目瞪口呆。 凡尘一向脾气不好,动不动就甩脸色,可是近半年来,他那喜怒无常的性子好像已改了不少,虽然冷嘲热讽还是少不了,但大多时候是半开玩笑,总没什么恶意。可刚才那几句话,却听得林北涯心里发冷。 为什么才一晚的功夫,他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记得昨日早晨他离开的时候,还笑嘻嘻地让自己等他回来一起去放风筝……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完那番话,凡尘不再搭理林北涯,转身向内宅走去,身后的脚步声则一直跟了上来,接着袖子一紧,被人从后面拽住了。 “凡尘!你到底是怎么了?莫非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还是……你别闷在心里,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林北涯的声音一开始还有些恼火,到了后面又软下来。 凡尘被他拽得站住,却不肯回头,只用力一挣,林北涯也偏不松手,只听“嘶啦”一声,袖子竟被扯下了半幅,他仍是不理,抬脚继续走。 林北涯终于忍无可忍,伸手一招“穿花拂柳”便向凡尘肩头拍过来。 习武之人的身体反应常常快过大脑,尤其是对于来自背后的偷袭,更何况凡尘的武功本就比林北涯高出不少,对方手还未到,他已下意识闪身避开。 林北涯一招落空,身体前倾,他之前走了小两个时辰,早已腿软脚软,这下子收不住,双膝一弯便摔在了地上。说来也巧,之前两人在院子里扎风筝,让人找了好些竹签子来,前前后后路上不免也落下了一些,林北涯这一扑倒,手掌不偏不倚按在一根竹签上,当时虎口便被戳穿了! “爷!小心!”阿政本来一直跟在旁边不敢出声,见林北涯摔倒,再也忍不住,扑过来扶他,待看到他那满手的血,吓得差点儿就要哭出来了。然后他猛的跳起来,对着呆立一旁的凡尘拳打脚踢,嘴里大声喊着,“你这个没良心的!公子爷因为担心你,整晚都没合眼,大早晨饭也没吃就去寻你,你倒好,不光给他脸色看,还……还……” “阿政!闭嘴!”林北涯咬牙忍痛将竹签子抽了出来,疼得直抽气,却对阿政道,“这儿没你的事,回房去!” 等到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两人却谁也不说话了。 凡尘低下头避开林北涯的目光,偏又看到地上扔着那根染血的竹签,还有一滴一滴的血迹…… 他终于无法再沉默下去,低声道:“我昨晚……去了风月无边。” 林北涯听了倒长出了口气,原来还是去赌了。 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凡尘几乎就没去过风月无边,因为他说他讨厌那儿的顾老板,林北涯也不介意,反正去哪儿赌不是赌呢,因为此,就连刚才外出寻人,他也没去那里问。想不到凡尘又去了,看来是昨晚在那儿输了钱,所以才发脾气吧。 这么一想,林北涯轻松了许多,手也好像不那么疼了,“去便去了,瞒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曾拦着你去赌钱,只是你通宵不回来,也该找人捎个口信,否则我如何不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我本来也没想……” “对了,你半路遇到的那人……”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21 章 “是顾小虫。” 林北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风月无边的顾老板?” “嗯。”凡尘点点头,“之前我……还欠了他们不少银子,所以一直不敢登门,结果他便找上门来。” 林北涯盯着凡尘的脸,慢慢皱起了眉头,“你们动手了?他有没有为难你?你这脸上……”凡尘的半边脸还有些肿,稍一仔细便能看出来。 “他……我和他打了一架,结果不是他对手,所以……” “所以挂了彩,没脸回来见我,就跑出去躲了一宿,是不是?”林北涯按照自己的思维解释了一通,末了笑道,“行了,回房里让阿政找冰块来敷在脸上,很快就能消肿。” 凡尘被林北涯拉着往回走,心里让他的话弄得五味杂陈,这傻瓜怎么总是这样,明明自己手上还在淌血,却偏顾着别人脸上已褪了大半的伤!又想到前半句,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没脸回来见他! 回到房里,该敷脸的敷脸,该包扎的包扎,阿政噘着嘴把午饭摆到房间里,看着二人吃饱喝足,才撤了出去,临走也没忘记扔给凡尘一个狠狠的白眼。 心情一放松,林北涯终于觉出手上疼得厉害,忍不住倒在床上龇牙咧嘴,哼哼哎呦起来。 凡尘走到床边坐下,看着林北涯包得熊掌似的手,忽然低头说了声“对不住!” 林北涯反而吓了一跳,在一起这么久,这还是他头一次从凡尘嘴里听到“对不住”这三个字,再看他脸上表情,也是双眉紧锁,满含心事的样子,不禁回过头来安慰他,“没事,这点小伤算什么,你莫往心里去,再说这也不怪你,谁让我技不如人,自己跌倒了呢。” “喂!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这样对我!”凡尘忽然大声吼了起来,“明明是我的错,是我害你担心了整晚,回来之后还说了……那些不中听的话,是我害得你跌倒,扎伤了手!你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像阿政那样打我骂我!为什么偏偏……林北涯你这傻瓜!我讨厌你!我讨厌你这样!” 刚刚还难得显出温顺的一面,不消半刻又再次变得为张牙舞爪,怒目圆睁,不过这样喜怒无常的凡尘倒让林北涯觉得更真实,所以他笑了,忽然坐起身来勾住凡尘的脖子,飞快地凑到唇上亲了一下! 趁凡尘愣神的功夫,林北涯贴着他耳际低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生气么?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身前的人猛地震了一下,林北涯也不管,伸臂抱紧他,继续说着,“因为喜欢,所以心里眼里就只有你,只是担心你会不会出事,会因为你而担心、着急,却不会生气怪你。凤蝶所说的那些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都有,还有很多很多说不上的……所以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上了你!” 凡尘任林北涯抱着,听着,面上看似毫无表情,心里却已是天翻地覆! 喜欢,这个词他并不陌生,即便在这陌生的世界,他也曾听无数人说过,然而每一次听到都只会让他在心里冷笑,甚至觉得恶心!可是这一次,明明完全相同的两个字,却给他截然不同的感受,就好像心底最坚硬的地方被一只手轻轻抚过,如水的温柔满溢而出,向四处荡漾开来,淌过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他忍不住全身颤抖的同时,还感觉到丝丝疼痛。 这感觉,似曾相识。 “凡尘?凡尘?你怎么了?”林北涯鼓足勇气说出那一番话,本来还想趁热打铁,问问对方是否也喜欢自己,却被凡尘的反应弄得有些忐忑不安。 凡尘好像从梦中惊醒,突然用力推开林北涯,张口说道:“你喜欢我?为什么?我……我有什么好?我身世不明、为人刻薄、脾气又坏又爱赌钱,虽然模样看得过眼,可身子早就已经……唔……” 林北涯不等凡尘说完已再次紧紧抱住他,直接用双唇堵住了后面的话,狠狠亲了个够,才一字字说道,“我管你身世如何为人如何脾气如何身子又如何……喜欢就是喜欢了,又何来那么多为什么!” “这么说,无论我怎样你都喜欢?”凡尘死死盯着林北涯。 第20章 抵死缠绵 “这么说,无论我怎样你都喜欢?” “是,无论你怎样,我都喜欢!”林北涯也望着凡尘,目光清明透澈,像一眼能望到底的纯净的湖水。继而他脸上又慢慢浮起一丝顽皮的笑,“当然,如果你那动不动就骂人的臭脾气能略改一改,我会更喜欢。” 凡尘看着他,忽然也笑了,只是那笑容显得有些苦涩,“懒猪,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骂人么?那是因为很早以前有个人告诉我,当你觉得苦,觉得痛,觉得再难以承受下去的时候,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或是在心里破口大骂,用最粗鄙、最恶毒的语言去骂,骂那些让你苦、让你痛到难以承受的人和事,骂完了之后就会舒服很多。我试着做了,果然很有效!后来我屡屡如此,当我终于摆脱……就更不愿压抑自己的情绪,总是随着性子生气发火,每次把心底那些恶毒的言语都大声骂出来的时候,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真是美妙!我喜欢那种感觉,所以也就越来越喜欢骂人。” 林北涯听了,微微蹙起双眉,又露出一副傻乎乎的认真表情,斟酌着词句,说道:“可是……常言道气乃百病之源,你这样岂不是对己不利……” 凡尘斜了他一眼,“你怎的还是没明白,我并非真的生气,只是找个由头骂骂人,让自己心里舒服一下罢了。” “难道你只有生气的时候心里才舒服?开心、快活的时候,反而不舒服么?” 凡尘似乎已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闻言只冷冷哼了一声,“开心?快活?我过的这些年里还真没遇到过,可见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快活!” 林北涯一时呆住,默默地看着凡尘,不说话。 面前的人长眉入鬓,双眸灿若繁星,水润的薄唇唇角微微勾起,本应是在笑着,可那绝美的容颜上表露出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嘲弄。 是了,难怪自己每每看着这张惊艳绝俗的面孔却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原来是少了快乐。这一刻林北涯在脑海中细细搜寻,却只看到凡尘飞扬跋扈的样子,桀骜不驯的样子,刻薄无礼的样子……却,惟独没有他开心快乐的样子。 不,其实他应该见过凡尘开心的样子。 林北涯忽然记起,在他们相识之初,他去观音巷里寻他,远远看到他将手里的馒头递给身旁那素不相识的流浪儿,脸上笑容单纯而干净,心底的快乐显而易见。 那一刻,他是快乐的。 后来的凡尘也曾无数次开怀大笑,可那笑容多是嚣张而放肆的,再不复那样的单纯、干净,只因他不快乐,无论是美酒华服,夜宴笙歌,他都不快乐。 这想法让林北涯心里一阵刺痛,不加思考的,他冲口而出:“难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也从未觉得开心快活么?” 凡尘一副茫然若失的表情,好像没有听到林北涯说什么。他已经不想再和林北涯讨论开不开心的问题了,从昨晚一直到现在,太多的问题纷纷扰扰充斥在心里,压得他喘不过起来,而突如其来的一句“我喜欢你”又让他感到措手不及。 他脑子里很乱,只想把这些都统统抛开! 或许只有做些什么才能让他烦乱的心平复下来,亦或者潜意识中,他想用行动来说明什么。 两人本就面对面坐在床上,凡尘一伸手便搂住了林北涯。 “喂,你做什么?”林北涯见正说着话,凡尘突然抱住自己滚倒在床上,吓了一跳。 凡尘也不理,一面尽量不去碰到林北涯受伤的手,一面三下两下扯开了两人的衣服,动作快得让人闪避不及。 等林北涯回过味来,两人已是倮裎相对……他只剩下叹气的份,心里再次对凡尘脱/衣/服的迅捷手法钦佩不已,却还是推拒着那人纠缠上来的火热身躯,“凡尘!现在是大白天,你快住手!” “大白天怎么了?你不是想让小爷快活么,那就来啊!”凡尘一把扯落了床帐,压住林北涯,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凡尘的吻技一向很好,他(河蟹期间有删节,大家谅解………………)林北涯被撩拨得心跳不止,尚存的些许顾忌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也情不自禁地(河蟹期间有删节,大家谅解………………)直到阵阵酥麻中已有了一丝疼痛。 尽管如此,他心里还存着一分清明,当凡尘的手摸索着向他身下探去,他一把攥住,从那近乎疯狂的亲吻中别开头,挣出两个字,“等……等等……” 凡尘手腕被攥住,却还能伸指在林北涯那里轻轻弹了一下,轻笑道:“都这样了,还等……” 林北涯“啊”的一声喊,不得不更加用力攥紧凡尘的手,声音里带了几分薄怒,“凡尘,你听我说,我……是认真的……”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22 章 凡尘终于不再乱动,只是仍抱着他,稍微离开了些距离,有些玩味地看着林北涯,“好,你说。” “凡尘,我……我真的希望我们是因为喜欢对方而在一起,那样才会快乐,不仅仅我快乐,我希望你也快乐!包括……床/第之欢,否则的话我宁愿……你……你明白么?” 一缕淡淡的光线从敞开的窗户投进来,再穿过纱帐,照在凡尘的侧脸上,他双睫闪动,深邃的眸子里有簇火花一瞬即逝,异常俊美的脸庞半明半暗,唇角那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却渐渐扩大。突然他手腕一翻,轻易便挣脱了林北涯的掌握,直接摸上他大//腿内侧,“傻瓜,你不觉得你今天话太多了么?哪一次我们做这事的时候不快活?” 轻灵的手指划过大//腿,老实不客气地(河蟹期间有删节,大家谅解………………)声音也放大了几倍,“啊……快别……” 凡尘坏笑,手上越发动得厉害,灼热的呼吸喷在林北涯耳朵上,“傻瓜,你猜小爷接下来要干嘛?” 在认识凡尘之前,林北涯从来都是“上面”的那个,风雅居的头牌也好,府里的男宠也罢,哪一个不是在他身下婉转承欢,被他弄得娇喘连连!可自从遇到凡尘,情况就起了变化。两人第一次颠鸾倒凤,林北涯还没来得及提枪上马,就被凡尘一双要命的手弄走了火,结果趁他失了先机,这人连哄带骗外加撩拨挑/逗,没怎么费劲就让他献出了宝贵的第一次! 再往后林北涯长了心眼,两个人开始在床上斗智斗勇,可惜他斗勇斗不过,还常常心软,最终结果就是十次倒有八次他让出主动,更可气的是,得了便宜的那人还振振有词,说像他这么懒的人,就该躺着不动被人“伺候”,自己把“力气活”揽下来是“照顾”他! 然而几次之后,林北涯就不得不承认,某人在这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尽管“位置颠倒”,他所得到的欢愉并不逊于从前,渐渐的,他也就懒得再做那“上下之争”。 这会儿只不过被凡尘咬着耳朵问了一句,林北涯就觉得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后升起,沿着脖颈、脊椎一路向下蔓延,他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身下的被单,等待着。 可是这一次…… “想要吗?想要我便给你,谁让我……欠了你……”凡尘用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喃喃低语着,(河蟹期间有删节,大家谅解………………)一点一点坐了下去。 感觉到身体进入了(河蟹期间有删节,大家谅解………………),林北涯的最后一点理智也完全被燃烧殆尽,他(河蟹期间有删节,大家谅解………………) 林北涯望着被他压在身下的人,那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容颜和同样美丽且火热的身体让他体内的火焰熊熊燃烧,他什么也顾不得再想,只管(河蟹期间有删节,大家谅解………………)他却没有看到,身下那人一贯不羁的表情下不知何时浮起了一丝悲哀。 是的,就是这样,抛开那些华丽的词藻和堂皇的理由,你只需要占有,我只需要迎合,何必弄得那么复杂,这样简简单单反而更好,不是么? (河蟹期间有删节,大家谅解………………)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河蟹期间有删节,大家谅解………………)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那傻瓜一本正经说的话? 喜欢么?在一起……快乐么? 好像……真的是有……那么一点点吧? 只不过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河蟹期间有删节,大家谅解………………)凡尘再也无力思考,双手死死抱紧那人,任由身心无休无止地深陷,再深陷…… 不知不觉,轻不可闻的叹息从心中悄然溢出,好像有些东西在悄然复苏,又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 第21章 比翼双飞 “爷,该用饭了,”说着话,阿政推门而入。屋内光线昏暗,床上落着帐子,阿政以为林北涯昨晚没睡好,所以从晌午一直睡到现在,于是也没多想,走上前一把掀开床帐,“爷……啊?” 眼前的香/艳场面惊得阿政倒退一步,嘴巴张得能吞下个鸡蛋,只见床上躺着两个光溜溜的人,薄薄的被单搭在腰间,凡尘面向里,林北涯则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睡得正香。 阿政知道自家公子爷睡相不好,但没想到会“不好”到如此地步,胳膊死死巴住凡尘不说,腿也搭在人家腰上,脑袋则凑过去抵在人家颈窝处,看样子就差把口水淌到人家胸口上了…… 凡尘听到推门的声音就醒了,不用睁眼,他也知道林北涯是以怎样的“姿态”在酣睡,因为他早已习惯了。从一开始两人睡在一张床上,他就头痛林北涯这种的“手足并用”的睡姿,好容易挣脱开,没一会儿又缠过来,再挣,再缠……最要命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林北涯居然一直不会醒,好像就是下意识要缠着什么才睡得舒服。凡尘却被他弄得一夜醒上无数回,后来他只得被动接受了这种“藤缠树”的状况,只是纳闷在大夏天里,林北涯抱着自己这个体温明显高出常人的“火炉”就不觉得热么? 阿政还愣在床前,冷不丁见到这一幕,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是马上退出去?还是叫醒公子爷?正发呆,却见凡尘伸手将林北涯推开一边,坐了起来,随着动作,脖颈上挂的一枚坠子垂在锁骨下,蜜色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柔韧优美的肌理线条一直延伸到腰际…… 眼前的活色生香只看得未经人事的阿政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偏偏还不舍得移开目光。 凡尘也不去理会一脸白痴状的阿政,伸手拍拍林北涯的面颊,“懒猪,起来吃饭!” 阿政这才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间。 饭厅里,夏侯桐已端坐桌前,“阿政,你家公子呢?” “舅老爷,公子这就来了。” 阿政话音才落,外面适时传来林北涯的声音,“凡尘,你知道你的眼睛在阳光下看来是琥珀色么?” “少来胡说。” “真的!就像上好的黄宝石……” 夏侯桐蓦然心里一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闪了一下,待要细想,却被林北涯的大呼小叫打断,“好香好香!我快饿死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 偶尔林北涯也会想起那天的事情,于是就会偷偷盯着凡尘看,在凡尘漫不经心的笑容里寻找那一闪而过的温和,以及眉目流转之间想要掩饰的一点点快乐,于是他就会想,或许有些东西真的不用说出口,只要感受到了便好。 因皇上近来身子骨不舒爽,夏侯桐被召进宫中,随时伺候。皇宫大内戒备森严,又有龙禁卫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巡视,那还轮得到臣子随身带着侍卫。 所以凡尘暂时得以自由。 林北涯很高兴,说我们去放风筝吧。 凡尘不仅喜欢放风筝,还喜欢自己扎风筝 金陵城北郊外,是一片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场,蓝天下一碧千里,苍茫写意,当牧羊人赶着羊群徜徉在青草地上,那一团团白色的绒球就好像从天空落下的云朵,在浓得化不开的翠绿中飘忽游动。 近处一条拒马河,河水清冽见底,点点水波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晶莹璀璨的光芒,好似为那片巨大的绿色绒布勾勒出一道耀眼的银边。 正值夏末,城里还燥热得很,这里却微风送爽,还带来阵阵青草的芳香,拒马河畔的斜坡上,林北涯懒洋洋地躺在那里,眯起眼睛追逐着不远处那个白色的身影,时不时还从旁边的食盒里拈起一枚蜜饯丢进嘴里,脸上带着满足而惬意的笑容。 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近,衣袂飘飘中可见襟边袖口精致的缠枝莲纹刺绣,一把如墨青丝束在脑后,亦在风中微微扬起,鬓边几缕散乱的发丝拂过线条分明的侧脸,极是魅惑撩人,就好像是从画中走来。 “懒猪,你是来放风筝的还是看风筝的?”画中人走到近前,毫不客气地踢了林北涯一脚,然后坐倒在地上,抢过食盒,挑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林北涯叹了口气,闭上眼假装没看见,让自己还沉浸在刚才那副白衣翩翩斯人如玉的美好画卷中。 可他越是不理,那人偏越要惹他。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23 章 “懒猪,这只风筝可是小爷我特意为你做的,看看这神态,这样貌,简直与你如出一辙!” 林北涯还是不肯睁开眼睛,因为他知道凡尘手里那个号称和自己“如出一辙”的东西是什么——那是一只粉红色的猪型风筝!早晨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忍不住抱头长叹,老天,怎么会有人想到放一只猪在天上飞? “林北涯!”某人的涵养功夫当然没那么好,恶狠狠的声音炸雷一般在耳边响起,“你再不睁眼,小爷要大刑伺候了!” 感觉到那人手指已抵在了自己笑腰穴上,林北涯立刻十分配合地睁开眼睛,就看到那只大大的“猪风筝”正被举在面前,逼着他仔细看个够。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只“猪风筝”从画功到做工都十分精细传神,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微张的嘴巴和嘴角一串长长的口水……呃,原来自己在那人心目中就是这副样子啊?他五公子明明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行了吧,别做梦了!”凡尘似是知道林北涯在想什么,毫不留情地打断,“你就算再英俊潇洒,骨子里也是懒猪一只!”为了配合自己的定论,他又把那只“猪风筝”翻过来给林北涯看,原来风筝背面用墨笔写着一个大大的“涯”字。 林北涯笑了,“我是懒猪,那你是什么?” “我么……”凡尘拾起草地上的另外一只风筝,摆弄着,“姑且先做一只苍鹰吧,以后有了好的再换。” “还换?你当在醉仙楼吃鱼呢,草鱼吃腻了换鲫鱼!”林北涯一把抢过凡尘手里的苍鹰,“我做了猪都没换,你还换?”翻过来看看,苍鹰背面却什么也没写。林北涯不甘心,拔了一捧青草,用绿色的草汁在苍鹰后面写了一个“尘”字,忽然灵机一动,又道:“凡尘,你生辰八字是什么?” 生辰八字?凡尘不假思索张口便说道:“乙庚,壬午,丙辛,甲午。”说完之后脸上掠过一丝茫然。 林北涯已低头把这八个字写在“尘”下面,又拿过“猪风筝”,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在背面“涯”的旁边,然后拍拍手跳起来,“好了,本公子这就露一手给你看。” 只见他双手分别拉着两只风筝,在草地上时而慢走,时而跑动,手上轻轻前后抖动,不一会儿,粉红色的猪和黑色的苍鹰竟然一起飞上了天空。 招招手让凡尘过来身边,林北涯指着天空上飘荡的“猪”和“苍鹰”,笑道:“看见了吗,这就叫做比翼双飞。” 凡尘仰头看去,这一瞬间,林北涯看见凡尘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柔和,甚至双颊上还升起了浅浅的红晕。 随着风势,两只风筝越升越高,渐渐变得只剩下两个点。林北涯忽道:“不如我放了手吧,你不是不喜欢牵绊束缚么,放了手,才好让它们想飞多远就飞多远,岂不自由自在。” “别放!”凡尘一把抢过林北涯手里的风筝线,轻轻抖动着,“傻瓜,人常说断了线的风筝就好似失了根,早晚掉下来被人践踏,哪还称得上什么自在!只有下面总有个人牵着它,让它想飞就飞,想落就落,才是真正的自由!比如你,无论住在哪儿,跑得再远,也总有王爷和王妃在府里等着你,否则……” “这样么……”林北涯分辨了一下,从凡尘手里拿过“苍鹰”的线,“那我便一直牵着这只鹰,让它自由自在,想飞就飞。这只猪留给你,你可要牵好了!” 两人并肩而立,仰头看着,两只风筝忽高忽低,起起落落,依傍在一起。 “将来无论上天入地,我要让它们永远在一起,你说好不好?”林北涯看着凡尘。 没声音。 “行不行行不行行不行……”林北涯开始耍赖,如“魔音灌耳”,逼得凡尘不得不“嗯”了一声。 日落西斜,玩了一日的两人打马回府,才进门就见阿政迎上来,“爷,二公子来了”。 林北涯脑中略一转念,已知二哥所为何来,只因明日就是七夕了。 偏厅里,林西泊正坐着喝茶,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笑,见林北涯匆匆走进,他赶紧站起身来,“三弟,你可算回来了……” “二哥先别忙着开口,且让我猜上一猜,”林北涯笑着打断兄长的话,眨眨眼睛,面带促狭地说道,“我知道了,明儿是七夕节,二哥打算同凤蝶出去逛街,又怕母亲知道了不妥,所以巴巴的过府来找我,想拉我做垫背的?” “三弟果然料事如神!”林西泊也笑了,起身对着林北涯作了个长揖,“若三弟肯帮忙,愚兄感激不尽!” “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第二日一早,林北涯便回到王府去找凤蝶,特意拉着她到母亲跟前走了一遭,说两人出府逛逛。夏侯薇果然不疑有他,笑吟吟看着他们去了。 第22章 七夕之夜 七夕节,难得姑娘小伙们可以不避嫌疑,亲亲热热走在一起,大街上明显热闹了许多。 既然是逛街,林北涯当然既未坐轿也不骑马,不过这一次他脚下可是一点儿也不拖沓,待到了金陵城最是繁华热闹的玄武大街上,两人更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只因前面的泰兴茶楼里,林西泊和凡尘带着阿政正在那里等着。 不一刻碰了面,几人说说笑笑走到街上,融入人流当中,东看西逛,其乐融融。 一路走着,来到一间古玩店里,林北涯在柜里看到一只扳指,却非通常所见的玉制,问掌柜的,掌柜的说乃是鹿骨制成,待拿在手里细看,见此物呈淡黄色,比普通玉扳指打磨得要薄,摸上去极为光滑,想来已有些年代。林北涯看了几遍,又递给凡尘,笑道:“这东西和你颈上挂的那物事倒像是同类呢。” 凡尘知道林北涯指的是自己颈上贴身挂的那枚铜钱大小的圆坠子,顺手便从衣领摸了出来,仔细看了看,果然与那扳指像是同样材质。一旁的店掌柜远远看了,眼睛一亮,也凑过来看,嘴里还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 临了,林北涯自然买了那枚鹿骨扳指,套在凡尘手上。 这一日逛下来,几乎人人乐不思蜀,尤其林西泊和凤蝶,恨不得能一直腻在一处才好,最后还是林北涯看时候不早,说等用了晚饭,便回去吧。 几人寻了家酒楼坐了,等着上菜的时候,凡尘便将那扳指拿在手里把玩,林北涯忍不住说道:“我看这个比以往那些都衬你,也罢,这是最后一个了,以后不许你再换!” “好吧。” 再看坐在对面的林西泊和凤蝶,一个挂着心上人绣的香囊,一个戴着情郎所赠的玉镯,时不时还交换一个甜蜜眼神,唯独自己双手空空,什么也没有,不禁十分嫉妒,气哼哼对凡尘抱怨,“你这家伙收了我那么多东西,怎的从不见你买个稀罕玩意送我!” 凡尘闻听,瞟了林北涯一眼,“我这个人还不够稀罕么,今晚送你,只要你别上/了/床就睡得像死猪一样。” 林北涯自觉脸皮已经够厚了,这一下还是尴尬不已,毕竟旁边还坐着自家兄长和妹子。林西泊面红过耳,只好假装没听见,倒是凤蝶拿帕子捂了嘴,吃吃笑个不停。 饭毕,林北涯好人做到底,又大摇大摆将凤蝶送回王府,在母亲面前交了差,这才离开。 逛了整整一日,当晚洗漱完毕进到寝室,林北涯仰面躺倒在床上,哼哼哎呦喊累,忽想起了什么,翻身从床上坐起,看着凡尘,“美人,你不是要将自己送我么,还不过来伺候本公子!” 凡尘听了大笑,便脱/衣/服,不经意摸到胸前的坠子,想了想,挡开林北涯伸过来乱/摸的手,正色道:“你不是说我从不曾送过什么给你么,那我便将这东西予你,如何?” “当真?你不是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林北涯欣喜万分,却不好表现出来。 “无妨,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事,再说又不是送给旁人。” 后面这半句听得林北涯越发心花怒发。 凡尘说着,便要将那红绳连带坠子取下来,无奈大概是从小戴的,现在他人长大了,绳子便显得有些短,费了半天劲才摘下来,递到林北涯手里。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还不知怎么回事,心口处又是一阵刺痛,就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剜入心里,他痛得忍不住弯了腰,蜷缩着身体倒在床上,喉头已漾起了一丝甜腥! 林北涯吓坏了,扑过去扶住他,“凡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说这话时他手一松,那枚坠子掉落下来。不知怎的,凡尘忽又觉得刺痛的感觉好像减轻了许多,也不再感到气血翻涌,整个人好过了许多。他喘息片刻,有些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没事了!”说着坐起身来,身上的东西掉落在床上,正是那圆坠子,他拾起来再递给林北涯。 所有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几次之后凡尘不得不承认,一切竟然是这个东西在作怪!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24 章 为什么会这样?一枚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骨坠,离开他身体之后竟会让他有种剜心呕血的感觉!而只要拿回来便什么事也没有了,这未免太奇怪了! 两人对此都是百思不得其解,林北涯忍不住说,要不要去问问夏侯桐,他老人家早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或许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亦或者这是身体中有某种病症的表现? 结果凡尘一口拒绝,说你要嫌我死得慢你就去问! 林北涯想了想,也觉得不妥,只好打消这念头,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凡尘小心护好那东西,可别失了。凡尘说我自然晓得,再说之前不知道这事,我不也活了十九年过来。 因为此事,两人这晚谁也没睡好。 七夕之夜,六王府栖凤园里,凤蝶命人在院子里摆下供桌,奉上时鲜瓜果。抬头仰望,无垠的夜空洒满一颗颗如宝石般晶亮的星斗,天幕上的那一道银白,可是传说中将牛郎织女分隔两岸的银河?世人都感叹牛郎织女一年才得一见的凄苦,却怎知时常相见却不得相守的无奈? 供桌摆好,凤蝶洗手焚香,然后对着朗朗明月,点点繁星,盈盈拜了下去。随后丫鬟蕊香端来一个托盘,托盘里红布上放着一枚骨针和一根红线,凤蝶将针线拿在手中,借着月光开始穿针引线,可是不管她如何努力,红线就是不肯乖乖穿过针孔,她心里着急,手上一用力,骨针竟咔吧一声断成了两截! 凤蝶一下子跪坐在蒲团上,望着那断针和红线,怔怔落下泪来。 旁边的蕊香赶忙来劝,“小姐……怕是这针不好,奴婢去换个……” “罢了,都收了吧!” 凤蝶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寝室,将房门牢牢关上。 独自坐在妆台前,凤蝶卸去钗环首饰,手里拿了柄角梳,一下下梳着长长的青丝,菱花镜里映出她娇美的面容,弯弯的眉下,一双漆黑闪亮的眸子里泪光点点,溢出满腹心事。她幽幽叹了口气,放下梳子,低头只见妆台上摆了几样东西,都是日里刚买回来的,玉镯和珠花都是林西泊送的,另外那盒胭脂则是她从常去的铺子里带回来的。 看着那包装熟悉的胭脂粉盒,凤蝶迟疑片刻,取在手上,打开,转了两转,再打开……盒壁上露出夹层,里面有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她将纸片取出,凑在灯前看了半晌,然后掀开灯罩凑在火上烧了,将灰末放入茶碗,倒了半碗凉茶喝了下去。 胭脂粉盒被重新盖好,置于妆台上,看去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描花纸盒,用过就扔了。 第二日天气甚好,用毕早饭,夏侯薇听说后院池塘里的白莲开了不少,便说去园子里转转,又吩咐橘香和小丫头们不必跟着。 沿着花径一路走一路看,园子里翠柳轻摇,小桥飞架,水中鱼儿欢快游着,果然看什么都赏心悦目。 其实那只不过是因为她心情好。 看来自己的一番心血也没有白费,五儿和凤蝶相处不错,时常还会主动邀约,甚至送些小物件讨姑娘家欢心,可见随着年纪渐长,有些事情他总会明白,不至一直糊涂下去,就算他心里再喜欢那个凡尘,总不能正儿八经娶了过日子不是?嗯,或许再过些日子,他和凤蝶的事干脆就可以挑明了。 夏侯薇想着,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些许笑意。 再往前走已到了荷花池畔,她信步踏上凉亭,见这里景色甚好,微风扑面,送来阵阵清淡的荷香,让人心旷神怡,于是便在亭子里坐下来。 才坐下没一会儿,便听到身后竹林里有两人在说话。 “……真的吗,你昨儿看到了二公子和凤姑娘手拉手在街上逛?不可能吧,我明明听橘香姐姐说,是五公子约了凤姑娘出去的,怕是你看错了眼!”说这话的是个小丫鬟,显然对听到的消息半信半疑。 “没错,肯定是二公子和凤姑娘,我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我也看到五公子和他们在一起,不过在五公子身边陪着的,自然是他房里那个凡尘公子,几个大活人,我还能分辨不清么!”另外说话的人是个小厮。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说,凤姑娘到底是喜欢二公子还是喜欢五公子?”小丫鬟又提出新的问题。 “要我说,自然还是喜欢二公子,再说二公子是真心待凤姑娘,不像五公子,喜欢男人不说,还换了一个又一个。”小厮振振有词。 可是小丫鬟马上反驳,“五公子早就不那样了!他说,他这辈子都要和凡尘公子在一起。” “什么?这辈子……你快别浑说了!凡尘生得再美也是个男人,又不能娶回来做老婆。” 小丫鬟放低了声音,“谁浑说了,人家去东跨院送东西,亲耳听见的……” 夏侯薇坐在凉亭里,直听得咬牙不止! 原来如此!原来每次五儿来找凤蝶,是为了成他人之美,而且看来他对那个凡尘……可别真是动了心!不行,她不能再任由这几个人如此发展下去,必须想个法子……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夏侯薇想起了昨晚才从林青石那里听来的事情,心中立刻有了主意,于是再不迟疑,起身离了花园。 回到房中,夏侯薇忙着吩咐橘香,“更衣,我要入宫见皇后娘娘。” 第23章 鸳梦成空 一番把臂同游,让林西泊几日都沉浸在那温馨甜蜜的感觉之中,只是这次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找借口和凤蝶私会,接下来的日子想必又是相思难耐,要靠回味来度过了。 林西泊这么想着,所以,当门口丫鬟传报,说“凤姑娘来了”,他几疑身在梦中。 “蝶儿?真的是你!你怎么……竟到我这里来了?”熟悉的脂粉香从鼻端飘入,林西泊这才回过神来,情不自禁便去拉凤蝶的手,忽然又想起这是在府里,赶紧放开。 凤蝶却毫不在意,主动攀上他的手臂,喊了声“二哥”。 林西泊将凤蝶带到自己书房,丫鬟小厮端上茶水点心,一个个知趣地退了出去。 “蝶儿,你……找我有事么?母亲她知不知道你来?”林西泊虽然欢喜得有些发痴,却还没忘记两人之间最大的障碍。 凤蝶嘟起嘴巴,嗔道:“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么,母亲知道了又如何!二哥,我……”说到这儿她忽然眼圈一红,“二哥,日前七夕夜,蝶儿月下许愿,谁知……谁知竟得了凶兆!所以蝶儿这两日心里难受得紧,忍不住便想来见你!二哥,我们两情相悦,为何偏偏不能相守?偶一见面还要偷偷摸摸,这样子如何是个头?我……我实在不想再等下去了!二哥,你去跟爹说,让爹许了我们的亲事好不好?” 林西泊听了,不禁面有难色,“蝶儿,爹那里问题倒是不大,但关键是母亲不会同意,她肯定会想出各种理由反对的,她……她希望你嫁给三弟。”林西泊犯难的不仅仅是怕夏侯薇阻挠,还因为夏侯薇会去找他生母江氏的麻烦,他一直隐忍也是因为此。 凤蝶眼圈更红了,一双美目浸了泪水,泫然欲滴,“你怎的如此软弱,不去试试又如何知道?再说,府里总归还是爹主事,只要你能将爹说通了,爹自然会去劝说娘的。” 林西泊仍有些为难,“虽说府里是爹主事,但是这类家事……爹多半都会照母亲的意思办。蝶儿,三弟他……短时间内不会娶妻的,只要再过两年,母亲见你年岁不小,说不定会同意我们的亲事,她一向疼你,怎忍心误了你的青春。” 凤蝶一甩袖子站了起来,“好,你不去说,我去说!我去告诉母亲,就说……就说我人已给了你,非你不嫁!” 这句话只惊得林西泊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就在半年前,趁着父母双亲陪同皇上和皇后娘娘微服出巡,林西泊和凤蝶在府中私会,终于忍不住越过雷池,做成好事。现下若凤蝶不管不顾,真的以此为由向王妃提出,亲事如何尚且不说,林西泊怕只怕夏侯薇盛怒之下,更加迁怒到他娘亲身上! 想到此咬了咬牙,罢了,所幸赌上一赌,只盼父亲能体恤他们。 见林西泊答应去求父亲做主,凤蝶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林西泊的性子确实有些软弱,和凤蝶的情意他藏在心中多年,也隐忍等待了多年,如果不是今日凤蝶逼迫,他还不知要等到何时,而今一旦决定了,却只觉半刻也不愿多等,恨不得这就跪在父亲面前苦苦哀求。 可林青石却不在府里。 几日前赵国使臣入京,商议两国邦交之事,因皇上龙体欠安,今儿一大早,命六王和太子一起,陪同赵国使臣去京郊围场行猎散心,怎么也要三五日才能回来。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25 章 林西泊只能等,而且等得有些心惊胆战。他很怕凤蝶一个按捺不住,将两人之间的事告诉了王妃,所以每每在府中遇见母亲大人,都是敛气屏息,头也不敢抬。不过让他奇怪的是,王妃近两次遇见他,倒是少有的和颜悦色,还与他闲话几句,以前就是场面功夫也未做到如此。 莫不是有凤蝶替他多多美言,王妃也终于想通了?如此一想,林西泊很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听到父亲回府的消息,他迫不及待便赶了过去。 正厅门外立着的不仅有王爷的跟班小厮,还有王妃身边的丫鬟婆子,林西泊见了,不禁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恰在此时,夏侯薇独自走了出来,看样子心情颇好,见林西泊在门口,微挑了一下眉,脸上挂了笑容,“哟,西泊过来了,找你爹有事么?怎的不进去说话。” 林西泊施了礼,目送夏侯薇带着底下人出了院门,这才去见林青石。 厅房里,林青石正负着手在地上走来走去,待林西泊走到跟前,恭恭敬敬喊了一声“爹”,他才乍然惊觉,“西泊啊,有事么,坐下说吧,又没有外人在,用不着这么拘礼。” 林西泊却跪了下来,“爹,孩儿今日来是有一事求爹爹做主。孩儿……与凤蝶自小青梅竹马,互生爱慕之情,此事想必爹爹也心中有数,如今孩儿已到了成家之年,凤蝶她也已年满十八,所以……所以孩儿想请爹做主,将凤蝶许配孩儿为妻!望爹爹成全!”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了心中所想,林西泊趴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直起身看着父亲。 林青石表情凝重,既不说同意,也没有立刻拒绝。 林西泊以为父亲是顾忌母亲的意见,急忙又道:“爹,凤蝶她……她早已说过,非我不嫁,母亲向来疼她,而且三弟……爹若能好好劝劝母亲,想来她会答应……” “西泊,”林青石终于开了口,言语间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为难之色,“现下这件事不在于你母亲答应不答应,也不关五儿的事,而是另有原因,所以爹暂时没办法答复你,至于是什么原因,爹现在也不能说,总之,这事先缓一缓,你莫要急,如果……到时候爹自然会为你做主的。好了,你先去吧。” 父亲的语气不容置疑,林西泊无奈只得退了出来。不过这样的结局也在他意料之中,眼下父亲虽未答应,但也未完全拒绝,好像还给了他一线希望,至于父亲口中的“另有原因”到底是什么,他当然无法得知,不过他相信父亲不会对自己提出的唯一请求熟视无睹,因为从小到大,父亲虽然最宠三弟,但对他和大哥也是很好的。 面对凤蝶的催问,林西泊说,父亲答应会考虑,也同意去劝说母亲,他们只需耐心等待便是。 林西泊等来等去,未等到父亲的答复,却等来了宫里的一道旨意。 旨意是皇上亲自颁下的,大意是说后宫娴贵妃不曾生养,于是皇上特做主,从宗室子弟中选一人过继娴贵妃膝下,以为安慰,如今这份“殊荣”便落到了六王爷次子林西泊的头上。 圣旨已下,自然没什么可说的,林西泊在一片闹哄哄中接旨、入宫面圣、见贵妃娘娘……忙活得晕头转向,脑子几乎停滞,什么也不得细想。到了当晚,第二道圣旨又下,林西泊获封绍郡王,府中众人再次纷纷前来贺喜。 在他人眼中,林西泊可算是一步登天,从王爷的庶子到成为皇上的儿子,封爵称王,身份自不可同日而语。可是待安静下来,他仔细琢磨,总觉得这事透着蹊跷。别的不说,娴贵妃十六岁进宫,到现今年过四十,“膝下寂寞”了二十多年,怎么到今日才想起要过继个儿子?另外,就算要过继,为何不选个稚龄幼童,哪怕是八九岁的孩子,也可在宫中陪伴几年,母子间尚能生出感情,如今他业已成年,根本不可能住在宫里,又何谈“承欢膝下”?总之这件事实在是很没来由。 其实来由当然是有的,只不过林西泊不知道而已。 晚间熄灯睡下之后,林青石缓缓说道:“今日入宫,皇兄私底下告诉我,说赵国那边送来了消息,西泊与珍珍公主的亲事已定下来了。” “哦,这么快!”夏侯薇的声音低低响起。 “是啊,”林青石长叹一声,似是颇有些无奈,“这件事一直瞒着西泊,让我总觉得有些……对了,那日他还曾来找我,央我答应让他娶蝶儿,我只好搪塞了过去。” “西泊能与赵国公主联姻,岂不更好,否则何来今日的身份地位。”夏侯薇道。 “话虽如此,但他二人总归是青梅竹马,有着一番情意,况且此番与公主联姻……” “王爷快别多虑!”夏侯薇忙劝道,“儿女亲事向来父母做主,何况我们这等皇族宗室,更加由不得自己,这件事要说来,也算西泊为国尽了一份力呢!” “这倒也是。赵国与我大梁素有不睦,如今新王登基,愿息干戈,固邦交,主动派使臣来提出联姻,也算去了皇兄的一桩心事。只是……他们一定要我方入赘为婿,未免让人觉得有些不近情理!”林青石知道夫人不赞同次子和凤蝶的亲事,也愿意为林西泊另求佳偶,可如今林西泊不得不入赘别国,背亲离家远去千里之外,将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这才是让他介怀和觉得对不起儿子的地方。 黑暗中,夏侯薇却笑了,若非如此,她又怎能轻易促成此事。 第24章 福兮祸兮 赵使提出联姻,诸皇子中唯有杨妃所生的十皇子年貌相当,可杨妃只有这一个儿子,如何肯放?当即便跑到表姐陈皇后面前痛哭不止,甚至说要跟了儿子一起去,弄得皇上也犯了难。 在这个节骨眼上,夏侯薇主动入宫觐见,提出让林西泊去赵国联姻,简直是解了燃眉之急!至于林西泊并非皇子身份,这还不好办么,反正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怎么说他也是皇上的亲侄子。既然杨妃不肯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离开,皇上便将自己弟弟的儿子过继给不曾生养的娴贵妃,接下来,一切还不都顺利成章? 林青石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哪会想到夫人在中间所起的作用。 此时见王爷心有不忍,夏侯薇当然还是好言劝慰,“听说珍珍公主从小得赵国太后和王上宠爱,所以才不忍其离开身边,定要招婿入赘方可,但话说回来,公主得宠,西泊这做驸马的将来也不会受了委屈。闻听珍珍公主容貌端庄,秉性温柔,焉知二人不会成为一对佳侣?古人云祸兮福所倚,王爷莫要总想那不好的一面。” 因宠爱不忍离开这等话,当然是冠冕堂皇的理由,林西泊这一去,多多少少也有些“质子”的意思在里面,但若能换来边境太平,百姓安乐,那也是值得的。林青石想着,又微微叹了口气,“西泊这孩子一贯老实听话,还不怎样,倒是蝶儿那里你要多劝解才是。” “这个自然,王爷只管放心。” 事情已成定局,再没什么可说的。 第二日,林青石又做了一个决定,将林西泊的生母江氏立为侧妃。 林西泊的生母江氏,当初不过是皇上赏到府里的舞姬,林青石为求子嗣将其收房,后来生下林西泊,才有了妾室的身份。但妾室和侧妃是完全不同的,对于宗室王爷来说,侧妃仅比正妃低一个等级,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女人,且要皇上点头应允、并由宗人府造册登记,列入谱牒方可;而妾室就算生了儿子,也还是奴才身份,不过比丫头略强些,空有个“夫人”的称谓罢了。 如今林西泊以郡王身份联姻赵国,做了公主的乘龙快婿,林青石自然不能让他的生母还只是一个婢妾。 消息传出,府中上下又纷纷跑去给江氏道喜,就连林西泊也暂时抛开心事,为娘亲感到高兴。 二公子摇身一变成了皇子,三夫人扶摇直上做了侧妃,两日来六王府里的人无不在议论这件事情,高兴的、艳羡的、嫉妒的,种种反应皆有。林北涯听说后,也和凡尘回来凑热闹,晚上在东跨院整治了一桌酒席,将林西泊和凤蝶都唤了来,大家喝酒聊天,好不热闹。 然而,当第三道圣旨再传入王府,所有的人才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因由——联姻。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天上掉馅饼这回事,原来福兮祸兮的古话就活生生演绎在面前。 才由奴才升为主子的侧妃江氏一日里经历了悲喜两重天,此时听说唯一的儿子要入赘赵国,躲在房里痛哭不止。 林西泊则从接旨后的那一刻起,整个人都变得失魂落魄,一句话也不说,好似行尸走肉一般,吓得林北涯只得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夏侯薇亲自去了栖凤园,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凤蝶。 凤蝶当时就傻了。 “娘!不是的……你别同蝶儿开玩笑!这怎么可能?!赵国一向尚武,怎么突然会想到联姻?皇上他……他自己明明有那么多儿子,就算皇上不想……还有四皇叔和五皇叔……为什么偏偏是西泊?为什么?为什么?!” “蝶儿,你冷静些……” “不!我不要冷静!娘,你让爹去求求皇上,求皇上收回成命好不好?就说西泊已订了亲……他那天还答应我……呜……”凤蝶扑倒在夏侯薇怀里,放声大哭。 夏侯薇搂着女儿,轻轻在她背上拍着,“蝶儿,对不住!这件事,爹和娘都帮不了你!皇上下的旨意,怎么可能收回!听说赵国那边前来迎亲的队伍已经在路上了……” “娘你别说了!我不要听!呜呜……” “好,好,娘不说了,你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其实,你爹心里也不舒服,早知如此,娘真不该……蝶儿,都是娘不好!”说这番话的时候,夏侯薇倒也有几分真心,她知道凤蝶对林西泊一往情深,只是没想到会深到这个地步,看到女儿痛不欲生的样子,她心里也生出几分戚然。 凤蝶只是埋头痛哭,什么也不再说。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26 章 过了好久,凤蝶才从夏侯薇怀里抬起头来,抽抽搭搭地看着母亲,“娘,蝶儿想……去看看二哥,同他说上几句话,行么?” 见女儿哭得双眼红肿,腮边泪光点点,目光中满是求恳之色,夏侯薇几乎忍不住就要答应了,可她还是硬下心肠摇了摇头,不行,这个时候不能心软,凤蝶的脾气她了解,万一两人见了面再旁生枝节,岂不糟糕!这件事现在已上升到君臣、家国的高度,一点差错都出不得。 “蝶儿,你现在去见西泊,只会让他心里更难过,还是不见的好。事已至此,你们两人都要想开些,知道么,听话……”夏侯薇用一种极柔和的口吻说道,又拉过女儿的手轻轻**,拇指悄悄在她腕上神门穴有节奏地轻轻按压…… 不一会儿,凤蝶情绪缓和了下来,昏昏欲睡。 夏侯薇继续按着,直到确认凤蝶已真正睡了过去,且一两个时辰之内不会醒来,她才命丫鬟将凤蝶扶到床上躺好,自己转身离开。 走出栖凤园,夏侯薇想了想,还有些不放心,干脆命人将院门落了锁,又派了两个小厮守着,嘱咐有事立刻来回,这才走了。 若不出意外,赵国的迎亲队伍月底就会到达金陵,在这期间,夏侯薇决定不让两人见面。虽然她不能每次都用点穴催眠这法子,但她可以在凤蝶的饮食里下一些安神渴睡的药,这对于夏侯家的人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等林西泊走了,一切便大功告成,凤蝶那些小儿女情怀,时间久了自然就慢慢褪了。 夏侯薇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当林西泊仿佛从梦境中醒来之后,反应比凤蝶要淡定得多,他毕竟是个成年男子,知道一切都既成事实,再无法改变,这个结局,让他之前心里所有的疑问都找到了答案,虽然这答案是如此残酷,但他别无选择,只能接受。 看到林北涯担忧的目光,他竟然还能勾起唇角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三弟,你能不能替我去看看蝶儿?我怕她……”林西泊喃喃道。 听林西泊这么说,林北涯才对兄长放下心来,因为林西泊没有要求亲自去看凤蝶,而是让旁人代劳,至少说明他是清醒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好,不过今日天晚了,我明日再过去吧。” 林西泊点点头,“那……不如干脆再等等吧,蝶儿那脾气,想必这两日也听不进人劝。”微微叹了口气,他看着林北涯,“三弟,这大概是二哥最后一次因为蝶儿央你帮忙了,以往……多谢你了!”说完正襟一揖。 “二哥!”林北涯心里一酸,抢上来握住他手。 过了两日,林北涯去栖凤园看凤蝶,结果撞了锁,问明情况之后,他又去找母亲,只说自己想去安慰安慰凤蝶。 夏侯薇求之不得,她深知在这个时候,凤蝶急需将满腔哀怨对人**出来,这个人不可能是父母爹娘,亦不可能是身边丫鬟,林北涯正是最佳人选,他们两人一个哭诉,一个抚慰,正是她所希望看到的良好开端。 果然,凤蝶一见林北涯,扑到他身上再次放声大哭起来……这一哭,又是肝肠寸断,声哑力竭…… 对林北涯,凤蝶可就不像对母亲那么客气了,不仅一边哭一边把鼻涕眼泪都擦在他衣服上,最后哭累了,抬起肿得桃子似的双眼瞪着他,“我要去见二哥!” 林北涯哪能答应,来之前他向母亲保证过,决不让凤蝶走出栖凤园半步,而且他也赞同母亲的做法,这个时候两人见面,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他只有劝,语重心长的劝。 “林北涯!”凤蝶怒了,不仅大呼其名,还抓过他的手重重咬了一口,“林北涯,你是个大骗子!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都在等着你来?难道你忘了你曾说过的话吗?你说你会支持我和二哥在一起,哪怕我们要私奔你也会帮我们!而今我只不过……只不过想去看看他,同他说上两句话,你都不答应!”凤蝶又哀哀哭了起来。 “蝶儿,三哥没有骗你!”林北涯索性拉起自己的衣角给凤蝶擦眼泪,“蝶儿,当日我那么说是真心的,但今日我也真的不能让你去见他,只因为他已不是当日的他,他不再是我们的二哥林西泊,而是绍郡王林西泊,是皇上和娴贵妃的儿子!他要娶的人,是赵国的公主!这件事若出了纰漏,牵扯到的不仅仅是你和他,还有整个六王府、爹和娘,再往大了说,还可能影响到两国的关系……你现在非要不管不顾去见他,万一有关于你们的……流言传了出去,让他如何自处?将来他孤身一人在赵国,面对的是赵国公主和王族,他的苦楚你有没有想过?所以……忘了他吧,蝶儿,他现在心里肯定比你还要痛,可是他……他让我告诉你,忘了他!” 第25章 中秋佳节 凤蝶早已不哭了,她呆呆地听着林北涯的话,神色了然,眼中却有什么东西闪烁不明,忽然淡淡问了一句,“三哥,如果有一天凡尘与他人成亲,你怎么办?你会不会也心甘情愿娶妻生子?” 林北涯正绞尽脑汁劝慰别人,冷不防对方一句话把问题扯到他身上,他想也不想就说道,“不可能!凡尘不可能娶妻!” “我是说如果!要是你自己遇到这般事情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又何必还来劝我!”凤蝶冷冷将了他一军。 林北涯不得不认真思考了起来,然后他正色道:“不,就算他要成亲,我也不会娶妻生子,我会在一旁默默看着他,只要他过得好,那便好了!”话说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妥,自己本是来劝人,哪能说这种话,于是赶紧又笑道,“好了蝶儿,我不过说说而已,虽然会伤心难过,但……日子总归还要过的,对不对?你也要想开些,虽然二哥走了,将来总也还会有别人来疼爱你、照拂你的。” “不!”凤蝶下意识地拒绝,“除了二哥,我心里再装不下别人了!只因我的心死了!心死了……三哥,你是不会明白这种滋味的!”说着声音又哽住。 林北涯伸手揽住她肩膀,在她背上轻拍,“我虽不能切身体会你现在的苦楚,但退一万步想,若心都死了,和什么人在一起又有什么要紧?” “心都死了,和什么人在一起,又有什么要紧?”凤蝶一怔,喃喃重复着林北涯的话,两行珠泪又滚滚落下。 “蝶儿……” “三哥,”凤蝶伸手抹去泪水,凄然一笑,“三哥,蝶儿听你的,蝶儿会……忘了他!” 文肃三十一年八月初八,绍郡王林西泊离开金陵,前往赵国都城开阳,以大梁皇子身份入赘赵国,成为赵王胞妹珍珍公主的乘龙快婿。以此,梁、赵两国均表示,要永世修好,免动干戈。 皇上了了一桩心事,龙体也日渐康复,夏侯桐终于可以离宫回府。凡尘也回到夏侯府,再次做回侍卫的本份,不用说,林北涯自然也影子一样跟着。 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不仅是中秋佳节,还是六王爷林青石的寿诞。虽然林青石一向不喜铺张,从不大张旗鼓地宴客祝寿,但既然是过节,到了晚间大门一关,自家人也要围在一起热闹热闹。 林北涯回王府过节祝寿,凡尘并没有跟在身边,他说你们一家子欢聚,我一个外人跟着掺和什么,你爹和你/娘每次见了我就好像见了仇人似的,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可你是舅父他老人家的贴身侍卫啊,万一你不在,路上出了事可怎么办?林北涯振振有词。 凡尘说那好办,我送你们过府之后再离开就是了。 可晚上回府…… 让穆予护送不就行了,我又没卖给他!凡尘有些不耐烦了。见林北涯还想劝,他又冷冷说道,“你就不怕我脾气上来,搅和了寿宴不说,再把老人家气出个好歹,你罪过可就大了!” 林北涯知道凡尘说得出做得到,不敢再坚持,却涎着脸凑在一旁,道:“其实我原想着今儿过节,陪老爹吃了酒就住在府里不回来了,你若不去,这大节下的留你一个人在这边独守空房,叫我怎么忍心!” 凡尘被他气得笑了,骂道:“滚你的‘独守空房’!你当小爷是深闺怨妇不成?小爷自会去外面找乐,谁耐烦在房里闷着!” “好好好,你出去找乐我不管,不过——不许去烟花地!” 凡尘瞟他一眼,“懒猪,你管得太多了!” 夜幕初降,六王府里张灯结彩,喜庆洋洋,道路两旁高高挑起红色的灯笼,上面还贴着寿字,看上去红艳艳一团,热烈的气氛扑面而来,让人心里都被映得暖了。 半空里一轮圆月朗朗,挂于天际,望去白得耀眼,倒好像一只最圆润、明亮的灯笼嵌在了头顶上,那皎洁如水的银色月光便从这亮白的一团里柔柔渗出,洒满了整个大地。 红的喜气,白的洁净,看得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27 章 王府大厅里亦是红烛熠熠,灯火通明,中堂两边新挂了一幅对联,上联“如松如鹤华诞开北海”,下联“多寿多福朱履庆南山”,乃是林北涯特写来为父亲祝寿的,林青石看了笑不拢嘴。 酒席摆下,一家人笑语盈盈,团团围坐桌边。林青石长子在外省任职,两个女儿出嫁,也不在京城,因此都只能是派人送来寿礼,席面上坐的只有老少五人,往年还有二公子林西泊,如今却又少了一位。 两杯水酒下肚,凤蝶触景生情,虽然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见此情形,夏侯薇忙在旁悄声劝慰,坐在凤蝶另一边的林北涯则悄悄在桌下拍了拍她的手。 眼见桌上气氛有些冷,林青石忙想找个话头,他见穆予仍如同往常一般站在自己身后,便道:“予儿,我说过多少次了,在府里你不用拘礼,平日也就罢了,这大过节的,你还戳在这里干嘛,还不赶紧坐下!”说着,命人在林北涯旁边加了把椅子,示意穆予坐过去。 穆予不肯,“王爷,这不合礼数。” “哪儿有那么多礼数要讲,在我府上,我说了算。”林青石仗着有了几分酒意,忽然站起身来,一把拉住穆予的胳膊,道:“好,既然你非要说礼数,那我便依你,从今儿起,我便收你做义子!正好眼前王妃也在,夏侯兄也在,你只管磕头就是了。”又对林北涯和凤蝶说道:“从今往后,予儿便是我亲生儿子一般,也是你们大哥,可听明白了?” 林北涯和凤蝶忙起身给穆予见礼,口称“大哥”。 林青石此番举动,也是因为日前林西泊的事,心中还有些不自在。他虽然膝下儿女五人,女儿出嫁自不必说,长子在外省为官,如今次子又远离,凤蝶也大了,过两年少不得也要出嫁,唯一守在身边的小儿子偏偏还让他极不省心,算来算去,倒是跟在身边十余年的穆予最为贴心,在他心里,也早就把穆予当儿子看了。 夏侯薇对此亦无异议,忙笑道:“这敢情好,予儿这孩子忠厚本份,我看着也喜欢,就这么定了。妾身先恭喜王爷,寿诞之日又添了个儿子!” 穆予愣在当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自小离家,随师父在山中习武,与亲生父母本就有些疏离,后来家中生变,幸亏林青石收留他在王府,不仅不介意他罪臣之后的尴尬身份,亦不拿他当奴才看。他做得好,他会表示赞许,他做错了事,他会耐心教导,平日里借着同他谈天说地,还给他讲很多为人处事的道理,对于吃穿用度这等小事,竟也时常关照…… 对穆予来说,林青石是恩人,亦好像是严师慈父,那种复杂的感情他说不清楚,只知心里早已认定,自己整个人都是王爷的,便是为王爷死了也心甘! 这会儿忽然听林青石说要认他做义子,穆予心里又是惊讶,又是喜悦,还有些惶恐,诸般滋味涌上心头,既不知该怎么做,亦无法言语…… 还是夏侯薇走了过来,拍拍他肩膀,笑道:“看你这孩子……可是欢喜得痴了?还不跪下给王爷磕头?” 穆予直挺挺跪了下去,口称“义父” “好!好!”林青石笑呵呵捋着胡须,又道:“予儿,你也不小了,等忙过这阵,义父就找媒人来,替你寻一门好亲事……” “义父,”穆予跪在林青石面前又重重磕了一个头,“予儿不成亲,要一直陪在义父身边,伺候您老人家!” “傻孩子,谁说成了亲就一定要离开的,你就算娶了老婆,也还住在这王府里,就住在春晖园,哪儿也不去!嗯,哪儿也不去!”林青石最后这句话,算是把心底的郁结发/泄了出来。林北涯听了,偷偷瞟一眼凤蝶,又在座位下拍了拍她的手臂。 待磕完头,又敬了酒,算是礼成。林青石拉着穆予的手走到林北涯身边,将他按在椅上坐了,郑重其事地说道:“予儿,以后但凡在府里吃饭喝酒,你便坐在五儿旁边,兄弟就要有个兄弟的样子,平日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替我多管教他。” 有了这件事,席间的气氛总算热闹了些,又谈笑了会子,夏侯薇看时候不早,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便吩咐人端上了寿面。 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一碗寿面,林青石却不免发出感叹:“唉,这一年又一年,日子过得着实快,转眼间儿女都长大成人,我们也老了。” “青石这是说哪里话,老夫还没觉得老,你如何就老了!在老夫看来,青石与当年和小妹初识之时,没甚么两样。”夏侯桐在一旁笑道。 “哈哈,大哥真会说笑话,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怎么比!”说着看了眼夏侯薇,想是记起当年,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倒是薇儿当真没有太大变化,可见你夏侯家的人驻颜有术啊,对了,还有夏侯兄那个养颜圣品‘蜜之香’的功劳!” 第26章 卷土重来 猛然在此听到“蜜之香”三个字,夏侯桐心里不免跳了一下,面上倒还平静,正想换个话题,那边凤蝶却轻笑道:“‘蜜之香’果然如此奇效,不知范嬷嬷用了会怎样?” 范嬷嬷是凤蝶的奶母,年纪比夏侯薇还小一岁,却已是皱纹横生,状似老妪。 听她这么一说,林青石先笑出声来,“蝶儿又来打趣,你范嬷嬷那张脸,蜜之香莫说是涂上去,就算喝下半瓶怕也无用。” “爹,蜜之香有毒,如何喝得?”林北涯的话脱口而出。 “嗯?蜜之香有毒?”林青石闻言一愣,不禁看向夏侯桐。 身旁的夏侯薇忙道:“五儿别浑说,蜜之香怎会有毒!”说着使了个眼色。林北涯也醒过味来,蜜之香长期供给皇上及后宫使用,这种话岂能乱说?于是也忙澄清:“是五儿信口胡说了,我只想那东西既是用来擦脸的,自然是不能喝!” 林青石知道其中有缘故,但当着众人也不便细问,打个哈哈,将此事一带而过。 吃过寿面,一场家宴也算到了尾声,几个小辈又说了一通“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话,方散了。 夏侯桐告辞回府,林青石原是打算让穆予护送一程,可没想到穆予心里高兴,又加上林北涯在旁劝着,不免多喝了几杯,他量浅,这会儿已是不胜酒力。林青石没奈何,只能从王府亲卫中多派几人跟着,暗想哪就那么巧会出事呢。 就在夏侯桐上了轿子要走的时候,林北涯从里面匆匆追了出来,说要和舅父一同回去,顺便路上还能多个帮手。说完也不等底下人再备轿或牵马,直接便钻进了夏侯桐的轿子里,好在那轿子颇大,二人同乘倒也不嫌拥挤。 一乘官轿行走在溶溶夜色中,周遭寂静无声,寻常人家在这个时候都已经睡下了。 坐在轿子里的夏侯桐半眯着眼睛,好像也有些昏昏欲睡,倒是旁边的林北涯扔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 林北涯一改初衷,没有留在王府,自然是因为他心里到底还惦着凡尘,却没料到他这一番举动,竟然救了夏侯桐一命。 穆予酒醉,不能护送,林青石想“事情哪里会那么巧”。 可有时候偏偏就是这么巧。 事情发生的时候,林北涯正透过轿子的小窗向外望去,银盘似的月亮已升至头顶,没有了地面上红红火火的灯光辉映,便显出了十分冷清,想到凡尘此时不知是已经回府还是仍在外面花天酒地,林北涯心里不免有些烦躁起来。 就在他收回目光的一瞬间,眼前突然银光乍起,挟着一缕破空之声,如闪电般从路旁的屋顶上直掠到轿前,刷地一下刺了过来! 银光是一柄剑,剑当然是拿在人手里的,可是这剑光之炽、剑速之快,竟让人几乎忽略了那一身黑衣、黑巾蒙面的刺客,当轿子四周的护卫们反应过来,纷纷抽出兵器呼喝着“保护夏侯大人”的时候,刺客手中长剑已穿过轿帘,人也扑了进去! 林北涯想都没想,挥出一掌拍向剑锋,然后也不管结果如何,回身抱紧了夏侯桐,提一口气,便要从轿顶冲出去。 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林北涯一向如此。 可惜他还是高估了自己,挥出的那一掌只将剑锋击偏了寸许,剑势稍顿,仍狠狠刺向夏侯桐。哪料到夏侯桐被林北涯侧身抱住,向上跃起,结果这一剑不偏不倚刺中了林北涯的大/腿,疼得他大喊一声,两人扑通一下又跌回到座位上。 这下完了!林北涯心想,周围护卫虽多,但刺客已近在眼前,只要对方再一伸手,自己万万挡不住,那时纵有再多的护卫恐怕也救不及…… 挡不住也要挡! 林北涯咬了咬牙,顾不得腿上中剑,血顺着裤管往下淌,干脆拔剑在手,主动朝那刺客扑了过去,只见他长剑抖动一连使出两记杀招,上夺双目,下刺胸膛,只想若能将刺客迫出轿外,到时护卫们一拥而上,或可将其击退。虽然林北涯功力不够,招数也不到位,但他这一下子胜在气势够猛,那刺客显然想不到他受伤之后还能主动出击,而且是全然不顾自身的打法,稍一愣神之后,果然退步抽身。 林北涯一招奏效,步步紧逼,那刺客竟然也如他所愿那般退到了轿外,这时左右两名护卫也持刀砍了过来…… 眼见不能得手,刺客忽地一个“旱地拔葱”,高高跃起,眼看要再次逃出圈外。林北涯早已防备他这招,跟着便提气要追,不料对方也看出来了,扬手发过一枚暗器,正好打在林北涯膝下,令他当场委顿在地,眼睁睁看着那黑影跃上房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28 章 “五儿,莫要追了……天!五儿你没事吧?!”夏侯桐惊魂初定,哆哆嗦嗦从轿子里钻出来,就看到林北涯正咬牙从地上站起,袍服下摆染满了血。 “我没事,不过是被剑尖划破点皮肉而已,不打紧。”林北涯忙故作轻松地说道。 回到府里,夏侯桐命人将林北涯直接扶到药房,亲自动手为他处理伤处,这道剑伤从**外侧直划到膝盖,足有五六寸之长,所幸并未伤及筋骨,只是皮肉翻卷,看起来有些吓人。夏侯桐一面为林北涯上药,想到适才情景,仍心有余悸,忍不住道:“五儿啊,方才可是多亏了你!否则舅父这条老命恐怕不保!唉,你爹总说你功夫不济,我看其实已经很不错了,肯定是你爹要求太过苛刻。” 林北涯听了不免脸红,想了想,问道:“舅父,那刺客每次都是一击不中,转身便走么?” 夏侯桐点点头,“嗯,确是如此。每次阿道与对方交上手之后,不出十几招,对方必定抽身而去,偏偏我身边的人轻功都不甚好,因此总是被对方逃了,最后一次虽用暗器伤了他,却还是被其同伙救了去。” 林北涯默不作声地听着,不意夏侯桐手上动作重了些,疼得他又喊出声来,“啊哟……” 伤口处理妥当,林北涯已出了一身汗,正想着怎么走回自己房里,夏侯桐却屏退下人关了房门,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五儿,有件事舅父不得不问,蜜之香有毒这话你是听从何处听来?” 见夏侯桐面色凝重,林北涯也不敢推脱,老老实实答道:“是无意中听我娘说的。” 夏侯桐听了,微微点了点头,夏侯薇也在用蜜之香,以她的本领,发现蜜之香有毒并不奇怪,“那……你/娘有没有说过蜜之香毒性如何?这件事她除了对你说起,还有谁知道?” 林北涯想了想,“那是有一次我在她房里,看到妆台上的蜜之香,闻着好闻,忍不住用手指沾了一点尝尝,结果被我娘呵斥,说这东西有毒,我吓了一跳,但是她又说毒性甚微,并不打紧,别的也未说什么。此事……我娘她不会对旁人说,今儿席上是五儿莽撞了,舅父莫怪。” 夏侯桐摆摆手,“舅父不是怪你,只因这件事……” 林北涯脑筋一转,已想到了什么,立即便问了出来,“莫非……有人因蜜之香……” 夏侯桐叹了口气,“你猜的不错,蜜之香的毒性本来不足为惧,却有人死在了这上面,那人就是阿道。” “阿道?!” 夏侯桐把阿道如何死于蜜之香原原本本告诉了林北涯,最后说道:“这些年来,阿道一直跟在我身边,就算与人有什么嫌隙,也不至要取他性命,他的死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误伤,要么……是冲着老夫来的!其实误伤的可能性也颇大,毕竟要杀一个人的方法很多,用这种几乎毒不死人的药也太麻烦了些,但……就算有一星儿可能,老夫也不能掉以轻心。阿道是老夫身边最得力之人,去年几次三番的事件,都亏了有他在,刺客若想卷土重来,很有可能要先除去阿道!正因为此,阿道死后我才会如此小心,没想到对方迟迟没有动静,结果我们刚刚有些松懈,他们就……” 林北涯再次沉默。 “五儿,既然你/娘不会将蜜之香有毒一事说出,那你……你有没有无意中和什么说起过?比如对青楼里的人?”夏侯桐还没忘记阿道是因为去青楼饮酒作乐之后才死的。 林北涯却摇摇头,“不曾说过。” “五儿,你再好好想想!舅父不会怪你,皆因这是此事的关键,唯有知道的人才有可能……” “舅父大人!”林北涯忍痛屈膝就要跪下,“蜜之香这东西我根本用不到,所以那日听我娘说了之后并未在意,很快便忘在脑后,哪里还会和旁人说起?” “哎呀,五儿你这是做什么!”夏侯桐赶忙将他扶住,“你这孩子,我不过随口问问而已,好了好了,这事交由老钱他们去处理便是,时候不早了,你先回房歇着吧。” “舅父,你这边一个人……”林北涯还有些担心。 夏侯桐摆摆手,“无妨,刺客已然失手,不会这么快再回来,我耽搁片刻,也就回房了,你去吧。” 底下人按照夏侯桐的吩咐抬来软藤躺椅,林北涯坐上,四人抬着他缓步出了书房。 外面夜色已深,秋风习习迎面吹来,让林北涯下意识兜紧了身上披的猩红色的软缎披风。 入了秋果然不一样,纵然白日里阳光再好,晚上也还是凉了。 第27章 相知相疑 从夏侯桐的药房到林北涯住的寝室还有一段路程,抬椅子的人又怕于他伤处不利,所以走得极慢,到后来,林北涯只觉得寒意挟裹着倦意一齐袭来,让他恨不得闭上眼睛睡去,偏偏身里身外又凉了个透。 才走进院子,就听见房里似乎有人在唱歌,林北涯蓦然惊醒过来,忙吩咐人放他下来,说自己可以走回房,不用人跟着了,最后连阿政也打发了,他才一点一点向房间挪过去。 房里亮着灯,窗户大敞,窗下的条案上倒着个空酒坛子,凡尘脚踩条案跨坐在窗台上,怀里还抱着一坛酒,手中竹筷一下下击打着瓷坛,口中正在轻吟浅唱:“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外头……” 这首歌林北涯从未听过,只觉曲调哀婉,别有韵味,而唱歌的人背靠窗框,微微扬起头看着半空里那一轮明月,清幽的月光洒下来,让他脸上的肌/肤散发出细瓷一般温润的光泽,衬着俊美的五官线条,便如精雕玉琢的一尊像。 林北涯扶着门框低声叹道:“凡尘,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唱歌?” 窗台上的人也不回头,口中嬉笑道:“小爷我多才多艺,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这是什么曲子?怎的我从未听过?” “这是……九州明月,小爷我自创的曲子,今日让你一抱耳福。”凡尘说完抱起酒坛子又灌了一大口酒,忽然身子轻晃,差点儿从窗台上摔下来,他努力稳住身形,手上却控制不住,坛中的酒洒出不少,屋子里更是酒香四溢。 林北涯皱了皱眉,“凡尘,你喝多了,还不快下来!” 凡尘将坛子里余下的酒一股脑都倒进口中,这才抹抹嘴转过身来,他本来眯着双眼,一副醉态横生的样子,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林北涯血迹斑斑的外袍上时,脸色立刻就变了,“你这是……受伤了?!” 不等林北涯回答,凡尘早已从窗台上翻身下来,一晃便到了他跟前,上下打量着,“伤到哪里了?要不要紧?该死!怎么这么多血?” 看到凡尘紧张的神情,刹那间林北涯忽然有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凡尘悄无声息地潜进他房中,看到他满身血迹,自己也是这般紧张地在他全身上下查看,以为他受了伤。 如今,也轮到他来紧张他了。 “我们在半路遭遇了刺客。” 林北涯把半路遇袭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凡尘默然听着,也不多问,只伸手将林北涯抱到床上躺好,替他宽了外衣,又将他双手合在掌心里,“怎么你手这么凉?外面没那么冷吧,难道是失血过多?”说着,他俯身去看腿上的伤处。 林北涯的伤本来已经夏侯桐止血上药,包扎妥帖,可他最后撑着从外面走进屋里,虽然只是十几步,到底于伤口不利,早有丝丝血迹渗了出来。凡尘看了,咬着牙骂,“那帮狗奴才居然让你自己走回来?一个个都皮痒了是不是?还有阿政那死小鬼……” “好了,不关他们的事,是我非要自己走的。”林北涯实在听不下去了。 “你多坐两步轿子会死啊!平日里好人一个还懒得像猪,受了伤又逞什么能!” 看来要指望这不骂人不张口的人说几句正常的安慰话是不可能了,林北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不是也看到了,又没甚么大碍,不过是一点皮外伤罢了。” “你既受了伤,那……夏侯桐呢?” “舅父没事,我是因回身护他,才被刺客刺了这一剑。” “你……”凡尘立刻又变得气哼哼的,“怎么你自己的命不重要么?救人救人,没那个本事还要装大侠!幸亏……伤得不重,我……看要是对方下手再狠一点,只怕你这条腿……”他忽然住口不说,拿了枕头垫在林北涯身后,让他躺得舒服些,又去倒了杯热茶递在他手里。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29 章 林北涯低头浅啜。 半晌,忽听凡尘低声问道:“如果当时……你没能护住他,让他……让他……那你会怎样?” 林北涯一愣。 如果当时没能护住?如果舅父他…… 林北涯不敢想象,他闭上双眼沉默半晌,才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会怎样,我只知道不能看着自己至亲之人遇险而不顾,当时我……我恨我自己!恨自己以前为什么偷懒,不肯跟着师父用心学,若我能有你或者穆予那样的身手,就不会连自己的亲人也保护不了了!” 以前林北涯从不觉得练好功夫有多要紧,虽然梁国素有尚武之风,但他身为王侯公子,总觉得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离自己甚远,就算有需要,也可花钱雇个高手回来,何必非要自己动手。所以,若不是林青石正好有个武功高绝的老友主动提出收他做徒弟,而且林青石也大力赞同,林北涯根本懒得在那些内功心法、招数套路上下功夫。 即便是去年夏侯桐遇刺这件事,他也只是耳闻,并未亲历。 今晚这一遭却不同。明晃晃的长剑就在眼前,寒意直逼在脸上,林北涯这才终于切切实实感受到师父曾说过的话:当有人站在你面前想要你命的时候,就算有无数个高手在旁相助,也比不上你自己出手多撑一刻! 所以他恨自己。 屋子里安静下来,谁也没再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床侧传来一声低语,“五儿,对不住!” 凡尘几乎没有服过软认过错,便是明明白白做的不对,他也会找出无数条理由来诡辩反驳。上次林北涯扎伤了手,才头一次从凡尘嘴里听到“对不住”三个字,此刻林北涯又是一愣,不过让他有所触动的,是那个称谓。 从相识到现在,凡尘要么对林北涯直呼其名,要么就“懒猪”“傻瓜”的乱喊,像刚才那样喊他的乳名,还是头一遭。 “凡尘,你……你唤我什么?” “唤你五儿,不成么?难道夏侯桐唤得,我却唤不得?” 林北涯心头一软,微微笑了起来,“怎么我以前让你喊你偏不肯,今儿倒听话了?” “以前……哼,一个大男人,让人用乳名唤来唤去的,你也不害臊!今儿个我……我看你受了伤,怪可怜见的,哄哄你罢了。”凡尘坐在床头别开脸去,故意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他这会儿毕竟心存歉意,语声中除了惯常的七分霸道,倒还有三分从不曾听过的撒娇讨好的意味,让人听在耳中别具魅惑。 林北涯抬头望着床顶,“同我说‘对不住’做什么?又不是你伤了我,我若知道刺客偏在今晚出现,绑也得把你绑在身边,哪还会让你如此悠闲地一个人在家里喝酒。” 凡尘咬了咬下唇,“是我不该坚持让你独自回去!” 林北涯却岔开了话题,“对了,你不是说要出去找乐么,怎的却在家喝闷酒?” “我一个人出去有甚么意思,还不如在房里饮酒赏月。” “哦,我还以为你是输了钱,回来借酒浇愁呢,才进院子就闻到你这一身酒气了,不过你喝了两坛酒还只是微醉,看样子酒量又涨了。” “喝酒总比输钱好,我手气这么烂,给你省省银子不好么?” 林北涯伸手过去握住凡尘,“喝酒自然无妨,可你不老老实实在房里坐着,偏骑在窗台上吹风,自己的手都比往日冷许多,还来替我暖呢。” 此时窗子还大开着,凉凉的夜风直吹进来,似乎仍带着淡淡的酒香。 凡尘忽然摔开手从床上跳起来,站在那里直直看着林北涯,脸色已变得冰冷一片,“林北涯,你是在怀疑我么?是怀疑我故意不同你们一起回府,给刺客创造机会呢?还是干脆怀疑我就是那个刺客?” 如此敏感的话题,如此冷冷的质问,林北涯竟然没有出声,似是默认了。 他的确在怀疑,不仅仅是因为凡尘执意不肯同行,还有很多其他细节令他生疑,比如刺客闯进轿中明明先机在握,为什么会被他拙劣的招式迫退?比如刺客身上隐隐散发的酒气;比如刺客逃走的时候,明明知道他腿上已中了剑,为什么还要发一枚铜钱击中他膝盖,让他不能起身追赶? 还有……凡尘至今不明的来历。 不期然地又想起了凡尘初到府中,两人每日里吃喝玩乐,形影不离。穆予跟在他身边看不下去,抽个冷子告诉要他提防,,他却不以为意,说凡尘是我的朋友,对朋友还用提防么。 朋友?穆予当时大声反驳道,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以何为生?从哪里来?到京城做什么?他说自己没有钱,可是为何他之前穿的是绫罗绸缎,吃惯了山珍海味?他以前的银子都是从哪儿来的?他的武功明明比你高出不知多少倍,却为何甘愿做你的娈宠?所有这些你都一无所知,还当他是朋友,只管掏心掏肺对他好,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傻的人么?! 他当时被问得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却还是选择了回护。那时候他可以对着穆予毫不迟疑地说,他相信凡尘不会害他! 现在凡尘就站在他面前,一字字地问他“是不是在怀疑我?” 他却无法回答。 两人就这样一个靠在床上,一个立在当地,一个神情黯淡,一个面似寒霜,刚刚因为一个昵称所带来的温情已荡然无存。 谁也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可谁也不曾就此背过身去。 第28章 幕后元凶 房里的灯被风吹得飘忽不定,映着房中两人的脸色也是忽明忽暗,这一刻纵然心中都是千言万语,却只是默然相对。 直到惊变再起,打破一室静寂。 “不好啦,有刺客!快保护大人……来人啊,抓刺客!” 突然间后院呼声大作,脚步声纷纷响起起,侍卫们从各个方向跑过来,很快又有打斗声传来,“抓刺客”的喊声更是不绝于耳! 刺客真的又回来了。 林北涯大惊,腾地一下就要从床上跃起,可腿上的伤让他力不从心,才起了一半就重重跌回床上,而且他这一动使得伤口崩裂,白布上一团明显的殷红慢慢扩散开来。 凡尘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前。 “你……还不快去!” 林北涯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除了忍痛的表情,再看不出其他,语气也和平时没甚么两样,就好像刚才的怀疑和质问都不曾发生,只是让凡尘快去保护夏侯桐。 凡尘盯着他看了两眼,终于转身奔了出去。 夏侯桐所住的后院里已经乱成一团,屋子里有人动上了手,外面还有十几名侍卫团团围着,有人看到凡尘过来,立刻出声禀报,“凡公子,刺客已闯进了大人房里!” 凡尘随手从旁边一人手上抢了把刀,一声不响也闯了进去。 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隐约能够看到四五名侍卫围着一个人打得正欢,那人一身黑色紧身衣,黑巾蒙面,正是不折不扣的刺客装束。凡尘拿眼只扫了一遍,立刻就看出那几名侍卫根本不是刺客的对手,联起手来也没能碰到对方一根毫毛,反而对方的随手一击就令几人手忙脚乱,至于他们能撑到现在,还没有被刺客一剑刺倒,只因为那人好像并没有打算下杀手。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30 章 夏侯桐的床上空无一人,这一次他终于熟练掌握了机关技巧,在刺客现身的第一时间便拉响警铃,然后遁入床后躲避起来。 屋子里本就黑,刺客进来之后似是在房中乱找了一通,四下里桌翻椅掀一片凌乱,而后侍卫们纷纷赶到,有的守在屋外,有得便杀入房中围拢上来,手中兵刃一齐招呼过来。那刺客倒不慌不忙,一边随手应付着,一边还四处张望。 凡尘略一迟疑,挥刀加入了战团。 这一来形势立刻起了变化,凡尘上来之后刷刷几刀,便迫得那刺客不得不全力以对,再没有余力去四下乱看,反而这边的几名侍卫见来了强援,精神大涨,手下动作亦伶俐了不少,虽然起不到太多作用,但偶尔递上一刀一剑,也让刺客颇为恼火。 眼看此行成虚,刺客也无心再恋战,身形猛地一斜,踏上半步,抖手向凡尘疾刺下来,只见月色里剑光点点,如繁星洒落,冲破千层刀影,反罩下来,霎那间让凡尘避无可避,只得收招后退,借此空隙刺客倏地一个盘旋,早已掠至窗前,翻身便出了屋子。 凡尘紧跟着跃出,却低声喊道,“你们快追!” “凡公子,你……” “我留下来保护大人。” 想起以前阿道在时,也是命旁人追凶,自己留在夏侯桐身边以防万一,所以侍卫们再不迟疑,早有七八个轻功略好的追了出去。余者立于院中,等候凡尘的示下。 “各位都回去吧,我去照看大人。”扔下一句话,凡尘转身回到屋内。 经历了一番恶斗,屋子里自是一片狼藉,凡尘也不去点灯,提刀站在窗前月光里,望着那张空无一人的床发呆。 夏侯桐此时必还躲在床后,只要他启动机关打开暗格,说刺客已经走了,他就会出来。 可是面对夏侯桐,他又该怎么办? 林北涯猜的没错,他,的确是之前半路杀出的刺客。 两年前。 一笔生意,却并非欠债还钱这么简单,凡尘知道纪远山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尤其他发现,神秘的杀手组织暗流和苍流有可能是同一家,幕后的人或许就是纪远山,有着这样庞大力量的人,他拿什么去抗衡? 既然惹不起也躲不过,干脆低头好了,他从不是那种宁折不弯的人,只在事情发生之后考虑如何能让自己受到的伤害最小。要想尽快摆脱纪远山,除非遂了他的愿! 所以凡尘又去了风月无边,尽管每走一步,他都极力控制着让自己不要发抖,却还是一遍遍在心里宽慰自己,这有什么呢,之前又不是没捱过,再狠辣的手段,咬牙挺一挺也就过来了。等纪远山吃到嘴里之后就不会对自己再这么执着了,人不都是如此么。 然而这一次他又想错了。 看到他,纪远山温柔地笑了,“想通了?” “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吧,小爷不在乎!别忘了一次三千两!”凡尘咬牙道,说着便解衣服。 “等等,”纪远山却拦下了他,目光在他松开的衣领处轻轻扫过,笑道:“我改主意了。” “你愿意给五千两小爷没意见!” “我愿意给五万两,把你的债务统统抹去也没关系,甚至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满足你!我只要一点,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人!” 凡尘大震。 为了说服自己走进这里面对这个人,他都已用尽了全部力量,还要拼命将脑海中血淋淋的画面驱赶开来,若要他留在这人身边成为禁脔……凡尘只觉得呼吸不畅,握拳握到掌心发疼,他长长呼了口气,咬紧牙关一字一字说道:“休想!你杀了我好了!” “呵呵,这么有骨气的话可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纪远山好似受了顾小虫的传染,只是笑,“我当然舍不得杀你,不过把你困在身边,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还是有的,只是弄到那一步未免无趣了些,我更喜欢大家高高兴兴的相处,比如我和小虫,不是很好么……” “那死虫子是个疯子!” “嘘,先别急着骂人,就算你要死,也得做个明白鬼吧。”纪远山笑着取过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几页纸递了过来,“好好看看吧,我们不仅帮你查清了身世,还奉送追凶结果,说起来我对你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对方猛然转换了话题,凡尘还有些没回过味来,他略显茫然地接过了那几页纸。 纸上写着他要的答案——小冬的身世,还有造成那场惨祸的凶手。 看完之后,凡尘的手有些抖,又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纪远山。 纪远山说,你若不信尽可以去问,如今这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已成为废人,那个废人现就住在离京城不远的汾安县马家庄,你去一问便知,想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当不会骗你。 凡尘真的去了。 得知真相的那个夜晚,他果然又做了那个梦,梦里已没有了旁观者,他就是那个小男孩,在一片刀光火影中大声哭喊着……梦到后来,夏日里的庭院、大雨冲刷下的山路、手持刀剑的蒙面人和面带邪恶笑容的英俊男人,全部混在了一起,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真?而醒来后的他也已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心口却被复仇的烈火烧得疼痛难忍。 一日间家破人亡,可他为什么偏偏没有死?为什么小冬没有死?为什么要让他活着承受那之后的种种不堪,活着看世态炎凉,人心丑恶!本来他好容易从蒋力的魔掌中脱身,为什么又要让他遇到纪远山?! 活着……真的很累,有时候比死更痛苦。 想这些的时候,凡尘忘了范晓晨,也忘了小冬,只有自己,这些感受都是他自己切切实实体会到的,是真实存在的。既然让他侥幸活了下来,就说明老天给了他复仇的权利,有的人已不可及,但有的人,他决不会放过。 从汾安县回来之后,凡尘告诉纪远山,你们查的不尽详实,凶手不是两人而是三人,这第三人才是背后的指使,真正的元凶! 那个害他至深的人,名叫夏侯桐。 他活着,夏侯桐就必须死! 听到这个名字,纪远山并未露出太吃惊的表情,他想了想,说如果你想报仇的话,我可以帮你,就算在天子脚下,就算夏侯桐身份显贵,我也能保证他活不过三个月。 “用不着,我会亲手杀了这人。”凡尘冷冷道,“我只想你答应一件事,那就是在我杀了夏侯桐之前,把旁的事放一放,就算是帮我了,如何?” 纪远山当然知道凡尘所说的“旁的事”指什么,他在屋中走了两个来回,最后说道:“也好,看在你大仇未报的份上,我们那份契约可以暂停,但有一点不能变,就是你仍旧不得离开金陵,否则的话……” “好,一言为定。”凡尘一口答应,这对他已算不得约束,夏侯桐就在金陵,他又怎么会离开。 不得不承认,在报仇这件事上,纪远山帮了他不少,夏侯桐的居所环境、作息时刻、惯常的行走路线、身边有什么人等等这些消息,都是纪远山提供给他的。