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 分卷阅读1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 书名:月如钩 作者:棘坷 文案: 唐唐吴王,大婚之夜遭遇刺客,命悬一线之际,前来救驾的是府中最不起眼的谋士,还是个目不能视的盲人。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进延,林盏 ┃ 配角:陆进轩 ┃ 其它:盲 ☆、第 1 章 陆进延看着居左最末的那个人,眉头皱了一下 “恭贺王爷乔迁新府” 一个叫不上名的人牵头举起酒杯,身边福竹伏在耳边说是当地官员。陆进延这才点头笑了笑,举杯与下座宾客同饮。 宴酣后歌舞助兴,陆进延斜着身子看,百无聊赖明着写在脸上,飘忽的目光扫视四下一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无聊的不止他一个,还有那瞎子呢。 林盏,知州林振飞的义子。陆进延来祁州的时日不多,但进他府中的这位眼盲的谋士,他却是当场便记下了姓名。一个瞎子,当时陆进延心想,何必出来在一群口若悬河的谋士中抢饭碗,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瞎折腾”。 林盏头朝着斜前方,正襟危坐地“观赏”歌舞,突然他的头偏了些,越过长衣袖舞的女郎,目光朝陆进延投来,明知他那双眼睛什么都看不见,陆进延却还是不大自在地正了正身子,不再看他。 眼瞧着身着桃色翩裙的舞女回眸一笑,陆进延独酌一口,这些姑娘们肢柔妙曼,但论容貌,竟被那落在尾席的男子给比了下去。 如此想来,陆进延便又朝那人看了一眼。他天生的目光凛冽,两道剑眉凝着逼人的壮魄豪气,不看歌舞却看坐席,着实把林盏身边的两位谋士吓得不轻,心想这迎着王爷的目光看回去怕是顶撞,但不看呢又恐王爷嫌其无礼,诚惶诚恐的内心呼之欲出,只有林盏泰然地静静坐着,头依然微偏,似是在欣赏歌舞。 歌舞曲毕,一人上前行礼后道:“王爷早在京城便有了封号,可直至迁府祁州,身侧仍缺王妃相伴,在下以为,祁州女子温良贤淑,何不借着乔迁之喜,择一家室能与王爷相配之适龄女子,纳为王妃呢” 陆进延低声一笑,这才来祁州几日,当地官员便沉不住气想把家中女儿嫁入王府了。也罢,这王妃迟早要纳,既然他无缘亲自护心上那人一世周全,倒不如早早定下,省得底下这些人三番五次与他提起,坏他兴致。陆进延抚了抚指上的玉扳指,沉声应下。 夜深后,陆进延留下几人陪他续饮,林盏随众人告辞,骑马归家。 马蹄声嗒嗒作响,身下这匹马像是通人性似的,驮着林盏走得不紧不慢,随林盏呼吸夜里清冷的空气。 林府老老少少皆已休息,守门的老头替他牵走了马,林盏腰间的竹杖没有拿出——这里他已住了十余年,寸草寸土都已刻入脑中。 屋内丫鬟替林盏脱下外衣后,他自行走到柜前,打开柜门在里面摸索几下,丫鬟碧青正要上前帮他,林盏却淡淡一笑 “找到了”他微低着头,双手从柜中捧出一个小包袱,摸着绳结打开,里面是一叠铜钱形状的白纸。 “少爷,今日是……”碧青端来一盏灯,“我随您一同吧” “不必,夫人忌讳这些,我出去找个没人的角落,烧了便是” 碧青还想跟着,林盏却一伸手把她拦住,接过烛台,自己摸着门边走了出去 林府外的一处墙角,林盏才刚点燃了纸钱跪下,一串脚步声便越传越近,等那声音在自己身侧停住,林盏低语:“义父,这么晚了,怎未休息” “等盏儿回来,想一同与你父亲说说话” “盏儿归来已是深夜,让义父劳神了”说着,林盏双手捧了些纸钱往身边送,林振飞会意接下,将它们慢慢投入火中 “你父亲若是知道你在吴王府中做事,定是会拦住你” “盏儿心中了然,可所做皆为家族清白,相信家父会理解的” “你母亲临终前嘱托我的事,你也是知道的,你们于家啊,已是怕了皇室。如今于家只剩你这一独苗,为了于家香火,义父劝你还是退出为好” “谢义父关心,只是此事关乎家族荣耀,若不能还于家清白,盏儿绝无法苟活于世” 火光投在林盏脸上,让他苍白的面容勉强有了些暖色,林盏无神无光的双目定在身前的那一团火上,林振飞叹一口气,拍拍身边青年瘦弱的肩膀,“更深露重,烧了这些,便一同回去吧” ☆、第 2 章 五更时起床,洗漱过后去厨房喝下厨娘熬好的一碗米汤垫了肚子,拔剑站在后院中央,晨间的练武林盏已是惯常多年。 他初始习武时双目已失明半载,剑法脚步皆默念在心,细闻于耳,自己的招式舞出来作何模样,林盏不知分毫,可但凡是与他过过招,甚至是林府内打杂的下人,无不对林盏的剑法称奇,皆言他那招式如行云流水般敏捷畅快。 忽而听得另一股剑风,林盏淡笑一抹,迎头接下那直冲他而来的一记,足下轻点反身抄手,怀中便擒住一人。 “二哥!”清脆的女声顺着林盏的下巴攀至他的耳畔,“就不能让让我?每次与你都敌不过半招,可真扫兴极了” “我让你还少?”林盏收剑入鞘,布巾的触感贴至脸颊,他会意地将小妹林慕清手中的帕子接下,抹了抹颌边的汗水 “自知不如二哥天资聪颖”林慕清语气中带着不愿,嘴角却勾了起来,“我听说吴王府里马上要添王妃了,是沈大人家中的长女茵姐姐,可是真事?” “是不是真事,吴王大婚当日不就知道了” 林盏正欲将擦湿了的帕子收入自己袖中,林慕清眼尖,径直夺了过来,“帕子我洗,二哥你是日日出入吴王府邸的人,这点风声肯定早有耳闻吧?” 林盏笑得溺宠,逗她问:“又不是你要成亲,怎如此心切” “哎呀二哥,我少时好歹也同茵姐姐一同玩耍过些时日,你就告诉我嘛”林慕清缠上林盏的胳膊,晃着摇来摇去 “不是二哥不肯告诉你,只是……”林盏弯下腰,林慕清马上把耳朵凑了过去,“二哥也说不准是哪家小姐出嫁” “我听说吴王府都开始置办了” 林盏目光投向地面,不作回应地摇了摇头,趁着林慕清一时发愣的空当,抽了手走开,留下小妹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央跳脚追着喊:“二哥!二哥你走慢点等等我!” “姑娘家,别一早就大呼小叫的” 林盏正欲往自己那间房走,左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慵懒,带着些戏弄,单是听这声音传来的方位,便知是林家长子林慕洪 “大哥”林盏站定,对着那个方向微微躬身,这时林慕清追了上来,哼了一声道:“这可不早了呀大哥,自己每日睡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 到这个时候,倒嫌我们吵了” 林慕洪没有理会小妹,瞧着林盏腰侧的长剑对林盏说:“一天到晚佩着长剑作何?难不成吴王这般的缺人手,收了个瞎子当谋士不说,还让兼任护卫?” “习武多年已习惯了剑不离身,且吴王尚武,谋士佩剑倒也不曾指责”林盏同家里人说话大多温和,对林慕洪也不例外,只是这温和的语气中,夹了或多或少的淡漠 林慕清站在一旁,此刻倒真庆幸二哥眼盲,瞧不见着大哥那轻蔑的样子,她一把拉过林盏的手说:“一早起来便闻见厨房蒸了枣糕,二哥先与我去拿一块解解馋” “二哥”林慕清估摸着已经走远了,拍拍林盏的肩膀说,“大哥定是嫉妒你进了吴王府里,才说那些话给你听,可千万不要在意” 林盏浅笑,说:“吴王收我是看在林家声望的份上,对我这依仗着义父进了吴王府里的人,大哥何来嫉妒” “哼,大哥向来嫉妒你,你比他聪明,功夫比他好,人也比他好看” 林盏抬起手掌,准确地放在林慕清的头顶揉了揉她的头,“大哥博览群书,志在京城朝政,我可无法与他相比” “二哥啊,你就别自谦啦”说罢往他腰上一环,半个身子贴了上去,林盏想躲,却又怕自己动作大了弄疼这丫头 这几日王府上下正布置婚事,并不议事,但早饭过后林盏还是照常出门,路过城里最好的裁缝铺侧门时,林盏摸出银两以两指夹着,被一个不急不忙的力道取走后,身侧有声音传了过来:“昨日沈家送来了尺寸,与沈茵的有出入” “你可确定?” “夜里与从前的尺寸簿子核对了,虽大多相似,但从细处的差别能判定不是同一人” 林盏微微点头,混入街道人群中,徒步穿越了小半个遵阳城,在一不起眼的酒栈前放慢步子,迈过门槛后手顺着墙壁摸索几下,在小二的指引下坐下了 大婚当日,烈阳晴空,陆进延抬头看着一览无云的蓝天,总觉些许不畅游离心中。罢了,过了今夜不过是府中多了一张面孔,他即为王爷,又何必将纳一区区女子为王妃之事放在心上。 晚宴开始前,福竹递上一张字条,陆进延摆手责备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但福竹一脸难色,说这是林盏万千嘱托一定要呈交王爷亲自过目的。 一张清秀的面庞在陆进延眼前一闪而过,福竹一提他才想起,这几日上上下下有人来府里道喜送礼,却没记得有他林盏的身影。 陆进延将那字条于手心展开,皱起眉来,随即又“呵”了一声,将字条揉成一团,丢给福竹道:“丢入火中烧了” ☆、第 3 章 许是人们都觉得一个瞎子本就不该出来凑热闹,故林盏的早早离去,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脚下不是往日常走的那条出入议事厅的路,林盏皱了皱眉,伸手扶着墙壁走了几步,又往四周探了探,摸清一根柱子上的花纹后低头凝神片刻,所处方位在脑中大概成了个模糊的型后,才放开了步子往外走。 又是那家小酒栈,小二这回看见林盏牵着马来,好奇地问了一句 “公子不就住在东边吗,怎还牵马来了?是要出远门?” 林盏笑答:“白天去城郊小跑了几圈,马通人性,总憋着该不乐意了” 一壶酒,一碟菜,从没换过样,只是今天他在酒栈中独酌到很晚,小店快打样了,林盏才将桌上的酒饮尽,招呼小二过来,为他将随身带来的那只酒壶填满才走。 “公子您慢走” 林盏接过小二送到手中的缰绳,牵着马才刚走了两步,就被从身后叫住:“公子,走错啦”小二上前来扶着林盏的肩原地转了半个身子,“林府往这边走” 林盏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多亏你帮我看着” 走了一条街,林盏扭身进了小巷,马儿还想再往前走,林盏拍拍它的脖子道:“先不回家” ************************************************************************** 福竹匆匆忙忙进来报说听闻下人后院起火时,陆进延正要问怎么回事,只听大喊声从窗外传来,他尚来不及辨别呼喊声来自何人,一个黑影便嘭地一声破窗而入,随后撞门进来的是李顺李达两名贴身护卫。 纵是李顺李达虽是王府里一等一的高手,对付这一个刺客却也只占下风,陆进延一袭红衣没有任何武器,正欲去取刀具时,又有两名刺客赫然闯入。登时,屋内一片混乱,刀剑刺穿大红帐帘,镂金烛台打翻在地,周身尽是刀刃相击之声。 忽然,李顺从一片混战中冲了出来,一把抓紧陆进延的胳膊道:“王爷,逃!” 能够杀入这里的,想必已经将他府内侍卫悉数打败,纵是他武艺高强,以一敌多怕也是凶多吉少,陆进延瞥了一眼那已经吓得仓皇躲在桌子底下的新嫁娘,留下一句“自求多福”,便随着李顺一同翻墙而出 陆进延与李顺一路向城北策马狂奔,出了城门眼看着就到山脚下时,陆进延拉了拉缰绳,问李顺:“李达呢,他不跟来?” 李顺李达这两兄弟无论何时都是成双出入,如今他们跑了这么久却还不见李达追来,十有□□是出事了 “眼下王爷安危要紧”李顺咬紧了腮帮,陆进延看他眼中闪过寒光,与他一同看去,原是三名劲衣壮汉正驾马从山林中向他二人奔来 若让王爷先逃,保不齐前路会否仍有埋伏,可这三人功夫若是同王府中那群刺客一般高强,就算守在王爷身边,怕是也无法保全他的安危。李顺沉沉地吸了几口气,见陆进延已经抽刀便也顾不得再多犹豫,大喝一声与来者正面交手。 嘶啦一声,陆进延的红衣被利剑划破,鲜血汨汨涌出,李顺看在眼里,然而他此时也被其他二人压制得抽不出身,□□看陆进延时被趁虚而入,剑入右胸 陆进延忍着臂上伤痛,暗忖李顺是否还能再撑过百招,难不成今晚要死在这遵阳城外的荒山脚下?敌人剑刃之快化作银光四射,陆进延眯起眼睛,忽而想其那张纸条上的字——【请王爷切要留意安危】 莫非那瞎子觉察出了什么? “王爷!”眼前忽然一黑,李顺不知何时冲到他的面前,以身体为盾,替他挡下一剑 “王爷……快跑……”李顺捂着胸口,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冒出,陆进延眉头紧皱,他堂堂皇族,此刻却要落得个抛下以命相救的护卫,落荒逃命的下场?况且,就算是他,他逃得过眼前这三人吗? 命悬一线之际,眼前剑光一闪,紧接着一人栽倒在地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 “林、林……?”陆进延呼出胸中一股气,握紧了剑柄,“林盏?!” 眼前这人剑法精湛出奇,快如鬼魅,利如冰峰,招式繁复诡迷至三人应接不暇。纵是十个陆进延亲眼目睹,怕是都难相信这人正是他府中那单薄目盲的谋士。 直到林盏收剑入鞘,回身蹲在陆进延面前时,陆进延才平了平心中的惊疑,握剑的林盏根本不像个盲人,此时他目光定在某处,皱眉问他伤势如何,目不能视的缺陷才又现了出来 盯着林盏的双眼看了一会儿,确定他真的不是装瞎,陆进延才回应说:“挨了一剑,皮肉伤”说罢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三个人还有李顺,捂着伤口站起来说:“他们都死了” 林盏也站起来,面无表情道:“李达大人也死了” 陆进延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林盏俯身,耳朵贴在地上细细听着,片刻后才站起来,拂了拂衣上的尘土说:“没人了,王爷坐下,我替您包伤口” 陆进延靠着大树坐下,略有犹豫地把手臂伸向林盏,“刀伤在小臂上,可别弄错了” 林盏微微点头,把陆进延的胳膊轻缓地抬得靠近了他的鼻子,嗅了嗅道:“没有毒,清理后包扎即可” 陆进延睥睨着林盏,问:“你知道今晚会出事,为何早不说?” “在下并不知道,只是听传闻说王妃并非沈家长女,察觉出了些不对劲,递上字条,是防患于未然。”林盏平静地说着,用衣袖将陆进延胳膊上的血迹抹去 陆进延鼻中重重喷出一股气,忿忿道:“原是沈家,好大的胆子” “沈家做这事时,便已是一枚弃子,与其回去问罪处罚,不如先从沈家人问出其背后指使,最为紧迫” 林盏开了腰间的酒壶,仰头含了一口后噗地喷在陆进延的手臂上,陆进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若是在平时早就骂眼前这人大胆无理,但听了林盏一番话,陆进延按着自己被酒辣得一阵激灵的伤臂,忍着气愤和疼痛,听他继续讲下去 “但能将沈家逼到如此绝境之人,只怕是无法轻易问出来的” “照你所说,本王岂不是白挨了沈家人的刀子” “不尽然”林盏从自己衣上扯下一节布条,嗅着血味摸到陆进延的大臂处,紧紧勒住扎紧,“沈家把女子嫁入王府已是事实,留得青山在,到底是谁从中作祟,只是时日问题” “呵,说得轻巧,此等奸人若不早些捉他出来,只怕祁州又要换新王爷了” 林盏低着头不再说话,从胸前掏出一块布巾将陆进延的伤口包好,又扯下一条布来扎了结实 “王爷感觉身体如何?”林盏抬起头,对陆进延眨了眨无神的双眼,“现在回遵阳城只怕杀机四伏,若还能坚持,今夜我们择小路继续北上,明日绕远迂回到王府” “你是林家人,料你不敢趁机为非作歹,本王便信你这回”陆进延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不就是连夜逃命吗,已经跑到这荒山脚下,也不怕多跑一程” ☆、第 4 章 上 李顺的马带着些认主的倔强,林盏才刚翻身上去的时候多次鸣着仰蹄,换做一般人就算没被摔下去也会被吓坏,但林盏抓握得稳,待马儿稍安下来后伸手在马脖子上来回抚摸,跟着陆进延的马小溜了百米过后,放下了性子奔驰起来 陆进延几次在马背上回头看林盏,他那无神的双目从没换过注视的方向,纵是在不平整的路面上狠狠颠簸一下,林盏也只是皱眉,眼中没有任何神采 陆进延不是严肃漠然之人,受不了策马赶路的深夜里一言不发,他以不大的声音与林盏说起话来 “年纪?” “二十三”但看面容,真猜不出林盏比他大三岁 “你是林振飞的义子,原本是祁州人吗?” “在下是岭南人” “这么远”陆进延侧头看了看他,祁州的水土想必也养不出林盏这样的肤白脂细之人,陆进延顿了顿,没压制住,或者说也没想压制住心中的好奇,脱口问道:“从娘胎里就看不见?” “不是,八岁那年生了大病后瞎的”林盏淡淡地说着,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陆进延还想再随意问问,林盏却拉了缰绳停住马,摸出一卷羊皮细细抚摸,陆进延借着月光靠近了看,竟是张地图,林盏手指触过之处是突起的,光亮太弱,他看不太清,隐约辨出了上面山脉与河流的轮廓 “我们正在罗山脚下,前面有水声,该走水路了” 林盏将羊皮卷收好,陆进延歪着头潜心听了片刻,这里一片死寂,哪有什么水声,这四周尽是树木,他张望多下也没看到有山的轮廓,问:“你怎知我们到了山下?” “罗山以草药繁茂闻名,植物清奇的气味越来越浓了” 陆进延听了眉毛拧成了川字,他只听说瞎子听觉嗅觉敏于常人,可从没想过会有人的鼻子灵敏到这般程度。 陆进延惊讶得一时失语,听不到他的反应,林盏偏过头问:“王爷?” 陆进延看他此先平静的面容终于起了一丝异样,便忽生顽念,刻意不做回应,连呼吸都闭了起来 “王爷?”林盏又问了一声,此时林间起了一阵风,树叶哗哗作响,霎时间,陆进延的声音一点都听不见了 陆进延只想瞧瞧一个瞎子在突然听不见身边人动静后会是什么反应,故当林盏急切地伸手摸索的时候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林盏的手指朝他的眼睛直直戳来,陆进延躲得迟了,疼得他捂眼大叫 “噗”陆进延正低头揉自己的眼眶,忽而听到林盏的笑声,惊讶得猛然抬头。自打在王府里见他的第一天起,这人就是一脸的静如止水,本以为他就是一个严肃无趣的瞎子,真没想到他也会笑出声来,而且还是在戳中王爷的眼睛后 陆进延假咳一声,林盏这才收敛了嘴角的弧度,但仍是扬着,薄唇尖颌,看得陆进延心里又气又痒 “敢笑王爷?” “王爷先起了玩心,在下陪王爷乐一乐,有何不妥”陆进延撇嘴,自己刻意的捉弄一下子就被林盏识破了 “咱们这是在逃命,王爷您心真宽”林盏说着,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此前从未见过的,明明语义里是指责,可陆进延偏偏从这句话里听不出几分愠怒,看来林盏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拿眼盲取乐了 下 林盏说得不错,前行数百米果然是一条河流。已是深夜,河岸边并无渡船,只有一只破旧的竹筏横在岸边,一看便知是弃废已久。 “就这么个破筏子,河是渡不成了”陆进延拽着林盏的胳膊,让他蹲下去摸了摸那孤零的竹筏,“跑了足足大半夜,八成已经甩掉了他们” “王爷莫要大意”林盏站了起来,面色凝重道,“他们既已下了杀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 心,绝不会轻易收手,过了这河前面是个村子,总比暴露在荒郊中安全些” 陆进延不满地撇撇嘴,今日本是他大婚之日,谁想王妃的手指头都没碰着便被刺客袭击,高手侍卫被杀不说,还要和一个根本不了解底细的瞎子在深夜里逃命。他拍拍喜服上沾湿的露水,想到曾经在京城里的风光潇洒,心想这祁州真是来得晦气极了。 呵,他落得这般可笑田地,还不是因为那人…… 才刚陷入回忆,陆进延突然被林盏一把推倒在地,一个银光闪闪的飞镖就落在陆进延耳边两寸的位置 “来了!” 林盏迅速起身,侧头听得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疾行而来,他握紧了长剑说:“少说也有四人,王爷当心” 果不其然,林间一阵窸窣,四个蒙面男子持刀杀出,将他二人围困其中。林盏丝毫没有犹豫,挥剑便刺,陆进延虽是养优处尊的王爷,功夫在皇族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在如此急情之下与敌人近身搏命还是头一回,原本精湛的武艺只使出了七成,扭身看正以一敌三的林盏,只见他单薄的外衣已被刀刃刺破,几招下来,整个左肩便已被鲜血染红。陆进延一面看着林盏的伤势一面与敌人过招,明显占了下风,眼见着蒙面人将他们越逼越死,陆进延脚步不稳,此时林盏后撤一步竟是将他绊倒 “王爷!”林盏突然朝他伸出一只手,陆进延抓住欲借劲起身,哪知林盏将他拽起后猛地向后一推,力气之大让陆进延连连后退,仰面跌入河中 “这些人交给在下对付!”说着,林盏一剑封喉,又以内力一掌将另一人击倒在地,此时只剩两人与林盏对峙 “听说吴王身边真正的高手只有李顺李达二人,你是何人?” “这话应当问你”林盏一剑挥去,树叶都被剑风震得哗哗作响,那人躲闪过去,冲着林盏撒了一把粉末,岂料林盏的动作非但没停,反而从那一团白雾中赫然冲出,长剑直入右胸。林盏利落抽刀,剑心直指背后那人道:“说,什么来历” 那人忽而不作声,林盏眉头一皱,侧耳却听不到动静,陆进延箭步冲上,捏住那人的下巴说:“这小子要自尽!” 林盏神情一滞,接着问:“后头可还有人?” 被俘那人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一字,陆进延反剪他的胳膊正欲折磨,林盏一直指着那人喉咙的剑却摇晃起来,陆进延抬头一看,血正顺着林盏的手流到肩上,陆进延这才定睛看出林盏衣衫上破了多出,伤口暗红,有些仍在冒血。方才打斗中看不清楚,且林盏一招一式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得让人根本看不出有伤的破绽。 趁着陆进延出神,林盏伤痛的这一瞬,本以被制服的那人突然使了浑身气力站起来,作势要以身体与林盏拼命,陆进延怒极将手按在他的后脑上上向左一掰,咔地一声,那人便断了气。 ☆、第 5 章 把唯一的活口杀了,消息便就此断了。陆进延自知自己行为草率冲动,但他为王爷,自然也不会放下架子对自己的行为向一个下人表示歉意。至于林盏,他也自知尊卑有别,虽然在听到那人脖子咔嚓一响时咬紧了嘴唇,却还是平复了心情,跪在地上粗重喘气。 陆进延看着林盏用满是鲜血的手将剑收入剑鞘,不由得皱了皱眉,“右手怎么伤的?” 他在方才听着剑声接招时忽而感到一股阴风从耳边传来,然而自己的剑正与敌人纠缠,无法脱身又看不见,只得硬是让右手挨下一刀。但这些林盏没说,只是默默把手上的血在腰上抹了抹 “嗬,还挺要面子”陆进延向前一步,拉住林盏往自己跟前一扯,他受了伤此时又乏累不堪,脚步不稳地被陆进延拽了过去,感觉到了陆进延正给他拭去血迹,林盏想把手抽出来,却被陆进延不满地啧了一声,他看不见陆进延的表情,却也知道此刻这人应是一脸的不耐烦 “本王虽是王爷,却也不愿欠人情,你前夜给本王包了伤,现在就老实呆着让本王也给你包扎一回”毕竟以前也是进过军营的人,陆进延的手法虽不娴熟,却也知道轻重,“你这人奇怪得很,放着本王上等的功夫不让帮,却要一个人打他们四个,说,是不是瞧不起本王?” 说罢,陆进延用力挤林盏手上的伤口,欲把污血挤干净,林盏疼得深吸一口气,尽量稳着声音说:“在下与人过招全靠耳闻,混乱中辨不清王爷的剑风,如若在下将您当做敌方误伤了,岂不大过” “哼,说得倒挺有理”陆进延嘴上这样说着,却自知脸上闪过一丝怜悯,“方才推我入水的账,日后定与你算” 林盏淡笑,肩上又突然传来剧痛,是陆进延的手摸了上去。 “你这伤口好深”陆进延说着去扒林盏的衣服,才刚露出个肩膀,林盏便用伤着的右手去拽另一侧的衣领,陆进延大笑一声,说:“都是男人,不必拘谨” “伤在肩头,只脱左袖便够了” “你腹上也有伤,迟早都要脱下的” 林盏连忙摇头,右手攥紧了衣服说:“那些都是小伤,不劳烦王爷了” 陆进延哼了一声,心想林盏这人杀起人来绝不含糊,怎么脱个衣服却介意成这样?懒得啰嗦,把林盏肩上的伤简单处理后,二话不说开始扒林盏的上衣,怎料林盏竟两手钳住了他的手腕,陆进延挣了几下,力道足以让那才刚包好的伤口再裂开,林盏却满脸倔强地偏不肯放手。 “放手吧,本王不管你便是”念在林盏是为救他而伤,他身为王爷才肯屈尊亲手处理他的伤口,眼前这人非但不领情,反倒对他动怒。陆进延满心不悦地站起来,对着坐在地上虚弱地喘气的林盏说:“你这样我们没法赶路,歇一歇,天亮了再走” “不过是皮肉伤,在下没事”林盏缓缓站起,向陆进延背后走去,“若不能渡河,就沿着下游走,穿过普县,从西……” 话没说完,陆进延就从后一把捏住他的脖颈,林盏个头虽与陆进延相当,却身材瘦削,加之浑身是伤,此刻像只猫儿似的被陆进延捏着后颈。 “林盏,你不过是我府中谋士,没必要尽侍卫的职责”陆进延抓着他,看林盏安安静静并不躲,便将从前夜起便埋在心中的话问了出来,“你在我府中连话都不曾多说,今夜却两次救我,受重伤也愿与我逃命赶路,如此反差,实在难让本王不心生疑虑” 手掌中那人的脖颈僵了一下,但也就那一瞬罢了,林盏平静道:“在下既进了王府,便是王爷您的人,忠心于王爷,保护王爷周全,是应当做的” 这话若是入了其他人耳中,估计也就不再多说,可陆进延不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来了祁州,这世道人心难测,有人进谗言做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5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5 歹事,有人笑里藏刀,有人居心叵测,他之前跌过一个大跟头,心灰意冷后本想来祁州做个与世无争的闲散王爷,怎料大婚之夜便遭人追杀,实在让他无法不再绷直了神经。 “呵,本王在京城时说出此话之人不在少数,可跟到祁州的没几个,别以为本王会被你这番花言巧语蒙骗,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还是快说,好歹你也救过本王性命,若不过分,本王回府便成全于你” 林盏叹一口气,道:“王爷这是在逼在下托出实情了” 果然,就连夜里带他逃命,孤身抵挡四名高手的瘦弱瞎子,也对他有所企图,陆进延咬咬嘴唇,松手放开了林盏 “你知道本王的脾气,有话直说” 林盏听后转身,“在下却有事相瞒”说罢,退一步单膝跪地,低头沉声道:“当今圣上仍为太子时,人间便履有微词,才刚登基便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世人怨之。王爷乃成大事之人,在下欲辅佐王爷拿下王位!” 林盏说这话时言语间带着几分激动,真不像一时之间的胡言乱语,这样一番话突然从林家这个瞎眼义子口中说出,陆进延一时错愕,假咳一声道:“满口胡言” “这都是在下肺腑之言”林盏说着,另一条腿也跪在了地上,“先皇在世时,王爷率领精兵击退匈奴立下赫赫战功,新皇继位后收您兵权、遣您出京。王爷这才刚迁居祁州,便有人敢出动众多杀手要取您性命,若非朝廷势力岂敢如此明目张胆?在下斗胆问一句王爷,到了如此地步,难道您还能这般心甘情愿?” “你!”陆进延一把揪住林盏的衣领,迎着月光,他的双眸一团漆黑,像是神秘幽静的湖水,深不见底。在林盏的眼里,陆进延看不到他一丝一毫的情感,反而看到了一个气急败坏的自己,他竖着眉,长发凌乱 陆进延愤然松手,林盏跌回地上,低吭一声,应是震到了伤处 “罢了!”陆进延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把马栓好,方才打斗中张顺的马受惊逃窜,只剩他的马,陆进延回头看看林盏,说:“你救了本王性命,方才的话本王不再追究,以后也不准再提。张顺的马跑了,你受伤也不便赶路,先歇下吧” 林盏应了一声,虚弱地站起来,抽出竹杖以左手拿着探路,在离陆进延不远的一处树下靠着,许是伤重实在累了,也或许是方才的一番话没得到陆进延的回应而落寞无奈,林盏把竹杖放在身侧,没再说话。 ☆、第 6 章 林盏阖着眼睛,却一夜无眠 他忍耐力不差,但一身的伤还是让他冷汗直冒,目盲的人听力极佳,偏又是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稍有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屏息凝神。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紧张让林盏无法入睡,只得靠着大树听着不远处陆进延的呼吸声,他的气息过了许久才沉稳有了节奏,想必也是阖眼多时才有的睡意,不知他入眠之前是否在想他说的那番话,对于谋反之事,陆进延内心是否有了些许触动? 陆进延是他孤注一掷的唯一一根稻草,若在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逆境中陆进延仍无反抗之心,只怕他林盏这一生能做的便只有娶妻生子,为于家传递香火了。 一整夜,林盏不停地深呼吸已缓解周身疼痛,朦胧光亮投进他尚有光感的双眼时,才听到陆进延伸展四肢的声音。 露宿一晚,陆进延此刻腰腿酸乏,他站起来活动了活动四肢,走到河边洗了把脸,又捧着河水喝了几口。回头看林盏,眼睛还没睁开。 浓重的夜色里没看清的面容,此刻迎着朝阳,让陆进延看了个一清二楚。 好看,盯着林盏清秀的脸庞,陆进延少时读的那些诗词竟然一个都蹦不出来,满脑子偏偏只有“好看”二字。陆进延在他面前蹲下,仔细瞧着,心想这世上当真有人面如冠玉。曦光淡淡透在林盏脸上,颊边几抹血痕也遮不住他肤若白雪的秀容。 林盏秀挺的鼻梁引得陆进延又往前凑了几分,他还从未这么近地盯着林盏看过。 蓦地,林盏张开了双眼,如画的眉目怔得陆进延一时失神,片刻仓皇后想起他目不能视,这才松了一口气,陆进延定定地看着他形似桃花的美目,暗忖着这双沉静的眼睛若是水波流动,身旁无论何人怕是都要失了光彩。 回过神后陆进延屏息着慢慢站起,后撤一步才说了句“你也醒了”,殊不知方才他的鼻息肆无忌惮地落在林盏脸上,凑近了瞧他的举动早就被林盏窥于心中。 林盏拄着盲杖站起,身上的伤口一瞬间如撕裂般叫嚣起来,他另一手捂着腹部摇摇晃晃,忽而一股力量从他肘间传来—— “能走吗”陆进延搀着他的胳膊,但林盏只是方才稍借了他的力,此刻又将重心放在竹杖上,分明不愿被扶,陆进延哭笑不得道:“你手里的不是拐棍,拄着它可别断了。” 林盏垂了垂头,定在原地不动了,陆进延撒手道:“行,你自己走” 看着他颤巍巍走到河边,单手捧了口水喝,陆进延也走了过去,沾湿了手在林盏脸上抹蹭几下,看他细眉微蹙,撇嘴解释道:“你看不见自己脸脏,本王看得见” 陆进延没想到一个男人的脸会这么滑,他粗粝的手指在林盏脸上摸了几下,竟心生别扭起来,血迹净了便匆匆收手。待他抬眼看林盏,只见他也不太自然别过头,撑着竹杖站起来。 陆进延牵马到了林盏身边,自己先翻身上马,再冲林盏伸手说:“上马” 陆进延的手顿在半空中半天,这才想到林盏这个瞎子就算再神奇也无法凭空判断出他的手在哪,又说:“伸手,拉你上来” 林盏听着陆进延的声音,朝着他的方向伸出右手,陆进延念他手上缠着布条,上身也多处受伤,便弯腰拽住林盏的小臂,用力将他一把拉上马。 两个个头相仿的大男人挤在一匹马上,谁都不太自在。林盏除了十一岁初学马术时因太过茫然惊慌让师傅坐在身后陪伴过,此外再未与他人同骑,他僵直了背坐着,听得陆进延在耳后不满地啧了一声:“你坐这么直,挡着本王看路了” 林盏听得躬下腰,后背随之贴上陆进延的胸膛,背后那人明显一滞却没说话,只有温热的鼻息一股一股喷在林盏耳边。 陆进延驾马一路奔驰,山林间的路不比大陆平坦,两人迎着烈日赶了一上午的路,陆进延臀部都被颠麻了,问了两次林盏可有不适他都是摇头,快到正午时林盏坐得越来越不稳,陆进延得腾出一只胳膊环着他才能保证他不被颠下去。 “前面有声音” 身前许久没有动静的人突然沙哑着嗓子冒出一句话,陆进延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勒马,林盏的身子狠狠往前冲了一下,陆进延长臂一拦,触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6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6 及他的伤口让林盏低吟一声 “没有危险……” “你!”陆进延对着林盏的后脑勺瞠目,“那你瞎说什么!” “王爷早饿了,在下闻着前面有酒香,想赶紧告诉您” 陆进延暗道不妙,方才与这家伙贴得这么近,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估计被他这尖耳朵全都听了去,他堂堂王爷,饿得前胸贴后背还被下人听着,陆进延一时恼羞,也懒得顾及身前这人是否坐得住,马鞭狠狠抽了几下,疾行向前。 穿出树林,果然有家临时搭建的小店,几个赶路人正吃着简单的饭食,看到两个高个男人同骑一匹马,一人浑身带血,一人身着大红喜服,顷刻间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陆进延自知自己这样窘迫极了,但想反正身边的林盏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便拉着他的胳膊大大方方坐下,赶了大半天的路饥肠辘辘,陆进延急忙给自己要了酒肉,至于林盏,看他一身的伤,便让老板给端了碗清汤馄饨。 几个肉包子下了肚,陆进延总算有了些精神头,看着眼前的林盏左手拿着勺子,正舀了颗馄饨放入口中,双目定定地看着桌子,吃得不紧不慢。 陆进延想着刚才三两口便把一盘牛肉送进肚里,霎时觉得有损皇室尊贵颜面,好在这里的人也猜想不出这个方才狼吞虎咽的人就是祁州吴王。 等着林盏的功夫,陆进延向老板打听,得知他们已经到了普县外缘,一直向东走便能从西城门进入遵阳。 再上马时,陆进延这才察觉林盏周身滚烫,怪不得他方才吃得那么慢,许是烧得头昏脑涨,饭食都难进了。陆进延搂紧了林盏的腰,咬着牙在心中埋怨,遇上这种爱逞能的人可真麻烦,他宁愿昨晚与他一同受伤,也不愿今日带着个半死不活的家伙顶着烈日赶路。 “昨夜还那么能打,今天拿太阳一晒就不行了?给本王撑着点!” 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陆进延被厚重喜服闷出了一脑门的汗,连马的蹄子都倒腾得慢了些许,陆进延心疼宝马,却也还是狠狠在马屁股上抽着。 “看见城楼了!”陆进延扬声大喝,手臂动了动,却觉手腕湿乎乎的,抬手一看,竟是混着血的脓水,此时林盏微咳一声,说:“王爷,在下听见马蹄声了…迎面而来的……” 陆进延一惊,他策马在荒凉的城郊中,若是敌方,他二人连藏身之处都没有。他微微勒马,慢下速度前行,也看到了远方本来的马群,此时怀里的人挣开他的手臂,还缠着布条的右手按在剑上。 “林盏,本王于王位没有一点兴趣,你就不必为我舍命了”陆进延定睛盯着远方马背上的来人,他生而视力极佳,此时已经看清来者 “王爷,您有,您应当有。您是耀云国骁勇善战的吴王,十七岁便领兵北闯鬼门关的英雄”林盏听得陆进延说到【舍命】,料定来者不善,剑已拔出三分,“这天下,该归您……” 剑未出鞘,一只有力的手掌已经按着又把它按了回去 “别胡言乱语了,是我府上的人,来接咱们了” ☆、第 7 章 林盏无论如何也不肯进王府疗伤,陆进延已经足够领教了他的倔脾气, 便先把他送回了林府,差了王府里最好的大夫过去看诊,自己这边包扎好了伤口后,便称伤重需要静养,所有人等,包括新入府中还来不及说句话的王妃,一律不见。 这是林盏被人搀进林府前对他的嘱咐,他才刚逃过一劫,无论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王爷遇刺这事,此刻都伸长了脖子想探个虚实,此事暗藏玄机,没查明实情之前,还是抱病谁都不见为好。 陆进延差人暗查此事,第二天夜里福竹来报说周平求见,陆进延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摆了摆手。 曾经在京城他府中养了些谋士,但跟着他千里来到祁州的却少得可怜,周平是这其中之一,陆进延信他,知他夜晚求见一定是有秘事,但想到林盏的话和他逃回府中这一路的艰辛,陆进延还是决定谨慎行事,让福竹备了笔墨,周平若真有要事,便写在纸上递进来。 说也奇怪,他放着那几个跟他数载的幕僚不见,为什么要信一个瞎子?是因为他武功高超能保他安全,又抑或他所分析的局势确实在理?再或者是因为他那夜跪在地上的一席话——【在下斗胆问一句王爷,到了如此地步,难道您还能这般心甘情愿?】 “放肆!”陆进延一掌拍在案台上,震得茶杯哐地一响,福竹闻声探头,陆进延抓起墨锭猛地一挥,“没你事!”福竹吓得抱头就跑 林盏啊林盏,你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专挑本王狼狈逃命之时言语相激,难道本王是打娘胎里的窝囊废,大婚之夜遭人暗算还无动于衷?兵权与府邸被皇兄统统收去,本王无心搅入浑水才退居祁州,可你——【这天下,该归您……】 一个目不能视的瞎子,连日月交替都看不见,却看得见他陆进延的内心,道出了他的心里话。他是皇子,他体内也留着皇室血液,江山、权位,哪一样不想亲握手中?一把火苗似是凑近了陆进延已被浇灭的雄心,是点燃,是避开,不过是在陆进延一念之间。 “福竹,备马”陆进延蓦地站起,“把你的也备上” ************************************************************************* 王爷来了祁州还从未深夜出行,而且是只带他一个人秘密出府,福竹想着王爷在这遵阳城也没什么好友,难不成是终于开窍,想去寻花问柳了? “王爷,这遵阳城虽不比京城,但有那么个地方,小的知道……”福竹驾马跟在陆进延身后正要小声说出那家名字,陆进延忽然翻身下马,福竹恍然抬头,这是哪户人家的院墙,王爷停这儿干嘛? “王爷您这是……?”陆进延挽起袖口撩起衣摆,这动作有点眼熟,总觉得多年前他和王爷都还是小小少年的时候就曾见过,然而等福竹反应过来,陆进延两手已经扒在院墙上,这分明是要爬墙啊!“王爷!使不得!” 陆进延往福竹肩上一踹,“闭嘴!安静在外面守着”说罢,翻身进了人家宅里,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福竹牵着两匹马抹了把额上的冷汗,三年前王爷翻墙还是为了张大人家里的二公子,如今张朔已成御林军右统领,王爷也被封祁州吴王,可翻墙这等偷偷摸摸的事,王爷怎么还乐得其中呢? 文官的院子守卫松懈,陆进延一个人在林府里走,根本不担心被发现。 这个时候林府的人都该睡了,陆进延想着林盏是林振飞的义子,估计他的屋子在偏宅,走到一扇门前弯腰细听,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7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7 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似是个年轻的姑娘,正在读书,陆进延虽说少时贪玩,但记性极佳,听了一会儿便知那姑娘正在屋内读前朝史官撰写的名人列传。 “非龙非……少爷,这个字我不认得” 少爷?随即陆进延果然听到林盏的声音,仍是清风般的平静语调,却是比陆进延听过的多了一层柔和。陆进延听着那姑娘要推门出来了,便纵身跃上树顶 碧青前脚刚走,陆进延便贴到门前,才低声叫了林盏一声,门就打开了。林盏只着单衣,面色惨白,一双无神的眸子紧盯着前方,若不是陆进延心里想着面前会是他,只怕会怀疑这小屋子里冒出了个鬼来。 念在他有伤,陆进延命林盏赶紧躺回床上,可林盏非但没躺下,反而走到桌边,摸到茶壶,摆好了杯子小心地倒了杯茶。陆进延拿过来呷了一口,环视一周,这屋子简朴得让陆进延皱眉,除了必要的桌柜没有任何装饰,军营的帐篷里起码都会挂个长刀。 看着桌上烧了半截的蜡烛,陆进延问:“你还点灯?” “给王爷留的” 陆进延想都没想就笑出来,问:“知道我来?” “方才听见动静了,想着许是王爷,就让丫鬟走前留了盏灯” 顿了片刻,陆进延又问:“伤势如何” “静养两日,已经好多了。王爷臂上的伤……” “已经不碍事了,方才还翻墙进来的” 林盏听了浅笑道:“王爷大可差在下过去,为何费如此周折” “你伤得重,这么晚了走正门又会惊动林家上下,翻墙省事”陆进延又给自己添一杯,这茶味道普通,他一品便知并不名贵,可咽下后却觉口中漫着清甜,细细品味后,又感到那股甘香萦绕鼻尖,不是水甜,倒应该是茶芳 “你这茶有些稀奇”陆进延说着,倒了一杯推到林盏包着纱布的手边 “添了几片野花罢了”林盏手指轻蹭茶杯,压低了声音问道:“王爷来,所为何事?” 陆进延喝下杯中的茶,小小茶杯沉沉落在桌上,明知林盏看不见分毫却还是紧盯着他的双目道:“你说要辅佐本王把当今圣上换下来,此话当真?” 林盏抬起头,目光落在陆进延的脸上,毫无神采,语气却坚定:“必然” “豪言说来简单”陆进延哼笑一声,“本王现在手里只有祁州部分兵权,九弟景王所在的南方有大将军冯旭,掌握军权多年,皇上都不曾动过他,东边誉王自有精兵,且他与皇上同母,绝对忠心,更别提西域部族常年扰乱滋事,如今天下局势既定,夺\权谈何容易?” “王爷,十个忠心的誉王,也抵不过一个多疑多虑的皇帝,皇帝登基后将几位能独当一面的王爷派至各方便能看出他这是一心要集权,南将军冯旭的军权怕是不会那么快被削弱,但皇帝绝不会放任一东一南的军力掌握掌握在他人手中。在下认为天下局势风起云涌,这正是最好的时机” 谈起天下,向来淡默的林盏语气竟激昂了几分,这一番话下来,林盏思维顺畅,没费分毫思量,显然不是一时之下想出的说辞。可他区区林府义子,为何对天下之事,对助他登上王位如此心切? “林盏,本王向来不爱拐弯抹角,我且问你,你在本王府中资质尚浅,既是为我,何不与其他幕僚前辈一同进言?” “因为他们不可信” 若是往常,听了这话陆进延定会呵斥林盏大胆,林盏气定神闲,言语笃定,难道知道什么隐情? “哦?说来听听” “以周平周大人为首的几位前辈,已经站了其他阵营,王爷遇刺,就算他们不是主谋,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周平是我府中第一批谋士,历来耿直忠心,你说他叛我,可有证据” “十拿九稳的证据在下现在拿不出,只是曾听到周平与一陌生人的对话,于王爷不利” 林盏没再说下去,陆进延也不想再问,口说无凭,即便刨根问底,单凭林盏这个新人的一面之词他也无法说服自己。然而此时陆进延内心的波澜起伏,连林盏都能从空气中感觉得到。 唯一的一根蜡烛已经快要燃尽了,林盏看不见东西不需要光亮,但对陆进延来说,眼前这昏暗的火光却更惹得他满腹繁杂。 突然,死寂的沉默被林盏的一声低吟打破。陆进延身子没动,眼睛却是好奇地瞥向林盏,只见他捂住腹部,咬紧嘴唇,似是在强忍着。 “怎么回事?” “伤口疼,罢了……”林盏眼神空洞,却用力眨了好几下眼睛,显然是疼得难耐极了 看着林盏捂着的地方,陆进延突然想到那日他手上的一滩脓血,总觉十分不对劲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忍不得伤痛,说实话!” “在下没……” 陆进延一拍桌子,声音都大了几分:“本王没什么耐心,别惹我恼火” 林盏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说:“王爷可还记得后半夜来的那四人?其中一人向在下撒了一把粉末” 陆进延脱口接道:“你当时没躲,直冲了过去” 林盏点头,柳眉皱紧,无神的眼底甚至都泛起隐忍的微光,“那粉末有毒,不过无妨,每隔几个时辰,在下运功排毒即可” 陆进延正要凑近了看,灯忽而燃尽了,一片黑暗中陆进延起身要去找蜡烛却嘭地一声撞了柜子,正恼着时林盏的手从身后探来,他摸索几下,确定了陆进延的位置后,拉着他的胳膊往另一边扯了扯,“王爷,灯灭了,时候也不早了,回府吧” 明明是八月的盛夏之夜,但隔着衣服陆进延都能感觉到那人指尖的冰冷,林盏这家伙当真是怪到了极致,说的净是些刺激他的话语,做的净是些牺牲自己的事,不顾尊卑也要拒绝陆进延的帮助,弄得自己可怜兮兮的,连他王府里的小杂役想必都活得比他痛快 陆进延自知不是什么心细柔情之人,但黑暗里林盏那张秀气的面庞,那双无神无焦的眼睛从陆进延脑中一闪而过,他忽而就起了恻隐之心 是吧,任何人对着个瞎子都会于心不忍,更何况林盏还生得了女人般的容貌,单是想想,也着实可怜 “真没见过你这么爱糟践自己的人”陆进延反握住他的手腕挪回了林盏身边,躬身将他一把抱起,“告诉本王,床在哪” 林盏在陆进延怀里僵了全身,挣脱一下却听到陆进延更重的鼻息声,林盏叹了口气,“王爷转身,往左迈一步,再前行三步便是了” 林盏丈量得极准,陆进延将他放在床上后自己也盘腿坐了上去,听着陆进延从背后传来的气息,林盏知道他这是要帮他运功 “王爷!” “别说话,真气乱了伤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陆进延动作干脆利落,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8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8 运气在林盏体内绕了几个周圈,感觉林盏气息不再急促,便稳稳收了手,这才开口为自己的行为解释道:“本王最重义气,你是为本王受伤却一个人担着,即使是王爷,也怕遭天谴” 说完陆进延又补充道:“你功夫不差,若不是太不顾及自己性命,接替李顺李达的位置倒是不错” “王爷心善,如此体恤下人……”林盏捂着不再疼痛的伤口,背着身自己笑了笑 “但是一码归一码,你今夜所说乃谋逆大罪,本王不会因你片面言辞便将自己推向不归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至于周平等人,本王限你一月之内拿出证据,否则,扰乱我王府内政之人的下场,你自己掂量” “在下明白,还请王爷在遇刺一事查清之前行事说话切要谨慎,敌暗我明” “知道,啰嗦!”