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本无邪》 分卷阅读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 《知君本无邪》作者:尼罗 内容简介: 1941年12月8日,日军占领上海租界后,宣布英国、美国、荷兰、比利时、 等16个国家和地区的侨民为敌性国侨民,同时,日军对英国、美国、 荷兰等国的驻沪银行进行接收清算,对所谓敌性国企业,则以“军管理”的名义进行侵占. 并将与日本处于交战国关系的英美等国在沪侨民收容进集中营,1943年1月29日,集中营正式启用。 顾理元虽然身上的荷兰血统已经微乎其微, 然而当年为了享有欧美侨民们在上海滩所有的种种特权,设法入了荷兰籍。 结果一夕事变,被日本人送进集中营。只留下一个傻弟弟顾理初独自在外谋生, 顾理初懵懂无知,却又招惹到了伪zf的新贵沈静…… 内容标签:强取豪夺 第1章 一九四三年八月,上海。 顾理初站在一楼的台阶上,眼看着他哥哥站在院门口,正在和一名日本军官交涉行李的问题——他那四件行李的体积过于巨大了,几乎占掉军用卡车一半的面积。这让搬运工人很为难,不知怎么再置放威尔金斯家的行李。 他哥哥顾理元是个高个子,今年不过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相貌是一种锐利的英俊,只是两鬓已经花白了,乍一看有点鹤发童颜的效果。那是天生的少白头,平素是要精心染黑的,不过现在他马上就要进集中营了,前途未卜,哪里还有心思顾到那几根头发。 顾理初看着他哥哥,紧盯着瞧,带着点崇拜的意思。他小时候吃多了凉药,伤了脑子,一直有点傻。所以对他来讲,他那人精似的大哥简直是个英雄式的人物。 顾家兄弟父母早亡,顾理元对于顾理初,长兄与严父的角色集于一身——或许严父的戏份更重一些。顾理元十六岁就出来接管家业,偌大的一家派里弗纱厂都让他打理的井井有条,何况一个傻乎乎的顾理初。他晓得自己的弟弟脑袋不够用,怕出去了遭人欺负,又怕学了坏,所以索性管的极紧,不是带在自己身边,就是放在家里关着。管来管去,终于把顾理初调理成了他理想的样子——往好里说,是天真无邪;往坏里说,是头脑简单。 经过一番舌战,顾理元终于说服了那日本军官,让他把威尔金斯家的被褥放到了自己一件不怕压的大行李上。回头再去看站在楼前的顾理初,他忽然一惊。 只见一个灰色西装打扮的男子正在微笑着同顾理初交谈。他拔脚走过去,正好听到了那男子的话音末尾:“交个朋友吧,我是沈静。集团生活所的事务主任。” 然后顾理初就很坦白的说:“你是集中营里的人吗?那你不要把我哥哥带走好不好?他真的不是荷兰人。” 他叹了口气,沉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阿初,去给我拿杯水。” 沈静转头,笑微微的望着顾理元:“哟,顾经理已经打点好行李了?” 他掏出手帕擦擦汗:“我的纱厂都已经被你们日本军方接管过去了,又何谈‘经理’二字。” 沈静双手插进裤兜里,低头看着地面答道:“唉,暂时而已,待到战事平静,一切还会恢复的。” 说这个话时,他还在笑。 顾理元哼了一声,想要反唇相讥几句,后来一想,觉得又没什么意思。 这时顾理初端着一杯水泼泼洒洒的走了过来,顾理元接过来喝了一口,那水含在嘴里,却咽不下去。顾理初正眼巴巴的望着他,一双灰色的大眼睛清炯炯的,睫毛微颤时,仿佛眼中盛着一个颤抖的灵魂。 他平时不这样,大概现在知道兄弟两个分别在即,心有所感,所以有些情绪。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几近贪婪的望着顾理元,欲哭不哭的,心里的血一阵阵涌上来,堵的人喘不过气。 沈静以一种超然的态度旁观着。他看的是顾理初。 顾家两兄弟都是漂亮人儿,顾理元就是一脑袋的白头发,也比一般人好看。不过他觉得顾理初还是更讨人喜欢一些,因为没有威胁性,好像一种棉花糖,捏着软软的,咬一口却很甜。他毕生所遇上的都是豺狼虎豹一样的人物,难得碰上这么一个纯良的,他觉着新鲜透顶。 大门口的日本军官走了过来,表情严肃的提醒道:“顾先生,时间已经到了,请到门口排队上车吧。” 顾理元听了这话,脸上表情不变,只抬手拍了拍顾理初的脸蛋,笑道:“傻小子,我要走了。你自己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要乱跑,别去认识乱七八糟的人。阿妈每隔一天会来给你做一次饭,你要吃什么了跟阿妈说,不要自己乱买东西。记住了?” 顾理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睛里倏忽间便晶莹起来,一颗泪滑过他的面颊,他上前一步抱住顾理元,喃喃道:“哥哥不要走……我一个人在家……我害怕……” 他也不哭叫喊闹,只是这样轻声自语着,像个绝望的小孩子,明知无用,还是忍不住絮叨着,希翼着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顾理元深吸一口气,抬手握住顾理初的肩膀,把他轻轻推开了:“不要闹。站在这里,别跟我出来。” 说完,他转身走出院子,院门口已经排了两溜人,那是这一趟街上的邻居们,一个个都高鼻深目、金发碧眼。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在上海有着丰厚家业的,威风了十几年了,忽然太平洋战争一夕爆发,租界随之沦陷,他们作为日本人眼中的“敌性国侨民”,被一批批的运去集中营内进行集团生活,至于出期,目前则是不可预料。 上车时他特地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肮脏的车窗玻璃,他看见他的傻小子果然听话的站在那里,正痴痴的凝望着汽车这边,显然他并没有找到自己。 汽车发动时,傻小子终于追了出来,顾理元回头望着,看见他在跟汽车后面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 跑了几步,一跤跌在了水泥路上。这让他猛然做出一个起身的动作,结果脑袋重重的磕到了车顶棚上。 顾理初那一跤,其实跌的满厉害。 他的右手手背被蹭破了一大块皮,再有就是膝盖磕的青紫。对于他来讲,这简直就是了不得的大伤了。好容易挣扎着站起来后,他靠在一边的雕花栅栏上停了好一会儿,才把膝盖上的那股子痛劲给熬了过去。 “哥哥,我好疼。”他低声自语着,一瘸一拐的走回家里。 他没有进房,只在一楼门口的台阶上坐了,看着手背上的擦伤,皮卷起来了,露出鲜红的肉。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下意识的就把手抬到嘴边舔了舔,然后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周遭忽然就静下来了,之前一直都是那样的忙乱,家家都在指挥着包装工人打行李,藤条扔的满院都是,再一个就是每夜都有聚会,外国邻居们喝的醉醺醺,算是末日的狂欢。他不懂得这前因后果,只是天天晚上能听到隐约的歌唱和欢笑声,让他有一种节日的错觉。 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威尔金斯家的大门还开着,金毛大狗颠着爪子跑出来嗅了嗅,隔着铁栅对顾理初吠了几声,便继续向院外跑去,从此不知所踪。 他就这样呆呆的坐着,一直到了傍晚时分,身体冻的冰凉,肚子也咕咕的叫起来,才一手撑着台阶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进厨房,喝了一点牛奶。 冰箱里还有一些蛋糕,但他没有食欲。他只是感到无比恐惧。眼下的一切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他简直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他早早的就上了床,躲在棉被里,他闷了一身的汗,然而不敢露出头来。他知道这幢楼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害怕。他又想不知道哥哥现在是不是也在睡觉,他怎么样了呢? 一九四三年的沈静,已经不再是个浪迹街头的小瘪三。 自从十六岁那年救了陆先生一命后,他就渐渐的发达起来,有人提携就是不一样,他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子,哪像先前那些伙伴们偷鸡摸狗的,他要做,就直接去做官。后来上海沦陷,陆先生投靠了日本人,有些人不愿做汉奸,就各自偷偷跑去内地了,只有他忠心不渝,永远跟着陆先生走。陆先生这时候更看出他的好来,把他当儿子一样的栽培。 其实他的出身是很苦的,到底苦到什么程度,他从来不提。反正当年替陆先生挡子弹时,他的身份还是个小乞丐。现在陆先生也不让人讲究他的来历,因为也觉得实在是拿不上台面。不过后来周围一般的人也都知道了,不晓得是通过什么途径打探到的。 虽然现在是威风得意了,但贯穿童年和少年时代的艰辛生活已经伤了他的元气,如今再怎么补养,他也依旧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总是笑着,微微带着点伏低做小的谨慎相。如果是被日本长官骂了,就更摆出一副深刻自责的忏悔模样,因为这个,秋城寺健太郎总喜欢没事把就把他叫过来,从头到脚的审视着,专门要找碴儿骂他一顿。到时候他那副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简直让人想过去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搓圆捏扁。 不过他现在到集中营内做事了,就不大有机会能见得到秋城寺健太郎,这对他来讲,是件好事。再一个,虽然集中营内最高长官为集团生活所所长森田慎吾,但森田本人另外身兼要职,经常几个月也不能来集中营内视察一次,所以沈静在营内的权力,便被无限度的放大了。 比如现在,正是下午时分,他可以在睡醒午觉后起来到处走走,集中营内处处都是令他满意的景象:天主教的大主教正在铺路,汽车公司的总经理正在刷厕所,前使馆的高级官员则在吭哧吭哧的推着一车刚烧好的红砖走过来。日本巡查坐在旁边的树下,用手中的皮鞭在地上无聊的划来划去。 其中很多面孔,他都是有些熟悉的。小时候在租界要过几年的饭,他吃住都在大街上,总有很多机会看到这些人物。他恨这些人,因为他小时候在法租界时,曾被一群侨民小学的学生用碎石打伤了右眼,起初还没觉得怎样,后来便觉着视力与日俱降,待到十年后他总算有钱去医院后,医生很遗憾的告诉他,十年之内,他这只眼睛是一定要瞎掉的了。 他总觉得打伤他的凶手,就是这些人中某一个的孩子。当然那孩子现在也长大了,所以他们也都老了,金头发都变成了银头发,大腹便便的穿着件破汗衫,做着最下等的苦役。因为没有水洗澡,他们的住处已经臭的好像牛羊的圈。 他顶着头上的烈日,怡然的踱到集中营内的石场,问站在一边的嘱托:“名册拿来。” 嘱托是个非常矮小的日本人,表情严肃的把名册递过去,他翻开几页,用手指在姓名编号一栏一直划到最后停下来,问道:“23096顾理元在哪里?” “报告主任,23096号至23136号营员今日下午三时至三时半在接待室会客。” 听了日本嘱托那生硬的好像崩豆一样的回答,他像充了电似的,忽然微笑起来:“哦?那很好,我也去看看。” 集中营的前身是一座中学校,上海沦陷后,校内师生都迁去了内地,日本人便用铁丝网在四周宽宽敞敞的围起来,使其范围扩大许多。从石场到会客室,如果用脚走的话,是很需要一段时间的。他叫了汽车过来把自己送过去,路上颠簸,到地方时会面也已经开始了。 会客室本来是一间大教室,两边有日本兵来回巡视着,提防外人向里面传递违禁物品。中间一长溜的课桌,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相对而坐,都是表情沉痛的样子。 沈静很容易的就看到了坐在最靠边处的顾理元,以及对面的顾理初。 他们之间的桌面上放着一个五彩的圆形大纸盒子,用缎带十字花的绑好了,上面还打了个蝴蝶结。显见,里面应该是吃的东西。 顾理初歪着头,眼泪汪汪的凝视着顾理元,顾理元大概在低声叮嘱着什么,他不住的点头,嘴里回答道:“是,知道了。”或者是“嗯,记住了。” 这时坐在角落里的日本军官忽然吹响了哨子,这表明,会面时间已经结束。 顾理元这一排的人一齐起立,然后向右转,排成一队向门外走去。人人手里都捧着点东西,大多都是吃喝,因为在集中营,他们吃不到什么正经好东西,天天都是卷心菜汤、麦糊和硬面包,永远不变。 顾理初见顾理元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忍不住伸手作势想去拉他,然而手伸到一半,他想起他哥哥方才嘱咐过他“不许闹”,便硬生生的把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 手又缩了回来。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最后没有掉下来,也就风干了。 集中营的位置很偏僻,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顾理初出了营门后,很久都没有找到黄包车。他沿着石子路一直往前走。身后驶过一辆汽车,那是国际红十字会的车,他们定期会给集中营内的人送去一些罐头和药品。车后扬起一团灰尘,呛的顾理初咳了一声。 身后又传来了汽车喇叭声,他自动的往路边又让了让,他知道今天来探望的人中有很多都是瑞士人,来探望他们的英美朋友来。瑞士人直到现在依然有钱,可以买得起汽油。 汽车开到他身边,放缓了速度,有人摇下车窗,探头出来道:“阿初?” 他吃了一惊,除了他大哥,从未有人这样叫过他。扭头一看,车里的人又很是面熟。 “你是谁?”他很老实的问。 汽车停下来,沈静打开车门下了车:“不认识我了?你大哥入营那天,我去过你家的。沈静,真不记得了?” 顾理初恍然大悟:“哦……你是那个……那个人。”说到这里,他忽然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现出惊惶的神色。事实上,他有些害怕面前这人,虽然他一直是微笑着的,虽然他除了带走他大哥之外,并没有像其他日本兵一样凶神恶煞。 沈静也觉出了他那发自内心的骇然,像只小动物一样,反应全凭天性。 他微笑着打开车门:“上车吧,这里你再也拦不到车的,除非一直走到下面的公路。” 顾理初盯着沈静,摇摇头:“不,不用。” 沈静问:“为什么?” 顾理初只是摇头,他怕生,也不懂得如何婉转拒绝,就会摇头说不。 这时下午的四点钟,地面向上缓缓蒸腾着积蓄了一天的热气,沈静冒了汗,懒得再同小朋友绕舌头,一把扯了顾理初将他推进车里,嘴里说:“你客气什么?” 车子重新发动起来,顾理初看看前面的司机,又看看身边的沈静,很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沈静的目光在他的衣襟上飞快的扫了一眼,便抓过他一只手握住,和声细语的问:“你现在一个人在家?” 顾理元试图把手抽出来:“是。” 沈静用了力气,就是不肯放:“你哥哥还好?” 顾理初果然停了动作,侧过脸望着沈静,诉苦似的说:“他在石场砸石头,手被锤子的柄磨出了许多血泡,破了,流血了,没有绷带和药。可是我这次不知道,我要等半个月,才能再见到他。” 沈静莫测高深的笑:“也许,我可以帮你送些药品给他。” 顾理初瞪大眼睛,转过身很认真的问:“真的?” 沈静拍拍他的肩膀:“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顾理初面露疑惑:“什么?” 沈静苦笑:“依然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是集团生活所的事务主任,我管理整个集中营。” 顾理初一张白皙的脸渐渐的红起来,他舔了舔嘴唇,问道:“那……你可不可以放我哥哥出来?他……我们其实只有一点点荷兰血统……我就是中国籍。” 沈静低头看着他的手,手摸起来很柔软,骨骼纤细,可以看见薄薄的皮肤下细小的青紫色血管。 “那可不行。你哥哥的确是前几年入了荷兰籍。”沈静故意冷了语气。 果然,顾理初瑟缩了一下,但依然嗫嚅着道:“那……请你帮我给他一些药也好……你能不能不让他去砸石头……他很累,真的。” 沈静把他另一只手也抓过来,握着揉着:“我可以帮你的忙,但你要怎么感谢我?” 顾理初垂头想了想,然后很迟疑的答道:“你要什么?” 沈静笑起来,抬手搂住了顾理初的肩膀,迫使他靠在自己的肩上:“不用不用,开个玩笑罢了!你不要当真。” 顾理初姿势别扭的挨着沈静,他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一个陌生人,不过想到这人如果真的可以不让他哥哥继续去砸石头,那么自己也总算做了一件有用处的事情。哥哥知道了,大概也会很高兴。 他一想到他哥哥高兴,自己就忍不住先开心起来。他抿嘴微笑着,这是从他哥哥离家以来,他第一次笑。 沈静果然把他送回家中,并且在没有被邀请的情况下,自己也进去坐了一会儿。 顾理初还想法子给了他一杯茶,沈静端起来尝了一口,茶叶倒是好的,然而水却是温凉,其实,这还不能算是一杯茶。 顾理初站在一边,解释道:“家里没有开水,这是从暖水管里接来的水。” 沈静一听,强忍着没有喷出来:“你一直在喝暖水管里的水?” 顾理初点头:“是,我不会用煤气灶烧开水。” 他和颜悦色的向顾理初解释:“暖水管里的水没有烧开过,那是洗澡用的,不能喝。” 顾理初点点头:“哦。” “你每天吃什么东西?” “阿妈每隔一天来给我做一次饭。做好后就放在冰箱里。” “那你岂不是经常要吃冷饭?” 顾理初点头:“嗯。” 沈静叹了口气:“可怜。” 其实他心里一点也没觉得顾理初可怜,吃点冷饭算什么,他当年是想吃冷饭而不可得,只好饿着。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站着干什么,过来坐啊。” 顾理初依言过去坐了,不想沈静回身,忽然把他扑到在沙发上。他不明就里的望着沈静:“你干什么?” 沈静抱着他的腰,顾理初的身体很柔软,穿着衣服看不出,得用手亲自去感觉。看着他以一种很天真的眼神望着自己,沈静忽然觉出了极大的趣味来。他低头,在顾理初的脸上轻轻的亲了一下:“不干什么,我挺喜欢你,所以就想抱抱你——可以吗?” 顾理初闭上眼睛,摇摇头:“可以,谢谢你帮我大哥。你抱吧。”说完他扭了扭头,使自己躺的更舒服点。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你掐我?好疼。” 沈静笑着把手从他的衣服中抽出来,手掌抚过他的腰,皮肤光滑,仿佛带着某种吸引力。 “你要是听我的话,我会好好的照顾你大哥。” 他的脸与顾理初的鼻尖近的几乎可以贴上,顾理初这才发觉他的右眼瞳孔浑浊,夹杂着点喜悦的凶光。这把他吓到了,顿时屏住了呼吸,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我……我听话。” 沈静朝他的脸上吹了口气:“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 听话,就不要乱动。”说完,他把手又伸进顾理初的衣服中去。 摸索着向上,一直触到胸前那嫣红的两点,轻轻的揉按了几下,感觉出那小小的乳头渐渐的坚硬挺立起来。他加大了力气,指尖抵在那一处,打着旋儿摩擦。 “阿初,”他的声音喑哑起来:“别那么没反应,你觉得怎么样?” 顾理初眨眨眼睛,很困惑的看着沈静:“嗯?” 沈静低头,在他的脸上轻轻的舔了一下:“傻子,不懂吗?不懂才好,让我一点一点的教给你。” 顾理初慌乱起来,他抬起手擦了下脸:“你放开我,我不要。” 沈静笑了一声,腾出一只手解开了顾理初的腰带,他的动作极为灵活,就着顾理初挣扎的势道,几下子便把他的裤子拉了下去。 赤裸的臀部蹭在粗糙的沙发布垫上,顾理初又难受又害怕,开始哭泣起来,而裤子胡乱的缠在大腿上,他甚至无法踢开沈静。沈静则把手伸到他的双股之间,冰凉的手指触到那柔软穴口,他的指尖微微的用力向里面深入了一点,然而顾理初忽然尖叫起来,声音刺耳,并且在他的身下扭动着想要逃开。 “不要,救命!”他像条掉在油锅里的活鱼一样,哭着大喊:“放开我,我不要。你走啊!哥哥,救命!” 顾理初的脸涨红了,身上出了汗,热烘烘的散发出一种气味,是很好闻的体味,依稀夹杂了点古龙水的气息。这对沈静来讲,几乎可以产生一定的催情作用。他开始手忙脚乱的解自己的裤子,只是解开而已,因为接下来的,不过是场仓促的交欢。做完事,他还要回去主持晚上的生活所例会。 顾理初还穿着鞋,所以他估摸着要把他的裤子完全脱掉怕是要有些困难的,所以坐起身把顾理初扯过来,顾理初糊里糊涂的转过身,一眼瞧见了他那从松开拉链中探出头来的鼓胀下体,不禁怔怔的呆望起来。 沈静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胯下:“好玩吗?要不要先摸摸?” 顾理初竟真的触碰了那昂扬的尖端一下,随即猛然缩回手,抓了自己的裤子一边向上提,一边哽咽着答道:“我不要。你走,你走啊!” 沈静低头,看着对方的下体,那个粉红色的小东西在衬衣下摆的遮掩下若隐若现,柔柔的毛发也是浅浅淡淡的。他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把,口中调笑道:“阿初,你可是不够大啊,这样以后女人在床上可是看不上你。” 顾理初向后一躲,双手放开裤子捂住下体:“别碰我,你走啊!” 他一直没有嚎啕大哭,然而雪白的脸上挂满了泪水,薄薄的嘴唇颤抖着,只是喃喃的重复:“你走,别碰我!” 沈静笑的满脸放光,侧着脸很慈爱的看看顾理初,又低头看看自己的下身,终于真正动了手。 顾理初哭喊着跪在地上,上身被沈静按着伏在沙发上,浑圆的臀部高高的翘起来,沈静晓得他什么都不懂,所以干起来格外的不留情面,也不讲究前戏和润滑了,对准了地方尽力一顶,就是为了让他记住个狠的。 顾理初惨叫一声,身体抖的好像风中落叶一样。回手胡乱的打过去,嘶哑了声音道:“哥哥,救命……” 沈静双手抚摸着他的屁股,然后用力向两边扳开,眼看着自己的坚挺在那狭小的入口一点一点的挺进,嘴里还在宽慰着:“别怕,第一次都疼,以后就好了。”说着,他向外欠了欠身,然后又是猛力向里顶进去。如此几进几出,内壁裂伤流出的血被带出来,鲜红的一线顺着大腿蜿蜒而下,雪白血红。沈静深吸一口气:“小傻子,真不错。你喜欢扭屁股吗?好,我也喜欢。” 顾理初的身体实在太紧了,沈静动作了没多久,便忍不住的要射出来。他把手拢在前面,肆意用力的亵玩着顾理初的下体,同时后面狠狠的开始冲刺。顾理初被前后夹击的蹂躏着,又虚弱的哭了几声,他只感觉身体已经被活生生的撕开了,而那凶器依旧来回摩擦着,把那伤口一次次的撑开,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痛,简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一时事毕,沈静吁了口气,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被红白混合物沾污了的下体,然后起身拉好裤链,重新把衬衫扎进裤子里。又系好了西装的扣子。 顾理初则姿势未变,依旧跪在地上,上身伏在沙发中。沈静把手指伸到他的鼻端试了试,鼻息还是有的,尽管微弱。他知道这没什么事,从来还没见谁是给干死的,不过是伤着了而已。 沈静俯下身,在他的屁股上找块干净地方拍了一巴掌,然后轻声笑道:“一会儿自己用热水洗一洗,上点伤药就好了。放心,你哥哥在集中营不会吃苦头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从兜里又掏出钱夹,数了几张钞票拿出来放到沙发上:“知道你们这些人的资产都被清查冻结了,一个个穷的老鼠一样。拿去买东西吃吧。” 顾理初把脸埋在沙发垫里,依旧无声无息。沈静也不以为意,转身走了出去。 第2章 秋城寺健太郎是日本驻上海舰队的司令长官之一,权力不是顶大的,可是顶大的那位此刻正在南京,所以他就厉害了。 现在政府里的中国人中,只有陆先生敢同他平起平坐,沈静还没有狗仗人势到自不量力的地步,所以见了这位秋城寺少将,还是谦卑的很的。 秋城寺现在把他叫来,当然不是商量什么大事——沈静还没有那个资格。他只是闲来无事,把他叫来问问集中营内的情况,顺便练习练习中文而已。 沈静站在中将办公所的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进去通报的副官正好推门走出来,对着沈静一点头:“将军请你进去。” 沈静客气的对副官微笑点头,然后迈步走进去。见了秋城寺,他略有点紧张,深深一躬:“将军,您好。听说您找我……” 秋城寺今年四十多岁,是日本人中极少见的高个子,面相很凶,虽然一般很少板起脸来,但看上去已经足够有震慑力。他抬手打断了沈静小心翼翼的开场白:“听说你所管理的集中营内有凌虐犯人的现象。有一些英国人通过红十字会把这些消息传了出去,并且还想通过瑞士大使馆来向我们抗议。” 沈静很出乎意料:“哦,这个……凌虐是绝对没有的。大概是因为这些侨民们在上海养尊处优惯了,所以稍微做一点体力劳动就无法忍受的缘故。” 秋城寺拿起放在桌上的洁白手帕,抖开擦了擦嘴角,然后很有保留的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他们吃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 的怎么样?” 沈静立刻答道:“营养是完全能够保证的。” 秋城寺一笑:“你所说的保证营养,大概是指着不饿死的程度而已吧?” 沈静不安的垂下眼帘:“不不,营内每餐都有专人监视,确保热量的足够。” 秋城寺一挑眉毛:“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个乞丐的出身,也许你对食物的定义,同侨民们是完全不同的。” 沈静听了这话,心情却镇定了下来。他知道秋城寺对于那些外国佬到底吃什么是不在意的,他大概是想趁机来羞辱自己一顿作为消遣。而自己需要做的,不过是装可怜而已,这个太容易了。 “将军说的是,我……我以后会注意改正。” “呵呵,中国有句俗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想即便等到整个亚洲的天空上都飘扬着太阳旗时,你贪婪的本性也未必会改变多少吧。” 沈静低着头:“将军批评的是,沈静深以为愧。” 秋城寺摇摇头:“惭愧是不够的,你还需要忏悔。” “是是,我也深感忏悔。” 秋城寺扶着写字台的边沿站起身,慢慢的踱到沈静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忽然又笑道:“我简直不晓得你从侨民身上搜刮来的那些财富都到了哪里去,你依然虚弱的像一个睡在街上的人。不过街上所有的人都没有你这样的坏——我新学来一句很贴切的形容语,是这样讲的:你就是浑身涂了香油死在街上,也不会有一只狗来啃你一口。” 沈静默默的站着,垂头。 秋城寺走到他背后,戴着白手套的手拍拍他的肩膀:“陆选仁对你是很看重的。你不要让他失望哦。直到目前为止,我对你的工作也是认可的。你人品的不行,良民却是真正的。哈哈。” 沈静紧紧的捏住了裤子两边的缝线,轻声挤出一个字来:“是。” 他的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秋城寺的眼睛,秋城寺的手移到他的后脑勺上拍了拍,以一种很轻狂的语气道:“你真是有趣。我顶喜欢你这样的中国人。” 沈静终于走出秋城寺的办公所时,身上的衣服都快被汗湿了。 秋城寺把一些莫名其妙的脏话夹在语言中,很和气的同他谈了许久。他不知道秋城寺对他是褒是贬,大概是无所谓褒贬,因为没有人会对一条手下的狗真正用心思去考评。他不明白秋城寺为什么肯花时间同自己说那么多废话,除非是骂人骂上了瘾,而自己挨骂时的表现比较出众。 不过现在,此刻,他已经离开了秋城寺,陆先生那边也没有什么事情叫他。他就算是又清闲了。 近来军统的特务暗杀十分厉害,前些天中储行的石科长在家门口被人枪杀了,至今凶手也没找到。所以他不敢去风化场所找乐。索性回了集中营内的临时住所,他坚信这个地方应该是全上海最安全的立身之所了。 经过集中营大门口时,他看见守卫的两排日本兵一齐向他的汽车敬礼,感到十分高兴。 然后,他就看见了顾理元。 顾理元正推着一辆独轮车,上面堆着冒尖的白菜。他已经被调去厨房担任送菜的工作,这比砸石头的活要清闲许多,只要每天把足够的菜推去厨房后,就可以休息了。因为是在厨房工作,还有机会得到额外的食物。旁边又有一个瘦高的黄发男子挑着一担子大萝卜,那人沈静也认识,是法国雅威孚汽车公司的总裁亨兵顿先生,先前经常上报纸的大富商。只见二人边走边低声交谈着什么,虽然看起来是一样的落魄,然而都是态度很平静的样子。 沈静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他命司机在二人身边停了车,然后吩咐了前座的随从几句。那随从立刻下车叫道:“23096过来!” 顾理元很惊愕的停下脚步,和亨兵顿一起扭头望向车内。亨兵顿放下肩上的担子,帮顾理元扶了独轮车。让顾理元腾出手走去汽车边。 沈静摇下车窗,向顾理元点头招呼道:“顾先生,好久不见。你在这里还习惯吗?” 顾理元晒得发红的脸上现出讥笑的神情:“你以为呢?沈主任?” 沈静也笑着答道:“我认为对于一个成年男子来讲,一天推几趟菜车应该算不得苦役吧。” 顾理元点了点头:“我听说是你特地下令把我从石场调到厨房的,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想我还是应该感谢你。” 终于谈到了实质性问题,沈静满怀恶意的抛给他一个好答复:“呵呵,倒不必谢我,你幸运在有一个好弟弟,阿初。” 顾理元果然瞬间变了脸色,他那张英俊的面孔紧张起来,显出一种异常夺目的锋芒:“这关阿初什么事?” 沈静还是和颜悦色:“阿初啊,处处为你着想,是个好孩子。” “你是什么意思?” 沈静一摊手:“我只是说阿初好,我也很喜欢他。你不要担心,虽然他一个人在外面,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偶尔去看看他。” 顾理元连连摇头:“那倒不必。我并不愿意,而且阿初怕生,想必他也不会愿意。” 沈静无所谓的一笑:“是么?我对此抱怀疑态度。好了,我还有事,你也继续工作吧。”说完摇上车窗,继续前行了。 顾理元回到亨兵顿身边扶过独轮车,亨兵顿看了看他的脸色:“你还好吗?” 顾理元低声答道:“那个下作的家伙对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或者说,他对我进行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恐吓,以我弟弟做人质。” 亨兵顿和顾理元一样的看不起沈静。原因也差不多,都是觉得他是乞丐出身,似乎永远都不能与自己相提并论的,然而忽然天下大乱,他竟成了主人,而自己成了苦力们。而沈静能够发达的原因,无非是他肯不要脸面去给日本人做走狗而已。这只有让他们对沈静更为嗤之以鼻。所以听了顾理元的话后,亨兵顿也冷笑一声道:“这卑劣的家伙。不过我们现在一无所有,他还想从你身上榨出什么来?” 顾理元一耸肩,鼓起力气推了车,继续向厨房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没有再说话,不过他的心被悬了起来,他忽然很想念阿初了,集中营每半个月可以见一次外面的人。上次见面时,阿初面色苍白,看起来是生病的样子。然而问他,他却只摇头,说自己很好。 顾理初捧着一个大纸袋子,里面放着两件衬衫,一大袋奶粉,还有许多牛角面包。看着顾理元排在队伍中走进会客室来,他高兴的挥挥手,轻声叫道: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 “哥哥,我在这儿!” 顾理元的头发已经快花白到头顶上,乍一看很有些年纪了,仔细看去,白发同他那年轻的面庞便特别给人一种强烈的冲突感。他这个样子,连顾理初都有点看不惯,然而他也不大在意这个,只是很高兴的把纸袋子放到桌子上,双手推过去:“哥哥,深色的衬衫买不到了,百货公司的人说现在物资不流通,再过些时候也未必会有。我就买了一件天蓝色和一件浅褐色的。 顾理远笑笑:“可以。只要不是白色就好。这里难得能洗次衣服。”说完他向纸袋内看了看:“阿初,以后不用给我带吃的东西,我现在能够吃饱。” 顾理初很满足的笑起来:“牛角面包很好吃。我起了早去买的,现在也还是新鲜的。” 顾理元伸手过去摸了摸他头上的短头发:“要省着点钱。我们现在花一个少一个。对了,阿妈现在还去给你做饭吗?” 顾理初摇头:“不来了。她说你的工钱只够做完上个月。” 顾理元叹气:“那你现在每天吃什么?” 顾理初认真的想了想:“今天吃了面包,昨天吃了菜汤。我自己做的菜汤。” 顾理元闭了闭眼睛,颤抖着呼出一口气,脸上保持了微笑:“是么?阿初还会做饭了?” 顾理初得意的点了头:“能啊能啊。我学会点燃煤气灶了。还会烧开水!”说完他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叠手帕递过去:“我还给你带了这个。” 顾理元没看到手帕,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顾理初手心上的一道红色伤口,从中指根部直划到手腕,已经初步愈合了,但尚未结痂。这让他的心一缩,抬手握住了顾理初的手腕:“你……这是……” 顾理初皱起眉头,松开手中的手帕,撒娇似的道:“我切胡萝卜,握在手里用刀切——结果就把手割伤了,当时还流了好多血。真吓人。不过血流了一会儿就不流了。” 顾理元仔细看着他手心上的伤:“傻小子,你做事也要先用用脑子,有人是在手上切菜的吗?” 顾理初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眼望着顾理元,轻声问道:“哥哥,你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家吗?我好想你,我一个人害怕。真的。” 顾理元强自微笑:“你都二十岁了,也该学着自立……要不以后也不能跟着我一辈子。” 顾理初拉过顾理元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然后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手心上轻轻的蹭着,已经粗糙起来的手掌摩擦着光滑的面颊,他又想要哭。 “哥哥,我知道了。” 他只说出这一句话,在他简单的头脑里,眼前这一切都是噩梦一样的存在,他的哥哥在集中营里做苦役,他自己住在积满灰尘的空楼中,用自来水煮青菜吃。佣人、汽车、宴会……平时熟悉的一切都忽然不见了,动乱时代席卷来一个新的世界,而他手里只剩下不到一百英镑。 他本来对钱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可是现在这一小沓纸币在他的眼里,可以直接幻化为一大堆傍晚时分半价的牛角面包、或者几件结实的厚衣服。 他现在只看得到这两样了,一个是吃,另一个是穿。他已经学会了忍受饥饿,可他还有一个哥哥呢。 幸而还总有这样一个信念支持着他:等哥哥回家,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 从集中营回到家中,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 十月下旬的天气已经有些凉意了,白天有太阳的时候不觉得,到了夜里,就觉着那隐约的寒气升起来,一点点的洇透了衣服,间接的冰凉了皮肤。 顾理初把衣服扣子仔细的系好,然后拿了点钱,再次出门。沿着门前的小街向前走,大概三十分钟的路程,有一家营业到很晚的西点店,主业是买面包和蛋糕,副业还兼卖豆沙包和奶酪,如果是早上去,偶尔还会有菜包子同豆浆卖。经营既然是这样的多种,所以即便是在当下这种艰难世道,生意也依然还算兴隆。 因为下午去探望哥哥,一直奔波折腾着,所以现在他已经是疲惫不堪,几乎是拖着两条腿向前走。太阳一落山,天就是眼看着一层层黑起来。他没有手电筒;而这片侨民住宅区处于空置状态,道路两边的路灯也早在一个月前就一盏也不亮了。 虽然是摸着黑向前走,但因为是很熟的路,所以倒也不会磕绊到。他十一岁时就从英租界的老房子搬过来住,每周总有几天,阿妈要带着他坐三轮车经过这条小街,去馥郁西餐厅买新鲜出炉的巧克力蛋糕和香肠卷。 拐了一个弯,远远的看见西点店窗内的昏黄灯光,他心里安了一些,加快了脚步。 店里当班的是个印度小学徒,也许是刚上柜台,还没学会热情洋溢的寒暄,只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顾理初:“晚上好先生,您需要点什么?” 顾理初嗅着店内弥漫着香甜气息,饥饿的感觉突然强烈起来,他舔了下嘴唇:“我要三个豆沙包,三个面包。” 小学徒答应一声,麻利的把食物装进纸袋放到柜台上。顾理初递过钱去,小学徒接过来看了一眼,忽然又递了回来:“先生,我们不收英镑。老板讲从今天开始,只收储备票。” 顾理初愣了愣:“储备票?那……是什么?” 小学徒好奇的抬眼看了看顾理初,似乎也是寻思了一下才回答的:“是新政府发行的钱。你没有么?” 顾理初慢慢把手缩回来:“我没有。那……我不要了。” 小学徒听了,略显失望的哦了一声,抬手作势要把纸袋拿下柜台,然后动作却又半途停了下来:“先生,这么晚了过来一趟也不容易,现在老板不在,要不然,你按照汇率,再用英镑支付一次也可以。” 顾理初听了这话,连忙答道:“好啊……可是我不知道汇率。” 小学徒一笑:“现在物价涨的厉害,要是储备票的话,总要两百块。您给英镑的话,就是二十块吧。” 顾理初听了,觉得二十块比两百块总要少了许多,况且连着几天没来了,或许物价的确涨了许多也未可知。 于是,他竟真的数了钱递给那表情狡黠的小学徒,然后提着这超级高价的一点面食走了出去。 走出门口了,他怯生生的又折回来站在门前:“请问……在那里能够换到储备票?” 小学徒看他回来,不禁先吓了一跳,以为方才的诡计被这人识破了,然而听了他的问题,立时放下心来,朗朗答道:“去银行喽!” 顾理初在漆黑一片的路上慢慢走着。 他双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 手捧着那个纸袋,隔着牛皮纸,他能感觉到里面的面包,柔软冰凉,先前他以为面包如果冷下来,就不能吃了。现在看来,其实一个面包的寿命长的很。 走过了一半的路途,他从纸袋里摸到面包,然后揪下一块塞进嘴里。他想:“我只吃一块,剩下的留到明天。” 然而对于一个一天内只在清晨吃了一根生胡萝卜的青年人来讲,甜面包所能勾起的食欲是极其强大的,尤其是对于顾理初那几乎不成形的理智来讲。 走到家中院门时,他已经吃掉了两个面包。把手在身上蹭了蹭,他掏出钥匙开门,关门,去厨房放好食物,然后上楼,在洗手间里用冷水洗漱,最后上床睡觉。 睡觉时,照例要把门锁好,然后整个人在棉被里缩成一团,在入睡之前,他一直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包围着,吓的瑟瑟发抖,气息不匀。这楼里太安静了,他总想着什么地方藏着鬼怪,或者沈静。 沈静自己命贱,吃土都能活的,所以就以为别人的生命都和他一样的强韧。殊不知顾理初从小娇生惯养,是他大哥手心里的一朵琉璃花,用力捏一下都能碎的。上次他是玩了个痛快,留下顾理初在地上趴了整整一天一夜。 其实要是那么死了也就罢了,偏又没死,醒过来后自己爬着去喝了点凉水,他又缓了过来。这是他这辈子所遭过的最大的罪,他以为自己的身体被沈静撕成两半了。 他一点也不明白沈静为什么要对自己做那种事情,除非把沈静解释为一个恶魔,或者是一个疯子——就是爱打人骂人的那种武疯子。然而这样想过之后,只有令他感到更为害怕。 “哥哥啊……” 他叹息似的把脸埋在棉被里,祈祷似的咕哝了一句。 月亮升到中天之时,他睡着了。 第3章 翌日清晨,顾理初早早起床。 他没有睡懒觉的心情。他得出去找银行,把手里仅有的钱换成储备票。 吃了一个豆沙包,喝了点热水。他走出家门,站在街上,他双手插兜,很迷茫的东张西望了一会儿。 他出来的太早了,朝阳鲜红的挂在天边,他眯起眼睛呆呆的望了一会儿,觉得那很像一种熟悉的食物,到底是什么,一时有点想不起来了。 一队早巡逻的日本兵排成两行,步伐整齐的从街上跑过来。顾理初开始时对他们还有些畏惧,因为他大哥就是被日本人带走的。不过后来发现,他们只是目不斜视的跑过去,就好像客厅里那座钟表的指针一样,只是转,不会扎人。 所以他现在也就不怕了,甚至还有些好奇,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每天都这样跑来跑去。 等那队日本兵跑过去后,一辆黄包车也随着跑了过来。顾理初拦住了车夫:“我要去银行。” 车夫用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先生,您要去哪里的银行?” 顾理初答道:“要比较近一点的。” 在银行里换了三千块储备票后,他偶然间有了一个大发现。 那是在一家当铺门口,他听到两个妇女在讨论着皮子能当得的价钱。他停下脚步,专心致志的听了许久,并且跟着她们一路进了当铺,眼看着她们把一个小包袱放到木制柜台上,大声的讨价还价,小伙计打开包袱,撇了嘴抖开一件很小的貂皮坎肩,又和那对女人纠缠了许久,最后喊道:“两千块,这个价要是还不行,那你只好去别家看看啦。” 顾理初对自己点了点头,心里好像被凿通了的山洞一样,忽然透进一束光亮来。这让他高兴的转过身,从当铺跑了出去。 这时已经到了上班时间,马路上车水马龙的,他随着人群走过马路,忽然一辆汽车嘟嘟按了喇叭,气势汹汹的硬向人群顶了过来,顿时把人群像潮水般分成两拨,后面的纷纷向后退,前面的则赶忙向前跑去,只留下一个顾理初呆呆的站在车前。 有个青年学生模样的大男生已经跑到前面去了,回头见他傻站在那里,便回身一把将他拉了过来:“你当心啊!怎么不跑?!” 顾理初有些发懵,下意识的道谢:“谢谢你。” 青年学生放开他:“不用谢。过街要机灵些嘛!” 顾理初嗯了一声,低头刚想走开,忽然身后那强行前进的汽车内传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阿初!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顾理初的动作一僵,关节仿佛瞬间被锈住了似的,姿态艰难的慢慢转过身去。 沈静微笑着坐在车内,正隔着摇下一半的车窗向他招手:“阿初,过来!” 顾理初瞬间尖叫一声,然后扭头拔腿便跑。青年学生被他撞了个趔趄,倒在一位拎着一壶豆浆的老妇身上,豆浆倾地而下,溅了周围几位摩登女性一身。怒骂惊叫声立刻响成一片,街边乱成一锅粥。 沈静坐在车内,只无所谓的哼了一声,向前边的司机一扬下颏:“继续走!” 顾理初也不知道自己是跑到了哪里,总之是个再也见不到那辆汽车的所在。他累的靠在一边的墙上,喘的直不起腰,一颗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去。 旁边有人跟过来,也是也气喘吁吁的:“嗨!你这个人可真是神经病!” 他又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却是那个方才拉他一把的青年学生。那学生皱着点眉头,双手抱在胸前,正眯着眼睛望着他。 他放下心来,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那儿吗?” 那青年学生不耐烦的放下胳膊:“什么这儿那儿的,你乱跑什么?害我碰翻大婶的豆浆,大婶揪住我就要骂,我只好跟你一起逃过来了!” 顾理初没听明白,不过也不打算弄明白:“哦,对不起。” 自从遇了沈静之后,他对陌生人的畏惧又加深了几分。此刻虽然知道是光天化日的,对方生的浓眉大眼,一身正气,也绝不像个坏人。 那青年学生听了他的道歉后,仿佛气平了一些:“其实也没有什么。你认识车里那个汉奸?” 顾理初又一次的茫然起来:“汉奸?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跑什么?” 顾理初眼睁睁的望着他,被他问的哑口无言。 那青年学生等得不耐烦了,抬手推了他一把:“你怎么傻头傻脑的?我问你话哪!” 顾理初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走了,再见。” 说完他不等对方回答,转身就走掉了。 顾理初像一只惊弓之鸟一样,在街上又乱逛了许久,才惶惶然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 的回了家。 他平时没什么事可做,所以把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在怎么样更好的填饱自己的肚子上。可今天见到沈静之后,他连饿都忘了。 坐在一楼前的台阶上,他望着院内葱郁到乱七八糟的草坪,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时候,他神情肃穆,衣饰不整,看起来很像一名不修边幅的思想者。一双灰色的眼睛好像两潭浅水,清澈见底的连内容都没有了。 “哥哥。”他喃喃自语:“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树上飞来一只乌鸦,哇的大叫了一声,拍拍翅膀又飞走了。天上的云浓了又疏,阳光从云缝中射下来,让这世界好像一个开了电灯的大屋子,明亮是明亮的,然而上面总是有什么东西在遮挡着。顾理初深深的低下头,双臂环抱了自己,好像要把自己勒死似的,很茫然的用着力气。头上一顶花格子呢的鸭舌帽一点一点的向旁边歪滑过去,终于掉落到地上。 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他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便跳起来转身跑进楼内,关上大门后,他跑去旁边的起居室内,隔着窗子向外望。 原来动静是从隔壁的威尔金斯家里传过来的。他看到几个人走进了那荒凉已久的院内,四处查看着。一个人腰里系着一串钥匙,走到楼门前,试了几次方打开,探头进去看了看,然后招呼同行的几位一起走了进去。 他们许久才出来,顾理初稍稍的推开了点窗子,依稀听见他们大声的谈笑:“这些外国人的房子真是不错,家具也齐全,只要是收拾收拾,马上就能住人。” 顾理初有点纳闷,他想那明明是威尔金斯家,这些陌生人怎么能够进去?他们是贼吗? 顾理元低头看着尼古拉斯夫人递给他的蔬菜单子。天气凉了,他里面穿着顾理初送来的新衬衫,外面套了件先前带来的厚呢外衣,和这厨房里所有的人一样,虽然脏兮兮的,然而却带着衣冠楚楚的旧痕迹。 “你要尽可能的多装一些白菜,日本人绝不会阻拦的,因为白菜并不值钱。” 尼古拉斯夫人说着一口口音很重的英文,据说娘家是英国的贵族。顾理元听的一知半解,不过也很痛快的点点头。然后抬头四顾:“亨兵顿先生呢?他该同我一起去运菜。” 他话音刚落,一个坐在屋角洗菜的青年男子忽然站起来,用一口地道中文答道:“亨兵顿先生昨天吃坏了肚子,今天我替他当班。” 顾理元扫了他一眼,那人生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皮肤晒的黝黑,乍一看,可以冒充中印混血儿。那人迎着顾理初伸出手来:“我叫朱利安?雅罗斯基。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好。” 顾理元这回正正经经的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人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带着点热切和激动,仿佛是按耐不住的要说点什么似的。 所以他表现的分外冷淡,只同他轻轻握手:“你好,雅罗斯基先生。” 在路上,朱利安果然开口向他剖明了心迹。 “顾,我在集中营内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你。”他目视前方,一边提防着偶尔经过的日本巡逻兵,一边很用力的低声说道。 顾理元微微低头望着洒满干石灰的砖路:“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朱利安皱起眉头:“我们看起来和当地的中国人毫无二致,你还要装傻吗?” 顾理元笑了一下:“你想怎么样?” 朱利安清清喉咙,重新调整了声音道:“战争现在并没有结束的迹象,也许在最后的时候,日本人会把我们当作人质!” 顾理元抬手摸了摸自己花白的短发:“雅罗斯基先生,你最好明明白白的讲出来。否则我不保证会有兴趣同你继续这样谈下去。因为如果现在的谈话被任何一个日本兵听到了,迎接我们的,除了皮鞭和木棒之外,应该不会再有别的。” 朱利安没想到顾理元会是这样的反应,这让他怔了怔,几乎有些生气。他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位伪荷兰人绝不会热爱脚下的这座集中营的,然而却偏做出一副毫不挂怀的模样,逼着自己主动作为。 咬了咬牙,他终于开诚布公:“也许,我们可以想办法逃出去。” 顾理元瞥了他一眼:“然后呢?” “石场周围的空旷地方,夜里是没有日本兵巡逻的。铁丝网也并没有通电,只要有工具,就可以剪开一个豁口供我们逃出去。” 顾理元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不过出去之后呢?你有钱?还是你有地方可以藏身?” “我从小同我父亲游历中国,我会说好几种南方方言,至于钱,我在入营时带了一些。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忙。我们也许可以逃去昆明——上海的很多人,很多学校都逃去了那里。” 顾理元稍稍的把头扭向一边,脸上欣喜的表情倏忽即逝:“你为什么会选我?除了我们看起来是个中国人之外。” 朱利安耸了耸肩:“因为你看起来机灵健康,我需要你做我的帮手,我们得一起合作。否则我一个人恐怕不行。” 顾理元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一队日本兵荷枪实弹的从后面跑过来,步伐整齐。 他们自动的让到一边。朱利安表情严肃的低下头,待那队士兵过去之后,才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着顾理初。 顾理初回望了他一眼,形状好看的眉毛蹙起来,貌似犹豫的点了点头。 三天后,顾理元排在队伍中,心事重重的走进了会客室。 顾理初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子后面,手里捧着一个纸袋,他看起来精神还好,只是眼神有些呆滞。见顾理元坐到了自己面前,他很甜蜜的笑起来:“哥哥!” 顾理元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冷不冷?你有没有去楼上柜子里找衣服穿?” 顾理初把纸袋放到桌上:“哥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顾理元笑着摇摇头:“阿初,你自己留着吃,哥哥不饿。” 顾理初听了这话,只是笑,一双眼睛成了弯弯的月牙型。他哥哥的手还贴在他的脸上,这让他感到十分温暖,如果没有这张桌子挡着,他非得扑进他哥哥的怀里不可。他觉得自己在外面已经受了足够多的委屈,现在很应该同他哥哥好好的诉诉苦,就像他先前那样。 他有着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外表,然而腔子里还是一颗童心,并且还不合时宜的继续泡在蜜里,并不晓得现在是怎样的险恶情形。 “哥哥,我没有钱了。”他忽然说。 顾理元虽然人在集中营里,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 也听闻外面物价飞涨,世道艰难。所以早替顾理初做了打算。此刻他便低声道:“你回去后,到二楼我的书房里,把墙上那几幅画摘下来卷好,用柜子里的盒子装上。然后打电话去盘古斋找陈先生问他要不要,如果他肯买,那就是两根大条子,如果低于这个价钱,你就不要卖,我再去想别的买家。家里的电话簿上有盘古斋的号码。” 顾理初很认真的开动脑筋,记忆着方才顾理元所讲述的字字句句:“哥哥,什么是大条子?” 顾理元不耐烦的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就是金条!记住,你现在如果缺钱,可以去当铺当些东西,当别的可以,我书房里的东西不能动?记住了吗?” 顾理初自己揉揉脸上被掐痛的地方:“哥哥,我知道什么是当铺,昨天我还去过呢!”说到这里他略有点小得意,觉得自己很见多识广了:“我把家里的座钟给当掉了。当铺里的人给了我五百块。” 顾理元听到这里,心里安顿了些:“是么?阿初真聪明。总之,你一个人在外面,处处都要自己小心,尤其是不要随便同陌生人交往,你不懂事,会被别人欺负的。” 说完这句话,他扭头向屋角看了看,那里坐着的朱利安正同一个中国女人交谈着,中间的桌上,也像所有人一般,摆放着一些装了食物的器具。 因此,他没有注意到顾理初忽然惨白起来的脸色。 接下来,屋角处传来嘡啷一声响,一个男人惨叫起来。来回巡视的日本巡查赶忙走过去,用生硬的中文大声喝问:“怎么了?” 朱利安从地上捡起一个小铁锅子:“我被热汤烫到了……好疼……” 同时,他对面的女人也开始大声的哭泣。 顾理初被吸引了注意力,刚想扬起脸觅声望去,却冷不防觉着手上一紧,一个什么东西被顾理元塞进了他的手心。 他好奇的望着顾理元:“哥哥,这是……” 顾理元的眼神凌厉起来,握着顾理初的手狠狠一捏:“别吵,出去看完后,就马上撕碎扔掉。也不许同别人说。记住了吗?” 他摆出这样的面孔和语气,只是想让顾理初印象深刻,免得傻乎乎的坏了事情。没想到顾理初竟被吓得身子一颤:“知道了。” 他心里疼了一下,心想他的阿初一定受了很多的苦,他为什么变得这么容易受惊,是不是有人吓到过他? 这时,屋角的朱利安已经龇牙咧嘴的被巡查带到门口,然后一声哨响,顾理元拿着顾理初送来的食物,起身排队走了出去。 顾理初眼看着他哥哥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的手里攥着那张叠成小方块的纸条,手心有点出汗了,他觉得很有些新奇,因为他哥哥先前日日同他在一起,所以从不曾给他写过一封书信。 出了集中营大门口,他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去拆那个小方块。 打开后,他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两行小字,是用铅笔写的,所以折叠久了之后,那字迹有些模糊。他低着头仔细看了看,依稀辨认出了大半,却又不由得好奇的自语道:“在面包里面藏一把……什么钳?”他把那张纸片迎着阳光:“老虎钳?” 他苍白的脸上现出困惑的神情:“那是什么东西?老虎钳……是钳子吗?不过钳子怎么能够藏进面包里面去?” 他捏着那张小纸条,低头又重新看了看,那是他哥哥的字迹,他哥哥亲手写下来的,他哥哥的手碰过这张皱巴巴的纸。他把纸条放到嘴边亲了一下,眼眶一红,轻声说道:“哥哥,我也想和你一起进集中营。我不要在外面了。我害怕。” 他就这样嘟嘟囔囔的,跟在探亲的人流后面,沿着石子路一直向尽头的公路走去。他每天就数着时间,想着去集中营可以看见他哥哥,然而又怕,因为每次他都要费很大的周章,才能从荒凉偏僻的集中营门口折腾回家。这期间他总不可避免的要向陌生人问路,或是晕头转向的拦住黄包车,这对他来讲,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 还有一点,那就是他晓得沈静也许会在这座集中营里,沈静对他所做过的残酷行为一直埋在他的心里,他自己下意识的不敢深想,因为那件事所带来的惊骇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他继续向前走着,终于到了前方的公路上,人流渐渐散开了,最后,他同几名印度人站在街边,等了许久,既没有黄包车,也没有三轮车。那些印度人大概也觉出疲惫来,但也只是坐在路边,毫不在意的抽着烟卷。他又不安起来,决定再向前走一走。 照理讲,沿着这样一条光秃秃的柏油路走,一直走到城里去,也许会累出好歹,但绝不该有迷路的危险。可是顾理初走了半小时之后,忽然发现自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向四周望了望,还没来得及惊惶,肚子先咕咕的叫了起来。 人就是这样,越是落魄穷困的时候,饭量越大。顾理初先前并不知道什么叫做饥饿,他总是被阿妈端着饭碗追着喂,阿妈的嘴里还要甜言蜜语:二少爷,再吃一口好不好?吃完这口带你出去买巧克力哟! 这时候如果他还不肯吃,那阿妈就要请顾理元出场了,他对顾理元素来是又爱又怕,自然也就不敢再乱闹。 此刻,周围既没有阿妈,也没有顾理元。他用手按住胃部,慢慢蹲下来,很寂寞哀伤的叹了一口气。 “我迷路了。”他呆呆的想:“等天黑的时候,会不会有狼来把我吃掉?不知道是一口一口的咬下我的肉,还是啊呜一口把我吞进肚子里……” 想到这里,他打了个激灵。 深吸一口气,他扶着膝盖站起来,强迫自己继续朝前走去。 他一路走的都很绝望,然而最后,居然也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走到了这条柏油马路的尽头。 他成功的拦下一辆三轮车,然而那三轮车夫也是要收工回家的了,所以并不情愿去挣这份工钱。他说:“我可以把你送到那个路口,你自己再走几步也就到家了嘛!” 他不会跟人讨价还价,又累的要死,所以就依了那车夫的话。他连滚带爬的上了车,等到了路口时,天已经墨黑,他昏昏欲睡的下了车。这个时候,他才觉出腿痛,脚也痛。肚子倒是不觉得饿了。 三轮车夫摇着车铃,快乐的调转车头离开了,他向前走进那条黑洞洞的小街,然而刚前行了几步,就听到前方有声音。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就听见有人再喊:“前面的躲开!我这儿看不见路!” 他立刻就向一边侧了身子,接下来,一辆自行车夹着风向他撞过去。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 他惊叫一声躺在地上,自行车的后车轮轧过他的左腿,然后哐啷一声摔倒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 骑车子的人并没有被伤到,早在自行车刚撞到顾理初时,他便灵活的跳下来,听了车下人的惨叫,心知是要出事,想再去拉自行车时,动作就已经晚了。 “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他摸着黑去拉顾理初。手伸过去,先摸到了顾理初的脑袋。顺着脑袋,他找到了他的身子,然后蹲下来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这位……您觉着怎么样?我带你去医院吧!” 顾理初哼了一声,自行车当然撞不死人,他就是有点受了惊,再一个就是先前累的要命,这么一下子躺在地上,他反而有点浑身瘫软的意思。来者说了什么,他没在意,就听见后面“医院”二字,以为要送他去打针,赶忙摇头:“我不去医院。” “那……那可怎么好……那我送你回家如何?你家在哪里?然后看看你的伤势。” 顾理初像猫叫似的答应道:“我家就在前面,你送我回家吧。我真的再也走不动了。” 陆新民背着顾理初,沿着黑漆漆的水泥路向前走。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地方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先前这里当然是个好地方,高尚住宅区。然而现在外国人都进了集中营,这里就荒的不像样子了。 身后的顾理初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身上,头也歪在他的肩膀上,发出了轻微的呼吸声,偶尔梦游似的指挥一下方向,声音轻飘飘的。这让陆新民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背了个妖精,在这月黑风高的夜里。 所以,终于开门进了楼内时,他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灯。灯光一亮,照出个一片狼藉的居所来。 他在一楼内的几个房间中进进出出的,终于找到了客厅,这才把顾理初放到了沙发上。顾理初上身窝在沙发里,两条腿却还拖在地上。眼皮沉重的阖下来,他困的脑子里好像塞了棉花,什么都不能想了。 陆新民却有些不知所措,他在沙发前蹲下来,想用手拍拍顾理初的脸,然而手落在他的面颊上,却改成了抚摸的动作。 他可不是个慈爱的人,也没有什么特殊嗜好,不过是在看清顾理初的模样后,单纯的觉着这个青年生的实在是漂亮——而且是那种纯净污垢的漂亮,故而心生怜爱。 其实顾理初现在并不干净,不但身上的衣服穿的乱七八糟,脸上也横三竖四的蹭了几道污迹,差一点就堪称是蓬头垢面了。 陆新民在他脸上摸了两把,发现顾理初的身体随着呼吸均匀起伏着,貌似已经睡着了。 于是他把手下移,稍稍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哎,你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顾理初嗯了一声,眼睛睁开一条缝,含糊的答道:“没……” “那你身上哪儿还疼吗?” 顾理初这回发出一个拐了弯儿的嗯声,表示自己哪儿也不疼。 陆新民听了这个动静,忍不住微笑起来,心想没见过哪个男孩子这样会撒娇的。偏他这么“嗯”一下子,听着就一点儿也不做作讨厌。 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理初嘴里咕噜一声。陆新民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顾理初。” 说完这句话后,顾理初好像在悬崖边一脚踏空了似的,径自栽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第4章 陆新民没有离开顾家。 他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对付了一宿。清晨他早早的醒来,然后毫不客气的四处走动着,并没有想到,自己这种行为其实和贼是差不多的。 他发现这宅子里倒不是很脏,然而乱的很。各个房间的门都大敞着,窗帘半开半拢,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过滤着晨光。 他看了几间,就失了兴趣。转身下楼又回了客厅。 顾理初侧身躺在沙发上,还在酣睡。他枕着陆新民的厚外套——那衣服被团成一卷充当枕头,呼吸深长,浓密的睫毛阖下来,在面颊上投出两块小小的阴影。 陆新民坐在他面前,伸手过去,捏了捏顾理初的小尖下巴。大概是睡的热了,顾理初瓷白的脸上透出些隐约的红晕,凌乱的头发搭在额头上,看起来实在是孩子气的很。 陆新民把他的手拉过来,低头仔细看着。 对于陆新民来讲,无意识的顾理初显然给他带来了许多的方便和愉悦。比如现在,他可以尽情的把顾理初的手翻来覆去的研究——他对于人的手,有一种天生的敏感。 顾理初的手是白皙柔软的,皮肤薄到了半透明的状态,可以看见皮下青紫色的细小血管。手指圆润修长,指甲粉红,修剪的短而干净。手腕看起来也很好——虽然纤细,但并不枯瘦,一手握住,感觉软软的,同他的脸一样,带着点幼稚的娇嫩。 这让陆新民很满意,他将这只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然后把顾理初压在身下的另一只手也硬拽了出来。 手心上长长的一道浅白色疤痕让他皱了下眉头。 “可惜了……不过过上一年半载,大概也就看不出来了。”他如是想。 把这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回沙发边沿上,他站起来俯低了身子,拨开顾理初的短发,看了看他的头皮。 头皮是白里透青的。 头发是一种混杂的棕色,眼眉睫毛却是乌黑浓秀。幸而这两种颜色还不算犯冲,除了火眼金睛的陆新民,一般人大概根本不会注意到。 顾理初也许是被他摆弄的痒了,不耐烦的扭了下头,脸也在那件外套上蹭了蹭,虽然没有醒过来,但是微微的张开嘴,开始流口水。 所以,陆新民顺便又检查了他的牙齿。结果依然是很令人满意的。 顾理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那时阳光透过了客厅的落地窗,明晃晃的照在他的脸上。所以他在将醒未醒时,便觉出浑身燥热来,而且非常的渴,好像口鼻内都热的要喷火一样。 “喝水……” 他细细的,呻吟似的说了这么一句,但随即想起今非昔比,要想喝水,就得亲自去厨房的暖水壶里去倒。 他懒怠动弹,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抬起手臂挡着眼睛又挨了一会儿,觉着自己的确是真正醒转过来了,才叹了口气,用胳膊肘撑起身子,两条腿长长的伸到地上找拖鞋,一直闭着的眼睛也朦朦胧胧的睁开一条缝。 然后,他就看见了坐在斜对面的陆新民。 陆新民个子不高,相貌是一种毫无特色的英俊。他胜就胜在气质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 好,独自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虽然背景是一片乱七八糟的景象,虽然阳光刺的他有点睁不开眼睛,但他满脸的安详慈悲,仿佛是端坐在清净世界,莲台之上。 可惜顾理初不懂得欣赏他这番过人的风采,他只是呆呆的望着陆新民,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陆新民。” 顾理初抬头四顾,确定此地的确是自己的家。才又问道:“你怎么在我家?” “我昨天把你撞倒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陆新民坐着不动,略略向前探了点身问道。 顾理初摸摸自己,没觉着怎么样,再回想昨夜,愈发糊涂了:“你怎么还在我家?” 陆新民微笑答道:“你进了家门便睡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事,所以就没有离开,一直守在这里。” 顾理初做梦似的摇摇头:“我没事。” 陆新民把微笑保持住,轻一颔首:“没事就好。” 顾理初揉揉眼睛,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怔,心想面前这人怎么还不走。 然而陆新民仿佛是自有主意,他表情和蔼的端坐在那里,盯着顾理初的腿。 顾理初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忽然有点害怕起来。他把脚伸进皮鞋里,然后弯下腰系鞋带。同时暗自忖度:“如果他是个坏人,我就马上逃走!” 系好鞋带后,他忽然发现沙发底下露出了钞票的一角——还是储备票。 他立时把陆新民忘记了,身子一歪从沙发上滑下来,他半蹲半跪着,把手伸进沙发下面摸索了半天,竟然真找出了好几张,面额还都不小,加起来也有个几千块。 这实在让他十分惊喜,把那几张纸币窝折的边角重新平整了,再按照面额大小重新排列成薄薄一叠。 不过就在他要把钱揣进衣兜里时,动作却骤然又停了下来。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这些钱的出处。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钱,还是沈静那次扔给他的。那时他痛到了半昏迷,醒来后见了钱也没有放在心上,爬出客厅后,他此后也就几乎没有再进来过。 一想到沈静,他顿时脸色都变了,竟下意识的把手中的钱又扔回地上。 他怕沈静,而且是越想越怕,他总记得那天死去活来的痛苦,身体被活生生的撕开,血块把双股之间完全的糊住,干涸的,新鲜的……之后还要接连着几天发高烧,家里没有人,他自己爬着去找水喝。 不过……那是钱啊! 这几张钞票,够他安安稳稳的吃上半个月的饭,还可以给他哥哥买一打新袜子——天气冷了,不知道集中营里面烧不烧水汀,如果没有的话,还要给他哥哥送一些棉衣服去。 “钱,总是不会打人的!” 想到这里,他伸手又把钱拿起来,很果断的塞进口袋里。 陆新民一直瞧着他,觉着这位漂亮青年的举动很有些古怪,仿佛同那几张肮脏的纸币谈恋爱似的,一会儿拿一会儿扔,表情还很丰富,先是喜悦与痛苦,接下来是心事重重,最后是狠下决心,好像话剧演员在刻画角色的心理活动。 顾理初揣好了钱,然后就要起身,不想他昨天走路太多,身体有些累伤了。如今乍一起身,就觉着浑身一起酸痛,关节似乎都在咯咯作响。这让他蹙起眉头,忍无可忍的哎呦了一声,向后一屁股坐回了沙发。 陆新民立刻站起来,满脸的关切:“你怎么了?” 他这突然的逼近,让顾理初毫不掩饰的瑟缩了一下:“先生,我没事。” 陆新民便又坐了回去:“是么,那我就放心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哦,对了,你刚才说要喝水,我去帮你拿过来。” 他这半天里无所事事,除了研究熟睡着的顾理初之外,就是在周围的几间屋子内踱来踱去。此时他也不等顾理初反应,径自起身走去厨房,倒了杯白开水端了进来。 顾理初坐在沙发上,从陆新民手中接过水杯时,他忽然有些感动。 他是从小被人侍候大的,可是现在,他自己每天挣扎着生活,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来照顾他了。 双手捧着那杯水啜了一口,他觉出一点委委屈屈的温暖。 偏偏这个时候,陆新民又极和蔼的问了一句:“你要吃点什么吗?我可以去给你准备。” 顾理初摇摇头:“谢谢你……我不饿。” 陆新民从他身边的沙发上拿起自己那件被枕做一团的外套,一边抖开穿上,一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回来做午饭。” 顾理初嘤咛一声,意图出言阻拦。然而还没等他把语言组织成型,陆新民已经走出去了。 陆新民用一杯水,和一份午餐,就把顾理初给完全的收买了。 他微笑着坐在先前那张单人沙发上,三言两语的便将顾理初的身家背景打听了个清楚。同时他也很遗憾的发现,虽然自古都说是才貌不能两全,然而造物对于顾理初,未免也太失偏颇了一些。从顾理初的言谈来看,说他是白痴当然是不大确切的,可是如果称他是个傻瓜,大概算不得恶毒。 他这样对顾理初腹诽着,同时却又目光如炬,眼里烧着把暗火,从头到脚的审视着顾理初——真是“从头到脚”,他那双挑剔的眼睛缜密的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放过。敏感的神经向四周的虚空蔓延出枝杈,他觉得自己快要通灵了。 然而顾理初对此毫无意识。他苦的久了,忽然有一个人过来,外表看起来堪称“宝相庄严”,又和风细雨似的给了他一些“爱”,便足以让他温暖的有些晕头转向,连一贯的戒心都放下了。 陆新民在下午时,离开了顾家。 顾理初在心里,对他是绝无反感的。甚至还有些留恋,因为他一个人住在家里,实在是有些太寂寞了。不过他还是不懂得如何同陌生人交往,面对陆新民,他终究还是有点紧张。 陆新民走后,整幢房子重新陷入寂静。他像个小守财奴似的,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数了两遍,忽然又想起他大哥对他的嘱咐,便决定出门去买老虎钳。 老虎钳这种东西,是很容易买到的。因为手里多了几个钱,所以他又额外给自己买了一袋糖果,每一颗都用五彩的精美塑料纸包装着,看起来格外的讨人喜欢。手里拿着这些东西,他觉得很快乐。而且身体活动一阵之后,似乎也不像刚睡醒时那样疲惫疼痛了。 在院门口,他掏出钥匙开了大门,然后径直进楼,把东西放进厨房。现在他每天有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 相当一部分时间都是在厨房度过,因为那里宽敞明亮,而且总能找到点吃的东西。坐在厨房的木头椅子上,他拿着那把老虎钳摆弄了一会儿,觉得毫无趣味,便放到一边,悠然的从袋子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来,慢慢的剥开糖纸。 糖果被他塞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咬碎,舌头尝到了带着苹果香的甜味。他用手托着腮,百无聊赖的把脸转向窗外。 沈静站在窗外,向他点了点头:“阿初,好久不见。” 他瞪大眼睛,一时间连呼吸的停滞了。 “这真是个可怕的幻觉!” 他这样想着,并且还用力的摇了下头,再向窗外看去,沈静依然站在那里。 他被吓到了,急忙站起身向后退,慌乱间将椅子也带倒了,哐啷一声,椅背砸过他的小腿上,痛的他一跳,咬牙没喊出来。 因为这两天是秋季难得的和暖天气,所以厨房的窗子一直是半开半掩着。沈静从外拉开窗子,然后一手撑了窗台,无声无息的从外面跳窗进了屋来。 人在厨房了,他从西装胸前的衣袋里抽出手帕擦了擦手上蹭到的灰尘,然后双手插进裤袋,视察似的在厨房内走了一圈,并且含笑问道:“阿初,你最近都在吃什么?” 顾理初眼睁睁的望着他,先是被吓住了,这时见他开始向自己走过来,便瑟瑟发抖的又向后退了一步,随即转身开门,像只受惊了的兔子一样,一言不发的飞奔了出去。 沈静并没有追,只是快步走到门口,把头伸到走廊里大声说道:“阿初,你不管你哥哥了?” 已经跑到走廊尽头的顾理初听了这句话,果然立刻停下了脚步。并且气喘吁吁的转过身,向站在厨房门口的沈静望去。 沈静倚着门框,抿嘴笑着,像逗弄猫狗似的抬手招了招:“阿初,过来!” 顾理初扶着墙,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 “乖,过来。” 顾理初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我不!” 沈静噗嗤的笑出声来:“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乖一点,我带你去馥郁吃晚饭。” 顾理初把身体贴在墙上,虽然中间隔着一段长而昏暗的走廊,可是依然能清楚的看出他在发抖。 “我不去,你走!”因为激动和恐惧,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尖利。 沈静脸上的笑容几乎是在一瞬间消失的,他忽然站直了身体,表情凶恶起来:“我这就走,先去把你哥哥的皮扒下来!” 说完,他转身进了厨房,显然准备要再次跳窗离开。 他在窗前站了大概有三十秒的时间,顾理初出现在了门口。 “我过来了,你别扒我哥哥的皮。” 他的身体还藏在墙后,只把头探进厨房,以一种心惊胆战的口吻说道。 沈静转过身来,打过发蜡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傻子!”他变脸似的,神色又和缓起来:“你乱跑什么?告诉你,以后你依靠我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这番话的意思有些跳跃,所以顾理初听的很懵懂,只是以哀求的口吻,重复着又说了一边:“你别扒我哥哥的皮。” 沈静一挑眉毛:“到我这儿来。” 顾理初垂下眼帘,忽然露出很悲哀的神情,并且还像所有无可奈何而又隐忍不发的男人一样,轻轻的叹了口气。 挪到沈静面前,他不安的抬头扫了他一眼,沈静背光站着,所以显得脸有点黑,但表情显见还是得意的——虽然是一种很有克制的得意。 “我啊……”沈静稍稍侧了身,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近来一直很忙,没有时间来看你。” 说到这里,他抬头望着顾理初,同时一把抱住了顾理初的腰,把他硬生生的揽到自己眼前。 顾理初若单是看到了他,虽然怕的要死,但总还有逃命的自觉。如今一沾了他的手,便连求生的天性都消失了,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这样的性子,大概应该归功于顾理元,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家里只有兄弟二人,哥哥精明透亮的像盏玻璃灯似的,傻弟弟只好软弱成一块豆腐。 沈静把脸贴在顾理初的身上蹭了蹭,又把手从粗呢外套下面伸进去,扯出掖在裤子里面的衬衫,直接把手掌抚在顾理初的肚子上。 “你最近都在吃什么?”他把这个问题再一次提出来。 顾理初闭上眼睛想了想,思维从食物忽然跳到钱上去。迟疑了一下,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小沓纸币,数出几张揣回去后,他把剩下的递到沈静面前:“给你。” 沈静摸不着头脑:“给我钱?” “是你上次给我的。”顾理初对着地板说道:“我不要。” 沈静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了顾理初的意思,不禁觉得有趣:“这是你该得的,我总不能白占阿初的便宜。” 顾理初却固执起来:“我不要。” 沈静歪头,用视力较好的左眼望着他:“不要我的钱?为什么?讨厌我?” 顾理初的呼吸粗重起来,他把脸扭向一边,不肯回答。沈静却好脾气摇了摇他的身体:“说啊,我不生气。你是不是讨厌我?” 顾理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是!” 沈静打量着他的侧影,轮廓清晰,线条柔和,倒是比正面看起来更为男子气一些。 “阿初,我的身边也有讨厌的家伙——非常非常的可恨,我简直想把他的舌头从嘴里拔下来。不过那是不能够的,只要我稍稍的有一点反抗,他就会一枪毙了我。”他的手渐渐移到顾理初的腰部,抚摩着继续说道:“所以你讨厌我没有关系,不过不要把这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也不用那样害怕我。人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一辈子,很无奈……其实遇上我,已经算你运气好……我可是个好人,尤其是对待你这样的小傻子……” 他这番语无伦次的陈述最终被顾理初的抽泣给打断了。因为顾理初发觉他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裤子里,他以为沈静又要把自己撕成两半了。所以提前惊恐的哭了起来。 沈静把手抽出来,忽然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摸一把就哭?从现在开始,不许在我面前流眼泪!” 说完他站起来,一手托住顾理初的后脑,然后毫不犹豫的向顾理初的脸上吻了下去。 他采取了一种非常猥亵的亲吻方式,舌头活跃的像拥有独立生命似的,湿漉漉的在顾理初的脸上弹跳滑过。 从额头一路结结实实的舔下来,停在紧闭着的眼睛处,他开始吮吸。这种感觉非常可怕,顾理初以为他要把自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 己的眼珠吸出来吞下,这足以让他的身体惊骇到僵化的程度。幸而沈静的嘴唇很快又向下移去,这回,他在他的左侧面颊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这实在是毫无预兆的袭击。顾理初尖叫一声,下意识的就要推开身前的沈静,但是沈静不肯松口,拉扯之下,只有让他觉得更为痛苦。 沈静用空下的那条手臂紧紧的围住顾理初的腰,经过了堪称漫长的停顿,他方缓缓的松了口,并抬起头来,满意的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他的作品,就是在顾理初雪白的面颊上,留下一个开始渗血的整齐牙印。 顾理初终于忍不住的哭叫起来:“哥哥……你放开我……哥哥……我要哥哥……” 他以自己那点可怜的小力气,很盲目的挣扎着。柔软纤细的身体在沈静的怀里不住的扭动,他的气息温暖清淡,夹杂着一点古龙水的气息。沈静只闻过一次,已经记住了他的味道。 “再动……我就把你的鼻子咬下来!”他出言恐吓道。 顾理初果然一怔,一双眼睛因为惊吓,已经变成了浅灰色的玻璃珠子。 沈静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那边尚且完好的脸蛋:“阿初,张开嘴,听话。” 顾理初抽噎了一声,微微的张开嘴。 沈静又探头凑过去,先是舔舔顾理初的嘴唇,然后把舌头伸了进去,轻轻挑动着对方的舌尖。 如果方才的举动只是让顾理初感到疼痛和惊讶的话,那么当下沈静的这种行为,就已然让他感到恶心了。他不敢太过明显的拒绝,只好尽可能把头向后仰去,想要躲开沈静的舌头。 沈静也觉出来了,他直截了当的抬起头来,一巴掌打到顾理初的脸上。顾理初随着这个势道,整个身子都是一歪,却又被沈静扯着头发,迫使着转过脸来面对着他。 “别动!”沈静的眼睛有点发红:“傻子,你也要舔我,懂吗?舔我的舌头。” 顾理初完全被吓傻了,沈静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他便怔怔的含着。沈静抓住他的头发,手上一点点的使了力气,嘴里含糊的说道:“你傻的连舔都不会了吗?” 头皮传来的疼痛让顾理初又哭了一声。他开始胡乱动着舌尖,偶尔点到沈静的舌头。 双方都有些战栗,沈静觉得这很动人,顾理初觉则得这很令人作呕——不过他现在有些神志不清,所以那种厌恶感觉也变得略显迟钝起来,存在是存在的,但是并不那样强烈的刺激人的神经。 沈静自己从来都不否认,他在欺负顾理初的过程中,获得了极大的快感。 心满意足的放开顾理初,他喃喃低语道:“你哥哥要是看见了刚才的情景,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顾理初本是呆呆的,听了这话,忽然回过魂来,惶然摇头道:“不……不要。” 沈静笑问:“为什么?” 顾理初听了他这一问,头脑中一片混沌,要讲原因,似乎也说不出来。但心里只很笃定的认为,这事情是永远不能让他哥哥知道的——哥哥会不高兴的。 沈静继续追问:“如果顾理元知道你同我做过那种脱裤子的事,你说他会怎么样?是记恨我啊,还是厌弃你呢?” 他抬手抚上顾理初左脸上渐渐肿起来的一圈牙印,轻轻揉按着:“你知道吗?身为一个男人,却要被另外一个男人强迫着抚摸亲吻,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如果这种事情传出去,没有人会同情你,相反,他们还会骂你下贱淫荡。不但骂你,还要嘲笑你的哥哥。让你们兄弟两个这辈子都不能抬起头来。” “下贱,淫荡。”顾理初神情木然的轻声重复着,这两个词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然而听起来好像两滴滚油,直接溅到人的心里去。 沈静抿嘴微笑,并摸摸顾理初那被他拽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去洗洗脸吧,然后我带你去吃晚饭。” 顾理初依言转身走去洗手间,一只手还无意识的捏着那已经被握成一团的纸币。 第5章 在馥郁西餐厅,沈静表情很慈爱的坐在顾理初的对面,看着他吃。 顾理初看起来垂头丧气,左边面颊上的牙印已经红肿清晰起来,即便是坐在灯光昏暗处,也一眼能看出那是被人咬的。这实在是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印章。然而他自己还不大意识到,只低头大口吃着牛排。 他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吃过饭了,所以虽然开始时还耿耿于怀于自己吃了沈静的口水,心内作呕。但当开胃汤上桌之后,他的食欲汹涌而来,一下子把什么心事都压下去了。 沈静面前则是一片空空,只摆了一玻璃杯水。 他是年少时胃饿坏了,现在每日通常的主食便是煮烂的面条。除了这个,他那脆弱的胃消化不了别的食物。所以,他还要经常的吃维他命片,或是去医院打一打补充营养的针剂。 顾理初把最后一道甜品也吃了个精光。拿起餐巾擦擦嘴,他觉得自己的肚子沉甸甸的坠了下去,几乎有捧着它走路的必要。 “吃饱了?”沈静笑眯眯的问他。 顾理初点头。他知道沈静一直在盯着自己瞧。吃的时候还不在意,现在停下刀叉了,他又要渐渐的恢复到先前的惊惶状态。 “那好,我们走。” 沈静起身,顾理初跟在他后面,一前一后的出门上了汽车后,司机回头问道:“沈主任,您现在想回哪儿?” 沈静问顾理初:“你说,想回家呢,还是去我家里?” 顾理初不假思索的答道:“我回家。” 汽车一路飞驰回了顾公馆。经过那段漆黑道路时,沈静忽然问道:“一个人走过这路吗?” 顾理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同自己讲话:“走过。” 沈静一笑:“不怕鬼?” 顾理初顿时打了个寒噤。他不是不怕,他是没想到这一层。 汽车停下了,沈静却又抬手把顾理初搂在身边,然后转脸对着他:“我们亲一下,好吗?” 顾理初眨了眨眼睛,呼吸有点紊乱,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静却还在不依不饶的追问:“好不好?” 顾理初深吸一口气:“那你不要咬我。” “好,不咬你。我会轻轻的……别怕……”沈静的话随着他向顾理初的逼近,终于含糊终了。 这是一个潮湿的亲吻,顾理初按照下午所被迫学习的那样,调动舌头去取悦沈静——他对这种行为的含意,并没有一个明确的了解。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 只是从沈静那里晓得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如果让人知道了,后果会非常非常的严重。仅此而已。 不过沈静似乎是很有些沉迷,半晌放开顾理初后,他意犹未尽的又凑到那个牙印上舔了一口:“真好……学的不错,以后就该这样,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就喜欢你。” 顾理初睁大眼睛对着前方,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样,傻乎乎的“哦”了一声。 沈静拍拍他的后背:“下车回去吧!我有空再来看你。”说完他又从裤兜里掏出皮夹,打开后抽出几张钞票掖到顾理初的衣袋里:“看看你自己有多值钱,亲两口就要几千块,比红舞女还贵。” 顾理初糊里糊涂的,听他肯让自己下车了,连忙就去摸索了开车门。至于后面那两句话,他先还不明白意思。等独自走回房内关上门了,才朦朦胧胧的反应过来:“原来在沈静那里,亲吻是可以换钱的。” 送了顾理初之后,沈静回了城内的公寓,那里阿妈已经给他煮了面条,他匆匆的吃了,换了衣服又出了门。 这回,他去的是陆公馆。 陆选仁的秘书上午给他打了电话,说是让他晚上去家里一趟。沈静知道这一阵子万事还算太平,陆选仁找他不会有什么正经大事,大概不过是闲谈一阵、通通声气罢了。像这种时候,他是一定要打点精神去奉承一番的,陆选仁是什么人?要不是机缘巧合,他这辈子连陆选仁脚下的泥都够不上。 陆选仁先前时,也算得上是政府内的元老了,追溯起来,还是同盟会的出身。要讲当年“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时候,他也是出生入死,流过鲜血的。不过资格虽老,名望虽高,仕途却一直不畅,熬来熬去,总是排不到人前去。后来眼看着黄埔毕业的一些小字辈们也张牙舞爪的撵上了他,心里就恼火起来,暗道既然流芳百世是不能够了,索性就来个遗臭万年。总之不能就这样白白的过了一世。 现在,他是遂了心思,多少过了点掌权的瘾。然而处境只有比先前更难堪。因为受人爱戴惯了,不晓得原来挨骂竟是这样难受的一件事情。先前的旧友们一般都已经完全中断了联系,还有许多成了死敌。而日本人也不是好相与的。 十几年来,他心里对周遭一切都是怀恨着的,所以行动之初,颇有些冲动。结果现在才发现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况且在这个政府里,他再大,还能大过汪兆铭么? 算来算去,罢了罢了。 沈静抵达陆公馆时,天色已经擦黑。管事儿的是个穿着深色长衫的半老头子,把他让进客厅坐了,回身去后楼书房里找陆选仁。 陆家的房子十分阔大,却人丁稀少。陆选仁一共只有两个儿子,同夫人的感情本是十分恩爱的,然而陆夫人四十岁那年,忽然家族遗传的精神病发作,百般治疗,终是无效,拖了一年多便病逝了。陆选仁再不肯续弦。可家里没有女主人,整个儿的气氛便冷清下来。 下人们没事时不会在客厅里呆着,所以沈静只好孤零零的坐着,等了半天也不见管事儿的回来。他低头看看表,已经是七点钟了。面前茶几上摆了杯茶,早已凉了——他见陆选仁之前,向来不喝水。因为怕谈话时忽然尿急,再得罪了老先生。 不过此刻他实在是无聊至极,所以伸手端了那杯子,送到鼻端轻轻的嗅了嗅。 终于,楼上隐约传来了脚步声。他立刻坐直了身体,神经都紧绷起来。 约莫着陆选仁走到了楼梯拐角处时,他站起来,咽了口唾沫,抬头转向楼梯处微微一躬身:“陆先生,您好。” 陆选仁个子不高,五官很端正,五十多岁了,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穿着一身长袍马褂,从头到脚都收拾的整洁利落。居高临下的看着沈静,他一边下楼一边取下口中叼着的雪茄,向他做了下压的手势:“来了?坐。” 沈静当然不肯坐,然而正等着陆选仁走过来时,忽然大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穿着件皱巴巴的厚呢外套,长相和身材都与陆选仁雷同。 陆选仁立时抛开沈静,手里的雪茄指向来者道:“新民,你昨天不是说要回家吃晚饭么?怎么又找不到你人了?打电话去你孟德兰路的公寓里去,也没有人接听。” 陆新民停在楼梯前,语气淡漠而温和的回答道:“爸爸,对不起,昨天我临时有点事情,在别的地方住了一夜。振华呢?” 他话音刚落,楼上忽然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接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高个子青年穿着拖鞋跑下楼来:“哥,你回来了?我的自行车呢?” 陆新民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襟,然后抬起头望着他弟弟:“振华,很不好意思,我把你的自行车撞坏了。” 陆振华听了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并且嘴巴张成了圆形:“什么?——哎呀你可真是……那是最新款的德国货呀!” 陆新民最看不得他弟弟这幅愣头青的模样,不由得就皱了眉:“我给你钱,你再去买一辆回来好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陆振华听到这里,顿时又急又气,脸都涨红了:“那是黄佩琳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价值不是拿钱能衡量的!你这个冷血动物真是什么都不懂!” 陆新民听他说自己是冷血动物,也不高兴起来,心想同样是蠢,自己这弟弟就蠢的这样讨厌!他身上也多少有点娇养出来的少爷脾气,心里不痛快,脸上便忍不住的流露出来,慈眉善目上都笼罩了一层黑气。陆选仁看出来了,回身就挥手撵陆振华:“上去上去,你大哥偶尔回趟家,你也要惹他不痛快。” 陆家两兄弟一旦口角,陆选仁素来都是偏护着陆新民。陆振华习惯了,也不妒忌吃醋,只梗着脖子对他大哥怒道:“以后你少回来!你回来了,我看你也不痛快!” 说完,转身又踢踢踏踏的跑上楼去了。他虽然年纪小,但已经比他大哥高了半头,生的长手长脚。此刻他猫着腰向上冲,在陆新民看来,就好像一只长的过快的大猴子,很是不美观。 陆选仁叹了口气,决定再不在这两个儿子身上多花一丝心思了——没有用的,小的是个糊涂蛋;大的本来是好孩子,可是越长越阴阳怪气。细想起来,都只让人觉得绝望。 顾理元坐在会客室内,面前的桌子上,横着一个俄式大黑面包。 这面包大的可笑,简直像一个大枕头一样,用经纬稀疏的布袋子装着。面包后面是顾理初,只见他面白如纸,然而眉眼浓秀,嘴唇嫣红,看起来倒有点儿像是画上走下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 来的。只是左脸蛋儿上隐约有几点暗红,是细小伤口愈合后留下的残痂,乍一看,倒有点像个牙印。 “脸怎么了?”顾理元伸手想去摸一摸。不想顾理初受了一惊似的,赶忙侧了身子躲开:“我摔了一跤,把脸碰破了。” 顾理元蹙起眉头:“让我看看……怎么就摔跤了?别的地方伤到了吗?” 顾理初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的把脸凑到他哥哥的手心里:“没有,就只是脸。不过已经不疼了。” 顾理元叹了口气:“我真是不放心你……没有人欺负你吧?” 顾理初眼睁睁的望着他哥哥,心里虽然也是一样的难过悲凉,眼泪却干涸了,只轻声道:“哥哥,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我真的……不行。” 顾理元听了这话,一颗心像是放在火上烤一样,燥热而疼痛。 “阿初乖,我总会出去的,你一个人好好呆在家里……别和外人交往。知道了吗?” 虽然都是老调重弹的嘱咐,可对于顾理初来讲,他哥哥的话是永远正确且必要的。 “哥哥,我打电话给盘古斋了,可是接电话的人说那个陈先生回重庆老家了。” “是么?这……你还有钱吗?” “还有。” 顾理元垂下眼帘,又叹了口气。 哨声响起后,顾理元捧着那个大面包站起来,排队出门。在会客室外,收到包裹的人蹲在地上,分别把口袋或是提篮打开,由日本巡查草草的检查了一遍,见并没有发现违禁物品后,便又吹了声哨子,带着这一队人回去住处安顿。 集中营内的建筑物都由英文字母命名。一般侨民的住处是由一所教学大楼改建而成的,营内就把它通称为e楼。像顾理元这样的单身汉,都是十个人一室,睡在大通铺上。他进门时,朱利安正坐在铺上叠衣服。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很随意点头招呼了一声。 在集中营内,食物是属于财产的一部分,所以平素是要锁在柜子里的。顾理元也不例外,把那个大面包竖起来放在属于自己的那个衣柜里。然后低头,用手拍掉沾在身前的一点面包屑。 “顾,今天下午,松浦巡查让我们去石场西面装萝卜,明天早上大概是要全体吃煮萝卜了。”朱利安忽然说。 顾理元还没有答话,身边的亨兵顿惊叫一声:“煮萝卜?我的天呀!” 美国人弗朗西斯先生耸耸肩:“我不怕吃煮萝卜,只要他们肯放盐的话——不放盐我也吃的下,现在我什么都能吃。” 另一个室友闻言也凑了过来,这是个名叫所罗门的美籍犹太人,也跟着插话道:“去石场那边吗?如果你们能够接近铁丝网的话,兴许还能从外面的人那儿买到香烟呢。阿克星顿先生曾经这样做过,用宝石戒指从一个中国农民手中换了一些烟草。” 弗朗西斯冷笑一声:“是的,尼古拉斯先生也这样做过,结果被日本人发现了,打断了两根肋骨。” 他这番话一出,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并且后背觉得凉阴阴的。 而顾理元则一直一言不发的站在角落里,用小毛巾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 这个下午,顾理元和朱利安在石场和厨房之间来回跑了许多趟。新运来的萝卜和土豆卸在了石场西面,堆的像座山一样。在食堂吃过卷心菜汤加干面包的晚饭后,他们还得继续工作。 “我很怀疑。”顾理元眼望前方,轻声说道:“我弟弟给我送来的那把小钳子能否剪开铁丝网。” 朱利安很笃定的微笑了一下:“完全没有问题的,我从石场捡了一段铁丝做过实验。而且我们不用剪开很多,只要一个小洞口便够了。” “晚点名之后,我去上厕所。” “知道了。” 在集中营内,晚点名是一天内最重要的环节。日本巡查带着士兵,手捧点名簿从一楼开始向上,清点每间屋内的人数。每个人需要做的,就是在日本人站在门口时,大声的喊出自己的号码。如果不慎喊错了,那么所得到的,很可能是一顿毒打。 所以各室的人到了此时,都很紧张的站在自己的床前,恭候那几位暴躁的日本巡查光临。 今天还尤为特殊一点,沈静居然也亲自来了。他被一群日本兵簇拥着,鹰隼一样的目光得意的扫过每间屋子,屋内的人都低着头,无人与他对视。 经过顾理元所在的302室时,他甚至还走进房内,目的是想看看顾理元。然而顾理元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站在床前,眼睛望着地面,并且还略略的有点驼背,再配上那一头花白的短发,冷眼看上去,像个老头子了。 他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他人虽走了,然而屋内依然是一片寂静,又等了二十分钟,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过来,越来越远,那表明日本人已经点名完毕,正在离开。 这回大家才算真正松了口气,有打开柜子吃东西的,有端了水盆去洗漱的。顾理元转身对正在铺被的朱利安道:“把你的手电筒借给我吧。厕所里面的电灯坏了。” 朱利安从床上跳下来,蹲在地上一边系鞋带一边答道:“我同你一起去,正好我也要去厕所——手电筒在我的枕头下面。” 二人若无其事的问答着,拿了手电筒向门外走去。厕所位于走廊的两端,附近幽暗之极,让小孩子们怕到不敢起夜的程度。 他们两个停在厕所门口,前后张望着,然后鬼魅一般俯下身,轻轻的脱了鞋,光着脚跑下楼梯,直接到了一楼。 一楼也有人住,不过大部分的房间都是空下来用作储藏室的。楼门口都有日本兵把守,根本不可能出去。所以他们又拐进了厕所内,这回,他们打开窗子,看准外面无人后,跳窗而出。 落地之后,他们心惊胆战的穿上了鞋。然后弯着腰,屏住呼吸跑到石子路上。 一路都很顺利,日本人对于这些侨民们是没有什么戒心的,因为觉得他们并没有逃走的能力。巡逻者们也是很敷衍的走一趟了事,并没有认真的检查每一处可疑的灌木和草丛。 这趟路他们是走惯了的,晓得怎样抄近路走捷径。气喘吁吁的跑到了铁丝网前时,周围还是一片寂静,连个鬼影都没有。 朱利安吁了口气:“顾,我们开始吧!” 说着,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钳子,开始去用力的剪开铁丝网。顾理元沉默着也开始动手。 铁丝网很快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然而就在朱利安试探着把头伸出去时,后面遥远处忽然亮起一道光,准确无误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 的照射在二人身上。顾理元心里一惊,伸手便去扯朱利安后背的衣服:“回来!我们被发现了!” 朱利安也惶恐起来,然而这时想把头缩回来,却又不能够了。那断裂的铁丝网枝杈横生的,本来就是险伶伶的找好角度探出头去的,现在慌忙之间,哪里还能就着先前的姿势不变?然而身后那光亮处已经隐约响起了含混的叫喊声,他只好一横心,硬生生的向后退去。顾理元只听朱利安压抑着痛叫了一声,人是脱身了,然而头脸脖子全被划伤,眼看着血就从那长条伤口里涌出来,脑袋瞬间便是个血葫芦样了。 然而值此非常之时,二人也无暇顾及伤势,拔腿便往树丛里跑。头既不敢回,所以也不知道后面追兵有没有跟上来。好容易到了一处矮榆树下,二人蹲着歇了口气,朱利安带着哭腔低声道:“怎么办?我受伤了,日本人问起来,我怎么答复?” 四周一片黑暗,所以他没有注意到,顾理元听了这话之后,是以怎样的眼神向他望去的。 总之,三秒钟之后,也就是他刚想起身继续向前跑时,冷不防忽然被身边的顾理元一把拽倒按在地上,然后一块尖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击即中的凿进了他的太阳穴里。他只把两条腿在碎石地上蹭了一蹭,便断了气。 顾理元扔下染血的石头,把口袋里的钳子也掏出来抛进树丛里。然后四周观察一番后,纵身跳出去,径自向e楼飞奔而去。 他还是从一楼的厕所窗户翻进楼内的。然后蹑着脚儿上了三楼,借着黑暗和晚上临睡前洗漱人群的混乱,闪身进了厕所内蹲了一会儿,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回了房间。 所罗门赤膊躺在铺上,扬起头问他:“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顾理元一耸肩:“三楼也没有地方,我只好去了二楼,然后一直排队……我又有些闹肚子,真难受死了。” “怪不得你脸色不好,你要吃点消炎药吗?” 顾理元弯腰脱鞋:“不了,谢谢你。我大概睡一觉,明早就好了。” 所罗门又想起了什么:“哎,朱利安呢?” 顾理元很惊奇的一扬眉毛:“哦?他没回来吗?他排在我前面,上完厕所就走掉了啊。” 他话音刚落,便听楼内走廊中警铃大作,楼下也起了喧哗,弗朗西斯趴在窗台上向外望了望,忽然紧张的回过头来:“发生什么事了?来了许多带枪的日本兵!” 第6章 听了弗朗西斯的话,屋内众人顿时紧张起来。所罗门一个翻身跳下床凑到窗口:“果然……好像所有的巡查都来了——天哪,那些日本兵把楼包围了!” 亨兵顿叹了口气:“我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这个晚上我们大概不能好好睡觉了。” 顾理元换了拖鞋,然后转身掏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柜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要先填饱肚子,以防万一。” 众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窗口,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把手伸进装了面包的布袋子里。面包被抓下一块,他像洗手似的,把那块面包在手中细细的搓碎。然后他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 把手指伸到鼻端嗅一嗅,扑鼻的是一股子甜腻焦糊的味道,把残留在指间的那点血腥气完全的盖了下去。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并没有丝毫异常痕迹。他虽然不是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可是刚才的手段,的确是干净利落到令他自傲的程度。 没有办法,大晚上的,凭空弄出一头一脸的伤来,任谁见了都要起疑。集中营内的刑罚那样残酷,难保朱利安在挨了日本人的鞭子后不会把自己供出来。况且对于朱利安和自己之间的情谊,他本来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的。 他素来都是个多疑的人,表面上一派坦荡神情,并不显露出来,只在心里默默的琢磨着,一旦下定决心了,行动能够快的和思想同步。 就在他不动声色的打扫自己之时,楼内忽然警铃大作。屋内众人赶忙停下了各自的事情,一言不发的站到自己的床铺前。房门敞开着,走廊尽头的楼梯处传来了沉闷而杂乱的脚步声,又有日本军官大声号令着。 三楼的几名巡查夹着点名簿,把这一层内的房间分成几区,同时开始进行大检查。表面上看起来,这仿佛是重复的一次晚点名而已,不过巡查们目光炯炯,神情紧张,身后还跟着端了长枪的士兵。 松浦巡查在302室,有了大发现。 “23097,在哪里?”他用一口半熟的中文大声喝问道。 屋内的人垂着头,态度很恭顺,但并没有人回答他。 他知道事情不妙了,又恶狠狠的重复了一遍:“23097号,朱利安?雅罗斯基,哪里去了?” 回应他的,还是一片寂静。周围的空气凝结成了一潭死水,幽深黑暗,飘着面前这几个苍白的幽灵。 松浦恼怒起来,他冲到所罗门面前:“你来回答!” 所罗门吓的瑟瑟发抖:“我不知道。” 松浦回身从士兵的手里夺过一把步枪,调过来双手握了枪管,然后劈头盖脸的向所罗门砸去:“说!23097,哪里去了?” 所罗门惨叫着抱住头,极力躲闪着不断落在他后脑上的沉重枪托:“我真的不知道……”他伏在地上,忽然抬起手指向顾理元:“朱利安同他一起出去的……”砸在鼻梁上的一下重击让他的话停顿了一下:“他知道!23096知道!” 松浦停了手,只见所罗门哭泣着跪在地上,头青脸肿,鼻血长流。 “23096!”松浦拖着长枪走向顾理元,面目狰狞:“23097哪里去了?” 顾理元向后退了一步,表现的比所罗门还要胆怯:“我同他一起去了二楼的厕所,不过我排在队伍的后面,他在前面。”他故意说的啰哩啰嗦:“今天厕所的人特别多,还有很多人偷偷的混进队伍,所以我排了很久很久,那时他早就上完厕所走掉了。然后我又继续排队,我……” 松浦急的要命,抬手就给了顾理元一个耳光:“你这个猪!我问你23097去哪里了?!” 顾理元被他打的身体一晃,随即扶着身后的白墙站住:“我不知道啊。” “是么?”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接着,沈静探头走了进来。 他大概也是被临时情况惊动过来的,虽然是住在集中营里面,但是这里面积广阔,从住所赶过来,纵是有吉普车可坐,但依然忙的他气血上涌,面色潮红。瞧着倒比平时那副青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 白脸色多了几丝活气。 只见他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屋内站着的几个人:“整座大楼里,只有这间屋子里少了人。”回头看向松浦:“是吗?” 松浦赶忙立正:“是的。少了23097号。” 沈静摇摇头:“那就奇怪了。巡逻兵那里的报告是:有两个人在企图剪开铁丝网逃走——,如果一个是23097,那么另一个人又是谁呢?” 他这番话一出,周遭连一个能接话茬儿的人都没有了。 而他嘴角凝着笑意也瞬间收敛,随即咬牙切齿的发令道:“把302室所有成员都押去刑讯室!其余所有营员马上回房。明早不开早饭,不上工。任何人不许离开这幢大楼!” 身后一路跟着的中国随从立刻大声答道:“是!” 302室的九个人,包括头破血流的所罗门,排成一排,靠墙站着。 他们已经被一个个的问过话了,显然他们的答案实在是令人不满意。所以分别都挨了揍。 沈静坐在一张破旧课桌后面,先是默不作声的盯着面前这一排倒霉鬼,而后起身,向隔壁的小房间内走去,同时嘴里低声说了一句:“23096过来!” 顾理元的心顿时提到喉咙。而这刑讯室内电灯明亮,他不敢多流露出任何一丝异常的表情。跟着沈静进了小房间内,他停在了门后的墙边。 小房间内收拾的干干净净,不像外面那样潮湿脏乱,墙角处也没有一堆堆的破烂皮鞭和包了铁皮的木棍。对着房门,也有一套桌椅,沈静坐下后,向房门扬了下脸:“关门。” 顾理元转身把门关好,然后站回原来的位置。 沈静却又站起来,绕过桌子,在顾理元面前来回踱了几趟,忽然开口道:“那天,我去看了你弟弟。” 这个开头委实是出乎了顾理元的意料,他下意识的抬头望向沈静,很疑惑的“嗯?”了一声。 沈静停在他面前,偏着脸对他一笑,然后继续踱步:“真是个好孩子,特别听话。” 顾理元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知道现在自己并没有冲动的资本,可是话里还是忍不住带出了点火药味道:“你找他干什么?” 沈静对着墙答道:“你弟弟长的不错,我看上了。” 顾理元的身体紧绷起来,鲜血涌进脑子里,他的眼里烧起了暗火。 “你把阿初怎么了?” 沈静转过身来,走回桌后坐下,话锋陡然一转:“人不可貌相,你下手蛮狠的嘛!” 顾理元一怔,隐约知道沈静大概在玩什么花样,可是心思吊在顾理初身上,哪里是能说收就能收回来的。 咳了一声,他故意装傻:“什么下手?你这又是在说什么?” 沈静向椅背靠去:“方才,23097被找到了。你猜怎么着?他竟然躲在一棵树下。” “那为什么还不放了我们?” “他被打伤了,不过没有死——想要见你呢。” 顾理元满脸的疑惑:“见我干什么?不过要见就见好了。” 沈静说的有点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他继续敲山震虎:“还装?你以为你伪装的很像?” 他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顾理元却暴躁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只要知道,你对我弟弟到底打着什么鬼主意?!” 沈静也站起来,拍桌子瞪眼:“你大概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这里是集中营,而你,则是囚犯都不如的东西!” 顾理元没有心思再听沈静的恐吓,下意识的开口便骂道:“你这个畜生!你连个傻子都不放过!” 沈静刚要回骂过去,忽然想起自己的本来目的,马上又转变了话题:“所以你就企图和朱利安一起逃出集中营是吗?所以在被人发现后,你就想要杀人灭口吗?” 顾理元依然是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个下三滥!” 沈静猝不及防的听到了“下三滥”三字,顿时气的脑袋里嗡的一声,猛然起身几步走到顾理元跟前,照着他的肚子便狠命踹了一脚,眼看着顾理元捂着肚子软到在地了,才一把拉开门,也没大声喝令,只叫来两个日本兵,低声吩咐道:“给我用刑!打到他认罪为止!”然后转身便走。 刑讯室内靠墙而站的余下八人,愣呵呵的望着顾理元被扒了衣服吊在崭新的铁制刑架上,然后一名日本兵挥起皮鞭,把他从颈到脚细细的抽打起来。一个人累了,再换下一个接班,一夜下来,竟连着抽碎了三根鞭子。而顾理元先还咬牙呻吟着,后来也就昏沉了,浑身的衣裳一条条的被打飞,最后成了一个血淋淋的身子,看得周围那八名室友寒毛直竖,一丝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天明时分,行刑人见他实在是要撑不住了,又怕毕竟是侨民,不好随便就给打死。便想上去把他解下来缓一缓。哪知刚给他打开一条手臂的铁铐,忽然沈静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闯了进来。 “让开!”他厉声喝道,面色铁青。 留下监督的心腹手下凑到他身边轻声汇报道:“主任,我们打了一夜没停。这个人现在气息都有点弱了。” 沈静摘下头上的礼帽递到他手中,然后又脱下外面的厚呢大衣,露出里面一身笔挺利落的深蓝色西装。只见他伸了伸胳膊,又扭了扭脖子,好像学校里参加运动会的学生,正在做准备运动。 然后他转头四顾,在屋角看到了水桶。 他亲自调制了一桶温热的浓盐水。然后拎到顾理元面前,又从旁边的刑具架上拿起一柄包了铁刺的木棒,在顾理元血肉模糊的腹部捅了一下:“哎!” 顾理元的身体全靠那条拷在刑架上的手臂吊着,脑袋低低的垂下来,仿佛是已然失去意识的样子。沈静捅他一下,他便脚下无根的晃荡一下。 沈静扔下木棒,弯下腰一手拎着水桶提手,一手托着桶底,用力抬起来,向顾理元劈头泼了过去。 这回顾理元有了反应,是浑身抽搐着的啊了一声,声音也不大,而且是喑哑的。 沈静咣啷一声扔下水桶,发疯了似的满屋走了一圈,终于在那八人身边找到了火炉。那是个小炉子,本来是用来取暖用的。现在里面提前早插了根烙铁,烧的通红了,被他一把拔出来,带的火星四溅,热气烘的人脸疼,吓的那八人一起后退。 沈静没理他们,拿着烙铁大踏步走到顾理元跟前,也不多话,朝着那胸口就重重的贴了上去。 然后,屋内众人便先听到了“咝”的一声。 几乎是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 与之同时的,顾理元惨叫着猛然抬起头来,垂着的那只手似乎是下意识的就要抬起来捂住痛处,然而动作做了一半,他又反应过来似的,硬生生的把手向外挥去,正好打在刑架上,臂骨和钢铁相撞,竟隐隐有金石之声。 接下来,他便彻底的晕了过去。 沈静闭上眼睛,嗅着空气中渐渐弥漫着的肉香,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他把烙铁随便扔在地上,然后向顾理元的脸上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喃喃自语道:“我就是下三滥,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衣冠楚楚的陆新民提着一篮子水果,停在了顾宅大门前。 通过着大敞四开着的黑漆铁门,可以看见里面那满院的衰草枯杨。十二月的冷风偶尔吹来一股子,刮的那树上的叶子哗哗乱笑一阵,周围是这样的静,简直好像是独立于人间的一个荒芜所在——偏偏那摩登繁华的躯壳还径自屹立着,红顶白楼的洋房鳞次栉比的勾勒出一幅末世的预言图画。生命在大劫难中被席卷而去,文明的痕迹却残留了下来。 陆新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篮子,篮中装了各色进口水果,鲜红碧绿,雪白橙黄。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这很花了他一些时间,他今天甚至专门为此起了个早——在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他坐在稀薄的晨光中,饶有兴味的持了放大镜,审视着果子上每一处可能存在的细小斑点。 这个世界实在是存在着太多缺憾了,所以对于有钱有闲而又古怪敏感的陆新民来讲,寻找完美事物就成了他生活中的大乐趣之一。 满意的扫了眼篮中的水果,他迈步进院,同时心中暗暗有些疑惑:为什么院门是开着的? 他很快就更加疑惑了,因为楼门也是半开着的。 他象征性的敲了一下,然后不等邀请,便自作主张的走了进去。这回他站在门口,四处环顾一番——楼内布置并没有什么大变化,不过是更狼藉了一些而已。 他轻声的,怕人听见似的问了一句:“有人在吗?” 然后,不出所料的,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这反而让他轻松了一些。他拎着那个沉重而华丽的篮子,从客厅慢慢踱到厨房,没有人。 他毫无在别人家做客的自觉,自然而然的就往楼上走去。 有些人天生就是偷窥者,其中就包括陆新民一个。他的皮鞋踩在二楼柔软的厚地毯上,无声无息的经过一扇扇房门——他知道哪间是顾理初的卧室,上次来时,他留意观察过。 卧室的门依旧没有锁,推开门,他人还在外面,头先伸进来,用力的嗅了嗅。 室内的空气依稀带着一丝暖意,混合着一点淡淡的体味,同上次留在他外套上的味道相似。然而又不完全相同,因为其中仿佛还掺杂了点血腥气。 室内陈设简单,靠墙是一张阔大的双人床,床单曳地,上面乱糟糟的摊开了一床天蓝色的羽绒被。又有一个大枕头,鼓蓬蓬的,四周还镶着阔大的花边。对着床的是一套白色桌椅,桌面上摆着高高低低许多香水瓶子——对于一个青年男人的房间来讲,这算是一个小小的特殊之处。 陆新民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放下篮子,进了房间。 他先走到床边,在被子下面摸了一把,那里还残留着一点身体的余温。他心思一动,把手抽出来,然后沿着床单皱褶的走向划了一下。接着蹲下来,掀起床单一角。 然后,他就在黑暗的床下,看到了一双惊恐万状的灰色眼睛。 他有些尴尬的微笑起来:“顾先生?” 顾理初蜷缩着趴在地上,神情呆滞的望着他,既不说话,也不动。 陆新民依然笑着,然而一颗心也渐渐提了起来:“顾先生?你怎么了?” 顾理初这回才仿佛是认出了他,只见他慢慢的眨了下眼睛,然后张开嘴,声音嘶哑的答道:“是你……我以为是……” 陆新民把床单一角搭到床上,然后跪下来,一手撑地,一手向他伸出去:“是我。来,出来。” 顾理初却向后瑟缩了一下,喉咙中发出一声哽咽。 陆新民还是笑:“怎么了?” 顾理初颤抖着摇头:“我不。” “为什么?” 顾理初向后退了一下:“陆先生,我没事。” 陆新民收回手,重新蹲起身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蠢的好像振华了——顾理初肯不肯的有什么关系,一个傻子而已,自己尽管去把他拽出来不就是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低下头,重新又确认了顾理初所在的方位,然后放下床单,绕过大床走到对面,弯下腰一手掀床单,另一只手迅速的伸进去一把抓了顾理初的脚踝,然后不由分说的便向外扯。顾理初尖叫一声,像张平摊着的动物毛皮一样,肚皮贴地的被陆新民给硬拽了出来。 这下子双方都处在光天化日下了,陆新民望着一翻身坐起来的顾理初,一时诧异的竟说不出话来。 顾理初身上穿了套极单薄的黄色丝绸睡衣,前襟的扣子没系几个,胸膛和肩膀都大片的裸露出来,雪白的皮肤上满是青紫瘀伤。睡裤的裤腰也被撕破了,只能用手拉住勉强遮了腰腹部。裤管上又有几点暗红,仿佛血渍一般。他似乎是很为自己这幅模样羞耻,一面深深低了头,一面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陆新民皱起眉来:“这是……有人欺负你了?” 顾理初拼命摇头:“没有……没有。” 陆新民掏出手帕蹲下来,想给他擦擦眼泪:“那你这是……?” 顾理初闭上眼睛,凭着陆新民小心的在自己的脸上擦拭:“我没事。” 陆新民用手指在他那裤子上的暗红处点了点:“血?” 顾理初一手拉着裤腰,一手捂了那处痕迹,急急忙忙的否认:“不是。” 陆新民搓了搓手,决定换一个角度来诱使他说实话:“告诉我是谁欺负了你,我给你报仇出气,好不好?” 哪知顾理初这回异常顽固,只是摇头:“不,没有人欺负我。” “那你怎么会在床底下?” 顾理初一面落泪一面想了想,然后答道:“我自己睡觉掉下床的。”他用手背抹了抹眼睛:“真的。” 陆新民看他死鸭子嘴硬,一时也没有办法,又不能严刑逼供。只好把这事先压下来。转而起身走到门口,把那个大篮子拎到顾理初面前:“我给你带了点水果。” 顾理初抬起头望了望那个篮子,显然,他的注意力立刻就被篮中那些漂亮水果吸引了。他毫不掩饰的伸出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 一只手去摸了摸,然后抓起一只红中透亮的苹果,仰着脸问陆新民:“可以吃吗?” 陆新民点点头:“当然可以……” 他话音未落,只见顾理初胡乱撕开包在外面的透明塑料纸,然后像饿慌了神似的,“吭哧”便咬了一大口。 陆新民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可怜。不想顾理初忽然四脚着地的爬到他身边跪下,然后用额头在他的腿上蹭了蹭,口中一边嚼着苹果,一边含糊的道:“谢谢你。你像我哥哥。”——声音里还带着点哭腔。 说完这句话,他把手里那个不干不净的半个苹果送到嘴边,又是拼了命的咬下去。 这话可是完全出乎了陆新民的意料。他知道顾理初对他哥哥是无比崇拜和爱戴的,如今肯这样形容自己,可见他对自己的亲近感激之情。 不过呢,话说回来,顾理初的这位哥哥不过是个开纱厂的假洋鬼子而已,又怎么能比得上他陆新民的家世人材? 到了这个时候,他又记起自己是陆家长公子的这个身份了。 陆新民笔直的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转着心思。顾理初则把他当成了一棵树,靠着他的腿坐下,安心的吃苹果。 沈静半夜的时候忽然闯了进来,发了疯似的把他整整修理了一夜。虽然最终并没有做那“脱裤子的事儿”,可是也没轻饶了他。他先还晓得哀求哭闹,后来也就愣怔了,沈静掐他咬他,他也不敢躲闪,只呆呆的硬挺着。 其实若单论肉体上的疼痛,他也还能忍受。问题在于他怕沈静——怕到了窒息崩溃的地步。而沈静对他的举动,却又总是越来越吓人,简直就像是一部恐怖电影。 幸而还有陆新民。 他很笃定的想:“陆先生是个好人。他不会欺负我的。” 第7章 顾家楼内内没烧水汀——其实这倒没什么,现在上海物资紧缺,而但凡能支撑下去的人家,也都不肯出来做事,宁愿蹲在家里省吃俭用的为国守节。所以水汀这种东西立刻变成了奢侈品,已然大部都被小火炉子代替了。 但是顾家,别说炉子,就连一个火星也没有。幸而煤气还没有断绝,但也没有人是守着煤气灶取暖的。陆新民在这房里站了一会儿,就觉着那寒意渐渐的浸透了他那身雪花呢的短大衣,手脸都冻得冰凉——屋里没太阳,好像比外面还冷。 他忍不住跺了下脚,结果靠在他小腿上的顾理初就好奇的扭过头,仰着脸看他。先只是呆呆的看,一双眼睛好像两个灰色的琉璃珠子,清清澈澈的毫无内容。后来仿佛是突然反应过来了,骤然把身子移开,接着先把手在自己的睡衣上蹭了蹭,然后小心的在陆新民的裤子上拍了拍:“对不起,我身上脏。” 说完他极力的回过头,试图检查自己的后背。床底下都是灰尘,他在里面躲了好一阵子,自然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 他其实并不是这样细心的人,毕竟是个少爷出身,娇生惯养长大的。然而这半年里他被迫去自寻生路,明里暗里的很受了些欺负,他本来就老实,如今更是怯怯的,处处都尽可能的留意,生怕招了别人的讨厌。 虽然和陆新民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也不知怎的,他就觉着他人好,对自己也好。所以便更是紧张,就怕惹了他不痛快,再不理会自己。 像他这样天真无邪的人,心里想着什么,脸上眼中也就能表现出八九分了。偏偏陆新民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睛此刻不在状态,他并没有留意顾理初那可怜兮兮的神情,而是弯腰在顾理初那裸露着的肩膀上摸了一把:“不冷吗?” 顾理初点点头:“冷。” “这是要冻出病的。” 顾理初这回摇摇头:“我很少生病的。” 陆新民坚持自己的意见:“一定会冻出病的——你不懂。”随即不等回答,他便抛下顾理初,开始在屋内转圈,走到那个类似梳妆台的白色桌子前,他拿起那些香水瓶子,毫不客气的逐次的嗅了一遍。然后又挑了几个漂亮的、透明的小玻璃瓶子,迎着窗子仔细的审视许久。 无论是瓶子本身,还是瓶中剩余的淡黄色香水,看起来都是澄净纯粹的。这让他很满意。他需要一些貌似美好的东西来满足他的视觉,同时保持他内心的平静。 “去我家吧!”他忽然转身,对蹲在地上的顾理初说道。 顾理初抬起头,满面懵懂的问:“去你家?干什么?” 陆新民以一种很客观的语气阐述原因:“我一个人住,加上一个你也没有什么不方便。这里太冷了,你一定会生病的!” 他一边说一边把一个水滴形状的香水瓶攥在手里,触感冰凉光滑,刺激着他潮湿的手心。 顾理初眨着眼睛想了想,然后似乎是很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让我,去你家里吃饭、睡觉吗?” 陆新民微笑起来,刚要回答。不想走廊外却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来:“阿初!出来!” 陆新民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又见顾理初像被针刺了一般忽的跳起来,惊恐万状的侧过脸望向门口。不禁好奇起来:“是谁——” 待他看到来人时,余下的话顿时哽在了喉咙里。 来人也是一脸的惊愕,因为是正要进门时见到了陆新民,所以动作僵了一下,迈进门来的一条腿硬生生的又收了回去。随即恭而敬之的一鞠躬:“大少爷,您好。” 再抬起头时,他已经换上了一脸的谦卑微笑,隐约带着点哀而不伤的神气。 陆新民很好的保持了常态,只淡漠的一点头:“哦,是沈静啊。” 沈静又一躬身,望着地面陪笑道:“今天真是太巧了,在这儿碰见少爷您。” 陆新民也对着地面回答:“有什么事吗?” 沈静连忙答道:“是这样的——这位顾先生的哥哥在集中营内受了点伤,我方才正好经过这里,就顺便来通知顾先生一声,也好让他下次去探视时带些合适的药品。” 陆新民扫了眼顾理初,发现他正赤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深深低着头,从头到脚都在明显的颤抖。 于是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用下巴向顾理初扬了一下,眼睛却盯着沈静:“你们两个很熟?” 沈静笑了一下:“还好,之前和顾先生有过交往。”说到这里,他向后退了一步,客客气气的又道:“那我就不打扰大少爷和顾先生谈话了。大少爷再见,顾先生再见。” 话音既落,他转身就要走。哪知他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0 这个身刚转了一半,顾理初忽然从后面追上来作势要拉他——手是伸出去了,却在要碰到沈静的衣服时又缩了回来,接着,怯生生的问道:“我哥哥……怎么了?” 沈静转过脸,飞快的瞟了他一眼,然后柔声回答道:“受了点皮肉伤。已经送到营内的医疗室进行治疗了。你不用担心。有时间的话,我可以想办法让你去单独见见他。” 他话说的和气,那一眼却瞟的凌厉,眼珠子泛蓝似的,尤其是那只半瞎了的右眼,瞳孔浑浊中透出一点坚硬的光。旁人一般不能注意到,站在他对面的顾理初却看的清楚,登时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口中要说的话一时也忘到爪哇国里去了,只是愣愣的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真正傻透腔了。 沈静趁着这个空档,又忙里偷闲的向陆新民弯了弯腰告辞,然后便扬长而去了。 沈静出了顾家之后,直接又回了集中营。 顾理元已经被安置进了医疗室。医生尽可能给他做了消毒和包扎。沈静打人有一个特点,便是一般不大往脸上招呼。所以他是从颈到脚都被纱布缠裹上了,只有一个完好无损的脑袋露在外面,乍一看好像个被盗出墓来的木乃伊,直挺挺的躺在病床上。 沈静进门时,医生正在给他打一针盘尼西林,因为怕他身上破损处太多,导致感染。见沈静进来了,医生向他问了好,然后便自动退了出去。 沈静摘下帽子放到一边的木桌上,然后走到床边,一歪身坐到顾理元的枕边。病床都是铁架子上铺了木板搭制而成的,他虽然不是沉重的人,然而一屁股下去,也把床压的吱嘎一声。这让顾理元闭着眼睛,气若游丝的哼了一声。 沈静低头凑过去仔细的看了看顾理元的脸色,灰黄黯淡的,但还算是有点血色,大概伤不至死。其实他现在有点后悔了,凌晨时不该下那样的狠手——他不是心慈手软,而是觉得犯不着。不过是言语冲撞了几句而已,把他随便收拾一顿,给个教训也就算了。真打出人命来的话,那些饿不死的侨民们恐怕又要通过红十字会来抗议。到时候森田慎吾未必说话,但秋城寺就难保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陆选仁知道的话,恐怕也要批评自己涵养太差了。 想到这里,他脱下手套,在顾理元的脸上抽了一下:“哎!死了?” 顾理元用力的呼了口气,眉头蹙起来,现出极痛苦的表情来。 沈静低下头,闲闲的把手套搁在大腿上,一面仔细的平整摊开,一面口中轻声道:“你那个傻弟弟是真人不露相啊!连陆选仁的大儿子都勾搭上了!” 顾理元继续若有若无的喘息着,似乎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沈静也不在乎,继续说道:“我方才去你家里时,你弟弟正和陆家公子打的火热!一般堂子里的野鸡还要收现钱呢,你那弟弟可是更便宜,给两口吃的就能勾搭上床!哼哼,幸亏你把他养的白白嫩嫩的,要不连这个来钱路都没有了。你还是满有先见之明的嘛!”话停在这里,他嗤嗤的笑起来,没有声音,就只能听见出气的动静。 他笑了半晌才恢复常态,又继续低声道:“说我下三滥?比起你那傻弟弟,我还差得远呢……” 他就这样自言自语的嘀咕了许久,说的话也愈发下流露骨,任何正经人听了怕是都要掩耳脸红的。然而顾理元仿佛是真的晕死过去了,随沈静怎样的诋毁顾理初,他就是不言不动,偶尔一丝两气的喘息一声,仿佛是喉咙里有些壅塞一般,听着便让人替他难受。 沈静编出许多没有影儿的艳闻安在顾理初头上,一样样描述的有声有色,仿佛得了脏话癖似的。后来终于也口干舌燥了,又见顾理元始终是没有回应,才渐渐的减了兴致。正巧此时他手下的一名秘书敲门进来,鬼头鬼脑的通报道:“主任,那个……秋城寺将军找您呢。” 沈静连忙站起来,随手抓起帽子,一面扣到头上一面往出走,同时问道:“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秘书东张西望的扫视一周后,方压低声音道:“营内有人逃跑的事儿,好像是被透露出去了。” 沈静皱了下眉头:“他妈的谁的舌头这么长!” “不好说……不过曾秘书上午来了一趟就又走了,现在也没回来。” 曾锡言是他的机要秘书,年纪轻轻,刚从日本留学归来不久,是森田慎吾任用的私人。沈静总防着他,然而又总是防不住——这姓曾的好像长了千里眼顺风耳,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外面的事却一丝不落的都知晓。 沈静停下脚步,低着头思索了一番后道:“营里开饭了吗?” “没呢!您昨天说不让那些人出大楼,所以也没法开饭。” “午饭照常开,然后就放他们去上工。302室的人先全部关禁闭——不,把他们分隔开来,然后挨个用刑,想法子找出一个肯认罪的。不过可千万别打死人。23096已经半死,就不用再动了。” “是,那我现在就去办?” “快去!” 安顿了营里的事情,沈静急急忙忙的赶去秋城寺那里。 本来他一见秋城寺,就很是有些胆怯。待跨进了办公室的厚重铁门后,他发现秋城寺正面向窗外负手而立,摆出一副专心等待的姿态,不禁心里一别,知道这回又得吃点苦头了。 “将军,您好。”他站在门口,点头哈腰的问候,并且不敢多说。 秋城寺甚为潇洒的一转身,似笑非笑的望着沈静:“我听说营里出了点事情。森田去南京前,曾请我替他留心集中营内事务,所以我有时不得不过问。” 沈静一躬身:“是,您说的是。您多费心了。” “听说,昨夜营里竟然有人试图逃跑?” “是,不过已经快处理完了,没有什么大影响。” “死了一个人,是吗?” 沈静的头脑飞速运转着,嘴里却回答的慢而谨慎:“哦……死了一名英国籍侨民。但他是被同伙杀死的。我现在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很快就能找出凶手。请将军放心。” 秋城寺踱到他的面前:“你如何找出凶手?找出来了,又要如何处置?” 沈静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我已经让人去审问了死者的室友。等凶手找出来后,就当着所有营员的面枪决,杀一儆百,从此把这种事情完全杜绝掉。” “嚯!还要枪决?” 秋城寺那讥讽的语气让沈静有点懵:“那……如果将军觉得枪决不够有震慑力的话,也可以采取别的方法。”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1 秋城寺不加掩饰的冷笑一声,然后上前一步,照着沈静的脸上就是一耳光——其实他早就想对沈静动用武力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已。 他是武将出身,这一巴掌扇下去,沈静整个人都几乎被打的飞起来,慌乱中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却依然没能站稳。最后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鼻血顿时便流了出来。 秋城寺心愿得偿,由衷的觉着痛快,他一面居高临下的望着沈静,一面大声斥责道:“你真是头支那蠢猪!枪决?你以为你是谁?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集中营内存在着杀戮吗?你想让帝国在国际上背上不人道的骂名吗?记住!那是集中营!不是监狱!每一名盟国侨民在战争中,都有着重要价值!” 沈静用袖口擦了下鼻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是,我错了。我这就回去停止追查,把事件影响降到最小。绝不会传到外间。” 秋城寺叫嚷了一通后,已经心平气和了许多;又从沈静那里得到了满意答复,便也就转怒为喜,只见他忽然又换上了一副和蔼面孔,一双大手在沈静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我和陆先生一样,是一直很看重你的,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啊!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爱之深,恨之切。这也正表达了我的心情。”说完,他又抓住沈静的肩膀摇了几下。 沈静在他的手中,弱小的简直像棵无根的草一样,随他的力度前后晃着,嘴里还得继续说好话:“是,沈静知道将军的苦心。沈静一定不辜负将军的期望。” 从秋城寺那里出来后,沈静坐进汽车内,这时候他的面颊已经开始肿起来了,前面的司机很惊异的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然后试探着问:“沈主任,您是回营里还是……” 沈静一手环抱胸口,一手托着腮,眯着眼睛沉默许久,方情绪低落的答道:“去陆公馆。” 陆选仁见到沈静的样子后,也深感诧异。 “阿静,你这是怎么了?” 沈静垂头丧气的把方才在秋城寺那里的遭遇描述了一遍,又稍微的在那话中添了点佐料。陆选仁听了,果然心里不是滋味起来。政府里上下都知道沈静是他的心腹私人,秋城寺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打嘴巴?这是打沈静啊,还是打他陆选仁呢? 他常年的不得志,心里失衡,所以近几年有些偏于敏感。看着沈静的惨象,他越想越觉着秋城寺是在有意为之。心道我身败名裂都不顾了,站在你们日本人这边做事。你不体谅感谢我,竟然还卷起我的面子来。打狗还要看主人,你秋城寺今天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选仁面色阴沉的坐在沙发上,外面正好也是天阴,两下合在一起,他成了尊乌云盖顶的凶神。沈静心中暗暗得意,知道自己这回总不至于白白挨打了,便见好就收,一脸苦笑的道:“我多嘴了,我刚才也是有点昏了头,便该说不该说的跟您唠叨了这么半天。陆先生您别多想。其实我是没有什么的,您知道我是苦出身,什么委屈都吃得下。您要是没有别的吩咐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陆选仁先是不理他,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我没什么事儿——你先走吧!” 沈静松了口气,小心的退出了陆选仁的书房。不想下楼时,正好迎面碰上了陆振华。陆振华大概是刚从外面运动回来,双手捧着个篮球,头上汗津津的。沈静侧过身给他让路:“二少爷您好。” 陆振华却只白了他一眼,然后气哼哼的几大步跑了上去。原来这位陆振华是个半吊子的爱国青年,尽管父亲成了全国知名的大汉奸,却并没能让他失掉青年热血。他不敢批评自己的父亲,便在他父亲之下的大小官僚身上做文章,一概的全给骂为汉奸走狗卖国贼。平时一提起来也是满口鄙夷,不过他是陆家二公子,就算是明里暗里被他冒犯了,众位大员们也没有兴趣和胆量去深究。 沈静不是一次挨他的白眼了,已经根本不在乎,转身继续下楼。 第8章 沈静从昨晚一直忙到现在,眼看着已经是下午时分了,还是水米未粘牙。先前心里有事堵着,倒也没觉着怎样。现在骤一放松了,顿时火急火燎的觉着饿。他匆匆的赶回城内的公寓里,家里的阿妈前些天回乡下老家了,他只得亲自下厨。幸而他饭量有限,一碗面汤也能对付一顿。 填饱了肚子,他坐在沙发上,一手捂着正在发烧的面颊,一手撑着膝盖,脑子里乱纷纷的,试图把眼下的事情理个头绪出来。 这边他正在苦思冥想;那边的陆新民却还在顾家施展他那套循循善诱的本领,极力的想从顾理初的口中套出点实情来。 顾理初依然是衣衫不整,因为屋内太冷,所以跳上床裹了棉被坐着。陆新民站在地上,自里更生的去找来了玻璃杯和暖水壶——他需要一杯热水暖手。 “你和沈静认识多久了?”他笑眯眯的问。 顾理初打了个喷嚏,凝神算了算后答道:“我哥哥夏天进集中营时认识的。” 陆新民轻轻的跺了跺脚:“哦,半年了。沈静好像正在集中营做什么主任,是不是正好管到你哥哥?” 顾理初点头:“是。” “他对你怎么样?” 顾理初的表情忽然就黯淡下来,他垂了头,从睡衣领子中露出一段修长苍白的颈子,深棕色的短发半长不短的戳在后脖颈儿上,显然是应该剪剪了。 陆新民伸出一只被烫热的手,走过去摸了摸顾理初冰凉的耳朵:“他对你不好,是不是?” 他是个没有热度的人,从别的地方借来了温暖,再转送给顾理初。而耳朵上传来的温热触觉已经足以让顾理初心里一酸,他甚至偏偏头,试图和那只手接触的更多更紧密。 而陆新民的声音依然在他的上方温柔流转:“他欺负你,是不是?” 顾理初紧紧的闭了嘴,提到沈静,他本能的有一种羞耻感。那说不出,也不能说。在这一点上,他听沈静的话。 永远都不要让别人知道那些事情,尤其是哥哥和陆新民。 所以在陆新民柔如熏风的询问之下,他最终也只是含糊的答道:“没有……他没有欺负我。” 陆新民把手收回来:“身上的伤,痛不痛?” 顾理初不安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摇头:“已经不了。” 陆新民自嘲似的耸了耸肩,决定转移话题:“从这儿搬去我家里住吧,冬天实在太冷,等春天你想回来,也可以。” 顾理初叹了口气:“谢谢你,可是……” 可是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2 ,沈静说过,如果自己敢避开他的话,以后就别再想见到哥哥了。 独自住在这座肮脏而寂静的宅子里,他只是挣扎着在寒冷和饥饿中活。而如果离开这里去外面,危险只有更多。怎样都不好,只有哥哥身边是最安全的。哥哥离开了,幸而还有一个陆新民。 他是多么的想和陆新民在一起啊!陆新民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就像春风和阳光一样。他那样的怕生,却从不曾畏惧过陆新民。 “可是什么?”陆新民坐在他身边,望进他的眼睛里去。 顾理初把后面的话完全咽了下去,只摇摇头,眼中现出悲哀的神色:“谢谢你,可我不想去。” 这个答案实在让陆新民很失望:“为什么?” 顾理初把被子向肩膀上拉了拉:“对不起,陆先生。” 说完这句话,他深深的低下头。 陆新民把脸扭开,对着墙壁皱起眉头。忽然产生的挫败感让他浑身都不舒服起来,寒冷的感觉瞬间放大十倍,几乎让人不能忍受! 于是他暂时把顾理初抛在脑后,只自顾自的站起来,先是在地上来回的走了几趟,然后一言不发的踱出门去,沿着走廊一路前行,竟然就此下楼走掉了。 虽然是冬日的阳光,可是下午的时候,也依然有几分明媚模样。陆新民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微微驼了点背,低着头快步的走过那条荒凉寂静的小街。在路口,他叫了辆黄包车回家。 不回陆公馆,目的地是他独居的公寓。他已经搬出来有两年了,并不是青年人闹独立,而是自从陆选仁重归仕途之后,家中从早到晚访客络绎不绝,又多以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政客居多,这让他在视觉上很受刺激,心中也因此烦恼之极。最后他不顾父亲阻拦,下决心搬了出去。 事实上这个决定对他来讲,产生了一种隐藏着的负面影响——他本来就有点怪异,家里人多眼杂的,他下意识的还懂得收敛;如今是一个人的天下了,他便可以随着性子来。 他很少刻意去控制自己的行为。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头上,他和别人不一样,不晓得哪天早上一醒来,他就不是他了。 在进楼之前,他在街对面的店里买了些点心和一瓶牛奶,准备拿回去当作晚饭。公寓位于四楼,他一边考虑着是走楼梯上去还是等电梯,不想前方忽然有人“咚”的一大步跳过来,粗声大气的招呼道:“大哥啊!” 陆新民被来者吓的大叫一声,抬手就把牛奶瓶扔了出去,玻璃瓶子摔在地上,啪嚓一声立刻粉碎,白色牛奶瞬间流了满地。周围的人一起看过来,也都深感惊骇。 “你干什么?”他愤怒的瞪着对面的青年:“专门来吓人的吗?” 陆振华好久没见他了,方才那一跳也不过是孩子气发作,想同他闹着玩而已。见他反应这样激烈,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嗫嚅着回答道:“我……爸爸让我来看看你。还给你带了点东西。” 陆新民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也不等电梯了,转身就往楼梯口走去。陆振华没想到这么着就又把他得罪了,又看他恶声恶气的,便也有些不高兴,悻悻的跟了上去。 进了公寓,陆振华更加束手束脚起来。陆新民的这小家中一切都是浅色调,处处皆是一尘不染,床单上非但没有一丝坐卧痕迹,甚至连垂下来的皱褶部分也是精心折好的。窗帘合拢了,窗前的大理石桌上摆了一个白瓷花瓶,里面插了一大束碧绿的野草。 陆新民把外衣脱下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然后换了拖鞋,轻手轻脚的走进小客厅中坐了。回头见陆振华正在外间探头探脑的四处乱看,便道:“看什么看?过来!” 陆振华一撇嘴:“你当我喜欢看,不过是没见过而已。”说着他把手中拎着的网袋放在桌上:“是一些吃的东西,还有一部新照相机,可以拍出彩色照片的哦——但是胶卷就只有这一点,还是原先从美国买回来的。唉,爸爸偏心啊,有好东西给你,不给我!” 陆新民坐着没动,他比陆振华大了有五六岁,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关系却一直不好。或者说,是他一直都看不上这唯一的弟弟,不是嫌他蠢,就是烦他聒噪吵闹。陆振华却是不大记仇的,气归气,气过也就罢了。此刻见陆新民不理会自己,他也满不在乎,只笑嘻嘻的盯着陆新民瞧了半晌,忽然开口道:“大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陆新民莫名其妙:“嗯?” “你看起来失魂落魄的,是不是谈恋爱了?” 陆新民站起来在地上开始来回走:“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陆振华站在门口不进来:“嘿嘿,大哥,你同我讲实话,你都快三十岁了也不肯结婚,是不是有什么暗疾?” 陆新民侧身从陆振华身边挤出客厅,然后打开大门道:“你给我滚!” “大哥,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开玩笑啊?” 陆新民手指门外:“赶紧滚!” 养伤的日子里,顾理元因为不用劳作,而且还能吃到病号饭的缘故,好像长胖了一点。然而他那样的高个子,重个四五斤也看不大出来的。 身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他结了一身深深浅浅的痂,黑的红的,每天做痒,他忍住不去挠它,怕落了疤痕。 最难熬的是胸腹处的那块烫伤,医生把烫熟的肉剪了下来,然后再用些简单的药品进行消毒和生肌。营内连麻醉剂这种东西都短缺的很,他开始时差点活活的疼死。可是想到沈静还尚在人间呢,他又觉得无论如何还得挺下去。 他毕生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头,然而挺过去后,他自己反省琢磨着,感觉也得了许多的教训。 朱利安之死,如今已经无人再提了。可见自己也不会有更多的危险。他现在顶担心的,还是在外面的顾理初。 沈静那天在他枕畔唠唠叨叨的说了半天,他虽然表现的像个垂死之人,然而心里还是清楚的。沈静的那些话,好听的不好听的,他一句也没有落下,全听进了耳朵里。他不信自己的傻小子会真的像话里描述的那样不堪——不过也不敢很笃定,他晓得自己的弟弟到底有多么单纯多么傻,是个人都能骗了他。 至于钱…… 顾理元有些心虚的咽了口唾沫。 其实,他有钱。 早在太平洋战争刚爆发时,他就做好了避难的准备。英镑、黄金,他都有。拐了几个弯儿的存进了瑞士银行,租界沦陷时,连日本人都没查出端倪来。 他当时只想着恐怕要逃难,虽然那不是笔大钱,可对于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3 韬光养晦要做难民的人来讲,还是很可观的一笔资金的。没想到后来会有进集中营这一出,他所做的准备全白费了。 不过除非他死在这里了,否则以后总还有出去的那一天的。自家的纱厂是绝对不能指望了,他总得有点钱在手中垫底。没有万年不停的仗,等天下太平了,他还要东山再起呢。他知道顾理初在外面有多不容易,虽然没亲眼看着,想也想的出。不过就自己弟弟的那个头脑,他可不敢把钱交出去。 他知道自己这是有点太狠心了。可是……总不能光顾眼前,不想将来。 思来想去,他那颗坚硬的心都被揉搓的滴血破碎了。 顾理初是他一手养大的,从小就那么傻,吃穿用度,全要他来操心。又怕他学了坏,又怕他被人欺负了,最后终是不放心,索性随身带着,有时他去外面请客应酬,就把顾理初关在汽车里,夏天,车里闷的不像话,把顾理初热的生了许多痱子,然而也不闹,就是安安静静的等着。 他的钱,和他的弟弟,都是这样的好,让人根本无从取舍。 他向后靠在病床的被垛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最终咬了牙。 还是不能给!如果让日本人查出来,隐瞒财产也是宗罪,还有可能被当成反日分子挨枪子。至于阿初……等他真要饿死的时候再说吧! 就在顾理元暗自做思想斗争的同时,他的弟弟顾理初也正在同集中营门口的警卫斗争。 其实也不算是斗争,因为那个警卫随便吆喝了一声,便已经将他吓的后退几步,站在大门左侧的铁丝网前瑟缩了。 他穿着身满漂亮的灰色风衣,头上带着顶黑色礼帽。看起来还是个摩登公子哥儿的打扮。其实身上只有二十块钱,并且没有吃早饭。现在上海像他这样的人不是少数,楚楚衣冠是繁华岁月的痕迹,贫困潦倒则是新时期所必须面对的现实。过去的影子和现在的实体交织在一起,让人看了,分外神伤。 今天并不是探视的日子,顾理初是实在放心不下他哥哥,才贸贸然跑来的。而他之所以没有钱吃早饭,是因为他昨晚去药店买了许多药品的缘故。离上次见到沈静已有一个多星期了,他一直不明白自己哥哥到底是受了怎么样的伤。 警卫的态度是很粗暴的,他有点胆怯,但也没什么。对他粗暴的人太多,他已经不大在乎。他只是想:“如果能见到沈静就好了,或许他可以让我去见哥哥——随他打我咬我都没有关系,只要可以见到哥哥……就好。” 没想到,他竟然马上便心想事成了。一辆汽车从他身边驶过,就在一转眼间,他瞥见了坐在车中的沈静。而沈静侧着头,也正隔着玻璃窗看着他。然而也只是看着,车并没有停,径直向大门开去。两边的卫兵立时挺拔了身体,扛枪敬礼。 顾理初愣了一下,随即不假思索的忽然冲到了车前,张开双臂做了一个阻拦的动作。车内的司机万没想到在集中营的门口会骤然出现这么个找死的,赶忙一脚把刹车踩到底,只听得一声极刺耳的“吱嘎”,车里的沈静和司机一起向前冲了一下,几乎都撞到了头。外面站岗的卫兵也有些恐慌,犹豫着不知要不要把拦车的这个小子拖走。 顾理初心里本是惴惴的,不过既然把车拦下来了,也没有转身逃走的道理。但等沈静真摇下车窗把头伸出来了,他又失了勇气,不但说不出话来,还畏缩的向后退了一步。 沈静哼了一声,坐回位子上指挥司机:“继续走。” 司机果然便发动了汽车,准备从顾理初身边绕过去。哪知顾理初一见汽车要走,连忙把双手按到了车子前部的发动机盖上,并且声音极轻的说了句什么。 车里的人是听不清楚的,从口型上看,大概是叫了句“沈先生”。司机有些为难,回头望着沈静等待指示。沈静却表情漠然,先是坐着不动,耗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开车门下了车,人就停在车边,语气很冷淡的问道:“你要干什么?” 顾理初用手抬了抬礼帽帽檐,然后走到了沈静面前,嗫嚅着说道:“我……我想看看我哥哥。” 沈静冷笑一声:“这次的探视日期是在三十号,你来早了!” 顾理初不敢抬头看他,只低低的哀求道:“你说我哥哥受伤了……我、我……求求你,让我看看他吧。” 沈静看起来好像不大耐烦:“集中营内的规定不能违反!” 顾理初的神气颤抖起来,好像都快被他吓哭了的样子,然而其实没有哭,并且还少见的继续坚持道:“你说过,可以让我单独见见他的。” 沈静把手臂抱在胸前:“我什么时候说的?” “就是……你来我家里的时候。” “哦!想起来了!不过你现在既然同陆大公子都有了交情,又何必再来求我?我看陆新民对你可是蛮不错的嘛!你与其在这儿向我装可怜,不如去陆公子那里摇摇尾巴!上次不是已经把衣服脱剩一半了么?这次你索性全脱了,担保他对你会有求必应!” 他这番话夹枪带棒的话说出来,若是旁人听见,定会羞臊的红头涨脸。然而顾理初一字不落的听他说完了,竟没有领会到他那层拈酸吃醋的深意,又不敢多问,只是重复着哀求道:“求求你,沈先生。让我看看我哥哥吧。我只看一小会儿,只看一眼,好不好?” 沈静白了他一眼,转身一面往车里钻,一面倨傲的吐出两个字:“不行。” 这回顾理初真的着急了,他一把拉住沈静的一条手臂:“沈先生……我以后听你的话,我让你欺负我……我保证再也不哭不闹,真的……”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带了点隐约的哭腔,双手把沈静抓的死紧:“我一定乖乖的,沈先生,求求你!我、我让你亲我好不好……” 沈静本来是依然保持着居上位者常用的矜持表情,心情愉悦的倾听着顾理初那语无伦次的哀求,没想到这傻小子忽然说到了亲嘴上面,他赶忙回过头瞪了他一眼,然后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臂,愤然说道:“你可真够不要脸的了!敢在这儿胡说八道!”接着一指车内:“先滚进去,然后我再跟你算总账!” 第9章 沈静把顾理初送去了医疗室。 医疗室的旁边有几间空房,里面并排摆了病床,就算是住院处了。集中营而又有医院,也算是人道主义的一种体现。 但对于病人来讲,这所谓住院的最大好处便是可以吃到病号饭,再一个就是可以不用上工。也正是因此,医疗室内的医生一直严格控制着病人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4 的数量,绝不肯让营员在这方面占到任何一点便宜。就顾理元来讲,如果不是当初挨了沈静那一烙铁,现在也没有资格在这阴冷潮湿的病房内偷闲。 顾理初来时,他正扶着床栏站在地上,一面活动腿脚,一面猜测着晚餐的内容。房门开时,他也只是漠然的向门口扫了一眼——以为是医生来给他那处烫伤换药呢。 他万没想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他的傻小子。 “哥哥!” 顾理初喊完这一句,然后便像一颗炮弹一样,直接轰进了他的怀里,结果正好撞到他那几处重伤之上,痛的他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顾理初被他吓了一跳,赶忙蹲下来去抱他:“哥哥,你怎么了?” 顾理元先痛的喘不过气,咬牙挺了一会儿,觉着那一阵子疼渐渐过去了,才慢慢的长出一口气,就着顾理初的搀扶站了起来:“你个没轻没重的傻东西……你怎么来了?” 顾理初扶着他坐到床上,然后又蹲下来给他脱了拖鞋:“我听说你受伤了。哥哥,伤到哪里了?” 顾理元把腿插进了床上胡乱摊开的棉被里,然后把顾理初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一手抓了他的手,一手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我没事,已经快好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是沈先生让我进来的。哥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你冷吗?”说着不等顾理元回答,他便用空余的那只手解了风衣扣子,然后抓了他哥哥的双手便往怀里塞。在外面奔波了小半天,他的身体是温热而又微带潮湿的,热量透过了薄薄的绒线衣,正好可以暖和了顾理元那双寒冷而干燥的手。顾理元缓缓的抚过他的身体,发觉他弟弟的腰已经细的像个女孩子。 “阿初,你怎么这么瘦了?”他略带忧伤的微笑道:“再瘦就不好看了。” 说完这句话,他心里忽然一别扭。其实这个弟弟如果真是不好看的话,他倒也省心了。 顾理初却听不出什么异常来,只是笑嘻嘻的望着他哥哥,看不够似的盯着瞧。过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过来,赶忙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堆五颜六色的小玻璃瓶放到床上,全是各色的伤药和消炎药——其实一个人哪里用的了这么多,不过是附近那家药店里的伙计知道他的底细,故意骗他买了这些罢了,并且还朝他要了高价。 “哥哥,我买了药来。你哪儿受伤了?让我看看。” 顾理元拿起一瓶药看了看,口中答道:“都用纱布包扎起来了,哪里看得到。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药?听说现在外面这种药价格都涨到很高了。以后你不必管我,我在什么地方都有办法活下去的,倒是你,有钱该留着吃饭才是。” 顾理元还要长篇大论,不想他的傻小子对这番良言并不感兴趣,而是俯下身轻轻的抱了自己,头也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就像往常在家里撒娇时的那样。 “哥哥……”傻小子哼哼唧唧的说:“我想你。我想死你了。” 顾理元强压下了那股子忽然泛起来的心酸,抬手抚摩着顾理初脑后的头发:“只要战争结束,我可以离开集中营的话,我保证我们马上就能回到从前的那种生活中去。阿初,你要坚持下去,等哥哥出来。知道了吗?” 顾理初这回只点了点头。 顾理元舔了舔嘴唇,很犹豫的把话题转移到了自己最关心的那件事上:“那个……今天是沈静让你来看我的?” “他本来不让,我求了他好一阵子,他才同意的。” 顾理元腔子里的血向上顶了一下,让他有点脸红脖子粗。沈静让阿初求他?他简直都能想象出沈静那副小人得志的德行! “沈静……有没有对你做过……做过……”他很为难的措着词,结巴着重复了几次,终于一狠心,很直白的问了出来:“他有没有亲过你?抱过你?”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便见顾理初猛然坐直了身体:“没有!” 