凡尘拿了消息也不多问,慢慢谋划,伺机动手。 之前他闯荡江湖时,的确不择手段地从很多人那里学到些东西,最令他得意的就是各家各派不同的功夫,他知道自己最擅长的长鞭并不适合用来暗杀,所以后来三次出手,他用了三种不同的兵刃。 没想到三次皆败,最后一次竟受了伤,那个叫阿道的还真是个硬茬。 第29章 内心煎熬 第三次入府行刺,凡尘中了阿道的暗器,他没想到暗器有毒,结果在大雨中发力狂奔之下,毒发更快,就在他几乎落入对方手中的时候,又是纪远山救了他。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31 章 纪远山将他带回风月无边,亲自为他驱毒疗伤。然而几天后当他伤好,便趁其不备,再次偷偷溜出了那里,而且走的时候还点翻了门口的伙计,顺了些银子。 他却不知自己前脚走了,后脚顾小虫就跟了出来,在玄关走廊里,顾小虫遇上了林北涯。 凡尘回到了之前落脚的祥龙客栈,原本他只想杀了夏侯桐之后,再去面对纪远山,哪怕到时候闹个鱼死网破,他也认了。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失手,现在事情弄成这样,他短时间内也不宜再动手。 那几日躺在客栈硬邦邦的床板上,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下一个机会在哪里,要等上多久,又如何才能得手…… 就在他一筹莫展,烦躁不安的时候,顾小虫又来了。 “你主子都说了契约暂停,难道他说话当放屁么?你这厮又来作甚?!”凡尘正没好气,以为对方又是来要钱的。 顾小虫毫不介意,施施然在木椅上坐下,笑道:“如今主子替你想了个好法子,你若依计而行,包你报仇有望。” 凡尘看着他。 “金陵城里大名鼎鼎的王府世子,林北涯林五公子看上你了。” 顾小虫将那日林北涯对凡尘一见生情,被他迷得神魂颠倒、随后几日不断到风月无边来打探他的消息一事大致说了一遍,最后道,“林北涯除了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还是夏侯桐的亲外甥,与夏侯桐情同父子,你若能在他身边站稳位置,得他信任,何愁没有下手的机会!” 凡尘依旧没说话,等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主子为何要出这个主意给我?”他怕纪远山在这件事里另有所图。 顾小虫白了他一眼,“还能为何?主子现在满心里想的都是你的事,你又不肯让他出手帮你,那也只好替你多想想法子了,只要你得手之后别忘了他的好,他就知足了。” 凡尘冷哼一声,没有像往常那样出言讥讽,因为他在想顾小虫刚才说的这个计划——似乎真的可行,反正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何不干脆试上一试呢? 不过顾小虫也没忘了“正事”,临走的时候他一本正经地告诉凡尘,纪远山说了,若凡尘真攀上了林北涯这棵大树,手头必定会宽裕很多,“所以每月的帐咱们就得照常收了,你仍照之前那样,每月按数将银子‘送’去城中各大赌馆好,若是忘了,我可还是会找上门去哦。” “行了行了,小爷省得了,你快些滚吧!” 在那之后,他设法接近林北涯,一切都按照他所预想的发生,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 背后一番打探,林北涯在凡尘心里已有了初步印象,就是个游手好闲、沉溺美色的纨绔子弟,嗯,尚算是良心未泯,至少听到林中有人呼救会赶过来,他之前打听到林北涯是会功夫的,没想到功夫那么差劲,若非穆予也在,这出戏几乎演不下去了。 接触之后凡尘又发现,这公子哥当真好骗得紧,他说什么他都信,果然美色当前,什么都丢在脑后了。 对这样的人,凡尘自然懂得该怎么应付,客栈里他几番挑/逗,浅笑轻嗔,就已经足够让林北涯神魂颠倒了。接下来该要吊一吊胃口,但亦要掌握好火候。 而唯一脱出他掌握的,是祥龙客栈掌柜之死。 凡尘初时设计的,不过是输光了银子之后再以走投无路的姿态出现在林北涯面前,却没想到自己成了杀人凶手。杀人对他来说本是小事一桩,他第一次杀人才只有十三岁,如今那掌柜的死就死了,他才不在乎,只不过,他所担心的是怕影响到后面的计划,林北涯乃王府世子,会收留一个杀人凶手在身边吗? 结果,林北涯不仅收留了他,还替他摆平了命案。当然,他可以认为这是因为林北涯色迷心窍,对他无所不应,而且这等小事对王府世子来说也算不得难事。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公子哥的态度。 为什么那个傻瓜会不问任何理由地相信自己不是凶手?当他面对他说“我信”的时候,他在他眼中看到的的确不是敷衍,不是讨好,不是任何其他的东西,只有相信。 他为什么要信他? 当初所有的人什么都没看见,却都认定了他无情无义,弑师叛门,为什么他看到他满身鲜血,看到外面贴出的告示,看到有客栈伙计亲自指证……却相信他不是凶手?! 为什么? 那傻瓜说,信便信了,何必要有理由。 他甚至不去追问他到底是什么人,只在他到来的时候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欣喜,倒让他事先已编好的身世来历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后来他想,反正只要留在那人身边就行了,不用编太多的谎话也好,还免得有说漏嘴的担心。 现在想来,是不是因为看到那傻瓜清明透澈的眼神,他很多谎话就说不出口了?所以干脆不说。 他就这样留了下来。 有人质疑,有人不屑,有人了然,有人无奈,其实说到底不过是觉得林五公子故态复萌,收了个来历不明的男宠在身边,就连凡尘自己对这样的身份认定也无所谓,男宠吗,他本来就是。 只有林北涯那傻瓜,他对任何人都毫不迟疑地说,凡尘是我的朋友。 日子一天天过去,嫉妒也罢,鄙夷也罢,王府里的人们终是渐渐习惯了凡尘的存在,而且周围人都看得清楚,五公子对这位新收的男宠那可真是欢喜得没话说,称得上百依百顺,如影相随。偏偏那一位的脾气也怪,总是喜怒无常不说,主子对他越好,他越不耐烦,真寻衅绊了嘴,他倒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如此男宠还真是少见。 凡尘真的很怕林北涯对他好,若他真的只当他是个男宠倒也罢了,朋友,他当不起,也不需要。 他还没忘记,自己是来杀人的, 事过境迁,夏侯桐的戒备终于慢慢有些放松了。 正如当初顾小虫所说,夏侯桐待林北涯果真犹如亲生儿子,连带的,他对凡尘也多是和颜悦色,甚至更加宽厚。 机会就在眼前,可机会往往也稍纵即逝。 多少个夜晚,凡尘在黑暗中骂自己为什么又一次白白错过,然后看着巴手巴脚缠在自己身上的那人,告诉自己说下一次,下次他一定会出手! 没想到冬去春来,他竟在等待和错过中度过了一年,一年来他唯一做成的事就是阿道的死,可笑的是这件事竟是无心之举。 蜜之香是橘香不小心掉在院子里,被凡尘无意中拾得的,顺手揣在身上,偏巧阿道那日阿道来王府寻林北涯说事。凡尘曾听林北涯无意中说起,蜜之香味道香甜,但绝不能入口,见了阿道,他心念微转中,便顺手将蜜之香下在了阿道的茶碗里,这么做其实说白了只是个恶作剧,想看看阿道会不会吃些苦头罢了,毕竟之前几次失手都是因为此人,最后一次还中了他的暗器。 结果阿道竟然死了!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夏侯桐竟要他暂替侍卫之职。 一直以来凡尘总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他迟迟未能动手的原因就是有阿道这个最大的障碍,那么现在障碍突然消失,且还可以每日随侍在夏侯桐身边,这岂不是老天助他? 可是乍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只因为他明白,如果自己真的到了夏侯桐身边,将会面对怎样的煎熬,他内心里真正的障碍根本就不是阿道。 偏偏不明就里的某个傻瓜还拼命游说,让他无法拒绝。 做夏侯桐的侍卫,就要从六王府搬到夏侯府,凡尘又想,如果林北涯不在身边,不用每天看到他傻呵呵的样子,自己或许还能恨得下心来。可惜某人连这个机会也没有给他,寸步不离地跟他一起去了夏侯府。 跟在夏侯桐身边自然不比之前的逍遥自在,再加上心内的紧张和挣扎,让凡尘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去赌馆“送钱”,结果直接导致了顾小虫找上门来。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32 章 而顾小虫的露面,则导致了他出手的决心。 因为他明白,再这样下去,真相总有被揭露的一天,若林北涯知道了他的身份和目的……他突然觉得,这比落到纪远山手里还让他感到害怕! 他必须要主动出手,快刀斩乱麻。 偏偏就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候,那个傻瓜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他说他喜欢他。 这傻瓜懒猪笨蛋竟然说喜欢他! 他知道喜欢是什么,越是说不上来的,越是真的喜欢。可是在他心里,这个词上面早已蒙了太厚的尘土,还有一日复一日堆积起来的冷漠、憎恨、厌恶、鄙视……喜欢?早已看不见了,那些对他说“喜欢”的人,不过是想把他弄到床上罢了。 可现在他清楚地知道,林北涯所说的“喜欢”是真的,就因为是真的,才让他难以接受,难以理解,更难以相信!那傻瓜根本连他到底是什么人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喜欢他? 凡尘弄不清楚,可是…… 可是因为林北涯的一句“喜欢”,他一直灰暗冰冷的心就像有阳光照了进来,带来久违的温暖和明媚,甚至还有一丝丝夹杂着痛楚的甜蜜……这些无可名状的感受,让他既害怕,又……欢喜。 第30章 九州明月 “难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从未觉得开心快活么?”那傻瓜这样问他。 不得不承认,和那傻瓜在一起的短短一年,的确是他在这里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想到他们二人在城内饮酒作乐,在郊外打马踏青的种种情形,他的心就会忍不住变得柔软,脸上不自觉地就会挂上笑。 明明决心已下,还是迟迟不能动手。 若真相大白,一切是不是都将不存在?! 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多一天,再多一天…… 如果他们真的能像放上空中的那两只风筝…… 如果没有夏侯桐,也没有纪远山…… 凡尘就这样躲在自己的臆想当中,又开始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什么也不愿意再想。一句“喜欢”让他苦苦挣扎之后好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再次被打消殆尽。 日子就这么晃到了八月十五。 将林北涯和夏侯桐送到六王府门前,看着他们步入大门,凡尘转身一个人往回走,那个时候他心里还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拒绝和林北涯一起回府的确是因为他不想面对他的家人,林北涯说今晚会留在王府,他觉得那样也好,他可以一个人静一静,至于所说的“去外面找乐”,则纯属玩笑了。 回到夏侯府自己的房里,凡尘让人送了两坛酒过来,然后坐在窗台上,望着半空里一轮明月,自斟自饮,不知怎的,脑子里忽然平白冒出了一首歌——《月儿弯弯照九州》,并轻轻唱了出来。 一腔思绪,被这首歌拽到了七年前。 那时他刚刚从逍遥庄出来不久,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一个孩子孤身浪迹江湖,就算再有本领,再有心计,日子也不会好过。 记得那也是中秋之夜,某武林名宿在许给他一本剑谱之后将他带到了自家床上,不料刚刚完事,他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那人原说回娘家过节的夫人就意外回来,慌乱之间,他披着一件单衣被人从花园角门推到了大街上。 那晚很冷,他饿着肚子蜷缩在街道拐角,身上还残留着淫乱的味道和那场“交易”所带来的痛楚,旁边酒楼里菜肴的香味一点点飘过来,还有唱曲姑娘哀哀戚戚的声音,一曲终了,便是轰然的叫好声,调笑声。 为什么人越是在自己快活得意的时候,越是喜欢看别人痛,是不是两相对比衬托之下,自己的快活便翻了倍,涨了价,心里也就更为舒坦?抱膝坐在墙根下,他就这样想起了一首歌,一首前世熟悉的歌,“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外头……” 那晚他在街上坐了整整一夜,睁大双眼瞪着皎洁的月亮,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是那几句歌词,到了早晨时,人几乎要冻僵了。 凡尘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怎么又想起了这首歌,却还是忍不住一遍一遍轻轻哼唱。 一坛酒喝完,他忽然很想去看看那个给他带来了这一切的人。于是鬼使神差地,他换了夜行衣,戴了面罩,拎着剑从屋顶飞掠而去。 即便是这个时候,他心里依旧没有确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还未到六王府大门口,他在屋顶上就看到夏侯桐的官轿远远过来,果然只有一顶轿子,林北涯应该是留在了王府,再细看,轿子周围护送的人虽多,却没有穆予的身影! 这老家伙竟如此托大! 轿子越走越近,他死死盯着,右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长剑。 机会就在眼前,林北涯不在,穆予也不在,他还要等什么?!十几年来,轿子里这个人过着“高楼饮美酒”的日子,他却只能“流落在外头”,不仅如此,还要被千人骑,万人骂,当别的孩子还在父母膝前撒娇的时候,他却只能让自己变得冷面冷心,才不会感受到心底和身上的痛…… 这个人,必须死! 凡尘全身绷紧,手掌心被剑柄硌得生疼,膝盖下的瓦片“咔吧”一声裂了开来,与此同时,那顶轿子也已经来到了跟前……他再不迟疑,仗剑飞身刺了过去! 剑光夺目,一闪即至。 那些护卫果然都是草包,根本挡不住他,他的剑瞬间便刺入轿内,只消再往前送半尺,就可要了那人老命! 然而斜刺里一掌劈来,将他的剑锋挡偏了寸许,但真正让他大吃一惊的却是出掌之人,林北涯。 这傻瓜不是说要留在王府吗?为什么…… 凡尘已来不及多想,亦收手不及,他一不做二不休,扔借着之前的力道向夏侯桐狠狠刺去。不料林北涯转身抱住夏侯桐就要跃出轿子,他这一剑正好刺在林北涯腿上! 接下来林北涯如何拔剑在手与他相抗,他又如何一步步退出轿子,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在逃开之前,他摸出一枚铜钱掷了过去,这么做的时候他甚至忘了林北涯已受伤,只想到那人轻功卓绝,他不能让他跟上来,决不能! 半路上他脱下面罩和夜行衣随手抛掉,然后一口气奔回到府中。 院子里很安静,昏暗的灯光从半敞的窗户透出来,屋里当然没有人,只不过是他走的时候并没有将灯吹熄,窗下的条案上还摆着那两坛子酒,一坛已经空了,他举起另外一坛咕咚咕咚猛灌几口,终于稍稍平静下来,手腕稍倾,坛中酒洒了一多半在窗外地上…… 当外面脚步声、说话声传来的时候,他已跨坐在窗台上,仰望皓月当空,浅酌低唱,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只是听到林北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的身子还是忍不住晃起来,手也抖得厉害,幸好他怀里还抱着一坛酒,还可以装作是醉意使然。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了,没想到那个人还是起了疑心。 长相知才能不相疑,他隐瞒了太多太多,又怎么可能不令人疑心! 凡尘提刀站在黑漆漆的房内,盯着那张被褥凌乱的大床,他知道机关在什么地方,此刻只消他一伸手,就可以让一切都结束!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33 章 还等什么呢?反正那个人也已经在怀疑了,反正他本来的目的不就是如此么?杀了夏侯桐之后就势远远离开这里,到时候哪怕纪远山仍是阴魂不散,他大可以放手一搏,就算死也求个痛快!这大概是他的命,他命中注定只能活在无休止的仇恨和冷冰冰的杀戮中,那些喜欢也罢,快活也罢,本就不属于他,看上去好像近在眼前,实际上亦不过是过眼云烟,他根本抓不到,留不住…… 前因后果,得失利弊,无论怎样考虑,他现在该最做的都是打开机关,待夏侯桐出来之后毫不犹豫地举刀杀之! 凡尘又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床边,床头的围栏从内数第三根小柱是可以转动的,他只要伸手过去一拧,然后……一刀挥下!这一次不会再有人阻拦,那个以身相护的人,已经在半个时辰之前被他所伤! ——“懒猪,我问你,夏侯桐对你是不是如亲生父亲一般重要?” “是。” ——“如果当时你没能护住他,那你会怎样?” “我只是恨自己,恨自己连至亲之人也保护不了!” 想到说这话时,那个傻瓜本就因受伤而苍白的脸上浮起明明白白的痛,凡尘只觉得提在手上的刀似有千斤一般重,伸向床栏的胳膊也僵在那里,无法再向前移动半分。 这时忽然传来“咯啦”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屋中听来十分刺耳,紧接着,只见大床贴着墙面一侧的围栏向上缓缓升起,现出一个约一尺多宽、恰好能容一人通过的狭道。 夏侯桐穿着白色丝绸睡衣从里面探出头来。暗格里狭窄憋闷,终不能躲太久,他在里面听得外面没了打斗的声音,候了半晌却不见人来招呼自己出去,终于忍不住现身,一探究竟。 凡尘抢上前去,伸手扶住夏侯桐。 前院里。 灯早就灭了,只有皎洁的月光从敞开的窗户洒进屋中,映得地上霜也似的白。那人去了多久了?一炷香还是半个时辰?前后院子离得很近,呼喊打斗的声音渐渐消失不闻之后,周遭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北涯仍靠坐在床头,自凡尘出去后他便一直是这个姿势,不曾动过,腿上的伤口之前崩裂开来,渗出的血将床褥染红了一片,他也浑然未觉,只有握成拳的双手暴露出此刻他心内的紧张。 长这么大,他从未如此紧张、如此怕过! 听到喊声迭起,又有刺客闯入府中,林北涯心中先是骤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喜悦!原来刺客另有其人!但,夏侯桐曾不止一次地说过,刺客或许有同伙在…… 不,不是的!不会是这样!林北涯生生压下什么刺客同伙的念头,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不会的,一定是他错疑了他!他是他的朋友,不是刺客;他是为了他而答应来保护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不是另有所图! 所以他一边在心里喊着,一边对站在床前没有任何动作的人说道,你还不快去?! 去出手救人,去尽一个保护者的职责,去做—— 你该做的事! 至于那个人真的要怎么做,他不愿想,也不敢想。他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可他也知道自己没得选,唯一能做的只是再一次把主动权交出去,然后安静地等待结局到来。 看着那个人掠出房去,听着激烈的喝斗声以及刀剑撞击的声音不断在后院响起,林北涯渐渐冷静了下来。 第31章 伤人伤己 你,还不快去?! 如果你真的不幸被我猜中,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杀人而来,那么就算我拦着,又怎能拦得住?腿上的伤不就说明了一切,或许当时你出手的一剑,还会因为我的存在而偏离,那么现在我情愿让你自由面对,你的选择,我认下了。 至于这样的真相我该如何面对,你大可不必在意,之前我就曾说过,我只恨自己。 恨,但不悔。 林北涯安静地坐着,安静地想着,安静地听着后院渐渐变得安静。 究竟那边都发生了些什么?结局,究竟是怎样的?他是输得彻头彻尾,还是有可能会……赢? 手心里已都是汗,一个姿势坐了太久,身体都好像变得僵硬了,还有腿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他也不觉,亦不顾,只是等着,等着。 当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林北涯全身都绷紧了,指甲几乎要刺入肉中! 是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没有输?!他果然不是刺客,否则他又何必回来?! 房门开启,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略一停顿,直走到桌案前,摸了火折子晃着,点了灯。 桌旁的木座莲花地灯亮起来,淡黄色的纱罩透出温暖的光,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林北涯下意识闭起双眼,然后再慢慢地、一点一点睁开,灯下站着的人白衣胜雪,容颜如玉,只是面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眼光亦飘忽不定。 林北涯还未说话,门外随之又走来一人,却是夏侯桐府中专门打理药房的管事丫鬟茯苓。茯苓手上拎着一只老藤药箱,走到床跟前对林北涯施了一礼,“五公子,老爷听说公子的伤口裂开了,吩咐奴婢来替公子重新敷药包扎。” “茯苓,你家老爷没事么?刺客呢?” “老爷没事,不过受了点惊吓而已,刚服了安神的药,已经睡下了,睡前嘱咐奴婢来看看公子的伤,还说多亏凡公子及时出手,只可惜仍叫那刺客走脱了。” “谢天谢地!没事就好!”林北涯长呼了一口气,身子再也坐不住,猛地仰面躺倒在床上,不经意扯到腿上的伤,疼得咧着嘴抽气。 茯苓见状赶紧走上前来,从药箱里取出药膏绷带,却被旁边伸过的一只手接了过去,“茯苓,你回去歇着吧,他的伤我来弄。” “凡公子……” “茯苓,让他弄吧。” 林北涯也发了话,茯苓只好留下药箱,再轻施一礼出了房,临走时还没忘记把房门轻轻带上。 凡尘在床边坐了,不等他有所动作,腕子已被人紧紧抓住,林北涯的手就好似冰冷的铁钳一般,牢牢扣紧他不肯松开。 “是我错了对不对?你根本不是刺客,刺客另有其人对不对?是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是我不该胡思乱想,我……居然会怀疑你,凡尘……”林北涯忽然好似全身脱力一般靠在了对方胸前,声音有些抖,“凡尘,你明知我错疑了你,为什么不替自己辩解?你可知道方才我有多怕?!我……我从未这样怕过!” 凡尘被林北涯紧紧倚靠着,感觉到他的身体和声音一起在微微颤抖,忍不住伸手拥住他肩膀,轻轻拍了两下,试着开口,“五儿,我……” 又一只冰冷的手掩住了他的唇,不肯让他再说下去,林北涯仍埋首在他胸前,低低的声音好像从胸腔里发出来,“不要说,不用解释,我都知道,都明白,现下我……有些累,你且让我靠一会儿。” 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一室昏黄,罩着两个叠在一起的人影。 过了好一会儿,凡尘才动了动身子,从林北涯的桎梏中脱出手来,低头看怀里的人,双眸微闭,倒像是睡了,“五儿?”他低唤。 “你还是喊我懒猪或傻瓜听着顺耳些。” 凡尘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笑意,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林北涯轻轻推开,“傻瓜,让我看看你腿上的伤。”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34 章 裤腿被松松卷起到大/腿根,再拆开之前裹上去、现下已被鲜血渗透的绷带,林北涯**外侧一条足有半尺多长的伤口便露了出来,虽然之前涂了夏侯桐特制的外伤灵药,毕竟时候还短,又二次裂开,所以看上去仍是皮开肉绽的样子,十分吓人。 茯苓拿来的药箱里各种药品用具一应俱全,凡尘先用镊子蘸了药酒,一点点擦净伤口上的血污,每碰一下,手底下那人都忍不住一颤,让他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他小时候在逍遥庄的时候,只要蒋力脾气上来,挨打受伤如家常便饭,所以他很快便学会替自己上药裹伤,手法娴熟利落。可这会儿伤的是别人,他却忍不住额上冒汗,手指发软,好几次差点连镊子都拿不住。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伤在人身痛在己心”这回事,尤其这伤还是……想着,手上又是一抖。 “哎……”林北涯到底哼出声来。他之前见凡尘紧张到脸色发白两手发抖的样子,心里大为受用,怕他担心,把声音都吞了回去,只是最后这下疼得狠了,还是没忍住。 “笨蛋,痛就喊出来,这会子在自己房里还装什么英雄好汉!”凡尘狠狠白了他一眼。 林北涯一面抽气,一面笑嘻嘻道,“我怕我喊出来,让旁人误会了去。” 凡尘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话里的意思,依他以前的性子,怎么也得骂回去,这会儿动了动嘴皮,终是没说什么。 忙活了一阵,好容易重新上药包扎完毕,又取了干净衣裳替他换了,凡尘才洗了手脸,宽衣上床在外侧躺了,抬手挥灭了灯。 到此时,方觉出从内到外,身心俱疲。 却怎么也睡不着。 黑暗中,身边的人往这边凑了凑,然后一只手悄悄从被子下面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他忍不住回握,“傻瓜……” “嗯?” “你真的……信我?” “嗯。” “那你可知我……” “唱首歌给我听好么?” “呃?”凡尘没反应过来。 林北涯翻了个身,胳膊自然而然地搭过来,刚要抬腿,哼了一声又放下,“我腿上痛得厉害,你唱首歌给我听,我就不觉得了。” 屋子里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林北涯觉得凡尘可能睡着了的时候,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帘外空廊阔榭,玉台落日斜,长阶落英雪,浮水繁花屑,青头辞燕雀,悲雨清明节,年年绿桃叶,玉郎何处歇……”曲调低缓,并无太多起伏,却在平淡中透出一股莫名的哀伤和无奈。(注:《玉蝴蝶清明》,词钱安华,曲&p;唱王键) 林北涯用力抱紧了凡尘,“你唱的曲子都是我从未听过的,而且都很好听,你……以后常唱给我听好么?” “好。”凡尘搜肠刮肚,想着自己记忆中还有那些古风曲子。 夏侯桐几次三番遇险,皇上为了表示关怀,从龙禁卫里挑选了一名叫薛齐的高手,指派到夏侯桐身边贴身保护他,再加上他自己从江湖上四处搜罗的好手,府中护卫人满为患,戒备情形一时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在这样的情形下,凡尘终于得以“卸任”,和林北涯回到了六王府。 夏侯薇之前就听说儿子受了伤,只是碍着夏侯桐的面子,怕自己表现得过于担心让兄长过意不去,所以一直忍着没有问。如今儿子回来,她哪里还坐得住,忙着带了丫头赶去了东跨院。 林北涯一向不喜欢身边太多人围着侍候,所以东跨院里的丫鬟小厮从来都是侯在外间,此时就连阿政也在外面廊下立着,这倒不是林北涯轰他出来,而是他自己发现“情况”不对,很识相地找借口避了。 屋子里的“情况”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林北涯故意撒赖,非要凡尘喂他才肯喝那碗参汤,而自从林北涯受了伤,凡尘的脾气难得好了很多,居然二话不说捧起汤碗坐到了床边,没想到林北涯又坏笑着说,不是用汤匙喂,是用嘴喂,结果凡尘又是二话不说,含了一口就俯下身去……这种情况下阿政要是再不出去,那就是呆子。 柔软的唇贴上来,林北涯吞下那略带苦味的液体,然后伸出舌尖在对方优美的唇形上轻轻一扫,意犹未尽似的眯起了眼睛,“味道不错,我还要。” 如此一连喂了四五口,眼看碗里的参汤就快见了底,林北涯不打算再浅尝既止,轻易放过了,他伸手搂住凡尘的脖子,毫不迟疑地将舌尖从对方那还未来得及合拢的双唇间探了进去,先是缓缓在湿润的口腔内轻轻扫过,继而便开始贪婪地索取。凡尘紧紧贴着他,双唇微启,任凭他攻城掠地,没一会儿也开始激烈地回应,两人互相啃噬、吸吮着,灵活的舌疯狂纠缠在一起,不肯有半刻分开,暧昧的声响和粗重的呼吸此起彼伏,间或还有一两声溢出口的微弱呻/吟…… 两人吻得忘乎所以,根本没有听到外面阿政那声“王妃来了”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所以夏侯薇站在儿子寝室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狂热”画面,而跟在她后面的两名丫鬟早已面红耳赤地垂下头去。 夏侯薇很少过来东跨院,一来只有做儿女的到父母房中请安,反之不成体统,二来她也实在不愿看到那些嬖宠之流在爱子身边晃荡,于是干脆眼不见为净。这次林北涯伤了腿,行动不便,她关切之下才赶了过来,不想却如此凑巧,看到了这一幕! 其实凡尘俯身喂药,本来是被林北涯双手牢牢圈住了脖子,可此时看在夏侯薇的眼中,却变成了凡尘将林北涯压在床上妄行不轨,这让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在床上那两人已觉出不对,及时停了下来。林北涯抬头看见是母亲站在门口,多少有些慌乱,急忙坐起身喊了声“娘……” 凡尘也怔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取过案上的托盘碗碟,说了声“我去厨房看看”,闪身出了房间。 第32章 父母之心 连着十几日,夏侯薇的心情都非常糟糕,只要一想到那日在儿子房中撞见的情形,她就恨得咬牙,气得哆嗦。那凡尘胆子也忒大了,大白天里,儿子腿上还带着伤,他就敢做出如此淫/贱下流的行为,平日两人私下里在一处,恐怕那见不得人的**举止就更多了去了,难怪人说男子若以色事人,比女人还要狐媚难缠,也比女人更加让人难舍得下。 照这么下去,儿子早晚要毁在他手里! 为着此事,夏侯薇和林青石说起,两人再次因为林北涯而长吁短叹,头痛不已,偏偏又不能硬来,于是越发烦闷。林青石是个男人,日常公事繁多,倒也罢了,夏侯薇则是日日想起,梗在心口,堵得她茶饭不香,愁眉不展。 王妃心绪不佳,底下人也得跟着赔小心,生怕哪里做不好惹火上身。 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这日早晨坐在妆台前,夏侯薇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不是嫌丫鬟发髻梳得不好,就是嫌簪花插的位置不对,要不就是衣服上绣的花样过时,总之是一百二十个不满意,末了把小丫头们都轰出房去,只留了橘香在跟前,重新匀面梳头,又换了两身衣服,这才勉强点了头。 “夫人,”门外传来管事婆子的回话,“侧夫人和三夫人过来请安,已在外厅侯下了。” 夏侯薇答应一声,回头吩咐橘香,“你赶着把屋子收拾了,再去趟库房,将那掐丝珐琅嵌猫眼石的紫金壶取来,我今儿要用,嗯,还有,后头药房里晾着赤芍和升麻,你去告诉小栓子,让他带人紧着收了。” “奴婢记下了。” 屋外有人打起门帘,夏侯薇迈步走了出去。 应付走了江氏、刘氏,又有账房管事的来回话,然后是管家来回田庄上的事,待一干闲杂事等都理毕了,已过去了个把时辰,夏侯薇揉着额角问,“五儿呢?怎么今儿还没见过来?” “回夫人,睿王今儿个迎娶侧妃,五公子和其他王府的几位公子约好,一早就去睿王府喝喜酒去了。走时交代奴才给夫人这里告个罪,说过了晌午就回来。” 听了管家的话,夏侯薇点点头,同时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睿王是皇上第九子,和林北涯同岁,如今侧妃娶了好几个不说,儿子都生了两个,再看看自家这让人不省心的主,唉…… 板着脸回到房里,橘香竟还没回来,夏侯薇觉得有些头痛,便将发髻上插的凤首衔珠金步摇和菊花簪都取了下来,置在妆台上,方觉轻松不少。错目之间她眼光一扫,忽觉少了样什么东西,仔细一寻,果然,妆奁旁边那一指多高的青瓷细瓶不见了! 青瓷细瓶里装的是蜜之香。 这东西之前就丢过一次了,当时她并没有声张,只假作不知,想着年轻女孩子爱美,对这东西上了心也不为过,谁想到竟纵了她,一而再再而三起来!夏侯薇心里正不自在,立刻吩咐小丫头,“快去把橘香给我找了来!”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35 章 蜜之香的确是橘香偷的,上次她弄到手之后还没用就丢了,气得偷偷哭了一场,今儿有了机会,终于又忍不住伸手拿了。这会儿橘香刚从库房找了夏侯薇要的紫金壶,正抱了小心翼翼在路上走,迎面小丫头急匆匆跑来,“哎呀橘香姐姐,王妃找你呢,让你快去!” 橘香唬了一跳,心里立刻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忙对小丫头道,“你去告诉王妃,说我就来,抱着这个稀罕物件,我哪里敢走快半步呢。” “好,那你可快些。” 小丫头走了。 橘香摸出瓷瓶,想着先藏在那里,可巧抬眼看见凡尘走过来,手上拎着长鞭,看样子是练功回来,她眼睛一转有了计较。 两人错身而过,却听一声轻响,凡尘低头,拾起那只细瓷瓶,回身唤道,“喂,你东西掉了!” 橘香却好似没听见,脚步匆匆,十分着急的样子,很快就走得远了。橘香是想,等混过王妃的问询,再去找凡尘把东西要回来,凡尘应不会赖她的,也好过再乱藏丢了。她以为凡尘不知那是何物,实际上凡尘却是知道的,只因瓶底有个小小的圆印,用古篆写着“蜜之香”三个字,橘香却不识。也正因为是这东西,所以凡尘没有追上去还给她。 两人各怀心思,却不料引出一场事端。 橘香以为自己身上没有赃物,王妃就说不出什么,实际上夏侯薇根本不用问,上来一句“其实我上次就已知道是你拿了”,再摆出家法吓唬几下,她就哭着全招了。 听说刚刚橘香把东西给了凡尘,夏侯薇心头微动,有了别的想法…… 凡尘前脚才回到东跨院不久,茶还没喝两口,便来人说王妃有请。 夏侯薇在廊下坐着,凡尘见了她,平平施了一礼,便站在那儿,也不说话。这是他头次来这院子里,院中那些底下人平日素知有这么个人物,但多是远远见过,如今立在眼前,果然是俊朗丰姿,书画难描,一双深邃的眸子,眼波冷冷划过,便似有万千光华凝聚其中,微微扬起的唇角带着说不出的孤傲,让人看了更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 眼见下面人一个个失魂落魄或目瞪口呆的样子,夏侯薇更气,原先想好的场面话也不再说,张口便道,“凡尘,你可知错?” 凡尘挑了挑眉,他虽知夏侯薇叫自己过来必无好事,但上来就兴师问罪,也太沉不住气了,于是淡淡回道,“凡尘不知,请王妃明示。”对方怎么说也是长辈,又是女子,所以这大概算是他最为彬彬有礼的回话了。 “蜜之香为养颜圣品,你必是知的,你虽为男子,但自忖容色过人,又在五儿身边伺候,对这类东西上心倒也难免,但君子爱财尚取之以道,却不知你手中的蜜之香如何得来?”夏侯薇这番话含而不露,但夹枪带棒,暗含的意思十分刻薄。 听了这话,凡尘有些明白了,他从怀里取出瓷瓶递了上去,“王妃说的是这东西么?这是方才橘香掉在院子里的,我不过顺手拾了,叫她她却未听见,本想过后再还给她,如今王妃问起来,便物归原主好了。”他只想到橘香偷窃事发,栽赃给自己,所以全没当回事,实话实说。 “哦,是么……”夏侯薇转过头去看橘香。 橘香脸色煞白,扑通一下跪在了夏侯薇跟前,“婢子该死!蜜之香的确是婢子拿的,但……但那是凡公子指使婢子做的!只怪婢子被他迷惑,犯下这等大错!”说着大哭起来。 夏侯薇看着凡尘,“如今人赃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这下子凡尘彻底明白了,原来夏侯薇趁着林北涯不在,要给自己好看呢,他蔑然一笑,说了句“一派胡言!”然后转身向院外走去。指望他委曲求全么?可惜他没这个打算! “放肆!”随着一声怒叱,事先布在院中的十几名亲卫呼啦啦上来,将凡尘围在了当中。凡尘正想着要不要干脆撕破脸皮硬闯出去,却见夏侯薇走到他面前,伸手指着他的鼻子,怒气冲冲喝道:“凡尘,你也太不把我这个王妃放在眼里了!” 凡尘只觉得很好笑,至于么,因为他而气成这个样子,一点儿仪态都不顾了,可就在这时,一股淡淡的香味从那宽大的袖笼中飘散出来,让他立刻警醒,再想屏住呼吸却已来不及了。 不费吹灰之力,夏侯薇便指挥亲卫将凡尘绑到了院中的树上。 低头扫了一眼地上扔的皮鞭、荆条、竹杖等物,凡尘在心里长叹一声,看来老天爷是跟他有仇,要不怎么无论前世今生、无论落到男人手里还是女人手里,他都躲不开这些玩意呢?正想着,眼前一花,荆条已狠狠抽下来,瞬间撕破了他的衣服,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印,疼得他倒抽了口气,还没等他缓过来,后面的动作狂风骤雨般罩了下来。 “你们几个轮流上,我不喊停就不许停!”夏侯薇的声音传来。 等到第四个人上来,手中又不知换了什么东西的时候,凡尘已是眼前阵阵发黑,快要撑不住了,夏侯薇施放的迷香制住了他的内力,让他无法抵御,若非他身体强健,恐怕早就晕过去了。 或许能晕过去还好些……他想,可是接着兜头一盆冷水淋下,不仅让他涣散的神经重新变得清醒,身上的痛楚更放大了无数倍,是盐水。 直到一拨十几个人全都轮换了一遍,夏侯薇才终于喊停,她走到凡尘面前,看着再度被盐水泼醒的少年,“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直接以偷窃罪将你送入京畿府衙门的大牢里,我敢保证不出三日,你就会在那儿暴病身亡。” 女人一旦狠起来,果然更可怕。 “我答应。”凡尘根本没问她什么事,就按自己所想的应承下来,“我答应你,离开他。” 这个问题他早已想了不下十几遍,此时他答应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守在那人身边他终究下不了手,也无力再隐瞒,那么不如离去,或许离开之后他能慢慢抹掉那人带来的影响,重新硬起心肠。而那个傻瓜最好也能慢慢忘记他,在父母的安排下走回正常的人生轨迹。 无论怎么看,离开都是最好的选择。犹豫了这么多天,他总是用那人腿上的伤来做借口,如今那人伤好了,他却又惹来一身伤,然后在彻骨的伤痛中下决心。 是不是有了身体上的痛,他就觉不出心上的痛? 还是说,分离,总要有人受伤? 第33章 不告而别 凡尘的话让夏侯薇有些出乎意料,她没想到对方不仅猜到了她的意思,而且还答应得如此痛快,不过她想说的可不仅仅“离开”两个字这么简单。 “你很聪明,也识时务,不过只凭‘离开’这么简单的一个词就想脱身,也太没有诚意了。这样吧,我好人做到底,把橘香许配你为妻。”夏侯薇看着凡尘说出了她的计划,她知道要想让儿子彻底死心,就必须断了他对凡尘的念想,“只要你当着五儿的面娶了橘香,我就为你解了这锁魂幽的药力,否则就算十二个时辰后药力散去,你的功夫也只能恢复一半!” 凡尘牵着嘴角笑了,老天,这个女人还真是得寸进尺,而且提出的条件如此之……恶俗!看来从古到今,天下做母亲的在干涉儿子的情感生活时所采取的手段都大同小异。 “如果你答应,我还会出一笔不薄的陪嫁,让你们远走高飞,此后半生衣食不愁……” 呵呵,果然紧接着就是开出条件了……女人的声音在耳畔絮絮赘述,凡尘垂下头,只觉得累,之前和疼痛的对抗用去了他全部的力气,现在的他就连思维都是那么的疲惫不堪,什么也不想听、不想说,不想去想。 如果放弃一切,就这么沉沉睡去,是不是从此就再没有担心、没有谋划、没有挣扎、亦没有恨也没有爱,是不是就会轻松了?缓缓闭上眼睛,他用微弱到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夏侯薇说道:“不如你干脆杀了我吧,岂不一了百了。” 林北涯就在这个时候冲进了院子。 看到凡尘浑身浴血被绑在树上,身前地上扔着染了血的竹条、荆杖,有的竟断为两截,林北涯眼睛都红了,跳起来抡圆了胳膊照着还站在一旁手上拎着鞭子的某王府亲卫就是两个大嘴巴,打得那人退后几步差点儿坐到地上,脸立刻肿得老高。他还嫌不够,从地上随便抄起个家伙,劈头盖脑向那几人抽了过去,一边打一边喊,“你们几个活腻歪了是不是?竟敢趁我不在对他下手!我今儿……若不发发威,以后还不得……任人宰割!” “五儿!你疯了!还不快住手!”夏侯薇大喊一声。 林北涯喘着粗气扔下手中竹片,又狠狠踢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人一脚,这才过去解凡尘身上的绑绳。 “五儿!凡尘暗中唆使橘香从我房里偷得蜜之香,被我人赃并获,拿个正着,他不仅不认错,反而出口不逊,难道我还不能教训他一番么?” 又是蜜之香!林北涯之前从院外冲进来,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夏侯薇一眼,他当然知道今天这档子事都是母亲弄出来的,但也只能把火气撒在底下人身上,这会儿听了这句话,他终于忍不住大声反驳:“不可能,他是男人,要蜜之香做什么?肯定是橘香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这院子里所有人都看到蜜之香是他自己亲手从身上取出!不错,他是男人,可他不是一般的男人,若非他长着一张比女人还妖媚的脸,又怎能……” “够了!别再说了!”林北涯再也顾不得忤逆犯上,铁青着脸打断夏侯薇的话,伸手抱住摇摇欲倒的凡尘,头也不回便出了院子。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36 章 一连数日,林北涯没有迈出东跨院半步,且还命人在门口守了,凡是来的人一律挡回,谁也不见,就连凤蝶说来探望都吃了闭门羹。知他在气头上,林青石和夏侯薇也姑且由之,林青石还在私底下埋怨夏侯薇,说她此番做法欠考虑,不仅不能拆开那二人,倒可能生出反作用。 夏侯薇表面上不说什么,但一想到儿子当时竟然为了凡尘对自己大吼大叫,就气得全身哆嗦,干脆也抱病称恙,每日躺在床上不理事。 幸好还有凤蝶在跟前宽慰。 “娘,这是蝶儿亲自下厨做的汤,您尝尝。”凤蝶亲自端了托盘里的粉彩盖盅递到夏侯薇面前。 夏侯薇接过来喝了两口,又放回去,然后拉过凤蝶的手握在掌心里,“蝶儿,还是你跟娘最贴心,娘没有白疼你。唉,当初你和……娘那会儿总觉得西泊他配不上你,所以才……你不会怪娘吧?” “怎么会呢,娘是为了蝶儿好,蝶儿心里明白。” “那就好,五儿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娘也不会这么操心了!”夏侯薇捂着心口叹气,又道,“蝶儿,其实五儿和你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也能说到一起,你今儿给娘透个实在话,若娘有意要你做媳妇,你答不答应?” 凤蝶闻言微微红了脸,低头不答,只顾摆弄衣服上的带子。 “哎呀你这孩子,这里就我们娘儿两个,你还害什么羞,告诉娘,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五儿?” 凤蝶越发低垂了头,好半天才喏喏出声,“三哥他……心里喜欢的人是凡尘,又怎么可能会娶我?” “莫提那个没廉耻的下贱东西!”经了上次那回事,夏侯薇对凡尘已是咬牙切齿,她拍着凤蝶的手,郑重许诺,“只要你点头,娘这次一定会为你做主,五儿再这么胡闹下去,我必不能再纵着他,还有那个贱/人,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看着母亲脸上浮起的怒容和目光中透露出来的决断,凤蝶怔忪片刻,最后说了句,“一切凭娘做主罢,蝶儿都听娘的。” 凤蝶的话让夏侯薇十分高兴,无论如何,得到了一方当事人的首肯,她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她拍拍凤蝶的手,含笑说道:“好孩子,就是这话了,娘还能让你受了委屈不成?就算五儿他……自小对你也与旁个不同,也是极好的。” 凤蝶点头应是,心里却另有想法,她深知林北涯对凡尘用情之深,哪怕母亲真的能用尽手段,就算凡尘被逼离开也好,甚至娶了什么女子也罢,恐怕林北涯都不会就范,他是个表面柔和实则内心倔强的人,一旦认准了就会不管不顾,不像二哥林西泊……心底又是微微一痛,凤蝶轻轻叹了口气,要过去多久,她想到他才不会痛呢? 探明了凤蝶的态度,让夏侯薇对这桩姻缘信心大增,就在她想着如何再找机会让凡尘从林北涯身边消失的时候,却听到了从东跨院传来的好消息。 凡尘失踪了。 专门被王妃派去打探东跨院诸般情况的小厮永顺回来汇报说,五公子前儿个受邀去太子府上赴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凡尘身上伤还没大好,让好生在房里歇着,哪儿都不准去,结果回来之后就发现派在屋里贴身伺候的人晕在地上,凡尘不见了。五公子急得什么似的,问遍府里各处,都说没看见,又带人出去找了一整日,末了还是独个回来。 而凡尘失踪并不关任何人的事,是他自己主动离开的,因为听说他给五公子留下了字条,让他不必相寻。 原来如此,怪不得儿子没到自己这边来“兴师问罪”,打探凡尘下落呢,夏侯薇心想。按理说有了上次的事情在先,现在凡尘出了什么意外,林北涯恐怕首先都会想到会不会是她在背后指使。照这么说,凡尘还是履行了当日的承诺,真的主动离开了?自己的手段虽然不太高明,但他到底还是有些怕了!想到此,夏侯薇暗自得意。 “鸢舞凭空说风流,浮云缱绻释轻忧,连枝比翼依稀似,何堪再错过晚秋。今别过,莫寻。——尘” 拿着这封字句简短、意思却再明白不过的信,林北涯在房中已呆呆坐了一早晨,底下人看他那脸色,谁也不敢到近前打扰,就这样,直到时已近午,阿政才小心翼翼站在房门口向内张望,乍着胆子出声,“爷……” 林北涯突然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看也不看阿政,就从他旁边冲了出去,嘴里喊着“备马!” 自从凡尘留下书信离开,林北涯找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几乎每一家赌馆客栈都不放过,却全没有他的影子,他也去了陋巷中的观音寺,那个小乞丐还在,束发白衣的人却杳然无踪……最后,林北涯拿着王府的令牌去了四处城门打探,在问过所有守城官兵后,他认定凡尘并没有离开金陵。 可是,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整个一早晨,林北涯都捏着那封信坐在房里发呆,信上的字句他早已背了下来,在脑中反反复复出现,就在他不知是第几遍咀嚼这四行诗句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蹦了出来,他想也不想便跳起来,大声吩咐“备马”,然后不准任何人跟随,一个人打马而去。 林北涯去了京城北郊。 在那片和草原相接的河滩上,他们曾一起放风筝,他还记得当自己说出“比翼双飞”这四个字时,那人眼中的柔和和脸颊上升起的淡淡红晕,他还记得自己许下上天入地都要在一起的誓言,并逼着那人应下,如今那两只背后写了二人名字和生辰八字的纸鸢被他如宝贝一般收在房里,许诺相守的人却少了一个,但是……当初的欢喜必也在留在了那人心里吧,不知当初的誓言那人可曾忘记? “鸢舞凭空说风流,浮云缱绻释轻忧”…… 一路打马疾驰,林北涯恨不得肋生双翅飞过去,他有种预感,凡尘一定会在。 第34章 山下小镇 林北涯先到了河岸上那片稀疏的林子里,然后也顾不得拴马,便从林子里向下狂奔而去,不一会儿眼前视野大开,已站在了河滩上。 仍是那一望无际的苍茫原野,只是在这暮秋时节里,曾经绿得耀眼的勃勃生机早已被萧瑟枯黄所取代,就好像阵阵秋风过后,草原的生命也被一丝丝抽离,只有银链似的拒马河还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透出的却已是点点寒意。 衰草连天,河水静静地流淌,落寞而萧索的画卷里,没有人的踪影。 林北涯一步一步走下河滩,四处张望着,却始终没有看到他要找的人,如果凡尘不在这里,那么他真的再也想不出要去哪里找了。带着几许不甘心,更多的是茫然若失,林北涯沿着河岸向下游走去,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是不想停下脚步。 远望去山峦起伏,那是翠屏山的支脉,河水蜿蜒向东而下,一直伸向大山深处。 林北涯走着,走着……太阳被甩在了身后,晚霞渐浓,将原本晶莹透澈的河水也染得泛起一片绯红,两旁是枯黄的衰草,就在这乱糟糟的颜色里,林北涯发现了一点白。 河岸边,穿白衣的人半个身子浸在冰冷的河水中,一动不动地斜趴在草地上,凌乱的头发披散开来,遮住了他的面孔。 将人抱在怀里,林北涯立刻发现凡尘的状况有些不妙,他已不知昏迷了多久,身上的热度比以往高出几倍,双眸紧闭,两颊烧得通红,嘴唇却苍白如纸,微微敞开的衣领下,一条两指宽的伤痕已红肿溃烂…… 林北涯想来想去没有回城,他抱着凡尘打马向翠屏山方向而去。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们来到了山脚下的小镇。这里名叫石头镇,地方不大,统共有着几十户人家,以前林北涯和凡尘进山打猎总要从此经过,偶尔还停下来喝茶歇脚,所以对此地并不陌生。 来到镇子里,林北涯直接找到那家唯一的客栈住了进去。 凡尘是因为外伤而引起高热,好在这里的人家多以打猎为生,受伤极为稀松平常,也练就了镇上郎中专治各种外伤的绝活。拿了银子,那颌下留着山羊胡的大夫也不敢多问,手脚麻利地替凡尘上药包扎,又开了方子。 林北涯买回药,亲自到厨下煎好了,回到房里趁着凡尘还在昏迷当中,将一大碗浓浓的药汁给他灌下去。他知道凡尘最怕喝药,若等他醒了,劝他吃药可就费了劲。 山羊胡子果然有些手段,开出的药方也很管用,到了第二日早晨,林北涯就觉得怀里的人虽然还发着热,但已经没那么厉害了,而且最要紧的是人清醒了过来。 勉力挣开眼睛,凡尘看清楚抱着自己的人,倒也没有太多惊讶,双唇翕动,发出低弱的声音,“这是在哪儿?” “石头镇。” 深邃的眼眸眨了一下,又闭上,好像这一个动作就用去了他太多力气。 见凡尘不说话,只是微喘,林北涯又开始担心了,“要不要吃点儿东西,我让伙计做了瘦肉粥,刚送来,还热着呢。” 凡尘点头,也不睁眼,就着林北涯送到唇边的勺子喝粥,开始还好,到后来吃一勺都要歇上半天,额上出了密密一层汗,脸颊又有不正常的红色浮了上来。好容易吃了多半碗,人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林北涯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可眼下看到凡尘这个样子,自然什么也说不出,好在可以趁机再灌一碗药下去,希望他能好得快些。 当晚守着凡尘躺在床上,林北涯虽然也倦得要死,却怎么也不肯合眼,他在一旁紧盯着那张俊美无匹、又苍白到无以复加的脸庞,生怕自己睡着之后再一睁眼,这人又消失不见了。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37 章 他再不要这人有机会从自己身边逃离!他也再不想尝到那种因为到处找不到人而带来的惶惶不可终日的滋味!原来这人不见了,他就好像心都被掏空了似的疼,又好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只觉得若不能寻他回来,那么世间一切都将变得没有意义。 这个人,已渗透到他的骨肉、血脉当中,无法剥离。 这感觉,又要如何形容?仅仅是“喜欢”两字怕是已完全不够!真个如古人云“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遇见了,牵绊了,喜欢了,深陷了,再说“莫相识”就太晚了。 伸出手轻轻抚过熟睡的容颜,指端下细致的肌//肤还有些烫,仅仅如此轻微的碰触,那人好像也能觉察到,下意识地把脸颊蹭上来,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唔……唔……” 过了会儿,又是低低的一声。 林北涯忽然明白了,凡尘并非无意识地发出声音,他在喊他的名字,五儿。一时间浓浓的酸楚包围上来,让他毫无防备地湿了眼眶。 人生没有两全其美,有些选择必须要做。 替凡尘掖了掖被子,林北涯悄悄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外面明月当头,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不再犹豫,纵身跃出,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直到清晨时分,林北涯才回到客栈。 凡尘已经醒了,林北涯推门而入,他一眼扫到他被露水打湿的衣袍下摆,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凡尘不问,林北涯也不说,只忙着扶他穿衣起身,又亲自端了热水过来,让他净面漱口,接着便吩咐小二煮粥、煎药…… 如此养了几日,凡尘的气色虽仍说不上有多好,但总算行动自如,没那么虚弱了。林北涯仍是每日出去,有时夜里有时白天,不知做些什么。 这日吃过早饭,凡尘站在窗前活动了两下,觉得体力恢复了不少,林北涯却过来,半推半拖把他往床上送,嘴里说着,“你还是躺下多歇歇,才好得更快些。” 凡尘皱起眉头,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开口,“我用不着……”话没说完竟被点了穴道,软倒在床上。而接下来林北涯的举动更让他又惊又怒,还有些哭笑不得,他竟然脱光了他的衣服,将他严严实实裹在了被子里。 “乖,你在房里好生歇着,我出去办些事情,最迟晚饭前就回来。”林北涯用哄孩子的口气对凡尘说道。看到他眼中愤怒的目光,又略带歉意地解释,“你莫生气,穴道一会儿就会自行解开,我手上有分寸。至于让你待在床上,因你现在好多了,我怕趁我不在,你……又不吭不响走了!所以我不得已才……你不用担心,我会嘱咐好店伙计,让他们莫来打扰你,等我事情办妥了就回来,很快,我再也不会……再也不会让你和我分开!” 说完,他仔细闩好房门,再次从窗户跃出,走之前还没忘记抱走了凡尘的衣服。 凡尘躺在床上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算了,反正自己现在既没什么力气,也没什么心情,让那傻瓜去折腾吧。 一觉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凡尘在被子里缩了一下,才发觉穴道果然已自行解开,手脚都能动弹了,听了听,外面走廊里安静得很,这种小镇上的客栈本就没什么人,二楼只住了他们俩,有了林北涯之前的吩咐,店伙计乐得不用上来招呼。凡尘又躺了片刻,慢慢坐起身来,然后拉紧被子,裹在身上下了床。他走到窗前,推开半扇窗户向外张望,只看见小镇上零零散散几排屋脊和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天阴得厉害,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怪不得屋里又冷又暗。 那傻瓜怎么还不回来呢?再晚了恐怕会赶上雨。他到底去了哪儿,在做什么? 林北涯此时在六王府。 后宅正房的花厅里,林青石和夏侯薇坐别坐在桌案两旁的太师椅上,脸色都不好看,夏侯薇双眼泛红,似是哭过,林青石则怒容满面,穆予站在林青石跟前,也冷着脸,而在桌案下方,林北涯直挺挺跪在那里。 花厅的门虚掩着,一干丫鬟仆役都被撵到了外面,屋里只有这四个人。 看这情形,就好像三堂会审。 只听“啪”的一声响,林青石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指着林北涯大声喝道:“你倒是说话啊!之前做贼的胆量哪儿去了?嗯!很好,原来你学的那点子功夫都用到这里了!你且说说你到底要如何?一连几日不见人影,回来就……你要那么些银子做什么?是不是又去赌了?然后那小子便在背后唆使……自从认识了那妖孽,你简直就是丢了魂!先我还埋怨你//娘下手狠了些,现在看来,倒是当时就该要了他的命,也省得你再为了他胡作非为!” “爹!” 第35章 不孝之子 跪在地上听林青石骂了半天,林北涯终于出声,“爹!一切都是孩儿的错,不关凡尘的事!但孩儿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无论你们打也好骂也好,我早已认定此生与女子无缘!五儿做不到像别人那样,既娶妻生子,又养男宠在府里,我……只认定了他一人,这辈子只想和他在一起!但……我又怕长此以往,二老看着生气,所以才……才偷了大笔银子去……置了宅院,并没有去赌钱。至于偷药,不过是怕他身上的伤落下疤……孩儿做的所有这些,凡尘俱不知情。” 林青石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林北涯跟前,有些不敢相信地瞪着他,“你刚才说什么?置了宅院?置宅院做什么?” 林北涯在父亲的逼视下有些瑟缩,却还是壮起胆子答道,“孩儿……孩儿想搬出王府,和他一起住在外……” 啪!一个耳光重重扇过来,林北涯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耳朵里嗡嗡作响,嘴角和鼻子同时淌下血来,他这才知道早在两年前那一次挨的巴掌原来是多么的无足轻重。 “小畜生!你翅膀硬了要造反不成!你以为你置了宅院躲出去我就管不得你了是么?休想!待会儿我便命人去查个清楚,直接让予儿带人去封了你的门!所以你趁早给我死了那份心!”林青石的怒吼再次在屋中炸响。 林北涯慢慢直起身,抬头望着父亲,说也奇怪,这一巴掌反而将他之前的胆怯和内疚都打没了,让他能更坚定地说明自己的想法,“爹,你封了这一处,我还会置下一处,京里待不得,我便和他远远离开,除非我死,否则哪怕是天涯海角,流落街头,我也认了!” “你……”林青石气得说不出话来,忽然冲过去劈手夺下穆予腰上挂的刀,仓啷一声出了鞘!“好,我成全你!” 夏侯薇吓得大喊了一声站了起来。 穆予也吓坏了,好在他手疾,喊了声“义父”,迈步上前,从林青石手里夺下了刀。 但刀鞘还在。 林青石抡起刀鞘,劈头盖脑朝林北涯抽了下去,嘴里骂道,“孽障!看来今日不是我打死你,就是被你活活气死!” 林北涯既不躲闪也不讨饶,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眼看打得儿子脸色都变了,夏侯薇再不能不管,扑过来跪在林青石脚下,抱住他胳膊大哭起来,“王爷!王爷别打了!孩子不好可以慢慢教,你这么打下去……五儿他……呜,妾身只有他一个儿子啊,看在我的面上,王爷……” 林青石被王妃抱住了胳膊,他拎着刀鞘,气喘吁吁道:“予儿,你将这小畜生先锁到后面厢房里,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穆予只得答应一声,过来扶起林北涯,不料林北涯突然出手,竟从穆予手上一把夺过刀来,反手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爹,娘!孩儿这条命是你们给的,便还给二老也是应该,若不能和他在一处,我宁愿死。这话二年前孩儿说过,也做过,当知不是玩笑。”说到这儿,林北涯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已有泪水无声地滑落,声音也随之颤抖起来,“爹,娘,难道你们宁愿看着我死,也不愿我和他在一起?我们……不过是两心相慕,就如此大逆不道么?若你们执意觉得五儿罪不可恕,我……”他咬牙,狠了狠心,手上用力,只觉脖子一疼,便有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 “不要!五儿……”夏侯薇又大声哭喊着,却停在林北涯跟前不敢动,生怕他激动之下再伤得厉害,只能回过身去继续求林青石,“王爷!王爷你快说句话啊!五儿他说得出做得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林青石还能说什么?儿子胸前的衣服已被刀锋下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一片,还有儿子脸上的泪水、眼中的神情…… 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林青石踉跄倒退两步,被穆予扶住,他下意识紧紧拉住穆予的手臂,半个身子靠了过去。 “义父,你没事吧?” 林青石摇摇头,抬眼看着穆予关切的脸,用力握紧他的手,“予儿,我说过多少次了,叫爹,以后,你不许再叫义父,只能叫爹!听懂了吗?!”说到最后几个字,他不容置疑的口吻中竟流露出一丝求恳。 “予儿知道了,爹!” 林青石点头,拍拍穆予的手,“好孩子,扶爹回房歇歇吧,爹有些累了。”说完转身向内堂走去,竟不再看林北涯一眼。 “王爷!”夏侯薇忍不住唤了一声。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38 章 林青石也不回头,只默然摆了摆手,扶着穆予径自走了。 看着父亲步履蹒跚、略嫌苍老的背影,林北涯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双膝一软又跪在了地上,抛下手里的刀,认认真真对着父亲的背影磕了三个头。 从六王府出来,时候虽不太晚,但天阴得厉害,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周遭昏黑一片,这雨想必已下了些时候了,不仅地上到处泥泞,檐下的水滴也成串的滴落下来。 林北涯站在角门外愣神的当,身旁阿政已说道,“爷等一下,小的回去拿蓑衣斗篷来。” “不必了,”林北涯望着黑漆漆的街巷,有风直扑过来,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想到凡尘还在小镇上的客栈里等着,他心里越发着急,“阿政,你自己去十字街吧,我就不过去了,反正那边里里外外也打点得差不多了,人手也够,你去了再带人拾掇拾掇,对了,记得在房里笼上火,这场雨下过之后怕是该冷了。明儿你雇一辆车到石头镇,晌午之前必须到,听明白了吗?” “爷放心,小的记下了。”阿政不住的点头,却还是盯着林北涯不挪步,“爷,这下着雨……” “行了,你还不快去!”林北涯吼了一声,翻身上马,一头扎入了雨雾中。 小客栈里,凡尘等来等去不见林北涯回来,只好又躺回床上,同时在心里大骂林北涯用的这个馊主意,把他困在房间里半步也离不开,而且这店里伙计倒也听话,整整一天都没人来问一声,害得他…… 躺在床上又冷又饿又急,只能胡思乱想来分散注意力,忽想起那只死虫子最近倒没来骚扰自己,别是他那恶毒的主子又在背后搞什么花样吧?又想到林北涯这几日反常的表现,按理说自己伤病在身,以那人平常的反应,应该是寸步不离的守着才对啊,怎么反倒往外跑?接着又想到自己身上的伤虽然好了很多,可他之前中了夏侯薇的锁魂幽,现在果然功力无法复原,自己当时不过吸入了一点点就有如此威力,夏侯家的人还真不能小觑!按说医者本该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可为什么这些人……不期然的,那个邪恶的面孔再次出现在脑海中…… 窗户就在这时突然被人推开,外面的雨声瞬时大了许多,凡尘“啊”的喊了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这番举动,倒把进来的林北涯吓了一跳。 “凡尘?你怎么了?”林北涯顾不上点灯,就跑到床前查看端由。 凡尘抚着胸口喘了两下才恢复常态,见是林北涯回来,张嘴便问道,“衣服呢?快把衣服给我拿来!” “衣服,哦,在这里。”林北涯抖开身上背的包袱,取出衣服递过去。 凡尘劈手抢过,急急忙忙穿了,跳下床就往外走,结果又被林北涯拽住,“你要去哪儿?” 凡尘甩脱他,“放手啊猪,人有三急你懂不懂!” 解决了问题,又顺路找伙计要了一壶热茶端着,凡尘回到房间,这才顾得上打量林北涯,见他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换下了身上的湿衣服,脸上也擦干了,只是嘴唇发白,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是冻得不轻。正想开口发问,林北涯已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笑道:“怕回来晚了小店里没饭,所以路上买了你爱吃的酱肉火烧,可惜有些冷了,你将就吃几口,明儿咱们回去就好了。” 回去?凡尘心下疑惑,先倒了杯热茶,重重放在林北涯面前,看着他喝了,这才不紧不慢问道:“林北涯,你这几日行踪诡秘,到底在搞什么把戏?这些衣物是从王府取来的么?回去?回去哪里?你以为我还会同你回东跨院么?不可能了,其实你又何必还出来寻我,我们……” “嘘,先别说这么多。”林北涯拉过凡尘按在椅上坐了,也给他倒了杯茶,“一天不吃不喝,你不饿么?填饱肚子要紧,旁的明天再说,到明天,我什么都告诉你。” “不行!林北涯你今儿个不给小爷说清楚……” “哎呀凡大公子、凡少侠,你不饿我可饿了。”林北涯开始耍赖,抓起一个酱肉火烧咬了一口,不再搭理凡尘。 在香味的引诱下,凡尘终于也忍不住五脏庙的抗议,和林北涯一起大嚼起来。 第36章 我们的家 等到填饱肚子,凡尘再次拉开架势,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林北涯,你刚才是不是回王府了?你到底在搞什么?” 林北涯却不慌不忙从包袱里翻出一盒药膏,“先来上药,这药比你之前擦的好上十倍,包你伤好了之后连一丝疤都不会落下。”眼见凡尘要翻脸,赶紧又笑嘻嘻补充了一句,“上完药我就告诉你。” 于是凡尘只好耐着由他性子脱/衣上药,再被包成个粽子样。 结果一切都弄好了,林北涯抬手作了个揖,“凡大公子,我实在是累了,要不容我睡一觉起来,明日再同你细说好么?”说完就往床上倒去。 这下子凡尘可有些气急败坏了,上前一把拉住他胳膊,“你少来……” “哎呦!”林北涯抽了口气,好像被握住了痛处,眉眼都皱在一起。 凡尘却以为他又要弄什么花招,偏不撒手,可是就在这拉扯之间,林北涯脖颈上裹着伤口的白布从衣领下露了出来,还能看到丝丝血迹,凡尘这才觉出有些不对劲,而且林北涯脸上的表情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他赶紧放开手问了一句“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说完也不等林北涯回答,揪住他衣襟用力扯开他身上衣服。 只见林北涯肩膀、后背和胳膊上布满了一道道不知被什么东西抽打出来的青紫印子,都有两指多宽,肿起一片,好多伤处都见了血。凡尘手上抓着他衣服,稍微一动,他就忍不住哆嗦一下。 “你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凡尘惊得话也说不利落了。 林北涯嘴里抽气,声音则显得疲累之极,“凡尘,别问了,算我求你,现下我只想好好睡一觉,明儿起来就什么事都没了,都忘了。” 看他满面倦容,还有种深深的无奈在里面,凡尘纵有再多的话也问不出来了,只好也叹了口气,拿过桌上的药膏,“好,我不问,但你这伤总得上药吧。”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挖了药膏替他涂在身上,一边为他上药,一边心里又是好一阵不是滋味,这傻瓜还是如此,自己伤成这样,为了瞒着他连药都不肯上,偏还操心别人伤好了会不会落疤! 这一晚,二人在榻上相拥而眠。林北涯连着几晚都几乎没合眼,又劳心劳力,因此躺下不久就沉沉睡去,好在他顾着凡尘和自己身上都带了伤,没再手脚并用来缠着人,尽管如此,凡尘满腹心事,仍旧睡不着,睁着眼捱到天亮。 吃过早饭,林北涯收拾了屋内东西,这才坐下来正色道:“凡尘,今儿你跟我回城好么,我们去一个地方,你放心,绝不是王府东跨院,到了之后我自然会跟你说明白,那时你听了我说的话,再决定是去是留,只要你考虑好了做出决定,我……我绝不阻拦。” 他既然如此说了,凡尘只能答应。 快到晌午的时候,两人离开客栈,沿唯一的街道出了镇子,在路口等了没一会儿,果然有一辆马车远远而来,到了近前看时,车夫旁坐着阿政。 林北涯自己骑了马,让凡尘坐进车里,车夫一声吆喝,挥鞭赶着马儿掉转头来,直奔金陵城而去。 进城之后,马车兜兜转转,最终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停了下来。 林北涯跳下马,掀开车帘说道,“就是这里了。” 这条巷子不长,十分安静,他们下车的地方是一户宅院的门前。凡尘抬眼看去,见大门不过是一座精致小巧的如意门楼,看来宅子的主人着意掩饰,并不想外人知晓自己的身份,但门楼虽小,装饰却十分华丽,檐下是双层叠加小斗拱,嵌有精美砖雕,图案依稀是牡丹和松柏,门梁上则是四个圆形的云纹木雕,大门两侧立着汉白玉的门枕和石狮各一对,无形中流露出一丝雅致、庄重。 门内上方有一匾额,上书“梵心”二字。 林北涯拉着凡尘迈步进了院子。 宅院坐北朝南,进门处有砖雕一字影壁,建抄手游廊折而西,过去便是前厅大院,有左右厢房,宽敞豁亮,院中植槐柏数株,虽不甚高大,尚有几分苍郁青翠。东侧墙下开两扇绿色屏门,大约是通往后面的几进院落,屋脊层叠,可知这宅院规模比门外所见要大得多。 林北涯拉着凡尘立在院子当中,缓缓问道:“凡尘,这宅子你可喜欢?如果我说我想要和你一起住在这里,让你做这儿的主人,你可愿意?” 凡尘不说话,似是没有反应过来林北涯在说什么,他的目光从影壁到游廊,到大厅、厢房,慢慢巡视一圈,最后落到林北涯身上,表情迷惘恍惚,“你这两日就在弄这个?” “是!”林北涯点头,“我知道你不会再回王府,所以就想了这个法子,我要弄一个家给你,一个只属于我和你的地方,再没有旁人来干涉阻挠,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异世近十年,凡尘不曾有家,最初的逍遥庄他视为魔窟,带来的只有痛与恨,之后便是浪迹天涯,在这个世界,他真正是“浮萍漂泊总无根”,说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亦不为过,再加上那样的境遇,所以他常想自己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一个人四处漂泊,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愁与忧,只图个逍遥自在罢了。 他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说要给他一个家,且是个男人。 望着这个男人,凡尘沉默半晌,道:“你的家应该在六王府,无端端跑出来,你爹你/娘会……”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39 章 “我爹娘已经被我说通了,”林北涯抢过话头,“我也不小了,总要自立门户,从今往后,我要光明正大地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一句“爹娘已经被我说通了”让凡尘蓦地想到了林北涯满身青紫和脖颈上的伤,并立刻明白了这些伤是怎么来的,看似轻松的话语背后有着怎样沉重,可想而知。想到此,他下意识抿紧了唇。 “凡尘……”凡尘迟迟没有表态,让林北涯又有些不安,他煞费苦心折腾了这些天,甚至不惜和爹娘闹翻,只为能与之相守,却从未想过若凡尘仍执意离开,他该怎么办? “凡尘,留下来好不好?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们在一起,我不会再让你受一些些委屈,你相信我……凡尘,凡尘……”一时间林北涯突然感到害怕,怕留不住眼前的人。 凡尘闭了闭眼睛,他当然信他,从开始直到现在,林北涯对他的好他都清清楚楚感受得到,他不相信的其实是自己,不相信自己还会真的喜欢一个人,所以他一直告诉自己是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才留在林北涯身边的,至于内心那小小的变化,他想一件东西用久了还会产生感情,何况两个活生生的人,所以这该不算什么,到时候事情了结,他照样可以挥一挥衣袖,什么都不带走。 可是现在呢,他不仅要做的事做不下去,就连转身离开都做不到!听着那傻瓜声声不断恳求,好似“魔音”入耳,他根本无法拒绝,只想被……俘获。 或许,真的可以停下来? “凡尘……” “闭嘴啦,猪!你打算和我站在这院子里念到几时?这儿总该还有后院、厢房、书房、寝室吧,再不进去歇着,小爷要累死了!” 凡尘连珠炮似的开口,听得林北涯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立刻喜不自禁,“你答应了?凡尘,你答应留下来和我在一起?” 凡尘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干脆自己迈步向后宅走去,任由他跟在后面继续无休止地念叨着。 当晚,躺在寝室宽大的乌木雕花架子床上,凡尘贪婪地呼吸着被褥所散发出的阳光的味道,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跟前的背影,伸出脚踢了一下。 “怎么?”林北涯边解衣服边回过身来。 凡尘刷地一下掀开被子,将赤倮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累累伤痕还布满他蜜色的肌//肤,看起来反而有种异样的冲击力,而那宽肩窄腰和修//长的双腿也依然带来致命的诱//惑。他望着林北涯,声音有些喑哑,“来吧,我想要。” “可是……”林北涯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伸手摸上凡尘的腰,小心翼翼的动作好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别管这伤,看着吓人,其实好得差不多了。”凡尘拉过林北涯的手十指交叉紧紧握住,眯起眼睛笑,“还是说你挨了一顿打之后就不行了?那也没关系,我可以好好伺候你!” “谁说我不行!”林北涯果然被一句话激起了斗志,扑上来将凡尘紧紧抱住,含住双唇先狠狠吻了个够,粗暴的动作让凡尘觉得这人好像要把他吞下去才罢休。好容易胶着的双唇分开,两人都气喘吁吁,呼吸不稳,凡尘胡乱扯着林北涯的衣服,迫不及待地把手伸了进去。 温暖有力的双手一贴上自己的肌//肤,林北涯立刻颤了一下,呼吸越发粗重,他抱着怀里人一通乱亲,手在对方身上贪婪地游走,火热的肌/肤和清晰流畅的肌肉线条让他愈加疯狂,终于依着本能用膝盖顶开凡尘的双腿,将灼热的身体抵了上去…… 第37章 女心外向 秋夜里,凡尘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船,在那人疯狂的动作中上下颠簸起伏着,而他的全身也因为这激烈的运动而疼痛不已,他的伤其实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好了很多,可是他喜欢这疼痛,享受这疼痛,他在这疼痛中感受着那个人的存在,也感受着自己内心里再也无法遏制、一点点泛滥成灾的情感。 是的,他是一只船,一只飘荡了太久、终于可以靠岸的船。 激情过后,林北涯浑身乏力地趴在床上,一只手却还拉着旁边的人不放,迷迷糊糊之中,他觉着后背上痒酥酥的,好像有人轻轻抚弄,那些伤处在这般轻抚之下既痛又舒服,奇妙的感觉混杂在一起,让他忍不住哼出声来。 “懒猪,这么快就要现原形了?”凡尘在他耳边轻笑,接着,柔软湿润的唇贴上来,仔细吻着,又含着他的耳垂轻咬舔弄,温柔麻痒的感觉袭来,让林北涯又开始打颤,可他实在是累了,于是含含糊糊说着,“别弄……不……” 旁边人更加笑得厉害,林北涯若是清醒着,一定能够听出那笑声里的不怀好意,“嗯?现在说不了?刚才撒欢的时候怎么不说不?” 温暖有力的手沿着他的背脊慢慢向下,在柔软的地方用力掐了一下,又在大/腿上来回抚/摸着,渐渐的,温暖的身体也贴上来,从身后拥紧了他,低哑却清晰的声音贴着耳廓传来,“你吃饱了,该换我了吧?” “啊……嗯,嗯,凡尘……尘……”林北涯闭着眼睛,只剩下大声呻//吟的份。 凡尘握紧他的腰,缓缓顶入,头脑因过度的欢愉而有些混沌。他给他,也要他,他属于他,而他也属于他,没有港湾可以停靠的船是疲惫的,而没有船停靠的港湾,又何尝不寂寞。 他要他们彼此拥有,要那种你中有我的感觉,他要抓住那仿佛破茧而出的情感。 林北涯给他们的新宅起名为“梵心”,说梵是“林”、“凡”的合体,从字面看,就是二人同心的意思。他喜滋滋地问凡尘,这个名字起的如何。凡尘心说看上去还不错,不过念起来就差点儿意思,梵心,烦心,只怕以后烦心的事还多着呢,虽然这么想,也不好直说出来坏人兴头,只能打着哈哈说不错不错。 结果第二天烦心事就来了。 林北涯病了,浑身高热不退,烧得直说胡话。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寒邪外束,阳不得越”,又说“伤瘀阻滞,君火上升”,然后开了老长的一张药方,嘱咐除按时吃药外,可辅以姜糖水,发汗散邪,有助于退热。 想了想,凡尘也明白林北涯这病生得不冤,先是因为他被夏侯薇所伤,一腔怒火不能发作,只能忍着,紧接着他留书离开,林北涯着急上火,四处寻人,找到他之后,又怕他再走,又开始动脑筋弄这所宅院,其中细节定不那么简单,最后还在六王府闹了一出誓不低头以死相抗的戏码,再冒雨奔回石头镇……如此连番折腾不得休息,身心俱疲加上外伤,便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不生病才是怪! 这么一想,凡尘对于自己昨晚为了肯定内心的情感而引/诱了林北涯并且最终弄得他几乎动弹不得而大为愧疚。 接下来的日子,自然是尽心尽力伺候病人。 除了跟在林北涯身边的阿政,宅子里另有十几名丫鬟仆役,都是采买进来的新人,管家祥叔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看上去忠厚老实。这些人初时见林北涯置下这所宅院,怎么看都以为是要养外室,不料最后却是两个男人同住,而且林北涯还口口声声说凡尘亦是主子。京城里的人毕竟见多识广,这些下人们看俩人之间的情形,心中倒也猜出几分,只不过主子的事做奴才的不敢多议罢了。 才搬进来林北涯就病在床上,凡尘少不得要拿出主子的架势,里里外外操心张罗。家计民生,首要当然是银钱收支,凡尘去账房查问之下,发现他们“家”里倒还有些家底,不禁十分好奇这钱从哪儿来的,心想莫非林北涯挨了顿打,末了还有“嫁妆”陪送么?就算他平时手里有些闲钱,又怎么够买屋置地? 想来想去不得结果,只好去问阿政。 阿政鼓着腮帮子气哼哼说道:“还不是从王府里偷的!东跨院里凡是值钱的物事,都叫爷倒腾出来了,还将账房里大宗的银票偷了不少,本来挺顺利,爷说等这边安顿好了,他再回府向王爷请罪,解释清楚,结果那日为了偷药被王妃拿住了,要不然还不至于……” 这傻瓜居然……凡尘听得目瞪口呆,脑子里不知怎的忽然蹦出了“女心外向”这个词,一时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跺了跺脚,转身回了内宅。 林北涯吃了药,正在床上睡着,那药有发汗的作用,他此刻脸色潮红,呼吸微促,胳膊却嫌热,从被子里伸出来,再看时,怀里还抱着个枕头,这人不抱东西不睡觉的秉性真是根深蒂固。 凡尘在床边坐了,先把林北涯的胳膊塞回被子里,又掖了掖被角,然后就那么看着他。说起来,林北涯的样貌亦称得上出众,标准的脸型配上俊秀的眉眼,还有挺直的鼻梁和圆润**的双唇,再加上举手投足流露出的典雅气质,也难怪那么多闺阁少女明知他好断袖,也还是满含希望地让爹娘把画像送进六王府。 这样一个品貌上佳,又单纯善良,脾气好得没话说的男人,怎么就看上了他这么个除了一副好皮相之外一无是处的人?怎么就会无怨无悔喜欢了他?凡尘心内唏嘘不已,告诉自己从今往后他要对他好一点,不再动不动就发脾气,喜欢骂人的毛病也得改一改,至少对他要改,还有,以后他们总不能坐吃山空,得想办法找个营生来做,杀手这个职业已经不适合了,或许他们可以开一家酒楼…… 想着想着,凡尘的眼神变得迷离,恍如身在梦中,面上也不自禁地带出微笑。 “想什么呢?一个人傻笑。” “哦?”凡尘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林北涯已醒了,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红扑扑的脸像个苹果,他伸手过去在额上摸了摸,热度基本上退了,倒是出了一头的汗,顺手用衣袖替他擦着,“你觉得怎样?好些了么?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嗯,或者我去让他们熬姜汤……”凡尘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很有些手忙脚乱的意思。 林北涯看得直笑,“你快坐下罢,我好多了,不渴也不饿,那些事让阿政去弄就是了。” 话音才落,阿政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放在桌上又退了出去。 凡尘端起药碗,吹了吹,“来,我伺候咱公子爷吃药。” 林北涯笑,“你先吃一口,我才吃。” 凡尘皱眉,“是药三分毒,你想毒死我啊。”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40 章 林北涯又笑,“所谓祸害活千年,你才没那么容易死!”以为凡尘怎么都不肯的,没想到他虽然还皱着眉,却真的喝了一口,然后苦着脸把汤匙递到跟前,“快喝!” 吃过药,林北涯翻身凑到凡尘跟前,伸出手臂揽在腰上,若非凡尘坐着,实打实又是“藤缠树”的标准模式,“凡尘,你刚才在想什么?”他已经好久没有看他那样笑过了。 “我在想,将来我养着你,不会再让你去王府偷东西。” “什么?好啊……一定是阿政这狗奴才多嘴对不对?等我起来饶不了他!”林北涯忿忿。 凡尘不理他,自顾自说着,“懒猪,你想不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 “不想。”“我以前是个杀手。” 两人的话同时出口,说完之后又同时停了下来。 凡尘没想到林北涯会是这种反应,他以为他一定希望自己坦诚相告,可现在叫他往下的话该如何说?好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难道就这么算了? 低头看林北涯,竟然又闭上了眼睛。 凡尘有些气,“懒猪!你到底……” “我听见了。” “你听见什么?” “我听见你说自己以前是个杀手。” “那你……” 林北涯抱着被子坐了起来,靠在床栏上,一双清澈的眼睛在昏暗的屋中闪闪发亮,“凡尘,我说我不想知道你以前是什么人,是想告诉你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以前怎样,都做过些什么,哪怕以前的你真的是十恶不赦、杀人如麻,我……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以后,我和你的以后。你知道我是个胸无大志、亦没有什么大是大非观念的人,旁人眼里的恶人,只要对我好,真心待我,我又何必管他曾做过什么?这么说或许够不上一个有德之人,若叫我爹或我师父听见,肯定又会骂我,但是……这世上许多人、许多事,又怎能都用好与坏、是与非来分得清?我便只求自己一个心安罢了。其实若人人都似我这般想,倒好了,岂不见正是太多的是非之辩,才造成了太多纷争,人人心中都有一个自己的衡量,争来争去不累么,须知标准不同,看到眼里就不同,倒不如放下。所以……” 他拉过凡尘的手,握着,“所以你也用不着告诉我你以前怎样,我只在意我看到的这个你,只要以后你都是如此,陪在我身边,我便知足了。” 第38章 不速之客 长长的一番话,听得凡尘心乱如麻,他觉得林北涯话中好像意有所指,又飘飘忽忽抓不住,同时心里又想,傻瓜,你只在意眼前看到的我,但如果这个我是假象呢?如果以前的我一直在欺骗呢?你还能不在乎吗? 以欺骗为开端,他们……真的能有以后,能如这傻瓜说的那般相守么? “以后……我们能有什么以后?”从梦境中醒来,凡尘又一次认清眼前无奈的现实,他勾起唇角笑了笑,叹道,“其实我们在这里,不过是过得一日算一日罢了,难道你真能置父母双亲于不顾?他们绝不会允许你守着个男人过一辈子,终究会让你娶妻生子,难道你还能每次都拿刀抹脖子?那不可能!” “凡尘!你要我怎样说才肯信我?”林北涯有些急了,“若你觉得京城不妥……嗯,那我们干脆离开金陵好不好?随你想去哪儿都可以。我知道自己不孝,可爹娘总还有兄姐,还有彼此,可我……之前找不到你的时候,那感觉真好像心都死了!现下好容易在一起了,你又跟我说这个,你让我怎么办?我只能说我这辈子绝不娶妻生子,绝不会弃你于不顾,我还能说什么?” “若我死了呢?”凡尘冷不丁说了一句。 “我也不独活!”林北涯毫不犹豫地答道。 “放屁!”凡尘低吼一声,一把拽过林北涯用力搂在怀里,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傻瓜!既然你要跟定了我,那么你这个人就只能属于我,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是我的,就算死也得我答应了才行!听懂了么!” 懂了……么?林北涯窝在凡尘温暖的怀抱里,欣喜之中还有些懵懂,这算是……他的承诺吗?他答应以后彼此相守,再不分离? “傻瓜,”凡尘在林北涯头顶继续喃喃低语,“选了我你可不能后悔!我……我的确算不得什么好人,是不是只要我陪在你身边,对你好,其他的你都可以不在乎?无论我……做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凡尘心里十分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这样选择是对还是错,可是心中的情感却再也无法压抑。 至于那刻骨的仇恨……以后再说吧!凡尘只觉得心口有些痛,却没有心思去顾这许多了。 也许……也许他能找到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就算是自欺欺人,就算总有要面对的一天,那么让那一天迟些、再迟些来,行不行?也许总有办法能掩去那些不愉快的东西……两世为人,老天已经欠了他太多太多,难道不该补偿他,让他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吗? 他只是不想那么快,再失去。 抱在一起的两人,都不想放手,不想分开。 林北涯的病好了,家里也有客人登门了。 “通报个屁!你这死小子难道不认识我么?跟着你的好主子果然长本事啊!”大门口,穆予撇下一头雾水的门房,直着嗓子对迎出来的阿政吼道,然后大步向院内走去,一边走一边继续说道,“你主子爷呢?还不快带我去见他。” 林北涯在后花园里练剑。 这些日子借着生病,他整日窝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快要赶上闺阁千金了。凡尘说你再不出去活动活动,要么是你发霉长了毛我把你扔掉,要么是你长够了斤两被我宰了吃肉!你看着办吧。所以趁着这日午后太阳好,林北涯才挪到了后花园里,跟着凡尘学了几式慢吞吞的剑法,然后一个人在这儿疏通筋骨。 远远的,穆予就看到林北涯在空地上煞有介事地起手、抬腿、转身、撩剑,一招一式虽然简单明了,缓慢放松,仔细看时却又含着很强的攻防意识,且姿势潇洒飘逸不失沉稳,倒果真是一套好剑法。 穆予是个武痴,这一下看得入神,几乎忘了自己干什么来了,还是林北涯见他过来,吃了一惊,停下手喊了声“大哥”。 “大哥,你怎么……找来这里了?”林北涯说着,又往穆予身后看了看,似是怕还有别人跟着。 穆予回过神来,冷笑了一声,“京城地方虽然不小,我若想找人却也不是什么难事。”说着四处打量着,“行啊你,给自己弄了个小王府!” “爹和娘都知道了?”