陆进延在林盏背上拍了一掌,隔着单薄的里衣,林盏精瘦的背上肩胛骨分明地现了出来,带着些温热,贴上陆进延的手心 ☆、第 8 章 遵阳城虽不似京城繁华,却也安定没什么乱子,福竹在外面守着半天不见一个人影,瞌睡连连的时忽然候被陆进延敲了一下脑门。 “瞧你这懒散的模样,若是现在又有刺客,恐怕还得本王保护你”陆进延翻身上马,回头对低头挨训的福竹问,“让你找近身侍卫,怎么样了” “白天刚筛选,挑了十位高手,等着王爷亲自过目呢” 陆进延点头,英俊的眉宇间满是兴致道:“你觉得,一个人若是什么也看不见,能会武功吗?” “小的原以为定是不可能的事”福竹挠了挠头,“可您说这一路是林盏护您,那他想必还是有点功夫的……” “没见识!”陆进延在马背上哼笑一声,压低了嗓音说:“林盏的功夫就是放在我龙虎军中,那也是一等一的好” 听到【龙虎军】三个字,福竹没能忍住地叹了口气,想当年王爷初入军营才十五岁,十七成为副将,征战沙场杀敌无数,后先皇亲赐名号【龙虎军】于这支部队。王爷十八那年接过军旗率领三千精骑大破北漠万人大军,两年间捍卫边疆定的军功赫赫在民间也是皆有传闻。然而,新皇登基一纸令下,龙虎军四分五裂,王爷再也不是什么大将军了。 “叹什么气?”陆进延低沉的声音上扬起来听得福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知道王爷最讨厌他因龙虎军的事情伤怀 “没、没……” “你想龙虎军吗” 福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王爷说过,既然已经放手,往事就切莫追悔,他当然是想,可决不能让王爷瞧出来 “本王回来这两日,倒是时常想起。你说,再把龙虎军的那帮弟兄聚起来,怎么样?” “王爷,这……”福竹吞了吞口水,当年军中能人已被安插至其他部队,小卒任意发落更是不知了去向,说再聚齐,恐怕比登天还难 陆进延并没想着得到福竹的答案,他扬了扬马鞭,马儿小跑着朝王府而去。 陆进延走后,林盏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困意 此前,他对陆进延的了解统统是间接的:陆进延无论文武皆是同辈皇子中出类拔萃的,但出身不好,母亲生他时都只是个宫女,后也没能母凭子贵,位份不高,直至去世才被封嫔。一心为父皇镇守天下,黄兄弟们在京城宫内锦衣玉食,他却远处北漠寒天,陆进延任大将军的那三年,北境匈奴不敢再犯。 有着如此铁骨的过往,陆进延真人却是出乎林盏意料,没有想象中军旅人的刚硬,反倒多了许多随性,就连生死攸关的那一夜也没丢去那份洒脱。不过,也许这才是亲历过沙场铁血之人的心性。 可他不信,陆进延最朝气蓬勃的年岁里写满了与万千敌军刀剑相搏的威武,即便他再率性再豁达再懂得识时务,被革了军权安置外省后,身边仅有的两名高手不敌众多刺客而落荒而逃时,他陆进延的心里,就没有一丁点的不甘与怨恨? 林盏自知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测,何去何从全都掌握在陆进延自己手中,可于家蒙冤便因当时皇后党羽作祟,如今太子继位,太后党羽在朝中更是如日中天,为于家洗刷冤屈只有另寻他主,而被遣至遵阳的陆进延,便是他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在深夜的万籁俱寂中思来想去,林盏终于有了些倦意,身上的伤还在钝钝地疼,它们一点点把林盏往下拽,林盏觉得自己被拽进了幽邃的深渊,才刚沉入最底,却又被白亮的光撑开了眼皮,眼前不再是一团混沌的漆黑,远山近水,蓝天白云,此刻,自己竟身处绿意盎然之中。 “这是哪?” “孩子,这是岭南” 岭南,是父亲死后,他与母亲被赶去的地方,是离家好远的地方。 “娘!”林盏回头,正看见母亲跪在河边洗衣服,十五年了,母亲却一点都没有变老,温雅端庄 “娘,您不该做着些”林盏急忙走过去,现在他看得见路了,步伐也轻快了起来,他把母亲手中的衣物拿开,用自己的衣服擦干她的双手,母亲容貌年轻,手却已经粗糙了,他正心疼地抚摸母亲掌间的细茧,忽然几个极其丑陋的鬼怪凭空现了出来,他们扯住母亲的衣服与头发,叫嚷着要把她带走。 “不,谁都不许碰我娘!”林盏朝他们挥拳,奇怪的是平日里有力的拳法此刻却软得像团棉花,他的拳头落在鬼怪身上,反倒被他们将手腕抓了过去 “孩子,快逃啊”母亲冲他大喊,她的脖子和脸颊已被鬼怪抓出道道血痕,铁索缠绕在母亲身上,将她手脚捆得挣扎不得 “娘!娘!孩儿不能丢下您”林盏急得喊哑了嗓子,可他仍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正在此时,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蓦地抱起,眼看着他与母亲越离越远,林盏在那人怀里挣扎 “你是谁,你放我下来” “别动,你也想死吗” 不过分神的功夫,他和那人已经坐在同一匹马上,骏马飞奔,回头看母亲已经与他越隔越远,亲眼看着她被鬼怪按进河中,头完全淹没进去。林盏在马背上胡乱挣扎,腰腹却始终被那人有力的胳膊紧紧箍着。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林盏大叫着坐起,腹上伤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眼前的一团黑暗,四下摸索触及的床板与枕头,此刻身边的一切正清楚地告诉他,你又做梦了,梦见自己不是个瞎子。 林盏按着伤口躺下,大口喘气平复着呼吸,梦里的母亲只见了片刻便被地狱的小鬼带走了,他差点也被夺了性命随母亲一同上路,却被一人救下。 低沉如磐石的声音,不耐烦的高傲语气,林盏记下的所有声音中,只有一人与此吻合。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因为从没见过陆进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9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9 延的模样,所以即使是梦境也无法为他勾勒出这个人的一张脸。 ☆、第 9 章 直至第三日,吴王府的大门才终于敞开 能想象到的,官员们纷纷前来问候。午膳过后福竹说这几日府中多位谋士请见,陆进延想到林盏昨夜说到周平,便让福竹宣众人下午都来书房。 “等下” 福竹被叫住,陆进延敛了敛眉,又摆手说,“算了,去吧” 本想嘱咐福竹不必叫林盏过来,转念一想林盏伤重,这才第三天想必也不会出屋。 然而当陆进延午休后走进书房时,却分明看到林盏就坐在门边的位置上,听到他的脚步声,林盏茫茫然地朝着他的方向抬头,美目恬淡细眉如柳,陆进延的目光往其他谋士面上一扫,登时没忍住地又回头看了一眼林盏 坐定后众人行过礼便问起陆进延出府后遭遇,陆进延回了几句后,你一言我一语的,陆进延斜着身子抚盏呷茶,心想着这帮人真是日益聒噪了 一个声音响起:“林盏同王爷一同回的遵阳,路上可曾探出什么?” 全场先是一片寂静,随后便有人小声议论“是啊,他不比咱们都清楚吗” 看着众人的目光全都集聚在林盏身上,陆进延勾起嘴角,饶有兴致地瞧着林盏的反应 林盏坐直身躯平静开口:“那晚确有再遇刺客,然在下目不能视,只能为保护王爷尽绵薄之力,至于探查,实乃难事” 一听这个,大家本是期待的面色便全垮了,这才恍然想从一个瞎子口中询得当时情景,未免可笑。 片刻沉默后,静坐些时的周平开口道:“此事若想水落石出怕是还急不得,当夜王府侍卫死死伤伤,李顺李达二人被害更使王爷如同失了铁臂,眼下还是尽快恢复王府守卫部署,严保王爷平安要紧啊” 周平无论资历还是年纪在吴王府内都居首,他将话题一转,众人便也听着,不再多说 陆进延微微颔首,周平又说为王爷精挑了两名智勇双全的高手,就在那遴选出的十名护卫人选当中。陆进延听后心中一震,面上笑着称好,却假装不经意地看向林盏,他正朝门外偏着头,目光涣散,像是刚才周平的话因走神一个字都不曾听见。 虽然嘴上说着事不宜迟,但陆进延却是过了足足五日才又提起近身护卫一日,且还偏偏赶在于书房议事后,留住众幕僚与他一同选出这最后的人选。 众人随陆进延一同往后院空地走,他左右瞥了一眼没看见林盏,叫来福竹,以纸扇掩面小声问他:“帮本王看看林盏跟上了没” 福竹答应了一声,随口小跑回来说:“跟着呢,走在最后面” 陆进延点了点头,想到林盏目不能视,这后院他也没过,走在后面若是跌了跤怕是都没人扶,正想让福竹去后面给他引路,又觉恐怕此举显得他与林盏近了些。倒是福竹瞧出了他的心思,低声说:“王爷放心,小的差人给林盏引路便是” 宽敞的后院里已布好坐席,众人随陆进延落座,看着眼前搭建的擂台,小声嘀咕着这挑选护卫怎还弄出了比武的名堂,陆进延笑说曾经在军营里就爱看将士们切磋武艺,来了祁州风平浪静,好不容易有了如此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众人了然,原来不过是王爷借着选人与大家同乐,赏赏武艺罢了。 不出陆进延所料,周平推荐的两人身手不凡,几轮比试下来便将他人都比了下去,周平看着自己的人十拿九稳,正欲开口,不料陆进延不慌不忙道:“这两个人粗看身手不错,但本王还想再探探他们底子深不深厚” 周平一愣,其他人也被提起了兴致,只见陆进延目光朝角落处一直静坐不语的林盏投去 “林盏,你来试试” 话音刚落,一片哗然,就算王爷遇难当夜只有林盏一人伴在左右,要说他一个眼盲之人能与眼前这两名高手过招,怕是没几个人会信。 在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林盏颔首起身,陆进延看林盏虽面向擂台走去,却知道就算敏锐如他也无法判断出台阶在哪,又有几节,使了个眼色,福竹机灵地上前引路,林盏被碰到手肘后道轻声了句谢,随着福竹上台,朝对面两人的方向拜了一拜。 今日的午后无风无云,炙热的空气闷得陆进延不太舒服,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着台上对峙的三人。两名高手劲装束发,手握大刀,林盏一袭青色深衣,腰间悬着的长剑衬得他身形瘦削单薄。 “林盏身上有伤,刀剑什么的就放下吧” 看着两人扔了大刀,林盏也把身侧的剑取下来交由福竹保管,陆进延挥了挥手,“二人一同上” 别说是周围一群只会舞文弄墨的书生,就连亲耳听自家主子称赞过林盏武艺的福竹,在看到两名壮汉一齐朝林盏出招时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林盏一步上前直面接下两记冲拳,双掌似缎般将拳风化为虚无。二人见不可硬攻便各立一侧,林盏潜心听着四面气息流动,三人掌臂相击连连作响。 几十招后林盏忽而屈腿下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一记横扫将右侧那人踢倒在地。然而起身之时却被倒地那人抱住右腿,林盏只顾反掌相击,不料身后一拳打在伤肩,林盏低吭出声,身子仄歪一下。 耳边倏尔一记掌风,林盏抬手接下,拽住来人的手臂,右手上前只差几分便掐住那人喉咙时却又收回,毕竟这只是比试,不是以命搏命,那人见林盏手软便欲挣脱,奈何林盏左手紧攥他的衣袖,使力转身才得以挣脱,袖子刺啦一声破了,另一人本已被林盏深厚的一掌推至擂台边沿,见有机可乘,三步两步飞窜向前。 “停!”陆进延纸扇啪地一合,扭头对周平道:“胜负已分。你这两个人,怎么连林盏这个小谋士都打不过” 说罢陆进延自己噗地一声笑了,林盏双目已眇,赤手空拳对付两个武士无需百招,如此武艺还叫他【小谋士】,摆明了是讽刺周平。陆进延的笑声愈发爽朗,饶是向来恭顺的福竹,也跟着笑了起来。至于文弱书生出身的观战众人,早已在短短时间被林盏的深藏不露惊得愕然,发愣看着林盏搭着福竹的肩下了擂台,云淡风轻地坐回原处。 陆进延留给周平一句且再想想,便让众人散了。林盏本想最后一个走,却被两个同僚凑了上来,方才还没人顾及他形单影只走在最后,这分明是瞧出了陆进延对林盏上心一些,便主动过来攀攀关系。 林盏看似自若地与他们说一句答一句,实则不大适应,他走路不喜与人靠得太近,尤其是这不熟悉的道路,每迈一步他心里都不太有底,更别提左右各走着人,他总担心自己一不留神往哪边迈多了步子便撞上旁人。 “林盏,本王有话与你说”陆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0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0 进延的忽而开口,对林盏来说算是解脱,他与二人道别后循着方才声音的方向走了几句,轻声问:“王爷?” 刚才还想着为他引路,陆进延看林盏夹在两人中间走得平稳便一下子忘了他眼盲的事,看着林盏双目平视自己却面带茫然,陆进延这才咳了一声,让林盏知道他已经走对地方了。 “看你方才伤处被打,身子可还受得住?” “王爷费心了,在下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是肩伤略深恢复得慢些,不妨事的”林盏淡淡答着,不知自己漆黑的眼眸正不偏不倚地对上陆进延的狭目。明知林盏什么都看不见,陆进延却还是心头一颤,毕竟还没几个人敢这样直盯着他的眼睛看。想着反正林盏也看不见他的举动,便将目光肆意投在他的身上,先是盯着他单薄的肩膀看了片刻,继而移至下颌,鼻梁,最后停留在他清秀的眉眼间,不免暗自惋惜,若不是后天眼瞎,这双眼睛眼波流动起来不知有多动人 哎,怎么又盯着他看了?陆进延抿唇,心想如此俊秀的容貌,实在难让人不多看几眼。 一滴晶莹的汗珠从林盏鬓间滑落,陆进延想到林盏伤没好全便被他叫上台去与人比武,定是比寻常多费了几分力气,便嘱咐他一句记得周平的事,让福竹引着林盏离开了 当晚,陆进延与王妃一同用膳,虽然林盏说这并非沈家长女沈茵,陆进延自己也察觉出她缺了几分大户人家中久居深闺的沉稳内敛,但他并不在意,既已嫁入他府中,难不成还把沈家人叫来问罪,非要给他换一个真的不成?林盏的话他虽不全信,但他说的与其对沈家直言问罪倒不如借起探出幕后指使,确也的确在理。陆进延回府后在这位王妃面前尽足夫妻之礼,只为静观其变。 亥时,陆进延本已准备将沈茵留他房中过夜,福竹却来报说林盏求见。陆进延朝沈茵看了一眼,她低垂着眉眼,没有表态,却也没有起身回避的意思。 陆进延知道林盏不是唐突冒失之人,深夜造访估计是有要事,让福竹开了门,沈茵与林盏一出一进,在门边行了个礼。 ☆、第 10 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更的有点短 前面那章又有点长 就挪了几段一些过来 把两章调整了一下 周末不更啦 下周一更 吴王府里林盏只去过大殿与书房,被领进寝殿这是第一次,福竹把门关上便退下了,林盏一人站在门边,犹豫着是否要在这完全陌生的空间里用盲杖探路。 “往前走”陆进延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林盏依着他的话往前走,不想显出盲态,几次克制住了想往前摸索的双手。 “停”陆进延从卧榻上下来,握住林盏的胳膊把他往旁边带,“坐” “谢王爷”林盏摸索着才刚坐下便掏出什么,向前伸出掌心 陆进延低头看了看,拧着眉道:“两块布?” 林盏点头,“一片是在下从那夜刺客衣上割下的,一片是今日与周平的人比试时从他袖上扯下的布料。” 陆进延稍有会意,拿起那两块布往眼前仔细瞧着,却看不出什么端倪,“一块黑一块白,此外再瞧不出什么来了” 林盏说:“这两块布纹路摸着极像”陆进延揉了几下,奈何他长期拿刀拿剑,指腹早已粗糙摸不出什么了,只能听林盏继续解释:“王爷您摸,这布偏薄,不像是祁州这北方之地产出。在下拿去裁缝铺中找老裁缝鉴了,说这两块布皆为木棉布,木棉花长于南方,在我祁州寻到两块无论是材料还是纺织工艺都相同的布块实属罕见。” “周平果然与此事有关”,无需林盏再说,陆进延心中已有了答案:“祁州素来没有独霸势力,若要在短时间内找寻数名死士并不容易,但在南方,京城、扬州都不乏官宦权势,培养任用杀手的不在少数,故这应是南方派人到遵阳城埋伏起来,于大婚之夜夺我性命” “他们上次刺杀王爷失败却没收手,反而又要安插新人到王爷身侧,这若不是根基深厚,怎敢一再谋划?”林盏双手交叠向陆进延一拜,“恕在下直言,这是朝中势力仍视王爷为威胁,而若无皇上应允,谁又敢夺皇族性命呢” “你说是皇兄?”陆进延忽而一阵晕眩,皇兄让他做这闲散王爷,难道不就是念着手足之情故并不杀他吗?“不可能,他若想杀我,当时在京城时便可任意定我的罪,取我性命,不至于如此大费周折” “圣上当时不过初登皇位,弑弟还是不敢去做的,可朝中党羽却有意,若此时有人危言耸听,以皇帝的脾气,就算有违礼法,只要不是他亲自动手,他又何必拦着” 此番话如同将陆进延一把推进了冰窟,寒入体骨,冻彻心扉。他吞下二十岁便成了闲散王爷的不甘来到祁州,除了对皇兄极致的失望,剩下的,便是他心底里的那一份手足之情,耀云国是他陆家的,他不愿因谁坐了这个皇位便与留着同一血脉的兄弟相争。可说到底,念及兄弟之情的,却可笑的只他自己罢了。 而这一切,难道他自己就没有想到吗?早在与林盏席地幕天枕露宿河边的那一夜,在林盏说出愿助他登上王位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就发出了新的声音,只是他一再压抑,一再否定,直到一切已经明显透彻地摆在眼前时,才肯放下心里最后的那一道容忍 “陆进霆,欺人太甚!”陆进延大吼随手抄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耳边脆裂声接连不断,林盏兀自站着,他知道陆进延此时正肆意宣泄自己喷涌而出的愤怒。碎片溅到他的腿上林盏也不挪地方,只静静地站在黑暗中呼吸这暴风雨般的凝重空气。 陆进延捂住脸颊喘着粗气,待终于平息后,他坐在一地碎片中,仰头问呆立着的林盏,看不到陆进延的神态举止,林盏茫然站着,目光空洞,显然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陆进延可以断定,林盏和他一样,无比清醒 “你说过的话,可还记得?” “记得——王爷乃成大事之人,在下欲辅佐王爷拿下王位” “可还算数?” 林盏眨了眨无神的眼睛,朝着声音发现出的方向走去,不过几步的路,却踩了许多尖利的碎渣,明明是在毫不熟悉的陌生宫殿,林盏的步伐却出奇沉稳,他走过去,伸手探到了陆进延的肩膀,随后用手拨开一地的碎片,双膝跪地道:“在下发誓,今生今世忠于王爷一人” **************************************************************************** 地上的一片狼藉陆进延差人扫了,与林盏一同站在一旁静静等待时陆进延的目光又投向了他的侧脸,此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1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1 时耳畔回荡着林盏不大却坚毅沉稳的声音,方才他跪在一片碎片之中,像棵于顽石间坚韧而生的翠竹。 林盏这等俊秀清毅之人,陆进延在曾经的铁马兵营中见得太少。 虽然揪出了周平,但幕后主使仍在暗处,林盏劝陆进延切勿冲动,眼下他缺兵少权,凡事皆需小心谨慎。林盏分析,周平虽已投靠他人阵营,但作为安插在陆进延府中的一员,他正是沟通两边的重要媒介,如果能一面让周平向外传递王爷的的确确无心夺/权篡位的消息,另一面加强防备,消除外界对陆进延性命上的威胁,如此一来既少了硬碰硬的麻烦,又能韬光养晦,从长计议。 陆进延与林盏一谈便到了深夜,一串脚步声传来,林盏闻到食物的香气,知道是福竹给陆进延端来了宵夜。 不知道陆进延是不是对福竹使了眼色或打了手势,林盏什么都没听到陆进延说,便听福竹恭敬地说了声“小的知错”,随后便是匆忙离去的脚步声。 他略疑惑地偏了偏头,这时一双筷子塞进自己手中。 “王爷,在下不必……” “别拘谨,以前在军营里,都是与战士们同食”另一只手被陆进延握住,林盏慌而一颤,手指碰到几个温热的瓷盘,“就是几个简单小菜,我一人也吃不完” 林盏不想推脱扫了陆进延的兴,便动筷子吃了一口 “你是岭南人,口味应该淡些,觉得咸吗” 习惯了陆进延的时而高傲威严、时而戏谑随意,他这冷不丁地关心起菜的咸淡,令林盏心中小吃一惊,他连连摇头,回答:“在下在遵阳住了十几年,口味早已习惯” 嘴上虽说不介意,但嚼着一块炸得酥脆的排骨,林盏还是暗自觉得腻了些。 林盏听着福竹进来了,闻着气味像是在摆酒,陆进延随意与林盏聊了起来:“你在家中排行老几?” “上面有一兄一姊,排行第三” “进林家几年了?” “十三年” 耳边响起陆进延动筷的声音,“父母亲呢?十岁就不在了?” 林盏点头,“病逝” 陆进延叹一口气,边倒酒边说:“我母妃也是病逝,走的时候我在军营” 话音刚落,林盏的左手被一只粗糙温热的手掌展开,陆进延塞给他手中一个清凉的酒杯,与他碰了碰。 “跑死了两匹马,却没赶得及见她最后一面”陆进延说完,将酒一口干下,张开嗓子长舒一口气,笑道:“都是千里名驹,可惜了” 宽慰的话本已经到了嘴边却被陆进延这自谑的一笑全都噎了回去,林盏垂着头,默默把酒喝了。 陆进延的酒入口辛辣,如有热火翻涌在胸,林盏淡笑了笑,如此烈的酒他许久未喝过了。 “从北漠学来的酿法,可喝得惯?” 林盏点头,“好酒” 陆进延低声一笑,又给林盏把酒满上,“你行吗?脸都红了” 林盏只觉浑身暖热,并不知自己此时已双颊嫣红。忽而想起上次被指一喝便脸红还是在山上,夜里几个一同习武的兄弟挖出了师傅埋在埋在地底的女儿红,没有酒杯,便蹲在地上你一口我一口地举着酒坛往嘴里灌。 正回忆那段辛苦却又无忧无虑的时光,陆进延的一句话将他的思绪戛然打断:“林盏,可有人赞过你好看?” 陆进延向来沉厚的嗓音忽似细雨和风,沙哑中带着些许玩味,林盏登时失语,连沉静已久的眼球都飘忽地转了几下。 “慌什么”陆进延咕地笑了一声,“看来是有不少” 林盏垂头,片刻答道:“是曾被人提过,可林盏都不知自己容貌,也不知是否是拿在下眼瞎取乐罢了” “本王知你看不见,可这秀眉高鼻,你自己就不曾摸过?”还是那捉摸不清的嗓音,此刻又多了几分好奇 林盏听得心里一怔,林慕清小时候曾握林盏手指摸他自己的眉眼,当时她那句“二哥好看,睫毛真长”他还记得深刻。 “你摸摸你自己的”陆进延说着便握住他的手指往额上探,“再摸摸本王的”陆进延低声笑着,拉着林盏往自己眉上摸,“我这眉毛浓得过分,像恶人似的” 指尖传来毛茸茸的触感,眉头有个小旋,眉峰浓得只轻触过去便摸到耸立着的眉毛。 虽说先前还勃然大怒地打碎一屋宝器,但与林盏对饮几杯后陆进延的兴致便高了起来,深夜了还让福竹提着灯笼,自己亲自送了林盏出府。林盏临走前陆进延没有受伤的肩上拍了一拍,又放了一只药瓶到林盏手中说:“本王知你今日比武勉强了些,回去好生休养,这药,对伤口愈合很有效” 回到林府时,碧青都已经趴在桌上睡了一觉,见林盏终于回来了便赶紧起身为他更衣,脱至里衣时碧青以为自己睡迷糊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后惊叫道:“少爷,您肩上又冒血了” “小点声,都睡了”林盏自己伸手摸了摸肩,还在疼,“今天在王府比武,受了点小伤” “血都透过纱布渗到衣服上了,这可不是小伤,定是伤口裂开了”碧青多点了几支蜡烛,手忙脚乱地找药和干净纱布,褪下林盏的衣襟,皱起脸心疼道,“少爷还有酒气,碧青看这王爷不是好人,又比武又喝酒的,果真是个闲散王爷” 碧青苦着嗓子不停抱怨,林盏闭眼靠坐在床头,左手指腹轻轻相摩,仿佛指尖还残留着扫过他眉毛的触感。他的眉骨挺拔,浓眉摸着像是两把匕首。林盏依着儿时积攒的不多画面,在眼前的一片虚无中描摹出一双飒爽英武的剑眉。 ☆、第 11 章 夏夜,热气笼罩着大地,天际似被浓墨涂染,遵阳城的屋脊墙垣沉寂在黑暗之中。 一女子身着素衣从吴王府偏门走出,左右张望一番后,扯斗篷遮严了头面,顺着小路疾行,熟稔地穿行于巷口之间。她提了盏极小的夜灯,灯光之微弱仅能驱走身前几步的黑暗。 压低了头走得很急,女子转身正欲入小巷,忽而嘭地与一人身相撞。此时已近三更,这条僻径上往日本应空无一人。女子手中的提灯一闪,险些摔在地上。那人身形颀长,不说话地站在她面前好似一堵墙,女子举起灯笼照亮了他的脸——此人她认得,吴王府中的林盏。 既然是瞎子,只要不言语他定是将自己认不出来。女子抿了抿唇,屏住呼吸绕过林盏,数十步后回头看不见人了,才松一口气,岂料一回头,林盏又出现在她面前! “王妃”林盏叫了一声,耳边传来女子惊诧的低呼,随后是一串细碎脚步声,他微扬嘴角,向斜后撤了一步,“在下林盏” 她还想跑,但林盏脚步瞬捷,她根本逃不出他的阻拦。 “可是要去沈府?”林盏拱手,“王妃这么晚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2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2 出来,王爷吩咐在下护您周全” 林盏自顾说了这些,身前这人还是不肯说一个字,他冷着脸笑了笑,“王妃不说话,可您身上的香气在下还是嗅得出来。还是说在下当真认错了人,您不是嫁入王府的沈家长女沈茵,而是侍女瑛儿?” “你!”被识出了真身,沈瑛再也沉不住气,掏出了袖中的匕首迎面向林盏挥去,不料眼前这瞎子耳力惊人,以手为刃即刻将那匕首打得飞出老远 沈瑛见唯一的武器被林盏打掉,怒急对林盏质问:“王爷知道多少?” “铭云在沈家做人质这事,还不知道”话一出口便听见沈瑛急切的抽吸声,林盏展了展眉眼,“但明日王爷见了,就知道了吧” “你把我弟弟怎么样了?!”谈起自己唯一的亲人,沈瑛无法抑制地冲林盏大喊 “王妃莫要慌张,在下使了些小手段把令弟从沈家接了出来,所以才来拦着您,不想让您去沈府扑了空”说罢,林盏沿着沈瑛来时的路出深巷,单只灯笼微弱的光浅浅照在林盏脸上,徐徐道:“只要王妃配合王爷,铭云便再也无需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说罢,林盏侧身展臂,分明是在请她打道回府了。 远处打更人的吆喝声悠长散漫地飘来,静夜里乌云层叠着掩了星光,沈瑛提着灯笼的手紧了又紧。 ******************************************************************************************** 王府后花园里,陆进延看着眼前这个一定要牵着林盏的手的小男孩,拧了拧眉 “九岁了还要拉着手,是不是男子汉?” 男孩本就怕这一身华服满目戾气的男子,被他再这么一凶,小脸一皱作势要哭。 林盏敏锐地捕捉男孩软弱下来的鼻息声,伸手抚了抚孩子的头,把他护在身边 “王爷,铭云在沈府担惊受怕,除了在下还没见过生人,怯了些也难免” 陆进延冷冷笑了一声,含威星目定在铭云脸上,小家伙在沈家受尽了欺凌,最怕陆进延这般意味不明的厉色,抱着林盏的腰把头一个劲儿往后钻。谅解这孩子实在害怕,林盏牵铭云到远处凉亭处坐着,自己再折返回来。 陆进延以铭云听不见的声音问林盏:“此前沈家就是拿这小家伙要挟沈瑛?” “沈瑛十岁进沈家给沈茵做侍女,三年前死了爹娘,弟弟孤苦无人照顾便私下接进府里。沈家人瞧出了沈瑛视其弟如命,命沈瑛为眼线,假扮长女嫁入王府,她这弟弟仍留在沈府,成了把柄” “既是暗中劫他出来,还是住在王府里安全些。” 陆进延朝福竹看了看,“给他寻个僻静的屋子,待沈瑛愿弃暗投明,再安排他姐弟俩相见” 福竹应下,带着两名侍女去安顿沈瑛的弟弟,此时园中只剩林盏与陆进延二人。 “坐” 林盏向前迈了两步,摸着石桌小心坐下 “再过一月便是陆进昂生辰,今早收到信函,说是邀为兄去他生辰宴席” 林盏敛眉,沉声道:“遵阳与扬州相距甚远,景王定能料到舟车劳顿,王爷遇刺才出半月,现仅剩一月忽而出函邀王爷前往,恐怕此中另有玄机” “你这心思真如明镜一般”陆进延爽朗地笑了几声,“无妨,南方有几位故人,还是很想见见的” 林盏自知陆进延不是知难而退之人,且若成大事,沟通景王与南将军冯旭是必走的一步棋。正欲开口,陆进延又说:“回去告诉家里人一声。这两日收拾好行囊,与本王一同南下。” 林盏要随吴王一同南下的消息在林府传开,不仅是林慕清,连同府内年轻的下人们都兴奋不已,明里暗里想让二少爷给带些新鲜物件。林振飞公务缠身无暇嘱咐林盏太多,至于夫人与大哥,林盏已经习惯了他们漠不关心中夹带的冷嘲热讽。有已嫁入夫家的大姐差人送来的新衣和碧青连夜赶出的一个精致布袋,林盏已觉心尖暖热。临行前碧青一路送他到吴王府前,喃喃道少爷身边没人照应可怎么办才好,直到迎上了陆进延的凛然星目才把缠在林盏胳膊上的手乖乖松了开来。 车马就绪,林盏并不知随行人等,便站在一边听着动静。王妃已经入了马车,福竹站在陆进延身侧,除去侍卫下人,林盏还听见了周平的声音,他不禁蹙了蹙眉,王爷出行带两个府中谋士,总觉多了些。 “林盏,上马”小臂传来熟悉的触感,是陆进延引着他走向给他备好的马匹。 念在林盏看不见,陆进延便总直接去拉他的胳膊,起先林盏碍于尊卑有序,老有几分不自在,然而陆进延偏偏不以为意,如此一来,府里上下不出数日便都习以为常,林盏一个人别扭得无趣,也就依顺了陆进延,可总觉方便是方便,却是被旁人把盲态悉数瞧了去。 林盏才刚翻身上马,腰间的剑鞘便被陆进延敲了几下,“你的功夫本王信得过,此行任你为近身护卫,但可别像上次那样把半条命都搭进去” 说罢,陆进延一展折扇,悠哉进了马车。 ☆、第 12 章 数日的陆路行得顺畅,一路上并无险情,只是陆进延嫌马车摇晃颠簸,时常将王妃一人撂在车中,自己打头骑在车队最前。为尽护卫本分,林盏一直紧跟在陆进延身侧。 白天陆进延总兴致勃勃,听见鸟鸣或是行经树林便问林盏可知那是什么鸟什么树,起先林盏还老老实实作答,后来发现陆进延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话解闷,便总详装不知,给足了陆进延侃侃闲言的空间。平日里陆进延气息言语间都流露着威严,而这往南的一路下来,林盏倒觉得陆进延脾性里尚存年方二十的年轻与率性。 行至水路该转船舶了,众人纷纷立于岸边,林盏听着他们说这船如何气派,在脑中勾勒了几笔却也怎么想象不出。他八岁就失去光明,对船的唯一记忆便是流放岭南所乘的那艘,当时映入林盏严重的尽是罪犯们的满面凄悲,至于那船的型态与轮廓,已是当真记不清了。 习惯了在外都走最末,人们踏上船板的步伐都已稀稀散散了,林盏却还是没听见陆进延的脚步声。 “等什么呢”是陆进延从身后搭了他的肩膀,“既是本王的护卫就要时刻跟紧,快把你这总往后躲的毛病改了” 在外行走靠的就是周遭人群的声音,走在前面便辨不清路了,林盏不自觉地耸了耸眉,却还是沉声应下。 陆进延半推着林盏的背上船,需脚下小心时他手便收紧,脚下无阻时他便将手舒展地搭在林盏肩头,林盏时而忽地放慢的步伐会把陆进延小绊一下,他便只等他继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3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3 续往前走,不愠不恼。 船开后陆进延带着他上了阶梯,林盏不知这是在哪,只觉四周微风徐徐,从水面上飘来的气息夹着岸边草木的清香,耳边除了水波翻滚之声,连陆进延的气息都静了许多。 “林盏” 陆进延忽而开口,林盏适才舒缓下来的神经又绷了回来 “王爷” “到了扬州,便除掉周平” “王爷是要灭口?” “在遵阳动手太过明显,出行期间杀了他,对外就可说是在南下途中遇险” “尚未摸清周平背景,若现在就灭口,恐怕……” “呵,摸清了再杀,不就成了?”陆进延言语虽然轻巧,但口吻却沉稳笃定,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林盏仍有顾虑,却还是点了点头 “要争权夺位的是本王,你不必事无巨细,有些事按本王说的去做便是” 林盏应下,这时福竹送了茶过来,陆进延端起茶,随即被林盏自桌边摸索茶盏的手吸引。 “疤是那夜留下的?” 林盏先是一楞,左手摸了摸手背才反应过来 “本王一直没问你,为何舍命保护本王,又为何愿一心辅佐本王?”未等林盏开口,陆进延又补上一句,“别再说什么本王是成大事者,假惺惺的” 林盏微失了失神,“这是王爷第二次问在下了” “你记得就好,大可实话实说,本王度量不小”陆进延看了看林盏的简朴衣着,“谋士来我府中多为然后富贵,可你不像” 林盏双手捧着茶杯,头朝着陆进延,但目光却投向他身后的河面,“在下确有私欲,绝非歹念,可现下实在不便透露” 陆进延哼笑一声,“看来是秘密,你就不怕本王查了出来?” “若真被王爷知晓,届时悉听王爷发落” “呵,平日里总低头垂眼,可却是实打实的倔脾气”陆进延呷了口茶,一双狭眸透过热气落在林盏清俊的侧脸上,“但就凭你身上的这股又倔又韧的劲儿,本王信你” 夜里,众人都睡了,林盏披衣起身。 水路很长,他要在这船上度过数个日夜,起码应该先熟悉一下周遭环境。 听着四下无人,林盏这才把身后的盲杖拿过握在手里探路,竹杖点在甲板上发出笃笃声响。这是艘大船,分为上下两层不说,连厅堂都设得有秩,林盏从下层的船头走到船尾,收了盲杖站定,仰着头说:“王妃,这么晚了还没歇下” 沈瑛垂头看了一眼林盏,不慌不忙道:“今夜明月格外白亮,似是把这山川河流都照得清冷了” 林盏听了,目光朝远处投去,“如此美景林某却看不见,实在可惜” 耳畔河浪一波接一波地翻涌,沈瑛香馥淡淡,而林盏却嗅到了一触即发的杀气。当日在小巷拦截沈瑛,她未多抵抗便立刻屈服,林盏料她多半是在隐藏。 林盏悄然按上剑柄,沈瑛也在此时开了口:“你们要把铭云关到什么时候” “王妃供出幕后主谋那天”林盏一展轻功跃至二层,站定,与沈瑛只有一臂之遥,“在下以为王爷已经告诉过您了” “诡计我见得多了。我和盘托出又如何,铭云的命不还是在你们手上。”说罢,沈瑛信手将手中的玩物丢入河中,已转身走了数步却又回身,轻蔑一笑道:“对了,林大人,其实今夜乌云密布,一点月亮的影子都瞧不见” *********************************************************************************** 路上风和雨顺,抵达扬州的时间比预期的早了整整两日,陆进延并不急着到景王府去,反而稍事乔装了一番,与一行人先投了店。 林盏进了自己那屋后把行囊打开,摸索着桌柜把衣裳物件摆放妥当,刚一转身想坐到床上去脚下便被绊了一跤。才刚起来,随行的丫鬟和小厮便来敲门,说是王爷吩咐把房中挡路的物件都挪开。 林盏站在门边,听着丫鬟悉悉索索地拿什么,忙谢过拒绝,待二人退下后他再一摸,果然,方才自己摆好的东西不知被丫鬟移到何处,林盏苦笑,又是一番摸索,期间不免碰掉了些东西,以至于陆进延直接推门进去时,看见的是趴在地上张手四摸的林盏。 林盏马上站起行礼,陆进延笑了笑,“没事,接着找。”然而林盏并不知道陆进延此时也蹲下身来,他往床底一探正好与陆进延双手交握,惊得一下抽回手去。 陆进延显然没有林盏那么慌张,他不紧不慢地把那个小物件从床底下掏出来,拂了拂尘土放进林盏手心,拇指从他掌心扫了过去。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细皮嫩肉的……”陆进延说着把林盏的右手也拉了过来,却霎时语塞——林盏左手细软,右手粗糙,简直不像是长在同一个人身上的 “在下双目失明,许多事情有赖触摸,平日里持刀握剑只用右手,就是怕左手生茧便摸不清东西了” 没想到是这么回事,陆进延心中略酸,尴尬地咳了一声,“走,跟着本王出去逛逛” 陆进延只带了林盏一人出行,时下将近黄昏,天边夕阳给烟柳画桥镀了层金色,瘦西湖扬着碧绿水袖,袅袅婷婷。 “扬州就是比遵阳漂亮” 林盏应了一声,他看不见景,只听着街边店铺林立,行人络绎,偶尔还有孩童跑跳欢闹的声音。 “先找柳氏酒家,本王还记得那儿的蒸羊肉” 林盏又应一声,他本不喜欢这样热闹的环境,杂声乱耳,人多了路也不好走,但听着陆进延垂涎欲滴,便低头笑了笑,任由陆进延拉着他的胳膊在人流中大步穿行。 酒店里虽满是客人但却不耽误上菜,不多时蒸得喷香的羊肉便端上了桌,薄厚恰好的肉片佐以料汁,入口甘而不腻。陆进延趁林盏吃菜的功夫剥了糖蟹放入他碗里,眼睛盯着细切如堆雪的鱼肉,心想林盏看不见如此精致的摆盘,有点可惜了。 将要吃完时小二端上一壶酒,说是后厨送的,林盏与陆进延碰杯喝下,眉毛拧在一起——这扬州的酒没有想象中的甜腻,反而又辛又辣,回味起来,竟还颇为熟悉。 林盏心中微生疑惑,但陆进延没给他询问的时间,付过钱后拉着他去买千叶酥,举着点心边吃边逛。也多亏了他,林盏把林慕清想让他带的东西买了下来。 “前面好热闹,去瞧瞧”林盏被陆进延扯了一把衣袖,才刚欲迈步却忽地停住,长臂一伸将陆进延拦在身后。 只见一行官兵骑着高头大马快速经过,街上行人纷纷躲闪,前方卖艺处本围了一群人,一下子全散了。 陆进延皱眉,扭身朝身后的摆摊大爷问:“出什么事了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4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4 ?” “哪有什么事,例行巡逻罢了,”大爷摆弄着摊铺,从容道:“每隔一个时辰便有军爷骑马巡街,横冲直撞的哟” “扬州何时也这般戒备森严了” “这都两个月啦”大爷摸了把胡须,摇摇头说,“扬州历来安定,哪有什么乱子,也不知道这帮官府老爷怎么想的” 陆进延不再说话,转而看向林盏,他也定定地站着,面向官兵远去的方向,眉心紧耸。 ☆、第 13 章 扬州北临都城,南有冯旭带领的精兵驻扎,被上下环抱着多少年来没出过乱子,而今却有兵士披铠甲往返巡逻,此般反常扫了陆进延的玩兴,一路沉默着与林盏回了客栈。 各自回房前,陆进延想到林盏下午一人趴在地上找东西的模样,想差人去他房里伺候,林盏谢过,却怎也不肯接受。 再次见识了林盏的固执与要强,陆进延摇了摇头,“好吧,你若有需要,尽管叫人便是” 说罢才刚转身,却被林盏从身后叫住 “王爷,可否帮在下多点一盏灯”他的手摩擦着桌沿,桌上正燃着一根蜡烛,寻常人的举手之劳于林盏而言,却是十分危险。陆进延见状大步迈出房中,三两下便将烛台点满。 “有劳王爷了”林盏淡笑,“在下看不见东西,但仍有光感” “明白,谁不喜欢亮亮堂堂的”陆进延看着林盏本无光泽的眼底映着赤金的烛光,自己心中也也暖了起来,“本王回房了,你一个人小心些,哦对了,这个给你” 听着脚步声远了,林盏才把陆进延走前塞到他手里的纸包展开,是糕点,放在面前嗅了嗅,是红枣与桂花的香气。他没有入夜进食的习惯,却也还是掰着吃了几口。 客栈外打了二更的声音,林盏熄了灯,把腰间的长剑摘下,端放在桌上。 他在等。 如果今夜等不到,那便再等,在扬州的这些天里,周平或沈瑛总会有所行动。 果然,在一片出乎寻常的寂静中,门板开合的声音蓦地传了来。随后的脚步声微乎其微,林盏甚至要费神捕捉。 脚步在他屋前消失,看来是想在动陆进延之前,先对他下手。 即使早些时候让丫鬟在香炉中添了迷药,沈瑛在撬门之时也是谨慎得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可在她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便被冰冷的刀刃贴上脖颈。沈瑛无暇畏惧,手中匕首直冲林盏腹上刺去,动作之快让林盏闪身不及,静夜中传来衣服破裂的声音。然而沈瑛在无光的环境中与林盏打斗分明是占尽下风,双刀也敌不过他迅如游龙的剑法,沈瑛被林盏逼得后退数步。最终双方对峙在二楼栏杆边上,沈瑛抵着身后的圆柱,被逼得无路可逃。 分明是不想杀她。 “到了这份上还不杀我?”沈瑛冲着林盏瞪圆双目,可他连眼睛都不屑睁开。 沈瑛怒极,此时横在她身前的长剑忽而收了一下,林盏似是听了什么声响才刚把头偏了过去,沈瑛便抓住时机踹上一脚,林盏禁不住向后踉跄两步,沈瑛正要借机逃脱,却忽见三把飞镖朝她飞来。 沈瑛暗狠觉察太晚,来不及了! “快躲!” 昏暗中忽而一股力量猛地扑向了她,霎时天旋地转,耳边伴着咚咚响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急速滚落。 翻转着身子从楼梯上跌下后,沈瑛从地面上爬起,却摸到了一个人的胳膊 “林盏?!” 是他方才抱着自己滚下来的! “别动!”林盏一把扯过沈瑛的胳膊将她按在地上,自己正要起身却“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是伤着了?沈瑛趴在地上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腿,幸而有林盏保护,她竟毫发未伤。借着月光观察四下的动静,只见头顶二楼站着黑衣人,见他二人跌至楼下,接二连三地跳了下来。 又是飞镖掷出的嗖嗖声,沈瑛正欲起身,却被一串银光晃了眼睛,原是林盏舞出剑风化作屏障,似铜墙铁壁般地挡下飞镖。来者见林盏武功高强,便拔刀与他近前相争,林盏剑风凌厉,奈何似是腿上有伤移动不便,方才制服她的那般从容此刻失了多半。 虽然救林盏于她并无好处,但来者不善,沈瑛正要站起抵抗,却见那帮人接连惨叫倒地。 “周平,你终于出手了” 黑暗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高大魁梧,正是陆进延! “行刺王妃,还不快拿下” 耳边传来齐整的答“是”声,继而眼前刀光闪烁,两拨人厮打起来 “周平……?”周遭尽是刀剑相击声,林盏听不清其他动静,完全辨不出周平在哪 “王爷已经亲自去抓了”沈瑛眼瞧着陆进延快步冲向客栈门口,将正欲逃脱的周平一把按住 “您被背叛了”林盏稍侧过头对着沈瑛说道 “不用你说!”沈瑛咬牙切齿,分明商议好了今夜由她解决林盏,周平这等小人竟要借机取她性命。 林盏果真没再说话,但仍旧持剑站在沈瑛面前,直到周平的人全被制服,听着陆进延把周平拽去审问,林盏才默默转身,一瘸一拐地上楼,一声不吭的样子像是个局外人。 “慢着”沈瑛把他从身后叫住,声音冷冰冰的,“方才为何救我?” 林盏没有停下步子,只是答道:“您是王妃,救您是职责所在” “少装了”沈瑛跃上楼梯,挡在林盏面前,“我看这就是你和王爷演的一出戏,想让我归顺你们” “王妃说笑了”林盏半睁着眼睛,淡淡说道:“铭云是个好孩子,在下不想让他没了亲人” 沈瑛的呼吸霎时窒了,林盏叹一口气,拐着腿缓缓上了楼。 一整晚,林盏的房门都没被敲响,更没有人进来。他听见隔壁屋子里陆进延审问周平的声音,质问中不乏严加拷打,最后,惨叫声与责骂声渐渐消了,天也亮了。 林盏在床上翻了个身,这一整夜,也不知陆进延问出什么没有。 小厮送来热水,丫鬟进来帮他梳头,林盏问他们王爷那边怎么样了,都答王爷一直都没出屋,连福竹也只能在门外候着。 林盏洗了把脸转身往桌边走,右脚还是吃不得力,一动便疼得厉害。他坐下摸了摸,脚腕处肿了一大圈,连踝骨都摸不出来了。林盏拧了拧眉,本就看不见,现连脚也扭伤了,可真没用得很。 用过早饭后林盏挪到门边,想出去问问陆进延那边的状况。可手指几次放到门上却没有推开,他现走路一深一浅,客栈里的布局又颇不熟悉,走到外面不是给人瞧了笑话?林盏兀自摇了摇头,又瘸着腿走回屋里。 这些时日与陆进延几乎朝夕相伴,他爱与他谈天说地,也爱不由分说地扯着他的胳膊往前走,明明昨夜还进他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5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5 房里点灯,可经过了昨夜的一场混乱后,就突然寻不到他的踪迹。明知他就在客栈中,可这耳根清净得过分,反倒让林盏坐立不安。 林盏坐在床边揉着自己肿大的脚踝,心想王爷就是王爷,他献了忠心又如何,陆进延自有深谋远虑,自己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瞎子,他高兴时叫到身边,用不着他了,连句解释也用不着给。 