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来不复归》 正文 第 1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 章 恋耽美整理 ***********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文案 上一世,苌夕是秦楼楚馆的男妓,被良人辜负之后,自己把心剖出,丢下一句“来生不要再相见”,命赴黄泉。 这一世,苌夕是妖界一名狼妖,立志要娶“天下第一美”。碰到一位风华绝代的男子,不仅长得好看,还把他放在心尖上宠溺。一见倾心,两厢情愿,毅然决然坠入爱河。 然则,又有谁能想到,前世负他之人,今生宠他之人,竟是同一个? 而且,他喵的还是东海龙王?! 前世今生,存稿完结,保证不坑。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苌夕,沭炎 ┃ 配角:白葶,旦逍,莫首南,子期 ┃ 其它:前世今生,破镜重圆,甜虐参半 ================== ☆、小文案 “苌夕”杀人了。 他是无心的,但这话说出去没人信。他只能逃。没料跌撞的途中却误打误撞邂逅了东海四太子“沭炎”,彼时起,感情一日千里。 一个男妓遇到良人,陡然就走了寰昊大运。 但事实证明,“运势”这东西总时好时坏。他前一刻以为得了老天眷顾,从泥潭飞升到云端。下一刻却发现,只是那一脚踏空了。 那一世,他年纪轻轻便没了命,魂魄被冥君索去,置入了畜生道轮回。饮尽孟婆汤,忘却前生纷扰。 转世之后,“苌夕”成了赤谷里的狼妖,因出生那日的一场红雨,被封为“千古妖灵”。没料,又误打误撞邂逅了已经是东海龙王的“沭炎”,被其容颜吸引,又一个没忍住,坠入情网。 然则,在你来我往之间,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些“偶遇”并非偶然,只有傻不愣登的“苌夕”,一直乐在其中。 “好个凌厉的东西,偷我的马不说,还敢咬我。”——沭炎 “我把你丢了一千年,终于寻到了。”——苌夕 “你占她一生,她占你一成,公平么?”——旦逍 “得不偿失,总好过求而不得。”——莫首南 “至高的地位,势必伴随至高的职责与孤独。”——子期 “你以为会厮守一生一世的那人,指不定何时便跟你分道扬镳。然则你觉得可有可无的那个,反而会陪你度过漫长岁月。”——白葶 前世今生,甜虐参半。存稿完结,保证不坑。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呀∩_∩ ☆、初遇(一) 苌夕杀人了。 对方滚烫的鲜血迸溅到他脸上的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到,他真的杀人了。 那人如同索命的恶鬼把眼睛钉在他身上,目眦尽裂,张着血盆大口,一个字也说不出——今日硬买了南馆红牌的初夜,强行把人带到了一家上好的客栈想共赴云雨,却没想到会把命送在这里。 周围一片静默,空气像冰碴子一样往他脸上砸,让他骨头都在颤抖。 那人身宽体胖,血液很快就蔓延了一大块地板,苌夕仓皇着后退,跌跌撞撞碰倒了桌上的烛火,四处霎时一潭漆黑。他没拿过刀,蚊虫都没有拍死过,今日却将锋芒利刃刺进了别人的胸膛。 他浑身僵硬着颤抖,像是被抛上岸不能呼吸的鲤鱼。 但所幸还尚存一丝理智,也知道要逃,逃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他提着衣摆连滚带爬地推开窗户,看也没看便纵身跳了下去。 跌到一堆干草上,他慌乱抓了两把嗅了嗅,得知这是马棚里明日打算用来喂马的草料。 夜空星辰阑珊,明月半个角也瞧不见。 苌夕头皮发凉。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血污瞬时将那张绝色的脸覆盖了大半。 两条腿一个劲发软,哆嗦得使不上气力,走不了几步就会脱力跪下。他在马厩里挣扎许久才跑到槽边,拉到一匹黑色骏马。 没时间做挑选,只能牵了最近的一匹。 然则下一刻,他紧紧攥着缰绳的手就被人一把扣住。 苌夕错愕回头,过度的惊吓致使他喉咙发不出声音。 “你这贼人,竟敢半夜三更来偷我的马。”那人说话的速度不缓不急,猜不出话语背后的情绪。 苌夕下意识把脖子缩进衣领,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想摇头,但他确实是要去偷人家的马。想点头,又怕这人把事情闹大,被人顺蔓摸瓜,他杀人的罪行不出一刻便会被揭发。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2 章 云厚压城,风寒削骨。 马棚里没有灯盏,马匹偶尔的两声响鼻已经是惊天动地的霹雳。苌夕失了主意,指甲在掌心里越陷越深。 “不说话?”那人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看你也并非善类,随我去见官。” 语毕便拉着苌夕紧攥的拳头朝外走。 见官?! 苌夕死都不会去,他拿出吃奶拉屎的气力拼命往后拽,想摆脱这个人的束缚。然而对方的气力实在太大,他无论如何使劲,也挣脱不了分毫。 最后苌夕终于被逼急了,张嘴在那人的手背上狠狠咬下去,直到鲜血从顺着手背的轮廓往下淌才松了口。 那男人吃痛,撤回手,看了眼手背上的伤口,又望向那双锐利的眸子,不怒反笑,道:“好个凌厉的东西!偷我的马不说,还敢咬我。” 苌夕二话不敢说,趁男人发怔,赶紧提了衣摆往马背上爬。 然而,老天不尽如人意。 他刚一脚踏上马镫子,就被人从背后一掌劈晕。 天上星辰惨淡,残月早被乌云遮了个干净。 这,便是苌夕和沭炎的初遇,在不见五指的深夜中,沭炎说了三句话,他半个字都没讲,却一辈子都记得。 许久之后,苌夕在沭炎的书房翻到了一句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意思是说,如果一切都像第一次相遇那般美好,怎么会有后面的哀伤与离弃呢? 对此,他只说了两个字:“我呸!” 那晚,苌夕被沭炎抢走了。好吧,他其实万分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己窃马不成被人家抓走的。不过,确实在那晚之后,他就在那人身上栽了个结结实实的大跟头。 那跟头,他一辈子都没爬起来过。 日升月落,雪融花开。流年似水,往昔如昨。他每每思量起那一幕都会想,若是那天晚上,他在马棚里牵的不是那匹黝黑色的良驹,他和沭炎之间是不是就没有那般多的纠葛。 .......................................... 第二日醒来,苌夕已不知身在何处,迷迷糊糊掀开眼皮,便看到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闯入眼帘,更奇怪的是,他还定定地看着自己。 苌夕装作看其他地方,却时不时怯生生地偷瞟那人。他发誓,他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可以把月白色的衣裳穿得这么好看。 “请问客人是......”苌夕身为南楼的红牌,虽未卖过身,但他还是接过客的,可谓是阅人无数,独具慧眼。要是见过这等举世无双的人,他断然不会忘记。 “怎么?”沭炎轻笑,眸若曜石。抬起被纱布包裹了几圈的右手,放到那双疑惑的眸子面前,悠然道:“咬的时候那么干脆,过后倒是忘了个干净?” 昨晚夜色很差,厚重的乌云几乎没漏下什么光,苌夕能看到面前有人已然很不错了。 陡然想起昨夜种种,苌夕突而忆起那个被他杀掉,断了气都还死死瞪着他不肯闭眼的人。 奔涌迸溅的红血仿佛正从四周涌来,要将他从头到脚活活湮没。 脸色骤然间煞白,额头的冷汗汇聚成流顺沿脸颊滑落。苌夕蓦然失了那年纪本该有的生气,腾地从床上坐起,狼狈不堪,手脚并用地仓皇爬到床角背抵墙壁。 沭炎见他惊恐的模样,语气软了一分,也仅仅一分了。 “昨日那家客栈有人死了,你杀的?” 苌夕抱着膝盖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嘴唇亦紧紧抿成一条线,万分提防地瞧着沭炎。 沭炎接着问:“为何杀他?” 一句话丢出去又是石沉大海。 沭炎见对方瑟缩的模样,便出声安慰,“你姑且放心,在没弄清事情原委之前,我不会报官。” 苌夕猛烈摇头,眼睛一刻不敢离开面前的人,生怕漏了哪个细节,被这人一刀毙命或者丢去衙门,“不说!说完,你弄清楚,就去报官了。” 他浑身抖如筛笠。 沭炎一顿,明白自己的话存在漏洞。果然受过惊吓的人都十分敏感。他索性低身坐在床边,看着快要融进墙壁的人,道:“我不报官。” “为何?”苌夕惊愕抬头。 “你说清杀他的原因,我自然告诉你。”沭炎这次多存了一个心眼,他声音温和,如若暖春泉水,让人下意识卸下一层防备。 苌夕紧紧攥着裤腿,指尖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踌躇好半晌终于开口,“我杀他,是因为他想,想把我绑在床上......折磨我。” 他说的很隐晦,但意思也明了。即便是楚馆男妓,也敌不过非人的无尽□□,“已,已经有好几个小倌被他折磨死了,用特别吓人的道具。我,我很害怕,在床上拼命挣扎,无意中摸到一把匕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那你是何人?”沭炎似乎不问到底不会罢休。 苌夕顿了顿,干脆囫囵招了,“我,我也是南楼的小倌......花名叫,醉尘。” “你本名叫什么?”沭炎微微偏头,问道。 苌夕一怔,仍是摇头,“你叫我醉尘,便好了。” “本名,叫什么?”沭炎极其耐心,将方才说的又重复一遍。 “你,你不用纠结于我的名字。” “我今日偏想纠结,你待如何呢?” 苌夕似乎想通了什么,突然抬头,一双眸子也变得明亮,断然道:“哦!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报官。” “说来听听。”沭炎低身凑近,定睛望着他,似是来了兴致。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3 章 苌夕收了几分惧意,多了些笃定,道:“你昨晚把我带离了那里,相当于帮我潜逃。我主犯......你从犯。若是官府来抓人,你也一样不能独善其身。”他说话变得流利,也没了先前一句三顿的结巴。 外头的明媚日辉,透过牙白色窗户纸铺到屋内的地板,添了几分暖意。 沭炎挑了挑俊眉,没有全部否定,但也没全然肯定,“这只是一面。” 苌夕一惊,攥紧棉被的手指颤抖得发白,“还有......另一面?” 沭炎慢悠悠逼近苌夕,宛若黑夜中确定了猎物的黑豹,带着毛骨悚然的危险。抬起手臂,把苌夕圈禁在墙壁与自身之间,左侧的嘴唇微微一勾,轻佻笑道:“日后再与你说。” 瞄了一眼对方隐晦不明的眼神,苌夕直觉这个“另一面”对他不是很有利,便没有壮着胆子继而问下去。 ............................................ 小剧场: “人间的东西没个新鲜,凡人不是逆来顺受就是阿谀奉承,没意思。”沭炎在客栈里一边饮茶,一边表露对人间的不满。 司序上仙调笑道:“要我说你自己运气不好,还一棒子打死所有凡人,这才不厚道。” 沭炎放下茶盏,“凡人终究是凡人,明日回去你的仙府看看,那两只仙鹤大抵可以承人了。” “算我求求你,那两只仙鹤起码还得等两百年。至于凡间,我倒觉得处处是宝,你嫌竟入不了眼。”司序上仙听着隔壁的异常动静,凑近沭炎,“不如,咱俩打个赌?” 沭炎侧耳一听, “赌什么?” 司序上仙道:“赌隔壁的小倌会不会顺从那胖官人。” “赌注呢?” “一百仙珠。”司序上仙下了血本,“我赌不会。” 沭炎没做多想,“五百仙珠,会。” 司序上仙惊愕道:“赌这么大,万一你输了怎么办?” 沭炎志在必得,“我不会输。” 少顷,苌夕的尖刀刺穿了对方胸膛,司序上仙颇为得意地看了沭炎一眼,摊开手道: “咳咳,五百仙珠,对不住了。” 空气静默了片刻,输了赌局的东海四太子竟蓦然发笑,虽只很低沉的两声轻笑,但也没逃过司序上仙的耳朵,“你......没事吧?” 沭炎看着那仓皇逃命的小倌,吹了口仙气给那胖官人续命,留下一句: “仙珠改日给你。” 随后便陡然消失在房间中。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沭炎说了那么多,重点是……“日后再与你说” ☆、初遇(二) 沭炎的宅子很大,有好几个院落,每个院落都用红木长廊连接在一起。 长廊是木质的,在上头走路会发出“哒哒”的清脆声音。屋宇檐角都是苌夕看不懂的高端设计,但就莫名觉得好看得紧。他之前做红牌时,曾到诸多达官显贵家中抚琴,也没见过比这更别致的宅子。 所以他猜测,沭炎应该很有钱,或者很有权。 当然,苌夕是一个很没有文化,又很庸俗的人,他对于一个东西的评判,只有“好看”和“不好看”。 然后再推断它的主人的身份。 “你是......做生意的吗?”某日,苌夕对正在宣纸上点点画画的男人问道。 其实,他的性子并非内向,只是在南馆耳濡目染久了,说话难免畏首畏尾。不过在沭炎这几日的“调/教”下已经好了许多,起码说话的频率和数量,比之前翻了好几倍。 沭炎顿了顿,摇头道:“不是。” 苌夕停下磨墨的动作,谨慎问道:“那,你不是当官的,不是做生意的,是做什么的?” 苌夕抿了抿唇,他曾有一位恩客从未与他袒露过身份,他却知道他是礼部侍郎。那侍郎时常花大价钱请苌夕临府,只为听一首曲子。时常有闲官登门拜访,他也只让那些人候在偏殿。一曲终了,才遣人送苌夕回馆,而后去见那些人。虽然每回在那侍郎府上呆的时间不长,但那桌案的烤漆文本,不同于皇亲富商的府宅陈设,以及衣架上的笔挺朝服,皆表露了这人的朝官身份。 苌夕从未直接问过南楼之外的人的身份,因为他向来都可以由这些地方得到答案。但对于沭炎,他猜不透。 沭炎回头看他,淡淡问道:“你如何知道我不是当官的?” 苌夕小心翼翼道出自己的依据:“你既没有去拜过朝,也没有处理过文书,更没判过案。” 沭炎似笑非笑地斜他一眼,蘸了两下墨,又将笔尖落在宣纸上,“看来小东西的脑子还不错。” “小东西?你说谁?”苌夕意识到这话问得失了礼节,又生生住口,继而在砚台上磨墨。 然则他毫无察觉,话头已经被沭炎换掉了。 沭炎在画中人的眼眸里添了两笔,悠悠道:“问你叫什么你不说,我就只能喊你小东西了。” 苌夕顿了顿,眼神无由飘忽,语气亦有些不自然,“我说了,我的花名叫醉尘。” 沭炎失笑,道:“我问的是本名。” 苌夕顿了顿,道:“不过是个名号,唤什么不是一样?醉尘也挺好。” 沭炎也较了真,抬眸道:“既然唤什么都一样,那为何不让我知你本名?” 苌夕听了这话,脑袋耷拉下去,像失了水分的凋零花枝,幽幽道:“老爹说了,一旦成了小倌,就算摆脱了南楼的规制,也摆脱不了小倌的命......我就叫醉尘。”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4 章 他十一岁被卖到南楼,见多了里头的人冷情薄。一个妓最好的出处,其实就是一辈子做个妓。因为当一个妓遇到了他以为的良人的时候,也是他最悲惨的时候。千百个动情的妓子,在仓皇中得到爱情,又在仓皇中被背叛。临了时,又是竹篮打水的空欢喜。 一个好的妓子,只需要比戏子无情便可。 老爹是南楼的鸨头,他是看惯了悲欢离合之人,从苌夕进南楼的第一天,老爹便对他讲: “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情’这一字,左右不过图个新鲜,长久不了。” 苌夕虽对情愫之事一窍不通,但他也学会,对所有人都弹一样的曲子,摆出一样的勾人笑颜,没有谁是例外。他虽不喜欢那样生存,但也别无他法。时而心有不甘,也只藏在心里。 沭炎听出他话语里流露的凄哀,也不再问下去,“罢了。” 苌夕惊愕抬头,他没想到沭炎往日言出不可悖,今日也有退步的时候。故而内心觉着,这老狐狸虽然看上去一副不可商量的模样,但有些时候还是颇讲道理。以后就跟千百个恩客一样叫他“醉尘”,就挺好。 他自身也习惯这种叫法。 “谢过官人。” “不必叫我官人,唤我名字便可。” “那,你的名字是?” 沭炎抹了最后一笔,纵眼扫了扫画卷,淡然道:“沭炎。” 苌夕将这两字反复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我记下了。” 沭炎把笔搁下,“去把茶点端过来。” 苌夕乖顺应道:“是。” 沭炎抬眉瞧着苌夕,淡淡补充了石破天惊的三个字: “小东西。” 苌夕才平静不久的内心又被某人一记猛击翻腾滚滚。如同被摸了屁股的剑齿虎,只想朝着深林狂吼乱叫。 然则,寄人屋檐下,他还是很识时务不敢太过狂妄。最终只能黛眉一横,狠狠剜了某人一记眼刀。 待他极不情愿地端来茶点,沭炎却将方才的画作拿起来摊开,欣然问道:“怎么样?” 苌夕瞥了一眼画中巧笑倩兮的自己,道:“没我好看。” “嗯......”沭炎琢磨道,“的确。”然后便将它三两下揉成一团,扔进桶里。 苌夕惊愕,又后知后觉生出几分可惜,其实画上的人比他好看不知道多少,他方才只是口是心非,“做什么扔了?” 沭炎一副淡然模样,仿佛丢掉一朵凋败残花般,丝毫不觉着可惜,“本来想送与你,既然你不喜欢,便扔了。” “我只说没我好看,又没说不喜欢。”苌夕下意识抿唇,暗骂了他一声不识好歹暴殄天物。 是的,他骂的沭炎,不是骂自己。 沭炎没忍住嘴角的笑意,道:“那......看来小东西是喜欢的?” “小东西”三个字立马改换了苌夕的想法,转过头怒哼一声,冷冷道:“不喜欢!” ☆、定情(一) 月升日落,夙明夜昏,韶光在不经意之间偷偷溜走。 在大宅子里住了一段时日之后,苌夕逐渐改了三更睡三竿起的习性,也逐渐放下拘谨与不安,甚至很没出息地觉着,这种日子也挺不错。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没事儿还有张俊脸摆在面前观赏。比之前在南楼里东奔西跑的日子确实逍遥了千百倍。 除了有些无聊。 他尝试过跑出去,结果被沭炎一句“现在全国都在通缉你,出去一步便是个死”,给活生生吓了回去。 不出门便不出门,他看得开,便在府邸里溜达。无聊的时候他就爬上屋顶,数上面的瓦片。拿一根细长的竹棍悠闲地敲着数,数完了自己屋子的又跑去数沭炎屋子的。而后仰头看看蓝空划过的飞鸟,起身踮脚,缓缓张开双臂,清风微拂,绕指流动,感觉自己也在飞一样。 当然,要是没有鸟屎落下来,他会更开心。 ........................................... 某晚,风急电猛,雷雨交加。 苌夕宽衣准备睡觉,沭炎却冒着大雨破门而入。 看着浑身身湿透的人,苌夕十分体贴地递过去一条干毛巾。 沭炎的伞跟没撑一个样,然却没有落汤鸡的半分狼狈,仿佛淋雨的是一个莫不相知的人。他将一手负在身后,垂眼盯着苌夕,幽幽问道:“我屋顶的瓦,你敲的?” 苌夕虎躯一震,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生硬地咽了口唾沫,抬手指向自家屋顶,讪笑道:“要不......你也上去敲敲我的?” ......独漏雨不如众漏雨...... 沭炎当然没有那么无聊,二话不说搂着苌夕倒头就睡。 当晚,苌夕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有钱人的睡相。 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糟到极点! 次日清晨,雨停风止。几只黄鹂被大雨闷了一整晚,赶忙趁着朝阳展翅出巢,在屋檐上嬉戏啼鸣。 被沭炎压得浑身酸痛的苌夕早早起了身,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睡得香恬的某人,他就觉得一股邪气在胸口莫名燃烧。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5 章 要是他骨头硬,这个时候就应该打开桌上的茶壶,把凉水悉数泼到沭炎脸上,再狠狠将茶壶砸在地上啪地摔成碎片。 然而,他的骨头就像糯米糕,软得不能再软了。 万分不得已之下,他只能选择爬上沭炎的屋顶——补洞。 修好屋顶,将功抵过,便能回到独身在床板上从一边翻滚到另一边的逍遥日子。 不过,昔日千人捧万人追的红牌,弹一曲便赢千金的名妓,居然爬到人家屋顶去补洞,说出去估计能把死人笑醒。 古人说“高处不胜寒”,“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风大确实不假。苌夕站在屋顶,夹着不知谁家的早点香味的风就劈头盖脸呼过来。 没有绑实的青丝被吹得乱七里的大侠摆出一个高深莫测的架势,沉下脸色规劝道:“姑娘,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了,我有盖世武功傍身,伤了你就不好意思了。” 青衣女嘲讽一笑,冷哼道:“新鲜了,哪个南楼教男妓习武?!” 苌夕大喊糟糕,还没来得及数落自己低劣的说谎水平,一记掌风就劈头盖脸袭来。 吓得他慌乱间一个闪腰躲避,然后还是没完全躲过,被一飞而过的掌风擦到之后便成功一脚踩滑,从屋顶滚落。苌夕不敢张眼,不敢见证自己是怎样与地面亲密接触。这才不是胆小,这只是从高处坠落的自然反应。 过会儿他是怎样摔下去? 趴着躺着还是倒立? 或者有天外飞仙,嗖得一声把他横空救了? 天外飞仙好看不好看? 公的还是母的? 把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在脑中轮转了一圈,许久许久,疼痛感仍旧没有降临。反而,他还觉得十分温暖柔软,还有一股清茶淡香。 原来果真有天外飞仙啊...... 万分忐忑又期待,谨慎地掀开眼皮,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沭炎? 他,被沭炎,扎扎实实捞了个满怀? 苌夕呆呆看着那人,委实奇怪,平时与这人朝昔相处,也未发现他的眸子如此好看。如今竟能把人连魂带魄都吸进去,如何挣扎也逃脱不出。 苌夕还没缓过神,呆痴望着近在咫尺的某人,好一会儿都说不出半个字。 “小东西,伤着没有?”沭炎垂眸问他,苌夕怎么觉得,这人比他还要紧张呢? 被掌风擦到的地方隐隐作痛,但并不严重。他迟钝地摇了摇头,某人才安心将他放下。随即把他护在身后,对屋檐上的青衣女厉声道: “青贝,你好大的胆!” 这一声如同雷霆万丈,咵啦劈入平地,震得人半天回不了神。 青衣女又闪身从屋檐下来,“这男妓损坏殿下与公主的感情,我定要替公主斩除!” 殿下?公主? 难不成这个沭炎是当今皇帝的儿子? 苌夕捂着痛处思索,看着沭炎和那个叫青贝的女子陷入打斗。方才一点事没有,现下怎么还越来越痛了?苌夕掀开衣裳,瞧了一眼被掌风扫到的地方,分明连个口子都没有,痛意却只增不减。 气息竟开始混乱,眼前景象也渐渐模糊。 不多时,他已经满头大汗,而后不出所料地,疼晕了过去。 唉,痛晕这样丢人的事,也太不爷们儿了!苌夕恨恨道。 ..................................... 一团白色迷雾逐渐散开,混混沌沌掀开眼皮,视野由模糊变得清晰。苌夕愣愣望着床顶,再转头看到身旁熟睡的沭炎。一切仿佛都安然如初。 苌夕愕然,他做了一场梦?还是,得了失心疯? 伸手三两下把沭炎摇醒,男人睁开眼眸,悠然坐起身,问道:“醒了?”眼神中没有丝毫异样。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6 章 难道他真是做梦?! 梦到了一个似神似鬼的女人,跟沭炎打架?! 苌夕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记得他是从沭炎那屋子上滚下来的,如果是真的,那么那屋子瓦片一定被他滚出了又一个大洞。 鞋也没顾上穿,苌夕便急忙冲出屋外。而后,他便直愣愣地停滞在门口,如同长白山顶的巍峨巨石,岿然不动。 他看到,沭炎的屋子 ......变成了...... ......一堆...... ......废墟! 苌夕虚弱地扶着门框呆若木鸡,下巴快砸到地上。 所以,事实是,他不仅没做梦,反而还睡过了一场好戏?! 哪个军队打过来,投石器的巨石把它砸了个粉碎? 那么,巨石呢? 再有,若是真的,这投石器的微操作也太强了吧! 沭炎悠然走到苌夕身后,望着那片废墟,像欣赏美景一般有兴致。坦然无谓道:“打斗时没留意,一掌过去便塌了。” 自家的屋宇遭受灭顶之灾,而他的主人好似还挺高兴。过了一会儿,他又偏过头看苌夕,似笑非笑道:“看来以后,我只能与你同床共枕了。” 一巴掌能把一座屋宇击塌......苌夕愣愣回头,万分崇敬地仰望沭炎。 嘴角强行扯出个笑,道:“你吩咐,我照办......” 于是,从那之后,两个人便同床而眠了。 沭炎睡觉之时仍旧紧抱苌夕,打雷下雨皆不影响。 小剧场: 某日,某人看到小东西在屋顶数瓦片,便施了个小法术,加重了竹棍的力道。当晚,他便名正言顺地,去找小东西。 一起睡觉。 ☆、定情(二) 蓝空浮生了几丝缱绻白云,在清风中变换姿态。檐角偶有飞鸟掠过,留下几声婉转啼鸣。 苌夕百无聊赖地趴在池边,向水中的锦鲤投喂鱼饵。沭炎好像有什么急事,走了好几日也没个回信。 苌夕觉得这人很反常,居然走了四天零五个时辰还不回来。 四天零五个时辰! 换算成香来计时的话,连起来都可以把宅子绕两圈了! 他左手抓着一把鱼饵,一颗一颗地往下扔,这样的速度足够让他撑过整个下午。不过,事实证明苌夕是一个极其没有耐心之人,不到一个时辰,他便靠着池边的大石头呼呼大睡。 他当然不知道,他睡熟之后,顺着大石头一个滑落,直勾勾朝方池栽去。 池中的一群锦鲤大惊失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成一团,骤然生出一道耀眼红光。在苌夕与池水亲密接触的前一刻,将他完好无损地又送回岸边。 一群锦鲤才又功德圆满地散开。 脑袋被敲了两下,苌夕迷迷糊糊睁开眼,迟钝了好久,才看清眼前的面孔,“你怎么回来啦?” “事情办完就回来了。”沭炎将他东倒西歪的身子固定住,挑眉道,“我看你是想周公想得紧,大白天也这么能睡。” 苌夕拿右手揉了揉眼皮,老实道:“昨晚没睡好。” 沭炎微微偏头,饶有兴致地看他,道:“怎么,没我搂着,睡不着?” 苌夕白了他一眼,鄙夷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沭炎得了个便宜心情大好,道:“手摊开。” 苌夕一脸茫然,摊开左手的一把鱼饵,“你也要喂吗?” 沭炎握着他的手腕,顺势将一把鱼饵尽数倒入池中,末了还吹了吹他手心残留的粉渣。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看似十分随性地放入苌夕掌中,道: “永世砄,送与你,要不要?” 苌夕闻言一怔,抬眼望向他,“什,什么?” 他觉得应该是他的耳朵出问题,或者是耳垢太多,听不清楚。 沭炎表面仍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耐心重复了一遍,“永世砄,送与你,要不要?” 永世砄,定永生。 轮回一生,情也一生。 传说永世砄是奈何桥头的一块石头,拥有法力“永生令”,可让情人生生世世缘分不尽,孟婆汤也不能阻碍丝毫。 苌夕当然知道这石头的涵义,然则一个妓子,怎可拥有永世砄这样的东西?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7 章 苌夕看起来对诸多事物不上心,而单单这个“情”字,他从来不提,却看得比谁都重。 过了许久,他讪讪缩回手,“老爹说过,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 沭炎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撤回,眼睛定定看着他,道:“我没当你是妓子,你也没当我是恩客,别拿楚馆的说辞敷衍我。” 苌夕没有抬头,仍是口是心非道:“我没敷衍你......老爹的话很对,起码不会让人吃亏。” 沭炎又凑近一些,语气中加了几分强硬,“你再这样没有道理地推脱,我便强/要了你。” 苌夕一时间被斩断了思绪,他错愕地看向沭炎,又仓皇间垂下眸子。他失了主意,对方排山倒海的攻势让他不能应付。 “你,你突然这样,我没有准备。” 在南楼的时候,这些爱慕之言他听了不下千百遍。他在台上抚琴,下头的人都是大把大把的银钱朝上头扔,他皆能如常应对。今日对着沭炎,他怎么就这么孬呢? 像个新媳妇一样,真是没出息到了极点。 沭炎扶正他的肩膀,继而道:“你听着。我那日不去报官,一面是被你说中了,你是主犯,我是从犯。但另一面......”他似是有些紧张,谨小慎微地看着苌夕,轻声唤道: “小东西,我想你做我夫人。” 这句告白是苌夕听过最差劲最拙劣的,以前那些恩客好歹还会找秀才帮忙写首酸溜溜的情诗,或者包下一家酒楼,只留两个人四目相望。 哪有送一块石头,就能抱得美人归的? 什么叫“我想你做我夫人”? 男人,怎么可能做夫人? 两人的倒影在水中摇曳,先前在池面争抢鱼饵的锦鲤纷纷潜入水底,拉帮结伙地仰起头观摩你侬我侬的大戏。 苌夕仍旧垂着头,良久良久,他才发出蚊子一般的声音: “若是你负了我,怎么办?” 不是“我不中意你怎么办”,而是“你负了我怎么办”。 由此看来,苌夕并不是个合格的妓子。 春之暮,夏之初,岸上的一桩垂柳树,在青色岸石的沉影中掩映生姿。 沭炎像被释放的囚徒一样高兴,猛然把他按进怀里,道:“若我负了你,你便杀了我!” 苌夕将头在他胸口蹭了蹭,侧耳贴着听那人的咚咚心跳,没有再拒绝,只深深道: “若你负了我,我必亲手把你的心挖出来。” 他知道沭炎身份不简单,也没再去纠结他到底是皇室公子还是将相王侯,是天上的神仙还是地下的鬼怪。左右不管是什么,皆比他这平头百姓尊贵。 他只需在几十载的年岁里,好好顾惜一份感情。 这么说有点酸气,再直白些的说法就是——他也看上沭炎了。 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眠。 厮守的时光,总是比蜜糖还甜。 期间有一日,沭炎不知道上哪儿给他寻了一把古琴,琴尾镶了一块龙形青玉,十分雅致,名为“遗琼”。苌夕随意拨弄了两下便知道是人间极品,于是赏了他一个香吻,欣然收下。 沭炎极爱丹青,每每苌夕在庭院中抚琴,这人便在一旁陪着,将笔墨于宣纸上晕染。有时苌夕调皮,会拿手指偷偷蘸了墨水,趁沭炎不注意,糊他脸上。然后再被狠狠“收拾”一番。 有时,沭炎心血来潮,去小厨房大展身手,做出一盘黑糊糊黄焦焦的什物,把筷子硬塞进苌夕手里,道:“小东西,不好吃也给我吃完。” 有时,天公不作美,雨水一瓢一瓢地往地上泼。沭炎硬拉苌夕出门,在雨中深深望着他,道:“小东西,我对你的心思,比起这雨水,只会有多,不会有少。”两人在雨中拥吻,而后返还屋内,沐浴(重点还是这个),熬姜汤。 那段时光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多可详述的,左右一对情人在一块儿,无非就是两人一起,干一个人也能干的事。 但那些时日,对苌夕而言,要说用毕生去回忆珍惜也不为过。 因为不长久的,总为良辰。不圆满的,皆是美景。 ☆、劫难(一) 苌夕时不时会想起青贝,那个来宅子打闹了一场,又悻悻离去的女人。若不是她,他和沭炎同房的节点应该还会往后延,自然,定情一事也会跟着往后延。 青贝虽不怎么讲道理,动手可能永远比动脑子还快。但对于他与沭炎,委实算半个红娘。 苌夕心中还是感激偏多的,小闹一场促成了一段姻缘,青贝也不是全然无用。 只是没料想,这个小闹,只是惊骇波涛的前兆。 换个文雅的说法,那也叫“抛砖引玉”。 沭炎有一日匆匆出了门,据说有个厉害的人传召他。 “是......当今皇上么?”苌夕活吞了一百二十个胆子,揣测道。 沭炎揉了揉他的头,勾唇道:“可能比他厉害些。” 苌夕呆呆看他——还有比皇帝更厉害的,应该是......太上皇? 他倒没有往更深层的地方想,反正他与沭炎,一个是上九流,一个是下九流。 一个是皇子,一个是男妓。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8 章 身世,门户,八百竿子打不到一块。 苌夕不想融进沭炎的家世,同他去皇族或者更华贵的地方。他只期盼与沭炎厮守在这座宅子,日出而起,日落而息。 然则前面也说了,不长久的,总为良辰。不圆满的,皆是美景。 那时生了一出事端,那场意外,让那个逐渐在沭炎眼前袒露的古灵精怪的苌夕,俏皮的苌夕,爱笑的苌夕,又一层一层裹起来。 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那日,是沭炎离开的第二日,天灰蒙蒙亮,便有一群人浩浩荡荡寻上门。 几十号人,毕恭毕敬垂首立在两旁,将路道从中间让出。空气凝滞,蚊子见了也绕道而行。 一娉婷女子在几人拥护下从长廊那头徐缓行来,最后停在苌夕身前,抬了抬下巴,冷冷道:“你就是那个男妓?” 她生了一副好面孔,但姣好人皮掩盖的是让人胆寒的恶魂。 苌夕估测她约莫是那日青贝口中的“公主”,便不打算给她好脸色。 漠然抬眸看她,道:“如果你是指每日睡在沭炎枕边的人,那便是我。” 他的俏皮与无理取闹,只在沭炎面前才会有。之于外人,他向来不苟言笑。 公主毕竟是公主,不似青贝那般容易冲动,只在那双好看的眼睛中添了好几分狠戾,咬牙道:“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倒还是个角色。” 苌夕默了片刻,道:“你大张旗鼓找来,是想杀我?” 他不怕死,只怕变成鬼魂后,看到沭炎抱着自己的尸身,脸上那种不可言述的痛楚。 沭炎伤心欲绝之时,他却成了一缕魂魄,对爱人无尽的悲伤束手无策。 公主鼻尖泄出一声嗤笑,冷冷道:“杀你?岂不太便宜你了?”顿了顿,发出一声诘问,“你以为,阿炎爱你?” 阿炎? 这两个字让苌夕的脸色变得阴沉,“不然呢?” 四周寂静得厉害,飞鸟都不敢靠近这条曲折的红色长廊。 那女子陡然回身,狠狠剜了苌夕一眼,道:“若不是这张脸,你以为阿炎会正眼瞧你么?” 分明生了那样一张晶莹剔透的脸庞,分明有着那样一个尊贵的身份,说出这话时,她却如同在八寒地狱幽禁了几万年的孤魂野鬼,恨不得把一切都撕碎,吞入腹中。 苌夕看了一圈把他们团团围起来的侍从,缓缓道:“你喜欢沭炎?” 公主哼道:“岂止?我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苌夕隐隐想到两人那日在方池边上的诺言,心中多了几分底气,道:“那么,如果你杀了我,沭炎不会原谅你。” 公主眼中闪过凶狠寒光,道:“本宫当然不会杀你!” 苌夕起身,冷冷道:“那么公主请回,苌夕不送了。” 那公主上前一步,低沉道:“不杀你,便不能做其他事了么?” 几个身着劲装的随从接到她的指示,立即上前,齐齐将苌夕摁在地上跪着,压着他瘦削的肩膀不让他动弹分毫。 公主从婢女手中接过一把匕首,居高临下看着苌夕,笑容狰狞,道:“这把匕首是我千方百计求来的,叫千离刀。割下的疤,即便是西天佛祖,也没法子愈合。” 空气凝滞,压迫着心脏几乎不能跳动。 苌夕明白了她的意图,猛然在那几人的禁锢下拼命挣扎。他像被拽住脚的飞鸟,拼劲全力也挣脱不了分毫。 不远处的池塘里,池水如同沸腾一般翻滚,彤红似晚霞的一群锦鲤接二连三从水中跃出,似是要冲破什么。 无果。 一只手忽然伸来钳制苌夕的下巴,禁锢他的头颅。 苌夕死死瞪着那高高在上的女子,咬牙道:“沭炎爱的是我苌夕,你即便毁我容貌,也丝毫不会减弱我与他的情意!” “那便试试!”那女子弯下腰,将明晃晃的冰冷匕首贴到苌夕的脸颊上,眼中倏地染上兴奋,“你记住了,本宫的名字叫珊瑚。今后你被阿炎抛弃,看清红尘苦海之时,别忘了当日,是谁帮的你!” 除了被红血溢满的视域和噬心透骨的剧痛,苌夕没有其他任何感知。 红色的长廊边,清晨时分还郁郁葱葱的翠竹,陡然间泛黄变枯,悉数瘫倒在地。 青贝是珊瑚的侍女,她未上前添油加柴,也未出声阻止。只始终薄唇抿成一条线,在一旁静静看着。看着苌夕那张角色脸庞,逐渐被刀口和鲜血覆盖,看着那血液不断往下流淌,浸湿衣衫。 众人心知肚明,珊瑚还在千离刀上施了法,让伤口溃烂如泥,生不出新肉。 饶是青贝见过诸多生杀场面,也不由寒毛倒立。她心中暗暗庆幸苌夕穿的是红衣裳,被血染了也不甚明显。如若是青白的浅色衣料,便不知会是如何的惨不忍视。 红色的长廊蜿蜒曲折,静幽幽延伸至远处,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空气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呜咽,似是深夜的秦淮河畔,舞伶歌女的幽怨哀声。 ☆、劫难(二) 再睁开眼,已然不知道过了几日。苌夕如同做了噩梦,这个噩梦将他所有情绪搜刮得丁点儿不剩,除了那无边恐惧。 翻身从床铺上爬起,一脸错愕地看着同样是一脸错愕的沭炎。 抬手仓皇地摸上脸颊,触及的却是粗糙纱布。除却眼睛和嘴唇,脸上每一寸皮肤都被严严实实地包了一层又一层。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9 章 他慌忙跑到梳妆台前,发现那里的铜镜已然消失。 像发了疯一样地翻箱倒柜,想看一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看一看纱布到底是黄白的颜色,还是被血浸得一片红,一片白。 他风卷残石般,拖开一个又一个抽屉,最后被沭炎轻声一唤,才生生停手。 “小东西。”素来温和如玉的声音竟有几丝颤,“我把镜子都收了。” 屋内静的可怕,仿若能听见阳光在地上游走的声响。 苌夕回头看他,又察觉到自己吓人的模样,堪堪转回头背着沭炎,瑟瑟道:“收了......好......眼不见,心也不烦。” 窗轩上的那盆兰草失了生气,叶片蔫蔫地搭在花盆边沿。 “别多想。”沭炎悄然走至他身后,两手附上他的双肩,将他转过来,深深望进他的眼眸,道:“我这辈子只会认准你。只要是你,我死生不渝。” 苌夕看着他,眼中的酸楚即刻转换成眼泪,将眼前人的面容汽得模糊,哽咽道:“......我亦如是!” 沭炎垂首,启唇把他夺眶而出的泪珠悉数舔去,道:“莫要再哭了,我心疼。” 苌夕很听他的话,眼中的水汽瞬间止住。 他也必须听沭炎的话,现在除了眼前的男人,他一无所有。 手心里死死攥着沭炎后背的衣料,许久不肯放开。 ............................................. 自那日起,时不时喜欢说笑的苌夕便再不存于人世。 只要是你,我死生不渝。 这句话,他在心里默默念了无数回,亦被沭炎的真情打动了无数回。 他虽是个妓子,但能得如此真挚的感情,也不枉生老病死一遭。 然则, 他庆幸了没多久,感激了没多久,顾惜了没多久,便被现实一锤子击破了所有幻想。 他发现,那句他感动了千千万万次的情话, 是骗人的。 可能那句“莫要再哭了,我心疼”是真的。 因为心疼, 所以心软, 所以不忍心赶他出府,只是一概漠视, 转了情, 移了爱, 将那些肺腑之言,悉数转述给别人听。 ....................................... 逐渐的,沭炎出门的次数愈来愈频繁,时间亦愈来愈久。十日中,有八日都不在家。 韶华堪堪,苌夕开始胆怯,胆怯得终日不敢抬头,胆怯得在沭炎面前无法弹奏一首完整的曲子,胆怯得即便脸上那几十道伤口结痂了,仍旧不敢拆下纱布。 老爹曾说:“让男人动心的无非两样,出众的容貌,对味的脾性。” 如今,这两样他都丢了,与初见沭炎的时候,截然不同。 人皆会变,苌夕变了,沭炎自然没有不变的道理。 没过多久,沭炎又走了。 走之前,苌夕送他到门口。 两人一白一红,伫立在宅门外的台阶。 沭炎递给苌夕一把匕首,道:“这回可能久一些,你且拿这个防身。” 苌夕盯着他的白靴看了许久,将匕首收下,放入怀中,问道:“去多久?” “二十日。” “......还,还回来么?” 沭炎望着他,一千个笃定,“当然。” 苌夕鼓足了勇气,将脸埋在他胸口,深深吸一口气,闷闷道:“别忘了,送我永世砄的时候,你说过什么。” 若我负了你,你便杀了我。 “嗯。”沭炎道。 那日,从苌夕住进来便一直是湛蓝的天空,头一回变得阴郁,灰沉沉的似是要落雨,却又没有。只是一个劲的昏蒙,压得人喘不过气。 沭炎约莫是听出他话语里的凄哀,搂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沉声道:“我就算负尽天下人,也断不会负你。” “......嗯。” 苌夕耳畔一直回响这句旦旦誓言,望着沭炎远去的背影,从怀里掏出一张鲜红色的薄纸,上头赫然写了两个大字——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0 章 婚书。 这是从沭炎挂在衣架上的衣裳里,不留意掉出来的。 东海四殿下“沭炎”,与西海九公主“珊瑚”。 ......我就算负尽天下人,也不会负你...... ......我就算负尽天下人,也不会负你...... ......我就算负尽天下人,也不会负你...... 苌夕霎时明白,这动情的话,沭炎不止对他一个人说过。 他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想扯出个经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却如何也笑不出。清风拂过,吹落了他手里的薄纸。飘落在石阶上,而后又卷着残石,被吹得更远。 苌夕倔强地扬起下巴,抬首瞧着天上沉闷厚重的乌云。彤色衣袂翩跹,消瘦的身影就这样立在在风里,是昏暗光景中,唯一一抹鲜色。 那一刻,他仿佛又看到老爹就着一点孤灯,幽幽靠在桌案上,说着那句常挂在嘴边的话:“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情’这一字,左右不过图个新鲜,长久不了。” 其实......他早该明白。 苌夕这辈子最大的坏处,便是拿得起,却放不下。他深知沭炎负他,却还是止不住思念。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正在苌夕度过他第五十七个秋季之时,青贝赶来了。 她这回并不是来斩草除根,而是带苌夕离开,前去观摩东海四殿下的大婚。 苌夕临走前,将自身的红衣褪下,披上沭炎的皓皓白衫。而后在水池旁,一圈一圈拆下脸上的纱布。 青贝看到他刀疤纵横的脸颊时,脸色变得跟她的名字一样,“你......最近,还好么?” 苌夕对着水池里的狰狞怪物,轻笑了一声,没有开口。 青贝望着他像被刀削过一样的身影,喉咙哽了哽,道:“走吧。” 行了两个时辰,沉默了十九日的苌夕突而开了口:“你晓得永世砄么?” 嗓子低哑,如同被践踏的萧萧秋叶,没有生气。 青贝本不想与他多话,但又觉着他也算是个可怜人,便答回去:“永世砄是上古神石,拥有法力永生令,置身于鬼门阴界的奈何桥头。据说法力极其高强,在地上一划,便可产生坚牢结界,连托塔天王都冲不开。”她回头瞄了一眼苌夕,“你问这个做什么?” 苌夕双眸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幽幽道:“凡间的说法跟你们不一样。” 他顿了许久,又道:“凡间的说法,它只是一个定情信物,跟同心结一样,意蕴情人可以相爱白头。” 许多时候,永世砄只是山脚或海边的一块普通石头。被冠上了情义二字,便是世上独一无二不可替代。好些眷侣在临终时,都会将那普通的石头携同入棺,盼着下一世也能相遇相知,相爱相守。 其实用不了生生世世,只消一张脸,便可看出那个人是否真心。 青贝点了点头,道:“这说法我也听过,老海龟说,永世砄的法力就寄存在一对情人的心脉上,让情人恩恩爱爱永不相离。哪怕今生苦短,从孟婆庄出来后投胎转世,来生也会再相遇。”她想想觉得这说法挺真切,便加了一句,“说不定这个才是真的呢,永世砄本就是神石。” 只是她没想到,无心片语,竟让苌夕生出了那般可怕的决断。 他理了理衣襟,流连在袖口边缘,似是在想什么美满幸事,徐缓启唇,道:“你说,我穿这白衣裳去见他,可好?” 青贝顿了顿,“不太好吧,毕竟是水族鲜少的大婚。”语毕,她见苌夕脸色煞白,便不自然地宽慰道,“倘若你不被人发现,倒也没事。” 情感这东西十分奇怪,之前青贝还气势汹汹地扬言要杀他,现下却也竟对他心生怜悯。 觉得他可怜么? 苌夕反而不觉着。 这只是他咎由自取的后果,是他自己给自己掘的坟墓。 追本溯源,当日在客栈不杀那个人,就不会有今日的报应。 这是命债,得偿。 服了闭海丹,苌夕能在水中呼吸自如。他发现水下世界并不是想象中的一马平川,还有许多幽壑与山川,陡崖与深渊。 他倏地上前两步,从怀里掏出那块宝贝了许久的朱红色石头,在地上轻轻一划,霎时赤光耀眼,陡然将青贝隔绝在身后。 青贝大惊失色,上前凶狠拍打阻隔在面前的屏障,厉声问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苌夕淡淡看了她一眼,道:“看来你说的是真的。” 永世砄,可生结界。 “你何时有的永世砄?你想干什么!”她怒极,化身成一只青色的坚硬贝壳,不停撞击那透明却带了一丝浅红的屏障,声音嗙嗙震天,结界却仍丝毫不动。 苌夕将那块石头放回怀中,“青贝,替我跟珊瑚公主道一声‘多谢’。” 语罢,头亦不回地将青贝留在原地,任凭她嘶喊疯叫。 大海深处,他只身一人穿梭在人来人往间,身上的素淡白衣与欢闹宫殿格格不入。 苌夕极喜欢月白色,但鲜少穿过这颜色的衣裳。他认为人与衣裳也是凭缘分的。比如他苌夕,众多色调中,独独红色最衬他。而沭炎,自是与平日的月白色最合适。 只不过今日,他觉着,要成亲的那个人不会穿这颜色,便替他穿了。 “殿下——”正准备拜堂之时,殿外一个虾兵风急火燎地冲进来,“启禀殿下!长殿外有一可疑之人,法力十分高强,咱们所有兵将都近不了身!” “可疑之人?”沭炎心里头生起不祥的预感,掩藏在袖袍中的拳头逐渐握紧。 虾兵十分焦急,“小的们从未见过,他穿着月白色的衣裳,恐是天界上神。”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1 章 “现在在何处?”英挺的眉头一皱。 “他现下在长殿后方的断龙崖,他说,要让殿下亲自去见他!” 那些死生不渝的誓言,大约在发誓之时,感情是一千个真一万个切。然则,过后谁要还死死惦记着不放,谁便是傻子。 ☆、决断 海底的山崖,与岸上的断垣并非能同日而语。岸上的跳下去,再高的山,再陡的壁,也总有落地的时候。然海底的跳下去,便才是真正没有彼端尽头。 沭炎跟随一众侍卫赶到的时候,一群拿着长矛长剑的兵将还对着那结界猛烈锤砸,企图破之而入。 有人要来破坏东海四殿下和西海公主的婚宴,不管是西海、东海,甚至是受邀前来的各路神仙,皆不能视之无睹,放任姑息。 一群神仙黑压压逼上断龙崖,大有一副生吞活噬造次之人的气势。 刀剑枪戟击打结界的噪音实在刺耳,更有沉不住气的兵将破口开骂,导致一阵嘈闹。 然则,结界这头越聒噪,那头反而越寂静。 海水在暗光里显得幽深,除却几片在水波中摇曳的萧条海草,徒有一白衣男子负手立于危崖之上。 他背朝众人,如瀑青丝没了发簪束缚,散乱披垂在身后。瘦削身影在崖角摇摇欲坠,似下一刻便要没入深渊。 沭炎只瞥了眼背影便知是谁,心中大惊,狠狠在屏障上落下一拳,下头骚乱的兵将立即罢手端立,大气不敢出。 苌夕微微垂眸看着脚下的漆黑深渊,眼中失了神色。 他恍然忆起答应沭炎的那一日,池面粼粼,垂柳生姿,万物静然美好。那人眉眼如画,紧张万分地问他:“永世砄,送与你,要不要?” 彼时到今日,只有将将三个月。 三个月,九十日,如若换算成时辰,听上去仿佛还要更多些。 妓子若想活下去很容易,只需比戏子无情便可。 那日,苌夕已然动情,熟知妓子宿命多年,他是有些担忧的,猜想这段情恐怕是不能长久。 不过,他见过好些被赎出南楼的小倌,即便最后下场凄惨,也好歹有一两年的受宠时光。 苌夕觉着,自己这个红牌,又没卖过身,清清白白,应该撑得会久一些。 再不济,两三年应不成问题。 却没料想,区区三个月,他与沭炎的缘分便到了尽头。 苌夕双眸颤抖,听见背后陡然变换的动静,他知道沭炎来了。 他满容伤痕,这是看得见的。然则看不见的,是浑身上下被撕成一片一片,破碎不堪的灵魂。 仿若秋叶般的枯老垂危,苌夕徐徐转身,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起眼帘看他,道: “你曾说......如若有一天,你负了我,便让我......杀了你。” 沭炎果然披着鲜红嫁衣,带着他的娇美新娘,立身在黑压压一群人中间,享着万千祝福,格外显眼。 要在以前的以前,他看到沭炎把红衣也穿得这般好看,断然会万分欣喜地跑上去夸赞一番,然后不管贴切不贴切,强行把一些风花雪月的诗句套在他身上。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眼前这高高在上的东海四殿下,亦再不是他的沭炎。 沭炎似是真的生气了,凶狠地砸下一拳,厉声喝道:“你马上给我过来!” 苌夕的眼神在他脸上停顿了片刻,又顺着他的眼神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万丈深渊。沭炎是怕他跳崖?苌夕心中冷笑,这个人还真爱多想。 他徐缓抬手,扬了扬指间的永世砄,声音如同暮秋枯叶,喑哑道:“你给的这石头是块宝贝,随便一划,便生出这么大一个结界。” 而后,他不等沭炎答话,便奋力朝后头一甩,将那石头扔下万丈深渊。 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人,又道:“还有人说,它的法力可寄附在人心脉上,让情人缘定永生,下辈子不想碰见也要碰见。” 他抬脚靠近,在与沭炎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唰地拔出匕首,诘问道:“你猜,我信不信?” 沭炎看着明晃晃的刀尖,喉头颤抖,道:“你想杀我?” 苌夕拿永世砄画的结界,只有他一人能进出自如,取沭炎的性命易如反掌。 苌夕哽咽,道:“如果我说是呢?” 沭炎笃定道:“你下不了手。” 苌夕勾出凄哀一笑,“你想试试么?” 沭炎拔高了声音,道:“你爱我,你下不了手!” 苌夕听了他这话,唇角的弧度越发冰凉,道: “我苌夕毕生所爱,是带我逃离千万丈深渊的白月光。”一滴泪水倏地滑过脸颊。他顿了许久,才又堪堪道: “不是贼。” 幽暗的远处郁郁森森,如狼嚎的哀鸣席卷而至。 洪波涌动,仿佛刮起了一阵大风,将青丝和衣袂赫然搜刮到一侧,角色的脸庞被掩去大半。 再没有一丝顾虑,苌夕反手握着那把刀刃都是玄青色的匕首,手指攥得泛白。猛然将其狠狠扎进自己心窝,不掺半分犹豫,又顺着伤口“嗞啦”把口子划开。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2 章 “你住手!停下!” 他看着沭炎眼中的痛苦,看他失控地拼命捶打结界,竟觉着胸口燃烧了一丝快感。 “苌夕,你敢死!” 苌夕恍若未闻,将左手伸进刚剖开的伤口,抓住那颗还在微弱跳动的心脏,猛然用力往外撕扯,一股随之带出的红血迸溅到屏障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盯着沭炎,徐缓将手臂伸直,把一颗心完整袒露在沭炎眼前,唇角勾勒出决绝淡笑,道: “这东西便给你了,永生永世,不要再相见。” 永世砄的法力寄附在心脉上,把心挖出来,便可彻底与沭炎斩断纠葛。 无爱亦无恨,无求便无失。 是时候,彻底斩断两人间淡如水的情义。 回忆起那日,苌夕捡到那张婚书,曾有千言万语想对沭炎说。 问他这婚书真不真,问他还爱不爱。 但饶是在腹中百转千回的那些话,临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沭炎离去,而后对着昏暗天色发怔。 他本是个该千人骑万人压的男妓,陡然间错遇到沭炎,错爱上沭炎,错信了沭炎,也该心存感激,感激这人把他带出了秦楼楚馆,带出了常人眼中的污浊之地。 即使容貌尽毁,沭炎仍大发慈悲让他继续住在宅子里,不愁吃穿,也算得上顾念旧情,仁至义尽。 这辈子的十几年,他其实还算顺风顺水。除了临了时栽到沭炎身上,其他诸事都还算顺遂。红牌也当过,人也杀过,还下海闯过龙宫,还睡过东海四殿下。 最后即便是赔了命,总归下来也是个“赚”字。 不过,苌夕对自身最贴切的评价便是——贪得无厌。他从不晓得“知足”二字如何书写,有几笔几画。 他把这归为人的劣根性。 他后悔认识沭炎,倘如那晚在客栈,他牵的不是沭炎的马。即便就那样肮脏地死在床上,也好过现下狼狈地死在背叛里。 在苌夕看来,“情”这一字乃是他毕生之最。做一个畏首畏尾的情痴,倒不如当个无心的妓子潇洒快活。 这样算下来,他好像又赔了。 好也罢,歹也罢,赚也罢,赔也罢。左右这一生已然落幕,去孟婆庄里喝一碗汤,便什么都忘干净,再无牵绊。 只不过投胎转世怕是不能了。 他一个凡人闯了龙宫,大闹了东海四殿下与西海公主的婚宴。若是冥君与东海龙王交好,应该是要把他打到地狱永世不能超生,还期望入什么轮回?谈什么来生? 不过就算两位上神私交不好,他明摆着捅了这么大个篓子,即便佛祖眷顾让他转入轮回,入人道也是不可能。 顶多入个......畜生道? ................................... 海面被清风拂起鱼鳞一般的水纹,四处寂静,只能听见风声。 一叶扁舟歇在静谧海面,随着水波的流动徐缓往前。船头俏立着一个抱着琵琶的歌伶,远远望去,其长裙似与船身融为一体,在赤红色的夕阳的余晖下,留在海面一抹剪影。 琵琶声隐约缥缈,那歌伶缓缓启唇,歌声由远及近: “原以为,红日不落情不逾是真。 未曾想,白昼朗朗终黄昏。 原以为,携手看尽世间花是真。 未曾想,花残叶败烟火冷。 原以为,上穷碧落下黄泉是真。 未曾想,伴我长夜终孤灯。 月不常,却有那圆满时分。 此情渐远,却再无那返还归程。 朝合暮离,问我今生何堪恨? 只盼那, 孟婆庄里忘干净, 来生莫步此后尘。” 无风,无浪。 唯有灼灼晚霞,赤色漫天。 歌声渐行渐远,在浩瀚宽广的大海之上逐步被吞噬,在海天一线,协同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深深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虐一点,转世就甜啦 ☆、千古妖灵(一) 雪融花开,叶落木萧。 两百个春秋之后,东海龙王敖广莅临阴间。经由一番商量加威胁的说辞,让冥君从八寒地狱中放了个鬼身出来,置入轮回。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3 章 几月后,狼界下了一整日的红雨。狼族长老纷纷出洞探看,感叹狼族圣世即将来临。 那日,狼族中诞生了一只银狼,周身毛色十分光亮,唯独四爪丹红,眉间有团焰状图腾,左眼血红,右眼银白。狼族众长老见状,练练赞叹。争先恐后上去抢收徒弟,被狼王一概呵退。抱回狼王殿中自行抚养。 那只银狼委实走运,刚生下来便成了“狼界”的宠儿。 狼界,听上去仿佛十分高档了得,其实不过就是十几座幽僻深山围成的地皮,有点儿年头罢了。几万年前,老狼王一眼相中这块山水,便率众狼在这儿称王作霸,命为“赤谷”。并对外号称此乃狼界,其他人神鬼妖,非狼王答允,不得入内。 至于狼妖,好血嗜杀,又喜群居,若没有行动,常年居住在赤谷。喜在满月之夜聚集在山头仰天长嚎,故旁人亦称之为——嘲月。 ............................... “小嘲月——”又听到莫首南在后头高声呼唤。 一直飞奔的小银狼停下脚步,雪白的耳朵一竖,回头瞪一眼那只匆忙的鹧鸪鸟,喝道:“我成年了!” 首南优雅地扑展着翅膀,对他的话不以为意,“你比我小两百多岁,论辈算级我尚还长你几辈,叫你大名已然够意思了。” 这个老鸟比他早了两百多年出世,每每都拿这个嘲弄他。 几十年前,他有回出狼界玩耍,刚好碰到那老鸟伤重垂危。期始冷不丁一心软,末了又热不丁二心软。彼时起,他的尾巴后头就多了个鹧鸪鸟。虽然生着一副儒雅模样,却总是滔滔不休绕着他。整日“小嘲月”长,“小嘲月”短,好不烦人。 小嘲月抖了抖身后的大尾巴,表示不满。他不喜欢这称谓,但他又着实没有别名,只得满腹牢骚地吃着哑巴亏。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首南不叫他“小嘲月”,也还有一大把的狼虎蛇虫这样叫。 “我改天得跟师傅说说,得给我起个正名儿!”他一脸骄傲地将脖子拉得老长,一副要引吭高歌的模样。 由于一百多年前,他出生时的那场惊天动地的红雨,小嘲月已然是众狼口中,能改变狼族命运的“千古妖灵”。据此,狼王已然摒却所有对小嘲月虎视眈眈的狼族长老,凭他万人之上的地位,果断弃公投私,捷足先登作了这位妖灵的师傅。 并且,不准他拜二师傅。 “你可别为难狼王大人。”首南停在树梢,悉心规劝道,“他日理万机那么辛劳,哪有这闲工夫?再者,你这名字折腾了一百多年都没个结果,差不多行了。” 早在小嘲月出生之时,便有数不清闻渊识博的长老给他起了各种各样的名字。 然,狼王曰:“千古妖灵岂可用俗姓凡名?” 于是便一直耽搁下来。 本来,小嘲月该大度些,像人家齐天大圣,刚从石头里蹦出来也无名无姓,不仍作了猴大王么? 但平心而论......一把年纪,还被叫唤着婴孩一样的称谓,如何都觉着别扭。人齐天大圣刚蹦出来时,那些神神鬼鬼都是叫他“石猴”。 多霸气!多好听!(原谅小嘲月有个盲目的崇拜对象) 小嘲月大步往前,气愤得抽了抽嘴角,露出粉红龈肉, “你只心疼师傅,不心疼我!” “哪有的事?”莫首南慌忙否认,紧接着又正义凛然道,“你怎可与狼王大人相提并论?” 小嘲月彻底冷下脸,决定与这老鸟断交一炷香,道:“哼!你别跟着我!” “为何?”首南以为他又要想不开要去撞石头,纤和的声音掺了急迫,“你做什么去?” 小嘲月甩了甩毛色亮丽的狼尾巴,眼中一扫方才的阴霾,甚至露出得意,道:“本妖灵要去幽会!” 此时此刻,只有相约美人,他内心才会好受些。 不对,美狼。 首南看着逐自渐远的雪银色背影,伸出翅羽抚上额头,叹然道:“见色忘义啊......” 是的,幽会。即便小嘲月只有一百三十岁,妖术还没有入门的门槛高,但他心智发育得可谓相当成熟。 而且,极度好/色! 不过好/色,却不花心。 他自诩容貌普天第二,从小立志要娶普天第一。除了这第一,别的货色均不能入他法眼。而现下,小嘲月心中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美,就是他此次的幽会对象——扶眉。 涧水潺潺,如幽谷丝竹,清泠舒雅。 小嘲月谨小慎微地偷摸行至一丛翠竹后头,银白身子一旋,变幻成俊俏的七尺男儿。银发红眸,蓝衣白带。抬手摸了摸眉间肌理,就他目前掌握的法术,那里的火色图腾尚不能褪去,于是两指一晃,掌间变出条月白色头带。寄在额上将图腾遮严实,吟笑着走上前去。 “扶眉!”他朝溪水旁那株香樟木上高声唤了一句,学了凡间的公子王孙,变了把白玉扇子在掌中有模有样地摇晃。 香樟树上的女狼闻声回头,见到来人,又冷冷转回去,道:“你来做什么?” 扶眉是名副其实的狼界第一美人,生得好看,唱得好曲,作得好诗,是全族狼的梦中情人。 语误,情狼。 小嘲月三两步爬上去挨着扶眉坐下,装作看不到她往一旁挪了挪的动作,嘿嘿道:“我找你半天,原是在这里看水。”抬起屁股又挪近一些,讨好地凑过去,厚脸皮问道:“又要起兴作诗啦?” 扶眉是典型的冰山美人,对世间诸事不甚关心,也不喜旁人过问自己。冷言反讽道:“作诗又如何?左右你半句也听不懂。” 小嘲月不识字,一直分不清那些符号有什么区别,更别提其间涵义。他自顾自觉着,既然出生为狼,就该做个有血气的狼。 难不成每每满月之时,一群狼气势汹汹聚在山巅,个个引吭抬头,不嘶吼长啸,反而吟诗作对? 想想就莫名喜感。 但这话在扶眉面前可说不得,彼时惹得与世不争的美人痛扁他一番,他的名字估计会被计入狼史。 何况,之于讨老婆,还是不要那种野蛮又只知打杀吵架的母夜叉,像扶眉这样安静有才的正好。 小嘲月大言不惭地拍了拍胸口,道:“识字有何难?咱们成亲之后,我保证学会!”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4 章 “成亲?”恍若听到盖世奇闻,扶眉眼中闪过不屑,轻哼一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你成亲?”她见小嘲月凝噎了,又进一步问道,“或者,你有什么筹码,让我非嫁你不可?” 溪风轻拂,岸边丛花随之微颤。 小嘲月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一时失了主意。 面对心爱女狼的质疑,正常有些骨气的,都会哗啦啦把自己的本事说一大通。哪怕是吃饭吃得多,也要拿出来显摆显摆。 但小嘲月毫无长处,除了好看。 于是慢悠悠地晃着腿,低着头道:“我,我可能......比较好看......”即便对自家长相很有信心,但在扶眉面前,这句话说出口也尤其没有底气。 “所以呢?你除了有这副皮囊,还有什么?”扶眉眼中,怒火更盛三分。 最后的结果,依然是小嘲月一如既往地被胡乱说了几通。 等扶眉发完脾气,他才灰溜溜地走了。末端几缕鲜红的银白色大尾在草尖一路扫过,他叼了根狗尾草在嘴里,方才扶眉的话还依稀回响在耳廓。 “他们说你是千古妖灵,我是不信的。你一无灵性,二无慧根,只不过是仗着运气好,出生时下了场红雨,才受千人捧万人吹。我扶眉,只嫁有本事之盖世英雄,看不上浑噩度日,不学无术之蠹虫......等你哪日觉着有资格能娶我,再来找我罢......” 小嘲月吐了嘴中的草秆子,脑中一直思索何为“蠹虫”,无果后,悠悠然漫步在草丛中。 他觉得扶眉说得尤其正确,他委实是得了老龙王眷顾,恰逢那场几百年难遇的红雨,才会受万千关注。 嗯,这样一个懂他的女人,一定要好好抓住! 走着走着,便又碰到莫首南。 莫首南似乎早就习以为常,道:“又被佳人拒绝了?” 小嘲月心跳如常,脸皮又厚了几层,淡淡回道:“这是扶眉在考验我,你懂什么?” “考验了这般久,不也没甚么苗头么?”首南叹息,划出一句总结的点睛之笔,“或许,你便只适合形单影只的生活。” 小嘲月勾唇一笑,将这点睛之笔丝毫不客气地反转回去,道:“这不跟你学的么?” 一瞬间,空气凝滞。 少顷,一声凄厉的惨叫震彻云天,在几座山之间穿荡了好几个轮回。 一头银狼被扯了一大撮毛,风急火燎地逃命,穿梭于零星花丛,越过低洼浅溪,从一块石碑旁闪过。石碑上刻有两字: 赤谷。 ☆、千古妖灵(二) 离赤谷最近的城池,小嘲月叫不出名字。刻在五丈高的城门上的两个字他一个也不认得。不过,自打他记事起,这座城便没染上过战乱,十足十的安居乐业之所,秀丽富饶之地。 凡繁华之地,必有诸多稀奇玩意儿。 小嘲月之前听莫首南吹了一千八百回,今日头一次步入这城,终于见识到它的庐山真面目。 方才惹了扶眉不高兴,得给她买个劳什子玩意儿回去哄一哄。 然而,他刚进城门,还没踏进杂货铺子,天上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那架势,便如同被惹毛了的母夜叉,劈头盖脸一阵咆哮。 他为了能与凡人相似,花了大部分妖力将眼眸和发丝都变成墨色。本想速战速决买了便走,哪还料到雨落如磐珠? 该死的老天! 该死的龙王! 耽误他回去哄扶眉! ——然则,身为“千古妖灵”,小嘲月当然不会让自己淋雨。 街道上没伞的人纷纷抬起袖子挡在头上,浑身湿得透透彻彻。他看了一圈这些凡人,发出不屑的一声冷哼。 凡人就是凡人! 心中默念一句咒语,右手随之一摊。 变出一把伞......变出一把伞......一把伞......伞......变......变......变...... 在雨中神神叨叨了好一会儿,某狼愣住。 伞......呢? 小嘲月望着空空如也的右手,又将咒语反复了十几个回合。终于认命,悻悻垂下头——他母狼的!早知道当初背咒语的时候就背熟些了。 ——然则,身为“千古妖灵”,小嘲月当然不会让自己淋雨。 雨势只增不减,既然从自身想不出法子,便只能从旁者下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不远的莲池里顺了一枝很大的荷叶,举过头顶挡雨。 可是刚走出去两步,背后便传来一句恶狠狠的咒骂。 “你这不要脸的狼妖,做什么扯我的毛!”莲池中一支妖艳荷花怒冲冲叫住小嘲月。 她没现身,且现下雨大风大,不仔细留意,不会听到两人的对话。 当然,既然雨大风大,路上怎可能有人有闲心思去关注莲池里,只露了一个尖尖角的荷花。 “你的毛?”他看了看手中的荷叶,暗想这荷妖的毛也忒大忒粗。不过拿人家的东西,终归要有个理由,便客客气气道:“情势有急,我跟你借来用用,用完就还你。”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5 章 荷妖气极,拔都拔了,毛发断裂,宛如头颅离体,岂有续接的道理?还回来还有何用? “那本荷仙也扯你几根毛,用完再还你!” 她本想让小嘲月明了“毛”不能“还”,然后趁机敲诈他一笔,拿个修法宝物之类的。 谁知小嘲月果真扯了两根头发,飞给那荷妖,道:“多给你一根,不必谢了。” 荷妖盯着那两根银毛,怒火烧得整个莲池的水都跟着沸腾,“你这入了沸屎地狱的鬼畜生,被冥君诅咒了八百辈子的鼻涕尸——” 小嘲月见情况不妙,赶紧闪人,举着荷叶撒腿就跑——荷妖不属于畜生道,他没法回骂人家畜生。 大雨丝毫不减,荷叶的边缘被天水打击得往下垂,视野被一抹绿帘子盖去不少。 脑袋虽将将遮过,脖子以下却是重灾区,浅蓝色的衣衫已然变成深蓝。 ——然则,身为“千古妖灵”,小嘲月觉得............偶尔淋淋雨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有些心疼这身花了他好多法力的衣裳。 罢了罢了,找个避雨之地躲一躲才是当务之急。 