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神的刀》 分卷阅读1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 《厨神的刀》by荷兰船长 文案 “我蒙上眼睛用家传的厨刀亲手凌迟了他;我先剐了他整整一千刀,六百多块骨肌被我切成薄薄的肉片,剩余的边角料被我做成肉酱,他的血做成豆腐。我再拆了他的骨架,一共二百零六块骨头扔进一口大锅,用我毕生研制的秘方炖成汤底……” “最后,我将他端上这场举世盛宴,供天下人分享。 ***** 暴躁精分嗜血抖s美人攻x厨艺max温和真·病娇受 主攻视角,bt也要谈恋爱系列,1v1,he结局 不是be,不是be,不是be。。放心入坑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恩怨情仇 天之骄子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元仲,罗笙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序 我叫丁二,是京城茶楼的跑堂小二。 现在是正午时分,太阳当空照晒得人头昏脑涨,正是茶楼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候。 “小二,来一壶上等的龙井。” “哎,得嘞!王老板您楼上请——”我把毛巾往肩上一甩,快步地迎上前去,“有些日子没见您了,嘿,气色见好哇,二楼给您留着老位置。” 王老板是茶楼的熟客,出手也慷慨大方,我见了这类老面孔向来是十分殷切的。 “马马虎虎。”王老板十分受用地摆摆手,丢给我一锭银子,“听说今天有孙先生的场子?” 孙先生是我们茶楼的说书先生,专喜欢讲些前朝的奇闻旧事。我们茶楼的生意之所以能够这么好,有孙先生一半的功劳。 “嘿,您来得可正是时候!”我见了银子脸上笑的跟朵花似的,嘴上忙不迭地招呼道,“孙先生就要开讲呢!” 我这话说完,不到片刻的功夫。就见那站在场中央身着青布长衫四十上下的男人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一场精彩的大戏就要开场了。 故事发生在前朝永乐年间的冬天,那一年说实在并不算太顺。发生了好几件大事,至于是什么事情,我们之后再说。就说这一进腊月,天上下起鹅毛大雪可谓是瑞雪兆丰年。 那一年是永乐皇帝登基的第五年,永乐帝二十五岁登基,此时正满三十而立之年。这位永乐帝可乃一代明君,不过五年的功夫;内清国贼,外逐鞑靼,收复失地,编篡大典,堪称政绩傲人。他和正宫章皇后育有三子,安乐长公主又在这一年降生。 永乐帝的三十生宴,决定命户部大办。穿朝服,戴朱冠,于朝阳宫设下万寿宴,文武百官皆至。这一天普天同庆,万国来贺,奇珍异宝不计其数。彰显我国威,震慑四方。 负责操办这次万寿宴的主厨,是京城百味楼的第四代厨神。 说他是厨神,那不是空口白牙一张嘴吹出来的,而是天子亲封! 相传太/祖皇帝在位时,嗜好美食,宫廷来自天下八方的御厨有上千位。一生尝遍世间珍馐百味,然而到老时他始终念念不忘,年轻时吃过的一道说不出名字也不肯说出在哪儿吃的菜。老皇帝临终前的一年里生生吊着一口气,就为满足这最后一个愿望。然而宫廷上千位御厨,轮番上阵,却无一人能让圣上满意。 皇太子为尽孝道人伦,下旨命人张榜召天下名厨。只要能做出那道菜,便封其为厨神,赐黄金千两,良田万顷,子孙后代皆受皇恩可入宫廷为职。这一道圣旨,引出不少民间隐藏的高人,个个都是厨艺精绝的妙手,但最后皆无功而返。 直到有一天,如你我所料到的,京城来了位年轻人。 他进城之后,并未急着寻人引介入宫。而是花极少的银子在京城一段并算太繁华的地段,建了这座百味楼。 百味楼初开张,并不如其他酒楼那般客满为患,但生意却也并不差。客不多的缘由地段、装潢是一方面。更多的原因,是因年轻人定下的几条规矩。 [1]原来这百味楼只有晚膳,前来之人无论贵胄庶民都需白天预订。没有菜单,每天做什么菜全凭厨师做主,且一天只做二十桌。闻者皆啧啧称奇,也的确有人被吊起了胃口图这个新鲜前来一尝;也有人是觉得这后生实在狂妄,故意前来砸场子。但不管是怀着什么目的来的客人,走时或尽兴而归、或心服口服,称道这年轻人的确是个手上有功夫的。 有好心的客人道这酒楼店面太过寒酸,建议年轻人精加装潢一番;也有人觉得百味楼的这地段实在不好,毕竟现在这世道早已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日了。 然而这年轻人听后并未有所动,摇摇头笑道不着急。这些问题不用去理会,自会有人去解决的。让客人不禁摸不着头脑,不知眼前这不满双十的年轻人哪儿来的自信。 直到开张第七七四十九天的时候,宫里来了人,召那年轻人入宫。 进了宫,皇太子见了那后生也不多废话。敲打了几句,大意翻成大白话也就是:我这一年里见得什么名厨巧匠没一千也有八百,结果都特么是帮废物现在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把我父皇伺候好了,金山银山任你挑,你要伺候不好,孤心情一坏,就直接把你咔嚓嚓炖喽! 那年轻人面上毫无惧色,微笑着点头说您瞧好。袖子一撸就进了御膳房,把所有的厨子都撵出去。支起了锅烧好了火,整整三天三夜没出来。 到了第四天早晨,年轻人端着口锅出了御膳房。他执意亲自送过去,一路到了皇帝寝宫。 那年轻人到地方了,伺候老皇帝的大太监道呈上来吧。年轻人这才掀开锅盖儿,一殿的太监宫女都伸长了脖子一瞧,谁都认识——是锅寻常老百姓家熬的骨头汤! 也真是神了,那汤的香味传出二里地,闻得人三月不知肉味,就记住了那股没法形容的味道。 如果硬要描述的话,那是一种让饱腹的人陷入饥饿,又从饥饿中被解救得到满足的感觉。 按规矩皇上入口的东西,还得那大太监用银针试毒,再叫专门试膳的尚食尝过一遍才算数。然而那次却破了例,老皇帝躺在榻上气息游离地说了一句,全殿的宫女太监为证都听见了。 “纵是有鸩毒穿肠草,寡人也……不在乎了……” 那句话绝不像是对着殿中的任何人说的,倒像是在追忆着某个虚无缥缈的片段似的。 那汤好似一杯回春酒似的,老皇帝喝下后片刻整个人容光焕发,像是年轻了几十岁似的。他神采熠熠地盯着那年轻人的面庞,问他叫什么名字。 “草民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 罗笙。” 老皇帝定定地看着年轻人,连说了四个‘好’字。 从此天下无人不知厨神之名。 三日后,帝寿寝于极乐宫,含笑而去神态安详。 我们再回过头来说永乐皇帝的万寿宴。 之所以说是第四代厨神,只因离开元的时代早已过去百余年。百味楼的主人依然名叫罗笙,依然是如传闻中一袭绿衣,不过早已物是人非。庆幸的是,厨神的手艺代代相传并未停息。 从头到尾,每一道菜都是由罗笙亲力亲为一气呵成,他做菜从不让旁人插手。单凭一人在短短两日之内做出几百道菜毫不费吹灰之力,超常人所能及,人们只得感叹这便是厨神的神功了。 而在这场国宴上,厨神罗笙推出了百味楼的日前的最新花样——涮锅,那在当时还是十分新鲜且受人欢迎的。寿宴上歌舞升平,配着冬日热气升腾的涮锅,气氛极好。尤其是席上还有不少来自草原的外邦使臣,天性嗜肉,无肉不欢,此时更是大大满足了他们的需求。 寿宴接近尾声的时候,龙心大悦的永乐帝召见了罗笙,并大加褒奖。外邦的使者也竖起拇指,啧啧称奇道。 “这涮锅的吃法在我们草原闻所未闻,汤底鲜味十足唇齿留香,尤其值得称道的是这肉片;片片薄如蝉翼,脉络纹理清晰足见刀工。口感更是上佳,味淡却不失其美……当真是不虚此行!” “承蒙谬赞。”罗笙垂下眼帘淡淡道,往日素着绿衣的他,今日像是为了应景,着了一身大红衣衫。好似马上的状元郎,洞房的新郎官似的。他外表看起来年近三十,正是一副成熟青年的好面相,周身却莫名地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低靡颓老的感觉。 永乐帝听得此评价也抚掌笑道:“朕也觉得这肉片绝佳,不膻不腥,味道极淡;口感并不嫩,像是成熟的小牛肉,却不似寻常牛肉那般老。” “圣上说得极对。”罗笙听后浅浅地扬起嘴角,“羊肉太膻,猪肉太腻,禽肉您又不喜。不过么,牛肉虽味美啊却总是有些老,草民思来想去怎样才能让您满意呢?所以……陛下您这次可猜错了。” 突地一瞬间罗笙身上的颓老一扫而空,脸上绽开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笑容,那一身红衣鲜艳刺目的像是要渗出血来似的。片刻之后他的笑容渐渐敛去,只噙了一丝留在唇角。圆睁杏目,眸光中透着狡黠,像是顽劣地孩童,揭破了一个恶作剧似的。却故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轻描淡写道。 “是人肉啦。” [1]借鉴自北京厉家菜馆 第2章 壹 “揍他!揍他——教训得好!再给爷学两声狗叫!” 那个人群中在家仆棍棒之下喘息着的男孩,被打的浑身青紫额头也淌着血。脏兮兮的脸上泪痕未干,大睁着双眼眸间写满了愤恨,嘴唇也被咬的血肉模糊。 “还敢嘴硬吗?小兔崽子!”那为首的男子一脸冷笑,衣袍一撂迈开了腿,“现在给你个机会!从本大爷的月夸下钻过去,还可以考虑考虑放你一回!” “钻啊!别磨蹭,快钻——”周围的看客毫无怜悯地起哄道。 男孩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着爬了起来,冷不丁地脊背上便被狠狠地踹了一脚。 “磨蹭个什么啊小子!”那作俑者的恶意的笑声十分刺耳,“老子看你对着爷们儿的裤裆不动劲儿,该不会是要给咱们大公子吹箫吧?” “哈哈哈哈——”四面八方响起一片轻蔑的笑声。 衣衫褴褛的男孩缓慢地移动着身体,一脸麻木地向前匍匐。地上的石子磨破了他的掌心,所行之处留下两道模糊的血痕。 在那一天每一个途经此地的路人,都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一个不过十岁左右带着外乡口音的小男孩,在一片肆意的讥笑辱骂声中匍匐在街头,口中强塞进一根骨头,脖子上拴着草绳像狗一样跪爬着,带着满身的伤痕毫无尊严地游遍整个小城的每一条街巷。 “我扶你起来。” 说话的少年挎着行囊风尘仆仆,身着浅绿色的长衫背着口大锅。虽没有目睹暴行,却发现了被丢掷在角落里的男孩。 男孩蜷缩着身体,出乎本能地表现出警惕和提防。少年比他大上几岁,身形却因男孩瘦小的对比而得显得高大很多。少年虽其貌不扬但却有一双很好看的杏仁眼,双眸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善意,“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犹豫了片刻,将布满青紫色淤血痕迹的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男孩的手心血肉模糊,沾满了地上的污泥,他用衣裳使劲蹭了好几下这才敢去碰那面前的少年。 少年的手指纤长但却非不沾阳春之水,手掌几处地方有分布地长着一层茧子,让人不禁联想到少年背着的那口大锅。从少年掌心处传来的热度,并未让男孩紧绷的身体有所放松。他扬起瘦削的小脸,用还未进入变声期的童音,毫无情绪地回答道。 “我叫楚宁。” 即使狼狈的如同丧家之犬,眼神却像一匹置身死地的狼。 …… 长安有座百味楼,号称天下第一楼。 它位于长安西城,在城外京郊的山上踏青或去寺庙上香,登高远望时一眼便可看见。 这座酒楼初建时店面寒酸,地段也并不繁华。但自从百味楼的主人罗笙,被圣上封为皇家御用厨神并赐金牌后,朝廷派出工匠数百人重新修缮。依照罗笙的设计,耗资白银万两砸下大量人力物力,最终建出了现在这座特色鲜明别具一格的酒楼。 酒楼完工之日,圣上亲临并提笔御赐了这‘天下第一楼’的招牌。 而这片原本并不繁华的地段,也随着天下第一楼的诞生,一夜之间热闹起来。周围商铺当铺客栈茶馆勾栏如雨后春笋冒头而出,街头叫卖的小贩云集,吆喝声不绝于耳。 短短几年的功夫,这条街成为了整个长安城最热闹最繁华的商业经济重心。带动着周边的住宅地价也水涨船高,有钱人纷纷在此建宅定居。 而百味楼也成为了长安的特色标志之一。换句话说,来了长安城,没在白马寺上过香、见过状元碑、游过翠明湖、赏过牡丹台、宿过怡红院、赌过地下庄、逛过天宝阁,你就算白来一趟;若是最后能在这天下第一百味楼吃上一顿饭,这就算齐全了. 百味楼白天不做生意,不过楼中免费提供茶水点心。因而总是聚集着些文人墨客,在此品茗高谈阔论。 他们咏春花秋月诗词歌赋,他们谈古今趣闻神仙鬼怪,他们说政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3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3 史律法工农商,他们析天下大势唾奸佞骂阉党谈国事。他们有时也会七嘴八舌闲话玩笑,东长西短传些浑话;王员外的儿子异地金屋藏娇、张少爷买了个小倌天天不离身、怡红院新挂牌的姑娘有多销魂。 他们中有不乏有锋芒毕露之辈,对世道不满,胸怀大志心系天下,讨论起世事来言论十分激进;不过他们大多是家境殷实,不愁吃穿,又受过些家教比一般的纨绔思想觉悟高一些。这些年轻人中或许会有流芳百世的文人才子,可能会有未来的金榜状元郎。他们有的会成为文臣武将国之栋梁,也有的随着岁月的光影渐渐籍籍无名。 罗笙在研究食谱之余,会沏上一壶茶。坐在那个最不起眼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听着,面带微笑地默默地记住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然后一年又一年,用那双不再年轻的眼睛,坐看风起云涌代代才人。 不知从哪天起,厨神从那些义愤填膺年轻人的口中无数次听到一个名字。 “无耻楚贼,欺上媚下,公然私吞赈灾银两,中饱私囊!趁火打劫,大肆抬高粮价,禽兽不如!” “身为官者,竟暗中插手商市、与民争利,当真是贪得无厌!” 罗笙知道,他们口诛笔伐的楚贼便是如今权倾朝野的宰相楚元仲。 传闻他出身市井,本是个混混,却天资过人,身世成谜。十六岁高中状元,声动京城;十八岁献奇策,疏水治洪灾力挽狂澜,名扬天下;二十岁着手续修《神州录》;二十五岁拜相平宫变斩阉党。本应是肱股之臣,前途无量。 然而拜这位楚相所赐,当今圣上已经一年零三个月没有上过朝了。而楚元仲三个字,也基本上成为了‘奸佞’、‘小人’、‘恶棍’等等的代名词。 圣上迷信,他便利用这一点。煞费苦心从四海搜集各种能够叫人长生不老的丹方,叫皇帝每天清晨喝什么童子尿,拿宫女的经血炼丹。还找来了一群号称得道仙人的牛鼻子老道弄进宫。又靠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旁门左道折腾出一堆所谓‘异象’,让皇帝对此深信不疑。每日不是听仙人讲道就是对着香炉炼丹,政务也渐渐荒废。 在楚元仲的蛊惑下,如今圣上已经彻底疯魔,身心皆沉迷于修习长生之术中。不理朝事,不进后宫,一门心思地呆在自己修建的行宫里闭关修行。大权旁落于楚元仲和其党羽手中,也便造就了这朝中楚相一手遮天的局面。 在那帮文人口中,基本上这个人当权就没干过一件好事,成天到晚脑子里净琢磨着怎么害人怎么敛财。 “打个比方说吧,就是把他的良心挖出来给狗尝一口,估计狗能恶心的把胆汁吐出来……” “哈哈哈哈……” 这笑声还未散尽,一队差役涌上前来。 “放肆!竟敢公然诋毁朝廷命官?速速带走——” 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众人,看清了那赫然出现在厅中最醒目位置的男子,顿时面如土色。 此人名叫李斯,正是楚元仲手下最忠心的一条恶犬。名门贵族出身,虽仪表堂堂谈吐不凡,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几年前入仕,他行事狠绝不留后路,又十分崇拜拥戴楚元仲。遇事不分是非黑白,以‘只要是元仲说的话,就都是对的’为人生信条;别人牵头鹿过来,楚元仲说它是马,他便能二话不说将那说鹿的人统统抓去剜目割舌! “吵吵闹闹的,真没意思。”李斯身后的那被人唾弃了半天的正主儿,坐在阴影里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楚某只是来找个人罢了,打扰到诸位闲聊的雅兴,为此表示十分抱歉。” 没有人敢往哪个方向看,更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表情。 那人开口说起话来字正腔圆语调和缓,听起来像是个谦和的有礼,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 “最后,恳请诸位携亲友务必于缉事厂大牢一聚,楚某定然感激不尽。” 一字一句,无不阴森森的透着凛冽的寒意。 第3章 贰 楚元仲的的外表是个薄情寡义的小白脸模样,神色中天生带着股阴郁劲儿,使他看起来就不太像个好人。 那双丹凤眼没有正眼瞅人的习惯,垂下眼帘之前斜着眼睛远远地用余光扫上你一眼,让人周身便感觉凉飕飕的像是被头凶兽盯上了似的,别提多不自在了。待他收回目光将手缩进袖中,低着头若有所思,不知在盘算什么的时候,便被人笃定地贴上了一个‘心术不正’的标签。 其实吧,他八成是在绞尽脑汁地琢磨,这个人姓啥来着…… 没错,楚相大人是个脸盲。熟悉他的人都曾亲眼目睹过他各种傻傻分不清楚,然后张冠李戴的笑话。 不拿正眼看人是因为他眼神不好使,看近处的东西总是模糊。再加上认脸困难这一不利因素,他几乎就是半个睁眼瞎子。却偏生不愿叫人知道,只好漫不经心地装作一副另有打算的样子,好掩盖住自己压根不知道对方是谁的真相。 待李斯带着官差清了场,将那帮人抓去大牢收监之后,这才坐下来好好地喝了杯茶。 真是的,如果不是为了找那个人,他才懒得来这破地方听人在背后如何骂自己。 他面无表情地想。 其实被人怎样骂都无所谓,他本就是没有心的,活到今天更是不知脸皮为何物。 反正他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他坏,坏得人神共愤,可又有谁奈何的了他? 他随心所欲地由着自己的性子活着,又总觉得胸腔里很空,身子也轻飘飘的。这让他感到不安,好像没有根似的。于是他只好寻求一个牢靠一点的东西,狠狠地攥住了,死也不放手。 是的了,总要攥住点什么才好,权势、钱财,都是好东西;官是越做越大,钱也是越多越好的,有些东西一膨胀起来,就感觉没那么空虚,人也不再那么轻飘飘的。 “丁香……咳,肉蔻姑娘。你们老板去哪儿了?” 他腰间总揣着枚古币,实则是嵌着薄水晶的透镜,必要的时候方便故作无意地拿出来偷瞄上一眼,不至于像个睁眼瞎。但此刻他穿过铜钱方眼儿的水晶透镜,却恍惚间看到的却好像看到了一张重重叠叠的模糊影像,他眯起眼细细辨认也不知是猫还是狗的一张长毛畜生脸,还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儿。 “肉蔻姐姐不在,婢子是茴香。”那紫衣的跑堂姑娘神色如常地奉上一壶清茶,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在她眼里都不存在似的。空荡荡的厅中其他几个姑娘也手利落地将桌椅摆好,收拾着桌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4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4 上的茶水和散落的瓜子点心,丝毫没有任何慌乱不自然的反应。这茴香姑娘说起话来面色不改,语气亦不卑不亢,“罗师傅有事出门去了,客官您有什么事需要转达么?” 楚元仲哈了口气,擦了擦那镜片。待把上面几个黑点儿抠下去之后,再举起来仔细一看。分明是个十七八岁,明眸皓齿鹅蛋脸的漂亮姑娘么! 杯弓蛇影虚惊一场的闹剧,叫他有些忧心忡忡。觉得自己的不光眼睛没救,脑子也大概是有点问题了。 说来也怪,也不知罗笙是从什么地方找来了这样多标致的姑娘在百味楼做事。小的看起来有十五六,年长些的大概有二十出头。她们的脸蛋儿像是西街手最巧的泥人张捏出来的,五官则由东街最好的玉匠亲手雕刻。湖蓝鹅黄烟紫绯红,各色的锦缎穿在身上,漂亮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这些姑娘个个都会功夫,论拳脚堪得上一等一的好手。因而这些年来百味楼想占些便宜的登徒子,大抵都没什么好下场,被料理的惨不忍睹。楚元仲就亲眼见过那么一回,那是几年前他还未拜相但势头已盛的时候,朝中便有不少人上赶着巴结他。 那次也记不太清是谁求他办事儿,那人提前两个月费了好大劲才订上了百味楼晚宴的座儿。正巧楚元仲那日心情好,便给对方了个面子去赴宴了。结果饭还没吃上,便先观了场闹剧——那厅对面有一桌,也不知是那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肚子里灌了二两黄汤便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管此时身在何处,见了端着瓜果甜羹的姑娘便犯起了混,捏着姑娘的手便死活不放了。 那名叫白芷的姑娘是个新来的,穿着身月牙白的小衫。性子文静温顺,唯一的毛病是胆子实在太小。她红着脸愣在原地,隐隐觉得自己像是被欺负了,又不敢声张。 那纨绔周围的狐朋狗友们知道百味楼的姑娘是万万碰不得的,本想出言提醒。可见那姑娘一脸无措的怯懦样子,也都觉得稀奇有趣,不由得带着恶意地嗤笑了起来。 那纨绔气焰更甚,肆意嚣张了起来,竟得寸进尺地伸手摸上了她的脸蛋,狠狠地揩了一把油。 楚元仲看近处的东西不行,看远处则视野十分清晰,此时这一幕落完完整整地进他的眼中。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带着事不关己的漠然态度用那双丹凤眼不动声色地观赏着。 不知是不是他眼花了,他好像看到那个叫白芷的姑娘头上长出了一对长长的兔子耳朵,有气无力地在两边耷拉着,眼珠子也红红的。倒也很是可爱,楚元仲不走心地嚼着杏脯想着,那小姑娘性格也的确像只小白兔,既生得温顺乖巧又胆小怕事。