林北涯惶然。 “还没,我自己找来的,没告诉爹。”见林北涯明显松了口气,穆予又瞪了他一眼,“小五,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万事大吉了?你知不知道爹这几日是怎么过的?自从西泊走了之后,爹本来心里就一直别扭着,现在你又闹出这么档子事,你让他怎么过得去?那日他虽然狠心打了你,可他心里比你更痛!我扶他老人家回房的时候,他全身都在哆嗦!那之后他虽然一次也没有跟我提起过你,可实际上他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所以我才找了来。小五,听哥一句劝,回去吧,难道你真为了那个人,连爹娘都不要了么?” 听着穆予说着老父种种,林北涯心里自然不好受,实在是事情走到了这一步,逼得他不得不做出选择,面对穆予的劝说,他只能叹道:“大哥,我暂时还不能搬回去,爹娘跟前,你替我多照顾吧,不过等他们消消气,我会回去看他们的,只要爹别再想着把我……把我锁在府里。” “你!”穆予又气又急,搓着手在林北涯面前走来走去,忽然停下脚步,问他,“小五,若爹和娘答应……嗯,答应你和那小子一起回去呢?我是说……如果?” 如果?会有这种如果么?林北涯想着,他当然也希望能这样,爹娘的脾气他比谁都了解,若说爹最终会做出让步他还信几分,可是娘……之前凡尘被绑在树上浑身是血的样子立刻又出现在他脑海里,让他打了个寒战,不行,他不能冒这个险。 “大哥,这件事你就别费心了,我现在真的不能随你回去,如果不如果,以后再说吧。还有,我住在这儿的消息,你若愿意告诉他们也由得你,但腿长在我身上,京城若是真待不住了,我和他一起离开,去外面转转还多长些见识。”林北涯的声音不大,每个字却都透着不容置疑。 穆予终于怒了,指着林北涯的鼻子大吼,“林北涯!你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放着好好的家不要,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出来和个来历不明的臭小子厮混在一起,简直不孝之至!爹从小那么疼你,现在为了你,他老人家吃不下睡不着,头发白了一多半,连我这个……都看不下去了,你却无动于衷!那臭小子不过是靠着一张脸皮混饭吃,你偏偏……” 穆予骂得正起劲,不意凡尘已经走到了他身后,一句轻飘飘的话飞进了耳中,“我是不是靠脸皮吃饭还不好说,但至少不靠着讨好干爹吃饭!” 这句话让穆予听了,简直不啻于点燃了火药筒子,他正一腔怒火没处撒,见了凡尘这个“罪魁祸首”,哪里还忍得住,哐啷一声拔出刀,二话不说便劈了下去。 穆予的刀名为破空,招式刚柔并济,以快制胜,这一刀劈下,威猛迅狠,挟带着呜呜风声,将凡尘整个人罩了进去。凡尘也不含糊,扬手夺步,只见银光中有一道乌黑的魅影闪过,一条长鞭如蛟龙出水,带着犀利的哨音将刀影分划开来,紧接着鞭梢抖动,直向穆予肩头点去。 百忙之中,穆予还不忘喝一声“好”,手中刀却不迟疑,一招“海中探月”横扫出去,另一手则翻去抓那鞭子,他这一招推出,看似平平,但力道之强不可小觑,凡尘只觉劲风扑来,锐不可当,当即冷冷一笑,人已冲天拔起,手腕抖动中长鞭回旋更急,一个“玉带缠身”,忽而改换方向,自左至右围上穆予腰间。 穆予素知凡尘与自己功夫只在伯仲之间,对方这一招卷将过来,他本该向后纵跃避开,可之前那几招已让他从凡尘的身形和力道中看出些端倪,虽然不解对方缘何变得不济,但这等大好机会当然不容错过,因此咬牙决定赌上一赌,硬碰硬接。只见他兀立不动,任长鞭卷上自己腰间,随后手肘微沉,反转刀锋疾速探出,刀背已然拍向凡尘手臂。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41 章 凡尘手上长鞭被穆予绞着,无法抽回,想要变招已是力不从心,这一下被拍个正着!穆予一招得手再不饶人,欺身上前,刀柄已狠狠击在对方右肩上。这下凡尘再拿捏不住,长鞭撒手,人也斜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再抬头,明晃晃的刀尖已指在眼前。 穆予长笑一声,喝道,“臭小子,看你还逞不逞口舌之利!今儿我就替王爷教训教训你!” 凡尘倒在地上被刀指着鼻子,脸上蔑然的神情却更甚,盯着穆予冷笑道:“对,趁我中了迷药你快些下手!否则等我药性解了,你再让我扫一鞭试试?” 林北涯这时已跑过来挡在两人之间,刚好听见凡尘的话,不禁又惊又疑,“凡尘,你说什么?中了迷药?你怎么会中了迷药?”又转向穆予,“大哥,你素来不屑于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怎么今日却趁人之危!” 第39章 茶楼偶遇 林北涯一句“趁人之危”,听得穆予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的确,被凡尘的乌蚕鞭缠实了,人必定会受伤,若非他暗中发觉凡尘功力大打折扣,又怎敢以身涉险,这种趁人之危的做法他从不曾为之,今儿个实在是气急了。 这会儿被那两人一个出言讥讽,一个高声质问,穆予到底不是那起奸诈之人,哪儿还呆得住,他狠狠一跺脚,收了刀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身对林北涯道:“小五,我今儿把该说的话也说了,听不听由你!不过你也可以放心,我回去先不告诉爹,你且在你这小王府里踏实住着吧,得空好好想想!”穆予这么说,是怕林北涯担心之余真的离开京城,远远避开,那样岂不更糟。 凡尘已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有些青白,看着穆予渐渐走远,才伸手在肩膀处揉了揉,疼得直皱眉,刚才那一刀柄砸下来,力道着实不轻。自从他中了夏侯薇的锁魂幽后,还未曾与人动过手,如今一试之下发现结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差,短短几招之内就被穆予看破,并趁机伤了他,这让他十分恼火。 “怎样?伤得要紧么?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会中了迷药?”林北涯也迫不及待地问道。 凡尘略一迟疑,还是答道,“我……中了夏侯家的锁魂幽,若无独门解药,功力便会一直受制。”他用了“夏侯家”三个字而没有说王妃,是怕林北涯为难和自责。 林北涯这才明白,之前那件事并非凡尘故意忍让(林小五果然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而是母亲用了手段。可现在要怎么办才好?回去找母亲要解药肯定是行不通的,但…… 凡尘口中“夏侯家”三个字提醒了林北涯,他立刻道,“你别急,我有办法!”既然是夏侯家的药,又知道名字,那么舅父必定也能解。 听林北涯说去找夏侯桐弄解药,凡尘颇为踌躇,他实在不想与这个人再有任何瓜葛,为了林北涯,他可以暂时放下报仇的念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不恨那个人,要一个他恨着、且一直想要取之性命的人来帮他,让他实在有些不能接受。 林北涯只道凡尘生性高傲,不愿求人,又素来不喜舅父的为人,别的自然不知,他拉着凡尘的胳膊便向外走,嘴里还叨唠着,“走吧,咱们说去就去,不就是求个解药么,又不用你开口,包在我身上。难道你不想恢复功力么?” 凡尘想了想,说那你自己去好了,我在家等着。 林北涯不肯,一会儿说怕路上遇到王府的人被捉回去关起来,一会儿说万一遇到打劫的怎么办,非磨着凡尘一起去。实际上真正让他担心害怕的人就是凡尘,他怕自己前脚出了门,回来发现凡尘人又不见了!所以恨不得时时守着,一刻也不离才好。 凡尘被他磨得没办法,又听他说“我以前出门都是侍卫不离左右,以后就指望你保护我呢”,心里一软,终于点头答应,跟着他出了院门。 一念之间,有些事便注定。 拐过几条街,二人来到了夏侯府的侧门,凡尘见路旁有一间茶楼,虽然不大,倒也十分清静,他实在不想见夏侯桐,便对林北涯说,反正已经到了跟前,你自己进去吧,我在这茶楼里等你。 到了这会儿,林北涯也不再勉强,他用心记了那迷药的名字、特点等,嘱咐凡尘莫去旁处,然后一个人进了夏侯府。 凡尘在茶楼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香片,两碟蜜饯,闲坐着打发时间。 在东富西贵、南商北贫为格局划分的金陵城里,夏侯府所处之地却与其身份有些不符,是在南偏北的位置,只因当初夏侯桐初到京城,身份不过是一介医者,后来接替族长入宫做了御医,才渐渐有了今日地位,他府中种有药材,搬迁不便,所以一直住了下来,后来随着府邸一扩再扩,便和那些酒肆勾栏,平民居所渐渐连在了一起。 比如现在这条街,虽然也称得上宽阔,但房屋多矮小破败,其中卖菜卖布卖杂货的小铺也多在其中,唯这茶楼还显得干净敞亮些。 凡尘坐在窗前喝着茶,在秋日里暖阳的照耀下,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茶楼角落里的方桌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满面通红,醉眼乜斜,另一个倒还清醒,正咬着那醉鬼耳朵,指指点点往凡尘这边看来。 下午时分,茶楼里客人不多,不过来来回回的人都免不了被那临窗而坐的少年吸引住目光,这也难怪,谁让他长了那样一张惊艳的脸,当真是鼻如悬胆,鬓若刀裁,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若那双微闭的眼眸睁开,更不知该是怎样的勾魂夺魄。 凡尘便在这些来来往往的目光中睁开眼睛,琥珀色的光芒一闪而过,然后而他眼光微动,凝神看去,表情也随之变得舒缓,唇边甚至挂了若有似无的笑。 他看到林北涯已经从夏侯府出来了,正步履匆匆向这边走着。 迈步走入茶馆,林北涯也顾不上搭理伙计的殷勤召唤,径自走到凡尘对面坐下,喜滋滋从怀里掏出一个绵纸包,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露出两颗药丸,一颗朱红,一颗碧绿,均是异香扑鼻。 林北涯先拈起那枚绿色药丸,“凡尘,舅父说锁魂幽的专门解药需现配,两日才能得,所以他给了我这个,说一样能解,只不过服下后可能会有些不适,但只要再服下那红色药丸,便没事了。”说罢吩咐小二倒一碗白水来。 凡尘看着那药丸,问,“你跟他说是我中了迷药?” “对啊,”林北涯点头,一脸的天真无邪,“不然还有什么人能让我林五公子如此紧张在意,千里迢迢跑过来寻解药。” 一句“千里迢迢”把凡尘逗乐了,当下也不再多问,便吞了那绿色的药丸,只觉入口芬芳,还带着一丝沁凉。 “怎样?”林北涯盯着他问。 凡尘闭目不答,暗中提气运走周身,渐渐觉得丹田处似有热流涌动,再一试探,果然发现几日来都如潺潺细流一般的内力正自慢慢增强。 “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么?”林北涯又问。 凡尘睁开眼对着林北涯微微一笑,“药到病除,除了腹内感觉有些凉,并无任何不适,五公子大可不必紧张!嗯,现下便有十个八个劫匪过来,咱们也不用怕了。” 见凡尘有心说笑,林北涯也心情大好,他将那颗红色药丸仍收了起来,道,“那便不用再吃这个了,是药三分毒,等我下次去还给舅父。”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扔在桌上,“走吧,我们回去。” 凡尘笑着埋怨,说你也忒的大手大脚了,一壶茶不过几个铜板,你都要掏银子,这样下去我们早晚去讨饭。林北涯便涎着脸笑,说我听你的,以后都精打细算过日子…… 说着话,林北涯伸手去拾桌上的碎银,不料旁边突然有一只大手也伸过来,一把抢在他之前将那小块银子夺了过去! 之前二人只顾说笑,都没发现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一人,一个喝得醉醺醺满脸通红嘴歪眼斜的乌衣汉子。 “喂!你这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钱!”林北涯揪住那人衣领吼道。没想到那人力气不小,抬手便挥开林北涯,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身子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要摔倒。林北涯看着这人,心里突然闪过一丝熟悉的感觉,嗯?莫非他以前见过这人?再仔细打量,却完全没有印象…… “莫理这醉鬼,我们走吧!”凡尘嫌恶地转过身去,抬腿便走。 不防那醉汉脚下脚下一个踉跄,倒在地上阻住去路,双手就势牢牢抱住凡尘一条腿,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小哥别走啊,看在我黑头也曾帮……啊帮过你的份上,给几个钱花花吧,刚才王四说是你,我还……还不信,结果果然是……” 凡尘急了,伸出另一脚揣过去,“滚!瞎了你的狗眼,小爷哪认得你这醉鬼!”他这一脚踢过去颇用了几分力气,若是寻常人,肯定会被远远踢开,没想到这醉汉竟还是个练家子,不仅侧身避过,双手居然都没有松开,他乜斜着眼睛抬头望去,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大声道,“你小子过河拆桥啊,当初若不是……我们在……翠屏山……你又怎能……” 凡尘已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并十几枚铜板,统统塞到那醉汉手里,“行了行了,都给你,拿了快滚!”趁那醉汉伸手接钱,他立刻抽脚迈在一旁,转身来拉林北涯,“五儿,我们走……”这一回头,便呆住不动了。 他从未见过林北涯的脸色变得如此难看。 第40章 东窗事发 林北涯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足有五两,慢慢举到那醉汉面前,盯着他说道,“喂,银子我这儿还有,如果你想要,且答我几个问题!”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42 章 “好。”醉汉看着银子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你刚才说帮过他,却是怎么一回事?” “哦,那个……”醉汉看看凡尘,“便是一年前,夏天的时候,在翠屏山……” “慢着,你说的翠屏山可是城东门外那个,半山里有个屏山寺的?” “没错啊,不然还有哪个翠屏山。” “在翠屏山……又怎样?”问这句话的时候,林北涯不仅声音发抖,整个人都好像在发抖。 “我们……我和大牛几个人在山下,遇见这小哥,说好了……在半山林子里等……后来,你果然来了……再后来……”醉汉眼睛只管盯着那银子,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 林北涯却听得再明白不过。 手一松,他将银子丢在那醉汉面前的地上,转身对凡尘笑了笑,“走吧,我们该回去了。”说完大步流星走出了茶楼。 凡尘静静跟了出去。 该来的总要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走在路上,凡尘为自己的平静而感到很奇怪,东窗事发,他难道不该害怕么?不该惊慌失措么?或者他现在应该绞尽脑汁想出对策理由,应付那人接下来的质问……可为什么,他会如此平静,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 跨进大门的时候,凡尘无意中抬眼,正好看到门楣上的匾额,“梵心”两个字直落入眼中,惹得他心头升起一抹苦涩,思绪恍惚飘散开来,梵心,烦心,果然不是个好兆头,那傻瓜怎么会给宅子起这样一个名字!不行,以后最好哄着他换一个,嗯,换什么好呢…… 浑浑噩噩中已跟着林北涯进了书房,然后他十分自觉地反手将房门紧紧关上,转过身来,他便对上了林北涯的脸。 凡尘从不知道,那个傻瓜也会有如此犀利的眼神,他躲不开,只有看着。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为什么?!” “为了杀人。” “杀——夏侯桐?” “是。” “莫非之前……那些刺客,都是你?” “是。” “因为失败,所以你……锁定了我?” “是。” 啪! 林北涯很少打人,更不曾打过自己身边的人,无论丫鬟小厮亦或——男宠,他都没戳过他们一指头,更不用提打人耳光,今天他才知道,原来打人耳光这么疼,从手疼到心!为什么?就算他用的力气太大了,手上火辣辣的疼,可是心为什么会疼?忽然又想起之前父亲打了自己一记耳光,难怪穆予说,“他虽然狠心打了你,可他心里比你更痛!” 原来真的是这样,打了别人,痛了自己,皆因为,伤了心。 林北涯看着对面的人,就算唇角多了一抹鲜艳的红,那张脸依旧美得毫无瑕疵,不过随随便便站在那里,便是玉树临风光彩夺目,无论怎样的赞美词汇用在这人身上,都不为过。看着看着,他忽而笑了,也罢,林五公子好色之名尽人皆知,如今为了这样一个人物神魂颠倒让人当傻子耍,也算是值得了吧。 带着脸上的笑容,林北涯静静开了口。 “还记得么?初识那日/我送你去客栈,在房里问你的腿可好些了,你抚掌大笑,说我这个人实在太好骗,到如今,我不得不佩服你眼光之准! “是的,我这个人真的很好骗,我明明一早就看到你身上有愈合不久似是暗器留下的伤痕,我明明几次发现你在赌馆好像故意输钱,我明明知道那一晚你的失踪不那么简单,我明明知道……你背后似有太多让人不知道的东西,却,总是一次次相信你说的话。 “只有八月十五的晚上,让我不得不怀疑,不得不试探,可是第二次闯来的刺客和你最后的返回又让我轻易推翻了自己的怀疑,我对自己说真的另有其人,真的不是你!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你回来、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心里的欢喜满的要溢出来…… “现在想起来,真真好笑得紧!想必那时候的我看在你眼里,便是天字号第一大傻瓜吧?明明刺了我一剑的人就是你,我却在为你替我上药时颤抖的手而欣喜莫名!”说到这里,林北涯忽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凡尘静静地听着,除了脸色有些发白,面上表情全无,就好像林北涯说的那些和他毫无关系。见林北涯突然放声大笑,他才微微皱了皱眉,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 林北涯笑够了,喘着气停下,再看向凡尘的目光里,已经多了丝恨意,“凡少侠,如果我猜得不错,阿道也是你杀的,对不对?或许我真的忘记了和你说过蜜之香有毒这件事,但你却记在了心里,橘香去偷药也果真是你唆使的对不对?我居然还傻乎乎地和我娘吵,恨她冤枉你,害你……而你借机离开,是因为舅父府中戒备加强让你难以得手,所以你要另想办法了对么?是因为我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所以可以随手抛开了对么?哈哈……也难怪你总是叫我傻瓜、猪!我的确比猪还傻!一年来我们朝夕相处,无论旁人说什么,我只是死心塌地的……喜欢你,只想掏心掏肺对你好,甚至为了你连爹娘都抛开不顾,到头来……到头来发现,一切不过是场骗局!你……你怎么能……” 林北涯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了,脸上一片濡湿,他也不管,只一步步走到凡尘跟前,直直地看着他。 “凡尘,凡少侠,你能不能告诉我,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为什么你又答应我会留下来?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里,到底有没有一句是真的?!” “我现在说的话,你能相信吗?”凡尘避开林北涯的目光,轻声道。 他还能说什么?说最初的那句“太好骗”不过是无心之语?说自己因为他而放弃了无数次下手的机会?说阿道的死是场意外,蜜之香的确不是他偷的?说自己最后选择留下只因为放不下这份情? 没用的,当真相大白,说什么也没用。不知道的时候,他可以说我不在乎,不在乎你之前都做过什么,我只在乎以后;知道了,他又怎么可能不在乎!没有人会面对阴谋与欺骗,说不在乎。 “好,如果你不想说,那就……走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身份,你的目的,你的……所有,我只当这是一场梦,现在梦……终于醒了。”林北涯转身走开两步,颓然坐在桌前,支起双肘把脸埋入掌中,双肩微微抖动着。 屋子里安静下来,就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过了好一会儿,身后响起脚步声,有人走向门口,然后是房门打开的声音,接着……重重关上! “不!”林北涯下意识大喊一声,猛然回身站起,却见那人并没有走,手撑在墙上站在门口,他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也只好愣愣地站着。 却见凡尘转身大步回来,脸上是一种决绝的表情。 “既然你说了那么多,我若什么都不说,岂不太亏了!所以就算要走,有些话我也要说清楚,至于你信不信…… “林北涯,之前你说的不错,我最初是带着目的设下骗局,只为接近你,而后留在你身边伺机对夏侯桐下手。可是你想过没有,一年多的时间,我有多少机会杀他?但我迟迟没有动手,为什么?甚至中秋那晚……也是阴错阳差,而那晚和他一起在轿子里的人如果不是你,他还能有命在么?后来又有刺客进府,我可以发誓那人的确与我无关,可是机会再一次摆在我面前,当夏侯桐从暗格里出来,我只消手起刀落,一切便都结束,可是那一刀我终究无法斩落!我内心的挣扎痛苦,你可能想象? “所以我只能走,我以为离开你或许是我最好的选择,是否能杀得了他我已经顾不上了,但离开了至少我不用再面对你,不用再面对自己内心的……煎熬!可你偏偏又找到了我,让我之前好容易下定的决心再次崩塌!我该怎么做?我拒绝不了!对不住是我的错!我忘了自己是一个冷面冷心的杀手,根本就不该有家,更不该有……情感!” 林北涯呆呆地听着,好像有些不太明白,脸上一片茫然,“情感?你……” “是!情感!我之所以迟迟动不了手明明机会摆在眼前却还是放过了那个混蛋最后还答应留在你身边只因为我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真的……喜欢上了你这懒猪傻瓜笨蛋!”凡尘大步跨到林北涯跟前,双手握住他肩膀,大声道,“一边是仇恨一边是……你,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怎么做?!”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43 章 第41章 灭门惨祸 一直以来林北涯对凡尘总是有种捉摸不透,患得患失的感觉,如果在这之前他听到凡尘如此明明白白地对自己说出“喜欢”二字,恐怕要欢喜得跳起来,可现在……神秘的面纱揭开,背后竟是这般让人不堪承受的事实,面对凡尘的诉说和质问,林北涯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张口结舌无法作答,过了好半天,才迸出一句,“至少……至少你该告诉我真相,瞒……又能瞒到几时?” “是!我是不该瞒着你!” 凡尘看着林北涯,一字字说道,“我有好几次都想告诉你这一切,却都被你阻止,让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你早已在怀疑,所以你不敢听是么?你都没有勇气去追究,又如何来责备我不肯说?中秋之夜,你明明已经怀疑我就是那刺客,却还是叫我‘去’他身边,为什么?!因为你自己不愿意面对,所以把难题抛给我!你想和我赌一把是不是?看到我回来你很高兴是吧,因为你赢了!可我内心的挣扎和痛苦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赢了之后都不敢面对,我输了的就更不敢!你说你不在乎,对,就算你不在乎我是个杀手,不在乎我曾经杀过多少人,但是当我要杀的是你至亲之人,你还能说不在乎吗?” 林北涯无语,因为凡尘说的没错。 他目光闪烁,几乎不敢去看凡尘蹙紧的双眉和那双沉浸在痛苦中的眼睛,于是他抛开他与他之间的纠缠,问了一个本来早该问出的问题,“那么……究竟是怎样的仇恨让你始终无法放下,让你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怎样的仇恨? “如果我说,是灭门之恨呢……”凡尘勾起唇角,做出了一个应该是笑的表情,精致的五官隐在傍晚时分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有些不真实。他收回目光,眼神茫然地投在空气当中,娓娓道出十几年前的往事。 “樾昌是茂中一带有名的鱼米之乡,那里土地富饶,市井繁华,而董家在樾昌也是有名的恋耽美,只是董老爷三代单传,膝下亦只有一独子,名叫董珀。董珀自幼饱读诗书,却无意科举仕途,只喜欢四处游山玩水,父母去世之后他更是常年在外游荡,最远曾到过塞北游牧民族的聚居地。那年董珀回到樾昌,身边多了一名怀有身孕的异族女子,那是他的妻子乌木倩,半年后,他们的儿子降生了。有了妻儿,董珀不再四处游历,一家三口住在樾昌董家老宅,倒也安安稳稳,其乐融融。 “董珀和乌木倩,就是我爹和我娘,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但我却已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凡尘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也好似漂浮在空气中。 “在我三岁那年的夏天,有一晚,夜已经很深了,我热得睡不着,从窗户看去,外面有亮白的月光,还有一个个萤火虫在飞,于是我偷偷从床上起来,溜出了房间,外面很安静,我便跟着那飞舞的萤火虫走到了爹娘房间的窗下…… “巨变恰在此时发生,几个蒙面人闯了进来,不仅见人就杀,还放起火来,到处是刀光剑影,哭喊声不绝于耳,小小的我站在窗前的大树后,早已吓得完全呆了。然后我看到我爹从房里冲出,没跑两步便倒在血泊中,又过了一会儿,才看到我娘的身影,她疯了似的四处找寻,大概是发现我不在房中,当她终于发现树后的我并朝我狂奔过来的时候,有人从背后一剑刺中了她,她就倒在我面前……我只记得她倒下时看着我的眼神,还有身上染了血的裙裾,上面绣着淡蓝色的缠枝莲纹……” 凡尘用第一人称缓缓述说着,丝毫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在苍流查明了小冬的父母身世以及当年发生的一切之后,他只看了一遍,就牢牢记在了脑子里,而那个熟悉的梦境也变得益发清晰,再没有了旁观者,一切全都感同身受……从那以后他也分不清他到底是谁,谁又是他?同时他亦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第一次赚了钱去成衣铺做衣裳的时候,就一眼相中了那种花纹刺绣,并且在后来固执地保留了这一习惯。 “可是你却没有死?是……被什么人救了?”林北涯的声音低低响起。 凡尘笑了,“如果当时我死了,倒也干净!可惜没有!所以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恨老天为什么偏要让我活下来!而我更狠的,当然是那个救我的人!”他说话的声音不大,那种切齿的恨意却清清楚楚地流露出来,听得林北涯心里一冷。 “那晚闯入我家的一伙人中有两个领头者,其中一人叫神鞭蒋力,是他从另一人刀下救了我,随后他将我带回到他住的地方,逍遥庄。在那里还有七八个似我这样的男孩,年纪从四五岁到十几岁不等,我是最小的一个……蒋力让我们叫他师父。” 其实那是他没有记忆的一段,但总归不过是那样罢了,是弟子,是僮仆,还是……每日他们除了练功还要做很多事,练不好或者做事出了纰漏,不是挨打就是挨饿……在后来的两年里,他从几个“新人”身上看到的,该当便是他之前所经历的。 他的记忆,当然是从那个夜晚开始的…… “后来我长到了十岁,有一天晚上,蒋力把我带到他房里……呵呵,你猜他要做什么?”凡尘居然笑嘻嘻问,然后自顾自继续说道,“对,他要我为他暖床,暖床的意思你一定明白,想你十四岁涉足风月,前前后后为你五公子暖过床的人不在少数,不过你肯定没想到,我在这方面的经验还要早过你,十岁!那时候的我只有十岁!” 太阳已经落山了,窗外暮色渐浓,屋子里却未点灯,一团昏暗,不过林北涯仍然能够看到凡尘面上的表情,没有愤恨,也没有太多痛苦,除了眼光有些迷离,竟看不出什么。就是这样的平静,反而让林北涯有些害怕,“凡尘……”他轻唤。 “嘘,我还没说完呢,”凡尘斜瞟了他一眼,好像只是对他的打断有些不满,“蒋力常说他一众弟子当中,就属我生得最为俊俏,所以十有八九晚上都会叫我去他的房间。其实给师父暖床虽然会痛得要死,但也不是全无好处,比如不会再挨饿,甚至会有肉吃,这样一来,我那些师兄们可就不高兴了,所以他们开始合起伙来……对付我。只有后厨烧火的阿伯对我还好,就是他告诉我,当你觉得痛苦、觉得难以承受的时候,就在心里破口大骂,骂完之后会舒服很多。 “我就这样捱过了一个个充斥着唾骂和拳脚的白天,又在心惊胆战中迎来每一个夜晚,周而复始,似乎永无尽头……听说年满十六岁师父就会放我们自由,我只好摆着手指算着,等着,不知何时才到那一天。没想到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之后,我曾经历过的一切再次重演。” 凡尘现在已经知道,那个梦境之所以在蒋力死了之后才开始出现,皆因为是被类似的场景所刺激,才在他的记忆中渐渐复苏。 “某晚,蒋力的仇家纠集一干人突袭了逍遥庄,外面哗然巨变,火光冲天,蒋力在睡梦中措手不及,也顾不得许多,跳起来便去搬一旁供桌上的佛像,对面的墙壁上立刻打开了一个暗门,当时的我恰好在他床上,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抄起地上的香炉从后面狠狠砸在了他头上,然后想也不想便钻进了那个暗门,暗门自动合拢了。 “我藏在里面,隐约能听到外面一片喊杀声,等着等着,渐渐睡着了,醒来后再侧耳细听,四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于是我在狭小的空间里胡**索,终于触动脚下的机关,打开了暗门。出去之后我发现,庄里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我活下来。我就这样自由了,离开那里之前,我取走了蒋力的乌蚕鞭和一套尚未学过的鞭谱。 “之前我曾无数次梦想过摆脱蒋力之后自由自在的生活,一旦自由真的来临,才知道要想驾驭也并非易事。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算有几分心计、会一些功夫,要想好好活下去也不那么容易,尤其这个孩子还有着令人不齿的过往和弑师叛门的罪名。可我终究是活下来了,不仅活下来,还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强,当然,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我也付出了代价,比如——身体。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我从不吝啬以身体作为交换,因为这是我仅有的。 “随着我长大,变强,也有很多江湖帮派想要拉拢我,邀我加入,都被我拒绝了,因为我讨厌和人打交道,尤其讨厌那些看起来侠义正直的人,而且江湖浪荡多年,我早已学会了不相信任何人,不依靠任何人,我只靠自己。所以我做了一名杀手。” 说到这里,凡尘停了下来,面上表情依然平静无波,双手却紧紧绞握在一起,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凸起。 林北涯也不说话,好像还沉浸在听到的故事里无力自拔。 两人都沉默着,屋子里重归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林北涯不见凡尘再开口,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你刚才说的这些,并没有提到……他?” 这个“他”自然是指夏侯桐。 第42章 三日之约 “对,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出现过,可是这并不表明,他和此事无关。” 凡尘再次平静地开口。 “两年前我来到京城,通过一个江湖组织查清了当年那件灭门惨案,得知害死我董家满门的那伙人中,带头的除了蒋力,另外一个叫马尚东,或者说马尚东其实才是带头者,蒋力亦不过是帮忙的。于是我去汾安县马家庄找到了马尚东,结果发现此人几年前在和仇家比武中被人挑断了手脚筋,如今武功全废,躺在床上苟延残喘。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马尚东坦言当年之事确是他所为,但他也是受人指使,而指使他的人,就是夏侯桐!据马尚东所言,夏侯桐早年在西域大漠,因争夺某样稀世药材而和我爹娘结下了梁子,具体原因为何他也不太清楚。后来夏侯桐辗转得知我爹和我娘回到樾昌老宅安居,不久,他便授意到他中求医问药的马尚东为他报仇。 “夏侯桐对马尚东有救命之恩,又以重金相酬,马尚东自然满口答应,况且我爹娘均非武林中人,亦没有什么背景,下手可谓不费吹灰之力。至于蒋力,不过因为和马尚东是结拜兄弟,听马尚东随口提起,于是一起趁火打劫,凑个热闹罢了。 “事情的起始缘由便是如此,我虽然找到了马尚东,但他已遭到报应,看在他坦白一切痛哭流涕哀求我放过他的份上,我亦不能对个废人下手,蒋力更是早已死去多年,只有夏侯桐……他是整个事件的元凶,我爹娘全家被他所害,我被蒋力掳去做娈童,后来又经历的种种不堪,可说都是拜他所赐!现在我回来找他报仇,请问五公子,难道不该么?” 凡尘坐在桌上,平静地看着林北涯。 林北涯无言以对。 良久,他从椅上站起,走到凡尘面前跪了下来。 “喂!你这是做什么?”凡尘赶忙从桌子上跳下来,伸手去拉林北涯。 林北涯用尽全身力量与之相抗,怎么也不肯起来,嘴里说道,“凡尘,这件事已过去了……过去了这么久,且亲手害死你父母之人亦恶有恶报,我……我求你饶过他性命可好?或者,我愿以身相替,你有什么怨怒尽可以撒在我身上,只要能让你放得下,无论怎样对我都可以!” “林北涯,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明知我对你……”凡尘的声音瞬间变得十分冰冷,“那人对你就如此重要么?让你为了他的死活而不顾我的感受!” “不,你错了!”林北涯大声反驳,“我这么做并不是在替他求情,而是为了我自己,或者说……是为了我们!若你真的杀了他,试想我和你该如何面对彼此,你我之间的这份情意将终成泡影,只能付诸流水!你杀了他,我的确会伤心难过,但毕竟人都有一死,我再难过也只是一时,可若是因此不能……不能和你相守,那种痛却会伴随我一辈子! “凡尘,人常说千金易求,真情难觅!难得你我两心相知,我是真的不愿……不愿让仇恨毁了这份情意!所以我才希望你能放下!如果能……我发誓从此后与他再不相往来,也绝不再提起他,我们离开京城远远找个地方住下,从此不问世事长相厮守,好不好?就算是为了我,求你放下,好不好?” 林北涯跪在面前苦苦哀求,凡尘听得心里乱成一团。他知道林北涯说的没错,若他杀了夏侯桐,俩人就再不可能在一起,这也是他之前一次次无法下手的原因。可是要他答应从此放下……只要想一想,胸口就开始痛,痛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烧,那些过往的种种画面也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海中,逼得他无处躲藏! 他长叹一声,再次伸手去拉林北涯,“傻瓜,你先起来!”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44 章 “你……你答应了?”熟悉的称谓让林北涯又惊又喜,顺势站了起来。 “不,我不知道……” 凡尘背转过身去。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他甚至有些后悔,后悔对林北涯表露心迹,又说了前因后果,如果真的放不下仇恨,何不将错就错,就让他也恨他好了!以那傻瓜的宽厚心态,如果恨了,将来还有可能慢慢忘记,连带他这个人一起忘记;而他则可以远远离开,无论心里装着什么,无论有些事做与不做,就让他独自去背负,去纠结,也好过现在这样两个人一起痛苦。 “凡尘,我知道无论选择放弃还是出手,对你来说都太难!可,这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此时此刻,林北涯反而变得冷静下来,对着凡尘的背影缓缓说道,“不如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这三天我不会打扰你,你不想见我也可以,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哪怕你去……杀了他,我也决不怪你!” 有时候,平日里性格软弱拖沓的那个人反而能在关键时刻做出快刀斩乱麻的决定。 沉默。 “其实你能因为我而隐忍了这么久,我已经很欢喜、很知足了!我不想让你再为难自己。” 依旧是沉默。 “凡尘?” “好!就依你所言。”凡尘忽地转过身来,看着林北涯,昏暗中那双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似要把对方的样子用眼睛刻下来,“不过我有个条件,就是这三天我要离开这儿,你莫管我去哪儿,也不要去寻我,总之我的一切一切你都莫管莫问。三日后我自会做出选择,到时候我们会有个……”最后这“了断”两个字,他还是吞了回去。 “好。”林北涯答应得也很痛快,“可是我要如何知道你的选择?” 凡尘想了想,道:“三日后子时为约,我若回来这里见你,说明我放得下,否则……” 否则就分开吧,不要再想也不要再问,只当彼此擦肩而过,有了这三日的缓冲,他们的心里或许该不会太痛? “……好。”林北涯仿佛明白凡尘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然后,凡尘转身离开。 林北涯站在那里,没有动。 三日的时间实在不算太长,一晃而过。 霜降过后便该是立冬了,天气果然一日冷似一日,到了傍晚时分,阵阵秋风扫过,路上的行人都纷纷缩起了肩膀,将双手拢在袖中,加快脚步往家中赶去。在这样萧瑟清冷的秋日黄昏里,能有一间屋在前方等候,屋中有明亮的灯火、温热的酒、关切的眼神和两句嘘寒问暖的话语,对于晚归的人来说,当可称得上是一种幸福。 秋风瑟瑟,脚步匆匆里,几乎没有人去注意到路边那小小的门脸,虽然这间青砖木檐的屋中也有昏黄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映出来,但那高高挑起的青旗和在风中摇摆的酒帘都在告诉路人,这里不过是个小酒馆罢了。 生意不好,酒馆里的伙计已经开始抹桌子扫地,准备上板打烊了。此时酒馆里还有两桌客人,当门口那汉子算账离开后,便只剩靠墙的一张桌子上还有一人,一个身穿白衣、发束凌乱的少年。 桌上已摆了三四个空酒壶,凡尘抓起手边的那个,将壶中最后残留的些许已冷透的酒尽数倾入口中,然后伏在桌上大声喊着,“小二,再拿壶酒来。” 烛火摇曳中,店伙计空着手颠颠跑了过来,肩上搭着毛巾,陪笑道:“这位爷,小店要打烊了,爷请到别处再喝吧。” 打烊了?凡尘倚着桌子半抬起头,斜着眼睛看过去,“你们开店的,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嗯,也罢,这附近还有什么好去处?”说完伸手摸出半串钱丢在桌上。 “爷出门往东走不远,路北有一家‘雁来春’,那家不仅店堂宽敞明亮,老板拿手的桂花陈酿亦是一绝,爷不妨移步过去看看。”小伙计殷殷指点,同时心里暗道,这是谁家的公子,长得忒俊的模样,怎的却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想着,嘴里忍不住就劝了一句,“要说爷可喝的不少了,也该尽兴了,外头天色已晚,不如早些回去,免得家里人惦记。” 话音才落,凡尘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劈手揪住小伙计的衣领将他拽到跟前,恶狠狠道:“小爷喝多少、尽不尽兴,干你屁事!再多嘴看我不老大耳刮子赏你!” 店伙计吓坏了,赶紧连连作揖赔礼,心说这人模样虽生得俊,脾气却着实吓人,自己也不知哪里说错了话,让这人好像被戳了肺管子似的跳起来。脖领子被揪得死紧,小伙计忍不住咳了两声。凡尘这才回过神来,也不知又骂了句什么,松开手将伙计推到一旁,出了屋子。 走出酒馆,他略辨了下方向,脚步微踉往东而行,才走了两步,冷风迎面吹来,他只觉头痛欲裂,胃里翻腾得难受,忍不住冲到路边,扶着树干一阵干呕,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因从中午到现在,他除了喝酒,根本就没吃东西。 正弯着腰站在那里喘气,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43章 意外收获 拍了拍凡尘肩膀的是几步开外摆馄饨摊的大婶,“小哥,酒这东西不能多喝。”大婶将一碗热乎乎的汤水递到他面前,不无担心地劝道,“无论什么事,总能有法子解得开的,莫想得太多。” 凡尘笑了笑,接过来大口大口喝了,又把碗递回去,“大婶,替我下一碗馄饨吧。” “好。” 看着凡尘把一碗馄饨连汤带水吃了个干干净净,卖馄饨的大婶也露出笑容,“小哥,天都黑了,快回去吧,莫让家人惦记。” 凡尘道了声谢,起身离开。 呵呵,回去?回哪儿呢?他若有家可回,有人惦记,又何必独自一人在酒馆里买醉? 但……他本来也是有的吧?明明是他自己将自己推到这样一种境地,刚才却因小伙计无心的一句话而迁怒他人,真真可笑! 整整两日过去了,今儿是第三日,顶多再有两个时辰便是他和那人约定的最后期限,可是现在他还游荡在路上,脑子里一团糟! 到底要何去何从?! 望着路旁几株错落的垂柳,光秃秃的枝条在风中无力的摆动,那黯然颓废的姿态就好像他现在的写照。以前他总是讥笑那人婆婆妈妈没个痛快,看来真正优柔寡断的人是他!一阵烦躁袭上心头,凡尘不知如何自处,就在这时,有两个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几句零零散散的对话飘入他耳中。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走得又快,所以凡尘基本上什么也没听明白,但是他却精神一振,悄悄跟了上去,只因他从那两人的对话中听到了一个名字——夏侯桐。 好巧不巧,那两人走不多远,便进了之前小伙计推荐的“雁来春”。 凡尘随后而至,见这里果然排场更加齐整,称得上是间酒楼。大堂里坐着几桌客人,他拿眼一扫,在那两人背后不远的位子坐下。落座后仔细打量一番,只见那两人腰圆背阔,说话嗓音底气十足,俱都是练家子,且武功不弱,身上倒是穿着普通的短褂衣衫,看不出来头。言语中只听得两人分别称对方为“张大哥”和“王老弟”,伙计来问喝什么酒,那张大哥只道“还有事情要办”,让沏一壶茶,随便弄几样菜饭来。 这一次凡尘着意凝神细听,那两人再刻意压低声音,也被他听了个八九分。 “可恶,这次又慢了一步,那老儿动作倒快!” “是啊,此番又是白跑一趟,回去可怎生和将军大人交待?” “其实我们之前也不是一无所获,将军大人亦早就认定此事是那老儿所为,只不过要找全了证据,才好下手罢了。” “要我说,将军大人也忒的刻板,依着我直接就……痛快着多呢!”那王老弟在桌下做了个手势。 张大哥白了他一眼,“这些证据最后要提供给吴大人或者李大人,最终禀奏圣上的,哪能不明不白私下动手?你当还是在江湖上混呢,这么多年,你这脾性总改不了……” 说着话,门口又进来一人,也是身材魁梧,一身短打扮,那面朝外坐着的王老弟看到了,忙出声招呼,“老刘,这边。” 姓刘的刚坐下,伙计已端上饭菜来,不过是溜肉片、烧豆腐等家常菜,三人忙着吃饭,倒不再说什么。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45 章 凡尘桌上也摆了一壶酒并两个小菜,这次他却不再痛饮,只是做做样子,端着酒杯,他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听到的话。如果猜的不错,那两人口中所说的“老儿”应该是指夏侯桐,而那位“将军大人”像是认定夏侯桐做了什么事,要和其他人一起联名去皇上那里告发,但现在还苦无足够的证据…… 想来想去,那边三人已经水足饭饱,算了账起身离开了。 待他们前脚出了店门,凡尘后脚也跟了出去。他一时也没想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只是隐约觉得这件事要关注一下,只要和夏侯桐有关的事情,他现在都十分敏感。 前面的人一路疾行,凡尘远远坠在后面,就这么穿街过巷,直走了有半个多时辰,眼见那三人从一个街口拐了进去,凡尘也跟着走过去,一时不查,被埋在土中的石桩绊了一下,定睛细看,石头桩子上刻着“文兴街”三个字。 这么说他们已经走到了西城?这边多是朝中高官重臣的府邸,其中有些还是皇上御赐,气派非同小可。似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街道里面便有一座高大的门楼,大门两旁立着石狮,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悬在门楼上方,远远看去已是气势不俗,而之前那三个人早已人影不见,想来便是进了这大门。 凡尘在街口处停了下来,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跟进去,正想着,忽然觉出身后有细微的响动,他心里一惊,才要回身时,冷不防腰背上几处要穴已被人点中,同时后颈处被人劈了一记掌刀,身子立时软倒下去。 一个黑影在他身后适时扶住,然后挟了他消失在巷陌之中。 再次清醒过来,凡尘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哦,这么说来,上次夜闯夏侯府的蒙面人就是高维派去的?而且其目的并不是为了要刺杀夏侯桐,而是为了寻找线索?”声音低沉而别具魅惑,正是凡尘最不愿见到的人,纪远山。 看来他是被纪远山的手下盯上,打晕之后带回了风月无边。 “回主子,正是如此。”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毕恭毕敬答道,“平远将军府派人暗中调查夏侯桐已有些时日,主子临走之前让属下关注此事,而今看来,高维虽已卸甲归田,但其做大将军多年,余威尚在,朝中还有不少他的亲信,他若掌握了确凿证据,御史大夫等人自会联名弹劾夏侯桐,到时候……恐怕皇上想要保人也不那么容易!” “嗯,”纪远山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你刚才也说,夏侯桐老奸巨猾,恐怕没那么容易给人抓住把柄。” “不错,虽然高维手中已掌握了一些东西,看样子尚嫌不够,加上皇上肯定会为夏侯桐开脱。而高维现在极力追查的似乎是一宗十几年的旧案,具体为何事尚不清楚,只因他们双方都知道这件事的紧要性,忙着查探和毁灭证据的同时,又都怕惊动对方,所以旁人再想探得消息也不大容易。” “哈哈,”纪远山笑了,“小云,我知你对此事已很尽力了,前段日子我和小虫不在,京城这边也够你和老孙忙活的,所以你不用为自己找借口,一时查不出什么,我也不会怪你,再说……”他停了一下,又道,“你还顺手帮我把他找了回来呢。” 凡尘正在闭目倾听,最后这句话让他心里突突跳了两下,几乎能感觉到那人邪魅的目光投在了自己身上。 只听那叫小云的诚惶诚恐言道:“主子宽厚,属下敢不尽力!” 汇报完毕,小云退出了房间。 凡尘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尽量将呼吸压到极其微弱,只希望纪远山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要是也能离开就更好。 可惜纪远山是他的克星,永远只会让他的希望破灭。 极轻的脚步声响起,却不是往房门处移动,而是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他身边,低沉的声音带着隐隐笑意传入耳中,“行了,我知道你早就醒了,还装什么装!” 就知道会是这样!凡尘无奈地睁开眼睛,正对上面前一双皂青云纹靴和一抹青绸衣角,脚下踩的却是褐色团花羊毛地毯,难怪自己躺了这么久都没觉出凉意,再前面不远处靠墙放着一张红木雕花贵妃榻,铺着绣花软垫,这房间是他以前没来过的。 纪远山已在凡尘面前蹲下身子,目不转睛地盯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指捏住他下巴,轻轻摩挲着,“这么久不见,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啊!” 凡尘心里暗道不好!因为他从纪远山略带喑哑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情/欲的味道!该死,这家伙不会是忍耐了太久,现在见到他直接要发/情吧?想到此,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纪远山立刻感觉到了,又笑起来,“看样子我还是自作多情啊,我对你朝思暮想,你可是一点都不想见到我,不仅不想,好像还很怕见到我?为什么?凡尘,为什么你要怕我?” 为什么?因为你邪魅的容貌、声音,和那“特殊”的癖好都能引发出我心底最深刻的恐惧,让我想起一些恨不得从头脑中剜去的记忆!凡尘按下心中所想,冷冷说道,“就凭你把人请回来所用的方式手段,这朝思暮想小爷我也消受不起!纪远山,你再不给我解开穴道,我经脉要受伤了!” 纪远山直起身子,突然抬脚踢了过来,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凡尘只觉身上一松,被点的穴道已然解开了,他一面活动着四肢从地毯上站起身,一面在心里暗暗佩服,对方这一下动作疾速、力道拿捏恰到好处,而且用的是脚还不是手,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有这样的高手为敌,他真是何其“幸”也! “好了,我也不与你打哈哈了,今晚请你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纪远山坐回贵妃榻上,换了副正经容色,“从上次你雨夜失手,到现在过去了一年半,本来我以为有林北涯做幌子,你当可以轻轻松松得手,可是你却让我很失望!所以,我不想再陪你耗下去了……” 第44章 两全之计 听到纪远山说“不想再陪你耗下去”,凡尘立刻有些急了,他当然明白这话背后的意思,立刻大声说道,“你答应过我的,怎能说了不算?!” “是,我是答应过你,在你杀了夏侯桐之前不对你做什么,但那是因为我可怜你大仇未报,但现在看来你似乎并不急着报仇,而只想和情/人厮守在一起!”纪远山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扫向凡尘,声音已不复刚才的柔和,“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被纪远山冷冽的目光上下扫量,凡尘再次觉得自己变成了对方网中的猎物,这感觉让他浑身发冷,汗毛都立起来了。他急忙分辨道,“谁说我不急着报仇,我只是……只是……” “你只是下不了手罢了!”纪远山替他说出了下面的话。 凡尘张了张口,却也再说不出什么,只好狠狠咬住下唇,两道漂亮的眉拧在一起,这样一个表情让他那张绝美的面孔平白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纪远山看着,忽而长长叹了口气。 “凡尘,这次我让他们寻你回来,本来已不打算再放你走!至于夏侯桐,我另有计较,自会替你除了他。不过现在……唉……这样吧,你不是下不了手么,我给你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不妨考虑一下。” 纪远山说,夏侯桐在朝中得罪了很多人,最近,退隐的原大将军高维与当朝御史大夫等人已结下联盟,誓要一举扳倒夏侯桐,他们手中已搜罗了一些关于夏侯桐的罪责,但分量欠缺,所以眼下高维正着紧查探一桩早年间的旧案,似乎这件案子非常关键,只要确凿证据在手,夏侯桐必难逃死罪。但夏侯桐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也在积极毁灭证据…… “夏侯桐现在并未对你起疑心,你若能暗中帮忙查清此事,既可以报仇,又不用自己动手,岂不皆大欢喜。这一招便叫做借刀杀人,你觉得如何?”纪远山道。(某楚唠叨几句:借刀杀人,并非买凶杀人,是有本质区别的,亲们一定要分得清,否则会很难理解凡尘为何要纠结,自己下不了手,找个杀手来不就得了。不是这么简单的。唠叨完毕) 借刀杀人?凡尘心里动了两下,这件事和刚才他在酒馆中所听到的刚好吻合,可见纪远山并未骗他,但是…… 之前他只是因无法下手一事而烦恼,现在见了纪远山,他突然又有了别的顾虑,就算他杀了夏侯桐,纪远山会放过他吗?明摆了不会!那他报不报仇又有何分别?他和林北涯之间……到底还是一场空吧,万一纪远山嫉恨起来,再对那傻瓜下黑手,那自己岂不是害了他!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报了仇之后,就再没有理由躲得开我,对不对?”纪远山一语道破,随后又是一声长叹。不知为何,这晚的远山公子突然变得好像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凡尘,我纪远山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十恶不赦。你可以好好想一想,自我们相识以来,我可有做过伤害你的事么?没有!不管你承认与否,其实我的确一直在帮你,甚至你提出的种种条件我也都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日前回到金陵,听说我命人找你回来,小虫还曾在一旁笑我,说这才是他识得的远山公子,不明白我以前为什么对你会有那许多容忍。确实如此,以前被我强掳回来的人不知有多少,甚至死在我床上的也不是没有,我何曾多眨过一下眼睛?偏偏对你……竟下不了狠手……” “那只不过是你想换一种玩法罢了!”凡尘大声打断了纪远山的话,“你确实帮了我很多,但那亦是为了达到你自己的目的而已!”话音才落,便见眼前人影一晃,纪远山已来到了他跟前,他来不及多想,干脆一招“蛟龙出海”直击对方面门,脚下也蓄势待发,只想着一招不成就上腿。可惜纪远山根本不给他机会,伸掌挡住他袭来的一招往旁边一带,手腕轻翻已死死攥住他小臂,左肘微弯,正好劈在他作势上撩的右腿上…… 仅用了两招,纪远山就将凡尘双臂拧在背后,死死圈在了怀里,“你说,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非要让我动手。既然你喜欢这种谈话方式,我就成全你。”纪远山表情似笑非笑,灼热的呼吸喷在凡尘的脸上,“你刚才说的没错,我帮你是有目的的,但这目的不仅仅是想要得到你,还想让你能体会到,我对你总还有一分真意在!”说到这里,他稍稍放松了一些对凡尘的禁锢,以便能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比如这一次,我完全可以把你留下来,让底下的人去查夏侯桐的事,可我知道,若非你亲自出马,就算夏侯桐最后被高维扳倒并且送命,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又怎算得是你报了仇?那样你心里必定过不去,所以我才给你出了这两全其美的法子。能为你想到如此地步,我也算尽到心了吧?” “那……事成之后,你待怎的?”凡尘终于有了回应。 “我只需你答应一个条件,就是心甘情愿陪我一次,仅一次,我便放你自由,所有债务契约一笔勾销,我绝不再难为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到时你要亲口告诉我,你是心甘情愿的!” 这一下凡尘真的心动了!比刚才听到纪远山替他出了那个借刀杀人的法子还要心动!这大概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中,摆脱纪远山比报仇还要来得重要。若真的只需付出“一次”代价就能解决这扰他至深的心疾,那么……抬眸直视着纪远山,凡尘第一次如此认认真真地打量这个男人。 不得不承认,纪远山有一张十分优雅的面孔,五官完美无缺,可那眼中冷冽的目光和永远让人琢磨不透的表情却会让人心底不自觉地生出寒意,说出话来,明明是不经意的口吻,却总是透着一种凡事尽在掌握的霸气。 难得这样的人也会稍加收敛身上的危险气息,说出“我对你总还有一分真意在”这样暧昧的话,并承诺愿意为他的一次“心甘情愿”而放手,这样的机会很可能稍纵即逝,所以凡尘就算不相信什么“真意”,但却必须要好好把握眼前难得的机会。 “你……此话当真?”凡尘问纪远山。 纪远山点点头,“自然当真,我远山公子说出的话,何时会做不得数?” “万一你反悔了呢?”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46 章 纪远山笑了,“就算我反悔了,你又损失了什么?和现在的处境也没甚么不同吧,况且你至少还报了仇,不用纠结在两难的境况中。”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杀掉夏侯桐为自己报仇和摆脱纪远山的纠缠,一直是压在凡尘心头的两块大石,无论能解决哪个他都求之不得。 现在纪远山跟他说,这两件事都可以解决。 虽然凡尘也觉得以纪远山的秉性为人,答应“放手”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相信,但信与不信对自己来说并无差别,倒不如姑且信之,也许这人真的只是想求得一次“心甘情愿”而已……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高维他们在查的是什么,又如何出手?”凡尘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同时也想弄清楚自己到底要怎么做。 “你只要多留意夏侯桐近期种种诡秘举动,自然会找出头绪。凡公子,刺探消息的手段不是人生来就会的,你总要自己去做了才知道。” 凡尘还在犹豫,这时窗外隐约传来更鼓声,他心里蓦然一惊,脱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纪远山向窗外望了一三更了吧?” 三更?子时之约! 凡尘终于不再多想,点头应承,“好,就依你所言!”此时他人还被纪远山圈在怀里动弹不得,说完这话便用力挣了一下,“你倒是先放开我!” “没问题。”纪远山嘴上说着,手里却丝毫不见放松,不仅不放,反而猛地低头压了上去! 一个猝不及防,凡尘不偏不倚被吻了个正着,纪远山单手便牢牢锢紧了他的身体,另一只手则用力撑在他脑后,让他动也动不了,躲也躲不开,只能任凭对方在唇上啃咬舔弄,时间一长憋得受不了,又不得不张开双唇透气,结果立刻全线溃败,被人长驱直入攻了个七零八落! “唔……纪远山你个……混蛋!快放开……唔……王八蛋!放手……”好容易对方的唇移开,凡尘立刻大骂起来,只是因为之前的呼吸不畅而有些气喘。 纪远山则根本不予理会,转而咬上凡尘线条优美的下巴,然后一点一点往下移,最后落在他脖颈上……直吻了个够,才满意地抬起头,看着面前那被自己蹂躏到微微红肿闪着水润光泽的双唇,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等了你这么久,又帮你出谋划策,还答应以后不再为难你,现在索取点儿回报当利息总不过分吧?你要是再觉得不公平,保不齐我就反悔,不想放你走了!” 此言一出,骂声立止。 第45章 生意上门 纪远山搂住凡尘亲了个够,最后终于放开手,“好了,现下你可以走了,只是莫忘了应下我的条件,否则后果……怕不是你所乐见的。” “哼,只要你别反悔就行!”凡尘退后两步,揉着发麻的手腕小声嘀咕着,转身向屋外走去。 望着那颀长俊逸的背影,纪远山又沉声说道,“这期间你若遇到什么问题,可回来找我,能帮你我必会帮你。”却不知那人是否听见。 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纪远山向内室走去,眼角余光却看到贵妃榻下面似乎有一样东西,他过去拾起来看时,是一个蓝缎金线小荷包……, 凡尘到得外面,发现这里果然是个陌生的院子,他也顾不得四处探看,一颗心早已飞到某人那里,这两日他在左右为难中煎熬,那个人必定也不好过,现在他终于有了主张,便恨不得一步跨到那人身边才好!可是心里再急,他也不敢在风月无边的后院里施展轻功,翻屋越脊而去,因为他知道这里暗中处处有人把守,行动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截下,岂不更麻烦,所以只能加快脚步,老老实实奔向外间赌馆的正门。 因走得太急,在冲出风月无边大门的时候,凡尘冷不防和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被他撞得倒退几步才稳住了身形,不禁有些着恼,大声喝道,“喂!你这人怎么走路的!” 搁在以往,凡尘早不客气地顶撞回去,这会儿却忙不迭拱手赔礼,“对不住对不住!我急赶着有事,没看见!”说着话也不及细看,闪身奔了出去。 那人还待要说什么,怎奈肇事者早已人影不见,他也只能作罢,气咻咻迈进了大门。 虽然风月无边一向是通宵营业,但这个时候才进门的客人毕竟不多,那人来到里间大厅,转了几个圈子,才有伙计打着哈欠过来招呼,“爷来啦!我们这儿牌九、骰子样样都有,押大小、猜单双随您的意,不知客人喜欢什么玩法?若嫌外间吵闹,里面还有雅室。” “我要见顾小虫!” 伙计听得一愣,顿时困意全无,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见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穿一件普通的蓝色长衫,看不出来历。伙计也不敢怠慢,赔上笑脸告了个罪,“哎哟,可是不巧,我们顾老板不在,客人若想玩几手就请自便,否则只好改日再来了。” 少年却沉下了脸,冷不防伸手攥住了伙计的腕子,压低声音说道:“少来哄我,今儿见不到顾小虫我便不走!我也不为难你,你且找个主事的来见我!” 这一下伙计只觉腕上如同匝了个铁箍一般,再动不了分毫,立刻知道对方有些来历,忙应声不迭。 听闻有人上来指名要见顾小虫,掌柜孙鹏大概问了几句,便随着伙计来到前院。少年已被伙计带至耳房里相候,孙鹏进屋后抬手见礼,“敝姓孙,乃此间掌柜,不知公子何事相寻?” “我要见顾小虫。”少年还是这句话。 孙鹏微微皱起了眉头,看着那少年不说话。 少年想了想,张口吟道,“春来把酒何入梦,月弄闲窗寻故人!孙掌柜,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在下找顾小虫要谈一笔生意,他到底在不在?!” 顾小虫当然在。 常来风月无边的人都知道,此间的头牌倚月姑娘据说貌似天仙,才艺双绝,多少客人不惜花上大把银子只为一睹芳容,只可惜要想见倚月姑娘不仅仅是出多少银子的问题,还要视佳人心情而定,至于把酒言欢,春宵一度,就更是可遇不可求了。 有人说,倚月姑娘如此高不可攀,皆因为她是顾公子的人。 此时此刻,顾公子可不就在倚月楼么。 房内把角的雕花檀木地灯正亮着,幽幽光线透过银红色的纱罩洒下来,在通花琉璃地砖上映出一团影子,对面一排对开棂窗此刻都关着,绯红的窗纱垂下来,再里侧靠墙立着一面博古架,上面随意摆着几样玩意。 房里本没有人,却在这时,只听一阵轧轧轻响,整面墙连同博古架忽然一起动了起来,最终转开一角,一个人侧身走了进来。 眉目冷峻,身量挺拔,一件青绸底银丝盘花长袍随着动作似有暗光流动,纪远山迈步而入。 转过乌木嵌纱六扇屏,屋中光线大盛,凤戏牡丹图下的红木大椅上坐着两人,正凝神对弈。听到脚步声,坐在下首的粉衣女子抬起头来,看到纪远山,忙起身福了一礼,口称“主子”。上首坐的男子却不站起,只抬头看着纪远山,微微一笑,在灯光下露出闪亮的虎牙,“这么快就办妥了?我以为你忍了这么久,总得……” 顾小虫的话被门外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打断,紧接着,有人在虚掩的房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是孙大哥么?进来罢。”顾小虫应道。 孙鹏进门后,先对纪远山施了一礼,然后才对顾小虫道:“公子,前边有位客人指名要见您,说有生意要谈,属下特来请公子示下。” 顾小虫双眉一扬,笑道:“谈生意孙大哥做主便是了,若都指名见我,我干脆也去后院挂牌接客算了!”他虽笑着,话里的阴冷却听得人不寒而栗。 孙鹏越发低了头,“那人上来便念出暗语,旁的却都不肯说,所以属下才不得不来回禀公子。” 顾小虫瞟了一眼旁边的纪远山,又说道,“主子可还在这儿呢,孙大哥巴巴的来请我的示下,岂不是害我么。” 孙鹏脸上汗都下来了,眼中一片惶恐,躬身道:“属下……”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47 章 “好了,你这臭虫子,莫欺负老实人。”纪远山走过去在顾小虫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客人指名要你,可见你名声在外啊,你就莫偷懒了,还不赶紧接客怎的?”几句玩笑缓解了屋中紧张的气氛。 却听粉衣女子噗嗤一声轻笑,唇边显出两点梨涡,更平添三分娇俏,“主子所言极是,顾大哥若能束妆接客,只那温如水的性子,就不知要爱煞几多人呢。” 顾小虫猛咳了几声,转而正色问孙鹏,“那人要见我,可说是何人引路?” 孙鹏道:“是四海镖局的王春海。” “哦……你且带他上来吧。” 苍流虽说是江湖组织,规矩却甚为严密,寻常人就算知道有这样一个组织,甚至知道顾小虫是这个组织的主使,若无“引路人”指点,也根本不得其门而入,这也是为了自我保护。除了普通的“引路人”,苍流还特别为一些在江湖上人面广、又信得过的人设立了暗语,只有这样的人介绍来的,才能直接找到苍流在京城的总部,并提出见顾小虫,而顾小虫亲自接待的生意,所安排下的查探力度也是最为缜密、最见成效的。 从“引路人”的指点到最后来京城找顾小虫,中间种种途径若没有银子打点是不可能的,一般能下功夫做到这一步的,都是所查事情比较棘手,或极为隐秘,而苍流开出的价码也自然不同。 至于顾小虫背后还有个纪远山,除了苍流内部几个主要人物知晓,就再无旁人知道。纪远山也几乎从不插手苍流的事物,所以刚才孙鹏只汇报给顾小虫。 要说起来,两年前凡尘阴错阳差遇到了纪远山,后来因他而起的一系列事情纪远山都亲自过问,也可算是他的“意外之喜”,当然到底是喜是忧,却又见仁见智。 得了顾小虫的首肯,孙鹏这才转身出去,不一会,带了那位十八九岁的少年回来。此时屋中只剩下顾小虫和那粉衣女子,纪远山又不见了。 少年来到屋中,大大咧咧对顾小虫抱了抱拳,道:“顾公子,在下柳河,有笔生意想与顾公子谈。”声音倒很清脆悦耳。 “好啊,柳公子请坐,但讲无妨。”顾小虫笑容满面地看着那少年。 “我听说……”柳河说了三个字,看了看那粉衣女子,又闭上了嘴。 顾小虫笑道:“倚月姑娘不是外人,柳公子有话尽管说好了。” 原来这女子就是风月无边艳名远扬的倚月姑娘,果然明媚动人,让男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柳河却只是一瞥,就掉开头去,继续道:“我听说世间事但凡发生,就没有苍流查不出的,因此想来买些消息。” “可以,只是既来苍流,就要遵苍流的规矩。”顾小虫眼光示意,倚月起身转到屏风后面,片刻又折回来,手中已多了几张写了字的素笺,含笑递给那少年柳河。 柳河接过来,一页页看去,一边看着,脸上渐渐显出不耐烦的神情,低声道:“哼,不就是打探些事情,偏要弄得如此繁复……”待看到最后一页,忍不住低呼:“一万两?要这么多银子……” 第46章 血腥滋味 顾小虫已走到柳河身边,笑道:“既有人指点柳兄弟来此,却怎的没有告知我们的价码?一万两已经是起价了,还要看所询的是何事。”说完,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柳河一番,脸上笑意更浓,“不过我们的价码虽然不低,却也不一定非要现银,可以赊账,八分的利,或者……后院有现成的生意场,有人愿意以身抵价也是可以的。” 柳河听了顾小虫的话,先是一愣,然后才明白过来内中含义,不禁涨红了脸,他抬起头狠狠瞪了顾小虫一眼,粗声粗气地说道:“一万两便一万两,当老子没钱么!”他明明年纪不大,却从打进来就是一派故作老成的样子,这会儿还自称“老子”,不禁惹人发笑。 见倚月捧来笔墨纸砚置于桌案上,柳河低头略一思索,取过素笺,执笔在空白处刷刷刷写了起来。不一会儿写毕,顾小虫拿起来看了看,又问了些什么,然后着他画押按了手印。 “不知我要等上多久才知结果?”柳河问道。 顾小虫道:“估摸要一个月罢,但凡有了消息,我们会派人联络你,你只需静候佳音便可。” 柳河点点头,“好,我信你便是……苍流的顾老板总不能说话不算。”他将另外一页素笺折好收入怀中,说了声告辞便要离开,却又被顾小虫叫住,“柳兄弟,你忘了付定银……” 一句话将少年又弄了个大红脸,赶紧从怀里掏出银票,“哦,那个……对不住……要付多少?” “先付一半,五千两。” “这……”柳河大窘,“我身上只带了两千……” 顾小虫又笑了笑,“那就先付两千吧,余下的最后一并结清。” 一切处理妥当,看着柳河与孙鹏一起出了房间,顾小虫站在那里,摇头晃脑地赞了句,“好个俊俏的后生!” “想不到顾大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倚月在旁吃吃笑道。 顾小虫挑眉,“怎么?你觉得还不够俊?” “难道你没发现,那后生其实是个姑娘扮的么?” 这下顾小虫真的愣了,他想了又想,却还是摇摇头,“看来我的眼神果然越来越不济了,竟真的没看出!他言谈举止十分自然,不带丝毫阴柔造作之气,而且那五官样貌,放在男人身上很是俊俏,放在女人身上则嫌硬朗了些……” “若我猜的不错,她要么是从小被人当男娃养的,要么就是混在男人堆里长大的。只是要想瞒过我这双眼却不易。”倚月声音里透着自信满满。 顾小虫随手拿过刚才柳河写的东西,一边看一边颔首,“对,谁不知道我们月姑娘那双眼可直指人心,又是女人中的女人……唉,怎么又是查寻父母身世?莫非这年头为人父母的都是管生不管养么?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好了!”倚月劈手夺下顾小虫手里的素笺扔在一旁,嗔道,“顾大哥昔年惹下的风流债还少么,且不说那些俊俏小哥,就是妙龄少女也不在少数吧,指不定哪天就有抱着娃娃寻上门来的,这会子又在这里悲天悯人了!” “哈哈!”顾小虫大笑起来,伸手在倚月粉面上掐了一下,“月儿莫非不甘心,也想替我生个胖娃娃?” “呸!你这死人……”倚月啐了一口,身子却软软靠进顾小虫怀里,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声音也变得柔媚至极,“哥哥今晚不走了吧……” 顾小虫将人抱了个满怀,鼻端萦绕着甜腻腻的脂粉香,脑子里却出现了另外一张面孔,眉目英挺神情冷冽…… 怀中美人樱/唇微启,吹气如兰,好像一朵邀人采撷的花。 顾小虫却轻轻推开了她,“月儿,我今晚还有事,明儿个再来陪你。”说完,不顾佳人神情幽怨地看着他,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已经过了三更天,就连那些灯红绿影的花楼也都安静地伫立在黑暗中,没了丝竹管乐的欢闹声息,一弯弦月如钩,冷冷挂在天际,深秋的夜晚果然寒意迫人。 顾小虫在夜色中立了片刻,沿着花石小径慢慢走去,拐了几个弯,终于到了那外人不得入内的小院门口。他猜那个人这会儿肯定在这里,也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去打扰,可心里想着,脚下还是不听使唤地走了进去。 才进入密室第一道暗门,就听到里面有喊叫声隐约传来,再进入第二道、第三道暗门,少年凄厉的呼号已如在耳边一般清晰。 轻轻推开房门,隔着高大的檀木镂空雕花屏风看去,便是正中那张巨大的铜床,顶上的床架、前后床围并四个角的立柱都是黄铜铸就,不仅雕饰精美,还镶金嵌玉,此时此刻,一个少年赤身仰躺在床上,双手被床头柱子上的铜锁链紧紧扣住,面目却被身上的人挡着看不到…… 纪远山身上只披了一件丝袍,正压在那少年身上疯狂动作着,旁边扔着一根小巧的皮鞭,少年被高高架起的双腿上可见一道道鲜艳的血痕,随着身体的晃动,他手腕上的锁链哗哗作响,口中不住地高声哭喊着。 身下的人叫得越惨,纪远山就越兴奋,此时他早已化身为野兽,毫无顾忌地在少年身上恣意驰骋,而他手上不知戴了什么,看似轻轻一动,便弄得少年身上鲜血直流,更大声地叫起来…… 顾小虫知道,那是黄金甲套。 顾小虫还知道,墙边那一溜与人齐高的乌木柜子里藏着各种各样的工具,有的是纪远山悉心收集而来,有的根本就是他亲自打造出来的,每一种都能够让人疼痛难忍、全身鲜血淋漓却又不会伤及性命。而这些工具,顾小虫几乎每一样都亲身体验过,就连那张特制的巨大铜床,第一个躺在上面的人也是他! 纪远山深知人身体上哪些地方最容易引起痛感,他曾经一边在顾小虫身上疯狂动作,一边用锋利的甲套或划或刺,同时用他那极具魅惑的低沉声音说道:“小虫,你知道么,你每痛一下,下面就会不由自主地抽紧,那滋味实在是美妙得紧!”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48 章 如今,他大概已经忘记了他的滋味吧?是不是只因为他知道他对他动了心?他曾说动心是一件最为愚蠢的事,他远山公子从不需要别人为他动心,也从不会为谁而动心。可现在看来,这话的后半句是不是已经改变了? 顾小虫紧盯着大床上的纪远山,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似乎也能感受到他薄薄的丝袍下面赤/裸而强劲的身躯、能看到他眼中沸腾的火焰、额头上酣畅淋漓的汗水,甚至听到他粗重的呼吸…… 大概是被折磨了太久,床上的少年捱到后来,喊叫声渐渐变成了呻/吟,又像是呜咽,仔细一听,顾小虫发现床上的少年似乎并非是他以为的那个人!此时纪远山狂吼一声,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喘息甫定,纪远山对身下的人冷冷吐出两个字,“滚吧。” 这两个字一入耳,顾小虫更加坚信,此少年非彼少年! 转眼间纪远山又变回到冷漠强悍的“主子”,他解开缚住少年手腕的锁链,用简单的两个字就打发了这刚刚为他带来欢愉的“工具”。少年则头也不敢抬地退到床下,颤抖着身躯拾起地上的衣服,胡乱穿在身上,很快消失在另一道窄门后。 屏风后的顾小虫牵动唇角,想笑又笑不出,是不是他还应该觉得庆幸,庆幸那个人一直不曾把这两个冷冰冰的字眼用在自己身上?就在这时,他听到那人说了句,“还不过来?” 以纪远山的修为,即使在刚才那种时刻,也不难发现屏风后面站了人,所以顾小虫并不吃惊,坦然走了过去。 那人半躺半靠在床上,身上的衣服穿和不穿几乎没两样,健硕的胸膛和修长的大/腿就那么赤/裸/裸摆在面前,弄得顾小虫不知自己的眼睛要往哪里看。 看着他窘涩的样子,纪远山反而“嗤”的一声笑起来:“活春宫都看了,这会子装什么正人君子!再说了,我身上哪个地方是你没看过的,嗯?” 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激情过后的喑哑,调笑的口吻也是他好久不曾听到过的,莫名的,顾小虫只觉得身上忽然热了起来,好像心底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这感觉他刚才“偷看”的时候都不曾有! 他强自按捺住一颗怦怦乱跳的心,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小云不是已经替你把人带回来了么?你怎的还……” “我放他走了。” 第47章 为谁心动 “你说什么?放他走了?”顾小虫一向波澜不兴的口吻中终于掺杂进一丝异样,“你不是已下了决心将他留在身边么,这才不到一日功夫,又变卦了?还是说……你对那小子下不了手?” 纪远山则不慌不忙把自己与凡尘订下的条件说了一遍,一面说着,一面起身踱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沁凉的夜风吹进来,将屋内暧昧的气息吹散了一些,越过半掩的窗格,外面团团树影隐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就如同此刻他面上的表情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顾小虫坐在床边,一声不响地听纪远山说完,忽而笑道,“我说小云怎么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原来你在让他关注大将军高维和夏侯桐之间的事,不过这事就算要做,好像也该是苍流的人来做吧,小云虽说是你山庄里的人,但也是暗流的杀手一号,做这些是不是有点儿文不对题?” 暗流,江湖人称最神秘、最可怕的杀手组织;苍流,号称但凡世间事只要发生,就没有查不出的消息组织,其实是一家。 听了顾小虫的话,纪远山淡然道,“我让小云去查此事也是为了最终要夏侯桐的命,不过是换种方式罢了,难道你以为只有见血才叫杀人么?” “嗯,这话倒也没错,怪道最近苍流生意不断呢,原来想要杀人的人也都跑来查探消息了。”顾小虫的话听似说笑,实则暗有所指。 纪远山却正色道:“那是自然,其实这世上,打探消息的人本就比买凶杀人的人多,况且若没有苍流这个消息组织,我们凭什么能控制那些自命不凡的高手和道貌岸然的侠客为暗流所用?” “偏偏对我来说,挖消息还是远不如杀人来得痛快啊。”顾小虫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举起自己那双白白净净的手看了看,好像这双手太久没杀人了,有些不习惯。 “唉,你这嗜杀成性的毛病怎的还改不了。”纪远山走回来,仰面躺倒在大床另一侧,叹道,“我劝你闲来无事的时候不妨去看看我们收集在资料库里的那些底细消息,然后再想想那些人表面上的嘴脸,简直就是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当真有趣得紧!” “照你这么说,暗流倒可以关门大吉了,还免得去费那些心力!”顾小虫不以为然。 “你这臭虫子又来抬杠,没有暗流大把挣银子,难道我们去喝西北风么?有些事情可以当成兴趣来做,但兴趣是需要银子来维系的。” “也有些事情,就算不是为了兴趣而做,却可以为了某人而做,对么?”顾小虫瞟一眼身旁的人。 纪远山双手枕在脑后,默然不语。 等了片刻,仍不见纪远山再说什么,且阖上双眼,好像睡着的样子,顾小虫心里忽然有些发慌,便想离开,不料他才从床上站起,就被人一把抓住袖子用力拽倒,刚要张口,未说出的话便连同呼吸一起统统被封了回去。 纪远山的吻缠绵又霸道,他饱/满的双唇用力覆在顾小虫薄薄的唇上,用力舔弄,继而又含住他的唇,不住地啃咬吸吮,舌尖在他口腔内横扫,恣意强硬的态度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直到顾小虫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透明的口水沿着唇角滑下,他才满意地放开他。 “小虫,你好久没陪我了。”纪远山邪笑着,双手已扯开顾小虫衣襟,顺势滑了进去。 “主子……” “你以前都叫我远山。” “远山……啊……”顾小虫感觉到纪远山的的手摸到了自己胸前,捏住左侧那枚小小的金环用力拉扯,霎时,疼痛混合着快/感汇集成一股激流,在身体中上下流窜,让他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 纪远山笑了,手下更加卖力地挑/逗着那已经挺立的凸起,一面贴在顾小虫耳边,用类似低吟的声音说道:“你是在吃醋么?别忘了这么多年,得我亲手穿上金环的还只有你一人,记得那时你疼得脸色都变了,嘴里还说喜欢,说戴上这金环,此生便是我的人……小虫,我知道那时候你说的喜欢都是假的,现在呢?现在喜欢么?” 随着话音又是用力一扯,顾小虫的声音立刻也跟着放大了一倍,身子完完全全软倒在纪远山的怀里,嘴里断断续续,语不成声,“喜欢……都是真的……真的喜欢……” “既喜欢,那我们开始吧……” 因为好久不曾被人如此激烈地对待,顾小虫的身体变得极度敏感,在纪远山的刺激下很快溃不成军,他一次次坠入迷/乱的情/欲之中,又一次次被身体上的疼痛唤醒,各种极端的感受交替而来,让他几欲发狂。到最后,当纪远山再次呼吼着爆发时,顾小虫已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中,连手指尖都动不了了。 纪远山紧紧抱住顾小虫的身体,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远山的一只手虽然还搭在顾小虫身上,目光却已掠过他看似熟睡的容颜,不知落在了何处,口中喃喃自语,“总有一天,我要将那小子也扔在这床上,好好品尝一下他的味道……呵呵,不知如果在他身上也穿一个金环会怎样?打上我远山公子的烙印,便是我远山公子的人!” 收回目光,不期然恰好对上顾小虫缓缓睁开的双眼,屋子里光线颇暗,纪远山无意去分辨对方眼角处那一抹暗红是尚未褪去的春色或是其他,他只是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笑道:“放心,就算有了他,也不会占了你的位置。” 是么?原来我在你心目中还是有位置的?顾小虫不无自嘲地想,可是这位置究竟是因为我可以和你一起做着那些阴暗的勾当,还是因为别的?我要的究竟是什么你知道么?我不在乎你把任何人掳到床上,但你若动心,就只能是为我! 心里在默默想着,顾小虫表面微微一笑,脸上带着激/情过后的红晕,看起来柔和中多了几分妩媚,“你不是答应放手了么,还说什么成为你的人?难道大名鼎鼎的远山公子也会说了不算?” “我是答应放手,但我放手不代表他就走得了!”纪远山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这件事我自有主张,我要让他知道,最终能接纳他的只有我!我要让他无处可走,乖乖留在我身边!” 顾小虫眼神闪烁,斟酌着词句说道,“远山,你……喜欢他?” “你觉得呢?”纪远山斜着眼睛看过来,反问。 “或许是吧。” 纪远山笑了,“没错,我是喜欢他!谁叫他长成那个模样!我发誓要猎遍天下绝色,他那般样貌,岂能不为我所得!” 仅仅如此么,恐怕不尽然吧,人不一定会因为独一无二的美貌而喜欢,却会因为喜欢而认定那是独一无二的!顾小虫无声地叹息,忽然身子一轻,被人抱了起来,他干脆闭起眼睛,反手搂住那人脖子,将侧脸贴在对方赤/裸的胸膛上……直到两人一起浸入注满热水的池子里。 夜深了。 整个院子就只有这房里还亮着灯,在幽暗的光线中看去,雕花架子床上一片狼藉,却不见人,几件衣服抛在床前的脚踏上,最下面是一件玉白色绣莲纹的外袍……床侧几步远之外架着一扇朱漆屏风,屏风后面有哗哗的水声传来,还有人在低声说话。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49 章 “懒猪,你倒事先让人预备下洗澡水,是算准了我会回来么?”凡尘泡在硕大的浴桶里,闭着眼睛说道。 林北涯已擦净身子,正站在旁边穿衣服,听了这话低头望过去,水汽氤氲里,那张极美的面孔显得有些不真实,让他忍不住又想伸手去摸。算准了么?他真是高估了他!想到这三日来如在滚油中煎熬的心情,想到傍晚时分随着日落一点点变得冰冷的指尖,想到入夜后好像直接敲打在心上的更鼓,尤其三更鼓响,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窖,而最后站在床前的那道熟悉的身影竟让他忍不住湿了眼眶……咬了咬牙,林北涯忽然觉得有些手痒,有种想要打人的冲动。 浴桶里的人听不见回话,睁开眼睛抬头看着他,“怎么了?”又指着一旁的架子,“手巾递给我,水快凉了。”他这一抬头,脖子上两个清晰的红痕再次显露出来。 刚才两人在床上的时候,林北涯就看到了这印子,当时正激/情勃发,就忍着没问,现在又看见了,怎么都觉得刺眼,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脖子上……那是怎么回事?” 第48章 以实相告 凡尘被问得一愣,之后立刻反应过来,一面在心里大骂纪远山,一面信口编了个理由掩饰,“这是……因为我心里烦,路过风雅居的时候忍不住进去想喝杯酒,没想到竟喝醉了,被那儿的人弄到床上,所以就……” 林北涯听得越发火大!好啊,自己在这儿为着他吃不下睡不着,他跑去青楼喝酒不说,居然还和人上/了/床!心里气往上涌,顺手抄过架子上搭的手巾抡了过去,啪地一下,正抽在凡尘光溜溜的后背上,他还不解气,第二下又抡过去,嘴里骂道,“你行啊!亏我还为了你寝食难安,你却有闲情去逛青楼!还……还……你个小王/八/蛋可真对得起我!”林北涯以前不会粗语骂人,后来遇见凡尘,听得多了竟也习惯了,但自己骂出口来今儿还是头一遭,不过骂完之后果然觉得心里痛快了一些。(某楚:_|||汗,近墨者黑!) 凡尘捱了两下,干脆光着身子从浴桶里跳出来,也不管身上还湿淋淋的,扑过去便把林北涯抱住,连连求饶,“好人!好人快别打了,我知错了还不行么!哎哟,林北涯你谋杀亲夫!” 林北涯噗的一声笑了,“小王/八/蛋,本公子才是你亲夫!” 原来骂人真的是会传染的,果然人学坏比学好要容易得多。 凡尘如约回来,那一晚二人极尽缠绵,嬉笑打闹,却像商量好了似的,谁也没有提关于夏侯桐的事。 第二日正好是立冬,他们在外逛了一整日,晚上跑到不归楼,点了一桌子菜说要冬令进补,最后大醉而归。 第三日宿醉醒来,时已近午,凡尘只觉头痛欲裂,捧着脑袋去推林北涯,“懒猪,起来了,我有话要跟你说。”林北涯翻了个身,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跳起来兴冲冲说道,“听说翠屏山里枫叶都红了,漫山遍野煞是喜人,我们去看看吧!” “懒猪,我刚才说……” “好了好了,快去洗脸收拾……” 如此几日下来,当凡尘再次挑起话头,而林北涯又找借口说要去后院练功时,被凡尘一把拉住了袖子,叹道,“五儿,你想躲到什么时候?我既然回来,就是答应了你不再离开,但我们总该坐下好好谈谈,我也有些事要告诉你,谈开了,以后我们才能轻轻松松在一起。” “轻轻松松在一起……”林北涯看了看凡尘,微微叹了口气,“我……我大概是怕了,总觉得眼前这些来得不真实,就连晚上抱着你的时候,也觉得抓不牢,只有和你一起找各种事来做,才能把心填满,这样,就算日后万一……也还能多些想头!” 林北涯的一席话让凡尘也沉默下来,不知道如何开口。 “凡尘,你还是……不肯放手对不对?”林北涯看着凡尘的脸色,声音更加低沉。 “五儿,我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放手,但我可以答应你,决不会亲手要了他的命,也决不会去买凶杀他!” “那……你打算怎样?”林北涯听出凡尘话中有未尽之意。 “这事说来也十分凑巧。那日我正一筹莫展,在酒馆里喝酒,却有个人找上门来要和我谈笔生意,这生意便是关于夏侯桐。” 林北涯轻轻“哦”了一声,盯着凡尘等他说下去。 “夏侯桐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在朝中树敌不少,只因有一桩陈年旧案疑是其所为,所以朝中有人正在下力查找证据,有了证据,一来可以在皇上面前弹劾夏侯桐,二来或可为当年蒙冤之人昭雪。你还记得中秋之夜,后来闯入府中的刺客吗?我曾说过那人与我无关。现在才知道,那便是对方派去他府中找线索的……而对方屡屡失手,所以辗转找上了我。” 凡尘原原本本道来,话里除了没有提到纪远山和掩去了大将军高维的姓名,其他都是事实。