脖子一缩,不由加快步伐。 “砰!” 猛然间,他撞到一个人。 雨大风大,或许无人留意这长街一角的情景。 小嘲月仍旧垂首盯着地面,怔了怔后,见对方仍是一动不动立在他眼前,便心觉奇怪。 轻咬下唇,徐缓抬眉,由下而上审视那个陌路人。 那人穿着月白色的靴子,月白色的衣裳,颜色极淡的蓝色腰带。衣袖上绣了一些极好看的浅蓝色纹路,绣工十分精致,让人只敢远远地看,不敢上前抚摸,生怕自己玷污了分毫。 那人身量颀长,脖子以上被那帘荷叶蔽挡。 意识到雨仿佛陡然停了,小嘲月吃吃收下荷叶,抬眼仔细打量,打量那顺着翠绿叶片边缘,逐渐显露的容颜。 大雨骤停,乌云陡然消散,第一缕阳光洒落而下,铺展在他的如瀑青丝,晕染在他的如画面容。 就着那阳光,小嘲月的魂魄飞到了枯海荒山,呆痴得只剩躯壳。 他只极羡慕那日晖,可以那般温柔地触摸如此俊美的脸庞。 荷叶的清香绕鼻,路旁大树在风中婆娑。 男子似是怔了怔,而后低眉,对小嘲月勾唇一笑。 这一笑,寒冰乍破,雨后虹升。 小嘲月不明白这笑容的意思,许是撞了人的歉然,许是萍水相逢的礼数。 浅浅的,只像是竹蜻蜓在镜湖落足轻点。 没等到小嘲月反应,男子便对他淡淡点头,未留下只字片语,从他身旁绕过。 小嘲月仿佛被几道闪电会心一击,在原地呆愣了半天也没从这一击缓过神。 他好/色,而且好美/色,这点狼界所有的狼都知道。但饶是看过扶眉美貌的小嘲月仍是没有承受住这暴击——这他祖爷爷的才是天下第一美啊! 某狼觉得,他好像变心了。 “哎哟客官来小店坐坐吧!”一家酒楼的小二满面笑意,跑到呆痴了足足一炷香的小嘲月身边,肩上搭一块乳黄色抹布,一边笑着一边溜嘴皮子,“小店的菜式乃是城中一绝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客官是外地人吧?在这儿站了这么久,我一瞧便知道您赶路累了!” 小嘲月堪堪回头看他,双眸又有了焦距,道:“啊?” 小二抬眼瞧见他额头上的白布条,惋惜道:“客官看来最近有什么亲人去世吧?不妨事,小店有出了名儿的茴香酒,那香味儿,保准和家里的一模一样!” 小嘲月仓皇地朝四面八方观望,发现早已没了方才那月白色的身影。 “客官,您找什么呢?”小二十分热心地贴上去。 小嘲月左顾右盼,一本正经道:“找我媳妇儿!” 小二一愣,眼珠在狭长的眼眶里转了转,道:“找是要找的,但饿着肚子也没那精力不是?客官您来小店点几个菜,吃饱了也更好找不是?” 小嘲月还在人群中寻摸,“我不饿。” 然而下一刻...... 咕—— 某狼一顿,恍若石像。 小二颇为得意,但仍小心开口:“嘿嘿,客官,您还说不饿呐?” 某狼清了清嗓子,装作什么也未发生,问道:“你请我么?” 他虽未曾来过人界,但也知道吃饭要掏钱的道理。 小二十分机灵,忙上前道:“当然!当然是小的请您进去吃呀!” 他把“请”咬的尤其重,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将小嘲月往屋子里饮,突出这个“请”字的具体落施。 某狼端坐在酒楼的长条凳上,对着满篇的菜单子发怔,他倏地觉着,识字或许并非一无是处。 “客官,您,您拿反了......”小二谨小慎微地将菜单转了一个方向。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6 章 苌夕仔细端详拿正的菜单,觉着与倒着的样子并无不同,便拍到桌上,“咳咳,把你们店里好吃的都给我上上来。” 大掌一挥,让小二退下。 之前听师傅说人性奸诈多疑,狡猾心机,今日看来还是有热心肠的。 不过倒也挺傻,居然请素未谋面的人吃饭?! 看来凡人都十分有钱。 嗯,以后得常来。 嘻嘻嘻!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 吃饱喝足的某狼被气势汹汹的壮汉吓了一激灵,只见那五大三粗的蛮汉撸起袖子,满脸油垢,厉声吼道:“竟敢来这儿吃白食?小兔崽子你活腻了!” 小嘲月茫然无措地指向小二,“他说请我,给我付账的。” “狗屁!”小二啐了口唾沫,狠狠道,“看你人模人样的,原来是来吃霸王餐的!赶快把钱交上来,不然绑你去见官!” 壮汉将菜刀咔的一声砸在桌上立着,扯开嗓大吼:“要不就去后院劈柴还债,狗杂种!” 小嘲月十分无辜,委屈地把嘴抿成一条线。 看来师傅说的是对的,人类就是狡猾奸诈的......哼,狗杂种! ......................... 前世今生的见面,并未多么如花似月般的美好,甚至有些不尽人意的仓促。 然却有一人,在痛苦思念中辗转了几百年,守着幽深空寂的海水快要等成枯骨,今日终于,如愿以偿。 ............................................. 小剧场: “王上!他进城了!”墨章火急火燎飞上天,找到正在布雨的沭炎。 “何时进的?”沭炎看似云淡风轻。 “就在方才!他从西门进来不——” 墨章喜极而泣,还想说什么,面前的神龙却霎时不见了踪影,“王上?咦?已经......下去了吗?” ☆、妖痞子(一) “美人,你叫什么?今年多大?家住何处哇?”某狼笑容十分随和亲切,生怕露出饥渴本性将人吓跑。 方才他险些被那劳什子酒楼的伙计大卸八块,千钧一发之际,多亏这本来消失的人突然出现,给了店家一锭银子,才化解了这场性命攸关的危机。 不过,这人仿佛喜欢来去匆匆,留给人惊鸿一瞥之后,折身便走。 他所在的柜台离小嘲月的饭桌不远也不近,某狼瞥见他离去的月白色衣角,果断扒开众人追了上去。 开什么玩笑?既然撞了他小嘲月,就必须是他的人! 换言之,不管是人是妖是鬼是神,只要长得普天第一,就必须是他的人! 沭炎顿了脚步,回眸看他,淡淡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觉着你生得好看,心地又好!”心尖儿上的人,就是得夸,夸得天花乱坠,夸得魂魄出窍,夸得六亲不认(这狼的成语不是他师傅教的)。 某狼原形毕露,全然将“扶眉”二字忘到九霄云外。 沭炎轻轻挑眉,唇角微勾,道:“天底下这样想法的人多了去,难不成我都要带在身后,汇条大尾巴不成?” 他自然不会真不让他跟着,只是想用这句话将他噎住,然后让他悄悄跟着。 却不料小嘲月咧嘴一笑,冲他拍了拍胸脯,嘿嘿道:“带我一个便成,我比他们都好看!” 某人被反将一军,便没有再说话。于是小嘲月便光明正大地,尾随到了人家的府邸。 夜幕初至,月挂柳梢。 “你的衣裳被雨淋了个透,我府上暂时没有新料子,拿这套先换上罢。”沭炎从衣柜中取出一身丹红色的衣裳,放到小嘲月跟前。 某狼受宠若惊,其实他先前的蓝色衣衫的确在雨中湿得彻底,但吃过饭又追着这月白色的人到了住处,已然干了。 不过,美人还是心疼他,让他换了脏衣裳,穿得干净平整,还有一股衣香。这样想来,美人还是个爱体贴的,以后娶了得好好疼爱人家。 拿起衣衫抖了抖,眼前一亮,惊叹道:“真好看!”而后色/眯/眯看向那人,“美人,你平日也穿这身么?” 看他这肤白眉墨,气宇不凡,肯定衬丹红的颜色。 沭炎偏头,若有所思看他一眼,道:“这是我夫人的。” 小嘲月心里咯噔一千声,蓦然觉得方才嗅到的衣香荡然无存。 “夫,夫人?”他好不容易看上之人,竟已然娶了妻室?胸口莫名有一股沉闷感,吃吃道:“你......还有夫人啊?” 沭炎饶有兴致地勾了唇角,用对方之前夸赞他的话语自夸道:“正如你说的,我生得好看,心地又好,不该有夫人么?” 小嘲月明显一愣,讪笑道:“说,说得也有道理哈......”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7 章 沭炎见他跟被雪打霜披了的茄子一般,又淡淡补充一句:“他出远门了。” 某狼瞬间化身成打在人身上的鸡血,欢喜一蹦——美人独守空闺,定然空虚寂寞难耐,他的赢面又多了不少! 他一定要化身那愤愤展翅的苍鹰,待到时机成熟,一飞冲天直击云空! 沭炎装作没看到他欣喜若狂的神态,从木椅起身,悠悠道:“你便在这里换,我先出去。” “等等。”小嘲月色心大开,又使了个心机,忙上前拽了他的袖子,道:“这衣裳我没穿过,不知道绳子扣子的系在何处,要不美人你留下,帮我一帮?” 好色又爱算计,他真是爱死自己了! 沭炎怔了怔,点头。 一炷香后,某狼的声音在屋子里绕梁回肠。 “我这肌理啊,那可是比女人的好了不止千百倍!”小嘲月三两下把自己剥了个精光,开始王婆卖瓜,享受肌理在烛光下的温暖颜色,“冲我这样貌,想嫁给我的人那是比天上的星星都多!” 沭炎并未做声,只是一件一件帮他悉数穿上。穿里衣时,手指会不经意触碰到他的体肤。 某狼浸泡在这种期盼触碰又不知何时还会触碰的刺激中,瞧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便感觉体内有只猫爪子在挠。 下意识咽了口水,“当然了,她们还没见过你,不然我可没现下这么抢手。” 小嘲月满怀期待地瞧着美人,毕竟在贬低自身的同时夸了他,他好歹也该有个表态,说一句道谢的话之类的。 但沭炎只是在小嘲月身体不动,嘴巴不动,眼神不动地瞧了他许久许久之后。 他终于一边系衣绳,一边抬起眼帘,道:“哦。” 小嘲月像是刚出盖的馒头,胀鼓鼓的皮瞬间萎缩。 他觉得,还是夸自己,效果才好一些。 “当然,方才也是假设了,这世上可是没有假设的。现下在我们那儿,几乎是个母的,都会看上我!” (自动忽略扶眉) 沭炎闻言一顿,轻佻淡笑,“看来你倒是乐在其中?” 此话别有深意,小嘲月听了陡然着急:“哪能啊!”他觉得有必要跟美人解释清楚,他只好/色,不花心,“我从小立志,娶不了普天第一美,便孤独一世。除了那第一美,其他那些凡桃俗李都入不了我的眼睛。” 沭炎眸眼一虚,道:“凡桃俗李?” 此刻,远在赤谷的扶眉扎实地打了个喷嚏,对一旁仪表端庄的公狼问道:“你骂我?” 公狼无辜摇头。 小嘲月郑重万分地盯着美人的眼眸,道:“对啊,除了你,其他人都是凡桃俗李。” 就小嘲月的文化水平来看,他是全然不知“凡桃俗李”是什么的,只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便从嘴里吐出这一词。 沭炎怔了怔,问道:“这词,是你师傅教你的?” 小嘲月摇头,道:“不是不是,我师傅一直都很忙,没人教我识字写画的。” 他完全没有质疑对方为什么会知晓他有一个师傅。 其实莫首南倒读过许多书,也时常明面上拌嘴之时,暗中给他灌输一些古语名句,不过大多时候小嘲月都左耳进右耳出。 沭炎继而问道:“父母呢?” 小嘲月挠了挠头,道:“我也不晓得,感觉一直就没见过他们。” 沭炎没有再问,脑海中恍然浮现往事。 曾有一日,上一世的苌夕与他漫步在花海中。昔人红衣灼灼,在花中折下一枝,塞到他手中,道:“这枝开得不好,便送你了。” 沭炎拿着那条花枝,虽数量少,却也花瓣完整,粉里透白,称得上秀丽二字,便道:“我倒认为开得不错。” 素来不怎么会与他调情的苌夕,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与冲动,毫无征兆地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唇角落下一吻。随后,得逞之人比被偷袭之人还紧张,脸颊变得比花瓣还红,糯糯道:“除了你,其他的再好,都只是凡桃俗李。” 沭炎刮了刮他的鼻头,宠溺笑道:“小东西,这是海棠,不是桃花。”而后在对方变脸之前,将他揉进怀里,深深道:“不过我很喜欢。” 那时清风骤起,将海棠花瓣吹下枝条,散落在蓝空里,染了蔽天的彤色。 一人白衣似月,一人红衣如火,四目相望,随后,拥吻在漫天花海中。 沭炎收起回忆,默不作声地给小嘲月系上最后一个扣子,视线才从衣料转到了他的眉眼。 觉察到对方的眼神有所停顿,小嘲月洋洋一乐,“被我的美/色勾/引了吧?” 沭炎嘴角一抽,抬手将他额头上的白布条解了,系上一条与衣衫颜色相同的抹额,道:“以后莫再戴白的。” 小嘲月愣了愣,回道:“好,你说什么我都听。”而后调笑道,“你是不是特喜欢我戴红色的呀?你喜欢的话我也喜欢,红色更显得我貌美出众是不是?” “与颜色无关。”沭炎拿剪刀拨了拨灯芯,决定不与他讨论与“美/色”有关的任何话题。将剪刀放下,开始安排今晚的住处,道:“寒舍没有客房,如若......” 小嘲月马屁精上身,上前一步激动问道:“原来你姓韩呀?这姓氏真好听!” 沭炎:“......” 将纸笼罩在油灯上,屋内明亮了几分,他回头耐心道:“我不姓韩,这里没有客房,如若不嫌弃,待会儿可与我挤一张床。” 小嘲月求之不得,脑中瞬间出现了千千万万片粉红飞花,狠命点头,“不嫌弃!必须不嫌弃!” 当晚,本想着一定要趁美人睡着时狠狠揩油的某狼,一沾床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灯火葳蕤,夜深人静。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8 章 床帐掩了些许烛光,让帐中人的轮廓又幽暗了几分。 被叫唤了一整日“美人”的沭炎,痴痴盯着床上人的睡颜,不敢挪开半分。那人似是做了个美梦,傻笑着合不拢嘴,时不时嘴中蹦出个“美人”,而后又心满意足地嘿嘿傻笑。 沭炎心中一暖,仿若有颗石子投入镜湖,泛了几圈涟漪。伸出指头刮了刮这人的秀巧鼻子,而后展开手臂,将他揽入怀中。 这个怀抱,他等了三百多年。 每每午夜梦回,从有他的梦境里被迫脱身而出,浸泡在阴沉孤寂的海宫之中。 那个尊贵骄傲的东海龙王,像个走丢的孩童,无助地对着幽幽黑暗发怔。 沭炎将鼻尖抵在他的额头,阖上眼帘,深深吸了口气,沉吟道:“小东西,这么久才来找我么......” 还好......这次,是真的。 指尖一弹,灯火熄灭。 小嘲月被揽进怀里,依然沉浸在美梦之中,笑道:“嘿嘿......美人......” ................................... 次日晌午,晴空无云,树影婆娑。 某狼揉着眼睛从被窝钻出来,发现头发已然变成雪银色,狼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露了出来。 慌忙试了试身侧床板的温度,凉的。 还好还好,美人早就起了。 不然发现同床共枕的居然是个狼妖,那震撼力,简直是排山倒海般的汹涌。 慌忙变回去,在梳妆台的镜子里看到那个墨发黑眸的人,才歪歪倒倒跨出卧房。 而后又陡然钻回来,若有所思地盯着方才的地方。 那面在日辉里熠熠生辉的铜镜......有点似曾相识的错觉。 刚刚从梦中清醒,小嘲月没有理会太多,权当脑子迷糊的。 一边揉眼睛一边走出屋子,他思慕之人正在小院里布棋。 棋盘右侧放了一壶茶,两只杯。 暖辉洒下,在地上投出一个模糊的俊朗身影。 小嘲月堪堪走过去,轻声唤道:“美人?” 月白色的衣衫瞧上去脱俗超凡,不食人间烟火。他指尖捏着一枚黑子,听到小嘲月的声音,落下棋子的动作一滞,道:“醒了?” 见他神色并没有异样,某狼心中的大石块陡然落地。瞬间收起忐忑不安,恢复了常态,嘟囔道:“我怎么睡了这样久啊?” 一定得吃惊,不然美人会认为他赖床成性。 沭炎将黑子落上棋盘,似是对棋局颇为满意,顺手掂起茶杯,浅饮一口,道:“体虚之人容易嗜睡。” 涎皮厚颜如沭炎,将昨晚他施法让小嘲月沉睡一直抱着他到今日晌午都没挪开眼睛的事情遮得严严实实。 小嘲月看到这张脸,困意陡然消退,乐颠颠趴到他面前,问道:“美人你什么时候起的呀?” “卯时。”沭炎脸不红心不跳。 “哇......美人你真勤恳!”小嘲月由衷夸赞,即便不知卯时是什么时候。 “嗯。”沭炎淡淡道。 小嘲月拿起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果子一口吞下,见美人不说话,又主动挑起话题,问道:“美人你叫什么呀?” 收到对方的疑惑眼神,小嘲月的眼神意会不明,“或者......你还是更喜欢我叫你‘美人’?” 沭炎不答反问,道:“你又叫什么?” 在美人面前当然不该有所保留,某狼坐在他身旁的石凳上,报出了自家不算名字的名字:“我叫小嘲月。” “嘲月?”沭炎玩味地咀嚼这二字,“传说,狼族在满月时喜在山头引吭嚎叫,故名为‘嘲月’。你......”他剩下的话没有说下去。 美名曰:留白。 小嘲月掩饰一笑,道:“那什么,我双亲希望我像狼一样有血性。”说好的在美人面前不应有所保留呢? “这是我的乳名,以后会有大名的。” “以后?谁给你取?”沭炎抬眸问他。 小嘲月一顿,眼神飘忽闪躲,挫败垂首,道:“没,没人......”而后又万分期待地抬起头,眸中像是有星辰闪烁,“要不,美人帮我起一个吧?” 沭炎若无其事地饮一口茶,瞥了眼桌面上凸起的石尖,故作为难。 小嘲月见状,连忙上去撒娇劝说:“起一个吧......美人一看就是有学问的......我一点都不喜欢别人喊我小嘲月,真的——” 美人还是没有开口,好似在思量什么。 小嘲月转而蹲在他脚边,像大狗一样拿脸颊蹭了蹭他腿部衣料,抬头眼巴巴往着那双深邃眸子,红唇嘟囔道:“起一个嘛......美人——起一个嘛——” 终于,某人收到那眸中的乞乞神色,一丝不苟的俊容掠过一丢丢不自然,语气亦稍夹别扭,道:“‘苌夕’二字便不错。” “苌夕?”小嘲月腾一下跳上石桌,发出由衷赞叹。 沭炎道:“嗯,苌夕。”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9 章 小嘲月仔细斟酌这两字,反复在嘴中念叨,末了还美滋滋舔了舔嘴唇,“真好听!” “喜欢就好。”沭炎三指夹着玉杯,挡住唇角的笑意。 前世,他知晓苌夕本来便叫苌夕,只是为了逗(调戏)他,便一直装作不知情,从头至尾,皆唤他“小东西”。 “苌夕......苌夕......苌夕......”小嘲月欢喜地在院中蹦来跳去,仿若一只破茧而出的花蝴蝶,对着一株几百岁的垂柳洋洋得意,道:“苌夕......苌夕......苌夕......我以后就叫苌夕啦——” 三百多年的春秋,他从人,至鬼,再转世成狼。遗漏了十几万个日头的名字,终于又回到这人身上。 那年,夏风微凉,有人一袭丹衣鲜红欲滴,翘首于垂柳侧,瀑发垂落腰际,偶有几缕飘逸在风中。 他披着那身彤衣,模样没有变化丝毫,便恍若,还是前世那人。 那日,红阳渐暖,有人一袭白衫皎若皓月,负手立于丹衣旁,看那被几枝柳条掩映的倩影,唇畔生花。 他在幽幽海水中等着,盼着,念着,想着,堪堪守了三百年流光,依旧爱着前世那人。 ............................................ 小剧场: “王上,找小人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墨章匆匆赶来。 沭炎轻咳一声,道:“你去,拿这个隐世镜,把府里所有的客房全都藏起来。” “为何?”墨章疑惑,“府上若是来客人了,要住何处?” 沭炎悠悠然饮了一口茶,道:“本王自有安排,你不必管。” ☆、妖痞子(二) 苌夕本在莲池旁看水中的锦鲤打架,却骤然被化作人形的莫首南一把拉到僻静之处,“首南?你怎么来这儿了?” 回头瞧了瞧书房的方向,美人(他最后还是忘了问名字)正在里头作画。他本想看鱼打完架之后便去找美人闲聊的,谁知半路杀出个老鹧鸪。 于是眉眼一横,斥责首南不懂事,“没见我正忙着么?” 莫首南十分着急,上前拽住他的手腕,道:“狼王大人找你有急事,快快随我回去。” 苌夕一把甩开他,“我亦有急事,不回不回。” 回赤谷怎可能有讨媳妇重要? 平时温文尔雅惯了的莫首南将眉头拧成一团,“本来前几日找你,便是让你回去见狼王大人,他让你赶紧去。谁知你竟跑去幽会,幽会完......”瞟一眼不远处的书房,“竟又泡了一个!” 其实莫首南在外人眼中,是彬彬有礼的翩翩公子,只不过被苌夕逼了几十年,二人独处时他的君子礼仪,便很容易“香消玉殒”。 “怎的叫‘泡’?我这次可是来真的,他绝对是天下第一美,根本没的说!”苌夕对自家眼光尤其有信心(虽然他当初看上扶眉亦是这般说辞)。 “小祖宗......”这是首南焦虑之时的口头禅,他被狼王下了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把小嘲月带回去,现下迫在眉睫,他已经全然失了比苌夕大两百多岁的架势,“狼王大人委实有急事!” 其实,狼王作为苌夕的师傅,在苌夕心中自然坐落在一个无比尊重之地。但美色当前,苌夕岂有退缩之道理?若是等美人的夫人归家,他还有什么戏唱? “说了不回就是不回,这几日正关键着,你不许来搅浑水。” 莫首南此刻一点也不优雅,拉着苌夕的袖子道:“不日你便要经历天劫,不回去让他跟你交代两句,你如何挺得过去?” 苌夕一愣,其他事的确都没有所谓,但天劫亦确实不能懈怠。稍不留神丢了小命,他还如何来找美人? 哎呀哎呀,然而美人这厢刚起步,也不能怠慢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就难办了。 莫首南见之未加反驳,知他正在权衡,心中稍加了两分底气,道:“你不也想想,若是你没挺过天劫,彼时被打得魂飞魄散,你如何抱美人归?那时候,人命两空,岂不亏大了?何况,整个妖界,皆知晓狼族出了个‘千古妖灵’,你若是天劫都挺不过,不光是你,恐怕整个狼族,都要成为万年笑话。” “怎可能这般严重?你净唬人。” “那好,我不往大的说。”莫首南转了个思路,道,“你想,要是你的这个新美人真的被你的诚心所动。现下两种情况,一个,是你渡过天劫便来找他,你们长相厮守。一个,是你几日后被天劫劈死,阴阳两隔,他亦从了别人。你说,这两者,是不是前者更好些?” 苌夕拿食指摩擦下巴,琢磨道:“你说的......委实有几丝道理......” 莫首南终于抓住某狼的脉,进一步道:“故而,你何不趁机好好听狼王大人几句教诲,学几句心诀,去应对天劫呢?反正这人住这么大宅院,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你回来再找他续前缘便可,不必担忧。” 苌夕琢磨半晌,终于点点头,一步一步朝书房挪去。 四月,日晖逐步变暖,屋外大树上的叶子也由嫩转青。 书房的布设十分雅致,屋檐四角皆有青铜铃铛,清风拂过时会留下佩环乐声。窗轩上摆放了两盆兰草,偶有几只飞鸟雀停过来歇脚,人来时便匆忙逃走。窗框浮雕了几枝翠竹,三四片单叶更托沉静,亦有与世无争之韵。门槛上亦雕了几枝寒梅,位置与数目都十分考究,不过苌夕觉着按照美人喜好确定的可能性更大。 进屋,左侧乃书架,六架井井陈列。右侧尽头乃桌案与小柜,平日若生雅兴,便在那处描纸挥墨。自然,两端之中亦还有许多空间,放置木桌小塌等物。 沭炎正垂首在案上作画,左手执笔,右手掂着衣袖,描得十分认真。额前有几缕青丝垂下,落在眉宇间,发梢不是搔刮几番肌理,勾得某狼心中一痒。 苌夕踮脚缩头,像猫族一般轻手捏脚溜到桌案边,偷偷瞄了一眼案上半成的丹青,是一副人像画。那人一身红衣,正盘膝在莲池旁抚琴,五官虽还未描绘,然亦可看出是不俗之人。 画中人的衣裳正是苌夕这一身,某狼仿佛明白什么一般,心中春波荡漾,得了便宜还卖乖道: “美人,咱们认识才两日,你就这么直接,不太好吧?” 昨日刚认识就跟他同床共枕。今日又是给他起名字,又是将他画入卷中。这人表面看上去不冷不热的,没料想他胸中倒是有一团骚火,只不过羞于表达罢了。 哎哟这一天天的,美人也太会撩拨他了! 小嘲月将鬓发别至耳后,挑起左方唇角(狼族的女狼爱极了他这个表情),学着文人骚客的句子,轻佻笑道:“你我毕竟萍水相逢,对对方不甚了解,然则——”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20 章 “——这是我夫人。”沭炎看着画中之人,淡淡回道。 苌夕的嘴角猛然抽搐,愣了许久,才讪讪笑道:“这,这样啊......” 看来美人对他的妻子仍念念不忘,得多花些工夫才行。 沭炎将尾部嵌了白玉的毛笔放上笔搁,抬眸,道:“有事么?” 苌夕点头,“有的。”两手交叉叠在身后,欣喜地弯了眉眼,道,“知我者,美人也!‘心有烧鸡一点通’,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 ......心有烧鸡一点通...... 沭炎俊眉一挑——看来小东西的文化水平一世不如一世。 “有事说事。” 苌夕撅了撅嘴,惋惜道:“我要离开两日。” 沭炎一顿,道:“嗯。” 方才两个小妖在远处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嗯?!”苌夕惊愕,语气里稍夹指责,“你不问我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么?” 沭炎淡笑,道:“你方才也说,你我二人萍水相逢,互相又不甚了解。既如此,我为何要问你去向?” 苌夕万分挫败地垂下脑袋,他觉着美人不喜欢他......一丁点儿也不...... “那,这样的话......美人你好生照顾自己,我,那我先走了......”瘦削身影在穿透窗纸的斜射阳光下不堪一击,仿若下一刻便要被这强光扫射得支离破碎。 美人对他还没有那意思,只能天劫之后再来碰碰运气了。 “等等。”行至门边,肩膀被一只温热手掌扣住。 “嗯?”苌夕茫然转身,见方才冷漠之人不知何时已然在他身后,倏地万分欣喜,“美人?!” 沭炎抬手把苌夕额头上的布带取下,将另一条红色的附上去,轻轻在他后脑勺系了个结,道:“这条东西放着也是放着,干脆送你了。” 沉郁的眸子立马如有流星划过,苌夕万分宝贝地摸上那条带子,口吃问道:“送,送我?!” 沭炎将前方的角度又正了正,确定将他眉间的图腾盖全,方才点头,“嗯。”顿了顿,复解释道,“这条好看些。” 苌夕就差没蹦到山巅长嚎狂哮,连连点头,道:“美人你对我真好!我保证,事情一办完就回来!比孙猴子还快!” 他觉着,美人肯定喜欢他! 一千个喜欢! (暗恋中人,内心世界变化得委实迅速) 沭炎唇角微扬,“嗯。” ☆、妖痞子(三) 苌夕同莫首南一块儿离开,两妖还未出城,不敢变成妖光飞闪,只得学了凡人快走。 某狼欢呼雀跃地蹦跶,一路上两片嘴唇就没合拢过。 莫首南又恢复陌上公子的儒雅模样,道:“红衣裳、红抹额、红靴子,你......仿佛要出嫁?” 衣裳是美人的夫人的,日后得还回去。 不过,抹额是美人亲手送的,那可是大心肝送的小心肝,要一直带在身边的。 苌夕以同样鄙夷的眼刀回砍,“你懂什么?这是美人送与我的定情信物。哦,自然了,像你这种几百岁都光杆子没有家室的,是断然不会懂的了!” 莫首南被戳痛处,眸眼一虚,道:“行啊,小嘲月,出来两日长本事了?” 苌夕“切”了一声,洋洋得意道:“我现在不叫小嘲月了!” 莫莫首南挑眉,道:“那叫什么?大嘲月?” 苌夕哼哼,美滋滋地报出极其称心的新名字,“我叫——苌夕。” 莫首南两手环胸,道:“苌夕?什么时候改的?” “刚刚呀!” “这样好听的名字,定然不是你自己取的。” “当然了。”某狼扬起下巴,“是美人给我取的!” 莫首南不以为意,道:“管你叫什么。当务之急是去见狼王大人,他生气可就不好了!” “又是‘狼王大人’,你三句不离师傅的,你不腻我都腻了。” “狼王大人是狼界至尊,别人求八世都求不来的缘分让你摊上了,你不做感激反倒嫌弃?” 苌夕偏过头冷哼一声,表示不与他做一般见识。他当然不是嫌弃,他只是觉着,既然这鹧鸪鸟喜欢赖着师傅,干脆让他去做徒弟算了。偏偏师傅只认一个弟子,弄的他压力颇大。 ........................... 赤谷,狼王殿中。 “徒儿拜见师傅。”苌夕恭谨跪下,乖巧磕头。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21 章 狼王旦逍,万年不变的冰山冷脸,即便是狼族年纪最大的长老也未见过他展颜欢笑,甚至是上挑唇角。 故而,在旦逍面前,苌夕断然不敢像面对首南那般随意放肆,天性毕露。 莫首南立在苌夕身侧,抬首看向王位上的男人,毕恭毕敬道:“狼王大人,小嘲月带到了,你们师徒二人有话说,小妖先退下。” 旦逍淡淡点头,莫首南欲言又止,转身离开。跨过门槛后,将大殿的门轻轻合上。 殿内陡然落入沉寂。 “起了吧。”旦逍从狼族的一干族折中抽身,开口问道,“左青长老已经弹劾你三回了。说吧,这两日又去哪儿了?” 族折,与人间皇帝批阅的奏折相似,是狼族长老每日上奏给狼王的文本。 “左青长老一直不喜欢徒儿,徒儿早就习惯了。”苌夕拍了拍膝上尘土,收到旦逍的锋利眼刀,立马停了拍打的动作——跪安后拍打膝上灰尘,对跪拜的对象是极不尊重的。 “孤问你去了何处,不要避重就轻。”旦逍的眼睛很毒,苌夕的那些障眼法在他眼里,跟小孩子过家家没有两样。 苌夕只有老实交代:“徒儿去给您找徒媳妇去了。”他仔细措辞,觉得这句话应没有问题。 “哦?”旦逍身为苌夕的师傅,自然也是希望他早日成家,绵延子嗣,“打算娶?” “嗯。” 旦逍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案,抬眉问道:“何家女狼?” 苌夕脖子微收,声音骤降,道:“他,他是凡人。” 旦逍敲击的动作一滞,道:“凡人?” 苌夕知道师傅不喜欢他找凡人,何况还是个男人。但狼族也好,人族也好,母的也罢,公的也罢。他现下也只能实话实说: “我,我都跟他睡过了!” 虽然他睡得跟死人无异,但在同一张床上共眠,那就叫睡过。 旦逍皱眉,冷声问道:“你不是喜欢那卫氏的扶眉么?” “那是以前。” “不过两日你就移情别恋。还是个凡人?”旦逍更加不悦。 苌夕供认不讳,“没错。” 旦逍微怒,喝道:“孽畜!” 苌夕无辜抬头,道:“我,我本来也就是畜生呀......师傅您也是。” 老狼不说小狼,同属畜生道,有什么好神气的? “身在畜生道还不自重,不知所谓!”旦逍徐缓起身,怒火在体内隐隐燃烧,“对待感情你已然三心二意,孤委实想不出,你做何事才会专心。” 苌夕义正言辞,就差对天起誓,“师傅,我,我这回是认真的,他绝对是天下第一美。徒儿不会再变心了!” 旦逍仿佛听到世间奇谈,“你哪回不是这样说?哪会不是碰到个更好看的,便抛下之前的不管?” 苌夕不知如何做解。那日他缓缓挪开荷叶,那张角色的脸在阳光下从绿帘子一点一点显现。那种心头小鹿快要撞死的悸动,他形容不出。只知活了一百多年,独独一回有这种心脏狂蹦乱跳,险些冲破胸膛的感觉。 苌夕抿了抿嘴,许诺道:“徒儿就是爱他,过了天劫徒儿就要把他抢过来!” “住口!”旦逍深深呼吸了好几个轮回,才勉强遏住火气,“你是妖,她是人。” 苌夕气呼呼地指责:“师傅你不讲理,妖与人怎么了?一样也可以厮守啊!” “当然能。”旦逍气息稍微平缓,道:“但你莫要忘了,人即便长命也活不过百载。妖族如若修炼顺遂可活上千年!你占她一生,她占你一成,公平么?” 苌夕本想反驳,因为他觉得只要两人相爱,即便是一个瞬间,也是一辈子了。抬眼,却见旦逍神情冷峻,宛如高山雪峰,便极其没有出息地把话噎了回去。 师徒二人沉默良久,旦逍也没继续跟苌夕讲道理,左右也讲不清楚。反正过不了两日,他又会屁颠颠跑回来,说看上了其他人。 于是转而谈到其他话题,“先不想这些。过不了几日你便要经历天劫,只有渡过天劫,方可修炼高层的妖术。一千年后,为师的王位便是你的。” 苌夕闷闷应了一声——他不喜欢那个千人瞩目的王座,但整个狼族好像都串通好了,认为这位子非他莫属。 旦逍继而道:“至于天劫,为师没其他可帮你,只传授你两句心诀,务必牢记。” 苌夕没敢再多说什么,不知道万一哪句话触动了师傅的禁忌,结果又是不堪设想。十分乖巧地屈膝跪拜,道:“谢师傅。” 旦逍闭眸,默念了两句咒语,掌中便生出一张狼皮卷,“心诀便在这皮卷上,你熟记之后,便去万劫山历劫罢。” 苌夕接过,望着上面的字符,像被雷电劈中一般,“师,师傅?” “怎么?”旦逍眉头微皱,“你还未学会识字?” “怎的可能!”苌夕硬着头皮往下接,“自,自然没问题了......” 要是说没学会,旦逍又要迁怒莫首南。 “那便好。”旦逍又将注意力转而凝聚在族折上,“倘若没其他事,便先下去。为师等着你天劫归来。” “是。”苌夕又端端正正磕了个头,低身退下。 小剧场: 莫首南对着胸有成竹的小嘲月,存疑道:“真会了?” 小嘲月拍拍胸脯,“真会了!” 莫首南将信将疑,道:“那好,‘垂死病中惊坐起’,下一句是什么?”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22 章 小嘲月思忖半晌,笃定道:“笑问客从何处来!” 莫首南:“......” (来自一个真实案例,小嘲月便是鄙人,莫首南是室友......尼萌能想象她们当时的表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  莫首南是那种翩翩佳公子的设定,老木的最爱! ☆、天劫(一) 名声赫赫的狼族首领,见惯生死离别的千年老木鱼。事实上,亦有过那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年纪。 旦逍,曾在情窦初开时,年华青涩之际,也有一个小心翼翼守护在心尖上的女子。 那女子容貌平凡,无甚奇特,却让旦逍如醉沉沦。 他不介意她是凡人,她亦不嫌弃他是兽妖。 然则,兽妖命长,凡人寿短。 本说好“携手白头”的女子没有捱过第三十二个年头。 临走前,她气若游丝地伏在旦逍膝上,苦笑道:“我爱逍郎一生一世,不知逍郎会惦记我多久?” 旦逍搂着她哭得声嘶力竭,一字一句道:“我活多久,便惦记你多久。” 女子走得安详,旦逍亲手挖了墓穴,一铲土接一铲土,将她逐步掩埋。 春季嫩叶出新,入夏转而翠绿,过秋便枯黄凋敝,立冬过后,连腐烂残叶也没了踪影。 来年开春,又有新叶萌动,又会变老发黄,又会湮没在层层白雪之中。 岁月并不饶人。 “天若有情天亦老”这话很荒诞。 天有老的那一日,直到抹去所有记忆,却独独不会有情。 日复一日,年又一年,饶是旦逍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但他终究无能,将她忘了。 并非旦逍无情,而是在年年岁岁的洗刷中,女子的容貌在他脑海中被逐渐模糊。最初,他还能起码记起一个轮廓,但一百多年之后,几十万个白日黑夜之后,他已然记不起分毫。 他越想记起,却发现那影子越发浅淡,终究,尽数消散。 他曾许诺要一直一直惦记的人,末了,却一点一点忘去。 ............................................ 苌夕走后,莫首南端了茶水送入狼王殿中,欲言又止几番,终究还是开了口:“狼王大人,往事如烟,旧人已逝。您,委实不需如此介怀。” 旦逍批阅的笔迹倏地停止,横了一眼平日如同哑巴一声不吭的人,冷冷道:“你今日,话多。” 平缓的一句话,足以在地上砸出一个坑。 莫首南慌忙跪下,“小妖不敢。可是狼王大人......” 旦逍将批完的奏折放到一旁,幽幽打断他:“当日孤如何允你长住狼界,你记得。住进来有些什么规矩,你也不要忘。” 莫首南将嘴唇抿成一条线,唯诺道:“是,小妖知道。” 旦逍端起茶杯,浅饮一口,若有所思看他一眼,道:“知道便好。下去罢。” “......是。” 狼王殿中,万如死寂。 .............................................. 万劫山,黑云密布,雷声震天。 山与外界有个隘口,隘口有两个文仙记册。每每入山之妖,皆要上报家门,待名册中查出,方可进入。以防有妖浑水摸鱼。 “何方小妖?”文仙甲低眉执笔,淡淡问了一句。他音色柔软,宛若雪上鸿毛。 “赤谷......苌夕。”苌夕回答得还算谨慎乖巧。面前这两个,包括里头施行天劫的,都是天界的尊神上仙。他的妖术还没有入门的门槛高,人家吹口气都能把他灭了。 故而,必须乖巧! 文仙乙在一本薄册上翻了又翻,皱眉道:“赤谷没有叫苌夕的。” “不,不能啊......”苌夕恍若被敲了一棍,豁然明白,“哦,我改名字了,之前叫小嘲月。上仙可瞧瞧上头有没有‘小嘲月’的字样。” 文仙甲接过乙手中的薄册,果真翻到。一般这样的情况便得细查,以防偷龙转凤,代妖受劫。 不过,文仙甲为仙和善,并未多加为难,只将“小嘲月”划去,添了“长兮”二字,摊在他眼前,问:“是这样写的么?” 苌夕犯了难,讪笑道:“是,就是这个......”若是让天界都知道他不识字,那可就丢大脸了。不动声色擦去冷汗,末了还马屁兮兮地夸一句:“上仙的字写得真好看!” 文仙甲收回册子,在名字后头做了个标记,表示已入万劫山。抬起头对苌夕温柔笑道:“你这小妖,竟也知改名换姓,叫个好听些的。” 苌夕挠了挠头,颇为害羞,“我,我也觉着好听。” 美人取的,谁敢说难听,他就张开爪子,挠死他! 文仙乙不像甲那般温和,胡乱塞了个木牌在苌夕怀里,冷冷道:“四百一十九号,进去罢!” 苌夕错愕拿着木牌——历经天劫,居然还得排号?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23 章 有种,眼巴巴排队等死的即视感...... 文仙甲对苌夕点点头,唇畔生花,道:“现下受劫的是二百一十三号,你还得等上几日,先进去熟络熟络环境也好。愿你渡劫顺遂。” 苌夕冲他点头,宝贝地捧着木牌,道:“多谢上仙!”然后一边踏上小道,一边掰着手指头计算,小声嘀咕道,“哦......还有三百多个才到我啊......” 文仙乙怒瞋他的背影一眼,张大的鼻孔里发出声夹了愤然,和极其不屑的一声: “哼!” 万劫山,历来都是妖族承渡天劫之地。成则一步登天,可修大法。败则魂飞魄散,真灵罔存。 总听凡间说做人难,其实,做妖又何尝不是? 盼着过了天劫后青云直上,在族中扬眉吐气一番。 又怕过不了这个天槛,死在雷神锤下,魂魄溃散,永世不得超生。 一头是悬崖,一头是深渊,当真是左右为难。 推远了说,那些名留千古的名妖,乃至后来有缘飞上天做了神仙的,都是过了天劫,修炼得道的成果。 然则千妖万兽中,亦有七成以上,历经天劫时,真身灰飞烟灭,从妖册上彻底消失。 天劫一事至关重要,生死存亡只在瞬息之间,天帝自然也明白这道理,于是乎慷慨一挥,特意派了几位仙人,布施劫难。 指尖一拨,世间便多了座“万劫山”。 万劫山中,某座安置亭内,一只九尾狐软盈盈倚在亭栏上。 “又来个等死的。”那狐狸瞧着初至的苌夕,眼波流转,三分笑意七分媚。唇角微勾,颦展之间仿若都能摄魂蛊魄。 安置亭,并非单亭。而是无数座亭子前前后后用长廊连接,蜿蜒盘旋在山中,供等待的小妖休息小憩使用。 每个小妖都有独自的小亭子,只不过相隔不远,故而苌夕猜测他前面的狐狸,是四百一十里,能将三十六计烂熟于心的厉害角色。万全起见,还是先学个两招,以备不时之需。 “急用?”九尾狐咀嚼这两字,不由发笑,“一听便知你是初出茅庐的牛犊子。感情之事,万万急不得,若急了,便只能落个竹篮打水的下场。” 苌夕愣了愣,他虽不明白“竹篮打水”的意韵是什么,但也由衷竖起大拇指,道:“行家果然是行家,说话都不一样!真是厉害!” 九尾狐有些吃惊,道:“你觉得厉害?”苍白的嘴唇似浮了些许颜色,“不认为狐妖勾/引诱/惑的伎俩下作?” 他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狐狸在百兽中本有“妖兽”之称,生性狡猾妖媚。而狐妖,更是在兽体身上又升了一层楼。稍不留神,魂魄被之勾去,吸尽精血之后,便成干尸。 且狐族的媚术,一直饱受诟病。被认为是床上的下作伎俩,上不得台面。 故而百兽千妖之中,大部分皆是避之不及的。 苌夕疑惑他的妄自菲薄,拿出小跟班强大的吹捧本事,道:“让喜欢之人喜欢自己,那是天大的本事。这才不是下作,是上作!” 九尾狐听到恭维之言,十分高兴,眉头舒展,启唇还欲说什么,却被一声怒呵打断。 “白葶!” 白,是狐族的族姓。其实由此而看,狐族的历史还是比许多兽族更悠久的。 比如,狼族就没有族姓...... 循声望去,正是一气势汹汹的虎妖带着两个跟班。压着气顿着风,停在白葶身前。苌夕抓着心窝子感慨,大虫不愧是大虫,身形五大三粗,宛如一座小山丘。 “白葶,事到如今,看你往哪儿跑!”虎妖不知从哪里捡了根手臂粗的木棒,指着白葶的鼻子。 看这架势应该是冤家寻仇,苌夕从小贪生怕死,于是蜷成一团,缩在柱子角。 伸长了狼耳朵,巴巴偷听。 白葶淡淡抬起眼帘,长长的眼睫像是展开翅膀的蝴蝶,冷笑道:“跑?我来万劫山这么久,可从未离开半步。” 亭子里,虎妖的身形已然占了大半。他鼻孔冒烟,脖子上的筋脉也烧得突起,“你跑与不跑,现下也出不了这座山。狐媚子!你取了我兄长性命,今天,我就要给他报仇!” 白葶的声音仍旧娇柔,道:“你兄长做了何事你自己也清楚,谁是谁非,当下立见。何况,你也不掂量掂量自身有几两重。我连你兄长都杀得,还怕你个小喽啰么?”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24 章 “杀我?你还没那能耐!我兄长被你算计,我可不会!”虎妖盯着他尚在流血的手臂,冷笑道:“再说,我倒不用真的杀你,你已受了伤,我随手再给你两棍,你便过不了天劫。” 受伤的白葶和法术低下的虎妖,打起来可能真的不相上下。然则即便是不懂兵法战术的苌夕,也明白旗鼓相当的两方打起来,只会是两败俱伤。 虎妖伤了不要紧,要是白葶伤势加重,过不了天劫,那他找谁取经去? 取不了经,美人跟他的媳妇跑了怎么办? 苌夕大义凛然地握紧拳头——为了美人,缩着头挺身而出是义不容辞的! “住手!” 美人啊美人,你看我这副英勇模样,会不会爱上我哇? ☆、天劫(二) 虎妖闻声回头,粗犷的眉毛一横,道:“哪个找死的在放屁?!” 苌夕臀部一使劲,“噗”的一声放飞灵魂。 提步出了自家亭子,兴高采烈地冲二妖招手,道:“是我。” 由于第一回面对身形如此伟岸壮阔的大妖,苌夕心中略慌,慌乱之余,耳廓忽然回响起莫首南的一句话。 “应敌之策,当不言于表,不露声色。方可寻到机遇,出其不意,一招制胜。” 说来奇怪,平时对莫首南的谆谆教诲左耳进右耳出的苌夕,紧急之时,倒还想起他的话来。 当然了,就他目前能掌控的法术而言,还做不到后那句“一招制胜”。 但长期厚脸皮的培养,让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达成第一句。 虎妖将大棒子抗在肩上,低眼着不屑问道:“爷爷我现在在办大事,想活命就滚远点儿!” “嘿嘿,我就是路过时,看这里热闹,过来瞧瞧。定然不会打搅你们。”苌夕跟着讪笑两声,道:“看这情况,虎仙可是与这狐妖有什么过节?” 一个“虎仙”,一个“狐妖”,立即让虎妖心下一乐,没有再粗声鲁气赶人走。 但面上还是狰狞瘆人,问道:“怎么?想管爷爷的闲事?” 苌夕诚恳摇头,道:“我哪能管虎仙的闲事?” 虎妖虽然莽撞,倒还有几分聪明,“等等,莫不成,你想救这狐狸?” 苌夕佯装的表皮瞬间被识破,但他仍旧坚强万分,继续装腔作势——美人啊美人,为了你我可是第一回说谎啊...... (那日是谁骗人说,“小嘲月”的来由是因为双亲想让他有狼性来着?) “虎仙多虑了。”苌夕学起凡人咬文嚼字的腔调,“小妖只是看虎仙气势冲冲的样子,想起方才进山的时候,隘口两位上仙的谈话。” “什么话?”虎妖的语气透着丝急促。 苌夕故作淡然,缓缓道:“他们说,万劫山少时,有一百多妖,多时,有五六百妖。其实每个妖的一举一动都在司序上仙的掌握之中,然后将各妖的情况上报给雷神。施行天劫时,滋事吵闹的就多捶几道雷,乖巧温顺的,便少捶几道。” 对于妖而言,最怕的是天劫,最期盼的,是成功度过天劫。 故而拿这个开刀最有用。 虎妖躯体一震,上下打量苌夕一番,嘴硬道:“你不就是赤谷的一头犊子狼么?满口胡言乱语!当心爷爷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苌夕故作为难,道:“是真是假,虎仙可自行去问隘口的两位上仙。若是假的,你一棍打死我,我亦不会吭半声。” 虎妖紧握木棒的手松了松,没有说话。他即使被怒火烧昏了头,也不会真的跑去天帝钦点的仙人面前嚼舌根。 苌夕又道:“退一万步讲,即便这事不可信。如若我是你,也必然不会在天劫当即之时,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句话是有次躲在师傅桌子下面,想偷果子吃时,听师傅与几位长老商议时提到的。 应该......没用错吧? 其实,苌夕的头脑十分聪慧,许多东西听过便会记得,只败在一个“懒”字上。本该烂熟于心的计策谋略,他都叫不上名儿,用不对地方。基本上靠误打误撞,撞对了便万事大吉。撞错了......便错了吧! “要真打起来,你与狐妖定然谁也讨不着好,损了法力,受了伤,到时即便是雷神大人不做惩戒,按照寻常度量来,恐怕也......” 他看虎妖的粗眉仍旧皱巴巴拧在一起,同时嘴角往下撇了不少,便知他的话奏效了。 果然,最后虎妖仍是骂骂咧咧,但也不外乎什么出山之后,定要让人把白葶千刀万剐,或者就算化身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云云。 两三句之后,便愤愤然走了。 苌夕后知后觉腿软,瘫瘫坐下。看来以后得多见见世面,方可临阵不乱。 白葶像是赏完一幕戏似的回味无穷,倚在栏上瞧着苌夕,打趣道:“你的修为比起那虎妖只有不及而无过之,这样莽然冲出来,胆子倒是挺大。” 苌夕一面揉腿一面纠正:“这不叫胆子大,这叫脸皮厚。” 白葶眸中的情愫渐暖,又道:“罢了,你今日替我解围,他日我便也帮你一回便是。” 苌夕一下子来了精神,嗖的闪到他跟前,道:“大丈夫说话算话,死马也追不上!” 白葶捂着手臂上崩开的伤口,红唇一勾,道:“你可是想说‘驷马难追’?” 苌夕摆了摆手,道:“意思到了便可,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他盯着白葶紧紧捂住的伤口,以及那从指缝里溢出的鲜红血液。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25 章 想也没想,便将头上的抹额拉下,在那伤口缠了两圈,系了个结,道:“这带子可是我大心肝送的小心肝,暂时借你,用完记得还我。” 美人送他的抹额很长,平日戴在头上,在后脑勺系结之后,其中一端还可垂到后背。 包扎伤口尤其适宜。 照理说,美人送给他的东西他不可以随意给别人。但苌夕方才同白葶讲清楚了,这是“借”。待到度过天劫,他再要回来,将上头的血迹洗干净,又可以大大方方带着去见美人。 何况,苌夕即便好色,即便脸皮厚,即便没文化,即便反应迟钝,即便爱占小便宜。 他仍揣着热忱的心,见到有人受伤,还是不忍心隔岸观火。 虽然,这颗热忱忱的心,有一大部分的热度是因为,他要帮助的对象,将来会帮他追求美人。 ................................. 那几日,苌夕与白葶相谈甚欢,每日除了睡觉几乎都在摆龙门阵。 苌夕的主要目的还是取经,讨教讨教那些调/情手段。但每次说到一半,白葶总会转移话头,扯到其他事情上。 苌夕每每想拉回正题,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又被白葶偷偷换了出去。屡次三番尝试之下,苌夕放弃了挣扎。 何况,白葶着实也会聊天,天上地下的事情都知道很多,不会让苌夕心生无趣。 “看你的样子,像是他们口中,百年难遇的银狼。”白葶眼睛颇为毒辣。 苌夕顺了顺雪银色的头发,道:“应该是吧,不过就是毛色不一样而已,其他也没什么区别。” 白葶眼眸一虚,话语中隐约透着猜测,“听闻赤谷出了个‘千古妖灵’,便是头银狼。” 苌夕也不忸怩,直直道:“没错,那就是说的我。” 这名号跟了他一百多年,早已习惯。初时,他当真以为自己有着惊世骇俗的本领,经常拿手指不厌其烦地去戳石头,看看能否变成金子。后来屡试屡败,他便明白,“千古妖灵”不过是个虚名。 那场红雨将他苌夕带到世间,他就是妖灵,换做出生的是张三李四,这个头衔也灌到张三李四名上,千古妖灵便是他们了。 是谁都一样,只不过他走大运,捡了这便宜。 白葶将手搭上亭栏,怅然道:“若是我出生时有场红雨便好了。” 苌夕听出他话语里的醋意,自豪地扬了扬下巴,道:“那是,你可不像我,和龙王这么投缘。” 白葶酸溜溜哼了一声,道:“龙王他老人家随便洒点子红墨水,你还当真了?” “有人当真就行了,我当不当真又不重要。”苌夕困意来袭,打了个呵欠,道:“你出生时什么样?” “没什么稀奇,天气不好不差,人也不少不多。青丘也挺好,没什么变故。”白葶垂下眼眸,唇角扬起笑意,“那地方水秀山青,也无需再变动什么。” 说起青丘,白葶的眼中总是闪烁着暖光。 候天劫时苌夕同他一块待了六日,他最喜爱的,便是在清晨倚靠着亭栏,两眼望向山间还未退去的薄雾,幽幽道: “青丘的景色好,烟雨时节,山头总是罩着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的,十分好看。” 第一回听的时候,苌夕觉着白葶的文采甚好,若在凡间定然是个秀才人物(他这样评价过许多人)。 然而到了第七回,第八回,苌夕便有些厌烦了。他觉着,白葶断然是没文化,断然是去哪本书上背下来这句子。导致只会背这一句,也只重复这一句。 不过苌夕记性也不好,他对白葶最深的印象便只有这句话。 过后许久,久到苌夕已然忘记白葶的模样,脑中却时常闪过一席碧色身影,嘴里依旧喃喃这一句: 青丘的景色好,烟雨时节,山头总是罩着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的,十分好看。 ...................................... 天劫转瞬即至,等司序上仙来叫人的时候,苌夕还在梦里与美人戏水。 美人在浴池中墨发如瀑,一双似曜石般的幽幽眸子深深望向苌夕。身上未着片缕,水珠从他的锁骨滑落,顺着肌理一路往下,溶进恰至腰际的池水。 苌夕看呆,生生将堵在喉间的唾沫咽下,一步步入池,一步步走向那朝思暮想之人。 抚上那被热水浸红的顺滑皮肤,苌夕情不自禁,撅起嘴唇,轻轻吻下。 然而下一刻,他撅起的性感嘴唇便被一记狠抽。 猛然睁眼,见白葶正无可奈何地盯着自己,道:“你又思/春?” 苌夕擦了擦口水,头脑里的浆糊瞬间被洗刷干净。 白葶看了看正等待的司序上仙,回头道:“我要去了,你可有话跟我说?” 苌夕挠了挠头,思索片刻,盯着他手臂上的红布条,仔细叮嘱道:“你记得把我的小心肝还我。” 白葶额上冒起一股粗筋,流波眼眸中闪过怒意,道:“没了?” 他碧衣似水,有股绿竹的优雅,却仍旧遮不住透骨的妖/媚。 司序上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你们可是认识?” 白葶被某狼毫无良心的话气着了,冷冷道:“不认识。” 苌夕茫然不解,道:“我们认得的,他叫白葶,我叫苌夕。他是青丘的狐狸,我是赤谷的嘲月。” 司序上仙无奈地看了一眼白葶,道:“既然认识,那便一块儿去罢,也好作个伴。” “一块儿去?”苌夕略微兴奋,雷神只有一个,受劫的变成两个,约莫能大大分散天劫的威力,“好好好好好!” .........................................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26 章 小剧场: “娘亲,为什么他们要朝我扔泥巴,还说我是小杂种?”年幼的白葶扯着母亲的衣袖,抬起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问道。 雌狐蹲下身,抱着他的小肩膀,道:“因为他们眼红你爹爹的身份。” “爹爹?他是谁?葶儿从未见过他。”白葶歪着脑袋问。 “他是竹妖。竹妖,是妖界最儒雅最尊贵的种族。” “那他为什么不来看葶儿?” “他......去世了。”雌狐看着白葶的眼睛,喉间哽咽,道,“在你出世的时候,他为了保全我们。” 她拭去幼儿脸颊上的泪水,道:“葶儿莫哭,你爹爹很爱你。世上没有多少妖会真的为了妻儿去死,你应当骄傲,为你有一个这样的爹爹。” 白葶依偎在雌狐怀里哭了许久,眼眸里逐渐露出与他年纪极其不符的沉稳,末了他停止抽噎,慎重无比道:“娘亲,葶儿不会让他们再欺负我们。爹爹在天上看着,不会再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白葶也是个可怜的娃呀T^T ☆、天劫(三) 黑云一团压着一团,将太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偶有一道闪电劈过,才将四处幽谷照亮了些。 “你在这里等着,我过了你再下去。”白葶看了看脚下幽谷,将苌夕拉退几步。 “为什么?司序上仙说过我们可以一起。”苌夕都能明白的道理,这个狐狸怎么可能不明白? 白葶回眸看他,道:“跟你一块,我必死无疑。” 苌夕惊愕,道:“为何?!” 白葶道:“若你跟着,我必会分神护你。要是雷神一锤子下来,挡吧,怕你扛不住,跑吧,又怕你跟不上。来回几趟,我可能活命?” 苌夕想想,觉着他说的挺有道理。况且,以后还要请他帮忙追美人,现下也不好拖累人家。便鼓足气力大喊两声,给他壮了壮气,雄了雄胆,目送他的消瘦背影远去。 承受天劫的地方不大不小,是一个山坳,虽然苌夕觉着那就是长期的雷电劈下来,砸成的大坑。 大坑不怎么宽阔,唯独比较深,下去之后轻易爬不上来。 幽空黑云攒动,几道雷声滚滚。 “四百一十八号,现在何处?” 乌泱泱的云团撕开一洞,露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眼睛有两个拳头那么大。 白葶天劫坳里站着,淡色的衣衫,手臂上的红色抹额尤其醒目。他抬首看向雷神,徐徐闭上眼眸,淡然道:“青丘,白葶。” 上报姓氏,便代表已然做好受劫准备。 苌夕趴在天劫坳边上,巴巴朝下头望。 他发觉即便是合上眼帘的白葶,也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刹那间,狂风四起,仿佛要把黑云刮下。雷神逐渐从云团露身而出,足有山头大小的铁锤亦随之显现。 天劫向来在瞬息之间起始。 “轰......轰......”雷神的举手投足间,空中不断发出云团的撞击声,仿若在天际藏了炮仗,稍不留神便会炸开。 倏地,眼前白光乍现,苌夕下意识捂住双眼,后才发觉,那不过是一道闪电。此间闪电与平日夏雨湍湍时的不同,而是直勾勾从云端劈砍入地。 “咣!” 那闪电飞快朝白葶飞去,白葶侧身躲闪,随即跃上谷壁,那闪电在地上砸出一个黑糊糊的土坑。 还未等白葶反应,又一道急雷劈下。他将将躲过,原地留下个焦黑的石坑。 狂风肆虐,雷电咆哮。 少顷,天劫坳鞍已然满目疮痍,四处坑坑洼洼,还有不少石块土包被电火烧燃,漫出一阵阵黑烟。 白葶闪躲的速度逐渐缓慢,许是受伤的缘故,应对起劈头盖脸砸下来的雷火,他已然愈来愈吃力。 气喘吁吁地勉强直起身,瘦削的身影立在石壁下,不堪一击。 “咣啷!” 石壁上的巍峨石块终于在雷神的千锤百炼之下,哗啦啦一堆从壁上滚落。 苌夕猛然将手指抠进土中,冲下头嘶喊道:“当心——” 白葶闻声抬头,却也已分身乏术,避身不及,被砸个正着。 苌夕心中一紧,呼吸骤停。 一阵霹雳入石的巨响过后,弥漫尘烟堪堪散尽。 白葶尚存一息,只是在大石块下不能动弹,除了那条没多大用处的受伤手臂。 他已然气息奄奄,然则雷神是出了名的铁公无私,其手段禀性,与人间的包拯尤其相似。故而天上亦有传闻,包拯在人间造福深远,天帝感念其浩浩正气,特赐太上老君的仙丹一枚,请到天庭做官。 只见雷神又举起山头大小的巨锤,闭眼徐缓运气,蓄力待发。 “轰——” 巨响震彻云天,苌夕往前探了探身子,险些从大坑边上栽下去。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27 章 只见白葶徐徐弯曲伤臂,挡在脸上。 一道蓝白色的闪电速速劈刺而下,直击白葶面门。 苌夕的小心脏揪得一疼,暗道可惜了这么个会教他勾人的狐妖。 不过,一般苌夕的直觉不大准确。首南经过近百年的教训,对天发誓得出一经验:小嘲月最担心和最期盼的事,统统没有发生之可能。 比如,现下他以为白葶必死无疑,却发现,在那道霹雳击中这狐狸的前一刻,手臂上包扎伤口的红色布条倏地赤光乍现,将急急逼近的闪电,瞬间化作绕指柔光,缥缈消散。 看来布条虽小,威力却无穷啊...... 苌夕呆若木鸡地盯着那红布条——早知道小心肝如此有用,当初给这臭狐狸包扎的时候就随意扯块衣角了! 雷神收了巨锤,冲守在一旁的司序上仙道:“四百一十八,过。” 司序上仙颔首,右手执笔,在一本蓝色漆皮的册子上画了个勾。而后用法术,将压在白葶身上的大石头撤去,唤来两个小仙,将白葶送回青丘。 苌夕万分怨念地望着潇洒离去的白葶,早在心底把他扎成了蜂窝——你走归走,小心肝给老子留下啊! “四百一十九号,现在何处?”粗犷的声音又从云端穿透而下,雷神恪尽职守,似是片刻也不想耽搁。 苌夕接到司序上仙催促的眼神,一千一万个不甘愿地迈开沉重脚步。 白葶那个法术已然过了门槛的妖,都要靠那条抹额才能保全自身。而他这法术还没有入门的门槛高的小小妖,怎可以正面应对? 哦,别提旦逍给他的那两句心诀,苌夕作为一个没文化低法力,还死要面子的嘲月兽妖,早就在烤山鸡之时,当作燃料烧了。 他行至天劫坳中央,学了白葶,有模有样地抬起头,道:“赤谷,苌夕。” 过了阵子,雷神拨开黑云,将头颅探出,半空黑云蠢蠢欲动,发出几阵沉闷的撞击声响。 “且慢一步!”苌夕抢在他劈雷之前,高声道。 “怎么?”雷神疑惑。 苌夕在内心深处犹豫多时,他既没有像保护罩一样的红布条,又没有能应对天劫的无边法力。 但他又极端怕死,怕痛怕伤怕脸皮破相,故而必须想个法子,即便不能让他鲤鱼跳龙门那样一步挺过天劫,也要压一压这力道,让他活着走出万劫山。 于是乎,某狼学着勾栏里的窑姐,软盈娇羞地朝雷神远远抛去一个媚眼,轻咬红唇,娇滴滴道: “上仙~~下手轻些可否?” 司序上仙在坳边噗得笑出声,饶有兴致地抬首望向雷神,一言不发等着看戏。瞧瞧素来板着一张脸的雷神,即便嫦娥搭话都不理不会的木头愣子,会做出如何反应。 黑云如海上翻滚的波涛,撞击的闷响一阵接着一阵。 苌夕换了个姿势继续妩媚,眼睛眨巴得如振翅高飞的蝴蝶。 然则这样疯狂眨眼的后果,就是眼前的景象不停在黑白间闪烁,根本看不清楚。 “轰!” 在苌夕看不清楚的当下,一声振聋发聩的雷声响彻天际。 他被击个正着...... 他发觉这个问题,是因为肩膀突如其来的剧痛,以及衣料被烤糊的焦味。 愣了片刻,苌夕才发现美人计没有用。 既然美人计没用,就只有跑了。 万幸万幸,这道雷主要是提醒他莫要再搔首弄姿,并没有直接奔他的天灵盖。 苌夕夹着尾巴躲到一块大石头身后,争分夺厘与雷神套近乎,“上仙,您的封号是雷神,那您是否是雷公电母之后哇?我们赤谷有座庙,里头供的就是他们的尊位。” “啪啦——” 大石粉碎,雷神并不理会他,一锤比一锤砸得厉害。 “上仙上仙,我师傅就是狼王,回去我就跟他老人家说,建一个您的尊位神庙,您觉得好不好哇?” “轰隆——” 没了大石头的庇护,苌夕唯有在空旷的大坑里跳上跳下,飞东飞西。 他不知道,雷神是“上神”,不是“上仙”。左肩膀伤得很重,整条手臂失了知觉。 咬着牙关越躲越累,越跑越郁闷——这雷神是吃了炮仗不成?对他这个法力薄弱的小妖,手下不留情不说,反而比对白葶还狠。 赶紧跑,赶紧跑,跑啊跑,跑啊跑! 雷电越来越快,威力越来越强。 “上仙......能不能歇会儿......”脸上被烟熏得发黑,不多时,他的气力堪堪流失,所剩无几。 “噼啦!” 又被击中后背,啪地倒在一堆碎石子里。 趴倒着一动不动,好些尖锐的石粒直接呲啦将周身的肌理划破,甚至陷进皮肉。红色的血滴到黑色的碎石上,不怎么看得出来。 这回饶是他的求生欲再旺盛,也动弹不了丝毫。 后背,膝盖,手臂,额头,这些地方的伤痛现在苌夕统统顾不上,只吊着一口气,奄奄望着半空的雷神。 觉得他快翘了,死硬死硬的那种。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28 章 他现在肠子悔得铁青,忿忿想,若是当时没把美人送的小心肝给那狐狸包伤,现在他就可轻轻一抬手,将雷电推至身外,万事大吉。 视野有些模糊,耳廓亦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在响什么。他吃力地掀开眼皮,只隐约看见,雷神缓缓将巨锤举过头顶,预备落下最后一劫。 看来,是祸终究是躲不过啊...... 苌夕突觉凄哀,他负了个“千古妖灵”的名头,本来是个名垂青史的大角色,却在修大法之前,把小命丢在了万劫山。 咦,他还没讨媳妇! 除了莫首南那老鸟,也没什么知交。 孤零零在尘世兜转了个来回,到头来啥也没捞到。 除却跟美人睡了一晚......不过话说回来,那晚他睡得比老母猪还死,在素来贪图小便宜的苌夕眼中,这根本不算数。 眼皮仿若灌了铅铁,视野渐渐缩小,直至拢成一条缝。 苌夕气若游丝地躺在那堆碎石子里,在那条缝彻底合上之前,他依稀瞧见,半空的乌黑云团晕开了一个口子。 从那口子打开的视域中,一条玄黑色的龙尾,一闪而过。 果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狼之将死,其眼也花。 龙族直属神系,拿脚指甲盖想,也明白这东西不会出现在万劫山。 “轰——噼啪!” 眼皮终于罢了工,将眼珠子包得严严实实,一丝不漏。四周陷入漆黑,所触,所闻,所嗅,也终归消弥散尽。 ...................................... 小剧场: “敖广?!”雷神落下最后一锤之后,诧异地看着受伤的东海龙王。 沭炎勉强直起身,道:“雷神的威力,果然名不虚传。” 雷神不解:“龙王为何要替这小小狼妖挡天劫?” 沭炎道:“恕本王不能告知。” “你——” 一旁的司序上仙并未花心思去猜测其中缘由,拦住满腹疑问的雷神,上前一步道:“多说无益,那狼妖伤得不轻,龙王大人亦伤得不轻。快些带回去罢。” 沭炎微微低身,道:“多谢上仙。” 司序上仙拢了拢衣袍,道:“无须言谢。这狼妖遇到贵人,帮他度过天劫,是他前世修来的,亦是命格仙君簿子上写的。” 他见沭炎的眉间愁色,难免多了一句嘴,“只是,小仙私以为,龙王大人以后切记把握好分寸。这次您介入了这狼妖的天劫,小仙与雷神可装作不知。然天庭自有天庭的规矩,六界之中,也唯在终南海才有一堵墙不透风。如若您还不收手,彼时东窗事发,遭殃的可不止您一个。”他顿了顿,道,“您想守护之人,也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沭炎一怔,道:“诚谢上仙提点。” ☆、噩梦(一) 薄烟弥漫了整个视野,有人用袖子挥了挥,还是没有散去分毫。 视野里一片暗淡,白日分明还高高悬在空中,铺撒下来的却是傍晚的抑抑颜色。 浑浑噩噩之中,苌夕不知飘身至了何处。是天上还是海下,人间亦或地狱。 但他恍惚间觉着,那应该不是在赤谷。赤谷的每一颗草他都认得,不会陌生。 一条长廊蜿蜒伸至远处,被烟雾笼罩,看不见彼端尽头。 苌夕觉着这长廊颇为眼熟,又想不起在何时见过,便幽幽飘出,四处转悠。 “嗒嗒嗒嗒嗒......” 急促的奔跑声。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从长廊的幽暗尽头跑来,丹红衣袂与墨瀑青丝在风里飘忽。 倏地,那人好似看到什么,脚步陡然而止。满头的青丝由着惯性,往前飘飞着遮住了侧颜,后又翩翩垂下。那人慌乱着左右顾盼,确定四周无人,才盯着苌夕所在的方向,胆怯着徐缓靠近。 看他的倩影,是个人都会臆想他的容貌。肖想着那张被青丝遮去大半的脸,是媲美潘安,还是比肩子高。 但这种事也只能想想,事实上,往往背影好看的,也只是背影好看。 比如现下,苌夕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绝世美人,等到离近了才发现,这红衣男子的脸被纱布包得密不透风,只一双眼睛露出,活生生一个无面怪物。 那怪物愈走愈近,苌夕仓皇着后退了好几步——这张脸阴森的让他手心冒汗。 还好,那怪物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身侧的池子。 只见那人堪堪停在池边,微微屈身,两手扶着长满青苔的石台,一点一点将头往外探。直至在水中能看见倒影,他才颤抖着抬起手,一圈一圈解下蜡白色的纱布。 被掩盖的面容逐渐从纱布下现出,苌夕这才明白,那怪物为什么之前要把脸包起来了。 巴掌大的脸,几乎全被疤痕覆盖,纵横交错,没有一丁点完好的皮肤。 可想而知,他之前遭受了多大的罪过。 只剩了那双融了星辰的眸子还算清亮,苌夕不由得发自肺腑庆幸,好歹还有双眼睛。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29 章 丹红的身影趴在池边,水中游动的锦鲤看见他,纷纷躲到水底。 他的手很好看,温润如玉,只是颤抖得厉害。 “啊!”看清水中人的脸,他惊呼了一声。狼狈地后退,顿了片刻,又狼狈地爬上前。仓皇不定,眼珠子都颤个不停。他似是第一回见到自己这副模样,不可置信地盯着水里的面孔。 苌夕心里一揪,隐隐作痛,十分后悔方才在心中喊他怪物。 发颤的手指抚上脸颊鼓出来的疤,确定这些东西是真的。泪水霎时如泉涌奔出眼眶,喉咙间不断发出似哀鸣的哭声。 他顺着那些纹路,惨白的指尖逐渐发力,生生从肌理上发狠地抠挖,连皮带肉一并往下撕。 其实那些伤早就好了,只不过愈合了之后,狰狞的疤痕并没有消除。现在看到的那些所谓的疤,实则是新长出来的肉。 那人仿佛不知道痛一般,把脸上撕开了一条又一条口子。 鲜血淋淋。 看得出,他痛恨脸上留下的恐怖痕迹,想撕掉,除掉,从脸上连根拔起,彻底抹平。但这样是没有用,一条疤撕开,愈合之后,仍旧是一条疤,掩盖不了什么。 “啪哒!” 一滴血落入池水中,瞬间消散。 “公子!”一小厮急忙忙跑过来,慌张道,“主子回来了!现在在大门口。” 那人像被什么击中一般,陡然一震,讪讪住手。胡乱拿袖子在脸上抹了抹,血污霎时便覆盖了整张脸。而后匆忙拿起先前拆下的纱布,一圈一圈缠上。血迹从里浸透而出,脸上一片红,一片白。 他好似发觉到这个问题,便仓皇从怀中又掏出好些纱布,慌乱地又缠在脸上。一层盖过一层,少顷,他面上的纱布已然有半根手指那么厚。 “看得出来么?”他指的是那些血迹。 小厮怜悯地摇摇头。 仿若心中的大石块终于落下一般,红衣男子长舒一口气,抬脚朝府门口奔去。 苌夕愣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发怔。 他的脸,是怎么伤的? 怎样的仇恨,才能将一个人的脸划成这样? ☆、噩梦(二) 眼前混混沌沌的一片模糊。待烟雾散尽,苌夕才发现,他又挪换了地方,正在某间屋宇内。 