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月山神》 正文 分卷阅读1 绮月山神 作者:丢失拂晓 分卷阅读1 《绮月山神》作者:丢失拂晓 文案 初见的时候,知涟还没有这么卑微地喜欢过一个人。 她也未曾想过,这世上,本就是一物降一物。而降她的,便是玄平王府养在深闺的那位有倾城绝色的千金小姐。 易疏是囚笼之鸟,是他人权杖之路上珍贵的祭品,被命运缚于掌心,却抓住了知涟这最不可能的一个变数; 知涟是恣意烂漫,顽劣纵情的行吟之人,她的仙途走得坎坷,又跌落于易疏的眼波再难逃脱。 她们互为歧途,又相互救赎。 “傻阿涟,等来世,我们再去看千家灯火,万里河山,好不好?” “可是啊,我等不了什么来世了……我只想要今生而已。” 若是逃不出命运,与它一刀两断便是。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知涟,易疏 ┃ 配角:九衡,姜池,小晚 ┃ 其它:甜虐 ☆、业障 围墙外面是刚熄灭的火堆,知涟把手覆盖上去,灰烬的余温让她感到温暖,她没注意到里头藏着的火星在掌心烫出了伤口,迅速变成血痂,然后渐渐消失。 渐渐消失的还有易小姐在雕花窗棂后日复一日凝望的身影。 她感觉不到疼。 她想去问问那个人,是不是在等自己,但是,那个人如今重病缠身,自己突然出现又这般不告而别,再见自己,她怕是要气急攻心,坏了病症。 知涟把双手聚拢起来,指尖新长出的鳞片在月光下发着幽暗的光芒,有点痒,不过很好看,比易小姐屉笼里成堆的宝石都要美得多。 如果真能再见她,就拔下这些鳞片,她看似胆大,可看见自己不人不妖的样子,必然会疏远的,还是装作常人的姿态,恳求她原谅自己好了。 这么想着,她试着用指甲往鳞片交叠的间隙使了劲,钻心的痛渗入皮肤。 初见的时候,知涟还没有这么卑微地喜欢过一个人。 那年灯火花会,知涟请愿下山,前些日子月夜占卜显出将有妖孽作祟,师父便携了一众弟子前往西山请神,无法抽身照顾她,只好嘱托九师兄陪她一同前往。 九师兄是师父的得意门生,天资异禀,又刻苦笃学,很快便掌握了远超同门一众师兄弟的法术,但他性子静,总是一心向着修炼与功力的增益,无暇顾及情爱之事。 知涟喜欢九师兄,是人人皆知的事,唯独九师兄自己毫不在意。师父都常打趣他俩,“来日小九当了掌门,我们阿涟便做掌门夫人如何,在这清麒山上,此生此世都有人护着你。” 师父说这话的时候,阿涟瞟了一眼九师兄,他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垂下眼,也许又在默记前夜习得的咒语。 她在山洞里住着的时候,夜夜失眠,为打发时间只好凝神去辨别钟乳石柱上又滴下了几滴水,空白一片的脑子里,从前为九师兄做过的傻事就会一股脑的涌上来,和长鳞片和羽毛的疼痛一起来。 她为了吸引九师兄注意,打碎他最喜欢的琉璃皿,把碎片列在他的房门口,那天他匆忙出门被扎了脚,一月有余不能下床走动,幸有师父的灵药,才勉强痊愈。 她还屠了他从后山捡回来养着的灵兽,把尸体用他成为大弟子那天师父赠他的发巾裹着,塞进他炼药的炉子里,用小火慢慢炙烤。 九师兄发现它的时候,不吃不喝了三日,却没骂过阿涟一句。日后他待她还是一如往常,不过看她的眼神偶尔涣散,会忽然说,“师妹,你这幅样子真不像一个修仙之人。“ 她在这样浓烈而恣意的爱里挣扎了十多年,等到师父占卜吐血,气息奄奄地交代后事那天,她才突然开始害怕,怕自己这一生做的恶得到报应。 以前师父会兜着她所有的错,她想无法无天,触怒上苍,来探求恶之边界在何处,但没人会真的惩罚她,天谴也从未降临。但如今师父应了天劫,虽然被救过来却功力大损,九师兄整日躲在茴药谷,变得更加淡薄寡言。她呢,除了那点与生俱来的灵力,若神真的降怒,相当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那时往日冤魂必然将她大卸八块还不泄恨。 她想此番下山就告诉九师兄,她已经不再喜欢他,他大可去追求心爱的女子,高高兴兴地成亲,不必再被师父的一句玩笑话拖累,刻意拔除七情六欲的根性。 他不说也知道,他还在恨自己当年杀死小晚,那只快要成人形的灵兽。她只想解了九师兄的心结,积点阴德,不想来日真的因了“恶有恶报”殒命。 那时候知涟也惜命,没想过真的赎罪,只是十分怕遭了报应,况且,她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合大道,简直像个歧途入魔的疯子。 她又何曾知道,这世上,本就是一物降一物,而降她的,便是玄平王府那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 ☆、灯火花会(上) 依旧是那年灯火花会。 那天是个雪夜,飘飞的雪花和刺骨的寒冷也抑制不了百姓们过节的热情,大街小巷人头攒动,好一副盛大的场面。九师兄带着知涟随便寻了个还算清净的客栈,一放下包袱,九师兄便躲进屋子摆弄起他那些瓶瓶罐罐来。知涟就冲到他房门外,嚷嚷着要去看灯,九师兄耐不住她死缠烂打,何况她一直守在门外他也干不成事儿,只好带她出去。 知涟从小在清麒山上长大,见到的无非是花草树木,妖崇邪祟,和其他师兄师姐的关系也疏离。大家对她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她是师父最宠的弟子,性子又顽劣,惹了她必没有什么好下场。若是讨好她也只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她眼里只有那位书呆子小九,不如全心修炼,不蹚她这一摊浑水。 所以知涟从没见过这么多人,他们和她摩肩接踵,人群推挤着她。她兴奋地跑来跑去,从一个摊子溜到另一个摊子,被未曾见过的凡俗事物和这股浓郁的人间烟火气吸引着移不开视线。知涟拿着一个糖人,一回头便不见了九师兄的踪影,想来他是被人群冲散了。她在原地停了片刻,解下了腕上的铃铛——那是师父给他们系的,若是双方的铃铛都在,九师兄便能循声找见她。 但她不想让九师兄找到自己,既然下了山,没了师父的管束,让他自由些便是了,明明不情愿又何必处处看护自己呢。 知涟如今处处让步,她知道九师兄不想看见自己,便避着他。师父吩咐给九师兄拿的东西她次次都借他人之手送去,这回又借看花灯之意诱他出门甩开他。 到了师父性命岌岌可危的关头她才醒悟,情债难偿,自己先前欠下九师兄的烂债也不知何时才能还清。 慢慢还便是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她回过神来,一抬眼,街边赤色的旗幡在飞雪里飘扬着,满街团簇的花灯映得人脸庞红润,那些光点摇摇晃晃的,在朦胧的纸罩下,像一双双含满渴望的眼睛。 知涟就顺着那股连续又悠长的眼波,仿佛融在嘈杂的人流里,随波逐流般地向城门花台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台下,知涟才看清那远看如雾一般的绮丽画面,是群粉色薄纱的身影,皆为能歌善舞的少女,顾盼生姿,娇妍妩媚,衣袖翩飞,撩人心头悸动。她忽然想起清麒山上池子里的莲花,若是九师兄能把它们也养成人形,必然也有这样的娉婷婀娜。 台上有一排尊座,上头拉下厚实的丝帘,大概是王公贵胄携家眷同来的,知涟注意到花台左侧的一个位子上,帘子被挑开,露出一张戴着面巾的脸庞,那瞳孔里光波明灭,似有游龙皎皎,翻飞腾翔,忽又入静水深潜,看得知涟一窒。 她闭上眼,拈动脑内算珠,无数字句缭绕于她脑海中,玄平王府这四个最为显著的大字映入眼帘。她心念一动,想看看这位传说中京城绝色的少女究竟长了个什么样子。 她踮脚起身,飞上花台。 旁边的守卫和官员都吃了一惊,待他们回过神来,弓在弦上,剑将出窍,却还有些迟疑要不要缉拿这个不速之客,小七已然跳起了舞。器乐班子惊慌了一阵,发现四周并没有要对她进行斩杀的气氛,立即又气定神闲地为她合奏起来。 她本不善舞,却深谙风雪和气流动向的变幻,雪籽顺着她的衣角飞驰,混着光的敛散划出灿烂的痕迹,台下有一些声音嚷着“神女下凡啦”,她没放在心上,她只想看看这个大小姐的耐心到底有多么好,何时才会像旁边这些痴人一般主动走出来,看自己一眼。 一曲快结束了,帘子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她莫名焦躁起来,却只见那个少女不紧不慢地拉起帘子,踱了出来。 周遭人声鼎沸,知涟却清清楚楚地听见少女柔声对旁边的丫鬟笑着说,“这可不是神的气息呀,我看这怕是修炼千年的妖精才对。” 