正想着,门忽地被人推开,林盏蓦地一震,方才怎都没听到脚步声?! “林盏”是陆进延的声音 原是虚惊,林盏微舒一口气,赶忙起身行礼,一时忘了自己右脚有伤,非但没在陆进延面前跪住,反而狼狈跌坐在地上 “王妃说你昨夜为保护她,从楼梯上滚了下来”陆进延将林盏扶到床边坐好,“可是脚伤了?让本王瞧瞧” 陆进延单膝跪地,伸手便去脱林盏的鞋,林盏看不见陆进延先前的动作,右脚露了出来才忽然反应过来 “王爷,别……” “啧,别动”陆进延的声音明显不悦,林盏茫然地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袜子被陆进延脱下,林盏感觉到他宽厚温热的手掌托着自己的脚,浑身不自在极了。脚腕伤处被毫无防备地一按,林盏疼得皱起眉来 “肿得这么厉害,你怎么穿进去鞋的?” 硬塞进去的,当然,林盏才不会这样回答,他忍痛动了几下脚腕,刻意轻松说道:“在下脚能自如活动,不打紧” “非得不能动了才算严重?周平直到今早才招,若不是本王出来后问了王妃,你这是要自己忍着了?” 陆进延威严地喝道,抬眼看林盏,只见他低垂着头,眉宇间是淡淡的茫然,不知为何,怒气全被他这沉静的黑瞳吸了进去,心头剩下的只有焦虑和关切 “罢了,你看不见自己脚肿成什么样,自然以为没事”陆进延站起身来朝门外快步走去,忽而回身道:“给本王坐着别动” 林盏僵直地坐在床边,陆进延临走前没给他关上房门,外面各种脚步声交杂在一起,也不知路过的人是否有往屋内看一眼,瞧见他被脱了一只脚的鞋袜木然坐着的模样 陆进延很快便回来了,听着只他一个人,林盏稍微安心了些,等反应过来又觉得有些好笑,他不好意思麻烦那些下人,却好意思麻烦陆进延了? 脚腕处一阵清凉,草药味弥漫鼻尖,陆进延手下十分轻柔,将药油揉进伤处后展开纱布,把林盏的脚腕里三层外三层,缠得严严实实 “你现在关节脆弱,给你缠厚了点,若你实在要走动,也能帮你吃吃劲”陆进延起身,与林盏一同坐在床上 “有劳王爷了”林盏半睁着眼睛垂着头 陆进延呵地一声笑了,抬手捏住林盏的下巴,“别总是低着头,垂着眼睛” 林盏受不了自己一个男人被这么捏着下巴仰起脸,想把头偏过去,却被陆进延捏得更紧 “林盏,看着本王” 林盏皱起眉来,像是没听清陆进延说了什么,陆进延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他才抿了抿嘴唇,无光的眼眸茫然地转了转,最终定在一处,是陆进延的额头。 “若不是你救了沈瑛,外界便要传我吴王没用,才刚纳了王妃便让刺客给杀了。你这脚既是为王妃、也是为我所伤,给你上些药是应该的,不要这再垂眼低眉了,以后也不许这样,听清没有” 林盏还有些发愣,只顾默默点头。本以为陆进延就此便要离开,可他却坐在床上动了几下,随即林盏听到鞋靴落地的声音。 “脚肿了,又包了纱布,你那双鞋肯定穿不进去了”说着,林盏感觉脚又被托在手心,转而放入一只宽松舒软的靴子中,“本王脚大,咱俩换换鞋子” 这怎么行,林盏坐不住了,张手便去拦陆进延,可另一只靴子也已经被换到自己脚上,再往地上一摸,自己原本的那双轻便布鞋更是不见了 “别找了,在本王脚上呢,你总不能让我光着脚走出去吧”陆进延往鞋里使劲伸了几下,却怎么也放不进脚后跟,“一个老爷们,脚那么小” 林盏一时语塞,他从小到大没少因长得秀气被人笑话像女人,而今脚小也被陆进延点了出来。陆进延看他又羞又恼的模样霎时觉得喜欢,趿着林盏的鞋笑着出了屋 ☆、第 14 章 陆进延带着福竹出去后,沈瑛来了林盏屋里。 “王妃可是为了铭云而来?”林盏开门见山 “林大人把人心猜得真准”沈瑛一斜眼看见他脚上那双与一身低调素衣格格不入的气派黑靴,阴着声音道,“难怪王爷喜欢你” 听得沈瑛的阴阳怪气,林盏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微笑道:“若是有关周平,王妃大可直接问王爷,可关于铭云,王爷却不如在下接触得多。王妃想知道些什么便尽管问吧” “铭云现在何处?” “遵阳吴王府,寻了处僻静的院子,被王爷限制外出,但有下人照看陪同,铭云也不至于闷得慌”林盏说完却没听见沈瑛的动静,顿了顿后补充道:“来扬州前在下每天都会过去,铭云一切安好,只是总嚷着要见姐姐” 沈瑛叹气,手中的布绢攥得紧紧,“王爷欲作戏假装周平是意外身亡,说若我能配合反间,便把铭云还给我” “事到如今,王妃也别无选择了”林盏站起来,瘸着腿扶墙走了几步,从柜中摸出一个布袋,掏出一个小东西向沈瑛伸过去,“铭云托在下转交的,前些日子一直没机会给您” “铭云给…我的?”沈瑛一把从林盏手中拿了过来,“铭云,铭云……” “是个什么?”林盏微侧过头,半睁着眼睛问,“在下摸着,好像是个草环” “草编的戒指”沈瑛指腹细细抚摸那已成枯色的草戒,“铭云以前也给我编过” “真是个手巧的孩子”林盏听了扬起嘴角,失焦的眼底都漾起微光,“在下家中也有一小妹,偶尔缝个荷包送来,在下看不见,但摸那绣线便知一定颇为精致” 谈起各自的弟妹,原本冰冷的气氛霎时暖了几分,沈瑛意识到自己先前端着的架子不知不觉放了下来,明知林盏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却还是正了正色,把草戒收好后,咳了一声,道:“姑且信你,铭云安好我才愿考虑为王爷做事” 林盏笑了笑,“王妃尽管放心,王爷不会为难无辜孩童” 沈瑛不再多说,起身临走前看了眼林盏腰间坠的荷包,清冷道:“你那荷包,的确精致” 陆进延外出便是一整天,林盏在屋子里憋着只觉浑身都不自在,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才发现外面正飘着小雨,倒真是润物细无声。 他曾是喜欢下雨的,儿时顽皮爱往积水里跳,也总在雨后嗅着泥土的清新去寻蚯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6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6 蚓,还得偷偷地去,若是被丫鬟小厮发现了,便会追着说脏啊少爷您别碰。 后来便不喜欢了,雨天地滑,就算他走得小心不摔跤,也难免会踏了积水浸湿鞋袜,湿凉湿凉的,很不舒服。 “王爷等等!”窗外楼下传来福竹的声音,听着气喘吁吁的,“打伞啊王爷!” “哎哟,你脚力太差,慢死了!”是陆进延略带沙哑的声音,林盏笑了笑,想象着福竹举着伞追陆进延跑的模样 “举着伞还把东西淋湿了,不是说让你抱怀里吗”两人走进客栈了,陆进延还在不满地教训福竹,“给我给我” 听着那不耐烦的声音由远及近,林盏一转身,正对上推门而进的陆进延 “怎么下地了?”陆进延进门把包裹往桌上一搁,走到林盏面前 “坐了一天,活动活动”林盏躬身行了个礼,“王爷淋雨了?” “你怎么知道,莫不是雨也有气味儿?”陆进延边说边用手抹去衣袖上的水珠 “感觉得到”林盏自顾自地笑了,方才福竹在楼下喊得那么大声,他又不聋 “你可真是神人”陆进延声音爽朗,显然心情大好,“本王买了好些东西” 耳边一阵窸窣声响,继而传来一股清甜的香气,陆进延又去买点心了 “王爷,不必给在下买这些……”才说着,嘴里便被塞了一块绵软的糖糕 “别与本王客气,知道你喜欢吃甜的”陆进延语气十分得意,“那天在柳氏酒家,本王剥了一整只糖蟹,你都吃了” 林盏听得皱了皱鼻子,怪不得那天碗里总有吃不完的蟹肉,他还以为是给他和陆进延各上了两份。 “摸摸这是什么” 林盏口中的糕点才刚嚼完,陆进延便拉过他的手抚上一个长形物件,触得温润圆融,林盏张开手仔细摸了几下形状,“玉簪?” “本王一看见这个样式就觉得配你” “谢王爷好意,但在下不缺。”林盏的手抽了回来,端正坐着 陆进延又使出了威严的口吻:“给你你就收着。” 林盏不再言语,默默听陆进延告诉他都买了些什么玩意,有些东西听了也想象不出,便伸手摸了摸 晚饭过后林盏独自在房里换药,陆进延给的药好是好,但也奈何不过他伤得厉害,林盏摸了好几下,也没觉得脚踝的肿大消了多少,稍一用力就疼得让他迈不开步子。 也不知这伤什么时候能好,林盏叹了口气,才刚把靴子穿上便听见外面数人走动的声音。又是要出去?林盏拄着盲杖走到门口,才刚打开门就触到了陆进延宽厚的背。 林盏愣在原地,哭笑不得,陆进延这两天总来他房里,只怕遵阳还没回,府里的这些人便都要传些流言蜚语了。 “上来” 林盏眼睛空洞地睁了睁,小声问:“上……哪?” “本王背上”陆进延一直背对着他,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便转头拽了一把他的腰,林盏脚上有伤站不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股劲儿带得向前一栽,不偏不倚正落在陆进延背上 “王爷!”意识到了陆进延这是要背他,林盏一时乱了方寸,平日里的沉静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他背上一阵挣扎 “知道我是王爷就别乱动”陆进延低声呵斥,双手箍紧了林盏的腿 “可是……” “走了”陆进延打断林盏,直了直身子背他下楼 纵使陆进延步伐稳健肩背宽厚,林盏在他背上却也是局促不安,且不说一个好端端的大男人被人背着下楼,单是趴在陆进延背上辨不清方向,就让林盏在眼前的一片黑暗中焦躁不安。明知陆进延背着他往客栈外走,可没了脚步丈量让林盏心中没底,不由得想到才刚失明的那段时日,即使被娘抱着背着也怯得很,每每都将娘的衣襟攥湿。像他这样的目盲之人,最怕就是在陌生环境里失去方向感。 好在他们是要坐马车出行,林盏被陆进延扶着上了马车,这才松了一口气,拂了拂额头,才多一会儿的功夫,自己就冒了一层冷汗,果然,即使眼盲多年,他也还是陷入无底深渊的感觉惧怕得紧。 “脸色这么差,不舒服?” 林盏赶忙摇头 “这是有多不愿让本王背你,下次不背了” 林盏舒了口气,感受到陆进延在他身边坐定,问:“王爷不与王妃一辆马车吗?” “她侍女也在车里,本王不愿挤着”陆进延在林盏边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斜斜地靠着,身体随着马车轻轻摇晃,若有若无地碰着林盏 马车停下后陆进延先下了车,林盏怕被陆进延等着,不顾脚上的伤便从马车上直接跳下来,哪知脚没落地,人却落进了陆进延怀里 “王爷!”林盏这回真有点受不住了,背都还好,默不作声地把他横抱在怀这分明是辱他尊严 “你不让背,现在下着小雨路又不好走,不过几步路,本王抱你进画舫”陆进延解释得平心静气,理所应当得很 碍于他是王爷,林盏怕大力挣脱伤了他,只得由着他来,不想进了画舫却还是只有他二人,福竹守在外面,其余人都上了其他船。林盏听着周围很是安静,不像是片摇桨最盛的水域。 晚风漫拂,丝丝细雨飘入画舫,林盏蓦地一怔,直起身道:“王爷是要在此对周平下手?” “看你受了伤,本想让你静静享受,可你还是猜出来了”陆进延不紧不慢地说着,剥了个橘子递到林盏手里,“待会儿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理会,只管与本王安静游湖” 这原来都是陆进延的计划,林盏沉沉点头,方才被陆进延抱着进了画舫的愠怒也被这关键时刻的屏息凝神所取代。 “别绷着脸,吃橘子”陆进延看林盏牢牢握着手中的橘子,掰下一瓣轻捏他的下巴塞进口中,不料林盏什么都看不见,被这忽而的一塞惊得抽一口气,咬破橘子溅出的汁水蹿入喉管,登时呛得咳嗽起来。 林盏不想在陆进延面前失态,捂着嘴尽力憋气,可这倒惹得气管更为不适,涨红了脸不说,咳得也更加剧烈了 陆进延没想到他这随手一举引得林盏如此窘迫,有些自责地坐到林盏身边,揽过他的肩膀为他拍背顺气,林盏的肩背一摸便是骨头,可真瘦 林盏咳了好一会儿才把那酸甜的汁水清了干净,吸气定神,发觉自己半个身子都陷进了陆进延的怀抱,方才正是靠着他胸膛咳嗽的 “王爷,冒犯了……”林盏坐直身子欲从他怀里抽出,却不料被陆进延的一双铁臂紧紧箍住,林盏微微一颤,睁大了失焦无神的眼睛,殊不知自己墨瞳绯颊的模样全都映入陆进延眼中,他一低头,四片唇瓣轻轻贴合,趁着林盏慌得失神,伸出舌头在他口中一番搅动。 船外忽而传来扑通一声,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7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7 有人落水了,随即便是大声呼救的声音。 回过神的林盏意识到这人正是周平,忙要推开陆进延,却被他魁梧的身体压得透不过气。 “不要理会,忘了本王方才的话?”唇分,陆进延喘着热气急着把话说完,便又捧着林盏的脸深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不更 下周一更哦 ☆、第 15 章 林盏的舌头在口腔里瑟缩着闪躲,可也逃不过陆进延灵巧温热的舌尖。他的动作太熟练,搅得林盏脑中一片空白,又觉神魂颠倒。 传闻吴王有龙阳之癖,果然不假。 船外的落水人不再呼救,福竹进来报信,陆进延简单交代几句后回身一看,林盏正垂头端坐,面上的两朵红晕还未散开。 陆进延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林盏脸小,他这一摸便被遮了半边 “生得这样俊俏”陆进延的唇靠近了,贴着林盏的耳廓,“好好跟着本王,绝不亏待你”语罢,手掌伸进林盏衣领,不紧不慢地下滑。 林盏激灵一颤,双手才刚攥紧陆进延的胳膊,胸前却传来直钻心间的一股热流。他咬紧嘴唇,却还是抓着陆进延不放。 “现在抵抗,晚了”陆进延气息低沉地哼笑一声,大掌一抓将林盏纤细的手腕牢牢握住,林盏用尽全力想要挣开,甚至抬起腿来使劲抵着陆进延。 习惯了俊男美女送上门来的千姿百媚,眼下林盏如此拼命抵抗倒更是激起陆进延几分兴致,骨血里的征服欲让他嘴角勾起,看准了时候朝林盏领口一拽,嘶啦一声,外衫连着里衣被陆进延劲悍有力的手扯成两半。 眼前的人霎时浑身僵硬,面色煞白得没有半点血色,一双盲眼睁得吓人,失焦无光的眼眸里却分明闪烁着恐惧。这副惊恐又绝望至极的模样连见惯遍野横尸的陆进延都愣了一下。 夹着细雨的晚风拂了进来,吹在林盏白皙单薄的肩上,他僵直如铁的身子才终于一个哆嗦。像是缓过神来,林盏的手忽而向自己颈后一伸,慌张地盖住那片体肤。 但是已经晚了,陆进延在撕去他衣服的那一瞬,便已经看到他左肩上那血色的【罪】字。 朝臣犯重罪后,处死、抄家,家眷子嗣被刺字,这些陆进延都早就是知道的。可亲眼看见罪臣后代肩上血肉突起的【罪】字,却是第一次。 难怪遇刺那夜,林盏左肩血流如注却坚决不肯脱去上衣。 他曾派人查过林盏底细,十岁被林振飞从岭南接到遵阳,其后在山上习武多年,但十岁之前的事迹,却怎么也查不到。 画舫行至湖中,连悠然的桨声都停了。 半响,陆进延开口 “你原本姓什么” 林盏抿唇不语,仍捂着肩上那字。 “是于吗?” 林盏周身一颤,却还是不肯说话 “我对朝政了解不深,但也知道十五年前礼部于尚书一事。” 陆进延在林盏身边坐下,伸手去碰他的衣服,林盏戒备地往后挪身子,感觉到肩上一暖,才知道陆进延不过是帮他把衣服披了回去 “你说过,辅佐本王有私欲,但非歹念。像你们这样的罪臣之子,无非是想为家族洗雪污名吧” 林盏把裂了一条长痕的衣服在身上拽了拽,这才点头 “你还说,若真被王爷知晓,悉听发落”陆进延剥起了桔子,说得不慌不忙,“你本就是罪人身份,本王还能怎么发落你?” 林盏听后深吸一口气,拧着眉毛正欲跪地,却被陆进延按了回去 “张嘴”一片橘瓣送入林盏口中,“陈年旧案,本王并不清楚,但还是方才那句话,好好跟着本王,绝不亏待你。本王也知你既有如此使命,不会轻易负我” 微凉的橘瓣在林盏口中被含得热了也没嚼一下,他愣着,讶异于陆进延对他的身份太过宽容 当夜,陆进延抱着林盏进客栈房间后,没再出来。 三两灯盏为林盏雪白的周身镀上一层蜜色,陆进延的牙齿与湿热的舌深狂地咬舔着他清瘦诱人的肩头,林盏半眯着盲眼,趴在床上的大口喘息,竭力抑制着被陆进延勾惹起的燥动情绪,感觉耳边人急促的呼吸声音越飘越远,思绪被带回来初到扬州的那夜,陆进延牵着他的胳膊带他走街串巷。复而又想起他放入自己口中的糖糕,和他引着自己的手去摸的那只玉簪。 陆进延咕哝了一声,林盏尚未听清,但紧接着便被甬道内突如其来的涨裂感侵占了所有神智。 ****************************************************************************************** 脚伤的这几日陆进延命林盏好生休养,他则每天早出晚归,夜里偷偷进林盏的房间,脚步声轻得他都没听见,得等到陆进延的手摸上他的颈背才恍然醒来。黑暗里陆进延的声音总是很小,好几次他说话林盏都听不清。 他以为是自己日日闷在房里,连睡觉都沉了,直到在客栈的最后一晚,陆进延边点灯边说:“你睡觉挺沉,本王进你房前总要使劲跺几下步子” 林盏一惊,纵是他近日深眠,但历来敏锐警觉的耳力绝不至于让他连陆进延跺脚的声音都听不见。 细想起来,夜里不仅是陆进延的声音小了,周遭流动起伏的气息都像被罩住一般,让他听得不真切。 “诶,想什么呢?”陆进延看林盏一脸恍惚,好笑地刮了刮他的鼻子,“坐床上去,本王看看你的脚” “已经没事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陆进延蹲下给他脱去鞋袜,握着林盏的脚腕转了转,林盏吃痛,别过头去不让陆进延看见他的神情 “本应再养几天,但后天就是景王生辰” “是在下脚伤,没能帮上王爷” “这些天见了以前军营里的那些兄弟,你不认得,跟不跟着都无妨” “龙虎军?”林盏的眼睛睁了睁,向着陆进延的方向问 “是,本来发配给了冯旭将军,但有那么几个,压根没去报到” “那巡逻的官兵就是在抓他们?” “算是吧。但我听他们说,冯旭那边最近也不安生,南方表面上没有战乱,实则暗流涌动” “先帝在时最倚重冯大将军,但当今圣上没有先帝的魄力,做事谨小慎微,南域水师还是原班人马,可出事调度的兵权却不肯放出,如此半吊着冯大将军,他老人家有脾气,也是正常” “呵,就是不知道这老家伙是想吓唬吓唬新皇帝,还是另有想法呢”陆进延把林盏的脚搬到自己腿上推拿揉捏,“听说冯旭明天就到了,届时,你与我去会会他” 第二天近午时,陆进延才不慌不忙地带着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8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8 人马到了王府,景王亲自出来迎接,这应是个偏瘦的青年,声音带着些清朗的稚气,毕竟景王陆进昂才十六岁。 “六哥,这位是?”陆进昂把林盏上下打量了几下,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这是林盏,本是府中谋士,后被我发现功夫了得,这就带在身边当半个护卫” 林盏冲着陆进昂的方向行礼,陆进昂笑了几声,说:“长得这么秀气,又紧跟着六哥,我还以为……” “林盏眼睛不好,跟在身边放心些”陆进延打断青年玩味的话语,语气威严了几分,“你让下人给他收拾间宽敞的屋子,带尖带刃的东西都拿走” 林盏听得自己被如此差别对待,连忙面带歉意地向陆进昂抱拳,“在下眼盲怕是要添不少麻烦,劳烦王爷府中上下了” 陆进昂听了这话才往林盏脸上定睛瞧去,怪不得打从第一眼就觉得这人目光暗淡。他伸手往林盏面前晃了几下 “你真看不见?” 林盏点头,还没说话却听到身边陆进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站了这么半天,到底让不让六哥进去?” ******************************************************************************** 夜黑风高,白天下的那场雨冷了扬州,林盏坐在屋顶搓了搓手,一场秋雨一场寒,果然无论南北皆是如此。 陆进延方才进了冯旭房中,此刻正在寒暄,即使都是军旅出身,打哑谜的功夫却不逊于舞文弄墨的文官。 林盏揉了揉指尖,摸着正要去移手边的瓦片,耳边忽而传来呼地一响,是衣摆乘风的声音。 林盏皱眉,屏息细听着,果然,又是一阵声响,随后传来足靴轻点屋檐的声响,能如此诡秘地跃上屋顶,想必来者是个高手。 握紧了剑,林盏忍着脚上的伤稳稳站起,不发出一丝动静。那人朝他一跃,呼吸就落在林盏脸旁,两人近在咫尺。林盏一心想着房中二人的谈话,此刻全身紧绷,明明对身前这人一无所知,却偏偏不肯先说出一个字。 冷风袭来,几缕发丝拂到林盏面上,那人的手伸向他,就在林盏拔剑之际,青丝被他拨开了 “真是美人”他凑了过去,声音很小,小得全是气息,悉数吹在林盏耳廓上,薄薄淡淡。 话音刚落,一抹冰凉便从他颈间传来,他两指夹着剑锋,不慌不忙道:“别慌,我不是来打架的。只是恰巧路过此地,隐约看见美人迎着月色,身影清瘦修长,一时好奇,便上来了” 林盏冷笑,景王优待冯旭,给他在一处幽静独院安置下来,若非特意前来,哪有什么路过之说。手掌一扭,剑从那人手中脱出,快如闪电般向他下腹刺去,那人功夫显然不差,飞身跳开,林盏的剑悬在半空,垂头细听,那人却没了动静。 这人诡异,来屋顶与他言语一二便无声离去。伫立屋顶片刻,林盏放弃了追逐,小心坐下,拨开瓦片,将耳覆了上去。 奇怪 方才还能隐隐听到的声音,为何拿去瓦片反而听不清了?! 【本王进你房前总要使劲跺几下步子】 林盏打了个寒战,他颤着手指在耳边刮了几下,可那本应近在咫尺的摩擦声都十分微弱 他的耳朵坏了。 ☆、第 16 章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前一章字数过多 所以我又调整了章节 嘿嘿 冰凉的水珠落在林盏脸上,其中一滴落入他的眼睛。林盏轻轻把瓦片盖好,仰着脸感受潇潇秋雨。 他的衣发不出多时便被打透,不同于前几日的绵绵细雨,今夜这雨寒且彻,清冷的密雨地打在林盏脸上,尽是寒凉。林盏浑身湿凉凛冽,单薄的衣衫被瑟风打透,萧瑟秋风一波接一波地扑在他的脸上,可耳边却依旧是雨声朦胧。 陆进延与冯旭的谈话半个时辰便结束了,奈何屋外忽然风雨交加,冯旭看了眼窗外,本想留陆进延到雨停,但他只在屋中多坐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冒雨回去。 陆进延顾不得擦净头发上的雨水,匆匆往林盏房间赶,可一推门,房里却一片漆黑,他叫了几声,没人应答。 屋外雨还在下着,虽说雨落梧桐给景王府添了不小声响,可林盏也不至于听不见他出门的动静,更不至于在外白白挨淋。 莫不是出事了 陆进延心焦气躁,正欲出门寻他,却与一个湿淋淋的身体撞了个满怀。 “林盏!”这与他等高却瘦他许多的身体,不用细看便知是林盏 “王爷”林盏的声音不小,但却失落低迷 “这是去哪了?”陆进延一把将林盏拉进屋里 “方才……”林盏浑身湿透了,黑发贴在颊边,连连滴水,“方才在下听着有动静,便去追了” “什么动静?” “是只野猫,在下看不见,还以为是人”林盏敛了敛眉,惭愧道:“去追了许久,耽误了功夫,没能守在屋顶” 听得不过是只野猫,陆进延松了口气,叫人赶紧送洗澡热水,自己撸起衣袖帮林盏脱去紧贴在身上的衣服,林盏出乎意料地乖顺,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冷吗” “冷” 陆进延的手停了一下,往日里爱逞强爱装没事的林盏,怎么突然如此坦诚?抬头瞧他细眉紧蹙,眉心耸出了个川字,不由一阵心疼,伸手去揉的额头,想把那纠着的一团揉散了似的 “看来你真是冻坏了”陆进延软着嗓子,语气又宠又疼 林盏欲言又止,微扬嘴角,给了陆进延一抹稍纵即逝的微笑 木盆够大,陆进延扶林盏进去后,自己也几下解了衣袍,与他一同坐进盆内。 热水的熏蒸下林盏惨白的面孔终于有了些血色,平直的锁骨在水中若隐若现,优美的线条勾勒着肩膀,陆进延的掌心才刚贴上他白玉的胸膛,林盏便微颤一下 “我的来意,冯旭早就看出来”陆进延边撩水在林盏身上,边叙说着方才的事,“好的是他也不满当今圣上,觉他畏手畏脚,但坏的是,他也不愿帮我,亏得以前同在京城时还常在一起喝酒” “冯大将军可还说了什么?” “没再多说” 林盏皱了皱眉,“王爷,在下总觉此事没这么简单。冯将军若也无异心,又何必告诉您他对皇上的不满?” “你的意思是?” “冯大将军只怕有些话还没说,我们既在南方地界,便且等等” 林盏的话让陆进延原本失落的心境平和了些许,与他在盆中温存过后,递给林盏布巾让他为自己擦干头发,林盏看不见陆进延的长发,一手由头顶缓缓下摸至发尾,拢了拢他鬓角额前,确定没有一丝遗落后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9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19 ,才轻柔擦拭起来 “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外吹笛”陆进延呵呵笑了一声,“但,还挺好听的” 林盏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嗯了一声。其实,他什么都没听见。 从刚才撞见陆进延起,他便努力听他说话,若不是陆进延一直在他跟前,凭他骤降的听力,恐怕当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耳朵是从何时起有了异样?林盏在陆进延身后默默回忆着,倏尔想起早在登上前往扬州的大船时,他便觉有那么一刻周遭都静了。 手中的长发不再滴水,林盏以指代梳为陆进延一下一下地拢着,陆进延与他闲谈一些关于景王的事,林盏仔细听着那对他来说太过微弱的声音,自己的话缠在嘴边,却到底没有说出来。 说了又能怎样?他本就个瞎子,现今连听力也损了,在他人眼中还能做成什么? 眼下他与陆进延身处异地,一切皆不可测,只求他的听力能再多扛些时候,等到回了遵阳再去寻郎中瞧。 第二日清晨醒来,林盏又能听清一切,他并不惊喜,反而坐在床边愣了许久。直到王府小丫鬟前来敲门,林盏才打起精神站了起来。 景王的宴席宾客满座,林盏在陆进延身后端坐着,却因面前不远处响起的声音险些碰掉了手边的酒杯。 他凭声识人,现正祝酒的人,正是昨夜他在房上遇到的那个。 林盏垂头听着,眉头在听得景王说了那句“谢过七哥”后,拧得更紧了 被他的剑抵在脖子上那人,竟是誉王! 那一整天,林盏都低着头走在陆进延身后,陆进延以为他是到了陌生环境感到生怵,就连誉王陆进轩上前打趣林盏是他的俊美男宠时,陆进延也没把他的异样放在心上。 誉王当天便动身离开,那夜屋顶一遇,竟更像个像个迷梦。 *********************************************************************************************** 景王生辰过后,一行人在扬州逗留几日,便准备回程了。陆进延说还挺舍不得这景色宜人,气候温润的宝地,林盏表面附和,心里实则期盼着回遵阳,他夜晚听力骤降已经半月之久,如今要靠燃安神香料才能安抚在黑暗中连声响都听不真切的惶恐。 依旧是水路返回,他们清晨早早启程,有了来时一路风调雨顺的经历,就连林盏也稍微松懈了警惕,安静地坐在船上一角饮茶,只是直到他们离开冯旭都没再路面,让他多少猜不透。 若真无心参与,为何直言不满皇上?如此引火上身的言行,怎么想都不像是出自一个年过半百的朝廷老将。 船行一日,黄昏时经过一个小渡口却被拦了下来,说是上游河道淤积堵塞现正修整,第二天方可通行。一行人陆陆续续地下船,陆进延与沈瑛先下了船,林盏抱剑跟在后面,就在迈腿下船的那一刻,突然听见嗖嗖动静。 “有诈!”他才刚喊出声,只觉一股肃穆气息强逼而来,齐整的跑步声由远及近,面门赫然袭来一阵风声,不似刀剑那般刺破气息,也不似棍棒唿唿作响,林盏举着剑不过分神辨认的功夫,身子就被一张铁网缠住。林盏倒地在网中挣脱,一阵阴风直冲后脑勺而来,“王爷”二字还未脱口,便意识一断,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发现身子已被紧紧捆住,眼睛感受不到亮光,怕是已到了夜里。林盏扭了扭身子,听见绳子与墙面摩擦的声音,庆幸现在还没到深夜,他的听力还算完好。 “你醒了” 是沈瑛 “你也在?王爷呢?”林盏周身被束,却还是朝着沈瑛的方向奋力往前挪了挪,不想却牵扯脚腕没好的伤,惹得他嘶了一声 “我醒来便只看见了你,下人们似是被关在隔壁,至于王爷”沈瑛说着冷笑一声,“我没见着,死了最好,如此一来铭云便安全了” 林盏自知沈瑛并不关心陆进延死活,他深深嗅了几下,一股霉味,想来是个阴暗小屋。回想日落之时听到的那整齐的布阵,他们是中了渔网阵。若操纵这阵需有十六人,能将他们全部拿下并绑入室中,想必是早有组织谋划。既是如此,陆进延一人是逃脱不出的,林盏使劲挣着绳子,想尽快逃脱去寻他。 “别费力气了,我早试过,根本挣不开”沈瑛冷漠地瞧着林盏,“这屋门已被绕了铁锁,你我手无寸铁,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 ☆、第 17 章 捆在身子上的麻绳又粗又硬,林盏用尽全力挣了几下,毫无用处,再一使劲,反而带得全身往前一栽,他腿被折捆着,在地上来回扭动却怎么也立不起来。 林盏用头顶地躬起身躯,额头蹭在满是土灰的硬冷地板上,几下便被磨出道道血痕。 “干什么呢!”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男声,随即便是锁开解铁链的声音,脚步声直冲林盏而来,他被捆着无法闪躲,被那人一把揪住衣领扔到一边 “干什么呢?别乱动!”男子指着林盏鼻子呵斥,见他抬着头睁大眼睛,眸子却看向别处,凑近了在他眼前晃了晃脑袋,瞧林盏目光呆滞,嘲笑道:“原来是个瞎子” 林盏斜靠着墙,咬牙道:“我要见王爷……” “好好呆着!” 那人揪着林盏耳朵把他的头扯向墙角,本是颓然垂头的他突然猛一转头,嘎吱一声,那人嗷嗷惨叫:“你个死瞎子,快放开!” 沈瑛一直坐在角落冷眼旁观,听得看守人惨叫得如此凄厉,定睛细看,林盏竟然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 冷白月光从小铁窗射进来,照在一地的鲜血上,那人疼得对林盏又踢又踹,但他始终紧紧咬着毫不松口 “放……了……我……”林盏牙齿深刺那人肉中,低吼着的言语含糊不清,迎着白森森的月光,唇齿鲜红,好似鬼魅 哗啦一声,男子手腕迸出一股鲜血。他颤抖着去摸腰间的匕首,对准林盏颈上狠刺下去,不料眼前这瞎子耳力惊人,竟闪了身子,刀刃沿着他的前胸直刺下去,束着林盏上身的麻绳被割裂了一半,林盏松了嘴用力一挣,抽出双手一把将男子扑倒,正欲夺去他手中匕首,外面传来一串脚步声 “有人来了!”沈瑛冲林盏喊 情急之下林盏顾不上那么多,一把握住身下那人乱挥的匕首,夺过来后割断腿上麻绳,手持短刃与闻声赶来的两名同伙近身相搏,不出十下便将两人撂倒 为沈瑛割断绳子后林盏抹了一把嘴边的血,转身要走 “你去哪?” “找王爷” 林盏没有回头,摸索着向铁门走去,沈瑛嘁了一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林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0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0 盏一惊正欲挣脱,沈瑛讥讽道:“瞎子就是瞎子,门在这边” 林盏愣了愣,随即苦笑一下 盲杖不知去哪,出了门后林盏只能触墙摸索,手掌被匕首个割了个很大的口子,血液沿着阴冷走廊滴了一路。路很长,似是个为囚禁特别建造的密室,林盏不时敲击墙面听声音,以确定自己听力还在。 前方忽而传来衣袍窸窣的声音,林盏闻声赶去,摸到了一扇门 推门而入,血腥味浓得刺鼻 “林盏……” “王爷!” 林盏一个箭步冲向那个声音,手才刚放上去便触得一片湿热,果然,血味是陆进延的 “怎么回事?”林盏一时忘了自己右手是伤,两只手一齐将陆进延周身摸索个遍,两人血液相融,他什么也看不见,都不知道陆进延到底伤了哪里,此时陆进延微弱着声音说了句话,林盏却一个字都没听清,糟糕,又到了入夜便失去大半听力的时候。 耳朵受损不是一天两天,他不是没有慌过,但想到多少能依靠陆进延,便硬是把这份慌张强压下去。可深处危险莫测的密室,陆进延重伤躺地,他看不见也听不清,未知的周遭他想探都探不明,霎时间,林盏脊背一凉。 “瞎子就是瞎子……”林盏呆愣着,不由自主地重复起沈瑛方才嘲讽他的话 “林盏……”陆进延的声音又大了些,听见叫他名字,林盏这才回过神来,小心架起陆进延,他口中呵出的微弱热气混着血味让林盏头皮发麻,陆进延整个人挂在林盏身上,鲜血还在往外涌,林盏后背湿湿热热。 “还好你在……”陆进延的头垂在林盏肩上,即使对林盏而言微弱不可闻,他却也还是听见了。 林盏苦笑,你若知道我现耳不能闻,还会这样说吗 深吸一口气,林盏把陆进延的身体在肩上稳了稳,看不见听不见,但起码他还能走,只要他还有力气,只要他还活着,就算只身无助于黑暗混沌中,也要带陆进延出去 凭着些许记忆,林盏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前进,陆进延浑身无力,脸随着动作时不时贴上林盏的。 一片寂静黑暗中,林盏忽而忆起杀周平的那夜,陆进延扶他进了马车后坐在他身侧,马车摇晃,他也是这样歪斜着蹭了自己一下又一下,那时他才刚被陆进延背过,指上颈间尚存着他的温度与气味,心中有股又暖又喜的情感莫名滋生,但他强迫自己冷静,拘谨地靠边端坐。然而,并不宽敞的马车里,陆进延的一呼一吸都入了他的耳中 陆进延突然开口说了什么,林盏侧耳去听,他却没再重复 林盏的心顿时沉了。本就看不到他的模样,若是耳朵一直这样坏下去,是不是连他的声音也听不到了?以后若再梦到陆进延,会否便只剩寂静空洞的触感了呢? 林盏咬紧嘴唇,早知如此,在发现陆进延对他关照有加的时日里,便该顺应自己内心,回应于他,而不是念着家事未决便压抑儿女情长,行那事时连手都不曾抬起触摸他,生怕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可现在看来,他却还是深陷了。倘若真的失去听觉,那么他最遗憾害怕的,便是再也听不见陆进延的声音,他喜欢听陆进延叫自己的名字,【林盏、林盏】,他的声音是沉稳有力的,低声时夹裹着沙哑,一声声让他在无法描摹的黑暗中顿觉心安。 走着走着,林盏眨了眨眼,觉得有暖热的光,是有人举着火把吗?可是有危险? 林盏看不见也听不清,好在陆进延此刻抬了眼 “福竹……” 林盏身上被碰了几下,肩上的重量轻了,耳边传来不止福竹一人的说话声,看来沈瑛把一行人都救了出来。 与福竹一同架着陆进延,林盏凝神想听他在说些什么,但陆进延的声音像是飘散了般,只能听见福竹的应答声,随即陆进延彻底从他肩上下来,似是被下人们抬走了 “想什么呢?”沈瑛见一行人正往外走,林盏还呆在原地不跟上,便朝他肩上拍了一下 林盏恍然,未免被沈瑛瞧出自己耳朵有问题,故作镇定答道:“你们怎么出来的?” “我正要去找福竹他们,后来了些人,说是冯旭将军手下,听说王爷出事了前来救援” 林盏点了点头,问:“王爷的伤要快些医治” “你方才没听王爷说伤重还中了毒,要赶去京城寻解药吗?”沈瑛纳闷,走近了朝林盏还带着血的脸上细看了看,“怎么回事?一见你就不对劲” “没、没事”林盏别过头去,摸着墙壁自己往前走,却又被沈瑛一把拉住胳膊 “人都在这边,你往那边走什么”沈瑛把林盏拽了个踉跄还不忘揶揄道,“傻了似的” 自知耳朵要到天明才能复原,林盏怕现在自己这样反而帮倒忙,便一直静静呆在角落,依靠十分微弱的声响判断着冯旭的人应是找来了另一艘船,福竹跑过来,边说话边拉着他:“这船虽快却坐不了太多人,下人们随后再到,王爷叫您一起跟着。” 方才等在边上听不到陆进延的情况,他只能强装镇定,听得陆进延还有意识能说话,林盏这才松一口气,被福竹引着上了船,带到了陆进延身边。 林盏摸到陆进延被严实盖着,血腥味也少了许多,一直紧皱的眉毛展了展,手伸进被中,正小心翼翼地去寻陆进延的手,就被他一把握住。 往日里粗糙温暖的大手此时一层冷汗,林盏把右手也盖了上去,想帮陆进延把手捂捂热。 “手……”后面的话林盏没听清楚,猜他应该是问自己手上纱布 “不小心摸了匕首,小伤”林盏尽量小声低语,生怕因听不清声音便大了嗓门,扰了身受重伤的跟前人 “可真难得你…主动牵过手来”陆进延本想逗逗林盏,却不想扯痛了腹上伤口,嘴角咧开还未来得及上扬便垂了下去,正想自嘲,抬眼却正看见林盏头探过来,漆黑的眼眸空洞无神,但眉头却是拧作一团,嘴唇都抿在了一起,陆进延从没见过他这般凝神细听的模样。 林盏的喉结动了动,却没说话,陆进延当他别扭害羞,又说:“我中的毒,京城有一郎中可解,你随我在京城多待几日” 林盏又是没有反应,陆进延攥了攥他的手,他才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片刻后,半阖着眼睛问说: “王爷……您是什么模样?”说罢,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悬在陆进延耳边 陆进延看他动作知道林盏想做什么,朗声答:“你摸摸” 听了这话,林盏原本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左手轻轻落在陆进延脸上,修长的手指缓缓移动,碰到他的鼻子后指尖,沿着鼻梁上下划过。摸到眼睛时,林盏的手先是顿了顿,而后才小心地抚上他的眼眶,依着轮廓轻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1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1 轻转圈,仔细至极。触到睫毛时陆进延故意眨了眨眼睛,林盏指腹痒痒,扬起了嘴角 “王爷鼻子高,眼睛也好看”林盏的眼睑低垂,目光仿佛就落在陆进延的眼上,柔软的指腹触了触他浓密的眉毛,又笑道,“剑眉星目,定是王爷的样子” “呵……那也不及你半分”陆进延忍着伤口疼痛,抽出手来轻捏林盏下颌引他俯身,对上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近期更新无法确定 预先恭祝新年快乐啦 ☆、第 18 章 作者有话要说:  把“誉王”改成“昱王”了 明明是水路,却没有摇桨声,亦没有波浪声,□□静了 林盏被福竹引着在一处躺下,收了收胸前的衣襟。 自八岁那年的那场变故算起,离开京城已经十五年之久。模糊的记忆中,于宅郁郁葱葱,艳阳洒在小池上波光粼粼,念书累了便偷跑到大树下打瞌睡,醒来时总能对上母亲无奈又柔软的目光。 船随水波摇摇晃晃,林盏翻了个身,在寂静与黑暗中对自己说,睡吧,天亮了就好了,虽然双目依旧无用,但起码能听见,起码能感受到白昼的光明。 —————————————————————————————————————— 就算无兵无权,陆进延也是个响响当当的王爷,进京之后被火速妥帖地安顿下来。在陌生环境中林盏是鲜少走动的,寻了处角落站着,听福竹跑前跑后,嘴里絮絮叨叨着还是京城好,咱们还是住的以前的院子。 来给陆进延诊治的郎中告辞后,林盏依着脚步声悄悄跟着,估摸着附近无人才快步追上,对郎中说了自己夜中几近失聪的病症。老郎中瞧他本就目盲,关切得赶紧拉他坐上廊边木凳。 林盏伸着手腕让老郎中把脉,忽觉指尖针扎刺痛,淡淡血味散了开来。 “老先生?”许久没有动静,林盏开口询问,听得老郎中鼻息沉沉,眉头不免紧了紧 “两月前,可曾受伤中毒? 林盏点了点头,说了那夜被刺客迎面撒了粉末的事 “老朽无能,不知公子中了何毒,但这毒潜伏在你身体中,久而久之,侵害听力” 说罢,老郎中站了起来,林盏一慌,伸手摸到他的手臂紧紧拽住:“那在下这毒如何能解?耳朵怎么办?” “毒量不多,但难排难解。耳朵,恐怕治不好了”老人无奈地拍拍林盏冰冷的手背,“珍惜还能听见的日子吧” 失焦的眼睛蓦然瞪大 颤抖着失了血色的嘴唇,林盏已经连话都说不完整:“在下、在下要聋?” “此毒不清,听力便会完全丧失” 老郎中摸了把胡子,沉沉叹了口气,这年轻人清俊脱俗,瞎了双眼已是着实可惜 林盏闭了双眼,面上无悲无喜,对着老郎中的方向躬了躬身。才一转身,腿刚迈出一步,便像抽了浑身气力般猝然跌到地上 老郎中上前去扶,“孩子,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林盏勉强扯了一抹笑容,撑着膝盖站起来道:“谢过老先生,我记得路” 不过是沿着来时的路再走回一遍,林盏却步履艰难。手扶着墙面,才走几步就胸闷气喘,握拳在胸口处猛捶几下,掌心被指尖传来的冰凉寒彻了。 怎么办…… 他用了十余年克服眼盲带来的障碍,日日夜夜的黑暗无边中,若不是靠着这双耳朵,他早已与废人无异。 没有视力,没有听觉,那他活着还能依靠些什么 上天夺去了他的家族荣耀、双亲、双眼,到如今,连他仅剩的听力也要无情剥夺。林盏凝着眉,嘴角却怪异地扬了起来——老天爷,我还不够一无所有吗 —————————————————————————————————————— 听闻陆进延受伤进京时,昱王陆进轩刚从皇宫出来,正巧无事,索性前去探望。陆进延的卑微出身致使皇子们与他大多并不亲近,若不是想再睹一睹他身边那绝美男子,陆进轩本不屑登门。 带着另一份心思,陆进轩并没与弟弟多寒暄几句,借口府上有事便起身离开,才刚往外走出几步,便遣下人去寻林盏。 下人有些局促道:“王爷,这……小的不知道这位林公子什么模样?” “不是说了吗,长得好看的,高的,瘦的” 下人面上仍带难色,陆进轩皱了皱脸,抬手敲他一记,“巴掌大的地方,找个倾国倾城的人很难吗?” 陆进轩与下人分头寻找,因不想被陆进延的人碰上,半躲半藏地绕着整个宅院一整个周圈,愣是没寻到林盏的丝毫踪影。 【呵,一个大活人,还是个瞎子,还能上天不成?】 陆进轩正站在大树下叉腰纳闷,忽而想到第一次见林盏便是在屋顶,猛地一抬头,却真看见枝叶荫翳间一个清瘦身影。足下轻点,陆进轩一个飞身也跃上了树。 树干剧烈摇晃,林盏侧头,手按上了剑 “美人美人、别动手” 听出了陆进轩的声音,林盏嘴角撇了撇,却还是把剑收回鞘中,抱拳行礼 树枝粗壮却也承受不了两个男子的重量,陆进轩向上一跳,双腿勾住林盏头上的那根树枝,倒挂在他身侧打趣道:“美人真是特别,脚都不爱沾地吗?” 林盏颔首,“让王爷见笑了” “我看你……好像挺没精神?”陆进轩凑近了看林盏,在扬州见他时便面无表情,今天更甚,眉宇间凝着阴云 林盏顿了一下,淡然回答:“许是连夜赶路所致” “你这话骗陆进延可以,骗我可不行”陆进轩在他的眉眼上细细端详,“近看眼睛都红了,莫不是哭过?” 眼前的人赶忙低头,揉着眼睛闷声道:“方才眼中进沙……” 陆进轩呵呵一笑,眨了眨上翘的凤眼,刻意压低了嗓音在林盏耳边问:“陆进延欺负你了?” 林盏连忙摇头,“王爷对在下很好”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揣测打探他人心思,爱寻花问柳的昱王最擅长不过 “在下、也很好”林盏的头扭向别处,声音轻飘飘的 “那为何一人坐在树上” 出乎意料地,向来恭敬的林盏,此刻却沉默不语,一阵风刮过,林盏一动不动地坐在沙沙作响的树叶间,陆进轩看他面色苍白,眼睑低垂,饶是再想与他说话,却也还是蓦地于心不忍 虽然对他一无所知,但陆进轩能感受到林盏心中的郁苦,面对他欲盖弥彰的不言不语,本想轻浮上去的手,往前探了探,却还是在离林盏鼻尖仅有一寸时一顿,默默收了回去。 美人就是美人,满腹心事时,连眉梢都染上醉人的清冷 ☆、第 19 章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2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2 入秋的午后,吴王府旧院萧瑟冷清。 陆进轩与林盏静静坐了片刻,林盏素来不爱说话,陆进轩看他低落也一时无言,两人一上一下坐在树上,陆进轩渐觉尴尬,假意咳了咳 林盏朝斜上方微斜了斜头,说:“树上风大,王爷小心着凉,下去罢” “美人文弱消瘦更吹不得风”林盏终于开口,陆进轩才刚沉静下来的气息又变得激动,“你若是想寻个安静无人的地方,本王熟悉京城,带你去” “在下有职责在身,需在府中守着王爷” “守着那小子有什么用,给他端茶送水?你又看不见”陆进轩全凭自己心思脱口而出,话音落了见得林盏面色一滞,这才皱起脸来,连忙赔不是,“不不、本王不是那个意思,京城安全,下人也都伺候着,你大可不必担心。是本王错了,本王不会说话” 林盏兀自低头笑了笑,沉声答:“王爷多虑了,在下眼瞎是事实,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方才当真是本王失礼,为赔不是,本王请你喝酒” 林盏眉头一紧,正欲谢绝,耳中传入衣袍摆动的声音,下一刻,他的肩膀已经被陆进轩一把揽住 “王爷——王爷——”一个陌生的声音由远及近,林盏感觉肩上的那股力道松了松 “叫什么呢,生怕别人不知道本王在这?”