他本就没有打算瞒着林北涯做这件事,而且他和林北涯朝夕相处,也根本不可能瞒着他在暗中调查夏侯桐,倒不如以实情相告。 “这……究竟是一件什么案子?”林北涯还有些如坠雾中,想了想,又问,“他们为何会找上你?” “他们之所以找上我,是因为我现在和你在一起,有着身份上的便利,又知道我以前做过杀手,杀手,通常都是无情的,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所以他们找我帮忙,但却并不知道我和……那人之间有仇。至于这到底是件什么案子,我答应对方不告诉任何人。”其实具体为何事别说凡尘自己不知道,就连纪远山也还没弄清楚。 “那也就是说,你答应他们了?” “有句话叫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可以为了你饶他性命,但若能有机会让他吃些苦头,我又怎能拒绝?若非老天突然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想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别说三日,就是三十日、三百日……”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林北涯伸手握住凡尘的手。说实话,三天的时间的确无法让人放下埋藏了十几年的怨恨,所以在凡尘离开后,他曾以为这就是结局了,一个他根本不想知道结局的结局,他愿意就这么等下去,带着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等着那个人哪怕三年、五年、十年之后会回来,到时候,也许时间能模糊了仇恨,也许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舅父的死和那个人无关……总之,只要有些事不那么赤倮倮地摊开在两人之间,那么一切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所以当三日后的子夜,那个人再次出现在床边,他真的不敢相信!所以当他明明可以将那个人拥在怀里,也依然觉得恍如梦中。 事情若太完美,就显得不那么真实。 而现在听到的一切,才好像有了几分现实的味道。 “凡尘,你确定对方只是要你去查找证据,而不是让你……杀了他?” “你不信我么?我发誓不会对他动手!而且,对方是朝廷的人,怎么能私下买凶杀人?他们的确只需要找出证据即可。” “那……这件事若证据确凿,他会面临怎样的……会不会有性命之虞?”这个“他”当然是指夏侯桐。 凡尘听了,忍不住皱起眉,“这就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中了。不过你可以自己想想,这些年来他惹下的麻烦还少么,但仗着有你们六王府这门姻亲和皇上的庇佑,他好像头发丝也没少一根吧?!此番查下来,皇上顶多用贬官、罚俸之类的手段来堵一堵下面人的嘴,能让他在大牢里吃些苦头我就烧高香了!”他的口气有些冷,还有些没好气。 这番话倒并非敷衍林北涯,因为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虽然之前纪远山信誓旦旦,说夏侯桐会因此而送命,但不到最后什么都不好说。这个结果凡尘想得很清楚,他答应这么做只是因为做了总比不做强,借刀杀人之计若成,他自然得偿所愿;若不成,他也至少可以去面对心里那个自己。 说到底,他还是因为林北涯而有了放弃仇恨的打算。 此时听到林北涯又流露出对夏侯桐是否会有性命之虞的关注,他自然会感到不快。 林北涯听出来了,也觉得有些歉然。“凡尘,对不住!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放心,在这件事上我不会再要求你什么,就算将来他真的因此送了命,我也决不怪你!” 凡尘眼睛一亮,“真的?”这个问题也是他隐约担心的。 “真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心里……欢喜得紧!” 话说到这里,两人均感到了一丝轻松,几日来总有些悬浮不定的心才算真正放了下来。 “五儿,我还有一事相求。”凡尘道。 “啊……何事?”林北涯又紧张起来。 “我想咱们先离了你这小王府,搬到夏侯府去住。”至于理由就不用说了,若不能整日在夏侯桐身边出入,寻找犯案线索谈何容易。 林北涯也明白,“可是,我们找个什么借口搬回去呢?” 凡尘想了想,“你上次不是去他府里为我讨解药么?那会儿可曾告诉他我们离了王府?” “不曾,我只说你中了迷药,其他的都含混带过,舅父当时正忙着,也没细问。”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50 章 “那就好,如今我们再回去,就说因为你爹娘坚决不许我们在一处,不惜下了迷药将我赶出府,你为此和他们闹翻,赌气离家,如今我们身上银钱用尽,只好到他府上暂住些日子。” 林北涯点头,“嗯,倒也是这么回事,不过……万一他劝我回去,或者去设法说通了我爹和我娘,让咱们回王府呢?” “我说——你是猪啊!”凡尘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喊道,“哪儿来那么多万一!总之,这件事交给你处理,你必须想办法让咱俩在夏侯桐府上一直住到我说可以了为止!我反正不管了!搬家,明儿个就搬家!” “啊?明儿个搬?这也太仓促了吧,要不后日,后日如何?你总得容我想周全了啊,凡尘……”林北涯苦着脸央求再“宽限”一日。 第49章 多事之秋 二日后,林北涯和凡尘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准备离开十字街,林北涯除了让阿政跟在身边,其余人则吩咐留下来看房子,走之前又着实嘱咐了管家一番,这才出门。 到了夏侯府,却被告之老爷进宫了,不在府上,林北涯也不管那些,和凡尘直接去到了当初他们住的那个院落,进去后发现屋里一切照旧,有些东西还是他那会儿从王府搬来的,如今仍原样放着没动,只是几个月没住人,须得再仔细打扫一番。 于是林北涯大刺刺端起主子范儿,吩咐阿政把几个包袱放下,便吆喝着让人来打扫房间。总管钱叔一头雾水地跟在旁边,不知这位爷又唱的是哪一出,想问,林北涯却说“等舅父回来我自去找他说话”,钱叔不好再问,只得喊来小厮仆役赶紧收拾屋子,听得二人还没用饭,又吩咐厨房加几样五公子爱吃的菜。 夏侯桐哪知道林北涯和凡尘又到了他府里“安家落户”,傍晚时分他从宫里出来,吩咐跟班,“去六王府。” 自从武君臣对此均无异议,而接下来如何对付越国,朝堂上则分作了两派,主和派表示,无论二皇子是否与越国勾结,对越国都应以安抚为主,免得再起战乱;而主战派则认为,不如趁此机会一举灭了越国,一劳永逸! 和与战各有利弊,安逸了这么多年,皇上又一把年纪,身体每况愈下,因此不太愿意在此时兴兵;可是二十年来大梁国力与日俱增,一举灭掉越国并非不可能,封疆扩土对任何一个帝王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诱/惑。 如何取舍,皇上也犯了难。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51 章 第50章 危机暗伏 “听说朝中以李将军为首的大部分武将,都主张平乱之后直接挥兵南下,直取越国呢。”夏侯薇看着林青石说道,眼中不无担忧。 大将军高维解甲之后,皇上将他麾下最得力的助手李济提拔为辅国将军,但若想要进一步升到一品骠骑大将军,则必须要再立战功才能服众了,偏大梁近二十年来国泰民安,边境稳定,并无大规模战事发生,这战功却不是说立就能立下的。 “确是如此,”林青石点头言道,“其实这也难怪,对于武将来说,经年没有战事,就没有军功可言。几年前我们与赵国在边境上还经常起些摩擦,到如今,新任赵王也非好战之人……上次西泊写信回来,说一切安好,让我们勿念,还说珍珍公主已有身孕。”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凤蝶,果然发现凤蝶脸色微变,于是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夏侯桐却接口道,“听说当年越国国主迟炀回去以后,与其弟迟隽一直是面和心不合,政局并不稳,且这些年也没有能征善战之人,可谓兵缺将少,我们挥兵取之,总有七八成胜算,也难怪李将军等人会如此迫切想要兴兵越国。” “那皇上的意思到底如何?”夏侯薇语气中略显急迫。 “皇上看样子还是暂不用兵,倒不为别的,我听他私下里和我说的意思,是想要把这事将来留给太子登基之后去办,若真能拿下越国,太子岂不声威大震,众将归服。对皇上来说,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平定怀州之乱,若我猜的不错,待这件事平复之后,转过年来,皇上恐怕会安排太子听政了。”说完,安慰似的在夏侯薇手上拍了拍。 大梁皇室素来有禅位的传统,为的是避免新皇登基时朝堂不稳,而在准备禅位之前,储君有至少三个月的听政期,也就是由皇上手把手地教导太子如何去“做”一个皇帝。当然,天子暴病驾崩等突发情况不在此之列。 听了林青石的话,夏侯桐眉头微蹙,沉吟不语。 夏侯薇似是知道兄长的忧虑,和言劝道,“大哥不必多虑,我知昔年大哥与太子小有嫌隙,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子怕早就忘了。况且我与皇后娘娘素来交好,又有王爷这层关系在,就算太子不日登基,也断不会为难道大哥,大哥只管放宽心。” 夏侯桐听了微微一笑,“小妹说哪里话来,那些旧事还不至于让我忧心至此,不过多喝了几杯,有些头痛罢了。” 当晚回府的路上,夏侯桐坐在轿子里,满脑子都还在想着怀州之乱,宋安、张子英,以及太子听政等事,又想到夏侯薇所说的话……没错,早年间他曾小小得罪过太子乳母,而那件事并不怪他,他相信以太子的气量也不至因为此就记下仇要对他如何,但心里多少会留下一笔就是了。现在怕就怕有人在旁挑唆,宋安和张子英都曾在高维帐下听令,要说起来,朝堂上的武官基本上都能和高维攀上些关系,这才是大大的不妙! 怪只怪自己当年太过意气用事,但那时他也不知此事会和高维有牵连,如今后悔也晚了,唯有乞求尽快处理干净! 想着回到府里就把老钱叫来再督问一番,可巧进了二门一下轿子,老钱已经等在那里了。 不等夏侯桐开口,钱叔先躬身说道,“老爷,五公子和凡尘搬来府里住下了。五公子说有话要和老爷说,晚饭后一直在花厅等老爷回来,不知这会儿还在不在。” 如果之前没有去六王府,夏侯桐听到这个消息还会有些纳闷,现在他既然知道了林北涯偕同凡尘离家一事,对于他们的不请自来也就不觉得奇怪了,于是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便往后宅走去。 林北涯和凡尘果然还在厅里等候。 想到林青石强硬的态度,夏侯桐无奈地摇摇头,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旁人也帮不上什么,所以他也不多问,甚至不等林北涯把想好的话说完,便了然地拍了拍他肩膀,叹道,“五儿,你不用多说了,舅父刚从王府回来,你爹他还在气头上,你们俩且安心在我这里住着罢,什么时候等你爹心气平和了,或许能有回转余地。嗯,时候不早了,去歇着吧。” 打发走了两个小辈,夏侯桐这才示意钱叔随他到书房来。 前脚进来,后脚小丫鬟也端着托盘来到门口,“老爷,您的药。” 待喝了药,丫鬟带上房门走了,夏侯桐坐在椅上揉了揉额角,低声问道,“老钱,那件事进展如何了?” 钱叔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夏侯桐,道,“老爷,其余的都处理妥了,只有那个郝文武至今还查不出下落,不过却得知当年那晚他似乎并非独自当值,如今我们正在寻找另外那人,或许间接能找到郝文武也未可知。” 夏侯桐接过纸扫了一眼,又递回去,叹道,“老钱,如今怀州出了点乱子,朝里那些武夫们一个个都好像找到了立功表现的机会,若真要是对越国用兵,还不知怎的个趾高气昂呢,太子与高维那老匹夫素来亲厚,只怕今后也不好相与!所以我才会对此事如此在意,你可懂得?” 钱叔忙躬身道,“小人省得,小人决不敢轻忽,老爷且放宽心。” 夏侯桐点点头,挥手让钱叔去了。他自己一时却了无困意,起身踱到一排书柜跟前,拿眼扫来扫去,似是想找本书来看。夏侯桐是御医,书房里自然少不了各种医书药典,都分门别类排在柜中,此时他不去动那些明面上的柜上层抱了个藤编的箱子下来,打开箱子,也是满满的书,却还有个布口袋放在里面,口袋上写着“乌木”两字。夏侯桐先在箱子里随意翻了翻,最后还是从布口袋里拣了一本出来,坐在案前细细翻看起来。 藤箱搁置在案边,箱盖上也写有字,却是个“蛊”。 过了十月中,天气一日冷似一日,树上的叶子已几乎落尽,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寒鸦拍着翅膀飞过,洒下苦啼声声。 天气转冷,人们虽然在屋中笼起炭火,但到了晚上脱衣睡觉的时候,还免不了缩手缩脚,那冰凉的被褥总要躺上半宿才暖得过来。 除非被窝里有个暖炉。 大床上,林北涯正抱着他的“暖炉”满意地哼哼着,“凡尘……嗯,冬天抱着你在被窝里真是太舒服了!”说着似乎还嫌不够,干脆三扒两扒把“暖炉”贴身的衣服都扒下去,直接贴上那温热的身体。 其实夏侯桐府中十分讲究,这间屋子地下铺着暖龙,即使数九严冬也不至于太冷,只不过冬夜里抱个暖暖的身子在怀中,确实很舒服。然而如此一来,林北涯自然不会老老实实抱着便罢了,双手早忍不住在那光滑紧致的肌/肤上上下游走 林北涯很舒服,也很享受,凡尘却皱起了眉。他一开始想把贴在身上的这块“膏药”扒拉下去,可惜不成功,“膏药”双手双脚缠得他死紧,让他只好作罢。可现在这“膏药”不仅贴得紧,还对他动手动脚,这就有点儿“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当那人可恶的爪子再次在他腰上乱捏的时候,凡尘猛地一把抓住,顺势翻身将林北涯压在了下面,狞笑道,“林北涯,我看你不是冷,是晚饭没吃饱吧?不如我来喂喂你如何?”三下五除二,他只用一只手便将林北涯剥了个光溜溜。 林北涯也不反抗,嘴里嬉笑着讨价还价,“好人,今天轮到我上行不行?我都好久没……啊……好人!别……”话未说完已被人掌握了要害,声音立刻走了调。 凡尘一面恶意动手,一面吻上林北涯的耳廓,或舔或咬,还贴在他耳朵上说着话,“你上什么上,乖乖躺着不是挺好么……你想啊,林北涯,不就是林‘被压’,明摆了就是要被我压……” 说上就上,不留半分余地。 “唔,唔……嗯……”林北涯被噙住双唇,哪里还说得出话,只有断断续续的呻//吟在喘息的空当溢出,又再次被堵回去。昏黄的烛光隐隐约约照进绡纱罗帐,为他白皙的胴/体镀了层晕黄,倒益发显得肌理匀称,生机勃勃,胸膛随着喘息一起一伏,俊雅的面庞上升起红晕,微微覆着一层薄汗,双眸半闭,眉尖微蹙,看起来竟冶艳无匹。 凡尘一手拨开林北涯额前凌乱的发丝,抚上他的脸,一手伸到他身后用力搂紧他的腰。他喜欢这样,每当此时,他既希望自己和身下这个人最无间地紧贴在一起,让两个人的汗水交溶混合,又希望能看到那人的脸和脸上动人的表情。紧紧贴在一起的胸口传来两个人的心跳,同样强劲、同样热烈,已渐渐分不清谁是谁,而那相连的火热也传递着彼此对对方的渴望与激/情。 第51章 夜探后宅 “……啊……尘……” 随着林北涯断断续续悲鸣似的声音,凡尘感觉到摩擦中小腹下一阵明显的激跳、颤抖,他也被对方突然的抽紧刺激得无法控制,发出一声低吼,猛地冲上去用力抱紧身下的人……两人四肢纠缠着抱在一起,偌大的床上空出好大一片地方,但他们似乎还嫌不够,仿佛要用尽最大的力量将对方糅进自己的身体。 床帐里充满浓郁的、男人特有的味道,粗重的呼吸此起彼伏。 好半天,林北涯扣在凡尘背上的手臂才稍稍松开一些,凡尘也得以撑起半个身子,两人互相对望着,脸上激/情未褪,眼底竟是一致的温和宁静。 “凡尘……”林北涯抓住凡尘的一只手贴在胸口处,低声道,“你知道么,我这里全部都是你,就好像身体里被开辟出一块打上标识的空白地,只有你才能填满,可是这空白每日里都在无休止地扩大,让我想要越来越多的你,却总也无法满足!我想要睁开眼就能看到你的样子、耳边永远有你的声音、时时刻刻能感受到你的碰触,还有……得到你的身体!凡尘,这感觉……你可懂得?” “傻瓜,我自然懂,这感觉就是你曾经说过的——喜欢。”凡尘躺在林北涯身边,手掌下还能感觉到那有力的心跳。他怎么会不懂,因为他自己也有着同样的感觉,曾经他拼命想要无视这种感觉,但情感一旦滋生便会无可抑制地疯长,直至你面对它,承认它。老天赋予了人爱的权利,却也同时用这权利宣告着对人心的掌控,所以爱了,就挣不脱。 “对,喜欢!凡尘,我喜欢你!我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喜欢……”林北涯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喃喃自语,他侧过身,用手在凡尘胸前随意划拉着,拨过那枚骨坠时停了下来,又想起七夕那晚发生的事,不禁问道,“凡尘,这坠子……后来你又曾试过摘下来么?到底有什么古怪?” 凡尘点了点头,“试过,结果还是一样,摘下来之后心口像被什么剜进去似的,痛不可当,但戴回去就没事了。这坠子当真古怪得紧,不知怎生回事!”说着他握住那坠子,只觉得这东西在掌中微微发热,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次事情之后,他还曾去到买鹿骨扳指的古玩店找那掌柜,想问问他是否识得此物,但掌柜看了之后,只说上面图案类似塞北赫哲族人祈福所用图腾,别的也说不出所以然。他想,等解决了夏侯桐的问题,或许自己该仔细查一查,否则戴着个仿佛会要命的东西,总是不踏实。 林北涯好像有些困了,手脚并用地缠上来,嘴里还哼着,“唔,冬日抱着你这大暖炉真不错!” 凡尘却拨开林北涯的手,翻身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 林北涯睁开眼睛,“你……又要去么?外面刮着风,冷得很。”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52 章 窗外北风果然刮得正紧,呜呜咽咽叫着,钻过窗缝挤进来,将一点孤灯吹得晃晃忽忽,摇颤不止。 自从搬进这府里,凡尘几乎每晚都要出去查探一番,多则一两个时辰,少则也要一炷香的时间,林北涯虽不知他到底去做什么,但之前已经说得明白,又何必再问。只不过心里总有些别扭,下意识地便会找理由、想法子阻他出去,而最有效的法子当然是…… 伸手搂住对方的腰,顺势朝那敏感的地方摸过去,林北涯的声音有些沙哑,“凡尘,我们……再来一回吧!” 凡尘一把按住那乱动的手,“色猪,再这么下去,小爷要被你榨干了!”他用一贯调笑的口吻说着,心里却什么都明白。 看着凡尘掀开罗帐下了床,翻出黑色夜行衣换上,又用黑巾蒙了脸,林北涯终究没再说什么。 走到门口时,凡尘回身说了句“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先睡吧”,说完出了内室。 这些日子以来,凡尘暗中紧盯着夏侯桐的一举一动,却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平日里夏侯桐除了奉旨入宫,便窝在府里大门不出,而他常待的地方只有两处,书房和药房。这两处地方凡尘都不止一次地夜半踏入,仔仔细细翻找过一遍,甚至连那些药典医书都一本本打开来翻看,却什么也没有。再后来他趁着夏侯桐不在府里的时候,溜进他寝室,结果依旧无所斩获。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他不免有些急躁起来。 今日午后,听说夏侯桐将管家钱叔唤进书房,两人直直在里面待了快两个时辰,且将房中随侍的小厮都遣了出来,这让凡尘心中忽然一亮,发觉自己之前可能进入了一个误区,只顾将注意力放在夏侯桐身上,而实际上夏侯桐根本什么都不用去做,他只要动动嘴皮子,所有的事情自然有人替他去办,而头一个得他吩咐的人,就是钱叔。 因此凡尘今夜要去的地方,便是钱叔的住处。 此时估摸已过了三更,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寒风呜呜地刮着,宅子里各屋的灯都灭了,月亮倒还好,有素白的月光照着,倒不是那么一团漆黑。凡尘出了门,先摸到后院夏侯桐住的地方,贴在窗跟下仔细听了片刻,确认夏侯桐和侍卫薛齐都在房里睡着,才翻出院子,轻车熟路地向西面掠去。 后宅西侧一片大大小小的院落,住的都是府中的粗使杂役、马夫帮厨、以及普通侍卫等人。凡尘原本白日里已打探好钱叔住在何处,以为并不难找,但这会儿毕竟是晚上,月色再好也不当用,他在狭窄的过道里转来转去,没一会儿就晕头转向了,只觉这里大院套着小院,屏门、月洞门抬眼皆是,哪里还辨得清东西,没奈何,他干脆纵身跃上一处房顶,四下查看,可是所见唯有黑压压一片高低错落的瓦片屋脊,仍不知钱叔住的那“遥对着药圃进去第三重过道往东把角的院子”到底该怎么走。 正自发愁,突然觉得右手侧似有人影一晃而过,他忙凝神细看,这一来居高临下,被他瞧了个正着。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沿着矮墙疾步前行,穿宅过院十分自如,显然是走熟了的,而他背上还背着个硕大的麻包。凡尘当机立断,轻轻跃下房檐,跟在了这黑衣人身后,眼见这人身手敏捷,看似功夫不弱,却不曾施展轻功,不知是因为回到了自己的地盘,还是背上的大麻包太过碍事。 黑衣人七拐武这人么?” 那叫张二铁的猥琐汉子仍一脸惶恐地看着钱叔,嘴还堵着,自然也无法说话。 第52章 不虚此行 钱叔倒也不忙,将手里那张纸先放在案上,转身来到靠墙的立柜前,打开柜门摸索一番,找出了两颗药丸,他又随手倒了两碗茶水,然后将一颗药丸掰成两半,放了一半在茶碗里……在做这些的同时,他嘴里仍旧低声说着,“张二铁,我知你十年前还在京畿府大牢里当狱卒,后来才跑去外面贩货做小生意。如今我要问的事,便是十几年之前大牢里发生的,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便罢,否则……”说到这里,他端起那溶了半颗药丸的茶碗晃了晃,抬手将水泼了出去,只听哧哧声响不断,泼了水的砖石地面上竟冒起一股呛人的青烟! 钱叔又不动声色地将剩下的一颗半药丸统统溶入另一茶碗中,然后说道,“否则的话,这一碗茶水便是为你预备的了!”说完,他取下了张二铁嘴里的破布。 张二铁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只会不停地说“大爷饶命……饶命啊……” “饶命不难,只需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钱叔背负双手站在张二铁面前,道,“文肃十二年秋,因余国舅坏事而牵连了一大批人,这事你当还有印象吧?” “小人……小人记得……” “嗯,记得就好。当时有位武将名叫刘勇的,也因此被下入大牢,结果却死在牢中,而他死的那一晚本该是你和郝文武当值,为何牢里只有郝文武一人,你却不在?而刘勇到底怎么死的,你可知道?” 张二铁闻说皱起眉头,似在竭力回想,“当年……当年的事……时候久了,大爷容小人想想……余国舅的事确实抓了很多人,刘勇……啊,小人想起来了,可是关进牢里没几天,还未过堂就吞药死了的那个?听说……听说是畏罪……” “他死的那晚你去了何处?可曾回来?郝文武又对你说了什么?”钱叔再逼近一步。 “我……小人……多半是出去耍钱了,郝文武是小人远房表弟,但凡与他一起当值,小人常常……露一面便走,那个……那晚并未回来,也未听他说起什么。后来小人就再未见到他。” “再未见过?” “对!再未见过。小人只听说他突然辞了差事离开京城,事先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到底因为什么、他后来又去了何处,小人也不知。” “你说的可是实话?” “小人再不敢说谎!句句属实!” “难道后来就再不曾听到有关他的消息么?他父母家人呢?” “他爹娘早死,又无兄弟姊妹,也没娶老婆,孑然一身,自然抬腿就走,小人与他隔得远,素来也没甚太多交情,如今过了这十几二十年,大爷不提,小人早忘了此人!”张二铁双手绑在身前,连连作揖磕头,“大爷!小人真的不知此人去向,求大爷放了小人吧……” “若你敢有隐瞒……”钱叔端起那水碗。 “大爷!那郝文武与我有甚亲厚,我怎会不要性命替他隐瞒?小人真的再不知有别的……” 钱叔阴测测笑了,“既如此,留下你就更没必要了!”说着已一把捏住了张二铁的腮帮,不由分说将那碗药水灌进了他嘴里! 张二铁初时还呜呜挣扎,又哪里挣得脱,一碗药灌下去没有半刻,他便抽搐着倒在地上,很快没了气息。 凡尘在窗外看得心惊肉跳!想不到这钱叔也如此狠辣,杀人不眨眼! 就在此时,房顶上忽然“咯啦”一声响,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十分清晰,就好像有人踏碎了屋顶的瓦片。听到响动,钱叔立刻吹熄了灯,三步两步出了屋子。与此同时,后院左右厢房也都有人影跃出,只听钱叔沉声道,“快上去看看!” 两名侍卫拧身上了房顶。 钱叔站在院中,借着月光扫视一番,却也没发现什么,周遭笼在沉沉黑暗之中,又是死一般的静。 两名派出查探的侍卫很快回来了,其中一人道,“钱管事,我等前后左右都查了,没发现人踪,或许又是后厨养的猫儿。”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53 章 后厨养的那只猫也不是第一次在各个院子里乱窜了,因此侍卫才如此说。 钱叔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片刻后才挥挥手,“行了,你下去吧,记得警醒些,别睡死了!” “小人明白!” 两名侍卫刚要走,却又被叫住了。 “等等……”钱叔说着,自己转身回屋,不一会儿,在黑暗中拖了什么出来,丢在院子里,“既然出来了,就趁黑先去把这人处理了,手脚利索些知道吗!” 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次了,所以两名侍卫并不觉惊讶,答应一声,抬起地上的尸体出去了。 钱叔本来想在院里再转转,走到一半时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奔了回去。进到屋里重新点上灯,他抬眼一扫,忍不住低呼一声,“糟了!” 刚才他放在案上的那张纸果然不见了! 拿走那张纸的人正是凡尘。 听到屋顶有响动的一刹那,凡尘已觉不好,虽然他脸上蒙着黑巾,但能不与人动手还是不动手的好,从钱叔的举动看,他知道对方或许会出屋查看,于是趁着钱叔从内室到外堂再步出门的空挡,手臂较力,拉断窗闩,纵身从窗户跃入室内。 双方一进一出,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钱叔和两名侍卫注意力都在房顶上,竟谁也没发现。 凡尘进入室内直接摸到案前,发现那张纸果然被忘在那里,不禁大喜,忙揣进怀里,他也不管房顶的动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不虚此行最重要!但此时钱叔还在院中,他无法走脱,只好先蹲在窗前看着……不料钱叔竟回房来拖张二铁的尸身,他当时躲在门后,想着万不得已,只好先打晕钱叔,再料理那两名侍卫。好在钱叔进屋后不曾点灯,竟没发现他。而后侍卫自去处理尸体,他眼见钱叔奔回房,再次借着空当跃窗而出…… 两番险中求胜,也幸亏钱叔不懂武功,否则恐怕没那么容易得手。 一路躲闪着巡夜的人,凡尘终于摸回住处,进门后他靠在墙上喘了口气,心内暗自道了声“侥幸”! 随后的几日,凡尘一直在研究那张纸上写的东西。 纸上统共只有七武的却一直没能找到其下落,本着落在张二铁身上,不料也没能问出个所以。 而整个这件事,似乎与一名叫刘勇的武将有关,又牵扯到十几年前什么“国舅”…… 见那名单上列出的几人当中有好几位都是开源县人氏,所居地址从开源县城到周边村落不等,且开源县距离京城不远,凡尘便决定先从此查起,看看能否从这上面找出什么线索。 第二日一大早,凡尘和林北涯打了声招呼,匆匆收拾一番便骑马直奔开源县。 随后一连多日均是如此,他常常是连早饭也顾不得吃就出门,回来多过了掌灯时分。林北涯初时还问上几句,后来也干脆缄口不言。倒是夏侯桐有两次随口问起,凡尘最近在忙些什么,总是行色匆匆的样子,被林北涯胡乱编个理由支吾过去。 如此查了半天,若说一点儿收获也无,却也并非,至少从这些人的身份中凡尘发现了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无论男女,他们都曾经在宫里当过差,且均在皇上身边伺候,只有一人例外,据说是浣衣局的宫女。但这一共同之处放在开源县又显得微不足道,因为开源县自来就有送家中子女入宫当差的传统,穷人家图那百十两卖身的银子,便是家境稍好些的,也还盼孩子能在宫中熬出个眉目,哪怕混成个小小管事之流,也是大有油水可捞。 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么换一条路来试试。凡尘看着那张纸条,把注意力也放到了那个排在第一位的“郝文武”上面,这人或许是个关键人物,那晚听钱叔话中提及,应该是个狱卒。 第53章 暗中筹划 凡尘心里明白,要找到这名叫郝文武的狱卒肯定不容易,因为现在夏侯桐也在打探此人下落,甚至高维也有可能在找他,自己贸然插手,很可能引起他们双方的注意,高维也就罢了,若被夏侯桐发现,可是大大的不妙。话又说回来,夏侯桐处理此事时候不短了,他煞费苦心都没能找到此人下落,就凭自己一人,成事的几率实在太小! 除非…… 凡尘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苍流,要想尽快找到郝文武,或许只有纪远山的苍流能办得到。当日纪远山给他出了这“两全其美”的法子,也曾对他说,若遇到什么问题可去风月无边找他帮忙。可是…… 可是想要报仇的人毕竟是他凡尘,他已经退了一步,不能亲手杀了仇人,现在遇到困难就去找人帮忙,又算什么?倒不如一开始就找人替他出手算了!更何况去求纪远山的话,还不知会不会再被“非礼”! 算了,另想他法吧,难道这么点儿事自己都做不到么! 凡尘不愿去找纪远山帮忙,其实他这会儿就算去也见不到人,因为纪远山在为他出了主意之后不久就再次离了京城,不过这次与他同行的却不是顾小虫,而是小云。 在风月无边,没人知道小云的来历,只知他是纪远山新近收在身边的心腹,而且因为几乎没有人看到过小云出手,所以他的武功身手也被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说仅在顾公子之下,有人说只怕还在顾公子之上。 实际上,小云本名肖云,是纪寥山庄老管家的儿子,比纪远山小五岁,幼时也曾跟在纪远山身边为伴。纪远山离家之后,肖云留在山庄陪伴侍候纪老庄主,而纪老庄主无聊之余,慢慢将一身武功尽数传给了肖云,只保留了几样不外传的绝技。这样算起来,肖云虽是纪远山的家仆,亦可算是他的师弟。 纪老庄主过身后,肖云自然成为了纪远山的得力手下,他表面上还留在山庄里打理一应杂务,实际上听从纪远山的安排,暗中成为了暗流的杀手。 几个月前纪远山和顾小虫离开京城回到了纪寥山庄,纪寥山庄位于怀州西北玉霞山的山谷里,处理完要办的事情,他们又在山庄盘桓数日,临走的时候,肖云提出想随他们一起来京城,纪远山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肖云寸步不离地随侍在了纪远山身边,风雨无边上下都称之为“云公子”,当然顾小虫除外,他是知道小云的身份的。 此次纪远山和小云离开京城,还是去了怀州。 这一走,不觉过了月余。 一场碎雪飘了整日,到得傍晚时分,地上也不过积了寸许厚,那雪却仍是下得紧,细细的雪粒夹在风里刮下来,让人几乎睁不开眼,讲究的出门便要撑把油伞,低头匆匆而过,道路上车来轿往,遍地泥泞。 冬日里天黑得早,僻静的巷子里已没什么人,此时巷口灯火摇晃,接着,一乘四人抬的暖轿拐了进来,轿身用青呢作帏,挡得严严实实,头前有小厮挑着灯笼。轿子旁边还跟着一人,却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大冬天里只穿了件素青色夹衫,竟神态自若,手里提着一柄黑黝黝的长剑。 轿子走到巷子深处,在一处门前停了下来,这里显然并非宅院正门,除了左右门垛再无其他装饰,两扇乌漆木门也紧闭着。轿子虽停了,轿中的人却并未下来,倒是那提剑的年轻人走上前去,嘭嘭嘭在门上敲了几下,片刻,木门打开了一道缝,有个梳双鬟的小童探出头来,见到那年轻人似乎吃了一惊,“云公子?莫非……” 年轻人回身来到轿前,亲自打起轿帘,一个身穿紫黑色绣金大氅的人从轿子里迈出来,右手搭上年轻人扶过来的手臂,左手轻掩胸前,帽兜下一张优雅的面孔,神情冷冽,透着冰雪般的寒意。 听说纪远山提前从怀州回来,且受了伤,顾小虫忙放下手中事情,急急赶到了后院。 寝室里,两只青铜双耳兽纹烛台并排置于条案上,烛影摇曳,显得光线充足又不那么明亮耀眼,寝室正中摆一张宽大的紫檀雕花架子床,下端矮围子上皆雕着繁复的牡丹纹,床帐是水青色的绫缎,外面还罩着一层浅色绡纱,皆用黄铜鎏金兽首钩笼在两侧。 此时纪远山身后垫着一幅鸳鸯枕,半卧在床头,顾小虫侧身坐在他跟前,正解他的上衣,待敞开白绸里衣,便露出胸膛上缠的白布,隐隐有血迹洇出。 再拆了白布看时,顾小虫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语气里也带了三分责备,“你就算要施苦肉计,也不用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吧!这一箭若伤到肺腑可怎生好?再说,既伤得狠了,何不在山庄里多养些日子,又忙着赶回来做什么,一路颠簸,伤口没个不裂开的!” 纪远山双眼微闭,由着顾小虫为他上药裹伤,嘴里笑道,“我就是为了早些脱身,不得已才使出这一招,否则那些糟老头子们非把我拉下水不可,当初咱们挑唆那些人拥着怀王和朝廷作对,可没想自己淌这浑水,现在事情闹大了,仅用‘纪寥山庄向来不争俗事’这样的借口恐挡不过去,我只好自己吃些苦头了。” “要我说,为着个八卦门你何须下这么大功夫?就算它近几年势力大涨,俨然已成为淮南八府武林之首,但对山庄倒也恭敬有加,和我们也没甚冲突,何不由它去便了。” “没甚冲突?”纪远山冷哼一声,道,“八卦门早在去年岁末就开始偷偷在查苍流和暗流的底细,若不早些下手剪除,将来是个麻烦,八卦门掌门人之前就曾流露出倚靠朝廷称霸武林的想法,所以趁着二皇子在怀州折腾,干脆让他们做成一势,等朝廷平了怀州之乱,那些参与其中的帮派都没甚么好下场,到时候淮南八府的江湖势力乖乖落在我们手里,岂不快哉!” 顾小虫已经替纪远山裹好伤,示意小云收了药品绷带,嘴里又问道,“怀州那边现下到底什么境况了?你不是说那位二皇子撑不了太久么,怎的朝廷派了两路人马过去还搞不定?”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54 章 “二皇子本来不足惧,我是没想到越国偏偏在此时插了一脚,所以朝廷才犹豫着要不要大肆兴兵,不过我想这事应该不是越王自己的主意,多半是他那个王弟暗中搞的鬼。现下朝廷对怀州只围不攻,看来是打算以规劝为主了。反正平乱只是早晚的事,且随他们闹去罢,我们该做的都做了,眼下只消在一旁看着就是了。”纪远山说完,再次闭上双眼,显出一丝疲惫。 顾小虫会意,直接替他宽了外衣,扶他躺下,又嘱咐小云夜里好生照顾,这才出去了。 纪远山虽然回来了,但因为受伤的缘故,又舟车劳顿,所以这几日多在房里休息,也不大理事。不过顾小虫看得出来,小云肯定是得了纪远山的吩咐,仍在为夏侯桐的事情奔前跑后,着力寻查。 顾小虫也有的忙。 那个找上门来女扮男装名叫柳河的姑娘委托苍流查自家父母身世,这种小事原本有底下人去办,顾小虫用不着亲自插手,他暗中也在盯着夏侯桐和高维,却不想让纪远山发现,可是查来查去,他从下面送上来的一些消息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这让他不得不亲自关注起柳姑娘的事情了。 这日一早吃过饭,顾小虫又拎了药箱过来为纪远山换药。纪远山由着他弄,却还是说道,“这些事随便找个手脚伶俐的丫头来做就是了,何必日日/你都亲自动手,再说还有小云呢,他伺候我难道你还不放心么。” “嗯,伤口愈合得不错,看来明儿个就不用换药了。”顾小虫答非所问,裹好伤处,又为他整理衣服,这才说道,“小云忙着做什么你难道不清楚?旁人……莫非你嫌我在跟前碍眼么,宁可要旁人来。”随着话音眉眼一挑,温和端庄的脸上竟带了三分媚色。 纪远山以手掩唇,咳了两声,方笑道,“臭虫子,你莫呕我,我现在是病人,没力气与你斗嘴。” “属下可不敢。”顾小虫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不等纪远山再说什么,又道,“今儿外面日头倒好,听说西苑里的腊梅都开了,不如我陪你去逛逛?” “也好。” 第54章 你情我愿 二人一前一后离了屋子,沿长长的回廊迤逦而行,过月洞门,来到一处小巧别致的园子。园内游廊环绕,尽头处一片不大的水面,夏日里可见满池红莲翠盖,这会儿却都败了。池子对面是一座八角亭,重檐高挑,朱红色的廊柱围着,间有木板拼成的条凳。 走进亭子,正可见右手种着的七八株腊梅,果然都盈盈绽放,到得近前,更有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逛了一圈,纪远山回到亭子里坐下来,但觉暖暖的太阳照着,轻风拂面,突然便来了兴致,叫顾小虫取棋盘来,两人对上一局。 顾小虫自然含笑应允,不一会儿回来,除了棋盘,臂上还挎了个漆盒,里面装着茶水点心。 纪远山看他那肩挑手提的样子,忍不住失笑,说你做小僮倒做得越发得意起来,不如以后莫理会些旁的事,专心伺候我便了。 顾小虫也笑,阳光下露出晶亮可喜的虎牙,说我求之不得呢,你做主子的,可不兴说了不算。 言语间摆了棋盘,又倒上茶,两人便在这亭中捉对厮杀起来。 园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偶尔传来几声啾啾鸟鸣,更衬出周遭的空灵寂静,倒真是鸟语花香,残波烟照。 顾小虫捻着一枚棋子,半天没有落下,好像在思考,半晌,忽而抬头欣然一笑,竟是说不出的温柔,声音也是软的,“远山,我们好久不曾这般轻轻松松在一处了,你我初识那阵还有些闲情逸致,后来……都叫那起杂事盖了去。” 纪远山闻言,抬头看了看顾小虫,也是微微一笑,“可是呢,那阵子我才出了山庄不久,便遇上你这只虫子……” “你还说,连我这名字可都是拜你所赐。” 原来顾小虫本名顾崇,结识纪远山之后,总被其以“臭虫子”呼来唤去,后来他便索性改了。如今江湖人都知笑面郎君顾小虫,本名却几乎无人知晓了。 叹了一口气,顾小虫又道,“八年的时光,一晃而过,最近我偶尔竟会兴起要归隐山林的念头,可见是老了!” 纪远山嗤的笑出声来,“呸!若我记得不错,初识那年你不过十七,便如两年前凡尘一般大,现今二十有五,哪里就老了?你若算老,我还长你两岁,倒要如何?”说完,他端起茶盏泯了一口,目光越过顾小虫,落到水池边挺立的几杆残荷上,“不过你所说的归隐山林之念,我倒也曾有过,却总觉得时机不到……对了,说到凡尘,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可曾来过么?” 顾小虫手上拈了枚棋子慢慢转着,低头道,“不曾。” “哼,我就知道!那小子……哎,你这是……” 只见顾小虫一脸从容地纳下手中棋子,稳稳当当吃掉了纪远山一大片地盘,然后抬眼扫过来,“你要小心了,一招走错是会全盘皆输的,我的棋艺可不是八年前了。” 纪远山扬眉,还未说话,眼角瞟到月洞门那儿似有人往里探身观望,当即提声问道,“谁在门口?” 一名劲装男子赶紧现出身形,不敢走近,只站在那儿低头行礼,说道,“主子,顾公子,属下有事……” “是关于柳河那起事么?”顾小虫接口。 “正是。” “递过来吧。” 男子这才走进园中,行至亭子跟前站下,从怀中取出几页纸张,双手捧了递上来。顾小虫起身接过,一边看一边说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苍流的事纪远山本极少过问,不过此时见顾小虫看着看着,面上现出叵测的笑容,又见那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还有线条符号之类,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声,“柳河是什么人?这又是起子甚么事了,让你如此上心。” 顾小虫看完了,却把纸揣起来,笑嘻嘻对纪远山道,“你可还记得上次在倚月楼,老孙说有人指名找我接客那回事么?” “哦,听说是个十八九岁的后生,说话有些愣愣的,还没带够银子。”纪远山不问,却不代表他不知。 “对,不过有一点,她可不是什么‘后生’,而是个姑娘家。若非被倚月看破,我还真叫她哄了去。” 纪远山挑了挑眉,“原来如此,这柳姑娘的事很棘手么?” “和当初那臭小子一样,查寻父母身世。”顾小虫目光烁烁看着纪远山。 纪远山自然知道他所说的“臭小子”是指谁,笑了笑,“这等小事顾老板亲自过问,可见对柳姑娘有心。” “我若对她有心,你可在意?” 纪远山低头喝茶,“你这话好向倚月说去!” “那臭小子的事你一直亲自过问,可见也是对他有心了!” 纪远山不语,站起来转身走下亭子,来到那几株梅树前,一手攀着那枝头似在细细赏玩,半晌之后方回身,面上神情淡然,眼底却有簇光芒一闪而过,开口说道,“小虫,你我相交多年,彼此间说话行事当早有默契,我的性子你也最知,所以……有些事你情我愿,不必太认真,还有些话,藏在心里比说出来要好得多。”说完他一拢袍袖上了游廊,缓步向门口走去,竟不再理会亭子里的顾小虫。 纪远山一席话,让顾小虫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先前的温和隽雅一扫而空,他垂首看着面前的棋盘,双手紧紧握成拳。 没错,你情我愿!是我不该主动上了你的床,可又是谁用尽手段将我的身体调教成现在这般模样?让我食髓知味,沉湎在那疼痛带来的快/感中无力自拔?你种下的蛊又怎能袖手不理,一句“不必太认真”就可以丢开么? 石桌上,茶壶、茶盏、棋盘等物都还摆在那里,仔细看时,却见错落排开的黑白棋子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朵粉红色的梅花,而梅花下的一枚黑子竟赫然裂作两半! 要走出园子,顾小虫忽然说道,“柳河的父亲当年是高维手下心腹大将,后来却被夏侯桐所害,这件事小云没告诉你么?”声音不大,却果然让纪远山停下了脚步。只见他转身折回,不消片刻又来到亭子里,在顾小虫面前坐下,悠然说道,“小云毕竟还年轻,少历练,若说查一件事情,果然还是你出手更有效率些,这柳姑娘的事么,我倒愿闻其详。”说这话时他面带微笑,好像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那棋盘里的一朵梅花也和他毫无关系。 顾小虫看着纪远山闲闲又端起茶碗,伸出手去按住了,“茶都冷透了,再喝岂不坐下病,时候不早,我与你回房细说吧。”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55 章 “也好。” 两人起身离了八角亭。 走在半路上,正巧遇见孙鹏,顾小虫忙喊住他,让他派人去一趟城里的四海镖局,找一名叫柳河的少年过来,又说不急,用过午饭之后再去亦可。 孙鹏躬身答应。 金陵城里三大镖局,华威、镇远、四海,其中以华威镖局人手最多、规模最大,镇远镖局总镖头武功最高,但若说人面广、吃得开,则还要数四海镖局。 四海镖局的总镖头王春海早年闯荡江湖,凡事义字当先,为人豪爽热情,因此和很多门派都结下了不俗的交情,后来他落脚京城开了这家四海镖局,旗下镖师走南闯北,江湖中黑白两道都会给几分薄面,且在京城地面上,达官显贵俯首皆是,王春海亦能曲意结交。长此以往,自然混得如鱼得水。 约莫一个多月前,有位叫柳河的少年从外省前来投奔,被王春海收留在镖局。这柳河看起来明明武功不弱,王春海却只让他在镖局里帮忙打些下手,从不派他走镖,只说他乃自己故交之子,如今双亲亡故,留下这一根独苗,不愿他涉险。镖局里众人听了,不免都暗叹总镖头果然为人侠义。 这日,王春海才押镖回来,稍作休息,便命人将柳河叫到了房中。 “贤侄,上次老夫指点你去的地方可对路么?如今有了什么眉目不曾?”王春海问道。 柳河先施了一礼,才回道:“让海叔费心了,一切全凭海叔指点,小侄总算见到了顾小虫,他说至多一两月必有答复。” “那就好。老夫还是几年前因失了一笔重要的镖银,无奈辗转间求助于苍流,后来事情顺利解决,承蒙那位笑面郎君看得起,告知切口与总部所在,言若再有事可直接登门,没想到如今果真派上用场。” “是啊,否则寻常人哪会想到,原来大名鼎鼎的苍流总部就隐身在京城一间小小的赌馆里。”话说到此,柳河忽然面容一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海叔……那苍流收取的费用十分高昂,小侄事先准备不周,想先从海叔这里支借些银子用,不过我已给师兄发去消息,待他到这里之后,一定本利返还。” 第55章 身世之谜 王春海听了哈哈笑起来,拍了拍柳河的肩膀,道:“你这孩子,要用银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什么还不还的,需要多少,我这便让人去取,怎的和老夫还如此客气?当年老夫和你义父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唉,可惜竟未能见上最后一面……嗯,你是说九重这孩子要来么?老夫印象中的他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算起来都有快十年未见了……” 老少二人又聊了几句,柳河见王春海略显疲态,便告退出来。 正要往后院去,远远听见有人喊他,只见一名镖师走到跟前,说大门口有人找他。 人正是孙鹏派来的,让柳河去风月无边走一趟。柳河听了暗喜,心道才刚和王春海在房里说起,这便有了结果。 这一次,柳河才迈进风月无边的大门,孙鹏已等候在那里,见了他也不多话,直接引他去了倚月楼。 依旧是上次来过的那间屋子,红木大椅上却只坐了了顾小虫一人,正自优哉品茶,听到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只挥了挥手。孙鹏便默不做声地施了一礼,转身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屋里只剩下顾小虫和柳河。 柳河早已看到顾小虫旁边的方几上放了一个大信封,料定自己要的答案就在其中,他想也不想,伸手便奔那信封而去。 手刚一伸出,便有一股劲风袭来,顾小虫看似稳坐不动,右手两指却已疾点柳河阳池穴,柳河也不含糊,小臂自然而然弯曲,使出一招“搭弓射月”化解了来势,身体已抢到近前,仍是直取那信封。 两人一个站一个坐,电光火石之间竟对拆了三四招,只听顾小虫哈哈一笑,突然站起身,冷不防探臂来抓,柳河急忙抽身,却还是慢了一分,只听“嗤”的一声响,衣袖被对方扯破寸许,她不禁大怒,“顾小虫,你既让我来此,又不肯将结果示之,到底要怎样?” 顾小虫则不慌不忙笑道:“柳兄弟果然是天龙帮的人,失敬失敬。” 柳河倒也不想隐瞒来历,只气哼哼道:“废话少说,我只为上次那桩生意而来,却不是同你攀交情来的。” 顾小虫仍是笑:“柳兄弟既知道是生意,那尚有八千两银子未付,在下又岂能将结果奉上?” 顾小虫一语提点,柳河这才醒悟刚才是自己情急之下过于孟浪,竟忘了银子还没付够,不禁涨红了脸,她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用力拍在案上,然后伸手道:“一手钱一手货,拿来吧!” 顾小虫收了银票,笑吟吟将信封双手递上。 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只信封,此刻被柳河托在掌中,却觉得重逾千斤,让她的心情也在这一瞬间随之变得凝重起来。 柳河是天龙帮老帮主韩松的弟子。 半年多前,天龙帮老帮主韩松身染重病,卧床不起,他将柳河叫到跟前,说出了一番话,这番话事关柳河的身世。 原来十八年前的夏天,韩松外出访友,行至奉古县万良庄郊外,在一片林子遇到一位怀抱婴儿,正四处乱走的妇人。那妇人见到韩松吃了一吓,忽然发起疯来,大声嘶喊道,“别杀我,别杀我,孩子我不要了!不是我的……”韩松刚要过去好言抚慰,妇人竟猛地抛下怀中婴儿,没命地跑开。韩松忙接住孩子,再想去追那妇人,襁褓中的婴孩已大声啼哭起来。 韩松忙停下脚步细看,见这婴儿不过三两个月大,小脸上虽满是泪痕,倒也玉雪可爱。说来奇怪,那婴孩被他看着,竟渐渐止了哭声,瞪着一双黑葡萄珠似的眼睛与他对望,小嘴吧嗒吧嗒,似是饿了。韩松疼惜之心顿生,翻出水囊,喂那孩子喝了几口水,四下里再看,早人影不见。 后来他抱着孩子在附近村庄打听了一下,却没有人家说丢了孩子,最终决定将其留在身边,只是这婴孩的身世终究不知。 回到天龙帮总舵,夫人李氏对那女婴也十分喜爱,二人见婴儿脖子上挂了一枚金锁片,一面是“长命百岁”四个字,一面刻着一株柳树,下方是滔滔水纹,于是猜测孩子或许姓柳,便替她起名柳河。 因天龙帮上下皆为男人,韩松又疑柳河父母是被仇家所害,为隐蔽起见,便将柳河从小做男孩儿养,这个秘密除了韩松夫妇并两个儿子以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柳河自小和两位兄长一起读书习武,玩耍嬉戏,便如男孩子一般,长大后也多做男装打扮,因此就连顾小虫都一时不察,被她糊弄过去。 柳河长到六岁时,正式在韩松膝下行了拜师礼,成为他的关门弟子。韩松待她又当女儿又当徒弟,甚至比对两个儿子还要宠爱些。只不过对于柳河的身世他却从未提起,只说她父母双亡。 直到此番缠绵病榻,才将柳河叫到跟前说明内中隐情。 韩松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心里明白,自己这一倒下并非普通疾病,乃是因受伤埋下多年的病根,一旦发作便凶多吉少。他将实情告之柳河,是希望她能查明自己身世,以及当年父母究竟为何人所害,若能报仇雪恨自然更好,就算不能,总也可以为父母立上牌位,早晚供奉,以尽孝道。 其实自从将柳河带回天龙帮之后,韩松也曾不止一次派人去打探过她的身世,可惜总是无功而返。 后来他想到了苍流。 只不过若想从苍流买消息,价格昂贵不说,还有很多苛刻的条件,其中有一条就是无论打探何事,苍流不负责为客人保密,所打探出来的结果直接纳入他们的消息库,这一点让很多人却步,因为坊间已有传言,说杀手组织暗流之所以从不失手,皆因为可从苍流获得很多消息。 但若只是查身世,想来也没太大关系。 韩松告诉柳河,自己的故交王春海在京城开镖局,听说曾与苍流打过交道,她可去京城找他相助。 交待完这件事之后没有多久,韩松果然不治,撒手西去。 不知道的时候也就罢了,一旦有了目标,柳河自然心急难耐,守灵七日后便要动身去金陵。韩松的次子韩九重与柳河青梅竹马,互有情意,本欲与她同往,但天龙帮易主,琐事颇多,韩九重身为二帮主,一时半会儿离不开,只好让柳河先行,说定自己随后而至,二人在京城碰面。 这一路披星戴月,马不停蹄,柳河心里一时因师父的亡故而悲痛万分,一时又因自己未知的身世而急切不安。好在到了京城,顺利找到四海镖局,见了王春海,又在王春海的帮助下终于见到了顾小虫…… 如今过去了一月,她要的答案已摆在眼前,让她的心情如何能平静得了?就好比近乡情怯,越是迫切想要知道的、看到的东西,越不敢一下子去面对。 柳河平稳了一下呼吸,手指微颤,从信封里抽出几页纸,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展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看完一遍之后她立刻又从头看了第二遍,这次速度要慢了许多,好像在一字一句地斟酌。此时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除了最开始的一丝触动,那张标致的面孔上波澜不兴,沉稳得几乎不像一个才十八九岁的姑娘。就连在旁边盯着她的顾小虫都不得不在心里有些佩服了。 也不知反反复复看了多少遍,柳河终于从那几页纸上抬起头来,目光深幽如千年古井,仿佛将一切情绪都掩在其中。面对顾小虫玩味的表情,她只是淡淡问道:“不知当年究竟是何人害了我爹娘?!”话音最后,终于还是带了丝颤抖。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56 章 “这是另外一宗事情了。”顾小虫在屋子里踱着步,摇头晃脑说道:“如果柳姑娘要继续查……” 柳河脸色微变,“你怎知我是女子?” 顾小虫笑:“柳姑娘不是说过,但凡世间发生的事就没有我们苍流查不出的,你的身世都摆在了面前,何况其他?嗯,咱们接着谈正事,柳姑娘若想追查当年元凶,我们需再签另一份契约,而且查询凶案的价格自然更高些,标价一万五千两纹银,不过看在王总镖头面上,我可以给你武,将刘勇毒死在狱中,并制造了犯人自缢的假象。 人还没审就死了,皇上当然不能说是自己抓错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定罪。刘勇被定谋逆,本应满门抄斩,皇上大概也于心不忍,且刘勇老母早丧,膝下又无儿女,家中只余寡妻一人,于是“皇恩浩荡”,免了其妻贾氏的死罪,充在浣衣局为奴。 贾氏与高维的夫人本有一层亲戚关系,当初嫁与刘勇也是高夫人牵的线。刘勇出事后,高夫人想方设法暗中关照,没有两三个月,就谎称贾氏病死,偷偷将她送出京城,让她回刘勇乡下老家安身。 又过了半年,高维回京面君述职,余国舅一案也大抵查清,高维对刘勇素来赏识,听说他被人陷害,便想要为他平冤。可夏侯桐是皇上心目中救命的神仙,怎么离得了,且余国舅一事已闹得朝中人心惶惶,所以皇上干脆做个和事老,一方面认可了刘勇是被冤枉的,不仅替他平怨昭雪,还追封了官职;另一方面却推说当时涉案人数众多,偶有误会也是难免的,并无人故意陷害一说。 高维无法,况且名义上也翻了案,只能暂且作罢。 可是随后他们派人去刘勇的老家寻找贾氏,却被告知贾氏并未回来。自此后便失了音讯。 刘勇翻了案,夏侯桐心中总是不安,他做事向来讲求斩草除根,尽管贾氏一介女流,他也不打算放过,于是偷偷派人去浣衣局,却得知贾氏早已病死的消息。 以夏侯桐的缜密,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贾氏莫名其妙地病死了,结果查来查去,最终竟被他找到了贾氏的下落! 原来当年贾氏仓惶出京,夜里走错了方向,行到奉古县时,身体不适无法再走,之好暂住下来。只因贾氏已怀有身孕,她又是个十分谨慎之人,知相公遭人陷害,便一直刻意隐瞒,连高夫人都不曾告诉。 在奉古县万良庄安顿下来之后,十月怀胎,贾氏产下一名女婴,却放在邻村请了乳母代养,自己偶尔去看上一看,想等孩子大些再带她离开。说来也巧,那日乳母见贾氏有些时候没来了,便抱着孩子打算过去看看她,结果进到屋中,看到满地鲜血横流、贾氏惨死,当即被吓得发了疯,抱着孩子没命地跑了出去…… 乳母在树林子里误打误撞遇上了韩松,女婴被韩松收养,便是今日的柳河。 事情到此本来算是告罄,不料过去了十几年,夏侯桐不知怎的又想起这桩旧事,大有要将当年知情人全部灭口的意思,而这些人说白了不过就是当年他向皇上屡次进言时在外间伺候的太监宫女,以及京畿府大牢里的几名狱卒,其中最关键的一人,自然是被他买通,亲自给刘勇饭菜中下毒的郝文武。 于此同时,高维以年迈为由,向皇上告老,而其在家赋闲后不久,居然也开始旧事重提,想要找出当年背后陷害刘勇之人,彻查之下,矛头渐渐指向了夏侯桐。 高维最初查寻此事,大约只是不甘心,想要替刘勇报仇,但怀州之乱一出,又有越国不清不楚地掺和在里面,倒让纪远山有些明白他们双方急切的心理了。 如今朝廷正是用武之时,那些武将大多与高维有些情谊,高维若能拿到夏侯桐当年为一己私怨诬陷边关将士的证据,着人联手告在皇上面前,只怕这一次皇上没那么容易护得了夏侯桐,比起江山社稷,小小一个御医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况且据说夏侯家素有族规,入朝为医者不得干政,更不得以权谋私。夏侯桐做了二十几年御医,若此事抖出,他被族中后起之秀取代也不是没可能。 正在屋里想着,门上有人轻轻敲了两下,纪远山应了一声,“进来吧。” 小云迈步而入,躬身抱拳,“主子。” “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那件事如今有结果了。”纪远山把大致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对小云道,“眼下事情关键都着落在一个叫郝文武的人身上,我想让你和小虫联手,一定要尽快找到这个人,若此人死了,怕是所有线索就都没用了!” “属下明白。”小云答应着,脸色有些发窘,还有些不安,“主子……” 纪远山笑了,“小云,这件事让你去做本就有些强人所难,我何尝不知你并不擅于此,只不过……嗯,你也不用多想,先听小虫的安排吧,但是……”纪远山走到小云身边,俯在耳边低语一番,说完挥了挥手,“好了,你去吧。” 小云再施一礼,转身离开。不料他人还未走到门口,忽觉身后风声乍起,凌厉的剑势直奔脑后而来! 小云哪敢怠慢,第一时间长剑出鞘,反手挡了回去,只听“当”的一声响,两柄剑磕在一处,火星飞溅。身后的纪远山面带笑容,剑招倏变,剑光划起一道长弧,凌厉无比地刺了下来。小云倒也不见慌张,不待对方招数用老,手上剑走连环,身子已旋风般直转出去,纪远山的长剑便离他身侧寸许擦了过去! 纪远山招式落空,却大喊了一声“好!”紧接着长剑一抖,已陡然踏上数步,剑芒暴闪,直向小云肩头点来。这一剑来势奇快,且暗含内力,小云不敢硬接,横剑当胸正要侧身避过。哪知这一招乃是虚招,纪远山身形微动,已挡住他去势,手中剑斜斜滑下,便去挑他手腕…… 一来一回,两人在这狭窄的屋中竟斗了二十几招,小云初时还能应付,到后来便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最终当啷一声长剑脱手,人也被纪远山逼到了屋角。 “很好!两个多月未曾与你试招,果然又有些进益!不过以我看你本可以多撑些时候的,为何后来有所顾忌?”纪远山收了剑。 小云微微喘着气,低声答道,“属下……属下后来忽然想起,主子之前受的伤才好些,因此不敢……” “嘁,你想的倒多。”纪远山嘴上轻斥,心里却很受用,忽又问道,“你若使出全力,与顾小虫打上一场,可有把握胜之?” “这……”小云喏喏,声音又低了几分,“属下……不敢说有把握,但若论武功招数,自问不在顾公子之下,只是经验火候上比之略差些。” “等忙过这阵,你便时常过来陪我练上几招,也免得我手痒。”纪远山淡淡说道。 小云自然明白这是纪远山有心指点,不禁十分感激,“谢主子!” “行了,”纪远山伸手在小云肩头拍了拍,“当年老爷子虽未让你正式行拜师礼,但怎么说他与你也算有师徒之谊……以后私下里,不用又是‘主子’又是‘属下’的,唤我一声大哥总还可以。” 小云扑通一下跪在纪远山面前,“主子!小云不敢!” “怎么?我做不得你大哥么?” “主子……” “你几时见我说出口的话还能收回的?” “小云……谢过大哥!” “起来罢。”纪远山扶起小云,一眼瞥见他身上那件青色长衫的下摆上破了一道口子,想必是刚才两人动手时被剑梢所划,便转身回房取了自己一件衣裳出来,逼着让小云换了,才让他离开。 第57章 又见线索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57 章 自从午饭后纪远山派人来告诉他,说有事要与他相商,让他在房里等候,顾小虫就一直未曾离开倚月楼。此刻他呆呆坐在椅上不知想些什么,就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直到日影西斜,房中光线明显暗了下来,他才回过神来,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但这笑容背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叫人看不清楚。 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见夕阳正好,绚烂的晚霞将西面天空染得一片绯红,随着浮云流动,日影夕照,那霞光也渐渐变幻莫测,呈现出各种曼妙的色彩,绚烂的金、浓烈的橙、甚至忧郁的紫。然而晚霞再美,终究还是会被越来越重的昏黑所笼罩,几番挣扎不舍,也只有悄无声息地散去。 是不是所有美丽的色彩终是幻像,背后不肯给人看的东西,才最真实。 比如纪蓼山庄的庄主纪远山,虽然武功深不可测,在众人眼中,却一向低调内敛,谦和有礼,凡事但求中庸之道,从不曾行错言差半步,怎么看都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然而又有谁知道这位世家公子背地里做的事?又有谁知道他那“独特”的癖好?他的心思,又有谁能猜得透? 隔断后的内室忽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顾小虫听了,立刻收敛心神,转身向那屏风看去,果然,纪远山颀长的身影绕过屏风转了出来。 “足足等了你半日,莫不是老孙又弄了新人进来,要你费心调教?”顾小虫似是不满地抱怨道。 “我倒是听老孙说,你又做了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明明已有了现成的答案,居然还哄人家拿一万两千两银子来买,怪道人说你是奸商。”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顾小虫自然知道纪远山指的是什么,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说道,“我这么做还不全是替你着想么,若现在就让柳姑娘知道是夏侯桐害了她父母,一怒之下跑去行刺那老儿,岂不打草惊蛇?此事你总要从长计议吧。” 纪远山已在那红木大椅上坐了,自言自语道,“虽说夏侯桐这人心胸极为狭窄,对曾得罪过他的人总是想方设法报复,可是刘勇……到底怎生开罪了他,让他非要置人于死地?” 顾小虫不语,这的确还是个迷,他们只查出了结果,一时却查不出缘由。忽见纪远山端起方几上的茶盏,忙说道,“快别喝那个,冷了不说,是我用过的,我让人送新的来。” “不用忙了,”纪远山说着,竟然端起那杯残茶坦坦然送到嘴边,一饮而尽,好似不经意地说道,“你我之间有甚么可计较的,难道我还会嫌弃你不成?” 顾小虫被他说得一愣,继而笑笑,换了话题,“你不是说有事要同我商议么?” “对,”纪远山放下茶盏,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方几上敲打着,“如今你查的事情和我关注的既然已经合而为一,我们便当一件事来办好了。此事的关键人物便是当年被夏侯桐收买的狱卒郝文武,这人想来也是个聪明的,事后第二日便离开金陵,至今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须得在夏侯桐之前找到此人才好!” 其实顾小虫心里早已猜到纪远山找他是为了此事,他若不介入,仅仅靠小云一个“生手”根本不顶用,想到此他心里不禁有些得意,“说的也是!而且我们恐怕不仅要抢在夏侯桐之前,还要抢在高维之前,否则某些人恐怕会扼腕叹息,我说的可对?” 纪远山淡淡一笑,“小虫,你果然知我!不过高维的手下都是一群草包,应该无需担心。” “我前两日才得了个消息,听说夏侯桐找到了那晚本应和郝文武一起当值的狱卒,名叫张二铁的,这人应该已经死在夏侯桐手中,不过……” “呵呵,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 二人谈论声音渐低,屋中亦被越来越浓的暮色所笼罩。 日子一天天流逝,风过无痕,叶落成泥,旧的一切过去了又有新的覆盖上来,但无论过去了多久,也总是有人想要揭开那层叫做岁月的纱,看看往昔的底稿上到底都写过些什么。 夏侯桐府里,凡尘一脸愁闷地在房中走来走去,手里攥着那张早已皱得不成样子的纸片,纸片上面写的内容他不用看也快要背下来了。 虽说之前的查访走入了死胡同,不过经过一番细细询问,凡尘又有了新的发现,就是这些人年岁上虽然有很大差异,入宫和出宫的时间也不同,但却是在同一时期成为皇上身边的近侍…… 难道说这件事和皇上有关吗?还有那个什么坏了事的国舅,恐怕也是关键。凡尘想着想着,嘴里忍不住便念出声来,“文肃十二年前后,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北涯正在窗前桌案上挥毫泼墨,一直不曾理会,这会儿见凡尘不仅在屋中走个不停,还自言自语地唠叨着,好像犯了癔症一般,实在忍无可忍,放下笔问道,“凡大公子,你这又是怎么了?要说什么就大声些,嘀嘀咕咕听得人头都痛了。” “五儿,你可知文肃十二年前后,宫里发生了什么比较重大的事么?和什么国舅有关的?”凡尘不得不开口向林北涯求助了,就算那时候林北涯还只是个两岁的娃娃,但他爹总归是皇上的弟弟,或许他听说过也未可知。 林北涯见问,先是认真想了想,然后笑嘻嘻从书桌后走了出来,站到凡尘面前,“难得凡大公子也有求到我的时候,我若不好好利用利用,就太对不住自己了,嘿嘿。”说着把脸凑上来。 凡尘过去重重在林北涯脸上嘬了一口,催促道,“别卖关子了,赶快说来听听!”他知林北涯既然敢向自己“索取好处”,就一定是想起了什么,所以越发着急。 林北涯好容易抓到一次机会,自然不肯轻易罢休,“不行,亲脸不作数,要……唔……” 凡尘一把将人揽进怀里,低头覆上那还来不及合上的双唇,并一气呵成将舌探了进去,他缠着林北涯的舌来回舔/弄,用力吮/吸,然后轻轻放开,舌尖在对方口腔内细细游移,扫过每个角落…… “停!停下……”林北涯用力挣出凡尘的怀抱,脸上早已泛起红潮,他后退两步靠在桌案上,轻喘着说道,“你不是问宫里发生的事么,我……我告诉你。” 凡尘按下心中的笑意,静静听他说。 “我猜你问的该是当年余国舅谋逆这件事……” “对!没错,就是余国舅!”凡尘眼睛一亮。 “余国舅是先皇余贵妃的胞弟,时任车骑将军,执掌京城五十万禁军,孰料竟起了谋反之念,且暗中与别国勾结,结果最终事情还是败露了,被皇上一举拿下,听说查抄国舅府时,还搜出大量兵器等物。因为此事,余太妃被打入冷宫,三皇叔——也就是余太妃的亲生儿子也被削去王爵,贬到岭外做了淮国公,终身不得入京。皇亲贵胄尚且如此,其余受牵连者就更多……” 听林北涯缓缓道来当年之事,凡尘立刻想到钱叔所说的刘勇,张口便问,“那你可知道……”才说了几个字,又在心中暗骂自己糊涂,这件事林北涯肯定也是听说来的,他怎么可能知道具体都什么人受了牵连,于是忙改口,“这事你可是你听你爹说的?” 林北涯摇摇头,“不是,皇上后来禁止议论此事,我最初听说,可拐了好大一个弯子,要说还是因阿政而起。” “阿政?”凡尘越发纳闷。 “阿政和王府后厨有个名叫来旺的大师傅关系不错,闲了常常在一处说话,有时还结伴去集市采买物事。来旺有个比他小九岁的兄弟来福,听说是个瘫子,那年来福得了一种怪病,眼看活不成了,他情急无奈之下,央阿政带他来求我,让我去看上一眼,再将病症转述给我娘或者舅父,看能否开出个药方,好歹试上一试。我那时也才不过八九岁,小孩子心软(凡尘:你现在就不心软了么?)见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跪在我跟前哭得伤心,便答应了。于是我们三个人偷偷溜出王府去了来旺家,来旺的父母俱都不在了,只有这个瘫在床上的兄弟,又生了病。我大致看了看病情,便随口问来福的腿是怎么回事。来旺说是几年前让马撞倒踩踏所至,又说那时因余国舅坏事,京畿府衙门羁押了很多犯人,大牢里人手不够,来福经人引荐得了个送饭的差事,结果才干了没几日,就在街上被惊马撞了!说若非如此,来福在大牢里混上几年,总也能熬上一份正式差事,他们弟兄俩何至于落到今日田地……” 第58章 功亏一篑 凡尘听到此,哪还顾得上林北涯再说什么,抓着他胳膊忙不迭问道,“这来旺还在王府么?他弟弟可还活着?” “自然还活着。我看了他病症,回来跟我娘谎称得病的是个朋友,让我娘斟酌着开了方子。后来又替他兄弟买了药送去家里,来福服了药果然日渐好转,我因好奇,便抓着他问大牢里什么样、当年余国舅坏事又是怎生回事,他也一一讲与我听。要说这些事,皇上便是再禁言,坊间却早已流传开去,哪里又禁的住!” 凡尘心中大喜。来旺的弟弟临时被派在牢里送饭,结果出了意外,没几日就离开了,所以无论高维还夏侯桐都还不曾查到他头上,或许他们根本就不知有这么个人。现在这消息倒先落在他手里,岂不就叫做“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五儿,你务必要帮我见见来旺他兄弟,我有要紧事问他!”凡尘此时就好像在黑夜里摸索的人看到了一盏灯,扯着林北涯就往外走,“你帮我这个忙,我回来重重谢你!” “哎……你等等!”林北涯拉着凡尘站下,不满地瞪着他,“你急什么啊,就算要找来福,也不用说走就走吧……” “这事很急,等不得!” “等不得也得等!你也不想想,过去了那么久,我哪里还记得来旺家住在什么地方,要去也得来旺带我们去,但来旺现在在王府……” 凡尘听了,略一思索,道,“这样吧,你让阿政偷偷把来旺从角门唤出来,我们找个地方等他不就行了。” 林北涯拗不过,只好答应。 三人就此出了府。 太阳快落山了,外面虽没有风,却十分干冷,阿政才从暖和屋子里出来,这下冻得直缩脖子,不住地往手上呵气,心里把凡尘数落了一溜够,因为他知道此行肯定又是凡尘的主意。 行到岔路口,林北涯和凡尘找了个茶楼进去等,让阿政回王府找来旺。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58 章 茶馆里人不多,他们等了近半个时辰,阿政匆匆回来了,鼻子耳朵冻得通红,身后还跟着个胖子,想必就是来旺了。凡尘细细打量,见来旺身形臃肿,肚子大得像扣了口锅一般,身上衣服也满是油花,倒真是个大厨的模样,脸上红光满面,却不大看得出年纪,估摸应该在四十上下。 来旺走到林北涯跟前施了一礼,笑道,“公子,阿政说您找小人有事?” “来旺,你兄弟来福现在怎样了?可还在京城么?” “在,在!蒙公子惦记着。”一提起自家兄弟,来旺脸上笑意更浓,眉飞色舞地说道,“前年小人在槐树街盘了个不大的铺面,由我屋里婆娘看着卖些卤味、烧腊之类,来福在跟前算账收钱,他到底是读过几年书的。” “哦,这么说你们搬家了,不在原来那处住了?”林北涯忙问。 “对,原来那房子太旧了,小人手里也攒了些银两,所以……” 来旺站在那儿哇啦哇啦说个不停,凡尘不禁皱起了眉头,在后面悄悄抻了抻林北涯的衣袖,林北涯会意,赶紧打断来旺,“那个……来旺,你能不能带我们去你家见见来福,我们有些事想问问他。” “哦,那没问题!爷请随我来。”来旺忙答应着,他倒也有些眼色,所以并不问是什么事,赶在头前走出了茶馆。 迈出茶馆大门的一瞬间,凡尘看到道路对面似有人影闪过,天色太暗他看不清楚,但是凭直觉他觉得那似乎是个熟人,想要再仔细看时,除了路边卖羊杂汤的老头和那正在喝汤的大汉,哪还有其他人…… 林北涯等人已走在了前面,凡尘加快脚步跟上,一面继续向对面张望,却再看不到什么,只好作罢。 槐树街是城里有名的买卖街,东西虽不见有多贵重,胜在种类齐全,大到车马骡轿,小到针头线脑,在这街上都能找着。 一路走,一路听着来旺和林北涯闲聊,凡尘也了解了个大概,原来来旺以前是开饭馆的,家境尚好,因此才趁着牢里人手不够这个机会,上下打点,想为兄弟在衙门里谋份差事,哪料到天降横祸,来福被马踩伤,不仅丢了差事,还让来旺赔尽积蓄,饭馆也转手他人,才治好了来福的伤,虽说落下残疾,到底捡了条命。 如今过去了十几年,来旺在王府当厨子,手中又积下了些薄产,他在王府待得久了,且与上下人等相处十分融洽,不舍得离开,于是干脆盘下槐树街的小铺面是想为兄弟今后的生活做个打算。 一般的买卖街均是前店后宅,也就是临街门脸开店做生意,后面房子住人,槐树街也不例外,此时天色将晚,大部分店铺都已打烊上板,关了店门,空气里隐约漂来饭菜的香味。阿政忍不住摸了摸肚子,来旺见了,便说既然你们还没吃饭,不如我顺路买些酒肉回去,整治几样小菜,让公子爷尝尝我们小门小户的吃食,说着抬手一指前面,“过了那布庄就到了……咦?” 顺着手指的方向,来旺看到自家所在的小巷口围了好些人,正交头接耳议论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凡尘也看到了,心里忽然一动,暗道“不好”,立刻抢先冲了过去…… 来旺家里果然出事了,来福死了! 见兄弟直挺挺倒在床上,早没了气息,来旺眼睛都红了,一把抓过缩在墙角的女人大声吼道,“老子在外面拼死拼活赚钱,让你在家好好照看咱兄弟,你这婆娘是怎么看的?!来福他腿不好你不知道吗,竟然放他一个人在家!”说着抡起胳膊照女人脸上就是一巴掌。女人立刻由小声啜泣变为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嚷,“我不过是去邻居家找柱儿回来吃饭,他小孩子贪玩,不肯走,谁知道耽搁了这会子,来福就出了事!呜呜……” 屋里正乱着,外面有人喊,“让开让开,差官大哥来了!” 平白死了人,自然要报官。可是两个身穿皂色官衣的衙役并一名仵作来了之后查问半天,最后竟说不清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只因来福身上既找不到半点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更无与人动手厮打的痕迹,就连屋子里的东西都摆得好好的,根本看不出有外人来过。 但来旺一口咬定,来福除了不能行走之外,身体一向很好,绝不可能突然就死了!来旺女人也说,她出门之前来福还好好的…… 官差也无法,只得说先回去上报老爷知道,备下案再慢慢细查。 来旺家里出了这等事情,林北涯也不好再说什么,好言安慰了几句,让阿政留下来做个帮手,自己和凡尘便告辞出来。 从发现出事到最后离开,凡尘一直很沉默,看到来福安静地躺在那里,他下意识伸手入怀,摸了摸那张皱巴巴的纸片,如果这张纸不是在那晚被自己偷到手里,现在恐怕上面的人名又多了一个吧?不知道对方最终从来福嘴里问出了什么? “凡尘,你是不是知道究竟什么人害了来福?”林北涯一路上本来也都沉默不语,却在快要走到府门前的时候问了一句。 凡尘没有答话。 他知道么?他只不过是猜测罢了,到底是不是夏侯桐派人害死了来福他并不敢一言以蔽之,虽然在他看来这个可能性最大。 “是舅父吗?是他派人做的?来福知道你所要查找的证据,所以舅父派人杀了他?是不是这样?”林北涯继续追问,真遇到了事情,他当然不会是凡尘口中喊的“傻瓜”。 “我想……大概……或许是吧。”凡尘无奈之下,含含糊糊应了一句。 林北涯再次沉默下来。 这天夜里,凡尘又一次潜入钱叔住的院子,却发现这里一片漆黑,半点动静也没有,细细查了一圈后,发现钱叔好端端在房里睡着。他不禁有些纳罕,如果真的是夏侯桐指使人杀了来福,并确实从来福口中探听到了什么,那么他们肯定会有所动作,不该如此平静啊?还是说来福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等了片刻,他干脆又去了夏侯桐的书房、药房,最后转到寝室,发现夏侯桐也已然安睡。 一切都很正常。 正常得让他觉得不正常。 第59章 兴师问罪 好容易找到的线索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断了,凡尘不甘心,于是每晚都在府里四处查探,白天也时刻留意着,可是偌大的宅子里,白天通常看不到夏侯桐和钱叔的人影,便是偶尔碰到,也不过打个招呼匆匆而过,看不出任何端倪。至于府里的其他侍卫、钱叔的心腹小厮等人,也不见有什么特殊的举动。 总之几天过去,仍旧一无所获。 接下来该怎么办,凡尘一点头绪也没有,现在他只要想一想这件事便头痛不已,如此夜不安寝食不知味,再加上之前好长一段时间不曾好好休息过,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 这些,林北涯都一一看在眼里。 这日晚饭的时候,凡尘又让人送了两坛酒来,一杯接一杯地喝,菜却没吃几口。眼看一坛子酒很快见了底,第二坛又拍开,林北涯终于忍不住,从凡尘手里夺下了杯子,“你这样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凡尘不说话,表情茫然无措,一张瓜子脸瘦得失了柔和的线条,让人看了心疼,不知是不是有了几分醉意,原本晶亮的眸子此时也显得有些黯淡,眼神散散地对着桌上的烛火。忽然他轻轻哼了一声,好像觉得有些不适,一手下意识抵在胸口处。 胸口又在发疼,只要他一想到要放弃就会如此。 林北涯却以为凡尘是疲累所至,脸上表情更是不忍,“凡尘,你何苦把自己弄得……我真的不是想要为谁开脱或者阻挠你……我只是,实在不想你再这样下去。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你知道自己有多久不曾笑过了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抛开这些身外事的干扰,简简单单、开开心心在一起呢?” 为什么?因为自己太笨、太没本事!凡尘在心里狠狠骂自己,之前听了纪远山那“两全其美”的法子,他虽知道不那么简单,可想着从眼皮子底下寻找些消息,也不至于太难,哪知道做起来竟是举步维艰!或许纪远山出了这个主意还是想让他去求他,这事若交给苍流查处,大约是小菜一碟……正想到此,他脑子里猛然记起了一件事! 凡尘突然想起,就在他和林北涯去找来福的路上,从茶馆出来时,他似乎在街道对面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当时天色太暗没看清楚,而且他一心惦记着来福的事,也没去细想,后来来福出了事,他在心里认定了是夏侯桐所为,更不疑有他。此时想到苍流,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又记起那个熟悉的身影,竟好像是……顾小虫!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缘故?莫非他在此事上走入了一个误区,来福根本就不是夏侯桐派人杀的,而是——顾小虫? 凡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倒把林北涯吓了一跳,“凡尘,你这是……” “我出去一下!”凡尘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冲了出去。 林北涯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坛子,悄悄跟了上去。 林北涯初时以为凡尘仍是在府里转悠,怕他喝了酒不管不顾,若弄出什么事,自己跟着还能打打圆场,没想到凡尘却直接跃过后墙出了府。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59 章 两个人一前一后,展开轻功一路疾行,最后来到一处院墙外,凡尘直接越墙而入。林北涯左右看了看,也随即翻了进去。进去之后发现这院子极大,前面隐约有说笑声传来,仔细听像是好多人在赌钱,右手侧一片楼台屋宇也还亮着灯光,掩映在一片山石树木之中,倒还安静。 这里当然是风月无边,林北涯并非没有来过,只是他以前来时要么在前院赌钱,要么在后院饮酒作乐,却不知这里院落重重别有洞天,那些不足为外人知晓的地方一来隐蔽得十分巧妙,二来暗中也有人把守,就算客人喝醉了乱闯,也决不会进到不该去的地方。 此时凡尘从一处偏僻的院墙翻进来,林北涯就更加不知这是何地,他只能万分小心地跟在后面。 59功亏一篑3031 凡尘来风月无边是想找纪远山问个清楚,可后院屋宇重重,他并不知道纪远山住在哪一处,这里他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倚月楼,便朝那里奔去,到了近前,抬头看到楼里果然亮着灯,他便直接闯了进去。 二楼房间里,顾小虫坐在椅上,手里捧着一叠资料正看得津津有味,脸上眉目含笑,显得温文淡雅,坐在他右首的纪远山虽然也面带笑容,却总掩不去通身上下那萧杀的寒意。此外在纪远山跟前还站着一名年轻男子,身材高挑匀称,腰上挂着一柄黑黝黝的长剑。 见凡尘推门而入,顾小虫放下手里的东西,率先抚掌笑道,“远山,这一回你可输与我了!我说这小子必会来,你偏说不会,现下如何?” 纪远山抬眼,目光如炬在凡尘身上打了一个转,微微皱了皱眉,“我看他是因为喝了酒,脑子不清醒,所以才跑来兴师问罪的。不过没关系,愿赌服输,我便答应你一个要求。” “好,那我可记下了!”顾小虫笑得越发灿烂。 凡尘顾不上听他们在说什么,他的确喝了不少酒,在路上被夜风一吹,很有些头晕,好在他还没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顾小虫我问你……” “嘘——”顾小虫站起来走到凡尘面前,笑嘻嘻看着他,“你不用急着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来福是不是我杀的吧?没错,来福是我杀的,不仅如此,我还从他那里得到了很重要的消息,这,恐怕是你更想知道的吧?” 闻听此言,凡尘劈手便揪住了顾小虫的衣襟,“那天我看见的人果然是你!来福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顾小虫也不恼,仍笑道,“来福都说了些什么,你得去问坐在那儿的远山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才是苍流的正经主子,他不点头,我如何敢告诉你?”一面说着,手腕轻翻,已从凡尘掌中脱出身来,“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 见顾小虫走了,纪远山轻咳一声,也从座位上站起来,拍了拍跟前那年轻人的肩,“小云,你也去歇着吧。” 原来这人就是上次在街口把自己打晕了带回来的人,凡尘不禁侧目,暗道这人一招偷袭得手,看来功夫只在自己之上,以前却从未见过,不知是何来头,想着,又多看了两眼。小云则目不斜视,一张端正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默默对纪远山施一礼,转身也走了。 纪远山信步踱到窗边,在窗户跟前略站了站,才又慢慢转回来,定睛看着凡尘,低低唤了一声,“小尘……”声音听上去比之往常更加魅惑。 凡尘本来就有些头晕,冷不防听见有人喊“晓晨”,让他一阵错愕,恍惚中抬眼望去,正对上纪远山深邃幽暗的目光,四目相对,他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人影模糊,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更不知身在何处,腿一软便往前栽倒,恰好跌进纪远山的怀抱中。 纪远山背对着窗,将凡尘牢牢圈在怀里,继续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小尘,你有日子没来了,让我好生记挂!其实你想报仇,我帮你便是,你何苦让自己那么累。”叹一口气,他不再多说,低头便噙住那两片**的唇,轻吮浅尝……房间里,一团柔和的光芒笼罩着两人紧拥在一起的身影。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纪远山微微直起身子,魅惑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意犹未尽,“小尘,你的味道总是那么**,真让我恨不得……”说着话,他竟弯腰一把将凡尘抱起来,快步向屏风后的内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凡尘耳畔喃喃低语。 外面好像又起风了,吹得窗户咯啦啦直响。 凡尘在一阵头昏脑胀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倚月楼,再次置身于那铺着褐色团花羊毛地毯的房间里,这里的家具摆设都十分精美华丽,此刻他便躺在一张通背镂雕红木贵妃榻上,脚下方立着一盏落地灯,灯罩用暖黄色的琉璃拼嵌而成,合边坠着一圈珍珠串成的流苏,在烛光辉映下莹莹闪耀。 上一次他是被小云打晕之后带到了这里,这次他又是怎么来的?凡尘揉着额角慢慢坐起身来,竭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第60章 重谋另计 凡尘只记得自己闯进倚月楼,见到了顾小虫、纪远山还有小云,后来另外两人都出去了,只余下纪远山,而纪远山不知对他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他便好似陷入一团混沌当中,什么也不知道了!想到此他蓦然一惊,忙低头看自己身上,见衣服都还穿得好好的,也没什么不适的感觉,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怕我动你?”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将凡尘吓了一跳,忙抬头看时,只见纪远山悄无声息地站在对面一排书柜前,真如鬼魅一般。不过凡尘已经看到其中两组柜子中间有道窄窄的缝隙正在慢慢合拢,估计是机关暗门之类。 “先喝杯茶?”纪远山递过一只精细的白瓷茶碗。 凡尘正觉得口干舌燥,接过茶碗来一口气喝了,又递回去,“再来一碗。” 纪远山笑了,“我这是上好的曲山松雾,给你如此牛饮,真是糟践了。” 凡尘扔了个白眼过去,“小爷没那闲功夫陪你品茶,你且赶紧告诉我,来福都说了什么?你们苍流又为何要插手此事?” “我想,你还是应该先了解一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纪远山倒也直言不讳,把夏侯桐和高维因当年刘勇一案而结怨的经过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郝文武是这件案子最关键、最直接的证人,可是事发之后他便消失不见,没人知道他的下落。幸好来福所说的话给我们提供了线索,让我们顺藤摸瓜,发现了郝文武的下落!” “什么?你们找到郝文武了?!”凡尘瞪大了眼睛看着纪远山。 “不错,原来郝文武根本就没有离开金陵城。” “啊?” “来福说,当年郝文武最喜欢吃他家小馆子里做的烧腊,他在牢里当差那几日,每次都给郝文武带上一些,郝文武高兴之余,也和他说些体己话,比如郝文武当时有个相好,是槐树街陈铁匠的女儿,名叫杏花。随后我们暗中打听,得知陈铁匠在出事后第二年为杏花招了个上门女婿,是个面貌丑陋的外乡人,脸上有两道刀疤……” “莫非这人就是郝文武?” “你终于也变得聪明了。”纪远山笑。 凡尘瞪他一眼,转身便向外走,“既如此还等什么,我这就去槐树街找……” “不用去了,已经晚了!” 凡尘顿住,回头看着纪远山,“你说什么?晚了?” “郝文武也死了!”纪远山声音不紧不慢,听不出起伏,“昨儿个小虫来告诉我,说已确定陈铁匠的上门女婿正是郝文武,我便让他暗中派人守护,另外也想唤你过来告知此事。可是小虫说以你的脾气,若去找你来你定不乐意,不如等你主动登门,为此还与我打赌,说你两日内必然会来,若不来再去找你也不迟。我一想也是,反正人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下,早一日晚一日也没甚么关系。哪知事情竟如此不巧,就在刚刚,夏侯桐的人居然也找到了陈铁匠铺,我们派去的人身手虽好,却忽略了对方迷药厉害,因此棋差一招,郝文武还是被灭了口!” 凡尘听了,木然立在当场,愣了半晌之后,忽然指着纪远山的鼻子大声吼道,“纪远山你傻啊!没事和那死虫子打什么赌!早些告诉我,去拿了此人,也不至会这样!” “没错,我是傻,”纪远山冷冷道,“你刚才不是还问我,苍流为何要插手此事?对啊,和夏侯桐有仇的明明是你凡大公子而非我纪远山,就算我要讨好你,当初也该直接查明此事,把郝文武绑了送到你手上才对!如此你既可以辗转报了仇,又不费气力,最要紧的是还不会得罪你的五公子,岂不妙哉!” 凡尘被纪远山一番讥诮的话说得面红过耳,无言以对。他心里明白,人家说的没错,自己压根就不想让苍流帮忙,如今出了纰漏却有什么理由责怪对方!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他若早些和林北涯谈及此事,兴许能早些去找到来福,可他偏又顾忌林北涯的感受,不愿意他牵扯进来。 既狠不下心,又扯不断情,既瞻前想后,又顾虑重重,所以他注定一事无成! 现在要怎么办?郝文武死了,没有了最直接的证据,恐怕高维也无能为力,难道他就真的对夏侯桐束手无策么?