她语笑晏晏地望向自己,知涟感到轻如蝉翼的灵魂被看穿,内心炽热的恶原形毕露。 ☆、灯火花会(下) 如果你喜欢本站,请记住我们的网站地址《就要耽美》 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 分卷阅读1 恋耽美 正文 分卷阅读2 绮月山神 作者:丢失拂晓 分卷阅读2 知涟在这样的注视下脸蓦地燥热起来,她拂袖引风,风雪一股脑儿往这花台中心涌来,人群发出躁动,四处暗藏的箭矢飞来,在风眼处乱窜,雪花和被吹落的花瓣混在一起围着知涟转起来,隔绝了对面少女凝聚在她身上的视线。 她觉得心烦意乱,是被看穿的恼怒,却又希望她多看几眼,再看几眼。 这样的焦灼让她的灵力也变得混乱,天空闪过紫黑色的闪电,空气里弥漫着妖物的气息。台下的百姓因惊惧而变得嘈杂,官兵们身着重甲,手执利器,却不敢靠近那个风团,只好不断地朝它放箭,但伤不了知涟分毫。 那是知涟第一次,看着突然增强的灵力溢出指尖却不知如何是好。以前她用灵力用的游刃有余,也不过是搞些师父不在意,九师兄也没放在眼里的小把戏。她吃过许多师父炼制的丹药,也没见有什么长进,加上她本来就不喜欢那些繁杂冗长的经书典籍,便不把修仙这件事放在心上。 如今那股力量在动脉处冲突着,像把铁锁束紧了她的手腕,撕扯着她的手臂像要把她折断一般,她痛得双膝不自觉地曲折,跪倒在花台上。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一个白衣男人,他和那位小姐说着什么,随后笑着朝自己走来,他笑起来很像九师兄,不,又不是,意识模糊中他仿佛挥起了一把羽扇,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无数个现实和梦境交织在一起,然后刹那破灭,她昏昏沉沉地,觉得自己的骨头又不再是骨头,而是根根分明的翎羽。 她尚存意识时脑海里存留的最后一张面孔,是九师兄,他用那没有怒气的怜爱神色对她说,“知涟,你这样子,真不像一个修仙之人。” 姜池站在那儿,手中提着一只金丝编制的笼子,里头伏着一只一动不动的小鸟。方才惊慌失措的民众脸上此刻露出如逢大赦的感激,周围的官兵也都松了一口气,台上那些个贪生怕死的官员也从之前慌不择路逃命的狼狈恢复到朝堂上装模作样的肃穆,他们正襟危坐,各色复杂又带有试探的目光打量着这位始终含笑的白衣少年。 易疏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穿着一件赤色长裙,没佩戴什么首饰却格外明艳。她用帕子漫不经心地掠过自己的另一只手,擦拭了几下。那是方才事端一起,姜池突然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将她往身后护,叫她别怕。她心中嗤笑,她哪里会怕,她想看热闹还来不及。王府和宫里暗潮汹涌的争斗,她都看厌了。如今这场面反倒使她感到新奇,她对刚才那个少女——如今笼子里这只小鸟甚有兴趣,看姜池那讨好的意思,想必自己不用动嘴,他便会送上门来。 少年朗声在台上安抚了众人的情绪,随后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他是如今皇帝最宠爱的少年天师,也不知他如何代替自己那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一跃成为祭祀和各大庆典的主司,有关他的暧昧传言颇多,易疏也听过一些。 但看他对自己这幅样子,倒不像是和皇帝有什么不可言明的关系。正走着神,他不出所料地提着笼子过来,朝自己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说,“若是易小姐喜欢,可以将这只小兽拿去,在下对它施了咒,只要关在这笼子里,它便会性格温顺,绝不会伤到小姐。” 易疏垂眸,手指缓慢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盏,说,“那便谢过天师好意了。”身旁的大丫鬟折袖接过这只笼子,传给后头侍奉的人拿着。 也许他只想攀上玄平王府这一束金枝,以在流言里立足。这么想着,易疏侧过头瞥了一眼那笼子,目光正好对上它倏忽睁开的瞳孔。 ☆、覆辙 自花台之事后,知涟已在王府呆了十余日,夜晚她偷偷溜去客栈找过九师兄,他不在,榻上凌乱地摆放着他制的丹药,她给他留下字条,纸上写着:今后不再痴缠师兄,也请师父莫念。 也只是怕他和师父那边没法交代,又因为自己受罚。 姜池施的法她轻易就解开了,虽然他并未对她造成什么威胁,但想起这人就让她不寒而栗。即便少不经事,她还是分辨得出,他的笑意里有着浓重阴霾。 毕竟她也看九师兄冷脸看了这么多年。她也不是不懂,只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没有头破血流她就无法死心。她的喜欢是纯粹的,可是路子错了。 每年小晚忌日,她都在自己的院子植下一朵荷花。她不盼什么原谅,只盼小晚来世投个好胎,一生顺遂,遇上九师兄这样全心全意护着她的人。 可如今她什么都明白了,她似乎又重蹈覆辙,走上了歧途。 其实知涟本可以不呆在笼子里,可她却安安分分地呆了几天。 易疏也对她不闻不问了几天,还命丫鬟将笼子的插销拿下了,任它自由来去。 她觉得自己有点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这位小姐疏离得要命,和那几位对她敬而远之的师兄师姐也没什么不同。所以她也不懂,自己眼巴巴地留在这里是为什么。 她每日栖在易疏房前的桃花树上。她的窗闭着,她便笨拙地在枝头踱来踱去,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希望吵闹声能引出那个好事的折袖嚷嚷几句,让易疏也能放下手头的事凑近看自己一眼。 折袖总会恼怒地骂它一句,又回头对易疏念叨着,“小姐,您何必将它放出来呢,若它伤了人……” “它不会的。”易疏头也没抬,边临摹着字帖边回答她。 “可她毕竟是妖……” “那天师骗骗三岁孩童的把戏你也信吗,这不过是他笼络人心,建立威信的手段罢了。若这鸟真是什么妖,这王府早被夷为平地了。” 折袖悻悻地退下,不知为何,小姐每每提起王府的语气总是不甚愉快。 不过知涟常常不知道门内发生的这些事。她总在等待那扇雕花木窗的开启,伺机用力摇动枝桠,借风把落花吹进窗子里,易疏偶尔会轻笑起来,那种神情异常明媚,绝非凡人能及。 也许只想一睹小姐笑颜她便心满意足了。 有一日晚上,她又去找师兄,想和他诉诉苦 ,她从未这么憋闷过,果然人间还是不比山上,在这里,她没法逍遥自在。不管之前自己对他的回避,也不管他是否反感,她只想找个人说一说,不然实在是闷得慌。 师兄依旧不在,她等了半晌,把他榻上的酒喝了个底朝天,微醺地回了王府,看见窗子大开,便变成小鸟摇摇摆摆地飞进屋子,易疏正巧在弹琴,一绺碎发从她的额前滑落,知涟看得入迷,这时折袖进来,她一惊,扑腾着飞起来,撞倒了柜子上的一只白瓷花瓶,折袖立马抄起门后的捣火棍向知涟袭来,嘴里嚷嚷着,“你这淘气玩意”,意欲驱走它,却被易疏喝止住。 “折袖,别大惊小怪的,我看这小家伙可经常干这样的事。”易疏悠然地结束了曲子的尾声,向知涟伸出手来,知涟仿佛不受控制似的飞向她的纤长玉指,停在她的掌间。 那是知涟第一次那么近地看易疏。 她柔软又纤长的睫毛扑闪,像刚从星河里捞出来;她的眉眼清冷,但瞳孔里眼波流转,深邃又迷人,将知涟的意识全然搅乱;她的手十分冰冷,掌纹纵横交错,如同一张网把自己困住,动弹不得。 “小姐,您还是早点歇着吧,我还是觉得这鸟来路不明……”折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着她神色莫测的主人。“你先下去吧,一会没我的吩咐不要进来。”听到这话,折袖低下头一言不发地退下,把门轻轻掩上。 易疏站起身来,一只手捧着知涟,另一只手推上门内的插销。 ☆、旧事 易疏是玄平王最疼爱的女儿。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每次进宫朝见那些嫔妃,易疏就得维持一副父慈子孝的假象。那些深宫里的女人,也是闲得发慌,除了相互使绊子,就是谈论各家的宅邸私事。表面上她们笑意盈盈地夸自己和父亲,背地里却不见得会说什么好话。 易疏有时觉得,若什么事都不知道,便也能无忧无虑了。 父亲是先帝最器重的小儿子,天资卓越,领军作战、参政议政都是几个兄弟里最出色的,但最后先帝却选了如今的皇帝当继承人,称他性子温善,能镇得住江山,使国泰民安。 