他的心里一沉——肯定是有过了。 “他有没有欺负你?” 这回顾理初想了一下,然后苍白着脸又摇了头:“没有。” 顾理元叹了口气:“没有就好,你……处处小心吧。等我出去。” 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便装打扮的年轻人探头进来,冷冰冰的道:“顾先生,探视时间结束了,请跟我出来。” 顾理初看看顾理元,又看看门口的年轻人。那是沈静的司机,他认识。 还是顾理元先拍拍他的后背:“去吧,三十号再来看我。不用带任何东西,我这儿食物还够。” 顾理初慢腾腾的站起来,作势要走,然而走前却又弯下腰在他哥哥的脸上亲了一口:“哥哥,我走了。” 顾理元勉强笑着:“走吧走吧!早点回家。” 顾理初的灰眼睛好像两潭寒水,波光粼粼的暗涌了,最幽深处乃是坚硬如冰的寂寞惶惑,除非春暖花开,否则无从化解。 “哥哥。”他走到门口时又回头道:“我走了。你好好养伤。” 顾理元挥挥手:“走吧!” 房门被咚的一声关上,屋内重陷寂静之中。顾理元翻身下床,几步跑到窗前向下看去。 楼下的空地上停了一辆汽车,过了大概一分钟,顾理初和那个年轻人从楼内走了出去,年轻人径自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而顾理初则在车子旁边犹豫着不肯上去。后来车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他的手臂硬扯了进去。 顾理元把额头抵在玻璃窗上——车里的人并没有露出面目来,可他就笃定的认为,那是沈静。 他的弟弟,从小儿让他像玫瑰花儿那么养大的弟弟,竟被那个下三滥像薅一把野草一样,给拽进汽车里去了!接下来,那个下三滥会对阿初做什么? 这一刻,他真希望在他们兄弟间,傻掉的那个是自己。 沈静把顾理初带到了自己在集中营内的住处。 那是一排长长的别墅式洋房,远看红顶白墙,像是风景画里的可爱建筑。近看就发现材质粗糙,油漆劣质。原来这一排房子是新近建出来的,专供营内的日本士兵和长官居住。从外面看起来,房子都是一样的。里面的设施却随着职位高低有大不同。比如沈静这一处房子,里面收拾的窗明几净,水晶吊灯和落地窗帘一样都不缺少,尽管现在全上海都在闹着煤炭紧缺,然而这样大的一套洋房内依然可以全天都烧的暖意融融。至于周边士兵的房子,里面则是一色的铁架床,冷飕飕的好像学生宿舍一样简陋了。 顾理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5 初很拘谨的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低着头。沈静则先脱了外衣,然后又去洗了把脸,吃了中午那份维他命,忙忙碌碌的,好一会儿才又空闲下来,坐到顾理初身边,他抖开了一份报纸把自己遮了起来:“你哥哥还好?” 顾理初看不见他的脸,所以心里倒还平和一点,轻声答道:“好。” 这一版面都是广告,沈静把报纸翻过来:“好了还赖在病房里装死!让他出去干活去!” 顾理初连忙解释:“他……还没好呢。” 沈静哼了一声:“人话都说不清楚!白痴!” 这一版面上全是结婚的通告,角落里则又藏了几则讣告。沈静的文化有限,没有兴趣看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把报纸又翻了几个来回,确定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新闻了,便把它合拢折好,扔到了茶几上。然后他上身前倾,一手撑着膝盖,扭头对着顾理初开始发问:“你什么时候认识陆新民的?” 顾理初不敢看他,对着茶几边缘回答道:“有天夜里,他把我撞倒了,送我回家。我们就认识了。” “你们关系还好?” 顾理初的表情黯然起来:“我不知道。” 那天陆新民毫无预兆的离去让他一直耿耿于怀,他怀疑自己是得罪陆新民了,可是又不知道怎样来挽回——这几乎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要知道他对陆新民,是有点感情的。 沈静向后靠向沙发,阴沉着脸色道:“别以为勾搭上了个少爷公子就有了靠山了!我告诉你,县官不如现管,这个集中营现在可是在我的手里!至于陆新民,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而已,如果没有他父亲的话,他算个屁!你把衣服给我脱了!” 话音落下,他见顾理初怔怔的看着自己,一只手倒是放在了风衣的扣子上,却迟疑着不肯解开。便又失了耐性:“我再告诉你一句话:今后我让你做什么,你一秒钟也不许拖拉,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这回顾理初有了反应,慌慌张张的解扣子脱了风衣后,他小心翼翼的问:“还脱吗?” “脱!” 顾理初把身上的绒线衣和衬衫一起脱了下来。赤裸了雪白的上半身。肋下有几点暗红,还是沈静上次留下来的。 “脱完了。”他对沈静说。 “裤子也脱!” 顾理初蹙起眉头,可也没说什么,站起来便低头去解腰带。待到腰带被解开了,他却又迟疑起来,慢慢的把长裤褪下,里面贴身的内裤却不肯去动。 沈静坐在他后面,也不出声催促,只是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大腿内侧,然后一把扯下他的内裤。 顾理初一声不吭的垂下头,他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境遇,结果其实是唯一的:那就是疼痛。 不想沈静忽然笑了起来:“我还没有这样子看过你——屁股很漂亮啊,像个水蜜桃!嘿嘿。” 顾理初闭上眼睛,心想他大概要咬我的屁股了。可他为什么不去吃一个真正的桃子?我又不是甜的。 沈静探过身去,从茶几上拿了烟盒过来,他烟瘾不大,然而却有着一个奢华的金质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他划了火柴点燃。 深吸一口,他又去抚摸顾理初的双腿:“腿也不错,其实除了脑子,你哪儿都不错。我该给你烙个印记——”说着,他把通红的烟头猛然触到了顾理初的屁股上。 顾理初痛的立时尖叫一声,下意识的就要往前跑。然而裤子正堆在他的脚踝处,他这样冒冒失失的一迈步,反而把自己绊了一跤,整个身子都沉重的扑在了地毯上。他最是细皮嫩肉的害怕疼的,如今骤然挨了烫,咧开嘴就想哭。哪知沈静忽然赶上来,居高临下的指着他大吼道:“你敢哭?!” 他吓的一抖,那哭声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险些让他背过气去。 而沈静还继续在大喊大叫的训斥着,兴奋的好像是站在台上的演说家:“没有用的东西!烟头烫一下也要流几滴马尿出来?你简直不如你哥哥的百分之一!”他抬起脚,皮鞋的底子踩到那处小小的烫伤上,毫不留情的用力捻蹭:“你敢哭一声,我就把你扔进开水锅里去!我吃了你!” 顾理初趴在地上,他抱住自己的头,断断续续的哀求道:“不要……沈先生……不要……我好疼……” 沈静却气喘吁吁的继续着动作,仿佛从中获得了极大快感一般:“我吃了你!你当老子不敢吗?你当老子没吃过人吗?” 顾理初渐渐的没了动静,身体随着沈静的踩踏而微微摇晃着,他没有昏死,这点伤痛还不至于让人昏死。他是被吓到了,跟沈静在一起,他经常被吓的头脑一片空白。 如果不是门铃被人按响的话,顾理初或许就要被沈静踩成一张馅饼了。 敲门者是机要秘书曾锡言,那是个看起来很文雅,梳着晶亮背头的年轻人。虽然沈静平日视他为眼中钉,然而真见了本人了,却又不敢得罪。 “曾秘书,有什么事情吗?” 曾锡言微笑答道:“哦,是这样,我刚才从外面回来时,在大门口看见了陆总长家大少爷的汽车。现在这一班守门的警卫是吉田班的日本士兵,不懂中文,所以既不肯放心,也不肯代为通报。我去问了下,那位陆少爷是要来找您的。所以我就把他带进来了。现在他正在您c楼的办公室内等您呢。” 沈静的表情僵了一下:“是这样啊……我这就来。” 曾锡言文质彬彬的点头:“那我先走了。沈主任再见。” 沈静望着曾锡言渐远的背影,无声的骂了一句。然后转身回房,发现顾理初已经坐了起来,正在奋力的扭头,试图去看到自己屁股上的烫伤。听见他进来了,又吓的像只小动物一样立刻趴回地板上。这种孩子气的举动让他觉得很好笑,然而想起陆新民来了,他不由得又沉下脸来,恶声恶气的命令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好好呆在这里等我回来!听见了吗?” 顾理初又抱了头,声音闷闷的答道:“听见了。” 沈静这才穿衣服,拿帽子,出门。 第10章 c楼是座二层的红砖小楼,离沈静的住处很近,几步便走到了。他其实也不知道陆新民的来意——又好像隐约能猜到一点,不过他懒得去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少爷们鄙视他的出身,但他也在鄙视着少爷们的头脑。 走上二楼的时候,他便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可走廊内是这样的空荡,就算他不动,呼吸声也是要被格外放大的。停在自己的办公室前,他调整了一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6 下表情,然后忽然推开了门:亲切笑道:“大少爷,我刚刚听说您来了,真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窗外是个浓重的阴天,屋内也没有开电灯,所以沈静乍一进门时,只觉着满眼都是一片暗沉,而陆新民堂而皇之的坐在他的办公桌后,正若有所思望着桌上那匹瓷马。 沈静先去开了电灯,然后走到靠墙那排沙发前站住,恭恭敬敬的问道:“大少爷今天怎么想起到这个荒郊僻壤的地方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说完,他抬头看了陆新民一眼。 灯光之下,可以发现陆新民的脸上也带着点笑意——那是一种梦游般的笑,仿佛是一直欢欣喜悦在异世界,虽然人还端坐在眼前,灵魂却已经远在千里之外。 这种表情,说是勘破红尘也可;说是神经错乱也可。 等了许久,不见陆新民开口回答。他只好试探着又开了口:“大少爷?” 这回陆新民终于回了魂,他把视线移向沈静,有气无力的解释:“我刚才走神了。” 对于这位大少爷,沈静除了陪笑,再没有别的法子:“是,大少爷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新民把头向后靠去,整个人都脱力一般的瘫在宽大的黑色皮制沙发椅上,轻声说道:“累死我了。” 他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把沈静弄的满头雾水:“啊?” “昨天晚上去,没有人。今天早上去,在外面等了几个小时,还是没有人。从租界开车来集中营,又不认识路。好容易找来了,门口的日本兵还不让我进。”他奋力的又坐直了身体,自嘲般的摇头一笑:“累死我了。” 沈静无奈:“是,是够辛苦的了。您先歇会儿。我去叫杂役送茶过来。” “不用。”陆新民双手撑着办公桌,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然后慢慢的踱到了沈静身边,一歪身坐到了沙发上:“你给我找个人。” 沈静转过身来,以便可以面对着他:“大少爷要找谁?” “顾理初。”陆新民叹了口气:“我就找他。” 沈静面露难色:“这……他不见了?” 陆新民很疑惑的抬起眼望着他:“哪儿去了呢?” 沈静可受不了让陆新民这么看着,他总觉着陆新民的目光有些异常,到底是怎么个不对劲儿,又描述不出来。 为了赶快把陆新民打发走,他痛快的答应下来:“好,大少爷您放心,我这就派人去找,您别着急,准保能找到。” 陆新民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的扶着沙发靠背又站了起来:“找到了打电话给我,别让我爸爸知道。” “哎,知道了。您再多坐一会儿?” 陆新民垂头丧气的答道:“不了,我要回去休息。告辞,再会。” 沈静松了口气,送瘟神似的把他送了出去。 陆新民走后,沈静顺便又处理了几件公务,一气儿就忙到了傍晚时分,后来忽然觉着饿的胃痛,这才停了手。 集中营内的伙食,都是由大食堂统一包办的。那食堂里对于大师傅们的要求,首先就是要有过人的臂力,能用铁锹翻炒大锅菜,能一次和上几十斤上百斤的面来烤面包。对于厨艺,倒没有什么讲究。又为管理人员和士兵们单设了一个小厨房,大师傅们把大食堂内的饭菜准备完毕后,便来小厨房单作些精致干净些的饭菜,然而也依旧是很难吃。时间长了,便有人自力更生起来。比如沈静最亲信的林秘书,便每天晚饭时在房里用电炉子炒肉,搞的香溢四邻。又有吉田班的日本兵们做了很简陋的寿司,不但自己吃,还把剩余下来的高价卖给侨民们。 沈静自从某次从厨房送来的炸酱面里吃出一根竹签子后,也开始自己做饭。幸而他吃的种类有限,不过是面糊面条之类的东西,烹饪起来倒也简单。林秘书曾经自告奋勇的要替他下厨,却被他拒绝了,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身体不好到只能吃这种东西维生。 独自走回了居所,他很高兴的看到顾理初正睡眼朦胧的蜷在沙发上,双手按着肚子。见自己来了,便慌忙要坐起来,然而刚坐到一半,却又哎呦一声重新倒了回去。大概是碰到了屁股上的烫伤。 他走过去蹲下来,望着顾理初的眼睛问:“按着肚子干什么?” 顾理初沉默着闭了眼睛,浓密的睫毛阖下来,像是黑色蝴蝶垂下翅膀。 他并没有生气,不过还是故意凶道:“不理我?既然不肯说话,那就用针线把嘴缝起来吧!” 这可又吓着了顾理初,他慌忙一手捂了嘴,然后气息虚弱的回答:“我饿,我的肚子饿瘪了。” 沈静听了这句,不由得笑起来,抬手摸了摸顾理初的肚子,果然是有点前腔贴后背的意思。 “我去做饭。你忍一忍。” 沈静的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儿,便见他搬来一张折叠桌子,在沙发前打开支好,然后又端来一瓷盆热气腾腾的汤面条。这面条实在是素的可以,除了青菜和盐之外,其余的调味品一概没有。可怜沈静虽然这些年对下面敲骨吸髓的很弄了些钱,然而既不能饱口腹之欲,也没有时间去寻欢作乐,身体这样虚弱,所以于色欲一道上也不敢放纵,鸦片酒精则更坚决不能碰。且又没有家,天伦之乐的滋味是一毫也没有尝过。所以算来算去,他其实活的好比一名苦行僧,几乎谈不上任何享受。 上次他同人这样一起在家中吃饭,还是九年前的事情。那时他虽然已经脱了那身穷皮了,可也还没有什么钱,和一个十三岁的小妓女姘居在一起,也像模像样的过了阵日子。后来小妓女跑了,他就当了孤家寡人,一直到现在。小妓女为什么要跑,他不大清楚,猜测也许是每天吃腻了面条的缘故,然而这听起来又实在不像一个理由。 总之,那都是很久远的、不甚重要的往事了。此刻的沈静一趟趟来回跑着,心里还是很有些暖意的,毕竟沙发上有一个活人等着自己——哦,是等着自己那盆素面条。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拿了两副碗筷,在水龙头下仔细冲洗了几遍。他没有发觉这样做的原因,竟是潜意识里怕顾理初嫌他脏。 其实他每天都洗澡换衣服,实在是干净的够可以了。 顾理初看见吃的,挣扎着坐了起来,换了几个姿势,总是要碰到那处伤。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站了起来。沈静先不理他,盛好两碗面条后,他才端起一碗坐到沙发上,同时拍拍自己的腿道:“坐这儿来。” 顾理初果然乖乖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坐在沈静的大腿上,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7 身子略偏着点儿,使那处伤悬了空。 “你那份儿在桌上,吃吧。” 两人分别捧着一碗没滋没味的面条,默默无语的吃着。顾理初很快吃光了自己那碗,连汤也喝干净后,他把碗筷规规矩矩的放回桌上。沈静在后面见了,便道:“要吃自己去盛!” 顾理初犹豫了一下,探过身去拿起插在大瓷盆中的勺子,连汤带水的又给自己满满舀了一碗,嗤嗤溜溜的又飞快的吃完了。这回他没等沈静吩咐,自己就又伸手又抄起了那柄大圆勺子。 沈静在后面,看的有点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这傻小子饭量这么大,左一碗右一碗的几乎吃了一盆。他伸着脖子向前望了望,发现那大瓷盆里还剩下点儿汤底子,便道:“能吃就都吃了吧,别浪费了。” 顾理初小声道:“那你呢?” 沈静没想到他还想着自己,不禁哑然失笑:“那是给我留的?” 顾理初背对着他点点头。他从来不是个吃独食的人,这也是他哥哥教育的成果。 沈静用额头在他的后背上顶了一下:“我饱了。” 然后,他看见顾理初双手把那大瓷盆捧起来,将里面的汤水碎面条一股脑儿的全倒进了自己的碗里。 “这是饿急眼了。”沈静想。 收拾了碗筷饭桌,沈静打电话给食堂,让人送来了一些灰头土脸的苹果——食堂内只有这种水果,另有三大筐烂酸梨,味道颜色都堪称是下下品,连最馋嘴的侨民小孩子对它也没有兴趣。沈静用毛巾把茶色的玻璃茶几擦的干干净净,然后把苹果洗干净了,用托盘装着放到茶几上。顾理初站在一边,因为肚子被真正的充实了,所以食欲有所平息,可以很镇静的旁观沈静在那儿认真的削苹果皮。 那些苹果表皮粗糙,颜色青黄,还生了些黑斑。如果让陆新民看到了,他或许在凝视几分钟后便要立刻发疯。不过沈静没有这么些怪毛病,他只是认真的削好了皮,然后递给顾理初:“吃吧。下次给你买些好点的。” 顾理初接过来送到嘴边,刚要咬,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下来试探着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 沈静抬起头,望着顾理初,渐渐的皱起眉头:“回家?” 顾理初向后退了一步,觉出危险来。 沈静站起来,把手中的水果刀猛然向地上一掼,然后便厉声骂道:“你急着回你那个冰窖里干什么?我对你不好吗?吃饱喝足了就想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我白疼你了!” 顾理初捏着那个苹果,战战兢兢的赶忙道歉:“我不回家了,你别生气,我错了。” 沈静这才稍微气平了点,他弯腰捡起那柄水果刀,然后走到顾理初面前,用刀尖指了指他的鼻子道:“你给我老实点,再胡言乱语的惹我不痛快,我就把你的眼睛剜出来。到时候你变成瞎子丑八怪,恐怕你哥哥也要被你吓跑的!” 他这番话说的很有震慑性,因为顾理初登时便变了神情,热面条烫出来的那点血色立刻便褪了下去,一张脸苍白成了玉石雕塑。 “我、我听话……”他薄薄的嘴唇颤抖起来:“我不、不走了……” 当晚,沈静把顾理初洗的干干净净,然后按到了床上。 他现在不敢反抗了,被沈静摆成跪趴着姿势后,他认命的紧紧闭上眼睛,咬着枕巾,等着那一下子。 结果,那一下子真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哭喊了一声。结果沈静在他屁股上的那处烫伤上狠狠的掐了一把:“不许吵!” 他哽咽了一声,极力的要把哭泣咽下去。沈静胯下的那件凶器一寸寸的顶入,同时也把他一寸寸的撕裂。他痛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这时沈静忽然又慢慢的抽身而出。下床窸窸窣窣的开抽屉找了些什么,接着,他觉着有冰凉润滑的东西涂到了自己身后的痛处。 “完了?”他松了口气,对自己说:“这次好快。”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沈静忽然又扶了他的腰,然后膨胀着的下体又抵到了那血肉模糊的入口处,这回是毫不留情的向前猛然一冲,因为已经做过润滑,所以进入的格外顺畅。 顾理初“啊”了一声,这回不是疼,而是另一种更可怕的感觉,好像有东西直插进了心窝里似的,顶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喉咙都在发紧。 “我要死了。”他昏昏沉沉的想:“哥哥,我要死了。” 他在这厢等死,那边的沈静却正在得趣。结果是等死的最后晕了过去,得趣的闹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下床的时候,累的直不起腰来,只能把着楼梯扶手勉强下了楼。 那是上午九点钟了,林秘书在办公室等他,久候不至,便亲自走来住所敲门。沈静一手拄着腰,一手开了门锁,面如土色而又不大耐烦的问道:“什么事?” 林秘书上下把他打量了一番,然后吃惊问道:“沈主任,您怎么看起来气色不好?——是这样的,昨天送来的三十名英国人刚刚安顿在f楼了,想请您去看看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沈静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听了林秘书的话,也无力详细吩咐,只挥挥手道:“下午再看。我有点不舒服,有什么事你自己先处理吧。” “沈主任,要不要我去找医生来?” “不用。” 关了房门,沈静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买些补药吃一吃了,自己的身体仿佛是与日俱差,上一次做完这事儿后,好像也还没有累成这幅惨象。心里思想着,他慢腾腾的挪上了楼。 顾理初这时也下床了,并且还洗了个澡。衣服也穿好了,正神情委顿的站在床边。沈静看了他一眼,问道:“药涂了吗?” 顾理初点头:“涂了。” 沈静从裤兜里掏出皮夹,数了几张钞票递给他:“拿着。” 顾理初接过来揣进口袋里,觉得这是很正当自然的。每次都是如此,所以也并不算白白的受罪。 沈静坐在床上,自己捶了捶腰,然后开口道:“一会儿送你去陆新民那里去。” 这可完全出乎了顾理初的意料,他望着沈静:“去那儿……为什么?” “到时候,你就说这些天……嗯,就说你前天晚上去药店买药,昨天出门迷路,夜里是我把你找到的。然后你在集中营里自己睡了一夜。记住了?” 顾理初想到自己可以见到陆新民,顿时就把身体上的疼痛与不适都忘却了,心里只是痒痒的,有稚嫩纯粹的小快乐在蠢蠢欲动。 他没注意到,沈静正认真审视着他脸上表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8 情的变化,那点欣喜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然而他也没有震怒,只是淡淡的问道:“高兴了?你就那么喜欢陆新民?” 顾理初虽然脑子不灵光,可也朦胧懂得沈静的那点心思了,连忙低头否认:“不,不喜欢他。” 沈静冷笑一声:“傻子也会说谎了?”他起身走到顾理初面前,直问到他脸上去:“你看上他哪一点了?莫非是一个疯一个傻,正好配对儿吗?” 顾理初低下头,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再听沈静这套喋喋不休的侮辱和谩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送去见陆新民,不过能见到就是好的了。 临上车时,沈静把方才教给他的那套说辞又重复了一边:“记住,是我在半夜找到你的,然后把你带回集中营住了一夜,今天上午送你去陆家。我看你敢说错一个字!” 顾理初坐在车里,不住的点头。总算可以离开沈静了,他快活的恨不能大喊一声。双手揣进风衣口袋里,可以摸到小小的一管药膏,还有几张折好的、崭新的纸币。都是好东西,可以让他不疼、不饿。 这是顾理初第一次来陆新民家里。 因为在他刚刚离开集中营后,沈静便打电话通知了陆新民。所以在他下车时,陆新民已经站在了公寓楼下等他。二人相见,陆新民露出一个惊喜交加的表情,也不知道避讳,张开双臂便一把将他抱住:“顾理初,我以为你死了呢!” 顾理初从未同他如此亲密的接触过,一时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保持着双手插兜笔直站立的姿势,他小声解释道:“我没死。” 陆新民放开他,先是直勾勾的盯着他,接着忽然歪着头一笑:“我所看不到的存在,都是死的。” 这话便超出顾理初的理解范围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他哥哥也经常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听不懂,不听就是了。 陆新民拉着他的手向楼内走去:“我让沈静把你送过来的。我不想再去你家里等,因为总是等不到,我真是有些受不了。” 顾理初握着陆新民的手,那手心有点潮湿,然而很温暖,让他感到亲切。他极力的跟上去,虽然身上还有点伤,不过——他模仿陆新民方才的句式,对自己说道:“我所能忍受的伤,都不是伤。” 陆新民的家,同样让顾理初也感到不舒服。 陆新民应该是没有洁癖的,他对家中的清洁整理也不像是出于卫生,倒有点要抹去自己生活痕迹的意思。顾理初很不安的站在公寓内,不敢乱说乱动。 陆新民没请他坐,甚至连杯热茶都没有,只是自顾自靠着书房门口站着,很诚恳的对顾理初说道:“你可以搬过来住。否则我总要担心你。万一你哪天不小心死了,我……唉!”说到这里,他忧伤的叹了口气。 顾理初检讨内心,觉得自己并没有要死的打算,就宽慰他道:“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我哥哥还在集中营,我死了,就没有人给他送吃的用的了。” “你哥哥……呵,我都忘了,你还有个哥哥呢。” 顾理初点点头,很愿意向别人夸耀他的哥哥:“我笨,可我哥哥特别的聪明。他什么都懂!” 陆新民晃了下脑袋,把那个哥哥从头脑中驱除了出去。把话题又兜回来继续:“搬过来吧!” 不等回答,他走过来又拉了顾理初,将他带进了书房里。 书房并不大,里面一面墙都是红木书架,配了同款的书桌椅子。对着书桌的那面墙前又有一套沙发,只是用白布蒙了,看不到样子。 陆新民上去扯开那白布,露出那沙发的本来面目——倒的确是漂亮时髦的款式,中西结合,又镏金又绣花的。不过也正因为漂亮时髦的太过了,所以同这书房很不相配。陆新民把顾理初按着坐在沙发上,然后向后退了两步,上上下下的审视了一番,脸上露出很欣喜的笑:“我特意为你订制的,前天刚送来。我知道你坐在上面,一定很好看。”说着他走到书桌后面坐下,一手托腮,跟看画儿似的盯着顾理初瞧了起来。 这若是换了旁人,大概非得被陆新民吓跑不可。然而顾理初并无这方面的任何警觉。他只觉着陆新民对自己好,所以拒绝起来,格外的不忍心。 “陆先生……对不起,我还是不能搬过来。” 陆新民皱起眉头:“为什么?” “我,我不习惯。” 陆新民起身问道:“你觉得哪里不习惯?我可以重新布置。” 顾理初自然不能说出沈静对自己的那一套套威胁,只好红了脸,一个劲儿的摇头:“陆先生,真的不行。” 陆新民双手插进裤兜里,走到顾理初面前:“你是不是讨厌我?” 顾理初连忙否认:“没有,我、我喜欢你。” 陆新民仔细的端详着他的脸,终于确定他并没有撒谎。 “顾理初。”他苦笑着叹了口气:“我不勉强你,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吧。” 第11章 顾理初那一天,并没有离开陆新民的公寓。 他实在是有点舍不得离开陆新民。和凶神恶煞、喜怒无常的沈静相比,陆新民简直和蔼可亲的让他几乎落泪。 不过说到留宿一事时,他还是很犹豫了一下。 他长了这么大,除了昨夜之外,再没有过在外过夜的经历。要说其中的原因,也很好理解,一是他哥哥管的严,几乎不允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二是他小学没念完就退了学,不但没有同龄的友人,甚至连集体春游的乐趣都完全没有尝过。 他开始时还想:我再呆一小会儿,就回家。 结果过了不知多少个“一小会儿”之后,他发现天色墨黑,而且外面天气骤变,已经有些凄风苦雨的趋势。不知怎地,他心里倒隐隐的轻松起来,觉得这回可不算自己不乖,而是老天爷忽然变脸,自己是不得不留下来。 他所受的教育,使他必须隐藏在“不得不”三字之后,才能心安理得的做一点点逾矩的事情。要不然,就觉得对不起他哥哥。 在别人家里,他总有点发怯。虽然心里和陆新民是亲近的,可并不敢造次放肆,生怕惹了人的讨厌。陆新民先要把床让给他睡,他连忙摆手:“不,我睡沙发上好了。” 陆新民沉吟了一刻,心里暗暗想象着漂亮的顾理初睡在漂亮的沙发上,会是怎样一幅情景。然而顾理初见他久不回答,以为他是怕自己把那新沙发睡脏了,立刻又改口道:“我睡在地上也可以。” 陆新民这才从浮想中回过神来,也不回答,转身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29 便去卧室柜子里拿了被褥铺到沙发上,然后又找了个顶大的羽绒枕头放在沙发一端。自己又把手伸进被里四处摸着,觉着的确是够平整软和了,才回头对着顾理初——先是直勾勾的看着,然后忽然噗嗤的笑了一声,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不愿同人分享一般。 接下来,陆新民变成了一条跟屁虫,亦步亦趋的尾随在顾理初的身后,安排他洗漱换睡衣。睡衣是他自己的,虽然上过一次身,但是洗的很干净,喷了香水,整齐的叠起来,像是刚从百货公司买来的一样。 顾理初虽然心思迟钝,但在他这样的炯炯目光之下,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拿着睡衣站在沙发前,他很忸怩的低了头:“我在这儿换衣服?” 陆新民走到书桌后面坐下,像学生上课打瞌睡似的趴在桌子上,一面把脸埋在臂弯里,一面语中带笑道:“你换吧,我不看你就是了。” 顾理初这回答应了一声,窸窸窣窣的开始脱衣服,略带着点慌乱。倒不是因为怕,而是单纯的觉着害羞,手忙脚乱的穿好了,他将换下来的外衣团成一团抱在怀里,四处扫视着想找个地方放置。然而终于是没有找到,索性搭在了沙发靠背上。 陆新民还深低着头:“好了?” 然后不等顾理初回答,便将头抬了起来,微笑道:“你这么怕羞?” 顾理初跳进被窝里,只露出头来,见陆新民一直是很和气的笑着的,他也放松下来,红着脸答道:“我没有。”过了一会儿他又加了一句:“你总是看我,我才……” 陆新民起身走到沙发前蹲下来,抬手摸了摸顾理初的头发:“怕我看你?” 顾理初的脸愈发红了,也不答,只尽力向上扯了棉被,企图蒙住头。这回他是真害羞了,连心跳都在加快。 陆新民望着躲在棉被里面的顾理初,脸上的表情和蔼可亲的过了份,几乎有点大慈大悲的意思。通常这个时候,他的心情都是极度平和愉悦的。 这时,外面隐隐的传来了雷声,夹了细雪的雨下的愈发急了,玻璃窗子都略略的上了雾,可见外面的温度之低。 正因外面冷,才显出房内的温暖来。不知怎的,陆新民忽然产生了一种“红绡帐底卧鸳鸯”的感觉——这句话是他很久之前在一本小说上看到的,当时觉得很温馨:红绡帘子垂下来,隔绝了外界的光和空气,两个人在帐里耳鬓厮磨的躺在一起,不正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么。不想再向后面读去,忽然便转到脐下三寸之处了,洋洋洒洒一大篇淫言,让他大为扫兴,几乎要作呕。 顾理初在棉被里闷的久了,忍不住又探出头来,见陆新民还在望着自己,心里很是欢喜,却又强自压抑着,只问他:“你不去睡觉?” 陆新民低了头,在他那热烘烘的额头上嗅了嗅:“睡,这就去睡。” 顾理初见陆新民对自己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一时便忘了他哥哥平素对他进行的教导,伸出一条手臂来搂住了陆新民的脖子,然后把嘴唇凑到他的面颊上,轻轻柔柔的亲了一口。这是他表达爱意的方式,之前只在他哥哥身上应用过。 陆新民拍拍他的后背:“傻孩子,胳膊伸出来,不冷么?” 顾理初把手收回来,笑着摇头:“我不怕冷。” 陆新民蹲在顾理初面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许久,又从顾理初的口中套出许多话来。后来他双腿实在是酸麻的忍不住了,才不得已的站起来,回房睡觉。 可是他哪里睡的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好容易意识有些朦胧了,忽然外间“咚”的一声响,其间还夹杂了一声低低的痛叫。他先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随即意识到今天家里还多了一个顾理初呢,这才翻身跳下床,急急忙忙的推门去了书房。 开了灯,他这才看清了室内详情:果然是顾理初从沙发上滚下来了——被子倒还留在沙发,人却是已经坐在了地板上,并且一手捂着屁股。表情也是痛苦的,两道眉毛蹙起来,嘴唇都在颤抖。 陆新民走过去扶他:“摔的这么疼?沙发是窄了点,去床上睡吧。” 顾理初不说话,只紧紧的抿了嘴,满脸克制忍耐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眼圈随之也红了,低声自语道:“疼死我了。” 陆新民有些诧异:“这么疼?” 听了他的问话,顾理初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了似的,急忙爬起来就往被子里钻,同时摇头道:“我没事,现在不疼了。” 烫伤的地方,本来已经稍稍的结痂了,然而方才那一下重摔,大概又将伤口蹭的绽开。顾理初偷偷的把手伸进裤子里,贴肉捂着那一处小小的伤,觉得那里似乎有点黏黏的,或许是微微的有些出血——后来他才知道,之所以会觉得“黏黏的”,是因为伤口发炎溃烂了的缘故。 陆新民没有多问,转身又回去继续酝酿睡意去了。 沈静觉得,自己每天腰疼头晕、胸闷气短,仿佛是生病了。 他吃了好些人参鹿茸,补的口舌生疮,鼻血长流。转而又吃了几副温和一些的汤药,结果依旧是没有效果,并且还落了个胃病复发,连面汤都喝不下。治来治去,不过一星期的功夫,竟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色也惨白,瞧着怪可怜见儿的。陆选仁都看不下去了,亲自打电话给他找了位名医诊治。这位名医已经年逾花甲,白发和长须一样都不缺少,气派和架子也摆了个十足十。因为不愿给汉奸走狗看病,又不敢不来,所以满脸的不情愿,愤懑都隐藏在了皱纹里。 诊断当场便出了结果,是痨病。 沈静觉着自己好像被雷劈了似的,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半晌,他方轻飘飘的出了声:“能治吗?” 名医一捋长髯:“或许还是能治的。” 然后便挥毫泼墨的开了几大张方子,一色的名贵好药。沈静在一边坐着,腿软,身子不住的要往下溜。 开完方子,名医携了诊金飘然而去。留下沈静一个人发呆。 幸而沈静还没有慌乱到呆傻的程度。他随即又自己去了医院,一路挂号排队,折腾了大半天,又拍爱克斯光片,又抽血验尿的。晚上惶惶的一夜没睡,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医院看结果,却又说不是痨病,只是常年的营养不良导致身体虚弱而已。 他是又茫然又恐慌,到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于是也不声张,只偷偷的一家医院一家医院的查过去,最后终于可以确定了:果然不是痨病,不过除了营养不良之外,好像五脏六腑都有点小毛病,总而言之,便是身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0 体太弱,需要休养。 沈静把心放回肚子里后,回想那名医信口雌黄,几乎将自己吓死,不禁恨的要命,暗暗的派人想去找名医的麻烦,不想名医居然已经悄悄的溜出上海,逃去重庆了。他一口气没有地方发,只好按捺在心里,回集中营内好好的耍了顿威风方罢。 他这厢刚了结了一桩心事,不想秋城寺那边又来了电话,说是有话要对他交待,让他即刻赶去。沈静嘴里答应的痛快,心里却惴惴。因为自从上次在秋城寺那里挨了个嘴巴后,陆选仁去日本人那里发了几次脾气,闹的连在南京的森田慎吾都知道了,搞得秋城寺也颇失脸面。他怕那秋城寺对自己怀了仇恨,万一暗里下手,那可是防不胜防的。况且自己不过是个虾兵蟹将之流,陆选仁再怎么维护自己,也是有限度的。 思来想去的,他先给陆选仁打电话,陆选仁不在办公处;往家里打,接电话的是陆振华,口气不是一般的不客气,说了“不在”二字之后,便重重的挂了电话。 沈静没了法子,秋城寺那边又来了电话催促。他只好同林秘书交待了一番,然后忧心忡忡的上了汽车,去见秋城寺。 事实上,秋城寺倒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凶神恶煞。依旧是温和的,在他身前身后慢慢踱着步,用一口过于清晰的中文,先问候了他的身体:“你看起来脸色很差,难道是生病了?” 沈静还是有点怕他,战战兢兢回答:“多谢将军的关心。我前些日子是有些不舒服,不过现在已经康复了。” 秋城寺站在他背后,低声问道:“哦?因为劳累吗?听说集中营内事物繁杂,而且侨民的数量增加很快。” 秋城寺选的这个站位很巧妙,刚好让沈静觉着脖子冒凉气:“是,又新增了一百二十名英国人。” “森田新近被升为大将,将要长久的留在南京。”说到这里他略微有点黯然,并不是舍不得森田慎吾,而是同辈迅速升职而自己原地不动,有些怅然嫉妒而已:“而代替他的宇治津领事又突发中风,所以现在集团生活所所长的职位只好由我暂且代理。正好我也很愿意做一些实际的事,来为新政府贡献一份力量。东亚共荣嘛,哈哈。” 沈静听了,心里又是一沉,心想看来自己是要挪地方了。在秋城寺的手下做事?——他还想留着命过好日子呢! 秋城寺此时却又开了口:“本来,按照军部先前的打算,集中营内的上下工作都应由日本人担任的。但由于开始时陆选仁先生极力举荐你去做事务主任,所以这个规矩也就在无形中被打破了。当然——”他把手拍到沈静的肩膀上:“你的表现也是很好的,这个是有目共睹。” 沈静觉得有点头晕,他想掏出手帕来擦擦额头上的虚汗,然后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敢动。见秋城寺停了话音,他硬撑着陪笑道:“将军过奖了。沈静不敢当。” 秋城寺依旧站在他背后,脸上因为严肃了表情,所以立刻显得有些狰狞:“不必谦逊,谦逊过度了,就是一种很可厌的虚伪!” 话音未落,他用力的又拍了下沈静的肩膀,没想到沈静竟然像一个无生命的人偶一样,随着他的力道便跪了下去,还不只是跪,连上半身都软软的伏了下去,亏得是急中生智用胳膊肘撑了地面,才没有摔到脸。大概他自己也晓得这么撅着跪在地上实在不好看,急急忙忙的想要站起来,然而刚一抬头,便觉着心乱如麻的欲呕,眼前也是一片漆黑。无奈何,他只得一手扶了头,一手摸索着按在地上,停了一会儿,刚觉着好了点,忽然秋城寺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沈静,你怎么了?” 这声音离自己未免太近了,沈静顿时浑身的毛孔都张了开,一齐流出冷汗来。然而那边的秋城寺竟又伸出双手扶在他的腋下,像举小孩子做耍似的,硬把他托了起来。沈静简直有点魂飞魄散的意思了,一面用西装衣袖擦了额上冰凉的虚汗,一面抓着秋城寺的手臂,试图不着痕迹的推开面前这尊凶神。 “不不,不劳将军了,我没有关系。大概是前些日子生病没有完全好。我自己就可以,真的没事。”他苦笑着,絮絮的解释着,设法从秋城寺的双手中逃走。秋城寺高大强壮的简直不像一个真正的日本人,相比之下,沈静自觉着好像是个纸人了。 秋城寺果然依言松了手——手刚一松开,沈静就又要往下倒——他只好又扶住了他。 沈静这一辈子,什么样的困境没有遭受过?唯有今天,他真是有些慌神了。好好的人居然瘫在了秋城寺健太郎的办公室里?说出去成了什么话!还嫌被人笑话的不够多么!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拼命扶了旁边的白墙,哀求似的说道:“将军,今天真是让您见笑了。我实在是忽然有点不舒服,要不然我先回去,将军有什么吩咐,我明天再来。您看行吗?” 秋城寺没有任何感情的答道:“那是可以的。” 沈静赶忙道谢:“多谢将军体谅。那我就先告辞了。”说着他就想转身离开,然而秋城寺却不肯放手。他不知这是什么用意,多少猜到这日本人可能又是要刁难自己,只好低声下气的再次哀求:“我自己走就行,将军放开我吧,谢谢您的关心了。” “你能走?” “能。真能。” “上次你离开我这里时,不过是肿了半边脸,便有陆选仁来兴师问罪;这次如果你若是爬着出去了,那后果几乎是不堪设想了。哈哈!” 沈静听他果然扯到了上次的事上,不由得又是一阵头晕,迷迷蒙蒙的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将军您说笑了。我、我还是先告辞了。” “我送你去楼下大门!”秋城寺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他的央求。然后便握住了他的右手手腕,迈开大步向门外便走。沈静站都站不稳的,被他这么突然一扯,顿时便是一个踉跄,先还勉强跟了几步,结果到了走廊便实在挺不住了,身子委顿在地上,被秋城寺拖着向前走,走过一段水泥地,然后下了长长的楼梯,他瘦削的身体隔着衣服一次一次磕在台阶上,没觉着痛,只是发懵的厉害。 秋城寺像拖着一个袋子似的,把沈静弄到了一楼的大门口,然后又抓着他的衣领拎起来,塞进了汽车里。 “你回去好好休息吧。”秋城寺笔直的站在冬日的太阳下,肩章反射了光芒:“明天再来,向我详细汇报一下集中营内的情况。” 沈静窝在汽车后排,坐都坐不直了,还在迷迷糊糊的点头:“是,知道了。将军,明天再会。” 汽车还没开到集中营,沈静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1 便开始了严重的呕吐。 其实他每天吃的像猫一样少,面食又都是极易消化的,所以他干呕了半天,只吐出些吃药片时喝下吃的清水。这回的司机是个新手,以为沈静是晕车了,便赶忙停车,想让他下地来缓一缓,然而沈静一看四周荒郊野地的,连忙摇手拒绝,只怕忽然有人冲出来给他几枪,到时死了也白死,肯定连凶手也找不到的。 汽车继续颠簸着前行,沈静伏在后排座位上,还是吐,终于呕出一口血来,脏腑之内才算是安静了。颤巍巍的摸出块手帕,他给自己擦了擦鼻子和嘴,然后对着那一点血迹发起呆来。 嘴里满是甜腥的气息,多少年了,他不吃肉、血、油。 等到了集中营门口,他已经把自己调整的看起来尽可能正常了,才开车门下了车,顺手把手帕掖进大衣口袋里。 林秘书迎了过来:“沈主任,您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这回他可以尽情的不耐烦了,气若游丝的呵斥道:“我好的很!你少乌鸦嘴!” “哎,是。” “给我弄点水!快点!” “是。” 他在警卫的值班室里坐了半天,又喝了些热糖水,终于恢复了点力气,腿不再是软的了。 “找到陆先生了吗?”他问林秘书。 “又往办公室打了几个电话,说是陆先生去找教育部钱总长去了,一直没回来。” 沈静吸了吸鼻子,还是有点头晕脑胀的,再就是右眼作痛。每次气血上涌的时候,他这只眼睛都要有点反应,不是疼痛,就是忽然的看不见。他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迟早是要瞎掉的。 叹了口气,他扶着桌沿,像个老人家似的运足了气才站起身来,然后扶着林秘书道:“你去把曾锡言叫来,让他带着营里的新近整理出来的详细资料。等曾锡言走后,你再去医务室把医生叫来。然后就手把晚饭给我做了。” “哎,是。” 坐在c楼的办公室内,沈静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想着明天又要去见秋城寺了,心下愁苦的一片黯然。 第12章 吃过晚饭后,沈静决定还是亲自去趟陆家,虽然陆选仁还是一样的找不到,但总不能坐以待毙,静等着落到秋城寺的手里。 从集中营赶到城内的陆公馆,距离堪称千里迢迢。汽车停在陆家门口,他先下车去门房询问陆选仁是否在家。司阍者是个半老头子,早认识沈静了,便也不拿捏,直接告诉他道:“家中只有二少爷,老爷早上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听了这话,他便回了停在暗处的汽车内,窝在后排的位置上等待。天气这样冷,汽车后面又没有安置烧炭的板箱来取暖。他披着件半旧的兔毛大衣,冻得瑟瑟发抖。一双眼睛却紧盯着陆家大门口,只盼着老天可怜,让陆选仁赶紧回来——虽然还不能确定他是否能帮上自己的忙。 他一直等到夜里十二点钟,也没等出一点眉目来。人却几乎冻死,前面的司机也有点受不了了,把手拢在嘴边不住的呵气。 “走吧!”他终于发话,实在是太晚了,就算真等到了陆选仁,也不好为了点私事再去打扰。 司机回头:“您回哪儿呢?” 沈静想到曾锡言拿来的那些资料还在c楼的办公室里,应该预先看熟了,明天好去秋城寺那里汇报的。不过天寒路远,实在忍不得了,索性推到明天再说吧。 “回哈同路。”他牙齿打着战回答:“明早六点接我回营里。” 司机把他送回了公寓。他连着十来天没有回来了,所以进门后便忙忙碌碌的铺床、脱衣服、烧热水。明明已经累的连根手指都不愿抬了,可不做又不行,幸而他苦惯了,所以并没有自怨自艾。 躺在床上,他捧着一个热水袋,身体蜷缩成一团,像只刺猬一样抵抗冰冷的被窝。 “应该把顾理初弄过来。”他昏昏沉沉的想:“抱着取暖也是好的。” 热水袋贴着他的肚皮,那点热量让他舒服的微微叹了口气,睡着的感觉很像死亡,眼前一黑就过去了。 第二天,他早早的,同公鸡一齐起床。 那时天光尚未明朗,他坐起来拿过衣服,摸索着套在身上了,然后冻的哆哆嗦嗦的下了地。 电炉子上煮着面条,他先用暖壶里的热水洗漱了,然后端起那碗完全没有任何滋味的、烂成糊状的面。 本来就没有食欲,再对着这么一碗连盐都没有的面糊,他只能毫无感情的运动着喉部的肌肉,硬把那东西一口一口的咽了下去。滚热的面落进胃里,他闭上眼睛,忽然怅惘起来,心想我明明已经有钱有势了,怎么还是这样的活? 司机在六点钟准时摁响了门铃,他疲惫的站起来,顺手拿起放在桌边的手套,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秋城寺素常都是上午十点钟开始办公,所以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 他甚至走前还在e楼内巡视了一圈,确定一切都在正常运行后,才稍微的放了点心,决定出发。 不想,在出发前,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陆选仁的一个秘书打过来的,告诉沈静道:“陆先生让我今天给您留话,说他昨晚和钱总长乘专机去南京了,归期未定。他知道秋城寺将军顶替宇治津领事的事情了,说是让您暂且处处小心些,等他回来再做打算。” 沈静听了这番话,顿时两眼一抹黑,心知目前是没有翻身逃命的指望了,反而倒镇定下来,心想秋城寺再怎样过分,也总不至于弄死自己。至于其它的小折辱,忍一忍应该也就过去了,大不了告病请假,找个地方躲一阵子去。 心里有了盘算,他夹着个公文包,去了秋城寺那里。 他把时间计算的十分精准,十点钟准时抵达了秋城寺的办公楼下。在车里又等了十多分钟,觉着秋城寺大概在办公室内已经坐稳当了,这才下了车,一面进楼一面调动面部肌肉,挤出一个看似发自内心的微笑来。 对于点头哈腰、满脸谄媚的沈静,秋城寺表现的依旧温和——其实他素来都是温和的,因为知道自己长的凶,所以格外的态度好。然而一见沈静,他就忍不住的想要动手。 其中的原因一直未明。沈静这人生的干干净净,言谈举止也小心翼翼的,平时又总是未语先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欠揍的地方。秋城寺自己也困惑,不过因为瞧不起中国人,所以也不在乎,想打就打了。至于陆选仁那边,大不了敷衍一番就是了。 沈静仿佛惊弓之鸟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2 一般,向秋城寺问好:“将军,早上好。真是对不住,这么早就来打扰您了。” 秋城寺指指靠墙的沙发:“不,来的正好。你坐。” 沈静当然不敢坐,他只弯下腰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打开,然后从里面掏出一厚叠文件来,双手放到秋城寺的办公桌上:“这是集中营最完整的资料,请您过目。” 秋城寺点点头,忽然发现沈静的右手手腕上有一圈明显的淤青,被袖口半掩了,一闪而过,不禁心想这大概就是昨天被自己紧握后留下的痕迹。 他真不明白陆选仁怎么会收这么个病夫来做亲信手下,还处处都如此维护关情。 “你大概讲一下就好,我听一听。”他望着沈静缩回去的手,淡淡吩咐道。 沈静低头,先想了想,然后开始汇报。 他讲的不大好,手上没有材料,很多数据他都记不清楚——本来他也没有必要知道这样详细的,他事无巨细的都过问了,还要下面那些人做什么?然而秋城寺因为事先就存了找碴儿的心思了,所以听的便格外认真,不时的提出问题,问的沈静张口结舌,一张脸红了又白。眼看着秋城寺眉间渐渐紧锁成一个疙瘩,他竟忍不住后退一步,结巴起来:“f、f楼内的侨民以美、美国和英国籍为主,共占全体的百分之八十六,哦不,是九十六,百分之九十六、六。” 秋城寺翻着那叠文件,先不答话,半晌才从中抽出一张纸来,然后向前探了身子,把那张纸轻飘飘的扔到地上,沉声道:“你的记性很坏。” 沈静赶紧蹲下来捡起那张纸,只见上面第一行便是自己方才说到的那段话——数据其实是百分之七十八。 他立刻低头认错:“是是,我疏忽了。” 哪知秋城寺随即又抽出一张纸揉成团,然后直掷到他的脸上:“还有这个!难道你连营内侨民的具体数目都不清楚吗?” 沈静只好再次蹲下来,捡起纸团摊开了,还没等他看明白上面的内容,秋城寺那边的纸团夹着质问,竟然接二连三的向他扔了过来。他这回倒也不必再回答辩解了,只一径忙着捡纸团,捡的多了,也来不及打开细看,就只好全部放到了沙发上。又想到而秋城寺面前厚厚一叠文件,若认真这样闹起来,恐怕自己便要无休无止的捡下去了,那怎么得了? 无奈何,他索性直起身来,向秋城寺陪笑说好话:“不,不,将军,您别这样,我知错了。这样,我明天再来重新向您汇报,我今天好好准备。”他偏头躲过一个打向眼睛的纸团:“不,将军,您别扔了,你听我说……” “不要说了!”秋城寺站起来:“我没有兴趣再花一天的时间听你背这些乱七八糟的数字。” 沈静讪讪的又后退了一步:“那……您想听点什么?” 秋城寺背着手,走到沈静面前:“你有一个特点,就是从来都不说一句有实际意义的话。” “那个……我……是,将军教训的是。” “你的确是能够做一些事的,但你的态度很不好。” “我……” “不要狡辩!” 沈静果然闭了嘴,可怜巴巴的低着头。 秋城寺转身走去衣帽架处,拿起帽子戴到头上:“我要亲自去一趟营里,你来做向导吧!” 沈静松了口气,快步过去为秋城寺打开门:“是,是,您先请。” 第13章 沈静像供神似的,把秋城寺送去了集中营内走了一圈,又吃了顿午饭——他故意让小厨房做了许多饭菜,满满摆了一桌,看起来很是丰盛,尝起来却没有一样能入口。秋城寺吃的愁眉苦脸,却又抬头问侍立在桌边的沈静道:“你也一起吃。” “将军您慢用,我最近犯胃病,吃不了这些。” 秋城寺扔下筷子:“伙食有问题!” 沈静面露惊异:“问题?” 秋城寺挥挥手,示意周遭无关之人出去,然后用大汤勺盛了一碗汤递给沈静:“你可以尝一尝。” 沈静微笑摆手:“将军,我知道了。是这样的,厨房里做饭的人,除了一些帮忙的女性侨民之外,还有几位雇来的厨子。我马上就去辞退了他们,然后换些手艺好点的来。” 秋城寺还端着那碗汤:“沈静,你尝一尝。” “将军,我是吃素的。”沈静说完这句话,直觉上感到不对劲儿来。 秋城寺看看碗内漂着的那片薄薄的肥肉,忽然觉得很好笑:乞丐都要吃素了,难道真的已经东亚共荣了吗? 以一种恶作剧般的游戏心态,他把那碗汤泼到了沈静的脸上。而沈静只是吓了一跳,也没说什么,依旧是笑着,自己用手帕擦了擦脸,肩膀上还搭着两叶青菜。 下午的时候,秋城寺离开了集中营。 沈静试图向他请几天病假,然而被不客气的拒绝了。 沈静毫不气馁,笑嘻嘻的送他出了营门,然后站在路边,目送他的汽车远去。 他不怕曾锡言再去打什么小报告了,所以转过身就变了脸色。他的肩膀上还搭着那两片菜叶,他自己没注意,别人都看见了,可又不敢去告诉他。事实上他头顶处还藏着小半截粉条,在头发中若隐若现。 “车呢?!”他好像要撒泼似的,大声叱问道。 林秘书赶紧指指他背后:“就在那儿停着呢。” 沈静一回头,发现自己距离汽车仅有一步之遥。他气哼哼的跳上车:“去厨房!他妈的!” 在厨房里,沈静用当地话中最恶毒肮脏的语言,把所有正在准备晚饭的人给痛骂了一顿。 他说话语速极快,外国人基本听不懂。本地的厨子倒是听懂了,可也只好听着。骂完之后,他一脚踢翻了装着菜汤的大铁桶。厨房众人都惊呆了,停下手中的活,呆滞而畏惧的望着他。 这让他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抻了抻衣襟,扭头出了门。 在门口,他看到了顾理元。 顾理元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了,大概是在病房里休养较好的缘故吧,他居然看起来气色不错。虽然一头短发已经彻底花白,不过他依然是英俊的,而且是种锐利而怪异的英俊,因为鹤发童颜,一时间看不出岁数来。 沈静没理会他,气势汹汹的就要继续前行,倒是顾理元在后面很干脆的叫了一声:“沈主任!” 沈静没回头,但是停了脚步:“干什么?” “我有事情向您说。” 沈静这回才转过身:“说!” 顾理元望着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3 地面:“是关于我弟弟的。” 沈静上下打量了顾理元一番,然后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僻静地方,便向停车处一抬下巴:“上车说!” 司机被撵了下去。沈静关了车门,然后皱着眉头问道:“你要说什么?” 顾理元坐在车里,地方狭窄,腿又长,所以只好稍稍偏了点身,对于沈静,他因为恨的要死,所以一时间心情略有些激荡:“我弟弟昨天没有来探视我。” 沈静立刻反应过来。顾理初视他哥哥如命一般,居然在探视时间缺席,那的确是有些异常。不过他不动声色,反问道:“那又怎么样?” 顾理元看起来诚恳、急切、并且还有点小愤怒,他压低声音道:“你至少应该对他关心一点!他是个傻子!” 沈静发现他口风不对,立刻接着话茬问道:“我干什么关心他?” 顾理元好像眼睛都红了:“你说过你喜欢他!而且你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沈静向后靠过去:“你不是不让我碰他么?怎么,现在看你弟弟活不下去了,就又跟我来这一套,让我去做你弟弟的免费保姆?” 顾理元脸上流露出受辱的表情,并且沉默了一会儿,但随即又开口道:“我没办法照顾他了,你要是真喜欢他的话,那你……其实,你只要能让他有吃有穿的活下去就行了。” 沈静翻了个白眼:“怎么个意思?把小白痴转让给我了?” 顾理元让他问的实在没法回答,一横心脱口而出道:“是!” 沈静坐直了身体,直盯盯的看着顾理元,看着,看着,忽然笑出声来。顾理元的表情则是千变万化,说不上是悲伤还是阴沉。 “没想到你挨了顿鞭子后,倒是变的聪明了!”沈静指着顾理元道:“不过,我对你弟弟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呢!来不来就要鬼哭狼嚎的,太烦人。” 顾理元咬牙恨道:“你干吗要把他弄的鬼哭狼嚎?” 沈静笑道:“顾大少爷,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这玩意儿头几次不弄出点血来,能干成吗!” 顾理元的脸“腾”的便红了,立时无语。然而沈静竟然凑过去离他近了点儿,戏谑道:“怎么,心疼了?要不然,你来替你弟弟?” 顾理元皱起眉头,神情忽然严厉起来:“好啊,沈主任不介意的话——”他摊开手臂:“我是没有关系。” 沈静冷笑一声:“你这么杀气腾腾的,我怎么敢上你?” “好了,我求求你,拜托你去看看他吧!他一定是生病了,要不然他不会不来看我的!而且我很担心他会乱吃药!” 沈静拿捏的够了,这才点点头:“好,我有时间去看看他。” “请你尽快。” “你以为我每天都闲的很,可以去伺候你那个傻弟弟吗?” 顾理元不再和他啰嗦,虽然他现在的身份间于囚犯与苦力之间,而沈静则正是春风得意。但他在心底里总觉得沈静是个下等货色,无论是体力还是智商,都不值一提。 伸手开了车门,他在下车之前回头对沈静又说了一句:“去看看他。” 沈静跟着他也下了车,然后双手插兜,走到站在厨房门口看热闹的松浦巡查身边道:“23096是哪个队的?” “报告,是23营第三大队第二小队的。” “第三大队的队长是谁?” “是23085,英国籍。” “从今天起,由23096任大队长。” “是!” 回了办公室后,他在镜中发现了自己肩上的菜叶,以及头发中的粉条。这立刻又把他气了个半死:“这帮混蛋,没有一个告诉我的!” 而与此同时,已经得知自己被升为大队长的顾理元坐在宿舍内的床铺上,忍不住的想要冷笑:“尽管先帮我照顾着阿初吧,等我出去了,看不打断了你的腿!” 他只有一点担心,就是怕沈静真的对傻小子太好,到时日子久了,二人再处出感情来……那就坏了! 然而他立刻又宽慰自己:“没有关系的,就算天翻地覆了,他总是我的弟弟,我一手把他养大的,他敢不听我的话?” 沈静拖着疲惫的身体,又坐车去了租界,看望顾理初。 他最近忙的很,心思就没有放到顾理初的身上。刚才听了顾理元那一番话,也有些担忧,心想他真要是病的起不来床了,那可是连口水都喝不到的。时间久了,人没病死,倒先饿死渴死了。说也奇怪,他先前明明是不大急的,想到这里后,忽然就心慌起来,忍不住催促司机快开。 待到车终于停在了顾宅前面那条荒凉寂寞的小街上时,沈静下了车,见院门是虚掩着的,便推门走了进去,穿过满是枯草的院子,他进了楼内。 楼内一片寂静,他先上了二楼,挨间屋子看过了,没有人。回一楼又各处找了一遍,还不敢喊,知道顾理初怕他,听见声音后也许要试图偷偷的逃掉。 终于,在厨房里,他看到了顾理初,和一只狗崽子。 厨房的地上铺了一床棉褥,顾理初就蜷缩着侧身躺在上面,身上盖了条肮脏的被子。旁边地上又放着个玻璃杯,里面只剩了点水底儿。人是闭着眼睛的,大概正在睡觉。而金黄毛色的狗崽子四爪摊开趴在他的头顶上,对着沈静吱的叫了一声,然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已经饿的瘦骨嶙峋了。 沈静走到顾理初身边蹲下来,用自己冰凉的手拍了拍他的脸:“阿初!醒醒!” 触手之处,一片火热。 而顾理初果然便睁开了眼睛,目光散乱的望着沈静,表情漠然的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沈静觉着有点不好,忙又去摸他的额头:“阿初,你觉得怎么样?” 顾理初还是怔怔的望着沈静,忽然眼睛一眨,眨出了一串眼泪来。然后便挣扎着伸出手去抱沈静,口中喃喃道:“哥哥,你回来了?” 沈静知道这是烧糊涂了,一时也有些心软,忍不住一边俯下身让他抱了自己,一边用手拍着他的后背:“阿初,你哪儿不舒服?” 顾理初的头埋在他的怀里,声音微弱的比那狗崽子的叫声还细:“哥哥,我屁股疼。” 沈静把他轻轻放回褥子上,顾理初还抱着他不肯放,他只好安慰道:“我不走,我看看你的伤。” 解开顾理初的裤子,沈静惊愕的看到自己上次在那“水蜜桃似的”屁股上留下的烫伤,已经溃烂的惨不忍睹,并且正在蔓延扩大。 第14章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4 沈静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顾理初背到了汽车上——顾理初其实不重,只是他现在身体实在不大好,力气都不知道哪儿去了。然后径直去了医院。 在车上,顾理初依然是犯迷糊,上半身俯下来趴在沈静的腿上,他固执的以为抱着自己的人是顾理元。虽然眼睛都睁不大开了,还用一只滚烫的手抓住沈静的大衣纽扣,抓的很紧,迫使沈静不得不身体前倾。 汽车抵达医院时,沈静想让司机把顾理初抱下去,然而顾理初像条虚弱的八爪鱼一样缠着他,他刚扯下了那只揪着自己衣扣的手,顾理初脏兮兮的脑袋却又立刻拱进他的怀里,并且同时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可怜声音。 没有办法,沈静只好咬牙运气的把顾理初又抱了起来,双腿打颤的走进了医院楼内。 医生过来诊治了,发现不过是因为伤口有了严重的感染发炎,从而导致了高烧而已。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症候。便打了消炎针,又重新处理了伤口,另开了阿司匹林给他回去吃。 “不用住院?”沈静问医生。 医生摇头:“回去给伤处定时换药,过两天也就愈合了。还有要保持卫生,他怎么一身的狗味道?” 沈静恍然大悟,他也发现顾理初身上有点气味,想必就是那狗传给他的,不晓得会不会连跳蚤和什么细菌也一起传过来了。 离了医院,沈静把顾理初送到了自己在哈同路的公寓内。进房关了门,他先把顾理初放在门口的地毯上趴着,然后快步走过去了摸了摸水汀的铁管子——这幢公寓楼里的水汀没有准,时热时不热的,前一阵子就冷的像冰,幸而此刻却又恢复到了烫手的温度。 他先脱了外衣,然后卷起袖子,走去浴室放了热水,又忙忙碌碌的准备毛巾和香皂,偶尔忙里偷闲的探头出来瞧一眼,发现顾理初好像又睡着了。 他给顾理初彻底的洗了个热水澡,同时又要很小心的不让伤处沾水。然后给他喂了阿司匹林,最终把人送到了床上去时,他已经累的两眼发黑,不由自主的便一头栽倒在顾理初身边。他两条腿还垂在地上,然而就觉着怎么也抬不上床来,昏昏沉沉的,他就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 傍晚时分,他醒了过来。 揉揉眼睛,他起身坐在顾理初的枕边,伸手放到他的额头上。已经退烧了,看来果然并不算什么大病。他觉得顾理初未免有点太娇贵了,烫一下也会要死要活的。自己小时候被狗撕下一块肉来,也没怎么样嘛! 他正暗自忖度着呢,忽然,顾理初毫无预料的睁开了眼睛。 沈静把手移到他的脸蛋上,慢慢的向下摸去,嘴里问道:“醒了?” 顾理初好像很困惑:“沈先生?” 沈静的手滑到了棉被中,停在了他赤裸的肩膀上——他没给顾理初穿衣服,因为当时实在太累,已经管不动这些了。 “怎么?几天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顾理初很明显的有点发傻:“这儿……”他慢慢的用手撑起身体,半坐着望望四周:“是哪里?” 沈静简单的解释:“我去你家,见你病的要死,就送你去了医院,然后又回了这里。这是我家,你明白了?” 顾理初低下头,用空着的手摸了摸屁股上那处已经被纱布覆好了的烫伤,然后像只猫似的又缩回被子里:“谢谢你。” 沈静哼了一声:“你要谢我的地方多了!” 顾理初把头深深的向下埋去,好像恨不能蜷成一团,藏进被窝的中央。这导致沈静很不高兴的伸手抓了他的头发,硬性的让他抬起头来。 “怎么了?见了我好像见鬼一样?我怎么着你了?”他气冲冲的质问:“我对你不好?” 顾理初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开始微微的颤抖:“好。”他随着沈静的力道向后仰起头,声音里带了哭腔:“你对我好。” “又想哭了?”沈静的手上用了力气,咬牙切齿道:“见了我就要流眼泪。是不是?” 顾理初用双手捂住脸,极力的摇头:“不,不哭。” 沈静扯开他蒙在脸上的手,果不其然,那双灰色的漂亮眼睛已经眼泪汪汪,一眨,便是一颗泪滑过面颊。 他用手指抹掉那滴泪水,然后送到顾理初的嘴边:“舔干净!” 顾理初很听话的张开嘴衔住了他手指,柔软的舌尖扫过他的指尖——很快,倏的一下,仿佛就是一瞬间,然而足以勾的沈静心里痒痒的。 “臭小子!”他猛的抽出手指:“又要害我腰疼!” 顾理初不明白他的意思,还在战战兢兢的辩解:“没,我没有。” 沈静低了头,鼻尖触到顾理初温热光滑的面颊上,用力嗅着,有点气喘吁吁的意思,口中还含糊道:“我就是喜欢你什么都不懂……不懂才好……” 顾理初微微蹙了眉头,沈静又开始在舔舐亲吻他的脸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只要不咬人就好。而且,也许等他亲够了,还会给自己一点钱。 想到这里,他闭上眼睛,心平气和的开始忍受。 沈静在开始时,或许只是想亲亲他而已。然而后来,那情欲便像野火一样,蓬蓬勃勃的蔓延开来,烧的他有些冲动了。他晓得顾理初的伤势,那里好容易让医生处理包扎好了,似乎是经不住大的动作的。不过…… 他放开了顾理初,然后脱鞋跳到床上站了,一面解腰带一面命令顾理初:“起来,跪着!” 顾理初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然而还是依言跪了——跪的很委顿,几乎可算是半跪半坐,腰也没有挺直。他仰头好奇的望着沈静脱裤子,心中忽然想道:“他今天没有压在我的身上,大概不会弄疼我了。沈先生真不怕羞,这么喜欢把屁股露出来。可是我才不喜欢看哪!呃……他的那个东西又肿了。” 裤子滑落到脚踝处,沈静弯腰扯了顾理初的头发,迫使他直起腰来,正对着自己胯下那昂扬的物事:“张开嘴,把它含进去。” 这番话让顾理初睁大了眼睛:“啊?” 沈静不耐烦:“张嘴!” 顾理初向后挪了挪,满面惊惶,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不!那、那是你、撒、撒尿的地方。” 沈静知道他是嫌脏,然而他实在是有点急,所以也不发火,反是温和了语气道:“乖,你听我的话,我明天带你去见你哥哥!” 顾理初一听到能见他哥哥,立刻心思便活动了,仰头去问沈静:“真的?” 沈静微笑起来:“对,带你去见你哥哥。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5 好孩子,张开嘴……” 他把话说的无比柔和,同时一手托了顾理初的后脑,一手捏在他的下颚处,然后趁其不备时,猛然就把胯下那物顶了进去,一直触到了他的喉咙。顾理初吓了一跳,又是作呕又是难受,抬手想要去推开沈静,然而沈静却向后轻轻的抽了点身,然后许诺道:“不但让你去看你哥哥,我还给你钱,让你给你哥哥买东西,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好不好?” 顾理初听到这里,推在沈静腿上的双手犹豫着垂了下来。那直挺挺的东西在他的嘴里,带着股子怪味道,不住的向喉咙深处插去,逼的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这时沈静在上面又发了话:“用舌头舔,快点!” 他闭上眼睛,艰难的开始调动自己的舌头,心想这真是恶心,哥哥要是知道我做过这种事情,一定就不肯要我了!舔了三两下,他觉得自己好像一条狗,然后忽然想到:“咦?我的小狗呢?” 事毕,沈静拎着顾理初去洗脸。 顾理初被他弄的满脸精液,嫣红的嘴角处还有口内的残余在缓缓的向下流着。这让他看起来有种奇异的性感,好像是饱受蹂躏的天使一样。然而沈静对他并不满意,并不是因为他的生涩和幼稚,而是他在自己马上就要射出来的时候,居然毫无预兆的说了一句话,结果把自己给咬到了。至于他说的是什么,则根本没有听清。 把顾理初收拾干净了,他疲惫的回房,准备睡一觉。 太累了,他怀疑自己以后也许要做一个禁欲者才行。 然而顾理初精赤条条的跟了过来,问他:“我的狗呢?” 沈静不耐烦的一挥手:“滚开,我要睡觉!”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顾理初的声音又微弱的响起来:“沈先生,我想穿衣服。” 沈静一翻身,把头藏进被子里。藏了一会儿,忽然又回过头来,急赤白脸道:“去柜子里自己找衣服穿,冰箱里有东西吃。不要来烦我!” 顾理初一看他又变了脸,立刻心惊起来,答应一声,赶忙退出了卧室。 他本来是想去找自己那身衣裳来穿的,然而沈静因为疑心他被狗传了跳蚤,所以把他那套衣裤卷成一卷扔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他四处走了走,终于没找到,又不知道哪个柜子是用来装衣服的,索性在沙发上找到了一件半旧的衬衫穿了,然后双手扯了下摆,试图遮住光溜溜的下身。 卧室里的沈静已经发出了很轻微的鼾声。这让顾理初安心了一些。他小心的关上了卧室的房门。然后溜进卫生间内。 他总觉得自己身上还有那种精液的味道——非常腥,几乎到了冲鼻欲呕的程度。但仔细的嗅了嗅自己的手,似乎又没有了。 他把水龙头小小的拧开,然后用手接了水,重新擦洗了自己的脸和脖子。 一九四四年,二月。 陆选仁从南京回来那天,正好是农历的大年三十。 之前他就特地往家里打了电话,现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主事儿的人了,所以就吩咐陆振华先看着准备,至少要把家里布置出个新年的样子。他今年过的不是很顺心,所以要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过个年,也振奋一下精神。 陆振华在那边满口答应,答应的太痛快了,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陆选仁知道他愣头愣脑的,心思又粗疏,便又叮嘱道:“把你大哥叫回去,他细心。免得你有想不到的地方。” 陆振华在电话那边反口道:“我哪儿请的动他!他一天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做什么白日梦呢!” 陆选仁最听不得他这样作践陆新民,登时就变了口气道:“你不要胡说八道!连自家大哥都诋毁起来了!以后是不是就要骂你老子我了?” 陆振华早料到他又要偏袒陆新民,也不生气,只满不在乎的答道:“好好好,我不说他了还不行?大年下的了,您老爷子脾气还是这样大!” 陆选仁听他这样讲,也觉得自己有点偏心太过了,忍不住就缓和了语气道:“你要真是这样懂事,我倒也放心了。你不要看你大哥不顺眼,他……他也是……唉,总而言之,你不要惹他就是了。” 陆振华在电话那头皱眉撇嘴:“晓得了晓得了!” 放下电话,他拿起电话簿,找到他大哥公寓内的电话,对着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人接起来。 “大哥啊,是我!” 电话那边很轻微的嗯了一声。 “爸爸过两天就回上海了,你回家和我准备过年的东西啊?” “爸爸什么时候离开上海了?” “都有半个月了!” “哦,好。” 放下电话不过半个小时,陆新民就赶了过来。这倒出于陆振华的意料,不晓得这位大哥什么时候这样热心于家事了。然而陆新民到家后便坐在沙发上,神情沮丧、表情落寞。 “哥你生病啦?”陆振华问他。 陆新民抬头望着陆振华,好像很为难似的开了口:“我……我最近有点失眠。” 陆振华讥笑道:“那是因为你闲的过分了!” 陆新民瞪了他一眼:“我闲,你又做出什么事业了?” “我?要不是爸爸,我早就去前线杀敌卫国了!” 陆新民冷笑道:“哎呀了不起!没想到我们家还能出你这么个志士。真可惜让爸爸耽误你了!哼哼。” 陆振华嚯的站起来:“你这叫什么话?!” 陆新民翻了白眼:“不好意思,我一看见你,就忍不住的想要说点不好听的话。” “好哇!其实我也看出来了!人家哥哥都是护着弟弟的,你可好,比我早生了那么多年,却天天的跟我找别扭!我怎么就惹着你了?” 陆新民舍不得委屈自己,有什么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你说你这样子——像个大猴子!” “什么?”陆振华大惊,指着自己道:“你说我像猴子?——我哪里像猴子啊?” “长手长脚的不像猴子像什么?你不就是少了条猴子尾巴吗?” 陆振华生平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人身攻击,气的指着陆新民道:“你、你是我哥哥,我是猴子,你也是猴子!而且还是只矮猴子!” 陆新民也站了起来:“我矮?” 陆振华用力的挺直了腰板,恨不能再偷偷踮起脚尖,终于比陆新民高了几乎一个头:“你以为呢?你这只五短身材的矮猴子!” 陆新民气的脸都白了,他个子的确是不高,但是生的很是匀称,离五短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6 身材还是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的。不过因为他是陆家的大少爷,他爸爸又素来把他夸的一朵花似的,导致他有点自恋,从来没觉着自己矮,反而嫌他弟弟太高。今天骤然听到这样的评语,当真有如晴天霹雳一般,登时就想杀了陆振华出气。然而就在他四处寻找兵器的时候,陆振华已经嗅到危险的气息,抓起外衣就跑了出去,他前脚刚出了大门,后面一把折凳夹着风就拍了过来。吓得他迈开长腿,三步两步就跑去院内的汽车旁,发动汽车便开出了大门。陆新民见无法继续追杀了,便闷头走到穿衣镜前,凝视着镜中人,站了两个小时也没动地方。家下的阿妈们见了,都觉着新奇,纷纷躲起来捂着嘴笑。 第15章 陆振华逃到了自己中学同学曾锡尧家里,躲到傍晚方回。 他那同学的祖上在前清也是个大官,然而现在早就败落了,外面看着也还是个大家族,老房子走进去,也能看出几分残留的富贵气象。然而其实是很惨了,尤其是家中的公子们,民国时期因为为前清守节,所以不肯出来做官;现在日本人来了,又要为民国守节,继续不肯出来做官,在家中坐吃山空,简直不知如何为继。幸而先前把北边的地都卖了,收了点钱,还可以勉强维持着衣食。此家中只有一个异类,说起来还是曾锡尧的一个堂哥,年纪轻轻的便想法子去了日本留学,结果现在回来后,在关押侨民的集中营内做事,据说每天打扮的人模人样的,一个人租了套房子住着,也不大同家人往来,仿佛是阔了。 曾家也知道陆振华的父亲是何来头,照理,是应该表示鄙视的。不过现在自己生活困窘如斯,恨不能抛去名臣之后这个虚无名头,奔出去弄几个钱回来。所以也管不了祖上那些所谓国仇家恨了,对待陆振华客气有加,甚至想借此日常往来的机会,能和陆家攀上一门亲事。 陆振华在曾家呆的满惬意,要不是心里惦念着他爸爸让他准备过年的事情,简直都不愿回去了。然而一想起他哥哥的手段,又有点打怵,于是便要曾锡尧陪他一同回去,陆新民真要还是不依不饶,他也多个帮手。 在路上,陆振华开着车,二人便一路聊到了曾锡尧那个堂哥身上去了。二人都是热血青年,所以倒也很谈得来,曾锡尧道:“他是利欲熏心了,国难当头,他反而……唉,听说租界里的外国人进了集中营后,留下来的花园洋房都被日本人分掉了,他也分到一所,前两天还来接二叔二婶去住,结果被二叔给骂了出去。你知道是哪所房子吗?就在开纱厂的顾家旁边。” 说到顾家,二人一起嗤嗤的笑起来。陆振华道:“他叫什么来着?顾理元?拼了命的花钱入了荷兰籍,结果日本马上就和美国开了战,他好像特地就是想要进集中营似的!真好笑!” 曾锡尧附和道:“是,先前他和我们家有交往时,我总能看到他。带着个傻弟弟到处走。我二妹第一次见到他时,犹豫半天,还是称了他一声‘顾伯父’。全家那个笑啊。”他在头上比划了一下:“没见过那么严重的少白头,结果下次来的时候,就全给染黑了。” 二人闲话一路,曾锡尧语言风趣,又谈论了自己亲戚家的许多奇闻异事,听得陆振华把家里那位恐怖大哥都给忘了。直到汽车停在自家门口时,他才又紧张起来。 “你就跟在我后面,我先去问问他走没走,要是没走的话,你就到我家坐一坐,等他气头过了,我再让司机送你回家。”他这样嘱咐了曾锡尧,然后下车,一路鬼鬼祟祟的去门房处询问了,得知陆新民并没有走,并且还带着佣人们做了大扫除,不禁暗暗叫苦,向曾锡尧做了个手势,二人一起进入楼内。 其时,陆新民站在客厅内,正在审视对面墙上新换的窗帘。听见有人进来了,扭头从宽阔的半月门望出去,见是陆振华,扭头便走。 陆振华见他没有找自己拼命,稍稍心安了点。又和曾锡尧谈了会儿天,才放他走了。然后自己上楼,琢磨着也许应该去找陆新民道个歉——虽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兄弟两个闹矛盾了,他没错也是错,也就习惯了。 然而他刚走到陆新民房前,冷不防房门打开,陆新民低头出来,看也不看他一眼,扭身便向楼梯处走。他连忙张开双臂拦住:“哎,大哥,我来给你道歉啦!我不好,我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陆新民一侧身从他旁边走了过去,也不回答,只摆了摆手。也不知道他是不计较了,还是不原谅。 陆振华只好跟上了他:“大哥,你不要这么小心眼好不好?我承认我是猴子好不好?你不要和猴子一般见识嘛!” 陆新民这回站住了,回头看着他:“汽车的钥匙给我一把。” “这么晚了你就在家里住吧!” “少废话!” 陆振华无法,只好从口袋里掏出汽车钥匙给了他。 陆新民开着车,想去找顾理初。自从上次他在自己的公寓里过了一夜后,二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顾理初不肯搬来同自己住,难道自己的地方还比不过顾家那个肮脏而空荡的冰窖吗。这让他非常困惑,而且有种强烈的挫败感。 他现在受不得一点点刺激。随便谁的一句话都可以让他失控。虽然他已经开始偷偷的吃药,然而药物的作用实在有限,在提供给他短暂的愉悦和平静之后,席卷而来的是更深的绝望和烦躁。他的视觉和听觉变得无限灵敏,而看到的听到的,没有一样是美好的。 他的身体还行走在婆娑世界中,但心已经提前坠入无间地狱了。 尤其是前一阵子,他简直有点要崩溃的意思,因为自顾不暇,所以也没有再去找顾理初。这几天,如果不提上午跟他弟弟的那场口水仗的话,似乎倒是好了点——也可能是换了新的进口特效药的缘故——总之,他觉得自己最近这两天还是满正常的。 然而当他发现顾理初并不在家的时候,他又开始头疼了。 “怎么回事?”他想:“我怎么总是找不到他?他是个白痴还是个精灵?他飞走了?” 他大踏步走进楼内,开了电灯。 屋内几乎要变成一个大垃圾场了。他走遍了每间屋子,连顾理初的影子都没有。后来他偶然间走进了一间书房内,发现墙上挂了幅水墨山水画,他对于国画是没有研究的,素来也不大喜欢,然而这幅画旧虽旧,看那笔触色彩,却颇有番意境。左边又挂了幅老虎,旁边题了两行蛔虫似的字,接着是一个豆腐块大的落款,也识不出是什么。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7 他踩着个积满灰尘的红木凳子,把那幅山水画摘了下来,又从大衣兜里掏出块手帕拂了拂灰尘,然后便毫不惭愧的将画卷起来,夹在腋下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发现一只金黄毛色的小狗趴在走廊里,一双黑亮的眼睛却盯着自己。 他笑起来:“顾理初,你变成小狗了?你变成小狗也很可爱。”说着走过去弯下腰,拎着那小狗的后颈,像拎一个袋子似的,向楼下走去。 在年前,他又来过一次,依然没见到顾理初。这次他偷走了顾理元书房中的翡翠镇纸——他自己没觉着是偷,看着好就拿了而已。 陆选仁从南京回来了,赶着过年,也没有时间采买什么年货,只带了几只板鸭。发现家里倒是布置的喜气洋洋的,便夸奖了两个儿子。然后派陆振华去给沈静送只鸭子去。 陆振华很不愿意:“我给他送啊?他又不缺只鸭子吃!” 陆选仁感叹这儿子如此幼稚:“礼轻情意重。他做事很卖力气。” 陆振华还是要说点怪话:“哈,反正也是的,他昨天送来了那么多西洋水果,还有一尊小玉佛。我们礼尚往来给他只鸭子,也是赚了啊。” 陆选仁听了他这番高论,气的唉了一声,懒得再讲,转头对陆新民道:“新民,你去。地址在电话簿上有。” 陆新民很痛快的答应了,拿着板鸭出了门。他正好想去找沈静,顾理初总也不见,还是得让沈静去找。爸爸说的对,沈静这人“做事很卖力气”。 他开汽车到了沈静所住的公寓,坐电梯上了楼后,按照门牌号找到了地方,便开始砰砰的敲门。敲了许久,门开了,不过开门的是顾理初。 二人如此相见,一时间都怔住了。还是顾理初先开了口:“陆先生。” 陆新民后退一步,抬头看了看门牌号,然后很迟疑的问:“这是沈静家?” 顾理初点点头,忽然满脸通红:“我现在住在这里。” “为什么?” “我病了,沈先生让我住在这里。”他说的是实情,然而实情其实又不是这样子的。 “什么病?” 顾理初很忸怩的低下头:“屁股发炎了。” 陆新民大惊:“什么?” 顾理初侧了身子,在自己屁股左边指了一下:“烫破皮了,后来就发炎了。”他怕陆新民担心,连忙又加上一句:“现在已经好了。” 陆新民以手抚胸:“我还以为——吓死我了。”说完不等相让,径自迈步进门:“沈静呢?” 顾理初摇头:“不知道。” “什么时候能回来?” “也不知道。” 陆新民把手中那油渍麻花的纸袋放到门边的桌子上:“我爸爸让我给他送只鸭子来。” 顾理初答应了一声,忽然想起来:“沈先生他只吃面条、面汤和面疙瘩。” “他不吃正好,你吃。”陆新民随手从桌上的报纸上撕下一条空白的边缘,擦了指尖的油。然后又开始四处巡视。顾理初跟在他的后面,陆新民身上有一种寒冷而清新的气息——那是外面世界的味道,沈静不让他乱跑,所以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出门了。 他近乎痴迷的望着陆新民的背影,所以陆新民骤然转过头来时,他被吓的退了一步,并且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像个情窦初开的姑娘被人撞破心事一样。 陆新民也是若有所思的望着他,脸上带着点模糊的笑意,半晌,他开口问道:“你睡在哪里?” 顾理初指指身后的卧室:“我睡在床上。” “他呢?” 顾理初不明白了:“谁?” “沈静。” 这问题让顾理初很有些不安,他背着双手靠墙站着,低头小声答道:“沈先生和我一起睡。不过他经常连着几天不回来。” 陆新民向顾理初走近了一步,忽然抬手抱住了他。 这是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衣服上的寒气迅速透过了顾理初身上薄薄的绒线衣,然而他却觉不出冷,只是心跳的厉害,激烈到了他不能正常呼吸的程度。他还背着手,两只手在背后紧紧的握着,关节都泛白了。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住?”陆新民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姓沈的配不上你,他算什么东西。你肯睡他的床,却不肯睡我的?”他的双臂用力箍住顾理初柔软的腰:“跟我走吧!我喜欢你,见了你就高兴。” “哟,大少爷来了!” 这一声来的突兀。陆新民就觉着怀里这个身体忽然一颤,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沈静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头上歪带着顶黑色礼服呢的鸭舌帽,帽檐压下来点,遮住了右边眼睛。 他就着抱住顾理初那个姿势,向沈静点了点头:“我爸爸让我给你送鸭子。在桌子上。” 沈静向那桌子上扫了一眼,然后一躬身:“陆先生回来了?请大少爷替我向陆先生道谢。另外提前给您和陆先生、二少爷拜年了。” 陆新民无暇再理他,转过来脸来继续盯着顾理初:“你说啊,你是怎么想的?” 顾理初一张脸由红转白,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倒是站在门口的沈静开口道:“大少爷是有什么事吗?” 陆新民还是一贯的开诚布公:“我想带他去我那里。” 沈静笑了:“这好办。现在大年下的,您得忙着过年,阿初去了您也抽不出功夫陪他,这样吧,年后我送他去您那儿住一阵子。我呢,也是受他哥哥的托付才要照看他的。我看您还挺喜欢他,所以放您那儿我一来放心,二来也是阿初的运气。” 他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陆新民也听的心悦诚服,想到今天是年三十,把顾理初弄走了也没处安置,便答应道:“那好,年后你送他过来。” 说完,他觉着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了,便放开了顾理初,当即告辞。他这人来去如风,也没个交待,说走就走了。留下顾理初靠墙站着,望着他的背影发愣。然而他的背影也很快消失了,门口只剩下个神情古怪的沈静。 沈静摘下帽子撘到一边的衣帽架上,冷笑一声后咕哝道:“走着瞧吧!” 顾理初悄悄的转身,想溜进卧室里躲起来。然而被沈静开口叫住:“阿初,过来!” 他期期艾艾的答应了,然后慢慢的挪到沈静面前。 沈静却只是抬手摸了摸他新近剪过的短发,笑道:“你不要怕,你又没有错。我可是赏罚分明的人。你把那鸭子拿去厨房吃了吧,我受不了这个味道。”说完,他又探过头,在他的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8 脸上亲了一口。 顾理初毫不在意,只是心里暗想:“今天他怎么这么好脾气?是因为要过年了,他也很高兴的缘故吗?” 在厨房吃那只凉透了的鸭子时,他又想:“哥哥今天在吃什么呢?不知道他有没有穿新衣服。” 他用沈静给他的“辛苦费”,给他哥哥买了一整套的呢制衣服,以及许多现在看起来已经是奢侈品的肉食和糖。顾理元把那些东西全盘收下,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傻小子现在和沈静住在一起,然而面对面时,他一个字儿也不问,而顾理初就天真的以为他哥哥什么都不知道,并且还很高兴他哥哥的不闻不问,因为这样他便可以不必撒谎去解释这钱的来路。 第16章 当晚,沈静带着顾理初去放了鞭炮和烟花。 沈静以为顾理初孩子心性,大概是喜欢这些东西的,所以买了许多,想让他玩个痛快。没想到顾理初远远的躲在一边,并没有表现出很大兴趣。 “不喜欢?”沈静问他。 “我哥哥不让我放鞭炮。” “为什么?” “怕崩了手。” 沈静只好自己去点烟花,嘴里声音极低的的咕哝了一句,也听不清是说什么。 那烟花很劣质,喷了一簇火树之后便轰的一声炸开了。沈静赶忙回身搂了顾理初,怕他吓着。顾理初因为一直有心理准备,所以倒没很惊骇。沈静用身体挡了他,他也没觉着感激,反而以为是沈静胆小怕响,便一时忘了他平素的凶神恶煞相,一面抬手去捂他的耳朵,一面嘴里说:“不怕不怕,已经完了。” 沈静冲地呸了一口:“别乱说,什么完不完的!”话音落下,忽然想起顾理初脑子不灵光,何况又是大年节的,何必又要喝斥他。于是立刻又笑起来,口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极其和蔼的说道:“还有几个大个儿的,说是很好看,我放给你看好不好?” 顾理初毕竟还是孩子心性,虽然怕沈静,但同住了几日,渐渐相熟,也就不那么怕的甚。却不知他越是同沈静随便,沈静越高兴。 沈静在自家守着顾理初过年,虽然孤单,但比起往年,也就算是热闹了。顾理初头脑简单,不能当成益友来相处,然而毕竟是活生生的,而且看起来赏心悦目,所以沈静心里也就很满足了。 但与此同时,他的恩公陆选仁家中,却又闹了个不可开交。 陆选仁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他今年五十多岁,无论如何也没有力量拉开两个正当年的儿子,而陆振华和陆新民这次打的尤其激烈,原因却未明。他只晓得本来一家三口在饭桌上言谈甚欢,陆振华还拿起一只油腻腻的鸭子在饭桌上摆了一步步走路的姿势。走了一会儿,他忽然有了发现,自言自语道:“哦,鸭子的腿这么短啊?还没有伸开来的翅膀长。” 陆选仁正和陆新民微笑谈话,听了陆振华的言语后,便扔给他一张餐巾道:“你好好擦手吃菜,不要说这些傻话。”然后转过头,想继续同自己心爱的大儿子谈下去。哪知陆新民忽的站起来,顺手端起一盘菜便向对面的陆振华脸上拍了过去,嘴里还大声喊道:“你又来讥讽我?!” 陆振华猝不及防,正被拍了个满脸花,一手抹脸站起来,怒道:“我说什么了?我说鸭子关你屁事?”说完手握鸭脖子,把那大肥鸭向陆新民的头上抡去。陆选仁还没反应过来,二人已经打在一起。家下众人赶忙来劝,然而哪里劝的开。陆选仁大吼几声,也没人听,一路乒乒乓乓的从楼下打到楼梯,又顺着楼梯打到楼上。陆选仁无奈何,只得撩起长袍前襟在后面撵上去:“振华,你让着点你哥哥吧!唉……振华……”还试图插进中间将二人隔开,亏得管事的带人把他拉了回来:“老爷子您可不能近前,大少爷抄家伙了,这可怎么办?” 陆选仁回头看看一片狼藉的大理石饭桌,又想着自己苦心经营了半辈子,在外把自己经营成了头号汉奸,在内经营出这两个混蛋。自己一把年纪赶回家里想过个平安年也不能够,不禁悲从中来,心也灰了,对家下众人挥手道:“别拦着,打死一个少一个!” 他口中说着不让拦,哪知那兄弟两个打到二楼时,身高力壮的陆振华忽然把陆新民按在二楼的栏杆上,气喘吁吁的逼问道:“你再敢打我,我就把你扔下去!” 那栏杆的高度已到人的肋下,很是安全。所以陆新民自觉绝无被他扔下去的危险,便不肯示弱:“好啊,你扔啊!” 陆振华火气攻心,实在忍不得了,便一横心道:“我摔死你,横竖给你偿命就是!”说完,竟用力把陆新民拦腰抱了起来,眼看着就真往楼下扔。旁边的人一齐惊叫,涌上来想要阻止,不想陆新民在下落之际,反手抓住了陆振华的领带,把他带的一个跟头也翻了下来。结果二人一齐摔在了一楼,两三百斤的分量砸在木制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大响。陆选仁吓得肝胆俱裂,三两步跑上来看时,却见二人一个没死——一层楼的高度,还不足以死人。然而都分别都有点五官错位,显然是摔的很痛了。陆新民还拉着陆振华的领带,勒的他张了嘴,用手直抓脖子。陆选仁蹲下来想扒开陆新民的手:“新民,放手!” 陆新民脸色铁青的,就是不放。没法子,他只好转向陆振华,手忙脚乱的给他把领带解了下来。然后回头让管家打电话去找自家的私人医生过来,给两位少爷看伤。 这场骚乱,直到天明才算告一段落。两位少爷都没有什么大伤,不过是陆新民扭了脚踝,陆振华磕了膝盖。被人分别扶进了卧室休息。留下陆选仁独自在书房内神伤。管家在门口小心劝道:“老爷,少爷们年纪轻,打起架来不分轻重,也不是什么大事。您别太上心了,大年初一的,还是放高兴些好呢。” 陆选仁苦笑一声:“放高兴些……我有什么可高兴的。”他忽然又严肃起来,招手让管家进屋关门,然后低声问道:“老吴,你看新民,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么?” 老吴满脸的为难:“大少爷啊……就是好像脾气越来越大了。” 陆选仁叹了口气:“我真是担心他……算了,不提了。你去给沈静打电话,让他过来陪我聊聊。没想到我两个儿子,可要说点心里话时,却要去找外人来。” 吴管家知道他心里苦,可也不好多说什么,答应一声,垂头走了出去。 沈静来的很快,还提了点礼物。坐在陆选仁的书房里,他先满面微笑的拜了年,说了好些吉利话,听的陆选仁脸上也现出点笑意来。然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39 后三言两语的,又谈到了沈静身上。 “集中营的事务主任,是个好差事。”提起政事,陆选仁又恢复了精神,他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道:“然而不能做久,一来是有人眼红,容易树敌;二来是太消磨人,那个位置,做不出什么大成就来。而且周围都是日本人,难有升腾。” 沈静连连点头:“您说的是。” 对着沈静,陆选仁说话特别的坦白:“当初安排你去那里,我是觉得那里的钱容易来,你也该有些积蓄才行。等过一阵子我想法子让你换地方,特工总部在上海有个分部,你可以去那里做主任。年轻人,总得经些风雨才行。” “多谢您提拔我,我真是……”沈静说到这里,忽然哽住了——他真是有些感动,没有陆选仁,他不能想象自己现在还在怎样的处境中。 陆选仁笑笑:“你跟我也有几年了,我的情况,你最了解不过的。新民就不说了,振华不懂事,不理解我的事业,现在他还小,恐怕过两年就要恨我的。他们我指望不上,我就把你当成我的儿子来栽培了,你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沈静站起来,苍白的脸上有点泛红:“陆先生,我、我简直不知道怎样报答您。” 陆选仁摆摆手:“没什么,你用心做事就好。” 说到这里,二人都觉得有些言犹未尽的意思,却又觉得不便再谈下去了,于是就又转了话题,说到了秋城寺新近回了日本的事情,二人嘁嘁喳喳的,密谈了许久。直到中午时分,二人的谈话才告一段落。沈静见陆选仁似乎是没什么别的要说了,便识趣的告辞。陆选仁留他吃午饭,他知道陆家两位少爷不大看得起自己,所以也委婉拒绝了。 离开陆家后,他琢磨着今天是大年初一,似乎有必要去集中营里转一转。然而一想到家里还有个人呢,那份向上的心思就不禁淡了,只想回去看看顾理初。 他到家时,顾理初正坐在门后的桌子旁发呆,见他回来了,便站起来犹犹豫豫的问候道:“你回来啦?” 沈静见他还会主动同自己说点话了,心里很高兴,脱了外衣道:“回来了!今天也不出去了。”说着又走过去摸了摸水汀的铁管子:“烧得倒还暖和,你冷不冷?” 顾理初摇摇头:“不冷。” 沈静看他低头站着,穿着件天蓝衬衫,外面配着浅色的绒线背心,愈发衬得一张脸雪白干净,漂亮的像个瓷人似的。不禁心里喜欢,走过去从后面一把搂住,鼻尖蹭着他后脑的短发,一面嗅着一面含糊的说:“阿初宝贝儿,我真喜欢你。以后我也不娶老婆了,就只疼你一个人,好不好?” 他平时从来不说这种肉麻话,刚才不知怎么了,忽然就张嘴来了这么一句,说完后自己都觉着有点不好意思。然而顾理初听了,竟一本正经的侧过脸道:“沈先生,我哥哥说,男人不结婚就没有小孩子了。” 沈静一笑:“我这个人,只看今生不求来世的,还管什么子嗣。怎么,你还想着要结婚,然后生儿育女吗?” 这把顾理初问住了,他靠在沈静的怀里,很认真的想了想后答道:“我不知道,我哥哥没有同我讲过这件事。” 沈静探过头,忽然向顾理初的耳垂上舔了一口,恶意的笑道:“你是个傻子,没有女人喜欢傻子的。” 沈静说的倒是实话,任何人,包括顾理元,也都是这样想的。然而众人素来都把这件事给回避过去,哪像沈静这样说的尖锐赤裸,好像直骂到人的脸上去一般。顾理初本来就知道自己笨,听了这话,更是抬不起头来,也说不上难过,就是忽然泄气了,脸上都灰了光彩。 所以沈静对于顾理初,倒是有些好心的,然而全坏在一张嘴上了,什么不好听说什么,总以为顾理初跟小动物差不多,是没有思想头脑的。 下午的时候,沈静又带顾理初去集中营看望顾理元。今天并不是探视的日子,所以对于顾理初来讲,这是一个额外的大惊喜,顿时把中午那阵子的不愉快给抛去脑后了。他像条撒欢的小狗一样,欢天喜地的给他哥哥准备礼物。沈静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看他乐的那个样子,先是也跟着高兴;后来回过味儿来,想到他满心里只有一个哥哥,又有点别扭。 他对顾理元,倒也没有什么大意见,只是下意识的觉着这人绝非善类。仅此而已。 因为是私下的会面,所以地点选在了c楼内的一间空房内。沈静没跟着去,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等着。 见到顾理元时,顾理初高兴的不知怎样才好,面对面抱着他哥哥,无论如何不肯放手,扭股糖似的黏在人身上。顾理元拍拍他的后背:“年前不也是见过一次的么?就这么想我?” 顾理初把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哥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啊?” 顾理元叹了口气:“哥哥也不知道。不过……总会出去的。你好好的等着我。” 顾理初抬起头,一双清炯炯的大眼睛望向他哥哥:“这话你都说了好多次了。”说完又靠回他哥哥的肩上:“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顾理元被他问住了,一时也无话可答,索性转移话题:“你现在,住在沈静家里是不是?” 顾理初猛然站直了身体:“我……” 他是有点慌了,没想到他哥哥会突然谈到这个,并且还什么都知道。他舔舔嘴唇,害怕起来。 “哥哥……”他看着顾理元的脸色,试探着说:“你告诉过我不要和外人随便交往,我没忘。我不是自己想去他那里住的……”见顾理元面无表情,他很心虚的低下头:“你不喜欢的话,我回家就是了,你不要生气啊。” 顾理元半晌没说话,只是心事重重的垂着头。顾理初愈发惶惑了,以为自己犯了滔天大错,把他哥哥气的连话都讲不出了,便赶忙抱着他大哥轻轻的晃了晃:“哥哥,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我再也不去沈先生家里住了。我这就回家好不好?我是怕你担心,才一直瞒着你的。我以后再也不敢对你说谎了。” 顾理元本是自己正有条有理的盘算,没想到会吓着了这个傻弟弟,见他惊恐万状的望着自己,反倒觉得过意不去,勉强笑道:“我哪里生气了,平时不让你和外人接触,是怕你学坏。至于沈静嘛……他这个人……” 说到这里,他踌躇起来:旁人的坏,大多是有些恶习罢了,沈静的坏,可实实在在是从根本上烂起来的。如此想来,方才那番话就无法再继续下去,只得换了个切入点重新说道:“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所以你暂且住在他那里,起码衣食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0 无忧,我也可以稍微安心。不过……” 他还想向顾理初揭露一下沈静的丑恶嘴脸,以免他被沈静的小恩小惠给收买了,但是觉得这弟弟的理解能力实在有限,讲多了似乎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所以他这话说的断断续续的,终究没敢长篇大论。转而又问道:“他对你怎么样?” 这回顾理初想了想,似乎是很难判定似的略蹙了眉头,迟疑答道:“沈先生脾气不好,爱骂人。” 顾理元心里忽的涌上一股子气:“他骂你?” 顾理初点点头:“有时候骂。有时候他也对我好,给我买新衣服和好吃的东西。”他怕他哥哥担心,所以要着力强调沈静对他的好,抬手解了短大衣的领口,扯开让他哥哥看里面的衣服:“这件就是新买的。昨晚上他还带我去放烟花了。” 顾理元看着他弟弟,嘴里还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这个混蛋,他骂你做什么!”其实他平时也没少斥责顾理初,但是他骂可以,沈静骂就成了混蛋。 顾理初哪知道他的这番心思,还在絮絮的劝解:“其实也没什么的,挨骂又不疼。” 顾理元盯着他弟弟:“还有疼的?” 话音一落,他就立刻自悔失言——傻小子若真把让人疼的那件事说出来,他又怎么有脸再给人做哥哥。 幸而顾理初只是脸红了红,低头不肯回答了。 二人分别时,顾理元嘱咐他弟弟:“去,告诉沈静,我有话对他讲。” 顾理初黏在他怀里还不愿意走,被他硬推了出去。不一会儿,沈静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了,因为可以实话实说,所以气氛反倒轻松起来。 “你不要在我弟弟面前污言秽语!”顾理元压低声音道:“他会向你学的。” 沈静拉了把吱嘎作响的破椅子过来坐下:“哼哼,我又不是什么教育家,我管他学成什么样子呢!横竖不过玩几年就算的!” 顾理元听了这话,不禁恨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你也积点阴骘吧!” 沈静仰头看着他,满脸的得意:“喂,你也不用这样。好像要吃了我似的——不是你主动让我去看看你那傻弟弟吗?现在又跟我装模作样的!”说完这话他站起来,以便可以平视对方:“真可惜啊,你那阿初要是个妹妹的话,恐怕你现在都可以当舅舅了!” 顾理元最听不得他说这种下流话,不过自从挨了那顿鞭子加烙铁后,他也很知道忍耐了。所以便闭了嘴,不接这个话茬。 沈静自以为说倒了他,便愈发的欣欣然起来。临走的时候,都忍不住的满脸笑。 第17章 沈静过了个很得意的新年,而陆新民因为脚踝扭伤,一时离不得家,所以也没有再去他那里讨嫌。时光匆匆,转眼间便到了四月份。天气和暖起来,外面也已然有了花红柳绿的影子。这天,沈静接到了陆新民的电话,让他把顾理初送到他的公寓里去。 沈静在电话里是满口答应着,放了电话,他恶狠狠的咬了牙,觉得天下能比陆新民更讨厌的人也就没有了。只是他实在命好,竟有那样一个爹做靠山,让他都三十来岁了还可以满世界的任性。 他虽然气闷,然而也只在心里盘算,脸上是一丝烦恼也不显露出来。照常在集中营内忙碌一天后,他提前让司机开车离营,去附近的村子里弄了只狗崽子——他倒是想花钱买的,然而乡人并不敢要,情愿白送。 捏着鼻子,他把那只满身猪食味道的狗崽子带回了家,笑容可掬的对顾理初道:“上次你那只黄毛小狗早就不知跑去哪里了。你看,我给你买了只新的黑狗,你喜不喜欢?” 顾理初双手扶膝的弯了腰,就着沈静的手看了看那只大老鼠一般的土狗崽子,然后点点头道:“喜欢倒是喜欢的,可是它怎么这么臭?” 沈静捂着口鼻道:“洗一洗就好了,你可要好好养着它哦。” 顾理初依言去兑了一大盆温水,然后就小心翼翼的接过那狗去洗澡。沈静总算解脱,赶紧去洗手换衣服,一面开了窗户换气,一面担心狗身上的虱子跳蚤会传到自己家中。 顾理初每天被关在家里,无所事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忽然见沈静带回个活物来,而且幼狗都是一样的可爱,所以便很欢喜,兴冲冲的蹲在浴室里,往狗身上打香皂,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直折腾了两个小时,方把它洗的喷香。然后连晚饭都没有心思吃了,只从沈静那儿要了一点面汤喂狗。沈静坐在饭桌边,嘴里嚼着面条,眼睛瞥着顾理初,心想这个人也天天连吃带喝的,然而既没长的如何健壮,智力也是不见发展,不晓得那些饭菜都消耗到哪里去了。我天天在外面要做事,回来还要照顾他,平白的给自己找了个累赘,居然还甘之如饴,可见我也被他传染的白痴了。 “阿初啊。”他咽下最后一口面条,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道。 顾理初正蹲在地当中逗狗,听见他叫,就扭过头望着他:“什么事啊?” “明天早上送你去陆新民家里,好不好?” 顾理初呆呆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倒是满心想去看看陆新民的,然而他也晓得沈静不喜欢陆新民。犹豫了一下,他决定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沈静笑了一声:“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顶喜欢陆新民吗?” 顾理初以为自己的心事已经被他窥破了,大为惊恐,赶忙补救:“我也爱你。” 前些日子,沈静在床上折磨揉搓他的时候,发疯似的逼着他说我爱你。这让他印象深刻,晓得自己如果胆敢不爱这个沈先生,那就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沈静走过去,弯腰摸摸他的脸:“不要说谎,我和你哥哥一样,都不喜欢你学坏。” 这句话中因为提到了顾理元,所以顾理初心有所感,忽然觉得沈静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就轻声解释道:“我没说谎。你有时候对我好,我知道。” 这话出乎沈静的意料,简直让他有些感动了,于是他又照例的说了句不大好听的话作为回答:“哟,你还知道好歹了!” 顾理初又问他:“去陆先生家里,可不可以带小狗?” 沈静微笑:“当然可以。哦,对了,一只小狗会寂寞的,如果陆先生要你长住下去的话,我再给它买个伴儿,好不好?” 顾理初果然高兴点头:“真的吗?那好啊。” 翌日清晨,沈静把顾理初和狗一起送去了孟德兰路的公寓里去。 陆新民是依旧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1 的衣冠楚楚,并且神采奕奕,见了顾理初,他笑笑没说话;见了顾理初怀里的狗,他皱起眉来:“这东西……” 沈静在旁边一推顾理初:“阿初,告诉大少爷这是什么啊!” 顾理初献宝似的把狗双手托到陆新民面前:“是小狗。” 接着沈静不等陆新民做出反应,便匆匆走掉了。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陆新民正专注的瞧着那只虽然可爱、但本质上绝不标致的土狗,满脸都是隐忍着的烦恼。 坐在汽车内,他觉得总算是初步的出了一口恶气,决定过两天再去捉些个野猫癞皮狗送给阿初,让陆新民在一边好好的看个痛快! 沈静这厢正暗自得意,不想刚到了集中营,便有恶信传来,说是秋城寺昨夜已然同新任领事回上海了。照理,这集团管理所所长的位置应由新任领事来担当,然而到底是怎样个人事安排,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想着又要去敷衍秋城寺,沈静不禁头痛起来。现在他既盼陆选仁那边动作快些,赶紧把自己调离集中营;又有些舍不得这个肥缺,因为他的进项实在是很可观,侨民们每天的吃穿用度、营内的物资流通等等,处处都有油水可揩,而且他是只进不出,所以这一阵子看他不声不响的,其实已经发了一注大财。 他独自坐在办公室内,正在左思右想。忽然外面有人敲门,接着林秘书探头进来:“沈主任?”然后全身都一起进来,随手关了门,压低声音道:“沈主任,您看这可怎么办?19营里已经连着病倒了十好几个了,都是发热,医疗室内的医生没看出门道来,从医院里找了个日本医生过来诊断了,说是肠窒扶斯。” “那是什么病?” 林秘书一脸苦相:“那是日本说法,在咱们中国,那病就叫伤寒。” 沈静顿时变了脸色:“伤寒……那不是传染的吗?” “可不就是吗!” 沈静站起来,作势要出门,然而腿还没抬起来,他却又坐了回去,平静了表情道:“这病要怎么治?” “那倒也没什么复杂的,吃点药,主要的是要好好休养,饮食上格外的要注意,还有……” 沈静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这又不是疗养院。石场东边又两间空房,收拾一下,让那几个生病的搬过去。免得大片传染。” “是,那药呢?” “没有药!让人一天给他们送两次饭。二十天后去看一看,活的带回来,死的烧了!” “是,我这就去办。” 林秘书转身要走,却又被沈静叫住:“带人走时,就说是送去看病休养,别说漏了。另外让食堂里面的人做饭干净点,那么猪食似的,谁吃了都要生病的。” 林秘书领命走后不久,外面便起了喧哗。这回是曾锡言跑过来给他传信:“沈主任,19营内闹起来了!” 沈静对他素来是比较客气:“哦,发生什么事了?” “林秘书正带人想把病人送走,然而其余的营员都表示不肯,认为病人被带走后,一定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沈静不假思索道:“让吉田班的士兵带枪守住19营,对于继续阻拦的营员,可以开枪击毙。” 曾锡言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不禁很犹豫:“这……未免有些太那个了吧?传出去的话……” 沈静很耐心的回答:“曾秘书,你不要担心,这道命令是我发的,出了事情自然也是我来负责。而且我们营内的规定有一千多条,随便按照哪一条都可以进行解释的嘛!” 曾锡言不再多说,告辞去找吉田班了。 沈静没想到,他那条让吉田班带枪进行恐吓的馊主意,会引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看到日本士兵气势汹汹的摆开了要射击的架势,饱受压迫的侨民们忽然发了疯,一起的造起反来。气息奄奄的病人被扔在走廊里,能够清晰的听见外面震地般的怒吼。吉田班慌乱中开了几枪,打死了一个不知哪国的老头子,这又成了新的导火索,人群开始从楼内大批涌出,向赶来的士兵队伍中冲击过去。沈静从二楼办公室的窗户望出去,见外面人潮汹涌,群情激奋,顿时有点慌神,正好看到曾锡言在两名士兵的保护下从远处跑过来,赶忙开了窗户,大声的把他叫上楼来。然后二人一起分别向各个方面打电话,请求附近的部队派兵支援。忙的一脑袋白毛汗,直到眼看着荷枪实弹的士兵被卡车一批批的运到大门口了,沈静才吁了一口气,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然后就听见了外面崩豆似的清脆枪响,一声接一声的,每一声恐怕都是一条人命。 下午时候,骚乱被完全的平息下来。士兵依旧架了机关前守在楼外,不许侨民乱走一步。而沈静则被秋城寺叫了去,狠挨了一顿臭骂。 沈静自认倒霉,连解释辩白也不敢,只好低头听着。秋城寺骂完一场,喝了两口水,走到他身后,又滔滔不绝的指责讥讽起来。然而无论他说了多么难听的话,在沈静这里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不会感到丝毫的难为情。并且始终面带着悲哀而温和的微笑,好像要含笑九泉了一般。 秋城寺也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忽的转到他面前,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沈静看他忽然挑剔起了自己的态度,不禁有些发懵,赶忙低了头道:“我一直在听。将军说的对,我一定认真反省。”说着,脸上换了个比较沉痛的表情。 秋城寺冷笑一声:“反省?沈静,我是了解你的,你很会说话,并且是说一套,做一套!” 沈静暗暗的觉出不妙来,他依旧低着头,但是飞快的向门口瞥了一眼。心想这日本王八蛋要是再敢下死手打我,我就要设法先逃走。 然而他尽自打算的好,哪知秋城寺动手,是不会预先通知他一声的。他瞥向门口那一眼还未收回来,忽然就觉着窝心挨了一脚,然后整个人都向后坐了过去——正好是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结结实实的磕到了他的尾椎骨上。他痛的要死,赶紧翻身着想要站起来,秋城寺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紧接着又是一脚,这回那梆硬的军靴踢到了他的胸口,他竟被那力道带的飞起来,直撞到后面的墙角处。当下单听他微微的哼了一声,那身子便慢慢的委顿软到在地上,也不挣扎了,只是靠着墙半躺半坐着,两只眼睛直盯盯的望着前方,一张总是笑着的脸也阴沉了下来。 过了一分钟,一行鲜血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秋城寺自诩是个打人的高手,下手虽然狠,但也是有轻有重的。他琢磨着刚才那一脚似乎不至于要了人的命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2 ,但他就没想到沈静其实脆弱的像个玻璃人儿,一摔就碎的。 “沈静,站起来!”他还在冷酷的命令。 然而沈静这回看起来很异常,只是那样窝在墙角,忽然颤抖一下,嘴角的血就涌出一股子来。 秋城寺暗叫不好,他打了沈静不假,但绝没有把他打死的意思。但他也并不慌乱,走过去蹲下来道:“沈静,你哪里不舒服?” 沈静这回有了反应,他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指自己的胸口,满口鲜血的做了一个口型:“疼。” 秋城寺叹了口气,站起来打开房门,用日语高声喊道:“来人,送他去医院!” 入夜时分,黑色的小狗被陆新民用一根旧领带拴在了门边,那狗不过几个月大,还是狗中的婴儿,所以得空就要趴在地上睡觉。陆新民蹲在一面看了又看,怎么看都觉着这黑狗好像一堆狗屎一样。 于是,他找了一条毛巾,轻轻的把那条狗蒙盖上了,眼不见心不烦。 然后,他回到卧室,顾理初坐在床边,见他进来了,似乎是有些脸红。 陆新民不理会他,径自去倒了杯水喝了,然后走到床边铺好被子,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才上床到了顾理初的身边,一言不发的抱住了他。 顾理初靠在他怀里,很有些心跳。他自己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还觉得很有意思,扭头对陆新民道:“我的心在扑通、扑通的跳。” 如果是沈静听了这话,大概就要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去摸一摸,然而陆新民听了,只把抱着顾理初的双臂紧了紧,然后温温柔柔的问道:“顾理初,你喜不喜欢我啊?” 顾理初很干脆的点头:“喜欢!” “喜欢我什么啊?” 这次的回答依然很干脆:“喜欢你对我好。”想了想他又忸怩的补充了一句:“还有你长的好看。” 陆新民总算在他这里得到点安慰:“我哪里好看啊?” 顾理初伸手去摸了他的鼻梁:“鼻子好看。” 陆新民任他摸着,自己只专注的望着顾理初的脸,眼神纯净安详,嘴角微微的翘起来,是一个无欲无求、大自在的微笑。 他第一次见到顾理初时,脸上现出的就是这个表情。顾理初当时并没有看在眼里,然而这次距离极近的面对面了,心跳了,脸红了,他才觉出这个人是不一样的,和哥哥、和沈静、和其他所有人相比,是不一样的。 他忽然就觉得心里很喜欢很喜欢这个有着好看鼻子的人,简直不知怎样表达才算充分。回抱住陆新民,他凑过去在他的脸上用力的亲了一口。 陆新民依然看着他,带着那个要羽化登仙了似的微笑,柔声道:“我见了你,心里很高兴。” 哪知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唧唧歪歪的狗崽子叫声。 顾理初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扭头望着门外,自语道:“小狗睡醒了?” 陆新民登时放开了他,心里一股邪火腾的烧起来,只想去把那条黑狗踩成一滩烂泥! 第18章 幸而那条小狗只叫了几声,便又安静下来。所以陆新民按捺着怒火,终于强忍着没有去行凶。然而方才那番柔情蜜意的气氛已然被破坏了许多,他虽然还抱着顾理初,然而却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晚了,睡觉吧。”他推开顾理初,拉开被子钻进去。 顾理初不知道他怎么就忽然变了态度,所以依然坐在床边,心里是很想同陆新民一起睡的,然而又有些迟疑,不知道陆新民愿不愿意。 陆新民也不理他,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一只手才在被窝里摸索着掀了被子:“坐着干什么?睡觉吧!” 顾理初这才轻手轻脚的上了床。身上的睡衣是早换好的,倒也不冷;一双脚却一直赤裸着,已经冻的冰凉。在被窝里他笔直的躺成一根棍儿,生怕碰了陆新民。 直到凌晨,似睡非睡而又一言不发的陆新民方侧过身来,把顾理初搂进怀里。顾理初睡的正酣,朦胧间便觉着有人在扳自己的身体,糊里糊涂的睁开眼睛,却正好与陆新民目光相对。那时外面正是天光微明,路灯未息的时候,屋内因此也只是光线暗淡,并没到一片漆黑的程度。顾理初只见陆新民一双眼睛清炯炯的,极漠然的看着自己,满脸的麻木不仁,透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好像死不瞑目一般。不禁就有些怕起来,他抬起手摸了陆新民的脸:“你醒了?” 陆新民把他的手拉下来放回被窝里,然后笑了笑:“我在看你。” 顾理初是被猛然惊醒的,见陆新民没事,便又犯起困来,揉着眼睛咕哝道:“我没有什么好看的。” 陆新民还是笑:“你睡你的,我看我的。两不相干。” 顾理初闭上眼睛,还想说点什么,然而躺在柔软干燥的被窝里,身边又紧靠着温暖的陆新民,他实在是觉得很舒服,所以打了个哈欠,他立刻便又睡着了。 翌日清晨,顾理初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陆新民早起了床,并且还去楼下买了早点上来,先独自吃了,然后就蹲在门口研究那条小黑狗。 小黑狗早上在地上尿了一小滩,让穿着薄底软拖鞋的陆新民踩了满脚。他倒没有声张,自去洗脚换袜子。然后便去给沈静打电话,先打的是他哈同路公寓的电话,没有人接。集中营内办公处的电话他又不晓得,所以决定一会儿自己开车去趟集中营,顺便把那狗送还给沈静;如果沈静也不肯要的话,就干脆送它回老家,重新投胎算了! 所以顾理初走到他身后之时,正是他想到狠毒处之际。 “陆先生!”顾理初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喜欢它?” 陆新民笑眯眯的转过头:“我不喜欢。” 顾理初怔了怔:“那……对不起,我不知道。” “把它送走吧!送去沈静那里!” 顾理初也在他身边蹲下来,伸手去摸小黑狗的后背,一遍一遍的摩挲,心里是舍不得的,但只能点点头道:“嗯,好吧。” 陆新民见他愿意了,立刻起身,抓起外衣披上便要出门,顾理初问他:“你要去哪里啊?” “送狗。” “带我一个好不好?”顾理初还蹲着,抬手扯扯陆新民的裤脚:“路上我抱着它。” 陆新民心情还好,所以很痛快的答应了。然后一路催着顾理初洗漱穿衣,又匆匆的吃了两口早饭。这时那狗闻见饭香,馋的吱吱叫,顾理初想喂它点东西吃,陆新民看不得了,着急道:“顾理初!你再不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3 走,我不喜欢你了!” 这句话果然治住了顾理初,他乖乖的抱起小狗,跟着他出了门。 陆新民一路飞车到了集中营,这回对门口卫兵说明了自己身份,得以长驱直入。然而接待他的却是个姓林的秘书,也没请他下车进楼坐坐,站在车外便满脸倒霉相的告诉他:“沈主任进医院了!” 陆新民听后很镇定:“哪家医院?我把狗送去医院好了。” 林秘书不知道这里和狗有什么关系,然而也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在同济医院。哦对了,听说令尊陆总长今天也要去呢。” 陆新民听说自己的爹也要去,不禁挠头:“啊……这样啊?” 前些日子他和自家弟弟打仗,陆选仁虽然出奇的偏疼他,然而事后也忍不住很轻微的规劝了他两句,听得他心乱如麻,短时间内都不愿再见父亲。 于是他从身边顾理初的怀里揪住那小狗的后颈,拎起来从车窗递出去:“这是沈静的狗,你先替他养着吧。”说完摇上车窗便发动了车子,顾理初侧身向外望着,见那林秘书生的獐头鼠目的,就很不放心,然而又不敢多说,只好一直望着那狗,车子开远了,他还回头望着。 陆选仁来到同济医院时,沈静刚好是清醒着的。 他是折了一根肋骨,断骨刺伤了肺,所以才吐了血。经过治疗,倒也没有性命之虞,然而几个月之内是无所作为,只能养伤了。见了陆选仁,他眼圈一红,奄奄一息的招呼道:“陆先生,您来了。” 陆选仁面色铁青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向他做了个禁言的手势:“你身上有伤,不要说话。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知道了。你尽管养伤,我派兵在这里守着,看谁再敢动你一个指头!医生说你受的这是内伤,需要好好将息才能痊愈。你也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当年你替我陆某人挡了一颗子弹,我自然心里有计较,绝不会眼看你让秋城寺健太郎打死!” 说到这里他站起来走到床头,将那夹在床脚栏杆上的病历本子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夹回去接着说道:“阿静,我知道你这回受了大委屈。你先前同我讲秋城寺的事,我还没有很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倒是我大意疏忽了。” 沈静这回忍不住又气若游丝的挤出几个字来:“他疯了!” 陆选仁没再说话,只是双手握着床栏杆,若有所思的扭头望向窗外。望了有半刻钟的时候,才又开口道:“现在太平洋的局势……其实……”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侧耳听了听,仿佛是有些奇怪似的,放轻脚步走到门口,猛的一把拉开房门:“你是谁?” 原来那门口悄悄的立着几个西装男子,因同是政府内的官员,所以门口的军警也不曾阻拦干涉。只见为首那青年摘下帽子微一躬身,斯斯文文的道:“陆总长您好。我们是集团生活所的工作人员,听说沈主任忽然进医院了,心里担心的很,便一齐邀着想来探望他。” 陆选仁向这青年上下打量一番,把表情调整成一贯的正经样子:“我倒仿佛见过你似的,你先前是哪个部分的?” “哦,我刚回国时,曾给森田将军做过一阵临时翻译。那时倒是见过几次陆总长您的。” 陆选仁想了想:“你是曾锡言吧?” 曾锡言笑了:“没想到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陆选仁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沈静,二人目光相对,却不露情绪。他随即转过头来道:“你们既来了,就快进去吧。我正好也就要走了。” 曾锡言一行人赶忙给他让了路。待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后,这些人才走进病房。沈静如今半死不活的,哪有精力待客,只能向他们微微的点了下头:“来了?” 这回房里没了外人,就轮不到曾锡言说话了。林秘书一个箭步窜到床前,哭丧着脸痛心疾首道:“沈主任,怎么一时不见,您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沈静哪能说自己这是在秋城寺那里挨了窝心脚的缘故,又没有精神去编造个故事来敷衍,便叹息一声闭了眼睛。然而林秘书除了忠心耿耿外加善于炒肉之外,再无一点眼色——当然也或许是真心的为沈静气愤了,竟又追问道:“可是有谁暗里对您下了手不成?您说出来,我带人去给您报仇出气!” 沈静当场开始装死。还是曾锡言看出了门道,委婉劝道:“老林,看来沈主任虽然是受了伤,然而性命还是安全的,大家也就放心了。至于其他的,等沈主任身体养好些再说也不迟,何必急在一时。咱们才来时,医生便嘱咐过不要让病人多说话的,你这样强问,倒于病人身体无益了。我看不如咱们还是先回营里,以后每日轮流来探望。正好沈主任是孤身在上海的,我们每天来几个人,还能帮上点忙。”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林秘书听的心悦诚服,也表示赞同。余下众人便将礼物放到屋角的桌上,然后凑到床前,瞻仰遗容似的向沈静告别,沈静眼看这帮苍蝇似的人物终于要走了,也就又起死回生,恹恹的答应了两句。 不想林秘书随着众人走到门口了,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便又独自折回床前道:“主任,我刚想起来,今早儿上——挺早挺早的时候,陆家的大少爷来了,给您送了一只狗。我给拴到办公楼门口的树下了。” 沈静哼了一声,蚊子叫似的问道:“他一个人来的?” 林秘书听不清他的声音,便俯下身子:“啊?” 沈静慢慢的喘了口气,重问了一遍。这回林秘书才听明白了:“哦,不是的,还有那个……就是和您在一起的那个挺好看的青年人。” 沈静重新闭上眼睛,瘦削苍白的脸陷入蓬松柔软的羽绒枕头里:“知道了,去吧。” 医生和看护妇们不时的进出,显然,他们对床上这人有着足够的重视,并且毫不犹豫的调来各种稀缺药品使用——若是平时,这本是医院的本分,不值一提的;然而现在上海与外界交通断绝,各种物资储备有限,都是用一点少一点,尤其是药品,简直珍贵之极。前些日子玛丽安医院内被人偷去一小箱盘尼西林,都成了了不得的大案子,传说还牵扯到了军统的特务。 沈静躺在病床上,虽然受着种种已经越级的优待,然而也只是精神上获得了些许的安慰,身体上的伤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他瘦成了一把骨头。医生不得不每天给他注射营养剂补充体力,直把他扎的千疮百孔。 其实这些苦难,虽然难熬,但对于沈静来讲,还是满可以忍耐的。而且回想伤势,也觉得后怕,心想自己好容易积下了那许多钱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4 ,旁人几辈子也攒不下来的,若是就这么死了,真是死不瞑目。所以他便这么慢慢的忍着,躺着,不言不动,跟小说里的高人闭关一般,只盼马上好起来。只是手下没有个得力的人,导致他人在医院,立刻消息便闭塞了。林秘书只会捕风捉影的同他讲些小道消息,他都不屑于听。 大概是在入院有一个多月近两个月时,顾理初忽然来了。 他在门口被值班的士兵给拦住了,经过好一顿盘问,又马马虎虎的搜了个身,才放他进来。 他看起来气色很不错,穿了身崭新的藏蓝色西装,打了条纹领带,没带帽子,正是副摩登少爷的装扮。他进门后便站在门口,好奇的望着床上的沈静,眉尖略略蹙着,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现象一样。 沈静完全没想到他会来。事实上,他这些天一直心里暗自庆幸陆新民把顾理初接走了,否则自己如今这个样子,哪里还顾的上他。 要说想念,那也是有的。 他没叫护工,自己两肘撑床,费力的坐了起来,脸上不由自主就带了点微笑:“阿初,傻站着干什么?过来!” 顾理初应声走过去,到床边了,索性弯下腰,偏着头盯了他瞧。沈静看他举止有异,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薄薄的嘴唇抿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不禁纳闷道:“你看什么?” 顾理初试探着开了口:“你……是沈先生吧?” 沈静一愣:“你说什么傻话?” 顾理初把头歪向另一边,探究似的继续问道:“你怎么……好像小了一圈?” 沈静哭笑不得:“我瘦了。”然后拍拍床边:“坐下!” 顾理初果然听话的在他身边坐了,然后垂下头,也不再说话。 难得这合他心意的人来了,沈静忍不住的有好多话要说:“你怎么来了?” “上个月,我听说你进医院了。” 沈静一听,心里顿时就有气,心想你既然上个月便知道我住院,怎么现在才来?或者是你恨我怕我,只愿我死了才好?但他虽然心里打了算盘,脸上却依然平静:“然后呢?” 顾理初依然垂着头:“然后,我就等你出院。我知道你讨厌陆先生,你不会让我同他在一起久的。可是你一直都没有来。” “然后呢?” “然后我想来看看你,可是陆先生不让。陆先生也不喜欢你。” “然后呢?” “后来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来看看你。我哥哥说,朋友生病了,是应该去探望的。对不起,我没有给你买花。” “为什么就觉着应该来看我了?” 顾理初用一只手轻轻捻着西服的下摆,这次回答的有些迟疑:“我哥哥说,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你每天晚上都煮面条给我吃……所以……” 沈静叹了口气:“算你还有点良心!” 顾理初转过身子面对着他,期期艾艾的又问:“你生了什么病啊?” 沈静抬手在他的后背上摩挲了两下:“说了你也不懂。过来,让我亲一下!” 顾理初不大情愿让他亲,但是被他压迫的久了,早已不懂拒绝;况且同沈静在一起,什么亲狎的事情都做过了,所以心里也觉得亲吻是无所谓的,便把脸凑去沈静的嘴唇边,让他亲了一下。 沈静嗅着顾理初身上那种极淡的古龙水气息,又见他低垂了眼帘,浓密的睫毛扇下去,正好在白里透红的面颊上投了几丝阴影,实在漂亮的很。便忽然心里有些痒痒的。幸而他还没有到见色忘命的程度,所以强压了欲火,别找话题来问:“陆新民对你怎么样?” 顾理初实话实说:“陆先生对我很好。可他总爱不理人。” 沈静一笑,压低声音道:“我当你就只和我生分呢,原来你和陆新民同床共枕的过了一个多月了,还也只是一口一个陆先生的叫。对了,你既这样喜欢他,那在床上是不是也就不再鬼哭狼嚎的了?” 顾理初听不明白他这番怪话,所以望着沈静,满脸疑惑。沈静见他这样迟钝,索性鼓了力气向前探身道:“我是问,他有没有干你的屁股?哈哈!” 顾理初的脸顿时红了,把头扭向窗子,他轻声咕哝道:“陆先生才不呢,陆先生是正经人。” 沈静还问:“真的?你们两个王八看绿豆,都对了眼的。如今好容易凑到一起了,晚上就不干点儿什么?” 顾理初皱起眉头,然而又不敢大声辩白,只能含糊的反驳道:“陆先生不是王八绿豆。” 沈静看他真是窘的可以,再说下去恐怕他要着急走掉,便住了口,指着衣帽架道:“你去把我的上衣拿过来。” 顾理初见他总算不再满口淫话连篇的了,也松了口气,起身去给他拿了上衣过来。只见他从衣服口袋中掏出钱夹,掏出一沓钞票来,数了几张放回去后,把剩下的全递给自己:“拿着吧!” 顾理初摇摇头:“我现在不花钱。” 沈静拉过他一只手,把钱硬按进他手心里:“傻子,有钱都不要?” 顾理初低头道:“可我又没陪你做……那件事。” 沈静看他一本正经的,忍不住笑了:“你不是让我亲了一下吗?亲一下也有钱拿的!我对你好嘛!” 他话音刚落,忽然房门被打开,医生走进来道:“沈先生,已经是上午八点半了,该打针了。” 听了这话,沈静还没回答,顾理初却猛然站起来:“糟了,陆先生让我八点二十就要下楼的。”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转向沈静惶惶然的道:“我要走了!” 沈静知道陆新民那人很有些怪性子,也怕顾理初惹恼了他要遭殃,所以便不阻拦,放他去了。那医生也就开始准备注射,哪知针头刚刚刺进沈静的皮肤,便听房门“轰”的一声给人撞开,紧接着林秘书气喘吁吁的一头撞进来道:“沈主任!不、不好了!营里一下子逃走了四、四个人!” 沈静顿时一惊:“哪个营?” “是、是23营第三大队的。其中一个还是大队长!”林秘书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看着念道:“编号分别是23096、23098、23101、23102。” “23096?他跑了?” 林秘书苦着脸道:“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早上起来,就发现这人没了,现在营里都搜查的要翻天了,可就是连个影儿都找不着啊!这怎办呢?” 沈静六神无主的舔了舔嘴唇,从旁边的床头矮柜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吩咐道:“现在秋城寺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5 健太郎是所长,一切事务都由他处理。我要养伤,我不管。你是个秘书,你也不要管,都听秋城寺的。” 林秘书很为难:“那,咱就真不管了?” 沈静挥挥手:“不管不管,都知道我在住院,我管不了。你回去吧,事情有了进展,马上过来告诉我。” 林秘书听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慌慌张张的走掉了。 第19章 顾理初回到汽车上时,陆新民已经是等的很不耐烦了。他单手扶着方向盘,漠然望向前方:“我告诉过你应该什么时间下来。” 顾理初知道自己这是又犯了错了,很心虚的抬手看了看表,然后小心翼翼的解释道:“我不小心忘记时间了,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啊。” 陆新民这回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我等也等过了,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说完他从西装衣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扭开瓶盖倒出一粒极小的药片扔进嘴里咽了下去。 顾理初很惶恐的盯着他,没想到自己会把陆新民气到要吃药的程度——二人在一起也共同生活了一个多月了,他晓得陆新民是个很爱生气的人,而且一生气就气的要命,竟要靠药物来镇定情绪。就因为这个,他很留意自己的行为,生怕惹恼了他。然而这不是留不留意的问题,陆新民发脾气是不需要原因的——他经常在自寻烦恼。 “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让你等我了。”顾理初抓住他一只手轻轻摇撼着,轻声软语的哀求:“要不然,你打我两下出气好不好?” 陆新民强行把手抽出来,沉着脸说:“不必!” 他这样软硬不吃的生闷气,顾理初见了,非但没觉着委屈,反而满心自责——他晓得人人都说自己是个傻子,已然心里很自卑了。如今把陆新民看的这样高,自身就更加低了下去,不知不觉的就成了尘埃。 其实他哪里会是尘埃呢?顾理元那样的严厉,沈静那样的乖戾,然而对待他,也总有一些温情,觉得他天真无邪讨人喜欢,应当哄一哄,疼一疼。然而到了陆新民这里,也不知怎么的,一切就都起了变化。 他喜欢陆新民,但和陆新民在一起的时光,其实是不快乐的。或者说,是很少快乐的。 气氛总是那样的紧张,不知道下一秒是狂风暴雨抑或艳阳高照。陆新民在想什么,他一点也摸不到头绪——陆新民是一个没有规律可循的人。 再一次拉过陆新民的手,他凑过去在他的耳边亲了一下:“求求你,别生气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要去亲陆新民时,陆新民向后一仰头作势要躲,然而终于又没有躲。沉默良久后,他长出了一口气道:“算了,这件事就过去了。” 顾理初一听这话,忍不住就微笑起来,拼命点头:“对,对,过去了。” 陆新民随即发动汽车,离开了医院。 照先前的计划,二人本该接着去各家百货公司逛逛,消磨掉这半天的时光,然后去饭店吃午饭的。不过现在陆新民已经没了心情,所以径直开回了孟德兰路公寓。乘电梯上楼回房后,陆新民倚着门口迟迟不肯进门,顾理初还想讨好他,很殷勤的把拖鞋拿过来摆在他脚下。然而他依然不动,只盯着顾理初瞧,瞧了半天,忽然抿嘴一笑,柔情似水的说道:“这公寓一个人住都不算宽敞。让你也跟着挤在这里,有些委屈了。我要去找所大房子,装饰的漂漂亮亮的,然后我们两个去住。好不好?” 因他先前都是气冲冲的,所以相衬之下,此刻这番话听起来异常的温和悠扬,只是让人摸不着头脑。顾理初困惑的望着他:“你要……搬家?” 陆新民迈步进门,条理清晰的侃侃而谈:“我说这两天怎么这样心烦,原来是两个人挤在这么所小房子里,当然有些气闷。只是我先前还没留意。呵呵,真是!看,卧室就是这样的窄,你离我还不到一尺远,我想整体的瞧瞧你都不能够呢!”他笑起来,自己摇摇头:“我真是糊涂了,如今又不是一个人了,干吗还要窝在这个地方呢!是了,我这就去打电话,让人找地方!” 他一路自言自语的,动作却敏捷,一手抄起电话听筒,一面就开始拨号。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依然是永远无所事事的陆振华,兄弟两个已经冰释前嫌,所以也能心平气和的交谈两句,然后便是吴管家来通话,陆新民滔滔不绝的描述了自己对理想住处的要求:“墙壁上千万不能有爬山虎之类的植物,院子里不要栽树,还有,房子找好之后,先派人进去把里面的虫子捉干净……”吴管家在那边听的头大如斗,只得喏喏应承了,然后再自己去忖度着办。 放下电话,他起身走到顾理初身边,伸手搂了他的肩膀,眼望窗外道:“我总得让自己过的舒服点,要不然……我太亏了。” 陆新民正在那里抒情,忽然听见了一阵敲门声。咚咚咚几声大响,可见外面那人敲的还不甚客气。 陆新民皱皱眉,走过去开了房门。待看清了来人装扮后,他愈发的做出了个厌烦而吃惊的表情:“谁?干什么?” 原来门口一前一后的站了两个人。前面的人身着日本军官的制服,手里提了一个小皮包。后面那位则是西装打扮,头上黑呢礼帽的帽檐低低的压下来,直遮了半边眼睛。只见那军官对着陆新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严肃说道:“请问你是顾理初吗?”倒是一口好中国话。 陆新民也摆出副不好相与的态度来:“你是谁?找他干什么?” 那军官解释道:“我是从集团生活所过来的,顾理初有一位哥哥在本集中营内,新近逃走了。我需要向顾理初询问一些事情。希望你能配合!” 这回陆新民还没来得及说话,顾理初已经跑到他的身边:“我哥哥……他怎么了?” 那日本军官和身后的随员在陆新民家中一坐就是一个小时,把顾理初好生的盘问了一番。而顾理初得知自己哥哥已经逃离了集中营后,顿时就有些呆呆的。然而他对这件事情实在是不知情,所以那日本军官费尽唇舌,也没有得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只晓得顾理初最近几次去集中营内探视时,给顾理元送了几笔钱进去。 待那口干舌燥的二人离去后,顾理初也站了起来,对陆新民道:“我要回家。” “回家干什么?” “我要等我哥哥回来!” 陆新民并没有嗤笑,反是很正经的向他解释道:“你等不到的。你哥哥好容易逃出了集中营,现在一定已经藏到什么隐秘地方去了。” 顾理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6 初坐下来,双手捧着头想了想,忽然红了眼圈,一颗眼泪滴下去,他抬起头问陆新民:“他去哪儿了呢?日本人抓到他,会打他吗?” 陆新民在他面前蹲下来,掏出手帕给他擦了眼泪:“日本人会杀了他!” 顾理初身子一颤,怔怔的望着陆新民。 陆新民见他瞬间就急出了一头的汗,便顺势又给他抹了汗:“不过你说过你哥哥很精明能干,所以倒未必就一定会被日本兵捉到。” 这样的安慰未免太没有说服力了,并且让人听后更觉担忧。顾理初一张脸渐渐的苍白起来,神情惶惑。 “我哥哥……”他泪眼婆娑的看着陆新民:“我哥哥……” 他只说出这三个字,便无法再继续下去。对于这位哥哥,他牵挂的实在是太多了。心里千言万语的一时壅塞着,直让人连气也喘不过来。 “我要去找我哥哥!”他挣命似的,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说完起身便真的要走。不想陆新民一步跨到他面前,张开手臂拦路道:“你去哪里找?日本士兵带着军犬都找不到他,你能找得到?现在集团生活所里的人肯定也在暗地盯着你,你这样乱跑,当心被当成同谋抓起来!到时候你哥哥没死,你先死了!” 陆新民这人性情虽然阴晴不定,然而头脑并不糊涂,讲起理由来头头是道。顾理初听他这样一劝,觉得似乎也是有道理。他对着陆新民低了头,眼里的泪还是不住的流着,一颗心却落进了火坑,焦躁不安的乱跳着,真是比什么苦楚都要难当。 沈静靠着床头,正惊恐万状的望着站在门口的秋城寺。 他的手边还摆着一台无线电,音箱里面发出含混的吱吱声,显然是旋钮没有扭对频率,收不到清晰的电台广播。 就在这微弱而又连续的噪音之中,一身戎装的秋城寺已然迈步走了进来,并且随手关上了房门。沈静明知道陆选仁派来的士兵就在走廊里轮班看守着,但是因为已经被秋城寺打怕了,所以一颗心依然狂跳不止,仿佛落下什么病根儿了似的。 “将军,您来了?真是非常的抱歉,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起床……”他还在战战兢兢的问候,一脸的苦笑。 秋城寺抬手打断了他这番寒暄,开门见山的说道:“沈静,我有点事要来问你。” 沈静听他是来谈事情的,不由得放了点心:“将军您请讲。” “是关于上个月的逃跑事件。我查了营员档案,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23096号在去年的时候,曾因为有逃跑嫌疑,被审问过,好像还受过刑,是么?” 沈静一愣,心里暗暗觉得不好,脸上的笑容也顿时有些僵硬:“呃……那时我审问了整间302室的营员,并不是单他一个。而且……只是单纯的询问,并没有刑讯逼供……我也是懂得人道主义的,所以……就是这样。” 秋城寺走到地中央,不知从周身哪个口袋里掏出一把象牙折扇,也不打开扇风,只用一手捏着,敲打另一只手的手心:“但是这样一个有过嫌疑的人,怎么会被你忽然就任命为一个大队的大队长呢?你应该知道,大队长同普通营员相比,拥有更多出入的自由。” 沈静把被子向身上拉了拉:“这个……他当时看起来表现还是很好的。” 秋城寺依然摆弄着那把折扇:“沈静,是吗?” 沈静咬了牙:“是,当然是了。” 然后,他便眼睁睁的看着秋城寺向自己这边走过来。 他悄悄的把手垂到床边,心想只要他敢再动手,自己就马上按铃让人进来。 然而秋城寺并没有做出什么逾距的行为,只是抬手关了那台嘈杂的无线电。然后把手里那把折扇扔到沈静面前:“天气热了,我送你一把扇子。” 沈静一愣:“哦……多谢多谢。” 秋城寺没理他,背着手踱向窗前,口中说道:“扇骨,是用象牙制成的。都说象牙名贵,然而在我眼中,也不过是根骨头罢了。” 沈静听的一头雾水,勉强敷衍道:“将军高见,果然与众不同。” 没想到秋城寺对于他的恭维竟然很认可,自己还点头赞同道:“你说的是。”然后转身又慢悠悠的走回沈静面前,并且还抬手在沈静的肩膀上捏了一把:“不知道你的骨头,能否制出这样美丽的扇骨。” 他是军人出身,很是孔武有力,随便一捏,便能让沈静痛的一皱眉。虽然是痛,还得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您说笑了,这怎么能打比呢。” 秋城寺摇摇头:“沈静,同象牙相比,你的骨头或许更有意义一些。” 这话实在让沈静有些接不下去,索性答道:“您真会说笑。可我是绝不会让人把我做成一把扇子的。” 秋城寺看了他一眼:“你不要用很多的药,这会使你的骨头变黑。” 沈静有些忍无可忍了,他低下头,懒得听秋城寺这些鬼话。 然而秋城寺却喋喋不休起来,他把手放到沈静的头顶上拍了拍:“23096的弟弟,是个傻子,很漂亮的傻子,是吗?” 沈静猛然抬起头:“将军,您到底……到底是要说什么?” 秋城寺见他这样紧张,便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神情,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中了似的,缓缓说道:“听说,你和23096的弟弟来往甚密,并且因此对23096本人处处照顾,是吗?” 沈静立刻摇头:“这是造谣!我虽然同阿——同他的弟弟有交往,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我的工作!” 秋城寺的手从他的头顶滑至后颈:“沈静,我什么都知道。但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你可以安心。” 沈静心想要不是你在那里胡言乱语,我倒是一直都很安心的。你同我讲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打伤了我,所以要借此机会表白你已然还了我一个人情不成?随便吧,总之等我好了,也不再去集中营伺候你这个日本王八蛋了! 因为有着这样的想法,所以他并没有表示明确的感谢,怕落人口实。只微笑的含混答应了,正巧医生进来为他打针,所以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先把秋城寺放到一边,不去理会。 秋城寺走开,依旧靠窗站着,饶有兴味的看着医生将沈静的衣袖卷起来,然后一针扎向那纤细的上臂。 针尖刺入皮肤的那一瞬间,沈静忽然做了个闭眼蹙眉的表情。非常的孩子气,有一种脆弱的天真在里面。秋城寺见了,不禁心内一动,恨不能把那针管夺下来,亲自去沈静身上扎上几针,到时他势必要哀叫着躲闪求饶,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7 那副情景,应该是很美妙的。 秋城寺心怀着狠毒的鬼胎,在病房里很是呆了一阵子才走。留下疲倦不堪的沈静钻进被窝里,头脑里乱纷纷的,却又忽然想起了顾理初。 “等我出院了,还是要借个由头把他弄回来!哪怕得罪陆新民也不在乎了!” 护工走进来,为他拉上薄纱窗帘。现在真是夏日了,那阳光照进屋内,简直晃的让人睁不开眼。在医院里一混也混了有两三个月,他伤势既然好了大半,便有些躺不住,可见是天生的劳碌命,享不住清福的。 第20章 陆新民搬了家后,情绪果然平稳了许多。 新房子离顾宅只有一条街之隔。原先里面住了一家法国人,法国人进了集中营,房子就一直空着,被吴管家派人相看后,立刻占了下来,然后好生洒扫除尘,又重新的装饰布置了一番,便请陆新民来亲自验收。那陆新民顶着两只挑剔的眼睛,在里面足足巡视了一天,终于表示满意,当晚便搬了进来。 现在这片地区已然是重新热闹起来了,空房内都住了新贵进去,连顾家那所宅子都被占用了去——本是个日本商人看上了,想把家人搬来住,不想一进门便踩了满脚的狗屎,感觉很晦气,便转头另觅了他处。自此之后,众人都说这房子不吉利,便把它空了下来改做仓库。如今里面只堆了几十箱的军用皮鞋,且在外面上了一把大锁,整月也难得有人进去一趟。 顾理初站在自家门口,还在对那把大锁发傻:“我的家没有了。” 陆新民握了他的手:“傻子,你要家做什么?” 顾理初叹了口气,低下头:“我要家,等我哥哥回来。” 陆新民有点没心没肺似的笑道:“日本人那样的大搜查,他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猜他大概跑去南边了,这两年凡是出了上海的人,都是向南走。” 顾理初听了这话,扭头看了陆新民一眼,灰色的眼睛浸在一泡泪水里,欲哭不哭的,然而态度却是异样的坚决:“我哥哥不会跑去南边的!他不会不管我,自己跑掉的!” 陆新民抬手刮了下他的鼻子:“怎么不会?他不过是你的哥哥,又不是爹娘。况且就算是爹娘,真到了生死关头,兴许也各有自己的打算呢!你这傻子!小傻子!” 他说这话,本是带了点玩笑的意思,哪知顾理初听了,忽然用力甩开他的手,眼泪汪汪的大喊道:“你胡说!我哥哥永远都不会丢下我的!” 陆新民没想到他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又见他那雪白的脸上激动的泛了红,立时晓得自己说到了他的痛处了,便伸手去拉他:“你喊什么,我同你说着玩儿的。走走走,咱们回家。” 顾理初任他拉了手,被他牵着往回走。二人若是一路无语,老老实实的回去倒也罢了。偏那陆新民因为心情太好,所以不由得有些话痨,走了两步便又开口道:“你倒把你那哥哥当成神仙一般信奉了!我倒没看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不过是个办实业的商人罢了。听你把他夸的一朵花似的,那次你去探望他,我在门口向里面看了一眼,他也未必像你说的那样……” 他一路上喋喋不休,并且由着性子,想什么说什么,虽然够坦白,然而那话也够难听的了。顾理初本来久久等不到他哥哥的音信,那颗简单的头脑里已经乱成了一锅浆糊,如今听他这么一番言辞,顿时又急又气,把平时对陆新民的那份敬爱也丢去脑后了,只用力挣开了陆新民的手,怒道:“不许你说我哥哥!” 陆新民正唠叨的得意,忽然手里一空,回头再看,只见顾理初满脸的眼泪,气咻咻的站在那里,看起来倒是有点梨花带雨的悲情美。然而他随即反应过来,明白顾理初是因为他那个哥哥而对自己闹脾气了,顿时心里便醋意蒸腾,一张脸也沉了下来:“我说了又怎么样?你倒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你那个倒霉哥哥?” 顾理初见他气色不善,也有点心虚,只是一股急火顶在胸口,那话也就由不得他来斟酌,径直便脱口而出道:“你说我哥哥,我就不喜欢你了!” 陆新民听了这话,登时冷笑一声,指着顾理初的鼻尖道:“好嘛!我还以为你是一心一意的跟着我的,没想到原来还有个哥哥在我上头!我告诉你,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给我脸色看了!现在你就给我滚,我懒得同你这个白痴废话!” 他抛下这一番话,转身便走。顾理初听了他这两句狠话,心里愈发的惶恐迷茫起来,只想着哥哥不见了,陆新民也要自己滚,自己住了多少年的家就在眼前,却又无路进门。眼看着陆新民拔脚走远了,他下意识的就要跟上去,然而刚跟了几步,就见陆新民转身,从衣兜里掏出点什么用力向自己这边掷过来:“别跟着我!白痴!” 他吓了一跳,立时停了脚步。眼睁睁的看陆新民转过街角不见了,这才向前挪了几步,蹲下来捡起了一个褐色的玻璃小药瓶,那是方才陆新民用来扔他的,虽然落在了水泥地上,倒也没有碎。他把它对着阳光看了看,发现里面还有两粒小药片。 他这回是真的傻眼了,发现自己忽然就成了个无家可归的人。蹲着发了会儿呆,他站起来沿了小街,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独自在外,然而同往常相比,这次的感觉特别的凄凉。因为心里没了指望,连个可惦念的哥哥都不知哪里去了,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伶仃的可怜。 他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绝望,只是心里难受,想哭又哭不出来。只得自己用手按了心口,觉得胸臆间似乎还好过一点。 他也不晓得自己走了多远,转了几个路口,后来竟糊里糊涂的到了一处公园内,里面花草芬芳,且有一个人工湖来清凉了夏风。值此傍晚时分,里面游人如织,都是些红男绿女们,勾肩搭背的一路徜徉,一路私语。湖畔路边又摆了许多零食摊子,虽然是沦陷区,普通百姓们的生机日益艰难,然而既然有穷了的,自然也就有同时富了的。那零食摊子的生意依然红火,顾理初在树下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来,摸摸口袋,发现自己身上居然一个钱也没有。原来平日出门,他看上什么了,不等张口,自然有陆新民察言观色的看出来,主动去买与他。结果久而久之,他对于钱又失去了概念,身上干干净净的,一个大子儿都想不起来揣。 嗅着空气中洋溢着的食物香气,他咽了口口水。百无聊赖的俯下身捡了段小树枝,在那土地上乱画着,画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是写了三个字:“陆新民”。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8 这三个字勾起了他无限的伤心,他用鞋底蹭去了字迹,心想他不喜欢我了,他要我滚呢。可只要他不说哥哥的坏话,我还是很喜欢他的。 想到这里,他哥哥和陆新民二人的样子就在他眼前不停的轮换着出现,好像做梦似的,一会儿看见他哥哥西装革履的站在自家客厅里,一脸严肃的告诫他不许同陌生人交往,一会儿看见陆新民慈爱安详的对他笑,忽然又变了脸,面目狰狞的吼道:别跟着我!白痴!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的,待到神智重新清明起来时,发现天色已是蒙蒙黑了,那一对对的情侣们也都几乎走光,零食摊子也在三三两两的收拾回家。一只乌鸦站在他头顶的树枝上,呀的大叫了一声。一名路过的老太就在他不远处啐了一口,自语道:“晦气!” 他那迟钝的思维又有些停滞了,见人走,他也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是无处可去的,便转身又坐了回去。 夏日天长,然而那夜色笼罩的也特别的快,眼看着那天光极快的黯淡下来。周围已然一片寂静,偶尔有个小贩,推了三轮车疲惫走过去,见他坐在那里,就有气无力的吆喝一声,试图再招揽一份生意,然而也不是很上心,因为急着回家。 他用手捂住咕咕作响的肚子,低头叹了口气。湖边的蚊子实在是多而凶猛,有他这样大的一个人坐在这里做夜宵,也就一只只老实不客气的上去猛咬,他先还知道躲,后来也麻木了,呆呆的坐在那里,哪里痒就挠一挠。然而老天似乎专要跟他为难,就在他喂蚊子时,天边忽然喀嚓一个大雷,接着便是连续不断的打闪,竟又来了一场大阵雨。 他顶畏惧这种电闪雷鸣的天气,总觉得好像天要裂开了似的,特别可怕。然而这时也说不得许多了,只弯下腰用双手捂了耳朵,响一个炸雷,他便战抖一下,眼睛也紧闭着,不敢看那五颜六色的霹雳闪电。一个做先遣军的大雨点子砸到了他的脖子里,接着后续军队接二连三,一场大雨瞬间就哗哗哗的下了起来。 夏天天热,他身上只穿了件短袖衬衫,下面也是薄薄的裤子。坐在这样的大雨里,立刻便被浇了个透,紧接着那寒意就侵上来,直透进骨头里去。他本来就是抱着头的,这样一冻,更是恨不能缩成一团。 这时天边处又轰隆隆的响了起来,好像开锅了一般,接着一道闪电横劈了天空,随之便是连续不断的一串震人心魄的雷鸣。他再也忍不住,呜咽着哭了一声,却不像往常那样喊“哥哥救命”了。 然而,他痴人多福,总还是有人愿意来救他的。 一把伞擎到了他的头上,接着是皮鞋尖踢了踢他的小腿:“阿初,你坐在这里等着被雷劈死吗?” 顾理初颤抖着抬起头,沿着满是泥水的皮鞋,半湿的裤角、薄呢短大衣的下摆一路向上望去,最后看到了沈静那张苍白的脸。 闪电的光芒不断的明起灭下,沈静一手举着把黑伞,一手捂了嘴轻轻咳了一声,笑得非常得意。 “阿初!”他向他伸去一只手:“我们回家。” 顾理初全身赤裸的坐在浴缸里,泡热水澡驱寒。 他被蚊子咬了一身包,大大小小通红的,痒的要命。所以他要一只手去抓痒,一只手去抹眼泪。沈静脱了他那身早春时节的装扮,换了睡衣坐在浴缸边沿上,扭头问他:“怎么回事?说说吧!” 顾理初抽抽搭搭的,用力的在屁股上抓了一把:“陆先生不喜欢我了。” 说到这里,一行眼泪又划过他的面颊。 沈静低头卷了裤腿,然后转身把脚踩进了水中,以便可以和顾理初面对面:“玩腻了?” 顾理初听他这样讲,便低了头不再回答。抬手又要往脸上挠。沈静连忙一手挡了:“这回可真是不要脸了?你就靠着这张脸讨人喜欢呢!否则傻头傻脑的,谁愿意理会你呢!” 顾理初用力吸了下鼻子:“我痒。” 沈静故意握了他的手腕:“忍着。” 顾理初偏着头,试图用肩膀去蹭面颊。沈静本来见他光溜溜的扭来扭去,又是可爱又是可笑,忍不住就合衣跪到水里,也不管湿了衣服,一把将顾理初搂了,然后便凑过去在他那脸上咬了一口。 顾理初顿时便僵硬了姿势,喃喃道:“沈先生,现在不做好不好?我好难受。” 沈静听他这样哀求,不禁笑了:“你倒是想的多。放心,这几天我都不碰你。纵是你肯,我还没有那把力气呢!”说完,他把顾理初抱紧了,满脸的亲着舔着,兴致勃勃的好像要把他吃了似的。 当二人嘴唇相触时,顾理初条件反射般的张开嘴,让沈静把舌头伸进来。他在色欲一道,仿佛天生的少根筋,仿佛那幼年的孩童,不晓得什么叫做情动。其所带来的好处,便是害羞的有限,习惯了这些狎昵动作后也就无所谓;坏处则是过于冷淡,沈静在他身上,总好像是在自娱自乐。 沈静先还嫌他这一点,觉得无趣。现在因为身体愈发坏了,反倒庆幸他的懵懂,心道若他真的食髓知味了,又生的这么一副好模样,还不将自己榨干了! 闹了半天,沈静也累了,又见他还在不停的浑身乱挠,下手没轻没重的。细瓷似的皮肤上横一道竖一道全是红痕,便跳出浴缸,找些风油精给他涂了,嘴里还在打趣:“这回真漂亮了,像只花斑马似的!” 顾理初随他亲吻玩笑,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沉默着。脸上的泪痕洗掉了,愈发显出一双眼睛红的可怜。待到上床躺下了,他方忽然哑着嗓子开了口:“沈先生,我哥哥会跑去南边吗?” 沈静本来已经盖好被子了,听到这话,一翻身坐起来:“你接到你哥哥的信儿了?” 顾理初摇摇头:“陆先生说的。他说我哥哥不管我,自己跑掉了。” “那你自己怎么想?” 顾理初扯着薄被将自己的脸盖了上,声音闷闷的说:“我不信。” 沈静想了想,表情狡黠的笑道:“那陆新民又怎么讲?” 顾理初打了个喷嚏,然后答道:“他让我滚。” 