凡尘颓然立在窗前,一手抚上胸口,微微喘着气。爱和恨搅在一起的滋味实在太过折磨人,要么不爱,要么不恨,若一定要逼着他选择,就干脆……选择爱吧。放过仇恨,也等于放过了自己,从此后不再去想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只守着那傻瓜开心过日子不好么,反正人都是会死的,夏侯桐也不例外。 这一次凡尘逼着自己下定决心,尽管胸口再次泛起强烈的痛楚,他却咬牙强忍着,不肯妥协。每一次都是如此,他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小冬的灵魂在抗议,抗议他占用了他的身体却不替他报仇,所以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惩罚他!可是……他真的无能为力! 纪远山站在凡尘背后,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是那单薄的背影和微微向前合拢的肩头明明白白传达出一种无助的情绪,让人看了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疼惜,只想帮他,替他分担。 “凡尘,”纪远山一反常态,用少有的柔和语气说道,“其实你也不用灰心,此计不成,我还有个法子,一样可以让你兵不血刃地除掉夏侯桐,虽然还是借刀杀人,不过这次你要做的会简单得多。”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60 章 凡尘没有答话。 胸口越来越痛了,好像是烈焰在熊熊燃烧,恨不得将他化为灰烬才肯罢休。不仅如此,他还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黑暗中,他看到那血光冲天的夜晚,看到在蒋力身下哭泣的男孩,看到出卖身体的少年脸上隐忍屈辱的神情……他依旧忍着。 纪远山也依旧说着,“刘勇死了,可他有个遗腹子,名叫柳河,柳河虽然是个姑娘,但自幼学得一身功夫,又有江湖大帮派做后盾,此番她也找到苍流要寻出杀父仇人,所以对夏侯桐她一定不会放过,介时……”说着话,纪远山已走到凡尘面前,突见他脸色苍白如纸,下唇咬得见血,不禁大吃一惊,急忙过去扶住他,“凡尘!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伸手搭上他脉门,感觉除了有些急,别的还好,再去试探他额头,却被挡开了。 “我没事。”凡尘微喘着,气息不太稳,“你刚才说,刘勇的遗腹子不会放过夏侯桐,那……然后又怎样?”仅仅是稍微转了个念头,胸口的疼痛感都似乎略有减轻,凡尘不免暗自苦笑,复仇的力量原来真的如此强大,强大到不仅可以让一个人变得疯狂,甚至可以让一个灵魂不去投生转世,躲在一隅固执地等待着。 “你……真的没事?”纪远山盯着凡尘,他刚才真的吓了一跳。 “没事!”凡尘被他盯得发窘,尤其不习惯他流露出关切的神情。 “没事就好,”纪远山拉着凡尘在罗汉榻上坐了,“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两人中间隔着矮几,凡尘还是往后挪了挪身子,“你说虽然还是借刀杀人,不过这次要简单一些。” “对。柳河要报杀父之仇,肯定会去找夏侯桐,以她的功夫,对付几个寻常侍卫不在话下,但是那个薛齐比较棘手。我给你的建议就是,做柳河行刺夏侯桐的内应,在她动手之前把薛齐引开,不拘用什么法子,只要能让柳河顺利杀了夏侯桐,就算大功告成!怎样,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凡尘再次被说动了心。 这一次纪远山似乎也更加胸有成竹,说这件事他会亲自安排,并有法子让柳河也依计而行,凡尘要做的只是最后出手引开薛齐即可。不过事前他们肯定要碰面,商议具体行动细节,所以凡尘必须随叫随到。 “到时我会派小云去找你过来,你若是再考虑那些有的没的,耽误了事,我可就当真没法子了。” “好!”凡尘咬了咬唇,他决定做最后一次尝试,如果还不行就彻底放弃。纪远山可是运作杀手组织的老手,有他来安排计划,相信成功的可能性会很大。 “还咬,你跟自己有仇啊!”纪远山看着凡尘红肿的下唇,不满地皱起眉,自然而然伸出手指想轻抚上去。 第61章 引心密术 见纪远山伸手过来,凡尘立刻跳起来闪到一旁,“我还有个要求,就是我可以随叫随到,但是你不能借机对我……动手动脚!动嘴更不行!你发誓!” “好,我发誓,”纪远山不无尴尬地收回手,“我发誓事成之前决不动你一根汗毛,否则让我武功尽失不得好死!行了么?” 凡尘哼一声,不置可否,“天晚了,我回去了。”他出来了这么久,林北涯那傻瓜又该等得着急了。 “你也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心甘情愿’的约定呢,小尘!”魅惑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凡尘心头大震,“纪远山!不许你再喊我小尘,否则所有约定一笔勾销!” 纪远山一愣,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称谓惹得对方大发雷霆,却仍旧好脾气地点头,“好,都依你,凡大公子!” “对了,”凡尘好像想起什么,“我上次……好像丢了一样东西在你这里,一只蓝色的荷包,你可见到么?” 纪远山眼睛都没眨,伸手从怀里摸出来,“可是这东西么?” 凡尘眼睛一亮,一把抓过来,“没错!”他本来随口问问,没抱什么希望,因为若是丢在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多,恐怕很难找回来。 纪远山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哼了一声,“连个谢字都不说么?” “谢……”凡尘才说了一个字,忽然又抬头盯着纪远山,“我还没问你,你刚才在倚月楼对我做了什么?为何我后来什么都不知道了?” “因为你喝醉了。” “不可能,我根本就没醉!”凡尘竭力回想当时的情景,忽然有些后怕,“难道……难道你会催眠术……或者叫摄魂术?” “哈哈!”纪远山大笑起来,“你年纪不大,懂得倒不少。可是你觉得这世上真有摄魂术一说么?我之前不过是点了你的昏睡穴把你带过来而已。” 真的么?凡尘将信将疑,却也无力再追究,只能丢下一句“总之你要是再对我动手,休怪我翻脸”,然后匆匆离开。 屋内安静下来,纪远山仰靠在外间罗汉榻上,有一搭无一搭地摆弄着矮几上那只点蓝掐丝铜制小香炉,面上表情若有所思。 想不到凡尘年纪轻轻,见识倒广,竟然略加思索就点破了他! 摄魂术! 纪远山的确使用了摄魂术,确切说,他会的这门功夫叫做“引心”,是少时父亲一位故交知己传给他的。“引心”之法一靠眼神,二靠声音,三靠内力,三者缺一不可,且对修习者天资要求极高,练不好极易走火入魔。但功夫练成之后的确不容小觑,被施为者轻则陷入混沌当中,清醒后不记得都发生了什么,重则神智受控,有问必答,过后也同样什么都不记得。至于轻重程度,则全由施为者内力控制。 “引心”素来被称为邪术,纪远山偷偷学来,不敢让父亲知道,可是学了这门功夫之后,说话声音略有异于常人,纪老庄主是何等样人,焉能发现不了,但学也学了,只好明令禁止纪远山使用。 纪远山初学只是为了好玩,后来随着他武功愈高,心气更高,倒也不屑于用这法子去操控他人,何况使用起来也颇耗内力。 暗中筹措了苍流、暗流两大组织之后,纪远山在最初阶段的确运用“引心”之法探知了很多极其隐秘之事,也由此操控了不少人,以此为基础,苍流、暗流渐渐做大,成为江湖人谈之色变的组织。 在今日之前,纪远山已经有好多年不曾对人用下这功夫,他所要的已经不是“引心”,而是“收心”,是让人在清醒的正常情况下心甘情愿地依附他,崇拜他,仰慕他,最终为他所用,至死不渝。 包括对凡尘,他也是怎么想。 如果不是发现了窗外有人偷听偷看,而且那个人很可能是林北涯,纪远山也不会突然想到要用这法子。这是一出纪远山意料之外的附加戏码,也是能够为他的计划添彩着墨的一笔。 不知林五公子看了之后会做何感想? 想到这里,纪远山意味深长地笑了。 冬日里,人们本来就歇得早,凡尘回到府里时又已过了二更天,四处更是一片沉寂。走进自己住的院子,却发现寝室里还亮着灯,想到林北涯大概又在灯前等着他回来,凡尘心里有些愧疚。这些日子他白天夜里的折腾,连带着林北涯也无法好好休息,心情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 先去厢房胡乱洗了把脸,才回到正房。 寝室里的灯烛已几乎燃到了尽头,还犹自挣扎跳跃着,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熄灭。林北涯没有如同往日那般坐在灯下看书,而是已上床睡下,绡纱床幔半收半落,里面的人看不清楚。 凡尘轻手轻脚宽了外衣,就听床上人问了一句,“回来了?”声音不大,听上去并无半分睡意。 “嗯,你还没睡?” “你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你去哪儿了,这么晚。” “我……出去找一个人,可是没找到,转来转去就到了这会儿。”凡尘侧身**,他不想让林北涯知道纪远山的存在,那是他之前自己惹下的麻烦,反正这个麻烦也快要解决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躺在床上扯过被子,凡尘正要挥手灭了灯,旁边的林北涯却已贴了过来,伸手去解他的衣带,凡尘忙挡住,“五儿,我今儿累了。”他今天的确没有心情“做运动”,而且他突然想起,上一次纪远山强吻自己不说,还在他身上留下了吻痕,这一次那家伙别又趁着自己昏睡的时候做了什么,要是再让林北涯看到就麻烦了。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61 章 熄了灯,屋子里安静下来。 人心里藏了事,自然是睡不着的。林北涯无意识地握紧了双手。他刚才去解凡尘的衣裳,并不是要做什么,因为凡尘一向喜欢光着上身睡觉,所以他才那么做,可是这一次……他不仅挡开了他,还穿着贴身里衣钻进了被子。 是怕他看到什么吗?殊不知他已经看到了。 跟着凡尘来到那神秘的宅院,看他进了一幢小楼,林北涯也悄悄隐身于屋顶。听到顾小虫这个名字,林北涯才省悟原来这里是风月无边,而顾小虫一句“来福是我杀的”,更让林北涯大吃一惊,他终于忍不住,贴近窗棂戳破窗纸偷偷向屋内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一幕,凡尘跌入一名男子怀中,那人则伸臂抱紧他,两人拥吻在一起! 林北涯看着男人抱起凡尘走入内室,才发觉自己的手紧紧攀在窗栏上,窗纸破了一片,被冷风吹得噼啪作响。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闯进去?可是闯进去做什么呢?屋子里发生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没有谁强迫谁,况且以凡尘的武功、脾气,若非自愿,谁又能一招一式都不用就如此对他? 林北涯浑浑噩噩地离开了风月无边。一路上不停地想着,原来风月无边并非仅仅是赌馆、烟花地这么简单;原来顾小虫与凡尘早就熟识;原来凡尘经常去找那位远山公子……原来,他竟瞒了他这么多! 才明白当初在风月无边,他傻乎乎地被顾小虫骗,那一场他至今想来都在感念上苍的邂逅难道也是假的么?那风华绝代的背影下,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而他所知道的,又有多少是真的? 林北涯在心里问自己,问一声,心里便一跳一跳的疼。 此刻那人就睡在他身边,他很想过去摇醒他,把心里的疑问都大声地问出来,可是他不敢,他甚至不敢去看他,他怕谜底是自己所不能承受的东西。 或许凡尘是受到了胁迫;或许中了毒;或许他总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而最好的理由那位远山公子已经说了…… “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 这大概就是原因了,凡尘从不曾放下过报仇的念头,可又顾忌着他,所以他才要瞒着他。而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唯独这一件,他无能为力。 不管怎么说,凡尘还是在意他的。 林北涯最终这样安慰自己。既然如此,自己就继续做个傻瓜好了,不说不问,权作不知。 第62章 一波未平 林北涯躺着不动,身边的人也一动不动,大概是睡着了。 他说他“累了”,声音里也透着疲惫。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林北涯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去想那内室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不去看他微肿的唇,更不愿去想那衣衫下要掩盖的又是什么。他又不断地告诉自己,即使真的有什么,那也不过是场交易罢了,凡尘素来行事不拘常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么做也没甚么稀奇。 宽慰自己的理由想了一个又一个,是不是真的能不在意,却说不清。 这一夜林北涯辗转反侧,几乎未曾合眼,而睡在他身边的凡尘竟然也那样一个姿势躺了一整夜。 就在他们寝室相邻的后院,夏侯桐却终于睡了近一年多来最为安稳的一觉。 不到二更天的时候,钱叔从外面回来,直奔后面书房。 夏侯桐正等在那里,见到钱叔上来便问,事情可办妥了? “回老爷,都办妥了!”钱叔声音里透着一丝轻松。 夏侯桐还有些不放心,“老钱,你果然能确定那人是郝文武?” “千真万确。”钱叔脸上现出久难得见的笑意,说虽然郝文武自毁容貌,但到近前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当年的模样,而且听到刘勇这个名字,嘴上说不认识,眼中却露出惊恐的表情,还有陈铁匠和女儿杏花,也都在逼问下承认,此人就是当年衙门大牢里的狱卒郝文武。 听完钱叔一席话,夏侯桐终于长长出了口气,在屋中走了两个来回,“如此说来,这件事总算成了一半!至少高维老匹夫那边不用怎么担心了。” 钱叔本来满心欢喜,也觉得可以松口气了,听夏侯桐说“成了一半”,不禁有些疑惑,“老爷的意思是?” 夏侯桐看了看钱叔,“老钱,莫非你忘了当初这件事是怎么被提起来的?这事情的另一半,也就是刘勇的遗腹子!” 原来一年多前,夏侯桐在宫里听到有个宫女和老太监闲聊关于他遇刺一事,那宫女曾悄声说“许是夏侯大人曾做下亏心事,才遭报应”,又说“当年刘勇将军蒙冤一案,或与夏侯大人有关”,那宫女原是浣衣局的人,当年看出贾氏怀了身孕,“贾氏夫人若生下儿子,也有十武,总算是能够交差了,可没想到气还未能喘匀称,夏侯桐又旧事重提,把查找刘勇遗腹子的事摆上来,这让钱叔觉得有些吃不消。而且钱叔总觉得这事十分渺茫,就算当年贾氏有孕是真,但在那样的环境下,这个孩子首先不知能否平安落生,其次襁褓之中丧母,又如何奇迹般长大成人,这些都是未知数,更不用说还能学成武艺、寻到杀父仇人、上门报仇……若都能符合,也未免太过神奇! 所以钱叔认为,夏侯桐揪住此事不放,实在是小题大做,神经过于紧张了。 想归想,钱叔嘴里还得答应,道,“老爷放心,这件事小人一直记着呢。”心里则颇不以为然。 夏侯桐当然不知钱叔内心的想法,他在琢磨另一件事。 “老钱,若非有人暗中送信给我们,告知郝文武的下落,我们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找来找去,这人原来就隐匿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可是这背后送信的到底是何人,你可想得出么?” 听了这话,钱叔老老实实地摇头,“老爷,这个小人想破了脑袋,也不知究竟何人所为!”略一沉吟,又道,“老爷,据动手的人回来说,陈铁匠铺周围本来有人暗中把守,可是他们去了后,那些人只是表面上抵挡了一下就退了。这事……当真透着奇怪!” 夏侯桐一手捋着颌下长髯,思忖片刻后说道,“那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或许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会主动找上门来,只要对方是友非敌,可暂时放在一边罢了。” 交待完毕,钱叔退下,夏侯桐也自回房安歇。 第二日照旧是个大晴天,夏侯桐一早起来,推开窗户,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虽有些冷,却让人感觉十分清爽,窗外寒梅绽放,喜鹊叽叽喳喳叫着,在枝头跳跃。伺候他梳洗的小厮端着热水进来,抬头看到,忙说着讨喜的话,“老爷一早就看到喜鹊登梅,可见接下来必是诸事顺心!”夏侯桐听了,也难得地露出笑容。 可惜才吃过早饭,他就听到了一个不怎么太好的消息,六王府派人过来送信,说王爷早上不留神跌了一跤,摔伤了腕子,王妃请他过去看看呢! 夏侯桐忙吩咐人收拾药箱,又特意选了几味治跌打损伤的药材,坐了轿子直奔六王府去了。 自从林北涯离家,林青石一直郁郁寡欢,每日里都长吁短叹。人一旦精神不振,便容易染病,他这两个月里,伤风咳嗽等小病不断,本来才好些了,结果早晨出门的时候一不留神踩在冰上,结结实实跌了一跤,右脚踝和左手腕都受了伤。 要说这点子事,夏侯薇自己完全能应付得来,根本不用巴巴派人去请夏侯桐,她这么做是另有想法。 林北涯和凡尘搬去夏侯桐府上住没多久,夏侯桐就悄悄知会了夏侯薇,倒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告诉妹子,人在我这儿,让她放心罢了。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62 章 借着林青石摔伤,夏侯薇请兄长过府,一来是问问林北涯的近况,二来想让夏侯桐劝劝儿子,让儿子回来看看老父,低头服个软,好让这事能过去。 林青石的伤果然并无大碍,脚踝虽然肿起了老高,但只是扭伤,问题不大,倒是左手腕更严重些,怕是骨头断了,需打上夹板静养三个月。见林青石愁眉不展,容色憔悴,夏侯桐心里明白是因为什么,正不知要不要再劝上几句,被一旁的穆予使了个眼色,拉到了门外。 “舅父大人,我爹的伤不要紧么?将来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行动不便?”穆予一脸紧张地盯着夏侯桐。 夏侯桐笑着拍了拍穆予的肩,“予儿莫担心,王爷这伤没甚么要紧,将来愈合好了不会有任何妨碍。”又见穆予满脸的自责,便说道,“这些跌跌碰碰,任谁也在所难免,我听说这阵子王爷一直心绪不佳,也难怪小病不断,亏得平日还有你跟在身边悉心照顾,你看看你自己,比之我上次见到又瘦了好多,孝顺是没错,但也莫要太难为自己,知道吗?” “予儿记下了,多谢舅父大人。” 回到屋里,夏侯桐又对林青石叮嘱一番,让他不要急着下床活动,腕上的夹板务必一个月之后才能拆下,还有饮食也要注意。林青石听得颇不耐烦,还是穆予一一认真记下。 眼看到了晌午,厨房做了药膳送来,穆予接过来,亲自捧了在床边伺候林青石用饭。 这时又有丫鬟进来,说外间厅里摆下了午饭,王妃交待,舅老爷这边完了事,就请移步过去。夏侯桐便答应着去了。 第63章 心慌意乱 饭桌上只有两个人,借此机会,夏侯薇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夏侯桐听了,缓缓言道,“小妹,你要我劝劝五儿,这原不难,但是你有没有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我看五儿那样子,对凡尘是动了真意,他就算出于孝心肯回来认错,也断不会与之分开,难道你肯接纳凡尘了么?就算你肯,恐怕青石也不肯。这个矛盾不解决,我看劝也是白搭,他这次回来了,下次还会走。” 夏侯桐所说的,夏侯薇亦都仔细考虑过,她当然决不会接纳凡尘,只要一想到此人她都气不打一处来,更不用提让凡尘重新回到眼皮子底下了。不过她也有自己的主意。 “大哥,我知道五儿此番陷得太深,一时半会不可能让他们分开,所以我也没打算硬来。他不是在外面置了一套宅院么,就让凡尘住在那儿,五儿搬回王府,我也不会阻拦他时常过去。他可以在外头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但不能不要这个家,成亲一事也不能马虎,哪怕他成亲之后三天两头往外跑,也总算是给我们做父母的一个交待不是?” 夏侯薇说到此,暗中咬了咬牙,又再叹道,“蝶儿过了年就十九了,既然她已经默许了同五儿的亲事,我也不能一再放纵自家儿子,耽误了人家女孩儿的青春。至于凡尘……我便当他是五儿在外面养的外室罢了!蝶儿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想来也不会太计较。等他们成了亲,再生下一男半女,五儿会收心的,我就不信他对着个男人能情啊爱啊一辈子,到时候他年岁渐长,儿女绕膝,自然知道孰轻孰重。” 说完这番话,夏侯薇再次长长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而且她心里也明白,林北涯“收心”的可能性实在很渺茫,但只要他肯成亲,别的她都不管了,眼不见为净。 “唔,要是这样的话,倒说得过去。”夏侯桐微微点了点头,觉得这法子未尝不可,“只是蝶儿受些委屈。” 夏侯薇何尝不知,但越是如此,她越只能安排林北涯娶凤蝶,换了京城里任何别家的小姐,怎可能坦然接受自己的相公养个男人做外室?不得三天两头闹个鸡犬不宁才怪,凤蝶……大约只是出于对王府的亲情,才应允嫁给林北涯,实际上她心里还藏着林西泊。这样一想,夏侯薇也平衡了一些。 “蝶儿那里不成问题,便是王爷也不会有异议,大哥只管将我的意思转告五儿,劝他莫要再执拗。”夏侯薇道。 二人商议妥当,夏侯桐起身告辞。 回到府中略歇息了片刻,夏侯桐便吩咐人去唤林北涯过来,打算舅甥二人好好谈谈。不料在房里等了一会儿,小厮回来禀报,说五公子同凡尘都不在,许是出门了。夏侯桐无法,只得先忙自己的事去了。 今日一早起来,凡尘就觉得林北涯有些不对劲,可是到底哪儿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问了几句,林北涯都说没什么,还反过来问他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凡尘的确没睡好,昨晚他只要一阖上眼睛,就看到纪远山站在面前,用一种蛊惑的眼神望着他,让他感觉好像会被吸入漩涡当中……几次醒来后,脑袋昏沉沉的,后来他只好闭着眼睛开始背诗、背歌词、背内功心法,总之背一切自己会背的东西,才渐渐摆脱那种状况。 或许真的是自己精神恍惚,所以才看什么都不对劲把,凡尘想。 用过午饭,凡尘忽然发现林北涯不见了,既没有躲在寝室里睡午觉,也没有在花园晒太阳,书房也没有,这人去哪儿了?自从两人在一起,这种不声不响独自消失的情况从未在林北涯身上出现过。 纳罕之余,凡尘这才觉得,他对林北涯的关注实在很少,一年多来,他们相处的模式就是那人每日围着他打转,只要他高兴他就高兴,他发脾气他就陪着小心,他说的事情他想方设法会做到,几乎从来没有异议……可是,他呢?他有什么嗜好、喜欢去什么地方、结交过什么朋友,诸如此类,自己却一概不知! 因为被喜欢着,所以习惯了他捧他在心上,所以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如果说一开始是因为逃避自己的情感,不敢去切切实实面对他、关注他,那么后来明明已经决定要相守,却仍是只想着自己的烦恼,而忽视了对方。 直到这一刻,凡尘忽然发现原来那个被自己叫做傻瓜的人其实也会有心事,也会突然消失,而自己却不知该去哪里找他,心里才涌上强烈的自责和深深的不安,才觉得没有了那个傻瓜自己会感到如此的——害怕。 把夏侯府找了一个遍,凡尘也没有看到林北涯,心里真的有些慌了,难道林北涯回王府了?可那也不用瞒着自己啊。此时他又想到自己之前的彻夜不归和不告而别,算是彻底理解了那时林北涯的心情,便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 正想着要不要去十字街的宅子走一趟,如今他能想到的也只有那里了,凡尘加快脚步往外走,不意迎面看到了阿政。 凡尘从未像现在这般因为看到阿政而高兴,大概他脸上欣喜的表情把阿政都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他大步过去一把抓住阿政的胳膊,好像怕他跑了似的,“阿政,林北涯去哪儿了?你怎么没跟着他?” 阿政撇了撇嘴,心说我要跟着公子爷在一处,这会子你又去问谁!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公子爷说心里闷,出去逛逛,他不让我跟着,可是我看他那样,不放心,所以悄悄跟在后面,结果后来还是被他发现了,骂了我一顿,把我赶回来了。” 凡尘听得心里一阵不是滋味,暗想林北涯出去散心竟然告诉阿政都不告诉自己,难道他还有什么要瞒着自己吗? “他赶你回来你就回来啊,笨死了!那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凡尘的口气有些暴躁起来。 阿政忽然笑了笑,很有些挑衅地看着凡尘,“我自然知道公子去了哪儿,他去风雅居了。”说完不再理会凡尘,自己回房去了。 凡尘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风雅居?那间专门提供男/色服务的青楼? 以前在风月无边出出进进,凡尘曾无数次从风雅居门前经过,却从未进去过,后来他从王府下人口中也知道林北涯曾是此间常客,那时候他还不觉得怎样,可是现在……心里就好像打翻了泡菜坛子!自从“收留”了他,林北涯不是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么,为什么今天……凡尘用力一跺脚,拔腿冲了出去。 经过风月无边的时候,凡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大门上挂着帘子,仍有嘈杂的人声和掷骰子的声音传出来。不知道那件事纪远山筹划得如何了,现下他恨不得快刀斩乱麻,让事情早些了结。 再往前不远,便到了那一片青砖粉墙的院落外,格式典雅的二层小楼静静立在院中,让凡尘看了刺眼,他没好气地推开大门抬脚便往里闯。 门口的小僮早已换了人,见有人进来,先是含笑迎上,但很快发现这人似乎不是来寻欢买笑的,周身都散发着火药味!几名护院也发现来者不善,忙围上来,一人挡住凡尘去路,喝道,“喂,你小子怎么随便乱闯?找……啊……”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摔出老远,偏偏其他人都没看清他是怎么摔出去的。 “哟,这是怎么话说的,好好的竟动起手来?”外面乒乒乓乓一阵乱,翠姐人未到,声先至。待她挟着一阵香风从里面赶出来,不由得瞪大双眼,死死盯住面前那一身白衣的少年,呆愣片刻才回过神来,心道自己开的是男/**/馆,平日里什么样的俊俏哥儿没见过,按说早该美色当前无动于衷了,没想到还会因这少年而一时失态! 忙调整了一下情绪,翠姐脸上又堆起笑容,“这位公子,不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奴家先赔礼了,公子快里边请!” 凡尘站着不动,冷冷道,“我找林北涯!” 翠姐何等样人,心思转的极快,一愣神的功夫,已经明白对方是谁了。 第64章 捉奸在床 林五公子一年多来不登风雅居的门,翠姐岂会不打听端由,结果得知原来是收了一位绝色男宠在身边,听说还是会功夫的,想必就是此人了!初时她也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将一向风流好色的五公子绊在身边如此之久,现在见了不禁心下叹服,这少年不仅样貌绝美,还有种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超然洒脱。 只不过,再洒脱的人,一旦动了情,也是枉然。 对方话一出口,翠姐心下已经有所了然,这人怕是对五公子动了真心,而五公子倒好像并非如传言那般收心养性,他的再次登门似乎就证明了这一点,看来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任你再倾世绝俗的人物,也总有个厌了的时候。(某凡咬牙:小爷不是男人么?!) 想到这里,翠姐语气里忍不住多了一丝幸灾乐祸,“原来是凡尘凡公子,奴家这厢有礼了。凡公子倒是跟得紧,五公子前脚才来了不多久,后脚就找上门来!要我说啊,有时候该放手的时候就得放手,男人嘛,有几个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凡尘哪有耐心听她唠叨,知道林北涯确实在这里,转身便闯进大厅。 大厅里除了站着两个侍僮,再没别人。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63 章 “林北涯人呢?”凡尘耐着性子问道。 “五公子才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怕是被岚儿扶到房里休息了。” 扶到房里休息去了?凡尘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抓住翠姐的胳膊将她拽到跟前,“你马上带我去找人!否则别怪小爷脾气不好,拆了你的楼!” 眼看俊美少年变身为地狱修罗,翠姐只觉得胳膊都要被拧断了,想喊又不敢,反正好女不吃眼前亏,她哆哆嗦嗦将凡尘带到二楼,“右手第三间便是岚儿的屋子,公子自便。” 凡尘丢开翠姐,大步走过去,推门而入。 房间外侧摆着一张八仙桌,四个绣墩,靠窗支着一张凤尾琴,再无他物,中间立着一扇红木雕花绘牡丹屏风,此刻嗯嗯啊啊的声响便从屏风后面传来。 凡尘一掌推倒屏风,就看到一张罩着粉色纱幔的床上正滚着两个人。 林北涯手脚摊开躺在那里,衣襟松松半敞,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伏在他身上,一面在他唇上亲吻,一面伸手到他衣服里面抚/摸着,还不时发出娇/媚的呻/吟…… 看到这一幕,凡尘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之前的愧疚自责一扫而空!什么愁眉不展心事重重,这色猪不过是精/虫上脑!自己不就昨晚上没陪他滚床单么,他就至于跑到妓院来打野食!怪不得不告诉自己就偷偷溜出门,怪不得将阿政也赶回去…… 少年本在尽职尽责侍候客人,忽被一声巨响打断,才撑起身子回头看,就被凡尘拎着膀子一把从床上掀下来,反手摔出老远,吼了一声“滚!” “你……你是何人?”少年被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竟然还能问得出声。 凡尘干脆不再说话,上前又拎小鸡似的将人拎起来,打开房门扔了出去,还不忘恶狠狠说道,“告诉你家大娘,有人敢进来的话小爷可要开杀戒了!”说完“咣当”一声上了门闩,才返身走回屋内。 林北涯迷迷瞪瞪从床上坐起来,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场“捉奸在床”,他实在是有些冤枉。 因为风月无边里发生的事情,林北涯心里一直不舒服,心烦意乱中,偏偏还要面对凡尘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于是他决定独自出去找个地方静一静。结果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发现又到了风月无边的大门前,他赶忙逃开,就这么慌不择路地进了风雅居。 翠姐看见了,哪还能放他走,他想既来之则安之,便在大厅里让人陪着一杯接一杯喝起酒来。 酒入愁肠更易醉,林北涯酒量本来也不太好,喝到后来便有些迷糊,身旁的人怎么把他扶到了二楼房里,怎么抱着他滚倒在床上又亲又摸,他都不大清楚…… 凡尘便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 此时林北涯坐在那里揉着太阳穴,努力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呃?凡尘?你怎么在……”林北涯还记得自己是一个人溜出来的,又看看周围,更加摸不着头脑,“我这是……在哪儿?” 凡尘手心发痒,扑过去一把将林北涯按倒在床上,双手压着他的肩膀,从牙齿缝里往外蹦字,“林北涯!你还有脸问你在哪儿?你说你在哪儿?嗯!你在妓院!在妓男床上!”口不择言中,连“妓男”这么先进的词都蹦出来了。 林北涯越发昏了头,“妓男?是什么?我……嗯……”凡尘不容他再说话,结结实实用唇堵上去,一面用力啃咬,一面含混不清地继续骂,“林北涯!你这……色狼!淫棍……小爷不过是……你就……出来瞟……”直亲得一嘴血腥味,才稍稍放开,又三下五除二扯开他衣服,顺着他脖颈一路吻下去,吻到胸前,刻意舔咬吸吮…… 林北涯本来就半醉,这一下哪还有力气挣开,身上又有些痛,又被撩拨得难耐,溢出口的声音也不知是求饶还是呻/吟。 “小爷昨晚没伺候好你是不是?今儿小爷给你补上!”凡尘脱/下/衣服,用力挤进林北涯双膝之间,伸手握住他,那原本还是半抬头的部分立刻在他手中胀大起来,忠实的反应让他好气又好笑,于是故意掐了一下! “啊……”林北涯哪还克制得住,发出一声悲鸣,身子下意识想要往后躲,却被凡尘握住腰拽了回来。 “色猪!你跑什么,你不是想要么,小爷满足你!”凡尘被林北涯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激得欲/火大涨,还有一种想要狠狠侵入、狠狠宣告所有权的欲/望!他要告诉他,他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急切地想要拥有他,因为他发现原来他也可能会消失…… 灼热和痛楚纠结在一起,不断侵袭着,林北涯双手紧紧扣在凡尘肩上,几乎要刺入对方皮/肉当中,他的头用力向后仰,脖颈弓成优美的弧形,脸上一片春色,短促的悲鸣从嫣红的双唇轻泄而出,“啊……不要……轻……轻点!呜……尘……” 悲鸣渐渐变了调,林北涯大口喘着气,双手仍攀着凡尘的肩,腰身却不自禁地随着凡尘的动作而抬起,迎合着他的每一下撞击,并本能地晃动身体,白皙的肌/肤已被情/欲染上淡淡的粉,泛着柔和的光泽,看上去美味可口。 凡尘俯身一口咬上去,在林北涯肩头留下一圈清晰的牙齿印,用沙哑的声音呢喃着,“五儿……我……要你!你是我的……我不许你……离开……这辈子……都不许!”身与心的双重渴求在胸口激荡,触电一般的麻痹感传来,凡尘觉得自己已经陷入疯狂中,他握紧林北涯的腰,在一次次入侵中感受那种双方血肉相连、相互交融的滋味。与此同时,林北涯的双腿大力缠上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着,指甲在凡尘肩头抓出一道道红痕……直到两人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紧拥在一起,几乎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只想要用力抱紧,身前,这个人。 屋子里静静的,除了此起彼伏的喘息,甚至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一场激烈的情/事耗费了太多的体力,事毕,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谁也没有说什么,稍歇片刻后,还是凡尘先坐起身来,他老实不客气地抓起床上的被单擦拭两人的身体,然后拿过衣服丢给林北涯,颇有些愤愤地说道,“起来吧五公子!穿上衣服跟我回去,别以为今儿这事就算完了!哼!” 林北涯尚未完全清醒过来,慢吞吞往身上套着衣服,“今儿这事?嗯……什么事?对了,你怎么会突然跑来的?” 凡尘横了他一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偷偷溜出来缥妓能瞒得过小爷我?” “什么……缥妓?我没有啊……”林北涯样子有些别扭,“我不过是心里有点闷,想找个地方喝喝酒,消遣消遣罢了。” “喝酒干嘛要瞒着我?”凡尘气势汹汹。 “我……”林北涯语结,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上次心情烦闷的时候,不也跑来这里喝酒,还和人上/了/床,我也没说什么!” “放屁!小爷今儿为了寻你才头一遭来这儿,不信你去问楼下那个死女人!”凡尘理直气壮地顶回去,“别自己做了错事就想拉别人下水!” 第65章 执子之手 听了这话,林北涯目不转睛地看着凡尘,脸色渐渐有些发白,“这么说,你……上次就是骗我的?上次……你脖子上的痕迹,根本不是在这里弄的,是……另有其人对不对?” 凡尘顿住了,脸色也变了几变,他这才想起自己上次因为脖子上的吻痕被林北涯发现,随口编出的理由,可恨他竟忘得干干净净,一不小心自己揭穿了自己。其实,他现在大可以说是自己记错了青楼的名字,把这个谎圆过去,可是不知怎的却开不了口。 林北涯的下一句话更让凡尘无言以对。 “那个人是……远山公子,对不对?” 凡尘干脆闭上双眼,重新躺倒在床上,过了好半天,他才冷冷说道,“想不到你暗中派人调查我!” “我怎么可能去调查你!”林北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力,“我不过是昨晚看你喝了酒之后出门,怕有什么闪失,所以才跟在你后面去了风月无边!结果看到……其实我已经后悔了!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如果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他也不用整晚无眠,也不用一直这么胡思乱想,还偷偷跑出来借酒浇愁了。可惜有些事一旦知道了,就无论如何做不到不去介意。 可见真正的傻瓜是幸福的,装傻却是痛苦的。 又是好一阵沉默。 凡尘不说话,林北涯倒好象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偷偷拿眼看过去,见他一脸平静地躺在那里,双手枕在脑后,只是下意识咬紧了下唇,他唇上原本就有伤,这会儿又渗出血丝。林北涯看得心疼,忍不住说道,“凡尘,你别……我其实明白的,你这么做是因为不得已,我只是……一时想不开。我不喜欢你有事瞒着我,我希望无论发生了什么,自己都可以和你分担。” 凡尘忽然侧身过来,双臂搂紧林北涯的腰,把头深深埋进他怀里。林北涯吓一跳,正想拍拍他问他怎么了,就听到闷闷的声音传来,“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凡尘不想让林北涯看到自己哭出来的样子。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64 章 当听到林北涯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可以分担”的时候,一阵酸楚的感觉就那么直冲上来,逼得他霎时湿了眼眶,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眼泪遏制不住地涌上来,让他只想抱住身边的人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怪不得昨晚这个傻瓜没有像往常一样缠着自己,而是规规矩矩躺了一夜,这一夜他怕是半刻也不曾睡着吧?自己明明一早就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却不曾认认真真关注他的情绪,甚至连他什么时候出门都不知道! 可就是这个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傻瓜,给予了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包容,无论自己做了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他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却没有猜忌、没有责问,仅凭一句“不得已”便化解一切。 甚至就连“不得已”这个理由,他都先一步替自己说了出来。 得此倾心以待,夫复何求。 伏在林北涯的怀抱中,凡尘让泪水尽情倾泻而出,双肩难以克制地抖动不已,算了,那傻瓜看就看出来罢,在他面前他还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林北涯抬起手来,在半空里停了片刻,终于轻轻落在凡尘背上,一下一下拍着,就好像哄孩子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凡尘才渐渐平复下来,却仍没有抬头,他在想如何对林北涯解释纪远山的事情。和盘托出么?恐怕不妥,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纪远山这个人身份复杂,行事诡秘,尽管林北涯是王府世子,若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保不齐纪远山一样会对他下手,这不可不防。所以本着安全起见,林北涯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至少不要知道得那么详细。 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凡尘告诉林北涯,自己和纪远山签了契约,这个契约的起因就是他要报仇这件事,只要报仇事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将一笔勾销,从此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五儿,我要对付之人偏偏是你至亲之人,这件事本来就是横在我们二人之间的一道沟壑,我只想尽快解决,但又不愿一次次在你面前提及,纪远山这个人不仅武功极高,还心狠手辣,我怕他会对你不利,包括那个顾小虫,亦非善类,所以我才将这中间细节瞒着你。现在你听了,可还会怪我?”凡尘迎着林北涯的目光,他所说的话除了不够详尽,句句都是心中所想,神情自然也坦荡。 林北涯看得明白,而且凡尘的解释和他之前所想的十分契合,心里尚存的一丝芥蒂都烟消云散,不禁笑道,“我怎么会怪你,之前也不曾……唔,好吧,之前有一点点,我知道你肯定是有理由的,只是怪你不肯明说,哪怕你只有一句话,告诉我不用多问,我都可以缄口不言,就算看到他对你……呃,那其实也不能怪你。” 听到最后一句话,凡尘皱了皱眉,不知林北涯所指何事,脑中一转念,蓦然想起自己莫名其妙昏睡过去,莫非纪远山做了什么?心里一急,忍不住便问道,“你看到他对我做什么了?” “我看到他……亲你。”林北涯话音里还是免不了泛酸。 凡尘却松了口气,还好,就说自己的身体不会这么无感,如果纪远山确实做了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但即使是亲吻,这傻瓜看了也不好受吧,刚才自己进房来看到别人亲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五儿,你听我说,”凡尘决定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就算我有求于他,也不会心甘情愿任他为所欲为,我有分寸,昨**看到的……嗯,我说过他武功深不可测,所以我怀疑他会一种类似‘摄魂术’之类的邪术,当时我不知怎么被他……迷了心魄,陷入一片混沌当中,根本就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身体也完全不由自主,所以他才能趁机……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你是说……摄魂术?”林北涯蹙起眉头思索着,他记得早年师父的确提到过有一种很邪门的功夫,可以在短时间内令人迷失心智,似乎便是什么摄魂术。再回想当时自己在窗外所见,凡尘被纪远山挡着,看不见脸,身子却软软跌在那人怀里…… “五儿,这事过于匪夷所思,你不信也属正常,但我当时确是无知无觉。”摄魂术其实类似于现代人所说的催眠术,在二十一世纪尚且带有几分神秘色彩,更不用说古人了。凡尘见林北涯沉思不语,故此又加了一句。 不料林北涯却道,“怎么不信?我信,虽然我不了解摄魂术是怎么一回事,但也曾听说过。”他伸手过去,握住凡尘的手,“你肯告诉我这个,我……我很欢喜。” 十指相握的那一刻,凡尘真的体会到了那种心灵相通的感觉,他微微用力,将林北涯扯到自己身边,温柔地环住他的脖子,再温柔地把双唇贴上去……微凉的唇瓣在他的轻触下变得温暖、湿润,他伸出舌尖一点点探进去,再一点点仔细描绘着,品味着,在这个并不算热烈的亲吻中,他真的尝到了甘甜的滋味,他知道,甜蜜的感觉由心里生出,才能体会在亲吻当中,这种几乎被他遗忘的甜蜜感觉,叫**。 “傻瓜,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凡尘贴着林北涯的耳廓悄声细语。 “什么事?” 明显地感觉到林北涯僵住的身体和发紧的声音,凡尘在心里叹了一声,又有些想笑,他继续贴着他的耳垂低语,“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不仅喜欢你,还……爱着你。” 林北涯抱着凡尘,靠在他肩膀上,声音软软的,还带着几分颤抖,“爱,是不是……喜欢一个人到了极致,就是爱?” “是。” “那么,我也爱你,爱到了极致。” 两人就这样拥抱在一起,不知坐了多久,才慢慢分开,彼此相视一笑,便好像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凡尘轻声念道,“五儿,此一生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在一起,好不好?” “好,这是你许给我的,你要记得!” 第66章 女儿心思 夏侯薇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兄长之后,又对林青石旁敲侧击一番。 林青石本来就是在和儿子赌气,并无更好的主意,此刻听夫人说“不过将凡尘视为外室罢了”,他沉吟片刻,微微点了点头,说“只要那孽障答应娶凤蝶为妻,其余的事,但凭夫人斟酌做主就是”。 得了林青石的首肯,夏侯薇心内越发踏实了不少,她想,这一次林北涯大概也不会拒绝,毕竟身为父母的已经做出了让步,他做小辈的哪能如此不识进退,再说这样一直耗下去对他也没甚么好处。 带着这般想法,夏侯薇去栖凤园找凤蝶。 凤蝶前两日也小感风寒,一直没大出屋子,这会儿她正围炉坐在榻上,手里端着绣花绷子,低头绣一方丝帕,身上穿一件家常淡紫色的纹锦上衣,乌黑的头发梳成简单的堕马髻,只斜斜插了一支翠玉簪并两枚素银珍珠扣,虽不似往常那般鲜亮艳丽,倒多了几分娇怯不胜之态。 门帘一掀,丫鬟蕊香走了进来,将手上端的漆盘放在凤蝶跟前的案上,然后立在一旁看着她,片刻,终于忍不住说道,“姑娘最近心里头有事,婢子当然知道,可……也该顾着些自己身子,总这么着吃不下东西怎么成?” 凤蝶仍旧低头绣花,“我不是才好好的用过了饭么,你哪里又来这些话?” “姑娘可还说!几样菜里除了那青笋山药动了动,再就喝了多半碗枸杞桂花粳米粥,其余的几乎都原样端下去,几日都是如此,当我看不出么?”蕊香嘟着嘴抱怨。 凤蝶被她说的抬起头来,脸上略带了几分歉意,“我这两日不是身上不大好么,自然没什么胃口,又整日价待在房里,哪还吃得下。” 蕊香捧起漆盘上的白瓷盖碗,吹了吹,递到凤蝶手上,“姑娘喝药吧。” 凤蝶皱着眉头把药喝了,蕊香忙又递过一只雕漆碟子,凤蝶取了一片桂花糖含在嘴里,低声念叨,“不过着了点儿凉罢了,哪里用的着吃这么些药,苦死人了。” “姑娘莫埋怨了,今儿这是最后一服。” 凤蝶舒了口气,抬头看看屋外,“外头冷不冷?我瞧着太阳倒好。” “是比昨日缓和。” 凤蝶拿开腿上的绣花绷子,起身坐到妆台前,“蕊香,去取我外头大衣服来,再让他们预备轿子,我要出去一趟……” 为着出门,凤蝶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身上换了桃红色的云锦衣裙,腰系如意丝绦,垂着翡翠连环佩。蕊香又取来一件雪白的银狐斗篷,替她披在身上。 这里正收拾着,外面丫头来报,说王妃来了,凤蝶忙起身迎了出去。 “蝶儿这是要去哪儿?”夏侯薇看看凤蝶一身装束,笑问道。 “见外头太阳好,才说过去陪娘说说话,顺便去街上逛逛,买一盒胭脂,可巧娘就过来了。”凤蝶忙说道。 “买胭脂也要你自己去么,打发丫头小子们去不就得了。外头冷,你才好些,仔细再冻着。”夏侯薇一面说,一面细细打量,见凤蝶脸上淡施脂粉,一把青丝在脑后绾成玉螺髻,除了先前那只翠玉簪,鬓边又扣了两只金丝结成的珊瑚珠花,配上一副赤金八宝珊瑚耳坠子,越衬得香腮胜雪,容颜似玉,不由得越看越爱。 蕊香已倒了茶过来,笑道,“王妃不知,我们姑娘选东西可仔细着呢,那胭脂的味道、颜色、手感,半分也差不得,所以一定要自己亲自试了才罢。婢子有一次多嘴,说这胭脂用得快,何不买那大盒装的,偏得一小盒一小盒买,岂不费事?姑娘骂我不懂,说小盒装的才是上品,大盒的只配小户人家用。”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65 章 夏侯薇听得也笑,“这也难怪,女孩儿家岂有不对花儿粉儿上心的,蝶儿这般容貌,原就该用上好的东西。”又对凤蝶道,“出去散散心也好,总在房里闷着也腻歪。娘过来找你,也是想派个活儿给你呢。” 叹一口气,夏侯薇将林北涯和凡尘现住在夏侯桐府中一事告诉了凤蝶,末了言道,“蝶儿,你三哥离家到现在有两个月了,我这做娘的心里能不惦记么,偏你爹他这次也犯了倔脾气,这爷俩一个比一个……唉……可叫我怎么好?我本有心亲自去你舅父府上看看,一则怕五儿因为上次那件事还在怪我,二则你爹若是知道,肯定要骂我,所以我想倒不如你抽空常过去看看,回来说与娘知道,娘也好放心。”说着,便红了眼眶。 凤蝶忙柔声劝慰。 夏侯薇又道,“厨房里有刚做得的桂花糯米糕,是你三哥素来喜欢的,你待会儿装一碟带去给他。还有,你去了倒也不必说什么劝他回来之类的话,只同他聊些家常,问问他过得怎样,想什么吃的用的,之后告诉我,我好预备了,等你再去带给他。总之,年前你就多跑动跑动,常去看看他,或许他心里舒坦了,肯回来过年呢。”她没有提打算劝林北涯回府成亲之事,是怕凤蝶女孩儿家害羞,话说明了反而不肯去面对林北涯。 凤蝶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明白,母亲这是不甘心让三哥和凡尘在外面每日厮守,乐得自在,所以让自己去掺和掺和,若再能以绕指柔情哄得三哥有一分转念,也是好的。只可惜她也明白,就算自己再温柔贤淑,知情冷暖,在林北涯眼中也及不上凡尘一分一毫,之前他肯同她多说一半句话,不过因为自小一处长大,他当她是亲妹子罢了。 然而,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明知不可为而必为之,所以才有了事在人为这句话。 一乘暖轿缓缓出了王府大门,蕊香走在旁边,掀开轿帘一角问了声,“是先去槐树街还是先去舅老爷府上?” “自然先去槐树街。”凤蝶的声音从轿子里幽幽传出。 日暮时分,暖轿才来到了夏侯府门前。 听说凤蝶过来,钱叔忙亲自迎出大门,赔笑见礼,“凤姑娘来了!凤姑娘可是稀客,怎么今儿有空过来。” 凤蝶含笑道,“母亲忙于家事,着蝶儿来给舅父大人问安,顺便看看三哥。舅父大人可在府么?” “老爷在呢,不过这会子好像叫了五公子在后面书房里说话,要不凤姑娘先去五公子那里坐坐。” “也好。” 凤蝶去了林北涯住的小院,凡尘正好在,两人早就一处玩得熟了,因此上也不拘礼,凡尘还大呼凤蝶来得巧,说有事求她帮忙,说着从怀里掏出个蓝缎子荷包,央她把掉了的穗子替他缝上。 凤蝶自然识得这荷包是林北涯之物,遂命人取针线来,一面缝一面打趣凡尘,说原来三哥连聘礼都与了你,你还不早日下嫁么?凡尘也顺着她信口玩笑,说我若嫁了,你爹和你/娘怕不得立时气死过去,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凤蝶听了,忽然偏头问凡尘,“凡尘,我问你,假若有一天,我爹和你两人必有一人会死,而三哥只能救一个,你猜他会怎么做?” 凡尘皱起了眉,心道怎么这种无聊问题古时候也有啊,难道老妈和媳妇同时掉河里的那个问题是打这儿来的?嘴里却毫不犹豫地说道,“这还用问么,他肯定要救他爹,就算他不这么选,我也会逼他这么选!一个不顾爹娘生死安危的人,救了我我也不会觉得他好,反之,我就算死了也心甘。” 说着话,荷包缝好,凡尘小心翼翼揣在怀里。这时一人大步踏入屋中,正是林北涯回来了,进来便嚷嚷道,“你二人聊什么呢?又是死啊活的?” “三哥,我有个问题问你,你一定要老老实实答我。”凤蝶笑嘻嘻看着林北涯,又把那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虽然明知这问题无比烂俗,凡尘还是不由自主地等待着林北涯的答案,可见人总是这么矛盾的。 林北涯先是做出一副思考状,然后笑了,“这个么,我自然会去救爹,但是……”话未说完,嘴巴已经被人用东西塞住。“懒猪,这是蝶儿特拿来给你的,你且尝尝是什么?”凡尘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凶巴巴地盯着林北涯,好像在警告他不许乱说。 “唔,好久没吃到府里王嫂做的桂花糕了,果然别家的不能比。”林北涯一面大嚼,一面又问凤蝶,父亲腕上的伤可见好了没有,这一来,那个死啊活啊的问题就此岔开,凤蝶也没有再问。 第67章 闺房密语 三人在一处说笑了会子,凤蝶便要过去给夏侯桐问安,可巧丫鬟来传晚饭,凤蝶便说大家一块儿过去。林北涯却靠在罗汉榻上不动,“蝶儿,你去陪舅父用饭吧,顺便告诉他老人家,就说我身上不舒坦,想早些睡了。” 不舒坦?刚刚听了凡尘说的笑话还乐得前仰后合,这就不舒坦了?凤蝶眨眨眼,但当着丫鬟的面也没多问,只好自己去了前厅。 凤蝶走了,林北涯闷声不响支肘坐在罗汉榻上,凡尘凑上来打量着他,“怎么了这是,真不舒服还是有心事?刚才他叫你到房里谈了老半天,都说了些什么?” 林北涯正是因为夏侯桐说的话而心里不自在。 夏侯桐叫他过去,自然是为了完成夏侯薇的嘱托,几句开场白之后,便引入正题。 林北涯初时只是听着,一言不发,待夏侯桐说完了,才表示愿意回府向父亲磕头认错,但娶妻一事却不能答应,也不会如母亲所说那般让凡尘独自住在外面,无论如何他都要与凡尘在一处。 夏侯桐依旧苦口婆心地劝,说娶妻不过是个形式而已,你同凤蝶成亲之后,不照样可以与凡尘厮守一处,你/娘只是为了面子上好看些,你怎么都不能体谅她呢! 林北涯却道,如此一来凤蝶岂不是要年华虚度,独守空房,就算她今日答应,将来也会后悔,他若答应就是害了她。又说自己与凡尘已定下白首之约,转身又娶他人为妻,这与背信弃义有何区别?所以断做不出这样的事! 总之无论夏侯桐怎么劝,林北涯都是一个态度,认错可以,成亲万万不能!最后夏侯桐被他强硬的态度弄得十分恼怒,却又再没甚么可说,只得沉下面孔让他“回去好好想想,不要太任性”! “舅父肯定是母亲派来做说客的,还有凤蝶,估计也是母亲让她来的。”林北涯闷闷不乐地说道,忽然抬头看着对面的凡尘,“刚才你怎的不让我把话说完?就是凤蝶问的那个问题,我……” “傻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凡尘拉过林北涯吻上去,又成功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林北涯被亲得气息不稳,可凡尘刚一放开他,他还是说出了刚才未说完的话,“我会救我爹,但会和你……一起死。” 这一次,凡尘没有再反驳,他只是想,同样的问题若换成是自己,答案其实也是一样的。 一连几天林北涯都躲着夏侯桐,凡尘知道他是不愿再听那些话。 这日在房里,凡尘面带一丝坏笑,对林北涯道,“我教你个法,你只管在他面前说了,包他不会再与你提成亲的事。” “什么法?” “你跟他说,舅父尚未娶妻,做小辈的怎敢抢在头里,等舅父大人娶了妻室……哈哈,你再成亲不迟!哈哈……”凡尘说着大笑起来。 他这么一说,林北涯也绷不住笑了。 凡尘一边笑,一边又神秘兮兮地说道,“傻瓜,你说他一直不曾娶老婆又是为了什么?莫不是……也有断袖之癖?” “这个么……我怎么知道,应该不会吧,舅父一直独居,也从未见他府里有过……呃,有过其他男人。”林北涯瞪着笑得贼兮兮的凡尘。不过说实话,这个念头他也不是没起过,甚至旁敲侧击去问母亲,但母亲的意思,倒好像舅父另有难言之隐,或许曾受过情伤也未可知? 凡尘难得八卦一次,哪肯轻易罢休,“嗯,我看钱总管和他倒是挺般配!”一个道貌岸然的老狐狸,一个阴测测的大尾巴狼!后面这句他当然没有说出来。 噗!林北涯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钱总管?亏你想得出!” 两人说笑几句,林北涯换了副正经神色,道,“凡尘,我……不想再住在这里了,我们搬回十字街好不好?” 其实现在也用不着再监视夏侯桐有什么异常举动,搬回去亦无不可,只是……凡尘想到纪远山曾说会派小云随时来找他,十字街的宅子可说是他和林北涯的“爱巢”,所以他不想把这个住址告诉纪远山,虽然纪远山要想知道很容易,但他还是更愿意在一切结束之后,二人轻轻松松回到那里,那怕将来他们有一天离开金陵,他也希望那里只保留有他和他的印记,因为那是他在这里的第一个家。 所以,还是再等等吧。 “再等几天好不好?相信我,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凡尘难得的柔声细语。 林北涯看着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66 章 凡尘在夏侯府里急切等待着纪远山那边的消息,只盼能早早有个了断。 纪远山也着急,可是急也没用,只因柳河因故暂且离开了金陵,缺了这位计划中的一号人物,除了等还能有什么法子。 “你是说,王春海押镖在璐州遇到了麻烦,不仅镖银被抢,人也受了重伤,所以柳河才不得不匆匆赶去相助?”纪远山问顾小虫。 顾小虫点头,“没错,我派人去四海镖局找柳河,那儿的人说她有事离开了,但留了封信给我,信中她虽未言明到底因为何事离开,只说尽快赶回,但我岂有个查不出的。此外,柳河的二师兄,也就是韩松的次子,现在天龙帮的二帮主韩九重前两日也到了金陵,又马不停蹄随她一起去解救王春海。” “韩九重?听说此人功夫不弱呢,不知他到金陵是因为柳河还是另外有事。” “我估摸是专为柳河而来,他们师兄妹早有婚约,感情甚笃,柳河来报仇,他岂有不来帮忙的道理。” “哦,有他帮忙的话,柳河要杀夏侯桐就更容易了。偏偏王春海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从金陵到璐州,光来回路上也要半个多月……看来这事怎么也得等到年后了。夏侯桐的运气还真是不错!”纪远山牵动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上次他竟然能在我们派去的人手底下杀了郝文武,真真不简单!小虫,你说这次等柳河回来,他还能逃得脱么?” 顾小虫淡淡一笑,“嗯,怕是回天乏术。” 从纪远山房里出来,顾小虫又去了倚月楼,不过这一次他去的并非那间会客厅,而是倚月的闺房。 这房间比会客厅自然不同,外面玄关只靠墙放着张细条案,此外就是盆栽瓶炉等装饰物,往里是整壁红木镂雕的月洞门,门上挂着珊瑚珠帘,红彤彤十分讨喜。门旁放着一只锦凳,此刻便有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正笼着手坐在那锦凳上,一下一下打瞌睡,猛听到有人进来,小丫头忙睁开眼睛站起身来,见是顾小虫,方笑了,压低声音道,“姑娘睡中觉呢,公子轻着些。” 顾小虫也微微一笑,掀珠帘走了进去。 屋角摆着紫铜龟鹤双耳香炉,甜甜的桂花香扑面而来,中人欲醉,一张锦笼纱罩的大床上,倚月正和衣而卧,似是睡着。顾小虫蹑手蹑脚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那张**的脸,慢慢伸出手去,才要碰到那吹弹得破的肌/肤,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骈指如戟,直向他面上点来,纤纤玉指间竟然还有寒芒闪动! 顾小虫笑容不减,不慌不忙抬手拆挡。 两人一个躺一个坐,都只用一只手,瞬间便过了三五招,最终倚月还是被顾小虫牢牢攥住了皓腕,而她指间的寒芒竟是一枚纤细的绣花针。 风月无边的头牌花魁倚月姑娘,原也武功不弱。 “月儿是气我最近没来陪你,想要我吃些苦头么?”顾小虫笑嘻嘻从倚月手上拈下绣花针放在一旁,顺势将她从床上拉起来,搂进怀中,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镶满红宝石的赤金镯子,替倚月戴在手腕上。 倚月粉颊贴上在顾小虫胸前,“顾大哥如此厉害,就算要吃苦头也只会是月儿自己。”又把弄着腕上的镯子,“顾大哥这又是哪里得了笔意外之财?” 顾小虫不说话,低头噙住那两片**。 香津暗度,唇齿纠缠,一番温存下来,倚月娇喘吁吁,身子仿佛化成了水,软在顾小虫怀里。顾小虫则要平静得多,揽着她的身子,手指轻抚,滑过如丝秀发。 半晌,倚月坐直了身体,眼波微挑,看着顾小虫,“大哥今日便是不来找月儿,月儿也要派人去请呢,日前大哥说的那件事,竟叫我查出些意思来。” “哦?月儿果然厉害,这么快便看出端倪。” “应该是大哥料事如神才对,按大哥所想,我手下的人没怎么费劲就找到那处地方,不仅如此,还发现了一个人与之有关,这人你再猜不到的……” 第68章 兄弟纷争 顾小虫知道倚月故意卖关子,很配合地央求,“好月儿,快些说来听听,你可要急死我么。”说完在她香腮上亲了一口。 不料倚月仍不为所动,撇了撇嘴,站起身走开,停在花架前拨弄那兰花叶子,“我若这就说了,大哥肯定又坐不了片刻就走,今儿且容月儿卖个乖,大哥好好陪陪月儿,月儿才仔细说与大哥知道。”说罢抛个媚眼过来。 顾小虫哈哈大笑,“没问题,今儿你便是赶我,我也不走了。” 风乍起,窗外寒意正浓,小楼屋内却是温情脉脉,一身素衣的淡雅公子手执洞箫含笑立于窗前,曲调婉转悠扬,直上云霄,旁边的美丽女子笑靥如花,纤纤玉指拨弄琴弦,不时抬头看过来,眼中深情款款…… 欢愉悲时短,幽怨恨天长。 不过几首曲子,三五棋局,再说说笑笑,便已是红日西沉。 丫头摆上酒菜,顾小虫和倚月相对而坐,举杯共饮,烛光里佳人粉面含春,一双剪水双眸越发大胆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顾大哥,月儿这条命是你救的,功夫也是你教的,此生便是你的人,只要你吩咐的,无论什么事,月儿都会去做。”倚月说着,又将杯中酒尽数干了。 她何尝不知道他心里的人是他,但那又怎样,她早已是残败之身,难道还能求一份天长地久?只要能时时旁边看着他,陪着他,为他分忧解难,偶尔把酒言欢图一场醉,也就知足了。 顾小虫将倚月抱起来,放回到床上,“月儿,你醉了。” 倚月嫣然一笑,说不出的妩媚动人,“我没醉,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同你说呢。”伸手用力一拉,顾小虫跌在她身上,桃红色的床幔落下,将二人身影笼在其中,只有断断续续的对话从帐中传出,却听不清楚。 夜色正浓,弯月如钩挂在半空里,又被缓缓飘过的云遮去一半,四下里越发暗了。 黑暗笼罩下的巷弄里,一个人影正兀自立在墙下,左右看了看,然后纵身一跃,如同轻盈的羽燕一般从墙头翻了进去。 院子里是六王府,翻墙而入的这个人则是六王府的五公子,林北涯。 林北涯虽然没有答应回府成亲的事,但从夏侯桐口中得知林青石从自己离家后身体都不甚好,现下又摔伤了手脚,心里也十分记挂,他不好在白天的时候回去,因此便趁着晚上夜深人静,如同做贼一般偷偷潜入府中。 可是此时他翻墙而入,站在后院的老槐树底下,才觉出自己此举过于草率了。冬日苦短,王府里众人早已都睡下,后宅内寂寥无声,到处都黑漆漆的,看不到一丝光亮。这个时候他就算跑去父母的正房,也看不到父亲的身影,又怎知他老人家恢复得如何?心绪又如何? 可已经来了,就这么掉头回去实不甘心。林北涯胡思乱想着,信步走去,还差点儿被府中巡夜的人发现,走来走去,他发现自己竟然习惯性地回到了东跨院。 东跨院里也是漆黑一片,但借着微弱的月光,仍能看得出院子被收拾得干净利落,与他之前住在这里时并无丝毫分别。林北涯也不再小心翼翼隐蔽身形,他估摸除了后面厢房住着以往那些丫鬟仆役,这里不会再有旁人,所以便放心大胆地往里走。 一直来到自己住的正房,他毫不犹豫,推门而入,哪料到刚刚一脚迈进屋中,门后赫然闪出一人! 林北涯着实被吓了一跳,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对方已出手如电,上来先捂住了他的嘴,顺势便点了他穴道,将他撂翻在地。 可是等到看清楚对方,两人都愣住了。 “小五?” “予哥?” “予哥,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我房里?”林北涯揉着肩膀在椅上坐下。灯光亮起,穆予仍如往常那般板着脸,神情却显得有些憔悴,也比从前消瘦了些。 穆予也在椅上坐了,不答反问,“小五,你大夜里偷偷摸摸跑回王府来做什么?莫非……又缺银子了?” 林北涯微窘,垂下头说道,“我……听舅父说,爹前两日摔伤了手脚,心里放不下,于是趁着天黑,想……回来看看。” 闻听此言,穆予冷哼了一声,“我当你心里只有那小子呢,原来还知道挂着爹,既然如此,怎的不敢白天回来?这会子爹都睡下了,你又像做贼一样摸回来作甚?”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67 章 林北涯喏喏不语,停了片刻又问,“爹近来……身子可好些么?” 穆予又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不过还是将林青石如何整日里闷闷不乐,以至于常常身体不适,又怎么不小心摔伤等等,对林北涯一一道来,最后他长叹一声,说道,“爹今日脚上伤才好些,就说房里太闷,拄了手杖非要我陪他四处转转,结果他出了门直接便奔你这东跨院来,直直在你书房里坐了半日,就连晚饭都是我陪他在这里用的。后来母亲寻来,命人抬了软兜将爹送回房,我因喝了几杯酒,有些晕,便想在此歇歇再走,哪想到竟睡过去了,直到刚才被你惊醒。” 这一番话前面不假,最后却有些不尽实情。穆予虽然晚饭时陪着林青石喝了两杯,还不至于就头晕到走不了,他是故意找借口留在这里。遣开下人,他独自在房里走来走去,只觉得心里又痛又恨,痛是因为无论自己再怎么做,也终不能代替林北涯在此事上给父亲以安慰,恨自然是恨林北涯的不孝。想到父亲表面不说实则黯然心伤的感受,他一时恨不得把林北涯捉回来让他跪在父亲面前赔罪,一时又恨不得自己能变成林北涯,父亲让他怎么做就怎么做……直到夜深人静,他依然没有离开,就这么熄了灯坐在黑暗里胡思乱想。 穆予说完之后,见林北涯只是低头不语,以为他心下懊悔,不由得放缓声音,道,“小五,你既然回来,就是知错了,你也不用怕,明日一早我陪你去爹跟前认个错,只要你应下亲事,爹一高兴,什么病也都好了。” 林北涯听他这么说,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予哥,我只是想回来看看爹,没想着答应……什么亲事!我……我这就走。” “你说什么?”穆予也跳起来,一把抓住林北涯的胳膊,“走?你不是回来探望爹的吗?现在连个照面都不打就想溜了?既如此你还回来作甚?亏你还口口声声说挂着爹!” 林北涯被说得涨红了脸,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是挂着爹,也想给他老人家认错,可是他……他不是说我若要回来,就必得和凤蝶成亲么?那我如何还敢回来,自然是想偷偷看一眼就走。” 穆予听了,又是生气又是想笑,“我说小五,成亲这事就这么可怕么?让你避如蛇蝎?我听说爹娘已经松了口,只要你答应娶凤蝶,他们也不会再干预你和凡尘那小子在一处,反正你外头不是还买了宅子么,就让凡尘住在外头,你就当……难道舅父大人没同你说清楚么?爹娘都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你还要怎样?” 林北涯抬头看着穆予,脸色变得郑重起来,“舅父同我说的很清楚,就当凡尘是外室,是嬖宠,对吗?可见你们所有人都根本不明白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拿他当男宠看待,他和之前那些人是不一样的!我一直说他是我的朋友,如今我想说,他是我倾心爱恋之人,是我此生唯一想要相守之人!今生今世,我要么绝不成亲,要成亲,就只能是和他!” “你……”穆予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忽然冷笑道,“你对他倒是掏心掏肺,人家可还不一定领情呢,没准那小子哪天也动了娶妻的念头,他一个男人家,就不想为自己留个后?到时候你才是后悔莫及!” “若真那样我也绝不后悔,所谓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只要他过得好,我在旁看着亦心甘情愿!”林北涯的话掷地有声。 穆予气得直发抖,用手指着林北涯的鼻子,“好!好一个心甘情愿!既这么着,他也该替你着想,甘愿看着你娶妻**,成全你一片孝心才对!你又何必执拗如此!” “大哥!你怎的还是不明白!现在不是他不愿成全……他当然也是不愿的,哎呀……”林北涯饶舌,无奈得直跳脚,觉得和穆予说不通,“总之他自然不会阻拦我成亲一事,但他肯定会远远避开我,从此再不相见,绝不能如你们所想那般住在外宅里!而我无论如何做不到心里有了他再去娶别人!” 穆予冷着脸不说话,心道若真能让凡尘那小子远远离开,你俩个再不相见,反而倒好! 第69章 旧恨新仇 林北涯继续说道,“况且成亲一事,不止牵扯到我和凡尘,还有蝶儿。蝶儿年岁还小,将来总能再遇上倾心之人,我不能耽误她一辈子……” “好了!”穆予不客气地打断他,“你说了这么多,不能辜负了这个不能耽误了那个,我且问你,你怎么独独没有替爹和娘想一想?嗯?爹因为你有多伤心难道你看不到吗?” 这一次林北涯没有再低下头,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穆予,“大哥,我怎会看不到?怎会没想过?可是我没有分身术,只能选其一,爹娘还有兄姐,还有你,凡尘却是父母兄弟皆无,他只有我,我怎么能够丢下他!” 啪! 穆予终于忍不住,抬手给了林北涯一个嘴巴!虽然竭力控制着力道,林北涯脸上还是立刻显出几条清晰的指印。 “这一巴掌,我是替爹教训你这个不孝子!为了那臭小子,你竟连父母爹娘都可以舍弃!”穆予喘着气低吼。 林北涯倒很冷静,他既不退后,也不躲开,反而屈膝在穆予跟前跪了下来,“大哥打得好!让我心里还觉得舒服些!”(某楚:不带这么拱火的!)说完他又笑了笑,抬头看着穆予,“大哥,眼下并不是我要置爹娘于不顾,而是他们不肯接纳我,只因为我选择与一个男人厮守一生。我和凡尘在一起并没有影响到谁,他们为何不能对我二人宽容一些呢?你在这里劝我,倒不如找机会多劝劝爹!与其说什么要我成亲之后当凡尘是外室,还不如劝他们接受凡尘,只当又多了一个儿子,难道不好么?” “你……”穆予脸色铁青,再次伸手指着林北涯,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喝问,“谁在屋子里?!” 穆予忙开门出去。 院子里是两名巡夜的王府亲卫,走到此处发现灯亮着,便进来查看。见穆予从房里出来,两人也有些奇怪,其中一个刚想问,另一个看出穆予满面怒容,忙悄悄拽了拽同伴的袖子,抢在头里笑道,“原来是予公子,没事没事,予公子自便。”说完施了一礼,拉着同伴退出了东跨院。 等穆予再回到屋内,林北涯已经没了踪影,他不禁暗骂这小子的轻功就从未用到过正路上! 一场夜探匆匆而止,林北涯摸黑回到夏侯府,房里烛影恍惚,凡尘还在灯下坐等,见他回来,便问,“可见到你爹了?”林北涯略嫌沮丧地摇摇头。凡尘轻笑,“我就说么,这时候早都熄灯睡下了,不过跑一趟求个安心也好。” 待林北涯匆匆洗漱了,跳上床准备睡觉,凡尘才看到他脸上的指印,“这是怎么回事?” “我撞上了大哥。” 凡尘冷下脸,恨恨道,“我猜就是穆予那厮,果然是做了主子长了气焰啊,居然敢动手打你,下次再叫我遇上……” “算了,他也是因为我爹的缘故才气不过,叫他打一巴掌,我心里还舒服些。” 凡尘伸出手指戳他,“你贱骨头啊!” 熄了灯,林北涯翻身过来抱住凡尘,安安静静闭上了眼。果然如凡尘所说,跑一趟求个安心,虽然有点儿累,倒真的踏实了很多,现在他只盼望穆予能多劝慰父亲才好。 隔日下了一场雪,直到傍晚时分才停。夏侯府书房里一片安静,甚至能听到外面雪在融化的声音,亮白的光线透过窗纸照进屋中,在地上画出桌椅的影子。 夏侯桐坐在梨木直背扶手椅上已经有一阵子了,却仍旧如一动不动,好似老僧入定一般。桌上摆着豆青色的官窑碎瓷茶壶并两个茶碗,只是茶水已冷透了。 看样子刚刚有客在此。 “……还记得董珀、乌木倩么?” 夏侯桐用力握紧扶手,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表情也变得有些吓人。 他怎么会不记得那两人! 董珀,茂中樾昌人士,出身书香世家,却不喜功名,只爱游历名山大川。文肃十一年二月中,董珀随商旅队伍来到凉州,却不小心在巴山丛林被毒物所伤,幸好被一女子救下。凉州是赫哲人盘踞的地方,而那女子便是赫哲族大巫师的女儿,乌木倩。 乌木倩将董珀救回家中,悉心照料,耳鬓厮磨中二人互生情愫,最终乌木倩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嫁给了董珀。 成亲后董珀并未离开凉州,只因他身中的剧毒虽然看似已解,实际上始终无法根除,会不定时发作,令人痛苦不堪,久之还有性命之忧。乌木倩为救夫君性命,四处苦求良药良方,后来终于被她打听到,若要根除此种毒素,除非有传说中的西域金蚕茧,此时的乌木倩已怀有身孕,但她仍坚持马上动身去西域寻药,董珀自然不肯让爱妻独自前往,于是夫妇俩一同上路。 金蚕茧虽是罕有物,但用处并不是很大,因此知道的人不多,只要出足够的钱就能买下。乌木倩和董珀来到西域,多方打探,所幸西北一带少数民族之间互有交往,凭着赫哲族大巫师的名头,乌木倩得到了当地鄂伦族人的信任和帮助,最终为她寻到了一枚金蚕茧。 乌木倩满以为此番丈夫有救,不料当她带了银子去见卖主,准备一手钱一手货的时候,本已答应好且收了她订银的卖主却突然变卦。 只因又出现了第二个来买金蚕茧的人,夏侯桐。 金钱驱使之下,卖主轻易背弃了信誉,堂而皇之地表示价高者得,而夏侯桐轻轻松松报出的一个数字就让乌木倩变了脸色。 眼看救命良药落入他人之手,乌木倩万般无奈,一路跟随夏侯桐回到客栈,跪在他面前表示自己需要金蚕茧救丈夫性命,希望夏侯桐能成全,还说可捎信让人送银子过来,决不让他吃亏,只求他放手。 夏侯桐寻找金蚕茧也是配药所需,却没有救人性命这般急切的理由,换做一般人,被一位怀着身孕的女子跪在跟前哀哀苦求,或许会动了恻隐之心。可惜乌木倩遇到的人是夏侯桐,从来算不上什么好人的大内第一御医。 夏侯桐看上的药材通常用尽手段都要得到,何况价高者得在他看来再公平不过,金蚕茧得之不易,为防有假,他甚至不惜亲自跋山涉水从中原来到此地,一路也吃了不少苦头,现在东西到手,却要他让出来,岂不是笑话!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68 章 夏侯桐身边带着两名身手不弱的贴身护卫,而乌木倩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何用惧之,因此他越发对她的恳求不屑一顾,只想着第二天打点行装走人。 然而他却不知道,她是赫哲族大巫师的女儿。赫哲族人擅毒蛊之术,其中更以大巫师为首,在族内被称为“蛊君”。 小小的轻忽,造成无法弥补的恨。 夏侯桐中了乌木倩下的毒蛊,半身麻痹,无法动弹,两名护卫亦口吐白沫晕迷不醒,乌木倩拿了金蚕茧,和董珀匆匆离开西域。 夏侯桐接连发出了几封求救信,最终才在江湖朋友的帮助下,回到金陵。 随后他开始闷头研究毒蛊,但……不知是他急于求成用药过猛,还是身中蛊毒所至,虽然不到三个月他就恢复了行动自如,却自此失去了身为一个男人的能力!那时候他虽然年过三十,却因为一直沉溺医道,不曾成家立室,如此一来,他又怎能再自爆其短! 所以他不能娶妻!不能有子嗣! 所以他十几年来必须日日喝药! 所以……他才一怒之下害了刘勇! 那时他刚刚“康复”不久,在酒楼与朋友宴饮,结果旁边一桌正好是刘勇等几名将官,酒后闲谈中,有人便提到当今皇上最宠爱之内臣莫过御医夏侯大人,刘勇带着几分酒意嗤笑,说夏侯大人如此会钻营,倒不如干脆净身入宫做太监,长伴皇上左右,岂不更好! 只为这一句话,他不惜借余国舅之事将刘勇送进大牢,又干脆将他害死。 所以才会得罪高维,与其结怨。 造成这一切后果的,都是那两个人。 董珀,乌木倩。 他一定要找到这两个人,报仇。 第70章 毒蛊之术 从西域回来后的第三年,夏侯桐终于如愿以偿,探知了的身份和下落,便一刻也不愿多等,许以重金让马尚东去替他灭了董氏满门! 他以为这下子终于去了心头恨,没想到此事过去了十几年,如今他才知道,那个该死的马尚东竟然骗了他,或者说,是那个该死的好娈童的蒋力给他留下了祸根! 那二人的儿子不仅没有死,而且就在他眼前! “凡尘,你知道你的眼睛在阳光下看来是琥珀色么?” “少来胡说。” “真的!又像上好的黄宝石……” 夏侯桐终于想起来,那一次听到林北涯这么说的时候,他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又被打断,没能抓住。是了,琥珀色的双眼!乌木倩有一双如同琥珀般晶亮透明的眸子,她的儿子有一半汉人血统,所以琥珀色的眼眸也会在不经意间体现! 一个武功高强、来历不明的俊美少年,怎么就会那么巧做了王府公子身边的娈宠?夏侯桐只恨自己因为对外甥的宠爱而忽略了那些,竟然还让他做自己的贴身护卫达数月之久,简直是猪油蒙了心! 不过由此也可以肯定,凡尘是真心喜欢上了林北涯,所以才迟迟犹豫着,没有对自己下手! 中秋之夜的刺客是他吗?可府中后来又冒出来的刺客是怎么回事? 想到自己那时惊魂未定,从暗格中小心翼翼钻出去,看到凡尘一手拎刀站在那里,周围再无旁人,心里还松了口气。现在想来,他的生死或许只在对方一念间! 夏侯桐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他不能再糊涂下去,董珀和乌木倩已经死了,无论凡尘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刺客,无论他是否知道当年董家灭门的真相,他都必须死! 只不过要如何下手,这一次他必须好好考虑考虑。 夏侯桐终于从椅上站起来,转身走到书柜跟前,再次从最上层将那藤编的箱子抱下来,打开。当年他命马尚东去杀董珀乌木倩夫妇,还特意嘱咐,将乌木倩房中所有与毒蛊有关的书册都取回来给他,这一点马尚东倒是做到了,如今那几本书便都收在布口袋里,同他后来收集的众多记载毒蛊的书册一起,放在这箱子里。 当初他这么做的本意,自然是想找出办法医治自己的“病”,然而一年一年过去,结果仍是失望。只是作为一个医者,他渐渐对这向来为医道正途所不齿的“毒蛊”之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越是了解得多,越不肯放手了。 他从布袋中取出一本书,翻到做了记号的那页,又从箱子里找出另外一本,也打开到折角的一页,两厢对比着,再次认真翻看起来。 几乎整整一日,夏侯桐都没有迈出书房半步,甚至连午饭都没吃。直到傍晚时分,才吩咐人把钱叔唤来。 “老爷,您找小人有事?” 钱叔很快来了,站在进门处垂首以待。他之前本来有事要来请示,却被门口的小厮阻拦下来,跟在夏侯桐身边几十年,钱叔知道这说明又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发生了,现在夏侯桐找他来,恐怕是思忖妥当,要交待他去办了。 “老钱,你知道老夫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是什么么?老夫最不能接受行事拖泥带水、斩草不除根!一旦留下后患,就要以十倍、百倍的精力去弥补,你可明白?” 钱叔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老爷,刘勇之子一事,小人……” “起来罢,”夏侯桐亲自伸手扶起钱叔,“老夫现在说的不是此事,而是另有件事已迫在眉睫!老钱,你可还记得老夫曾与你提到过的乌木倩……” 听完夏侯桐的一席话,钱叔大大吃了一惊,他早就觉得凡尘此人不那么简单,当初夏侯桐要凡尘来做护卫他心里就不赞同,现如今知道了事实真相,震惊之余,心里同样有些后怕。 平静了一下心态,钱叔小心翼翼问道,“那……老爷打算怎么做?凡尘和五公子整日里形影不离,恐怕不太容易……而且若五公子知道了……”他的口吻不像是提问,倒像是提醒。 夏侯桐明白钱叔的意思,此番对付凡尘,当然不是暗中下手那么简单,所以他才绞尽脑汁,想了一个可说是天衣无缝的法子。 夏侯桐还记得,上次林北涯来府中找自己讨解药为凡尘解锁魂幽,后来又将那红色药丸还回来,说凡尘并无不适。他听了心中颇为诧异,只因那绿色解药药性甚寒,一般人服下后即使在三伏天也会冷得受不了,凡尘却若无其事,要么是他强撑着不肯示弱,要么他…… 今日翻看乌木倩留下的毒蛊记载,其中的某些痕迹越发让他肯定了一件事,从而也才让他想出这个天衣无缝、借刀杀人的法子。只不过其中有些细节还需确认一下,但,大约是肃三十一年腊月初二,僵持了三个多月的怀州之乱终于告解。 借着年关将近,来往进出的人流混杂,大将军张子英频频派出手下潜入怀州城,偷偷与侯金海部下相接洽,而城里的兵士将领在与朝廷大军对峙了三个多月后,心理防线正一点点溃退,恨不得能一日放下武器结束这场毫无来由的战事,踏踏实实回家过个年。 眼看时机成熟,张子英布下内应,宋安在前方一举攻城,没有费太多力气就拿下了怀州,而之前还相助“怀王”的当地武林中人,也早在宋安攻城之前就有人倒戈相向。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69 章 对于怀州之乱的始作俑者二皇子,皇上本来并没有打算太苛刻,封了一道密旨给张子英,曰平乱之后,将二皇子由亲王降为郡王,另指一处封地,让其“自省,无宣召不得入京”。哪想到二皇子以己度人,生怕事败之后没有好下场,竟然在破城之时于府中横剑自刎。皇上听说后不免垂泪,那毕竟是自家骨肉,焉有不恸心之理。 二皇子自刎身亡,怀州刺史侯金海则被生擒活拿。张子英、宋安等人还要在怀州做些善后工作,却另派一支二十几人的精锐,率先押着侯金海日夜兼程,解送京城,只因关于越国方面的事情,皇上还急等着问。 腊月二十四,一行人抵达金陵,侯金海被直接押入大理寺候审。 林青石自打摔伤后就一直告假,在府中静养。林北涯深夜溜回王府的事,穆予并没有告诉父亲,不过怀州消息传来之后,林青石也顾不得家里这档子事,听说侯金海已解送到京,忙销假上朝,与皇上商议国事。 随后皇上便干脆将审讯侯金海一事交由林青石全权处理。 这日回到府里,林青石正在后房喝茶歇息,夏侯薇扶着丫鬟走了进来。 随意聊了几句,夏侯薇便遣开下人,掩上了房门,屋里只剩他们夫妇二人。 “王爷,这几日朝上可有什么消息?”夏侯薇迟疑着问道。 林青石点点头,“嗯,正如我之前猜测的那般,皇上已经决定,年后安排太子听政,若不出意外,过了三月份就要准备禅位和登基大典了。” “那……” “还有,据侯金海交代,他们之前确实与越国曾有联络。不过他说此事越王迟炀并不知情,乃是其弟迟隽暗中所为,由此可见越国时政不稳。好在怀州事败,迟隽就算再怎么蠢蠢欲动,也不敢明目张胆挑衅我大梁,这样看来,就算太子登基后要对越国用兵,怎么也得是明年夏天以后的事了。” 听了这话,夏侯薇也不再多问,双手捧着茶盏,脸上表情若有所思。 第71章 懒猪和鹰 见夫人如此,林青石安慰似的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我知你在想什么,不过你且放宽心,到时我自有主张……嗯,蝶儿这丫头近来总往外跑,不知忙些什么?” “还不是为了你的宝贝儿子,”夏侯薇恢复了神态,含笑看着林青石,“我让她闲来没事的时候去大哥府上多陪陪五儿,免得长久不见疏远了,倒让那妖孽缠着人不放!”说着又叹了口气,“大哥答应帮我劝劝五儿的,怎么这么久也没个消息?” “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吧。”本来态度强硬的林青石反倒口气松动下来,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二皇子。 皇上对二皇子其实也一直宠爱有加,若非二皇子自持圣宠,又怎么会胆大到做出这种事,结果最终落得如此收场。这几日入宫,皇上提到二皇子时仍垂泪不已,他也不免跟着伤心,那孩子也是他从小在宫中看着长大,血脉相连,如何不心疼? 由此他突然想到那时林北涯横刀在颈,血染衣襟的样子,越想越怕,儿子秉性看似温和实则倔强,他是知道的,若逼得太狠,万一出了事可就悔之晚矣!一念及此,林青石的态度便已经不复当初。 忙忙乱乱中,日子便到了腊月二十八,再有一日就是除夕了。 晌午过后,日头正好,阿政手里捧了一把葵花籽,正站在廊下逗弄那只虎皮鹦鹉,那鹦鹉甚是灵巧,只要把瓜子丢入小罐里,它便一个个用嘴叼了,喀吧喀吧嗑得起劲,不一会儿笼子下面已经撒了满地的瓜子皮。阿政一面往笼子里丢瓜子,一面挑唆它说话,“叫‘阿政哥哥’,叫啊!再装哑巴就饿你三天,坏鸟!” “阿政!坏鸟!阿政!坏鸟!”鹦鹉在笼子里跳着脚叫。 阿政垮下脸来,这鹦鹉在凡尘的“感召”之下,只对学习骂人的话感兴趣,他气得将手指伸到笼子里戳它。鹦鹉扑腾着翅膀躲在角落里,又怪声怪气换了词,“阿政,接客!阿政,接客!” 阿政也听到了脚步声,没好气地转过身,只见凤蝶面带笑容走了进来,身上一件杏色丝锦广袖罗袍,罩着大红的撒花裙,艳丽夺目,让冬日里的满院萧索都为之一亮。 “凤姑娘来了!今儿又带了什么好吃的?”阿政笑嘻嘻将凤蝶让进前厅,忙着沏茶倒水,又见跟在一旁的蕊香手里照例拎着个双层雕漆食盒,忍不住问。 凤蝶示意蕊香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两样面点,一碟栗子粉山药蒸糕,一碟奶油玫瑰卷,摆在桌上,散发出阵阵甜香味道。 “你家公子爷呢?还不请出来吃点心,这可是我们姑娘亲自下厨做的。”蕊香对阿政道。 阿政暗中吞了口口水,“凤姑娘先坐着歇歇脚,我去房里看看,公子爷睡中觉怕还未醒呢。” “我当他懒病好些了,竟还这么着。”凤蝶低声笑,又问,“你家凡公子呢?” “凡公子出门办事去了。” “哦,”凤蝶站起身往后面走去,“你快去叫那懒人收拾了起来吧,我先去他书房里转转。” 阿政答应着去了。 凤蝶进到书房,抬眼便看到桌案上摊着笔墨颜料,还有两幅画,一时好奇,便走过去细看。两幅画显然是刚刚画好不久,墨迹未干,却是一幅水墨,一幅水粉,水墨画的是一只苍鹰,在老树虬枝间傲然独立,虽然笔墨细腻流畅,倒也没甚么出奇;旁边那幅水粉画的则一只胖猪娃,粉红色的皮肤,圆圆的脸,一双眯成细缝的眼睛,笑弯弯的嘴角边还挂着一串口水,着实是憨态可掬,讨人喜欢。凤蝶看得忍不住笑,心想常见到人喜欢画花鸟老虎,喜欢画猪的可没听说,而且还将一只猪画得如此可爱,就更是难得,却不知画画的人是谁?莫非是凡尘? 看了一会儿画,凤蝶又在房里转了一圈,结果在墙角边发现了两只风筝,也是一只苍鹰、一只猪,显然桌上的两幅画就是比照这风筝画的,她兴致更浓,忍不住将风筝取在手里,翻来覆去仔细看。 “蝶儿,一个人做什么呢?”林北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凤蝶回头,扬了扬手里的风筝,“三哥,我们去后面园子里放风筝好不好?” 林北涯见了,三步两步赶过来,从她手里夺过风筝,小心翼翼放在一边,“大冬天的放什么风筝,看冻得你手都拿不出来。” 凤蝶撇了撇嘴,“小气鬼,当我不知道呢,要是凡尘说同你去放风筝,你早就乐呵呵跟在人家后头去了,偏来敷衍我。” “那能一样么,凡尘……我们是有功夫的人,自然不怕冷,你一个小丫头……” “啊哟,快别提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了!