新朝的钟声响起的那一刻,王府里也传出了新生儿的哭声。 玄平王神色清冷地站在檐下,喜婆脸上的笑意堆起了一簇簇皱纹,“恭喜王爷喜得千金”这样的八个字重重地落在他心上。 他神思恍惚地抱住锦缎裹缠的那个婴儿,她的小脸皱巴巴的,看不出未来会长成什么样子。 四周仆人进出的脚步声渐渐弱下去,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声音,“若王妃此胎是个女儿,她的血便能成为神羽之引,助王爷的江山大计。” 他突然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里头王妃身边的丫头连忙把这消息告诉床上精疲力竭的王妃。她和王爷是结发夫妻,这么多年,她膝下未曾有出,她心有愧疚,不断地给他纳妾,那些妾却一个比一个争气,为王爷添了五个儿子,但他眉间的阴云未曾消散过。而今日,他脸上露出的是很久没有过的真实的喜悦。 易疏是吃着药长大的,小时候她因为药汁太苦不喝,任凭丫鬟在后面从一间房到另一间院追着喂她,或者赌气偷偷把那一碗碗黑漆漆的东西倒进花坛,但都没有用,若是被发现,她得喝下双倍。 而每次都能被嬷嬷发现,也不知她长了几双眼睛。 若是父亲来了,他光是站在那儿,脸上的不愉就会把她吓哭,她只好边哭边喝。 她还记得每次针灸采血的时候,母妃搂着她,捂住她的眼睛,所有感官闭合,于是疼痛全凝聚在手臂上,那是钻心的疼。 她也吵闹过,发过火,最后只剩下绝望。 她从前还总喜欢缠着母妃,觉得那么多人逼着她吃药采血的时候,只有母妃会为她流泪,会在夜晚轻声哄她安慰她。但直到那天,母妃抱着她,和她说“阿宁忍一忍好不好,一切都是为了你父王,马上就会过去的。”她才真正地放弃了所有希望。 原来那些眼泪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流。 那个「马上」她一等就是十六年。 自己压根不是珍贵的王府千金,只是一颗恰巧投胎在这深渊的棋子罢了。 她很羡慕那些哥哥,虽然是庶出,但他们不需要肩负这么沉重的东西。自己虽然什么都有,但其实什么都没有。 起码她没有爱吧。落在她身上的好意,全是有预谋的,她的存在只是为了成全他人,成全父王的江山梦,成全母妃的一片深情,成全所有下人和医师的恪尽职守。 她的心是渐渐枯竭,渐渐熄灭的。从前她还会为了一星半点的微弱火光挣扎一下,如今她只是躺在灰烬里凝望天际。 但知涟意外降落在了她身边。 她跳上花台跳舞的时候视线一直追着自己没放开过,她先前只是觉得有趣,把笼子提回去,既承了那位天师的好意,也满足了自己的私心。是妖又如何呢,若是把这王府踏平,把父王和他狂热的谋逆之梦全毁了,自己是不是就能得救? 后来看它装模作样地吸引自己的注意,她觉得心里流过一丝温热的异动。 不过知涟只是个小妖而已。 她能辨别妖的气息。每次父王带哥哥们去围猎场,就会有一个白袍子老人带她去见识各种妖物,让她感受它们气息的强弱。 有的妖长的可爱水灵,有的看一眼就会让她犯恶心犯得一周吃不下饭。 她识妖无数,所以第一眼就把知涟看穿了。 她承认当初带知涟回来有过利用她的念头。但当她插上门栓的那一刻,突然想做点别的什么事情。 ☆、折枝(上) 如果你喜欢本站,请记住我们的网站地址《就要耽美》 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 分卷阅读2 恋耽美 正文 分卷阅读3 绮月山神 作者:丢失拂晓 分卷阅读3 “好了,现在只有我们二人了。”易疏笑着对她说,和刚才对着折袖的面无表情不同,她的五官都生动起来,她忽地凑近知涟,啧啧说到,“小妖怪,怎么还喝了酒,莫不是有什么伤心事?被负心男人抛弃了?” 一句“还不是因为你成日不理睬我”还没嘟囔出口,知涟就觉得身子一晃,瘫倒在易疏的手掌心。 知涟感到少女温热的鼻息在自己毛发间流动,她酒量本来很好,刚才那一瓶就算是放了致幻的流心花蜜也放不倒她。而她此刻才全然醉了,丝毫施展不起法力,只能听着耳边易疏轻柔又魅惑的声音纹丝不动,“再不变回人形我就把你扔出去。” 她一个激灵脱了酒力,扇动翅膀飞起,悠悠地落在窗棂上,她默念了好几遍咒语,最后一次才勉勉强强念对,随即便化为人形。 她还穿着山上修行的道袍,腰上的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袒露在空气里的肌肤都泛着婴儿般的粉色,她一脸无辜,眼里闪烁着懵懂和奇异的光彩,不过易疏看得出那是一双目睹过无数恶行的眼睛。即便知涟身上缠绕着妖的气息,她依然如同那玻璃盏里盛着的一块可口点心。 “你夜里歇在何处?”易疏冷不丁的发问打破了沉寂。知涟支支吾吾的,她好像一面对这位大小姐就没了辙。她只好飞快地抬起眼瞥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发现她正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 这小姐也是奇怪,花台之事本就蹊跷,制住自己的那位白衣男人也甚是神秘,脑内念珠只搜寻出他那些已为人津津乐道的传闻,都荒谬得可笑,没什么可信度,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刻意隐瞒了起来。而这小姐不问自己来龙去脉,也不对自己起疑,好像反而全然接受了自己的存在。 知涟头脑一热,也可能是被易疏诱得大起胆子来,她恢复了在山上横行霸道的作风,狠戾地说:“小姐不怕我?不怕我这妖怪吃了你?”她作出威逼的样子,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极了一只作恶多端的妖兽。 易疏也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春日的晚风吹的人心酥痒,知涟和易疏离得很近,她的气息就围绕着自己,是知涟半吊子修仙多年来从未遇到过的。 她和易疏的目光对上的那一刻,她觉得无所遁形。 她似乎早就看穿自己了。 “从来只有人怕妖,哪有妖惧人。你这反应可不像妖怪。”易疏步步紧逼,知涟慌不择路,一下子退到八仙桌前,易疏的手指滑过知涟的衣领处,一个用力揪着她提了上去。知涟紧紧抿住唇,牙关咬的抖抖索索,愣是讲不出半个字。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易疏拔下头上的簪子,满头乌丝垂下,像极了瀑布或是什么汹涌流动的东西,此刻在她身体里流淌起来。她用那闪着银光的尖端抵住知涟白嫩的脖颈,知涟惊惶地深吸一口气,鼻间吸入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她闭上眼,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飞快地分辨着那些药名。易疏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知涟感到炽热爬上耳廓,那簪子好像扎得更深了,脖颈处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可她竟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 “我要惩戒你。”知涟感到两片柔软贴住自己的耳垂,轻柔地吮舐着,易疏冰冷的手指掠过她滚烫的面庞,是极其宠溺的爱抚,知涟浑身都在颤抖,疼痛和快感不断冲击着她,使她无法思考,“小姐……别”几个字好不容易从口中巍巍挤出,又被易疏挡了回去,“叫我易疏。” ☆、折枝(下) 易疏的手从背后环抱住她,知涟脑子一片混沌,只好任由她摆布着自己。 从前知涟在山上惹过一只花妖,它不像九师兄是座翘不动的冰山,不下十天,它就开始整日缠着知涟,变出各色各样的花境来讨她欢心。 直到知涟用摄魂勾取它灵魂的时候,它眼里还盛满着盼望她回心转意的希冀。可当时知涟扭头而去的背影极其决绝,完全罔顾它撕心裂肺的哭号。 所以当那个人的身体贴住自己时,她明白此刻该是报应来了。这么想着,知涟自暴自弃地闭上眼。 她的身体很凉,有浓重的草药气息,知涟闻得出里面很多珍贵药材的味道,她很喜欢这样的味道。知涟从前也时常吃丹药,不过师父会施法弱化她的味觉,让她觉得不那么苦。那易疏呢,她吃那些药的时候,也会有人让那些药变得不那么苦吗? 易疏温热的舌头探进她的口腔,像小动物给自己的领地做标记一样,吮吸她唇瓣的声音让房间里弥漫着暧昧的味道,让她的身体酥软下去,像堕入无边温柔乡。 