陆进轩斥责树下急忙赶来的下人 “皇上来了,说是听说吴王在南方遇刺,特来探望” “真是稀奇”陆进轩沉吟片刻,对着下人说,“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被皇上撞见我来了不走,实在有失颜面” 话音刚落,身旁的人一个翻身,跃下了大树 “留本王一个人在树上?” “圣上驾临,在下怕吴王带伤应付不来,前去看看,恕不能奉陪了” “喂——美人、美人!” 陆进轩在树上掐着声音朝林盏喊,但他已经依着来时的路走了。奈何吴王旧府后院数月无人打理,他走在杂草碎石上,没几步就被绊了好几下,林盏实在无法,没有盲杖,伸出手摸到的是无边际的空气,只能在这生疏的土路上硬着头皮往前走 “抓着本王胳膊”实在看不下去,陆进轩轻功飞到林盏身边,拿手肘碰了碰他 林盏攥了攥拳头,却没把手抬起来,“谢过王爷,在下能走” “怕被人瞧见说闲话?”陆进轩见林盏辨不清方向,径直冲着一块石墩走去,赶紧从地上捡了一根木枝递到林盏手中,“一人牵一头,总行了吧” 树枝一进林盏手中他便明白了陆进轩的意思,他神色稍滞,冲着陆进轩的方向眨了眨眼,微拧的眉头透着淡淡无奈,是啊,瞎子总是需要人牵引的 陆进轩扯了扯树枝,把林盏往正确的方向一带,“走罢” 皇上就在殿里,从正门进去未免太过失礼,林盏走了偏门,听见交谈的声音 “朕会核查此事,若真是在冯将军镇守地界上出了这种事,那朕定要定他的罪” “大将军军务繁忙,也难免会有些疏漏,臣弟已得解药,并无大碍,念在冯将军为前朝功臣份上,请皇上从宽从轻” “正因为是前朝老臣,才更加不可大意。冯旭仗着他那十万水师作威作福,如今朕的兄弟在他地界上险些丧命,实乃藐视君威” 这就是当今圣上,而他那一心忠良的父亲,便是被他母妃,如今的太后党羽诬陷而死,林盏在角落一动不动地站着,心中怒火翻滚,却不得不咬紧牙关,装出一副漠然恭敬的模样,此刻林盏倒真庆幸自己目盲,双眼聚不了光,只能徒睁着一双黑眸死气沉沉地目“视”前方。 “你是做什么的?” 皇上朝着角落一指,林盏看不见,并不知道皇上指的就是他,仍面无表情地站着 “林盏,随行带的护卫”陆进延替林盏作答,“眼睛不好,但武功奇佳” “过来” 林盏听着声音迈步,朝着皇上的方向跪下 陆进霆看他只有一腿的膝盖朝向自己,心想这人眼神可真差得可以。身边的太监指责林盏跪歪了,他才眯了眯眼,往另一边挪了几下身子 眉如墨画,目若澄湖,跪在当今圣上面前不卑不亢。林盏挺拔着脊背,肩膀线条的流畅优美衬得身上衣素衫也似仙衣。他看不见,不知道陆进霆已经往前探身仔细打量他的面容,更不知道旁人面上都已是一副意味深长的神色 “如此美人,当护卫可惜了些”陆进霆的目光流连在林盏的朱唇玉面上,似笑非笑道:“不如跟朕到宫中小住几日,也算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从皇上让林盏过来的那一刻起,陆进延就多少猜出了他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要人。他捂了捂自己腹上的伤,凝眉道:“皇上,林盏不过是平民草芥,如何有幸随皇上入宫” “呵,那就更应进宫让他们瞧瞧,平民也能生得如此绝色” “林盏眼睛看不见,走路都要乱撞,臣弟岂敢让他入宫” “瞧六弟说得,朕宫里下人那么多,还缺一个给林盏引路的?” “可,林盏性子清冷,恐怕……” “说来说去,六弟这是舍不得吧?朕本以为,凭你多年来的忠心,不过是个稍有姿色的男子,还不是说放就放的事” 皇上的语气忽然威严起来,在场气氛霎时一冷,陆进延暗自握拳,林盏让人过目难忘的容貌或许的确令皇上起念,但究其根本是在试探他是否彻底臣服,而他若稍有不愿,便会被放大千百倍,冠上违抗君威的帽子。 陆进延面带难色,看向林盏,他直挺挺跪着,但头却垂得极深。他向来内敛自抑,平日里被他陆进延亲一下都会红透了整张白净的脸。被皇上因为相貌好看而露骨地要去宫里,即便是寻常男子都会心生屈辱,更别提肩负家族荣辱的林盏。 可是,可是! 陆进延腮帮咬紧,面对这个一国之君,他有选择吗,他可以选择吗。 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为掩帝王耳目,为重整旗鼓,为有朝一日将天下江山从陆进霆手中夺下,牺牲,取舍,终究无法避免 陆进延深吸一口气,刚要狠心应下,皇上身边的太监却抢先说道:“皇上,小皇子快满月了,您看,是不是得先等过了这几日再……?” 听了这话,陆进霆也觉有几分道理,扬了扬眉说:“毕竟是六弟的人,直接要过去确实唐突了些,半月后朕再派人来问问,到时六弟若实在不舍,朕这个做兄长的,也不为难” 皇上没再多待,起驾回宫了,陆进延身上有伤没送太远,拖着伤痛的身子回去,远远便看见林盏站在殿门边上,形单影只。 陆进延刻意重了脚步,林盏听见了,踟蹰着迈脚。 眼看着林盏的脚落在台阶边上却还没收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3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3 ,陆进延吃惊一喊却还是没能拦住,林盏一脚踩空,猝不及防地跌在地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陆进延上前去扶 林盏的手往身后摸了摸,说“原来有台阶,是在下忘了” 陆进延叹一口气,林盏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他是在可怜自己看不见也记不清路,还是在叹息自己眼瞎没用,又或者是,在为方才皇上提出的要求心烦? “王爷的伤……” “进宫的事……” 两人同时开口,林盏不再说话,清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情,半是期许,半是紧张。像所有盲人一样,他不用正脸对着陆进延,反而侧过耳朵凝神听着 如果林盏嚷着不肯去宫里,如果他气得满脸通红,那么陆进延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起码都不会那么愧疚。 可林盏终究是那个静默如兰的他,不索不取,不言不语,不悲不喜。 “既然皇帝说了半月以后,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再作打算吧” 林盏的身子一颤,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陆进延看着林盏横着刀疤的手,近在迟尺,但他没有去牵。 “本王,有难处……” “在下知道”出乎意料地,向来沉稳的林盏,这次把话接得飞快,把陆进延犹豫着要说的安慰话语也给硬生生堵了回去,“王爷越是大方主动,皇上才越是会对王爷放下警戒。这是个向皇上表忠心的大好机会,王爷万不可错过” 他的语气沉着冷静,无光的眼睛漆黑得深不见底,面容冰冰冷冷,可眼圈却是红了又红。 陆进延从没见过林盏,甚至是从没见过任何一个人脸上,有过这样执拗逞强的神情。 “王爷伤还没好,赶快休息吧。在下告退。” 说罢,林盏头也不回地扶墙离开。 拐到墙的另一侧,没有人了,林盏缓缓抬手,拔下了头顶那只水绿玉簪。 陆进延说——【生得这样俊俏,好好跟着本王,绝不亏待你】 皇帝说——【如此美人,当护卫可惜了些。不如跟朕到宫中小住几日。】 他抚摸自己的脸,从额头到眉心,再到鼻梁,再到嘴唇。这张脸真有那么好看?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啊。 好看又如何?帝王家不是照样拿他当玩物,拿他的感情当儿戏。 他并非不明事理,深知在皇权面前就算是同父的陆进延也无能为力。所以哪怕陆进延亲手把他送进宫里给皇帝享用,只要他说一句他是迫不得已,只要他说一句其实他心有不舍,那么林盏此刻,都不会如此心如刀绞 他要的无非是陆进延的心意,无非是让他主动向皇上献身时心中最后的一座堤坝。他要的已经这么少,但陆进延都没有给。 瘦西湖上的画舫,扬州城里的美食,亲自敷上的药膏,两人交换穿过的鞋履,数个日夜的体肤相亲,如今再翻出来回想,那么清晰,却又那么模糊,因为他看不见,他听到的是陆进延逗弄或溺宠的话语,摸到的是陆进延温暖的身躯,可他看不见,不知道陆进延看他的时候,眼底可曾有过真情。 其实自始至终,陆进延都未说过爱他,他只是喜欢他,就像景王所说,当一个男宠那样地喜欢他。所以当皇帝朝他要人的时候,他纵有犹豫,也不过是一时之间,转瞬即逝。 又起风了,林盏墨发飘散,玉簪在他手中攥得紧紧,手节骨泛白。 ☆、第 20 章 夜已深,京城远近灯火朦胧,昱王府上的酒席却还正酣 英俊高挑的昱王喝到兴头上,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四处乱逛,不知不觉就走到王府门口了。守卫面面相觑,看着陆进轩喝得满面酡红,不知该拦不该拦。 “诶、那、那不是……”陆进轩提着酒壶的手往前伸了又伸,眼看着那人面无表情地走过王府,赶紧踉踉跄跄追了过去,“林盏…大美人……” 陆进轩直挺挺地立在林盏面前,嘻嘻地笑,等着林盏认出他的声音。 “昱王殿下”一个女声响起 “嗯?你是谁?”陆进轩醉得迷迷糊糊,这才发现林盏身边跟了个女人,定睛细瞧林盏的手竟然还放在她的手肘上,一时醋意大生,咕哝着,“本王都碰不得,怎么你就……” “昱王殿下,妾身是吴王王妃,前些日子在景王府上见过一面的。林盏对京城不熟,外出靠人带路,但请王爷莫要误会。”沈瑛看林盏满脸茫然,冷笑一声说,“王爷若有话要说,还请在白天找林盏,他现在耳聋,您把话说得再大声,他也认不出您” “聋?”陆进轩只当自己酒喝多了醉得脑子都不好使,皱着眉使劲想了半天,愣是记不起林盏有什么耳聋的毛病,“王妃说笑罢,前几日本王还与林盏说过话,他啊,眼睛是瞎的,耳朵却好得不行” 沈瑛停下来不再动,林盏伫立在无声无光的世界里,嗅到扑面而来的酒气,想问怎么了,却又不知来人是谁,生怕自己聋了说出的话突兀难听,吓了外人。动了动身子,却只能随着沈瑛站定在原地。 “您那会儿,是在白天与他说的话吧?”沈瑛瞥了一眼紧张得抿紧嘴唇,却还是一动不动的林盏,冷着脸对醉醺醺的陆进轩说,“他得病了,每到夜里耳朵就聋” “哈哈哈哈哈”陆进轩正给自己倒酒,听了沈瑛的话一番大笑,酒洒得手上袖上到处都是,“可真怪了,白天好夜里坏,那他到底是聋,还是不聋啊?” 到底是醉了,陆进轩脸上晕红一片,三分的清醒全没用在神智上,只顾倒满了酒一饮而尽,以为沈瑛也是他酒席上与他一醉方休的客人,互相胡言乱语,大肆哄笑。 “过段日子就全聋了,无论昼夜” 说罢,沈瑛动了动胳膊,林盏会意地迈开步子,不知身后还站着个呆若木鸡的醉王爷。 走在一片混沌中,林盏被路人重重撞了一下,那人只当他不知道避让,一句话没说走开了,沈瑛抬眼,看见林盏咬着嘴唇,默默摸上了后肩 “疼了?” 话出了口沈瑛才意识到自己在对一个聋子说话,她无奈地撇了撇嘴,只当是自言自语道:“纹了那么一大块皮肤,肯定疼” 回到王府的时候夜已深了,林盏匆匆回了房,关紧房门。摸索到了水盆,里面有水,却是凉的,应是放了许久。他卷好袖子再伸手进去,水竟成了温的。 林盏惊恐,有人来了?是谁?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登时一抖,闻到那人身上的香气时,紧绷的面容才松了下来。 原来是沈瑛。 “送、热水?”他不大自信地问了出来 沈瑛拉过林盏的手,在他手心上写了个“是”字 “多谢” 林盏道过谢后,沈瑛又开始写字,“走了”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4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4 才刚明白她写的字,林盏没来得及说话,沈瑛的气味就已经淡了。 林盏呆愣在原地,伸手什么都没探到,果然,沈瑛已经走了。 今晚的事,还没来得及好好跟她道谢。 他的耳朵更严重了,入夜后便会完全失聪,一点声响都听不到。起初去找沈瑛的时候她并不相信,隔了一夜,她主动找了上来。 “你是真聋了”两人在王府后院的假山后,沈瑛的声音压得很低,“我昨夜去敲你门,进了你屋里,跟你说话,你都没有一点反应” “林盏本就眼瞎,这种玩笑自然是不会开。” “你让我帮你找个技艺精湛的纹身师傅,还让我夜里带你去。我不明白,你为何找我?王爷现下还不知道你聋了,你就不怕我泄密?” 林盏垂了眼不说话。 沈瑛仰视着这张秀气得过分,同时也苍白凝重得过分的脸。 第一次与林盏说话是在遵阳昏暗的小巷里,他目不能视,却能将她的行迹动向捕捉得一清二楚,三言两语便揭穿了她的身份,从容不迫地押她回府。那时的他,敏锐犀利得像一只暗夜中的老鹰。 在扬州时她本要杀他,却不敌他精湛的剑法被他制服。后来为躲避飞镖,抱着她滚下楼梯,质疑他在做戏他不恼,亦未过多解释。 还有,返程遇难时,她看着同样被五花大绑的林盏本已放弃逃生,却又眼睁睁看着林盏用牙咬敌人手腕,颊边、地上尽是鲜血。密室的那条通道狭窄阴森,他架着陆进延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强大坚韧,此外沈瑛再想不到语词来描述林盏这个人。 直到他来求她帮忙,他说他耳朵坏了就快聋了。 依靠盲杖勉强能磕磕绊绊地出行,可再没了听觉,在这车水马龙的繁华京城即是寸步难行。昔日坚强隐忍的人落魄至此,沈瑛心里没来由一阵酸楚。 沉默许久,林盏抿了抿温润的嘴唇,才刚要开口,沈瑛打断他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你在京城无亲无友,想做什么都无能为力。求助于我我绝不是你最佳的选择,但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你还能再找谁呢。至于你昨天求我的事,我答应了” 林盏瞬间舒展了眉眼,大喜过望的笑容里藏着莫名的凄凉。想到前一日他来求助时的无奈与卑微,沈瑛看着林盏如玉的面孔,心头的酸涩一点点漫了上来。 —————————————————————————————————————— 当时林盏说定会好好答谢沈瑛,但她只笑了笑,说我不要什么重谢,只是我到时候找你要酬谢时,别拒绝便好。 女子的心思他向来不大明白,今夜被沈瑛引着,他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她那番神秘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简单洗了几把脸,忽而吹来一阵微风,林盏停了正摸索布巾的手,是窗子没关?他依着记忆往窗户那边走,手摸上去,却探得窗子紧闭。林盏警觉起来,手覆上剑正要往门边走,却倏尔被人从背后抱住 林盏一颤,浑身僵硬,鼻间传来的是沈瑛的香气。 她的手臂轻轻环着自己的腰,林盏的手悬在空中,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背上传来手指摩擦的触感,是沈瑛在写字。 【我要的答谢】 林盏愕然,而沈瑛的手还没有停。 【别动,我片刻就走】 写完,沈瑛用力搂住他清瘦的腰,像是怕他会突然挣开。 但她多虑了,林盏一动不动,他的呼吸有些乱,但站得笔直。 沈瑛个头不高,从背后搂着林盏才将将到他肩胛,脸贴在他宽却单薄的背上。林盏体温略高,左肩以下尤甚。纹身师傅说他纹得区域大,发烫是正常反应。 她本是相当不能理解的,林盏为何突然要做纹身? 临行前林盏嘱咐到时不要看,可他越是如此,沈瑛便越是好奇。将林盏交给纹身师傅后,沈瑛从门边探了半个身子,见林盏脱去衣衫趴了下去,裸/露的左肩上赫然一个红色的“罪”字。 沈瑛静静在外守着,她的一双腿都站得酸乏了,师傅仍握针在林盏背上细致点刺,直到一朵牡丹盛开在他背上,那个“罪”字被暗红的牡丹覆盖。师傅才收了针给他擦拭体肤上渗出的鲜血。 原来林盏来此纹身,是以遮掩自己的罪人身份。 这些天王府中流传林盏要进宫侍奉皇帝,她本还严厉斥责自己的侍女听信谣言,如此一来,倒是只有她一人还不知情——若非要进宫面对圣上,林盏何须将自己肩上那字暴露于外人眼中,又何须将整个后肩都一处不落地以纹针扎刺。 “为何不去找王爷求情,你肩上刺字,身份特殊,他就算是为保全自己不被皇帝怀疑,也会想方设法不让你进宫的” 林盏感觉背后隐隐震动,像是沈瑛在说话,他朝后扭了扭头,哑着嗓子道:“写下来” 沈瑛并不理会,林盏没感觉到背上有手指划过,以为自己没说清楚,紧了紧眉,在漆黑又寂静的世界里呆呆伫立 “我希望你如此委曲求全是为夺/权大计,而不是为陆进延那个人” ☆、第 21 章 半月过后,宫里果然派人来了,说是来问问陆进延的意思,实际上就是来要人的。 陆进延也知道自己大哥的习性。陆进霆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迷恋美色,可耀云国对嫡庶尊卑极为重视,陆进霆仗着自己是嫡长子,母后势力根基雄厚,所以即便还在东宫时就没落得太好的名声,却也还是名正言顺地继承了皇位。 看来,大哥做了皇帝以后除了疑心更重以外,非但没有勤于朝政、端正品行,反而更加纵情享乐。 即便八成没有胜算,陆进延还是想与来人说说好话,让他别把林盏带走。可派来的公公明显是铁了心要载林盏回宫,狐假虎威,与陆进延虚而委蛇一番,闹得陆进延尴尬又为难。 眼看着这位公公坐着喝完了一盏茶,下人又给添满了,看架势是完全不怕在此耗着。陆进延无奈至极,即便曾经在宫里是个不起眼的皇子,他也没如此耐着性子与一个太监周旋过,福竹看出陆进延心里焦躁,弯腰小声道:“既然之前林公子都答应了,要不小的去叫……” “方才收拾东西耽搁了些功夫,让公公久等了” 没人去叫林盏过来,也没人前来知会,林盏突兀地独自一人进了大殿。 “林盏,你……”陆进延看着林盏,歉疚的话横在喉咙中,想说却说不出来 这几日陆进延每次找林盏,他都十分淡漠,尤其是夜里,敲门不应,直到有下人闻声赶来才说林公子近日夜里都是这样紧闭着门,说是身体不适。 对他如此避而不见,陆进延理以为林盏是因进宫之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5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5 事他身为王爷却不能护他而生气,不知如何劝他,也承认自己确实想护他而护不得,自知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怏怏地没再找他。 今日在大殿上,是许多天来第一次听见林盏说了这么长一句话。 公公见林盏自己送上前来,便没再多说,与陆进延假惺惺道谢过后便要带着人走。 “公公且慢!”这话不是陆进延说的,而是沈瑛,她一手提着繁复的衣裙快步跑来,另一手里拿着一根纤长的竹杖。 “你的盲杖,落在来时的路上了”沈瑛不顾林盏脸上飘过的一丝惊愕,借着把竹杖递过去的动作背对着陆进延,对林盏小声说了句,“保重” 他低垂的眼帘抬了抬,还以沈瑛一个无声的微笑。 —————————————————————————————————— 马车驶入宫门后又缓慢行驶了一会儿,停下 车外传来公公尖细的声音,林盏下车,盲杖才刚往地上一落,另一股力便将它拽走。林盏的手半张着,悬在空中。 “林公子,这棍子难看又碍眼,在宫里,还是别拿的好” “可在下眼睛……” “宫里下人多得是,哪个不能帮您引路?”说着,林盏的手臂被拿起来往一个陌生的肩上一搭,“这不就挺好吗” 林盏眼睑低垂,点了点头道:“有劳” 一行的几个人皆不言语,林盏搭着的那个小太监腿短步子快,起初他跟着小太监的步伐频率走,没几下便踩到他的脚,说了好几次对不住后林盏才适应,默默走在石板路上。 皇宫、王室,这是给他带来苦难的根源所在,他家仇未报,而今却主动坐着前往皇宫的马车,将要把自己拱手献给皇上,想来都觉得荒诞可笑。 走了长长的一段路,林盏被带进一个房间 公公说:“给林公子找件好看衣服给换上,皇上喜欢男子穿白衣,记得给穿白的” 又简单嘱咐了几句,大意这里便是林盏住处,公公也不愿多留,说还有事便走了。 下人们轻车熟路,给林盏换上一件白衣后引他坐到软榻上,端上几盘瓜果点心后便站在一旁,林盏听着他们还没走,坐在榻上,眼睛直视着前方说:“皇上……什么时候来?” “多半是夜里,也有白天” 听到说话的声音从哪传来的,林盏这才把头扭了过去,指了指自己耳朵说:“我生了病,到晚上会聋,听力到第二日近正午才能完全恢复,若是到时候皇上来了我没听见,还劳烦告诉皇上” “啊?你本就瞎,还听不见?”另一个方向传来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应该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会不会说话?闭嘴!”刚才答话的小太监训斥起来,虽说眼前这人无名无分,但按照以往的经验,起码要被皇上“宠爱”上好几天,可不敢得罪。 “无妨、无妨”林盏交叠着双手静坐着说道,“本就是又聋又瞎,不怕人说的” 他的声音说到后面变得又轻又飘,如画的眉目间几抹淡淡的哀愁,如此谪仙似的人亲口认命地说着这般苦楚的话,饶是两个初见的小太监听了,心中都不免酸了酸 皇帝来时,下人都不在,林盏正一个人坐在桌前用吃饭,这个时间他已经有点听不清楚了,更他不愿自己一个瞎子吃饭的模样被人看见。 隐约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林盏放下碗筷侧耳听,却没听见有谁报皇上驾到,心想许是听错了,捧起碗继续吃,丝毫不知皇上已经在外得知了他耳朵不好,此刻正轻着脚步靠近他,伺机捉弄。 他见过很多美人,无论男女,但耳聋目盲的,还是头一回。年轻好奇的帝王盯着林盏看了一会儿,趁他不注意,把林盏放在左手边的汤碗挪到了右边。 果然,林盏左手伸过去没摸到汤碗,一时皱起了眉,偏着头张手去摸,根本没想到自己右臂会突然碰到一个东西,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只听耳边微弱的咵嚓一声,似是什么东西被他打翻了。 林盏叹一口气,摸着饭碗把筷子横在上面,弯下腰去摸,触得一手汤汁,这才知道是汤打翻了。 奇怪,自从幼时进林府他把汤碗打翻被林夫人教训一通后,林盏吃饭从来都是把汤碗放在左手边。莫不是刚才真的有人进来了,还挪了他的碗? 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是他不小心摸到了碎裂的瓷片。林盏把手指放进嘴里吮着,心想如果是下人动了他的碗,摔了一定会帮他收拾,刻意动了他的碗,眼看着他打翻还不管不问,所以,这人是…… “皇上”他试探地叫了一声,陆进霆戏弄地站在一边刻意不回应,眼看着林盏皱了皱眉,一双失焦的眼睛眨了又眨,他以为是因自己不行礼所以皇帝不做声。他看不见听不见,又怕万一伸手摸索到了皇帝的衣服激怒了他,便直接跪在原地,垂头喊了一声,“参见皇上” 上次在吴王旧府他起码还只是跪歪了,可这次林盏是彻底跪了空气,皇帝在他背后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背着手出门对下人说:“把林盏收拾好带过来,还有,别告诉他朕刚来过了” 小太监恭敬应下,推门看见林盏跪在桌旁,汤水洒在膝边,雪白的瓷片碎了一地 一袭胜雪白衣,玄纹云袖,腰系玉带,林盏再次出现在陆进霆面前的时候已是另一幅神情,没了方才独自吃饭时的茫然不说,冷冷的淡淡的,浑身上下没有丝毫投怀送抱之意,更无能够侍奉皇帝的无限荣幸与卑微。 “都到这儿了,倒还硬气”陆进霆哼了一声,见林盏仍然面无表情,看着外面天色漆黑,想着他应是全聋了。 下人引着林盏坐到床上后便躬身退下。林盏的手触得一片柔软丝滑,饶是看不见东西听不见动静,也能猜出此刻已经上了皇帝的床上。虽然不知皇帝此刻在哪,但他能闻到一股奇特醇和的香气,和昨日他跪在饭桌前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忽然,一只手攀上他松散的衣领,林盏蓦地眉头紧皱,隐在宽袖中的手攥紧了。 林盏一副强忍的表情让陆进霆不大舒服,他另一只手拽上林盏松散系着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林盏半闭着眼睛,头被迫向后仰着,雪白修长的脖颈下是迷人的锁骨和光洁的肌肤,陆进霆微微一笑,既然他听不见,那就靠感觉让他乖一点。 陆进霆的手一点一点,不紧不慢地脱下林盏的衣服,因为看他反应实在太有趣,陆进霆的手每碰在他皮肤上一下,林盏便要深吸一口气,抿紧嘴唇。无声无光的世界太过被动,身体上传来的每一寸触碰对于林盏来说都充满未知,他不明白为什么陆进霆脱他的衣服都要这么慢,为什么不直接拔下来,反倒给他一个痛快。 他想起陆进延,想起和他做的每一次。陆进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6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6 延表达感情的方式直接得甚至有些单调,他不会戏弄地抓着林盏的衣襟要脱不脱,也不会因他看不见而刻意若有若无地抚弄他的身体。 寂静黑暗中,林盏感到肩背微微寒凉,是陆进霆把他的衣衫脱去了。他感觉到自己散在肩上的头发被陆进霆拨到右侧,手掌抚上他的左肩,滑至背部——那里是他为了遮盖【罪】字刺上的牡丹,为了完全遮盖,林盏接连三个晚上接受纹刺,他数不清自己背上挨了多少细密生疼的针刺,只怕那朵牡丹不够红不够深入体肤,盖不住那爬在他肩背上十五年的印记。 花瓣重重叠叠地展开在林盏白皙消瘦的背上,灼灼如火,艳丽的花朵给林盏的清冷寡淡平添浓墨重彩的一笔媚色。纵是阅遍无数美人秀体,看到那朵盛放在林盏肩背上的硕大牡丹时,陆进霆也愕然失了神,他的手指轻触在林盏的纹身上,花瓣娇艳花蕊分明,纹花栩栩如生,仿佛本就开在林盏身上一般。 林盏眼盲,自然看不见自己身上那朵怒放的牡丹多么艳丽,此刻他只知道陆进霆的手来回摩擦那处,他不敢轻举妄动,闭紧了眼睛,锁眉在死寂与昏黑中祈求陆进霆不要瞧出端倪。 忽然,胸前迎上一股力量,他毫无防备地仰面跌在床上,裤腰被一把扯下,身后被轻抚几圈,随即便被塞进一个冰凉的东西,林盏本能地想躲,却又想起自己来次的目的,只得无措地攥紧床面,感到一股温热液体淌入体内。 不多时林盏感觉通体火热,手心更是冒了一层又一层的汗,身后的空虚难耐让林盏猜出皇帝给他灌了什么,他甚至能想象出皇帝此刻正眼睁睁看着欲望一层又一层地袭击他的身心。偏偏胸前最敏感的两处还突然被皇帝把玩按捏起来,林盏干咳了好几声,硬是把涌到喉头的呻/吟逼了回去。 明明已经被压在身下却还倔强如此,陆进霆轻哼一声,俯身捏住他的下巴,舌头窜入林盏口里火热席卷,直深到他喉咙,听到林盏呼吸苦难地想抵抗,另一只手忽然伸向他的身后,取了膏油的两指并入,林盏呜咽一声,无光的双眼蓦然瞪大。 疼。无声无光的世界里,身下的疼痛异常清晰。但偏偏方才被灌入体内的药物正在酣畅作祟,他疼,可又觉身体被充盈得满足,以至于陆进霆把手抽回的时候,他竟无法抑制地紧了紧 胸前传来指尖的摩擦,这对被药物侵蚀的林盏而言无疑是折磨,陆进霆在他绯红的胸膛上不紧不慢地写下三个字【想不想】 林盏咬着嘴唇,偏过头去不作回应,陆进霆又在林盏身上写起字来,这回不是在胸膛,而是在大腿内侧,边写还边有意无意地磨蹭他两腿之间的东西,林盏涨红了脸咬紧牙关,陆进霆能感觉到他大腿内侧紧绷得几乎痉孪。 药力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达到顶峰,林盏的呼吸越来越重,失焦的双眼蒙上一层水雾,四肢软得无力,情/欲一波接一波地向他袭来,陆进霆给他下了药却迟迟没有动静。林盏目不能视,周遭又是一片死寂,忍耐不住,颤抖着伸出左手去摸,哪知手腕被一把拽住,整个人被陆进霆拉起来转了个身,被他摆弄着四肢弯折着跪在床上。 林盏自知陆进霆要做什么,却还是在他挺身而入的那一刻痛得叫出了声,欲裂的痛苦逼得林盏四肢并用着往前爬,陆进霆捞过他的腰蛮横拽了回来,在他背上狠狠一掐,随即又是猛力顶撞,林盏吃痛,双手抓紧床褥,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疼,太疼了。又瞎又聋的他本像个被周遭万物抛弃于角落的废物,此刻却又被疼痛席地卷起,没有光明,没有声响,更没有人来救他。 “叫出来”陆进霆一边抽/插一边使劲捏开他的嘴,林盏两颊被狠狠箍着合不上唇,自己又听不见声音,以为自己忍住了呻/吟,殊不知声声压抑却又情/色的叫声顺着气流一声声发了出来,听得陆进霆又是一阵凶猛顶撞,林盏无措地感觉着自己被横冲直撞,含糊地叫陆进霆停下来,却被回以更加野蛮肆意的抽/动。 好不容易挨到陆进霆泄在他的体内,林盏脱力地倒在床上,四肢微微抽搐,眼角都迸出了泪花。身上忽然没了陆进霆的动静,林盏赤/裸着身子,不管不顾地去寻被子盖住自己才被羞辱过的身体,陆进霆看在眼中,一挥手把床上的锦被全都丢到地上,坐在床头看着满面潮红的林盏在大床上张手四摸。 在哪呢,在哪,怎么什么都没有。春/药劲还没有过,林盏身前仍火热坚/挺。他在大床上到处摸索,额上颈间满是汗水,腰背上还留着陆进霆啃咬拧捏过的红印,潮红的面上是突兀的慌张与无助,身后疼得要命,林盏跪行几下便软在床上,徒睁着一双大而泛红的眼睛,半爬着把整个床都摸了个遍还是空无一物,最终颤抖着蜷缩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投向前方,盲态毕露。 ☆、第 22 章 陆进霆没那么快放过他 被下人毫不体恤地清理干净后/穴,林盏蜷在床上,情/欲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攥紧了床单,只觉四肢百骸都被细细密密地啃咬着,全身上下的毛孔都散发出渴望。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一般,大汗淋漓。他的手一次又一次想要伸过去安抚自己挺/立的下身,可他周身赤/裸,陆进霆的味道还蔓延鼻尖,林盏宁愿被药物折磨得求死不得,也绝不让皇帝眼睁睁看着自己克制不住欲望地自我抚慰。 他正咬牙忍着,忽然嗅到一股异香,妙曼馥郁,像是一双柔情的手臂将他环绕,林盏又聋又瞎,黑暗与寂静的包裹下,这股香气对与啃噬意念的情/欲作斗争的他而言,不亚于落水者忽然触得一块浮木,他用力深呼吸,想借这香气带给他的舒畅安定压制体内滚滚燃烧的烈火。 那股香气越来越近,最后一个香囊贴上林盏鼻尖,他想多没想便要去夺,然而却张手扑了个空,那个香囊被陆进霆倏尔拿开扔得老远。 周遭的空气又变得清冷无味,林盏皱紧了眉,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下的硬/挺忽然被陆进霆握住套/弄,林盏呼出一口气,涨得快要爆裂的欲望将要得以发泄了吗?他不知是喜是悲。这时,陆进霆的手忽然停住了,林盏的欲望非但没被释放出来反而被这几下抚弄激得越发强烈,陆进霆的手还握着他的东西,林盏被憋在体内的那股火热灼烧得霎时失去理智,没能忍住地顶起胯来。 林盏眼泛桃红,半张着柔嫩的嘴唇渴求释放而又羞耻难当。陆进霆得意地把手也拿开,亲眼瞧着林盏一脸难受却又不肯低头求他,只得用额头使劲抵着床板拼命忍受。他拿来已经备好的锁链环绕住林盏双腕,两端相扣锁到床头,林盏起先不明,陆进霆没有动静后他茫然地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7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7 动了几下,这才发现自己已被捆着双腕锁在床头。他想用力挣脱,但双臂乏软根本使不上劲,别说是铁链,恐怕就算捆着他的是一根细绳,以他此刻的绵软之力也是挣脱不开。 林盏抿禁嘴唇,陆进霆又没了动静,他看不见听不见,不知他下一步又要做什么,心中焦虑地等待着,手心传来指尖的触感——【睡觉】。 锦被盖上他的身体,陆进霆在林盏身边躺下,搂着他消瘦的身体一阵野蛮的啃咬后便单独盖了一张被子翻身睡去,好像完全忘了林盏仍然傲然挺/立着这回事。 再没感触到陆进霆,身边也没有他翻身活动的动静,可林盏并没就此解脱,那春/药还在他体内作祟,热浪一股接一股地从身下传来,蔓延到他身体每个角落。林盏扯动自己被捆在床头的双手,拿不出来,身下涨得难受却无处释放,他咬住被子,打算扛过这让他欲生欲死的滚滚热浪。 无声无光的世界里,身上传来的每一次感觉都被放大了十倍,林盏在心里暗自数数,祈求时间过得快一些。他处在混沌死寂中,孤立无援得几近绝望,陪伴他的只有愈发强烈的燥热与饥渴,有几个瞬间林盏觉得自己已经疯了,成了一个脑袋被性/欲填满的怪物,连后面空虚得都一张一合。 他逼迫自己去想其他的事,甚至在脑中回忆起幼年在于家无忧无虑的日子,他强迫自己去想娘亲,去想念她柔情的眼波和细软的话语,可娘的面容还未在他眼前展开,他的身下便又燃起熊熊烈火,烧尽了他的思绪,吞噬了他的理智。 到了后半夜,身上火烧火燎的好像要炸开,无处排解的他毫无章法地伸屈双腿,可锦被随着双腿的蹬踹来回移动,丝滑的绸缎若有若无地扫着那根东西的顶端,林盏忍不住低吼一声,扭过身去磨蹭床面,单是这一下下挺身摩擦他的神思就已经被左右,黑暗中只顾着颤抖痉挛。 第二天陆进霆醒来,一转头便看见林盏半阖着眼,唇上血迹斑斑,双颊仍然绯红,可面容却是疲倦至极,锦被还搭着帐篷,勾了勾林盏的下巴,他立马颤抖起来,满是血丝的眼睛雾蒙蒙的,稍一眨眼便有泪珠顺着眼角滚落,连泪水都控制不住,林盏已经到了最大的极限。 陆进霆满意地笑了笑,伸进林盏的被子握住他的分/身快速套/弄起来,拇指才刮搔上尖端的铃口,林盏体内沉积了一整夜的洪流便喷薄而出,他浑身颤抖着急促喘息,双腕来回挣脱,铁链哐哐作响。陆进霆狠狠在林盏胸前一掐,林盏漆黑的眼底便有泛起水光,明知他听不见,陆进霆却还是往林盏通红的鼻尖上刮了一记,说:“你哭起来可真好看” 皇帝走后,下人来为林盏草草穿衣,要带回他的住处。侍奉多了这种被皇帝临幸的男子,知道过了第一晚林盏根本起不来,两个小太监早有准备,直接让一同前来的壮汉把林盏抱起。 挣扎了一整夜,他浑身的大汗到现在才干,林盏太累,在陌生人的怀里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的听觉已经恢复,他想坐起,但腰上的酸疼乏力又让他跌回床面。昨夜被药物折磨得顾不上身上的疼,一觉醒来,林盏这才发觉后面的疼痛让他连连抽气。手腕上似是被缠了东西,摸了摸,才知道是纱布,稍一用力便是生疼。 小太监看他醒了正在茫然地摸着手腕,连忙解释:“公子手腕破皮流血,给您上药包扎了” 林盏微怔,是被那铁链磨破了吗 “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林盏一脸漠然地摇了摇头,“你们都出去吧” 听着没人,林盏忍着浑身疼痛坐起,扶着床沿缓缓站起,才刚迈出一步后面便被牵扯得剧痛。 上一次后面受伤还是在扬州和陆进延的第一次,后来陆进延知道他紧便尽量轻柔,伸入的时候会问他疼不疼,能不能忍受。 林盏扶着墙喘气忍痛,心想,明明做那种事都会顾虑到他的感受,可他坐上入宫的马车,陆进延却连一句话都吝啬着不说。 还在吴王旧府里时,他听下人说陆进延夜晚来敲他的门,第二夜他关门时犹豫许久,却还是把门锁上了。他不能让陆进延进来,他不能让陆进延发现自己聋了。 老郎中给他看诊后的那天下午他坐在大树上沉思许久,日后他若全聋,该如何在林府生存,大哥定会更加瞧不起他,夫人也将视他为累赘,而一个又瞎又聋的自己,注定无法再为陆进延做事。 明知将要变成废人的自己应该离开陆进延,可他却放心不下,暗杀陆进延的势力还未清除,他身边既无高手,又无亲信,处在祁州这一落后荒凉之地,纵使现下是尊贵的王爷,依照皇帝的多疑暴戾的脾性,谁能保证他数年以后不会死于暗箭,抑或是皇帝的一纸令下。 他想守在陆进延身旁,就算日后的日子连全靠手去摸索,他也想每日触到陆进延温热的掌心,宽阔的肩膀。如果能守着他,或许未来彻底寂静的光阴,也不会那么难熬。 他太孤单了,自从母亲在流放的岭南重病离去,他便只身一人,旁人以为他不惧黑暗,其实他哪是不惧,不过是因孓然一身,瞎眼带给他的所有未知与迷茫,都只能孤零零地去面对。 但后来不同了,后来多了一个陆进延,那个人有一对浓密得过分的眉毛,他唤他名字时的声音沉稳而柔和。自陆进延出现后,漫漫长夜对林盏而言不再只是夏蝉秋叶,孤枕旁边多了一人,他发觉自己的人生不再只是洗雪家族冤屈,眼前的一片黑暗中似乎都射出了光彩。 林盏以为陆进延爱他,就像他不知何时已经将陆进延安放在心底最深处一样。 那天在大树上思考许久,他本已决定将自己耳聋之事告诉陆进延,明明担心陆进延会像丢弃一块破布一样甩开他,可林盏还是想赌一把,万一陆进延会可怜、能接纳的自己呢?患难与共,书里的故事,不都这样写吗 可是,林盏还没来得及说,皇帝的一个要求,陆进延最终回应,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所有的希冀都成了痴心妄想,所有的不安都化作成真的噩梦。 把他送进宫,陆进延无需做太多就能让皇帝对他少一分戒心多一分满意,这对陆进延而言,无疑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可谁愿自己被心爱之人当做权衡大局的一枚棋子。 踏上皇宫石板路的那一霎那,他才发现自己再冷静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失望,而当今晨自己泄在皇帝手上时,失望,又全都成了绝望。 ☆、第 23 章 身下的伤把林盏困在软榻上一整天,日落时,他的听力又渐渐消失了。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耳力正逐渐消退。虽看不见,但双眼仍有光感,前几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8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8 日还是入夜后耳聋,这两天,天还没黑下来便开始听不清楚。 一天里能听见的时间越缩越短,他的心也越缩越紧,日夜交替让他深刻体会到了一个又聋又瞎的自己有多无用,没有听觉又摸不到东西的时候是最无助的,他甚至会经常恍然疑惑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是醒着还是睡着。 以前林盏不喜欢喧闹的声音,不喜欢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他知道旁人看他一个瞎子无不是抱着可怜甚至嫌弃的心态,所以他总愿寻处清净无人的角落独处,宁愿没人帮他引他,自己摸索着扎了手跌了跤,也不愿耳边的声音过于繁杂。而现在,他反倒想念曾经那些让他不自在的声音,哪怕是走在人群里,哪怕听到怜悯嘲弄的声音,总也好过被弃置在绝对安静的混沌中,茫然与恐慌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无孔不入。 他对时间的概念不大强,只知道灯都点上了,晚饭还没有送来。有人来抬他的胳膊让他起身,带去清理身体后给他披上一件轻薄纱衣,走着走着,给他引路的人突然停下,林盏收了脚步还不知所以,那人已经抽身离开。 林盏伸手摸索却只抓到了空气,赤着的脚贴着地小心往前探了探,脚尖竟然触到水面,林盏惊得连忙收脚,站在原地攥着拳头用力呼吸,暖热的空气弥漫着淡淡香气,方才那水也是热的,林盏皱了皱眉,自己正面对着一个浴池吗? 陆进霆裸着上身走进来时,正看见林盏呆立浴池边上,半透明的纱衣透出他修长结实的双腿和优美挺拔的脊背,左肩后的那朵牡丹在白纱的半遮半掩下柔媚神秘,精瘦的腰上或青或红的伤痕在陆进霆看来非但不碍眼,反倒让他心里添了几分得意,如此美人,看不见听不到,任凭他戏弄享用。 陆进霆走过去,手才刚环住林盏的腰他便周身颤抖。亲眼看着林盏抬起手想拿开他的胳膊却又缓缓放下,陆进霆得意地舔舐他的耳垂,吮吸了一口说:“你倒是识相。” 耳垂被挑逗激起的酥/痒非但没让林盏感到舒爽,反倒让他想起欲望折磨啃噬的一整夜,像是刚失明时被剪子划伤手后便许久不敢伸手摸索,情/欲于林盏而言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它化作童年时锋利的刀刃尖锐的利剪,稍一碰触,便刺得他鲜血直流。 除去两人的外衣,陆进霆和林盏一同坐进浴池,他在林盏脸上撩了一把水,手指在他细腻的面颊上来回抚摸,林盏的神情和昨日相比不太一样了,眉间的硬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抗拒与无助。才第二天就受不了了?陆进霆心想,他可有的是时间把林盏的倔强与尊严磨得丁点不剩。 被陆进霆抱在怀中一阵啃咬抚弄后,陆进霆在他手心写下三个字【坐上来】。林盏浑身一颤,僵在池水中。 【快】 林盏低垂着眼睑,哑着嗓子才刚说了皇上二字,便发现求情的话他根本说不出口 【不从,吴王就】写到“就”字陆进霆便停下了,林盏本在等待,手心再没动静后,他的脸刷地惨白——皇帝是在拿陆进延要挟。 陆进延就在京城,因是暂居,吴王旧府里连下人都没几个,若皇帝想动陆进延只需派几个高手,易如反掌。林盏深知从他踏入皇宫的那一刻起,他便无法拒绝任何事,更何况是关乎陆进延。 抿紧嘴唇,一手顺着陆进霆的胳膊摸上了他的肩,另一手扶着他的分/身对准后/穴,深吸一口气咬牙坐了下去。 胀破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狠狠缩了一下,本能地想要让陆进霆离开自己身体却被他在肩上大力一按,那根火热的东西登时插得更深,林盏痛苦地大叫一声。 【自己动】 林盏被剧痛分了神,陆进霆在他胸前写下了话都没意识到,直到一个巴掌狠狠抽在他的脸上,林盏才在火辣辣的疼中明白过来陆进霆的意思。 万般愤怒席卷而来,林盏真恨不得掐住陆进霆的脖子夺走他的性命。林盏咬紧了牙,眉头更是紧锁,他不能,他的听力已经不在,就算他出手再快,陆进霆的暗卫也会速速现身,他听不见声音无法与人打斗,到时杀不死皇帝,还定会因自己是陆进延的人而害他受牵连。 “放下家族冤屈,平平安安活着”这是娘临走前最后一句话。 当时他不懂,其实后来的十多年里他一直都不懂为什么娘劝他放手,此时此刻林盏才明白,如果自己当真为了家事而放下尊严丢下骨气,他又有何颜面去面对爹娘呢?他们的在天之灵会看到自己在皇帝面前行这般羞耻之事吗? 可又有一股力量一把揪住他,一个奇异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钻出,它质问林盏——你明知会是这个结果却还是入宫,当真只为家事? 呵,他日日夜夜把心悬着,以前是为于家,现又多了陆进延。 纵是心中对陆进延怨屈交加,林盏也不舍他受到分毫伤害。他爱陆进延,这是他自己的事,与陆进延无关。所以他为陆进延受伤、为陆进延而受凌/辱,他也心甘情愿。 陆进霆下一个巴掌将要扇下去的时候,林盏闭紧了眼睛,扭动腰肢抽动起来。身下才上过药没多久的伤口再次绽开,钻心的疼。皇帝上下其手,拨弄他。后来,他发觉身后的痛已经不算什么,最痛的是心,他每动一下都像是亲手持着鞭子笞打得自己伤痕累累,林盏死死咬紧嘴唇,血淌进口中又腥又咸,混在鲜血里的,是他最后的,被陆进霆碾碎了的尊严。 陆进霆并没有像前一夜那样折磨林盏,反倒在他脱力地挂在池边虚弱喘气时塞了一个香囊进他手里,失去视觉与听觉,任何气味对林盏来说都比以前更加清晰,才吸了一下,林盏便知这是昨夜那股曼妙温柔的香气。 —————————————————————————————————————————— 昱王陆进轩是从酒桌上听某个管不住嘴的官府少爷那得知林盏进宫的。 正值晌午,陆进轩扔下筷子便要进宫,下人追着他说王爷切莫冲动,万一不是林公子呢。陆进轩一把推开他,跨上马朝皇宫飞奔而去。 那少爷说,听闻模样倾国倾城却是个瞎子。除了林盏,耀云国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 皇帝把好看的男宠都安置在固定的院落,得知皇帝不在后边陆进轩直冲进去,大声喊着林盏的名字却没有回应,直到小太监把满头大汗的他请进林盏房里,陆进轩才幡然醒悟,原来那夜吴王王妃说的话并不是他醉酒后的幻觉,林盏聋了,是确确凿凿的真事。 他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手里握着一个金色香囊,正凑到鼻前嗅着。 “美人”陆进轩叫了一声,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刚才太监说他瞎了不过是在胡言乱语。