如果养一只在身边,倒也很有趣。 只可惜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当那纨绔的手摸向姑娘的胸前时,终于忍无可忍的白芷攥住了纨绔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竟生生掰断了一只腕子。那纨绔一阵吃痛,怒向胆边生,抬起另一只手便是重重一记耳光,猝不及防的姑娘面颊上顿时多了深红的五道指印。 “他娘的,臭女表/子!还敢跟爷动手——反了你……啊!!”白芷一记窝心脚踹了上去,那纨绔嘴上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化作一声惨叫。 接下来的场面乱成一团,陈皮、花椒两位姑娘随即上前和那纨绔的几个家奴交了手。那几个家奴也都是纨绔家中重金聘来的练家子,功夫都是数一数二,不然那纨绔惹起祸来怎会那般嚣张底气十足。一时间厅中一片鸡飞狗跳墙,掀翻的桌椅四处乱飞。 瓷器的脆裂声,直震得楚元仲脑袋疼。心中隐隐有点稀罕,这些个武艺高超的姑娘都是打哪儿来的?可想而知这百味楼的主人,恐怕也非等闲之辈。 那一瞬间不由自主的贪念作祟,楚元仲像饥饿的狼将猎物扒开毛皮计量其中的肉重似的,开始估算这座百味楼的价值。 那次的动静闹得着实有些大了,扰得那位百味楼神龙不见首尾的老板现了身。 很多人在看到罗笙的真容的时候,都不免有些失望的。 那是个二十八/九岁的青年,模样很普通,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惊为尤人。你看到他的时候或许会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许是邻家挑水的大哥,许是当铺识物鉴货的朝奉,许是药堂把脉的郎中,又许是私塾里年轻的教书先生……亦或者是某天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那张脸平凡得像个路人,不美不丑平淡无奇。芸芸众生之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什么嘛,不过是个厨子罢了。 楚元仲带着不以为然的神色想,目光却迟迟无法收回。 罗笙一出场便将一身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浸染出的人间烟火气儿带了过来。与其说这是一个人,更不如说是一个符号;有他在的地方,便是逃不掉的凡尘俗世红男绿女,离不开的锅碗瓢盆茶米油盐。 他用墨青色的发带将长发束成一个低马尾,松松垮垮地垂至腰际。为了方便做活习惯性地挽着袖子,露出前臂。瞧起来并不是个多么精明的人,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商人的市侩和狡猾劲儿,自然流露出一种很纯粹的朴素,很难叫人想象这偌大百味楼是他一手经营着的。 “知道我爹是谁么?”纨绔酒气上了头满是不屑地嚷嚷着,一脸倨傲的张狂,“今天得罪小爷,明天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位客官本就肝气郁结,心绪不平着实对身体没有好处。”罗笙像是见惯了这类人似的,早已习以为常。说着身后的良姜姑娘送上冰盘,上面呈着半个翡翠绿的西瓜,鲜红的沙瓤混合着冰块和羊奶提子,煞是清凉,“烦请稍安勿躁,这里有些冰酪……” “呸!”那纨绔冲着罗笙啐了一口,一脚踹翻了冰盘,“谁稀罕你这贱民——” 那西瓜被甩至半空,在地上滚了一圈摔了个四分五裂,红的白的汁液淌了一地在楚元仲看来活像被打碎的脑浆子。然而下一刻,他又看到它完好无损地呆在了罗笙的手上,分毫未变。 干干净净的地面,连一个瓜子儿都不见,就好像是他一个人的错觉一样。 第4章 叁 楚元仲那一刹那就觉得罗笙这人特别邪。后来他在床上将那人翻过来覆过去使劲折腾,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后来他折腾的狠了,掐着那人的脖子颇有种要把对方干死的气势。罗笙咳嗽了一会儿,白浊的液体从合不拢的腿间流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鞭笞过的血痕,几乎找不到好皮肉。 但罗笙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疼一样,温柔也好粗暴也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5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5 罢都无所谓。如果是从两者中选一个的话,他倒更乐于接受前者。然后在漫长的施虐结束之后,蜻蜓点水似的地在那两片薄唇上落下一吻。“饿不饿?想吃什么?”他总是那么问。 那些青紫带着血的伤痕也消失得很快,崭新的就好像不是之前那具身体似的。楚元仲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近乎病态地像野兽一样在新的领地上宣告所有权。 “令尊大人的病恐怕撑不过今夜了罢?”罗笙俯身低下头,叹了口气对那纨绔轻声道,“快回去吧,他在榻上吊着一口气,就为了那最后一面呢。” “你他娘的胡说八道些什么?!”那纨绔的脸上出现短暂的惊愕,片刻后化作恼怒,“好你个贱民,居然敢咒老子的亲爹!我——” “是同仁堂柳郎中开得方子对么?”罗笙不为所动,随即开始流利地吐出一串药名,“党参六钱,北黄芪十钱,熟枣仁、柏子仁、麦冬各三钱,北五味子二钱……每日水煎两剂,治疗心肺之阴,昼夜汗出不止。” “你、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见鬼了!我、我……”纨绔的表情渐渐惊恐,舌头也打了结似的。 “这里砸坏的东西不要你赔,”罗笙仅是拍了拍纨绔的肩膀,“回家吧。” 闹剧就这么简单地收了场。只是罗笙当时的声音太轻太低,在场的人几乎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看见那纨绔的神情由嚣张到惊恐,最终带着人落荒而逃。 唯独眼神不好但耳力极佳的楚大人听的分明。 楚元仲在罗笙说话的时候,远远地注意到他有双很大很好看的杏仁眼。那双眼睛叫他有种不舒服的,想要将它用刀挖出来的欲望。 他不喜欢压制欲望,又无法立刻付诸实践。这让他十分狂躁,因为他发现了另一个荒谬的事实。 他见过这双眼睛…… 这是毫无道理的。世间千人千面,然而在他眼里每一张脸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陌生而难以识别,从不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其实很早以前他没有脸盲这个毛病的。 直到……那一天。 所有男人女人老的少的,认识的不认识的,相干的不相干的。每张脸的表情都毫无例外地定格在了最后一刻,都染上了洗不掉的红色。 一颗颗人头滚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跪在地上,捡起一个放下一个,捡起一个放下一个。它们的脸上溅上了血点儿,他将头颅搂在怀里用袖子去抹,不料却越擦越脏,越擦越模糊。直到最后他惊恐地发现,每一张脸都是如此的相似,每张脸又都是如此地陌生。 它们大张着嘴,伸长了舌头;无法瞑目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成为永远的噩梦。 再后来,楚元仲发现自己再也看不清人的面孔了。 他失去了分辨别人脸的能力。 可他确信他见过那双眼睛。 缺心少肺地活了二十余年的楚大人,便在这样似曾相识的困惑中义无反顾地沦陷了。 ***** “我叫楚宁。” 脸色惨白的男孩说完这话,便力气不支昏了过去。 意识再清醒之时,男孩没有立刻睁开眼。 他闭着眼睛,用身体感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像一只机敏的小兽。 首先他知道自己躺在一个很柔软的地方,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应该是被子的东西——他在一张床上,其次不是冰冷的地面;并且身上没有镣铐和绳索——他没有被抓住。 这很好,好到让他有点困惑,或者说惶恐。他感觉到有人的气息靠近,于是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以期许逃过任何未知的伤害。 那个人先是伸出手搭上了他的额头,略带薄茧的手与皮肤接触的感觉算不上太好。半响他听见一声轻笑,只闻那人无奈地问道。 “别装睡啦,哪儿有不喘气的活人?” 楚宁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片浅绿。少年侧身坐在床边,掌上托着药碗。 “喏,快喝药。” 楚宁默不作声地将身子缩成一小团,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少年。 少年略一思忖,低头用调羹舀起一大勺径自喝了,笑道。“瞧,没有毒,有点苦。” 楚宁绷着小脸不为所动,双眼死死地盯着少年。少年被他盯了片刻后突地明白了,他端起药碗一气喝掉一半。他将剩下的一半汤药的药碗放回桌上,然后俯身不甚在意地和楚宁说起了话。 “多大了,嗯?” 楚宁的神情松动了些,但依然未曾放下戒备,他用干巴巴地嗓音回答道。 “十二岁。” 少年打量了一番这男孩纸片儿似的身子,虽说没几斤肉骨架却不小,宽肩细腰长腿;若是再过上几年长开了,定然是个标准的标准的好身材。 “你父母呢?” 对于楚宁来讲这显然是个很残忍的问题,他原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上霎时间青了,颤抖着身子就连牙关也在打颤。这是他第一次被他人如此正式地问及这个问题,他发紫的嘴唇龟裂开来,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少年没有再问下去,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然而却落了个空。他并不在意,只是端起那药碗对男孩道,“喝药吧,快凉了。” 少年喝了一半药,这说话的功夫依旧无恙。叫这敏感的小兽终于放下了一半警惕,乖乖地端起药碗,咕嘟咕嘟一阵儿下了肚。 少年抬起手时,男孩条件反射似的闭上眼睛,等待着呼啸而来的一记耳光或者别的什么。然而少年只是掏帕子,轻柔地沾了沾男孩嘴角的药渍。 瞧,他捡到了多么有趣的一只小动物。 男孩不知所措的神情叫少年笑了,他知道这需要时间,然而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的时间啊,多得仿佛永远花不完,那是多么漫长的一辈子。 ——我终于找到了你,即使你不再记得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有在看的小天使给个回复呗~ 第5章 肆 楚元仲没有想到他会在那样一个场合下再次见到罗笙。 自从百味楼的惊鸿一瞥之后,楚大人前所未有地对那双眼睛的主人上了心。 向来对钱和权以外事情漠不关心的他,头一次动用手头的人脉去调查一个和自己似乎并不相干的人,他迫切地想知道有关百味楼和那个人的一切。 他知道了那‘天下第一楼’的起承转合,以及有关‘厨神’的传说。 传闻这是个短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6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6 寿的家族,每一代幼子生来便带有不足之症极易早夭,即使侥幸存活也逃不过英年早逝的命运。几乎每一代罗笙能够活到三十岁已是极限,这也是为何不过百余年厨神已传下四代的缘由。 传闻中每一代‘罗笙’在十三四岁时便在家乡娶妻生子;男婴出生后不久,京都随即传来丧讯,年轻的少年便收拾行囊离开家乡来到京都继承百味楼,成为新一代的‘厨神’。 而只有靠故乡的水土才能够养活的幼子,则由母亲抚养成人,直至父亲去世之时。如此循环往复,延续下去,传承着厨神的故事。 然而没有人知道厨神的故乡究竟在哪儿,亦不知那死去的厨神最终葬在何处。就如同一百二十年前太/祖开元的年代,那第一个名为罗笙的年轻人背着锅来到长安的时候;无人知他从何而来,无人知他家在何方;他像个浪迹世间的游子,长安是他旅途的终点,百味楼是他筑下的巢穴。 有关‘罗笙’这个人的一切,都像个解不开的谜。 楚元仲是在赌坊见到罗笙的。 那个人拘谨着走进地下庄,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脸上的神情都和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 那赌坊的赌徒和伙计见了他,都啧啧称奇;那身绿衣昭示了他厨者的身份,这便叫人新鲜了。这是个什么个年月,好好的厨子不掌勺,跑到赌场来摸骰子了? “呦,这位老板呀,”那伙计在赌场做事多年,眼光老辣经验丰富,打眼儿一扫便知道罗笙这模样绝不是来赌的,“您这是找谁呢?” 但凡像这种人,来赌场无非两件事;一是寻人,二是送钱,通常两者皆具。有些富贵人家生了个败家子儿,终日泡在这里一掷千金,输多赢少是自然的事儿。自个儿是潇洒了,连累着家里人三天两头儿地跑过来,替那倒霉催的混账玩意儿擦屁股。 谁家出了这号祖宗,那算是完蛋了,没有一日消停的时候。 “叨扰了,请问柳絮之在哪儿?”罗笙咳嗽了一下,皱起眉问道。 这里浑浊的、糜烂的气息和嘈杂的喧嚣声叫他感到不舒服,他来的匆忙身上还系着围裙,一只袖子挽着另一只袖子落了下来。在这样的地方,显得像个异类。 听完罗笙的问话,旁边看客的表情更加精彩了,幸灾乐祸中甚至夹带了几分辛辣的同情。 “诶呦,您是找柳家那小子的啊?”那伙计也乐了,“嘿,谢天谢天地啊,您呀来得可真是时候!再晚点儿,就要替那小子收尸啦——” 这话还没说完,便见那头儿过来两个彪形大汉,抬手甩过来一个人。那人从空中被生砸到地上,一落地便呲牙咧嘴了一阵儿。抬头一瞧正瞅见了罗笙,更像是见了亲爹似的,抱着大腿鼻涕眼泪满脸便是一阵嚎。 “罗叔叔!您可算来了哇呜呜呜……你、你是不知道……他们、他们要卖我去倌馆哇呜呜呜……” 一些脾性温和的罗笙,此刻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不动声色地抽出腿,抬头和来人交涉道。 “小人姓罗,是这后生的叔父。” “呵!你是这小子的家里人?”那随后走出来的人咧着嘴露出一口金牙,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斜着眼儿瞧了他一眼道,“好啊,既然来啦就甭废话!麻溜地拿五千两出来,不然老子立马叫人废了他!” 罗笙深呼吸了一下憋住了火,皱着眉毛低头去看那地上摊成一团的柳絮之;后者一脸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五千两是么?”他从腰兜里取出一张银票,轻搁在桌上转身道,“人我带走了。” “诶诶,慢着!”那金牙倒也没料倒罗笙掏钱掏得如此痛快,先是一愣接而翘起二郎腿,冲着他冷笑一声,“先别急着走,这事儿还没完呢!咱们好好算笔账吧,你这宝贝侄儿欠我们赌场的债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五千两?哼,那只是今天的!往日里他输的可还不少……今个儿一并清算了,省得日后麻烦!” “多少?”罗笙不为所动,仅是回过头问道,“说来听听。” “嘿嘿……”金牙砸吧砸吧嘴阴笑一声,晃了晃手中的纸扇唤人道,“叫王五拿账本儿过来,给他明明白白算清楚了!” 随即来了个竹竿儿似的伙计,拿着厚厚一沓纸,皆是欠条一类。哪年哪月哪日,都写的清清楚楚,摁着红通通的手印。远的不提,就说这三个月,这混账东西不知从哪儿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一脑袋扎进赌场不分白天黑夜的一通烂赌,欠下的赌债竟累成了天价。 楚元仲身边的人也亦津津乐道地为楚大人解释道,“那柳絮之是同仁堂柳郎中的儿子,柳家原本也是杏林世家,祖上还出过太医呢!可惜啊现如今人丁稀少,也是渐渐没落了。到了柳郎中这辈呢,在同仁堂做坐堂大夫维持生计,瞧着为人端正也没见做过啥亏心事,偏就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倒霉儿子!唉,整天不学无术就知道赌。” “那柳家本就没落,除了几本破医书也没剩下啥好东西。这小子一个赌把半个家底都搭了进去,柳郎中这当爹的也算寒了心,对这个儿子撒手不管啦。对外就说死了没生过这败家子,如今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这么个冤大头,居然要替这小子买单,嚯!这是怪事儿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第6章 伍 顷刻间算盘珠儿噼里啪啦响。 “统共六十一万零三千九百两,您痛快儿把钱交了,咱们什么都好说。不然的话……”那金牙鼻子一哼,眨眼间已是七分凶相毕露,“哼,今个儿您就甭想踏出这个门儿!” 话音落地,便见十七八个虎背熊腰,臂膀上带着刺青的打手将出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闻者均倒吸一口冷气,此等天价漫说如今这世道渐衰,纵是搁到□□开元年间那等空前盛世六十万白银也绝非小数。 “……”罗笙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柳絮之。 “呜呜……罗叔叔我错了!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就稀里糊涂地……借了赌坊的高利贷,本来、本来它没多少的!谁知道它后来就跟滚雪球似的犯了几十番儿……”自知闯下弥天大祸的柳絮之跪在地上说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小,脑袋直扎进了地里,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噎着,“呜呜……等发现的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一直赌下去,就、就……呜呜呜呜……罗叔叔!您千万别丢下我啊……” 粗略一算,罗笙先前拿出的五千两便抵得上百味楼半年多的进账;而六十万则怕是需五十余年,才赚得出如此多的银子。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7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7 “罗叔叔!我、我混账!我不是东西!我、我畜生不如!可、可是……”柳絮之号啕着先是啪啪狠扇了自个儿两个耳光,接着梆梆地在地上磕起了头,“可是我真的没法子了啊!我知道错了!我、我改!我一定改!呜呜……我、我我娘死的早,爹他早就嫌弃我没出息;如今娶了后娘、生了儿子便不认我了,还要、要把我扫地出门……我、我一个亲人都没了!您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啊罗叔叔!您比我亲伯父还亲……记得小时候您还给我做酥酪吃,呜呜呜……罗叔叔,连您也不要我了吗?呜呜呜……” 柳絮之哭得一张脸满是鼻涕眼泪,额头上淌着的血糅合在一起,显得邋遢可怜至极。 “天啊!救救我吧……我错了!行行好给我条活路吧!呜呜呜……” “罗老板您可要想清楚了,这滩浑水可不是那么好蹚的!这小子么打断手脚卖去倌馆抵债也倒罢了,您若是揽了这麻烦可就不值当了……” “嚯,那么一大笔钱!就是白天黑夜的接客接到死,也未必能还得上一半吧?”事不关己的看客禁不住挪揄道。 “欸,那可不一定!”看热闹的向来不嫌事大,“我看这小子皮相倒是不是一般货色,卖给倌馆八成用不了几个月就能成头牌喽!嘿嘿,到时候咱们这等穷光蛋可还未必捧得起这个场……” “这是你的福气呀柳小郎君!亏得你爹娘给了你张好脸儿,旁人想要卖屁股还债,还没那个资本呢!” “要是运气好遇上个大金主,几十万也不是还不完的事对吧——” “以后啊穿金戴银,想怎么赌怎么赌,哈哈哈哈……” 笑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柳絮之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精神在崩溃的边缘。他蜷缩在在地上,下意识地抱着身体喃喃着。 “罗、罗叔叔……不要,我不要……” 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还是个懵懂中的少年模样。他狠狠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勉强着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我……我就是个废物……让我死掉吧……” 楚元仲确信在柳絮之扬起脸的那一瞬间,罗笙像是从这蜷缩在角落里的可怜兮兮少年的身上像是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总之罗笙的神情松动了,像是被触及了某个柔软的角落似的。看向柳絮之的眼神,既无奈又无助。 “这样吧罗老板,事到如今,我也不难为你,也省得日后叫人议论我金万九欺负人。”那金牙拨着算盘,一副伪善的嘴脸,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我这儿做得是赌坊的营生,那今儿个既然是在我的地盘上,那就按我的规矩来。你若是敢,咱们就赌上一把,赢啦,你尽管带着人走,所有的赌债一笔勾销……我金万九说到做到,绝不反悔,就看您敢不敢了!” 