沈静拉过被子重新躺下:“哼,还不是又滚到我这里来了!” 顾理初忽然转过身来,主动抱住了沈静:“你帮我找哥哥好不好?” 沈静闭着眼睛摇头:“没功夫!” “求求你了。” 沈静有点困了,没有理他。不想他窸窸窣窣的钻进了被窝里,开始向下拉自己的睡裤。接着一只冰凉的手就攥到了自己的命根子上。 沈静猛然掀开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49 被子,只见顾理初的头埋在自己的双腿之间,正试图将自己的下体含进嘴里。 “你干什么?” 顾理初抬起头,委委屈屈的答道:“我不要钱,以后也不要钱了。只要你帮我找哥哥,好不好?” 沈静伸手给自己提上裤子:“好个屁!睡觉!” 顾理初像条狗似的爬出来:“我有点饿。” 沈静不耐烦的转身背对了他:“睡觉!” 他哼唧了一声,见沈静真不理自己了,便摸索着下了床,一路走去小厨房里,找了一根黄瓜填肚子。他的眼睛还是湿的,一边吃一边浑身乱挠着抓痒,偶尔打一个喷嚏。 第21章 沈静站在穿衣镜前,手法利落的打好领带,然后套上西装上衣,一边戴手表一边嘱咐道:“我要出门做事了。你好好的在这里呆着,不许接电话。明白了?” 顾理初穿着沈静的睡衣,坐在门口桌边,正捧着一只大碗吸吸溜溜的喝汤。听了沈静的话,他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仿佛是有点伤风。 沈静瞥了他一眼,发现家里多个活人,的确是有了点生机勃勃的感觉,好像室温都有所上升。 从窗子向外望去,发现汽车已经停在楼下了,他快步出门,走到门口却又停了脚步,回身叫道:“阿初,过来!” 顾理初放下碗,走了过去,一双眼睛还肿着,无精打采的望着沈静。 沈静指了指自己的脸。 顾理初用衣袖擦了擦嘴,然后凑到他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沈静很得意的走掉了。留下顾理初坐在家里愁绪满怀的发呆。 坐在二楼的办公室内,沈静摆弄着他那个漂亮的黄金烟盒。一会儿按开,一会儿又“咯哒”一声合上。里面几根烟卷放了不知多久了,有些返潮,被他拿出来扔到了屋角的废纸篓里。 秋城寺送他的那把象牙折扇被他插进了桌角处的大笔筒里。秋城寺固然可怕,然而这把扇子细看起来倒的确是漂亮的,而且据说很值钱——他没有什么收藏癖,只要值钱,就是好东西。 他有些无聊了,转头向窗外望去。如今映入眼中的,乃是一处阔大庭院,四周栽种了低矮灌木,修建的方方正正。角落里又有几棵大树,枝密叶茂,正遮了头顶上的骄阳。树下停了两辆汽车,门口站着两名巡警,正拄了抢发呆。 这是愚园路的一处私人公馆,他是离了集中营了。对于新职务,他并不是很满意;然而想到集中营内不时出现的秋城寺,他也就不敢再挑三拣四。 抄起电话,他拨了自家的号码,然后静等了许久,果然无人接听。 他满意的挂断,心想这小傻瓜的确是很听话。听话就好。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来!”他坐直了身体。 林秘书推门走了进来。他这几年一直跟着沈静,一路从集中营到了这掩人耳目、不见天日的特工分部。沈静的名衔依旧是主任,他也依旧还是做秘书。他非常的忠心耿耿,昨晚和新太太在公园里游湖时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顾理初,立刻连船也不坐了,上岸便去向沈静通风报信。 “沈主任,出事儿了。”他愁眉苦脸的汇报。 “怎么?人又跟丢了?” “不是,是咱们的汽车让人给抢了!” 沈静听了,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放你妈的屁!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抢这儿的车?” 林秘书苦着脸道:“是小张刚回来说的,他把车停到路边,不过是过街去买包烟的功夫,汽车就被人开走了。” 沈静站起来:“知道是谁干的吗?” “都说是荣华公司那帮人做的。他们专好干这个。” 原来这荣华公司虽然顶了个公司的名号,其实本质上是家大赌场,又暗地里做些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生财。老板名叫潘世强,也是个有名有势的大流氓。 沈静皱眉想了想:“潘世强这个人,是个出了名的无赖。我犯不上同他打交道。他大概不知道这车是咱们的,你和小张去同他讲明白了,他若是识相,自然该把车还回来。” 林秘书听了这话,立刻领命而去。他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人进来:“沈主任,08室内的那个学生好像要不行了,赵课长让我来问您这人还有没有用,没用的话就拖出去处理掉。” 沈静坐回椅子上,不耐烦的摇摇手:“让老赵也停停手,全打死了,到哪里去再找线索?”说到这里他又站起来:“我亲自去一趟,老赵太笨!” 08室处于这座公馆的地下,从一楼的一道暗门进去,向下走上几十阶青砖台阶,便见了一片广阔天地,四壁都是水泥抹平了的,天棚上吊了长长一溜电灯泡,不分昼夜的照耀着。因为只在东北角有一个通气口,所以这里面空气极其污浊,是一种成分很复杂的恶臭。 沈静堵着鼻子走去了08室。所谓“室”者,不过是用板壁隔出来的一间间小屋而已。也没有门,只挂了个肮脏的破布帘子。 赵课长见他来了,刚忙放下手中的鞭子,一头大汗的笑道:“主任,您来了?我刚派人去您那里请示呢,这个打不死的小瘪三死活就是不肯松口,我看留着他也是没有什么用处了!” 沈静看了看那个被钉在刑桩上的血色人形,不禁叹气:“用水给他冲干净了。然后让他清醒清醒。” 一桶水泼过去,垂死的青年又微微的睁开了眼睛,看见有人正在为自己注射药剂。 他无力躲避,只能愤恨的瞧着眼前这些站在黑暗里的人。然而眼前发花,一阵阵的眩晕。 他紧紧的闭上眼睛,在那种天旋地转的幻觉中作呕。 不晓得熬了多久,他觉得那股子难受劲儿渐渐的退了下去,身上不再火烧火燎的疼,连头脑里也清亮了。 然后,他发觉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人大概也是被抓进来的,一身的衣裳都破烂了,血污的看不出本来颜色。被人胡乱的铐了,然后便是一顿鞭子。鞭子上面绑了倒刺儿,抽下去便要带起一条血肉。那人厉声惨叫着,声音直震到了人的神经上。 接着,就是一只通红的火钳,慢慢的伸向那人的眼睛。 他不敢再看了,然而身边有人强行扭了他的头过去,让他眼看着这场酷刑如何到达高潮。 一名男子走到了他的身边,很和气的劝道:“小兄弟,你何苦要同政府作对呢?我晓得你家里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女朋友也中学毕业,等着你去结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0 婚。大好的生活和前程在等着你呢,你何必想不开?非得去尝尝那火烧眼珠子的滋味儿?” 他斜了眼睛望过去,只见那人一身的绅士打扮,收拾的太干净了,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时,一声最凄厉的惨叫响了起来,他不由自主的就回了目光,正看见火钳的前端插入了那人的眼眶,嗞嗞的冒了白烟。 沈静笑起来,心想他一个毛头学生,方才一股子勇气顶着,不肯招供罢了。如今清清楚楚的见了这般骇人的景象,还不吓的尿裤子!便自信满满的又劝诱道:“小兄弟,人生苦短,还是回去舒舒服服过日子的好,你说是不是?” 那学生听了这话,便缓缓的转过头看了沈静。他大概的确是怕了,嘴角在微微的抽搐。 然而待他随即开口时,那声音却是一种极其坚硬的嘶哑:“你也是个中国人,可你却帮着日本人来杀中国人!你自己愿意做奴才,还要逼迫了千千万万的同胞和你一同做奴才!大好的一个中国,就是断送在你这种走狗卖国贼的手里了!” 说到这里,他牙关骤然紧咬,一口下去竟生生的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一口血肉吐向沈静,那断裂舌根处的血就涌泉一般的冒了出来,瞬间淌满胸襟。而沈静后退不及,那一点断舌擦过胸前落下,留下了一长道血迹。 “他妈的!”他咕哝了一句。 赵课长倒是见怪不怪,只道:“他既然肯死,那定然是知道些情况了。真是可惜!沈主任,您没事吧?” 沈静横了他一眼:“你一个警卫课的课长,总跑到地下室来做什么?打人打出瘾头来了?”说完转身便走。 赵课长本来打人打的十分亢奋,被他这么损了几句,也没了兴致,灰溜溜的也跟着他重返人间。 沈静回了办公室,很疲惫的坐在办公桌后,忽然觉得有些抑郁。 没想到这时林秘书回来了,身后跟着司机小张。 “沈主任。”林秘书还没有开口,小张先愤慨的发了言:“那个潘世强装傻!不肯还车!” 沈静喝了口水:“他怎么说的?” 林秘书答道:“他死鸭子嘴硬,就说不晓得这件事情。他怎么会不晓得嘛!还摆出那副嘴脸,看了就让人生气!” 沈静捂着嘴咳了一声:“你们这两个没有用的货!这回林秘书不要去了,小张你去找春山准尉,让他带着特务班陪你再去一趟,务必把车要回来!姓潘的要是依旧不肯给,那就从他那儿给我随便开回一辆来!” 小张听了这话,顿时有了底气,答应一声便跑了。 一个时辰后,小张开了一辆非常阔气的奔驰敞篷轿车回来了,车上满满登登的载了五名特务班的日本宪兵。副驾驶座上坐着得意洋洋的春山准尉。春山准尉大名春山玉树,听起来非常的惹人遐想,然而本人其矮无比,是一个超小型号的美男子。 小张自觉不辱使命,请沈静去参观他强抢回来的新车。一路还在邀功:“这次姓潘的不在,他的手下还在同我聒噪,我让特务班把他们吓唬了一顿,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开了这辆车就回来了!” 沈静下楼看了,不禁哭笑不得:“这是人家兜风开的车,我们这里用的上吗?” 小张一听也是,如果沈静坐着这么一辆敞篷轿车出门的话,的确是不大安全的。于是他试探着问:“那……我再去换一辆?” 沈静摇摇头:“这车比我们的那辆要贵许多,等着吧,姓潘的自然会找上门来同我们换的。”说完,他向春山玉树笑着点点头。 这笑可并非出于敷衍。他虽然自己瘦弱的有如一缕魂魄一般,然而心里还在暗暗讥讽春山,觉得他简直小的好像一只瓶塞。所以一见了他,就忍不住的要翘起嘴角。 下午,他提前回了家。 脱掉外衣挂好,然后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卧室,只见顾理初蜷缩着躺在被窝里,只露出一颗乱蓬蓬的脑袋。见沈静回来了,他一手撑床坐了起来,却不说话。 沈静也不在意,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伸头去亲了他一口:“还在想你哥哥?” 顾理初低下头,他自然是想他哥哥的,想了许多天了,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来。但他心里所想的,又不只是他哥哥一个人。 他还惦念着陆新民。 “电话一直在响。”他告诉沈静:“响了好久好久。” 沈静对这个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把手伸进被子里,在顾理初的大腿内侧掐了一把。 顾理初痛的啊了一声,向后蹭着躲避。沈静却来了兴致,合身扑上去把他压在下面了,接着便是浑身的连揉带拧。顾理初挣了一下:“好疼。” 沈静气喘吁吁的回答他:“疼就对了!今天总算才腾出点功夫来了,让我好好的疼疼你!”说着就去扒他的裤子。顾理初身上穿了条睡裤,最是易穿易脱的,被他一把退到腿弯,接着一只手便插进了他的双腿间,顾理初蹬了下腿,小猫似的细声道:“别捏我啊。” 沈静哪里听他的话。他现在欲火攻心,又不敢放纵,只怕事后会头晕眼花的浑身不自在。所以就故意的用种种方式去猥亵玩弄他,用手来获得快感。 顾理初双腿间那个稚嫩的小东西被他掐揉成了鲜红色,然而依旧没有勃起的迹象。他甚至低了头把它一口含进了嘴里,用牙齿轻轻的咬着,吓的顾理初一动也不敢动,只用肘半撑了身子,呆呆的看着沈静。 沈静抬起头,面红耳赤的向他笑了笑:“看什么?你这个没有种的!我说怎么二十来岁的人了,这儿还粉白粉红的,原来不过是个摆设,样子货!”说着他又跪起来扑上去,胡乱的咬着顾理初的肩膀和脖子,吭哧吭哧的喘息着,似乎是极其激动的样子。顾理初闭着眼睛,细白的牙齿咬了嘴唇。这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他很有心理准备。况且这种行为对于他来讲,只是单纯的疼痛而已。 电话铃忽然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沈静含糊的骂了句娘,然后衣衫不整的滚到一边,仰面躺着歇了一会儿。电话铃依然还在叮铃铃,他并不急着去接,总是喘过那口气了,才费力的坐起来,走去外间接了电话。顾理初则没有动。他身上满是沈静的口水,这让他又觉得有些恶心,所以要躺着,等那湿淋淋的感觉被风干。 沈静的声音在外间响起来:“陆先生吗?我现在在家里……什么?这可真是……好好,我马上到。” 然后便是电话轻轻放下的声音。沈静一面摇头一面走过来靠了门框站着:“我要出去一趟——真是讨厌的很!”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1 顾理初点头,“嗯”了一声。 第22章 沈静并没有急着下楼出门。他打电话给了司机,让他来接自己。等待期间,他无所事事,顺便就给顾理初做了点晚饭。然后才慢腾腾的下了楼,让司机开车载自己去了陆公馆。 当汽车停在公馆门口时,他才用力的搓了搓自己的脸,然后打开车门一路小跑进去,显出来势匆忙的样子。 陆选仁穿了身天青色的长袍,大襟上被泼了什么脏东西,留下一片褐色的痕迹。见沈静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了,也来不及寒暄,走过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道:“阿静,你总算来了!振华不济事,你来帮忙!”说着转身就扯了他往楼上走。沈静跟在他后面,一面喘息一面问道:“大少爷现在怎么样了?” 陆选仁头也不回的一路向上冲:“我没有送他去医院,还是让孔医生在家里给他包扎了一下。他把杜惠春家的老二给撞伤了,据说是折了条腿。一会儿我要去同济医院探望人家,新民就由你先来照看着。振华要是添乱,你就给我骂他!” 陆选仁五十多岁的人了,动作倒还利落,几步就窜上了二楼,沈静紧跟着他跑进走廊,只见陆振华和一名医生背手靠墙站在一扇门旁,见他们来了,便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见神见鬼的“嘘”了一声:“轻点儿,孔医生刚给他打镇定剂了。好容易才安静下来的。” 陆选仁立刻就收敛了动作,并且抬手向沈静示意。 沈静深吸了一口气,他跑快了,有点缺氧。 跟着陆选仁蹑手蹑脚的进了房,他看见陆新民正躺在床上,看起来是一副熟睡了的样子,头发一丝不乱,脸上也干干净净的,并不像发生过车祸的模样。 地上铺了厚软的地毯,所以陆选仁落脚时稍微轻松了一些,他走到床边,弯下腰,眼睁睁的盯着陆新民的脸,盯着,盯着,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我太太走后,我心里就只有这个孩子了。”他耳语似的说道:“就怕这一天,时时刻刻小心提防着,可还是不行。”话音落下,他扭头看了沈静一眼。 对于陆选仁,沈静有时候也说点掏心窝的实话:“陆先生,您还有二少爷呢。” 陆选仁点点头:“是……还有振华,但是……虽然都是我的儿子,可我心里,总还是喜爱他多一些。小时候看他是最有出息的,然而……” 一句话让他说的颠三倒四,可知心里实在是乱的很。见陆新民果然是安稳睡了,他便又急匆匆的去换衣服,赶去医院慰问伤者——杜惠春是运输处的处长,虽然不是很了不得的人物,然而他是森田慎吾带出来的人,所以也不敢太得罪了。况且今天实在是自己儿子错,把汽车直顶到了人家的车身上,然后一个紧急拐弯又冲进了路边的米店里,轧死一个顾客,一个店员。幸而现在是非常时期,舆论被压制着,不敢多说。放在过去,又是件大事了。 待陆选仁走后,沈静也轻轻的出门,陆振华已然不见了,只剩下那名医生还意意思思的站在门口,见沈静探头出来了,便搓着手笑道:“那个,我的医药箱还在里面。” 沈静关了门,然后双手插进裤袋里,上下打量了那孔医生后,悄声问道:“大少爷的病情,能控制吗?” 其实他哪里晓得陆新民到底生了什么病。只是听陆选仁话里话外的透着点那个意思,又晓得陆夫人的死因,所以故意敲山震虎的问一问。孔医生总在陆家看见沈静,也知道他的身份,以为不需要隐瞒,便实话实说道:“控制是能控制的——但也只是控制而已了。这是遗传病,现在这个医学虽然先进,然而对于这方面,治疗方式还是很有限的。所以也请家里人平时都要处处注意一些,不要刺激到病人的情绪才好。要尽可能的让他保持轻松的心情。” 沈静听了,并不评论。只点点头,然后反手推开房门道:“去拿你的东西吧。大少爷的病情,千万不要同别人讲。” 孔医生郑重答道:“这个您放心,我是有操守的,绝不会乱说这方面的事情。” 待那孔医生走后,沈静也懒得去找陆振华。便回了陆新民的房中,在墙角的皮制软椅上舒舒服服的坐下了,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 不晓得过了多久,他听见床上有了响动。睁眼看时,只见陆新民毫无预兆的坐了起来。身上搭着的薄被滑下了,才显出手臂上一处包扎好的伤——显然是轻伤,因为绷带只薄薄的一层,且并没有血迹渗透出来。 他好像是有点怔怔的,扭头看了沈静一眼,然后又躺了回去。 沈静没动,只笑着问:“大少爷醒了?” 陆新民吁了口气,然后要求:“我要喝水。” 沈静不理会,还是笑嘻嘻的:“听说大少爷把杜家二公子的腿给撞折了,是么?” 陆新民不耐烦的挥了下手:“我要喝水!” “大少爷的脾气真是愈发不好了。孔医生给您换了种新药,是德国进口的,据说效果还不错。您一会儿可以试一试。” 陆新民一翻身坐了起来,满面狐疑的望着沈静。他的目光实在是很特别,仿佛带了某种射线似的,直透过人身体,看进心里去。然而沈静因为已经有了打算,所以依旧保持了泰然。 “我,好端端的,吃什么药!” 见陆新民这样讲,沈静双手十指交叉着放在腿上,也漫不经心的答道:“大少爷,现在呢,大家都很关心您的病情,不过您也不必太过担心,虽然现在药品紧缺,但以陆先生的能力,总有办法供上您的用量的。” 陆新民听了沈静的话,脸都灰了,颤颤巍巍的坐起来,一手指了他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有什么病!我是受伤了!” 他收回手捂在自己的手臂上,心慌意乱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是受伤了,我没有病!”然后就起身下床,一路走去桌边倒了杯水,泼泼洒洒的端起来一饮而尽,喝急了,呛的一阵大咳,搞得面红耳赤。 沈静还是坐着,居心叵测的笑道:“大少爷慢点儿,您这个病最怕情绪激动了。” 话音未落,陆新民回身便把手中的玻璃杯向他丢了过去,同时大吼道:“闭嘴!我没病!” 沈静一偏头,双手很准确的接了杯子,然后起来向陆新民走过去,一面把杯子放在桌上,一面拍了拍陆新民的肩膀,低声道:“大少爷,您不要这样。我素来都是同您说老实话的,您又何必瞒我。” 陆新民转头,看了看沈静拍在自己肩头上的手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2 ,不过是一层薄薄的苍白皮肤包了细瘦的骨头而已,好像用力一捏就会碎掉。 这并不符合他的审美观,所以他拨下了沈静的手,转身开门要走:“我不和你讲了,我还有事情要做。” 沈静在后面追问了一句:“什么事?” “找人!” 沈静没跟着他,因为他听见了陆振华的声音:“大哥!你醒了?” 沈静知道陆振华不待见自己,不过他现在倒是很感谢陆振华,感谢他的没有眼色和不识时务。 “大哥,你是怎么了?你杀了人你知不知道?”他满怀正义的去谴责陆新民:“你又没有喝酒,怎么会弄出这种事故出来?” 陆新民蹲下来,手上系着鞋带,仰头瞪着陆振华。 陆振华见他不思悔改,还摆出这副鬼样子来跟自己较劲,便越发气愤了:“你看我干什么?你弄出人命啦!还撞伤了一个叫杜什么的,害得爸爸要去医院给人家赔礼!” 陆新民系好了皮鞋鞋带,然后站起来,出乎意料的没有同自家弟弟拼命,而是转身下楼了。嘴里低声咕哝了一句:“我要去找人。” 沈静见状赶忙追了出来,手里还捏了两瓶药道:“大少爷,您的药还没带呢!” 陆振华在旁边见了,好奇道:“这就是孔医生给大哥拿来的药?让我瞧瞧,搞得神神秘秘的,还不肯让我看呢!说着一把夺过药瓶,先望了一眼,得意道:“幸而我在中学还学过两年德文,这几个词我都认识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哑了。对着药瓶上的小字愣了半天,他回头看着沈静,难以置信似的开口道:“这药是治……” 沈静把药拿回来,低声道:“二少爷,您不要声张,只做不知道就好了。陆先生也是怕别人晓得了乱讲,所以想法子瞒人。您也体谅他老人家的这份苦心吧。” 陆振华向旁边退了一步,已然是呆住了。然而也只是三五秒钟的功夫,他忽然反应过来,拔腿便向楼下追了去。 其时陆新民已经走到了楼门口,被他从身后一把抱住了,然后逮贼似的,反剪了双手按在墙上。 这一举动实在突然,陆新民莫名其妙的怒道:“你干什么?” “大哥……”陆振华仿佛是有些不知如何措辞,然而情绪是很焦急的,结结巴巴的大声道:“你受了伤,不能出门!” 若是往日,虽然他比陆新民高了一截,但也未必就能把人这样轻松的制住。只是此刻陆新民神情有些恍惚,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儿,既然被人按住了,就再难挣开。 “混蛋!放开我!” 陆振华慌里慌张的,手上拼命加了劲儿。然而嘴上却并没有说出什么新理由:“你受了伤,爸爸也不让你出门!” 陆新民挣了一下:“你这是干什么?你放开我!”说着他又发起气来,骤然提高了声音:“你他妈的疯了?我出门干你什么事?” 陆振华心想咱们两个不知是哪个要发疯,又想他既然有这个病,万一出了门没人管,难保不会再闹出大事来,所以无论如何要把他留在家里。 原来他虽然素日是个愣头青,头脑见解都没有什么出众之处。同这个大哥的关系,也算不得和睦。然而毕竟手足情深,他又不是那种天性凉薄之辈,所以方才骤然从沈静那里听说了这个恶信,又想起母亲去世前的那种惨状,不禁一颗心都停了跳动。一时也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恐慌,只一阵风似的冲了上去,务必要把他大哥留到家里。 然而他大哥是不会理会到他这片苦心的,并且还气的要死:“我有要紧事,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陆振华实在掰不出什么有力的借口了,回头看了眼沈静,发现这汉奸走狗正站在二楼,靠着楼梯栏杆在那儿微笑。 双方正是僵持的时候,陆选仁回来了。 沈静好像一只猎狗似的,抽抽鼻子就能嗅到陆选仁的气息。他本是高高的站在二楼看热闹的,然而陆选仁迈步进门时,他已然不知何时跑来门口,并且满脸的焦虑,眉头皱着:“陆先生,您可回来了!” 陆选仁一张脸铁青的,显然是在医院没有受到什么好待遇。转头看见陆振华把陆新民压在墙上,登时也不理沈静了,只急着骂道:“混账东西!这个时候还要添乱!好本事,还能欺负你哥哥了!” 陆振华并不在乎自己受了委屈,只手臂用力,气喘吁吁的对他父亲道:“他又要走啊!” 陆选仁赶忙过去,也不敢让陆振华放手了,只放软了声气,问那贴在墙上的陆新民:“新民,你要去哪里?” 陆振华身高力壮,搞得陆新民几乎要被压成一张相片,费力答道:“我要去……找人!” 陆选仁听他要去找人,倒是个正常的理由,稍微放了点心:“找谁?爸爸派人去给你找,你好好在家养伤,好不好?” 陆新民翻了个白眼:“不用!我自己去找……”他用力的向后顶了一下:“晚了……就更找不着了……” 这时候沈静凑过去道:“陆先生,还是让二少爷先放开大少爷吧。看大少爷怪不自在的。” 陆选仁一听也是,又见陆新民果然脸都涨红了,赶忙撵开了陆振华,然后掏出手帕一面给他擦汗一面扶他在沙发上坐了,又让沈静去拿凉茶过来,也不像对待儿子,倒像是在服侍老子一般的小心恭敬。 “新民,你到底要去找什么人?好朋友吗?”他回头招呼陆振华打开电风扇,然后接着问:“你告诉爸爸,爸爸去给你找,不是又快又便当吗?” 陆新民依旧是不耐烦,端起一杯凉茶一饮而尽了,忽然转脸问他爸爸:“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有精神病?” 陆选仁的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脸上还笑着:“新民,你胡说什么?你不过是胳膊上受了点擦伤,涂掉药水也就好了,怎么又扯到了什么精神病?你晓得,我是最讨厌听到这三个字的。” 陆新民听了这话,仿佛是心里平和了一点,扭头看看沈静,又看看陆振华。 然后,他就忽然恢复了常态。 “爸爸。”他向后靠了沙发背,并且抬手理了理那头乌黑晶亮的短发:“你给我找一个人,他是我的好朋友,和我一起住的,前几天我们吵了几句,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给赶走了。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这个人是说没就没,让我再也找不到。” 陆选仁听了这话,心想平素也没听说他有什么朋友,怎么就忽然来了一个这么让他上心的,还住在了一起。想必前两天他闹着换大房子,也是为着这个人了。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3 青年人之间能有这样的感情的,无非便是情侣而已,只不知是哪家的女孩子,这样的不矜持,竟公然的未婚同居。不过能有女孩子肯与他相好,哄的他开心,那也是好事情。思及至此,他便和颜悦色的问道:“这不是难事,只要她人还在上海,我便绝对能找她出来。她叫什么名字?”说到这里他心中骤然升起了一点辛酸的温情,又微微笑道:“你这孩子,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了,为什么不带回家来让我瞧瞧?我们又不是那种老式的家庭,只要年轻人愿意,我自然也就愿意了。” 陆新民从茶几上拿来一个折叠的小粉镜,正打开了在自照。也没去细听他爸爸这番莫名其妙的言语,只随口答道:“他叫顾理初。” 沈静站在沙发后面,心里暗暗的打了算盘。 而陆选仁听了,略显诧异的道:“这是个男孩子的名字嘛!” 陆新民放下镜子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女孩子?” 陆选仁顿时张口结舌:“你、你……这、这……” 陆新民蹙了眉头:“顾理初,男孩子,二十岁,中等个子,白皮肤,灰眼睛,很漂亮。你去给我找吧!我坐在这里等,什么时候找到了,我就什么时候去吃饭睡觉!” 陆选仁站起来,咬着牙叹了口气,一横心道:“好,给你找!”说完转身便向楼梯走去,走到一半停下来,回头看着陆新民的背影,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转眼瞥见沈静向自己走来一步,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使了个眼色,然后率先向楼上走去。沈静立刻迈步跟上。 二人一路进了书房,陆选仁疲惫的坐在写字台后,看沈静把门关好了,便伸手从雪茄盒里取了一根咬在嘴里。沈静见状,赶紧上前给他点燃了。 “阿静,你方才也听到了。”陆选仁用暗红的雪茄头指指门外:“我没想到。” 沈静迟疑了一下,弯下腰低声道:“陆先生,其实大少爷说的那个人,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 “那人家里就只有他和一个哥哥,本是开纱厂的,就住在租界里。然而因为他哥哥入了荷兰籍,又偏偏的确是有点荷兰血统的,所以就进了集中营。至于顾理初本人,是个傻子。” 陆选仁抬头看了他:“傻子?” “是的,脑子不好使,但是模样生的好,可能就让大少爷看上了。不过陆先生,我觉得要是可能的话,还是不要让大少爷和他来往的好。” “怎么?” “顾理初的哥哥前些日子从集中营逃走了。那人既然能从集中营逃出去,必然是有点手段本事的,又一直很护着他这弟弟,只怕他现在暗中藏在什么地方,到时见大少爷同他弟弟在一起,再闹出什么事情来……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不是我们单方面小心就行的。我实在是担心大少爷的安全。” 陆选仁听了这话,深觉有理,点头道:“你说的是。然而现在……你不是外人,我可以同你讲实话的:新民这孩子,就是那个……那个病。我如今哄他高兴还来不及,哪里又能拂他的意思呢?我看他那态度,对那个顾什么还真是很看重的样子,万一他一个不满意了,受到刺激,病情发作了怎么办?” 沈静听到这里,心里微微的泛起点难言的滋味来,心想天下父母对儿女的这一片心意,实在是让人可敬可怜。然而不晓得自己那对混账父母的心是怎么长的,竟就把初生的自己撂到街上不管了,若是此生还有机会相见的话,我可饶不了他们。 他心里虽然有了这样的感触,但方才计划好的主意,却是不能不实施出来。向后退了一步,他苦笑着,很明显的是欲言又止。陆选仁看出来了,就扭头问他:“你有话就讲,不要有顾虑。” 沈静很为难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陆先生,您知道我见识有限,大概想的法子也很不合适,您听了不要生气才好。” 陆选仁叹了口气:“你讲。” “要不然……”他依然吞吞吐吐的:“让大少爷用点大烟?” 陆选仁用力的吸了一口雪茄,不回应。 “我听说有些人家,为了把孩子留在家里不出去乱跑,就让他吃烟,一旦有了点瘾头之后,人就懒了,让他出去玩也没那个兴致了。” 陆选仁沉默许久,方取下雪茄,低声道:“再说吧……现在几点钟了?” 沈静掏出怀表看了看:“六点五十分了。” 陆选仁站起来:“准备开晚饭吧!你不要走了,我让厨房单给你做一点。” 沈静赶紧摇头:“不不,您不要为我费心,汽车就停在楼下,我正好也回去换衣服,然后再过来就是了。” 陆选仁心事重重,随口答道:“也行,你不用马上过来,我有事的话,自然打电话叫你。” 第23章 沈静急匆匆的回了家,顺便给了司机半个小时的假,让他去吃晚饭。 夏日天热,一天里就只有这个傍晚是最舒适的。沈静推开了卧室的窗子,探出头去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哪天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带着阿初出去走一走。 “阿初,过来!”他回头喊道。 顾理初在厨房里答应了一声,然而却迟迟不见来。沈静等的不耐烦了,正要拔脚过去训他两句,却见顾理初双手捧了一块西瓜,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并且还把那块方方正正的西瓜送到沈静面前:“给你吃。” 西瓜是他在公寓楼下的水果摊上买的,他自己从来不吃这些东西,只是今天上楼前,偶然想起家里还有个顾理初,才很费劲儿的抱了个西瓜回来。没想到顾理初也还想着自己,这就让他有点感动了,低头就着顾理初的手咬了一小口,然后笑道:“够了,你吃吧。” 顾理初收回手,看看西瓜又看看他:“挺好吃的。你不要了?” 沈静摆摆手:“你自己吃吧。我不要了。” 顾理初拿着西瓜走掉了。沈静转身对着窗子,把嘴里那一小块西瓜吐了出去。然后双手插进裤袋里,慢慢的踱到那个小厨房里去,发现顾理初正蹲在一个小塑料桶前,捧着一块切的奇形怪状的西瓜,啃的满脸都是汁水。见沈静来了,他抬起头,脸蛋上还沾着一个黑黑的西瓜子。 沈静也蹲下来,伸手来回抚摩着顾理初的短发,嘴里喃喃的念叨着:“真是可怜,大夏天的,连点水果也吃不到。都是我对你不好,是不是?” 顾理初把手中的瓜皮扔进桶里,然后一本正经的摇了头道:“不是。” 沈静一手托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4 着他的头,一手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嘴:“不是?” 顾理初盯着桶里的瓜皮,却不说话了。 沈静没想到自己竟把他问的哑然,又想他跟着自己顿顿茹素,好容易吃点爱吃的东西,就让他痛痛快快的吃好了,何必去逼着他说这说那。便起身又给他拿了一块递过去:“吃吧,你要什么吃的玩的,一会儿告诉我,我去给你买回来。好不好?” 顾理初接了西瓜,倒是抬了头,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眨了眨,轻声问道:“你怎么变了?” 沈静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可是故意的装傻:“什么变了?” 顾理初低下头,咬了口西瓜,三嚼两嚼的咽了,方道:“你的脾气变好了。”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但是陆先生的脾气却越发的坏了。” 沈静大喜,心想果然是傻子好糊弄,给他点好脸色好吃的,他就能立刻的回心转意。要是天下人都是这样头脑简单的话,那我就能做大总统了。 沈静在家里,正逗弄小狗似的逗弄着顾理初,忽然陆家一个电话打过来催他过去。无法,只好懒洋洋的换了厚衣服,然后无精打采的下了楼。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半路上被人给拦了下来。 那时他离陆公馆不过两三里地的路程了,正是在一条背静的小街上,邻着一座公园的后山。对方人多势众,先是四辆汽车前后挡了他的退路,然后十几个人走下来围了车,为首一人生的人高马大,穿着一身黑绸裤褂,且敞了胸口,露出里面的白色汗衫。若不是颈上金链和手上的大戒指给他添了几分富贵,否则看起来,正是一个不入流的无赖形象。外面暮色苍茫,沈静偏了头,隔着车窗怎样也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倒是司机的眼神好,一眼认出来了:“糟了!那、那不是潘世强吗?” 沈静顿时紧张起来:“什么?锁车门!” 此时潘世强已经走到了沈静这边,抬手敲了敲那车窗玻璃,毫不客气的问道:“沈静是吧?你可晓得我是谁?” 沈静坐在车里,无处可逃,但幸而车窗上安装的都是防弹玻璃,所以可以效仿乌龟蜗牛,缩在壳里不出头。只隔了车窗大声回道:“潘老板,这个时候找我,不晓得有何贵干啊?” 那防弹玻璃是极其厚重的,窗子又被他封的严丝合缝,所以潘世强站在车外,只看见他嘴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好弯了点腰,提高了声音道:“你说什么?” 沈静坐在车里,也大喊道:“我问你有何贵干!!” 潘世强这回隐约听清楚了,便回答道:“姓沈的,你不要放着明白装糊涂了!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 沈静趴在车窗上:“啊?” 潘世强气的要死,怒吼道:“我的车被你们的人开走了!” 沈静回答:“你还了我的车,我自然也就还回你的车!!” 潘世强照着车窗就是一拳:“有本事就出来同我讲!不要缩在你的王八壳里做乌龟!” 沈静这回一个字也不说了,只靠回位子上冷笑。司机扭头问他:“沈主任,怎么办?他们带了家伙了!” 沈静虽然是一脸的不屑,然而心里也是火急火燎的害怕。又没有法子去搬救兵。情急之下,便指使司机道:“你加大油门,能不能冲过去?” 司机的眉毛下垂成八字:“难啊。” 沈静唉了一声,刚想要再叹口气,外面的潘世强却已经等不得了。他现在在上海滩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亨,黑白两路的人,有名的没名的,哪个不得给他几分面子,然而此刻却傻站在车外,浪费大好光阴去观看沈静叹气。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他一挥手,咬牙道:“既然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就只好不客气了!来人,给我砸,直到把他砸出来为止!” 他这一声命令传下去,身后的人立刻抡起随手的铁棍斧头一冲而上,向那汽车上就开始砰砰的乱砸起来。又有几个人拔出手枪,在四周围了,以防不测。潘世强站在外围,得意洋洋的叼上了烟卷儿,且呼的吐出一口青烟。 那铁制的家伙敲到车身上,外面听了已然是咚咚的极响。沈静和司机坐在密封的车里,那更是觉得好像在打炸雷一样,震的人耳鸣目眩。并且那雷还有断有续,这砸车却是不讲先后的,众人只管一起招呼上来,顿时轰鸣成了一片,好像坐在了鼓里似的。沈静抬手捂了耳朵向外望去,只见连车窗玻璃竟也被砸出了一道裂纹。有人发现这玻璃材质特殊,便好信儿的掏出手枪对着后排车窗开了一枪,见果真是防弹玻璃,便对准了沈静和那司机,砰砰的开了个不休。沈静晓得这玻璃至多也只能抵挡四五十枪而已,如今让他们当成靶子来任意打着玩,不晓得哪枪就会爆了自己的脑袋,不禁吓的肝胆俱裂。 而那边的潘世强等了许久,见并没有把这沈静的乌龟壳给砸开来,不禁失了耐性,又料到这种僻静地方,不会有巡警和日本巡逻兵经过。所以就准备来个狠的,准备烧车。 他那车里早备了一桶汽油,此时便笑嘻嘻的指挥人将油桶拎了出来,拔下油桶塞子哗啦啦的向那车上泼洒去。沈静坐在车里,先还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又看不远处潘世强手里的半截烟卷上,一点红色光芒在夜色中一晃一晃的,顿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开车门。”他含糊的说了一句。 司机吓的哆哆嗦嗦,手忙脚乱的按动车锁。只见沈静一把推开车门,然后探头出去,强做镇定的说道:“潘老板,不要这样,有话好说。” 这时天色已经是很黯淡了,潘世强那边开了手电筒,一道光直照了沈静的脸,沈静没敢躲,晓得自己现在是着了道儿了,一个不小心,就是死。 那道光在他的脸上绕了几个圈,然后向下闪过去,把他从头到脚的扫射了一遍。 “姓沈的,”潘世强站在光束后,心情大好的说道:“我还打算把你干焖了呢,怎么你倒忍耐不住,从壳里爬出来了?” 沈静见他仿佛是没有致自己于死地的打算,便稍微松了口气,一脚伸出去踩在地上想要下车,哪知忽然一声枪响,脚旁不远的地方猛然激起一道烟尘,却是有人朝着那里开了一枪。他立刻保持着这个不上不下的姿势不敢动了:“潘老板,我看我们之间是有了误会。你不要激动,我们什么事都好谈的。”说到这里,他又习惯性的苦笑起来。 潘世强哼了一声:“枪。” 沈静马上掏出腰中的手枪扔到地上。身后的司机学他样子,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5 也丢了枪。 潘世强见他果然服软了,心里痛快,也就松懈下来,慢悠悠的踱到他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道:“沈……主任,哈哈,我这么叫,没错吧?” 沈静依旧堵在车门口,不上不下的,听潘世强这样讲,他陪了笑脸道:“不,不敢当,潘老板您叫我沈静就行。” 潘世强要的就是他这个软和样子,所以当即也就气消了一些,并且又摇头摆尾的自得起来:“沈静,我对你呢,也是小小的听说过一点,知道你是陆总长的人。不过啊,就连陆总长见了我们也要客气三分呢,你这小虾米倒是嚣张的很。” 沈静掏出手帕擦了冷汗:“是,是我年纪轻不懂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别同我一般见识,放过我这一回吧。” 潘世强没想到他口风变的这么快,开始时那么会端架子的人,忽然就满口的奴才腔调了,不禁觉得怪有意思的,而且听的浑身舒泰,方才那点恶气也就出尽了大半。又想他毕竟是陆选仁的人,且有日本人做靠山,能放一马就放一马算了。于是便点点头:“你是有眼不识泰山吗?我看你是当了日本人的狗之后,就学会狗眼看人低了!” 沈静扔下手帕,从另一边衣兜又掏出一块新手帕擦汗:“您教训的是。这次实在是我狗眼看人低——” 就是在这个“低”字刚刚脱口之际,沈静忽然从车中一跃而起的扑向了潘世强,几乎是与此同时,他手中的一把匕首抵到了潘世强的咽喉处。潘世强也是有点功夫的,下意识的就要抓了他的手臂反身一摔,哪晓得沈静的那个动作并不是一般人的做样子吓唬人而已,那匕首锋利的刀尖向上一挑,竟然浅浅的刺进了他的喉咙上方。这样如果他再敢有所动作,势必就要牵扯到脖子上的伤口,那岂是玩儿的? 沈静有点发抖,趁着潘世强犹豫的一瞬间,欺身到了对方的身边,听见后面一片惊呼,他晓得不知道有多少枪口在对着自己的背部。 “潘老板,我没有别的意思。”他气喘吁吁的说道:“你现在借我辆车回去,我明天派人送还你两辆,从此以后这件事就算了结。如何?” 潘世强都被他把刀尖插进肉里去了,自然不敢再持异议,哑了嗓子道:“好,我答应。” 沈静向司机使了个眼色,那司机赶忙去上了最前方的一辆汽车,沈静抱了潘世强,二人仿佛很亲密似的,一点一点的移向那辆车。 “潘老板,对不住,要麻烦你送我一程路途了。另外,让你那些手下不要跟着。”他说。 潘世强哪里还有话讲,跟着他到了车边,二人挤挤蹭蹭的上了后排,然后司机发动车子,立刻就开了个无影无踪。后面的众人只得干瞪眼。挨了十分钟,几名心腹的手下上了车沿街向前驶去,结果开了不久,便在街边看见了潘世强。潘世强一手捂着脖子,见人来了,便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上了车。放下手后,可看见他喉咙上方一条血痕,也没有多少血,想必伤口极浅,算不得什么大伤。 陆选仁在家里等待沈静,许久也不见人来。往家中打去电话,也是无人接。心里便犯了嘀咕,怕会出什么事情。偏偏这时陆振华走了进来,鬼鬼祟祟的关了门,然后低声问道:“爸爸,大哥真的得了和妈一样的病吗?” 陆选仁一听这话,顿时一颗心重的跳不动:“……是!” 陆振华虽然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但从他父亲口中说出来之后,听起来有种异样的恐怖。他向后挪了一步,跌坐在沙发上:“那……他会像妈一样……死吗?” 陆选仁叼了一个烟斗,也走过去在二儿子身边坐了,沉默良久,开口换了话题:“阿静说,让我给你大哥用点鸦片,那东西能镇定心性,我听了,心里很不愿意,然而……这倒也的确是个法子。” 陆振华转头看着他父亲:“爸爸,你不要听沈静的话。他不是什么好人!他——”他刚要把沈静下午在二楼处微笑看热闹的事情讲出来。然而陆选仁素知他看不上沈静,现在脑子里又乱,所以就没有心思听他继续讲下去,只疲惫的撑了沙发扶手站起来道:“不要总想着批评别人,眼睛要多看看自己。你哥哥已经是这样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做人做事,让我省点心。” 陆振华点点头:“是,我知道了。哦,还有,大哥一直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要不要让人看着他?” 陆选仁摇摇头:“你们不要把他当成精神病人对待,还像先前一样相处就好。他很敏感,一旦觉察了,会伤心难过的。” 陆振华又一次认真的点了头:“我知道了。” 当这父子二人正在交心长谈之时,沈静已经逃命去了特工分部。那里不分昼夜都有宪兵和便衣警察轮班守卫,几乎和先前的集中营一样安全。那辆汽车让司机一路开的几乎贴着地皮起了飞,进了分部的院子里后,值班的赵课长迎出来,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见司机把沈静给连搀带抱的弄下了车,便大惊失色道:“哎呀!这可是遭了谁的暗算?” 司机没敢多说。沈静又吓又累的,整个人挂在了司机的身上,硬是站不住。赵课长见他气色有异,也不敢追问了,帮司机一起将他扶进了一楼的会客室内。然后给他倒了点热茶。然而沈静坐了不到一刻钟,觉得自己仿佛是稍微好转一些了,便东倒西歪的站起来,扶着赵课长回了办公室,给陆选仁打电话。 在电话里,他绘声绘色且又加油添醋的描述了今晚的惊险历程。陆选仁听了,首先是惊讶,其次就觉得奇怪,心想这个沈静这一阵子好像是特别的爱惹事,而且专门惹些棘手人物。秋城寺那边刚刚消停了,这边怎么又牵扯到了潘世强? 当然,同秋城寺相比,潘世强还是要好打发的多。 安慰了沈静几句,他皱着眉头放了电话。然后强忍着困意,去哄陆新民睡觉——陆新民虽然起初发出豪言,说一时不找到顾理初,他就一时不吃饭睡觉。然而陆选仁毕竟是做政治工作的出身,并且已经做到了政治家的程度,真正用心说起话来,口才实在是很了得的。他和颜悦色、苦口婆心,已经在晚饭时成功的劝那陆新民吃了一大碗饭,如今再加把力气,应该可以让他回房去睡觉。 第24章 翌日清晨,林秘书在一班日本宪兵的保护下,把顾理初从沈静家接来了特工分部。 沈静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大门口一直等着。见车停在自己面前了,便打开车门伸头进去,笑道:“阿初,是我。” 顾理初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6 好像是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的样子,一头短发乱糟糟的立着,幸而天热,衣服单薄易穿,然而衬衫的扣子还是被系串了。他呆呆的望着沈静,并且向他伸出一只手:“为什么到这里啊?” 沈静握住他的手,柔软的、滚热的,带着点稚嫩的生命力。 “我们搬家了。”他笑着答道。 顾理初很有些纳闷,而且他也的确是没大睡醒,所以便糊里糊涂的反问道:“为什么要搬家啊?” 沈静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是指了指前排就座的林秘书道:“你跟着他,他会带你去的。到了地方乖乖的等我,不许乱走。听见了吗?” 林秘书听他提到自己,便回过身来插了一句:“那处房子空了半年了,除了有些灰尘外,再没别的毛病,多找几个人,半天就能收拾出来的。” 顾理初看看林秘书,又看看沈静,睡眼朦胧的点了头:“听见了。” 沈静放开了他的手,然后砰的关上了车门。 先前的那个地方,他是无论如何不敢再住。潘世强的门徒三教九流的到处都有,昨天又让他吃了个小亏,想必现在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很烦恼,心想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集中营的好,不但差事轻松油水多,而且安全不得罪人,只是一个秋城寺可怕些。如今可好,好像掉进了一团乱麻里去似的,每天心惊胆战的,不是琢磨着杀人,就是提防着被杀,翻来覆去的总是那一套——越做的久了这种越是这样觉得。 况且,他还有另一种隐忧。如今虽然上海是在日本人的手里,然而日常听陆选仁的言语之间,仿佛对这个政府的未来是很感担忧的——甚至就是完全的悲观。他不明白为什么美国一参了战,日本就一定会迟早完蛋。他只晓得一旦日本人完了蛋,这个政府就会立刻垮台,而自己这名特工分部的主任,手上沾了那么多的血,到时也是绝不会落下善终的。 因为这个,他有点后悔了,宁愿还回集中营去。然而陆选仁毕竟不是他的老子,由不得他像陆新民那样任性。 抬腕看了看手表,发现此刻刚刚六点钟,阳光透过院内的大树枝叶,斑斑驳驳的洒了他一身的光斑。门口的巡警被撤下去了,换上一班便衣警察,三五个人一手牵着狼狗,一手插在衣袋里,正沉默的来回踱着步。狼狗抖擞了一身的毛,也是一声不出。 沈静觉出了一点寒意,回楼内办公室中加了一件短大衣,然后把特务处的人叫了来,秘密的开了个小会。这些人在一间有着厚重铁门的会议室里低声的商谈了许久,直到两个小时之后,方陆续走了出来。沈静也回了办公室,翻箱倒柜的找到一点碎饼干,就着热水当作早餐吃了,然后便稳稳当当的坐在写字台后面,开始了这一天的办公。 然而手里拿着公文,他却心绪不宁,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昨夜的经历实在是有如噩梦一场。他势必要报了这个仇,宰了潘世强! 当然潘世强是不会伸着脖子等他来宰的——恐怕他现在正磨刀霍霍,也试图来结果了自己呢! 不过没有关系。他双肘拄了桌面,用食指指尖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冷笑着想:“我怕他?也不看看我现在是干什么的!” 连吃了几天那德国特效药之后,陆新民的精神状态果然是稳定了许多。 此刻他坐在自家的沙发上,正低头看着一份报纸。陆振华坐在另一边,正在削一只梨子。 梨子削好了,先递给他大哥:“你吃不吃?” 陆新民的目光越过报纸上端,瞄了陆振华一样。这个弟弟这两天有点太懂事儿了,简直让他不安。他隐约的知道点原因,但是不愿去细想,想多了,倒不好。 “我不吃。”他把目光放回新闻栏里,想了想开口道:“不知道爸爸给我找人,找的怎么样了。爸爸呢?” “爸爸晚上不回来,他有个饭局,在东亚大饭店,好像是日本宪兵总队的一个什么人请客。” “哦。” “大哥,你放心吧,爸爸迟早都会把他找到的。” “嗯。” 兄弟两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大门响,伸头看去,只见陆选仁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拎包的沈静。两个人穿着一式的灰色中山装,瞧着倒是怪齐整的。 “爸爸!”陆振华走过去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选仁沉着脸,低声道:“有事,晚餐临时取消了。”然后径自向楼上走去。沈静低头跟上,也是满面阴郁。 “秋!城!寺!” 陆选仁恶狠狠的从齿缝中挤出这三个字,然后抄起桌上的镇纸,用力的向地上摔去。 沈静回身锁了书房门,先把公文包放到一边的沙发上,然后蹲下身捡起镇纸放回桌上:“陆先生,您息怒,别气坏了身体。” “不过是个少将罢了!到了中国,倒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陆选仁气的直发抖:“如今竟敢越到我的头上去了!森田慎吾见了我都要客气三分,他以为自己是谁?” 沈静扶他坐了,然后又给他倒了杯热水:“陆先生,消消气,不值当为一个秋城寺气坏了身体。他和杜惠春摆明了是要唱红脸做好人,借着调停特工分部和荣华公司矛盾的机会,故意的向青帮卖好,顺便打压咱们。” 陆选仁端起茶杯,眉眼上笼罩了一层黑气,仿佛变了模样似的,顿时就同往日那个儒雅和善的陆先生大不相同了。 “哐啷”一声,他把茶杯也给摔了:“看那日本鬼子今天那副嘴脸,小人得志!还有那个潘世强,算是个什么东西!偷鸡摸狗起家的流氓,也敢跟我平起平坐了!不过秋城寺想借着个潘世强来同我作对,未免太天真了点!”说到这里他腾的站了起来:“潘世强必须死!他的老头子要是舍不得这个徒弟,就直接来同我讲话!” 沈静没料到陆选仁会发这么大的火,完全出乎了意料,不禁有些不知所措,又听他要公开的和青帮对着干,心想这老爷子真是气糊涂了,赶忙开口劝道:“陆先生,您先坐,早知道潘世强会搬出日本人来做靠山,我前些日子也就不追杀他了。如今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来。都是我的错,您消消气。” 陆选仁笔直的站着,任凭沈静在身边絮絮叨叨的劝慰,只是直盯着桌上一沓文件发呆。良久,他扶着桌沿坐下来,面目也渐渐的回复了常态。 “我马上就要由社会部长改任警政部长,特工总部也是在我的手里,不怕治不了那几个蝇营狗苟之辈。现在有消息,说是秋城寺要派日本顾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7 问团去你那里,以监视特工部内的一切行动。如果顾问团真的去了,你也不必顾忌,该怎样继续怎样。” 沈静面露难色,心想你老爷子位高权重,自然可以肆无忌惮。我一个小小的主任,哪敢明着同日本人作对。 陆选仁听他不答,瞥了他一眼,瞧出他的心事:“你不要怕。我既然有了总部,那个分部怎样,我就不是很在乎了。能维持自然好,实在维持不下去了,就丢给日本人,你来给我做常务次长!” 沈静听了这话,立刻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模样。其实说起官阶,自然是常务次长比分部主任高了一大截,然而沈静宁愿继续做这个天高皇帝远的主任,不时来陆选仁这里奉承一番,所谓距离产生美,双方之间的关系还好搞一些。若是当了常务次长,每天跟在陆选仁身边——虽然陆选仁瞧着慈眉善目的,可时间长了,也够人受的! 陆选仁又瞥了他一眼,忽然转了话题:“阿静,新民喜欢的那个傻小子,是不是在你那里?” 这句话毫无预兆的说出来,虽然陆选仁的语气是淡淡的,但听在沈静耳中,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一般,顿时脸都白了,答话在脑子里来回转了几圈,他最后决定实话实说:“是的。” 陆选仁看他被吓得面无人色,连声音都哑了。便勉强笑了一下:“看来,你和新民还是情敌了?” 沈静腿都软了:“不不,我怎么敢同大少爷抢。那个……是大少爷先将他赶了出来,我才把他带走的。没想到大少爷会对他那么上心……我这就把他送过来给大少爷。” 陆选仁轻轻的叹了口气:“你那时还同我东拉西扯的讲到什么安全问题,头头是道的。我听着就有些奇怪嘛,你什么时候对新民这样关心了。原来是这个缘故。” 沈静心慌意乱的恨不能哭一场:“陆先生……我对不起您。” “那建议新民用鸦片,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不不不,那可不是……那是说真的……陆先生,大少爷是您的儿子,我怎么能害他呢,我不是那样没有良心的人……陆先生,我发誓,那个主意我是认真的,我……”说到这里,他嗵的一声跪在了陆选仁面前:“您相信我吧,我没存什么坏心思,我的确是挺喜欢那个顾理初的,仅此而已。我也不敢同大少爷抢,我这就回去把他送过来。” 陆选仁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把他拉了起来:“阿静,你不要这样骨头软,就算是对着我,也不能随便跪下来。” 沈静晓得面对陆选仁,只有老老实实才是出路,所以哆哆嗦嗦的继续说道:“我没想到您会关注这个事情,所以就对您隐瞒了实情,我实实在在是错了……” 陆选仁知道沈静这个人有点外强中干,大概是小时候过的太艰苦,被吓破了胆子。不过对自己,应该还是一片忠心的。现在这个局面,什么主义理想革命同志都是狗屁,倒是沈静对自己的这点人情还现实一些。想到这里,他又微笑起来:“阿静,那个男孩子,你喜欢,就继续留下吧。其实我也是很不愿意让新民和他在一起的,新民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便能拖一刻算一刻,等时间长了,大概他对那男孩子的感情也就淡了。” 沈静被陆选仁吓的有点晕头转向的,连连答应了几声,简直有点浑身脱力的意思。他深恐自己会瘫在这书房里,然而又不能马上离开,真是度日如年,苦不堪言。 潘世强坐在自家的二楼阳台上,八姨太站在一边,咿咿呀呀的哼唱着小曲儿,天涯海角郎情妾意的一套套唱出来,很有些味道在里面。然而他瞪着两只眼睛望了前方,也晓得身边有这么个声音一直在高高低低的响着,好像蚊子叫一样,但若问是什么歌词什么曲调,就全然不知了。 他有大心事。 若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么一个结果,他是绝不会去招惹沈静的。 又或者那天晚上如果直接一刀就把沈静的脑袋削下来,大概现在也不会这么乱套。 还有,那个秋城寺不说是个日本军队里的大官吗?怎么连个老头子都摆布不了! 讲起来,自从那夜沈静逃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一天的消停日子。其实他并不是贪图安逸的人,在上海滩混了这么些年了,什么事理都明白的。然而现在的日子,未免太惊心动魄了一些——简直就是没法儿过! 到处都是沈静的人,逮着个机会就要打冷枪,铁了心的是想要自己的命。公司下面的场子也让人烧的七零八落。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虽然门徒众多,然而被沈静惦记上了,也就只好穿了防弹衣过生活,大夏天的,热的满身起痱子。他想同沈静谈一谈,然而沈静并没有和解的意思,继续的终日追杀他。他现在是——要么被这些特务杀死;要么被这些特务烦死。总而言之,便是忍无可忍,而又无计可施。 他花了好些钱,四处活动着,总算搭上了个秋城寺,以为这回总算能有个结果了。哪知同沈静一起出场的那个陆老头子比疯狗还厉害,他觉着秋城寺也没说什么过份的话,就把那老不死的气到面孔铁青,竟然一甩袖子就走人了! 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 “我得走!” 这三个字让他愣了一下,然而细究起当下的情势,他越想越觉得应该如此。 “我马上就走,先去浙江乡下躲一阵子,过了这阵风头再做打算。他妈的,这回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想到这里,他微微的瞟了眼身边的八姨太,然后站起来笑道:“差点忘了,一会儿还有个约呢!” 八姨太向他一笑:“什么约?可是又有人勾了你的魂儿了?” 他穿过房间,且向外走且大声笑道:“哈哟,我的魂都落在你的身上,别人想勾也没得勾啊!”然而扯着脖子大喊道:“老五!把汽车开到大门去!” 八姨太给他炖了莲子粥做回来时的夜宵,然而等到天亮,也不见他的人影。 第25章 顾理初蹲在新家的院子里,正在旁观阿妈洗衣服。 阿妈今年大概有四十多岁了,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梳到脑后挽了个小髻。脸上依然淡淡的施了脂粉,可见心还是年轻的,并没有把自己归到老婆婆一类的群体中。她家离这里不远,每天朝来晚走,工作便是洗衣做饭外加整理房间。 “阿初少爷,洗衣服有什么好看的?你看他们说说笑笑的多开心,你也去和他们一起玩嘛!” 顾理初顺着她的指点望向大门口,那里总有几个身着便服的年轻人,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8 白天一班,晚上一班。或站或坐的,是一个小团体,活动范围仅在大门附近,永远不往院内多走一步。 他摇摇头:“我不认识他们。” 阿妈笑了:“哎哟,真是孩子话。你先前也不认识我的,现在呢?”她捞起一件衬衫,夸哧夸哧的搓了几把,然后拧干了扔进一边的空盆里。 对于顾理初,她总是觉得难以定位。这人瞧着是个顶漂亮的公子哥儿,漂亮到让人觉得自惭形秽的程度。然而一张嘴,就彻底露馅了——比那老成点儿的孩子都不如,脑子里不晓得少了几根筋。 顾理初固执的继续摇头。其实他是有点畏惧那班青年,也说不上原因,直觉上就感到了威胁性,好像当初见到沈静时一样。 阿妈端了铁盆进房去接自来水。顾理初也站起来,转身走向院栅栏处,双手握着栏杆,试图把头从栏间伸出去。栅栏是铁制的,刷了黑漆,把一片空地隔成两区。这边是一片光秃秃的草茬儿,那边就是绿草茵茵,另有两个水泥砌出的长方形花坛,里面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热热闹闹的能开过整个夏天。由院子的布置便可看出,这户邻家的日子过的应该是蛮不错的。 他把耳朵都蹭红了,才确定了自己的头是挤不过铁栅栏的。悻悻的叹了口气,他又走回洗衣盆前蹲了下来。那阿妈在房内远远的望见他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心生恻隐,就找了个玻璃瓶,调了些肥皂水在里面,又去厨房拿了根塑料吸管插进瓶中,给他送了过去。不想顾理初得了这点子不值钱的东西,竟乐的了不得,望着阿妈不住的笑,笑得一双眼睛里面波光粼粼的,仿佛洒了阳光的碎片一般。阿妈见他开心,自己也跟着高兴,高兴了一会儿,又暗暗感叹:“可惜了这么个好模样儿!” 顾理初拿着那瓶肥皂水,走到一边开始欢天喜地的吹泡泡。玩了一会儿,他又靠回了铁栏杆上,把那吸管伸到邻家的院子里,试图把泡泡吹到不远处的花坛里去。正在得趣时,只见那家出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一身西装打扮,面目生的极清俊,一头乌黑短发也被打理的一丝不苟。那孩子坐到花坛边,直盯盯的对顾理初瞧了半晌,忽然起身走到栅栏边,伸手道:“喂!给我玩一会儿!” 顾理初被他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一步,隔着那道栏杆问:“你是谁?” 那男孩子一手插进裤袋里,稍稍的蹙了点眉尖,上下打量了顾理初,忽然把手从栏杆间伸进来,劈头就抢。顾理初猝不及防,手上一松,那瓶肥皂水已经被那男孩子夺了过去。 “你这么大的人还在玩这种东西,好不好意思啊?还问我是谁,我告诉你,我叫荣熙!记住了吗?记不住的话就出去打听打听好啦,我可是很有名的!” 那男孩子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是一派刁蛮,不想话音刚落,忽然楼门口站了一个阿妈,大声喊道:“宝宝,还不进来吃午饭哦?” 荣熙听了,立刻扭头过去,气急败坏的喊道:“少来叫我宝宝!我又不是没有名字!” 眼看那阿妈缩头回去了,他还呶呶不休的道:“真讨厌!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每天‘宝宝宝宝’的,让人听见笑死了!” 说完这番话,他走到花坛前大喇喇的坐下了,侧了身子开始对那一片花儿吹泡泡。顾理初在自家院子里眼睁睁的看着,一点办法也没有。看了一会儿,他回头对阿妈告状:“他抢我的东西。” 阿妈洗了一头的汗,也无心去断这两位少爷的案,只匆匆应了一声道:“是吗?先等我洗完这盆衣服啊。” 顾理初听了这话,并没有得到什么安慰。只好又回了头,继续傻看着那男孩子玩的得意。 约摸过了半个钟头之后,荣熙大概也是玩的腻了,走过来把那只剩一个瓶底的肥皂水递还给顾理初:“给你!看什么看?不要那么小气!我对你讲啊,你要是敢向我家里人告状的话,我就带人揍扁了你!” 顾理初想了想,忽然说道:“沈先生不会让你揍我的。” 荣熙一听他居然还敢回嘴,便又把手伸过栏杆,企图当胸抓住顾理初——可惜他年幼个矮,只抓到了顾理初上腹部的衬衫,力气却是不小,抓住了就不肯放开。顾理初向后挣,他向前扯,把那扎进裤子里的衬衫下摆都给拉了出来。阿妈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见对方是个小孩子,也就没在意,低了头继续洗衣服。 顾理初正被那小孩子拽的手足无措时,邻家的楼内忽然走出了一个高挑个子的男人。只见这人生的面色白皙,鼻梁上架了副墨镜,头上又歪戴了顶淡黄色窄边凉帽,打扮的很是摩登俏皮。看到荣熙在那里扯了顾理初歪缠后,他并不过来劝阻,反而是转身回了楼内,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又出来了——这回手里多了根手杖。 然后,顾理初便目瞪口呆的见了一场好戏。 那高个子的男人一言不发的走过来,一手扯了荣熙的后衣领,一手挥着手杖把他从头到脚好一顿敲打,痛的荣熙连哭带嚎的,也不扯着顾理初了,只抱着头意图逃跑,然而最终也未能成功。末了他被那男子扯了耳朵牵回楼内,嘴里还在呜呜咽咽:“爸爸!耳朵要掉啦……救命啊……孟叔叔救命啊……耳朵真的要掉了……” 顾理初手里汗津津的握着那个玻璃瓶,跑到阿妈身边学舌:“那个男孩子被他爸爸打了。” 阿妈也听见了荣熙的哭声,然而因为觉得小孩子挨打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并不动容:“那小孩子不听话的。” 顾理初听了,觉得这阿妈不是他的知音。等晚上沈静回来了,他又把这件事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次。沈静忙碌一天,累的浑身酸痛,抱着顾理初一面上下其手一面含糊答道:“哦,打的好——”忽然反应过来,一只手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我说,连个小崽子都能欺负你,你还真是没用的出奇!厨房窗户外面不是有一堆碎砖么,下次那个小崽子再敢欺负你,你就用砖拍他的脑袋!拍死了也没关系的!” 顾理初一听他这么恶狠狠的说话,心里就发怯:“我哥哥说不能打人。” 沈静嗤之以鼻:“你哥哥?他分明是抛下你自己逃命去了,你还想着他?真是傻透了。” 顾理初生平是最护着他哥哥的,若是早先听了这话,纵然畏惧沈静,也多少要为他哥哥辩白几句。然而时光流逝,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他嘴上不提,心里也渐渐的有了觉悟。所以此刻他只低了头,半晌方轻声说了一句:“我是累赘,我知道。” 沈静没听清:“什么?” 顾理初从他的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59 腿上挪下来坐到一边:“我哥哥不要我了。” 沈静笑道:“哎,你今天怎么想明白了?” 说完这话,他忽然发现顾理初的神气大异往日,既非惊恐也非惶惑,而是一种沉重的哀伤,好像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让人凭空生出一种拖泥带水的寒意。 把手从他的衣服里抽出来,沈静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不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有我在,你怕什么?” 顾理初没说话,只扭头望着黑漆漆的窗外,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不要我了。”他想:“他真的不要我了!这怎么可能呢?他是我哥哥啊!” 沈静斜睨了他一眼,看他难得的显露出心事重重的样子,并不同情,反而暗暗觉得好笑,觉得他这模样怪有意思的。 其实在顾理初哀伤已极的叹息之时,顾理元也正躺在麦地里,眯着眼睛看星星。 他已经把自己的前路都打算好了,当下要做的,便是尽快的离开汪政府的地盘。至于上海的弟弟…… 他闭了眼睛,不自觉地做出一个痛苦而冷酷的表情。 身边的亨兵顿窸窸窣窣的绑好了炒面口袋,然后推了他一把:“顾,我们该赶路了。中国游击队的人说会在路边等待我们。” 走在前方的美国人弗朗西斯回头低声道:“希望他们可以像昨天所承诺的那样,把我们偷偷的带出这里。” 顾理元一直不吭声,听到这里时方开了口:“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欺骗我们的,因为没有必要。如果想把我们送去警察局里请赏的话,他们昨天见面时就可以这样做——他们虽然打扮的破破烂烂,但是他们人多有枪,足可以制服我们,不是吗?” 亨兵顿听了这话,觉得很有道理:“我认为顾说的很对。况且我们已经迷了许多天的路,如果不寻求帮助的话,后果将会是饿死在这里!” 一行四人弯了腰,用手左右拨分了麦子,艰难的向前走着。弗朗西斯依旧在前方带路,走了一段之后,他直起腰,夜色朦胧中依稀望见了前方的乡间小路。 “如果可以活着离开这里的话,我一定要马上回国。”他喃喃的自语道:“我再也不要离开我的女儿了。” 四处除了此起彼伏的虫叫之外,再没有别的噪音。所以弗朗西斯虽然是低声言语,却连殿后的阿克星顿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他也接着说道:“我不回去。我在国内是没有家的了,回去做什么?” 亨兵顿扭头问顾理元:“我是要去越南的,我的女儿女婿都在那里。你呢?” 顾理元想了想:“我不知道。”随即又转眼望向远处那一条小路:“不论去哪里,我迟早都还要回来的!我弟弟还在上海,我不能就此撒手不管他!” 弗朗西斯头也不回的抛下一句:“那很难。” 沈静发现,潘世强失踪了。 怎样也找不到,车站机场都派人盯了,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这让他着了急,凶神恶煞的带人杀进了他那公馆里去,只捉到了几位如花似玉的姨太太。又逮了许多荣华公司里有头脸的人物,带回去细细拷打。结果人也打死了几个,家也抄了几处,潘世强却有如人间蒸发一般,音信痕迹一丝也无。这人就此便算是没了。 其实对于沈静来讲,把潘世强逼到隐姓埋名逃出上海的地步,也就算是可以了。然而陆选仁那边却不肯放松,一定要他把潘世强找出来立刻处死。特工分部又不是他沈家帮,每天正事都忙不过来,哪能终日的派出大批人马去追查这么个没有影儿的倒霉蛋?潘世强那辆敞篷的奔驰轿车还停在分部后院的车库里,锃亮崭新的一台好车,没有任何用处。沈静想把它卖掉,然而又没有人肯买。 “这算是什么事儿呢?”他独自坐在写字台后面,歪头咬着一根铅笔的末端:“问题在于——我的车到底是不是他抢的?我这边只是小张和老林自己揣测出来的,没有什么证据;而那姓潘的也一直没有承认。哎呀,总不会是我把他给冤枉了吧?那可真是……如果真是冤枉了他,那他岂不是恨死了我?如此看来,这人还真是非杀不可!” 想到这里,他松了口,再看那铅笔头,已经被他咬的齿印斑斑。 拿起电话,他拨了内线号码:“老林吗?” 电话里一直响着嘶嘶的电流声。所以林秘书放下电话,在一分钟后便跑来他的办公室内:“沈主任,什么事?” “你去警察局里,让他们发通缉令,在四省内通缉潘世强。” 林秘书愣了一下,认为沈静这个主意实在异想天开。他压低声音道:“那个……潘世强不是罪犯啊,这样公开的通缉他,那不是故意的去扫了青帮那些老头子们的面子了嘛!” 沈静把那支铅笔伸进嘴里,又咬了一口:“没关系,潘世强有老头子,我这边不是也有一位嘛!至于罪名呢——就说他‘破坏和运’!” “破坏和运”的全称是“破坏和平运动”,言外之意便是反日反汪,是当下最流行最有力的罪名之一。林秘书听了他这番好想,也不禁称妙:“主任高见!那我这就去办!”说着便推门欲走。然而一只脚刚踩到走廊的水泥地上,便听身后房内的沈静惊讶了“哎”了一声。回头望时,只见沈静已是背对自己站在了窗前,正在向外望。 “沈主任,怎么了?”他停了步子,好奇问道。 沈静没回头,只挥了下手,很紧张的说道:“你过来看,这是怎么回事?” 林秘书听他声气不对,赶忙走过去看了,发现院外居然停了一辆军用卡车,一队日本宪兵从上面跳下,大摇大摆的便往院内闯进来。守门的便衣警察自然不敢阻拦,并且还站成两排,摆出一副夹道欢迎的架势来。 他也纳了闷:“这是闹的哪一出?日本人没事来我们这里干什么?” 沈静转身,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显然是有点不安:“管他呢,下去看看吧!” 平心而论,沈静对于日本人,素来都是恭而敬之的,礼数也都是十二万分的周到。然而却并没有从日本人那里吃到过任何好果子。 这回的来者是名上尉,不入流的小军官而已。面对沈静,他气势汹汹的长篇大论了一番,然后旁边的翻译官过来,三言两语的翻译道:“沈主任,请跟我们去宪兵司令部走一趟吧。” 沈静看起来面无表情:“有什么事吗?” 上尉又开始操了日语叽呱,然后翻译官摆了架子再翻译:“沈主任近来的行为,有破坏和运之嫌,秋城寺将军有话要亲自问你!” 秋城寺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0 三个字,好像三滴滚油一样,火辣辣的溅到沈静心里,痛的他浑身一抖,脸上一点血色立时褪了下去。又想真是造化弄人,自己方才还要用“破坏和运”这个罪名来通缉潘世强呢,没想到通缉令尚未发出,这四个字的大帽子倒由自己先一步的戴上了。 “我不能去!”他很强硬的回绝道:“我是一贯拥护和平运动的,除非你们拿出我破坏和运的证据来,否则我不可能同你们去!” 他这个态度显然是出乎了上尉的意料。他犹豫了一下,挺了胸膛给了这么一个解释:“你迫害良民商人潘世强,便是证据!” 沈静哼了一声,回头对身后的林秘书耳语道:“让老赵带警卫队过来,然后让小张开车到后门等着我。”接着转向那翻译官道:“你同他讲,说潘世强是个有名的流氓,鱼肉百姓,名声极坏!并且公开抢劫特工分部的汽车,挑起商界与政府的矛盾,是个纯粹的刁民!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那上尉没想到这个沈静好像一块牛皮糖一样难缠,自己说一句,他便有两句三句等着回敬。后来也就不耐烦了,沉了脸道:“难道你敢违抗秋城寺将军的命令吗?” 这时候警卫队的人员已经慢慢的围拢过来了,沈静左右一瞥,觉得大概和那些日本兵相比,也堪称是势均力敌。当然,自己这里还有一个班的日本宪兵,由春山少尉带领着,正在一边看热闹——似乎不像有要插手的打算。 “我这里归特工总部管理,你们秋城寺将军的命令,我自然是可以不听的!” 上尉一听,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愤然问道:“你说什么?!” 沈静一抬手,身后的警卫队立刻掏出手枪来对准前方的日本宪兵们。他随即后退一步,摆明是要开溜的样子。那上尉见了这般情景,立刻大怒起来,高喝了一声,仰天便开了一枪。那翻译官跟在后面,也指指点点的道:“反了你们了!敢用枪指着日本人!是不是都活腻味了?赶紧把枪放下!快点!” 话说这翻译官虽然行为做派都有些李莲英的风骨,然而值此非常之际,却真有人肯听他的。警卫课的赵课长第一个收回了手枪,然后转身走到了角落里。旁人虽然不敢违抗沈静的命令,然而更怕日本人,又见有课长做榜样,便也三三两两的放了枪,垂着头向后散了开去。 沈静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心想这下糟了!说不得,还得马上去找陆选仁。想到这里,他回头瞧了一眼,只见林秘书正瞠目结舌的站在楼前发傻,便赶忙不管不顾的大声喊道:“给陆先生打电话!快点!” 林秘书听了,转身就往楼上跑去。 这次没等那上尉发言,翻译官擅作主张的开了口:“请吧!沈主任!” 沈静晓得自己又要去面对那秋城寺了,脑子里立时便乱成一锅粥,一时想自己还不到三十岁,好容易发达了,却马上就要被那日本疯子给活活打死;一时又想自己一死,顾理初不晓得会落到怎样的悲惨田地;胸口一阵窒闷,恨不能哭一场。然而那翻译官却依旧不依不饶,再三的催促:“沈主任,不要再耽误时间了,汽车就停在大门外,请跟我们走吧!” 沈静一咬牙:“你他娘的给我闭嘴!”说着拔枪对了那翻译官:“走?我走个屁!你想让老子送上门去让那疯子王八蛋活剥了吗?你再敢啰嗦,我先毙了你!” 翻译官没想到他忽然爆发,不禁吓了一跳,又想自己不过是个文职军官,似乎不必在这种危急场合太出风头,便咕哝着骂道:“好,你敢说秋城寺将军是疯子王八蛋!这就够要了你的狗命的!”说着就退到了那上尉身后去了。 沈静是横了心了,暗道去了是一死,不去的话,那班宪兵也就未必真敢对着自己开枪。索性能拖一时是一时。他既存了这个想法,又听那翻译官说他的命是狗命,便柿子捡软的捏,对那翻译官追骂道:“你这个狗仗人势的!敢骂我?”他一时忘了身后那警卫队都是些倒戈之辈,抬手便招呼道:“来人,给我打这个狗养的!” 而那些警卫队们,本来也的确是倒了戈的,不过看了这一阵子热闹,倒把先前的立场给忘却了,只当是特工分布和宪兵队在吵架,又见那翻译官得意的可恨,便应了沈静的号令,一拥而上要去揪那翻译官。那日本上尉却不明白形势,又不懂中文,只见那帮警卫队的中国人忽然涌上来,满脸的激愤,顿时恐慌起来,以为这是真要造反了,便连连退后几步,一个手势做出来,示意的日本宪兵们马上开枪射击。 警卫队的人方才都把枪丢下了,又绝没想到日本人会突然变脸,忽然枪响起来,既不能逃走又无法还击,立时便都纷纷惨叫着倒了下去。沈静是一直站在人后的,听见枪声后便立刻扑倒在地,呛了一嘴的灰,心想这下日本鬼子真翻脸了!妈的陆选仁怎么还不来?林秘书到底有没有打电话给他? 幸而那上尉不过是想警示一番而已,所以既见警卫队的人员已经纷纷负伤倒地了,便下令止住了射击,然后走到沈静面前,用非常蹩脚的中文道:“你,走!” 沈静还趴在地上,此时仰起头来,灰头土脸而又异常坚决的回答道:“我不走!” “走!” “我绝对不走!” 那上尉把双臂抱在胸前,向沈静的周身扫了一眼,然后走到他旁边,弯腰俯身,一手抓了他的衣领,一手抓了他的腰带,双臂同时发力,“嗨”的一声,竟将沈静半个身子给扯了起来,然后连拉带抱的把他拦腰抗到了肩上,迈步就向外走:“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下四座皆惊,沈静没想到自己耍赖会耍出这么个结果,气的要死,又被那上尉脑袋向下的扛着,倒控的眼前发黑。想要挣扎,但哪里又挣的过,那上尉三步两步的绕过躺在地上呻吟着的警卫队员,接着他糊里糊涂的就被塞进汽车里去了。 第26章 沈静目前所在的地方,是日本宪兵司令部三楼处的一间空房。 房内只有一张桌子,又配了两把老旧的木椅,椅上原本的绿色油漆已然大半脱落,露出里面黄白的木质。沈静挑了其中干净一点的那把坐下来了,压的那椅子咯吱一声,四条腿乱晃。 他倒是不孤单,同屋的还有财务课和枪械课的两位课长——加上他自己,正好是陆选仁后期送进特工分部的三个私人,这次被那个上尉一锅端了,统统的进了宪兵司令部。两位课长没见过这样的世面,所以惶恐之极,坐也坐不下,站也站不直,靠墙一起打着哆嗦。沈静强自镇定着,回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1 头瞧了那二位一眼,本来是想安慰他们两句的,后来实在是心慌的说不出话来,也就作罢了。 也不晓得是坐了多久——按手表上看,是十分钟;按他自己心里的感觉,却仿佛是有半天之久似的。终于那房门开了,先前抗他上车的上尉走了进来,用手一指沈静:“你,来!” 沈静回手扶了椅背,慢腾腾的起了身,好容易站直了,却又坐了回去:“去哪里?” 那上尉的中国话说的很不灵光,很费力的硬着舌头道:“将军,见你!” 沈静下意识的侧身抱了椅背:“什么事?” 上尉说方才那句话时,已经不慎咬了舌头,暗自忍着没有流露出痛苦颜色来。如今听他一句递一句的问个不休,不禁又不耐烦起来,撸起衣袖握了双拳,面目狰狞的做了一个威胁的动作。沈静一见,立刻心惊:“你别急,我去就是了!”说着站起来,回头对着两位课长一拱手道:“二位,咱们就此别过了。唉!” 财务课课长硬挤出一句话来:“沈主任,他问什么,咱就答什么。横竖都是按章办事的,他能挑出什么来?” 沈静叹了口气,苦笑道:“想找碴儿的话,还用非得挑出点什么吗?现在只盼陆先生快点想法子,再一个,就是自求多福啦!”说完,他转身对那上尉一伸手:“你带路吧!” 秋城寺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晓得自己只要再稍微胖壮一点,就是一个标准的屠夫形象,如果再涂些油彩装上獠牙,又可以直接到舞台上去扮演恶魔。所以他很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体重,私下里穿颜色清淡雅致的和服,永远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态度,新近又佩戴上一副金边无框眼镜,极力的往儒将的形象上靠。不过这些外在的掩饰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他即便在沉默微笑的时候,看起来也依旧是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在这闷热的秋季一天中,他腰背挺直的坐在办公室内宽大的黑色皮椅内,面对沈静点头道:“好久不见,沈静。” 上尉退了出去,顺手关了门。沈静向门口望了一眼,眼见是绝无逃走的希望了,便转头对秋城寺一笑:“将军,的确是好久不见了。您身体可好?” 秋城寺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鼻梁眼角,然后起身背了手,稳稳当当的走到了沈静面前:“我很好。你好吗?” 沈静笑的快哭出来了:“托您的福,我也很好——哦不,我不大好,我现在身体依旧不大好,每隔几天还要去医院打营养针,肺部的伤也没完全康复,经常会喘不过气来,有时候还会连续的咳嗽。胃病也没有好转的迹象,连药片都很难消化。所以……所以……” 秋城寺皱起眉头:“托我的福,你就好成了这个样子吗?” 沈静心慌意乱的,想要笑,可硬是没笑出来,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秋城寺转身向窗口踱去,口中沉声说道:“听说,潘世强失踪了?” 他说起中国话,发音清楚的过分,一个字一个字分分明明的吐出来,标准的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沈静瑟缩了一下:“他……他好像、的确是畏罪潜逃了。” 秋城寺听他这样讲,便回身靠在窗台上,姿态潇洒的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他是因为受到迫害而逃亡的。沈静,你做的很不好。你不听话。” 沈静听了这话,心里暗叫不妙:“我……将军,您误会了。我并不是违抗司令部的意思,潘世强他的确是挑衅在先,他……” “没有证据表明潘世强抢了特工分部的汽车。” “他这人非常的狡猾,是不会认账的!他还带了手下拦截我——哦对了,他还烧了特工分部的一辆防弹汽车,他是公然的同政府作对,他才是真正的破坏和运……他还……他……” 沈静说到这里,忽然发现秋城寺已然完全转过身子,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顿时把脑子里排列好的那些措辞忘了一干二净。明知道那潘世强还有几条罪行的,然而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了。连续说了几个“他”之后,他一张脸由白转红,额上的汗一层层的冒出来。 他想要擦擦汗,手在衣侧插了几下,就是插不进衣兜里去。无奈何,他只好低头看准了,才从兜内掏出手帕,胡乱的在脸上擦了几把。 秋城寺见他慌乱至此,却觉得很有趣味:“沈静,你要老实。离开集团生活所之后,你好像有所变化。” 沈静还想辩解两句,然而实在是心跳的太快,那话就夭折在嘴边,只省略成了一声呻吟:“嗯……” 秋城寺仰头望着天花板,沈静的呻吟像条小虫子,在他的心上爬。 “其实,我不该亲自审问你的。”他低下头,对着地面说:“你还不够资格。” 沈静诺诺的答应:“是,是。” “然而,我还是来做这件事了。沈静,希望你能够明白,在我的办公室里,你还是特工分部的主任,所接受的也只是询问而已。而从这里下去三层楼的地下室内,便是刑讯室了。”他微笑了一下:“对待不那么顽固的疑犯,刑讯处通常只用皮鞭和烙铁便已足够。当然,还有其它一些小的惩罚,这个我不说,大概你也清楚的很。如果有人冥顽不灵顽抗到底的话,那么,就是电刑了。” 沈静的身体晃了一下:“我没有破坏和运。我为政府做了很多事情,我已经逮捕了几十名重庆分子,最新的情报都是由我的特工分部送上来的。我的忠心日月可鉴,您到底要我说什么?” 秋城寺走到他的身后,对着他的后脑说道:“有人在指使你,是吗?” 沈静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秋城寺的意思。这让他仿佛被针刺了一般,转身退后一步望着秋城寺道:“没有!没有人指使我!” 秋城寺点头叹道:“你对陆选仁,忠心耿耿啊!” 沈静拼命摇头:“不不不,这件事和陆先生没有关系,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追杀潘世强是我本人的意思,与其他人无关。” 秋城寺先是冷眼望着他,良久,方重新微笑起来:“既然你如此顽固,那我只好送你出门下楼了。” 听了这话,沈静单薄的身体立刻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没有血色的嘴唇张开合上,很艰难的开口哀求道:“将军,您别……那样您不如一枪毙了我。天地良心,我对您那真是一片赤诚。至于潘世强,我今后再不敢动他一根汗毛了——要不我去给他赔礼,请他回上海。将军,有话好说,您别动气。万事都是我的不对,我改就是了,马上改正。您再给我一个机会!” 秋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2 城寺摇头,目光像把刀似的,在沈静的脸上刮来刮去:“你在装傻。你应该知道,我方才同你谈论的重点,并不是潘世强。” 沈静露出一个惨兮兮的微笑:“我哪儿敢在您面前装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秋城寺微微歪了头,同时抬起左手抚到了沈静的右脸上——看起来的确像是抚摸的动作,然而当粗糙的掌心真的接触到面颊的皮肤时,他手上渐渐加了力气,把沈静的脸扳向窗口方向。 下午的阳光斜射进来,秋城寺用拇指轻轻拨开了沈静的右眼眼皮,借着阳光细细的审视着他的眼睛。 “你的右眼,受过伤吧。”他低声问道,语气是一种极力压制着的平和。 沈静心慌意乱的,没听出什么异常。只是不明白这秋城寺怎么忽然摆出一副眼科医生的架势出来。 “是,是的。”他老实回答。 秋城寺毫无预兆的笑了一下:“现在怎么样了?” 沈静觉出不对劲儿了:“看、看不清楚而已。” “这样啊……” 秋城寺的拇指滑到了他的内眼角,试探着按了一下。这让沈静立刻条件反射似的紧闭了眼睛,并且微微的蹙起眉头,显出了一点孩子气——他是油滑过分的人,只有在极痛苦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点点天性来。 这个表情落在秋城寺的眼中,使他想起了上次去医院探望他时的情景——那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来着? 想了很多呢。 他把目光又移回沈静的脸上——这人的相貌也说不上是好看还是平庸,总之是干干净净的,老带着点卑微的苦笑,仿佛生怕开罪了谁似的。 这样一个人,其实是没有什么迷人的,然而…… 隔着薄薄的眼皮,秋城寺感觉到他的眼珠在转动。 “既然这只眼睛是没有用处的,那就……送给我吧!” 秋城寺的拇指猛然插进了沈静的眼眶中——在沈静惨叫起来的那一刻,他坚信自己触到了一颗眼球。 原来,眼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脆弱,它是硬的,很硬。 然后,他的左手便被沈静奋力挥起的手臂打开了。他终于还是没能掏出沈静的右眼,很可惜,他是多么的希望从他身上留下点什么作为纪念啊! 他的左手手腕挨了沈静那一击,先是发麻,随即便疼痛起来。指尖残留着一点血红的粘稠,只是一点点。拇指与食指指尖相搓,把那点粘稠搓开了,变成一小块红色的污渍。抬手到鼻端嗅了嗅,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血腥气而已。如果尝一尝,或许里面还会混合了眼泪的味道。 他低垂眼帘,看见沈静跪在地上,一只手捂了右眼,正在急速的喘息着——急的来不及换气了,喉咙里发出了呜咽的声音。鲜血缓缓的渗过了指缝,在苍白的手背上流出三道细细的红线。 他觉得沈静这副样子,还不够。 于是他向前一步,弯腰一把握住了沈静的右手手腕,试图把那只手从脸上扯下来。哪知他还未开始动作,沈静忽然哭喊了一声,连滚带爬的向后一面躲一面含糊的骂道:“你这个疯子!狗养的王八蛋!你杀了我吧……有本事你杀了我……”他的右手被秋城寺硬生生的从脸上拉了下来,右眼处被鲜血糊住了,也看不出是怎样一个伤势,只能断定眼球暂时还是在眼眶里的。那血还在一个劲儿的向下淌,淌的虽慢,然而不停息,就在他哭骂挣扎的那半分钟里,右半边脸便满是一道道的浓重血流,看起来异常可怖。 秋城寺还在锲而不舍,一手握了沈静的手腕,另一只手就伸出去想要把他按到,哪知沈静这时被逼急了眼了,竟向他的手指一口咬了过来,他没有防备,登时便被咬了个正着。沈静走投无路的人了,此刻用力极大,恨不能一口咬到秋城寺的骨头上去。那秋城寺却奇怪了——他姿势不变,既不躲闪,也不攻击,任着沈静咬他。 二人相对而视,僵持良久。沈静咬着他的手指,时间长了,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直滴到西装的前襟上。完好的左眼望着秋城寺,那目光里不知是悲愤还是恐惧,暗流汹涌的波动着,带着一点绝望的哀伤。 终于,还是沈静先松了口,他望着秋城寺那三根被咬出一道鲜红血印的手指,忽然从对方的手中抽出右手,一边双手撑地慢慢向后挪着,一边嘶哑了声音道:“将军,你饶了我吧……我求求你,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我走就是了,我保证再也不在你面前出现……你饶了我吧……” 秋城寺站起身,向他逼近一步,含混的说了一句日语。 沈静见他向自己走来了,突然又变了语气,抬脚便向秋城寺蹬去:“滚!别过来!你这个疯子!滚啊!”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的声音里夹了哭腔——事实上他随即便大哭起来,左眼流下的是泪;右眼流下的是血。 秋城寺被他踢了一脚,踢在了小腿上,隔着马靴,倒不疼。他高高大大的站在沈静面前,看着这人半死不活的痛哭着,满脸都是血泪,好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 多好啊……几乎令人为之心花怒放。 他蹲下来,双手扶了沈静的肩膀:“沈静,沈静?” 沈静抬起双手捂了脸,哭的直抽搭:“求求你,求求你,别挖我的眼睛。我疼,我疼死了!行行好,放了我吧!” 秋城寺刚要开口,忽然房门被人敲响了,不等他回应,便见一名副官急匆匆的推门进来,对他用日语说了几句话。 听了那副官的话,他回身摇了摇沈静:“陆选仁来了。来要你。” 沈静本来又吓又疼,已经有些神智昏迷的意思,忽然恍惚中听见陆选仁来了,顿时觉着见了生机,当下放开手一把抓住秋城寺:“让我走,我对陆先生什么都不说,好不好?” 秋城寺握了他的双肩,在自己起身的同时,把他也硬揪了起来,然后脸对脸的问道:“什么也不说?为什么?你以为我会害怕陆选仁来向我兴师问罪吗?” 沈静此时早就腿软的起不来身了,如今虽然也是站着的,然而脚下无根,全身的重量都挂在秋城寺的两只手上,不禁下意识的就抬手扶了对方的肩膀,同时还在昏乱的摇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没——” 秋城寺笔直的站着,他觉得此刻他与沈静的姿势很像是在拥抱,或者说,像是即将要开始一个拥抱。沈静的样子仿佛一个残破了的人偶,脱力似的歪了头,脸上横七竖八的都是血痕。若不是身体因为气喘而微微起伏着,那看起来就简直像是一具尸体了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3 ——是从墓中挖出来重见天日的那种,带着点死亡的气息。 秋城寺把他揽进怀里,用一只手搂住了他,腾出另一只手,又去摸他的脸。 他还没死心,试图再一次把那只眼睛抠出来。这不应该是件难事,如果真的那样难的话,那就让人按了他的手脚,然后用那种特殊的工具——像个勺子似的,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然而沈静再也不会给他这种机会了。 沈静的办法,就是猛然间双手掐住了秋城寺的脖子,然后拼命的合紧——他料到自己今天大概是非得死在这里了,即便不死,也要被这日本疯子给祸害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既然如此,索性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同归于尽。他本不是强壮的的人,又流了好些血,现在正是极虚弱的时候。然而被逼的急眼了,自然也能生出一股子力气来。那门前的日本副官见了,大喝一声,掏出枪对准沈静就要射击,秋城寺一口气横在胸口上不来,斜眼见了那副官的举动,赶忙做了个禁止的手势。 这时,走廊内忽然响起一阵天翻地覆般的喧哗,日本话中国话吵吵闹闹的喊做一团,又夹杂了咚咚咚的马靴声音,接着一班日本兵哗啦啦的一面拉枪栓一面退到门口,此时那名把沈静抗进汽车内的上尉从外面冲了过来,也来不及行礼,用日语对着房内的秋城寺和副官呱啦呱啦的大声汇报起来,话还没说完,外面响起了陆选仁的声音:“秋城寺!见你一面很难啊!” 沈静听见了陆选仁的声音,晓得自己有救了,心里骤然放松,眼前反是一黑。随即松开了手,摇摇晃晃的跪坐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那陆选仁也杀气腾腾的闯了进来。他依旧是一身长袍,被一大群中山装打扮的青年簇拥着,那青年们都是他那特工总部特务班中培养出来的嫡系,如今情急,被他拉出来当成大兵使唤,一个个手持了冲锋枪,倒比周遭的日本兵还威风些——若不因此,他倒也未必敢如此硬闯日本宪兵司令部。 此时他见屋内一共四人,除了两个军官外,便是站着的秋城寺和低头跪着的沈静了。他先担心沈静会被那秋城寺送去受刑,大为牵挂,如今见他是在办公室内,便稍稍的放了点心,也不理会秋城寺,开口唤道:“阿静,你没事吧?” 沈静觅声抬起头,那血淋淋的半边脸朝向门口,顿时将众人一齐吓了一跳。又见他那额头上干干净净的,显然血是从眼中流出来的了,先前受了什么罪过,自然也就可想而知。陆选仁那一班人纵然终日以这个为专业来学习研究,然而见了沈静这副模样,也不禁悚然。而那沈静虽然听见陆选仁来了,可是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也分不清谁是谁。想要动一动,也是连根指头也抬不起来。心里急的很,只好向前仆倒在地上,约摸着门口的方向,艰难万分的一边爬一边奋力的挤出点声音道:“陆先生……” 陆选仁见自己手下爱将被秋城寺弄成了这幅样子,气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响。走过去弯腰握了沈静的手道:“阿静,你不要怕,我这就派人送你去医院。”说完向后一摆手,顿时有两人上来,把沈静架起来拖出办公室。 陆选仁眼见沈静走了,便把脸转向秋城寺,先上下的打量一番,然后点头冷笑道:“好,好,秋城寺将军,我的人,倒要劳你来管教了!我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秋城寺皱了眉头,凶神恶煞的一笑:“陆总长何必同我打反语,我的中国话毕竟有限,未必能理解陆总长的深意。” 陆选仁听了这话,半晌不语,只努力调整了表情,把那和蔼模样一点点的遮盖了先前的愤然面孔,最后,才长出一口气道:“我并不打算同秋城寺将军吵架,今日强闯贵部,还是我的失礼了。” 秋城寺摇头:“陆总长言重了!” 陆选仁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他那帮人强抑怒火的离去了。秋城寺站在窗前,眼看着那一大队青年跳上一排军用卡车,络绎离开。然后转头用日语问那副官:“这就是陆选仁新建的警卫大队吗?” “是的。这支警卫大队所需经费由特工总部提供,据说开支不小。而且经常自行购置军火。” “从哪里购置的?” “陆选仁和森田大将联系购得,具体情况,我们暂时还无权过问。” 秋城寺应了一声,然后点头叹道:“森田,怕是要养虎为患了。” 第27章 沈静在同济医院内,只停留了不到五个小时。 医生为他检查过了,发现除了眼周的一些轻微外伤之外,他那右眼的视网膜已经严重受损,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可以说它破烂的好像一张渔网。失明是一定的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不要让眼球感染——如果真的严重发炎了,那就只好把眼球摘除。这样毫无挽回的破相,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讲,实在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要说环境的安静卫生,当然要数这一等病房里为最好。然而陆选仁来看过后,并没有表示出满意来。他现在是同秋城寺公开的闹翻了,顿时就草木皆兵起来。这医院再怎样好,也是个公共场合,人来人往的,保不齐会混进什么危险分子来。于是,他建议沈静回家休养。沈静听了,身体抽搐着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他一直在间断的抽搐,医生说,那是由于他的精神太过紧张了的缘故。 既然定下来要回去,便立刻先遣了许多人到了他家中去安排。首要的是要收拾出一间干净屋子来,里面依照病房的样式布置了,然后再找几个身份可靠的看护妇和护工,负责每日的用药和看护。他这伤是已经确定的了,倒也没有什么深入治疗的余地,所以就让陆家专用的孔医生每日过去诊察一番。如此行事,大概也就算是周全的了。 于是,在这天的三更半夜之时,沈静便被一辆改头换面的救护车偷偷的运回家中。门口的便衣警察由二人增至了十人,分别乔装打扮了,隐藏在门口后院等处。陆选仁平素最注重安全的,自家的楼顶上都安排了警卫端枪把守。如今也建议沈静效仿。然而沈静心想自己如今的住处是间普通民宅,暗地里防备便足矣,而且还能掩人耳目。便没有采纳陆选仁的意见。陆选仁晓得他是没有什么亲人的,生怕家里那头没人看着,再出了什么疏漏,便也跟着上车,同他一路回了去。 汽车停在宅子大门口,并没有许多人过来迎接,只有一个仆役打扮的男子跑出来开了大门。然后几人用担架把沈静抬出车来,直送向楼内。陆选仁在后面跟着,一路走一路四处张望着,只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4 见这一套洋房外表看起来并无出奇之处,左边倒还有一户邻居,右面的院子里荒草长了多高,显见是无人居住的。出了大门沿街不远,便是特工分部,若真出了什么事,增援倒也方便,便暗自点点头,觉得尚还可以放心。 及至进了楼内,发现那客厅里空空荡荡的,除了一些基本家具之外,再无任何装饰摆设。又见沈静被小心抬去二楼那间收拾好的病房去了,就又疲乏的拔脚跟了上来,心想这沈静的日子过的未免苛苦了一些,连个下人都不见,平日一应的起居,可是如何对付下来的?正想着呢,忽然发现楼梯拐角处站了一个青年,身上穿了一套天蓝色的薄绸睡衣,短发乱糟糟的立着,虽是睁着眼睛的,然而却一脸呆滞的睡意。 陆选仁不禁奇怪,心想沈静家里从哪儿来了这么个小子。随即醒悟过来,晓得这应该便是自家儿子心心念念的那个顾什么了。思及至此,便在经过时停了脚步,和蔼可亲的问道:“请问,你可是顾先生吗?” 顾理初看着陆选仁,忽然觉得很面善,便轻声答道:“是。” 陆选仁这时近看了,发现他这副相貌倒的确是没得挑剔,可见新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心里稍微舒服了点,又惦念着沈静,便对他点头又笑了一下,然后继续上楼去了。 躺在自家的床上了,沈静偏了头,看那孔医生打开皮箱,把一盒盒的针剂放进冰箱内的冷藏室内。旁边的护工又在地上喷了些淡淡的消毒水,然后打开窗子通风透气。接着陆选仁的脸忽然在他眼前放大:“阿静,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沈静检讨内心,发现没有任何感觉。于是便答道:“我没什么。陆先生,很晚了,您也回去休息吧。” 陆选仁见他这样镇定,心里反倒不安。又怕他是所受刺激太大——那只眼睛若是真是突如其来的受伤致盲倒也罢了,被人按着硬要给挖出来,那经历可的确是恐怖的很。沈静一个凡夫俗子,自然也是懂得害怕的。便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好好养伤,万事有我,你可安心。有什么需要,也派人告诉我。” 沈静点头:“是,多谢您关心,我现在还好。” 陆选仁叹了口气,也就离去了。下楼时还在找那顾理初的人影,却发现他已然不见了。 顾理初站在二楼走廊的尽头,见那面善老头子被一群人簇拥着下楼走掉了,便挨着墙,小心翼翼的走到那间病房门口,向里面望了望。 他看到的,是两名护工在为沈静换衣服。沈静的一只眼睛上蒙了纱布,雪白的纱布中央微微的渗出点血迹。他看起来面无表情,随着那护工的摆弄,不言不语的。 顾理初趴在门边窥视了好一会儿,见这会儿房间内外再没有陌生人出入了,才轻轻的走进去,站在床边道:“沈先生?” 沈静挥了下手,示意那护工把衣服拿出去。那护工答应一声,又补充道:“沈先生,一个小时后还要再打一针盘尼西林。” 沈静嗯了一声。 护工出去之后,顾理初的胆子更大了点,他弯腰仔细的盯着沈静的脸:“你受伤了?” 沈静点头:“我瞎了一只眼睛。” 和初进医院时恐惧狂乱相比,他现在简直是平静的过了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照理来讲,现在的他不是应该悲痛欲绝吗?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在得知自己的伤情之后,他心里只是一片空荡荡。 顾理初却很受震动,他没敢坐到床上,只蹲下来,握了沈静一只手,仰头很惊惶的问道:“你疼不疼?” 沈静感觉了一下:“有点疼……不是很疼。刚打过镇痛药。”他用左眼瞥向顾理初,见他蹙了眉尖,仿佛是很挂怀的样子,也没觉得感动。只木然问道:“你不去睡觉吗?” 顾理初也发现沈静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儿,又觉得他那蒙眼的纱布上,仿佛一块血渍越洇越大,不禁怕起来,起身连连后退两步:“我睡,我这就去睡。” 沈静在床边摸索着抓了被子向上拽了拽,然后躺下闭了眼道:“关灯,我也要睡了。” 顾理初回了卧室后,人虽是躺下了,然而想要再睡,却是决不可能。辗转反侧了半晌,他坐起来拉开床头的小台灯,然后抬手捂了一只眼睛向周遭看了看,心想沈先生以后就要像这样子来看东西了,这多么不自在啊。 他坐在床上,呆呆的想了半晌,忽然掀起被子跳下地,穿了拖鞋就又开门走了出去。 这时走廊里只开了两盏昏黄的小壁灯,两名穿了白衣的护工正坐在病室门口的椅子上前俯后仰的打瞌睡。顾理初蹑着脚绕过他们,走到门边听了听,里面一片安静。他同沈静在一起相处久了,也随便了许多,此时便推开门,想要进房去看看他。哪知他一只脚还未伸进去,只听那黑洞洞的屋内忽然响起一声惨叫,同时就见那沈静腾的坐了起来。门口的护工立时被惊醒了,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顾理初,拉开电灯便冲进去问道:“沈先生,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沈静略微有点气喘,灯光下可见他是一头一脸的汗。抬眼看看护工,他低声答道:“我没什么,做了个梦而已。出去吧。”说到这里他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顾理初,不禁皱眉道:“你怎么还不睡觉?” 顾理初把身子藏在门后,只伸进一个脑袋同他解释:“我想来看看你。” 沈静听了这话,倒是叹了口气:“我没事,你回去吧!不想回去的话,就过来同我一起睡。” 顾理初只是单纯的关心他的伤势,并没有和他一起睡觉的想法。如今既然看见他了,便摇头道:“那我回去了。”说完果然转身就走。留下沈静在后面哼了一声,凭空生出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护工见他无恙,便也退了出去。沈静孤身躺在黑屋子里,一只眼睛望着窗帘缝隙里的一线星空,心想如果右眼保不住的话,那么只好装一只假眼。这东西非得在外国定做出来的才好,然而现在到处打仗,哪里又有那种条件。而且假的眼睛,白天装上还好,晚上取下来,留下眼窝一个空洞,那还不把阿初给吓坏了?这可不好。他如今总算跟我是亲热一点了,像我这样的人,也就是他能够真心对我,方才还晓得来看看我,这也就算他是很有心了。我可不能把他再给吓跑了…… 他面无表情的胡思乱想着,情绪是冷漠的,好像思想的都是别人的事,于自己全然无关一般。直到东方见白了,他才合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会儿。 他这边入睡了,那边的顾理初却已经洗漱完毕,开始了这一天的生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5 活。其实往日没人管他,他也通常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时才懒洋洋的起床。但是今天不知怎的,他只是觉着躺不住,老想去看看沈静。然而出了房门后,发现那病房门口站了几个看护妇,又有一名医生拎着皮箱走了进去。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敢去凑那个热闹,转身从侧面的小楼梯下了楼,然后直接来到了院子里。 深秋的清晨,已经带了些寒意。他双手插进衣袋里,除了靠着黑漆栅栏站立之外,也就再无其它事情可做。辰光还早,阿妈总要到六点钟时才能过来上工。他想既然楼里面都是外人,索性在这里等阿妈过来好了。 正在这时,邻家忽然响起了一阵欢笑声,然后就见楼门开了,荣熙欢蹦乱跳的跑了出来。只见他穿着一身小学校的格子呢制服,手里挥着支光秃秃的塑料花,一面摇一面回身对楼内喊道:“张妈!你别忘了把我的运动衣和运动鞋装到一起啊,到时换起来方便!”然后又抬了头,对着二楼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孟叔叔!”喊后不见回应,便又跳着脚的尖叫了一声:“小孟!” 这回二楼开了一扇玻璃窗,一个男子探头出来对他含混的应了一句,然后又缩了回去。荣熙便很不耐烦用皮鞋尖踢了地上的一个土块,嘴里抱怨着:“慢死了!”回头看见顾理初正靠在铁栏上看热闹,就立了眉毛质问道:“看什么看?” 顾理初晓得这小孩不好惹,便赶忙侧了身子扭开头,不去搭他的话茬儿。哪知那荣熙等得百无聊赖,竟走过来用那假花的杆子戳了下顾理初:“喂!大早上的你在这儿发什么傻?” 顾理初站的离他远了点:“我没看你。” “呸!我又不怕你看!”说完这句他忍不住的炫耀道:“今天我们学校开运动会!我还要去参加短跑比赛呢!我很厉害的哦,上一次我就是第一名呢!” 顾理初听了,倒有些神往。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运动会是不是很好玩啊?” 荣熙很得意:“那是当然了!”接着他马上又补了一句:“只要我一上场,女同学们都给我加油呢……” 他正要长篇大论的时候,忽然楼内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子,他手里提了一只皮书包,向荣熙遥遥的招呼了一声。荣熙顿时就抛下了顾理初,转身跑过去随那男子出大门上了汽车。 顾理初对那荣熙生出几分艳羡。他也是上过几年小学校的,然而那似乎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整天都是在写生字,因为不会写,所以挨完先生的骂,又要挨哥哥的骂,同学们也很喜欢抢他的东西,铅笔、外国橡皮、印着粉色花边的练习本子,什么都抢。他每天上学,都好像是进了强盗窝一样。 时光悠悠,转眼间一周的时间过去了。那孔医生经过观察,认为沈静的眼睛应无感染发炎的危险,便不再每天都来。而沈静也觉得家中人多,瞧着心乱,就顺势把那些护工等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下一个看护妇,负责每天的打针换药。那间病房也被撤了,依旧是沈静的主意——说家中有这么个地方,仿佛是不大吉利的。 这晚打过消炎针后,他早早的关灯上床,准备睡觉。顾理初躺在他的旁边,浑身的衣裳早被脱了个精光,可是因为习惯成自然的缘故,所以也并没有觉得怎样羞惭,随沈静摸着抱着,也不在乎。窗帘拉的严密,屋内一片漆黑安静的,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反而生出一种异样的亲密气氛来。沈静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凑上去亲了一口:“哎,等我揭开眼睛上的纱布,是一个洞,你怕不怕?” 顾理初仿佛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答道:“怕。” 沈静把他搂的紧了点:“那你怎么办?” 顾理初叹了口气:“那也没有办法啊。” “你会不会吓的要命,一见了我就大喊大叫的?” 这回顾理初倒是立刻摇了头:“我不会。” “为什么?” “那样你会伤心的。”说完他伸手过去拍了拍沈静的后背。 沈静忽然笑了:“你个傻东西,还懂得什么叫伤心?” “我懂。” 说完这两个字,他把头向沈静怀里拱了拱,摆出一副要睡觉的样子来。沈静好容易搬回卧室来住了,不肯就这么轻易的放了他,追着逼问:“那你给我讲讲,什么叫做伤心?” 顾理初把头埋进被子里,却不肯回应。沈静在他的屁股上掐了一下:“说啊!” 顾理初开始装睡,结果大腿上又被拧了一把。无奈何,他只好把身体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闷声闷气的道:“睡着了,我睡着了。” 沈静笑道:“睡着了个屁!我看你是诌不下去了吧?傻头傻脑的还伤心呢!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出来好好睡吧,在被窝里万一憋死了,我也要伤心了!”说着他也钻进被子里,把顾理初给拖了上来。 二人自此无话睡去。哪料到在凌晨时分,顾理初忽然听见点哭诉似的声音,先以为是做梦,还没在意,朦胧的睡了一会儿后发现那声音依旧,吵的人不得不睁开眼睛,结果这回借着窗外的晨光一看,竟是沈静在做梦——也不晓得是什么噩梦,只见他满脸的汗,双手紧紧的抓着被沿,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听也听不明白。顾理初觉得他这样子实在有点吓人,便赶忙不管不顾的推了他几把,哪知沈静忽然一个翻身,竟从床上滚了下去,咚的一声摔到了地板上。这回可是醒了,并且一手捂着屁股,痛的咬牙皱眉的。 顾理初赶忙下去扶他:“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在做梦,想叫醒你。” 沈静倒没说什么,重新躺好后才轻声道:“天天夜里做这种梦,真够我受的了!” 顾理初坐在他的身边,打了个哈欠,然后问道:“是什么梦啊?” 沈静冷笑一声闭上眼睛:“是个疯子,想要弄死我——你不懂。你给我拿点水来。” 顾理初很听话的下床给他倒了杯水,端过来让他喝了。然后见沈静靠着床头坐着,右眼上的纱布一角微微张开了,忽然想起昨晚上沈静说的那番话,不由得就有些害怕起来。放好杯子,他深吸了口气,抬头告诉沈静:“纱布开了。” 沈静起身,从床头小柜上拿起一个小圆镜子照了照,然后抬手捏了那一个边角,嚓的一声,便把那块纱布揭了下来。 他那只右眼,眼角处有一点裂伤,已经长合,结了暗红色的痂。眼球依旧是黑的黑,白的白。要说变化,那便是瞳孔中全然没了光采,自然也就更无谓眼神了。活生生的面孔上嵌着这样一只死了的眼睛,乍一看还没什么不妥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6 ,仔细打量起来,便能觉出那份异常来。 沈静直盯盯的对着镜子看了半晌,而后抬头问顾理初道:“你看我这样子,还可以吗?” 顾理初本以为他那眼睛会是怎样一副可怖模样呢,谁知如此看上去,和先前仿佛是一样的,便松了口气,心里很替他高兴:“原来你昨晚是在骗我啊。”说到这儿他微笑起来,用手按着心口道:“我放心了,可以再睡一会儿。” 沈静听了顾理初的话,先怔了怔,随即放下镜子探身过去抱了他:“阿初,别去想什么陆新民了,你只要乖乖的跟着我就好。”说到这里他忽然激动起来:“我不是个穷小子,我有的是钱,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阿初,我是真心待你的,你得听我的话。” 他抱的这样紧,顾理初被勒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又不敢挣脱。好容易等他放手了,他赶忙跳上床钻回被窝里,心想沈先生今天的话这么多,可见眼睛上的伤真是好了。 第28章 秋日的天气,眼见是一天凉似一天了。沈静重新回去特工分部工作,同时又兼任了警政部的常务次长,摇身一变也成了这政府内有头有脸的高级官员。众人纷纷向他道喜,恭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听了这话,只好强颜欢笑的在东亚大饭店摆酒请客,很是热闹了一番。 他那强颜欢笑的原因,一是自己瞎了一只眼,乃是无法挽回的惨事了;二是那日本人组建的顾问团果然进驻到分部中来,同先前那一小班日本兵合并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小机关,专门窥视着沈静等人的举动。沈静面对着如此巨大的一根眼中钉,拔又拔不得,便很觉烦恼,只好去同陆选仁诉苦,希图能得到点帮助。 再说那陆选仁不知通过哪里的调查,竟得知沈静之所以受伤,全然是因为秋城寺逼迫他背叛自己,而他执意不肯的缘故。因此对他的情感,在亲厚之余,又加上一层感激,觉得自己活了这大半辈子,总算没有看走眼,栽培了一个可靠的人。也因有这么一层关系,他对沈静的保护,更上了一层台阶。如今听他这样抱怨,便从自己那警卫大队里拨了些人马给他,一切开支都由总部来出。沈静见如此,晓得这也就算是仁至义尽了,只得道了谢,随即准备告辞。不想人都走到门口了,陆选仁在后面忽然叫住他道:“阿静,那个姓顾的男孩子,还在你那里吧?” 沈静听了,心中一惊,赶忙回身答道:“是,怎么?是大少爷……” 陆选仁摆摆手:“同他不相干。我随口问问罢了。”说到这里他笑了笑:“看你的样子,好像是很紧张,可见你的确是喜欢那男孩子。” 沈静有点不好意思,微笑答道:“呃……是的。” 陆选仁见他这样讲,便打马虎眼道:“哈哈,我还打算给你娶一房夫人呢,如今看来,暂时怕是不能够了。” 沈静还是笑,而且有点脸红。陆选仁点头道:“去吧。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说着起身,作势要送他出门。沈静怎敢劳他的大驾,赶忙劝阻,然后匆匆离去了。 陆选仁站在门口,眼看着沈静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弯处,不禁叹了口气,心想新民那边眼看就要压制不住了,而以现在的情形,自己又怎能开口向沈静去要那个男孩子呢?沈静是不应该得罪的,新民是不舍得得罪的,只有自己被夹在中间,难以做人。 他在办公室内左思右想的坐了一会儿,估摸着今天大概也没什么事情了,便决定回家看看。 从警政部到陆公馆,其实并不算长途。尤其他坐汽车,那更是十几分钟便到。汽车停到壁垒森严的陆公馆门口了,后车随行的便衣警察们先跑过来夹道站好,然后同车的保镖下去四处巡察一番,确定安全后方为他开了车门。纵是如此,陆选仁依旧不敢大意,下车后绝不停留,三步两步的就走进楼内。 他走进客厅,正好看到两个儿子正坐在沙发上招待客人。那客人也不陌生,乃是陆振华的老同学曾锡尧,又有一个妙龄女郎坐在曾锡尧的身边,却是曾锡尧的二妹曾婉婷。这四名青年见他回来了,便一齐起身向他问好,陆选仁越是面对同自己不相干的人时,越是要表现的温和亲切,加之他虽然上了点年纪,然而举手投足之间颇有绅士气质,所以曾家兄妹尽管晓得他的身份,然而真见了本人了,也不由得满面笑容,心里总是抵触不起来。 “我这也就上楼去了,你们年轻人坐下来继续聊。晚上不要走了,就在这里吃晚饭。”他一面笑着寒暄,一面溜了陆新民一眼,发现这个衣冠楚楚的大儿子正盯着曾婉婷若有所思,便也顺着他的目光向曾婉婷看去——他先前是没有留意过这个女孩子的,如今一看,倒是怔了一下:原来这女孩子的眉目之间,竟有几分像那个姓顾的小子。这可是让他心里一动,随即眼前一亮,胸臆间立时便爽快了一些。 其实陆新民本来同这曾家兄妹是没有什么交往的,毕竟年龄相差不少,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之所以今天能坐在这里听他们谈话,也不过是因为那曾婉婷的缘故。这曾婉婷生着一张白嫩的小脸,五官秀丽,一双大眼睛水灵灵清澈澈的,实在是有点顾理初的意思。他现在找不到顾理初,正想念的五迷三道呢,忽然见了这么个女子,自然就有些神魂飘荡。只是他这凝视的时间久了,倒难为了其余三位青年。陆振华是不敢再去干涉他,只怕惹的他不高兴;曾锡尧和曾婉婷是来做客的,自然也不好多说——同时也是不敢说,陆家长公子的怪脾气也是有点名气的,幸而目光又不是刀子,就随他看去吧! 几位青年一路谈笑到了晚饭时分,曾婉婷终于被陆新民盯得有些受不了了,便暗地里扯了扯他哥哥的衣袖。曾锡尧会意,要起身告辞。这时陆选仁忽然从二楼走了下来,盛情挽留道:“吃了晚饭再走吧……哦对了,你们年轻人素来是喜欢夜生活的,吃过饭,我让司机送你们去大东亚跳跳舞好了!” 他这话一出,曾家兄妹赶忙推辞,一路笑一路找了托词来说,终于还是急急的走掉了。陆振华是常同曾锡尧见面的,倒也不觉怎的。陆选仁以为陆新民对那曾家小姐有意,这时或许会有些怅然,可是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仿佛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当晚便找了个空,把陆振华叫过来吩咐了一番。陆振华听了他的想法,很是兴奋:“曾锡尧的二妹是很好的女孩子,不但人漂亮,在学校的成绩也很好,是个才女呢!若能让她做我的大嫂,我可是很愿意的!” 陆选仁瞪了他一眼:“你愿意有什么用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7 ?你大哥愿意才是正经,况且就算你大哥同意了,曾家小姐的意见如何,我们也不能确定的!” 陆振华听了,忍不住咕哝了一句:“他二妹的意见我是不能知道了,不过曾家一定是乐意的,锡尧说他们家也指望这个二妹能找个阔姑爷呢。” 陆选仁心里盘算了一番,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谱,不禁也高兴起来,当即同陆振华好生的商议了一番。 陆振华是个闲久了的人,性情又是单纯活泼,忽然得了这么个重要任务,便立刻着手办了起来。他先是屡次的邀请曾家兄妹来自家做客,又领着头的要出去吃饭,其间想方设法的创造机会,让大哥同那曾家小姐独处。且说这天,四人又去一家湘菜馆子里去吃晚饭,吃到半途,陆振华忽然遇到了二楼拐角处雅间中的一个故友,大呼小叫的扯了曾锡尧同去叙旧。留下陆新民和曾婉婷二人相对而坐。那陆新民今天不知怎的,忽然吃对胃口了,也不理会曾婉婷,左一筷子右一匙子的大嚼一场,直到吃饱了,才慢悠悠的用餐巾擦了嘴,同时抬头扫了眼曾婉婷。那曾婉婷一个小姐家,又不是那种浪漫热烈的女郎,自然不好意思同他这么一个不相熟的男子主动搭话,只垂了眼帘,斯斯文文的喝茶。 她是百无聊赖,将一大杯热茶一小口一小口的抿了个干净。依旧不见陆振华和曾锡尧回来,便忍不住放了茶杯,向陆新民随意望去。不想却正与陆新民目光相对,这才醒悟到,原来面前这位沉默寡言的陆先生又在直盯盯的打量自己了,不禁窃喜之余,又大为脸红,心想这人对我定是有意的,但是他为什么从来都不同我讲话呢?怪道外边都传他性子怪异,大概指的就是这一点了。不过细想起来,一个男子油嘴滑舌的,反而更讨厌呢。 她思及至此,一颗心就在胸膛里渐跳渐快起来,又想:哥哥和陆振华借故离去这么久,大概也是要空出时间来让我们两个独处。但是他这样一个闷葫芦,就是不说话。那纵然是相对坐着,又有什么意思呢。说不得,只好让我来开这个头了。 她拿起茶杯,将里面的一点茶水底子也喝了,然后清清喉咙,轻声笑道:“陆先生,你真是话少的人。” 陆新民点点头:“是的。你也是一样。” 曾婉婷笑道:“我们两个,倒是‘相对无言’了。”说完她忽然想起这是描写夫妻之间的悲哀句子,不禁自悔失言。 陆新民听了,倒没有在意:“的确。” 说完这话,他伸手在裤兜里掏出一个用彩色塑料纸包装好的长形小纸盒,隔着一桌子的残羹冷炙递向曾婉婷:“送给你的。” 曾婉婷愣了一下,赶忙拒绝:“不,这怎么好意思……”然而见他一直伸着手,并不理会自己的话,也只好接了过来,笑道:“这是什么?” 陆新民在椅子上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坐姿,然后一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一面答道:“你自己打开看。” 曾婉婷果然依言拆开了上面那层精美塑料纸,再打开小纸盒,发现这礼物竟是一只法国唇膏。心里登时便乱了起来,不知陆新民这是什么意思,勉强笑道:“我先谢谢您了,只是您怎么送我一只唇膏?” 陆新民对着自己的手笑了一下,却不回答。 当晚四人散开回家之后,陆振华兴冲冲的在车里问他:“大哥,我听说你送曾小姐礼物了?还是一只唇膏……你们什么时候这样亲密了?” 陆新民坐在后排的阴影处,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声音响起:“我想送她的东西就多了!” 陆振华很兴奋:“真的?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人家曾小姐啊?” 陆新民这回沉默良久,快到家时方咬牙切齿的答道:“雪白的一张脸,却涂了个紫红的嘴唇!墨绿的旗袍配了双橘子皮颜色的皮鞋——这都是什么打扮?要不是看她的模样有几分像顾理初,我早走了!我同你讲,我现在一看见这曾家小姐,就想把她揪到水龙头下洗干净,然后再把她扒光了重新换身衣裳!” 他这番言论可完全出乎陆振华的意料:“哎,你既然这么瞧不上人家,干嘛还总是盯着人家看?” 陆新民横了他一眼:“她不是长的有点像顾理初嘛!” 陆振华听了,很不服气:“曾小姐这么好的女孩子你不喜欢,就老想着那个什么顾理初!等哪天找到他了,我非得去瞧瞧他不可。我倒要看他有什么魅力,把你迷成这样!” 陆新民心平气和的解释道:“他这个人倒是没有什么魅力。就是我瞧着他怪顺眼的——我见了他就高兴。” 陆振华没再搭话,心想看来自己和爸爸的计策似乎是濒临失败了。不过这事儿可怪不得曾小姐,人家一个女学生,家境又不好,当然不能够很好的打扮了。说来说去,还是大哥这边儿的毛病!回到家中,他趁人不注意,钻进陆选仁的书房内,嘁嘁喳喳的汇报了好半天,陆选仁听了,也是无计可施。 如此又过了几天,陆新民对曾婉婷的兴趣已经丧失殆尽,也不再与他们同行出去游玩。陆家见了,不过有些失望而已,曾家那边却很受了一场大打击,曾锡尧回家后,便被他母亲逮住唠叨:“婉婷那孩子是有些死板的,不过还可以把婉容婉月介绍给陆家大少爷嘛!实在不行,还有婉玉呢!” 曾锡尧听了,嗤之以鼻:“我的个老娘,你也歇歇吧!婉玉年底才十二,那陆新民上个月可是连三十周岁的生日都过了!” 曾太太听了,并不生气,只是感叹:“本以为婉婷是个有福气的呢!谁知竟也没入人家的眼。唉!” 曾锡尧却依旧不以为然:“你以为陆家真能有千秋万代的富贵吗?我听人家说,现在欧洲那边德国已经连连败退了——同你讲你也不懂,总之到时一旦日本败了仗,陆选仁就是大汉奸,可是要杀头的罪过呢!” 曾太太低头坐了,开始打一双毛线袜子:“我不懂,我只知道外人见咱们曾家住这样一所大房子,不晓得怎样阔气,其实今冬买煤的钱都没有着落!” 沈静走到顾问处的门口,先是敲门,见无人回应,便隔着木门上方的小玻璃窗,向屋内望了望。 屋内是按照一般的办公室规格陈设的,整齐的摆了两排老式办公桌,窗台上还放了一盆兰花,看起来很有几分清幽气象。正是中午时分,大概里面的日本人都去外面吃午饭了。他用手最后推了下房门,同时心想既然来的不是时候,那就下午时让林秘书再送一次好了。 然而就在他伸手推门之时,那门忽然无声无息的开了。他一股力道收不回来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8 ,一头就向房内扑去,正好把春山少尉给压在身下——他倒是不重,然而春山少尉猝不及防,在被压倒时一头撞到了桌子腿上,痛的噢了一声;再一个就是他手里本来是端着一个大茶缸子的,这下也全扣在了沈静的背上,顿时便淋淋漓漓的湿了一大片。 原来这春山少尉是一直在办公室内的,沈静从玻璃窗外向内窥视时,他刚巧正靠墙走过来准备开门。只因他个子实在矮小,沈静匆匆扫了一眼,居然没有发现他,结果酿成了这样的惨剧。当下二人哼哼哎哎的爬起来了,春山少尉一手揉了头,一边结结巴巴的问道:“沈主任,你的,什么事?” 沈静扭扭脖子跺跺脚,确定自己无碍之后,方把手里一直捏着的一份文件递给他:“这是给松原顾问的公文。” 春山少尉接过来看了看,转身放到桌上,回头又问:“你,还好?” 沈静上下打量着他,忍不住又要笑:“我很好,就是有点湿。我现在要回家去换衣服,如果下午松原顾问找不到我的话,就让他等到明天再说。” 说完,他果然出去招呼司机,真格儿的回家了。这时外面正飘着毛毛雨,天上又隐隐的打了闪电,他坐在车里,心里盘算着或许下午就在家里休息休息,保护身体是要紧的。 从特工分部到沈公馆,坐汽车的话,顶多只要三分钟。然而就在汽车行驶到一分半的时候,忽然天空一个炸雷,接着好像天庭发了大水一般,那大雨点子就噼里啪啦的浇了下来。在深秋季节而下这样的雷阵雨,可是异常的事情。沈静下车之后,虽然旁边有人撑了伞,但那大风夹了雨点,依旧立刻就把他周身给打了个精湿。 他拖泥带水的从院门口往楼内跑,忽然就听见旁边有人大喊沈先生,觅声一望,只见顾理初站在黑漆栅栏旁,浇的落汤鸡一般,正向自己招手呢!他赶忙转了弯,不耐烦的且走且骂:“小兔崽子!你在这儿洗澡呢?” 直到走近了,他才惊讶的发现,原来顾理初的一只手腕不知被谁用草绳绑到了铁栏杆上。他大概也是狠挣了一会儿了,那手腕的皮肤被磨的通红。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一边去解一边问,哪知那绳子是紧紧的系了个死疙瘩,又泡了水,根本就解不开,还是身后的一个保镖掏出刀子,才把那个结扣给硬割了开。顾理初收回手臂,一只手握住红肿的手腕,哭丧着脸告诉他:“荣熙骗我!是他把我绑在这儿的!” 沈静回头看看门口的便衣警察,知道没有自己的允许,他们是不敢踏进院内的;便又转口问道:“阿妈呢?” “阿妈昨天就说过了,今天告假,没有来。” 沈静一手拉了他:“进去再说!当心浇出感冒来!” 在楼内的小客厅里,换好衣服的顾理初坐在沙发上,一面用干毛巾擦着头发,一面抽抽搭搭的边哭边向沈静告状:“他让我闭上眼睛把手伸过去,说要给我一个好东西。结果他不但绑我,还往我手里塞毛毛虫!然后他就走了。我一直站在那儿,站了好久。” 沈静看他哭的眼睛都红了,知道他是受了个大捉弄。心里也很气不平,问道:“什么荣熙?隔壁家的?” 顾理初放下毛巾,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是隔壁家的小孩。” 沈静想起来了:“哦……就是那个……我知道了!”说到这里他走过去想把顾理初拉起来:“你个没有用的货!我带你去教训教训那个小鬼!” 他是要拔刀相助的,哪知顾理初却向后瑟缩着躲了一下:“我不想去。我不想看见他。” 沈静朝他的背上拍了一巴掌:“你怕什么?有我呢!”然后一把抓了他的衣领,把他生生的扯了起来,连推带搡的弄出门去。 沈静早在搬来之前,就已然打听好了左邻右舍的底细。他晓得这荣家先前是搞证券外汇的,上海沦陷后便同一般的商人一样,韬光养晦的蹲在家里吃老本,并无可惧之处。所以一路顶了大雨,气势汹汹的杀奔进去。看大门的老头子还想过来问一句,结果被他一脚踢了个跟头。 他揪着顾理初,直走进荣家的楼内。正所谓冤家路窄,迎头便碰上了正在疯玩疯闹的荣熙。那荣熙毕竟是个小孩子家,看见一个面色铁青的陌生男子揪着顾理初闯进来,暗叫不妙,扭头就想跑。哪知家中的阿妈们一见沈静进来时,就晓得小少爷肯定是又惹了新祸了,赶忙上楼去搬救兵。所以荣熙转身向楼上还没跑两步,便与他父亲迎面碰了个正着。 沈静毫不客气的先在沙发上坐了,然后打量那荣熙的父亲。这父亲看年纪不过三十出头,细高挑的身材,不但模样俊俏,而且衣饰摩登,一副养尊处优的花花公子做派。只见他并不理睬自己那惊慌失措的儿子,反倒是一路悠然的走到了沙发前,派头十足的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对沈静一笑。 沈静见他坐了,便也不寒暄客气,先将站在一边的顾理初扯了过来,把荣熙的那件恶作剧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然后就质问道:“荣先生,我现在倒要听听你的见解了,我这个小兄弟脑子不好使,可禁不住令郎这么捉弄!” 然而那荣先生听后,脸上流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神情,终于还是苦笑着没有说话。这时旁边的阿妈低声说道:“这位先生,我们家老爷……那个……不能说话!” 沈静扭头直问到那阿妈的脸上去:“哑巴?” 阿妈很为难的点点头。 沈静又把脸转了回去:“我不管你是个什么,没有说哑巴老子就活该养出混账儿子的!”说着他又把顾理初的衣袖撸起来:“你看他这手腕给勒成什么样子了?他妈的,要不要把你们家的这个小崽子也挂到房梁上勒一勒啊?” 荣熙听到这里,觉得自己那父亲是个样子货,不足以御敌。便忍不住开口道:“谁让他傻了。我骗别人怎么就没成功呢?” 不想他话音未落,旁边的样子货忽然站了起来,大踏步走到门边,抄起衣帽架上的手杖就向他扔了过去。他吓的尖叫一声,扭头就往楼上跑去。 结果是,他在前面逃,他父亲在后面追,沈静坐在沙发上,就听见头顶上的楼板咚咚咚的响,一会儿荣熙从走廊里面窜出来了,一会儿是他父亲从楼梯上三步两步的跳下来。沈静本拟着看一场训子的好戏,顺便给顾理初出出气。然而等了许久,只看见荣家父子两个跑的一头大汗,仿佛是运动会上跑马拉松一样,然而依旧锲而不舍,逃的坚持逃,追的继续追。便终于忍耐不住,起身要走。顾理初跟在他后面,怯生生的还问:“你不说要和他父亲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69 谈一谈吗?” “我谈个屁!他们两个跑的像兔子一样,我跟谁谈去?!走,回家睡觉!” 这个下午,沈静和顾理初抱成一团,倒的确是睡了个长长的下午觉。直到傍晚时分方起了床,正巧那时天也晴了,一片晚霞分外灿烂。沈静看了,莫名的就觉着心里很愉快,又想阿妈今天不在,便带着顾理初出去吃了晚饭。吃完晚饭,又顺便去公园里走了走。 然而无巧不成书,偏巧这天,陆振华和曾锡尧串通了,又百般的撺掇了陆新民出来同他们一起去西餐馆子吃晚饭,同座的自然也有曾婉婷。陆新民见曾婉婷穿了一身玉色旗袍,配着浅色皮鞋,又剪了个时新样式的发型,倒觉着顺眼了许多,便不再那样爱答不理的。陆振华以为他大哥回心转意了,终于看出了曾小姐的闪光点,就也跟着快乐。四人其乐融融的吃了顿饭,之后就近去了公园,却是陆新民和曾婉婷走在前面,陆振华与曾锡尧远远的跟在后面,身后又尾随着几名便衣警察,为陆家两位少爷保镖。 这陆新民吃饱喝足了,走在一池碧水之旁,眼见那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点点碎金般闪烁不住,景象很是美好。身边这位佳人又小心翼翼的同自己聊着天,心里就很是平静。不想沿着池畔转过一个弯后,忽然发现前方站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人乃是沈静,正笑嘻嘻的说着什么,至于另外一人……烧成了灰他都认得骨头! “顾理初!”他大喊一声,然后不等对方回应,便几大步跑了过去,一把搂了顾理初的腰,把他抱起来就要高兴的转圈。哪晓得池畔都是石子路,地面崎岖,他转身时正好左脚绊到了一块凸起的大石上,当即一个踉跄,手上一时没抱紧,竟就着那个惯性,把顾理初扔进了旁边的碧水池里。那池子表面看起来清清澈澈的,其实下面全是污泥,又有荷花根子牵牵绊绊,而顾理初本来正在专心致志的听沈静讲话,不想冷不防的被人从岸上摔进水里,毫无准备,又不会游泳,顿时就往泥里陷了去。陆新民见状,衣服也没脱,扑通一声跳进池子里,便要去救顾理初。留下沈静在岸上,就听见远远的有人在叫:“来人啊……我哥哥杀人啦……我哥哥又自杀啦……”却是陆振华的声音。 原来陆振华自从上次陆新民开车撞死人之后,就老提防着他犯病伤人。如今见他毫无预兆的就冲上去把个男子扔进水里,以为是又发疯了,就很紧张,哪知随即便看到他自己也跳下去了,以为他这回疯的连命也不要了呢,当即吓的魂飞魄散,一面喊一面就往沈静那里狂奔。幸而身后的便衣警察动作更快,脱衣下水,利利落落的就把池中二人给托上了岸去。 第29章 陆新民像只泥猴儿似的坐在岸边,一手撑地,目光炯炯的瞧着顾理初,一言不发。 顾理初坐在他旁边,他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溺水给吓到了,先是怔怔的对着水面发呆,然后回身去找沈静,像只猫似的轻声叫道:“沈先生……” 沈静很镇定的走过来,先是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掏出块手帕给他擦掉了脸上的几点泥水。平时他见了陆家兄弟,真是捏着鼻子也要上来敷衍寒暄两句的。然而今天他异常的很,不但脸色阴沉,而且陆新民就坐在他跟前,他也是全然不理会。只对着顾理初柔声哄道:“这不是上岸来了吗?咧嘴干什么?又要哭鼻子了?不怕不怕,阿初乖啊……” 他正絮絮叨叨的安慰着顾理初,冷不防旁边的陆新民忽然开口道:“你们两个怎么又混到一起去了?” 顾理初扭头看了他一眼,泪眼婆娑的低下头,一手撑地就要起身。嘴里喃喃的自语:“我回家。” 陆新民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回家?回什么家?谁的家?” 顾理初抽了抽鼻子,就是不肯同他讲话。 沈静笔直的站在后面,对着池畔的一株杨柳冷笑一声,心想自己在这件事上算是没走眼,小傻瓜是个有良心的,自己没有白养他一场。正是得意的时候,不想那陆新民却忽然回过头来,瞪着他叱问道:“你笑什么?” 沈静后退一步,笑微微的答道:“我哪有笑啊,大少爷?”说完他把脸扭开,“扑哧”的又笑了一声。 他这种行为,看起来似乎介于挑衅和玩笑之间,若是正常人受了这个,大概顶多是心里不痛快而已,未必会真的好意思翻脸。然而陆新民这人敏感之极,见他鬼头鬼脑的不住嘻笑,登时就一股气涌上心口,也不管顾理初了,一骨碌站起来抓了沈静的衣领,挥拳就要打。旁边的陆振华一见,晓得这回怕是真要出事了,赶忙冲上来隔在二人中间,口中大声嚷道:“别打别打……沈静你快走,我可拦不住他……”话音未落,已经“啪”的一声,挨了他哥哥一个嘴巴。沈静这时见陆新民抓了自己的衣服死命不放,心想这小子如果真发了疯,十个我也不够他打的,还是走为上策,逃命为好。思及至此,他赶忙解了衣扣,然后一转身伶伶俐俐脱了西装上衣,穿着衬衫跑到顾理初身边,扯了他就逃。他那汽车正停在不远处的一株树下,司机见到他忽然同陆家大少爷打了起来,便赶忙开了车门,又发动汽车,准备随时撤退。沈静拉着顾理初跳上了车,眼看着那边陆振华还在池畔大呼小叫的抱着陆新民,便砰的一声关了车门,指挥司机道:“回家!” 回了家后,沈静依旧没有闲着,他先打发顾理初去洗澡换衣服,然后自己抄起电话听筒,先是眼望着天花板盘算了一会儿,然后方慎重的拨了号码,电话响了三声,有人接了起来,乃是陆家的管家老吴。 “我是沈静,陆先生在吗?”他很和气的问。 老吴一听是他,便不加盘问,很痛快的找来了陆选仁。 沈静在陆选仁接电话前的这一小段空档里,用力的清了清喉咙,伪装出一种嘶哑而忧郁的声音出来。 他就以这样的声音,同陆选仁讲述了方才的奇遇——他可是实话实说的,一点水分也没有掺杂。然而如此也已经足够了。陆选仁在那边一听,第一反应就是自家的大儿子又发疯了,并且还试图打沈静。发疯自然已经是够糟;而沈静那样的孱弱,也是禁不住他那拳脚的。 “唉,唉……”陆选仁在电话里连叹了两口气:“阿静,那男孩子还在你那里吧?” 沈静咳了一声,以一种很为难的腔调吞吞吐吐的答道:“是……是的。我看大少爷的情绪太激动,就把他又给带了回来。” 陆选仁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方开口继续说道:“你今晚带那男孩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0 子来一趟,新民既然知道了他的下落,恐怕是一定要见见他的。” 沈静答道:“是,我知道。他正在换衣服,一会儿我就送他过去。” “尽快来吧,我还有点话要当面同你讲。”陆选仁说到这里,便挂断了电话。而这边的沈静手握听筒,却若有所思的发起呆来。 顾理初换好衣服后,下楼走到沈静身边,安安静静的坐在了沙发上。 他这一坐,沈静才骤然醒悟过来,他立刻放了听筒,然后紧贴着顾理初也坐了下来,笑道:“今天可是够热闹的。你也看到陆新民的样子了吧?” 顾理初低下头,慢慢的系着衬衫的袖扣,不说话。 沈静这才想起来,好像顾理初已经有好一会儿没有开口了。再看他那脸上的表情,也说不上是惊恐还是悲伤,显然,他也是有心事的。 沈静盯着他瞧了半晌,渐渐的立了眉毛:“阿初……”他轻轻的推了他一把:“你是不是不愿意同我回来?” 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还是堪称温柔的。 顾理初摇摇头:“不是。” 沈静站起来,对着顾理初上下审视了一番,然后忽然就扬起手,照着他的头便是狠狠的一巴掌——不敢打脸,怕落了痕迹,一会儿让人瞧出来。 “不是?那你现在在想什么?怎么?舍不得那个疯子了?我现在为了你,连前程都不顾了,你知不知道?!说!你这是想什么呢?告诉我!” 顾理初被他打的一晃,愣头愣脑的抬起一只手捂了头。又疼又怕的,强忍着不哭出来:“我没想什么。” 沈静见他不肯说实话,便伸手抓了他的衬衫前襟,鼓足力气把他拖下沙发推倒在地,然后转身在客厅内来回走了两步,发现四处都被那阿妈给收拾的干干净净,只有墙角处一把椅子上搭了几件半脏的衣裤,便过去抽出了一条皮带。他握着铜扣一端,用力的甩了一下,觉着还算合手,便走回顾理初面前,气势汹汹的继续逼问他:“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给我说实话!” 顾理初被他吓的连哭都不会了,睁着一双大眼睛呆呆的望着他,嘴里轻声重复着:“我没想什么……没想……” 沈静望着他,心里其实是有些茫然的,而且空空荡荡,就只剩下愤怒和伤心。 “这傻东西肯定在惦念那个姓陆的疯子呢!”他想:“先前他就喜欢那个疯子,那疯子把他撵到大雨里坐着,他都一句怨言也没有。我那时也无非只是打了他几顿而已,结果他见我就像见了鬼似的……我白养他、白疼他了……我还想着跟他长长久久的过下去呢,他妈的!连个傻子都看不上我!我除了没有一对好爹娘之外,什么地方比别人差?” 沈静的脑子里好像被塞进了一团枝枝杈杈的干草似的,扎的他脑仁疼。动作却快过他那乱糟糟的思维,皮带夹了风,唰的一声抽下去,隔着衣服打在顾理初身上,痛的他啊了一声,随即却捂了嘴,不敢出声,更不敢躲。 沈静用力抽了几下子,便累的气喘吁吁,丢了皮带,他蹲到顾理初面前——太累了,蹲都蹲不住,一屁股又坐到了地上:“你说!你今天要是不说实话,我拼了得罪陆家全家,也要打死你!” 顾理初挣扎着坐了起来,一张脸惨白的,薄薄的嘴唇也褪了血色。一双灰眼睛浸在泪水里,水盈盈的,清澈的异样。 “我就是想……”他的声音很轻,因为惊惧而有些颤抖:“陆先生的脾气越来越坏了。还有……他大概还是喜欢我的……他不是故意把我扔进水里去的,他是想抱抱我。” “嘿哟!你这么了解他,怎么方才不好好同他叙叙旧啊?他一高兴,自然也不会揪着我拼命了!大冷天的,你就忍心让我穿着件衬衫跑回来?” 顾理初深深的低了头:“我怕你生气。” 这个答案倒是让沈静愣了一下:“怕我生气?” 顾理初用手指揪着地毯上的短毛:“你不是讨厌陆先生吗?我怕我同他说话,你要生气。” 沈静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臭小子,既然没想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为什么不告诉我?非得挨顿打才肯开口吗?” 顾理初望着手指上那几根肮脏的短毛,心里很委屈的想:为什么我要把心里的事情都告诉你啊……我就是不想说嘛! 沈静自己先扶着沙发起了身,然后把顾理初也拉起来抱进怀里。 “我把阿初打疼了,让阿初受冤枉了。都怪我,是不是?来……”他握了对方的一只手,在自己的脸上作势拍打:“你打还我好了,让你出出气,好不好?” 顾理初抽出手来,依旧低着头不肯看他:“不用。这次只打了几下,不怎么疼的。” 沈静看他乖的可怜,不禁后悔方才自己脾气太急,只怕以后再有这么几次,又要把顾理初折磨成了一副避猫鼠儿的模样。又想:“莫非这精神病也是能传染的?我刚才真是发了疯了——其实他一个傻子,心里又能想出什么来?就算真有了想法,给他点好吃的好玩的,也就立刻回心转意了不是?何必大动干戈,累的我也腰酸背痛的!” 二人既然言归于好,便各自收拾了,然后出门直奔陆公馆而去。这时天光已晚,路上也空旷了许多,汽车一路风驰电掣,极快的便抵达了陆家门口。下车前,他又低声嘱咐了顾理初几句。然后才整理了身心表情,摆出一贯的谦卑态度,向楼内走去。 进楼之后,沈静惊奇的发现,陆家今天还真是人多。 首先站在门口的自然是陆新民,他那双眼睛似乎除了顾理初之外,再就看不到别的什么了。此刻他绕过沈静,拦在顾理初前方,声音低而急迫的说道:“顾理初,你是不是还在记恨上次的事情?” 沈静没做停留,径自向内走去。所以顾理初是如何回答的,他也没能听到。经过小客厅的门口时,他向内瞥了一眼,发现里面站着三名青年,其中一个是陆振华,另外的一男一女,却是不认识。看模样仿佛是普通的大学生,便不加注意,继续快步向楼上书房走去。 “陆先生。”他站在书房门口,房门是半开着,所以他一边小心叩了下门,一边轻声问候道。 陆选仁正背对着他站着,闻声转过来,向他做了个手势:“进来坐。” 沈静当然不能真坐,随手关好门了,他规规矩矩的站在陆选仁面前:“陆先生,我把顾理初送过来了,现在大少爷正在一楼门口同他说话。” 陆选仁点点头:“新民很高兴吧?” 沈静听了这话,很勉强的答道:“好像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1 挺高兴的。” 陆选仁绕过大写字台,在书房中央来回的踱了几步,忽然问道:“阿静,你对这个顾理初的感情,到底是到了什么程度了?” 沈静苦笑着答道:“我么……是绝不敢同大少爷争的……” 陆选仁这时正好走到他面前,看了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忍。心想这沈静从小没有爹娘,自己当年遇见他时,不过是个饿的半死的孩子。转眼间十多年过去,自己老了,他也成了这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要说自己对他的这份心情,其实同对振华也差不许多。而沈静对自己的忠心,那也是没得挑剔的。若不是新民……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心道我活着一天,就要顾着新民一天,否则我对不起淑媛……淑媛到了最后,谁也不认得了,就只记得我,临走的时候还念着我的名字。那份感情……当年我们结婚时,说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而我们终是没能白头。唉,淑媛是最喜欢新民的,我若不能让新民快快乐乐的活下去,以后死了,怎么还有面目去见淑媛。 陆选仁从沈静想到陆新民,又从陆新民想到自己过世了的夫人陆冯淑媛,顿时心里一酸,悲从中来,恨不能哭一场。转身走到写字台前,他背对着沈静,极力的镇定了情绪。觉着稍微好过一些了,才又回过头来,问道:“你讲实话,究竟是怎样的地步了?” 沈静垂着头,沉默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慢慢答道:“陆先生,那我就真说实话了——那顾理初是个傻子不假,可我就是看上他这份傻了,他这人心里干净,我觉得这比什么都可贵。要说感情到了什么地步,我自己觉着,应该和人家丈夫对妻子的感情是一样的。您知道,我是个孤儿,除了您平日教导关心我,我再没有什么亲人。自从有了他之后,他就算是我的亲人了。陆先生,我知道他是个男孩子,我这话听起来有些可笑,不过……我真是这么想的。” 陆选仁听了这话,便一摇三晃的走回写字台后面,颓然坐下。他少年时代起就是个多情的人,如今老了,这种性格依旧没大改。杀人放火、投日叛国他都不在乎,然而一触到这些私人情感上面,他就有些优柔寡断起来。 沈静抬眼瞄着他,试探说道:“陆先生,我有个想法,我讲一讲,您听着要是可行,自然好;要是胡闹,您也别生气。” 陆选仁点点头:“你讲。” “大少爷喜欢阿初,不过是因为他模样生的好,上次新鲜劲儿没过时两人就分开了,所以总是心心念念的不肯忘。这次就让他两个在一起多相处一些时候,时间久了,可能大少爷新鲜劲儿过了,那份心思也就淡了。到时……” 陆选仁不等他说完,便很赞同的加了一句:“现在新民这孩子心里的想法,我是一点也摸不透了,不过你刚才的说法很有道理,他前两天同一位小姐就走的很近,不过后来也疏远了,说是嫌人家的衣裳不好看。大概对那男孩子,他的心思也是一样的。这法子可行!” 沈静见他肯了,赶忙又加了一句:“那个……不过,可不可以让我隔个三两天就来接阿初回去一次——或者我来看看他也行。” “这是非常合乎情理的要求,我自然是绝没有意见的。可是新民会不会反对呢?” “这就包在我的身上了,大少爷其实也是很讲情理的人,应该会允许。” 陆选仁打开桌上的雪茄盒子,拿起一根雪茄叼在嘴里,心想虽然自家儿子同男孩子混在一起,说起来是不大好听的,但只要能太太平平的过上日子,也就算是好事。至于其他的……让沈静去办吧! 耳边响起“啪”的一声,沈静把打火机凑过来,为他点燃了雪茄。 顾理初站在曾婉婷面前,好奇的上下打量他。只是他虽然还是一片孩童心性,然而表面看上去,也是个青年了,所以曾婉婷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笑问道:“你不认得我了?” 顾理初忽然脸红起来,有些扭捏的答道:“认识,你是大姑娘。” 这“大姑娘”三字一出,旁边的曾锡尧顿时笑喷。原来这曾婉婷乃是曾家长房长女,当年出生后,阖家上下都按照北边的叫法,打趣的称她为大姑娘。后来曾婉婷长大后,这称呼还时常有人使用。前些年顾理元同曾家三房的老大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常带着顾理初去曾家做客。曾婉婷那时不过十四五岁,高小还没有毕业,见众人都在谈生意经,顾理初呆坐在一边,孤伶伶的可怜,又知道他是个傻子,所以就不在乎了所谓男女之别,常去逗他玩耍。要是讲起来,他二人还算是老相识。顾理初当年总记不清曾婉婷的名字,偶然听见别人喊她大姑娘,倒牢牢的记住了。 此刻,曾婉婷听了他这个叫法,也是又羞又笑,用喷了香水的手绢子挡了嘴,小声道:“阿初弟弟还记得哪!” 曾锡尧在旁边插话道:“我记得阿初比你还大一两岁呢!”然后转身对着顾理初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因为晓得顾理元已经势败,所以语气并不客气。 顾理初想了想:“二十岁。” 曾锡尧一拍手:“果然!” 曾婉婷一见了顾理初,天性中那活泼的成分就被激发了出来,竟难得的主动说道:“他既可以叫我大姑娘,我自然也可以喊他阿初弟弟了。” 陆振华把双臂抱在胸前,皱着眉头盯着顾理初瞧,曾家兄妹的笑语,他是一句也没听进耳中。只是纳闷:这小子再怎样可爱,也是个男人,怎么就把大哥给迷的五迷三道的?而且他一开口就是冒傻气,同这样的人在一起,恐怕连谈心都不能够吧?!看来大哥的病真是不轻了。 这时陆新民端着一个铁制大托盘走了进来,里面整整齐齐的放了两排半透明的白瓷盘子,里面盛了五颜六色的新式果味冰淇淋。陆振华见他殷勤成这样子,连阿妈都不用了,愈发觉得不可理解。只见他将大托盘放到茶几上,然后谁也不理,先端起一盘递给顾理初,而且满面春风,乐的跟什么似的。 顾理初接了过来,却不肯瞧他,只咕哝了一声:“谢谢陆先生。”结果陆新民立刻拍了拍他的肩膀,摆出一副恨不能将他搂在怀里的架势:“你喜欢就好。” 陆振华在一旁看的头大如斗,生怕他哥哥一时控制不住,再去亲那顾理初一口。便走过去端了冰淇淋送给曾家兄妹,嘴里又客气的让着,接着就想找出话题来重新开始一场谈话,以便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哪知他嘴还没有张开,门口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扭头看去,却是沈静走了进来。 “大少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2 爷、二少爷。”他淡淡的问候了一句,然后径自走到顾理初身边:“吃着呢?” 顾理初坐在沙发上,一手盘子一手勺子,只好用胳膊肘指了指曾婉婷:“我认识她,她是大姑娘。她原来陪我玩呢。” 他是陆家遇故知,所以忍不住要告诉沈静。但是沈静哪里认识什么大姑娘,只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只眼睛,也看不大清,嘴里敷衍道:“是么,那真巧。阿初,我要回去了,改天来看你。” 顾理初听了这话,手一松,一盘冰淇淋无声的扣在了大腿上:“我不回去吗?” 沈静弯下腰,压低声音道:“你留下。陆新民不让你走呢。怎么?你还舍不得我不成?” 顾理初现在倒没觉着舍不得他,只是跟着他久了,忽然分开,觉得很是惶恐,眼睁睁的仰头望了他,却说不出话来。 沈静又嘁嘁喳喳的耳语道:“你要是舍不得我的话,想想我下午抽你的事儿,大概就舍得了。好了,我走了,明天——后天吧,后天我来看你。” 说完这话,他直起身来,谁也不理,扭头就走了。 第30章 曾家兄妹因为晚上在公园里被陆新民吓到,所以并没有心思多坐,吃过冰淇淋便告辞离开了。陆振华也不敢留,只怕自己这位大哥忽然再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丢脸举动来,搞得以后全家都落人闲话。一路送客到门口,眼看着这二人上了汽车了,他才冻的缩肩弓背的跑回楼里。 进门后,他看见那顾理初还坐在沙发上,一脸委屈的垂着头。而陆新民则蹲在他面前,仰头正对他低声说着什么,满面喜色的,简直殷勤到了失态的地步。这幅情景实在让他看不入眼,便扭开脸,急匆匆的想要上楼回房去休息。偏偏这时阿妈走了过来,笑嘻嘻的问他:“二少爷,今天这位客是不是留下来了?” 陆振华点点头:“是。” “那……用不用安排客房啊?” 陆振华看那阿妈笑的居心叵测,眼角的皱纹里似乎都夹了深意。不禁先脸红起来:“我怎么知道,你去问我大哥嘛!” 那阿妈听了这话,却连忙摆手悄声道:“二少爷,大少爷正在同人谈话呢,我怎么敢去插嘴。您就帮我去问问可好?” 陆振华是个老实人,虽然也不敢去打扰陆新民,然而阿妈既然恳求他了,他也就义不容辞的答应下来,转身走到小客厅的门口,伸进脑袋去问:“大哥,你们两个……晚上怎么住?” 陆新民头也不回,只挥了挥手,背对着他答了一句:“走开!” 陆振华对着他那后脑勺狠狠的瞪了一眼,然后缩回来对阿妈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把我赶出来了。” 他怕阿妈再啰嗦,说完这话,便连忙几大步跑上楼去,再无声息。而那阿妈远远的从门口向里面窥视了一眼,心里有了数,便也回房自去安歇。客房当然也就不曾收拾准备了。 “顾理初,你到底在想什么?” 顾理初微微抬眼,望向陆新民。陆新民现在的表情大概可以算作苦笑——当然并不像沈静笑得那样谦卑谄媚。他的苦笑,更像是居高临下的一种小妥协。 他同任何人都是居高临下的,因为他父亲给他营造出了一个私人世界,他在这个世界里称王称霸,不必与任何人相容。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要么一直这样任性的活下去,要么像母亲一样在癫狂中死去。试图像正常人一样生活,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他这人乍一看气度不凡,偶尔还会流露出几分慈悲相,仿佛超然物外了一般。其实那是因为他被装进一个无形的保险箱内,转眼间就是三十年,他还不曾真正的接触到人间的烟火气。 “告诉我。”他抓住顾理初的手,放到嘴边吻了一下:“你是不是还在恨我?恨我那天抛下你自己离开?” 他的嘴唇触到顾理初的手背时,顾理初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我……我没恨你。” 陆新民见他总算肯同自己讲话了,不禁笑起来:“你不恨我?不恨我就好。好,好。” 他说到最后一个“好”字时,顾理初忽然前倾了身体,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然后用额头抵了他的肩膀,半晌,忽然抽了下鼻子,仿佛是哭了。 陆新民抬手去推他的肩膀,想看看他。然而他很固执的不肯抬头,搂着陆新民的手臂又紧了紧。 “傻子……”陆新民笑道:“哭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的眼睛也湿了。 顾理初哽咽着开了口:“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陆新民这回用力的握了他的肩膀,把他硬扶了起来,见他满脸都是眼泪,又不敢大声的痛哭,竟憋的脸都红了。长长的睫毛尖端上挑了泪珠子,看起来有种令人心痛的孩子气。 “怎么会呢……”陆新民用指尖划过他的面颊:“我见了你,就高兴。” 陆顾二人在楼下哭哭啼啼的互诉衷肠之时,楼上书房内的陆选仁却是在紧张的踱步。 他心想新民既然是在如此情形下见到那男孩子的,必然在欣喜过后,要来质问自己这几个月是怎样替他寻人的,或许还会看穿自己同沈静串通起来所做的那个计谋。他思来想去的,又怕惹恼陆新民,又怕不能自圆其说,很是烦恼。 没想到他这儿子与众不同,不肯按套路出牌。待他等到十一点多钟,忍无可忍开了门出去望风时,方发现他的宝贝儿子早已同那个男孩子一起回了卧房,电灯也关掉了,不晓得在做什么好事! 他叹了口气,也回去睡了。 再说沈静当晚回了家,本来那房子里面就空旷,如今少了个顾理初,顿时就觉着连一丝活气儿都没有了。他拖着两条沉重的腿走进房去,想着平时自己若是回来的晚,总还有个热腾腾的被窝预备着,被窝里的阿初也会迷迷糊糊的对自己咕哝一句“你回来啦”。现在可好,什么都没了,自己又成了单身汉。 因为这个,他尽管累的要命,但却并没有上楼睡觉的兴致,只把双手插进口袋里,呆呆的靠了门框站着。脑子里木然的想:陆新民怎么就不死呢?! 也不知道是站了多久,客厅内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被吓了一跳,随即打起精神走过去,拿起听筒:“喂,我是沈静。” 那边说话的却是看守大门的便衣警察,且说这些受过特训的便衣警察们自从沦为门卫之后,终日无所事事,又不准乱动。便每天在大门旁边的小平房里偷着打麻将。而近来外面情形还算太平,所以沈静每天进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3 进出出的,却几乎要把这几个人给淡忘了。