可林盏安安静静地躺着,对他的到来毫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9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29 不知情 “林盏!林盏!”陆进轩慌了,“林!盏!” 小太监哆哆嗦嗦地递上一杯茶,对着瞪圆双目的陆进轩恭敬地说:“王爷别急,前两日林公子到了晌午耳力就恢复了,今天稍晚了些,但肯定也快了” 陆进轩定了定神,问小太监:“皇上可对林公子做了什么?身子可还好?” “这……” “说!” “皇上连着临幸四个晚上,许是看着林公子身上新伤旧伤总下不去,昨夜并未叫公子过去” 这么说来,林盏已经入宫五天了。 看着小太监还端着茶杯,陆进轩接过来,盖子在杯沿上轻碰几下,刚要入口,林盏忽然开口:“听茶杯的声音,可是有客人?” 陆进轩和小太监同时一惊,林盏能听见了?小太监正要解释,陆进轩赶紧使劲摆手,指了指在门边守着的另一个太监,一个劲儿做口型,小太监不傻,机灵答道:“是方卓想偷喝给公子沏的茶,小的这就教训他” 林盏没说什么,像是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 陆进轩把两个太监推到门外,命他们除非皇上来了否则不许进去,扭身进门后又走出来,指着其中一个说:“你,脱衣服,本王要穿” 太监的衣服不大合身,但穿上了起码万无一失,听说盲人靠手摸便能知道许多事情,王爷的衣服和下人相差甚远,万一被他摸出来,费工夫解释都是次要的,让林盏知道自己被送进宫做男宠被认识的人看见,以他的性格定会觉得羞耻至极。还好他看不见,陆进轩便想出了假扮太监的方法守在他身边。 陆进轩坐到床边,手才刚放到林盏裤腰上他便嘶地抽气,哑着嗓子问:“该换药了?” 陆进轩没说话,只是更加小心轻柔地把林盏的裤子脱下,才刚掰开臀瓣便不忍再看——穴边的嫩肉绽裂红肿,溃烂流脓。伤重至此,定不是一日而为,也定不仅仅是被男人的那根东西所伤。 陆进轩向来自诩是怜香惜玉之人,他也的确是,可即使他曾亲手为男宠上过多次药,看了林盏血肉模糊的后/穴,也是顿时慌张无措起来。伤得这么重,涂药得多疼啊。 陆进轩深吸一口气,皱紧眉头给他上药,林盏一直在颤,可什么都没说。裤子给提上后,林盏又把手伸了过去,陆进轩一看,手腕上也有深深血痕,他边心疼地给林盏上着药边在心里把皇上和吴王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是新来的?”林盏趴在床上,偏着头问陆进轩,香囊还贴着鼻子,“上药比他们都轻很多” 陆进轩拉过林盏的手,在他手心上写【是】 “怎么不说话” 【哑】 “呵……”林盏咧嘴笑了,“我聋你哑,咱们也算同病相怜” 他皱了皱眉,不知道写些什么,林盏忽然又说:“其实你比我好些,你还能看见呢,是吧” 奇怪,林盏说这话时一点都听不出难过,语气轻飘飘的像是毫不在意,陆进轩跪在床边仔细瞧着林盏,从一进门,他便觉得林盏眉宇间一直挂着的陶醉神情十分不对劲。离他近了,闻到林盏手里香囊的味道十分不对劲,伸手去拿却被林盏紧紧攥住 “这个不能给你”林盏霎时换了一副凶嘴脸,“这是我的宝贝,有它我就不疼了” 【能止疼?】 “是啊,吸了它,身上不疼,心里也不疼”林盏的面容渐渐和缓,甚至勾起了嘴角 说罢,林盏又捧着香囊用力吸了几口,表情沉醉满足得像个孩子。陆进轩眉头拧紧,这怎么会是林盏会露出的面容呢?犹记初见他是在夜里,月光衬得他脸雪白,神色说不上悲喜,说话冷冰冰的,还带着杀气。 心里一沉,陆进轩不由分说地去抢林盏手里的香囊,他以为林盏会很用力地抓着,但他的手劲出奇地小,几下便被夺了过去。 放在鼻尖闻了几下,陆进轩顿觉自己的担心完全不是多余,他还是皇子的时候,陆进霆就给他展示过这个东西,说这是禁品,连父皇都没有。当时他傻乎乎地说真好闻想多闻几下,陆进霆坏笑着制止了他,说这东西闻多了便会上瘾,到时别说一天,哪怕一个时辰没了它,都能被折磨得想死。 陆进轩呆愣着,脑中一片空白,林盏没了香囊着急地到处摸索,从他半张的手里抓回去后紧紧握着,低声嘟囔道:“有它陪着我,听不见的时候就不会忍不住地想王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陆进延就能出来了,我保证! ☆、第 24 章 作者有话要说:  后悔给这三个兄弟起差不多的名字了 写的时候自己都会糊涂一下 如果有虫求帮抓啊! 陆进轩呆立在林盏床前。 他喜欢美人,无论男女,只要相貌出众身姿迷人,他都喜欢。起初,他以为自己对林盏也是倾慕容貌之情,可亲眼看着他才进宫几日便成了这副样子,心疼与怜惜交织在一起,化作浓浓苦涩堵在心头。 他拿过林盏的另一只手,在他手心里微颤着写道【不能吸,上瘾,戒不掉】 林盏半阖的眼睛蓦然睁开,半响,叹了口气,又低垂着眼睑失神道:“无妨,已经是个废人了” 林盏自暴自弃的反应让陆进轩急得跺脚,在林盏手心大力写道:“一个时辰没它,就会想死” “死?”林盏反倒没被吓到,反而弯着眼睛笑了笑,“挺好啊,解脱了” 陆进轩滞在他的床前,彻底不知所措。原本清俊如玉坚韧如竹的人,进宫沦为男宠,失去尊严受尽屈辱,连寻死的心都有了。 “嗯?我吓到你了?”手心上半天没有动静,林盏向前摸了摸,触到陆进轩的衣袖后顺着胳膊往上拍了拍他的肩,“随口说说罢了。我还不知你叫什么” 陆进轩慌了片刻,皱了皱眉 【小车】 “小车?你这名字古怪”林盏阖上眼睛似是想了想,问:“你姓车?” 【是】 “陪我聊聊吧,小车。我快要全聋了,以后怕是也说不了什么话了。” 一股酸涩冲击陆进轩的鼻腔,他搬了小凳坐在林盏床边,两人一个说一个写,不知是回忆童年那些久远模糊的画面太过劳神,还是毒香使得林盏颓靡倦怠,半个时辰的功夫,林盏便紧握着香囊恬然睡去。 陆进轩守了一会儿,林盏脖颈耳后的青红瘀伤看得他难受。想偷偷把他手里的香囊拿出来,又怕他没了那东西痛苦不堪,犹豫纠结许久后,毅然起身离去。 虽是同母的亲兄弟,但皇帝与昱王二人交往并不密切,尤其是陆进霆登基过后,君臣关系让他俩的感情都淡了许多。 难得今日弟弟主动请求与皇兄共进晚膳,陆进霆拿出了进贡好酒与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0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0 他对饮。 三杯两盏过后,陆进轩说起林盏。 “上回在吴王府里看见一位公子,模样相当俊秀” “哈哈,你说的可是那个瞎子?这人现在就在我宫里” “已经入宫了?”陆进轩故意做出惊讶又可惜的表情,“臣弟本想……” “不过是要过来玩几天。他又瞎又聋,起初还新鲜,现在脾气没了,怎么玩都呆得像只笨鹅,朕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你若是想要,明日来接便是” “毕竟是六弟的人,这恐怕……” “你还怕他?实话告诉你,朕本以为以他的脾气一定不会放人,没想到李公公接他走的时候,他连拦都不拦” 陆进霆大笑,举起酒杯与陆进轩重重地一碰。 —————————————————————————————————————————— 陆进轩冲进书房的时候,陆进延正背着身想事情,门突然被哐地一声踹开 “你这个混蛋!” 才刚转过身,一记拳头便重重砸在陆进延脸上,他只觉鼻梁断了般地剧痛,眼前都黑了一黑。陆进延抹了一把流到唇上的鼻血,大喝道:“你干什么?!” “我替林盏教训你!”说着陆进轩又要打,拳头却被他稳稳接下 “林盏怎么了?” “呵,人都被送进宫里,你还问我怎么了?” “这…是皇兄的要求……”陆进延自知愧对林盏,垂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 “皇兄不过是要一个美人,你再找一个送去不行吗?他要林盏你就送,你当林盏是什么?一个用来讨好皇上的、没有情感的工具吗?” 面对他的质问,陆进延晃了晃身子,没有说话。在自己心里,林盏到底是个什么分量?他想过,可每每到了深究之时,却又放弃了那个念头。 “没话说了?”怒吼过后陆进轩的胸脯剧烈起伏,咬牙切齿道,“谁都能看出来,当初张朔负你给你打击很大,我猜若不是他你也不会灰溜溜去了遵阳。所以你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所以你宁可负了林盏也要保护好自己?” 听见那两个字,陆进延紧绷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 “三哥,不要提张朔”陆进延拧紧了眉,深吸一口气道:“让林盏进宫的确是委屈了他,等他回来我会加倍补偿,但我与林盏的关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近” “好一个没有那么近,好一个给自己开脱。”,陆进轩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恨恨道:“你志在戎马河山,我知道你顶瞧不起皇兄和我这种爱慕美人的人,可就算你不懂得怜香惜玉,那我问你,林盏又瞎又聋,你就这么忍得下心送他到皇兄身边?” “你、你说什么?”陆进延怔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盏又瞎又什么?” “聋,他听不见了!” 陆进延先是一怔,随即大大地挥手,古怪地笑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他临走前我还亲眼看见他同公公交谈!”可陆进轩写在脸上的盛怒却又让他觉得这并非一个无趣的捉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他一把抓住陆进轩的衣服大声问:“是不是皇帝!是不是他害了林盏!” “他的耳朵早就坏了,就是在你眼皮底下听不见的!”陆进轩揪住他的衣领狠狠摇晃,眼底燃起熊熊怒火,“他看不见听不见,被皇兄凌/辱得伤痕累累,神智都快失常了!” 陆进轩的话像平地里的一声惊雷,震得他瞬间四肢僵死,连呼吸都窒住。 两个男人对峙着,除了陆进轩压抑着怒火的呼吸声,书房里一片死寂。忽然,冰冷紧张的氛围被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打破 “王爷、王爷不好了!” 两人同时转身,陆进延不认识这人,而陆进轩却上前一步问:“怎么了?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林公子忽然被人带去皇帝宫中,正被上刑拷打!” “什么?好端端的为何上刑?” “这、这小的就不知道了,皇上身边的人不好说话,小的打探许久,买通了一个侍卫才知道的” 陆进轩只觉怒火中烧,刀都差点抽了出来,狠狠地瞪着呆怔的陆进延,半天只说出一个“你啊!” ———————————————————————————————————————— “啪!” 又一记吸满盐水的鞭子狠狠抽在胸上。林盏双手背身后拷住,绳子一头栓双腕间手铐链子,另一头悬高吊起,足尖刚刚点地,双臂脱臼般地疼着,更别提鞭打在他身上数不清的伤痛。 香囊、香囊在哪……好疼、好痛苦……只要一点,吸一下就好啊…… 陆进霆走到林盏面前,他墨发披散,道道血痕的脸苍白如纸。陆进霆的手捏紧他的下巴使劲往下扯,林盏只觉骨头要被捏碎,但他拼命梗着脖子,就是不肯让头低下去分毫。 一个时辰前,陆进霆抓他过来,在他手上写【吴王是否要反,点头告诉朕】 “不知道”林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顾说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手被背到身后拷了起来,不知道陆进霆正对他说:“朕查了你的身份,自从吴王遇刺之后你便一直伴他左右,你即是他府中谋士,又是他近身护卫,如此紧密的身份,还能不知道?” 脖子忽然被人掐住,林盏咬着牙,脸涨得青紫,苦着嗓子说:“在下不知道。吴王……也不会反……” 他被升着吊了起来 【为何来京】 “受伤中毒”手臂被拧绞吊起的疼痛让林盏的声音更加痛苦,才刚说完,皮鞭便重重抽在他的身上,皮肉立即绽开,火辣辣地疼 【说实话】 “受伤、中……啊!啊!”皮鞭接二连三抽打在他身上、甚至脸上。林盏看不见陆进霆脸上愈来愈盛的戾气,只知道他只要说吴王是受伤来京,鞭击就一下重过一下,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栗痉挛,每一次呼吸都费尽力气 【吴王不忠,点头,便放过你】 林盏摇头,用力地摇头。但陆进霆不会相信,有风声说陆进延要反,他派人去查却一无所获,报上来的吴王行迹都太干净了,反而让陆进霆疑心更重。 “既然如此嘴硬,那就只能逼一逼你了” 在无光无声、只有将他撕碎的痛苦中,大拇指指尖忽然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疼,林盏大喊一声,其余四指去摸大指前端,竟是摸到一层软肉,随之而来的便是钻心刺骨般的疼痛。 他的下巴又被捏着往下扯,林盏咬紧嘴唇,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用尽全身力气去与皇帝作对。 食指、中指……一片片指甲被钳子硬生生拔了下来。下巴上的那股力量越来越难抵挡,林盏大口喘着粗气,黑暗中寂静中,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马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1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1 上就要撑不住了 若不招,他最多就是被折磨死,而若招了,他和陆进延都是必死无疑,于家的冤屈便再也无法洗清。 很快,脚趾也传来钻心的疼。牙快要被自己咬碎,林盏一遍遍在心中默念,横竖都是一死,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能低下他的头! “皇上!皇上!”公公慌慌张张进来 “你怎么进来了?朕在做什么你没长眼?” “小的知错,可是、可是太后娘娘和昱王来了” “什么?这么晚了太后来做什么?” “说是…来看看皇上。太后娘娘和昱王就在您宫里坐着呢,您看……” 了一眼遍体鳞伤气息微弱的林盏,陆进霆走过去在他手心上写【最后一遍,点头,还是不点】 “没有的事……不、不点……”林盏气息微弱,声音小得得凑近了才能听见 陆进霆摆正了他的脸,林盏的一双盲眼中,是失焦但却坚定的漆黑 一甩手,临走前对下人说:“还要还给吴王,别让他死了” 皇帝才走没多久,一个人便持剑闯入,侍卫们纷纷拔刀,那人大喝:“吴王在此,识相都给本王退下!” 陆进延身着墨黑华服,侍卫们识出他的黄金发冠,见他高大威猛,横眉立眼杀气腾腾,即使没有见过也能猜出这果真就是曾经那个横刀立马戍边关的吴王,登时不敢造次,立在两侧亲眼看着陆进延上前救人。 林盏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加之耳聋伤重,陆进延才刚把他从绳索上解下来,林盏便在他怀里一沉,昏了过去。 ☆、第 25 章 一整夜,林盏反反复复地醒来。毒瘾发作抓挠他疲极的神经,痉挛着身躯想要吸香,牵扯撕裂了浑身的伤又被疼晕过去,身上的纱布才刚换便又被重新冒出的血水浸染,王府上下没有人敢阖眼,水盆纱布进进出出。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没再狰狞着面目醒来,陆进延以为林盏终于睡了过去,给他摆正身体盖被子的时候才发现他周身都滚烫似火,呼吸都弱不可寻。陆进延想再给他往嘴里灌些参汤吊命却被郎中拦下,林盏太过虚弱,过多的药物都能让他断了气。 一切,都只得听天由命。 陆进延屏退了下人,一人坐在林盏床边守着。想拉过他的手握一握,却被刺眼的纱布逼得收了手。 他赶到时已经太晚,林盏手指脚趾上的指甲都已经被拔尽了,上半身血肉模糊,唯一的一条白裤已被血液染得暗红。抱回王府洗净林盏身上的血迹后,陆进延才看清那朵在鞭痕下怒放着的暗红牡丹。 他的心重重地往下沉,脑中空白得只剩下某个黄昏的画面,他按住林盏的左肩还未说话,林盏已经转头轻声说,这个字已经不在了,王爷不必担心。 当时林盏说得轻巧,自己竟也以为当真轻巧。他没读懂林盏低垂眼眸中流露的微光,不知道那是混着失落与凄凉的坚强。 陆进延想到每每打趣林盏比女人还秀气时,他瞬间垮下来的脸和皱成一团的眉。即便看不见,林盏也绝不愿带着一个如此艳媚的印记度过余生吧。 看着紧闭双目的林盏,陆进延的心好像被揪在了一起,呼吸都变得困难。上一回感到窒息般的难受还是在他离开京城之前,那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一把甩开他的手,目视前方冷冷道“孩提时的戏言,王爷不要当真了”。 陆进延慌张地深吸了几口气,错觉,这都是错觉,绝不会再为任何人感到悲伤欲绝。被所爱之人辜负戏弄后,他发誓不会再敞开心扉,哪怕他知道自己这样像是在躲避,像是在赌气,像个跌倒后气急败坏地砸地的小家伙。 陆进轩下午的时候过来了,眼底满是疲惫,衣服上都沾了尘土的气味。从胸前掏出一个香囊拿给陆进延,他不接,陆进轩上前强硬地合上他的手掌。 “日后再帮他戒吧,现在他伤重,再经不起过多折磨了” 说罢,陆进轩披起斗篷转身离开,似乎是赶着去做什么。 高烧持续了一天一夜,虚弱到了极点,林盏再没像前一晚那样歇斯底里地寻求香料,毒瘾发作的时候只有嘴唇哆哆嗦嗦,陆进延忍了又忍,后半夜还是把陆进轩送来的香囊放到林盏鼻尖,他额上的冷汗终于出得少了些。 ———————————————————————————————————————— 林盏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他缓缓动了动手,十指都被缠着,皱紧眉头想了许久,那天夜里的记忆碎片才被他拼凑起来。 嘴角扬了扬,牵动了脸上的伤,很疼,但梦中嗅到了陆进延的气息,他还是想笑。 “方卓,小齐”林盏呼唤两个小太监的名字,声音沙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进耳中:“过了晌午” 陆进延! 林盏登时睁大了好看的眼睛,一个笑容呼之欲出却又戛然而止,慌张与不安在他眼底乱撞,林盏把头偏过去,苍白的脸深深埋进枕头。陆进延上前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说:“没事了” 他不说话,也没有把脸转过来,只有身体在颤个不停。 “林盏……”手放上林盏后颈,那里没有受伤但仍有淤青,陆进延尽量轻柔着力气 “王爷别摸……”林盏动了动,把脖子从陆进延手心里移开 陆进延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手放在他的头顶才轻抚一下,又是一躲,正不明所以着,林盏缓缓扭过脸来: “王爷,在下已经……不干净了” 盲目雾蒙蒙的,眼眶桃红,泪水流了满脸,颊上的伤痕更显鲜红。陆进延口中腹中尽是苦涩,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艰涩着嗓音道:“胡说……” 陆进延拿起布巾擦拭他脸上的泪与伤,林盏闭紧了眼睛僵着身子,睫毛不住颤抖,二人沉默半响,陆进延沉着声音说:“我对不住你,不该让你进宫,害你受了那么多苦” 这是在关心他吗?但该与不该,他都已经被皇上玩弄得身心俱疲,林盏的脸上拂过一丝苦笑,开口说:“王爷这么说,真是折煞在下了” 林盏过于平静的反应让他哑口无言,他的眉毛拧了又拧,嘴张了又张,到最后却只说了一句:“我去让厨房给你熬点粥……” 陆进延去了厨房便没出来,下人们忙碌着,看王爷站在墙角一动不动,想问又不敢问,他们不知道陆进延心中五味杂然,如鲠在喉。 端着一碗热粥推门进去,看林盏好端端平躺在床上,陆进延皱了皱鼻子,不知是喜是悲,林盏的反应太过平静,太过生硬。 陆进延把林盏抱起让他靠着自己胸膛,林盏咬着嘴唇,伸出裹着纱布的手要摸勺子,被握住手腕轻轻放回身侧。陆进延拿着勺子把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2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2 粥吹凉了递到林盏唇边,他没有拒绝,乖乖地一口接一口喝下小半碗,陆进延正想着他胃口还不错,怀里的人却突然剧烈颤抖,他慌张地放下碗勺就听到“哇”地一声,林盏把才刚吃进去的米粥全都吐了出来。 赶忙叫人来清理,陆进延想给林盏换上干净衣服,看他被自己的动作牵扯得嘶嘶抽气,实在不忍心再给他穿,正给他盖紧被子,却发现林盏仍在打颤。 “哪不舒服?” 林盏敛眉摇头,陆进延给他掖好被子再去看林盏的脸,原本沉静的眼珠竟然在左右乱转。 “是不是伤口疼?” 林盏异常急促地喘了好几口气,声音断断续续:“王爷、您、您出去、吧……” “你这样本王不能出去”陆进延去摸林盏额头,湿乎乎的尽是冷汗,这才恍然大悟:“是不是想吸了?” 林盏一惊,继而咬紧腮帮不断重复一个字:“走、走……” “本王这就让福竹去取你的香来”他浑身是伤,陆进延想抚摸林盏稳定住他的情绪都不知该碰哪里,只得在他耳边柔声道:“马上、马上就给你” 一串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林盏再一次呼吸便闻到了春风般和睦温暖的香气。看着林盏的面容一刹那间变得沉醉解脱。 林盏的面容不是冷漠便是沉静,连笑都稍纵即逝,没想到第一次见如此放松满足的神情,竟是在此情此景下,看着林盏陶醉的眉眼,陆进延心如刀绞。 “王爷?”林盏的脸色好了许多,语气也平稳了,“把香囊放在下枕边,您去休息吧” “不,不必” “王爷不必担心,在下感觉好多了,想睡一会儿” “那你便睡,本王不出声” “您在这儿,在下睡不着”说罢,林盏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看得陆进延一楞,“真没事的” 既然在这里纯属打扰,陆进延也不好再留,他两步一回头地往外走,关上门前还又看了他许久。 福竹瞧着主子终于出来了,赶忙上前道:“王爷也快去休息吧,您这几天都没睡过一个整觉” 这么一说,陆进延也真觉得有些困意了,他在门外倚着凭栏守了一会儿,听着里面十分安静,这才打了个哈欠准备去补个觉,才走出去三四米便听得啪地一声脆响,陆进延顿觉头皮发麻,飞跑着冲回屋里。 林盏趴在地上,缠着纱布的手指间捏着什么,陆进延看见碎落一地的白瓷片,大声嚷:“不要!” 但已经晚了,他箭步上前的那一刻,锋利的碎片深深割进林盏颈间,鲜血瞬间喷射而出。陆进延顾不上一地碎渣,冲到林盏身前使劲按上那道涌出的血柱,疯了似的大喊“快来人”,双目爆满通红的血丝。 整个晚上,陆进延没有阖眼。他像是中了邪似的,眼前不停闪过种种画面:林盏无甲的手指、淌泪的脸颊、毒发时的强忍,以及……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 陆进延紧紧捂住自己的脸沉沉喘息,太糟了,太糟了,他对林盏都做了些什么啊! 如果没有人听见那破碎的声响,如果没有人及时给他止血,如果林盏就这么死了…… 陆进延腾地站起,咬紧了自己的拳头,他见过战场上的死死伤伤,他以为自己早就见惯淋漓鲜血,可当林盏温热的血液从他指缝间滴落时,他却慌得脊背寒凉。 陆进延在屋里来回踱步,体内汹涌翻腾着的,除了对林盏千千万万的愧疚,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它在林盏进宫前便在陆进延体内作祟,他强力压它回去,可今天短短一日里,它却在陆进延心中一次又一次地升腾 “不!”他在墙上猛地一捶,陆进延啊陆进延,你不是发过誓,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吗?你对林盏的感情仅是简单的喜欢,因为他长得好看,因为他近水楼台,你与他之间不过是互相抚慰的鱼水之欢。如果你觉得愧对于他,你可以赏他金银珠宝,夺/权后给他升官加爵,赐他良田万顷…… 他繁杂的思绪,被突来的陆进轩打断。 “林盏怎么样了?”陆进轩风尘仆仆,带着一股寒气,才一进来便走到林盏床头,“脖子上怎么缠着纱布?” “他……” “他想自杀?”没等陆进延回答,陆进轩就举起了拳头,可他没有打下去 “三哥为什么不打我”陆进延把他放下的拳头又举了起来,放到自己面前,“像上次那样,给我一拳,让我清醒清醒” “这么说你还没清醒?你还有什么地方没清醒?”陆进轩极不耐烦地抽回自己的手,跪到林盏床头,抽出帕子为他擦汗,“没想明白林盏为什么吊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呵,我也不明白,他怎么就偏偏认准了你呢” “你怎么知道他……” “他跟我说的”陆进轩打断他,目光定在林盏脸上,轻柔地为他拨开颊边的碎发,“那天白天,我装哑,骗林盏说我是新来的小太监,他说和我聊聊。他说还记得红花绿柳,记得晚霞夕阳,虽然那些彩色已经越来越模糊了。他还说眼瞎以后最遗憾的事,就是看不见心爱之人的模样。” 说着,陆进轩站起来,缓缓走到陆进延面前,“他说他只知道那人有一双眉头稍杂的剑眉。除了你,还能是别人吗” 陆进延愕然,他忽然想到来京的那条船上,林盏伸着手问他:“王爷……您是什么模样?” 陆进轩在林盏床边守了片刻,与陆进延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回府。陆进延趴在林盏床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等福竹来叫他时天已大亮,他扭动酸痛的颈椎想让福竹把饭端进林盏房里,却被告知府上来了旧识,听了来人姓名,陆进延赶紧站起抚平衣袍,揉着眼睛疲惫地嘱咐福竹要把林盏看好。 客人在府中用了午膳才起身告辞,陆进延送他到王府门外,正目送着马匹远去,福竹便连跑带摔地赶到,气喘吁吁道:“王爷、不好了、林盏刚醒,又要寻短见!”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个人原因 其他文暂时先锁一段时间 抱歉啦 ☆、第 26 章 小小的偏房里挤了三个下人,林盏被身躯挡着陆进延看不清,可看到散在地上的条条纱布,却是惊得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下人 “他身上有伤你们也敢用蛮力压他?”陆进延才刚呵斥下人,林盏缠满白布的手便扯上脖颈 “小的知错,可是……林公子一醒就要……”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陆进延皱紧了眉一挥手,下人们全都灰溜溜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林盏被压着双臂没法动弹,便也不作无用的挣扎,方才还圆瞪的双目又半闭了起来 “哎”陆进延沉沉叹息,松开他的胳膊,起身拿来剪子和干净的纱布,坐在林盏床边想给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3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3 他剪裁出合适缠在脖子伤口的尺寸 毫无征兆地,林盏的手猛地向他手中的剪子伸去,陆进延赶紧收手,却还是让林盏的手心被剪尖划了一个口子,陆进延顾不上手里剪了一半的纱布,赶紧揉成一团按上他的手心,另一手把剪子往外一摔,哐当一声丢得老远。 “怎么这么傻!在宫里都挺过来了,回了本王身边却又想不开?”陆进延弯着身,脸与林盏的近得只隔两寸,口中的热气毫无保留地喷在他的脸上 知道陆进延现在离他很近很近,林盏闭紧双眼,回答:“在下早就想死了,在宫里的时候就想……”他的睫毛不住颤抖,蹙紧了眉,“可又怕在宫中自尽惹怒皇帝,这才一直等到现在” 林盏重伤的下身忽然从陆进延眼前闪过,他握紧了拳头,沉重道:“本王知道你恨皇帝,换做是我,我也是承受不住的。本王的龙虎军已经秘密聚集,冯大将军那边也有好消息还没跟你说,待到时机成熟便可举兵,到时本王给你报仇,定不轻饶陆进霆” “是嘛,恭喜王爷了,到时您做了皇帝,还请别忘了于家一事……”林盏勉强勾起一丝微笑,抿了抿嘴唇说:“至于在下,我不想再这么活下去了,在下、好疼……” 陆进延匆匆扫了一眼林盏身上的纱布,柔声说:“等你伤好了,自然就不疼了,没必要做傻事” 林盏虚弱地摇摇头,呼出一口轻飘飘的气息,“外伤好了,还是会疼。王爷,在下总觉得进了这一趟宫染上许多病,时不时的头疼、心疼,还有,过不了几日在下就彻底聋了…在下还染上了毒瘾……” 林盏一脸认真地对陆进延仔细数着,末了说道:“在下已经彻底是个废人了,活着也是给他人徒增麻烦,还不如一死了之” “胡说!”陆进延一拳捶在床板上,震得林盏一怔,“胡说!你才不是废人!” “不是废人,又是什么……”林盏咬了咬惨白的嘴唇,“在下想不出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了” “你、你当然得活下去,因为、因为……”心里焦虑焦躁得说不出话来,陆进延在脑中拼命搜刮,想赶快给林盏一个像样的理由 “因为在下好看、因为在下晚上能陪着王爷吗?”一个诡异凄然的笑容突兀地出现在林盏脸上,“一个又聋又瞎的人,是没办法取悦王爷的” 他的话如同霹雳一般震惊了陆进延“你、你把本王当什么了?”,他为什么会这样想?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的? “难道……不是吗?”林盏一直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失焦的眸子正对着陆进延,把他慌乱无措的样子全都映照出来,“在下临入宫前,连沈瑛都说了一句【保重】……” “你果真是怨我……” 林盏摇头,“不、在下不怨,只是觉得自己很傻,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明知道林盏什么都看不见,陆进延却还是把脸用力别了过去,他知道自己脸上写满了挣扎 陆进延清楚地明白,此刻的林盏只需要他的一句【不是】。可他做不到,一旦说出这两个字,那他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绪就会决堤,他的理智与克制全都将被冲垮 清冷的寂静中,忽然传来骇人的扣牙声,嗒嗒嗒、嗒嗒嗒…… 回头,是林盏的牙齿在剧烈地颤抖 “怎么回事”林盏额上顷刻间冒出的冷汗让陆进延一下子明白了,“我去给你拿香囊,你等着,别动!” “不要!”林盏猛地伸出手想抓住陆进延,他看不见,手指直戳在陆进延身上,钻心的疼痛激得林盏举着手惨叫 “王、王爷,在下不要那个东西……”林盏的眼底泛起桃红,“在下只想死” “到底要让本王说多少遍?你不能死!” “为什么要掌控我的生死!就因为你是王爷,而我只是平民草芥,还是个笨蛋瞎子吗!” 忽然间的怒吼,让空气都停止了浮动,陆进延滞了所有动作,甚至是呼吸——林盏怒极的样子,就像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毒瘾的发作让林盏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的呼吸急促混乱,胸脯剧烈颤抖着,空洞的眼睛蓦然瞪大,定定地盯着头顶,目眦尽裂道,“耍我,都在耍我,皇帝也好,王爷也罢,摸我碰我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我的感受,我的确是恨皇帝,我恨他拿那些粗大坚硬的东西羞辱我,但我更恨你!” 顿时,陆进延浑身僵冷 “恨、恨……我……” 被毒瘾啃噬的神经恍惚不堪,深埋心中的不甘全都破土而出,明明四肢已经虚软无力,林盏却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既然根本不爱我,之前为什么要亲我、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是个瞎子,我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你面对我时的任何一个表情,我就天真地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是、不是这样的!”陆进延嚷了出来,可现在才把那句【不是】说出口,是不是已经晚了。 “骗子,你就是个骗子”像是有什么东西横在他喉咙中间,林盏的声音异常沙哑 “不、我不是想骗你,我……” 话被打断 “我早就习惯被骗了……有一回娘病了我出去找郎中,当地孩子骗我说沿路一直走就是医馆,我摸索着走啊走,摔了无数个跤,后来,你猜我走到哪了?一个死胡同,我摸着坚硬的砖墙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直到那些孩子放狗出来咬我,拿石头扔我……” “别说了!”林盏从没提过儿时,陆进延也更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心酸过往,一想到瘦小眼瞎的林盏被坏孩子们欺负得浑身是伤,陆进延的心都狠狠缩成了一团 忽然间,那根一直以来紧绷的弦,啪地一声断掉了 捧住林盏爬满泪水的伤脸,陆进延深呼吸,哽咽着说,“是,我承认我之前骗你,我也骗我自己,我其实喜欢你,在扬州的时候?还是在来京的船上?或者说其实遇刺那晚我就开始对你动心?总而言之我早就喜欢你了。怪我混蛋,我怕自己再被辜负我就、我就不肯承认,我以为自己在做最理智、明智的事,可其实我……其实我就是个傻瓜!是个畜生!你那么那么好,可我却要把你逼死……” 泪水滴在林盏脸上,他张了张嘴,却没说话,眼角的泪被抹去了,陆进延温热的手指流连在他的眉眼间,无论是爆发时的盛怒,抑或是此刻吃惊地不知所措,林盏的一双盲目总是这么美,它们静止着,好似是镶嵌着的无价珍宝 “都怪我,我只顾着克制自己都没把你照顾好,把你从宫里抱回来我真恨死了自己,枉我五年戎马,自以为骁勇善战,到头来却亲手把你送走,这些日子我多少次想进宫看看你却又忍住,连你耳聋之事都还是最后一个知晓,我、我……” 陆进延呜咽着,许久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4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4 说不出话来 手抬起,摸索到陆进延的肩膀后,颤抖的手往上移了移,林盏用手背给他擦去下颌上挂着的泪珠 “别哭……我听了心烦……” 林盏偏过头去“看”着陆进延,眉头皱了皱,没想到他才刚说完,耳边的哽咽声便戛然而止 “好,你说不哭就不哭”陆进延用袖子捂着吸了吸鼻子,使劲眨了几下眼,“从今往后我都听你的” 林盏没说话,眉头却皱得更紧了,脸色惨白,看得陆进延脊背发凉,林盏是真的恨极了他吧,哪怕他终于敞开心扉直面本心了,也无济于事了吗?老天啊,你是要惩罚我数个日夜的踟蹰不前吗? “林盏、林盏,都是我害你成了这样,你别离开我,求你…就算是为了报复我,你也得好好活着,好把我千刀万剐啊”陆进延一遍又一遍擦拭林盏颈间额上渗出的冷汗,慌不择语道:“今后你我二人之间没有什么‘王爷’‘在下’之分,你大我三岁,直呼我的名字便是,以后换我恭恭敬敬听你的话,你把我当马骑当牛使,你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 说话这方面他向来不在行,他只知道哪怕把他换成林盏,也无法轻易原谅自己。陆进延怕极了林盏仍然执意寻死,仓皇间抽出自己的剑丢到门边,又把所有尖锐的、能被砸碎的东西一股脑地藏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把所有带尖带刃的东西都藏起来,我在这守着你。还有,昨夜昱王来了,说他知道一位解毒奇绝的神医,等你伤养好了我就带你去寻他,治好你的耳朵。一切都会好的,林盏,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让你受到任何苦难” “呃……”林盏终于开口,哪怕只是在难以忍受地呻/吟,陆进延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别忍了,我把香囊给你” “不……”林盏用力吞咽一下,像是这样就能把溢上来的毒瘾压下去,“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给你香囊” 林盏皱眉 “带你去寻医” 林盏还是皱眉 “我说……以后我恭恭敬敬听你的话” “嗯”林盏虚弱地点了点头,“陪我,陪我把这次的毒瘾撑过去……” “你、你……”林盏不再想寻死了?陆进延又惊又喜,没来得及多说,林盏的脸就刷地白了更多,浑身都筛糠似的抖动起来,他的牙咔哒咔哒地打颤,眼珠又像上次那样胡乱转动起来,陆进延想都没想便把手指伸进林盏口中,“咬,难受了就咬我,往死里咬” 林盏刚想抗拒,又一波难忍的寒流在四肢百骸内钻来钻去,意识被再度吞没,黑暗中他死死咬住陆进延的手指,舌尖又咸又腥…… ☆、第 27 章 陆进延才刚打开门出来,福竹便上前说昱王来了,已经等候多时 “林盏怎么样了”没有寒暄,陆进轩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林盏的情况 “刚挺过毒瘾发作”陆进延垂眼看了看被他咬破了的手指 “不是给你香囊了吗?”陆进轩眉毛一竖 “林盏不愿闻那个,他有心要戒,也算是好事” “好归好,可他现在身体虚弱,光是那一身外伤都不好恢复,你不能由着他来” “这……我拗不过他……”其实哪里是拗不过林盏,分明就是自己才刚说过什么都听他的,挖坑给自己跳 陆进轩叹一口气,掏出一卷地图展开在陆进延面前,“上回跟你说的神医现已隐居深山” 陆进延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不免吃了一惊:“这……是在西面边境?” “是啊,翻过山,就不是耀云国的疆土了。神医就在这片山脉中最高的那座峰上,常年积雪不化,现下已入深秋,若再不抓紧启程,到时候别说林盏,雪窑冰天连你都受不了” 送走了昱王,陆进延亲自去了厨房一趟,监督下人们做了清淡细软的饭食。送去林盏房里时他仍沉沉睡着,陆进延抚了抚他散在枕上的黑发,守到日落还没见林盏一点醒来的迹象,摸着饭菜已经凉了,便让厨房再做一份新的,自己把之前的那份再次加热吃进肚里。多年的军旅生活让陆进延十分珍惜粮食,对吃进嘴的东西没什么挑剔。 林盏醒来的时候,陆进延正捧着碗喝粥,看见他的睫毛颤了颤,眼皮也微微张开,赶忙把碗往旁边一放,坐到林盏床头 “醒了?”陆进延的手伸进林盏发间,“感觉如何?” 感受到陆进延的抚摸,林盏只是眨了眨眼睛,目光空洞,什么都没说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他的面容依然呆滞无神,陆进延凑近了些,鼻息落在林盏脸上的时候他才有了动静,朝陆进延的方向伸出受了伤的手 幡然醒悟——天黑他便听不见了 回来已有三天,可这是陆进延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又瞎又聋的林盏。 或许是因为林盏耳力极佳,从前只要是在熟悉的环境里,就算是陆进延也会忽然忘了他是个双目失明的瞎子。可现在,他茫然地睁着一双漆黑无神的眼睛,盲态尽显。 陆进延不是没有想象过一个又盲又聋的人会是副什么样子,可当这一幕真真切切呈现在他眼前时,除了内疚与心痛,陆进延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饭送了进来,正要给林盏在手心里写字,他已经闻到气味,挣扎着要坐起来。 陆进延微微松了一口气,林盏扛过毒瘾后一声不吭直接晕过去,没说他到底有没有原谅自己,也没说是否打算好好活下去。他能起身吃饭,好歹能说明不想绝食。 陆进延想扶他靠在自己身上像上次那样喂饭,可林盏向前弓着身,不肯躺进他的怀中 无奈,垫了一个软垫在林盏身后。看他小心翼翼地靠上去,也不知道压到背后的伤是不是很疼 舀了一小勺粥送到林盏嘴边,他没有喝,伸手要拿勺子 这怎么行?林盏五指上都是伤,拿不了勺子 陆进延不给,他就一直捏着,手指用起力来,脸色霎时惨白,却偏不肯放手 没办法,再僵持下去只会害他,陆进延松了手 一勺粥在争执中撒了些许,喝进嘴里没有多少,陆进延低头给林盏擦他身上的粥液,一抬头,林盏正举着白瓷勺子,一动不动 “干嘛!”一把从他手里抢回勺子,陆进延咧着嘴看床边的白墙冷汗直冒,林盏若要砸碎这勺子再自尽,以林盏出剑的手速,他陆进延拦也拦不住 林盏自然听不见陆进延仓皇的吼声,他只知道陆进延趁他不备抽走了勺子。看着他也是一副不悦的反应,陆进延使劲平复自己的呼吸,觉得自己方才像个疯子。 他是真的怕了林盏,草木皆兵。 林盏手上有伤,拿着勺子没吃多少就再也不张口。陆进延叫人进来收了,片刻后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5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5 福竹来敲门,说到了林盏换药的时间,陆进延抚了抚林盏的额头,在他手心写下【换药】二字,被子往林盏身上一裹,将他稳稳地打横抱了起来。突然间的旋转与悬空让林盏本能地想去扯陆进延的衣袖,可他的手才刚碰上去就被伤痛激得缩紧手指,陆进延看在眼里,说了一句小心,可只有他自己一人听见。 他被稳稳地放在一个地方,手腕蹭了蹭身下,应该是床,林盏不解,呼吸到了陆进延的气味时,便一下明白了——这是陆进延的床,满是他的气息。 上身的外伤对于林盏来说不算什么,换药的时候他只是皱着眉头,当陆进延把他下身垫高,手探到他的裤腰上时,林盏才忽然变了脸色。 【没有外人】陆进延在林盏背上写了这几个字 林盏面如死灰,全身上下都绷得紧紧 【我会很轻】 林盏仍是摇头,伸手抽走了胯下的枕头。整个人竭力贴着床面,陆进延再去碰,林盏便咬着牙挪动身子,期间双脚蹬在创面上触疼了脚趾的伤,林盏面色大改,可无论如何也不给陆进延可乘之机。 陆进延的手放在他的胯上,两人无声地僵持,半响,林盏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浑浊不清,但陆进延还是即刻听了出来: “恶心……” “……哎!”陆进延知他听不见,便心痛地叹息出来,他抿了抿唇,在林盏手心写:【伤势不重,仅是破皮,与寻常伤口无异】 其实,林盏身后的伤他早晨时检查还在流脓,幸好林盏手指都被包着,他自己摸不出虚实,为能给他及时换药,陆进延也只能撒个小谎。 果然,他感觉到林盏僵着的肌肉松弛了几分。 陆进延的手缓缓下移,放在林盏的裤腰上便停下动作,直到林盏微微点头,他才扒下他的裤子。刚一掰开,眼前的人就猛地一颤,陆进延狠心清了清伤口,把药涂抹上去,保证轻柔的同时尽量加快了速度。最后,陆进延又取了些药在指上,顺着那个小口轻轻探入,手指才进了半根不到,那里便猛地收缩。 林盏咬紧嘴唇,汗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湿了双鬓,涣散的眼神告诉陆进延,此刻林盏不仅仅是觉得疼那么简单。 陆进延刻意把最疼的留到最后。 他一点点地解缠在林盏手指上的纱布,每一个手指上,纱布都与伤口黏合在了一起,撕下的时候不仅是林盏的手,就连陆进延的手也是冰冷颤抖的。 被拔去指甲的手指又红又肿,根本看不出来这原本是白皙修长的。十指连心,陆进延知道自己无论多么轻柔,林盏都会被疼得唇齿打颤,只能握紧了他不停往回缩的手腕,只顾上药,不敢再看林盏的面容。触目惊心的伤口却刺得陆进延头皮发麻,酸涩一股又一股地涌进鼻间,可令他最难受的还是林盏的反应,他看不见听不见,根本就不知道下一刻会有多强烈的疼痛在等守着他。 陆进延咬着牙,他该怎么办?林盏看不见他可以把自己的动作说给他听,可他连听力都丧失了 手脚上的药全都换完,两人都已是满头大汗。陆进延拧了热毛巾为林盏擦拭额头颈间,他如释重负的样子让陆进延也松了口气,他可真担心林盏以为实在太疼了而又萌了轻生的念头。 明知坚韧如林盏,就算是如此外伤他也能强忍下去,可林盏自尽的画面像施了法一样在他眼前闪了又闪,他偏偏克制不住自己的疑神疑鬼。 给他换药耗了许久的功夫,时候不早,简单擦洗后,陆进延让下人又抱了床被子来。方才擦洗的时候林盏又拒绝了他的帮助,陆进延无奈又失落,可也深知自己对他造成的创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愈合的。 