此言一出,场内彻底炸了锅。在座的无论大赌小赌皆是赌徒,闻得此言怎能不叫人血脉膨胀?无人不拍着桌子大叫着起哄道。 “赌!赌!” “是爷们儿就快上啊!赌了这把!” “来啊!犹豫什么!赌!” “诶诶!我们大伙可都听见啦!金大牙你说话算可要算数啊——” “……” 赌,还是不赌? 罗笙站在原地并未立刻表态,神情却若有所思。 柳絮之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他流干了眼泪,像扯住救命稻草似的扯住了眼前那抹浅绿色的衣角。 罗笙能感觉的到那只抓着他衣角的手还在不住地颤抖。 “罗叔叔,罗叔叔……”柳絮之喃喃道,“救我,求求你……我、我知道很多东西的……对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激动地呼吸都紊乱了起来。 “对了、对了!我知道的!罗叔叔!我知道那个药……那个药!我爹藏配方的地方我知道!” 罗笙一愣。 “我真的知道!罗叔叔!你信我一次!罗叔叔——” 柳絮之的话卡子了嗓子里,只见罗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像是下了决心一番。 逃不开也躲不掉,这便是一场请君入瓮的局。 “好,我赌。” 罗笙从怀中掏出一张折了几叠旧的发黄的纸来,拍在了桌上。那纸虽旧,上面的字迹却还算清晰,见着无不哑然——竟是百味楼的地契。 “这个做赌注够不够?” **** 楚宁受的伤显然不轻,多处的骨裂和骨折,零碎的皮肉伤不计其数。最严重的是脑部受到的多次撞击,滞留在脑中的淤血积压,致使得他视力受损,看近处的东西开始模糊。 “但最重要的是这里。”那柳郎中指了指心口的位置,“他受过刺激,又年纪尚小,心智不全。这是病,但没人能治得好。” “您说的是。”少年点头,一脸诚恳地致谢道,“这么晚还劳烦您走上一趟,真是太感激了。” 他一壁说着,眼神却漂移到了那喝完药睡着的男孩身上。 男孩头上的伤口已包扎完;白玉似的面庞,模样生得极巧,此时便可瞥见一点美男子的端倪,谁曾想成年后却长成了个薄情寡义的小白脸。 心病么?治不好便治不好了,他想,便是疯子傻子也无所谓,他都会好好地照顾的。 然而当他目睹过楚宁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又开始心疼起来,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找到他。 “不……爹!” 楚宁睁开眼睛时,漆黑的眸子毫无焦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脚冰凉,口中吐出一串含糊不清的语句。 “血……好多血……为什么……不要死……不要……丢下我……” 他搂着男孩抽搐不止的身子,为他拭去额头的冷汗。 呼吸渐渐均匀的楚宁意识到被少年搂在怀中时,再度绷紧了身子缩成一团,少年无奈只得松开了手。 少年身上混合着油盐薪柴和草药的气息,楚宁下意识地咬着下唇记住了这个味道。 比起深夜被噩梦惊醒,更加叫人饱受折磨的是头痛。 楚宁疼得从床上滚下来蹲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耳边嗡嗡不止,脑袋像要裂开了似的。 少年端着汤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男孩痛得企图用头撞墙的情景。 楚宁疼痛停止的短暂瞬间里感觉似乎有人抱住了他,但下一刻他便又陷入了这仿佛永无止境的折磨中。他企图再度以头触墙,却不想撞到的是一个柔软的地方。耳边不再是单纯嗡嗡一片,他好像听到了另一种声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8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8 音,一下又一下地发出‘砰砰’声。他的脸紧贴着那柔软的‘墙’,无法思考那是什么声音,只是咬着龟裂的嘴唇一味地用头去撞,企图撞出个所以然来。 少年的胸膛被顶得生痛,他一脸无措只知紧紧地抱着男孩,死也不肯撒手。 撞吧,撞吧,他默念着,怜惜地将男孩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 ——我不怕痛,但我舍不得叫你疼。 第7章 陆 那天的赌局叫整个地下坊都沸腾了 罗笙大概是平生第一次上赌桌,尽管他脸上的表情是一派淡然,但颤抖的指尖、略失了些血色的脸颊和并不那么均匀的呼吸出卖了他。 所有的输赢成败,仅是瞬息之间。 骰子碰击珐琅盖儿发出一阵清脆的啪嗒声。 “我押大。” 灯火照得每个人的脸都显得惨白,只见那盖子缓缓掀开,五、四、二,堪堪险胜。 “开局不错啊,罗老板——”金大牙咧开嘴呵呵一笑。 有那么一刻,罗笙睁着那双杏仁眼,不经意似的往某个方向瞥过。楚元仲感受到那一丝目光停留在了身上,却是稍纵即逝。 接着罗笙开始没有悬念地输,输得毫无章法,输得情理之中。 盖子一次次被揭开,象牙的骰子在灯火下倒映出瓷白的光,竟像是梦一般叫人如置身环境。 十局,三赢七输。 “很不幸啊……”在一片唏嘘声中,金大牙故作一脸惋惜,“看来老天爷没有眷顾罗老板的意思啊,那么——” “罗叔叔……”柳絮之膝盖蹭着地爬到罗笙跟前,抽噎着抱住罗笙的腰身后留下两道长长的膝盖经过的血痕,“都、都怪我……呜呜……” “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叔叔喜欢你,真像‘他’啊。” 罗笙睁开眼睛,神色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这是最后一次,记得不要再错下去了,叔叔以后帮不了你了……回家之后给你爹认个错,亲父子哪儿来的隔夜仇?告诉你爹,‘罗笙’欠柳家先祖的人情算是一次还清了。” 罗笙的声音轻的闻不可闻。 “叔叔当年没本事没救得了他,他才十二岁……叔叔才真的是废物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皆已成定局的时候,忽然听得有人道。 “真有意思。” 那说话的人语气慵懒,像刚刚打了个哈欠似的。 “厨子就是厨子,来什么赌场?” 楚元仲眯着眼睛,活动了一下松软的筋骨,轻描淡写道。 “才六十万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才……六十万,全场所有人用惊讶的目光盯着这个狂妄之徒。 “你算是老几?”已有人嚷嚷道,“这里哪儿来你说话的份儿——” “你猜呢?”楚元仲不怒反笑,掸了掸衣袖,毫不在意朝着罗笙一指,“他的债我管了,给我随便打张欠条,等我哪天心情好了还你个十万八万。” “你……”场中一片哗然,不料得竟还有如此嚣张大胆之人,简直像是来借机闹事的,“哪来的家伙?把他赶出去!” “住口!”绰号‘恶犬’的李斯噌地起身,拔刀便道,“宰相大人在此,容得尔等放肆?!” 这一下全场哑了火儿。 “聚众赌博,按律法逐人当罚三十金。”楚元仲站起身一本正经道,又微笑善解人意地补上一句,“委屈诸位今夜缉事厂大牢小住一夜,待亲属前来缴款领人了,楚某也实在是不忍啊……” 实话说如今这个国君昏庸佞臣掌权礼崩乐坏的年代,比起杀人放火来赌博在民间算不得什么大罪,而诸如金大牙这等敢在京城这地界开赌场放高利贷的也必然是背后有极为强硬的后台。而在座的赌徒,也多是些商贾纨绔之类,罚款什么的,完全不怕嘛。 但是谁又不知道进了那缉事厂,任是太上皇都得给你刮掉三层油皮里里外外榨干了油脂不可,连同那三百罚金一起进了某个厚颜无耻之徒的腰包! 天下怎会有这等不要脸之人?敛财敛得如此明目张胆! 全场的大小赌徒皆在心中恨恨地骂道。 呸!姓楚的就没有好东西—— **** 少年第一次给捡来的小动物喂食的时候,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被那惊人的食量吓到了。 楚宁的肚子就像是个无底洞,来者不拒且多少东西都装得下。 就算是八辈子饿死鬼投胎,也没有这么个吃法的吧…… 楚宁吃东西的时候,少年就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这男孩子的吃相称得上斯文,虽然进食的速度极快,但丝毫没有掉渣溅汤敲碗吧唧嘴等等这个年龄的孩子常见的毛病。他无时无刻不是安静的,如同风卷残云般将食物一扫而空。他瞪着眼睛护起食来,神情带着一股凶悍;你若是敢从他的碗里夹肉,他就敢将你撕成碎片。 果然啊,少年笑了,不过这个家伙变成了什么样子,那骨子里贪食的天性都不会改的。 然而这笑中又带着点心酸。 他记得‘他’不光贪食,还吃得无比讲究,对美食挑剔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楚宁不像个穷人家的小孩,他身上虽有伤但双手显然未沾阳春水,手脚骨节没有变形也不见任何做过粗活留下的痕迹。 少年为楚宁修剪指甲的时候,注意到他的食中指皆有薄茧,说明握笔有一定年月,而能够供得起男孩读书习字的家庭,必然不会太窘迫至少温饱是没有问题的。 “你出了一身汗,不洗干净怎么能行?再说这件衣服也脏了,我帮你换一件。”少年试图去脱他的衣服,口气柔和地说服他道,“听话,你这样乱动会碰到伤口,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男孩缩起身子一脸抵触,可惜最后还是被少年剥了个精光,赤条条地抱进了木桶里。 他羞于见人似的,一脑袋扎进了水里不打算露头,少年被他鸵鸟似的行为弄得一愣,接而扑哧一声笑了。 “哈哈……你……真好玩……” 楚宁的瓷白的皮肤被热水闷得泛红,被毫不客气地从上到下摸了个遍。少年只觉他在水里滑不留手地像条鱼,乌黑柔顺的发丝像水草似的从指缝间滑过。 我说,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少年动作轻柔地擦拭着楚宁湿漉漉的头发,后者闭着眼睛耳朵尖都是红得。他越看男孩的模样越觉得造化之奇,竟连自己都意想不到。他像是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9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9 突然间有了个弟弟似的,整颗心都泛起了涟漪。禁不住吻了一下男孩的脸颊,他想他可以慢慢学着去做一个好哥哥的,无论如何他都将是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然而亲完后他又有点后悔和忐忑,尽管这段时间里男孩对他的接触不再那样提防,但这样的亲密显然是唐突了些——他担心男孩又会像最开始那样紧绷着身子像只小兽。 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糟,男孩仅是睁开了眼,眸子有一瞬间的黯淡。 少年在为男孩清洗身体的时候一寸寸地仔细检查过了,男孩身上的伤都是近期的新伤,没有陈年的旧痕。这说明他早年的成长环境还算安定,并没有长期遭受过凌虐和暴力……甚至侵犯迹象。 那么,他困惑,那每个夜晚纠缠着眼前男孩的噩梦究竟是什么呢? 第8章 柒 “罗老板,你可要想清楚了。” 楚元仲十指相扣抵在下巴上,双眼如同恶兽一般盯着他的猎物。 “作为帮你摆平麻烦的我,现在的身份可是你的债主。过了今晚,百味楼将是我的资产,而你则要给我还清余下的债。” 那站在案台前的身影半响才开口,声音出奇的冷静。 “草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仅有庖厨一技傍身。楚相大人若不嫌弃,草民愿在大人府上效犬马之劳。” 钱真是个好东西,楚元仲漠然地想,能让那骄傲的厨神也失去‘神格’。 “我算了算,这笔钱与我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与你来讲两辈子才能还清……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罗家向来是以短命鬼出名,恐怕我这债还没讨到,你两腿一蹬倒是没了。” 楚元仲轻蔑一笑。 “届时本大人难不成还要去阎罗殿,找那阴差打这个官司?” 罗笙沉默了,他撸起袖子手下反复用玉锤捶打着一块细嫩的麋鹿里脊,这块里脊汇聚了整个鹿身的精髓,经捶打数千次之后,才能彻底除净肉中的筋腱。 这着实是份十分考验技巧和体力劳动,他喘着气而上沁出汗珠,楚元仲瞧着心下思索这人倒真是个身子羸弱的样子。 “所以,您以为呢?” 罗笙头没有回头,背后是猛兽凶恶的目光。 “所以,我给你出个主意怎么样?”楚元仲悄然无息地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攀上罗笙的腰,贴着罗笙的耳朵幽幽道,“你还可以卖身抵债啊。” 罗笙的身体有一丝僵硬,他缓慢地将捣碎的麋鹿肉用装了香料的坛子盛好。 “草民鄙贱,承蒙大人厚爱……” 楚元仲放在罗笙腰上的手渐渐用力,他用整条手臂将案前的人牢牢禁锢住。 “我没有在和你谈条件,你要清楚——” 他的声音冷了下去。 “我随时可以封了这座酒楼,明天我就叫人拆了这里;哦,正好,你楼里这些小姑娘签的都是死契吧?个个都是尖果儿呢,这样我也不必拆楼了,收拾收拾换个招牌,改做青楼的生意好啦——顺便插一句,三皇子府上前几天刚死了个娈童,想知道是怎么死的么?” 楚元仲的嘴唇贴着罗笙的耳朵,吹了口气。 “好像尸首被抬出去的时候下身都裂开了呢,肠子流了一地……哈哈!不瞒您说,我之前正头痛着,从哪儿再找一个那么极品的货色给殿下送去呢?我看姓柳那个小子就很不错么……” 罗笙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沉默着保持一个僵硬的姿势。 “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楚元仲钳住罗笙的下颚,强迫这个背对着自己的人和他对视,语气咄咄逼人,“另外你还有妻儿在老家对吧?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权利真是个好东西,他想,可以叫你随心所欲,无所不为。 因为距离太近,在楚元仲的视野里罗笙的五官是模糊的,这让他涌现出一阵说不出的烦躁感。 “……” 他以绝对的优势将罗笙按倒在灶台上,整个身体前倾压住了对方。要制服一个人生大半时光耗费在灶台前的老厨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厨者都亦是屠夫,握过厨刀的手不知斩杀过多少禽鱼鸟兽,案前不知染过多少牛羊牲畜的血;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身体的每一个穴位,熟悉每一根骨头之间薄弱的关节,知道怎样不费吹灰之力地结束一条生命。这也是楚元仲不愿意一上来便动武的原因。 他以为罗笙会反抗,并做好了制服猎物的准备。 然而并没有,罗笙仅是迟疑着推拒了一下。 眼前的景象有些重影,楚元仲胡乱地撕扯那件浅绿色的短衫,手肘打翻了腌着鹿肉的坛子,秘制的香料在空中扩散了醇厚的味道。扑鼻而来的混杂着肉腥的气味,刺激着楚元仲的嗅觉。 此刻身下这个人如同之前案板上那块被锤炼的肉,任他享用;优良,细嫩,上等,口感极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这是他的猎物,这是他的战利品。 楚元仲就地取材抽过来一把小刀,划过□□的胸膛。 他要在这片新的领地里,刻上记号。 罗笙安静地出奇,任由他动作。 原本光洁的皮肤血肉翻滚,歪歪扭扭地被刻下‘楚宁’两个字,血从胸膛一直流了下去。 楚元仲阴郁的神色有了一丝和缓,他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感到十分满意。好像不这么做这个人就会从眼前飞走似的。 那家赌坊是他的产业,他在京城有好多处这样的投资。 楚元仲的眼线遍布整个长安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落入他的耳中。 调查罗笙的时候,递给他的情报显示,罗笙几次出入于大小赌坊,替一个叫柳絮之的少年还债。 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罗笙这个人,为人低调,深居简出,除做菜之外无任何喜好。 “要我说吧,保不齐这家伙就是个大色鬼,他楼里那么多漂亮姑娘,这到了晚上,啧啧。”何英九笑眯眯地补充道,此人便是楚元仲手下与李斯齐名的干将‘蜘蛛’,“要是换成我还不风流快活死~白天哪儿有精力出门折腾,哎呦!大人您瞧这疯狗又要咬人了——” 李斯的佩刀架着何英九的脖子,将这个嚼起舌头两眼放光满口胡诌的冤家拖走。 柳絮之是罗笙的软肋,百味楼的祖业则是罗笙的命根。 打蛇只要找准了七寸,便可轻松拿下。 他抬头将模糊的视线转到罗笙的脸上,那里没有痛苦的表情,只是一片平静和安然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0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0 。 楚元仲透过铜钱的方孔,贪婪地盯着那双杏仁眼。 真好看啊…… 他像捡了个宝贝似的一通乱亲,吻得毫无章法。尖利的犬齿咬破了罗笙的嘴唇,他边咬边舔,撬开了牙关生涩而莽撞地开始新一轮的侵略。 罗笙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微微抬起头垂下眼帘,顺从地配合着。 这双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连同这座楼一并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 楚元仲昏头昏脑地想道。 他用卑鄙的手段,得到了他。 罗笙无声地承受着蹂/躏,双眼却一直冷静地注视着楚元仲的背后。 那一团盘旋在楚元仲周身的黑雾中,沉睡中狰狞丑陋的怪兽隐约露出了它可怖的面目。 ——要开始,苏醒了吗? **** 楚宁在床脚蜷缩成一团,他习惯了这个姿势,能给他带来些许不被伤害的安全感。 他谨慎地从床底拖出来一团破布似的东西,那是之前他穿在身上的旧衣服。 短衫的夹层里面缝着两张银票,那是他的全部家当,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护着不叫人抢了去。他在月光下抱着衣服,心事重重。 ‘厨子’——他在心里这样称呼着那个绿衣服的少年。 好像并不比他大几岁,却又说不出来具体的年龄。 那个人将他捡回来,给他疗伤,给他洗澡,给他理头发,给他新衣服穿…… 他习惯了承受恶意,一路走来他所入目之处也皆是恶,唯有这个人心怀善意。 而也是正因为如此,楚宁决定逃离。 他不能再在这个人的身边呆下去了,准确的来说,他不应该接触任何人。 他迟早……会给所有接近他的人带来灾难的。 ‘小少爷,快跑!不要停!永远也不要回头!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踏入京城半步!记住啊……’ 那是谁告诉他的话呢?那个声嘶力竭地在他的耳边大喊的人是谁? ‘厨子’蹲在他身前,右手端着碗长寿面,左掌中托着那只刻着他生辰长命锁。 “那天我捡到了这个……我猜今天是你的生辰。这个链子断了,我去银铺新换了一条一模一样的。” 楚宁愣怔了一下,抱着膝盖抬头。 “挺晚的了,厨房没剩什么东西,凑合下的面。” ‘厨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特别补充道。 “一直吃不要断啊,能活到九十九!” 楚宁很没出息地抱着碗吸溜了一下鼻子,吧嗒吧嗒的眼泪掉了一碗。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这么好? “嗯?”‘厨子’没有听清。 算了,还是……明天再跑吧。 角落里的小动物咬着牙,默默地做了决定。 第9章 捌 罗老板在赌坊一掷千金最终输得一塌糊涂的事情,尽管楚大人封锁了现场消息。但正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终归还是被有心人传到了外面,惹得京城上下一时成为热谈。 人人都道这罗老板是到了大霉,落到某黑心烂肝臭皮囊的无耻小人手里,怕是要被榨得一点渣滓都不剩了,这百味楼从此也要成为历史。 然而过了三日,却见百味楼该做生意的做生意,没有一点儿要关门的意思。诸人不得不纷纷猜测,不知是罗老板是和那楚贼签了什么交易,才保得酒楼得以继续存活。 “呵,这楚贼的胃口真不小!这么大的家业说吞就吞,吃相还真够难看的。”藏青色锦袍的男子倚着窗,“只可惜这往后这‘天下第一楼’,恐怕是不姓罗,要姓楚喽——” “五殿下不觉得他这个吃法,像极了一种动物么?”对坐的白衫青年点了点下巴反问道。 “还真是……像极了呢。” 藏青色锦袍的男子愣怔了一下,冷笑一声。 “一样的贪婪暴食,不知满足,终有一日要被活活撑死!” “话又说回来……近来的京城还真是不安定呢。” 这话没有说完,便听得那边有人压低了嗓门议论道。 “晚上还敢出去鬼混呢?”几个聚在一起的狐朋狗友中的一个压低了嗓门,“听说了没?昨个儿可是第三桩了!死的是东街钱寡妇的儿子——脸上有块胎记的那个!夜里喝了酒回家,一宿没回来……唉,今早尸体在路边找着了!那死相——啧啧,准保你们见了十天吃不下饭!没骗你们,我表哥就在衙门当差,听他说……”那人小声凑到几人耳边嘀咕了一阵,末了抓了抓下巴,“嘿,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干得!” “狼?蛇?‘大虫’?就算有也是在郊外啊……” “说不定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呢!没准儿——” “呸呸呸!甭提了,越说越渗人。” 小周少爷闷着脸打断了同伴的讨论,他抬手夹了颗花生米送进嘴里。