易疏制住她的手,把她整个人压在桌子上,手边就是一个白瓷茶盏,她心慌意乱地挣扎着,那茶盏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让气氛忽地蒙上了一层紧张的色彩,外头的折袖连忙凑近问,“小姐,有什么要奴婢” 易疏反手捂住知涟的嘴,极其镇定地转头回答,“没什么事儿,时辰也晚了,你不用候着了。” 小姐是说一不二的,她既然这么说了,想必不需要自己进房里,折袖松开了搭在门环上的手,便退到后厢房歇息去了。 易疏突然笑了,她捏住知涟的发红发烫的耳垂,对她说,“你方才折了我一个前朝的花瓶,现在又碎了一个西域进贡的茶盏,我不管你们妖界有什么规矩,反正这人间讲究有债必偿,你且说说,你拿什么抵我这些物什?” 知涟一下子懵了,那头欠九师兄的还没还清,这头又有一个债主追了上来。 “我倒有一个法子,你若是一直陪着我,我倒可以许你一笔勾销。” “那陪到何时?” “到我满意为止。” 知涟心想这买卖自己也没亏多少,若是这位小姐让她去取什么灵丹妙药,开什么长生不老之方、抑或做些摘星拾月等等上天入地的事,才真的要愁死自个。 “小妖怪,你叫什么名字。” “知涟。” “你怕我?”易疏撩起她耳边的头发,顺着手指慢慢地盘绕上去,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小指漫不经心地挠着她的手心。 “不不是是你笑起来我乱了心神” “这个名字很好听,”易疏脸上的笑意更甚,她握住知涟的手攀上自己的腰,郑重地说道,“因为是我心上人的名字。” 感官交缠的热浪一层层地席卷而来,像茴药谷里一季一回引渡药精魂魄的大风般吹拂着知涟,也像宫廷里盛大祭奠的乐声一般在易疏身体里回荡着。潮水漫涨,将她两人淹没又托起,反反复复。 半夜知涟喘着气从被子里冒出头来,易疏温软的手臂搂过来,知涟的手心一凉,仔细感受那个物件,似乎是易疏家传的玉坠,她急着想递回去,易疏却凑过来,在她耳边轻轻说:“你晚上做噩梦,我怕你伤到自己,就把玉佩给你含着,现在倒好,被你咬裂了,我这人不喜欢不全之物,就当送你的礼物。” 知涟知道易疏在讲胡话,她哪有什么力气咬碎玉佩,但这胡话讲的她心头一阵甜蜜,便一言不发地收下了。 是夜,窗外的缱绻的风鼓动窗纸,还惹得一簇簇桃花跌下枝头。 ☆、满船清梦压星河 一天夜里,知涟偷偷带易疏出了门。 她施了点小法术,唬过了上上下下的下人。易疏藏在黑色长袍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知涟。 “易小姐,我也带你出来了,你可算满意?” “不,我还想去看灯。” 这灯火花会早都结束了,这时候要去哪看灯,总不能变出一街的灯来给她看吧。 知涟惆怅地看了她一眼。 本来说好只是来外面透透气吹吹夜风的,这小姐怎么总是说话不算话。 “今日是五月初五,锁心街那边会有人放灯。” 知涟闭上眼,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便拉着易疏走了。 她们踏过一座桥,石砖散发出雨后清新的味道,旁边的河面上漂浮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纸灯,散发着漫漫光辉,温软的烛光和水波融在一起,粼粼折折的,十分赏心悦目。 “那是琉璃心灯,是放给喜欢的人的。”易疏不紧不慢地说,还趁隙打量了一番知涟翻红的脸颊。 这锁心桥,琉璃心灯,还有那天易疏炽热眼神里含着的那句“是我心上人的名字”一股脑地向知涟袭来,她没遇到过这样的深情,也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易疏拉起她的手,说,“走,去那边。” 她们顺着一条长廊慢慢地走着,河面上的灯光芒愈甚,像一双双湿漉漉又含情的眼睛。三三两两的人执灯与她们擦肩而过,脸上是掩不住的甜蜜。 知涟忽然抬起头,趁着易疏恍惚的瞬间将她抵在立柱前,踮起脚吻了上去。 夜晚的风很慢,也很长,像薄纱一样缠绕着她们俩,将她们裹紧。 易疏想起十二岁生辰酩酊大醉的自己,那时候因为知道真相,难过得喝了很多酒,醉的不省人事。 如今她也像酩酊大醉,喜悦的酒从头浇下,把现实和噩梦都冲刷掉,只留下十指相扣的此刻。 她们俩依偎着坐在廊边,知涟絮絮叨叨地和易疏说她从前的生活,说清麒山上的奇珍异物,说慈爱的师父,甚至说了九师兄。 “我从前老是惹九师兄不开心,因为顽劣。还做了好多好多坏事,后来我每一天都在担心什么时候一道天雷下来,就把我给劈没了。” “你喜欢他?”易疏探究的眼神让知涟唇间的实话畏畏缩缩地不敢讲出来,“其实也没有,我当时……” “看来就是喜欢了。” 易疏别过头去,一副不打算再理知涟的意思。她慌了神,急忙为自己辩解,“我那时候不开窍,阿宁你别生气嘛。” 见易疏还是没有反应,知涟从袋里掏出一块澄亮的石头,抛进河里,一簇水花升起来,托着一盏纸灯浮了起来,那纸灯飘飘摇摇地向易疏飞来,而后落在她面前,又飞速旋转起来,上面显出两个墨水晕染的字「涟疏」。 “你这便是借花献佛了。”易疏摇摇头,脸上却已有了笑意。 知涟一跃飞上外檐,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珠子,向天空抛去。 爆裂的烟花在黑夜里炸开来,缤纷的色彩盛放在天际,光线流淌下来,又隐隐拼出一行字「一生一世一双人」。 像个掷地有声的誓言。 知涟很怕谈「一生一世」这样久的字眼,也许天劫明日就会来。但她还是要努力一回。 尽管这歧途漫漫,尽管这覆辙多舛,她已不打算回头。 易疏的眼眶湿润了,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她也怕永远,因为或许明天一来,永远就变成了此刻的碎片。 如果你喜欢本站,请记住我们的网站地址《就要耽美》 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 分卷阅读3 恋耽美 正文 分卷阅读4 绮月山神 作者:丢失拂晓 分卷阅读4 但此刻太璀璨了,她只要紧抓不放,和它一起幻灭都算是她最好的结局。 ☆、天劫 夏天的时候,知涟已经在王府呆了三月有余 她对清麒山的景色都有些模糊了。折袖到了适婚年纪,被配给了管家儿子,她便做了易疏的贴身丫鬟。期间师父派人来找过她,见她执意不肯回,也不再劝她。 也是那时候开始,易疏患上了那种病。起初大家都以为是暑热所致,但易疏的气息一日日弱下去,那一次没了脉象差点把王妃吓出心悸,她整日看着宝贝女儿深受病痛折磨,心里是又急又慌。 只有她知道前因后果,但她没想过把唯一的女儿的命也搭进去,易疏受了这么多苦,同样的痛也落在她身上。她忍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濒临崩溃,所以跑去和王爷大吵了一架。 但玄平王的心意又怎么能够轻易动摇呢。他依旧照着白袍长老的方子让易疏服药,也不停地召见各地的神医来给她治病。 不过白袍长老如今的衣钵由他门下最小的弟子——姜池继承。 宫里的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炉子上的药也换了一副又一副,但即使是妙手回春的名医,也坦言没见过这样奇特的病例。 也许是大小姐提前被阎王看中,他要把命收回去。当然,这也只是坊间流传的讲法。 易疏心下却觉得他们都虚伪,尤其是父王。她的现状不正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他不过是担心如今神迹未至,她却先死了。 她什么都没告诉知涟。 和她相遇的欢愉太短暂又太梦幻了,她不忍心去破坏。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宿命,无论如何也扭转不了。 她只能走下去,没法回头,也没法中途易辙。 易疏病后就不再弹琴,因为她虚弱得连一个重音都拨不出来,那扇曾经只为知涟而开的窗子也缄默地紧闭着,房间里萦绕着浓烈的草药味道。知涟传信给师父,但师父也束手无策。 她想找到救易疏的法子,还为此拾起了半途而废的医道。 易疏看着知涟皱起眉头为自己筹划的时候,也还是笑着的。 “知涟,你这样子真可爱。” 知涟的拳头在桌子底下攥紧,她好不容易来山下一趟,遇到了易疏,却又每天提心吊胆地要面临生离死别,她不甘心。 这不同于和九师兄间单方面痴缠的不甘心。因为见到易疏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已经很难从人间脱身了。 “知涟,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呢?”一日易疏卧在榻上问。 “把你治好。”知涟头都没抬,仍俯首在繁杂的医书里。 “我还有很多地方想去呢。你说……还能有那一天吗?” 知涟哑然,她既不能划定期限,也不能决定生死,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在这苦读曾经弃若敝履的书,再用那点微不足道的法力让易疏在梦里看到江南的桃红柳绿和大漠的孤烟斜阳。 她其实也有事瞒着易疏。 她发现自己的腹部和腿根处,陆陆续续长出了羽毛和鳞片。 每个夜晚,她的手腕处都会有当时在花台上几千几百倍的禁锢感。 有些时候,她身上的妖气突然变强,易疏躺在那儿就会皱起眉头开始干呕。 知涟才知道易疏对妖气异常敏感,尤其是自己这样不人不妖的气息。 先前变小鸟不过是想讨她欢心,用了点灵力化作物的形态,可现在这样……如果自己当真成了妖,她会害怕吗,她还会朝自己笑吗,又或许,那时候她就认不出自己了。 知涟想,这便是自己躲不过的天谴了。 ☆、因果 九师兄一直在民间四处游历着,四处寻医问药。 他找到对策的时候,已经没法进到玄平王府里头,府里妖气很盛,却维持着一副风平浪静的假象。 想必是有人在施法。 和知涟走散的时候,他腕上的铃铛也滑落在地,他便明白知涟心结已解。 其实还是有点失落。 他一直担心她的去向。直到那天师父传信来说了知涟的近况。 他捏着一张信纸,指尖攥得发白。 他还没准备好,知涟已经要成妖了。 九师兄名唤九衡,从小在师父身边长大。他一直仰慕着师父,于是从小便立下志,一直暗暗努力着。 知涟是一次他在茴药谷修行时,在一处偏僻的林子里捡到的。 那时候她浑身是伤,九衡用箱子里的布去给它包扎,却被她挠了一道血痕。 他那时候懵懂,见它怯弱,便把它养在身边,修行结束后它的伤也好了,毛已经长齐了,圆滚滚的样子十分可爱。 结果师父看见它时,深深皱起眉头,要九衡将它杀了以绝后患。 “它是千年妖胚,若是放任它长大,其威力必然不可小觑,踏平这清麒山都是可以的。” 可九衡不忍心。 他在百荇殿前跪了七天七夜,师父闭门不见。直到那个深夜,师父推开门,看着脸色发白几近昏厥的九衡,眼里满是无奈。 “若你心意已决,那它的因果都得你担。它成妖之日,你也得具备制服它的能力。” “就叫它知涟,来纪念你以七日决心换了它一条命。但你得记住,它今后未必会因此感恩于你。” 师父把它丢进炼丹池里煮了一月有余,它长成了女童的样子,依然活蹦乱跳,但身上的妖气已尽皆隐去。 师父很宠她,为了抑制她身上那股戾气,几乎有求必应,也借此刻意隔绝了她和其他的弟子,这小东西脾气莫测,且一受人的气息引诱便会发狂。 不过和仙气不全的九衡呆在一起是个例外。山上本就冷清,弟子间修炼时也不喜结伴,都是独来独往。他就把它当妹妹一般,她渐渐长成少女样子,亭亭玉立,笑意嫣然,却手段歹毒。 她坏事做尽,九衡帮她收拾了太多烂摊子,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自己的灵力远没有到压制她的地步,只能更加苦心修炼。 知涟那些年犯下的业障,九衡都当赋予他的「果」一一接受了。 只有一点,他只能用纯粹的关心和疼爱回馈她的喜欢。 那天捡回血肉模糊的焦黑头巾时,他忽然疲惫地瘫倒在地,不知道当初救下知涟是对是错。就算师父也渐渐真的把知涟当成亲女儿般对待,九衡依旧觉得当初的「因」太过沉重。 他在茴药谷里躲了半月,苦读医术寻求方法,才用后花园池塘里的莲藕为载体,施以还魂术把小晚救了回来。 小晚睁开眼睛的时候,九衡长舒一口气,把放下的「知涟」又重新挑回肩头。 这么多年,他们俩的关系已经很难说清。知涟人生的每一步都和自己纠缠在一起,倒有种宿命的味道。 现在她就要从这张自己编织到半途丢下的网中逃脱了。 而不出意外的话,妖的征兆应该已经在她身上有所显现。 九衡在找一味药引,是「器皿」的血,可以净化知涟身体里的妖毒。 他的符咒指引着他,一路来到玄平王府前。却止步于庄严雕像和石阶前。 他只知道府里头一定有他要找的人,却不知是谁。 他继续守在客栈,没日没夜的炼药制丹。不久之后的七月初七,知涟会完全成妖,若是还留在人间,一定会造成祸乱。 他不知道目前的灵力能否制住她,他只能做到尽力减少伤亡。 ☆、琥珀 知涟一直藏匿在茴药谷,她的鳞片越来越多,纤长的手指也变成了毛糙的动物趾爪,她难以运用法力,理智也越来越难控制行为。 如果你喜欢本站,请记住我们的网站地址《就要耽美》 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 分卷阅读4 恋耽美 正文 分卷阅读5 绮月山神 作者:丢失拂晓 分卷阅读5 她从府里仓皇出逃的时候,易疏看着她褪去一半衣衫后的身体,脸上满是惊惧,手紧紧地扒住门框,不敢靠近她一步。 “阿涟……” “我没有骗过你,但现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没等易疏回应,知涟便变成鸟从窗子飞了出去。 她只是不敢面对她的眼神,也不想让她害怕。 知涟只在玄平王府外守了七日,惊异于身体快速的变化便不得不躲起来。她的动作变得笨拙,有时候会被路上的荆枝划开皮肤,流出的血会引来她从前难得见到的妖物,她偶然发现自己的血似乎有治愈之力,所以那些东西不会伤她。倒是凡人,看见她的样子于惊慌之际还能猛烈地攻击她。 而易疏的病也愈发重了。 姜池每日都来,言语行为都极其温柔,他亲自给易疏喂药,看着她把极苦的药汁一点点地咽下去。 到第一次在府中见到姜池,易疏才知道,与那些传言相去甚远,姜池其实是父亲的心腹。他的师父便是那位从小带自己识妖的白胡子老人。 “易疏小姐别再期待别的事,病自然会慢慢好起来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比如别期待那只妖会来救你。” 易疏手一甩,把盛着药的碗扫翻在地,用全力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说,“是不是你把知涟变……” 姜池脸上仍然是温柔而无懈的笑容,他反握住易疏冰凉的手,从自己身上慢慢移开,又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轻飘飘地说道,“她本来就是妖,那日花台你也亲眼见了,我是全心全意都为小姐好的,你又何必信妖不信人呢?” “小姐先把药喝了,等你痊愈,那妖说不定会来。” 但他失焦的眼神里明明只有“自己一定会死”的冷漠。 易疏仿佛又回到了年幼时,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变着法子地哄着她喝药,她边哭边喝,眼泪的咸和药的苦混合在一起,有种辛辣的腥气。 “易疏小姐的病会慢慢好起来的。”姜池站在厅堂中央,一脸认真地向王妃和王爷许诺着。 王妃脸上是盼着女儿早日康复的期待,而王爷的脸上则洋溢着江山之梦迫近的热望。 知涟也回去找过师父,却得知师父虽然从前一次天劫中恢复过来,但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如今又因炼丹急火攻心,生死未卜。 九师兄也不在山上,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才忽然明白,自己要遭的天劫被师父分担了一部分。 师父已在修仙之途上走了大半,离成仙仅一步之遥,他的法力又如此高强,还一直行善积德,若不是承了自己的罪孽,如今怎么会如此狼狈。 她看看自己长满羽毛的手臂,想着,师父既能通晓未来,也许他早就料到了今日。 那九师兄呢? 九师兄这样镇定冷静的人,都会回避自己这样的妖,易疏那样怕自己,也不足为奇了。 知涟摸了摸脖子上的玲珑剔透的玉坠,靠着石壁闭上眼睛。 在梦里,易疏的眼泪滴落下来,像松脂般把自己包裹住。自己落入湖里,穿过波光粼粼的水面,离开琉璃心灯摇曳的火光,坠落于无声的黑暗。 ☆、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也好久没见到琚延了,最近如何?”皇帝微笑地看着面前的玄平王,手中的茶杯散发出袅袅热气。 “承蒙皇上厚爱,臣一切都好,只是臣的那位女儿……”玄平王脸上露出了深重的担忧,欲言又止。 “尽管说便是,你毕竟是朕的亲弟弟,若有什么事,朕当然会顾念骨肉之情。” 