夜深了,王府上下都已休息,陆进延侧着身,枕着胳膊看向林盏。可今夜的月光很弱,陆进延睁着眼睛,眼前却只有漆黑一片。屋外连风声都止了,除了林盏和自己的呼吸,陆进延什么都听不到。 每个夜晚对于林盏而言,便是如此的漆黑而又沉寂吗? 在宫里的那短短几个夜晚,对林盏而言该有多可怕多难熬,陆进延不敢去想,他逼迫自己快些入睡,可只要他一闭眼,耳边便回荡起白天林盏对他说的那些话。 晚上林盏吃了饭,也配合着换了药,早些时候还说不想吸香了,这是不是表明他已经不想死了?可就算他终于对林盏袒露心意,他那么倔强的人,真的会因为自己的一番话而回心转意,不想轻生了?林盏决定的事,应是无论谁都拦不住的才对。 想到这里,陆进延在黑暗里咬紧了拳头,林盏是不是在蒙蔽他?想趁他不注意再寻短见?那样的话,他只能日日寸步不离地守着。 沉沉地叹了口气,哎,陆进延,你早不认清你们二人的关系,落得这个结果,自作自受。 在寂静清冷的黑夜里,不成眠的,不仅是陆进延一个人。 今天发生了太多,他对陆进延说了许多的话,自他瞎了便事事隐忍,已经许久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了。更没想到的是,陆进延也对他说了许多。而就因这一番突兀而又激烈的谈话,让本以为去意已决的自己,现在竟还与他躺在一张床上。 陆进延已经睡沉了吧? 朝陆进延的方向转过身,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深秋的夜晚空气环绕着手臂,微寒。没有视觉,没有声音,林盏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缓缓朝着那个方向伸手,手掌从他的头发上蹭过去,才知道自己把手抬得太高了。 不过这样也好,林盏把手放上他的头顶,轻轻揉了几下。他是王爷,碍于尊卑林盏从未摸过他的头,想象中陆进延的头发应该是和他的人一样硬朗,可手心传来的却是蓬松温暖的触感。 嘴角才刚上扬,那颗脑袋却忽然动了,林盏的手僵在原处,正犹豫着是否该装睡,陆进延就把脸埋进了他的颈间。 “除了母妃,再没人摸过我的头”陆进延的嘴唇抵着他颈上的皮肤,声音闷哑低柔,他的手臂环了上来,陆进延很心细,手臂特意避开了他背后的那道鞭伤,怕弄疼了林盏浑身的伤,只是微微收力。 陆进延的嘴唇和半边脸颊紧贴着他的脖子,林盏知道他在说话,他一直没停,反反复复地似乎在重复四个字。不知重复到第十几遍时,林盏才恍然大悟,他在说,“别离开我” 看不见陆进延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也听不见他说话时的音色语气,可就是这单调得贫乏的四个动作,却让林盏眼底一热。 顺着陆进延的头顶往下摸,才知道陆进延的大半个上身都伸出被子外面。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他能感觉到陆进延忽然僵住。 寒气钻进他的被中,林盏冷得打了个寒颤,忽然间,温暖的胸膛贴了上来,随即是结实有力的一双腿。同盖的一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6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6 张被子里,陆进延的体温驱赶了所有寒凉。 ☆、第 28 章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内容未更新,就是来喊句话,最近事多实在没能写,3月20日以后更新,见谅 林盏伤后第六天,陆进延启程回祁州。他自然是想让林盏静养到完全好了再走,可他不宜在京久留,且今年寒流来得早,他们若再不早些动身,恐怕大雪封山就没办法寻医了。 林盏身上的鞭伤恢复得还算不错,可手指脚趾被拔去指甲,稍一用力就会牵扯光秃秃的甲床,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被逼得没办法走路也没办法用手,出行前还是陆进延把林盏抱进马车。 动作轻缓地让林盏躺好,陆进延摸了摸锦垫还算柔软厚实,便在马车的角落蜷身坐下,伸出一条长腿挨着林盏的。他的听力一日不如一日,只有正午才能听得见声音,随着耳力的退化,林盏变得越来越受不了独处。虽然他没主动表达过,但陆进延看得出来。 窝在马车里晃来晃去,很快陆进延就睡着了,直到有人使劲踹他一脚,才猛然惊醒。 是林盏毒瘾发作。 他对会使人上瘾的毒香毒/药并不了解,以为戒毒一定是一天比一天好,可林盏的症状恰恰相反,不吸毒香,他的身体日渐虚弱,且每次毒发都愈演愈烈,两天前还只是浑身颤抖、冷汗直冒,从昨天夜里开始竟然剧烈抽搐起来。 林盏的手脚胡乱跳动,若不阻止便会像上次那样戳伤他的手指,陆进延狠心,上前压住他的小腿和前臂。林盏拧紧眉头,好看的眼睛一会儿瞪大一会儿紧闭,听不见看不见,陆进延抽不出手来安抚他,只能用高挺的鼻梁来回轻蹭林盏的脸。 身下的人渐渐安稳了身体,陆进延抱起林盏,毒瘾加之卧床,他现在瘦了许多,靠在陆进延怀里软绵绵的。陆进延喂他喝水他便张口,给他写字便点头摇头,除了毒瘾发作时,整个人安静得像株萎蔫的植物,陆进延亲亲他,他就笑一下,可那么苦涩的笑在陆进延看来,倒还不如皱眉垂目来得真实。 行至祁州地界,陆进延与王妃的车马分道,福竹想跟着主子去寻医,起码荒山野岭有个照应,可陆进延嫌弃地回绝了他,说他功夫差身板小,跟去就是个累赘。 可陆进延没想到,他才刚带着林盏向西走了没几里地,便有来了个人要跟着,而且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可是快马加鞭,紧赶慢赶才追上了你”昱王陆进轩骑马跟在马车一侧,风尘仆仆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没人要你跟着”陆进延扬了扬马鞭,“好好的回去东边当你的昱王” “你以为有个地图上了山,神医就能出来见你这个歌素未谋面的家伙?”陆进轩扬了扬头,得意道,“这神医既是我给你寻来的,可不就得我跟着,我可不忍心林盏跟着你跋涉到了雪山脚下却吃了闭门羹” “……你!”陆进延龇牙,可转念一想陆进轩说得倒也在理,若真如他所说,见神医并不是容易事,到时候再寻他来可就太晚了。 “嘿嘿……”趁着陆进延坐在车前驾马,昱王跳下马来,陆进延回身要抓,他却已经灵活地钻进车内。 “喂!”陆进延把马停稳,掀开帘子冲陆进延嚷: “你干什么,林盏他体弱,别打扰他” “小车?”还没等陆进延开口,林盏突然说话了,“你怎么跟来了?” 看着林盏脸上的笑容,陆进延脸都皱成了一团,“什么小车?怎么回事?” 昱王一边在林盏手心写字,一边得意笑道:“林盏在宫里的时候,我假装小太监,给他换药包扎” “奸诈!”陆进延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昱王的衣袖,“你、你换了哪儿的药?” “该换的我都换了”昱王笑得摇头晃脑,“我这就告诉林盏,这一路都由我来伺候他” 那【伺候】二字说得极重,陆进延咬牙切齿,抓着昱王的胳膊就把他往外拽,哪里想到昱王握住了林盏的手腕,林盏察觉出“小车”被拽走,秀眉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王爷,这是在下的朋友”林盏许久没在失聪的时候说出完整的句子,声音低哑又浑浊 “朋友?!”陆进延大叫一声,只可惜林盏看不见他这副哭笑不得的怪相,“他是个骗子,他才给你换了一次药,怎么还成朋友了?” “呵,六弟,他被皇帝虐待得失神落魄时,是‘小车’我陪着说话的,所谓患难真情,当个朋友,不算过分吧?” 昱王知道林盏在皇宫所受的苦就是陆进延的把柄,他只要一提这个,陆进延纵是再气也说不出话来。 “好好好,你跟着吧,到了明日晌午林盏就能听见,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你揭穿了我无所谓,可现在林盏受伤又带着毒瘾,本来就够虚弱的了,再让他知道之前在宫里有个王爷欺负他看不见就胡乱编了个身份来骗他,而他竟然而已没有防备就这么信了,依林盏的性子,知道真相后能受得了吗?” 陆进延猛吸一口气,他们都还是小皇子的时候就是,虽然陆进轩功夫不如他,可论斗嘴,陆进延从没赢过自己这位三哥,使劲剜他一眼,陆进延没好气地说:“你现即是太监,就出去驾马车” 陆进轩不动声色地在林盏手心写了几个字,林盏明白后立马眨着眼睛说:“王爷,麻烦你,先驾马车” “看见没有,是林盏他想与久别重逢的朋友叙叙旧” 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眼看着林盏还在这里不明所以地助纣为虐,陆进延也懒得再与陆进轩多说,一掀帘子出了马车。 支离破碎的语句从帘内传来,那是林盏特有的说话方式,陆进延又气又怨,握紧马鞭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几下,陆进轩掀开帘子拍拍他的肩膀,“车夫,麻烦您稳些,太颠了林公子躺着不舒服” 攥紧了拳头,若不是车内空间狭小,陆进延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昱王一拳,他忍,又忍,只觉自己心里一个两个,甚至是一排的醋瓶子,叮铃哐啷全倒了。 ☆、第 29 章 马车晃晃荡荡在路上行了一整天,无论是躺着的林盏还是坐着的两位王爷,都觉得体骨被颠散了似的 入夜后三人才投了店,面对着桌上热乎乎的饭菜,陆进延吃得很不舒服——陆进轩和林盏太近了。林盏看不见东西,用筷子又不方便,谁送到嘴边的饭都默默张口咽下,陆进延给自家皇兄使了好几个眼色,却还是奈何不了一个劲儿照顾林盏吃饭的陆进轩 夜深后,房中终于只剩他二人,陆进延眼皮已经耷拉,林盏听不见也没法同他说话提神。陆进延拉过他的手,想着换了药就赶紧睡下,可不知怎的,轻捏着林盏修长的手指,沿着手背抚摸几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7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7 下,陆进延又来了精神。 罢了,林盏的指甲都还没长出几分,再等等吧。 可实在于有一阵子没有过了。 他会疼吧?那个的时候肯定会不自主地抓,还是不妥。 但难得今夜只有他二人。 纠结徘徊中,陆进延又想起林盏带着他逃命的那个大婚之夜。 那个时候他多英武蓬勃,单枪匹马前来,以一敌多,摸着一张地图带他回到遵阳。当时那个挺拔的身姿,怎么转眼间就不言不语地蜷缩在床上了? 手指伸进林盏的发间,他愣了一下,随即双目无神地笑了 他在宫里经历过什么?他现在聋了,陆进延问不出来,可就算到时候耳朵医治好了,他又该如何问起呢? 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陆进延附身贴上林盏的。双臂不由自主地将他的腰身环绕,又瘦了。 手指探向他的身后 林盏一颤,喉咙中传来急促又浑浊的惊呼 “林盏……”怀里的人开始不安地扭动,手才刚伸进林盏裤中,他便开始把陆进延往外推 以前林盏太过顺从,陆进延偶尔觉得无趣,可当他终于开始向他反抗,陆进延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看着林盏抿紧的嘴唇和仓皇转动的眼珠,陆进延停在他身下的手,还是收了回来 “你已经,害怕这种事了么” 没有回应 “很疼吧”陆进延自顾自地说,把头埋进林盏颈间,“等你好了,把这种疼十倍地加在我身上吧” 林盏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头,但依然没有回应 “真想跟你好好说说话啊” —————————————————————————————————————————————————————— 祁州的气候其实挺好,和西北比起来的话 赶了半个月的路,越向西越难找到客栈住下,但这还不是最难办的。他们离雪山近了,吸入鼻腔的空气都带着刺刺的凉意。 这一路上陆氏兄弟之间的醋味也越来越淡,他们全部的精力都被林盏严重恶化的听力夺了去。可他们还是会天天争执,今天你这堆火生得不旺,明天你指的这条路不好走,大大小小鸡毛蒜皮,能吵则吵,不然,他们这一行便会太过寂静。 行至雪山下,陆进轩被冷风吹得提不起精神,眼看着就能上山了,却翻身下马,撤下斗篷往雪堆上一铺,倒在上面说什么也不起来 三天前林盏的听力骤减到只有晌午的半个时辰能听见,两人不敢在路上有半点耽搁,三天三夜地赶路。看着眼皮已经阖上的陆进轩,陆进延也觉得四肢百骸都疲乏不堪,他进马车在林盏手心写了几个字:[歇息片刻,随后上山] 林盏点头,张手摸了摸陆进延的额头鼻梁。他的手指甲长出了约四分之一,手指不肿了,但变黄变硬的甲床看上去还是伤痕斑驳。 陆进延把裘衣裹紧,倚着马车歪头便睡。林盏轻手轻脚地坐起,感觉不到动静,把手上伸出帘子摸到他后,把马车中的锦被拿出来,摸索着把陆进延裹上。下了马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张手去摸小车在哪,他叫了一声,没有人来触碰,估摸着是都睡着了,便弯下腰来茫然探索,似乎是绕着马车摸了一整圈,才忽然碰到小车的肩膀。林盏跪下,把陆进延加在他身上的裘皮解下,盖在小车身上。 他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瞎子,能被这两人护着不远千里寻医,无论能否被医好,他都已经心怀感激了。 林盏浅浅地勾了勾嘴角,慢吞吞地回到马车上,半眯着眼靠紧了酣睡的陆进延。 他们二人都太累了,说是歇息片刻,但却沉睡了好久。眼前的光越来越暗,应是太阳已然下山,林盏不确保他们三人的体质都能深夜露宿雪山,正想把陆进延推醒,忽觉身下隐隐震动,林盏以为自己恍惚,可那微弱的振颤明显起来,他的手按在马车上已经能明显感受得出来。 自他连听觉也失去后,对周身气流的变换与环境的震动都愈发敏感。这振颤不会有错。 雪崩! 林盏一把摸住陆进延的肩猛地摇晃,扯开了嗓子大喊 “雪崩!快跑!” 他许久不开口了,又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生怕陆进延根本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林盏不知道,他才刚一摇晃陆进延便醒了,不需他说便知道发生了雪崩,因为迎面而来的是巨型白雪如山倒般从高耸的山峰上倾泻而下,雷鸣般的响声惊得陆进轩霎时间僵住四肢,直到林盏与陆进延的声音交错着传入耳中,陆进轩才反应过来慌而起身。 陆进延不由分说把伫在原地惊慌地挥着胳膊的林盏打横抱起,身后的积雪爆炸般地狂泻,陆进延拼尽全力往前跑着,余光扫不见陆进轩的身影,惊恐的念头一闪而过,但现在无暇顾及他了! 然而陆进延没能跑几步便感觉一股巨大的压力从身体上方传来,他想在被积雪盖住之前再往前跑些,哪怕一步,但没有用了,大雪有力地困住了他的双脚,陆进延与林盏一起,被排山倒海的白雪埋得挣扎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陆进延才恢复了意识,他还没反应过来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本能地动了动腿却感觉到了剧痛以及强烈的压迫感,陆进延晃了晃脑袋,一双冰冷的手忽然将他的脸捧住,猛然抬头,正对上林盏满面的急切,他张开嘴似是想说什么,浓密的睫毛上挂着茸茸白雪,鼻头与下巴被冻得通红,额角上凝着暗红血痕。 林盏的手又红又肿,才刚变得硬了些的甲床又翻出了红肉,再看他袖上沾满雪渣,陆进延心疼地把林盏的双手捧住伸进自己衣间。 “怎么这么傻呢,手还伤着就不要挖雪了啊” 林盏眨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木然地“盯”着陆进延,听不见陆进延的责备,只知道他终于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歇了一阵子突然啥感觉都没了,今天终于逼着自己更了一回,对不起各位啦t t ☆、第 30 章 陆进延从积雪里费力出来,右腿又麻又僵,小腿处却疼痛异常。林盏站在旁边,感觉陆进延迟迟没有站起,皱着眉伸出手心,但那个熟悉的指尖却一直没有落上来. 陆进延忍着疼在自己腿上摸了摸,大概是伤到骨头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林盏,他的手已经摸了过来,从他的胸膛一直摸到大腿,陆进延越是想躲,林盏就越是担心。终于,他的手落上陆进延的伤腿,仔细摸了几下,拽着动了动,陆进延被牵扯伤处疼得大叫,声音空旷无人的雪地里异常突兀。 [断了]林盏拉过陆进延的手写道,[得快医治,我们在哪,小车呢] 四下到处都是冰雪覆盖,陆进延皱了皱鼻子,无奈地在林盏手心里写[不知道]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8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8 林盏拧起眉毛,[能看到些什么吗?] 乌云遮月,大地漆黑一片,陆进延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夜深了,看不清] 林盏茫然。如果耳朵还是好的,他甚至可以不依靠陆进延的眼睛,单凭耳朵自己辨别,可现在他又瞎又聋,离了人什么都不知道。陆进延的腿断了,总不能在这里干耗着。 他半蹲在陆进延跟前,拍了拍自己的背,意思是要背陆进延。陆进延哪肯答应,林盏本就单薄,手脚的伤还没完全长好。他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但才迈出一步腿上就疼得他直颤,若不是扶住了林盏的肩膀,他铁定摔倒。 凭着肩膀上传来的压迫感,林盏知道陆进延很难站住。着急地想让陆进延到自己的背上却不知如何表达,脸上的表情从方才的茫然换成了难以抑制的焦虑,他的眉毛凝成一团,等了好久陆进延不仅没有趴上他的背反而坚持要自己走,林盏着急,眼底甚至浮现出了怒意。 “上来、背你”他的声音又大又含糊 可陆进延仍在迟疑,对陆进延来说,他自己不过是不忍心让体弱的林盏背他,可对林盏来说,陆进延的迟迟不回应就像一块大石压在他的胸口,陆进延到底在想什么?他在说话吗?在看向别处吗?还是伤口太疼了动弹不得? 所有的一切,只要陆进延不在他手心写字,不做过多的动作,林盏一无所知 “陆进延!” 林盏赫然的一声大喊,惊得陆进延一个机灵,那个想来恭敬温顺的林盏,怎么突然直呼他的名字了。怪他方才也在想他二人被困冰天雪地找不到路到底该怎么办,竟然直接把林盏撂在一边,都没能察觉到他情绪的异常变化 陆进延去握林盏的手,却被他一把抽开 这是……生气了? 恐怕陆进延怎么都难以想象出在方才他对如何找到出路一筹莫展的时候,林盏的内心比他还要焦急千倍万倍。背陆进延是件小事,可他该怎么带陆进延出去呢,现在的自己连风声都捕捉不到 等等,风…… 猎猎寒风打在林盏面上,刀割一样疼,他扭了扭身背对风来的方向。陆进延说过他们要去北疆,这个季节应是从西北部吹来冷风,而他们既是东南而来,那么只要顺着风走,总能找到来处 林盏一只手伸向空中,闭眼细细感受风向。失去了视觉与听觉,他的世界专注得仅剩触感,风穿过指间的细微偏差全被捕捉下来 陆进延看着林盏不明所以,忽然看到林盏朝他摸索,他想都没想就去牵林盏,却被林盏反手一拽,整个人踉跄地扑倒在他背上,正被腿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才察觉林盏已经将他背起,双臂往他的膝盖下牢牢一钩,驼着陆进延朝某一方向大步行进 从皇宫回来后休养了许久,整个人的体力都不太如从前,突然这样负重前行让林盏的双腿有些发颤,他尽量忽略脚趾传来的疼痛,告诉自己这和陆进延断腿的痛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可陆进延在林盏背上并不老实,一个劲挣扎着要下来。林盏抽不出手在陆进延手心里写字,只得闷声说“别动!”不知道陆进延听清了自己的话没有,也不知道是说到第几次,背上的人才终于消停下来 林盏稳了稳,靠着身体感受风向,沉重地走着 寂静的寒夜,苍茫的雪地,两个人一串脚印,渺小得如沧海一粟 背上偶尔传来陆进延微小的动静,当然偶尔也有他试图想跳下来的巨大动作。陆进延比林盏强壮很多,但多年习武也让林盏练就了超乎常人的力量,他的双臂牢牢箍住陆进延,陆进延每尝试一次,他就用力一次,到最后也不知道陆进延是累了,还是对林盏的力气认输了 幸好不再闹了,林盏心里想,今日前他的身体还没怎么活动过,体力没之前那么好,陆进延若再折腾,他可真要无可奈何地怒了 背上的人终于安静下来,林盏就这么无声地走着,才刚出百步,脚底却忽然传来刺穿的剧痛。他剧烈地歪了一下,背上又是一阵骚动。 [怎么了?快放我下来] 林盏摇头,故作轻松地继续走,脚底湿湿滑滑,伴着一股血腥味,林盏知道,他是被地上的利物刺破脚了。但他还是一步步继续走,心想着陆进延应该闻不见吧。 脚下的雪还是陷脚地难走,林盏的步伐渐渐沉重,才刚深吸了一口气,陆进延的身体却猛然一僵,随即他用力地捶打林盏的肩膀逼迫他停下来,一个字在林盏背上重重成型—— 狼! 林盏身体猛地一抖,陆进延就在这时从他背上单腿跳了下来,二人本能地伸手护住对方。陆进延看着一匹又一匹狼显出身形,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他的手握上剑柄,可他从未用剑杀过猛兽,眼下伤了一条腿,险情更甚一筹。 狼群一步步逼近,陆进延伸手把林盏拦在身后,林盏不肯,他直挺挺地与陆进延并肩而战。遇到狼的原因是因他起,他太大意了,一心急着想找到出路,竟然没想起血腥味会把狼引来。 林盏的拳头紧了又松,又攥得更紧。 一筹莫展。 陆进延的手忽然不知从什么时候伸了过来,冰冷至极。他掰开林盏攥紧的拳头,将他纤瘦的手紧紧裹住。陆进延在抖,纵使他用尽全力去握林盏的手,林盏也还是捕捉到了僵硬与颤抖。 陆进延在害怕吗? 猛然间,断续模糊的画面钻进林盏脑中。 还未进王府时,陆进延的故事林盏便早已倒背如流。他在自己无光的世界里描摹了一位提□□驾骏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率千军万马浴血沙场。十八岁的皇子在赤血忠魂中,独守北疆。 听他往年那威风凛凛甚至被口耳相传得神话了的故事时,林盏怎会想到有朝一日会亲身感受到这个人的恐惧。 【不会让你死在这。】林盏抽出短刀,反手箍住陆进延的腰,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你想干嘛?”陆进延没想过林盏会对他使这么大的劲,他的手臂似铁,让本就断腿的他在林盏背后动弹不得,他拍打林盏的背,贴近林盏的耳朵大喊:“你是不是疯了!” “狼在哪?!”林盏冲着面前的空气挥舞短刀,全然不知狼群其实在他右侧。 寂静黑暗的世界中非但没有传来陆进延的回应,反而被一股血腥味刺了鼻。 陆进延咬破自己的手指,使尽全力把林盏推开,林盏不明所以,他就一次又一次地推,“跑啊,快跑啊你!傻!蠢!” 林盏挨不过陆进延一次又一次的推力,他踉跄着退了好几步,闻着血味才恍然大悟,陆进延要用他自己新鲜流出的血吸引狼群,从而给他逃命的机会。 这是要拿他王爷的命换自己一介草芥的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9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39 命。呵,听起来简直比一起死还要糟糕。 眼看着为首的那匹狼距离自己不出七步,林盏却呆愣着站在远处,陆进延想再上前推他一把,却又怕自己的动作惹得狼群向他二人一同扑来。 “陆进延!你在哪!狼在哪!”无声的世界里林盏费力嘶喊,喉咙疼痛腥甜却还是听不到丁点声音,他在空气里又抓又摸,四处迈步。陆进延在哪?狼群攻上来了吗?为什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血味突然浓郁得呛鼻。 刹那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将林盏狠狠击中——陆进延已经遇难。 林盏的脸霎时狰狞可怖,他握紧了匕首朝血味传来的方向挥舞着猛刺,忽然,一只手将他持刀的手腕紧紧攥住,触感陌生至极。 ☆、第 31 章 “林公子,林公子”传进耳中的呼唤声带着嗡嗡杂音,听不大清,但还是能辨出是个孩童 林盏睁开眼睛,今晨的光似乎比往日都强烈了些,刺得他又眯回了眼睛 “醒了吗?”小童子推了推他,林盏随即从床上坐起,冲他点了点头。 小童子给林盏梳好头发,确保他没把衣服穿反后,关门出去了 林盏走到桌面,摸着饭匣打开,安静吃过早饭后,提剑出去。迎面传来一串脚步声,林盏站在远处歪头细听,耳畔杂音影响他辨清来人,顿了顿,那个人也停下了 “老先生”林盏躬身 “哟,这回是听出来的还是闻出来的” “闻出来的” 鹤发老人摸着胡须笑,林盏也跟着弯了弯嘴角。他的确是能渐渐听见东西了,可却恢复得极慢,转眼间,来这里已过半载。不知道陆进延怎么样了。 那夜,若不是小车与老先生的两名弟子及时赶到,他和陆进延恐怕早就成了两堆白骨。 住进山中,每日的交流都是陆进延和小车在他手心写字,他多次问起自己何时能被医治好,可都被他们以各种事由打断了——是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林盏以为,他总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可忽然有一天早上,推他起床的那只手,不是陆进延的,也不是小车的。他们走了,毫无征兆,就这样把他一个又聋又瞎的人留在这遥远深山中。 老先生在他手心写字,告诉他陆进延说有要事处理,将他托付在此,待他好了,自然会来接他。 他当然知道陆进延所说的要事是什么,他听力受损一事已经耽搁了陆进延太多时间,可无论如何,陆进延离开得,也太过悄无声息。 时光荏苒,一晃就是半年。林盏在等,等他的听力完全恢复,亦是在等陆进延的到来。 他会来吗?等他来时,天下局势是否…… 起初,一间小屋都能把他困住,那时他承受不住药物的刺激,终日头昏,拿着盲杖在房里熟悉环境都会因突如其来的一阵天旋地转卷得倒地。起初,负责照看他的那名小童子只一天来看他三次,自从发现他呆在无力都会碰伤自己,便领着他跟在身边。后来他才知道,小童子并不是下人,而是在此向老先生学医的。他研磨草药的时候林盏在旁边静坐着,小童子会给他一株气味清香的花草,林盏捻在指尖,嗅着香气,一天又一天,就是这么过来的。 直到他终于能听见些许声响,老先生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剑,林盏摸了几下,忽然把那剑攥紧。 “留给你的” 那日以后,林盏又舞起剑来,陆进延的他使不习惯,挥着沉。老先生笑话他,这把剑根本不能用你那套剑法舞嘛,来,我教教你 十几岁时的记忆仿佛又被拾了起来,同样是在山上,同样是师从隐居深山的高人,只是手中的剑,换成了陆进延的。 夏季已经过半,陆进延还是没来过消息。林盏不是没想过请小童子帮他写一份书信,可思来想去,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有的念想无非是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日子,除此之外,很多话,很多想法,或许终归不当说吧。 “你是王爷什么人” 某个午后,小童子一边抄着药方子,一边心不在焉地与林盏闲聊 “府里的谋士” “别骗小孩啦……”小童子不满地嘟囔,“哪有王爷对谋士好的” 林盏托着腮没说话,小孩只当是林盏耳朵不好使,凑近了他又大声说了一遍 林盏其实听见了他的话,只是不知如何解释,小童子盯着他的脸仔细看,“我知道,你长的好看,王爷喜欢你” “没有”林盏皱眉,板着脸道,“你这小孩,想哪去了” 小童子放下笔,理了理衣襟,一本正经地说“我读过很多书,知道很多的” 林盏扑哧一笑,“就不能读点正经书?” “管它正不正经,好看就成。你就像书里的人,模样好,性子也好”小童子又补了一句,“看不见也不妨事的,吴王肯定也不在乎你眼盲” 林盏循着他的声音,在小童子脑门上轻轻一敲,“小兄弟,乱说话可是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小童子又说了些什么,林盏却兀自陷入了沉思—— 即便陆进延向他坦白心意,即便陆进延不顾险阻带他寻医,心中却总如同横了什么东西,家事未清,天下未夺,他的情感,相比之下不过都是一己私欲罢了。 老先生每天在剑术上点拨林盏一二,下山时也会一同带上他,二人交流不少,但老先生却唯独不愿说他病情如何,就像当时陆进延和小车一样,缄口不言。 是不是治不好了?是不是耳朵恢复到这份上已经是老天极为眷顾了? 这个疑问从春末一直憋到盛夏,林盏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着急了?”老先生问得不紧不慢 “这倒不是。听力能恢复成现在这样,林盏对先生感激不尽。只是,已经麻烦老先生太多时日,实在心有愧疚。” “呵,想走?你既来了,就是我的病人,就得听我的。医你眼睛的药就快制成了,你若走,我这半年的功夫岂不白费?” 林盏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已经瞎了十五年的眼睛,能有重见光明的一天。虽然老先生一再提醒他就算药物产生疗效,也不过是让他恢复极其微弱的视力。他坚定地对老先生说,我愿意等,就算只能看见一丁点。 中秋的那天晚上,老先生把缠在林盏眼上十余日的纱布解下。 “慢点睁眼”老先生背着手站在林盏身侧 “怎么样怎么样”小童子围着林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0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0 盏蹦来蹦去,看见他缓缓睁开双眼后,一个劲儿在他面前挥手,“能看见吗?看得见吗?” 老先生说得对,他所企盼的光明与清晰并没有投入眼中,眼前所见的是模糊不清的画面,颜色模棱两可得辨别不清,且,视线极为狭窄,仿佛是从管中窥探。 “当时眼病后没及时医治,过了太多年……”老先生看林盏皱紧眉头神情复杂,摇了摇头,忍不住叹息 “不,林盏已经,非常感激先生了”林盏寻着声音,动作生硬地把头转向老先生,浅笑了起来“林盏心里的先生,精神矍铄,气度超然,果真如此。” “呵,别装了,你能看见些许就已经是奇迹” 小童子站在一旁一脸茫然,“那林公子…你能看清我吗?” 林盏闻声,在他正前方蹲下身来,“能,当然能” 男孩欣喜,还想再问,却被老先生一个眼神拦了下来。林盏没再听见小家伙的声音,大概能猜得出是老先生凶他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又无奈地冲他笑了笑,如果小童子再细问下去,他可真答不出来了啊,在他眼前,这个活泼凌乱的小男童,不过是一团模糊的身影罢了。 深夜,林盏独自一人搬了小凳坐在院内,听见老先生的脚步声 “先生怎么还没睡下”林盏站起身来 “你不也是?往日这个时候你也早睡下了” “心里高兴,睡不着” “这你也高兴?”老先生抬头望了望天,“能看清月亮吗?” “感觉远远的,有个光亮的东西。于林盏而言,已经很好看了” “哎……”老先生拍了拍林盏的肩,“吴王临行前,特地嘱咐我,一定要把你的眼睛也医治好” “什么……?”老先生极少提及陆进延,林盏更没想到他会对老先生提这种要求,“这、林盏当真并不奢求。能恢复听觉,于林盏而言已是重获新生” “嗯……说到听觉,你这耳朵还没好全,理应多待些时日……”老先生欲言又止,但明显话中有话。林盏神经一紧,脱口便问: “可是吴王那边出事了?” 老先生也不兜圈子,“吴王已经彻底反了” 林盏蓦地握紧拳头,“这么快……” “今晨得到消息,说已经攻下北方多座城池,接下来若能夺下宾邑,估摸着距离京城也快不远了” “王爷他……”如此听来,吴王势力形势大好,不愧是善于领兵打仗的陆进延,可林盏眉头却蹙得更紧,北方都是一些贫于把守的小城,夺下来也是情理之中,但宾邑南接京城,是自古以来的军事要塞,攻难守易,单凭陆进延一方军力,实在让人心悬 “怕你难以安心养病,吴王临走前叮嘱,天下局势变化动荡莫要告知与你,可现情势变化巨大,你还是应当知道” 林盏点头,“多谢先生” 随即,老先生没说话,林盏也没有。二人并肩站了许久,终于开口后,却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老先生聊了聊月亮,抱怨了几句今年的月饼不如去年好吃,便信步离开了。 第二天,林盏收拾行囊站在他面前时,老人家一点都不惊讶。 “把药带好,你的耳朵虽说没有大碍,可还没完全恢复”老先生指示小童子拿药过来,孩子依依不舍地把药瓶塞进林盏行囊,扁着嘴一副马上就要掉下眼泪的样子。 林盏再三道谢,与一老一小告别后,随着老先生的一位弟子下了山。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下山无数次,可这已离去,却不知以后何时再见了。 “师傅,林公子的耳朵还没好,为何让他走” “你可真傻”老头的手按在小男孩脸上,抹了抹他的泪,“那王爷说,不等到他来,不要把林盏治好。这才一拖再拖,他的耳朵啊,若不是为师一再减少药量,早在今年开春就能彻底恢复了” “啊?”小孩肿着眼睛挠头,颇为不解,“王爷不喜欢林公子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林公子?这不是害他?” “你啊,琢磨琢磨就懂了” 九岁的小男孩看着师傅背着手悠悠哉走远的背影,他的脑袋暂时转不过弯来,没能理解陆进延的有意拖延实在是想让林盏避免起兵造/反的重重危险,他现在所能想到的,只不过是这山中生活,又要回归曾经的寂静孤独罢了。 ☆、第32 章 老先生的弟子把林盏送到祁州地界内,林盏本不想再劳烦他人,可那人念在林盏已近一年未出山,实在不放心让一个瞎子只身前往兵荒马乱之地。林盏拗不过他,一起快马加鞭到了宾邑尘门外,一再保证他在城里绝对不会出问题,那人才不放心地与他告辞。 林盏牵着马走在陌生的城镇里,耳畔杂音未消,大致估摸着到了一酒家门前,正想进去问问近来情势如何,忽听身后一阵喧闹嘈杂,马蹄声此起彼伏,林盏正蹙眉听着,却被人推搡着越离越远。 “怎么啦”身旁一下子全是人声,紧张而焦虑的语气让包围了林盏 “出大事啦”这是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来抓人了!” “啊?这可怎么办……”百姓们一时间更慌乱了,脚步声纷纷响起,有又围过来的,又吓得逃跑的 “不可能!”有个姑娘家站出来了,“吴王都带兵南下了,咱们宾邑有什么人可抓?” “王妃和小王爷啊!” “哎哟喂可不是嘛,王妃才刚生……” 什么?!林盏愕然,抓住说话那人,指着方才马蹄声消失的方向,急忙问道:“王妃在哪?是不是这个方向” 那人才刚答是,林盏一个飞身上马,全然不顾身后人喊他简直是去送死 明明是才传开的消息,一路上却已经被逃跑的百姓们再三阻了去路,大车小车横冲直撞,人们慌不择路,马儿受惊不肯向前,林盏给了马屁股狠狠几鞭,逆着逃难的人流纵马而去 越向北,路人的声音越稀疏,而刀剑声却越强了。血腥味扑鼻而来,林盏拔剑,剑柄在手里紧了又紧。 “救命!救命啊——”是个女子朝他跑来,声音耳熟,曾在王府里听过。林盏刚欲下马却听见一声惨叫,温热的液体溅在自己手背上,是血 士兵看林盏身骑黑马手握长剑,与林盏过招数下后自知来者不善,扭头向府内跑,故意将林盏引至刀光剑影里,一时间,兵器声与打杀声混杂一片,对方人数众多,用老先生教他的那套剑法勉强能够对付,可林盏耳力尚未恢复,无法从混乱中辨别沈瑛的位置不说,在这陌生的府邸里,连她的声音都捕捉不到。 血液溅在林盏脸上、身上,血腥味越浓,杀敌越多,林盏反而越慌了,怎么这么多人?沈瑛和小王爷是不是早就被抓了? 心烦意乱间,婴孩响亮的啼哭声停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1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1 滞了所有人的动作。 “呵,看你们往哪躲,给我寻着哭声搜!” “休想!”林盏纵身跃起,落在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匆匆回头,以极为微弱的视力隐约看到一间昏暗的屋子,看来小王爷就在里面。 “林盏?!”是沈瑛!声音就是从这偏宅里传来的 “王妃!”林盏挥剑成风,抵挡来自三面的夹攻,忽然身后传来刀刃刺入人身的声响,林盏头皮发麻,一个失神,臂上挨了一刀 “王妃?!王妃?!”顾不上身后的危险,林盏转身朝屋内奔去 “啊——”是沈瑛的惨叫,林盏顾不上以听力辨别,冲着眼前那团人影挥刀便刺。 “王妃!怎么样了?”林盏附身去探沈瑛的身子,她怀里的孩子哭得好厉害,那微弱的视力非但没让他看清什么,反而让林盏被满眼血红惊得脊背寒凉 “我没事,是别人” 林盏舒一口气,这才摸到沈瑛身边躺了另一具身体 身后已经有敌兵追了进来,林盏边替沈瑛挡剑边问:“我们的人还有多少?” “不多” 林盏暗忖,若是他一人,对付这些人不过是时间问题,但眼下还有沈瑛和小王爷需要保护,他耳力不行,与敌方硬碰硬只怕会有闪失 “还不知道他们是否有援兵,马在外面,先出去!” 林盏一手紧握沈瑛手腕,一手持剑与士兵们正面相击,他看不见路,沈瑛才刚引着他迈出府邸大门,耳畔的一片嘈杂忽而被飞箭的嗖嗖穿破。 糟糕,晚了! “呃!”沈瑛痛苦地低吟一声 “中箭了?” 没有回答,但襁褓却被塞进林盏怀里 “带着小王爷,快走……” “不行!”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林盏一手抱紧孩子,另一只手臂紧紧夹住沈瑛身体纵身跃马,疾驰而去。 飞奔出城,追兵暂时甩开,可难保没有埋伏,大路不能走,只能沿着小路以最快速度前往吴王驻扎的军营。 马背上,林盏抱着孩子,身后的沈瑛越来越坐不住。她腹部中箭,已经包扎过了,可血还是止不住地往外冒,浸湿了林盏整个后腰。沈瑛坐得摇摇晃晃,林盏只得换了姿势,将孩子背在身后,从后环住沈瑛,放缓了马奔跑的速度 “王妃,王妃” “嗯……” 她的意识似乎不清了,为防她昏迷过去,林盏只得与已然十分虚弱的她说话 “王爷为何留下你们” “我在征战路上临盆,无法随前线兵马同行……王爷就、就先吴王率兵南下攻京城……留下少数军士留守此前攻下的宾邑” “王爷怎能……” “怎能让我在这时候把孩子生下来?”沈瑛有气无力地笑了,“他说……此举危险,还是该、留后……” 林盏沉沉叹气,扶了扶沈瑛的身体,“坚持住,过了这夜就能与王爷会合了” 沈瑛轻笑着摇了摇头,林盏背上的娃娃的哭声格格不入 入夜,沈瑛的身子越来越沉,林盏不忍,将她抱下马来靠着大树歇息 撕下衣服上的布正要给沈瑛擦血,孩子又哭闹开了 “小王爷……”林盏嗅到一些气味 “尿了”沈瑛拿过林盏手中的布块,“委屈坤儿了……” 林盏在黑夜里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见什么动静,猜着也许是在给孩子擦干尿液 “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娘……” “王妃,万不可乱说!”林盏皱眉,却不知道该多说些什么,他看不见,但也知道,沈瑛多半是撑不过今夜了 沈瑛虚弱地呼出一口气,缓缓道:“一年未见,看到你,却还是觉得……” 她的话忽然停住,连呼吸都滞了,林盏一惊,本能地揽住沈瑛的肩 “还是觉得什么?在下听着呢”林盏害怕,他怕他的话再也没人应答 “还是觉得、觉得…喜欢……” 看着林盏愕然呆住的样子,沈瑛自嘲地笑了笑,正要阖眼,掌心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覆盖 “在下……知道……” “呵……答应我……照顾好坤儿……” 林盏深吸一口气,沈瑛的手冰冷至极,他想咬紧牙关,却发现自己的牙齿都在抖。即使心中一在否定,该来的,终究要来 ----------------------------------------- 次日夜,吴王军营。陆进延的营帐终于有人来报。 “如何?” “属下无能,没……” 陆进延握紧拳头,强忍怒火与悲愤道:“那可曾……找到尸骨……” “回王爷,也没有……” “那就继续给我找!” 将士才刚面带惨白地匆忙告退,又有人来报 “别再报了!”陆进延心烦意乱地冲小兵大吼 “可、王爷……营外来了个人,抱着小王爷……” 陆进延腾地站起,掀开营帐大步走出,“是谁?哪只队伍下的?” “回王爷,是、是个瞎子” 忽然间,陆进延整个人像被闪电击中了般。随即失了神智一样朝营外狂奔,却在距离那人还有十米的距离时,忽然停了步子。 林盏抱着小王爷,被多人盘问,他不敢轻易把孩子交给这些陌生人,即使他们说这里的确就是吴王营地,你看不见插着的吴王军旗罢了。 但这是陆进延的孩子,他一定要把孩子亲手交给陆进延。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阵恭敬呼“王爷”的声音,而下一刻,这所有的声音又都静了。 怎么回事 不是陆进延吗 林盏皱紧眉头,他竭力地想要看清眼前,但入夜后他的双眼几近无用,周围燃着的火把也照不清眼前。 太肃静,林盏不由得收紧了环抱着襁褓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 一个跛行的脚步,正缓缓向他靠近。这脚步很陌生,但渐渐明晰的气味,却让林盏倏尔红了眼眶。 “林盏……”沙哑含混的声音,仿佛这个名字哽在喉间已然千千万万遍 “想我吗” 没有回应 “想不想” 还是没有 “我很想你” 陆进延笑了,自己回答了自己方才的问题 半响,林盏终于开口,“王爷,脚为何跛了” ☆、第 33 章 陆进延惊讶,曾经那个光靠耳朵就能明察秋毫的林盏又回来了。他激动得一时语塞,林盏却十分冷静地把孩子送到他面前 “小王爷肯定饿坏了” 陆进延接过孩子却不会抱,没几下就把孩子惹得大哭,只得让手下先抱着去喂些吃的 听着孩子的啼哭声渐远,林盏垂着眼帘,一字一顿地说:“在下无能,没能保护王妃” 陆进延看到属下牵着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2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2 一批黑马走近,而马背上的,正是沈瑛僵硬的身体 陆进延设想过无数次他们再次相见的喜悦,他甚至担心自己去接林盏的时候,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可世事荒唐,林盏前来找他,带着他尚未满月的儿子,以及他妻子冰冷的尸体。 没有棺木,陆进延只得先找了营帐安置沈瑛。出来时,林盏正在帐外站着,悲悯写在脸上。陆进延上前,拍了拍林盏的肩膀。 “回我帐内,打起些精神” 林盏垂头,“我不该自作主张独自带他们出来。” “那还能如何?消息来得晚,守在原地等着本王的援兵,早迟了” 想起沈瑛就死在自己怀里他却无计可施,林盏咬紧嘴唇,“王妃太无辜” “她既嫁入皇族,便与无辜二字毫无干连了。若说无辜,你家的那些事,不是更无辜些?” 林盏勉强扯了扯嘴角,“起码我娘陪我到十岁” “哎……生死有命……”走到营帐前,陆进延掀开帘子让林盏先进去,“莫要再自责了,你救了我的骨肉,如此大恩,我怕是一辈子都还不清” 进了吴王营帐,陆进延张开双臂将林盏揉进怀中。 “现在没人了” “王爷……” “叫我名字” “王爷,这……” “叫我陆进延”陆进延的手放在林盏脑后,一下下地抚摸,像是在安抚一只走丢了的小猫 在雪山脚下,他是叫过这个名字的,可当时是生死关头,且他也根本没听见自己的声音,现在让他直呼其名,单单是那个国姓,他念出来就已觉困难 “陆……” “王爷!”帐外忽然传来兵卒的声音,“小王爷啼哭不止,属下们没有办法” 才刚换上陆进延腰的手马上松了,陆进延有点小遗憾地皱了皱眉,还未开口,林盏先道:“王爷,要不赶紧抱过来吧,孩子不能总哭” 孩子被抱进来,陆进延自知不会抱孩子,直接让林盏接手,他一副熟练,担忧地问小兵:“喂过了吗?” “喂了些米汤,但吃得很少” 林盏叹一口气,把孩子抱在胸前摇,“还是得吃奶。王爷,能找得到吗?” 陆进延棘手地挠了挠头,林盏垂眼,“也是。