说话时忘了嚼竟生咽了下去,卡在嗓子里噎得他红着脖子咳嗽了好半天。 “他娘的——喝凉水也塞牙缝儿!” 他灌了口酒咒骂道,心情很是不好。只因他此前跟人在南方做了笔小生意,原本今年好不容易赚着了点小钱,谁知那与他合伙的人居然因为欠了高利贷,转而卷着钱连同他的那份儿一块携全家老小坐着洋船跑海路了! 他气得跳脚,却又讨钱无法。而当初做生意投进去的那笔本钱,又是他背着自家老爷子偷偷卖了家里的几件珍藏的古董得来的。这下子事情败露,总又免不得老爷子的一顿棍棒家法,又叫他怎么在家里人面前抬得起头? “臭老娘儿们!” 小周少爷在心里又骂了一句,他早看家里那黄脸婆不顺眼了,仗着娘家又几分势力嫁进门来便处处压制着他。若不是那婆娘掌家把持着账本一分闲钱都不给他,他何至于连做生意的本钱都要去偷?换言之,他去南方做生意也不过是想证明自己不是个啃爹娘家本的废物,给那整天板着一张脸的婆娘一个颜色瞧瞧? 他越想越委屈,委屈的心肝都揪成了一团,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全天下最窝囊的男人了! 小周少爷决定今晚不回家了——反正回家也是被老爷子斥责,被那黄脸婆瞧不起。 告别同伴之后他转头去了怡红院,女人香软的身体,温柔的细语,都是他所需要的。他忘掉了那些烦恼,搂着个圆润丰腴的漂亮女人,一头扎进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后半夜他脚步浮虚地从怡红院出来,打了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1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1 个响亮的酒嗝。外面吹起一阵风,他拢了拢衣衫扶着墙根慢慢地走。他酒量一向不错,可今夜却是真的有些醉了。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脸上还挂着女人的唇印,地上的影子在月光下影影绰绰。 渐渐地他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他迷迷糊糊地往前走着,风吹得他身体有些发冷。直到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他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个激灵,竖起了一身的汗毛。 影子——这影子不对劲! 他的酒有点醒了,脑子里莫名地浮现出白天和同伴吃饭时的对话。 ——听说了没?昨个儿可是第三桩了! ——东街钱寡妇的儿子,夜里喝了酒一宿没回来! 不、不是吧…… 他一边走,一边惊悚地望着地上的影子。 那本该是他一个人的影子,竟重叠着一个更大的黑影。 该死! 他开始慌了,脚步也开始虚浮起来。他不敢回头,只是一味地在街巷中乱转,企图摆脱那黑影。 他迎面撞见一个挑着扁担卖宵夜的小贩,那小贩看见他也是一愣,接而腿一软扁担竟落到了地上。 “公、公子,你你你身后……” 小周少爷心中的那根弦终于断了,他顶着一头冷汗,缓慢地、僵硬地转过头去…… ——嘿,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干得! ——狼?蛇?‘大虫’? ——说不定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也没准儿呢! 不……我看到了。 小周少爷在被撕碎成碎片前最后一刻,魔怔了似的喃喃自语。 …… 夜巷中,血淋淋的一幕在此上演。 卖宵夜的小贩连跑了三条街依然没有逃脱魔掌,最终他的脑浆涂满了地面,好似他扁担中还冒着热气的豆腐脑儿。 “啊啊啊——” 街边女人的尖叫声响彻街巷,涂抹了脂粉的脸蛋此刻花容失色,无力地瘫倒在地被扼住喉咙。 “求求你!放过我……不要……” 女人的头和断肢滚落到准备打烊的馄钝铺前。 “救命啊!!!” 收摊的妻子回过头,看见便是丈夫的尸体。 几个付了饭钱正准备离去的客人,目睹了整个过程,他们的双脚钉在原地竟是动弹不得。 “怪物……” 在场的人喃喃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失去了血色。 “爹爹——”充斥着血腥味的小巷静谧无声,唯有小女孩的哭喊声。 …… 夜幕的环绕之中,罗笙提着灯笼走进这静谧的小巷。 那凶案的现场已有了七八具尸体,说他们是尸体或许已不再恰当——那仅剩下白骨和残余的肉块。 饥饿的‘怪物’专心啃食着一具尚且完整的尸体,而周围一片鸦雀无声,构成这荒诞又和谐的一幕。 “不要……过去。” 那失去丈夫的女人本能的捂着女儿的双眼,冰冷的手拉住了罗笙的袖子。她已神志不清,却还不忘出声提醒。 罗笙径直走了过去。 月亮从云雾中露了出来,那一束光照清了所谓‘怪物’。 楚元仲的侧脸在映在月光下,他正用沾满血的双手将一块扯出来的肝脏塞进嘴里,囫囵吞枣似的咽下去。他贪婪地吮吸着手指,姿势放荡地享受着一顿不可多得的大餐。 比豺狼猛虎更可怕的,是吃人的妖怪;而比吃人的妖怪更可怕的是什么? 答案是,会吃人的人。 黑雾的笼罩中,一半是人,一半是兽。 “找到你了,饕餮——” 罗笙放下灯笼,口气轻松地像面对一个在玩捉迷藏的小孩。他蹲下身子,用衣袖擦去了楚元仲脸颊上的脑浆,神情十分平静。 “又在外面乱吃东西了呢。” 第10章 玖 无法充分承受饕餮力量的凡人躯壳,使楚元仲的意识陷入短暂的混乱。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那个噩梦了。 “有杀身以成仁,毋求生以害仁!” “有杀身以成仁,毋求生以害仁!!” “有杀身以成仁,毋求生以害仁!!!” 父亲抱着金殿的楠木柱声嘶力竭,直到锋利的刀刃捅入口中,将口腔搅得稀烂。 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上悬无极之高,下垂不测之渊。 口中的刀子从面颊的另一侧出来,伤口直裂到耳根。那曾经严苛中带着一丝慈和的面孔,竟在瞬息之间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不……爹!求你……不要再说了! 父亲的舌头被灼热的火钳连根拔出盛在铜盘里,他依然愤怒不甘地用喉咙发出呜呜的声讨。 这一生口诛笔伐的男人,至死也不肯沉默。 他们剜去了母亲的双眼,黑洞洞的眼眶淌着血。那双挖出来的眼球在地上滚来滚去,被人踩在了脚下。 “啊啊啊!!!” 姐姐和妹妹被剥去衣物丢进滚水中,惨叫着哀嚎着,她们被捞出来扔在地上用铁刷刮去皮肉,直到露出铮铮白骨。 惊愕,恐惧,悲恸,痛苦,仇恨,绝望。 滚落的人头堆积成山,黏稠的鲜血渗透地毯。 父亲斩成两半的身体,母亲淌着血黑洞洞的眼眶,姐姐妹妹们血肉模糊的脊背,叔伯婶母们没有头的身体;这些早已死去的人,接二连三地从血池中蠕动着爬出,每一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堂姐枯骨似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腕,几个妹妹们抱住了他的大腿;父亲的嗓子发出呜呜的声音,扭动着上半身阻止他前进;母亲黑洞洞的眼眶血已流干,抚摸着他的脸颊呼唤着他的乳名。无头的尸体一哄而上抓住他的衣领袖口,无数双手推搡着企图将他拉入身后的血池之中。 他的双脚再也无法前进,无数声音不停地呼唤着那个他早已被他所抛弃的名字,他不停地后退直到跌进深渊。他将被拽入那深不见底的血池,拽入那个永不见天日的世界。 楚元仲感到狂躁,他用手扒开身上挂着的尸体却未能摆脱。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刀,挣扎中刀砍进了某具尸体的肩膀,刀刃卡在了骨头的关节之间竟拔不出来。 愤怒的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不似人类的嘶吼。 那尸体的臂膀随之落地,楚元仲高举起刀砍断了母亲的喉管,从此再也没有女人会唤起他的乳名;他抬脚狠狠地踩在堂姐的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2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2 纤细的手腕上,骨头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楚元仲挥舞着刀驱赶腿上的妹妹们,那抱住他腰的是最受宠爱的幺妹,扬起溃烂的脸哀求道。 “哥哥……来陪我!哥哥……不要!!” 楚元仲的刀砍在她的脸上,踢开了她的残躯。那一张张面孔转瞬间狰狞起来,化作伥鬼。 无数尸体源源不断地从血池中涌出。 楚元仲的双目充血,手中的刀已经翻卷了刀刃,屠戮却并未停息。 杀!杀!杀! 他提着残刀步步行至父亲的面前,如同之前的十余年来无数次在梦魇中所作的那样,冲着胸膛心脏的位置砍去。 转瞬间,所有的伥鬼皆灰飞烟灭。 他将捅穿了父亲心脏的刀丢在地上,疲倦如潮水涌入身体。 父亲、母亲、堂姐、妹妹、叔叔、婶婶…… 所有故去的人都再度消失了。 他变成了那个十二岁的男孩,丢下刀无助地望着空空如也的血池,像是犯了大错的稚童。 楚宁跪在残局前,嚎啕大哭。 “不要怕。” 那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用担心,都交给我。” 他在那个人的安抚下陷入沉睡,依稀间听到那人说。 “把所有的麻烦,都交给我就好了。” …… 楚元仲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感觉腰痛。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试着提了一下腰。一不留神扭着了,身子又坠了回去。 “嗯……” 楚元仲听到了一声很浅的鼻音,抬头便对上了罗笙的脸,他愣了半天才弄清楚这是怎样尴尬的一个情景。 罗笙的双手被吊起来,手腕用发带捆住打了个死结。仰躺在榻上大张着腿,沾满各色污渍的绿衣半披在身上,浑身鞭痕和咬痕重叠遍布。 而他正骑在罗笙的身上,光裸着上身手里还攥着根皮鞭。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对楚元仲来讲都只有食欲而不存在性、欲。他唯一一次有反应,还是八年前在大理寺任职的时候。 那时他为了得到一个重要口供,他命人对犯人严加拷打不惜动用酷刑,甚至亲自上阵审问。在那个阴冷的地牢里,他在鞭笞着犯人的同时从中隐秘地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意。仿佛那些曾经所受到过的欺凌,都通过这种方式宣泄了出来,鲜血的味道叫他兴奋得难以自持。 无论寒冬腊月还是盛夏三伏,楚元仲的身体都比常人凉得多。他始终活得不像个人,连呼吸都若有若无,像具会活动的尸体。 罗笙的身体则是温热的,叫楚元仲无端地感到安全。他半软的□□还深扎罗笙的身体里,他维持着这个状态,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 我是活着的。 楚元仲从这一行为中得到了认知,他将头伏在罗笙的胸前,没头脑地来了一句。 “你活剥过人皮吗?” “活剥牲畜家禽的话自然是常事。”罗笙愣了一下回答道,“人么……没有呢。” “我剥过。”楚元仲蹭了蹭罗笙的锁骨,将下巴找到一个舒服的放置点,“我还见过。”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有种要讲些什么的冲动。 “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家里有件传家宝,我爹守了一辈子。” 楚元仲的脸贴着罗笙的胸口道。 “后来官府的人用真金白银、高官厚禄来买我家的宝贝。我爹不肯,他们就把我家里人都抓起来,统统都剥了皮……” 楚元仲没有再说下去,他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那被鲜血染成红色的世界。 “你不是说过,你爹是个欠了高利贷又抛弃妻子的赌鬼么?”罗笙的双手不知何时解脱了束缚,他摸着楚元仲的头反问道。 “说过么?” 楚元仲表情茫然,并不记得了。 “说过的。”罗笙的手腕被勒得青紫,苦笑一声,“你爹一会儿死了一会儿又没死,你自己都忘了吧?” 楚元仲不说话,只是将头埋得更深。 “我爹啊。” 他半响嗤笑着开口。 “就是个杀猪的。” 第11章 拾 楚宁后悔了。 当他闻声气喘吁吁地跑至巷口的时候,那座客栈早已化作一片火海。 “喂——小孩儿!一边儿呆着去,这里不是玩的地方!” 提着瓢盆水桶赶来救火的大人们将他一把推开。 楚宁望着那满天的大火,望着从火中运出的一具具焦黑的尸体,胸口一阵钝痛一时竟喘不过气来。 早就知道…… 十二岁的男孩无力地屈下双膝,颓然跪地。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下来,渗人灼热的地皮。 他永远,永远只会带来灾难,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害死身边的人。 如果不贪恋那一点善意就好了,如果前半夜就逃走就好了。 楚宁在夜色中奔跑着,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中。 他卑鄙地抛弃那个‘自己’,在这世上偷生。 可究竟有什么理由活着呢? 这样空虚的人生,就像个下陷的黑洞,完全找不到可以填满的东西。 为什么不死掉呢? 每个夜晚的噩梦里那些故去的人都在召唤着他,想要将他带入那个世界。为什么要拒绝呢?明明只要顺其自然地,就可以轻松的解脱这一切了不是吗? 不会再有噩梦,不会再有饥饿,不会再有痛苦;可以和亲人团聚,可以享受永远的宁静…… 为什么要拒绝啊?为什么要像浮萍一样孤零零地漂泊着啊?为什么要选择逃跑啊? 如果刚刚能够死在那场大火里也非常不错啊! 楚宁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脚下一软猛地撞进了一个不知名的怀抱。 “……” 楚宁嗅到了他熟悉的油盐味儿。 “你啊……”那人的声音充满无奈,“连鞋子都没有穿就跑成这个样子,真是太疯了。” 楚宁抱住了他的腰,咧着嘴刚刚止住的泪水又一次汹涌而出。 能看到这个人完整的样子——真的是太好了! “……”‘厨子’第一次见到男孩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愣怔着笨拙地擦拭着他的眼泪,有些手足无措。 楚宁埋在‘厨子’的温热的胸膛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 我是活着的。 “我说,”片刻后‘厨子’发出一声叹息,“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3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3 这一路你的仇家可真不少。” 暗夜里杀机已现,只剩下奔命逃亡。 “事到如今你可以告诉我,你家里究竟是干什么的了么?”‘厨子’攥着楚宁的手边跑边问道,“这些人为什么和你过不去——先是放火又是追杀?” 半响传来楚宁闷闷的声音。 “我爹是个赌鬼,欠了高利贷丢下我娘和我跑了。” 举着火把的追兵越来越近。 “我娘被逼的上了吊,这些债主就拽着我要父债子……” 话未说完,便见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冲他砍来,楚宁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乒——” ‘厨子’手握厨刀生生接住了这一击,接而向对方的虎口砍去。只听得一声哀嚎,那人手中的刀竟脱了手,掉在了地上。 ‘厨子’挥刀挡下第二名凶徒的攻击,凭着巧劲儿卸下了另一人的肩膀。 “把那个小子交出来,饶你不死!”为首的追兵领头冲‘厨子’喊道。 ‘厨子’仅是握着厨刀将楚宁护在身后,用行动作为回答。 夜幕下楚宁看着那绿衣的身影并不甚熟练地挥着本应用来切菜的厨刀,如同螳臂当车般抵御着涌上前来的逃兵。 ‘厨子’的脸上溅上了血,他的动作渐渐缓慢,挥刀时也显得吃力很多。终于在一个空挡之下,凶徒举着刀便冲着楚宁砍了过去——被‘厨子’用肩膀扛下。 ‘厨子’的血顺着伤口流到楚宁的脖颈,他吃力地抱着楚宁飞奔在夜晚的街巷。 那一刻楚宁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你受伤了。” “嗯。” “放我下来。” 楚宁用哭得干涩的嗓子重复道。 “放我下来,扔掉我。” ‘厨子’置若罔闻。 “你在流血,你会死掉的。” “我知道。”因失血而脸色苍白的‘厨子’只是勉强着笑了一下,“我都知道,只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认真。 “我娘从小教育我,捡回家来的东西,就一定要养到底——” 楚宁闭上了眼睛,眼泪浸湿了‘厨子’的外衫。 你才是东西呢……白痴。 谁会把麻烦当宝贝啊,天下还有比这个家伙更蠢的人吗? 可是他又,好喜欢这个白痴呢…… 精疲力竭的‘厨子’终于快要倒下,虚弱地冲他笑。 “对不起,不能再陪你逃命了。”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白痴! “你跑……我来支开他们。” ‘厨子’的声音不住地颤抖,肩膀的衣衫被血彻底渗透。 “终于也可以保护你一次了,好高兴。” ‘厨子’的苦笑着捂着左肩,伤口开裂竟可见骨。 “你要随心所欲地活,娶最好的姑娘。” “无论何时何地……我的脊背永远为你做盾,我的厨刀永远为你开路。” “如同今日。” 楚宁在月光的指引下奔跑着,脑中牢牢记住了那双眼睛。 他要活下去,为了再一次见到那个人。 哪怕是墓碑。 第12章 拾壹 燕兴九年初,迷信道教的老皇帝为了成仙将皇位传于被仙师‘预言’大有前途的十六皇子,亲封楚相为辅政大臣扶持少帝。而后在鹤鸣山建下的行宫内闭关修行。 十六殿下时年不满四岁,不过是一个刚刚开蒙的无知稚童,生母成贵妃更是个中看不中用绣花枕头。 皇权彻底落入楚相手中,年幼的少帝沦为了一具供楚元仲操纵的傀儡。 奸佞的骂名由此传遍大江南北,为天下读书人所唾骂。 然而这一切,却和百姓无关。天下究竟该姓‘李’还是姓‘楚’,饭照样要吃,日子都得照过。考虑那些问题又有个什么用呢? 楚元仲有条不紊地操纵着手中的线,借傀儡之手一点一点地将腐朽的旧制改头换面。 一只眼望穿过去,一只眼看透未来。 他睿智的可怕,年少时举荐他的阁老对他的评价只有四个字。 ——智近似妖 …… 同年六月,楚元仲于百味楼宴请西夷使臣。 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所有见过的未见过的珍禽鸟兽,皆变成了盛在水晶盘里的食物。 楚大人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学习了三国夷语,以保证在接见西夷使臣时能够顺畅交流。然而那群金头发蓝眼睛鹰钩鼻的夷人在他眼里皆是一个模样,张冠李戴的事情时有发生,叫楚大人为此十分头痛。 “敬亚瑟先生……不您是詹姆斯?”事先做了功课依然傻傻分不清楚的楚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么这位想必是是蒂亚夫人……哦原来是玛丽小姐。实在让您见笑,我想大概是这里的太热了,我有些头晕……” “良姜姑娘么?去叫人再加些冰块来。”他吩咐道。 “回大人,婢子是陈皮……” 琉璃杯中满盛酣醇,在灯火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楚元仲冲着洋人们频频举杯,觥筹交错间笑容矜持中掩盖着独属于凶兽的嗜血。 当那个楚大人到最后也未搞清楚究竟叫什么的洋人,在晚年时回忆起这次亚洲之旅时。 除了那长安数不尽的黄金琉璃,丝绸瓷器,美酒珍馐;听不尽看不完的琵琶笙箫,楼台歌舞之外。 便是那个讲着一口流利英语甚至无需翻译的男人。 笑容矜持,仪度翩翩,神情谦和,语气委婉,措辞严谨。 态度却出奇的强硬,甚至在涉及金钱的问题上,霸道到了分毫不让的地步。 令人胆寒的是,那个人明明是笑着的。然而那笑容背后,却仿佛藏着一只要将一切生吞活剥猛兽! 最后,他在回忆录中这样描述。 东方的饕餮…… 唯一的遗憾大概是,视力好像很糟糕。 …… “你知道么?”楚元仲从迎接外宾的宴席上回来带着一身酒气,他脑子已不甚清醒两眼却放着光,兴奋地冲着罗笙比划道,“那些夷人在海上开着那种会冒烟的船,有这么大,这么宽……哈哈!他们居然想到用那种方法来带动明轮,妙极了!这些蛮人还有点脑子……咱们也要改进成这种船,让我好好琢磨一下……咦,我画的图纸呢……哼,内阁那群老家伙懂些什么啊,太肤浅了……” 楚元仲昏头昏脑地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4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4 搂着罗笙碎碎念,表情愉悦地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蛮夷就是蛮夷,连算盘都不认识,算数还要掰手指……啧啧,人傻钱多的家伙最好赚啦……知道这回谈下了多少么?这个数?不止呦……哎,起风了,这个世道要变啦,连蛮夷都开着汽轮满地跑了啊……有人说天下是个大圆球,咱们住在这头——他们在那儿头,嘿,我猜他们要像切西瓜一样分这个球呢!” 楚元仲的脸上写满了贪婪。 “可是啊,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分享了……” 罗笙从未念过书也并不识字,他半生里能握笔的次数寥寥无几,连自己的名字写起来都十分费劲。 有些东西他并不懂,但他愿意听楚元仲去说。 他迷恋地看着那黑雾中展现出面目的饕餮;那狰狞的、丑陋的、恐怖的凶兽,冲着他张开血盆大口。 ——如果可以的话,将我一起吞噬掉吧! 暴风雨要开始了,时间并不多了啊。 …… “罗师傅,这就是你强行扭转天命的结果。” 那头的一侧生着鹿角的女子便是良姜。 “那个楚宁在改变很多东西,他会让一切事物脱离原本设定好的轨迹的!” “嗯,我知道。”罗笙叮叮咚咚地用把小锤子敲着什么。 “那您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十六年前您就是这样,一声不吭地跑到不知名的小镇上去救那个原本阳寿快尽的孩子!” 陈皮是个半羊半人的小姑娘,长着一对俏皮的羊耳。 “生死簿上早说那孩子本就该死在那个小镇,死在那场大火里。可您、您却强行改变他的命格,叫他活到现在,惹下了多少麻烦?改写了多少历史?您又因为这个遭了多少天谴,受了多少道雷刑?当年姐姐们好不容易才抹掉了那孩子和您有关的记忆,您又为什么要出现在他面前一错再错啊!” “怕什么呢?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担。” 罗笙停下了敲击,掂着锤子活动了一下手腕。他转过头轻笑了下,还是一派温和的表情。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永远不会连累谁的。” “我们不怕被连累!我们担心的是您啊——”陈皮咬着嘴唇快要哭出来了,“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您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啊,就算是全盛时期的您,也未必承受的了那种程度的天罚!” 打磨好的水晶片摸起来有些发烫,罗笙耐心修理着有些粗糙的边角,吹去被磨去的碎屑。 “罗师傅,这是最后一个三十年了,难道还是放不下吗?”良姜忍不住质问道,“再执迷于浊世,就永远都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但要去的那个地方没有它。”罗笙用铁钳将敲扁的铜丝弯曲,一双杏目波澜无奇,“我只活在它存在的地方。” “罗笙,你太任性了。”良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声音轻了下来。“不……是贪婪。” 桌上随意地撇着失败品的废料,叮叮咚咚的锤声并未停息。那绿衣的青年充耳不闻,只专注于手下的方寸之物。 他的双手早已磨出了水泡,僵硬的指节肿得突兀。 第13章 拾贰 鹤鸣山内,太上皇在宦者的服侍下用了晚膳。 因为奉行着食素、少食、辟谷的理念,太上皇住进鹤鸣山内已经消瘦了太多。 十几个五六寸的素银器皿中,分别盛着食材完全不同的十几道素材。每个小碟里仅仅盛了一两口的分量,做得花式精细而色泽诱人,摆放得却错落有致称得上赏心悦目。 太上皇尤为喜爱最后的那道竹笋汤,桑葚冬枣菌菇昆布……这些构成汤底的食材却全然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哪怕是那一丝丝龙井的清香,也仅是笋的陪衬。在文火的温吞中漫长衍生出的醇厚,蕴含着君子的底蕴。 可惜那绿衣的青年是个怪脾气的厨子,做出的菜几乎从不重样,用他自己的话说便是—— “您要知道,即使是同样的食材,再做一次也不会是同样的味道了。” 那晚太上皇在服用了仙师献上的金丹的一个时辰之后,突感到胸中一阵郁结。 “主上?主上!” 暗红色的血从太上皇的口鼻溢出,紧接着是眼眶、耳侧和太阳穴。 “快叫御医——” 暴风雨在此夜拉开序幕。 …… 楚元仲掐着罗笙的脖子,虎口卡在喉结处,好像将这个人活活扼死一般。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罗笙被楚元仲拽着从床上滚到地下,披着外衫满身蜡油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楚元仲几乎没有出过什么汗,冰凉的躯体压在罗笙的身上,动作野蛮而粗暴毫无怜悯。 他每进去的时候,都带来撕裂的伤口和黏稠的鲜血。他毫不顾忌地横冲直撞,血的味道让他兴奋,他肆无忌惮地发泄着欲望,同时深深地为那双眼睛所沉迷。 近来他想起很多东西,尽管只是些模糊的片段。 他喜欢罗笙穿着绿衣的样子,喜欢罗笙身上的油盐味。这些喜欢说不清道不明,但叫他感觉心痒痒的,好像找回了一些东西似的。但他无暇思考。 他知道罗笙大概不是个‘人’,却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罗笙从来不吃人的食物,偶尔会喝茶,但基本没有进食的需要。 他曾装作不经意地叫罗笙吃东西,然后窥见罗笙在角落里神情艰难将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他吐的皆是一缕缕污秽的黑烟。 一个满身油盐味的厨子,却食不得人间烟火。 可笑的是罗笙并不知道楚元仲早已察觉,竟很高兴地想要装作人的样子陪他一起吃饭。他皱眉看着根本没有味觉的罗笙,每每在他面前将食物硬塞进去,再寻一个合适的机会悄悄吐掉。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如同大病一场,脸上却莫名地带着愉悦的笑容。 这个能够做出世间珍馐的人,却永远不知道酸甜苦辣膻腥鲜是何滋味,永远只有在别人的描述之下想象舌尖上荡漾的感觉。 人是什么样子的?人世又是怎样的? 饥饿是什么感觉?温饱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他们吃着那些没有味道的食物会感到满足? 为什么他们喝着那些叫酒的东西会手舞足蹈? 所以,这就是……人类吗? 罗笙身上伤口的愈合速度越来越慢了。最初的时候楚元仲并不知道无论他怎样破坏,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5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5 这具身体都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愈合。再鲜血淋漓的伤口,也会以惊人的速度恢复。而现在仿佛某种能力被透支了似的,已渐渐近乎与常人无异。 他在用力刻下‘楚宁’两个字之后不久,那刀痕便迅速止血、结痂、化疤,最后疤痕也淡化至消失。 楚元仲曾露出饕餮的獠牙咬住过罗笙的肩膀,力道并不重但足以留下齿痕。 当他走下楼时罗笙正捞着锅内的馄钝,楚元仲从背后一手按住罗笙的腰,另一只手猛地揭开半披着的深绿色的薄衫。饶是他眼神再不好也朦朦胧胧地瞧得出那肩膀光洁一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你就只有绿衣服么。”那时楚元仲说着搂着罗笙的腰,什么也没有问。 他知道百味楼的姑娘都是一群妖怪变得;有的头上长兔耳,有的头上长犄角,有的皮肤带鳞片,有的裙子底下露尾巴,还有的道行差一些的干脆就是个学人站立着的动物模样。凡人看不见,却瞒不过饕餮这等上古妖兽。 “尾巴掉了。”楚元仲冷不丁出声道。 “哦!谢谢——”那身着妃红色衣裳的小姑娘,闻声忙低头捡起地上断了的壁虎尾巴。抬起头对上楚元仲一双狭长的凤眸,顿时反应过来。“您、您看得见?!哎,糟啦!糟啦——良姜姐姐说我们不能轻易现形啊!” 小姑娘急得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情绪激动起来尾巴竟是收不回去了。 “这要是叫罗师傅知道了该怎么办啊!” “我不说他就不会知道。”楚元仲把玩着手中的铜钱,饶有兴味地接道。 不知道壁虎肉好不好吃……看起来是道很开胃的小点心。 “你们都很怕罗笙吗?” “不……罗师傅很温和的,从来没见过他生气,”小姑娘赶忙辩解道,“他、他是个大好人!真的,您不知道……” 楚元仲最近□□圈钱又情场得意不免心情愉快,连脸上的阴郁劲儿都少了很多。他本就俊美,但往日一脸的薄情寡义心术不正,叫人只觉得阴险。而此刻瞧起来倒还真是个标准的美男子。 小姑娘道行尚浅,自打入人世以来还从未见过比模样楚元仲更好看的男子,嘴上不由得话多了起来。 “我和这里的姐姐们都是半妖,是人和妖的后代。人界对我们赶尽杀绝,妖界又歧视我们血统不纯。到处东躲西藏长到这么大,就连爹娘都不肯认我们……还好遇到了罗师傅不怕麻烦,还收留我们在这里做事,这么多年,我们都把这里当家,把罗师傅当家人的!不过——” 小姑娘犹豫着吞吞吐吐道。 “有、有一回晚上罗师傅回来的时候,真得好吓人,看起来叫人好害怕的……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的!失礼了,婢子先去忙了。”说罢便飞一般地窜走了。 那你们老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句话,楚元仲至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一句。 第14章 拾叁 楚元仲能够听见罗笙的喘息声,他用模糊的视线看见罗笙泛红的面颊。 本不存在欲望的厨神,一点一点地下坠入深渊。 楚元仲感觉到鼻梁被架上了一个冰凉又分量不轻的东西。 他眨了眨眼,感到视野从未有过的清晰。他大概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一直羞于承认自己是个睁眼瞎罢了。 罗笙的面容在眼前放大,楚元仲甚至可以看得清他脸颊上的毛孔。 “不知道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 楚元仲听见罗笙一边讲,一边伸出手为他扶正那架眼镜。 “我看西洋人戴这个,不知道好不好用。” 楚元仲的世界里,钱和权是他赖以为生的东西。 可现在,他想;那胸口的位置虽小,但现在似乎还可以放进去一个人呢。 有人爱古董,有人爱牌九,有人爱珠玉。楚大人用无厘头的逻辑来说服着自己,那么他也可以爱人——爱就是爱了!你奈我何?管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他用贪婪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人,恶狠狠地想。 这是我的!是我的俘虏!是我的私人财产! 纵是怪物又如何?怪物他也爱! ***** 延光二年八月,太上皇于鹤鸣西山暴毙,死因不明。 楚相当即做出决断,查明真相之前控制京城消息,密不发丧。 然而消息依然不胫而走,不足三天便被细作传至各藩王封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同月宫中小皇帝突发急疾,症状蹊跷病根不明太医院众太医皆束手无策。 一时京城流言四起,矛头直指楚相。 “楚宁这无耻龌龊之贼子,毒杀先皇谋害幼帝,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苍天无眼,纵容此等奸佞祸国,我华夏江山危矣!” 李斯出动缉事厂全城缉捕,一夜之间长安城的每一所茶楼酒肆,都挂上了‘禁言国事’的牌子。 长安城,被一种无形的恐怖笼罩。 同日先皇第五子西梁王闻丧讯,以吊孝为名率二十万兵马直逼长安!与此同时,四方党羽纷纷起兵,口号统一。 “诛楚宁,清君侧!” 不日宫中传来噩耗,年不过六岁的延光帝驾崩。 九月,西梁王登基,改国号永乐。 至此,楚元仲大势已去。 ***** 比豺狼猛虎更可怕的,是吃人的妖怪;而比吃人的妖怪更可怕的是什么? 答案是,会吃人的人。 黑雾的笼罩中,一半是人,一半是兽。 “找到你了,饕餮——” 罗笙放下灯笼,口气轻松地像面对一个在玩捉迷藏的小孩。他蹲下身子,用衣袖擦去了楚元仲脸颊上的脑浆,神情十分平静。 “又在外面乱吃东西了呢。” 罗笙抚摸着楚元仲的头,用温和的声音安抚道。 “不要怕。” 他浑然不知这是怎样惊悚的一个画面。 “不用担心,都交给我。” 紧接着他起身,一双杏目环顾四周自言自语着。 “那么,接下来……到了收拾残局的时候了。” 罗笙扬起嘴角,慢慢解下腰间的厨刀。他冲着那群目睹了现场,早已因恐惧吓软了双腿的路人微笑起来。 “你们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让我来帮你们忘掉吧——” 那绿衣的青年举起了银亮亮的厨刀,好似神话中的魔鬼。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6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6 “啊啊啊!!!”女人捂着嘴依然阻挡不住冲出口的尖叫。 那刀是如此的锋利,那人的脖子仅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线,片刻后人头掉在地上的时候还在惊讶于自己的死状。 一场血腥而毫无人性的屠杀,在这个静谧的小巷中铺展开来。 男人,女人,翁妪,稚童…… 罗笙的刀精准地砍向他的每一个目标。 都给我消失吧!都给我消失吧! 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杀意,神情中甚至不带一丝一毫的凶狠与戾气。他看起来永远是温良无害的,做着那与外表并不相符的事情。 仿佛他杀的不是人,是牲畜;亦或者说,在他的眼中人和牲畜并无甚区别。他看着它们或者他们,仅仅是在看一具堆满皮肉的骨架罢了。 “叔叔……不要、不要杀我!”那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父母小女孩啜泣着跪在地上用微弱的声音求饶。 下一刻,女孩的脖子以上空空如也。 罗笙的绿衣已被飞溅的鲜血染成了暗红,他握着刀的手也沾满了黏稠的血。杀光了所有见证了楚元仲吃人场景的目击者。 坐在白骨堆上的楚元仲抱着小女孩的头,啃了一口那还滑嫩的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一只手挖着女孩的内脏。 “好吃。” 他咂巴着嘴含糊地呢喃着,餍足的饕餮感到倦意,他在黑雾的笼罩中陷入了安眠。 不能用肮脏的手去碰他……罗笙走到那还未收完摊的馄钝铺前,铜壶里还烧着开水。他取下壶来把水倒进地上的旧木盆里,径直将被染成血红色的手伸了进去。 他好像浑然不知那是开水似的,一遍遍地搓洗着手上的血污想要磨掉一层皮似的。他收回来的时候,那双手被开水烫的肿胀通红,鼓起了一片水泡——他觉得洗得很好,连血腥味都淡了。 ——有、有一回晚上罗师傅回来的时候,真得好吓人,看起来叫人好害怕 第15章 番外之上香 听说——城郊外有座月老庙,好像很不得了的样子。 “诶,小陶你这个符是从哪儿求的?” “不就是郊外往西的那座庙嘛,求姻缘特别灵!每年这个时候,去上香的人挤破门槛啦!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求到这个符的。” “那么难求啊?一定花了不少银子吧?” “可不是,我攒了好几个月的月钱都搭进去了呢。但是据说很灵啊——我姐姐和姐夫成亲之前,就去里面请了三柱香,现在感情特别好,娃娃都生了第五个。” “所以你就羡慕啦,迫不及待地想求个好郎君对不对——嘻嘻!不知羞!”那青衣丫鬟掩面笑道。被那红衣丫鬟娇嗔着捅了一肘子,羞恼道,“讨厌!”两个女孩嘻嘻哈哈地闹做一团,年长些的女孩见了不由得板起脸斥道。“打打闹闹没得规矩,真是不像话!”青衣的丫鬟眼尖,一眼便瞧见了她腰间的纸符。 “哈!姐姐求姻缘呀——”少女被戳破,不由得脸上一红,支吾道,“哼,快要成亲了,讨、讨个吉利罢了。” “哈哈哈哈——”几个小丫鬟捂嘴笑声连成了一片。 胡说八道。 路过的楚元仲一字不差地从头听到尾,冷笑一声表示轻蔑不屑。 这种牛鼻子老道骗香火钱的小破庙,只有傻子才会上当呢。 呵呵哒。 …… 所以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楚大人面无表情地拽着罗老板走在郊外的小路上。 我这是吃饱了撑的,出来消消食,散个步。 他强辩着说服自己。 顺道路过手闲……就做点善事而已! 他心虚地瞅了一眼仿佛看破一切的厨神。 我、我才不信什么月老庙呢!一点都不信! 一点都不! 所以说,口是心非什么的,简直了。 他心里琢磨着事儿便不大看路,又忘了自己眼神不好的事实,几次险些一头扎到路人身上。罗笙只得紧握着他的手腕,在他快要撞上人的时候出声提醒。 偏生这上山的路人多且崎岖不是很好走,对于睁眼瞎的楚大人来说真是太难熬了。 可恶,回去就叫工部把这里铺上路翻修二十遍! 后来罗笙一个没注意,便见楚大人差点撞上了根柱子,姿势十分尴尬。 “咳咳……”楚大人一脸淡定地干咳两声,那抱着柱子的手也未曾放下。他带着深思的表情用手摩挲着柱身,引得路人和罗笙好奇的眼神,只见楚大人半响沉吟着点评道,“这根雕柱纹理浑然天成,雕工颇有魏晋遗风,咦此间还有题字落款,是出自那位名家之手……” “叔叔——”一对夫妻路过领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一脸天真无邪,手里拿着竹蜻蜓,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抱着一颗歪脖子树不放是要上吊吗……” 楚元仲:“……” 这就很尴尬了对不对? 罗笙作抬头望天状——能说不认识他吗? …… 什么?!进个庙要五百文?恕我眼拙难道这门槛是金子做的吗?什么?你问我要不要捐条门槛——我吃饱了撑的吧! 上柱香最低七钱银子?你这烧的是银票吗?楚大人化身咆哮帝;本官家里进贡的伽罗沉香都堆成山了,卖给你要不要? 功德箱低于十五两不收,呸!想得美!楚大人一声冷笑,本官就是把银子扔进护城河里听个响儿也没你的份儿!什么?不捐不让走——楚大人快被气笑了,他严重怀疑这是进了土匪窝。 他气得想找那进庙时的牛鼻子老道理论,但见了人又开始犯脸盲了——都穿着道袍一样的打扮,他愣是分不出谁是谁,只觉得每张脸都长得一模一样,压根便不记得是哪个收了他的银子。 最后楚大人只得黑着脸拉着罗笙去上了香。 他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无赖,简直就是一伙强盗么! 当然楚元仲是不会承认,若不是自己为了博上位利用皇帝的迷信,将那群牛鼻子老道往宫里引,一时间民间百姓也不会纷纷崇信道教;而正是在自己的庇护甚至是纵容下,这才助长了庙观滥收香火钱这等歪风邪气。甚至他本人每年还从中收了不少好处呢! 而今轮到自己被坑时,他又拿这帮混蛋道士没办法,不然不就是打自己的脸么?!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哼,等回去他一定要颁布条律法,打明儿起烧香请愿统统都要缴‘香火税’!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7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7 跪坐在蒲团上的楚大人愤愤地想道。 “这帮和尚道士老老实实念经就好了!整这么多幺蛾子做什么?” …… “你上香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一肚子鬼胎的楚元仲听到罗笙的问话,想都不想便没好气道。 “当然、当然是求明年还能做大官,赚更多更多的金子了!” 哪儿有在月老庙求发大财的?智商捉急起来是没药治了,然而楚大人的瞎话说的那叫一个溜眼睛都不眨一下。 “呵,好像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赖你吧?” “好,赖我。”罗笙笑着点了头。 “那你许得什么愿?”楚元仲眯着眼有点困,声音也懒洋洋的。 “‘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罗笙轻飘飘一句话打了回去。 “切,没意思。”楚元仲翻了个白眼。 正好前面在发那种系着红线的符,发东西的是个小道士,年纪小人也机灵。看见成双成对的男女出来,一边塞一边说吉利话。 过来一对。 “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又过来一对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再过来一对。 “白头偕老,早生贵——” 小道士的话卡在了嗓子里,只见楚元仲寒着一张脸,罗笙则表情温和一些。 喂,小子,你觉得我们俩哪个能生贵子?! …… “都是骗钱的,”楚元仲捏着手里的符纸,沉着脸,“我才不信这个。” 罗笙笑了笑:“我也不信。” 感觉完全被骗了嘛!楚大人郁闷地想道。 “但是——”罗笙思索了一下,指着那从庙中走出的对对男女,“你看他们。” “……”楚元仲漠然地环顾四周,毫无感觉。 “好像所有要成为夫妻的人,都会来这里上香吧?”他嘴角荡着梨花涡,阳光下露出一口白牙看得楚元仲晃花了眼,只觉得眼前这人夺目的很,竟是说不出的好,“像个必须做的仪式一样,好像这样就会很幸福。” 楚元仲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他单调的由金钱物质的世界里不存在风花雪月,也不存在那个——叫什么‘幸福’这样看不见摸不着的词。但有句话他是听懂了。 “谁、谁和你做夫妻?”楚元仲瞪了罗笙一眼,恶狠狠地念道,“你还欠我好多债要还,这辈子都别想跑——” “……我一直会陪你走完下山的路。”罗笙如是说。 回去的山路依然崎岖,罗笙牵着楚元仲的手时刻担心他会撞上人或者树。 周围成双成对的男女,向两个男人投向或异样或好奇的目光。 楚元仲别扭地转过脸,肉麻死了,他想。 可谁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楚元仲的手虽白皙但青筋暴起骨节有些变形,手心有两道极深的疤痕,狰狞着延伸到手背;罗笙的手则因常年掌勺,手心粗糙都很,手指的关节处张着一层坚硬的老茧。 两只手;一只疤痕丛生,一只遍布厚茧。 十指相扣,却如同榫卯一般严丝合缝。 