偌大的屋子,只有两个人,一个白衣似月,一个红衫如火。就着一盏豆大的昏暗孤灯,以及暮秋的萧条凄沧,屋子里的气氛静谧得吓人。 红衣男子正是苌夕先前看到自己撕脸的那个,而这白衣裳的,虽离灯火很近,但仍看不清容貌。昏暗模糊,似有一团黑雾罩在脸上。 “家里的蜡烛不够了么?”白衣男子将外袍褪了挂上衣架,淡淡问道。分明是极缓和的问法,却如同一块巨石砸入镜湖,陡然突兀。 红衣男子垂首缩在暗处,闻言腾地起身,惊慌道:“你,你嫌暗么?我马上就去找灯!” 说着就匆匆朝门外走去,消瘦的身影仿佛被黑暗削去一大片。 白衣男子抬手拉住他,扶上颤抖的双肩,道:“不用,我只是随口问问。” 红衣男子接到对方的视线,立马垂下头,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暗,亦有暗的好处。 白衣男子看他胆怯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别怕,在自家府上,不用怕。” 红衣男子似是要说什么,唇张开,又合上,后又张开,又合上,末了终于还是没忍住,道:“那日也是在府上,我的脸......” 他的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已然明了。 白衣男子歉然道:“那回是我的疏忽,以后不会了。” 苌夕在一旁听着,直觉这是句废话。人家的脸再也恢复不了原样,当然以后不会再被划伤了。疏忽不疏忽其实没多大影响。 但红衣男子仿佛并未多想,只是靠在白衣男子的怀里,轻道了声,“嗯。” 烛火忽然间跳闪了一下,白衣男子转了个话头,道:“送你的东西,还收着么?” “收着收着!”红衣男子仿佛想极力证明,立马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赤红色的石头,急急道,“我每天都贴身放着,一刻也没离开过!” 四周沦入沉寂,白衣男子没有说话。 似是在垂死挣扎,红衣男子乞求道:“我真的很宝贝它,你,你别收回去......” 白衣男子柔声笑道:“既然送了你,我怎么可能收回来?别多想。”他顿了顿,又道,“当时在池边,我说的那些话,这辈子统统作数。” 红衣男子如同获释的囚徒,抬眼看着他,道:“真的?!” 白衣男子揉了揉他的头,道:“自然。” 红衣男子的眼眸里,终归漾起了久违的欢喜。 烛火葳蕤,夜色渐深。暮夏气凉,晚风啸啸。 两人同枕卧在铺上, “噗沙!”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30 章 布料落地的声音。 红衣男子睡得浅,随即便醒了。他徐徐坐起身,发现原本该挂在衣架上的月白色袍子掉了。 蹑手蹑脚下床,抖了抖上头的灰尘,将衣裳又挂回去。 却发现地上多了一张红纸,应该是从那件衣袍中掉出来的。 低身拾起来,凑到窗边,凭靠闪电短暂的亮光,浏阅上头的几行字。 蓦然,捻着红纸的手指一僵,身体像是被惊雷劈中般,猛然一震之后,便再不能动弹。 红纸墨字,不能再清楚: “ 今有白花,东海四太子,沭炎。 之于红花,西海九公主,珊瑚。 良缘永结,珠联璧合。 谨以白头之约,同观桂馥兰馨。 此 证 ” 许久许久,他才终于想起要呼吸。错愕不已回过头,看了眼床上,呼吸绵长的男人,眼中尽是彻骨的绝望。 “白花”为男,“红花”为女。 千古良缘,凡子何羡? 烟雾濛濛,暗夜茫茫。 漫无尽头的长廊上,一人在急匆匆奔跑。与其说奔跑,不如说逃窜。 偶尔一道闪电,将本来被吞噬在黑暗里的红色身影又显现出来。 那人赤/裸双足,没了命一样疯逃。 忽然间踩到衣角,狠狠摔倒在地,额头砰地磕到木头柱子上。 他顾不上疼痛,仓皇起身,连滚带爬地狼狈跑去白天那处的池子。 一层层拆下纱布,凝固的血迹让蜡白色的布条生进了肉里,撕下来“呲呲”作响,听上去让人头皮发麻。 他喉咙里发出的分明是笑声,却掩藏着低沉呜咽,分不清他是哭是笑。 把白日剩下的伤口全撕开了,终于才沉静下来,孤零零坐在水池的石台发怔,将那张轻薄的婚书堪堪摊在膝上,静如死灰。 放肆了多时的闪电终于带了一场大雨,那人仍旧坐在原处,微微偏着脖子,手不动,嘴唇不动,眼睛不动,一直盯着婚书上的字迹。 神界的东西就是好,被雨水冲刷那般久也没有损坏丝毫。 风刮得猛烈,夹着雨水一阵又一阵搜刮瘦削的身影,仿佛要将他撕碎。 雨如覆水,风似兽鸣。 待到后半夜,骤雨才终于舍得停歇。 脸上的血迹被冲刷干净,终于恢复了以前的一丝容貌。丹红的衣裳被泡得发胀,男子迟钝地动了动眸子,幽幽盯着深不见底的池水,哑着嗓子恨恨道: “负我之人,皆是贼......” 苌夕恍然无措,他不认得字,不晓得那张红纸上写的什么。只是疑惑这个人,为何要难过?为何要逃?为何说,有人负了他? 苌夕想不明白,但看着那人绝望的眼神,他心里却不知也被什么生生剜去一大块。 幽静长廊的红色身影,滴落至池水瞬间晕散的血迹,不敢让屋子太亮只点了一支的昏暗烛火。 这些景象不断在苌夕眼前闪过,男子喉间偶尔泄出的呜咽也不断在耳廓回响。 他想,这个人真是可怜。孤影茕茕,从头至尾都是一个人承受诸多苦楚。 苌夕舔了舔发干的嘴皮,还好还好,自己比他好命多了! 往昔种种,今日幻梦。有人在前世今生编织的漫天罗网里,寻不到出去的路。 ....................................... 小剧场: “你确定要这么做么?”周公看着沉睡的苌夕,皱眉问道。 沭炎拱手,道:“麻烦周公了。” “他知道太多上辈子的事,对你未必好。”周公话语里透着担忧,沉默半晌,又道:“我不会答应!” 沭炎的指尖流连在睡梦人的眉眼,道:“那些事情,他本当记得。终是我对不住他......” 周公愤愤道:“你说这话,我听了都心寒!当年你被天帝——” 烛火倏地闪烁,周公堪堪住口,没有细述那些当事人最清楚的曾经,只是诉出担忧,“你苦心孤诣,哪一个不是为了他?他即便记起前世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反而还会怨恨你,你图什么?!” 图什么呢?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31 章 沭炎垂眸,拇指的指腹在苌夕的睫毛上流走,许久许久,幽幽道: “周公......你这话问住我了。” 周公气愤地背过身,“左右这件事我不会帮你,他想不想得起来都是他自家本事,你们有无缘分我也不会管。” 语罢,便驾云走了,留那个骄傲的龙王在孤灯面前发怔。 ☆、苏醒(一) 痛。 苌夕从无数梦境中抽身而出,恢复的第一个意识,便是这个。 痛的时候便要睡,睡熟了便不觉着痛。 醉心此道的某狼,决定再睡一会儿。 “噔......” 金属碰木头的声音。 “哗啦——” 拧毛巾的声音。 “嗒,嗒......” 有人在走动。 “嚓,嚓......” 此起彼伏,啊......真是吵死了! 苌夕凭他千古妖灵的洪荒意念,终于掀开了比铅石还重的眼皮。 然下一刻,还越烧越旺的怒火便陡然熄灭,连火星子都丁点不剩。 “美,美人?!”大概是久了没说话的缘故,嗓子颇为沙哑。 沭炎将拧干的毛巾又放回盆中,悠然坐到床边,道:“还认得我?看来伤得不重。” 袖中紧紧握着的拳头也终于舒开。 苌夕愣愣看他,傻乎乎忘了眨眼睛。 美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皓雪白衫,墨色衣缘,如瀑长发及腰,有几缕不受约束地从侧额垂落。 接到美人的眼神,苌夕吓得赶紧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头发。还好还好,已然从银白变成墨黑,尾巴也乖乖藏着没有露出来。看来他在无意识的时候,便是现在这番模样了。 万幸,没在美人面前暴露身份。 “美人你怎么会在这里?”苌夕思绪朦胧。 沭炎被他的问法逗乐,似笑非笑道:“我在自家宅邸,哪里不妥么?” 苌夕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发现果然这是人家的府邸,便改口道:“哦,那,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分明记得昏迷之前的万劫山,和云间那条玄黑色的龙尾巴。 素来不喜解释,厌恶扯谎的沭炎破天荒动了恻隐之心。神色平淡,脸不红心不跳道:“那日无事,在门口捡到你的。” 远在万劫山的雷神要是听到这话,估计只会说一句话:“呸!” 不过苌夕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只佩服自己失了意识竟也能找到美人的府邸。如此的赤诚真心,自己都被自己感化。 心里像是浸了糖水,苌夕下意识舔舔嘴唇,“美人你心地真好!不仅救了我,还让我住进来。” 沭炎眉梢一挑,道:“这倒不必谢,若看到无家可归的猫,我也会让它在府中安身。” 苌夕洋洋一乐,道:“那我可不比猫好看多了嘛!美人收留我,肯定比收留猫来的赚啊!” 沭炎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低身扶他坐起身,在背后给他垫了两个枕头,柔声道:“闭眼。” 苌夕一愣——闭眼?难不成,美人被他的言语感动,要像戏文里那样,用嘴“偷袭”自己? 这样想来,美人应该是觊觎他的美色,却又不敢光明正大亲他,只敢偷偷亲。 唉,傻美人,以为我闭上眼就不晓得你亲我么? 啧啧啧...... 美滋滋合上眼皮,为了突出自家的烈焰红唇,某狼还万分性感地撅了起来。 视野骤然漆黑,所闻所触便灵敏许多。他能清晰感觉出,美人骨节分明的手,在他眼皮一下又一下地轻轻点触,而后考究地揉按眼眶周围的穴道。 哎呀呀,原来美人还喜欢在亲亲之前做前戏。这个手法务必要记住,日后亲亲之时,也要像这样给美人揉揉按按。 嘴皮上的温热感迟迟没有传来,苌夕撅得更厉害。 过了许久,直到温和沉稳的声音穿过耳膜: “之前还担心你的眼睛,看来是我多虑了。恢复得不错,你看得清楚,认得这地方,也认得我。” 苌夕闻言,无比失落地收了嘴皮,不过,仍不忘拍马屁:“那当然,美人的脸,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即便瞎了也能认出来。”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32 章 沭炎一怔,而后仓皇掩去眼中的狼狈,如常平淡问道:“若我换了张脸呢?” 或者毁容了呢? 苌夕被问的蓦然睁开眼,而后垂下脑袋,对自己深刻反省了一时半晌,念念不忘那个要娶普天第一美人的卓越梦想,斟酌道:“哎呀,这就难说了。” 沭炎的脸色霎时结冰。 苌夕还在垂着脑袋思量,并未看到对方表情,只是接着方才分话继续道: “所以我得时时刻刻盯着你,吃饭也盯着,睡觉也盯着,如厕也盯着,沐浴也盯着,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谁敢在你的脸上动手脚?” 沭炎的面色稍有缓和,若有所思地抬眸,道:“你倒是闲得慌。” 苌夕连连摇头,无比真诚道:“不闲不闲,所有跟美人有关的事都是正事,所有其他的事都是闲事。” 沭炎凑近,笑地意味深长,道:“果真么?” 某狼猛然记起人家是有妇之夫,自己这么暴露不太好,说不定美人为了避嫌,还会与他扯开距离。 便轻咳了两声掩饰:“我那什么,主要是怕你夫人回来的时候,不认识你了,糟心。替她守着你,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嘛......” 说完之后某狼尤其佩服自己,因为他在结尾时用了一句谚语,听上去十分有文化。 美人会不会夸他? 会不会被他的文学素养折服? 会不会找他谈谈人生感情,红尘漫漫之类的,两人就擦出火花? 某狼越想越激动,撩搔了一下额前的发丝,脑袋微微一甩,别至耳后,左方的唇角微勾,满脸期待地望着沭炎。 谁知沭炎只是垂眸,“哦。” 苌夕如同临头被泼一盆凉水,万分失落地撇了撇嘴,下嘴唇滑出一小片粉红的唇肉。 唉,美人就是这样,待人爱答不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猜不透又摸不清。 不过,谁让他喜欢呢? 苌夕法则曰:好看之人不主动的时候,就得不好看的去主动主动。 于是他嘴一嘟唇一囔,十分委屈道:“美人......我饿了。” 沭炎闻言,端起身侧木凳上的玉碗,道:“粥还是热的。” 苌夕的一双眸子在眶里滴溜溜直转,而后故作为难,道:“我前几日受伤了。” “我知道。” “我伤得重吗?” 当然重了,被天雷接二连三地劈了好多下,眼睛中了,脑袋中了,后背中了,前胸也中了,伤得能轻么? 沭炎维持着举碗的姿势一动不动,道:“不重。” “怎么会?”某狼佯装吃惊。 即便他自己也觉着不重,但方才他还真是痛醒的,如假包换。 却不知为何,美人一凑近,痛意便全然消失。 以前在赤谷,闲着无事经常跟首南扯皮。那头老鸟每回都有意无意地提几个成语,而后再有意无意地诠释给他听。其中说到一个“秀色可餐”,意思隐约是看着好看的人可以治肚子饿的毛病。 现下想想,不仅可以治肚子饿,连病痛也不含糊啊! 不过在美人跟前—— 不饿如何啦?不饿便不能吃东西么? 不痛如何啦?不痛便不能装一装么? 苌夕站住自家立场坚定不移,反正手脚在他身上,痛不痛都是由他说了算,“我的手,就使不上力气,一点儿都抬不起来。” 某狼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节节攀升。 “果真么?”沭炎眸中闪过担忧。 苌夕可怜巴巴地点头,在被窝里狠狠掐了大腿一记,熏得眼眶微红,道出他的真正目的:“可能要麻烦美人喂我了。” 沭炎思忖半晌,终于明白他的小九九,装作妥协,道:“也罢,你的手臂委实需要休养。” 苌夕心里开心得发狂,表面却演得楚楚委屈,哽咽道:“多谢美人!” 沭炎十分认真地左手持着碗,右手拿玉勺拌了拌热粥,舀了半勺,放在苌夕唇边。 突然而至的温情让苌夕一时不能回神,呆了呆,猛然将勺子里的瘦肉粥吸到嘴里。 “唔!啊啊!” 粥太烫,黏在唇舌上巴着烙,烙得苌夕直翻白眼。 果然,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苌夕不如意事十中有十。还以为占了天大一个便宜,没想到是块烫手山芋。 “怎么?”沭炎活了一千多年,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他。 “啊......有点烫......”苌夕的嘴唇已经变得红彤彤。 唉,美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二十多年根本没喂过别人吃食,不知道怜香惜玉(香?玉?)。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33 章 不过换个角度想,他就是美人喂饭的第一个,苌夕决定被烫烫也无伤大雅。 “不碍事不碍事,我皮厚。”苌夕张大嘴巴等候投喂。 沭炎看着他的通红嘴唇不说话。 某狼一愣——他怎么觉得,美人的眼神这么............... 慈祥? “美人?”轻轻一唤,把思绪又不知道飞到哪里的人给拉了回来。 沭炎回神,无奈叹了口气。拿玉勺又舀了半勺粥,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而后浅尝些许,觉着不烫,方才放到苌夕唇边。 某狼仿若被流星砸中,一会儿昏蒙蒙,一会儿轻飘飘。狼吞虎咽喝下那勺粥,末了还在沭炎嘴唇方才触碰的勺尖,狠狠一舔。 可惜瘦肉粥只有一小碗,美人说他刚刚醒来不可以吃太多,于是他也只将那勺尖舔了十八次。 唉,亏了! ............................... 小剧场: 苌夕床头。 沭炎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道:“闭眼。” 某狼想入非非,美滋滋合上眼皮,为了突出自家的烈焰红唇,还性感地撅了起来。 本来打算一心一意检查眼睛的沭炎,见到小东西索吻的模样,心中漾起几圈涟漪。 于是往常雷厉风行大公无私的东海龙王,头一回以公谋私。 悄无声息施了个法术,将床上的人定住,而后对着高高撅起的两片薄唇,缓缓垂首覆上去。 细风无声,万物静然。 作者有话要说:  小心机苌夕~&p;gt_&p;lt~ ☆、苏醒(二) 从窗户纸穿透进来的阳光,在地板上徐徐流走。两只误闯进来的蝴蝶在墙壁上挂的丹青流连了一会儿,又翩跹着结伴而出。 沭炎喂完了大半碗热粥,将玉碗搁回木凳,起身推开窗轩,看外面的景色。几株海棠开得正旺,清风一拂,卷落几片红瓣,飘飘飞入长廊。 温饱思淫/欲,虽然某狼在饥寒交迫之时,也会想他和美人的点点滴滴,但吃饱之后,他要跟美人在一起的想法,就是史无前例的强烈。 苌夕靠在床头左看看右看看,前望望后望望,小心翼翼道:“美人,你夫人什么时候回来啊?” 虽然他不怎么会算日子,但时长还是大概能够判断。 从而他才能推断自己跟美人的机会,到底是十之一成,还是一成都不成。 沭炎两手负在身后,看着长廊旁边那盆石兰草,语气很平淡,“不知道。” “哦......”苌夕嘟着嘴唇垂首,没过多久,又打起精神问道,“那,她去哪里啦?” 要是很远很远的话,那在她回来之前,还是有留给他追求美人的时间的。若是美人仍旧爱她,大不了正房回来的时候,他夹着尾巴走就是了。 沭炎一顿,道:“你很关心吗?” “那当然!”苌夕脱口而出,然后悻悻解释,“呃,怎么说,美人你也对我有救命大恩,我关心关心你也实属正常......” 红瓣随风,飘渺无声。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的伤势比较好。”沭炎道。 苌夕笑道:“嘿嘿,我就是知道自己伤得不轻,只能卧床躺着,才忍不住东想西想。”苌夕有点无赖,但又怕这点无赖冒犯了美人,又解释道:“那个,我没有窥探你的意思啊,就只是闲来无事,单纯想跟你聊聊天说说话而已。” 沭炎望着窗外光景,俊挺的背影逆着光,显得很孤独。 他幽幽道:“是我对不住他。” 与其说是对苌夕的回复,倒更像触景生情的感慨。 “嗯?”某狼颇为讶异。 沭炎喉头微颤,往常平和温柔的声音亦随之发抖,“我当初懦弱,优柔寡断。放不下他,又放不下权势,便低了头,欲想委曲求全,却没料最后竟伤他那般严重。” 苌夕第一回听对方说这么多,被他话语里的哀伤打得一愣,一时接不上话,“你......” 他一直以为,美人就是那画中的仙子,对待诸事都是一尘不变的波澜不惊。却未想,竟也有这黯然神伤的时候。 看来,美人是真的爱他夫人的啊......还是刻骨铭心的那种...... 沭炎在晨辉里沉默了良久,叹然道:“罢了。” 堪堪回身,看向床上的人,眉头微皱,道:“你大伤未愈,先休息。” “我,我不累。” 苌夕假装没听出美人让他闭嘴的弦外之音。 他怔怔望着那人,突觉胸口烧着一股无比强烈的欲望,想冲过去抱住他,却又只能生生忍住。 奇了怪,他堂堂千古妖灵,啥时候也有这怂包的毛病了!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34 章 他应该直接过去,跟美人说,与其怀旧伤今,不如跟他双修重塑一段感情,然后咔嚓两下把人抢走,光明正大地带回赤谷作“妖灵夫人”。 像戏文里那些五大三粗的山大王一样,一边抹胡子一边勾起他的下巴,说:“哇哈哈!美人儿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从了大爷吧!” 但是,好像不能这样。 追美人得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子,不然会把人吓跑的。 况且,那句“终是我对不住他”,让苌夕心里乱糟糟的。 那人就那样安静地立在轩旁,一袭白衣,眉如画,眸若诗,仿若还是第一回见面的模样。像九霄的皓皓白云,清淡优雅,从容无谓。 苌夕是狼,不是熊,也不是豹子,平时只敢在嘴上说说,真要薅起袖子去干,他反而没有那么大胆。 首南曾经一针见血地评判他:“下不了水的旱鸭子,只剩一张嘴。” 现下想想,还挺贴切。 暮春的风带着暖意,拂起沭炎侧额的几缕青丝。 他负手而立,看着仿佛有千言万语又堪堪止住的人,没有再说什么。 合上窗,徐缓走过去,在床边止住脚步。微微屈身,温热的手掌搭上苌夕双肩,轻轻往前一收。而后一手撑着他的脊背,一手将他背后靠坐的两个枕头拿走一个,平放在床铺内侧。右臂揽过他的肩,左手伸进棉被,放在他的腿弯,将苌夕横抱而起,随后轻轻将他平躺在床上。 四周落针可闻,耳朵里嗡嗡的不知道在响什么。 苌夕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他一动不动,像个木偶人,连呼吸都忘记。心里七上绉绉的句子,虽听起来酸溜溜的,但委实有格调。 于是乎便有了“曾经沧海难为水,柳暗花明又一村”,“回眸一笑百媚生,不重生男重生女”,诸如此类他背不完全,又硬要生搬硬套讲出来的“诗家绝唱”。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35 章 沭炎已然领会过他的传世文墨,并未多吃惊,只付之一笑,不予置评。 不过某些时候,苌夕嘴里也是会吐出好句子的。 比如,沭炎担忧苌夕的伤势,问他好些没有,便会得到一句: “四肢疲软,气若游丝焉。” 这话一听便绝非出自这小东西的脑袋瓜,八成又是从哪位“好友”口中听来的。 沭炎深邃的眼眸一虚,盯着苌夕眉间□□在外的火焰图腾,问道:“送你的东西呢?” “什么?”苌夕一头雾水。 “那条抹额。” 一仞长的红带子,看似普通,其法力却是苌夕的三倍。虽然苌夕还没开始修炼大法,三倍的法力也谈不上多高强,让他安然度过天劫却是轻而易举。 万万没想到,这小东西竟不识货。 “哦,我去万劫......额,一个地方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人受伤,就扯下来给他包扎用了。”苌夕把地名和人名隐瞒,不打算暴露自己狼妖的身份,其他事情都是实打实地汇报。 “然后呢?”沭炎云淡风轻地笑着。 看似,云淡风轻地笑着。 “他叫白葶,我们交了个朋友。”提起那只狐狸,苌夕心里十分高兴,那几日要不是白葶,他会无聊到捶胸顿足! 沭炎继而若无其事地问道:“这几日,你们都在一块儿么?” 苌夕点头,“嗯,除了晚上睡觉,其他时候都在一起,我们说了好多话。” 沭炎眉梢一挑,唇角的弧度有一丝抽搐,道:“听起来,你们相处得不错。” 某狼不会察言阅色,反而越说越起劲,“当然!而且,白葶说话尤其有意思,他跟我讲述了好多好多的故事,有他的家乡,他的家族。总之,是个很好的朋友。”真诚无比地看向沭炎, “下次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美人肯定也会喜欢他的!” 也? 沭炎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下来,将本来打算喂他的粥“砰”的一声扣在桌案上,“既如此,你来我这里作甚?” 语罢,毅然转身离开。 苌夕被这一下惊得一愣,呆呆看着那个盛了大半碗温粥的玉器,又呆呆看向那个愈来愈远月白色的背影。 美人这是......生气了? 他方才说了什么来着? 交朋友? 交朋友怎么了? 多个朋友多个酒盅嘛! 但是美人不开心了,断然是他哪句话在无形之中伤害了人家。 不妙不妙! 大心肝是要放在心尖尖上哄的,怎么可以让他生气?! 本来美人有妻室,他的希望就不大,要还闹脾气,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美人美人,你怎么了?”苌夕一个冲动劲,掀开棉被追上去,拉住沭炎的手臂,急匆匆道:“如果我说错了什么话,那纯属是我脑子被驴踢了,你气归气,别气坏了身子,不然我会心疼的!” 这样的说法,是苌夕想出来的最能哄人的。 沭炎一顿,回首看着牢牢抓在自己右臂上两只手,葱指细长,白皙如玉。关键是,健康有力。 深邃的眼眸一虚,透着危险,缓缓问道: “你不是说,你四肢疲软,气若游丝么?” 苌夕虎躯一震,胸口正义的小嘲月破身而出,愤怒地挥舞小拳拳捶打他——让你扯谎!让你扯谎! 不过,凭借他千古妖灵的洪荒意念,苌夕反应极快地瞬间倒地,浑身颤抖如筛,虚弱万分道:“哎哟我这气力当真奇怪。一会儿有一会儿无,搞得我心神惶惶的。” 语罢还扯了扯嘴角,白眼翻得只能看见眼白。 要是有血就更好了! 白眼翻了好一会儿,扯得头皮发痛,苌夕才堪堪停下,眼睛也终于重新见到阳光。 于是乎,他发觉空旷的视野,唯独剩了几片残瓣随风飘零,同暮春的凄楚交织。 那风啊,将某狼的心刮得拔凉拔凉的。 遭了......完蛋了...... ☆、吃醋(一) 慕夕城算不上老城,只有三百年历史。 而关于慕夕城的传说,却流传了两个版本。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36 章 其中一个说法,那块地在先古时候是座皇家陵墓,葬了不少好宝贝,如若全挖出来,可与国库不分伯仲。 追溯到几百年前,有个姓齐的考生赶赴京城科考,不料名落孙山,心灰意冷之后打算回老家种地。这个齐生家中很不景气,赶考前,他将锅碗瓢盆都尽数卖了充作路上盘缠。本以为寒窗十年定然高中,却没想天意弄人,昔日血汗尽数付之东流。 齐生回乡之途只行到一半,便身无分文。彼时夕阳尚挂了半个在山头,红日眼看便要没落,与齐生的遭遇十分应衬。 齐生涕泪纵横,便朝着桑梓的方向三跪九叩。随后寻来一块尖锐石头,打算挖个坑将自己草草埋了,了结余生。 只万万没料到,齐生挖着挖着,便掘出一块玉石。他拿衣裳擦净,发觉其成色澄清,没有杂质,便觉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折身拿去珠宝铺子,请行家斟判。 这一判,便让齐生得了一千两黄金。齐生因此发达,并携领一群人去掘宝,从而发家致富。去的人多了,便有了慕夕城。齐生,也成为名扬百年的“齐老”。 时至今日,仍有不少人游至慕夕城,效仿那寻觅桃花源的刘子骥,去看看还有没有挖剩的宝贝。 而慕夕□□字,传言是齐老对那日灼灼夕阳的纪念。“慕”,乃爱慕之意,“夕”,便是夕阳。若不是彼日夕阳那般应景,他亦不会动轻声的念头,更不会挖到宝玉。 然另一个版本,约莫未出阁的春闺少女更为中意。 因它讲的,是一段仙子与凡人的爱情故事。 不过不是女仙下凡,而是男仙。 传言上千年前,那仙尊在天庭地位颇高,司管瑶池之水。他不时将瑶池里的水引一道在空中,划出来的痕迹,便是雨后挂在天边的彩虹。 然则日复一日,仙尊厌倦天庭的无味生活,便趁四处无人之时,偷偷下凡。东转转西遛遛,在凡世体会鲜活的东西。看会落叶子的树,嗅会凋谢的花,听会变动的曲子,品会凉的茶。 某日,他漫步于在枫叶飘飞的栖霞山头,在那里,他爱上一个琴女。 琴女的琴声悠扬,能将心中所想通过木琴传达而出。是悲是喜,是欢是忧。 仙尊与琴女情投意合,不时便结为夫妇,并孕育一双儿女。 不料好景不长,凡间两年,天界两日后,仙尊下凡的事情被瑶池的一只金鸟上报给了天帝。 天规森严,明令禁止神仙之间互生情根,更何况与凡人。天帝一怒之下,赐死了琴女,将之打得魂魄溃散,阴曹地宫也寻不到半缕鬼身。 仙尊伤痛欲绝,却又舍不下一双儿女去殉情。无奈之下,只伸手一点,在昔日与琴女相遇相知的地方建了座城池。 取名“慕夕”,便是因为,琴女的名讳里有“夕”这一字。 几百年来,慕夕城风调雨顺,城民安居乐业,亦没有战争□□,据说便是得了仙尊庇佑。 至今,城西的神庙里,仍旧供奉着仙尊的金身,每日天未亮,便有不少俊男少女前去烧香跪拜,只为求一段姻缘。 传说大约每座城池都会有。真也罢,假也罢,左右不过图个信念,信便有,不信便无。 ............................................. 蓝空放晴,唯有几丝白云缱绻。 一只黑灰色的杜鹃鸟在白日下扑腾展翅,穿梭于慕夕城的大街小巷。在叫卖的冰糖葫芦周围绕两圈,偷偷啄一口小摊上摆放的果子,亦或在算命瞎子的帆布杆上停歇片刻。歇够了,又扑腾扑腾,欢快地朝城东的大宅子飞去。 杜鹃鸟爱极了这座宅邸,因为它每个檐角都会垂挂一个青铜铃,微风拂过时,会有一阵清脆铃声,听着尤其舒服。 然而,当杜鹃鸟穿过大街小巷,越过无数人头,终于飞到它最爱的那个院落,并欲占领它最爱的那个屋顶之时,却发现,已然有人先了它一步。 那是个兽妖,不过是幻变成人类的兽妖。 身形偏瘦,披一袭红衣,垂三千青丝。右腿往身侧一曲,膝盖撑着手肘,手掌托着脸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哼! 鸠占鹊巢! 杜鹃鸟愤愤飞走,绕了半圈又折回来,停在檐角放肆鸣叫。 看你什么时候走,吵死你吵死你! 但那人仍旧纹丝不动,仿佛丢了七魂六魄,两只眼睛也呆呆的。 杜鹃鸟一愣——该不会是个傻子罢?! 近墨者黑近墨者黑,还是离傻子远点好,不然变傻了就讨不到媳妇了! 杜鹃鸟火急火燎赶紧扑腾走,只留了那红衣裳的男人只身孤影在屋顶上——沉思。 是了,这红衣裳,呆呆傻傻,不知道在搞什么的人,便是苌夕。 身为千古妖灵,狼族至娇,他碰上了世纪难题——他惹他的大心肝生气了(姑且还不提小心肝借出去至今都没还回来的事)。 他本想昨晚睡觉时去哄哄美人,却没想到...... “今日起,你睡客房。”美人在灯下看书,翻过一页又一页,速度尤其快。 “客房?”某狼心里咯噔一百声,讪讪一笑,细语轻声道,“美人你不是说,府上没客房的嘛?” 即便他总是沾床就睡得与死人无异,然则一起睡跟分开睡,那还是差了有十万八千里远。 沭炎两指掂着泛黄的页角,眼皮也不抬,道:“那是之前,现下管家已然收拾出来了,岂有不住的道理?” 苌夕道:“美人说的当然有道理啦!”随后趴上沭炎面前的桌子,两手交叠垫着下巴,又开始胡说八道,“不过我认床,换了地方断然睡不着。” “是么?”沭炎合上书卷,转过眸子看他。 “当然!” 沭炎悠悠起身,妥协道:“那你便睡这屋罢。” 苌夕洋洋一乐,“多谢美人,你真体谅!”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37 章 沭炎淡然道:“我去客房。” 一瞬间,空气凝滞,某狼冰化。 烛火不时发出呲啦啦声响,某狼望着美人远去的背影,只想飞奔去狼牙山头,对着月亮扯开嗓子嘶吼。 最后他思来想去,怕美人睡不惯客房的床铺,便还是灰溜溜抱着枕头去了客房。 大约,现下只有天上那个白色的圆饼才能懂他的悲伤了吧。 苌夕在屋顶懊恼万分,嘟囔着嘴想。 他维持着撑脸的姿势,红衣在风中飘飞得放肆,若不是扣子系得紧,估计已然被搜刮到了九霄云外。 一根两仞长的翠绿竹竿在他身侧斜斜躺着,靠在瓦片上。 唉,一人一棍一红日,何其孤独! “美人啊美人,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苌夕喃喃叹道。 因为他交了白葶这个朋友? 不会,交朋友很正常。 还是因为弄丢了那条小心肝? 这个可能有一些,但肯定不全是。 还是说骗他手软脚软伤势严重? 嗯......他思来想去,估测着最后一个的可能性比较大(完全跑偏)。 不过,苌夕委实没有完全扯谎,沭炎替他疗伤时往他体内注入了大量仙元,表面看去伤口虽已差不多愈合,然那些仙元本不属于苌夕,便一直在他体内乱窜。致使他尚不能圆通于体,时不时便郁结难受,手软脚软也亦属正常。 每每沭炎靠近,这些仙元寻到真身气息,便会安稳平息,不会再放肆作乱。 故而苌夕每回觉着与沭炎呆一块儿会十分舒适,并不完全是心理因素。 苌夕在屋顶上撑得腿麻了,便换了个姿势,一手揉腿一手拿着竹棍有意识无意识地敲瓦。 当务之急,应当是跟美人再挤回一张床上去。 白葶曾说过,“感情都是睡出来的。” 嗯,得凭他千古妖灵的千古神脑,想一个□□无缝的法子。 苌夕正敲着青瓦,抖着腿,抿着嘴唇思索之时,眼帘下方忽然出现个黑色人影。 “墨管家?!”苌夕朝石阶上的过路人一唤。 墨章闻声抬头,惊道:“苌夕公子?您怎么上屋顶去了?” 苌夕一愣,隐瞒了他一蹦便跳上来的事实,嘿嘿道:“那什么,我去仓房找了条木梯子,上来看看风景。” “哦,那自然是好的。”墨章佯装被他唬过,笑道:“公子还是快些下来吧,这天待会儿要落雨,您还是在内屋待着为好。” “落雨?”苌夕仰头望天,果然黑云攒动,越积越厚,“那美人呢?我是说,你家主子,他去哪里了,拿伞没啊?” 墨章笑容纤和,道:“主子出门办事,一会儿便回,不会淋着的。” “哦......”看来美人还是个大忙人。真是的,凡人一辈子就匆匆几十年,把自己弄那么忙干什么呢?来时一个婴孩,去时一具枯骨,那些功名啊银钱的,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辛苦艰劳做什么?活得潇洒快活些不好么? 墨章看出他眸眼中的失落,道:“公子若真觉着无聊,可去小厨房看看,让下人们做些您爱吃的点心。” 苌夕摸了摸瘪下去的肚皮,口是心非道:“算了,我还不饿。” 吃东西? 在跟美人的事情还没解决之前,他怎么有脸去吃好吃的? 虽俗话说,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但他们现下都不睡一张床了,还怎么和? 墨章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看了眼愈发沉闷的云空,道:“公子还是快些下来吧,过会儿雨势来得急,您大伤初愈受不得天水的。” 天水? 下雨? 苌夕灵光一闪,蓦然站起身,郑重问道:“墨管家,你说,这雨会下大么?” 墨章点头,道:“看这天色,断然是小不了的。” 苌夕豁然开朗般,兴奋地抓着手中竹竿,狠狠在上头落下一吻。随后薄唇轻启,石破天惊地蹦出三个字: “哈!哈!哈!” 墨章一愣,暗自记下傍晚一定要跟沭炎报备,苌夕的伤没好全,尤其是脑子。 而此时此刻,屋顶上快被狂风掀翻的苌夕,凭他千古妖灵的洪荒意念屹立不倒,满面的成就仿若登上金銮殿的凡间皇帝。 因为他,有办法啦—— ...................................... 小剧场: 入夜,赤谷,狼王殿。 熟睡的旦逍被梦中人魇住,那人看不清容貌,却一直重复一句话: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38 章 “我爱逍郎一生一世,不知逍郎会惦记我多久......” “我爱逍郎一生一世,不知逍郎会惦记我多久......” “我爱逍郎一生一世,不知逍郎会惦记我多久......” 旦逍惊慌不已,猛然从梦中清醒,却见床头立着一人。 “你?来做什么?” 莫首南急忙低头,道:“小妖,小妖恰好路过,听到狼王大人好似在呼喊什么,便进来......看看。” “看看?”旦逍声音骤冷,“你身为外族禽妖,半夜潜到孤的卧房,只为看看?” 莫首南仓皇跪下,道:“狼王大人请明鉴!小妖以命起誓,绝不会做出半分伤害大人之事!” “最好不会。”旦逍反手一掌,将对方重伤吐血,“给你个教训,倘若日后再犯......死!” 莫首南眸中凄凉,将喉中的血生生往回咽,强咬牙将额头抵上地板,虚弱道:“......是。” ☆、吃醋(二) “美人你去哪里了,让我这一天好等。”入夜,苌夕一根筷子串了两个大馒头,乐呵呵跨进沭炎房门,全然没了白日的落寞。 沭炎嗯了一声,将外袍褪了,挂上衣架,淡然问道:“用过饭了么?” 苌夕似是全然感受不到对方的冷漠语气,张嘴咬了一口大馒头,摇头道:“还没,等美人回来一块儿吃。” 说罢又咬了一口,香气扑鼻。 沭炎回头,疑惑地看向那白花花的大馒头,眼神一顿。 苌夕顺着他的视线落到馒头上,笑着解释道:“我实在饿得慌,就去小厨房拿了几个馒头垫肚子。” 其实他还吃了两个辣鸭头,美人应该......看不出来吧? 某狼说着抹了抹嘴角的辣油。 “嗯。”沭炎反应颇为冷淡。 苌夕思索着美人尚在生气,应当说些关切的话,便道:“美人,方才的雨那么大,你淋着没有啊?” 他嚼着馒头,吐字不怎么清晰。 沭炎从怀中取出一张满满是字的布雨皮卷,在左下角盖下一枚玄青色的印章,道: “没有。” 苌夕没凑过去一看究竟,左右他半个大字不识,看了也白看。便兀自在桌上倒了一杯水,道:“美人,你在外头办事,用过饭没有啊?” “用了。” “美人,你还要再吃些夜宵么?” “不必。” “美人,你——” “——我马上要沐浴歇息。你如若真吃饱了没事做,便也去睡。”沭炎打断他,下了逐客令。 “嗯,也好。”苌夕一边点头一边嘟着嘴朝门边走,不忘顺走两块沭炎桌上的核桃酥。 这一回出其料的好打发,也没有说诸如“夜里凉盖好被子”关心话,亦没有死皮赖脸粘在木凳上不动,走得异常干脆果断。 沭炎一怔,没再说什么,索性关了门,折身到屏风那头宽衣沐浴。 屏风后青灯明亮,映照他面上的表情,比进屋时还难看。 屋外明月西移,屋内热气氤氲。偶有几只幼虫鸣叫,打破初夏夜晚的沉寂。 待三柱香后,沭炎披了一身玄色里衣从屏风后转出来,便看到,某狼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躺在他床上。 穿的是雪白色里衣,皮肤白中泛红,看样子也是刚沐浴完。 苌夕侧躺在沭炎床上,左手撑着脑袋,直勾勾盯着头一回穿墨色衣裳的沭炎,一边看一边咽口水。 还没待沭炎错愕的表情收回,苌夕便拿右手在身侧空出来的地方拍了拍,道:“美人洗完了?过来睡吧。” 沭炎徐徐走至桌边,倒了一杯水,浅饮一口,道:“我记得给你安排了客房。” “嗯,我也记得。”苌夕翻身坐起,一条腿在床边晃啊晃,抬手朝窗外一指,“那厢房还挨着美人的院子。” “既如此,你也早些去歇着吧。”沭炎再度下了逐客令。 “美人说的是!”苌夕一乐,颠颠滚两圈到床铺里头扯了丝被,又滚两圈到外头,冲桌边的人敞开被子,像只蝴蝶扑腾了两下,喊道:“美人也快来睡吧!” 沭炎神色一凝,干脆把话挑明,冷冷道:“你要睡,便去你的厢房。” “这怎么行!”苌夕惊呼。 “怎么不行?”沭炎疑惑。 苌夕一脸无辜,但底气十足,道:“今日下雨,我那屋子漏水,到处都湿嗒嗒的,睡不了人。” 今日下午,在跟墨章得知要下大雨,而且接连几日都有大雨之后,苌夕毅然决然,啪啪敲碎了自家屋顶上的青瓦。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39 章 粉末那种。 “屋子好端端的,如何会漏雨?”沭炎眉头一拧。 “我也不晓得。”苌夕戏精上身,拉扯头发佯装懊恼万分,可怜巴巴道,“我知道,美人不想与我睡一块儿,我也不愿打搅美人的,真的。但,谁也没料到,那屋子漏雨不是?” 苌夕说着说着,忽而激动地一拍床栏。这一拍,便拍定了罪魁祸首,“要怪,都怪那场大雨!” 桌上的灯火很应景地闪烁了两下。 苌夕全都盘算好了,若是沭炎不答应,他即便是在这屋子睡地板,也绝不跟他分开两房。最好,是美人生气只让他睡地板,来一个苦肉计便皆大欢喜了。 沭炎望着他信誓旦旦,眼眸忽闪忽闪的模样,语噎了许久,终于无奈妥协: “罢了,去将你的被枕拿来。” “不行。”苌夕挥挥手。 “又为何?”沭炎微微偏头,看他如何吹得天花乱坠。 苌夕裹了被子跪坐在床上,露出惋惜之情,继续胡说八道:“屋顶破的洞,恰好在床铺顶上,床上的东西现下都能拧出水来,不能用不能用。” 是了,某狼后来怕湿得不透,直接扛了一大桶水往上头泼了个一干二净。 “所以?”沭炎好整以暇问道。 “所以我只能勉强,同美人盖一床被子,枕一个枕头了。”苌夕话语里是满满的可惜。 苌夕的计谋,向来都是明明白白,摊在桌面上。 沭炎嘴角微扬,勾了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慢悠悠走近他,玩味道:“所以,一场雨,让你的床也湿了,被褥也湿了?” 苌夕咬着下唇点头,起身停到沭炎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咧嘴道:“美人你放心,我睡觉一向老实。” 一边说话一边掰手指头,兴致勃勃地细数自己睡觉的优点: “我不磨牙,不踹床,不流口水,不说梦话,不——唔!” 他一只手上的指头还没数完,便被沭炎猛然上前压到床板上。 脸对着脸,胸膛贴着胸膛,鼻息混乱鼻息。 噗通! 噗通! 噗通! 突如其来的震撼让苌夕一片空白,只能听到如万马奔腾的心跳声,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帖在他身上之人的。 咚! 咚! 咚! 青灯蓦然闪烁,烛火被一股气流压至一侧,后又跳闪回烛芯子上,静静燃亮屋宇。 透过几层藕色薄纱,隐约可见尽头那张宽大的床铺上,两个人影上下交叠。 上者玄衣如墨,领口大敞,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和大片健朗胸膛。他眼眸如黑曜石般幽深,唇角可见依稀一笑。墨发如瀑,堪堪从他身上的丝质衣料滑落,与身下人的青丝交缠在一处,铺展在床单上。 下者白衣皎皎,两手被并拢压过头顶,露出一大段皓白手臂。他眸中惊愕万分,瞳孔颤个不停,睫羽颤个不停,薄唇颤个不停。喉间偶尔发出几个微弱单音,仿佛千言万语挤压在嗓子眼,又说不出。 薄纱在夜风里飘荡,交映重叠,时不时被掀起一角,或是吹开一帘,方可见床上两人之姿态。 许久许久,身下那人颤着眼眸,终于开了声:“你......美,美人......” 看他不知所措的模样,沭炎唇角笑意更浓,头往下一沉,两人之间距离只剩一张纸,似笑非笑道:“怎么?又被我诱/惑了?” 胸闷,窒息,两眼发昏。 苌夕生硬地眨眨眼睛,睫羽上下扇了一下,又扇一下,谨小慎微地轻轻嗯了一声,又道:“美,美人,你可否......起来一些,我,我快喘不过气了......” “喘不过气?”沭炎挑眉,“是因为我压着你,还是说......”他压低了嗓子,饶有兴致道: “这么近看我,你心神大乱了?” 漫天烟火绽放。 苌夕心脏狂乱地撞,身体却一动不敢动,怕半个不注意就蹭到沭炎的鼻尖或是嘴唇,期期艾艾道:“不,不是,我......” 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脑子仿若被寒冰封冻。 美人就在眼前,他居然没出息地一句话都说不完整,苌夕默默在心里自暴自弃,对“千古妖灵”的称号深感愧疚。 沭炎仿佛尤其喜欢苌夕无法招架的无助模样,低头,徐徐凑到苌夕通红的耳朵旁边,呼出的热气抨击他的耳廓,玩味道: “不是想跟我同塌而眠么?这点觉悟都没有?” 苌夕几乎丧失思索能力,只能简单重复对方言语中的片词,“觉,觉悟?” 沭炎道:“嗯。” 苌夕愣愣重复:“嗯?” 他听到耳边一声轻笑,只觉那侧的耳朵已然烧成了火焰,红烙烙的直往外喷火星子。周身也失了气力,软成一滩水。 沭炎挑眉,道:“只是离近些,你便这般如临大敌,还如何与我盖一床被,枕同一个枕?”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40 章 苌夕咽了口唾沫,痴痴道:“我,我不睡枕头。”为他险些炸裂的心脏着想,还是暂退一步为好。 “被子也是,都给你睡!” “既如此......”沭炎徐缓从他耳旁离开,微微抬起脖颈,垂视身下之人。 片刻之后,勾唇道:“那便多谢了。” 只见沭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被枕嗖的裹至床铺内侧。健朗身躯隐藏在墨色白边的丝被里,只给苌夕留了个后脑勺。 风浪霎时收敛,海面水平如镜。 方才的暧昧氛围,陡然消失得一丝不剩。 苌夕又呆呆扇了两下睫羽,愣了许久方才缓过神,怔怔侧头,看向那个露在被子外头的后脑勺,如获大释般猛地翻身,拿脸朝着床外,从沭炎的身影中逃脱。 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喘大气。好险好险,方才呼吸的节奏全盘被打乱,差点心肺爆裂死掉。 美人真的是□□,专门毒他这个千古妖灵! 苌夕将自己蜷成一团,哀怨瘪嘴,滑出一片粉红色的下唇——跟美人独处真是,太危险了! 桌案上的烛火熄灭,屋内唯一的光源成了乳白色的月光。 四周寂静,过了好一会儿,苌夕一双眸子滴溜溜直赚,若有所思地啃着拇指指甲,小心翼翼打破沉寂,道:“美人,你......不生我气啦?” 一句话抛出去,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响。 苌夕估摸着沭炎已经睡熟,说话便少了几分顾忌,道:“你之前送我的抹额,我只是借给别人,他会还回来的。即便他不想还,我也会抢回来。” 像是承诺给安眠之人,也像是盘算计划的自言自语。 苌夕只穿着一身里衣,侧身巴在床边,对着梨木桌上的花纹发了许久呆,思绪被窗外一声虫鸣打断。 他瞥了一眼关的紧实的窗轩,心里琢磨道:这几日回凉,白日落雨夜晚起风,居然还有虫子出来叫,也不怕着了凉。 “咯咯!”一阵凉意袭来,苌夕倏地打了个寒颤,牙齿撞到牙齿。 奇了怪,他千古妖灵什么时候怕冷了? “嚓噗!” 腰间忽然被一个轻轻的东西搭上,准确来说,是砸。 苌夕错愕抬起头,便看到身上多了一条丝被。再看沭炎,原本裹在被子里的人已然睡着,却不知何时踹飞了薄被,大敞敞晾在外头。 哎呀,看来美人的睡相也不怎么样啊,居然踢被子。 苌夕唏嘘。 然则近来天凉,晚上更添了几分寒意。他身为一百多岁的狼妖,自然不屑一顾。但美人毕竟是肉体凡胎,彻夜不盖被子是会着凉的。 苌夕牵起被角,十分怜香惜玉地重新给他盖上。 眨眼的功夫,又被踢飞了。 苌夕挠挠头,不明白平时看上去怡然优雅的人,睡姿却如此恶劣。 但由于是他自己看上的人,苌夕还是很负责地再给他盖上。 然而,这次飞得比之前还快。 “咯咯!” 又打了一个颤。 苌夕低头,意犹未尽地看了看身旁的被子,捏在手里犹豫了片刻,最后摸索着裹到自己身上。 美人啊美人,你踹被子,我也只能裹被子了。左右你都不盖,便宜这个水晶床铺,还不如便宜我! 夜色阑珊,白月西沉。 等苌夕把自己裹成春卷,暖乎乎睡去之后,内侧本来早就睡熟之人,却缓缓掀开眼帘。 悄无声息凑到“春卷”旁边,拿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俊眉微皱。掌间生出一团幽蓝色火晕,贴着苌夕眉间那团彤色的图腾,将火晕化成千丝万缕,徐徐注入他体内。 沭炎深邃的眼眸掠过愁色,从后将人揽进怀里——那场天劫对苌夕而言,损伤委实太大。 ☆、苍林之战(一) 慕夕城的雨落了三日,虽时有间断,但雨势来时却颇为汹涌,田里的庄稼都拔高了一节,百姓欢喜不已,络绎到城东的龙王庙里烧香跪拜,叩谢龙王的及时雨,随之,庙里的香油钱也增丰不少。 一时间,百姓高兴,龙王高兴,龙王庙里的和尚也高兴。 算来算去,好像只剩了一个人不高兴——那头哀怨孤独的嘲月。 饶是他懂不得什么道理;饶是他自诩心机却胸无城府;饶是他现下已然跟日思夜想的人睡到了一张床上;饶是看上去他已经功德圆满。 他也清楚,美人虽然跟他一起睡,看上去是原谅他了,然则,一日不把那条红色的抹额拿回来,他跟美人之间便仍旧有隔阂。 至少他心里就十分不舒服。 将心比心,若是他有一个小心肝,忍痛割爱送给美人,美人却不做顾惜转手给了别人,他更会气的七窍流血,伤痛欲绝。 即便美人胸襟比他宽阔,对诸多小事不予计较,但......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41 章 这是小事么! 苌夕换了另一身行动轻巧的红衣衫,拿一块白布条遮住眉宇间的图腾,在铜镜面前欣赏了许久自己普天第二的美貌,斗志昂扬地出了门。 自然,他怕美人担心,临走前留了一张纸在桌上。 白纸分左右两半,左边是一轮扭扭曲曲的太阳,右边仍然是一轮扭扭曲曲的太阳,不过被山头藏去一半。意思便是:白日出门,日落而归。 一出城门,苌夕便没做停留,风急火燎朝青丘奔去。 盘算着,一定要找白葶那个借东西不还的臭狐狸好好算账。 青丘的景象与白葶说得确实一样,烟纱笼在半山腰,带着些许朦胧。 苌夕心中生出一股自豪,虽然青丘的轻烟淡纱好看,却也比不过赤谷的九千梨树,春风一过,便是漫天蔽日的花瓣雨。 青丘的规矩没有赤谷严苛,飞鸟走兽皆可进出,只是没有拜帖,不能肆意出入狐王宫、长老殿,这些狐族重地。 白葶曾与苌夕说过,若到青丘寻他玩耍,直接报上“白葶旧友”的名号,便可光明正大从狐王宫门进入。 “站住,你是何方小妖?”宫门口一五大三粗的黑狐狸犷声问道。 苌夕一愣,传闻中狐族个个都娇小盈美,没料到也有这般身形伟岸的壮汉。 某狼秉持欺软怕硬的天性,回得十分规矩:“我乃赤谷的千古妖灵,苌夕。来寻妖的。” 千古妖灵名声在外,黑狐狸也多了一分问话的耐性,“寻何妖?可有拜帖么?” “没有。”苌夕摇头,想起白葶之前交代的话,道,“我是白葶的......鸡友!” 当时白葶说这话的时候,苌夕正趴在亭栏上长相思,便没怎么记清楚。然则他说出来便觉着发音挺像,应该□□不离十,况且他与白葶同吃过一只鸡,算得上“鸡友”。 不会错了。 “白葶?哼!他早不在青丘了!”黑狐狸墨碳一样的眉毛一拧,一张脸比锅灰还黑,“他如今背叛了狐族,在苍林不晓得多快活!” “背叛?”苌夕掏了掏耳朵,谨防听错。 黑狐狸义愤填膺,又狠狠哼了一声,道:“没错!还卷了狐族不少修法的宝贝。呸!白眼狼!” 苌夕一跺脚,着急道:“如此的话,那条红色的布条呢?” “什么红色的布条?”黑狐狸嗤鼻,“他走时将修法的宝物顺得一干二净,还一团狐火将寝殿烧成一片焦土,别说红布条,连颗耗子屎都没有!” 苌夕只将他的小心肝悬在心上,没心思了解白葶叛族的事。 抓着黑狐狸的手腕,焦急问道:“你说的那个苍林,离这儿多远?” 若是他的小心肝没了,他就一把火烧了青丘,再一把火烧了苍林,教训教训他们,妖界闻名的千古妖灵是不好惹的! 不过,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也只能在心里爽爽罢了,嘲月生性惧火,只怕还没点着个方寸之地,自己先给吓跑了。 贼老天,千万要保佑小心肝丝毫未损啊! ............................................ 苍林是竹妖的领地,方圆十里皆散着翠竹的淡淡清香。放眼望去全是绿幽幽的竹海,若是起风,便似那滔滔长江,滚滚黄河,波涛一层接着一层翻腾。 苌夕一把扯了头上的白布条,露出眉间的赤色图腾。足下轻点竹叶,在空中一个旋身,青丝变换成银发,墨瞳变换成红眸,飞身跃与竹巅之上。 气沉丹田,来了一记河东狮吼: “白葶你给我出来——” 想到他的小心肝说不定下一刻就被那狐狸拿来揩腚,苌夕心里便急的如火如荼。 话音刚落,便听到幽林间蓦然响起人声: “再不来,我真要当你死在万劫山了。” 声音由远及近,在竹林间穿梭绕缭。 这声音苌夕当然认得,他循声飞去,便看到竹林深处,有一泓清澈山涧。 涧水旁有一块巨石,巨石上软盈盈斜坐着一个青衣人。 苌夕飞奔的脚步在他面前停下,开门见山道:“白葶,把我的小心肝还我。” 白葶指尖掂着一把玉扇,一下一下地摇,道:“这么多日不见,就没其他话给我么?” 苌夕想了想,道:“有的。” 白葶眸中闪过得意,道:“洗耳恭听。” 苌夕心里悬了十几个大水桶,谨小慎微道:“你没把我的小心肝怎么样吧?” 白葶扇扇子的手一顿,冷冷坐起身,妖媚的眼尾掠过寒意,道:“你放心,你宝贝的东西,我自然不会胡来。” 苌夕大舒一口气,道:“算你有良知。” 白葶道:“你去过青丘了?” 苌夕惊愕,道:“你怎的知道?” 白葶道:“你没去过,怎么会得知我在这里?”他从石头跃身而下,望着涓涓涧水,又问道:“青丘如何了?” 苌夕挠了挠头,道:“挺好看的,跟你说的一样。” 白葶盈盈上前,道:“守宫门的黑狐狸......有没有说什么?”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42 章 苌夕本想问,白葶如何晓得他找过那头黑狐狸,然又一想,这跟白葶推测出他去过青丘委实是一个道理。 找过黑狐狸,他也才会晓得苍林的位置。 便如实道:“那头黑狐狸说你叛族来着。不过他脾气真是差得很,我跟他说了我是千古妖灵,跟你是鸡友,他还照骂不误。”是了,一丁点面子也不给他。 “鸡友?”白葶很显然抓错了重点。 “嗯,不是你之前让我说的么?”苌夕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惊讶,“你还说,去找你便直接从狐王宫进,跟守宫门的人讲清,我是白葶的鸡友,便成了。” 白葶拿玉扇掩去唇角笑意,狭长的眼睛一挑,道:“你当真这么说的?” 苌夕点头,“比蒸馒头还真。” 白葶媚眼如丝,斜看着对方,道:“他也没为难你什么?” 苌夕偏头,道:“我乃千古妖灵,他怎么可能有胆子为难我?” 白葶耸了耸肩,道:“无所谓了。他除了说我叛族,还说其他的什么没有?” 苌夕摇摇头。 白葶问道:“你信他的话么?” 苌夕又摇头。 白葶心中一喜。 苌夕道:“我又不挂心这个。” 白葶沉脸。 苌夕摊手,道:“你把我的小心肝给我就成了。” 白葶眸眼阴沉,转身拿后背对着他,道:“你来找我,便只为了那条不起眼的带子?不担心我的伤势?” 苌夕上前两步,纠正道:“什么不起眼的带子?!那是我大心肝送的小心肝,你懂什么?” 白葶眼神一顿,道:“大心肝?我竟忘了,你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苌夕嘴角忍不住上扬,道:“当然,他可是普天第一美人。” “凡人?” “嗯。” 白葶卸下担忧,道:“不过几十载寿命,碰上个天灾人祸的,时刻都可能丧生,虚妄的很。” 苌夕急了,道:“正是因为凡人寿短,才要倍加顾惜!”他与生俱来的气量小,听不得旁人说半点沭炎的不是,“反正我就是爱美人,即便拿刀将他的名字刻我心上,也不会比现在更爱。” 白葶沉默良久,回身看向苌夕,道:“这样吧,咱俩姑且赌一局。你赢了,我便将红布条给你,输了,我就撕碎它。” “凭什么?”苌夕微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当初借给你,你还给我怎的还要设赌局?” 白葶将玉折扇搭在胸前,道:“赌不赌随你,左右那东西在我手上,我也不甚在意,说不定哪日便扔了烧了,也不足为奇。” 苌夕攥紧拳头,咬牙道:“赌什么?” 白葶眼中闪过狠戾,道:“过招斗法,谁打赢了谁便胜。” 苌夕二话没说,“好。” 论修为,苌夕是比不上白葶的,但是作为一个有血性的千古妖灵,关键时候当然不能退缩。 风起云涌,苍林的竹海被翻起一波又一波浪潮。 ☆、苍林之战(二) 风起云涌,苍林的竹海被翻起一波又一波浪潮。 白葶“啪”的一收玉折扇,冷下眉眼,道:“我不会手下留情,你亦不要姑息。” 苌夕足下一点,脚步沿着翠竹飞身到竹颠,垂首道:“废话等到求情的时候再说。” 这句话是跟首南那老鸟学的,说打架之前吐出这么一句,定会威风凛凛,将对手噎得说不出话。 白葶果然神色一凝,没再说什么,亦旋身到苌夕对面的一枝翠竹之上。 远远望去,只瞧见苍翠竹海之上,立着一青一红两个身影。青衣者,发如墨,红衣者,发胜雪。夏风拂过,将轻衫刮至一侧,同三千瀑发一并飘飞。 先出手的是白葶,他持着墨玉折扇的手缓缓抬起,那扇子便隐隐生出一圈青晕。他骤然向空中一划,一道青光便径直朝苌夕面门飞去。 苌夕沉腰后仰,在竹颠上翻了个跟斗,躲过那道光。 稳身后未作停留,两个爪子的指甲陡然拔长,飞身一跃,逼近白葶。 唰! 苌夕出手很快,爪子在空中划过,似要将气流撕破。 白葶啪地打开折扇,以扇为盾,挡住对方进攻的利爪。苌夕反手再击,又被折扇截住。腰间,胸膛,面门,接着便是一次接一次力度十足的进攻。 速爪,快腿,还加了妖术,一时间,两个身影在竹巅之上飞跃缠斗,手比,两人的速度快得看不清招势走向。 不过,天劫之后,白葶的伤势,还没有痊愈。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43 章 “啪!”二十几回合后,白葶手中的玉折扇被打飞,于半空滑了一记抛物线,不见了踪影。 嘭!嘭! 苌夕的进攻并未停滞,反而愈发狠戾。 白葶徒手勉强接下几招,被逼的连连后退。 一掌过后,两方各退了十几步。 “你的法术为何进步这么多?”白葶惊愕看他。 苌夕稍作停留,道:“方才的算不上法术。” 这话并非是看不起对手的嘲讽,而是苌夕本来打心底便这样认为——拿爪子乱抓,怎么就是法术了?只不过速度比以往快了些罢了。 白葶喘着粗气,道:“你经历天劫,本应元气大损,即便你妖骨奇佳,十日恢复如常已是奇闻,断没有超越前身的道理!” 苌夕听后一乐,咧嘴笑道:“那你就把我的小心肝还我吧,若是接着打,伤了你该多不好是不是?” 白葶冷哼,敛下眉头,似是下定决心,道:“既然是赌约,没分出胜负之前,怎可能作罢?” 掌中逐渐凝聚一团青光,似火焰一般摇曳跳动。白葶将手指徐缓曲回掌心,只留一根指尖竖着,那团青光遂变成一股似水流的形态,绕着指尖流动。四周的翠竹随之摆动,千千万万的竹叶冉冉腾升,就着一股气流浮在半空。 白葶眼眸的神色蓦然凌厉,食指一挥,无数竹叶便似离了弓弦的利箭,齐刷刷朝苌夕射去。 苌夕一惊,忙在水中一划,溅起万千水珠。上身微微侧过,左臂猛然往上一挥,水珠似被磁石牵引的铁粒,眨眼的时间,便急急在苌夕头上凝聚成一张水盾,将如刀刃锋利的竹叶摒却在外。 白葶将施妖术的右掌张开成爪,另一手亦变幻出一团青光,附着在右臂上。 散乱进攻的竹叶逐步收拢,拧成一桩叶柱,集中一处攻击,威力增大不少。 苌夕亦会变通,将水屏瞬间转换成水柱,正面与白葶的叶柱抗拒。 苍林间无端端刮起狂风,竹林被翻涌起一波接一波的浪涛,簌簌沙沙的声音直穿耳膜,莫名有股胆寒的阴森。 白葶始终不明白为何之前不怎么会运用妖术的苌夕,十日的功夫便进步如飞。心中既疑虑又焦躁,几股杂念糅成一团,乱如麻绳。一时间竟分了心神,没注意到水柱与叶柱的交界线已然再三逼近他。 “轰!” 苌夕陡然发力,水柱破开竹叶,如爆竹炸裂一般,飞向四周的水珠汇聚成箭状,嗖嗖射向白葶面门。 白葶手掌被反弹的青光震破,对水箭躲闪不及,被击个正着,从竹巅速速坠落,狠狠砸到地上。 邪风骤停,四周又恢复静谧,好似方才打斗并不存在。 苌夕收了利爪,匆匆跑到白葶跟前,担忧道:“你没大碍吧?” 白葶唇角溢出鲜血,颇为狼狈,仍掩不住万种风情。他缓了缓,堪堪从地上坐起身,抬眼望向苌夕,道:“怎么?还是担心我,下不了重手?” 苌夕凑上前,着急道:“你受伤我当然担心了!” 白葶勾起冷笑,自嘲道:“你当然担心我。我死了,便不能给你小心肝了。” “也,也不能完全这样说。”苌夕挠了挠头,道:“好歹在万劫山,你还跟我说过好多故事,咱俩也算有交情。” 白葶玩味地重复最后两字,“交情......” 苌夕竖起戒心,提防对方拿这交情趁机打劫,道:“当然了,这交情可不包括借东西不还。”他摊开手掌,丝毫不含糊,“方才你输了,把我的小心肝还我。” 白葶心中不很服气,瞪了苌夕一眼,没有作声。 苌夕急得跺脚,却也思路明晰,明白慌张定然无用,便扯出个恶狠狠的神情,威胁他道:“你再不给我,我,我打你!” 此句一落,竹林间便划出一道石破天惊的人声: “何方宵小,竟敢在我苍林滋事!” 如平地惊雷般振聋发聩,苌夕不由一震,循声望去,只见苍林的几千翠竹皆被狂风刮至一旁。 猛然抓住胸口,苌夕脸上血色褪尽。体内几股不知名的气流倏地开始乱窜,仿佛要将身体撕裂。 眼睛死死瞪着那声音的方向,心里凉个通透—— 完蛋了...... .................................. 沭炎在慕夕城一带布雨布了三日,全城上下皆如被清洗了一番,干净剔透。 取出印章盖上布雨文书,便交给墨章送回东海了。 抬步悠悠迈回卧房,估摸着该如何将还在熟睡的小东西喊醒。悄无声息推开门,掀开纱帘,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玄色的丝被杂乱扭曲在角落,上头是一套苌夕昨日的赤红色衣衫。 看来是早起了? 沭炎眼中溢出温柔,又想起自己尚在生气,还没在明面上说过原谅苌夕。便收回神色,木着眼睛木着脸,打算继续在他面前端着绷着,让他乐呵呵来哄。 不然那小东西不会知道他的醋坛子究竟有多大。 慢悠悠散到桌边,忽而看到上头的一张信纸,没有写字,只是扭扭曲曲有一些圆圈和线条。 这是......小东西画的? 应该错不了,只有他是这样的水平了。 画的是什么? 沭炎不是很看得懂。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44 章 “轰!” 还在沉思的沭炎,被心脏的猛烈撞击打断,心脉似是被割裂一般剧痛,几股气流在体间流窜。 沭炎心中大惊———— 是仙元。 渡给小东西的仙元,出事了! .............................................. 慕夕城城门关闭的时辰并不统一,白日长,便晚几刻关,白日短,便早几刻。 夕阳堪堪西斜,留个大半个挂在山头,染了漫天晚霞,灼灼生姿。 “还要进城的快些,马上关城门了!”城门的守卫冲着城外小径喊道。 小摊贩于是开始收摊,茶棚的伙计也加快了洗碗的速度。 傍晚的风夹杂着沙砾,在脸上呼啦啦地刮,割得皮肉生疼。 城门外大约两百来步的小径,一男子正一瘸一拐地朝慕夕城挪。 红衣似火,青丝如墨。面容亦是人间罕见的俊美,只是有些苍白,就着不平稳的脚步,瞧上去很是狼狈。 他右脚踝受了伤,鲜血从白袜浸透而出,脚印的边沿亦被血迹勾勒。 是了,这个狼狈的,一瘸一拐的,红衣裳的人,便是苌夕。 他从苍林逃出来,便匆忙将银发异瞳皆变换,化成了凡人的模样。鬼知道方才他经历了什么,要不是白葶后来阻止,他铁定死在那灰袍男人的手里。 不过苌夕向来扛揍,这次的伤并不算重,可能也要归功于体内那些“不离不弃”的仙元。到最后,除了脚踝其他地方都只是蹭破点皮,但也委实走不快。 本想化作一团赤光径直从苍林闪身到卧房,却又怕受伤之后掌握不好落脚点,万一在美人面前穿帮,他便完了。 于是只能极其没出息地,靠着左腿一点一点,挪。 “苌夕啊苌夕,跟人家说你是千古妖灵,人家会信么?”往日盲目自夸的某狼,也不得不承认,现下委实有些狼狈。 抬起衣袖抹去额头的汗水,苌夕望向愈来愈近的青铜门,注意力倏地被视野中一抹月白色身影吸得一干二净。 美人?! 美人! 沭炎亦看到他,抬步迈过去。 霎时间,挪,已然满足不了苌夕想接近对方的欲望。故而他直接单脚跳到了沭炎面前。 蹦!蹦!蹦! 蹦蹦蹦蹦! “美人,你,你来接我么!”他欣喜万分地喊,双手搭上对方肩膀,略微减了身体的负担。 沭炎脸色阴沉,方才的焦虑悉数转为愤怒,冷冷问道:“你去哪儿了?” 苌夕被他的怒火一震,慌忙低下头,嗫嚅道:“我......去了一个林子......” 沭炎俊挺的眉毛皱得越发厉害,道:“干了什么?” 苌夕生硬地咽了口唾沫,道:“嘿嘿,跟人打起来了。” 语罢,又往沭炎跟前挪了挪,只差贴上。 沭炎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猛然甩开,抿成一条线的薄唇微启,发出一声凌厉诘问: “下回,你又打算伤成什么样子才来找我?” 他从未真正生过苌夕的气,但这一次,委实气得不轻。 “哎哟!”苌夕重心不稳啪地摔倒在地。 恍若被迎头敲了一棍,脑袋里昏蒙蒙的,蓦然抬起头,道:“美人......我不是有意跟他打起来的,是他们,他们不讲礼貌!” 要是讲道理的话,他苌夕能将铁片说弯,完全没在怕的。 沭炎袖袍中的拳头攥得发白,居高临下看着他,沉声道:“有意也罢,无意也罢,今后你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他顿了顿,又道: “你即便烂在外头,也莫再来找我!” ☆、爱的抱抱 沭炎顿了顿,又道:“你即便烂在外头,也莫再来找我!” 这话很重了。 平日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似白云一般优雅平淡的人,说出狠话那一刻,便将苌夕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沭炎狠狠转身,他方才在屋中看到那张信纸,一股寒意便将他从头至尾凉了个透。像极了三百年前,苌夕出事的时候,他负着一身伤仓皇赶回长廊,却徒徒看到那人躺在血泊里,不省人事。 从宅邸冲出来,沭炎便化身一条玄龙,急冲冲飞去万劫山,又赶忙折身去了赤谷,一路发疯地腾云驾雾。 仓皇,无助。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45 章 沿路奔腾。末了返还慕夕城,才恍然发现小径上的苌夕,便又匆忙化身成人,立在城门边。 “美人!”苌夕赶忙将人唤住,焦虑地爬起身,喊道:“美人!若我真烂了,也回来不了啊!” 沭炎没有作声,只是攥着拳头,周身僵硬地往前走。 苌夕心里愈来愈慌,“美人,你在生我气吗?你怪我没说一声就走了是不是?可是我分明给你留了纸条的啊!” 苌夕这回真不知道哪儿错了。上回美人生气,他还姑且能说出几个缘由,再从中挑出最严重的一个。这回是因为......天气不好? 沭炎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袖中的指甲抠进掌心,没有回答苌夕,仍毅然决然朝城门走。 苌夕万分艰难地往前跳。 “美人,我保证以后再不乱跑了!” 不理。 “要是我受伤肯定躲你远远的!” 不理。 “我再也不打架了!” 不理。 “我对天起誓!” 不理。 “我起十个誓,一百个誓!不对,要不一千个誓吧?你看够不够?” 不!理! 沭炎仍是不停歇地一路朝前,叫唤的声音在身后被甩得越来越远。 “美人......”苌夕堪堪一唤,停下跳走的脚步,眼巴巴望着那个背影,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怯生生道: “我走不动了,你真的不管我吗?” 月白色的身影一顿,咬着牙关,恨恨止住脚步。 有些时候,他真的自我唾弃,在这家伙面前,他的立场永远不坚定。 小径旁的茶棚收了摊,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夕阳染红的漫天晚霞,将生灵都罩上一层橙色暖光。 苌夕可怜巴巴地嘟着嘴,看着沭炎走近,胆怯地扯出一个谨慎的笑容。 “你可以带我一起回家吗?我——” 还没待他继续说什么,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眼,他就被打横抱在了怀里,手还下意识环在对方的脖子。 “美!美人!你可以不,不用这样的!”苌夕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儿,瞧着陡然将自己横抱在臂弯的男人,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沭炎侧眼,暖黄的斜晖在他脸上晕开,融化了先前因愤怒而凝结的冰。他淡淡道:“你自己走,天黑前能赶回去么?” 沭炎的臂膀很有力道,让苌夕仿若是躺在太师椅一般安稳。不过两人贴得近,个中味道也跟着变了,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怦动心跳,以及从衣料传递而出的温热。 苌夕被那双深邃的眸子一电,浑身都酥软得像刚出锅的南瓜饼,“不,不能。” 沭炎转而将视线正瞧着前方,迈开了步子,命令道:“那便别多话。” 苌夕低下头,糯糯道:“哦......” 城中的街巷远不及城外萧条,即便夜色行将降临,路上仍有不少人来来去去。有干完活回家的,有挑着担子出来摆夜摊的,也有用过饭出来闲逛的。 苌夕功德圆满地倚躺在沭炎怀中,心里头早已心花怒放。 再没有比躺在爱人怀里更让人幸福的事情了。 尽管美人之前说了重话,但苌夕坚信那只是气头上的口不择言。何况,若是被骂一句便可以被美人横抱在怀,他一天被骂个万儿八千回也丝毫不打紧。 稍等,被骂个万儿八千回的话,是不是可以积攒一个大报酬?比如亲亲之类的? 嘿嘿嘿...... 某狼捂嘴,笑得很开(we)心(su),秉持占尽天下所有大小便宜的本性,将搂着沭炎脖颈的手臂紧了又紧。 “糖葫芦——公子,买个糖葫芦吧?” 大街上的小摊还没收。 “公子,瞧瞧小贩这摊上的胭脂如何?” “这位爷,奴家今日的豆腐可是鲜美的很呢!要不要买两块回家尝尝?” 可能因为沭炎的面容太过俊美,也可能在青天白日之下,一个大男人横抱着另一个大男人太过醒目。一路上,凡是有人瞧见他们,必然会上前吆喝两声。 苌夕有一种自家宝贝被旁人偷窥的既视感,仓忙拿袖子挡住沭炎的脸,只让他露出一双眼眸。 沭炎停下脚步,“你做什么?” 苌夕将下巴也遮了个严实,又看到沭炎□□在外的脖子,恨不得袖子能撑出一把伞,一本正经道:“今日,今日风沙太大了,我怕你的脸被吹坏。” 沭炎冷冷道:“再乱动,便把你扔下去。” 是了,沭炎此时可不像平日那似白云般的儒雅,他现下可在气头上,即便他不情愿,也要装出个冷冰冰的样子,不然,拿什么镇住苌夕?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46 章 果然,收到冷言冷语的某狼霎时收手,乖巧得如刚过门的新媳妇。 自然了,做一套想一套向来也是苌夕的看家本事。表面上的确装得乖了,然则心中仍在暗暗咒骂: “这些人,不做生意只顾看美人,就该一个两个都拿法术定住,看还来打扰我们!” 心里的声音刚落,他便听到抱着他的男人好似叹了口气。 随后,惊人的一幕拉开了。 豆腐西施不慎手滑,本该砸到地上的豆腐滞在半空,街道上本该追赶调皮幼子的悍妇陡然静止在原地,连天上坠落的鸟屎也悬在人群上方纹丝不动。 整条长街,似是空气都已然静止。 “咦?”苌夕惊愕万分,不明白为何一息之间只有他与美人两个可以动弹。 难不成,他的妖术已然到了这样登峰造极的地步?心中想想便能施法? 苌夕心中狠狠夸赞了自己一番,自学成才的骄傲感油然而生。暗暗思忖,回去定要在首南那老鸟面前显摆显摆。 偷偷瞄一眼抱着他的美人,却发现他并未意识到这一诡异现象,仍是目不斜视地抱着他一步一步朝家里走。 唉,傻美人,这么明显的变化你怎么都没看出来呢? 还是说——他方才施法的时候,顺便给美人也丢了个咒,让他发觉不了周遭变化? 啧啧,苌夕啊苌夕,你真是太厉害了! 某狼美滋滋沉浸在自己炉火纯青的妖术美梦里,下意识啃着拇指指甲,不让自己笑出声。 嘻嘻嘻...... ......................................... “王上,晚膳和热水皆准备好了,先用膳还是先沐浴?”沭炎将苌夕抱回府时,墨章正在门口迎接。 沭炎嘘了一声,看了看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呼呼大睡的人。 墨章会意,垂下头低声道:“属下马上去准备公子的换洗衣物。”随后留意到苌夕右脚踝的血迹,补充道,“还有伤药。” “不必。”沭炎一边轻声说话一边抱着人朝卧房走。 墨章道:“难不成,您又要用仙元给公子疗伤?” 沭炎嗯了一声。 墨章着急往前一步,“可是之前公子从万劫山回来,您已经渡了他许多仙元。这几日您又接连布雨,属下担心——” “——在你心中,孤的法力便如此不堪一击?” 墨章的背拱的更厉害,沉默了片刻,悻悻道:“......属下逾越,愿自行受罚。” 是“愿自行受罚”,不是“望主子恕罪”,沭炎不喜旁人多话,能在沭炎身边待上百年,少言多行的力度他拿捏得向来很好。有时难免过了度,也很识趣地甘愿受罚。 “下回多话,便不是自行受罚。”沭炎将呼呼大睡的人放上卧房小塌。 墨章垂首,“是。” 沭炎广袖一挥,道:“先下去。” 墨章道:“是。” 随后关上房门。 东海龙王敖广,是出了名的寡言少语,即便天帝召见也不会多说一个字,除了木着脸还是木着脸。 而慕夕城的沭炎,却会唇角惯有上扬的弧度,会话语里始终带着如温泉水般的柔情,会因为某些不可言述的事情自己跟自己赌气。 认识他几百年的上神都不曾见过这些情绪,究其因,却也简单——只有在那个不谙世事的苌夕面前,沭炎才会是沭炎。 “哇咔咔!你这绿妖精好生嚣张!看你苌夕爷爷不扒了你的皮!”睡梦中的苌夕手舞足蹈,一边舞一边叫。 “哈哈哈——本妖灵法力无边,怕了吧!” 沭炎无奈摇头,伸出两指轻轻在他眉间一点,那人便瞬间乖巧沉静。轻扣住他受伤的脚踝,掌心生出一团淡蓝色光焰,化成千万丝的光线注入伤口。没多久,那脚踝便完好如初了。 沭炎生的气,与其说在气苌夕,不如说在气他自己。 三百年前,那场石破天惊的噩梦,他无论做什么都没办法挽回。万幸今日苌夕伤的只是脚踝,若是再有什么不测,他即便跑遍六界,也委实寻不出办法。 将人抱到屏风后头,放到太师椅上。试了试浴汤的温度,不是很满意,遂拿了掌心催热几分。 低腰蹲在苌夕身旁,伸手解开他的腰带,准备把他剥出来。然掀开衣襟之时, “嚓沙!” 一条万分眼熟的赤红色带子便滑拉而落。 沭炎一愣,眼眸中漾出的情绪,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将苌夕鬓角的碎发别至耳后,深深望着睡熟了还不忘撅嘴的人,万分痛苦道:“小东西......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 苌夕走后,苍林,竹君殿中。 白葶无视眼前递过来的白巾,自行拿手擦去唇角的血迹,声音宛如腊月寒冰:“谁让你来的!” “有人在我的苍林闹事,身为竹君,出来看看有什么不妥么?”子期收回手,挥手摒退下人,广袍一旋,坐上王座,居高临下道:“还是说,伤了你的情人,心疼了?”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47 章 白葶狠狠偏头,道:“他跟我没关系,你别乱猜。” “没关系?”子期冷笑,“不巧啊,你们在林间的谈话,恰好被我听了个七七八八。你好像对他的话,异常的在意。” “你窃听我们!”白葶眼中闪过怒意,陡然起身,“真该让百兽千妖都知道,他们认为的儒雅君子,实际有多龌龊不堪!” 竹君唇角上扬,道:“这话你昨晚在床上说过了,换一句。” 白葶眼中闪过羞愧,咬牙道:“无耻之徒!” 竹君从王座起身,在怀中掏出一个黑色透光的精致小瓶,吹开瓶塞,凑到白葶唇边,“吃药。” 白葶狠狠剜他一眼,咬紧牙关别过头。 “不听话?”子期一手掌控住他的后颈,直勾勾逼近他,狠戾笑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听。你知不知道,媚到骨子里的妖精,他越装作清冷,便越勾人?” 白葶不满被威胁,陡然抬手,将那瓶子扫落在地。 瓶中的银白色药汁霎时飞溅四周。 “......很好。”子期的笑意更加狰狞,没有再说一句话,径直将人拖到寝殿。 不多时,朱帘颤动,时不时传出一声让人面红耳赤的口申口今。听出它的主人想极力抑制,却还是会偶尔泄出一两声呜咽。 白葶眼中水汽氤氲,红唇妖豔如血,双臂被赤色的绳索禁锢,不能动弹,只能怀揣着无边仇恨与屈辱。 他死死攥着身下床单,声音似坠入地狱般绝望,在幽森屋梁上百转千回地盘绕: “父亲不会原谅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从来不发刀子的我,你们不爱的吗 ☆、同居(一) 苌夕打心底觉着遇到美人简直是他八百辈子修来的寰昊大运。 因为美人不光长得好看,还会医术! 总是不知不觉,就把他的伤都尽数治好,仿佛学了医的海螺姑娘,从来都是默默做事,不张扬不闹腾不矫情。看什么都是云淡风轻,不食人间烟火。 “美人,你怎么这么厉害!”某狼戴着他千辛万苦抢回来的抹额,屁颠屁颠在沭炎身旁转悠,“我的伤口那么深,竟然转眼便痊愈了!” 沭炎在宣纸上落下几笔墨,而后上下打量刚作好的画卷,颇为满意。侧首好整以暇看向苌夕,道:“我何时不厉害了?” “那是!”苌夕万分狗腿地狠狠点头,而后若有所图道:“美人,你是不是有什么家传良药哇?多给我配两瓶好不好?我总是磕磕碰碰的,不是伤这儿就是伤那儿。” 沭炎将笔置入洗盅清洗,一团黑墨霎时便在清水中晕开,淡然抬起眉头,悠悠道:“不好。” “为什么?”苌夕挠头。 沭炎气定神闲地开始他的胡编乱造:“祖传秘方,不传外人。” 苌夕啧啧摇头,然表面上还是不能逆着美人,便还是点头笑道:“美人说得有理,既然是祖传秘方,应当保护好才是。” 只是心中的小算盘嗒嗒作响:得赶紧将美人娶过门,那样便不是外人了!到时候,一定要每天都在美人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印下十万八千个吻! 看沭炎洗笔觉着没意思,苌夕转而在书房里蹦哒来蹦哒去。倏地,一处矮机上的古琴撞入眼帘。 琴身为通透玄色,瞧不出是木是玉。琴形偏窄,尾部微收,修长且精巧。琴尾嵌了一弧龙形青玉,龙眼中似有熠熠光彩,十分有□□。 不知为何,苌夕第一眼便觉着与这把琴有莫大的渊源,心尖好似被一只手狠狠扒拉了几下,对这琴喜爱得紧,恍若上辈子就见过一般。 像极了见到糖果的幼童,苌夕哇的赞叹一声,眼睛里布满了整条星河般闪烁。蹑手蹑脚跑过去,盯着琴尾的龙形青玉爱不释手,叹然道:“美人,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好宝贝啊......” 沭炎唇角扬起一笑,道:“此琴唤为‘遗琼’,算得上极品货色。是家父送与家母的定情信物,家母去世之后,我便一直带着。” 苌夕咽了口唾沫,道:“极品......是比上品还好么?” 沭炎点了点头,“嗯。” “哇......”苌夕谨小慎微地,拿一块指腹摸了摸琴身,而后又生硬问道:“它,它叫什么来着?” 沭炎道:“遗琼。” “看它的样子,该是古时候的吧?” “嗯。女娲补天之时留下的神石,上头缠绕了女娲的几缕头发,后人便以发作弦,以石作身,制成了这张琴。” “哦......”两只眼睛忽闪忽闪,仿佛钉在了那张琴上。 沭炎装作没看穿他的心思,若无其事道:“喜欢可以弹弹。” “真,真的么!”苌夕欢快地一蹦,喜滋滋看向沭炎,压抑胸中兴奋,道:“那我开始啦?” 沭炎颔首,饶有兴致落座在苌夕身旁的小凳上。 将手放上琴弦,缓缓合上眼帘,苌夕清晰感觉到,清风拂在脸颊上的温柔。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徐徐吐出,指节如玉,扣上琴弦。耳翼探动,仿若听见涓涓流水在山间奔走。 一时间,琴声响起。 “噔~~~~~~啪!” 某狼被裂帛般的刺耳声一惊,吓得从地上蹦起来。两只手掌分别张开,除了拇指,都按在心口上。 只见那遗琼,虽还是静然躺在矮机上,但刚被他拨弄的那根弦,已然从中断裂为二。 苌夕虎躯一震,愣愣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人,讪讪道:“这个......呵呵......这琴长得挺别致哈,居然有一根是断的......”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48 章 沭炎一动不动,似笑非笑的神情立即僵硬。 上一世的苌夕,一曲倾城,天下各地之人不远万里一掷千金,只为听他一支曲子。 这一世的苌夕............ ...... ...... ...... 奏琴的架势还是有的(也只有架势了) ............................. “小心肝啊小心肝,哥哥把你擦干净,你一定要听哥哥话啊!”苌夕拿一块洁白的手巾一遍又一遍捧着遗琼擦拭,一边擦一边神神叨叨,“哥哥待会儿给你施个法,你乖乖按哥哥说的,把断的地方接起来哈!” 方才他看到断弦,急中生智抢在美人发火之前,往前一迈胸脯一拍,信誓旦旦冲他保证: “美人,别急别急!我其他本事没有,修琴可是不在话下。你放心,我今晚之前,定然把它毫发无损地送到你手上!” 瞧吧,吓得他都用上成语了。 语毕,他也没敢看对方脸上的表情,抱着琴一溜烟便跑了个没影。 缩着脖子佝偻着背,要跑多快跑多快——毕竟在苌夕眼中,沭炎总是阴晴不定,摸不清楚何时生气,何时解气。针对目前他与美人还不甚明了的暧昧关系,必须不能让美人生气太多次。 偷偷摸摸地,嗖溜进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小心翼翼将遗琼安置在檀木机上,把四周的大小门窗都关了个严严实实。 “小心肝别怕,我最近法力大增,区区一根琴弦不在话下!” 撸起袖子,抬手在后脑勺把彤色的抹额摘下,露出眉间的图腾。缓缓闭眸,心中默默念叨了一个咒令,丢到遗琼身上。 玄墨色的琴身倏地罩上一层赤光,与苌夕图腾的颜色很像,只不过那光要浅淡些,似蝉翼,似轻纱,缓缓包裹着遗琼,在其周身流动。 咒毕,功成。苌夕唇角微扬,吐出一口浊气,掀开眼帘,却被眼前景象吓得脸色煞白—— 啪!啪!啪!啪!啪!啪! 遗琼的琴弦,一根一根,啪啦全断了。 胸口一股无名大火肆意燃烧,苌夕气急败坏指着无辜的琴,破口大骂:“方才不是让你听话的么?你怎么就跟我对着干?早知晓你这般不上进,我还跟你费什么口舌!” 嘟着嘴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柱子,苌夕心中委屈万分——前两日在大街上炉火纯青的法力,当下怎么就没用了呢? 愤愤不平地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苌夕瞟了一眼遗琼,挪开眼神,然后又偷瞟一眼,这回停留的时间略久一些,不过后来还是又悻悻别开眼。 最后某狼还是认输,又不情不愿地蠕动到遗琼面前,道:“我再试一回,你这次可千万要听话啊!” 遗琼仍安静乖巧地躺在檀木机上。 闭眸,施法,睁眼。 “你这骗子——”一声凄厉叫喊冲破云霄,某狼抱着柱子自己委屈。 一炷香后。 “最后一回了,你讲不讲道理?再不讲道理,我就打你!”威胁中透着无奈。 闭眸,施法,睁眼。 “......你别以为你是美人的宝贝,我便不敢打你吗!臭妖怪!” 一整个下午,苌夕便陷入在这般的轮回之中。骂了琴,过一会儿又万分不甘心地去施法,瞧它变得愈来愈奇怪,便又恨铁不成钢地骂它,骂完了,又想起自己跟美人夸下的海口,便又灰头土脸地挪过去施法。 最后遗琼被□□得,估计女娲娘娘来了也认不出。 苌夕哀怨无比地趴在地上,发自肺腑感叹,他这千古妖灵的名号,可能要丢了。 “咕——” 可怜巴巴地揉了揉肚皮,唉,都瘪下去了。 问题随之而来:饿肚子和遗琼,哪个分量更重呢? 思索片刻,苌夕有了答案。 偷偷摸摸扒开门,鬼鬼祟祟探出脑袋,蹑手蹑脚侧出半个身子,发现周围没有半个人影。心中大喜,脚底抹油全速冲向小厨房。 还好还好,一路上都没碰到半个人,尤其是正在气头上的美人。 吃饱喝足之后,某狼心满意足地挺着小肚皮,打着饱嗝,慢悠悠踱回房。 盯着檀木机上黑乎乎的一团东西,苌夕道: “小心肝,我千古妖灵从不说假话,这回真真真真......是最后一次施法给你了。若你还是不听话,我便是被美人恨死也没法子了。” 拍了拍手,吸一口气,在肺脏绕缭一个来回,再徐缓吐出。 闭眸。 施法。 睁眼...... 足足半柱香,苌夕都没有任何动静,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赞叹道: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49 章 “哇......” 苌夕呆愣,惊愕得险些下巴砸地。 徒见一张完好如初的琴,端端正正摆在他面前。 慌慌张张凑过去,比方才在小厨房看到一大碗烤羊肉还开心。 “小心肝啊小心肝,你真不愧是美人的宝贝,这般有灵性!”苌夕狠狠在琴身吧唧亲了好多下,后又拿袖子把印下的口水悉数擦去,“我就说我的法术还是很中用的嘛!” 功德圆满后,某狼开始遐想,一边想又一边对着遗琼念叨: “你说,美人看你被我修好了,会不会感动得亲亲我哇?嘻嘻嘻!” 遗琼:“......” 自始至终都立身在门外的沭炎无奈摇头,身子一旋,化作一道玄光,飞回自家卧房,等着小东西抱着修好的遗琼屁颠颠来找他。 ☆、同居(二) 遗琼修好之后,苌夕终于单方面证实了自己的用处,便挺直了腰杆,更加光明正大地跟着沭炎,恨不得连沐浴都飘双眼睛进去。 某日,沭炎在后院的花林里饮茶赏景,苌夕又乐颠颠溜上去。 “美人,这支桃花开得正好,送给你!”某狼乐呵呵从身旁的树上摘下一枝花,送到沭炎眼前。 沭炎一愣,回头看他,纠正道:“这是海棠。” 苌夕僵了僵,讪笑道:“这,这样啊......这片林子这么大,都是海棠吗?” 如若有半棵桃树,他便再去折下一枝挽回些面子。 沭炎颔首,道:“都是。” 苌夕木了木,又讪笑两声,挠了挠头,自圆其说道:“其实叫什么不重要,好看便成了。好花赠美人嘛!” 沭炎接过花枝,眼神始终没有从苌夕脸上挪开,道:“开得确实不错。” “嘿嘿,美人喜欢就好!”苌夕拍了拍胸脯,道:“我的家乡也有一处好地方,那里种了九千梨树,每至开春,细小花瓣随风一吹,比下雪还好看千百倍。等有机会,我一定带美人去看看!” 这“九千梨树”不是苌夕胡乱编的,赤谷委实有这么一片好地方。不过地处赤谷深僻之处,很少有狼知晓。九千梨木百万花,春来发枝之时,远看只以为山间下了鹅毛雪。苌夕素来小心眼多,连莫首南也未曾知会,只把那里当作自家花海,等有朝一日,寻了机会,偕同佳人一并赏景。 当然,这个机会便是美人成为他的妖灵夫人。 沭炎道:“举目以待。” “嗯!”苌夕欢喜得狠狠点头,仰头看着不计其数的海棠木,叹然道:“话说回来,这个海棠真是厉害,我瞧别的好多花都谢了,它还开这么艳。” 沭炎道:“这片海棠,一年四季都不会谢。” “真的?为什么?”苌夕惊愕。 沭炎道:“没什么缘由,自打住进来,这片海棠便没有败过,常年如此。” 上一世,苌夕虽也错把海棠认成过桃花,不过他心中最爱的,仍是海棠。自打他去世之后,沭炎便在这片林子施了法。 他宁可物是人非,也不要人物皆非。 苌夕失落地垂下头,叹了一声,道:“哎呀,这样便不好了。” “如何不好?”沭炎挑眉问道。 这是破天荒头一回,苌夕说他府宅上的东西不好。 苌夕盘腿坐上石凳,怅然道:“会凋谢的花,正正因为它会凋败,盛开之时,才会倍感顾惜,即便一个瞬息,都万分有意义。不谢的花,它开得再好,多看几日也就倦了,万年不变的,没什么意思。” 他自打投了狼胎以来,还没说过这么感慨备深的话。只是心里头,老有个声音若有似无地响,他便鬼使神差跟着它说了出口。 这段说辞,沭炎倒是不陌生,只是石破天惊地,勾起他尘封了三百多年的回忆。 仓皇收敛眼眸中的异色,沭炎调笑道:“这话不像出自你之口,又是跟哪个挚友学的?” 苌夕连忙解释:“不是不是,其实,唉,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有时候,心里老是有个声音跟我说话,像是我,又不像我。” 沭炎见他懊恼,道:“人生在世,总会有些感慨,心里偶有个声音也实属常态,不必为奇。” 苌夕似寻到战友般,“美人也会这样么?” “当然。” “嘿嘿,看来我没病。”苌夕松气,“我以前还以为,是心里有什么毛病,或者鬼上身之类的。” 沭炎道:“不会。” 苌夕咧嘴,“嘿嘿,也是。美人会医术,要是我有什么毛病,你肯定一下子就能瞧出来!” 沭炎摇头,道:“心病是瞧不出来的,只有自己知晓。” 苌夕想了想,忽的一拍手,“那我要有心病,就更不用愁了,美人就是我的心药,什么病都能治。” 沭炎怔了怔,想起前世种种,道:“我也不是万能之躯。” 低声,话语散在风里。 苌夕在石凳上晃悠,压根没听见这句话,只仰着头,看万千飘落的海棠。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50 章 沭炎收拾了眼眸里的落寞,看着眼前无比真切的苌夕,神色又变暖几分。拂去茶壶上的落英,新倒一杯茶水,递至苌夕面前,勾唇笑道:“这茶是拿海棠花泡的,尝尝?” 苌夕听到有茶喝,便撅着嘴回头。这一回头,便被霹雳劈中一般愣住。 只见,风起,花落。 清香瓣雨,似神女指尖的细沙飞散,从树上缤纷飘零。沭炎的三千青丝被清风扬起几缕,飘飞在夭夭花海中。如画的眉,如诗的眸,在清风淡云中勾起浅浅一笑,说着那句: 这茶是拿海棠花泡的,尝尝? 美人的唇,是比海棠花瓣更浅的淡色,吻起来,定然是软软的,柔柔的...... 苌夕呼吸错乱,那头活蹦乱跳的小鹿,已然撞晕在他胸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抑制住跑上去强吻美人的冲动。 千古妖灵是文明妖,千古妖灵是文明妖......才不会做出强吻那般受人唾弃的行径! 颤巍巍接过茶杯,一口灌下肚,痴愣愣道:“好,好喝。” 他其实更想在亲过美人之后,道一句:好亲! 海棠花飘散在风中,漫了蔽天的云霞。 如此看来,这不谢的海棠花,好似也并不是全然无用。起码,将美人的容貌气质衬得淋漓尽致。 .............................. 自从在海棠林里被沭炎的美貌震撼,苌夕便暗自下誓,一定要把那人捧在心尖上疼。 他虽道行不高,但有些时候,目光还算长远。比如,为了他与美人的完满未来,便也懂得虚心求教,抽去许多时间,黏着墨章,询问一些美人平日的嗜好习性,零零碎碎攒起来,够他消磨好一阵子。 “所以美人最不喜欢吃鱼,连鱼汤也不能喝,为什么?”小院中,松木下,苌夕拿笔在一本没有字的册子上圈圈画画,描一些只有他能看懂的符号。 墨章正襟坐在苌夕对面,谨慎道:“因为......主子他......喜欢鱼类。” 之前,苌夕每日都趁着沭炎回东海,处理水晶宫事务的两个时辰空档,按时找到墨章。不过,自打他在苍林受伤之后,沭炎便极少出门,每每都是让墨章在慕夕和东海跑来跑去,传送公文。 于是,每日起床后的半个时辰,午睡的一个时辰,晚睡前的半个时辰,墨章都会准时看到门外乐嘻嘻的苌夕。 “喜欢还不吃?我第二喜欢的吃食便是鱼了,不管什么鱼我都觉着好吃!” 第一是羊羔。 墨章静了片刻,道:“您的‘喜欢’恐怕与主子的有些不一样。您是喜欢吃,主子是喜欢养。” “养大了,不就是为了吃的么?”苌夕越来越糊涂。 墨章心中犯难,琢磨要怎样让他知道,沭炎就是水族老大,不会吃自己的子民。 “怎么说......主子对鱼类的感情很深,把他们当作人来看待,舍不得吃的。就像......公子您喜欢主子,也舍不得吃他一样。” 苌夕理所当然道:“那当然!我宠美人都来不及!” 墨章一愣,道:“您,宠主子?” 这话他没听反么? “对啊。”苌夕真挚无比地点头,“等等......你说美人喜欢鱼,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 墨章顿了顿,点头。 “那便遭了!”苌夕奋然站起身,如临大敌。 墨章冷汗突冒,强装镇定道:“怎么了?” “他喜欢鱼,会不会跟鱼成亲啊!”苌夕急的跺脚,他还没见过鱼妖,也不知晓鱼妖的领地,万一哪日一个不留意,美人被鱼妖勾引了去,他就完蛋了! “这个......恐怕公子多虑了......”墨章心里泛苦——主子何时才会跟公子挑明心意?这样闷着不说,与其说折磨他们两个,不如说折磨他。 “我才没多虑!”苌夕心里信得真真的,他这狼妖与美人这个凡人都有可能,那鱼妖跟美人当然也有可能了! 唉,凡人就是凡人,跟他们说不明白。 苌夕怜悯地看向墨章,抓起他的手,眼中范泪,深深道:“墨管家,你知道真正的爱,是不会被种族隔绝的么?” “苌夕公子......”墨章猛然看到什么,苦笑着抽手,很识时务道:“属下委实还有些急事要处理,先行告辞了。” 苌夕十分懂事地点头,感激道:“嗯,今日多亏墨管家告知我这个大秘密了!” “区区小事,公子不必客气。”墨章行礼离开。 苌夕巴巴望着墨章愈来愈远的背影,摇头叹息——墨管家还真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啊......美人快爱上鱼类这么大的事,这么明显的利害,居然都看不出来,还以为是小事! 不落教! “——最近你和墨章,相处得似乎不错?” 身后陡然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 “美人?!”苌夕一惊,回头道,“你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丝毫没有私谈被撞破的尴尬。 “从你说‘真爱不会被种族隔离’开始。”沭炎的语气有些奇怪,当然苌夕是发觉不了的,“怎么,打搅你们了?” “不会不会!”苌夕慌忙摆手。 沭炎眉梢一挑,唇角微勾,道:“不会便好。” 苌夕补充道:“反正我晚上还可以再找墨管家,现下少说些没什么。”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51 章 沭炎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僵,牙齿间挤出两个字:“是么。” 过后他便再没开口,只是心中隐隐的不舒服。 自然了,这个“不舒服”,可能颇有些深度。与之前得知那条红抹额被送人时,相差无几。 于是向来宽宏不羁的沭炎,也开始小心眼起来。 次日,海棠林中,便上演了山水轮流转的戏码。 ☆、离家出走(一) 次日,海棠林中,上演着山水轮流转的戏码。 苌夕仍旧一尘不变的,双眼发亮地盯着沭炎的薄唇,一边舔嘴皮一边咽口水。 美人的嘴唇肯定又香又软呀......亲他的时候他会不会满目娇羞脸颊通红?或者是像戏文里被调戏的女子那样喊“不要不要”?然后自己便化身豺狼猛兽,不管美人抗拒直截将他的嘴唇堵的死死的。 嘿嘿嘿...... “主子,端音姑娘求见。”墨章垂首禀报,打断了苌夕的臆想。 嗯?女的? 沭炎看了看顿时紧绷的苌夕,唇角一扬,道:“请她进来。” 还让她进? 苌夕陡然抬头,如临大敌地紧了紧拳头,唰唰朝入口甩去两道眼刀,每一根汗毛都陡立起来备战。 不多时,一娉婷女子便身披浅粉色衣衫,盈盈步入海棠林。朝沭炎微微一伏,纤着声音道:“奴家见过炎公子。” 炎公子? 原来美人的名字里面有“炎”。 好哇,这女的还知道美人的名字! 沭炎起身亲手将人扶起,两人的手随之交叠在一处,道:“端音姑娘莫行这般礼节。” 喂,美人,你手放哪儿呢? 苌夕起身又坐下。 端音眼眸一弯,恋恋不已收回手,娇羞笑道:“端音不请自来,没叨扰到炎公子吧?” 叨扰了,必须叨扰了! 沭炎一顿,下意识瞟了眼苌夕,道:“不曾有的事,姑娘无需多虑。” 端音垂下眼眸,模样颇为可怜,道:“自上回匆匆一别,端音便再未见过炎公子,还以为公子您有意避着端音,原来是端音庸人自扰了。” 沭炎道:“姑娘言重。” “炎公子还是这般有礼彬彬,让人不舍忘记。”端音莞尔,道:“近日端音在阁中聊聊无事,总想起那日与炎公子相遇情景。不由就情起兴,作了支曲子。不知炎公子是否有闲性,垂耳听端音拨弄丝竹?” 沭炎付之一笑,道:“天下想听姑娘琴声的,估计能将慕夕城围个水泄不通,恐怕还轮不到在下。” “抚琴之人,贵在能遇知音。古时高山流水,便讲的是这般子情义。再有钟子期亡后,伯牙愤然摔琴,更出了‘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之言。端音的造诣,虽比不上伯牙先辈,却也了然,知音人之于抚琴人的重要性。纵然与炎公子萍水相逢,但端音知晓,您,便是奴家的知音人。”端音从丫鬟手中接过古琴,斜斜抱在怀中,道:“只是......听炎公子的意思,是拒绝奴家么?” 一番话,又是典故又是诗句的,将苌夕活生生说懵了。再看美人,好像还听得尤其入迷,全然沉醉其中。 这个人真是...... 见色忘苌夕。 气死狼了! 沭炎柔声轻笑,对端音道:“哪有的话,只是担心这海棠林衬不上姑娘的琴,在下府宅的后山有一处空谷,是个奏曲听音的好去处,不知姑娘可愿移步?” 端音点头应下邀约,道:“却之不恭!” 沭炎摊开手掌,朝林外的小径一邀,道:“如此,便这边请。” 似乎是陡然想起什么,沭炎倏而回首对身后的苌夕,淡淡道:“哦对了,你要一起么?” 仿佛是想起夜壶没倒,一样的表情。 苌夕冷哼一声偏过头,嘟着嘴,心里尤其委屈,“不去。” 端音似是才注意到林中的红衣人,徐徐回首,启唇问道:“这位公子,是炎公子的挚友么?” 沭炎望了眼气冲冲的苌夕,道:“不是。” 端音长长的哦了一声,故作惋惜道:“端音还以为,能与炎公子在海棠林中赏景之人,定与炎公子,友情匪浅。” 这女人居然还落井下石! 这样胜利者嘲讽失利者的语气,让苌夕浑身的狼毛都一根根站立。 不过,他才不是那般悲观之人,一个素未谋面的琴女,威胁断然不大。苌夕心中的希望,还是熊熊燃烧的,毕竟他与美人这些日子都在一块儿,即便没日久生情,但好歹也培养出一些关系。况且美人费心费力给他疗伤,说不定,早就对他暗生情愫。 某狼竖尖了耳朵,下唇咬进嘴里,两手紧张地抓着地,万分期待美人的回答是什么。等了好一会儿,他便听到,那世上最好听的声音说: “不过尔尔。”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52 章 ——————————去你爷爷的臭蛋! 气得肺炸的苌夕,自然没留意到,端音问的是“友情”。 .............................. 苌夕的心胸窄,心眼小。在海棠林中蹲着站着躺着没一会儿,总觉着,能够听见远处传来的端音的琴声,便气冲冲跑出府去。 美名曰:耳不听,心不烦。 “王上,要不要属下跟着?”墨章颇为担忧,抬起眼皮望了望心神不宁的沭炎。 沭炎俊眉一拧,嗯了一声,又道:“跟紧些。” 那小东西还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法力,万一碰上棘手厉害的角色,自保还是个问题。 “是。”墨章颔首,又想起什么,问道:“那......端音姑娘呢?” 沭炎负手朝海棠林行去,茶白色的衣袖一甩,留下一句话: “跟她转达,本王喜欢男子。” 墨章心里一喜,眉眼一弯,“是,属下领命。” 他早不喜欢这个端音,总是一副娇盈软弱的模样,削尖脑袋往主子身边钻。沭炎因为苌夕的关系,皆不会对琴子太过冷淡,只是这端音,得寸进尺,又不自量力。饶是平日儒雅温和惯了的墨章,也看不下去。 墨章抬头望向没有行远的背影,忽而道:“不过,对于苌夕公子,属下有话对主子说。” 茶白色的身影一顿,在耀眼日辉里模糊了些许。 “讲。” 墨章缓缓抬首,神情十分真挚,憋在胸口的话,终于寻到机会吐出。 ...................................... 苌夕化作一团赤光,一口气奔到了城外的葱郁山岭,坐在一株参天大木上,连荡腿的心思也没有。 “哼!美人这个讨厌鬼!”某狼爪子一扒,抓下一块深褐色树皮。 还有那个叫“端音”的丑女人! 没错,只要没他苌夕好看的,都是丑女人。 会弹琴有什么神气?他苌夕可是拨弄过遗琼的! 小小凡人,居然敢在他千古妖灵面前耀武扬威! 方才真该给那个端音使个法术,让她大摔一跤或是满脸长包,再冲过去把美人抢回来! “咦,失策了!”苌夕捶了一拳树干。 不过,话说回来,也许美人正喜欢跟那司音相处,左右他们二人会的那些诗词歌赋,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早会认字便好了。如此想来,当日扶眉骂他的话是对的。他好似确实除了一副皮囊外,一无是处。 思到这地方,苌夕又像被霜披了的茄子一般,蔫蔫垂下脑袋。趴在树干上,四肢垂下树干,任其晃悠。 “——没想到意气风发的千古妖灵,竟也有落魄失意的时候。” 葱郁林间倏地传来一声调侃。 “谁?”苌夕眼中的落寞顿时一扫而空,警心竖起,高声问道。 那人冷冷一哼,道:“这才几日,你便又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苌夕顿了顿,豁然大悟,道:“白葶?!” 白葶在一团飘飞的红雾中现身,嘁了一声,道:“算你有点良心。” 苌夕飞身跳到白葶那棵大树上,与之并排坐着,道:“我那日打伤你,你后来没事吧?” 白葶一愣,似是想到什么,眼中的流波一凝,道:“无事,第三天便尽数痊愈了。” “没事便好。”苌夕嘿嘿一笑,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以后都不打你了!” 白葶冷冷一哼,道:“那日是我非要跟你赌,主权可不在你手上。” “哦也是......”苌夕点了点头,也没明白分明是他苌夕伤了人,却为何在白葶口中,打人的没错,受伤的反而还错了一样。 白葶未待其细细琢磨,转移话头,问道:“你呢?竹君那日下的手也不轻。” “我有美人大心肝,当然没事了!”苌夕兴致勃勃看向白葶,欲想跟他再讲讲跟美人的趣事,顺便跟魅术大佬取取经,却忽然瞄到对方脖子上的红点,便凑近了端详,道:“咦?怎么这么快便有蚊虫了?” “什么蚊虫?”白葶侧头看他。 苌夕指着对方的脖子,道:“你瞧,你脖子上都被咬了红包!啊也不对,你瞧不到,晚上回去照镜子吧。” 白葶顺着他的手抚上白皙的脖子,脸色蓦然煞白,慌忙将衣领往上一收,仓皇道:“这都夏天了,自然有蚊虫!你这种皮又厚血又臭的,蚊虫自然看不上。” 苌夕恍然,挠了挠头,道:“怪不得,我就说我没觉着有。嘿嘿,还是你皮肤好,跟白玉一样。”没等对方接话,他又补充道:“不过还是没有美人的好,美人的皮肤又香又软,看着就想吻下去!” “想有何用?有本事真亲下去呀?”白葶剜了他一眼,嘲讽道:“还不是一样被赶出来,灰溜溜的,被人家嫌弃!” “我才不是被赶出来的!”苌夕字句铿锵,道:“我这是吃了饭出来散心,你不准瞎猜,离间我和美人的感情。” 白葶犀利地拆穿他,道:“得了,跟你好半天了,若你们感情顺遂,你还这么苦大仇深?你又不是唱戏的,费不着演戏诓我。” 苌夕嘟囔着嘴,拿指尖在树干上画圈,喃喃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要是有你一半机灵便好了。”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53 章 白葶交叠着两条腿,软盈盈靠上树干,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多与我相处些时候,脑子自然好使。” “骗人!美人也很聪明啊,我每日与他在一块儿,也还是这个样子。”苌夕提到沭炎,便悲从中来,怅然道:“我的美人啊,我真的甘愿为他去死,他怎么老是看上别人呢?” 白葶白了他一眼,道:“无缘无故的,你装什么情圣?” “什么装啊?”苌夕不乐意,“我是真的爱美人啊!” 白葶看着满林的绿意发怔,道:“你算什么?这三界六道,最最痴情的,是那住在水晶宫里的东海龙王敖广,通此世间,再没有比他更痴情的了。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苌夕不明所以,“什么敖广?什么痴情?” 白葶回眼看他,十分诧异,“你不知道么?” 苌夕真切地摇摇头。 白葶往身侧逼近,直勾勾盯着他,不可思议道:“你,不,知,道?!” 苌夕往旁边一挪,觉得他少见多怪,眉头微拧,道:“怎么了?” 白葶将身子收了回去,道:“不怎么,只是觉着诧异,这么震撼六界的事情,居然还有人一无所知。” “什么事?”某狼已然将心中的阴霾扫到了九霄云外,两只眼睛透着八卦的精光,求知欲尤其旺盛。 眸眼一虚,道: “跟我说说呗?” ☆、离家出走(二) 白葶无奈摇头,眼眸转向了林间淡薄烟波,将故事徐徐道来: “东海龙王不止一任,却个个都叫‘敖广’。不管继位之前的封号是什么,继位之后,皆只有‘敖广’一个名号。现在,在那水晶宫里住着的东海之主,未继位前,是先王的四太子。” “那,老的老龙王有几个太子啊?”苌夕倏地打断。 白葶一顿,不耐烦道:“这不重要。” “哦......”苌夕没有得到答案的某狼不是很开心,递过去一个可怜巴巴的小眼神,道,“那,继续吧......” 白葶额头冒起青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无可奈何道:“六个。” 苌夕像是清晨沐了阳光的花朵,陡然打起精神,道:“哈!然后呐?” 白葶嗟叹,接着讲他的故事: “三百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敖广虽只是东海四太子,但龙王已然属意让他继位,还将西海的一位公主许配给他,巩固他的地位。但敖广并不中意那公主,又不能违抗王命,一气之下,便去了凡间透气。” 苌夕学着神仙模样,掐指一算,神情高深莫测,道:“那他肯定遇到了一个凡间女子,然后一见钟情,对不对?” 白葶赞许地看他,道:“你说得很对。” 苌夕被夸得心花怒放,谦虚道:“嘿嘿,我也就随意说说。” 白葶冷不丁道:“他爱上一个男子。” 苌夕:“..........” 白葶继续道:“敖广爱那凡人,想跟他携手白头,却也深知凡人寿短的道理,且男子不能生育,留不下任何念想。于是敖广便到阴界的奈何桥边,抢了孟婆的永世砄。” “永世砄?听上去好厉害......” “永世砄乃女娲补天时留下的上古神石,关于它的法力,六界各类传闻皆有。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是其体内的永生令,据说可附着在人的心脉上,可让情人缘定永生。 然则,永世砄长留在奈何桥头,怎可能让敖广随意抢走?于是孟婆上报给了冥君,冥君一气之下,将敖广告上了天庭。 天帝本来对敖广十分赏识,但也敌不过冥君证据确凿,便下令罚了敖广一百天神鞭,将他打得皮开肉绽。” 苌夕后背一凉,打了个寒颤,道:“后来呢?” “后来,当时的龙王知道了那凡人的存在,便扬言要将之挫骨扬灰,魂魄锁入八寒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当时还是四太子的敖广,便为了保护那凡人,逐渐与之疏离,并答应迎娶那西海公主。 只不过天意弄人,婚礼当日,那凡人不知怎的,只身跑到了东海龙宫,举着刀子。在敖广面前,自尽了。” 苌夕脸色白如皓纸,额头上冒了许多汗珠,分明是别人的故事,他却听得如同身受,喘不过气。 白葶眼中漾出许多愁色,他仰慕敖广的专情,每每说起来,都难免哽咽,“......敖广在那时,不知怎的受了重伤,随后又大病一场,险些被权利纷争抢去性命。大约二百年后,才正式继位,直到现在,东海的水晶宫,都是只有一个主人的......” 这段故事,白葶说了许久,苌夕也沉默了许久。从半下午到夜幕降临,寂静山林中,只能听见白葶时不时的几句细语轻声。 苌夕缩着身子,在月光没顾及的树影中愈显孤独,幽幽道:“这故事,不是个好故事,听了心里凉凉的。” “所以,你自以为痴情,能比得过敖广么?”白葶雪上加霜,后掺了点儿私心,道:“不如早早了结这段情意,换个其他的对象?” 语罢,白葶下意识撩了撩自己的三千青丝。 苌夕陷入深思熟虑,良久之后,慎重点头道:“......我,我明白了......” 白葶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挪了挪,道:“我现下虽被赶出狐族,地位不比从前。但凭本狐仙修法的悟性和姿色,追求者却不在少数。若你硬要贴着我,我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行。” 苌夕将右手圈成拳头,信誓旦旦竖在胸口,两眼烁烁发光,道:“我决定了!日后一定要对美人更好,他越对我冷淡,我越要对他好。” 白葶僵了又僵,道:“什么意思?” “你说的故事,让我明白,不可以因为一些小挫小折便放弃感情。敖广几百年都未曾摒弃,美人顶多活几十年,我和他携手最多也便是这几十年。现在就放手,太不爷们儿了!”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54 章 白葶气极,唰的站起身,道:“我跟你说这故事,不是要你学那敖广的!” 苌夕全然沉浸在一定要好好对美人的决绝里,对白葶的话充耳不闻。他转身按着白葶双肩,万分感激道:“兄弟,多谢你!我马上就去找美人,你也快快回家吧!” “打住!你学人家,也要学到点子上。”白葶恨铁不成钢地将他拽回,声音凌厉道,“人家敖广痴情,那是因为他与那凡人相爱。你呢?你的那个人,半点喜欢过你么?” 一句话,将苌夕打入万丈深渊,方才的热情尽数被浇灭。 “我......” 白葶又道:“‘相’,是彼此之意。你扪心自问,你与那人相爱么?见贤思齐自然好,学对了,即便一点点也受益匪浅。但若是没有学到关键之处,便是插了葱的猪鼻子,猪不是猪,象不是象!” 苌夕的脑袋被嗙嗙敲了许多棍,迟钝了好半天,才找到舌头,道:“我,我现在就回去,把那女人赶走,我,我直接去问美人!问他喜欢不喜欢我!” 白葶收了脾性,缓缓道:“所以无论我怎么说,反正你就是要回去了,是吧?” 苌夕被说中心事,下意识地攥了衣角在手里揉,“你这么聪明,当然瞒不过你了。” 这句话让白葶颇为满意,两手环胸,幽幽道:“但愿你回去之时,床上躺的只有一个人。” 苌夕横了他一眼,“乌鸦嘴!” 而后足下点力,化作一团赤光,消失在幽静树林里。 白葶在原地立了好一会儿,确定苌夕走远后,才堪堪抬起手,附在苌夕之前说的“红点子”上,将那一块肌理,连皮带肉撕下。 鲜血霎时迸溅而出,濡湿了淡青色衣衫。 .................................. 待苌夕满腹别扭回到府宅,一轮上弦月已然高悬在半空。 白葶那句“但愿你回去之时,床上躺着的只有一个人”总在耳朵里钻来钻去。 不敢堂而皇之地推门闯进去。于是,只能极其猥琐地趴在窗边,在纸窗上戳开一个洞,撅着屁股,看房内究竟有几个人。 戳的洞太小,看不到床上动静,苌夕又蹑手蹑脚,轻轻将洞撕得更大。 还是看不到,苌夕又舔舔爪子,不厌其烦地......阔洞。 却被身后陡然响起的一个声音打断。 “——你在做什么?” 苌夕猛然一震,颤巍巍回身,呵呵道:“没,没有啊......” 沭炎明显不信,道:“是么?” 苌夕眼睛咕噜一转,道:“哦!我那什么......看看这个窗户纸......耐不耐水。” 沭炎穿着玄黑色的睡袍,在月辉下负手而立,墨色的眼眸看着做贼被抓的苌夕,别有深意道:“耐水,不过不耐口水。” 苌夕蓦地羞红脸——被抓包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沭炎兀自推门而进,点燃灯盏。平淡的声音从屋内飘出: “进来。” 苌夕不是很情愿地挪进去,生怕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景象,比如,某个女人正袒胸露乳在美人身旁,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不过皆大欢喜的是,迎接他的并非是搔首弄姿的端音,反而是一大桌热腾腾的饭菜。 某狼饿了一整个下午,顿时化身饿狼扑过去,稀里哗啦一顿狂吃。 片刻之后,又陡然止住狼吞虎咽,盯着那一盆羊汤,酸里酸气道:“那个端音,喜欢喝羊汤吧?” 沭炎放下床幔,疲倦道:“谁喜欢羊汤,你好似不清楚?” 苌夕伸直脖子扬起下巴,道:“我,我当然也喜欢啊......但,也不排除那个端音,跟我喜欢一样的。” 他把“跟我喜欢一样的”咬得特别重。 沭炎挑眉——学会一语双关了? “她走了。”沭炎躺下床,悠悠道。 “真哒?!”苌夕一瞬间破功,后咳了咳,僵直了脖子,故作高深道:“真的?何时走的?” “你走之后。”沭炎闭上眼眸。 今日苌夕倒是在树林里坐着听故事,半分体力没耗费,沭炎却是累得不行——端音离开没一会儿,司序上仙便下凡来找他闲聚,热血来潮非要与他斗法,打了一百个回合也没分出输赢之后,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回了天庭。 虽毫发未伤,但着实耗了好些气力,疲乏得很。 自然,苌夕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只一股劲儿泡在自家的醋坛子里,“那,她有说,之后还来么?” 沭炎仍旧闭着眼,说话的速度已然减慢,“没有。不过,她留下一句话。” 苌夕腾地站起身,道:“什么话?!” 沭炎往床内翻了个身,徐徐道:“食不言,寝不语。” 苌夕听出话里的意思,嚼着嘴里的羊肉,悻悻垂下头,“......哦。” 而后转念一想,敌人已经退出战场了,他与美人有的是机会,皆大欢喜莫过于此,便开始美滋滋地大口大口喝羊汤。 其实沭炎平日并没有在卧房用膳的习惯,只是怕苌夕回来之后,肚子饿跑去找墨章寻吃的,便让人把吃食都搬到卧房的梨木桌上,一直用法力温着。 当然了,某狼今日只顾着吃醋和填饱肚子,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他素来不会留意到。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55 章 吃饱喝足之后,乐颠颠转悠到屏风后头沐浴,把一整日的疲软都留在水中——不洗干净,沭炎不会让他上/床。 起初,苌夕会发发牢骚,毕竟在赤谷,他都是成日在山间草中打滚的,比现在脏的不知道哪儿去,晚上也照样睡得香。 不过,介于他想泡美人想泡得紧,于是暂且退让一步,也无伤大雅。 于是,他开始每日泡澡,久而久之,不洗干净,他自己反而还睡不着。 待终于捯饬规毕,月亮已然往东边跑了不少。苌夕不会算时辰,但也知晓天色已晚,便急忙忙朝大床奔去。 这一奔,奔到床头,又很没出息地愣住了。 ☆、告白[爆] 这一奔,奔到床头,又很没出息地愣住了。 除了一扇小窗留着通风,其他的门窗都已然关好。屋子里的烛火很安静,既不跳也不闪,只默默将橙色光辉洒满房间。 沭炎在玄色睡袍里,衬的肌肤如玉。睡袍大敞,袒露大片精健的胸膛,只不过又被丝被,刚好掩去不少春光,遮住了最关键的两颗茱萸。 他的肌理很漂亮,没有半丝多余的肉。 苌夕一边欣赏一边咽口水,脸上逐渐染了两抹红霞。美人脸部的轮廓比他深邃,睫羽虽没他的长,却也十分浓密。昏暗的烛光,如墨水一般在鬼斧神工的脸上晕开,比诗画还要有韵三分。 美人的唇......颜色很淡,也很薄。 看上去便很软......很......好亲...... 苌夕承认,那两片嘴唇,委实是他灼灼眼神的观察重点。 啊真是!一日十二个时辰,他有十个时辰都在抑制亲人的冲动。 不过......为何要抑制? 现在美人睡着了,压根不知道! 何况今日走了一个“端音”,明日说不定就来一个“不端音”,后日再来个奇奇怪怪名字的张音李音王音,一个接一个,络绎不绝,后患无穷啊! 与其等以后美人被那些人引诱去,还不如趁现在就抢先一步。左右他都站在近水楼台,为何不能先得月? 于是,苌夕鼓足了胆子,猛捶几拳在胸口又快被撞晕的小鹿,两只爪子轻轻扒在床边,高高撅起嘴,一点一点凑近床上的人。 近一些...... 再近一些...... 某狼恍然瞧见床上的人扬了扬唇角,陡然刹住! 美人在笑?! 看错了,肯定看错了! 苌夕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定定一看,美人分明与先前没有丝毫变动。 唉,做贼心虚啊...... 害人不浅啊...... 咔! 苌夕嗖地想起什么,仿若被雷劈中般,狠狠一颤。随后,弃了亲下去的决心,三两下爬起身,再没有半丝犹豫,火急火燎地夺门而出。 笃笃在长廊里跑了好一阵,才逐步停下。 走到一个池子边的大石头坐下,气恼得捶胸顿足。 气喘吁吁之余,指着自己的鼻子破口大骂: “苌夕啊苌夕,你真真是个畜生啊!被色/欲冲昏了头了你!亲亲亲,就晓得亲!人家的夫人出了远门,你就可以登堂入室么!你这叫,这叫趁人之危!趁火打劫!趁睡偷亲!没人性!除了亲就想不到其他事么!” 苌夕生气之时,成语是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而后猛捶大腿几拳,一边捶打一边骂:“还有你们!走过去做甚?谁让你们走过去的?不晓得阻止我的么?” 随后又义愤填膺指着嘴唇,“还有你!撅撅撅,就晓得撅!除了吃饭就只知道亲,还有其他用没有了?谁让你撅的!” 苌夕挨个把身上的部位都骂了个干净,而后站上石头,垂头指着池中的倒影,郑重无比道: “苌夕,听着,即便你真是畜生,也要做一个好畜生!你怎的能被美色冲昏头,想对人有妇之夫下嘴?你还有——” “——你在做什么?” 正当苌夕痛省其身之时,背后陡然传来石破天惊的一道人声。这声音温润如玉,似吟诗一般的优雅。 他当然熟悉不过。 咚!咚咚! 被撞晕的小鹿晕而复苏,又在胸口乱跳。 苌夕虎躯一震,这一震,脚下便踩到石头上的青苔。 “哎哟!” 噗通——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56 章 某狼以一个不能再难看的姿势落入水中,好在他水性不错,反应了片刻,便朝着岸边游了。 待他哗啦从方池里爬上岸,已成了个水葫芦,湿透的衣裳紧紧贴着肌理,倒是把他的身形勾勒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惊吓之余,苌夕不慎呛了几口水。 落个池,把他之前的满腔怒火浇了个干净。只一时间不是很敢面对眼前的人,驼着背,慢慢吞吞,挪到那只穿了一袭玄色睡袍的人面前,嗓子僵硬: “美,美人,你,你醒了啊......” 沭炎好整以暇看着他,嗯了一声,又重复了之前的问题:“你刚刚在做什么?” 苌夕不善扯谎,但也总不能浑然招了,便欲盖弥彰道:“没,没做什么啊......” 沭炎眉梢一挑,饶有兴致道:“是么?” 银白月光下的美人,如玉一般美好。苌夕不小心第一万零一次瞟到那薄薄的淡色嘴唇,又仓皇挪开眼神。 “是啊......就出来晒晒太阳......今晚的月亮真多啊呵呵呵......” 一句话,两个破绽。 沭炎上前一步,苌夕心虚,一边讪笑一边颤巍巍往后挪。沭炎再上前,他再挪,再上前,他再挪,始终保持两仞的距离。 末了,沭炎仿佛没了耐性,索性将人扯进怀里。接下来问的话,让苌夕羞愤地想自杀。 “不是想亲我么?临嘴又跑了是什么意思?” 轰———— 苌夕猛然抬头,头皮一阵阵发麻,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 “什,什么亲,亲你亲我......美人你......你,你梦游吧......”某狼开始自欺欺人, “我,我什么时候——唔!唔——” 还没等他吹出个天花乱坠的理由,嘴唇便被沭炎同样用嘴,堵住了。 ...... ...... ...... 一时间,万物寂静,四处无声,却独独群星璀璨,烟花乍现。 苌夕仿若是被石妖施了法,周身僵硬丝毫不能动弹。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一定是他做梦,这是做梦! 分明是他垂涎美人的美色,分明是他千方百计想吻人家,这怎么,突然之间,就全反了呢? 美人是那天上不染纤尘的皎洁白云,即便是下红雨,也不可能主动吻他! 做梦了!做春/梦了!!! 沭炎将舌头探入苌夕口中,追逐傻愣愣的柔软灵舌,待他里里外外吮了个遍,又疯狂地,扫过那家伙敏感的上颚,许久之后,才堪堪将人放开。 一手捧着他的消瘦脸颊,一手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口上,仿佛盗贼终于交出赃物一般,既解脱,又痛苦。 “小东西,终是我忍不住了......” 这句话一出,苌夕便更加确信,他在做梦了——要忍不住,也是他苌夕忍不住,美人忍什么? 错愕万分的被人拥入怀中,苌夕心里跟炸了鞭炮一般,噼里啪啦的响。 这梦太逼真了! 快睡觉,对,睡醒了便好了。 苌夕赶紧闭了眼,为保万全,还给自己丢了个嗜睡的法术,没一会儿,便安静下来。 于是乎,正当沭炎在月光中搂着人酝酿了许久许久,准备开口告白之时,寂静无声的夏夜里,惊天动地响起了苌夕的呼噜声。 池中的锦鲤欢脱不已,一条接一条蹦出水面,似是在嘲笑昔日风流倜傥,今日竟也被冷漠的龙王。 沭炎一掌过去,玄光一闪,将池面封住,一群锦鲤出来不得,便又摇摇尾巴沉到池底去了。 良久良久,沭炎抱着苌夕都没有动弹分毫。 他紧了紧手臂,怅然一叹,道:“也只有你敢这样磨我了......” 在海棠林里,苌夕觊觎眼前人的嘴唇。殊不知,不停下意识舔唇的他,那两片像透红樱桃的红唇也落入某人的眼睛。 苌夕仓皇挪开眼怕被拆穿时,殊不知,某人也正那时,仓皇挪开眼。 落英缤纷之时,谁也没错过良辰,只错失些美景。 .................................... 赤谷,绾湖旁。 “首南公子,请留步。”一头四百多岁的雌狼妖叫住莫首南。 莫首南闻声回头,拱手行了礼,笑道:“原来是左青长老的千金,首南见过大人。”他寄住在赤谷,管所有的妖都叫大人。 “首南果真是有才学的翩翩公子,人间的礼仪学的也这般周全。”雌狼盈盈一笑,见四下无人,便上前一步道:“你我不必客气,唤我红芝便可。”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57 章 莫首南不动声色往后一退,道:“礼不可废,何况,首南乃外族之妖,不敢直呼大人名讳。” 红芝闻言皱眉,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今日来找你......是来给你送药的。” 从衣襟掏出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瓶,递到首南面前,“这药虽不能将你体内的阴尸咒祛除,却也能缓解几分痛楚。你先拿去,至于你的阴尸咒,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莫首南摇了摇头,道:“首南中咒,全是首南自食其果,与大人无干,大人不必操心。” “首南......如今,你是真不想与我再有半分瓜葛么?”红芝眼中泛泪,道:“你放心,我没要你报答我什么,这药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 “大人多虑了,首南只是——” “——大人大人大人!你现下一口一个大人,不正是想斩断你我的关系么!” 首南沉默片刻,接过红芝手上的药瓶,又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道:“多谢大人,这份恩德,首南永世铭记。” 承了恩情,却仍旧没有改动称谓。 红芝见他收下药瓶,心中稍感慰藉,道:“首南,你放心,待我偷到我父亲的解药,我便将你从狼王大人身边解救出来,彼时,谁也不能再束缚你!” 首南摇了摇头,道:“今日收下大人的药,首南已三生有幸,大人委实不必再为首南操劳。” 红芝又眼眶一热,问道:“是不是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对你的亏欠?” 首南垂眸,谦和道:“往事如烟,首南没放心上。” 啪! 白皙的脸颊立即多出几道红指印。 “原是我自作多情!”红芝眼泪落下,缓缓将手收回,恨恨道:“我以为你来赤谷是为了寻我,没想到,你是为你身上的阴尸咒。罢,是我红芝......错付了真心!” 语罢再没有犹豫,红影一闪,刹那间没了踪影。 莫首南在原地没动,端详了那药瓶片刻,放入衣襟之中。折身欲回,却被一个高大身影挡住去路。 莫首南一震,“狼王大人......” “看来,你还有很多事,隐瞒孤。” 旦逍眼中掩藏着怒火,沉下声音,徐缓走近脸色煞白的人,幽幽道:“孤很好奇,你来赤谷,究竟是为了私会佳人,还是盗取解药?” 莫首南面色陡然褪尽,嘴唇苍白,一时间丧了思绪,只道了一句: “我不是......” ☆、小甜饼(一) 赤谷,狼王殿中。 狼王旦逍负手立在王座前,一言不发地看着跪立的莫首南。 跪的人跪得端正,面上的神色已然恢复,比先前镇定不少,“狼王大人莫要信红芝大人的话。” 旦逍浓眉一拧,冷冷道:“孤信不信,不需要你来知会。” 首南垂下头,将嘴唇抿成一条线,声音如同蚊虫一般细小,“是,小妖僭越。” 旦逍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道:“中的什么咒?” 首南咬了咬下唇,道:“......阴尸咒。” “衣服脱了。” 首南错愕抬起头,“狼王大人!” 旦逍不悦,道:“脱。” 首南难堪地将眼神砸到地上,道:“小妖的咒眼太过狰狞,怕污了狼王大人的眼睛......” 旦逍向来不容他人拒绝,道:“孤不想说第二次。” 首南犹豫了一些时候,终究徐徐起身,簌簌宽下衣袍。露出后背上,一个墨蓝色的,肌理溃烂的咒眼。 旦逍神色一凝,道:“多久了?” 首南被盯得双耳发红,道:“......有些年头,那时,不慎碰到阳巅的一个道士,小妖法术不精,被下了这个咒。” 阳巅的道士,道术一个比一个精,即便是上千年的兽妖,也不敢正面与之交锋。 “发作得勤么?”旦逍说话向来言简意赅。 “不勤,只是疼痛之时,委实难受。” 旦逍拿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敲着,沉声道:“我过会儿便让左青长老把解药给你,拿了药,便离开赤谷吧。” “狼王大人!”首南陡然转身跪下,祈求道:“求狼王大人莫要赶走小妖,小妖对天起誓,绝不是为了解药才到赤谷来的!” “那果真是为了红芝那丫头?”旦逍胸中隐隐烧着怒火,却不知这怒火从何而来。 “更加不是!”首南语无伦次,“小妖没有!” 旦逍拧眉,道:“那是为何?你这外妖入谷,孤总得知道缘由吧?” 首南伏在地上,声音颤抖,道:“恕小妖......暂时不能告知......但请狼王大人相信,小妖来赤谷,真的没有恶意......我没有......”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58 章 ......................................... 有道说,最难言是新婚时,云雨过后,再见娇羞。 然则,从苌夕这一百三十岁的小狼妖来看,初吻过后,再见之时,仿佛也比想象中来得窘迫。 清风徐来,吹开单薄床幔。 苌夕揉了揉眼睛,睁开眼,便看到近在咫尺的绝色面容。 “醒了?”沭炎悠然自得,唇角仍是那抹尚未晕开的笑意。右手半握,撑着头侧躺盯着苌夕,仿佛等他醒等了许久。 苌夕一怔,昨日的“春/梦”又陡然浮现而出,于是赶紧闭上眼,企图再次“睡醒”。 只是心里咚咚撞个不停。 “装睡么?”沭炎轻笑,起身凑近,在他耳旁吹了一口浊气,挑逗道:“信不信我把你吻醒?” 苌夕闻言一个激灵,立马化身蜗牛,哗啦缩进丝被,蜷缩着偷摸摸滚到床铺内壁。许久之后,才仿佛一只想瞧瞧外头,又不敢太明目张胆的蚌壳,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怯生生道: “嗯......那个......我好像没做梦,你,你......做梦了么?” 好家伙,终于明白不是做梦了。 沭炎长臂一伸,将苌夕封在自身与墙壁之间,逼近他道:“怎么?占完便宜,便想不认账么?” 动嘴的是他,动手的是他,末了,倒打一耙的也是他。威震八方的东海龙王,看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不不不,我肯定认账的!”某狼义无反顾地被吃得死死。 他说得着急,才留意丝被已然滑落,便又薅起被角,面红耳赤地遮住嘴,“只是,只是美人你......亲我,为,为什么......亲我?” 沭炎好整以暇盯着他,道:“你觉得呢?” “我......”躲在被子里的嘴唇蓦然像被火烧了一样热,心里头敲锣打鼓的,就差放炮仗。 脑袋里不知道被什么糊住,某狼活吞二十个胆子,鬼使神差地,问了他之前做梦都没梦到过的话,“你,你是,喜欢......我......么?” 沭炎勾唇,轻声唤道:“小东西。” 苌夕从被子里抬头,“......啊?——唔!唔嗯——” 蓦然而至的袭击,让苌夕猝不及防。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掌按着,下巴也被另一手钳制。一条舌头钻入他的口腔,一遍一遍扫过他敏感得不行的上颚,让他整个人都跟触了电一般。伸舌头想把它顶出去,却换来更猛烈的攻击。 伸手推拒对方双肩,却怎么也使不上气力,周身上下都软成了一滩水,除了被疯狂侵占,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许久许久,久到苌夕都以为他会窒息而死,他才被缓缓放开。 沭炎拿指腹轻轻摩擦苌夕艳红如火的嘴唇,深深道:“日后再问这种问题,这便是惩罚。” 这种问题? 苌夕逐渐寻回理智,明白“问题”指什么,“惩罚”指什么。 当然,理智回来,便意味着占便宜的本性也跟着回归。 于是他厚了脸皮,蟒着胆子,又问道:“你,你喜欢我么......” 沭炎失笑,宠溺地刮了刮他的鼻尖,道:“小东西,学会引诱我了。嗯?” 苌夕烧红的脸还没褪下去,却只管高高撅起嘴,道:“说到做到......你,你该罚我了。” 沭炎徐徐将他放平在床上,望进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深深道:“待会儿,可别求我停下......” 层层幔纱垂落,掩了床上春/光。 不远处的方池里,一群锦鲤欢天喜地地不断蹦出水面,跟女儿出嫁了一般兴奋。 某个嘲月只道莫名其妙,那个淡薄如云的人,霸道起来竟然完全不讲道理。还好是自己先看上的人家,不然被个不喜欢的人强抱着亲亲,那委屈劲儿大可以冲破云天。不过转念一想,按照他千古妖灵的本性来看,被这么个绝色之人强吻,似是自己更占便宜。 跟普天第一美人亲亲这件事,某狼决定在赤谷吹嘘一辈子。 他只是不知,为这一日,那个在幽幽深海里的孤独龙王,却等了三百多年。 ...................................... 苌夕近日过得尤其舒坦,一颗心都被填得满满当当,整日飘来飘去,仿若破茧重生的花蝴蝶,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与美人在一起的事。 “美人,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苌夕跟正给海棠浇水的沭炎,乐呵呵道。 沭炎拨了拨几条缠在一块儿的枝桠,择去多余的叶子,道:“闷了?” 苌夕抬起右手,在食指与拇指之间留了很小一条缝,道:“一丢丢。” 沭炎将木瓢放回水桶,道:“也好,今日恰好长生街赶集,应该很热闹。” “赶集?那会不会很挤哇?你踩我我踩你的?”那样就好了,他就可以跟美人紧紧贴在一起。 说不定还能趁机揩油? 嘻嘻嘻...... 沭炎淡淡看他一眼,道:“那是大城才会有的景象,慕夕城人少,不挤。” “......哦。”苌夕失落嘟嘴。 慕夕城的街道,苌夕不是很熟悉,那条长生街还没去过,上回沭炎将他横抱回府,走的是另一条路。 不过,对于常年在深谷里厮混的苌夕而言,人间所有的街道,他皆瞧不出差别,左右不过是摆摊的卖东西,闲逛的买东西。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59 章 当然,还有他们这样,不买东西出来散心的,小夫夫。 然而一路上,小夫夫即便并肩而行,却始终隔着两个手掌长的距离,与普通幕僚无异。 苌夕这条狼,虽然心里总是澎湃激昂,总想着什么时候亲,什么时候摸,却从未实际动过手,只在脑子里过过瘾。真探出手那一刻,他反倒成了未出嫁的大姑娘,扭扭捏捏半天不敢说话。 故而,他时常说自己是个矫情之人。 说浅近些,这便是怂。 不过嘛,身为千古妖灵,苌夕的脑子里并非只有那些风月情爱,那样显得多没本事呀! 他心里第一的位置自是沭炎无疑,之于第二,那便是吃。 “美人。”苌夕唤了声身旁的人,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一家装潢质朴,香味横溢的店铺——前面的烤架。“那是什么哇?” 沭炎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道:“烤羊。” “哦......”某狼狠狠咽了口唾沫,继而没话找话道:“是......干什么的哇?” 沭炎一顿,眉头一挑,直接将人拉进店铺,对掌柜的道:“店家,半只烤羊。” 苌夕无比崇敬地望着通晓“读心术”的沭炎,道:“美人......原来我们心里真的有一只烧鸡啊!” 以后有想吃的,直接问“这是什么”就行。 沭炎淡淡瞥他一眼,纠正道:“那叫‘灵犀’。” 苌夕嘿嘿一乐,这样的典故他已然错成了习惯,也没有被指破的窘态,道:“反正美人就是懂我,我心里藏一根头发丝你都知道。” 沭炎勾唇,道:“就头发丝的志向么?若是我,定然藏个大的。” 苌夕挠了挠后脑勺,道:“我才不要藏呢!对美人,我可是一丝丝都不会隐瞒,更别提藏东西。” 沭炎似笑非笑看他,道:“如此,我是否还得说一声‘多谢’?” “不用不用。”苌夕左看右看,小声凑近他,如同传递情报的细作,神秘兮兮道:“过会儿付钱就成了。” 