玄平王听到这样的暗示,跪倒在地,低头掬礼,开口道“小女重病缠身,臣遍访神医无果,故臣恳请陛下允臣为小女进行一场祭典,请天师做法为她祈福。” “不过是小事,朕允了,再让淮逸取些礼物去你府上,也好表示一下朕的心意。”皇帝爽快地摆手示意身旁的太监,他得令便下去筹备。 姜池手执拂尘,一身白袍,衣袂飘飞,庄重地在殿前侯着。 “姜池,你可知道,朕召你来为何事?” 姜池恭恭敬敬地伏在殿前,朗声到,“草民知晓,是为玄平王的小女作祈礼。” “你知道便好,这事你可要尽心尽力地办才行。” “草民遵旨。” 他走出大殿时,风清日朗,温暖的阳光照耀在整座皇宫上,为一切镀上了一层金色。 一切都宁静而安详。病重的王府千金在等待一场祭典为她祈福,而爱女心切的王爷日日如坐针毡。 好像只是这样风平浪静而已。 这么好的天气,谁又能想到,七月初七会是个无风无雨的日子呢。 “琚延什么都好,只是沉不住气罢了。”他回想起前夜密室里皇帝痛心疾首的神情,若是这评价落到别人身上,并非什么大问题,但这人是玄平王,只此一条,就足以致命了。 姜池笑着摇摇头,走下了台阶。 知涟已经在石穴呆得年月都有些模糊了,她记不清时间,仅能辨别晨昏,她不知道离开易疏的日子已经过去多久了。 她仿佛回到记忆混乱的年幼,她初遇九师兄,似乎也是在这附近。 冥冥之中她又被指引着来到这里。所谓因果循环,也不过如此。 但她不出洞穴,便不知道外面的景象。 她先前遭人攻击受伤,流下的血浇灌的土地长出新鲜的植株,枯萎的花朵复苏盛放,败落的草木重发新芽。 无人打理已久的茴药谷重新变得生机勃勃。 她不想再去惊扰那些平民百姓,只好躲在这里,她不会感觉到渴,也不会感觉到饿,就算睡不着也不会感到疲惫。 可以虚度的日子就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她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回忆和易疏相处的时光,去一遍遍描摹她的笑容,使脑海里她的样子不要消逝得那么快。 这些日子,她常常想起师父从前喜欢念叨的一句,「世间好物不牢坚,彩云易逝琉璃碎」。 她现在才真正的领悟到这句话的意味。 她淌过了沧海,爬过了巫山,看过了云,才发现易疏是无可取代的。 易疏一本正经地诳自己的样子,亲吻的时候她的睫毛上下翻飞,像蝴蝶的翅膀一般,她充满生气地笑的时候,她表明心迹时炽热又闪耀的眼神,她重病缠身时对自己满怀期待地许诺的样子。 所有的一切她都记得,可她马上就会慢慢忘记。 倘若真的成了妖,易疏站在眼前,自己会伤害她吗? 她也不想要什么来生,今生今世就够了。可这辈子太短,从她遇见易疏开始算,不过半年就要仓促结束了。 易疏是自己的歧途,是自己在不可避免地成妖前还想挣扎着去往的岔路。 ☆、蚍蜉 七月初七如约而至。 果真如姜池所说,无风无雨,天色清澄,偶有几朵浮云,也像是看戏似的袖手旁观着。祭坛之中忽然升起一团青色火焰,把远处围观的人群都吓了一跳。那火焰细长又蓬勃,像极了一双目睹万物的眼睛,像是要把世间至恶都吸收进去。 姜池身着墨色长袍,喃喃地念着咒语,火焰猛地一窜,正上方的天空裂开一道黑色缝隙,里面渐渐出现耀眼金光,温润的色彩浮动着,随后变成了一个剧烈搅动的漩涡,而且不断长大着,围成一圈身着铁甲的弓箭手握紧了张开的弓,众人望着那漩涡,忽然眼前一亮,只听到耳边烈烈风声,便什么都看不清了。 一只三色尾羽的大鸟飞出来,盘旋在火焰上方,它的瞳孔黯淡无比,像是失去了垂死挣扎的神气。姜池一挥手,火焰流向它的双眸,弓箭一齐射出的那一刻,它忽然剧烈地向上飞动,那些利箭在混乱的气流里乱窜着,调转方向射向惊慌失措的人群。 姜池面露不愉,这妖比他想象中难以应付,但它的生死却并不影响他们的计划。 大鸟失了控似的向人群飞来,一个身影忽然跃出人群,他乘上它,振翅飞离这片混乱之地。 在场外观望的玄平王看到神鸟飞离祭坛,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看向姜池,姜池却依旧点头示意。 混乱的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喊声,“神迹已至,朝代更迭”那声音一开始只有零星几个,被压在嘈杂里,后来愈涨愈高,渐渐变成规律的口号,似有燎原之势,飞快地在人群中蔓延着。 玄平王飞身上马,领着他的军队向皇宫的方向前进。 九衡握住三色羽鸟的角,它的通体变得透亮,显现出一串淡蓝色的符咒,他施了一个传心诀在掌心,把从前和最近发生的事一一写在里面。 他方才骑上来的瞬间,感觉到它比想象中温顺,先前的丹药和符纸都没有用上,但它反馈出的情绪似乎说明它很绝望,也很害怕。 如果你喜欢本站,请记住我们的网站地址《就要耽美》 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 分卷阅读5 恋耽美 正文 分卷阅读6 绮月山神 作者:丢失拂晓 分卷阅读6 符咒流动完时,它的角黯淡下去,瞳孔里却忽然闪现出了光采。 “阿涟,若是感知到「器皿」在何处,就飞到哪去吧。”九衡抚摸着她的羽毛,贴近她的耳朵,温柔地低语着。 它像领悟了什么似的,调转方向朝玄平王府飞去。 玄平王立在宫门前时,第一次觉得那个盘龙雕饰的宝座离自己前所未有的近。他一路过来没遭到什么抵抗,便真认为是神迹所助,直到攻开宫门时,披盔戴甲的皇帝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有些慌神。 “皇上若是不抵抗,我可能还会手下留情一些。”尽管一阵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他嘴上依然不依不饶,十分有底气。 皇帝的脸色渐渐冷下去,像极了希望破灭之后才有的神情,那个瞬间玄平王又觉得自己应该赢定了,他手握重兵,皇城里又有多少军队能和自己抵抗呢。 “琚延,到底是谁手下留情,你恐怕还不清楚吧。” 玄平王还在回味这句话的含义时,四面齐齐整整地冒出了一批弓箭手,尖利的箭矢无一例外地对准玄平王。 “不可能。”他的脸上露出了错愕的挣扎,转头号令他的军队,却发现他们没有依照先前的队形排开并攻击,而是围绕着自己举起了武器。 “这是怎么……姜池!姜池呢!”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却发现被他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少年从皇帝身后缓缓踱步而出。 “王爷可喜欢我精心筹备的这份礼物?”姜池的脸上满含恭敬之意,眼里却是看笑话似的轻蔑。 “你之前不是向天起誓,会衷心辅佐我的吗?你和皇帝……那些不是只是我派人放出的谣言吗?” “王爷听过,聪明反被聪明误吗?那些谣言说我与陛下有不实之交,大家便都以为我是陛下的人,好让我作为你心腹的这一身份可以隐匿起来,让大家视陛下为荒淫无度、偏好男色之人。 可其实,我确实是陛下的人,是他安插在你身旁的眼线。”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玄平王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浑身颤抖着,心如死灰地看着姜池。 “王爷不需要知道那么多,这样痛苦和遗憾会少一点。”姜池笑了笑,理了理衣襟,身后立即上来两个近卫将玄平王押起来,给他戴上镣铐。 “带去天牢吧。”皇帝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凝重的空气里,像久久不曾消散的弦音一样盘踞在玄平王的心头。 ☆、再相逢 九衡和知涟停在玄平王府里头,他设下结界,府里的人在刚才听到异响看到异动时便已经逃光了。 易疏的房门口很静,桃花树凋零得差不多了,他推开门,易疏坐在桌前,脸色苍白,依旧是一身红裙。 她一抬眼九衡便觉得惊艳,那是种无以名状的美,也难怪知涟之前来了这便不想走了。 “我想这位便是九师兄了。”易疏打量了九衡片刻,缓缓开口道。 “易疏小姐是知事之人,也可惜了,生在玄平王府这样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中。”九衡说着,语气里带了点微妙的惋惜。 易疏没有承下他这说不上赞誉的话,而是用极尽温柔的眼神望了院子里的妖兽一眼。 “或许是神的昭示……我每晚的梦里都出现这样一只三色羽鸟……它就是知涟吧……” “知涟是以三色羽鸟形态被引出的「神迹」,易疏小姐是可承载它的「器皿」。