此刻就听见话筒那边讲:“沈主任,这里有个人想要见你,说是您家旁边的邻居,还领着一个男孩子。” 沈静愣了一下:“是不是姓荣的?” “是的。” 沈静刚要说不见,然而一想自己现在也是没事做,不如看看这户混账人家又要搞什么把戏好了! “让他进来吧!”说完这话,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做好了吵架的准备。然而随即又想:“我同谁吵呢?老子是个哑巴,那儿子又太小,我总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吧!” 他等了不过一分钟,那邻家来人便走了进来,却是一个提着礼物的陌生男子领着鼻青脸肿的荣熙。这陌生男子生了一张娃娃脸,举止做派倒很老成,两厢合在一起,让人看不出他的岁数来;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打扮的堪称中规中矩,同荣熙那时髦的父亲是大不相同。 此人表情严肃,自称姓孟,是荣家的管家,听说了荣熙恶作剧的事情,深感不安,特来道歉。然后就奉上礼物,并且逼着荣熙给沈静鞠了一躬,表示知错。那荣熙瞄了沈静一眼,别别扭扭的弯了弯腰,嘴里老大不情愿的说道:“我错啦,以后再也不欺负顾先生啦!” 沈静在沙发上歪了歪身子,忽然觉得有点瘆的慌。说实在的,尽管这个姓孟的说话做事都堪称是礼数周到,然而他在进门时,却不动声色的向四周飞快的扫了一眼,并且随即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神情来。 大凡一个人来了沈静这里,都只觉着这里简陋的过分,以为是他不善居家生活,才把偌大的一间阔气洋房住成了这样一副冷清模样。虽然不会当面提出批评,但也至少会流露出一点惊讶来。只有这个家伙,表情平静之极,显然是看出了门道。 其实沈静之所以把家里布置成这幅光溜溜的样子,乃是怕家具后面会藏刺客的缘故。他连床上的被单四边都要掖在褥子底下的,以便可以直接看到床底的情形。 幸而这姓孟的随即就领着荣熙告了辞,沈静自然不会留他,只客客气气的送他到了楼门口:“唉,小孩子调皮而已,其实没什么关系的。请替我转告荣先生,请他也不要在意。哈哈。” 他站在门口,眼望着那孟管家一手拉着荣熙走出大门,心里暗暗嘀咕道:“这人看起来无论如何不像个管家。他像个什么呢……倒像是自己的同行——至少也是摸过枪的,这可瞒不过我的眼睛!” 顾理初局促不安的坐在餐桌边,旁边是陆新民。 陆振华坐在他的对面,头不抬眼不睁的吃着面前的那份早点。陆选仁坐在首席,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咬了两口面包,便对面前的半杯牛奶笑道:“你们慢慢吃,我要去部里了。” 陆振华满口蛋糕,含糊的同陆新民一起说了声:“爸爸再见。” 陆选仁走后,陆振华喝了一点水,艰难的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然后忍不住偷眼看了看顾理初。心想这小子昨天晚上和大哥一起睡的,这可真是……怪不要脸的。 陆新民自顾自的喝着牛奶,偶尔扭头看一眼顾理初,见他拈着一片饼干,半天咬一小口,实在是吃的过于谨慎了。便起身去拿外衣:“我们出去吃。” 陆振华听了这话,好奇问道:“吃什么?” 陆新民一面系扣子一面答道:“他爱吃那个什么巧克力蛋糕卷,辛迪尔西餐厅里做的最好。” 陆振华一听他是专门为了顾理初而出去的,不禁在心里就冷笑了一声;同时又抬腕看表道:“现在刚刚八点多,西餐馆子还没开门哪!” 话音未落,冷不防陆新民忽然走过来,低头看了看他的表:“摩凡陀?什么时候买的?” 陆振华顶怕他夸自己的东西好,就担心让他抢去了,赶忙拉了衣袖遮上道:“买了好一阵子了,不是最新款。” 陆新民点点头:“样式不错。” 陆振华见他有兴趣,便道:“我的中学同学陈成仁,你还记得吗?他现在就在做这个生意,从香港那边弄了这些玩意儿,带回上海来卖。你要是喜欢,我给他打电话,让他下次给你带一只好了。” 陆新民听了这话,转身上楼。过了半晌才拿着本彩页杂志回了来,指着扉页向陆振华问道:“这个能不能买得到?” 陆振华仔细看了扉页上的那一行花体英文后,立刻摇头吐舌的道:“这个太贵了,上万英镑一只呢,陈成仁绝对弄不到。他全部身家都不值这一只表。” “如果我先付钱给他呢?”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会拿着这笔钱跑的无影无踪。” 陆新民显得有些沮丧:“真是些狐朋狗友!算了,我还是去让爸爸想法子好了。”说完他继续系扣子,同时向顾理初扬了扬下巴:“我们走。” 顾理初早就坐的不耐烦了,又听不懂这兄弟俩之间的谈话。如今听陆新民叫他,立刻欢喜的站起来,跟着他走了出去。 陆选仁捏着鼻子,花了一万五千英镑,买了两块手表——陆新民一块,顾理初一块。现在这个世道,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了,纵是有钱也不该这样乱花。然而陆新民就那么堂而皇之的伸手向他要,他又怎么忍心拒绝? 陆新民把表戴上了,也就只新鲜了三两天,便失了兴趣。而顾理初本人根本就不喜欢这东西,因为觉得戴着碍事儿,而且他整天闲着,是不必有时间观念的。 现在陆家全体的心情都很不错,因为陆新民眼看着是越来越正常了,不但连续两天没有发脾气,而且还能思路清晰的同父亲弟弟聊聊天。陆选仁乐的不知怎样才好了,每天晚上都带着家里这几口人去大东亚吃吃喝喝,两个儿子要什么就给买什么,无论买什么,都带着顾理初的一份。 他是把顾理初当成灵丹妙药来看了——就是类似德国进口特效药一样的存在。 想要治病救人,还能舍不得钱去买药吗。 陆家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偏那沈静这天来了,手里拎着个公文包,先同陆选仁谈了两件政事,然后才很委婉的提出要求,说是想接顾理初回去住一晚,明天再给送回来。 陆选仁这两天光顾高兴了,竟忘了这顾理初在沈静的心中,可是跟媳妇儿差不多的角色。这顿时让他犯了难:新民现在恨不能上厕所时都拉着那个顾理初,这要是忽然让沈静带走一晚上,会不会又要闹脾气呢? 沈静在一边察言观色的,看出他的心事了,赶忙陪着笑说道:“要不然,我去同大少爷讲,他要是同意最好,不同意的话,我就过两天再来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4 看看。您觉着行吗?” 陆选仁想了想,方开口道:“行倒是行的,但是你注意,千万不要让他情绪激动。这种病,可是发作一次重一次。” “哎,您放心,我晓得的。” 沈静满口答应着,笑嘻嘻的退出书房。然后步伐轻快的下了楼,在后院的小花园里找到了陆新民和顾理初。顾理初本来正在同陆新民讲话,忽然看见了沈静走过来,便很惊讶的叫了一声,然后绕过陆新民,几步走到沈静面前,笑着问道:“你来啦?” 沈静见他一张脸白里透红的,浑身上下也收拾的利落漂亮,显然在陆家过的不错。忍不住就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油腔滑调的笑道:“阿初宝贝儿,你想不想我?”——话音未落,就听见远处的陆新民重重的咳了一声。抬头望去,只见这位大少爷一脸的怒气,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便微笑着向他一躬身:“大少爷,我正好有些话要和您谈。” 陆新民同顾理初正聊的开心,忽然插进来一个沈静,真是立刻就让他烦恼的恨不能找谁打一架。然而顾理初就在一边,万一让他看见自己的那副面目,恐怕非得吓坏不可。所以只好强自压抑了情绪,回答沈静道:“好。” 恰好离此不远处就有一个小亭子,建在一座粗糙假山上面。陆沈二人进了亭子,分别在小圆石桌前相对坐了。随即一起回头,望了望站在假山下面的顾理初。 “大少爷。”沈静忽然开口道:“最近身体还好?” 陆新民望着桌面,淡漠的答道:“好。” “我看您的精神也不错,现在那德国药还吃着呢?” 陆新民这回抬了头,神情紧张的直视沈静——他最忌讳别人提他的病。 “你要说什么?” 沈静一笑:“没什么,就是关心您罢了。陆先生为了您的这个病,一直都提心吊胆的,就怕您哪天忽然犯病,再落得个像令堂一样的结果。何况,这毕竟是精神病,说出去也不好听,好像陆家专产疯子似的。不过幸而二少爷看起来还是满正常的,这算是让人感到安慰一些,毕竟陆家是要传承香火的嘛,您这个样子,肯定是指望不上了,纵然是以后结婚成家,也怕是要生出一窝小疯子的。唉,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二少爷身上了。” 陆新民一只手按了桌沿,就看那头上脸上,一层层的潮红起来,直蔓延到脖子上去。另一只手在裤兜里摸摸索索的掏出一小瓶药来,因为手抖的厉害,所以就听见瓶中的小药片摇晃的哗哗作响。 沈静做出一个担忧的表情:“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不舒服就要马上吃药。您可千万不能出事啊。您看陆先生为什么处处都那样宠着您?还不是因为知道您有这个病,怕您真的发了疯嘛。其实自从您上次撞死人后,陆家上上下下,包括粗使的老妈子都战战兢兢的,晓得了您的病,万分的不敢冲撞您。您觉出来了吗?” 陆新民终于颤巍巍的拧开了药瓶瓶盖,然后等不及了似的,竟然嘴对了瓶口,一仰头往口中倒进十多片药,也没有水,硬吞了下去。 “我不能发火,不能发火……”他自觉着脸面滚烫,脑浆都要沸腾了一般。然而仍旧迷迷蒙蒙的告诫自己:“顾理初就在下面,我不能吓着他!” 这时对面的沈静又开了口:“大少爷,我这次来是有件事要同您商量的:我想带阿初回去住一天,不知道您可否同意?” 陆新民的头都要炸了,万分痛苦的挥了挥手:“马上给我滚!快走!” 沈静站起来,看陆新民的表情似乎已经濒临崩溃,便立刻转身跑下假山,然后一手拉了顾理初道:“我接你回去住一天,好不好?” 顾理初扭头看了看山上的亭子,见陆新民直挺挺的坐着,一动不动,便有些担心:“陆先生……” 沈静用力的把他拽走:“他在想心事呢。别去打扰他!” 第31章 陆新民在那间亭子里坐了有半个小时之久。直到那药发生了作用之后,他才慢悠悠的起了身,梦游似的下山直奔陆选仁的书房。 “爸爸,我讨厌沈静。”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看起来疲惫而脆弱,目光也是一种异样的空洞。陆选仁立时一惊,放下手中的钢笔问道:“他方才和你说什么了?” 陆新民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上:“他问我身体好不好。” 陆选仁很紧张的倾听着:“然后呢?” 陆新民沉重的转过头,深深的看了他父亲一眼,终于忍不住的爆发出来:“他还让我吃药!!” 陆选仁被他吼的愣了一下,心想你的确是在服药,这话也没什么不对啊。 陆新民见他父亲一脸的懵懂,愈发气的头脑空白,然而吃过药后,浑身无力,无法摆出跃然而起的架势,只好继续歪在沙发上:“他是故意的!” 陆选仁听到这里,心中就有数了。暗道新民的话,是不能认真来听的。回想他上几次同振华打架的事情,其实和振华几乎就没有什么关系。他现在大概是敏感的过分了,所以听什么话都能察觉出问题来,只和那个傻男孩子贴心。 想到这里,他换上一幅严肃表情,一本正经的向陆新民道:“是么?那我倒要去问问他了!你不要放在心上,犯不上为一个沈静烦恼。” 陆新民听到这里,下意识的又用力的顿了下脚,气咻咻的嚷道:“我不是疯子!” 陆选仁赶忙起身,绕过写字台走到他面前,好脾气的笑了笑:“不要胡说……我不爱听那个话。”说着他故作轻松的在旁边坐下:“新民,你是不是因为那顾理初被沈静接走了,所以心里不痛快。唉,其实那也不必的,沈静今天把他接走,明天就又送回来了。你就算是想念他,也不过是一半天的功夫。找点什么消遣,也就把时光打发过去了。要不然,出去逛逛也好。” 他把这几句话说的小心翼翼,生怕让陆新民又挑出什么不是来。哪知陆新民听后,并没有平缓了心情,反而愈发暴躁的摇头大声道:“不是的!他、他……他是故意的……他……”说到这里,他忽然抬手用力的按了按太阳穴,脑子里仿佛有一窝蜜蜂,在狂乱的飞来飞去。 陆选仁看他纠缠不休,刚想再找点话来劝解他,不想这时电话响了,原来是部里等他开会,久候不至,只好打到家里来。陆选仁无法,只好匆匆的把文件装进皮包里,然后满腹心事的离家出去了。 陆新民没有动。陆选仁的书房,平日不经允许,佣人们也是绝不敢私自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5 进来打扫整理的。所以陆新民此刻坐在这里,周遭是无比的安静,而他的耳畔,却是连绵不断的喧嚣。 “我不是疯子!”他无声的对自己说:“凭什么说我是疯子?我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还没有!” 然而沈静的声音忽然又在脑海中响了起来:“您看陆先生为什么处处都那样宠着您?还不是因为知道您有这个病,怕您真的发了疯嘛。其实自从您上次撞死人后,陆家上上下下,包括粗使的老妈子都战战兢兢的,晓得了您的病,万分的不敢冲撞您。您觉出来了吗?” 陆新民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口中喃喃自语道:“我没疯……你们别把我当成疯子看……别听他的鬼话,他在骗人……骗人……” 偏巧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然后一个粗使的小丫头推门探头进来:“大少爷,二少爷说今晚儿曾家请客,让我问您去不去。” 小丫头问完后,便静等着回信。哪知陆新民听了之后,先是一言不发的盯着那小丫头,然后就哼的冷笑一声:“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小丫头一听,不禁摸不着头脑,平时又风言风语的也听说这位少爷有点精神上的毛病,便只好犹豫着笑道:“没、没啊。” “你怕我?” 小丫头本来对他就是有些畏惧的,听他这么一问,立刻认真的怕起来了,向后退了一步,强笑着说出两个字:“不,不!” 不料下一秒,陆新民忽然跳起来抄起写字台上的镇纸,竭尽全力的向门口砸去:“你骗我!你听信了他的话是不是?你以为我是疯子是不是——”说到这里脚下一软,咕咚一声竟坐在了地上。再说那小丫头,早在先头的问答中,就觉出陆新民的不对劲来,后来见他抄起那玉石镇纸了,赶忙下意识的关门躲闪。那镇纸正中房门,砸出咣的一声大响。她也顾不了许多,心想若是让疯子逮到了,打死也是白死的,便立刻撒腿跑向楼下,一路跑一路大喊:“大少爷发病了……救命啊……” 这时正值下午两点,乃是一般人午休的时候,她这样一嚷,马上便将众人惊醒起来。陆振华本来正在小客厅里看书,忽然听见这样的一番喊叫,吓的猛然起身,冲出去便拦了那小丫头,放狠了面孔道:“乱叫什么?闭嘴!” 那小丫头来陆家也做了半年了,从未见陆振华摆出这样凶恶的神情,立时便捂了嘴,一手指了楼上,同时呜噜噜的说:“大少爷无缘无故的就要打我呢!” 陆振华推了她一把:“我上去瞧瞧,你可千万不许再出声了!也不许向别人说!”见那小丫头战战兢兢的点了头了,这才三步两步的跑上二楼,直奔书房。 他也怕陆新民对自己施以暴力,所以一手挡了头,一手慢慢的推开房门,先顺着门缝瞅了瞅,只见陆新民坐在地上,手里拿着把他父亲素日放在桌边的纸制折扇,打开来数着那扇骨,从左边开始,嘴里嘟囔一句,手上撕一下,脸上还带着点自得其乐的微笑。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就看见那把折扇让他撕的七零八落,只剩一副骨架子了。 陆振华见他镇定下来了,便又轻轻的掩了门,心想这回疯的倒是雅,不打人,改学晴雯撕扇了。 他不敢再去打扰他这位大哥,便准备回身下楼,等爸爸回来再做计较。然而就在转身时,忽然就从门缝中听见一句清晰的。这让他心头一震,转头又凑回门边,向书房内望去。 只见陆新民一面把散在地上的碎扇面拢到一起,一面微笑着自语道:“我吃药,吃了药就好啦,到时看谁还敢说我是疯子!我才不是呢!”说到这里,他抓起那一把碎纸,囫囵的全塞进了嘴里,然后便专心致志的咀嚼起来。 陆振华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宁愿他哥哥冲出来同他打架,他宁愿挨他哥哥的揍,也不愿看见眼前这幅情景。这比什么都来的可怕——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陆选仁公务繁忙,直到晚上八点钟时,才回了家。 陆振华一直在客厅内等他。见他回来了,赶忙迎上去,低声告诉:“大哥不好了。” 陆选仁顿时脸色一白:“怎么?” 陆振华就将下午所发生的那一幕描述了一番。陆选仁听了,连帽子也没来得及摘下,径直就往楼上走去。推开书房门后,只见陆新民正坐在写字台后面看报纸。因听人进来了,便抬起头一笑:“爸爸,你今天回来的倒晚。” “是,部里一直在开会。”说完这话,他回头同陆振华交流了目光。陆振华对着地上使了个眼色,陆选仁顺着他那目光望过去,正见自己那把古董折扇的骸骨躺在那里。当下也不动声色,只满面春风的道:“新民,这书房里有些憋闷,不如到楼下坐坐,大家正好谈谈天。” 陆新民慢条斯理的摇了摇头:“不,我要看报纸。” 陆选仁走到他身边,见他看的不过是份普通的过期日报,便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陆新民把报纸翻过来,头也不抬的答道:“我想确定,我的思维是否清楚。这上面的新闻,我都看得懂。这说明我没有什么问题,是不是?” 陆选仁心里砰砰乱跳,身上的冷汗一层层的渗出来,想要说话,却觉着喉咙发紧。咳了一声方道:“又说傻话。你哪里有什么问题!” 陆新民放下报纸:“你这样说,我就更放心了。我看了很久的报纸,累了,现在就回房睡觉。爸爸晚安,振华晚安。” 说完他站起来,对着屋内二人点点头,然后便意态悠然的走出房门,径自回房了。 陆选仁关上门,然后沉重的叹了口气:“这不对劲儿,他怎么突然就……” 陆振华的声气忽然颤抖起来:“妈妈不是有天早上起床后,忽然就……不认识人了吗?大哥他会不会也是这样?爸爸,我有点害怕了。”说完他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那把扇骨递给他爸爸:“你看!” 陆选仁并没有接过扇骨,只扭头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表情悲怆,半晌不肯答话。 沈静坐在床上,笑嘻嘻的望着顾理初。顾理初刚洗了澡,头发半干,乱而潮湿。脸上粉红的,因为晚餐时喝了点酒。 酒是普通的葡萄酒,用冰镇了,并没有浓重的酒味,凉凉甜甜的倒像果汁。先前顾理元是决不让顾理初碰酒的,然而现在沈静接手了,却故意的哄着他喝。这种酒虽不是烈酒,然而对于一个毫无酒量的人来讲,也是很能发生些作用的。 “我生病了。”顾理初摇摇晃晃的爬到他身边,抓起他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我发烧,头晕。应该吃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6 一片阿司匹林。” 沈静的手从他的额头滑至面颊,肌肤是细嫩潮红的,仿佛情动之极了的模样。 “热吗?”他凑过去在顾理初的脸上轻轻的亲了一下,随即耳语似的低声说道:“脱掉衣服,就不热了。” 顾理初支持不住,仰面躺下,迷迷糊糊的答道:“发烧是不能脱衣服的……我要睡了。” 沈静俯下身去,在他的颈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坐起来,望着他,竟有些出神:“他可真是生的讨人喜欢。陆新民大概所爱他的,就是这张脸了。” 沈静伸手在他那长长睫毛上揪了一下,他立刻微微的扭了头,并且撒娇似的嗯了一声。稚弱的眉尖蹙起来,是一个带着小烦恼的熟睡表情。 沈静微笑起来,伸手又推了他一把,唤道:“阿初!睡了?” 顾理初这回根本就没有做出反应。显然是真的睡着了。大概对他来讲,酒并不是令人兴奋的饮料。 沈静伸手,从自己的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拔下刀鞘,他把刀尖悬在顾理初的脸上,作势划了一下。 “我要是毁了他这张脸,陆新民定然就不会继续迷恋他了。而他是美是丑,我是完全不在乎的。不过……如果他受了这样大的伤害,恐怕又要像当初一般对我畏惧之极。那样的话,两个人即便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乐趣可言。何况,这样一张脸,真若是划上几刀,也实在是可惜了……” 他拿着那把匕首,呆坐了许久。直到夜深时觉出寒意来了,才把那匕首插回刀鞘,重新掖回枕下。 翌日清晨,沈静破天荒的睡了个懒觉。因为身边有人,便觉得仿佛整个屋内都变得暖意融融了。这样的温度,实在是容易让人慵懒起来。 然而他尽管留恋这个带着顾理初味道的被窝,然而心里装着部里的事儿,所以人纵是躺在床上,却也忍不住几次三番的要看手表。终于,他在七点半钟的时候坐了起来,准备起床。 不想当他把一条腿伸到床下找拖鞋时,忽然发觉外面阴了天,简直有点要下雨的意思,顿时就让人感到身上发冷。 犹豫了一秒钟,他抬上腿,又躺了回去。结果这回就睡了个回笼觉,再睁开眼睛时,发觉连顾理初都已经坐了起来,正深低着头,双手的手指插进乱蓬蓬的短发里,姿态好像一名正在沉思的青年艺术家。 沈静打了个哈欠,觉着睡意还浓,下了狠心才起了身,然后伸手去搂顾理初的肩膀:“干什么呢?” 顾理初就势向他怀里一倒:“我头疼。” 沈静抚摸着他的头发:“没事,吃点止痛药就好了。一会儿,送你回陆家。好不好?” 顾理初闭着眼睛点点头:“好。” 沈静在他脸上轻轻的拍了一巴掌:“好个屁!你就不想我?” 顾理初摇摇头:“我想了。” 沈静揪了他的耳朵:“你想我什么?” 顾理初依旧闭着眼睛,然而表情却是一种很清醒的认真:“我想,陆先生有爸爸、弟弟,还有许多佣人,住在一所大房子里,白天的时候可以开车出门买各种好玩好看的东西,晚上大家就一起去外面吃饭,直到夜里才回家,真是热闹。可是你就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吃面条;一个人睡觉,连同你说话的人都没有,多寂寞啊。” 沈静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倒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对啊,陆新民身边有那么多人陪他,还要同我抢你。你说他坏不坏?” 顾理初这回没有回答。过了半晌他睁开眼睛,并且转身仰卧,伸手去摸沈静的下巴:“沈先生,你好像不长胡子呢。” 沈静的确不是毛发浓密的男人,但是因为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到这上面,所以不禁大为尴尬,支吾答道:“呃……我很忙,没有时间长。” 顾理初立刻就摇头:“你骗人!我哥哥原来每天也很忙呢,可是每天早上都要刮胡子!” 沈静回击道:“你也没有啊!” “我哥哥说等我再长大一些就会有了。” “你已经够大了!而且男人不长胡子也是常有的事情——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顾理初伸手搂了他的脖子,让他低下头来,然后小声道:“因为我发现,陆先生早晨起床的时候,下巴都好像砂纸一样。要是在脸上蹭一下,就会很疼。” 沈静听了这话,忽然灵机一动:“这个……我告诉你,你可以在他睡觉的时候,把那种粘力很强的胶布贴到他的下巴上,等他早上起床之后撕掉胶布,他的下巴就不会再把你扎疼了。” 顾理初很疑惑的眨眨眼睛:“真的吗?” 沈静极力的忍住笑:“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沈静很不情愿的把顾理初装进汽车,然后亲自送他回陆家。 正值临近中午的时候,街上很有些热闹风景。汽车也是相对着拥挤,不耐烦的各自响着喇叭。沈静那辆车乃是特工分部的,所以拥有横冲直撞的资格。正当那司机在使用蛮力,想在车流人流中硬挤出一条道路时,忽然听见后座的沈静大喊一声:“停车!” 司机吓了一跳,赶忙踩了刹车,回头只见沈静正直盯着车窗外,表情严肃到了紧张的程度。 “沈主任,怎么了?” 沈静回了身,做了个手势道:“没什么,眼花了,你继续开。” 汽车重新发动,继续向前慢慢移动起来。沈静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随即又扭头向车窗外望去。 他觉得,自己仿佛就在方才的某一个瞬间,看见潘世强了。 第32章 沈静带着顾理初走进陆家大门时,正好迎面遇上了陆新民。 陆新民看起来目光迷蒙,仿佛是有点没睡醒的光景。身上的衣着倒是光鲜利落的,前胸处的金制领带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烁烁,尤其是上面又镶嵌了几粒小小钻石,光芒四射到了刺目的地步。 沈静表情阴鸷的直视着他,一路向他逼近。直至走到他面前时,方忽然展颜一笑,同时极温和恭敬的问候道:“大少爷,中午好。” 陆新民后退一步,怔怔的望着他。 沈静把跟在自己身后的顾理初推上前去,同时低声笑道:“大少爷今天瞧着可有点不好。脸跟墙一个颜色,怎么搞的?您听我一句吧,这人要是有了病啊,那就得去治!当然,您是陆家大公子,自然不好去精神病院那种地方。但是身边也应该常备个医生,以防万一嘛!我看那孔医生就很不错。”说完这话他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7 又拍拍顾理初的肩膀:“阿初,同大少爷在一起,千万要懂事点,不许乱说乱动的,免得惹大少爷不高兴!大少爷现在可不是一般的人,万一犯了病,哈哈,那就有的看喽!” 顾理初没听懂他这番嘱咐的深意,还扭头问他:“陆先生病了?” 沈静得意的刚要回答。不想陆新民忽然合身扑上来,一瞬间把他压倒在地,随即就用双手紧紧的扼住了他的脖子。沈静连叫也没叫一声,便觉着气息忽然断开,抬手想去掰陆新民的双手,可那陆新民正值狂怒之际,力气大的惊人,哪是他那种体力可以撼动的。倒是顾理初在旁边一面用力的试图拉开陆新民,一面惊恐万分的大声喊道:“陆先生,你怎么了?放开沈先生……陆先生!放开手啊……” 这时院中几名正在剪枝的园丁也瞧见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武斗,顿时吓的魂飞魄散,一路叫嚷着跑进楼内搬救兵。偏巧这个时候陆选仁正站在客厅内浇花,忽然听到门口喧嚣,走过去一看,顿时哐当一声扔了铁皮水壶,撩起长袍的前襟就跑了出去:“新民,快放手!” ——连声音都急得变了腔调。 幸而他刚跑了几步,便有陆振华从后面赶超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生拉硬拽的扯开了陆新民的一只手。其余闻讯赶出来的佣人们也围了过来,仗着人多力量大,硬是把陆新民和沈静给分了开来。陆选仁挤进去一看,只见自己的儿子坐在地上,被一群粗使的男仆抓了胳膊按了腿,也不挣扎,就单是呆呆的望着前方。而沈静一丝两气的瘫在地上,看那胸口还有起伏,显然也没有性命之虞。 陆选仁定了定神,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平静了声音道:“这么大的人也要打架?你们送他两个进去休息一会儿,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他尽管强自掩饰,然而旁人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相信这两个体体面面的先生是在打架?不过既然老爷扯了这个谎,做下人的自然也没胆子去戳穿。众人装着糊涂,胆战心惊的送了这二人进去,心中都想:“沈静现在不像先前了,竟然敢同大少爷争那个男孩子。还有家里的这位大少爷……好像是真疯了!” 沈静虽然是被掐了个半死,然而既然并没有死,所以休息了一会儿后,也就缓过来了。 陆选仁对于方才这件事,心里很有些愧疚:“幸而你没有事,否则的话,那后果真是不堪想象。” 沈静满脸虚弱的苦笑:“亏得二少爷力气大。” 陆选仁叹了口气:“新民原本不是暴戾的人,只是因为那个病,才会有今天这样的举动。你不要同他一般见识了。唉!” 沈静连连摇手:“陆先生,这个缘故我明白。其实我经过了今天的事情,也很担心大少爷的病情。” 陆选仁颓然的坐下:“这种病的发展,哪里能够捉摸的透!其实对于治疗一事,我是很觉两难的。若想治病的话,那放在家里就不是长久之计;可若真把他送进病院里的话,我也是绝不能忍心的。” 沈静听了这话,也默然起来。 顾理初站在走廊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沈静被送到陆选仁那里去了,陆新民被陆振华扶走了。方才拥在一起拉架的众人们也都渐渐散去。只剩下他一个人,无所适从的独自上了二楼。 陆家不是他所熟悉的地方,身边又骤然没有了陆新民,他顿时就有些怯生生的。面对着墙壁站了,他一面抬手去摸那壁纸的花纹,一面茫然的想:“陆先生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幸好他的弟弟来把他拉开了,否则沈先生身体不好,一定打不过他的。陆先生变的好可怕,原来他不是这样的。” 他正胡思乱想,忽然听见旁边有人“哎”的叫了他一声。扭头望去,却是陆振华。 陆振华的西装衣扣在方才那场混乱中被扯掉了几个,里面的白衬衫也蹭了一块灰迹。幸而他身手利落,又有把子好力气,所以倒还没有受伤。此刻他对着顾理初,冷冰冰的说道:“你进去看看我大哥吧!他在卧室里呢!” 顾理初低头嗯了一声,然后便慢慢的向前方走去。 陆振华还盯着他,表情是漠然中带了点小愤怒。口中低声自语道:“祸害!” 这两个字顾理初却没有听清楚,以为陆振华还在对他说话呢,便扭头向他望过去,并且疑惑的“啊”了一声。 陆振华这回不再理会他,转身便大踏步的走掉了。留下顾理初一个人在走廊里。 他虽然傻,可是也能看得出眉眼高低。自从来到陆家后,他就知道除了陆新民之外,其实再没有人是真正欢迎自己的。这让他极其不安,从小他哥哥就教导他要时时自觉,千万不要惹得别人厌烦。可他觉得在陆家,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讨人嫌的事情——他没开口向人要过东西,也没有支使过佣人为自己做事情。他只是跟着陆新民,陆新民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仅此而已。 所以,陆振华对他的态度,让他有点难过。 沿着墙,他走到了卧室门口,然后轻轻推开了门,探头进去:“陆先生。” 陆新民坐在床上,手里端着一杯水,正一动不动的向窗外凝望着。 顾理初进房关门,然后走到陆新民身边,把他手里那杯水拿过来放到屋角的玻璃桌子上。陆新民这才反应过来,扭头对顾理初招了招手,呆滞而虚弱的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理初忽然有点害怕,细着声音答道:“刚才沈先生送我回来的。” 陆新民拍拍身边:“过来坐——你被我吓到了吧?” 顾理初在他身边坐了:“你生病了?” 陆新民对他笑:“你看出来了?” 顾理初摇摇头。 陆新民还是笑:“我问你,如果我变成疯子了,你会怎么样?” 顾理初重复了一遍:“疯子?” “我不再认得你了;也听不懂你说的话;每天都要发脾气;还可能会打你骂你。那样的话,你要怎么办?” 听了这样的描述,顾理初垂下头,先是沉默,然后转了身抱住陆新民:“那你轻点打我好不好?你的力气这么大,打人一定很疼。” 陆新民抬手抚摸了他的后背:“你不离开我?” 顾理初把脸靠在陆新民的肩膀上:“我舍不得你。其实……我不怕你打我骂我,我怕的是你不认识我了,不喜欢我了。” 陆新民闭上眼睛,大剂量的用药使他一阵阵的眩晕。抱着顾理初,他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到了半空中,随即摇摇荡荡的向下沉、向下沉。一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8 切都是虚妄,只有怀中的这个温热身体,还有耳边的柔软呼吸,是美好并且真实存在的。 一九四四年,十二月。 陆选仁坐在汽车里,闭目养神。 旁边的秘书向他汇报道:“自从上个月美国空军轰炸了龙华机场后,现在外面的谣言已经传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又因为秋城寺将军前天忽然被召回东京,所以政府内也是人心惶惶。至于赵恒文次长离奇失踪一事……旁人都说,他是偷偷逃出上海,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因为他的妻儿老小早在上半年,就忽然被他送回了浙江老家——”说到这里时,忽然汽车一颠,那秘书的话就被颠断了,想要再接起来继续讲时,只见陆选仁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然后睁开眼睛向车窗外望去。 车窗外并没有什么好景致,乃是两名带了红十字袖章的男子,正抬了一具饿殍向旁边的卡车上扔。路边的稻草堆里还爬着一个瘦如骷髅的孩子,正伸着手呀呀的叫。 陆选仁一直凝神看着,直到汽车开过去了,才把头转过来,慢悠悠的开了腔:“赵恒文,私自出逃,影响极坏。值此非常之际,更是不能姑息。回去你给沈静打电话,让他去处理这件事。” 秘书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一声。 汽车又向前开了一小段路,终于停在了一所灰色的三层小楼前。只见楼前几名日本宪兵簇拥着一个西装打扮的青年男子,正朝路上张望。见他的汽车到了,赶忙迎上前来,笑容可掬的打开车门问候道:“陆总长,欢迎欢迎。鄙人是森田将军的随行翻译。森田将军因为腿伤的缘故,行动不便,不能亲自来迎接您,深感失礼,故而让我向您转达他的歉意,希望您能见谅。” 陆选仁看了这翻译一眼,见他生的长身白面,梳了个锃亮的背头,鼻梁上又架了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是有些面熟。便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一躬身:“我叫曾锡言,先前曾见过陆总长您的。” 陆选仁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你原来是在集中营,是不是?” 那曾锡言立刻又一躬身:“陆总长真是好记性。我在集中营做过一阵机要秘书,那时我的领导正是沈主任。沈主任离开集中营不久后,我也被调到南京,为森田将军做翻译。” 陆选仁点了点头,迈步向楼内走去。他今日来参加的乃是个极机密的会议。那森田慎吾尽管在从南京到上海的路上被刺客炸伤了双腿,然而依旧强撑来主持。 会议从下午直开到晚上方结束。散会后,陆选仁叼着雪茄,同社会部部长钱季琛一同上了汽车,又密谈了整整一路。待他终于回到家时,已是夜里九点钟了。沈静站在陆公馆门口,见他的车停下来了,赶忙跑过去为他打开车门,点头哈腰的问候道:“陆先生,晚上好。” 陆选仁应了一声,然后探头下车,三步两步的进了院内后,才放缓了脚步,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不进去等?” 沈静笑了一下:“那什么,大少爷在里面呢。我就没敢进门。” 陆选仁一想也是,便改口问他:“你有什么事情?” 沈静搓了搓手,一脸的心虚胆战:“陆先生,分部存在外面仓库里的军火,让人偷走了两箱。” 陆选仁听了这话,立刻取下雪茄:“什么?” “两箱都是六寸手枪。”沈静望着陆选仁:“您看,这可怎么办才好。” 陆选仁向四周扫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不要扩散消息。我们的枪支,都是日本宪兵大队提供的。如果让他们知道了,恐怕又要大做文章。” 沈静苦了脸:“可是,忽然少了五六十把枪,万一让人查出来的话……” 陆选仁把雪茄送入口中咬了一下,随即答道:“现在,大概已经没人还有心思去查这种事了——你从后门进楼到我书房来,我有话同你讲。” 沈静答应一声,转身向楼后跑去。陆选仁扔了雪茄,又拍拍衣襟,做出了满面微笑,迈步进楼。 陆新民正坐在客厅内的长沙发上,同顾理初玩扑克牌。听见门口有了响动,便抬眼望过来:“爸爸。” 陆选仁见他一副心平气和的态度,顿时就高兴起来,大步走过去道:“玩这个呢?谁赢了?” 陆新民专心致志的整理着手中的扑克:“当然是我赢了!” 陆选仁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好好玩,我上楼去了。” 陆新民没理他,径自扔出一张牌来:“红桃三!” 陆选仁脚步轻快的回了书房,见沈静已经站在门内等他了,就做了个手势,让他把门关上。 “现在,美国空军对东京的轰炸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陆选仁坐在写字台后面,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森田慎吾在下午的会上,态度似乎有些悲观。” 沈静对于政治,是没有什么过人见解的,只能唯唯诺诺的做听众。 “战争的发展,早已远远超出了我们当年的预料。虽然现在日本在太平洋上还并没有露出明显的颓势,然而当对手是美国时,我实在是没有什么信心。” 沈静听到这里,好像有点儿明白了:“陆先生……” 陆选仁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你只要心里有个知觉就好,万一到了那天,也好早做打算。至于现在,还是该怎样便怎样,不要外敌没有攻入,先被自家人算计了。秋城寺现在不在上海,一切倒还都好办;等他回来了,你就要加意的小心。他这个人很奇怪,好像专门喜欢找你的麻烦。” 沈静一听到秋城寺三个字,顿时腿都软了:“是。我知道了。” “还有赵恒文,一定要追查到底。现在本来就是人心浮动的时候,再有了他这么个例子,越发没有人安心做事了!” “是。” 说到这里,陆选仁觉得仿佛是没有什么需要吩咐的了,便想让沈静回去。哪知沈静察言观色的瞄了他一眼之后,忽然苦笑着开了口:“那个,陆先生,我明天晚上想接顾理初回去呆一天,您看行吗?” 陆选仁一看他那小心翼翼的可怜样子,又怎能忍心拒绝,当下就点头道:“当然可以。以后你要接他回去,不用特地告诉我。自己估摸着时间就可以了。新民在晚上时,情绪一般都还不错。” 沈静这回是真笑了,向陆选仁一躬身:“哎,谢谢陆先生。” 翌日,沈静早早的就起了床。他先交待了阿妈今天打扫房间,然后草草的吃了早饭后,便乘汽车去了特工分部。 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他端着一杯热水,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79 美滋滋的想今晚上阿初就能回来了,应该怎样庆祝一下才好呢?或许应该先带他出去吃饭,吃饱了,再回家里好好的亲热一番…… 他越想越乐,下意识的就喝了一大口热水,哪知热水是早上刚烧开的,烫的他“啊”的大叫了一声,把推门进来的林秘书给吓了一跳。 “沈主任,您这是怎么了?” 沈静背对着他,扶了桌子弯腰站着,把舌头伸了老长,试图晾着降温。半晌,他才恢复了原形,直起腰转身面对林秘书,口齿含混的问道:“什么事?” 林秘书一面好奇的望着他,一面回答道:“哦,早上接到了重庆那方面的消息,说是有了赵恒文的消息了。” 沈静一听,大为吃惊:“这么快就查到了?” “不是,他们发现赵恒文时,总部还没有下令去追查他呢。” 沈静扭过头,吸了一口凉气:“真是巧。既然发现了,就趁热打铁,马上把他处理掉。” 林秘书答应了,转身要走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折回来告诉他道:“对了,听说他们在重庆,见到那个谁了。” “谁?” 林秘书自然知道是谁的,然而那个名字放在嘴边,一时却怎样也想不起来了,急的用手在头上比划了一下:“就是从集中营里逃出去的那个白头发的开纱厂的……叫什么名字来着?” 沈静一拍桌子:“顾理元!” 林秘书也一拍巴掌:“就是他!” 沈静又摸了摸下巴,表情从肯定转为疑惑:“顾理元?” 林秘书一点头:“是呀!” “他、他在重庆怎么样?” “他好像过的蛮不错,据说还在谈恋爱,所追求的那位小姐,是重庆国防委员会主席的女儿。” 沈静震惊之极,面部表情反而麻木起来,只结结巴巴的自语道:“他……他怎么就能……他凭什么……” 林秘书也很困惑:“他一个从集中营里逃出去的,在重庆又没有投亲靠友,照理说,应该是连吃饭都成问题的……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钱。现在这个世道,只要有钱,那就什么事情都好办了。” 说到这里,林秘书见他只呆呆的望着地面,出神的厉害,便告辞退出。而沈静的头脑中思绪纷乱,下意识的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热水,随即便“噗”的一口吐了出来,并且烫的“呀”了一声。 “这他娘的如何是好?”沈静一边用手帕擦着嘴一边惶然的想:“搞不好这小子咸鱼翻身,到时候再杀奔回来……早知道有这天,当初就该在集中营里宰了他!” 第33章 顾理初抱着一个花花绿绿的铁盒子,靠着墙边快步走回卧室,脸上笑盈盈的,似乎是很欢喜。 盒子里是一些日本软糖,五颜六色的作成各种动物的形状,散发着浓郁的水果甜香。他伸手拈起一颗塞进嘴里,然后含混的叫道:“陆先生,陆伯伯给了我一盒糖。” 卧室自带的小浴室内传来哗哗的水声,夹杂了陆新民的回答:“哦。” 顾理初把那块糖三嚼两嚼的咽了,觉得非常好吃,而且咬起来好像胶皮一样,是先前没有吃过的。就抱着盒子向那小浴室走去,想让陆新民也尝尝。 浴室的门是关着的,然而并没有锁。他把门推的半开,只见里面雾气蒸腾,朦胧间能看到坐在浴缸里的陆新民。他一面伸手去盒子里掏糖,一面笑道:“你要不要吃……”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只见陆新民像条鱼似的猛然从水中跃起来,顺手扯过浴巾围了腰臀,然后赤脚跳出浴缸,走过来一把就将他推了出去,嘴里还抢空儿答了一句:“不吃!”随即咣的一声关上了门。 浴室内本来地滑,顾理初受了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大力一推,直接便一屁股坐到了外间的地板上,怀里的铁盒子也没能抱住,里面的软糖当即撒了一地。 顾理初呆了一下,探过身子去捡起了那个铁盒子,发现里面只剩下几块粉红色的小熊,粘在了盒子底部。 他把盒子放在身边,然后欠起身子用手揉了揉屁股,疼倒不是很疼,只是——他忽然觉得有点委屈。 因为这点委屈,他坐在地上,始终没有站起来。直到陆新民推门走了出来,面带惊异的问他:“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顾理初低下头,忽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嘴是紧闭着的,可是心里的难过却一波接一波的涌上来。这是先前所没有过的感觉,不过是被人推了一跤而已,却忍不住的想要留下眼泪来。 陆新民把搭在脖子上的干毛巾抽下来擦了擦手,看见了散落在地上的软糖,便笑道:“我晓得了,是不是我方才推了你一把,结果你就把糖盒子扔掉了?没有关系的,你要是喜欢吃,我让人再去给你买。” 顾理初听了这话,愈发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只好自己站起来,低声咕哝了一句:“摔疼了。” 陆新民把毛巾又搭回脖子上:“哪儿疼?” 顾理初弯腰拿起那个盒子,双手捧着送到陆新民面前:“只剩下这么一点了。” 陆新民向盒子里望了望,然后便笑道:“我不爱吃这个。你到底摔疼哪里了?这次是该怪我了,下手没有轻重。” 顾理初听他自责了,连忙摇头道:“我不疼。真的不疼。” 陆新民走到他身边,开玩笑似的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是不是把屁股摔扁了?嗯?傻子,下次不要在我洗澡的时候乱闯,我可不愿意让你看见我光屁股的样子。怪难看的!” 顾理初扭头看着他:“不难看的。” 陆新民一笑,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我不好意思。” 顾理初听了这话,便想自己也经常在沈静面前光屁股,先前自然也是觉得害羞的,不过现在也就无所谓了。好像被他亲亲摸摸抱抱,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要不做那个事儿就好,因为实在是很疼。 想到这里,有句话忽然从他的心里一直顶到他的喉咙上,他来不及忖度,张口就说了出来:“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陆新民愣了愣:“什么?” 顾理初垂下眼帘,忽然就觉出一种令人气闷的悲伤来。他一只手拉了陆新民的袖子,像个预备撒娇的小姑娘一样先哼唧了一声,然后方开口道:“你已经好几天都没有亲过我了!” 陆新民看他微微皱了眉,一张脸上是天真无邪中带了点幽怨,看起来是可怜又可爱。便不禁心情大好,探过头去在他的面颊上“啵”的重重亲了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0 一大口,然后笑道:“傻子,真是个小傻子!” 可是顾理初所要的,并不是这样的玩笑似的吻。不过他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把手伸进糖盒子里,把剩下的几块软糖划到一起抓出来,一齐全塞进了嘴巴。 晚上到了沈静家中后,他无精打采的趴在床上,一直在出神。沈静见他若有所思,就觉得很新鲜,走过去捏脸揪耳朵的撩他:“阿初,有心事了?” 顾理初的身子软趴趴的瘫在床上,只把脑袋侧过来,斜眼望着沈静,口中轻声道:“沈先生,你亲亲我吧——” 他这话还没有说完,沈静的嘴已经堵了过来。然后他就变成了一条被按在旱地上的鱼,尽管也挣扎着,然而沈静吸住了他的嘴,无论如何不肯松口。待到五分钟后两个人终于分开时,顾理初已经眼泪汪汪,险些因为窒息而晕过去。沈静倒是笑嘻嘻的把手伸进他的衬衫里去:“怎么?懂人事儿了?”说着摸到那胸口处的小小乳头,用指尖夹着狠狠的捏了一下。顾理初立刻痛的叫了一声。 “疼了?”沈静笑问道:“哎哟……那可得好好揉一揉,是不是?” 顾理初躺在床上,像个大号娃娃似的随他摆弄。只是睁大了一双眼睛望着天花板,过了几分钟,他忽然开了口:“沈先生,亲吻……好玩吗?” 沈静把脑袋插进了顾理初的衬衫里,正自得其乐的又舔又咬,忽然听他这么问了,便闷声闷气的答道:“这个么……” 他似乎觉得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便把脑袋拔了出来,涨红着脸答道:“要是同喜欢的人亲一亲,当然是很好玩的啊!不过要是同……” 说到这里,他的眼前忽然莫名其妙的出现了秋城寺的身影。 沈静闭上眼睛打了个冷战,极力的把方才那个幻觉抛开,转而对着顾理初继续说道:“我亲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啊!是不是?我的小阿初?” 顾理初点点头:“是啊……” 沈静不再理会他,向后挪了挪,开始扒他的裤子。他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就将顾理初脱了个精光。顾理初张开双腿趴在床上,心里一片茫然,忍不住的就总想叹气。 沈静坐在他的身后,伸手在他的下体处拨弄了一番,很纳闷的自言自语:“他妈的,该长的也都长全了,怎么就没反应呢?难道这玩意儿也会跟着脑子一起傻了?不能够呀!过两天弄点药给你吃吃看,这么大的人了,长着这么一副摆设算怎么回事儿呢!” 说到这里,他忽然起了玩心,向前一跃扑到顾理初的背上,顾理初没有防备,被压的“哎哟”一声,回过头去大声道:“我扁啦!” 沈静把嘴凑到他的耳边,忍着笑说道:“我说,你那玩意儿既然没有用,索性一刀割掉。往后我就把你当个姑娘养着,咱不做男孩子了,好不好?” 顾理初听了这话,立刻把双腿并的紧紧的,用力摇头道:“那可不行。” 沈静故意吓唬他:“我说行就行!我现在就去拿把刀,先在火上烤一烤,然后就嚓的一声,把你的……” 这回他还没有说完,就被顾理初从身上掀了下来。只见顾理初手忙脚乱的抓了衣服,一面穿一面带着哭腔道:“不行,不行!我不让,我不和你在一起了……”他越着急,手脚越笨,两只脚蹬了半天,还没伸进裤腿里去。沈静看他那样子,先是大笑,然后起身移到他的旁边盘腿坐了,伸手到他的腿间,在阴囊处用指尖飞快的划了一下,又压低声音道:“在这儿用刀拉个口子,你的小蛋黄儿就掉出来啦——真跟蛋黄儿似的,不信我带你去分部地牢里瞧瞧去,那儿就有一位,下面让鞭子抽了个稀巴烂了,那点玩意儿全淌了出来,看着怪有意思的,哈哈……” 他越说越得意,仿佛犯了什么癖好似的。结果终于把顾理初吓的张大嘴巴痛哭起来。 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于是立刻改了口风,强调自己方才是在骗人。可惜他方才那番绘声绘色的描述实在太过精彩逼真,顾理初又是个没脑子的,以为他真的要对自己开刀,就光着屁股坐在床边嚎啕不已。沈静被他吵的头都大了,不过看他哭的满脸通红,一只手还很紧张的捂在下身。也就无从发火,耐着性子道:“不怕不怕,都是我不好,我乱说吓唬人。不要哭了,我怎么可能忍心让你受这个罪呢?况且我就喜欢男孩子,你要不是男孩子,我就不喜欢了!是不是?看你哭的一头汗……”他用睡衣袖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然后灵机一动道:“我带你出去兜风好不好?然后再吃点夜宵?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们去日本馆子,里面还有日本女人唱歌呢,好不好?” 顾理初扭过脸来,很怀疑的望着沈静。沈静说了半天,总算劝的他收了声,不由得苦笑起来:“走啊,玩个通宵,好不好?” 顾理初这回方委委屈屈的点了头:“好。” 沈静满拟着晚上同顾理初好好玩上一夜,然后明天再给自己放一个上午的假补眠。哪晓得汽车刚刚开上马路不久,那司机因为犯瞌睡,便一个不小心,同迎面驰来的汽车擦身而过,擦的火花直冒,刹车的尖叫声震的人汗毛都竖了起来。沈静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是哪个嫌命长的敢来同自己抢路。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前座的司机同一名保镖已然跳下汽车,前去吵闹起来。他这边会吵,对方那边自然也会吵的,只是双方语言不同,那边的一口日语叽里呱啦的如同爆豆一般,这边也是在无比流畅的日娘骂老子。倒是沈静在车里坐不住了——对方是日本人,总不好太得罪的。 想到这里,他推开车门下了车,板起脸道:“好了,都先闭嘴!” 那吵嘴的日本人看他似乎是个管事的,同时也骂的词穷了,便依言合了嘴。这边的司机趁此机会,多骂了两句,就很得意。沈静两边瞧瞧,发现只是车身蹭花了一块,倒没有什么大事,就想继续赶路,好抓紧时间行乐。哪知这时,对方那辆汽车的车窗忽然被摇了下来,然后那黑洞洞的车中传来一个声音:“沈静,好久不见。” 这个声音响起来时,旁人倒还不甚在意,沈静却先打了个激灵,头脑四肢仿佛忽然之间就麻痹了一般,不能自主行动,只张开嘴,颤悠悠的“啊”了一声。 车内人笑了一声,从车窗内探头出来:“沈静,你的眼睛,怎么样了?”——不是秋城寺又是谁? 沈静怔怔的盯着秋城寺的脸,同时姿态僵硬的抬起一只手捂了嘴,并且还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随即,他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1 保镖同司机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随即一起拥上来扶了他:“沈主任,沈主任,您这是怎么了?”他们尽管问的声音响亮,然而沈静在叫了那一声之后,便双眼一翻,居然晕了过去。 秋城寺把胳膊架在车窗上,神情安详的摸着下巴,眼镜边缘偶尔流光一闪,却是路灯灯光不定的缘故。 沈静在凌晨时分苏醒过来。顾理初坐在他身边,头深深的低下来,正在迷迷糊糊的瞌睡。 他放轻了动作,悄悄的下了床,走到桌边喝了口水。不想这时顾理初的身体忽然向前倾去,一惊之下,反而醒来。见沈静站在地上了,他也下了床,迷迷糊糊的道:“我给你拿水喝,你睡吧。” 沈静摇摇头:“喝过了,你也上床,好好睡一会儿。我记得我方才是站在路上的,现在怎么在家了?” “你晕倒了。” 沈静回了被窝,身体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顾理初以为他是害冷,就从背后抱了他,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 沈静抖了有半个小时之久,并不见缓解,终于忍耐不住,翻身下床穿衣,回首对顾理初道:“你先睡着,我去趟部里,早饭时再回来。” 沈静找到了昨晚的司机同保镖,详细的问了当时的情况。原来在他晕倒之后,秋城寺特地下车看了看他,确定他是没有大碍的。那司机心想既然没有大碍,索性还是送回家中安全,便告别了这车日本军人,转而送他回了去。 沈静咽了口唾沫:“他是怎么看我的?” 司机努力回想:“那个日本大官吗?他翻了翻您的眼皮,又捏了捏您的脖子。就这些。” 沈静腿一软,赶紧扶了桌沿站稳。忽然又觉着右眼疼痛——是一种钝痛,从眼珠往脑子里,一路有什么东西捅着似的,又酸又热,连带着左眼都胀起来。 “我去下面看看。”他忽然改了话题,然后扶着墙壁走了出去。 在特工分部内,“下面”指的就是地下的刑讯处了。沈静在这人造出来的人间地狱中,挑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嫌疑分子,狠狠的打了个痛快。他半闭着眼睛,想象面前这人就是秋城寺,就是陆新民,还是那个该死不死的顾理元。也不晓得哪儿来的力气,抽碎了鞭子,再上夹棍,直将那倒霉鬼打成了一滩烂泥。 他拄着一根铁棍,腔子里的一颗心快要跳出来,说出话来却有气无力:“这人顽抗到底,死有余辜。换下一个!” 下一个还是个学生模样的少年,大概自己都不晓得为什么会被捉到这种地方来,见了沈静就哭道:“我以为那是话剧社才参加的,我什么也没做啊……”瞟了一眼旁边那堆骨肉,他呜呜的哭出声来:“妈……我要回家……救命啊……” 沈静用左眼模模糊糊的瞧了他一眼,发现这少年模样倒是清秀,一脸的孩子气,让人想起了正在自家床上睡觉的顾理初。 “少跟我装模作样,看来不让你尝尝厉害,你是不肯说实话的了!”他拄着铁棍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挥起铁棍用力抽向那少年的锁骨。他身体不好,没有什么力气,不过常年的街头生活让他很会打人——以最小的力气,下最狠的手。那少年惨叫一声,顿时身子便就着力道侧着垮塌下去,然而双手双脚都被铐在刑架上了,所以也只垮塌到一定的程度,可以让沈静继续打下第二棍。 这时周围众人都看出来了,这沈静来此的目的并非为了逼供,纯粹是为了过那打人的瘾而已。若是为了过瘾而打,那效果便可怕了。刑讯处里的家什一样样的用上来,真能把人给生生的从有打到无——最后就是稀碎的一堆,用铁锹铲出去,因为忌讳用这东西喂狗,所以通常都是烧掉。 幸而沈静的力气有限,敲碎了那少年的脑袋后便住了手,并没有给刑讯处使用铁锹的机会。他那头脸上、衣服上都溅了斑斑血迹,衬着那种铁青阴沉的脸色,从地下室走上来重见天日时,把林秘书都吓的后退一步:“哎哟我的个天啊!” 沈静没理会,走了几步后才回头问他:“五号仓库军火失窃的那件事,查出眉目了吗?” 林秘书不敢瞅他,对着地面答道:“还没呢,也是一直在查,然而就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沈静听了这话,凝神想了想,继续向自己的办公室内走去。 在办公室内,他洗脸换衣裳,又重新梳好了头发。然后一身轻松的下了楼,此时外面正是一片清爽晨光,春山少尉手持一个雪白的大茶缸,正站在树下喝茶。见了沈静,他立刻站的笔直:“沈主任,早上好。” 沈静对他笑了笑:“春山少尉,你好。今天的阳光倒是很不错,简直不像冬天了。” 春山少尉点头同意:“的确啊。” 沈静靠着那棵树站了:“你好像很喜欢站在这棵树下。” 春山少尉叹了口气,小小的脸上露出凝重神色:“我,九州老家,院子里,这样一棵树的,有!我,很多年没回国,看到这棵树,看到我的家乡。” 沈静抿嘴笑着,心想这个日本小瓶塞还多愁善感的。既然想家,就赶紧滚回去嘛,省的让我看着还碍眼。 同春山少尉东拉西扯的聊了半天,他心情愉悦的出门上车,回家补眠。 第34章 沈静到家时,顾理初还在床上睡懒觉。老妈子倒是刚做好了早饭,除了万年不变的面条之外,又特地为顾理初准备了点饭菜。沈静把顾理初从床上强行揪了起来,要他陪自己吃早饭。 顾理初因为如今对沈静不是很怕了,所以偶尔也敢小小的反抗一下。坐在饭桌边,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垂下头,咕咕哝哝的自语道:“困死了呀!” 沈静坐在他对面,用筷子指着他:“乖乖吃饭!否则……” 他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因为怕自己说重了话,又把这傻东西吓的哭天抹泪。然而这意犹未尽的省略已然很有威慑力,顾理初半闭着眼睛,下意识的就抓起筷子,开始往嘴里扒饭。 沈静见了,又补了一句:“吃菜!”说着就伸了筷子想要给他夹一些——伸到一半时,忽然想起这筷子是自己用过的,便又从桌边拿了双干净的,夹了一筷子菜放到顾理初的饭碗上。接着,他状似无意的问道:“今天,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顾理初咽下口中的米饭,抬头答道:“什么时候都可以。” 沈静微笑着望着他:“你不想念陆新民?” “我每天都能见到他,就不想了。” 沈静放下筷子:“那你在陆家时,想不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2 想我?” 顾理初听了这话,思索了足有一分钟之久,忽然恍然大悟似的露出一个惊恐表情,扔了筷子,极其紧张的答道:“我爱你。” 这话来的没头没脑,沈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先前在心里同陆新民争风吃醋,一股火气发泄不出来,便总对着顾理初使脾气。此刻他又将自己同陆新民对比,那顾理初虽然头脑简单,然而因为在这上面很吃过些苦头的,便以为他又要生气了,就赶忙挑了一句自以为他爱听的话说了出来。 “还学会说谎了啊!”沈静低下头继续吃他的汤面:“我晓得你大概不会想我。你别怕,我不生气。” 顾理初见他神情平静,又想他近来也的确是对自己和善许多,便渐渐放了心,轻声说了一句:“其实,我想过你的。” 沈静笑了一声:“知道,又想我是一个人,很寂寞,是不是?上次你都对我说过一遍了。我记着呢!” 顾理初这回被他说中了心事,便低了头,一言不发的吃起饭来。沈静换了筷子,又给他夹了些菜:“多吃点儿。” 中午时候,沈静把顾理初送回陆家,他送的很是时候,陆新民正在满世界的找药吃,全家没人能拦得住,看见顾理初走进来了,他才丢了手里那把药片,嘿的笑了一声。陆振华已经让陆新民给磨的也要跟着发疯,如今才算松了口气,把陆新民同顾理初一起送到楼上后,他便自己偷空出门去曾家玩乐去了。 再说沈静,因为晓得陆选仁此时不在家中,便也没有下车,直接便回转去了特工分部。这天的天气实在是出奇的好,冷虽是冷,天上却晴的一丝云也没有,让人瞧着就心里爽快。沈静微微的开了点车窗,闭着眼睛一面养神,一面走腔变调的哼着一首流行歌曲。貌似愉快,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他愉快的事情。 汽车刚刚开上愚园路,林秘书站在街口,拦住了去路:“沈主任,秋城寺将军来了!” 沈静睁开眼睛:“什么?” 林秘书以为他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新近耳朵也背了,便大声重复道:“秋城寺将军来了!来视察顾问团的工作!还说要见您哪!” 沈静怔怔的望着林秘书:“秋城寺,在部里,还要见我?” “是呀!” 林秘书没想到自己这两个字一出口,沈静竟立刻就变了脸色,身体坐不住似的靠在前方的座椅靠背上,苍白的嘴唇颤抖着答道:“我不见……我、我得走!” 说着他忽然又抬起头,厉声对司机喝道:“往回开!快啊!” 司机多多少少晓得他这骇怕的缘故,所以答应了一声,立刻就倒车回头,飞快的离开了。 沈静跑到警政部内躲了半天。虽然他难得来这儿一趟,然而部内人员对他相当客气,开口闭口都是沈次长如何如何。沈静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还兼任着警政部的常务次长呢——虽然只是挂名,然而听上去也够威风的了。 他觉得像自己这种出身的人,又没有什么学识本事,能坐到这个位置已经是谢天谢地。他也不想再有升腾了——每次升官前,他总是要在秋城寺那儿受些折磨。先是被踢断肋骨,结果从集中营去了特工分部;后来瞎了一只眼睛,便又得了这个次长的名头。 一想到这两件事,他就恨不能变成一只老鼠,赶紧跑到什么角落里躲起来,以保证自身的安全。 陆选仁今天去了社会部长钱季琛那边,并不在部里。沈静又不好说自己是来避难的,所以待到中午时分,心情渐渐平复了,便决定出去吃点东西。 他这回去的是个日本馆子,并不是偏爱日本菜,而是觉着那里日本人多,大概警卫工作应该较为严格一些。他同司机保镖挑了一间和室进去坐了,然后便有穿了和服的女侍应踩着碎步走过来,殷殷勤勤的招呼应对。今天算是沈静请客,他倒还大方,又晓得日本料理分量太少,就是摆上一桌子,也不够那司机一人吃的。便出手阔绰,狠狠的点了许多。那司机和保镖盘腿坐在一边,相视一笑,心想今天居然能占到沈主任的便宜,真是赚了! 这间和室环境清幽,朝门的墙上开了个木格子矮窗可以透气。所以室内的空气也是清新的很,且并无一丝寒意。三人虽是没有什么可交流的,但那司机倒是巧嘴,没话找话的恭维沈静,沈静喝着一杯热茶,默默的倾听着这人对自己的溢美之词。 待到那料理一样样的端上来了,那二人便挥着筷子大快朵颐,吃的喜笑颜开,显然是一点烦恼也没有。沈静看着痛快,便放下手里那碗拉面,开口道:“今天算是放了假,索性再热闹一点,叫个日本歌伎来唱几首歌吧!” 旁边二人咽下口中的食物:“沈主任,您这样破费,我们怎么好意思……” 沈静没理会,回身拍了拍手,大声喊道:“妈妈桑……” 日式拉门应声而开,老板娘低着头,把那油黑锃亮的发髻伸进屋内,跪坐着深深一礼,不等沈静开口,先莺莺呖呖的说了一长串日语,然后姿态优雅的侧身让到门边,向室内伸手一让,同时又吐出一个词来。沈静虽然不懂日语,可是和春山玉树等人混久了,也能听出个三言两语的。比如此刻他就把最后一个词儿弄明白了——乃是一个“请”字。 “请谁?”他很困惑的探头向门外望去,心想:“莫非这老板娘有读心术,这就晓得我要叫个歌伎进来唱歌了?” 可惜他的幻想在一秒钟之后便立刻破灭了。老板娘请进来的,竟然是一身黑色和服的秋城寺。 秋城寺在门口脱下木屐,然后低头走进室内,透过架在鼻梁上的那副无框眼镜,缓缓的扫视了一周。 司机的嘴巴是鼓着的,但是暂停了咀嚼。保镖则是姿态僵硬的端着一杯清酒。沈静仰着脸,偏着头用一只眼睛望着他。 秋城寺拍拍袖子,正色道:“沈——” 那个“静”字还没有说出来,坐在地上的沈静已经一翻身站了起来,然后像只落网了的鸟一样,扑通扑通的跑到那扇矮窗前,一手拉开窗扇,然后不假思索的跳了出去。 他的本意是要逃命,然而身在窗外后才发现,原来此地不过是个类似天井一般的小小院落。中间用青砖砌了一个浅浅花坛,里面是两株未开的梅。幸而旁边墙上还有一扇窗子,他一头冲向那扇窗子,发了疯似的又推又拉,结果是,他发现这扇窗子是从里面被锁上的。 秋城寺面无表情站在窗前,把两只手笼进袖子里。而沈静靠着那扇紧闭的木格子窗户,气喘吁吁的拔出枪来对准了他,声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3 音颤抖着警告:“别过来!” 秋城寺迎着枪口,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惶神色:“沈——” 他还是没有机会说出那个“静”字来,因为沈静忽然又大声打断了他的话:“你要干什么?” 说完这句他后退一步,正好踩到了一块尖石上。他是匆忙从房内跳出来的,脚上只穿了袜子,所以那石头的尖端立刻便扎破了他的左脚底,他痛的跳了一下,却没有在意。 秋城寺垂下双手:“我——” 沈静双手紧紧的握着枪,精神失控似的又大声嚷了起来:“你饶了我吧!我的眼睛已经被你弄瞎了!我没有得罪过你,你还想怎么样?” 秋城寺几次发言未遂,便索性闭了嘴,静等着沈静说完。然而他不开口,沈静也随着沉默下来,只是瞪着眼睛望着秋城寺,浑身连带那把枪,已经抖作一团了。 秋城寺等了许久,见沈静忽然晃了一下,虽然马上又站稳了,但却是一副要昏厥的样子。便心里有了计较,一手扶了窗框,也抬脚跳了出去。 沈静见他向自己逼近了,赶忙打叠精神,一面瞄准一面心想:“我杀了他,是死;我不杀他,也是死。也不知道我是造了什么孽,无缘无故的就让他给盯上了,这回不晓得又要怎样折磨我……”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秋城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抬手,用掌心堵住了枪口,同时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怕什么?我只是来看看你的眼睛。” 沈静听他这样讲,一颗心更是悬了起来。但随即又想这毕竟不是宪兵司令部,他纵是想做什么,这人来人往的,怕是也不大方便。思及至此,他缓缓的放了枪:“我……我的眼睛没、没什么可看的。” 秋城寺笑了一声,转身走到窗前又跳回室内:“进来吧。你的脚受伤了。” 按沈静的本意,是千万分的不想同秋城寺共处一室,然而环顾四周,实在是无路可走,只能回去,敷衍一时算一时。 一瘸一拐的跳窗进去,他觉出了脚上的疼痛来。倒是身体与心灵同步,一起受上煎熬了。 司机和保镖早已经被秋城寺带来的宪兵给请了出去。室内只剩下沈静同秋城寺二人。一片寂静中,隐约听到了几间和室之外传来的女子歌声,是日本歌,如泣如诉的,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一般。沈静东倒西歪的靠墙坐了,脑海中忽然出现了顾理初的身影。 先前顾理初对自己所持有的那种极度畏惧恐慌的感觉,他现在是彻彻底底的知晓了。 原来真的是不好受,逼的人简直没法活。 秋城寺盘腿坐下,从袖子里抽出一柄折扇,轻轻的敲了桌面,忽然叹了口气,随即竟吟诗一首:“尘世恋恋难舍,今宵惜别情长。 去情死,犹如无常原野路上霜,步步临近死亡,梦中之梦才凄凉。 天将晓,钟声断肠,数罢六响剩一响,听罢第六响,今生便埋葬。 寂灭为乐,钟声飘扬。” 沈静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脚,鲜血已经浸透了袜底,无论如何都是应该先包扎一下的。不过秋城寺在前方呶呶不止的念诗,他也无法插话进去,只好皱眉咬牙的强忍着疼。秋城寺说话慢而清晰,这么一首词不词诗不诗的东西让他感慨万千的诵了许久。沈静后来就有些麻木了——就只是呆呆的忍耐着。心里有一点不确定的小恐惧,像团鬼火似的在他的腔子里游来荡去,烧得他茫然中想要呕血。 “寂灭为乐呵……”秋城寺转头望向窗外的一小片天空,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句。然后,他把目光射向沈静。 沈静垂着头,目光却也正盯着秋城寺。二人对视一瞬,随即各自把眼光错开。 “五号仓库的军火失窃案,为什么还没有调查出眉目?”秋城寺忽然换了话题。 沈静听他问到这里,不禁又是一惊:“呃……我们一直在调查,但是……” “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如果那些军火到了危险分子手中的话,你知道那可能会引发出怎样的后果。” 沈静歪着脑袋,结结巴巴的答道:“是,知、知道。” 秋城寺摇摇头:“你的态度,有问题。” “问、问题?” “特工分部对于这件事,并没有尽力追查。这,要归咎于你。” 沈静忽然坐直了身体,面色惨白的问道:“你想对我做什么?” 秋城寺表情严肃起来:“你这是什么反应?” 沈静挨挨蹭蹭的挪到了墙边,然后以手扶墙艰难的站了起来,龇牙咧嘴的走到了拉门前,回头绝然道:“你若想杀我,就尽管动手,不用再找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了。我并没有招惹过你,可是你几次都要平白无故的弄死我!为什么?” 秋城寺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忽然很轻蔑的笑了一下:“为什么——因为你不过是一条支那狗而已,对待一条狗,难道还要遵循什么道理吗?你活着,是为了更好的为帝国效力;你死了,又会有无数条像你这样的狗补充上来。你的,明白?” 沈静听了他这番话,一点也没生气。他从小受人作践惯了,早就不晓得什么叫做自尊心。秋城寺这样说他,他也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受辱感觉。他只想着要逃命,秋城寺说变脸就变脸,而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在承受那样的殴打了。 沈静伸手,想要去拉开那扇和式拉门。然而他的手指刚刚触到门框,还没来得及使力,那边的秋城寺已经猛然站起来,大踏步走到他身边,先是一把扯掉了他的手,然后劈面就是一记耳光,打的沈静像个人偶似的,叫都没见叫一声,直接便歪着身子摔倒在地。秋城寺还不肯善罢甘休,弯腰抓住沈静的领口把他提起来,不管不顾的便向房间最里面拖去。沈静知道这回真是不好了,拼了命的挣扎,因为是撕破脸面准备要拼命的,所以叫嚷时把心里的实话也尽数倒了出来:“你这日本王八蛋!放开我……陆先生不会饶了你的……狗养的小鬼子……神经病……救命啊……” 照理来讲,他是决计争斗不过秋城寺的,然而狗急跳墙,何况他是个伶俐的人!力气不如人,他便先学了妇女们的武功套路,一口咬在了秋城寺的手腕上;之后又效仿乌龟,无论如何不肯松口。秋城寺无法甩脱他,只得稍稍放松了些力气,并且语气平静的说道:“就是这只手——上次,你几乎咬断我三根手指。” 沈静像条癞皮狗似的趴在地上,一面紧张的咬着他的手腕,一面抬眼望了他的脸。并不晓得自己现在的神情是又绝望又凶狠。而秋城寺大概因为总是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4 操了胜券的,所以态度倒镇定的多,几乎到了悠游自在的程度。甚至蹲下来,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沈静的头发。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可怜。” 沈静可没觉着自己可怜,他只是全神贯注的盯着秋城寺,不知道自己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滴落到了木制地板上。 秋城寺掏出手帕,轻轻的拭净了他的嘴角。然后拍拍他的脸:“我现在对你的眼睛,不再抱有兴趣了。连自己的命运都是无法预计的,又何必再去思虑那为长久岁月所准备的纪念呢?” 他说话有些绕。沈静没听明白,只依稀晓得他这回好像是不打算来挖自己的眼睛了。虽然也不能完全确定,但见秋城寺的神情已然平和下来,他便也渐渐的松了口——这时才发现自己是满口的血。他这人牙口不错,那样拼命的咬下去,换作别人,早痛的长声惨叫了。 秋城寺收回手,从桌上端起一杯茶递给沈静:“漱口。” 沈静抬手接了茶,同时坐起身来,一边蹭着向后退一边轻声道:“将军,让我走吧。” 秋城寺用手帕缠了手腕:“沈静,你刚才,放肆了。” 沈静打了个冷战:“我方才是吓昏了头了。您放过我吧!” 秋城寺摇摇头:“你误会——” 他尚未把“了”字吐出来,只见沈静忽然起身,扭头便向那拉门扑去。他赶忙起身,也一扑而上的试图拦住他。不想沈静在门口忽然回了头,而那秋城寺一时没有控制好力道,用力过猛,不但面对面的扑倒了沈静,而且还直接撞向了那扇拉门。 日式的拉门,通常都是华而不实的,作用好比屏风差不多。经他这样一个武人合身一撞,顿时就整面的向外拍倒在了走廊地板上,发出“轰”的一声大响。走廊尽头处几间和室里的客人闻声探出头来,看着眼前这幅情景,顿时就目瞪口呆——只见大名鼎鼎的秋城寺健太郎将军正压着一个西装青年,并且还嘴唇相贴! 幸而这幅诡异情景只持续了一瞬间。下面的西装青年像条虫子似的扭身便要爬走,而秋城寺起身站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也没说什么。 这时前厅守着的日本宪兵也寻着声音跑了过来,见眼前如此狼藉,便立刻拔了枪对准沈静。沈静坐在走廊地上,望着面前的墙壁发愣。 最后,还是秋城寺发了话:“把他的人放了,让他回去!” 这是沈静在近几回与秋城寺的会面之中,唯一的一次全身而退。 当然,这样说起来还是有些勉强的——他毕竟是因为脚伤,拄着拐杖瘸了半个月;而且由于受了大惊吓,又连着发了几个晚上的烧。但和前几次相比,这都是小事情了,简直不值一提。 对着陆选仁,他是这样描述当时的情形的: “他倒是问到了军火失窃的事情,可是就只问了一句。然后他骂了我一顿,又打了我……对了!他还背了一首诗!” 陆选仁皱眉问道:“背诗?” “那好像应该算是诗。” “什么内容?” 沈静苦着脸:“我当时吓的要命,早就不记得了。” 陆选仁抬手摸摸花白的头发:“他还专门就盯上你了……这可真是透着奇怪。” 沈静想了想,决定转移话题:“分部内的日本顾问团,就是他的耳目。我们这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顾问团的眼睛。” 陆选仁点头:“是很麻烦。” 沈静走到陆选仁身边,低头嘁嘁喳喳的耳语了半天。陆选仁凝神听着,不住的点头,最后答道:“你自己瞧着办,这倒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是不要弄得太僵,免得以后双方都不好下台。” 沈静得了这道令,立刻喜笑颜开:“是,我有分寸。” 第35章 一九四五年,二月。 今年的春节刚刚过去,国难当头,民生艰难,所以热闹的很有限。一般的人家除了照例的往来拜年之外,便多是关了大门,偷偷的让小孩子在院中放点儿鞭炮烟火,小小的热闹一番也就是了。 顾理初仿佛新媳妇回娘家似的,在初二那天被沈静接了回去。 他被陆新民打扮的好像一件包装精美的礼品——陆新民这人在审美上很有点独到的见解。像小女孩子喜欢给洋娃娃制衣裙一般,他对于顾理初的修饰穿着,也是异常的用心,连袖扣的样式都不肯马虎,非得亲自过目了,才肯让成衣店开工缝纫。 照理,漂亮的人穿着漂亮的衣服,应该是一副很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象。然而沈静见了,非但没从心里觉出喜爱来,反而像那害喜的妇人一般,从心眼里泛起酸来。一待进门,便立刻给顾理初重新换了身行头,然后才洋洋得意的道:“这回看起来就顺眼多了!” 顾理初对于衣服,只能分辨出难看与不难看两种,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的概念。此刻被莫名其妙的换了身衣裳,他也满不在意,只笑嘻嘻的对沈静道:“新年好,恭喜发财!” 沈静听了这突如其来的吉利话,乐的抓了顾理初的手:“阿初乖,再说两句!” 顾理初歪着脑袋想了想:“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沈静不是那种特别爱听恭维话的人。然而新年的时候听到这样的祝语,无论是谁都要觉得喜庆愉快的。何况说话的人又是顾理初。傻子的祝福,总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吧! 沈静的周遭,可是难得有人肯对他说一句真心话的。 他牵着顾理初的手,上楼进了卧室,从柜子里拿出个圆盒子。打开盒盖,里面乃是一条项链。链子倒没什么出众的,难得的是吊着的那颗钻石坠子,做成个水滴的样子,大概比那黄豆还要大上两圈。摆在那黑色天鹅绒的衬里上,阳光一晃,倒是闪烁的刺人眼睛。 “好不好看?”沈静问道。 顾理初很老实的点点头,并没有想到那是要送给自己的:“好看。” 沈静把项链拿起来,顺手把盒子往地上一丢:“我给你戴上……这玩意儿贵的要死,够买十个你了,小心可别弄丢了,记住了吗?” 顾理初摆弄着那个坠子:“哦,记住了。” “那,我对你好不好?” “好。” “我好还是陆新民好?” 对于顾理初来讲,这可算是毕生所遇到过的最大难题。如果说“你好”的话,沈静就要骂他撒谎;如果说陆新民好呢,那简直就是自己讨打了。犹豫半天,他决定今天采取一个全新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5 的答法:“都好。” 沈静翻着眼睛瞄了他一眼:“没有节操的东西!” 沈静虽然嘴上说顾理初“没有节操”,其实他晓得这世上能比顾理初更有节操的人,也就不多。也正是因为这个,他很舍得在顾理初身上花些钱——他这里的钱是只进不出,自己又没有什么地方可花销,只好投资到顾理初身上,一来哄着心爱的人高兴,这本身就是一件快乐的事;其次顾理初这人虽然头脑简单,但是良心倒是发育的很健全。自己对他的好处,绝不会打了水漂便是;第三,便是陆新民那人出手大方,自己若不比赛似的多花点钱,愈发显着下层出身,小气吝啬了。 一条项链后面藏了他着许多的心事。顾理初却是全然不觉,只觉着这坠子好看,用手摸了好半天才放进衣服里面。然后见沈静并没有要同自己亲热的意思,便下楼到院子里,想去和阔别已久的阿妈说说话儿。不想甫一出门,没看见阿妈,倒先看到了隔壁家的荣熙。这一见之下,他却愣住了。 原来荣熙这样十来岁的孩子,正是由孩童向少年转变的时期,成长变化最快。几个月不见,便窜了一大截的个子,比同龄人都高出许多。脸上也瘦了些,看起来愈发的像他父亲。顾理初见这男孩仿佛突然变了模样似的,就觉着好奇,连先前对他的害怕都忘了,瞪大眼睛紧盯着人家瞧。 再说那荣熙因为家里的烟花买的太多,几乎放不完,所以白日无事,也要到院子里点上几个,只图着听个响声,再看个火星冲天。旁边又跟着一个花褂子小女孩,乃是家中阿妈的女儿,正咬着一个手指头瞧热闹。只见这荣熙虽然放着烟花,脸上却并没有快乐的表情,甚至还略略的蹙了眉尖,显出不耐烦的样子。 “无聊死了!天天关在家里,过年真是没意思透了!”他忽然走到一边,抬脚踢倒了一筒烟花:“我让孟叔叔开车带我出门兜风去!” 花褂子小姑娘还想再看一会儿烟花,所以很积极的劝阻他道:“少爷,孟叔叔和老爷在房里说话儿呢!” 荣熙重重的跺了脚:“天天在一起,有什么可说的?!他又不会说话!”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接着补充道:“就会打我!” 小姑娘因为还没有目睹过少爷被老爷追杀的满楼乱窜的场景,所以摇头笑道:“老爷对人不凶啊……他还总对我笑呢。” 荣熙对自己的父亲,是一点好感也没有的:“他的脑子有时候犯糊涂,见谁都是笑!”说完转身,忽然见了站在台阶上的顾理初,也是一惊。想起上次因为他来告状,自己被父亲暴打一顿的事情,他眼珠一转,又起了主意。 “你去哪儿了?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他满面微笑的向顾理初招手:“你来啊!” 如果荣熙不是那样顽劣的话,顾理初其实是愿意和他交往的——他与儿童之间,倒还算是有点共同语言。所以此刻见他笑容满面的,便好了伤疤忘了疼,不由自主的就走了过去。 “过来过来,你低下头,我有话同你讲。”荣熙一边说一边让他弯腰把耳朵伸到自己这边。顾理初还在迟疑:“你有没有毛毛虫啊?” “傻瓜!冬天哪儿来的毛毛虫啊!” 顾理初一听,觉得很有理,就隔着栏杆把耳朵凑到荣熙嘴边:“那你说吧!” 荣熙压低声音:“我跟你说啊……”然后伸手扯住了顾理初的耳朵,深吸一口气,大声叫道:“啊——呸!!!!!” 他这一声,呸的力道十足,而且内容丰富,那唾沫星子喷了顾理初半脸。随即扭身便跑,直接就冲进了楼中。留下顾理初怔怔的站在栏杆边,掏出手帕擦了擦脸。晓得自己又被小崽子欺负了,倒没怎样生气,就只是感到无可奈何,又想这可不能让沈先生知道,否则他又要骂自己没有用了。 至于那荣熙,逃回楼内后便站在一楼客室的窗前,隔着窗子窥视顾理初的动静。见这人一脸悻悻的表情,呆站了一会儿后便垂头丧气的转身走掉了。便先是心中得意,觉得自己总算报了一点仇;然后又有些失落,心想这回大笨蛋顾先生也许再也不会理我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嗅到一股甜香,立刻就转移了注意力,像条猎犬似的抽着鼻子跑了出去,循着味道追上了一个阿妈:“你端的是什么啊?” 阿妈让他看盘子里的东西:“枣泥馅儿的糯米糕,给老爷准备的。” “我也要吃!” “孟先生不让你吃,小孩子吃甜的怕坏牙齿呢!” 荣熙一撇嘴:“我正好要上楼去,替你送过去吧!” 阿妈知道他是想要趁此机会偷吃,不过觉得这样香甜的点心,连老爷都左一盘右一盘的吃个不住,何况一个小孩子呢。便把盘子送到他手中:“辛苦少爷了!” 荣熙没搭茬儿,几大步跑上二楼后,他捏了一大块塞进嘴里,匆匆的嚼了咽下,这才发现这东西甜腻的要死,真是吃着不如闻着。走到书房门前,他敲了敲门,等里面答应了才推门进去。 只见这书房内部倒也布置的名副其实,大写字台、真皮的沙发椅、整面墙的书架等等,一样都不缺少。只是那书架内放的都是些流行小说同电影画报,写字台上则乱七八糟的摆了一套拼图,他那父亲端坐在沙发椅上,一面听着留声机里传出来的流行歌曲,一面专心致志的对着那套拼图用功。至于孟管家,则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什么也没做,单是站着。 “爸爸,吃糯米糕啦!”他把盘子放到写字台上。 他那父亲微微的抬起头,扫了眼那盘子糯米糕,然后便伸手捏了一块,囫囵着塞进嘴里,一面无声的咀嚼一面继续研究那副拼图。 荣熙百无聊赖的坐到门旁的长沙发上,心想当爸爸真好啊,既不用上学;也不会挨打;有了好吃的好玩的,也是让他头一份儿的挑选。我什么时候也能当上爸爸呢? 陆选仁在穿衣镜前照了照自己的全身,觉得自己形象尚可,并没有到糟老头子的地步。只是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脸上有点发红。不过可以勉强算为红光满面,也不错。 他这是刚从钱公馆回来。今天钱季琛大请客,他自然是务必要去捧场的。他和钱季琛自小便是同学,年纪稍长后又一起去了日本留学,一起追随着孙中山闹革命,最后一起投靠了日本人。那种情谊,真如磐石一般坚固了。钱季琛的日子比他过的好,儿孙满堂,外面又养了十来个姨太太。走到哪里都是热热闹闹。不像他家里,老少三根光棍,大儿子又是那样的让人操心,逼着他那头发一层层的花白。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6 拍拍衣襟,他转身问一个小丫头:“新民呢?” “大少爷在楼上卧房里呢。” 陆选仁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他睡了吗?” “灯已经关了,可能是睡了。” 陆选仁点点头,安心的也回房休息去了。 陆选仁这一觉,直睡了有十五六个小时。他是个自律惯了的人,素来都是早睡早起,这回不知怎么了,居然在下午时方自行醒来。虽然家中他是老爷,不受谁的拘束;但依然是觉着有点不好意思,好像偷懒时被人抓住了似的。 匆匆的洗漱穿戴了,他开门下楼,让阿妈给他开午饭。坐在饭桌前,他忽然问道:“新民和振华呢?” 阿妈把两盘菜端上来:“二少爷早早就出门了;大少爷可能还是没起床,一直没见他出来么。” 陆选仁听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安。端起粥碗,碗沿都碰到嘴边了,他却忽然感到一阵腻歪,不由自主的就放下碗,转身上楼去看陆新民。 陆新民的卧室门是锁着的。幸好他有钥匙。轻轻的开了门,他做贼似的走进屋内。 陆新民正拥被坐在床上。这让陆选仁有点尴尬,清清喉咙,他微笑道:“新民,起床吃饭吧!不饿吗?” 陆新民不言、不动。 陆选仁依旧微笑着,走到陆新民身边坐下:“新民?” 陆新民神情呆滞的望着前方,仿佛是听不到、看不到了一般。 陆选仁的心脏顿时停了一拍,脸上的微笑被冻住了,他艰难的抬起手去摸陆新民的后背:“新民?” 还是没有回答。 陆选仁的嘴唇颤抖起来,他起身爬到陆新民的面前,咬牙抬手,狠狠的给了他一个嘴巴:“新民!!” 陆新民被他打的身子一歪,这回,他的目光才慢慢的移向陆选仁。 陆选仁迎着他的目光,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气喘吁吁的道:“新民,你不认识爸爸了吗?” 然而陆新民的目光并没有在他的身上停留,他凝视的,是陆选仁身后那面白墙。 陆选仁后退着下了床,然后仿佛站不住了似的晃了一下,伸手摸索着扶了墙,他抬脚向门外走去。 在走廊,他找到了吴管家:“给孔医生打电话,让他马上来。然后派人去找振华回来。快点!” 吴管家看他那神气有异,赶忙答应去了。留下陆选仁一个人,继续摇摇晃晃的向前走。大下午的,下人们都在一楼厨房那边闲坐聊天。走廊里空空荡荡的一片黯淡。陆选仁拖着两条腿,每一步都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走到楼梯口时,他忽然醒悟,心想自己到这里干什么?现在应该留在房里陪着新民才是啊! 他赶忙转身想要回去,然而就在这时,他骤然觉着眼前一黑,身体也随之轻的似乎要飘起来一般。这种无着无落的虚弱让他先是伸手向空中抓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向后面仰过去,从二楼楼梯上一路滚了下来。 顾理初跟着沈静,好奇的回到了陆公馆。 他不知道为什么沈静接了电话后会显得那样惊慌,开口问了一次,只换来不耐烦的一巴掌,打在后背上。 站在客厅里,他抬头向楼上望去,心想陆先生今天怎么没有来接我呢?是不是他又不高兴了? 这时吴管家急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来,对着沈静一点头:“沈先生。” 沈静急切的问道:“陆先生呢?他怎么样了?” “老爷是一脚踩空摔下来的。左小腿的骨头摔裂了,已经打上了石膏。沈先生跟我来吧,老爷正好要见你。”随即这吴管家又转向顾理初:“大少爷在楼上卧室里。” 顾理初扭头望望沈静,沈静本是急着要去见陆选仁的,但又不放心他,急急的低声对他耳语道:“上去的时候小心点儿,陆新民这回真疯了。” 顾理初听了这话,以为他又是在诋毁陆新民,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照例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的上了楼,然后直接进了陆新民的房间:“陆先生,我回来了!” 他见陆新民坐在床上,毫不理会自己,便有些心虚,以为是这次在沈静那里呆的太久了,又惹他不高兴的缘故。便小心翼翼的走到床前,用冰凉的手指点了点陆新民的额头,并且极力的对他笑:“我回来啦!” 陆新民这回方目光呆滞的望向了他:“顾理初?” 顾理初高兴的点点头,然后凑到他的面颊上,用力的亲了一口。 陆新民抬手摸了摸他的短发,然后伸开双臂:“我抱一抱你。” 他肯如此主动的示好,顾理初当然是很欢喜的,毫不犹豫的脱了鞋,爬上床就扑进了他的怀里。脸蹭在睡衣柔软的布料上,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全是陆新民的味道。 陆新民忽然收紧了双臂,把下巴抵在了顾理初的头顶上。顾理初先没在意,以为这是亲热的表现,还回应似的在他怀里拱了拱;然而陆新民的力气越来越大,他被勒的不舒服了:“陆先生,放开我吧,我不想抱了。” 陆新民既不说话,也不放手。顾理初忍不住了,决定要从他的怀抱中抽身出来。可陆新民的力气这样大,岂是他能挣脱的。而那陆新民察觉出他的逃离企图后,便抬手按着他的后脑,将他的脸强行捂进了自己的怀里。顾理初呜呜的闷叫了几声,憋的两条腿乱蹬,两只手也乱打一气,而陆新民腰背笔直的坐在床上,随他打着,并不动容。 正是在这危急的时候,陆振华忽然推门进来了,一见此景,赶忙冲上来,没头没脑的先抓住顾理初的后衣领,然后一手推他哥哥,一手扯着顾理初,想要硬将两人分开。哪知陆新民拼死不放手,并且还大声怒喝道:“别和我抢!” 陆振华竭尽全力的撕扯,总算把顾理初拉出了陆新民的怀里,眼看着他能够大口喘息了,这才转向他哥哥:“你这样会闷死人的!” 陆新民皱眉望着陆振华,良久,忽然问道:“你是谁?” 陆振华张了张嘴,抬手指着顾理初,身子都颤了:“你能认识他,就不认识我?我是你弟弟啊!” 陆新民恍然大悟的点了头:“哦,振华,是振华。爸爸呢?” 陆振华的眼睛有点红了:“大哥,求求你,不要这样……你变回原来的样子好不好?我再也不和你吵嘴了……爸爸从二楼楼梯上摔下来,左腿被摔坏了。他那么大的年纪了……大哥,你不要吓我了……” 陆振华说到这里,忽然长长的吸了口气,一串泪珠顺着面颊淌了下来:“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7 大哥,你快好起来吧!” 陆新民点了头,然后翻身下床:“对,对,你说的对。我要好起来,我得吃药。”他从床头的抽屉里翻出一个药瓶,拧开瓶盖后倒出几粒药来塞进嘴里,同时还在喃喃自语,表情一本正经:“吃药,爸爸,我没关系的,我不会疯的。你不要担心,你们都不要担心……哈哈……” 他笑着扭过头,对瑟缩在一边的顾理初说道:“你不要走。我找不到你!沈静能找到你,我不能!” 这厢陆新民在楼上颠三倒四的胡言乱语;楼下临时布置出来的病房内,也是一片愁云惨淡。 陆选仁躺在病床上,双眼无光、面色灰黄。仿佛一下子被摔老了十岁。左腿被打上了石膏——小腿处的一根骨头裂了,虽然不是很重的伤势,然而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讲,足以摧毁那精心保养出的所有精气神。 “就像淑媛那天一样……一模一样……”他望着沈静,表情绝望:“终于还是……这样了。” 沈静坐在旁边,绞尽脑汁的宽慰他:“但是,毕竟年代不一样了,现在医学这样发达,就算不能根治大少爷的病,至少可以用药物缓解的。您别太悲观了,这样对您的身体恢复也不利。您若不养好身体,大少爷怎么办呢?” 陆选仁闭上眼睛:“阿静,我很累。” 沈静叹了口气:“陆先生,我知道您辛苦。” “我今年五十五岁了,大概再活二十年是不成问题的。可是,即便那时新民也才五十岁,还不是很老……怎么办啊……我想过,只好是带着他走了。到时候见了淑媛,我也就算交了差了。” 说到这里,陆选仁似乎是想起了自己那早逝的夫人,竟忽然幸福的微笑了一下——只是一瞬间而已。 沈静垂下头,心想旁人见了陆选仁那样威风,定然是很羡慕的。可是真正熟悉了,才晓得他心里也有许多苦痛。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话真是不错的。 这夜,陆振华在楼上看着陆新民;沈静在楼下守着陆选仁,都是一夜无眠。而顾理初躲在一边,只觉得眼前这一切都不可理解。 第36章 陆选仁受伤卧床的消息传出去,立刻就引来许多同僚下属前来探望。这可给陆家带来了很大的烦恼。因为首先这受伤的原因就不大好说。陆选仁只道自己是下楼时不小心,踩空摔倒所致。然而众人听了,并不信服,且暗地里又揣测了许多流言出来。其次,陆家没有主事儿的人,陆振华算是仅存的一个全须全羽的陆家人了,不过他生性天真率直,并不擅长敷衍客套,逼急了还可能把实话倒出来。吴管家又要忙着管理其他琐事。无奈何,只好把沈静叫过来帮忙。沈静这人平时笑眯眯的,又有眼色有头脑。招呼起几个十几个客人,还是没有问题的。而旁人见他在陆家跑里跑外的忙碌,便暗想这沈静同陆选仁的关系,还真不是一般的密切。 沈静对于这个差事,是很乐于承担的。他素来愿意让别人知道陆选仁对他的器重。而且一想到陆新民终于真正的发了病,他就要暗喜的合不拢嘴。听说当年陆夫人从发病到去世,不过只挨了一年的时间。如此算起来,大概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他就可以安安心心的把顾理初放在家里了。 “老爷子还想着什么二十年三十年呢,真是!有伺候疯子的功夫,不如给自己再找几个年轻太太,兴许还能再造出几个小少爷来!”他如是想。 陆选仁的腿伤,在三个月后方彻底痊愈。他元气大伤,头发几乎完全白了,走路时手里拄着拐杖,每一步都迈的很迟疑,仿佛不能站稳似的,走的小心翼翼。 这个身体是衰弱了,腐朽了。但身体上附着的那个灵魂还是先前的陆选仁。他迅速的恢复了那一贯的生活方式,每天行踪诡秘的从早忙到晚,只有在夜里回家时,他的脸上才会散去那一层阴鸷,咬牙硬抗着一身疲惫,上楼去看他的儿子陆新民。 这座宽敞阔气、摩登洋式的陆公馆因为陆新民的存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令人很不愉快的所在。虽然还没有佣人提出辞工,但是大家终日都只缩在自己那个小小的工作范围内,绝不肯多走一步,只怕一个不慎会惹到大少爷。而说到大少爷,众人又不由得要想起那个模样俊俏的小傻子。 “可怜哟……”人人都是这样的评价:“让老爷和二少爷当成小玩意儿,就那么扔到大少爷那里不管了啊!” “姓沈的还不知道吧!” “知道也没有用。他敢怎么样?” 陆选仁走到陆新民的卧室门口,这回他不必敲门了,门是大开着的。陆新民就站在门边,背靠着墙,双手插进裤兜里。而对面的地面上,坐着正在抽泣着的顾理初。见陆选仁来了,顾理初并没有开口求援,反是哭的更厉害了。 陆选仁没理会他,先去仔细的打量陆新民:“新民?” 陆新民目光呆滞的转向他,忽然“嘿”的笑了一声。然后歪着头,不清不楚的叫了一声:“爸爸。” 陆选仁很高兴。昨天陆新民一天都没有说话,今天居然又能认出自己了,可见这病情的确如医生所说,是时好时坏的。重要的是要营造出一个好环境来,让他保持心情的舒畅。 他下午看多了文件,累的有些头痛。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他强打精神继续问道:“新民,这么晚了不睡觉,不困吗?” 陆新民指指顾理初:“我守着他。” “为什么守着他?” 陆新民笑起来:“他会……会忽然消失……哈……” 陆选仁满怀爱怜的拍拍他的肩膀:“爸爸有办法,爸爸把他用链子拴在床上,他就跑不了了!然后你就去睡觉,好不好?” 陆新民把目光重新转向顾理初,嘴里喃喃自语着,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陆选仁看看怀表,已是夜里十二点多了,心想新民休息不好,精神又怎么会好?思及至此,便拄着拐杖走到顾理初面前,这回低头一看,发现顾理初双手已经被反剪着用绳子绑上了——绳子的另一头系在了床腿上。 “这……” 顾理初眼泪汪汪的抬起脸:“陆伯伯,放开我吧!陆先生绑了我一下午,我、我、我……” 说到这里,他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陆选仁心想这若是新民绑上的,自己还真不能贸然去解开。于是,他先不动手,只表情温和的问道:“阿初,你,怎么了?” 顾理初哽咽着抽了抽鼻子:“我、我、我尿到裤子里了!” 他话音刚落,门口的陆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8 新民忽然爆发似的大笑起来。陆选仁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只见陆新民蹲在地上,一手拍着地毯道:“来,来,小傻瓜,过来!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啊?” 陆选仁叹了口气,费力的弯下腰,三下两下解开了那个绳扣,然后拍拍顾理初的后背:“去,他在叫你呢。去!” 顾理初的两只手被捆太久了,早被勒成了青色,如今血液乍一流通,那感觉反而是难过。又加上肩膀酸痛,裤子也湿漉漉的,实在是让人没法儿忍受。他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我要换裤子。” 陆选仁这时也扶着床沿起了身。见顾理初想要走开,便沉了脸色,同时将那根拐杖在地上重重的一顿:“先去新民那里!你没看见他在等你吗?” 顾理初从来没见过他做出这样严厉的表情,觉着这位伯伯现在的样子真比那大吵大骂时的沈静还要可怕许多,便战战兢兢的走向陆新民。心里又是恐惧又是悲伤,因为尿了裤子,所以还添加了一些羞惭。 谁知这时陆新民忽然站起来,表情很无辜的说道:“你们在做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 陆选仁愣了一下:“睡,当然睡。” 陆新民点点头:“爸爸,你要注意身体,腿伤刚好,不要总是走路。” 陆选仁听了这话,当即险些幸福的落泪:“是,是。” 陆新民打了个哈欠:“好了,爸爸晚安。” 陆新民那为时几分钟的清醒,让陆选仁激动的失眠至翌日清晨。 再说沈静这边,自从陆选仁身体康复之后,他便继续专注于分部这边的工作。前些天,他刚采取了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把日本顾问团硬给撵了走。至于那手段的详情,则花样繁多——他可没有伤害任何一个日本顾问,他只是想法设法的让那些日本人感到不痛快,直至忍无可忍,拂袖而去。能够效仿癞蛤蟆,不咬人而生生的把人烦走,也算是很恶毒的一桩本事了。 去了眼中钉肉中刺的顾问团,他顿时觉得眼前一阵清亮。然后,他便等着宪兵司令部那边对自己发难——陆选仁自然会马上接手这件事,去同日本人斡旋。说来说去,都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了。想到这里,他心情大好,又见外面一派花红柳绿的五月天,便推开桌上刚看了个开头的报纸,起身下了楼。 院中的树下,林秘书正叼着烟卷,同财务课的几位同僚扯闲篇。见沈静从楼里走出来了,赶忙吐掉吸了一半的烟卷,笑着招呼道:“沈主任,今儿天不错,您也正好来晒晒太阳吧。” 沈静点点头:“你们几个又在这儿嘀嘀咕咕的讲究什么呢?” 林秘书扭头看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道:“是这么个事儿——我听人说,德国投降了。” 沈静早在几天前就听陆选仁提过这件事了,陆选仁对这个消息是很感忧心的。沈静却有些无所谓的意思。他毕竟不是一名合格的政客,主要原因还是自身水平实在有限。以他的素质,只适合去当一把枪——陆选仁指哪儿,他就打哪儿。 他对林秘书等人皱了皱眉:“少说话,多做事。顾问团走了,春山玉树的特务班还在呢,到时候说你破坏和运,看你怎么办!” 林秘书和他熟了,听他这样说话,就晓得他并不是认真的指责。所以也不怕,笑着点头:“嗻,奴才知道了。”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人,包括沈静,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不想这时春山少尉忽然捧着一个雪白的大茶缸子从楼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名军装大汉,乃是犬养军曹。二人看到沈静这一群人站在树下正在嘻笑,便低了头,转身又走了回去。这大概是前一阵子排挤顾问团时留下的后遗症。其实部内众人对于春山玉树这个人,还是没有意见的——他这个人的身上绝没有一丝讨人厌的地方,而且终日安安静静的藏在树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众人又谈天说地的聊了二三十分钟,沈静回身进楼处理公务。而那林秘书暂时无事,便坐在树下,继续和闲人们扯淡。这回因为没了沈静,所以谈话内容立刻有所改变,直接转到了陆选仁身上。 “听说,这回行刺陆总长的,是重庆派来的顶级特务,差一点儿就要了陆总长的命啊!” “抓住那人了吗?” “嘿!那哪儿抓得住啊!陆总长那样的一个人都能着了他的道儿,你说那能是一般的特工吗?” “听说陆总长要认沈主任当干儿子了?” “可能!” “那我就不明白了,陆总长有两个亲儿子不栽培,把心思都放在沈主任身上,这叫什么事儿啊!” “沈主任当年替他挡过子弹呗!再一个就是儿子不成器嘛!听说他大儿子有精神病的。” “挡个屁子弹啊!我看可能沈主任是陆总长的私生儿子,不能相认,所以就……” 林秘书听不下去了,开口发表见解:“胡说八道啊,人家的私生儿子都是放小公馆里养着的好不好?你把你私生儿子放在大马路上要饭去?” 话讲到这里,题目又发生了转移: “沈主任真是要饭的出身?” “绝对是!我们家楼下的皮鞋匠讲,他小时候同沈主任在租界里给人擦过皮鞋呢!” “哎哟我的天呐,合着咱们这儿是丐帮了!我让一个要饭的给管着呢!” 沈静坐在二楼的办公室内,偶尔扭头望望窗外,树下那群人还没有散,他看他们聊的兴高采烈,自己也觉出愉快来。撕下纸板上的一页日历,他想着:“明天可以去接阿初回来了……不知道他和疯子过的怎么样了。应该没事的,陆新民好像倒不会伤害他。” 翌日,他果然派车去把顾理初接了回来。因为事务繁忙,他并没有亲去,只让司机把顾理初送回了家中。晚上下班时,他喜孜孜的一边下楼,一边满面春风的与下属们道别。心里乐的不知怎样好的,只盼着马上到家。幸而从特工分部坐汽车到他家中,不过三两分钟的路途。只见那汽车刚刚在院门口停下,他便推开车门跳下来,然后恨不能小跑着进入楼内。 “阿初!”他站在客厅门口,快乐的喊道。 并没有人回答。顾理初侧身躺在客厅内的长沙发上,正在睡觉。 沈静轻手轻脚的走进去,俯身看了看顾理初的睡颜——他发现顾理初瘦了,下巴都尖削起来。阖着的双目陷在一片青色的眼晕之中,脸色却是苍白的。 沈静的心一沉,伸手拉住了顾理初垂下来的手,然而这一拉之下,他又注意到了另一异常——他把顾理初的衬衫袖口解了开来,露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89 出手腕上大片的淤紫。 沈静的心里顿时就起了火:我的阿初,我现在都舍不得打了,你们陆家却这样对待他!肯定是老头子为了讨那疯子高兴,就把阿初舍给他糟践了! 正在这时,顾理初“嗯”了一声,悠悠醒转。见沈静站在自己面前,就赶忙坐了起来,嘴里咕哝了一句:“你回来啦?” 沈静点了点头,坐到他身边:“睡好了?” 顾理初朦胧着双目打了个哈欠:“还是想睡……晚上再睡吧!” 沈静勉强笑道:“怎么这么困?平时也没见你白天睡过觉。” 顾理初低下头揉揉眼睛:“这些天睡的不舒服……陆先生不让我好好睡觉。” “怎么?” 顾理初抬起头望着沈静,表情疑惑而困顿的说道:“他说我会消失,所以睡觉时总要用绳子绑着我。” 沈静扯过他的手腕:“这是绳子勒出来的?” 顾理初顺着这股力道靠在他的身上:“是啊……那样睡觉好难受啊。” 沈静抬手摸了摸他的短头发:“陆新民现在怎么样了?” 顾理初迷糊着又闭上眼睛:“陆先生有时候好,有时候坏。昨天早上他发脾气了,还用饭碗扔陆伯伯。” “他有没有打过你?” “没有,他只用绳子绑着我。不过……”他抬起头,睁开一双灰色眼睛望着沈静:“我倒想让陆先生打我一顿呢,被绑着的滋味真不好受。” 沈静叹了口气:“他这样对你,你恨不恨他?” 顾理初这回从沈静的怀中坐起来,低头想了想,随即答道:“不恨。” “为什么?” 顾理初的脸上显出悲戚的神色:“陆先生不是坏人,他是生病才变成这样子的。他原来对我很好——其实他也不想发脾气打人的,前天晚上他忽然清醒了,就一个人偷偷的哭,还说他不想活了。” 沈静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不想活了……自杀吗?” 顾理初摇摇头:“不知道。” 沈静抓过顾理初的一只手,给他轻轻的揉着腕上的瘀伤,心想陆新民要是真不想活了,自己倒可以为他提供一点帮助。 第37章 这天晚上,沈静破天荒的没有折腾顾理初,让他安安生生的睡了一觉。然而睡到半夜,他忽然梦魇,翻来覆去的喘息呻吟着,硬是清醒不过来。顾理初被他吵醒了,借着外面的月光灯光,见他双目紧闭,满脸的冷汗,便赶忙用力的推了他几把:“沈先生?沈先生!”不想这一推之下,沈静竟忽然坐了起来,并且还大喊了一声。 顾理初这些日子天天和陆新民在一起,让他折磨的简直有些神经衰弱。如今见沈静也做出这么一副异常的表现来,不禁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你要吃药吗?” 沈静怔怔的睁开眼睛,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然后回身去开了床边的台灯。 “我做了个噩梦,没事的!” 顾理初听他是不过是做了个梦,便放了心,重新躺下去想要继续睡。沈静垂头发了一会儿呆。接着也躺了下去。 他在被窝中摸索着抓住顾理初的手:“阿初,别睡了。跟我说会儿话。” 顾理初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沈静侧过身,望着顾理初的侧影:“阿初,你现在还想不想你哥哥了?” 顾理初本来是闭着眼睛半睡半醒的,听了这话,立刻就睁大了眼睛望向沈静:“哥哥?” 沈静笑了笑:“原来不是成天把他挂在嘴边吗?现在也不大听你提了。” 顾理初眨了眨眼睛:“他不要我了。” “要是以后他回来了,又来找你了,你怎么办?” 顾理初望着天花板,凝神的想了片刻,然后转身拱进沈静的怀里:“我睡觉,你也睡觉。” 沈静皱着眉头拍拍他的后背,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 顾理元——早知道会有今天,真该早在集中营时就除掉他的! 第二天,沈静自作主张的没有送顾理初回陆公馆,一直挨到傍晚时分,他方亲自将人送了回去。顺便又去书房见了陆选仁。 其时陆选仁正坐在写字台后阅读文件,见沈静来了,他扔下手中那几张纸,从雪茄盒中摸出一根雪茄叼在嘴上——手有些抖。 沈静上前一步给他点燃了,然后低声问道:“陆先生,赵恒文已经在重庆被处理掉了。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陆选仁点点头:“好。” 沈静见他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然而却又尽自用力吸着那根雪茄,喷云吐雾的不肯开口。便笑微微的垂手站立,安静的候着。 二人直沉默了有十多分钟,陆选仁才将那半根雪茄熄灭,然后拉开抽屉,从中摸出一张字条递向沈静:“我在哥伦比亚路的房子里,藏着一个人。” 沈静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同一个很陌生的人名。便不明就里的抬头望向陆选仁:“这位是……” 陆选仁垂着眼皮,答道:“这是军统上海站的站长。他们的电台被日本宪兵队破获了,他当年也在我的手下做过事,所以这次就跑到我这里来求援。” 沈静听了,倒是吃了一惊:“那……岂不是要给您带来危险?” 陆选仁叹了口气:“一会儿你就去哥伦比亚路见他,对他说明你的身份和来意。然后一直守着他,明天晚上我会派人去把他送走。如果这期间被日本特务发觉了,你也不要慌,大大方方的告诉日本人,说这个电台是我陆选仁的,森田大将让我同重庆方面重新联系,刚刚有了眉目,谁若是破坏了这个电台,谁就亲自去向森田大将交待。” 沈静听的一头雾水:“可是,我们为什么要保护军统的人?” 陆选仁苦笑一声:“阿静,这个人,我是特地为你留下的。现在局势凶险的很,你也要为以后做点打算了。他受了你的救命之恩,以后万一重庆政府回来了,他总不能不对你……当然,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你自己明白就是了。” 沈静听的心里直打鼓,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是,多谢您这么顾念我。我这就去。” 陆选仁沉着脸,挥挥手道:“去吧。” 沈静攥着那张纸条,匆匆的走出大门上了汽车。路途走到一半时,他忽然又把纸条摊开,仔细的辨认了上面的字迹,口中喃喃念道:“陈柏生……” 陆选仁这所位于哥伦比亚路的房子,早已经空置许多年了。因为当年是陆夫人住过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0 的,所以一直留着,隔几个月就派人来打扫一次。饶是如此,沈静乍一进门时,还是被灰尘呛了个喷嚏。然后,他就见到了惊弓之鸟一般的陈柏生。 原来这陈柏生不过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生的一副书生相,鼻梁上还架了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只像个教书的先生。沈静对他非常的客气,并且依照陆选仁的嘱咐,先详详细细的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又对陈柏生拍下胸脯,表示自己能够确保他的安全。那陈柏生走投无路的人,听了这番话,自然感激涕零。又因为陆选仁不在眼前,便将那感情,一股脑儿的全奉献给沈静了。 二人在这空房子里耗了一夜一天,无所事事又精神紧张,只好以闲谈来打发时间。沈静虽然油滑,那陈柏生也不是白给的,言语来往之间,也就将对方的情况暗自揣摩了个八九。如此到了傍晚,陆选仁果然派了汽车,将陈柏生秘密带了走。沈静的任务也就算是结束了。他顶着一头的灰尘回了家,洗澡换衣服时还琢磨着这一桩事。待浑身上下收拾利落后,他便又去了陆公馆复命。 陆选仁好像老树扎根了似的,依然坐在书房的写字台后大吸雪茄,搞得书房之内烟雾缭绕。沈静站在他面前,小小心心的报告道:“陆先生,那个陈柏生已经被送走了。” 陆选仁的声音从烟雾后面传出来:“我接到了汪夫人的几封急电,要我辞掉这里的职务,速去广东出任省长。” 沈静没想到陆选仁开口就是这样大的一个新闻,顿时惊讶的只“啊”了一声。 “如果广东那里真有希望的话,这倒也的确是条后路。我在上海,有权而无兵,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过我还不打算这就辞职。因为广东的情形,我也知道一些,要是真的好理顺的话,汪夫人也不会如此心甘情愿的分我一杯羹了。我决定明天乘飞机去广州,归期不定。你留在这里照看一切。如果有了大事,马上给我打电报,然后去找钱总长帮忙。” 沈静张了张嘴,心里忽然觉着有点无依无靠:“……是,知道了。可是您这样匆忙离开,日本人那边……” 陆选仁冷笑一声:“他们自顾不暇,未必还有能力管到我这里。” “是。” 陆选仁回身,从椅子旁边拿过手杖,然后一手扶桌,一手拄杖,费力的站起来,慢慢的走到沈静面前:“我晓得,你对新民,心里是有芥蒂的。不过你可以放心,这只是暂时的过渡办法,等以后我自然会想法子让你和阿初团聚。” 沈静听到这里,连连摆手:“不不不,这个我都知道,我对大少爷绝无其他的想法,我也希望大少爷能尽快好起来。您为大少爷耗费了许多心血,我只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至于阿初,我想大少爷是不会亏待他的,我很放心。” 陆选仁满意的一点头:“阿静,振华要是有你一半的能力,我也不会这样辛苦了。” “陆先生您过奖了,其实二少爷是顶聪明的,不过年纪还小,有些孩子气罢了。再过两年,自然就不一样了。” “再过两年……”陆选仁低声自语道:“再过两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世界了。” 打发走了沈静,陆选仁上楼去看望陆新民。正好陆振华从楼上走下来,满脸高兴的对他说:“爸爸,刚才大哥忽然又明白过来了,还问你呢!我想你正和沈静在一起,就扯了个谎支吾过去了。爸爸你快去看看他吧!” 陆选仁一听这话,赶忙拄了手杖,摇摇晃晃的快步上了楼,直奔陆新民的房间而去。推门进房,只见陆新民正坐在长沙发上,和声细语的同顾理初说话。见他来了,便站起来:“爸爸。” 陆选仁微笑道:“坐,见了爸爸还用站起来吗?同阿初聊什么呢?” 陆新民也笑着坐下来——虽是笑着的,可是神气中却透出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悲哀来。陆选仁早察觉了,可是只做不知。 “没聊什么。”说着他拍拍顾理初的肩膀:“去,到那边儿坐一会儿,我要和爸爸说几句话。” 顾理初听话的站起来,指指自己的位置:“陆伯伯坐。” 陆选仁因为心里高兴,所以对顾理初也格外的亲切:“好,楼下厨房买了巧克力蛋糕,你自己去拿些吃吧。” 顾理初听了,扭头看了眼陆新民,陆新民也挥挥手:“去吧。” 他得了这道令,才欢欢喜喜的走出去了。 陆选仁坐到陆新民的身边,看不够似的盯着他。陆新民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的擦了擦手指,然后对着前方的虚空开口道:“爸爸,你的肩膀还疼吗?听顾理初说,前几天我用碗砸到你了。” 陆选仁摸摸肩膀:“只是碰了一下而已,没什么的。” 陆新民放下手帕,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来:“爸爸,对不起。” 陆选仁气息颤抖的笑了一下:“傻孩子,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是你爸爸,你心里不痛快了,向我发发脾气有什么关系。” 陆新民扭过头望着陆选仁:“不是发脾气……是发疯。呵呵,那个时候的事情,我完全都不记得,如果没有人拦住我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也许我哪天会伤害你们的……爸爸,你把我关起来吧。” 陆选仁把手杖放在一边,腾出手来拍了拍陆新民的肩膀:“儿子,我不怕什么伤害。我也绝不会把你关起来的。你是陆家的大少爷,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你。你要砸要烧,也都由你。砸光烧光了,打人杀人了,也都归在爸爸身上。只要你心里高兴,爸爸是什么都可以牺牲的。” 陆新民向后仰倒在沙发靠背上,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半边脸:“你对我好,也是没有用的了,我……”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然后突然推了陆选仁一把:“你走,快走……我有点……” 陆选仁拄着手杖站起来,却并没有离开:“新民,你怎么了?” 陆新民放下手,先是发呆,随即嘿嘿的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抬脚在地上狠狠的跺了一下。正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陆选仁走过去开了门,只见面前站着的是陆振华——手里还扯着顾理初。 陆振华探头进屋内望了一眼,顺手就把顾理初搡进门去,然后焦急的说:“爸爸,快出来,大哥这是又要犯了!快点!他除了傻子之外谁都打!” 陆选仁听了这话,还留恋着回头去看陆新民。倒是陆振华护父心切,硬把他连扶带拉的给拽了出来。然后立刻“咣”的一声关了房门。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就听见房内传来了摔打东西的声音,夹杂着顾理初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1 的尖叫。 陆家父子站在走廊中,面如死灰的倾听着门后的响动。想要走,却是拔不动自己的双脚。 陆选仁一走便是两个月。其间也极少消息往来。而警政部内的一般事务,自然就全堆到沈静这常务次长的面前来。一时间他倒成了个极重要的人物,特工分部也热闹起来,每天来找沈次长的人络绎不绝。这让沈静很是得意,感觉这辈子还没有这么被人看重过呢! 因为事务繁忙,他在其他方面的阴险心思也就暂时淡了下去。尤其是对待陆新民,他本打算在陆选仁离沪的这段时间中做点手脚,赶快送他上西天的。然而那个陆振华每天在陆家碍手碍脚的看着他大哥,让沈静不能放心动作。再有一点,就是顾理初与陆新民是成天腻在一起的,沈静恐怕一个不小心,再连累到他。因此犹犹豫豫的,一直就没有动手。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七月份,乃是盛夏时节了。沈静坐在办公室内,虽然有电风扇可以吹,然而依旧热的大汗淋漓。况且他并不是能够一直稳坐在房内的,忽然就有那林秘书走进,神神叨叨的压低声音道:“沈主任,有人看见潘世强回来了!” 沈静嚯的站了起来:“潘世强?” 林秘书道:“可不就是潘世强。” “抓到人了吗?” “就是这个问题呢——总部那边接到了陆先生从广州来的电报,说是不让抓。” 沈静皱着眉头寻思了几秒钟,忽然好像明白了点什么,颓然又坐下来:“知道了,那就不抓。” 林秘书答应一声,扭头走了出去。 “不让抓……”沈静一面发汗一面琢磨着:“莫不是日本人真要马上完蛋了,所以老头子要打青帮的主意,因此就不想再动潘世强,以免伤了和气?他妈的,当初要杀人的是老头子,现在要放人的又是老头子,他高高在上的倒无所谓,我可是把潘世强给得罪狠了。以后这不成了一桩祸患?”思索到这里,他忽然又想起来:“秋城寺莫不是又回日本了?我把顾问团撵走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听见他那边有动静?真是奇了怪了!” 他心乱如麻的忖度了许久,这时墙上的时钟叮叮当当的敲了几声。他抬头一看,已是上午十点整了,便收拾东西,准备去警政部内看一看。走到门口时,他见财务课的几个人坐在走廊阴凉处正在大扇蒲扇,便也回去从大笔筒里抽出一把折扇,留着在汽车内扇风。 汽车就停在树荫之下,车门一直是关着的,沈静乍一坐进去,几乎以为自己是进了蒸笼,连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是滚烫的。还是司机小张有眼色,上车时给他带了一玻璃瓶的茶水。沈静拧开瓶盖尝了一点,发觉这茶大概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非常之凉,足以把人从里到外的降温,便一口接一口的喝个不住。汽车开了不到十分钟,他已经将一大瓶冷茶喝了个干干净净。同时又打开那把折扇拼了命的扇着。肚内冰凉,耳畔有风,他倒是觉得舒服了许多。 可惜,这舒服的感觉持续了不过一刻钟,他便觉得有些头晕胃痛。这才反应过来:肠胃不好的人,最忌饮食冷物的。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他可不敢生病,所以那汽车最终也没有去警政部,而是半路拐了弯,把他送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沈静耽搁了大半天的功夫,待到重新坐上汽车时,已是下午。车内二人垂头丧气的,也不去警政部了,调转车头回到分部。沈静坐在车内,只是觉着虚,闭上眼睛就觉着身子发飘,好像都能飞起来一般。这个样子,自然是不能再继续办公了。他关了办公室的门,想在沙发上对付着睡一觉。然而隔个三五分钟就要有人过来敲门。他本来就头晕眼花的,如今再五次三番的要起身开门,愈发烦恼难过的不能忍受。又不好无故的开口骂人,最后只好做了天聋地哑,躲在房内,无论谁来找,都只装不存在。又撕了两块纸,把耳朵给塞住了。这才总算是消消停停的躺了一会儿。他又正好是迷迷糊糊的,所以不知不觉间居然睡着了。 他本来不是个嗜睡的人,然而大概是往日劳累久了,攒到今天一起发作出来,竟睡得有如死人一般。房门被敲的山响了,他也不为所动;房门被硬撬开,有人走了进来,他也只是翻了个身,且将一只手垂到了地上,险些让秋城寺踩了一脚。 第38章 天气是这样的热,然而秋城寺依旧将一身军装穿的一丝不苟。进房后他随手就关上了门。锁头虽然是被撬过了,但是并没有被严重损坏。他摆弄了几下,居然也把门重新又锁好了。 然后他就背了手,在这办公室内来回的走了两圈。 周遭还算安静,所以沈静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他停在沙发旁边,低头看了看——沈静睡的正酣,一张脸热的发红,然而也红的不过分,不过是从苍白的皮肤下晕出点血色来。倒让他显得不那么病夫相了。 虽然不是什么标准的英俊人物,可是模样生的干干净净,看起来还是很顺眼的。尤其是可怜兮兮的讨好陪笑的时候,更是有点意思。 秋城寺发现了沈静塞进耳朵内的软纸团。 他伸出手,仿佛是想把那纸团取出来似的,不过最终手指拐了弯,他捻了捻沈静的耳垂。 薄薄软软的,按中国的说法,这并不是有福气的象征。 他认识沈静这个人,也有三四年之久了。时间不算短,可总是难得见面——二人地位相差悬殊,生活中更是难得交集。以他的角度来看,沈静很像一只蚂蚁,非常的渺小,一脚就能踩的粉身碎骨。然而偏还不自知,居然忙忙碌碌,活的还有滋有味儿的。真是可笑! 或许是因为这个,他总是忍不住的想要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境地。方法通常是比较粗暴的,先前是动口,后来又动了手——其实这事儿说起来是非常匪夷所思的,他堂堂一名帝国海军少将,竟然在每天的繁忙工作之余,还要抽出时间去思索如何折磨恐吓这个小小的中国奴才,并且还从中得到了极大的乐趣! 在秋城寺的眼中,人生是苦闷的。而快乐则好像流星一般,若想等待寻找,那是千难万难;只能默默祈祷,希望可以与之不期而遇。沈静算是他的一颗流星,在他第一次与陆选仁会面时遇到了,便被他一把抓住,再不放开。 秋城寺转身走开,坐到写字台后面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堆公文,全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公文上又压了一把折扇,秋城寺认得它——就是去年在医院,他送给沈静的那一把。 那次是他踢断了他的肋骨,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2 因为什么却忘记了。秋城寺需要一个契机来与沈静交流接触。既然谈天说地、嬉笑怒骂可以算作交流的方式之一,那么殴打辱骂、哀求恐惧,这些也可以算作另一种交流方式。 打开折扇,他悠然的扇了几下。 沙发上的沈静忽然哼了一声,同时翻了个身。那沙发长而狭窄,他这一动,竟直接从沙发翻到了地上。幸而沙发都是很低的,他似乎也并没有被摔疼,只是一手撑地坐起来,双目朦胧的扫了秋城寺一眼,然后便连滚带爬的又回了沙发上。 阖目躺了两分钟左右,他猛然坐了起来,扭头又看向秋城寺。 秋城寺微笑道:“沈静。” 沈静揉揉眼睛,唿的跳了起来站在地中央,一手指着秋城寺,嘴里结结巴巴的慌张问道:“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秋城寺摇着扇子:“我,来找你。” 沈静只见秋城寺的嘴动,却没有听到声音,便不由得马上抬手去摸耳朵,这才发现原来耳朵里还结结实实的塞着一个软纸团。掏出纸团,他重新问道:“将军……你怎么在这儿?” 秋城寺很有耐性的又回答了一遍:“我来找你。” 沈静回头看看身后的房门,又转过脸看了看写字台后的秋城寺,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抬手摸了摸头——刚才起猛了,导致他有点眼前发黑,一阵阵的眩晕。 秋城寺并没有对他撬门而入一事做出解释,只上下打量着沈静。沈静本来见了他就腿软,如今让他这样细细的从头瞧到脚,更是紧张的腔子里一颗心砰砰乱跳,不知道这混蛋鬼子又要打什么歪主意。 “您……”沈静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还要不要再同秋城寺使用敬语,照理,他在先前几次急眼的时候,什么难听话都对这鬼子骂过了,已经算是撕破了脸。不过现在的气氛还是平和的,就说日本人要完蛋了,毕竟当下还没有完蛋,真要是把他得罪了……陆选仁此刻又不在上海…… 沈静想到这里,便咳了一声清清喉咙,然后强自镇定着笑了笑:“您有事,给我打电话就是了,何必还要辛苦跑一趟。天气又是这么热。” 秋城寺点点头:“我,的确,有点事情。” 沈静赶忙接过话头:“您大概是要来问顾问团的事情吧?那个事儿是由陆先生负责的,还是请您等陆先生回来后,直接同他谈吧。” 秋城寺一摇头:“不,我是找你。” 沈静苦笑起来:“您看,这事儿真不归我管。您找我也没有用啊。” “是别的事。” 这回沈静倒惊讶了:“那您是为了……什么事呢?” 他一边问一边心里打鼓,心想这王八蛋又不知找了什么碴过来消遣我,我是实实在在的从未得罪过他,他怎么就盯上我不放了?就算是上峰惩治下属,也没有他这样手段邪门儿的。简直好像我上辈子和他有仇一般,一来就是往死里祸害我! 秋城寺用指尖按着扇骨,一点一点的合拢了折扇。然后站起来走到沈静面前,也不说话,只用那把折扇敲了敲沈静的肩膀:“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一把折扇敲下来,力量是很轻微的。然而因为执扇的人乃是秋城寺,这一敲对于沈静来讲,就变成了雷霆万钧般的重击。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弯着腰笑道:“好多了。多谢您关心。” 秋城寺收回折扇:“那就好。” 沈静瞄着他,又向旁边躲了躲。 秋城寺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右臂:“你不必如此怕我。” 沈静让他一碰之下,真是惊恐得魂飞魄散。脸上那点假笑登时就挂不住了,一边哆哆嗦嗦的挣扎一边带着哭腔大声道:“你放开我!你又想干什么?这儿可是特工部,就算你是日本人也别想乱来!” 他自以为如此反抗,那秋城寺多多少少也该有些顾忌,不至于肆意的下狠手。哪知他越是战战兢兢垂死挣扎,秋城寺越是觉得有趣味。此刻二人对面而站,秋城寺见沈静吓的一张脸由红转白,薄薄的嘴唇都在不住颤抖。便横下心来一咬牙,脸上现出一副极其狰狞的凶相来。 秋城寺是天生的面目凶恶,自己也没办法,更并不是诚心的想要唬谁。他万没想到自己这副德行一出,竟把沈静吓的大叫了一声,随即扭头就跑。而自己一个不留心,居然被他挣脱开来。只见沈静一个箭步窜到了窗台上,天气酷热,那窗子都是整扇大敞着的。沈静双手把着窗框,弯腰将身子探出去,脑袋还留在窗内,气咻咻的望着秋城寺:“你别过来……否则我就跳下去……别过来……” 秋城寺略微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沈静的威胁,当然是不被他放在心上的。而且这办公室位于二楼,就算跳下去了,也摔不死人。所以尽管沈静在那里连喊带叫的大吵着要跳楼,他却不为所动的向窗子走去。 这时院内的人已然注意到了二楼主任办公室内的动静。因为众人早就知道秋城寺健太郎酷爱折磨这位沈主任,所以先头听见沈静大叫,还没觉着怎样。直到见沈静站在窗台上闹着要跳下来了,这才慌了神,同时又很兴奋,呼朋引伴的互相告知,立刻楼里的人都出来了,仰头望着二楼的沈静,同时口中做出焦急的语气道:“沈主任,千万使不得!安全第一啊!” 而楼上的沈静眼看着秋城寺一步步逼近,身下众人又乱糟糟的嚷作一团,来来回回的就是“使不得”。便又急又气,忍不住扭头对着楼下骂了一句:“我使不得你妈的x!快去找个厚垫子来接着我——” 众人正在聆听他的指示,不想沈静那个“我”字还没有说完,便忽然被人扯着一头栽进房内。接着秋城寺板着脸出现在窗口。大家愣了一下,然后便好像马蜂见了火似的,嗡的一声就各自散去了。 沈静坐在地上,眼睁睁的望着秋城寺蹲在自己面前。 这回他不躲了,也不叫了。心里只是狂乱的盘算着如何逃过这一劫——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一劫的内容是什么。 但事实上,他并没有想出什么有可行性的好主意来,而且偶然的一瞥,还骤然有了一个令他几乎昏厥的发现——旁边的墙上,挂着一把长柄武士刀。 这东西挂了有多久了,沈静自己都不知道,仿佛是他搬进来时就存在的。平时进进出出时,只把它当个装饰,从来也不曾多留意过一眼。 沈静立刻垂下眼帘,只做不见。心想如果秋城寺一时兴起了,保不准会拔刀给我卸下几个零件来。如果那样,还不如任他打一顿。打一顿,不过受点伤;真要是砍了胳膊腿儿的,可就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3 再也长不出来了。 他的想法是很有道理的,可惜那一眼收回的慢了些。秋城寺那双眼睛鹰鹫一般的,早在沈静的目光放出去时,就随着也斜着眼睛望了过去。然而他却不动声色,待到沈静敛首低眉的把目光移开之后,他才状似无意的站起来,转身走过去摘下那柄武士刀。 果然,身后的沈静立刻吸了一口冷气。 秋城寺将刀出鞘,发现这刀很是劣质,而且还没有开刃。他扭头,对沈静点头一笑。 沈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 秋城寺把那劣刀插回刀鞘中。然后目光炯炯的走回到沈静面前。且用刀鞘尖端轻轻的戳了戳沈静那只瞎了的右眼。 沈静闭了眼睛,向后仰着躲了一下,太紧张了,声音都莫名其妙的嘶哑起来:“不……不要!” 那刀鞘尖端并没有在那只眼睛上多做停留,它一路向下慢慢的划过去,经过了他的鼻子、嘴唇、下巴、胸膛、腹部,最后,竟是停顿在了双腿之间。 沈静怔了怔,突然以手撑地跪了起来,然后向前扑着抱住了秋城寺的腿:“将军,您别这样……您对我打也行、骂也行,都随着您的高兴……只是别杀我、别要我的命……求求您……” 他语无伦次的哀求着,双手抱的死紧,头脸上身都贴在秋城寺的腿上,好像溺水的人抱到一根浮木一般。那身体的热度和湿度透过夏服薄薄的布料,毫无保留的全盘传递给了秋城寺。 秋城寺低下头,语气悠然的问道:“都随我的高兴?” 沈静知道自己这话有破绽,可是现在并不是讲究语言严密的时候,说的明细了又怎么样?就这秋城寺还未必肯听呢。所以他用力点点头:“是,是!” 秋城寺弯腰,先是摸了摸沈静那汗津津的短发,然后只用空着的那一只手,就成功的把黏胶一样的沈静从自己腿上扒了下来。沈静被他按着仰卧在地上,并不反抗,只气息混乱的微微的喘着。而秋城寺跪在他的上方,一手握刀拄在地上,一只手径直伸到他的腰间,灵活而迅速的解着他的腰带。 沈静喘的更厉害了,双眼紧盯着秋城寺的脸,左眼的视野有些模糊,秋城寺同他之间,好像隔了一层不干不净的薄膜。 “他要阉了我吗?”沈静迷迷茫茫的想着:“那我就一定杀了他……” 当秋城寺扒下他的裤子时,他还没有什么清醒的意识。直到冰凉的铁器触到他的下身时,他才骤然回过神来:“你干什么?” 秋城寺的脸就悬在他的上方眼前,因为出汗而显得有些油亮,而这也让他看起来愈发的像个屠夫。 “是刀柄。”秋城寺同时低头向沈静的下面扫了一眼,嘴角翘起来,是个疯狂而得意的笑:“只是刀柄!” 说着,那个刀柄被他向沈静的身下挤了挤。 “把身体抬起来一点……一会儿不要叫。你的,听明白了?” 沈静好像知道他是要做什么了——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并非这件事是怎样的出奇,而是他没想到这种事会由秋城寺做出来! 这种事情,有时候干起来的确是有趣的。不过发生到自己身上的话,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但,总比送命要强些。 沈静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稍稍的把腿分开了一些,又轻轻的抬了点身子。 秋城寺“嗤”的笑了一声。然后将刀柄轻而易举的顶到了后庭的入口处。 沈静的眉尖蹙起来,静等着那一下子。 然而,并没有“一下子”。秋城寺的动作是缓慢、有力、坚决的。粗糙坚硬的刀柄被缓缓的推入体内。沈静最初还硬挺着,只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偶尔呻吟几声。后来就受不住了,只能伸出双手颤抖着抓了秋城寺的衣领,气若游丝从胸腔里逼出声音来:“我不行了,你饶了我……求你拿出来……我真的受不了……行行好,饶了我吧……” 秋城寺出神的凝望着他,手上的力道却并没有放松。这种行为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亵玩,粗长的刀柄正被一点点的顶进沈静的肚子里。沈静的脸色由苍白转为青白,含糊混乱的哀求渐渐的低下来,眼睛却大睁了望着秋城寺,喉咙中发出了呼呼的响声。 秋城寺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把那刀柄稍稍的抽出来一段,试图让他缓一缓。同时又召唤了一声:“沈静。” 沈静的手垂下来,虚弱的摸上自己的腹部。 他以为自己的肚子快被戳穿了。 他这是眼看着自己死! 秋城寺见他的呼吸似乎平缓了一些,便握紧了手上的刀柄,猛然向内一冲。沈静随着这个动作惨叫了一声,整个身子都被向上顶去。 秋城寺很激动,他甚至开始转动那刀柄,刀柄上是缠了黑纱的,粗糙坚硬,摩擦着柔软的不见天日的肠壁,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反正沈静的双腿正胡乱的在地板上蹬着——他太虚弱了,连蹬都蹬不出动静来。眼睛翻上去,而口水却控制不住的流出来。一只手忽然扬起,随即又沉重的摔下去。 声音是没有了,气息却变得急促,一口等不及一口似的喘着。 秋城寺满意的放开刀柄——还有一厘米左右的长度留在外面。然后将那只血淋淋的手抬上来,在沈静的脸上抹了一把。沈静抽搐了一下,并没有其它的反应。 秋城寺站起来,屋角的水盆架子上搭着几条雪白的潮湿毛巾。他拿来一条擦了擦手,然后回头又看了看沈静。 沈静姿势扭曲的躺在地上,下身处堪称是血流成河了,简直像是女人生产的架势。 应该不会死的,他下手有分寸,未必就会捅破了他的肠子。 秋城寺晓得,今天也就是他与沈静最后的亲密接触了。当然,沈静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不值一提的奴才货色。然而毕竟是让他觉出点儿意思过的,这就难得! 秋城寺也晓得,他们二人之间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这就是世事,他尽可以宰了沈静,但是却不能上了沈静;否则就成了笑话! 写字台上的水杯里是满满的凉开水,秋城寺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坐在沈静对面的沙发上,一言不发的扇着扇子。屋内太安静了,墙上挂钟的指针咯嗒咯嗒的一直走,沈静的喘息则是偶尔的,还带着丝丝作响的杂音。 大概是过了足有三十多分钟了,沈静终于又睁开了眼睛,他缓缓的侧过脸,看见秋城寺后,也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又把脸转了回去,然后抬起一只手,颤颤巍巍的向下身伸过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4 去。 他无力欠身,所以尽管把手伸过去了,却只是勉强触到那露出来的刀柄部分,难以握住使力。只能用手指尽量捏住刀柄,一点点的向外拉。方才他躺了半晌,那痛好容易算是渐渐麻木平息了些,如今被他这样一动,肠壁及入口处的伤口又被撑开摩擦,不但带出了一股股的鲜血,而且更是直疼到人的脑子里去。他是虚弱透了的人,却能忍住不去呻吟,只把全身力气都集中在手上。直到再无一丝力气动作时,才停了手,待到觉着缓过点儿劲儿了,又继续去拔那插在身体里的刀柄。 武士刀的刀柄极长,沈静直花了几十分钟,方把那刀柄完全拔了出来。只见他停下来喘了几口粗气,然后便慢慢的翻了身趴在地上,奋力的向房门口爬去。他那裤子是脱到了膝盖处的,早被鲜血浸透了,淋淋漓漓的在身后拖出一道痕迹来。好容易爬到门口了,那房门却是紧锁着的。他站也站不起来,便扬起一只手,无力的在门板上拍了一下。停了半分多钟,他大概是又攒了点力气了,抬起手来,“嘭”的又拍了一下。 这两下拍打似乎终于耗尽了他最后的一点体力。他半昂起来的头颓然垂下来,重重的磕在地上,然后再没有反应了。 秋城寺这回方站了起来——他是杀人的行家,什么样的手段能把人毁坏成什么样子,他心里有数的很。沈静死不了,只是要受点刻骨铭心的痛苦而已! 沈静的治疗,是由秋城寺派来的日本军医负责的。他那一肚子曲里拐弯的肠子果然还保持着完好,至于其它的伤,痛则痛矣,却还不足以致命。不过现在的关键问题已经从伤痛本身转移到了其它方面——他是被人从办公室里用担架抬出去的,屋内的一切情景都落入了部内众人的眼中;至于用上衣搭在屁股上遮羞的这种行为,则明明白白的展示了他那不可告人的伤情。 离开分部进汽车时,因为后面跟着凶神恶煞的秋城寺,所以大家还不敢出声。待到这帮日本人的汽车绝尘而去了,特工分部内就炸了锅!部内有些课,事务清闲,很养出了一帮长舌男,如今又遇到这样骇人听闻的话题,不由得不眉飞色舞,鼓动了唇舌四处添油加醋的宣扬。 像这样的话,如果放到别人身上,大概人们还要觉得难以置信;但放在了沈静身上,人们便觉得颇能信服——沈静这个人,出身如此下等,自然不懂得什么人伦廉耻。而且素来也是出了名的会溜须拍马,大概是为了在日本人那里讨好献媚,便连命也顾不得了,结果险些让人玩死。陆总长视他如子,不晓得会不会也有这个缘故…… 诸如此类的流言,瞬时便是满天飞。一般人听了之后,通常都是张口吐舌,做出那又惊讶又厌恶的表情来,然后便捂了嘴偷笑。只有沈静躺在家里养伤,虽然也常有部内下属前来探望,但是当着他的面,自然都是规规矩矩的,纵是心里鄙夷,也绝不敢露出一分一毫来。所以沈静对这情形竟是一概不知。直到一周后重新去分部上班时,他才隐约觉出了气氛的异样来。 他知道是出了不可收拾的事儿了,然而具体详情,都是自己感觉,还不能确定。便叫了林秘书来,连哄带吓的逼出了实话。 结果是,他被这实话给气的头脑眩晕,直接就瘫在了椅子上。心里只恨不能先去将秋城寺撕碎了喂狗,然后再杀光周围所有嚼舌头的王八蛋们! 第39章 陆选仁在一个极其酷热的夏日午后,悄悄的从广州返回了上海。 他的行动很是诡秘,到了上海后,他连沈静都没有通知,直接就驱车回了家。因为事前毫无预兆,所以陆振华见了他后,很是惊愕:“爸爸,你怎么不让我去接你?” 陆选仁很疲惫的笑了笑,没有急着上楼去看望陆新民,而是先就近在客厅内坐了,问道:“家里还好?” “正常。大哥也是老样子,好一阵歹一阵的。孔医生又给他换了药,还没看出效果来呢。” “阿静来过吗?” “他总来啊,不过只是去吴伯那里问问有没有事情要他做罢了。我是没怎么见他啦!” 陆选仁点点头,压低声音道:“那还好。我只怕他有机会接触到你大哥——他这孩子有点小心眼儿,我看他因为那个傻子的事儿,心里还是对新民很有些意见的。” 陆振华大喇喇的坐到他旁边:“我知道啊!我也一直是守在家里的嘛!” 陆选仁抬头看了眼这个二儿子,叹了口气:“老二现在也懂事了,能帮着我管家了。” 陆振华偷偷的一撇嘴,他觉着自己一直都很懂事,只是爸爸太偏心、看不到而已。 陆选仁抢时间上楼,匆匆的瞧了眼正在睡午觉的陆新民。然后就回了书房,一面整理带回来的文件,一面打电话叫沈静来。 沈静来的倒是很快,见了陆选仁之后,他强颜欢笑的寒暄了几句。陆选仁的眼光何等之毒,早看出他一脸倒霉相,同往日的形容大不相同。但也不急着询问,只先聊了几句不相干的闲话,得知部里一切正常之后,便把心放回肚子里,开始谈正事:“日本政府拒绝了《波茨坦公告》。看来战争或许还能再继续一段时间。”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那一头光滑的白发:“战争年代,才需要我们这个和平政府。如果和平真的来临了,那我们就会立刻失去存在的价值。当然,日本就算倾尽国力,也支撑不了多久了。但是能有这么一段时间来缓冲一下,对我们是很有好处的。” 沈静垂手站立,洗耳恭听。他对陆选仁的崇拜,通常就是从这些颇含深意的谈话中生出来的。 “我在广东,和汪夫人一起,给重庆政府也发去了许多示好信号。然而重庆政府大概是胜券在握的缘故,表现的很冷淡。看来我们这些人如果想要回去,是不大能够了。我倒是还联系了青帮的几个老头子,或许他们可以替我向重庆政府再一次转达我现在的意见和态度。现在我能做的,只有等待那边的消息了。” 说到这里,陆选仁停了下来。 其实在广州的这两个多月里,他的经历比他方才那番讲述还要糟的多。广东现在正混乱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省政府和各大公署的厅长们业已纷纷提出辞职。而广东海军司令则自封为先遣军总司令,开始闹上独立了。至于重庆方面对他的态度,用冷淡二字形容也不是很确切的——干脆就是不理不睬! 陆选仁是个有城府的人,越是危急时刻,越能不动声色。他现在基本就是走投无路了,坐以待毙当然不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否则他也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5 不会舍了脸皮,去求那些他素来不放在眼中的青帮老头子们。不过虽然是把事情拜托出去了,但他心底里,并不对此抱有太大指望。 他短时间的沉默了一会儿,又伸手到写字台边的雪茄盒中摸出一根来慢慢的叼在嘴里。沈静立刻凑过去,从裤兜里掏出火柴为他点燃。 陆选仁深吸一口,然后叹气似的吐出一口烟来。 “今天是几号了?”他忽然问。 沈静抬腕看了看表——表盘上是有日历显示的:“今天是八月三日。” 陆选仁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公告是上月二十六日发表的,已然过了一个星期,同盟国应该很快就要做出反应了。事态会如何变化下去,委实难以预料。” 沈静望着陆选仁那张苍老而阴郁的脸,忽然打了个冷战,寒气从心底渐渐的升起来,直拱出了一头冷汗。 陆选仁抬头扫了沈静一眼,忽然站起来,拄着拐杖走到了他面前:“阿静,你有心事?” 沈静愣了一下:“我……也没有什么。” 陆选仁很勉强的笑了笑:“如果有了困难,尽管告诉我。对了,秋城寺那边有没有过问过顾问团的事情?” 沈静神气不定的低下头,蚊子哼似的答道:“没有。” 陆选仁点点头:“那就好。我还怕我不在上海,他又要趁机找你的麻烦。” 沈静听了这话,只张了张嘴,话没有说出来,一张脸倒是渐渐的发了红——但明显不是害羞所致,倒像是由于心情激动而造成的气血上涌。 离开了陆选仁的书房,沈静在下楼离开陆公馆时,忽然发现了坐在走廊尽头的顾理初。他不由自主的就拔脚走了过去。因为眼神不好,所以走近了才发现这傻小子正狼吞虎咽的埋头咬着一块面包。 顾理初是一次只能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此刻他吃的正酣,根本没有注意到愈来愈近的沈静。直到沈静停在他面前了,他才惊愕的抬起头来,嘴里还在咀嚼,两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把脸撑成了一个苹果。雪白的额头上还有一块青紫的瘀伤。 望着沈静,他费力的咽下口中的面包:“沈先生?” 沈静也有点吃惊,觉着顾理初仿佛是又回到了去年挨饿的时光:“你这是吃的哪顿饭?” 顾理初不假思索的答道:“早饭。” 沈静在他面前蹲下来:“下午吃早饭?” 顾理初又咬了一口面包,边嚼边答道:“陆先生让我陪他睡觉,不让我吃饭。我饿死了。” 沈静从衣兜掏出手绢给他擦了擦脸上的面包屑:“他吃不吃饭?” 顾理初摇摇头:“陆先生吃了一种新的药,现在天天睡觉。” 沈静用手绢垫了手,轻轻的碰了下他那额头上的伤:“这是怎么弄的?” 顾理初痛的吸了一口冷气,一面仰了身子躲避,一面蹙着眉头道:“陆先生用茶杯砸的。” 沈静收回手,喃喃的骂了一句。 顾理初把剩下的一点面包一股脑儿的塞进嘴里,同时含混的问道:“沈先生,你怎么好久都不接我回家了?” 沈静捏了捏他那削尖了的小下巴:“我最近很忙。” 顾理初没有回答,他仿佛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然后从衬衫前胸的口袋里抽出一张相片递给沈静:“是上个星期拍的,好看吗?” 相片上是他和陆新民,背景是陆家楼后那个花团锦簇的园子。两个人穿了同一样式的短袖衬衫与长裤,微笑着并排站立,真是一副年华大好、青春正盛的美好画面。让人瞧了,凭空就能觉出满目的阳光灿烂来。 沈静盯着这相片看了半天:“他那天没发疯?” 顾理初笑起来:“那天陆先生很好,拍完照后,他还和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沈静把相片递还给顾理初,强做平静的答道:“好看。阿初的相片,当然好看。”然后他站了起来:“我走了。过两天我有空了,就来接你。” 顾理初用手背抹了抹嘴,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要回楼上去了,陆先生的弟弟不让我离开陆先生。” 沈静走出陆公馆的大门,他低着头,总觉得周围的人都在偷眼瞄着自己。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自从他从林秘书那里逼问出了所谓“实情”之后,一颗头就再也没在光天化日之下抬起来过。 警政部不去了,特工总部也不去了。他躲在分部内的办公室内,没事儿就把那天的惨剧拿出来翻尸倒骨的回忆一遍。这不是“丢人”二字可以简单总结的,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不知道是谁的主意,那把武士刀被清洗后又挂到了墙上。沈静简直不敢向它望,几次三番的想要扔掉它,又怕让人看见了,再惹出什么更令人作呕的闲话来。 他落了心病,只要一进这间办公室,就觉着身边站着个秋城寺——就在身边,眼角余光仿佛都能扫得到那影子,然而扭过头仔细望去时,却又是一片空无。这种感觉是非常可怕的,秋城寺明明还活着,可是在他这里,已经变成了鬼魅。 汽车开到了特工分部的大门口,他在后排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小张,春山那里有几张公文,你给我拿过来,然后送我回家。” 小张答应了一声,推开车门便小跑着进了大院。沈静坐在车内,就觉着腰酸背痛的,换了几个坐姿都是不舒服,索性俯下上身,别别扭扭的侧躺在了后排座位上,又将脱下来的上衣胡乱卷做一团充当枕头。刚刚是躺好了,就听得外面有两个人且走且说,先还没听清说的是什么,待到这二人走近了,方听到一人道:“现在老八又揣在肚子里了,我说这样一年一张嘴的生下来,以后可要吃不饱饭了。她听了,倒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要同我离婚!” 另一人接了话头笑道:“你马上升个官发笔财,包你老婆对你服服帖帖,你踢她走她还要扒着门不肯离开呢!” 这一人道:“升官发财?我倒想呢!可惜我老子是个教书先生,生不出个官老爷来!” 这时二人渐渐也就走远了些,就依稀听到那人答道:“那你只好效仿咱们那位沈主任了——我看你老兄如果肯把这两撇胡子剃掉的话,也算是一表人才啊!哈哈,兴许以后也能当个主任次长的,到时候别说是养七八个孩子了,就连七八个姨太太也养得起啊!” “嗨……你他娘的拿我开心!” 沈静猛然坐起来,隔着车窗玻璃,他认出那二人乃是财务课的两名小职员。 而这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6 二人还浑然不觉,一路谈笑着进了大院,偏巧迎面碰上了大汗淋漓的小张,便笑着寒暄道:“大热天的,你跑什么?” 小张拿着个牛皮纸的公文袋,气喘吁吁的答道:“沈主任在汽车里等着这份公文呢!” 二人听了这句话,当即就好像被雷劈了似的,两个脑袋不由自主的一起转过去,只见车窗玻璃被缓缓的摇下来,露出了沈静那张苍白而阴沉的脸。 这二人算是倒了大霉。顶着“造谣生事、诽谤上峰”的罪名,被立刻关进地下刑讯室内押了起来。旁人见了,吓的战战兢兢,一个个的嘴巴也赶忙上了锁,再不敢唧唧哝哝的嚼舌头。而沈静虽然暂时是大获全胜的一方,心里却并没有任何喜悦之感。他不傻,晓得这种事情,不是封了众人嘴巴就能过去的。 他从小到大,受过的委屈磨难不计其数,可是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尤其是近几年他威风惯了,先前那些忍辱负重的品性已经渐渐淡去,尤其就更受不了这种窝囊气。而且正如陆选仁所说,他这人有点小心眼儿,凡事总放在心里颠来倒去的思想忖度,越琢磨越烦恼,越是想不开。 那天拿着公文回了家后,他心里堵着一团怒火,晚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折腾到翌日清晨时,就觉着头重脚轻,右眼作痛,连带着左眼都模糊起来。他这才有些着慌了,赶忙找了医生来看。经过一番检查后,得知竟是右眼又发了炎。 天气这样热,人无端的还要上点火呢,哪禁得住再犯炎症。幸而这种病症,治疗起来倒也没有什么技术上的难度,只要按时用些好药便是了。如此过了一个星期,他自觉着好像痊愈了似的,左眼的视力也大概恢复了。便挣扎着又去办公。 这次他再回特工分部,部内下属们对他都是恭而敬之,连那些终日嬉皮笑脸的闲人们也严肃沉默起来。其实众人之所以做出这种反应,自然是由于怕他的缘故。然而沈静看在眼里,却只觉出了扑面而来的敌意。坐在办公室里,他问林秘书:“财务课的那两个现在怎么样了?” 林秘书小心翼翼的答道:“还关着哪!已经通知了他们的家眷。其中一家的老婆还挺着大肚子来闹了一场,我们的人一时失了手,将那女人的孩子给弄掉了。您看这事儿可怎么处理才好呢?” 沈静哼了一声:“这件事不用处理,要处理的是那两个混蛋!” 林秘书溜了他一眼,满脸堆笑的问道:“那……怎样处理呢?” “毙了!” 林秘书吃了一惊,可也没说什么,只答应了一声,便匆匆退了出去。 沈静枯坐在办公室内,忽然发现自己竟是无所事事。 现在各衙门内的工作已经渐渐趋于停顿。特工分部也不例外。早先那种四处弥漫着的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现在仿佛众人都只是在等待,等的是什么,却不知道。反正一个个木然了表情,发自内心的消极悲观着。 沈静忙碌惯了,骤然闲下来,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起身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左眼斜瞟着墙上那把武士刀。心里是一片乱糟糟的茫然,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那种刺耳的声音俨然是一把无形的刀,瞬间就把这凝固的空气给劈开了。沈静快步走到桌前拿起电话:“喂,我是沈静。” 电话那边是陆选仁:“阿静,你现在过来,我在警政部。” 沈静答应了一声,放下电话,他的生活重新又有了目标。 陆选仁的办公室非常的阔大堂皇——他素来都好个排场,喜欢处处都宽敞明亮一些。沈静一面擦汗一面走了进来:“陆先生,我来了。” 陆选仁站在窗前,向他做了个手势:“来的倒快,坐。” 沈静微笑着答应了一声,当然不肯真坐:“陆先生,您是有什么事吗?” 陆选仁压低声音道:“新民现在用的美国药,上海已经买不到了。我让人从香港弄了一些,你下午去十六铺码头接一趟。” 沈静答应了一声,觉着有些莫名其妙,心想药品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算是走私货,又有谁敢来管。陆选仁瞧出了他的疑惑,便轻声解释了一句:“现在盯着我的人太多了,要处处小心。” 沈静还是没听明白,不过也没有追问,只痛痛快快的回答:“知道了。” 傍晚时分,沈静拎着两个大皮箱来到了陆选仁的书房。陆选仁亲自开箱验看了,然后问道:“是你一个人去的?” “不,还有司机小张。” 陆选仁对于沈静身边的人,倒是记得清楚:“张浦生?” “就是他。” 陆选仁点点头:“他还好,可以信得过。” 沈静附和道:“是。” 陆选仁合了箱子,拍拍手上的灰,一歪身在沙发上坐了:“阿静,你那里现在如何?” “一切正常。” 陆选仁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忽然开口道:“你回去拟一份辞呈,明天给我递上来。” 沈静这回可是大吃一惊:“辞呈?” 陆选仁抬头对他勉强一笑:“前几天,美国对日本投了两颗原子弹。” 沈静知道这个消息,便不插嘴,静等着陆选仁继续往下讲。 “日本政府最终还是接受了《波茨坦公告》——就是昨天的事情。阿静,和平政府这次是真的寿终正寝了。” 陆选仁说到这里,语气是无比的沉重苦涩,脸上那点残留着的微笑也渐渐消失了:“趁着政府还没有正式解散,你马上辞职!” 沈静这回忽然明白过来了——好像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冷水似的,他打了个极大的寒战:“陆先生……那您呢?” 陆选仁闭上眼睛向后靠过去:“我还在等青帮杜老板的消息。你不必担心我,我一把年纪了,不怕什么。倒是你今天回去后,将分部内所有你签署过的文件都找出来,尽可能的全部销毁——等重庆政府回来了,那就都是你做汉奸的证据,能要你命的!” 沈静咽了口唾沫:“是,我这就回去!” 沈静跑回特工分部,也不指派手下了,亲自上阵,一言不发的开始去各课搜集文件。一般人不知道他这是干什么,还想献殷勤,给他帮忙。然而无一例外的都被他拒绝了。 他晓得这东西是集不完全的,不过能找到一份,未来就会少一份威胁。 待天色墨黑了,他方咬牙切齿的用了力气,将半人高的三大捆文件搬上汽车,拉回家中。 他没想到这东西烧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7 起来是这样的麻烦,竟然要花费掉大半夜的功夫,直到天亮时才算是大功告成。屋中地下全是纸灰,他自己照照镜子,也是满面陈灰烟火色的狼狈模样。至于彻夜在火旁烘烤的那种难受,就更不用提了。 草草的洗了把脸,他找出纸笔,开始起草辞呈。 他从小没上过学,仅有的一点文化,还是十几岁时在夜校里学习的。平时阅读尚不成问题,但是要让他自己写点什么,那就千难万难了。 这种机密事情,是不能请秘书代劳的。他只好咬着笔杆,挠着头皮,费尽心力凑出一篇文字来。自己检查了一遍,认为语句倒还算是准确。便松了口气,在辞呈下方,龙飞凤舞的签了名字。 第40章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陆公馆。 陆选仁坐在书房内,腰背挺的笔直,脸面上却是晦暗。写字台上的无线电还在长篇大论,伴随着不间断的轻微杂音。 他听着听着,忽然笑了一声,抬手关掉了无线电,自语道:“天皇的日语,其实算不得标准。” 对于无线电里播放的停战诏书,他并不是很感兴趣。