迟迟不忘初至慕夕城之时,没钱付账,险些被胖揍的情景。 沭炎一愣,道:“那你如何不去找墨章?他腰包里的银子可不比我的少。” 苌夕一本正经地拿手在桌上拍了拍,恨铁不成钢道:“美人你傻啦?墨管家没有你好看的呀!” 远处,正被迫模仿笔迹,抄写天庭文书的墨章,扎扎实实打了个喷嚏。几滴墨迹飞溅到书页上,墨章摇摇头,取出一张新纸重新誊写,一边谨小慎微地描字一边摇首叹息: “有佳人的陪佳人,有友人的陪友人,只有我墨章,孤家寡人呐!” ☆、小甜饼(二) “二位客官,搅扰了。”跑堂的小二佝偻着背小步凑上来,搓了搓手心,道:“不知二位客官想吃些什么呀?” 沭炎道:“半头烤羊。” 吃不完打包。 苌夕补充:“生的。” 生羊肉那才正宗,作为一头如假包换的嘲月,那简直是他的最爱。 小二惊得一蹦,十分为难道:“小店的羊,都是烤熟卖的......” 沭炎也竟习惯,道:“照平常的上便可,别管他。” 苌夕立即委屈地嘟起嘴。 小二一时摸不着北,但瞧二人的衣着气宇,并非普通客人。说不准,是哪位钦差来探访民情,顺带查查这家店铺的伺候态度。 便诚恳万分道:“客官如若想买些生羊肉回去自个儿煲汤喝,小的也可与后厨房说一说,捎个二三斤给您。” “不必,他方才口误。”沭炎拒绝得十分干脆。 “这样啊!”小二长舒一口气,赔笑道,“这便好这便好,小的真给这位公子吓到了,又不是山里的豺狼,吃什么生羊肉啊!那膻味儿多重哇!” 沭炎瞥了一眼气哄哄的苌夕,唇角的弧度仍旧没有收敛,道:“上菜吧。” “好嘞!”小二点头,又道:“小店近两日百年庆,凡有客官一人吃下整头羊的,整桌便免单了。不知二位......是否有兴趣啊?” 苌夕倏地眼前一亮,大声嚷道:“好!就这个!”而后兴致勃勃指向沭炎,“上两头,他一个我一个。” 说到吃,他苌夕活到一百三十岁还没输过谁。 小二眼中闪烁着狡黠,又掏出一张菜单子,道:“二位客官再看看可否有想吃的小菜,或者烧酒热茶之类的。不瞒二位,小店的烧刀子配这烤羊肉啊,那味道可真是一绝啊!” 沭炎眉梢一挑,看向苌夕,道:“你看呢?” “来两坛酒,就你说的那个烧刀子。”滴酒未沾的小嘲月,今日决定要尝尝鲜。 “好嘞好嘞!”小二十分殷勤地将木桌子擦了又擦,“二位稍等,两头头烤全羊两坛烧刀子,马上就来——” 沭炎待人下去之后,意味深长地盯着对面的人,对待会儿的整头羊颇为头疼,道:“你好像很饿?” 苌夕仍旧对小二的话耿耿于怀,发誓要把这家店吃垮。于是乎斗志昂扬,两只眼睛闪烁着拼搏之光,恨恨说了一句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狠话: “明年的今天,就是这家店的忌日!”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60 章 沭炎:“......” ................................. “娘亲,你看那个哥哥,吃相好可怕呀......”一个六岁幼童怯生生拉着妇人的袖子,半遮半掩从妇人手臂间的缝隙,偷偷打量苌夕。 妇人把他抱上长条凳,将筷子塞在他手里,低声道:“不许在背后说人闲话。” “我才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妇人眼睛一横,严厉道:“那也不是你不吃饭的借口。都半个时辰了,这么小半碗还没吃完。猫都比你吃得多!” 果然,幼童垂下了头,还不忘惊愕地斜眼盯着苌夕,嘴里喃喃道:“他是怎么能够吃这么多的?饿得太厉害吗?生病了吗?......妖怪吗?” 笃笃! 妇人面色严峻地敲了敲桌子。 “哼......”幼童终于万分艰难地,将眼睛调到桌上的米饭。 是了,他口中的“吃相可怕的哥哥”,便是苌夕。 他两手捧着一大条羊腿,狼吞虎咽地撕咬下一大块肉。在嘴里囫囵嚼两下,草草咽下去之后,又紧接着下一口。 苌夕的头发很多,沭炎拿一根簪子帮他绾在后脑勺,他便更方便地“大展身手”了。 一张桌子,烤全羊被从中分成两半,一半给了苌夕,一半给了沭炎。沭炎前面的只是暂且放着,顶点没动。 “嗯?美人你怎么不吃?”沉浸在熟羊肉香味里的苌夕,终于抽出了空闲。 沭炎将手臂搭在桌沿,道:“看你吃便可。” “那怎么成!总不能看着我就饱了吧?我又没有你好看。”苌夕十分体贴地,掰扯下一块没有咬过的羊腿肉,递到沭炎面前,“这个羊腿肉好好吃,又酥又香,你尝一口。” 沭炎刚欲抬手接过,便被小二打断。 “客官客官!”跑堂的作用便是关键时候上来阻止,避免有客人浑水摸鱼,“这头烤羊,须得一个人吃,方可免单的哈!” 苌夕看着沭炎抬起又放下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转头剜了小二一眼,“谁让你上来的?” 小二无辜地摆摆手,道:“客官......小的也是按规矩办事呀......” 苌夕咬牙,道:“你说,只要吃下一整头就不用付钱?” 小二讪讪一笑,“客官,店庆的规矩便是这样说的,中途不可换人呀......不过,小店的羊比较大,一般烤熟的少说也有三四十斤,您要真吃不下,也不必勉强。” 苌夕一听这人质疑他吃东西的本领,立马燃起磅礴斗志,道:“要是我吃完了,你就下去?” 小二一愣,道:“客官莫小瞧了一头羊的分量,这两日来尝试的客官不少,可一个都未曾吃完过。” 苌夕徐徐站起身,心里头一股底气十分结实,胸有成竹道:“那好......你可睁大眼睛,看仔细了!” 语罢,一手握起那条啃了一半的羊腿,像剑客一样横在胸前,而后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小二,张开他的血盆大口,风卷残云般,三两下将上头的肉吃得一干二净。 小二瞪大了双眼,额头上甚至冒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苌夕看上去瘦削单薄,断断不是能吃这么多的人。 “咔!” 苌夕势如破竹地掰下前蹄,前蹄的肉比后腿的少许多,这回解决得更迅速。 接着是羊腰子、里脊、羊脖、羊肋条、排骨,最后连骨髓都吸得精光。 其实,吃下整头羊的话,凡人未必不能做到,只不过,都是一些五大三粗,日进七斗米的壮汉,而通常这些壮汉进店,小二是不会跟他们提及百年店庆的。 这样一来,那些吃不下,又抱着试试没准能成的心情的人,本来只想点两盘小菜,最后却点了整头烤羊,吃不完,便只得按原价付账。末了花的钱便成了原本的好几倍,店家赚取的利润亦翻了几番。 苌夕自然想不到这一层,也洞察不出这手法背后的道理,他非要吃完,只是因为那小二低看了他的食量,让他尤其——不爽! “滋滋!”苌夕吸完最后一根骨头,啪嗒扔到桌上,得意洋洋地指着一堆羊骨头,“现在你可以下去了吗?” 小二悻悻将抹布搭回肩上,灰头土脸地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美人,现在我们吃我们的,不管他们。”苌夕对新端上来的另一头羊蠢蠢欲动,“你是不是不饿哇?不饿我就吃啦?” 沭炎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你当真很饿?” 苌夕顿了顿,“也不是。这才刚从家里出来,在家里美人是不会让我饿着的。方才只是看那小二不顺眼,硬生生吃给他看的。” 沭炎悠悠起身,探出手,在苌夕圆鼓鼓的肚皮上轻轻一揉,道:“不能再吃了,不然待会儿小摊上的小吃,你只有看着的份儿。” 苌夕的肚皮冷不丁被他一揉,顿觉小腹像是化开的雪水,在一角小池里轻飘飘地荡漾。惊喜道:“美人,你还要带我吃小吃啊?” 沭炎掏出一张玄黑色的手帕,将那双油腻腻的爪子擦干净。他给那帕子丢了个法术,将油污擦干净不说,用完之后仍旧洁净如新。 拆下苌夕后脑上的墨玉簪,放下三千青丝,绾了个寻常发式,道:“你若想吃,我自然买给你。” 苌夕接到对方柔波涟涟的眼神,心尖蓦然被猫爪子狠狠一挠,痴了好一会儿,才寻回理智,嘿嘿笑道:“那咱们快走吧!” 一提到吃,某狼总是热血沸腾,血气满满。 许久之后,想起这一幕的苌夕,总是恨不得一头撞晕在大石头上。他预想与美人吃饭的场景,本是你给我夹一筷菜,我给你夹一片肉。两个人相顾无言却传送秋波,时不时一抹笑,或是一个眼神,便心生荡漾,静然美好。 然而事实上,却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饿死鬼投胎一口气吃了整头羊。美人就在他对面静静看着,看他一口气吃下整头羊...... 至于那没动过的羊肉和两坛烧刀子,苌夕仍旧眼巴巴的舍不下,沭炎便花了钱,吩咐店家打包送回府上了。 接到这些东西的墨章,从天庭文书中抽身而出,嗅着肉香酒香,丁点儿不敢拆开尝——沭炎平日没有吃羊肉的习惯,更别提打包回府。喜欢吃羊肉的,全府上下就一个人,而这个人喜欢吃的东西,若旁人动了丝毫,估计就有的罪受了。 “王上啊王上......你们可真欺人太甚呐......”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61 章 ☆、小甜饼(三) “公子,烦请留步。”一声清脆的女音从身后传来,二人停住脚步。 只见迎上来一个妙龄少女,苌夕霎时想起那日弹琴的端音,心中不由得竖起戒心。 那女子打扮颇为考究,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丁一个婢女,看样子是个大家闺秀。她始终微微垂着头,娇羞走近二人。 脑海中立马闪现端音那丑女人,苌夕警铃大响。 于是先她一步,两手张开横在沭炎跟前,对那女子道:“你要说什么跟我说就成了,不许跟他讲话。” 那女子一怔,羞答答道:“公子说笑,小女子前来,正是......来找公子的。” 苌夕放下手臂,疑惑道:“找我干什么?” 那女子脸颊染上两坨红霞,从怀中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摊在苌夕眼前,细声道:“方才公子在店中吃烤羊之时,小女子便已然留意到公子了。公子豪爽不羁,威武洒脱之英姿,让小女子心生仰慕,故而这个荷包......不知公子——” 方才在心里准备的一大段说辞还没背完,便被苌夕伸手打断。 态度尤其斩钉截铁: “——不买!” 语罢,便留下原地簌簌流泪的女子,头也不回地拉着沭炎走了——美人的钱是拿来买吃的的,才不乱花! 直至拐到另一条小巷,回头再看不见那女子,苌夕的脚步才慢下来。 “美人,这城里的人也太穷了!” 沭炎挑眉,道:“怎么?” 苌夕有理有据地分析:“大小姐还抛头露面的卖东西,而且......连摊位都盘不起。” 沭炎停下脚步,饶有兴致道:“你好似不知晓,荷包对于待字闺中的女子,有何意义?” 苌夕洗耳恭听状,“什么?” 沭炎道:“慕夕城有个风俗,未出嫁的女子,若是瞧上了哪位良人,便将亲手做的荷包送与他。若那人也有意,便可收下荷包作为信物,隔日去占卜提亲。” 苌夕一懵,回头看了看,惊愕道:“那那个人......” 沭炎点头,道:“那女子,方才便是看上你了。” 苌夕叹然:“你们这里,民风这么开放啊......我还以为,凡间女子,都是那种藏着掖着不敢说的呢......” 某狼没留意到“凡间女子”露了破绽,沭炎亦没指出来,只道: “那些女子比起你来,委实小巫见大巫了。” 苌夕哼哼道:“我才不管她们,你是我的人,谁跟我抢我就打谁!” 沭炎曲了两指在他额头一敲,道:“那你要打的人岂不多了?” 苌夕一边揉额头一边努嘴,忽而想起什么,狡黠笑道:“诶?等等,若我方才接下那荷包,是不是就得娶她哇?” 沭炎道:“你敢。” 苌夕嘤了一声,缩回了脖子,“哼,霸道!” 沭炎垂首,好整以暇道:“小东西,得寸进尺是要立规矩的。” 至于“立规矩”,就不是嘴皮子说说那么简单文明了。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调情,就被陡然的叫唤打断。 “公子......” 只见四周,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位女子,正摩拳擦掌地,缓缓朝他们涌来。 “公子......” “公子......” “公子......” 每人手里都捏着形状花样皆不同的手工荷包,有的绣了合欢,有的绣了鸳鸯,更有个直截明了的,绣了个大红喜字。 一群人,仿若奔涌道闸门口的洪水,只待闸门一开,便放肆喷薄。 不过,这次,她们看上的并非苌夕,而是他身后风度翩翩的沭炎。 “他母狼的......这也太......啊呀啊呀!”某狼已然词穷,被人流推推搡搡挤到了群体外头。 “慢点你们!啊别踩我喂!” “别抓我脸啊!” “哎哟我的脚!” 末了,他只能在人群外,看着被一圈一圈一层一层围住的沭炎。 即便身为一只常年在赤谷野惯了的嘲月,苌夕也不得不佩服那些女子,一个个的,都明目张胆地在大街上追求心仪之人,还紧追不放。这样的飒爽英姿,若是搁到战场,估计个个都是万夫莫开的巾帼英雄。 不过,沭炎拒绝的态度十分明确,言简意赅,且不拖泥带水,只消一句话,就把那群女人打发得一干二净。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62 章 只不过那句话,让大大咧咧的苌夕,陡然之间像被泼了凉水一般,从头顶凉到脚底心。 “在下有夫人了。” 是了,他如何忘了,他是有夫人的。 ................................... 之后围上沭炎的女人一波接着一波,这句话他说了一遍又一遍。待他终于从人群中脱身而出,苌夕已然不见了踪影。 心中默念了个咒,感应到那小东西正失魂落魄在隔壁的巷子里游走。 沭炎快步追上前,拉住他的手臂,语气仍旧悠然,道:“走那么快做甚?” 苌夕啪地甩开手,大声道:“你走开!” 沭炎怔了怔,道:“怎么了?” 苌夕咬着牙齿,“你这个有夫人的人,不准跟着我!” 随后便蓦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苌夕从没这般潇洒——他怕再不走,便会没出息地哭出声。 肚子里的怒火越烧越旺,脚步也越来越快,不想沭炎跟着。然则,后来他有意识地放慢脚步,却发现,那个人居然真的没跟上来。 苌夕更生气,背影更潇洒,可走着走着,他便潇洒不起来了——他饿了。 准确来讲,是馋了。 街上叫卖的人很多,看到苌夕衣着不俗,便更加针对性地卖力了。 “糖葫芦——又大又甜哩!” “梅花糕——又糯又香不黏牙——” “驴打滚——买上四双送一双——” 每每苌夕经过之时,小贩的声音便格外地大。更有甚者,还唱起了叫卖的小曲。 寻常来讲,当人碰到想吃的东西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摸一摸,即便是空空如也的腰包。 然则苌夕却发现——他连腰包都没有! 苦大仇深地剜了那些小吃一了——若不是众目睽睽,他会直接飞走。 许久之后,苌夕停在一汪湖水旁,对着逐渐西沉的太阳拳打脚踢:“啊——————臭美人坏美人!气死我了啊————” 然后捡起一块大石头,“咣”的一声砸到水里。 “可恶!” 堆了一大把小石子在身旁,坐在岸上,扔一块石头,骂一句。 “一心二用!” “两面三刀!” “三心二意!” “朝三暮四!” “......”脑海中陡然词穷,后灵光一闪,大吼道:“水性杨花——” 这个成语,是首南有一回跟他说“要是以后有女人背叛你,便可以用这个骂她”。 于是乎,苌夕一直记到今天,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吼得面红耳赤,又接着扔石头。 “——再骂下去,这些吃的我便一个人吃了。”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倏地从身后传来,苌夕恨恨住口,咬着下唇不说话。 意识到那人贴着自己身边坐下,苌夕立马往反方向挪了十仞长的距离。 使劲将头拧到一边,拿后脑勺对着那个人,冷冷道:“你吃便你吃,反正我不喜欢!” “是么?”沭炎打开一个油纸包,慢悠悠道, “你路过糖葫芦之时,看了两眼。经过梅花糕之时,摸了摸肚子。还在炒栗子的小摊旁,停了好一会儿。哦......原来是不喜欢。” 苌夕被说中之后,更加恼怒,却仍一动不动,手里攥着一块草皮,一个字也不说。 这种欠扁的语气,可真是气死人了! 沭炎将油纸包一个个拆开,摊在草地上,香味便朝四面八方飘散,这些东西,全是一路上苌夕的眼神有所停顿的。沭炎看着那个倔强的后脑勺,徐徐道: “我的夫人,尤其喜爱红衣裳,我的衣裳越白,他便穿得越红,非说红白两色搭衬在一处,赏心悦目,好看。” “我的夫人,还喜欢赖床,日上三竿了还要在被窝里磨蹭,自己不起,还拖着不让我起。” 苌夕委屈得红了眼眶——这个人不仅不哄他,还故意在他面前,列数他的夫人如何冲他撒娇,他如何宠溺人家。 这个人,自始至终都不把他放心上,一直一直都只深爱他的夫人。 眼泪尤其叛逆地,簌簌落下。 很没出息,苌夕一百三十年来,头一回哭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 沭炎没有停止,仍是柔情似水地描述他的“夫人”,他一边说,苌夕便一边背过头,默不作声地哭。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63 章 “我夫人,喜欢无聊之时,去敲房顶的青瓦,有时,掌握不住力道,会把瓦片敲碎,屋子便跟着漏雨......” “我夫人,十分珍爱遗琼,不过有一回,他把琴弦拨断了,修好之后,他每回都远远看着,再没上手摸过......” “我夫人,最爱吃羊肉,又没有节制,若不制止,一整头羊都会吃个干净......” 流眼泪的人倏地止住抽泣。 沭炎仍旧继续着,如吟诗一般,说着这些琐事,“我夫人,出门没有带伞的习惯。雨下大了,就从莲池里,顺一片荷叶顶在头上,撞了人,便呆傻站着,也不说话......” “我夫人,从来不放钱在身上,去小吃街闲逛,向来都是他在前面吃,我在后头付账......” “我夫人不识字,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却分得清名字的优劣,认为我给他取的名字好听,开心地在院子里跳上跳下......” 听到这里,苌夕再也忍不住,蓦然回首,错愕地看向沭炎。 只见那人在赤红色的斜晖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悠悠道: “小东西,我夫人是谁,你还不知道么?” 夕阳碎了一湖,在粼粼波光中飘漾。 作者有话要说:  才不会告诉你们我写湖边这个场景的时候一直对着电脑傻笑呢是的我就是容易兴奋的类型看到这里你们或许发现我没打标点没错我就是故意的隐藏在这么大一段话里面的神经病写手特质只有细心的读者大大才会发现喵~ ☆、小甜饼(四) 当晚,苌夕义无反顾地,又泡进了糖水罐子里。 他万万没料到,美人在初次见面之时,便已然看上了他,那些日子,他自己老是东想西想,有时以为美人喜欢他,有时以为美人喜欢别人,原来,都是他庸人自扰。 哎呀,千古妖灵,有时候也会出一些差错嘛。 是差错,不是丑! 即便这些差错,让他在美人面前有些尴尬,不过,比不上甜蜜。 心尖儿都被不名的情感填满,苌夕眼睛里的笑意一直没消减过,连如厕都在笑。 “美,美人,你先前说的是,是真的吗?”他偏着脑袋,眸眼里的星辰闪烁。 沭炎不答反问,“你问了多少次了?” 苌夕默默举起一个九,小声解释道:“我就是不敢相信,毕竟梦过好多回......要不,你抽我一下吧?我若知道疼,便肯定不是做梦了!” 沭炎无法,垂首在他眼皮落下一吻,道:“现在信了么?” 苌夕摸了摸被亲得软软的皮肤,傻愣愣道:“没感觉......” 沭炎知他又在骗亲亲,伸手捏住他的脸颊,手下发力,道:“现在,有感觉么?” “嗷!”苌夕痛得一激灵,急巴巴道,“有了有了有了......” 沭炎盯着那块发红的脸颊,勾起对方下巴,在那处落下轻轻一吻,且算作宽慰。 果然,某狼又呵呵傻笑了一个时辰。 “美人,我们剩下的那头羊和两坛烧刀子呢?”事实证明,不管在糖水里多忘我,他皆不会亏待了自家的胃。 沭炎揽着他,道:“今日吃得太多,明日再吃。” “那怎么行!”对于吃,他向来有一千个理由,“明日吃便不新鲜了,拉肚子怎么办?” (你踏马吃生肉的时候都没拉过肚子!) 不过,苌夕虽看上去笨头笨脑,实际还是比较聪明的。比如他知道,在沭炎心中,他的安康总是在第一位。 于是,考虑到隔夜的羊肉,说不准真会让小东西拉肚子,沭炎毅然决然,赞成当晚吃。 自然了,他给苌夕施了个法术,让他的肚子没那么撑。 然而,半个时辰后,没喝过酒的苌夕,偷偷品了几口烧刀子之后,反应颇大...... “美人你,别动!”某狼晕乎乎在沭炎头上拍了两巴掌,“我有话跟你说!” 沭炎拉下对自己胡拍乱打的手,“嗯。” 一把扯下脑袋上碍事的抹额,苌夕又喝下一大口烧刀子壮胆,道:“你待会儿不许跑,你说过喜欢我,你就必须不准跑!” 苌夕本来下意识想说“你跑我就打你”,但转念一想,他断然万分舍不得打美人,便信誓旦旦: “你跑我就哭!” 沭炎好整以暇,道:“又想做什么了?” “美人你,你都对我坦荡荡,我,我也要对你坦荡荡。” 苌夕摇摇晃晃站起身,美人把所有事都对他和盘托出,没有丝毫隐瞒,故而,他也应该坦白。 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了个咒语。 终于,褪下苦心维持了多日的伪装。 三千青丝徐徐变成银发,两只柔软的耳朵,也羞答答从头发里钻出。“嗖嗖”,衣摆里也窜出一条末梢是血红色的狼尾巴。 掀开眼帘,如水墨的眸子,也变成了红色。 这是苌夕本来的模样。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64 章 “我是嘲月,是狼妖。”苌夕嘟着嘴,脑袋懵懵,下意识说着真心话,“我不会伤害美人。” 沭炎勾唇,道:“过来。” 苌夕笨拙地扯了扯衣裳,怯生生走过去,便被拉入怀中。 “嗷哦!” 惨叫一声。 沭炎心弦一紧,道:“怎么了?” 苌夕站起身,揉了揉屁股,委屈地皱了皱鼻子,“坐到尾巴啦!” 沭炎抬手帮他揉,歉然道:“对不住。” 苌夕嘟起嘴,两眼失了神,道:“美人,你知道嘲月吗......狼妖没有修炼成妖之前,就,就只能像普通野兽一样走。” 沭炎知道烈酒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也没长篇大论地发表看法,只点了头,“嗯,知道。” 苌夕哼哼,道:“但是你们凡人对,对我们一点都不好。我听到过你们凡人谈论嘲月,大,大人都爱对不听话的小孩儿说,‘再哭就把你丢到山里喂狼’......但是他们自己不知道吗?人肉好苦的,一点也不香......送我我都不吃! 他们都害怕我们......还说,说我们野蛮,喜欢打架斗殴。但美人你看,我真的好乖对不对?我都不怎么打架,因为每次打都会输......” (最后一句扎心了) 沭炎疑惑,“你师傅没教你法术?” 苌夕点头,道:“教了。但我没认真学。我,我笨......又不专心。不过,我虽然笨,但委实命好。出生的时候,得了龙王的眷顾,下了一场红雨,捡了个‘千古妖灵’的名号......嘿嘿.......全族的狼都,都围着我转,整个妖族都晓得我。” 沭炎点头,道:“那确实不错。” “而且最近,我的法术大,大增诶!”苌夕的眼睛都在发光,“我,我居然能打过九尾狐,虽然......最后输给了另一个绿妖精,但是我败,败......” 沭炎提醒,道:“虽败犹荣。” “对对!就是虽败犹荣!......要想我以前啊,那,那可是一招都接不下,怎么可能赢九尾狐?往常我在赤谷,都是法术垫底的,现下估计能甩他们十几条长街了!嘻嘻嘻,美人你说......我是不是走了狗屎运?” 沭炎侧首,道:“难道,不是龙王运么?” 苌夕昏头转向地挠了挠头,道:“也对啊......哈哈!” 他又倏地想起什么,徐徐将手摊在沭炎眼前,露出妖化的长指甲,道:“美人你不害怕么?我,我是妖怪......” 沭炎揽过他的腰肢,将额头抵在他柔软的腹部,道:“你是我夫人。” 三百多年前,他在小池塘边,万分笨拙地塞了永世砄给苌夕,说了那句“我想你作我夫人”,彼时起,二人的命运便息息纠缠。 春起秋落,日沉月升。 往昔今日千万里遥远,沭炎从东海四太子成了东海龙王,而他的夫人,仍是苌夕。 “美,美人啊......我好喜欢你啊......你太好看啦......”某狼端详着月光下的人,痴情呢喃。 对于苌夕的夸赞,某人向来都是全盘接收,“嗯,我知道。” “你要是不好看的话,我都不会这么喜欢你啦!”坐在对方大腿上的苌夕,开始逍遥自在地晃腿。 “小东西,这么肤浅么?” “对啊......”苌夕哗啦撸起袖子,亮出白花花的手臂,自豪道,“我,我可白了,一点都不黑......” 语罢,偷摸摸把手伸向石桌上的酒壶,被沭炎拽回。 “你喝多了,回去睡觉。” 苌夕不满,拿头顶在他脖子上一直蹭,毛茸茸的耳朵也白中透红,哼道:“才不要!” 温热的触感在脖颈处来回骚动,沭炎的呼吸错乱了一瞬,强忍道:“你乖,明日再喝。” “我不.......”苌夕搂着他的脖子,瘪嘴道,“明天晚上我就不在了......” “为什么?” 苌夕缓缓抬起头,看了眼半空几近整圆的明月,道:“今天,是不是十五啊?” “嗯。” 苌夕失落地耷拉下耳朵,道:“每个月十六,月亮最圆,月华最盛。狼族所有成员,不管在天南海北,都要回赤谷,聚到一起......吼月亮。” 说话通俗易懂如苌夕,“狼族啸月”也可以说成吼月亮。 沭炎道:“你忙完再回来不就行了?” 苌夕垂下脑袋,道:“那不行......明晚还是看不到美人啊......所以今天晚上不可以睡觉,要一直看着,把明天那一份也看回来。” 沭炎不让他再蹭下去,不然,后面发生什么就控制不了了。打横抱起哼哼唧唧的人,径直朝内屋走去。 放到床板的瞬间,某狼又大叫着跳起来,“啊啊!” 沭炎担心,道:“又压到尾巴了?” 苌夕煞有介事,道:“忘记沐浴啦!” 语罢便哗啦把衣裳一脱,露出鸡蛋白一般的肌理。 沭炎慌忙止住他的动作,强忍着身体里愈烧愈旺的无名火,道:“明早上起来洗,现在先睡。” 苌夕不耐烦地挣扎,“不成不成!不洗干净,美人不让我跟他睡!”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65 章 沭炎沉声威胁:“不听话,以后都别跟我睡了。” “嘤唔......”喝多了的苌夕有些脆弱,眼眶顿时又泛了红。 沭炎心中一慌,又不知如何是好,僵硬地揉了揉他粉红色的狼耳朵,道:“你乖,明早我帮你洗。” 苌夕狠狠抽了两下鼻子,将信将疑地看向沭炎,“你说的......” “嗯。” “扯谎是坏蛋......” 沭炎真诚无比地点头,“好。” 苌夕伸出小拇指,可怜巴巴望着沭炎。 沭炎摇了摇头,也伸了小拇指过去,勾在一处。 “嗷——”得到承诺的某狼,顿时扑在对方怀里,心安理得地找周公去了。 沭炎望着把他衣衫蹭得皱巴巴的人,痛苦道: “小东西,也只有你敢这样磨我了......” 醒时,十分的真心,醉时,仍是十分。 ☆、狼族的变故(一) 醉酒的人无外两种——断片,与不断片。 苌夕属于后者,或者说,他这次喝的量,还没到前者的程度。 虽对醉酒之后的言行十分汗颜,不过,佩服的成分还是占大多数——敢直接跟美人坦白身份,省了许多弯弯绕,也不必绞尽脑汁,隐瞒扯谎。 十六当晚,苌夕告别沭炎,便化作一道赤光飞回了赤谷。 (早晨苌夕主动自己沐浴,不让沭炎插手) 却没料到,昨晚的平静,只是暴风雨的预兆。 他走后,素来稳重的墨章,脚步慌乱地寻到沭炎。 “王上,天帝让您速速去一趟天庭!” 沭炎回首,道:“何事?” 墨章满面愁色,谨慎道:“与......九天魔祖有关。” 九天魔祖,原名“后祭”,本是天界重神,因触犯天规获罪受罚。于是,心中郁积怨恨,一怒之下投身魔道,并率领众魔攻打天庭。八百年前,被沭炎率领的五十万天兵击败,本当处以极刑。但天帝有好生之德,不忍其灰飞烟灭。只将其封印在九天之外的“平魔渡”,盼其悔悟。 沭炎神情一凝,道:“这么快就冲破封印了么?” 墨章道:“八九不离十。司序上仙传话来,让您做好应战的心理准备。” “这场仗,本王几百年一直备着。”沭炎在衣袖中握紧了拳头,抬眼望了望夜幕,万分不甘道,“只不过,一定要是现在么?” 墨章皱眉,道:“后祭被封印了八百年,集戾气怨气于一身,若真冲破了禁锢,恐怕的确是一场恶仗。” 沭炎道:“不是恶仗,帝君也不会传召本王。若没猜错,后祭此行就是为了报八百年前的仇,不把本王挫骨扬灰,他 不会罢休。” 墨章道出担忧:“不过,属下担心,今日的后祭,断断没有九百年前那么好对付,王上务必,谨慎小心。” 沭炎的眉头拧到了一处,道:“情势如何,还需见了帝君方能知晓。传本王何时觐见?” “三刻之内,照天上地下的时间来算。王上应该还有两日的时间。” “若我走得急,不能话别。”他望着半空泛黄的婵娟,道,“看好他。” “他”这个字,几百年来都只指一个人。 墨章心下了然,道:“王上放心。” 苌夕自打被沭炎输送仙元之后,便法力大增,飞行的速度,比往常快了约莫十倍。 瞬息的功夫,便从慕夕城到了赤谷。 “狼族啸月”,是狼祖宗几千年留下来的传统。每月十六之夜,子时时分,狼王便携领一干嘲月,黑压压聚集在山头,引吭长啸。 然则苌夕赶到之时,本该如常进行的啸月之仪,却生了事端。 只见左青长老率了十几个手下,气势咄咄,逼近山崖末端的狼王旦逍。 “狼王大人,恕我直言,若您还不给众人一个交代,恐怕老夫,便要为民请命,削您的王位了!” 其余的狼妖,出于好奇,便也急忙忙团过来围观。 旦逍立身崖头,冷冷回身,“左爱卿想孤解释什么?” 左青,是四大长老中辈分最高的,在狼族中向来举足轻重,又习惯倚老卖老,时常带头“规制”狼王的言行。只要逮着劳什子细枝末节,皆要寻些麻烦。只是,这一回的筹码大了许多,便直接威胁到了王位。 “解释为何你的爱徒,大名鼎鼎的千古妖灵,为何连天劫都过不了!” 旦逍冰冷的眼眸一黯,道:“过不了天劫,是他本事不到家,怨不得他人。”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66 章 左青步步紧逼,道:“本事不到家?狼王推卸责任果然是一把好手!妖灵根骨奇佳,又是千年难遇的银狼,若你悉心教诲,他岂会命丧于此?” 苌夕将自己隐了身,在暗处看着孤立无援的旦逍,愧疚之意席卷心头。师傅教他许多,但他每回总是有几千种法子偷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一心一意想着如何泡到普天第一美。论起他的战斗力,那是连斯文儒雅的莫首南,都能被逼的跟他大吵,更别提脾气本就不怎么好的旦逍。 旦逍沉下脸色,道:“身为孤的弟子,天劫都过不了,委实不该活着丢人。” 苌夕觉着,方才的愧疚减弱了一点点 →_→ 左青在狼群前面踱来踱去,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企图说服众狼,“一百三十年前,整个妖界都知道,狼族出了个千古妖灵,各族皆派使者前来恭贺。本以为,会成为威震六界的大人物,却不想,一百三十年后,他连区区天劫都过不了。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旦逍依然神色冰冷,脑中闪过那个虽厌恶学法,却俏皮可爱的身影,便开始护徒弟,道:“妖灵是真,银狼是真,天劫担‘区区’二字却是假。恐怕,将天劫归为‘区区’之谈的,六界中也只有左爱卿了。不过,孤隐约记得,左爱卿的右眼,便失明于当年的天劫。” “老夫当年,只是平凡无闻的小妖,即便真丢了命,也死不足惜。”左青始终不忘此番目的,振臂高呼,“不过,现下整个妖界,都知道千古妖灵如此无能,狼族因此颜面尽失,受尽嘲讽,狼王不觉得,该出来承担责任么?” “——无须承担。” 半空倏地划过一个温和的声音。 此声一出,狼群中隐隐躁动。只见一道蓝烟闪过,旦逍身旁倏地现身一人——莫首南。 他蓝衫素裹,宛若天山莲枝。朝左青上前一步,不急不缓道:“左青大人太过言重,天劫本就是生死劫,能过与否,皆是命数,狼王大人岂能未卜先知?” “首南!”狼群中的红芝惊呼一声,“此事与你没有干系,你切莫要淌这浑水!” 她是左青的长女,自然知道自己的父亲,欲想做什么。 “莫首南?”左青挥退红芝,眼中闪过戾色,“这是我族内事,你一个外妖,有何说话余地?” 首南莞尔,道:“天下事,天下人皆可管之。何况长老口口声声说的,是妖界的千古妖灵。” 左青嘴角抽搐,“好一个‘天下人皆可管之’!如此,你既知旦逍为师不功,害死了妖灵,还不速速起开?” 莫首南又道:“长老莫急。常言道,生死有命。历来,命丧天劫的妖友,岂在少数?首南听闻,左青长老收有十六个弟子,却只有四个度过天劫。若论为师之过,仿佛您更胜一筹。” “莫首南,你勿要以为读了几本人间的书,便有资格在这里颐指气使。”左青额头上青筋微突,咬牙道,“我收的弟子皆是素骨凡胎,根骨远不及那小嘲月,两者岂可同日而语!” “众生生而平等,先天优劣并非能主宰命运。”首南颔首,“且不说天劫之前,不可修大法。即便要成大法,勤恳好学乃万习之首。小嘲月虽妖骨不凡,然却好逸恶劳。狼王大人已然尽了师者本分,小嘲月肯学多少,与他何干?” 这话一出,下头看热闹的闲妖纷纷点头,认为颇有道理,这事不能怪旦逍。 苌夕在暗处感动得涕泗横流——第一回首南骂他,他还满怀感激。 “呵呵,好个伶牙俐嘴的莫首南!”左青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随后露出一抹邪笑,“不过......本长老倒是疑惑,你一个外妖,究竟为何这般挂心我狼族内事。莫不是......阳巅派来的细作?” “阳巅”二字一出,众狼妖皆连声吸气,群中气氛骤然如寒冬冰冷。 首南一笑置之,道:“在下如何说,也是妖界中人,怎可能做出勾结阳巅,荼害妖友之事?长老切勿误导众人,诽谤于我。” 左青俨然成竹在胸,狭长的眼睛一虚,道:“究竟是不是,本长老一试便知!” “父亲!不可以!”红芝猛然上前拉住左青,却被两随从拽下,拳打脚踢的挣扎,也没有半分作用。 “拉下去!”左青嫌恶道。 红芝被越拖越远,直到很远的地方,还有她不甘心的尖叫:“不可以父亲——” “丢人现眼的东西!”左青低骂了一句。 首南微微偏头,道:“不知长老,要如何试?” 左青从怀中取出一个罗盘,周身杀气腾现。逐步逼近首南,宛如藏在深山里的吸血鬼。 “这个罗盘,是九百年前,从阳巅道士手中夺来的。用法术催动,与阳巅有干系者靠近,便会生出黄光。关系愈近,光强愈盛。怎么,你敢试么?” 莫首南摇了摇头,垂眸道:“恕在下直言,这个法子太过草率。” “有何草率?莫不是不敢吧?”左青洋洋得意,又在众狼前踱步,“不敢的话,本长老也无需试了,直接便可定你的罪!” 话说到这份上,若是不试,便更坐实了私通阳巅的罪名。 然则,一直潜伏在他体内的阴尸咒,却实实在在是阳巅的东西,也确实是怎么也摆脱不了的。 若真试了,肯定会露出端倪。 莫首南一滞,眸色冰寒,道:“倒不是不敢。长老方才说,能辨认跟阳巅有干系的妖?那岂非与那些道士交过手的,都无法置身事外了?” 那一瞬的凝滞并未逃过左青的眼睛,底气便更加稳固,道:“那倒不是。这罗盘只辨识阳巅之物,若你真与阳巅勾结,那你们之间,定然有信物。本长老只需拿这小小罗盘一试,便可见分晓。” 未等首南作反应,左青一个法术,便已然催动了罗盘。 “嗖——” 一道白光冲破云霄,转瞬即逝,空中明亮片刻,又陡然暗下去。 首南仿若被箭射中一般,猛然一个趔趄,随后,脸色蓦地惨白,满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往地上砸。 只有旦逍和那已经不在此处的红芝明白——他的阴尸咒发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介于有读者大大问,就说了吧。 莫首南的确暗恋旦逍(滚!要你讲!),但是旦逍的感情先不透露,哈哈后面都会解释的! (读者:MD说了一堆废话!) ☆、狼族的变故(二) 左青露出豺狼的眼刀,像看猎物一般,逐步逼近浑身颤抖的莫首南。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67 章 巴掌大的罗盘,霎时间,被黄色光辉覆盖。 左青眼珠中的血丝仿佛要破裂而出,嗜血的快感勃然爆发,“你还有什么话说?罗盘的光强如此刺眼,你还敢说你与阳巅没有干系!” 群中顿时炸开了锅,众狼亦开始议论纷纷,稍激进些的,已然开口唾骂。 “咄!当年看他伤重命危,才大发慈悲,让他住进赤谷,没想到,竟吃里扒外!” “谁知道他盘算什么?说不定,早跟狼王大人串通好,一同勾结阳巅,换个修法的宝物之类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他平时文质彬彬的,城府居然这般深沉!” “得亏跟他关系浅,不然什么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 骂声四起,嗡嗡响动如蜂窝被捅。 旦逍脸色愈发阴沉,一股窝火在胸腔越发旺盛,他上前,凌视台下滔滔不绝的众狼,喝道:“都给孤住口!” 狼王的威严还是在的,一声吼出之后,群中随即鸦雀无声。 他眼神如锋利刀刃,横扫了众狼一圈,字句铿锵,道:“孤一日在位,尔等皆是臣。想在孤的面前指手画脚,有胆子爬上孤的位子再说!” 左青上前,阴沉道:“莫非,狼王想包庇这奸细?” 冰火痛感交织,首南将舌尖咬破,拿疼痛唤回理智,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左青愤怒地指向罗盘,又愤怒地指向莫首南,高声道:“饶你再如何狡辩,板上钉钉的事情,你也颠倒不了黑白!” 首南一只手死死摁住心口,脊背弯曲,说话声虚弱了许多,“罗盘异样,并非因为在下勾结阳巅,而是在下,身中阳巅咒术,至今未除。” 左青啐了口唾沫,道:“事到如今,你自然有的是借口诡辩。旦逍包庇一个细作在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自然也逃不了干系!” 首南倔强地仰起头,道:“要自证清白与否,还有的是办法。在下便另有个法子,不过......需得与长老打个赌。” 左青不屑,道:“本长老不需跟你这细作打赌,直接便可定你得罪。” 莫首南抬眼,道:“莫不是长老不敢?毕竟你这法子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用在下的法子,再验证一次,岂不更能服众?” 左青冷哼,“你想死,本长老便成全你!说,赌什么?” “若在下,证明自身与阳巅并无瓜葛,狼王大人......自然没有包庇一说。”指甲生生抠进掌心,向来镇定的人,眼珠子都在不停颤动,“若在下证明了......彼时,长老需在众族人面前,给狼王大人,磕头赔罪。” 左青眼睛一虚,语气高深,道:“若是你证明不了呢?” 首南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狼王易位。” 现下看,这委实是一招险棋了。 “好!”左青正中下怀,未等旦逍答允,便自顾自面向全族人,高声呼道:“众人听着,今日尔等都是见证者,若证实莫首南与阳巅有瓜葛,本长老便削王位!” “好!好!好!”他带的几十个手下高声迎合,那些看热闹的众狼也连连点头。 左青仿佛胜券在握,狞笑道:“莫首南,本长老可提醒你,夸海口,是要付出代价的。” 赌注下得大,输赢直系了生死。 首南嘴唇惨白如纸,道:“在下......也送长老一句话。” “讲。” “扮猪吃老虎,除了一嘴毛,其他什么都咬不到。” “你!” 首南浅笑,这句话,还是当初苌夕总结出来的。看来有些时候,粗俗的句子,威力也不比斯文的句子小。 他又将舌头咬破,一口一口将鲜血吞下,喉间一阵腥味。他似是想到什么,在原地怔了许久。 末了,又堪堪放弃。 许久之后,苌夕才得知,首南顿的那一下,是想回头再看一眼旦逍。但又一想,如果看了这一眼,便断然舍不得。 便又作罢了。 万分释然,蹒跚往前行了几步,面朝众狼,高抬下巴,道:“在下的法子很简单,以死......明志。” 下头一阵吸气声。 左青沉怒,道:“你说什么?” 莫首南又抽搐了一下,道:“在下愿......交出内丹,自毁真身,魂飞魄散。拿性命,证明我的清白,证明狼王大人的清白。左青长老,这个法子,可还算公正?” 旦逍听后,万年不变的木脸闪过惊愕,双腿不自主地迈上前。 然则,欲出口阻止的话语,却被下一句生生堵在喉间。 “——小妖自己的命,向来自己说了算,旁人有插手的,我生生世世不会原谅!” 脚步便在那一刻凝滞,眼前的身影在月华下那样单薄,那样不堪一击。 阴尸咒发作得愈发剧烈,若没有内丹护体,不出一刻,他便灰飞烟灭。 但只有这样,旦逍在失去妖灵弟子之后,才不会失去王位。 再没有一丝犹豫。 合上眼帘,默念咒语,泛着隐隐蓝光的内丹脱体,落到左青手中。 左青毕竟混迹多年,看穿了莫首南想用命保住旦逍王位的计谋,脸皮上的肉狠狠一抽,道:“莫首南,你以为这样,我便会放过旦逍?”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68 章 首南的意识开始模糊,阴尸咒造成的疼痛已然感觉不到什么,只是一双眸子,仍旧清亮,“众狼为证,长老不可......出尔反......尔。” 左青狠戾一笑,高抬双臂,一手拿着罗盘,一手拿着内丹,道:“众人听着!旦逍害死妖灵,又与莫首南串通一气,勾结阳巅,残害狼族。此罗盘便是证——” 他话还没说完,手中的两样东西便被一抢而空。 半空传来一句厉声唾骂: “证证证,证你的臭屁股!” 只见原本旦逍、莫首南、左青三人站的高台,陡然一道赤光闪过,出现了那个在左青口中,已经“命丧天劫”的苌夕。 左青见东西被抢,反手便是一记狠掌。苌夕接下之后,退了十几步,扔直直站着。 左青一惊,若在平时,这一掌,足够让那不成器的妖灵一个月下不了床。 苌夕稳下步子之后,便将手里的内丹,速速输送回首南体内。 “是小嘲月?他不是死了吗?” “什么死了?不是活生生站那儿么?” “妖灵还活着!” “先前左青长老说狼王大人没好好教他的话,就是唬人的吧?” “这样一来,狼王大人岂不是被咱们冤枉了?” “不对不对,那莫首南仍旧是奸细,狼王大人也包庇他了吧?” 狼群一阵嘈杂,惊呼、议论、争辩,此起彼伏,乱得像一锅烂粥。 旦逍低身,让昏厥的莫首南躺在他的臂弯,默不作声擦去那张清瘦脸庞上的冷汗,确定没有大碍之后,方不做声地舒了一口气。 左青回头,下意识唾骂:“放肆!” 论起骂街,苌夕可是一把好手,他没等左青下一句出口,便迎面怼了回去,“你才放肆。你不仅放肆,还放屁!” 左青一口气闷在胸口,指着苌夕,“你!口出脏语!没有教养的东西!” “我又没胡说,方才离你近的都闻见了,装什么装!还有,你屁都敢放,还不让人说了?”苌夕两手叉腰,气势汹汹,标准的骂街架势,“你不是说我死了么?你才死了呢!还是被臭屁臭死的!” “我不与你胡扯!”左青气得胡子直翘,竭力回归争辩的正题,道:“你师傅勾结阳巅,你既没死,便要懂是非,莫挡我为狼族除害!” 苌夕冷哧:“我师傅勾结阳巅?你眼睛长屁股上了吧?凭什么这样说!” “凭他包庇莫首南,莫首南勾结了阳巅。” “首南勾结阳巅?你又凭什么这样说?” “凭你手里的罗盘!” “哦,这玩意儿啊?”苌夕拿着,像甩抹布一样甩了甩,“不是说阳巅的东西靠近会发光么?”他大步流星走近左青,拿罗盘在他胸口拍了拍,冷哼道:“现在在你身上,亮不亮?” 众狼一怔——黄光不减分毫。 苌夕悄无声息地用法术催动罗盘。随后跳下高台,走到狼群中,随意拍到一个狼妖身上,问那陌生的面孔:“亮不亮?” “亮不亮?” “亮不亮?” 随后,又拍另一个,问完再拍下一个。靠近一个便问一句,亮不亮? 众狼避之不及,唯恐勾结阳巅的罪名落到自己身上,到后来,试的人多了,才发现,那被吹得玄乎其玄的罗盘,自始至终的光芒,皆未减弱一星半点。 空气逐渐沉降,压迫着胸口,不敢大口呼吸。除了让首南的阴尸咒发作,那东西似乎没什么用。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左青不可置信地望着罗盘。 苌夕跃上高台,先前吊儿郎当的模样瞬时褪去,化作满腔怒火熊熊燃烧。 他奋力,将罗盘在左青脚前,啪地摔得粉碎,粗声吼道: “你便拿这玩意儿糊弄整个狼族么!” 一声怒吼穿破云霄,郁积万千威力,在人群中飘荡了好几个来回,似要将肝脏撕碎。 “假的......这是假的......”左青失了方寸。 苌夕回首,望了眼不省人事的莫首南,狠狠攥紧了拳头。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凌视台下那一字排开的左青亲信,眼眸里的利刃,仿佛要将魂魄劈穿。 将那些狼妖一一扫过,咬牙道:“谁敢动我师傅和首南,我便杀了谁!” 寒风突至,掀起赤红色衣袂。而那掩藏在三千银发里的双眸,那里头的寒意,比这晚风还冰冷千百倍。 旦逍将首南平缓放至地上,扫了眼台下战战兢兢的众狼,冷冷道:“尔等还有何话说?” 看热闹的众狼缄默不语,被师徒二人的杀气逼得半天没回过神。 倒是左青带的几十个手下有些响动,也不知是谁反应快,哭喊了一声“狼王大人饶命”,齐刷刷的一排狼妖,便都跟着跪下,一边磕头一边高呼“狼王大人饶命”。 其实,在苌夕安然出现在众狼眼前之时,方向舵便偏离了左青苦苦设计的那条路。狼族里,人云亦云的总是占大多数,而这大多数,一旦尝到欺骗的苦楚,尤其是被玩弄于鼓掌的耻辱,便会前所未有地憎恶欺骗者。 本来端着一颗瞧热闹的心态,兴致冲冲跑来吼月亮的众狼,此时,皆尝到了嘴碎与随大流的苦头,纷纷将下巴抵在脖子上半天不敢抬起来。 旦逍侧眼,瞥了一记脸色铁青的左青,声音比地狱鬼差还阴森,“左青,即便你有千言万语狡辩,孤也不会饶了你。” 称谓从一开始的“左爱卿”,变成了“左青”。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69 章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沭炎不在的时候,咱家苌夕还是挺爷们儿的哈! ps:今天老木的一个面试超级顺利,疯狂码字中啦啦啦—— ☆、墨玉簪(一) 五月中旬,赤谷闹了场风波,四大长老之首“左青”,趁其他三大长老不在场之际,率了手下,企图拿“妖灵之死”大做文章,胁迫狼王旦逍退位,险些让旦逍的亲信死于非命。旦逍大怒,按族规,将左青当众火焚。其门下成年的家人、奴仆、弟子,皆鞭笞一百,以儆效尤。 不过最让人吃惊的,还是传闻中,已经死在天劫之下的千古妖灵,居然又安然无恙地突然出现。据在场的狼妖说,妖灵的法术大增,居然能接下法术仅次于狼王的左青一掌。 一时间,妖灵名声大噪。 然而此刻,狼王殿中,名声大噪的苌夕,正乖巧无比地跪在地上。 “师傅......”跪了整个晚上的某狼,膝盖发狂地叫嚣。 旦逍闻声,头也没抬地批着族折,冷冷道:“痛了?” 苌夕一凛,还记得一个时辰前他喊痛,师傅说他匮乏磨练,需要再多跪些时候。 于是果断道: “......不痛!” “不痛?”旦逍换了一本族折,道,“那便再跪一个时辰。” “啊......”晴天霹雳,径直劈到苌夕的天灵盖。脸皱成了包子,想了又想,终于万分谨慎地,道出疑问,“师傅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 旦逍终于从一沓族折中抽身,抬起头,沉声道:“为何过了天劫不回赤谷?” 苌夕偷偷把手掌伸到膝盖下垫着,努嘴道:“我有急事。” 一般苌夕的谎言,旦逍都不屑于拆穿,直接问道:“又去悠着那凡人?” 苌夕仿若被戳破的泡沫,一屁股坐上脚后跟,不情不愿地恩了一声。 “何为私,何为公,你分不清么?”旦逍愠怒,但音色还是冷冷的,闻不见火气,“为你,莫首南险些丢了命。” 苌夕嘟着嘴嘀咕:“他才不是为了我呢!” “你说什么?” “哼,他是为了师傅才出头的啊......傻子都看出来了。” 旦逍眉毛一拧,道:“孤在说你不回赤谷的事,莫要扯开话头。” 苌夕更加委屈,“那徒儿现在不回来了嘛......”他瞄了瞄旦逍的眼色,谨小慎微道,“师傅,徒儿......想去看看首南。” 旦逍冷冷道:“他刚服过阴尸咒的解药,宜静养。” 苌夕将手掌举在耳旁发誓,“徒儿保证,把您的关心带到,绝对不吵他!师傅,再跪下去......徒儿的膝盖真的要废了......” 旦逍一滞,瞟了眼桌案上的伤药,道:“不必给我带话,我晚些时候自会去看他。” “哦......”苌夕窃喜,指了指门外,“那师傅,我去啦?” 旦逍表面仍旧波澜不惊,“嗯。” 得了圣旨的苌夕欢脱不已,但还是记得,在师傅面前必须严肃。 于是,腿软的他便一本正经地起身,一本正经地行礼,一本正经地......摔在门槛上。 ........................................... “师母,你好些没有哇?”苌夕关切无比地望着莫首南。 莫首南脸色苍白,正靠在床头坐着,听到他这样的叫法,仓皇横了一眼,道:“你乱叫什么?” “哎呀,别紧张嘛!”苌夕摆摆手,眼睛一虚,笃定道,“好歹我也追了那么多人,你那种心思我早看出来啦!喜欢师傅对不对?” 莫首南眼神闪烁,语气生硬,道:“没有的事......” “没有才怪呢,我看出来了!”苌夕得洋洋,冲对方挤眉弄眼,“跟我你还瞒什么?” 莫首南咬着嘴唇,垂眸盯着被子,不说话。 苌夕心里乐颠颠的,也不打破砂锅了,莫首南脸皮薄,再问下去说不定烦了,生个闷气什么的,把小身板儿气坏了,他还赔不起。 于是转了话头,道:“哎好了好了,不说那个了。伤好些没?” 莫首南心口一松,抬了抬眼皮,道:“无事了,咒眼也在愈合。” 那解药,其实不是药,是蛊虫。蛊虫入体,会啃噬阴尸咒,将咒除干净了,便也痊愈了。 “你怎么会惹到阳巅的人啊?” 莫首南忆起往事,道:“那时,我偷他们的东西,被发现了。你初遇我那日,我恰好逃出来。” “偷东西?”苌夕诧异,“我还以为只有我才会干这事儿呢!” 莫首南眼中掠过羞赧,道:“我年少时,委实也作过梁上君子......” 苌夕不服,道:“年少时?六十年前你也比我大好不好?” 莫首南道:“你以后,活了几千年,便也会觉得,两百岁其实,也算是年少......” 苌夕下巴一扬,道:“哼,才不会呢!”转了转眼珠子,凑近莫首南,道,“说,去偷的什么呀?”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70 章 “不怎么稀奇的东西。”莫首南垂下眼眸,那东西是他这辈子的秘密,即便在梦里也不敢说出口,道:“莫说我了。你这些日子,做什么去了?” “嘻嘻......”苌夕垂首,挠了挠银发,道,“我跟美人在一起。” 莫首南莞尔,道:“看起来,你们过得不错。” “还好啦。”苌夕嘿嘿嘿傻笑了半天,“美人他......许我作他的夫人了!” “夫人?”莫首南讶异,身子往前一探,道:“不是夫君么?” 苌夕疑惑,道:“嗯?有什么差别吗?” 首南收回眼神,后背又靠回去,道:“没事,我随便问问。”过了会儿,又不死心,“你,真的不是夫君?” 苌夕茫然地点头,“对啊,你干嘛老问这个?” 莫首南抿唇,“没有......” 苌夕探了探对方的额头,关切道:“你该不是被那个阴尸咒搞傻了吧?” 首南没好气地拍飞他的手,“怎的可能!” 苌夕顺气,仿佛经历了一番凶险,“没有就好!” 莫首南抬眼,万分严肃地看向苌夕,道:“真的认准了么?真的,就断定是他了么?” 苌夕点头,倏而十足地认真,“我之前,看上过扶眉。在扶眉之前,还七七八八看上过好一些狼妖。但是,遇到美人之后,我再看不上其他人。也不是很能描述这种感觉,却断定那就是喜欢。” 喜欢,便是除了某人之外,其他所有,再不能入眼。 莫首南往前挪了挪,道:“他,也这样想?” 苌夕想忍不住起那日美人亲他的情景,便羞涩地点点头,“嗯。” 莫首南沉默,眉头逐渐拧到一处,过了许久,又开口问道:“你现下这般幸福,自然是好的。然则......你考量过,世间万妖,在天劫过后,要闭关修法么?” 妖,委实没什么自由可言。注定要过一场天劫,或生,或死。死者,魂飞魄散。生者,闭关修法,没个四五百年,别想出关。 换言之,起码有六七百年,都是被排好了的。 话题一度变得沉重,苌夕宛如霜打的茄子,“当然想过啊......但是,不知道怎么办......要是我跟美人就这样分开,才不要。” 莫首南叹了口气,道:“我若是你,便不会回赤谷。左右众狼都以为你死了,为何不就跟他厮守?” 苌夕恍然大悟,猛地站起身,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狂乱地抓着银发,追悔莫及,“啊啊啊——亏大了亏大了......” 莫首南想了想,又道:“不过你也别急,一般而言,天劫之后都会元气大损。平常情况下,至少得休养三个月。这一向,是不成文的规定。” “真哒!?那我跟美人还有三个月耶!”苌夕眼睛一亮,复又暗淡下去,“唉,也没用啊,三个月之后,还是得跟美人分开。闭关的话,没个几百年别想出来。到时候,美人早就......” 首南道:“你怕他死?” “当然啊......” 莫首南垂眸,沉默了半晌,道:“凡间有个皇帝,叫嬴政,寻了一辈子长生不老药,也无果而终。他身为人间帝王,坐拥万里江山,却独独怕死,你知道,这是为何?” “为什么?” “因为怕被遗忘。” 苌夕没了声音。 “怕死说白了就是没活够,没能让人记住他。即便江山有千万里,死后的坟墓,也只有巴掌大,很容易便被世人淡忘。”首南一步一步宽慰,“然则,若你与那人交付了真心,他生,你百般顾惜。他死,你朝夕不忘。即便阴阳两隔,只要你活着,他也便活着。” 苌夕濡湿了眼眶,道:“但是我就舍不得美人死。何况,美人现在还没死,我却要离开他去修法。就剩下不到三个月......” “我知晓你的心情,若是狼......”他骤然停住,把狼王大人憋回去,换了个说法,“若是狼族的妖灵突然不在了,那些爱慕你的人,也肯定会伤心欲绝。” “我才不挂心他们,我只挂心美人。”苌夕揉眼睛,怅然一叹,“哪怕一年见一面也好啊......” 就像牛郎织女一样,为了那一次见面,剩下所有的等待都万分值得。 莫首南思索了片刻,想到什么,温柔的眼眸一亮,道:“或许,我可以向狼王大人求个情,让你每年可以出关一日?” 苌夕摇摇头,“师傅才不会答应,他本来就没得商量,经过左青闹得这一遭,他更不会放松我了。” 莫首南垂首,琢磨道:“狼王大人......在那日我晕过去之前,跟我说,让我不要死,他什么都答应。应该是.......算数的。” 苌夕欢喜得不敢确信,趴在床边,“真,真的吗!?” 莫首南嗯了一声,复又谨慎道:“我不敢保证,只能姑且试试。” 苌夕像捧着易碎的花瓶一样,拉着莫首南的手,“好好好!你好好试,慢慢试!好好试” 莫首南把手抽回,道:“但你也得答应,日后修法,不可像以前那样,偷奸耍滑。” “答应答应!肯定答应!哈哈哈——诶?不对!”笑声戛然而止。 “怎么?” 苌夕化作断案的包公,审视对方,“师傅答应你这么大个条件,你不该趁机捞个大的么?比如跟他成亲什么的?” 莫首南偏头,耳尖发红,道:“你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便不帮你了。” “别别别别别啊!”苌夕急了,两手捂嘴,“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莫首南垂眸,在心里叹气——连苌夕都瞧出来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尊贵狼王,是漠不关心,还是,视而不见? 苌夕给莫首南倒了一杯热水,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便乐呵呵告别莫首南。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71 章 跨出门之后,又嗖地钻回一个头,嬉皮笑脸,道:“师傅说待会儿要来看你,穿好看点哈!” 当然,迎接某狼的,是正面砸来,莫首南刚喝完的水杯。 作者有话要说:  &p;lt( ̄3 ̄)&p;gt莫首南对苌夕是不是“夫君”很是执着啊...... ☆、墨玉簪(二) 苌夕屁颠颠跑回慕夕城。 与美人朝夕共处的时日,还有不到三月。之后,便要像牛郎织女一样,一年才能见一次。 但是首南的开导让他很受用,虽然没有豁达到可以马上离开美人,但也不像之前那般,心急如焚,手足无措。 若是相爱相守,即便一瞬,亦是一生。 这样想,他便可以和美人在一块好多好多生,真的是赚大了! 一定要将每天要做的事情,全部安排好,一刻都不浪费! 他没有直接回府邸,而是奔去了“奇货居”。那日,他与美人游长生街,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好地方。 既然不日便要分开,那当然应该留个念想。让美人想他的时候,可以掏出来看看,睹物思人。 不对,睹物思妖。 “客官,可是瞧上了这支簪?”掌柜年近五旬,阅人无数,一眼便看穿了苌夕的心思。 苌夕别扭了一会儿,点头。 “客官买来送人,还是自己戴?”两句话,便看出掌柜为人谦和。 苌夕双颊泛红,莫名娇羞。道:“送人的。” 掌柜道:“这墨玉簪通身黑亮,儒雅又不失尊贵,适宜男子。公子要送佳人的话,不如老朽,给您看看另外的?” 苌夕态度坚定,“不,就要这个。” 这支簪比平常的簪体更瘦,十分修长,离头端一寸的地方,有一圈细细的突起。很简单的样式,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却让苌夕,看过一眼,就再放不下。 他总觉着,它像极了美人沐浴之后,身披玄黑色睡袍,俊美无双的模样。 嘻嘻嘻...... 掌柜也不废话,只点点头,笑道:“看来这簪子也是投了公子的眼缘,老朽也不好强人所好。”语罢,朝柜台一邀,笑道,“公子随老朽来付账,便可带回家了。” 苌夕一凛——今时不同往日,他后面那个永远给他付钱的沭炎,没跟来。 装模作样地,转了转脑袋,左看看,右看看,琢磨道:“你......你们这家铺子,除了拿银子,还可以用其他东西付账么?” “可以的。”掌柜笑得和蔼,“这簪子价值白银三千两,若公子付黄金的话,二百两便够了。” 咵啦—— 晴天霹雳。 苌夕强行倚在桌边,不让自己瘫坐在地。 强颜欢笑,道:“这个东西......有点小贵哈......” 掌柜看出他囊中羞涩,却也没变脸,仍是笑着,道:“这价格确实是不好商量,老朽可为公子留下一段时间,待公子回家取盘缠。若公子觉着不合适,不如老朽再给您看看其他的样式?” 苌夕眼巴巴地,看着那支躺在银丝帕上的小心肝,那个死贵的东西,仿佛不停在朝他招手,说:“买我呀~买我呀~” 苌夕一惊——妖怪!绝对是妖怪! “不,我就要它。”坚定不移地一指,苌夕回头看向掌柜。 一只喜鹊飞进铺子,叽喳了一圈,又欢脱地飞出门。 苌夕撑着柜子,尤其佩服掌柜的脾性,居然还没把他赶出去。 一个时辰后,慕夕城沐入夕阳。 苌夕跨出“奇货居”,后面跟着热泪盈眶的掌柜。 “公子,请再受老朽一拜!”说着就要跪下。 苌夕赶忙一个健步将他扶起,“别别别,我就是抬抬手的事情,掌柜才是帮了我大忙。” 掌柜无比真诚,语重心长道:“若不是公子拿出那银狼的毛发,老朽可真要以为内子,再没得救了!” 掌柜的夫人染了恶疾,看了多少郎中都没用。直到碰上个阳巅的道士,才得知一个偏方——拿赤谷银狼的毛发三缕,明火烧制成灰。兑一百年的状元红饮下,方可药到病除。 一百年的状元红不好找,银狼的毛发更是难于登天。虽然家中优渥,却没有丝毫办法。 苌夕偷偷扯下几根头发,掌柜的便立马着人烧药,不出一刻的工夫,掌柜夫人便清醒了。 作为答谢,掌柜便将那墨玉簪,送与了苌夕。 掌柜由衷竖起拇指,赞叹道:“老朽真是没想到,公子身形清瘦,居然还是降妖的好手!” “还好了,我也是意外中得到的。”苌夕挠头,要是掌柜知道他就是那头银狼,不知道,会不会吓得昏过去。 “但是这簪子这么贵,你,你真甘愿送我?”他仍旧十分不确信。 “千金难买还魂丹,莫说一支簪子,就算公子看上我这家店铺,我也会拱手相让!”掌柜感激涕零,拿袖子摸了摸眼泪,“我与内子说好白头偕老,这还没到头,我断不会让她先走。”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72 章 “你,怕她死吗?”苌夕问了一句首南问他的话。 掌柜的回答,与苌夕的如出一辙,“自然是怕的。” “如果,我没来,没给你那撮银发呢?” 掌柜抬了抬耷拉的眼皮,声音泛着枯叶的沧桑,深深道:“内子去时,我也便随她去了。” 苌夕一怔,“你,你要殉情!” 掌柜望了眼西沉的斜阳,道:“若内子不在了,这人世委实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最后这话,让苌夕沉思了许久。 掌柜的想法,与首南的截然相反。 一个觉着,不可同生,也要同死。 一个觉着,生则顾惜,死则长忆。 若放在自己身上,百年过后,美人撒手人寰,他会怎样?他会追随美人亡魂,殉情么?那样的话,师傅便又要再陷入争议,首南又得出来,拿命帮师傅。而且,关于他和美人的点点滴滴,再没人记得。 那样的作为,自私。 不同的人,自然想法不同。但是苌夕最后的最后觉着,他比较适合首南说的法子。 美人死了,他一定要活着,多活些,活久些。 他爱美人千百年,美人才会活千百年。 ................................. “公子回来了?属下这便去禀报主子!”墨章在门口迎接,仿佛一直盼着一般。 苌夕蹦跶过去,朗声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就可以,谢谢墨管家!” “如此更好。”墨章侧身,一边将苌夕迎进门,一边道:“公子此番出门,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吗?” 苌夕侧头,道:“还好了,不大不小。墨管家怎么这么问?” 墨章眼中的异色一闪而过,道:“没什么,只是,墨章以为公子昨日便会回来。” 苌夕汗颜——他总不能说,他被罚跪了一整个晚上吧? “哦——确实棘手,不过很快解决了。” 墨章展颜,道:“解决了便好,公子高兴,主子也高兴。” 苌夕乐呵呵点头,“嗯!”左右看了看,问道,“美人在哪儿啊?” 墨章咳了咳,意有所指,道:“主子......在后院沐浴。” 苌夕狠狠咽了口口水,思绪飘飘然飞远,立马想入非非:“哇......沐浴啊......” 在后院浴,跟平时在内屋浴大有不同。 那处有一方大大的浴池,池边用白玉砌成岸台,冬暖夏凉,趴上去极其舒服。 苌夕只泡过一回,沭炎也不常去。 没想到,美人竟然,这么隆重地迎接他! 丝绸一样的肌理,蚕丝一般的瀑发,还有冒着热气的浴汤...... 嘿嘿嘿...... “墨管家你先留步不许跟来我有急事找美人先走了啊!” 草草招呼过墨章,便撒开丫子,飞去找他的大心肝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美人还没穿衣裳,赤条条泡在水里哈哈哈哈哈! 笃笃笃笃! 苌夕披着红衣裳,在长廊里奔跑。袖子广,便飘飞在风里。 他跑得急,脚步声也随之变频。 他尤其喜欢这条长廊,在上头跑来跑去的声音十分悦耳。不管去何处,只要能够经过这条长廊抵达,他一定会走这里,无论绕路与否。 除了其间一个角落,他瞧都不敢瞧,只觉得那头有什么怪物,让他寒毛都竖起来。 其他地方,他皆万分喜爱。 ——不过当下,他还有更喜爱的东西。 “美人!我回来啦——” 苌夕在进门前一刻,变回了妖身。银头发,长指甲,还有一红一白的眼睛——自从跟沭炎坦白之后,两人独处时,他都是这模样。 一边大喊一边跑,然而,转过屏风,脚步便生生顿住。 沭炎正背靠池壁养神,闭眸,头颅微仰。手肘朝后,慵懒地搭在岸上。浴汤将将没过胸口,热气氤氲,绝色的容貌有些模糊。 一颗水珠,恰好顺着脸颊的轮廓滑落。 他闻声,缓缓掀开眼帘,徐徐侧首,浅浅勾唇,道:“过来。” 苌夕见这景象,怔了许久,头皮像烙了烧铁,烫得冒烟。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73 章 “......美,美人......” 即便有过心理准备,然则,视觉的径直冲击,还是让他生生愣住。 沭炎见他不动,又朝他勾了勾手,苌夕又是一颤,便鬼使神差飘过去了。 沭炎抬手,在他鼻下一抹,笑道:“怎么留鼻血了?” 苌夕呆痴,“流,流鼻血?” 沭炎扬了扬红色的指尖。 苌夕恍然大悟:“啊!流鼻血!” 丢人丢大了! 满脸胀得通红,慌忙伸手,把沭炎指尖蹭的鼻血擦掉,“不准笑不准笑!”然后拿袖子狠狠在鼻子搓了好几下,义正言辞道: “你敢这么好看,我当然敢流鼻血了!” 沭炎眉梢一挑,以牙还牙,道:“你都敢流鼻血了,还不许我笑么?” 苌夕羞愧不已,直接上手捂住那两片作恶的嘴唇,恃宠而骄道:“不许就是不许,你,你不许再说我!” 沭炎被捂得严实,只留出那双深邃的眼眸。 苌夕慌忙别开眼,不敢与之正视,“还有,不,不许这样看我!” 沭炎无动于衷,反而还伸出舌尖,在那处柔软的掌心,轻轻一舔。 苌夕仿若被闪电劈中,连忙缩回手,瞪大了眼睛,“你,你干什么!” 沭炎偏首,眼眸如黑曜石一般明亮,道:“尝你的味道。” “哪,哪有这样子的!”苌夕瞋他一眼。 “对,这样不行。”沭炎猛然抬手,哗啦将他拉入水中。把人圈进怀里,望着那双闪乎乎的眸子,深深道:“这样才行......” 语罢,便狠狠堵上那两片嘴唇。 “唔——”一环接一环的进攻,让苌夕猝不及防。 胸闷,燥热,不能自已。 然则,沉迷美色的苌夕仍旧想起他的正事,于是,两个手掌拼命在他肩膀推拒,好半晌,两个人才分开。 “呼!呼!打住......打住打住打住......”苌夕狠狠摇了摇头,脑皮上仿佛有千万只蚂蚁爬过。 “怎么?”唇瓣是分开了,两人的身子仍旧贴得很近。 苌夕抬起手,按在脑袋两侧,强行让自己冷静,道:“我,我有正事跟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末班车已经开出车站,各就各位! (老木已经累晕了,要你们的么么哒才能醒……………) ☆、墨玉簪(三)(末班车,打卡) “我,我有正事跟你说!” 苌夕按着头,强作镇定,深深呼吸了两大口气。 而后收了手,从怀里掏出那支精致的细长盒子,举到沭炎眼前,吃吃道:“送,送你。” 沭炎怔了怔,随后勾唇,饶有兴致道:“怎的突然送我东西?” 苌夕的理由向来简单粗暴,“这个好看,像你。” 