第16章 拾肆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楚元仲被抄家锒铛入狱后,留下的是无数麻烦。 他的罪行已罄竹难书,却桩桩件件叫人无从入手。他像个专钻空子的投机者,狡猾得叫人抓不住把柄。 你甚至找不到他一丝贪/污腐败的证据,人人都以为楚元仲中饱私囊坐拥半壁江山。 他鼓励经商,推行纸币,开放海外贸易;在他的支持下,当朝商人的地位与日俱增。而幕后操控南北最大商帮的楚元仲,应是最大的受益者。 然而当朝廷查封了他的所有家财之后,却发觉那传闻中富可敌国的楚相,抛去一座空壳子似的宰相府竟是一穷二白。那些钱究竟去了哪儿呢? 楚元仲生命最后的四个冬天,是在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度过的。 因为他还有一个尴尬的身份——他是江谦的儿子。 “那是天下最后一个江姓子孙,”那恶犬李斯撞柱自毙前声嘶力竭,“他若死,江氏再无传人!” 从身份被揭破的那天,这个名为‘楚宁’字元仲的人就好像已经死了。 天下没有一个平民会不知道江谦的名字,没有一个读书人未听过江谦杀身殉道的故事,更不会有人不知道近二十年前江家那场惨绝人寰的灭门血案。 谁也无法想象得出,一个媚上欺下的奸佞,一个玩弄权术的小人。居然会是以正直清白著称的江氏血脉,居然会是一生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的江谦唯一的儿子。 没有比这更讽刺的故事了。 楚元仲在狱中的第五年,终于将这本他从二十岁时便开始续修的《神州录》完成;而这本书正是江家几代人的著作,亦是江谦至死都为了的遗愿。 有人说,那大概是这个恶贯满盈的祸害一生中为世人做过的为数不多一件好事。 他通五经贯六艺,运筹驾驭、八卦九畴无一不精,锋芒毕露的那年却也不过十六岁。 “楚宁其人,百年难遇。”翰林院的老学究曾扼腕叹息,“只可惜,心术不正,贪婪自大,是个歪才……” 楚元仲被押送至刑场的那一天,街上放起了鞭炮。囚车游遍整个长安,从城东到城西看热闹的人排起了长龙,都想知道这曾经权倾天下的奸佞究竟是何模样。 披头散发的楚元仲戴着木枷,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人们朝着囚车吐唾沫,扔菜叶和鸡蛋,群情激奋的百姓恨不得将他从笼子里拽出来,拳打脚踢一番。 然而楚元仲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将近五年的牢狱生涯已经使得他的五感迟钝到近乎麻木了。他浑身不知自己是如何的狼狈,也并不知身处于何地又将会如何。 阳光普照到他的身上,让长期生活在黑暗环境下的楚元仲感到十分不适。他扬起脸眯了眯眼睛,像是受不了强光的刺激似的。慢悠悠地一转头活动了一下被锁链勒得生痛的脖颈,楚元仲用茫然的双眼环视着人群。他恍惚间望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那双杏仁眼很像某个熟悉的人,于是他无意识地冲着女孩笑了一下。那祸国殃民的一笑,凤眸微敛眼角勾起,再没有阴谋算计没有尔虞我诈,干净纯粹的仿佛一生的时光皆定格在了此刻。 “哥哥,那个叔叔长得真好看呐。”小女孩拉了拉兄长的衣袖,神色天真地指着囚车上的罪徒,“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8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8 一点也不像坏人呀?” “哼,坏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哥哥一脸鄙夷,“尤其是这种小白脸,也不知道究竟是靠什么吃饭的呢——你日后长大了,千万不要被那丧尽天良的玩意儿骗了去。” “就是就是。”有人符合道,“看着人模狗样的,鬼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听说他是靠媚上当的官儿——嘿,照这个样子还不知道是怎么个媚法儿呢!听说连蛮夷的裤裆子都钻,真是贱到头啦。” “该死的东西!我儿子当年就是鬼迷了心窍,受了那杀千刀的蛊惑在家不考状元没事儿学什么叽里呱啦的鸟语!说是为了去了什么英吉利留洋学个叫什么科学的玩意儿。背着他娘就跑出家跟着那帮蛮夷坐船出了海——六年了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就这么被骗走了啊!” “这姓楚的干得那些畜生不如的事儿,宰上他一千刀都不算少!” 可是……拉着哥哥袖子的小女孩咬着嘴唇,怔怔地望着远去的囚车。 她记得阿婆讲过十六年前家乡的那场洪水,是一个从长安来的叔叔救了整个村子,还叫上万流民不至于无家可归。 阿公阿婆的恩人,为什么会是个人人喊打的大坏蛋呢? 楚元仲被差役从囚车上粗暴地拽出来,有位大娘甚至不顾阻拦地冲上前去,揪住他的头发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楚元仲被打得脸偏向一旁,耳畔嗡嗡的轰鸣声叫他感到一阵头痛欲裂,有人朝着他的脸上啐了一口。 “去死吧——挨千刀的害人精!” …… “罗师傅这么匆匆忙忙地入宫,朕还以为您是为了准备朕的三十生宴才来求见的呢。真是没想到……居然是为了给一个罪人开解?真是叫朕好生不解啊。” 正殿上,身披黄袍的永乐帝遣散了宫女内侍,他坐在龙椅上端起茶盏。 “朕不明白,你已经活了二百多岁呵,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天下第一楼’的财富,‘厨神’的荣耀,皇家御用掌厨的权力和免死金牌——哦,对了,其实金牌那种东西你根本用不上的吧?毕竟你只要到了三十岁生命快要衰竭的时候,就可以靠吃药‘重生’回十五六岁的模样。这样无限循环的返老还童,真是太狡猾了。有时候朕也有点想和罗师傅换一换呢。” “……”罗笙的抬起眼,“柳家没落到这地步,柳逸生是柳家唯一的嫡系传人。两年前我就送他坐船去了海外,现在全天下只有我知道配方,如果陛下想要……” “不。”永乐帝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摇了摇头,“返老还童的诱惑是很大,如果是朕那痴迷求仙问道的父皇的话,大概会如饥似渴的吧。可朕不一样,朕有野心,但并没那么贪婪。朕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便是做了皇帝,坐拥江山享受福禄;朕死后‘诛楚贼清君侧’之举,也可名垂青史,受万世赞颂。足矣,没有必要去追求什么好似虚无缥缈永生……真是不小心,在罗师傅面前说‘楚贼’两个字,好像有点伤人,不过你敢否认,楚宁不是因为自己永无止境的贪婪,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朕可并不想落他后尘呢。” “您说好的……”罗笙目光收了回去,神情有些黯淡,“草民替陛下解决了麻烦,又守口如瓶,陛下金口玉言难道要反悔么?” “那么,罗师傅在威胁朕吗?”永乐帝押了口茶,一副浑然不记得的样子,“你是怎么利用食膳叫父皇猝死这件小事,朕不想再听到第二回了。至于当初的条件么,罗师傅也该清楚,此一时彼一时嘛。如今不是朕放不放得过楚宁,而是天下人放不放得过他了。这不是朕不守信诺,而是……” 永乐帝起身,慢慢地走至罗笙近前。 “知道他早年为朝堂排除异己陷害了我朝多少忠良么?知道他媚上欺下徇私舞弊钻了多少律法的漏洞么?知道他是怎么靠贩卖私盐挖煤挖矿一夜暴富的么?知道他和海外的蛮夷做了多少笔不干不净的走私交易么?知道江南近八成的赌坊青楼酒肆都是他的幕后产业么?你救不了他,没有人救得了他” “所以啊,罗师傅。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朕可以帮你找,要多少有多少。何苦死抓着那个罪人不放呢?” “陛下好像误会了什么。”罗笙缓缓开口,“草民可绝非是为那个罪人开脱。”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笑容怪异地接道。 “我怎么会喜欢那种卑鄙小人呢?真是令人作呕呢。” “我只不过,是为了抹掉我这一生的污点罢了。” …… 楚元仲被人摁着跪在地上,差役卸了木枷开始读一段奇长无比的罪书。他被逼着听了一会儿,只感觉困得不行,他朦朦胧胧地听到了‘凌迟’两个字,大概是他最后的下场了。 他想起了那个被他唤作‘杀猪的’父亲,混了一辈子也差不多和他一样惨。不过人家生得伟大死的光荣,而他大概只有被人踩着骂的份儿。 如果清清白白一生的江老爷子在九泉之下瞧见这一幕,应该会被气得活过来的。 “直臣应以笔为刀文作剑,诛天下奸佞匡扶社稷,这才是我辈十年寒窗的目的!” 那略显苍老的声音穿透了二十余年的时光,终是停留在了耳畔。那个他爱戴的人,曾用一纸直谏夺人性命;那人一生黑白分明、嫉恶如仇,染血的笔刀杀破妖魔邪祟无数,眼里不容一点沙子。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他悲悯而讥讽地想,不过是个手握杀猪刀的屠夫罢了。 第17章 拾伍 “我怎么会喜欢那种卑鄙小人呢?真是令人作呕呢。” “我只不过,是为了抹掉我这一生的污点罢了。” 罗笙缓缓掀开领口的一角,□□出一片皮肤。永乐帝的瞳孔一缩,眸子里闪过一丝愕然,好像也被所看到的衣衫下的一幕惊到了似的,半天才说得出话来。“姓楚的还真是畜生不如。” 罗笙浅浅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他性格里包含着相当激烈的感情,但外表总是不温不火的像个人偶,好像从未动过怒一样。就连表达厌恶的口吻,也是和缓而平淡的。 “那个肮脏透顶的恶徒,用无耻的手段骗走了我苦心经营一百多年的产业。在充分享受了玩弄我的乐趣之后,用最恶劣的方式强迫我妥协,将我的尊严和骄傲踩在脚下。这所有的一切,绝不可饶恕——” 罗笙一只手隐隐作拳,另一只手食中两指已经摸上腰间——厨刀自然实在入宫前的搜身时被收走了。 “我不允许我的人生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9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19 有任何一点污渍,我要亲手掉让我失去神格的存在。在那个魔鬼尝到于我千倍百倍的痛苦之前,他怎么可以死掉了呢?这就是我的私心,陛下。” …… 天空中的云朵缓缓集聚遮住了阳光,天色在人们毫无知觉的时候阴沉下来。 冷冽的风吹得人背后生寒,飘落的树叶和地上的尘土在空中飞扬。 人是如何诞生的呢? 楚元仲被脱得□□地禁锢在刑床上,睁开眼看到的是灰蒙蒙的天,耳畔响起沉闷的雷声。 人们□□裸的来到这个世上,理应当□□裸的离开。 他想这很公平,皇帝也好,乞丐也罢,死了就是死了,人间的东西一样也带不走。 乌云密布,雷声连绵。狂风在耳边呼啸,雨水落在他的鼻尖上。 他以为攥住了钱和权就可以好好的活,不必像浮萍一样在世间飘零。贪婪的掠夺,是他生存的唯一方式。 人群中有个男孩子攥着只红通通的糖葫芦在吃,他顿时感到胃很空,饥饿席卷了身体。他突然怀念起某个浅绿色的背影,被发带束缚的马尾辫紧扎在脑后。那人的手里端着一碗面,转身冲他微笑。 “一直吃不要断啊,能活到九十九!” 楚元仲漠然地想,果然啊,是哄小孩子的。 不知人群中是谁的一声惨叫,围观行刑的人们纷纷抬起头望天,却被落下的冰雹砸了个正着。 “啊——” “下雹子了,快躲!” 嘭地一声一块长宽高皆一丈的巨冰落在人群中间,当场将那刚刚还啐了罪徒一口的的倒霉鬼砸成了肉酱。 “儿子——我的儿子啊!”在那大娘跪地的哀嚎声中,因鲜血而恐慌人群四散开来。 灾难并未结束,只听得噼里啪啦的一阵,夹带着雨点的冰雹纷纷从天空落下。几块脸盆大小的冰块砸得躲闪不及的几人脑浆迸裂。而后是一阵密集的如同鸡蛋似的雹子,人们仓皇地抱头躲避着,踩到了碎冰的人滑倒在地却又很快被其他人踩踏。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推搡中不知造就了多少死伤。 那一日的长安城在雷电交接中,倾盆大雨夹杂着冰雹竟持续了整整一炷香,溃乱的局面使得行刑还未开始便被叫停。 “哥哥!快看……”躲在兄长怀里的小女孩细声叫道。用脊背护住妹妹不被冰雹波及的兄长,在暴风雨中表情茫然地听见妹妹喊道。“天上、在天上诶。” 那云层中一闪而过的是什么? 第18章 拾陆 “距离上一次见到你,已经过去五年了。” 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楚元仲,听到的第一句话来自罗笙。 “五年呢,是六十个月。六十个月,是一千八百二十六天……” 罗笙磨着刀,在刀刃和石案的摩擦声中呢喃着。 “一千八百二十六天,是两万一千九百一十二个时辰……两万一千九百一十二个时辰,是八万七千六百四十八柱香。” 罗笙终于停了下来,侧过身来着魔了似的看他。他看起来瘦了一些,绿衣穿在身上显得宽大了许多,容貌倒也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在脑后扎着长马尾,额前留着两撮细发。 “每时每刻,都……” 他的喉结动了动,默默咽下了后半句话。又眨了一下杏眼,歪过头像是固执的坚持着什么似的。 “不会算错的,不会算错的……瞧。” 他解开衣领上的带子,将胸膛□□出来。他像是急于证明着什么似的,掀起了外衫。 从脖颈往下一直延伸,那皮肤已经不足以用千疮百孔来形容。密密麻麻的疤痕像扭曲的虫子一样爬遍了全身,斑驳的痕迹新旧交替已经深到身体无法自愈的地步。 楚宁,楚宁,楚宁,楚宁,楚宁 罗笙用疤痕遍布的上身骗过了永乐帝,叫他误认为是出自楚元仲之手。却无人知道,他笨拙地用自己的身体记录下流逝的时间。他刻下爱人的名字,每一刀每一个笔画都虔诚如召唤神明。 起初那些伤疤还会迅速地消失,渐渐的随着身体的消耗,恢复的越来越慢。到最后疤痕留了下来,重重叠叠一层摞着一层,已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那其中最大最醒目的,还是最初楚元仲亲手刻上的印记。几年来为了不使它模糊,罗笙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补刀使其加深。 “这都是我的爱呵呵呵。”罗笙的微笑在满身疤痕的映衬下带着诡秘感,“把你的痛苦都给我吧,我真的有很努力的爱你啊,没有一刻在偷懒呢。” 楚元仲透过镜片看到了映在罗笙眼睛里的那个骷髅似的人,近五年的牢狱之灾叫他瘦得没有人形几乎成了一副骨架,偏白而又长久不见阳光皮肤透明的看得见血管。此刻的他枯草似的头发一缕一缕地粘在一起打着结,脏污的脸下巴一片胡渣。 太难看了,这样肮脏、丑陋、狼狈,又背负着不堪骂名像块烂抹布似的废物,就应该像垃圾一样卷成一团扔掉才对。怎么还会有人当做宝贝捡回来呢? “你……疯。”楚元仲沙哑着嗓子声音有气无力,合上眼不愿去看他。 罗笙丝毫不顾忌地搂着他,并不介意沾染一身污秽。他没有判断美的能力,多么丑陋的存在于他而言都无所谓。他所迷恋的那个本就狰狞凶恶的灵魂,无论寄存在怎样的破败的容器里都好,即使只剩下灰烬也没有关系。他的爱狂热而虔诚,占据了生命的全部。这是他所唯一拥有的,具有价值的东西。 这是……血的味道,这是……人的气息。 楚元仲探出的獠牙触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那是颗捧在掌中的心脏。他饿得太久了,终于尝到了食物。舌尖的味觉终于复活,之前他都快忘了自己真正需要什么了。 “为你准备的啊……” 地窖中罗笙用钥匙打开了身后的铁笼,里面关着的是上百名年轻男女。他们被眼前这个绿衣的魔鬼圈禁在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折磨虐待。适当的活动接受阳光,三餐用优质的‘饲料’喂养,定期清洗和检查剔除生病或者体弱者。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给这个人面兽身的怪物填饱肚子。 “不可以在外面乱吃哦,这里养的最干净了。” 没有尖叫,没有哀嚎。这些男女早在被抓来之前,就被罗笙割掉了舌头。他安静欣赏着这场无声的投食,被唤醒的饕餮将铁笼中的新鲜的食物撕裂拍碎。四处都是飞溅的鲜血和脑筋,滚地的头颅和残肢断臂。最后饕餮张开血盆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0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0 大口,将活着的、死去的人们毫无分别地吸入黑洞。 楚元仲那原本骷髅似的身体,开始焕发生机。骨架一点点被长出的肌肉撑起,皮肤也重获光泽与弹性。他的恢复了原本的面目,连肤色也看起来健康了许多。 罗笙愉悦地将楚元仲拖入浴桶中清洗,饱食后融合了饕餮力量的身体完美无缺如同雕塑,如同罗笙当年遇见的一般宽肩窄腰长腿,瓷白的皮肤肌肉分布均匀浸泡在水中。之后他为他擦干发丝,修剪好指甲,小心翼翼地刮去下巴上的胡渣。然而那个神色阴郁的小白脸并没有再一次横空出世,已年过三十的楚元仲虽还不能算老男人,但也再不能称得上小生。 那些被牢狱蹉跎过得岁月一去不复返,不过依照楚元仲的皮囊纵使到了四十岁,吃软饭的资本还是很有余地的——美人终归是美人,精致的犹如瓷器。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哦,还有一个人说爱我,楚元仲没有希望的想,不会再有人算计他了,可这样的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爱的啊。 这个人,全部是我的了。罗笙捧起楚元仲的脸去吻他,其实他一直都很害怕,他很早以前潜意识里楚元仲的优秀叫他注定不会属于自己一个人。 他是饕餮的化身,他的欲望和野心绝不会仅仅是一个王朝。他的智慧他的韬略,都不是凡世应有的,他的远见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本身的发展。这个男人一生有太多不可思议的想法和主张,他在得到权利之后动用大量财力制造汽轮引进机器开发矿石建立工厂;他鼓励商业开放港口让整个长安进入前所未有的繁华,街道上一时之间多了金发碧眼的外邦蛮夷。他将全国最才思敏捷的年轻人聚集在京都,挑选出机巧、算术、乐律、医理等各个领域的佼佼者送去上前往海外的汽轮号称交流学习。 他对皇位没有兴趣,并不打算称帝,而是在扶植傀儡的同时有意在内阁构建起一个还不成熟的可以相互制衡约束皇权的机构,然后成为这个王朝真正掌控者。他的目光已投向四海之外,期待着探索和征服天下更多的大陆。饕餮者,吞天下为食也;他会用铁腕建立起最强盛的国家,然后残暴和嗜血地掀起战争和屠戮,你会看着他贪婪地用军队征平四海扩张领土成为霸主。这正是诸如李斯、何英九这样的鹰犬们,毫不犹豫地追随着他的理由。 但是,当他拥有了一切权利和财富的时候,你又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啊,连作为一个装饰品的资格都没有。 罗笙拥抱着□□的楚元仲,感觉自己的灵魂在随着神格一点一点地下坠。 不,他早就破了戒的。和这个人交合就是个错误的开端,他一开始并没有感觉,只是一味地想要让饕餮快乐。然而禁果尝得多了,终有一天会沉沦。当他开始动了□□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和凡人没有区别了。他有了神不该有的欲望,便再也做不了神了。 ——罗笙,你太任性了。不……是贪婪。 良姜那未说完的后半句是。 ——你居然妄想占有饕餮,你疯掉了。你会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的,罗笙。 果然说的一点都不错啊。 只有你一无所有、无处容身的时候,才会属于我。 “突然想起来。” 楚元仲定定地看着罗笙擦拭厨刀,半晌开了一下口。 “其实有件事没告诉你,我原来姓江的时候,叫……什么来着?” ——小少爷,快跑!不要停!永远也不要回头!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自己是江家的少爷!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踏入京城半步!记住啊……从今以后你就是楚、宁! “楚宁是小时候服侍我的一个下人,替我死掉了。”他呆愣了一下补充道,“哦其实是叫楚婉宁的。” 他记得清那个替死鬼的名字,却唯独忘了自己叫什么。 那样的惨案发生后,他也从未恨过谁,更没有想过所谓复仇。帝王作为上位者的决策虽冷血无人性但没有错,不肯妥协的父亲为了信仰而死更是大义凛然。 ——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家里有件传家宝,我爹守了一辈子。 那宝贝是个叫‘道’的东西,我爹那个老顽固为了守住它,不惜以身相殉搭上一家人的性命。所有人都知道那很自私,天下人都可以这么说,但唯独我没有可以怨恨的资格,因为我是他的儿子。 我只有,以我喜欢的方式活下去。即使极端地站在天下人的对立面,也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 罗笙终于将擦的银亮亮泛着光的厨刀,握在掌中对向了楚元仲。 楚元仲躺在石台上望着站在身侧的罗笙,他知道他将要做什么,他们在那一瞬间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 ‘你喜欢我的眼睛’对吗?罗笙将手伸到自己眼眶的位置,把它挖出来作为最后的礼物好不好? 楚元仲推开了罗笙的手腕,扼住他的脖颈只要再使一点劲就可以拧断气管。不需要!他恶劣的大笑,我要你完完整整的到坟墓里陪我! 这很好,荣幸之极。被松开后的罗笙,一边喘气一边用微笑回答。 那请你就好好地看着吧。 罗笙用另一只手解下了脑后青绿色的发带,最后一眼望向了□□着身子躺在石台上的楚元仲。 “天下人都恨元仲,叫嚣着要食我肉、啖我血、碎我骨、吸我髓……那就如他们所愿吧哈哈哈!” 我爱着的就是这样一个恶劣的家伙啊。 罗笙用那根发带蒙上了眼睛。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实现你那恶趣味的愿望的,他贴在他的耳边承诺。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接受他的躯体毫无自尊的□□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怎么可以容忍自己那样不体面的死在闹市之中,他怎么可以允许他的死像场廉价的猴戏一样被无知的小民当做笑料围观。 那么,让我来成全你的骄傲,让我用最庄重的方式来为你谢幕。 “如果不能够保护你,就让我亲手杀掉你。” 厨神举起了他的刀。 ——我会记得温柔地将你千刀万剐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大结局~~~~ 第19章 终 “我蒙上眼睛用家传的厨刀亲手凌迟了他;我先剐了他整整一千刀,六百多块骨肌被我切成薄薄的肉片,剩余的边角料被我做成肉酱,他的血做成豆腐。我再拆了他的骨架,一共二百零六块骨头扔进一口大锅,用我毕生研制的秘方炖成汤底……” 罗笙微笑着详尽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1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1 地描述着整个过程,细致到不放过脑海里的任何一个细节。 记忆里他将楚元仲的心脏留到最后,舔舐上面粘稠的血液。他囫囵似的将它吞下去,尝不到任何味道。黑烟从唇角溢出来,他拼命地捂住嘴,然而还是有一缕一缕的烟雾从指缝里飞出。 他艰难地将大部分黑烟留在了身体里,吸收了浊气的他如同大病了一场,脸色惨白冷汗湿透了全身。他无力地躺在地上,毫不在意被一再损坏接近极限的身体。 这具身体到了三十岁会历经一次天劫,那是他登上天界的唯一入口。然而只因执着于饕餮,他已在人间滞留了太久。柳逸生的曾祖父研制出返老还童的药物,可以使人在假死数月后面貌骨骼复原至少年时的样子。每当天劫来临前夕,他便服药在地下陷入安眠而以此躲避天界的召唤,成功地逃过了数个三十岁。 这是最后一次,他放弃了离开凡世的机会,将天劫诱引到法场阻止行刑。强行逆天降下那场夹杂着冰雹的暴风雨,已经几乎耗尽了他积攒了百余年的功力。 太过执迷于某样事物或某个人,终有一天会入魔。 他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已经毁掉了自己近两百年的苦修。但那一切,和饕餮相比完全没有意义。 “最后,我将他端上这场举世盛宴,供天下人分享。” 罗笙用一句总结,结束了这段令人毛骨悚然的叙述。 “在品尝了我的爱人之后,诸君可觉得满意。” 话说到此刻,场中人们的表情已从愕然到了恶心反胃甚至恐惧。妃嫔臣子无不掩面脸色发青,有人早已经听不下去呕吐了起来。 “咦,你们不是恨不得将那乱臣贼子生吞活剥了么?”罗笙放眼着每个人的神情,看着这出自导自演的精彩闹剧淡淡道,“罗某委屈自己成全了天下人,天下人应该感激罗某才是啊。”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实现你那恶趣味的愿望的’这是罗笙在楚元仲的耳边的承诺。 看到了么?还满意吗——他将头扭向身侧,化为魂灵的楚元仲与他十指相扣。 罗笙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增减,这理应当是十分高兴的一天,因为这是他为他举行的葬礼。楚元仲淡的近乎透明的身体轻飘地浮在上空,罗笙扬起头望向大殿的梁柱和他对视,仿佛他们才是这场盛宴的真正主人。 你看—— 我穿着最鲜艳的喜服主持你的葬礼。他垂下眼抚摸着袖口繁密的花纹默念,轻声笑了起来,这是你最喜欢的血红色。别着急,很快就会将这里的一切,都染成你喜欢的样子。 “陛下!您怎么了?陛下——” 永乐帝冷不丁地突出一口黑血,身旁的几位花容失色的妃嫔拖住了他,惊得尖声大叫。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害朕……” 永乐帝艰难地指向罗笙,同时座中几位近臣也无一不出现吐血的状况。 “回禀陛下,这大概是肉料中含了杂质的缘故吧。罗某斗胆反问一句,您心里应该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吧,您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去杀江氏后人,巴不得楚宁无声无息的死在狱中才好。命人暗中在他每顿的饭食中注下微毒,想要经年累月的耗死他。谁曾想楚宁的命硬到阎王也不愿意收,五年下来还没有死成。我杀了他之后,毒留在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里,连银针都试不出来呵……现在尝到了自食其果的感觉了么?” 罗笙说话间那副温良无害的样子未变,然而在场中所有人的眼中却已沦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你们都为他陪葬吧!哈哈!去死吧!哈哈哈—— 他兴奋的双手连连发抖,手指触到了腰间,可惜他的刀不能带到殿上。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都开心的去死吧!开开心心地下地狱吧! 罗笙微笑着看着偌大的殿堂之中丑态百出的人们尖叫着、呕吐着,仓皇失措的四处奔走,慌忙地传召着御医。他望见大殿正上方的楚元仲,皱着眉对他做了个口型——白痴,接而被一团黑雾包裹。 “来人!把那个狂徒拿下——” 混乱中侍卫队提着刀朝着罗笙站立的方向涌去。 “罗……笙!朕早、咳咳,该……杀掉你!哪会有今日……” 永乐帝七窍已流出了血,他憋着一口气迟迟未咽,瞪着双眼不肯闭上。 “小孩子对待长辈真是没有礼貌呵呵呵。”罗笙摊了摊手直呼永乐帝的名讳,叹了口气不以为意地讲道,“就算是你曾祖父从皇陵里爬出来,也得老老实实叫我一声皇长兄;你祖父冲我叔叔长叔叔短的时候,你父亲还没断奶呢……不过你们祖孙几代人还都是一副德行,叫人真是喜欢不起来。” 黑雾中的楚元仲兽化为饕餮张开大嘴,那些毒发身亡者的魂魄源源不断地吸入了腹中,成为了饕餮修复真魂进化实体的养料。 ——无论何时何地……我的脊背永远为你做盾,我的厨刀永远为你开路。 如同那年,今日亦然。 “快抓住他!关闭殿门!绝不可叫那罪人跑走——” 这就是白痴能够给你的所有的爱。 “不好了!他、他消失了!” 鲜红色的外衣落下,露出里层青绿色的薄衫。罗笙的身体一寸寸透明模糊起来,只听得一声长啸原本满是狼藉的大殿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 绿衣化作千百片细碎的鳞,贴合在他的身上。只见一条绿鳞白腹的龙,从空中升腾而起;马首蛇尾,四爪无角,呼啸声如雷鸣,从惊愕的人们面前闪过直飞出殿外。 这便是那一日冰雹中,躲在哥哥怀里的小女孩仰视天空时看到的,那云层中一闪而过的东西。 伴随着龙吟长啸,整个长安城都在颤动。他所行至之处,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姐姐!天上有条龙——” 小男孩摇了摇女子的胳膊,用还很幼稚的童声提醒道。如果仔细去瞧的话,就会发现他们姐弟俩的头顶一侧各长着一只鹿角。 “小傻瓜,那还不算龙。是蛟,或者说幼龙。”正在收拾包袱的长着盘羊角的少女陈皮讲,“蛟若遇雷电暴雨,必将扶摇直上腾跃九霄,渡劫后方可化真龙。” “诶……那好厉害的样子呢。”鹿角男孩挠了挠脸,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云层。 “哼,那就是一条拖了一百多年就是不肯化龙的蠢蛟,”鹿角女子正是良姜,她眯着眼抬头望向天空,“俗称大白痴——”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2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2 被白痴爱上的人,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呢。 …… 随着厨神凭空消失的,还有那座号称天下第一的百味楼,和那些标致的如同壁画仙女的姑娘们。据传百味楼生意一直兴隆昌盛百余年不衰的原因,便是因为建楼的那个位置是京城龙脉的腹处,幼龙栖息蛰伏生长之穴,风水盛极。老辈人中一直流传着此处地下藏蛟的说法,却没有想到罗老板便是那条蛟龙。 “所以不是风水造就了百味楼,而是罗老板造就了一方风水。咳咳,那百味楼是拔地而起的消失了,不过那地方现今儿还在……您猜猜是哪儿?” 孙先生停下来喝了口茶,卖足了关子,吊得满楼人的胃口都提了起来。 “您快说哇,甭折腾大伙儿诶!” “就是呀先生,到底在哪儿?” 孙先生见效果达到了,这才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领,露出说书先生那招牌式的笑容。 “也不瞒各位,那地方呀——就是现今我们如月茶楼的所在之处!” “嘿!”众人听罢皆拍大腿,才知上了这大忽悠的套儿。 “孙先生你就瞎编儿吧——”年纪长点的跑堂伙计司空见惯地揶揄道,“咱东家大老板都不造的事儿,愣被你扯得有鼻子有眼儿的。真不亏是先生,咱做伙计的俩条腿跑折了还不抵您老人家一张嘴嘞!” “哈哈哈哈哈哈——” “孙先生你那故事有没有谱儿啊,介妖魔鬼怪的可真真儿是……”那出声打趣的英俊男子衣裳鲜艳打扮摩登,一手拍着胸脯故作惊吓状,拿腔拿调地念了句唱白道,“吓煞我也~~~” 我认出此人正是天津卫的戏坛的名角儿的杜老板,人称杜五爷,是个出手阔绰大方且喜爱玩好热闹的人。 “五爷玩笑了,这故事里边吧朝代年号事件人物皆有杜撰。”孙先生一本正经地摆摆手,“但所谓真亦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这真真假假,您听个乐呵他也就够啦……” 客人散了场走的七七八八之后,我和其他几个小伙计打扫客人留下的果皮瓜子花生壳儿,走过角落里的一桌时突然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 “小二,结一下茶钱。” 这个人穿着件青绿色的广袖薄衫,长发被同色的发带束成很低的马尾,复古的气息像是从很遥远的时代来到现在的。他抬起头时露出的是平平淡淡的一张脸,杏仁眼配上唇角两个很小的梨花涡,是副温和有礼的青年男子的模样。 “客官……一共十五文。”我结结巴巴地说,搞不懂为什么舌头就是捋不直,也许是因为总感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似的。 那绿衣人掏钱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身侧卧着只黑色藏獒似的大犬,仅仅是卧着便足有半人高。不知是我的眼睛花了还是什么的,总有那么一瞬间,感觉那不是巨犬而是只头上长角满身黑毛丑陋狰狞还张着大嘴的怪物。 诶,话又说回来。我们茶楼不是不允许猫狗入内的么? “不用找了。”他把钱给我道。 “哎,客官您慢走——” 我知道一直盯着人家瞧不礼貌,但却总是控制不了好奇心多瞟上几眼。我想那么大的一条藏獒,等到了门口时一定会门口抽着旱烟的东家老板注意到。 谁知那绿衣人行至门前时那巨犬突然不见了,陪在他身旁的是个身形修长肤色白皙的长发俊美男人,穿着也不知是那个朝代的装扮,和那绿衣人十指相扣。那男人虽生得副小白脸模样,但神色阴郁看起来心思很重的样子。细框的西洋镜片后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他扭过头凉飕飕地环顾了四周一圈,很是不善地瞪了我一眼。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绿衣人跨过门槛时也好像觉察到了我的目光,回过头问道。 “没、没有。”许是那之前发生的事情太怪异,我一时竟失去了往日的机灵圆滑,尴尬地回道,“您……您走好,有空常来。” 绿衣人微笑着冲我点了一下头,身旁还是那只黑色的藏獒大犬。 “嘿!丁二,你发什么呆呢?”后脑勺被敲了一下,转过头看见了个叼根竹签儿的少年,他是老板的小儿子。和我年纪相仿,闲时经常叫我和他一块玩。 “没、没什么。”我犹豫了一下,指着绿衣人坐过的那桌问他,“刚才坐在那里的客人,有条很奇怪的狗你看见了吗?” “啊?狗?什么狗呀。”他一脸的莫名其妙,“我爹不是不让狗进馆子吗?” 我又陆续问了其他几个伙计,都没有见到那条奇怪的巨犬。 “好了好了,不要管什么狗了——”他一条胳膊搂着我的脖子,一个劲儿的拉我走,贴着我的耳朵吹气,“今天学堂放假,我们到屋子里来玩上次没玩完的游戏好不好?” “……少爷。”我被他吹得泛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上次……” “上次不是很舒服吗?你不想再来一回吗?” 恩……想,我在心里诚实地回答。 于是我就将什么绿衣人啊狗的统统抛到了脑后,愉快的关上门和少爷滚到床上玩游戏去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篇已完结,番外补全中~~讲一讲罗老板小时候和饕餮的故事 第20章 番外(一) 楚元仲浑浑噩噩地睡上了好几天,那一天他仰躺在刑床上却仅是淋了满身雨,冰雹甚至没有擦着他的头发丝。 饥饿使得饕餮在身体里咆哮着、抗议着仿佛要冲破枷锁。狱中的几年里,他的灵魂和‘它’彻底融合在一起,变得密不可分。饕餮吞噬了他污秽的灵魂,而他混沌的脑子里亦承接了属于饕餮的记忆,好像自有生以来,它便一直过着以‘吃’为生的日子。哪里有美食的地方,哪里便有它的身影。他吃遍千山万水,吃穷万水千山。所行之处,风云残卷,如同浩劫。 它那贪婪不知满足,永无止境的生活是从何时暂告一段落的呢?不,绝不是因为它饿极了将自己的身体吃掉的缘故。尽管这样听起来很没脑子的事情已被他的兄弟们当成笑话在妖界传颂了上千年,但它并不因此感到太羞耻——丢人现眼的次数太多了,叫它一直认为不要脸是种难能可贵的美德事情应该是由二百多年前来自天界的那场追杀而开始的。那群被他打了秋风的神仙是铁了心的要替天行道的消灭掉它,妖界因为被它一口气吃穷了的仇家也恨它恨得咬牙切齿。那八个兄弟是不用指望了,一个个都幸灾乐祸地看它的笑话。 它从九十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3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3 九重天上降下逃到人间,身后的追兵紧跟不舍。他一路从山上滚下来,灰头土脸地轱辘到了一户小村庄里,莫名地被一阵无法形容的香气所吸引。茅草屋前有个女人正煮着一大锅肉汤,看见了它惊讶的张大了嘴好像出了幻觉似的。 “大、大大大大姐行个好!救救我……让我躲会儿。” 这女人捂着嘴还未发出声来,便见那黑毛的怪物纵身跳进了那口热气腾腾半人高的大锅里。 不远处一阵金光万丈是天兵天将腾云驾雾而来,女人一怔接而下意识地用铁盖儿盖住了大锅。几位领头的神仙落地之后化作凡人模样朝着茅草屋走过来。 “几位官老爷说什么,奴家听不懂……”女人面对询问时一脸困惑不解,“不过奴家好像有看到一个黑影,突然闪过去就不见了。方向么……奴家猜应该是那边的山上吧。” 大姐人美心更善,还如此机智为她点六百六十六个赞……欸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饕餮想。 待追兵们走远以后,女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锅盖。那大锅还烧着火,任凭里面是什么东西都该被煮熟了吧…… 只见锅中的汤出现一个漩涡,那汤也好像被迅速熬干了似的一点点降下去。最后露出了一个湿漉漉毛茸茸黑乎乎的东西,饕餮用爪子扒拉着锅边儿打了个饱嗝,咂巴着嘴真心实意地称赞道。 “大姐你这汤呱呱的好喝,肉真香,比天界那帮老家伙的饭强多啦——” 女人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锅底,干净的连半块骨头都不剩。 “这是……奴家三天的口粮啊。” 第21章 番外(二) 吃掉了人家三天口粮的饕餮,满怀着愧疚之心地决定暂时留在女人家里不走了。 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所以这点觉悟它还是有的。况且他在之前和仙人对抗的过程中元神也受了不轻的伤,现在风头还没有过去它还是先在人间躲躲风头调养一阵子是为上策。 心软又好脾气的女人禁不住饕餮可怜巴巴的求宿,答应收留了它,于是饕餮就这么名正言顺以报恩为由蹭吃蹭喝了起来。 “这是我的儿子罗小笙,不是吃的!你、你要是敢吃我儿子,我就要赶你走了!”女人瞪着杏仁眼企图做出副凶巴巴的样子,奈何她天生长了张圆嘟嘟的苹果脸怎么板脸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就连飞过去的眼神也软绵绵的毫无杀伤力。 饕餮甩甩头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了獠牙,问了个严肃的问题。 “哦这小玩意儿的爹呢?” “这个……”女人像是头一回考虑这个问题,半天才反应过来,“恩……奴家也不太清楚呢。” “……”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生下小孩还不知道爹去哪儿了的蠢女人啊。 “诶说起来还不知道官人的名字呢……”女人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答道,“好像只知道他大概……是条龙?” “咳咳……”饕餮被呛到了。 它早该注意到的,一间乡间的茅草屋里居然存在着一股及其微弱的属于龙的气息,这本身就很不正常。而面前这个一脸蠢相的女人身上也有龙的印记,难怪之前那帮天兵天将路过此地没有为难这女人,更没有进屋去检查。 也不知道是那个不负责的缺德鬼的叔叔欠下的风流债。 不过眼前这女人的心也太大了点吧,儿子都有了却还不知道亲爹叫什么名字。 饕餮不禁由衷的感叹,“大姐您简直不是人类——” “咦,你怎么看出来奴家不是凡人的?” “我……”饕餮也是一脸懵逼,心道这笨蛋女人难不成还是个妖怪?不能啊身为妖兽的它完全没从她感觉到一丝妖力,而且成了精的畜生啊一个个都心眼多的不得了哪儿有这么蠢的,搁妖界还不得被那帮老东西活吞了啊。不过之前那肉汤的味道好像有点熟悉,很有它认识的天界的一个老冤家的风格,它不由得脱口而出,“厨神……” “原来你认识家父啊。”女人一脸诧异。 怪不得……饕餮用爪子挠了挠头。 神族与凡人的后代和龙裔生下的小孩,真是名副其实的……杂种。 饕餮暂时不打算吃掉这个婴儿了,好奇着这血统复杂的小孩子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起来和人类的小孩没有什么区别啊。 罗笙血液里复杂的成分,使得他以超出常人家小孩四五倍的速度生长着,出生不到两年便同□□岁的男孩无异。时间好似一分也不愿意在他的身上停留似的,他的个子一寸寸拔高,开始长出喉结。女人甚至不知道该怎么为他做衣服,针线永远赶不上他成长的速度。 到了第三年的时候,他的外表已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了。此时他的身体变化才缓慢下来,时间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又以静止的状态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罗笙有记忆的初始,睁开眼睛看到就是饕餮。 于是所有的事情都顺理成章地被注定好。 罗笙的外表和心智并不能成正比,尽管已经是少年的身体,可灵魂却还是个两三岁的孩童。他学不会走路,更没有人教他说话,外表同龄的孩子上学堂的时候他还只会爬。 饕餮成为了罗笙的代步工具,他喜欢骑着饕餮到处游荡。饕餮的体型很大,足够他在它的背上打滚。 他们穿过树林、越过小溪,到山的另一头去玩。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他们两个。饕餮会上天,会入地,是个神奇的玩伴。 ‘幽会’罗笙学会了一个新词,没有大人教他那是什么意思。他在心里念叨着这个词,感到一种隐秘的兴奋。他愿意和饕餮在这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幽会’一下。他喜欢饕餮,并且认为饕餮大概也是喜欢他的——即使不被喜欢也没有办法,他只有饕餮了。 罗笙抗拒和寻常人的肢体接触,只有母亲能够碰他。母亲不认为自己生下的是个怪胎,她一遍一遍的和罗笙讲着自己和父亲相遇的故事,将自己传承自厨神的厨艺手把手地教给罗笙。 “小笙这么聪明,一定能成为下一代厨神。”女人总是笑着讲。 “嗯。”罗笙垂着头轻声答应。 “小笙不要板着脸,”女人用沾着面粉的手捏了捏他的嘴角,“笑一笑——” 女人的笑起来唇角带着梨花涡,笑容干净温良无害。 罗笙也有一对梨花涡,但他不会像母亲那样笑。他天生像是没有喜怒这两种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4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4 感情似的,不知何为欢愉,更不懂何为愤怒。 他学会说话之后,依然很少开口,能听到他说话的只有母亲。而和他交流最多的是饕餮,无须开口便可以听到对方的心声。 罗笙不满三岁的时候便站在灶台前,拎着把厨刀练习刀工,饕餮默默地蹲在一旁捡罗笙削下来的瓜果皮吃。到了五岁的时候,罗笙已经能用萝卜雕出朵牡丹来了。饕餮在旁边左瞧瞧右蹭蹭,巴不得罗笙弄坏一个,好用失败品填填肚子。 