因为其中的内容详情,他早在一天前就已经清清楚楚的知道了。之所以还要听,重点是在另一方面——他想听听裕仁天皇的声音。 声音是模糊的,带着一点僵硬的腔调。他一边听,心神一边恍惚起来:“日本的神,也因为这场战争跌落人间了……美国人会怎样处置他?无条件投降,惨的很呢!” 陆选仁想到这里,忽然抬手按住了心口——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镇定一下情绪了。激动可是不行的,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沈静开着汽车,街上人流汹涌,堵的他是寸步难行。 他想自己若是丢下汽车步行的话,兴许还能早一点到陆公馆。不过后备箱里还装着一皮箱的美国药呢——讲到这里他就又要皱眉头了,那陆新民在这些进口药品的支持下,并没有显出要死的迹象,甚至病情好像还有所稳定! 他按了按汽车喇叭,一点一点的向前蹭着行进。然而路上狂欢的众人无意给他让路,两个女学生被人流挤着拥在了车窗上,身上的阴丹士林布衫子都被扯破了一块,也并未因此生气,反而还抬手拍了拍汽车的车窗,对着车内的沈静笑着大喊:“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沈静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又终归还是个年轻人,见外面行人都快乐成那个样子,自己的一颗心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恨不能下车上街,也跟着凑凑热闹。但他看看手表,发现自己从码头开到这里,短短的一段路,却花了足有二十几分钟;又想着陆选仁正在家里等着自己送药,便不由得又着急起来,方才那昙花一现的热情,也随之立刻湮灭了。 这时车外人流忽然又爆发出一阵欢呼,那声浪海潮一般的蔓延开来,此起彼伏的竟是不停歇。沈静歪着头从车窗向外望去,只见国际饭店的顶层正冉冉的升起了一面国旗。街上的人们纷纷昂首望去,有人欢笑有人痛哭。沈静望着那久违了的青天白日满地红,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他刚刚跟随陆选仁的那个时候——那时他第一次被带进了陆选仁的办公室,胳膊上因为受了枪伤,所以用一根绷带吊在胸前。陆选仁背后的墙上便贴着这样一张巨大的国旗,而正值壮年的陆选仁站在国旗前面,风度翩翩,看起来是很高不可攀的。 沈静忍不住微笑起来,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可他几乎还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从那儿以后,他就能吃饱饭了。 外面开始有人点燃了鞭炮。劈里啪啦的响个没完,让这酷热的夏日平添出了几丝冬日新年的意味。沈静压低了声音,自语道:“胜利了,我们胜利了……不过这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对于他们这一小撮人来讲,好处自然是没有的,不过因为他在陆选仁的影响下,对这一天的到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并未觉得怎样恐慌。况且他这人的政治敏感度实在是不高,明明是个马弁的素质,就因为忠心耿耿,硬让陆选仁给提拔成了高级官员。 汽车实在是开不动了,沈静叹了口气,索性放开方向盘,靠在座位上休息了一会儿。过了八九分钟,见前方人群仿佛是松动些了,便小心翼翼的踩着油门,缓缓向前移动。至于他终于抵达陆公馆门口,则已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陆选仁并不在家,吴管家帮着他把皮箱拎了进去,同时告诉他道:“老爷出门了,让你在书房内等他回来。” 沈静听了,便一面擦汗一面向楼上走去。不想刚上二楼,迎面竟碰上了陆新民。这可让他吃了一惊。 虽然他是每天必来陆家报道的,但认真算起来,他也有许久没有见到这个人了。在他一贯的印象中,这陆新民发疯前乃是个衣着笔挺、相貌英俊的青年绅士,尽管时常眼神发直,状似梦游,风采却依然出众。发疯之后,他曾经远远的见过一次,好像也没有什么大变化。不过此刻相遇,只见眼前这人脸色灰黄、面庞浮肿,五官的轮廓也不复往日的清晰,想必就是那些药物的副作用造成的了。 沈静这样盯着陆新民看,陆新民却一直低着头,拖着两条腿摇摇晃晃的一味向前走。忽然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了,也不叫痛,就自己扶着墙站起来。直走到沈静面前了,他方停住脚步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沈静。 沈静有点心虚,本想扭身走开,然而不知怎的,下意识的就张嘴问候了一句:“大少爷好。” 陆新民的身子晃了一下,表情木然的开口问道:“你是谁?” 沈静听了这话,便不想回答。向旁边让了一步,准备就此绕过陆新民继续往前走。那陆新民倒也没有再追问,只喃喃自语道:“你怕我干什么?我吃药了……我不是疯子……”说到这里,他忽然双腿一软,“嗵”的一声又跪到了地上。 沈静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其实也是有点不好受,犹豫了一下,他转身伸手,想去扶他一把。然而陆新民已然先他一步,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又向前走去了。 沈静叹了口气——不是可怜陆新民,他是同情陆选仁。 沈静在书房内等了许久也不见陆选仁回来。实在百无聊赖了,他起身在房内走了一圈。在陆选仁的写字台上,他看见了自己那封被打开的辞呈。上面歪歪扭扭的只有三行字,勉强的把自己那番要辞职的意思写了出来——他也就只能写到这个程度了。陆选仁看了,并不满意,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文件,写的好坏倒也无所谓的。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8 其余的文件,被整整齐齐的摞在了写字台的一边。沈静没敢乱翻,只大概的溜了一眼,便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人一闲下来,先前路上那番热闹景象就像电影似的,在他的脑海里回放了一遍。 “日本投降了——没想到,日本也会投降。”他心里乱糟糟的发问:“这回陆先生怎么办?我怎么办?” 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走廊里由远及近的响起了脚步声。对于陆选仁,沈静的感官是异常的敏感。此刻他听了这声音,便坐了弹簧似的猛然起了身,同时调整出一副微笑表情。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果然是陆选仁。沈静知道今日外面极热,汽车内蒸笼似的,尤其坐不得。然而陆选仁出门,是决不能不坐防弹汽车的。那种汽车,更连车窗都不能开,进去后要不了一分钟,便能把人热晕。亏得陆选仁身体健康,一路竟也挺了回来,只是一身青色长衫的前胸后背处都被汗湿了,丝绸料子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让人看了,不由得要替他难受。沈静是有眼色的,赶忙就去给他开了电风扇,又提起旁边小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双手捧着放到了写字台上。而那陆选仁站在电风扇前,一双眼睛望着沈静,却是一言不发。 沈静以为他是因为现在情形险恶,心中郁闷,所以没有话说。便也规规矩矩的站到一边,怕自己走来走去的让他看了心乱。二人如此沉默了半晌,陆选仁自觉着那汗已经消去大半了,便慢慢的走到写字台后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开口道:“阿静,我方才去了森田那里。” 沈静知道他与森田慎吾的私交不错,所以并没有感到惊异,只以为这二人大概同处末路、同病相怜,所以互相安慰去了。 陆选仁垂下眼皮,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青帮杜老板那里依然没有消息,显然,重庆那边对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说到这里,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沈静晓得陆选仁经常爱说半截话,幸而跟随他久了,早已练就了领会精神的能力:“那,您打算怎样办呢?” 陆选仁伸出右手向旁边划了一下,没有摸到手杖,便扶着写字台站起来,缓缓的踱到了沈静面前:“前天我向森田提出要求,希望可以去日本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今天他给了我答复:日本政府同意了。” 沈静猛然望向陆选仁——他平时是不大敢直视陆选仁的,然而此刻情急,也顾不得了:“您……您要走?” 陆选仁听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自己的心情也不由得一阵激荡,赶忙转身,扶着写字台慢慢的挪回沙发椅上坐下,先是不回答,待到情绪缓和一点了,才点了点头:“是的,中国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必须走。与我同走的,还有钱季琛和他的大儿子。阿静——” 说到这里,陆选仁顿了顿,声音沙哑起来:“飞机装不下这么多人,我不能带着你了。” 沈静低下头,他知道自己和陆选仁非亲非故的,就算平日深受宠信,也终究是个奴才身份。到了这生死关头,自然不能还奢望着他帮扶自己。然而虽然心里是这样的明白,他还是觉着一阵阵的窒息,那种心酸难过铺天盖地的压过来,仿佛一个大浪,一下子就把他卷进冰冷的海里去了。 “陆先生……”沈静挣扎着露出一个微笑,对着地面说道:“我知道。我只是舍不得您……这么多年跟着您……” 他没再说下去。天气是这样的炎热,然而一点笑意冻在他的嘴角,却是冰冰冷冷的融化不开。 陆选仁扭头望了窗外,嘴唇抿成一条线,好像要发狠似的。眼中却毫无预兆的忽然涌出一滴泪,那滴泪滑过衰老的面颊,留下一线晶亮的痕迹。 “阿静……”他自以为无人发现他的落泪,所以保持着扭头的姿势,等着脸上的泪痕风干:“我这一辈子,奋斗了几十年,先是为国,鞠躬尽瘁;后是为己,不择手段。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逃亡异国的下场,也没有什么可怨可悔的,——我的命运如此,我安天命!” 他转过脸来望向沈静:“只是你……以后怕是要活的艰难了。” 沈静摇摇头,还是微笑,笑的脸都僵硬了。 陆选仁有点头晕,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凉茶水,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阿静,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 沈静听他忽然转了话题,也只好跟着开动那木然了的脑筋,想了想答道:“大概有个二十多万。” “英镑?” “美元。” 陆选仁放下茶杯:“那就是六十多万法币。财产还是要换成外币才保险。不要以为日本投降就天下太平了,现在的国民党可是有对手的,有对手就有战争!一旦打起仗来,法币就能像不久之后的储备票一样变成废纸!” 沈静听了这话,倒觉得陆选仁有些言过其实。不过也认认真真的答应了。陆选仁说完这件事,摸着头顶琢磨了一会儿,又想起一桩事情来:“如果以后军统派人来讯问你,那么你在集中营做事务主任那一段可以照实交待;进特工分部之后的事情,你就全推到我的身上;因为特工总部就在我的手里,所以这样也应该是说得过去。记住,日本人在上海这么多年,凡是出来做事的,哪个身上不带嫌疑?想必国民党也不能把这些人杀个一干二净!你不要管他什么证不证据的,只要自己坚持住立场,他未必就有机会给你定罪!” 陆选仁一说起政治上的事情,那话就变得铿锵有力起来,演讲似的把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送出去。可是沈静听也听了,记也记了;却仿佛大脑不能运转似的,就是不能理解。只唯唯诺诺的答应:“是,我知道了。” “还有,就是那个顾理初。你们感情这样要好,但是因为新民的缘故,我硬是把你同他分了开,还希望你能谅解我这父亲的自私做法。近来新民的情绪还算稳定,我打算明天上午送顾理初回你那里。不过,我觉得等以后安定下来时,你还是应该找个女孩子组建家庭,生儿育女才好。顾理初固然讨人喜欢,可他毕竟是个男孩子……当然,这也就凭你自己的意愿了。” 沈静长久以来,一直盼着顾理初能够彻底的重回自己身边。然而此刻愿望忽然达成了,他反而没有什么特别兴奋的感觉,就只是笔直的站着,像无数个往常那样,聆听着陆选仁的命令或者感叹。 陆选仁转过头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手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他硬撑着走到沈静面前,用空着的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吧,今后就不要再来了。这个时候还同我来往的话,以后讲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99 起来,恐怕要对你不利。” 沈静深吸了一口气:“陆先生,您是什么时候走?” 陆选仁犹豫了一下:“十天后。” 沈静抬起头:“陆先生,我不怕什么利不利的。我晓得您一定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您要是信得过我,那就让我再跟您十天吧。” 陆选仁仿佛是有点吃惊,他拄着手杖向旁边走了两步,然后极费力的转过身来,对着沈静气喘吁吁的一笑:“好,那你就再给我当十天的小跟班儿!” 这十天里,陆选仁遣散了家中几乎所有的下人,只留了一名厨子和两名粗使的杂役。然后闭了大门,不与外界相通。沈静跟着陆选仁只从公馆后门出入。终日的或是奔波忙碌,或是焦虑等待,总没有一刻的安心。 森田慎吾已经回了南京,换来一个前政府的经济顾问、名唤东山敬的日本人来负责陆钱二人秘密离沪的具体事宜。那东山敬做起事情倒是雷厉风行,三下五除二的就联系好了飞机,然后把陆钱二人叫来,把出逃路线讲述了一遍。原来那路线还颇为曲折:要从上海先去南京,然后从南京再飞青岛,最后从青岛直飞日本京都。 在这期间,沈静就守在门外,随时等待陆选仁的召唤。站在宪兵司令部阴暗的走廊里,他仰头望着肮脏的天花板,心里什么也没想。 一切似乎都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陆选仁、日本人、自己、一切都依旧存在着。 变化的是外面的大世界!一个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时代如同高速列车一般满怀欣喜的狂奔而来。曾经的罪人将被碾成粉末,那粉末随风飘散,新的罪恶得了养分,继续滋生。 然而沈静对此一无所知,他就只站在阴暗的走廊里,一面等待陆选仁,一面发呆。 远处传来了囊囊的皮靴声音。沈静先还没有在意,后来那声音愈来愈近了,他方呆滞的扭头望去。 秋城寺站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一身戎装。走廊内光线太暗,看不清他那眉目的详情。 沈静转过身来正对了他,神情冷漠,目光怨毒,却不说话。 二人沉默良久,还是秋城寺先开了口:“我,特地来看你。” 沈静向前走了一步,咬着牙说道:“日本投降了。” 秋城寺答道:“是的,政府投降了。”说着他向沈静继续走去。 他每靠近沈静一步,沈静所感到的压迫就更重了一层,这迫使他伸手拔枪对准了秋城寺,因为不想惊动屋内的人,所以拼命的压低了声音:“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你!” 秋城寺笑了笑,这时外面有光线闪过,他的脸上亮了一瞬,依旧是个凶恶的面孔。 沈静闭了闭眼睛,忍无可忍似的后退了一步,同时将子弹顶上膛:“秋城寺,我受够你了!你以为我真的不敢——” 秋城寺根本没有理会他,只自顾自的抬头望了望四周,然后皱眉道:“这里不好,不是个好地方。不过也没有关系,很快就会离开了,好不好的,其实没有关系。” 沈静又后退一步,持枪的双手开始颤抖,手指勾在扳机上,他还是犹豫。 他是让秋城寺折磨怕了,又怕又恨,刻骨铭心。他总想着要杀了秋城寺,可是事到临头了,他又不敢杀。 秋城寺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事,所以毫无顾忌的走到了他面前,抬手把他握枪的双手压了下来,然后靠近了一步,低下头。 沈静打了个冷战——秋城寺居然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秋城寺已经抓起他握枪的那只手,强行把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口中喃喃的道:“政府投降了,天皇陛下投降了,全日本都投降了,可是我不会投降……” 同枪声一起骤然响起来的,还有沈静的惊叫。 秋城寺竟忽然伸出食指,扣动了扳机! 在子弹的冲力下,秋城寺的半边头盖骨都被掀翻,鲜血和脑浆瞬间崩了沈静满头满脸。他下意识的就要后退,然而秋城寺却还抓着他的手不肯放。沉重的尸身倒下去,沈静被拽的晃了一下,随即用力把手扯了出来,同时在脸上抹了一把。 周围似乎是寂静了许久,只有沈静一个人站在走廊,对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秋城寺的脑浆顺着他的额头两鬓缓缓的流下来,滴到他的衣服上。 后来,他就看见许多人从楼上楼下涌了出来,旁边的门也开了,陆选仁满面惊惶的冲到他面前,似乎是问了句什么。可是他听不清,他连眼珠都无法转动了。 最后的记忆,是所有的日本人一起脱帽,向地上的秋城寺九十度的深深一躬。 沈静哼了一声,一头栽到地上,就此晕了过去。 第41章 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四日凌晨。 陆选仁走在最前面,中间是沈静提着一个皮箱,而陆振华扶着陆新民则跟在最后面。 夏日天亮的早,正好可以不必开灯照路。就着那迷迷蒙蒙的晨曦,这一行四人无声的从公馆后门走了出去,东山敬的汽车正等在那里。 陆振华同陆新民先上了汽车。而陆选仁一手扶了车门,对着沈静道:“阿静,你以后多保重。我们有缘再见吧!” 沈静弯腰把箱子送进车内,然后抬头对陆选仁笑了笑:“陆先生,您也要多保重——您一定要多保重!” 东山敬坐在司机旁边,摇下车窗对陆选仁道:“陆先生,请立刻上车吧!钱季琛先生已经同他的长子先行出发了。我们必须要在一小时内追上他们的汽车。” 陆选仁应了一声,又看了沈静一眼,便转身弯腰上了车。沈静走过去想要给他关车门,陆选仁却忽然又伸出一只手来,在他的后背上拍了一下:“阿静……” 沈静愣了一下,赶忙弯腰向车内望去:“陆先生……” 光线黯淡,陆选仁的脸上显出一点淡淡的微笑,微笑之下,是带着永别意味的忧伤。 他最终也没有再说出什么,只对沈静挥了挥手:“去吧!” 然后自己关上了车门。 沈静孤伶伶的站在门旁,那汽车拐了一个弯后便消失了踪影。可他还是恋恋不舍的昂首望着,眼泪顺着面颊,直流到了脖子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如梦初醒似的低了头。用力的吸了吸鼻子,他一面用手帕擦眼泪,一面转身走回公馆。 陆公馆,曾几何时,就是上海的一个小政府。南京的大政府宣告解散了,这边的小政府自然也随之完结。 公馆内的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0 众多警卫已经被撤走了,往来穿梭的佣人们也早被遣散。沈静沿着石子路走到一处假山旁,抬头望了望山上的那座亭子——他因为争夺顾理初,曾在这亭子里故意的使坏刺激陆新民,想要逼他发疯。陆新民当时果然气的要死,哆哆嗦嗦的一气儿吃了半瓶药。 沈静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他进了公馆楼内,也不开灯,一直走到了二楼陆选仁的书房处,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的格局并无变化,只是书柜里面空落了一些——许多文件资料都在前几天被烧掉了。沙发上的竹编垫子摆的规规矩矩,写字台上也是一片整洁。 陆选仁这个人,爱干净。 沈静不记得自己来过这间屋子的次数了,每次来时,都有一点儿小紧张,恭恭敬敬的站在地中央,等着陆选仁发话。 不过现在,这房间内只有他自己了,他是这房间内最后一位客人。 沈静伸出手,从门边的白墙一路摸过了靠墙的玻璃书柜,摸过了书柜旁的一架兰花、摸过了兰花旁曳地的深色窗帘。 都是第一次的碰触。他在这房间里站了十年,十年来,他第一次碰触这些看的不能再惯了的东西。 最后,他坐到了写字台后面的沙发椅上。 椅子非常的柔软舒适。沈静放松身体向后靠过去,而后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陆先生……”他喃喃的自语:“我来了,您有什么吩咐?” 他笑起来:“陆先生,我来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没有回答的,陆选仁现在正坐在疾驰的汽车里,和这书房里的一切,是相距愈来愈远了。 沈静向前探了身子,望着自己平时站过的地方。嘴里忽然有点发苦,咽了口唾沫,嗓子里也是干裂的痛。 写字台上摆着一个白瓷杯子,他伸手端过来。里面有半杯水,还是他昨天中午倒给陆选仁的。那时他们正在这里把几份重要文件塞入皮箱夹层里,想要带走的东西太多了,可是东山敬说因为飞机内空间有限,又为了节省燃料,所以行李要尽量少而轻。结果那个皮箱被撑的变了形,几乎要爆开。 沈静喝了口水。然后站起来,慢慢的走出了书房,直接上了三楼。 在三楼的一间空卧室里,他拔出枪,对准了窝在墙角的三名男子。 那是留下来的厨子和杂役们。陆选仁精心选出来的,就为了现在这个用途。沈静没有看他们的脸,也不在乎他们的反应,只专心的在手枪上装了消音器,然后毫不犹豫的对着这三人的胸口开了枪。 开枪杀人,不是他的目的。沈静从旁边的储藏室内搬出三大桶汽油来,拔了塞子,然后踢翻了,任那汽油汩汩的流了满地。而他自己则飞快的顺着楼梯跑下来。 一楼的厨房里还存着一桶,这桶小一点,可以拎着到处洒。沈静素来细心伶俐,倒的确是个干活的人。这一桶也被他四处泼了。扔下空桶,他转身走到门口,划燃了一根火柴,扔到了楼内。 他被骤然腾空的火苗吓了一跳,转身就跑。沿着楼后的石子路,他一路奔到了公馆后门,跳上了停在那里的汽车。 他没有就此走掉,而是把汽车开到了附近的一条小街上,隔着车窗,他直直的望着几重平房后那巍峨的陆公馆。 烟雾是十几分钟后才升起来的,随即就是浓烟滚滚,街上的人发现了,惊的大呼小叫,可因为那是陆公馆,所以又不敢贸然前去救火。沈静趁着这个混乱时机,悄悄的驱车离开了。 在路上,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走进陆公馆时的情形——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建筑,站在一楼的客厅里,他仰着头四处张望,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只觉着处处都金碧辉煌,一颗心无缘由的就乱跳起来。后来陆选仁就从楼梯上走下来,神采飞扬,气派十足。 那时的他,万万不会想到,这座宅子,最后竟是要由自己来烧掉的。 沈静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掏出手帕堵了嘴,同时加大油门,向家中飞驰而去。 顾理初坐在楼前的台阶上,专心致志的用一根树枝拦住蚂蚁的去路。平时他倒不会起得这样早,只是近来无所事事,他实在睡的太多了。 相邻的荣家,只有一个精神矍铄的看门老头子拖了大扫帚在扫院子。除了刷刷的扫地声之外,便是偶尔的几声鸟叫,周遭实在是安静的很。所以当院门口忽然传来汽车声响时,他猛然抬起头,随即站起来拍拍裤子,高兴的向大门口跑去:“沈先生,你回来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沈静不等他打开大门,便在院外下了车,然后低着头,拔腿就穿过侧边的小门向楼内跑去。这让他愣了一下,随即也转身跟了上去:“你怎么了?” 沈静并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的向前跑。等到进了小客厅了,他方在沙发边蹲了下来,脑袋深深的埋下去,口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顾理初站在沈静身后,先还以为他是要呕吐,后来又觉着不像。便也在旁边蹲下来,用手拍了拍沈静的膝盖:“沈先生?” 沈静用手帕擦了擦鼻子,然后抬起头望向顾理初。一双眼睛通红的,身体还在因为抽泣而不住的颤抖。 顾理初可是从未见过沈静哭的,而且沈静这个哭法儿也是怪异。就有些慌张,想去抱抱他,不想沈静快他一步,他的手还未伸出,身体已经被沈静紧紧的搂进了怀里。他只好同沈静贴了贴脸,口中轻声道:“你怎么了?不哭不哭啊。” 他的劝慰显然是毫无正面效果的。因为沈静听了这话之后,随即便把头伏在了他的肩膀上,爆发似的大声哭了起来。 “我以后怎么办?”沈静一边剧烈的抽泣一边含糊的说:“他走了,政府也解散了,我怎么办?” 顾理初被他抱的死紧,想要挣开一点,但看他哭成这个样子,也就不敢乱动。 沈静边哭边说,呜呜噜噜的,他是一句都没听懂。小心翼翼的费了半天力量,他总算抽出一条手臂来,拍拍沈静的后背:“沈先生,你怎么了?” 沈静一歪身坐到了地上,把脑袋靠在顾理初的肩膀上,这回话也不说了,一个劲儿的就是嚎啕。鼻涕眼泪一股脑儿的全蹭到了顾理初的衬衫上。顾理初有点让他给吓着了,呆呆的任他抱着蹭着,偶尔回头向门口望一眼,心里暗叫:“救命啊!” 沈静这一场痛哭,足足持续了有二十多分钟。后来他自觉着眼泪都流尽了,嗓子也嘶哑了,心里也似乎松快了些,才渐渐的收了声。脱下汗湿了的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1 衬衫擦了擦脸,他光着膀子上楼去洗澡。坐在浴缸里,他就觉着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晓得这是方才哭的狠了的缘故,便暗暗告诫自己往后可不能如此,因为怕是要伤害眼睛的。 他只有一只眼睛可用,所以格外精心保护。他又不比旁人,若是双目全盲了,连个肯顾惜他的亲人都没有。 这时顾理初从门口探进头来,眨着一双灰眼睛看沈静。沈静心里正是最不舒服的时候,所以也没有理会他。而顾理初这样望了一会儿后,见沈静不说话,便也怯生生的缩了脑袋,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六七点钟的时候,沈家的阿妈赶来上工。照例先做了饭菜后,接着就洗洗擦擦的拾掇屋子。顾理初坐在饭桌前,端了饭碗刚要吃,忽然想起今天沈静在家,便放了碗筷,静静的坐着等他下来。 沈静却是姗姗来迟。洗过澡后,他重新换了身干净衣裳,瞧着倒还精神利落,只是一双眼睛红的好像兔子。瞄了顾理初一眼后,他坐下来,低声说道:“这几天你一直一个人在家,闷了吧?” 顾理初犹豫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道:“陆先生……怎么不接我回去了?” 沈静垂了眼帘,用筷子夹起一撮热面条吹了吹,哧溜一声吞下去后方答道:“他出远门了。” 顾理初立时推开饭碗:“他去哪里了?他干什么去了?” 沈静抬头,微微的扫了他一眼,并没有显出愠怒的神情。只一边用筷子搅着面条,一边状似无意的答道:“去很远的地方,治病。” 顾理初听了这话,似乎还算信服,点了点头,又接着发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沈静随口答道:“两年。” 顾理初显出悻悻的模样来:“这么久……他怎么不告诉我。” 沈静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陆新民不喜欢让人知道他有精神病。所以别人如果问你他去哪里了,你就说不知道。记住了吗?” 顾理初立刻点头答应:“记住了!” 沈静低下头,继续吃那碗面条。吃完一碗,又盛一碗。心里想着:“吃了这顿,不知还有没有命等到下一顿。” 顾理初对于时间的长短,不是很有概念。 他直觉上认为两年是很长久的一段时间,不过到底长久到了什么程度,他却是不知道。所以听到陆新民要在两年之后回来时,他先是放了心,接着才忧郁起来。当然也不是很深重的忧郁,哀而不伤罢了。 吃完早饭,他大着胆子向沈静提出要求:“沈先生,你带我出去兜风好不好?” 沈静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重复了一遍:“兜风?” 顾理初坐到他身边,轻轻的摇着他的胳膊:“阿妈说现在的街上不论白天还是夜里,总有好多人,很热闹的。” 沈静睁开眼睛:“是,热闹极了。” 顾理初见他赞同自己的话,便继续学舌:“阿妈说日本人投降了,所以大家都很高兴。” “是,高兴极了。” 顾理初本来还有话说的,可是看沈静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便也失了兴趣。只扯了他的一只手晃来晃去:“走吧!沈先生,走吧!” 沈静叹了一口气,强忍了头晕,硬撑着站起来:“走个屁!跟我上楼睡觉去!” 顾理初没想到他忽然变了口风,便很失望,又不敢违抗,只好低着头,跟着沈静慢慢的走回卧室。 沈静倒是没有食言,下午最热的时候,他开车带着顾理初上了街。车中闷热的简直没法形容,顾理初出了满头满脸的汗,再不闹着要出门了,只哼哼唧唧的表示想回家。沈静见目的达到了,便把他先送了回去,自己又驱车前去陆公馆处窥视情况。 顾理初只被沈静送到了院门口,所以不得不独自顶着太阳往楼里走。偏巧这时邻家也回来人了,正是荣家父子。只见那父亲依旧是包装精美,雪白衬衫上几乎是既无皱褶也无折痕,一张脸被压下来的凉帽帽檐挡了大半。单手插在裤兜里,走起路来气度甚是潇洒,而且皮鞋和墨镜一齐反光,堪称是闪亮登场。而跟在一边的荣熙则被晒的满脸通红,紧赶慢赶的跟着他父亲。幸而那孟管家忽然从院外跑了进来,给这父子二人撑起了阳伞。 顾理初一见荣熙就打怵,虽是许久不曾接触过了,然而那印象根深蒂固,所以此刻他下意识的就往旁边躲了躲,好像怕荣熙会跳过栏杆过来欺负他似的。那荣熙人小鬼大,早也觑见了顾理初,却不动声色,一路只是随着他父亲向前走。待到他父亲进了楼了,他才又悄悄的回转出来,隔着栏杆叫道:“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理初不想理他,径直就要进门,不想那阿妈忽然迎出来拦住去路:“阿初少爷,你先在这台阶上歇一会儿,等我把客厅里的地毯刷干净了再进来!这儿阴阴凉凉的,我再去给你拿瓶凉汽水喝。好不好?” 顾理初听了这话,只得说好。而那阿妈抢时间干活,所以立刻又回去了。 荣熙把头从栏杆的空隙间整个儿的伸了过来:“哎!你怎么不理我?欠揍吗?” 顾理初向后退了几步:“你要是打我,我就让沈先生去找你爸爸!” 荣熙一听这话,顿时就勾起了旧恨。咬牙切齿的恐吓道:“沈先生有什么了不起!我听说他是大汉奸呢!以后一定要挨枪子儿的!到时候看谁给你撑腰——” 荣熙就只说到这里,因为那孟管家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忽然从后面窜出来,一手捂了他的嘴,一手拉了他的手,不由分说的就把他拖回了楼内。顾理初愣了一下,心想荣熙大概是又要挨揍了。 至于沈静是不是汉奸的事情,他则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首先,他并不懂得汉奸是个什么东西;其次,就算有人仔仔细细的向他讲解了,他也未必能听明白;第三,就算他听明白了,也不会产生什么感触。 这时阿妈把汽水拿出来递给了他,又拿了个草垫子放到台阶上让他坐下。顾理初见了汽水,就又把荣熙撇到脑后去了。然而他的屁股还没坐稳,汽水瓶口还未碰到嘴唇,那荣熙忽然又溜了出来,这回手里还抱了一只大花猫,隔着栏杆,他先是“喵”的叫了一声来勾引顾理初,见顾理初果然闻声转过头来了,他便又握了那猫的一只爪子招一招:“好不好玩?” 顾理初是最喜欢这些小动物的,又见那猫眯着眼睛,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更觉着很有意思,不由自主的就起身走了过去:“小狗!” 荣熙没听清楚,仰着头问道:“什么?” 顾理初这回看了他一眼:“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2 好胖的小狗。” “你有病啊?这明明是只猫嘛!” 顾理初从小到大,不知为什么,一直分不清猫狗——或者说,他把所有四只爪子长了毛的动物都称为狗,顾理元对他百般教诲,硬是没能改正过来。此刻他听了荣熙的话,倒是很虚心的点点头,重复了一遍:“猫,好胖的小猫。” 荣熙看他对自己又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了。以他这样的一个小孩子,能收服一个成年男子,便觉得很得意:“你要是听我的话,我就带着你玩儿!要不然你这么傻,谁会理你啊!”说着就把那大花猫从栏杆中间送了过来:“借你抱一抱!这是我爸爸养的,你可不能弄伤了它。” 顾理初高兴的伸手接了过来,那猫到了生人怀里,也不在乎,继续眯着眼睛瞌睡。顾理初摸了摸它的脊背,笑道:“这条狗好重啊!” 荣熙听了这话,忽然就爆脾气发作,尖叫了一声:“是猫!!!” 顾理初被他吓了一跳,心想这个荣熙来不来就发脾气,自己还是不要和他在一起玩儿了。便把猫从栏杆中送了回去:“给你吧,我不抱了。” 荣熙瞪着眼睛:“为什么?” 顾理初想了想,觉得不能同荣熙实话实说,想要扯谎呢,头脑有限,思来想去的只挤出一句话:“我现在又不喜欢狗了,我不抱了。” 荣熙拎着猫的后颈,很暴躁的一边说话一边甩那只猫:“你真是蠢死了……这是猫啊!” 他虽是个小孩子,可是因为发育的早,力气已经够大。那猫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如今被他这样没轻没重的甩来甩去,早喵喵喵的开始惨叫,身子也蜷起来,四个爪子乱抓。荣熙冷不防被它挠了一下,立刻就松了手,结果那猫被远远的甩向草丛中,落地时又尖叫了一声,翻身起来箭一样的窜进楼里去了。 荣熙这下子可恐慌起来:“糟了,我爸爸在一楼吃冰淇淋呢……这下坏了!”说着他东张西望了一圈,扭头跑了几步,又折回来,指着顾理初道:“你这扫把星!我一见了你就要挨我爸爸的打!哼,你给我等着吧!”说着三步并两步的向后院逃去了。 顾理初见荣熙慌张成那副样子,自己也不禁随之惶然,趁着荣熙的父亲尚未出门为猫复仇,他也转身跑回楼里——身子躲进大门内了,脑袋却又忍不住探出来,结果他果然看到荣熙的父亲大踏步走了出来,那大胖猫还跟着他的脚边,他走了两步,忽然回身,照着那猫就是一脚,踢的那猫像个皮球一样,腾空飞过好几米,然后结结实实的摔到了水泥地面上——自然只好再一次喵的惨叫了。 而这位摩登父亲踢走肥猫之后,仿佛是感觉步伐轻松了许多,兴致勃勃的就继续向后院走去了。 顾理初把头缩回来,心想这条狗好可怜啊! 沈静拿着一份报纸,心事重重的回了家。 晚报上刊登了陆公馆火灾的新闻,其中也提到了里面残留的三具尸体——已经被烧成了一小堆焦炭,所以不能认定身份。但大多都猜测这就是陆氏父子三人。至于死因,当然是畏罪自杀了。 有这个猜测就足够了,一个人,说他生,但是不见人;说他死,则有现成的尸体。那么时间一久,不管这证据是否充分,他自然也就算是死的了。 “他交待给我的事情,我都办完了。现在,我也该好好为自己做些打算了。” 沈静想到这里,忽然就有了计较。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来,他大喊了一声:“阿初!” 顾理初从楼上咚咚的跑下来:“沈先生,干什么啊?” 沈静对他很温和的笑了笑:“我带你去外面玩两天,怎么样?” 顾理初走到他身边坐下了:“外面?我不想去,太热啦!” 沈静抬手摸摸他的短发,然后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我们可以走的远一点儿……离开上海。” 顾理初立刻坐直了身体:“那是去哪儿?” 沈静对他笑了笑:“你别管!跟着我就是了!” 第42章 陆选仁登上飞机时,正是八月二十五日的凌晨。 这是一架非常破旧的mc运输机,为了节省燃料,里面的座位已被拆除。所有人都只好席地而坐。陆新民服药之后便一直处于昏沉状态,陆振华双手把他抱到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前睡觉。 钱季琛坐在一边,抬手扶着自己的皮箱。偶尔瞥一眼身旁的钱子涵——他的大儿子。 他那个家里,孙男弟女加上姨太太们,足有个上百的人口。可他就只带出了这个儿子。没办法,其实哪个都舍不得的,真是没有办法。 飞机内一片轰鸣,这五个人,加上飞行员身边的东山敬,就这样沉默着坐在轰鸣之中。窗外的天光渐渐转明,陆新民忽然哼了一声。 这一声很轻微,搂着他的陆振华都没有留意,陆选仁却听到了,赶忙挪过去摸了摸陆新民的脸。陆振华腾出一只手伸进衣兜里,同时把嘴凑到陆选仁的耳边大声问道:“要吃药吗?” 陆选仁盯着陆新民,见他哼了那一声之后便再无动静,似乎并不是要醒转过来。便摆了摆手,然后重新坐了回去。 其实他们此一程的目的地乃是青岛,然而飞机已经盘旋到机场上空时,地面上忽然发来消息,说是盟军刚刚通知了日本:本日中午十二时后日本上空全面禁止飞行,若敢违反禁令,盟军飞机将对之进行拦截和打击。 东山敬听了,顿时方寸大乱,也不向身后这五人讲述事件详情,只待飞机一降落,便匆匆下机去给森田慎吾打长途电话。陆选仁等人被留在飞机里,身体疲倦、腹中饥饿。本拟着可以在青岛机场吃顿早餐的,如今见这情形,心里乱糟糟的莫名其妙,也无心再想饮食的事情了,只一起伸了脖子,聚精会神的等待东山敬归来。 机中几人固然感觉是不适的,然后下机后的东山敬也并不轻松。他从机场跑道一路飞跑到办公处,打完电话后一分钟不敢耽搁,扭头又是狂奔而归。回到飞机上时,他已经累的要伸出舌头来,气喘吁吁的通知道:“诸位,美国人对日本发布了禁飞令。森田将军命令我们直飞日本,必须要在十二点之前抵达!” 陆选仁听了这话,同钱季琛对视一眼,仿佛是要把心中的惶恐相互交流一番似的。 飞机随即再次起飞。机内众人都有些汗毛直竖的意思,因为晓得美国人躲在十二点之后,机枪大炮都预备好了,就对着自己等待开火呢! 如此提心吊胆的熬了一整上午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3 ,飞机果然在十一点四十七分时到达了日本本州上空。这时东山敬的心事卸去了一半,便又有心情回头解释道:“诸位,我们马上就要在岛阴县降落了。” 陆选仁愣了一下:“不是去京都吗?” 东山敬答道:“是这样,因为我们此行是极为机密的,而京都等地美军随时都可能进入,所以森田将军下令,让飞机改在岛阴县的米子市降落。不过诸位不要担心,这里离京都很近,我们可以乘坐汽车前去的。” 陆选仁尚未回答,飞行员忽然用日语大喊起来。原来下面这机场久经盟军轰炸,跑道早成了坑坑洼洼的一片,上面还散落着被炸飞机的残骸,无论如何是不适宜飞机降落的。东山敬刚刚松了一口气,如今听了这话,立刻又把心提了起来,通过舷窗向下望去,果然只见到了一片废墟似的所在。而后面那陆选仁同钱季琛二人,因为曾是在日本留过几年学的,颇通日语,早听懂了那飞行员的喊话,便也随着向窗外望去。 飞机既无法降落,又没有别的跑道可以替代,只得在机场上空一圈圈盘旋,偏偏这时燃料又尽了,油压表上红灯一个劲儿的闪烁,东山敬也没了主意,倒是飞行员还有些经验,索性狠了心进行迫降。结果飞机在那起伏不平的跑道上磕磕绊绊的溜出老远,最终脱离跑道,一头扎进了机场左近的松林里,受到了阻力,才算是勉勉强强的停了下来。此时机内的人都被颠的七荤八素,亏得飞机的窗门都是密封的,否则早像热锅里的炒豆子一般,直接蹦出去了! 飞行员惊出了一身冷汗,扭头再看这几名乘客,也都是面色苍白,五官扭曲。幸而无人受伤,也就算他是成功的完成了任务。 打开舱门,东山敬带着头跳出飞机,随后的几位也手脚并用的从机舱内连滚带爬的逃了出来。此时正是正午,机场上空无一人,唯有烈日当空,烤肉似的烤着下面这七个人。东山敬站在这片小松林里仰头四处瞅了瞅,只见这松林内的松树已被大半摧折,并不能用来遮阴,指着机翼下一块平整地方道:“请稍等片刻,在这里避避太阳吧,我马上就去找汽车来!” 陆选仁见他要走,其实是暗暗的有些不放心的,可是事已至此,身在人家的土地上,自然也就不能挑东捡西,只好和颜悦色的答道:“好的,辛苦你了。” 东山敬带着那飞行员就此离去。陆选仁和钱季琛年纪大了,陆振华又要顾着陆新民,只剩钱子涵一人算是年富力强毫无负担的,便自告奋勇的又爬回飞机内,将那几只大皮箱运了出来。陆选仁自己两个儿子,不好意思把这力气活全扔给钱子涵,便走过去扶了陆新民坐下,让陆振华过去帮忙。 钱季琛冷眼看他抱着陆新民,心想与其凭他带着这么个废人,不如把名额留下来,让自己再带一个伶俐的儿子出来。但这种事情,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也晓得,若单凭自己的面子,森田慎吾是不会同意动用军部飞机接他来日本避难的。 摸出身上带着的军用水壶,钱季琛拧开壶盖喝了一口,然后递给陆选仁:“小陆!” 双方若是相识的太久了,年轻时的称呼就不易改口。陆选仁十几二十岁时,钱季琛叫他小陆;陆选仁五十多岁了,还是被称为小陆。这个叫法,旁人听了都觉得好笑,陆选仁倒是无所谓,小陆就小陆,反正不管他老到什么地步,也总要比钱季琛小上几岁的。 接过水壶,陆选仁先试着给陆新民喂水,陆新民在飞机降落前又吃了药,现在虽没有睡,但是睁着一双眼睛只呆呆的望天,水壶送到唇边了,他也无动于衷。陆选仁轻声问道:“新民,你不渴吗?” 陆新民还是望天,一言不发。陆选仁没有办法,便自己喝了一口后递还给钱季琛。 钱季琛拧上水壶盖子,口中自语道:“那个东山怎么还不回来——你说,咱们接下来会被送去哪里?” 陆选仁一手摸着陆新民的短头发,表情平静的答道:“森田倒是答应过我,会让我去京都附近隐居。你不要担心,只要我还平安,你就一定没事的。” 钱季琛自嘲一笑:“我不过是个社会部长,应该还入不了蒋委员长他老人家的眼。大概就此没了,他们也不会大张旗鼓的来找。” 陆选仁瞥了他一眼:“老钱,我同你打赌,十天之内,你的通缉令就会发出来!十天之内,你信不信?” 钱季琛狐疑的想了想:“通缉令是会发的,但决不至于这样快。小陆,如果真是十天之内发出来了,我请你吃饭!” 这时站在机翼上的钱子涵忽然大喊起来:“有卡车开过来了!” 卡车里坐着的,正是东山敬。而那位飞行员也摇身变成了司机,抛下破飞机,改开破卡车。同来的还有米子市的市长。那卡车的后斗处虽是支了布篷的,然而天气这样热,那布篷之下的温度也是奇高。市长到了这个时候,便不得不让出驾驶室内的好位置,挪到后斗里去烫屁股。与他一起烫屁股的,还有陆振华和钱子涵。那钱子涵略大几岁年纪,是个懂事的,虽然从军事委员会秘书长骤然落到这种境地,但并不抱怨什么,而且竖着耳朵,比往日还要警觉许多。而陆振华做了着许多体力劳动,又没有吃到早饭,便有些蔫头耷脑的,坐在那里委顿成了一堆。 这卡车在被轰炸过的柏油路上蹦蹦跳跳的走了许久,才在下午两点时到达了市政府。市长跳下车,又要想法子去给这几位落魄的中国大员们弄点饭吃——然而哪儿又有饭吃呢?年轻男人都打仗去了,留下来的老弱妇孺们都穷的要吃草。即便是市长,家中也只有一点点大米了…… 市长在东山敬的逼迫下,无奈何,只好把自家所有的米都奉献出来做了饭团子,又弄了点咸萝卜条用碟子盛了,干干净净的摆在了饭桌上请远客享用。远客们饿了大半天,如今见了这等饭食,先是一惊,然后便伸出手来,一言不发的抓起饭团子向口中塞去。 陆振华和钱子涵正值壮年,自然饭量大些,饿的狠了,也就不择食。而陆选仁同钱季琛吃了几口,觉着实在是不堪入口,便擦手停下来。陆选仁扭头用日语问那市长:“能不能给我弄一点牛奶来?一小杯就够了。” 市长很挠头,因为首先这里并没有喝牛奶的习惯;其次,这里也根本就没有奶牛,只有耕地用的几头老黄牛。陆选仁见他一脸的为难,便转向东山敬道:“我的儿子不能吃饭,他需要一点流食充饥。” 东山敬又累又饿,吃饭时又抢不过陆振华和钱子涵,到嘴的只有一个饭团子,就觉得这几名中国人实在自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4 私,不想再去理会帮忙,可转念一想森田慎吾马上就要乘军舰回国,到时肯定要同这姓陆的老头子见面。为了防止这老头子在森田慎吾面前嚼自己的舌头,东山敬只好硬打精神的回答道:“我来想想办法吧!” 他所想的办法,就是跑去一户孕妇家中,硬要了一小碗人奶回来。陆选仁用小勺舀了奶水喂了陆新民,见他果然一口口的咽下了,心里才安定起来。心里一安定,精力也恢复了许多。开始询问东山敬道:“今晚我们住在哪里?” “市里有一家旅馆,先前是陆军俱乐部,现在空下来了,正好可以住人。” “什么时候去京都?” “明天就可以出发。” 陆选仁点点头:“森田大将什么时候回日本?” 东山敬笑了笑:“这个……我还不知道。” 陆选仁知道这东山敬同自己不说实话,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问题,便又点了点头。 东山敬所说的陆军俱乐部,在军队投降后,早已人去楼空,里面的家具也被搬光了,只剩地下横七竖八的几张破烂地毯。不要说床,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东山敬说不得,只好又去逼着那市长找来几领草席铺在地上了,请这五人委屈一晚。这五人没想到自己居然要睡在草席上过夜,果然很委屈。可也没有办法,只好勉勉强强的躺下了——之前还满心的不痛快呢,不想一旦躺下了,就觉着浑身的关节都松开了一般,那股子困乏由里到外的发出来,立时就摊开四肢不想再动了。只有陆选仁心事沉重,翻来覆去的直到半夜时才睡着。 陆选仁在日本辗转反侧,留在上海的沈静也是难以成眠。 今天上午,他在火车站,被军统的特务给拦了回来。 不但是拦了他的人,还把他的行李强行打开来搜检了一番。幸而他没有带什么犯忌的东西,不过是一些衣物同钞票而已。 他也是做过这一行工作的人,晓得自己已经是被人盯上了,再做其它的挣扎也没有用。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家里等着——等着生或等着死。不过说起来,他毕竟是在政府解散前辞了职的人,不应该被算作“伪政府要员”,应该得到宽大处理。 当然宽大不宽大的,全凭当权者一句话。沈静自己,是绝无一丝选择权力的。 沈静本来在陆选仁走后,就焦虑恐慌之极,如今发觉自己果然已经上了军统的黑名单,便更是抓心挠肝的胡思乱想。睡觉是不能够了,他睁着两只眼睛熬到天亮,可熬到天亮了又能怎么样呢?他把睡眼朦胧的顾理初扯下床搂进怀里——温暖柔软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馨香气息,是一点毫无意义的小安慰。 “阿初……”他坐在床边,把脸贴在顾理初的胸前:“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也许你哥哥在不久之后就会回到上海了,你高不高兴?” 顾理初低下头,大睁着眼睛望了沈静的头顶:“哥哥?” 说完这话,他扭头向窗外望了一眼,仿佛他哥哥马上就要出现在他面前似的。 沈静虽是没有抬头,可是一只眼睛偷瞄着他,见了他那副举动,便知道他一定对他哥哥是思念心切,当下心里就是一凉,说出那话的声气也不对了,酸溜溜的带着冰碴子:“到时候你同你哥哥继续过好日子,我这做汉奸的,就要被送进监狱了关上一阵子,然后拉出来吃枪子儿了。过了一年两年,大概你就要把我这个人忘了个一干二净了吧?” 他说这话,纯是为了泄愤,并没有想得到什么回应。哪知顾理初却抬手拍拍他的后背,然后弯下腰,把面颊在他的头顶上蹭了蹭:“沈先生,你要是不想我走,我就不走。” 沈静骤然抬起头:“傻东西,少同我讲这些好听话!你舍得你哥哥?” 顾理初望着沈静的鼻尖,闷声闷气的答道:“我哥哥离开我,我心里很难过;我要是离开你,你也一定很难过。我哥哥不要我,你要我,我不想让你难过。” 他这一番话,完全出乎沈静的意料,登时便怔了怔,然后就用尽全力的把顾理初抱了个死紧,口中语无伦次的说道:“好阿初,我没白疼你两年,有你这句话就好,我知道你不能骗我,你就是骗我,我也认了!” 顾理初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却不挣扎,只又扭头望了望窗外。 如此过了两天,沈静虽然终日惶惶,可是却也平安无事。只是沈家门口的街对面处忽然添了一家修鞋的摊子,沈静晓得那是军统派来监视自己的特务,这种伪装的小伎俩,实在低劣之极。他有时候在院子里走一走,看那修鞋者被太阳晒得半死不活,便心里暗笑,故意的站在大门口盯着他瞧。后来那修鞋者与他之间也是心照不宣了,索性支起了一把大阳伞,把修鞋的木箱子倒扣过来当成桌子,掏出一副纸牌往上面一扔,招呼道:“沈先生,要不要过来玩两把?” 沈静想了想,打开大门走到那鞋摊前坐下:“那就玩两把吧!” 第43章 沈静同那修鞋者略接触了几次,渐渐也相熟起来。表面上相处的一团和气,其实话里话外都在互相试探。可惜二人无论是头脑还是心计,都堪称势均力敌,所以枉自劳心费力,并没有从对方口中套出来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这天,修鞋者又照例撑着大阳伞在路边坐班。沈静给他送了些冰镇汽水来,二人就此又开始闲谈。沈静状似无意的问道:“你知道陈柏生吗?” 修鞋者低着头把纸牌掏出来:“知道。你也认识他?” 沈静摇摇头:“不认识,只是听说过而已。” 修鞋者喝了一口汽水,一面唰唰洗牌,一面笑道:“呵呵,说起来,沈先生先前和他还是同行吧?” 沈静瞄了他一眼,随即也笑道:“我一个在集中营管事儿的,哪里能与你们军统的人同行?” 修鞋者用一张纸牌指了指沈静,笑嘻嘻的说道:“沈先生,你少来同我打马虎眼。都知道你管着一个特工分部呢,还说不是同行?” 沈静摇摇头,满脸的无奈:“唉,分部的具体工作都是由陆先生亲自负责的,我不过是在那里挂名而已。况且我身体不好,良心上也是过不去,所以没干多久便辞了职,早就是平头百姓了。” 修鞋者听了这话,便转了话题:“陆选仁有点本事啊!” 沈静以手抚胸:“别提了,你一提他,我心里就难过。陆先生对我有知遇之恩,可是在国难关头抛弃民族大义,失了晚节,末了又落得这样惨死的结局,我真是……唉!” 修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5 鞋者见他不说实话,便把纸牌放到箱子上,故作爽朗状:“不说了,玩牌!” 然而玩了三五局之后,修鞋者又蠢蠢欲动的开了口:“沈先生,其实我倒替你觉得不值呢。你看如今虽然日本倒了台,可是现任的官儿们,除了有几个位置顶高的,其余也并没有受到怎样的牵连。你这样轻的年纪就结束了仕途,未免太可惜了。” 沈静扔出一张纸牌,同时正色道:“话不是这样讲,我先前虽然在集中营做过一段事情,但也并非出自我的本意,不过是跟错了领导,不得已而为之的。至于仕途之类的话,替日本人做事,那算什么仕途?歧途还差不多!做人嘛,节操道德是一定要有的,否则纵是升官发财,也不过落人笑骂罢了!” 修鞋者听沈静骤然变出一副圣人口吻,便暗想这人实在狡猾,倒很有点研究的价值。 二人一时无话,专心出牌。这条街还算僻静,也无汽车经过,除了荣家偶尔传来男孩子的吵闹声之外,周遭竟是一片岑寂。这时街上远远的走来一个人,沈静眼神不好,尚未留意,那修鞋的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下意识的就扭头望了一眼,见是个小孩子,便转过脸来,继续整理手中的一把纸牌,刚要扔牌,他忽然感觉这小孩子竟像是径直向自己这边走过来的,便起了警惕,转头又望了过去。 沈静见他目光不定,便也随着扭过头去,这回他倒是先看清了来人——竟是春山玉树! 这可大出了他的意料,当即恨不能就扔下纸牌逃回家中。然而春山玉树见他转过头望向自己了,便表情严肃的向他微一躬身,然后走到近前开口问候道:“沈主任,好久不见。您好吗?” 沈静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对他苦笑:“我还好,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春山玉树穿了一身便服,是深色长裤浅色衬衫,乍一看仿佛比荣熙还要矮一点,面相也稚嫩,实在好像一名小学校里的学生。他仰头对沈静道:“沈主任,我很快回国,来向您道别。” 沈静没想到这个小瓶塞能在临走时还想着自己,倒也有点小感动,便拍拍他的肩膀道:“是么?真是……祝你一路顺风吧!” 春山玉树没有回答,只一本正经的向他又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沈静望着他那小小的背影在路上渐行渐远,心中却也生出了淡淡的伤感。其实他是顶讨厌日本人的,但是对于春山玉树,他可没有一丝反感之意。 这时,旁边的那修鞋者忽然微笑的发了话:“这是‘沈主任’的日本同僚了?情谊还是很深厚的嘛!” 他这话刚一出口,便见沈静恶狠狠的白了自己一眼,而后便转身向家中走去了。 沈静在家中闷了一天,翌日出门时,发现那修鞋者居然不在。到了第三天,修鞋者依然没有来。他不知道这又是什么用意,可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所以也不大在乎,只在楼内同顾理初厮混。大白天的也不出卧室,扯着顾理初同他做床上运动。顾理初自然是很不乐意的,可是又拗不过沈静,只好光溜溜的躺在床上,任他又亲又摸。 沈静是自得其乐,激动的还有些气喘吁吁,一面对顾理初上下其手一面还询问道:“傻子,你就没有点感觉吗?” 顾理初一脸天真的答道:“我感觉很热啊!” 沈静把他的手拉过来覆在自己的下身上,然后一面吻着顾理初的脸一面含糊的问:“你说,是用上面还是用下面?” 顾理初用手攥着沈静胯下那根硬邦邦的东西,不假思索的答道:“上面。” 沈静把嘴唇移到他的胸前轻咬一口,然后把顾理初向下面推去,口中笑道:“你就那么怕我碰你的小屁股?” 顾理初趴在沈静的双腿间,毫不犹豫的张开嘴把那东西的前端含进口中,并且用舌尖轻舔了一下。沈静立刻抽搐似的仰起头,并且还虚弱的哼了一声,这种事情,顾理初做的次数多了,已经堪称是轻车熟路。但他依旧不能理解为什么沈静会因此呻吟颤抖——沈静也对他做过同样的事,可只让他觉得疼,而且是疼了好几天。 在最后关头,沈静猛然抽身而退,把精液尽数射在了顾理初的脸上。 这是顾理初最反感的行为——他非常讨厌精液的味道,闻到了就要蹙眉撅嘴的表示不满。可是沈静偏偏就喜欢把精液弄的他满脸都是——甚至是直接射进他的口中,然后捂了他的嘴,逼他咽下去。 顾理初用手抹了把脸,那东西黏糊糊的,不是用手可以擦净的,而且一抹之下,还把一点精液揉进了眼睛里去。沈静坐起来,见顾理初低着头,正表情痛苦的用力眨眼睛,顿时就哈哈大笑,并且伸手从顾理初的面颊上刮了一指头,不由分说的就往他的嘴里捅。顾理初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舌尖上已经尝到了精液的味道——温热微咸的,那股子腥臭气息简直能把他熏的从床上掉下去! 他扭头对着地上呸呸的吐了两声,然后跳下床,光着屁股跑去浴室,哗哗的放水洗澡。沈静在床上缓了口气,也翻身下地,跟着进了浴室。站在门边,他见顾理初正坐在浴缸里,往脸上脖子上涂香皂。便凑过去坐在缸沿上,开口问道:“我就那么脏吗?” 顾理初用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着脸,眉头皱起来,只回答了一个字:“臭!” “男人都是这个味道嘛!难道陆新民不是吗?” 顾理初把毛巾在水里搓了搓,捞出来继续擦脸:“陆先生不在我脸上撒尿!” 沈静俯下身,鬼头鬼脑的笑问:“不在脸上,在哪儿?” 提起陆新民,顾理初似乎也有些不耐烦起来,把毛巾又扔回水中,他大声答道:“当然是在洗手间啦!陆先生是不让人看他的!”说到这里他忽然吹了口气——刚才已经刷过牙了,可还是觉着嘴里残留着那种气息。 沈静看他烦躁的有趣,就笑嘻嘻的逗他说话:“告诉你多少次了,那不是尿。” 顾理初把头扭向墙壁,表示拒绝听他说话。 沈静跳进浴缸,硬把他的身子扳向自己:“哎,你要是不高兴,那你也在我身上尿一次好了!怎么样?” 顾理初看了他一眼,随即摇摇头:“我才不呢!” 沈静把手插进他的腋下,作势托他站起来:“来,尿吧!” 顾理初被他硬拉了起来,又见沈静果然坐在了自己面前,不禁手足无措,一个劲儿的摇头:“我不,我……” 他还在结结巴巴,不想沈静忽然伸手在他的大腿上用力的拍了一巴掌,同时咬牙切齿的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6 催促道:“快点儿!” 顾理初被他吓的一激灵,登时就失了控制。恰巧他先前喝了一肚子的冰镇汽水,这回全数交出,一股脑的都浇在了沈静的头上。 而沈静却并不躲闪,只是低着头嗤嗤的笑,仿佛是异常的兴奋。 顾理初很羞愧。 他独自躲在楼后的阴凉处,不想见到任何人,尤其是沈静。幸而大下午的,人都躲在屋内乘凉,也不会让他见到。 晚饭时分,睡醒了的沈静出来把他拎了回去。坐在饭桌前,顾理初沮丧的连筷子都拿不动了。沈静见他不吃饭,就问道:“你又想吃什么了?趁着天早,我带你买去!” 顾理初叹了口气,抬头望着沈静道:“沈先生,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顾理初瞬间降到蚊子的音量:“我不该……那个……把你弄脏了。” 沈静没想到他还在牵挂着这件事,便用筷子敲了下盘子:“行了,我可不嫌你脏!快吃吧!” 顾理初溜了他一眼,无奈何,只好抄起筷子,往口中扒了一点米饭。 二人正默默吃着呢,忽然外面响起了一阵汽车喇叭的声音。沈静拿着碗的手立刻随之抖了一下,起身快步走到窗前向外望去,见是荣家的汽车正在往院内开,才放了心,端着饭碗走了回来。 吃了两口,窗外又是一阵汽车响,沈静便咕哝了一句:“这家可是够热闹的了!”话音未落,那汽车喇叭竟是连着叫了起来,呜呜呜的响成一片。沈静忍不住放下碗又走去窗前,这回一看,倒是吃了一惊。只见荣家那辆汽车已然停在院内,现在叫嚣的那辆乃是正对着自家大门。又有一名西装男子,手提着公文包,正站在大门前张望。 沈静回头吩咐顾理初道:“你吃你的,别出来!”然后出门跑上楼,找到手枪别在了腰间。深吸了一口气,他这才慢条斯理的出了楼,向院门走去。 院外的西装男子见他走来了,便彬彬有礼的一笑:“您好,请问这是沈次长家吗?” “沈次长”三个字好像三个小炸弹,崩的沈静一颗心都沉了沉。幸而他随即便调整了情绪,语气轻松的答道:“我就是沈静,不过我早已辞去警政部次长一职,所以沈次长这个称呼,倒是不大对劲了。” 院外那人听了,也不争论,只依旧微笑着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请柬,隔着院门递过来:“明晚六时,我们军统局戴局长在杜美路的公馆内举行晚宴,还望沈次长届时能够光临。” 沈静接过请柬,打开扫了几眼,又抬头看了看那男子:“晚宴?我如今不过一届百姓,似乎不大适宜参加你们的晚宴。我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男子微笑着插了嘴:“沈次长,我只是奉命行事,而且这晚宴的客人名单,都是戴局长亲自拟定的,本人只负责传达工作。明天的晚宴,戴局长是非常看重的,所以还请沈次长准时出席吧!”说到这里他后退一步:“真是打扰您了,再会!” 沈静拿着请柬,好像拿了一团火似的,拖着两条腿走回了楼内。 顾理初已经吃饱了肚子,正坐在桌前发呆。沈静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道:“阿初,卧室床头的柜子里有些钱,我要是不在家了,你可以拿来买东西。” 顾理初仰头望着他:“你要去哪里啊?” 沈静若有所思的低着头,犹豫半晌又接着道:“不去哪儿,随便说说罢了。” 翌日晚上六点,沈静不情不愿的、心惊胆战的开着车去了位于杜美路七十号的公馆参加这个莫名其妙的晚宴。 他出发的并不算早,等抵达目的地时,发现公馆前的马路上已是沸沸扬扬,各式轿车鱼贯而来,从公馆门口一直停到了一里地之外。他低着头,企图混在人群中走进去。不想没走两步,就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沈主任?” 他应声回头,很惊奇的看到了曾锡言。 沈静自从离开集团生活所后,也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过这个人了。只听说他后来被调去南京,做了森田慎吾的随行翻译。而和先前相比,这曾锡言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脸面雪白,背头锃亮。见沈静回过头来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睛,然后微微躬身一笑:“沈主任,好久不见了。” 沈静也微笑起来:“是你……真是好久不见了。听说你被调去了南京?” 曾锡言点点头,一路走一路答道:“是的,我也是新近才回上海。沈主任,您近来可好?” 沈静摆摆手:“我早辞了职,可不是什么主任了。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我如今么,就是赋闲在家,正好养病。你呢?” 曾锡言答道:“我……也是差不多吧。对了,听说这次晚宴的规模不小,周市长、缪院长、丁省长都来了。” 沈静心神不定的向四处张望一番:“是么?那还真是……不知道他这是什么用意。” 二人且谈且走,虽在开始时都有些战战兢兢,不过进了公馆之后,见周遭灯火灿烂、弦声悠扬,倒是一片荣华富贵的太平气象。一颗心便渐渐平定了些。其间又碰上了许多熟人,相互之间小心翼翼的寒暄着,同时暗地里琢磨着对方将来可能落得的下场。待到入席时,依旧气氛祥和,沈静同曾锡言坐在一起——明明先前是心存芥蒂的两个人,隔了许久再相见,倒有点老朋友的意思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座上众人还只是低声的嘁嘁喳喳,并无人敢高声谈笑。幸而那戴局长站了起来,操着一口浙江官话道:“抗战八年、如今终于取得了胜利!在座的诸位,有许多人都曾在抗战期间、出任伪职。不过呢,我也相信,其中是有着各种原因的!从今天起,只要诸位能立功赎罪,政府自然就会宽大为怀、既往不咎的!诸位要相信蒋委员长、相信政府!” 座下众人听到这里,顿时一齐松了口气,自觉又见着活路了,那脸上不由自主的就现出了笑影儿来。那戴局长拖着长声,很是长篇大论了一番,若是平时,大概无人爱听;可放在现在,那就如同纶音佛语一般,众人竖了两只耳朵,唯恐漏下一字一句。 待到那戴局长发言完毕,侍者们又重新上菜,这回众人没了心事,便将注意力转到了吃喝上,顿时席上就热闹起来。又有人见是无事的了,便借着空儿偷偷溜走,这溜走的人中,就有沈静一个了。 沈静是素来讨厌赴宴的,因为既不能像别人一样大饱口福,又有被迫喝酒的危险。他那个胃肠纸糊的一般,非得精心保护,否则就要闹毛病。此刻他跑出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7 公馆,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自己的汽车,然后便毫不犹豫的向家中开去。一路上心情愉快,便将车窗打开了,让那夜风吹进来,也凉快凉快。不想刚开到街口,便发现有人在那里乱停车,挡住了道路。沈静把头探出去望了望,只见前方已经有人下车前去疏通,便安心的靠回座位上等待。 这时旁边又有汽车停了下来,沈静无意间扭头瞥了一眼,哪知那车上的人就等着他这一眼呢,他的目光刚射过去,那人就咧着嘴做了一个狞笑:“沈主任,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沈静睁大眼睛望着旁边车中的人,舌头当即有点打结:“潘、潘世强?” 潘世强把一只手臂横搁在车窗上,那表情就别提有多得意了:“听说沈主任一直在找我啊,现在我人在这儿了,不知沈主任到底是有何贵干啊?” 沈静看看前方,拦路汽车的主人已经被找了来,正在那里倒车让路,暗想若是单个儿的走了,恐怕要让这姓潘的在路上找麻烦,不如转回去,等宴会散了,再同人流一起离去,倒还把握些。思及至此,他便和颜悦色的向潘世强笑笑:“不,没什么事了。”说着就要倒车后退。那潘世强见了,早猜出沈静的心思,故意大声道:“沈主任,你跑什么?” 沈静哼的笑了一声:“潘老板先走吧!我不急。” 潘世强身上有事儿,而且这沈静不是现在可以动得的人,又听他满口服软的话,便也就先把那仇恨压了下来,只开口道:“沈主任,我好容易又回了上海,过两天我可得找你好好叙叙!你等着我吧!”语毕,便令司机开车先行走掉了。 沈静心中暗暗叫苦,先前的那种轻松心情也不见了,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一路疾驰回了家中。 第44章 沈静自从见了潘世强之后,便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很是萎靡了几天。心里犹犹豫豫的,又起了先前那番跑路的意思。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的根基都在上海,出去了便是两眼一抹黑;况且军统的戴局长已经许下了那样美好的诺言,让人听了,先前生出的种种危机感不由得就一扫而空;再有一点,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想除非自己效仿陆先生,一气儿跑出中国了,要不然在哪儿都是安生不下来的。 因为这几个理由,他那番心思便是一闪而过,随即就被压下来了。而他这人的生命力,一贯都是坚韧如野草一般的,萎靡几日后,见潘世强并没有上门寻仇,便稍稍的宽了心,又重新的打起了精神。他这辈子,小时候是有闲无钱,大了后是有钱无闲,如今好容易钱闲两样凑到一起了,他便琢磨着如何能让自己过的舒服点。 不过对于一个从来没经过什么好日子的人来讲,坐在房里是想象不出那所谓舒适生活的真实面目的。沈静觉着只要能吃饱饭、睡足觉,身上再没有什么不自在,那就是顶好的日子了。 这天傍晚,刚刚下过一场雷雨。院子里积出一个水洼来,顾理初赤脚穿了双木屐,在里面趟来趟去。沈静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低头翻着一本日历,口中说道:“哎哟,明天就是中秋了,我还不知道呢!” 顾理初闻声回头:“中秋吃月饼。可我不爱吃!” 沈静点点头,一本正经的回答:“我也不爱吃,月饼馅子不好消化。” “豆沙馅的还好一点,但是太甜了。” 沈静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枣泥的吃吗?” 顾理初踢了一趟水花:“不吃。” 沈静抄起一把团扇摇了摇:“难得有闲心过个中秋节,我看那阿妈的手艺一般,明天还是叫外面馆子送来一桌酒席吧。” 顾理初对这个不感兴趣了,一门心思的想在水洼中踩出几个水泡来。 沈静又扇了会儿扇子,觉着周围好像有蚊子似的,便起身道:“进房吧,当心咬你一身的包!” 顾理初却笑嘻嘻的摇头:“再玩一会儿,一小会儿!” 沈静摇着扇子,自己回房了。 这时荣家那边的大门处忽然热闹起来。只见荣熙拎着几个纸包欢天喜地的走在前面,他那父亲空手跟在中间,又有殿后的孟管家一名,两只手至少拎了八个袋子,被坠的腰都弯了。这一家三口形态各异的穿过院子进了楼,虽是一路上一言不发,可是那种快乐的气氛,却是可以让人很明显的感觉到。 顾理初抬头瞧了一眼,随即继续自得其乐的踩水花。不想那沈静虽然自己回了房,可是左思右想,总觉得外面蚊子无数,便又走出来,把顾理初硬给拖了回去。又打了一盆水,让他把脚洗干净。 顾理初坐在床上,用鼻子拐着弯儿的嗯了一声,表示不情愿。沈静蹲下身,抬过他一只脚来插进水盆里:“撒娇也没有用,乖乖的陪着我睡觉!” “可是天还没有黑呢!” “闭上眼睛就黑了!” “睡不着啊!” 沈静为他把一只脚洗干净了,然后抬起头,一边洗另一只一边说道:“这么喜欢玩水,明年夏天带你去海边玩。去青岛好不好?” 顾理初摇摇头:“海里有鲨鱼,鲨鱼吃人。” 沈静在他的脚底轻轻挠了一下:“鲨鱼不吃小傻子!” 顾理初怕痒,被他这样一撩拨,条件反射似的就蹬了一下腿,正好把沈静踹的坐倒在地上。顾理初先是吓了一跳,而后看见沈静笑嘻嘻的爬起来作势要向自己扑,便转身飞快的爬到床中央:“我不是故意的。” 这时沈静已然跳上床来了,两人先是又笑又叫的滚作一团,而后顾理初忽然向旁边一躲,慌里慌张的大声道:“不玩了!不玩了!” 沈静仰面朝天的翻过身来,只见那胯下的裤子又被支出了一个小帐篷。他伸手在顾理初的脚上摸了一把:“好好好,不玩就不玩。反正我今天也玩不动!” 第二天,沈静早早的起了床。拉开窗帘望出去,只见天空晴的一碧如洗,阳光明媚的让人心里都亮堂了。就不由得高兴起来,回去推顾理初起床:“阿初,醒醒,还睡?” 天气热,顾理初也没有盖被,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滚了一夜了,短裤退下去,露出了半个屁股。他是睡的正酣,忽然被人打扰了,便哼了一声,把身子蜷了起来,并不肯醒。 沈静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又不忍心惊动他了。于是便独自去洗漱,然后房里房外的走动,就觉得闲不住,可又没有什么事情做。 站在客厅中央,他摸着下巴四周打量着,心想这家里似乎有必要添置一些家具了,要不然总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8 像是个临时住所。——重新订做一套家具,然后把地毯全部换掉,还要四处摆放一些花草,院子也要重新铺草坪、后面的小院子可以种几棵果树,再多找几名佣人……算起来,要做的事情还真是多啊! 他找来纸笔和一个算盘,开始计算这一切开销的总数额。正一笔笔加的入神时,忽然窗外传来汽车喇叭声。他先还没理会,后来听这噪音还扯着长声响个没完了,便走到窗前向外望去。一看之下,不禁头疼:原来又是一辆汽车停在自家门前;又是一个西装男子夹了公文包在拍大门。 沈静扔下笔,懒洋洋的下楼走了出去,心里就琢磨着可能是晚上有点什么事儿。果然,那西装男子见了沈静之后,便从公文包内抽出请柬隔着栏杆递了过来:“沈次长,今晚六点,我们戴局长在愚园路的公馆内举行中秋晚宴,还望沈次长届时能够赏光。” 沈静打开请柬看了看,心想愚园路就在自家附近,去的话倒是方便的很。到时先去露个面儿,然后再悄悄的回来,大概也花不了几十分钟的功夫。应该不会耽误自己和阿初过节。思及至此,他便微笑着点点头:“好,我一定到。” 拿着请柬回了房,他在账单上又添了一笔。除了佣人之外,门房也是必需的。否则让自己这么天天的跑出去开大门,实在是有点不像话。 这时顾理初也起床了,睡眼惺忪的走下来看了看沈静,然后就转身要回去洗漱。沈静一手执笔,一手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拍完之后有感而发:“圆滚滚的,胖了!” 顾理初没听清他的话,所以并不理会;沈静也继续低头打算盘。过一会儿阿妈来了,便张罗着开了早饭,又四处搞卫生。沈静嫌烦,便带着顾理初出去逛了大半天。后来约莫预定的酒席该被送到家中了,才驱车回来。 因为过节,所以阿妈早早的下工回了家。沈静看看手表,已是五点半多了,便嘱咐顾理初道:“我出去一趟,六点多就准能回来了。你要是饿了,就先自己吃吧!” 顾理初点点头:“我等你。” 沈静低头在他的额头上重重的亲了一口:“阿初真好!”说着拿了汽车钥匙走了出去——走到房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心里忽然就觉着很舍不得似的。便折回去又抱了抱他,嘴里说道:“这回真得走了,要不然就要迟到啦!你乖乖等我啊!” 顾理初答应一声:“嗯,知道了。” 沈静一路开车一路看表,抵达目的地时,正好是只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只见这公馆门口又是停了长长的汽车,将整条马路占去了一半的面积。因为他是预备中途开溜的,所以特地选了个末尾的地方停了车。然后一路步行向公馆大门走去。 愈走近大门,愈能听见里面公馆内传出来的流行音乐,想必是有人在大声的放留声机。沈静步伐轻快的迈过门槛,这时旁边走来一位侍者,先是微一躬身,然后彬彬有礼的问道:“请问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沈静掏出请柬递过去:“沈静。” 那侍者看了请柬,然后便向公馆左边的一扇侧门一伸手:“沈先生,请从这边进。” 沈静没有多想,拔腿就走。那门是半掩着的,他伸手推开,一只脚刚踏进去,就觉着腰中有什么东西一顶,然后再看眼前,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前方已然站了两排华服宾客,一个个面如土色的望着自己,周围又有十几名军警,手里端着长枪,正虎视眈眈的对着这些人。此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来:“往里走!快点!” 沈静回过头去瞧了一眼,发现房门已经被关上。用枪顶住他的是一名年轻士兵,见他不动,便用枪管在他身上用力戳了一下,同时气势汹汹的喝道:“看什么看?快走!”然后不由分说,就将他推搡到了那宾客队伍之中。 沈静知道这是情形有大变化了。祸事当真临头,他反而镇定下来,一言不发的站稳了,静观事态发展。这时,那戴局长夹着个簿子从另一扇门中走进来,笔直的在人前站了,先只用眼神扫射全场,默默的数了人数。然后清了清喉咙,铁青着脸色道:“根据国民政府所制定的惩治汉奸条例,凡当过特任职、简任职、以及荐任独立伪职的汉奸,都须按其职守受到检举!从现在起,你们已然是被捕的人犯,将马上被送去城南的看守所!希望诸位在看守所内好好反省、争取宽大处理吧!” 这戴局长话音刚落,就听得扑通扑通几声,宾客中接二连三的瘫倒了好几人,其中就包括沈静一个。 顾理初坐在饭桌旁,面对着一桌冷下来的酒席,饿的肚子咕咕直叫。 餐厅里没有挂钟,他起身走到门旁的衣帽架前,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块手表——还是先前陆新民买给他的那一块——看了看,已经是七点多了。 拿着表,他又走回位子坐下,抄起筷子,捡那盘中边边角角的地方夹了几口菜吃了。周遭这样安静,他又是无所事事,打发了自己那饥饿的肚子之后,他便犯起困来。然而因为承诺过要等沈静回来,所以也不好上楼认真去睡,便把面前的盘子碗略收拾到一边,把头伏在桌子上,枕着胳膊打起瞌睡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就觉着好像房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似的,便含混的咕噜了一句:“你回来啦?”却不肯睁眼抬头。 并没有回答,只有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一个声音响起来:“阿初,是我,是哥哥回来了。” 顾理初慢慢的直起身。 他是睡糊涂了,一面揉眼睛一面回过头去,待看清了眼前人时,他那双迷蒙的灰眼睛倏的睁大,口中轻轻的“啊”了一声。 顾理元微笑着俯下身,轻轻的拍了拍顾理初的头:“傻小子,不认识哥哥了吗?” 顾理初怔怔的望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是很费力的挤出了两个字:“哥……哥?” 顾理元本以为他这弟弟一旦见了自己,必然是惊喜交加,抱着自己又哭又笑的。哪知此刻现出来的,却是这样一幅呆滞表情。便心里一疼,把顾理初从椅子上拉起来抱进怀里,一边用手在他的背上不住的抚摩,一边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喃喃的道:“我的傻小子,哥哥不在的时候,一定受了很多委屈是不是?不怕不怕,哥哥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了,好不好?”然后又双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腰,仔细审视他的脸。 顾理初任他搂着瞧着,自己却把一根手指伸进嘴里,狠狠的咬了一口——劲儿用大发了,痛的他自己都“哎呦”了一声。 顾理元连忙把他的手从嘴边拉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09 下来:“傻小子,不是做梦,哥哥真的回来了!” 顾理初还是不说话,只抬起手,去摸顾理元的脸,从额头摸到鼻梁,从鼻梁摸到嘴唇,从嘴唇摸到下巴。从下巴向上,摸到了短短的头发。头发是染黑了,两鬓处的发根却又泛出花白。 顾理初放下手,把脸贴在顾理元的胸前,半晌,忽然抽了下鼻子,然后就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顾理元把下巴抵在顾理初的头顶上,又腾出一只手摸索着掏出手帕给他擦眼泪。他认定这弟弟是受了苦楚了,所以心里是非常的不好过。 怀中这个温热潮湿的身体中流着和他同样的血液,世上仅此一人,他必须爱他。 顾理初哭了几声便停住了,他拿过手帕擦了擦脸,然后从顾理元的怀中挣了出来。顾理元愣了一下,微微的弯了点腰,以便可以直视他的眼睛:“阿初,怎么不让哥哥抱了?” 顾理初垂着眼帘,一滴泪珠挂在睫毛上,颤颤巍巍的,忽然落下来,滑过了面颊。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那股子抽噎:“已经抱过了。” 说完他走回桌边坐下,胳膊肘拄在桌面上,他把碗筷重新摆齐。 顾理元见了,愈发觉得奇怪,那奇怪中,又夹带着一丝失落。走到顾理初身边,他拉了把椅子坐下了:“阿初,没吃晚饭吗?” 顾理初低着头,眼睛望着面前的那副碗筷,因为刚哭过,所以说起话来还带着点鼻音:“我等沈先生回来一起吃。” 顾理元听了这话,那副英俊面孔上当即闪过一个怨恨的表情。可尽管目光凌厉如刀,声音却还保持着温柔:“沈静吗?不必等了,他回不来了!” 顾理初抬起头,一双灰眼睛水盈盈的:“为什么?” 隐隐的担忧从顾理元的心中升起,他觉得自己最怕的一件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一会儿告诉你……这菜都凉了,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顾理初想了想,然后缓缓摇头:“我不饿。” 顾理元握住他的手,全身都疲惫的靠向后面椅背。同预期相比,情况有所变化,他那缜密的头脑立刻开始进行理性的分析。 “阿初好像同那个姓沈的下三滥王八蛋还有点感情似的,这说明那个下三滥这一年多来对他大概还不错,这倒不是件坏事情;不过下三滥就是下三滥,阿初同那种人相处久了,肯定是没有好处的——恐怕已经学了不少的坏了!当然,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毕竟是我一手养大的弟弟,就算学坏了,我也能把他管教回来。” 顾理元表情慈爱的望向顾理初——后者依旧垂着头,木然的望着桌面。 于是他又不无悲伤的想:“他同我不是那么亲了。说起来也是我对不起他,把他一个人丢下来自己逃走。大概姓沈的在他面前也没少说我的坏话。他还是个孩子,什么话听多了,恐怕也就要渐渐的相信。可……可我是他哥哥啊……他怎么能跟我生分呢?唉……他是不懂事的,想必还是那沈静捣的鬼……” 想到这里,他又前倾身体问道:“阿初,怎么了?看哥哥回来,不高兴吗?” 顾理初点点头,轻声答道:“高兴。” “那你抬头让我看看……”顾理元边说边把他连拖带拽的扯过来,面对面的坐到自己腿上,还当他是个小孩子那样搂着哄:“阿初,想不想我?” 顾理初伸手揪住他西服上的一个扣子,依旧是垂了眼帘不肯看他:“你还走吗?” 顾理元微笑着摇摇头:“我再也不走了,再也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顾理初眨巴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沈先生为什么不回来了?” 顾理元为了立刻让这二人一刀两断,所以不假思索的就说了实话:“他这两年为日本人做事,是个大汉奸,现在日本人投降了,他也被抓进监狱里去了。” 顾理初这回倒是抬起了头:“监狱?是关坏人的地方吗?” 顾理元恢复了脸上的微笑:“是啊。” 顾理初摇摇头:“沈先生也不是很坏啊!” 这句话又是出乎了顾理元的意料,他心想看来阿初现在身上的问题已经非常之多了,今后改造起来,还真是一项大工程。 顾理初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又接着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顾理元强压下性子:“我也不知道!” 当晚,顾理元老实不客气的决定留宿沈家。在做了这个决定之后,他先出了楼门,同守在外面的两名随从交待了几句。说起来,他现在已然不是当初那个有钱而无权的实业家了,至于其中详情,却要在后文中慢慢道来。只说此刻他遣散了随从之后,便关了大门,自自在在的满楼里走了一圈。 他一面四处巡视,一面在心里冷笑,心想这沈静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这样好的房子,就让他给住成了个办公楼的模样——说是办公楼都是抬举了他,简陋的几乎要像库房了!幸而处处都还干净,算他是个讲卫生的! 他这番巡视,可不是出于好奇,而是有所打算的。待到看完之后,他心里有了数,便走去卧室,只见他那弟弟正坐在床上发呆,见他来了,便指指旁边的一扇门:“哥哥,洗澡。” 顾理元依言洗了澡,然后换上了一身睡衣。睡衣是沈静的,虽然并非崭新,可也是洗后没穿过的。顾理元穿着这件衣服,忽然就生出一种非常复杂的厌恶感觉。 他倒不是对这件衣服本身有意见——沈静这人虽然不怎么样,可是周身的穿戴却堪称讲究,衣料尤其上等。他只是一想到这衣服挨过沈静的身,就不由自主的觉着污秽。 他对沈静的意见实在是太大了,简直到了偏激的地步。 坐在床上犹豫了片刻,他决定先把睡衣的事情放下,转身对顾理初笑道:“傻小子,你老盯着我看什么?一年多没见,我老了?” 顾理初没有回答,却挨挨蹭蹭的挪到他身边,拉住了他的一只手。 顾理元总说这傻小子是他一手养大的,如今傻小子做出了这个动作,他自然也明白其中的意思:这是一个很羞涩的亲近表示。 有了这个表示,那一切就都好办了。 关掉电灯,他侧身躺下来抱了顾理初,温温存存的说道:“阿初,我想,你一定在怪我当初扔下你不管,自己逃出集中营的事情吧!这件事,是哥哥做的不对。但我也是没有办法,那个时候我一旦被日本人抓住,就是死罪,我是迫不得已才要往南边跑的。这些日子,我一直惦念着你,怕你吃不饱穿不暖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0 ,怕你受人欺负。现在我们总算团聚了,我真是高兴极了。” 顾理初把嘴闭的紧紧的,就是不说话。但是身体却悄悄的往顾理元的怀里拱了拱,又把一条腿抬起来骑在他的腰间。 他从小就喜欢这样睡觉,可也只同他哥哥这样睡过。 顾理元无声的叹了口气,忽然觉出一种心酸的幸福。一时间便忘记这身下的床单,头下的枕头,还有怀里的弟弟,都是沈静碰触过的了! 第45章 伪政府的前大员们,被胡乱塞进汽车中,一路风驰电掣般的被拉去了城南的看守所。 这个看守所本来属于日本宪兵司令部,如今司令部烟消云散,这里便被军统上海站先行接管了下来。汽车开进看守所的大院内,先由警卫端了枪四面包围了,然后才有人上前开了车门,将蜷缩在车内的大员们一只一只的掏了出来。又有几名昏迷不醒的,被放在地上好顿拍打,沈静颤巍巍的站在一边,扶着同样颤巍巍的曾锡言,见了瘫在地上的那几位丑态百出的模样,不禁就要庆幸自己清醒的早。 这时有一个长官模样的中年男子从看守所的办公楼内走了出来,他先是趾高气扬的扫视了面前这群丧家之犬,然后便发号施令,让这些人排成一队。他自己则站在一个木箱子上,开始高声训话:“先作个自我介绍,本人名叫凌霄,是这个看守所的所长!好,下面说点正事儿。我说诸位,凡是来我这个地方的,不用提,都肯定是有不清白的地方。所以你们也少来同我装什么无辜可怜,真无辜的人根本也就来不了这儿!尤其现在这个时候,你们的罪过我也知道——做汉奸么!说起来啊,你们这群人真他妈的都该杀!中国生了你养了你,你反是帮着日本人欺负中国人,你说你们倒算是哪一国的杂种呢?待会儿你们就各回各房,好好反省,等到提审的时候,也少来装模作样唧唧歪歪,否则吃了苦头,可不要怪我们不人道!再有,就是鼓励你们主动检举,万一将功赎罪了,不但少吃一颗枪子儿,放出去还能重新做人呢!你说那样可有多好?是不是?所以呢,趁着刚来,还有点闲工夫,就马上把自己那点事想明白了,不要执迷不悟,到时候再丢了自己的狗命!” 这凌霄的一番言辞,是粗俗之余,又别有一种铿锵的震慑力。下面众人惶惶然听了,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随即又警卫吆吆喝喝的指挥他们排好队了,便一队队的按照次序走进了楼内。 这看守所内的监室,布置的很有点学生宿舍的意思,对着房门是一扇小窗,外面焊了一道道的粗铁条。两边靠墙各摆了两张单人床,床边是个小矮柜子。这样一屋住上四人,倒算不得拥挤。然而对于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来讲,那已经是简陋的不堪容身了。 沈静和曾锡言一路互相搀扶,此刻便也进了同一间房。按照前后次序在床上坐了,沈静还是浑身发软,一颗心却跳的活跃。而曾锡言本来就是一张白脸,如今愈发白成了一张纸,因为在车上挤的要命,锃亮的背头也乱了形状,两丝头发垂下来,正好挡在了两只眼睛前面。屋内其余两人,一个是考试院院长徐圣阳,一个是教育部次长李树森,今年都有五六十岁了,顶着一脑袋花白头发,睁着两只惶惑的眼睛,各自坐在床上,同样也是不说话。 如此直过了一个小时,铁制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了,原来是到了晚饭的时间。可怜这些人本拟着是去吃顿中秋晚宴的,不想末了到嘴的,竟是一人一大碗的面疙瘩汤——还不是好面,都是些黑面粉加水和出来的面疙瘩,吃到嘴里,跟嚼锯末子似的。屋内两位老人家,心火都拱到脑门子上去了,自然是吃不下;曾锡言若有所思的垂着头,也不去碰那饭食,只有沈静端起碗,皱着眉头喝了几口热汤。 他可不敢由着性子绝食,闹起胃痛来,可是不玩儿的。尤其是现在,先前那些医疗条件早就没有了,真要是病倒了,恐怕就要直接死在这里。 半小时之后,警卫开门进来收走餐具。李树森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忽然冷笑一声,脱鞋上床,拉过被子闭了眼睛,竟是一副要睡觉的样子。徐圣阳见了,便忍不住开口问道:“树森兄,你倒是坦然的很!” 听了这话,李树森并未睁眼,只平静答道:“不睡又能怎么样?我是能逃走,还是能自杀?随便吧,反正我这么大把年纪了,就算挨了枪子儿,也不算吃亏。” 沈静垂着头,心想在这房里,那两个老头子是教育界的人,被称作什么当代大儒,这五年多充其量算是站错了队伍,就算被定了汉奸罪,也不过坐几年牢罢了;至于曾锡言,一个翻译官,虽然是直接跟随森田慎吾的,然而职位不算高,应该也不能判他什么大罪。要说真能挨枪子儿的,那就只有一个我了。我逮捕了那么多的重庆分子……虽说亲手签发的文件已经大半被销毁了,可是…… 他不由自主的把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太用力了,手指关节都在泛白,心里暗道:“特工分部的人要是都死光了就好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大声的念了房间号码。然后房门打开,一队警卫拥在门口,其中一个貌似管事的对着个簿子,懒洋洋的问道:“房内四人,是沈静、曾锡言、徐圣阳、李树森。对不对?” 房内无人回答,倒是徐圣阳最后“嗯”了一声。 那管事的警卫掏出铅笔在簿子上做了记号,嘴里自言自语的咕哝着:“房间里没有空位,明早儿到的那几十个人可往哪儿安排呢?” 这时沈静忽然开了口:“我可不可以往家里打个电话?” 警卫看了他一眼,对他的要求嗤之以鼻:“不行!” 沈静自己也早料到不行,只是碰碰运气,不能打就算了。他虽然也惦念着顾理初,但现在到了生死关头,也就不得不把这小傻子先往后放一放了。 那警卫又走进房间内瞧了瞧窗户,似乎觉着没有什么安全方面的隐患了,便转身打算带着人走,不想曾锡言忽然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要见戴局长!” 警卫一愣:“什么?见戴局长?戴局长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曾锡言一张脸白的发青,显出点鬼气森森的意思来,然而话语倒变的顺畅了一些:“我有重要情况要同戴局长讲,我必须同他面谈!” 警卫看了看簿子:“你是干什么的?翻译?” 曾锡言对这警卫昂起了头:“我是日本海军大将森田慎吾的随行翻译!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1 我知道一个非常重要的秘密,戴局长对此一定会感兴趣的!” 那警卫听到这里,心里竟生出了一些敬畏之意,又晓得关在这看守所里面的汉奸们,一个个都有点来头,今天是囚徒,明天就不一定是什么身份了——或许被拖出去毙了;或许被请出去官复原职,重新过那逍遥快活日子。思及至此,他便缓和了脸色,点头道:“好,那我要先向凌所长请示,然后才能决定是否让你去见戴局长。” 那警卫觉着自己按章办事,并不算刁难人。哪知曾锡言向四周扫了一眼后,忽然发狠道:“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凌所长!否则一旦耽误了要事,后果可全要由你负责!” 那警卫张了张嘴,最后败下阵来:“好,你跟我来吧。” 曾锡言长出了一口气,又瞄了沈静一眼,然后才跟着那警卫出了门。 曾锡言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看守所内十点钟准时熄灯,徐圣阳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李树森倒是满不在乎的呼呼大睡。沈静躺在床上,心里一刻也不得平静——曾锡言临走时看他那眼,让他是越想越犯嘀咕,可又分析不出什么结果来,就是茫然中觉着不安。 闭上眼睛,他开始默默的为未来不知何时的审讯打起腹稿来。如此过了不知多久,他也迷糊起来,朦胧间似乎又回了家,顾理初跑出来,笑嘻嘻的道:“你回来啦?” 他也笑起来,刚要回答,忽然眼前场景一换,顾理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顾理元站在面前,目光像刀子似的扎在自己身上,脸色阴沉、面目狰狞:“沈静,我回来了!” 沈静吓得“啊”了一声,眼睛还没睁开,身子先坐了起来。徐圣阳被他吓了一大跳,转过头去刚要说他,却听走廊外一阵喧哗,接着房门又被打开了,一个人手持电筒向里面扫射了一圈,然后大声喊道:“沈静!沈静出来!” 沈静下床穿鞋,然后站起来问道:“我就是沈静,什么事?” “所长见你,快点!” 中秋节的第二天,天气是非常的好。 顾理元站在卧室的窗前,外面的天空堪称是一碧如洗,那阳光明媚的直把人心里都照亮堂了。他喜欢这样的大晴天,眼前的一切让他无端的就微笑起来。 身后的床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顾理初半闭着眼睛坐了起来,先是打了个哈欠,然后懒洋洋的说道:“沈先生,我饿了!” 顾理元脸上的笑意倏忽间便消失了,然而他并没有回过头去,只做没听见。 而顾理初在睁开眼睛后,也马上反应过来——生活发生大变化了,现在站在窗前的,乃是与他阔别一年有余的哥哥。 “哥哥……”他怯生生的叫了一声。 顾理元这回方转过身来,温温柔柔的问道:“阿初,睡醒了?” “睡醒了。” 顾理元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搂了他的肩膀:“一会儿我们出去吃早饭。好不好?” 顾理初揉揉眼睛:“阿妈会来做饭的。” 顾理元没有回答,只用双手上上下下的抚摸着顾理初的身体,结果他很不高兴的发现:自己的弟弟居然一点也没有消瘦的迹象! “没心没肺的傻小子,同我分开了这么久,居然活的还挺好——没想到沈静那个王八蛋还有点手段,真把他给笼络过去了……” 顾理元想到这里,脸上那点温情不由得就立时消退了,又回忆起自己少年时代抚养这弟弟的种种艰险——那时他才十五六岁,同龄人还在家里做小少爷呢,他已经开始接手那家让他父亲经营的一塌糊涂的大纱厂。顾家在上海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他孤家寡人的既要管理纱厂,又要照顾傻弟弟,是真正的又当爹又当妈。 他担心这个弟弟留在家里,要受佣人的欺负虐待,便天天带在身边。顾理初那时也有七八岁了,可是话也说不清、路也走不稳,不能像别家小孩子那样拉手领着,他就只好抱着他来回进出——到哪儿都抱着,一抱便是三年。后来顾理初长大些了,跑跑跳跳的也都能够了,才算是从他的怀里落了地。至于从早到晚的吃喝拉撒等琐事,那就更别提了,都是他这哥哥的工作! 平时顾理元从来不想这些杂七杂八的往事,可一旦想起来了,又看到顾理初现在的表现,他就不由得要委屈:“我抛下他一年是不假,可我当时的的确确是救不了他啊——非得两人死在一块了,我才算是好哥哥吗?我在重庆,哪一天不想着他念着他?我不想他念他,又何必这样急急忙忙的搭军用飞机跑回上海?” 顾理初坐在床上,并不晓得自己这身肉竟引的他哥哥心潮澎湃。还向后一仰身,窝进顾理元的怀里,抬手去摸他的鼻子:“哥哥,你的鼻子也很好看!” 顾理元极力的从那激动思绪中挣脱出来,勉强笑道:“是吗?”说完之后脑子一转弯,发现不对劲儿:什么叫‘也’很好看? 然而还没等他发问,顾理初忽然一扭身坐了起来,跳下床打开柜子,从里面翻出一个相框来,然后又跳回床上,献宝似的给顾理初看框中的照片:“哥哥,这个是陆先生。” 顾理元接过来仔细瞧了瞧,并不认识这陆先生是何方神圣,便问:“这是谁?” 顾理初对着照片,又欢喜又得意的笑起来:“是陆先生啊,哥哥,他是不是长的很漂亮?” 在顾理初的字典里,形容一个人的相貌好,无非就是“好看”与“漂亮”两个词。这两个词已经被他非常慷慨的全用到了陆新民的身上,可见他对这人的喜爱程度。然而顾理元的审美观还是正常的,望着照片里的微笑男子,他只觉得这个陆先生的形象有点像广告画里的标准青年绅士像——倒是很端正英俊,然而毫无特色,让人看过之后,转头便忘记了。 “这个……陆先生是做什么的?” 顾理初把照片拿回来,盯着上面的陆新民答道:“他什么也不做。” 顾理元心里有了数,晓得这陆先生大概是个纨绔子弟了:“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顾理初还是摇头:“不知道。” “那这位陆先生,现在在哪里呢?” 顾理初这回抬眼望了他哥哥,压低声音道:“哥哥,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哦。陆先生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治病去了。要两年以后才能回来呢!” 顾理元有点发愣:“治病?什么病?” “精神病。” “啊?” 顾理初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大家都说陆先生有精神病。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2 哥哥,是不是经常发脾气,还喜欢打人砸东西的,就是精神病啊?” 顾理元惊愕无比的张了张嘴,一时间简直不知从何问起。 沈家的阿妈,在做好早饭后,忽然发现这公馆里,换了主人了! 这人自称是阿初少爷的哥哥,同苍白而又略显刻薄的沈先生相比,这位哥哥的言谈举止显然要高雅许多。态度也是很和气,然而身上自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眼神也锐利,简直有些精明太过的模样。至于沈先生去了哪里,那阿妈不问,心里也略有点知觉。 顾理元花了几乎一个上午的时间,总算把陆新民的事情问出个大概来。 顾理初的话向来都是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他须得自行将其剪辑之后,再重新联合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显然,这个关于陆新民的故事,让他感到自己的愤怒情绪达到了一个顶峰。 然而这愤怒的对象,却依旧还是沈静。 “他把我的傻小子当成礼物送给那个精神病,然而隔三差五的还要把他接回去……我一个弟弟,让他们两个轮着祸害取乐!” 他还没有弄清楚陆新民的来历,而且这陆新民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可以暂且放下先不追究,但是那个沈静—— 顾理元恨到极致,反而神情缓和下来,只在心里磨刀霍霍。 顾理初却并不知晓他内心的冷酷念头,只随着自己的性子,想到什么说什么:“哥哥,我们原来的家,被锁上了!” “哦,是么?那倒没有关系,我已经让人找了一所更大的房子,是很漂亮的三层楼房,现在正收拾着呢,等你嫂子到了上海,我们就一起搬进去。” 顾理初皱起眉头:“嫂子?那是什么东西?” 顾理元把他拉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耐心解释道:“嫂子,就是哥哥的娶来的太太啊!” 他说完这话,却惊奇的发现顾理初不只是皱了眉头,并且还瞪大了眼睛,琉璃珠子似的灰眼睛里面居然也放出点光来:“你什么时候娶太太啦?” 顾理元脑筋一转,立刻就反应过来:“阿初,嫂子是一位漂亮的大姐姐,又会唱歌又会跳舞,还能带着你玩儿呢!你见了,保准会喜欢的!” 顾理初用鼻子重重的出了气,也不坐在他哥哥的腿上了,站起来就要走。顾理元连忙拉住他:“傻小子,怎么了?哥哥就算娶了妻子,最疼的人也还是你啊。” 顾理初用力挣开他的手,大声道:“你不要我,去娶嫂子!” 他的意思是,顾理元抛下自己不管就算了,居然还在抛下自己不管的同时,娶了一个外人。他晓得两个人要结婚,那感情一定是非常好的;而且结了婚,就要在一个床上睡觉,出门游玩时也都是两个人手挽手——周遭那些洋人家庭里的青年夫妇都是这样的! 一想到他哥哥和别人那样要好亲密了,他就气的了不得,可他又不会大喊大叫的发火,所以只是气鼓鼓的站在他哥哥面前:“你、你……” “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什么来。 顾理元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可因为这反应之根源,不过是向自己争宠吃醋而已,所以不但不气,反而暗暗的很是得意:“阿初,你别担心。你是我的弟弟,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天生的就是我们最亲近了,别人怎么能比得过呢?”他跟着起了身,高高大大的站在顾理初面前:“哥哥以后很忙,所以娶一个大姐姐陪阿初玩啊?这不好吗?” 顾理初听了这话,半信半疑的,心里还是很不痛快。 第46章 顾家兄弟久别重逢,非但没能皆大欢喜,反而一起都觉出了别扭。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完全出乎二人意料的。然而这种事情,并不涉及到什么根本问题,而且顾理元一味的压着性子,对顾理初连骗带哄。过了不久,那顾理初也就缓过劲儿来,并且委委屈屈的说道:“哥哥,你结了这一次婚,以后就不要再结了。我不用大姐姐陪我,自己一个人就行。沈先生不在家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的。” 顾理元听了这话,还有什么可说,只有点头答应、随即转移话题的份儿了。兄弟二人就此和好,顾理初黏在他哥哥身上,忽然又想起了沈静。 他对沈静,倒没有什么特别深厚的感情。只是他的头脑决定了他的行为具有一定的刻板性,尤其是一旦某种行为成了习惯,他便不愿再有所改变。先前他和他哥哥在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所以他哥哥一朝入了集中营,他就马上有点活不下去;如今同沈静在一起混了一年多了,沈静忽然消失,他自然也会感觉出异常来,不由自主的就总要想一想这个人。 况且,沈静这一阵子对他实在不错,而他这个人,说他是良心重也好,说他是记吃不记打也好;总之他已然是把沈静最初对他的那些残忍行为都大部忘怀了,就只晓得沈静给他东西吃,给他衣服穿,叫他阿初宝贝儿,跟他打打闹闹的玩笑……当然也有很讨厌的地方,就是喜欢往他脸上撒尿。 所以,对于控制欲极强的顾理元来讲,他这傻弟弟的性子,也成了他那烦恼的来源之一。 沈静坐在审讯室内,强光灯的光芒把他一张脸照耀成了黄白色,五官的轮廓也显得模糊起来。因见他的上身不住的摇晃,仿佛是一副要栽倒的样子,便有人拿来绳子,把他绑在了椅子上。沈静随人绑着,也不挣扎。一双眼睛木然的盯着前方,仿佛是神魂出窍的样子。 现在的审讯者已经是第四班了——这叫“熬审”,对待嫌犯,不打不骂,只是不让活动、更不让睡觉。沈静身上的手表早被收走了,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到底坐了多久,只晓得隔一会儿就有人给他灌一肚子浓茶或者咖啡。幸而上头有强光灯烤着,茶和咖啡全变作汗水从头上脸上渗了出去,所以一直倒没有尿急的情况发生。 坐在沈静对面的军统特务,名叫张国康,这一阵子也审过几名大汉奸了,像沈静这么嘴硬的还是第一次遇见。清了清喉咙,他再一次问道:“哎,看来你是要顽抗到底了,是不是?” 沈静眨了下眼睛,只觉着心慌气短,胃里做痛,耳边隐隐约约的轰鸣着,视野中的一切都有些走形。那种无法言说的难受从五脏六腑里发出来,直逼的他恨不能吐血。 见沈静依旧是不说话,张国康冷笑一声:“好!有宽大处理的路,你硬是不肯走,那我也没有办法!你说你在特工分部不过是挂名,你说你早早辞职,养病在家,你说你特工分部的一切命令,都是陆选仁下达的,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3 与你并无干系,是不是?好,那我就叫个人进来,这人是你的老下属,他供出来的话,和你那一套可是大不一样啊!”说完他拍拍手,对着房门大喝一声:“进来!” 沈静背后的房门果然吱嘎一声被推开了,然后就听见一个颤悠悠的声音带着哭腔发出来:“沈主任……” 沈静身子被绑着,脖子早僵硬了,也没有力气回头。就听着身后有人拖拖沓沓的走到自己旁边,接着一名警卫吆喝一声:“站好了!” 沈静这回侧过脸去,只见眼前这人鼻青脸肿,一身的血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才认出这一脸狼狈相的人,竟是林秘书。而那林秘书见沈静向自己望过来了,便双腿打晃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哭道:“沈主任,我对不起您,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招的……我老婆马上要生小孩了……我得活着啊……” 沈静漠然的把头转了过来,觉着自己好像正在分成两部分——身体向下坠,灵魂往上飘。燥热的空气吸进肺里,烘的肺腑都要着火。而林秘书的哭喊,听起来似乎就很遥远了。 张国康把一份装订好的材料拿出来在桌面上磕了磕:“沈静,你的那些罪行,我这里已经收集的很齐备了,别以为销毁了一些文件,现在又坐在这儿装聋作哑,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我告诉你,办法多的是!没有物证,还有人证呢!”说着他把那份材料劈头扔向沈静:“好好看看吧!然后给我把名字签上!如果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要请你挪挪地方,去刑讯室松松骨头了!” 那份材料正打在沈静的额头上,上面的铁制订书钉在沈静的右眉上方划伤了一道,伤口极浅,先是几乎看不出来,后来渐渐的渗出一滴血,慢慢的流进了眉毛里。 “不能签……”他昏昏沉沉的想:“签了,就死定了。” 张国康见他摆出那副半死不活的德行,便偷偷看了表,发现这人也熬了有将近五十多个小时了,半死不活也是正常。便毫不掩饰的扭头对同伴道:“这小子又要犯迷糊,你去拎桶冷水过来。” 那同伴嫌拎水太重,便建议道:“那还不如把那根电警棍拿来用一用,新运来的美国货,据说是有点儿意思。” 张国康挥挥手:“好主意,快去吧!” 不想他话音刚落,房门忽然被人毫不客气的推开了,张国康等人看清来客之后,赶忙一起站了起来:“凌所长?” 凌霄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也不回应,只把审讯记录拿过来翻开看了,然后便皱眉道:“这记得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张国康答道:“所长,这小子牛皮糖似的,死活就是不认罪。看来不用刑是不行的了!” 凌霄用鞋尖指了指跪在一旁的林秘书:“这又是干嘛的?” “这个是人证——那什么,伪特工分部里四四年末之后的文件大部分都被销毁了,所以物证难找,就得靠人证了。这是沈静手下的人,对他的所作所为,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这个沈静,真堪称是罪大恶极……” 凌霄一摆手:“别扯屁!不罪大恶极,也进不了这里面。你们这班废物,审了两天多快三天,就弄出这个结果来,还有脸跟我贫嘴!都滚出去吧!” 张国康等人莫名就挨了骂,无可奈何,只好拖着那林秘书讪讪退下。凌霄在沈静对面坐下来,把那审讯记录推到一边,开门见山的说道:“沈静,我是奉戴局长的命令,来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你若是老实回答了,那之前特工分部的事情,我们可以不追究,还可以算你是将功赎罪,让你免于受审,直接出去继续过你的消停日子。” 沈静听到这里,缓缓的抬起头,怔怔的望着凌霄。凌霄见了,便是一笑,而后忽然变脸:“可你若是顽抗到底,不肯配合的话,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你也是做过特工工作的人,我们这里有什么手段,你也一定知道的很详细!” 沈静咳了一声,只觉得满嘴的甜腥,可又没有真的咳出血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强挣着发出声音:“我要睡觉……先让我睡觉……” 凌霄笑了一声:“我的问题是很简单的,只要你肯回答,那统共也花不了几分钟,然后你想怎样睡,就怎样睡。” 沈静喘息了一下,然后垂下头,低低的说:“你问。” 凌霄把胳膊肘拄在桌面上,双手十指交叉着挡在脸前,只有一双眼睛在暗处放光:“陆选仁,在哪里?” 沈静猛然抬起头——然而只抬到一半,却又垂了回去:“他全家自焚而死,报纸上报道过的。” 凌霄放下手:“沈老弟,你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没意思了。你应该学习那个曾锡言,人家就懂得审时度势,结果怎么样?已经离了这看守所啦!其实你说他能有什么重要情报?不过是从门缝里听到森田慎吾和陆选仁密谈逃亡的事情,就这么一条小小讯息,救了他一条命!而你呢?都知道你是陆选仁身边一等一的亲信,他跑去哪儿了,你能不知道?我说老弟,你年纪轻轻的,不要太死心眼儿了,放着活路不走,偏要作死!” 沈静摇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 凌霄皱起眉头:“你说这话,是自己装傻啊,还是觉得我傻啊?” 沈静微微张开嘴,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头上的汗一层一层的冒出来:“天地良心,我真是不知道。” 凌霄腾的站起来,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语气也随之变得暴躁:“我说你他娘的装什么坚贞不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姓沈的是个什么货色?那个差点让日本人玩死的沈主任说的不就是你吗?嚯,看不出来啊,怪不得你一个要饭的小瘪三能一路爬到警政部次长的位置,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你既不要脸也不要屁股吧?这么维护陆选仁,是不是和他也有一腿啊?” 沈静立刻气喘吁吁的抬起头,对着着凌霄咬牙道:“我去你妈的!” 话音落下,他心想自己这条命算是交待了。交待就交待吧,反正活的也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凌霄没想到沈静会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来,还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绕过桌子,照着沈静的脸便是一个嘴巴——劲儿用过头了,竟把沈静连人带椅子一起打翻在地。而那沈静除了在摔倒时发出一声细微的惊叫之外,之后便无论凌霄如何拳打脚踢,也不再发出一丝声音。 幸而那凌霄心里还记着戴局长对他的命令,所以三拳五脚略出了点气之后,便也就停了动作,而且还弯腰给沈静解开了绳子。 沈静伏在地上,已经是口鼻出血、一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4 丝两气的状况了,一双眼睛却还睁着——困意一次次的被熬过去之后,人就是这样,晓得自己是困的,疲惫的,痛苦的,然而就是不能阖目、不能入睡。 “好,沈静,你既然不识抬举,那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一会儿吃了苦头,也别怪我事先没有告诉你!” 说着,他打开房门,探出身子想要去叫人。不想就在他伸头的一刹那间,身后委顿在地的沈静忽然一跃而起,一头便向墙上撞去。待他听到“咚”的一声闷响,随即转过头来时,发现沈静已是窝在墙下,显然方才这是要撞墙寻死了! 凌霄顿时吓的魂飞魄散,心想陆选仁的消息还一丝也没有问出来呢,这家伙可绝对死不得,否则戴局长也定然不能饶了我。 思及至此,他赶忙走过去,抓着衣领把沈静揪起来,低头一看,倒被嚇了一跳,原来沈静被熬审了将近三天,又饿又困的,哪里还有力量把自己撞死。方才这一撞,虽是他拼尽全身力气的,然而也不过是撞出声闷响、以及头上一个大包罢了。他既没有死,便依旧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凌霄,实在是让人觉着有点死不瞑目的架势,颇为瘆人。但凌霄是个见多识广的,一惊之后,便马上恢复常态,抓紧了沈静的衣领,也不叫人了,亲自动手,拖死狗似的把他弄到了刑讯室内。 到了刑讯室内,凌霄反倒犹豫了起来,一时间不知道先上哪种刑罚。原来他早看出这沈静的身体虚弱如朽木一般,只怕稍一用刑,便要喀吧一声死掉。 而在凌霄犹豫的同时,沈静的脑子也在飞速转动。 他怕了。 怎么不怕?刑讯室里的一幕幕,他看的多了,人一旦被绑上了刑架,那真就是早死早托生,活着除了受罪,再没别的了。 死,他是琢磨过的;可是背叛陆选仁这个念头,他真是从来没有生出过。大凡一个人活着,心里总会有点儿坚持。忠于陆选仁,就是沈静心中的坚持之一。他对陆选仁的感情,介乎于父子与主仆之间,只要是陆选仁交待下来的事儿,他无不忠心耿耿的照办,即便那命令的内容伤天害理,他也执行的异常坦然——他这人没有什么明确的是非观,陆选仁赞同的就是“是”,陆选仁反对的就是“非”。 他对陆选仁的感情,素来都是这样的崇拜、敬畏、爱戴、依赖。所以凌霄的要求,是他从心理上就完全不能接受的。可是如果不接受,自己的下场,不会比千刀万剐好多少。 他挣扎着抬起头环视四周,视野是一片模糊,他还在寻找自杀的机会。 然而这时凌霄已经有了决断,戴局长在等着他的回信呢,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必须速战速决! “老张啊!”他回头向刑讯室外喊道。 张国康噔噔噔的跑进来:“所长,上哪样儿?” 凌霄一笑:“别的不要,你把那个美国无线电拿过来。” 所谓美国无线电,指的是从美国新购进的电刑设备,这设备大小形状都同普通的无线电收音机相差无几,所以提起来时,都只简称它是无线电。 张国康听了这话,倒愣了一下,随即才答应了一声,转身出门。不过三两分钟的功夫,便捧着一个钢制箱子回来了。打开箱子,他把那“无线电”拿出来放到桌子上。然后看着凌霄,等待命令。 凌霄却并没有理会他,只踱到沈静面前蹲下来:“老弟,瞧见了吗?前两天从重庆空运过来的,目前为止,还没对人用过。现在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陆选仁,在哪里?” 沈静仰头望了望桌子上的那架“无线电”,身体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的思维已然因为极度恐惧而有些混乱了,然而张开嘴,说出来的还是那一句:“我不知道。” 凌霄终于完全的不耐烦了,他站起身,向张国康一扬下巴。 张国康答应一声,走过来把沈静拽起来按到了特制的行刑椅上进行身体固定。然后把电极接到了他的左手手腕上。 在此之前,沈静仿佛是呆傻了一般,随人拖拽勒绑,并无反应。然而待到那冰凉的金属夹子真触到他的皮肤了,他才忽然如梦方醒似的挣扎起来,同时拼命的嘶声喊道:“放开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可尽管他是竭尽全力的反抗,然而四肢躯干都早被牢牢的缚在椅子上了,哪里又能挣动一分一毫。张国康也不管他,只专心致志的把另一枚电极安到了他的右手手腕上。 凌霄这时出去了一趟,随即又进门回来,站在沈静面前,表情倒是轻松了,闲闲的问道:“还是不知道,是不是?” 沈静咽了口唾沫,心跳的太剧烈了,简直说不成话:“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我要见陈柏生……我救过他,我救过你们军统上海站的站长,你不能这样对我……” 凌霄笑了一声:“可老陈现在在南京哪,况且你这种情况,除非是戴局长肯首了,否则谁也救不了你呀!好了,你想清楚,我再问最后一遍,最后一遍啊:陆选仁,在哪里?” 沈静闭了嘴,胸膛剧烈起伏,一口不递一口的喘息着。 凌霄对张国康使了个眼色:“老张,开始吧!” 张国康走到那台机器前,按了开关,然后把旋钮慢慢的扭下去。他对电刑最有研究,算是这看守所里的技术人员。 行刑椅上的沈静骤然就高声惨叫起来——撕心裂肺的、没有间断的惨叫着,伴随着剧烈的身体抽搐。 凌霄围着他走了一圈,笑道:“老弟,这滋味怎么样?怪刺激的吧?” 没有回答,并不是沈静不能说话——电刑的好处就在这里,受刑人明明已经是痛苦到生不如死的地步了,偏偏头脑却还是异常的清醒,绝不会影响行刑人的拷问。 凌霄转向张国康:“加大电流!” 张国康果然依言,把那机器上的旋钮又向下扭了一格。而那椅子上的沈静,只觉得电流通过他的手腕,沿着神经,一路直走到脑子里,最终进入骨髓之中。全身的血管都在刺痛胀裂,五脏六腑则被炙烤的几乎要燃烧起来。身体的每一次痉挛都伴随着极为痛苦的心脏麻痹,他恨不能立即死去——然而此刻,死亡是根本不能够的。低压电流,足以慢慢的把他的身体碳化。 他开始作呕,三天没吃东西了,他呕出来的只有胃液,胃液吐干净了,他随着呕出了黄绿色的胆汁。然而这还并不是最坏的反应,因为他的嘴巴、鼻子、耳朵、眼睛中马上又开始流出了血水。 他歇斯底里的狂喊着,裸露出来的皮肤正在渐渐变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5 红。在极度的痛苦下,他甚至连精液都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身体战栗的频率,也在随着电流的调整而不断变化。他试图咬舌自尽,然而现在牙关紧闭,他竟然无法自主张嘴。 而凌霄站在一边,静静的倾听着沈静的惨叫,试图从中判断出一个人的痛苦程度。 半分钟后,他转向张国康:“再加大!” 张国康这回犹豫了一下,刚要照办,忽然就听见身后的沈静似乎是尖叫着说了句话。回过头时,他发现凌霄也已然凑了过来。 沈静的确是嘶声喊着什么,喊到第三遍时他们听懂了: “京都!”沈静的口中不断的涌出一股股鲜血,这导致他的话语听起来尖利而含糊:“……京都!” 张国康抬手啪的一声按了开关,然后同凌霄相视一笑。凌霄随即扭头向门口唤道:“赵医生进来吧,给他打一针强心剂。” 第47章 一九四五年十月,日本京都。 陆振华赤脚站在廊下,旁边的女佣接过了他手里的鱼竿和一尾非常小的鲤鱼,他腾出手来,便弯了腰,把挽到膝盖处的裤腿放下来。 这是位于银阁寺后身的一所别庄,本是属于森田慎吾的,现在借给陆家人居住。别庄附近有一条小河,陆振华百无聊赖,所以新近迷上了钓鱼,把自己晒的黝黑。 整理好裤腿,他扭头看了看他那坐在走廊尽头的大哥。 陆新民的身上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天蓝色日式浴衣,大概是很清凉舒适的。脸上那浮肿消退了,上午又刚剪过头发,所以乍一看,也是位体面利落的公子。不知是那药物的作用,还是新环境让他感到满意的原因,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倒比先前在上海时还要好些。甚至偶尔还有神智清楚的时候,可以同人进行短暂的交谈。 陆振华大步流星的走到陆新民身边,一屁股也坐了下来,又把两条腿长长的伸直,陪着小心笑道:“大哥,我今天终于钓到了一条鱼。” 陆新民慢慢的转头看了陆振华一眼,没有回答。 陆振华并不在意,又接着说道:“那条河的河边还有乌龟呢,不过我没有抓。那乌龟真小……”他用手比划着:“就这么一丁点大,乌龟小崽子。” 这回陆新民微微的笑了一下。 陆振华把衬衫的扣子又解开两个,然后扯着前襟抖了抖,随口问道:“我把鱼都钓回来了,爸爸和那个森田怎么还没有谈完?刚才我经过起居室时,看见那门是拉着的,前面还守着几个日本兵。” 陆新民抬腕看了看表,忽然站了起来,嘴里咕哝了一句:“该吃药了。”随后便踩着木屐向前走去。 这回陆振华没再跟着他,而是抬手捶了捶腿,感觉很累。 而与此同时,起居室内的密谈,也已临近尾声。 森田慎吾长叹一声,语气悲凉的说道:“陆先生,日本政府并非不讲信义,而是重庆政府那边不断施压,我们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还是……” 陆选仁依旧是一身长衫打扮,听了这话,他苦笑一声:“我知道。其实到现在为止,贵国给我诸多帮助,我已经是非常感谢了。之所以造成现在的局面,还是怪我临行前处理不当,结果暴露了行踪。看来天意如此,我也只好认命。请贵国政府放心,我会主动提出回国要求的。只有一件事,还想再拜托你。” 森田慎吾与陆选仁相识已久,如今又是同命相怜。听了这话,立刻便答道:“你请说,我自当尽力相助。” 陆选仁低头,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又清了清喉咙:“我想把我的二儿子陆振华留在日本。可他在这里语言不通,也没有什么安身立命的本领,所以希望森田先生可以对他关照一些,让他能够生活下去。” 森田慎吾道:“陆先生,这个没有问题,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等你离开日本后,我就把他接到我的家中。” “有森田先生的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二人沉默了一刻,忽然都有点要落泪的意思。最后,森田慎吾先站了起来:“我走了,中国政府或许是在三天后派来飞机。陆先生……”他微微一点头:“再见了。” 陆选仁先不回礼,而是直视着森田慎吾道:“我的儿子就拜托给你了,他这孩子天真直率,不大懂事,以后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在这里先替他向你道歉了。”说到这里,他弯下腰,深深一躬。 森田慎吾向他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低头摆了摆手:“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们是二十多年的朋友了,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陆选仁直起腰,神情落寞的答道:“好,我不说了。你留下来,我们一起吃顿晚饭吧!” 森田慎吾扶着墙站稳了,很疲惫的摇摇头:“不吃了,我下午还要把秋城寺健太郎的骨灰送去他的家中,他老家就在这附近。然后马上赶回东京,近卫首相还在等我的答复。” 陆选仁见状,也就不再挽留,只送他出了大门。森田慎吾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得异常艰难——在南京时他曾遭人暗杀,然而那刺客把炸弹安置失误,结果只炸伤了他的膝盖。 晚饭时,厨子做了一道汤,应陆振华的强烈要求,把那条比手指长不了多少的小鲤鱼也放了进去。然后在饭桌上,他就夹着那条鱼对他爸爸显摆了一番。 陆选仁端着饭碗,很勉强的露出一个微笑:“二十多岁了还这样孩子气,不过以后在河边玩时要小心,顶好不要在河里游泳。” 陆振华听了,觉着这话实在不像是他爸爸的口吻,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可也没多问什么,低头开始呼噜噜的吃汤泡饭。陆选仁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却发了半天的愣。 一时吃完了,女佣进来收拾碗筷。陆选仁见陆振华闲不住似的又要往外跑,便站起来叫道:“振华,你跟我来一趟。” 陆振华很痛快的答应了一声,随着陆选仁就进了起居室内。他吃的太饱了,所以进了房后便四仰八叉的躺在了榻榻米上,口中问道:“爸爸,什么事啊?” 陆选仁在他身边坐下来,并不说话,就只盯着他瞧。 平时心心念念的只惦着老大,老二就被完全的忽略了。他知道自己这父亲做的不公平,很不公平。 “振华,爸爸可能马上就要回国了。”他平静的开了口。 陆振华一骨碌的翻身坐起来:“回国?不说重庆政府已经对你和钱伯伯都发通缉令了吗?怎么还回国?” 陆选仁笑了笑:“重庆政府要求引渡我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6 回去接受审判,日本政府现在也不能够保护我们了。” 陆振华瞪大眼睛:“那、那不是回去送死吗?钱伯伯怎么说的?他也回去吗?” “他也得回去;不过他现在人在东京,我还不知道他的反应。” 陆选仁说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随即握住陆振华的手:“振华,爸爸有话对你说,你要好好听着。这次回国,我几乎就是必死无疑了。你虽说是我的儿子,但并不像钱子涵那样在政府里任职过,所以还是安全的,你听爸爸说,这次我回国,就只带着你哥哥,你留在日本,到时森田慎吾会照顾你的生活。” 陆振华听到这里,当即便颤抖了声气:“爸爸——” 陆选仁用力的握了下他的手:“到了森田那里中,不比在家中,一定要处处小心谨慎。尽快争取能够自立。爸爸会给你留下一笔钱,这笔钱,现在不要动,等以后时局太平点了,你用这笔钱出洋留学去!一旦出去了,就不要回来!日本、中国都不要回,知道了吗?” 陆振华的眼中汪了一泡眼泪,一个劲儿的摇头:“爸爸,你在说什么啊,我和你一起回国,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我……” 陆选仁看到陆振华露出了那样的表情,心里不禁也跟着刀绞似的难受,然而自己这做父亲的,又不能不硬下心肠来。 他拍了拍陆振华的肩膀:“爸爸也舍不得你,可是我们家里这三个人,现在就只有你还是个有前途的……振华,你听爸爸的话,留在日本,好好活下去。爸爸看不到你以后的日子了,可是心里只要想着你往后能够结婚、生子、像普通人一样过平和快乐的日子,我就放心了,我死都能闭上眼睛了。你知道爸爸的心情吗?” 陆振华呆呆的望着陆选仁,忽然吸了吸鼻子,眼中滚下一大串泪珠:“爸爸,我们一家人,要死一起死好了,我不要一个人留在日本,这儿不是我的地方。” 陆选仁到了这个时候,那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傻孩子!就算没有这种事,爸爸年纪大了,也是要先走的,如今,也不过是提前了时间而已。你听说过谁家死了老人,下面儿女也跟着不活了的?” 陆振华用手背抹了把眼泪:“那你让大哥留下来吧,我跟你回去!” 陆选仁掏出手帕给他擦了脸:“振华,你一个人能活,你大哥一个人,能活吗?我是他父亲,我照顾他心甘情愿;可是换了别人,谁会愿意伺候他?”他抬手摸了摸陆振华的短头发:“你是个好孩子,爸爸平时偏心,你从来不气不闹,做弟弟的,处处还让着大哥。爸爸谢谢你。” 陆振华哽咽着拼命摇头:“别说了,我不听!我不要一个人留下,受审也好、枪毙也好,我不怕,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陆选仁听了他这番话,一颗心像被人攥住了似的,直要捏出血来。可是这个时候,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心软的! 咬牙半跪起来,他冲着这二儿子就是一个耳光:“陆振华!你想让我断子绝孙吗?” 陆振华被他打的身子一歪,捂着脸还是哭:“爸爸啊……” 陆选仁把他揪起来,恶狠狠的道:“别叫我爸爸!我没有你这种不成器的儿子!你连死都不怕,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你给我老老实实的留下来!以后成家立业、传宗接代!也算我没有白养你一场!” 他没想到,自己的话音未落,陆振华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同时嚎啕大哭起来。 他像哄小孩子一样拍了拍陆振华的后背,然后长叹一声,也是老泪纵横。 陆选仁独自回到卧室时,已是午夜时分。 他没有打开电灯。借着窗外的月色,他在矮桌前盘腿坐了,然后摸索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振华……我是嘱咐过了。”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冷的水在他火热的身体里流出一条清晰的线。 离开陆振华后,他接到了一个长途电话,东京那边打过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然而放到此时此地,听起来似乎也不能算坏。 钱季琛,今天上午在他东京的临时寓所内,饮弹自尽。 而他的儿子钱子涵,也在父亲死后,随之上了吊。 钱季琛啊,打小儿就认识的老伙伴了。两人从小就都是成绩好的学生,后来到日本留学,没有钱花,就结伴儿去给人做零工。日本学生看不起中国人,而陆选仁那时个子又小,总受欺负,钱季琛就替他出头,到处的打架,下手狠的都出了名…… 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可是他都记得。 他记性特别好,和钱季琛之间的友情,和淑媛之间的爱情,和新民振华之间的亲情,一点一滴,每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到死也不能忘。 “死了好,一了百了。”他想:“这么大年纪了,何必千里迢迢的回去送给人作践?等着看好戏的人多着呢,那些人见他落了这个下场,定然是高兴之极……我又回去干嘛呢?就为了吃那一颗中国造的子弹吗?” 坐在黑暗中的陆选仁就在这一刻,思想忽然发生了转变。 陆新民睡到凌晨时,忽然醒了过来。 他有一种很异常的感觉,形容不出来,就仿佛是第一次睁开眼睛看世界似的,一切都是清晰而陌生的,让他觉得新奇。 拥着棉被,他扭头四处望了望。其实在这里都住了近一个月了,并没有什么新奇景象。 三分钟后,他意识到:自己能够思考了。 掀开被子,他赤脚走到矮桌前,拿起笔在这天的日历上打了个叉。 向前翻,上次的叉是在九月末。九月末的那天,他看起来情况非常好,和陆选仁头头是道的聊了好一阵子,然后又同陆振华去银阁寺里散了步。 可惜一觉醒来的第二天,他就又不成了。幸而陆选仁同陆振华已经屡次遭遇过这种空欢喜,所以也并不惊讶,只是小难过了一阵而已。 拉开电灯,他找出镜子放在桌上,镜中人看起来神情平静,目光悠远。 陆新民很喜欢这样的自己,所以心情大好的转身爬向角落里的木制柜子。 他从小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大信封,里面放着一小沓从上海带过来的照片——走前的一晚,他自己想着带的。后来的一段记忆都是空白,等他再次恢复思想时,他发现这些照片全都被弄的皱皱巴巴了。 他最喜欢的行为,就是“看”。 观察、欣赏、窥视……都包括。所以一般人受不了他的目光,总觉着他那眼睛里好像要放出射线似的,穿透外壳、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7 直达内心。 他来这世上三十多年,无所作为,纯是一名观光客。因为只是路过而已,所以也不必深入世间、了解详情。动乱、战争、变迁……对他来讲,都不过是一幕幕戏剧而已——如果演的不够美丽精彩,他还懒得看呢! 把信封里的照片倒出来,他从中拈起一张。 上面是他和顾理初。这个照片洗了两张,他一张,顾理初一张。他觉得这张照片拍的很好,黑白两色拼出一个阳光明媚的世界来,在那个世界里,他和顾理初还是比较快乐的。 盯着照片瞧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放下照片,他又拿起一张来。这张上面,是他和他父亲——那时的他正在读大学,还是男孩子的模样。而陆选仁也正值盛年,一手拉着自己这心爱的儿子,腰板挺得笔直,表情很是意气风发。 陆新民把照片一张张拿起来,这些凝固了的影像就是他活过的印迹了,否则他什么也没做过,什么也没留下,怎么能证明自己的确曾在这世上走过一遭? 这个清晨,陆新民气定神闲的站在庭院里,微笑着望向天边的朝霞。 而在同时的上海市城南看守所里,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沈静瑟缩在床角,直到送饭的警卫带上房门出去了,他才掀开身上的被子,摸索着下了床。 走了两步,他“嗵”的一声扑倒在地,摔的他哼了一声。 在水泥地面上趴了一会儿,他艰难的爬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到窗前的木桌边坐了下去。桌上的一海碗面条热气腾腾的,可以先晾一晾再吃。 窗外应该是晨光大好吧,因为能觉出前方一片明亮。 那场电刑让他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可是因为没有专业的医生为他做检查,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被毁坏到了什么程度。唯一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他马上就要彻底的变成一个瞎子了! 这并没有让他感到怎样伤心绝望——要伤心绝望的事儿就太多了,还论不到这只眼睛。 摸索着找到筷子,他试着挑起一根面条送进嘴里,面汤的气味热腾腾的直冲鼻子,这让他当即低下头,控制不住的呕了一声,嘴里的面条被吐到了地上。 他叹了口气,从桌边拿起一张粗糙的草纸,然后扶着椅子慢慢的蹲下去,用纸垫了手,在地上找到那根面条捏起来,然后弯着腰慢慢的走到屋角,把纸扔进垃圾桶去。 现在,吃饭成了件让他很为难的事情了。不吃,会饿的胃痛;吃,又忍不住的要作呕;无论怎样都是受罪。 直视着那碗面目模糊的面条,沈静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忽然有了响动。沈静以为是警卫来收餐具了,所以并没有回头。 来人大踏步的走到桌边,先看了看桌上的那碗面条,然后冷笑一声道:“怎么?还闹上绝食了?” 沈静怔怔的扭过头,嘴角抽搐了一下:“凌所长。” 凌霄不知为什么,见了沈静就要忍不住的一直冷笑:“绝食的目的是什么?看看,单人牢房给你住了,一天三顿的伙食也是小灶,连马桶都是早上别人给你倒,你还想怎么着?说!” 沈静摇摇头:“我没绝食。我是吃不下。” “吃不下?那你想吃什么?山珍海味?对不住,我这里是看守所,不是西餐馆子大饭店!”说着他端起那碗面条四处看了看,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地方,便转身走到房间中央,把碗放到了地上,嘴里自语道:“不吃是吧?我看你吃不吃!” 沈静眼前影影绰绰的,大概看清了他的行动,虽然不知是什么用意,但他是被吓破胆子了的人,所以下意识的就想起身后退。哪知那凌霄动作更快,转身回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痛的沈静当即便惨叫了一声——他双手手腕的皮肤在电刑中都被烧焦了,经过简单处理后被包扎起来,连止疼药都没有上。如今被凌霄这样用力一攥,真好像皮肉都被他搓了下来一般。可他尽管是疼痛的长声哀叫,凌霄却并不管他,只自顾自的把他扯到地中央,然后照着他的腿弯就是一脚,把他踹的跪倒在地,随即按了他的头,大声骂道:“把你当人,你不吃!那以后就把你当狗来处理吧!反正你也的确是条狗,汉奸走狗嘛!” 沈静猝不及防,整张脸都被他按进了那大碗里,烫的他猛然抬头一挣。凌霄见他还敢反抗,便抓了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脸来对着自己:“怎么?要造反?” 沈静哆哆嗦嗦的闭上眼睛,满脸都是淋漓的面汤:“我吃、我吃……我自己吃。” 凌霄笑了一声放开他:“那就吃啊!” 沈静咳了一声,伸手就要去端那只大碗,不想凌霄见了,照着他那手腕便又拍了一下:“狗吃食,不是这么吃的吧?” 沈静知道了这凌霄的用意。深吸一口气,他跪伏在地上,低下头把嘴凑到那碗里,强忍着恶心,喝了一小口汤。凌霄就在他旁边盯着呢,他含着这口汤,犹豫半天,一横心,咽了下去。 这口汤在他的胃里打了个转儿,随即从他的鼻子里又喷了出去。他被呛的大咳起来,面红耳赤的,整个人都几乎要瘫在了地上。凌霄皱着眉站起来,向他的后背狠狠踩了一脚:“少跟我装模作样的!我告诉你,你命由我不由你!在陆选仁被逮回来之前,你就老实活着吧!给我吃!” 沈静被他踩的趴在了地上,先还呼哧呼哧的喘着,后来忽然身体痉挛似的蜷缩起来,苍白的脸上瞬间便渗出一层冷汗,眼睛是睁着的,可是却牙关紧咬,偶尔低低的哼上一声。 凌霄知道这是电刑的后遗症,过个三五分钟也就好了。所以迈步走到床边坐下,并且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烟叼在了嘴上。 第48章 顾理元蹲在卧室里,给顾理初收拾东西。 他心里很不痛快——自从兴冲冲的跑回上海后,他就没怎么痛快过。一年多不见,他感觉自己这傻弟弟仿佛变化很多。原来是多么乖的男孩子,现在也有自己的主意了! 他把皮箱的盖子用力压下去,然后费劲的按上了扣锁。已经收拾了三个大皮箱了,东西还是装不完,顾理元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傻小子会有这么多衣服——说起来,都是那个什么陆先生给他制的,料子样式都非常之好,扔了太可惜;留着呢,他看着又有点碍眼。 拖来另一口空箱子,他打开衣柜下方的抽屉,抽屉里面倒是空荡荡,只放了那幅照片和一本今年的日历。顾理元把那本日历拿起来,发现有几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8 十页都被折了角。翻开仔细一看,正是从八月二十五日折到了今天。 “这是什么意思?”他自语道。 荣熙坐在自家的花坛边,一手插进裤兜里,对着顾理初微笑。 他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小西装,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实在是漂亮的很。虽然还是个小孩子,可是已经能够笑的心怀叵测、意味深长。 顾理初根本就不想理他,见他出来了,转身便想回楼里去。不想那荣熙忽然开口叫道:“哎!傻子!” 顾理初知道这是在叫自己呢,所以下意识的就回头看了他一眼。荣熙就趁着这个当儿,赶忙说道:“你过来!我不欺负你了,我有话要问你呢!” 顾理初犹豫着不肯过去,荣熙见状,便起身走到栅栏前向他招手:“真的,我保证,绝对不欺负你了。你过来嘛!” 顾理初听了这话,才慢慢的走了过去:“你要问什么啊?” 荣熙向那楼房扬了下脸:“你家里新来的那个人是谁啊?” 顾理初也随着他指示的方向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略带骄傲的答道:“我哥哥。” “你哥哥?你有家人啊?” 顾理初不知道他为什么表现的这么惊异:“有啊。” “那他先前怎么从来不来看你啊?哦……我知道啦,肯定是你哥哥自己有家,容不下你是不是?” 顾理初听了,先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明白了,顿时就涨红了脸:“才不是呢!你胡说!” 荣熙从未听顾理初说过语气这样重的话,不禁愣了一下,又见他蹙了眉头望着自己,仿佛是很气愤的样子,便又笑了笑,把他当成自己那位父亲来敷衍:“好啦,我随口说的,你不要在意。对了,那个沈先生呢?” 提起沈静,顾理初的情绪从气愤转为黯然:“我哥哥说,他被送去监狱了。” 荣熙哼了一声:“他是汉奸嘛!现在的汉奸都被抓起来了!听说以后他们还要被枪毙呢!” 顾理初紧张起来:“沈先生不是坏人,也会被枪毙吗?” “汉奸帮着日本人做事,都是坏人!那个沈先生,不但做汉奸,还害得我挨揍,真是坏透了!” 顾理初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六神无主:“真的会被枪毙吗?……我要问问哥哥去!”说完扭头就走。 荣熙的话还没说完,见他忽然就走掉了,便想要再叫他。不想这时他的孟叔叔忽然走了过来:“宝宝,今天还是不去上学?” 荣熙很不耐烦的扭过头:“我不要念书了!为什么非要上学?爸爸也没有上过学啊!” 孟叔叔听了,语气平静的答道:“三爷那时偶尔也去家塾里坐一坐的。” “反正我不去!我没有复习功课,作业也没有写,到时候先生又要把我赶出教室,别人会笑话我的!我就是不去!” “现在时代不同了,多少还是念点书为好,以后出洋留学也方便一些……” 这孟叔叔说起话来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所以荣熙听了几句之后,便翻了个白眼,转身向后院跑去了。 顾理初气喘吁吁的跑进卧室,劈头问道:“哥哥,沈先生会被枪毙吗?” 顾理元总算把最后一口皮箱的扣锁也按上了,忽然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便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怎么,你还舍不得他?” 顾理初跑热了,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然后凑到他哥哥跟前蹲下:“和日本人好的,才是汉奸;日本人对沈先生不好,沈先生的右眼就是被日本人弄瞎的。他不是汉奸。” 顾理元停下动作:“他瞎了一只眼睛?哼,好极了。报应!” 顾理初怔了怔:“哥哥……” 顾理元冷笑一声:“你要是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就马上把沈静给我忘掉!以后也不许再提他!集中营的时候我差点就让他活活打死!”说着他解开衬衫扣子,用手指在胸前那块狰狞的粉色伤疤上点了点:“烙铁的滋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死了就罢了,他若是不死,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顾理初盯着他哥哥胸前那块伤疤,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可仍然觉得那很可怕。 他低下头,喃喃的又叫了一声:“哥哥……” 顾理元没理他,径自拉开抽屉掏出那本日历,在他面前一扬:“这是什么意思?每天都折一个角?” 顾理初抬头看见日历,忽然脸红起来:“什么都不是。” 他伸手想去把日历拿过来,然而顾理元把手一抬,让他扑了个空。 “到底是什么记号?八月二十五日是什么日子?”顾理元勉强和缓了语气,想诱使这傻小子说实话。 顾理初慢慢的放下手,有些扭捏的答道:“八月二十五……是陆先生走的日子。” 顾理元皱起了眉头:“你……想他?” 顾理初垂下眼帘,轻轻的点了点头。 顾理元觉着不对劲儿了,试探着又问道:“你……喜欢他?” 顾理初这回抬眼望着他哥哥,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最喜欢他了。” “他不是有精神病吗?” “那我也喜欢他。” 顾理元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头脑不好,或许对于某些概念,是区分不清的,所以又特地的多问了一句:“你……爱他?” “爱。” 顾理元笑面虎似的翘了翘嘴角:“怎么个爱法儿?” 顾理初不好意思了,但因为面前的是哥哥,所以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想总呆在他身边,抱抱他,亲亲他。” 顾理元咽了口唾沫,终于忍无可忍的变了脸。 他把那本日历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后站起来扯过顾理初按到床上,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隔着裤子,觉得力度不够,所以把顾理初翻过来解开腰带,退下裤子又是一巴掌!他生的高大健壮,很有把子好力气。而顾理初挨了这一轻一重的两巴掌后,立刻就痛的一面叫喊一面摇头摆尾的要挣脱。 沈静打他,他不敢叫也不敢躲;他哥哥打他,他则同任何挨揍的小孩子一样,要夸张的哭一哭闹一闹,博取同情。只是今天,他哥哥的同情心忽然都不见了。 “臭小子!我不在的时候,你到底学了多少坏?”顾理元按着他,自己也是气的要命:“你还懂得‘爱’了,你爱个屁!沈静认识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而且他是个男人,男人能爱男人吗?我把你留给沈静,那是迫不得已,谁让你跟他学着爱男人了?而且你和那个姓陆的才认识几天,就喜欢成那个样子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19 ?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也没见得你那么喜欢我!我走这么一年多,你想我了吗?” 说到这里,顾理元一把将顾理初的内裤也扯了下来,照着光屁股又噼里啪啦的打了几巴掌。而顾理初在痛哭之余,只觉得又委屈又莫名其妙,心想:“只要我一说喜欢陆先生,就肯定要挨打挨骂,为什么啊?” 顾理元吵了一阵子,火气发出去,情绪倒平和了一点,又见傻小子趴在床上哭的抽抽搭搭,屁股也被打的通红,便又有些心疼起来,伸手给他揉那几个交错的巴掌印:“别哭了!以后姓沈的姓陆的都不要再想再提,乖乖的和哥哥过日子,好不好?” 顾理初涕泪横流的扭过头来:“我没有不乖啊。” 顾理元仔细一想,暗道阿初倒的确一直是很听话的,而自己方才所气愤的,其实也并不是乖不乖的问题。可那问题的实质,又不知怎样说才好。就算说出来了,恐怕阿初也未必能够理解。 他踌躇了一会儿,掏出手帕给顾理初擦了鼻子,然后迟疑的开了口:“阿初,哥哥不是不讲道理,哥哥只是……” 他想说只是不想让你同别人交往,以免学了坏或受人欺负。但话到嘴边,又觉着自己这是老调重弹,没什么意思。便住了口,只叹了口气:“好了,哥哥带你出去吃饭。” 顾理初提着裤子站起来,撅了嘴巴去洗手间洗脸,同时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再也不向别人讲自己喜欢陆先生的事情了,偷偷的喜欢,不让别人知道! 陆新民坐在走廊里,静静的望着漫天绯红的晚霞。 周遭很安静,偶尔响起一声乌鸦叫。 陆选仁走过来,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新民,该吃晚饭了。” 陆新民轻声说道:“我第一次发觉,这里的风景是这样好。” 陆选仁坐到他身边:“觉得好,就多看一会儿。” 在暮色渐深的黯淡背景中,陆选仁凝视着陆新民的侧影。 他看的太入迷了,一直盯着。后来陆新民也发觉了,便扭头对他一笑:“爸爸。” 陆选仁骤然反应过来,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转过脸去,他对着晚霞道:“今天我真高兴。” 陆新民已经整整保持了一天的清醒,他当然高兴。 陆新民听了这话,只是神情平静的笑了笑:“爸爸,我太连累你了。” 陆选仁握住了他的手:“儿子,我们作个约定:下辈子,你还来连累我好不好?” 陆新民闭上眼睛:“下辈子,我不忍心。” 陆选仁摇摇头:“你以为爸爸很辛苦吗?其实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爸爸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这时,陆振华从走廊尽头拐过来:“爸爸,大哥,晚饭好了。” 他的眼睛还肿着,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的,一天都没有出去钓鱼,只把自己关在房里。 陆选仁听了,便一手撑地站起来,又去拉陆新民:“咱们走吧。” 晚饭很简单,陆选仁在桌前坐下后,忽然开口道:“振华,带你大哥去洗洗手。” 陆振华答应一声,同陆新民走了出去。陆选仁看看四周,确定无人之后,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后将里面的药粉倒进陆振华面前的汤碗里,然后用勺子又搅了搅。 陆振华和陆新民在一分钟后回来了,陆选仁把毛巾递给他们,陆新民擦了手,陆振华却不用,只用湿手把汤倒进饭碗里,用筷子拌了拌,便开始大口的吃起来——他早上中午都没有心情吃东西,现在真是饿的狠了。 一家三口人默默无语的吃过晚饭。此时天也就黑了。陆振华喝了口水,忽然打了一个大哈欠。 陆选仁向他悲哀的微笑道:“困了?吃饱了就爱犯困,困了就睡吧,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陆振华摇摇头:“我想陪你呆一会儿。” 陆选仁刚要说话,忽然女佣打开拉门,跪在门边用日语道:“陆先生,森田先生打来了长途电话。” 陆选仁站起来,对着陆振华做了个手势:“回去睡吧,明早儿再来陪我。” 陆振华却硬撑着不肯走,待到陆选仁接完电话回来时,他已经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无奈何,只好哈欠连天的说道:“爸爸,大哥,我睡去了……怎么忽然这么困……” 打发走了陆振华,陆选仁送陆新民回了卧室,这时女佣把餐室也收拾干净了,又把空房内的电灯都关掉,然后便各自回了别庄后面的佣人房内安歇。 陆选仁坐在榻榻米上,森田方才通知他:重庆政府将在后天早上派来飞机。 这个消息只是让他冷笑了一声。 陆新民躺在一边,望着天花板发呆,一只手还被陆选仁握着。清醒了一天,现在,他又有点要发病的意思。 “该吃药了!”他忽然开口道。 陆选仁答应了一声:“爸爸给你拿,你不用动。” 说着他起身走到屋角的矮柜前坐下,柜子里放着几瓶同样包装的药物,他拧开一瓶,在手心中倒出两片。 他回头看了陆新民一眼,陆新民已经坐了起来,目光发直,神情呆滞。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呼出来。一只手伸进长衫的衣袋里,摸出一粒小小的胶囊,混在药片中。 他没有拿水,只径直走回去坐到了陆新民的身后,然后一手搂住了他的腰,一手将药送到了他的嘴边。 陆新民怔怔的张开嘴,就着他的手把药吞了下去。陆选仁随即双手紧紧的抱住了他,低声说道:“新民,别怕,一下子就好,不疼的!” 他话音未落,陆新民忽然尖叫一声,身体随之抽搐了几下。一股苦杏仁的味道渐渐的在室内弥漫开来。陆选仁面无表情,并不松手。 怀中的身体很快就变得沉重起来。陆选仁把手指慢慢的向上移到陆新民的鼻端——已经没有了呼吸。 轻轻的把他放倒在榻榻米上,陆选仁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西装,开始给陆新民换衣服。 在这个过程中,他手脚麻利,呼吸急促,心里慌乱,却并没有觉得如何难过。而他的宝贝儿子陆新民躺在那里,肤色青紫,脸上的表情则是平静中带着一点惊讶。 他是个很少惊讶的人,这表情让他显得有些天真。 陆选仁把他的头在枕头上摆正了,然后给他梳齐了头发。站起来居高临下的重新俯视一番,又弯下腰,为他重新系了领带。 他随手关掉了电灯,然后坐在了陆新民的身边。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0 闭上眼睛,往事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是岸上的礁石,潮涨潮退,繁华落寞,都经历过了。如今粉身碎骨,也没有什么可惜。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的话,自己还是会选择这样的生活吗? 还是会的吧!其实这样的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名利、权势、爱情、亲情……说起来,还真是什么都不缺少呢! 他在黑暗中微笑起来,自语道:“淑媛,我们总算又能见面了。我想你想了十几年,这回,我把我们的新民也带来了,你见了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是不是?” 手指在衣袋里摸到最后一颗氰化钾胶囊,他把这小东西掏出来,毫不犹豫的塞进嘴里,然后狠狠的咽下去。 半分钟后,他同样抽搐着倒在了陆新民的身上。 “爸爸,我太连累你了。” “儿子,我们作个约定:下辈子,你还来连累我好不好?” “下辈子,我不忍心。” “你以为爸爸很辛苦吗?其实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爸爸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 第49章 顾理元的岳父苏饮冰在勉勉强强的过完五十大寿后,便丢盔卸甲的从重庆飞去了上海。 苏饮冰这人名字虽然取得清冽,其实本人生的像个大白馒头,堪称是严重的名不副实。因为胖,十月天也只单穿了一件薄绸长衫,饶是如此,还是略一行动便要大汗淋漓。 先前在重庆时,仕途较为顺畅,他得意的满面放光,是刚出锅的精白面大馒头;现在遭人排挤了,赌气辞职率先跑回上海,脸上便光芒尽失,变成了一只搁置已久的糙面馒头。当然,这糙面馒头的名称,是同他先前对比着才出来的,放在旁人眼里,他依旧是威风富泰的够可以了。 苏饮冰的夫人冯采薇,出身极有根底,娘家在前清的时候便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名门。在冯采薇十七岁那年出嫁时,虽是有些衰落了,然而提起来,依旧可以傲人。一般女子一旦出了嫁,便要在自家姓名前冠上夫姓了,可冯采薇四十多岁了,还是冯采薇,她还不屑于姓苏呢! 苏饮冰同冯采薇一共生养了三儿两女,长子苏渤海、次子苏南海都在使馆工作,常年不能回国的。三女儿苏嘉容结婚后也随夫婿去了桂林,只有四女儿苏嘉仪和小儿子苏东海留在身边。而这苏嘉仪,自然也就是顾理元的新婚妻子了。 若细讲起他们之间的这段姻缘,其中却还颇多周折。 只说当时那顾理元等人在游击队的帮助下逃出汪统区后,几个人便在昆明分手,各奔前程去了。而顾理元在昆明,无亲无友,也并没有什么前程可以去奔,就索性跟着亨兵顿去了越南。亨兵顿的女儿女婿在那里开着好几家大矿场,阔气如土皇帝一般。顾理元在那里做了一段时间的矿场经理,很挣了笔可观的薪金;又想法子取出了战前存起来的那笔款子,两厢相加,他的生活倒是不成问题了。 越南气候炎热,也不繁华发达,顾理元知道在这里是呆不长久的,况且也无所依恋。便在四五年初时告别了亨兵顿一家,回国去了重庆。 他在重庆倒是遇到了几位从上海逃过来的商人朋友。借着这几位朋友的关系,他也渐渐的同当地的上流社会有了交际往来。而他这个人私生活素来正经,从不胡嫖滥赌的。如今无所事事,唯一的消遣就是去参加各种聚会,企图借着交际机会,东拉西扯的重新编织一张关系网。结果在一次舞会上,他就结识了这位苏小姐。 再说这位苏小姐,年纪是二十四五岁,在这新时代,并不算大。生的身材婀娜,花容月貌。在家受溺爱,出门受追捧,俨然电影明星一般。身边又总围着一群群的纨绔子弟浮浪少年,争相的向她讨好献媚。她一个年轻女孩子,不由得就得意忘形,两只眼睛上移到了额角,把谁也不放在眼里,只高高在上的,以戏弄自己那些崇拜者们为乐。每日里并不做一点上进的功课,只专注于奢侈享乐,时而还要闹出一两段绯闻。苏饮冰偶尔想要管教她两句,然而话刚出口,便被冯采薇三言两语的堵了回去。久而久之,苏饮冰想她一个女儿,以后嫁了人就与自己无干了,所以也不再理会她。 