好看? 沭炎打开盒子,取出玉簪,细细打量了一番,慢条斯理道:“你是夸我,还是夸它?” 苌夕一视同仁,“你们都好看。” 沭炎道:“哪儿买的?” 苌夕十分诚实,“就长生街的那家奇货居。” 沭炎又道:“自己掏的钱?” 苌夕摇头,道:“我没花钱。” “嗯?” 苌夕慌忙解释:“但是我拿其他东西换了的,没偷没抢,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沭炎饶有兴致,道:“以物换物,倒学会做生意了。” “那当然!”苌夕避免沭炎拒收,傲娇地扬了扬下巴,嘴唇微翘,“我送的,不许不喜欢。” 沭炎将玉簪摊在苌夕掌心,道:“给我绾上。” 苌夕一愣,随后心花怒放,蹦哒绕到沭炎身后,踮脚,抬手,将三千青丝绾到一处。 自然,期间偷闻沭炎发香,是必不可少的。 而后乐颠颠的,又对着正脸仔细端详,咧嘴一笑,“好看好看,真好看!”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74 章 沭炎对这个礼物颇为满意,不过略微嫌弃对方的口才,道:“除了‘好看’,你仿佛没有别的说辞。” 苌夕难为情地垂下头,他就是这样一个肤浅,没什么内涵的妖。但他丝毫不想改进——要是不肤浅的话,他怎么第一眼就看上美人? 哼了哼,道:“对啊......每次看到美人,都觉着你好好看。”他又想了想,又自顾自地补充,“好看得......想亲你。” 沭炎顿了顿,蓦地一唤:“小东西。” 苌夕抬首,茫然道:“啊?” 沭炎将人圈在自己与池壁之间,两人本就不大的间隙,被越挤越小。 深沉的声音,溶解在四处弥漫的热气中: “光说不做,可不地道......” 两具身躯紧密无缝地贴合在一处,体温倏地拔高。沭炎低下头,在苌夕额头印下一吻,随后往下,眉毛,眼眸,鼻尖。 每吻一处,苌夕便仿佛被雷电劈了一道,沾了水汽的眼眸颤个不停。 沭炎游刃有余地亲吻,到嘴唇处,反而停了下来。 唇瓣的距离只有一根蚕丝,沭炎偏偏停了。 他在等,等对方给他“地道”的回复。 终于,苌夕的脸胀成了大龙虾,难耐地嗔了一声,将嘴唇贴上去。胆怯地伸出舌头,仔细舔/舐了那两片柔软的嘴唇。 往后的事情,便是情到深处,顺理成章。 苌夕眼中氤/氲,嘴唇嫣红得胜过胭脂,“嗯——美人!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沭炎狠心拒绝,一面亲吻他的脖子,一面把手往他衣襟里探。 苌夕的下巴抵上沭炎的肩膀,在他背后抓出一道接一道红痕,“但是......嗯......” 沭炎咬着苌夕的耳朵,喘着滚烫热气,道:“是这里么?” 苌夕周身倏地紧绷,他这是从娘胎出来第一次进红帐,一切都未知,又带有蛊惑的魅力。“什么?啊!......慢,慢些......” 沭炎深深望进苌夕颤抖的双眼,低哑道: “小东西,我忍不住了......”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随即,便是一连串的律/动。 苌夕脸色潮红,狠狠抱住沭炎的脖子,眼泪从眼角滑落,口申口今声被顶得支离破碎。他那处尤其敏感,前半夜到后半夜,让人脸红的声音许久都没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苌夕释/放了米青华,从高朝中缓过劲,只带着哭腔,望着沭炎呢喃: “美人......我爱你......” 烛光乍灭,铺了满地的光晕,陡然无踪。 两个身影在浴池中交缠,偶有两声羞吟泄出,又在顷刻间被堵住,在闹腾的水声中,不甚清晰。 苌夕那晚,与他心心念念的美人,那啥了。 许久之后,他面红耳赤地问莫首南,才方知晓,那啥,是双修。 .................................... 无月,无星,无风,无灯。 空气凝滞在幽幽黑夜。 然则,床中之人似是没有丝毫察觉。他睡得香甜,呼吸绵长,甚至唇角还维持着上扬的弧度。 床头立着另一人,披一身玄血铠甲,腰间挂一把盘古神石长剑,身姿挺拔。若灯火明亮,定会勾勒出此人的英姿飒爽。 他伸出被铠甲裹了一半的手掌,拿指尖,轻轻在睡梦人的眉间摩擦。本是铮铮的铁骨,动作却像羽毛一般轻柔。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似是那双俊眉有鬼神般的魔力。 “王上,天庭派人来催了。”墨章在门外低声禀报。 沭炎堪堪收回手,喉头抖动,千万句话郁积心头,皆只化作末了的一眼。 “嗯。” 再未回首。 暗夜中,一条巨龙直击长空,呼啸奔去,速度似闪电,在云海中一闪而过。 九天之外的荒岛,千军万马已然在那处等候。 ........................................ 赤谷,莫首南寝殿。 叩叩! 木桌前端坐的人听到敲门声,陡然紧绷,拔高了纤细的声音:“谁?” “孤。” 一如既往的冰冷。 莫首南慌忙起身,仓皇掩去激动,理了理衣衫,跑去将门打开。 勾出惯有的纤和微笑,道:“小妖拜见狼王大人。” 旦逍径直进屋,瞥了眼跪在门口的人,道:“起吧。”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75 章 “谢狼王大人。”莫首南起身,合上木门。 “好些了么?” 莫首南垂着头,“回狼王大人,好多了。” 旦逍将那瓶灰色的伤药瓶放在桌上,道:“这药不错,拿去用罢。” 莫首南一怔,“这是?” 旦逍似是不经意地解释:“孤每回受伤都用它。” 莫首南婉拒,道:“如此珍贵的药物,小妖消受不起。小妖的伤口没有大碍,狼王大人还是留着,日后自己用吧。” 旦逍不快,道:“你的意思,是我日后还会受伤?” “小妖不是这意思。”莫首南语气颇急,连忙解释,“只是,只是未雨绸缪。” “孤给你,你便拿着,这么多话干什么?” 莫首南颔首,“......是。” 旦逍看了他半晌,道:“衣裳解了,孤给你上药。” 莫首南蓦然抬首,惊愕地望着旦逍,“狼王大人!您万尊之躯,小——” “——孤不想重复。”旦逍不悦地皱了眉头。 莫首南没再说话,只是默默背过身。缓缓解了衣带,从蓝色的衣衫中,露出被纱布包裹的背部。 旦逍念了个咒,让纱布自行解开,指尖蘸了药膏,在伤口上抹开。 旦逍的性格很冷,体温同样很冷。触碰到发炎的火热伤口,让莫首南后背都蓦然紧绷,宛如被拉到极致的弓弦。 冰火两重天也不为过。 流光稍逝。 旦逍收了手,道:“好了。” “多谢狼王大人。”莫首南方才在心里反复重复这句话,想让出口之时,稍微自然一些。不过听起来,并没有多大起色。 一层一层穿好衣裳,屋内瞬时静默,衣料的摩擦声格外清晰。 旦逍盯着对方似乎无意打扮的装束,道:“你背上有伤,穿宽松些比较好。” 莫首南心中一暖,“是,多谢狼王大人关怀。” 素来冰冷的赤谷狼王,对诸事都漠不关心的狼王,永远高高在上的狼王,竟也有一日,会开始关心旁人。 莫首南欣喜地弯了眉眼。 “这瓶药,足够用到你伤口痊愈。” “是,狼王大人有心了。” “孤那日答应你的事,有想法了么?” 旦逍所指,是那日左青逼位,莫首南失去意识之前,他说的那句: “只要你说,孤都答应。别死!” 莫首南想起他答应苌夕的事情,遂点头,道:“有的。” “说。” “苌夕若回来闭关修法,恳请您,允他一年出关一日。” 旦逍没做多想,一口答应:“好。” 莫首南没料到对方答应得这么快,心中虽然惊诧,却也没再追问缘由,“多谢......狼王大人。” 旦逍仍旧平淡,理所当然,道:“不必,孤答应的事,向来不食言。” “......是。”莫首南没有边境地重复这个字。 屋中静谧无声,莫首南在面对旦逍之时,无时无刻不挂在脸上的君子笑容,时常有些僵硬,似是在掩饰某种不明的情愫。 然则此刻,他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旦逍打破沉寂,道:“你的阴尸咒解了,至于红芝,她父亲犯了大罪,我已将她逐出嘲月籍。你带她去哪里,孤不会过问。” 不可商量的语气,压迫心脏的气势,没有边际的冰寒。 莫首南一怔,一头雾水,只是重复,“我带红芝大人去哪里......” “或者你自己离开也行。” 莫首南愣了半晌,才明白旦逍下了逐客令。好不容易建立的欢喜,顷刻坍塌。 瘦削的身体猛地一震,好看的眼眸颤得厉害,竭力让语气平缓,道:“小妖说过,来赤谷,不是为了解药,不是为了红芝大人。为何狼王大人总是不信呢?” 旦逍冷冷一瞥,眼眸宛若冰霜,道:“因为你让孤,不敢信。” ....................................... 小剧场: “王上,若今晚......苌夕公子还是没回来呢?”墨章话语中透着担忧。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76 章 “那便不等了。”沭炎回身,道,“备浴汤,更战袍。” “王上!”墨章叫住离开的人。 沭炎顿步。 墨章道:“此战,凶多吉少。若在危急关头,恳请王上念着公子,姑且将性命,放在首位。” 英挺的身形一顿,沭炎淡淡回首,道: “本王若这样做,枉为敖广。” 作者有话要说:  上车打卡(*/ω\*)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锁......那什么,到底能看不能看,小天使们吱个声哈! ☆、别离(一) 旦逍冷冷一瞥,眼眸宛若冰霜,道:“因为你让孤,不敢信。” 莫首南宛如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不敢信?” 旦逍踱到窗边,道:“那日,左青最初只是声讨孤没教好小嘲月,你来之后,孤便成了私通阳巅的叛逆。你明面上帮孤,实际却截然相反。你说,孤要如何信你?” 莫首南望他,眼中情绪不明,道:“即便小妖没有出现,左青要陷害狼王大人的招数也大有其在。为君王者,不可能面面俱到,他只要抓住您失策之处大做文章,同样可以将您逼到角落。” “所以,孤没把你跟他划成同类,也没有治你的罪。”旦逍的声音冷若寒铁,“然则,你若以为这样便可取得孤的信任,未免天真。” 莫首南喉中哽咽,道:“既然狼王大人怀疑小妖,那为何要答允小妖一个心愿?为何,要在小妖的内丹离体之后,抱着我......让我不要死?” 情急之处,自称已从“小妖”,变成了“我”。 “让孤恍惚,一时间失了冷静,几百年来,你确实是第一个。”旦逍负手,他冷静的时候,总是无情得吓人,“所以,你更不能留。” 莫首南沉默,肩膀不歇地抽搐。 许久之后,蓦然哀伤地仰起头,喉咙间发出沉闷的自嘲,堪堪开口,道:“狼王大人说了这么多缘由,无非......就是让我离开赤谷。” 旦逍坦然,“不错。” 莫首南摇摇欲坠,道:“恕小妖直言,您做决定,从未解释过。如若,真是你方才说的那些,那些让我非走不可的缘由,您一个字都不会提......您会杀了我,或者直接将我逐出赤谷。您不会过来跟我,解释这么一大通话......狼王大人......是在掩饰什么呢?” 旦逍一顿,又披上冷漠的外壳,声音没有丝毫起伏,道:“孤的决定,不需要你来揣测。孤亦不是无情之辈,在你伤好离开之前,不会有人来搅扰你。孤,也不会。” 换言之,今日一别,便是永恒。 旦逍没有丝毫停顿,要说的说完了,他便大步朝门边走去。 “逍郎!” 一口一个的“狼王大人”,变换了称谓。 声音不大,却很坚定,简单的两个字,穿透旦逍肺腑——莫首南头一回如此僭越。 然则,这两个字,向来是旦逍的禁忌。 千百年来,这个昵称,皆只属于一个人。 他猛然回身,风卷残云的气势,眨眼的瞬间,便掐住莫首南的脖子,把人举了起来。 “你找死!”眼眶仿佛下一刻便裂开,手掌的力道越来越大。 淡漠的神情,终究被愤怒取代。 莫首南听到自己喉骨的声响,肺部似要炸裂般难受,费力仰起头,只能支离破碎发出几个单音。 他吃吃望着旦逍,眼泪便在那瞬间滚落。 桌上的药瓶亭亭立着,在烛光反侧,投下孤零零的黑影。 旦逍最后没有下死手,他将人扔在地上,便潇洒离开。 留下一句,明日离开赤谷。 蜡烛燃得很旺,成汩的滚烫烛泪,沿着烛身簌簌落下,凝滞在桌案。 直至灯灭,周遭陷进无边黑暗,屋内隐约的呜咽也没有停止。 莫首南的执念,在那一日,悉数坍塌。 .................................. 身体酸痛,苌夕第一个意识就是这个。 不过,稍微想了想这酸痛的由来,他又万分欢喜地藏进被子。 那双深邃的染了情/欲的眼眸,那两片性/感的滚烫的嘴唇,和无边温热的体温...... 苌夕面红耳赤,闭着眼睛偷笑,朝旁边的位置—— 滚一圈,再滚一圈。 咦?没人? 悻悻坐起身,瞧了眼窗外,估摸着时辰应该很晚了。 美人素来爱早起,上午的精华时辰,他居然用去做事,而不是再跟他双修!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77 章 苌夕发自肺腑觉着那习惯不好,不利于身体康健。 东看看,西瞅瞅。倏地,桌案上一块赤红色的石头,勾去他的注意力。 菱形的,棱角分明,还莫名的眼熟。 苌夕的眼睛骤然雪亮——好看,拿走! 左右美人都是他的了,一块石头更不在话下。 苌夕还灵光一闪,给这块石头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苌夕的石头。 →_→ 他不知道,这块石头是他三百多年前扔下断龙崖的“永世砄”,只单纯觉着亲切,便鬼鬼祟祟揣进了衣襟。 功德圆满地飘到衣柜,对着几十身衣袍发愁,某狼看着自己的清一色红衣裳,以及旁边,他家美人的清一色月白衣裳。 转溜眼珠子,突生一个想法。 若是他穿美人的,美人穿他的,会不会别有一番情调? 啧啧啧,某狼眼睛一虚,心中的小算盘嗒嗒作响。 做贼心虚地瞟了眼门口,若无其事地咳了咳。站在自己放置红色衣衫的那一侧,欲盖弥彰地,把头对着墙角。两根手指往旁边一伸,模仿双腿走路,顺着衣柜的边缘往旁边爬。 走啊走,走啊走,终于碰到了柔软的月白色衣衫。 嗖! 安静躺在最上面的那套月白色衣衫,陡然消失。 ................................. “美人,美人?”精心打扮的苌夕,抱着平日本来穿在自己身上的红衣衫,在府宅里面瞎转悠。 “嗯?出门了吗?”搜遍每个角落,包括那片仍旧落英缤纷的海棠林,也没见半个人影,连墨章也不在。 “墨管家?都去哪里了......”苌夕爬到松院的一颗大树上,站在最高处四下观望,整座府邸都静悄悄的,没有生气,仿佛无人居住一般。 苌夕一开始倒没多想什么,毕竟沭炎经常出门办事,没过多久便会回家。 只是今日连墨章都没了踪影,他心里颇有些奇怪。 回到卧房准备睡一个回笼觉,发现先前那块石头放置的地方,有一张泛黄的信纸。 啊,原来那石头还压着一张纸。,都怪这石头太好看,起初没留意到。 有模有样地拿起来,指着上头的隽秀字体,一二三四...... 十个字,两行。 嗯,一个都不认识。 苦恼地抓了抓脑袋,美人这是在跟他调什么情? 猜谜吗? 是不是一个地名,让他去找? 而后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两人又开始双修? 嘻嘻嘻...... 思索片刻,头脑稍微冷静,好像没哪个地名有十个字那么长,某狼理智地放弃了这个思路。 估计,是双修之后,美人羞于启齿的情话罢。 真是的,做都做了,还害什么羞哇? 身为千古妖灵,他当然是会对自己的作为负责,好好疼爱人家的呀!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缩进稍大的月白衣衫里,狠狠一嗅——啊~~~~~~美人的味道~~~~~~ 兴奋地在床上打滚,从一边,滚到另一边。滚着滚着,又心大地睡着了。 待到他醒来,夜幕已然垂临。 四周还是悄然无声,苌夕挠着脑袋打开卧房的门,意识到饥饿,打算找些吃的。 走到小厨房外,发现里面灯火明亮。 欢脱地跑过去。 “美人!” ................................... 小剧场: “师傅说待会儿要来看你,穿好看点哈!” 苌夕走时交代的话,时时刻刻,回响在耳边。 莫首南下意识瞟了眼床边的衣柜,心中很是不屑——醉心于外表不是君子所为。 一炷香后,他披上了最爱的水蓝色衣衫。 ......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78 章 时间才至半下午,离旦逍处理族务估计还得一会儿。不过,莫首南怕他早到,便一直坐在桌边等了。 咒眼虽在愈合,但伤口又痛又痒,闷在衣裳里很不舒服。莫首南不停擦汗,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目不转睛盯着敞开的门,随后又觉着,打开门太过刻意,便又将门关上。 叩叩! 三个时辰后,久候的敲门声终于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做实验忘了时间,今天贴晚了,跟各位读者大大道个歉了! ☆、别离(二) 苌夕瞧见厨房里亮的灯,忙不迭跑过去,欢喜地大喊: “美人!” 却抱着打算给沭炎换上的红衣裳,愣愣呆在门边。 厨房里忙活的人一愣,佝偻着背转身,笑道:“是......苌夕公子吧?” “是,你是......?”苌夕茫然地抱着衣裳。 老叟恭恭敬敬,道:“小老儿是陈记的庖厨,是令兄吩咐来给您做菜的,把羊肉变着法地做。对了,令兄还怕你吃多了上火,单日子小老儿来,双日子,便是一个南方的师傅,给您做些清淡的。” 苌夕的脑袋里一团浆糊,“啊?单日子?做菜?” 老叟点头,道:“是。之前令兄与公子来小店吃过烤羊,公子的食量,小老儿虽在后厨房,但也听说了。” 是了,就是那个吃半只烤羊可以免单的倒霉店家。 苌夕恍然忆起,“哦!我想起来了!不过后来我们美人还是付了钱,让你们把另外半只打包回家。” 老叟从锅里舀了汤,盛到大碗里,道:“是。令兄是有大胸怀的人,小老儿委实佩服。相比之下,小店拿免单的幌子招客,这伎俩便太上不得台面了。” 苌夕有点迷糊,“你说的令兄......是我的美人吗?” 老叟顿了顿,道:“若是穿月白色衣裳,风度翩翩的那位,便是了。原来二位并非兄弟,是小老儿愚钝了。” 苌夕歪歪头,道:“当然不是兄弟,我们是夫妻。不对,夫夫!” 老叟盛了饭,盖了半勺肉沫,跟汤一起,端到苌夕桌前,和颜悦色道:“如此看来,二位公子的感情甚笃。” “那是当然!”苌夕喝了口汤,拿筷子捞里头的羊肉吃,“我们美人可是普天第一美,没人可以比得上。” 老叟笑着,道:“情人眼里出西施,老话准是不错的。” “西施?眼屎的别名么?”苌夕一边咀嚼一边问。 老叟一愣,道:“公子如此风趣,你二人相处,定然有说有笑了。” “那是。”苌夕对别人的夸赞向来照单全收,又喝了一口汤,把粘在嘴皮上的汁水也舔干净,“对了,小朋友你怎么称呼?” “小朋友?”老叟尴尬一咳,“这个......小老儿今年五十有八,若公子看得起,便唤一声‘陈庖’便可。” 庖,厨子的文雅说法。 苌夕撇撇嘴,心想这个只有五十八的小屁孩儿还挺傲气。 “美人怎么叫你来?墨管家呢?” “令美人......”陈庖思来想去,觉得这个称谓最为合适,“令美人看样子是要出一趟门,至于贵府的管家,小老儿便不知道了。不过,令美人的工钱给得足,为人还和善。公子放心,每个单日子,小老儿一定上门伺候您的三餐。若是哪个双日子,公子想吃小老儿的菜,派人到长生街的‘陈记羊肉铺’,随意吱一声便行了。” 苌夕摆摆手,道:“没那么多大讲究,美人最多两天就回来,到时候我们想吃直接去店里,不用麻烦。”不停往嘴里扒饭,那羊肉沫的香味在肠胃里穿来荡去,不过眨眼的工夫,一大碗米饭便见了底。 抹了抹嘴巴,意犹未尽,看着眼前的陈庖,踌躇道:“嗯......单日子,你还是来吧......” 陈庖笑眯了眼,“诶!好嘞!” 第二日,来的是那个“南方师傅”,虽然菜式颇为清淡,但手艺却丝毫不掺水分。 对于嗜吃如命的苌夕,自然是万分满足,开心得在长条凳上直晃腿。还问了菜名,暗暗在心里记下,等他家美人回来一起吃。 第三日,陈庖。 第四日,南方师傅。 第五日,陈庖。 第六日,南方师傅。 .............. 时光飞逝,苌夕忘了算日子,只隐约觉得陈庖来了好多回了。 但是美人还是没有回来。 墨管家也是。 跑去饭厅的脚步逐渐没那么欢快,喷香的饭菜吃得也愈来愈少。 苌夕发现,少了一个人,他做什么都有些空落落的,找不到寄托,不痛快。 每日转来转去,都抱着那件想给沭炎穿上的赤红色衣衫。 想着,指不定哪日美人回来了,就一定要赶紧飞奔到他面前。熊抱住他,蹭他的脖子,吻他的嘴唇,而后半撒娇半傲娇地,让他换上红衣裳。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79 章 嘻嘻嘻,想想心里就觉得甜。 比蜜糖罐子还甜。 起初,他在海棠林里,没头没脑地闹腾。疯跑疯跳,在花瓣上打滚,粘了好些碎瓣在衣服上。还一人分饰两角,排演他与美人的日常。累的时候,便把那块菱形的宝贝石头拿出来,对着阳光,仔细抚摸上面的纹路。 闹腾过了,他自己反而觉着没多大意思。 随即,他想模仿他家美人的沉稳性子,所以爬上房顶,敲瓦。每回一呆,便是好几个时辰,然后往下望,看看有没有人从长廊经过。其实,沭炎府上的下人很少,就四五个打扫庭院的。然则苌夕发现,这些下人居然一天要擦拭长廊四次!尤其是那个他害怕的角落,擦了又擦。真是费时又费力! 时日久了,他变得更沉静。也不是悲伤落寞之类的情绪,就是觉得没什么活蹦乱跳的动力,跳不动,欢快不起来。明明是一百三十岁的少年狼妖,却像个一百三十岁的白发老人。他不再上房顶,而是开始待在门口,对着夕阳发呆。偏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抱着膝盖,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旁边放着那套精致的衣袍。 看看衣袍,又看看门前的路,那条日复一日凄清的路。 苌夕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两手撑着地,对着街道大喊:“美人,你快回来哦......衣裳都在地上放脏了......” 瘦削的身影在夕阳下,被劈砍得更加单薄。 每回陈庖经过,见到如此光景,心里都难免一绞。但没过多久,又看到那张绝色脸庞上的无邪笑容,便又将这绞痛堪堪压下。 无名的情绪在胸口闷烧,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只觉得若是自家孩子,断然不会让他受这样的罪。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没话说^ω^ ☆、别离(三) 三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 前头也说了,苌夕不怎么算日子。他判断回赤谷的方式,便是看眉间的图腾。那东西变得鲜红,便意味着闭关的时限快到了。 告别陈庖和南方师傅,跟看门的仆从交代,往后,每年的四月初二才会回来。让美人等着他,不要着急。 表面上仍旧笑嘻嘻的,没心没肺的模样。 为何是四月初二? 因为那日,是他的生辰。某狼幻想着他与美人,你一根我一根地互相喂长寿面的光景,心里一乐,便果断挑了这天。 暮夏,天色渐凉。飞回赤谷的路上,苌夕打了七八个喷嚏。气冲冲骂了贼老天一通,又将将止住——心情不好的时候得想一些开心的事情,比如......比如什么呢?他一时想不起来,便阴沉沉断了这想法。 到赤谷已经是一炷香之后,闭关之前,先要请示狼王。 于是恭恭敬敬地,敲开狼王殿的大门。 得了允许进入的命令,才微微弯腰,轻手轻脚走进去,在正殿中央跪下。 “师傅,我回来了。” 在狼王面前,苌夕一向比较乖巧。 (也不敢不乖巧) 旦逍屏退了两位商议族务的长老,掐指算了算日子,道:“这回还算及时。” 苌夕点头,既谦逊又懂事:“多亏师傅,在徒儿眉间的图腾上施了一个小法术,会变颜色提醒徒儿。” 旦逍嗯了一声,又道:“这个法术也只管用一次,日后还需你自己约束。” 苌夕十分有担当地点头,笑道:“是,徒儿知道了。” 旦逍见苌夕风尘仆仆,也没立即安排他去闭关,道:“休息一两日再去珞峡罢。” 珞峡,在赤谷幽僻之处,峡中有许多山洞,是闭关修法的圣地。 向来爱占小便宜的苌夕,一反常态地拒绝了这个便宜,道:“不了,徒儿今日就去。” 旦逍一顿,道:“勤勉是好的,然则却需谨记,不可急功近利,错过磨刀的工夫。” 闭关,需将妖身状态调到最佳,否则极易被反噬,陷入魔症。 苌夕似是主意已定,道:“徒儿知道,徒儿这些日子想了许多,觉得以前偷奸耍滑太不应该,今后一定好好修法,回报师傅。” 旦逍直觉他的性子有些转变,也没刨根究底地问,只道:“如此甚好。”他想了想,又道,“之前有人跟孤说了情,孤准你每年出关一日。” “多谢师傅。”苌夕笑弯眉眼,心想首南可真是厉害,便又道,“师傅,徒儿想跟首南也道个别。” 闭关之后,一年才能见一回。 旦逍冷不丁抬眉,“他不在赤谷。” 苌夕一怔,忙不迭问:“不在?他去哪里了?”他心里慌,像被剜了好大一块肉,不知道扔到了哪里。 旦逍仍旧云淡风轻的样子,“孤没问,不过,以后是不会回来了。” “什么?”苌夕更加讶异,百般不解,“为什么?” 旦逍冷冷道:“不在便不在,何来缘由。” “才不会!”苌夕着急地站起身,十分笃定。 旦逍隐隐不悦,道:“怎么,为师骗你不成?” 苌夕的乖巧瞬间飞到九霄云外,急得跺脚,道:“反正首南他绝对不会轻易离开赤谷,不会的,不可能,我都知道。” 莫首南痴情,有旦逍的地方,他甘愿倾尽一生守候,怎可能甘心离开?何况,还带着重伤。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80 章 最重要的是,他还没叫够那老鸟“师母”。 “知人知面不知心。”旦逍皱了眉头,“你字不认识几个,还自诩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首南,师傅才一点不知道。”苌夕陡然爆发,心里的难受像开了闸了洪水,一股脑往外涌。“师傅认字比我多,但也没有首南多。师傅才一点都不懂他,一点都不知道他。” 旦逍的声音愈来愈冷,道:“小嘲月,这便是你跟为师说话的态度?为师没教你师徒尊卑么?” 苌夕更加气愤,虽不知道这气愤从何处来,却全都化作了现在,他跟旦逍斗嘴的胆量。 “我叫苌夕!我早改名字了,师傅一直忘记。师傅就是这样,做什么都只按照自己的想法。不挂心别人的事情,不挂心别人的心情,更不挂心别人的感情。从来都是冷冰冰的,不顾惜面前的人,每次都拒人家千里之外。哼,人家亲近你是因为喜欢你,要是不喜欢,谁乐意热脸贴冷屁股!” 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旦逍一掌拍上桌案,发出惊雷般的巨响,“放肆!” 苌夕红了眼眶,他觉得流眼泪没出息,所以眼睛再酸再胀他都憋住,声音愈来愈响:“我当然放肆,我就放肆!反正美人不告而别,首南也不告而别,就剩我一个。我本来就没朋友没亲人,从小至大,一起聊天的只有首南一个,让我掏心掏肺的只有美人一个,现在这两个都不在了,只剩一个师傅冷冰冰。”赤红色的眼眸变得更深,仿佛有血液滚动。喉头哽咽,吼道: “我才不干!” 旦逍似是明白了什么,徐徐起身,垂眸凌视他,道:“你与那凡人生了事端,有气有怨,冲那凡人去发。”神情寒冷,宛若冰霜,厉声道: “敢拿孤作出气筒,你还是第一个!” 一句话,让苌夕宛如被泼了一桶凉水,把怒火浇得干干净净。 他不是气师傅,是气美人么? 他觉得不可信,师傅在推卸赶走首南的责任。 苌夕向来迟钝,很多情绪都是别人告知他,他也仍旧反应不过来。何况他内心深处,把沭炎视作珍宝,自以为不会跟他置气。 故而,他觉着旦逍......不讲道理! “才不是这样,我——” 正当苌夕思量怎么据理力争的时候,门外的一声叫唤打断他的思绪。 “——狼王大人......狼王大人!” 是红芝的声音,虚弱且急促。 “求狼王大人救命......求狼王大人救救首南公子!” 听到搭救对象的名字,苌夕脸色煞白,嗖地飞去把门打开,惊慌道:“怎么回事!” 只见红芝无比狼狈,吃力地磕着头,头发杂乱,血污覆盖了半张脸。 她见到苌夕,一点一点爬过去,眼中噙着泪,喃喃道:“救他......救他!” 苌夕顺着红芝的眼神望去,只见台阶下躺着一人,浅蓝色的衣袍已被血染成紫红。双腿被扭曲成奇怪的形状,脚踝的白骨,从皮肉中突出一截。整条右臂已然不见了踪影,血水不断从碗大的伤口溢出。 苌夕错愕着摇头,眼珠子颤抖得厉害——这不可能是首南。 不可能是那个,像月光一样优雅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句话评价苌夕? 我先来:看上去很花心,其实很专情 (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心结(一) 莫首南出赤谷没多久,便碰上了阳巅的道士。冤家路窄,这道士恰是数年前,被莫首南偷窃的那一个。 积攒多年的仇恨终于寻到了债主。 那道士是阳巅的一位长老,莫首南法力虽然不低,却也不及他,交手不到半日便被制服。何况,那道士心肠狠辣,并没有一开始取他的性命,而是一丁一点折磨他。 扭断双腿,砍去右臂,再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无数伤口,生也不能,死也不能。 每每昏死过去,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又会用各类珍药将他救回,待意识恢复些许后,又开始折磨。 末了,是红芝解救的莫首南。她没有光明正大地打赢道士,而是偷袭。 她身为左青长女,父亲谋反,她自然也会被连坐。左青伏法之后,她便被逐出嘲月籍。走之前,她偷拿了左青生前的斗法宝物,一直远远跟着莫首南。 眼睁睁看他受尽折磨,却不敢打草惊蛇。 直到黎明前,那道士打盹,红芝才找到下手的机会。 然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况对手还是阳巅长老。饶是她手握宝物,也在那道士咽气之前,遭之重伤。 随后,便是她一步一步,将莫首南驼回赤谷,在狼王殿前,奄奄一息,求人救命。 “你一定救他!你一定救他......”红芝死死攥着苌夕衣角,死死瞪着苌夕,仿佛一定要得到某个承诺。 苌夕木讷,呆痴地望向那个紫红的,狼狈不堪的身影,道:“好,好......” 旦逍从殿内跨出,魁梧的身躯投下一块阴影,冷冷道:“既已出赤谷,生死存亡,与赤谷皆没有干系。”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红芝听到这话,周身瑟缩,喉咙里颤出阴沉冷笑,愈来愈响,愈来愈凄厉,仿佛要将空气撕开一条口子。 “哈哈哈——你好......旦逍,你好!哈哈哈——” 她的眼神倏地清亮,苍白脸色也添了些神采。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81 章 连苌夕也看出这是回光返照。 红芝将凌厉眼刀剜到旦逍身上,用尽毕生的气力,恨恨道: “我红芝......活了四百七十八年,没见过比你更寡情鲜义之徒!旦逍,我诅咒你,诅咒你与相爱之人阴阳两隔,生生世世,永不相守!” 目眦尽裂,眼珠子上的血丝都要爆出,凄厉吼道:“生生世世,永不相守————” 语罢,香消玉殒,世间再无红芝。 .................................. 苌夕钦佩红芝敢爱敢恨,拜托下玄长老做主,把她安葬在赤谷的绾湖边。那里四季如春,百花接连绽放,是个美且静的好去处。 下玄长老是狼族八百年的老臣,一向重情义,分善恶。即便左青的罪行罄竹难书,但其女红芝委实无辜。于是爽快地应了苌夕,上报旦逍时,洋洋洒洒罗列了安葬红芝的十大益处。 只不过旦逍似有另外的心事,并未多作阻拦,只将此事全权交由下玄处理。 妖灵殿中,空气中隐约泛着药香。 “鸟禽一类,手臂便是翅羽,失了翅羽,便也算是丢了命了。”赤谷的医圣连连叹息,如是说。 苌夕一凛,道:“那他,没了右臂,又废了双腿,是否再活不成了?” 医圣摇头,道:“活,还是能活的,不过也只是苟延残喘,不能行,不能飞,吃喝都得旁人照料,如同废人。自尊稍重些的妖,皆受不住这样苟活。” 苌夕眼眶酸痛,第四十九次把眼泪逼回去。这两天,那东西没掉下来过一次。只哽咽道:“他不是脆弱的性子,只要有一丝可能,他皆不会放弃。” 医圣沉思,道:“妖灵的意思,老夫明白了。” “医圣大人。”苌夕想起长生街的奇货居掌柜,道,“我听说,银狼的毛发也可治病,不知道是否属实?” 医圣道:“有这个传闻,不过也只对凡人管用。对首南公子,却是不行的。” 苌夕落寞垂下头,像暮秋被虫蛀透的朽木。 医圣又道:“妖灵还请宽心,小臣定当竭力。” 苌夕深深行了一礼,道:“拜托您了!” “小臣的本分。”医圣还礼,犹豫道,“狼王大人那边......” 苌夕打断他,道:“不必知会师傅,他知晓的越少越好。” 若知晓得太多,指不定又来赶人,雪上加霜。 “是,小臣明白。” 苌夕回首,望向床上不成人形的莫首南。那日看着红芝咽气之后,他不顾旦逍阻止,毅然把莫首南留下,找医圣救治。 莫首南当初离开赤谷之时,苌夕不在,却也知道是旦逍赶的人。 故而,往日对旦逍忌惮不已,只敢翻翻嘴皮的苌夕。近两日却猛地爆发,敢直接甩脸色,敢破口大骂,敢违抗师令。 当然了,最后还是很没出息地,跟孙子一样,奉茶认错。 不过他虽没出息,倒还算有原则,认的错,是不分尊卑的态度,而非恼怒的缘由。 .................................... 莫首南醒来,已是几日之后。 那双柔和的眸子睁开,苌夕便激动地在床边蹦上蹦下。 莫首南疲倦地眨了眨眼皮,虚弱到:“你做什么?” 苌夕猛然回神,怕是做梦,便用力地揉揉眼睛,小心翼翼道:“你,你是真醒了吗?” 莫首南看着他,吃力地勾起笑容,缓缓道:“若是假的,你不就傻了么。” 苌夕委屈地瘪了嘴,忍了好多天的眼泪终于寻到出口,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啊——你真的太坏了你!亏我还想着闭关前跟你道个别,你呢?你走都不说一声你!哇——”苌夕一边嚎一边骂街,“太没良心了啊你——” 莫首南歉然,道:“对不住......当时走得匆忙。” 苌夕不买账,委屈地擤鼻涕,道:“走的匆忙不知道来找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哪里!你知道我看到你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有多慌有多难过吗——” “是我没考虑周全。”莫首南伸出左手,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别气了。” “哼!我就气,要你管!”嘴壳比生铁还硬,但还是没有抽出袖子。 莫首南叹气。 思量片刻,咳了咳,道:“你不是要去闭关么?狼王大人怎么准许你拖到现在?” 转移注意力,他向来是一把好手。 果然,苌夕一愣,忘了抽泣,绞尽脑汁地找理由。 “我,我明日就去。” 莫首南叹了一声,道:“明日复明日,你早一日闭关,不是也早一日出关么?修炼了大法,以后在你师傅面前,也能抬起头不是?” “话,话是这么说了......但是......”苌夕欲言又止。 莫首南一眼瞧穿,道:“你有心事?” 苌夕咬着下唇,“嗯......”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82 章 “什么事?” 苌夕叹气,抬起红肿的双眼,道:“......美人走了......” 莫首南一怔,道:“怎么会?” ........................................... 屋檐的小风铃在风的拨弄下,叮叮作响。 事情的来去,苌夕绞着衣袖,说了个七七八八。 莫首南始终不言一词,垂耳聆听着。 末了,苌夕耷拉脑袋,无精打采道:“就是这样了......” 莫首南想了想,道:“他留的那张纸,给我看看。” 苌夕不乐意,道:“你怎么不看石头,看字条?” 莫首南无奈,道:“那石头是他留给你的信物,字条上才是想说的话,我不看它看什么?” “哦......”苌夕勉强理解,于是掏出纸条,谨小慎微地展开,道:“两行,十个字。” 莫首南下意识拿右手去接,却发现肩膀以下都是空的。于是收敛了眼里的异色,伸出左手,接过信纸。 将自卑掩饰得几乎天衣无缝,甚至,还半开玩笑地看着苌夕,道:“你是时候学识字了。” “我马上就学的。”苌夕没有发现异样,翘嘴凑过去,“美人写的什么啊?” 莫首南瞧着隽秀的字体,一字一句念道:“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哦......”苌夕似懂非懂,“那是什么意思啊?” 莫首南勾唇,浅笑。 苌夕心里一紧,道:“他,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莫首南深深吸了口气,怅然一叹:“你真是好命阿......遇到这样一个人......” “啊?什么意思?”苌夕有点懵,“这,这句诗说的什么啊?不对,这是诗......吧?” 他分不清,诗是那种每句字数一样的,还是长短不一的。 莫首南不急不缓,道:“你跟他说过,以后每年会回去一日么?” 苌夕摇头,道:“还没。不过,跟家里的下人说了,每年四月初二回去。” “也就是说,只要他回府,即便没看到你,也会知道这消息?” “嗯。” 莫首南心中的石头落地,道:“那你不必急了,赶快去闭关,等来年回去见他。” 苌夕一头雾水,道:“什么什么啊?怎么就来年回去见他了?你卖的什么关子?快说快说。” ............................................ 小剧场: 狼王殿中,空气被压迫得凝滞。 旦逍语气仍旧冰冷,道:“醒了么?” 医圣垂下头,恭恭敬敬道:“还没有,恕小臣直言,首南公子这回,恐怕......” 旦逍眉头一拧,“该用药便用药,还用孤教你么?” 医圣慌忙跪下,“狼王大人恕罪,这不是用药不用药的事。恐怕......”他斟酌再三,终究还是开口,“小臣斗胆,请狼王大人......五百年的修为。” 旦逍没多想,“好。” 医圣惊愕抬首,“您——” “——此事,你知,孤知。此外,再无第三者。” “......是。”医圣琢磨,道,“那过会儿,小臣将妖灵大人引开,接下来的,便拜托狼王大人了!” “嗯。”旦逍冷冷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孤是让他早点好,早点出谷。” 医圣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模样,垂首道:“是。狼王大人不必与小臣解释,小臣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问莫首南的定位?那当然是我们苌夕的心灵导师啊! ☆、心结(二) 苌夕一头雾水,道:“什么什么啊?怎么就明年回去见他了?你卖的什么关子?快说快说。” 莫首南把信纸递回去,徐徐道:“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或生或死,我心中皆只有你......情至深,也不过如此了。” 苌夕垂眸,喃喃道:“生当复来归......” 莫首南顿了顿,道:“所以,他只是有事缠身,并非弃你而去。” 苌夕一愣,“有事缠身?” 莫首南微微点头,又将那两行字看了一遍,眼中闪过异色,道:“没错,而且......看来还不是小事。”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83 章 苌夕揪着胸口的衣料,道:“有多大?” 莫首南垂眸,道:“具体的不清楚,但应该小不了。” 毕竟关系到了生死...... 后一句莫首南压在了心底,一旦说出口,苌夕断然每日都提心吊胆,魂不守舍。 “这样来看,他有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回来,你莫要着急,每年四月初二回去等着便成了。” 苌夕着急,道:“那他会出事么?” 莫首南顿了顿,道:“我不是他。” 故而,不知道。 莫首南腾地起身,“不行,我得去帮他。” “站住。”莫首南淡淡一唤,看来他失策了,不论是否关系到生死,只要是那个人,苌夕皆会提心吊胆。 于是又劝阻道:“你的性子总是这般急躁,怪不得他不与你讲。” 苌夕跺脚,道:“我,我是急了点儿没错,但我是真的担心美人啊!而且我的法术大增,帮一个凡人,当然不在话下!” 莫首南连连摇头,劝诫道:“他不是傻子,既然选择不告知你,自然有他的考量。况且你去,说不清到底是帮忙,还是找麻烦。” 苌夕不服,“你别瞧不起我,我的法力已经很厉害了,那天我跟左青对峙,那威风劲,你可没看到。” 莫首南叹息,道:“我不是瞧不起你。人界好歹不如赤谷,出了事,周边都没个妖友照应,万一碰上阳巅的道士,你......” 苌夕一怔,下意识看了看那条空荡荡的袖子,知道对方所言非虚,低下声音,道:“我,我多加小心便是了......” 莫首南又道:“小心便可避得开么?我听到的,是他们得知银狼周身是宝,已经悬赏买你了。” 苌夕疑惑,“......他们干嘛要买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是头银狼,一根头发都是凡人的救命药,他们当然趋之若鹜。” “那,那我也不能任美人深陷麻烦不管啊!” “他需要你出手他自然会说。既然不说,便无非两种:一,他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解决;二,他不想拖你下水。” “什么意思?” “你想,若本来他凭自家本事能够摆平,你去了反而成了他的把柄,让他受旁人控制。彼时你二人都深陷泥潭,岂不得不偿失了?” 苌夕心里一慌,“那要怎么办......” 莫首南仍旧不急不缓,江山俨然装在心中,道:“以不变,应万变。他并非等闲之辈,既然与你交付真心,便会竭力回来找你。而你,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修炼,待你的法术炉火纯青之时,便不必畏惧那些道士了。” 看了看失落的某狼,又道,“当然了,还记得要每年的四月初二回去,等着与他相聚。” 一番话,让苌夕犹如醍醐灌顶,想了许久,信誓旦旦地点头。 若他就这样莽莽撞撞跑出去,找不找得到人还另说,万一连累了美人,害他前功尽弃。那后果,是真的不敢想...... 望向床上纤柔的人,苌夕心里十分感激。这些年,若不是首南规避着,他捅的娄子估计能翻了天。 首南对他是真的好,思虑也是真的周到。 没有其他可以报答的,于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到对方眼前。 莫首南不明所以,道:“这是?” 苌夕咧嘴一笑,道:“人间的东西,叫山楂球。你不是喜欢吃山楂吗?我就给你带了一点。” 莫首南没有立即动——左手还没用习惯,他还不想在旁人面前,露出笨拙的那面。 苌夕往口袋里探眼一望,道:“那个小贩说有十二颗,保管吃一颗想一年。”然后自顾自取出一枚,“我帮你尝尝啊!” 咕噜塞进嘴里。 莫首南:“......” “哇哦!噔的好特也(真的好吃耶)!”某狼两只眼睛发亮,话都说不清楚,又掏出一颗,硬塞到莫首南嘴里。 “以糖糖(你尝尝)!” 莫首南愣了愣,直到酸甜的味道从舌头蔓延,才回过神,开始咀嚼。 他本想跟苌夕说,先放一边,明日再吃。 没料到,对方竟如此的......蛮横! “好吃吧?!”苌夕吃完一颗过后,兴致勃勃地求肯定。 莫首南还在咀嚼,点点头,“嗯。” 苌夕变了一个碗,把山楂籽吐进去,递到莫首南嘴边,“吐了吐了,还有好多呐!” 莫首南舍不得,把每一颗籽都吮得干干净净,才算吃完一颗。 苌夕便一直傻呵呵地笑,然后好似没有丝毫的刻意,把剩下的所有山楂球,都一颗不留地陆续喂到莫首南嘴里,不让他自己动手。 “本妖灵物色的好东西,一丁点都不能浪费!” “你下次还想吃,随时叫我,美人给我留了好多银子我都找不到地方花。” “你可别跟医圣那老头子说我给你吃山楂球啊,指不定要怎么骂我呢!” 第 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4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84 章 “我都盘算好了,以后我去珞峡闭关,我的殿宇就给你住,这里宽敞舒服,比你原来的住处好多了。” “还想吃什么,一并跟我说了。我趁这闭关前的最后两日,去给你统统买回来。” 待纸包里的山楂球都被消灭干净,苌夕才停止了叽叽喳喳。 莫首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皮,又觉得这动作颇为不雅,便堪堪停下。 安静了好一会儿,琢磨的心事终于下了决心,望着苌夕,眼神无比坚定,道:“你的事倒是解决了。我有个忙,不知道,你愿不愿帮?” 苌夕心里的预感让他不是很踏实,谨慎道:“什么忙?” .................................. 苌夕一百三十岁那年,在沭炎离开之后,莫首南又与他辞了别。 没交代要去的地方,只说: 若你都不知道我的行踪,便没人会知道。我走,便也能走得干净。 苌夕也不再强留,莫首南是本应一袭长衣立在镜湖小渚,实不该沉沦在不该沉沦的人身旁,遍身泥污。 临行前,莫首南再三嘱咐,让苌夕要学文识字,劝诫他,除了儿女情长,胸口也该装点其他的。 苌夕点了头,承了诺,两人便就此分别。 这并非是永别,他始终这样认为。无论是他家美人还是莫首南,挚爱或是至交,相遇虽在偶然之间,相处,却是实在的真心。 萍水相逢到推心置腹,断然是有缘分二字方能持久。故而,即便“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仍觉着,筵席虽散,还来把酒仍欢。 狼王旦逍,仍旧高贵地坐在王位上,一尘不变地批阅族折。 某日,他若无其事地去找闭关的苌夕,若无其事地问起某人的行踪,却在轮回报应中,得到最冰冷的答案。 苌夕没过问他们的事,只按实答话。 他不懂旦逍,分明把首南看得比他这徒弟还重,却偏偏要赶人家走。人家真走了吧,他又来问去了哪里。 真假虚实,难以辨明。 (何况他本来就不怎么机敏......) 千古妖灵转性了,以往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现下在珞峡闭关,却卯足了劲儿修法。一日十二个时辰,修炼便占去六成,再拿两成学书认字,休息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半时辰。 旦逍对于弟子脱胎换骨的转变,颇感欣慰,族务不多之时,他便去珞峡,传授苌夕一些心诀。 加上苌夕的悟性不错,体内的仙元也融会贯通,他成功地,从一个法术还没有入门的门槛高的小妖,蜕变成法术有门槛高的小妖。 ..................................... 那日,苌夕像往常一样,在修法石上闭目修炼。 忽有一个缥缈的声音在耳廓萦绕,语调温和,十分熟悉: “小东西,想我了么?” 苌夕一激灵,在从修法石爬起,不可置信地看向声音来源,“美,美人?” 沭炎在门口静静站着,眼如墨,袍如月,仍是旧时的模样。 舌头打了结,“是,是美人么?” 沭炎莞然,道:“你说呢?” 苌夕心里怦怦跳,猛地冲过去,抱住他的脖子,蹭了又蹭,“美人你走了好久啊,我好担心你!” 沭炎发出低沉的宠溺的笑,揉了揉他的头,道:“对我还不放心么?” 苌夕委屈地撇嘴,“当然放心啦......就是有点点怕......”看了看外面,又看看眼前的人,紧紧攥着那人的衣袖,道:“珞峡里阵法重重,你怎么进来的呀?” 沭炎刮了刮他的鼻尖,道:“这样的阵法,估计只能难住你了。” 苌夕被他弄得鼻子痒,挠了挠,嘿嘿道:“哇,美人你原来这么厉害呀!” 沭炎勾唇,道:“我何时不厉害了?” 苌夕在他胸膛蹭着,迟迟不肯离开,“美人......以后别走了好不好,我会养你的......” 沭炎轻轻推开他,道:“先等等。” 苌夕道:“怎么了?” 沭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羊肉的香味从开口里飘散而出,“怕你这阵子没吃好,嗯?” 苌夕热泪盈眶,“哇......美人你待我真好!” 沭炎勾唇,道:“趁热吃。” 苌夕摇头。 沭炎眉梢一挑,道:“怎么?” “不能吃。” “为何?” “不知道......嗯......就是不能吃。” 苌夕有点固执。 第 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5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85 章 “我这么远带给你,还不想吃么?” “不是的。”苌夕急得摆手,最后还是妥协,“好吧......谢谢美人!” 沭炎递到他嘴边,“这才听话。” 某狼一嗅,张口狠狠咬下去。 ...... “嗷——” 一声惨叫在山洞里穿荡了几个来回,在梦中被痛醒的苌夕,捂着手上的两排牙印,恍若隔世。 抓了抓银发才陡然觉悟,方才那是个美梦。 他讨厌做美梦,梦里若有十分的完满,醒来便有十分的缺憾。梦一回,刀便在心口割一回。 不过,在这方面,苌夕向来会伪装。表面上仍旧漫不经心,让旁人看不出痕迹,放下万千担忧。 ....................................... 梦中如何,睁眼那刻,最为清楚。即便日后将梦中景象忘干净,却忘不了醒时那一刻,何等的孤独凄清。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很希望大家多多冒泡的,喜欢的,或者不喜欢的,都谈一谈。我心里有数之后,往后才会写出更好的故事嘛∩_∩ ☆、心结(三) 苌夕开始在那个特定的日子奔波。 次年,四月初二。他准点拜别旦逍,跑回慕夕城的家中。在府宅里里外外兜转了个遍,发现与他离开时并无两样。连打扫的下人也仍旧是那几个,擦拭长廊的频率都没有变动。 不过,海棠林的花开始谢了。没有全谢,只飘零得多了些。苌夕在树干上晃了晃腿,便揣了满怀的海棠瓣,打算拿回去晒干了泡茶喝。 在门槛蹲了一整天,没多大收获,便折回赤谷了。 哎呀呀,美人忙着呢。忙,说明有本事。他千古妖灵看上的人,就是有出息! 回到珞峡,苌夕仍旧十分勤恳。 没有那个人,日子委实长了许多。故而得做很多事,将那莫名的空虚充填一二。 旦逍看在眼里,明在心里。却也只字未提,便像苌夕不跟他提莫首南一样。 师徒二人,皆不将窗户纸捅破。 第三年,苌夕仍旧屁颠颠回去,发现海棠花凋落得更厉害。便拿新学的法术,将没有腐烂的那些,纷纷生回枝桠。瞧上去仍旧是繁荣景象。 第四年,苌夕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打呵欠,脚边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时不时伸个懒腰,揉一揉饿憋的肚皮。 第五年,苌夕在屋顶把玩他家美人留下的石头,从日出到日落,竟没发现时光如梭。西斜的夕阳正艳,他抱着膝盖,堪堪抬首,望向广阔的漫天彤云,千丝万缕的情绪涌上心头。 徜徉许久,对着漫天晚霞,扯开嘶哑的嗓子道: “美人啊——你快回来哦——苌夕好想你啊——快回来——听到了就快回来啊——” 声音飘荡到千万里远,他的思念亦千万里长。 地平线附近,一只孤鸟在红日里,吃力地扑腾翅羽。逐渐飞远,缩成一个黑点。 年复一年,风雨无阻。苌夕每回都兴致冲冲跑回慕夕城,随后又无功而返。但并未觉着失落,反而一回比一回更有斗志。 想着,说不定下一次,便可以与美人相聚。 时光飞逝,两百岁那年,旦逍欲想给他办个百岁宴,妖界里的妖无论大小,旦逢整百岁皆要兴办一回。 苌夕却拒绝得干脆——说不准这次回去,就可以见到美人,然后你一根我一根地喂长寿面了,谁还办宴席啊! 他不会算日子,只大致知道时间过去了很久。他的美人是“凡人”,应该是个鬓发雪白的老头了,兴许也不在人世。 但他委实还将他挂在心上,想着一定要在四月初二这天回去。 生死离合,于美人,于他,皆是个交代。 他甚至想过效仿当年齐天大圣,去阴曹地宫,把美人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划拉掉,一人一妖相守个万儿八千年的,不羡鸳鸯不羡仙。 然则,他不知晓美人的名字。 每每想到这处,他便觉着荒唐,两人关系亲密如斯,他却不知晓对方的名字。 只曾经从端音的嘴里,听到一个“炎”。 哼,还是一个臭情敌! 于是,苌夕便从骂自己,成功转变为骂端音。 ....................................... 慕夕城仍旧欣荣,行到城门外,苌夕忽而动了个小心思——他最近学了隐身术,老是手痒,决定在人间试试成果。 于是他在赌场偷了银子扔到乞丐碗里,在悍妇面前做鬼脸,在还没上演的戏台子上搔首弄姿,皆没人发现。 对自家法术的进步十分满意,苌夕美滋滋地飘回府宅。 还是去年离开时的情景,没有变动分毫。 待到傍晚,路上退了热,凉幽幽的。 第 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6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86 章 府宅在慕夕城的极东,门前几乎没人过路,苌夕骑在石狮子上,瘫软地趴着,便也忘了念现身术。 近日练法遇到了瓶颈,费时费劲,已经连续十几日没睡好觉了。 眼皮子实在没撑住,便趴在石狮子上打盹儿。 迷糊睁开眼,看到眼前景象,却猛然一震。 只见门前,路过一个身影,虽披着玄色的斗篷,看不到面孔,却与他家美人神似。 “美人......”苌夕傻愣愣呆在原地,头皮发麻。 那人好似听见一般,脚步陡然加快。 “美人!”下意识惊呼,风急火燎追上去,“美人等等我!” 那人越走越快,一瞬间便消失在转角。苌夕赶紧念了个法术,嗖得闪身过去。 在深巷中现身,寻了片刻,看到那个人影,跑上前,猛地从后抓住他的衣袖。 一黑一红,一前一后,霎时停在幽暗的小巷。 “看你还跑去哪里!”苌夕得意洋洋,绕到那人前面,从垂下的斗篷里投去眼神,“说,这些年你干什么去啦?哼,还好我眼尖看......” 一肚子的话戛然而止,如鲠在喉,攥着对方衣袖的手也生生僵硬。 那半掩在斗篷下的面容,脸上的肉如烂泥一般,坑坑洼洼,糊在面骨上。其上有一条裂缝,又宽又长,从眼尾直至下巴,深的部分,甚至能看到白色的脸颊骨。 眼睛也被烂肉遮了大半,只留下一条缝,勉强能看出,那部位,应该是眼睛。 糟糕,抓错人了。 苌夕在心里暗自叫娘,一边被这人的模样吓到,一边可怜他的遭遇。 过了半晌,勉强找回理智,秉持“千古妖灵是文明妖,不可以嘲笑弱者”的心态,露出随和的笑容,道: “这位兄台,适才有没有看到一个,跟你穿一样衣裳的人路过呢?” 晚风刺骨的冰凉,似要将灵魂撕碎。 那人一怔,摇头。 “哦......这样啊......”讪讪收回手,不敢再看那张脸哪怕一眼,强颜笑道,“那打搅你了哈......” 语罢,赶紧脚底抹油,顿时不见踪影。 真是,年纪不大,怎么就惹上眼疾了? 坐在大门上头的墙檐,苌夕晃腿,眺望远处长生街熙攘的行人。 他发现,跟他家美人一样,喜爱穿月白色衣衫的人还不少。 十个里面便有至少三个。 不过,皆没有他家美人好看,哪怕一个背影,也没有半分美人的风姿。 苌夕无厘头地一愣,仿佛被什么卡住。 哪怕一个背影...... 哪怕一个背影...... 哪怕一个背影! 突地站起,不要命地往巷子跑,在方才的地方陡然停住。 呼吸错乱,脑子里一片空白,头皮仿佛有一千只蚂蚁在爬。 嘶哑着嗓子大喊: “美人!刚刚是你!刚刚是你对不对!” 在没有人的幽巷里不停转身,总有预感,下一次回头,肯定又能看到那个他思慕了几十年的人。 仓皇奔窜、寻找。 “美人,出来好不好,你出来好不好——” 风不停搜刮,把瘦削的人劈砍得更加单薄。 苌夕急的红了眼眶,跌撞着从一处跑到另一处,扯破喉咙嘶吼: “我真的想你啊!苌夕是真的想你啊————” 凄怆的声音在深巷飘荡,打到冰冷的石壁,又陡然折返,来回流窜。 再让他见一次,一次也好! “我求求你出来!” 那个月白色的颀长身影,那个像明月一样儒雅的人,那个宠爱起他来丝毫没有边境的人,那个他思慕了朝朝暮暮,轮廓已经开始模糊的人。 苌夕靠着石壁滑下,眼泪不住奔淌。 直到剧烈干呕,哭声仍旧没有停止。 “苌夕是真的想你啊......” 屋角停了只乌鸦,鸣声刺耳,恍若在歌颂举世的悲怆。 第 8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7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87 章 许久以后,再回想那一幕,苌夕只是沉默。 他与那个人,再见,已是梦灰。 ............................ 幽幽黑夜中,一披着玄色斗篷的人,走得摇摇欲坠。 月光下,一道黑影闪过,前方现身另一人。 “王上!”墨赋急急上前,“老君让属下来寻你,只差最后一个炼程,您的伤势千万马虎不得!” 沭炎没作反应,只沉默着,跌撞着往前。 “王上?”墨赋一愣,猜测道,“您,可是去见苌夕公子了?” 墨章此前将沭炎的所有牵绊都交代给了墨赋,并且千叮万嘱,丝毫不能马虎。 沭炎的脚步一顿,失了再往前的力气。 墨赋了然,焦虑随即而至,“您只差一个炼程便可痊愈,算下来凡间也只有十年。彼时您安然来寻他岂不更好么?那么久您都熬过来了,为何偏偏急在这时?” 沭炎没听进他的话,想起前世的苌夕,再想起今生的自己。 缘起缘灭,不过一张脸。 只不过,是一张皮。 嘴里吐出几个字:“报应不爽......” 这话太轻,像灰尘一般。 墨赋道:“什么?” 沭炎又默了片刻,对着无边夜空,骤然大笑。 分明极端的痛苦,却仍旧放声笑着,不知是笑别人,还是笑自己。 “哈哈哈——”他仰头,声音划破黑云,直击九天,“报应不爽————” 一个笑得凄厉,一个哭得悲凉。 谁写错了前世今生的命格,残酷如是,恨死方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苍林,竹君殿内。 竹君子期把玩着手中的竹叶,道:“昨晚你让本君很满意,作为奖励,告诉你个不错的消息。” 白葶冷哼,眼尾像染了冰霜,道:“不需要。” 子期轻笑,道:“你狼族的小情人练法炼得不错,不出意外,下一个狼王便是他。” 白葶微怒,道:“你监视他?” 子期伸出食指摇了摇,道:“他的名声现下大得很,用不着花工夫便知道了。” 白葶挑衅道:“名声大也大不过你,不过,他的名是真的。你的名,却只是个君子的虚名!真正多龌龊,只有我知道!” “是,只有你知道。”子期慢悠悠起身,踱道白葶面前,低身逼近他,“所以,本君不介意,让你知道得多一点!” 白葶浑身一颤,万分无助地往后缩。 禁锢,捆绑,随之而来。 子期摁住白葶的挣扎,道:“再告知你个消息好了。你敬仰的那个东海龙王,被后祭重伤之后,好像还毁容了呢......” 白葶怒瞋,恨恨道:“天庭有的是办法恢复,只要他在一日,他便还是铲除后祭,受人敬仰的唔嗯——” 子期在他的脖子发狠噬/咬,低哑道:“所以,无论是谁,在你心中,都超过本君,是么!” 白葶咬紧艳红的嘴唇,攥着身下的床单,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不说话?”子期一手钳住他的下巴,一手往他衣襟里探,“本君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而后,凑到他耳边,拿牙齿磨他的耳垂,接着前面的话,道:“开口求我。” ☆、狼王(一) 沧海桑田,数百年的时光转瞬即逝。世事变迁不少,一座城池落寞了,另一座城会兴起,一条河干涸了,另一条又涌涌而来。故而,从大体上看,又似乎没改变什么。 不过近百年来,狼族在妖界风生水起,成了万众瞩目焦点。老狼王旦逍退位让贤,趁着大好年华云游山水,顺理成章成就了新任狼王。新狼王掌权时间虽然不久,却杀伐果断,知人善任,让族狼心悦诚服。 据悉,这新狼王,是旦逍的关门弟子。师徒俩如出一辙,不娶王后,只醉心族务,宵衣旰食。新狼王血统高贵,乃千年难遇的银狼,同时,还是声震妖界的千古妖灵,法力高强。 故而不仅狼族,周边的禽妖兽妖,皆对之心服口服。 近日,狼王满千岁。四海八方的妖友皆蠢蠢欲动,欲送个豪礼,趁机巴结巴结,好日后得之照拂。 却没料到,狼王一千岁,不办寿宴。 众妖友大惊失色,随后只得悻悻离去,暗道失了发达的良机。 是了,这传闻中的狼王便是苌夕。事实来看,少了某个人,除了偶尔的孤冷,其他都挺好。除了吃到好吃的东西会下意识想给他留着,除了学会一门新法术会下意识想给他展示,除了在寻常梦中相会总要问一句“你这次是真的么” ......其他,都挺好。 第 8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8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88 章 这几百年,他过得骄傲,而孤独。 “一千岁都不办寿宴,你这狼王倒是低调。”白葶眼尾一挑,道不出的风情。 苌夕躺在草地上,翘着二郎腿,“孤又不认识他们,干嘛叫他们来吃?” “寿宴其中的道理,远不及填肚子这么简单,趁机笼络人心才是真理。” “累得慌,没必要。” 白葶斜他一眼,“你没必要也不想想赤谷有没有必要么?你厌倦应酬,是与世隔绝的清高了,但狼族好歹是妖中大族,没道理跟你一块儿与世隔绝吧?有你这样的狼王么?” 苌夕不喜欢被管束,便道:“笼络人心的事宜长老们会做,孤犯不着插手。” 白葶颇为着急,“长老做,哪有你这狼王亲自来得好?你学富五车,这点道理竟也不明白?” 苌夕这些年,趁着修法的空档,把赤谷储藏的古书古卷都翻了一遍。其实他真正读通透的并没有多少,但白葶总觉得他在谦虚,硬说他“学富五车”。他自己却清清楚楚,书中的很多大道理他心里想明白了,却没活明白。 苌夕不再解释,索性道:“孤本来就不懂,你高看孤了。” 白葶无奈一笑,清楚对方嫌恶他的多话了,但他每次都忍不住,担心苌夕在位期间狼族出岔子,落一个治理无方的骂名。但对方竟软硬不吃,他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便草草终结话题,道:“罢了,你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是一两日。” 苌夕叼了根狗尾草,没再接话。 白葶挨着他躺下,一青一红两抹身影点缀在丛中,芳草的香味萦绕鼻尖,有种闲适安然的味道。 苌夕并不是爱计较的性子,过会儿便忘了方才的不快。左右白葶便是爱多管闲事,他也习惯了。这些年也是因为白葶爱管他的闲事,时不时来找他小聚,两妖才得以一直维持,他在茫茫妖界,也算有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 于是翘起二郎腿,闲散地哼起小调。 白葶望着蓝空的一片白云,道:“明日是你的生辰,打算做什么?” 苌夕道:“吃羊肉,睡大觉。” 白葶明显不信,道:“你生辰我每回都来,却每回都不见你的踪影。睡大觉?唬我玩儿呢?” 苌夕得意一笑,“我又不在赤谷睡大觉,你当然看不到了。” 白葶想了想,道:“是了,你现下法术比我高强太多,你要躲我,我自然追不上,也找不着。” 苌夕打了个哈欠,道:“我与你至今还未斗过法,孰高孰低还说不清楚,妄自菲薄可不像你白葶做的事。” 白葶掐了一片绿叶,覆上单薄的眼皮,道:“不用比也知道,你当年可是一出关,就挑了赤谷三大长老的‘碧落十八阵’,当今妖界,谁有这本事?” 当时那番对决,苌夕一战成名,千古妖灵的名号几乎传遍整个妖界。 苌夕不以为意,道:“三分力,七分运罢了,不足称道。” “有本事便是有本事,你还谦虚什么?”白葶转了转眼眸,试探道:“对了,不日便是妖界的‘千妖论术’,你有几成把握?” 千妖论术,是妖族选举“术尊”的盛会。各种族选举一名代表参与斗法,赢到最后的便是术尊。术尊可获一枚仙丹,生仙骨,飞身到仙界做神仙。 苌夕顿了顿,道:“孤怎么听上去,你这狐王,倒是像来刺探敌情的呢?” 白葶坦然,“狐族不会出手,你大可放心。” 苌夕惊愕,“不出手?这东西三千年才一次,术尊可飞升成仙,你们这群狐狸居然甘心?” 白葶声音低了三分,道:“青丘近百年来大受创伤,现下满目疮痍,急需养精蓄锐,不宜争名夺利。至于千妖论术,还是让你们这些有本钱的妖族去争罢。” 苌夕啧了一声,道:“养精蓄锐?那你还成天往赤谷跑?你这个狐王也忒闲了吧!治理你的青丘去,没事儿来孤这儿作甚?”他慵懒地摇晃脚踝,道出赶人的缘由,“届时竹君又来管孤要人,孤可拿不出。” 白葶微怒,眉毛一横,“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 苌夕哼哼:“他是你的人,不提他提谁?” 白葶拧过头,低喝:“他与我没干系!” 苌夕咋舌了好一会子,叹惋道:“世态炎凉啊......想当初,你夺王位出了事,人家可是整个六界寻你,跟地宫的冥君抢过生死簿,跟天庭的上神争过还世镜。结果呢?你悄无声息地坐上狐王宝座,搭都没搭理他一下。” 青丘的账,真算起来,可是能满满当当记上九十九张竹卷。 而白葶跟竹君子期的账,算起来,从没算清楚过。是非真假虚实,恐怕当事人也不甚明晰。 白葶一口怨气闷在胸口,冷冷道:“我与他的事,你浑然不知。没资格评说!” 苌夕耸肩,道:“不说便不说了。孤可提醒你啊,现下赤谷入口,就有个灰衣裳的家伙吵着要进来,要是想躲呢,最好趁早。” 白葶浑身紧绷,道:“是他么?” 苌夕不负责任地闭着眼,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道:“不知道啊,只知道穿灰衣裳。” 白葶一把拽起苌夕,焦虑道:“赤谷有其他出口没?快带我出去!或者藏去他找不到的地方也行!” 苌夕定定看他,道:“白葶,你有无发现,你平日从容不迫,一到竹君这里,就会变得很急躁?” 