也只好拿来吓唬我。”凤蝶把嘴撇得更厉害,不等林北涯再说什么,又拿起桌上的画,“不放风筝也罢,干脆这幅画送我吧,我喜欢这只小猪娃。” “好蝶儿,我另画一幅别的送你吧,这个真的不行。”林北涯一脸的为难,“这只猪和苍鹰……对我来说不同别个,当初……这风筝是凡尘亲手做的……” “我知道,这懒猪就是你,这鹰喻他,对不对?怪不得风筝后面还写着你们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是。桌上的画虽然是我闲来无事照着风筝画着玩的,不过我还是……”林北涯停下来,不好再说。 “你不想把它交给旁人,因为这是独属于你们俩人的。”凤蝶替林北涯把话说完,幽幽叹了口气,“三哥,蝶儿实在是好生羡慕你们!” 眼见凤蝶神色变得黯然凄苦,林北涯想劝,却又觉得言语匮乏,无论怎么说也不过是那几句话,倒还不如不说。 凤蝶却继续说道,“三哥,你可知我最近为何频频过来看你么?其实是娘让我来的。娘一面让舅父规劝你,一面让我与你多在一起,实在也是……用心良苦。” “蝶儿!”林北涯皱紧眉头,越发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蝶儿,我之前早已和舅父说得明白,这辈子不做娶妻之想,舅父大约怕娘听了生气,所以还未告诉她。蝶儿,你也莫要再任凭娘摆布了,该让她为你另觅佳婿才对!” “三哥,你真傻,想得太简单了!娘把我看做是将你挽回正途的良药呢,如何肯……再说,自古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是个姑娘家,怎么能有异议。”凤蝶无奈地笑,“你说此生不娶,其实,我倒也希望此生不嫁呢!但……” “好了,不说这些了。”林北涯拉着凤蝶的手走出书房,“蝶儿今晚留下来吃饭吧,听说舅父派人去外地购药材,顺带回来不少各式烟花,我们晚上放来看看。” 二人跨出房门,却见钱叔正好走过来,对着他们躬身施礼,“五公子,凤姑娘。” 凤蝶来到府里,本应先去见过夏侯桐,但门房告知老爷不在府,于是她才直接去了林北涯处,这时见钱叔过来,便估摸夏侯桐回来了,忙说道,“钱总管,可是舅父大人回府了么?”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70 章 “老爷才回来,不过晚些还要出门应酬,他知凤姑娘来了,说不用过去,只管自在待着便了,还特意嘱咐让凤姑娘留下来用了晚饭再走。” “我也才这么说呢,如此正好。”林北涯笑道。此时前厅传来说话声,“唔,这玫瑰卷味道真不错……” 凤蝶笑着捅了捅林北涯,“你那只‘鹰’回来了,还不快过去。” 林北涯也笑,抬脚要走,却又被钱叔唤住,“五公子,老爷吩咐小人去书房里寻一方砚台。” 原来此前这间书房里本放着些不常用的物事,林北涯住进来之后,夏侯桐要命人收拾了搬走,林北涯说不用麻烦,这么大一间屋子,怎么还放不下几样东西,大不了收在柜子里也就是了。此时听说钱叔要去取东西,林北涯挥挥手,“钱总管自己进去找吧,我那屋里又没甚值钱物事,只那桌上的画还未干,莫去动它。” “小人知道。”钱叔转身去了书房。 厅里果然是凡尘回来了,一手正捏着半个玫瑰卷往嘴里送,一手端着碟子往阿政怀里递,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想吃就拿着,哪儿那么多破规矩!”阿政想接又不敢,直往后缩,旁边站着蕊香,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们。 第72章 辞旧迎新 林北涯笑着走过去,顺手从碟子里拈起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啧啧称赞,说凤蝶的手艺越来越好,然后招呼阿政和蕊香一起尝尝,他贯来随意,没有主子架子,蕊香还端着女孩儿家的矜持,阿政则吃得眉开眼笑。 凡尘已经放弃了玫瑰卷,开始向栗子糕发动“进攻”,林北涯抱怨他光吃不长肉,凡尘说我天天练功哪有空长肉,你这种过着“猪样生活”的人都不长肉才是没天理。两人嘻嘻哈哈说笑着,凤蝶坐在一旁看着他们,脸上不禁露出羡慕的神情。 没过一会儿,钱叔拿了要找的东西从里面出来,见大家凑在一处吃点心,便主动问林北涯,要不要和厨房打声招呼,晚饭迟些再开?林北涯连声说好。 目送钱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凡尘问凤蝶怎的不把点心给“亲爱的舅父大人”送去一份。凤蝶说舅父好像身有痼疾,因为服药的缘故,每日过了午后就不能再进甜食。 “哦?这事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果然是神医难救自己,夫子不教亲儿。”凡尘摇头晃脑说着,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指上沾的糖屑,看得林北涯心神荡漾,若不是当着人,早就扑上去了。 这晚凤蝶果然留下来用饭,饭后林北涯命阿政去寻了好些烟花爆竹来,几人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 “真快,后日就到除夕了。”凤蝶仰望着空中绽开的烟花,喃喃自语。 “是啊。”林北涯接口,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郑重其事对凤蝶道,“蝶儿,三哥有件事求你帮忙。” 林北涯让凤蝶回去之后偷偷去向父亲求告,能否让他在除夕之夜回去给二老磕头,一起吃团年饭,但随后他还回来同凡尘一起守岁,“若是爹答应不为难我,你就来告诉我,否则……我就不回去了,免得大年夜还闹得不痛快。”林北涯的语气也颇为无奈。 这件事林北涯憋在心里有阵子了,只因他琢磨着,除夕之夜不回家团聚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况且这么一直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之前母亲退了一步的态度让他看到了一点点希望,现在他又提出这一请求,只盼父亲能答应,借此机会双方慢慢缓和。 希望是好的,但林北涯心里仍旧没底。 没想到第二日凤蝶便派人送来一张字条,字条上说林青石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看那态度好像有所让步! 林北涯不禁大喜过望。 除夕这日一早就开始下雪,鹅毛似的雪片漫空飞舞,直到午后才小了许多。 夏侯桐推开书房的窗户,任凭沁凉的寒风带着点点雪花飘入,沾在脸上凉丝丝的,让人心里都变得益发清爽,再没有什么是记不得的。 外头四五个家仆在扫雪,脸上都带着笑,是啊,过年了,府里又给每人发下利是赏银,难道还不该高兴么?关上窗,那几张笑脸被隔在了外面,夏侯桐盯着窗户上贴着的红彤彤的招财进宝窗花,脸上却一丝高兴的表情也找不到。 其实他本来应该高兴的。 郝文武已死,刘勇这件旧案他已不必再担心,就算高维再急得团团转,恐怕也难找出什么切实的证据来弹劾他; 怀州之乱已平,皇上暗示文武百官年后安排太子听政,而太子的精力也都集中于此,暂时没有余暇听那些武夫们在耳边鼓噪,至于发兵越国自然尚不在议事日程之上。 如果不是那十六年前就该从世间消失的人,他本来可以好好安排一下太子登基之前的这段时日,比如考虑要告老还乡,让族里推出新的御医候选,他只消先带带徒弟,然后在新皇继位后安安稳稳全身而退,回祖籍安享余生,岂不逍遥自在?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来对付那毛头小子! 一旁的桌案上还摊着几本书,夏侯桐走过去,将其中两本薄薄的小册子拣出来,其余的仍放回藤箱,置于书柜上。然后他揣起那两本册子,迈步出了书房的门。 大片大片的雪花此时已变成一颗颗微小的雪粒,在寒风里上下沉浮,天色也亮了许多,不再像早晨那般阴沉,夏侯桐踏着刚扫出来的石板路往药房走去,有个小厮过来为他撑伞,被他摆摆手打发了。 夏侯府后宅的药房有好几处,分别派做不同的用场,现在夏侯桐去的这一处标着“戊”字号。这间药房在众人眼中尤为神秘,在此处打杂干粗活的是一个半傻的聋哑人阿呆,除了阿呆,旁人一概不得入内,就连钱叔也不例外。 只有夏侯桐自己知道,这是他专门研制毒蛊的地方。 那日夏侯桐给了钱叔一张单子,命他尽快搜寻血眼蟾蜍、人面蜘蛛、断肠草等物,这些物事对寻常人来说一时半会儿不易弄到手,但夏侯桐并非常人,他是神医夏侯世家的人,还是宫里第一御医,且不说夏侯世家在各地设立的医药铺子都可为其所用,就是各州府衙门官面上的人,听说夏侯大人要的物事,又岂能不竭尽全力去帮忙弄到。 因此,仅仅一个月的时间,钱叔便来回禀,说单子上的东西都弄齐了。 药房里非常暗,窗上都挂着厚厚的紫黑色绒布窗帘,夏侯桐进来之后先适应了一下光线,这才继续往里走,屋子有前后两进,被一人多高的隔断分成四个房间,中间是走廊,每个房间格局大体相似,都少不了那整面墙上如蜂巢一般的抽屉格子,此外便是各种坛坛罐罐、大小不等的石臼、杆秤等物,另有一些稀奇古怪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右手里侧的房间地上摆着一只木桶般大小的黑色陶罐,盖着盖子,仔细看还偶尔微微晃动着,好像里面有活物,夏侯桐走上前侧耳听了听,然后便不再理会,他从袖中取出那两本小册子,打开来放在案上,一边看,一边鼓捣起来…… 昏暗的光线让时间仿佛停滞,当门口传来两下敲门声和钱叔的一声“老爷?”夏侯桐才发现时候不早了,厚厚的窗帘两侧原本露出的一段亮白色已然快要消失不见,他停下手中的事情,直了直腰身,便向外走去,两本册子则留在了案上。 “老爷,轿子备好了。”钱叔站在屋外,垂首说道。 哦,今儿是除夕,六王府那边等他一起去吃团年饭呢。夏侯桐抬头看看天色,听说林青石松了口,答应儿子回去团聚,看来到底是心软了,五儿恐怕很高兴吧,以为心愿就快要达成…… “老爷是和五公子一起过去,还是自己单独走?”钱叔又问道。 夏侯桐这才道,“你去忙你的吧,我去五儿房里看看,他若愿意一同回去也好。” 林北涯正在房里梳洗更衣。 他里面穿了一件红色镶滚边交领广袖长袍,外罩一件开襟罩衫,黑色锦缎的质地,襟边和袖口用密密的金线盘扎成富贵云纹,更为出挑的是在右肩头和左下摆有银红色丝线绣成的大朵凤凰花,随着身形动作,显得流光溢彩,绚烂夺目。头上顶发用金簪绾起,齐额勒一条黑缎金纹抹额,衬得目若朗星,面似春花。 “如何?” 林北涯在屋中走了几个来回,对着凡尘挑了挑眉,吐出两个字。 凡尘盘膝坐在罗汉榻上,捧着一碟琥珀桃仁往嘴里送,翻翻眼睛说道,“你再这么勾搭小爷,小爷就把你扔到床上去!” “凡尘,你真的不怪我把你一个人留下,自己跑回去和爹娘吃年夜饭?”这一天里,林北涯已不知是第几次问出这句话了。 “哎哟,傻瓜,你快些走吧,我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凡尘仰天长叹,“不就是回去吃个饭么,我还没那么小气,再说你不是还要回来陪我守岁……”院子里有脚步声,凡尘起身向外推林北涯,“你亲爱的舅父大人来了,你快去罢。” “五儿?”窗外果然响起夏侯桐的声音。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71 章 林北涯答应一声,临出门还不忘嘱咐凡尘,“备下酒等我回来!” “晓得了,我的五公子!” 林北涯这才转身走了。 回府伊始,林北涯先去见过父亲。 林青石手腕的伤还未全好,虽拆了夹板,也还小心翼翼不敢大动,身形比之前瘦了不少,神态也显得有些疲惫,想是家里家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看到林北涯回来,他面上还维持着冷峻严肃的表情,眼神却早已透露出内心的欣喜。 第73章 除夕夜宴 林北涯跪在父亲跟前,一句“爹,孩儿知错……”才说了个开头,就被林青石打断,“罢了,大过年的,不提那些,回来就好,起来罢。”林北涯起身,看到父亲眼角有些许湿意,不禁也觉得鼻子发酸,又喊了一声“爹”,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倒是林青石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必想那么多,既回来了,就开开心心过年,旁的事以后再说,末了舒展眉梢,微笑着说道,“快去后宅见过你/娘,她恐怕早就等急了。” 林北涯来到后宅蕙心堂,一进房就被母亲搂在怀里,着实哭了一场,然后便拉着他的手不放,一面问长问短,一面吩咐丫鬟将各种吃食流水一般运到他面前,摆了好大一片。林北涯实在忍不住,说我不过是在舅父府上住了几个月,每日里也是游手好闲,吃香喝辣,娘还怕舅父大人慢待了五儿不成?说得夏侯薇也笑了,点着他的额头骂了句“贫嘴”,不过到底不再逼着他吃这个尝那个了。 父亲态度的转变林北涯看在眼中,喜在心头,本来他还想趁机再试探一下母亲的口风,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凤蝶便过来了,坐在一处陪着说话,倒让林北涯不太好说出口了,只得先按下。 不多时,便有管事的来回,说前厅里已准备停当,王爷请王妃带人过去呢。夏侯薇听了,忙带着林北涯、凤蝶一同往前面来。 此时府里各处挑起的灯笼都被点亮了,光影朦胧中掩映着重檐碧瓦,一派喜庆祥和,墙外还不断传来爆竹声声,果然是“雷动声声韶光舞,玲珑透转玉阶红”。 厅堂里彩灯高悬,还点着儿臂粗细的红蜡烛,映得四壁通明,亮如白昼,供桌上摆放着祖宗牌位和各种供品,合家人在林青石的带领下,先是祭祖辞岁,然后才围坐一桌,开始吃团年饭。 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满的笑容,林北涯等做小辈的频频举杯敬酒,表现得十分孝顺乖巧,做长辈的也不断地将各种珍馐美味夹到儿女的碗中,关爱之情溢于言表……说说笑笑之间,大家聊得最多的话题是以往的种种趣事,至于那些敏感的、不太愉快的事情,则都好像商量好了似的,谁也没有提。 一桌人当中,最高兴的大概要数五公子林北涯,他甚至已经在想,照这样下去,或许元宵的时候他可以同凡尘一起回来过节,只要爹娘不明着反对,就算是默许了吧,然后他与凡尘便可名正言顺厮守在一起,从此夫唱夫随…… 想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从脸上透露出来。 凤蝶坐在林北涯旁边,这会儿见他神游天外,脸上不自禁地露出笑意,便打趣道,“三哥想什么高兴事呢,自己一个人偷笑,说出来大家听听。” 林北涯回神,忙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继而又想到凤蝶。自从二哥林西泊离开,凤蝶一直没有拒绝母亲撮合他二人的亲事,说是不敢违背父母之命,但想来也有她自己的理由吧,比如可能是因为舍不得离开爹和娘,所以不愿另嫁别家,既这么着,就算他不能娶她,府里总还有人可以啊……林北涯偷偷把目光瞄向自己旁边的穆予,觉得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简直是高明之至! 穆予还不知自己已遭人“算计”,他今晚也很高兴,以至于又多喝了几杯,正有些头脑发晕。时至今日,他来到王府已有十一载,虽然以往府中众人都不曾拿他当下人看,但他自己总是妄自菲薄,尤其到了过年的时候,这种心情就愈发强烈。每年除夕祭祖,他总是自觉站到王府管家一边,吃团年饭的时候就找借口躲回自己房里……而今天,他终于不用再竭力推拒,坦然坐在桌上,享受这种阖家济济一堂的喜悦。关于收他为义子之事,王爷早已报知皇上,皇上也点头应允,听说已由宗人府造册备案了。 想着,穆予也露出由衷的笑容。 除了这兄弟二人,席间其余人虽然也面带笑容,但各有不同,王爷林青石笑容宽厚,却总有些疲惫之感;王妃夏侯薇时不时看向林北涯,宠溺的笑容里流露出无奈和不甘;凤蝶容色明艳,巧笑倩兮,眼神却忽而变得空洞,好像望着远方不知名的某处;而夏侯桐的笑容则包含了太多闪烁不明的东西,与喜悦和高兴都无关…… 这一场家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也无暇去认真考量别人的心情。 一时饭毕,林青石命人撤下残羹冷炙,换了时鲜瓜果以及各色糕点蜜饯,丫鬟重新沏上茶来,众人围着桌子闲话,穆予便去准备爆竹烟花,说一会儿在院子里放起来。 坐着坐着,林北涯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林青石如何看不出,便招呼众人,说要摸骨牌,又说自己与王妃、夏侯桐、并蝶儿“四个人正好,余下的自己去耍吧。” 林北涯听了大喜,忙站起身来,挨到林青石面前,小声道,“爹,那个……我……” “你不是有事要出门么,还不去?”林青石也不看他,张罗着让人去取骨牌。 “爹,娘,那孩儿先给二老磕头,祝二老新春大吉大利!”林北涯跪下给爹娘磕了头,这才起身欲走。不料林青石却又在后面喊住他,“五儿……”他赶紧停下脚步,心里不由一阵忐忑,回头只见林青石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他,是一只黑底绣满红梅的小荷包,不用问也知道,里面装着两个刻有名字的赤金馃子。 林北涯伸手接过来,“谢谢爹!” “行了,快去吧。” 外面爆竹声此起彼伏,偶尔伴随着一朵绚烂的烟花升上半空,在绽开的刹那散发出极致的美,然后又在眨眼之间飞灰湮灭,转瞬即逝,连余温都不曾留下,可那又如何,烟花的存在,本就为了刹那芳华,只要有人欣赏,有人由衷地赞叹、惊艳,那么只要绽放过、璀璨过,一次,就足够。 凡尘负手立在院中,仰起头痴痴望着,就连林北涯已走到他身后都浑然不觉。 林北涯伸臂从后面搂住他,“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凡尘唬了一跳,待回过神来,仍旧立着没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难道不喜欢我早些回来陪你么?”林北涯不高兴地反驳,手上抱得更紧,还把头枕在凡尘肩上,他们两人差不多高矮,所以这个姿势颇为舒服。 “傻瓜!”凡尘侧头看着他笑,“我自然喜欢你早些回来,不过是觉得你和你爹怄气这么久,又是除夕,既回去了也该多陪陪二老。” 林北涯凑上去在凡尘脸上啄了一下,还嫌不够,再重重亲一口,调笑道,“娘子真是明事理……”结果肚子上立刻挨了一手肘,“林北涯你皮痒了是不是?” “哎哟娘子息怒!” 凡尘作势再打,林北涯忙挡住,“那个……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知道么,我爹和我娘的态度已经缓和了,看样子不会再阻挠我们……” “这么说你要搬回王府了?” 虽然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林北涯还是听出了凡尘的抗拒之意,他立刻道,“当然不是,我是说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住在十字街,不用再担心什么,我也可以时常会去探望二老,不用再背个‘不孝子’的骂名,难道不好么?” 凡尘不语,心里也觉得一阵轻松,看样子,幸福似乎真的在不远处向他们招手了。 “凡尘,除了好消息,我还有东西要给你……”林北涯咬着凡尘的耳朵。 凡尘却道,“等等,我也有东西要给你。”说着伸手入怀。 林北涯看到凡尘摊在手掌上的东西,笑了,那也是一只小荷包,不过是红色的,打开看时,里面一样装着两只金馃子,底下刻着字——“尘”。 “这是……” “这是我去银楼定做的,你不是一直说没收过我的礼么,我是个俗人,不会弄花样,真金白银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所以……做了这个给你。” 林北涯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对着他笑。凡尘被他笑得有些发窘,劈手夺了回来,“我知道你年年得,不稀罕就还给我!” “喂喂喂,谁说不稀罕?快拿来,送了人还想反悔么?”林北涯急忙去抢。 “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凡尘问。 “呵呵,被你抢了先,我倒不好拿出手了。”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72 章 凡尘明白了,“你还是好生收着吧,怎么说也是你爹娘给的,再说,我已经有了。”凡尘又摸出之前那个蓝色荷包,托在掌心里。 林北涯又笑了,“你居然还留着它,我以为……” “以为我早就用它还了赌债是不是?”凡尘白了他一眼,“傻瓜,我怎么……”说到这儿收了口,后面“舍得”两个字虽然咽了回去,脸上微微泛红。 林北涯大乐。 第74章 灵鹿之骨 虽然已在府中吃过了饭,林北涯还是命人重新整治了酒菜,然后和凡尘在屋中对坐小酌,两人行令划拳,谈天说地,屋里屋外一片笑闹声。不知不觉中,外面已是明月西斜,耳边传来的爆竹声也渐渐稀疏,周遭变得安静了许多。 林北涯早已喝得有了八九分醉意,也不肯好好坐着,干脆躺下来枕在凡尘腿上,仰着脸傻笑,“凡尘,唱个曲子给我听好么?” “不唱,你当小爷是风雅居的?” “好人,唱一个吧,我喜欢看你唱曲的样子,就如……神仙下凡一般!唱吧唱吧……就唱上次那支,你答应过我……”林北涯开始扭着身子耍赖。 凡尘被磨不过,只好又唱起那支《玉蝴蝶》,“帘外空廊阔榭,玉台落日斜,长阶落英雪,浮水繁花屑……” 好听的男声轻轻柔柔地在头顶上方响起,脸侧贴着那人的衣襟下摆,甚至能感觉到隔着衣服传来的身体的热度,林北涯闭上双眼,心里只觉有说不出的安逸宁和,除夕之夜是要许愿的吧,那么他只愿这一刻长长久久,永不褪去,他要每一年的除夕,都有他陪在身边。 世间万物,万事,他只要他。 林北涯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凡尘低头看他,两人四目交汇,视线痴痴纠缠在一起,谁也不肯移开,唇边渐渐都带了笑。 “我要你。”林北涯低声道。 “嗯?”凡尘没明白。 “我要你。”林北涯又说了一遍,把手放在了凡尘大/腿上。 乌木大床上,两人衣衫尽褪,修长匀称的身体紧拥在一起,林北涯一手搂在凡尘脖颈后面,低头噙住他柔软的唇,细细舔舐、品尝着,动作轻柔得好像对待一件上好的瓷器,随后他的唇贴着他的肌/肤缓缓滑下,一路轻啄浅尝,最后落在胸前,伸出舌尖**着已然挺立的樱红。 凡尘忍不住拱起身体,双手牢牢抱紧身上的人,抑制不住的喘息和呻/吟一点点溢出,再下一刻,修长的双腿也情不自禁地缠上了那人柔韧的腰身……感觉到那人温柔的进入,自己的身体慢慢为他打开,随着强有力的律动,内心深处的火焰也被撩拨得越烧越旺,直至要将人吞没,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要更多……情事于他来说,少时是恐惧的,再后来是厌恶,再变得无所谓,直到遇上林北涯,他才会变得如此贪婪,如此疯狂。 身上那人已变得和他一样疯狂,力气大得好像要将他压碎在床上,身体的摩擦加速了体内火焰的攀升,当林北涯突然低吼着停了下来,并伸手握住他,体内传来的清晰的跳动感和外部的刺激让凡尘在瞬间爆发,只觉轰得一声,仿佛一道白光直冲脑际,他死死扣紧林北涯的肩膀,身子还是抖得几乎控制不住…… 床帐里还残留着欢/爱的气息,身边的人已抵在他胸前沉沉入眠,凡尘把目光投向了窗户,这会儿应该过了,已经是新的一年了,明年此时,他们还会如同今日这般守在一处,在廊下听风看月,对酒当歌么? 日子一晃,转眼到了正月初六,那些相互拜访、东家吃酒西家赴宴的官样文章终于应付得差不多了,夏侯桐才得以有些空闲,于是再次一头扎进药房,至于他在里面鼓捣些什么,谁也不清楚,就连钱叔都觉得,此次无论是需用的材料还是夏侯桐的举动,都透着怪异。 这日傍晚,夏侯桐又把钱叔叫到房里。 “老钱,上次我让你去弄的那些东西当中,有一样是麋鹿之骨,你可还记得?” “小人记得。” 夏侯桐从桌上拿起一块灰白色的物事,“这事原不怪你,是大约是底下人见要的急,一时又淘换不到,便用了假货来对付。” 钱叔一听,忙要告罪,夏侯桐又道,“都说了不怪你,旁的东西我都注明了如何分辨,惟独此物不好说,你拿回来这个虽然也是鹿骨,此鹿非彼鹿,若非是我,一般人也分辨不出。” “那……小人要怎么做?” “你明日到玄武大街上,那里有一家名为‘聚缘斋’的古玩店,店主姓赵,听说专爱收集各种异族人的器物,大到家俬摆设,小到珠玉首饰,十分齐全,且口碑甚好,从不以假货欺客。你去了之后,问他可否有凉州赫哲族人常佩戴的鹿骨饰物,只因麋鹿这种动物只在凉州山野丛林里才有,当地赫哲人人称之为‘灵鹿’,并用灵鹿骨做成各种物事来避灾驱邪。那家店里若有,不拘是什么,也不拘开价多少银子,你只管买回来便是。” “是,小人记下了。” 第二日,钱叔果然按照夏侯桐所说来到玄武大街,街上比往常热闹很多,不过虽然大多数商家都会在这个时候多加招揽客人,但也有个别的会因为回乡过年等原因而关门歇业,要等元宵之后才开张。 钱叔一路走,一路嘀咕这家店可千万别关门歇业。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当他来到那间风格独特的竹楼门前,一方“聚缘斋”的牌匾下,大门果然关得严严实实。钱叔望门兴叹之余,发现门边还贴了一张告示,于是上前细看。告示正是店里贴出来的,说年初一到初六歇业,初七才开门纳客。看了告示,钱叔暗想今日已是大年初六,或许老板回来了也未可知,不如敲门碰碰运气。 敲了几下,里面终于传来伙计的声音,“小店今日歇业,客人明日再来吧。” 钱叔不理,继续敲,伙计终于扛不住,打开半扇门探出头来,“客人有事么?” “你们赵老板可回来了?” “老板他……”伙计略一迟疑,钱叔已看的明白,忙摸出一锭银子塞到伙计手里,“小哥,我找你们找老板有急事,就算他还没回来,让我进去等等可好?鄙姓钱,是夏侯大人府上的管事。” 不知是那锭银子起了作用,还是“夏侯大人”四个字生了效,伙计脸上挂起笑容,将钱叔让进了房内。借着伙计让座奉茶的当,钱叔大致问了几句店里情况,得知这家店没有几个伙计,也没有掌柜,平日里在头前待客的就是赵老板本人,常来的也都是些熟客…… 这家店铺的门面也是一明两暗的格式,进门处是中厅,周遭靠墙的一圈八宝阁里主要展示一些小件器物,左右厢房则摆放有香炉、屏风等略大件的物事,还设有两把椅子并一只方几,供客人稍憩。此刻钱叔就坐在东厢房的椅子上,一边呷着热茶一边四下打量,见房中物品果然各有特点,与中原的东西不大相同。 房间把角上有一扇门,大概是直通后宅,伙计告个罪,道,“客人您先坐着,老板其实才刚回来不久,还在后宅梳洗更衣呢,我去看看,给您通禀一声。”然后转身去了后面。 钱叔坐了一会儿,就听房门响动,门帘挑起,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迈步而入,身后跟着先前那小伙计。想来这就是那位赵老板了,钱叔忙起身离座,“赵老板,新年大吉!” “新年大吉!钱先生快请坐,不知先生登门,有何见教?”赵老板倒也快人快语,并没有那些啰嗦的场面话。于是钱叔也直言不讳,表明来意。 两人正在房内说话,这时外间又有人推门进来,钱叔立刻住了口,顺带拿眼一扫,见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赵老板已然会意,使了个眼色,命小伙计出去应酬,自己站起身来把房门关了。 门外那年轻人说话声音响亮,隔着一道门仍清晰地传了进来,听那意思好像是为朋友庆生,打算寻一件合适的礼物,有人介绍他来此,他来了两趟都撞了锁,好容易候到今日开门…… 钱叔侧耳听了一阵,没觉得有什么,但再次开口,还是压低了声音。 过了约莫有半刻钟,钱叔在赵老板的陪同下走出东厢房,又在外厅略转了一圈,这才抬手告辞,此时刚才来的那年轻人已经不在了,听伙计低声汇报,好像是选了一对儿豹皮护腕,美滋滋走了。 钱叔却情绪不佳,只因他白跑了一趟,空手而归。 回到府里,立刻有小厮来报,说老爷去了戊字号药房,嘱他回来后着人通禀一声,便在书房等。 站在书房廊下,钱叔心内有些忐忑。 第75章 踏破铁鞋 钱叔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夏侯桐缓步走了过来,开口便问,“可弄到了么?” 钱叔赶紧跪下,“小人该死……”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73 章 “起来吧,进屋再说。”夏侯桐倒没有露出什么不快的神情。 进到屋里,钱叔又要跪,被夏侯桐拦住了,“老钱,有事说事,不用动不动就跪,你跟了我几十年,早已是自家人。” 一句“自家人”说得钱叔受宠若惊,稳了稳心神,才述说原委。 听说钱叔来买“赫哲人所制的鹿骨物件”,聚缘斋的赵老板不由得蹙起眉头,面带歉意,说十分不巧,店里的鹿骨物件早在半年前就断货了,只因要去凉州必得经过怀州,否则便要翻山越岭,而怀州战事一起,阻断了周边多条驿道,很多游商因此都不再往那边去,凉州赫哲人的东西也就暂时断了货。说到这里,赵老板笑呵呵言道,他店中的最后一件此类物品是一只鹿骨扳指,是被一位富家公子买去,而那位公子买下扳指乃是送给身边一位模样极俊的小哥,那位小哥容颜之俊美堪称世间少有,所以过去了半年多他仍记得。 听钱叔这么一说,夏侯桐不禁动容,失声问道,“莫非是五儿买了送给凡尘?” 夏侯桐知道凡尘手上常戴着一枚扳指,但他上了年纪,眼神不是很好,再加上凡尘手上的扳指更换频繁,他哪里会去注意这些。而且凡尘和林北涯虽然在府中住着,但夏侯桐和他们碰面的时候并不很多,他自己又要入宫,又有各种应酬,在府里用饭的时候都少,更不用说碰巧那二人也在府中,大家凑成一桌了。所以尽管凡尘戴着那鹿骨扳指已有半年,夏侯桐并不清楚。 钱叔见问,忙点点头,“小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仔细问了问,结果那赵老板说,时隔不久之后,那位极俊的小哥又独自去到他店里,取出颈上戴的一枚骨坠,询问他可识得此物,他看后说那也是鹿骨所制,且坠子上还刻有赫哲人的某种图腾……” “哈哈!”夏侯桐突然笑了起来,倒把钱叔吓了一跳,只听夏侯桐笑道,“哈哈,这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干得好,老钱!” 钱叔被夸得愣住,完全不明所以。 就这样,找鹿骨一事便不了了之,夏侯桐没有再让钱叔去别的地方寻,就好像他从来不曾需要过此物,可当初他明明说“不拘多少银子”都要买回来,这到底是怎生回事?钱叔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两日,夏侯桐命人将林北涯叫到自己房里。 “舅父找五儿可有事么?”林北涯进来后朗声问道,还不等夏侯桐开口,他又立刻表明立场,“若还是说成亲那件事,恕五儿难以从命,舅父大人也莫要再劝了!” “哈哈,”夏侯桐大声笑起来,“五儿,坐下再说。” 林北涯在一旁坐下。 “五儿,那件事你爹娘都已经缄口不提,舅父何必还要来讨你的嫌?”夏侯桐满面带笑,“况且你又不是不知,从小到大,我总是劝你爹娘不该过于干涉你的私事,上次若非你/娘再三央告,我才不会和你说那些。” 林北涯这才表情放松,恢复了自然。 夏侯桐起身从架子上取过两个锦盒,放在林北涯面前,“过年了,舅父也没什么稀罕物事拿得出手,弄了两个小玩意给你和凡尘,你看看喜不喜欢?去年夏天那会儿,凡尘那孩子跟在我身边,也没少受累。” 林北涯喜滋滋道了谢,接过锦盒打开来,见里面装的分别是一枚翠绿的玛瑙扳指,和一枚素白的羊脂玉佩。夏侯桐指着那玛瑙扳指说道,“我见凡尘素来喜戴扳指,这是上好的琼山玛瑙,与他戴着玩罢,这玉佩么,倒是衬你。” 取过那玛瑙扳指,林北涯看了看,却戴在了自己手上,嘴里说道,“依我说倒不如换过来,凡尘手上现戴着一枚鹿骨扳指,甚是喜欢,所以这个干脆给我,玉佩给他,舅父以为如何?” “无妨,反正都是小玩意,不拘你们怎么选吧。”夏侯桐笑道,又说,“鹿骨扳指倒也少见,舅父早年在外游历时曾听人说,身上佩有一样鹿骨饰物可驱灾辟邪,若佩有两样可百病不生,佩有三样长命百岁……虽不见得当真,可图个吉利。” “真的吗?”林北涯闻听立刻瞪大了眼睛,“如此说来,凡尘身上还真是佩有两样呢,他颈上还戴着一枚坠子,也是鹿骨所制,是**留给她的遗物,可这百病不生么……”林北涯皱起眉头,不再往下说,百病不生当然不必当真,可那坠子为何不能摘下?此时话到了嘴边,他极想问问夏侯桐,但想来想去,到底没问。 揣着礼物回到自己院子里,林北涯并未告诉凡尘是夏侯桐所赠,只说是自己得的,让他拿着玩。凡尘知道林北涯几日来四处赴宴,正是新年,得几样东西自然稀松平常,所以也没有多问。 午饭的时候,林北涯又对凡尘提起了搬家一事。凡尘沉吟片刻,还是说等等,见林北涯有些失望的表情,他又解释了几句,说此番定不会再等太久,正月底之前一定如他所愿。凡尘这么说,是因为纪远山告诉过他,柳河外出,年后回来。 有了确切的时间,林北涯面色稍缓,却又似想到了什么,几番犹豫,还是吞吞吐吐问了出来,“正月底之前……也就是说,你……和他之间的事,会有一个了断了?”他所指的“他”自然是夏侯桐。 凡尘别开头看着一旁,“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屋子里一时沉默下来。 半晌,凡尘没头没脑说了句“你放心”,然后又没了下文。 林北涯淡淡一笑,“我自然是放心的。”随后他岔开话题,说既如此,倒该抽空回十字街看看,让人把屋子收拾收拾,缺什么东西好去买了。 凡尘点头称是。 于是饭毕,两人一齐出了府,林北涯去十字街,凡尘要去风月无边打听消息,二人在岔路分手。 凡尘去风月无边找纪远山,掌柜的孙鹏说主子出去了,又问起小云,回说也出去了,他先是有些失望,继而又想,难道柳河已经回来了,他们开始谋划动手了么?这么一想,心里越发迫切,便决定在这里等纪远山回来。 纪远山去了槐树街。 槐树街不愧是京城里有名的买卖街,从早晨开门一直到黄昏日落,这里总是熙熙攘攘,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竞争自然也非常激烈,很多店掌柜便指使伙计站在门口外大声吆喝,招揽客人。 只是如此一来,偶尔的口角也在所难免。 “先尝后买啊,咱家的酱肉酥烂多汁,好吃不贵!” “新出锅的焖烧仔鸡,绝对新鲜,客人买一只尝尝吧,隔夜的酱肉不干净了……” “呸,我家的肉当日做的都不够卖,哪来隔夜!小狗子你别满口喷粪!” “算了吧大牛,我昨日明明看见你有剩下的……” 于是乎,你一言我一语,吵不过就上手。 纪远山正走在路上,听见那边一阵乱哄哄的吵闹喝骂,还有看热闹的人在一旁大声起哄,忍不住便望了一眼,结果不意间却扫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是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正从熟肉铺子旁边的一家门楼里走出来,顺便看了两眼热闹,才转身走了。 这丫鬟好像是风月无边后院哪个房里的?纪远山略略一想,已经明了,这不就是倚月身边伺候的那丫头,叫春红的,看来是倚月遣她出来买东西。 走过那门楼时,纪远山也抬眼看去,见是一家胭脂铺子,门脸装潢普普通通,门额上挂着方匾,用金漆大字写着店铺名字:池记胭脂,四周绘着一圈花纹,看起来也没什么出奇。不过也许铺子看上去普通,做出来的东西不普通呢,否则倚月何必巴巴的指使丫头跑来这里买胭脂,就好像自己,还不是过一阵子就惦记着泰兴楼的茶点。纪远山想。 泰兴楼是一家茶楼,在槐树街的确算不上有多出名,环境也很普通,甚至有些老旧,不过这家的茶点做得相当精致,卖相好,品种多,味道更是没话说,所以吸引了一些熟客常来光顾。 纪远山走到泰兴楼门口,伙计早已满脸堆笑地迎上来,一面说着场面话,一面将他带到二楼常用的雅间。纪远山点了一壶茶,要了小天酥、芋泥菊花糕、腐皮三丝卷等几样点心。 第76章 动了真心 等不多时,茶水点心很快摆了上来,他端起茶碗泯了一口,清新甘爽,回味微甜,果然是好茶,再尝一块每次必点的小天酥,是用鸡肉碎拌上米粉,过油炸至金黄色的小点心,外酥里嫩,香糯可口,的确是别家享用不到的好滋味。他满意地叹了口气,放下竹筷,随意从窗口向下眺望。 街道上人来人往,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这普普通通的街景,却看得纪远山忽然有些感慨,不由得想起那日在西苑赏梅,顾小虫所说的心生归隐之意…… 或许办完这件事情以后,他真的可以考虑慢慢收手了,与那人放舟四海,纵马山林,该是何等的逍遥快活,至于这大摊子事,小云再多加历练,当可以接手……摇摇头,纪远山被自己的异想天开逗笑了,收手不是问题,逍遥天下不是问题,小云也不是问题,问题在于“那个人”。 断了那个人的希望,那个人就真的会向自己妥协吗? 放在一个月前,纪远山还觉得很有可能,他本就不相信那个人会是什么坚贞不屈的性子,拒绝自己只不过是因为有更好的选择。可现在他却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74 章 自从答应了他的建议,那个人不是“随叫随到”,而是三天两头主动跑来找他询问事情到底进展如何,就好像一日也等不得了,纪远山甚至觉得,如果此时他对那人提出,干脆派个杀手过去解决问题,一了百了,那人大概也会点头答应。几次面对面之后,从那人一点一滴所流露出的情绪里,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东西,真心。 那个一向无情无意的人居然对林北涯动了真心,只有动了真心,才会让人改变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只有发自真心的情感,才能化解得了刻骨深仇。那个人已经厌倦了仇恨,他只盼早早结束,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与他逍遥共度! 因为动了真心,所以那个人就算没有了他,也绝不会选择他。 纪远山苦笑。所以他反而希望就这么拖下去算了,拖得一日,他还能有一日的想头,真要结束了,那么一切也就结束了。 只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必须要继续下去,就算最终那人怎么都不肯妥协,他难道不会翻脸吗,不会用强硬手段吗,他是谁,他是纪远山!什么时候他纪远山要得到一个人会变得这么困难?什么时候他纪远山也会变得心软?纪远山手上不由得用力,“咔吧”一声捏断了竹筷。 殊不知,当一个人提醒自己不会心软的时候,他已经心软了。 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当中,纪远山看到了小云的身影,他出来的时候曾告诉孙鹏,等小云回来了,让他到泰兴楼来找他,不想这么快就到了。 果然没一会儿,小云敲门进了雅间,对纪远山抱一抱拳,喊了声“大哥”,腕上一副新的豹皮护腕看上去十分别致。 纪远山示意小云在自己对面坐了,亲自为他倒了杯茶,又问他想吃什么。小云现在对纪远山这种“平等相待”的态度倒也习惯多了,不再像开始那样惶恐和拘谨,只是骨子里的敬畏还去不掉。 “大哥,据我们的人传出消息说,最近那老头儿在府里不知鼓捣什么奇怪的玩意,只要有空就把自己关在那个药房里,而且那药房也是神神秘秘的,除了一个叫阿呆的傻子,任何人都不准进去,包括他府里那个总管。”小云上来先跟纪远山说了这样一番话,然后捧起茶碗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又继续道,“而且,听说他不久前还新弄了一批药材回来,也都直接搬进了那个神秘的药房里。” 纪远山听了,道,“他是个御医,整日在府里鼓捣药材按说也没甚么稀奇的,而且做他们这行的,会把一些压箱底的秘方看得极重,生怕被别人偷窥了去,所以搞得有些神秘兮兮,其实倒也正常。” “但是这件事我觉得不那么简单!那日他府上的总管去了聚缘斋,我随之而去,听见那总管找老板要赫哲人用鹿骨制成的东西,说不拘何物,也不拘价钱,只是府里老爷喜欢,想买一件回去赏玩。结果不巧的是那店里的鹿骨物事早就卖光了,一直断货,后来那老板还告诉他,店里最后一件鹿骨扳指是被个相貌极俊的小哥带走了,那小哥容貌之俊美世间少有……” 纪远山听着听着,面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凡尘的身世是苍流查明的,纪远山自然知之甚详,当初他们只查到杀害樾昌董氏满门的人是马尚东和蒋力,幕后的主使夏侯桐则是凡尘自己亲自从马尚东口中问出来的。后来纪远山便在暗中继续追查夏侯桐与董氏夫妇之间到底有何仇怨,最终虽没有弄个一清二楚,但也算知道了大致情况。 凡尘的母亲乌木倩是赫哲人,还是大巫师的女儿,赫哲人擅使毒蛊,大巫师在族内更有“蛊君”之称,当年夏侯桐便因此栽在了乌木倩手中。现在夏侯桐突然去找被赫哲人称为“灵鹿之骨”制成的东西,又在府中弄了药材暗中鼓捣,莫非与当年之事有关么?偏偏那么巧,那家店老板还提到最后一样东西被凡尘买去,这中间会不会再生出什么枝节?如果…… 纪远山猛地想到一个最坏的情况,如果夏侯桐已经知道了凡尘的身世……他啪地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碗,身子前倾,厉声问道,“小云,最近顾小虫在做什么?你有没有发现他或者他手底下的人和夏侯府的人有联系?” 小云被纪远山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知怎么话题跳到了顾小虫这里,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顾公子最近并无什么出奇举动,也未见和夏侯府有任何接触,除了日常那些事情,倒是最近被倚月姑娘缠得颇紧。” “哦……”纪远山手指在桌面上轻扣,面色沉吟不定。 小云不等他再问,继续说道,“倚月姑娘最近也很少出院子,苍流又接下几笔生意,倚月姑娘这两日正与其中几位关键人物周旋,顾公子忙的大概也是这个,他还曾主动对我说,夏侯桐与凡尘这档子事,目前已没甚么需要他出手的,所以他也无需再多过问,有我盯着便了,只等柳河回来,便可安排动手。” 如此看来,是自己过于紧张了么?纪远山暗暗松了口气,就算顾小虫之前做过什么,大概也只是不想让凡尘顺利得手吧,况且自己虽然怀疑,却并没有实在证据。上次在西苑赏梅,自己也曾出手震慑,想来顾小虫应该不会这么毫无顾忌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动手脚了。 反正柳河也快要回来了,到时候只消一击得手,便万事大吉!这个把握他纪远山还是有的! “小云,你那边有没有确切消息,柳河与韩九重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他二人目前应已到了定北县,不出意外的话,三两日便可抵达金陵。” 纪远山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意,“好,既然这样,你还是……到时候……”他说话声音渐低,几不可闻。坐在对面的小云则不住点头。 事情交代完毕,纪远山端起细瓷茶盏送到唇边,掌中的温热转入口中,再到心,感觉是那么清晰。这一刻纪远山忽然对自己有些鄙视,他不该是这样的,如此纤细敏感、辗转起伏的情绪不该属于他,可是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而且,回不去了。为转移思绪,他抬头看向窗外,不期然发现原来这里和陈铁匠铺离得很近,郝文武被灭口的那个晚上,陈铁匠满门也没能逃脱那一场杀戮,如今那院落房屋,怕都已废弃了。 和小云从泰兴楼下来,结果在门口又和两个人走了个碰头,正是凡尘和顾小虫。 看到纪远山,顾小虫对凡尘笑道,“怎样?我说他一定在这里吧。”又对纪远山解释道,“凡尘来家里找你,偏人都不在,可巧叫我遇上了,便带他来这里寻你们。” “纪远山,柳河她到底……” “回去再说吧。”纪远山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凡尘的话,迈步来到街上。 顾小虫说另外还有事情要办,自行离开了,纪远山带着小云和凡尘回风月无边。走在路上,纪远山问凡尘,最近夏侯桐对他的态度是否有所变化?或者有没有情绪不稳、以及令人生疑的举止? 凡尘皱着眉思索了一下,摇摇头,说自己和夏侯桐有时几天也碰不到一面,偶尔见到也说不上两句话,所以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夏侯桐也没什么异常举止,不过是长时间关在药房里鼓捣他那些药材,作为御医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纪远山本想再问问他最近夏侯府可有什么陌生人出入,后一想就算是有,凡尘整日躲在内宅也不可能知道,与其问他,还不如让小云多留意一些。 总之,对于夏侯桐近来的所为,纪远山虽一时找不出什么不妥的地方,但不知为何,心里就是觉得不太踏实。 第77章 神秘药房 夏侯府。 夏侯桐果然又去了那间神秘的“戊”字号药房。 隔间里的长条案上一溜排开摆着五只小瓷罐,分别为白、黄、绿、红、黑五种颜色,瓷罐的样子看上去颇有些像茶壶,壶盖、壶嘴、壶把俱全,只是要比茶壶小很多,约有孩童的拳头大小,而且壶嘴上还塞着塞子, 夏侯桐正站在案旁,目光却紧盯着地上那只木桶般大小的黑色大陶罐,此时那罐子里面不知装了什么物事,正左摇右摆晃动得厉害,还发出噗噗的闷响,若非封着盖子,就好像里面的东西要一冲而出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大罐子里面不再有声音发出,晃动也越来越轻微,终于慢慢停了下来。又等了一会儿,夏侯桐俯下身把耳朵贴在陶罐盖子上仔细听着……然后他直起身,将封盖上的木塞拔开,露出一个仅有小指粗细的孔,接着他从条案上取过白色小壶,拔开塞子,将壶嘴对准那小孔,里面的液体一点一点注入大陶罐里。随着他的动作,大陶罐又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却没有声音传出…… 等到陶罐静止不动,夏侯桐再取过黄色小壶…… 如此周而复始,每一次他将小壶里的液体注入大陶罐,都会引发一阵剧烈的晃动。直到最后,黑色小壶里面的液体注入后,又是一阵晃动,但这一次持续的时间很短,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夏侯桐仍旧盯着那已经一动不动的黑色大罐子,不知在等待着什么,当他看到一缕青烟从封盖上的小孔中袅袅升起的时候,好像如释重负一般长出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又聋又哑的阿呆照例去戊字号药房收拾打扫的时候,被里面一股极怪异的味道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只是他也习惯了,偶尔夏侯桐在这间药房里烧什么东西,都会留下刺鼻的味道,只不过这次的味道更加强烈罢了。收拾到里面一件屋子,阿呆站在案头停住手脚,因为他发现这里不用打扫,到处都已经很干净了,之前摆在案子上的瓶瓶罐罐都不见了,地上的一只大罐子也不见了。阿呆四处看看,发现有两本书册被随意丢在靠墙下首的小阁子里,他过去拿起来,小心翼翼对齐,码放在高处可以伸手取到的阁子里,然后转身离开。 夏侯桐从药房出来,走在半路上,看到府里的管事丫鬟茯苓正挎了布兜在园子里摘金橘,旁边还有个女孩子帮忙,仔细看原来是凤蝶身边的蕊香,两人在一处说说笑笑,十分投契,想是近来凤蝶经常到这里寻林北涯说话玩笑,连带着底下人也越发熟络起来。 茯苓和蕊香也看见了夏侯桐,忙行礼,夏侯桐略点了点头,便走开了。 问明凤蝶果然又过来府里,夏侯桐当晚难得没有应酬,便吩咐下去,在正厅摆下家宴,让小辈们都过来一起用饭,结果只有凤蝶同林北涯相携而来,却说凡尘外出会朋友去了。席上,夏侯桐对凤蝶道,“之前你过来的时候,你母亲让你问老夫这里寻几味罕见的药材,老夫陆陆续续果然都替她寻到了,除了前两次嘱你带回去的,今儿还有最后一味,在房里收着,等用毕了饭,你随老夫去房里取吧,还有此药的用处、用法,老夫也都明白写在一张纸上,你一并拿去。” 凤蝶忙笑着答应。 饭毕,凤蝶果然随夏侯桐去后面书房,林北涯则回了自己院子。 凡尘并没有外出,他只是越来越不愿去敷衍夏侯桐,所以能躲就躲了。就在他百无聊赖地靠在榻上看书的时候,窗户突然开了。凡尘撂下书本一跃而到窗边,探头向外张望,脸上一扫刚才那慵懒的神情,院子里没有人,也没什么动静,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只是当他重新回到刚才自己坐的地方,就看到放在几案上的书旁边多了一个纸团。 纸团里只写着几个字,“今夜子时,梨香院”。 听说王春海押镖在璐州出了事,柳河不得不暂且放下自己的私事,与刚到金陵城没两天的师兄韩九重一起,带着四海镖局的几个人匆匆赶去璐州。到了璐州,见到重伤躺在客栈里的王春海,一问之下才发觉,这次的事情透着怪异。原来王春海本来早已和璐州地面上黑白两道人物打好招呼,在当地武林中也并没有结下怨的人,不知怎么,就在他们压了镖银到达璐州当天,却突然冒出一伙蒙面人,这伙人个个身手了得,且完全不顾道上规矩,不仅将镖银全部劫走,还将王春海打成重伤。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75 章 随后柳河在客栈照料王春海,韩九重则找到天龙帮璐州分舵,发动上下人手帮忙查找犯案之人,只盼能将镖银夺回。因此趟镖关系重大,否则王春海也不会亲自出马了。查来查去,却得不到任何消息,好像这伙蒙面人并非本地人士,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就算找回镖银无望,他们也只有等王春海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才能动身回转京城,一来二去,就拖到了年后。 当柳河、韩九重与王春海回到金陵,已是正月十三的晌午了。 四海镖局里一片忙乱,王春海则独自在房间里发愁,此次丢失的镖银数额颇为可观,按照事先约定的章程来赔偿的话,他除非把经年积蓄拿出来,可那样一来四海镖局的正常运作如何维持?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还要吃饭啊!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柳河的声音,“海叔?” 王春海应声过去打开房门,见门外站着的不仅柳河,还有韩九重。 二人来到房中,韩九重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放在桌上,“海叔,小侄出来得匆忙,身上也没带太多银子,这里只有五万两,海叔先拿去应急,如若不够,小侄再想法子让大哥凑些过来。” “哎呀,这如何使得!”王春海拿起银票往韩九重手里塞,“我王春海若连这点子事都应付不过去,还在天子脚下开什么镖局?贤侄的心意我领了,银子快收好了!” 韩九重哪肯收回,“海叔,之前师妹的事多亏海叔帮忙,如今镖局有事,我等又岂能袖手旁观,无论用不用得上,只当我兄妹的一点儿心。” 柳河也在一旁帮腔,“海叔,先前我从您这里支借银子的时候也没半点犹豫,我们拿您当自家人,您又何必同我们见外!” 几番推脱,王春海还是收下了银票,有了这五万两,也算解了他燃眉之急。 从王春海房里出来,韩九重小声问柳河,“师妹,海叔那里我们自然是不能不帮,但你的事……苍流的银子不是还欠着?没有银子,他们如何肯将仇家姓名告知?我原说留一万给你……” “师哥,海叔这里急用,帮人就帮到底,我么……反正已经等了这么久,再等等也没什么……” 这时有人走到跟前,“柳公子,有人送了封信与你。”柳河一直都做男装打扮,这里上下人等竟无人看出,便都喊她“柳公子”。 柳河打开信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页纸,纸上短短两句话,“仇家已查明,今晚戌时,梨香院。”落款是“苍流”。柳河把信纸递给韩九重,面上有些犯愁,“师哥,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去的话,那顾小虫本就不是好相与之人,我拿不出银子,他自然不会把谜底给我;可是若不去,我又不甘心!” “去!干嘛不去?我陪你一起去!到了之后先礼后兵,讲明情况,哪怕立下字据给他,日后再差人送银子过来罢了,若他执意刁难,哼,我倒要看看这大名鼎鼎的笑面郎君有多扎手!” 有了师兄在一旁打气,柳河果然觉得好像有了主心骨,不由得感激地看了眼韩九重。 用过晚饭,看看时候差不多了,柳河与韩九重走出了四海镖局。 梨香院,听名字也知道是个什么地方,站在那灯笼高挑、朱阁绮户的大门前,韩九重庆幸自己没有让柳河自己来,外表再打扮成男子,柳河到底也是个姑娘,独自跑来青楼总是不妥。 门口迎客的鸨母见到二人,正扭着腰肢迎上来,内里却走出个年轻人,不动声色地将女人挡在了身后,对着柳河、韩九重一抱拳,“柳公子,韩帮主,主子在楼上等候两位呢,两位请随我来。” 柳河却面带狐疑地停住脚步,“阁下是……” “在下肖云,二位是顾公子请来的客人,不是么?”小云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走了进去。柳河听他一说,也不再怀疑,与韩九重一起跟着上到了二楼。 原以为等在房中的人是顾小虫,或许还有梨香院的姑娘陪着,不料进门之后,才发现屋中极为安静,除了一位身材挺拔的锦衣公子负手立在窗前,再无旁人。 第78章 杀人条件 屋中之人自然是纪远山。柳河却不认识他,心里立刻起了防备,只是还不等她说什么,纪远山转过身来,将手上拿的一只信封对她晃了晃,“柳姑娘,别来无恙?” “你是何人?”柳河已经看到对方手上拿的信封与上次顾小虫帮她查明父母身世后所交给她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人却很陌生,而且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人感觉不太舒服。 纪远山微微一笑,“我是何人不重要,柳姑娘拿到想要的结果不就行了!顾公子最近另有安排,所以柳姑娘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了。” 这一次柳河沉稳了许多,没有像上次那样急不可待,她微微蹙起眉头看着纪远山,心中暗想此人多半也是苍流的人,顾小虫身份特殊,自然不可能每次都亲自出面,所以交待旁人过来也很正常。 房门开处,小云从一个双鬏青衫的小丫鬟手上接过茶盘,一言不发地端了过来,渐次为三人都倒了茶,又一言不发地垂手站在门旁边,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在这莺歌燕语、无比热闹的青楼里,此房中的安静倒显得不大正常。 柳河坐在纪远山对面的椅子上,看着他慢条斯理喝着茶,目光不由得再次落到他手边的信封上,她轻咳了一声,道,“阁下既然是苍流的人,我便直话直说,上次那笔生意,我只付了二千两订银,还有一万两未付,但眼下我这边出了点子事情,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所以希望苍流能行个方便,先将查明的资料交给我,我可以立下字据,按时将银子奉还,不知阁下以为如何?若阁下做不了主……” “没问题。” “啊?”柳河本已做好了与对方讨价还价的准备,不料自己话还未说完,对方竟一口应承下来,让她差点没反应过来。只听对方继续说道,“顾公子将此事交给我,我便做得了主,钱的事情不成问题,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至于立字据也大可不必,只要柳姑娘答应我一个条件,这个么……”他用两指捏起信封,“在下双手奉上。” “哦?什么条件?” “这个信封里,有柳姑娘要找的仇家的身份姓名,以及事情的前因后果,即使柳姑娘拿来一万两银子,也不过仅此而已,但是……”纪远山好似变戏法一般从袖中再取出另一只信封,“这个信封里,则是此人府邸的详图,包括他寝室在何处,侍卫住在何处,晚间巡夜的人手路线等等,都有详细标注,也就是说,我们掌握的信息,足以让你不费吹灰之力便亲手将仇家杀死。如果柳姑娘答应我的条件,所有资料全部奉送,那一万两银子也免了,只当苍流和天龙帮交个朋友罢了,怎样?哦对了,我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动手的时间、地点、方式都由我来定,也就是说,柳姑娘必须按照我的一切安排去杀人。仅此而已。” 柳河彻底愣住了,这个……叫做条件吗?怎么听都好像是天上掉馅饼的意思,这人为何会提出这样一个条件? 纪远山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淡淡一笑,道,“提出这个条件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我同此人也有仇,但由于种种原因,我却不能亲手杀了他,所以想和柳姑娘联手,我出谋,你出力,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大家都好。” 这个理由听起来还算合情合理,柳河在心中快速盘算了一下,反正都是报仇,用什么法子杀人又有何区别?师兄是天龙帮的副帮主,不能因为她的私事一直耽搁下去,能够早早了结此事是最好的,还有银子的问题……总之,答应此人的条件怎么看都是一件有利无害的事情。 想到此柳河看了一眼身旁的韩九重,韩九重微微点了点头,于是她对纪远山道,“好,我便答应你的条件,但你要尽快安排,我们没空一直等下去。” “哈哈,这个完全没有问题,因为在下已经把时间定在了后日,也就是正月十五的晚上,因为我们要杀的人就在京城,眼皮子底下,至于具体如何安排么……柳姑娘先看看这个,我们再细细商议。”纪远山说着,把第一只信封递给柳河,自己从第二只信封里取出一张画得密密麻麻图,铺开在小几上。 柳河看完之后,纪远山又说道,“此外,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 这边三人细细商议,小云不知何时却已不在房中。 这一晚,梨香院最听话的小丫头双儿被指派去伺候几位奇怪的客人,说是伺候,其实也不过是站在门外几步远处候着,里头要什么茶水点心,她也只是送到门口,自有一位个子高高面容清秀的年轻公子接进去。 过了二更天,那位年轻公子又从楼下引了一人上来,这人竟长得比他们这儿最红的哥哥、姐姐还要好看!双儿看得失了神,暗道有这样的人物比衬着,也难怪屋子里几位公子爷看不上他们梨香院的人了。只是这几位既不找人陪,也不饮酒作乐,始终关着门在房里嘀嘀咕咕,又何必还来逛青楼呢?双儿十分不解。 “顾大哥,听说主子和小云去了梨香院,一直没有回来,看样子是要在那儿过夜了。”粉红色纱帐里,倚月偎在顾小虫胸前,轻声说道,她的声音甜腻腻的,带着情事过后特有的慵懒味道。 顾小虫“嗯”了一声,没有答话。 倚月又道,“放着自家后院里这么多漂亮孩子,偏跑去别家送银子,主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呢?想尝尝鲜么?还有……顾大哥,你说主子和小云之间,会不会也有些什么?” 顾小虫仍然没做声,好像睡着了似的,心里却清清楚楚。柳河刚刚回到金陵,纪远山马上就采取行动了,跑去梨香院当然不是为了尝鲜,而是在防备他吧?可惜就算以纪远山的精明,还是稍稍晚了一步,只因这件事最关键的环节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夏侯桐是死是活他顾小虫才不在乎,又怎么会去做暗中通报这种事情。 现在他所考虑的,是下一步要做的…… 快到四更天了,凡尘才从梨香院回到夏侯府。 林北涯晚饭时陪着夏侯桐喝了不少酒,在凡尘出门前就早早躺下了,这会儿他正睡得迷迷糊糊,依稀听得外间屋有动静,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他知道是凡尘回来了,也未睁眼,待凡尘轻手轻脚脱了衣裳,悄悄躺在床侧,他才翻了个身,凑过去把人抱住,舒舒服服枕在那人肩上,继续睡,半梦半醒间,他只觉得凡尘也搂紧了自己,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划动,似是低声说了句什么。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76 章 大清早,林北涯还抱着被子赖床不起,凡尘走过来,抬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懒猪,快起来收拾东西,我们搬家。” “你说什么?搬家?搬去哪儿?”林北涯懒洋洋翻身坐起来,还有些迷糊不清。 “自然是搬去你的小王府。” “真的?”林北涯终于清醒过来,高兴地跳下床。 “我哄你作甚,你赶紧穿衣洗漱,等吃了早饭就过去同你那亲亲舅父大人辞行。” 夏侯桐这日也没有出门,正在,见林北涯进来,便笑问他昨夜睡得可好,酒醒了没有。听林北涯说要和凡尘搬出府,夏侯桐微微怔了一下,才道,“也好,如今你爹和你/娘的态度都有所改变,想来不会再如往常那般迫你成亲,你同凡尘搬回去,至少可以在跟前多尽些孝心,让他们觉得有些安慰,不管怎么说,你爹和你/娘也是为了你好。” 林北涯听了,却神色微窘,低声道,“舅父,我……我们暂时还不回王府住,我先前在十字街买了个宅院,便同凡尘搬去那里住。不过我自然会时常回王府陪我爹和我娘……” 林北涯在外面置房一事,夏侯薇曾对兄长提起过,但当时夏侯桐听得不真,只当成妹子答应让林北涯置一所外宅来安置凡尘,所以并不知道其实这外宅早就安置好了。此时听林北涯这么一说,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买了宅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爹和你/娘可知道么?” 林北涯越发不好意思,“这个么……五儿一开始的确是偷偷背着我爹和我娘做的,不过后来他们也知道了,现在应该不会再怪我。”他自然而然说出此事,却忘了自己当初和凡尘搬到夏侯府时,对夏侯桐说是因为二人离开王府手头渐不宽裕,所以才来暂住的。如今他又说出背着爹娘花大笔银子买宅置院,可见当初理由是假。 第79章 正月十五 听林北涯这么一说,夏侯桐倒也没有多问,只说道,“五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你爹和你/娘已经退了一步,为何你仍不肯回府?” “这个……”林北涯吭吭哧哧,却还是说道,“舅父想必也知道,之前我娘对凡尘……唉,其实……我觉得不住在一起,不用常常见面,我爹和我娘反而更能接受一些,不然的话,就凡尘那个性子,万一以后再有什么争端岂不麻烦。” 夏侯桐自然知道夏侯薇将凡尘打成重伤一事,他微微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好吧,既然你已决定,舅父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你要记得时常回去看看,莫让他们太过惦记着。” “这是自然。” 看着林北涯一脸掩饰不住的欢喜,夏侯桐不由轻叹道,“果然人都道儿大不由娘啊!五儿,看来不论怎样,在你心目中,凡尘总还是占第一位的!” 林北涯立刻红了脸,扭捏道,“舅父……五儿并非不孝,但,有些事的确难以两全,五儿当然会尽我所能孝敬爹娘,只是凡尘……他本就孤身一人,既然肯和我在一起,我……我当不让他受半分委屈才是!” “既这么着,他当也全心全意对你才好。” “他对我自然是极好的!我们两人,都可为了对方而舍弃性命……”不知不觉,林北涯将心底深处的感受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才觉得有些口无遮拦了,好在对方是从小亲近的舅父大人,于是他又不无感慨地说道,“从小到大,五儿有些话只有对舅父才讲得出口,亦只有舅父大人才不会骂五儿行事荒唐。” 夏侯桐听了这话,脸色也变得柔和起来,他拍拍林北涯的手臂,笑道,“傻孩子,舅父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再者说,荒唐不荒唐,到底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做事只要凭心而行,将来不后悔就好。” 目送林北涯出了房间,夏侯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脑中思疑不定。 时至今日,夏侯桐心里已经有九成九认定,凡尘就是两年来几次三番想要杀他的刺客。他们离开王府并非无处可去,肯定是凡尘借此机会对林北涯提出要住到他这里,其目的不言而谕。但夏侯桐也明白,自从凡尘和林北涯两情相悦,事情便慢慢起了变化,凡尘肯定心中也有所顾虑,所以他才能安然无恙,否则自己在明、对方在暗,怕早就防不胜防了! 现在他们要搬走,这是否说明了什么?凡尘终于决定放手了么?就算如此,他的决定也不会变——只有杀了凡尘,才永绝后患。 不过刚才和林北涯的一番话,也让夏侯桐有了另外的想法,在他精心设计的计划当中,有个重要环节要小小改变一下,他要的是万无一失,哪怕一丝一毫失败的可能也不许有,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其他什么也就顾不得了。 暗自下了决心,夏侯桐踱到书案前坐下,亲自动手研墨,然后铺开纸笔,开始写信。这封信直写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完成,洋洋洒洒共有四五页之多,他小心翼翼将信封好了,命人唤来钱总管,压低声音吩咐。 钱叔频频点头,揣好信出去了。 用了半日时间,林北涯和凡尘收拾好东西,让阿政去套了车,二人拜别夏侯桐,离开了夏侯府。 回到位于十字街的宅子,上到管家下到丫鬟小厮都在前院里迎候,然后大家在阿政的指挥下七手八脚收拾带回来的东西,那一刻凡尘真有种回家的感觉,他牵着林北涯的手一路往后面走,嘴里笑嘻嘻说道,“还是你这小王府好啊,看着心里就舒坦,小爷以后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儿吃你一辈子。” “你想去别处也得问问本公子准不准,”林北涯也心情甚好,“再说,什么叫我的小王府?是我们的梵心居!” “傻瓜,我和你商量个事?”凡尘故意板起脸。 “哦,什么事?” “咱把这宅子的名字换换吧,梵心,音同烦心,不吉利,所以我们才有那么多烦心事,倒不如直接叫小王府算了。”凡尘一本正经地说道,自从重生于这个世界,他的确变得迷信了,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名字不好。 林北涯却不乐意,“我觉得这名字蛮好。小王府?你以为随随便便一个地方都可以叫王府啊?要不你另外想一个名字,我听着好便依你。” 凡尘忽然露出一抹坏笑,“那人家姓王的人家怎么办?可不就只能是王府?” 林北涯气得瞪他,“依你这么说,我这儿只能叫林府了?” “那也好啊,简单明了。”凡尘继续气人。 “不行!不能改……” “好好好,不改就不改,反正对我来说也没甚区别,我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说着话,他们已到了后院寝室,虽然几个月没住,但每日有人打扫收拾,之前林北涯也回来照看过,所以房间干净整齐,屋角笼着半人高的兽首紫铜炉,一进门,暖暖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凡尘走到那张硕大的乌木雕花架子床跟前,仰面躺了下去,身下松软的被褥让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回家真好!” 小王府也罢,林府也罢,无论叫什么,都是给了他一个家。家是因为有爱的人在,与名字无关。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每年的上元节,都是金陵城最热闹的一天,这一日城里举办游灯会,届时从傍晚到午夜,大街小巷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那些商家店铺还会推出猜谜射覆等各种游戏,挂有彩头,吸引行人流连驻足,为自己聚拢人气。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偶尔有爆竹声远远传来,还有带着响哨的礼花焰火升上天空,节日的欢闹气氛隐隐而现。 林北涯收拾停当,准备出门,他今日穿了一身浅橙色的暗纹长袍,襟口和袍袖有两寸宽的朱红色绣花滚边,腰上也是朱红色的腰带,显得人十分喜兴,不过脸上表情却有些沮丧,一脚已经跨出门外,他又回头说道,“凡尘,你真的不同我一起回去么?其实你只要在东跨院等我就好,我保证他们不会……” “好了好了林五公子,”坐在屋里的凡尘颇不耐烦地打断林北涯的话,“我都说过多少遍了,你爹娘态度刚好些,你就不要再惹他们了,他们对你睁只眼闭只眼,不代表就容得下我,王府里人多嘴杂,他们一旦听说我形影不离地跟着你,肯定饭都吃不下,又是大过节的,你就省省吧!” “就因为是过节,我才不愿意你单独在家,”林北涯干脆转过身去,和凡尘门里门外对着,“今儿外面这么热闹,我想用了饭和你一起去逛逛。” 凡尘扶额,忍不住吼了起来,“林北涯,你再不走天就黑了!我还有事情要做,不可能老陪着你!”刚一说完他立刻心中警醒,可惜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 抬头看林北涯,脸色果然有些变了。 “凡尘,今晚有事要发生对不对?我……妨碍到你了?”其实林北涯早就看出了一丝异样,今日一整天,凡尘都是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的样子,偶尔还显得烦躁不安,就像刚才。 凡尘见瞒不住了,只好点点头,又略带歉意地说道,“五儿你莫生气,我不是对你吼,我只是……” 林北涯勉强笑了笑,“我明白。”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77 章 凡尘忽然有些担心,“五儿……” “你放心,我什么也不会对他说,但你也不要忘记曾答应过我……” “我发誓,绝不会亲自对他怎样,但别的我无法保证。” “只要不是你,什么结局我都可以承受。”林北涯又淡淡一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很是苦涩无奈。 林北涯带着阿政走了之后,凡尘给底下人都放了假,除了管家还执意留在府里,那些年轻的丫头小厮们都兴高采烈地出去逛了。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一阵阵欢声笑语从墙头外面传进来,更衬出屋中的幽静。 凡尘在地上走来走去,一盏孤灯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随着跳跃的烛火颤抖不止,看上去有些诡异。走了两个来回,他伸手将挂在墙上的长剑取了下来,缓缓拔出,扬手摆了一个招式,笔直的剑锋在灯下闪着幽幽寒光,看上去无比森冷,带着萧杀之意。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第80章 上元家宴 那晚在梨香院,凡尘见到了纪远山,也见到了同样和夏侯桐有着杀父之仇的柳河。纪远山知道夏侯桐在上元节的晚上会去六王府赴宴,而他的贴身侍卫薛齐肯定会随行在侧,所以他安排柳河事先藏入夏侯桐寝室,待夏侯桐回房歇息之后,伺机动手,柳河的师兄韩九重到时候会守在外面对付那些闻声而至的侍卫,凡尘的目标则只有一个——薛齐。 凡尘特意告诉柳河,夏侯桐床内设有暗格,机关在床头围栏从内数第三根小柱。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明月初上,如水的月光和一盏盏花灯散发出的鲜艳光芒交织在一起,汇成人间的霓彩缤纷。 六王府大厅里一片灯红酒绿,家宴进行到一半,正是热闹的时候。 凤蝶之前亲自下厨做了黑豆乌梅汤,盛在一套六只绘有梅、兰、竹、菊、松、柏图案的瓷碗中,放在一旁的案上晾着,说要放到半温不烫口才好,这会儿便起身要去端来。夏侯薇说让丫头端不就好了,凤蝶笑道:“这大节下的,娘就不许我尽尽孝心么。” 第一碗端来,自然是放在林青石面前,然后依次各人。 林青石满面含笑端起碗来,口中说道:“蝶儿的厨艺一向不俗,这汤看上去黑乎乎的,卖相稍逊,味道肯定错不了。”说着送到嘴边便要尝尝,可不知怎的,他腕子忽然一抖,手上拿不住,瓷碗几乎失手摔落。好在旁边的穆予手疾接住了,饶是如此,汤水还是洒出少许,丫鬟忙拿手巾替他擦拭。 穆予道,“爹腕子上的伤怕还没好利落,该当心些。” 林青石摇头叹道,“说的可是呢,之前还好好的,突然就是一阵麻,可见人上了岁数,果然是不中用了。” 林北涯忙安慰道,“爹说哪里话来,腕骨受伤本就难好,过几个月自然没事。” 夏侯薇已命丫鬟取汤匙来,穆予见林青石收拾好了,才又将汤碗放回他面前。 林北涯坐在穆予右侧,此时他端起自己面前的碗,尝了一口,笑道,“嗯,味道果然不错,还有一股桂花的香甜。” 外面月上中天,大厅里的家宴终于也要结束了,往年这会儿,林青石和夏侯薇自会回房休息,小辈们愿意去街上逛灯会,便由得他们去。今次夏侯薇似乎兴致颇高,一叠声命丫鬟去取自己的大毛披风来,说要让林北涯和凤蝶陪自己去看灯会。又说让林青石和穆予也一道去。 林北涯只好陪着笑点头答应,想了想,又偏头问舅父大人去不去? 夏侯桐忙摆摆手,笑着说自己年纪大了,不喜街上太过吵闹,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了。林北涯听了,默然不语。 少顷,屋中众人都穿好了衣服,又带了几名随从和王府侍卫,前呼后拥出了门,夏侯桐则与众人拱手作别,上了官轿。 虽然已是二更天了,大街上依旧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彩灯高高挂在枝头和屋檐下,引得人们驻足观看,还有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凑在一处猜灯谜,做游戏。不时还有灿烂的烟花升起,烘托出一幅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繁闹景色 穆予始终陪在林青石旁边,父子二人有说有笑,看样子十分高兴。夏侯薇左手边林北涯陪着,右手边是凤蝶,心情也不错,不时指点着,“蝶儿,你看那凤凰灯扎得多精致,蝶儿?” “啊?哦对,可真好看呢。”凤蝶不知在想什么,被夏侯薇一说,才回过神来。 林北涯也是心不在焉,对于他这副表情,夏侯薇虽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 一行人从玄武大街的东头一直逛到西头,走了有多半个时辰,林青石脸上略现疲惫之色,穆予见了,忙说该回去了。林北涯也随声附和,“爹,娘,时候不早了,咱们也逛得差不多了,这就回府休息吧。” 林青石点头说好。王爷发了话,大家自然遵从,于是呼啦啦打道回府。走了两步,夏侯薇忽觉身边少了一人,忙回头看时,却见林北涯站在原地未动。 “五儿?” 林北涯现出一丝为难之色,不等他开口说什么,林青石也站了下来,回头看着他,挥了挥手,“五儿,你去吧,不必跟着了。” “爹,娘,那……孩儿走了。” “去吧。” 林北涯转身走了。 夏侯薇看着儿子的背影,不禁又是一声长叹。林青石拍拍她的手臂,一路走一路柔声安慰,“夫人,孩子大了不由娘啊,五儿他这样……你就当他已自立门户罢了,反正他也时常回来,又不是见不到。再说,你没发现自从我们松了口,他看上去快活多了么?唉,我算是想通了,由他去吧,只要他高兴。” 事到如今,夏侯薇也无话可说,可心里到底不舒服。 夏侯薇自问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最早得知儿子喜欢男人,她虽然意外,但却没太当回事,这京城里喜欢男人的男人又不止一个,哪个也没见耽误了娶妻**。可偏偏到了自己儿子这里,闹得要死要活,翻天覆地不说,最终竟与个男人一起开门立户,正儿八经过起日子来! 比起林青石,夏侯薇心里还有更多一层考虑,那就是凤蝶,林北涯执意不肯成亲,凤蝶怎么办?自己当初拆散了凤蝶和林西泊的姻缘,一心希望她嫁给林北涯,哪想到林北涯固执如此,最终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想到此夏侯薇不由得侧头看了看凤蝶,见她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知是否听到了林青石的话而心生怅然?或者还有一丝……怨怼? 事情变成这样,究其根源都是因为林北涯遇上了那个凡尘!夏侯薇暗自咬牙,自然而然又把心中的诸多不满都算在了凡尘身上。 从玄武大街回六王府是要往西走,到林北涯的小王府却是要往东,所以刚刚林北涯站在原地不动,得了父亲首肯之后,他才迅速往回赶,后来忍不住施展轻功一路疾行。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回到了十字街。 宅子里没几个人在,老管家迎上来对林北涯说,凡公子给大家放了假,让大家去逛灯会,他后来也出门去了,现在还未回来。 林北涯点点头,径自向内宅走去。进了内院,他远望去发现寝室的窗户有灯光透出来,不禁心中一喜,想着凡尘大概已经回来了,管家不知道而已,于是他赶忙加快了脚步,可走到跟前,他却又在台阶下停住了。 凡尘若回来了,是因为那边……完事了么?自己陪爹娘在街上逛了多半个时辰,算起来舅父也早该回到府里了,不知最终……是怎样一个结局? 林北涯之前一直说自己不在乎,但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心中还是一阵阵乱跳。 脑子里胡乱转了几个年头,想着总归是要面对的,林北涯定了定神,抬脚迈上台阶。 随着寝室的门被推开,屋里暖暖的空气迎面扑来,林北涯只觉脸上一热,便在同时,他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双腿一软,竟直直往前栽了下去! 房门大开,屋里的人伸手接住了他。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78 章 林北涯已然全身脱力,动弹不得,眼皮也好似有千斤重,他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地靠在那人怀里。**中,只听有人贴着他的耳际缓缓说道,“林北涯,凡尘骗了你!他去动手杀夏侯桐了!可他没想到夏侯桐已知今晚有人要杀他,事先在府里布下了重重埋伏,只等他自投罗网!” 林北涯脑子里一片混沌,无法思考,听着听着,越来越重的倦意袭来,最终让他彻底陷入昏睡当中。 当确定林北涯已睡过去,抱着他的那人扯动唇角,面上浮起一个邪魅的笑容,他伏低身体,将林北涯放在地板上,摆好姿势,然后看了又看,低声说道,“想不到五公子虽非绝色,倒也有几分旁人不及的清秀可爱呢!”说完竟凑上去,在林北涯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内宅寝室里传来“哐啷”一声响,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十分刺耳,老管家在别处听到了,连忙三步两步赶了过来。进门就见林北涯摔在地上,旁边碎了一把大茶壶,老管家赶紧将人扶起,迭声唤道,“公子?公子爷醒醒……” 院子角落的阴影里,一道挺拔的身形立在那儿,冷眼看着屋中动静。 第81章 缜密刺杀 “公子……公子……” 管家的呼唤终于将林北涯从昏睡中叫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地上。 “公子爷,您可醒了。”管家想将林北涯扶到床上,可林北涯身子沉得要命,管家使了半天劲,也只能让他背靠床架坐在地上。 “祥叔,我……我这是怎么了?”林北涯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管家抹了把汗,“爷在王府里喝多了酒,回来怕是叫茶喝,结果不小心摔在地上了,这不,茶壶还在这儿呢。” 林北涯眨眨眼睛。他的确喝了酒,却还不至于站在自己房里都能摔倒吧?可是……他也的确记得自己回来之后,先是站在门外等了片刻,然后推门而入,然后……就摔倒了?对了,他记得他在门外的时候,看到房里亮着灯,以为凡尘回来了,可屋里现在只有他和管家两人,凡尘并不在。 “祥叔,凡公子回来了么?” “没有呢。” 凡尘…… 林北涯挥挥手,“祥叔,你去歇着吧,我没事了。”说完他扶着床站起身来,晃了晃头,觉得还有一丝晕眩,此外并无异样。 管家又问了两声,转身出去了。 林北涯在案上看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等我回来。 是凡尘留给他的。 这时他脑子里立刻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响起,“林北涯,凡尘骗了你!他去动手杀夏侯桐了……”这个对他说话的人是谁?听在耳中极具魅惑,还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会是谁?林北涯抱着脑袋坐到床上,那声音仍一遍遍反复述说着,怎样也挥之不去。 是他刚才昏睡之时的梦境吗?可为何如此清晰? “林北涯,凡尘骗了你!他去动手杀夏侯桐了……” “不!不可能!他答应过我绝不会亲自动手!”林北涯忍不住低呼,他相信凡尘不会骗他,这一定是梦,是他自己在胡乱担心! 可是……可是那个人怎么还不回来? “……夏侯桐已知今晚有人要杀他,事先在府里布下了重重埋伏,只等他自投罗网!” 林北涯就如同困兽一般在屋里转着圈子,最后终于一跺脚停了下来。他并非不信任他,他只是在担心他,担心他会不会真的陷入埋伏……推开窗看了看外面浓重的夜色,林北涯一纵身,轻轻巧巧跃了出去。与此同时,又有一枚烟花高高升起,绽放在夜空中,璀璨夺目。这或许是上元节夜晚最后一枚烟花了吧。 屋子里仍旧亮着灯,在亮银烛台的旁边,还有一滴红色的蜡痕,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夏侯桐并没有像林北涯想的那样早早回到府里,他的官轿在路上几次三番被舞龙、舞狮的队伍阻挡,不得不停下来,而那些队伍大约看到他们排场不俗,为了多讨赏钱,便都在他轿子跟前使出浑身解数,舞起各种花样,让几名轿夫和随从们都看花了眼,挪不动脚。因是过节的日子,夏侯桐也不好太苛薄,只能耐着性子让大家乐上一乐,然后打发了赏钱再继续走。 就这么走走停停,当他回到府里,已是时近三更。 宽衣洗漱,收拾停当,夏侯桐熄了灯上床睡下。 自从知道了凡尘的身份,夏侯桐反而放宽了心,他想着这一来便好似“敌在明我在暗”,只要看牢了凡尘,他便可高枕无忧,为此他分批遣散了那些网罗在府中充当侍卫的江湖好手,毕竟这是在天子脚下,府中养着太多江湖人不太好,皇上已经将龙禁卫的高手拨给他做贴身侍卫,他也得识趣一些,再说太子不日继承大统已是定局,朝中又有一群人整天想着捏他的错,他更该小心收敛,不可行差踏错半步。 只等把凡尘的事情解决了,他就向皇上提出告老,远离这是非之地。躺在床上,夏侯桐心里想着,阖上了眼睛。就在他似睡非睡的当,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幽幽叹息,很轻,但却听得分明。 夏侯桐立刻警醒,大吼了一声“什么人?” 黑暗中竟真的有人答话,说了三个字,“动手吧。” 夏侯桐反应也极快,立刻又喊了一声“来人”,随后摸到机关按下,身子一骨碌滚进了床边的暗格。 一切都在转瞬间发生,当柳河随着那声“动手”从床底翻身上来,照准床中挺剑刺下,却只堪堪刺中了夏侯桐的一片衣角,撕落在床上。柳河气得一跺脚,立刻点着了灯,按凡尘所说,伸手去转床头围栏上的第三根小柱子。 柱子果然是可以转动的,但……丝毫没有作用! 夏侯桐在寝室内发两声喊,隔壁的薛齐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身上只穿着里衣,便提剑往外冲。 不料一柄长剑挟带着风声从旁边刺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举剑相迎,和来人打在一处。 但凡功夫好的人,目力都错不了,尽管没有点灯,但十五的月亮正圆,屋中并非漆黑一团,没过两招,薛齐就看清了来人,不禁又惊又怒,“好小子,居然是你?!” “是我又怎样?”凡尘冷冷回了一句,手上剑走连环,霎那间已攻出三招,最后一招擦着对方剑身疾削下来,屋中叮叮当当响声不绝。 薛齐的功夫不在凡尘之下,若正经比试,时间长了只怕还要略胜一筹,但他一来失了先机,被凡尘出手一通猛攻,有些乱了阵脚,二来他心里还惦着隔壁夏侯桐那里,急着赶过去,结果反而越急越乱……于是他边打边嚷,“凡尘!五公子待你一片真心,想不到你竟然背叛他!夏侯大人若有事,五公子绝不会放过你!你这小贼!骗子!” 凡尘面色越发阴冷,也不搭话,手上长剑如疾风暴雨般向薛齐攻了过去,把对方整个人都网在剑影之中…… 这时已听到屋外乱糟糟一团,呼喝怒骂和打斗声音此起彼伏,应是府中其他侍卫已纷纷赶来,但显然刺客另有帮手,那些侍卫们都被阻在院里,缠斗不休。 薛齐心中更加焦急,拼着左肩被凡尘刺了一剑,然后虚晃一招,拧身便要从窗户跃出,不料刚刚抢到窗前拍开窗户,隔壁突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他被震得一个激灵,动作稍有停滞。高手过招那容得有半点差池,薛齐半个身子出了窗户,凡尘已跟到了他身后,一把攥住他的脚踝,将他扯翻在地,顺手点了穴道。 这时候,凡尘才发觉外面已变得安静下来,难道那些侍卫们都被韩九重收拾干净了?这位天龙帮的二帮主竟如此厉害么?房中的柳河应该也得手了吧?刚才那一声巨响又是怎么回事?心里的念头纷纷闪过,他顾不得再理会倒在地上的薛齐,纵身出了屋子。 他可以不必亲手杀了那人,但他一定要亲眼看到那人死。 夏侯桐寝室外的院子里果然倒了满地的尸体,一眼扫过去,凡尘发现这些人大多都是咽喉或眉心中剑,一招毙命!侍卫们都死了,府中的其他众仆役自然都缩在房子,任凭这边闹得天翻地覆也不敢冒头了。 凡尘此时已知道刚才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了,大概是柳河或者韩九重使用了威力比较大的霹雳弹一类的东西,此时寝室的墙壁连着屋角塌了半边,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他踩着满地的碎砖石和瓦砾、木屑,来到了寝室当中。 屋子里的灯居然还亮着,夏侯桐面朝下趴在地上,后心处伤口涌出的鲜血将他身上那件白绸里衣染红了一片,在他身下也有血迹溢出,看样子是被一剑穿心,此刻他一动不动,当早已毙命。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79 章 结束了吗? 就这么,结束了? 凡尘走上两步,静静地看着脚下的这个人,忽然手捧胸口单膝跪了下去! 痛!心里好似有烈焰升腾,又好似滚油淌过,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就在这强烈的痛苦中,他在一片黑暗里又看到了那个小男孩,男孩默默呆立片刻,然后转身离去,小小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 又是一阵撕裂般痛苦,让他忍不住哼了一声,但很快,疼痛消失了,一切都归于平静。 第82章 终于结束 凡尘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并没有什么兴奋的感觉,有的只是轻松,如释重负的轻松。这轻松的感觉也不是因为夏侯桐死了,而是因为“结束”这两个字。 是的,都结束了,夏侯桐死了,小冬的灵魂终于肯离去,他从此,真的自由了。 凡尘右手剑撑地,站起身来,刚要迈步离开,却发觉脚下好像被什么绊住了,他低头一看,立刻大吃一惊! 夏侯桐竟然还没有死! 他用手紧紧攥住了凡尘的衣服下摆,眼睛半开半阖,挣扎着说了一句话,“虽然……你杀了我,但……你很快也会死!死得心甘情愿!”每说一个字,他口中都有大量血沫涌出。话说完,他的头歪向地面,又不动了。 凡尘低头看着夏侯桐,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这人濒死说的那句话,只是又蹲下身子伸出两指在他颈上摸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来后退一步,手中长剑一挥,绣着缠枝莲纹的一角衣襟被割断,留在死人握成拳的手里。 