顾理元这人虽然表面上打扮的摩登时髦,然而毕竟是早早便入了社会的,几乎可以算作饱经沧桑,早就没有了青年人的心态。对待苏嘉仪这样的女孩子,自然也难以产生迷恋。经人介绍与这苏小姐相见时,他也就只淡淡的敷衍寒暄了两句。倒是苏嘉仪听人说他是从上海集中营内逃出来的,便对那过程深感兴味,一定要顾理元讲一讲。顾理元晓得她是苏饮冰的女儿,在这重庆也是个顶有名的小姐,不便拒绝,只好把那逃亡的情形大概的描述了一番。不想苏嘉仪听后,大为震惊,竟产生错觉,把他当成了电影里的英雄来看待了。况且他生的高大英俊,眼神锐利,通身上下的那种气势,几乎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苏嘉仪见惯了身边那般油头粉面的男子,骤然碰到个顾理元,自然觉得新奇有趣,顾理元那边还没什么感觉,她这厢倒先行倾倒了。 她是个西洋派的女性,心有所爱,便要大胆告白。顾理元对此先是无比惊异,随即把前因后果思索一遍后,忽然发现这桩爱情或许有利可图,便立刻开动他那训练有素的商人头脑,分析起这场婚姻的可行性来。 他首先想的是苏饮冰。苏饮冰新近进了国防委员会,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年纪又不老,以后的发展,似乎还大有可观。而自己做了他的女婿,大概总不会受到亏待就是了。至于苏嘉仪,虽然不是他理想中的妻子,不过他对于婚姻,从来也没有什么打算规划。而且苏嘉仪年轻漂亮,活泼风趣,真若娶进门了,绝不算吃亏;带出去应酬,也应该是有面子的。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在这场婚姻中,自己这个背井离乡、无钱无势的落魄商人一定是占了大便宜的。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把这个便宜占定。苏嘉仪此刻固然是喜欢自己的,但他扪心自问,自己除了外表尚可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优点值得这位小姐青睐。他怕苏嘉仪时间久了,看出自己那平淡无味的本质来,便决定立刻行动,用最少的时间把苏小姐娶到手中。 他晓得苏嘉仪早就过惯了那种众星捧月般的生活,自己若想在这场恋爱中出奇制胜,一味的逢迎拍马是没有用的,须得既取悦她、又降服她才行。思及至此,他便立刻行动起来。至于其间他所采取的种种欲擒故纵的手段,也不必一一细说,总之一个月后,他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1 便被苏嘉仪带到家中,去拜访伯父伯母了。 说起来他在苏家,谈笑自若、礼数周到,实在表现的天衣无缝。然而苏饮冰对他却并不满意:首先,他希望自己这最漂亮的女儿可以嫁到一户好人家去,这顾理元虽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然而毕竟现在是漂泊在重庆,而且资产有限,事业全无;其次,通过交谈,他发现这顾理元似乎是有点精明太过的样子,而且谈吐之间,还是有点商人气;第三,他担心自己女儿嫁给他后,以后生下的孩子会遗传到他的少白头——虽然那头发是被染黑过了,可是却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还从未见过这么严重的少白头哩,简直就是要满头花白了。到时候万一生了个同样白发的外孙女,往后可怎么嫁人? 平心而论,苏饮冰所想到的这几点,都是正经问题,应该被家人重视的。然而他的夫人冯采薇却不以为然。常言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冯采薇看顾理元,就看的满心欢喜,只觉得这人不但风度翩翩,而且颇有男子气概,堪称魅力十足。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青年,定然是会幸福的。 苏氏夫妇各有想法,而顾理元两只眼睛玻璃灯一样,在苏家客厅中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半个晚上,便心中有了数。从那儿以后,他每次去苏家,都使尽浑身解数去恭维讨好冯采薇,冯采薇让他哄的心花怒放,恨不能马上就把婚礼操办起来,以免跑了这个好女婿。 顾理元的算盘打的果然不错,后来苏饮冰对二人的婚姻提出异议时,当即就被冯采薇给顶了回去。原来苏饮冰这人是“生平无憾事,唯一怕老婆”,只因先前也是个白丁,攀了冯家这个好岳家后,才一步步高升起来的。所以苏家内部一直是阴盛阳衰,在冯采薇面前,他不由得就要矮上三分。如今见冯采薇下了决心,他也就不螳臂挡车的再反对,一切都随着老婆女儿闹去了。其间又出了一点小波折。就是苏饮冰见顾理元孤身一人,无家无业的,便想把他入赘进来,正好把这小夫妻俩放在眼前,也可以确保自己女儿不受那顾理元的欺负。不想顾理元听了,一反往日的温和态度,竟表示出了坚决的反对。理由便是:“我还有一个弟弟留在上海,我若是到了你家中,他怎么办?” 苏家人先前已然知道他有一个傻弟弟,所以如今听到了这样的理由,倒也觉得有理。而那苏嘉仪被爱情冲昏了头,什么也看不清了,只一味的回护顾理元。此事末了便就又作罢了。三个月后,顾理元和苏嘉仪的婚礼盛大举行,很是热闹了一番。 二人既然成了夫妇,苏饮冰也只好捏着鼻子,给顾理元在中美友好协会里谋了个职位,让他每月能领一份丰厚薪水,然后又在冯采薇的逼迫下,想法设法的要把他弄进国防委员会里。结果这事就办的不顺利了,拖拉了许久,刚有了点眉目,苏饮冰却自身难保,被人给狠狠的挤兑了。他那老狐狸似的人物,眼见着自己的势力在重庆是受了重创了,便毫不留恋的辞了职,然后先人一步的跑回上海,准备着手布置新局。 再说此刻,苏家一行四人因是低调返沪的,所以也并未通知他人。前来接机的只有顾理元一人。顾理元站在人群里,远远的看见他们了,便举着牌子喊了一声,苏饮冰没有听到,苏嘉仪却对他的声音敏感,觅声望去后,立刻笑颜如花的挥了挥手里的撒花小手绢:“达令!”然后扭头左手扯了苏饮冰,右手拽着冯采薇,急急的道:“爸爸妈妈这边来,他在这儿呢!”苏饮冰猝不及防,被她拽了一个踉跄,还抢空儿回头招呼小儿子:“东海跟上,别挤丢了!” 这一行四人拖拖拽拽的走过来与顾理元相见了,顾理元自然是满面春风的问候寒暄。苏嘉仪却挽了他的手臂,当着众人便开口问他:“你想不想我?” 顾理元听了这话,非但不解风情,反而还有些尴尬,只低声答道:“当然想了。”然后就立刻转移话题,又一面把行李接过来,一面招呼这四人上汽车。 路上,苏饮冰对顾理元淡淡的不甚搭理,冯采薇倒是问东问西,说个不停。又因为许多年不曾回上海了,便打开车窗,向苏东海指指点点的介绍沿途风景。苏东海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哪儿有兴趣陪母亲大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只有口无心的嗯啊答应着,也不认真去听。而苏嘉仪坐在前排,望着顾理元嘻嘻的笑,顾理元忙着开车,偶尔扭头看她一眼:“看什么?” 苏嘉仪从小皮包里掏出了洒了香水的折扇,打开了一面扇风一面做调皮状答道:“看你好英俊啊!”说完便咯咯的一笑。 顾理元听了,心想这人怎么有点儿疯疯傻傻的,说起话来也不知道避人。 苏家在上海是有老房子的,事先已经托人收拾好了,可以直接回去居住。然而苏饮冰和冯采薇都很有兴趣先去看一看女儿女婿的新居。苏嘉仪也乐意让父母弟弟一起到自己家中看一看。顾理元却不大情愿,他知道自己弟弟怕生。不过又不好违拗岳父岳母的意思,只好很不情愿的临时转弯,向家中开去。 顾理初是在昨天晚上,被顾理元带来这所新居的。 新房子不但宽敞明亮,内部也装潢的堪称美轮美奂。顾理元花他丈人的钱,素来是毫不手软,连洗手间内的电灯开关都是德国进口货。顾理初新来乍到,自然觉得处处都新奇好看,便楼上楼下的四处乱跑。而顾理元忙着指挥佣人打扫后院的露天游泳池,也无暇管他。结果他就撒欢撒过了头,直到午夜时分才上床睡觉。 今早他还想像往常一样睡懒觉,不料刚过七点钟,就被顾理元从床上拎了起来。顾理元急着出门接机,所以一面给他穿戴打扮,一面匆匆忙忙的叮嘱道:“见了嫂子,要先问好,问了好后就要请人家坐下,记住了吗?” 顾理初闭着眼睛,糊里糊涂的把胳膊伸进西装袖子里去,听了他大哥的叮咛,他仿佛是要回答似的张开嘴,然而却是打了个大哈欠。顾理元看他烂泥扶不上墙,时间又实在是紧张,便捡了件最具体的事情作为结束语:“吃早饭时千万小心,别把衣服弄脏了!吃饱了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乖乖的啊!” 顾理初这回皱着眉头,“嗯”了一声。 他的确是听话的,吃饱了就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把一条手绢放在腿上叠来叠去。叠的厌了,就向后靠在沙发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花朵形大吊灯,默默的数那花瓣的数目。他是不大会算术的,每次数出的结果都不一样。 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两名女佣各捧着个水晶玻璃的大果盘走了进来——说是果盘,其实做的好像一个小洗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2 脸盆那么大了。虽然尺寸大,但是晶莹剔透,装上五颜六色的新鲜果子,看起来不但不粗蠢,反而格外的醒目漂亮。女佣把这大果盘放在了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然后便走出去继续忙碌。而顾理初望着面前这两盆水果,顿时就高兴起来。 他向前探了身,伸手在里面扒来扒去,发现里面什么水果都有,个个都是光鲜饱满,洗的干净透亮。他挑出一个大鸭梨放在茶几上,自语道:“这个大!” 然后他又拿出一个极红的苹果放在鸭梨旁边:“这个小一点,是梨的弟弟。” 接下来是一个橘子,比那苹果又小了一圈,当然更是要做弟弟的了。 他就这样在那水晶玻璃盆里挑挑拣拣的,在茶几上从大到小摆了一排水果,末了,他揪了一颗葡萄放在末尾:“这个最小!”又从另一只玻璃盆里双手捧出一个黄亮亮的小柚子来放到鸭梨前面:“这个最大!”——而后忽然摇了头,自己跑到茶几边蹲了下去,扭头对那个柚子说道:“我才是最大的!” 就在他对自己的体积沾沾自喜之时,外面的院子里忽然响起了汽车喇叭声,吓得他猛然站起身,拔腿就往窗边跑去。 隔着窗子,他看见他哥哥带着一群陌生人走进了院子里。 这可让他恐慌起来,他先是扭头跑回去在沙发上老老实实的坐好,随即反应过来,开始手忙脚乱的把那一排水果抓起来往玻璃盆里放。人越是着忙的时候,手脚反而越是笨拙。他自己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就看那果子叽里咕噜的纷纷掉下茶几,滚了满地。无奈何,他只好把那玻璃盆暂且放到了沙发上,然后弯着腰去追那只跑的最快的柚子。 等他在客厅门口终于双手按住了那柚子时,苏嘉仪的皮鞋尖已经踏到了他的面前。 抬起头,他怯生生的望向来人。 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张浓施脂粉的女子面庞,粉面桃腮,又涂了猩红的嘴唇;浅色旗袍紧紧的箍出个玲珑有致的身体;那旗袍的下摆只到膝盖,所以又露出两条裹在丝光袜子里的小腿;略一行动,便有香气扑鼻而来。 这些都是他所少见的,所以在紧张之余,又多了几分好奇。捧着那个柚子站起来,他手足无措的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顾理元:“哥哥……” 顾理元晓得他又是在家中胡闹了,不过现在也不是教训人的时候,只能先把满地的果子放在一边,依照先前计划笑道:“阿初,这位就是嫂子了。” 顾理初把目光又转向苏嘉仪,见苏嘉仪也是对自己微笑着的,便稍稍的缓和了心情,低下头对着手中的那个柚子,蚊子叫似的问候道:“姐姐好,姐姐请坐。” 苏嘉仪听了这话,不由得就用扇子掩了嘴,扭头对着父母弟弟笑了起来:“这个阿初弟弟还怪有意思的,他叫我姐姐呢!” 众人听了,又见顾理初红着脸,明明是手足无措的样子了,却还抱着那个柚子不放,便也随着微笑起来。只有顾理元心中不快,因为晓得这些人都把自己这弟弟当个小玩意儿来看了! 因为这点不快,他故意不理会苏嘉仪的那句话,只大声的召唤佣人过来把地上的水果捡拾干净,然后又请岳父岳母进来坐下。冯采薇先前晓得顾理元有个傻弟弟时,还很担心,不晓得那弟弟会是怎样一副蠢相。如今见本人竟是个少见的漂亮青年,浑身上下也收拾的干净利落,小模样儿实在讨人喜欢。便又母性泛滥起来,将苏东海撇到一边,只笑微微的向顾理初招手:“阿初,过来坐呀!” 顾理初听了,便向冯采薇走了两步,半途中犹豫了一下,他却忽然转身,躲到了顾理元的身后。 众人见状,不禁又笑了起来。这笑的原因,乃是觉着这顾理初举止可爱,绝没有什么恶意。然而顾理元听了,却气的几乎要翻脸。 他强自保持着神色不变,愤愤然的想:“有什么好笑的?我这个弟弟要不是小时候吃多了凉药,现在早比你们那个苏东海强出一万倍了!” 第50章 顾理初手足无措的跟在他哥哥后面,手里还捧着那个柚子。冯采薇见了,便对顾理元笑道:“他是不是要吃啊?”又伸了脖子对顾理初道:“这可是要剥了皮才能吃的哟!” 顾理元听了,气的头上青筋暴起,心想我弟弟还没有傻到吃柚子皮的程度。然而对待岳母,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强忍怒火,回身拍拍顾理初的后背道:“好了,自己上楼玩儿去吧。” 顾理初听了这话,简直好像得了敕令似的,一时间把他哥哥往日教导给他的那些礼仪全部忘光,扭头便走。不想快到客厅门口时,他偶然抬头,正与站在门边的苏东海目光相对,顿时就吓的大叫一声,把柚子也给扔了。 原来这苏东海生的单眼皮薄嘴唇,虽不像他四姐夫那样英俊的出众,但也是个白白净净的公子。只是老天作怪,偏要在他的脸上生出一块淡红色的胎记来。那胎记从左侧太阳穴一直蔓延到左眼角,要说多么难看,倒也不至于,不过总算是有些破相,纵是身材颀长、五官清秀,整体看起来也要大打折扣了。顾理初先前心慌意乱的,并没有注意到站在人后的他,如今猛然见了,竟是惊的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知怎的,他就觉得这样的面孔特别可怕。 屋内众人听了他这声突如其来的惊叫,便不由得一起抬头望去。苏东海倒是没有动,只对顾理初翻了个白眼,鼻子里微微的哼了一声。可顾理初哪里还敢接收他抛过来的那个白眼,只战战兢兢的扭过头来望着顾理元道:“哥哥啊……” 顾理元晓得自己弟弟方才的反应是太失礼了,恐怕又要刺痛这位内弟的脆弱心灵。但是因为痛恨苏家把自己弟弟当成玩意儿来看,所以并不出言干涉,只对着顾理初微笑:“去吧,想吃什么了,就让佣人给你送上去。” 顾理初闻言,便抬脚继续向外面走去,经过苏东海时他甚至不敢抬头。这种赤裸裸的畏惧,其实便把小孩子的那种残忍性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了。顾理元疼弟弟,可是苏东海也不是苏家捡来的,冯采薇顿时就沉了脸,又不能挑理——那是个傻子,能跟傻子去讲理吗?倒是苏嘉仪满不在乎,还扭头笑话苏东海道:“把阿初弟弟给吓着了吧?你这个花脸猫!” 此话一出,苏饮冰和冯采薇一起吆喝着让苏嘉仪闭嘴。苏嘉仪并不把父母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的就打开皮包掏出个小粉镜,迎着阳光仔细观察起脸上的皮肤来。忽然发现鼻尖上泛了油光了,便掏出粉盒来,用粉扑在鼻子额头上拍来拍去。而苏东海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3 站在门口,气哼哼的望着窗外。 继顾理初的惊声尖叫之后,花脸猫这个词又一次戳到了他的痛处——小时候他家中养了一只很宝贝的大花猫。那猫脸上的花色和他有异曲同工之妙,哥哥姐姐们不分大小,全拿他和那只大花猫打比。后来好容易熬到花猫老死、苏渤海苏南海离家、苏嘉容也嫁了人。以为从此这个话题会被人遗忘,不想他这四姐如此好记性,竟没心没肺的把这三个字又拎了出来。 此刻客厅内形势逆转,顾理元心情大好,姿态潇洒的坐在他岳父岳母旁边,开始讨论晚上去哪家馆子吃饭。 顾理初逃到楼上自己的卧室里,先是脱了西装上衣,自自在在的抻了个懒腰,然后一歪身倒在床上,想要接着早上的懒觉睡下去,可是闭了眼睛,却翻来覆去的不能入眠。后来他忽然坐起来,想起了今天一件尚未完成的功课。 他跳下床,跑去打开靠墙的大立柜,然后探身进去,从挂在最里面的一件大衣口袋中掏出本日历来。找到今天的日期,他把那张纸页折了个角。再翻翻前面被折过的纸页,也有一小沓的厚度了。 他蹲在地上,从八月二十五日那天开始数,一页两页三页的,一旦过了二十页,就必定要乱套。他翻来覆去的数了几遍,数了个乱糟糟,还不小心扯掉了一张。他那那张纸小心的叠起来夹进日历中,生怕弄丢了。 末了,他数的心烦意乱,终于决定放弃。起身钻进立柜中,他把日历又塞回大衣口袋。又伸手摸了摸大衣的另一个口袋,相框的冰凉触感让他放了心。 重新躺回床上,他用枕头盖了脸,先是叹了口气,随即低声自语道:“陆先生,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凌霄出现时,沈静正在排队打热水。 这城南看守所启用一月有余,各方面的管理业已走上正轨。每天的起居时间,也都有规定。通常都是早上七点起床,八点早饭,然后便各自回房,几个人围在一张破桌子旁,在看守所发下来的粗黄稿纸上写交待材料。材料的性质介于回忆录和悔过书之间,主要内容就是要列举自己的罪行。众人写的都很小心,既要承认自己犯过错,表示深切忏悔;又不能承认自己犯过大错,免得授人以柄,到时一朝宣判,再挨了枪子儿。 因为要一边写一边忖度,统一发下来的钢笔头又质量低劣,写着写着就要漏墨水污掉一整张纸,导致众人这回忆录兼悔过书的创作进度都非常之慢。幸而现在各方面的情形已经趋于缓和,官员们既不必再火烧火燎的熬审逼供;囚徒们也不必再要死要活的准备后事。所以对有些文化人来讲,写交待材料竟成了一桩打发时间的消遣。 上午的时间,就全花在写字上了。十二点钟准时开午饭。至于下午两点到四点间的这个两个小时,则成了放风时间。 看守所内的犯人太多,而所内只有一处大院,所以要按照监室号码分成几队,轮流出来放风。如此算起来,每个人在一天内,也就只有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出来见见太阳。对于失去自由、久居监室的人来讲,这半个小时就显得弥足珍贵了,无论如何不能错过。而每次放风的后十分钟,众人会在水房前排起队伍,人人都拿着个大茶缸子,打回去的热水就足够晚上和翌日早饭前的饮用了。 今日天气非常之好,又晴又暖的,简直不像深秋季节。凌霄脱了制服上衣,换了件自带的薄绸褂子,身上凉快舒服了,他便口中叼着根烟卷,腋下夹着个簿子,步伐轻快的下楼进院,准备去找沈静的麻烦——沈静写的那玩意儿实在是太差了,不但错别字连篇,而且语法上也全然不通,甚至还偶尔要把两个字写作一团。瞧着满满登登一大篇子,读起来却完全不知所云。戴局长那边一直等着他这份交代材料呢,可是凌霄自己琢磨着,无论如何不能把簿子里夹着的那几张乱糟糟的稿纸送上去,否则戴局长一时看的眼忙心乱,很有可能先把自己臭骂一顿。 走在满院的阳光里,他惬意的眯起眼睛,然后就在队伍旁边发现了沈静。 沈静一手握了那大茶缸子的把儿,一手在茶缸沿儿上扶着,低了头正慢慢的向楼内走去。眼看就要进楼了,他忽然毫无预兆的就向前扑了过去,只听“嘡啷”一声,茶缸子磕在水泥地上,里面的热水泼了一地。而沈静却并没有呻吟叫痛,只以手撑地,费力的站了起来,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手帕,一面擦着茶缸子的边沿,一面转身往队伍里走,看来是要重新排队接热水。这时凌霄就听见旁边有人感叹:“小沈现在可怜喽……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废人了” 然而随即又有人接上话茬儿:“这个时候就谁也别可怜谁了。说起来银行里的钱都被冻结了,我都不晓得我老婆在家里拿什么养小孩呢!” 凌霄听了这二人的对话,又认出抱怨自己养不起小孩的那位乃是先前工业部的一位次长,便心有所感,但这感想,乃是带着快意的成分,而并非怜悯。 嘴里的烟卷已经燃的要烧嘴,他呸的吐掉那个烟头,眼见马上又要排到沈静接水了,便扯了嗓子大喊到:“沈静!” 沈静认得凌霄的声音,所以赶忙站到一边,然后觅声望过来。 凌霄摇摇晃晃的走到他面前:“过来!” 沈静拎着那个空茶缸,随着凌霄回到了自己的单人牢房里。 凌霄大喇喇的先在床上坐了,然后从腋下抽出那个硬壳簿子打开,从里面拣出几张稿纸扔在地上:“我说,你写的这叫什么东西?” 沈静靠边站了,他猜着那大概就是自己所写的材料——然而又不大确定,因为看不清楚。 凌霄见他站着不动,便跺了下脚:“别装傻!捡起来自己瞧瞧,那是不是人写的?” 沈静无奈,只好走到凌霄面前蹲下来,一张张的去拾那纸。纸张最轻,一扔之下便飘了一地,他眼睛又看不清楚,只好满地摸索着,影影绰绰的见了白色就伸手去捡。结果最后竟摸到了凌霄的白色皮鞋上。凌霄一抬脚,“哎”的叫了一声:“干什么?” 沈静赶忙缩回手,喃喃的道歉:“凌所长,对不起。”然后他一面整理手中的稿纸,一面站了起来。 凌霄从烟盒中又拿出一根烟来,先不急着点燃,只用它指了沈静:“把材料写成这个样子,我看你是故意捣乱吧?” 沈静苦笑着低下头:“不不不,那我怎么敢。我实在是水平有限,而且眼睛不好,看不清楚。所以……今后一定注意,一定好好写。” 凌霄晓得这沈静是看守所内有名的脾气好,就因为他这好脾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4 气,再加上可怜巴巴的模样,搞得许多警卫都对他起了恻隐之心。由此可见这人实在是虚伪狡猾到了一定水平了。而自己作为看守所的所长,火眼金睛的,什么奸诈货色没有见过?自然不能任由这么个汉奸在自己眼皮底下骗人——但是,他这个骗法儿,不图钱财不图升官,又是很难被揭穿的。 凌霄忽然就烦恼起来了。打开簿子,他从中又抽出了一张纸。 这回他起身走到沈静面前,把那张纸直接抽到了对方的脸上:“这是你的什么申请书,我看过了。我要告诉你,这里是看守所,不是疗养院!不能给你提供什么维他命片鱼肝油!” 沈静的脸上猝不及防的挨了这么一下子,不由得就蹙眉闭眼的扭头躲了躲,然后后退一步,陪笑解释道:“凌所长,我不是要看守所为我免费提供,我可以付钱的。” 凌霄冷笑一声:“你付钱?你们这些人的资产都被冻结了,你拿什么付?” 沈静晓得自己刚才那句话多余了,便摇了摇头,好声好气的回答道:“您说的是,这个申请书我收回。” 凌霄瞪了他一眼:“我告诉你,你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作废!现在就重新写——从上周开始到昨天,一共是三份,明天中午给我交上来!” 沈静很为难的垂下眼帘,脸上还笑着:“我……凌所长,时间太仓促了,我恐怕……” “恐怕个屁!戴局长现在还等着看你这份呢!他妈的陆选仁死无对证,好些事情就寻不出头绪来了!” 沈静脸上的微笑忽然一僵,随即抬眼望了凌霄:“你说什么?” 凌霄做恍然大悟状:“哦……我忘记你现在和外面消息不通了。是这样的,你那个老相好陆选仁,听说政府要把他从日本引渡回来,便吓得畏罪自杀了!” 沈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凌所长,您别骗我……陆先生他……他真的……” 凌霄听他吞吞吐吐的,便不耐烦的一挥手:“这老狐狸和他儿子吃了氰化钾,一起见阎王了!政府已经派人去日本验过尸体,没错的!怎么?你还要给他哭一个?” 沈静觉着眼前的光线一层层的暗了下来,闭上眼睛,再睁开,依旧如此。 陆先生死了! 从遇见陆选仁始,至陆选仁去世止。这十多年里他仿佛是做了一场很漫长很真实的黄粱美梦。如今一朝梦醒,他发现自己还是当初的那个小乞丐,若说有什么不同,便是如今的自己更缺少了健康和自由。 这大概就是经历美梦的代价了。 他又闭上了眼睛,一颗心越来越沉,沉到跳不动。他又想:“陆先生怎么会死呢?陆先生也会死吗?” 他拼命的摇了摇头,思维开始混乱起来: “是我害死他的,如果我不说,没有人能找得到他。我把陆先生给害死了……他真的死了!他是和谁一起死的?他的儿子?那一定是陆新民了……陆新民终于死了。陆先生,我对不起你,我害死了你,先前还想害你的儿子……都是我不好……” 沈静用力的吸了口气,他晓得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的委顿下去,直到最终变成一堆烂泥瘫在地上。然后无论是谁,都能过来在自己头上踩上两脚,把自己踹成他们想要的形状。他太了解这样的生活了,了解到只要稍一想象、便要心悸的程度。 他回身扶住了墙壁,试图硬撑着站稳:“陆先生……被葬在哪里了?” 凌霄一皱眉:“就地埋了!” 沈静终于撑不住了,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身体摔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却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 他含糊的低声自语道:“阿初,我的陆先生死了;你的陆先生……也死了。” 对于陆选仁的死,沈静当时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不是他铁石心肠,是他实在哭不出来。 没有眼泪,甚至连悲伤都是模糊的,好像陆选仁的死讯并非真实。 他坐在牢房里,呆呆的望着窗外——什么也看不清,只晓得晚霞漫天了、只晓得天光暗淡了、只晓得夜幕降临了。仅此而已。 他在心中一直想着的,是顾理初: “不知道阿初现在怎么样了。希望顾理元是已经回来了……这下子他们两个兄弟团聚,全都称心如意了。阿初那个没脑子的,有奶就是娘,何况这回又是亲哥哥,肯定马上就把我抛到脑后去了……只有我最傻,还想着什么一辈子半辈子的,打算的头头是道,结果有个屁用?” 想到这里,他忽然自我否定的摇了摇头: “用处虽然没有,不过当时打算的时候,心里还是很高兴的——真的很高兴。” 回忆起当初那些快乐时光,他忍不住微笑起来。其实那些快乐都不纯粹,因为有个陆新民横在前方,要他时时刻刻的提防。不过现在时代不同了,巍峨的陆公馆已经变成一堆废墟;陆先生同陆新民已经死去;他被抓进看守所;阿初也已经不再属于他。 他所处的小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迁,此时再回首往事,反倒有了释然的感觉。 晚上九点钟,看守所内熄了电灯。全体囚徒们一起钻进被窝里睡大觉。 凌晨三点钟,沈静忽然从梦中惊醒,然后他把头缩进被子里,在窒息的黑暗中哽咽着痛哭起来。 翌日八点半钟,沈静红肿着眼睛坐在桌前写交待材料。他写的很小心,头低下去,鼻尖几乎要触到纸面。右手写完一个字,他就用左手把这个字按住,以免又写的重叠了。 下午一点钟,凌霄过来检查了他的作品——依然是不能令人满意。作为惩罚,凌霄把那几张稿纸撕了个粉碎撒在地上,然后让沈静跪在地上,把纸片一点一点的捡起来。 第51章 陈柏生到达城南看守所时,正是中午时分。 凌霄被迫放下饭碗前去迎接他。其实按官阶,他未必就比陈柏生低了,而且又不是一个系统的,两不相干,实在没有讨好他的必要。不过陈柏生现在在戴局长那里也算是个红人,春风得意的,年纪又不大,事业上也很有成绩,堪称前途不可限量。为了将来打算,他不得不小心恭维着。 陈柏生一身便装,头发整齐,脸面白净,金丝眼镜在阳光下不住的反光。说起话来也是斯斯文文的,温和的几乎到了温柔的程度。凌霄总觉得他这模样实在不像个特工人员,倒有几分教书先生的气度。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一个特务看起来非常的像特务的话,那这个特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5 务在事业上大概永生都不会有出头之日了。 二人先前在重庆也曾共事过一段时间,交情虽不深,然而相互见了面,倒也有说有笑,可以算作酒肉朋友一类。此刻陈柏生一下汽车,凌霄便满面春风的迎过去,抓住他的手用力摇撼:“哈,老陈,我们总算是又见面啦!” 他这个人嗓门大力气也大,陈柏生书生似的一个人,被他这种粗犷的握手方式晃的浑身乱颤,只好去拍了他的肩膀,顺势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老凌,一年多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嘛!” 两人一路寒暄着向办公楼中走去,凌霄先把他让到自己的办公室内坐了,然后奉上烟茶,一个劲儿的只是高声谈笑,声震屋瓦。对于陈柏生的来意,却是一个字也不问。陈柏生点了一根烟叼在嘴上,很有耐心的微笑着倾听。直到把那根烟抽完了,他才按熄烟头,自动开口道:“老凌,我来这里,是要见一个犯人。” 凌霄眼珠一转,大概就猜到了七八分,脸上却不动声色:“见犯人?唉呀……戴局长说过——” 陈柏生打断了他的话:“我晓得,这里的犯人身份特殊,是不允许同外人会面的。不过我这里有戴局长的手令。”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糊成的小信封递给凌霄:“戴局长特批我可以见他。” 凌霄接过信封打开,从里面倒出一张小纸条来展平看了,然后抬头笑道:“既然戴局长同意,那就没有问题了。但是不知道你要见的是哪一位……” 陈柏生抬手扶了扶眼镜,镜框边缘流光一闪:“我要见的那个人,名叫沈静。” 凌霄听了,心想自己的揣测果然变为现实。怪不得那沈静先前闹着要见老陈,看来其中果然是有些缘故的。只是当时沈静说的不明不白,只说救过我们的人——莫非救的就是老陈了? 虽然心中暗暗盘算着,凌霄脸上却并不显出疑惑好奇来,只若无其事的站起来:“那人我知道。走,我带你去会客室。” 陈柏生摆摆手,和声细语的笑道:“那倒不必,我去他的牢房里见他好了。看守所内的会客室我晓得,两个人中间隔了老远,不大方便说话的。” 凌霄无法,只好遂了他的心意,把他带去了沈静所在的单人牢房。 此时正是十二点出头,走廊里就见警卫们两人一组拉着个大推车,车内是几个铁桶,里面装着糙米饭和几样素菜。牢房门也都被打开了,各室内的犯人们端着大饭碗在门口排成一队,正等着从警卫那里得到一份饭菜作午餐。见凌霄来了,警卫们纷纷退向走廊两边让路,而门口的犯人们却面无表情。 陈柏生一路走一路用眼睛瞥着推车内的饭食,觉着这看守所内的待遇还算不错。走到走廊尽头拐弯,旁边两趟就都是单人牢房了。里面关押着的人,不是地位较高,就是身份重要。要说各方面的待遇,似乎也比普通犯人要好,可见这特权阶级是哪里都存在的。停在一扇门前,凌霄抬头看了看门牌号码,然后扭头对陈柏生介绍道:“沈静就在这儿了。” 后面的警卫提着一串钥匙过来开了房门。陈柏生站在门口,首先就见到了靠墙的床上坐着一个人,听见动静了,那人条件反射似的骤然就站了起来,然后训练有素的垂手低头。陈柏生见状,晓得这是被人收拾的狠了,所以老实规矩的可怜。 他扭头对凌霄点头一笑:“老凌,我有点话要单独同他讲。” 凌霄立刻点头:“好,然后你不要走,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好好聊一聊。” 关上房门,陈柏生走到沈静的面前,轻声唤道:“沈先生?” 沈静愣了一下,晓得面前这位必定不是看守所内的人了。但是自己现在在上海,相熟的朋友们无一例外都成了汉奸,除了顾理初之外又没有其他的亲友,哪里会有人来探望自己呢? 他抬起头,眼前一片迷蒙。 而在他满心疑惑的沉默之时,陈柏生也在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说起来陈柏生只见过沈静一次,当然那过程较为漫长,二人在一起直耗了足有一天一夜之久。其间谈笑风生,相处的倒也愉快。就因为这个,他总觉得是沈静救了自己的命,而要把陆选仁起的作用忘在脑后。在他的印象中,这沈静是个孱弱而苍白的青年,虽然瞎了一只眼睛,不过相貌干净,穿戴利落,倒把他周身那种病态给冲淡了一些。 可是此刻再看,他先前仅有的那点好处已经全然消失,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病夫样子。不但右眼黯淡无神,左眼也是目光散乱。虽然是直视着自己的,但显然是什么都没有看清楚。 总的来说,这人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废了。 抬手在沈静眼前晃了晃,陈柏生又一次开口问道:“沈先生,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沈静还是没听出眼前这人是谁,又不好凑到人家脸上去看个仔细,所以只好怯怯的微笑答道:“对不起,我一只眼睛是瞎的,另一只……也快了。” 陈柏生听了,便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走上前去道:“沈先生,我是陈柏生。你救过我一命的。” 话音刚落,他的手臂便被沈静一把抓住了:“陈先生?你从南京回来了?” 陈柏生望着沈静那张青白面孔上的急切表情,便拍了拍他的手道:“上周回来的。我知道我是回来晚了,想必你在这里一定吃了许多苦头。真是非常的抱歉。” 沈静紧紧的揪着陈柏生的袖子,简直有些激动的语无伦次:“不、不……你回来就好。陈先生,你救救我,救救我……”说着他的身体竟开始颤抖起来。 陈柏生没想到他在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又想这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虽然是个汉奸,做过许多孽的,不过如今落到了这般田地,也就很令人唏嘘了。思及至此,他便扶了沈静在床上坐下了,然后把桌前的椅子搬到床边自己也坐下,态度很诚恳的低声说道:“沈先生,实不相瞒,现在若说是把你直接释放,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可以尽可能的改善你的生活条件。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全部提出来。” 沈静极力镇定了情绪——他的要求就多了,真要是全部提出来,恐怕也不大合适。飞快的思考了一下,他开口道:“陈先生,我可不可以申请保外就医?” 陈柏生想了想,随即摇头:“保外就医只有在审判之后才能申请。现在恐怕是不行的。” 沈静当即退步:“那可不可以给我找个医生来看看,我在进看守所后不久就受了电刑,现在身体真的是……我曾还经向所方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6 申请过,希望可以买一点药进来,但是也被驳回了。” 陈柏生万没想到他会受到如此残酷的刑罚,那恻隐之心便不由得又重了几分:“这个应该没有问题。你一会儿把需要的药品拟个单子,到时我派人给你送进来。” 沈静微笑起来,他没想到上天会忽然给他降下来这么大的一根救命稻草。看来陆先生所预计的一切都是没有错的。 他又捡了几样让人不堪忍受的问题讲出来。陈柏生一一用心记住了,最后,他嘱咐沈静道:“沈先生,请你务必忍耐。我总会想办法保你周全的。” 沈静听了,真是恨不能跪下给他磕几个响头以示感激。但他转念又想:这陈柏生也不是平白无故要来帮我的,还不是因为我救他一命在先的缘故。以此看来,他的这番好意,自己也是受之无愧。况且他也只是表了一个态度,至于最终能够帮到自己多少。目前还是未知。看来自己现在也不要太激动的盲目乐观了。 他既能如此条理清晰的考虑,可见头脑还是清醒镇定的。末了,见陈柏生起身要走,他便也随之起身,苦笑说道:“陈先生,你现在就是我唯一的指望了。大恩不言谢,以后我若能活着出去了,一定……” 陈柏生没等他说完,就开口打断道:“沈先生,人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当初对我有涌泉之恩,那我现在为你做点事情,也是应当应分,你以后就不要再说这种客气话了。” 凌霄坐在办公室内,看着手表算时间。 也不晓得陈柏生同沈静在说些什么,眼见着三十分钟过去了,还是不见人出来。他抬手摩着新剃的短头发,心里有点打鼓——看守政治犯就是有这样的坏处:犯人们大多背景强大,现在瞧着落魄,可说不准哪天忽然被释放出去,摇身一变又成了高官。当然,沈静目前看来似乎是绝没有咸鱼翻身的苗头的,他的背景就是陆选仁,陆选仁一死,他自然便成了孤家寡人。不过…… 凌霄皱起了眉头:“沈静和陈柏生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为了个沈静,陈柏生竟敢跑去戴局长那里请求特批?唉呀……他不会是和沈静也有一腿吧?不能呀……不过沈静那人比较特殊,既然敢跟日本人睡,自然也就不在乎和同胞们搞一搞了。真奇了怪了,沈静那种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居然也能被人看上,这些人什么审美观嘛!当然,沈静刚进来时也没有这么半死不活。其实这个人五官生的不错,只要气色再稍微好一点,瞧着倒还是蛮精神的一个青年——莫非他在床上很有一套?” 凌霄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越想越是龌龊。正是入神的时候,陈柏生回来了。凌霄立刻起身,嚷着要请他出去吃午饭。陈柏生便与他一同上了汽车。路上就沈静的问题,二人低声谈论许久,多是陈柏生说而凌霄听。直到汽车停在饭店门口了,这段谈话才告一段落。 顾理元放下图纸,起身走到书房的落地窗前,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 前两天,他去了自己那家被日本人“军管理”的纱厂中看了看。日本人自然是早没了,连带着工人和机器也都不见了踪影。留给他的,只剩下几排破烂厂房和荒草丛生的一个大院子。他早就知道自己这纱厂是落不到好的,所以去时也就没指望着能看见什么欣欣向荣的景象。不过望着眼前这片废墟一般的荒凉所在,他的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他现在是不缺钱的,不算自己手中先前的积蓄,现在每月中美友好协会给他发的那笔薪水便已足够日常开支。结婚时,苏嘉仪又带来了极其丰厚的嫁妆,而且苏家直到现在还时常的拿钱贴补自己这边。不过他不能因为生活不成问题,就甘心呆在家里养老——他还不到三十岁,天生的奋发上进,事业对他来讲,乃是生活中的必需品。 走回写字台前,他把那份图纸卷起来放进书柜里。纱厂变成废墟也没有关系,只要土地还在就好。厂房可以重新建造,机器可以重新购置,工人也可以重新聘请,只要有钱,就一切都不成问题。 他把写字台上的算盘收回抽屉中。然后转身出门下楼去找苏嘉仪。 说起来,现在只要一提到“钱”字,他就忍不住的要打他老婆的主意。 苏嘉仪和冯采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在比较两块布料的优劣。见顾理元走下来了,苏嘉仪扔下布料,穿着拖鞋踢踢踏踏的跑过去,然后双手撩起新烫的卷发,对着他左右摇了摇头,两边的红宝石耳坠子就随着乱晃。顾理元微笑着伸手轻扯了下那耳坠子:“新买的?很漂亮。” 苏嘉仪得意的放下头发:“刚和妈妈出门去了珠宝店。看了许多,就只有这一副还好一点。” 顾理元有点心痛,晓得这副耳坠子定是价值不菲。不过她花的都是自己带来的嫁妆,所以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附和:“的确是不错。” 苏嘉仪笑微微的望了他,心中只觉得爱极了,伸手就搂了他的脖子,撒娇撒痴的道:“你成天呆在楼上,也不陪我出门逛逛,讨厌死了。不成,你晚上得陪我去百乐门好好的玩到半夜,听见没有?” 顾理元见冯采薇还坐在沙发上翻检衣料,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就要推开苏嘉仪:“别闹别闹,我陪你去就是了。” 不想苏嘉仪硬是不肯放手,只对他嘟起油润润的红嘴唇道:“你怎么还假道学起来了?我偏要同你闹,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又颠了脚尖凑过去:“你抱我去沙发上坐!” 顾理元没想到这苏嘉仪闹起了人来疯,因怕其继续撒娇不止,只好一弯腰把她轻轻巧巧的抱起来送回沙发上了,然后坐在了冯采薇的旁边,笑道:“妈,您今天的气色可真是好。” 冯采薇放下手中的布料,抬头对这女婿也是一笑:“有什么可好的,前两天让风吹了,只是头疼,吃了药也不见效果。今儿一大早嘉仪就跑回家里,又缠着我同她出门去百货公司。哦,对了,我听嘉仪说,你想要把先前的纱厂重新办起来,是吗?” 顾理元对待苏嘉仪,并没有把她当作人生伴侣来看;对待冯采薇,先前虽也是毕恭毕敬的,然而日渐相熟,那神情做派便也慢慢变化,好像也不大把她当作岳母来看了。此刻他漫不经心的探身从茶几上拿过小茶壶,到了杯温茶推到冯采薇面前,然后懒洋洋的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是呀……否则我这么天天闲着,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苏嘉仪这时插言道:“妈妈,理元可和别的男子不一样!他是最有上进心的!你和爸爸说,让爸爸帮忙,马上把那个什么纱厂重新建造起来。” 冯采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7 薇听了,便扭头又望向顾理元,正好与顾理元目光相对。像她这样骄傲又略带点刁蛮的妇人,本来气势最足的。然而顾理元的一双眼睛亮闪闪的,那目光仿佛带着电一般,倒让她不由自主的先低了头,同时答道:“这种事自然是要你爸爸帮忙的。” 顾理元听到这里,忽然坐直了身体问道:“爸爸今天怎么没有来?” 苏嘉仪扑哧一笑:“他和东海怄气呢,不肯出来。” 顾理元没有笑,很郑重的转向冯采薇:“怄气?为什么?” 冯采薇转身从包装袋子里又掏出一个皮鞋盒子,同时答道:“谁晓得。东海那孩子,越长脾气越怪,总是别别扭扭的。渤海南海可都不是这种性子。我也不管他了,劳心费力的,怕不是要把我熬成一个老太婆。” 顾理元这回才笑了:“您可不老,还年轻着呢!” 顾理元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陪着冯采薇苏嘉仪谈天说地,哄的一老一小两个女人都很欢喜。而他一面动嘴,一面心中暗暗觉得自己这是在浪费生命。同时又惦记着顾理初。自从苏嘉仪来了之后,他这傻弟弟就变得少言寡语起来。这让他感到不安——非常的不安。不过现在纱厂的事情刚刚只是有了个眉目,他必须得把时间花在面前这娘俩的身上。 聊到将近晚饭的时候,苏嘉仪同冯采薇终于停了谈话,一起回房去试今天新买来的薄呢洋装。顾理元趁此机会脱了身,跑上楼去看弟弟。 他进门时,顾理初正坐在床上翻一本儿童画报,见他来了,并没有笑着喊哥哥,单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继续翻页。 顾理元见他终日闷在房里,脸色愈发雪白,瞧着简直有些病容。便先关了房门,然后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去摸他的头发:“阿初,过来让哥哥看看。” 顾理初扔下画报,一言不发的爬到顾理元身边。顾理元搂了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阿初,哥哥现在很忙,过两天有时间了,一定好好陪你。” 顾理初身子一歪躺进他的怀里,屋内光线黯淡,他那双灰眼睛就显得影沉沉的。顾理元低下头,在他那额头上亲了一口:“阿初真乖。” 顾理初不说话,就只是盯着顾理元。 顾理元还没太在意,继续说道:“一会儿我要带着嘉仪出去,大概半夜才能回来。你一个人吃晚饭,然后早早睡觉。知道了吗?” 顾理初忽然开口问道:“哥哥,姐姐要在我们家里呆多久啊?” 顾理元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个……你不喜欢姐姐?” 顾理初沉默片刻,翻身从他的怀里挣着坐起来,爬回去继续翻他那本画报。顾理元知道他最近倍受冷落,心里不痛快,想要好好哄哄他,可是一看手表已是近六点钟,无论如何该出去陪苏嘉仪冯采薇吃晚饭了,无法,只得站起来道:“哥哥还有事,这就要走了。” 顾理初头也不回,干脆就不理他。 顾理元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走掉了。 顾理初站在卧室的窗前,看见他哥哥陪着冯采薇和苏嘉仪,一路说说笑笑的上了汽车。 然后那汽车就缓缓驶出大门,拐上马路了。 他把那本画报拿起来,用尽全力的掼到地板上。然后弯腰捡起来,又恶狠狠的摔向了墙壁。 他紧紧的闭着嘴,愤怒让他的脸色阴沉下来。他这一生中,还没有遭遇过这样彻底的抛弃。 第52章 顾理元当晚陪苏嘉仪去了百乐门舞厅,说好是玩到十二点钟便回家的,然而苏嘉仪许久没有来到这种灯红酒绿的场合了,很感久违,高兴的就任起性子来,跳了一曲又一曲,就是不肯离去。 而顾理元这人的生活习惯,很有些老派。对于跳舞等娱乐,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在那舞场中就熬的很是疲惫。先还忍着,后来见苏嘉仪有点儿没完没了的意思了,便忍无可忍的变了脸色,那苏嘉仪是被他降服了的,见状无奈,只得收了兴头,随他回家。 即便如此,到家时也是凌晨三点多钟了。苏嘉仪先前素来过的都是这种黑白颠倒的生活,所以倒也还精神,一面在浴缸里泡澡一面啦啦的唱流行歌曲。顾理元却是连打哈欠,也不洗漱,一头栽到床上便大睡起来。 他虽是如此的困倦,然而也没有大睡不止,上午十一点多就醒了过来。扭头看身边,苏嘉仪正抱着棉被熟睡,面上铅华洗净,相距又近,就能看清她面颊鼻翼上的小小雀斑。同时又觉得她皮肤也黄、嘴唇也白、眉毛也浅、眼圈也黑,同白日里盛妆之后的模样大不相同。 不过他对此也并没有什么失望感觉,只想:“女人都是这样的……阿初要是女孩子的话,那才是个真正的大美人。不过幸好他不是女孩子,否则的话怎么嫁人呢?好人家当然不能娶个傻子,差一点的家庭,也不配娶这么漂亮的老婆,到时高不成低不就的,又不能留着做老姑娘,而且哥哥守着个老妹妹,恐怕也要让人说闲话的……” 顾理元这是有点睡糊涂了,所以就着“如果阿初是个女孩子的话”的思路,一直的胡思乱想下去。同时闭着眼睛起了床,直到用冷水洗完脸后,他彻底清醒,才转了念头,更衣出门去看顾理初。 顾理初并不在自己的卧室里。顾理元问了佣人,那佣人是个新来的北边人,管顾理初叫“二爷”:“二爷早早儿就下楼了,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呢。” 顾理元听了,便转身下楼想去找他,然而刚到了一楼时,忽然觉出一阵火急火燎的饿意,从大门望出去,又见顾理初果然是蹲在草地上摆弄着什么,便放了心,拐进厨房内让人给他预备点早饭。 填饱了肚子,他慢条斯理的出了大门,一路踱到顾理初身后,弯下腰给他整理了后衣领:“干什么呢?” 顾理初回头看见是他,就把头又低了回去,专心致志的用一根树枝拦截蚂蚁的去路。顾理元见状,知道他是在闹小脾气,便也在旁边蹲下了,抬手摸摸他的后脑勺:“阿初,怎么不高兴了?” 顾理初白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树枝狠狠的插进草地里。 顾理元难得见到他做出这样愤然的表情,倒觉得新奇好笑。他一边摸着他那柔软的短发,一边忍着笑说道:“哥哥知道,我每天都和嘉仪在一起,你一个人很无聊,是不是?阿初,你听我说,哥哥现在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哥哥虽然天天带着她出门,其实心里最惦念的还是你啊。” 顾理初这回才抬起头,眨巴着一双灰眼睛望着他,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8 同时声音小小的说道:“你是我哥哥,又不是她哥哥。” 顾理元笑起来,试图跟他讲道理:“阿初,嘉仪刚来我们家,处处都还陌生,哥哥要是不理她,那显得多没有礼貌啊。阿初不是顶讲礼貌的孩子了吗?” 顾理初听了,却很颓然的摇摇头:“我不是孩子,我是傻子。以后你和姐姐是一家人,你们一家人还要养着我,真麻烦!” 顾理元愣了一下:“这些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顾理初垂下头,把手里的树枝折成两段:“厨房里的阿妈说的。她说你们养我就要养一辈子,自己的弟弟,又不能推出去不管。时间长了,你和姐姐肯定要厌烦的。” “胡说八道!”顾理元一把握了他的手,气的血都涌上了头:“臭小子,别的事情上都笨的要死,这些混帐话倒记得清楚!老妈子们闲扯嚼舌头的话也能当话听吗?我养了你这么多年都没嫌烦,现在就嫌烦了?赶紧把这些话都忘掉!以后也不许伸着耳朵东听西探的!怎么还学会听这些闲话了?都是从姓沈的那个市井之徒那儿学来的!还有,男孩子要大度一点,不许和嘉仪——不许和你姐姐争风吃醋的。这点我原来没有教过你,现在说了也不算晚。你要晓得,男孩子处处都要让着女孩子,你姐姐——” 顾理元的话还没有说完,顾理初却忽然转了话题:“哥哥,你今天晚上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你不要打断我的话,我还没有说完——现在姐姐正在帮哥哥重新建纱厂,等纱厂建好了——” 顾理初听到这里,脸上忽然现出一点喜悦来:“等纱厂建好了,你还是每天带着我去厂里吗?” 顾理元没想到自己的话又被这个傻弟弟打断了,而且一断之下,竟无论如何也接不上方才的思路,他瞪着顾理初,张了张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不想这个时候,二楼的窗子忽然打开,苏嘉仪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卷发探出身子来,一面向楼下招手一面声音甜美的召唤道:“达令!你起的好早!我一醒来就发现你不见了!” 顾理元连忙笑着也向她摆了摆手。这个时候顾理初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转身回楼了。 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顾理初蹙着眉头,忽然抬起手用尽力气,在桌子上拍出一声大响。 “沈先生要是在就好了!”他气哼哼的想:“他又会骂人又会打人,一定马上就能把姐姐赶走!姐姐要是不走,沈先生就去找她的爸爸!让她爸爸打她!” 顾理初这个人,一次是只能专心于一件事情的。比如他现在正痛恨着苏嘉仪,所以把别的事情都抛到脑后了。每天下午必需的蛋糕卷和冰淇淋也忘了吃,结果到了傍晚时分,他饿的肚子咕咕叫,因为要腾出脑子来预测晚餐的内容,所以又暂且不恨苏嘉仪了。 顾家的晚饭,开在一个临时的小餐厅里。只因那正式的餐厅墙壁使用了一种色泽光亮的新涂料,非常美观,然而却又出乎意料的气味刺鼻。所以在刮墙重刷之前,只好紧闭房门,以免其他空间的空气也受到污染。小餐厅内只摆了个长方形的桌子,上首坐着顾理元,两边则是苏嘉仪和顾理初。顾理初是早早就坐好了,苏嘉仪却因为下午去了缝纫店改旗袍,所以直到开饭前才匆匆赶回。顾理元见了,便起身为她拉开椅子:“我的大小姐,我以为你回娘家了呢!” 苏嘉仪坦然坐下,脸上的气色却并不好看。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果汁,她用鼻子重重的出了口气:“真讨厌死了!好好的一块旗袍,说是要改一改腰身,结果可好,那裁缝该死不死的,竟把我的旗袍改成了个筒子!上下一边宽窄,瘦的好像一条肠子一样!家里的司机也是笨的要命,把车停在院门口的水洼里,害我踩了一脚的泥水!上次和妈妈一起买的皮鞋,今天是第一次穿呢!” 顾理元听了,并不放在心上:“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又不缺衣服穿。喜欢这件,重新再做就是了。” 他觉得无所谓,然而苏嘉仪一个下午连遇两件大不顺心的事情,心内已然憋了股火了。又无处发泄,便用穿了高跟皮鞋的双脚在地上擂鼓似的连着跺出一串响声,口中大声道:“讨厌讨厌讨厌!什么重新再做!我今天晚上就想穿那件旗袍跳舞呢!今天穿不上,我就不高兴!” 顾理元听了,觉得她那声音很是刺耳,便沉了脸,拿起筷子道:“好了!别闹了!”说完自己率先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了顾理初的碗里:“阿初,别发呆,吃饭!” 苏嘉仪是顺遂惯了的,虽然对顾理元是又爱又怕,不过现在在气头上,不由得就要发作一下先前的小姐性子。只见她把饭碗用力一推:“不吃!气都气饱了!” 顾理初一边咽下口中的米饭一边抬头,见苏嘉仪立着眉毛,嘴唇撅了老高,就觉得很有趣。同时自己的嘴角也不由得翘了起来,心里想:“那你回家吧!生气就回家吧!” 他想的得意,自顾自就继续吃起来。不想苏嘉仪眼光流转,忽然瞥到了对面——其实她平时是很少留意顾理初的,偏偏今天就看了个真真切切。只见顾理初抿着嘴,眼睛笑得都快弯成月牙儿了。这对她来讲,可真是又一波的刺激。一时也来不及思索,拍了桌子就怒问道:“你笑什么?” 她这桌子拍的突兀,把顾家兄弟一起吓了一跳。顾理初抬起头,见苏嘉仪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不禁有些胆怯,放了碗筷就往他哥哥那边靠过去。顾理元却是莫名其妙:“怎么回事?还没完了?” “他幸灾乐祸!”苏嘉仪指了顾理初,向顾理元告状道:“你没看见,刚才可是把他乐坏了!平时见了我就绕着走,从来都不会同我打招呼。这就是你说的又乖又有礼貌?见我生气,他低着头边吃边笑!什么傻子啊!我就没有见过这么坏心眼儿的傻子!” 顾理元平时从没觉得她对顾理初有意见,所以万没想到她会忽然吐出这么一篇激烈的言辞,待听到“傻子”二字时,他的脸上顿时也不是了颜色。伸手去把苏嘉仪用来瞄准顾理初的那根手指按了下来,他低沉了声音制止道:“不要说了!” 若是平时,苏嘉仪也绝不会说出这种尖刻的话来的。只是她今天实在情绪异常,所以要抓住这个机会,借酒撒疯似的闹一场。不过她生活顺意,并没有什么苦水可以倒出来助兴,思来想去的,她终于找到了一点,开始揪住不放:“人家结婚都是二人世界,为什么我这里就要特殊?先前在重庆我们过的多么快乐?现在可好,你也不陪我跳舞了,也不陪我逛街。稍微玩的晚一点了,就要念叨什么阿初一个人。他那么大了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29 ,就算是生活不能自理,可是困了总会睡觉吧?顾理元!你对我不好,我要找爸爸去,让他来教训你!”说着起身便要向外走。 顾理元一看,这可是了不得。赶忙上前去拉她:“你真是发疯!谁也没有惹到你,你吵的是什么?他笑就让他笑好了,他又不懂事!你还要同他一般见识吗?” 苏嘉仪就等着他这一拉呢,如今胳膊被顾理元攥住了,心里登时好过了一点,但还不肯就此收场,扭头又对顾理元尖声喊道:“那让他向我道歉!要不然以后他还要对我使坏!” 顾理元气的都结巴了:“他、他、他能使什么坏?我这弟弟……他……” 他此刻的嘴是很笨,脑子却运转的飞快。他晓得苏嘉仪的性子,隔三差五的就要耍耍小姐脾气,在气头上时跟疯子也差不多。等让她闹过瘾,也就好了。思及至此,他立刻尽量的镇定了情绪,然后和声说道:“嘉仪,你不要这么小孩子气。阿初他……” 苏嘉仪摇头不听,只一味的尖叫:“道歉道歉!要不然我就回家!我告诉爸爸你们兄弟两个一起欺负我!” 顾理元听了她这番威胁,明白苏嘉仪这是故意的拿自己那傻弟弟撒气,便暗暗的咬牙切齿。脸上却愈发温和起来。他回身向顾理初招招手:“阿初,过来,向姐姐说对不起。” 顾理初站在椅子后面,听到这话,倒是怔了怔。 顾理元见他站着不动,想着要委屈傻小子了,心里也很不舒服。可是苏嘉仪这边火冒三丈的,又不能不敷衍着哄一哄。无奈何,他只好又招了招手:“阿初,听哥哥的话,过来。” 顾理初这回慢慢的走了过去,看看顾理元,又看看苏嘉仪。苏嘉仪却把头扭了过去。 顾理元伸手把顾理初揽到自己身边,然后低声道:“阿初,你跟姐姐说‘对不起’。” 顾理初仰头望着他哥哥:“不能笑吗?” 顾理元道:“姐姐不高兴的时候,就不能笑。” 顾理初听了,低下头思索了一瞬,忽然抬起头对苏嘉仪道:“姐姐,你回家吧!” 此言一出,顾理元和苏嘉仪都愣了一下。苏嘉仪把头转回来对着顾理初冷笑道:“什么意思?赶我走吗?哼!我告诉你,这儿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要走也是你走!” 顾理初不会同人吵架,被苏嘉仪这样大声吼了几句,便是又气又怕又难过,简直要立即流出眼泪来。然而却又是异常的坚持:“这是我的家!我和我哥哥的家!” 苏嘉仪开始对顾理元开火:“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傻子?要赶我走呢!” 顾理元完全理解顾理初的心情,他晓得顾理初大概对自己有一种天性般的独占欲,这独占欲自然是源于二人之间的密切感情。感情固然是很可贵的,不过他现在更需要资金和帮助。 在顾理初的后背上拍了一下,他开始催促道:“阿初,怎么能这样自私,容不下旁人呢?给姐姐道歉。说‘对不起,姐姐别生气了’,快点!” 顾理初沉默着低了头,就是不肯开口。苏嘉仪站在顾理元身边,显然也是要不依不饶。 顾理元没法子,只好加重了语气:“不听哥哥的话了是不是?不道歉就不许吃饭!” 顾理初听了这话,便扭头看了他一眼,灰眼睛里闪了泪光:“沈先生都不让我挨饿!” 顾理元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提起沈静,心里顿时五味陈杂,也不管旁边还有苏嘉仪在场了,冲着顾理初的脑袋就打了一巴掌:“哦,你现在是说不得碰不得了!否则就是我虐待你是不是?我刚说你两句,你就想起姓沈的好处来。我要是像先前一样管教你,恐怕你还要恨上我了!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傻小子,拿沈静和我相比,你还真是对得起我这个哥哥!”他伸手指了餐厅门外:“去大门口站着去!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否则连觉也别睡了!” 顾理初早被他骂的一脸眼泪,一边用手抹一边抽抽搭搭的:“哥哥……” 顾理元指着门口,脸都黑了,厉声喝道:“快去!否则我揍你!” 顾理初见他哥哥真生气了,便心惊胆战的转身走了出去。 顾理元这人似乎天生就有做家长的潜质,平时就已经够威严,加之生的人高马大,如今一旦发飙,更是有种雷霆万钧的效果。哭天抹泪的顾理初是被他轰出去罚站了,旁边气势汹汹的苏嘉仪也被他最后那一嗓子给震住,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偃旗息鼓,不敢再闹。顾理元站在餐厅当中,强抑愤怒的叹了口气,随即转向苏嘉仪:“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苏嘉仪此刻还能如何,只得乖乖的坐了,心中别说火气,连一点火星都没有了。 顾理元在餐厅如何教训苏嘉仪,暂且按下不提。只说顾理初被赶到楼门口前站了,此时晚霞在天际一片片的烧起来,直映红了半面天空。他心惊胆战的用衣袖擦了眼泪,忽然又很大声的抽噎了一下。 十月末的傍晚,气温自然不高,他穿着一身单衣,虽不是很冷,可也觉出了些凉意。站了一会儿,他回头望望,并不见他哥哥的影子。 他晓得自己是说错话了,不该提“沈先生”三个字的,就好像在沈先生面前不能提“陆先生”一样。但是这说错话的后果,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不明白他哥哥为什么会忽然就恼怒成那个样子——他是实话实说嘛,虽然在沈先生那里总是吃面条,可是的的确确没有挨过饿。沈先生再怎么不高兴,也不会不给他饭吃的。 他那哽咽渐渐平息了,扯了扯衣袖,他见四周无人,便偷偷的蹲了下来,然后抱着双臂,感觉这样似乎比较暖和一些。不想此时,院门口忽然开来一辆汽车,车灯在深沉暮色中闪闪烁烁,正好照在顾理初身上,这可把他吓了一跳,赶忙起身老老实实的站好。 汽车停在门口,放下一人之后便又开走了。门房跑过去开了院门,嘴里热情招呼道:“哟,小少爷来啦?”原来下车那位不是旁人,正是苏家的五公子苏东海。 那苏东海听了门房的问候,只淡淡答应了一声,然后便径直往楼内走。走到大门口时,他猛然间发现了顾理初。 楼门口是安装了电灯的,亮如白昼。二人相对而视,互相都认出了对方。苏东海倒罢了,顾理初却睁大眼睛后退一步,虽是没有叫出来,但随即就转过身,不去看他。苏东海见状,便“哼”了一声,然后清清楚楚的吐出两个字:“傻子!” 这是顾理初第一次听到苏东海说话。 苏东海这人的声音很奇怪,二十多岁的人了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0 ,说起话来还带着点娃娃音。若只听声音不看本人的话,也许会以为他是个小男孩。这样的声音加上那样的相貌,他可是够令人印象深刻的了。 苏东海说完这两个字后便昂首进楼,心中稍稍得到了一点平衡。 第53章 苏东海走进楼内后,直接就进了客厅。 苏嘉仪坐在沙发上,正在用蔻丹涂指甲,见他无声无息的进来了,倒被吓了一跳,口中问道:“咦?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苏东海懒洋洋的在旁边坐下来:“妈让我来你这里睡一晚。” 苏嘉仪撇着嘴笑起来:“你又和爸爸吵嘴了?” 苏东海皱了皱眉头:“老头子要疯了。见了我的面就没有好话。” 苏嘉仪翘了十指,冲那鲜红指甲上吹气:“你和爸爸是天生的犯冲。你看爸爸怎么从来都不和我吵呢?” 苏东海白了她一眼:“你会说嘛!我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哄老头子开心!” 苏嘉仪用小刷子在指甲上又补了一点蔻丹,然后扑闪着一双黑眼睛望着苏东海笑道:“你既然知道自己的毛病,还不改改?妈上次还让我劝你呢,不要那么死犟的,跟爸爸较劲算什么本事。倒是有功夫的话,琢磨琢磨正事儿,比如读读书啊,或者让爸爸在政府里给你找个位子,隔三差五的去衙门瞅一眼,月末又能到手一点款子,干别的不够,跳舞看电影可是还有富余呢!” 苏东海见她果然谈了正事儿,便不愿意听了。改问道:“姐夫呢?” 苏嘉仪指指楼上,压低声音道:“别去找他——不高兴了。”然后就把方才那场大战的情形,详详细细的描述了一遍。 苏东海听了,却是哭笑不得:“四姐,你和傻子吵架啊?” 苏嘉仪立时又撅了嘴,一挑眉毛道:“先前我也想好好待那个傻子,毕竟是你姐夫唯一的亲人了。可是你不晓得,那个傻子见了我就像见了仇人似的,先前是一言不发,后来连头都不肯向我抬了。而且二十来岁,站在那里也是个大人了,却得空儿就要黏着你姐夫,搂搂抱抱的,看了真不像话!你姐夫也是讨厌,见了他就‘哥哥这样哥哥那样’的说话,又不是对待小孩子,说个‘我’不行吗?听了简直肉麻!”说到这里,她愤然一扬头:“想着要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过一辈子,我真是受不了!” 苏东海听了,感觉很能理解他这四姐的心情。然而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说:“那也没有办法,你又不能把他赶出去。” 苏嘉仪抬头望了黑沉沉的窗外,倒是出了半天的神,而后咕哝一句:“我跟妈妈说去,让妈妈帮我想主意。” 苏东海对他四姐的家事,并不是很有兴趣。只伸了个懒腰道:“给我弄点儿吃的,和他在饭桌上就吵起来了,气的我扔了饭碗,都没能吃饱。” 苏嘉仪听了,便叫佣人进来,吩咐她们给苏东海打点晚饭。 苏东海拿着一块蛋糕,悄悄的走出楼门,预备复仇。 顾理初还站在门口发呆。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了,便回头望去,以为是他哥哥让他进门了。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苏东海那张脸。吓得他赶紧把头扭了回来。 苏东海刚吃了一大盘木须炒饭、一碗汤、以及许多剩菜。所以停在顾理初面前时,他未曾开言,倒不由自主的先打了个饱嗝。 顾理初稍稍的侧了身,眼睛望着地面。 这个举动让苏东海很觉不快,他用他那小男孩的声音愤然说道:“我又没有吃葱蒜!你躲什么?” 顾理初见了他就已经心惊胆战了,哪里还敢答言。只低着头,又侧了点身。 苏东海移到他面前:“哎,听说你被姐夫罚站啊!” 顾理初继续转身,几乎要面对墙壁了。 苏东海不依不饶的跟着他:“听说,晚饭也没有吃?” 顾理初完全的面对了墙壁,喃喃的回答道:“吃了一点儿。” 顾理初和墙壁之间,仅有几厘米的距离。苏东海只好停在他的身旁,把手里的蛋糕伸到他面前:“想不想吃啊?” 顾理初见了,抬手就要去拿。苏东海却赶忙把手撤了回来,然后得意洋洋的道:“吃,是可以的。不过你要求求我,否则我凭什么要给你啊?” 顾理初盯着那块蛋糕,毫不犹豫的就开了口:“求求你。” 苏东海长出一口气,感觉总算报了一点上次被嘲笑的仇。他把蛋糕在顾理初眼前又晃了一下:“求我什么啊?” 顾理初伸手又抓了个空,开始怀疑面前这个可怕家伙在骗自己,不过又不是很确定,所以犹豫片刻,才低声答道:“我饿了。我要吃蛋糕。” 苏东海摇摇头:“不对,我问你的不是这个!快点求我把蛋糕给你!” 他把话说的明确了,顾理初便立刻理解:“求你把蛋糕给我!” 苏东海望着顾理初,忽然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之无聊,和他姐姐同傻子吵架的行为简直有的一拼。心中既然有了这个念头,他那刁难的心思也就立刻淡了。把蛋糕递给顾理初,他无精打采的准备回楼。不想刚刚转身,忽然听到身后的顾理初咕噜了一句。这让他好奇的回过头:“你说什么?” 顾理初满嘴都是蛋糕,含含糊糊的道:“谢谢你,花先生。” 苏东海的身子晃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顾理初费力的咽下口中的蛋糕:“花先生。” “怎么会是花先生?” 顾理初倒困惑了:“姐姐叫你花脸猫啊!” 原来他这又是好的不记坏的记,就像当年只知大姑娘而不知曾婉婷一样。不过虽然他是有口无心,可对于苏东海来讲,这句话就有如重磅炸弹一般,瞬间就把他那颗敏感的心灵轰成了千片万片。只见他先是一手按住胸口,表情痛苦的退了一步。随即冲上来,劈手便夺过了顾理初的蛋糕,然后扭身使出运动会上扔铅球的力气,把那半块蛋糕远远的抛向草地。 顾理初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只知道到嘴的食儿忽然飞了。不过花脸猫先生既然相貌如此骇人,他自然也就没有胆子过去分争。只得垂头丧气的舔了舔手指上的残渣。而苏东海抛掉蛋糕之后,忽然觉得气血上涌,而胃里那满满登登的炒饭、汤和剩菜也随之齐涌。只叹他本来是打算过来复仇的,然而复仇不成,反是受到了绝大刺激,竟连晚饭也吐了出来。 他蹲在地上呱呱的大声呕吐,顾理初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只呆呆的看着。偏巧这时家中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1 那个北方佣人走了出来:“二爷,大爷让您上楼回卧室呢。”——而后骤然发现了苏东海,便赶忙冲上去搀扶:“苏小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且不提那涕泪横流的苏东海是如何被人搀扶回楼的,只说顾理初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之内,迎面便见顾理元坐在自己的床上。屋内只有床头矮柜上亮了一盏台灯,那光从下向上照过去,衬的顾理元面孔铁青,加之神情严肃,所以看上去很有些恐怖的意味。 他怯生生的停在顾理元面前:“哥哥。” 顾理元翻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顾理初无声的叹了口气,走到一边,先低下头解开腰带,把裤子退了下去,然后便弯下腰双手撑床,把屁股撅了起来。 如此撅了一会儿,他见顾理元并不动作,便背过一只手,把内裤也向下扯到大腿处,同时小声说道:“哥哥,打屁股。” 顾理元这回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紧紧的闭着眼睛,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那样子可笑之余,又有些可怜。满心的怒气也就不禁消散了一些。 他站起来走到顾理初的身后,抬起手,轻轻的拍到了那个挺翘浑圆的雪白屁股上。 一拍之下,他才发现肌肤冰凉,又顺势摸了摸大腿和肚子,也是同样的低温。便骤然想起来现在已是深秋,傍晚时节尤其更冷,实在不该让傻小子出去站着的。 垂下眼帘,他瞄着顾理初的屁股,忽然发现了一处疤痕——只有指顶那么大,颜色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借着斜照过来的灯光,才能看出那一点皮肤是异常光滑。 他俯下身,仔细的用手指在那处疤痕上按了按:“这儿受过伤?” 顾理初倒还记得这伤的由来,睁开眼睛扭过头答道:“是。” “怎么弄的?” “沈先生用烟烫的。” 顾理元抬起头:“为什么烫你?” 顾理初摇摇头:“不知道。” 顾理元直起身来,先是望着顾理初发了一会儿呆,随即在他的屁股上又拍了一下:“算了,睡觉吧。哥哥今天陪你睡。你脱衣服,我去放洗澡水。” 顾理初一转身坐到了床上,仰着脸问:“哥哥,你不生我的气啦?” 顾理元转身走向浴室:“哥哥没脸生气。” 顾理初没听明白,只晓得这事儿仿佛是过去了,而且今晚又可以和哥哥一起睡觉,心里立刻就亮堂起来,同时也有话说了:“哥哥,花脸猫来了。” 顾理元的声音从浴室内传出来:“什么花脸猫?苏东海吗?” 顾理初只知花脸猫,不知苏东海。故而答道:“就是那个长的很丑的人。脸上有块红色的。” 浴室内响起了哗哗的放水声,顾理元走到门口,斜倚门框望着正在脱衣服的顾理初:“不许叫别人的绰号。他是嘉仪的弟弟,名叫苏东海。下次见了,要叫他苏先生。” 顾理初点点头:“记住了。” 隔不了三分钟,他又开了口:“哥哥,花脸猫吐了。” 顾理元对他这个内弟是毫不关心的,所以一边关水龙头,一边淡淡答应道:“是么?” 顾理初光着屁股走进浴室,抬起一只脚踩进了浴缸里:“他给了我一块蛋糕,可我刚吃了两口,他就又把蛋糕抢回去扔掉了。然后就蹲在地上吐。” 顾理元脱了衣服也坐进浴缸里,把他拉到自己怀中:“不要乱吃别人给的东西。” 顾理初张开两腿,面对面的跨坐在他身上,又伸手搂了他的脖子:“哥哥,我晚上没有吃饱。” 顾理元见他眨巴着一双水盈盈的灰眼睛,一脸孩子气的哀怨,便不禁生出满心怜爱。他抬手托住顾理初的后脑勺,凑过去就在他那红润润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然后他就愣住了。 说起来,顾理元的亲吻,其实不过是一种表示亲昵的方式。 而顾理初把舌头伸进他哥哥的嘴里,也无非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罢了。 午夜时分。 顾理元大睁着眼睛,心事重重的望着窗外。 顾理初侧身躺在他身边,一条手臂横在他的胸口上,一条腿搭在他的腰间。呼吸深沉,显然是睡的正熟。 “他还是个孩子呢,怎么……怎么就学会这个了呢?” 翌日,顾理元带着顾理初坐汽车去了纱厂。现在只要有钱有料,人工是不成问题的。新厂房已经基本盖好,格局样式都由顾理元亲自设计。大门也是新建的,高大宽阔,非常之堂皇气派。 他一来到这个地方,就心旷神怡,流连忘返。而且目光如炬,容不得一丝的潦草马虎。这导致厂内工人一见到他就脑袋疼——不但要被他支使的团团转,而且稍有不慎就要挨骂。顾理元这人雅也雅得俗也俗得,平时风度翩翩,做绅士状;一进了工厂,便露出狰狞面孔,逮到消极怠工的,便要直接问候人家的老母。若有胆大脾气倔的不服骂,他就有胆子把人一脚踢出去——不过这时他通常都会把顾理初赶回办公室去,怕他跟着学样。 他既然是早早走了,那么苏嘉仪呆在家中,无所事事,也只好同苏东海一起回了娘家,想要和母亲同去百货公司购买衣料,重制旗袍。不想甫一进门,外面忽然阴了天,飘起小雨来。无奈何,只好坐在房内,母女两个一起扯扯闲话,打发这个阴霾的上午了。 既然打开了话匣子,苏嘉仪就自然要把昨晚的那场战争从头到尾的讲述一遍。冯采薇听了,同苏东海一样,也是觉得好笑:“你呀,怎么还和一个傻子斗上气了?“苏嘉仪又要用皮鞋跟在地板上敲鼓:“不是不是,妈你不知道,你听我说……”又将她讨厌顾理初的理由重复了一番。 冯采薇这回听了,倒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其实当初你们结婚时,我就惦着这件事情。若是一年两年的,那还可以;可要是一辈子都住一起的话,那的确是不大妥当。况且你们现在还没有小孩子,以后有了小孩子,理元的感情又该如何分配呢?我看他倒好像把那个阿初当成儿子那样来维护了。上次我们在你家中,随便笑了笑,他那脸上的神气就有些不大对劲。对了,他现在对你还好?” “他对我还是好的,只是忙的很,成天琢磨着那个纱厂。” 冯采薇用手帕在嘴唇上抹了一下,然后低头看看,见自己的高价唇膏果然不大脱色,便接着道:“男人是要这个样子才好的。”说完,她抬头瞟了眼坐在一旁的苏东海。 苏东海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转身就上楼了。 冯采薇向苏嘉仪做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2 了个眼色:“你爸爸给他在教育部找了份差事,清闲的几乎就是养老一样,他却死活不肯去,把你爸爸气的呀……” 苏嘉仪对这个弟弟不大挂怀,只心心念念想着自己的事情:“妈妈,你说怎么办嘛!我可受不了理元的腿上总坐着个傻子!” 冯采薇沉吟半晌,忽然一笑:“办法也是有的。比如,让他娶亲成家,分出去过日子。” 苏嘉仪不耐烦的哼了一声:“他傻的好像小孩子一样,谁家的小姐会给他?” “好的找不到,不是还有歹的吗?只要彩礼够丰厚,那些穷人家的女孩子怕还要挤破头的来嫁呢!到时候给他找个房子,也雇几个佣人,不就结了?你们要是手头紧,这笔钱我来出!只要肯用钱,不怕买不来个女孩子给他做老婆!” “理元不会同意的。” 冯采薇皱起眉头:“什么同意不同意的,又不是把他弟弟赶出去流浪。只是换个地方分开住而已,平日花销也不会缺少他的,怎么就不同意了?我还不同意让我的女儿天天和个傻子住在一起呢!好了,到时候我亲自同他讲,你不用管了。” 苏嘉仪紧张起来:“妈,说的时候你可千万要注意,别让理元听了心里不舒服!他现在为了那个纱厂,已经够辛苦的了!” 冯采薇望着天花板沉默起来。其实她也不愿意同顾理元发生摩擦,对于这个女婿,她一直都是很抱有好感的。 这雨一下便是一天,苏嘉仪最后也没了逛街的兴致,吃过晚饭后便坐车回了家。进门时正好看到顾理元坐在沙发上读报纸,便兴高采烈的扑过去:“理元达令!我回来了!” 顾理元放下报纸,抬头对她笑了笑:“爸爸妈妈还好吧?” “他们很好!” 苏嘉仪且答且脱下大衣,然后坐在顾理元身边,挤挤蹭蹭的开口道:“达令,我有件事要同你讲。不过你要先答应我,听后如果不高兴的话,可千万不许发火!” 顾理元把报纸又拿了起来:“行,不发火,说吧。” “我说,阿初今年有多大了啊?” 顾理元不假思索的答道:“虚岁二十一,年底的生日。怎么了?” “那也不小了啊。” 顾理元把报纸翻过来:“也不大。还是个孩子。” 苏嘉仪犹豫再三,终于说出实话:“我看,也该给他成个家了吧?” 顾理元扭头看了她一眼:“开什么玩笑?他成家?”说完自己想了想,竟然笑了一声:“傻小子还成家?” 笑完这一声,他忽然反应过来,立刻就变了脸:“你什么意思?容不下他了?” 他这个反应因为迟了半拍,所以就显得不是那样有震慑力,苏嘉仪并没有很害怕,只撒着娇道:“反正我不能和他在一起生活了,看了他就不痛快!不如给他找个伴儿,往后还能长长久久的照顾他。妈妈说了,要是你觉着又娶亲又要另立一个家,开销太大的话,那么可以由她来出这笔钱。我们一切都不用操心的。” 顾理元把报纸用力的摔在了地上,然后起身指着苏嘉仪大声道:“少拿你家里来压我!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你让我把他送给谁去?” 苏嘉仪也站了起来,觉得她这达令有点不大讲理了:“不是送给谁。是让他娶妻生子,这是好事啊!你同我喊什么?好了,我也不同你吵,等明天妈妈跟你说,你有意见和她讲去吧!讨厌!” 说完她便起身向客厅外走去了。留下顾理元一个人,气的几乎要发抖。 第二天,冯采薇果然驾临顾宅,把顾理元叫进书房内,密谈了整个上午。待到中午二人出来吃午饭时,就只见冯采薇神采奕奕,一张圆满的白脸上满是笑意。而顾理元跟在她后面,脸色阴沉,眼睛泛红。旁人虽不晓得这密谈的内容,但由此便可见这密谈的结果了。 在饭桌上,冯采薇谈笑风生,并且不住的逗顾理初说话。顾理元却只在饭桌旁坐了不到半分钟,便忽然起身,自顾自的就走了出去。 在走廊的无人处,他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接下来的几日,生活倒是水波不兴,并无任何变动。顾理元也依旧每天带着顾理初去工厂内监工。回了家,则拉长了脸一言不发。气的苏嘉仪对冯采薇道:“理元的脸,现在跟驴子差不多了!” 冯采薇听了,不甚在意,只说:“他也就发这一阵子的脾气罢了,不用管他!” 如此,正是顾理元失意、冯采薇得意的时候。忽然那苏东海又出了问题。原来那晚他在顾家院中呕吐时,出了一头一脸的汗,结果让冷风一吹,就有些受了风寒。他身体素来健康,所以事后虽然也感到有些不自在,却是全然没放在心上。结果几日之后,就觉得身子沉重,四肢发软,头脑滚热。竟成了个病症。苏家没有什么会照顾人的主子,无奈何,只好将他送进了医院治疗。 他这一进医院,顾理元就只好在百忙之中抽身出来,带着顾理初前去探望。冯采薇见他来了,便又有话要对他讲。顾理元回头道:“阿初,去外面等着。在医院里不要乱碰乱摸。” 顾理初依言出门,到走廊内的长椅上坐下,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这时就发现有两名穿了制服的警卫站在一间病房的门口。偏巧这时病房房门从里面被推开了,一名便装男子扶着个看护妇,步伐缓慢的走了出来。 顾理初眯起眼睛,盯着那男人的身影看了许久,忽然“腾”的站了起来,快步就向那男子走去,同时喊道:“沈先生,沈先生!” 第54章 沈静万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能再见到顾理初的这一天。 挣脱身边看护妇的搀扶,他摇摇晃晃的向前迈了一步,同时向眼前那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伸出一只手:“阿初?” 结果下一秒,他就被愣头愣脑的顾理初撞了个满怀,当即便仰面倒下,摔了个四脚朝天。而顾理初本来只是久别重逢,想要同他抱一抱,不想现在的沈静竟是一碰就倒,他一时收不住力量,也随着扑下去,正好压在了沈静身上。可怜沈静好容易见到了个心爱的人,话不曾说手不曾拉,倒先被压了个半死。 旁边那警卫见了,晓得死不了人,便漠不关心,只抱着警棍坐在一边的长椅上看热闹。那看护妇却不能不管。她先把顾理初拉起来,然后就蹲下去搀扶沈静——晓得这躲进医院里疗养的汉奸来头不小,看护起来是绝对疏忽不得的。 顾理初站在一边,并没有闯了祸的自觉,还在笑嘻嘻的问:“沈先生,你原来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3 不是住在监狱里啊!那你怎么不来看我啊?” 沈静在那看护妇的帮助下,好容易才站起身来,气喘吁吁的向他招了招手:“小兔崽子,想要我命吗?过来让我看看!”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也微笑起来。 顾理初很听话的向他靠近了一步:“沈先生,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沈静抬手去摸他的脸:“嗯,病了,差点就没机会再看到阿初宝贝儿了。” 顾理初任他摸着,并未觉出什么不自在来:“那你要好好养病。”——然后凑到沈静耳边轻声说道:“沈先生,我哥哥娶姐姐了,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 沈静的手从他的面颊上一路下滑到了后背:“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那天没有回来,哥哥回来了。” 沈静的手从后背继续向下滑,最后拍了拍顾理初的屁股:“你哥哥娶了老婆,就不疼你了是不是?等我出去了,要是还养得起你的话,你就跟着我吧!” 顾理初摇摇头,刚要开口,忽然身后响起了顾理元的声音:“沈静!好久不见啊!” 这可把顾理初吓了一大跳。他只顾着同沈静说话,竟把病房内的哥哥给忘到了脑后。他哥哥对沈静的痛恨程度,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自己只要一提“沈先生”这三个字,就十有八九要立刻挨骂。而现在被他抓到自己同沈先生说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战战兢兢的转过身去:“哥哥……” 顾理元不等他说完,上前一把将他扯过来:“现在懒得收拾你!”然后不管不顾的把他向身后推去。 沈静虽然看不清楚来人的面目,不过听顾理初叫了声“哥哥”,晓得这人定是顾理元,立刻暗叫不好,不等顾理元走近,他便抓住那看护妇,慌里慌张的道:“今天不散步了,我要回房!快点!”说着就要扭头往回走。只是顾理元个子高步子大,如今又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哪里还会给他逃遁的机会。沈静还未转过身去,就觉得眼前一暗。随即他便被顾理元揪着衣领拎了起来。 “沈静!”顾理元咬牙切齿的盯着他:“好啊,我们总算是又见面了!” 沈静慌乱的想要掰开顾理元的双手:“你、你……有话好说,你放开我!” 顾理元双手用劲,简直要把沈静提的双脚离地:“我们之间,倒没有什么好说的!” 沈静晓得顾理元恨自己入骨,便不再废话,转而向警卫求援:“来人啊……他蓄意伤害我……救命!” 那警卫听了,并不起身,只懒洋洋的的开口道:“哎!这位先生,打人是不可以的呀!” 顾理元听了,扭头看向警卫:“他不是被关进看守所了吗?怎么又跑来医院了?” 警卫面无表情的答道:“治病!” 顾理元又望向沈静,忽然冷笑一声:“你还真是有点本事啊!” 沈静深吸了一口气,偏着头,用那只尚未失明的左眼望了顾理元,也回击似的微笑起来道:“怎么?很失望?你以为我现在成了囚犯,就应该住在深牢大狱里,等着秋后问斩,是不是?” 顾理元摇了头:“不,你要是真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我才会失望呢!我希望你马上从看守所出来,然后我们再好好的叙一叙那些前尘旧事!那一定会非常非常的有趣!” 沈静那张青白的脸上显出刻薄恶毒的神情来:“好啊,反正要同我叙旧的人多的很,不差你一个!对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带着阿初宝贝儿!” 顾理元一听到他油腔滑调的提起了自家弟弟,尚存的理智立刻就被怒火烧了个一干二净。他松开双手,然后没能等沈静站稳,便冲着他的腹部便是一脚。只听沈静惨叫一声,整个身体竟好像是要被踢的飞起来似的,两只手还在空中抓了一下,随即便重重的落在了苏饮冰的面前。 苏饮冰穿着一身青色长袍,像个大蚕似的,摇摇摆摆的上楼梯。 身后的几个随从总怕他会倒仰过来,所以小心翼翼的跟着——不是想在万一的时候托住他,而是随时预备逃跑。苏饮冰实在重如泰山,不是几个小小马弁可以顶住的。 好容易走完楼梯,平安进入走廊。苏饮冰用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子,还未看清眼前这幅场景是怎么回事,便先听得一声惨叫,随之就见一个人摔在了自己脚下。他猝不及防,赶忙向后退了一步,低头再看这人的面目,却是就此愣住了。 他这边愣住倒也罢了,那边顾理元骤然动手,引得警卫和看护妇等人一起涌上来阻拦。顾理初趁着乱,意意思思的想贴着边儿走过去看沈静,不想被顾理元一眼瞥见了,推开众人便拦到了他的面前,大声喝问道:“你要气死我吗?” 顾理初被他这一嗓子震的一抖,怔呵呵的连回答都不会了。此时病房内的冯采薇听见外面忽然闹的厉害,也赶忙推门出来,见顾理元虽然摆着一副怒气勃发的面孔,然而那发泄对象乃是顾理初,顿时就松了口气,稳稳当当的走过去问道:“理元,这是怎么了?阿初不懂事,你骂他做什么?” 顾理元扭头看了冯采薇一眼,转而又抬手指了顾理初道:“你给我下楼!回车里等着去!” 顾理初胆战心惊的答应了,转身就往楼梯口走,走到一半却又折了回来,怯生生的道:“哥哥,你别打沈先生,沈先生身体不好。”然后趁着顾理元尚未怒吼,赶忙扭头一溜烟的跑着下了楼梯。 顾理元见状,气的抬手就在墙壁上捶了一拳,然后回身走向沈静。 沈静此时自然是完全的瘫在地上了。侧身躺着,像条虫子似的,还在蠕动着试图坐起来。苏饮冰倒是奇怪了——不言不语,不帮不扶,就这么低头傻看着。直到顾理元弯腰把沈静扯起来了,他才反应过来,出言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理元,你这是在做什么?” 顾理元气的昏了头,也不叫爸爸了,粗声粗气的答道:“没事,私仇而已!” 这时那两名警卫走过来,其中一人对着顾理元皱眉训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他是我们看守所的要犯,是谁要打都能打的吗?要是打死了,让我们怎么对上面交待啊?踢这一脚就算了,再动手可不许!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把你送进警察局里去!” 顾理元听了这番威胁,腾出一只手来就推了那警卫一把:“滚!”不想沈静趁着这个空儿,下意识的便回手抓住苏饮冰的长衫:“救救我……” 他这样揪住了苏饮冰,顾理元倒不好动手了。而苏饮冰虽然是一点内情也不知,可也难得的发了善心,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4 开口调停道:“理元,不要这样动粗!有什么过节,可以好好的谈嘛!如果谈不拢,还可以去警察局、法院,总之天下是有说理的地方的,又何必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大动干戈?成了个什么样子?好了,我呢,是不晓得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但只要我在这里,就不许你们再打架!”说着昂首对冯采薇使了个眼色。冯采薇会意,忙走过来拉了顾理元,絮絮的一面劝解一面要带他回病房。 顾理元也晓得今天围观者众多,并不是报仇的好时机。所以借坡下驴,狠狠瞪了沈静一眼之后,便扭头走掉了。 打发走了顾理元等人,苏饮冰自觉威望过人,一出场便镇压下了这样一场争端,便很得意,转而望向沈静,发现这人不知何时又躺回了地上,而且身体僵直,偶尔抽搐。面色苍白有如死人一般,可是那汗却一层层的渗出来,顷刻便湿了头脸。 苏饮冰扭头问刚跑来的看护妇:“他这是……什么病?” 看护妇感觉面前这大白胖子颇有气势,又见他身后的随从都是衣冠楚楚,便赶忙小心答道:“这个不是癫痫,是电刑的后遗症,一会儿就能缓过来。” 苏饮冰点了点头:“他是看守所里的犯人?哪个看守所?” 看护妇笑着摇摇头。苏饮冰转而又去问那警卫。那警卫被顾理元推了一把,正在肩膀疼,故而回答的也没有好气儿:“城南的!” 苏饮冰想了想:“他叫什么名字?” “你管他叫什么呢?你是谁啊?问东问西的!” 说这话的警卫随即被苏饮冰身后的随从给扇了个大嘴巴。另一个警卫晓得今天是要倒霉,赶忙开了腔:“沈静,他叫沈静!” 这时沈静也缓过来点儿了,虽然还是伏在地上起不来,然而身体已经不再抽搐。听见有人打听自己,他不禁心虚——毕竟不是正式的保外就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然而苏饮冰并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扭头看了看四周,接着蹲下来对沈静道:“年轻人,好好养病。” 沈静目光迷茫的点头:“是是,多谢您刚才出言相助。” 苏饮冰又看看四周众人,若有所思的站起来,转而向苏东海的病房走去。 苏家人在病房内心事重重,偶尔互相谈论几句,并无一人去关怀真正的病号。苏东海忍无可忍,把房中这些貌似来探病、其实各怀心思的亲人们全部轰了出去。不想这些人一轰就走,并不留恋。这让他又很伤心。 苏饮冰自有事业,离了医院便坐上汽车,从此不知所踪。而冯采薇则同顾理元一起回了顾家。 苏嘉仪并不在家。顾理元把顾理初反锁进了卧室里。然后同冯采薇一起进了书房。 他脱下西装上衣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然后疲惫的坐在写字台后面。拉开抽屉,从里面的烟盒中拿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冯采薇见了,便皱眉道:“你怎么还抽上烟了?嘉仪可是顶不喜欢烟草味道的!” 顾理元用打火机点燃了烟卷,然后深吸一口吐出来:“她管不了我——你喜不喜欢?” 冯采薇从皮包中掏出小折扇四处扇了扇:“我也不喜欢,家里可没有人吸烟的。” 顾理元瞟了她一眼,忽然一笑,把烟在烟灰缸里按熄了。 冯采薇见了,一歪身坐到靠墙的长沙发上:“你倒是服我的管!” 顾理元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了,懒洋洋的向后靠去,同时扭过头望了她:“你都把我管成什么样子了?” 冯采薇略觉不安,向旁边侧了侧身:“嘉仪是我的女儿,我当然要为她着想了,何况又不是要把阿初怎么样,不过是……” 顾理元把头转回来,垂了眼帘微笑:“你为了女儿好,就不管女婿了?” 冯采薇用手把折扇一格一格的合拢:“你这孩子……” 顾理元抬眼看着他:“我这孩子……怎么样?” 冯采薇的脸上忽然有些发烧,把折扇打开用力的扇了几下:“你这孩子,心眼儿太多了!” 顾理元倒是向旁边一撤身子,自动的离她远了一点儿:“给你个傻女婿,你就知道我的好了!” 冯采薇见他挪开了,反倒不由得转身面对了他,一颗心在腔子里乱跳,一时间倒像失了神智一般,就听见自己的声音远远的响起来:“不要胡说八道!” 顾理元见了她的样子,心里倒觉得好笑。口中却换了话题:“我进商业部的事情,爸爸疏通的怎么样了?” 冯采薇听他忽然谈到这种公事,内心反而镇定了一些:“差不多了——可怜你爸爸,自己的仕途还没有弄明白,倒先要给你谋位子。” 顾理元笑着从冯采薇手中抽出折扇,打开了给她扇风:“爸爸虽然辛苦,可我只感谢你这个妈妈呢!” 冯采薇到了这个时候,真是觉得又恐慌又快乐,既想长久的同顾理元一直谈下去,又觉得自己应该立刻起身离开。 清了清喉咙,她开口问道:“你的那个工厂,现在建的如何了?” “机器已经安装好了。技术工人也请的差不多。就等着开工了!” 冯采薇夺过扇子:“快开工吧。前两天有人听说你开了纺织厂,还同我讲要从你那里买坯布呢。” “还是你的面子大。工厂没开业,生意倒先自动找上来了。” 冯采薇笑微微的瞄了他:“怕你委屈么!” 冯采薇当晚回了家,正好碰到苏饮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因为先同自己的英俊女婿共处了许久,所以再看到大馒头似的夫君,就觉得不但毫无爱意,甚至有些厌烦起来。她一言不发的穿过院子进楼了。而苏饮冰一味的沉思,也全然没有注意到太太的行踪。 翌日,顾理元照例带着顾理初同去工厂。顾理初红肿着眼睛——因为昨天很笃定的认为自己要挨一顿胖揍了,所以一个人在屋子内吓得提前痛哭了许久。结果顾理元骂都没有骂他一句,并且还又陪他睡了一晚。 白天,顾理元一直在和工人们一起调试机器——他先前也没有用过这种新型织布机,所以过二十分钟就要检查一下布样子,忙的连午饭都没有时间吃。顾理初被关在办公室内,无所事事,先是在沙发上睡了一觉,然后找出几张纸叠来叠去,自娱自乐。饿了就吃一点他哥哥给他留下的饼干。直到傍晚时分,顾理元总算大功告成,才匆匆的洗了手上的油污,然后把他放了出来。 顾理初见了他哥哥,就粘上去吵着要吃饭。顾理元听了,便一面换衣服一面道:“一会儿带你出去吃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5 。饭桌上有几个生人,你不必管,也不用招呼,吃饱肚子就是了。” 顾理初蹙着眉头:“咱们两个吃饭不成吗?” 顾理元对着墙上的镜子梳了梳花白的短发——事情太多,好一阵子没染了。结果就是他又变成了鹤发童颜的模样。 把自己打扫干净了,他转身把顾理初拽过来,也给他梳齐了头发。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心想:我的弟弟是多么的漂亮啊! 叹了口气,他手拉手的领着顾理初出了工厂,开着汽车到了锦江饭店。其时雅间内已有人等候多时。其中有一位胡太太,在冯采薇那里的身份相当于一个女幕僚,此刻便满面笑容的起身道:“顾先生,你这个时间拿的倒巧,我们也是刚刚进来的。”又望见了顾理元身后的顾理初,便一拍巴掌惊叫道:“哎哟!这位就是令弟了?真是好模样!早从苏太太那里听说令弟生的好,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的。” 这时旁边的几名男女也随着站了起来,那胡太太叽叽呱呱的又说又笑,先将顾家兄弟恭维了个遍,然后才向双方做了介绍。原来这几位都姓刘,乃是一家子的。其中除了一个主事儿的刘太太磊落些外,余人都是一色的唯唯诺诺,局促之极。 一时侍应送上菜单,众人轮换着点菜。顾理元在桌子下握着顾理初的手,也不大说话,目光如刀般就在那刘小姐身上刮来刮去。那刘小姐今年也有二十八九岁了,穿着一身簇新浆硬的阴丹士林蓝布衫子,红白脂粉下面透出焦黄的皮肤本色,稀疏的头发并没有剪,打了个同样焦黄的细辫子。晓得顾理元在审视自己了,刘小姐垂首嫣然一笑,两个眼角边赫然挤出两道深深的鱼尾纹。 “他娘的冯采薇是要给阿初找个妈回来了!” 顾理元想到这里,强压了愤怒情绪,不再抬头乱看。一时上了菜,他也不管桌上是否冷场,只打发顾理初填饱肚子了,便找了个理由,匆匆退场。 那胡太太晓得这刘家小姐是决不能入这顾先生的眼了,心想你这弟弟是个傻子,又想找什么好样的姑娘来相配?当然……刘家小姐和那弟弟的相貌,也实在相差的太悬殊了些。 胡太太向来都是位坚强的女性,这开头的失败是完全不能让她沮丧的。出了饭店,她一面乘坐人力车前往苏家汇报战况,一面开始酝酿下次相亲的人选。 第55章 沈静仰着头,尽量睁大眼睛,不让刚滴进的眼药水流出来。 医生站在窗前,一边收拾注射器一边说道:“不错,视力有所恢复。尽量少见光,注意休息。” 沈静终于忍不住眨了下眼,眼前依旧是一片朦胧,并没有觉出视力上的好转。不过他宁愿相信这医生的吉言。 医生在不久后便离去了。留下他一个人坐在牢房里。他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向窗前走去。 遇到顾理元的第二天,他这私自离开看守所就医的事情便被披露在报章上了,顿时舆论大哗,陈柏生马上就挨了戴局长的骂,无奈何,只好把他送回了看守所——不过这回给他换了一件宽敞明亮些的单人牢房,又每天派医生过来为他继续治疗。至于生活琐事,也有人替他打点。如此,他倒成了这看守所内独一份儿的特权阶级了。 凌霄先前因为六十岁的老母从重庆返沪,忙于家事,便好一阵子没能来找他的麻烦。沈静被陈柏生送出去治病了,他也不闻不问。待到现在家中一切安定了,他才背着手,又开始虎视眈眈的在看守所内到处乱转。因为这个,现在沈静根本不敢下楼放风,就怕碰上他,再让他看出什么不顺眼的地方来。 门锁忽然哗啦啦一阵响,警卫打开门,送进来一个夹着大公文包的年轻人。原来陈柏生晓得沈静那交代材料写的太不容易,便从局内调了一个小书记员过来,帮他笔录。这小书记员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刚进了局里,本想做番事业出来,没想到他的事业,就是成天的陪着个半死不活的汉奸扯淡。 而沈静被关在房内,闷的要死,倒是很高兴陈柏生能给自己找这么个人,既能帮忙,又可作伴。此时见他进门,便笑着转身招呼道:“小李,今天来的早啊。” 书记员名叫李慕文,非常的不愿意被一个囚犯这样亲热称呼,所以只点了点头,然后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从里面往外掏稿纸本子。沈静拉了把椅子在窗前桌边坐下了,把那本子拿过来翻了翻,又低头贴近了看:“字写的倒不错。没想到几天的功夫,就写出这么多页了。” 李慕文也搬过椅子坐下来了,伸手把本子拿过来,又拧开钢笔帽在纸张的空白处划了一下,表情严肃的答道:“你说的多,我当然就写的多了。”说着翻到新的空白页:“上次讲到你从社会部的财务处调到了龙华集中营做事务主任,好,请继续讲吧!” 沈静感觉窗外的阳光似乎有些过于明亮了,便起身拉了自己这一侧的半边窗帘,然后闭了眼睛坐好,开口说道:“要提起集中营,那就有的说了。那地方呆着真是舒服,从早到晚,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闲着。要说不好的地方,自然也是有的,首先就是那个地方有些偏僻,交通很不方便。再一个,就是伙食太差,你是不晓得,那个厨子是什么手艺都没有的,就是力气大,能一次做成百上千人的饭菜。帮工就是些外国女人,也帮不出什么好儿来。结果我们就受苦了,什么正经饭菜也吃不到。把那帮吉田班的日本兵饿的啊……” 李慕文听了,感觉这一番话中并没有什么可记录的地方,便放下笔好奇的问道:“那怎么办了?难道你们一直饿着?” “先前可不就是饿着么!后来大家都受不了了,就开始自起炉灶。好比我那儿有个姓林的,他是个秘书,其实文化水平比我也高不了多少,高小都没有念完。他水平这么差,我有工作也不敢让他做啊,他就无所事事,天天在房里炖肉、炒肉、那个味儿啊……熏死我了。我又不好说他,因为日本兵们只要见他拎着肉回房了,就搬着板凳坐在他门口等着,我不想得罪日本人。可是我吃素,闻着那个味儿真是要命。” 李慕文听得津津有味:“你为什么吃素?信佛?” 沈静摆摆手:“别提了,你不知道,我小时候,穷的要死,什么都吃不到——我跟你讲啊,在十六岁之前,我都不知道吃饱了是什么感觉。人饿到这个份儿上,就不挑捡了,见着能吃的就往嘴里塞。就这么的,我又饿、又乱吃东西,结果就把胃搞坏了。其实我也不是吃素,我连菜也不大吃的。” 李慕文恍然大悟的点点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6 头:“这样啊……” 沈静喝了口水,继续讲下去:“刚才说到集中营了,哎呀,我在那儿呆了一年多,现在想起来,在那儿的日子是顶舒服了。比如说……” 李慕文下午四点钟夹着公文包离去时,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和这个沈静又扯了一整天的淡! 晚餐时分,沈静吃完一小碗汤面,然后就着凉开水吞下几粒维他命片和营养药丸。吃饱喝足,他歪在床上,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 他现在可是完全不想离开看守所了,外面的世界太可怕,总有人来势汹汹的要同他叙旧,与其让人踢的满地乱滚,不如躲在这单人牢房里,安安逸逸的治治病、聊聊天。 他打了个哈欠,从枕头下摸出一副扑克牌来,在床上摆八卦打发时间。正是懒洋洋的百无聊赖之时,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凌霄忽然来了。 沈静毫无心理准备,吓的一挺身就跳下床,然后老老实实的低头站稳了:“凌所长好。” 凌霄也是刚吃完晚饭,面颊上还沾着一个大米饭粒,没人敢告诉他。沈静看不清楚,自然也不会觉出什么异常。他皱着眉头盯着沈静,来回的走了几趟:“好一阵子没见着你了。看来过的不错嘛!胖了!” 沈静惯于在凌霄面前装可怜了,所以对于自己此刻的好气色感到非常之不安:“那个……托您的福,我最近……还好。” 凌霄冷笑一声:“托的是陈柏生的福吧?” 沈静把头低的不能再低了,口中嗫嚅着说不出什么来。 凌霄围着他踱了一圈:“真人不露相啊。没想到你和苏饮冰也有关系。” 沈静听了这话,略觉诧异。苏饮冰的大名他是听过的。不过要说关系,那可是一点也没有——他连见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凌所长……”他迟疑着开了口:“我不认识苏饮冰。” 凌霄停在他的面前,语气倨傲的开口斥道:“我没有让你回答!谁晓得你那些烂事儿!认识这个不认识那个,东拉西扯!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你这样的货色!” 沈静听他骂的邪门儿,便抬了头,苦笑着解释:“我真的不认识苏饮冰,我就只在报纸上看过他的名字。” 凌霄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抬手拍到沈静的肩膀上,然后用了力气向下按:“看来我这儿的庙太小,要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沈静晓得他的用意,便就了他的力道跪下去:“不,不,您玩笑了。” 凌霄环顾四周,见屋角堆着几个营养补剂的箱子,桌上也摆了一溜的大药瓶。床垫加厚,连暖水壶都比旁屋多出两个来。虽然这也都是经过了他的批准的,不过陈柏生那样笑眯眯的坐在他面前,他怎么能不批准? 他垂下眼皮,瞄着沈静的头顶。心想这个人真是有点本事的。能在看守所里疗养,待遇快赶上周佛海了!只是他那个本事……大概是在床上的吧…… 他揪着沈静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面对自己。沈静却斜了目光,不肯看他。 凌霄审视了他许久,然后才放开了他,揣着一肚子不可告人的心思,犹犹豫豫的离去了。 沈静还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倾听着门锁咯嗒一声被锁上。 待到而门外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远了。他才站起来,弯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然后坐回床上继续玩扑克。 华懋饭店。 坚强女性胡太太站在餐桌之旁,晓得今天怕是又要砸锅。 先前那个刘家小姐的确是高龄了一点,搞得事后顾理元很不痛快,还跑去同冯采薇抱怨了一通,导致自己也受了指责。为了将功补过,她这回为顾家兄弟介绍的赵小姐,今年年底才只得十五岁,又生着一张小圆脸,打了两条大辫子,不施脂粉,瞧着更显面嫩。哪晓得双方见面之后,那赵小姐见顾理元白发苍苍,便很讲礼貌的深鞠一躬:“顾伯伯好。” 顾理元没想到自己在这小丫头的眼中,竟会老成这个样子。脸上登时就不好看起来。可是想小姑娘天真烂漫,有口无心,也就没多说什么。只看了那胡太太一眼。 胡太太很觉压力,然而还在垂死挣扎的招呼众人落座。上菜之后,又强颜欢笑的试图活跃气氛。那赵家本是个开豆腐店的,这赵小姐读过几年书,举止言谈倒还大方。长辈们却是没有什么见识胆量的,本来就怯富,又见顾理元眼神凌厉、态度冷淡,便更是说不出话来了。座中只有顾理初一人兴高采烈——好吃好喝,又不用向生人问好,旁边还坐着他哥哥,他怎能不高兴。 顾理元此次又是带着顾理初提前退场。事后胡太太找到他:“顾先生,这个赵小姐也不成吗?” 顾理元皱眉答道:“太丑,而且傻头傻脑的。” 胡太太听了,颇为惊讶:“她小孩子不懂事,倒是有的。可是要说丑——她实在是一点也不丑啊。” “你看看阿初是什么相貌,再看看那个黄毛丫头是什么相貌!阿初和她在一起,怎么走的出去?” 胡太太很为难:“那……您要是想找一位和令弟相貌匹配的小姐,可是有点难呀……” 顾理元微笑起来:“没关系,我又不着急。慢慢找吧,找个十年二十年的,都没有关系。” 胡太太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便垂头丧气的告别,转而去找漂亮小姐。 她素来雷厉风行,不过三两日的功夫,第三场相亲便在东亚大饭店举行了。因为事先她特地向顾理元强调过这位小姐的美貌,所以顾理元便在百忙之中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把顾理初打扮的好像剪了头发换了男装的洋娃娃一般,然后领着他出了门,那劲头不像是去相亲,倒像是去比美了。 这次的小姐果然生的动人,一头波浪长发,一身玲珑曲线,一双扑闪大眼,一只鲜红嘴唇;简直恁是无情也动人,何况热情好似火。该美女单身前来,先还不大说话做文静状,后来与桌上众人渐渐相熟了,便娇声谈笑起来。胡太太对她连使眼色,她也没有注意。最后这美人酒也喝上了,烟卷也吸上了,一双眼睛带着电,在顾家兄弟之间来回的扫射,顾理初一味的大吃,头都不抬。顾理元倒是接了她的眼神,双方眉来眼去的。胡太太在一旁看了,心想这岂不是要出事?无奈何,只得亲自起身,把这场相亲搅黄:“呃……顾先生,我们这位李小姐,下午还要去洋行上班,时间实在耽搁不得了。这个……下次有机会再见面吧!” 顾理元听了,也不说破,依了这胡太太的建议。双方分手之后,顾理元把胡太太叫住:“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7 我要去趟苏家,你若是同路的话,就上我的汽车吧。” 胡太太自然是要去向冯采薇汇报战况的,所以不假思索的就上了汽车。结果到了路上,顾理元闲闲的开了口:“这个李小姐,是舞女吧?” 胡太太心中一惊:“不不,她是洋行的女文员,出身可是很正经的。” 顾理元哼了一声:“正经个屁!胡太太,你连舞女都往我这里塞?” 胡太太皱了脸皮:“你要漂亮的嘛……” 顾理元一面开车,一面扭头看了她一眼:“胡太太,你按照我这个标准找:第一、必须出身好;第二、必须相貌好;第三、必须性格好;第四……算了,你就先记住前三条吧!” 胡太太听了他这三个必须,心想你这是皇帝选妃呢?出身又好、相貌又好、性格又好的姑娘会嫁给一个傻子?真是异想天开。 顾理初坐在后面,这个时候就扑上来好奇问道:“哥哥,你要找什么啊?” 顾理元叹了口气:“没你的事,好好坐着去!” 汽车开到苏家,顾理元和胡太太一同去找冯采薇。顾理初则被留在车里,勒令乖乖等着。 他倒是的确很乖,然而苏东海听说他来了,立刻连跑带跳的从楼内冲出来,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顾理初大惊之下,赶紧扭头闭眼睛,强忍着没有叫出来。 苏东海晓得他怕自己,伤心到了极致,反而麻木。他将顾理初上下打量了一番:“嘿嘿,你今天可是够漂亮的啊!” 顾理初点点头,还闭着眼睛:“是新衣服。” 苏东海觉着今天的顾理初像个大号的人偶,可以摆弄着玩一玩的。便伸手摸了摸那衣服的料子,一边盘算着自己也该制几套新西装了,一边开口问道:“听说你相亲去了。怎么样啊?有人看上你吗?” 顾理初睁开了眼睛,满脸的茫然好奇:“相亲?什么是相亲?” 苏东海发出了他那特有的男童式笑声:“哈哈!傻子,你连相亲都不懂啊!那姐夫是怎么跟你说的?” 顾理初听他声音刺耳,便不由自主的向后蹭了蹭:“说、说什么啊?” 苏东海见他是真不懂,便收了笑声,解释道:“相亲,就是带你和别的女孩子见面,要是双方都看对眼了,就在一起结婚。” 自从顾理元娶了苏嘉仪之后,顾理初便对“结婚”这两个字特别的敏感:“结婚?谁又要结婚啊?” 苏东海没想到他傻的这样彻底,就用手去捏他的脸:“你!” “我?” “对啊!” 顾理初摇摇头:“我哥哥没有说过啊——你别掐我的脸,疼!” 苏东海收回手,白了他一眼:“这么娇气?都是姐夫把你惯的!等以后你结了婚搬出去,看谁还护着你!到时候你等着吧,我天天都去找你!我看你还敢说我是花脸猫!” 顾理初听的糊里糊涂:“搬出去?又要搬家了吗?我哥哥没有说过啊!” 苏东海得意的冷笑:“想什么美事儿呢?是你一个人搬出去!以后你和你哥哥就是两家了!” 顾理初愣了愣,忽然抬手推了苏东海一把:“你骗人!” 苏东海猝不及防,整个后背都磕到了车门上,痛的咬牙皱眉,当场便一扑而起,把顾理初按躺在了后座上:“你敢推我?” 顾理初见他气喘吁吁,面目狰狞,衬着脸上那块淡红色胎记,显得尤为可怖。便吓的大喊起来:“哥哥!哥哥救命!花脸猫要打我了……” 苏东海见他吵的这样响亮,恐怕要惊动了旁人,便抬手去捂他的嘴,不想手刚一松,顾理初便挣着要坐起来,他赶忙又把手按实了:“再吵?再吵我就真打你了!” 顾理初怔了一下,随即又叫了起来:“哥哥啊……花脸猫真要打我了……” 苏东海见状,真恨自己只生了两只手,危急关头不敷使用。一着急,他低下头,竟结结实实的亲在了顾理初的嘴上。 顾理初很厌恶的扬了下头,还在呜噜噜的试图求援。而苏东海一吻之下,觉得这傻子的嘴唇很是柔软,舌头也甜甜的带着点水果糖的味道,亲起来倒是很有点意思。便索性俯下身压了顾理初,认认真真的用舌头同他打起架来——亲了有一分钟,他忽然鼻子做痒,扭过头打了个喷嚏,然后低下头继续亲。 而顾理初反抗了一会儿之后,也渐渐归于平静。苏东海的舌尖好像小鱼一样在他的口中游动挑逗着,这让他觉得很有趣,并且还试着回应起来。 双方身体相贴,这个嘴倒是亲的缠缠绵绵、斯斯文文。也不知胡闹了多久,忽然听到外面响起谈话声了,苏东海才一激灵的坐起来,一边用袖子擦着嘴,一边恶狠狠的对顾理初道:“别和旁人说!” 顾理初也坐起来,呆头呆脑的“哦”了一声。 苏东海向前一望,只见顾理元同冯采薇已经快要走过来了,便神情紧张的又嘱咐了一句:“我亲你的事情,不许说!” 顾理初看看他,又“哦”了一声。 苏东海正了正自己的衣领,然后又扭身给顾理初整理了头发:“不许说啊!” 顾理初觉得眼前这个丑家伙好像很傻的样子,就点头答应道:“我不说。” 苏东海推开车门跳下去,拔脚离去之前把头又伸回来:“千万不能说啊!” 顾理初用力的点头:“我不说!” 这时顾理元已然走过来了,见苏东海从自己的车上跳下来,便有些紧张——他是很不喜欢别人接触他的傻小子的。 “东海!”他满面微笑的招呼:“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东海咽了口唾沫:“没事!” “那你是找阿初了?找他有什么事?” “……没事!” 顾理元不再理会他,转身同冯采薇又说了几句话,然后才回到车上。 汽车开到公路上,他问坐在后面的顾理初:“东海在车上同你说什么了?” 顾理初想了想:“相亲。” “相亲?还有什么?” “还说我要结婚,然后就搬家。哥哥,他说的是真的吗?” 顾理元一扬手:“别听他放——” 他顿了一下,把那个“屁”字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改口说道:“别听他胡说八道!阿初,记住,以后除了哥哥亲口对你说的话,别人讲什么你都不要听!现在人都坏的很,他们都很会骗人的。知道了吗?” 顾理初又扑向前方:“哥哥,我没相信。” 顾理元强颜欢笑:“阿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8 初乖,听哥哥的话,以后……等我……哼!” 第56章 冯采薇立于起居室的窗前,眼见顾理元下了汽车,向楼内大踏步走过来了,便微微一笑,转身走到沙发旁坐下。耳朵竖着,就听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房门无声打开,顾理元走进来,摘下帽子向冯采薇一点头:“妈,我来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冯采薇在十二月天里也拿着把折扇,不为扇风,只为拿着它指东指西,作为手臂的延伸。此刻她便用折扇向旁边一点:“坐吧。”然后又按铃,让佣人送热茶上来。 顾理元脱下外面的短大衣。然后疲惫的坐了下来。冯采薇见他那西装前襟上染着几块黑色的油污,袖扣也掉了两个,只余长长的线头。便以扇掩口笑道:“怎么弄成这么个狼狈相?不像个工厂老板,倒像是个卖苦力的了。” 顾理元低头看看自己,也不禁笑起来:“你在电话里催的那么急,我就忘记换衣服了。没法子,你也将就一点吧!” 此时佣人将茶送上来,随即关门退下去了。顾理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爸爸呢?” 冯采薇压低声音:“他昨晚上去昆明了——千万不要同别人讲。现在国防委员会是不能够回去了,只好再找别的地方。近来也不知怎的,诸事不顺,他心里着急,呆不住。” 顾理元点了点头:“是这样……” 既然“是这样”,那他就不好再继续追问自己进商业部的事情了。犹豫一下,他转了话题:“妈,这么着急找我过来,有什么事情?” 冯采薇瞟了他一眼:“好事情。关于阿初的。” 顾理元端着茶杯,扭头看着冯采薇,也不说话,只是皱着眉头微笑。 冯采薇一见他这样直盯盯的望过来了,便不由得要低下头:“胡太太这回可是找了一个好的,你要是再不满意,可就是你过分了。” 顾理元放下茶杯,把身上的西装上衣脱下来,然后向后仰靠在沙发上:“怎么个好法?” 冯采薇嗅到了顾理元身上的那种男子气息,又混合了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就有些脸红:“这位小姐出身名门,模样是最好不过的了,又知书达理,一点市井的习气也没有。听说当初差一点就要嫁给陆选仁的儿子呢。后来得知陆家公子有点什么毛病,这门亲事才搁下了。你说,这样的姑娘,可配得上你弟弟么?” 顾理元听了,并不上心,只说:“这样完美的女孩子,怎么就乐意嫁到我这里来了?” 冯采薇一笑:“她们家里早就分家了,现在各房过各房的日子,都困窘的了不得。胡太太说,这位小姐的父亲新近生了结核病,急需一大笔治疗费,否则就是等死。阖家没了办法,才不得不牺牲女儿救父。” 顾理元听了,一点恻隐之心也没有生出,反而平白的有些恼火:“是么?牺牲女儿……原来还是个孝女啊!孝女今年多大了?” “二十岁。比阿初还小一点点呢。” 顾理元听到这里,当即对着冯采薇的侧影翻了个白眼,气哼哼的道:“好不好的,都是听那个胡太太说。到底怎么样,还得看到本人才能知道!” 冯采薇听他语气有异,又晓得他的心思,便抿嘴一笑,也不计较:“对了,嘉仪现在怎么样?都好一阵子没回来了。” “谁晓得!我白天在厂里,她就在家睡觉。我晚上回家了,她又跑出去跳舞看电影去了。” “那可不怪嘉仪!先前在重庆你是怎样对她的?现在可好,只顾着阿初和那个工厂,见了她就拉长了脸。嘉仪再不自己找乐,就要活活闷死了。” 顾理元用力点头:“好,好。嘉仪天天吃喝玩乐是对的,我为了工厂累死累活是错的。我明白了!” 冯采薇见他今天是异常的别扭,倒不舍得再多说什么。而顾理元心中愤懑,也没有兴致多谈,勉勉强强的又坐了一会儿,他便起身告辞去了。 三天后,第四次相亲如约举行。 照理讲,相亲这种场合,女家是可以来的略晚一些的,以示矜持,不算失礼。不想这回男家更为矜持,居然足足迟到了半个小时。胡太太口中尽管还敷衍着,然而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心中只恨顾理元太能摆谱,有个傻弟弟还得意上了。幸好女家倒不见得如何介意,只一脸沉痛的坐着,既不喝茶,也不嗑瓜子儿,仿佛要为那出嫁女儿默哀似的。 终于,雅间房门一开,侍应引着顾家兄弟进来了。 顾理元自然是走在头里的,进门抬头一看,他倒是愣住了:“哎?你们……” 这时女家一方站起了一名青年男子:“顾先生,好久不见了。” 顾理元立刻镇定下来:“你是……曾锡尧,对不对?” 曾锡尧垂头丧气的点点头:“顾先生还记得我?” 顾理元回手拉过顾理初:“阿初,还认识这些人吗?哥哥先前带你去过他们家的。” 顾理初看看桌上众人,忽然眼前一亮,笑嘻嘻的开口道:“大姑娘!大姑娘你来啦?” 曾婉婷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低低的应了一声。 胡太太在一边见了,心道这双方看来是认识的,只是态度又不冷不热,真是不清楚这其中的情形。无奈何,只好硬撑着继续两面招呼,极力的欢笑:“怎么?原来双方都是相识的?那就更好了,免得听我啰啰嗦嗦的介绍了——” 顾理元一抬手,止住了胡太太的欢声笑语。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曾家的大房?” 这回曾太太答应了一声:“是的。” “曾锡臣是三房?” 曾锡尧答道:“那是我五哥。” 顾理元哼了一声:“曾锡臣不是个好东西!当年租界刚一沦陷,他就立刻压价,害我赔了将近十万!结果怎么样?那几船纱在大连不也被日本人扣下了么!十万块钱我赔得起,他可是血本无归!” 满桌子的人听他骤然提起了前仇旧恨,不禁一愣,随即就窘迫起来,无言可对。胡太太见这顾理元的劲头与往日大不相同,也有些打怵。 顾理元掏出烟盒打开,从里面抽出一根叼着点上了。深吸一口,他一边吐烟一边将面前这排曾家人扫视了一遍。然后转向胡太太:“姑娘不少啊!给我弟弟介绍的是哪一位?” 他这种表现,堪称是无礼之极。胡太太偷瞄了一眼曾家的反应,同时笑道:“就是这家的二小姐曾婉婷了。曾小姐今年刚刚二十岁,还在大同大学读过两年书,真是才貌双全呢!”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39 顾理元用鼻子重重的出了口气,把余下的半支烟直接在桌布上按熄了:“是么?那可真不错!阿初也上过学,在侨民小学读了两年,成绩跟不上,我就不让他念了。” 此言一出,众人立即哑然。 过了半分钟,胡太太又找出话题来:“曾小姐不但是才貌双全,而且性情也好,文文静静的,平时就喜欢读读书,写写字。而且心灵手巧的,什么都来得。真是个少见的好姑娘啊!” 因为事前菜单已经拟定好了,所以此时侍应开始一道道的上菜。一时忙乱,在座众人倒暂时有了一段可以名正言顺不说话的空闲。胡太太本来词穷,这个时候正好也开动脑筋,整理思路。 顾理元的心火都拱到脑子里了,哪还吃的下饭菜。只恨不能掀了桌子,把曾家的这几个姑娘全部拍死。他乌云盖顶的又坐了二十分钟,说出的话没有一句是中听的。待到顾理初吃饱之后,他便噌的站起来,连个理由也懒得编,只说有事,然后便带着顾理初匆匆走掉了。 顾理初吃饱喝足,还想抢空儿向曾婉婷告别,结果刚说出“大姑”两个字,就被他哥哥一把从屋内扯到屋外,一个没站稳,险些踉跄着摔了一跤。 他这主角一退场,曾家人自然也就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为了省下车钱,曾太太决定带着儿女步行回家。路上,曾锡尧沮丧道:“看来,这个事儿是不成了。” 小女儿曾婉玉愤然道:“不行才好!我还不想二姐嫁给傻子呢!那个白头发的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么看不起人!” 曾锡尧道:“你懂什么?他现在是苏饮冰的女婿。政界商界都来得,同先前可是不一样了!” 曾婉玉不服气:“那他就能欺负人了?妈,你愿意让二姐嫁到那样的人家里去吗?” 曾太太长叹一声,并不回答。而曾婉婷先是一言不发的,听到这里,忽然用手绢子捂了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顾理元带着顾理初又回了工厂,忙到晚上七八点钟时才回了家。一进门,却发现苏嘉仪正坐在客厅内读一本杂志。便有些惊讶:“你今天怎么没出去玩?” 苏嘉仪见他回来了,便把杂志一扔,冲上去抱了他笑道:“我觉着,好像已经有很多天都没有见到你啦!” 顾理元推开她:“想我了?” 苏嘉仪嘟起嘴巴:“废话,你说呢?” 顾理元回身指挥顾理初:“去洗手换衣服,然后准备吃晚饭!” 苏嘉仪见他不理会自己,便摇头跺脚的拽他:“你怎么回事呀?人家和你说话呢!” 顾理元蹙了眉头:“我累都累死了,还说什么?有话等我吃完饭再说!” 苏嘉仪瞪着他,一张脸渐渐冷了下来:“你不爱和我说,那我就不说了!吃你的去吧!”说着跑去门口拿下衣帽架上的毛领子大衣,一面穿一面嚷道:“张妈!让小李把汽车开到楼门口来!” 顾理元向她走了一步:“你干什么去?” 苏嘉仪头也不回:“要你管?” “你又要回娘家了?” 苏嘉仪一听到那个“又”字,便红了脸,踩了高跟皮鞋且走且道:“好笑!你以为我除了娘家就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吗?” 顾理元一听她不是回娘家,立刻就放了心。自顾自的走去餐厅,准备吃晚饭。 苏饮冰从昆明千里迢迢的返回上海,旅途劳顿,他又胖,更是倍感辛苦。然而家中并无一人怜惜他。冯采薇为了迎接新年,正全身心的指挥佣人打扫房间,添置什物。见他回来了,也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回来的倒快!” 苏饮冰心里有气,然而因为被冯采薇忽视惯了,所以也只好压着,不敢发泄:“嗯,快。” 冯采薇命佣人把一口古旧的大箱子从楼上搬下来,然后将箱中的东西装到杂物室内的柜子里。箱子打开,里面乱糟糟的什么都有,其中又有一个信封,其中装了些老照片。冯采薇见了,就把信封拿到客厅,仔细看那照片。苏饮冰想换件厚点的衣裳,叫了她几声也不见回应,亲自走过来,却发现她正对着几张照片发呆。探头望去,他脸上立时灰了光彩:“我说看什么这么入神呢,原来是陆选仁。” 冯采薇扭头横了他一眼:“怎么?三十多年的老陈醋也要吃?” 苏饮冰讥笑一声:“没有兴趣。不过你当初要是嫁了他,现在可否会为他殉情呢?” 冯采薇并不示弱:“恐怕一定是会的了。所以还是嫁给你好呀,不管你怎么样,我是无论如何都能长命百岁的。”说着就故意把那照片排整齐了,对着里面的英俊青年微笑。 苏饮冰一扬头:“可惜呢,陆选仁当年偏偏没看上你,一心只爱你那个远房表妹冯淑媛啊!” “是呀,我对此是很感难过的。不过你一定很开心了,否则怎么能那么轻松的就娶到我?” 苏家这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妇,为了三十几年前的一段情感,叽叽咕咕的吵了一下午。最后苏饮冰被气的离家出走。冯采薇也不在乎,只将照片夹到书中,珍重放了起来。原来早在她在家做小姐的时候,便同时认得苏饮冰与陆选仁。那时这二人都是风华正茂的青年,其中陆选仁尤其英俊逼人,而且风度翩翩,惹出了冯采薇满心的暗恋。可惜冯采薇落花有意,陆选仁流水无情,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一个远的十万八千里的亲戚妹妹冯淑媛掳了去。从此她心灰意冷,随随便便的就嫁了苏饮冰。而苏饮冰年轻时虽不是什么美男子,但白白净净的,倒也是中上等的人物。哪晓得一过三十岁就开始发福走形,最终胖成了一个大馒头。让冯采薇哪个眼睛能看得上他! 苏饮冰心里也晓得这些前因后果,所以感情生活上一直过的很是气闷,他又不是那种拈花惹草的人,所以只好一闷到底,无处排遣。 此刻他负气离家了,无处可去,便索性坐汽车到了锦江饭店,独自点了一大桌子川菜,花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全部吃光,撑的长衫爆开,辣的满面红光。然后喝着冰苏打水休息了一会儿,觉着不再满嘴喷火了,才捧着大肚子站起来,摇摇摆摆的结账离开。 司机连扶带推的把他弄上了车,然后自己坐回驾驶位,扭头问道:“苏先生,您接下来要去哪儿?” 苏饮冰仰面朝天的想了想:“去城南看守所。” 凌霄第一次见到苏饮冰的真身,感到很是震撼。心想这个身材这个相貌,当皇帝都够了。又晓得他有如一只八爪鱼,虽然这个大身子目前是赋闲在家,然而触角却深及政府各个重要机关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0 ,无论如何是轻慢不得的。便做出热情大方、恭敬有礼状,一路引着苏饮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苏先生,您请坐。”他把苏饮冰往沙发上让。 苏饮冰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去,只听啪嚓一声,就把那旧沙发给坐塌了。 凌霄慌了神,拼死命把苏饮冰拽了起来,再看那沙发,布破架折,已然显出一个大坑来。苏饮冰很觉抱歉:“哎呀,真是对不住啊!” 凌霄赶忙摆手:“不不不,这个办公室内的设施,都是有年头的了,太老太旧,质量不行——您没伤着吧?” 苏饮冰如此肥胖,是跳了楼都能再弹起来的,哪里就会伤到。所以摇摇头:“我没事。” 凌霄出门,找了把非常坚固的木椅子搬进来:“您请坐这一把。”然后自己站在一边,静等吩咐。 苏饮冰重新坐下,先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随即从从容容的开了口:“上次我派人过来询问沈静的事情……” 凌霄赶忙答应:“是的,我记得。沈静就在看守所内。” 苏饮冰面无表情的点头,脸上的肉随之一颤:“带他过来,我见见他。” 凌霄很为难:“这个……他是政治犯,没有戴局长的批准,是不准同外人见面的啊……” 苏饮冰一挥手:“我晓得你们的规矩。不过没有关系。小戴要是追问起来,我去同他解释好了。” 凌霄一听戴局长都变成小戴了,哪里还敢犹豫,只好开门叫人去带沈静过来。 其时沈静正在同李慕文扯淡,正扯的兴致盎然,忽然警卫过来,说凌所长要见他。这可把他吓了一跳,暗暗叫苦之余,只得随着走了出来。 他跟着警卫一路下楼、穿过半个院子、再上楼。终于走到所长办公室门口时,他已经累的双腿发软。 苏饮冰见他来了,倒没有动,只又挥了挥手:“你们出去吧。我和他聊聊。” 第57章 苏饮冰抬眼瞄着沈静,心里犯着嘀咕。同时费力的欠起身,从衣袋里掏出一只大皮夹。皮夹打开,他从中抽出一张略显泛黄的旧照片来。 此照片大小不过四寸,上面的人像,乃是位打了大辫子的姑娘。苏饮冰看看照片,又看看沈静,皱着眉头,不发一言。直过了足有五分钟,他才把那照片递向沈静:“年轻人,你看看,认不认识照片上的人?” 沈静好奇的走过来接了,贴到眼前一看,见是个姿色平平的女子,生的细眉细眼的,别说认识,根本就连见也不曾见过。便摇摇头,双手将照片递了回去:“不认识。” 苏饮冰把照片又放回钱夹中,然后摸着自己那好几层的下巴,犹豫着开了口:“你……还记得我吗?” 沈静陪笑:“对不住,我眼睛不好,看不清楚。请问您是……”说到这里他歪了脑袋,眯起左眼望着前面这个模糊人影,自己猜测着那应该是个大白胖子。 “我是苏饮冰。那天在医院,我们见过的。那时理元正在跟你打架,我站在后面。” 他如此一说,沈静便完全想起来了,这可让他愣了一下,心想原来那天出言相助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苏饮冰——莫非顾理元攀的那个阔岳家,就是苏家了?不过苏饮冰来找我做什么?总不是知道了前因后果,现在要来给他女婿报仇吧? 他虽是如此思索着,可是脸上却只是微笑,低头道:“想起来了,您那天可是救了我一命。我也没有什么机会感谢报答……” 苏饮冰一摇头:“不要说这些客气话了。我来这里,是要问你一点事情。” 沈静垂下眼帘:“您请问。” 苏饮冰继续摸下巴,一双眼睛被肥肉挤成两道缝,幽幽的射出点无形的光芒来:“你今年,多大了?” 沈静万没想到他会问到自己的年龄:“呃……二十九岁,要么就是三十岁。” “怎么还不确定?” 沈静苦笑着解释:“苏先生,我是个孤儿,没人给我记着生日,我自己自然也就不晓得。不过我大概就是那两年出生的,所以算起来,不是二十九岁,就是三十岁。” 苏饮冰点点头,脸上并无神情波动:“父母的情况,一点也不知道吗?” 沈静不假思索的摇头:“不知道。” “那是谁抚养你长大的?” 沈静听到这里,脸色倒有些黯淡:“……没人,我自己长大的。” 苏饮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你小的时候,总该有个人来照顾你吧?” 沈静低下头:“没人照顾我。我自己长大的。” “那吃什么?喝什么?” 沈静抬头望向苏饮冰:“苏先生,您问我这个干什么?是……有什么事吗?” 苏饮冰丝毫不露口风:“你回答就是了。” 沈静无奈,只好答道:“我、我也说不清楚。” “那就捡你清楚的说吧!” 他这样不动声色的逼问不休,沈静心中虽然很觉反感,可是也只好硬着头皮自揭疮疤:“我、我、我是……是个……” 他这层疮疤还未揭开,苏饮冰又开了口:“既然从小没有人管你,你怎么知道自己姓沈?” 沈静让他逼问的有些头晕:“我……” 其实这沈静的生平,乃是一笔糊涂账。要这样细问起来,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他好像天生的就姓沈,至于为什么这样笃定,那他可说不清楚。还有他这成长的情形,也是内容复杂,不过中心只有一个,就是找食物填肚子。 苏饮冰见沈静期期艾艾的回答不上来,并不体谅,反是带着满心的疑惑继续追问下去:“沈静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沈静总算遇到了一道易解的问题:“是陆先——陆选仁给我取的。” “对了,我听说过,你一直是在陆选仁手下做事的。我先前与他同事过,后来我去了北平,就再没见过他。”说到这里,苏饮冰运力站了起来,然后慢慢的踱到了沈静面前。 沈静早就惯于让人绕着圈儿的审视了,所以虽是低着头,心里却没觉着怕,单是莫名其妙。而苏饮冰倒也并没有围着他转圈儿,只又盯了他一分钟,然后叹了口气,开口道:“沈静,你好好养病吧。保重身体。我走了。” 沈静听他说话这样客气,连忙点头哈腰的答道:“是,多谢您费心,您一路走好,再见。” 一路恭送走了苏饮冰,凌霄直接就去了沈静的单人牢房。 沈静刚进房不久,正坐在床边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1 休息。因为医生嘱咐他尽量少见强光,所以窗帘拉的严实,屋内一片昏暗。那书记员坐在桌前,正在整理稿纸。 见他进来了,二人一起起立,那书记员当然磊落,微笑着叫了声“凌所长”。沈静却是低着头,只随着嗯了一声。凌霄见状,也摆出一脸的温和笑容,对那书记员道:“小李,工作辛不辛苦啊?” 李慕文心想自己每天上班,就仿佛在茶馆里听评书一样,不但不苦,而且趣味十足。便微笑答道:“还好,不辛苦。” 凌霄走到桌边,看了看那稿子,只见上面满篇工整小字,且不论内容,乍一瞧着就很令人满意了。便点点头:“写的不错。这样,小李,今天工作就到此为止吧,早点下班。正好我有事情要同他讲。” 李慕文听了,自然同意。手脚麻利的收拾了公文包,便高高兴兴的离去了。而沈静站在床边,直觉上就感出不妙来。 凌霄一转身,笑模笑样的走到了沈静面前,抬手扯了扯他的领子:“沈静,你可以嘛!你到底还认识多少人物?我这个看守所,简直可以改为你的专用会客室了啊?” 沈静晓得,同这个凌霄是讲不出什么道理的。所以索性闭了嘴,老老实实的垂头装可怜。 凌霄回头瞧了一眼,见房门已是锁上的了。便安安心心的转向沈静,一扬下巴:“今天老子比较闲,让我看看你的好本事吧!” 沈静没听明白,喃喃开口道:“不,不,我没什么本事。” 凌霄随手就甩了他一个耳光:“说谎的人我见多了,可还没遇到过你这种一句真话都没有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懒得同你废话!快点!” 沈静是真不明白,不由得就抬头看了凌霄一眼,心想怪事都赶到一起了,从苏饮冰到凌霄,满口全是没头没脑的怪话。而凌霄见他还是满脸无辜的不肯动,便失了耐性,伸手在他胸口一推,见他顺着自己的力道仰面倒在床上了,便上前一步,开始解他的裤子。 直到这个时候,沈静才算是反应过来了。他惊慌失措的挣扎起来,不敢大声喊叫,只能低声哀求:“别、别,凌所长,您这是干什么?别……” 话未说完,他已被凌霄翻过来趴在了床上。情急之下,他用力一挣:“凌所长,您误会了,我不是那种……有话好说,我真不是那种人!” 凌霄气喘吁吁,一把将他的皮带抽了出来扔到一边:“你不是哪种人?你难道不是个卖屁股的?不过是卖的高级一点罢了!既然当过婊子,现在又立什么牌坊?”说到这里他忽然停手直腰:“我没兴趣扒光你,你自己来!” 沈静手忙脚乱的提了裤子转过身,脸上惊惶的青一阵白一阵:“凌所长,您听到的都是谣言。那次……那次是秋城寺强迫我的……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 凌霄很不耐烦的一挥手:“少废话!” 沈静知道反抗和解释都是没有用处的了。他六神无主的站起来,四处看了看,仿佛在寻找退路似的。随即一手提着裤子走到桌边,拿起一管药膏走回来扔到床上,然后就蹲下来,开始为凌霄解裤子。凌霄低头看着他,心想平时瞧着病怏怏的,现在倒麻利起来,果然在这方面是训练有素的。 沈静退下了凌霄的制服裤子,见他胯下那玩意儿半软半硬的窝在内裤里,便又迟疑着停了手。凌霄却笑的得意,故意的向他做了一个前顶的下流动作:“发什么呆?看你的了!” 沈静短促的出了口气,终于是横了心。他这辈子总是这样——想要命,就不能要脸。 他脱下了凌霄的内裤,然后开始用手轻轻的抚摸那东西。然而上方的凌霄却伸出手,把他的头向自己胯下按去:“敬业一些嘛!我的老弟!” 沈静闭了眼睛。 怒涨的下体直顶进他的喉咙里去,他没干过这事儿,不过既然同是男人,所以如何能令对方舒服,他也大概的知道一些。头顶传来了凌霄的一声呻吟,这让他更加卖起力气来。 凌霄满意的长叹一声:“不错,真不错。行了,你起来吧。” 沈静一言不发的回身,在床上摸索着找到了那管软膏,拧开盖子在手心上挤了一堆,然后就往面前那勃发成紫红色的器官上抹去。觉着涂抹均匀了,才扶床站起来,转身背对着凌霄弯下腰。 双手支在床上,他咬了牙。 凌霄缓缓顶入他体内时,他极力的放松身体,尽量不让自己受伤。 凌霄拍了拍他的屁股,低声笑道:“你可真够紧的了!是不是太久不做了的缘故?”晓得他不会回答,所以随即又自语道:“好,有点儿意思!” 苏饮冰坐在汽车里,将钱夹中的照片取出来,放进贴身的衣袋里。 “他这么一问三不知,可让我怎么查?现在只有两点相符:一是模样和我年轻时相像;二是和惠敏一样都姓沈。不过姓沈的人有千千万;两个陌生人相貌相似,也是可能的。再一个,惠敏怀孕的消息,是在她被采薇赶走之后才传出来的,是真是假也不能确认。况且惠敏身体素来健康,如果这个沈静真是她生下的孩子,就没有理由会是个孤儿——或许惠敏抛弃孩子又去嫁人了?不可能,惠敏不是那样狠心的女人。除非是惠敏死了……那我可太对不起她了……” 苏饮冰思索了一路,快到家门口时,他忽然用力拍了下脑袋:“我想这些干什么?在医院里碰见个面善的青年,就胡思乱想的以为他是我的私生儿子——我这可不是要疯了么?罢了罢了,往后再不要想这件事了!” 他是快刀斩断了脑中的乱麻,决意抛开这些不着边际的思绪。一时汽车到了家,他进门之后谁也不理,径自回房去休息。冯采薇本来给他留了晚饭的,可一见他那副肥而自得的样子,不由得就心中有气。索性也不管他,自顾自的招呼苏东海:“东海!你还不出门吗?” 苏东海扑通扑通的从楼上跑下来,头上的帽子都被颠歪了,急赤白脸的对他妈妈怒道:“着什么急呢?难道我晚去一会儿,四姐全家就会被人打劫了?” 冯采薇知道这小儿子脾气别扭,所以也不同他一般见识,只道:“你四姐家门前的路不是很平,天黑了更不好走,不如早点去。” 苏东海正了正帽子:“知道啦!”说着大踏步就向门外走。冯采薇回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又叮嘱道:“你去了之后,顶好不要理会那个阿初。万一惹着了他,你姐夫又要心里不痛快——你那手里提着的是什么?点心?去你四姐家还带什么点心?” 苏东海听他这母亲说起话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2 来滔滔不绝,便不耐烦的大声答道:“我愿意带!我自己吃!”——声音因为愤怒而一波三折,听起来反而奶声奶气的。 冯采薇见他像条倔驴似的不听说,便住了口,转而去打电话邀人打通宵麻将。 再说这苏东海到了顾宅,一进门便见他姐姐伸了大腿在穿丝袜,便在旁边坐下了,将手中的纸盒子悄悄放在旁边的地上。口中问道:“又要出去玩啊?” 苏嘉仪弯腰系高跟皮鞋的细带子:“当然!” “姐夫怎么还出门了?他去天津干什么?” “说是厂里的技术工人水平太差,去天津找他先前用过的一个工程师去了。过两天就回来。” “他怎么不带傻子一起去?你不是说他无论到哪里都带着傻子吗?” 苏嘉仪用宽齿大梳子理了理卷发:“傻子感冒了,在房里养病呢。否则你以为他会不带?这两天你就住在客房里好了——亏得有你,放在家中也是个男人,还让人放心一些!要不然我总是有点害怕。” 苏东海哼了一声:“傻子不也是男人吗?” 苏嘉仪呸了一声:“他也算是个人吗?” 这时老妈子走进来禀报道:“太太,外面有一位周先生,说是来接您去参加舞会的。” 苏嘉仪一听,脸上也没有什么喜色,只点了点头,然后拎起小皮包对苏东海道:“我走了,明早上大概就能回来,你也早点睡吧!” 苏东海答应一声。见他四姐果然出门了。便拎起纸盒,向楼上走去。 他也来过这四姐家几次了,所以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顾理初的卧室。把那个纸盒放到门口,他空手推门走了进去:“傻子,我来了!” 顾理初侧躺在被窝里,正在摆弄一只用手绢叠成的老鼠。见苏东海来了,他便坐了起来,无精打采的问候道:“花——苏先生,晚上好。” 苏东海站在床边仔细的看了看他,觉着他虽然脸色苍白,可也不是大病的样子。便问道:“听说你病了,好了吗?” 顾理初揉揉眼睛:“我哥哥说我感冒了。” 苏东海一听,实在不是什么重症。便放下心来。他一屁股坐到了顾理初身边,压低声音道:“哎,我们玩亲嘴好不好?” 顾理初摇摇头:“我想睡觉。” 苏东海起身走到门外,把那个纸盒子拎了进来,顺手关了门:“你要是和我玩亲嘴,我就给你好东西吃。” 顾理初还是不感兴趣:“我不吃,我想睡觉。” 苏东海听他左一个睡觉右一个睡觉的,便恨不得直接把他按在床上。然而又顾忌着四姐夫,不敢妄动。只好压下性子,把那盒子拎上床来打开:“你瞧瞧,好不好玩?” 顾理初探头一看,只见盒内摆了几块巧克力,全都做成了动物形状,惟妙惟肖的,又散发出一股甜香。立刻就不困了,伸手就要去拿。苏东海赶忙抬手挡住:“先亲一会儿,然后这些巧克力就全是你的!” 顾理初听了,还忖度了一番,其忖度的内容,就是想象着自己该如何咬掉那巧克力小熊的脑袋。想象完毕后,他当即点头:“那你快亲吧。” 苏东海把盒子放到床头的矮柜上,然后脱了外衣和皮鞋跳上床去。他先是面对面的抱了顾理初,然而感觉若是以这样的造型亲起来,自己总要探着头,实在辛苦,便把棉被推到一边,然后拍拍床道:“你躺下,我在你上面。” 顾理初依言躺下,还在扭头看那个盒子。苏东海则压到了他的身上,一手从他的背后穿过去抱了,另一只手扯着他的耳朵迫使他转过头来面对自己。然后舔了舔嘴唇,就亲了下去。 一般人亲吻,多是出于情欲。而这二人缠缠绵绵的吻个不休,却仿佛是在游戏一般。不晓得过了多久,顾理初忽然仰头躲闪道:“我喘不过气了!” 苏东海将他扯着耳朵拽回来:“我这回轻一点好啦。你总乱动什么啊!烦死人了!” 又亲了一会儿,顾理初自动的抬手抱住了苏东海。 当晚,顾理初坐在床头,如愿以偿的咬下了小熊的脑袋。而苏东海把头伸进他的睡衣里,自言自语道:“傻子,你好白哦!” 第58章 苏嘉仪早上八点钟时才回了家。经过一夜的狂欢,早已累的面如土色,亏得时时补妆,才用脂粉维持住了一张粉白面庞。进了家门之后,她疲惫的扔了小皮包,又将脚上的高跟皮鞋甩掉,然后赤了双脚走上楼梯,也不吃饭,直接就回卧室补眠。 她这生活习惯,正合了苏东海的心意。他早早起床,洗漱之后便偷偷溜出客房,跑去歪缠顾理初。他怕让人撞见,所以一路上走的是蹑手蹑脚,好容易到了卧室门口,轻轻推门一看,只见顾理初穿戴整齐,上身的衬衫外面又套了件格子图案的绒线背心,正撅着屁股跪在地板上搭积木。 “傻子!”他一闪身进了房,随手关了门:“你也起的这么早啊?” 顾理初回身从床上拿过手表看了看:“不早了,平时这个时候,我已经和我哥哥出门了。” 苏东海蹲在他面前:“你这摆的是什么玩意儿?” “是工厂的大门。” 苏东海伸手摸了摸他的短头发:“这有什么好玩儿的?我们还是亲一亲吧!” 顾理初犹豫了一下:“又要亲啊?” 苏东海见他不是很反感的样子,便凑过去低声道:“你躺在床上,我还在你上面,好不好?” 顾理初低头想了想,感觉同这花脸猫亲嘴也是蛮有意思的一件事。便点点头,起身走到床边,仰面朝天的躺下了。苏东海赶忙跟过去爬到了他身上。先还低头看了看他的脸,然后便急不可待的亲了下去。 这回亲吻,同昨晚相比,又有不同。苏东海不但嘴上忙着,两只手也不肯空闲,从顾理初那衬衫下面伸了进去,四处抚摩不休。顾理初不疑有他,只闭着眼睛任他上下其手,过了一会儿,渐渐觉出趣味来,便也抱住了苏东海,偶尔细细呻吟一声。 这二人不晓得胡闹了多久,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吓得苏东海立刻停了动作,扭头望向房门。顾理初却不懂害怕,只是忽然发现自己的裤子不知何时被解开了,而苏东海的两只手正按在自己的屁股上。 幸而那脚步声渐渐远了,苏东海长出了一口气,低头想要继续亲下去,顾理初却睁着一双灰眼睛问道:“你摸我屁股干什么?” 苏东海有点不耐烦:“你这个屁股弹性不错,让我摸摸又能怎么样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3 嘛?又不会摸掉你的肉!你是小气鬼啊?” 顾理初听了,无可分辩,只道:“光了屁股,不好意思啊!” 苏东海起身跪坐在顾理初的身上,一边解腰带一边说道:“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把屁股露出来,咱们就算扯平了啊!你这么多废话,真是浪费时间!”说着直起身,利利落落的就把裤子退到膝盖处。不想顾理初见了他那正面的裸体,竟惊讶的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啊!你……你怎么、怎么这么大啊?” 原来这苏东海的性器天生伟岸,又同顾理初亲摸了半天,早已勃起,瞧着更是粗大的惊人。若是旁的男子,听了这声惊叹,大概是要暗暗自豪的;然而苏东海生平最恨别人评论自己,所以此刻便皱了眉头道:“大不大的关你屁事啊!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是个毛毛虫啊?少见多怪的!” 训斥完毕,他重新俯身压了上来。然而顾理初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就觉着腹部硌着一条火热梆硬的东西,忍不住伸手去摸。苏东海觉出了他的动作,便稍稍拱起了身体,让他把手插进二人中间。正是情浓魂销之际,顾理初忽然开了口:“比狗尾巴还长!” 苏东海一愣:“什么?” 顾理初摇摇头,表情认真的自我更正:“不对,你又不是狗。应该是猫尾巴!” 苏东海这回听明白了,气的登时就立了眉毛:“你说我是猫?” 顾理初见他表情骤变,赶忙继续更正:“不不,我没说你是花脸猫。我是说你的尾巴长。” “尾巴?” 顾理初这回用手捂了嘴,眨巴着眼睛,什么也不肯说了。 苏东海略一思索,立刻就理会了顾理初这番胡言乱语的意思。他愤然坐起,用手指着自己的下身怒道:“这不是尾巴!谁的尾巴是长在前面的?你这个大白痴!” 顾理初愣头愣脑的看着他,心想花脸猫又生气了。 苏东海也瞪着顾理初,方才那种兴致如今好像炭火遇了水一样,嗤的一声便熄了个一干二净。 双方对视半晌,苏东海翻身下床系腰带:“不玩了!” 顾理初也下了床:“我去吃早饭。” 苏东海坐在饭桌前,见顾理初吃的专心致志,暗道这人真是傻的可气。而顾理初一边嚼一边也在想:“要是陆先生生了气,我就去哄他高兴;花脸猫长的这么难看,还好意思发脾气。我才不理他呢!” 这二人就此冷战了两个小时,待到中午时分,苏东海过了气头,又笑嘻嘻的去找顾理初。顾理初照例的不记仇,虽然感冒还没有好利索,但在苏东海的勾引下,还是同他跑出去逛了大半天。 如此,在顾理元离家的这四天里,苏东海不声不响的住在顾宅,暗地里哄着顾理初同他胡天胡地,几乎无所不为。待到这天顾理元马上要回来了,他才急急忙忙的嘱咐顾理初道:“傻子,千万别和人说我亲过你摸过你,也别说我长了一条大尾巴。记住了吗?” 顾理初点点头:“记住了。” 苏东海虽然得到了他的答复,然而一想起那气势逼人的四姐夫,还是有些心虚,所以在顾理元回家之前,便先走一步,飞快的逃遁了。 苏东海没想到自己甫一进门,便被母亲迎面抱了个满怀。 “东海啊……”冯采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道:“你爸爸嫌着咱们呢!我倒没有看出来,他是个这样阴险的人啊……” 苏饮冰站在后面,气的浑身乱颤:“我嫌你?我看是你嫌了我一辈子吧?你当年既然看不上我,又何必要嫁给我?这几十年,我受了你多少气?看我收了一张沈惠敏的相片,你就要死要活。你把陆选仁的相片都压在写字台的玻璃板下了,我说什么来着?冯采薇!你不要欺人太甚!” 冯采薇听到这里,猛然回头,用手指了苏饮冰道:“我欺人太甚?我同选仁那时男未婚女未嫁,可是清清白白的。你呢?你同那个沈惠敏不清不楚时,渤海都多大了?” 这时未等苏饮冰答言,苏东海忍不住先行发问:“陆选仁?是不是那个死在日本的汉奸啊?” 此言一出,苏饮冰冷笑一声。而冯采薇回身就给了他一个嘴巴:“你懂什么?滚回楼上去!” 苏东海猝不及防的挨了个嘴巴,怔了一下,气的扭身就走,且走且道:“好大年纪了还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仗,真是够好意思的!还打我——有本事你去打爸爸啊!” 苏饮冰见儿子嘟嘟囔囔的走了,便继续反驳道:“那还不是你逼的?你那时有一天肯安稳坐在家里吗?不是去参加舞会酒会,就是去影院戏院。兴你找一堆男朋友,不兴我找个女朋友吗?况且沈惠敏早就被你赶走了,生死不明的。我留她一张照片怎么了?” 这老两口子越吵越露骨,渐渐的将年轻时的一桩桩风流韵事全倒了出来。家中佣人纷纷躲在附近,伸着耳朵边听边笑。 夫妇两个一直闹到了傍晚,苏饮冰又是负气而走。冯采薇洗了脸,重新敷了脂粉,画了口红。也无心吃饭,只独自坐在起居室内发呆。直到天黑时分,忽见院外闪了汽车灯的光芒,以为是苏饮冰流浪归来,便想命人关了大门,不让他进院。不想还未等她发号施令,佣人忽然敲门进来禀告道:“太太,姑爷来了。” 冯采薇心中一亮,顿时清了清喉咙:“是么?快让他进来吧!” 话音未落,顾理元已经低头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大口袋的天津麻花。他先是对冯采薇一笑:“妈,几天不见,您还好?” 冯采薇的脸上不由自主的就透出笑影儿来:“还好。你还带了这个回来,难为你费心了。” 顾理元把口袋交给佣人,然后关了房门,走到冯采薇面前俯下身,仔细看了看:“怎么?哭了?” 冯采薇笑了笑:“下午和你爸爸吵了一架,气哭了。现在想起来,倒是怪好笑的。这么大年纪了……” 顾理元摘了帽子,脱了大衣。然后在冯采薇旁边坐了:“因为什么事?会气成这个样子?” 冯采薇摇摇头:“别问了,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说起来怪没意思的——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 “见着嘉仪了吗?” 顾理元一撇嘴:“见着了,正呼呼大睡呢!” 冯采薇听了,无从辩解。只好转移话题:“这一路辛苦了吧?” 顾理元点点头:“还好。” 冯采薇低头笑道:“渤海南海成年的不在我眼前,我也不挂怀;你走了这么三四天,我却总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4 是惦念着。” 顾理元扭头看着她:“看来,我这个女婿,还是很令你满意的。” 冯采薇瞥了他一眼,灯光下见他五官轮廓分明,英俊的有如雕像一般,便心中一荡,立刻就将大白馒头一样的丈夫抛去脑后了,抿嘴笑道:“自夸自赞,不害羞么?” 这一对岳母女婿,在起居室内嘁嘁喳喳的直聊到晚上九点钟。顾理元离去时,冯采薇送他到院门口,见他汽车开远了,才转身微笑着回房休息。 再说那苏饮冰,离家之后满心愤懑,气的头脑一片空白,就剩个嘴了。索性又跑到一家大馆子里去点了一桌酒席,一言不发的全部吃光。食欲一旦得到满足,心情便也随之平静下来。他捧着大肚子回了汽车,思索了一番,开口命令司机道:“去城南看守所。” 照理,他这个时候去探监,时间实在是有些太晚了。凌霄早已下班,只留下一个张国康值班。张国康晓得面前这个大白胖子就是苏饮冰,万万不能失礼的,便只好暂时忘却所内规定,把他引进了沈静所在的单人牢房里。 沈静此时刚刚洗漱完毕,因为医生叮嘱他要早睡早起,所以他摊开棉被,正想上床睡觉。忽见房门打开,有人摇摇晃晃的挤了进来,不必看脸,从身材上就认出是谁了。 张国康不敢跟进来,便关上房门,在走廊等候。而苏饮冰站在房内,神情祥和的向沈静点头:“沈静,我又来了。” 沈静的肩膀上还搭着一条毛巾,店小二似的向他一弯腰,因为惊愕,所以连微笑都忘记了:“苏、苏先生?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来的晚了些。没有耽误你休息吧?” 沈静现在只庆幸自己还没有脱衣服,他把毛巾抽下来回身扔到床上:“不、不耽误。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苏饮冰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他只是想来看看沈静。 瞄着沈静,他心中暗想:“如果他是我的儿子……该有多好。虽然这孩子一身病痛,可是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家里的那几个,是采薇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他们眼里,没有我这个父亲。无论我在外面如何威风,回到家中,依旧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这自然都要怪采薇,她先就不把我当回事,孩子们又怎能尊敬我?如果惠敏还在就好了,她对我素来是很崇敬的,她教育出来的孩子,一定也不会差……这孩子长的真像我当年,那股子温顺劲儿又很像惠敏。可这种事情,不能靠一个‘像’字就能下结论的。滴血认亲那种事情,又不合乎科学……况且就算他真是我的儿子,也不能够相认的,否则采薇会当场闹个天翻地覆。还有就是我的工业部长还没有发表,现在正是维护声誉的时候……万一被那些小人钻了空子,那就麻烦了……” 他这样胡思乱想不打紧,沈静可还在静等着他的训示,等了许久,不见发言。抬头望去,虽是看不清他那面目详情,可也大概能感到他是在望着自己。 沈静实在是承受不住这样一个漫长的凝望,无奈何,只好轻声试探着又问了一句:“苏先生?” 苏饮冰这才反应过来:“哦……不好意思,你的相貌很像我的一个老朋友,我倒看的呆住了。” 沈静听了,赶忙微笑:“是么?那可真是巧。”然后又搬过椅子来:“您请坐。” 苏饮冰见那椅子骨架单薄,就没敢坐。站在地中央问道:“沈静,你想一想,你周围就一个亲戚也没有了吗?” 沈静摇头:“没有——就是有,我也不知道。” 苏饮冰叹道:“可怜啊……” 沈静也晓得自己可怜,不过可怜久了,内心早已麻木。所以听了苏饮冰的叹息,他也并无所感,只是陪着笑了笑。 苏饮冰又瞄了他一眼,转了话题:“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右眼是让……日本人弄瞎的,后来连带着左眼也开始视力下降,后来在这儿受了电刑,就更是看不清楚什么了。不过现在正在接受治疗,好像还有些好转。” 苏饮冰点点头,觉得这小屋子呆久了实在气闷,便告辞道:“你好好保重身体吧,我有时间再来看你。再会。” 沈静点头哈腰的送他出了房门,心想这老头子几次三番的来我这里查户籍,到底是什么用意? 翌日上午,李慕文照例又提着公文包来了。 翻开本子,拧开钢笔,他摆好架势准备开写。然而沈静却望着窗外,半晌不肯说话。李慕文等久了,便忍不住问道:“沈静,你在看什么?你不是怕光吗?” 沈静听了,这才打开抽屉拿出一副墨晶眼镜带上:“我不是怕光,是医生不让我见光。小李,你帮我看看,楼下那人是谁?” 李慕文探头瞧了:“是凌所长。” 沈静演了口唾沫:“他干什么呢?” “正往大门外走呢!好像是要去局里开会吧!” 沈静一听,登时放了心,长出一口气道:“好,咱们继续讲,上次讲到哪儿了?” 李慕文看着本子:“是……四四年八月。” 沈静想了想:“那就没什么可讲的了。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家养病,不大工作了。” “怎么可能?你明明是今年年中才递的辞呈。这个我们也是有记录的。” 沈静晓得这个小书记员是天真无害的,所以笑嘻嘻的同他打太极:“是啊,不过在辞职之前,我就已经病休在家了。要讲也可以,除非你想听我是怎么养病的。” 李慕文皱了眉头:“我记那个有什么用处啊?” 沈静点点头:“是没什么用处啊。” “可是你没有交待完啊!这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你总得干点什么吧?” 沈静向后一仰靠在椅子上:“我养病了啊!” 这二人就此话题,绕来绕去的辩了整个上午,李慕文说的口干舌燥,也没有得出结果来。吃过午饭后,人都有些懒洋洋的,更没有精力再去追问。便索性拉了窗帘,二人坐在床上打起扑克来。 第59章 苏嘉仪站在一楼客厅的窗前,望着顾家兄弟手拉手的从大门口走进来,终于感觉忍无可忍了。 她晓得现在同顾理元是说不出道理来的,所以直接就又回了娘家,去找妈妈诉苦:“我受不了那个傻子了!他现在越来越过分,简直就要一天二十四小时粘在理元身上了!我想同理元说句话都没有机会!” 苏饮冰从旁边经过时听到了,便插嘴道:“我早就不同意你们的婚事,结果现在有了这样大的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5 矛盾——” 苏嘉仪听了,很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冯采薇也不愿意听:“你扯到哪里去了?理元是很好的孩子,嘉仪和他的感情也是没有问题的。现在主要是理元那个弟弟放在家里碍眼!显然理元是不情愿和他弟弟分家的,可是这件事情拖的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嘉仪,你让理元下午来一趟,我再说他两句!上次那个曾家姑娘就很好嘛!他自己也没有说出什么不好,可是就没了下文,这算是什么事情?” 苏嘉仪有了后盾,果然就打电话把顾理元叫了过来。冯采薇同顾理元又密谈了一个下午。其间冯采薇软硬兼施,最终总算是得到了一个令她满意的答复。 而顾理元也并没有向上次一样阴沉着脸。在回家的路上,他一面开车一面对苏嘉仪道:“好啊,我的太太,这回你得意了吧?” 