「器皿」和「神迹」有着斩不断的羁绊,你们两者互相指引,可以感应彼此的命运。” “但她现在这样……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暂时不能,我只能通过符咒和传心诀单方面地告诉她。” “那能否劳烦九师兄替我告诉知涟,她什么样子我都接受,其实我……”易疏的神色添了点迫切,她捏紧手中的帕子,请求地看向九衡。 九衡笑了笑,说,“易疏小姐有什么要说的,自己告诉她便是。” “这是什么意思……” “小姐的血是药引,能除去知涟身上的妖毒。所以等她变回人形,你亲口说便是。” 听到这话,易疏又惊又喜,即便自己命不久矣,但能救回知涟也是好的。 九师兄把腰间的匕首抽出来递给易疏,又抽出一根长针,向院子里的小东西走去,一只手扯住它的翅膀,另一只手划开它柔软的皮毛。 易疏在手心割开一道口子,血渗出来,她起身,越过门槛,再一步步地走向它。 她的眼里忽然出现初见时的那只小鸟,费尽心思引她注意,讨她欢喜,又说着什么“永远守护你,至死不渝”的傻话。 从春到夏,梦里梦外,从凛冽萧肃的漠北到百花齐放的江南,在万物凋敝的秋天,她们终于再次相逢。 她闭上眼,眼泪混合着血液流进小家伙的伤口,她一边轻抚它,一边念着,“傻知涟,等来世,我们再去看千家灯火,万里山河,好不好?” 它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发出一阵凄厉的悲鸣,挥动另一只翅膀搅动周围的气流。九衡便尽力维持着结界,不让任何人打扰她们。 忽然,一团团白色的雾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将他们包裹住,身边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九衡使出的法力像落入漩涡被吸食一般,对局势的改变毫无益处,他只好呆在原地静观其变。 “易疏,若我不要来世呢?”少女清脆的声音随着风起雾散响起,易疏睁开眼,看到面前熟悉的身影,眼泪一下子就冲上了眼眶。 她抱住自己,是个很用力也很坚定的拥抱。 九衡在一旁看了看知涟刚落脚的草地,被压折和吹落的花枝重新回到枝头,生机勃勃地盛放着。他蹲下去,用手捻了一点混着草皮和泥土的血,凑近鼻尖闻了闻。 如他所料,知涟的血有治愈之效,易疏完好如初的掌心令他确定了他的猜测,他开口说,“易疏小姐,跟我们回一趟清麒山吧。” 知涟不明所以地看着九衡,而易疏眼里探寻的目光更甚。但到了这个关头,她已不对生死有什么奢望,她见到了知涟,这便足够了。 “若是父王谋反失败,必然会株连九族,若我不在这府里,恐怕皇帝会一直对我赶尽杀绝,我不想连累你们……我还是……”但“留下”二字无论如何也都难以启齿,何况是被知涟紧紧握住手的那个瞬间,易疏几乎就想从这个已经看到结局的人生里逃开。 “易疏小姐不必担心,我伪造一具身体留在府里即可,你和我们回去,我有法子可以治你的病。” 听到这话,她们两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劫后余生、充满希冀的神情。 ☆、空心权杖 玄平王在这湿冷的铁锈味里,已经夜不能寐好几日了。 外头的光透过墙壁高处的一扇小窗照进来,只在地上留下几条纹路,像极了他欲壑难平的人生。 他有时会在草垛上枯坐着,看着外头的烛火亮起来又熄灭,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到底是哪里错了?」 想了多日他才明白,或许皇帝继位那天,又或许早在继位之前,他就已经被防备了。 「毕竟是父皇选中的人」他自嘲地想着,伸展僵直的身体,铁链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们都曾是少年的时候,他还十分依赖自己的这个哥哥。他们有什么好东西都会一起分享,亲密得不像未来将要夺嫡的皇子。 而且哥哥说,「若是真有那一天,这江山我们一人一半」。 可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便放不开了,谁又会把儿时戏言放在心上呢? 想来这些年皇帝明面上也对自己极好,许多不争不抢的王爷都被派遣关外,自己却仍在京城过着富余又安宁的生活,少有的不安宁也是自找的。 朝臣都说这几年来皇帝的猜忌心愈发重,完全不复刚登基时的亲善。 但若皇帝真是一直派人监视着自己,肯定早就发现自己才是最大的绊脚石,那为什么不早点动手? 玄平王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他这一生里,难解的事太多。他回想起当初姜池提议要借给易疏祈福的机会趁机举兵,一定能大获全胜,那个看似完美的计划很好地煽动了自己,原来也应该是早就安排好的。 行刑的前一晚,皇帝来到牢里。 檐上的灯火展开他的影子,孤单地映在地上,里头的玄平王低着头,像小时候犯了错不敢面对大人的孩子,面色沉郁,仿若池底的水草,模糊不清。 从前的那个少年似乎早就从这个苍老得不像样的人的身上消失了,皇帝的眸光一暗,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为什么要等到七月初七那天?”沉默了半晌,玄平王开了口。 “因为想看看你真正的兵力到底有多少,方便事后一网打尽。”姜池的声音飘忽地传过来,他倚着门柱,仍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很难让人想到他实则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琚延,朕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皇帝在心里默念,思绪又飘回十六岁时的围猎,少年玄平王身着锦衣,金丝发带被风吹起,手里拎着一张虎皮,脸上露出了骄傲而纯粹的笑容。 那时候的琚延意气风发,犹如闪耀星辰,光芒无人能及。 皇帝用记忆里的这副样子原谅了琚延后来犯的很多错。但他想好好留存的这个少年,其实早就踩碎了无数个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 少年的壳剥落,露出邪恶的大人面目,他把自己逼上绝境,崖径烈烈风声,吹动他的染霜鬓发,腐蚀他的一颗真心。 那就只好毁灭。 “明天便是行刑之日了,王爷也好久没见家人了吧,不过不必担心,马上就能团聚了。”姜池用轻挑的语气假模假样地寒暄了一番,抬头看到皇帝示意离开的脸色,便知趣地退下。 如果你喜欢本站,请记住我们的网站地址《就要耽美》 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 分卷阅读6 恋耽美 正文 分卷阅读7 绮月山神 作者:丢失拂晓 分卷阅读7 皇帝蹲下身,过道悠长又空荡,让他的明黄色蟠龙长袍在灰暗里显得格外亮眼。 那是玄平王后半生都在向往的颜色,却为了它付出了惨痛代价。 “琚延,”皇帝松开攥紧的拳,手心躺着一只青瓷小瓶,“吃下这个,过了今夜便不用痛苦了。” 玄平王伸出手,颤抖着拿过它,扶住栏杆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又深深地行了一个跪拜大礼,说,“罪臣叩谢皇上。” 皇帝慢慢直起身,把匍匐的玄平王抛在身后,一步步走出监牢,他的手摸到腰带处的一串念珠,使力扯断了它,一颗颗饱满的印着经文的佛珠滚落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年十二月下起大雪,十三岁的琚延染上重病,他和母妃上山拜佛,他在庙里跪了三个时辰到膝盖发麻手脚冰凉,才求得那串佛珠,住持师父说他心意虔诚,菩萨必会护佑他想守护的人。 那时他们都还是少年,不知道父皇隐秘多变的心思,也不知道原来一个人为了那把权杖,可以把心都交出去。 残酷和血腥还未揭开冰山一角,欲望也没浮出水面。 一切尚未开始,一切似乎也不会结束。 ☆、池中月是天上月 九衡取了知涟的血,制了两份丹药,一份给易疏服下,另一份则给了师父。 清麒山养人,又有贴心人的照料,易疏的病渐渐痊愈,身体也好了起来。师父也很快从天劫里恢复过来,即将飞升成仙。 知涟和九衡在百荇殿长谈了一天一夜,终于解开了心结,放下了过往。知涟自责于长久以来的不懂事和顽劣,尤其是小晚的事和九衡真诚地道了歉。 “不过小晚,后来被我救活了……” “……你怎么不早说……我一直很内疚,每年都去给她放莲花灯……”知涟眼泪汪汪地望着九衡,作势要打他。 “你一直避着我,后来我也进不了玄平王府,才迟迟没说。” “师兄……” “知涟,师兄虽然不善表达,但师兄还是想告诉你,我和师父一直都是护着你的,希望你一生顺遂,无忧无虑地长大。哪怕……易疏小姐真的遇了难,我也会尽全力用还魂术把她救回来。 我考虑过很多种情况,也想好了所有对策。现在这样,也算是我能给你最好的结果,从此你便不用再担心,好好和她相守下去便是。” 知涟听完这一席话,已经泣不成声。九衡笑着帮她拭了泪,说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么爱哭鼻子。 九衡让知涟伸出手,在她手心里放了一串铃铛,是当初师父施过法的应心铃,他让知涟交给易疏一只,自己戴一只。 “她没有法力,往后若是有什么事,有了这铃铛也方便找到彼此。” “师兄这副样子,真是越来越像是师父了。”知涟的眼角还噙着泪,嘴上已经开始打趣九衡。九衡说自己还有事要忙,知涟便跑开去找易疏了。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温润的光泽仿佛玉石一般,悬在天上,知涟和易疏坐在揽月池边,水里倒映着她俩的身影,仿若溶在月光里。 “所以你到底要给我什么呀?”易疏脸上满是好奇,知涟却不为所动,一副要吊她胃口的样子。 “易疏,当初我不人不妖,你是不是真的害怕我了。”知涟仍旧卖着关子,故意岔开话题,语气里全是委屈。 “傻瓜,我当时只是……怕你骗我……就算你是妖,你和我坦白的话也没有关系。我真的非常害怕再被信任的人欺骗。因为我从小到大,听过的谎言太多了,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真实的东西存在。” 知涟心里一阵失落,她未曾参与易疏之间的人生,也没法对那种痛苦感同身受,何况易疏每次谈到这个话题,总是敷衍地一笔带过。 她肯定也不想自己知道那些事难过吧。 “易疏,”知涟的手臂环住易疏瘦弱的身体,贴住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说,“以后都不会有人让你难过了,从今往后,我们共同分担。” 易疏垂下头,把脸埋在知涟的肩窝里,眼泪被衣服吸食掉,她的心也完全被面前这个人收服了。 秋夜的风吹动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人心上摩挲着,弄得人心旌飘摇。 “易疏,九师兄和我说,当年我只是中了妖毒的灵兽,师父错把我当了妖胚。师兄还和我说,因为遇到了你,我的状况才没有进一步恶化,才在完全成妖时保留了最后一丝善念和理智。” “所以啊,易疏,你以后都没法和我分开了。我呢,赖上你了。”知涟的瞳孔里倒映着闪耀的星光,易疏愣了一下,手腕上忽然多了一颗冰凉的东西。 “这是什么?” “应心铃。你我一人一只,一方摇起铃来,另一方就能感应到。” “那我也有东西要给你。”易疏勾起嘴角,故弄玄虚地仿佛在手里握了什么宝贝,知涟凑近她,忽然被易疏贴住唇瓣。 每次易疏一主动,知涟就无从招架,她只好任凭易疏的舌头探进来在自己的口腔里四处游移着,她的手耷拉下来,触到了池里温热的水。 虽然是晚秋,但这揽月池一年四季的水都是一个温度,总会吸引许多珍稀灵兽前来啜饮。想起这个,知涟的眼神心不在焉地飘到易疏身后的树丛里,那里忽然窜出一个黑影,吓了她一跳,她没平衡好,身体一倾,就拽着易疏的胳膊落进了揽月池。 池底盛满了月光,丝丝缕缕的光线垂落下来,她看不清易疏的脸,但手还扯着她的衣服,温热的水流动在周遭,像极了刚才那个未尽的热吻,知涟神思恍惚地划动了几下手臂,贴近易疏的身体,对着她的唇亲了上去。 她们俩的头发都散乱着浮在水里,像极了两株盛放的花,藤蔓交缠,心意相依。 就停在此刻吧,知涟心想,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和易疏共度的每一刻,都仿佛一生那般漫长而永恒。 从今往后,她们都不会再孤单了。 ☆、结局 永嘉三年,霁月光风,奸佞除尽,天下太平。 玄平王在牢中服毒自杀,免去了满门抄斩的腥臊和悲凉。他谋逆一事使得朝中上下大为震慑。再看皇帝,依旧面色清朗,似乎背叛他的不是他的亲弟弟,之前的举兵也仿佛只是一场闹剧。 有关姜池的底细随着叛乱平反逐一被大家所知,之前皇帝的男宠那些传言便也不攻自破。他当年看准了玄平王一支不会长久,使计进宫,毛遂自荐,成了安插在玄平王身边的眼线。 等白袍长老逐渐年迈,姜池以其聪明才智和手段狠辣吸引了玄平王,被当成心腹培养起来,当姜池真正接触到谋反计划的核心时,便毫不犹豫地手刃了待他恩厚的师父,成为了天师,更靠近权谋的中心。姜池表面上是被玄平王送进皇宫,成为皇帝不理朝纲,荒淫纵欲的幌子,实则以进宫的机会和皇帝联系,趁玄平王松懈的空当在他身边摸清他的兵力,再一一策反,以至于最后玄平王身边没几个忠心良将,有的也早就被他除之而后快了。 但皇帝错过了许多斩杀玄平王的大好时机,任他如何苦心劝慰皇帝依旧不为所动。他在易疏的药方里加了几味药,想把「器皿」毁了。若是三色尾羽的「神迹」不至,「天降王者,朝代更迭」的流言无法蛊惑人心,玄平王的计划就会从根本上遭到瓦解。但皇帝一直都不让他做个彻底,好像谋反一事只是个笑话,只要还未发生,皇帝便下不了狠心。 这局棋走完了,皇帝想要的东西却和自己大相径庭,身为谋士,若是和辅佐的人目标不一致,再留在宫中也没什么意思,他便向皇帝请愿,去边疆游历。 皇帝赐了他通行西域的金牌,他便乔装打扮,混进驼队里开始了新的旅程。 清麒山从此也有了新的少年掌事,名唤九衡,他身旁还有一位巧笑倩兮的姑娘,名叫沂晚,那是师父为她定下的未婚妻。 他自己当然也甘之如饴。 成亲那日,山上热闹极了,宾客盈门,高朋满座,锣鼓喧天,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幸福的氛围。 知涟和易疏哄着九师兄喝了许多酒,还在新娘子耳边说了许多悄悄话。那夜醉的神志不清的九衡被众人推进门里,行了洞房花烛的极乐好事。 师父成仙那一日,知涟和易疏也要离开清麒山。师父虽说有万千不舍,但大道漫漫,还是得孩子们自己去走,而经历种种磨难,自己也将位列仙班,实属不易。 师父仔细叮嘱了九衡山上的事务,再对知涟一脸担忧地要她照顾好自己和易疏。 易疏在旁边心想,指不定是谁照顾谁呢。 “我此番前去,不知今生还能否有机会再见你们,望你们务必珍重,好好长大。” “师父,我已经长大啦,您就好好地去当您的仙人,不用再为我烦忧了。” “我这不是怕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被人欺负吗?你说说你,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老喜欢顶嘴呢?” “我不是在跟您好好地讲道理吗,师兄你说,我变回人之后是不是比以前厉害多了,说不定师兄都打不过我了。” 九衡和沂晚在一旁,不约而同地憋着笑点了点头。 “小晚你怎么和师兄学坏了,我和你说,你不能……”知涟正想好好地和沂晚传授一下御夫之道,却忽然噤了声没再说下去。 她发出“噫噫呜呜”的声音,气急败坏地指着九衡,上窜下跳,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俩,九衡心平静气地掸了掸袖子,说,“她太吵了,我施了失语咒而已。” 知涟刚要压他一头,立马就被摆了一道,所以说,论腹黑还是黑不过九师兄。 易疏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他们看着师父绣着仙鹤和玉兔的月白色道袍逐渐消失在云层里,他清逸俊朗的含笑面孔模糊起来,直到最终化为天际的一道微光。 后来的传说里,在那么多奇异的江湖人士中,有一位神秘的红衣少女总为大家津津乐道。她身上有种超尘脱俗的气质,背上的箱箧上总停着一只小鸟,脖颈上系着一块玉,她们佩着成对的铃铛,这一人一鸟一起逍遥地行走天下,留下许多故事。 至于她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就没人能知道了。 如果你喜欢本站,请记住我们的网站地址《就要耽美》 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 分卷阅读7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