真的结束了,他也该走了,那个人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凡尘转身,却蓦地愣在当场,一动也不动了,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就在门口微弱的月光里,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林北涯站得很直,身上的衣衫被轻柔的夜风带起,看来好似要乘风而去,却不知他这样默默站在这里,到底站了多久。 林北涯施展轻功从十字街奔到夏侯府,他从墙头一跃而下的时候,就听到了从夏侯桐寝室方向传来的打斗声,可是他却无法赶过去,因为有人拦住了他。 这人身材挺拔,一袭黑衣,黑巾蒙面,看样子是刺客的同伙。林北涯知道自己功夫不济,所以也不动手,上来问了一句,“你们……可在府中遭了埋伏么?” 黑衣人被他问得一愣,继而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不答话。 林北涯又问,“凡尘呢?你……可是和他一起的?” 黑衣人仍是不答。 总之,不管林北涯说什么,黑衣人都沉默以对,但林北涯若是想撇开他往后面去,黑衣人必定出手拦下。林北涯也看得出来,黑衣人的武功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但他只是拦着自己,再没有其他意思。 这也太奇怪了,对方把自己挡在这儿是什么用意?难道还怕他这三脚猫的功夫去救人吗?而且这黑衣人怎么知道他会赶来?还偏偏那么巧,就在他刚刚从外墙跃进府中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两人在这里僵持着,便听后面发出一声轰然巨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黑衣人皱了皱眉,好像也有些出乎意料,但他并没有要去看个究竟的意思,似乎他今晚的“任务”就是在此拖住林北涯。 林北涯嘴里不住地解释着,说自己过来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来找凡尘,不会妨碍他们的任何行动……可惜任凭他说破嘴皮,对方也不为所动。动口也不行,动手也不行,林北涯急得浑身直冒汗。 正僵持着,又有一名黑衣人跑过来。 “大哥,可以走了。”后来的这人身形高瘦,也是黑巾蒙面,一柄长剑提在手中,剑尖有血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双双拔地而起,轻飘飘越上墙头,就这么消失在黑暗当中。 林北涯长出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多想,立刻向后宅飞奔而去,此时他才发觉,刚才从后面传来的打斗声不知何时已经听不到了,整个府中死一般的寂静,这寂静反而让他更加心神不安。 一脚踏入夏侯桐所住的院子,倒翻满地的尸体就让林北涯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禁头皮发麻,手脚发凉,毕竟他一介贵族公子,从未有过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死人的时候,此时就觉得吹来的风都阴测测的,带着血腥气。尽管如此,他还是乍着胆子走了进去。 外间屋的地下也倒着两个死人,林北涯小心翼翼踮起脚绕过去,终于来到夏侯桐寝室门口 他看到了两个人,一个趴卧在地上,一个手抚胸口单膝跪在一旁。 寝室的半边墙壁和屋角坍塌下来,月光便从屋顶的缝隙中倾泻进来,照着屋中的两个人,白衣灼灼,刺痛了双眼,殷红的血迹和空气里的血腥味道无比吻合,让人在呼吸间都能感觉得到,并在一瞬间湮没下来。被这浓浓的血腥气笼罩着,林北涯不能说,不能动,只能这么直直站立在门口,呆呆地看着。 他看着那人缓缓抬起头,站起身;看着以为死了的人竟伸手扯住那人衣襟,并说了一句话;看着那人后退,挥剑…… 那一刻他看得清清楚楚,剑上有血。 终于都结束了,是不是? 凡尘转过身来,发现了立在门口的林北涯,也呆在了原地。二人就这么四目相视,谁也不动,不说话。 他没有问谁杀了他? 他也没有说不是我。 “原来你还是不信我。”沉默半晌,凡尘到底先开了口。 这傻瓜始终不肯信自己吧,明明留了字条让他等他回去,他却还是赶了过来。而老天就是这样和自己作对,不早不晚,偏偏让他看到这一幕,这样的场景,恐怕任何言语的解释都是多余的了…… 可笑他想尽了一切办法,只为要让那个人心里能接受,到头来却又如何?!借刀杀人么?没错,他们的计划很成功,一切都按照事先的设计发生了,前一刻他还满心轻松,以为从此不必再有解不开的心结和负担,以为从此可以牵手,相伴…… 可惜人算终不如天算!到头来,怕还是一场空吧? 林北涯听到凡尘这句话,也是满心酸涩,无言以对。不信么?如果不是听到那句莫名其妙的的话,不是担心这边府里会有埋伏,他怎么会犹豫再三还是赶了来。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他现在一定毫不犹豫地吞下! 是的他后悔!此刻他没有别的感觉,只有后悔!他后悔自己不该来,如果他什么都没看到,无论结局是什么,他都会相信他! 可是现在…… 眼前的一幕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底限,足以让他的所有的理智都崩溃,信与不信,根本无从考虑! 其实如果林北涯这会儿够冷静,他当能够想到,刚才在院子里拦住他的黑衣人为何要一直拖着他不许他过来?是不是就为了让他看到这一幕?如果这是对方刻意安排的,那是否说明之前发生的事实与他看到的不符? 可惜林北涯现在早已心神大乱,哪里还能想得到这些。 就在两个人都被自己的心思弄得黯然神伤,谁也无法再过多思考的时候,外面脚步声响,又闯进来一个人。 薛齐。 薛齐终于冲开穴道,忍着肩上伤痛,提剑冲了过来。 一眼看到林北涯,再看到屋里的凡尘和躺在地上血泊中的夏侯桐,薛齐眼睛都瞪圆了,大声吼道,“五公子,这人是凶手!是刺客!小人这就把他拿下!”他之所以没有上来就对凡尘动手,还是碍着林北涯在。当初这两个人在府里住着,来来去去如影随形,五公子对凡尘的心任人都看在眼里,现在薛齐就算要动手,也得先吼出来在林北涯面前报备一声。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80 章 薛齐说完,长啸一声,仗剑便向凡尘刺了过去。此时他和凡尘的情形正好与刚才颠倒过来,一个怒气填膺、势在必得,一个正是心神惘然、混不知所措,这一来谁占了上风自不必说。 眼见薛齐一剑刺来,凡尘下意识出招格挡,但还是慢了少许,剑锋擦着他面颊而过,划出了一道血口。薛齐一招得手,立刻反手又是一剑,直指凡尘胸口,而这一回凡尘竟不躲不闪,好像直等着他的剑刺过来!薛齐并没有想一剑要了凡尘的命,他打算生擒活拿,还想从凡尘口中问出刺客同党呢,所以他急忙变招…… 然而,来不及了。 剑光一闪,鲜血四溅!薛齐拿剑的右手竟被人齐腕斩断!他惨呼一声,不可置信地盯着旁边举剑伤了他的人——林北涯。 林北涯面沉似水,咬紧牙关抬手又是一剑! 薛齐才受重创,况且根本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这一下躲闪不及,被当胸刺了个透心凉。 直到他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断了气,还是一脸惊诧的表情。 第83章 覆水难收 薛齐死了,被自己一剑刺死,倒在地上断了气还用惊诧的表情对着自己。林北涯忽然当啷一声丢下手中的剑,挪动脚步想要退后,怎奈双腿都软了,才一动就要摔倒,被凡尘抢上来一把扶住。 “傻瓜,你……你是第一次动手杀人?” 林北涯脸色惨白,点了点头,然后紧紧抓着凡尘的手臂猛地干呕起来,屋子里血腥气太重,他实在有些受不住了。 凡尘忙拉着林北涯到了外面,用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傻瓜,你又何必动手,我自能料理得了。”他话虽这么说,但刚才薛齐一剑当胸刺来,他不躲不闪,其实是有了求死的心。没料到林北涯竟然出其不意杀了薛齐。 林北涯缓了口气,看着院子里倒了满地的尸体,“是,这么多人也拦不住你们,何况最后这一个?”这话一出口,凡尘像被刺到了似的,蓦然收回了原本扶在林北涯腰间的手。林北涯也没想到是这样,他下意识的一句话,却不期然带出了心底的怨,而且这话里已明明白白将凡尘看作了凶手。 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收不回来了。 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两人就那么侧开身体,站在那儿,一个目光茫然地看着黑漆漆的四周,一个低垂着头,他们中间不过只有一拳之隔,比咫尺还要近的距离,却好像再难靠近。 不仅难以靠近,林北涯反而又后退了一步,他低着头像在躲避什么,口中喃喃说道,“我……我去找钱叔过来,就说有人给我们送信,我们知道来了刺客,但还是晚了一步……”他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却刻意咬紧了“我们”两个字,说完转身便冲出了院子。从始至终,他没有再看凡尘一眼。 钱叔?夜色中凡尘冷冷一笑,这边乱过之后已经静下来这么久,钱叔就算再胆小害怕,也是府中总管,总该过来看看了吧,而他到现在都没有露面,只能说明他大概也自身难保。或许今晚来的人除了柳河与韩九重,还有其他人,比如……小云?凡尘曾注意过小云腰里的那把佩剑,比通常宝剑都略窄一些,而院中满地的尸首均死于咽喉或眉心处一点剑痕,与那种窄剑留下的伤口极为吻合。如果小云来了,那么纪远山会不会也亲自出马?不过是杀一个人,他竟然这么大张旗鼓? 凡尘猜对了,纪远山不仅亲自出马,而且还带了几名手下,吩咐他们将夏侯桐府里上上下下尽数杀了灭口。可是这府邸这么大,总有漏网之鱼。 钱叔捡了一条命,他去了茅厕,回来时恰好在房门外遭遇刺客,黑暗中对方刺来的一剑略偏了少许,只刺中他肩下,他倒也机灵,当即屏住呼吸倒地不起,一动不动,刺客当他已死,迅速离开。钱叔跟着夏侯桐时日已久,房里也藏了几样治伤救命的良药,刺客走后他忍痛回到房里,自己为自己止血包扎。当听到那边喊杀声渐渐平息,一切归于寂静,钱叔没有选择过去看个究竟,而是从角门溜了出去。 林北涯在钱叔房里扑了个空,他也无暇再顾及其他,忙又回到了夏侯桐住的院子。就是这一去一回,凡尘却已消失不见了。 林北涯再也撑不住,坐在房门前满是血污的台阶上,掩面哭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因为舅父身死?是因为凶手是那个人?还是因为那个人的离去?难道他刚才借故逃开不是故意要给那人离去的机会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个人难道还会留在原地等他回来,再与他一同携手返回十字街? 泪水迅速在指缝间蔓延,瞬间打湿了整张面孔,台阶上的人肩头急促抖动着,却不曾发出半点声音,他只是哭着,像要把心肺都掏出来一般地哭着……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北涯觉得自己身体中所有的水分都快要流尽了的时候,只听外面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似是有大队人马拥进府里,紧接着这些人迅速包围了整个院子,灯笼火把将里里外外照得一片通明。 林北涯从掌中抬起头来,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进来的是京畿府衙门的数名捕快和兵丁,除此外还有整齐划一的王府亲卫,随之而至的是府尹石大人以及他的父亲、六王爷林青石,穆予自然也跟着。 “五儿!你怎会在此?!”林青石见到林北涯,大惊,忙抢上几步将他从台阶上拉起,先上下打量一番,见儿子并未受伤,才放下心来,“五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可见到刺客了么?” 林北涯努力定了定神,茫然摇头,“我之前回到家里,倒头便睡,结果睡梦中有人在我耳边说,舅父大人府里有刺客。我惊醒后不及多想,便匆匆赶了过来。但到这里之后,发现已是……尸横满地……舅父他老人家……” 石大人眉头紧锁,手捻须髯问道,“五公子,这通风报信之人你可识得?” 林北涯依旧摇头,“石大人,我只闻其音未见其人,那声音也……十分模糊陌生,到底是确有人通风报信还是我梦中臆想都尚不清楚。” 若说是梦中臆想这也太过巧合,石大人当然不会相信,但林北涯既然说不知道何人通风报信,他也不好再问。于是命手下捕快进到屋中查看。 不消片刻手下出来禀报,说屋中两具尸首,分别是夏侯大人和他的贴身侍卫薛齐,都死于剑下,而且看样子薛齐死前与刺客有过一番恶斗。说完,捕快将手中一样东西递到石大人面前,“大人请看,这是卑职在夏侯大人手中发现的,或许能从中找到线索。” 林北涯脸色大变! 捕快递给石大人的东西自然是夏侯桐从凡尘身上扯下的一角衣襟。 之前林北涯对薛齐痛下杀手,除了当时情况危急,他怕凡尘被薛齐伤到,还有一点原因,就是薛齐大吼凡尘是凶手。不管自己心里怎么想,林北涯却不允许官府将凡尘认定为凶手,要将他捉拿归案。虽然他也知道以凡尘的身手,再加上或有旁人庇佑,官府要想拿人谈何容易,但他就是不能忍受大街小巷都贴满了追捕凡尘的告示。更重要的是,他决不能让父母双亲也认定凡尘是凶手。所以他一定要杀了薛齐。 可现在…… 看到这一片带有些许蓝色绣纹的衣襟,林青石的脸色也变了,“石大人,这衣襟……” “王爷莫非看出了什么?” 林青石不由得看向林北涯,见儿子面容惨淡,呆立在那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免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他心念微动,顿了一下才说道,“石大人,这衣襟本王看着的确有些眼熟,但眼下头脑混乱,一时想不起来,大人可否将它交给本王,本王也好仔细想想,若有线索,再与大人细说。” “也好,如此有劳王爷。”石大人将那一片衣角递给了林青石。 “爹……” 林北涯正要说话,林青石却一挥手,对穆予道,“予儿,这里暂且没你们的事,你带五儿先回府。” 穆予也看到了捕快拿来的那一片衣襟,他有些担心地看看林北涯,走过去扶着他的肩膀,“小五,我们走吧。” 此时已有人将夏侯桐的尸身抬了出来,石大人命人速去弄口棺木来,将夏侯桐暂时入殓,至于院中其他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首,也指挥手下众人一一登记后抬了出去…… 林北涯最后瞥了一眼那具尸体,就在一两个时辰前,他还与他坐在同一张桌上饮酒谈笑,现在却已变得冰冷,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了很多往事,每一件都是舅父对他的好,那些关爱与呵护让他的眼睛无比酸涩,然而却再也没有泪水涌出。 他的泪水都流尽了么?所以连感觉也变得麻木,心口除了空荡荡的,再也觉不出痛,就算想到消失的那个人,也好像无动于衷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 夜色茫茫,几条黑影在无人的街巷里闪过,最后跃过院墙,回到风月无边的后院。这四个人正是纪远山、小云、柳河及韩九重。 站在树影朦胧的院子里,柳河对纪远山一抱拳,“这位大哥,现在事情全部依你的要求做了,照你之前所说,一万两银子的债务一笔勾销。今后我们天龙帮与苍流之间也算有了交情,若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尽管吩咐。现下我和师兄不欲在此地久留,大家就此别过。” 第84章 孤女认亲 柳河与韩九重抱了抱拳,两人转身欲走。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81 章 纪远山却说道,“两位请留步,在下还有一事想要提醒两位。” 柳河站下来,“请讲?” “柳姑娘来苍流买消息之前想必就已知道,苍流的规矩是从不为客人保密,现在夏侯桐被杀,就算官府查不出所以然,夏侯家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若他们找上我苍流,知道了柳姑娘与夏侯桐有仇,恐怕……”纪远山摆手阻止了柳河要说的话,继续说道,“我知道,天龙帮在江湖颇有势力,以柳姑娘的身手,又有韩帮主在,也不怕夏侯家的人前来寻仇,但是柳姑娘莫忘记了,有言道‘天下神医出夏侯’,夏侯家的人就算不会武功,也能杀人于无形,毕竟行医和用毒的差别只在一线间!况且天龙帮在明,夏侯家在暗,若对方处心积虑想要与天龙帮为敌,恐怕防不胜防,到时候一夜之间几十上百的帮众中毒身死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啊。” 一番话说的柳河与韩九重都皱紧了眉头。 纪远山说的话绝非危言耸听,但这,却是柳河始料未及的。 思前想后,柳河只好对着纪远山再一抱拳,“阁下既好心出言提醒,必有应对之计,在下愿闻其详。” 纪远山微微一笑,“唯今之计,只有找双重的替罪羊,才能平息此事。其一最好是朝中有些地位的某人,只说是此人暗中派杀手杀了夏侯桐,碍着此人身份,官府也不能将其怎样,只能发发喊声,去抓第二个替罪羊,也就是那个杀手,真凶之说就只在私下里流传罢了。这样一来,夏侯家的人当然不能轻易对官中之人动手,于是或者吃一个哑巴亏,或者也把矛头指向所谓的杀手,当然,那杀手可推到暗流身上。如此,一切便消于无形。” 他这一番话,听得柳河与韩九重都不禁暗自佩服,觉得此计甚妙,但要施行起来恐怕不那么容易。 纪远山看出二人心中所想,又道,“要这么做的话,必得在官府中有人帮忙才可……柳姑娘,韩帮主,二位也不必多虑,在下已有了现成的人选,哦,我们还是到房里慢慢谈吧。”他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向院里走去,小云紧随其后,柳河与韩九重对望一眼,也只好跟了上去。 大内第一御医夏侯桐遇刺身亡,府中满门皆未能逃脱,疑为旧日江湖仇家所为。这一消息很快在金陵城内传得沸沸扬扬,联想到两年来夏侯大人几次三番遇刺,这个消息倒也不那么令人震惊了。 原大将军高维在府中得知了这一消息,不禁纵声狂笑! “哈哈,果然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夏侯桐你这老匹夫,枉你之前再耍尽手段,到底也难逃一死,我高维虽一时奈何你不得,但总有人能收拾了你!” 再一两日,朝中吴大人和李大人过将军府拜会高维,言谈中自然又提到夏侯桐被杀一事,几人无不拍手称快,又说起不知凶手究竟是何人,如今官府四下追查,却全无线索。 才送走吴大人和李大人没多久,门房又来报,说外面有个陌生人前来求见。 陌生人?高维皱了皱眉头,正想干脆拒而不见,门房又压低声音说道,“老爷,那人说……是他杀了夏侯桐!” 高维一听不禁变了颜色。 来将军府求见高维的人正是柳河。 大厅里,听柳河上来表明身份,高维一时惊得目瞪口呆,反而忘了夏侯桐之事,只顾问道,“这位小哥,你说你是刘勇之子?” “回老将军,正是。只不过我乃刘勇之女,并非男儿。”柳河说着,摘下风帽脱掉大氅,露出里面的一身女装。 高维越发惊奇,他盯着柳河的脸看了半晌,忍不住点头说道,“像!果然像!你……你身上可还有什么爹娘留下的物事么?” 柳河摘下脖子上挂的那枚金锁片递了过去,“这是我自小挂在身上的,应该是爹娘所留。” 高维接过来看了看,忽迈步向外走去,口中说道,“你等等……” 高维拿着柳河的金锁片,匆匆到后宅找到夫人,高夫人先是不明所以,等高维讲明情况,再拿过锁片细看,神情慢慢有些激动起来,“没错,这东西的确是……” 原来当年刘勇最初离开京城奔赴边关之时,妻子贾氏恰好有了身孕,于是刘勇去银楼定制了一枚金锁,要留给孩子,因刘、柳谐音,贾氏闺名艳荷,便说在锁片的一面刻柳树和荷花为记,不料银楼的人弄错,误将“荷”以为“河”,结果做出来成了柳树与河水涛纹。贾氏嫌麻烦,没有让银楼的人拿回重做,就收了起来。 刘勇走后不久,贾氏不小心在院中摔倒,以致小产,高夫人前来探望,贾氏伤心之余,取出金锁与高夫人看,并特意说明锁片上图案有误,或许不吉利,才导致孩子小产,高夫人也只得好言安慰。 此后刘勇戍边三载,终于得有假期返家,与贾氏相聚,却不料这一次大祸临头,竟被夏侯桐所害。偏偏相守月余,贾氏再次有了身孕…… 此时高夫人见到高维拿来的金锁片,细看上面的柳树与河水纹,果然就是当年贾氏拿给自己看的那枚,想起往事,忍不住落下泪来,“老爷,看来浣衣局的人所言无虚,艳荷妹子被充为奴之时果然已怀了孩子,难怪她曾对我派去的人言道,若非不得已,早就一头碰死追随夫君而去了……老天有眼啊……” 两年前,高维也是听浣衣局的人传言贾氏有孕,才又被勾起当年刘勇的旧恨,且朝中正好有多人对夏侯桐不满,便借此想要找寻线索,扳倒夏侯桐。 有了金锁为证,高维再无怀疑,和夫人一起双双来到正厅。 柳河还等在那里,高夫人一见之下,上前便将她搂在怀里,口中喊着“我的儿”哭了起来。柳河此前已知母亲和高夫人有一层亲戚关系,见高夫人如此这般,心里也是一酸,跟着掉下了眼泪。 娘儿两个搂着哭了一回,高维才忽然想起更重要的事,夏侯桐!他忙在一旁劝夫人收了泪,然后拉着柳河坐到椅上,凝神细问,“孩子,你刚才跟门房说,夏侯桐……是你杀的?!莫非那老儿之前屡屡遇刺,都是你……” “高将军,此事说来话长,您老人家听我慢慢说。”于是柳河便将当年母亲被害,自己被乳母抱走,在树林中为天龙帮老帮主韩松所救,后将她收为义女,抚养成人等事一一道来。不过对于后面牵扯到苍流和纪远山的事,则有所隐瞒,只说自己仰仗天龙帮的势力,多方查探,最终得知害死父母的真凶是夏侯桐,随后她便和师兄一起来到京城,几经谋划,终于一击得手,将夏侯桐杀死在府中,为爹娘报了仇。 “高将军,柳河来到京城后也听说了夏侯桐之前几次三番遇刺之事,但那倒并非柳河所为,想来是他另有仇家。” 高维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一手捋着颌下长髯,在屋中走来走去,沉声说道,“好!太好了!夏侯桐那老儿最终死在你手,这才是老天有眼啊!可见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高将军……”柳河又再开口。 高维转过身来,对柳河道,“孩子,你父当年与老夫情如兄弟,你若不嫌,唤老夫一声伯父吧。” “什么伯父?”高维的话被一旁的高夫人抢了过去,“老爷,算起来,我与艳荷妹子乃是姑表姊妹,柳河当与我唤作姨母,与老爷唤作姨丈才对。” 柳河听了忙起身离座,在高夫人跟前跪下磕头,“柳河见过姨母大人。”又返回身,对着高维磕了一个头,口称“姨丈”。 此时高维已看出柳河似是有话要说,便对高夫人道,“时候不早了,夫人先回房休息吧,夫人且放心,孩子既来了府里,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走,还有的是时候一处说话呢。” 待高夫人走了,高维掩上房门,才回身让柳河“有事尽管说。” 柳河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姨丈大人,我杀了大内第一御医,官府必不会善罢甘休,还有夏侯家的人,恐怕也……虽然他们未必能查明真相,但总归是一桩事情摆在这里,让人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因此我斗胆与姨丈大人商议,怎生想个法子,能教此案不了了之。” “这个么……”高维捻须沉吟。 “柳河心里倒有个想法……” “哦,你且说来听听。” 第85章 不了了之 正月底,皇上下旨,授夏侯桐末等爵,令风光大葬。 对夏侯家来说,爵位虽然不过是个虚名,到底也是一份荣耀,且这是夏侯家首位封爵的,面子上也好看,至于其他的,也只能不再多说了。在京城举办了一场极为浩大的奠仪之后,夏侯家的人扶灵北上,将夏侯桐的遗骨送回祖籍墓地安葬。 临行之前,皇上特下旨召见,除了好言安慰,主要还是让他们尽快推举下一位御医人选,速来京城就任。 夏侯桐移灵的那日,浩浩荡荡的车队从街上走过,街道两旁的人看到不免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议论一番。 “听说杀害夏侯大人的凶手抓到了?”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82 章 “嘁,抓到什么啊,牢里那两个人不过是他府里的内应,真正的凶手功夫绝顶,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那凶手到底是何人?竟杀了夏侯府上下几十口……” “凶手也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背地里是……”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唉,也怪夏侯大人,当初在朝里得罪人太多!” 这天晚上,高维在府中摆下酒宴,为柳河与她的师兄践行。 高维之前一直寻找刘勇的后人,原想若是留下儿子,便由自己举荐在军中效力,某个前途,若是女儿,便当成自己家姑娘,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他却没想到,刘勇的女儿竟学得一身武艺,在江湖闯荡。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且看到韩九重对刘眉确是真情实意,也放下心来。 饭桌上,高夫人斟酌片刻,对柳河说道,“孩子,如今你身世已明,自当改回姓刘,这名字么,河与荷同音,犯了你母亲的名讳,不如也改了,你看可好?” “但凭姨母做主。” 高夫人想了想,又仔细端详了柳河一番,道,“好,那我便擅作主张了,我见你五官模样长得颇似你爹,唯独一双眉毛像你/娘,不如就叫刘眉,你意下如何?” “好!” 分别之际,高夫人拉着刘眉的手,让她闲时常回来看看,又命人捧来一个朱漆盒子、一个包袱,说是为她打的首饰和嫁衣,权当是嫁妆,那金漆盒子里还有五十万两的银票,高夫人则略过不提。 最后刘眉拉着韩九重一起跪下,拜别高维夫妇,洒泪而去。 一件灭门血案就此消于无形,夏侯府的大门也先落了锁,可叹此人自持本领蛮横一世,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了结了夏侯桐一事之后,皇上于某日早朝正式宣布,即日起太子听政,这一来朝中免不了会有一些新气象、新变动,倒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可是在六王府,这件事的影响却并未过去。 六王府蕙心堂,夏侯薇双眼红肿,靠坐在榻上不住地垂泪,林青石坐在一旁,也是神色黯然,一边叹气,一边柔声劝慰。 这时,门口丫鬟低声回禀,说钱总管求见。 正月十五当晚,夏侯府惊变乍起,钱叔因去了趟茅厕而侥幸拣了一条命,他溜出角门之后,跌跌撞撞直跑去了六王府。 在六王府见了林青石,钱叔哭诉府中来了刺客,老爷恐遭不测,自己侥幸只受了伤,现在刺客已遁逃,请王爷速去查看。 林青石闻听,大惊失色,急忙带着穆予和府中卫队匆匆而去,半路想到还是先报官,于是又去了京畿府,这才与石大人一起赶奔到夏侯府。 随后就是彻查凶手,本来官府一直苦无线索,但紧接着,便有号称邻县的猎户,将两个人绑了带到京畿府衙门,说是偷听得此二人乃是夏侯府逃出的仆佣,行为鬼祟,特擒来交给官府问话。于是没等用刑,那两个人便招了,说自己不过是府中内应…… 当发觉此事背后或许另有隐情,牵扯到的人可能自己根本惹不起,石大人也心底发慌,恰好此时有人参他办事不力,要求将案子发到大理寺,石大人宁愿挨一顿训斥,也将这烫手的山芋抛了出去。 而最终,杀害夏侯桐的凶手被认定为某江湖组织,皇上不痛不痒地下了追缉令,其余的当然就没人再提,反正人也死了,得一场身后风光也就罢了。 夏侯薇得知兄长遇害,哀恸之极,病倒在床上。后来渐渐好转,也是每日伤心,只盼能抓住凶手,为兄长报仇,不料等到最后,却是这样一个局面,让她如何能接受? “王爷,”夏侯薇哀哀开口,“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大哥他……他九泉之下也难瞑目啊!” 林青石叹一口气,“薇儿,此事若背后真是太子指使,那么……” 钱叔恰在此时进来,听了这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我家老爷绝非太子派人所杀,凶手乃另有其人!” 钱叔在事发那晚受伤不轻,仗着用了夏侯桐的药勉强撑过来,到六王府给林青石报信后,便一直留在王府养伤。他心中早已认定了凶手就是凡尘,尤其听说林青石那晚在夏侯桐屋外遇到失魂落魄的林北涯,更让他坚定了心中所想。他以为出了这样的事,林北涯也必得与凡尘反目,让官府将其捉拿归案,可是后来渐渐从其他人的议论得知,事实并非如此,所以他急忙来见夏侯薇。 正好林青石也在,于是钱叔便将凡尘的真实身份,他与夏侯桐之间的仇怨由来,他曾之前几次出手行刺,以及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林北涯身边,等等一系列事情全部合盘托出,直听得夏侯薇和林青石都目瞪口呆! 此前林青石见到那一片衣角,虽然心里生疑,到底不敢下结论,想着或许是巧合,林北涯的反应他也以为和自己想的一样,如今听了钱叔的话,哪还再有半点怀疑。 “来人,速去把五儿给我叫来!”林青石大声吩咐,又问钱叔,“老钱,这件事五儿可知道?那小贼的身份,他可知道么?”林青石以前对凡尘虽无好感,倒也还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尤其当他在心底打算和林北涯妥协之后,连带着对凡尘也就有了一丝宽容,现在那些全都一笔勾销,口中直称凡尘为“小贼”。 钱叔回道,“这个小人不知。” 林北涯自那晚回到王府之后,一直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每日除了胡乱扒几口饭,就是呆坐在房里,对任何人都是一言不发。阿政急得跳脚,却也没办法,府里王妃生病,王爷还要关注案子的进展,暂时竟没人理会林北涯。只有穆予和凤蝶偶尔过来,但对于他们表示出的关切,林北涯一样无动于衷,对他们的任何询问也是什么都不说。 十几天下来,他脸色青白,整个人瘦了一圈。 听到丫鬟说父亲在后宅唤自己过去,林北涯只点了点头,示意阿政替他穿了外衣,默默出了屋子。外头阳光明媚,虽说还在正月里,但已经过了立春,怎么也不会是三九天那么寒气逼人了,可是林北涯一脚踏出房门,却猛地打了个冷战,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心底里沿着血脉散向四肢百骸,就好像要将他冻僵一样。他紧了紧衣襟,迈步向后宅走去。 进到屋里,林北涯一眼就看到了钱叔,虽然觉得惊讶,但仍什么也没说,接着就听夏侯薇厉声喝道,“逆子,还不与我跪下!” 林北涯跪下了,神情漠然,不发一声。 搁在以往,夏侯薇看到爱子如此憔悴的模样,早就心疼万分了,可眼下她心里全被兄长一事占据着,尤其本来以为报仇无望,现在突然发现凶手其实就是自己一直厌恨的那人,满腔怒火升得老高,她想这次一定要硬下心肠先声夺人,不能再因为儿子对凡尘的包庇而心软,所以也就顾不得林北涯现在是什么状态了。 见林北涯应声跪下,夏侯薇起身来到他跟前,指着他大声骂道,“逆子!往日/你弄了那些妖孽在府里,我们怎么劝都不听,如今可好,终于惹出祸来了!你可知此番你引狼入室,竟害了你舅父的性命!想当初我教训那小贼,你还出手护着,你……你……”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夏侯薇扬手一个耳光挥过去,打得林北涯偏过头去,左颊上浮起清晰的红色指印。 他却仍是不吭声。 林青石走过来扶住夫人,“薇儿,你消消气,这事也不能全怪五儿,他如何能知道凡尘那小贼竟然是刺客?如今只能怪他一时迷了心窍……” “我知道。” 跪在地上的林北涯突然开口,说了三个字。 林青石和夏侯薇都愣住了,一齐看着他,“五儿,你说什么?你知道?知道什么?” “我知道他是刺客杀手,知道他与舅父之间有仇,知道他一直想杀了他!我……我什么都知道!” 第86章 坦白从严 “五儿!你居然……”夏侯薇睁大双眼猛地站起来,指着林北涯刚说了三个字,身子便软软倒下,晕了过去。林青石急忙将抱到寝室床上,吩咐丫鬟好好照看,他知道夏侯薇最近心伤过度,身体虚弱,这一下受了刺激才会晕厥,不会有什么大碍。 返身回到外厅,林青石大步走到还跪在那里的林北涯跟前,手指微微颤抖,“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什么都知道。”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83 章 啪、啪! 又是两声脆响,林青石毫不迟疑地抬手给了林北涯两个耳光,然后飞起一脚将林北涯踢倒在地,指着他大骂,“畜生!你这小畜生!是你害死了你舅父!枉他一直对你疼爱有加,当你亲生儿子一般,你……你竟引了人来害他!” 暴怒之下,林青石反手抄起一旁的花架,劈头盖脸地向林北涯抡了下去,嘴里还不住地骂着,“我打死你这忘恩负义的小畜生……”只听咔嚓一声,花架子散了,只剩一根木条还攥在林青石手里,他也不管,继续猛抽。 林北涯倒在地上,用胳膊挡住脸,他已经感觉不到是什么东西抽打在身上,似乎也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在剧烈翻腾,一直往上涌,却又堵在喉咙出不来,人好像要窒息了,于是他只有大口喘气,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没有温度……渐渐的,他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一片混沌中,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小时候父亲若教训自己,必有母亲护着,这一次母亲也不会再护着他了;想起因为自己养男宠,父母的责骂逼迫,几次都是舅父出面解围,现在舅父再也不会出现了;想起上一次自己被父亲打伤,凡尘一边埋怨一边为他上药,如今那人也不在了…… 他大睁着双眼,眼前光可鉴人的地砖却变得模糊,而那沁骨的凉意则透过层层衣物啃噬着他的皮肤,甚至袭上心尖,好像要冻僵他。为什么这么冷?是因为自己快要死了么?那也好,一了百了…… “爹!” 随着一声喊,穆予从门外冲了进来,牢牢抱住了林青石,“爹!别打了!您就是把小五打死,舅父他老人家也不能活转!您消消气,眼下我们还是想法子捉拿真凶要紧。” “对!真凶!我这就去找石大人,告诉他真凶是谁,让他立刻下令张榜捉拿!”林青石抹头就往外走,又被穆予拦住了。 “爹,这样不行,您先冷静冷静,听我说!” 穆予劝林青石,说虽然眼下他们认定杀死夏侯桐的真凶就是凡尘,但太子殿下却对“幕后指使”的传言表示默认,显然是刻意让这案子不了了之,这说明凶手背后还有势力在帮他,而且这势力不可小觑!此外还有皇上的态度,皇上下令风光大葬,又许夏侯家的人将灵柩扶回祖籍安殓,摆明了就是不想再追究,六王府若在此时又大张旗鼓地命令京畿府张榜拿人,这不是在对皇上的态度表示不满吗?而且还将太子殿下置于尴尬的境地!所以无论如何,现在决不能明着去追凶,只能暗中从长计议。 听完穆予的话,林青石也冷静下来,细一琢磨的确如此,他忽然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了那片衣襟,扔在林北涯身前,恨恨道,“枉我当初还想着这是巧合,结果……这小畜生肯定当晚就知道了!他肯定……见到那小贼并放走了他!”气愤中,林青石根本忘了,以凡尘的武功若是要走,又何用林北涯来“放”? 林青石说着,不免又动了气,抖着手指指着林北涯,“予儿,你给我把他唤起来,问他那小贼在什么地方?让他带你去把人给我抓回来,找不到人就别回来见我!” 穆予蹲下身子扶起林北涯,皱了皱眉,“爹,我看……与其满世界找人,不如我送小五去他外面那宅子里,让他先在那儿住些日子,我也陪他一起过去,或许……或许凡尘会偷偷回去那里也未可知,到时候我便可伺机行事。” “也好,就先依你所言,你们……先去吧。”林青石坐在椅上,颓然挥了挥手,“都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林北涯已昏死过去,穆予半拖半架着他出了屋子,到门外便将他打横抱起来,见他牙关紧咬,面白如纸,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你这是何苦! 他抱着林北涯先去了东跨院,也不理会阿政的大惊小怪,吩咐先去王妃那里找管事的丫鬟取最好的外伤药来。不一会儿阿政取了药回来,穆予解开林北涯的衣衫,亲自给他上药,见他身上青青紫紫皮开肉绽的样子,穆予也是又惊又痛,知道这回王爷实在是气狠了。 正在上药包扎,凤蝶风风火火闯了进来,看到这情形眼泪就了掉下来,说我才出去一会儿,怎么就闹到了这个田地?爹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一边说一边嘤嘤哭泣。 穆予叹道,“蝶儿,这事要说也不能全怪爹,谁想到凡尘竟然是个杀手!之前几次行刺舅父大人的刺客都是他!当初我就怀疑那小子的来历,小五偏不听劝,拿他当心尖子,结果终于出了事!” “什么?凡尘是杀手?难道舅父大人此番……竟是为他所害不成?”凤蝶讶然,只是表情有些怪异。 “不错。” “可是,”凤蝶看一眼床上扔昏迷不醒的林北涯,哽声道,“可是就算凡尘是凶手,又与三哥什么相干,他顶多是认人不清罢了,爹怎么能迁怒……” “小五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凡尘要杀舅父大人,舅父大人遇害那晚他就在现场……” 这一下凤蝶才真的惊讶万分,瞪得掉出来了,嘴里喃喃说道,“三哥他……莫不是疯了!” 穆予哼了一声,“我看他就是疯了,被那臭小子迷得失心疯了!” “那凡尘现在人呢?” “当然是跑了,不见了!难道他杀了人之后还会乖乖等着在原地等着!” “啊!他不见了!”凤蝶一听皱紧了眉头,不由说道,“糟了!那可怎生是好?” “你放心,等风声一过,他肯定会偷偷回来见小五的,如果他脸皮够厚的话。”穆予倒是胸有成竹,“眼下我们只要守在小五身边等他现身就是了。” 这时阿政进来,“予公子,车套好了。” 穆予从床上将林北涯抱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予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凤蝶问道。 “小五在外头不是买了座宅子么,他和凡尘那臭小子一直住在哪儿,我这便送他去那里住些日子,估摸那臭小子会偷偷回来。”穆予抱着林北涯出了院子。 凤蝶看着他们离开,一抹愁绪笼在了眉间,凡尘……真的肯回来么? 夏侯桐遇刺一事渐渐平息,纪远山的心情却不那么好,虽然眼看着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安排走下来,可是最关键的一个人却脱出了他的掌握。 凡尘不见了! 事情刚发生的那两天,纪远山并没有急着去找凡尘,他知道这件事会给那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让他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静一静也好。 纪远山给柳河出主意,让柳河去找高维,最终平息此事,当然不是为了柳河着想,他还是为了凡尘。他怕凡尘在心灰意冷之下,一时冲动去官府投案,那可就违背了他的初衷。 那一晚让林北涯“亲眼所见”将凡尘认成凶手,当然都是纪远山一手操纵的结果。 首先,他说服柳河师兄妹,让他们答应按照自己的安排出手杀人;一切安排好之后,在上元节当晚,他派人在街上阻拦夏侯桐的轿子,让夏侯桐没那么快回府;随后他亲自潜入林北涯的外宅,先用迷蜡使林北涯软倒,再用摄心术在他耳边说了那样两句话,最后打碎茶壶引来管家;他知道这样一来,林北涯醒了之后一定会去夏侯府看个究竟。 果不其然,看到林北涯跃墙而出,他立刻放起一枚烟花,通知那边的小云等人可以动手了,随后他一路跟着林北涯,当林北涯跃入夏侯府,他便现身拦住了他,只因他还要掐算好时机;他断定柳河得手之后,凡尘必定会去夏侯桐屋内查看,到时候小云会送来消息,那时他再让开。 如此,林北涯去到杀人现场,就一定会看到凡尘拎着宝剑独自站在夏侯桐尸首旁的情形,再不济,也会看到凡尘拎着剑从屋中出来…… 第87章 踪迹皆无 如果林北涯认定了凡尘欺骗自己,亲手杀了夏侯桐;如果凡尘在现场被林北涯“抓住”,百口莫辩,这两个人还可能在一起吗?更何况他还有最后一招,他要凡尘答应心甘情愿地陪自己一次……到那时候,他不信凡尘还逃得开! 这就是纪远山的计划,虽然到后来纪远山的心里有了一丝松动,本来成竹在胸的事情也好像没有了把握,可是事先做了那么多准备,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 无论最后结局怎样,他必须先按照与凡尘说好的法子,把夏侯桐置于死地。凡尘报了仇,了了一桩心愿,就当他补偿他的吧。 不得不说,纪远山的安排十分周密,而且就好像是老天也在帮他,凡尘先用剑伤了薛齐,于是剑上便带了血迹,而后大概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夏侯桐竟然还有一口气在,他竟然抓住凡尘的衣角说了那样一句话,这些统统都落入林北涯的眼中、耳中,试问他怎么可能不认定是凡尘亲自下的手! 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弄人! 纪远山只想让林北涯认定凡尘是凶手,他可不想让官府大张旗鼓地张榜抓人,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于是便给柳河出了那样一个主意。 等到事情渐渐平息,接下来,就是他与凡尘、林北涯三个人私底下的游戏了。 第 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4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84 章 当官府那边有了替罪羊出现,事情也过去了好几天,纪远山便让小云去把凡尘找来。他想凡尘无非是躲在那个角落里自己苦苦挣扎,一时半会儿绝不会离开金陵城,就算他离开,他也有把握能把他找回来。 没想到他竟然失算了。 小云带人在城里找了好几天,凡尘踪影不见,于是又渐渐把网撒开,在金陵周边的县镇寻找,也毫无消息,这可奇了怪了! 这几日因为找不到人,纪远山明显变得有些暴躁起来,连小云也被他指着鼻子骂了两次。这会儿他表情阴郁,独自在房里走来走去,心里想着要不要让顾小虫也派出手下去找。 苍流和暗流虽为一家,但向来分工明确,所以,顾小虫掌管的苍流手下暗探在寻踪查迹方面,确比暗流的人要高明一些。自从小云跟他出来之后,纪远山有意要在暗流也着力培养此方面的人手,因为他发现,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可完全放心“使用”的顾小虫有些变了,他也知道这变化是因凡尘而起,每想到此,他就会忍不住在心里暗骂,情之一字真是百害而无一益!可骂归骂,该发生的还是都发生了。 现在怎么办?他到底要不要去找顾小虫?纪远山很有些为难,倒不是他怕顾小虫会有什么想法,而是他觉得顾小虫根本就不会认真去替他寻人,那臭虫子巴不得凡尘永远消失才好呢! 想到这里,纪远山忽然觉得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好像他忽略了什么东西,而且是很重要的东西,但一时又想不出是什么。 这时门上有人敲了两下。 “进来。” 小云推门而进,神态依旧有些沮丧,显然凡尘仍无下落。 “大哥,下面人的回报,说林北涯前两日搬回到十字街的宅子住下,而且好像受了伤,还有,穆予在一旁跟着他,我想,咱们要不要以林北涯为饵,将他受伤的消息放出去,再将他伤势说得严重些,或许凡尘会主动出现?” 林北涯受了伤?穆予跟着?纪远山沉吟不语,林北涯怎么会突然受了伤,而且他不在王府里养伤,跑到十字街干什么? 纪远山一时也想不明白所以然,不过觉得小云的这个建议倒是可以考虑,凡尘若听说林北涯重伤,也许真有可能会主动跑过去,但林北涯的受伤总得有个理由才好传出去,或者……干脆说他一病不起吧,这样显得更真实。 纪远山想着,便对小云说道,“嗯,也好,不过要换个说法……”这时他看到小云下巴上一道寸许长的疤痕,刚刚结痂不久,这道疤痕又让他心里有什么东西闪过,好像在提醒他似的,于是他不由得改了话题,“小云,你这伤好些了么?” 小云下意识用手去摸自己的下巴,“没事,已经好多了。” “想不到夏侯桐府里还有人能伤得了你。” 小云笑了,“大哥,你忘了,这伤不是被什么人弄的,而是柳河用霹雳弹炸开暗格的时候,碎砖和木屑到处飞溅,我一不小心被划了一下。” 霹雳弹?炸开暗格?对!就是这件事,这件事后面有个很重要的消息!纪远山让自己集中精神顺着这线索往下想,接着便豁然开朗! 他想起来了,那晚他们从夏侯府回来,几人又在房间里详谈让柳河出面去找高维善后一事。诸般事情都谈妥之后,他见小云下巴上带了伤,随口问起,小云便实话实说,于是柳河也解释了一番,她说自己本来按照事先说好的,去转动床头机关想打开暗格,没想到机关失灵,所以她才不得已使用了霹雳弹。 那么,机关又为什么会失灵呢?凡尘记错了吗?不可能!他故意说错?更不可能!唯一可能的就是——夏侯桐改变了机关! 夏侯桐为什么要改变机关? 据凡尘说,夏侯桐设下的这处机关原只有总管老钱和侍卫阿道知道,是为了危机解除后外面能有人接他出去,以防万一他自己手软脚软被困在暗格里面。后来阿道死了,凡尘做了他的侍卫,也被告知了这处机关。那么后来夏侯桐何时改变了这机关呢?他改变机关当然不是为了防备老钱…… 纪远山的脸色有些变了! 小云见纪远山一脸沉思,眉头越拧越紧,忍不住唤了声,“大哥?” “小云,我怀疑在咱们动手之前,夏侯桐就已经知晓了凡尘的身份,只是这老儿竟能沉得住气,一直没有什么举动,倒让我也疏忽了!如今我们遍寻凡尘不见,我怕……他会不会中了那老儿的招数?”说到这里,纪远山的情绪明显有些慌乱,在房里走来走去。 “招数?他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招数?”小云不解。 “唉,你想啊,之前凡尘一直住在他府里,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再暗,有林北涯在,夏侯桐自不会冒然对凡尘下手,但万一他弄些什么慢性的药让凡尘不知不觉服下了,也许三五月才发作,林北涯也疑不到他头上,他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除了心头患!所以我担心现在凡尘会不会……”纪远山不敢往下说了,他越想越觉得这事有可能,之前他们派人留意夏侯桐,就得知他弄了很多奇怪药材回来在,整日躲在药房里鼓捣个没完。 “大哥,你担心凡尘现在在某个角落里毒发了?”小云直言不讳说出了纪远山的担心,却又道,“可就算他毒发,我们寻人一向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也没理由踪迹皆无啊?” 纪远山不语,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些乱了,这在他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然而最近因为凡尘,他时常觉得自己的心绪会不受控制地变得一团纷乱。 “大哥,那之前我们说的,利用林北涯引凡尘出来……” “还照之前说的做,放出风声就说林北涯一病不起,另外,你继续带人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找出来!” “是。” 小云离开后,纪远山仍在屋子里转着圈子,之前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找顾小虫出面帮忙一起找,但现在他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夏侯桐真的知道了凡尘的身世,那么将消息透露给他的最大嫌疑人就是顾小虫。 纪远山暗自咬了咬牙,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天晚上,纪远山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来换了夜行衣,悄悄从后墙离开了风月无边,他要亲自去一趟夏侯府,尤其想去那间神秘的药房看看,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目的,就觉得看一看才踏实,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岂不更好。 二月初的天气,深夜里还颇有些寒意袭人,街道上人影不见,纪远山展开身形,如鬼魅般疾速飞掠,深灰色瓦片所覆盖的屋脊好似一片片浮云在他的脚下飘过,他一直很喜欢这种感觉,于深夜时分在千家万户的屋顶上疾奔,能让他体会到一种速度带来的快/感以及睥睨众生的优越感。可是今晚他什么也无心去想,只想快些到那府里。 不出片刻,纪远山已越过高墙来到了夏侯府内,这地方他半月前才造访过一次,而那时与现在却截然不同。那时候这府里还有人气,虽然那是一个杀戮的夜晚,到最后时,空气中都仿佛漂浮着淡淡的血腥气,但总还能在一片漆黑中寻到点点灯光;而现在,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 第88章 往日气息 夏侯府已成凶宅,大门也落了锁,但一开始确实有些胆大之徒想偷偷摸进去发一笔小财,可后来传言这里闹鬼,还有人说亲耳听到鬼在唱歌,此后就再没人敢去了。 纪远山自不去理会什么闹鬼的传言,他站在院子里,略微辨别了一下方向,便朝着“戊”字号药房所在的位置掠了过去,之前他对夏侯府的格局早就记得熟了,自问不会找错。 推开药房的门,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纪远山皱紧眉头退了一步,从怀中摸出蒙面巾掩住口鼻,才走了进去,夏侯桐弄药的地方,他总觉得小心为上。 药房里更是一团漆黑,他摸到一只蜡烛,点着了,端着在房里走了两个来回。这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用具,另外架子上还摆着不少药材,纪远山自问对于医药方面还知道一些皮毛,但这屋里的药材他却一样也不认识,除了这些,纪远山本来以为应有的瓶瓶罐罐却没怎么见到,即便有也都是空的,所以也无从知道当初夏侯桐在这里弄了什么,不过后来他在一处格子里发现了两本薄薄的小册子,便顺手揣进了怀里。 药房里气味难闻,纪远山也不欲久留,他最后再转了一圈,便退了出来。 站在当院,纪远山正想着既然来了一趟,要不要再去其他屋里看看,便在此时,他忽然听到黑暗中飘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果然就像……有什么人在唱歌! 饶是纪远山艺高胆大,站在这刚死了几十口人、又传言闹鬼的地方,突然听见一片死寂中竟有隐约歌声传来,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忙定了定心神,再仔细听,却又什么也听不到了,就好像刚才是他的幻觉,这就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纪远山决定赶紧离开这里,可是他才纵身掠出十几丈远,耳边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又来了!而且比刚才好像离得还近了些!纪远山干脆停下来,凝神细细分辨了一下,然后向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奔了过去,暗想我倒要看看这是何方妖孽! 声音仍旧时断时续,纪远山走得也不快,而他越是循声而去,心里越被巨大的惊喜一点点攫住,这声音……竟好像是凡尘!因为人唱歌的声音和说话时不太一样,纪远山从未听过凡尘唱歌,但此刻多听几句,还是能听出来! 唱歌的人的确是凡尘。 那一晚开始得很顺利; 那一晚进行得也很顺利; 第 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5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85 章 他费尽心机只为信守一个承诺,他答应过他,决不亲自动手; 他做到了,他的仇人也死了,潜在他身体中一直盘旋不去的那个灵魂也终于放过了他; 一场借刀杀人的计划,到此堪称完美! 只可惜人算终不如天算…… 那一晚的结局,让他心灰意冷。 想起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替别人杀过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不认识他们,下手亦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即使被人当场撞破也不曾怕过什么;可偏偏当他真正想要为自己杀一个人的时候,却无法下手,偏偏当他不是凶手而被人当场撞见的时候,却惊惧到了极点! 这多么讽刺! 那一晚,看着林北涯匆匆逃开的背影,想着他之前说过的话,凡尘就知道,一切都该结束了。他朝着林北涯的身影隐没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然后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了那充满血腥气的院子。 出了夏侯府,凡尘在一片延绵不断的屋脊上发足狂奔,却没有目的,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祥龙客栈的掌柜误死在他手上,当时他在外游荡了一日,当晚也是这么纵身在屋脊上飞掠,但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还知道那里肯定有人在等着他,会收留他,所以他心里一点儿也不怕,反而轻松惬意,就好像在屋顶上迎风散步。 而这一次,前面再没有人等着他,那个给他安慰的人已被他远远抛在了身后。 兜兜转转,凡尘又来到了城北的观音巷,这里的空气一如既往有着酸腐的味道,两旁是低矮破败的民房。巷子尽头便是那间破庙,两扇朱漆斑驳的门板被他一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在黑夜里听来十分刺耳。进门是个小院子,一侧的院墙已经塌了大半,里面仅残留一间大殿,就是这样一个所在,于冬天的夜晚也成为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乞丐们最好的栖身之所。 大殿里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气味更加难闻,凡尘皱了皱眉,转身出来,干脆在院子角落的大槐树下抱膝而坐。冷风吹来,他抱着肩膀缩了一下。 看来在那人身边享受了两年安逸的生活,他也变得娇气了呢,凡尘不无自嘲地想,从今往后,他该努力适应着让一切重头来过。只是,他要怎么去适应呢,在爱过恨过之后,他再也回不去那个只为活着而一天天硬撑下去的少年,更何况那个时候他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炽烈的灵魂在鞭策着他。 正是因为小冬,他身不由己被扯入复仇的轨迹中,而他也带着前世的刻骨仇恨日复一日深陷其中,分不清谁是谁,他也无意去分清,只想放手一搏,将这恨肆无忌惮地发/泄出去,然而他终究忽略了一点,人在恨的时候,不该有爱。 现在这些都结束了,他恨的人死了,他爱的人走了,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他的生命还剩下什么?杀人?数钱?吃喝玩乐? 凡尘缓缓抬起手来,用两指扣住了自己的咽喉…… 第二天天光放亮,破庙大殿里的流浪汉们陆陆续续走出来,开始了只为觅食果腹的又一天,没有人发现在墙角大槐树的后面,还靠坐着一个白衣少年,他身上的白衣有些脏了,下摆还撕破了一片,匝密的缠枝莲纹刺绣硬生生被扯断,仿佛宣告着一种终结,他的脸色和衣服一样,看上去没有半点血色,一双深邃的眸子茫然盯着半空里的某个点,好像老僧入定,又好像万念俱灰,只是阳光下眼光微动,眸子里似有琥珀色光芒一闪,才表明他仍然活着。 死过一次的人不再怕死,当扣住自己咽喉的手指慢慢收紧,凡尘闭着眼睛告诉自己或许能再次投生转世,重新开始。然而死亡的气息一点点逼近的时候,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依旧是那人的影子。他不怕死,但他不甘心!幽冥中的主宰既然给了他轮回的生命,为何不肯让他好好的……爱一回? 就算再一次投生转世,如果忘不了那个傻瓜,他还能再爱吗? 凡尘扶着大树站起身来,如此直直一个姿势坐了整晚,他的身体几乎变得僵硬,浑身也被一夜北风吹得透心凉,勉强活动了下手脚,他离开了这座破庙。 摸了摸怀里,幸好还有些散碎银子,凡尘没有去客栈,而是找了家极其简陋的下等**寮,先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再找间屋子倒头便睡,老鸨得了银子自然按他吩咐去做,反正不要姑娘陪着岂不更省事。 如此捱过了两三天,恰好这两三天里,官府那边没什么动静,纪远山那里也没什么动静。而后凡尘竟鬼使神差般又回到了夏侯府。 不是因为银钱用尽,也不是因为什么“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只是想找一个能有那个人气息的地方,六王府、小王府,他都不能去,只有这里。 这里还残留着那晚杀戮所带来的血腥味道,然而一踏入那熟悉的院子,凡尘就再也感觉不到其他,就好像一脚踏入了往日和那人一起生活的一幕幕场景中,他登上台阶走进卧室,一头扑倒在床上……连日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只因习惯了被那人抱着,纠缠着,温暖着,需要着,一旦离开就无法入眠,而现在那人虽不在身边,却能够感受到他特有的气息。 被这气息包围着,他才能安心闭上眼睛。 凡尘就这样在夏侯府住了下来,府中吃穿用度各种物品都还留下不少,他独自住上个把月都没关系,实际上他每日浑浑噩噩只守在那间房里,除了喝酒,什么也不做,往往到饿得不行了才去厨房胡乱弄些吃的。而他喝醉了之后常干的一件事就是唱歌,半醉半醒,朦朦胧胧,他用含混不清的声音时断时续地唱着那首《玉蝴蝶》…… 直到这一日,纪远山夜探夏侯府,被歌声一路吸引过来。 第89章 踏破铁鞋 看到凡尘的第一眼,纪远山心里原有的惊喜就被冲散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只有心痛,从未有过的心痛!这在他眼中一向是光鲜亮丽、桀骜不羁的俊美少年,如今已不复往日风采,虽然还是那精美绝伦的五官,身量也还不至于形销骨立,但那种自内心里发出的绝望和颓丧已将他彻底吞噬,让他眼光空洞看不到明天,所拥有的只是回忆。 这一刻纪远山真的感到了一丝后悔,后悔自己所安排的一切,如果早知道结果会这样,他还会那么做么?如果这少年就此沉沦,即使真的留在了身边,他就能够满足么? 凡尘已然醉了,但深夜里突然造访的人还是让他蓦然惊醒,并从地上鱼跃而起,待看清来人之后,他身子微微一震,有了几分清醒,本来抬起的手臂也放了下来。 见纪远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不说话,凡尘笑了笑,低声道,“你是来找我的么?呵呵,其实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走的,顶多捱到这里没东西吃了,我自然会主动去找你的。嗯,而且我还有欠你的债没还,你放心,我答应的,一定会做到。” 纪远山皱眉看着他,“我相信,我本不是特意来找你的,只是凑巧遇上罢了。” 凡尘忍不住又想笑,他刚才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早已把当初答应纪远山要“心甘情愿陪他一次”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直到此时看见他才突然想起来。 只有答应那个人的事他才会一直记得,但那个人未必相信;而被他遗忘的,却轻轻巧巧说“我相信”。 我相信…… 曾几何时,那个人也是用这样一个词在不经意间触动了他的心。 纪远山见凡尘的表情再变得恍惚起来,知道他指不定又想起了什么,忙找了个话题引开他的心思,“之前这府里传言闹鬼,可是你惹出来的吧?” 凡尘住进来的第二日,晚上去酒窖里拿酒,回来半路遇上了一个飞贼,他想也不想就出手料理了,没几天这样的事又发生了一次,他并非刻意出手伤人,只是不想被这些胆大包天的小贼打扰罢了,再后来果然便清净了许多。 原来外面传言这里闹鬼啊,说的却也没错,他现在可不就已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凡尘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离纪远山更近的地方,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让他看去没有半点生气,他扬起脸对着纪远山,“是我又怎的?你放心,就算我变成了鬼,欠你的也一定会还!哪怕你现在要,也可以……” 凡尘说着,面无表情地扯掉了腰带,然而他刚要去解衣衫,就被纪远山点中了穴道,软倒在对方怀里。 看着怀里昏睡过去的人,纪远山又气又恨,又怜又痛,他从不知自己还会对一个人有这么复杂的感觉。明知对方听不见,他还是忍不住恨恨说道,“怎么在你眼里看来,我就永远只能是索债的阎罗、急色的恶鬼呢?是我真的如此不堪,还是你心里除了他就再没一个好人?”说完长叹一声,抱着人飞身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晨起,小云听说纪远山找自己过去,还以为是询问关于散布林北涯染病消息一事,可是推门进去之后他立刻愣住了,房里不止纪远山一个人,贵妃榻上半躺半卧的那个人不正是之前他花了大力气也没找到的凡尘? “大哥,他……”小云张口结舌,心里对纪远山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云,我找你来,是想让凡尘先住在你那里,住别处我都不放心……”纪远山担心的是顾小虫,他一时还不想和顾小虫撕破脸,但凡尘留在风月无边,若住在别处,肯定会被顾小虫得知,他又不得不防范,所以只有把人交待给小云守着他才放心。 小云还未答话,贵妃榻上的人冷冷开了口,“既然不放心,住在你这里岂不是最好?还是说你嫌弃我了?那又何必带我回来。”凡尘以为纪远山的“不放心”是怕自己跑了,所以这么说。 纪远山暗自苦笑,不过也没解释,他当然希望凡尘就住在自己房里,但又怕他和自己在一起总较着劲,现在既然他这么说了,就干脆随他,于是便说道,“你愿意留在我这里自然最好不过。小云,那你去忙你的吧。哦,对了……”纪远山使了个眼色,让小云和自己到屋外,随手关了房门,然后才交待说,关于林北涯的消息不用刻意散布了,但还要派人在暗中盯着点儿,还有,要下大力盯紧顾小虫,一来防备他对凡尘不利,二来他之前的行动也要重新摸摸清楚。 小云领命去了。 纪远山转身回到房间。 “是不是林北涯出事了?”凡尘一见他,上来就问,虽然他并未听到纪远山和小云说话,但是让纪远山避开自己谈论的,大概只有林北涯了,而且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第 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6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86 章 纪远山白了他一眼,“你先顾着自己吧,也不照照镜子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昨晚他点晕了凡尘将他抱起,就发现他身上发着高热。带他回到风月无边后,纪远山急忙命人煎了药,又煮了清粥送来,可无论是粥还是药,喂下去之后没一会儿凡尘就会吐出来。在夏侯府的十几天,他几乎不吃饭,只喝酒,身体已熬到了极限,若不是被纪远山找回来,只怕最后就死在那里也未可知。 房间里桌案上摆着一只红泥小炉,上面煨着一把精巧的紫铜壶,氤氤水气轻飘飘冒出来,带着淡淡的苦药香。纪远山走过去,拎起紫铜壶倒了多半碗药汤,捧到凡尘面前,让他“趁热喝了”。 凡尘皱眉看着,不说话,也不接。 纪远山又低头吹了吹手中的汤药,他这个动作做得极为温和自然,与他平素给人留下的印象完全判若两人,可他自己丝毫不觉,“不烫,快喝吧,还等着我喂你啊。”说着,当真端起药碗凑过去。 凡尘忙向后躲开,“这是什么东西?味道好怪异,我不喝!” “这是……反正是我让他们配的,不全是药,总之对你身子恢复有好处,你赶紧喝了,我告诉你关于林北涯的事。” 这句话比较管用,凡尘苦着脸皱紧眉头,却还是立刻把药汤接过来一口气喝了,然后抹抹嘴,“你快说,那傻瓜到底怎么了?” 纪远山心里又气,又想笑,不过还是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凡尘。 “他受伤了?他怎么会受伤的?而且还独自跑到十字街去住,他……”凡尘正焦躁不安地念叨,忽然眉头一皱,下意识用手去捂嘴。纪远山手疾,伸出两指点在在他胸口某处穴位上,运功将他要吐出来的药生生压制了回去,又催动真气在他身前几处要穴缓缓游走一遍,才见凡尘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 “你还是多休息休息,少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想去看看他……” “不行!”纪远山的脸沉下来。 凡尘呆坐着,眼神茫然,继续喃喃说道,“其实他也未必想看见我,他现在肯定非常恨我,恨我骗了他,我想告诉他我没有……可是……”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刚才服下的药汤中有安神催眠的成分在里面,他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纪远山将他抱在寝室床上躺了,又替他盖好被子,这才在近前椅子上坐了,拿起放在方几上的小册子,细细翻看起来。 晌午时分,有人送来饭菜,还有新煎好的汤药,纪远山唤醒凡尘,让他喝了半碗肉末蛋羹,又吃了药。没等他有什么反应,纪远山便运起内力替他调理压制,终于没再吐出来。凡尘也十分配合,盘膝坐在床上任他施为,随后又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房间里很安静,纪远山继续看他从夏侯桐药房里找到的那两本册子,只偶尔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响。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纪远山听到床上有动静,以为凡尘醒了,便放下书走过去,掀开帐子却见凡尘并未醒转,但眉头紧锁,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身子也动来动去,看样子是在做梦。 纪远山轻轻拍了他两下,“凡尘……” “不……不是我!我……没有骗……”凡尘蓦然大声喊了起来,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结果碰到纪远山,一下子醒了过来。 “怎么了?是不是发噩梦了?”纪远山替他抹了把脸上的汗。 凡尘坐起来,直愣愣地盯着纪远山看了片刻,然后身子前倾,不由自主靠在了纪远山的肩膀上,“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是不是真的……一切都……回不去了?!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我……我究竟……”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肩头也微微耸动,凌乱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庞,也挡住了纷纷滑落的泪水。 第90章 无处发泄 纪远山伸出手臂将凡尘轻轻抱在怀里,什么也没说,只用手在他背上轻拍,愧疚和喜悦两种矛盾的情绪同时在他心里升起。 怀中的少年正是被他害到如此痛苦、无助的地步,看到他这副样子他会心痛,会觉得愧疚,但却不愿后悔! 喜欢一个人到了一定程度,就会不择手段吧?纪远山终于在心里对自己承认,他喜欢这少年,不是浮于表面、因容貌而生的那种喜欢,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欢,也许这喜欢在第一眼看到少年的时候就存在了,然后滋生蔓延,让他坚硬冷酷的心一点一点改变。曾几何时他还在暗自嘲笑顾小虫,动心的人是愚蠢的,动情就更愚蠢!可是现在他好像理解那只臭虫子了,动心或动情,都可能只是一瞬间的事,由天不由人。 既然喜欢了,就不能放手!他掌控不了自己的心意和情感,那么就要将动心之后的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要让这个自己唯一喜欢的人留在身边,为此无论怎么做他都要试一试,哪怕不择手段,哪怕他将来有一天知道了,会……更加恨他! 他什么也不管了,只想要留下他。 现在看来,他的坚持是正确的吧,他的手段也好像起到了一星半点作用,否则这之前看到他唯恐躲之不及的少年怎么会主动靠在他怀里哭泣呢,当他发现自己再没有别人可以依靠,再没有别条路可以选择的时候,或许就只有留下来。 纪远山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他继续在凡尘背上轻轻拍着,口中还像哄孩子似的念着,“没事了,不用担心,还有我呢,我会帮你的……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凡尘强忍着的呜咽渐渐放开,哭泣声越来越大,从那一晚事情发生直到现在,他忍了太久太久,太需要将心中的憋闷、委屈和无措发/泄出来。纪远山找到了他,将他带回这里,虽然他憎恶他,但不得不说,他也是他眼下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他强大的力量会让他产生畏惧,但在特殊的时候,也会让他产生依赖,好像这无所不能的人会告诉他该怎么办! 所以当凡尘从梦中惊醒,看到纪远山坐在面前,心中好似骤然被打开一个缺口,让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就那样抵在纪远山的肩头哭了出来。另外不得不说,一日来纪远山种种无心流露的温和举止也起到了一定作用,人越是在脆弱的时候,越容易被很微小的东西所打动。 凡尘哭着哭着,双手情不自禁地环在了对方身上。 这一举动让纪远山更加欣喜若狂。 把凡尘带回风月无边的第二天夜里,纪远山又派小云去了趟夏侯府,转日一早,小云把一只藤编的小箱子交给了纪远山,箱盖上写着一个“蛊”字。 纪远山打开看了看,箱子里全是书,还有一个布口袋,“都在这里了?”他问小云。 小云点点头,“嗯,我找遍他所有藏书的地方,再没有别的和毒蛊有关的书籍,只有这一口箱子。” 小云走后,纪远山随手从箱子里取出一本书,一边看一边皱紧了眉头。 在风月无边住了四五日,凡尘的身体已恢复如常,他本来也没什么病,只是需要调养。自从那次靠在纪远山怀里痛哭了一场,他再见到他便有些讪讪的。纪远山倒是拿出十足的君子派头,每晚让他睡在寝室大床上,自己却抱了被褥铺在地毯上睡。不仅如此,他对他的照顾简直也可称得上无微不至,只有一点,就是对他下了禁足令,说在你还没有履行约定之前,要是敢踏出这房子半步,我就派人去杀了林北涯。 凡尘不知道这人又在玩什么花样,他带自己回来不就是为了履行那个约定吗?若说一开始见自己病恹恹的样子他下不了手那也罢了,现在他好了,怎么也不见他有什么举动,却只是关着他不让他出门。 又过了两天,凡尘渐渐没了耐心,他可不想在这里耗下去,于是对纪远山说,你要做什么就痛快点儿!小爷答应陪你一次,可没答应被你关在这里! 纪远山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你这么迫不及待要陪我么?不用急,我自会安排,总叫你如愿就是。 凡尘气得转过身不再搭理他,纪远山却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问,“你这两日觉得好些了么?还有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没有。”凡尘头也不回硬邦邦地答道。 “真的没有?比如有没有经常觉得冷?你给我好好答,我没同你开玩笑!”纪远山的声音也沉下来。 “确实没有!小爷好得很,你要怎么样我可以随时奉陪!”凡尘低吼了一句,迈步去了里间屋。 小云又来找纪远山了。 站在走廊里听完他的汇报,纪远山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结,“老钱居然没有死?!六王府在暗中招揽江湖杀手,花一百万两银子买凡尘一条命?” 既然之前夏侯桐已经知道了凡尘的真实身份,那么作为他的心腹,老钱必定也是知道的,夏侯桐一死,老钱自然是认定凡尘是元凶,六王府明着不好去反驳皇上和太子对这件事的处理态度,只好暗中下手,通过另外途径替夏侯桐报仇。 而林北涯……他竟然也是知道的!知道凡尘是屡次下手行刺夏侯桐的刺客,知道这二人之间有着无法化解的仇恨,尽管如此他竟然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什么也不曾说……想到此纪远山也不得不在心里暗暗佩服。 第 8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7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87 章 那一晚他使用摄心术诳得林北涯去夏侯府一探究竟,而林北涯去了之后,面对他的拦阻,上来问的第一句话竟是怕凡尘遭遇了埋伏,而非凡尘到底是不是来动手杀人。这多少有些出乎纪远山的意料。 由此也足以得见林北涯对凡尘用情之深。 然,情之深恨之切,所以林北涯现在恐怕更恨! “大哥,会不会是林北涯忍不住将凡尘的身份偷偷告诉了夏侯桐?”小云在旁问道。 “不可能,他决不会那么做。” 说话的不是纪远山,而是凡尘。就在两人身后,房门开了,凡尘半个身子站在门里,倚在门框上看着他们,不用说,之前的对话他应该也都听见了。 从小云和纪远山的对话中,凡尘才知道夏侯桐原来早已洞悉了他的身份,不过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他想的还是那个人的事。 “我知道那傻瓜为什么会受伤了!”凡尘靠在门上,目光飘忽不定,好像在对纪远山和小云说话,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的伤肯定是他爹动手打的。既然老钱说我是真凶,林青石和夏侯薇岂有不怒的,而且若是他们问起来,这傻瓜肯定坦言他早已知道此事,这何止是引狼入室、养虎为患,简直就是……”凡尘停住不再说下去,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出林青石会是怎样暴怒,怎样出手“教训”儿子!还记得上一次林北涯挨了打他替他上药,那傻瓜满身青紫的伤痕还故作轻松,这一次……恐怕更甚…… 凡尘闭了闭眼睛,“纪公子,我有一事求你!” 纪远山听得一愣,不是因为凡尘说有事求他,而是他竟然称呼他“纪公子”? 凡尘对纪远山从来都是直呼其名,要么就是“喂喂”乱喊,如此郑重有礼还是头一遭。可是纪远山并不高兴,他宁愿他连名带姓地喊自己,时间长了倒还听出几分亲切感,如今这样,他知道他是为了谁。 “有什么事你说吧。” “我想见见他!不为别的,我只想当面告诉他,夏侯桐不是我的杀的,我答应他的话没有食言,我……没有骗他!至于他信与不信,我都不再强求,或者他恨我为帮凶,我也没什么好说。但这句话,我一定要亲口……对他说出来!” 这是凡尘现在唯一的心愿了,如果林青石夫妇认定了他是凶手,他和林北涯将注定不可能再厮守一起,两人之间的这份情或许终成泡影!但,他只希望那个人不要恨他,至少不要因为他的“欺骗”而恨他!如果不能亲口对他解释,他死都不会瞑目。 “好吧,我答应你。”纪远山说道。 “真的?”凡尘猛然抬起头来。 “真的,不过不是让你去见他,”纪远山脸上神情飘忽莫测,淡淡说道,“这样,你写一封信给他,让他来这里见你,我派人把信送去给他,至于他会不会来见你,则要看他自己的决定了。” 第91章 择日相见 听了纪远山的建议,凡尘尚有一丝犹豫,“这……我怎么知道你的人一定会把信交给他?” “我让他当场写下回执拿来给你。” “好,就依你所言。”凡尘终于点头答应,“我这就去写信。” 见凡尘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纪远山回过身来,低声对小云说了一番话。 十字街。 街巷里,一座精致小巧的如意门楼下,双门大开,一乘装饰华贵的猩红色缎帏四人抬暖轿从门里出来,沿巷弄拐了出去。 穆予站在门口,直目送轿子走远了才转身回去。 林北涯还在前院厅里坐着,他身上的伤已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心里的痛却不是那么容易能治得了,此时他木然呆坐着,还在想刚才母亲来时说的那些话。 五儿,娘这次把话撂在这里,凡尘那小贼若是来见你,你敢再放他走脱了,娘就死在你面前! 你爹已经在暗中悬赏一百万两,买那小贼颈上人头,我就不信这江湖上没人奈何得了他! 他一日不死,娘一日不会善罢甘休! …… 想着想着,林北涯浅浅笑了起来,他还以为母亲最后会劝他回王府,孰料她根本没有提,他现在待在这里怕是最好的诱饵吧,这宅子四面也不知埋下了多少暗哨?话说回来,此时那个人只怕早已离了京城了,他若会回来岂不早就回来了! 事情发生的最初几日,林北涯还抱着一丝幻想,觉得凡尘会回来,至少他该回来给自己一个交待,无论他做了什么,或者……没有做,无论他要离开,还是会留下,难道两个人不该面对面说清楚么?这样平白去了又算什么?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凡尘会回来的念头终于渐渐淡去,他想他大概不会回来了。 现在看来,他不回来也好,一百万两,不是小数目呢。 穆予才从外面迈进厅里,正想过去劝劝林北涯,管家祥叔在他身后匆匆赶来,说了句什么,穆予皱了皱眉,又转身出去了。 没大一会儿,穆予陪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年轻人对坐在椅子上的林北涯抱了抱拳,“林五公子,在下肖云,有人托在下给五公子送一封信来。” 肖云?林北涯忽觉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边想,一边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信件。一眼看到信封上的字迹,林北涯心头大震,忙不迭拆开来,抖开信纸。 信是凡尘写来的,只有短短几个字:“五儿,我现在风月无边,盼面晤。尘” 林北涯把这短短几个字看了又看,最后抬头看向小云,此时他也猛然想起,那次他跟踪凡尘去了风月无边,在窗外偷听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个名字。看来,凡尘的确在风月无边!但与此同时,他也再次想到了自己无意中偷看到的那个场景,凡尘被纪远山拥在怀里亲吻的场景…… 还记得凡尘曾对自己解释,和纪远山之间不过是因报仇而起的契约关系,只要报仇事了,他们之间将不会再有瓜葛。 如今报仇之事算是了了吧,为何……他不肯回来这里,却去了风月无边?莫非那远山公子又使了什么法子将他掳了去?所以他才迟迟不能回来见他?这样想着,林北涯觉得心里仿佛好过了一些。 “五公子?”小云见林北涯看了信之后只管发愣,忍不住出言提醒。 林北涯这才回过神来,又再看了一遍信上的字,怎么办,去还是不去?不去的话万不甘心,去的话……想到母亲所说悬赏一事,若这所宅子周围果然布满了暗哨,他这一去恐怕会给那人引祸上身。 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定夺,最后林北涯只道,“信我收下了,至于……且容我再想想。” 小云点点头,“那五公子可否写下便条交给在下带回去,在下也好交差。” 林北涯想了想,道,“好,劳烦稍候片刻,我去写了就来。” 在后面书房里,林北涯又想了半天,终于决定还是去见见凡尘,他知道纪远山武功高深莫测,有他在一旁保护,就算有杀手跟了去,凡尘大概也不会有事。不知为什么,潜意识里林北涯倒也相信纪远山不会害凡尘。 提起笔来,林北涯犹豫了半天不知该写什么才好,又一想就算要说的话太多,也可以等到见面再说,何必在一张便条上执拗呢,于是最终提笔写下“信已阅,不日后过府面谈”一行字,他没有写明具体相见日期,是想让自己先好好收拾一下杂乱的心情,反正知道了凡尘在哪儿,他随时都可以去见他。 回到厅里,林北涯把写好的便条交给小云。 第 8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8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88 章 小云接过来收在怀里,拱手告辞,才走出两步,又转身对林北涯说道,“对了五公子,我家主子还让我提醒一句,五公子若有意过府相见,最好就在明日,因为听说凡公子已打算同我家主子一起离开京城,保不齐后日就要动身了。或许正因如此,他才想要与你见面话别吧。”说完又拱了拱手,施施然走了出去。 大厅里就剩下林北涯和穆予两个人,穆予一直冷眼旁观,也听得明白,这会儿开口便说道,“好啊,那臭小子终于肯现身了?小五,明日我同你一起去找他!” 林北涯却说道,“予哥,明日我想单独去见他……” “不行!你不能自己去!”穆予想也不想就拒绝。 “予哥,你若一起去,我怕他不肯见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穆予当然不是担心林北涯会有什么事,他是觉得林北涯自己去见凡尘,多半还会被凡尘的“花言巧语”所骗,到头来仍认定凡尘并非凶手,岂不又是麻烦。他正想再劝,心中忽想到一事,于是便改口答应下来。 穆予之所以答应林北涯,是因为王妃夏侯薇来的时候,曾偷偷将夏侯家的特制迷药锁魂幽给了他,暗嘱他一旦凡尘果然现身,便用这药迷翻他,直接拿到王府问罪便是了。穆予收下迷药,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他总觉得使用迷药不是大丈夫所为,况且凡尘的身手也不见得就在自己之上,只要他敢回来,自己凭本事拿下他便可。所以他便将迷药收在房里了。 现下听说凡尘在风月无边,还有个什么“主子”和他在一起,穆予猜想多半便是幕后策划之人,他怕万一此人不好对付,而凡尘看样子又不肯主动回来,所以他决定干脆答应林北涯去和凡尘见面,自己则偷偷尾随,然后伺机下手将凡尘迷倒,恐怕还能得手。 打定主意,穆予这晚早早睡下,只等第二日林北涯一早起身,便见机行事。 结果夜半时分,阿政突然来敲穆予的房门,慌慌张张说,林北涯不见了,他在地上拾到一张字条! 穆予拿过来一看,字条上写着:子时,观音寺。竟好像是凡尘的笔迹。难道凡尘偷偷摸回来了,然后约了林北涯去观音寺?穆予来不及多想,穿上外衣拎着刀冲出房去。 虽然城里的观音寺有好几处,但穆予知道,凡尘所说的必定是城北陋巷里那所破庙,于是他一路飞奔向城北掠去。可是当他赶到那里,才发现扑了个空,破庙里除了睡着几个流浪汉,里里外外根本就没有凡尘和林北涯的影子。站在那儿被冷风一吹,穆予才觉出有些不对,这莫非是调虎离山之计? 可是当穆予又一路狂奔回到十字街小王府,却发现宅子里仍静悄悄的,也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他一路走回后宅,到处都黑漆漆一片,只有自己住的房里亮着灯。 推门而入,就看到林北涯好端端坐在他房里,见他回来,便起身走过来。 “小五?你这是……” 穆予一句话没说完,林北涯走到他面前,袍袖向上一扫,穆予只觉得一股暗香迎面扑来…… “予哥,对不住了!我知道娘来的时候给了你锁魂幽,是想用来对付凡尘,我也猜到你表面上答应我一个人去见他,是打算暗地里悄悄跟着我,所以我刚才才设法骗你出去,从你房中偷偷找到这药。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林北涯将浑身绵软无力的穆予扶到床上躺好,又说道,“予哥,明日我见了他,把话说清楚就回来,你不用担心,就在家里等我回来吧。”说完,这才满含歉意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穆予直气得额上青筋乱蹦,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北涯消失在门外。 第92章 人为刀俎 第二日,风月无边。 吃过早饭,纪远山站在那儿上上下下打量凡尘,凡尘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慢慢升起。果然,纪远山看着他,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凡尘,既然你也恢复差不多了,不如我们今日把该办的事情办了,你意下如何?” 好在凡尘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坦然说道,“好。不过话说在前边,完事之后你要放我走,所有债务契约一笔勾销,我们两不相欠,这是你亲口答应我的,可不能不作数!” “没问题,”纪远山笑吟吟说道,“但你也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条件,否则就不能怪我反悔。” “一言为定!”凡尘转身往寝室走去,却被纪远山叫住了,“这里只是用来睡觉的地方,不是用来享乐的,跟我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纪远山住的小楼。 走在后院花石铺就的小路上,拐了几个弯,凡尘才猛然醒悟纪远山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掩映在花木丛中的幽僻院落,三道机关暗门的密室,和装饰华丽的黄铜大床!那才是纪远山享乐的地方!他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曾被带去那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言而谕。 可能这两年多的时间里,纪远山总是以一种帮扶的姿态出现在凡尘面前,虽定下种种契约,却从未真的对他有什么不利,所以竟让他一时忘记了此人嗜血的本性。 好像感觉到了凡尘心内的不安,走在前面的纪远山忽然回头对他笑了笑,“怎么,你怕了?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凡尘哼了一声,没说话。 昨天小云带了他写的信去见林北涯,回来之后果然拿了林北涯亲笔写的回执,看到“不日后过府面谈”几个字,他心里一阵狂喜。这么说林北涯还是愿意见他的!这让他心里又升起了一线希望,如果林北涯能够相信他的解释,相信他没有骗他,或许他们还可以在一起?只要林北涯相信,就算他父母仍认定了自己是凶手,或许他也会愿意陪自己……远走高飞?凡尘知道这希望很渺茫,但只要有,总胜于无。 