兵荒马乱的,上哪找奶娘” “这你就别担心了”陆进延拍了拍林盏的肩膀,“你们尽快去找,实在找不到,找只母羊也行” 小兵领命出去了,陆进延这才发现,孩子已经不哭了。感觉到孩子情绪终于安稳,林盏笑了笑,问:“王爷抱一抱” 陆进延伸手,按照林盏教的方法总算抱稳了孩子,可小王爷在陆进延臂弯里突然哭闹起来,怎么哄都不行。林盏伸手轻抚孩子的头,“坤儿乖,坤儿不哭……” 孩子感受到林盏的抚摸后,果真慢慢止住了哭泣 “可真神了”陆进延眉开眼笑,“这孩子跟你亲,定是知道你是他救命恩人” “不敢当”林盏扬了扬嘴角,手指轻扫孩子稚嫩的小脸,“坤儿……长得像王爷吗?” “呵呵,现在脸还没张开呢,看不出来” 林盏不语,他以头正对孩子的脸,认真地看,“王爷都有小王爷了,真好” 不知为何,这话说进陆进延耳里,似是带着微微感伤。陆进延揉揉鼻子,“有小情绪了?” “啊?”林盏皱起眉来,“没有” “真的?”陆进延双手抱着孩子,就用脑袋去轻轻地顶林盏的头,“反正,我是不想看到你有小林盏” 林盏愕然,愣了半响,才缓缓道:“王爷和在下不一样” “啧,别在下在下的了”陆进延没来由地凶了一句,怀里的孩子给惊着了,不老实地动了动,陆进延低头看着儿子,略带埋怨道:“他们把这小鬼交给我,该不会是想让我哄他睡觉吧?” “必然”林盏朝陆进延伸手,“王爷若觉得麻烦,在下……” “嗯?”陆进延威严地扬起声音 “呃……我,我哄坤儿睡觉” “啧,才刚相聚,怎能让着小鬼头捣乱”陆进延叫来小兵,林盏不放心地把孩子送出去,被陆进延敲了一记后脑勺 “看你这舍不得的样子,都快成他娘了” 提起“娘”,林盏脑中又回想起沈瑛惨死前的嘱托,正恍惚着,忽然被陆进延揽进怀里。 “让我好好抱抱你” 陆进延的手臂紧得林盏透不过气,他想挣脱却被抱得更紧,大口地吸气,再吸气,往复几次,却变得依顺起来,陆进延的气息味道近在咫尺,一种踏实的感觉拉他下坠,他忽而觉得,脚底好像都踩实了。这是陆进延,这是他的味道。 林盏将头埋进陆进延温热的颈间,用力地、反复地呼吸,他想,或许有一天他会告诉陆进延,在失聪的那段日子里,他是多么努力地把陆进延的气味烙进心里。 军营的条件十分简陋,秋凉随着夜深而渐浓。林盏脱下带血的衣服,暂时换上陆进延的,他二人虽然身高相仿,但林盏比陆进延瘦了许多,衣服穿在身上略显大了 “王爷,在下、”才刚说出【在下】二字,林盏就感觉到陆进延的微恙,只得改口,“我还是出去睡的好,外面有兵士把守,我一夜都留在这里,传出去了不好” “呵,方才本王问你想我没,就这一句话,怕是早已传开。况且,你我二人的关系他们早该知道” 林盏皱眉,仍站在营帐正中犹豫,陆进延见他踟蹰不定,故意哎哟一声 “怎么了?”林盏睁大了眼睛想努力看清陆进延的情况,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团身影,别无其他 “腿疼” 林盏屈膝,一下就摸准了陆进延的左腿,“当时腿还没好就下山,落下病根了” “所以,你得留下来给我暖暖腿” 第二日清晨,林盏才刚睁眼,就被眼前的一团吓出一身冷汗 “王爷”林盏定了定神,原是陆进延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在拿脸正对着他 “看得清我吗?”昨天夜里林盏对陆进延说了眼睛恢复些许光明的事,陆进延激动又无奈于夜深无光,天亮后早早坐起,想叫林盏起来,想到他连夜赶路又不忍心 “原是为这……”林盏哭笑不得“我的视觉微乎其微,现在勉强能看清……” “看清什么?” 林盏用力皱了皱眉,“看得清王爷的眉毛” 这回,换成陆进延哭笑不得了 寡淡的早饭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3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3 过后,陆进延带着几个将士去勘察地形,临走前嘱咐福竹跟着林盏,随时给他引引路 林盏与福竹在军营里走了两圈,大概熟悉了些后,这才开口与福竹说话 “王爷倒是去哪都带着你” “哎,小的从小就跟着王爷,王爷去哪,小的就去哪” 林盏点了点头,“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吧” 福竹知道林盏想问什么,长话短说道:“冯旭大将军愿助将军一臂之力,恰逢今年大旱,地方多处上交不足粮食,徭役沉重,赋税繁重,百姓积怨已久,龙虎兵聚集后王爷加紧招兵练兵,借着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的局势举兵了” “当今皇帝昏庸,正好使得王爷起兵有据,只是,林某不明白冯大将军是如何同意支援的?” “公子还不知道吗?”福竹一脸的惊讶,“啊呀、小的、小的以为王爷早就告诉您了” 林盏沉默,按理说若是单纯的好消息,陆进延不至于隐瞒他,想到当时扬州返程遇刺的蹊跷,林盏大胆问道:“福竹指的,可是扬州遇刺一事?王爷只说了这,其他的,林某的确还了解不多” “不就是那次嘛”福竹被林盏轻易地蒙了过去,“王爷也真是有魄力,配合冯将军演戏,不惜流血重伤,可真是让我们所有人都信以为真啊” 演戏、信以为真?这么说来,陆进延重伤至京城解毒,不过是为在皇帝面前演一场戏? 福竹看林盏面容忽而凝重,正想问怎么了,林盏挥了挥手,“突然有些头晕,想回帐子里歇息片刻,你也回去休息吧” 福竹离开后,林盏不急不忙地往回走,将当时的种种疑点拼接起来,实情似是了然:皇帝当时来看陆进延时,陆进延特地提醒是在冯旭驻军的地界上遇难,若说陆进延还想从冯旭处得到帮助,他是万不可背地里加害冯旭的,而现在冯旭却愿助他一臂之力。唯一能解释的,的确就是当时冯旭与陆进延配合着在皇帝面前演戏。冯旭虽有反心却难越过君臣的坎儿,此举是在试探皇帝。而皇帝本就多疑,这么好的一个严惩冯旭,借机削他兵权的机会,皇帝怎能放过,吴王遇刺一事他在冯旭身上大做文章,冯旭内心最后的一道底线被皇帝的打压彻底崩解。 回想当时他还因陆进延伤重而担心不已,而陆进延却一直对他守口如瓶,林盏心中微有一丝波澜。 正低头想着,林盏忽然被人从身后呵住。 “你可是昨夜刚来的那个瞎子?” 林盏转身,对着那人点点头,正想问那人尊姓,那人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呵,配着王爷的刀在军营里随意走动,未免太招摇了些。看你长得娘们兮兮,挂着那么大的剑,可别把身子骨给累垮了” 说罢,那人哈哈大笑,林盏定睛细看,他的衣着好像的确和小兵不大一样,他既认得陆进延的剑,八成是以前龙虎兵的人,口气不小,必在军中有军衔。既早就是陆进延的人,林盏被笑话了也没大放在心上,向那人作揖,礼貌回道:“将军所言极是,佩王爷之剑太不自量,在下这就回去把这剑摘下” “呵,被奚落了想走?”那人上前走了一步,“军营何等肃穆之地,你身着便衣,随意走动,此举多有些目无军纪。” 那人还要再说,他身边跟着的小兵耳语,林盏耳朵尚未好全,没听出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小兵是在提醒那人 “哼、一个瞎子,不过是有些姿色,王爷何许人等?能被这张脸迷了心窍?”语罢,那人长矛一立,“你别走,与我比试比试,本将军倒要看看,你凭什么配着王爷的刀四处招摇” 林盏为难至极,他突来扎到,第一夜就被陆进延留在他的营帐,不明不白的身份还未等陆进延介绍,就在军中遭到质疑。眼下,拔刀,还是不拔呢? 正想着,耳畔一阵急促风声,这是摆明了要与他比试一番。林盏没有拔刀,只顾闪躲,这是陆进延的军营,他不能对他的将士出手。如此躲了几十招,林盏鲜与持长矛之人打斗,渐渐占了下风,那人看林盏只躲不攻,只当是林盏瞧不起他,火气更怒,长矛挥舞得更迅更猛。 百招过后,林盏的手终于按上剑柄,正要拔出的一瞬,陆进延的声音忽而传来—— “嗬,你们好兴致,一个打,一个躲”陆进延明显话里有话 那人看见陆进延,立马收起武器,林盏理了理衣服,低头站在原地 “比武解闷呢?”陆进延的手伸向林盏腰间,帮他把剑拔了出来,“你不出剑多没意思。来,你俩好好比试比试” 林盏低垂着眼睛没有接下,陆进延不悦,“啧,违抗军令了?三——二——一” 林盏迎着头皮将剑提在手中,那剑宽大沉重,林盏单臂挥动,哐!当!两下就将刘江逼得连连退步。大剑在林盏手中如猛虎一般,剑气逼人,打在刘江的长矛上,吃力得不得不用双手去挡。林盏自知不能把陆进延的将军逼得太紧,几招过后刻意收剑,寻了些让刘江反击的机会,但来回过招间,刘江一直被林盏压制得喘不过气来,正狼狈不堪地应对时,陆进延喊了停。 “从刚才你打他躲的时候,就已见分晓”陆进延走到林盏身边,拍了拍他的背,“林盏若真出招,你们没人是他的对手。” 刘江见陆进延对林盏的态度,自知是他鲁莽狂妄,赶忙下跪请罪,陆进延笑笑,“不知者不怪”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快乐! ☆、第 34 章 将士们各归各位后,陆进延按着林盏的肩膀将他往帐里引,林盏跟着进去,正欲问此次探查结果如何,陆进延却劈头盖脸教训他一番: “方才刘江找你比试,为何不反击?他军旅粗人,下手没有轻重,你就没想过若当真被他长矛刺伤可怎么办?” “刘江是龙虎兵旧人,我……”话没说完,便被陆进延怒而打断 “要不是我回来及时,你是不是直到被他逼得伤了自己都不肯还手?你才刚回来,就仗着自己功夫好做如此冒险之事,真教我看着胆寒!” 林盏完全没想到陆进延会有这么大的火气,他定了定神,眼睛往陆进延的方向看,陆进延背着手走来走去,时而出现在他狭窄的视线中,时而又迈了出去。陆进延的脾气他清楚,易急易怒,此事如何说来都不是大事,他会反应如此过激的原因只有一个—— “可是扎寨地势对我军不利?” 林盏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引得陆进延一愣,“你怎知道?” “泓口地势低洼,既易于安营,也易于攻克,若皇帝派兵前来,只消足够的弓/弩手,立于高地于其上射箭,届时我军只可蒙楯伏地”况且,你突然发起脾气来,谁想不出这背后的因果。临战顿了顿,自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4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4 然没有把心中所想悉数说出。 “而且,我军粮草不敷,不可迁延日月” “应当急战” 是日夜,陆进延召集将领谋士,商讨出军大计。数人围在沙盘四周,气氛凝重。 “若我说,就应先发制人”刘江带头说道 “现京城行动迷离,我军密探尚未探情虚实,如此贸然行动,若敌军埋伏突袭营寨,岂不岌岌可危”一年纪稍长的谋士说道 “留下部分精锐守住此地便是”另一个副将回答 “你可知我军在宾邑已遭折损,而今冯旭将军援兵未到。仅凭我军八万兵力,何以两手御敌?” 敌我兵力悬殊,面对如此不争的事实,营帐里又寂静一片 “敌军以京城为腹,切不可硬攻”沉默许久,林盏忽然说话,“若在下没有听错,此前王爷曾说,京城以北的宁州乃北军粮草重地。北军南临京城,但有御林军的需求,粮草供应绝非宁州所能及。我军若直接攻城,北军与御林军二军呼应,恐怕胜算极少,但若转而围攻宁州,北军定会出兵护之,而御林军则需留守城中。” 陆进延点头,沉声道“如此一来,即可避免敌我悬殊,又可趁机歼灭北军” “但即便对战的只有昱王率领的北军,其十余万的兵力,相较之下,我方还是冒险了些” “若在分拨军留守营地的情况下出兵宁州,需凭计谋制胜”陆进延望向林盏,他抱着肩,眉头紧皱 几名将军看林盏方才还头头是道,现下忽然不言语,神色不免有些一样。而林盏似是察觉出来,借口去看小王爷,出了营帐 等陆进延等人商议军事散了后,却怎么也找不到林盏了 问把守的兵士才知道,林盏牵马,说是去探路,与福竹一同出营了 陆进延心头一紧,夜已深,如此兵荒马乱之际,林盏耳朵没好全还带着个半吊子的福竹,在荒郊野外容易迷路不说,若是被皇兄的将士擒住,只怕是有去无回 陆进延想都没想上马就要出去找人,属下纷纷拦着,说王爷身为主帅,万不可一人出营。 今夜风大,陆进延执意在帐外等候,秋意寒凉,瑟瑟秋风啃噬陆进延受过伤的左腿,自从那次断腿之后,他的左腿像是当了年纪般,一到风雨天就是种种难捱。 刘江温了一壶酒,陆进延没多喝,行军带着酒实属不易,咽下几口暖身便罢,剩下的,留给林盏与弟兄们吧。 陆进延感觉自己被背起来时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沉睡过去,记得最后一次瞌睡中强打精神睁着眼睛时,寅时已过。 “你才回来…去哪了”陆进延在林盏背上迷迷糊糊,才刚想下来,却已经被林盏放倒在床铺上。 “方才趁着夜深,去走了遍通往宁州的路”林盏一面说着,一面取了湿布巾,适应黑暗的他无需点灯,凭着听觉与感觉摸上陆进延的脸,给他由头到颈地擦拭 “宁州?!”陆进延一下子全醒了,夺过林盏手中的布巾,斥责道:“你就不怕遇上敌军?!太冒失了!” “莫慌,我不过是走了遍山路”林盏的声音冷静中带着喜悦,“夜里山风恰是顺着我军前往宁州的方向,若火攻,岂不天助?” “火攻确实不失为良策“明明是个利我的大好消息,陆进延却仍止不住地质问:“山风的方向,问问有没有人知道,或者依着地图沙盘,不就能大致推出?何苦亲自去!再说,我兵中这些人,难道没一个能派出?” “不然,我已将沙盘仔细摸过十余遍,宁州地界,山脉错综,走势复杂,夜间风向更是非常理所能断定。事关我军成败,自然是要实地前往才可放心”末了,林盏沉吟道:“军中将士们有指责在身,我一个瞎子,也就这点作用了” 陆进延非但没被林盏的话说服,反而话锋一转,问:“说了多少遍,不要妄自菲薄!还有,你什么时候摸的沙盘?我怎么不知道?” 那沙盘为军中专人制造,微小精细,一米多见方,就连一个视力正常的人全摸一遍也需不少时间,更何况林盏全凭触觉 “夜里,没人的时候”林盏顿了顿,补上一句,“我摸的很仔细,应该没有碰坏什么” “哎!你啊!好不容易回来了,可否消停些?” 陆进延一把将林盏拥进怀里,什么宁州为屯粮之地,无意让林盏插手战事的他,是从没对林盏说过的,对周遭地势,敌我局势的了解,定是全凭林盏一人倾听触摸。 “我既跟随王爷,怎有消停歇息之说” 说罢,林盏本要拿过本攥在陆进延手中的湿布,却被陆进延握得更紧,他起身,在蒙蒙微光中往水盆处走,林盏听见陆进延撞到他物的乒乓声,赶忙站起去扶 “我不需要光亮,王爷要做什么,让我来” 陆进延已经跌跌撞撞走到水盆边上,洗了几把布巾后,在手里捂热了伸进林盏的背后擦拭——他深夜定是快马加鞭地往回赶,如此寒凉的深秋,汗水竟都打透了衣衫。 火攻之计林盏本只想说与陆进延一人,他身份特殊,自己不愿明面上插手军事。但陆进延却不同,他自然想让军中的人都承认林盏的高人一等。于是每每议事都命他一同前往,大小之事多会问林盏想法。林盏身着便衣站在将领军事当中,清秀面容与消瘦身形显得格格不入。起初,他的话语在众人看来无足轻重,然林盏对地形地貌的熟悉以及对敌军的深刻剖析让他们不得不敬林盏三分。军中人不免惋惜,若林盏双目完好,军师或将军,哪个他做不来。 不知为何,看着林盏与将领们运筹帷幄,陆进延总觉恍惚,莫名其妙地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吴王军队计划趁着夜色笼罩,于深夜出兵宁州。出发前的夜晚,陆进延与林盏合衣而躺,趁着还有一个时辰出师,小憩一番。 陆进延才刚入睡,翻身摸不着林盏身体。枕边没有人,身侧也是空空一片,没有温度。 该不会是又瞒着自己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了?陆进延惊坐起,披衣冲出营帐。守卫看陆进延神色慌张,了然地往远处一指。 他一个人,蹲在一团火光前。听见陆进延走近了,站起来道: “今天王妃头七,烧些纸好上路” “头七?没听说过” “逝者于死后七天返家。民间的说法,王爷不知道也是自然” “返家?沈瑛该返回何处?”陆进延扯着嘴角苦笑,“我自知对不住她,先是利用,再是带她怀着身孕颠沛,死后尸首也无法厚葬” 林盏叹气,想起沈瑛弥留之际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5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5 ,沙哑着嗓音道:“我定会护好小王爷,以慰王妃在天之灵” 提起小儿子,陆进延也是心底一沉,在林盏身旁蹲下,往火里添了些枯枝,“当年余家一案,你与母亲流放岭南,她离世时,你才十岁。你从没说起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林盏轻轻一笑,“娘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写信恳请义父前来替她处理后事。那些日子也没什么说的。” 陆进延揽了揽林盏清瘦的肩膀,“是不愿意说吧,那便不说。” 也许,最浓的苦不是满身疮痍渴求诉说,而是宁愿它郁结于心,旁人不来触碰,既是最大的慰藉。 家族蒙冤,父亲遭斩,族人流放,十岁的孩童才刚被目盲的阴影笼罩,上天又将他唯一的至亲夺走。望向林盏淡漠的面容,陆进延突然觉得,其他皇子在皇宫安逸时他被父皇派去驻守边疆,与林盏悲惨的身世相较,倒也没那么让他介怀了。 陆进延盯着眼前跃动的火光,靠紧了林盏,“愿逝者安息” “嗯” ☆、第 35 章 林盏眼盲,单打独斗的确是高手可却上不了战场。陆进延起兵前再三叮嘱留守营寨的副将定要保护好林盏。林盏站在角落,他的耳力日渐恢复,隔着纵排兵马也听得到陆进延的声音,不由笑了出来。 “这好笑吗?” 陆进延骑着马,从远远地盯着林盏,他收了收嘴角,却也没回答。总觉林盏此次回来,比起从前越发的少言寡语。 “没什么对本王说的?” 林盏闻声仰了仰头,匆匆越过整装待发的将士,对着陆进延的那一团模糊疾步走去,顿了顿,说:“属下定竭力护小王爷周全” 陆进延显然没听到满意的,扬声问:“没别的了?” 林盏空泛地眨了眨眼,不大自在地憋了一句:“祝王爷、凯旋而归” 陆进延淡笑了笑,深秋之夜寒风瑟瑟,映在簇簇火光中的陆进延身着铠甲,墨发高束,他一勒缰绳,扬手挥道:“起兵!!” 林盏定定站在远处,他微弱得可怜的视力让他不知陆进延一直在回头看他,更不知这是他最后一次在火与月光交相辉映中隐约看见陆进延的背影。 宁州方向,吴王起军六万,前往迎敌。乌云遮月,昏暗笼罩的山间,旌旗遍野,兵马云屯,刀剑如林。寅时将至之时,军角声鸣起划破整夜的寂静,吴王军队呐喊着冲向宁州皇家军队驻扎屯营之地,嘶喊声与兵刃相见声相融相撞。 正当宁州十万大军悉数出动御敌时,一道火光照亮战士们洒血的面庞。一霎时,火焰四起,烟迷太空。 借着鼓鼓山风,大火如猛虎般朝敌军迎面扑去,其势之猛无可抵挡,北军被烈火逼得兵荒马乱,无心迎战,辎重烧尽,兵马惨亡。 陆进延正欲去擒北军首领,忽然被副将纵马追上,在他耳畔大喊道: “王爷,不好!营地被袭!” 陆进延迟疑一刹,顶着如雨刀枪头也不回道:“现正是乘胜追击的紧要关头,两万兵士定要抵抗住,待我将北军杀得片甲不留,立即回营支援!” 陆进延没有食言,大火笼罩下的交战地界乱作一团,他亲自打头,挥刀纵马,左击右挡,动若猛虎,气如凌云。将士们在王爷的带领下愈战愈勇,气壮山河,火光漫天中,北军全军覆没。 没有停歇,陆进延取下北军大将首级后策马狂奔,亲率一队精兵强将折返支援。临近营地,只听得嗖嗖箭声,箭支乘风疾飞的声音令陆进延瞬间头脑一片空白——是御林军弓/弩手! 御林军为何会远赴此地?为什么会不惜出动最为精锐的□□/手,射出最为劲猛的箭矢?纵有种种迷惑在陆进延心中他也顾次不得,率领将士盘丘而上,从背后最快速度突袭埋伏于高处的弓/弩手,箭雨终于得以停歇,陆进延正欲下坡,却分明听见婴孩的哭声,他急忙下看,是林盏的身影! 陆进延一面飞奔向下一面观察着底下的一举一动,林盏正与抢去婴孩的御林军将士奋力相搏,刀光剑影间,林盏以迅雷而不及掩耳之势将孩子从那人怀中抢出,忽然从黑暗里走出一个人。 “张朔!”陆进延大喊一声,张朔显然也听见了他的声音,抬头看见了他却没有停下动作,左手执一竹管,对着正忙于打斗的林盏一吹,他整个人忽然定住,随后脚步不稳,身体左摇右晃。 “放开他!”来不及了!陆进延从马上纵身跃起,施展轻功从高处跳下。但为时已晚,张朔朝他投以狡黠一笑,将林盏怀中的孩子朝后一扔,一捂林盏口鼻,在手下的掩护下蓦地消失。 “张朔!张朔!”陆进延抱着刚接住的孩子正要去追,却被属下竭力拦下 “王爷,他们人数众多,您若追去定会中计!” 陆进延使尽全力想要摆脱,可前来拉住他的人越来越多,只得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 “可恶……整顿兵马,立即南下,夺取京城!”陆进延跪在地上,忿恨挥拳,张朔啊张朔,两年不见,你还是那副小人嘴脸。 五日后,吴王大军抵达城郊,正与冯旭军两军呼应。整整十八万大军,东西南北,周围安营,联络数余里。 自与冯旭会师,陆进延与冯旭便吵得不可开交,冯旭提议先稍作休整,议出谨慎之计方可攻城,可陆进延完全听不进去,林盏就在他们手里,他晚攻城一天,林盏的生机便少了一分。 “你谋划多时,成败在此一举,现在却要为一个男宠鲁莽行事?!”冯旭与陆进延争得面红耳赤,“更何况守城的不止御林军,昱王的兵马也已戒备,你执意攻城,倘若昱王从后方攻击,我军还有何胜算?” “冯将军所言甚是,但林盏是本王府上的人,现在张朔手中生死未卜,本王无法” “吴王!”陆进延还未说完的话被冯旭毫不客气地打断,“当时你就是因为一个男人败落祁州,而今好不容易杀了回来,却又因另一个男人而乱了策略?” 陆进延自知在冯旭眼中、甚至在所有人眼中,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私欲,他攥紧了拳头,喉头上下滚动,一气之下背对着冯旭,全然没了此前尊重的态度 “噫!老夫看你与那皇城里的皇帝一样,都成不了大事!”冯旭怒极,撂出狠话道,“你若今日攻城,老夫立马率军出走,向皇帝请罪也好,投靠昱王也罢,决不让手下十万弟兄跟了你白白送命!” “冯将军!你!”陆进延瞪圆血红的双目,一口气吸了又吸,却还是猛地叹了出来,“不就是先对付昱王吗,速战速决,在那之后,立即举兵攻城!” 林盏啊林盏,你可千万要挺住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6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6 昏暗阴森的地牢里,不知名的顶处正嘀嗒落水,狱卒面露凶相,牢房里关着的人不是被用铁链刺穿脚骨,就是奄奄一息地趴在角落,这里,处处都弥漫着阴暗与死亡的气息。 一男子身披斗篷,弯腰信步走下地牢。牢头看了他立马跪地行礼。 “那姓林的小子,如何了?” “依旧不肯进食” “哟,还挺硬气,把牢房门开了” 牢头恭恭敬敬把门打开,“张大人,请” 伴着生锈铁门开合的声响,张朔踏进阴冷潮湿的牢房。林盏就在角落处蜷缩着,身形消瘦,头发蓬乱,连气息都若不可闻,若不细看,都不知那里有个人。 “喂,你,给爷醒醒”他往林盏的脸上扇一巴掌,看林盏皱了皱眉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林盏拽了起来,“给你饭你不吃,是不是不想活着看见王爷了?” 林盏半睁双眼,朝着张朔的方向哼了一声。张朔并不生气,冷笑着端详林盏的脸,“你果真生得倾国倾城,瞧这脸都这么脏了,还如此俊俏” 林盏别过头去,抿紧嘴唇不让张朔对着自己的脸。他的手脚都被铁链缠着,动弹不得。 “早就听闻王爷在祁州得了一个男宠,喜欢得不得了,走哪儿都带着。”张朔松开手,林盏的身体嘭地落下,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张朔的手用力钳住林盏的下巴,硬是把他的脸正了过来,“王爷喜欢你哪儿呢?鼻子?下巴?不对,让我仔细瞧瞧,你这眼睛,才是最好看的。张牢头,你说是不是?” 那牢头自然不敢反驳张朔,猫腰站着,连连点头 “你是个瞎子,可白长了这么好看的眼睛”张朔拍了拍巴掌,手下提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不如,我帮你,除了” 张朔最后那【除了】二字轻飘又阴狠,林盏咧嘴,冷笑道:“如你所说,我不过是王爷的男宠,你就算杀了我,也奈何不了王爷分毫” “呵,瞧你说的”张朔的手拽着林盏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拎了起来,“杀了你,你还能落个死得其所的英名,可我若挖了你这双珠玉一般的眼睛,把你放回王爷那儿,你就是个废物了” 林盏咬牙切齿道:“你毁我容貌,王爷的兵马还是会踏破城门” “不不不,你错了。我张朔本就不是什么忠臣,这江山谁来坐,于我何干?可王爷他在我之后竟落进你的手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如此危急存亡时刻张朔亲自率军偷袭营帐,不取小王爷性命,不砍杀吴王将士,高手与迷药并用,为的却是他一介草芥,为的是把他亲手毁在手里。林盏自知落在御林军手里凶多吉少已是既定,只嗤笑一声:“不可理喻!” “如此说来,你是不打算挣扎了”张朔站起身,拂拂膝上的尘土,“来人,把他眼睛给我挖了!看他再怎么魅惑王爷!” ☆、第 36 章 探子来报时,陆进延正穿行于营寨间整顿军纪,大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可军队中除了少数昔日与他征战北境的战士,大多都是祁州当地的驻兵与征召来推翻当今朝廷的义士,大大小小的战役后,在这最后关头,军中士气已经些许浮躁了 “王爷,昱王军队已近乾山,约莫日落之时抵达城东” “为防昱王从东侧分兵,两侧夹攻,立即迎敌!” 战士听得命令立即拾起兵器归入队伍,脚步声此起彼伏,营寨前渐渐集结起两路兵马。陆进延自行着盔甲后,忽听婴孩啼哭声不止,哭声之厉与军中箭在弦上之气格格不入,陆进延招呼小兵赶紧把孩子抱来哄。 “怎么回事,这几天不都好好的”陆进延身着盔甲,笨拙地把孩子抱进怀里摇了摇,还是哭,见孩子不舒服地扭动脖子,他伸手往襁褓里探,什么都没有,这孩子哭个什么劲? 等等,襁褓交叠的夹层里似乎有东西! 陆进延伸手进去仔细扫摸一番,果然,从布的叠缝出夹出一张纸。展开来看,陆进延一下子惊呆了—— 不过寥寥一句话,字迹凌乱,字体歪斜,若不是落款处的那两个几乎要重合在一起的“木”字,任凭谁看了这字,只怕都要误以为这是串鬼画符 他一度以为林盏只会识别人写进他手心字,而他自己,眼盲看不见落纸的笔划,是根本写不出来的 【昱王,围困之,勿迎】 难怪那夜林盏被掳后他落魄地走回营帐,案台上毛笔未干,却不见任何纸张字迹 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遭遇突袭的夜晚,林盏抱起坤儿躲入帐中,摸索到笔后匆忙写下。或许他早就料到会有危险,但他坚信一定能让坤儿安全活下来,故才将一张纸条塞进坤儿襁褓中。 “王爷?王爷?” 恍惚的思绪被打断 “可以出兵了” “不、先不”陆进延迎着冯旭无法理解的目光,坚定道如何对抗昱王,还需再考虑片刻” 林盏是被眼部传来的剧痛给疼醒的。 他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有人拿手指拨开他的眼皮,正往拿着什么东西里面捅 “啊!” 林盏吃痛地喊了出来,上身往后一仰,那人手里的东西险些弄伤林盏,他恶狠狠地啧了一声,“死瞎子,别乱动” “你,过来帮我按着他”林盏的肩被另一股力按了下去 “头儿,小的不懂,张大人记恨这人,把他折磨死不就完了,何必挖了眼睛,又得照看着不让他死呢” 挖、挖眼睛……我的眼睛…… 林盏意识清醒过来,猛然张开眼睛,却随即又被方才的那物捅进眼里,那首端似是涂了什么,径直贴在他眼底的软肉上,蜇得他直发抖 “你懂个屁,这小子是吴王的人,来日吴王攻城,可是要拿他的命作要挟的” “可是……吴王会为了一个男人不肯攻城?” “当年吴王握着兵权,势气多盛,还不是被张大人算计得灰溜溜躲到祁州去。传闻吴王对这小子比当年对张大人还上心,就算到最后大义凛然,起码,也得犹豫一会儿吧” “都说吴王善战,没想到还有个这么大的弱点” “呵,没脑子的莽夫罢了”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7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7 “满口胡言”林盏忽然说话了,脸色惨白,双眼伤重,说话却是冷似冰霜 “你小子,不知好歹。大爷我方才给你上药,看你虚得不行还特地轻了些,听你这般狂妄的口气,看来是我多虑了” 说罢,狱卒拿起药瓶,撑开他虚软的眼皮,将药水直接灌进林盏眼底。席卷而来的剧痛逼他记起那晚,锋利的短刀刺进他的眼中,在他的眼底里几番扭转,硬是将他的眼珠生生剜出,鲜血洒满他的脸,不知是幻觉还是现实,他竟听到了自己眼睛再被挖出那一刻,与眼底分离的声响。 他又被疼晕了过去,不知何时,他被强行灌了些汤粥,昏迷恍惚中,听见了张朔的声音。 “你可真丑啊,林盏”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难看恶心的脸” “丑八怪” “王、王爷……”他沙哑着嗓子,呼喊陆进延 “别急,现昱王和你的王爷正在城外交战,过不了多久,你的王爷就能看见你了”他冷笑着捏起林盏的下巴,一字一顿道,“他会被你,吓跑的” “张、朔、”林盏咬牙切齿,手脚的铁链被挣得哐哐作响 “恨我吗?那最好,因为,我也恨你”说着,他揪住林盏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沉着嗓子说:“最终,能左右陆进延的,只能是我” 如常一样,张朔拂了拂膝上的尘土,大笑着背手信步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言不合就毁容 ☆、第 37 章 “起来,起来!” 一股力气施在衣领上,林盏被拎着倚到墙角。已经是新的一天了吗?林盏皱了皱眉,失去双眼后无法区分天黑天亮,在牢房里的日子一片混沌。 水打在他的脸上,粗糙的布料在他脸上擦拭几下,眼皮又被撑开撒了一把粉末,他应激地想闭紧双眼,但眼皮也只不过是松松垮垮盖了下去。 耳畔一阵哐哐声响,拴在他脚踝上的沉重铁链被一条连接在一起的铁链换下。牢头提着他的手铐连拖带拽地把他往外带。 “去哪”许久没有站起来的双腿酸乏无力,林盏踉踉跄跄,沉着声音问,却没人回答,他又问了一遍,“这是去哪” “闭嘴”牢头显然不打算告诉他 “是不是要出去?”铁链声伴着林盏低沉而固执的质问,“王爷攻城了?” 牢头狠狠扯了林盏一把,“走!哪儿那么多废话” 城门口,吴王与冯旭大军已陈兵在前,浩浩荡荡。 依照林盏的见解,陆进延将兵马分三路,分军于寨前结营,为掎角之势。待昱王带军杀入,两方焦灼之时,寨后忽有奇军杀至,陆进轩只他一支兵马并无救援,遭此围困,被攻得措手不及。 张朔走上城门,站在高处俯视下去,一眼便寻到了陆进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为先锋,在最前。 没有理会陆进延冲他喊了些什么,张朔拍了拍手,士兵领着一个身着囚服的人上来,那人身形消瘦,长发凌乱地散在脸侧,垂着头,无论张朔在他身上怎么使劲也不肯抬起来。 “林盏!”即使面容再模糊,如此倔强的身姿,也让陆进延即刻认了出来,骑着高头大马对着城门大吼,“张朔,你这卑鄙小人!” 张朔掏了掏耳朵,冷笑道,“王爷,这话您早就说过了”。随后他拔出剑,不紧不慢地往林盏脖子上一架,“王爷的战马往前多迈出一步,我这剑就往他脖子上多放一寸” “王爷乃成大事之人,必然取大义而为之,张朔你此举简直可笑” 冯旭抽刀指着张朔大喊,并没有注意到陆进延瞬间拧紧了的眉头 张朔嘴角勾了勾,明晃晃的利刃已经紧贴在林盏颈上,“冯旭将军又不是王爷肚子里的蛔虫,王爷会怎么做,您怎么知道呢?” “你!”冯旭的马往前踏了几蹄,城墙上的弓/弩手立马举起弓箭,看着城门上林盏被张朔控制得动弹不得,陆进延将手中的长矛握得手节骨泛白 “来啊陆进延”张朔顶着林盏的身体,把他逼到围墙边上,“不就是个男宠,哦不,谋士吗” 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刻,为首的陆进延却迟迟不发进攻号令,远处闷雷声滚滚而至,乌云压城,城墙下吴王兵马已经躁动不堪。 “王爷、您还在想什么?”难不成真被张朔这样抓住把柄?冯旭气得连连叹气,“你不攻城,就能保林盏性命?” 身下的战马似是也被这压抑昏黑的气氛所感染,来来回回踏着蹄子,陆进延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一下下地把马往回勒 他何尝不知按兵不动不是办法,城门上的弓/弩手已蓄势待发,他再多犹豫一刻,别说攻城的希望越来越少,如此静止着的排兵布阵,只怕会成了活靶子。可是林盏,也正是命悬一线啊。 冰凉的刀刃越挨越近,林盏看不见,但却能感觉到张朔的得意。耳畔除了雷声风声再无其他,他知道陆进延一直在按兵不动,可他不能再这样犹豫了。从起念到举兵,再到如今的最后一战,陆进延受过伤,沈瑛丧了命,而他也曾为了掩皇帝耳目而进过宫,曾经的种种在林盏心中闪过,陆进延不能,绝对不能因为他一介草芥而败此城下。 张朔看着下面踟蹰不决的陆进延,颇为得意,“王爷,只要您肯投降,林盏我就原封不动还给您” “哼”寂静许久的林盏忽然冷笑一声,“用不着你还” 林盏朝向身后用力一顶时,张朔的剑还横在林盏颈前,张朔被突如其来的一股猛劲撞击得避闪不及,长剑直接脱手飞下城墙,随着张朔嘭地一声倒地,城墙上威严以待的士兵也都蹿动起来,眼看着林盏就要被团团围住,陆进延正欲下令攻城,却忽然看见铠甲里飞出一个身影,他站上城门顶端,朝下纵身而跃 “林盏……”看着那抹灰色囚衣从高处坠下,陆进延的全世界忽然变得灰白,霎时间风声雷声兵马声,全都静止了,“林盏!!!” “杀!!给我杀——”陆进延冲着天空举起长矛,嘶喊声与鼓鸣声相撞相交,天空忽而霹出一个炸雷,数万兵马冒着从天而降的箭雨,呐喊着震撼着冲向城门。 伴着雷声滚滚,冲车轰轰地撞击城墙城门,守军吊起重器从城墙上抛下,眼看着一部部冲车被重物击毁,推车的士卒亦死伤惨重,陆进延亲自率领强将踩云梯登上城墙,抽刀与守军浴血厮杀,守城士卒纷纷向他们袭来,陆进延杀得红了眼,看着战士们一个个倒下,却怎么也寻不见张朔的身影。 “张朔!我要杀了你!”身下一阵巨响,是城门被破开的声音,但陆进延已经无暇顾及,战乱中他急切入城,在一片狼藉与混乱中寻得了陆进轩的身影,他怀里抱着一人。 “林盏?”陆进延冒着兵荒马乱往陆进轩坐在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8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8 的角落直冲而去,“林盏你醒醒!” 陆进轩对他投去一抹复杂的眼神,陆进延兀自愣住。陆进轩以张朔脾性定会在城墙上以林盏作为要挟,而依林盏倔强硬气,做事宁死不屈之事可能性极大。当时昱王军队已经投降,陆进轩跪地向他求情,恳请陆进延让他守护林盏安危。 若不是陆进轩早有准备,派人潜伏在城墙四周,林盏趁乱跃下巍然城墙,后果不堪想象。 见林盏还没反应,陆进延伸手去碰,不料被陆进轩拦了下来。“怎么?你已是俘虏,还想反抗我?” 陆进轩无法,叹一口气,把脸别过一边。 林盏无眼的面容对上陆进延的眼眸时,身后正传来刀剑刺入人身的惨叫。 陆进延只觉脊背一阵阴寒,他往后退了半步,不住摇头说:“这、这不是林盏、三哥、你定是弄错了” 陆进轩垂着头,缓缓拨下林盏左肩的衣服,鲜红的牡丹依旧盛开得艳丽夺目 陆进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喘过气的,只觉得千万银针哽在喉中,他的五脏六腑都被肆意撕扯了一番 “这个禽兽!张朔、这个禽兽!”陆进延提起大刀,“我要杀了他、把他碎尸万段!” 雨水一滴两滴从空中坠落,陆进轩带着林盏先寻了处躲雨,陆进延拔刀上马,直冲皇宫而去。这京城里,原本只有陆进霆一人是他非要亲手杀了不可的,而从这一刻起,变成了两个。 通往皇城的大道,御林军倾尽而出。护卫营集尽精锐,吴王兵马与其相交,进击未果,副将正欲求助兵分他路的冯旭人马时,陆进延带领数十名将士从后方杀出,单刀直入,将士们早已见识过陆进延的英勇善战,但眼下陆进延在众敌间挥刀便刺,刀刀致命,气如猛虎,俨如地狱阎罗。士卒们见陆进延威猛至极,不知他是因林盏一事而悲恸得理智飘忽,只当吴王一心想要攻进皇城拿下当今皇帝首级,全都呐喊着,不惧刀剑无眼,以命相搏。 突破御林军的最后一道防线时,细密斜织的雨点终于化作大雨倾盆,雨水浇湿了吴军的体肤,冲刷净了将士们脸上身上的血污。陆进延仰面,雨水打在脸上颈间噼噼啪啪,有点疼,有点凉。 斩关而入,寝宫里,陆进霆正被困在病榻上,听闻吴王已经带兵闯入,自知帝位不保,不知是因害怕还是已经认命,连坐起身来的力气都被掏空了。 “皇兄,老六我来看你了”陆进延提枪而入,衣袍被雨水浸湿淋透,在帝王的寝宫内留下一串水渍。 “啊……”陆进霆微张了张眼,看见身着甲胄的陆进延魁然走来。自从陆进延自北方举兵南下之日起,陆进霆就日夜惶恐,凤毛鸡胆如他,一次又一次得到陆进延得胜的消息,忽而某日便一病不起,他惶惶终日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你我同胞兄弟,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我本应逼你退位”陆进延走到皇帝床前,大刀往身侧一丢,从腰间拔出匕首,明晃晃的,陆进霆上次被这种亮光刺了眼,还是在西域使者来献贡品的宴席上,“可有些事情,我们还没算清楚” 匕首的银光依然刺眼,陆进延毫不停留地把他贴在陆进霆颈间,眼看着刀刃即将割裂皮肤,却又移向别处,陆进霆的手腕被陆进延紧紧攥了起来,刀尖正对上他手指的指尖,“还记得林盏吗” 陆进延满手鲜血地从皇帝寝宫中走出,手下的神态上分明写着胜利,是啊,最后一仗打胜,皇城被攻破,自此以后,坐拥江山的就是他陆进延,他本应高兴才对。 距城门不远的一家客栈内,老板和伙计们为了躲避战乱皆四处躲藏,客栈内昏暗寂静,唯独一间房,门口有两名士卒把手,房内偶尔传出争执声 “殿下,请让在下去找吴王”林盏的口吻十分坚定,但还是把头别到肩侧 “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你怎么找” “正是因为兵荒马乱,所以要去”林盏动了动,浑身都充满了焦急与担心 “京城这么大,士兵这么多,怎么找?”陆进轩拿起纱布往林盏额上按了按,“你还带着伤,别乱跑” 【伤】字脱口,林盏浑身一僵,陆进轩所指的伤是林盏在城墙上被士兵围困时所受的皮肉伤,但林盏显然理解错了。他抬手,遮了遮眼,苦笑着说:“也是啊,在下这样,挺吓人的吧” “不是那个意思”,陆进轩叹气,轻握着林盏的手把他从眼部拿下来,“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林盏的手展了展,随后又攥住,像是想抓住什么 “小车” 陆进轩愕然愣住,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才醒了就觉得似曾相识,方才终于认出来了”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味道、气息、手的触感”林盏勾了勾嘴角,长发掩盖住了并没被看见,“其实,你在皇宫说你的小车时,我就觉得这感觉像昱王殿下” 陆进延张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原来林盏什么都知道 “是被吴王围攻的吗?” 陆进轩点头,想起林盏看不见,才又若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若正面相交,怕是一场恶战” 陆进轩没有说话 “其实,早就有意败给吴王吧?” 陆进轩错愕地看向林盏,他还是默默低着头,但陆进轩忽而感到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向世人表演出的对皇帝的忠心林盏不知何时已经识破。 “谢谢”林盏把头埋得很低,手却伸向了陆进轩,“救在下那么多次” “呵、呵”眼看着林盏的手主动探过来,陆进轩一下子慌了,“谈不上救吧” “以后,别再这样了”林盏顺着他的手攀上他的胳膊,因为飞身接住坠落的林盏,那里当下便疼得狠狠,“在下已经不是什么美人了,不值得王爷这么做了” 心头猛地抽疼起来,陆进轩还未启唇,突然传来一串敲门声 “报!吴王已经攻入皇宫,天下已经易主!” 陆进轩一拍桌子,“林盏,现在能去找吴王了!” “但……”门外传来犹豫支吾声 陆进轩一把把门打开“怎么了?说” “吴王提着刀,独自出宫去了” “张朔!王爷去找张朔了!”林盏忽而站起来,冲着陆进轩的方向脱口而出,“昱王殿下,请带在下去找吴王,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更完 ☆、第 38 章 吴王去哪了,没人知道,都说他上了马后朝着城东疾驰而去。无奈,陆进轩引着林盏的马,冒着滂沱大雨在血腥四溢的京城里寻找。 陆进轩不了解自己的这位弟弟,林盏对于京城更是几近一无所知,一行人在城东兜了好几圈,若不是路过一毫不起眼的巷口林盏忽然勒住了缰绳,陆进轩怕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9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49 是把林盏引得越来越远了。 林盏下马,一手扶着墙一手前探着往里走,深巷里,陆进轩陪着林盏走了许久,他身上的囚服还没来得及换下,长发草草束在脑后。不知为何陆进轩的心也悬得发慌,都忘了提醒林盏小心脚下的水洼。 眼看着林盏一脚踏进积水却不抬起,陆进轩这才听出,在前面的拐角处,有人说话的声音。 城东逍遥酒家后的这条小巷,对陆进延与张朔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可他二人也有两年没有来过这里了,也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来。 一个是不被父皇重视的皇子,一个是自由无束的官府少爷,他在沙场御敌时时他一人纵马北上看他;他生辰那日他从军营偷跑出来带给他一壶好酒。他们曾在此像两个市井孩子一样疯跑串巷,月下在屋顶把酒言欢,而今,陆进延的手掐在张朔的脖子上,他要他死。 巷子里传来张朔的一声冷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陆进延,没有你这样的臣子”陆进延咬牙切齿 “我从没见过你如此大动肝火”即便手里的武器已经被陆进延打落在地,眼看着他一手持刀,另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张朔也依然昂着下巴,语气不紧不慢,“你变了” “我没变,是你变了” “我就知道你还在记恨那事” “你背叛我” “陆进霆不懂朝政,却懂如何掌控人心。家父在他手里,我别无他法”张朔的声音突然弱了下来,言语间带着些含混,“我们本说好了,天南海北,一起走” 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张朔带兵保卫陆进延府邸,宣读皇上旨意。被调离京城陆进延并不意外,但令他意外的,是无端端接手御林军的张朔。即便皇上遣他北上张朔也一同前往,如此一来,他二人倒能远离这个血雨腥风之地,逍遥快活。陆进延不是只会打仗的莽夫,他预料了很多,却唯独没有料到张朔会一声不吭投向皇帝。 陆进霆不放心,却还偏偏派张朔来送陆进延离开。离京北上的那个城门这些年里陆进延反反复复地走,而那年的清晨,他背过身离去时,却莫名地想掉眼泪。他揉了揉眼睛,当是盛夏的太阳太过刺眼。 陆进延皱紧眉头,像是竭尽全力才克制住了自己席卷翻涌的情绪。 “陆进霆已死,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呵……我这条命,看来你是要定了”张朔呼出一口气,微凉悲戚的语气中夹带着得意 “你挖去林盏双眼,我恨不得拿你十次性命!”巷外,林盏和陆进轩听得一声闷响,是张朔的头被陆进延狠狠撞在墙上,“你为要挟我虏他入狱便是,他与你无冤无仇,何至于此?!” “他本就是个瞎子” “你!”