白葶不耐烦,连连跺脚,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带不带我出去?不带我自己找!” 苌夕伸了个懒腰,道:“得了得了,说你急躁还不信。跟孤来罢。” 白葶慌忙跟上前,把方才趟过的草皮上,塌下去的绿草扶起来,抚平来过的痕迹。 这时,半空却划来一个凌厉的声音: “白葶!只要本君在世一日,你都休要想逃脱本君的掌心——” 白葶脸色煞白,仓皇回头一望。只见蓝天空无一物,没多处半个人影。 苌夕十分镇定,道:“不过是个传音的法术,你竟吓成这样。” 第 8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9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89 章 白葶陡然松开气管,又恢复呼吸,抹去满头大汗,颤着喉嗓,道:“快走吧......” 一青一红两道光,在赤谷上空一闪而过。 苌夕还是打算带白葶在赤谷内躲一躲,不然飞出赤谷,不出三刻被寻到,他反而落了个不懂善终的坏名声。 不料途中,白葶余光扫到一处地方,陡然停步,拽住苌夕也顺带停下。 “等等!” 苌夕疑惑,道:“怎么?” 白葶指着一条隐蔽小径,那小径消失在一处隘口,掩映在层层灌木丛中,不仔细查看压根不会发现,“去那里藏一藏,他断然不会寻到。” 苌夕将他拽回来,斩钉截铁道:“不行。” “为何?” 苌夕理直气壮,道:“那里是我要带未来夫人去的,你不能进。” “嘁!你以为我会信么?”白葶鼻子灵,轻轻一嗅,“不就是梨花么,故弄什么玄虚?” 苌夕环着手臂,抬起眉头,道:“孤没让你相信,孤的美人相信就行了。” “美人”两字让白葶顿时像打了霜的茄子,音调降低了不少,道:“你的那个人,过世那么久了,还放不下么?” 苌夕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话,“美人才没死。” 白葶记恨他的顽固不化,道:“他终究是个凡人,你都一千岁了,他还可能活着?也就是你,自欺欺人。” 苌夕垂眸,沉思许久,问道:“你心里可曾装过一个人么?” 白葶若有所思地看他,道:“自然。” 苌夕道:“那你心里最在乎他,是何时?” 白葶回忆起当日万劫山的一点一滴,道:“初见之时,凡心怦动。” 苌夕苦笑,道:“孤不是。”心尖的肉蓦然一绞,隐隐泛疼,“孤最在乎他,是刹那间失去,并且明白,再也见不到的时候。” 白葶默然,支字不吭。 苌夕迎着风,银发飘飞在脑后,勾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道:“你说奇怪不奇怪,非要等到弄丢了,才认清心里到底多在乎。” 白葶扬了扬下巴,“若我在乎那人,不会把他弄丢。” 初夏,清风微暖,拂过无痕。 苌夕仓皇收回不堪,转了话头,道:“孤带你去狼王殿,那里没有孤的口谕,外人皆不能进,他断然不会去那儿。” 白葶被他的哀伤弄得没了脾气,将就道:“好。” ——我的家乡有一处好地方,那里种了九千梨树,每至开春,细小花瓣随风一吹,比下雪还好看千百倍。等有机会,我一定带美人去看看! ——举目以待。 ................................... 赤谷中,一处半耸入云间的山巅,一抹红色的身影对着山下云雾,负手而立。 身后,缓缓行上一名女子。 苌夕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平日跟随在身边伺候的近侍,便问道:“竹君走了么?” 那女子恭敬回道:“回大王,已经走了。” 这声音,既陌生,又颇为熟悉。 苌夕疑惑地回身,瞧了对方许久,才将信将疑道:“扶眉?” 他曾在遇到美人之前追求过,却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人。 扶眉颔首,莞尔道:“正是小女。” 苌夕不明白对方分来意,索性开门见山地问:“有何要事?” 扶眉轻轻一唤,唇角浅笑,“大王,可曾还记得您与扶眉的约定?” 苌夕打量她一番,道:“何约定?” 扶眉道:“八百年前,您曾追求于小女,小女彼时说,此生只嫁盖世英雄,让您有所成就之后,再来找扶眉。”她自顾自地说着,俨然胜券在握,“现下,大王已然功成名就,是时候,履行当初的承诺了。” 苌夕沉下嗓子,道:“是么?” 他一百多年前便坐上了王位,若扶眉当真惦记这所谓的承诺,不会今日才来找他。 扶眉点头,道:“千真万确。” 苌夕想了想,道:“扶眉,寻常女狼五百岁便出嫁了。如果孤没记错,你似乎比孤还年长。” 已经一千一百多岁。 扶眉低首,哀怨道:“小女识狼不清,走了歧途,跟了负心狼,这些年来吃尽苦楚。到头来发现,还是大王曾经待扶眉最好。” 苌夕了然对方此行的目的,扶眉嫁了良人,却不幸被夫家抛弃。但又不满就这样孤独终老,所以才要趁着年华尚在,来找他这个曾经瞧不上眼的角色。 恰好,这个角色又坐上了赤谷的王位,传出去不仅不失颜面。反而越发意气——可不是,寻常母狼二嫁都远不及初嫁,她却截然相反,二嫁反而嫁了狼王,一步登天作了狼王后。 但她今日满怀期待地来,却发现苌夕并未想当年那样热情洋溢,反而十分冷淡,便着了急,“莫不是,大王已经忘了约定!?” 第 8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0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90 章 苌夕的声音没有波澜,道:“约定?孤只记得,扶眉当初只是拒绝了孤,原话大抵是‘我扶眉只嫁有本事之盖世英雄,看不上浑噩度日,不学无术之蠹虫’。蠹虫,便说的是孤吧?” 扶眉神色一慌,随后匆忙掩去,道:“彼时扶眉不懂事,大王莫要介怀。大王现下受万人仰慕,扶眉亦不是斤斤计较之辈。若大王还对扶眉有心,扶眉亦不会介意大王不堪之过往。” 扶眉自幼时便是狼族出众的娇娥,向来千人捧万人追,心气自然高。即便再如此被动的局势,她也仍旧觉得,苌夕在等候她的“宽容”。 然则苌夕亦不是当年的苌夕,那双眸子盛的不再是满满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敏锐洞悉。 不堪之过往? 想想他的美人,与他耳鬓厮磨之时,正是他最不堪最无赖的年岁。 扶眉紧追不舍,又道:“何况,这么多年您都未立狼后,不正是还在等着扶眉么?” 苌夕莞尔,无情打断对方的臆想,“如果孤说,你多想了呢?” 扶眉惊诧,“大王?” 苌夕继而道:“孤有心仪之人了,将他装在心里八百余载。不过,并不是扶眉。” 八百年的流光,变更的东西委实不少,曾经吊儿郎当的混混,如今也成了万妖之上的狼王。 不过有些东西,有些情感,却丝毫没变。 作者有话要说:  唔……手机掉水里了,失联一整天,修好赶紧打开恋耽美,没有新留言,打开微博,没有新评论,打开□□,没有新消息╭(╯^╰)╮就这样被世界抛弃 ☆、狼王(二) 流光穿梭八百载,说苌夕前后判若两狼的大有人在。他从吊儿郎当的混混,成了万妖之上的狼王;从胸无点墨的白丁,成了满腹经纶的学者;从一惊一乍的人来疯,到现在礼数周全,话未出口,先思三分。 但他委实也没变。虽然看上去仪表堂堂,但他本性仍是吊儿郎当,只是身在王位,没机会表露;虽然看上去清心寡欲,但他仍偷偷将某人悬在心尖,只是旁人不提,他也不说;虽然看上去冷峻严肃,但他会在无人时啃指甲,跷二郎腿,嘴里哼哼不知名的曲调。 变与不变,本不能斩钉截铁地讲清楚,断明白。 只知道,他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 岁月流逝,他不再莽撞,逐渐将情绪收敛到,不让外人察觉。 他学会两样东西,隐藏,和伪装。 .................................... 四月初二,苌夕一如既往地赶往慕夕城的府宅。这八百多年,没有哪一回落下。他固执,并且顽固不化。但也不一定非要见到那人,毕竟凡人活个一百岁便谢天谢地,他也没做那种突然便见到一个活人的白日梦。只是这东西成了习惯,以往每年都回去,若是哪一次突然不去了,心里反倒别扭。 时间久了,执念就变成习惯。 家里还是老样子,长廊,海棠,檐角的风铃,书房的画卷。与八百年前唯一的不同,便是打扫的下人不见了。当年的陈庖和南方师傅,也早都不知道轮回了几世。 毕竟都是些肉体凡胎,撑过百岁已实属不易。 不过,家里也不脏,他每年回来,只需念个小法术,原有的尘埃便都悉数消失。 从卧房取出遗琼,足尖一点,飞身到海棠林,席地而坐,将遗琼平放于膝上。 看着这架琴,他又想起当年,他第一回就把这宝贝遗琼的琴弦拨断,还苦心积虑,拿不成道的法术去修补。末了,修倒是修好了,但那之后,他都只敢扒在门边眼巴巴地望着,不敢再上手。 美人见他这样,每回都会拉过他的手,一起搭在琴弦上,拿指腹在上头滑过。不弹不拨,两人就那样,四手交缠。 那时候,就一双温热的手,便让苌夕,仿佛拥有了举世的柔情。 落英飘零,缤纷在夏风里。 他曾说,花一直开着不好。没有凋败,便不会珍惜盛开。 后来,他却生怕这海棠多掉哪怕一瓣。 因为,他与美人相爱在繁茂的海棠林中。只要花不落,景不更,美人便仿佛还在。 悠扬的曲调飘飞在花海中,苌夕闭着眼眸,熟练地拨弄遗琼。这首曲子是他某日读了诗经中的《采薇》,生出万千思绪,倚着那些感想谱的。 名字颇有些俗,叫《思美人》,即“思念美人”。 不过,大俗即大雅,他又成功说服自己,这是个好名字。 苌夕很不谦虚,认为自己丝竹方面的天赋很出众,前世一定是个天庭的管弦神仙,犯了错事才被贬下凡成的妖。再不济,也是个凡间名声大噪的琴师。 琴声随着时间游走,苌夕弹奏得十分忘我。直到指腹的水泡被磨破,他才恍然发觉,夜幕已垂。 又过去一年了。 平淡无奇,犹如搁置的枯井,泛不起涟漪。 兜兜转转走在街上,东瞧瞧,西看看。八卦的妇人,吹嘘的老叟,三五成群,聊得尽兴之后,又皆在夜色渐浓之后,各自回家。 于是,千家万户的灯盏便亮了起来。每一盏灯后面,都是一个家。 扑面而来的热闹与归属感。 他心里突然不舒服,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堵住,怎么也敲不开。 别人都有家,凭什么他就只有宅子? 一时脑热,跑去了“萧山”。 萧山,是妖界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山清水秀,远离尘世。却山脉嶙峋,地形复杂,有“妖界桃源”之称。许多清心寡欲的妖友,皆喜爱去这里。 说清心寡欲,其实说白了,就是不愿被不相干的人打搅。苌夕不想他这副丧家犬的模样被外人瞧见,便也去了。 第 9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1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91 章 他发觉自己越来越不中用,往年,无论遇到什么伤心事,悲伤沮丧都会在见到人那一刻悉数收起。现在,竟还得背着人调理调理,方能如常。约莫是上了年纪,开始疲倦了。 阡陌纵横,空气里隐隐散着泥土清香,苌夕在乡间小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他发觉,这世外的桃源,无论妖界人界,都差不多。没有车马喧嚣,只有荷锄而归的耕耘者,以及路旁的零星茶棚。 他原本觉着奇怪,明明一个法术的工夫,便可让庄稼拔高一大截,让山谷中的泉水自发飞到家里的水缸。这些妖,却还一个个甘愿吃着凡人的罪,一锄一锄地耘地,一担一担地挑水。 却始终不愿意念一个咒。 后来他才明白,这是那些与世无争的妖友,沉心静气,享受与万物共生并存的方式。正如一名家财万贯的富商饿了,不雇佣庖厨,非要自己下厨尝尝自家手艺,一样的道理。 这样看来,待到一千年后,他这狼王退位让贤,也该来这好地方逍遥逍遥。 陡然间,苌夕的眼中闪过一个,不是卖茶的,巴掌大的小摊。 周身一震,呼吸霎时错乱。 不确信自己的眼睛,他缓缓走上前,在那蓝色身影前停下。 那妖没多大反应,只自顾自地,拿仅有的一只左手收拾着摊位。笔砚,镇纸,一样一样放进背篓,意识到有人靠近,他仍未抬头,一面忙活,一面道: “求字的明日再来,今日收摊了。” 听到万分熟悉又久违的声音,苌夕终于确定。 喉头不禁颤抖,轻声唤道: “首南......” 收拾的禽妖一愣,好半晌,才堪堪抬首,望向眼前的不速之客。 暖辉下,习惯性勾出柔和笑容,道:“许久不见,故人过得好么?” 丛中的杜鹃花偷偷探头,绽放暮春的温柔。 ................................ 莫首南单手转着轮椅轱辘,将苌夕带回他在萧山盖的茅屋。 行程颇慢,中途好几次苌夕提出要帮他推车,都被婉言谢绝。 曾经意气风发的莫首南,现下即便不能正常行走,即便只有一条手臂,却仍维持着,与年少时一样的自尊与骄傲。 苌夕看着只有他下胸高,却十分挺直的背影,得意道:“赤谷有个很会卜卦的老嘲月,说我一千岁这年,运开时泰,大吉大喜。久别的人会重逢,纠缠的执念会纾解。果不其然,刚满千岁,便遇到了你。” 遇到故人,自称习惯性地从“孤”变成“我”。 莫首南莞尔,打趣道:“能在妖灵心中占此分量,我岂不是很荣幸了?” 苌夕似乎又恢复了旧时模样,哼哼道:“嘁!才不信你真的这样想,指不定现在就骂我,什么‘长了狗鼻子吗躲这么远都能找到’,什么‘整天正经事不做就知道瞎溜达’,什么‘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哼,没错吧?” 莫首南苦笑,道:“我是这样的妖么?” 苌夕环胸,与他并排走着,“你怎么不是?你们这些肚子里有墨水的,骂人都不带脏字,以前师傅让你教我认字,我不听话,你还骂我咽气之后会下第四层地狱。” 莫首南一顿,道:“怎么了?” 苌夕无奈,道:“第四层是沸屎地狱啊......” 莫首南眼中尴尬,道:“是么,我都忘了,你倒记得清楚。” 苌夕翻一记白眼,道:“要是你被骂了,你也会记得很清楚。” 莫首南抿唇,道:“抱歉,那时说话没有尺寸。” 苌夕一副新账旧账一起算的架势,“抱歉便管用了么?” 莫首南一怔,“那,你欲如何?” 苌夕曲起食指,不轻不重,在对方额头敲了一记,随后得意洋洋,道:“这样,我便大方地算了。” 站着的笑了,坐着的也笑了。 莫首南停下,抚了抚被敲过的地方,没有接话。 两人又继续说着话,往前走。 茅屋静置在半山腰,掩盖在参天的树林里。陈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柜。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主屋。 苌夕左右打量,苦恼道:“没有小厨房,你平时吃什么?” 莫首南倒了两杯水,道:“屋后有一片果园,味道还不错。” 苌夕惊愕,道:“你只吃果子?不吃些其他的么?比如羊肉之类的?” 莫首南扶额,道:“禽妖跟你们兽妖不一样,只吃素。” 苌夕恍然,道:“哦,是哦。” 莫首南意味深长,道:“看来八百多年过了,你还是老样子。” 脑袋不怎么灵光。 苌夕耸肩,道:“我学的懂的再多,在你面前也是微不足道的。唉,恐怕六界之内,学识也没有比你更渊博的人了。” 莫首南道:“你说自己便罢了,做什么搭扯上整个六界?当心让雷神知道,一道雷劈了你!” 苌夕吐了吐舌头,道:“我念的书确实少,不过老是有人眼拙看错,还有的硬要叫‘夫子’。你知道么,他们每每夸我学富五车,我自己都绷不住要笑。” 第 9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2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92 章 莫首南道:“你现下是鼎鼎狼王,他们恭维一两句也是正常的。不过也委实证明,这些年你在学识上花了些功夫,不然,他们也不会瞎着眼睛强行颂扬你。” 苌夕叹了口浊气,道:“诗词歌赋也读过几篇了。” (也就堆了三个书房) 他顿了顿,又沉沉道:“不过,读是读了。有一句话,我却始终没参透出来。” 莫首南抬眉,“哪一句?” 苌夕神色蓦然凄哀,嘴唇若有似无地勾了勾,“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狼王(三) 苌夕的神色蓦然凄哀,嘴唇若有似无地勾了勾,“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莫首南心口往下一陷,定定看向他,道:“他......一直没回来么?” 苌夕摇头,怅然一叹,道:“八百年都没有......” 莫首南拿法术点燃一盏灯,道:“或许,他是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 “我在两百岁那年,看到他了。”苌夕的话很平缓,仿佛说着旁人的故事,“当时眼拙,没认出来,过后追回去,他早不在了......跑得好快啊......” 莫首南算了算年龄,道:“山中自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你们相遇时你一百三十岁,假若当时他二十,那你两百岁的时候,他已经九十,腿脚不可能那样灵利。” “所以,后来我想,是我认错了,那人根本不是他,或者,是他的后代。”苌夕思忖着,沉沉道,“他都有后代了......那他给我写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让我等到天荒地老,然后相信他过世的事实么?” 莫首南试探道:“你有无想过,他其实,不是凡人呢?” “什么意思?” “如若他不是凡人,仍活在世间某个角落呢?这种可能,你有无想过?” “......没有。” “既如此,我换个问法,你觉着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苌夕沉思,不断拿指甲抠弄桌角,许久之后,才得出答案。 “我觉着......他死了。” 莫首南一凛——若是八百年前的苌夕,是宁可自己死,也要对方活的性子。 苌夕不急不缓,说着他的想法:“我以前想,他只要在世间的某个角落,完好地呼吸、生活,即便将我忘干净,我心中便也完满。但这些话,听上去感人心扉,却委实要不得。你想,他如若活着,分明就是抛了我弃了我,而我却还得为他的活着开心......这样,不好,不公平。 所以,他应该是死了,必须是死了,才对得起他留的这句话,也对得起我这八百多年。” 最后一句话,竟有一股子嗜血的狠戾。 莫首南定定看着他,道:“你的执念很深。” 苌夕轻飘飘一笑,夹杂着一点苦,“不深我也不会惦记到现在。”他对着角落轻叹了一声,又深深往肺里猛吸了一口,复又慢慢吐出来。 莫首南想了想,“给你说个故事。” “嗯。” 莫首南垂眸,徐缓道:“曾有个书生,赶考路上没留意,掉进了一口枯井。他爬不上去,十分着急。他的友人在枯井边对他说,‘你等等,我去找条绳子拉你上来,找不到,我再回来与你想办法’。于是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第三天,没等到友人,却等来一场大雨。你认为,他会如何做?” 苌夕想到了对策,道:“下雨正好,枯井蓄了水,他就可以游上去了。” 莫首南摇头,道:“他没有。他见友人没有回去,便以为自己被弃了。于是他勃然大怒,指着井口大骂。奇怪的是,他一面痛骂友人,却仍一面固执地等。雨一直下,他就一直把自己沉在井里,直到......被淹死。” 苌夕被这个书生逗乐了,笑道:“他怎么这么笨,明明游上去就可以活命的。” 莫首南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叹然道:“是啊,就是很笨呐......” 苌夕一愣,将那个故事又回味一遍,问道:“你说的,当真是书生?” 他把当真两个字咬得很重。 莫首南莞尔,“当真是书生。” 苌夕仿佛陷进难题,偏过脑袋,反复琢磨那故事的涵义,没有再接话了。 首南说的不是书生,是他。 其实,他与沭炎的情义算不上多深,既未同甘苦,也未共患难。但他偏偏像是一个愚蠢的囚徒,自己把自己关在牢笼里,始终不出来。 苌夕十分喜欢与首南聊天,那个瞧上去孱弱的人,内心却比任何人都强大,总会在无尽黑暗中,为他织一片明月光。 既不点破,也不焦虑,却总能将力量注入他体内。像徐缓流动的涓涓溪水,源远流长,流进他心里那片干涸的荒地。 那晚,苌夕留宿在莫首南的住处。莫首南的床铺只有一张,又窄。他便念了个法术,变了另一张,自己睡上去。 “首南,你知道么?今天与你说的那些话,这么久我一直闷着,从未与人说。” 哪怕是白葶。 莫首南嗯了一声,“我知道。” 苌夕倏地抬起上半身,望向小床上的人,道:“首南,明日可否别去摆摊写字了?” “为何?” 第 9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3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93 章 “我定然是睡到日上三竿的,那时候我起来,得有人给我做饭。” “后院有果林。” 苌夕不满这个回答,哼了一声,侧过身去,背对那人。 莫首南望着那倔强的后脑勺,尴尬地咳了咳,道:“明日......不去了,家里有些事要处理。” 苌夕心里乐开花,又转回去,道:“一言为定?” 莫首南勾唇,“嗯。” 次日,晴空朗朗,万里无云。太阳已经晒了屁股,苌夕却还没醒。 有人戳了他一戳,他哼哼唧唧地扭动两下,接着睡。 又被戳了一戳,他摆摆手,糯糯道:“首南别闹......再睡一下下......” 对方不厌其烦地戳着,苌夕干脆装死。 直到那人开口说话: “小东西,我不在便睡这么久么?” 期盼了八百年的声音蓦然闯入耳廓,苌夕翻身坐起,定定看着对方。 月白的衣裳,如墨的眸眼,仍是旧时模样。 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道:“美人,你又来了?” “又?”沭炎点头,坐到他身边,道:“怎么,经常梦到我么?” 苌夕的眼神变得明亮,点点头,道:“嗯,比如现在就是。” 沭炎勾唇,道:“现在是真的。” 苌夕跟着也笑了,露出右边的酒窝,道:“美人就是喜欢哄我,明明是做梦,偏偏跟我说不是。” 沭炎柔声,道:“喜欢你才哄你,不然,你瞧过我哄别人么?” 苌夕仔细想了想,道:“没有......” 沭炎道:“这下,该相信我是真的了吧?” 苌夕万分谨慎,道:“......不能。” “为何?” “不为何......” 沭炎轻轻揉他的头,道:“那你要如何才能信?” 苌夕道:“你掐我一下试试?我痛就知道了。” 沭炎刮了下他的鼻子,宠溺道:“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苌夕垂首,很不高兴。 沭炎见他这样,便象征性在雪白的脸颊上掐了一记。 苌夕不满意,道:“太轻了,没感觉。” 沭炎无奈,道:“那要怎样?” 苌夕抬起手,道:“像这样。” 然后就用了十足十的气力,在自家脸颊上狠狠一扇。 ...... “嗷——” 某狼第无数次在剧痛中惊醒,徐徐坐起身。 从悲伤,到惧怕,再变成习惯。 ....................................... 莫首南自己转着轮椅轱辘,从茅屋后面的果林摘了些新鲜果子。回来之时,看着苌夕脸上的红掌印,惊愕道:“你鬼上身了?” 苌夕习以为常,露出掩饰的笑容,自恋道:“没错啊,而且还是个色/鬼,专门挑俊美无双的狼王苌夕下手。” 莫首南摇摇头,将果篮递给他,道:“我这里没有肉食,俊美无双的狼王,您恐怕只能将就吃了。” 苌夕接过果篮,抹了抹嘴,道:“有吃的就行。” 莫首南转着轱辘,去院子的水井打水洗手,道:“不嫌弃就好,出去可别说来我这里,我不管你吃喝。” 苌夕拿起一个青梨,用袖口擦了擦,咔哧咬下一口,心满意足道:“这话我说出去也没人信呀!” 莫首南听出话里的意思,笑得危险,道:“若是有人信,你倒还真要说么?” 苌夕真诚无比地摆手,道:“不会不会,铁定不会!” 莫首南擦干手,拿起一个梨,道:“那便好。” 两人正吃着,外头突然响起粗犷的人声: “——莫首南?莫首南!给爷爷出来!” 第 9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4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94 章 光听声音,便知是个蛮汉。 苌夕朝门外一望,果然是个身形如山的壮汉,瞧不出是什么妖,便回头问莫首南,“谁啊?” 莫首南叹息,将手里还剩一半的青梨放回桌上,转着轱辘朝门外去,“一个闲妖。” 门外的壮汉仍旧骂骂咧咧,“你这溜酸的禽妖,还不给爷爷滚出来!” 莫首南缓慢行到屋外,眉间微锁,道:“何事?” 壮汉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粗声道:“爷爷警告你,离爷爷的长子远一点儿!” 莫首南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道:“你自己把人看好,令郎自然没机会来我这里。” 壮汉抹了一把络腮胡,“谁知你这妖精用了什么妖术,把我儿迷得团团转,竟跟我说不娶妻不生子,要跑来跟你长相厮守!” 莫首南淡淡道:“令郎找我求字,我便给他写了。没有你口中的——” “——我呸!”壮汉指着莫首南的鼻子,铁了心要生事,“少跟爷爷巧言令色!你凭什么勾引我儿?你有什么能耐?不就是个断手断脚的残废么!” 最后一句话,终于让莫首南彻底沉下脸色,八百年前的意外是他此生的噩梦,即便再落魄,也不容许旁人拿这个嘲讽他。 然则,他还没反驳,便看到眼前的壮汉径直朝屋外飞去。 “啊——” 伴随一声凄厉惨叫。 莫首南错愕回头,只看到苌夕徐徐跨出茅屋,眼神冰冷如刀,周身杀气腾腾。 莫首南一怔——人前人后,这家伙委实很不一样。 只见苌夕换上狼王才有的霸气,犹如沙场的骁将,威风凛凛,道:“就方才那一句,孤就可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壮汉被突袭之后,退了好多步,才艰难定住身,道:“你又是何方妖孽?竟敢打本爷爷!你知道本爷爷来萧山之前是谁么!本爷爷以前是蛇族大王!” 苌夕逐步逼近对方,冷冷道:“你之前就算是天帝,现下也只是孤手下讨饶的亡命徒。” 壮汉在言语中,抓到最关键的一个字,惊诧道:“孤?你凭什么自称孤?你是哪族的孤!” 苌夕冷笑,道:“孤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赤谷苌夕。” 壮汉瞠目结舌,不敢确信自己的耳朵,指着苌夕,“你,你是赤谷的......” 苌夕在掌心生出一团狼火,神色在光焰中闪烁不明,道:“听闻蛇族有个因贪色而被削了王位的蛇王,便是你吧?” 壮汉仍不服气,重重一哼,“道听七分假。”意思是,苌夕听到的都做不得真,他这个前任蛇王并没有传闻中的龌龊。“都说你这狼妖法力无边,看来也不怎么属实。今日,本爷爷便让你长长见识!” 先前被突袭的败阵,让壮汉心生恼怒,说话间,他已念了咒语,山林的万千青木陡然被风搜刮,呼啸地响。 苌夕徒手生出一柄长剑,好心提醒道:“斗法与凡人打斗殴相似,招式再花哨,也没有伤人那一下管用。你前面搞这么多花招,纯粹在浪费法力。” 壮汉亦变了一把□□,在来萧山之前,他在蛇族可说是打遍无敌手,法术虽未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却也没有谁敢小觑。于是心中有底,厉声呵道:“黄口小儿净会胡言乱语!待爷爷将你制服,你再来讨爷爷饶命吧!” 语罢,便陡然持枪冲向苌夕。 苌夕说的其实很对,妖族斗法,本质与凡人斗殴无异,只不过多了层法术的包装,瞧上去高端些罢了。 说浅近些,便是以我法术之矛,攻你法术之盾。看看最后,到底是我的矛更锋利,还是你的盾更坚硬。 事实证明,那壮汉被苌夕激怒是真的,苌夕被那句数落莫首南的话激怒,也是真的。 双方皆怒,便看谁的本事更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小受促膝长谈......嘿嘿老木我左拥右抱 ☆、狼王(四) 四月初,向来冷清平淡的萧山,介入了一场格斗的插曲,不过并没持续多久。 历来打架斗殴,无论时长多久,总要分个输赢。 于是,壮汉在第三次被苌夕击中之后,再爬不起来,便十分不情愿地认了输。 丢面子,总好过丢命。 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壮汉趴在地上残喘,早失了先前的威风。 他仓皇看向苌夕,落魄地乞求:“狼王在上!小妖有眼无珠,冒犯了您的尊位!求狼王您大人大量,饶了小妖!饶了小妖啊!” 苌夕收了剑,居高临下看着壮汉。若这蛇妖败阵之后不投降不认输,仍旧挺直一身傲骨不惧生死,苌夕还不会如此瞧不起他。 于是,冷冷道:“大量?你奚落首南之时,怎么不大量?” 壮汉闻言,忙不迭磕头,“小妖知错!小妖知错!求狼王饶小妖一条贱命!”又朝着远处屋门口的莫首南磕头,“求首南大人饶小妖一条贱命!求首南大人饶小妖一条贱命!” 苌夕没打算取他的性命,像蛇妖这样的角色,不杀比杀了更好,“孤今日暂且留你一命,回去告诉你那窝蛇鼠,后谁敢再找首南的麻烦......” 他在掌中生出一团火焰,咵哴砸到壮汉耳边,地上立马烧出一个焦坑,狠狠道:“孤就一团狼火将他烧成灰烬!” 壮汉被狼火的威力震得一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不断磕头,“多谢狼王不杀之恩!多谢狼王!多谢狼王!” 苌夕收回手掌,“滚!” 壮汉一边擦拭冷汗,一边手脚并用地遁逃远了。 苌夕周身的腾腾杀气缓缓褪去——若真取了蛇妖性命,让他死在莫首南家门前,难保其家族不会来寻首南麻烦。现下放他回去,跟那些对莫首南虎视眈眈的妖传达,莫首南背后的靠山是狼族大王,日后的麻烦事自会减少许多。 第 9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5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95 章 莫首南看着英挺的背影,转着轱辘上前,感慨道:“你的法术变强了,能够独当一面。” 苌夕的身形在阳光下显得伟岸,肃穆地点了点头,道:“师傅教的和新学的,在妖界应该还拿得出手。” 下玄长老曾预言,不久后的千妖论术,“术尊”有六成的可能,便是苌夕。 莫首南又道:“不过,脾气也变大了。” 苌夕看着满目绿林,忧郁道:“以前也这么大,只是没本事,不敢外露,现在有点功夫,便可欺凌弱小了。” 莫首南看了眼身后正在冒烟的废墟,冷不丁道:“所以,你便拆了我的茅屋?” 喀嚓! 伟岸的身形猛然一颤,得意的表情瞬间僵硬。壮志澎湃的英雄瞬间变成做错事的孩童,额角滑过一滴冷汗,强行解释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莫首南忍着脾性,道:“那还得怪我的茅屋没搭对地方了?” “呃......不是不是......”苌夕尴尬地咳了咳,想不出接下去的话。 莫首南大度地笑了笑,大度地转过轮椅,大度地不搭理他。 苌夕笨拙地挠头,措辞好半晌,才绕到他身前,道:“那个,首南,不如趁这个机会,你随我回赤谷吧?” 莫首南蹙眉,道:“不回。” “为何?!” “不为何。” “我现下是狼王,有能力保护你了。” 莫首南定定看着他,指责道:“你故意的。” 苌夕慌了,“我,我不是!掌风不长眼,我对付蛇妖都来不及,哪还能注意到茅屋啊!” 见对方并不做声,苌夕有点急,又道:“你看,你在萧山只能吃野果,摆摊又风吹雨淋的,还时不时有蛮徒上门找麻烦。你过得一点都不好,为何不随我回去?” 莫首南的声线仍旧没多大起伏,道:“我没觉着不好,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找我写字的妖友也不少,可以换很多有用的东西。” 苌夕听到对方的说辞,不由一阵阵地心疼,“再好也只是一个人茕影孑立。没有家人,房子就只是房子,不是家。” 莫首南顿了顿,道:“我这种生活过惯了,没觉着孤独。” 苌夕将思绪在脑子里转了转,终于明白什么,蹲下身,“你......是否不想见到师傅?你放心,他退位之后,便离开赤谷云游四方了,不会再回去。” 莫首南一震,道:“不是,你别瞎猜。” 苌夕看穿了他的掩饰,道:“真的,师傅真离开赤谷了。” 莫首南拔高了声音:“我说了我不是!” 一句话在地上砸出一个坑,空气凝滞了许久。 莫首南意识到自己失态,单薄的嘴唇开了又合,“抱歉......” 苌夕不停磨一块小石头,泄气地耸了耸肩,道:“那就当我小人心,夺你君子腹了。” 莫首南的眼神慌乱,道:“我不是君子,旦逍大人才是......” 苌夕叹了口气,慢声道:“你以前不这样,你是放下禽族的所有牵绊去追随师傅的。” “以前......”莫首南回忆往事,凄楚地勾唇,“以前我想,得不偿失,总好过求而不得。但后来发现,求之不得多了,就不会再去想要得到。” 苌夕明白对方执拗的脾性,便索性放弃劝说,“好吧,你跟师傅两个的债,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算得清。” 莫首南似乎想说什么,又堪堪闭口,只是死死将嘴唇抿成一条线。 林间划过一声清脆的鸟鸣,打破沉寂。 山中不比城里,空气中总是带着凉意。人过处留下的一丝暖,往往不多时,又被凉风吹散。 ......................................... 苌夕要赶回赤谷处理族务,不适宜在萧山多做停留。于是用法术将坍塌的茅屋又盖好,才万分不舍地告别莫首南。 “我暂且不会跟师傅说你住在这儿,你仍安心住下便是。” 莫首南将一枝柳条放到他手中,道:“多谢。” 苌夕接过柳条,语重心长道:“人骚客在感慨世事。徒有那坐在轮椅上的人,猛然一怔,脑海中不知划过什么,周身不停颤抖,久久没有平息。 第 9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6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96 章 山林偶有两只学声鸟掠过,留下尖锐的鸣叫,掺杂在诗谣里,传进万物耳中。似化作利爪一般,在心尖最脆弱的地方,唰的留下几道血淋淋的抓痕。 苌夕带着满腹愁思回到赤谷,却发现,还有一件更加头疼的事情——白葶在赤谷蹭吃蹭喝不肯走。 “青丘穷到连狐王都没饭吃了么?” 白葶从一大盘鸡里抽出空隙,连吃相都带着媚意,道:“你不是说要报答我的么?” 论起这“报答”,倒还有一番来去。 在苌夕登上王位之初,也发生过不少事端。最惊险的一回,便是在十五月圆之际,中了狼巫师的剧毒。当时众狼正聚在山头准备嘲月,苌夕却陡然在高台上口吐鲜血,径直跌落。 不能自护,何以护族?这对于新任狼王的威信损害太大。当时旦逍不在赤谷,只一个下玄长老帮衬着掌控大局,不让滋事者趁机作乱。但对于苌夕的毒,没办法解。 白葶心急如焚,问他毕生最不愿意恳求的竹君求了一株苍灵草,趁狼王殿只有苌夕一个时,耗了五百年修为将他救回来。他来去皆无狼妖发现,众狼看见第二日便完好无损的苌夕,纷纷感慨其法力深厚,百毒不侵。 那时起,苌夕的嘲月王座便稳稳当当了。也是自那时起,白葶便在赤谷来去自如。 只是苌夕发现,这货很难伺候,什么都不要,就喜欢赖在赤谷蹭吃蹭喝。问他想要什么作为报酬,他就一边摇头一边笑。不是苌夕舍不得那些吃食,而是万物皆有因果,他没明白白葶这样是为什么。江山明明在青丘,却非要往赤谷跑。 “孤问过你无数次想要什么,你都顾左右而言他,孤委实不知如何报答。” 白葶垂眸,“我要的你给不起。” 苌夕望着一堆鸡骨头,“确实,你再吃下去,禽族首领真的要往赤谷发兵了。” 白葶轻轻一哼,“你再迟几日回来,我保准把赤谷吃垮。” 苌夕不是很乐意,起身道:“你何时才能走?身为狐王起码还是要偶尔治理一下青丘吧?” 白葶两指掂着一根骨头,放在嫣红的嘴唇里仔细地吮,道:“等我过完生辰。” 苌夕一顿,道:“你的生辰?” 白葶掐指一算,道:“四月初八,没两日了。” 苌夕惊讶,“你的生辰与孤隔这么近?” 白葶吮着指尖,道:“这么多年你竟然才知晓?”转念一想,又道,“不过也对,除了你的那个美人,其他谁你留心过?” 苌夕微赧,道:“抱歉......” 白葶不准备客气,直接问道:“打算如何补偿我?” 苌夕琢磨半晌,道:“孤前些日子得了一颗修法的灵丹,送你作贺礼如何?” 白葶不甚满意,“灵丹妙药什么的,个个妖王都会送,没个新意。” 苌夕犯难,“那你要如何?” 白葶扔了手中的鸡骨头,认真地看向苌夕,道:“陪我去个地方。” 苌夕不解,“去何处?” 白葶双眸半阖,眼尾上挑,道:“去了便知道了。” 四月初八,大晴,一红一碧两个身影在山林间穿梭。 苌夕没有厘头地跟着白葶,终还是没忍住,提醒道:“这不是去青丘的路。” 白葶吊着眉梢,斜了他一眼,道:“谁与你说要去青丘了?” 苌夕被他一瞧,心里有些发慌,道:“你莫要这样看孤,孤不习惯。” 白葶调笑着靠近他,道:“怎么?难不成你还会被我色言秀不成?” 苌夕把眼神调到别处,道:“哦,这倒不会。” 白葶一怔,随即又勾了一抹更浓的媚笑,道:“你这口是心非的模样,倒叫我想亲亲你。” 苌夕往后一退——狐族的媚术,乃妖中一绝。稍不留意,被勾了魂摄了魄,不出一刻,便成一具干尸。 这个白葶,又是媚术界里的翘楚,是能随便亲的么? “别,孤还想多活几年。” 然则白葶理解错了他的意思,直以为他在顾忌竹君,怕被报复。 便陡然冷下脸道:“我白葶不属于任何人,想与谁亲近全由我自身决定,你也一样,想便想,不想便不想!顾忌他人做甚!” 苌夕被他突然的变换惊得一愣,道:“无端端的,你做什么发火?” 白葶恨恨挪开眼,道:“你管得着么!我想发火便发火,不想发火便不发火!” 苌夕苦思冥想,还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对方,却仍还是妥协,道:“管不着管不着。毕竟你还是青丘的狐王,孤当然没权管了。不过,今日是你生辰,就大人大量,先别气了?” 白葶并不是记仇的性子,闷了一会儿,便也释然,道:“罢了,反正你就是个榆木脑袋,跟你说再多也不懂。” 苌夕见有台阶下,便笑着点头,道:“是,孤就是个榆木脑袋,所以狐王大人可否不要与我计较了?” 白葶哼了一声,“那得看你今日的表现。” 双方下台阶都下得很欢喜,苌夕道:“放心,你说往东孤绝不往西。”搓了搓手,问道,“所以我们这是去哪儿?” 白葶的眼神倏地一亮,道:“东海。” 作者有话要说:  面试归来的我,心情略微复杂 ☆、东海(一) 第 9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7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97 章 苌夕离开的当晚,莫首南一个人在床板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在寂静失眠的夜里,呼吸声总是格外清晰,时而急促,时而迟钝。 直到破晓,一双眼眸仍旧没有合上,秀眉反而愈蹙愈深。杂乱的思绪像葛麻一样缠绕在心头,想不出拆解的办法。 想不出来,便只能逃了,如同几百年前一样。带着落寞与狼狈,仓皇而去,背影都不敢留下。 狭小的茅屋内,空气沉闷得吓人,莫首南叹了口浊气,终于下定决心—— 慢悠悠坐起身,掀开薄被,揉了揉没有感觉的膝盖,左手撑住床板,念了个法术借力,一点一点挪到旁边的轮椅上。 花三柱香写了一封信,打算留给苌夕。没有留去处,毕竟他自己也没想好,末尾只说了句“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他现在已经一千两百多岁,在赤谷度过的日子虽只占到一成,并不算长。但他独独将那段短暂的记忆视为珍宝,那里有孤傲的旦逍,有与他推心置腹的苌夕,有清澈的山涧,幽静的湖。那里每一颗草他都记得,写在札记里,勾进画卷中。 一辈子有个忘年之交不容易,他很庆幸遇到苌夕。苌夕活得比他痛快,情感十分浓烈,敢爱敢恨,敢哭敢笑。 不像他,只敢逃。 他一面当他是交心的朋友,一面又羡慕他的快意恩仇。不过苌夕有时活不明白,在自己编织的情网中不能脱身,这一点倒与他有些相似。 这封信篇幅很长,前后三页纸写得满满当当。他性格内敛,把平日不会在明面上说的话全都写在纸上。写完之后,又不甘心地附上一句:莫与狼王大人提及我。 向来睿智的莫首南,全然没反应过来狼王已经易位的事实。 至于旦逍,他想说的太多,末了却也一个字都不敢说。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生,他都将旦逍视为挚爱,高过万千事物。 然则,情到极致便无言。 索性就无言罢。 打开半人高的衣柜,拉开木屉,里面躺着一个空落落的瓷瓶。那是他当年受伤时,旦逍送给他的。只是下一句就是“你什么时候离开赤谷”。抚摸上面的纹路,白皙的手指与深灰色的瓶身反衬鲜明。 简单收拾好包裹,三套朴素的衣物,一支笔,一块砚台。把瓷瓶放在衣料中间最柔软的部位,确定不会磕到之后,将包裹搁在腿上,单手转着轱辘朝门外走。 然而,还没出院子,前行的方向便被一个伟岸的身影阻断。 那人没有回身,仍负手而立,背影在晨风中稍显沧桑。 莫首南颇为疑惑,道:“不知阁下尊姓?突访小舍,有何要事吗?” 那人徐徐回身,定定看向莫首南,仍旧没有开口。 在看到对方面容的那一刻,莫首南猛地一颤,迟了好半晌,才道:“......狼王大人......” 他怎么会来! 他怎么知道的这里! 旦逍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仍旧是尊贵的王者架势,“我已经退位了。” 莫首南一时语噎,仓皇垂下头,嗫嚅道:“是,是吗......” 四处寂静,喜爱鸣叫的虫鸟还没睡醒。 旦逍在晨风里一步一步走近莫首南,瞥了一眼他腿上的包袱,道:“要走?” 莫首南难堪地别开眼,扣着车轱辘的指节泛白,“......嗯。” 旦逍又道:“很急?” 莫首南抿唇,胸口仿佛被巨石压迫着,喘不过气,“......是。” 旦逍顿了顿,而后不由分说地,弯腰拾起他腿上的包袱。 莫首南一惊,仓皇抬起手往回拽,两人便僵持在晨曦里。 双方都不肯退让,直到旦逍伸出另一手,附在莫首南攥得发白的左手上。 仿佛被烫到一般,莫首南慌忙把左手抽回,两只耳朵被烙得通红。头皮仿佛有千万只蚂蚁爬过,把所有思绪都啃噬得一干二净。 旦逍顺利拿到包袱,眼神中闪过得意,道:“有客不远行,不请我进去喝盏茶么?” 莫首南盯着地上的小石子,迟迟没有反应。 旦逍倒不把自己当外人,兀自推门而进,眼神落到桌上的信封。用法术迅速浏览了一遍后,眉头深锁。 莫首南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沉默了许久,才认输一般,转着轱辘缓慢返回内屋。 红日从地平线冉冉升起,光辉洒满万物。 ..............分割线................. 不知道谁在背后骂了苌夕,让他接连打了三个喷嚏。不过鼎鼎大名的狼王并不打算计较,粗鲁地揉了揉鼻尖,又继续方才的话题。 “去东海做什么?” 白葶笑得别有深意,道:“我跟你说过东海龙王吧?” 苌夕抛去一个疲倦的眼神,“你大概说了一万次‘敖广是六界最痴情的男人’......” 白葶全然未觉,道:“那我一定未跟你讲过他——” 苌夕很绝情地打断,“——他是个断袖,爱上一个凡人,却不堪权势逼迫娶了西海公主,最后那凡人在他面前自尽,敖广为了缅怀他一直没有成亲!”一口气把对方的话抢完,喘了口气,道,“你说这么多回不累么?” 白葶不服,道:“那你知道,敖广水晶宫后面的断龙崖有什么么?” 第 9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8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98 章 苌夕愣了愣,这个还真没听这狐狸提起过,问道:“有什么?” 白葶两手环胸,越发得意,道:“我最近才得知的消息,不知道什么缘由,那凡人的尸首一直没有下葬。一千年了,在断龙崖上,都成了一尊石像。” 苌夕不明就里,道:“敖广既然心爱那凡人,为何不将他下葬,反而让他的尸首饱受海水残噬?” 白葶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据小道消息称,至今为止,好像没有谁能靠近那具尸首。” 小道,世间最奇妙的消息来源。 白葶说得津津有味,“而且,敖广就把那里圈成了‘东海禁区’,除了他自己,旁人连远看一眼都不行。” 苌夕惊愕,道:“看来这凡人还有些来头?” 白葶煞有介事,勾唇道:“那自然。能让六界最痴情的敖广看上,定然不是等闲之辈!” 苌夕抽了抽嘴角,“孤就知道......” 无论谈到什么,他都会想方设法扯到“六界最痴情”几个字眼上。 白葶满怀殷切,道:“故而,我这回一定要去看看那尊石像,看看能让敖广倾倒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苌夕揣测,道:“你......喜欢敖广?” 白葶斜他一眼,“这是敬仰,与喜欢不同。再说,我喜欢谁,你不知道?” 苌夕茫然摇头,“不知。” 白葶讶异,“你不知?!” “......怎么了?” 白葶苦笑不已,道:“唉,要是我比那人早些遇上你,便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苌夕耸了耸肩,“现在这样也还不错啊,你如今是堂堂狐王,在青丘享受万人臣服的尊荣,还有何不满足的?” 白葶凄哀地扬了扬下巴,道:“我就是贪心得很,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苌夕十分慷慨地宽慰:“想想那些眼睛看不见的,腿脚不能走的,没有七情六欲的,不知爱恨情仇的,你便微满足一些了。” 白葶没将这话听进去多少,只是挂了只耳朵,盘算着心里的事情。一句话只抓到个“七情六欲”,便转而问道:“说到七情六欲,这么久了,你还惦记着你那凡人么?我不相信。” 苌夕对白葶的想法不甚为意,道:“孤相信便够了。” 白葶仍不打算放弃,佯装不经意,道:“你有无听过一句话——你以为会厮守一生一世的那人,指不定何时便跟你分道扬镳。然则你觉得可有可无的那人,反而陪你度了漫长岁月?” 苌夕顿了顿,对方话语里的意思,他终于听出了三分。无论他听得对错与否,该隔绝的要隔绝,该表明的也要表明,不该耽误的不能耽误。 所以——“听过。不过孤认为,后者的相伴固然难得,但在当局者心中,前者的分量仍旧无可比拟。若后者是友人,那便可作至交,若别有它意,便也只能风流云散了。” 白葶怔了怔,苦笑道:“狼王不愧是狼王,是友是爱分得这般清楚。” 苌夕蹙眉,语重心长道:“白葶,你会是我的朋友吧?” 话到这地步,苌夕懂,白葶亦懂。妖上了年纪,跟人也有些相通之处,尽管说三分,留七分,便也心照不宣,各自明了。 白葶垂首,良久之后,绝望地嗯了一声,生硬地转接了话头,道:“东海戒备森严,待会儿你我都要谨慎些。” 苌夕望了眼脚下的茫茫海面,笑道:“这个自然,今日你生辰,诸事都由你做主。” 白葶勾唇,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却无疾而终。 海风颇大,在大海上拂起层层波纹。 苌夕与白葶未多做停留,一红一碧两道光闪过,直直劈入东海。 海里的世界比想象中寂静,时不时有几株水草飘过,水波都是幽深的颜色。 “你知道断龙崖在哪儿?”苌夕变成一只龙虾,跟“螃蟹葶”一同,装模作样地飘走在深海里。 白葶左看右看,谨慎万分:“不知。” 路过一个巡逻的鲶鱼队伍,两妖赶紧往后一退,学着身旁的零星水族,垂首肃目。 巡逻队走远之后,路旁的水族才纷纷抬步,各自做各自的事务。 苌夕震惊白葶的步速,小声道:“不知道你还走这么快?” 白葶回头,道:“断龙崖在水晶宫后面,找到水晶宫便成了。” “那你知道水晶宫的位置?” 白葶摇头,“不知。” “那你还走这么快?” 白葶缩着脖子拱着背,声音压的很低,全然没有妖族第一美人的样子,“这条路过往的水族这么多,万一我们被认出来怎么办!” 相比之下,苌夕倒淡然许多,说话也有底气,“东海这么大,水妖零零总总加起来何止千万,怎可能见到个不认识的就心生警惕?何况......”学着对方的样子左右望了望,只见阑珊的几条鱼,“这条道经过的水族哪里多了?” 白葶狐疑,又左看右看,道:“是么?” 苌夕掰正他的头,道:“你莫要做贼心虚,再这样贼眉鼠眼下去,不起疑的都要起疑了。” 白葶表示同意,深呼吸了几个轮回,拍了拍心口,道:“嗯,你说得在理,我委实太紧张了。” 苌夕掂着自己的龙虾须,故作高深道:“把自个儿当作东海的水族,心虚胆颤都收起来,跟着孤走。” 白葶心中底气增添不少,舞了舞大钳子,欣喜地点头,道:“好嘞!” 第 9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9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99 章 两妖得意洋洋,正打算再四处寻一寻,却被一声高亢的声音打断: “——龙王大人驾到,众生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  莫首南和旦逍终于有进展啦!撒花~ ☆、东海(二) “——龙王大人驾到,众生行礼——” 老乌龟的嗓音格外尖锐,看来干这行有很多年头了。 白葶陡然一慌,平日里勾魂摄魄的眼眸都掉了颜色。 “怎么办怎么办!敖广来了敖广来了!”毕竟活的这一千多年,从来都只敢在遥远的妖界偷偷敬佩着,猝然离正主这么近,那是万分的不知所措。 轻浮如苌夕,在白葶跟前也显得无比稳重。 “你不是敬仰他么?正好趁这机会见面了。” 白葶恨铁不成钢,指责道:“你怎的这般肤浅!堂堂东海龙王,若是发现有妖族擅闯他的东海,那不得把我们扒层皮么!” 苌夕皱眉,道:“是吗......” 那海里的妖精都是怎么生存的? 白葶一口唾沫一颗钉,道:“怎么不是?听说他自从灭了后祭回来,脾气暴涨,又狠戾又凶残!” 苌夕怀疑消息的可靠性,“你听谁说的?” “我自有路子。”白葶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崇拜敖广多年,他总是无条件消息的来源。望向越走越近的轿辇,赶紧拉着苌夕跪下,“无论如何,今日来的目的是去看石像,在此之前,你不许出差错。” 苌夕学着旁边的水族,两手交叠挨着地,额头贴上手背,轻声道:“你担心自己比较好,别在龙威面前,吓得现了原形。” 白葶不满,咄他一声:“乌鸦嘴!” 龙王的轿辇是八神轿,八个虾兵蟹将抬着,在路上行得缓慢。其速度嘛,苌夕虚眼一测,觉着与他吃完饭出去遛食不相上下。 在苌夕旁边,有两个扇贝一直在窃窃私语。那只红贝道:“为何天上的神仙都是飞来飞去,咱们王上却要虾兵抬?” 另一只青贝的阅历显然要丰富一些,道:“你傻啊,飞来飞去不得耗费仙力么?何况现下王上是没有急事,若真有要事,就这几个小虾,怎么跟得上王上的速度?” 一旁的苌夕后背冒汗,这两个扇贝道行太浅,说话唯恐别人听不到,声音又响又亮还全然不自知,讨论得无比欢脱。 红贝点头不止,“嗯,说来也是,王上现下的法力,据说在天庭独一无二没有对手,真厉害!” 青贝纠正:“对手肯定是有的,不然咱们王上早就被天帝想办法除了。” “啊?为什么?” “法盖六界,无人制衡啊笨蛋!” “哦对对对!” “不过嘛,王上在天庭也肯定是举足轻重的上神,天帝也肯定很器重他。” “嗯对对,我也这样认为嘿嘿!” “而且,王上这次从天庭回宫,心情肯定很好!” “啊?你怎的知道?” “你傻啊!王上哪回心情差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哪还会坐轿辇?” “对对对,你说的对嘿嘿嘿!” 两个扇贝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尤其愉悦,似乎轿幔里的敖广并不介意,任由她们说。故而,某狐和某狼在一旁听得也欢快。 白葶拿螃蟹钳子偷偷敲了敲苌夕的龙虾钳子,轻声道:“听到没?敖广如今在六界可出名了,个个都敬仰他!” 苌夕认为不足为奇,瞧了一眼那座夸张的奢侈轿辇,压低嗓子,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道:“当然出名了,自女娲造人以来,三岁娃娃都知晓东海有龙王。” 一句话落地,不知道轿幔里的敖广做了什么指示,八神大轿蓦然停止了前行。 苌夕一愣——他发誓,他说话的音量比其他三个都要低很多,那个龙王绝对听不见。 不知道是不是其他的什么,触犯了东海不成文的规定,某狼立马乖巧无比地紧贴到地上,恨不得钻进地缝——但愿犯事的不是他! 万籁俱静,海水流动得缓,隐隐透着不安。 敖广下了轿辇,走近路旁的一对“虾蟹”。 二者虽说都是兽妖里地位还算不错的妖王,不过毕竟妖神有别,在敖广的东海,还是大气都不敢喘的。 苌夕微微抬眼,视野从全部的泥沙,变成一半泥沙,和一双玄黑色的靴子......的尖端。 那靴子虽颜色低调,但却用金线精致地绣了一条栩栩如生的腾龙,苌夕咋舌——神界的祖宗,真他女马的有钱啊! 敖广不作声,其他跪在地上的虾、蟹、扇贝、海马、章鱼,亦不敢吭声。 胸口像是有一口鼓,一直闷闷地敲。 僵持了大约一炷香,苌夕很是苦恼——他憋了一个屁,不知道该不该放。 放吧,又怕触动了东海哪条规定,冒犯了龙王。不放吧,他又委实憋得难受。 关键是这个敖广仿佛要故意炫耀他的靴子一样,一直在他面前不肯走。苌夕紧张万分地朝旁边的白葶一瞟,心中大叫不妙! 第 9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0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00 章 白葶的法术在妖界还算上等,但在威震六界的敖广面前,那简直是壮牛身上的汗毛。 只见他面如白纸,额头溢出一层浅汗,“大青蟹”的外壳正在褪色,逐步朝白色变去。尽管还在挣扎,但如若没人帮他,必定会现出原形! 要是当场被抓包,那便要倒大霉了,说不定还要被关在东海十天半个月的不给饭吃。苌夕想了大概一个眨眼的工夫,觉得为了今后的十几天有饭吃,也一定不能让白葶原形毕露。 于是斩钉截铁,果断伸出手抓住白葶,十指交扣,掌心贴着掌心,将法术传输给他——这样传法,即便是天帝也发现不了端倪。 逐渐,白葶的神色慢慢好转,“大青蟹”又恢复了青色。 一对虾蟹都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墨赋见自家主子半天不说话,以为出了什么事端,便快步上前,道:“王上,可有何处不妥?” 敖广没有说话,唯独一双俊眉拧得厉害,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墨赋习以为常地跟上前,问道:“还需要轿辇么?” 敖广脸色阴沉,似是很心烦意乱,扔下一句:“不必。” 之后,陡然化作一条巨龙,穿梭在海水中,刹那间不见了身影。 果然,神龙见首不见尾。 两个扇贝连连叹惋——龙王大人又生气了...... 白葶被急速涌动的海水搅得一晕,待回过神来,发现身旁的苌夕还傻愣愣贴在地上。单薄的虾壳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便以为这狼还陷在龙威的余震里,凑近问道:“你怎么了?还没缓过来?” 苌夕眼神茫然,迟钝地站起身,“......不是。” 白葶回想起方才的惊心动魄,道:“适才多谢你了,没想到敖广的龙威如此强烈,我竟险些没有招架住。” 苌夕似是被抽了魂魄,木讷道:“嗯。” 白葶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当真没事?” 苌夕挥开对方的手,道:“没有......” 海里不比陆地,时不时会有阴森的声音从幽远的地方传来,像是女鬼的哭泣一般凄厉。 苌夕望向敖广离去的方向——方才那个“不必”,听上去尤其耳熟。 不过......应该是幻听...... 苌夕与白葶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兽妖,擅自闯入东海不说,还真瞎猫碰上死耗子,好巧不巧溜进了水晶宫,然后又好巧不巧,偷跑进了传闻中的“东海禁地”。 白葶将食指在下巴上摩擦,望着石碑上的字,挨个挨个念:“擅闯者,杀无——”猛然吸了一口气,“杀,杀无赦......” 苌夕倒没什么波澜,上前道:“禁地一般都这样写,就吓吓那些胆小的。” 白葶指着赫然的六个大字,“杀无赦啊......万一被发现,敖广一掌就能将我们拍死!” 苌夕完全同意,点头道:“嗯,确实危险,不如别上去了。” 说着就要走,被白葶不甘心地拽了回去,勾人的眼眸一横,道:“不成!来都来了,不上去瞧瞧,我得吃悔一辈子。” 苌夕端老了姿态,扬起下巴,“决定了,不改了?” 白葶犹豫着扶额,“嗯......你再让我想想......” 苌夕没什么耐心,“那孤先走——” “——别别别!”白葶把身家性命全都豁出去,咬牙道,“决定了,上去!” 是骡子是马,他一定得拉出来溜溜!那凡人收服了六界最痴情的敖广,肯定不简单! 断龙崖本身没有高到冲出海面,爬上去并不得功夫。只是悬崖的那下头是没有底端的深渊,故而有“崖凶可断龙”的说法。 于是乎,苌夕很深刻地体会了,何为“凶崖之寒”——那是连法术都不管用的寒啊! 倒不是寒冬腊月的那种冷,而是从心底里,勃然散发的,一股接一股的凉意。 “你不觉着冷么?”看着大步流星的白葶,他十分疑惑。 白葶一颗心全都在石像上,“没觉着啊,怎么,你冷?” 苌夕颇为窘迫地点头。 白葶调笑道:“可能这石像克你吧,瞧我,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苌夕觉得荒谬,道:“我跟那凡人不沾亲不带故的,他怎么可能克我?” 白葶耸肩,“那谁知道?不过嘛,我倒通晓一个驱寒的好法子。” “什么?” 白葶另有深意地瞧着他,露出一丝媚笑,嫣红的嘴唇吐出两个字:“双修。” 苌夕冷漠,一把推开他,道:“多谢,孤不冷了。” “嘁,没劲!”白葶悻悻作罢。 苌夕跟白葶一路上崖,直到白葶指着前方,欣喜若狂,喊道:“啊!在那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老君,麻烦了。”沭炎垂首,乞求道。 太上老君一哼,吹着银白的胡须,“不给!” 第 10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1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01 章 “老君......”沭炎又深深行了一礼,“若不得解药,小王此生断会不知所措,死不瞑目。” 太上老君背对他,“说不给就是不给!你说再多也没用。” 沭炎别无他法,咚地跪倒在地,“小王,恳求老君!” 太上老君气得跳脚,“你,你做什么你!这耍无赖嘛分明是!” 沭炎在地上重重一磕,额头贴地,道:“求老君了......” ☆、东海(三) 石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沧桑,相反,一千年了,保存得还很好,轮廓仍旧十分清晰。 白葶哇了许久,赞叹道:“这就是敖广喜欢的人啊......果然风度翩翩,不同凡响......” 他试图接近,却发现离石像只有一张纸的距离的地方,有一处屏障。用法术都攻不破,坚硬无比。 于是乎又连连咋舌,“看来敖广着实专情,一尊石像都要用结界护着。” 苌夕偏头,不明白这没由头的崇拜从何而来,抱着手臂质疑道:“万一这结界不是他设的呢?” 白葶言之凿凿,道:“除了敖广,水族所有生灵都不待见这凡人,谁还会给他设结界?” 苌夕没有再做声,只觉得脑子里什么地方断开了,怎么也连不上。这感觉,便仿佛有人给了他一只箱子,他却把钥匙丢了。 石像亭亭而立,在无尽的幽深海水中显得颇为孤独。它右手往前伸直,掌心摊着一团东西,随着岁月消磨,也化成了石头,瞧不出原本是什么。 白葶又不死心敲了敲屏障,发出“叩叩”的声音。于是趴在上头,仔细端详。 一寸一寸地看,看着看着,便不由得包公上身,联系从四海八方搜刮来的各种消息,从中推敲: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信物么?他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出现在断龙崖?那日他跟敖广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他想不开居然要自尽?” 问了一长串没人知道的问题,然后自顾自地猜测答案。 石像的轮廓很完整,眉眼间的神态甚至还依稀可见。 苌夕没有理会自说自话的白葶,望着结界另一头那双不再神采奕奕的眼眸,却浑然不知地,魂魄都被吸去。 穿梭千年的情感似是寻到了出口,莫名的悲伤瞬间充斥心脏,即便不知晓这悲伤从何而来。 “这是......” 他徐徐伸出手,触及到那坚固的结界,却宛如穿过一层柔软的水膜,先是指尖,接着是手掌,手腕,毫无阻隔,便那样探了进去。 一旁的白葶见状,忙上去敲了敲,只发出“嗙嗙”的巨响。 “见鬼了这是?!” 上翘的凤眼染了一丝怒意,瞬间风情万种。 苌夕似是听不见周遭的声音,看不到周遭的人事,只痴痴望着石像那双眼眸。探出的手逐渐接近石像,缓缓附上冰冷的石掌。 心脏仿佛被箭羽射穿。 前世今生,新身旧魂。 谁丢了他一千年,让他在轮回中跌跌撞撞,一直未寻到答案。 两手交叠之时,眼前便蓦然一片漆黑,再没有意识,昏倒在地。 “苌夕!”白葶惊呼,还好苌夕倒下时没有完全摔进结界,逮着脚可以拖出来。 “喂!苌夕!你怎么了!”摇了半天没反应,直接上手在他脸颊上拍打,“你这狼王怎么回事,怎的说晕就晕!” “喂醒醒!你难道不该触景生情,跟我说一说人情的悲欢离合么?” 白葶既着急又恼怒,叫嚷了好一会儿,把苌夕的脸都拍红了,仍旧没有反应。没有法子,只能将人扛回赤谷,找神医瞧瞧——要是狼王在跟他这个狐王外出期间出了大事,譬如长睡不醒之类的,那他白葶落个“谋害妖友”的罪名,日后还怎么混? 无论如何,还是得赶紧带回去看病。再不济,就要闹到地宫去,把黑白无常打一顿,也让他们不准去捕苌夕的魂魄。 然而,白葶还没把苌夕扛起,就被一群虾兵蟹将包围了。 粗略一数,约莫一百来个,还算在他的修为能够应对的范围,准备拿出他狐王的看家本事,拼死将苌夕带回妖界。 掌中生起一团狐火,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周身杀气熊熊燃烧,“你放心,我即便是死,也会带你出去!” 他斗志勃勃,仿佛天帝来了也要大战一场的模样。直到发现,这群虾蟹不是重点,重点是在空中一划,突然而至的白衣男人。 那人气宇非凡,身形颀长,悠悠然立身在兵将之前。 白葶杀气腾腾,“你又是谁?” 只见那白衣男人负手而立,冷冷道:“敢闯本王的禁地,胆子不小!” 众虾蟹见到来者,纷纷跪下,齐声道:“拜见王上!” 听到“王上”两个字,白葶立马熄灭狐火举起双手,露出真诚无比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赔笑,道: “我们只是来游玩的,走错了。” (嗯???) 第 10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2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02 章 静谧华贵的水晶宫,飘着淡泊的水草香。 睡梦中的苌夕,并不是很安宁。 “我苌夕毕生所爱,是陪我度过漫漫长夜之人......不是贼。” “我祝二位,恩爱不移,白首余生。为表诚意,丹心奉上。” “这东西便给你了,永生永世,不要再相见。” ...... 耳边老是循环回响这些话,一时浅,一时深,仿佛恶鬼的传召。 他发誓,虽那个人口口声声自称“苌夕”,但这饱含情感的话绝不是他说的。而且那声音满是怨恨与绝望,他苌夕何等阳光?怎可能说这种怨妇一般有情感没深度的话? 啧啧啧,重名,一定是重名。 啊想不到美人给他起的名字,还不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他睡得沉,那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像坠入漩涡一般越陷越深。要不是有个东西一直在他脸上摸来摸去,他绝对不会从漩涡中抽身。 不过,即便很那东西温暖,即便动作轻柔,即便将他拖出漩涡,但是......痒啊! 苌夕怒极,想猛地睁眼拽住罪魁祸首,斥一句“哪个鬼东西打扰孤睡觉”,然而眼皮实在太重,睁眼已经耗了大部分气力,导致这一幕还颇有几分深闺娇娥的意思。 沭炎一顿,随即行云流水般收回手,温柔笑道:“醒了?” 苌夕费力眨了好几回眼皮,才看清眼前的人,“......美人?” 沭炎坐在床边,眼眸宛如黑曜石,轻声道:“是我。” 苌夕起伏不大,“是你啊......” 沭炎又重复道:“是我。” 苌夕吃力地笑,缓缓道:“美人......你说奇怪不奇怪,每回我遇到什么不测,醒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都是你。天劫也是,跟竹君打架也是,现下在东海,也是。” 沭炎道:“所以,我还赖不掉了?” 苌夕的嗓子有些沙哑,语速很慢,“你当然赖不掉,就跟每次在梦里,我赖不掉你一样。” 沭炎眼中一痛,问道:“经常梦到我么?” “嗯......”苌夕想了想,耐心提醒道,“不过,这次你出现的时候不对。” 沭炎垂眼看着他,道:“怎么不对?” 苌夕一点一点解释,希望这个梦里的美人记清楚,算明白,下回别跑错了时候。 “往常都是隔日梦到你,但我昨晚才跟你见过,按时间算,你应该明晚再来。” 