想不到纪远山也很配合,今日便要解决问题,只要摆脱了纪远山,就再没什么可以束缚他。凡尘在心里暗暗决定,如果林北涯一时还难以相信、难以走出那个心结,那么他就在京郊找个偏僻的村落住下来,然后告诉那人自己会一直在那儿等他。 那怕等到死,他余下的所有生命,将只是为了他。想着这些,凡尘只觉得自己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原本忐忑的心情里也慢慢融入一丝雀跃。 两人来到僻静的院子里,纪远山启动机关,带着凡尘走进了密室。 外面本来太阳正好,这间房子却因周遭被密密实实的树木遮挡着,显得十分幽暗,窗棂上投下斑驳的树影,被微风吹着微微轻晃,淡紫色的双层纱幔合拢下来,屋子里的光线也带着淡淡的紫。 纪远山双手抱胸,站在那儿看着凡尘,“是你自己把衣裳脱了,还是我来帮你?” 凡尘轻轻呼了口气,伸手先抽去腰带,解了袖口的护腕,玉白色的罗袍松散开来,他再去解腋下的扣袢,手指到底还是有些抖,解了两次才弄开,脱了外袍,里面一身豆青色的短打扮,他也脱了,再除去鞋袜,就剩下贴身的白色薄绸里衣…… 纪远山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当然能看得出凡尘心内的一丝丝恐惧,不过这种隐忍之下的顺从让他感到几分满足,所以他咽下了嘴边的安慰话语,专心看着他的动作,直到少年不着寸缕的身体完全呈现在他眼前。 如果说凡尘绝美的容颜在两年前初见的一瞬间就打动了纪远山,那么此时第一次见到这堪称完美的身体,纪远山只能再一次感叹上天的偏袒,紧致光滑的肌/肤,匀称优美的线条,活生生演绎了什么叫增之一分太过,减之一分不足。之前他眼中凡尘的美是精致、**的,还有几分傲气,容易让人生出征服感,眼下脱了衣裳的少年则又增添了一段奢靡的姿态,修长的四肢和柔美的腰身无不充满诱/惑,让人想狠狠侵犯,却又有些不舍。 “你看够了没有!要做就快些!”凡尘颇为不自在,自己脱得干干净净,这人却还穿得整整齐齐,只在一旁看着,到底在搞什么? 纪远山却笑道,“既然是享乐,就要按部就班地来,尤其你我之间,只有这一次难得的机会,我自然要慢慢品味,看,则是第一个步骤,接下来么……” 接下来,纪远山一把揽过凡尘,将他扔到屋中那张巨大的雕花铜床上,自己则慢慢走了过去,然后取过床头柱子上的黄铜锁链扣住了凡尘的双手。 凡尘下意识挣了两下,又仔细看了看,发现这锁链扣得虽紧,但和皮肤接触的部分却用柔软的丝缎夹着棉花裹了一圈,所以就算再用力,也不会磨破手腕的皮肤,看来纪远山在这等细节上面倒是极为用心。这时他颈上一凉,发觉纪远山的手已摸在自己身上,从脖颈缓缓往下,滑过胸膛,在腰侧轻轻抚/摸片刻,又来到小腹,然后再往下……凡尘忍不住哼了一声,几乎就要抬腿踢人,但那只手已抚上了他的大/腿、小腿,最后握住了他的脚踝。 “本来我应该用床尾的链子将你的双腿也锁住,免得你控制不住想要对我动粗,不过……”纪远山松了手,“不过我还是不喜欢把你绑得太死,既然你答应我是心甘情愿的,就别再做哪些小动作,明白么?否则我会生气的,而我一旦生气了,可能就会反悔。” 放开凡尘,纪远山取过一条丝被盖在他身上,然后跳下大床,整了整衣服,竟然向门外走去,嘴里还说着,“你先在这里歇会儿,我出去一下。” “喂!你……”凡尘眼看着纪远山消失在门外,越发不明白这人在搞什么名堂,可惜他已经被锁在床上,除了把腕上的锁链晃得哗啦啦直响,什么也做不了。 纪远山出了院子,就看到小云站在门口等候。他走过去问道,“如何,他可有什么动静么?” 小云道,“还不曾,不过我派了人暗中盯着,只要他出府,马上会回来禀报。” “好,到时候若发现另外有人跟他过来,统统杀了,一个不留!对了,如果是那个姓穆的……” “姓穆的是六王府的人,自然不好伤他性命,到时候无论是用迷药还是偷袭,把他弄晕了先扔到一旁也就是了。” 纪远山听了,在小云肩上拍了拍,笑道,“你现在做事果然想得更周全了。对了,顾小虫最近有什么动静么?” 第 8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9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89 章 “一早出去了,听说槐树街……还有六王府的凤姑娘……”小云凑在纪远山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纪远山听着,面露惊讶之色,“哦,竟有这等事!那可要盯紧了,只怕这背后的故事会很精彩!” 二人说着话,离开了小院。 十字街,小王府。 林北涯一大早就起身了,他收拾妥当,却并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关门闭户独自坐在书房里,此刻他手上拿着那两只风筝,心绪纷乱如麻…… 还记得那时节碧草蓝天,河流蜿蜒如带,他躺在草坡上,看斯人如玉,白衣翩翩。 他说,“将来无论上天入地,我要让它们永远在一起,你说好不好?”而那白衣少年虽答应一声,眉心里的结却并未打开。 细细回想,凡尘和自己在一起的两年里,恐怕也是痛苦多过快乐吧,一边是刻骨的仇恨,一边是放不下的情感,难怪他曾经质问自己,“我内心的挣扎和痛苦,你又了解多少?” 这一次,林北涯认认真真站在凡尘的立场上想了很久很久,想一个三岁的孩童目睹父母亲人惨死眼前,随后又被掳去做娈童会是什么心情;想仇人就在眼前,甚至同桌用饭同宅而居却不能手刃之会是怎样一种煎熬……想着想着,他突然就平静下来,不再去怨恨什么了,因为他突然发现,在他们两人之间没有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也没有谁辜负了谁,谁又伤害了谁,他们的所想、所做都没有错,种种纠结和痛苦,皆因为彼此用情太深。 第93章 履行诺言 如果凡尘做到了他曾答应他的,恐怕这一辈子也会因此在心底留下一个死结吧?一个不能亲手为爹娘报仇的结。到时候就算他们能够厮守在一起,这个结会不会偶尔从他的眉间眼底流露出来?那会是自己所乐见的吗?又焉知那个时候自己不会后悔? 人生两条路,选择了之后,就永远没有机会知道另外一条路走下去会遇到什么。曾经凡尘答应了会放手,而现在……或许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吧,林北涯不无感慨地想,但无论是什么原因让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自己又何必一直站在原地徘徊,不跟上去试一试,怎么知道走不走得通? 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火烧眉毛,且顾眼前! 发生的已经发生,那就只有面对,既然他接受了那个带着仇恨前来、以杀人为目的的少年,现在无非也就是更进一步,他只要努力再次去面对现实罢了。 更何况……也许事实不是他看到的那样! 林北涯放下手中的风筝,起身离开了书房。 风月无边的密室里,凡尘被锁在床上多半天,中间也没半个人过来,他知道挣扎也是徒劳,何必白费力气,乖乖等着纪远山回来就是了,反正挺过这一次就可脱身。 就这样捱到下午,两条胳膊已是又酸又痛,凡尘正在半睡半醒中,就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响,终于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是个小丫头,双手捧了托盘,里面是一只精美的琉璃酒壶,丫头将托盘放在床侧矮柜上,又低垂着头匆匆退了出去。随即,一把魅惑的声音掠入耳中,“怎样?可等得心急了么?” 凡尘扭头看去,见纪远山施施然走了进来,他已换了身装束,惯常戴的玉冠摘了去,头发用一条镶珠缎带束起一半,余下的披散开来,身上穿了件浅金色的丝质长袍,淡淡的笑意挂在脸上,眼底少了几分冷冽,多了些暧昧不清的神色,让他看起来与平时不大相同。 纪远山来到床边坐下,先解开了凡尘左手腕上的锁链,嘴里说道,“我原不舍得锁你,可是你这脾气……我也是领教过的,现下我替你解了,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不遵守之前我们的约定,那就别怪我不给你——自由!”他故意拖长声音说出最后两个字,一面将凡尘右手腕上的锁链也解开了。 凡尘揉着腕子没说话。 纪远山在床上坐了,取过酒壶来抿了一口,然后抱住凡尘,俯身贴上了他的唇。他能感觉到凡尘的身体因为他的动作而变得僵硬,微凉的双唇紧抿着,但很快还是放松了一些,并且张开双唇,任凭他将一口酒度了过去。如此一连喂了三四口,纪远山才停下动作,笑道,“怎样?味道不错吧,这可是我派人从番邦弄来的陈年佳酿,整个金陵城怕也只有皇宫里才得见,如今我拿来招待你,足见对你一片诚心实意啊。” 那酒的味道的确特殊,入口浓烈,微觉辛辣,后味却略带甘甜,还有些麦香,凡尘心里想着,却仍旧不说话,他已打定主意,无论纪远山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去理会,速战速决才是道理。 见凡尘不吭声,纪远山好脾气的笑了笑,也不在意,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伸出舌尖在他被酒液润湿的唇上舔了一下,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然后结结实实吻住了他。纪远山的吻技凡尘不是第一次领教了,但这一次却比之前要来得猛烈得多,他的舌尖仿佛灵蛇一般在他口腔里游移纠缠,容不得丝毫躲避,凡尘被压在床上,本来就处于劣势,这一下更加无力招架。 放开他的唇,纪远山的吻又落在他脖颈、锁骨、胸前,他的唇舌就好像带了魔力,触碰到哪里都能引发起人最原始的欲/望,让人忍不住颤栗。 “凡尘……”纪远山口中发出喃喃低语,“告诉我,你是……心甘情愿的……陪我,和我在一起……这是我们,早就约定好的!” “唔……”凡尘溢出口的声音早已变作呻/吟,连他自己听来都难以相信,他以为这样的声音只有在面对林北涯、只有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才能发出,却不料他的身体更加诚实,在纪远山的挑/逗下彻底出卖了他。尽管如此,他还没忘记要回答,因为纪远山的这句话不允许他再沉默,他必须按照承诺去做,以换取自由,所以他喘息着说道,“是……我是……心甘情愿的……啊……”最后这一下他大声喊了出来,是因为胸前敏感处被纪远山用舌尖挑/逗之后,又重重咬了一口。 此时纪远山身上的衣袍早已敞开,露出挺拔健美的身躯,两人**相贴,在床上滚成一团,粗重的呼吸和呻/吟断断续续搅在一起,已分不清是谁发出的。 对于纪远山“独特”的癖好,凡尘还没有忘。从一开始被绑在这床上,他就做好了咬牙**的准备,可没想到纪远山上来先是极尽挑/逗之能事,让他的身体渐渐背离了他的意志,所以他现在倒希望对方拿出点儿狠手段,鞭子也好银针也好,或许能让自己的头脑恢复清明。 可偏偏纪远山没有那么做…… 混乱中,凡尘只觉得股间一凉,有什么东西抵了上来,略一分辨,他已明白那应该是玉势,刚才纪远山从枕头下摸出来的大概就是这东西。 冰凉的玉势挤进他的身体,带来无以言表的刺激,前面则掌握在纪远山的手里,时不时纪远山还会将酒壶里的酒倒在他赤/裸的身体上,再一点点吸吮干净……伴着各种动作,纪远山还不忘一次次低声说着,“凡尘,再说一遍,说你是心甘情愿的……” 凡尘已被他撩/拨得快要发狂了,不能挣扎也无力挣扎,说出口的话完全变成了下意识,“嗯……是的,我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哦,你快……快……别再弄了……我……” 再到后来,纪远山如何取出了他体内的东西,换自己亲自上马,他又是如何一次次被他送上欲/望之巅,如何发出各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凡尘都根本不清楚了,至于他到底说了多少遍“心甘情愿”,就更加无可计量。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终于停了下来。 那壶酒里,多多少少是掺了一点催情剂的,只有一点点而已,不会被觉察出来,但效果已经有了。纪远山看着身边脸色泛红、眼眸微闭的少年,脸上再次浮起一丝笑意。满足了吗?他在心里问自己,或许是吧,毕竟在等了两年之后,他得到了他,尤其听到凡尘用喑哑的声音、混着急促的喘息说出“心甘情愿”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应该是满足的。 可这远远不够。 得到了,就越发不肯再放手,想要将他这辈子都留在身边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仰躺在大床上,凡尘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软得几乎像要化成水,除了闭着眼睛喘气,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什么也不愿想,好像恨不得就这么沉浸在这种淫/靡的欲/望当中永不清醒才好。就在这时,他旁边的纪远山突然轻轻咳了几声,紧接着,进门处似乎有脚步声响起,凡尘蓦然惊觉,忙回过头去。 他看见那扇挡在门口的檀木镂空屏风被推开了半边,屏风后面站着两个人,是小云和——林北涯。 林北涯正目不转睛地着他。 从小王府出来,林北涯恨不得一步赶到风月无边见到凡尘,尤其想到昨日小云说的,凡尘要离开这里,心情就愈发急切。他不相信这是凡尘自己的选择,觉得是纪远山趁凡尘心灰意冷之际,将他蒙骗了去。现在他要去见他,让他留下来,他要亲口告诉他自己已经想通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仍要和他在一起! 风月无边前院的赌场和往常一样热闹,不过林北涯才走进玄关,小云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淡淡和他打了声招呼,“五公子果然来了,请随我到后面。” 来到后院,二人继续向里走,拐上一条花石小径,路旁立着一个小丫鬟。小云便问,“凡公子可在房里么?”小丫鬟点了点头,“凡公子在……嗯,主子也在呢。”说完显出一抹羞涩之态。 小云听了丫鬟的话,不禁也有些迟疑起来,回身对林北涯道,“五公子,我们……不若稍等等再去见他吧,现在……恐怕不大方便。” 林北涯见小云有些吞吞吐吐,尤其听说纪远山也在凡尘房里,他生怕那人会对凡尘不利,所以更加急不可耐,“青天白日,有什么可不方便了,我有话急着对他说,还是不等了。”说罢自己沿着石径大步走了进去。 小云忙随后跟上。 第94章 眼见为实 拐了两个弯,林北涯和小云一起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再往里走却发现是一道石门,站在门前,小云有些为难地对林北涯道:“五公子,这地方主子若在,通常是不许外人进入的,你一定要进去的话,须让在下点了你哑穴,才好带你进去。” 第 8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0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90 章 林北涯急于进去见凡尘,而且点了哑穴也没什么妨碍,于是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 小云道了声“得罪”,出手点了林北涯的哑穴,然后打开石门,带着林北涯走进了密室。过了第一道门之后,里面还有两道暗门,却都是虚掩着,他们推门而入,走了没几步,便听见房里有人在说话,“……只有皇宫里才得见,如今我拿来招待你,足见对你一片诚心实意。” 林北涯只听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既然不是凡尘,那么肯定就是纪远山了。他跟着小云再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一扇高大的紫檀镂空屏风,透过屏风,他一眼就看到房间里那张巨大的铜床上正躺着两个人,凡尘**身体被纪远山抱在怀里……林北涯不禁又惊又怒,抬手就要推开屏风,闯进屋里,不料小云在旁一把拽住了他,并迅速点了他几处穴道,随后自己却返身退了出去。 林北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眼睛可以看到,耳朵可以听到,他呆呆立在屏风后,只觉得时间仿佛已经凝滞,眼前发生的那一幕永远也不会过去…… 直到纪远山咳了几声,小云又再次现身,伸手将屏风推开一半,并顺带解开了林北涯的穴道。 林北涯的目光毫无遮挡地落在了凡尘身上。在来这里之前他是那么急切地想见到他,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他,但现在他什么也说不出,只想逃开!林北涯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他直勾勾盯了凡尘半刻钟,忽然转身冲出了屋子。 “五儿!”凡尘大喊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却猛然惊觉自己还光着身子,忙捡起之前扔在地上的衣服手忙脚乱地穿好,但是当他穿戴整齐,脚步却再也迈不开了。 他要去追林北涯吗?追上去对他说什么?说“夏侯桐不是我杀的”?此时此刻,就算林北涯相信又能怎样?在看过了刚才那一幕“精彩的演出”之后,他还在乎这个吗? 这一次,他们大概是彻底结束了…… “纪远山!”凡尘突然发出一声大吼,回身一招“泰山压顶”便向纪远山攻了过去,紧接着又是一招“天雷灌耳”,全都是只攻不守、不要命的打法,嘴里大声喊道,“纪远山你这个王八蛋!你他/妈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听见我说……这都是你暗中搞的鬼!我今天豁出去了!咱们谁都别好过,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纪远山也才慢悠悠从床上下来,刚穿好衣服,他以为凡尘会去追林北涯,却没想到凡尘突然发招,对自己大打出手,于是忙向后急退,侧首避开。这一招他躲得极为狼狈,紧跟着第二招又到,想要再退却发现身后已是墙壁,没了余地。其实他若直接还手,本来就能够制住凡尘,但他听了凡尘的话,心中略觉有愧,所以不肯还手,一味闪避,可这一下避无可避,眼看凡尘的手掌迎面劈来…… 好在还有小云。 紧急关头,小云从凡尘背后扑了上来,一指点中他背后要穴,替纪远山解了眼前的危机。凡尘倒在地上,嘴里兀自骂个不停,小云忍无可忍,伸手又要点他哑穴,却被纪远山拦住了。 “小云,你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小云离开后,纪远山背着手在房里走来走去,根本不去理会躺倒在地上、对自己破口大骂的那个人。 走了好几个来回,纪远山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凡尘,竟然也转身离开了密室。 不过很快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小包袱。走到凡尘跟前,纪远山蹲下身子看着他,目光十分复杂,带着几分不舍,几分决绝,还有一些……情意? 凡尘本来正要继续骂人,却在纪远山的注视下不由得收了口。 纪远山勾起唇角带出一个微笑,一向冷峻硬朗的面容此时看上去竟是温柔的,他伸手摸了摸凡尘的脸,低声道,“凡尘,事已至此,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骂的没错,这件事的确是我故意为之,我故意让他看见、听见,因为我要逼他放弃你,因为我喜欢你,是真心的那种……喜欢!我纪远山活到现在,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种感觉,唯独你……我以为只要没有了他,你就会选择我,所以我不择手段,只想把你留在身边……” “可是你……”凡尘想提醒他答应放过自己。 “别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没问题,我答应你的一定不会食言,你先听我把话说完。”纪远山说着,拍了拍手里的小包袱,放在凡尘身边,“这里面有一枚血玉扳指,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上面刻有我的徽记,凡我手下的人都认识,将来无论你遇到什么事需要帮忙,或者来找我,或者拿了这扳指去当地最大的赌馆找主事的人,他们莫不遵从。我知道你手上戴的那个是林北涯送的,所以这个……你随意收着吧。” 凡尘愣愣听着,看样子纪远山是准备要……放自己离开? 停了一下,纪远山又说道,“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倦了,想找个地方歇歇,我也希望你能回来……嗯,这大概是奢望了,不过总要说出来让你知道。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纪远山说着,伸手去解凡尘的穴道,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手停在半空,“对了,我还有句话要说,我可以放你自由,但你要记住,如果哪天让我听到了你的死讯,我立刻就去杀了林北涯,让他到阴曹地府去陪你!你不必心存侥幸,我要想知道你的死活还是很容易的。所以你身上系着两条命,可要小心保护好了!”说完这话,他才抬手解了凡尘的穴道。 凡尘从地上站起来,看着纪远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走吧,我送你出去。” 纪远山率先转身离开了密室。 来到后门处,纪远山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凡尘,“你走吧。” 事情一件接一件,发生得太过突然,凡尘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暗中掐了自己一把,很疼。那么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了?林北涯真的看见了、也听见了…… “如果你不想走,那就留下来。” 听到这句话,凡尘才好像如梦初醒,他再不犹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门。 两扇木门虚掩着,留下一条缝隙,纪远山独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北涯冲出密室,沿着来时的石径向外狂奔,脑子里已是一片混乱,反反复复全是纪远山和凡尘在床上喘息、纠缠的样子,还有他们的对话—— “告诉我,你是心甘情愿陪我,和我在一起,这是我们早就约定好的!” “是,我是心甘情愿的!” 原来他们是早就约定好的吗?原来凡尘并非是被蒙骗,而是心甘情愿的吗?纪远山,那个被称为“主子”的人,从凡尘决定替父母报仇开始,他就一直在背后帮他,还曾几次三番救过他;他武功高不可测,背后拥有强大力量,能行常人所不能之事……凡尘最终选择了他,也没有错吧? 林北涯一边疾走一边想着,只觉周身一阵阵发冷,冷得他上下牙忍不住打颤,就好似泡在冰水里一般,整个人都快要被冻住了。不仅如此,他心底里还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涌着,想要喷薄而出,于是他张大嘴用力呼吸,而呼出的气息仿佛也是冰冷的…… 好容易离开了风月无边,来到外面街上,林北涯已是双腿发软,不得不稍息片刻,就在他扶着路旁一棵白皮松猛烈喘息的时候,心底里的东西终于翻涌上来,张口喷出…… 是血,紫黑色的血。 第一口血喷出来之后,林北涯就好像不受控制似的,又接二连三狂吐了一阵,每一口都是黑紫色的血。这时他听见有人说话,“哎呀,这不是五公子?!”他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立着的那人一张温淡如水的笑脸,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而后他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小云奉纪远山之命,一直派人暗中盯着顾小虫,听属下汇报说,顾小虫带走了林北涯,他赶忙亲自追了出去。他先去了十字街,可是潜入那所宅子之后,却没有发现顾小虫和林北涯的影子,不仅如此,就连穆予也不在。 前前后后搜寻了一番,书房里的两只风筝引起了小云的注意,他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风筝背后还写著名字和……生辰八字?心里不禁微微一动。 离开十字街,小云又去了六王府,暗中一问,得知林北涯果然回来了,而且好像是昏迷不醒,被人送回来的,眼下王爷和王妃正急着找大夫来诊治,并派人将穆予从十字街找回来,细问究竟。 第95章 沉疴难愈 在外打探了一圈,小云回到风月无边已过了晚饭时间,得知纪远山在自己楼里,于是直接过去找他。 “大哥,林北涯大概是因为看到……所以急痛攻心之下,突然晕厥,恰好被顾公子遇上,将他送回了六王府,听说王府里正在请御医来替他诊治。顾公子送林北涯回王府之后,自己去了槐树街,现在还没回来。另外我还去了十字街林北涯的外宅,在哪儿找到了这个,我记得大哥曾说过关于什么生辰八字的事,所以就把它拿回来给大哥看看。”小云说着,把两只风筝递给了纪远山。 这几天纪远山一直在看从夏侯桐府里取回的那些医书,确实对小云提过有关凡尘生辰八字的事。此时听小云这么一说,忙拿过风筝,仔细一看,背后写的的确像是林北涯和凡尘的生辰八字。 “好,没什么事你去歇着吧。”纪远山对小云挥挥手,自己拿着风筝走进了内室。 六王府。 林北涯被顾小虫送回来之后,仍昏迷不醒,面上唇色青白,隐约透着一股紫气,仔细看发觉连手指甲都泛着青紫色,皮肤摸上去比正常人要凉,若非从他口鼻还能探到微弱的呼吸,几乎就和死人没甚么分别。 这一来林青石和夏侯薇可着了急,也顾不得再去追问关于凡尘的事情,忙着找大夫来给林北涯瞧病。可宫里的御医轮番来了好几个,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试着开几服药,让他吃吃看。 第 9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1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91 章 好在当晚林北涯就醒了过来,神智逐渐清醒,也能略微进食,只是身子虚弱不能下地走动。尽管如此,林青石和夏侯薇都松了口气,以为吃了药还算见好。不料到了夜间,林北涯又开始大口呕血…… 于是王府里再次乱成一团。 接下来的两天,林北涯一直如此,而且每次呕血,面上那股隐隐的紫气都好像更重一些,双手益发冰冷,无论请了多少大夫来瞧,都查不出病因,说不清根由,最后都只能摇着头走了。 无奈之下,林青石听从了穆予的建议,在金陵城内张榜求医,称无论何人,若能治得世子的病,赏黄金万两。 榜是贴出去了,揭榜的人却迟迟不见,连日来金陵城里少不得都在议论此事。 大清早,天还没完全放亮,小云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好在他一向起得早,这会儿正盘膝坐在床上打坐运功。 打开房门,一名黑衣汉子立在门外,“云公子,主子找你过去,说有急事!” 急事?小云回身拿过搭在椅上的外衣,一边穿一边疾步出了门,嘴里问道,“院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黑衣汉子摇头道,“属下不知,属下未听说院里有事,但主子看上去十分焦急的样子。” 来到纪远山住的院子,黑衣人躬身退下,小云自己进去,上到二楼。 “大哥,你找我?” 纪远山正在屋里走来走去,面色凝重,果然有些急躁不安,见了他立刻说道,“小云,你马上吩咐下去,着人立刻把凡尘给我找回来!哪怕发动下面所有的人手,别的事都先可以放下,只要尽快找到他,带他回来!” 纪远山对凡尘的心思小云是明白的,他虽不太清楚纪远山和凡尘之间有什么约定,但几天前纪远山亲自送走了凡尘他也知道,怎么现在又如火烧眉毛一般要找人回来呢?出尔反尔的事这人一向不屑于做啊。 把心里的疑惑放在一边,小云问道,“大哥,那顾公子的人手要不要也……” “都调动起来,这段时候他的人已差不多被我分散了,而且我估计他大概也在找凡尘,你多派人盯着他,还有,凡是他亲信的人身边一定要安插我们的人,有了消息立刻向我汇报!” “好,我知道了!”小云不再多问,他的习惯一向是少问多做。 小云去了之后,纪远山又找来几名心腹之人,吩咐密切关注六王府的动静。 数日后,六王府栖凤园。 凤蝶低头坐在床边,手里正缝着一样东西,蕊香走进屋里,看她那认真的样子,不禁说道,“这鸳鸯荷包不是早做完了么?怎的又开始缝了?” 凤蝶也不抬头,说道,“这荷包上打的结我看着总不顺眼,到底重新做了一个,这就快缝好了。咱们那边的规矩,不是成亲那日要将荷包新手挂在新姑爷腰上么,所以马虎不得。”又缝了几针,她低头咬断了线,将荷包举在眼前看了看,这才抬头问蕊香,“今日去的时候久,是不是有消息了?” 蕊香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条交给凤蝶。凤蝶拿在手上默默看了几遍,似是用心记住,然后递给蕊香,“烧了吧。” 傍晚时分,凤蝶收拾打扮一番,去了蕙心堂见王妃。 母女二人关着房门聊了有半个时辰,随后夏侯薇便命人请来林青石,说林北涯的病凤蝶能治,唯一的要求是马上为他们筹备亲事,只有先冲喜,才能治病救人。林青石听了原本不信,但架不住夏侯薇竭力说服,他转念一想,如果凤蝶没有把握救得了林北涯,她又何必要急赶着嫁给一个将死之人?于是思来想去,便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思答应下来,又想或许用喜事冲一冲,真的会有奇迹发生也未可知。 治病救人的事,自然不能耽搁,但要拜堂成亲,多少也得准备准备,于是日子最终定在了两日后,也就是二月二十二。 六王府上下便都忙碌起来。 这是一间阴暗潮湿的半地下室,像是一间废弃的仓库,胡乱堆放着一些杂物,大部分是已损坏的东西,还有几样生了锈的铁器,一盏油灯放在角落里,发出如幽幽鬼火般的一点光亮。 凡尘从昏迷中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关在这间破仓库里。 那日离开风月无边之后,他六神无主地在街上晃荡,几次都走到了十字街附近,却又远远逃开,因为他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直到晚上,他才不得不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然后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第二日酒醒后,他在房里枯坐了整日,最终决定还是先离开金陵城,在周边找个僻静的小村子先住下,以后再慢慢做打算。骨子里,他还是一时不舍得离开那个人太远。 可是才在小村子里安顿下来没几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从对方的衣着上判断,凡尘认出是风月无边的人,他一边在心里大骂纪远山出尔反尔,一边和来人动上了手。没打多一会儿,对方竟然用迷香将他迷翻在地,等他醒过来,就已经在这间破屋子里了。 屋子里除了那些凌乱破败的杂物,还堆着几捆稻草,屋角放着一盏黑漆漆的油灯,扔着火镰子,此外再无别的可用之物。凡尘躺在一堆稻草上,四下看了看,发现身边还有一个包袱,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晕了多久,只觉得又渴又饿,于是抓过包袱打开,见里面果然有一包干粮和一只水囊,干脆拿起来就吃,结果在包袱底下又看见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字:你若离开此地,林北涯必死无疑。 这时凡尘才开始怀疑,将他关在此处的可能并不是纪远山。纪远山从不会在吃住上亏待他,也不会为了怕他逃跑而用林北涯来威胁他。如果不是纪远山,那么能调动风月无边的人来和自己过不去的,恐怕就只有顾小虫了。 想到此凡尘不禁皱起了眉,落在顾小虫手里,只怕没他什么好果子吃! 可奇怪的是,顾小虫也一直没有露面。 在小村子里找到凡尘、并与他动手的人的确是纪远山派去的,但凡尘猜得也没错,后来将他锁在废旧仓库里的确实顾小虫的人。 这里面的原因就不是他能想得到的了。 风月无边,纪远山正在为迟迟找不到凡尘而焦急万状,小云匆匆赶至,说凡尘有消息了。 “找到他了?人呢?怎么不带过来?”纪远山急忙问道。 小云不禁现出一丝愧色,说手下的几个人的确在城外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了凡尘,双方动起手来,凡尘被用药迷翻,不料其中两人突然倒戈,杀了同伴带走了凡尘,而这两人正是顾小虫的亲信。 纪远山一听,重重在案上拍了一掌,“糟了!到底还是被他抢了先!”又问小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前日的事了,也就是二月十八晚间发生的,幸好我们有一名弟兄重伤未死,被村里的百姓救了,今日一早才被我们的人带回来。我才知道了这消息。” 纪远山在屋里走了两个来回,沉吟着点了点头,“也好,有消息总强过无消息,现在至少可以肯定,凡尘就在金陵城里……我怀疑他有可能被藏匿在六王府!” “六王府?如果是顾公子的人带走了他,怎么可能送到六王府?”小云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纪远山长叹一声,“这里面的事错综复杂,我慢慢再解释给你听吧,我怀疑他在六王府,是因为林北涯的病只有他能治!但……治好了林北涯,他就得死!这件事凡尘自己大概也还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恐怕根本不用我们找,早就主动去揭榜给林北涯解毒了!” “解毒?林北涯原来是中了毒?” 第96章 莫名禁锢 听说林北涯并非急痛攻心才一病不起,而是中了毒,小云也呆住了,停了一下才又说,“大哥,要不我今晚去王府查探查探?” “你在家守着吧,今晚我亲自去一趟。” 这晚夜半三更时分,纪远山果然独自潜入了六王府,他在王府里耗了一个多时辰,先是去看了看林北涯,知道林北涯仍未有好转,才稍稍放下心来。随后他几乎摸遍了王府里的每处地方,却都没有找到蛛丝马迹。他甚至还分别抓了几名巡夜的护卫,通过摄心术询问凡尘是否回来,结果每个人都说“不曾”。 难道凡尘的确不在六王府?那也就是还在顾小虫手里,却不知顾小虫将他藏匿在何处?又打算如何行事?事到如今,也唯有从顾小虫身上找到线索了。 第 9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2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92 章 可是打探回来的消息,都说顾小虫近日根本没甚么举动,最多就是去泰兴楼喝茶吃点心。 “大哥,凡尘会不会已经被顾公子……”小云不禁有些担心。 纪远山摇摇头,“不会,他要是能自己动手就不用等到今日了,但……再拖下去的话,可能就真的来不及了。” 可怕什么,偏来什么。 “你说什么?林北涯要成亲,和凤蝶?” 昨日小云才刚刚带回凡尘的消息,今日又有人将这一“喜讯”告诉了他,纪远山有些坐不住了,来来回回在屋里走着。 纪远山早想到过林北涯会成亲,实际上他希望的正是如此,他精心安排让林北涯目睹之前那一幕,亲耳听到凡尘口口声声说“心甘情愿”和自己在一起,就是盼林北涯一朝心灰意冷,听从父母之命,老老实实娶妻**,这样也就彻底断了凡尘之念。 可现在听到林北涯和凤蝶的喜讯,纪远山不但没觉得高兴,脸色反而越发阴沉,他扬声问道,“成亲的日子定了吗?” “定了,就在明日。” “明日?”纪远山反手一掌挥了过去,“明日他们就成亲,这么大的事情这会子才来告诉我,你们都是做什么用的!嗯!” 来人脸上挨了一掌,赶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主子,六王府说是为世子冲喜,又怕刺激到他,所以亲事一概从简,丝毫不让声张,听说是两日前才匆匆定下的,所以属下……”心里却暗想,又不是凡尘要成亲,谁知道你会这么激动? 纪远山真的有些沉不住气了,如果再找不到人,只怕凡尘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 打发走来人,纪远山踱到窗前,望着外面已然绽出一片新绿的树木花丛,独自呆立了很久。 “林北涯,如果他真的为你而死,我一定会杀了你为他陪葬!” 六王府一切准备停当,明日林北涯就要和凤蝶成亲了。 又是傍晚时分,凤蝶用毕晚饭,吩咐人,“取我的披风来。” “明儿就是正日子了,姑娘还不早点儿歇着呢,这时候还要去哪儿?”蕊香不禁问道。 “我得去见一个人。你让轿子在后面的角门那里等我。” “要不要我陪姑娘一起去。”蕊香道 “不必,你陪我到门口就好。”凤蝶换好衣服,将将暗红色羽缎披风的风帽戴上,又往下压了压,主仆二人走出了院子。 外面夜色渐浓。 仰头看去,这屋子唯一的一扇窗户距离地面大约有两丈多高,几乎挨着房顶,窗上只有几根铁栅栏,几颗星星在栅栏外眨着眼睛。 又是一天过去了。 凡尘躺在草垫上,心浮气躁,不知如何是好。从他醒来到现在,已经第三天了,仍然没有人来搭理他,包袱里的干粮早就没了,水还有一点,他只敢拿来润一润嘴唇而已。如果明天再没有人来,他是不是还得这样耗下去?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又到底要干些什么? 爬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他又一次走上台阶,试着推了推那扇铁门,门外发出哗啦啦的锁链响,再无其他……咦,不对,外面好像有脚步声? 凡尘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一听,果然有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锁链轻响,有人在开门。来人刚刚推开门迈进一只脚,就被凡尘一把抓住拖了进来,左手已扣在了那人的咽喉上,那人则发出一声喊,“凡尘!” 是女人的声音。 凡尘愣了一下,再仔细看被他抓着的这人,不禁大吃一惊,“凤蝶?怎么是你?!” 来的人正是凤蝶。 “凡尘,三哥中了毒,只有你才能救他!” 凤蝶上来说的头一句话让凡尘更加惊异莫名,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林北涯看到他和纪远山在一起之后,大受刺激,以至于服毒自尽?! “你说什么,五儿他中了毒?他中了什么毒?现在怎么样了?他……府里有王妃在,什么毒是解不了的?我……我又如何能救他?”凡尘磕磕巴巴,急得有些语无伦次。 “凡尘,你听我慢慢说。”凤蝶告诉凡尘,林北涯中了一种非常少见的毒蛊,名为寒殇蛊,这种毒蛊传说只有‘纯阳之子’的心头血才能解,否则一月后必死无疑。而所谓的‘纯阳之子’,便是指在纯阳之年、月、日,而且是阳时出生的人。世间人有万千,但要找生辰这么巧的人物,还必须得是男子,也是极为不易,再加上解毒日期所限,所以这寒殇蛊说是无解也不为过。 身为“纯阳之子”,最大特征就是身体温度明显高于常人。 “你是说,我就是传说中的‘纯阳之子’?我的血能救五儿?”凡尘难以相信地看着凤蝶。 “是的。” “好!那你现在马上带我去见他,我们这就动手救他!别说是我的血,我这条命给他都可以。”凡尘拉着凤蝶就往台阶上冲。 “等一等,我还没说完呢。”凤蝶用力挣开。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救人要紧!” “哎呀,你现在这样过去也救不了他!不是你把血给了他他就能活转过来,是需要你的心头血来制成解药,才能解得了寒殇蛊。而且救了他,你恐怕就……活不了了!” “我都说了,就算是用我的命换他的命也可以!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救他?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凡尘低声吼道。 “怎么做……我现在还不知……还没办法告诉你,不过我可以……” 凤蝶吞吞吐吐的话让凡尘心里起了疑心,刚刚那种因为听说林北涯中了毒而急不可待的心情也稍稍平静了一些,很多问题慢慢浮上心头。 “凤蝶,是你派人把我抓来的吗?如果是为了救五儿,你只需让人把我带回王府即可,又何必关我在这里?而且抓我过来的人好像不是王府的亲卫,你又是怎么找到那些人的?还有,五儿怎么会中了这么奇怪的毒,这解毒之法又是谁告诉你的?是王妃吗?她又怎么能肯定我就是‘纯阳之子’……”说到这里,凡尘心里又有了一个想法,难道这是夏侯薇设的局?假意让林北涯中毒,然后派人把他抓来,再编一个理由,让他主动寻死,这一来不仅永绝后患,还让林北涯说不出什么。 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凡尘脸色渐渐沉下来,目光向铁门那里瞟了一眼,暗想要不要趁此机会逃脱。 不料此时凤蝶突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头抬起,粉面上已带了泪,“凡尘,事已至此,我就跟你明说了吧。三哥确实中了毒蛊,这毒是……舅父大人下的……” “夏侯桐?!”凡尘惊得瞪大了眼睛,一把将凤蝶从地上拉起来,“这更不可能!夏侯桐待五儿同亲生儿子一样,怎么可能下毒害他?而且夏侯桐死了一个月了,不可能!” “寒殇蛊的毒性要等一月之后才发作,舅父大人这么做,是因为他要你死!” “要我死?” 第 9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3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93 章 “对,他为什么要你死,这一点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这一下,凡尘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原来夏侯桐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吗?他竟然没有明着对自己动手,却选择了这样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法子?竟然给视若亲子的林北涯下毒?他就那么肯定自己会不要性命去救那个傻瓜吗? 就在这一瞬间,凡尘想起了夏侯桐死之前揪着他的衣襟说的那句话——“虽然你杀了我,但你很快也会死,死得心甘情愿!”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夏侯桐这句话的意思! 原来夏侯桐不仅知晓了他的身份,还无比清晰地洞悉了他的内心。 为了那个傻瓜,他的确会死得“心甘情愿”。凡尘慢慢咀嚼着这个词,满嘴全是苦涩的滋味。 第97章 心甘情愿 见他呆愣着不说话,凤蝶以为他仍不肯相信,又从怀里取出一张纸,纸上写满了字,“凡尘,你若还是不信,可以看看这个。这是舅父提前写好,封在锦囊里派人交给我的,说一旦三哥出现什么异样,让我按这上面说的做便可。” 纸上详细记述了关于寒殇蛊的种种,包括中了寒殇蛊的人会有何表现,以及解这种毒蛊的唯一手段,就用纯阳之子的心头血制成解药……最后还记载了一样东西,护心符。护心符乃灵鹿之骨所制,平时握在手中感觉微热,一旦接近中了寒殇蛊的人,它就会散发出阵阵寒意。 看到这里,凡尘下意识扯开衣领,摸出那枚骨坠握在手中,果然觉出有微热的感觉。 可是这张纸上最后几行字却被抹去了,看样子没写完,应该后面还有。 “凤蝶,这后面应该写着解药的制法吧?既然你要救他,为何不肯告诉我该怎么做?难道你不想让他……” “因为明日就是我和三哥大喜的日子。” 凡尘蓦然住口,咽下了后半句话,愣愣看着凤蝶。 “爹和娘见三哥这病来得蹊跷,无奈之下要为三哥冲喜,你知道,娘一直希望我能嫁给三哥,我答应了。我没有告诉他们实情,但是我必须要在成亲之后才能为三哥解毒!你莫问为什么,反正他中的毒一月之内都可解,不差这一天。明日我们就要拜堂了,一早我会派人来找你,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总之,我有我的理由,你想救他,就得按照我说的做。”凤蝶突然一改刚才的柔弱,态度变得强硬起来,冷冷的面孔和冷冷的话语让她陡然生出几分威仪。 凡尘别无选择,沉默半晌,他说道,“我想现在去……看看他。” “你还是想验证一下吗,没问题,你现在可以跟我一起回王府,但只能在窗外看一眼,不能露面,他现在不能受刺激。” “好。” “你得和我坐在轿子里一起走,然后我再让轿子把你送回这里,不得擅自行动。” “好。” 其实他并非还要去亲眼验证什么,他只是想,看看他。 回到六王府,进了角门,凤蝶让轿子在原地等候,自己跟着凡尘一起来到了东跨院。站在院外,凤蝶道,“你进去把,一炷香之内出来,我在这里等你。” 凡尘在黑暗中愣怔片刻,闪身进了东跨院。 看着眼前这熟悉的院子,明亮的月光洒下来,照着四下里熟悉的场景,凡尘只觉得一阵悲从中来,曾几何时,他和那个人一起住在这屋檐下,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房间里的一桌一椅他都再熟悉不过,这里留下了太多他和那个人的回忆,而现在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再次看去恍如隔世…… 无论林北涯怎样,凡尘当然都不会露面,他已经没有办法再面对他,在被他看到他和别的男人在床上疯狂的一幕之后,就算是被算计,他也没脸去解释什么了。凡尘对着院子苦笑了一下,他居然也会因为被“捉奸在床”而感到没脸见人呢,曾经的他拿和男人上床当吃饭喝水一般不在乎,现在在乎了,却成为分开的理由。 不在乎是因为不爱,爱,却因为在乎而分开,人生是多么可笑啊。 用力抛开脑子里这些乱糟糟的想法,凡尘绕了半个圈子,伏在了寝室的窗根下,抬眼看去,房间里还有烛光摇弋,屋里人并未安寝,他沾湿手指捅破窗纸,便在此时,凡尘听到有声音从房内传出,然后是阿政的低声惊呼,他赶忙凑到窗前往里看。 他看见林北涯面容惨淡的仰靠在床榻边,苍白的脸色之下隐约透着紫气,唇边还挂着紫黑色的血迹,胸前衣服上也有斑斑血迹……与此同时,凡尘只觉得胸口处传来一阵阵凉意,他再次摸出那枚骨坠,果然,凉意正是从坠子上散发出来,冰着他的手掌心…… 这护心符当初是乌木倩为儿子戴在身上的。得知儿子竟是少见的“纯阳之子”,乌木倩搜集了不少记载有寒殇蛊的书籍,最终做成了这护心符,为的是起到些许警示作用,让儿子将来能避开中了毒蛊之人。可她哪里想到,最终她搜集的那些书籍竟落到夏侯桐手里,更刻意制成了寒殇蛊来要她儿子的命。还有这护心符,不仅不会让凡尘避开,反而确定了他舍弃性命救人的心。 离开院子之前,凡尘再次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门两旁果然贴了大红喜字,还挑着吉祥喜庆的灯笼,帘子也换了新的,大红锦缎上绣着牡丹百子图…… 这样也好,他就把自己当做一份贺礼吧,在那个人大喜的日子里送给他,什么也不用想、不用解释了,就让那个人痛过恨过之后忘了自己,和凤蝶白首偕老过一辈子,若能用自己一条命换他此生幸福,也值了。 因为一心一意想着救林北涯,凡尘完完全全将他离开风月无边时,纪远山说的一番话忘在了脑后。 二月二十二,六王府的五公子林北涯和凤蝶姑娘拜堂成亲。 因为五公子有病在身,所以王府并没有邀请亲朋好友前来观礼,况且新娘就住在府里,无需大张旗鼓,这场喜事办得十分低调,基本就是走个过场。 喜堂就设在林北涯所住的东跨院的正厅里,虽然事起仓促,不事铺张,但看上去也要像个办喜事的样子,所以外面也就罢了,东跨院里却是披红挂彩,彩灯高悬。 林北涯此时还在后面寝室里,穆予和阿政两人合力为他换好了喜服,然后扶他下床坐在一顶预备好的二人抬软轿里,软轿无顶无壁,只是一张舒适的靠背座椅,铺着描龙绣凤的大红色锦缎椅搭。 又等了片刻,吉时已近,前院也传来细细的丝竹管乐之声,大约新娘的轿子也进了院,穆予吩咐小厮抬着软轿往前厅走去,他和阿政跟在一旁。 亲事可以从简,但拜堂的程序却不能少。林北涯由穆予和阿政一左一右架着,勉强站在喜堂里迎候新人,他虽穿着一身大红色衣袍,头上也是红色缎带束发,镶着拇指大的珠子和翡翠玉石,脸色仍旧是苍白如纸,隐约浮起一层诡异的紫气。 自从那日被顾小虫送回府里,林北涯初时昏迷不省人事,后来虽逐渐清醒,却再不曾开口说一句话,就好似木胎泥塑一般,只凭人摆布。凤蝶提出要立刻成亲,夏侯薇和林青石还怕会刺激到他,迟迟不敢明说,但是当今早穆予告诉他之后,他也一样是置若罔闻,听之任之,这一来反而让夏侯薇越发揪心。 此时被人架扶着站在厅里,林北涯无力地靠在穆予身上,两眼空洞,呆呆看着脚下一片青砖。外面花轿子已到了门口,凤蝶在蕊香的搀扶下缓缓下了轿子,迈着细碎的步子来到喜堂,俏生生立在林北涯身旁。 吉时已到,傧相高声唱礼,孰料一句“一拜天地”声音未落,变故陡然而生! 穆予和阿政扶着林北涯转过身去,还没等跪下,只听外面传来一声长啸,紧接着两道人影直扑进来,分别袭向林北涯和凤蝶。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况且屋中只有穆予一人还算是好手,仓促之中拔刀应战,又怎么来得及?林青石倒也能胡乱应付几下,但来人身手实在厉害,一个照面就将他点翻在地。 丫鬟小厮们早就吓得连滚带爬,唯恐逃之不及…… 好在那两人无意伤人,目标似乎只是林北涯和凤蝶。 “六王爷、王妃,穆公子,我们只是想请五公子和凤蝶姑娘去敝处小住几日,到时候自会将他们完好无损地送回来,几位不必惊慌。”丢下这句话,来人再次一招逼退穆予,脚下轻轻一点便出了屋子,不消片刻已走得无影无踪。等大批王府亲卫赶过来,只见喜堂里一片人仰马翻,哪儿还看得到“贼人”的影子? “想不到天子脚下,竟有这等事情发生!”林青石被穆予扶坐在椅上,兀自有些惊魂未定,强撑着喝道,“来人,传我的命令……” “爹,等一下!”穆予急忙出声制止,说现在在摸不清对方来路的情况下贸然派人去寻,只怕不妥,对方看样子不为伤人,只怕另有企图,若将他们逼急了,恐怕反而对林北涯和凤蝶不利,倒不如先暗中查询,静观其变,如果真如对方所说,几日后能将人送回,那自然皆大欢喜。 林青石早已被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弄得完全失了方寸,基本上诸事都听从穆予安排,这次也只有点头说好。 一场喜事,最终只闹得人心惶惶,惨淡收场。 第98章 真实身份 第 9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4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94 章 闯入府里的两人虽然蒙着面,但穆予却觉得其中一人身形颇像那日来十字街找林北涯的“肖云”。那日林北涯去见凡尘因何未果,最终被人送回,穆予难知因由,他也未曾对林青石提起过此事。既然对方只是将人劫走,又说了几日后送回,若真是“肖云”等人所为,穆予只盼这中间另有缘故,林北涯和凤蝶当不会有性命之虞。 闯入王府将林北涯和凤蝶劫走的人正是纪远山和小云。 风月无边后院一所房子里,纪远山将虚弱无力的林北涯安置在榻上,伸手搭上他脉门探了探,脸色稍有和缓,转身对凤蝶说道,“公主殿下,我猜凡尘现在还活着,你最好告诉我他在哪里,否则凡尘就是死了,我也会让林北涯给他陪葬!” 听了“公主殿下”四个字,凤蝶的脸色刷地变了,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你是何人?” 躺在贵妃榻上的林北涯却只听到“凡尘就是死了”这半句,同样神色大变,硬撑起半个身子,对纪远山说道,“纪远山!凡尘他……他出什么事了?他既然……要和你在一起,你怎会……不好好护着……”话未说完,哇的一声又是一口黑血喷出。 纪远山不理林北涯,沉声对凤蝶说道,“凤姑娘,我不仅知道你是什么人,还知道你和顾小虫联手欲害凡尘,却借夏侯桐之力,这借刀杀人的法子也当真高明,你们利用身边丫鬟在胭脂铺子里传递信息……” “主子!”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喊,打断了纪远山的话。小云从椅子上猛的站起,正要出去,就听纪远山高声道,“进来说话!” 门外进来一名黑衣汉子,名叫崔觐,也是纪远山的心腹,之前正是派他带了诸多人手在六王府周围逡巡。 崔觐匆匆施了一礼,道,“主子,昨晚小人手下有两人莫名其妙失了踪迹,小人查问之下,听说他二人都是昨晚发现了什么情况,跟踪而去之后就再没了消息。结果刚刚我们在槐树街某僻静处找到这二人尸首,是中了毒针。” “槐树街?毒针?”纪远山眉头紧皱,脑子里好像想起了什么,他顺着现有的思绪一点点追了下去—— 毒针是倚月常用的暗器,但是是顾小虫传授给她的; 他已经查明,顾小虫和凤蝶之间的联系也是通过倚月,倚月派丫鬟春红去槐树街的池记胭脂铺和凤蝶的丫鬟蕊香互递消息; 他有一次曾亲眼看到春红去那家胭脂铺,当时他是去泰兴楼,后来他从泰兴楼出来,正好碰到顾小虫带着凡尘来找,随后顾小虫推说有事自行离开; 手下人说,顾小虫最近也常去泰兴楼喝茶吃点心; 此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细节……对,那日他坐在泰兴楼上无意眺望,发现那里距离陈铁匠铺很近; 当初郝文武隐身于陈铁匠铺,他派顾小虫暗中守护,结果还是被夏侯桐的人所杀…… “我知道了!”纪远山猛地站起来,对小云大声道,“快!你现在马上去陈铁匠铺,凡尘很可能就在那片废弃的房子里!” “啊?什么……铁匠铺?”纪远山连珠炮似的话,让小云一时没明白过来。 “哎呀,就是当初郝文武隐匿身份所在的那家!快去快去!” 小云恍然大悟,立刻闪身而去,身后又传来一句,“顾小虫估计也在那附近,你要小心!万不得已就……杀了他!” 凤蝶冷眼旁观,脸色已变得更加难看。纪远山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公主殿下,我猜对了是吗?你现在最好盼着凡尘还活着,否则我就送五公子下去陪他!你一心要嫁入大梁宗室,只好另选他人了!” 凤蝶咬着下唇不说话,林北涯则用虚弱的声音问道,“纪远山,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凡尘到底怎么了?凤蝶她……又是怎么一回事?” 纪远山回头看了一眼林北涯,“好,五公子,接下来我便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梳理一遍,你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嗯,我们还是先从凤姑娘的真实身份说起吧,她可不是普通人,而是越国的长公主……凤姑娘,我说的没错吧?” 说着话,纪远山走到桌前,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一张纸条,朗声念道,“吾儿如见,闻梁太子不日继承大统,吾儿当尽早与梁宗室子弟完婚,否则国运堪忧,父性命休矣!要紧要紧!”念完,他扬了扬手里的纸条,“凤姑娘,类似这样的信件想必你早已收到过很多了吧,所以当初顾小虫找上你,你们一拍即合,决定利用夏侯桐之手来除去凡尘,因为凡尘不死,林五公子是不可能娶你的!” 凤蝶仍是默然不语,她没有反驳纪远山,因为纪远山说的都是事实。 凤蝶,本姓迟,乃越王迟炀的女儿。 二十年前,梁、越两国交战,越国败,迟炀亲自至金陵递交降书,并且为表诚意,在金陵城住了两年之久。 其时迟炀仅有一后一妃,都留在越国,于是皇上特赐美姬二人服侍左右。一年后,其中一名姬人怀了身孕,在迟炀离开金陵前诞下一名女婴,自己却血崩而亡。皇上以婴孩儿幼小,不宜长途跋涉为由,劝迟炀将女儿留下,但这里面的另一重意思却不言而谕。迟炀无奈,而且才过满月又没有母亲照料的婴孩儿确实难以带在身边,只好答应了。 于是,这个婴孩儿便被六王爷林青石收为养女。不过皇上也答应迟炀,这件事只有他们四人知道,除非越国有不轨之举,否则不会将凤蝶视为质子并公开其身份。 越王回国之后,按照妃嫔礼仪为凤蝶的生母修了衣冠冢,算是正了名分。随后十几年过去,两国间相安无事,越国年年有使节派来,越王却不曾写来只言片语,倒是林青石在得皇上默许后,曾修书给迟炀,隐晦提到凤蝶一切都好,无需挂念。 本以为这件事不会再有什么变化,六王爷夫妇也一心一意将凤蝶当亲生女儿待,甚至希望她成为林家媳妇。他们以为这个秘密凤蝶并不知晓,但实际上凤蝶却早就知道了! 凤蝶十二岁那年,某日在街角偶然遇到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女孩与凤蝶年纪相当,哭诉说家里遭了灾,一路流浪来到京城,无依无靠,决定卖身为婢,恳求凤蝶收留,否则只好流落到烟花巷。凤蝶见她实在可怜,便将她带回王府做了自己的丫鬟,起名蕊香。事后林青石也曾派人查探,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便默许蕊香留在了凤蝶身边。 可实际上,蕊香是越王派来的。 几个月后,蕊香见时机成熟,偷偷拿出了越王的亲笔书信,上写有她的生辰八字,还提到落生时在她身上偷偷留下的印记……并说如不相信,可私下询问六王妃便知真相。 凤蝶一直觉得从爹娘那里听来的关于自己的身世过于模糊不明,而且每每问起,二老都含糊其辞,如今证据摆在眼前,她虽然震惊,却不得不信。事后她也没有去向夏侯薇求证,潜意识里,她还不想挑破这层窗纸,而且她也明白,爹娘瞒着自己也是为了她好。 慢慢的,时间长了,凤蝶倒也没觉得这件事给她带来什么变化,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人虽说是她的“父王”,但是根本未曾见过面,除了一脉血缘,谈不上有更多情感,而她安安分分在这里做她的“质子”大概就是对“父王”最好的回报了,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此后她经常去槐树街那家名为“池记”的胭脂铺,从那里取回小小的字条,上面写着或问候或叮嘱的话语,而她也偶尔会写几句送回去,这样的举动,让她渐渐对“父王”有了一些亲切熟悉的感觉。 随着往来信件的频繁,越王得知凤蝶和六王爷次子林西泊两情相悦,或可谈婚论嫁,立即表示支持,后来更频繁写信催促,要凤蝶尽快与林西泊议成婚事,说此事若成,自己便有理由修书一封,与六王爷商议公开凤蝶的身份,还可以亲到金陵城父女相见。 越王如此急着促成这一婚事,其实也有他的目的。 当年回国后,迟炀身边的后妃一直无所出,直到几年前才又得一子,年龄尚幼。其弟迟隽一直窥伺王位,屡屡挑起事端。凤蝶若能与大梁宗室联姻,他和幼子都等于有了梁国做后盾,对迟隽的态度便可强硬起来。 越王几番催促,凤蝶自己也不愿再等,所以在七夕后向林西泊下了最后通牒。哪知道赵国却又凭空冒出,林西泊最终竟成了他国的乘龙快婿! 第99章 借刀杀人 真情枉付,姻缘成空,凤蝶伤心欲绝,更兼忧心重重!因她与林西泊已有了夫妻之事,怎好另嫁他人?幸亏夏侯薇希望她嫁给林北涯的心思一直不改,她便干脆默许了。实则她是在逃避,她知道林北涯的性子看似随和,内里执拗,绝不会轻易答应娶妻,这件事便推给王妃和林北涯去“较量”,而她自己恨不得就这么一直不嫁才好! 没想到因二皇子与太子之间一场皇位之争,不仅弄出个怀州之乱,又把越国也牵扯了进来。 中秋之夜,在家宴上听到林青石的一席话,想到大梁有可能对越兴兵,凤蝶如何不忧?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越王自然也在为此事而惶惶不安,他本就胸无大志,只求苟安一隅,凤蝶便成为他手中唯一的王牌,所以他频频敦促女儿,一定要嫁入大梁宗室。他想有了这层姻亲关系,就算将来大梁对越国兴兵,亦不会大开杀戒,到时候哪怕让他伏地称臣,封一个越国公之类的爵位,能让他安然养老便可。 越王的催促和夏侯薇的执着,让凤蝶渐渐改变了想法,她开始希望能够嫁给林北涯了,别的不说,仅仅因为她与他自小一起长大,彼此相知相惜,也比要嫁给一个陌生人强得多吧,她才不在乎林北涯喜欢男人,也不在乎有没有夫妻之实,她要的,就是一个名分。 可惜她的想法虽然改变了,林北涯却没有改变,不仅没有改变,反而愈演愈烈,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人,凡尘。 偏偏六王爷林青石的态度也渐渐有所改变。 就在凤蝶万分苦恼,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位总是面带微笑的年轻公子找上了她。 要说起来,最早希望凡尘死的人是顾小虫,但因为有纪远山在,顾小虫不能、也不敢亲自动手。 第 9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5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95 章 顾小虫曾与纪远山一起去怀州,暗中挑唆当地武林拥趸怀王对抗朝廷,并在那里接触到越国派来的细作,回到金陵后,一次无意当中,顾小虫发现槐树街的池记胭脂铺居然是越国人的探点!他暗中让倚月帮忙查探,最终发现了凤蝶的秘密! 得知凤蝶正为了越王命她嫁入大梁宗室而发愁,顾小虫立刻心生一计,他主动找上凤蝶,暗示她凡尘与夏侯桐之间有旧仇,只要她将凡尘的父母身世告知夏侯桐,夏侯桐必将除之而后快,到时候她便有希望嫁给林北涯。 反正自己苦无良策,凤蝶决定试一试,她按照顾小虫的指点,告诉夏侯桐说凡尘乃是乌木倩和董珀的儿子,这个消息是“笑面郎君”透露给她的,只因他们都想要凡尘死,所以希望大家联手…… 夏侯桐知道“笑面郎君”是何人,这人与凡尘有什么仇他且不管,重要是这人的身份能保证他提供的消息是正确的。凡尘是乌木倩的儿子,那么他必须死!凤蝶居然也希望凡尘死?夏侯桐很快想到了自己的妹子,夏侯薇早已将凡尘恨之入骨,凡尘不死,她就不能说服儿子娶凤蝶为妻。 很好,只要大家目的相同,原因可以不必问。 夏侯桐也看得明白,笑面郎君顾小虫和凤蝶都是想借刀杀人,而他自己也不会傻到亲自对凡尘下手,他不想让林北涯恨他。所以夏侯桐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这法子就是他从乌木倩所留下的几本记述毒蛊之术的小册子上找到的。 册子里记载了一种很霸道的毒蛊——寒殇蛊,这种蛊世间唯有一样东西可解,就是“纯阳之子”的心头血。蛊毒发作后三十日之内,用“纯阳之子”的心头血混合灵鹿骨烧成的粉末,服下后便可解毒。当初夏侯桐命老钱寻找灵鹿骨却寻回了假货,后来他得知凡尘手上带着鹿骨扳指,心中大呼老天相助。 纪远山初时查看从夏侯府找来的那些书册,还以为夏侯桐配制了寒殇蛊是用来害凡尘的,可又觉得以夏侯桐的本事,随便配制出的毒药都可杀人于无形,何必用这么麻烦的法子呢?而且他询问凡尘,也没发现他有中了寒殇蛊的迹象。 结果那日林北涯从风月无边离开的时候,莫名其妙发病,事后六王府不得不张榜寻医。纪远山详细查问,斟酌其中症状,才发现中了毒蛊之人竟然是林北涯!这让他更觉得奇怪,难道夏侯桐欲将毒蛊下给凡尘,却让林北涯误中了吗? 这件事到这里他便卡住了,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直到那天小云从林北涯的外宅拿回来两只风筝交给他。看到风筝后面写的凡尘的生辰八字,再对照书册上所写,纪远山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夏侯桐的真正用意。 原来夏侯桐知道了凡尘就是纯阳之子,所以才开始搜集各种药材,按照书中所说炮制寒殇蛊。他故意让林北涯中了蛊,便是认定凡尘会甘愿舍命相救,到时候凡尘虽然死了,林北涯却无法怪任何人,因为凡尘是为了救他而主动求死! 这一招才真是把借刀杀人用到了极致!让纪远山都不得不佩服。 想明白了这一点,纪远山悔之莫及,怪自己不该轻易放走凡尘,现在林北涯身上的毒蛊已经发作,无论是顾小虫还是凤蝶,都肯定要找到他,告知真相,让他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性命来救林北涯。 所以纪远山才急着命小云,无论如何要将凡尘找回来。 纪远山将自己所查到的线索全部串联起来,中间当然也有自己的判断和猜测,讲完之后,他对凤蝶道,“公主殿下,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事情经过,若有什么不实之处,还望不吝指正。” 凤蝶幽幽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你并非当事人,却能查得如此八九不离十,实在难得!不过有一处我想要纠正,那就是……我们计划中并非要将毒蛊下给三哥,而是下给……王爷。寒殇蛊种下之后过一个月才会发作,我们商议,就说是爹进补不当,误中奇毒,然后由舅父出面诊治,最终提出只有凡尘舍命能救……”说到这里她转向林北涯,脸上显出痛苦之色,“三哥,记得我曾问过你,凡尘和爹若只能活一人,你会怎么做?当时你答说自然要救爹,而凡尘也曾说过,他不会让你为了他而不顾爹的安危生死。所以,我们如此行事是想让你为了救爹而不得不舍弃凡尘,如此一来凡尘就是死了,你确实无法怪任何人!可是不知为什么最后中毒的却是你?!” 一旁的林北涯早已听得目瞪口呆,此时听凤蝶如此说,不禁漠然看着她,“你不用解释那么多了,我自然相信你不会拿我的性命来摆布,万一我真的中毒而死,你又去嫁给谁呢?凤蝶,其实现在我倒庆幸中了毒蛊的是我而不是爹!”他转而又对纪远山说道,“纪公子,我很感激你告诉我这些,其实你不必过于担心,既然凡尘已经选择与你……相守,他大概不会为了我舍弃性命的,或者,你现在就杀了我吧,这样他也不会觉得为难了!” 纪远山将林北涯和凤蝶从喜堂劫出来,确实存了杀心,一旦确知凡尘已死,就杀了林北涯陪葬,让他们二人能在阴间相守,也算是他为凡尘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但是刚刚一念之间让他猜到了凡尘的隐身之所,心里又升起了一线希望,只要凡尘不死,他就将林北涯和凤蝶送回王府,自己带了凡尘远远离开这里,至于亲事如何,林北涯的性命又如何,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了。 他知道那样的话凡尘会恨他,但也顾不得了,反正凡尘一直是恨他的,而他只要他好好活着,活在他身边,就够了。 可是小云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消息?纪远山突然有些担心了,是他猜错了吗?凡尘根本就不在陈铁匠铺?还是已经…… 凡尘几乎整夜没有合眼,他瞪着屋里那扇唯一的窗户,看外面的天色一点一点从乌黑变得泛白,变得发亮。他在等着凤蝶派人来,等得甚至有些着急了。 太阳的光影照在窗栏上,再一点点倾斜开来,清晰明亮的光线昭示着今日是个好天气。 的确应该是个好天气,今日是那人大喜的日子。凡尘勾起唇角笑了,然后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死。自己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糊里糊涂穿越而来,大概只是为了替那个可怜的孩子活下去,替他报仇吧。 结果,他还是把自己也卷了进来。 他以为跨越了时空,换了角色,就可以放手一搏,将上一世的仇恨也都借此生**出来,却不知从他想要借刀杀人的那一刻起,就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两世为人,他都输给了爱。 第100章 爱恨皆休 想到死,凡尘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他庆幸自己是为了救林北涯而死,这也算死得其所吧。唯一让他心里有些难受的,是林北涯大概还陷在伤痛之中。 凤蝶会告诉林北涯,是他救了他吗?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终于明白他的心意? 挣扎了这么久,他仍然不能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心里到底有遗憾、有不甘,好在没有了恨。这一世他不会再带着恨让自己的生命结束,也希望老天不要再捉弄他了…… 思绪漫无边际地浮散开来,直到铁门上锁链的声音响起,凡尘才蓦然回过神来,他坐直身体,看着台阶上的大门。 铁门被推开,一个陌生男子迈进来,将一只包袱丢了过来,然后关上门走了,铁门没有再上锁,屋里是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哪里还用得着锁。 打开包袱,里面有一只带木塞的瓷瓶,一个银碟子,一小块凝固的油脂,一根比手掌略长些、筷子般粗细的银签,此外还有一张纸条,告诉他要怎么做。 凡尘拿起纸条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看完后丢在一旁,然后把包袱里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摆在面前的地上,接着,他取下了右手拇指上戴的鹿骨扳指。 这枚扳指已被磨得发亮,摸上去手感极佳,拿在手里轻轻转着,他又想起了那人,这是他送他的最后一个扳指,他说“这个比以往那些都衬你,是最后一个了,不许你再换”,他笑着答应,果然再也没换过,再也没摘下来过。在他所处的前世,相爱的人互定终身是要送戒指的,这一世自打认定了那人,这扳指在他心里,就如同婚戒一般。 摩挲了半天,凡尘到底还是将鹿骨扳指重新套回手上,他从领子里摸出那个护心符,这东西也是鹿骨制成,效果应该是一样的,想着,他手上用力,扯断了绳子。 护心符一摘下来,他便隐约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但不是很严重,他将那小块凝固的油脂放在银碟子里,再把手里的护心符放在油脂上。护心符一旦离了手,晕眩的感觉立刻加重,紧接着,胸口便有一波接一波的刺痛袭来,就像有尖锐的东西在里面搅动。凡尘用手在心口按了两下,抬眼一扫,才发现火镰子还扔在几步远的墙边,他起身去拿,结果一站起来,所有的感觉再次加重,天旋地转,心痛如绞,他硬撑着走了两步,弯腰拾起地上的火镰,这时心口内又是猛的一痛,让他忍不住哼出声,眼前一黑脚下一软,终于摔倒在地。 扑在地上喘了口气,他咬牙撑起身子,嘴里已经满口甜腥,殷红的液体顺着唇角嘀嘀嗒嗒落下来,砸在满是灰尘的土地上,好像花儿一样。 凡尘终于挪回到草垛边,颤抖着双手连打了十几下,才打着火,又抖着手,将火折子凑到银碟子里……轰的一下,油脂被点燃了,护心符隐没在一团火焰当中。 护心符一烧起来,胸中尖锐的刺痛感越发强烈,仿佛一颗心就要被生生撕扯开来,强烈的痛让凡尘蜷起身子倒在草垫上,手握紧拳死死抵在胸口,细密的汗水布满他苍白的脸,化开了唇边的血迹,变成一抹淡淡的红。 “凡尘——凡尘——” 高高的窗户外面有喊声飘进来,声音不在近处,但能够听得清。 凡尘睁开眼睛,一时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就在这时他又听见了一声喊,这才惊觉不是在做梦,的确有人在外面喊他的名字,而且他也听出来了,这人是小云。 还没等他有什么想法,又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飘了进来,“呵呵,能让你找到这里来,他果然够聪明,我猜他大概什么都知道了吧。” “顾公子,主子让你带凡尘一起回去见他!”小云话音里还有几分客气。 “凡尘?估计已经没救了,你主子恐怕不会愿意看到他的心上人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顾公子既这么说,小云只好冒犯了!” 凡尘撑起身子靠在草垛上,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声音渐渐向这个方向靠近,只听小云一边打一边还高喊着,“凡尘——凡尘你听着,主子说了,你死了,让林北涯陪葬!你在哪儿?快出来——” 这一下提醒了凡尘,让他立刻想到了离开风月无边时纪远山对他说的话,“如果哪天让我听到了你的死讯,我立刻就去杀了林北涯,让他到阴曹地府去陪你……” 怎么办?如果他死了之后纪远山真的不肯放过林北涯该怎么办?凡尘有些慌乱,这时他又发现,心口的疼痛感竟然已慢慢减轻了,他看了一眼银碟子,只见火焰不知什么时候已熄灭,碟子里只剩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他不及多想,伸手取过那只瓷瓶,拔开木塞,将粉末小心翼翼倾倒在瓷瓶里,然后从地上摸起那根银签子。 第 9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6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96 章 银签子竟然是空心的,中间有一条孔,一头有筷子粗细,另一头较为尖利,凡尘一手撕开衣服,一手握紧了银签…… 怎么办?死还是不死? 想了半天,一个理由渐渐升起,凡尘轻叹,暗想只能如此了,只盼纪远山肯听他这一回! 闭上眼睛,用力。 心再次剧痛,这一次更加清晰,冰凉的异物侵入,深深的。 …… 台阶上方的铁门被人重重推开,小云的身影闯了进来。 凡尘刚好将手中的瓷瓶重新用木塞塞好,握在手里晃了晃,瓷瓶上染了血,摸上去黏黏腻腻的,他牢牢抓在手里,生怕掉了。 “凡尘!”小云一个箭步冲到跟前,声音都有些变了,他万幸自己现在看到的还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于是二话不说将凡尘抱起,转身又冲了出去。 或许现在……只有纪远山能救得了他了!小云想。 房间里,纪远山盘膝坐在地上,正闭目调息。他刚刚试着用自身功力为林北涯驱除体内寒毒,想着就算不能尽除,能略有遏制也可。只要哄得大家以为林北涯有救,凡尘就不用一心求死。然而他只坚持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自己也全身冰冷,差点儿走火入魔,看来蛊毒果然非同一般毒性可比。 林北涯倒没有继续发作呕血,不知是否纪远山的施为起了一定作用,但却陷入昏迷之中。凤蝶坐在一旁,眼中含泪,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小云抱着满身血迹的凡尘冲了进来,“大哥!” 纪远山猛地跳了起来,连声问道,“怎么样?他怎么样了?” “我死不了!”凡尘居然还能开口答话,让纪远山紧绷的心弦略放松了一些,可他身上斑驳的血迹还是令人看了发慌。 “凤蝶,快……”凡尘示意凤蝶过来,把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瓷瓶塞给她,“快……救他!” 纪远山也顾不得别的,一面让小云快请大夫来,一面将手掌抵在凡尘背心上,将真气源源不断输进去。 凡尘缓了口气,目光却追寻着凤蝶,又落在林北涯的脸上。解药灌入口中,林北涯青白的双唇沾染了鲜血,显出一道突兀的艳红,眼睛仍然紧闭着……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像要用眼光将他的样子刻下来。 然后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大夫来了,凡尘却死死抓着纪远山的衣襟不放,“别费事了,我……我还有几句要紧的话……和你说!” 纪远山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因为他已经发现,凡尘完全是凭着自己灌输的真气在吊着性命,这样撑不了太久! 凡尘已经自顾自说下去,“纪远山,虽然……我一直都在骂你,但……你对我,确实还不错,也有那么一点……真心在,我现在求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唉,其实我一直在求你……” “凡尘!你闭嘴,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恨我……” “不!”凡尘盯着纪远山,“我可以不恨你!我也……不会死,从今后我的血留在那傻瓜的身体里,我的生命,有他在为我……延续!你要像守着我一样,看着他,别让他……有事!你若答应我,我也答应……不恨你……” 纪远山说不出话了,他刚刚替林北涯驱毒,现在又持续为凡尘灌输真气,渐渐有些吃不消,脸色发白,手指也不受控制地有些抖。他看着怀抱里的他,他用目光坚持着,等着他的回答,好像听不到他的承诺便死不瞑目。 纪远山闭了闭眼睛,终于吐出了三个字,“我答应!” 凡尘很想对纪远山也笑一笑,他从未给过他笑脸,可惜他没有力气了,他只能用眼神告诉他,为了最后这个承诺,他将不再恨他,而是带着对他的感激离开…… 转过头,凡尘再一次去看林北涯,林北涯仍没有醒,不过可以看得出来,他身上的毒蛊应该已经解了,因为一直罩在他面容上那层黑紫色已经褪去,苍白下面有淡淡的红晕浮起。 “傻瓜,你到最后,都不肯睁眼看看我吗……”凡尘不无遗憾地想着,他的视线在这张脸上最后打了一个转,缓缓闭上眼睛。 “凡尘!凡尘——” 纪远山大声嘶吼,竭力催动真气……“凡尘!你再撑一会儿,我去叫醒他!你肯定还有话要对他说,凡尘——” “大哥!”小云忍不住上前一步,从后面抱住了纪远山,用力拉开他的手,“大哥!凡尘已经……你别这样……保重身子要紧!”再这样无休止地催动真气,纪远山恐怕会受严重的内伤。 纪远山抱着凡尘呆坐半晌,忽然一声长啸,冲口而出,如同龙吟虎啸一般,延绵不绝地传了出去,直震得屋瓦咔咔作响,双目中已有泪珠滚滚而下…… 榻上的林北涯猛然惊醒。 “凡尘?凡尘!” 后记 凡尘死了,可事情还没有完。 小云知道,此时最好另外找一件事情来分散一下纪远山的心力,才能让他的情绪有所缓解,于是他俯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大哥,顾公子我也命人带回来了,现在他自己房里,他的伤恐怕也……” 纪远山听了,果然神色一凛,心思有些回转,“我去看看,你在这儿守着。”说完他起身将凡尘抱进内室放在床榻上,竟还伸手替他盖上被子。 后院,紧邻倚月楼西侧是另一处独门独户的院子,正是顾小虫的住处。 顾小虫身上中了小云两掌,肋下还被刺了一剑,果然伤得不轻,但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此时他正躺在屋里假寐,听见脚步声响,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来了?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 顾小虫笑了,“你都知道些什么?” 纪远山表情复杂地站在床前,看着顾小虫,“我知道你为了破坏我的计划,故意将郝文武的下落告诉夏侯桐,又故意放水让夏侯桐得手杀了他;我知道年尾王春海押镖在璐州遇到的麻烦是你暗中所为,甚至王春海保的那趟镖银也落入了你的腰包,只为了调柳河出京,拖延时间;我还知道凡尘的身份是你透露给凤蝶的,你本来打算自己和夏侯桐联手,不料半路被你发现了凤蝶的秘密,正好将她也拉下水,你自己就更可以躲在幕后……” “哈哈,我躲来躲去,不还是落入你的掌握?再说,你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干嘛不直接杀了我,还一直任由我兴风作浪?” “小虫!”纪远山皱了皱眉,终于透出一丝无奈,“其实只要凡尘不死,我总不会对你怎样的!你为何偏偏……” “那臭小子现在死了?所以你来找我兴师问罪?” “我来,是因为小云说你也快要死了!” 顾小虫眼光微动,又笑了,“怎么,你不舍得我死?还是说你巴不得我死,来亲眼看着我咽气么?” 第 9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7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97 章 “小虫,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费尽心思,结果又怎样?对你有什么好?你以为他死了我就能……”纪远山忍不住大吼。 “对,就算他死了你心里的那个位置也不会给我!这我早就知道了!可我还是要让他死!我不能忍受每次你谈到他的时候露出的表情,不能忍受你看他的目光,不能忍受你一点点因为他而改变!”顾小虫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瞪着纪远山一字字说道,“既然做了你的人,我就不能忍受这一切!我得不到你,你也别想得到他!” “你……你疯了!”纪远山怒吼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顾小虫在他身后大声说道,“你不想杀了我为他报仇么?” 纪远山在门前停下脚步,“等你养好了伤,就……离开吧!”说完抬腿又要走。 “远山!” 熟悉的称谓让纪远山再次停下,他慢慢转过身来,看到床上的顾小虫之后却神色大变,“小虫!” 顾小虫手里捏着一枚细小的银针,正一点一点刺入自己颈上血脉。 “小虫!你真的疯了!你……”纪远山冲上来扶住顾小虫,一把打开他的手,但还是晚了,刺入的银针已完全消失不见,他急忙伸指点了顾小虫几处要穴,阻止毒气下行。 “没用的,我杀人的手段你还不了解吗,毒性流进血脉,只要针取不出来,我就不可能活转,你别费事了。” 纪远山无语,扶着顾小虫的手微微颤抖着。 “远山,还记得那次你我打赌,你输了,说会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纪远山其实早已不记得,但他怎么可能拒绝。 “我求你,放过倚月。” 六王府里,林青石和夏侯薇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好在他们没有等得太久,出事后的第二天午后,一顶轿子停在王府门口,轿帘掀开,凤蝶探出头来。 看门人赶紧让人进去通报,“快去报与王爷王妃知道,五公子和凤姑娘回来了!” 林青石和夏侯薇大喜过望,急急从后宅迎了出来,穆予跟随其后。 轿子里下来的人却只有凤蝶自己,手上挽着一只青布包袱。 “蝶儿,五儿他人呢?”林青石和夏侯薇忙问道。 凤蝶不出声,挽着包袱一路疾行,来到了东跨院。 东跨院里还保持着那日拜堂的情形,一切都没有变。 凤蝶让二老仍在堂前椅子上坐了,“爹,娘,您二老别急,容我慢慢说。” 林青石和夏侯薇坐在那里,看着凤蝶一派坦然的神情,心里略微安定了些,只见凤蝶把包袱摆在自己身边,包袱里不知是什么东西,立着有一尺多高,凤蝶先是面朝外在堂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再起身,面朝里跪下,对着林青石和夏侯薇磕了三个头,然后她转了半个身子,对着那个包袱又磕了三个头。 “蝶儿,你这是……”夏侯薇茫然不知所以,林青石和穆予的脸色却有些变了。 凤蝶礼毕,却仍跪在地上,拿起包袱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爹,娘,三哥他死了,我没能救得了他!不过我刚刚已经同他拜过堂,这辈子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将来在二老跟前,我会替他尽一份孝心……” 包袱里是一面牌位,上书“先夫林北涯之位”几个字。 “啊!天哪——”夏侯薇一声惊呼,晕了过去。 一个月后。 六王府的后花园里,一身缟素的凤蝶站在穆予面前,“予哥,我有话想要问你。” 穆予退后半步,垂下目光,“弟妹有话请讲。” “予哥,我始终不明白,当初上元节家宴,我明明是将寒殇蛊下在了爹的汤碗里,为何最后中了毒蛊的会是三哥?我把那晚的情形翻来覆去想了不下十几遍,觉得大概只有你能给我答案?” “你猜的没错,是我将爹和小五的汤碗调了个!” “果真如此!为什么?” “是舅父教我这么做的。他老人家在上元节之前曾派钱叔送了一封信给我,信中说,怕就算是爹中了毒蛊,小五也不肯牺牲凡尘的性命,只有小五自己出了事,凡尘才会舍命相救。舅父知道你不肯拿小五的性命来冒险,而我……我是宁肯让小五有事,也不会让爹有什么意外,所以他写了这封信给我,将实情相告,嘱我暗中做了手脚。” 凤蝶听了,半晌无言。原来纪远山猜得果然半点也没错,对于夏侯桐来说,林北涯中毒,才是杀死凡尘的最好一招。 两个月之后。 风月无边的后院,小楼独立,掩映在碧树繁花之中,二楼窗户开着,隐约能够看到屋内一道挺拔的身影。 纪远山在窗前站了会儿,转身来到内室,对坐在椅子上的人说道,“林北涯,这边我都交代好了,你的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我计划过两日咱们就动身回山庄,你意下如何?” “我……我想再回王府看看……” “不行!我前日夜里不是刚陪你回去看过了么,你爹娘都好好的,还有什么不放心?就别再生事了!” 林北涯默然。 纪远山看了看他,伸手在怀里摸了一阵,取出一样东西递过去,“这是他留下的,我想来想去,还是给你收着吧。” 林北涯伸手接过来,是一枚鹿骨扳指,为了留下这扳指,当初凡尘宁可忍受锥心之痛,想到此,林北涯眼眶又红了。 纪远山叹了口气,在他肩上拍了拍,又从怀里摸出另外一样东西,是用丝线穿起来的一枚血玉扳指,当初他发现他将此物挂在身上,心里多多少少得到些安慰。 两日后。 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停在风月无边的后门,纪远山同林北涯上了车,小云站在门口同孙鹏又说了几句话,才翻身上了另一匹马,一车一骑并排而行,走出了巷口。 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已经出了京城。 马车里的两个人一直沉默着,这会儿纪远山终于先开了口,“听说皇上发兵越国之后,越王放弃抵抗,直接交出玉玺国书,对梁称臣了。估计大军不日就要班师回朝,此番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越国并入大梁版图,倒是我大梁的一件喜事。” 月前老皇退位,新皇登基,朝堂之上一片崭新面貌,而他身旁这人也从皇侄的身份一跃成为皇弟,若非被他胁迫着隐姓埋名离开京城,怕也要封王了。 说是胁迫,其实他心里也不再抗争了吧?纪远山想着,不由得问道,“林北涯,你可怪我么?” 第 9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8 章 36计之借刀杀人 作者:楚馨姬绿 第 98 章 “我怪你作甚?” “怪我将你绑在身边,让你不能与凤蝶成亲,守在父母跟前尽孝。” 林北涯沉默片刻,低声道,“如果这是他的意愿,我不怪你。” “那我之前为了拆散你们而做的那些,你可记恨?” 林北涯不说话。纪远山早已把所有的事情都坦白告诉了他,他知道了亲手杀死夏侯桐的另有其人,也知道了……那个人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他! “其实你恨我也应该……” “不,我不恨你。他最后都说不再恨你,我又为何要恨你。”停了一下,林北涯又说道,“要不是你,我的确不可能撑下来,我不能接受他用自己……换我活下来,我……肯定早就随他去了!”说到此声音又哽住了。 纪远山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傻瓜,你忘了他说的吗,你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你活着,就是他活着……” 不约而同的,他们的目光一齐投向车壁旁放着的包袱。 包袱是上好的月白色暗纹锦缎,四边绣着淡蓝色缠枝莲纹,里面裹着一只紫檀木雕成的密封罐子,还有一条乌黑发亮的长鞭。 (全文完) 】整理 第 98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