陆进延的手瞬间掐紧了张朔的脖子 “他才跟了你不出半年,你就舍命送他上雪山求医,我早听说了”张朔的喉咙里传来竭力吸气的咕噜声,他的嘴角往下撇了撇,“我帮你毁了他,他现在又瞎又丑,你再也无需对他动情了” 陆进延红了眼睛紧盯着张朔,即使在此时仍然淡漠的细长眉眼,生性凉薄,不过如此 “你临终前未免太过啰嗦”陆进延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张朔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呵……咳、咳咳”张朔的脸上一半写着求生一半却写着肆意,他颤抖着双手握住陆进延的手腕,本能地想拿开他的手,却将最后的力气使在了说话上:“其实那夜,我本想带走你儿子,可那个瞎子、叫、叫他坤儿……” 迟疑如闪电般在陆进延心中穿刺而过,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明明是被掐住喉咙窒息而亡,但张朔的脸上,却寻不到半分痛苦,他向来清冷的尖尖下颌,竟凝固得那样柔和。那个曾经为他亲手解下战袍的少年脸上如月的轻柔,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又溜回了张朔的脸上。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光怪陆离。 陆进延单膝跪地,凝视着这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被他负过也好,对他有过真心也罢,就让往事随此时此刻的京城一样,他亲手推倒,重新开始。 巷外突然传来一串窸窣声,陆进延这才从沉思中抬起头,站起来边朝外走边呵道:“谁?” “林盏!林盏!” 是陆进轩的声音,呼喊声一下子远了,陆进延脑中嗡地一震,林盏莫不是在外许久了? 拐出小巷,陆进延将追在前面的兄长一把推开,大步朝那抹灰色囚衣追去 “林盏!” 听到他的声音,林盏的身体明显仄歪了一下,但转瞬便迈开腿朝巷外奔去,他跑得不管不顾,一百姓正推着板车小跑经过,林盏极佳的听力像是突然不听使唤,木轮轧过地面的声音丝毫没能入耳,瘦削的身子被板车忽地冲撞在地 眼见着林盏就在眼前,陆进延伸手正欲去扶,他却捂着膝盖匆忙站起,踉踉跄跄地朝大街上跑 “林盏!”陆进延在他身后大喊,“路不好走!快停下!” 才被战争与大雨肆虐的京城,街道上满目狼藉,陆进延急得不行,一脚踹上房檐,施展轻功一个跟头翻到林盏身后,大掌牢牢按住他的肩膀,一双手臂从后紧紧环住林盏 “什么时候来的?”陆进延在脑中以最快的速度回想放在在深巷里与张朔的对话,回想是否有伤到林盏的言语,但怀里的人歇斯底里地挣扎,陆进延只能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盏身上 林盏身形消瘦但论身高却几乎与陆进延相同,且身为习武之人林盏的功夫在陆进延之上,陆进延使出全身力气,双臂似铁般紧紧锢住林盏上身,林盏在牢中受苦体力透支,此刻完全无法挣脱,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了陆进延的手臂,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你?!”林盏的力气使得越来越大,陆进延咬紧牙关不肯放手,“林盏!林盏!” 陆进延是真的没想到,林盏会亲口将他咬出鲜血。为什么,为什么像疯了一般想要逃离? “你、你咬吧”陆进延用力吸了好几口气,眼看着鲜血从手臂涌出,“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嵌入皮肉的痛感突然缓和,林盏蓦然松口,陆进延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双臂 “害是从何而来?王爷、不、皇上折煞在下了”林盏抹了抹嘴角的血,“尘埃落定,在下无需再在皇上身边了” “一切才刚开始,你却要走?”陆进延想要把林盏的身子转过来面对自己,但林盏又开始了倔强的抵抗,无奈,他依然从背后环着林盏,“最不能少的,就是你” “皇上,在下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林盏了”林盏边说着,边拿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如果那里还能算是眼睛的话,“让在下走吧,这副样子实在、实在太……” 不过是一个【丑】字,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50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50 林盏深吸了一口气、又一口气,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鼻腔酸得发胀,他听见自己喉咙深处的哽咽,但泪水却迟迟没有落下 陆进延自然是认为林盏在流泪,伸手掰开林盏捂住眼睛的双手想帮他拭去眼泪,却只触得一片肿起的干燥——他的眼睛坏得彻底,连哭都已做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 原谅我的拖延 目前在国外过得十分狗带 更新得抽空 抱歉抱歉 ☆、第 39 章 趁林盏失神,固执地将林盏的身体强行转过来,手捧着林盏的脸让他正对自己,无目的红肿眼眶触目惊心,他的眉头拧得不能再深,怪异的模样和原本的容貌天差地别。 林盏启唇,淡漠道:“皇上,看见在下的样子,可以放在下走了吗?” 他说话的时候眼皮不自然地翕动,肉红色的眼窝若隐若现,眼底红肿又泛着乌青,曾经最美的地方,如今在林盏脸上却最为可怖 “不行,不能走” 陆进延缓缓靠近,额头抵着林盏的,沉着气,沙哑地开口:“你有很多事需要留下来做,做不完,不许走” “我要给你权利、富贵,把你家族的荣誉还给你” “你于我有重恩,得给我机会报答” “我还想带你去大漠,我在那里驻兵多年,已然成了我第二个家。还有,再多去几次扬州,那儿的吃的你都很喜欢不是吗” 这些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可话说得越多,陆进延反而越不轻松,他喉头愈发的苦涩发紧,因为林盏僵直了身子站着,始终毫无反应 “坤儿离不开你,你不在的这几天他总哭,谁都哄不了,哭累了睡着了才能安静会儿” 直到陆进延说出此言,林盏的气息才终于起了波澜,他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 “林盏,你始终跳不出君臣关系”陆进延将手按在林盏肩上,摇了又摇,似是想把他从执念中摇醒,“你成长的经历让你太过隐忍,甚至成了病态,你牺牲了自己却都不敢要回报,这些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林盏的呼吸又乱了一分,可他沉静着,直到陆进延停下了一切动作,才缓缓开口道:“既是皇上,不必多说这些的。皇上不让在下走,无非是一句话,一道旨意的事。这君臣关系,不是在下跳不出,而是无法跳出。” “皇上、皇上,听着比从前叫王爷还要生分”听得这般冷血无情的话,陆进延双目爆红却又不忍发火,沉重叹了口气,道:“我命你,跟我回宫” 陆进延用了很长时间让林盏恢复,或者说,是用了很长时间试图让林盏恢复。 太医为治疗他眼睛的外伤给他用纱布蒙眼敷药,伤口一天天愈合了,林盏却始终没再解下蒙在眼上的布带。 陆进延想摘了系在他头上的布条,“你完全不必这样” “这样就不会吓到旁人了,我与他人说话也就舒坦了一些,所以别拦着我” 从前他就看不见,现在也是一样。可不同的是,林盏的心境完全变了。或许只有蒙上双眼才能让他坦然一些。 可他不习惯这样的林盏,布条横在他如玉的面庞上太过显眼,反倒让陆进延止不住地去想那下面塌陷干瘪的眼皮。 林盏经常发呆,对着某个莫名的方向一动不动,更多的时候他会对着桌上的蜡烛失神,每每陆进延从一堆奏折中抬眼看向他,心都缩成一团。曾经,蜡烛的火光,清晨的朝阳,日落的余晖,他都是能看见的。 他开始注意自己的衣着,时而询问自己今日所穿衣襟的颜色样式,甚至在某天陆进延亲手为他换上新衣后,他手指摩擦着腰间的花纹,淡淡说: “这样,不好看罢” 陆进延不解 “绸缎上绣金纹,太扎眼了” 以前,林盏从不曾在意自己的外貌,偶尔陆进延送他一件衣服,他摸摸材质与纹路,无论华丽与否都会领命似的默默换上。而今他变了,不再是那个自己也瞧不见索性任由陆进延打扮的林盏了,他不想穿的太过招摇引人注目,即使蒙着眼睛没人看见他的缺陷,他却依旧不自在。 宫里流言蜚语甚多,林盏谨慎,不乱走动,至多是去抱抱坤儿,其他时间不过是把自己困在寝殿。傍晚陆进延回来他亦不欣喜,同他默然吃饭,在政务上为陆进延出出主意。晚上陆进延想要的时候将头埋进枕头不让自己的脸露出来,他进入的时候拼命颤抖,却一声不吭。 林盏给自己的心上了道锁,密不透风,风雨阳光皆不可入。蒙在他双眼上的布带,就是那把锁。成了一个没有眼珠的瞎子,已经摧毁了他内心最后一道堤。 早知如此,陆进延绝不会告诉他他的眼睛有多美。 陆进延悄无声息地遣人去清理修缮了于府,带他出宫引着他的手去摸于府门前的石狮子,他没反应,直到带他跨过门槛,走到正厅门前,林盏的手指滑过门框,摸到了自己儿时顽皮刻下的那串歪歪扭扭的字,清冷的面容忽然垮下,他用地呼吸,脸上的表情悲喜掺半。 林盏在宫里如同被困在一潭死水中的鱼,如果回家能让他好受些,那就放林盏回去吧。毕竟,陆进延实在不知该如何打开他的心结。 身为新皇政务繁多,又困于摸清前朝暗流,林盏离开的第一个月里,陆进延无可奈何地没能有机会去看他。只是每日听手下回报,说他每日清晨舞剑,某日在院子里喂鸽子时笑了出来,与下人同桌用膳,十五的时候让丫鬟引着出府上香…… 听起来林盏过得好些了,可他陆进延呢?没了林盏相伴的日子,这个皇帝当得疲惫无味,夜深人静时他总会翻来覆去地想,假如他出征那夜带上林盏,假如他及时回营支援,假如他与张朔的纠葛并不存在,假如林盏被虏去时他放下所有顾虑去救,假如有任何一个假如,林盏都不会成了现在这幅样子。隐忍向来是林盏最擅长的,他从未向陆进延吐露过心事,但陆进延都懂。林盏不拒绝他是因为爱他,而不接受他却同样是因为爱他。 设身处地,若被挖去双目的是自己,恐怕也没有勇气去面对林盏吧。 边疆来报说北境有敌进犯时,陆进延想都没想,直言亲兵出征。陆进延太需要一个契机让林盏知道他有多么的被需要。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51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51 次日晨,圣旨到,林盏正在屋内上药,他的眼底最近又痒又痛,好在当时御医开的药膏陆进延给他塞了一些,难以忍受的时候就蘸取一些涂进眼内。 小丫鬟一听守门的说圣旨到,惊得在外跺着脚直拍门,圣旨什么的无非是陆进延说的话,林盏不惊,但他生怕小丫鬟闯进来看见自己无眼的面容,赶忙把布条绑好,药瓶在匆忙中被手挥落在地,本就只剩不到半瓶,这下全没了。 【北境遭犯,敌蛮,侵我疆土,现宣林盏入宫待命,七日后随军北上】 林盏接过圣旨,自若地跪地行礼,待宫里人离开,小丫鬟赶紧将林盏扶起来,嘴巴撅到了天上,嘟嘟囔囔道:“才刚写信邀请祁州林大人入京……” “事关国事,无法,只得再让小金写一封过去表歉意”林盏将手里的卷轴朝小丫鬟递过去,“还没见过圣旨吧” “嘻,没有”小丫鬟接过金缎卷轴,不敢打开,只拿手心来回抚摸,语气稍有些酸溜溜的,“我是穷人家的丫头片子,大世面一点都没见过” 林盏淡淡笑了,抬手准准地落在小丫鬟头上,柔声道“我和小桃一样,也没见过圣旨什么样” 小桃扬起嘴角刚要接话,守门的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看向林盏从不摘下的蒙眼布,老爷曾经说过,他看不见东西,什么事情都有劳他们帮着瞧了。 小桃心里一沉,她的老爷哪里都好,才武双全,谦和温润,可他看不见,于府这么大,皇帝命人把院落修得这么好,然而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都看不见。听说老爷的眼睛是被人害了才无法示人,但只凭他挺拔的鼻梁如玉的下颌已足以让她心觉清俊,老爷曾经,许是像画中仙人那样美吧。 当日黄昏陆进延才得到林盏进宫的消息。他给过林盏一块腰牌,有了它便可自行出入皇宫,但搬入于府的这月内,林盏一次都没来过。 也许,就凭着这皇城曾经的主人给他烙下的回忆,也足以让林盏此生不愿主动踏进皇宫半步。 陆进延走出好远去迎,林盏没半点变化,回于府休养的一个月没能改变他瘦削的身形,转念一想,其实林盏从没变过,自打在祁州王府里第一次见他就是这副模样,清瘦得与习武之人沾不上边,身姿颀长,一身素色,脸上无悲无喜,仿佛置身所有尘嚣之外。 林盏还没走近,陆进延就上前伸长胳膊揽他入怀,林盏环上陆进延的腰,把下巴搭在他肩上,一切安然得就好像两人从未别离哪怕一天,一切都被林盏表演得滴水不漏。 以前,林盏羞于让他抱让他亲,脚伤了被他背下楼都能紧张出一脸冷汗,他受伤了林盏会慌张得恨不得把他全身都摸个遍,在宫里受尽凌/辱后林盏毫无掩饰的眼泪让他撕心裂肺,雪山遇险那次,林盏毫不避讳地大吼着他的名字,歇斯底里地想让他活下去。 曾经的林盏,甚至包括曾经的他,是多么鲜活啊。 此时此刻,林盏任他牵着走回寝殿,陆进延想与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近一尺他不闪躲,他远一寸他不失落,林盏不似从前那样刻意压抑又或是患得患失,可陆进延却抓心挠肺地想念从前的那个他。 “七日后亲征,我需要你,呃……”陆进延清了清嗓,“保护我” “遵命” 林盏淡定得好像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陆进延的另一只手握紧拳头,他不能再任由林盏这样了,多一天,多一个时辰,他都要被林盏砌起来的心墙逼得发疯。 ☆、第 40 章 (上) 临行前林盏回了趟家,陆进延凯旋十拿九稳,但林盏向来行事谨慎,趁着陆进延忙于布置离开这段时日里的政务时,一个人默默出了宫。 距离上一次帝王亲征已经几十年光影,百姓里只有那些头发花白的还记得曾经先皇亲征的叱咤辉煌,林盏听着街上年长者们的对话,暗自将他们对陆进延这位新皇的期许记在心里。 他坐上王位,有那么多人替他出谋划策,但林盏还是想尽自己的力。 丫鬟并不知道林盏会突然回来,听见林盏回来的消息一路小跑到林盏身边,给他端过茶后,引着林盏进入灵堂,匆匆取香来,点燃后放入林盏手心便默默退下了。 父亲因冤屈被处死,母亲病死他乡,于府重新修缮后,灵堂里二老的灵位已被安置好,可总多了几分凄冷。林盏深深吸了几口气,摸索着将香敬上。 “儿子接下圣旨随军北上。皇帝曾戍边多年,久经历练,您二老不必担心。” 跪在堂前的林盏稍顿,嘴唇抿了抿,道:“儿子此行归来后便着手婚事,续于家香火。” 林盏的话向来不多,只在灵堂中静静跪了许久,站起来时两膝酸痛不已,推开灵堂门,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马车就在外面,知道你喜步行,但入夜渐凉,我怕你独自回宫冷。” 这只手骨节分明,冰冰凉凉,陆进延把它牵过胸前,两手捂着帮他搓热。 起兵时节已近入冬,陆进延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千军万马,回头看,林盏就站在角落,秋风吹起他高束的墨发,陆进延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起兵宁州时林盏的模样,他眯着眼睛,像是想尽力看清他的模样。马背上回望林盏独自伫立的身影,若时光能倒流,陆进延一定会勒马回身,将林盏一把拉上马背——千不该万不该,那个时不该把他留在营地 他得带上林盏,从今以后,海角天边,月圆月缺,他都要带上林盏 因目盲的原因,林盏去过的地方不多,行至北境士兵开始扎帐,他仔细踏碾脚下的土,触感陌生,这样的地界,他当真从未感受过。 陆进延右腿落下毛病,腿脚稍有些吃不上力,平时走平路只是有跛态,可走在大漠黄沙中却是歪得一脚深一脚浅,沙土将陆进延走路的声音倾尽吸收,陆进延走到林盏面前,他闻到陆进延身上的气味才恍然,匆匆行了个礼。 陆进延没说话,拿起林盏的手搭在自己肘上,林盏了然,低着头,跟随陆进延穿过兵马人群,渐行渐远,身后的嘈杂忙碌声一点一点地静了,到最后彻底消失,取代其的是愈加猛烈的风。 脚底下的土越走越软,林盏抬手才刚抹了一把吹打到脸上的砂砾,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52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52 面前的风就猝尔停住。他不自觉地向前探了探,原是陆进延站到了他身前。触及陆进延的胸膛,林盏才刚想把手缩回去,却被面前那人一把攥进手心。 “我想带你来北漠,看看我曾驻守过的疆土”陆进延握紧了林盏的手指,“很早的时候就想了” 【看】字出口,林盏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但陆进延却分明察觉出他喉头一紧 “除了风沙,万籁俱寂”他的回答得体,让陆进延挑不出毛病。 林盏变了。若他像以前那样卑微地自嘲自己是个看不见的瞎子,陆进延心里可能都会好受些。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变化?被挖去双目?中毒失聪? 背后是直直袭来的黄风,陆进延把手缓缓搭在林盏肩上,那里,一朵红艳的牡丹在衣襟下暗暗盛开。 不,都不是,自从林盏被送入宫,他就变了。而他却没能及时挽回,眼看着林盏一次又一次受到伤害。 权力、荣耀、江山、他陆进延看似拥有一切,可他却拿不出一个妙方把林盏变回曾在祁州时的模样。他曾以为的越来越好,却在他步步逼近皇位时,变得越来越糟,而最令陆进延窒息的,恰是林盏为了家事而将所有的苦难心甘情愿地承受。 “可是,人不是神仙”想着想着,陆进延便轻声说了出来。林盏平静的面上闪过疑惑,还没来得及反应,“你承受得太多,已经被压垮了” 整个世界只有他二人的呼吸,风沙无阻得好像天地间隔得很远很远,心头一股暖流忽而钻了出来。 下意识地上前,但旋即又后退一步,林盏假装咳嗽了几声,“皇上说什么呢” 下一刻,宽阔的胸膛与结实的臂膀将他包围,那么紧那么用力,陆进延的呼吸很沉,像深夜的浓雾,像饥饿的野兽,像滂沱的大雨,他的情绪浓烈得把林盏顷刻淹没,纵使他什么也看不见 “我、我可真拿对你没办法啊!”他抱着林盏,整张脸埋进他消瘦的颈窝,声音又闷又哑,“林盏,我好想你” 呵……说什么傻话呢…… 他就在这里,他本该这样告诉陆进延的,但林盏没有,他也何尝不想念那个在心里大胆承认他对陆进延的爱的自己呢 (下) 林盏以他二人不宜独处过久为由,一点点地挣开陆进延的怀抱,理了理被陆进延蹭歪了的蒙眼布,转身往回走。陆进延不想挪脚,眼瞧着林盏走到十步开外,才迈开步子想要跟上。 忽然,林盏脚底绊了一跤,陆进延三步并两步地想去扶却也晚了,林盏整个人面朝下摔在地上,一抹纤薄的白色与黄沙格格不入。林盏自己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掸身上的沙土,陆进延也与他一同清理衣服。林盏眼盲多年又身怀武艺,按理说脚下被绊不会摔得这样毫无防备 “是不是有心事”陆进延拿过林盏的手搓了搓 换来的,依旧是林盏一如既往的微笑摇头 两年前的吴王总是迎着敌人的号角声冲锋在前,而今,这一仗陆进延果只在后方沉着指挥,原龙虎军的将士甚至都难以适应。 敌人独特的号角声回响在无垠的北境大漠上,林盏想象着这声音与雄鹰一同盘旋于苍茫长空。从来到这里直到开战,林盏说过的话少得可怜。他曾经无数次想象着百姓口中英勇善战的吴王镇守山河的北境是个什么模样,可真到了这里,他脑子里却空荡荡的,没了眼珠,感受不到日光,他曾以为的北境刺目的阳光全都被眼前的一片浑浊吞噬,耳畔只有刀剑相击,嘶喊震天。当时在雪山上被医好的眼睛若是还在,会否能看见马蹄掀起层层黄沙? 陆进延就在身侧,他没有留林盏一人在营地,没有随将士们冲锋陷阵,多么难得的机会,林盏想抬手摸摸他的盔甲,想张口问问他战况如何,可一阵狂风刮过,刚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吹散了。 他已经做了一个月没有喜怒哀乐的木偶,若他能在北境战场上锁住自己一切的情感,那么过不了多久,身为皇帝的陆进延一定会对他失了耐心,随他而去吧?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蒙眼布,往里一按便凹陷下去,林盏嘴角颤了颤,永远,他想,永远他都无法接受一个这样的自己,更别提让陆进延接受 这场战争,在后方两人间沉默里,突兀地响起了胜利的号角。 当夜简单庆功后,皇帝的营帐里忽而传出大喊:“有刺客!” 五个来者黑衣蒙面精确地抓住时机,正逮在将军们酒散回营,林盏也出去取水之际杀到陆进延面前。五人出手狠辣决绝,分明为夺命而来。 林盏闻声丢下手中水囊,尚未记清路但情急之下根本来不及用盲杖,循着声音疯了似的往回奔,一小段路撞了兵器推车根本觉不出疼,摔跤都顾不上,伸手往前摸索着,踉踉跄跄地跑 进帐的那一刹那,重重杀气让林盏脊背一凉。剑风入耳,林盏一面反击一面向前,他一个人无法瞬间突出重围到陆进延身边,焦急得忽而闪身,破绽被识出,嘭地一声,手中的剑被刺客打飞。林盏屏息,没捕捉到长剑落地的声音,去分明听见一个阴冷剑风划破空气却没冲他而来。糟了! 林盏不顾拾剑,赤着手掌毫无防护地猛力握住刺向陆进延的利剑,手无法控制地颤抖却将剑刃握得紧紧,鲜血霎时涌出,染红了林盏整个拳头。 “林盏……”欲叫他放手,但才发出一声,陆进延就被刺入左胸的剧痛狠狠顶住喉咙——林盏终归晚了一步,他已经中伤。 听着他的声音,林盏知道剑已伤及陆进延,怕打斗间已入胸膛的剑加重他的伤口,林盏深知不可贸然抵抗攻击刺客,从剑那头传来的力度还在不停加大,手中的剑被鲜血染得湿滑,情势被动不堪。前来救驾的人纷纷冲进营帐,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敢轻举妄动。 林盏喘着粗气,左臂挥起,手刀狠厉地劈在敌人手腕上震得剑与手猝然分离,而林盏握着利刃的手却又紧了一分——他一定要稳住剑身的波动,不再给已被刺伤胸口的陆进延造成第二次伤害。 林盏将皇上左胸的剑拔出,听着前来救驾的人纷纷上前控制刺客,赶忙弯腰扶陆进延坐下。陆进延靠着林盏的上身,低头就能看见林盏的动作:他拿手给自己紧紧堵住往外冒血的伤口,怕一只手不够,还拿皮肉外翻的伤手压上。 “挺住、千万挺住”他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和这一月以来听过的顺从低微判若两人,“就快没事了,马上、马上” 他的语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53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53 气那那么沉稳定,仿佛正看着面前刀光剑影的不是陆进延,而是他林盏 ☆、第 41 章 (上) 林盏慌张的样子与众不同 陆进延平躺,偏头看着林盏。随军的太医正慌张给陆进延止血包扎,他感觉呼吸有点困难,但还能呼吸已是万幸——剑刺偏了,离要害只差一寸。 他的身体前倾,才刚侧过头,又把头侧到另一边,似是想把所有的动静听入耳中。才刚想站起来,听见身边有人匆匆朝陆进延走去,便又静止坐好,嘴唇局促地抿紧,分明是想凑近却又怕自己碍事。 他的秀眉和眼睛都被遮挡着,却足以让陆进延将他浑身的不安尽收眼底。他回忆起他二人共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他面无表情地吐了一口酒在他手臂的刀伤上,镇定得眼角都挂着冷峻。如此想来,陆进延竟突然笑了出来,失血过多而渐凉的身体也忽而暖了。 林盏的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他肯定也疼。想等太医等人都离开营帐后把林盏叫到跟前问问他伤势如何,但陆进延的眼皮却越来越沉,太医和几位大将军的对话在耳旁变成了细弱的嗡嗡声,交杂进他疲乏的脑中。再后来,一切都安静了。眼前的黑暗渐渐转为漫天黄沙,风声鼓声纷杂入耳,他看见铁骑,看见角弓。这是梦吧,陆进延心想,可为何他在梦里却有如此清晰的意识? 身上的伤还在阵阵地疼,他却无法从残阳如血的梦境里醒来。塞外沙场,他把自己最朝气蓬勃的那几年给了这里。 戎马驻边的时光里,有一些兄弟一直并肩出生入死,而更多的是马革裹尸。他身边的人死死伤伤,再回京城时总有些他认不出的变化,不变的是营寨身后远远的孤城,它伫立着,时而在风沙间隐隐约约,那个时候陆进延觉得自己就像这里弥漫的黄沙一样,漂泊在北境的天地间。曾经的陆进延心思不能再简单,只想抵御外敌,他不想输,因为输了一切都会被空寂无边的沙漠放大千百倍。 他不能死,北境记下了他意气风发的峥嵘岁月,给了他勇气与坚强,给了他果敢与洒脱,他在北境的辉煌成了佳话传进林盏的耳朵,让林盏敬仰并愿意追随他,倘若当时没有抗下副将一职北上戍边,那他被遣至祁州便真成了个无名无功的闲散王爷,又怎么引林盏入府,后爱上这样一个他陆进延倾尽所能都难以言赞的人呢。 忽然,眼前画面一转,他站在于府灵堂外,“儿子此行归来后便着手婚事,续于家香火” “不、不可以”陆进延干涸的嘴唇颤动,从喉中发出的声音将他从昏迷中拽了出来,“朕、朕不……” “皇上、皇上您醒了?您有什么吩咐?给您叫太医来?” 陆进延睁眼,看到福竹 “不必,你们都下去”陆进延抬起沉重的眼皮打量了一番四周,果然,林盏坐在角落,身子往他的方向探,听见陆进延的话也站起身,盲杖刚握到手上,陆进延叫住他,“林盏留下” 已经对皇上和林盏的关系心知肚明,屋内侍奉的人默默下去,留林盏一人握着盲杖走到陆进延榻边,“皇上,感觉怎么样” “临走前在灵堂的话,是说给我听的吧”陆进延一直坚持着,从不在林盏面前自称【朕】 林盏微怔,详装着轻声问“在下,说什么了?” 陆进延被林盏明知故问的反应气得胸口一疼,“着手婚事续香火,非要我说出来?” 像是并没被陆进延的怒火烧到分毫,林盏把头偏到一边,淡淡道:“于家只我一个” 他淡漠的反应把陆进延的火气莫名浇灭,“你又变回去了”陆进延叹气,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你救我时,让我想到从前。” “我想起你在雪山脚下的模样。你那么坚定地护我,就好像……好像我手无缚鸡之力”陆进延呼出一口气,喘了几声,才刚受重伤,不该说这么多话的,“他人若非有求、依附我,便是轻视于我” 他在试图打开林盏紧闭的心门,林盏未受伤的手摸了摸鼻尖,却不想另一只缠了纱布的手被陆进延牵了过去,陆进延的手罕见地冰冷,宽厚的手掌没什么力气,只轻轻握着 “你救我多少次了,嗯?”陆进延把林盏受伤的手放在眼前瞧着,纱布缠得非常厚,“你自己能数得过来吗,林盏” 林盏低头不语,陆进延沉沉叹气,“我并没那么得天助,若不是你一次次在危急关头赶到,我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 林盏终于开口,却也是不温不火道:“既是皇上,定有天助” 本欲脱口的一句【我陆进延的命都是你给的】,硬是被林盏给憋了回去。说了这样一番话却还冰冷得像个假人,陆进延失落至极却拿林盏没办法,只皱了皱眉道: “时候不早了,赶紧歇息” 在边塞的这几日,陆进延以林盏眼睛不方便和其他将士居住为由,和自然地将林盏安置与自己同住。 熄了灯,林盏摸索着在陆进延身边躺下。他惯常使右手触摸,眼下受了伤也难改,好几次伸出手去碰得极疼才突然反应过来。他这右手伤势很重,彻底恢复需要时日,林盏在心里叹了口气,翻个身背对陆进延,耳朵却一刻不停地听着背后那人的呼吸与动静。 北方大漠的夜晚寒冷异常,林盏畏寒,裹着陆进延特意加给他的皮裘仍觉得寒流在体内来回地窜。今夜似乎比前几日更加清冷,林盏知道陆进延依然没能入睡,犹豫再三,却还是起身,默默把皮裘展开,搭在陆进延身上。 林盏知道陆进延醒着,却不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没阖眼。他拿没受伤的一只手给他加盖的样子,全被陆进延借着射入帐内的一道月光看在眼中。 看着林盏一连串默不作声的动作,陆进延忽然想到,林盏回于府的那段日子里他由于太过思念,曾拉开他用过的抽屉,没想到却摸出来过一个残余白色粉末的小纸包,拿给太医院去验,才知道那是克毒的药品,也才知道皇兄曾在他入宫那几日里让他吸的毒香是除不干净的,它藏匿于林盏体内,计算着时日发作。陆进延回想着有一回他下了早朝林盏都没从床上起来,回想起那日,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林盏暗自承受了太多,多得陆进延还没悉数挖掘,便已觉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眼前,林盏依然没躺下,他转过身背对陆进延坐着,左手抬起来,夜色太暗,陆进延看不清,不知道他的手放在面前做什么。 正疑惑着,胸前忽如其来的抽痛拽住了陆进延的思绪,他定了定神,却觉胸口的伤疼得愈发清晰,定是先前涂在伤口上的止痛散药效在渐渐消退。 他在榻上微动了动身子,林盏显然察觉到了,脸半侧过来,以一边的耳朵细细听着。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54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54 陆进延尽力平稳着呼吸,不让林盏察觉出端倪。 不知过了多久,林盏移动了身子,陆进延以为他终于乏了要睡,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等林盏睡去,他就不用忍痛忍得连呼吸都谨小慎微了。 “疼吗?”林盏并非要躺下,而是调整了姿势要站起来,“我去找太医给你止痛” 入夜寒凉,林盏出去肯定要挨冻,陆进延拉住林盏的胳膊“无妨” 林盏在陆进延身边坐定,伸手摸向他的脖颈,薄薄一层冷汗,“太疼的话就别忍着了” “你自己也知道,疼不要忍着”陆进延一把握住林盏的手,紧紧的,“可你却一直在忍” 这几天里林盏迂回着回答了陆进延无数这般刻意的问题,许是到了深夜,加之晚上与刺客抵抗,疲乏了神经,林盏竟一时语塞,没能将陆进延抛出的话巧妙迅速地躲闪过去,反而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句:“我只想做我觉得正确的事” “正确?”握着林盏的攥得更紧了,“其实,你是在怪我吧” 林盏周身一颤,没有来由地要把手从陆进延手里抽出来 “此前一直没说,是怕让你更不好受。可是……你成了这样,真的,全都怪我。”陆进延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段时日我时常回想,在祁州时的你,和现在的你,差了实在太多。你身上的伤病都是因为我。” “莫要这样想,我是为了于家……”话未说完,陆进延打断—— “若只是为家事,今夜又为何赤手去握刀”陆进延在黑暗里摸到了林盏受伤的右手,“于家、于家,呵,说什么都是于家,现在你家事已平,林盏,你说谎起码也换个理由” 林盏闷着不再说话,却在一点点往后挪,身受重伤的陆进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拽着林盏的左臂偏偏不肯松手,“若往后的日子里你永远都在拒我于千里之外,我还不如、还不如被那刺客一刀捅在心上,一了百了” 林盏一个激灵,像是听了荒谬至极的言论,他知道陆进延不过是说的气话,他明明可以回以一句【话不可这样说】来草草应付,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不受控制地从口中说了出来 “是吗?与我相处,很累吧。”累到让陆进延一个大男人说出那样赌气滑稽的话来 “还用说” “我何尝不知如此行事会让皇上不好受”陆进延紧握着他胳膊的手松了,林盏抬起手臂,左手缓缓罗落在蒙眼布上,“可是皇上,你让一个毁了容貌的人守在跟前,总有一天会更难受” 现在,觉得荒谬的,从林盏一个,又加上了一个陆进延,暗夜里他粗粝的眉毛拧成一团,“我到底要说多少遍,你才会相信我喜欢你,不在面容。” 陆进延的鼻息渐重,他忽然很后悔,早知如此,当初他绝对不会告诉林盏,他的眼睛有多好看。 正当陆进延懊悔出神时,林盏单手解开了系在脑后的结,亲手摘下自己的蒙眼布,陆进延惊得呼吸都滞了——从未见过林盏主动将自己的面容示人 “看得见我的脸吗?”林盏发问,没听见陆进延的回应,当他是默认了,手指滑过眼眶,一周一周地画圈,“这里,没了眼珠的支撑,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塌陷、萎缩,不只是失去眼睛那么简单,日后,我的整张脸都会变形。皇上说不在意面容,可到时,我连【面容】二字,都衬不起了。” (下) 林盏没来由的一番话如冰刀扎在陆进延心头上,又痛又凉。全然不顾左胸的伤口撕裂地疼,陆进延右手强忍着撑着身体坐起来,动作之鲁莽让临阵根本来不及去拦。 “皇……” “你这家伙!”陆进延一把将林盏揽进怀里,他的身体撞在陆进延的伤口上,疼得陆进延头皮发麻,“傻、怎么这么傻!” “伤口……”林盏抽出手要去扶陆进延躺下 “别动,不然更疼”陆进延的声音打着颤,他倒吸一口凉气,一手覆上林盏的头,将他又往自己怀里紧了几分,“你心里的顾虑,为何不早与我说呢。太医提过,可以为你制义眼,每日带上几个时辰就能控制面部变化。我直接回绝了,是怕你戴着不舒服。” 听到【义眼】二字,林盏在陆进延的怀里动了动,他攥了攥拳头,轻声道:“但我……依旧不是之前的样子” “林盏,你听我说”陆进延双手搭在林盏肩上,二人面对着面,清冷的月光下,林盏塌陷的眼皮赫然展现在陆进延面前,谈不上好看,真的,连陆进延自己都承认,林盏无目的眼睛无法闭紧,眼皮虚软地翕动,深夜惨白的月光投在他的脸上,甚至添了几分惊悚,“我坦白,起初的确是因你容貌动人,可后来你我经历了那么多,你甘愿付出,而且在做所有事的时候从没因自己而犹豫,哪怕分毫。那些过往,岂能与外表相提并论?” 林盏垂着头一直在听,可话终,却依旧一声不吭,默默地要把蒙眼布系上 “林盏!”陆进延一把扯过林盏手中的蒙眼布,“你怎么这么过分呢林盏!” 林盏的身体猛然一震,他咬着嘴唇,攥紧了在手中只剩一角的蒙眼布,“过分吗?对不起……但、我还可以再过分的” “够了”陆进延的喉咙里是紧巴巴的哭腔,“你伪装的样子看着一点都不可恨,而是可怜” 陆进延当然知道林盏强装坚强正是因为他最在意旁人的怜悯,陆进延强忍着一直不说,可他再忍下去,心里的痛都要超过胸口的痛千倍万倍了 “我知道,你本已敞开内心接纳我了。你带着坤儿来营帐找我那天夜里,我抱着你,你也回应我,虽然还是很小心,但我知道你心里有多高兴。我以为打了胜仗,以后一切都是好的了,可我当真没能想到张朔这个卑鄙小人……” “这个,就不用说了。我还知道,坤儿的名字是张朔起的,他在牢里跟我说过,你们有约,以后你的第一个儿子要叫坤儿。”林盏难得的主动开口,“你的过去我能接受,我不怨你,当时张朔要挖我眼睛我也没有求饶,我只是、只是还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一个人要经受多大的痛苦,连恨别人的力气都没有,所念所想的,只有这个不能接纳的自己。遇到困难一声不吭迎面而上的林盏,竟然在内心里,做了自己的逃兵。 陆进延胸口一热,他知道是鲜血从裂开的伤口处流了出来,林盏也嗅到了血腥味,他压着陆进延的身体迫使他躺下,像是怕他再坐起来,林盏也轻轻躺在他身边 “不必可怜我”林盏从陆进延手中抽回蒙眼布,无奈右手有伤,怎么也系不上,“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大概是习惯了一个人,实在不想生命里再多个人了” “我就是要可怜你”陆进延终还是把林盏手里的布条夺了过来,“坚强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55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55 是好事,但人总要有个可以软弱下来的归宿。” “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我也需要。”陆进延的手伸向林盏的脸颊,温厚的大掌覆上他消瘦的下颌,“我没没有父皇母妃,丧嫡妃、弑兄,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你还有……” “江山、权势?”陆进延不用想都知道林盏要说什么,“若没有你,疆土再辽阔,权力多无边,我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 陆进延的话太入骨,林盏语塞难言,仿佛他一开口,一股如猛兽般的洪流就要冲垮他心里的那道堤坝。一个自幼就看不见东西、没有爹娘的瞎子,怎曾奢想有朝一日能被一个人如此需要 他早已给自己心门拴上铁链,无论陆进延说多少次不在意他的容貌,他也绝对不允许丑陋的自己继续在陆进延身侧。可他却当真低估了陆进延,轻视了自己对他而言的意义 他从没想过,或者说是从没敢想过,自己对陆进延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只有你呵,林盏。别再这样对我了。” 陆进延话音未落,顷刻间,久违的酸涩涌上鼻腔,一直以来林盏都以为,只有他一人孤独得只有陆进延一个人,所以他才义无反顾地把陆进延往外推,他怕失望,怕被嫌弃,怕有朝一日陆进延抛弃了他,那他可真的无力再承受命运更多的打击了。 可林盏不敢相信,他惧怕的那些东西,也正是陆进延害怕的。原来,他也怕孤身一人。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陆进延逼问 “何德、何能” 林盏的话让陆进延本以为看到了曙光的喜悦瞬间被浇灭,他叹一口气,却被林盏攥紧了手心 “我一个瞎子,何德何能。你若当真如此需要我,我定、我定……”怎么回事,蓦地有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像是漆黑的深夜忽然亮起满天星辰,陆进延的手也紧紧握住林盏的,那么紧,紧得他每根指节都涨涨地疼,“你定不可再拒我于千里之外了,你定要留在我身边,定要和我相守一生一世” 北漠沙场血腥气尚未消弭,寒冷凄瑟的深夜,两个孤独的人相互依偎,待明日太阳升起,日光环抱大地,曾经的铁骑啾啾 ,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它们终将消逝在记忆的背后,一去不复返。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的迷魂汤终于给林盏灌下去了,这篇也终于要结局了。 ☆、第 42 章 回京的日子并无起伏,林盏自知陆进延贵为皇帝,他二人之事即便不是秘密也不得高调,他二人心意已通,他从不是喜形于色的性子,陆进延那边恰如往常,他便也抱颗平常心,陆进延得空了便宣他入宫侍奉于书房,静静研磨的日子林盏非但不觉无趣,反倒知足享受得很。 可他终是略高低估了这年方二十的皇帝的心性,那天他被召入宫,公公不说何事,进宫后只引着林盏走了条从没走过的路,进了不知是什么殿,只知宫女们向他行礼后便沉默为他更衣,他难以适从地询问,却得不到回答。 陆进延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 林盏想着,总觉好似越来越热了起来。他入宫前下人告诉他已是日落,现在起码已经黑了天,临近入冬的夜晚却丝毫不觉寒冷,林盏摸了摸被换上的衣服,并不是什么保暖的厚衣,他略觉奇怪地又摸了摸,从袖口一直摸到前襟,指尖在挂于颈间的项圈上来回抚摸,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头脑中一闪而过,喝住了正欲为他梳发的宫女。 宫女手上的动作马上停了,似是早就料到会被林盏阻止,慌而委屈道:“大人,奴婢知错,可这都是陛下的旨意” 林盏从不爱摆架子,听得宫女这么一说顿觉自己方才语气过重,谅到她们不过是领命的下人,摆了摆手道:“头饰莫要过多,可有红色的蒙眼布?” 宫女马上说有 林盏舒了口气,“头发简单装饰后便下去吧,蒙眼布我自己换” 宫女到底是领了皇上的旨意,发饰越扮越沉重,连手腕也被套上镯子,林盏僵着身子,心想他一个大男人无端端被打扮成出嫁模样,等着下人全都退去,定要数落一番陆进延。 可当被宫女引着在宫殿正中站定,听着下人纷纷退下,陆进延的脚步越走越近时,林盏却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他总觉自己应该往后退,甚至连脱下这一身女气的装扮扭身就跑都不过分,可不知怎的,他的双脚就是动不了分毫。林盏一身红装定定地站在原地,局促得双颊绯红,别说像,在陆进延眼里,就真是个马上要嫁入夫家的女儿。 “皇上玩心太重”陆进延将他的手握起时,林盏终于启了紧抿的嘴唇 “玩?”林盏不过是羞于承认这正发生的一切,陆进延心知肚明,额头抵上林盏的,以最为轻缓的语气说道:“若娘子觉得这次是玩,那下次再来回真的,像民间那样,明媒正娶,唢呐锣鼓,八抬大轿,再加个红盖头如何?” 林盏急忙后退一步,面容微愠,不知已经被陆进延从上至下打量了好几遍。 “知道你定不会答应,便只好动用皇帝的权利,命内务府着手置办,可千催万催,这从头到脚,却也足足拖了一这个月,真是让我忍得好辛苦” 难怪陆进延回宫后如此平静,林盏以为是他养伤不适,原是瞒着他做了这等好事。 “只这一次”林盏正了正身子,一身金银珠宝碰击作响,“可定要命下人保密,若传到前朝大臣耳中,只怕……” “娘子真美” 被陆进延兀地打断,还是说这等话,林盏愕然,微张着嘴,不由觉得又笑又气,竟一时语塞了。 而陆进延呢,从方才走入大殿,目光就从没从林盏身上移开,他生而胜雪的白肤与艳红盛装相烘相衬,华美的嫁衣上金黄凤凰腾着五彩祥云,长发如墨倾泻,面庞如玉雕琢,就连那抹横在眼前的红色也美得相得益彰。 林盏不知何时缓过神来,向前摸索,将手搭上陆进延的双肩,前胸后背摸了摸,他也是着了盛衣的,林盏的手缩了缩,却还是壮起胆子摸向他的头顶,果然,连头冠都与寻常不同。今夜这场略显荒谬的仪式,于陆进延却是不能再重要。 “这殿里好热,又有燃烛的香气,是点满了灯吧?” 陆进延嗯了一声,终于把眼睛从林盏身上挪开,环顾四周,满意地沉声道:“全是雕花的红烛,灯火通明” 像是知道林盏定会说他又看不见光,无需点满整个大殿,陆进延上前环抱住林盏,道:“我欠你太多,尤其是光。你看不到,但我知道你能感触受得到。一盏灯不够,那就十盏、百盏、千盏,你没有的,我都一定能给得了你。” 怀中别扭局促的人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56 月如钩 作者:棘坷 分卷阅读56 身体渐渐柔软放松,陆进延轻柔解下他的蒙眼布,林盏很平静,没有阻拦。 “从前总劳你费心。以后的日子,我都会保护好你。” 林盏想说什么却被陆进延按住了嘴唇,他的鼻息越来越近,温热的嘴唇覆上的不是林盏的面颊,不是嘴唇、不是鼻尖、不是额头,而是他虚软塌陷的眼皮,他的动作那么轻,小心翼翼,像是在吻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 后来的事 身边一阵悉索,林盏惊醒,闻到陆进延独特的香气,警惕的心这才忽然柔软安然 “天亮了?”林盏作势要起来 “嘘”陆进延一指覆上林盏的唇,将被子一卷,“抱好坤儿” 嗅出外面空气里清冷的气味,林盏确定了这是夜里,他不禁皱眉,陆进延又没在贵妃寝宫里呆住 “你可比以前沉了不少” “是坤儿长大了”林盏抱紧了怀里的小娃娃,“倒是你,说好了今晚不一同过夜的,这么一折腾,孩子醒了怎么办” “好好好,这是最后一次,行吗?”陆进延直起腰,将林盏和儿子都抱了起来 “君无戏言?”林盏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却也不忘一手勾住陆进延的脖子 “君无戏言” 看着被卷里的人舒展着眉眼,怀里是他的嫡子,陆进延不禁嘴角勾笑,君无戏言?笑话。早在林盏着红装那晚开始,他就说过假话了——林盏以为只有大殿亮起红烛,其实,京城的百姓都知道,那晚的皇宫灯火通明,辉煌盛丽,却又静谧温柔。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