苏嘉仪扭头仔细望了望他的侧影,感觉那脸上似乎并没有怒气,便稍稍放了点心:“我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只是想要一个二人世界的小家庭而已,这也有错吗?” 顾理元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苏嘉仪沉默了一会儿,又开了口:“妈妈说,如果时间太急的话,她可以帮忙找房子。” “不劳她老人家费心,把钱给我,我自己安排。” “至于其它的琐事……” “你不用这么着急,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赖账!” “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理元在黑暗中瞪了她一眼:“不要说了。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你也少出去玩几趟,在家里准备准备好不好?” 苏嘉仪已经获得了局部性的胜利,所以在这些小事情上,自然就要做出让步来缓和气氛:“好好好,我不出去就是了。你忙你的工作,家事都包在我身上好了。”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其间婚前的种种礼节手续也已行完了。这新娘自然就是那曾婉婷。且说那曾家本以为这门亲事是无望的了,不想胡太太忽然从天而降,将这段红线又连接了起来。家中上下,一时是又喜又悲,喜的是老父可以活命;悲的是女儿却也因此断送了一生幸福。 然而事后不久,那份悲伤便立刻被送来的丰厚彩礼给冲淡了许多。彩礼乃是冯采薇所出,她出身豪门,大方惯了,如今觉着是委屈了人家姑娘,就更不能小气。结果曾家看了这许多钱物,不但治病有富余,甚至还可换所宽敞点的房子居住,也不必再天天粗茶淡饭的过活,一时乐的不知如何是好。阖家上下渐渐只喜不悲。旁人若说曾家卖女儿,曾太太便不服气的反驳道:“我这个女婿说起来,模样比我这个二女儿还要好些呢!再说想把女儿卖给顾家的人海了去了,人家可也不是随便什么女孩子都能看上眼的!”——说来说去,反倒还得意上了。曾婉婷在一边听了,只觉心酸,暗道人若是一穷,先前那些矜持体面就全顾不得了。妈妈的这番话,哪是曾家长房太太应该说出口来的。 曾家这头是满心欢喜,只待婚礼的了。而顾理元也在忙着装饰新房——他之所以如此痛快的答应了顾理初的婚事,自然是有些原因的。他如今找的这所房子,不是别处,就是先前沈静住过的宅子。这房子离顾宅非常之近,门口那条街也是顾理元每日上下班时的必经之路。他想既然苏家人都容不下阿初,索性就把傻小子放在这里。这样名义上是分了家,其实双方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而且冯采薇承诺负担这分家后的一切多余开支,算起来就又会有一大笔钱到手。 因为心里有了这个打算,他便放下包袱,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场婚礼中去。订制的新式家具一样样的被运了过来,顾理初在旁边看着,觉得很好奇:“哥哥,为什么要把沈先生家里收拾的这么漂亮啊?” 顾理元眼珠一转,开口答道:“你不是不喜欢姐姐吗?所以我把这个房子打扫布置出来给你。这样你和姐姐一人一所房子,各住各的,不好吗?” 顾理初想到自己不用再整天小心翼翼的躲避苏嘉仪,当然是高兴的。不过念头一转,他又问道:“那你呢?你住在哪里啊?” 顾理元看了他一眼,见他正眼睁睁的望着自己,便答道:“哥哥两边轮换着住。对了,怕你一个人害怕,哥哥找大姑娘过来给你作伴儿好不好啊?” 顾理初对曾婉婷的印象倒是一直很好的,因为总记着她陪自己在院子里玩儿的情景。所以此刻听了这话,当即就点点头:“好啊——什么是‘轮换着住’?” 顾理元一边指挥工人把立柜摆到屋角,一边答道:“就是一周七天,陪你睡三天。” 顾理初听了,非常满意。简直恨不能马上就搬过来了。 顾理初的这场婚礼,举行的非常简单。只是先在报章上登了一个结婚声明,然后又在华懋饭店内摆了宴席。新郎挽着新娘入场时,来宾们一起赞叹这对夫妇真是金童玉女。而新郎的哥哥听了这话,那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得意一会儿悲伤一会儿愤然,简直好像六月天气一般变化多端。 待到二人走到台上了,便转过身来面对宾客。这时宾客一起鼓掌,那彩纸屑也撒了个满天飞舞。顾理初先进场时还觉得有趣,可如今站在台上了,回头看看身后的伴郎伴娘,又向前看看一众陌生面孔,他忽然惶恐起来。 他觉得是不对劲儿了,这不是出来吃饭,也不是接大姑娘回家玩,这……这是在做什么? 证婚人是个建设部的次长,当然是看在苏饮冰的面子上才来的。手拿讲稿上了台,先做足了腔调,博得了众人的掌声,然后便对准话筒,笑嘻嘻的刚要开口,忽然听见身边的新郎大声喊道:“哥哥!我要哥哥!” 这下席上的宾客顿时哗然。曾婉婷急红了脸,尽可能不动声色的拽了他的胳膊,低声道:“阿初弟弟,别乱喊。你哥哥在下面坐着呢。”可是顾理初哪里肯听,一边用力挣着一边继续的喊:“我不要你,我要我哥哥!” 证婚人见状,还想帮着新娘拦一拦他,不想此时顾理元早已起身离席,跑到台前向顾理初伸出双手:“阿初别怕,哥哥在这儿呢。” 顾理初跑下台子抱住顾理元,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闷声道:“哥哥,我在结婚是不是?我不结婚,我要回家!” 顾理元晓得今天这是要出大丑了,可是因为心里难过,所以也顾不得许多,只拍了拍他的后背道:“阿初乖,等台上那个伯伯讲完话,哥哥就带你回家。” 顾理初抬起头:“我是在结婚吗?” 顾理元毫不避讳的答道:“不是,阿初还小,阿初不用结婚。乖啊,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6 上去再站一小会儿,然后哥哥带你去吃好东西。快去,否则哥哥生气了!” 顾理初听了这话,只好不情不愿的转身回到台上,重新站到了曾婉婷身边。证婚人瞥了他一眼,心想:“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白痴了。那自己先前准备的那些噱头恐怕可以全部免掉,只要赶快把稿子读完就是了。”想到这里,他一抖稿纸,对着上面的文字一板一眼的念了一遍,然后不敢逗留,匆匆忙忙的就下了台。 顾理元见状,怕傻小子再闹,便临时决定把剩下的环节步骤全部省略掉,直接就宣布开席。宾客们毕生没有见过这样的婚礼,先还面面相觑的表示惊讶和嘲笑,然而待到上了菜,便无暇再去交流目光,全身心的扑到大嚼上面去了。 照理,新郎还应带着新娘去各桌敬酒。顾理初显然是不能当此重任了。顾理元没法子,只好给他抓了一把糖,让他在后面跟着,然后自己亲身上阵,带了曾婉婷满大厅的走了一圈。苏嘉仪见了,气的把筷子一扔:“这是傻子结婚还是理元结婚啊?” 冯采薇也觉得这副场面实在诡异,但又觉得情有可原:“这种小事就不要计较了。要不然你让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办?” 苏东海笑了一声:“真奇怪,怎么傻子还不知道今天结婚?你们是怎么把他骗过来的?” 苏嘉仪一撇嘴:“理元不让说嘛!全家上下一起瞒着傻子,今早儿我听他还在对傻子扯谎,说什么是带他来接大姑娘回家玩。前几天有个新来的阿妈,对傻子说了几句恭喜的话,结果他当即就把人家给开销了。” 苏东海听了,很觉有趣:“为什么啊?” “说是他对不起傻子,怕傻子知道了难过——你们都不晓得他在家里那副长吁短叹的样子,弟弟娶老婆,给他愁成那个样子,真是神经病!” 过了半晌,苏东海发表评论:“新娘子挺漂亮嘛!和傻子长的还有点像呢!” 冯采薇点头叹道:“可惜这个姑娘了。嘉仪,既然已经分了家,那你以后就对阿初一家好一点,理元见了,也会感激你。” 苏嘉仪淡淡的应了一句:“知道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婚宴也就差不多要结束了。那顾理元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呈现着一种乌云盖顶似的微笑,平白的就让人觉出威胁来。冯采薇同苏嘉仪远远的盯着他,总提防着他要发火。旁人见了,也觉着怪吓人的,那闹洞房的话,自然更是无人敢提。 末了,一辆汽车把这对新人送去了新房。只是这对新人旁边,还挤着一个顾理元——正拉着顾理初的一只手,用湿手帕用力的擦着:“怎么吃糖还吃到手上去了?看看,衣服也给弄脏了。” 顾理初不知在哪儿捡来一张剪成双喜字的塑料花纸,放在腿上摊平了研究:“哥哥,这是个什么字啊?” 顾理元瞄了一眼,伸手拿过来,然后摇下车窗就丢了出去:“不许玩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顾理初安静了一会儿,又开了口:“哥哥,我饿了!为什么刚才不让我吃饭啊?” 顾理元总算把他那黏在手心上的稀糖擦干净了:“回家吃。” “哥哥,我刚才真的不是结婚吗?” 顾理元瞥了曾婉婷一眼,犹豫了一下方答道:“不是,那是欢迎大姑娘来咱们家的仪式。阿初还小,不结婚。” 顾理初想了想,忽然“哦”了一声:“结婚要去教堂的,是不是?” 原来他从小在租界区长大,与侨民为邻,模模糊糊的知道一点关于婚礼的知识,也都是西方式的。这点模糊知识再加上他哥哥那坚决的否定,很快就打消了他对刚才一幕的疑惑。 既然心中清净了,他便快乐的转过头对着曾婉婷道:“大姑娘,你饿不饿?”说着就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奶糖递过去:“这个给你。” 曾婉婷靠着车门,本是面无表情的坐着的。听了这话,她勉勉强强的摇了下头,轻声道:“我不要。” 顾理初听了,就把糖又装回口袋里。随即扭身抱了他哥哥,哼哼唧唧的开始撒娇要吃的。顾理元摸着他的短头发,有求必应:“好,回家先吃草莓冰淇淋,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乖……” 汽车停在新居门口,顾理元很自然的就跟着进了门。然后招呼厨子开饭,又回身对着曾婉婷道:“你跟我来。” 曾婉婷身上的婚纱还没有换下来,旁边也没有个亲人朋友的跟着帮忙,只好提了裙摆,小心的随着顾理元上了二楼。 顾理元将她带进一间房内,也不怕人闲话,径自就关了房门,然后说道:“曾二小姐,这就是你的卧室了。阿初现在不懂事,所以要等一阵子你们再圆房。你先换衣服,换了衣服下楼吃饭。你的衣服在立柜里,柜子门是左右拉开的。” 他一个做大伯子的,这样毫不忌讳的对弟媳妇满口“圆房”“换衣服”,曾婉婷听了,立时就羞了个满面通红,一句话也答不上来。顾理元没有等到她的回答,看了她一眼,见她双手捏着裙子上的花边,显出很是局促不安的样子。便又开口道:“换衣服的动作快一点,阿初饿了,不能久等。”然后转身开门,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曾婉婷走去锁了房门,心中有一种背井离乡般的茫然孤寂。 因为本来就对这场婚姻抱有了牺牲的心理准备,所以虽然在这残缺不全的婚礼上受了种种屈辱,但是觉得似乎还可忍受。可是如今身处新房了,眼望着面前这一张花团锦簇的双人大床,她忽然就起了一生一世的念头——万事一旦想的太过长远,那就绝望恐怖了。 怔怔的对着那张大床出了一会儿神,她忽然想起顾理元方才对她的催促,便赶忙撕撕扯扯的脱了婚纱,然后走到大立柜前去拉柜门。一拉之下,纹丝未动,她反应过来,向两边把柜门推了开。 她是没有什么嫁妆的。而且一般穷人家的女儿出嫁,所谓嫁妆也就是做两件好衣服。不过曾太太认为二女儿嫁去了顾家,总不会缺少穿戴,所以她连两件好衣服也没能带过来。柜子里密密的挂了两大排五颜六色的女子衣裳,旗袍、洋装、大衣、睡袍,应有尽有。都是顾理元从曾家要了她的身材尺寸,特地赶制的。 她毕生都不曾有过这么多衣裳。家里一直都是那样的经济紧张,她不得不穿的朴素寒酸……以后不必了。 以后……其实她也没有什么“以后”了。 挑了件大红的旗袍穿上,又换了双矮跟的红皮鞋。她坐到梳妆台前,用小块绵纸擦了脸上的浮油和灰尘,又把那嘴唇的红色蹭掉一些,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7 自觉着不那么浓妆的刺目了,便匆匆推门下楼,又问了老妈子,才找到了餐厅。 顾理初坐在桌边,正拿着大勺子,挖了盘子里的粉色冰淇淋往嘴里送。见曾婉婷来了,便放下勺子,笑嘻嘻的道:“大姑娘,你今天打扮的真好看。” 曾婉婷含糊的应了一声,然后走到桌边坐下。顾理初又回头对站在身后的顾理元道:“哥哥,给大姑娘拿冰淇淋吃啊!” 顾理元摸摸他的头:“我们要吃饭了。吃完饭再吃冰淇淋。” 晚饭过后,顾理元打发老妈子带顾理初去洗澡换衣服,然后自己留在餐厅,对曾婉婷道:“我每天早上会来接阿初一起去工厂,晚上不一定什么时候送他回来。所以一日三餐,你都不必等他。家事么……也没有什么可操心的,若有佣人不听话,你尽管告诉我好了。如果一个人在家里闷了,你就坐车出去逛逛,司机明早上就能过来。还有,每月月初我会来送生活费。生活费是你自己零花用的,佣人和司机的工钱、家里的伙食费等等,都由我另外支付。阿初天天跟着我,他的开销也由我来负责。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曾婉婷低头,喃喃答道:“没有了。” 顾理元看了她一眼:“阿初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要把他当成弟弟来照顾。他若有不对的地方,你也要管他。比如他很爱吃糖,这就不好。你要看着他,别让他往口袋里塞糖果;还有他喜欢在饭前吃零食,这个也是不可以的,知道了吗?” 曾婉婷依旧低着头:“知道了。” 顾理元絮絮叨叨的同曾婉婷很是长篇大论了一番,内容全部是围绕着顾理初的衣食住行。曾婉婷不好意思抬头看他,低头低的颈子都酸痛了。直到顾理初洗完澡跑了回来,他才闭了嘴,转而换成一副微笑面孔:“阿初,天不早了,哥哥要回那边去了。明天早上来接你,好不好?” 顾理初皱起眉头:“哥哥,你今天陪我睡好不好啊?明天再去陪姐姐睡!” 顾理元听了,倒有点为难:“今天……还是阿初自己睡吧。” 顾理初开始扯着他的手臂摇晃:“今天陪我吧……陪我吧……哥哥……” 顾理元一时不慎,险些被他从椅子上拽倒在地:“阿初,别闹。哥哥今天不能陪你,明天再来。听话!” 说到这里他板起脸,起身就向外走。顾理初愣了一下,赶忙跟上去,继续纠缠不休。 当晚十时,苏嘉仪在家中接到了一个电话。 放下电话,她气当即用力跺了下脚。 冯采薇还没有走,见状就问道:“怎么了?是谁打过来的?” “理元!” “他怎么还不回来?” “他说他今晚不回来了!” 冯采薇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苏嘉仪用鼻子重重的出了气:“大概是留在那儿,直接替傻子入洞房了!” 第60章 苏嘉仪坐在餐桌前,满面怒容的望着顾理元。 顾理元先是不理会,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饭之后才抬起头来:“你又盯着我干什么?我刚才不是解释过了么?阿初到了一个新地方,不习惯,我陪他一个晚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要你气成这个样子?” 苏嘉仪把筷子重重的拍在饭桌上:“那你去陪啊!怎么大清早的又溜回来了?” 顾理元把饭碗递给旁边侍立着的阿妈:“我晓得你要跟我闹别扭,昨晚从电话里就听出来了!” 苏嘉仪冷笑一声:“说来说去,还是我在闹别扭了!” 顾理元喝了一口水,然后打开桌边的报纸遮住了脸:“若不是你闹别扭,我又何必要把阿初送到不相干的女人那里生活?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当年我进集中营时,他自己饿着肚子,省下钱来给我买吃买穿。现在我怎么对得起他!” 苏嘉仪瞪了他一眼:“又是集中营!那你还把他从小养到大呢!你并不亏欠他什么!” 顾理元放下报纸:“我是他哥哥,我不养他谁养他?” 苏嘉仪不耐烦的站起来:“又来了又来了,我不听你这套老生常谈。你去你的工厂吧!总也不回来才好呢!懒得看到你!”说着便转身出门走掉了。 顾理元满不在乎,看完一张报纸后,才慢悠悠的起了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衣走了出去。 如此又过两天,就到了三天回门的日子。顾理元不放心顾理初跟着个“不相干的女人”出门,只好提前下班,随着这对新夫妇一起去了曾家。 曾家此时已经新赁了一所弄堂房子居住,虽是比不得当年的曾家大宅,然而总算是宽敞明亮,曾家那众多的女儿们也无需再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而且又请了个老妈子帮着做些家务,曾太太也免除了许多辛苦。阖家上下,真是心满意足、别无他求了。家中众人有时闲聊起来,曾太太总要自得道:“婉婷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当年没能嫁给那个陆家少爷,我还惋惜,现在看来,这都是命运啊!”然后压低声音道:“若是当了那陆家少奶奶,现在连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呢!哪会像现在这样又富贵、又安逸?” 家中的几个女儿听了,都暗暗的撇嘴,不以为然。 曾太太既是抱了这样的心态,所以回门这天,便处处都殷勤的可笑。曾婉婷见了,好像挨了个大嘴巴似的,臊的满脸通红。一时吃过了丰盛的晚饭,顾理元便要带着这夫妇两个回家。曾太太自然要连说带笑的热情挽留,叽叽呱呱的,一个人就热闹的了不得。曾婉婷见状,更不敢久留,匆匆的同哥哥,妹妹们告了别,然后率先就出了门。 回家的路上,司机在前面开车,顾理元在后面搂着顾理初,偶尔同曾婉婷说几句话。曾婉婷总觉得弟媳妇和大伯子如此直来直去的交谈,有些不合规矩。然而见顾理元似乎是不讲究这个的,所以自己也只好掩了羞色,强做坦然。 好容易熬到了家中,她算是松了口气,忙着去脱了高跟皮鞋,又洗去了脸上的脂粉,正要更衣休息时,忽然听见楼下咚咚的响个不停,刚想不理会,然而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是这个家中的女主人,有责任去瞧瞧情形的。便趿着拖鞋出门下楼,觅声寻去一看,却是顾理初正在客厅内的大沙发上跳来跳去。 顾理初也是个大人身量了,那沙发虽是崭新结实,可也禁不住他在上面这样乱蹦乱跳。曾婉婷就听那沙发里的弹簧嘣蹦响,伴随着咯吱咯吱的杂声。便赶忙走过去:“阿初弟弟,快下来,不能这样跳的。” 顾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8 理初听了,扑通一声坐到了沙发上,仰着脸望向曾婉婷,气喘吁吁的道:“大姑娘,你怎么不陪我玩儿了?” 曾婉婷见他热的满头是汗,前额上粘了几绺短发,显然是刚刚疯了个痛快,便忍不住一笑:“这么晚了,明天我陪你玩儿,好不好?” 顾理初眨了眨眼睛,忽然向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块空地方来让曾婉婷坐下,然后便低声道:“大姑娘,你认识陆先生,是不是?” 曾婉婷愣了一下:“陆先生?你是说陆新民吗?” 顾理初用力点头:“对对对,陆先生的名字就是陆新民。大姑娘,我在陆先生家里见过你的,你认识他是不是?” 曾婉婷有点莫名其妙:“我……那个时候是认识他的。阿初弟弟,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曾婉婷愈发奇怪:“他……他已经……报纸上讲,他已经同他父亲一起……一起自杀了啊。” 顾理初歪了脑袋,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他和陆伯伯怎么了?” 曾婉婷觉着自己好像是说错话了,可又不晓得是哪里出了错,只好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他和他父亲,在日本服毒自杀了。报纸上是这样写的。” 顾理初挠挠头:“自杀?陆先生死了?” 曾婉婷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这让她很不安的咳了一声,然后下意识的就站了起来:“这个……我也不大清楚。阿初弟弟,现在不早了,还是回房睡觉吧。有什么问题,明天去问哥哥好不好?” 不想她话音未落,顾理初已经探过身子,用一只汗津津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能问哥哥,哥哥听了会生气打我的。大姑娘,你告诉我,陆先生到底怎么了?他说他过两年就回来,可是两年要多久?我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曾婉婷听了他这一番话,更是满头雾水,又见顾理初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便不忍心硬是一问三不知的搪塞他,索性就说了实话:“阿初弟弟,陆先生的确是……是过世了。好像就是去年十月份的事,报纸上只登了一小条新闻,具体的情形,我也不知道。” 顾理初还是歪着脑袋,神情显着有些呆滞:“陆先生死了?” 曾婉婷点了点头。 顾理初放开曾婉婷,含糊的自语道:“陆先生死了……”他又抬起头:“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是不是?” “……是。” “我等他,等很久很久,也见不到了,是不是?” 曾婉婷不晓得他这话是从何而出,可是见他那样认真的向自己望过来,眼睛虽是清清澈澈的,可那悲伤已经像待涨的潮汐,开始一波波的漫卷而来。 她重新坐回沙发上,伸手抹掉了顾理初额头上的汗珠:“阿初弟弟,陆先生不会再回来了,他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顾理初垂下头,喃喃问道:“另外的世界在哪里?” 曾婉婷听了这个问题,一时间倒不知怎样回答,略思忖了一下,她答道:“人死了,就要去另外一个世界。” 顾理初转头面向曾婉婷:“那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陆先生了?” 曾婉婷的心当即一沉,知道这是要坏事儿了! 顾理初一夜没有睡。 他也没有哭,就只是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做冥思苦想状。曾婉婷被他最后那句问话吓到了,睁着眼睛一直陪在旁边。偶尔还想逗他说上两句话,可是顾理初仿佛已经神魂出窍一般,对周遭的情形一概不闻不问了。 好容易盼到大天亮,顾理元带着一身凉气走进房内:“阿初,哥哥来了!” 顾理初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曾婉婷却似见到了救星一般,也不讲什么身份顾忌了,起身便迎上来,压低声音将昨晚的谈话讲述了一遍。顾理元听了,这才晓得原来那个什么陆先生,竟然就是陆选仁的儿子。 他倒还是个讲道理的,并没有责怪曾婉婷,而是直接就奔了顾理初。 蹲在顾理初面前,他开口问道:“阿初,怎么了?有心事就告诉哥哥吧。” 顾理初摇摇头,声音嘶哑的答道:“你要打我屁股的。” 顾理元笑面虎似的翘了翘嘴角:“哥哥这次不打你。你说吧。” 顾理初叹了口气,忽然伸出双手搂了顾理元的脖子,然后把头顶在他这哥哥的肩膀上:“哥哥,我心里很难受。我不想活了。” 顾理元摸摸他的后脑勺:“为什么?因为陆新民死了?” 顾理初有气无力的答道:“哥哥,我真的很想见到陆先生。见一面就好。” “阿初,你要是不活了,哥哥也不活了。你想让哥哥死吗?” 顾理初抬起头,眼睛一眨,眨出一颗极大的眼泪:“哥哥,你带我去找沈先生好不好?沈先生说陆先生是去治病了,怎么就死了呢?我想去问问沈先生。你别生气,我就是去问问他。” 顾理元听了他这番话,真是心都凉了。可是见他这样情绪异常,便极力的控制了态度:“阿初,别想那些人了,现在你有了哥哥,不需要那些人了!他们死不死活不活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走吧,跟哥哥去厂里。” 顾理初又把头拱到了顾理元的肩膀上:“哥哥,你带我去找沈先生吧,他先前不是这样跟我说的。或许大姑娘是看错了呢。我要去问沈先生,沈先生从来不骗我的。” 顾理元回头看看曾婉婷,见她怔怔的站在客厅门口,便做了个手势,让她离开。 三天后。 顾理元领着顾理初,拿着苏饮冰的亲笔信,顺利进入了城南看守所。 他让顾理初在门外先等着,然后自己进了会客室。沈静已经被提前带了进来。他看起来气色还好,浑身上下也收拾的整洁利落。鼻梁上又架了一副墨镜,不像囚徒,倒像个准备出门游荡的少爷。 对于这场会面,沈静很是感到莫名其妙。不过这里是会客室,身后又站着荷枪实弹的警卫,他约摸着顾理元应该不会跳过桌子暴打自己。 扶了扶墨镜,他笑着坐了下来,隔着桌子向顾理元一点头:“顾先生想我了?” 顾理元见了他就浑身的起反应,关节都在做痒:“我不是来和你扯皮的!我要和你说点事情!” 沈静听他说起话来咬牙切齿的,明明恨自己恨的心里出血,可是偏偏又无可奈何,就不由得要心情愉悦:“怎么?又要把谁托付给我?” 顾理元暗暗的攥了拳头:“闭上你的狗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49 嘴听我说!阿初现在就在外面,前几天他听到了陆新民的死讯,半信半疑的,天天不是发呆就是哭,连饭都不肯吃了!一会儿我让他进来,然后你就告诉他陆新民没死。让他乖乖的不要闹。知道了吗?” 沈静摇头:“说谎?我可是个老实人……” 顾理元气的头上冒火:“你放屁!” 沈静向前探了点身:“顾先生,上次你打了我一顿,事后也没有什么表示,现在又气势汹汹的跑过来让我帮你骗小朋友。这个……好像有些说不过去吧?” 顾理元强自镇定了情绪:“上次我不该打你,我道歉。可以了吧?” 沈静向他招招手:“顾先生,你过来。” 顾理元向前伸过头:“你又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的脸上早挨了个轻飘飘的耳光。 “我现在没有力气打还你,而且就算是有,也不会浪费在你身上。顾理元,当初可是你同意把阿初交给我的,而我在集中营里虽是对你用过刑,可后来对你也算不错。你恨我,可是有点儿不对啊!” 顾理元摸了摸脸,压下怒火,暂时不和他计较:“你够了吧?我去叫阿初进来,你好好同他讲!”说着起身,去将顾理初叫了进来。 顾理初一进门,房内气氛顿时有所改变。 顾理元满面微笑:“阿初,你不是有话要问沈先生吗?问吧!” 沈静摘下墨镜,也是笑:“阿初宝贝儿,有话过来说!” 顾理初看看他那笑眯眯的哥哥,忽然觉着有点瘆的慌。绕过桌子,他走到沈静面前:“沈先生,大姑娘说陆先生死了。再也不回来了。可是你说陆先生只是去看病了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好不好?” 沈静拉了拉顾理初的手,让他俯身低头,然后凑到他的耳边声音极轻的说道:“傻瓜,警察在抓陆新民的爸爸,所以他们一家就装了死。我知道他们在哪里,等以后我出去了,我带你去找他。你可不能和别人说,否则陆新民也要像我一样进监狱了。你不想让他坐牢吧……” 这沈静是一边说一边望着对面的顾理元,又把一只手搭在顾理初的腰上,速度极慢的向下抚去。顾理元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家弟弟被他明目张胆的上下其手,真是牙都要咬碎了。好容易等沈静嘁嘁喳喳的说完,他忍无可忍的站起来:“阿初,问清楚了没有?” 顾理初直起腰点点头,一双灰眼睛闪闪发亮,忍不住的就要笑:“问清楚了。” 顾理元大吼一声:“问完了就走!!” 当晚,顾理初以吃饭时掉饭粒的罪名,被顾理元按在椅子上痛打了屁股。因为当着大姑娘就被扒了裤子,所以他感觉很是羞愧。事后还在一边哭一边把剩下的晚饭吃完。顾理元黑着脸,坐在一边瞪他:“还哭?” 顾理初深吸一口气,把余下的哽咽一并咽了回去,哽在喉咙里,憋的他打了个嗝。曾婉婷在一边看了,觉着他这模样又可怜又可爱又可笑,然而当着凶神恶煞的顾理元,也不好多说,只能给他递了块手帕:“阿初弟弟,擦擦鼻子。” 顾理初委委屈屈的接了手帕,又溜了他哥哥一眼,放下筷子,把身下的椅子挪向曾婉婷。顾理元见状,一拍桌子:“乱动什么?不好好吃就别吃了!” 顾理初吓的一激灵,抄起筷子就把米饭往嘴里扒。 这一晚上,顾家兄弟没有一个高兴的,然而心里虽是不痛快,却也仅仅就是不痛快而已,并无其他深层的忧伤成分。 与此同时,看守所内的沈静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一面滴着眼药水,一面盘算着自己的前程——第一轮的审判就要开始了,陈柏生已经为他做了足够多的工作,加上他长久以来的死鸭子嘴硬,这次只要不是公审,那就有一定能有活路! 第61章 一九四六年,四月,城南看守所。 李慕文坐在窗前桌旁,把一本卷宗夹进硬壳簿子里。然后翻开又检查了一遍,口中说道:“记住次序了吗?开篇就是自白书。开庭后,先由首席检察官宣读起诉书,然后你就立刻发言,要求法官允许你当庭宣读自白书。按理讲法官是一定会允许的。自白书一共是五页,你照着慢慢念就好了。自白书里有几段重要内容,我用笔在下面划了横线,你可千万别漏了。” 沈静站在一边低头看着:“知道了。一会儿你再给我讲一遍那个自白书,我大概背诵一下,否则看着读实在是有点费劲儿。” 李慕文点头应了一声:“好的。还有,陈站长让我告诉你,法庭指定律师已经定下人选了,是他亲自请来的,你可以放心。等审判长根据起诉书来询问犯罪事实时,你就按照先前商定好的答案来回答,到时律师会为你辩护。然后就没有你的事情了。” 沈静用心记下,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来:“是当庭宣判吗?” 李慕文抬头望着窗外想了想:“好像是吧!” 沈静叹了口气:“还是当庭宣判的好,否则心总是悬着。” 李慕文下意识的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太担心,陈站长这些日子一直在打点你的事情——哎,听说你对陈站长有救命之恩?” 沈静向旁边躲了一步:“我可禁不住你这一拍!” 李慕文陪他复习了整整一天的自白书。沈静的记性其实是很不错,听李慕文念了两遍,便开始自己试着复述。李慕文同他合作许久,早已生出了友情,如今便仔仔细细的侧耳听了,一旦遇到错误,便立刻纠正,只担心这眼神不济的汉奸在法庭上要出纰漏,而把自己先前的立场全然忘却了。 待到下午四点钟,李慕文照例下班离去。沈静坐在床边,把那卷宗在腿上打开了,然后深深的低下头,又将那画了横线的语句读了一遍。正是鼻尖都要贴到纸面上时,凌霄忽然来了。 “念书呢?”凌霄斜倚了门框,似笑非笑的看着沈静。 沈静赶忙把簿子合拢放到一边,然后站起来微微一躬:“凌所长好。” 凌霄随手关了房门,然后一摇三晃的踱到沈静面前,伸手从裤袋里掏出管软膏扔到了床上。一言不发的,就只是盯着沈静笑。 沈静看起来倒是很镇定。他转身先走过去拉了窗帘,然后回来把那管软膏拧开了盖子,小心的放到床边。 凌霄伸手拿过了那个簿子打开,大概的看了看首页,随即“哼”的笑一声:“这他娘的是那个小李写的?明目张胆的就敢这么说瞎话啊?” 沈静在他面前跪下来,开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0 始解他的裤子。凌霄低头瞄了他一眼,又翻过一页:“犯人的自白书,我也看过几份了,像你这份儿这么不靠谱的,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玩意儿要是也有人信的话,那真是没天理了……嗯,轻点儿,对……你这狗养的给我舔的仔细一点……” 扔掉簿子,凌霄双手按住了沈静的头,兴奋难耐的自己动作起来。 沈静闭着眼睛,那粗大性器反复的捅进他的喉咙里,让他很觉作呕。不过他胃里总是空空,所以倒也没有什么可呕。 凌霄的呼吸急促起来,忽然推开了沈静的头:“好了,开始吧!” 沈静用袖子抹了抹嘴唇,回身拿过软膏,继续他那套新近已经比较熟悉的流程。 他这样乖巧,又伺候的这样周到,所以事毕之后,即便是凌霄也没的挑剔。而且为了省却沈静最后清理时的麻烦,他及时的抽身而出,把精液射到了沈静裸露出的腰身上。 沈静因此没敢直身,而是先从枕边拿过草纸,回手把腰背处的秽物擦净了,然后才提着裤子转过身来:“谢谢凌所长。” 凌霄也在低头系裤带:“不必客气。” 二人一时收拾好了。沈静又蹲下来,把用过的草纸捡起来用废弃稿纸包好,扔到墙角处的纸篓里。 凌霄并不想就这么离开,可是思来想去的,觉着实在是没有什么话说,身上又有些疲倦。犹豫了片刻,还是转头走掉了。 沈静松了口气,他把簿子拿到桌上摊开,然后深深的低下头,继续一行行的读了下去。 七天后。 沈静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西装,正好衬得脸色青黄不接。汽车停在法院门口时,他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墨镜,然后瞧准时机,故意在下车时摔了一跤,然后摸摸索索的爬起来,颤颤巍巍的扶了警卫,万分艰难的向法庭走去。围在旁边的记者们自然举着相机大拍特拍了一场,把这汉奸的可怜虚弱相尽数摄入镜头中。 法庭内旁听者不多,其中有一位泰山般的人物,自然就是刚刚出任了工业部总长的苏饮冰。他是很不愿惹人注目的,所以特地挑了个角落坐下,可惜入庭之人,不分身份,都忍不住的先要向他行一次注目礼。 陈柏生自然也坐在席中,他是长衫打扮,看起来愈发像个教书先生。沈静被警卫押着从他面前经过,双方都目不斜视,只做不识。 下午两点整,法庭开庭。一切程序果然都如陈柏生先前所预料的那样。因为胸有成竹,所以沈静把一份自白书也念的格外流利。接下来审判长便按照起诉书,逐条询问犯罪事实。沈静自然也打起精神,一味的只把责任往陆选仁身上推,若问他自己干了什么,那就只有一个回答:养病。 下一个环节,便是辩护律师发言。那辩护律师乃是沪上闻名的,得了陈柏生的丰厚酬劳,便鼓动了一张巧嘴,侃侃而谈,把一番话说的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结果三个小时之后,审判长便当庭宣读了判决书主文:“沈静附和汪逆,反抗中央,出任伪职。通谋敌国、反抗本国之罪行无有宥恕……处有期徒刑二十年,褫夺公权终身,全部财产除酌留家属必需之生活费外,予以没收。” 听到这里,沈静身子一歪,当场晕倒。警卫赶忙扶了他匆匆退庭。回到汽车上后,他偷眼瞧了周围,见除了警卫再无旁人了,才骤然睁开眼睛,弯下腰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个笑来的毫无预兆,而且十分猛烈,把两旁的警卫吓了一大跳。而他自己一边笑一边跺脚,一股气岔了,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如此又过了三天,沈静拎着一提包的药品离开了看守所——他连通往监狱的路都没有走过一趟,直接就保外就医的坐汽车去了同济医院。 至于之前所有财产,因为在“全部财产除酌留家属必需之生活费外,予以没收。”这句话上做了文章,所以沈静虽是个单身汉,可还是给他那没有影儿的家属留下了约有三分之二的财产做为生活费。如此算来,沈静手里又有了近四十万块钱,登时就又阔了起来。 回想这大半年的光阴,他觉着自己像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如今能够全身而出,全是仰仗了陈柏生的帮忙。他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了,就琢磨着如何报答这份救命之恩。然而陈柏生并不希图他的报答,拒绝了他那张十万元的支票后,便领了新任务,启程往北平去了。 沈静住在医院里,每天除了治疗那只半瞎的眼睛之外,再没有别的事儿,不是在宽敞明亮的高级病房内躺躺坐坐,就是到楼下的花园内散步。警卫们晓得他这人没有逃跑的心思,所以也不管他,自去偷懒消遣。而他因为手中有了钱,便开始使些小恩小惠的笼络身边这些警卫,结果相处半个月之后,警卫们不知不觉的就成了他的伙伴兼佣人,既可以陪他打麻将玩纸牌,也可以替他到外面跑腿买东西。 如今的日子,他虽是缺少自由,但是人身安全却很能保证。而且那天开庭时,他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病弱,所以此刻外间的舆论对他的保外就医,也并未提出质疑。他对于现在的生活很感满意,只是不晓得这种好日子能够维持多久。 曾婉婷站在院子里,帮着顾理初往回拽衣服,同时焦急的问道:“小朋友,你有话好说,拉着他不放做什么?” 荣熙紧紧的抓住顾理初的西装下摆,拼死不松,并且越发用力,拉的顾理初不得不合身贴在了铁栅栏上。 “过来陪我玩!否则我就钻过去揍你!” 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头发剪得短短的,模样越来越像他父亲——虽是个男孩子,却生了一双眼梢上挑的凤目,而且眉睫浓秀,可见在不久的将来,他定会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美少年。 候补美少年说起话来咬牙切齿,而且力气很不小。顾理初吓得回头向曾婉婷求援:“大姑娘救命!他欺负我呢!” 那曾婉婷娇娇嫩嫩的一个姑娘家,虽是也伸手过来帮忙了,可是终究不济事。无奈何,索性松了手,红了脸恐吓道:“小朋友,你再这样不听话,我就要找你家里人了!” 荣熙根本不在乎:“找就找呗!反正我爸爸不在家!” 曾婉婷毕生没见过这样惫懒难缠的孩子,又想这孩子这样小就知道欺负人,实在是太恶劣了。便有些真生气,转身走出院门,一拐弯到了荣家门口,心想总要找到他家里的长辈要个说法才行。否则这荣熙成天见了阿初弟弟,不是扔石头就是说谎骗他,以后日子久了,可怎么了得? 不想她刚要抬手拍门,忽然一辆汽车从路上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1 拐过来停了,接着车门一开,一名华服男子跳了下来。曾婉婷初来乍到,本是不认识这些邻居的,可是一见这男子的相貌与那坏孩子极其相似,便晓得这人必定就是这家的父亲了。 她本来是满心愤慨,想要好好告上一状的,然而真是面对了陌生男子,她又迟疑着不敢上前。犹豫片刻,她见这父亲马上就要进大门了,便鼓足勇气开了口:“请问,您是荣熙的父亲吗?” 原来这荣熙的父亲,名字叫做荣祥,本来是个落魄的小军阀,势败之后便跑来上海做寓公。生平也没有什么高雅爱好,就是喜欢看漂亮大姑娘。他先下车时,一心要回家,并不曾注意到曾婉婷,直到她主动开口了,他才发现身边立着这么位小美人。 他倒未存什么勾勾搭搭的心思,而且又是个哑巴,也不便于当场勾搭,所以听了问话后,便点点头,然后就笑眯眯的望着曾婉婷,等待下文。 曾婉婷素性单纯,看不出他那笑容的意味,只继续说道:“荣先生,我是邻居顾家的。贵府的少爷近来总是欺负我的……我的丈夫。现在还隔着栏杆抓了他的衣服不放,希望您可以管一管他。” 荣祥点点头,然后兴致勃勃的走进院内,准备去打儿子。 他前脚刚进院,汽车门又打开了,那孟管家双手各拎了五六个大口袋下了车,先是瞧了曾婉婷一眼,随后弯着腰也跟了进去。 再说那荣熙,他见顾理初死活不肯听话,索性自己钻过栏杆,跑到顾家院中抱了顾理初,又跳又叫的要拖他出去和自己玩。而顾理初也实在是笨的可以,痴长了二十多岁了,却凭着个小孩子揉搓,毫无还手之力。二人正是乱做一团时,忽然院门口响起了汽车喇叭,他拼命的回过头去一望,见是他哥哥来了,便得了救星似的大喊:“哥哥救命!哥哥快来啊……” 他这边大喊大叫,荣熙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依旧扯着他不肯放。偏偏此时荣祥也走了过来,见自己儿子已经野到别人家里去了,一时着急,便踩着一个木凳子,伶伶俐俐的翻过栏杆,跳进了顾家院内。 荣熙万没想到他那克星一样的父亲会从天而降,吓的赶忙就往顾理初身后躲,荣祥试图动武,结果几下拳脚全招呼到了顾理初身上。而顾理元这时已然进了院子,也不知道前因后果,就看见邻家父子两个围着傻小子打,顿时气的花白头发都要立起来,心想好家伙,欺负到我家里来了!一时便也不由分说,冲上去先把荣祥推了个跟头。转身要去揪住荣熙时,忽然就觉着身子腾空,接着他就被那孟管家一个过肩摔,直丢出了三四米远。 同济医院。 顾理元坐在病床上,左手手背在刚才的短暂混战中蹭破了皮,刚被医生消过毒后包扎起来了。 荣家的人刚走。说起来都是误会,而且那孟管家赔罪的态度非常之好,他也就没法子再追究。冯采薇坐在旁边,见他还是黑着脸,便抿嘴笑道:“不要生气了,看你这样子,倒像个小孩子似的。” 顾理元下了床:“我没生气。咱们走吧。其实我能有什么事,你还这样紧张的跑来看我。” 冯采薇也拿起小皮包站了起来:“要知道你只是蹭破了手背,我也不会这样紧张了。只怪你那佣人说不清楚,只讲你被打伤了。嘉仪不在,我自然要马上来看看了。” 顾理元低声道:“嘉仪在,你就不来了?” 冯采薇笑着溜了他一眼,伸手推开房门刚要走,却对着外面愣住了:“咦?饮冰,你怎么在这里?” 苏饮冰正从走廊经过,忽然遇见了自己的太太,也是很感意外。他目瞪口呆的望着冯采薇:“我……我来探望一个朋友……” 话音未落,冯采薇已经看到了站在他身边的沈静。 说起来,她先前也是见过一次沈静的,只是那时沈静已经被顾理元踢的瘫在地上,所以她也不曾留意。如今这次看的仔细了,她顿时心中一动,暗道这个青年,怎么生的这样像当年的饮冰? 这时顾理元出了房门:“沈静,又见面了啊!” 沈静见了他,并没有显出惊讶恐惧来,只低头笑了笑:“怎么?又想我了?” 顾理元晓得这家伙油腔滑调,同他吵嘴不但无益,而且还有自降身份之嫌,所以只愤然哼了一声,然后拔腿便走。冯采薇对他们的恩怨,其实只是一知半解,所以此刻也不多问,只对苏饮冰道:“理元送我回家,我先走了。” 第62章 顾理元和冯采薇坐在汽车里,两人回想方才医院中的那一幕情景,越琢磨越不对劲儿。 还是冯采薇先开了口:“理元,你和那个青年有什么深仇?” 顾理元当即答道:“沈静吗?他是个汉奸,当年我在集中营时,吃过他的苦头。新近看报纸上写,他被判了二十年的徒刑,但不晓得怎么回事,他总有办法混进医院里。对了,妈妈,爸爸怎么和他在一起?爸爸认识他?” 冯采薇也正对此狐疑:“我不清楚你爸爸的事情。理元,你看那沈静的样子,是不是有些和你爸爸相像?” 顾理元听了,心想沈静这人虽然内心丑恶,可是外表总还是要比那大胖子好些的。不过这样的实话自然不能实说,而且在脑筋一转之后,他故意答道:“的确是有点像啊!” 冯采薇不再说话,心里开始犯嘀咕。 当晚,苏饮冰被冯采薇堵在家里,夹枪带棍的质问了一番。 冯采薇脑后的发髻有些散乱,支出一绺头发垂到肩上。口红也没有涂,显得面黄唇白,眼圈黯黑。形象虽然潦草,说出的话却依旧是有条有理的:“你说!你和那个沈静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听说那人是个保外就医的汉奸,你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就和他搅在一起?” 苏饮冰见了夫人这副尊容,真是又怕又气:“怎么?你还管到我在外面去见谁了?我又不是去找女人!” “他怎么长的和你当年那么像?而且也姓沈?” 苏饮冰一甩袖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采薇冷笑一声:“什么意思?还要我说明白吗?好,那我就给你个明白!我问你,那个沈静,是不是你当年同沈惠敏生下的孽种?” 苏饮冰也提高了声音:“你栽赃也要有点证据好不好?满口胡言!” 冯采薇听他这样气势汹汹的同自己说话,心中便生出一种天下大乱的感觉,忍不住就跳了脚:“你敢这样同我讲话了?你要造反吗?” “什么叫造反?你要知道,我才是这一家之主!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2 我受了你三十多年的压迫,真是受够了!” 这时苏东海经过走廊,听到父母在卧室内吵的不亦乐乎,便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觉着这争吵的内容很有趣味,后来听他爸爸要闹离婚了,才赶忙推门进去,发表了一番很不中听的劝解:“哎呀,你们两个这么大年纪了,离了婚也没人要啊!不如在一起凑合着过下去吧!不知道有什么好吵的——三姐为什么嫁去桂林不肯回来啊?不就是因为你们整天吵吵吵嘛!” 冯采薇听了,并未生气,反而是一头扑到他的怀里:“东海……你爸爸在外面,竟然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 苏饮冰大喝一声:“你放屁!” 冯采薇用手指了自己:“你骂我?你居然骂我?” 苏饮冰气的直喘:“我现在就告诉你一句话!沈静不是我的儿子,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是我儿子!至于我在外面同谁接触,这是我的事情,你不要干涉!” 语毕,他扭头便走。而冯采薇听了他这番斩钉截铁的言辞,又见他是真的愤怒,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心里一迟疑,就没能继续追骂。 旁边的苏东海开了口:“沈静是谁啊?” 冯采薇心乱如麻,向门口一挥手,转而对他开火:“你出去!要你有什么用?不如送你出国,换渤海回我身边,我还有个帮手……” 苏东海没等她说完,赶紧就出门走掉了。 这晚,苏饮冰没有回家。 他嫌饭店宾馆人多眼杂;想去四女儿家呢,又不乐意见到顾理元;无奈何,只好在办公室内对付了一宿。 他是真生气了。 其实他并没有把沈静当成自己的儿子——他早把这件没头没尾的事情放下了。只是一见到沈静,他就总能浮想联翩的觉出些亲近来。 他今年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么胖,所以心脏一直也很不好,不晓得哪天就突然闭了眼。有生之年遇见个可以让他追忆似水年华的青年,他多去看了两次,碍着谁了? 苏饮冰按了按胸口,忽然觉得胸臆间有些不好过,一颗心好像凭空没了似的,空落落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伸手到长衫口袋里摸药——出来的匆忙,忘记带了。 他躺在沙发上,默默的忍着。 他想:“死就死了!反正我是不在乎!到时家里没有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在苏饮冰负气离家之时,他那疑似私生子沈静的境况,也并不比他好多少。 沈静穿着一身柔软的淡蓝色病人服,鼻梁上又架了副墨镜,懒洋洋的要下楼去花园里散步。 这时一名与他服饰雷同的男子也从对面走了过来。此人头发剃光,像印度人一般用纱布把脑袋一层层的包了起来。左手臂吊在胸前,右手拄了拐杖,右小腿还打了石膏。旁边跟了一名装扮鲜艳的妇人,正双手扶着他前行。 沈静和这人擦肩而过,又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回头望过去。偏巧那男子也回望过来。没等沈静开口,那人先费力的转过身子:“我说!这不是沈静嘛!” 沈静后退一步:“潘、潘先生?” 潘世强虽然形象凄惨,然而声音却依然爽朗:“哈!怎么?认不出来我了?” 沈静心想这是医院,料他也不会对自己贸然动手,所以就向前靠近几步,探着头眯着眼细看了看,见果然是潘世强,不禁有些腿软:“认、认出来了。真是巧啊。” 潘世强一扬下巴:“你不是蹲监狱去了吗?” 沈静笑了一下:“我是来这儿治病的。那什么,潘先生你忙着,我就不打扰了,再会。” 潘世强见他要溜,便拄着拐杖作势向前:“哎!你跑什么啊?上次见面时,我还说要同你叙叙旧呢!” 沈静脚下不停,只回头答道:“改日再叙,改日再叙吧!” 潘世强见他逃的这样快,便不追赶,只扭头对身边的十二姨太道:“他妈的,这小子当年可是害惨了我!” 沈静在楼后的花园内来回走了两圈,觉着身上见了汗,便上楼回房。 今天与潘世强的会面,让他感到非常之不安。他晓得潘世强恨自己入骨,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下手报仇而已。这回可好了,二人同处一楼,难保他不会夜里派几名门徒过来搞暗杀。 他脱鞋上床,躺在被窝里叹了口气:刚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就又出了这样大的麻烦! 身边这几名警卫,不过都是样子货。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怕是比自己跑的还要快。如果向狱方请求保护呢——更不行,万一再把自己弄回监狱了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的,他一时也没了主意。此时夜幕已然降临,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敢闭眼,就怕有人破门而入向床上开枪。又熬了一会儿,他索性下床,披了外衣坐在墙角暗处,无声无息的缩成一团。 熬到午夜,他终于也困的低头闭眼,心里还在迷迷糊糊的想:“或许可以让苏大胖子给我想想办法……那个人对我好像印象不错,也许可以求他帮帮忙——帮不帮是他的事儿,我不能不开口试一试……不过说起来,他这人对我好的真是莫名其妙,我对他来讲,应该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吧!” 三天后。 同济医院的病房内发生了枪击案,一名病人在夜里熟睡时被打成了筛子,直接就归西了。陪他同行的,还有一名护工。 潘世强心里痛快,觉着总算是报了深仇大恨,不想翌日清晨时忽然得了消息,说是死的那位乃是市警察局长唐文仲的小舅子,刚动过阑尾炎手术,昨晚上才入住那间病房内的。 潘世强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压低声音问心腹手下:“那……沈静呢?” 心腹手下也很懵懂:“我们的人昨天上午还见过他呢,他就是住那间病房的啊。” 潘世强有点儿慌神:“这王八蛋太狡猾了……不行,我得出院!” “可是您的伤还没养好呢……” 潘世强六神无主的望望门外:“再养?再养就要回老家了!他妈的,我一见到姓沈的,就肯定要到大霉——哎?不对呀,唐文仲的老婆不是独生女儿吗?” “好像是姨太太的弟弟。” 潘世强长出一口气:“我操!这还算是有活路!” 潘世强跑到他无锡的二姑家躲了半个月,又使了一大笔钱,总算把唐文仲的姨太太家摆平。因为养伤期间东跑西颠的,所以伤势愈合的也不大好,右腿多少有点瘸,算是落了个小残疾。为了后半生能够平安幸福的生活下去,他暂时是不大想去再找沈静报仇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3 了。 顾理元把顾理初放到院门口,便急匆匆的开车回家了。 顾理初进院时,荣熙刚好也是从外面回来。二人一面向前走一面隔着栏杆对视。末了,还是荣熙先开了口:“哎!看你的样子,好像很讨厌我似的!” 顾理初一听他开了腔,便加快脚步,想要马上进楼。荣熙见状,倒停了下来,大声道:“你跑什么?我告诉你,我要走了,你以后可能都再也见不到我了!” 顾理初听了这话,忽然心有所感,转过身去望着他:“你要死了吗?” 荣熙一愣:“你才要死了呢!” 顾理初一见他立眉毛,就不由得心里发虚:“你说的‘再也见不到我’了,那不就是死了吗?” 荣熙头脑灵活,所以最恨这种缠杂不清的谈话:“大傻瓜!我是说,我家要离开上海了,搬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可不就是再也见不到了吗?” 顾理初这回听明白了,他上前几步,双手握住栏杆:“那你要去哪里啊?” 荣熙也过来把身子贴到了栏杆上:“孟叔叔说我们要去南洋了,新加坡,你知道吗?” 顾理初摇摇头:“不知道。” 荣熙悻悻的把头从栏杆中伸过来,抵在顾理初胸口:“唉,其实我没想欺负你的,不过你傻乎乎的,又不听我的话,也不陪我玩,我看了就生气,总想要打你一顿!” 顾理初低下头,看了看胸口处的那个小脑袋:“那你还回不回来了?” 荣熙抬起头望着他:“孟叔叔说不回来了。其实我不想走,可是我说话又不算数——喂!你有没有觉得舍不得我啊?” 顾理初眼望前方,检讨内心片刻,然后答道:“好像也没有。” 荣熙把头缩了回去,又瞪了顾理初一眼,随即便跑回楼里去了。 在饭桌上,顾理初把这件事告诉了曾婉婷。曾婉婷听了,闲闲的说道:“现在这样的人还不少呢,一般都是跑去香港,还有像这荣家一样去南洋的。多是些有点资产的人,打仗打怕了,总想找个太平地方长住下去。” 二人相对而坐,边聊边吃,倒也有种其乐融融的亲密。曾婉婷先吃饱了,放下碗筷又道:“隔壁那间空房子大概要搬来人了,今天从早到晚收拾了一天。” 顾理初成天不在家,所以对此并无兴趣。只“嗯”了一声,伸长胳膊刚要夹菜,忽然老妈子走进来道:“先生太太,有一位姓苏的先生——” 这老妈子话音未落,苏东海已经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这苏东海本来就生的身材颀长,今天又穿了套崭新的西装,愈发显得笔挺利落。只见他站在门口,笑嘻嘻的看看顾理初,看看曾婉婷,又看看桌上的饭菜。 曾婉婷并不认识苏东海,犹犹豫豫的要起身招呼。不想苏东海倒先向她一躬,然后自我介绍道:“顾太太,您好,我是我四姐夫的内弟,我叫苏东海。” 曾婉婷听了,心想你自然是你姐夫的内弟了,不过你的姐夫又是谁呢? 她心里虽然存了这个疑问,然而也不好多问,只得微笑着答应了:“哦,苏先生,您请坐。真不好意思,您来了,我这里却还在吃饭……” 苏东海一摆手:“你不要客气,正好我也没有吃饭——哗,这条鱼看起来做得不错嘛!给我盛碗饭吧!”然后又转向顾理初:“傻子!见我来了你也不说话!我这是第一次到你家哦!你可真没有礼貌!” 曾婉婷在一边见了,心想你还晓得这是第一次到我家啊?到底是谁没有礼貌啊! 趁着苏东海饭前洗手的空当,曾婉婷低声问顾理初:“阿初弟弟,这人是谁啊?” 顾理初咽下口中的饭:“他是哥哥的姐姐的弟弟。” 曾婉婷想了十秒钟,明白了。 此时苏东海洗手归来,在桌前坐定了,抄起筷子就开始大嚼起来。原来现在苏家内战打的正酣,苏饮冰每隔两天就要闹一次离家出走,冯采薇这边也一口咬定那沈静就是他的私生子。双方等闲不肯开口,一旦开口,就是对骂。苏饮冰一走,冯采薇的怒气无处发泄,便把炮火转向苏东海,不是数落他不争气;就是要把他赶出去,换苏渤海和苏南海回来。 苏东海也不是个软和性子的人,当然不甘心做他老娘的出气筒,又不能回骂过去,只好效仿父亲,每天早出晚归的到处乱逛。他早就预谋来找顾理初了,然而因为摸不清他那四姐夫的行动轨迹,所以一直未敢贸然行事。 一时吃毕了,他见曾婉婷和顾理初并排坐在自己面前,便忍不住开口道:“你们两个倒有点像一对龙凤胎呢!” 曾婉婷很尴尬的笑了笑,顾理初却不在意,只问:“你还要不要再吃一点啊?” 苏东海摇摇头:“不吃了。傻子,我在这里住一晚可不可以啊?” 顾理初点点头:“可以啊。” 苏东海当即向曾婉婷笑道:“弟妹,我想住在傻子隔壁。” 午夜时分,苏东海踮着脚,跑到顾理初房里玩亲嘴。 顾理初睡得迷迷糊糊的,先还不肯理他;后来被他撩拨的情动了,便也配合起来。苏东海伸手扒了他的裤子:“哎,听我四姐说,你哥哥不让你碰那个女人,为什么啊?” 顾理初有点恍惚:“啊……什么?” 苏东海不再多问,摸摸索索的压到了顾理初的身上,又把手探下去,用力掰开他的大腿。 顾理初这回可不让了,他开始拼命的推苏东海:“不行,不行!” 苏东海急的一头汗:“你别乱动。听我的就是了!” 顾理初摇头摆尾的挣扎:“不要,疼!” 苏东海硬邦邦的又顶了几下,依旧是不得其门而入。正是焦急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只见他放开顾理初,口中说道:“热死了,我们去洗个澡好不好?” 顾理初一边提裤子一边道:“半夜洗澡啊?” 苏东海跳下床,跑去浴室内放热水:“快过来吧!” 顾理初不疑有他,而且自己也的确是出了一身的汗,便跟了过去。二人坐在浴缸里,顾理初盯着苏东海的下身傻笑:“大尾巴!” 苏东海不同他一般见识,只是热情洋溢的要帮他涂香皂。涂来涂去两个人便又缠做一团。那苏东海是有打算的,这时便不动声色的将香皂在顾理初那双股之间擦来擦去,又用手试探着将那香皂沫子涂匀,自觉着实在是滑溜的可以了,便让他背对着坐到自己怀里,一手从他的腋下穿过去扳住肩膀,一手捂了他的嘴,随即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4 暗暗找好角度,腰上猛然一挺,竟把那个大家伙也插进去了小一半。 顾理初猝不及防,痛的一仰头,尖叫被堵在嘴里,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苏东海见状,倒有些害怕,也不敢动了,只轻声问道:“傻子,是不是很疼啊?我不动了,你别叫啊!” 顾理初的嘴被他捂着,哪能回答,只好颤巍巍的点了点头。 苏东海停了一会儿,又开始试探着向内一点点的顶入。这水磨功夫做了足有半个小时,他才算是全根没入。再看顾理初,已经是抽抽搭搭的流了满脸的眼泪。 他放开捂在顾理初嘴上的手:“傻子,你能不能转过来,我想亲亲你。” 顾理初摇摇头,哽咽着答道:“不、不行,疼死我、我了。” 苏东海又急出一头汗,压低声音道:“我动一动,你可千万忍着点儿!” 他说的是轻描淡写,然而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怎么会只是“动一动”而已。只见浴缸内水花四溅,水声同那压抑着的喘息声此起彼伏。不知何时,顾理初已经被苏东海面对面的抱在怀里。那苏东海一面大动,一面亲吻吮吸着顾理初的胸口,忙里偷闲的还要气喘吁吁的问他:“傻子,现在疼不疼了?” 顾理初咬着嘴唇,半闭着一双灰眼睛,满面绯红,神情有些迷乱:“不……不知道……” 苏东海腾出一只手来抚摸他的下体:“傻子,你硬了!” 顾理初怔怔的低下头:“哦。” “硬了,就说明你不疼了!那我再快一点好不好?” 顾理初没回答。 苏东海使足了力气,发了疯似的开始大抽大干。顾理初渐渐的呼吸急促起来,双手抓住了苏东海的肩膀:“我、我、我……” 话未说出,只见他忽然一弓身子,竟然抽搐着将精液射到了苏东海的肚子上。人在此时,浑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苏东海就觉着他那体内异常的滚热紧窒,不由自主的张大嘴巴“啊”了一声,然后当即双手紧紧的搂住顾理初,也是一泄如注。 双方就此又抱了一会儿,苏东海才松开双手,向后仰靠在浴缸壁上,长吁了一口气:“唉……真舒服!” 顾理初跪坐着俯在他的胸前,昏昏沉沉的忽然想起了沈静。 翌日凌晨,苏东海鬼鬼祟祟的走掉了。 清晨时分,曾婉婷见顾理初没有下楼来吃早饭,便让个老妈子上去叫他。不一会儿老妈子下来了:“先生还在睡觉呢!” 此时顾理元来了,进门不见顾理初,便问曾婉婷道:“他呢?” 曾婉婷起身回答:“还没睡醒呢。” 顾理元很纳闷:“这可奇了怪了,怎么忽然睡起懒觉了?不是病了吧……” 他且说且上楼,大踏步的进了顾理初的卧房,见这弟弟裹着棉被趴在床上,倒的的确确是在睡觉。过去伸手摸了摸额头,也不见发烧,便推了推他:“阿初,怎么不起床?今天不和哥哥去厂里了?” 顾理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哥哥……” 顾理元蹲在床前:“怎么?晚上没睡好?” 顾理初忽然有点脸红,他极力的把脸埋进枕头里:“我困。” 顾理元的时间宝贵,见他赖着不肯起,便站起来道:“那哥哥今天不带你去了,晚上来看你啊。你乖乖在家,不要乱跑。”说着又摸摸他的头发,然后就转身走掉了。 顾理初直睡到中午才起了床。他觉着浑身都疼,同时又有着一种深切的负罪感。他打算以后再也不同苏东海亲热了,虽然这种行为让人心里痒痒的,很有些趣味。 曾婉婷见他无精打采的,也怀疑他是病了,又问:“那个苏先生,怎么那样早就走了?” 顾理初垂下头:“不知道。” 下午时,曾婉婷坐着汽车回娘家了,顾理初在楼内百无聊赖,便懒洋洋的踱到院子里。 荣家那边是一片寂静,只有一个老妈子坐在阴凉处洗衣裳。而另一侧的空房中果然是搬进了人家。院中的杂草已经被彻底除去,那楼门大开着,几名工人正往里面抬家具。又有一辆汽车开进院中,车门一开,沈静探头走了下来。 顾理初吃惊的瞪大眼睛,不假思索的张口喊道:“沈先生!” 沈静觅声望过来,然后一笑:“阿初,你看这有多么巧,我刚来,就见到你了!”他用手指指自家的院门:“来啊!” 顾理初摇摇头:“我哥哥不让我乱跑。沈先生,你怎么来了?” 沈静走过来,隔着栅栏说道:“以后我就住在这儿了,好不好啊?到我这儿怎么能算是乱跑?阿初宝贝儿,几天不见,你就和我生分了。” 顾理初听他这样讲,倒有些活了心,可是想到自家哥哥的那种凶悍,便又打了退堂鼓:“不是的,我没和你生分。只是我哥哥知道了,会打我屁股的。沈先生,你不坐牢了?” 沈静低头想了想,然后抬眼对他笑道:“不坐了!阿初啊,过两天,我带你找陆先生,怎么样?” 顾理初听了,眼睛一亮,随即又连忙摇手:“沈先生,你小点声。我哥哥听见了,又该打我了——什么时候去啊?” 沈静满脸的得意:“过两天,不要着急。” 第63章 整个下午,顾理初就趴在栏杆上,旁观着沈静搬家。 沈静没有他那么好的体力,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内,同他东一句西一句的聊了半天,最后听到他讲起大姑娘时,便觉得有些不可理解,心想这不就是给他娶了个老婆嘛,怎么还说是“来做伴儿”的?顾理元这人大概是脑子有毛病吧? 这种腹诽之语,他当然不能当着顾理初的面说出来。只问:“大姑娘对你好不好啊?” 顾理初点点头:“好。” 沈静掏出墨镜带上,然后对着顾理初笑:“怎么个好法儿?” 顾理初思考了一番:“她又好看,又香,说话也好听,还总陪我玩。” 沈静从栏杆中伸手过去,在他腰上拍了一把:“这么好啊?那可不可以把她借给我玩几天啊?” 顾理初显出很犹豫的神情:“这……” 还没等他给出答案,只听门口汽车响,原来是曾婉婷从娘家回来了。今日天气热,她穿了件白地浅绿花的稀纺旗袍,乌黑头发只留到耳下,光光滑滑的梳齐了,前面又别了个白色小发卡子。瞧着正是个清清爽爽的漂亮姑娘。她刚进大门时,便看见顾理初贴着栅栏同新邻居说话,心里倒纳罕,心想他不是顶怕生的么,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5 怎么这回这么快就和人熟络起来了?然而走近了一看,却发现这新邻居有些面熟——只是不知在哪里见过。 “阿初弟弟。”她招呼道:“我回来了。” 顾理初回头见是她,便高兴的伸手去拉她,然后转向沈静:“她就是大姑娘。” 曾婉婷总说顾理初怕生,其实自己也不是什么活泼人物。若是往常见了这陌生男子,纵是邻居,也不会主动交谈的。但是此刻既被顾理初拽过来了,不能不寒暄几句,只得低头笑道:“您好,您是今天刚搬进来的吧?” 沈静站了起来:“您是大姑娘吧?阿初刚才还同我说起你,说你特别的好。我是沈静,是阿初的好朋友。” 曾婉婷没想到他也会叫自己大姑娘,不禁很是尴尬,脸也红了,说话也不顺畅了:“哦,是么……沈先生既然是阿初弟弟的好朋友,那就正好可以经常见面了……你们谈吧,我进房了。再见,沈先生。” 沈静眼望着曾婉婷进入楼内了,才开口道:“这姑娘真不错!我就没见过这么像样儿的女人。顾理元真能作孽啊……” 顾理初还挂在栏杆上:“我哥哥怎么了?” 沈静咳了一声:“我是说你哥哥对你好!” 曾婉婷回房,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到梳妆台前坐了,对着月份牌数日子。 她在百货公司看上了一把阳伞,价格是一百多块钱,要是先前,自然不会奢望着买。但是现在毕竟手中宽裕许多,可以拥有一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不过今天回家时,曾太太说曾锡尧新找到了一份工作,需要做两套好一点的西服装门面。她这所谓做了阔太太的女儿听了,只得倾尽所有,把皮包里的整钱全奉献了出来,只给自己留了几块零钱。 “还有七天就是五月份了,到时拿到零用钱再买吧!” 她把月份牌放到一边,然后下楼去打点晚餐。不出意外的话,顾理元今晚会来,她晓得这大伯子心细挑剔,家事一旦有做不到的地方,他就能当着佣人指桑骂槐的责备自己这个主妇。 正是看着佣人一道道上菜时,顾理元拎着顾理初进来了。 顾理初显然是吓坏了,见了曾婉婷就咧了嘴,哭哭唧唧的道:“大姑娘,我哥哥又要打我屁股了!” 曾婉婷见顾理元沉着脸,也有点着慌,赶忙迎上来:“这、这是怎么了?” 顾理元把顾理初向她怀里一搡,然后一言不发的扭头便走。到了院子里,见沈静正在指挥佣人关大门,便冷笑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沈静笑模笑样的:“谁信哪!” 顾理元恨不能一脚把他踩死:“你不是在医院里治病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沈静一耸肩:“医院不安全,我不想住了。至于怎么来的这里——当然是要托你岳父他老人家的福了!不过你这人还真是不仗义,怎么不言不语的就把我家给占了?幸好这边的房子是空着的——正好啊,可以和阿初做邻居!” “不许你再缠着我弟弟!” 沈静很痛快的一点头:“好的!” “哈哟,你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我骗你的!” 顾理元气的青筋直暴:“你这个下三滥!” 沈静毫不介意的又坐回椅子里:“我就是下三滥,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大哥?” 顾理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谁是你大哥?” “照理,好像我们年龄相仿,不过你看起来比较德高望重,所以我把大哥的名头让给你!” 沈静说到这里,歪着脑袋瞧了瞧顾理元,忽然又笑道:“怎么?不满意?要不然我再尊称你一声伯父?” 顾理元开始抓了栏杆,想要逾栏而过去揍沈静。沈静见状,站起来“嗖”的一声就逃回楼里去了。 当晚,顾理元气的一粒米也没能下咽,在饭桌上把沈静的丑恶事迹从头到尾的叙述了一遍,其中最恶劣的那一段,因为不能出口,所以只好很惋惜的忽略不计。说完之后,他那目光阴森森的从顾理初扫到曾婉婷:“谁也不许同他接触!等我忙过这一阵子,再给你们找新房子!” 曾婉婷战战兢兢的答应了一声。顾理初则吓的发懵,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当晚睡觉时,顾理元还想再训顾理初两句,然而见他背对着自己缩成一团,便忽然觉得很累,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翌日清晨,顾理元带着顾理初去了工厂。顾理初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沈家,被他哥哥发现了,兜头就是一巴掌。打的他愣头愣脑的,再不敢乱动了。 曾婉婷留在家中,无所事事。因嫌房内闷热,便拿了一本翻译小说,坐在院中树下的长椅上阅读。看到书上描写的那些情爱故事,先是觉着有趣,后来就怅然起来,心想我这辈子,是与爱情绝缘的了。 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大姑娘”,抬头一看,原来是沈静站在对面院中,正在向自己微笑。 她放下书,犹犹豫豫的站起身来:“沈先生,有什么事吗?” 沈静笑得喜气洋洋的:“阿初在吗?” 曾婉婷离他实在较远,不好大喊着回答问题,只得向他走近了几步:“阿初弟弟和大哥去厂里了。要晚上才能回来。” “每天都去?” “是的。” “只剩你一个人在家?” “是的。” “那岂不是很寂寞?” 曾婉婷觉得这人有点说的多了,便低头淡淡的应了一句:“还好。” 沈静看出着大姑娘好像是不大爱搭理自己的样子,便识相道:“你忙你的吧,不打扰了。” 曾婉婷坐回树下,忽然想起顾理元是严禁自己同那个沈静交谈的,而自己无意中就犯了戒,不禁紧张起来,书也读不下去了,心神不定的起身回了房,再也没敢下楼。 再说顾理初,他到了工厂之内,便被他哥哥锁进了办公室内。原来顾理元新近扩大地盘,又建了一家染厂。虽是雇了一个业内有名的经理替他经营,但他是事必躬亲惯了的,每天都忍不住的要去瞧上一瞧。 如此,他自产坯布,自己染色,省却许多成本。至于销路,更是不成问题,苏饮冰的面子实在大,别的不说,连九十九军和青年军的军服布料,都是从他这儿出去的。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第一次晓得赚钱还能这么痛快。 所以他厂内的机器,几乎快要昼夜不停的运转,工人也是日夜轮班,产多少就能卖多少,而且还都是高价。钱像纸片似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6 的往他口袋里进——对于一个爱财的人来讲,这时常会让他生出一种做梦般的感觉。 他很愿意在厂里呆着,一来到这个喧闹忙碌而且还乌烟瘴气的地方,他就觉出一种胸有成竹似的安心。至于他老婆正在跟某个花花公子勾勾搭搭;他的丈母娘还在同他眉来眼去的调情;他最厌恶的沈静骤然成了阿初的邻居……一切一切,都不成问题了,都可以暂时的抛到脑后去了。 他一天都没有抽出时间来吃饭,挨到下午六点时,虽然觉得尚可忍受,不过晓得办公室内的傻小子大概已经饿肚子了,便很留恋的离开厂房,赶回办公楼内,把顾理初放了出来。 顾理初歪在沙发上,上身是侧躺着的,两条腿却拖在地上。虽把外衣脱掉了,可还是热的汗流浃背,短头发都是湿漉漉的。顾理元这才反应过来——他这办公室内的窗户合页出了问题,已经是打不开的了。最近又是异常的热,如此闷上一天,的确是够人受的了。 顾理初见他来了,挣扎着坐起来:“哥哥。” 顾理元用手帕给他擦了头脸上的汗珠:“中午吃什么了?” “什么也没吃,太热了。” 顾理元听了,就用手摸了摸他的肚子,觉着果然是瘪进去了,就有些心疼,一手拿了他的外衣,一手把他拉起来:“走,哥哥送你回家。” 把顾理初放在院门口时,顾理元又从车门探头出来嘱咐道:“听哥哥的话,不许见那个沈静!” 顾理初答应了一声,见他哥哥的汽车开走了,才扭身进院,边走边揪着衬衫前襟,晚风从领口吹进来,让他觉得凉快了许多。 沈家院内并没有人,这让他松了口气。他哥哥虽然明令禁止他同沈静接触,不过真见了沈静,他总不能一言不发。 多多少少的,他还是不敢惹恼沈静。 吃过晚饭,苏东海又来了。 顾理初见了他,就把头扭到一边,有点儿不好意思。苏东海倒不在意,吃了一肚子剩饭之后,见天光尚早,不方便与顾理初动手动脚,便坐在院子里,望着晚霞发呆。 这时,沈静回来了。 他是同苏饮冰去吃晚饭了——当然是苏饮冰主吃,他作陪。 他是个猫的饭量,所以见到苏饮冰慢条斯理、面不改色的独自吃完了一桌的酒席,就觉着又惊异又好笑,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而苏饮冰也吃的很舒服,只要他刚一伸长手臂,沈静已经把他要夹的那盘菜端到了眼前;他刚一放下酒杯,沈静已经又给他满上;他刚一抽出香烟叼在嘴上,沈静已经把打火机凑了过来。虽然伺候的这样殷勤小心,却又不多言多语,苏饮冰毕生都还没见过这样好的奴才。而对于沈静来讲,这算是他的老本行,做起来也并不费心费力。 苏饮冰一时吃饱喝足了,照例的休息了一会儿,同时两只眼睛在沈静身上扫来扫去,心想如果他不是身份敏感,我就把他带在身边。这人用着真是顺手。 “沈静啊……”他慢悠悠的开了腔:“最近身体还好?” 沈静赶忙略欠了身:“多谢您惦记着,我挺好的,而且医生每隔两天就来我那儿去检查一次。” “那我就放心了。年纪轻轻的,一定要保重身体,否则上了年纪,就要遭罪了。你在那里还住的惯?” 沈静听了他这番关心的言辞,很是感动:“住的惯,那里很安静,出入也方便。” “你就安心住着吧,监狱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沈静感激涕零,心想我这是走了什么大运,走了陆先生,又来了这么一个苏大胖子。 又过了片刻,苏饮冰觉着能捧起自己那大肚子了,便摇摇摆摆的站起来,准备回家看看风声,二人就此分别。 沈静进了自家大门时,下意识的就向顾家瞄了一眼,结果看见偌大的院子里,就坐着一个孤伶伶的男子,虽是看不清楚面目,可也晓得那绝非顾家兄弟。不想他正歪着脑袋张望时,一个不留神,竟被脚前的一个木制小板凳绊了个狗吃屎。这下子摔的可是非常之重,只听他“哎呦”一声大叫,整个人都拍在了地上,五脏六腑仿佛被震的错了位,下巴也被磕破了,当即便淋淋漓漓的流了血。 此时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苏东海隔着院子栅栏目睹了事件全过程。他这人生平受尽嘲笑,所以变得毫无同情心,见了沈静摔的趴在地上起不来,非但没有喊人帮忙,反而是一拍手,“哈”的笑了一声。 可惜他也就只笑了这么一声,随即便见暮色苍茫中,院门口忽然起了光亮。他立刻反应到是有汽车开过来了,当即起身扭头跑进楼内,迎面正好碰上顾理初,便推了他道:“你去看看,外面是谁来了?” 顾理初莫名其妙的在楼门口探头瞧了瞧:“我哥哥来了。” 他这话音一落,就见苏东海没头苍蝇似的向后门冲去,且冲且喊:“千万别说我来了!我走了!” 他本来声音清脆,如此一喊,更是响彻全楼,曾婉婷听见了,便走出来问顾理初:“那个苏先生,又怎么了?” 顾理初摇摇头:“不知道!他好像跑到后园子里去了。” 顾理元大踏步走进院中,第一眼就看见了趴在地上的沈静。 他先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便大声问道:“喂!你装什么死?”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答,他便有点起了疑惑,心想这下三滥不会真的是暴毙了吧。思及至此,他便在院子里找了根木棍,从栏杆间伸过去捅了捅沈静:“哎!真死了?” 沈静这回有了一点反应,只见他微微的仰起头,姿态僵硬的转向顾理元,脖子上都是冷汗。 顾理元收回木棍:“你要死也换个地方死!别吓着我弟弟!” 沈静长长的出了口气,声音微弱的开了口:“祸害活千年,我死不了的,大哥。” “谁是你大哥?你这个杂碎!” 这时那后遗症已经渐渐过了劲儿,沈静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一边拍身上的灰土一边恶意的微笑起来:“大晚上的,你就是特地来看我的?” 顾理元扔掉那根木棍:“你是不是有羊角风之类的毛病?你要犯病,就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犯,不要在院子里挺尸!” “我没那毛病。你还挺关心我的嘛!” 顾理元转身就走,心想这人说话太恶心了! 沈静摸着血淋淋的下巴,也慢悠悠的踱回楼内。 客厅内只有一个老妈子在做针线活,见他回来了,起身问了声好,然后就不知躲去哪里了。 沈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7 静并不挑理,自顾自的找了点纱布,对着镜子去擦下巴上的血渍。正疼的嘶嘶吸气时,忽然从镜子中看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他猛然就站起来转过身:“谁?” 来人被他吓了一跳:“我从后门进来的,我是你隔壁顾理初的大哥的小舅子,我不是坏人。” 这个声音实在特别,沈静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哦,是不是我刚才摔倒时,你在顾家院子里笑了一声?” 苏东海并不羞愧:“就是我啊!先生,我是从顾家后园子翻栅栏到你家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想借你家的大门一走。” 沈静一摇头,刚要拒绝,忽然想起这怪声怪气的小子既然是“顾理初的大哥的小舅子”,换言之,那就是苏饮冰的儿子了。 “急着走什么?”他笑着一指沙发:“苏先生,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吧。我认识你父亲的。” 第64章 且说这苏东海逾墙而入沈家,本是想借大门一走的。然而听沈静如此说话,又想着现在不早不晚的,万一经过院子时被他四姐夫看到了,那就更惹人怀疑,便就依了沈静邀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沈静又招呼佣人上茶拿糖果,倒很是热情周到。 那苏东海先还不大说话,只瞄着沈静,瞄了一会儿,见他并不仔细看自己的脸。方松了口气,伸手去茶几上拿巧克力糖吃,一边嚼一边问:“先生您怎么称呼啊?” “沈静。” 苏东海猛然抬头:“你、你就是沈静?” 沈静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也惊奇起来:“苏先生听过我的名字?” 苏东海咕噜一声咽下口中的巧克力:“太听说过了!天天听,烦都烦死我了!”又伸长了脖子凑到沈静面前细看:“这也不怎么像呀!” 沈静开始怀疑这苏东海是有精神病的,又见他距离自己极近,几乎鼻尖都要相触,就很不自在的向后退了退:“苏先生,你的意思是……你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苏东海坐回原位,刚要张口说出原委,忽然想到这种话可不是说着玩的,谁愿意平白无故的给人当儿子呢!到时候他听了不高兴,再跑到爸爸面前去对质,倒好像是我在搬弄是非似的。思及至此,他立刻改了口:“没什么,我什么也没说。”然后又去伸手拿糖。 沈静冷眼旁观着,心想这人没有陆新民那么疯,也没有阿初那么傻,基本可以算作缺心眼儿那一类,看来这世上老子英雄儿混蛋的现象还是很不少的。 “苏先生经常来阿初这里玩吗?” 苏东海喝了口热茶,把黏在嘴里的巧克力冲了下去:“不是……嗯?你认识傻子?” 沈静拿起镜子,用蘸了碘酒的棉签擦下巴上的伤处:“我们可是老相识。” “没听傻子提起过你啊!” 沈静放下镜子和棉签,忽然有些神伤:“我告诉你啊,阿初没有良心的!当年他哥哥进了集中营,他一个人在外面没吃没喝,要不是我养着他,他早就饿死了。可是现在他哥哥回来了,我也落魄了,他就把我给忘到脑后去了。” 苏东海挠挠头:“不能吧?我看他那人挺好的啊!” 沈静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你还年轻,要知道日久才能见人心呢。不过你找阿初做什么?他那么傻。” 苏东海低下头,忽然有点面红耳赤:“没什么。” 沈静向他靠近了点儿:“小兄弟,你怎么不说实话?我可是和你一见如故,什么都没有隐瞒啊!” 苏东海扭捏起来:“真没什么!” 沈静笑了笑,向后仰靠在沙发上:“不说算了!”——忽然又坐起来,压低声音道:“不会是看他挺漂亮的,就把他当成女人处理了吧?” 苏东海扭头看着他,满脸的不可思议,怔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沈先生,你看起来可真像个……像个色狼啊!” 沈静自以为是非常的洁身自好了,没想到会从苏东海那里落得这样一个评价,不由得愣了一下,却没有检讨自己刚才的确是满脸流氓相的。 “我可不是信口胡说。哪个正常人会去找个傻子谈心聊天呢?他什么都不懂,听也听不明白,做不得朋友的!而且我同他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晓得他吗——你不要看他傻,他那种相貌,还挺能勾人的呢!” 苏东海觉得这沈先生说起话来虽然是非常的露骨色情,然而因为听着新鲜,所以也别有一种趣味在里面,忍不住就接下去问道:“那你有没有被他勾引啊?” 沈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莫测高深的一笑:“我睡他的时候,你还在读中学校呢!” 苏东海张大嘴巴:“不会吧……不像啊……我和他……” 二人的谈话持续了几乎有两个小时,沈静一点一点的,把苏东海的实话全套了出来。沈静一直是面带微笑的,心中也不知是嫉妒还是失望,就是觉着自己让人给辜负了。 此时,天色已是漆黑了,苏东海见时候已经差不多,便起身告辞,鬼鬼祟祟的溜出院子,跑去公路上乘黄包车回了家。 他从未同沈静这种人接触过,今天谈了这样久,倒觉得很是兴奋。想要回去跟冯采薇讲述一番。不想刚一进门,就见他妈妈又披头散发的在屋内嚎哭,看他回来了,便冲上来一顿痛骂。苏东海扭头四顾,见周围只有几个睡眼惺忪的佣人作陪,便晓得老父肯定又是溜了,又见母亲满面通红,脸上既没了脂粉修饰,就显出一种很泼辣的老态来,颇为骇人。 他不大敢招惹冯采薇,所以先还忍着不还口,不想后来冯采薇竟追着他骂起来,他也火了,大声道:“你找不到爸爸,就拿我撒气!爸爸在外面有私生子,干我屁事!你骂我做什么?好了好了!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我走就是了!然后你找大哥二哥回来,让他们陪着你杀了爸爸去!” 冯采薇听了,唰的就扇了他一个嘴巴子:“怎么?你也翅膀硬了?真是一对好父子!别的能耐没有,抱头鼠窜的本事可是很过人!你走吧!我看你能走到哪里去!滚!” 苏东海气的要发疯,扭头就跑下楼,先给苏嘉仪打了电话。苏嘉仪这几天身上不舒服,没有出去彻夜狂欢。接了她弟弟的电话,话还没有说出一句,就听见话筒那边一个孩子声音尖叫着大吵了一顿,然后砰的一声,电话就被挂断了。 苏嘉仪对于父母的这次争吵,一直觉得是无聊至极,电话里的内容,又是没怎么听明白,所以她打了个哈欠,又回房睡觉去了。 再说这离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8 家出走的苏东海,都走到大街上了,才发现身上只有几十块钱,连住店都不够,只好跑去了他四姐家。不想一觉苏醒,日上三竿,发现冯采薇乘坐汽车前来,看架势似乎是要向他四姐哭诉冤情一般。吓得他不敢露面,连早饭都没能吃,从侧面小楼梯下了楼,然后又顺着后门溜走了。 这回他走在光天化日之下,是真正的无处可去了。心里就发狠,恨不能有个机会远走高飞,再也不见家中这些人。 顾理元带着顾理初,早早出门去工厂。 顾理元素来严于律己,每天和公鸡一起起床,觉着自己已经是够勤谨了,没想到一出楼门,见沈静已经穿戴整齐的站在树下,正在吹着口哨逗一只大黑鸟。 顾理元一见了沈静,就浑身做痒,头发都要竖起来。他咬牙切齿的向前走,不想沈静那边听见动静了,便回头对他一笑:“大哥,出门啊?” 顾理元刚要怒吼“谁是你大哥”,随即一想吼了也没有,便冷笑一声:“你好兴致啊,养乌鸦了?” “不,是八哥。” 沈静话音刚落,就听那大黑鸟嘎嘎一阵乱叫,正是只乌鸦的动静。顾理元哼了一声:“沈静,这鸟和你很配啊!” 顾理初不知何时趴到了栏杆上:“沈先生,这好像真是只乌鸦。你看它的嘴巴那么大。” 沈静一摇头:“它只是比较喜欢学乌鸦叫而已。” 顾理元不再理他,扯了顾理初就向外走。沈静望着他的背影,见这二人真上汽车走了,才掏出墨镜带上,然后凑近了细看那鸟。 这鸟是他在门口买的,卖鸟人说这是只八哥,他模糊看去,见这鸟身子的确是黑黢黢的,就买了下来,想要挂在树上作个点缀。 他向来不爱好这些玩意儿,所以买后也从没留意过,只晓得每晚这鸟都要极难听的大叫一阵子,如今想来,可不就是乌鸦叫么! 他打开笼子,把那大鸟掏出来,然后将鸟脖子扭断,扔进院门口的垃圾口袋里去了。 当晚,顾理初回家时,发现沈家院内的树枝上,挂了一架很漂亮的大鹦鹉。那鹦鹉见人来了,就一叠声的叫喊“恭喜发财”。这时曾婉婷也走出来了:“这个鹦鹉真是好,能说好些话呢,沈先生下午拎回来的。” 这时沈静走了出来,顾理初便问他:“沈先生,早上的乌鸦呢?” 沈静随口答道:“飞走了。” 曾婉婷一见沈静来了,就借故回了楼。沈静见周围没了人,便低声道:“阿初,怎么办啊?你哥哥那么讨厌我。” 顾理初从栏杆中伸手去拉他:“我也不知道。我哥哥不让我和你说话呢。” 沈静同他拉了手:“那你不听你哥哥的话了?” 顾理初低下头:“我不让他知道,他就不生气了。” 沈静听了,心想其实这傻东西也不能算是没良心。 顾理初忽然想起了一个小新闻,开口说道:“沈先生,你知道吗?荣熙要搬走了,他们家要去南洋了,一个叫新加坡的地方,说是很远很远的。” 沈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下意识的就说了这么一句:“南洋嘛,也不是很远。你想不想去?” 顾理初很困惑:“我去南洋干什么啊?” 沈静忽然笑起来,自觉着有点心跳加速:“去找陆新民啊!你不是想去找他吗?他就在南洋!” 顾理初睁大眼睛望着沈静:“真的吗?” 沈静点头:“真的。我骗过你吗?” 顾理初用力握了沈静的手:“那,什么时候去啊?” 沈静仰头想了想:“过两天,你得让我准备准备。” 沈静撒了这么一个弥天大谎,随后回了房,就开始考虑这场私奔的可行性。 其实问题只有一个,就是他现在的身体实在不好,不晓得能不能经受得住长途奔波。若是放在先前,别说南洋,跑去南极都不在话下。 “如果我把阿初带走了的话……”他摸着下巴上那处结了痂的伤:“顾理元还不得疯了?而我呢,成了逃犯,恐怕也就没有机会再回来了。南洋,我在那儿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做什么呢?当然,倒是可以和阿初长长久久的过下去了,不过……” 他想的有点乱,不过是一种置身事外的乱,因为这只是一个想法而已,他进退自如。 想到最后,他也没想出什么结果来,便滴了眼药水之后,上床安安心心的睡觉去了。 苏东海在外面游荡了一天,也没有人找他。到了晚上,他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顾理初家的大门前。 佣人认得他,赶忙开了大门请他进来。他的情绪是很低落的,谁也不想见,一句话也不想说。曾婉婷还没有睡,听见声音便下楼接待他,然而他低着头,叹了一口气,开口就是:“弟妹,我饿了。” 曾婉婷晓得这人不来则已,一来定是要先吃饭的。只得去安排佣人给他热菜热饭,同时心中暗想:“堂堂苏家的小少爷,怎么总是要到别人家蹭剩饭吃?” 苏东海垂头丧气的直接去厨房吃了,然后问作陪的曾婉婷:“傻子呢?” 曾婉婷很不喜欢他把顾理初叫做傻子,皱了下眉头才答道:“已经回房睡了。” 苏东海推开饭碗站起来:“那我去隔壁坐一坐。” 曾婉婷不晓得他是要去哪个隔壁,可也懒得理他,自去指挥佣人收拾碗筷。 苏东海从顾家后园子跳墙去了沈家。把沈静从被窝中找了出来。 因为认清了他的本质,所以沈静对他倒不客气,开口就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苏东海也不客气,一脸倒霉相的说道:“沈先生,你可不可以借我点钱?” 沈静听到了“钱”字,骤然精神起来:“你借钱干什么?” 苏东海低下头:“我要离家出走。走的远远的,让妈妈她们都找不到我。” 沈静忍不住一笑:“去哪儿?也去南洋啊?” 苏东海抬起头:“南洋?好主意!我就去南洋好了。正好听人说,去南洋不用办签证的,很容易。好!沈先生,你借我些路费,等我到了南洋,我就给爸爸打电报,让他把钱还给你。” 沈静已经好几年没有听过这样蠢的话了,所以一个劲儿的抿嘴微笑,几乎要答不上话。好容易镇定下来了,他才点点头:“钱不成问题,只要你开口,我是一定能拿出的,也不要你还。不过这可不是小事情,你去了南洋,怎么谋生呢?” 苏东海眨巴着眼睛,理直气壮的答道:“让我爸爸给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59 我汇生活费过来啊!” “不过,你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天气又热,到时候你……” 苏东海一摆手:“人生地不熟才好呢!我宁愿谁都别认识我,别看我,也别和我说话!” 沈静嘿嘿一笑,心想天上掉下来个苏大傻子——这回顾理元恐怕真是要去撞墙了! 他站起来:“苏先生,我们找个僻静地方说话。” 顾理元来接弟弟去工厂时,忽然发现了苏东海。 “东海?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苏东海答道:“四姐夫,你没事去趟我家里吧。我妈疯了。” 顾理元一边催促顾理初穿外衣一边答道:“我也听嘉仪说两位老人家在吵架——怎么还疯了?”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妈把我撵出来了,我去你家里住了一夜,结果妈妈又跑去你家,我只好来这儿了。” 顾理元听他这样讲,觉着很好笑:“是么?我最近忙的要命,早出晚归的,倒不知道有这种事情。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你去问问就知道了,简直新鲜透顶!姐夫,给我点钱吧!我不敢回家,身上又没有钱了。” 顾理元无法,只好把身上的钞票都掏出来,加起来能有个千多块钱,尽数给了他做零花。 第65章 沈静坐在小客厅里,正拧开药瓶,一粒粒的数着往外倒维他命药片。忽然觉着身后有人,扭头一看,原来是苏东海来了。 那苏东海虽然性子不大好,为人倒是一派天真,同这沈静暗里接触几次之后,便被哄的团团乱转,竟以为沈静是个大大的能人兼好人。这样大热天的,沈静坐在凉阴阴的屋子里吃药睡觉逗鹦鹉,他就得满头大汗的跑出去看飞机票——偏还没有什么怨言。 至于沈静的付出,不过是几个钱而已。他这人平日几乎无所支出,只靠银行内的存款利息便足够生活,所以在钱的方面,他是绝不会感到为难的。 “我问过了!”苏东海气喘吁吁的在他面前坐下,浑身散发着热腾腾的汗气:“中央航空有上海到广州和上海到厦门的航线,都是早晨出发,中午之前就能到达的。现在票很充裕,并不难买。” 沈静一五一十的把药片数目看清楚,然后一口吞下,又喝了口水。觉着那药片已经沉到胃里去了,才开口道:“那就十天后走好了,订到广州的机票。那个地方好,交通便利,去哪儿都容易的很。订三张。” 苏东海睁大眼睛:“呃?怎么是三张?你加上我,只有两个人啊?” 沈静放下玻璃水杯:“再带上阿初。路上好用来解闷儿。” 苏东海向后一仰,拼命摆手:“算了吧!我四姐夫不会同意的!” “这个我有主意,你到时候按我说的做,就一定没问题。” “你是不晓得我四姐夫有多厉害……我见了他就……” 沈静抬起头望了他:“不听我的话了?” 苏东海依旧是很不赞成他这种铤而走险的行为,不过因为对他有着无比的信任和依赖,所以也就点了点头:“好吧!”——又伸出手:“拿钱啊!” 沈静重新恢复和蔼面孔,微笑着站起来:“好,你跟我来。” 打发走了苏东海,沈静又坐回了沙发,同时把双脚架在茶几上,貌似悠闲,其实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 “我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他扪心自问。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自问自答。 顾理元晚上回家时,正好遇见一位少爷打扮的男子送苏嘉仪回公馆。 他晓得这大概就是常陪嘉仪去舞厅玩乐的什么周先生了,三人面对面的见了,他也并不说破,只微笑着同那姓周的寒暄了两句,然后便带着苏嘉仪进了院子。苏嘉仪略微有些忐忑,心中暗想:“他要敢来质问我,我就同他大吵一架!” 然而顾理元进了客厅之后,便忙忙碌碌的换衣服喝水,并不多问一字。待到坐在晚饭桌旁了,他才开了口:“前几天我看见东海了,他说爸爸妈妈近来吵的很凶。因为什么?” 苏嘉仪犹豫了一下:“因为……妈妈说爸爸在外面有个私生子,爸爸却不肯承认,双方就因为这个事情,闹的不可开交。” 顾理元端起饭碗开始吃饭,心想若是真出了这种事情,那倒的确是很棘手。平白无故的多了个孩子,以后家私可怎么分?冯采薇又是霸道惯了的,自然不能容忍了。 想到这里,他又问道:“事情是怎么闹破的?那孩子有多大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的知道。好像是妈妈看见他和那个私生子在一起了,发现那人长的很像爸爸年轻时候,就起了疑心。后来一打听,又得知爸爸对那个人特别的关照,那就更说明是有问题了。至于年龄,妈妈说,瞧着也是二十大几的人了。妈妈昨天来,同我哭诉了一天,听的我头都要爆炸了。” 顾理元慢慢的放下饭碗,忽然觉着有点儿不对劲儿:“那人……叫什么名字?” “沈静。好像是原来给日本人做过事情的,后来被判了很长时间的徒刑。但是爸爸动用力量,把他从监狱里弄了出来。现在也不晓得在什么地方。” 顾理元手一松,筷子也掉落在了桌子上:“沈静?” 苏嘉仪抬头看他:“怎么了?你认识他?” 顾理元拿起筷子:“没什么,吃饭吧。” 现在这夫妇二人的感情,已经是淡淡的了。所以苏嘉仪见他反应有异,也不追问,自顾自的继续吃饭。 一时她吃饱了,便上楼回房休息。留下顾理元一个人在这里若有所思的细嚼慢咽。至于他那思索的内容,旁人自然是不得而知。总之待他填饱肚子之后,就拿起外衣,戴上帽子,拖着疲乏的身体去了苏家见冯采薇。 如今苏家,就只剩下冯采薇这一个主人了,见这钟爱的女婿来了,她倒有些惊讶,急急的去用热毛巾擦了脸,又施了些脂粉,梳齐了头发,才款款的走出来接待他。 顾理元起身向她问候了一声:“妈,最近我很忙,一直没能来看您,听说,您和爸爸吵架了?” 冯采薇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了:“不要提,一提起来,我就又生气又寒心,忍不住的要落泪。” 顾理元也换上了一副肃穆的神情:“我听嘉仪说了。不过妈,现在爸爸既然不承认,你又何必去逼他承认?如果爸爸真的说这沈静是他的儿子了,那你可又该怎么办?” 冯采薇气昏了头的,只顾着要同苏饮冰分出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0 一个胜负来,倒没有想到这一层。如今听了顾理元的话,不禁心中一动。 顾理元又道:“如今之际,索性就这样糊涂下去。让爸爸马上回来,大家还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只是处处防着点,别让爸爸和那个沈静走的太近就是。否则你把他赶出去,他就更只念着你的不好,越发的要同沈静亲近了。况且沈静那个人最会溜须拍马,只要他肯用心,再加上这个儿子的身份,准能把爸爸哄的服服帖帖。” 冯采薇被他这一席话说的心悦诚服,可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恨恨的一捶沙发:“话虽有理,可我只是咽不下这一口气!我越想越觉着,那沈静就是他和那个……那个女人的孩子!” “妈,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若心里实在过不去,那等过了这一阵子,想法子把那个沈静再送回牢里,不就结了?现在的重点,是把爸爸找回来。” 冯采薇从怀中掏出一条撒花大绸手绢子,小心翼翼的擦了擦眼角:“理元,我现在亏得身边还有个你,否则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顾理元一笑,立刻又补上了许多甜言蜜语,听得冯采薇由悲转喜,又带着他进了一间藏室之内,拿出一尊一尺多高的玉弥勒佛给他:“这是个什么开运输公司的人送来的,我不稀罕,你拿去吧,或摆设、或送人,都随你。” 顾理元推辞两句,也就收下了。又坐了一会儿,他告辞离去,也没回家,直接把那尊玉佛送去了工厂办公室中,同时琢磨着这东西比较贵重,还是马上卖掉换钱吧。 他现在就只看钱了,别的古董金玉,一概不收藏。遥想当年他也曾购买过几件值钱的字画古器,锁在书房柜子里,等着以后涨大价钱。哪晓得一朝入了集中营,再不得回去。等到终于可以进门时,发现柜子早被人撬开,里面除了一窝老鼠,屁也不剩了。 如此又过了几天,顾理元一早一晚接送顾理初时,那一双眼睛不由得就要向沈家瞄上几瞄。 这日的清晨,沈静又站在院子里逗鹦鹉。见顾理元出来了,就微笑着问候:“大哥,出门啊?” 顾理元晓得自己这个大哥的身份,已经是坐实了的,争论也是无益,还要饶上精力同这流氓斗嘴。所以直接便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最近有没有见到我岳父?” 沈静万没想到他会问到苏饮冰身上:“前天晚上见着了。怎么?” 顾理元有心敲打他两句:“他老人家对你可真是不错啊?不晓得你们之间有什么机缘。” 沈静得意洋洋的歪着脑袋:“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老天开眼,可怜我活的不容易吧!” 顾理元见他一脸小人得志的神态,并且还摇头晃脑的胡说八道,不禁就生出满心的烦躁,又不能破口大骂的发作。偏巧此时,那架上的大鹦鹉忽然“嘎”的大叫了一声,紧接着振了振翅膀,开始说起人话:“顾理元大混蛋!顾理元大混蛋!” 站在一边的顾理初扯了顾理元的袖子:“哥哥,鹦鹉骂你。” 顾理元甩开他的手,然后指着沈静恨道:“你可真够无聊的了!” 沈静一摊手:“我的确是很无聊啊!” 顾理元长出一口气,拉起顾理初的手,转头便向院外走去。一路走,一路还能听见那大鹦鹉在后面嗓门极大的重复:“顾理元大混蛋!顾理元大混蛋!” 当晚,沈静坐在院子里喂鸟时,顾理元回来了。 他左手领着顾理初,右手拎着个破草筐。沈静照例的向他点头致意:“大哥,回来了?” 顾理元没理他,只走到栏杆边,把那个草筐向地上一扣,倒出了一只小脸盆那么大的乌龟出来。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麻绳,在那大乌龟身上横三竖四的缠绑了,又将麻绳的另一头拴在了栏杆上。 做完了这一系列工作,他便拉着顾理初昂首进楼去了。 沈静不知道他这是在搞什么鬼,忍不住就站起来走到了栏杆边,蹲下来眯着眼睛一望,登时险些把鼻子气歪。 只见那大乌龟的背壳上,清清楚楚的刻了两个大字:“沈静。” 顾理元吃过晚饭后,便开汽车回了家。他刚走不久,苏东海忽然来了。 这回曾婉婷不用他开口,自动就命佣人去拾掇菜饭给他吃,然后又派人去给他准备客房。顾理初前一阵子见了他,很觉羞愧。不过日子久了,他那点羞愧也就消失于无形之中。苏东海专心致志的吃饭,他就坐在旁边,伸手想去摸对方脸上的那一小块淡红色的胎记。 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太阳穴的位置,就见苏东海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猛然向后一躲,然后皱着眉头问道:“你干什么啊?” 顾理初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也有些发怯了:“摸摸。” 苏东海放下饭碗,脸上神情很不好看:“摸什么摸?这有什么可摸的?”说着用袖子在那块胎记上擦了一下。 顾理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是刚洗过的,并不脏。 苏东海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午夜时分,他又踮着脚溜进了顾理初的卧室之内。 顾理初被他吵醒了,自以为晓得他此行的目的。就掀开被子,请他躺进来。然而苏东海却在唇边竖起手指“嘘”了一声。然后俯下身向他耳语道:“傻子,隔壁的沈静让我带你出去,他说有事同你讲。” 顾理初揉揉眼睛:“这么——” 话音未落,苏东海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小点儿声!” 顾理初睁大眼睛点点头,等苏东海把手拿开了,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这么晚了,明天再见好不好啊?” 苏东海回忆了一下沈静教给他的那些说辞:“那个……他说是要同你讲一下什么陆先生的事情。” 顾理初听了这话,毫不犹豫的就坐了起来,然后摸着黑赤脚下地去拿衣服。夏季人都穿的少而单薄,他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收拾齐整了,然后扭头对苏东海道:“走啊。” 这样深的夜里,正是众人酣睡的时刻。二人无声无息的下了楼,从后门走了出去。顾家的后园子里栽种了一些花树,静夜中散发了新鲜的草木清香,仰头望去,只见天空繁星点点,倒是一幅很好的夜景。 这后园子倒是没有门的,而且园后也并无公路,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平时极少有人走。顾理初跟在苏东海身后,轻声还问:“沈先生呢?” 苏东海回头又“嘘”了一声,然后把他拉过来推到栏杆边:“能不能跳出去?” 顾理初很困惑:“不是见沈先生吗?”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1 “沈先生在外面呢!你哪这么多废话?好了,你抓住上面的横栏,然后我在下面托着你!快点!” 顾理初糊里糊涂的被苏东海连推带扶的送出了园子,这时他才发现这蜿蜒小道上竟停着一辆汽车,只是夜色深沉,车身乌黑,又没有开车灯,所以竟一直没能发现。 这时苏东海也已爬栏而出,快步走过来道:“上车!”然后脚步不停,直接绕到驾驶位处,开门跳了上去。 顾理初回头看看自家,迟疑着伸手去拉开了车门,探头向里瞧了瞧:“沈先生!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和我说话啊?” 沈静坐在暗处,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来,我慢慢的告诉你。” 第66章 顾理元跳下汽车,看看手表,刚刚是清晨七点钟。 今日天气好,阳光明媚之余,又加上晴空万里。更难得的是气温并不高,让人觉着特别的舒服惬意。 他大踏步的向院内走去,因为身体充满力量,所以每一步都走的很有弹性。 沈静今天没有在院子里逗鸟,这让他暗暗的松了口气——他晓得往日沈静是在故意挑衅。二人吵上一通,在他是消遣;在自己这边,可是真气的了不得。 眼看着就要到楼门口了,忽见曾婉婷慌慌张张的迎了出来:“大哥,你来了就好……阿初不见了!” 顾理元没见过这么不端庄的曾婉婷,所以先就愣了一下:“什么?阿初……不见了?” 曾婉婷飞快的抬手把碎发捋到耳后,一张脸涨的通红,好像要哭出来似的:“今天早上我上楼去叫他吃饭,推门一看,什么都在,就是人没了!楼里楼外、前院后院的也都找过了,还是没有啊!”说到这里,她真哭出来了:“他最乖的,从来不乱跑的……怎么着也不能就这么没了呀——” 她这边话音未落,顾理元已经一路跑进楼内,然后几大步的就冲向楼上——力气用大了,他扶着墙来了个急转弯,然后推门一头扎进了顾理初的卧室之内。 房内的确是没有什么变化,被子摊在床上,枕头上还有枕过的痕迹,窗帘半开半拢,地板上丢着一本画报和两只袜子。 顾理元有点哆嗦,他进房打开了柜子看了看,里面整整齐齐的摆了日常衣物,只有最上面一件衬衫歪斜了一点。 “阿初……”他自语着又转回床边,跪下来掀开拖地的床单。 这时曾婉婷也跟了进来,一壁用手背抹了眼泪,一壁略带哽咽的说道:“大哥,刚才我在各房里都细细找过了,床底下,大柜子里,屏风后头,都找过了。” 顾理元直起腰,一歪身坐到了地上,嘴里轻轻的“啊”了一声。 曾婉婷吸了口气,回身又跑了出去,嘴里道:“我再上苏先生房里看看去……兴许就是他把阿初弟弟带走的,他每次都走的特别早!” 这句话落进失魂落魄的顾理元耳中,真好像又一声霹雷一般。他一骨碌站了起来,大步跟了上去:“什么苏先生?苏东海?” 曾婉婷且推门且回答:“就是他,脸上带着块红记的。他总是来这里吃晚饭,然后睡到凌晨时候便自己走了。昨天他也来了,也住下了,如今也不见了。” 二人进了房,其实就曾婉婷来讲,晓得这里决不可能藏着一个顾理初了,只是心疑,总忍不住要来四处翻检一番。只是她翻检的那些地方,无非是些家具床底,旁的倒不曾注意。顾理元却直奔了床头的矮柜,唰啦唰啦的拉开了抽屉,又去掀被子,翻枕头——不想那枕头底下,赫然就躺了一只信封。 顾理元撕了封口,从里面倒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信纸来,打开一看,满篇工整的楷书,其内容如下:四姐夫: 我因为家事所扰,实在不堪忍受,不得已而离家。至于所去何处,暂时保密,还请四姐夫转告爸妈,切勿为我担心。此次令弟与我同行,旅途想必不会寂寞。我亦会处处照顾令弟,也请四姐夫安心。 另,请转告父亲提前为我准备一笔款子,不须多,一二十万足矣,因为我想去香港小住几日。先前在重庆时虽也常去,可总随母亲住在赵公馆处,竟没有去过半岛酒店,深以为憾! 祝你们快乐。 弟东海敬上 读完了这封信,顾理元气的身子一晃,险些要情绪失控。 他把信纸往地上一掼,大声骂道:“这混蛋——”只骂了这三个字,却又弯腰捡起了那张信纸揣进口袋里,然后在屋内转了两个圈儿,口中自言自语道:“他把我的阿初拐跑了……这混蛋把我的阿初拐跑了……他们上哪儿去了呢……香港——他妈的,我知道了……” 曾婉婷站在门口,不明就里,就看他魔魔怔怔的四处乱转,倒有点害怕起来,红着眼睛叫了声:“大哥,信上说的是什么啊?” 顾理元停下脚步,咕哝了一句:“我知道了……我得马上去火车站——不对,苏东海不会坐火车的——我得去机场!” 他颠三倒四的说到这里,才好像是骤然反应过来似的,推开曾婉婷,一路咚咚咚的跑下楼,然后又飞速的穿过院子跳上汽车。曾婉婷自知是无论如何追不上他了,便走到窗口向外一望,只看到了那部汽车的一个影子。 就在顾理元驱车飞驰之际,沈静、苏东海和顾理初已经上了飞机。 顾理初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了,别别扭扭的低头对沈静说:“沈先生,我想回家。我想告诉我哥哥一声,要不然他一定急死了。” 沈静心想他急死了才好呢,脸上却是笑嘻嘻的:“到了广州,给他打个电报报平安就好了。阿初乖啊!” 顾理初抬头看了他一眼,满脸难色,低声道:“哥哥要生气的。” 沈静拍拍他的腿:“你再闹着回家,我也要生气了。” 顾理初立刻就闭了嘴。 苏东海坐在后一排,同个一身蒜臭的大胖子并列而坐,熏的几乎要闭息。见沈静握了顾理初的手,交头接耳的低语,仿佛是很亲密很自在的样子。又想顾理初这人素来都是香喷喷的,平时还没大在意,如今有了这位大蒜君相比,才分明的觉了出来。不仅自怨自艾的长叹了一声。 拜这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所赐,从上海到广州这段路途,放在过去也是山水迢迢的,结果现在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便已然走完。沈静先前同苏东海多次闲聊,知道他早在八一三事变之前,便常来这些城市游玩,虽是隔了几年了,但总还大概认得路途。便一切都委托了他。那苏东海总算从蒜臭中解脱出来,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2 格外兴奋,自告奋勇的提了只皮箱,又叫三轮车又指路的,领着沈顾二人去了爱群大酒店安顿。 这三人既没有经过长途的奔波,也没有繁重的行李所累,所以也并无休息的必要,直接就去吃了午饭。这午饭期间,三人心态倒是迥然不同:沈静是得意而又略带惶惑;苏东海是单纯的快乐;而顾理初几乎有些怕的要发抖了。 沈静早早吃好了,放下筷子开始考虑如何继续自己的这趟路途——说起来,他也没有什么目的地,去香港,去新加坡,去马来亚似乎都是无所谓,只要是生活环境有益健康便可。而且他又有钱——说起来还是陆选仁有远见,竟然连法币大贬值这种事情都预料到了。沈静听了他的话,财产上总算是没有受到什么损失。 “逛逛也好。”他对自己说:“我活了三十来年,还没去过哪里呢!” 这时苏东海也吃饱了,他拿起餐巾抹了抹嘴,然后满面春风的开口说道:“接下来做什么?要是你们没事做,那我要去给我爸爸打个电报,让他马上给我汇些钱来。” 沈静向窗外望了一眼,随即掏出墨镜带上:“汇来广州?我们可未必会在这个地方久留。” 苏东海受不了这没有钱花的日子:“汇款子很快的,而且我爸爸对我好一些,不会在这上面苛刻我的。你放心吧!” 沈静点点头,然后转向顾理初:“阿初,你怎么吃的这么少?” 顾理初低下头:“我……我不饿。” 沈静摸摸他的头:“那你同我回酒店里休息,让他出去发电报吧。” 沈静把顾理初带回自己的房中。顾理初在床边坐了,蹙着眉头不肯说话。沈静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格外的好声好气:“阿初,怎么了?想你哥哥了?” 顾理初听了这话,倒觉得心里一酸,仰脸望着沈静道:“我想回家。” 沈静站在他面前,弯腰双手捧了他的脸,笑道:“你不找你那心肝宝贝儿的陆先生了?” 顾理初垂下眼帘:“想……可是他在哪儿啊?” 沈静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重重的亲了一口:“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还不老老实实的听我的话?既然舍不得你哥哥,怎么又跟着我来了?你要是再提回家的话,别怪我把你扔在这里不管,饿死你!” 顾理初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听过这么一套恐吓了,又见沈静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神颇为怪异,便吓的轻声答道:“我不说了。” 沈静见他战战兢兢的,可见自己在他心目中威严尚存,便很觉欣慰,脸上也重换出一副和蔼表情,转身坐到了顾理初身边,一边摩挲着他的后背,一边和声劝道:“你担心什么?又不是没有和我在一起生活过,咱们原来的日子不是过的挺好吗?与其天天的跟着你哥哥跑工厂,不如同我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反正我也还养得起你,总不会让你受委屈就是了……”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全然不管顾理初能否听懂,只是由着性子,把心里话全倒了出来。一时说完了,他痛快的长出了一口气,先前心中的那种惶惑已然不见,就只剩下得意了。 就在沈静得意之时,顾理元却正在苏家发飙。 偏巧这天苏饮冰没有出门,正同冯采薇叽叽咕咕的斗嘴,旁边又有一个无可奈何的苏嘉仪作陪。忽见顾理元一阵风似的从大门口冲进来,苏嘉仪便起身向他走了一步,略带吃惊的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顾理元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恶狠狠的甩到她的脸上:“看你弟弟干的好事!!” 苏嘉仪可没受过这样的对待,所以一时间愣了一下,竟来不及生气,只抬手摸了摸脸:“你……你怎么了?” 顾理元气喘吁吁的从冯采薇看到苏饮冰,平时那些绅士礼节全部不要了,恶狠狠的便大声道:“他妈的苏东海把我弟弟拐跑了!!还有那个沈静——”他指着苏饮冰:“你的亲生儿子和私生儿子联起手来,昨天半夜里把我弟弟不知道带到哪儿去了!” 他这两句话说的如同狮子吼一般,倒把房内的人都震住了。还是苏嘉仪蹲下来捡起了那封信,快速的浏览一番,也变了脸色,转身递给了冯采薇:“妈妈,你看……” 苏饮冰凑过来,和冯采薇一同阅读了一遍,立时晓得是自家儿子捅了马蜂窝了。可是见到顾理元摆出那样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便又觉得自身尊严受到了折损。飞快的思虑了一下,他也沉下脸,神情严肃的说道:“什么亲生私生的!这封信的笔迹是东海无疑,然而纵是真的带你弟弟走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且不说我们可以派人去找,就算是一时三刻找不回来,两个男孩子还会出什么事情吗?” 他话音刚落,顾理元那边就劈头骂了过来:“你懂个屁!你那个混账儿子加上个下三滥的沈静,什么事情搞不出来?我弟弟是个傻子,天晓得会让他们摆布成什么样子!我告诉你,我已经订好了飞机票,明天就去厦门。我弟弟没事就算了,要是有一点事,我先宰了你这两个王八蛋儿子!然后再回来和你们算账!” 说完这一番话,顾理元扭头便走。苏饮冰没想到他会如此出言不逊,先是气了个倒仰,又见他这样磨刀霍霍的要去厦门,便深恐儿子会遭了他的毒手。正要摇摆着肥大身躯上前叫他时,冯采薇已经小跑着赶出门去,口中还喊:“理元,你回来,有话好说!” 然而,顾理元来去如风,早已跳上汽车一溜烟的不见了。 顾理元先吩咐染厂的孙经理帮忙看管工厂全局,然后又去银行提了一些现金。家是不必回了,他准备在曾婉婷这里住一夜,反正翌日凌晨就要出发的。 曾婉婷站在院子里,见他来了,便迎上前去询问情况,顾理元摆摆手:“我明天去找他们,你留在这儿看家吧!” 曾婉婷点了点头。这时沈静家中的大鹦鹉“嘎嘎”的叫了两声,顾理元寻声望去,只见院内空空荡荡,可见这个沈静,一定是真的伙同苏东海把阿初带走了——其实他没有证据,不过也不需要证据。 单凭苏东海一个人,还掏不出这些坏来! 当晚,顾理元住在顾理初的房间内,他嗅着枕头上残留着的体味,不禁就懊恼的流了眼泪。 “都是我的错!”他想:“我还有脸做哥哥呢,竟连个弟弟都保护不了……天天就是在工厂里转……可阿初若是没了,我要工厂还有什么用?一个人的荣华富贵,又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他躺也躺不住了,抱了枕头,把脸深深的埋进去。 流下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3 来的眼泪,就都被那枕头吸收了。 他是一夜都没睡,后来见窗外天光渐明了,便悉悉索索的起床穿衣,又去厨房弄了一点盐水擦眼睛——眼皮哭肿了,没法见人。 他手边也没个镜子,自觉着差不多恢复常态了,便回房去洗漱。洗手间内灯光明亮,他洗了脸后对着镜子瞧了瞧,发现自己的短发又白了一层——真要变成老头子了。 这时,曾婉婷也已经起床,她草草的收拾了,然后就去厨房打发佣人给顾理元预备早饭。顾理元哪里还吃得下,可见曾婉婷眼巴巴的瞧着自己呢,只好象征性的喝了一点粥,然后便匆匆忙忙的要走。曾婉婷跟在他后面,一路送一路道:“大哥,你要是见了阿初弟弟,可别骂他,他胆子小。” 顾理元听了,倒感念她这份牵挂阿初的心意,便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你好好在家吧,我有事会给你发电报。” 曾婉婷站在大门口,眼望着顾理元的汽车愈开愈远。说起来这个大伯子是很不好伺候的,可是一旦走了,反而让人觉着没了主心骨,心里更虚。 第67章 苏东海一头大汗的回了酒店。电报既然已经发了出去,他便无所牵挂,就等着苏饮冰给他汇款了。 “天气太热了……”他打开房间内的电风扇,又揪起衬衫前襟用力抖了抖:“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沈静坐在旁边,看苏东海活泼的好像吃了药似的,就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苏东海瞥见了,便扭头望着他说道:“沈先生,这次多亏你慷慨解囊,等我有了钱,一定重重谢你!” 沈静摇摇头:“那也不必。” 苏东海继续吹风,沉默了没有两分钟,忽然“嘻”的笑了一声:“妈要是知道我和你在一起,非得气死不可!” 沈静听了这话,倒是一愣,心想难道我就臭名昭著到如此地步,连他母亲都晓得了?不对呀……我好像还没有这样大的名气吧…… 他思索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话是从何说起?你妈……令堂知道我?” 苏东海笑道:“太知道了!哪天不得把你拎出来说上一万遍,非得把爸爸说跑了,才算是能安静一会儿!” 沈静越听越奇怪:“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你能不能说的详细一点?” 苏东海兴高采烈的刚要张嘴,忽然反应过来,赶忙正了脸色:“就是……我爸爸总夸你好,也没什么别的——傻子呢?” 沈静听他转移话题,就向前探了点身子,笑眯眯的哄他:“东海,你不对我说实话了?” 苏东海暗道如果对你说了实话,你非得不高兴,我又何必要惹你不痛快。思及至此,他便摇了摇头:“没有啊!我是实话实说!傻子呢?” 沈静指指隔壁,见苏东海转身出门去了,才重新向后靠回椅子里。 其实,他倒是有点想家了,他在那所房子里住的其实满舒服自在。如今到了广州,不但天气更热,而且毕竟是住在旅馆之中,地方总不像家中那样宽敞。 时间就在这热腾腾的汗湿中混过去了,幸而入夜时下了场极短暂的阵雨,也小小的起了一点降温作用。这一点似有似无的凉意,对于睡眠倒是很有好处。 苏东海在这酒店之内,开了三个房间,照理便是一人一间,既方便又肃静。苏东海吃饱喝足,见沈静那边似乎是已经睡了,便又敲开了顾理初的房门,喜滋滋的溜了进去,也等不及说话,随手关了门,扑上去抱住顾理初道:“傻子……这回我们又可以好好玩一次了!” 顾理初蹙着眉头,任他抱着:“可是……我今天不想玩。” 苏东海抱着他往床边挪:“你不玩,我自己玩,你躺在那儿就行了,不用你费力气。”说着便放开他,转身弯腰把床上的薄被草草叠起来堆到床头,然后拍拍床,很兴奋说道:“来啊,你躺在这儿!对了——你洗澡了吗?” 顾理初有点为难:“洗了。可是我……” “洗了就好!我也洗的干干净净。” 顾理初犹犹豫豫的被苏东海按在了床上,苏东海趴在他身上,先是低头盯着顾理初的眼睛看,然后就笑着用鼻尖去碰他的鼻尖,并且歪着头,在他的嘴唇上轻轻舔了一口。 顾理初不假思索的就张了嘴,让他把舌头伸进来。舌尖缠绵相触,二人顿时就有些激动沉迷了。苏东海伸了一只手,摸摸索索的开始解他的衬衫。而顾理初软绵绵的仰卧在床上,绯红了脸,目光也有些迷离。 如此不过几分钟后,二人便成了赤裸相拥的状态。苏东海这人一贯任性,凡事只凭自身意愿;而顾理初也是没有什么自制力的,稍一撩拨便能俯就。这样两个人凑在一起,非但不必调情,甚至连开场白都不用一句的,直接便成了个情热如火的状态。那苏东海后来有些受不得了,便欠身扯过自己的裤子,从裤袋里掏出个精致小瓶子出来,在顾理初面前一晃:“是女孩子用来擦脸的油,上次从我四姐那儿偷偷拿来的。” 顾理初伸手去抓,苏东海赶忙一躲,让他抓了个空。然后跨坐在顾理初的大腿上,低头拧开瓶盖子嗅了嗅,咕哝了一句:“好香啊……”接着就把那瓶中的粘稠液体倒在手心上。 顾理初以肘支床半起了身,伸长脖子向下望:“你为什么把姐姐擦脸的油涂到尾巴上啊?” 苏东海瞪了他一眼:“什么尾巴不尾巴的!躺回去!” 顾理初果然依言躺了下去,苏东海丢下瓶子,双手托住顾理初的腿弯用力向上推去,同时又低声嘱咐道:“你可别大喊大叫的,要是疼就告诉我,我不动就是了。” 顾理初倒没有表示异议,仿佛是并不在乎。然而苏东海刚刚顶入,他便猛然抬手捂住了嘴,眉头也蹙了起来,吓得苏东海立刻停了动作。等了许久,见他表情不再那样痛苦了,才腰上用力,一点一点的深入。后来又小小的抽插了几下,见顾理初闭上眼睛,手也放了下来,似乎是有乐无苦,才放心大胆的动作起来。 苏东海平时做这种事情,都是在深夜的顾家,真是战战兢兢的,只怕一点动静不对,被人察觉。如今换了一番天地,无所顾忌了,便忍不住的有点要发疯。顾理初被他冷不防的用力一顶,整个人都向上方冲去,一头撞到了床头上,痛的刚要伸手去揉,却被他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如此快活了许久,苏东海放下他一条腿,将另一条腿抗在肩上,让他侧躺了,口中问道:“这么着就不累了吧?” 顾理初点点头,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4 “嗯”了一声。 苏东海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气息随着动作一颤一颤:“你感觉……怎么样?” 顾理初也是有些气喘吁吁:“挺、挺舒服的。” 苏东海似乎是很欣慰:“我也挺舒、舒服的、的。” 二人既然感觉一致,并无分歧,所以也就不再废话,只专心做那件正事。偏就在那顶销魂的时候,房门却忽然开了——沈静走了进来。 苏东海顿时就木在那里了,姿势也没变,就那么目瞪口呆的望着站在门口的沈静。 沈静回身推了推门,确定是锁好了,这才把双臂抱在胸前,状似悠闲的笑道:“好嘛,精虫上脑啊,连门都不锁了?” 一滴汗从苏东海的额头慢慢的流进了眼睛里,他用力的眨了眨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静慢悠悠的走到床边,低头瞧了瞧二人那交合之处,然后笑了一声:“春宵一刻值千金,既然你们二位还连着呢,那就请继续吧!看我做什么?看我能看出‘舒服’来?” 苏东海这时才渐渐活泛回来,他低头看看自己,性器还插在顾理初的身体里,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沈先生……”他算是别别扭扭的开了口:“我现在……你看我这个……要不然……你先回避一下吧!我这儿就快完事儿了。” 说完这话,他又看看顾理初,发现这傻子把脸埋在枕头里,竟是学习鸵鸟了。 沈静表现的异常豁达,他不但没有走的意思,甚至还搬了把椅子,稳稳当当的坐到了二人床前:“东海,你怕什么羞。我只是想瞧瞧你的本事。这小子我睡了有一年多,每次一碰他的屁股,就鬼哭狼嚎的不让——怎么到你这儿,就这么服帖了呢?” 苏东海哭笑不得,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那也不能这样看着啊……” 沈静起身走到床头蹲下,抬起一只手,很温柔的抚摸着顾理初的后脑勺:“阿初,你怎么了?没脸见人了?” 顾理初很轻微的“嘤”了一声,不肯抬头。 沈静转向苏东海:“你看他多好玩,小猫小狗似的。让人瞧见在外面打野食儿,还害臊的抬不起头了。真有意思!” 说完,他不等苏东海回答,回手便关了电灯。屋内顿时一片黑暗,然而借了窗外的星月和霓虹灯的彩光,所以也并不是漆黑一片。 “好了,这回我看不到了,请继续吧!不过我要来分一杯羹,希望你不要介意。” 一片黯淡中,苏东海依稀看见沈静扯着顾理初的耳朵迫使他转过脸来,然后就恶狠狠的亲了下去。顾理初挣扎了一下,随即便老实了。 这种景象看在眼里,似乎很有些刺激性。苏东海扶住顾理初的一条腿,试探着向后抽身,然后缓缓用力,重新顶入。 这动作的后果,就是让顾理初迷迷蒙蒙的呻吟了一声,并且情不自禁的抬手抱住了沈静。 沈静的手沿着顾理初的胸口一路向下抚摸过去,最后,他轻轻的握住了那挺立着的性器。 “他总算是知道人事了。”沈静想,心中带着一点失落。 苏东海的冲撞愈发猛烈了,沈静侧耳倾听着肉体撞击时发出的声响,手上则忽轻忽重的挤压着那火热的器官。顾理初气息颤抖的抱着他,似乎是想要把身体缩成一团,然而又没有力量,只好像是溺水之人抱着浮木一般,竭尽全力的搂住了沈静的上身。 苏东海最后几下动作,把顾理初又顶到了床头。这让顾理初惊叫着仰起头,抽搐着射出了精液。 沈静收回手,放到鼻端嗅了嗅,心想这就是阿初的味道了。 事后,苏东海下床开灯,去室内自带的浴室中放了热水。 顾理初趴在床上,下身一片狼藉。而沈静坐在一边,低着头慢条斯理的擦手。 经过了这场激烈的床上运动之后,苏东海出了一身透汗,没法子穿衣服,又见沈静也在,就不好意思赤条条的走来走去。他找了条浴巾围在腰间,然后从浴室中探出头道:“傻子,你来洗澡啊!” 顾理初的神情看起来又有些呆滞了,呆滞之余,似乎还夹杂了困倦的成分。苏东海无可奈何,只好把腰间的浴巾系紧了,然后过来把他拦腰抱起,送进了浴缸中。 沈静在旁边瞄着,一时见顾理初已经被苏东海打扫干净了,便下了逐客令:“东海,你回房休息吧!” 苏东海觉着今夜的沈静实在是太怪异了,所以没敢多说,乖乖的穿了衣服回去睡大觉。 顾理初又累又困,闭上眼睛,就有一种神魂飘荡的失重感。 沈静在黑暗中摸上了他的床。 他下意识的就靠近沈静的怀里,口中喃喃道:“沈先生,我没喜欢他。” 沈静拍拍他的后背:“为什么?” 顾理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他这么丑,我不喜欢……” 顾理元站在一家旅馆中,排队等着打长途电话。 飞机在厦门降落的那一刹那,他终于恢复了正常神智,心想:“苏东海要去香港,那我来厦门干什么?” 所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他发出这番反省时,虽然已是人在厦门,但是从这里转而再去香港,也并不是难事。而且如今静下心来,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重新分析了一番,他发现自己还真是犯了大糊涂。 长途电话终于轮到了他,他凭记忆飞快的拨了号码,找的是工厂中的孙经理,因为身后还有人等着,所以他无法长篇大论,只扼要的下了命令,然后便放下电话回房去了。 在房内心神不定的坐了一会儿,他又下了楼,在长途电话机前重新排队,这回,他把电话打回了家中,找的乃是苏嘉仪。 苏嘉仪正好是在家的,接到他的电话,显然是有些惊奇:“你在……厦门吗?” 顾理元叹了口气:“是的,今天刚到。你那里还好?” 苏嘉仪知道他要问什么,便开门见山的答道:“爸爸现在脱不开身,就给三姐打了电话,让她和三姐夫去找东海。三姐夫也已经和广东的几家大报馆打了招呼,明天就能登出寻人启事来。要不然你就等一等,三姐夫一直在那边,应该办法多些。” 顾理元听了,便随口答应了一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这天傍晚,顾理元躺在床上枕着双手,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出神。 不知躺了许久,他觉着有些腰酸背痛了,便翻身坐起来,见窗外天光尚明,便走过去向楼下一望。楼下虽是旅馆的后身,然而参差的摆着两排吃食摊子,吆喝声此起彼伏,倒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5 也不算寂寞。 身边的墙壁嵌了一面大玻璃镜,他扭过头,借着光亮照了照镜子。只见镜中人面色晦暗,那头上好像落了一层白雪似的。不过两天的时间,他好像已经瘦了一圈,因为瘦,所以五官轮廓更显深刻——他这伪荷兰人,本是俗称假洋鬼子的,如今瞧着,倒也有几分真了。 “阿初没找到,我却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自嘲的一笑,开门下楼,准备去这旅馆一楼的餐厅中吃晚饭。 顾理元万没想到,会在餐厅中遇见这么三位熟人。 首先同他打招呼的,是被他推过一跤的荣祥。此人坐在靠窗一桌的上席,一反往日那衣冠楚楚的形象,上身只穿了件极单薄的白绸褂子,领口敞开,袖口也挽了起来。饶是如此,还是把一张脸热的白里透红。他一见到顾理元便微笑着招手,引得旁边二人也回过头来,这二人不消说,自然就是那武艺超群的孟管家,和疯狗一般顽劣的荣熙了。 大概是他乡遇故人的缘故,不但这荣家三人表现热情,连顾理元都觉出几分亲切来。四人合了一桌,边吃边谈。其间那荣熙忽然措辞文明的说道:“顾叔叔,你怎么也来这里了?是有公事,还是来玩啊?” 顾理元犹豫了一下:“倒不是公事,是私事。” “那你怎么不带——阿初叔叔来一起玩啊?” 顾理元长叹一声:“我就是来找他的!” 荣家三人一起停了筷子:“嗯?” 顾理元并不隐瞒,将实情和盘托出。那孟管家听了,淡淡的表示自家已经在这一带旅游完毕,明天中午也是要去广州的,不如一同前往。顾理元知道他这是见自己失魂落魄的,想要照应自己,乃是一片好心,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68章 苏东海感觉很疲倦。 他昨夜折腾了一通,今天早上就有些累的起不来,然而沈静却不容许他自由自在的睡懒觉。 他不明白沈静为什么会忽然提出去香港的念头:“可我爸爸还没有给我把钱汇过来呢。” 沈静却很大方的说道:“没关系,我有钱。其实我急着去香港,是有点别的事情,你总比我地面熟,到时还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苏东海不假思索的便答道:“我一定帮!是什么事啊?” 沈静这回沉吟了一下:“其实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现在身份尴尬,所以要你帮我出个面而已——我想要买一本护照,顶好是欧美国家的。” 苏东海愣了一下:“你要个假护照干什么?” “我有我的用处……你能办么?” 苏东海想了想,似乎是有了足够把握之后才答了话:“这倒不难,而且我记得好像这广州本地也有做这种假护照生意的,不必非得去香港办。” 沈静摇摇头:“不,我现在随时都可能被当成逃犯通缉,还是去香港暂居一段时间为好,然后再做别的打算。” 苏东海因为知道他是个历尽沧桑的人,大概有什么打算是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便不再多说,只道:“好吧,那我还得给我爸爸打电报,让他先不必给我汇款了。” 沈静点点头:“那可以,不过你也不必老远的跑去打电报,就近看看哪里有长途电话,打一个就是了。” 苏东海答应一声,乖乖的就跑出门去找长途电话去了。 接电话的乃是冯采薇,一听到苏东海的声音,她并未激动的痛哭流涕,而是张口便骂:“你这臭小子!还有脸打电话回来!我们为你都要急死了!你……” 苏东海真是听够了他母亲的这番言论,下意识的就啪的一声挂了电话,然而随即反应过来,又重新拨了号码,这回那边刚一接听,他便急急忙忙的道:“我要离开广州,让爸爸别给我汇款了!再见!” 这次挂断电话,他觉得无可牵念了,就慢悠悠的回了沈静那里,把自己的言行报告了一番。沈静听后,略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便站起来,指挥苏东海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再说冯采薇那边,虽然是脾气火爆,说话难听;然而接到了这小儿子的电话,晓得他是平安无事,那心中还是很觉欢喜安慰的。正好此时苏饮冰大汗淋漓的从外面回来了,见了冯采薇,劈头便问:“是你让嘉容去发寻人启事的?” 冯采薇看他气色不善,便又横了一口气在胸臆,也恶声恶气的答道:“是的!有问题吗?” 苏饮冰恨的一跺脚:“亏得我方才又与嘉容通了电话,及时阻止了!否则寻人启事登到报纸上,旁人都晓得我苏饮冰的儿子失踪了,这成了什么事?!况且他既是有心离家的,见了寻人启事,只有跑的更远,到时候打草惊蛇,岂不越发难找?你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冯采薇听了他这一席话,方才满心的欢喜立刻好像火炭见了冰,嗤的一声便熄了个一干二净:“你、你……要不是你那好儿子沈静拐带着,东海一个人就会出走了?” 苏饮冰又要跳脚:“什么我的好儿子!你不要胡说八道!” 这夫妇两个揎拳捋袖的,正是要开战之时,苏嘉仪忽然来了。 她大概又是彻夜的狂欢了个痛快,如今满脸都是油光,那一份精致妆容就有些发花。本来她是想回家探听一下弟弟的消息,哪知一进门,所见的便是这样斗鸡一般的场景,便赶忙放下皮包,强打精神的将父母劝解了一番。于是这苏冯二人,儿子没有找到,自己却因此而又额外的多吵了许多场架。 苏东海如愿以偿,终于住进了半岛酒店。 这里同先前的爱群大酒店相比,又富丽奢华了许多。不过也就仅此而已,苏东海这人没受过什么苦,所以对于享受,也并没有一个深刻的感觉。 因为他对沈静是无比的感激,又无以回报,所以刚在酒店安顿下来,他便主动的跑出去办理护照事宜。其实像这种事,他也不过是先前听人提过三言两语的,谈不上很了解,幸而这酒店内的侍应们见多识广,收了他那丰厚小费之后,便详详细细的对他指导了一番。 他腿脚既勤快,钱财上面也充裕,所以认真办起事来,速度很是可观。翌日清晨,沈静便得到了一张英国护照。他摘下墨镜,对着阳光仔细检查了半天,感觉几乎是能够以假乱真了,便很满意,对苏东海说了许多好听的话。 当晚,三人又大嚼了一顿,又讨论了这几日应在香港如何消遣。苏东海兴奋依旧,连吃带说,把那美妙算盘拨的噼啪响。沈静笑微微的听着,似乎也是很高兴。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6 饭后,苏东海在沈静的房内,又嘻嘻哈哈的聊了许久。沈静的一双眼睛躲在墨晶镜片之后,看他似乎是有点精力过旺的样子,便忽然提议道:“我们去阿初那儿玩一玩,如何?” 苏东海先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明白了,顿时就有点脸红:“那个……” 沈静站起来,抬手搂了他的肩膀,貌似亲热的压低声音:“东海,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是玩玩而已——又不是没玩过。” 苏东海张了张嘴,他不是不想玩,可总觉着这种玩法实在是……有些淫乱。 和沈静在一起就是这样,明知道许多事情是不对的,可是听了他的鼓动之后,就不由自主的去做了。 不但做了,还秘密的生出一种刺激性的快感来。 当晚,他在沈静的注视下,毫不含糊的上演了一场活春宫。 沈静这回可并没有过来“分一杯羹”,他就只是旁观,最后时才起身坐到了床头,气定神闲的抚摸着顾理初的头发。顾理初则抱住了他的大腿,颤抖着达到了高潮。 苏东海趴在顾理初的身上,半闭了眼睛,微微的喘着粗气。沈静笑道:“怎么?这就不行了?” 苏东海睁开眼睛:“小瞧我!” 沈静笑着拍拍顾理初的脑袋:“我看他还没怎么样呢,你倒是爬不起来了。” 苏东海为了表示自己精力过人,便一鼓劲儿的跪起来,准备提枪再战。顾理初却有些承受不得了,欠起身来轻声道:“不要,我想要睡觉了。” 沈静在他的头上拍了一巴掌:“趴下!” 顾理初转向他,蹙着眉头道:“我困了。” 沈静沉了脸:“趴下!” 顾理初叹了口气,果然俯下身子。 苏东海因为是泄过一次的了,所以这回坚持的格外长久。直到午夜时分,才结束了这一场战局。末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房间,一头便扎到了床上。 他这一睡,便像掉进了个漆黑的无底洞内一般,连个梦也没做,再睁开眼睛时,只见窗外阳光明媚,再从枕下掏出手表一看,竟然已是十点多钟了。 他打了个大哈欠,先是困倦,然而想到下午可以去游浅水湾,那精神就不禁又振奋起来。他欢欢喜喜的洗漱穿戴了,然后便离开房间,去找沈静。 沈静并不在房内。 他有点失望,转而去找顾理初。 顾理初也不在。 他想沈静大概是带着傻子下楼去餐厅吃饭去了,便也双手插进裤兜里,意态悠然的在走廊内向前踱去。 然而那宽敞堂皇的餐厅之内,也并没有沈顾二人的影子。这让苏东海有些担心,他晓得沈静这人眼神不好,又是初来乍到的,万一在外面迷了路,那可就糟糕了。 他吃了点东西,然后回了房,心想沈静一定是带傻子出去玩了,却没有叫自己——这让他感到既寂寞又嫉妒。 他等啊等,午饭也没有吃,直到下午三点多钟时,他倒的确是等来了几个人——他的三姐一家。 他那三姐苏嘉容本来过着很安逸的生活,如今因为这个弟弟,从桂林到广州,从广州到香港,自觉着很是旅途艰险了,便憋了一口怒气,如今抓到了罪魁祸首,也不多问,先揪着他的耳朵痛骂了一顿。她这边骂毕了,他那三姐夫祝文雄又叼着雪茄走过来,沉着脸讲了一通大道理。苏东海好像落入陷阱内的小兽一般,惊魂不定的瞠着两只眼睛,一下子从天堂落到地狱。待他三姐夫也发言完毕之后,他才揉着耳朵,心惊胆战的问道:“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他话音刚落,房内又来了一位新客。 这位新客的出现,对于苏东海来讲,那影响不啻于原子弹爆炸。只见他身子一颤,结结巴巴的站起来道:“四、四、四姐夫。” 顾理元应了一声,见苏嘉容夫妇也在,便先问候了一声。那苏嘉容知道他同自己一样,都是为着弟弟来的,便很觉同命相怜,收起先前那副愤怒面孔,好声好气的起身让座,又道:“真是巧啊,我们也是刚到,一路上担了好大的心,幸好算是找到了。” 顾理元不好对苏嘉容多说什么,只好先道了辛苦,然后就转向苏东海,开口问道:“阿初呢?” 苏东海看他那眼中精光四射,虽然态度并不凶恶,可是平白的就让人觉出了极大的威胁性。咽了口唾沫,他战战兢兢的答道:“我今天起床后就没有见到过他,可能是沈先生带他出去玩了。” 顾理元“腾”的站起来:“什么?沈静把他带出去了?出去多久了?” 苏东海看看表:“我也不知道,至少也得有六个小时了。他们会不会是迷路了?” 顾理元向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苏东海不敢违拗,且走且回头向他三姐做眼色,然而苏嘉容也没有力气去管这些事情,只做不见。 在沈静的房中,顾理元把苏东海细细的盘问了一番。待听到他给沈静办假护照一节时,顾理元忍无可忍的扬起手,劈脸就是一个大嘴巴。苏东海被他打的身子一歪,“哎哟”一声捂了脸,虽然胆怯,可也下意识的就要翻脸,尖声叫道:“你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现在可好,沈静可以满世界的跑了!” “那你等他晚上回来时再跟他算账好了!为什么打我?” 顾理元指着他的鼻子尖:“苏饮冰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蠢货儿子!晚上回来——他回来个屁!六个小时不见,他那是扔下你跑了!我现在就去机场和码头,没空和你废话。你滚回上海,等着我吧!” 苏东海捂着脸,还很不服气的反驳:“你说沈静把我丢下自己走了?不可能!他说这几天还要好好的在香港玩个遍,然后我们一起去新加坡呢!” 顾理元懒得理他,也不同苏嘉容一家打招呼,急匆匆的便又离去了。 顾理元在机场码头来回穿梭,毫无线索,真是急的恨不能要哭一场了。幸好他是人多钱多,虽然是大海捞针,然而广撒大网之下,竟也能找出一些线索出来。他是一心的找弟弟,却不晓得自己这边已经后院起火了。 苏嘉仪终于下定决心,要同顾理元离婚。 而且下一任夫婿也已经拟定人选。 她回娘家,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苏饮冰是不置可否,而冯采薇却不甚同意。不过苏嘉仪本来也并不是向父母去征求意见的,只是通知一声罢了。 既然是要离婚,那就涉及到了财产的分割问题。苏嘉仪知道顾理元这人精明的很,若要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7 真是公开的争夺起来,那自己大概一定会落下风,所以便去见了工厂中的孙经理,准备提前做好工作。 孙经理晓得她的身份,自然是热情接待。苏嘉仪并不绕圈子,直接就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并且也许诺下了无数好处。孙经理听了,当即就关了房门,唧唧哝哝的和她低声谈了许久。最后苏嘉仪或许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因为离去的时候满面笑容。 如此又过了三五天,苏嘉容押着苏东海回了上海家中。那苏东海此次回家,宛如落进了油锅中一般,没有一个人肯给他好脸色的,开口便是申斥。他并不反省,反而气的要命,心想这样的日子怎么过得?有法子,还是要远远的离了这个家才行。 苏嘉仪见三姐来了,很是高兴,正好就把自己手头这一个大问题拿出来,同苏嘉容深刻探讨一番。苏嘉容毕竟大两岁年纪,将这情形细加分析,句句在理,听的苏嘉仪是心悦诚服,当即照办。 不想如此又过了两天,正是一切顺遂的时候,忽然顾理元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已经找到弟弟了,过两天便动身回上海。 第69章 苏嘉仪听说顾理元这就要回上海,真是大为沮丧,偏这时苏嘉容也已回了桂林,她没了同盟,只好把心事倾诉给了那候补未婚夫。 这候补未婚夫,说起来就是一直陪伴奉承她的一个少爷,名叫周承宗。这周承宗自称家中先前也是官宦人家,后来家道中落,才改而经商。若说起他所从事的那个行业,倒和顾理元同行,只是资本有限,所以那实业的规模就要大大的打几个折扣了。 他的这番自我介绍,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见证人,所以其实说起来,这个人倒有几分来历不明的意思。不过他在苏嘉仪面前,既有眼色,又会殷勤。种种手段,也堪称算是做绝了。而苏嘉仪在顾理元那里受了许久的冷遇,如今碰到这样热情甜蜜的男朋友,不由得就又迷了心智,竟一门心思的要摆脱顾理元,让周承宗进门了。 且说这周承宗今年三十来岁,也不是那种毛头小子了,哪里会真的热衷于什么罗曼蒂克的恋爱,之所以苦追苏嘉仪,也并不因为她的美貌——他走遍中国,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如此说来,他发出的那一串串爱之信号,与其说是对准苏嘉仪的,不如说是要穿透苏嘉仪,直达苏家的那一场荣华富贵。况且眼前就有一个最好的例子:顾理元一个破了产的商人,现在不也是发达的红里透紫么!  如今他既是要同苏嘉仪成婚的,所以对于苏嘉仪的财产,自然也抱有了足够的关心。听了苏嘉仪的那一番抱怨之后,他便取下口中的雪茄,很潇洒的翘了二郎腿,笑道:“你同那个老孙也忙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有什么未了的公案?” 苏嘉仪皱着眉头,用皮鞋跟轻轻的叩着地板:“我不知道老孙那人是否靠得住——若是他没有什么隐瞒的话,那帐上的钱也太少了点。其实我也不是那种爱财如命的人,只是我现在觉得,他同我结婚,似乎并不是因为爱我,而是要得到我家中的帮助,重新恢复他这一片事业。这一点,实在是太可恨了!我一想到这里,就恨不能把那一片工厂炸平!让他一个子儿也捞不着!恨死我了!” 周承宗低头想了想,心道往后如果同苏嘉仪结了婚,那么她的钱也就是我的钱,自己的钱是有数的,想要增加大额的财产,就只有从她那里动脑筋。顾理元那小子白白睡了她这么久,又得了这么一大票横财,也真是占便宜太过了——说起来,倒不是她和顾理元争财产,而是我和顾理元来争呢。趁着现在姓顾的还蒙在鼓里,自己真是有必要赶忙帮着苏嘉仪下手,马上把那工厂的账目弄清,以后分家产时,才能胸有成竹,占到上风。 思及至此,他对着苏嘉仪笑了笑:“呵呵,看你这样子费心思,我简直有些心疼。你嫌他回来的太快,我倒可以想法子拖一拖他的后腿。总之一定要给你充足的时间,让你报了这个仇才行。” 苏嘉仪瞟了他一眼,红嘴唇一撇:“你能有什么办法拖住他?飞去香港抱着他的腿不让走?” 周承宗听她把自己说的如此不堪,心里就有点不痛快,脸上却还是笑着:“你又拿我开玩笑。我的意思是,我在香港倒也还有几个朋友,帮我给他找点小麻烦,让他多耽搁几天,还是没问题的。” 苏嘉仪又瞟了他一眼,依然撇嘴唇:“真下三滥——不过也好!”她用左拳砸了右手手心,立起眉毛道:“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周承宗得了她的令,便笑眯眯的继续抽那根雪茄,同时心中又想:“千里迢迢的调动人,总要做点大事,才不算我白欠人情。要说这大事——再大也大不过人命了!” 顾理元身在香港的一家高级旅馆之中,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沈静。 沈静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满不在乎的歪在一把沙发椅上。 沈静知道有四个字叫做“怨天尤人”,本来不是什么好意思的词,都是形容那些满腹牢骚的家伙的。他好一阵子没有怨天尤人过了,然而今天的遭遇,让他不得不怨尤一下。 这话还得从他抛下苏东海,带着顾理初离开半岛酒店时开始讲。 其实到那时为止,这个出逃进程还是基本按照他的打算所发展的。利用苏东海,他已经轻轻松松的抵达了香港,又得到了护身符似的假护照,从这儿以后,苏东海就是个没有用处的人了。以沈静的脾性,自然不会带着这么个吃货继续前行。而且他也晓得以苏东海那个智商,大概早在话里话外的将自己的行踪暴露了个八九不离十。所以甩掉苏东海,乃是势在必行的了。 不过离开半岛酒店之后,他并没有急于离港,而是带着顾理初另找了个安静旅馆住下。在此期间,他又想法子为顾理初买了一张英国护照,同时打电话定了去新加坡的飞机票,等到票子送来了,他才在旅馆内租了一辆汽车,安安逸逸的乘车前往启德机场。 事情看起来似乎是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下了汽车,他略微的有点紧张了,不过也没有紧张的过分——本来拿的就是假护照,再加上鬼鬼祟祟,那更要引人怀疑了。 他总觉得这机场内有人在寻找自己……其实按时间来算,也该有人来找了。不过他和顾理初都是普普通通的打扮,放在这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实在是很不显眼。 他掏出墨镜带上,然后开始办理登机手续。顾理初是早被他嘱咐兼恐吓过的了,此刻一言不敢多问,只是紧紧的跟着他。 好容易办好了登机手续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8 ,他转身一手拉了顾理初,顺着人流往候机厅走,这时,忽然就听见一声大喝:“呀哈!这不是沈静吗?” 这人的嗓门实在不小,不但惊动了沈静,还惊动了在人群外围东张西望的顾理元。 沈静被吓的一哆嗦,回头望去时,更是头发都要竖起来:“凌、凌所长?” 凌霄穿着一身单绸裤褂,头上戴了顶巴拿马草帽。一手又拎着只小皮箱,望着沈静似笑非笑的道:“嚯!真是了不得啊!疗养到新加坡去了?” 沈静知道不能同他废话,所以转身就要继续往候机厅中走。可就是在这么不到半分钟的停顿中,顾理元带着人赶上来了。 沈静没有做任何反抗,见了顾理元就规规矩矩叫了一声:“大哥,你来了?” 顾理元看看他,又看看瑟缩在他身后的顾理初,也没有暴怒的表示,只点点头:“我来了。”然后转向一边的凌霄:“这位是……” 凌霄倒不认识顾理元,刚要开口,沈静抢先答道:“他是看守所的所长。” 凌霄点点头,自报姓名。顾理元也伸出手去:“我是顾理元,我弟弟被沈静拐走了,我从上海一路找来,亏得您刚才那一喊,要不然我就又错过他们了。真是太感谢了。” 凌霄一听是这么回事儿,不禁就觉的很有趣,连连摆手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然后转向沈静,摇头晃脑的笑道:“你这个人啊……可真是有意思!” 沈静也笑了一声:“我的那点儿意思,你难道是今天刚知道的吗?你不在看守所里呆着,跑来香港干什么?” 凌霄一挑眉毛:“我那马来亚的二叔新近没了,留下的小遗产要我去处理一下,怎么,有兴趣同行吗?” “不必,你对我来讲,那可真是太没意思了!” 顾理元听他二人言语之间,似乎颇有玄机。然而也没有多问——他对于沈静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从来就没有生出过兴趣来。 最后,凌霄留下继续等待,而顾理元则带着沈静和顾理初离去。 此刻,沈静坐在顾理元面前,他认为如果没有凌霄那一嗓子,自己现在应该已经快到新加坡的新加坡城了。 这大概就是天意了——谁会晓得凌霄会突然出现呢。 房内二人相对无言的静默了许久,还是沈静先开了口:“大哥,你打算怎么办?” 顾理元抬手摸了摸花白的短发,一口气提的太久了,如今骤然松懈下来,就觉出了异常的苍凉疲惫来:“沈静,你真的是太讨厌了。” 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我们是什么时候相识的?具体时间我忘记了,我只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是带着日本宪兵过来通知我‘军管理’的事情。讲老实话,那时候的你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奴才相,我真是受不了你那个德行!” 沈静忽然微笑起来,做专心倾听状。 顾理元想起往事,表情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沈静,从我们相识到现在,你给我带来了许多痛苦,尤其是在精神上——你一直在用阿初折磨我!” 沈静道:“我对阿初不错,你应该能够看出来——” 顾理元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我所说的折磨,指的不是这个!” 沈静皱起眉头:“那是什么?哦,我明白了。我虐待阿初,你自然心痛;我要是宠爱阿初呢,恐怕你就要更不能忍受,因为阿初这人有奶就是娘,我只要对他不太坏,他就能像条狗似的老老实实的跟着我,而把你这个哥哥抛在脑后。你所谓的折磨,指的就是这个吧?” 说到这里,沈静摸了摸下巴,笑了一声:“那你可太不讲理,我对他好也不成,不好也不成,你直接就说看我不顺眼就是了,还提什么折磨不折磨!” 顾理元盯着沈静:“你折磨我是真的;我看你不顺眼也是真的。我现在简直不知拿你如何是好——我看见你就觉着累。” “我可没有请你看我!” “我也不想再看见你。我这次要带你回上海,然后把你送回监狱去!如果再有什么苏饮冰之类的贵人过来保你,我就把这件事情捅到报章上。总而言之,我非得让你在我眼前消失不可!”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我没有那种兴趣!” “你又不是没杀过人!” “我没有那种兴趣!” 沈静眨了眨眼睛,忽然向前欠起身子,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我去了监狱,也就活不了多久了。” 顾理元也坐直了身体:“那真是太好不过了。免得我要担心你二十年后出了监牢,还要过来烦我!另外,你不要想着逃跑,没有用处的,我这里人多的很。” “大哥……你何必非要置我于死地。我向你认错!你讨厌我,我可以马上在你眼前消失!监狱我是不能再去的,你不知道我在看守所里面受了多少苦,方才你在机场看到的那个凌霄——他差一点就弄死了我,你不知道里面的手段有多可怕。大哥,你让我走吧,我这个样子,大概都活不到四十岁,你又何必要同我一般见识呢?” 顾理元瞧着沈静的脸,心里明知道他这是在装可怜,然而从感情上,还是不由得要生出一点点恻隐之心。 这点似有似无的恻隐之心逼得他猛然站起来:“我不会让你跑去南洋逍遥的!你必须同我回上海,要是怕受苦,就自杀好了!没有人拦着你!” 说完,他便大步走出了房去。而沈静眼望着被重重摔上的房门,口中无声的骂了一句,心想我是能活一天算一天,死是迟早的,我才不着急呢! 顾理元离开了沈静,去看顾理初。 顾理初被关在隔壁的房间里,见他来了,就起身站到了墙角处,并且深深的低下头,轻声说道:“哥哥,你打死我吧!” 顾理元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问他:“为什么?” 顾理初喃喃的说道:“我犯大错了。” 顾理元忽然觉得无比疲倦,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我要休息一下,有话等我睡醒了再说。我不打你,你不要怕。” 说完这话,他硬撑着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一头栽到床上。 顾理初不知道,他哥哥这是晕倒了。 顾理元在旅馆内,躺了两天。 亏得手下带的人多,其中又有几个是随身的小跟班,既相熟又伶俐的,所以顾理元总不至于病卧异乡无人管。第三天时,他强打精神起了床,倒是不觉着头晕目眩了,只是浑身疲乏,好像怎样休息也缓不过来似的。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69 既然人能走动了,他便开始张罗着订飞机票回上海。哪知他越是着急回去,天公越是不肯作美,连着几天的大雷雨,航班全部改了期。他没有法子,只好留在旅馆里。 顾理初变成一条夹着尾巴的小狗,睁着一双灰眼睛,战战兢兢的观察着他这哥哥的脸色。顾理元这两天都不大理他——并非只有斥骂和殴打才算管教;他决定这回要好好的收拾收拾这个傻小子,让他以后都再不敢生出一点点淘气的念头! 而沈静住在隔壁,整天的一声不出。顾理元有时强忍厌恶的去看他一眼,发现这人竟一直是躺在被窝里睡大觉,若问他这嗜睡的原因,回答则是如此:“监狱里可没有这么柔软的枕头和床垫;而且这几天下大雨,外面的人都被浇成了落汤鸡,而我却可以在房内干干净净的躺着,这本身就是件很快乐的事情嘛!” 顾理元听了,无话可说。 这些人在旅馆里捱了许久。等到这一日傍晚,总算是云开天晴了,顾理元打发人去买飞机票。自己也坐不住了,便走出旅馆,想在附近散散步,顺便看看这异乡的风情。 他是独自一人出来的,走了两圈,也没有觉出什么趣味来,周遭的建筑全是毫无风格的仿西洋式,并无特色可言,便百无聊赖的回去吃了晚饭。正好这时他那小随从也拿着票子回来了,说是明日上午的飞机。顾理元对这时间很是满意——他现在归心似箭,因为不放心自己那一爿工厂。虽然那孙经理能力出众,可毕竟是个外人。 第70章 因为机票的事情已经解决,所以顾理元觉得一身轻松,精神也振奋了许多。 沈静也起了床,他睡的太多了,有些头脑发昏。一摇三晃的走到顾理元面前,他要求出去走走。 顾理元正坐在床上数钱,听了这话,他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干什么去?” 沈静觉着有点腿软,一歪身在他身边也坐下了:“见见天日。往后进了监狱,一天可就看不到几次太阳了。” 顾理元把一小沓纸币放进皮制钱夹里,然后从衣服口袋里又掏出一大把零钱扔到沈静面前:“帮我数完,然后我陪你出去。” 沈静拿起钱,抽出一张贴到眼前,轻声自语道:“十。” 把这张钞票放到一旁,他拿起第二张,依旧如此费力的辨认:“五。” 顾理元无动于衷的眼望窗外,心里继续算着自己的那本帐。等他算明白了,沈静也已经将那堆零钱理成了整整齐齐的一沓,并且双手递给顾理元:“正好是八十二块。” 顾理元接过钱塞进口袋里,然后站起来:“你要去哪里?” 沈静笑道:“随便走走就好。” 这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旅馆。顾理元腿长步子大,低着头一股劲儿的只是往前走,看那架势,倒像是有什么急事等他他去办一样。但沈静出来是要散步的,又不是练习竞走,如此紧赶慢赶的追了他半天,后来终于忍无可忍了,只好开口道:“大哥,你等等我。” 顾理元停步回头,见沈静果然是气喘吁吁的,便说道:“你不是要走走吗?这回让你走个痛快!” 沈静笑了笑:“大哥,看在阿初的面子上,别这样。” 顾理元继续前行,倒的确是放缓了速度:“阿初的面子——他是我捧在手里养大的,结果一声不响的就跟着个旁人跑了,让我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这样的孩子,在我这里还有什么面子可言?要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就该宰了你!” 沈静用衬衫袖子擦了擦汗:“你若是把阿初当个人来看,那他的行为的确是令人寒心;不过你要是把他当个小猫小狗来看呢,他还是很可爱的。” 顾理元皱起眉头望向他:“你是不是欠揍?” 沈静赶紧向旁边躲了一步:“你怎么听不得实话?” 顾理元向四周扫了一眼,发现这个地方人来人往的,的确不适宜动武,便压了性子,怒道:“你愿意当猫狗,自己当去!别拿那话来说我弟弟!阿初是命苦!