罗笙起初下厨的时候,隔三差五炒出一锅焦炭来。饕餮捏着鼻子如赴刑场般一声不吭地将锅里的废料吃了个精光,罗笙揉着脑袋蹲在灶火便皱巴着脸——他也知道那难吃极了。 饕餮是个美食家,挑剔起来不是一星半点儿的麻烦。它天地间游荡过千百回,向来是哪里有好吃的便去哪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逼仄的小厨房里,天天吃着焦黑的状若猪食的东西果腹。 “我发誓!”罗笙心疼饕餮,他想了好久最后拍着胸脯承诺道,“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全天下最好的厨子,到那时候我就去这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开一家酒楼。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怎么样?” 真的吗?饕餮强忍着想吐的欲望,眼神亮了亮。 “嗯,真的!相信我。” 那是饕餮几千年的岁月里,第一次和一个人类男孩立下约定。 罗笙在谩骂和非议中度过了童年,一路走在村庄里迎接他的是飞来的石子和草鞋。 “野种!野种!” 村子里每一个小孩都知道,那个叫罗笙的小子是个被男人抛弃的破鞋生下的野种。 他们冲罗笙吐唾沫,将他推搡到墙角边。踹他的脸用树枝抽打他,甚至冲他撒尿。 其实饕餮满可以一口吞掉那些小孩,但它那尚未被自己吃掉的脑子还至少清楚这会给罗笙母子带来麻烦。于是每当这个时候,饕餮都能做的便是挡在罗笙的身前。 饕餮是他无所不能的保护神。 罗笙像个没有剪断脐带的孩子,他依赖饕餮、迷恋饕餮。他的身体已长成少年的模样,然而精神却尚未断奶。他那一方狭小的、封闭的、脆弱的天地里只容纳的下一个饕餮,他不允许任何人夺走他仅有的支柱。 “不可以离开我。”罗笙趴在饕餮的背上,搂着它的脖子没有感情地说,补充道,“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离开这里的话,就吃掉我好了。” 饕餮咽了一肚子口水,它知道吃掉这条幼龙便能够将自己失去的法力补回来,但是它并不打算那么做。 它想,在男孩还没有实现那个约定之前,它还不能够吃掉他——它可是个讲信用的妖。 所以如果有一天女人不在了,它就陪着他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它不能放任这个由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孤零零的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那太绝望了。 然而饕餮没有想到,那一天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第22章 番外(三) 然而饕餮没有想到,那一天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在那个偏远闭塞民风保守的小村庄里,一个来历不明年轻漂亮的独身女子,带着个十五六岁孤僻自闭不知父亲是谁的傻儿子,生活会有多艰难是常人无法想象得到的。 贫穷拮据仅仅是苦难的一方面,更多的却是乡人的议论和指点。 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理所应当追随亡夫撞死在碑头,才称得上是贞洁烈女。即使做了寡妇,也应该本本分分地在家裹着黑衣守着节,绝不应该抛头露面。至于改嫁——那更是大逆不道,天理难容要造五雷轰顶的事情了。 而在乡人看来,这女人和妇道两个字一点边儿都沾不上。 女人养了三只鸡一头牛两口猪,又在村门口河畔的径流边搭了个茶棚。这里经常会有些沿途路过的行客,有商人小贩、镖师马帮、浪人侠客,总之是天南海北三教九流,春天时也有上京都赶考的读书人,都会在此停顿歇息片刻,一碗清酒几两酱肉下肚,便收拾了行囊留下些碎银再度上路。 并无人知道,不管是在天庭还是人间,女人酿的酒千金难换一滴,女人做的羹汤菜肴只供最上等的神仙享用。然而女人并不吝啬她的手艺,她只享受烧菜的过程并以此谋生。 很久以后当每个路人在到达了目的地,他们忘记了沿途的某个不知名的小村庄的名字,还会对某种温暖熟悉的味道念念不忘,那记忆中必然包含着某个笑容温和的绿衣女人。 即使再贫穷,即使没有脂粉和首饰,女人也永远能找到将自己打扮的与众不同的方法。她骑着饕餮从山中采来各种奇怪植物调配染料,将素衣麻布染成深浅不一的绿,青绿、墨绿、湖绿、豆绿、葱绿、松绿……每一条裙子都样式不同,花纹各异。她的领口别着摘来的野花,头上插着用兽骨打磨成的簪钗,手腕脚踝系着藤蔓编成的草环。 一个带着儿子的小寡妇打扮成这个花枝招展的样子,在当地人看来简直称得上是伤风败俗。她挎着篮子到小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沿岸的三五成群的妇女们纷纷和她划清界限,鄙夷地啧啧着戳戳点点评头论足。 “狐狸精!” 村子里的男人们不干不净地在嘴上骂着,心里却没有一个不藏着鬼的。女人经过的田间,年轻的小伙子探头探脑,眼睛没有一刻不是盯在女人身上。 妇女们眼瞧着丈夫被女人勾走了魂,气得直啐唾沫跳起脚一通咒骂,又不敢说自家男人一句不是。有儿子的回家后门一关先抄起扫帚找个由头揍上一顿泄愤,再板着脸警告小子不要被那狐狸精迷昏了头;有女儿的坐在炕头吊着脸指桑骂槐地挑上一通毛病,待气儿出完了再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叫姑娘牢记三从四德勿要学那下流坯子。 那无来由挨了一顿毒打的小子们,自是怀恨在心郁郁不平。吃人肉喝人血的绿裙狐狸精自是不敢招惹,好在那狐狸精还有个叫罗小笙的傻儿子。搞破鞋的贱女人生的小野崽子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收拾一顿是正义的、是替天行道的。于是全村的小子都联合在一起,他们围堵到罗笙便是一顿拳脚相加。 “去死吧!野种!和你的贱人娘一块去死吧!” ——死是什么? 罗笙静静地蹲在墙角捂着流血的额角,向饕餮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饕餮伸出舌头舔净了罗笙掌心的血,望着罗笙迅速愈合的伤口。 ——死就是……消失了了吧。 ——那么,怎样才会死掉呢?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5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5 这个嘛…… 饕餮想,人是很脆弱的,很容易就会死。 直到几天后的月色下,满手是血的罗笙踢了踢脚下的男人的尸体用无害的眼神看向饕餮时,饕餮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他死掉了吗? 绿衣少年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和紧张,只是执着地问着问题。 饕餮嗅了嗅男人,已经闻不到生人的气息。 果然是死透了。 ——为什么杀掉他?饕餮的脑子里没有善恶是非的念头,它只关心动机。 绿衣的少年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他的神情出人意料地温和。 ——欺负娘的坏人都应该消失。 饕餮猜得到罗笙目睹了什么,这个男人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流氓恶棍,以骚扰妇女调戏小姑娘为名。瞧上了女人之后,就动了歪心思,三番五次上门对女人动手动脚。 流氓在女人的水里下了蒙汗药企图不轨,撞见了恶行的少年用厨刀从身后如同宰割一头牛羊一般料理了他。 女人还在熟睡之际,少年和饕餮处理了尸体。 饕餮很久没有吃过人肉了,它几乎不加思考便囫囵地吞了下去。 ——你吃了坏人,会变坏的。 罗笙近乎偏执地用水反反复复地冲洗着那把杀过人的厨刀。 饕餮愣了愣,它猛然间这才想起,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啊。 罗笙抱住了饕餮,歪着头喃喃地补充道。 “哈,是我叫坏人消失的,现在我和你一样坏了。” 祸患悄然埋下了种子。 第23章 番外(四) 女人被闯进家中的村民绑起来,押至村口的时候人人都是群情激愤的。 “吃人的妖怪!” “烧死这个狐狸精!” 那被罗笙处理掉的男子在失踪几天以后,一无所获的村民们最终将罪名扣到了女人的头上,那些平日里‘不检点’的行为成为了最好的证据。 长期以来‘伤风败俗’被村中所有妇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女人,沦为了村民口中人人喊打的妖怪。 女人的脸被扇的红肿,精致的发髻被打散,头发一缕一缕地垂下来被人们扯来扯去。漂亮的绿杉被扒下来,踩在地上成了破布。 愤怒的村民们将女人处以极刑,用当地最残忍的刑罚折磨。他们拔下她的指甲,削掉她的头发,将泥土塞进她的嘴里,用灼热的碳铁在她的脸上烙字。 他们将女人装进猪笼推下了河,河中的生灵怜悯她不愿这可怜的女人被淹死;他们将这不畏水的‘妖女’捞出来准备施以火刑,呼啸的狂风和骤来的雨水熄灭了大火,女人只被烧焦了半边身子。 最后他们将这被视为不详的‘灾星’用石块活活砸死。 罗笙跪在地上望着母亲的尸骸,他感到一种叫做痛苦的东西在胸膛间游走却无法用匮乏的语言形容。如果他是个人类的话,他的双眼理应当流下透明的液体,然而他没有!他没有眼泪以排解痛苦,只有他挥起刀连连向自己的手臂和大腿砍去,自残是他唯一宣泄和表达痛苦的方式。 他挥舞着厨刀冷静的双眼地看着自己的快要发疯灵魂尖叫嘶吼,他不知道那是一种名为悲痛的感情,说到底他并不是一个广义上的‘人’,爱是什么?恨是什么?他没有正常的七情六欲,但他知道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那么……那么,罗笙停了下来扔掉刀,蹲在地上捂着疼的要炸开的头。 那么就都去死吧!那么就都消失吧! 去死去死去死!一个也不要剩! 饕餮听到了少年的心声,它用毛茸茸的爪子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饕餮一口啃下了他的左臂,幼龙的血肉带给了它久违的力量。 好吧,那么就放开手大干一场吧! 愤怒咆哮的巨兽显出真貌,密布的乌云遮盖了天空。 饕餮张开血盆大口开始疯狂的吞噬,被吸入旋涡中的人类源源不断地补充了体力,它不断膨胀起来化作百丈高。灾难笼罩了村庄,高山崩塌树木拔地而起,河水逆流灌进了田野。人们哀嚎,人们惨叫,但一切皆无济于事。 整个村庄,妇孺老少无一幸免。 数十万天兵天将下凡镇压凶兽,那场血战整整三天三夜,最终以饕餮被打至魂飞魄散为终。 只剩下孤零零的罗笙,从此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他剔净了母亲的白骨,用筐子装起来背在了背上。 “你爹他可是全天下的大英雄,总有一天他会来接我们娘俩到长安去——” 那是母亲念念不忘的话。 这个女人等了十余载,等到死,都没有忘掉那个根本不知姓名的男人。 他背着母亲的骨,继承着未了的愿望,摇摇摆摆,跌跌撞撞,向着某个方向走去。 罗笙靠着一双脚独自在这条路上走走停停近六十年,沿途风景看遍,万里山河踏尽,却始终还是少年的模样。 当他将那锅用母亲的骨熬成的汤端到那个人的面前时,看到的是一张苍老而饱受折磨的脸,于是他带来了这份迟到了太多年的责问。 他至始至终没有叫过那个人一声父亲,或许黄泉之下的母亲会原谅那个不可饶恕的人,但罗笙面对着这个和自己流着同样血液的男人却只有漠然。 再后来,天下第一楼的牌匾高挂在百味楼前,鞭炮声响彻长安。 “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全天下最好的厨子,到那时候我就去这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开一家酒楼。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怎么样?” 恩,我的诺言兑现了。 可是…… 年轻的厨神黯然垂下了头,饕餮和母亲,却都不在了。 他就这么孤零零地,孤零零地,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百余年。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 一年又一年,厨神用那双不再年轻的眼睛,坐看风起云涌代代才人默默地等待着,身旁不再是一个人的那一天。 第24章 番外(五) 女人是厨神和凡人的后代。 神与人结合有违法度,厨神为了保全妻女,自愿放弃神的身份跳下九十九重天。 女人从小生长在桃源中,被保护的很好,如同温室里的花朵。厨神将手艺传给了她,母亲则教给她人间诸如真实、善良、守诺这些美好的品质,却唯独没有告诉她何为‘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6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6 恶’字。 他们活在世上的时候,隐居在山中与世无争。没有叫女儿看到一丝一毫肮脏丑陋的东西,没有叫女儿听到一点俗世的污言秽语。 瘟疫和饥荒并行的年代里,厨神和母亲相继死去。 成为了第二代厨神的女人,此时还尚是个少女。用双手一点一点地挖着墓坑,将父母合葬进去。她埋着埋着眼泪渗透进了泥土里,最终泣不成声哭得昏天黑地。 就在她哭得撕心裂肺之际,门前的小河将男子冲了下来,送到她的面前。 少女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抹眼泪,起身将那被河水冲到自家门前的男子拖了过来。瘟疫使得很多人丧命,门前的河水也变得浑浊不堪。每天都有或饿死或病死的尸体浮在水面,少女嘤嘤嘤地哭着想挖一个坑是挖,挖两个坑也是挖,顺手做件好事将男子埋起来好了。 好不容易费了大劲挖出来一个坑,少女的指甲都开裂了。她蹭了蹭手上的泥把男子搁了进去,发觉坑有点浅,男子的身子埋上了浅浅一层土,脑袋还露在外面。她犯了难,于是跳起来思考了一下决定踩一踩叫泥土再下陷一点。 不踩还好,一踩效果真是糟透了。只听见一声哀嚎,年轻男子虚弱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疼疼疼疼疼……姑娘我们商量一下不要再踩裆了好不好?” 谁知道少女的表情更纠结。 “你你你你你……大叔我们商量一下不要再乱动了好不好?埋死人很辛苦的好嘛?就不可以尽量配合一下吗?扭来扭去还能不能好好地去死啦!” 少女一脚踢着男子的胯,一手插着腰哀怨道。 天哪这是谁家的姑娘啊?反应居然迟钝的这种地步,难道一般人这时候不应该跳起来尖叫着大喊‘诈尸了’吗?!她居然还好像啥都没意识到的在心安理得地埋着脚下会说话的‘尸体’? “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了……”男子疼得直吸冷气,“问、问题是,姑娘你难道就没看出来……在下还、还没死呢吗?” “啥?你没死啊……呜呜呜不早说,害得人家白挖了这么半天坑!嘤嘤嘤你知道我的手有多痛吗?”少女心疼地揉着手肘两只脚还踩在男人的肚子上。 “……难道你认为我不痛吗?”男子额头上直冒冷汗脸色惨白惨白,声音有气无力,“就是刚才没死现在也马上快被你踩死了喂……” 男子用尽了力气,直接昏了过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饥饿感环绕了他的全身。那时少女手中端着的一碗骨头汤,成为了萦绕他一生的记忆。 也许是因为太饿了,他甚至都无从思考在遍地荒芜树皮都被刮尽了的山庄里,如何会有肉来做汤给他呢? 少女活动着新长出的手臂,端详着她捡来的这个人。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活物了——瘟疫和饥荒使得整座山只剩下尸体。埋葬了父母之后的她,环顾天地间只感到无尽的凄凉和被抛弃的孤独。而此刻的她感到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她总算不是一个人了,她找到了可以弥补悲伤和空虚的填充物。 “你救了在下一命,想要多少报偿,恩?” 男子盘腿托着腮问她。 “我得给你多少钱?” “钱?你这人真奇怪,”少女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了,她生活在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小山庄里,完全不需要货币交易,因而也不知道钱是个什么东西。但本能地,感觉到自己被轻视了,“别人救了你,你不说声谢谢,反而开口闭口就是报偿,好像人家图你什么似的。” “哦,”男子笑了,“那你觉得不是这样的吗?” “哼,你以为我是为了图你什么才救你的吗?”少女鼓着腮,有点生气,“你娘一定从小就没有教育你,做好事是凭良心,不图回报的!” 此时的天下四分五裂,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瘟疫与饥荒并行,路旁遍地白骨,树下具具尸骸。人心沦丧礼崩乐坏的时代里,人们如同野兽一般互相厮杀手足相残。 而在这个小姑娘澄澈的双眼里,他看到了世间的最后一块净土。 “……”男子的神情有些细微的变化,随机笑容里带了点自嘲,“恩,家母过世的早,让姑娘见笑了。” 随后他又眨了眨眼,恢复了常态,笑得有些狡猾。 “那你娘是不是还教了你另一句话,叫‘做人应该知恩图报’呀?你瞧,在下是个有良心的君子,承蒙姑娘救命之恩,如果不回报姑娘的话,实在说不过去对吧?” “……好像是诶。”少女感觉有点道理。 “可是呢现在在下沦落到此地身无分文,也没办法支付报偿。只好……恩,只好以身相许,做姑娘的夫君好了。” 少女朦朦胧胧地感觉自己好像吃了个亏,但又说不太上来哪里不太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父母的坟土堆前拜了个堂。 那是灾年,那是乱世,那是她与他度过的最平淡也是最值得追忆的时光。 “将军!找到将军了!” 部下带着兵马寻到这座山时,男子甚至有那么一刻想逃。然而少女只是用那一双杏眼盯着他,眼神澄澈而平静叫他无处可躲。 “你该走了。” 她对他说,就如同提醒他该添衣、该喝药一般平淡的语气。 男子苦笑,原来她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 单纯并不代表愚蠢,这个看似糊涂的笨姑娘,看破了一切却从来不说。 他是真龙转世,为天下而生,结束这场乱世是他的使命。 而在此之前的那段日子里,他自己为自己编织了一场梦。好像这世间真的有一方桃源净土,能够允许他忘却天下兴亡,陪着个傻乎乎的半神小姑娘扮家家酒般地玩起少年夫妻的游戏。 “可是……”男子还想要说什么。 “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少女摆摆手轻轻地摇头,男子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认真,“你如鲲鹏,应乘风而去遨游四海直上九天踏破云霄,而不应被缚住羽翼困顿于区区河塘小沟。” 男子愣住了,少女将他想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她笑起来还是熟悉的眉眼,语气虽幼稚却骄傲。 “因为我的官人啊,是全天下最了不起的人呢。虽然他不会砍柴不会耕地不会绣花,但他终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大英雄!” 后来的后来,乱世结束,他君临天下。 那之后的几十年里,坐在皇位上的他娶了重臣的女人,也历经了一次又一次的动荡和数不清的阴谋,他的脚下白骨堆积如山直至成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7 厨神的刀 作者:荷兰船长 分卷阅读27 为孤家寡人。他庆幸她没有在身旁目睹这肮脏一切,他庆幸她始终在那个小桃源里,干干净净地活着。 还不到时候,他始终告诉自己,时机还没有成熟,那些威胁的种子还没有清理干净,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干。 他没有时间享乐,也没有一刻停息下来,他就像一台永无止境的权力机器。他在位的几十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后世评价他是史上最勤政的帝王。 他要创造出一个国泰民安的伟大盛世给她看,他要让她知道他无愧于那一句‘英雄’。 直到他因年迈倒下的那一天,恍然发觉几十载光阴已匆匆过去。他太老了,作为一个凡人,他已忘了她的名字,他已忘了她的面容,只在灵魂深处记得那一碗骨头汤的味道。 他躺在病榻上已然气息游离,他的大儿子张榜满天下寻找那个做汤的女人。他时常听见宫女太监在殿中窃窃私语,每个人都希望他快点死,江山需要一位更年轻的君王。 他知道自己在凡间的使命已经结束了,然而他就这么撑着最后一口气,拖着这具将行就木的身子贪心地想要再见到她一次。 直到……那个绿衣的年轻人端着那锅汤走到他的榻前。 “纵是有□□鸩毒穿肠草,寡人也……不在乎了……” 她的魂附在她的骨上,透过那碗汤行至他的面前。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却早已香消玉殒;而他虽活着,却已鹤发鸡皮,垂垂老矣。 她和他穿过了六十余载被错失的光阴,又一次见面。 “草民罗笙。” 那绿衣的年轻人,同她一样的杏眸,一样的笑容,一样的梨花涡。 真是,好极了。 (番外完)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