他小时候要是没吃那几副凉药,现在早就……还轮得到你这种货色去拿他取笑?” 沈静挨了骂,并不在乎:“说他是猫狗,就算是取笑了?我下辈子倒愿意托生成有钱人家的猫狗呢——摇摇尾巴就有吃的,要是肯讨好撒欢,那就更得宠爱。其实这猫狗啊,活的比人容易多了。” 顾理元听了他这番理论,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鄙夷,只好哼了一声。 这时暮色已然渐渐降临,道路两边的小生意人也纷纷的开始收摊。顾理元正想要转回旅馆,不想忽然遇到了一个熟人。 这熟人名叫崔伯男,乃是他在重庆时所结识的朋友,关系一直还不错。此人同顾理元先是热情寒暄,然后就互道了别离后的情形。顾理元这一年春风得意,说起话来自然底气很足;而崔伯男在南洋做橡胶生意,也发了笔洋财,所以是同样的谈笑风生。二人如此聊了许久,后来那崔伯男因还有事在身,只好依依不舍的先行告辞。顾理元眼望着他上了汽车匆匆离去,心想这老崔还是有点办法的,当年在重庆做游击商人时,就顶能搂钱;如今跑去南洋了,还是这样的会发财。这样的人,以后倒是要重新联系起来为好。 他这样心里忖度着,同时一转身,发现沈静正站在一个卖瓷器的摊前看热闹,便喊道:“沈静!” 沈静闻声回头,笑嘻嘻的向他走过来。 下一秒,在这小喧嚣的傍晚时分,忽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响。 顾理元在重庆饱受空袭之苦,当即就训练有素的抱头趴下。 然后,他就看见沈静摇晃着倒在了自己面前。 周围一片哗然慌乱。 凶手是当场就被捉住了的,才十三四岁,正是愣头青的年纪,不晓得受了上头哪位大哥的支使,拿着把枪就上了街,以为闹市中打死了人,扭身一跑无人敢拦。哪知闹市和闹市也是不一样的,他所处的那条街道,乃是个繁华而又文明的地界,治安并不马虎,所以这小凶手开完枪后,当即就被附近的巡警们围了起来。 而沈静趴在地上,他晓得自己的左侧大腿上中了弹。 那感觉像是被飞快的灼了一下,然后就是短暂的麻木。 在疼痛袭来之前,他看到了顾理元跪在自己面前,神情惊惶。 现在不是什么太平年代,所以偶尔出了几件这样的案子,也并不算是很恐怖惊人的事件。然而当那受害对象是一名富有的伪荷兰人时,这问题就严重了。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7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0 如今的世道,阶级加上国籍,足以把人分分明明的分成三六九等。 警署的署长是个老而凶悍的英国人,亲自上阵去审讯,结果这小凶手见那署长脸色如同生牛肉一般,配着一双鬼气森森的绿眼珠,真如厉鬼一般,当即就先吓的魂飞魄散。再一恐吓,当即便无所不招:“我要打的人,是那个白头发的高个子。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刚一开枪,就有个人忽然扑了过来……” 小凶手哭了起来,还用肮脏破烂的袖子抹眼泪:“不干我的事,是他们让我去的……” 沈静想,自己的人生,因为巧合太多,其实是很像一部戏剧的。 他躺在伊丽莎白医院内的单人病房里,望着旁边愁眉苦脸的顾理元,简直忍不住要笑出来。 顾理元低着头,先是长叹一声,然后问道:“你现在觉着怎么样?” 沈静控制了表情,极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平静的伤者:“还好,麻药打的及时,所以取子弹时,倒没觉出很疼痛来。” 顾理元又叹了口气:“等药劲过了,会很疼的……你为什么要救我?” 沈静苦笑了一下,把脸扭开,轻声答道:“我么……我的命不值钱,是死是活,难道还有谁来惦记着吗?你就不一样了,你有家,有事业,有弟弟。我知道,你比我高级……” 说到这里,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声音愈发轻了:“我是下三滥嘛。” 顾理元抬起头望了他:“这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沈静转过头与他目光相对,还是惨兮兮的微笑:“我不说了。” 顾理元看了他那样子,忽然觉得很心酸。 他把头扭开,故意的不去瞧他:“你救了我一命,我会报答你的。” “怎么?不押我回上海了?” “你流了许多血,现在顶好不要多说话。” 沈静虽是被他堵了这么一句,然而并不介意,只把身上的薄被向上拉了拉,然后老老实实的闭上了眼睛。 顾理元一言不发的在房内坐了许久,后来离去了,换了他的随从过来。 沈静半睡半醒的仰卧在床上,腿上的枪伤渐渐开始疼痛起来——那疼痛呈放射状,四面八方的刺激着他的神经,幸而他是饱经折磨的,不会唧唧歪歪的叫苦连天。 他十六岁那年,上海虞家老太爷办六十大寿,他同许多伙伴们围在大门口,等着分寿桃。那次似乎是竞争很激烈,结果有个身高力壮些的小子,不但抢走了他的战利品,还猛然出手,把他推到了虞家正门前的汽车道上。 他记得自己那时是一个踉跄,还没有站稳,枪声就响了。 他的身后,就是刚下汽车的陆选仁。 说起来,那便是他仕途的开始了。 在三个小时前的傍晚时分,他的人生似乎已然又走到了绝路,然而上天捡他身上那不甚要紧的部位,又钉进去了一颗子弹。 其实当时他只是不小心踩到了香蕉皮,向前滑着扑了过去而已。 否则他又没疯,怎么可能主动去替顾理元挡子弹? 他痛的咬牙切齿,还在暗笑:“顾理元欠了我一条命,看他怎么来还?” 对于这场闹市枪击案,警方追查到一定程度时,因为涉及到了几位本地的重要人物,所以也就无法再继续深入了。只把那个小凶手和上面的几个所谓大哥抓了起来。顾理元想破了头,也不晓得自己这是得罪了哪一位,竟会招来杀身之祸。 因为沈静受了伤,所以他本定的翌日回沪计划,也随之泡汤。他这样一停留,倒是又等来了那位崔伯男。原来崔伯男此次来香港,乃是要成立一个运输公司,听说顾理元如今成了大财主,便想邀请他也来入一股子。顾理元听了,不置可否,转而却提起了前一日的枪击事件。 崔伯男听了,自然表示了足够的惊讶和后怕,然后又表示自己在香港人头熟,可以帮忙进行追查。顾理元当然是非常同意的——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现在几乎有些不大敢出门了。 崔伯男是很有诚意同顾理元合作的,他晓得顾理元现在的生意是顺风顺水,并不着急再去开辟新的生财之道。所以为了能够打动他,自己就必须要主动殷勤一些。他的办事效率诚然不低,三天之后,便乘着汽车又过来了,问顾理元:“你在上海,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周承宗的人?” 顾理元平素虽然不约束苏嘉仪的行为,可是对于她的几位知己,还是暗暗的调查过的。此刻听了这个名字,他先是一愣,随即就回忆起来:“我知道这个人,但是不熟。” 崔伯男伸过头去,压低声音同他耳语了半天。最后坐回来,恢复了正常音量:“就只打听到这些,不过要说这原因,他们也不知道。顾老弟,我看为了安全起见,你不如换个地方居住。我在香港还办有一个招待所,虽然不大,但房间都是顶干净舒适的,你老弟若不嫌弃,大可以到我那里对付几日。” 顾理元显出很感激的样子:“伯男兄,我们是老朋友了,你这样热心,我也就不客气。你那里若是方便的话,我想把我弟弟先送过去住两天。等我回上海,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再来接他,如何?” 崔伯男一阵点头:“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你尽可以放心。” 当晚,顾理元又去探望了沈静。 沈静除了伤处疼痛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症候。顾理元虽然还是很讨厌他,然而见他可怜见儿的,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只把今天自己同崔伯男的谈话叙述了一遍,希望他可以提一点建议。 然而最终,他还是很失望的走掉了——沈静倒是很热心的为他出谋划策,然而全部都是馊主意。 坐在回旅馆的汽车里,他还在琢磨:“一个人怎么会一下子想出这么多坏点子?他那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到了旅馆,他回房间开始收拾东西。顾理初这两天备受冷落,如今见他摆出一副要走的样子,更是惶惑不安起来。 他像条尾巴似的跟在顾理元身后:“哥哥,你要去哪里啊?” 顾理元头也不抬:“上海。” “那我呢?” “你留下。” 顾理初咽了口唾沫,又跟的紧了一点:“为什么啊?” 顾理元没理他,走去洗手间洗漱。 顾理初在他背后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偷偷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哥哥,为什么不带我回家啊?” 顾理元用毛巾擦了脸:“你不喜欢家,就别回去了!”说着把他的手扯下来,随即转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1 身回房,准备脱衣服上床休息。 顾理初又跟了过去:“哥哥。” 顾理元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 周遭一片沉寂,过了半晌,他听见那傻小子叹了口气,然后一只柔软的手抚到自己的面颊上:“哥哥,你不要我啦?” 顾理元拨开他的手:“是你不要我!” 顾理初毕生也没有从他哥哥那里受过这种待遇,一时间哭也哭不出来,只觉得一颗心浸在冰水里,有一种刺骨的疼。 “哥哥,”他隔着薄被子抱住顾理元:“我知道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 顾理元依旧闭着眼睛:“你没错,是我错了。以后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不干涉。要是怪我这个做哥哥的先前管你管多了,现在你也可以和我分家。你放心,我就你这一个弟弟,不会在财产上占你便宜的。” 他这番话说的无比平静,让顾理初产生了一个错觉——哥哥这回是真不要自己了。 而顾理元一门心思的在赌气,却也忘记了这弟弟毕竟是个傻子。和傻子打心理战,那结果往往是要出人意料的。 睡到半夜时,顾理元进入了一个很美妙的梦境。 梦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性的快感来的无比真实。他很清楚的听见了自己的呻吟,在最后的高潮中,他朦朦胧胧的清醒过来。 一旦清醒过来,那春梦就立刻变成噩梦了。 他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是赤身裸体的仰卧在床上。薄被堆在一边,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制窗帘照进来,可以看见埋在自己胯下的那个乱蓬蓬的脑袋。 他睁大眼睛,梦游似的发出嘶哑而轻飘飘的声音:“阿初?” 顾理初吭的咳了一声,抬起头时,还可以听见他的喉咙中发出了轻微的吞咽声音。 顾理元猛然起身跳下床,抬手打开了电灯。 他发现自己的弟弟正神情呆滞的坐在床上,一手捂着嘴,微微蹙了眉头。 “你这是干什么?” 顾理初放下手,灯光之下,只见他一双眼睛忽明忽暗的有些闪烁:“哥哥,我想让你高兴。” 顾理元低头看看自己那半软半硬的下体,再看看床上的弟弟,真是恨不能要发疯。然而在发疯之前,他又发现了问题。 他走回床边,一腿跪在床上,先是弯腰在床单上摸了两把,然后一手抓住顾理初的头发,一手拍拍他的脸:“张嘴!” 顾理初依言张开了嘴。 “你把它咽下去了?” 顾理初的头发还被他抓着,所以只好微微的点了点头:“嗯。” 顾理元放开他,这回真要发疯了。 第二天清晨,顾理元按照计划,灰头土脸的启程回上海。 顾理初从他那里得到了不被抛弃的承诺,所以也稍稍的放了心,乖乖的搬去了崔伯男的招待所内居住。 而沈静一面养伤,一面盘算着未来的生活。 第71章 苏嘉仪坐在苏家的客厅之内,端着一盘冰淇淋,用小银勺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搅了个稀烂。 冯采薇望着她,微微的叹了口气:“你就铁了心了?我看那姓周的流里流气,比理元差远了。理元自然是有他的毛病,不过毕竟是个正经孩子,那份上进心,就是旁人少有的!” 苏嘉仪挑了一点冰淇淋送到唇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然后冷笑道:“他这人除了上进心,就没有别的了!为了上进,连婚姻都可以是功利性的!” 冯采薇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其实也晓得这女婿的确是有些利欲熏心,脑子整个儿的就是个算盘,但凡一运动,就是噼里啪啦的算账。不过因为先前一直对他是满怀好感的,所以无论苏嘉仪怎样讲,她始终是不能赞同这离婚的决定。 “我是上一辈的人了,大概同你们这般年轻人的想法不同。但是我知道,婚姻和恋爱之间的区别是很大的。你现在嫌理元不好,可是当初你们在重庆时,不也是要好的……” 苏嘉仪用鼻子不耐烦的重重出气:“妈,别说了!他那时不过是骗我!骗到手了,结了婚了,我就立刻比法币贬值的还快!周承宗是没有他样子好,没有他个子高,可是肯全身心的对我好啊!我现在不再看重那些浮华的外表了,我只看他心里是不是最爱我!” 冯采薇见她这样死心塌地,就不好再说,转而问道:“听说理元已经回来有两三天了?” 苏嘉仪点点头:“离婚的协议我留在那房子里了,他肯定早已经看过。可是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一直不肯给我回复。我不管,要么大家好聚好散的协议离婚;要么就撕破脸皮,闹到法庭上去!不要看我是个女人,我不在乎这些!我才不怕!” 冯采薇抽出手帕擦了擦嘴唇:“是不是他对协议有所不满,所以才迟迟不肯答复?” “他定是觉得我要的赡养费太高了,所以想要在自己的财产上做些手脚!妈妈,你说公平话,六十万英镑的赡养费,算是很多吗?自从回了上海后,他的工厂都是你们帮忙建的,大宗的生意,也都是看在我们家的面子上送上门来的。再说他早在重庆的时候,就借着买卖黄金,大发了一笔国难财——不要看我平时不留心这些,只要我想知道,就肯定都能调查的出来!” 冯采薇双手揉着那条大手帕,她是从来不缺钱的,所以对于苏嘉仪所算的这笔帐,也并没有清晰的一个认知。六十万英镑诚然不是个小数目,然而顾理元到底有多少钱呢,她也是不大知道。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道:“那你调查出什么来了?” 苏嘉仪嘟起了嘴:“还在调查中呢……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我不信他就只有这么点钱——少的都说不通!” 苏嘉仪愤愤然的,在家里又等了三天,依旧不见顾理元的影子。她不晓得他这是在打什么哑谜,这天早上起了床,坐在梳妆台前,正盘算着要亲自动身前去声讨之时,忽然女仆送来一份报纸:“四小姐,您看看吧,这上面有……的消息呢!” 苏嘉仪见这女仆大惊小怪的,便放下了手中的香粉膏,拿起报纸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黑体大字的标题:“上海富商赴港寻弟,路遇冷枪险遭不测”。 苏嘉仪吃了一惊,继续读那小字正文,便见这新闻用一种演义的笔法,把这“富商顾氏”在香港的历险记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其中字里行间,又明明白白的采取了许多影射的写法,但凡是个懂点时事的人,大概都能从这新闻中揣测出点什么言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2 外之意来。 苏嘉仪读完全文,心慌意乱的把报纸往梳妆台上一丢,先是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就踩着拖鞋出了卧室,一路跑去客厅给周承宗打电话。 周承宗此时也见到这篇新鲜出炉的报道了,同样也是大为惊讶。接到了苏嘉仪的电话之后,他一分钟也不敢耽搁,开着汽车就一路疾驰到了苏家。然而又不敢贸然进门,所以只能在门外等着,眼见着苏嘉仪出了大门,急匆匆的向自己这边走过来了,才赶忙下车,满面微笑的向他挥手:“嘉仪!” 苏嘉仪黑着一张脸,也不理他,径自跳上了汽车。周承宗见势不妙,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二人并排坐在后面,只听苏嘉仪愤然道:“你怎么搞的?你说过只是要拖拖他的后腿而已,怎么还闹出了枪击案?你是要杀了他吗?” 周承宗早在路上就拟出了应答的稿子,所以此刻听了这番质问,也并不慌张,只说:“你把我当成什么心狠手辣的人了?我与他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会要他的命。只怪我所找的那个朋友,太过热心,一听我讲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就很为你不平。看来大概是他义愤填膺,所以行为有些过分了——唉,我也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到了这个局面啊!嘉仪……都怪我,如果顾理元一定要不依不饶的话,那就全由我来负责好了。” 苏嘉仪一跺脚:“当然是你来负责!你还以为你能逃得过吗?” 周承宗继续陪笑:“好好好,你放心吧!” 二人在车内,叽叽咕咕的商量了许久,并没有得出什么一致的结论来,最终,苏嘉仪心里发烦,又使着性子下车回楼去了。周承宗晓得大小姐难伺候,所以倒没生气,只是想着顾理元或许会来找自己寻仇——这倒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然而,他还没有等到顾理元来寻仇,几名警察先把他带走了。 周承宗在上海,也是个孤家寡人,虽然有几个朋友,但也皆非善类,而且情谊有限,只在喝酒吃肉时可以凑在一起。所以他这回身陷囹圄,真正为他着急的,只有苏嘉仪一人。 苏嘉仪依照惯例,首先向冯采薇求援。不过冯采薇素来看不上周承宗,所以如今听说他被人拘走了,不但不愁,反而窃喜,恨不能让他永远别出来,正好自己还有机会重新挽回女儿女婿的这一段姻缘。 苏嘉仪见妈妈是指望不上了,只好转而去找爸爸。 苏饮冰诚然是不大喜欢顾理元的,因为觉得这人总带着点威胁性,不是一个理想的女婿,而且还曾经与自己有过言语上的冲撞。所以虽说离婚不是什么体面事,但他也绝不会反对。然而在偶然见到女儿的新宠周承宗之后,他的思想就大为改观,感觉顾理元虽然心机深沉,但总还算是一个上等人;而这周承宗——简直就不配做他苏饮冰的女婿! 所以,苏嘉仪在苏饮冰这里,再次碰了壁。 就在她营救情郎屡遭失败之时,顾理元忽然出现了。 顾理元看起来神采奕奕,身材消瘦了些,将一身笔挺西装穿的格外倜傥。他满面春风的提了份精美礼物去了苏家,先是探望了冯采薇,同她窃窃私语的叙了别后情形。冯采薇几次的要同他谈一谈离婚之事,他却笑着摆摆手:“我来看你,就只说我们两个的事情;至于离婚,我会和嘉仪再谈的。” 冯采薇听他这口风,也不知是离还是不离。二人又聊了几句之后,顾理元起身,去找苏嘉仪。 这回二人是借用了一间偏僻的小客厅,好像会面一样,隔着张小圆桌相对而坐。 苏嘉仪瞟了顾理元几眼,见他果然是比周承宗要英俊体面许多,又想起当年在重庆时二人的幸福生活,便心里一痛。那痛并不纯粹,里面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恨意。 顾理元垂着眼帘,态度悠闲的摆弄着一个打火机。苏嘉仪看他这劲头,晓得如果自己不先开口,那么他就可能要奉陪到底的坐上一整天了。 清了下喉咙,她神情严肃的问道:“你看到我留下的那份离婚协议书了?” 顾理元点点头:“看到了。” “你对此事,是什么意见?” 顾理元一笑,低头把打火机揣进裤兜里:“我同意离婚。” 苏嘉仪不由自主的笑了一声,眼前的一切忽然有些模糊,呼出的气息都冰凉了。 她站了起来,转身走到玻璃柜子前,从柜中拿出一小包口香糖,顺势用指尖蹭掉眼角的一点泪。 她一面吃口香糖,一面重新坐了回来:“很好!那你一定已经在协议书上签过字了。” 顾理元摇摇头:“没有。” “为什么?” 顾理元抱歉的笑了笑:“嘉仪,对不起,我负担不起那样高的赡养费。” 苏嘉仪狠狠的嚼了一下口中的口香糖:“就算我是一个傻瓜,也不会相信你这番哭穷的。” 顾理元继续摇头:“我不是哭穷。你如果不信,可以去法庭告我,让法官去清查我的财产。我那工厂的效益的确是不错,然而也只是近来的事情,而我重建工厂,又新建染厂,投入的资本非常巨大,还有工人众多,你大概不知道,技术工人和工程师们的工资也是非常高的……你每天就只是跳舞玩乐,当然不会知道创业的辛苦。” 苏嘉仪根本就不信他这番说辞:“我不想听你讲生意经。我现在有兴趣的知道的,是以你的力量,你能够提供给我多少赡养费?” 顾理元抬眼看着苏嘉仪:“我没有钱,我把工厂给你做赡养费。” 这句话可让苏嘉仪万分惊诧:“把工厂给我?” 顾理元望着桌面,窗外的柔和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有如一尊表情安详的雕像:“六十万英镑的资金,我无论如何凑不出来。但是这个工厂是我倾尽心血建造的,厂里的机器也是最新进口来的,只要正常运营的话,利润一定非常可观。正好周承宗也是做这一行的,他如果听到这个消息,一定非常高兴。” 苏嘉仪听到他提起周承宗,不禁有些心虚:“赡养费是属于我的财产,和承宗没有关系。” “那你接受我的提议吗?” 苏嘉仪也不知应不应该接受,身边又没有个可以为她出谋划策的人,正是犹豫的时候,顾理元忽然转了话题:“嘉仪,你对我真的就那么恨吗?” 提起感情问题,苏嘉仪就有的说了:“你觉得我不该恨你吗?” “恨的要杀了我?” 苏嘉仪听了这话,真是委屈之极:“我还没有那样狠毒!还不是承宗说……” 为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3 了表明自己的无辜,她毫无心机的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顾理元听了,似乎是不为所动,只淡淡的答道:“既然不是你的错,那我只找周承宗就是了。” “他也是无心的啊!” 顾理元冷笑一声:“我险些死在香港,总得有人为此负责!” 苏嘉仪见他忽然露出了凶相,发憷之余,也愤然说道:“你是在恐吓我吗?好啊,那你就去找人负责好了!我不管,我只知道我要和你离婚!你说你没有钱,鬼才信!我也不同你打官司,我自己就能查出你的底细来!” 顾理元站起来:“好,请查吧!你先查清楚了,然后我们再离婚,最后我再找那个周承宗算总账!如何?” 苏嘉仪也站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理元叹了口气:“嘉仪,反正你已经把我想的十恶不赦了,我也不在乎做得更坏一些。” 苏嘉仪用一根手指指了他,圆睁二目道:“你——” 她心烦意乱的坐了下来,又“呸”的一声吐掉口香糖,两只手抓着洋装裙子的下摆用力一扯:“好了好了!我接受你的工厂!我们就此一拍两散,永远别见面就是了!你也少拿承宗来要挟我,追求我的人多得很,不差他一个!” 顾理元听了她的话,也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不同意。直到离去的时候,态度依然很是模糊。 苏嘉仪摸不清头脑,又担心周承宗在监牢里要受苦,且家中无人肯援手,一颗心真像火烤一般的焦躁难受。先前她迷恋顾理元时,总觉得他精明果断,充满男子气概;如今看起来,这结婚还是要找个老实人才好。 七天后,顾理元和苏嘉仪的离婚声明在日报上发表了,至于赡养费问题,苏嘉仪还是做了妥协,接受了那一大爿工厂。 苏饮冰对于女儿的离婚,并不发表看法;而冯采薇则表现的非常悲伤,并表示要认顾理元为干儿子——后来在苏嘉仪的强烈反对下,才算是作罢了。 她私下里找到顾理元,询问他未来的打算,顾理元表现的非常沮丧:“你晓得,我的心血都倾注到了工厂上,如今工厂没有了,我这一年多的心血也就算是付诸东流了。以后怎么样……我也没有一个明白的规划。” 冯采薇见他头发已经快要白透了,就很是心疼:“你这人真是……你若想要重新再来,我是可以继续帮助你的。不管你和嘉仪的关系如何变化,我总当你是我的女婿。” 顾理元扭头对她笑了笑:“妈妈,谢谢你。如果我需要帮忙的话,不会向你客气的。” 冯采薇从皮包里拿出了手帕,小心翼翼的擦了擦眼角泪花:“我真是没想到……” 顾理元见状,只好耐着性子,好言好语的哄的这位前岳母收了眼泪。然后便告辞离去了。 顾理元处理好了自己的婚姻大事,然后就去探望了曾婉婷。 曾婉婷没料到他会突然回来,真是又惊又喜,开篇就问:“大哥,你找到阿初他们了吗?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呢。” 顾理元这才想起来,自己自从离开上海后,便再也没有同这位弟妹联系过。她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然也打听不到什么讯息。想她这些日子一直悬着心,那滋味一定不好过。便笑道:“人是找到了——刚找到的,所以也就没有特地打电报告诉你。” 曾婉婷听了这个消息,先松了一大口气,这才有了闲心去打发佣人张罗点心茶水,又请顾理元坐了,先聊了两句客套话,然后就红着脸道:“大哥,我看见报纸上……你的离婚声明了,怎么突然就……就离婚了呢?” 顾理元懒得解释,把她当成顾理初来搪塞:“你不懂。” 他这种简单粗暴的回答方式,虽是没有什么恶意的,然而对于曾婉婷来讲,就堪称是一个大钉子了。她本来便爱脸红,如今更是低了头,半晌说不出话来。顾理元却没有在意,自顾自的吃了两块点心,又喝了些茶水,感觉肚子饱了,才一边擦手一边说明了今天的来意:“曾二小姐,我把工厂留给了苏嘉仪,现在在上海,我可以说,就没有什么产业可言了。我打算过两天去香港,从此做点别的生意,阿初当然是随着我。至于你呢……其实你和阿初的婚姻,当初是为苏家所迫,不过是做样子而已,这个我们心里都明白。如今苏家与我再没有关系了,所以这个做样子的婚姻也就没有必要再维持下去。阿初是个男孩子,当然无所谓;但是你是个青年女子,年华耽误不得。所以曾二小姐,如果你愿意同阿初解除婚姻关系的话,我可以支付你一笔赡养费,然后你拿了钱,也可以再去找个同你般配一些的青年,做一对正常的夫妻。当然,我上面所说的这个建议,是我认为对你有好处的;至于同意不同意,则全凭你自愿。如果你不愿意离婚,那也是没有关系的。” 曾婉婷没想到这位大哥自己刚离了婚,马上又跑来为弟弟办理离婚,便暗暗的觉得好笑,心想这兄弟二人一起变成光棍了。 好笑了半分钟,她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自由了? 抬头望向顾理元,她发现他正直盯盯的看着自己,似乎是有所等待的样子。 “我……”她迟疑着开了口,一颗心变成了小鸟,扑通扑通的在胸口挣扎着乱飞:“我愿意接受离婚。” 这个答案似乎是在顾理元的意料之中的。曾婉婷和顾理初的关系虽然不错,但毕竟是偏于姐弟之情。好好的一个大姑娘,怎么情愿陪着一个傻子守活寡? 顾理元掏出支票本子放在茶几上,又从衬衫口袋里抽出钢笔,拧开了笔帽道:“我给你十万英镑的赡养费,你觉得这个数目可以接受吗?” 曾婉婷听了,却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大哥,你不用给我那么多钱。我同阿初结婚后,你已经帮助我家里许多了,而且每个月的零用钱我花不完,也都攒起来了。我现在不缺钱。你连工厂都给苏小姐了,有钱还是自己留下来吧!” 顾理元一怔,随即微笑着摇摇头:“天真!你和阿初还真是一对!” 曾婉婷不晓得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又见他笑得奇怪,便愈发窘的红头涨脸,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而顾理元笑过之后,又抬起头压低声音道:“曾二小姐,你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今后说起来,你毕竟算是离过婚的了,我总不能让你在名誉上白白的受损失。况且我手里还有点钱,不差你这一份赡养费。” 曾婉婷低下头,也放轻了声音,犹犹豫豫的说出实话:“大哥,其实我也是有打算的——你要是有法子 分卷阅读173 分卷阅读173 分卷阅读17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4 的话,可不可以帮我在香港申请一个大学,我想离开家,再做两年学生。如果有了一技之长,往后也可以自立。” 顾理元晓得曾婉婷那个家,实在是不值得留恋。然而听她要“自立”,不禁又摇了摇头,感觉这女孩子还是幼稚。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不是自己的妹妹。而且香港那么多私立的大学,只要肯花学费,找个地方念书还不是容易的很! 一九四六年的十月,顾理元带着曾婉婷,离开上海,前往香港。 近来的航班是十分畅通了,他们一路顺顺利利的到了香港。顾理元先找酒店安顿了曾婉婷,然后直接就去找崔伯男。 崔伯男正在公司大楼内忙碌,听说他来了,赶忙出来迎接,笑的满脸开花:“嗨呀!我的总经理回来了!” 顾理元非常坦然的接受了总经理这个名号。他站在楼前,仰头从上到下的扫视了一遍,然后扭头对崔伯男笑道:“老崔,你说这叫怎么回事,明明是你要开运输公司,邀请我入股的,结果公司办起来,我们的位置却颠倒过来了。” 崔伯男拍拍他的肩膀:“我是邀请你入股不假,哪知道你资本这么雄厚,现在这公司百分之六十二的股份都是你的,你说我们的位置不该颠倒一下?老弟,你同我讲老实话,你在上海的那份家业,真就这么舍下了?” 顾理元看起来很得意,从崔伯男递过来的银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卷叼在嘴上,随即掏出打火机“啪”的点燃,深吸一口悠悠吐出来:“家业?不破不立,那点家业算不了什么。况且现在法币已经成了废纸,仗又打个没完没了,我是吃过苦头的人,也该提前换换地方了。” 崔伯男嘿嘿一笑:“老弟你有眼光!我为什么胜利后还要背井离乡往南洋跑?还不是看出了这个苗头!现在有本事,还是找个太平地方,稳稳当当的挣点港纸卢比吧!” 顾崔二人,当晚同去半岛酒店好生消遣了一番。夜里也就住在了那里,第二日的下午,顾理元觉着自己酒醒透了,才收拾利落,准备去看弟弟。 第72章 顾理元本来是满心要去看弟弟的,然而走到招待所楼下了,忽然又犹豫起来。 他在楼下的空地上来回走了几圈,心乱如麻的,也不知道乱的是什么,总之就是不想上楼。 五分钟后,他借了招待所内的汽车,前往伊丽莎白医院去探望沈静。 顾理元走进病房时,沈静正坐在床上在闭目养神。 他靠着一个柔软靠枕,身体歪向左边,脑袋偏向右边,坐的七扭八歪。听见有动静了,他睁开眼睛向门口扫了一眼,随即微笑着招呼:“你回来了?” 顾理元之所以来看望他,无非是出于人情。沈静诚然讨厌,可救命之恩不能不报。但是他此刻在门口这么一看,只见那沈静苍白单薄,一双眼睛空洞茫然的看着前方,虽然是个半瞎的光景了,可是还惨兮兮的笑着,不禁心里就有些软化。 拉过一把折叠椅子,他坐在沈静床前,一时不知应该采取何种语气。沉吟了一下,他决定还是做出点好脸色:“刚回来,你怎么样?” 沈静看了他一眼,虽然视野模糊,可也发现他如今竟有了点发如雪的光景。 “我没有关系,再过两周,我大概就能出院了——如果你有别的打算,可以不必管我。” 顾理元见他神情诚挚,竟以为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当即就摇摇头:“我近来都不会离开香港,而且你救了我的命,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沈静笑了笑,心想这家伙果然是吃软不吃硬的。那我以后就多喂他几块棉花糖! 二人沉默了片刻,顾理元在上海做了个胜利大撤退,心里得意,很想同别人讲一讲自己的胜利过程。不过这种事情,说出来总归是欺骗前夫人,不像大丈夫所为。所以他琢磨再三,在崔伯男面前终于是忍住没提;同弟弟讲呢,那又是对牛弹琴,毫无意义的。 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刚要开口,不想那东倒西歪的沈静忽然从枕头下摸出了个打火机,“啪”的一声打开给他点了烟。 这个动作做完之后,双方都有点发愣。顾理元是出乎意料,没想到他这动作如此训练有素;沈静是有点讪讪的——他可没想要伺候顾理元,他是给人点烟点习惯了,见人叼了烟卷,就下意识的把打火机凑了过去。 顾理元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他想自己也许可以同沈静聊一聊——我做的事情虽然不光彩,但他那种货色,也没有资格指责笑话我。 想到这里,他便按熄了那半根烟卷,然后把自己在上海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向沈静报告了一遍。沈静侧着耳朵,偶尔点头答应一声,表示自己听的很用心。末了,顾理元报告结束,沈静给了他一个评语:“大哥果然高明。” 顾理元听了,忽然觉着有点不对味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静知道他可能是误会了,便赶忙解释道:“我是说,你这个法子很好。既把老婆甩了,钱又到了手。高明之极。” 这沈静说的倒是实情,然而听起来总是有些不堪。顾理元低头把这句话寻思了一遍,依然觉得沈静是在嘲讽自己,就后悔自己嘴快;随即又找话来向对方反击:“我不过是甩了个老婆而已,你可是把你那亲爹都甩了!” 沈静听他说话不着四六,就笑了笑:“这话是从何说起?你见过我亲爹?” “你装什么傻?” “装傻?大哥,我同你讲老实话,我长了这么大,连我亲爹的一根毛都没有见过!” 顾理元见他说的一本正经,便也疑惑起来:“你真不知道?” 沈静笑眯眯的看着他,看了十秒钟,忽然就笑不下去了。 他好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骤然坐直了身体,一双眼睛紧盯着顾理元:“我知道什么?” 顾理元见他不像是装傻,索性就实话实说:“你可能是苏饮冰的私生子——否则他凭什么对你处处关照?” 沈静直勾勾的望着顾理元,怔了半晌,忽然又微笑了起来:“大哥,你开什么玩笑!你看我这个样子,会有那么富贵的一个爸爸吗?苏饮冰的私生子——哈,别说私生子了,就是苏饮冰的一条狗,也总比我当年活的舒服容易。” 顾理元摇摇头:“不然。正因为你当年活的不如一条狗,所以苏饮冰才特别的要对你好一些。听我那前岳母说,苏饮冰年轻时候的模样,和你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静听后,只是笑:“大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5 哥,你没事糊弄我干什么?” 顾理元是个颇有权威感的人,吐口唾沫都是个钉子。听沈静拿自己的话满不当回事,他倒有点急了:“谁糊弄你?我还没有什么兴趣来这儿逗你玩!” 沈静伸手扯了他的袖子:“真的?” 顾理元不耐烦的一甩手:“什么真的假的!信不信在你,我走了!” 他这一甩,并没能把沈静的手甩开,所以他后面那起身要走的动作,也没能成功进行。沈静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袖子,仰着脸问他:“大哥,你说的是真的?苏饮冰是我父亲?” 顾理元使劲挣了一下,差点把沈静从床上拽了下来,无奈何,只得立在床边:“我哪知道你是不是他的种!反正别人都这么说!” 沈静这回放开了他,低头望着搭在腿上的被子,忽然颤抖了一下,自语道:“我有爸爸?” 顾理元好容易获得自由,本来是拔腿要走的,可是见他这光景,似乎又有些异常,便又只好耐着性子留了下来。 果然过了没有一分钟,就见那沈静掀开被子,挪蹭着仿佛是要下床。顾理元赶忙伸手拦住他:“你要干什么?” 沈静皱着眉头,抬起手用力的推他:“我要回上海!我要向他问清楚!” “你敢回上海?想坐二十年监牢?” 这句话非常之有效,沈静立刻就老实了下来,喃喃道:“坐牢?对了,我现在是逃犯,是的,我回不去了。” 顾理元收回手:“既然不想回去坐牢,那就劳驾你老实的躺一会儿吧!” 沈静垂头坐在床边,忽然毫无预兆的抽了下鼻子,一滴眼泪落到了顾理元的皮鞋鞋面上。 顾理元向后退了一步:“你哭了?” 沈静摇摇头,回身摸索着拉过被子盖了自己的腿,同时很小声的咕哝道:“我都没有看清楚过他的脸……” 顾理元身心惧疲的离开医院,留下沈静坐在床上哀哀切切。 他乘坐汽车回了招待所,心想这个沈静可怜的简直招人烦,真恨不能一巴掌把他从窗户中扇飞。以后偶尔去看看他就算了,多一句话也不要说! 路经外国人开的糖果店,他下车进去买了一盒好巧克力,作为给弟弟的礼物。 他留下的随从小金站在招待所门口,见他回来了,便赶上来迎接。他拿着那盒巧克力,边上楼边问那小金:“我弟弟这几天还好?” 小金是个伶俐的青年,满面微笑的答道:“好着呢!就是不爱出门。我好几次想带他出去走走,他都不肯。” 顾理元点点头,同时一挥手。小金识趣的退下去了。 这招待所本是崔伯男自办的,顶层的房间,专供他来港时居住。如今他住在那新公司大楼里,这一层便空了下来,只住了顾理初和小金等人。顾理元走到最里间,转动把手推开房门,只见屋内整洁干净,他那弟弟正仰卧在大床上睡觉。 转身关了房门,他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看顾理初。 顾理初睡的很熟,白皙的面颊上透出些红晕来,让人联想起某种鲜嫩水果。两只手投降似的扬在枕头两侧,衬衫没系扣子,前襟大敞四开;下面又不伦不类的穿了条大短裤,赤裸着雪白的小腿和双脚。 顾理初不觉把巧克力放到床边,然后俯下身子,一只手撑在床上,仔细凝视着弟弟的脸。 “他是我的。”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顾理初的肚子,软软的,凉凉的。 时光瞬间倒流他父母双亡那天。 记得那一刻天崩地裂,他失魂落魄的走到弟弟的卧室中,床上的男孩吃饱了玩累了,正仰着脸呼呼大睡。 他木然的坐在床边,抬手在那鼓鼓的小肚皮上摸了一把,心想自己以后无论如何,至少要把这个弟弟喂饱。 他这个,不是兄弟之情,而是相依为命。 顾理初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忽然发现他哥哥坐在身边,正低头望着自己。 他欢喜的立刻就清醒了,“扑腾”坐起来,作势就要顾理元的身上扑,然而见顾理元神情淡淡的,便硬生生的收回了动作,只问:“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理元刚要回答,不想他又忽然跳下床,赤着脚跑到桌旁,把玻璃壶里的凉开水倒了一杯,双手端着送到顾理元面前:“哥哥,你喝水。” 顾理元并不渴,然而念在弟弟一片热心,只好接过来几口喝干。 顾理初把杯子放回去,然后坐在顾理元身边,低着头,把脚伸进床下的拖鞋里。 在他熟睡的时候,顾理元对他是满怀爱意的;他一旦醒来,顾理元反倒有些无措。 从教育的角度来讲,似乎在结束惩罚之前,不该随便露出好颜色来;但从情感的角度来看,这弟弟又实在让人硬不起心肠。 顾理元无声的叹了口气,拿起手边的那盒巧克力递给顾理初:“给你买的。” 顾理初接过巧克力,用手摸着盒子上的金色花纹,轻声问道:“哥哥,你怎么不抱我了?” 顾理元听到“抱”字,不由得就想起了那夜的梦魇。这让他很不自在的站了起来,又清了清喉咙:“你是大男孩子了,不能总让哥哥抱。” 顾理初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就觉得那难过一阵阵的涌上心口。这种情绪驱使他拿起那盒巧克力,用力的扔到了地板上,砸出咚的一声响。 顾理元万没想到他会在自己面前摔打东西。不禁当即就愤怒起来,上前一步指了他的鼻尖叱问道:“你干什么?” 顾理初抬头望着他,一双灰眼睛黯淡下来,瞳孔中却别有一点坚硬的光亮。 顾理元见他不说话,照着他的脑袋便是一巴掌:“还要造反了是不是?” 顾理初被他打的身子一晃,随即坐正了,也不争辩,也不痛哭,就只是瞪着他哥哥。 顾理元见他这是要明明白白的同自己对着干了,愈发气的一颗心乱跳。顺手就在他那脸蛋上用力掐了一把:“好啊……真是长大了,会给你哥哥脸色看了!” 顾理初这回痛的一扭头,还是既不躲闪,也不求饶。 顾理元一直在等着他痛哭流涕的承认错误,然而这傻小子今天不知中了什么邪,忽然倔成了一头驴。随他连骂带打,就是一声不吭。顾理元气疯了,索性采取老办法,把他按在床上,扒下短裤打屁股。打一巴掌问一句:“你说不说话?” 顾理元生的人高马大的,很有把子好力气。可饶是把他累的气喘吁吁了,顾理初还是一言不发,只把 分卷阅读175 分卷阅读175 分卷阅读17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6 脸埋在被褥里。顾理元后来忍无可忍了,薅着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你给我说话!!” 顾理初跪坐在床上,宽大的短裤缠在小腿上,他扯着衬衣下摆,试图遮住自己的屁股。顾理元见状,上前三下两下的脱下了他的衬衣,然后又扯着他的腿,把他的短裤也拉下来扔到了地上:“你遮什么遮!你哪里我没见过?在我面前会害羞了!在别人面前怎么不讲点廉耻?”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点发颤了:“我总想着,我弟弟虽然脑子笨一点,可是别的地方都不会比别人差……谁也不能瞧不起你。我活的辛苦一点没有关系,你可以过的无忧无虑就好!可是你……你就这样的不给我作脸啊!你看看我的头发!我刚三十岁,可我的头发已经白透了!” 顾理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终于是开了口:“哥哥,你抱抱我吧。” 顾理元听了,劈头又是一巴掌:“我抱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干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在屋中地上来回走了两圈,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像有一群蜜蜂在飞舞。 “你好好反省吧!”他撇下这最后一句话,然后打开门出了屋子。 房门被“咣”的一声用力摔上,震的顾理初一抖。 他光溜溜的坐在床上,手脚冰凉。摸摸自己的脸,因为被掐过,所以倒是火热的。 他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打,也没觉着疼,就只呆呆的想:“哥哥不喜欢我了。” “他不抱我了,不喜欢我了。大概他又有了新姐姐。” “陆先生还是找不到,沈先生也不晓得哪里去了。没有人要我了。” 想到这里,他沉重的叹了口气。 他长了这么大,除了爱之外,一无所有。爱,也是别人给他的。 他晓得自己傻,不由自主的就要自卑。旁人对他的喜爱,在他来讲便是人生全部的安慰了。 他根本就是一个寄生物,他的人生,是全无资本根基的。以他的资质,似乎终生都只适合做个傻乎乎的小孩子;然而他偏又不合时宜的生出了几根成人的神经。 这几根敏感神经,不能被他那天真简单的大脑所支配,只会把他偶尔所遇到的小烦恼无限放大,让他几近无法承受。 在床上呆坐了许久,他的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么一句话:“没有人要我了!” 又不晓得过了多长时间,他光着那青一块紫一块的身子跳下床,打开衣柜,翻翻捡捡的找出一条皮带。 “我不去找陆先生了,还是让他来找我吧!”他如是想。 顾理元在招待所对面的咖啡店里,消磨了整个傍晚。 他心中充满了悲伤的愤然。气势汹汹的大口喝着咖啡。每隔一个小时去一趟洗手间。正好这咖啡店内还提供简单的西餐,所以他又磨刀霍霍的吃了一份猪排,喝了一杯白兰地。 后来他看看手表,发现已是晚上七点钟了,再看落地玻璃窗外,也是暮色深沉,便结账离开,一面回招待所,一面盘算着如何对傻小子进行再教育。 不知怎的,他刚一踏上顶楼,就忽然觉得心慌。他以为是自己喝了酒的缘故,所以只做了几个深呼吸,并且抬手拍了拍心口。 走到最里间,他照例转动把手推开房门。 屋内光线黯淡,顾理初衣衫不整的坐在床上,用一根领带在脖子上系了一扣,然后双手扯了两端,正在用力的拉紧。 眼前这幅情景让顾理元愣了一下,随即几大步冲进房内,一把将顾理初按到在床上,紧接着就手忙脚乱的去解他脖子上的那个勒紧了的活扣。顾理初微弱的挣扎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咳嗽,一张脸通红的,显然也是很难受的样子。 顾理元把那条领带扔到地上,回身一摸,又抓起一条皮制腰带来,也赶紧远远的甩开。同时扶起顾理初,用手给他揉着喉咙,急的声音都变了调:“阿初!你要死吗?” 顾理初用力的咳了几声,也不回答,就只是抬眼看着他哥哥。 顾理元放开他,在床上又四处划了划,见没有带状的东西了,才回身迅速关门开灯,然后又走了回来。 顾理初想要寻死,但又不晓得自杀的方式,最后便异想天开的企图要把自己勒死。人当然是不能自行勒死的,然而他下手没轻没重,可也就没有轻饶了自己的脖子。顾理元看他那脖颈上一圈红红的勒痕,真是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抱住了他,同时用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摩挲,也不生气了,只小心翼翼的问:“阿初,你怎么了?你这是做什么?” 顾理初试着推了他一下,没有推开,也就顺势把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顾理元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西装,一点点的传到顾理初的身上,又有一只手在他后背上上下下抚摸着,这立刻就让他觉得温暖了许多。 “哥哥……”他伸出双手搂住了顾理元的脖子,一滴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顾理元虽然不晓得他这话从何而来,可是却明白的知道了这傻小子闹自杀的原因。这让他心里一热,又是后怕又是自责:“我怎么能不要你,你这傻小子……亏得你傻,否则的话……我也没法活了。” 顾理初闭上眼睛,把那滴眼泪挤了出来:“哥哥,你别打我,你说陆先生是不是把我忘记了?我刚才忽然很想念他。两年还没过去吗?两年怎么这么长?” 顾理元万没想到他会忽然提起那个姓陆的。他知道傻小子喜欢陆新民,可没想到会喜欢到这种程度。 他把顾理初抱的紧了一点:“阿初,他把你忘记了。你也不必再想他。你有哥哥还不够吗?哥哥对你不好吗?” 顾理初想在他的肩膀上蹭掉眼泪,可是那泪珠子源源不断的涌出来,瞬间就淌了满脸:“不一样。哥哥,不一样。” 他抬起头哽咽了一声,继续说了下去:“其实他对我不大好,他真的是精神病。可我就是想再看看他,想的要命!看一眼也好。” 顾理元听到这里,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很颓然的就向下塌了一下。 他呕心沥血、竭尽全力,可以给这弟弟幸福生活所需要的一切——除了一个可心可意的情郎! 他那玫瑰花一样娇养着的弟弟,竟然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一个死了的疯子。 顾理元花了三分钟的时间,重新振作了起来。 他从来不肯承认自己的弟弟是小猫小狗,然而有的时候,也不得不把他按小猫小狗来对待。 他不再追问任何关于陆新民的信息,只掏出手帕给顾理初擦了 分卷阅读176 分卷阅读176 分卷阅读17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7 脸,然后若无其事的问道:“肚子饿不饿?哥哥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顾理初哭的头昏脑胀,当然不饿。 顾理元见他摇了头,便换了建议:“要是不饿,那就上床睡觉吧!你看,外面天都黑了。” 顾理初这回点头同意,并且自动下床,去洗手间洗脸。 顾理元也匆匆的洗漱了,然后脱了衣服关灯上床。 顾理初因为晓得自己的确是没有被抛弃,所以照例的抬起一条腿骑在他哥哥的腰间,又把头拱进了他哥哥的怀里。 顾理元搂着他,咖啡喝多了,导致他此刻一丝困意也无。他在黑暗中睁着两只眼睛,并且目光炯炯。 “我竟没有想到,他居然也是懂得爱情的。这可怎么好?他若是想要吃的穿的玩的,那都难不到我;可他想要个恋人……哼,想的美!我自己的弟弟,凭什么送给别人?他们想要,自己养一个好了!” 想到这里,他仿佛看到有人要来抢走他的傻小子一样,忽然就义愤填膺起来,脑海中的念头,也随之演变的愈发荒唐:“这臭小子,和我认识二十多年了,也没见得喜欢我;认识那疯子才一年多,就爱的死去活来。可那疯子哪方面能比的上我?话说回来,我虽然是他的哥哥,可同时也就兼职父母了,往后再兼一个情人,大概也没什么问题!他妈的!苏嘉仪那么刁钻的女人我都搞的定,难道还摆不平这个傻小子吗?” 白兰地开始在顾理元的血管里燃烧起来,他被这股子奇异能量支使着,伸手把顾理初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顾理初半睡半醒的,虽然感觉到哥哥在解自己身上那件衬衫,但也毫不在意。 顾理元把他扒光了,然后挠着白头发思忖了一番,最后决定把他当作女人来处理。 目标和方式都明确了,他又素来是个行动派,便毫不犹豫的一肘撑床支起上身,一手摸索到了顾理初的胸口,首先找到了一个小小的乳头,用指尖按着轻轻揉了起来。 揉着揉着,顾理元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想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嘛!刚要缩回手,却听见顾理初极轻的喘息了一声,而那乳头也明显的挺立了起来。 顾理元直到这个时候,还是心中坦荡荡,只觉着这傻小子的反应怪有趣的,便忍不住想要再逗逗他。 他掀开了被子,找到了另一侧乳头,毫不犹豫的低头凑过去,张嘴噙住,开始用力的吮吸。 这回顾理初可是彻底清醒了,他抬起头,似乎是很吃惊的拍拍顾理元的头:“哥哥,你干嘛?” 顾理元松了口,身体向上移了移,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哥哥亲亲你,好不好?” 说完,他向顾理初的耳中热热的吹了口气,随即用舌尖在那耳垂上舔了几下,又温温柔柔的从耳下一路吻到颈部。嘴上亲着,手上也不肯闲,该摸该捏该揉该搓的地方,一处也不肯落下。顾理初悸动着抱住了顾理元,偶尔呻吟,偶尔又边笑边扭动着躲闪:“不要,哥哥别舔我,好痒啊!” 顾理元总把顾理初当成个小孩子,所以起初见到他那情动了的种种反应,只是觉得有趣,愈发要把他那些手段一样样的用出来。然而到了后来,他忽然发现自己仿佛在此时此刻,才算是完全的控制了弟弟。傻小子对于自己,不只是听话服从,老实乖巧而已了。他的一切最原始的欲望、一切最细微的反应都由自己操控着。 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我让他哭他就哭;我让他笑他就笑。” 当二人的唇舌纠缠到一起时,顾理初已经彻底昏了头。当然,本来他也从没真正清醒过。 顾理元还在犹豫要不要做到最后一步,他想或许只要用手帮傻小子释放了就可以。然而顾理初已经毫无顾忌的将赤裸的双腿缠到了他的腰间。他这弟弟虽然是个男孩子,可有着柔软纤细的身体和光滑雪白的皮肤。不知羞耻的在身下扭动呻吟的样子,让人看了也是很觉刺激的。 “哥哥……”他闭上眼睛,把顾理元的手拉向自己的下身:“摸摸我。” 顾理元握住了那火热挺立的器官,上下摩擦了两下,发觉顶端已经渐渐渗出黏液。他把手松开,然后慢慢的向下滑去。 因为顾理初的双腿是大张开的,所以他很容易的便将指尖顶在了后庭那个紧窄的入口处。轻轻的向里探了探,他发现这里其实是潮湿而又充满弹性的,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难以进入。 顾理元素来对男人的屁股没有任何兴趣,或者说,他对性爱本身就淡漠的很——他那生活的重心,不在床帏之间。 所以当他用双手扳开了顾理初的屁股,把性器抵到后庭挺身而进时,还有闲心庆幸:“亏得阿初是个男孩子,这要是个妹妹,我不成了禽兽了?” 对于这种性爱方式,顾理初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他闭上眼睛喘息着,顶快活的时候,还会毫不掩饰的轻声呻吟。 顾理元在顾理初射精之后,便抽身而出。低头看看自己那依然硬邦邦的下体,他觉着自己仿佛是又多了项取悦弟弟的技能。 他跳下床,拍拍顾理初的脸蛋:“阿初,起来把屁股洗干净再睡。” 顾理初嗯了一声,慢腾腾的坐起来,把一条腿长长的伸到地上找拖鞋。顾理元弯腰从床底掏出一只拖鞋给他套在脚上了,他却忽然向后一仰,嗵的一声倒回床上,细声细气的咕噜了一句:“好累啊!” 顾理元唉了一声,索性先不管他,直接去洗手间内放热水,心里还在想:“孔夫子说食色性也,我管了他十几年的食,看来以后还要负责这个色。幸而我身体还好,家里也没有太太要应付,大概还是负责的起的。只希望他往后收了心,老老实实的跟我过日子就好。他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差池了,否则我这头发,恐怕就要从黑而白,变成白而秃了!” 第73章 顾理元做了个噩梦。 在梦里,有面目模糊的人挥着大刀一路的追杀他,他拼了全力的要逃,可是两条腿忽然变了千斤重,一颗心也压抑憋闷的跳不动。眼见着那寒光闪烁的大刀劈头砍下来了,他吓的猛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倒是一片晨光明媚,他那弟弟早就醒了,正趴在他的胸口上发呆,下巴就抵在他的心脏处,压的人喘不过来气,想必这也就是那噩梦的来源了。 发觉他醒了,顾理初扭头看了他一眼,一双灰眼睛只睁开了一半,嘴里含糊的喊了一声“哥哥”。 顾理元抬手擦了头脸上的汗,然后推开顾理 分卷阅读177 分卷阅读177 分卷阅读17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8 初坐了起来,先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才问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顾理初懒洋洋的爬到他的怀里:“哥哥,我饿了。” 顾理元打了个哈欠,见这弟弟乃是一丝不挂的,便在那圆滚滚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昨晚不吃饭,现在饿醒了?” 顾理初好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在顾理元的怀里开始乱拱,试图把自己的脸藏起来。顾理元摸着他的后背,忽然问道:“阿初,昨夜……好不好玩?” 顾理初微微侧过脸,露出一只眼睛望着顾理元:“……好玩。” 顾理元用手捂住了那只眼睛,自己都有些脸红。 清了清喉咙,他极力的做出一副和善表情:“阿初,起床吧,哥哥带你去吃好东西。” 填饱了顾理初的肚子,顾理元把他又送回了招待所。看看时间,正是上午九点钟左右,可以先去看看曾婉婷,然后再去公司找崔伯男——人家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的跟着自己来了,总不能冷落在旅馆里不管。 顾理元没想到,曾婉婷竟然不在旅馆。 他等了许久,终于把曾婉婷给等了回来。二人见面,他不由得就皱了眉头:“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女孩子,不要乱跑!” 曾婉婷挨了训斥,顿时就红了脸,幸而她是很懂道理的,又多少知道顾理元的性子,所以倒不介意,只笑着解释:“对不起,大哥,让你担心了。”说着她一扬手中的一叠册页:“我有一个中学女同学,抗战的时候阖家搬来香港,昨天我在外面散步时,正好就遇上了她。她听说我想要继续念书,今早就陪我去华南大学要了两份章程回来。” 顾理元接过章程,草草的看了几眼,口中问道:“这大学,容易考进去吗?” 曾婉婷看起来似乎是有些羞惭:“我的同学说,这种大学只要肯花学费,就一定可以进去的。我也把书本丢了两年了,恐怕除了这样大学之外,真正好的也考不进去。” 顾理元拉过把椅子坐下,毫无顾忌的大说实话:“这就可以了,谁也不要你去考状元。现在的大学都是男女同校,你到时候用心看准了,找个好男孩子结婚,这才是正经事情。” 曾婉婷一张面庞,上一波的红晕还未退去,新一波的红晕又染了上来。她靠着个桌子站着,低头喃喃道:“大哥……说这个干嘛啊……” 顾理元对于曾婉婷,因为毫无想法,所以态度是一以贯之的老实不客气:“你要听我的话!我这也都是为了你好。找男朋友,不必非得大富之家,但也决不要理会那些穷光蛋!等你找好了,带来让我看看,如果没问题的话,我给你办一份好嫁妆。听懂了吗?” 曾婉婷听了他这番赤裸裸的高论,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真是无可奈何,只得很细微的在嗓子里应了一声。而顾理元把那份章程又翻了两遍,随即站起来道:“走吧,我今天有时间,带你去华南大学,看看入学手续是怎样办理的。” 曾婉婷满脸发烧的跟着他出了旅馆,乘坐汽车一路到了华南大学。那大学接待处内的职员是个大近视眼,见顾理元西装笔挺,器宇轩昂,便陪着笑用英文问道:“这位老先生,可是带着令嫒来报名的?” 顾理元的英文是能听不能说,所以当即气歪了鼻子,却无法辩驳。 三个小时后,曾婉婷被顾理元送回旅馆。 因为被人说成是曾婉婷的父亲,所以顾理元的脸色很不好看。曾婉婷本来还想去看看顾理初的,可是见这位大哥面色不善,也不敢提了。 顾理元走后,她无所事事的在房内又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现在是中午,正好可以去找那位女同学一起吃午饭,顺便告诉她自己已经报名成功的事情。思及至此,她便立刻拿了皮包阳伞,出门乘坐黄包车,前往伊丽莎白医院。 原来她这位同学名叫黄雅萍,因为家境很是一般,无力支持她在家里做大小姐,所以只好到一家职业学校读了两年,毕业后便进了这家医院内做看护妇。曾婉婷晓得她是在外科工作,但那外科的具体位置,却是全然不知。只好进了医院,自己看着指示牌子寻找。如此找到三楼,才见到了黄雅萍。 那黄雅萍生的白白净净,两只门牙略有些龅,又带着一副蓝框眼睛,剪了很利落的短发,正是一个职业女性的样子。见曾婉婷来了,她是十分惊喜。跑过去拉了她的手,连说带笑的寒暄起来。 二人同去外面一家小馆子里吃午饭。曾婉婷向她报告了自己报名的经过,黄雅萍听了,却有了疑惑:“大哥?你大哥也来香港了吗?” 曾婉婷犹豫了一下:“不,是另一个……亲戚家的大哥。” 黄雅萍看她扭扭捏捏的样子,便“扑哧”一笑:“少来!坦白交待吧,是哪位表哥啊?” 曾婉婷知道她是误会了,可是如果原原本本的解释明白,势必就要牵扯出自己曾经结过婚的事情来。所以索性一笑,把话题岔开。 两个女孩子凑在一起,又是分别已久的老同学,那话题自然是源源不断。直说了一个多小时,后来黄雅萍见时间不允许了,才意犹未尽的站了起来,却又拉着曾婉婷同回医院,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管口红送给她。曾婉婷见她一片好意,也就收下了。 到了工作时间,自然不好再去打扰黄雅萍。曾婉婷拎着小皮包,慢悠悠的沿着医院走廊向前走,准备下楼回旅馆。这时前方的一间病房忽然开了门,一名看护妇用轮椅推出了一位病人。曾婉婷抬起头,正是看清了那病人的面孔,便很惊讶的叫道:“沈先生?” 沈静觅声扭头望去,影影绰绰的见是一位青年女郎,不禁就困惑起来,心想我多少年没和女人打过交道了,这来的又是哪一位? 他心里琢磨着,嘴上却先答应了一声。此时曾婉婷也就走到他面前了,而且又说了一句:“沈先生,您这是生病了吗?” 沈静这回听出来了,恍然大悟的一拍手:“哦!是大姑娘啊!” 曾婉婷今天从早上开始,净是听到这种令人尴尬的话,渐渐的也习惯了:“是我。” 沈静立刻抬手指挥看护妇把自己推回病房,同时热情邀请曾婉婷:“大姑娘,进来坐坐吧!” 曾婉婷从顾理元那里,得知沈静是个罪大恶极的坏蛋,不过单从她个人的视角来看,倒并未发现他有什么可恨之处。而且既然是在医院内相遇了,不多问候几句,似乎也实在不合礼节。所以她虽然是有些迟疑,可是两只脚还是跟着走进房内。 沈静对曾婉婷是非常的欢 分卷阅读178 分卷阅读178 分卷阅读17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79 迎。他先请她在房内的椅子上坐了,随即四处环视屋内,发现并无水果香茶可用来招待客人,只好转动轮椅,从床头的柜子上抓了一大把太妃糖递给曾婉婷:“大姑娘,吃点糖吧,让你见笑了,我这儿真是什么也没有。” 曾婉婷微笑着摆摆手:“沈先生,你不用客气,我刚吃过午饭,不吃糖了。” 沈静欠身,把那把糖放到她身边的矮几上:“听顾理元说,大姑娘是到香港念书来了?” 曾婉婷点点头:“是的。今天上午刚去华南大学报了名。” 沈静笑道:“念书好啊。我顶羡慕读书人了。” 这话当然是他随口说出来凑趣的,然而曾婉婷却信以为真。对于她来香港读书这件事,沈静是第一个明确表示赞同的人,这就让她很为感激了:“是么……其实我年纪也大了……肯定也念不出什么成绩来,只要能学点知识技能,就很满足了。” 沈静根本看不清楚她的面目神情,顺嘴就接着恭维道:“有学问的人都是这么谦逊的。听大姑娘说话,就晓得你和一般的女人大不相同啊!” 曾婉婷让他夸的都不好意思了:“那……沈先生太过奖了,我其实……我……对了,沈先生,还不知道您是哪里有恙?” 沈静指指自己的腿:“我替顾理元挡了一颗子弹,现在养的就是这枪伤了。”说到这里他流露出本性:“他妈的,我救了他一条命,他倒把我扔在这儿不管了!当然,这种事情也谈不得什么后不后悔,不过我本来就已经半瞎了,要是再瘸了一条腿,往后一个人可怎么活?佣人到时候都会欺负我的!” 曾婉婷听他发牢骚,不好附和,只得微笑着倾听。而沈静说到这里,也忽然反应过来,立刻改了口风:“大姑娘,不好意思,我说多了。我同你讲老实话,现在我在这医院里,真快要闷死了。所以见了你就有点人来疯,有什么话说错了,还请你担待。” 他这话说的的确是够老实,曾婉婷听了,立即就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沈先生,你也别这样悲观,很多受过腿伤的人,也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啊。而且你救了大哥的命,大哥那个人虽然看着很严厉,其实心地很好的,他不会不管你的。” 沈静低头扯了扯袖子,叹了口气:“大姑娘,不提这个了。聊点儿别的吧!” 曾婉婷不知不觉的,就在沈静这里坐到了下午四点钟。 告辞离去之后,她回了旅馆吃晚饭。回想下午的谈话,感觉沈静这人还是很有趣味的,而且的确是非常殷勤。 她年纪不大,也从未受过什么好待遇,所以不晓得那绅士之殷勤和奴才之殷勤,是很不同的。 如此过了十多天,曾婉婷插班到华南大学的经济系,开始每日抱了书包去上课。顾理元则因为生意的缘故,带着顾理初飞去了加尔各答。一时间大家各得其所,都有事情可做。只有沈静在医院里寂寞难耐——因为既不懂广东话也不懂英文,所以连同旁人搭讪都不能够。倒是曾婉婷觉得他怪可怜的,下午不上课时就来探望他,同他讲讲学校里的事情,或者是谈谈报纸上的新闻。  沈静一来是觉着曾婉婷这个女人堪称上品,二来又怕这唯一的一个伴儿也跑了,所以花尽心思笼络她。溜须拍马本是他的专业,虽然荒废了许久,但重拾起来,也毫不为难。他如今已经可以拄着手杖慢慢步行了,但凡曾婉婷要走之时,他必定亲自起身,以蜗牛般的速度送她到楼下,然后再眼望着她走到街对面,乘坐黄包车回学校。有时曾婉婷坐在车上已经走出好远了,回头一看,却发现他还站在医院门前,就觉得很是感动。 除此之外,沈静又派身边的护工出门,买来许多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诸如进口化妆品和小皮包之类的东西,送给曾婉婷做礼物。 曾婉婷并不是贪便宜的人,来看沈静,也无非是出于对他的怜悯,并无其它意思。沈静若是给她一把糖果,她自然不会拒绝;可是眼下的这些东西所费不赀,自己作为一个普通朋友,怎能收下呢? 沈静见她无论如何不肯要,便又摆出一副很诚恳的面孔道:“大姑娘,你别这样。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听我讲,我沈静别的没有,自知之明是有的。绝不敢对你存有什么非分之想。我现在这个样子,身边一个近人都没有,只有你时常来看看我。我心里很感激,又不能为你做什么,只好送点小礼物,聊表寸心。” 曾婉婷听他这样讲了,愈发为难:“沈先生,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是你若总是送我礼物,我倒不好意思再来看你了。” 沈静苦笑着低下头,轻轻的叹了口气:“那好吧,不要就算啦。你看,我想送点礼都送不出去。” 曾婉婷见状,倒有些自悔,便伸手从那漂亮纸袋子里拿出一小盒香粉,笑道:“那我就收下这一样好了,正好我的香粉也用光了。” 沈静赶忙点头微笑:“好,好。收下一样也是好的,否则我可真是碰一鼻子灰了!” 所谓凡事有一就有二,曾婉婷今日收下了一盒香粉,明日沈静便张罗着要请她吃饭。她想要拒绝,可是汽车行里雇来的汽车都已经停到医院门口了。她哪里知道沈静这是拿她解闷呢,只以为这人可怜兮兮的拿了一片好心出来,自己总不能太过冷淡。无奈何,只好很不情愿的上了汽车。 二人到了一家上海馆子,曾婉婷虽是落座了,然而越想越觉得不自在,暗道自己怎么就和他一起出来吃上晚饭了呢?要是人多一点还好,可如今只有我们两个,这简直就像是男女朋友了嘛……下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跟他出来了——这两天也不能再去看他了。 她胡思乱想了许久,最后终于下了决心,以后要将自己同沈静的距离拉远一点。 说来也怪,这个决心一下,她心中立刻便坦然了。照常同沈静讲述自己今天在学校内的新奇见闻。沈静先是微笑倾听着,到了最后忽然插了一句:“那男学生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啊?” 曾婉婷和他在一起,倒是不拘束的,张口便道:“不要乱说。他是故意的想要出风头。” 沈静一笑:“那不叫出风头,那叫……”他停顿了一下,咽下那句脏话,改为:“那是想要引起你的注意啊!” 曾婉婷听了,毫不信服:“沈先生,听你这样说,好像你很有恋爱经验一样。可是……” 沈静摇摇头:“你不要看我现在是个孤家寡人,我当年倒也的确是恋爱过的——前一阵子才发现,那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做白日梦罢了。” 曾婉婷放下筷子,很关 分卷阅读179 分卷阅读179 分卷阅读18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0 切的望着他:“怎么?那位小姐不爱你?” “不是。和别人没有关系,只怪我自己异想天开。” 第74章 沈静在饭桌上,因为无甚可吃,所以便腾出一张嘴,同曾婉婷东拉西扯的聊了许久。 曾婉婷同沈静在一起,虽然觉得这人有点贫嘴,但是每次抬眼望去,便见他干干净净的坐在对面,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倒也是一张讨人喜欢的面孔——这点子讨人喜欢,也就把那贫嘴给抵消了。 二人在饭店里消磨了几个小时,后来眼见着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只好意犹未尽的站起来。沈静拄着手杖挪到窗前,见窗外霞光万道,就先掏出墨镜带上,然后慢慢的向外走去。 曾婉婷看他摇摇晃晃的,便紧跟在一旁,随时防备着他要摔倒。 沈静拖着那条伤腿,费尽全力的移到了汽车旁。那车内的司机见他好像是有残疾的,就好心好意的下车去给他开了车门,然后又出了把力气,把他连推带托的送上车去。饶是受了如此的帮助,沈静依旧是累了个满头大汗。曾婉婷见了,便掏出小手帕递给他:“沈先生,你擦擦汗吧。” 沈静依言接过来,在额头脸上擦了两把,然后揣进口袋里,对曾婉婷笑道:“谢谢,回去洗干净了,明天再还你。” 他一双眼睛躲在墨晶镜片后面,所以曾婉婷也看不到他的眼神,只觉着他是细心太过了:“那倒不必,我洗个手帕的时间总是有的。” 沈静摆摆手:“你有时间,就好好念书吧。” 曾婉婷因为是个贫家女孩子,所以她那份好学的心思,反倒成了不务正业。算起来,似乎也就只有这个沈静对她的学业表示了足够的赞成和鼓励。这让她立刻生出一种得遇知音的错觉——几乎有些感动了。 汽车先把沈静送去了医院。沈静在路上还扭头对曾婉婷说道:“我现在就算是长住在病房里了。你住在学校,我住在医院;都没有家。” 曾婉婷抿嘴笑了笑,没有话说。 汽车停在医院门口时,沈静先付了车费,然后推门下了汽车,向车内的曾婉婷挥了挥手:“大姑娘,再会——你明天还来吗?” 曾婉婷迟疑了一下:“我……” 沈静微笑着笔直站立,专心致志的等待她的回答。 曾婉婷把头低下来:“我明天下午要上课,恐怕不能来了。” 说完这句话,她抬起头来,发现沈静的脸上现出很失望的神情。 “是么……那可真是……真是……” 沈静最后也没说出“真是”什么。二人就此分手,他是一瘸一拐的踱回病房内休息了,曾婉婷却总有些心神不宁,回了学校宿舍之后,她照例要在睡前再看两眼课程,可摊开那英文书本了,一个单词也没能入眼,只是神游天外的发起呆来。 翌日清晨,她早早的起了床,因为觉得自己这几天同沈静在一起,已经虚度了许多光阴,便决定要重新振作,把心思全部收回到学习上面。 她见今日的第一节乃是国文课,便抱了课本毫不犹豫的前去教室,且坐在了第一排。说起来她这个班级里,大多都是香港学生,英文固然顶好,国文却全部弱的很,只有她是从内地来的,国文底子远远优于同学,所以那老教授也特别青睐她,恨不能上课时只盯着她一人讲授。她本是最没有自信的一个人,没想到自己会在国文课上大出风头,故而也就学的愈发起劲了。 她来的既然早,无所事事,便翻了笔记复习旧课。这时一个男学生夹着课本走了进来。他是个混血的男孩子,见了曾婉婷坐在前排,便眼睛一亮,用英文大大方方的招呼道:“曾小姐,早上好啊!” 曾婉婷抬头看了他一眼,也微笑答道:“弗朗哥先生,你早。” 那弗朗哥毫不客气的坐到了她旁边,先是找了些闲话寒暄,然后便笑嘻嘻的邀请她晚上同去看电影。曾婉婷本来是要按照惯例拒绝的,然而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一下,随即转变了思想,点头应道:“好的,谢谢你。” 当晚,曾婉婷便果然同那弗朗哥去看了电影。人是坐在影院了,旁边也坐着风流潇洒的青年,可是心中非但不觉愉快,反而是悬了起来,只想:“我是把沈先生抛弃了。他一个人呆在那安静的病房里,从早到晚,既无朋友,也无消遣;不知道是怎样的寂寞无趣呢。” 她越想越觉得沈静是在眼巴巴的等待自己,那大银幕上的悲欢离合,引得座下众人唏嘘不已。只有她望着前方,故事的情节也是知道的,却淡然的很,毫不入戏。 曾婉婷在电影院内心不在焉,而同时的沈静,所思索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在这医院内也住了许久了,当然,只要他肯花费,医院是不会干涉他这治疗时间。只是若非保外就医的话,从来没有谁是会把医院当成公寓来住的。那么一旦离了医院,他该往哪里去? 当初他离开上海时,满拟着找个地方,找处房子,和顾理初两个人就这么搭伴过下去算了。不过现在看来,这种期望已然化为泡影。 他没有怨天尤人的习惯,泡影就让它泡去,人还得继续向前看。按理来讲,他想,顾理元应该对他的现状有所负责。不过同顾理元讨价还价,他不是很有胜算。所以万事都要按最坏的情形来打算。 一个人生活,当然也不是不能够。不过以他如此的身体状况,那种艰难也是可想而知的。 沉沉的叹了口气,他关了电灯,摸索着上了床。一只手隔着裤子轻轻的抚摸着腿上那处已然愈合的枪伤,头脑中的思绪忽然又从自己跳到了苏饮冰身上。 他不是很相信自己会是苏饮冰的私生子——从小就是孤儿,总觉得父母都是天方夜谭般的存在。而且这父母生而不养,搞得自己像条野狗一样长大,也堪称是罪无可恕。不过今夜思绪纷乱,他自觉走投无路,便幻想起“如果我真的是苏饮冰的儿子……”的情景来。 思来想去,他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时,他恢复神智,又把苏饮冰抛到了脑后,专心致志的继续分析自己的现状。分析完毕了,他绝望的开始算起了经济账。 他这个经济账的算法,可是与众隔别。他这人记性不错,所以也无须纸笔,只想如果自己还能活十年,那么手中的这笔钱能维持何种程度的生活;如果自己能活十五年,又应如何分配各项花销。 算来算去,他得出结论,即像自己这种情况,还是少活几年为好。 这个结论,客观上来 分卷阅读180 分卷阅读180 分卷阅读18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1 讲堪称科学;主观上来讲,则让人很是沮丧。他拄着手杖在病房内来回踱了两圈,房内无比安静,只有他的脚步声不规则的响起。 下午,曾婉婷忽然来了。 沈静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对她也不甚热情。曾婉婷又不懂读心术,就见他寡白着一张脸,神情简直堪称阴鸷,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便以为他是身体不适,很关切的询问道:“沈先生,你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你去叫医生?” 沈静摇摇头,懒得再做热情洋溢状:“我没事,我是有点心事。” 曾婉婷坐在他面前,闻言便向前倾了身子,很诚恳的问道:“可有我能帮助的地方吗?” 沈静抬手,摸了摸头发:“是这么回事儿——我想找个肯同我一起过日子的人。” 曾婉婷瞪大眼睛:“那不就是……沈先生,你是要结婚了吗?” 沈静低下头,用手杖在地板上轻轻的划着:“我这个样子,还结什么婚?只要有这么个人,肯和我做个伴,帮我管管家,就行了。” 曾婉婷听了,倒是心中一动,心想自己先前同顾理初结婚时,去的就正是这个角色。那种滋味,不苦不辣,然而也是很令人难过的。 想到这里,她强笑道:“沈先生,我真不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年纪又不大,也需要一个伴侣,为什么又不肯结婚呢?若是单纯只因为身体上的病痛,那你未免有些太过悲观了。” 沈静又开始抬手去摸自己的脑袋,因为忽然发现自己的短头发柔软顺滑,摸起来手感相当不错:“大姑娘,你不懂。你是个小姐家,我有些话也不好和你说。” 曾婉婷愣了一下,忽然满脸通红——直觉上就晓得沈静的话中,是有点很“那个”的意味了。 她不敢再问,低头摆弄着放在膝盖上的小皮包。 当晚,沈静经过了长时间的自我折磨之后,终于又回复过来,满面春风的邀请曾婉婷出去吃晚饭。 如此,曾婉婷无事便去探望沈静,而沈静但凡不闹情绪,就一定使出种种殷勤手段,直把她伺候恭维到了受宠若惊的程度。后来那黄雅萍也知道这件事了,每每要以此向曾婉婷打趣。曾婉婷先也羞涩,然而后来扪心自问,感觉心中坦荡,并无那种男女私情的成分在里面。便很觉烦恼,不明白为什么这世间的男女只要在一起了,就一定要被人认为是在恋爱。 而在沈静那方面,对于这些流言,非但满不在乎,而且还有些沾沾自喜,感觉自己这是高攀了。 这晚,二人又同去电影院看了场最新的英国片子。沈静既看不清,也听不懂,只能坐在一旁,成为一名纯粹的陪客。曾婉婷这回倒是看的安安心心了,片中的女主角去世之时,还流了几滴伤心泪。一时片子映完,二人乘坐汽车回了医院。 沈静白天走多了路,下车时便很是费劲,那条伤腿硬是拖不动。曾婉婷见状,就把汽车打发了,想先送他回了病房,然后自己再乘坐街边的黄包车回学校。一路上她一个女孩子,扶着个摇摇欲倒的男子,因为不好意思距离太近,所以只得把手伸的长长的。沈静知道她的苦衷,自己也是边走边笑:“对不住,大姑娘,要这样麻烦你。” 曾婉婷双手搀了他,就觉着他那身子轻飘飘的:“沈先生,你今天不该陪我去看电影的。” 沈静没回答,全神贯注的上楼梯。 上了三楼,再沿着走廊前行,在第五间病房门前停下,推开门,他看见了坐在房内的顾理元。 顾理元坐昨天夜里的飞机,从仰光飞回香港。稍事休息后,见天亮了,便去见了崔伯男,那崔伯男不日就要启程回马来亚,二人对这运输公司投了大资本的,所以不能不凑在一起,对那前景做一个长远的规划和展望。 二人都是生意精,从清晨一直规划展望到了傍晚时分,崔伯男赶的是傍晚飞机,掐算了时间匆匆离去。顾理元自觉着是完成了这一天的功课了,便决定腾出一点时间,去探望自己那不得人心的救命恩人。 他料想着沈静的伤势也应大概痊愈了,所以来时见他不在病房,也没觉出很讶异,只坐在一把帆布折叠椅子上,一边吸烟,一边休息自己那疲惫的脑子。果然,等他身心均恢复元气了,只听房门一开,扭头看去,便见那沈静姗姗归来——旁边还跟着曾婉婷。 他万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凑到一起,大惊之下,口内叼着的半根烟卷当场落下,直掉在了大腿上,立即就把裤子烧了一个小洞。 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然后目瞪口呆的问道:“哎?你们怎么……怎么会在一起?” 沈静也愣了一下:“你来了?” 而曾婉婷赶忙收回扶着沈静的双手,并且退后一步,心慌意乱的叫了声:“大哥。”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连寒暄都忘记了。倒是沈静,因为无所畏惧,所以首先开口道:“我在医院内无聊的很,所以拜托大姑娘陪我去看了场电影。要是早知道你今晚上会来,我就不出门了。” 顾理元没理他,只对曾婉婷挥挥手:“曾二小姐,我的汽车停在医院楼下,你去车里等我。司机是小金,你认得他的。” 曾婉婷看他神情,似乎并没有恼怒的成分,便心虚胆寒的答应了一声,又向沈静道了别,转而离去了。 此时虽是傍晚,然而医院走廊内也常有病人和看护妇往来经过。顾理元起身去关了房门,扭身再看沈静,只见他已经走到了床前,弯下腰一手拄着手杖,一手向后摸索了床边,然后慢慢的坐下。 顾理元又坐回了那把折叠椅上,低头先看了看自己裤子上的那个小洞,随即皱着眉头望向沈静:“你怎么认识了曾婉婷?还要好到一起去看电影?” 沈静一本正经的如实回答了。不想因为他那态度过于认真,所以顾理元反而不能相信,只问:“你到底想搞什么鬼?腿伤养好了,又不甘寂寞了?” 沈静微笑着向床里蹭了蹭:“你也知道我寂寞?” 顾理元拍拍身边的矮几:“我什么不知道?不过沈静,你不能因为自己寂寞,就去拿人家女孩子来打发时间。她可是正经姑娘,不能陪你胡混的!” 沈静身子一歪,侧着靠在床头上:“大哥,你说话可真不好听。她正经,我就不正经了?” 顾理元不假思索的答道:“你哪里正经?” 二十分钟后,顾沈二人吵了起来。 第75章 照理来讲,顾理元和沈静这两个人,年龄相加已近花甲 分卷阅读181 分卷阅读181 分卷阅读18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2 ;又都是经过世事的人了,纵是心有芥蒂,也应多少有些涵养,不该像毛头孩子一样相对着大吵大闹。然而这二人仿佛两种化学品,碰到一起就要起反应,即便不是大爆炸,本身性质也要发生改变。 首先,这二位就对方的人品,便分别产生了质疑。顾理元的自我感觉那是相当之好,虽然做过一些亏心事,但是瑕不掩瑜,可以忽略不计。而沈静也自认为除了出身太低之外,再无其它可被抨击之处,而那出身问题,并不是他可以做主的。 吵到后来,顾理元愤然起立,用手指着沈静的鼻尖怒道:“你还有脸反驳?你当年趁人之危,把我弟弟——” 沈静没等他说完,便强行打断:“没有我,他早饿死了!” “可是你——” “我那可不算占他的便宜!” “你把我——” “在集中营时,要不是我把你送进医疗室,你还有命活到现在?” “那还不是——” “你当时作为一个囚犯,不但企图逃跑,还杀人,还辱骂长官,我打你也是应该的!” 顾理元满肚子的怒火,每次张嘴要迸出一个火星了,就立刻被沈静的口水熄灭。想他在商场上,也是个巧舌如簧的人物,可是一物降一物,沈静就有本事让他硬是开不得口。他站在沈静面前,心火一波接一波的拱上头顶,直烤的他双眼发红。恨不能对面前这个话篓子饱以老拳。 沈静连他的表情都看不清楚,自然无法感觉出他那浑身的杀机。还在自顾自的继续泄愤:“你们兄弟两个,全部都是忘恩负义,没有一个好东西!” 顾理元无言的瞪了他许久,终于还是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决定中止这场毫无意义的争吵:“好,好,我们兄弟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只有你好,满意了吧?” “我满意个屁!” 顾理元自行转换了话题:“曾婉婷孤身一人跟着我来了香港,我总得对她负责任!我不会去管她是念书还是嫁人,但我不能眼看着她让人诱骗了去!吃天鹅肉前,麻烦你也先照照镜子!” 他这话说的可是够难听的了,沈静当场沉下脸来,很急促的出了一口气,随即抄起手杖,劈头就向顾理元敲了下去。 他们之间的对峙,到此为止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所以顾理元毫无准备,躲闪不及,仓促间只下意识的把头一歪,让那手杖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虽然沈静手劲不大,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也很够人受的了。 顾理元痛的捂着肩膀俯下身,半天才抬起头来,咬牙切齿的怒问:“你发什么疯?” 沈静向前欠身,又用尽全力的推了他一把:“我知道我自己的德行,不必照镜子!我的右眼是让日本人弄瞎的,左眼是让中国人用电刑搞坏的,至于这条腿——”他拍拍自己的腿:“那是为了救你一条狗命,才中枪变瘸的!” 顾理元用力揉了揉肩膀,昂然坐正:“你救了我的命,我自然会报答你——” 沈静把手杖在地上用力一顿:“报答我?你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我了!” 顾理元不假思索的就反驳道:“难道你不知道我去了加尔各答吗?如果我留在香港,会不来看你吗?” 沈静冷笑:“晓得你恨我入骨,只是我们中间横着一个救命之恩,所以你不得不顾念着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因此赖上你的,明天我就出院!别说我现在还有点钱,就算我穷困潦倒了,要饭了,也绝不会要到你门口!你看不起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伪君子!另外请你替我转告顾理初一句,就说我沈静在他身上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心力,现在真是后悔透了!” 顾理元听他话风不对:“你什么意思?” 沈静偏着头,恶狠狠的瞪着顾理元:“我住了将近两个月的医院,他就没来看过我一次!见了面,沈先生长沈先生断的;一旦分离了,他才不会管我是死是活!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干干脆脆的把他送给陆新民,随那个疯子把他弄死算了!” 顾理元最听不得别人诋毁他那傻弟弟,所以这边沈静话音未落,他那边已经怒发冲冠起来。而睁眼瞎似的沈静并未看出险恶形势来,一张嘴关闭了不到三秒钟,又喋喋不休的继续翻旧账:“我他妈的并没有白睡他!你在集中营时的吃喝穿戴,还不都是他用我的钱买来的?说起来只有我最傻,你们兄弟两个祸患,我放走一个养活一个,最后我落得什么好处了?我的好处,就是差点在医院里让你一脚踢死——” 他大概是还有一篇大论准备陆续发表的,可惜话只说到这里,他便被顾理元掐着脖子按倒在床了。 沈静本来是坐在床边的,在顾理元的一按之下,变成了上身俯趴的姿势,两条腿却还拖在地上,感觉非常之别扭,不过一惊之下,他倒是安静下来了。 顾理元只用一只手便掐住了他的脖子,几乎没有用力,就把沈静彻底的制服了。可是制服之后又能怎么样呢?他现在是万万不能把沈静如何的。 他犹豫了一下,忽然发现沈静已经乖成了一只猫——他既不吵闹也不挣扎,老老实实的趴在床上,因为穿了件料子笔挺的西装,所以从顾理元那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来看,倒是一个很利落的背影。 顾理元忽然觉得很没趣,心想我怎么能和他动手呢——他都这个样子了。 想到这里,他松了手,冷冷说道:“你身体不好,就少说点话吧!我现在不和你一般见识,你也要知道点好歹!” 沈静慢腾腾的直起腰:“哼哼,那你刚才算是什么?请我上床睡觉?” 顾理元后退一步,只觉着被这家伙歪缠的心乱如麻——讲理是讲不通了,想要吵架又没有发言权;如果愤而动武呢,恐怕立刻就要出人命。 “我不同你废话了!你早点休息吧!” 语毕,顾理元不等沈静回答,逃也似的推门走掉了。 在汽车上,顾理元恢复大哥本色,一面揉肩膀,一面对曾婉婷发表逆耳忠言:“姓沈的先前是个什么人,我同你讲过,想必你也没有忘记。而且,曾二小姐,你要知道,沈静现在虽然手里还有几个钱,可他现在又瞎又瘸,形同废人,以后的日子就是坐吃山空——你无论是同什么男子恋爱,这笔经济账不能不先算清楚!还有……” 曾婉婷在汽车内枯坐了许久,好容易把顾理元等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寒暄问候,却先听到了这样一篇言语。她既不能附和,也不敢反驳,只好苦笑着倾听,心想自己这回倒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后来听顾理 分卷阅读182 分卷阅读182 分卷阅读18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3 元越说越细致,终于忍不住解释道:“大哥,其实我同沈先生之间,并不存在爱情。” 顾理元听了,毫不信服,反而严肃了表情道:“曾二小姐,你现在若是人在上海,那我绝不会干涉你的行动;可我既然把你带来香港了,那我就要为你多少负些责任。最起码,我不能眼看着你受沈静的欺骗!当然,你是成年人,如果你对我的这番规劝感到非常反感,那你可以明白的告诉我,我把你的赡养费付清,以后你的生活,由你做主。” 曾婉婷低了头:“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放心吧,我虽然同沈先生有来往,但那完全是出于同情,绝无其他方面的因素。你要是觉着我这行为不妥,那我以后多注意些就是了。” 顾理元至此,心中才稍稍的安慰了一些,感觉自己的权威并没有丧失殆尽。他很有保留的点点头,转而开始询问曾婉婷的住校生活,并且给了她一张支票,拱她日常零花。 顾理元这一个晚上,仿佛历经了两场战争,一负一胜,勉强持平,自己只落下个身心俱疲。而他的恩人兼对头沈静,在经过了长久的安逸寂寞之后,终于得以痛快淋漓的大吵一架,感觉很是过瘾,脱衣上床之后,也不必吃安眠药,盖上被子便一觉睡了过去,可见近来困扰他的失眠症也已然自行痊愈。由此又可见,沈静这个人,是非常善于将自己的痛苦转嫁到别人身上的。而顾理元,就很不幸的成为了他那痛苦的继承人。 顾理元垂头丧气的回了招待所,一上四楼,就看见小金用麻线拴了一只大蚂蚱,而他那傻小子蹲在旁边,正好奇的探着头旁观。那蚂蚱一跳,顾理初就吓的向后一仰,小金则操控着那根麻线,总不让那蚂蚱跳到人身上去。 顾理初玩的正高兴,忽然看见哥哥回来了,便当即丢下蚂蚱,起身笑道:“哥哥。” 顾理元强颜欢笑的答应了一声,把他带回了房间。顾理初和蚂蚱游戏了一天,如今见他哥哥回来了,自然欢喜的很。这边房门刚刚关上,他那边就橡皮糖似的黏了过来,嬉皮笑脸的抱着顾理元说这说那。而那顾理元,先前虽然矢志要给予这弟弟一些情人式的爱,不过值此又气又累之际,不得不暂时恢复哥哥的身份,把这弟弟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一把推到床上去:“不要闹,乖乖躺着睡觉。” 顾理初跪在床上,向他张开双臂:“哥哥,亲一亲。” 顾理元不耐烦的一挥手:“一会儿再亲!哥哥还有事!”说着在房内的一张木桌前坐下,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副大算盘和一个硬壳笔记本出来。 照理,账目这些事情,全应由公司内的财务会计负责,绝不该让总经理亲自计算的。然而顾理元在心情烦恼的情况下,眼睛看着笔记本上的数字,手指拨打着象牙的算盘珠,脑子里想着新从仰光订购来的十辆三吨卡车,好比吸足了大烟的瘾君子一般,不知不觉的就把那些不如意全然忘怀了。 等他终于觉出困意之时,已是午夜时分。窸窸窣窣的上了床,刚准备关灯睡觉,顾理初却揉着眼睛醒了过来。顾理元就势把他拖到自己的怀里抱了,口中说道:“阿初,哥哥问你,如果沈静为了救我而受了伤,那你说我该怎样报答他呢?” 顾理初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你不是说沈先生回上海了吗?” “我是说‘假如’他救了我,我该怎么办?” 顾理初这回睁开了眼睛,认真思索之后方答道:“沈先生是很寂寞的,他总是一个人,连哥哥都没有。你要是想报答他的话……那就陪陪他吧!” 顾理元回手关了电灯:“还是睡觉吧!” 沈静虽然扬言要立即出院,不过翌日清晨,他神清气爽的起了床,却并未履行自己的那番豪言。倒是顾理元,晓得没有把人永远丢在医院的道理,可是又没处安置他,倒很是踌躇了一番。 他在午后去了医院,预备同沈静探讨出一个方法,来了结二人之间的这笔烂账。不想沈静得知了他那来意之后,倒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这两个人相对而坐,为了营造一种比较友好的氛围,所以便笑眯眯的对视了一会儿——而后觉得非常之别扭,立刻又分别错开了目光。 “我可以为你找一处房子,佣人我也可以为你安排好,至于其他生活必需品,当然也都由我来准备。然后……”顾理元顿了一下:“你如果有困难,可以来找我帮忙,我是绝不会推辞的。” 沈静垂下眼帘,慢悠悠的点点头:“哦,这是要把我彻底甩开了?” 顾理元愣了一下,认为他的措辞非常之不准确:“你不能这样讲——那你说,你想要怎么样?” “我一个人,没法子活下去。” 顾理元皱着眉头,半天才说出话来:“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还得给你找个人做伴?” “那是自然!” “你少打我弟弟的主意!” “别提他!难道世界上除了你们兄弟,就没有别人了?” “莫非你又看上了曾婉婷?” “她是不错啊!” “你这个样子……你万一早死了,她以后岂不是要做寡妇?你这是作孽!” “我又没有说要娶她。” “好像你能娶得到似的……” 沈静直起腰:“我知道你觉着我配不上她——在你眼里,我是谁也配不上!不过我很有兴趣和你打这个赌,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把她弄到手。” 顾理元见他胡搅蛮缠,气的站起来:“我不管你了!你爱怎样就怎样!随你的便!” 沈静仰头对他一笑:“那好,我过两天到你公司门口上吊去。”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现在走投无路,索性就既不要脸,也不要命。” 顾理元一屁股又坐下来,真是恨不得在沈静那张笑脸上重击一拳:“你这个……好,你不就是要人陪吗?我现在就再去续交一周的住院费,然后下星期你跟着我去马来亚!我亲自陪你!” 沈静没想到自己这番做作,会闹出这样一个结果,当场便慌乱摆手:“那倒不必,我可没打算出远门……” 顾理元不等他说完,已然起身离去。并且边走还边说:“你客气什么!不过我丑话说在头里,你要是路上累死了,可不算我谋杀!”然后“咣”的一声,摔了房门。 沈静双手抓着床单,心想自己这场人来疯,好像是有点疯大发了。 第76章 顾理元虽然恐吓沈静,说 分卷阅读183 分卷阅读183 分卷阅读18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4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4 要把他累死在前往马来亚的路途上。然而离开医院之后,他冷静下来重新一想,倒觉得自己是有些过于激动了。 “我这是何苦来?曾婉婷毕竟不是我自己的亲妹子,我又何必为了她,搞的自己如此烦恼。至于沈静——这个泼皮,我可惹不起。要是真把他带去了马来亚,恐怕他自己还没累死,我先要被他烦死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调整了思路。至于马来亚,那他倒是的确要去一趟的,而且还把时间提了前,两天后便动身出发。他那弟弟,自然只好又留在招待所中,和小金以及蚂蚱在一起消磨时间了。 他去的之所以如此之急,乃是因为商务上的事情。本打算要在槟城盘桓一周的,不想这笔生意谈的是异常顺利,而且除了经济方面的大胜利之外,又有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收获。这件收获于他来讲,虽然是没有什么确切的利益,不过在精神上,倒是能给予他一点快感。 他在一周之后,与一位新朋友同路回了香港。照例是先回了招待所看弟弟,见弟弟无恙,便独自出门,前去探望沈静。 他到医院之时,正遇到沈静从外面回来。只见这沈静西装笔挺,从头到脚都收拾的干干净净,鼻梁上又架了一副墨镜,乍一看也是个体面人物。手里拄着根新手杖,虽然还是瘸,不过毕竟是住在医院里,治疗休养得当,所以走起路来,倒比前一阵子要稳当多了。 因为身边还有个曾婉婷搀扶,所以他回到病房时,并没有一丝疲惫相,而且由于身体活动,气血上涌,苍白的脸上还微微的透出了点血色。见顾理元来了,他点头微笑着招呼:“哟,大哥来了?”然后回头对曾婉婷道:“住在医院就是这点不好,谁都能不声不响的跑进来!” 曾婉婷又被顾理元撞见自己同沈静在一起,虽然知道自己应该坦荡,可是脸上却不肯与心灵同步,总是要自作主张的涨红起来。沈静对她说的话,她也没有听清,只慌乱的收回手,低头勉强笑道:“大哥。” 顾理元对这二人扫了一眼,心里明镜似的,脸上却平静的很,只道:“我刚回香港,过来看看。曾二小姐,你们这是出门消遣去了?” 沈静摇摇晃晃的走到床边坐下,掏出手帕擦汗:“今天天气好,出去走走——大哥,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啊!”然后又向曾婉婷招手:“大姑娘,你过来坐。” 曾婉婷期期艾艾的答应了一声,也没过去,就只在门边挪了一步。 顾理元见她是执迷不悟的了,也就不再理会。只上一眼下一眼的看了沈静,而后笑道:“你瞧着气色不错嘛!怎么?有什么喜事?” 沈静摘下墨镜随便的放进口袋里:“我有什么喜事——不过是这两天活的稍微舒服点罢了。怎么?看不惯?” 顾理元耸耸肩:“那怎么会?你心情不好,还不是要来找我的麻烦!看来,这几天你是颇不寂寞了?” 沈静向曾婉婷微微一躬身,一双眼睛却始终望着顾理元:“那还不是蒙曾小姐抬爱。” 顾理元听了这话,心想曾婉婷这个傻姑娘,沈静口吻已经是如此轻薄了,看她那样子,却还是毫无知觉。这要是我的亲妹妹,我非一个耳光把她扇回去不可!罢了罢了,过一阵子给她笔钱,各自过活去吧!我是操不动这份心思了! “我给你找了房子——很不错的一幢房子。” 沈静低下头,用手杖在地板上轻轻的磕着:“我说过,我不能一个人生活!” “我知道!我有打算!” “愿闻其详。” 顾理元摇摇头:“现在还详细不了,因为那处房子,我还没有真正的租下来。等我把一切都安顿好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沈静仿佛是有些困惑:“你怎么突然就……你先前还说什么去马来亚,怎么现在又改成……” 顾理元一扬头:“难道我事事都要向你汇报么?” 沈静用手杖在地上敲了一下:“看来你那天在我这里气了个半死,回去是想出好主意来了!好啊,我看你能搞什么鬼!” 顾理元哼了一声:“小人之心!” 沈静歪着脑袋望了他,忽然嘿嘿一笑:“怎么?又生气了?” 顾理元听他那种语气,简直好像是在哄逗孩子一样,不禁又是一阵心烦意乱,恨不能把他从床上拖下来按在地上踩扁。强自平静了神情后,他开口答道:“我生什么气,我不会和你生气的。同你讲句老实话,我现在生意做得顺遂,阿初也很健康很听话,我心里难得能够这么清静,也就没有什么兴趣再和你闹别扭了。至于你这方面,该负的责任我不会推辞,可也绝不会再多花一分心思。所以你还是另找乐子吧,我是没有功夫陪你斗嘴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离去,经过门口时,只很冷淡的向曾婉婷点了点头。同时心中又想:“这要是我自己的妹子,我扯着头发也要把她揪回家去关起来——不听我的话,真是傻女人!” 沈静听了顾理元那番话,觉得老大没趣。顾理元前脚刚离了病房,他随后便叹了口气,然后转向曾婉婷道:“大姑娘,等我出院了,你有空的时候可得来看看我。” 曾婉婷对于她那位顾氏大哥,素来是比较敬畏爱戴的,故而见了他对自己的那份冷淡,心中便生出了一种很沉重的负罪感。正想随之回校反省一番,却听到了沈静如此的要求,只好强笑着点点头:“好的。” 沈静扭头望了望窗外,见那玻璃窗外阳光刺眼,便掏出墨镜重新带上,又抬起手腕,将那手表的表盘凑到镜片之前看了看,随口说道:“大下午的,你回学校也没有什么事,不如在我这里多坐一会儿,然后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吃了晚饭,再去看话剧,如何?” 曾婉婷同他相处久了,也就不再那样婉约,有了情绪,也能较为直接的表达出来。比如此刻,她便慢慢的摇了摇头:“沈先生,我……我还是回学校吧,这几天下了课就是出来玩,功课都生疏了。” 沈静拄着手杖站起来,把椅子挪到自己面前:“大姑娘,回学校也不急这一会儿,你坐。” 曾婉婷其实是不想坐的,然而晓得沈静挪这把椅子要有多费劲儿,所以犹豫片刻,还是款款走过来坐下了。沈静又转身提起床前矮柜上的水壶晃了晃,见是空的,便要按铃叫护工过来送开水,同时笑道:“对不住,连点热水都没有。你等一等啊。” 曾婉婷见他这样细心的招待自己,反而在自责之余,又添上了一层心酸:“沈先生,不用这样麻烦的,我不渴。” 沈静顺 分卷阅读184 分卷阅读184 分卷阅读18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5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5 手拍了拍她,以示安抚:“不,不麻烦的……” 话音未落,他忽然发现自己拍错了地方——就那么两下子,全拍到人家大腿上去了。 曾婉婷认为他这人并非登徒子之流,应该不是故意的占自己便宜。不过毕竟是个姑娘家,无缘无故的让男子碰了大腿,总是不好意思的。她红着脸扭了头,开始王顾左右而言他:“再过一个月,大概你就可以离开手杖了。” 沈静搓了搓手:“希望如此。到时候我们出门还能方便些。听说香港的太平山,风景不错,过一阵子,我们去看看?” 曾婉婷扯了扯身上的旗袍:“那……到时再说吧!” 沈静微笑道:“看出来了,顾理元一定是很反对你和我交往,不过你觉着我这人,像他所说的那样不堪吗?大姑娘,他算你什么人,你何必要处处受他管制?” 曾婉婷抬手把腮边短发掖到耳后,含羞带愧的答道:“大哥也是一片好心,而且他对我诸多照顾,如今又肯供我念书,我的确是把他当成我的长辈一样尊敬的。” 沈静这回看准了,轻轻的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两拍:“大姑娘,他这算不得什么恩典,你同顾理初脱离了婚姻关系,他对你的补偿也都是应该的。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为你提供学费和生活费好了。你也不必处处去看他的脸色。好不好?” 他这番言辞,虽然听着很不上路,但也有些情真意切的成分在其中,足以让曾婉婷在不以为然之余,又深受感动。 就因为这份感动,她下午终于也没能回成学校,同沈静一起吃过晚饭之后,便坐着汽车前往戏院,观看了一个内地话剧团的演出。 沈静像一根树藤一样,缠着曾婉婷逛了一天,直到天黑了,才心满意足的爬上床去睡觉。翌日清晨醒来了,他又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坐在病房里听听无线电,顺便等曾婉婷下课过来。对他来讲,曾婉婷并不是一个理想的伴侣,因为学识太高,弄的他简直不敢乱说话。然而终究是聊胜于无。 这样的日子又平安无事的进行了一个礼拜。这天正值周一,顾理元忽然来了,也不多说,先是雷厉风行的办了出院手续。然后让身边的一个小跟班帮沈静收拾了衣物行李,装进了一个大皮箱里。 那跟班还是个少年,拎着如此硕大饱满的一只皮箱,从三楼走下来,累的龇牙咧嘴。顾理元见了,就很纳闷,心想我把他送进来时,就是一个人,怎么走的时候,多出了许多衍生物来? 沈静在医院里早住的腻烦了,所以现在也没有发难,乖乖的跟着顾理元上了汽车。车子发动之后,顾理元才眼望前方开了口:“房东是个英国人,新近回国了,归期未定。房子是在半山里,相当的不错,而且还配有汽车,也让我一并租过来了。知道你不会讲广东话,所以给你找了几个从北边过来的佣人,你国语不错,同她们交流起来,一定没有问题。” 沈静听了他的描述,不置可否。 汽车沿着盘山公路一路疾行,最终停在了一桩白色小楼之前。原来这香港的富人区,往往是建在山上的,图的就是幽雅安静,风景秀丽。同时因为公路发达,所以乘坐汽车出行,也便利的很。此刻沈静下了汽车,先大概的看了看这幢新居,觉着是无可挑剔的,便点了点头,心里倒有几分高兴——只有一样不妥,就是由于地势不平,从那院子大门口要向下走十几级石头台阶,才能到达汽车道。  沈静扭头看着顾理元:“这怎么办?我爬上去?” 顾理元抱定了不同他废话的宗旨,只伸手抓住了他一条手臂:“我扶你。” 沈静受了他这一抓,忽然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联想,下意识的就向旁边一躲:“你是不是想把我拖上去?” 顾理元翻了个白眼,手上用劲:“你给我走吧!” 沈静被顾理元连拉带抱的弄到了院门口。他大概是很感不适,几次的试图挣扎:“我自己走……放开我……” 顾理元并不理会,只是一味的向楼内前进。沈静哪里跟得上他的速度,一路上踉踉跄跄的,终于摔了一跤——却又没有摔实,因为顾理元一直扯着他的手臂,见他要倒,立刻就把他拉了起来。 “你干什么?”沈静大声发问:“你这是故意的在刁难我!” 下一秒,他被顾理元拦腰抱起,还没来得及惊叫,只觉脸畔生风,短暂的颠簸过后,他被顾理元毫不客气的扔进了客厅内的沙发里。 沈静这回是真生气了,一张苍白的脸上瞬间由青转红,他愤然起身:“顾理元!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理元拍拍手:“不要不识好歹!要不是我帮忙,你现在还在外面学蜗牛爬呢!” 沈静顶恨旁人这样对待他,所以咬牙切齿的发狠:“我识你妈的好歹!你这是在侮辱我!” 顾理元虽然挨了骂,不过想着以后可以暂时摆脱这个下三滥了,倒是心情愉悦了许多。他不接沈静的话茬,只仰头望了望四周,然后问道:“你看这里如何?不错吧?” 沈静“扑通”一声又坐回沙发中,用手杖在地上连敲了几下:“你再敢这样对我,我就同你没完!” 顾理元不知道他这是哪儿来的邪火,但是因为对他那口才打怵,所以依旧不接茬儿。只在旁边坐下了,先接过佣人递过来的温茶喝了一口,然后转向沈静:“晚餐准备好了,厨子做了几样,从外面馆子又叫了几样——庆祝乔迁之喜,此餐不可不丰。哦,对了,一会儿还会有一位客人前来拜访新居,说起来,他还是你的老朋友呢!” 沈静蹙起眉头,脸色渐渐恢复苍白:“我的老朋友,死的死,坐牢的坐牢,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位!” 顾理元笑而不答。 沈静没有等到答案,便低声自语道:“莫非是陈柏生?总不会是曾锡言吧?别人……还能有谁呢?” 正值此时,忽然听到那大敞四开的楼门前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沈顾二人抬头觅声望去,只见一个人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 此人上穿白绸短袖衬衫,腰间扎了条棕色皮带,下套草绿色斜纹布短裤,光了半截腿,踏了双黑色皮鞋。进门之后,首先摘下头上那顶奶黄色的盔式夏帽,露出一张红光满面的脸膛来。 沈静只依稀看清了他的造型,却不晓得这人是谁。倒是顾理元立刻起身,老远的就伸出手去迎接:“凌老板,你怎么才到?我本以为你会先来一步呢!” 那凌老板哈哈大笑:“这里的路他娘的绕来绕去,我那个司机也是个不认得路的二百五,我在这盘山公路 分卷阅读185 分卷阅读185 分卷阅读18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6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6 上来回跑了好几圈,好容易才找了来!” 顾理元握着他的手又上下摇了摇,然后回头望向沈静:“沈静,你看这位凌老板,的确是你的老朋友吧?” 沈静依旧坐在沙发上,腰背挺的笔直,又稍稍的向前探了头,试探着问道:“凌所长?” 凌霄保持了当年在看守所时的豪迈本色,大踏步走上来,一掌就把沈静拍的弯了腰:“沈老弟!真是好久不见啊!你还是风采依旧嘛!” 沈静哭丧着脸,“呵”的笑了一声。 第77章 凌霄的出现,似乎让沈静感到了无比的惊愕和恐慌。 凌霄表现的热情洋溢,先是一屁股坐到了他的旁边,然后双手拄着膝盖,转身面向他问道:“喂!听说你腿上受了枪伤?哈哈,没事吧?” 沈静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自己的大腿:“没事。” 凌霄好像坐不住似的,忽然又转向顾理元:“顾经理,你笑什么?” 顾理元站在沙发一侧,满面笑容的低下头答道:“我是想,虽然你们先前是所长与囚徒的关系,不过如今见了面,倒好像一对朋友一般,这个,可是一种很少见的现象!” 凌霄摸摸下巴,显然是很得意:“我这个人交朋友,素来是不分阶级的,只要谈得来,都是我凌某人的朋友!” 顾理元点点头:“凌老板的确是有股子侠气,在商场中,这实在是难得。” 凌霄坦然接受了这顶高帽子:“我先前不过是个公务人员,虽然现在误打误撞的成了个商人,可是先前的那种习气总不能丢!我之为人……”他又转向沈静:“这个沈老弟是很清楚的!” 沈静现在觉着自己就有如那笼中鸟、瓮中鳖一般,孤伶伶的面对了两名劲敌——他简直怀疑顾理元是要借刀杀人。听了凌霄的那番自我评价,他为了遮掩窘状,不得不随着附和了一句:“是,我清楚的很。” 顾凌二人又聊了两句,便有佣人过来通报开饭。顾理元一路谈笑风生,嘴上敷衍着凌霄,眼里瞟着沈静。沈静跟着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开口叫道:“顾理元,你过来!” 顾理元本是走在前面的,此刻便回过头去望了他:“什么事?” 沈静向凌霄扬了扬下巴:“他怎么来了?” 顾理元听他语气骤然变得极为无礼,也不介意,只笑道:“怎么,你不欢迎凌老板吗?” 沈静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扶着墙,脸比墙还要白:“我这个……他……” 他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把话说绝。就他本人来讲,现在自然是没有再畏惧凌霄的必要;不过自己如今势单力薄,如果真和面前这二位闹翻了,那后果如何,委实难以预料。 顾理元见他不答,便回头对凌霄一笑:“你的这位老弟,好像是有点要闹别扭啊!” 凌霄是抱着个游戏的态度前来的,所以也满不在乎,只笑道:“那没什么,他在看守所时就是这样子!总和别人两样!我责无旁贷,有时就不得不担负起这个教导他的重任!哈哈,简直成了个学堂里的先生!” 顾理元把一只手插进裤兜里:“师者父母心,说的大概就是你凌老板了。” 凌霄又大笑:“那怎么敢当!不过我这人就是有这个特点,做事太认真、太负责任了!” 顾理元把另一只手也插进裤兜,姿态很潇洒的一弯腰:“恕我言语冒昧,还不知道凌老板贵庚是……” 凌霄张开巴掌在他面前一比:“三十五啦!” 顾理元瞥了沈静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那正好,凌老板既是沈静的老师,年龄又长于他,不如让他认你做个干爹好了!” 凌霄听了,当即一拍手:“顾经理,你还真是好想头!只是你动动嘴皮子,我这边可就平添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他们两个一问一答,把这认干亲的事情说的有鼻子有眼,凌霄甚至还让顾理元去给他找张红纸来包红包。沈静站在一旁,气的嘴唇都紫了——他不是怕讥笑奚落,他是觉着顾凌二人,还不够资格对他进行讥笑奚落! 他忍无可忍的开了口:“你们说够了没有?” 顾理元看都没有看他,直接就对凌霄笑道:“啊哟!令郎发起脾气了啊!” 凌霄用手中的夏帽在脸上扇了几扇:“嘿嘿嘿,虽说养不教父之过,可顾经理,我是千里迢迢赶过来的,你可不能不担待我哦!” 沈静转了身,开始拔腿向外走。顾理元见了,便笑嘻嘻的几大步赶过去拦住了他:“沈静,饭还没吃呢,你要去哪里?” 沈静抬头恶狠狠的盯了他,略微有点气喘:“顾理元,你别跟我假惺惺了。好狗不挡道,你给我滚开,我不在这里住了!” 顾理元向他探了头,压低声音道:“沈静,你信不信我会把你扛到餐厅里去?” 语毕,他自顾自的向凌霄走去。而沈静迟疑了片刻,还是转回头,又跟了上去。 三人坐在饭桌旁,顾凌二人又开始了谈话,这回的话题,倒是关于橡胶生意的。原来这凌霄先前在上海,本来也过着殷实的生活,去马来亚继承他那无后的二叔的遗产时,还以为不过是点房产而已,打算当即卖掉,然后带着现金回国继续过日子。哪晓得他人一到了槟城,便有一位大总管坐着汽车前来迎接,他晕头转向的,就被带去了一所城堡般的豪宅之内,再一听那大总管的汇报,方知道自己这是发了笔横财,成了两个大橡胶园的园主了。 这回他是老太太踩电门,抖了起来。立刻就回转上海,想方设法的辞了职。而家里的老娘几个月前去世了,如今只剩下一位糟糠之妻带着两个小孩。他早就想更换内阁,现在阔了,更是觉着这糟糠不能入目。毫无留恋的便独身又回了马来亚,威风之极的当起庄园老爷来了。 他那旗下,还有一家橡胶厂,专门生产鞋底和垫子,因为产品出口的缘故,所以经人介绍,接洽到了顾理元那里。二人一见,便觉面熟;一经攀谈,立刻就要好起来。这也就是顾理元那“意外的收获”了。 现在正是橡胶收割的淡季,所以顾理元便盛情邀请这沈静的克星前来香港做客。而凌霄此时也是无所事事,对于吃喝嫖赌又都有些腻歪了,忽然想起沈静,回忆往事,倒是觉出了点意思。 此刻这二人凑在一起,连吃带说,把气氛营造的其乐融融。只有沈静枯坐在一边,心中暗骂:“这个顾理元居心实在是太恶毒了!” 沈静活了这么三十来年,只有两个对头最 分卷阅读186 分卷阅读186 分卷阅读18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7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7 让他胆寒,一个是秋城寺,另一个就是这位凌霄。他在这凌霄手上过了电刑,之后又受了许多极过分的折辱,那记忆铭心刻骨,永生不能忘记。 这时佣人端上一碗鸡丝面放在他面前,他抄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心不在焉的正要往嘴里送,忽然听见那顾理元说道:“凌老板,你看这里这么多间屋子,还不够你住吗?何必非要去旅馆呢?你这样外道,倒让我为难了啊!” 凌霄嘻嘻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呢!你顾经理的热心,我是很知道的;只是……” 顾理元又接上话去:“沈静当然也是欢迎的了……”说着他转向沈静:“你不是觉着一个人寂寞的没法活吗?正好凌老板有段空闲,可以和你作伴了!” 沈静立时抬起头:“那可不行!我不同意!” 没有人理会他,只有顾理元对凌霄笑道:“看看,令郎又别扭上了!” 沈静一气之下扔了筷子,扶着桌子站起来,拔腿便走——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转身对顾理元冷笑道:“我若是认了他做干爹,你也得随着我改口称他一声伯父吧?别忘了,你还做过我一年便宜大舅子呢!顾理元,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也别太过分了!不管怎么样,我也算救过你一条命的,你现在就用这么顿鸿门宴来招待我?还有凌所长,我从未招惹过你,你在看守所里却几乎要了我大半条命。这件事我自认倒霉,可你现在也不必大老远的从马来亚跑来拿我取笑吧?二位,我看以你们各人的人品,大概也难得找到像对方这样臭味相投的朋友,那就请继续晚餐吧,我这厢可要先告辞了!” 顾理元在同沈静的争吵中,几乎是从未占过上风,今天算是报了仇了,心里正在痛快,不想沈静又忽然讲出来这么一大套,噎的他哑口无言。想要同他争辩,可是听到他提起了“便宜大舅子”一词,不禁又担心起来,生怕把他惹急了,再把该说不该说的全数倒出来,让那凌霄听了见笑。正是踌躇的时候,凌霄却忽然站了起来,扯着大嗓门道:“沈静,别走别走!走了就没有意思啦!” 话音落下,他见沈静脚步不停,便绕开桌子追上去,双手从后面按住沈静的肩膀,不耐烦的说道:“你敢不听我的话?” 沈静让他逮住了,知道不能硬碰硬,索性站稳了答道:“凌霄,这可不是看守所了!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你顶好别管闲事,毕竟你我的那点历史,说出来也是不大好听!” 凌霄耸着肩膀笑了一声:“你好意思说?” 沈静拄着手杖转向他:“你好意思做,我会不好意思说?” 凌霄顿了顿,尴尬一笑:“哗!老弟,你不要这样死心眼,开个玩笑算什么了不起的?你老弟既然介意,那我不再说就是了嘛!来,来,回来坐吧!” 凌霄嘴上既然服了软,那动作上就更是殷勤了。沈静所见过的凌所长,都是凶神恶煞一般的存在。他如今忽然和蔼了,也是笑面虎一类的生物。不过现在他实在是无处可去,甚至不能走下大门口那十几级台阶;如果没有汽车的话,那么也无法通过盘山公路回到城里去。 沈静飞快的忖度了一下,终于还是慢慢的走回座位边,疲惫的坐了下去。 这顿晚餐草草结束了,顾理元不再多话,自行开车回招待所。至于凌霄,自然是留在了沈静那里。 顾理元在路上回想这晚的经历,认为还是堪称大胜,总算出了积郁在心中的一口恶气。是夜星光灿烂,平坦公路上只有他这一辆汽车,可以开得飞快。他心情大好,还独自在车内唱了一段轻歌剧。 等他回到招待所时,发现顾理初已然睡着了。人是仰卧在床上,双手扬在枕边,摆出一个投降似的姿态。被子全拥在上身,两条腿长长的伸了出来。 顾理元一身轻松的脱了外衣,然后坐在床尾,伸手握住顾理初的左脚,心想世界大战去年便已结束;而我的生活,却是直到现在才重新恢复了太平。 顾理初大概是被他摸的痒了,昏睡中还很不满意的一蹬腿。顾理元挨了他这轻描淡写的一脚,感觉很幸福——简直幸福到了兴奋的程度。 屋内很安静,这并不符合顾理元的心境。他起身进了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手后,也不擦干,就那样湿淋淋的甩着手回了房,轻轻拉开弟弟身上的棉被,他猛然把手按在了顾理初那赤裸着的胸口上。可怜顾理初睡的正是热烘烘,忽然受了这又湿又冷的刺激,当即就“啊”的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顾理元笑着抬手:“阿初,别睡了,哥哥带你出去吃夜宵好不好?” 顾理初愣头愣脑的坐起来,一边用手蹭了蹭胸口,一边双目朦胧的望向顾理元:“哥哥,你吓了我一跳!” 顾理元笑着摸摸他的头,又凑到面颊上亲了一口,接着就给他拿来衬衣长裤,扯着胳膊腿儿给他套上:“哥哥带你出去玩,今天我们晚点儿睡觉。你现在想想自己喜欢吃什么?一会儿告诉哥哥。” 顾理初打了个哈欠:“我想睡觉啊!” 顾理元嗵的一声坐回床上,把顾理初的脚拉到怀里,给他穿袜子:“回来再睡,哥哥今天高兴!” 顾理初糊里糊涂的就被顾理元带了出去。此时虽已夜深,然而那繁华街道上,直到天亮,依旧灯红酒绿,别有一番热闹。顾理元每逢心情很愉快的时候,都会格外的善待弟弟。今天也不例外。可惜他这弟弟不解风情,半睁着一双灰眼睛,时刻准备着要打瞌睡。任凭顾理元百般诱惑,硬是不肯动心,捂着嘴尽是打哈欠。偶尔唧唧哝哝的自语道:“哥哥,回家睡觉吧! 顾理元有满心的鲜花,却不能怒放。而逼着半睡半醒的弟弟和自己一起狂欢,似乎也的确有不人道之嫌。无奈之下,只得于午夜时分回了住处。 进了房,顾理初倒精神了,脱了衣服爬上床,他开始要冰淇淋吃。 顾理元听了他这非份之请,下意识的就要给他一巴掌。幸而此刻理智占了上风,强自把那一掌压抑了下去。 说起来,他倒是诚心诚意的想给弟弟一点情人式的爱,不过事到临头了,他总是要把那兼职情人的身份忘记。 深吸一口气,他咽下口中的怒斥,深情款款的对傻小子一笑:“亲爱的,明天再吃吧!” 顾理初本是光溜溜的踞于床上的,闻听此言,顿时很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哥哥,我不是亲爱的,我是阿初啊!” 顾理元一皱眉,决定中止这种对牛弹琴的行为。 与其在这里磨嘴皮子说一些连自己听了都要肉麻的情话,不如亲身上 分卷阅读187 分卷阅读187 分卷阅读18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8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8 阵,干点实际的事情让弟弟快乐。 秉着如此的理念,顾理元关掉电灯,摸索着上了床,把傻小子拽过来压到了身下。 顾理元那里,为了新生活的到来而欢欣的几乎失态。而沈静这边,却是同凌霄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的熬夜。 凌霄叼着一根雪茄,不明白沈静这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就满口喷烟的问道:“喂!你不睡觉么?” 沈静摇头:“不睡。” 凌霄敲敲桌子:“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沈静点点头:“请睡吧。” “客房在哪里?” 沈静抬手一指窗外:“在二十里外的山下旅馆里。” 凌霄笑了一声:“沈静,你怎么不识相?我现在可是今非昔比!只要我高兴了,你的好处多着呢!” 沈静闭着眼睛发了会儿呆,忽然开口道:“凌所长,我们聊一聊吧。就从我离开看守所后聊起,如何?” 凌霄听了这个暗藏挑战的提议,非常痛快的就答应了。他自以为光明磊落,没有什么可瞒人的事情,所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静用心听着,先还面无表情,后来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就微笑起来。 第78章 沈静和凌霄二人,如同熬鹰似的,一起坐到了天亮。凌霄这人其实有个好嗓子,是很宏亮的男中音,可以坚持长时间的大声叫骂。不过同沈静聊到天亮之时,也有些声音嘶哑。 二人的谈话已然进行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凌霄长吁了一口气,端起面前的冷茶喝了一口:“我说,你必须要让我睡觉了!你这是熬审!从我那儿学来的吧?” 沈静困倦到了魂不附体的程度,看起来反而比较镇定:“请吧,我也该休息了。” 凌霄打了个大面积的哈欠,而且是边打边说话,听起来就是呜噜噜的一串。呼出了这一批二氧化碳之后,他把话又重复了一遍:“先打个电话,让人给我送点换洗衣服来。” 沈静不置可否,扶着桌子试图起身——试图了几次,起立未遂。还是凌霄走过来,把他扶了起来。沈静闭着眼睛晃了两晃,觉着自己好像有些体力不支,便很识时务的求援:“凌所长,扶我上楼好么?” 凌霄身强力壮,摆弄沈静就好像摆弄小孩子一样,扶他上趟楼,自然是毫不为难。于是在仆人的引路之下,沈静东倒西歪的总算是回了卧室。凌霄甫一松手,他便一头栽到了床上。 凌霄仰面朝天,气吞山河的又打了个哈欠,然后身子一歪,在沈静旁边挤了个地方也躺下了。 沈静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被凌霄的呼噜声硬行吵醒。 凌霄的本质是个武人,处处都带着点莽汉的气息,连个觉都睡的非常热闹。而沈静虽然只读过几天夜校,然而只要不乱说乱动,瞧着倒还有几分斯文气。他自己睡觉是很安静的,所以也就不能容忍旁人的鼾声。特别是在这睡意正浓的时候,那呼噜巨响听起来就尤为可恨。沈静忍无可忍的在凌霄的脸上拍了一巴掌,凌霄或许在梦中也被吓了一跳,当即哼了一声,随之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安静了两分钟之后,他又开始打雷似的呼噜噜。 沈静很痛苦的长叹一声,决定起床。 沈静喝了点浓咖啡,然后洗漱更衣。在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他扶着那个司机下了门前台阶,坐上汽车出了门。 汽车一路开到了南华大学门前,那司机受了沈静的命令,跑进学校内一路打听着,找到了经济系所在的那一层楼。隔着门缝一瞧,见教室内东倒西歪的坐了三四排学生,前方讲台上一个外国人正在用英文授课。那司机不敢打扰,便在走廊靠墙站了,直等了近一个小时,那教室内才散了课。他赶忙堵到了门口,高声问道:“请问曾婉婷小姐是哪一位啊?” 曾婉婷抱着两本大书,闻声赶了过来:“我就是,您是……” 那司机脱下帽子一躬身:“曾小姐您好,我是沈先生派来找您的,沈先生就在学校大门口等您呢!” 曾婉婷听了,赶忙就把书交给旁边的女同学,然后急急忙忙的便要走。那女同学见了,还笑着用英文问她:“曾,是你常去探望的那个沈先生吗?” 曾婉婷匆匆一笑,然后便随着那司机下楼去了。 曾婉婷上车时,沈静正在歪着脑袋打瞌睡。 他睡的非常之沉,墨镜慢慢的从鼻梁滑到了鼻尖。曾婉婷见了,便回头看了看那位司机,不想那位司机有眼色的过了分,见汽车内既有先生又有小姐,且之前又没听说一同出游的话,便很识相的站在车外,吸起烟卷来。 曾婉婷侧了身子,盯着沈静瞧了一会儿,觉得很有趣,忍不住就“扑哧”的笑出声来。 哪晓得她这一声刚出,沈静的身子忽然一歪,直接便靠向她的胸口。她躲闪不及,让沈静的脑袋撞了个正着,而沈静经此一动,也立刻醒了过来。只见他怔怔的坐起身,随即抬手拿下墨镜,嘴里咕哝了一句:“哟,怎么睡着了?” 曾婉婷轻声笑道:“你昨晚儿没睡好?” 沈静看了她一眼,然后双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我昨天出院了,新房子还不错,在那个什么山上,我忘记名字了。” 曾婉婷很安心的点点头:“那就好。” 沈静把墨镜又重新带好,然后扭头望向曾婉婷:“大姑娘,我要求你帮我做一件事呢。” 曾婉婷毫不犹疑的答道:“你说吧。” 沈静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支笔,一边拧开笔帽一边问:“大姑娘,你有纸吗?” 曾婉婷摸了摸衣袋,还真找出一个小本子递给了沈静。只见沈静把那小本子放在膝盖上,然后深深低下头,在上面写了两行小字。 “大姑娘,你帮我向上面这个地址发一封电报,内容我写在下面一行了。 曾婉婷接过本子看了看,先是诧异,后来又指了最后几个字问道:“这个……是什么?” 沈静探头望了望:“是个人名,凌张美凤。” 曾婉婷把那电报内容又读了两遍,只觉得莫名其妙。可也不好多问,只好把那个本子珍重揣好。 沈静同凌霄在一起,早已苦不堪言,如今见了曾婉婷,真好像见了圣母一般感到洁净温暖。当即又邀请曾婉婷与他同吃午饭,然后下午再同去娱乐。曾婉婷犹豫再三,还未得出结果,沈静已经招呼了司机上车,开始出发了。 沈静和曾婉婷在一起,除了吃饭聊天,其余时间都是在打瞌睡。曾婉婷劝他 分卷阅读188 分卷阅读188 分卷阅读18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9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89 回去好好休息,他又执意不肯。直到夕阳西下的时节了,他才慢悠悠的回了那居处去。 他是在外面吃过晚饭了的,所以打算回去后便直接进房睡觉。不想刚登完了台阶,便遇到凌霄在院内来回的散步。 凌霄已然换掉了那身充满热带气息的夏装,换上了一身灰色西装,一见沈静回来了,便取下口中的雪茄指指点点的问道:“你跑哪儿去了?” 沈静答道:“散步去了。” 凌霄把雪茄塞回口中,含混说道:“我还以为你逃走了呢!” 沈静笑了笑,心想我连路途都看不清,怎么逃? 这凌霄是一觉睡到了下午才醒来的,忙忙碌碌的洗漱吃饭看晚报,所以倒也没有感到寂寞。 沈静继续向楼内走,凌霄在后面三步两步的跟上来:“喂,停下,我有话说!” 沈静听他言语粗鲁,一身的所长做派,就非常的反感,且走且答:“说吧。” 凌霄近来万事如意,所以脾气也变得好了许多。他随着沈静进了楼内的起居室,见沈静坐在沙发上正在喝水,便大踏步的走到他面前,一扬下巴:“哎,大晚上的,玩玩如何?” 沈静放下玻璃水杯:“你自便,我要休息了。” 凌霄嘿嘿一笑:“装什么傻?一个人能玩吗?” 沈静愣了一下:“你要玩什么?” 凌霄的脑袋此刻又充当了指挥棒,他把下巴向二楼一扬:“床上运动!” 沈静吓得赶忙转身四处望了望,见周围没有人,才放下心来,怒道:“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凌霄双手一摊:“这不是玩笑。长夜漫漫,懒得下山,不如这么消遣一番。”说完他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沈静,你这个人真是!我们什么没有做过?你现在又装模作样起来!” 沈静重重的出了口气:“那时是你逼迫我的!” 凌霄打了个哈哈:“哎——话不要那么讲嘛!你们这种人,最会表面一套,背地一套!脸上装的不情愿,其实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天晓得啦!你放心,把我伺候高兴了,好处多着呢!比如我看你在这里,寄人篱下,怪不容易的,那就跟我去马来亚好了!” 沈静冷笑一声:“你做梦去吧!” 凌霄瞟了他一眼,牙齿咬着雪茄,从齿缝中挤出话来:“你别给脸不要脸!惹恼了老子,先就地把你干个半死,然后再去告发你这个逃犯,让国民政府把你逮回去坐满二十年大牢!” 沈静听了他这番话,真是气的几乎要中风。直挺挺的坐了半天,他才平复了情绪,低声答道:“过两天再说吧!今天我身体不舒服!” 凌霄向他欠过身,“噗”的一声喷了他一脸的烟,然后似笑非笑的问道:“今天怎么了?” 沈静拍了拍自己的腿:“腿疼,不方便。” 凌霄低下头,嘿嘿嘿的笑起来:“不舒服不方便,我以为你变成个娘们儿了呢!” 沈静好脾气的点点头:“凌所长还真是幽默。” 这一晚的光阴,就在凌霄的嬉笑怒骂和沈静的唯唯诺诺中度过去了。翌日清晨,沈静照例又是早早的躲了出去,夜深时才偷偷摸摸的回了家休息。而凌霄也自有安排——他被顾理元招待着,游太平山去了。 所以这二人再次照面时,已是第三日的下午。 沈静破例提前回了家,安安静静的坐在客室里喝下午茶。而凌霄在前一夜随着顾理元,也很好的领略了本地美女的风采手段,累得腰酸背痛,直睡到中午才起了床。此刻他晓得沈静就在楼下,便将自己收拾利落了,准备下去先拿沈静玩笑一通,顺便也给自己提提神。 沈静拿着一片面包,正一点一点的撕下来送进嘴里。凌霄见状,便笑问道:“哗!喂鸟呢?” 沈静对他依旧是采取绥靖政策,声音很和缓的答道:“凌所长玩笑了。” 说完这话,他低头看了看手表。 凌霄把茶几上的日报拿过来打开,边看边问:“怎么?你要出门?” 沈静摇摇头:“不。” 这时一个佣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沈先生,外面来了一位女客,说是来这里找凌先生的。” 沈静猛然一抬头:“哦?是么?”随即转向凌霄:“找你的?” 凌霄也很诧异,他放下报纸挠了挠头:“找我的?那可奇了怪了!谁能来香港找我呢?还是个女人——我得去看看!” 他且说且起立,因为对太太一族还是很感兴趣的,所以步伐迈的很是不小,三步两步走到楼门口,他向外一望,登时大吃一惊的傻了眼:“哎呀!你、你、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院中,正有一位妇人手提着大旅行袋,雄赳赳气昂昂的奋勇前来。这妇人瞧年龄大概是四十上下,生的虎背熊腰,把一身黑地大红花的旗袍撑出许多横向皱褶。又烫了个乱蓬蓬的飞机头,一张胖脸上擦的红红白白,不但用眉笔勾勒出长眉入鬓,还用口红描画出一张血盆大口。只见她抬头看到凌霄,登时把长眉竖起,伸出一只大白藕样的手臂指了他道:“好龟儿子!总算是让我找到你了!你个没有良心、抛妻弃子的王八蛋哟!”说着脚下加快了速度,踩着一双高跟皮鞋,一路飞跑向了凌霄。 原来此妇不是旁人,正是凌霄扔在上海的那位糟糠之妻。而凌霄愣了那么一瞬,随即也恢复了神智,一边捋袖子一边迎上前去:“你他娘的吵什么吵?你是怎么找过来的?谁让你来的?你不好好留在上海看孩子,跑过来发什么疯?” 凌太太经过长年的不幸婚姻,早已养成了非凡的战斗力,并不畏惧丈夫的申斥。她一路冲到凌霄面前,先挥手扔掉大旅行袋,然后以同样的音量怒吼道:“你个没有人心的!把我和大宝二宝留在上海,你自己脚底抹油偷偷溜走!若不是好心人给我通了信,我怕不是要给你守一辈子活寡?今天我既然是从上海又坐飞机、又换汽车的找了来,你就别想再逃!我非向你讨个说法不可!你要是让老娘不满意,老娘就要了你的狗命!要死一起死,横竖不让你跑去南洋和小婊子们快活!” 这凌氏夫妇虽然刚刚交锋,但是几句暴吵传出去,早已引得楼内的佣人们一起凑到了门口看热闹。沈静作为一家之主,理所当然的取得了一个最前方的位置,而且靠着门框,还可以节省体力。 此时,凌太太的言语内容已经转到了忆苦阶段,因为晓得前方有许多伸着耳朵的听众,所以她掏出大手绢子,鼻涕一把泪一把,讲述的格外有声有色 分卷阅读189 分卷阅读189 分卷阅读19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0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0 :“你个忘恩负义的龟儿子!当年穷的老鼠一样,哄着我一个黄花大姑娘跟了你过苦日子!抗战八年,要不是我在成都操持这个家,你那老娘早就饿死了!还由得你在昆明快活?你个色迷心窍的混帐东西,在昆明就和唱戏的小骚货不清不楚,在重庆又同女下属在一起开旅馆鬼混,让我连抓过几次正着,打骂着都不知悔改!我自认命苦,不去管你了,你可好,愈发的丧心病狂,竟然发了笔小财,就干脆把这个家抛开了!”说到这里,凌太太悲愤已极,张开胡萝卜般的五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起手,“啪”的就扇了凌霄一个耳光。 凌霄的身体,素来是很强壮的。然而凌太太用了扔铁饼的力气来对他进行沉重打击,他又猝不及防,所以当即耳内轰鸣,身子一歪,险些坐在地上。 他在家是霸道惯了的,哪能当众受此大辱,当即口中便高声骂道:“好你个疯婆子,连丈夫都要打起来了!今天我不扒了你的皮,我他娘的就不姓凌!”说着对准凌太太,当胸便是一拳。 凌太太浑身是肉,早把他的力道化于无形之中,不但不痛,反而更加逼上一步,怒骂道:“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我到法院去告你!还要到报馆去找记者,我要向全社会揭发你的丑恶嘴脸!你在抗战期间公开玩女人!你还贪污公款建小公馆!你是中华民国天字第一号大混蛋!” 凌太太因为极端的愤怒,所以五官有些扭曲,一张红嘴张的极大,简直可以看见两边的槽牙。又因为刚刚痛哭过,所以眉眼处的黑色化妆糊成一片,飞机头也完全爆炸开来,蓬的比肩膀还宽。凌霄平时虽是个蛮横胆大的,可是如今近看了太太这副怒容,不禁也吓的头皮发麻,感觉好像是见了活鬼,不由自主的就后退了一步:“你个泼妇!×你妈的!我如今又不是公务人员了,有本事你就去闹!我看你能闹出什么结果来!” 凌太太见他继续强硬,便又泰山压顶般的逼近一步:“你不要以为我是在放屁!我张美凤说得出做得到!你尽管等着瞧!现在我还要问你一件事——你那个小婊子在哪里?有本事让她出来见我!” 原来凌霄因为早就对着结发妻子存了嫌恶之心,所以发了横财之后,也并未对家人说实话,只道自己在马来亚接管了一家小工厂,效益大概总比做看守所所长的收入多一些。结果导致凌太太不能与时俱进,还停留在控诉小婊子们的阶段,却万万没有想到丈夫已然成为了富豪,身边的小婊子多到无法计数了。 凌霄听到太太忽然问起小婊子,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他娘的胡言乱语!我这儿哪有女人?” 凌太太晓得此次放过丈夫,不知道何时再能相见,所以决定效仿敢死队的做法,拼了命也要逼出一个结果:“你说你在马来亚能多挣点钱,可是家里连一分也没有瞧见!你敢说那些钱不是花在贱女人身上了?”说着她抬起手,作势又要大扇耳光。凌霄后退不及,赶忙一低头。凌太太一掌扇空,力气发出去没有着落,就导致她身子一转圈,“嗵”的一声坐到了地上。 院子地面都是水泥抹的,平整坚硬。虽然凌太太生的肥胖,然后身上衣衫单薄,也痛的滚下泪来。凌霄见她暂时处于劣势了,便趁机追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从哪儿得来的信儿?你说!你要是不说,我就不跟你谈!我不但不跟你谈,我还要同你离婚!我不但要同你离婚,我还不给你一分钱赡养费!我不但不给你赡养费,我还不要那两个孩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凌太太坐在地上,听了这话,忽然一个扫堂腿,把凌霄绊倒在地,然后就拍了大腿嚎啕起来。而凌霄“哎哟”一声摔趴在地上,正要呻吟,忽然耳边听到细细的“嗤嗤”声,扭头望去,只见沈静站在楼门口,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捏着一片面包,身边簇拥着家下佣人十多名,统一抿着嘴,全部笑得浑身乱颤。 他心思一转,起身拍了拍灰,指着太太的鼻子问道:“你还真是不笨,让你来香港,你就一路疯过来了!” 凌太太暂停嚎啕,腾出嘴来回答:“让我来,我为什么不来?我不快点来,你就又跑了!你个龟儿子哟!” 凌霄冷笑一声:“让你来你就来,那人是谁啊?你这么听他的话?” 凌太太仰头怒视他道:“我不晓得那人是谁!反正我也抓不到你的影子,索性接了电报就赶过来!大不了空花一趟路费罢了!” 凌霄转着眼珠想了想,突然一跺脚,回身指了沈静道:“他就是小婊子!我就爱上他了!我把钱都花在他身上了!我看你能怎么样!” 此言一出,院内立时就安静了。 沈静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还问身边的佣人:“他说我……说我是什么?” 那佣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妇,面红耳赤的答道:“他说您是、是……小……那个坏女人。” 沈静还未做出回答,院中的凌太太已经一骨碌站了起来,把那仇恨的目光沿着丈夫所指的方向射了过去。只见那楼房门口处站着一名西装男子,打扮的油光水滑,一张脸又白的好像被粉刷过一样,虽然没有十分的美貌,可也生的干净伶俐。 这可让她受到了绝大打击,伸手揪住凌霄吼道:“好哇!没想到你现在竟堕落至此!连男人都玩!” 凌霄用力挣开,得到自由:“你家老太爷当年不也是专门捧小旦么?男人有什么不能玩的?” 凌太太气的怪叫一声,无暇答话,提起两只脚就向沈静冲去。沈静见事不妙,赶忙揪了一名女佣挡在身前,同时大声喊道:“凌太太,你别听凌霄胡说,这是误会!我和他可没有关系!你们两口子吵架,可别连累我——哎哟!” 原来沈静话音未落,身前的人肉盾牌已被凌太太一把推开,沈静也被带了个趔趄。尚未站稳,就听凌太太高声骂道:“老娘今天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兔崽子!将男作女,勾引男人,你简直羞了你的先人!” 沈静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会招来这么个下场,又知道自己万万不是这凌太太的对手,索性蹲下来抱住头缩成一团:“凌太太,你不要听信凌霄,我和他真是……来人啊,快把这个疯女人拉开!凌霄,你他妈的管管你这老婆——哎哟!” 凌霄站在院中,眼望着自家太太双掌翻飞,把沈静拍的抬不起头,口中笑道:“沈老弟,你也就不要装无辜了!我没想到你会来这一招。在我后院点火,你可是够损的啊!” 此时凌太太已被人七手八脚的拉了开,口中却还是谩骂不止。沈静扶着门框站起来,哆哆 分卷阅读190 分卷阅读190 分卷阅读19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1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1 嗦嗦用手杖从凌太太指到凌霄:“你们这一对神经病,马上给我滚出去!” 凌霄走上前去,递给太太一条手帕:“美凤,擦擦眼泪吧!” 凌太太一颗心枯寂已久的了,此刻从这条手帕上又感受到了爱的温暖,何况也的确是闹的筋疲力尽了,便接过手帕可着脸的擦了一遍,同时低声叫着丈夫的字:“凭云,你还是同我回去吧,和个男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将来呢?家里的大宝二宝,也一直吵着想爸爸,你看在孩子的面上,也该回去一趟啊!” 凌霄开始采用怀柔政策,拍着太太的肩膀,和声答道:“美凤,走,我先为你安顿下来,有话我们慢慢谈,好不好?” 十分钟后,凌太太提着旅行袋子,同凌霄乘坐汽车下了山。 而沈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生平最怕的那一类型流言,眼看着就要再一次的流传开来了。 又过了三天,凌霄回来了。 他大使手段,把凌太太给哄的转怒为喜,独自回了上海。如今腾出手来,准备报仇。 “走吧?”他站在沈静面前,居高临下的斜睨:“我邀请你去我马来亚的家里做客,你不会不赏光吧,沈先生?” 沈静大摇其头:“我不去!” “你以为你能做主吗?” 沈静站起来:“我要见顾理元!” 凌霄伸手,轻轻的把他按着坐回去:“顾理元是你的保护人了?你和他也勾搭上了?好啦,我告诉你,顾理元带着他弟弟去仰光了,你现在孤家寡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吧!” 沈静歪着脑袋,恨不能痛哭一场:“凌所长,我们有什么事情不能在香港解决呢?我身体不好,不适宜长途旅行啊!” “又不是让你走着去!”凌霄说到这里搓了搓手:“嘿嘿,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我以后就把你带在身边,看咱俩是哪一个先玩完!哼!” 第79章 缅甸,仰光。 顾理元坐在旅馆楼下的餐厅里,头上沐浴着晨光,眼睛瞪着对面的弟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是要吃你哥哥的肉吗?” 顾理初挨了训斥,低下头讪讪的舔叉子上的番茄酱。 顾理元见傻小子乖的可怜,倒又自悔起刚才的申斥,便抬手摸摸他的短头发:“快点吃,吃饱了哥哥带你出去,我们去看大金塔。” 顾理初开始在椅子上晃来晃去,并且把脸转向窗外,做漫不经心状。就是不肯理会盘子里那块半生不熟的猪排。 顾理元见他不听说,一时也没了办法,只好匆匆填饱肚子,然后带他出去另外找食。 作为英属殖民地,这里显然是个几乎比香港还要繁华的地区。然而顾理初似乎是并没有逛大街的兴趣,他用汗津津的手抓着顾理元的手臂,慢吞吞的拖着两条腿勉强跟上。走了五十米,他忽然叹了口气。 顾理元停住脚步回过头:“又怎么了?” “哥哥啊……”他摇撼着顾理元的手臂:“我要去看外国兵做操!” “他们那是在做早操!现在已经不是早晨了,他们都走啦!” “那他们去哪儿了呢?” “回营里去了!大兵做早操有什么好看的?” “帽子好看啊!” 顾理元愣了一下:“……是么?” 当晚,顾理元领着弟弟,一身疲惫的回了旅馆。 顾理初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一顶黑色贝雷帽,非常得意,自以为可以效仿英国大兵了。见他哥哥靠着床头半躺半坐的休息,便撒着欢儿的一头扑了上去。 顾理元正在闭目养神,忽然受此重压,当即便一口气上不来,只在喉咙里“呃”了一声。紧接着,顾理初那带着贝雷帽的脑袋便顶到了他的下巴上。他顺着这个力道猛然昂首,后脑勺“咚”的一声磕到了铜床头上。 这痛楚来的是如此的出其不意,导致他当场就红了眼圈。而顾理初浑然不觉,笑嘻嘻的抬起头,又伸手扶正了帽子:“哥哥,漂不漂亮?” 顾理元哭笑不得的点点头:“漂亮。” 顾理初心满意足的伏在他身上,不晓得以如今自己这副成年人的身量,已经不大适合向他哥哥身上乱跳乱扑了。而顾理元尽管方才险些被压断了气,然而也依然毫无觉悟,他习惯性的抚摸着弟弟的后背,仿佛生活天生如此。也唯有如此,他才能心安理得。 他,同属于他的傻小子,两个人便构成了一个完满的私人世界。傻小子需要的不多,但足以逼着他拼了命的到社会上去挣钱。他不是宗教徒,无可皈依,所以钱和弟弟,就算是他唯一的信仰了。 他很贪财——他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一手抓着钱,一手领着弟弟。人钱俱在,才能让他感到足够的安全。 记得在最困难的时候,纱厂濒临破产,连房子都要被收去抵债。十七岁的他被逼的没了办法,就打算要抱着弟弟去跳黄浦江。后来走到江边了,他忽然发现江水很凉,弟弟的身体热烘烘的,怎么能承受住这种低温? 这个问题让他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抱着顾理初回家去了。 所以说起来,他在生活中并没有真正的受过穷,可是在他的心里,却是穷怕了。 现在当然是一切都完全的好起来了。经过了许多的波折,总算还是个美满的结局。波折就波折吧!生逢了这大时代,生命都已成了微不足道的存在,何况这一点短暂的离别——真也不值得一抱怨的了。 顾理元把手插进弟弟的腋下,用力的把他向上托起来,让他面对自己:“阿初,这一阵子怎么没听见你提那个陆先生了?” 顾理初眨眨眼睛:“我不要再找他了。” 顾理元有点托不动他了,便缓缓的松开手,让他重新趴回自己身上:“真的?为什么?” 顾理初向上蹭了蹭,把头枕到了顾理元的肩膀上:“哥哥,你说这有多奇怪!陆先生先前说他总是找不到我;而我现在呢,也总是找不到他!我想他可能是精神病没有治好,真的把我忘记了。” 顾理元听他语气很平静,便微笑着追问:“那你难过吗?” 顾理初闭上眼睛:“本来是很难过的,现在好多了。”说着他一手拄着床,半撑起上身对着顾理元道:“虽然陆先生忘记我了,可是我总记着他呢。”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拍拍自己的胸口:“他在我这里——有的时候我会在梦里见到他。只要能见到他,我就很高兴了。” 顾理元摸摸傻小子的短头发:“你记得他的样子?” 分卷阅读191 分卷阅读191 分卷阅读19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2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2 顾理初很笃定的点点头:“我记得,记得很清楚。他的样子很好看,鼻子最漂亮了。” 顾理元很苍凉的微笑起来:“阿初,哥哥做你的陆先生好不好?” 顾理初困惑的歪了头:“哥哥,你要做陆先生?那怎么做?” “就是……”顾理元想了想,不知道该怎样解释:“陆先生怎样对你,哥哥也怎样对你。” 顾理初大摇其头:“那可不要!还是你好。陆先生没有你好。陆先生爱发脾气!” 顾理元知道他是误会了,然而迟疑片刻,他取消了继续解释的打算。 顾理初在他哥哥身上撒了一会儿娇,坐起来开始摆弄他的新帽子。顾理元则趁着这个空当儿,前去沐浴更衣。 他洗的是冷水澡,因为抵抗住那冰凉的刺激之后,精神往往能更加振奋一些。然后他擦干了身体,赤裸着走到床边。 “阿初。”他轻声唤道。 顾理初放下帽子扭头望向他,忽然笑着伸手向他下体处抓去:“哥哥光屁股了!” 顾理元躲了一下,然后抬腿上床。跪在顾理初面前,他双手捧住傻小子的脸,很温柔的吻了下去——从额头一路向下,直到嘴唇。 顾理初很自觉的张开嘴,一只手搂住了他哥哥的脖子,一只手还抓着帽子。 顾理元对于床帏之事,虽然并不热衷,然而也不生疏。对于一个英俊而又富有的男子来讲,性欲的解决大概永远都不会成为问题。此刻他把自己在这一方面的所学全部应用到了弟弟身上。而顾理初缠在哥哥的身上,欢愉的细细的呻吟——同旁人相比,他的快乐因为纯粹,而显得无比鲜明强大。 他这种天真无邪的放荡让顾理元也开始战栗起来,他的气息随着动作,一下一下颤抖着呼出来。 “这算是什么呢?我和我一手养大的阿初做这种事……可也算不了什么!我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液——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我们本该是一个人的……” 想到这里,他紧紧的抱住了顾理初,恨不能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合二为一。顾理初经受不住似的哼出声来:“哥、哥哥……放开我……” 顾理元气喘吁吁的,身体脱离了大脑的控制,他开始用力的冲撞起来。 不过最后,他还是按照惯例,没有把精液射进弟弟的身体里。仿佛如此,就算不得乱伦一般。 他这人就是这样,表面看起来精明世故,其实私底下很有些荒诞的小坚持。这点无人干涉的小坚持,是他对自己那贫瘠的少年时代的一点补偿——众生平等,他也是有权利任性的! 顾理初仰卧在床上,不敢乱动,只尽量的抬起头,望着肚皮上那一小滩精液——他,和他哥哥的种子。 顾理元拿着条温热的湿毛巾走过来,给他擦净了肚子,然后指挥道:“去洗澡吧,洗干净了好睡觉。” 顾理初躺回去,摊开四肢摆成一个“大”字:“我腿疼,腰也疼,走不动了啊。” 顾理元俯下身,运力把他拦腰抱了起来:“臭小子,装模作样的,就等着我伺候你!” 在顾理初的头脑中,他从未长大,而他哥哥,也永远不会衰老。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向他哥哥身上扑去,也可以非常坦然的任他哥哥抱他去洗澡。 顾家兄弟在缅甸又度过了一个星期,二人在一起其乐融融,仿佛是终于回归到了战前的生活之中。顾理元本是因为公事而来,然而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由得给自己放了几天假,直到公司内的副经理几次打电话催他回去了,他才打点行装,带着弟弟回去香港。 从仰光到香港的飞机,乃是夜里出发,清晨抵达的。顾理元领着顾理初出了机场,便有小金迎上来接机。这小金倒是个伶俐人,见人先带三分笑,一边接行李一边道辛苦,不但恭维顾理元,连顾理初也不肯落下。 顾理元经过了愉快的仰光之旅,所以情绪不错,也肯有说有笑。这三人走到汽车前,小金正在安放行李时,忽然就听到有人高声大嗓的召唤道:“啊哈!顾经理!这么巧啊!” 顾理元觅声望去,当即堆出满脸笑容,伸手走过去:“凌老板!早上好啊!你这是……” 凌霄同他握了手:“我这是要回家啦!” 顾理元立刻流露出惋惜的表情,埋怨道:“凌老板!你这可不对,我好容易从缅甸回来了,你就不肯多呆两天,我们好多叙一叙?” 凌霄摆摆手:“咱们以后见面的日子多着呢!我在那边住久了,出来反倒不惯。这样,下次你来槟城,我们好好的相聚一次!” 顾凌二人高声寒暄,亲热的有如异姓兄弟一般。正嘻嘻哈哈的对日后合作进行展望之时,凌霄身后的汽车忽然开了门。 只见车内伸出了一条腿,紧接着又有一根乌木手杖点在地上,最后,沈静把头探了出来。 他穿了一身藏青色的西装,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因为身体瘦削,所以倒把西装穿的格外笔挺。顾理元见了他,很是纳闷,刚要发问,却听身后不远处的弟弟欢喜的喊了一声:“沈先生!” 沈静愣了一下,扭头左右望了望,很困惑的自语了一声:“阿初?” 此时顾理初已经跑了过来:“沈先生!你从上海回来了?” 沈静这回看清了眼前人的面目:“阿初……是,我回来了。” 顾理初歪着脑袋笑起来,一双灰眼睛在浓密睫毛的掩映下,闪烁着清澈的水光:“那你还走不走了?” 沈静也笑起来:“你想不想让我走?” 顾理初还是笑眯眯的:“你不要走!我买了一顶很漂亮的帽子,下次我戴给你看啊!” 沈静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意在嘴角凝成了一层霜:“阿初宝贝儿是怎么打扮都好看的。我不看了,让你哥哥看吧!” 顾理初一摇头:“哥哥已经看过了。” 沈静凝望着顾理初,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面前这个傻男孩子,不只是他曾经寄予厚望的爱人,同时也代表着一段他那人生中最鼎盛的一段岁月。 在那段时光里,他的生活是浩瀚夜空中的星河,尽管背景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然而其间偶尔光芒闪烁,于他来讲,便已经是顶灿烂的天地了。 他与整个社会都是背道而驰。他竭尽全力的想要把旁人踩在脚下,却忘记了自己尚未翻身。在四周丛生的敌意中,只有这个阿初,看起来是那样的好,好的让他忘乎所以,竟然还奢望起天长地久来! “阿初。”他很 分卷阅读192 分卷阅读192 分卷阅读19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3 知君本无邪 作者:尼罗 分卷阅读193 平静的说道:“我要走了。你没事的时候,多想想我。” 顾理初拉住了他的手:“你要去哪里啊?” 顾理元这时忽然开了口:“阿初,别问了!人家还要赶时间乘飞机呢!” 顾理初回头看看哥哥,然后转向沈静,锲而不舍的摇着他的手:“你要去哪里啊?什么时候回来呢?” 沈静把手轻轻的抽出来:“我去马来亚。两年后回来。” 顾理初皱起眉头:“也是两年啊……早一点好不好呢?两年太久了!” 沈静点点头:“还晓得让我早点回来,算你有良心……你等着我吧!” 顾理初抬头望着沈静,觉着沈先生今天好像同往常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同了呢,却又说不出来。 而沈静的一双眼睛躲在墨晶镜片后面,神色不露,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好像是忍着不哭的模样。 凌霄这时在一旁咳了一声,又抬腕看看金链子手表:“我说,咱们该走了吧?” 沈静伸出一只手臂抱了抱顾理初,低声说道:“阿初,再见。” 顾理初任他抱着,自顾自的用手指在他脸上抹了一下——抹出一道浅浅的泪痕。 沈静抱过他之后,便放下手,转身向凌霄走去。 顾理元眼看着他经过了自己,忍不住问道:“你也要去马来亚?” 沈静脚下不停,只轻声答道:“都是你害的我!” 同前些日子相比,沈静的腿脚显然更利落了一些,行走之时也不必完全依靠那根手杖。顾理初眼望着他的背影,很好奇的问他哥哥:“沈先生的腿怎么了?” 顾理元叹了口气,拉住他的手回身走向汽车:“我们回家吧!” 虽然时间已经不甚充裕,然而凌霄依旧走的很从容,并且还有闲心且走且聊:“喂!你认识顾理元的弟弟?” 沈静抬手扶了扶墨镜,顺势在脸上蹭了一下:“先前认识,也是好久不见了的。” 凌霄斜着眼睛看了看他,又若有所思的思索了一瞬,忽然抬起手,一把就摘下了他的墨镜。沈静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抬手挡了眼睛:“你干什么?” 凌霄又硬行扯下了他的手:“你怎么好像哭了?” 沈静闭着眼睛扭过头,同时向凌霄伸出手:“胡说八道!快还给我,我怕光!你想让我彻底瞎掉吗?” 凌霄看不出端倪来,就把墨镜还给了沈静:“哼哼,你还真是娇贵,走路会瘸,见光要瞎。我简直不知道怎么招待你才好了!” 沈静冷笑一声:“嫌我不好招待?那就请让我回去好了!” 凌霄一扬头:“你想的美!现在老子闲的很,你就陪老子到马来亚过新年去吧!” 沈静没心思同凌霄斗嘴,全神贯注的走路。一时进了大楼,便排着队去办登记手续。好容易把一切都办妥了,便随着凌霄走进了候机大厅。 凌霄走的很痛快,两条手臂甩来甩去的,显然是精神焕发。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沈静:“你怎么不走了?又想搞什么鬼?” 沈静做了个侧耳倾听状:“我好像听到……没什么,走吧!” 于是这一行人继续前行。 曾婉婷气喘吁吁的站在机场的大厅之中,周遭全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她站在栏杆外面,六神无主的又大喊了一声:“沈先生!” 看看腕上的手表,她想虽然自己是接到信后便赶了来,可大概还是迟到了。 沈静在信上说他要离开香港,她晓得他只是要告诉自己一声而已。但她觉得无论如何,一定要再见他一面。 “沈先生!”她又喊了一声。 心知这样子乱喊乱叫,是绝得不出什么结果的。所以她略定了定神,开始磕磕绊绊的冲入人流,想去找到广播处。 二十分钟后,她终于找到了广播室,尚未进门,便听得半空中响起了广播声音,说是从香港到马来亚槟城的航班已经起飞了。 她急的一跺脚,心中只觉得又难过又绝望,眼泪顿时就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全文完 分卷阅读193 分卷阅读1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