沭炎一怔,道:“这不是梦。” 苌夕轻车驾熟地摇头,道:“美人你都骗我多少回了,我才不上当。” 沭炎道:“这次是真的,要怎样你才会信呢?” 苌夕抿了抿唇,道:“美人你每次的台词都是这个,后天晚上来找我,就不用这么说了,我在梦里很聪明的。” 沭炎想了想,直接包住他的手,道:“感觉到我的温度了么?这是真的。” 苌夕不上当,骄傲道:“我有次直接让你打我,你都没把我打醒。” 这句话掺杂着几分埋怨。 沭炎心里一绞,叹气,忽而想到个法子。 附身过去亲吻苌夕柔软的嘴唇,在薄唇上狠狠一咬,随后缓缓离开,胸有成竹道:“现在,信了么?” 鲜血从嘴皮溢出,痛感虽然不强烈,但十分清晰,苌夕平静的眼眸突然颤个不停,呆愣了许久。 曾经美人跟他告白,他以为是梦,美人也是用这个法子,让他相信事实。 舔去嘴皮上的血迹,腥味便充斥了整个口腔。 苌夕定定望着沭炎,良久良久,道:“美人,我口渴,想喝水。” 声音颤得厉害。 沭炎看了眼他起皮的嘴唇,起身道:“好。” 然则,刚走到桌边,还没碰到茶壶,背后便传来“哧”的,利器入肉的声音。 愕然回首,只见苌夕不知何时坐起了身,变幻出一把锋利匕首,刺穿了左手掌心。鲜血不住停地往地上淌,发出啪嗒的破碎声。 意识到剧烈的痛感,苌夕终于恍悟,沉痛地望向沭炎,痛苦万分:“原来是真的么......” ...................................... 小剧场: “寒舍没有茶叶,狼王......旦逍大人只能屈尊将就一下了。”莫首南烧了一壶热水,递了一杯给旦逍。 旦逍没有要接茶杯的意思,只是定定看着对方,发出一句诘问:“若我来得晚,你是否又要消失几百年?” 莫首南一顿,随即道:“几百年是不会的,小妖如今的身子,再苟活一百年已是莫大的幸事。” 旦逍看他一只手举着茶杯,心里泛起一丝不快,便接过一饮而尽,道:“所以,你打算与我死生不复相见?” 第 10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3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03 章 莫首南惊愕,没想明白对方的意思,只垂下眼眸,道:“旦逍大人乃赤谷的大人物,小妖只是禽妖里的无名一粟。与大人云泥之别,见与不见,并没有......并没有——唔!” 并没有什么? 他学识渊博的莫首南,在旦逍跟前又一次词穷。 绞尽脑汁地思索,想找出一个哪怕并不是很确切的词填上去。却被后脖子上突然附上来的手掌打断了思路,紧接着,不仅思路被切断,灵魂都险些出窍。 ——旦逍低身,吻了莫首南。 这个亲吻并没有深入,没一会儿就分开了。 旦逍垂眼,望着呆若木鸡的人,语气仍旧冰冷:“我的意思,你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邪笑)我的意思,你们明白了? ☆、东海(四) 说实话,苌夕很想他的美人,哪怕用刀子在他心口把名字刻下,也不会比现在更想。 他能原谅美人不辞而别,能原谅有急事不能回,甚至能原谅他一声不吭地撒手人寰。 却不能原谅,分明尚在人世,却抛他弃他。 “你不是凡人,对么?”苌夕端详着完好如初的手掌,问着身旁神色凝重的男人。 沭炎点头,“嗯。” 苌夕顺水推舟,问道:“你是天庭的上神?” 沭炎仍旧很沉稳,仿佛万里江山都握在手中,“东海的,不过隶属天庭掌管。” 苌夕似懂非懂地点头,蓦然哇了一声,如沐春风。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笑着赞叹道:“那你好厉害啊!听说神仙跟我们兽妖不一样,我们最多活个五千年,你们上万年的都是常态。” 前一刻还像暮秋的枯叶,一瞬间的功夫,又变成了新春刚萌发的花枝,蓬勃生机。 沭炎没有笑,也没有愁,只看不出喜怒,深邃的眼眸盯着苌夕,“的确,不过寿命并非越长越好。” 苌夕摆摆手,“那是因为美人你们本来就可以活很久呀,不像凡人都得掰手指头过日子,所以才不觉着寿命长是好事。不过也对啦,唾手可得的本来就容易不珍惜。” 就像他这个死皮赖脸贴上去的蠢狼。 沭炎眉头一皱,似是想解释什么,开口道:“八百年不见,其实我——” “——美人在忙嘛,我知道的。”苌夕十分大度地抢过话头,坦然笑道,“你们这些神仙忙起来,跟我们妖族可不是一个档次。” 沭炎欲言又止,嘴唇开合了好几次,终于又从另一方面解释,道:“我刚去天庭找太上老君,你知道为何——” 苌夕再度打断他,“——知道知道,美人在东海的神位很高嘛,所以跟龙王一块儿去天庭办事了对不对?这样的话,美人一定是龙王的左右手对不对?啊我真机灵哈哈哈!” 说着自己都寒心的话,舔舐自己撕裂的伤口。 海兽低沉的哀鸣悠悠从远处飘近,在殿内阴沉沉地穿梭。 沭炎无奈地看着他,默了许久,终于一语点破:“你在气我。” 带着几分埋怨的话,在幽深海水里飘荡,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击打心脏。 笑声戛然而止,苌夕陡然陷入沉默,随即又笑出来,没心没肺道:“哪有?美人是有要事缠身,又不是故意不回家,我这么懂事,怎么会气你呢!” 沭炎本想揉揉他的头发,手还没伸出袖子又撤回来,“你别急着打断,听我说完。” 苌夕又摆了摆手,浑身颤抖地笑着,道:“等哪天有时间吧!我现在得赶回赤谷了,出来这么久那些长老肯定担心死了!指不准又要给我占个卦什么的,看我死没死。” “再忙碌也不差这一会儿。”沭炎等了半晌,“你还想说什么?我等你说完我再说。” 苌夕又僵硬地摆手,表演得像跳梁的小丑,道:“——哎呀不用啦!以前美人忙,现在我也开始忙啦!等有时间我再跟美人叙叙旧哈!哦对了,白葶去哪儿啦?这臭狐狸天天赖着我,当真要找却不见了影子。” 沭炎一顿,那样熟络的语气让他心里泛酸,问道:“你......跟他?” 苌夕的笑容修饰得毫无痕迹,道:“怎么?不可以啊?” 沭炎微怒,道:“这种事不是可以拿来说笑的!” 苌夕豪爽地拍了拍他的手臂,道:“美人你急什么?快跟我说说白葶去哪儿了,改日我要去参加千妖论术,得他陪着的!” 沭炎拳头紧攥,指节泛白,“我让他先回妖界了,他一直在岸边......不肯走。” 壁角的贝壳海灯闪烁不明,屋内一阵亮一阵暗。 苌夕还是笑着,仿佛十分欢愉,“那一定是在等我啦!这样的话我更不能多逗留了,美人我先走了,改日有时间,请你来赤谷坐坐啊!” “你——” “——别送别送了,先告辞了哈!”一面说着,一面朝宫殿外面走。 “你敢走!”沭炎阴沉着低吼。 苌夕脚步一顿,也只仅仅一顿,随后便仍旧头也不回地走。 直到被沭炎气急败坏地拉回去,扣在怀中。 “唔——” 灼热的吻像风暴一样疯狂,久违的气息席卷而来,把苌夕一层又一层地包裹,压迫他的心脏,窒息而痛苦。 沭炎力道之大,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不断深入这个吻。 第 10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4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04 章 疯了,都疯了! 苌夕使劲推拒,躲避,紧贴着他的人却纹丝不动。反而将舌头伸进他的口腔,发狠地在上颚一带侵略。 “唔嗯——” 直至他发出哭泣一样的哀号,沭炎才放开他。 苌夕眼里噙着薄泪,喘匀了气之后,却仍旧笑得没心没肺,大大方方,慷慨无谓: “美人你的吻技一点提升也没有,肯定没怎么练习,不像我身经百战阅人无数哈哈!” “......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我会等你到愿意听我解释那一日。”相较之下,沭炎显得尤其阴沉。他没有理会对方的装疯卖傻,理性说着他的盘算。 在苌夕手里硬塞了一片龙鳞,沭炎竭力平缓语气,“以后要找我,直接用法术点亮它,无论多远,我马上就到。不必大费周章来东海。” 苌夕十分慷慨地塞进怀里,开怀道:“知道知道!我也觉得我一个妖怪来东海很不合适,以后不会啦!多谢美人哈!” 沭炎好不容易舒开的眉头,又紧紧拧在一起,怒道:“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苌夕擦去嘴角又溢出来的鲜血,乐呵呵道:“不管意思不意思,我得走了不然白葶等急了回头又得凶我,告辞告辞了啊!” 语罢,苌夕便欢笑着,挥挥手走了。 背影在海水的涌动里,显得十分洒脱,犹如仗剑走天涯的大侠。 岸上,白葶果然在出口焦灼地候着,见到步履维艰的苌夕,便火急火燎冲上前。 “你没事吧?敖广有没有为难你什么?有没有对你用刑?” 苌夕的脸色白得跟纸没有两样,双目失了焦距,恍若丢了壳子的蜗牛,拔光刺的刺猬。路走的跌跌撞撞,仿佛下一步就要跌下去。 白葶连忙扶住他,担忧道:“你怎么了?他们把你怎么了!” 苌夕仍旧吃力地迈着步子,“没事......” 声音轻得像灰尘,沧桑宛如深秋枯叶。 白葶担忧,“果真没事么?” 苌夕怅然若失地摇头,“......没事......” 又踉跄着往前了几步,终究“哇”地吐出一口血,栽倒在地。 潮水一层迭着一层,在海鸟的哀号中,逐步褪去。 近日天公很不作美,无端端泼了好几日的大雨,似要将凡间淹没。然则,比这更让众生没料到的是——狼王病了。 这个消息惊动了整个妖界。从出生到现在没有染过疾的狼王,竟然病了! 不过,震惊归震惊,该拉近关系的还是得拉近,该用的交际手段还是得用。 于是乎,一群妖王又蠢蠢欲动,打算登门探病,顺便寒暄几句。 结果,不出所料——狼王病中,不便见客。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苌夕躺在偌大的床上,目不转睛盯着窗沿的蜘蛛网。 一只黑色的蜘蛛还在不停编织,网被风吹破了,又爬过去修补,又被吹破,又去修补。一直不断地,每次都怀揣着可以织一张完整的网的决心。 直到风陡然变大,将蜘蛛连同那张网一并刮飞,只剩了两根蛛丝飘扬。 曾经,他也像这蜘蛛,不自量力,不知所谓。还可笑地守了八百多年的流光,愚蠢之极地单相思。 “三日后便是千妖论术,大王切要顾惜好身子。”下玄长老劝退了一群妖王,半劝诫半请求道。 苌夕勉强坐起身,有气无力道:“劳爱卿挂心,好多了。” 下玄十分担忧,道:“大王的精神远不及往日,千妖论术是要签生死状的,您切不可拿病态之躯以身犯险!” 苌夕充耳不闻,“论术的都有哪些厉害角色?” 下玄长老叹气,道:“虽然当日,各行各道的妖族都会派代表出战,但法术能跟大王匹敌的却屈指可数。放眼妖界,估计也只有虎族的赫觞,和竹君子期。” 子期,乃竹妖之首,也是竹妖史上最神秘的竹君。平时不轻易露面,两百年一次的妖王大会都要带一个纱笠。子期尤其擅长隐身术,加上其独创的法术“碧穷千墨”,至今都未有妖能够破解。凡是与之交过手的妖,无论道行高浅,皆铩羽而归。 赫觞,虎族年纪最轻,资历最浅,法力最强的长老。据说其醉心于修法,且因此耽误了好些正事。不过虎王是个惜才的明君,每每赫觞捅了篓子,虎王都不忍心责罚。还给了他一个长老位,表明一番君意。至于赫觞的法术水平,那是整个妖界都十分忌惮的。毕竟上一个已然飞升为仙的“术尊”,便是在不到百招之内败在他手下。此外,阳巅还立了个“恶妖单”,赫觞的名字就在第一个。 苌夕问道:“你觉得这两者,谁的威胁更大?” 下玄摇头,道:“不好说,他们没有交过手,不好评判。不过,千妖论术讲究的是两两对决,若大王等到他们过招之后再上场,那便胜面很大了。” 下玄的计谋很直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赫觞与子期的法术水平相当,对决之后不可能毫发无损。彼时苌夕上场,胜算便会多几成。 千妖论术的规则比较简单,类似打擂台,若在座的妖族认为能打过擂主,便可上台过招,赢了便是新擂主,在台上接受下一位挑战。直到没有妖再敢上台,“术尊”便产生了。术尊可得一枚仙丹,获仙骨,飞升为仙。 强者,勇与谋是不分家的,当然也不乏那些法术不到家,只会使小聪明的,开始不出手,等到人家对决得元气大损,才慢悠悠出来捡漏的妖。 那样的手段,虽未被明令禁止,却也委实为妖不耻。日后飞到天上做神仙,在仙友面前也直不起腰杆。 苌夕叹气,“爱卿是要让孤做不仁不义之辈么?” 下玄眉间的皱纹堆到了一处,语重心长道:“臣是为大王安危着想,您的身子并未痊愈,即便不去,也不会有妖友评头论足。” 苌夕摇头——他的心里有执念,若是之前,他压根不会将千妖论术看得这般重要,也对神仙这个身份没什么向往。 他只在每年的四月初二回去慕夕城,在海棠树下等他永远不会回来的美人。想着来生一定要带他去赤谷,看苦等苦盼了八百多年的梨花海。 然则时过境迁,这场石破天惊的空欢喜,亦是时候终结。他的美人是神仙,不是因为急事缠身,只是单纯将他抛弃,不想回来罢了。 第 10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5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05 章 于是拳头逐步握紧,十分坚定道:“不,必须去。孤会让六界众生都知道,赤谷苌夕,是何许角色。” .............................. 小剧场: “旦逍大人,这些事情小妖自己能做。”莫首南微怒,阻止正在晾衣裳的旦逍。 要说这旦逍也委实奇怪,分明一个法术便可以搞定的寻常家务,却非要亲力亲为。 他讪讪收回手,顿了顿,又接着把剩下的衣裳晾完,随后折身转去厨房。 莫首南气极,转着轱辘追上去,“您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如若您喜欢这座茅屋,小妖大可搬走,不会与您争抢!” 旦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深深道:“你不答应,我不会离开。” 莫首南气红了脸,“您好歹曾经是堂堂狼王,为何现在如此无赖?” 旦逍冷着眼睛冷着脸,默不作声。 莫首南转着轱辘回到房间,摊开一张布,将衣物一件一件扔上去,准备打包走人,比旁人矮小一半的身影异常坚定。 旦逍跟上去,站在门边念了一个法术,还没系上的包袱“嗖”的一声便没了。 莫首南回头狠狠瞪他一眼,又变出一张麻布,这回还没放衣裳,便又没了。 又变出来,又不见,又变出,又不见。 不知过了多少个循环,温文尔雅的莫首南终于爆发,“您究竟有完没完!” 旦逍依旧冷着眼睛冷着脸,道:“你不答应,我就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才知道有种作者叫单机作者,然后……我就是……… ☆、千妖论术(一) 苌夕的病,说轻,他又失魂落魄跟活尸无异,说重,又里里外外都找不到病根。 不过,按照神医的说法,他这压根不算病。 因为神医给出的诊断结果是——无事生忧。 通俗的说法便是闲得慌,没事把自个儿憋出病来了。 下玄长老焦灼不已,觉着这个神医有点不靠谱。神医眼观鼻鼻观心,又忙不迭重新诊断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中邪了。 于是,下玄长老在没跟狼王请示的情况下,英明神武地削了神医的“神医”称号。 至于苌夕,他压根没闲工夫管这些琐碎,只时不时抓着一片黑乎乎的龙鳞,问下玄:“东海,是否就敖广一条神龙?” 下玄回道:“不是。东海是四海之中最大的神海,神龙多了去了。” 可是每次下玄这样毕恭毕敬地回答,没过几炷香,苌夕又会问他。导致后来,他都有点相信神医的诊断了。 到了论术那日,苌夕终于没有再问。只是拖着一身病躯,带着某个执念,默默无言地,在入口跟送行的狼妖告了别。 千妖论术,说有一千个妖一点也不夸张。禽、水、兽、静四大族都会来凑凑热闹。说到四大妖族,禽、水、兽三族皆是动物修炼而成,而静族是植物修炼而成,譬如竹妖。 为了妖族的论术大会,妖族先辈特意修筑了“圣妖台”,位于地势僻静的朱山。 圣妖台无疑是妖界圣地,水涨船高,朱山的地位也因此上升不少。 既然是圣地,规矩便比寻常地方森严。入口设了一处三荒结界,只限持有邀请令牌的妖精进入。没有令牌而擅闯的,便会置身三荒之地,任凭法术如何高强,也逃脱不出。 故而,入者,皆为对手。 至于那枚服了可以飞升为仙的仙丹,便一直藏身在圣妖台中,只有术尊产生之后,它才会出现。 圣妖台很高,耸入云霄,没有上台斗法的妖,是不知道台上变化的。直至一方被击落下台,众妖才可辨别输赢。 并且,不计生死。 一般而言,先出手的皆是些小喽啰,后面的方是些大角色。由弱至强,千万年来皆是如此。 然则这回,出了些意外。 竹君子期,一开始便登了台,一袭深灰□□身影在空中一划,留下清冽的声音:“苍林子期,请各妖友赐教。” 众妖一凛,眼珠子险些从眼眶蹦出——这兄弟搞什么玩意儿? “他怎的不按常理,这么早就上去?” “还要不要咱们这些小喽啰过过瘾了!” “看来他早有谋划,让所有妖友都慌乱失措,好乱中取胜。” “这样看来,跟他交手的妖友岂不吃了大亏?” “哼,出其不意,必自毙!” 周围嘈杂声一片,苌夕没心思多想,只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见上圣妖台的是子期,便果断忘了下玄的忠告,跟了上去。 “赐教不敢当。赤谷苌夕,望与竹君切磋一二。” 卧病几日,他说话失了许多往日该有的活力,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没有丝毫起伏,宛如一条拉平的麻线。 于是乎,一群没机会出手的小喽啰,十分有小情绪地怨骂生不逢时。更有甚者,想着这玩意儿三千年才举行一回,当众嚎啕大哭。 第 10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6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06 章 相比之下,台上平静许多,过往的风声都能听见。子期便手握一支玉箫,衣袂翩跹地立在台子边缘。 “在下以为传闻中的狼王,是位身形伟岸的大角色。” 苌夕垂眸,自顾自打量一番,冷冷道:“不好意思,让竹君失望了。” 子期感受到对方语气冷冽,便浅浅一笑,道:“在下只是随口一说,还望狼王莫要介怀。” 苌夕坦然,道:“不会,竹君雅名在外,孤断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跟肚子里有墨水的人说话,苌夕会不由自主地咬文嚼字,他不是很喜欢这样的交谈方式,于是变幻出一把墨黑色的长剑,暗示对方开始斗法。 不过子期似是没瞧见,仍是悠然道:“狼王可知,在下为何要第一个上圣妖台?” 苌夕一愣,倒还真想听一听,“为何?” 玉箫在手中一转,子期的声音无意识地变得柔和,“为了给那爱闹脾气的小鬼一个承诺。” 爱闹脾气的小鬼? 苌夕大胆揣测,“你指的是......白葶?” 子期颔首,道:“没错。看来,他在狼王面前也闹过脾气。” 苌夕汗颜,“这倒没有,只是让竹君如此在意的,六界恐怕也只有白葶。” 子期叹然,“在下确实在意他,可他却视为无物。他怨恨在下,恨到至死方休,却把气撒全在他自己身上。四处行走引诱,妖也好,人也罢,只要是个男身,他便要去一夜风流。” 白葶在妖界人界的风流帐确实不少,这一点苌夕也清楚,毕竟狐妖修炼需要精气,找个对象双修双修,吸□□气,也不是全无坏处。 苌夕只认为这是每个妖族修炼法术的不同方式,便没觉奇怪,“他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况且精气对狐妖修法有益,他这样也不吃亏。” 子期一顿,道:“你是这样想的?” 苌夕毋庸置疑地点头。 子期又道:“看来狼王还真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呢......” 苌夕想了想,他委实在意苌夕,但不是子期那种在意,于是道:“孤在意他这个朋友,也很珍惜他这个朋友。” 子期直以为苌夕这么多年不明白白葶的心意,白葶那家伙当这狼王是情人,这狼王却当他是朋友,“......没料到狼王在这方面如此迟钝......” 苌夕垂眸,“苌夕惭愧。” 子期又换了个问法,“你尝试过,对一个人求而不得么?” 苌夕蓦然一哀,“自然。” 子期又道:“白葶,他让在下倾尽毕生之爱,却始终不减对在下的怨恨,反而对你......”笑容泛了一丝苦,叹然道,“苌夕,你猜本君有多嫉妒你?” 苌夕一怔,明白了竹君的言外之意。 原来这个竹君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求而不得,子期求白葶,白葶求他,他......求美人。 后退一步,一如既往地装作不知情,道:“你们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作何扯上我?” 白葶是子期的,苌夕一直这样认为。那狐王只是暂且没看明白自己的内心,待这段时间过了,两妖有的是大好光阴。 故而,他这个绊脚石,还是揣着自知之明,自发滚出去比较好。 子期将手负在身后,道:“此间利害,需得狼王自行推敲。在下说话没有说满的习惯,望狼王见谅。” 他一面讲,一面朝苌夕走去。 苌夕微赧,“所以,你跟白葶承诺什么了?” 子期摇摇头,道:“所有来去都挑明便没意思了。”而后单手搭在他的肩膀,侧首,“在下只能帮狼王到这地步,之后你与赫觞的对决,便看你的本事了。” 还没待苌夕明白话里的意思,子期便玉箫一挥,径直自己刺入胸膛。再翻身一跃,跳下圣妖台。 台下一片哗然,纷纷上前查看子期的伤势,接连感叹狼王高强的法力,竟在一炷香之内击败竹君子期。 苌夕站在台边,一头雾水地探出身子看着台下的动静。那段时日,他大部分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诸多事情都记不得很清楚,也懒得去细想。许久之后他才恍悟,白葶为了让他在千妖论术中取胜,跟子期暗自做了交易。 子期给的,便是在众妖面前演出戏,让苌夕不费吹灰之力赢过他,以完好之身,去对付赫觞。 而白葶给的,便是交出狐王印,从此销迹妖界。至于去了何处,只有子期知晓。 明白之后的苌夕,不断臭骂白葶蠢狐狸,这场交易怎么看都是他吃亏,他还美滋滋地照办无误。 赫觞立身在妖群之外,望了眼悬浮在高空的圣妖台,玩味一笑,沉沉道: “有意思。” 一抹橙光闪过,便从众妖眼中消失,现身在圣妖台。 阳巅,四个法术精明的道士正侃侃而谈,密谋着不为人知的计划。 一黑袍道士掂着灰白的胡须,“故而,这千古妖灵已经修炼千年,精、气、血、骨都已达到巅峰,是时候动手了。” 另一灰袍道士连连摇头,头发已经雪白,瞧上去比黑袍那个道行要高,“非也,依我看,再过一千年,方才是他精血鼎盛之时。” 黑袍不悦,“师兄的意思,是还要再等一千年?” “不错。” “一千年之后我们早已不在人世,怎可能等?” 第 10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7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07 章 “阳巅千秋万代,一千年后,自会有接班后人。” 黑袍吹了吹胡须,有些气愤,“祖师爷九百年前便算到了这妖灵必定是个祸害,他当时便提醒众弟子,待妖灵修炼千年,定要剥其皮肉,拆其筋骨,将狼尾炼铸成斩妖剑,以免恶妖危害六界。现在不杀更待何时?师兄,这些你莫非忘了?” 灰袍挥了挥拂尘,平心静气道:“我当然记得。不过,师弟莫要心急,此时断不是杀它的最好时机。妖界有阳巅的内线,时刻监视那妖灵,不会有变故。他现下虽是狼王,也翻腾不出什么风浪。故而只要在监视范围内,阳巅并不是非动手不可。” 黑袍的脸色越发难看,“养虎为患,何况还是头恶虎!哼,若真等他干出什么来,阳巅想动手也迟了!” “以恶目观众生,万善也为恶。师弟,切不可因为祖师爷一句无凭推断,滥杀无辜!” “无辜?妖的天性便阴险狡诈,当年与祖师爷并驾齐驱的勿言长老,便是被一个禽妖偷了宝物,还在追寻途中丧了命。可见无需多论,妖便是妖,注定与阳巅势不两立!” 是了,他们流传了千百年的穷凶恶极的“禽妖”,便是莫首南。 灰袍悉心劝解:“师弟,你现下戾气太重了,需平心静气。” 黑袍袖子一抽,哼道:“我看是师兄这些年闭关久了,心生了妇人之仁!” 另外两个老道见两者争论不休,认为两方皆有道理,一时拿不定主意,直到黑袍上前一步,信誓旦旦道: “而且,近来有一个捕杀妖灵的绝好时机,不用怕其报复。” 一旁的道士被勾起求知欲,抬起尖嘴猴腮的面孔,“是何时机?” “千妖论术。” 两个老道一惊:“千妖论术?” “没错。居细作来信,这个妖灵会参加千妖论术,照它目前的水平,定然能撑到最后。届时一番论术过后,众妖都精疲力竭,死的死伤的伤,自然是砧上鱼肉,任你我处置。彼时不光妖灵,还有诸多其他修炼千年的老妖,皆没有回手之力。待你我将其捉回阳巅,定能炼铸不少宝物!” 两个老道连连点头,抚掌称赞,顿时号召阳巅弟子,安排任务。 于是,一场血腥的计划,拉开了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死鬼们,老木要开始虐了……… ☆、千妖论术(二) 赫觞凛凛生威,朝对面的苌夕一喝,道:“本想跟子期那竹妖切磋切磋,没想到,最终却是你。” 苌夕耍嘴皮子虽然厉害,却不喜欢与人争辩,再加上被子期的一番来去弄得没了耐性,便冷冷抬眼,道:“孤知道你对‘术尊’渴求已久,不过抱歉,这次你没机会了。” 赫觞冷笑,“我不知你跟子期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让他甘愿放弃术尊之位。不过,你要是以为我跟他一样,未免蠢得太可笑了。” 苌夕抬起缭绕着红光的长剑,径直对着赫觞,“你要真有本事,便别废话。” □□裸的挑衅勾起了赫觞的怒火,他脸上的肉狠狠一抽,“你找死!” 轻微低身,猛然抬头,发出一声低吼,魁梧的身躯后方便出现一个巨大虎头,面目狰狞,眼睛足有山洞大小。 万里晴空陡然变天,朝阳退去,乌云密布,四周一下子变得阴暗。 苌夕将长剑在空中一划,竖在眼前,闭眸念了个很长的咒语,再睁眼时,瞳色已经变成一红一白。 杀气骤现,四周气流涌动,把满头的银丝拨乱。衣袂被狂风搜刮得厉害,跟银发一同凌乱地混舞。 是生是死,战后方知。 虎啸,疾风,剑光,血腥,排山倒海的风波席卷了每一寸皮肤,甚至钻进耳廓,不断撞击耳膜,仿若千万匹马脱了缰,急腾腾一阵乱跑。 赫觞的法术毋庸置疑,苌夕这些年的战绩亦相当不错。 这场对决激烈如山崩地裂,圣妖台都险些坍塌。 苌夕记不清过程,他只顾着一个法术接一个法术,一招过后再是另一招。刀光剑影在疾风中穿梭,他与赫觞亦在黑云下运法。 你来我往中,多少次躲过那些光晕的攻击,多少次被击中。看不清,更记不清。 意识回归的时候,便是他周身是伤,摇摇欲坠地在高台的大风中,手持长剑,指着比他伤得还重,已经站不起身的赫觞。 赫觞身躯魁拔,足有四个苌夕的大小,倒下之后,宛如一座小山丘。 不再做挣扎,赫觞仰身躺着,看向万里无云的蓝空,道:“我本想飞上天庭之后,找敖广打一架......没想到,却败在你手上。” 苌夕的气力也逐渐流失,听到对方的话,脸上血口子一抽,道: “为何要找敖广?” 赫觞笑了笑,敞开胸怀,十分坦荡,“他法力高强,曾经打败魔祖后祭。是六界中我最渴望的对手。即便是死,我也一定要跟他打一场!” 苌夕喉头滚动,“恰好,孤拿到仙丹之后,也想第一个去找他。” “是么......”赫觞缓缓闭上眼眸,脸上多了股解脱,“不管是否,也与我无干了。” 苌夕看了看对方前额的狰狞伤口,又把眼光调到剑刃上,“你是个好对手。” 赫觞桀骜地勾唇,低哑道:“今日败给你,我心服口服,动手吧。” 苌夕摇头,撤回长剑,剑尖逐步远离赫觞的咽喉,“胜负已分,孤不杀你。” 闭眸念了一个法术,长剑陡然消失。 赫觞仍旧仰躺,露出没有防护的脖颈,“你现在不杀我,总有一天败给我,你会后悔。” 苌夕徐缓背过身,朝圣妖台边缘走去,“那便举目以待,希望到时候你已经会过敖广。” 腿上有伤,他走得一瘸一拐,但丝毫不失胜者风范。嘴角有血液溢出,抬起被砍了一个大口子的手拭去。赤红的衣袂在高台上飘扬,像极了胜利高升的旗帜。 第 10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8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08 章 他放过赫觞,是想千百年后的某日,两个对手再一较高低。 然而,正当苌夕准备用所剩无几的法力飞下圣妖台的时候。 身后却猛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没来得及睁眼,风云一世的虎族赫觞便咽了气。 苌夕猛然回身,便看到半空突现三个白胡子老道。其中身形最胖的那个将将收手,冲他喝道: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赫觞的头颅已经不知所踪,涌出的鲜血铺盖了大片台面。 苌夕看着现出原形的无头虎尸,一股火气在胸口越烧越旺,喉咙发出滚动的低吼:“什么人!” 三个道士腾飞在半空,杀气腾腾。 “阳巅广德!” “广慈!” “广仁!” 分别报完名号之后,三人又齐声朗朗: “众生阴阳,善恶两分。阳巅道门,普度众生!” 苌夕一惊——阳巅! 他从不会忘记莫首南是如何被阳巅道士残害,如何失去双腿,失去右臂,当初血腥的画面至今都历历在目。阳巅道士,尤其是这几个长老级的人物,法术高强又心狠手辣,丝毫没有传闻中的“慈悲之心”。 趁此复仇,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但天不遂愿,跟赫觞的决斗损耗了太多法力,又身受重伤,走过的脚印都布满了鲜血。他依凭最后的法力生了一圈结界,黑袍老道的一记拂尘,便径直穿破结界,刺进他的腹部。而后陡然一收,鲜血迸溅,苌夕倒地,再也站不起身。 可恶! 哇地吐出一口血,瞪着面前的三个道士,错愕不已,“你们怎么进来的?” 黑袍将拂尘挂在臂弯,得意道:“妖界自有改邪归正者,将它的令牌双手奉与我阳巅。本道与众弟子进入朱山,根本不用费吹灰之力。” 改邪归正?对阳巅来讲,妖为邪,道为正,若有妖精弃妖投道,那便是弃暗投明。然对于妖界而言,那便是截然相反的道理。 苌夕觉得可笑:“那便是叛贼了?没料到自称清白正义的阳巅,竟也会离间我族妖友,做这种苟且勾当,背叛我妖界!” 黑袍阴沉地嘲讽,“为六界除妖本是我阳巅第一大事,让你活了一千年,已对你足够仁慈!” 苌夕厌恶这种仿佛主宰六界的姿态,遂冷哼,“可笑!六界分神,仙,妖,人,冥,魔,各自为生互不侵扰,你阳巅不过人界的几个牛鼻子,谁给你们特令犯我妖界?” “阳巅为善,善便要除恶。巧言令色向来是你妖族的看家本事,本道不与你多费唇舌。”黑袍老道脸上的肉狠狠一抽,“妖孽,是你自行了解,还是要本道送你一程!” 苌夕陡然大笑,“哈哈哈!妖孽?何为妖孽?!孤生妖身,不做孽事,你们不过是要从孤身上拿到什么,才编出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黑袍微怒,道:“阳巅的祖师爷从不欺瞒后人,妖者天性为恶,你现在没铸成大恶,不代表以后不会。今日,我阳巅便要替天行道!” 语罢拂尘一挥,一道锋利的玄光径直朝苌夕飞去。 只不过在临了时,被一块凭空多出来的法盾挡了下来。 苌夕一惊——有人来救他! 虽千不甘万不愿,苌夕脑海闪过的第一个画面,仍旧是那抹悠扬的月白身影。 然则,事实并非这样简单——来的是旦逍。 苌夕既兴奋,又失望。 今日千妖论术,旦逍身为他的师傅,自然应该来看看。当然了,莫首南虽极不情愿与旦逍同行,却囿于跟苌夕关系匪浅,也一并来了。 还在无赖大王旦逍的强求下,被推着轮椅走,不让他自己转车轱辘。 两妖各自怀了心思,一路上十分安静,想着与苌夕见了面,一定要让这话唠子打破沉寂。 只还没到入口,便远远看到一群白衣道士挥舞着长剑冲了进去。 于是趁着大门封闭,匆忙跟上。 “千百年来,阳巅与妖界井河不犯,不知广德道长为何痛下杀手?” 旦逍被这玄光击退了几步,抬眼冷冷看向对面的三个道士。 莫首南现身在苌夕旁边,不断将淡蓝色的元气输入到他体内。其实,莫首南的法术不低,只是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少有出手,经常被忽视。 黑袍鼠眼一虚,看向旦逍,“哦?知晓本道的名号,看来也是个大角色。若本道没猜错,你便是前任狼王旦逍吧?” 旦逍不声不响挡在莫首南和苌夕身前,冷冷道:“正是。若本妖没猜错,你们三位,包括台下大开杀戒的阳巅弟子,便是打算血洗妖界?” 广德不置可否,第一万次搬出他杀苌夕的理由,“我阳巅祖师爷早在九百年前,便预知你身后的千古妖灵是个危害六界的恶妖,我阳巅众道今日为六界除害,谁若阻拦,便跟下头那些妖孽一样,杀无赦!” 旦逍念了个法术,手中多出一把权杖,“杀无赦?听上去,广德道长似还有心做妖界的皇帝?” 广德盯着那把权杖,道:“既如此,你是铁了心要阻拦了?” 旦逍沉下脸色,道:“妖界圣地,历来不容他族造次,即便是天帝,我妖族众生也不会放过,何况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牛鼻子?” 广德愤怒,“不知天高地厚的是你!你的道行,招架本道一个都没有还手之力,何况今日,还有本道的两位师弟!” 旦逍将权杖横在身前,杀气凛凛,衣袍在风中飞舞得厉害,道:“孤只知,犯我妖族者,虽死必诛!” 广德今日有备而来,即便是半路杀出来的旦逍他也不屑一顾。但又怕事生万一,不留神被这老狼王夺去性命,便万全地找了帮手,“二位师弟!今日你我同心,便先杀了这妖灵的师傅,再去杀他!” 第 10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9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09 章 身后的两个道士忙不迭上前,手中的拂尘纷纷发了光,“谨遵师兄指令!” 用法术铸造的巨盾被逐步瓦解,最后支离破碎。 苌夕眼睁睁看着旦逍一步步败下阵来,坚固的权杖亦出现裂痕。他除了袖手旁观和不断呕血,帮不了分毫。前一刻他才击败了赫觞,站在妖族顶峰,此时却被阳巅道士碾在脚底,力不从心的无奈史无前例地剧烈。 光凭法术,旦逍在妖界虽然能跻身前十,但也委实敌不过阳巅三大长老联合作阵。再这样下去,苌夕真的不敢想象结果。 于是,颤巍着手,从衣襟里掏出那片黑色的龙鳞。 “以后要找我,直接用法术点亮它,无论多远,我马上就到。” 本不想欠他半个人情,本不想与他再有瓜葛,到这危难时候,他却除了乞求,没了其他的出路。 快来救师傅! 快来朱山救师傅! “首南......再渡一缕元气给我......” 莫首南的秀眉紧巴巴皱着,“你要做什么?” “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莫首南没有再问,抬起左手,将元气渡给他。 苌夕闭眼,用最后的气力念了咒语,将龙鳞点亮。龙鳞被一团黑色的火焰灼烧,眨眼之后,嗖地飞上空中,不见了踪影。 莫首南担忧,“管用么?” 苌夕愣愣看着它消失的那一点,道:“他会来的。” 没有由头的笃定。 轰! 约莫三炷香之后,打斗中的旦逍突然遭到重创,被击倒在地之后,由于惯性,在地上拖拉了好长一段距离。 “师傅!” “旦逍大人!”莫首南脱离轮椅,用法术径直飞到他身旁。 苌夕焦虑望向半空,没有丝毫动静,除了黑压压的乌云,没有其他东西。 该死!为什么还不来! 旦逍起身,抹去唇角的血迹,看了眼身后不能动弹的苌夕,又看向莫首南,道:“带他走。” 莫首南一怔,“什么?” 旦逍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低吼:“带他走!” 莫首南红着眼眶,即便万分不舍,也没再追问,只是照着他的话去做。 然则,不出一刻,旦逍蓄力准备再次出击时,身旁的蓝色身影又回来了。 自然是气的,“你!” 莫首南一如既往地纤和地笑着,柔声道:“我把他扔下去,下面的妖见他重伤,不会不管的。” 旦逍发怒:“我让你跟他一起走!” 莫首南声音发颤,带着哭腔的气息很不稳定,“你现在又不是狼王,我才不听你的呢......”当了一千多年的翩翩佳公子,他头一回如此任性。 任性得不容拒绝。 三个老道有章法地挥动拂尘,齐力布了个阵法,将将把他们围住。 莫首南的额角被掠过的碎石划破一道口子,他纤和地笑着,眼泪无声从脸颊滑落,趁着阵法还没启动,哽咽道:“哦,忘了跟你说,你讲的事我答应了......你可别自己反悔了啊......” 顿了顿,嘴唇颤抖,轻轻一唤: “逍郎。” 看似漫不经心的两个字,承载了太多太多。 那时,淡蓝色的身影依旧单薄如细竹,温和的眼眸却坚定异常。 旦逍语噎,一把将莫首南紧扣在怀里。涌动穿梭的风沙中,融合在一处的一双倩影异常决绝。 一切尽在不言中。 作者有话要说:  莫首南是个深情的娃啊…… ☆、妖王问世(一) 三千年一次的千妖论术,今年像是被血洗过一般惨绝人寰。阳巅道士往年只捉单妖,今年却不知为何,竟趁着千妖论术,对整个妖族痛下了杀手,将妖族圣地——朱山,搅得天翻地覆,尸横遍野。 狼族的旦逍,禽族的莫首南,虎族的赫觞,还有一百多个妖族首领,皆为此丧了命。 狼王苌夕重伤,本也难逃一死,后幸得竹君搭救,捡回一条性命。 至于那颗本来要给“术尊”的仙丹,已然不知去向。不知是被谁偷了,还是在打斗的混乱中毁了,亦或滚到了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或者,对于遭到灭顶之灾的妖族来讲,这已然不足一提。日后谁不留意在那角落捡到,便也算他的运气。 万幸的是,妖族先辈在修筑圣妖台时,亦为后辈留了退路。在当时的术尊的携领下,他们在圣妖台最下方建了一处密室,以防突难。故而,此次大难幸存的妖族,都退身到此处避难,躲过了阳巅的追杀。 第 10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0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10 章 阳巅亦有损伤,在旦逍回光返照之际,广德被之重创,随后两者同归于尽。但牺牲一个长老,三百个弟子,便杀了妖界精英近两百,说出去已经能够吹嘘一番了。 莫要忘了,能够参加千妖论术的,都是各族法术最高的角色。 而且,若不是台上有旦逍莫首南牵制,台下有子期指挥作战,妖界的伤亡还会更大。 暴雨无端端泼了一场又一场,哗啦声震耳欲聋,似要将地表的泥土全都冲刷干净。 苌夕只身在雨中,立在一座坟前。 这座坟墓很大,是普通墓地的两倍,应该是个合葬墓。 他披着一身孝衣,在暴雨里站了许久,蜡白的衣料被雨水浸湿后显得灰暗。雨水冲过他的头发,往日如蚕丝一般的银发已经失去光泽,皱巴巴贴在脸颊上,像极破碎的蜘蛛网。 徐缓抬起头,含着怨恨看向乌云遍布的天空。 雨水径直砸上眼珠,痛感很清晰,他嘶哑着喉咙,凄厉问道: “你有功夫布雨,却没功夫救他们么!” 雨声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响,在空旷的山谷回音阵阵。 苌夕靠着墓碑堪堪滑下,坐在水洼里,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师傅孤傲了一辈子,也孤独了一辈子。或许是红芝的诅咒起作用了,师傅与他的挚爱是真的不能相守。失去首南八百多年,到这个孤傲的老狼王终于看清之时,到首南好不容易终于答允他之时,却双双命丧黄泉。 苌夕想起不久前,师傅来问首南的下落。明明很迫切,却要装出一副高傲的模样,等着别人将消息双手奉给他。 像一个即将被实行绞刑的囚徒,临死前望着绳圈,扬起下巴,命令刽子手:“给孤戴上。” 苌夕当时刚从萧山回去,就拿着莫首南的住址,对这个身处牢笼却不自知的囚徒“说教”了一番,并且以过来人的心态,劝旦逍去跟莫首南挑明心意。 并且表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你在意的人怎会知道你在意他?” 就算养鸟,也要时不时喂食,不是么? 苌夕说了足足一个时辰,美滋滋的,一面说,一面遐想这头孤傲的老嘲月,要如何对那老鸟说酸溜溜的情话。 却没料到,旦逍第一个找了他。 眼神仍旧傲慢,但委实是真心诚意,他道:“为师一直叫你小嘲月,不是记不得你的新名字。小嘲月这名字是为师给你起的,为师不想叫别人起的,尽管中听。” 没有停顿,一气呵成。然后留苌夕一人呆在原地,潇洒离开。 那一刻,是苌夕几百年来,第一回,想把那个一直引以为傲的名字换掉。 师傅并非是冰作的心,铁作的肝,只是在王位久了,习惯了孤傲,不善表露,不善低头。 但,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偏偏是他和首南呢?为什么是他们两个,每每在得到之时失去呢? 为什么那个信誓旦旦说可以随叫随到的人,最后却无影无踪呢? 阴风骤雨中,小嘲月没了家。 呆愣地望着半空的黑云,他的嘴唇动了动, “我该有多大度,才会原谅你?” 一方油纸伞遮住他的视线,声音从身侧传来,“——你恨他没用。” 是白葶。 近日妖族大乱,群龙无首,他这还没退位的狐王便暂作主张,将众妖悉数撤回赤谷。一时间,赤谷便容纳了九成的妖族。为防意外,各大端口还派了人手巡逻。 大大小小的事宜,都是白葶在打理,包括苌夕和子期的伤势,也都是他在照料。等到一个月后,他与子期的约定期限一到,他再隐退妖界。 面上有些疲倦,凤眼的灵动褪去不少,他缓着嗓子,规劝道:“这回是我们妖界自己出了叛逆,跟他没有干系。” 苌夕冷笑,惨白的脸庞在孝衣中血色尽失,“是不是自打知道他是敖广,你便觉着他的所有都是对的?” “当然不是!”白葶惊呼着否定,“我承认,刚知道那个扔下你八百多年的不是凡人而是敖广的时候,确实很震惊。但这并不影响我对是非的判断。” 前两日,苌夕大伤初愈,便把所有事都告诉了白葶,包括他从一片黑色龙鳞推断他喊了几百年的“美人”就是敖广。 多可笑,他想捧在心尖保护的人,竟然是铲除魔祖,法力比他高出几倍的敖广。 苌夕的喉结突兀地滚动,“你的判断?你不是说,敖广是整个六界,最痴情的男人么?” 白葶垂眸,“我同意,在这件事上,委实是他太不地道。不过一码归一码。他是神,阳巅道士是人,我们是妖。这次是我们妖界跟人界的纠葛,不是神界。” 苌夕不做声,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白葶又道:“当务之急,是整顿妖界,东山再起。让那些失去丈夫的妖妻,失去父亲的妖童,都得以安顿。而不是在坟前缅怀逝者,无所作为。” 苌夕整个像一口枯井,没有丝毫生气,“那些事情你做得好,有你便够了。” 白葶焦急,“我做的都是表面功夫,他们现下有吃有穿便是好了么?你以为这便够了么?” 苌夕望着地上的水洼,“还要怎样?” 白葶的眼神闪过狠戾,“只要他们的弑亲仇人一日不死,他们永远不可能安宁。只要广慈和广仁这两个道士一日不血债血偿,妖界便永远被踩在六界之底。” 苌夕顿了顿,侧过头看他,“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白葶亦侧过,四目相视,“你知道我为何要让他们都撤回赤谷么?妖族的地盘那么多,为何偏偏是赤谷?” 苌夕呆愣的眼眸动了动,“为什么?” “现下妖界群龙无首,急需一个领头羊。而你击败了子期和赫觞,在众妖心中,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 1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1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11 章 白葶掰过他的头,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无比镇重道: “我要你,顺乎潮势,做这妖界的妖王。” 苌夕一怔,两眼终于找到了焦距,回首看向白葶。 只见往日妖媚的眼眸,诱色尽褪,融进了一万分的笃定,仿佛装着不可亵渎的誓言。 半空一道惊雷划过,径直将远处的参天木啪啦劈成两半。一缕青烟在暴雨中冉冉上升。 跻身在赤谷的妖,数量占了整个妖界的九成。此时正聚集成黑压压的一片,团在狼王殿门口请命。 叛贼早在把通关令牌交给广德的时候被灭了口。故而大仇未报,无边的屈辱与愤怒,只剩阳巅一个宣泄口。 “阳巅恶道屡犯妖界,往日只对个妖下手,我们不与其计较。此次竟使阴险的招数,在我朱山圣地大肆屠杀。若不作反击,妖界何以在六界立足!” “定要手刃广慈和广仁两个臭道士,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请狼王苌夕带领妖族,报此血海深仇!” “手刃臭道,血债血偿!” “重振旗鼓,扬我妖族!” 呼喊声一阵高过一阵,在赤谷来回穿荡。 紧闭的殿门中,只剩苌夕,子期,白葶,下玄。 “他们还在么?”苌夕问道。 下玄叹气,“还在,而且越聚越多,这些妖友痛失亲朋,断然恨透了阳巅。” 苌夕垂眸,陷入沉思。 壁角的青灯闪烁不明,比起外头热血沸腾的众妖,下玄无疑思虑得最多,“大王还请三思。每隔百年,阳巅便有一个道士修得仙身,而妖界要三千年才有一个。可见阳巅与天庭的关系,比妖界与天庭紧密得多。若我们动了阳巅,恐怕,天庭不会姑息。” 白葶深知苌夕既复仇心切,又担心连累妖族,此时定然有几分矛盾。但这时又正是个中关键,犹豫不得,便索性帮他做了决定。于是上前一步,跟下玄理论,道: “正因为如此,也正因为妖界在六界中的地位最低,所以仙人鬼魔神才皆看不起咱们。所以,咱们死了这么多妖友便是活该么?” 下玄微微躬身,“狐王大人息怒,臣只是顾及大局。若天庭介入,那才是妖族的灭顶之灾。我们实不该为了故者,断送生者。” 白葶微怒,“长老的意思,是要不予计较了?” 下玄颔首,表示默认。 白葶阴沉地走近下玄,徐缓道:“两千年前,阳巅第一次对妖界动手,杀了当时的一个无名禽妖,妖族觉得无伤大雅,没有计较。随后,他们杀了第十八任鹿王,杀了兰君,杀了蛇王。现在,他们敢公然在朱山屠杀一百八十九位妖友。长老你认为,造成如今这一切的,究竟是什么?” 下玄皱眉,“阳巅道士道貌岸然,心肠歹毒。” “不。”白葶觑着眼睛,笃定道,“是妖族‘不予计较’。因为不计较,所以让阳巅得寸进尺。因为不计较,所以让妖族退到穷途末路。若还这样一退再退,姑息阳巅胡作非为,不出百年,妖族便毁于阳巅,毁于凡人之手!” 下玄的眉毛越来越皱,“臣深谙狐王大人护族心切,不过还请狐王大人三思,万万不可冲动行事。如今的妖族深受重创,真的计较不起。” 白葶苦笑,眼眶里融了泪水,道:“朱山的尸体是长老与孤一具一具清理的,那令人作呕的味道,长老忘了么?” 下玄看多了悲欢离合,对复仇两个字已然麻木,垂首回道:“臣不敢忘。然则臣以为,宽慰亡灵最好的法子,是照顾好他们的族群和后人,不让他们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若妖族大张旗鼓讨伐阳巅,天庭怪罪下来,谁来承担?若妖族从此灭绝,谁来承担?恕臣直言,没有谁承担得起。” 白葶眼眸一虚,看穿了下玄犹疑所在,道:“长老,说到底,你在怕吧?你怕我们浩浩荡荡出兵却铩羽而归,或者,怕天庭插手一并对付妖族。” 下玄并未否认,A“恕臣直言,这些顾虑不容小视。行万事,皆要考虑到最差的结果。” “最差也不过一条命,何况这几率万中才有一。”白葶直勾勾盯着他,“长老优柔寡断,却丝毫不想我们此战之后,妖界再不用胆战心惊,再不用惶恐度日,再不用被阳巅威胁。你只看弊,不看利。如此恐惧,怕结果而不作为。那,你怕死么?” 外头的暴雨刚停,屋檐还在滴水,一滴一滴砸到地面,仿佛在倒数谁为数不多的生命。 白葶紧了拳头,发出诘问: “你怕死的话,何必要开始这一生?” 下玄沉默了许久,退了一步,道:“臣只认为,不该为这些去死。” “说得好。”白葶瞪着他,眼里含着泪,咬牙道,“那要为什么而死?不为至亲挚友,不为妖族而死,那要为什么而死?” 下玄耷拉下苍老的眼皮,叹息道:“论口才,臣是万万敌不过狐王大人的。臣只知,现下妖族遭受重创,不宜以身犯险得罪阳巅。更不宜大开杀戒,背负万世骂名。臣进言至此,至于如何定夺,便看狼王大人了。臣别无他求,只求狼王大人三思。” 大殿里阴沉沉的,空气亦随着凝滞。仿佛有人用一块巨大的油布将四处裹紧,不停收缩,勒得空气越来越稀薄,让肺脏窒息。 直到苌夕慢悠悠起身,褪去稚气,褪去软弱,褪去哀怨,傲然挺立。 “阳巅虽然穷凶极恶,却有一件事说对了。” 白葶心里咯噔一声,问道:“何事?” 苌夕缓慢地收紧拳头,眼睛里的杀意随之乍现,他咬着牙齿,道: “赤谷苌夕,是千年难遇的恶妖。” 他是何等的小心眼,怎可能平白无故地被阳巅那群道士唾骂? 尔等既妄言孤是恶妖,孤便让尔等彻底清楚,何为恶。 侧首看向子期,苌夕问道:“竹君以为呢?” 子期悠闲地摇着玉折扇,道:“至高的地位,势必伴随至高的责任与孤独。如果你有本事承受,本君没有异议。” 苌夕顿了顿,随即勾唇,露出笃定一笑。 外头激愤的呐喊一层盖过一层,隔着殿门都能听见。 第 1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2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12 章 他阔步往前,经过子期,经过白葶,经过下玄,眼神坚定,不容丝毫的亵渎。 推开殿门,耀眼的白光陡然刺进殿中,将阴霾一扫而尽。 沸腾的群众赫然寂静无声,抬头盯着数百石阶之上,那个从狼王殿跨门而出的男人。 只见他负手而立,望着脚下黑压压的妖群,高声道: “众卿,久等了!” 高亢恢弘的声音在山谷间穿荡,回音阵阵,气势磅礴。 属于妖族的王国,便这样,挺直屹立在赤谷之巅。 群妖以子期和白葶为首,齐刷刷跪下,朗朗喊道: “我王万世长存——————” 小剧场: “苌夕作了妖王,位置在你之上,你永远也比不了。”白葶得意洋洋地翘着二郎腿。 子期正在练字,眼睛片刻没离开宣纸,“所以呢?” 白葶道:“你再不可能用他的安危来强迫我,你也威胁不了他的安危。所以,我以后便是自由之身。” 子期写下最后一个字,将笔挂上笔架,“看起来,你这还是一石二鸟之计?” “自然。”白葶看到对方脸上轻松的笑容,不由微怒,“你得意什么?” 子期抬眸看他,笃定道:“登上妖王之位,不过饮鸩止渴。”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快乐~~~ ☆、妖王问世(二) 妖族大军在苌夕的带领下势如破竹,不到半日,阳巅便全部沦陷。原本群妖以为的,手刃道士广慈和广仁的计划,也被苌夕临时改为屠遍阳巅。流淌的鲜血涌入山泉,顺着山谷往下淌,满山都充溢着腥味儿。 苌夕只有一个目的——剿灭阳巅,不留活口。 下玄一直劝诫苌夕手下留情,莫要沾上满手鲜血。对此,苌夕只冰冷地回一句: “若有谁冲进你的家门,杀了你唯一的家人,你会留情么?” 苌夕原本想,在千妖论术中拿到仙丹,以神仙的身份,昂首挺胸地踏进东海。让那个自以为是的东海龙王看看,他这曾经不务正业的狼妖,也可与他平起平坐。 却不想不仅没拿到仙丹,反而失去了师傅和首南——那是这几百个春秋,他世间唯一的依靠。 故而,阳巅不可原谅。 他口口声声喊了八百多年的“美人”,亦不可原谅! 下玄觉察到他的无边仇恨,再不作声劝诫。只在苌夕出兵之际,自刎于长老殿。声称对不起狼族先辈,竟让狼王被仇恨蒙蔽,走上歧途。 妖族大军攻下最后一座殿宇,云雾缭绕中,苌夕长袖一挥,冲破黄色的法术结界,破门而入。 一灰袍老道吐出鲜血,伏在地上喘息。这道士并没有出现在当日的朱山,由于之前不同意屠杀妖灵,跟众长老意见不合,他一直都被禁足在冷殿。 不过很显然,他当初认为妖并非本性为恶,如今已经彻彻底底改变了想法。 他颤巍地指着苌夕,“我阳巅祖师说得没错,你果然是恶妖!” 苌夕伸出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着墨光缭绕的长剑,阴沉道:“有劳你们惦记孤这么久了。” 灰袍老道痛心疾首,“恶妖苌夕,你为何不能秉持一颗慈悲之心?” 苌夕冷笑了两声,收了长剑。掌心的狼火越发旺盛,待其由青变蓝,便没有丝毫犹豫地砸向灰袍老道的面门,在对方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吊着眼尾,冷漠道: “孤没有屠尽天下人,便是对人界最大的慈悲。” 刺骨的寒意瞬间将老道吞噬,灿烂的阳光霎时变成漫天的灰尘。一只黑色的乌鸦在檐角,仰头嘶哑地哀鸣,昭示可骇的死亡。 耸入云端的阳巅,人界的道家圣地,自此在六界消失。 与这个消息一同流传在黄泉碧落之间的,还有一个名号——恶妖苌夕。 算起来,苌夕的名号前前后后有好几个——银狼小嘲月,千古妖灵小嘲月,狼王苌夕,到现在,是“恶妖苌夕”。 “银狼小嘲月”,狼族知道。 “千古妖灵小嘲月”,妖界知道。 “狼王苌夕”,妖界和人界的部分道士知道。 而“恶妖苌夕”,却威震六界,如雷贯耳,堪比当年意气风发的魔祖后祭。 一时间,几乎所有生灵都知晓,妖界推选了一个妖王,而这个妖王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挥动妖族大军,将阳巅灭门。 同时,私吞了阳巅所有修法的圣物,法力大增。 九百石阶之上,妖王殿在白日里显得金碧辉煌。这殿宇是以前的狼王殿,只不过狼族新点缀了一番,便比之前的狼王殿要辉煌。 殿门紧闭,隔绝了大部分亮光。殿内昏暗,阴沉,只隐约看见高贵的王位上,一个清瘦的孤独身影。 现在的苌夕今非昔比。曾经担任狼王时,他还会在没人的时候,卸下严肃和端庄,翘着二郎腿大口大口地啃羊肉。而如今他是真真切切,妖前妖后一个模样,凛若冰霜,不苟言笑。 一盅接一盅地灌酒,越灌越清醒。自从阳巅一战大捷,白葶便遵从与子期的约定,在妖界销声匿迹。偌大的妖王殿,没有旦逍,没有首南,没有下玄,没有白葶,他似乎察觉到比失去美人还巨大的孤独,也体会到何为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第 1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3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13 章 那感觉,便仿佛有一把利爪子,探进他的躯体,将血肉脏腑都掏得空空荡荡,只独独留了一张皮。 他有些明白子期那句“至高的地位,势必伴随至高的责任与孤独”。也有些明白,师傅作了上千年的狼王之后,为何波澜不惊,冰冷无情。 这一切并非偶然,是命运使然。 苌夕自己给自己灌酒,一盅接着一盅,一坛接着一坛。喝着喝着,便趴在桌案上睡去。 他又做了梦,那个缱绻在地狱边缘的噩梦。 仍旧只有两个人,一个红衣似火,一个白衫如月。 红衣裳那人,满脸的伤痕,根本看不出面容,只知道身形颀长,故而他便猜想,那人应该本来长得不错。 白衣裳那人,便更看不清了,面上直接罩了一团黑雾,连声音都听不清楚。只嗡嗡的,勉强从前后语境中猜测他在说什么。 无论苌夕怎么揉眼睛,始终瞧不见。 这一次,不再是红衣人池塘边,连皮带肉地撕扯脸上的疤痕了。 而是在幽深的大海里,听着海妖由远及近的诡秘歌声。那地方苌夕去过——水晶宫后面的断龙崖。 龙宫喜气洋洋,应该在筹办亲事。但却所有人都齐刷刷压上断龙崖,一副要掀翻天地的架势。 两个主人公换了衣裳,平日穿白衫那人披着血红的婚衣,平日面容恐怖的那人却白衣素裹,脸上的绷带又变厚了几层。 不明白两人为何换了衣裳,苌夕却也一眼辨认出来了。那个满面伤痕的穿的白衣裳,身形略高大那个,穿的红衣裳。 从不计其数的梦里,他将两人的故事看了个七七八八。故而他看不起那个今日穿了红衣裳的人——他的情人受尽伤害,面容尽毁,他却还要跟别人成亲。还大张旗鼓,坦坦荡荡地成亲。 高耸的危崖,有一处结界。白衣人在那头,红衣人在这头。 白衣人笑着,脸上的疤痕更加狰狞,“我穿了你的衣裳,你说,好看不好看?” 红衣人十分着急,猛捶了一拳结界,低吼:“别闹,赶紧出来!” 白衣人微微偏头,若有所思道:“我没有闹,我也不会无理取闹......” 两人走近结界边缘,又说了好几句话。直到白衣人突然举起匕首,刺啦扎进心口。 嗤———— 痛! 苌夕在梦里,清晰感觉到心口陡然而至的刺痛,仿佛那刀子便径直扎在他的心窝。 电光火石之间,黑雾陡然散去,红衣人的面容前所未有的清晰。 ! ! ! 苌夕的呼吸霎时停滞,血液变得冰凉——那个人,是他喊了几百年的“美人”。 居然是他,竟然是他! 苌夕笑得苦涩不堪,原来,美人不仅是敖广,还是在他梦里出现了千百回的“负心人”。 兜转了许久的谜题,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怪不得白葶说,敖广在跟西海公主成亲那日,他的情人自尽了。 怪不得美人刚与他见面时会说,他的夫人出了远门,不知归期。 怪不得书房的桌案上,一直放着一个红衣人的肖像画。 怪不得不会弹琴的美人,家里有那样一张宝贵的遗琼。 怪不得在断龙崖的结界,他可以进出自如。 怪不得长廊有个角落,让他感觉恐惧从四面八方卷来,不寒而栗。 那梦境中的另一个人是谁?是他么? 是上一世的他么? 怪不得......这些往事会不断出现在他的梦中。那根本不是梦,是他孟婆汤没喝干净,残存了几百年的回忆。 白衣人接着将手伸进伤口,把一颗心掏出来,递给红衣人,决绝道: “这东西便给你了,永生永世,不要再相见。” 永生永世,不要再相见。 海水涌动,将苌夕蓦然卷入漩涡之中。 这场仓促的噩梦,仓促地终结。 周围的空气稀薄,让他几乎窒息。心脏仿佛被魔鬼诅咒,扭曲成可怕的形状。 醒时,苌夕惊愕地发现,他在用一支笔不断捅着心脏的位置。被雷劈中一般,疯一样甩出去。 空旷的大殿,只剩下粗重又急促的喘息。 满头的冷汗,一面喘着气,一面又斟满一盅酒。 约莫到傍晚时分,殿宇的寂静终于被近侍打破。 “启禀大王,天庭派了使者求见。”近侍是一个小狼妖,在殿外毕恭毕敬地禀报。 苌夕蓦然一怔——天庭?妖族处于六界底端,天庭有神有仙,处于顶端。以往天庭想见一个妖,都是“召见”,何时有“求见”一说? 第 1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4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14 章 极其不悦地放下酒盅,指尖一点,桌上的杯盘狼藉尽数消失。旋身,变换了一套较为正式的装束。垂首而立,端庄严肃,准备迎接殿门外这位不速之客。 “小妖苌夕,拜见上仙。不知上仙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上仙海涵。” 装模作样地屈膝,叩拜,额头贴到地皮。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然而对方一开口,苌夕便再不想起身了。 “妖王不必多礼。” ——是沭炎。 这个人,或者说,这个神,苌夕一直都是看不透的。 其中最看不透的,还是那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当时以为他的美人是应了这句诗的后半截,出了意外,所以他尤其听话地秉持了“长相思”。这段相思够长,足足有八百七十年,日出日落,春去秋来。然则到头来发现,他长相思的那人压根没死,不仅没死,还竟然是个上神。 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复来归”? 既然弃了他,为何又装作百般不舍的模样? 既然给了他龙鳞的承诺,却为何又食言? 为何三番五次地给他希冀,又毫不留情地告诉他,这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空欢喜? 他们两个是究竟为的什么,才变成的这样? 悲欢离合,只不过一场玩笑话。万千年之后,被悠闲的渔翁提及,便又是个被风吹散的故事。 苌夕每每想到这里,便自惭形秽——你果真是蠹虫啊,怪不得所有人都离你而去,生怕沾染你身上的晦气。 ☆、相杀(一) 苌夕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沭炎叫沭炎,顶多从龙鳞推断出他是敖广,便从“美人”改了口,叫“龙王大人”。 “龙王大人莅临妖界,不知有何贵干?”他彬彬有礼,谦恭得犹如帝王家的忠臣。 沭炎似是很惊讶开门的是苌夕,脸色并不好看,但这不好看转瞬便被尊贵的儒雅取代。抬手挥闭了殿门,念了个阻隔外界的法术,一方结界将妖王殿团团包裹。即便是天帝,也探听不了丝毫殿内的声响。 苌夕见他没说话,便也不自讨没趣,默默地垂手立在一旁。 沭炎头上别着墨玉簪,仍旧穿着一袭月白色的衣袍,像极了优雅的明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模样。他颇为好奇地在殿内踱步,四处打量一番,问道:“喝酒了?” 苌夕下意识看了眼方才放酒的桌案,洁净如新,于是否认:“没有。” 沭炎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随意坐上一把木椅,“有酒味。” 苌夕看了一眼他的头顶,那根墨玉簪子让他嫌恶地挪开眼,“是么......抱歉。” 沭炎的手下意识收紧,表面上仍旧云淡风轻,“苌夕,私下相处,不必这么拘谨。” 墨玉簪子尤其丑,苌夕多看一眼都心生烦躁,“哦,多谢龙王大人。” 沭炎唇角的弧度逐渐往下撇,“你以前,从不叫我‘龙王大人’。” 苌夕双目没有焦距,道: “龙王大人以前,也从不叫我‘苌夕’。” 一句话扔出去,仿佛平地惊雷,振聋发聩的巨响之后,便是燕雀无声的寂静。 物是人非处,故人陌路时。 沭炎沉默许久,定定看着他,“为何要对阳巅动手?” 说到这里,苌夕总是很有底气,“他们杀了师傅和首南,我便杀了他们。” 沭炎微怒,“报仇也不至于灭门,你知道阳巅跟天庭的关系,这样对你没好处。” 苌夕不断拿食指指腹在拇指指甲盖边缘摩擦,漫不经心道:“哦,我看他们不舒服,就顺便都杀了。反正我是恶妖苌夕,不杀白不杀。” 沭炎微愕,“不杀白不杀?你果真这样想吗?” 苌夕供认不讳,眉间的图腾变得阴暗:“是。” “你手下的那些妖呢?” 食指的指腹传来痛意,表皮的肌理越划越薄,“他们跟着我一起,杀人杀得很开心。” 沭炎看着他眼中的冷漠,想起这冷漠背后的缘由,便解释那日没有赶来的原因,“我那日着实有事缠身,没能赶来,抱歉。” 解释的效果十分糟糕。 苌夕大度地摆了摆手,“咳!没什么,龙王大人日理万机,当然忙了!” 沭炎的眉峰锁得厉害,“你师傅和莫首南的死,我很惋惜。如果你愿意听我解释的话,我——” “——没关系!左右我都帮他们报仇了,龙王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沭炎咬紧了腮帮,脸颊的肌肉随之紧绷,道:“你一定要这样说话么?” 苌夕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不然怎么说?你是龙王,我是恶妖,尊卑有别。总不能称兄道弟吧?” 沭炎徐徐起身,深邃的眼眸里融了不可明说的情绪,“如果有一日我在你的对立面,你会不会动手?” 第 1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5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15 章 苌夕木着眼睛木着脸,“不会有那一天。你是高高在上的东海龙王,我是众生唾弃的恶妖苌夕。即便是交手,我也高攀不起。” 每一次的话题,苌夕都会草草终结,好似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 沭炎走近他,低下眼眸,道:“你不是刻薄的性子,不必在我面前伪装成咄咄逼人的模样。” “龙王大人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一样。”苌夕扯出一个丑陋的笑容,“您有空还是多去天庭走走吧,跟恶妖苌夕走近了,可是会学坏的。” 心脏被一双无形的手拧着,绞着,抠挖着,已经痛到麻木。 沭炎意味深长地望进他撒谎的眼睛,渐渐失望,道:“你终是变了。” 苌夕回敬,“彼此。你我几百年不见,变了很正常,何必大惊小怪?” 沭炎紧紧攥着拳头,话语中多了分惋惜,“如若是因为我的失约,你大可不必如此作贱自己。” 苌夕心口一陷,“龙王大人太抬举自己了。嗯,不过抬举是对的,毕竟你是上神,我是恶妖。这不是,连我当上妖王你都觉得是作贱了。妖就是妖,怎么也比不上仙,更比不上神。” 两人分明面对面的距离,却仿佛间隔了天涯海角。 沭炎作罢,不打算多待下去,冷冷经过苌夕,“你既然觉得与我话不投机,那我说完最后一句就走。”他负着手,话语里有些疲惫,心里一绞一绞地痛。 “你已经触怒天帝,不日他便会派天神来攻打妖界,你最好退了妖王之位赶紧逃,我会帮你,天庭永远找不到。” 苌夕伸了个懒腰,无所谓道:“啊,我当妖王挺开心的,不想退位了。” 沭炎的指甲抠进掌心,念了个法术,啪的一声解除结界,对着紧闭的殿门,终于彻底冷漠: “随你!” 苌夕上前一步,似是漫不经心,却无比慎重,“既如此,我也只有一句话问你。” “说。” 食指被指甲划破,血珠子霎时间往外冒。苌夕盯着逆光而立的剪影,突然间哽咽,问道: “你是否负了我两世?” 他仰着头,似乎无比期待答案。 沭炎顿了顿,阔步走向殿外,扔下一个字: “是。” 洒脱,俊逸,背影转眼即逝。 冰冷的锯齿在心口来回拉锯,撕磨心肉,溢出血液,剧痛,没有尽头。 天庭对阳巅被灭门一事颇为重视,派了十万天兵天将下凡攻打妖界。却不想,十万天军铩羽而归。 天帝惊愕地从帝椅站起身,望着禀报败果的天将,“十万天兵都降他不住?” 天将羞愧低下头,“末将愧对帝君,那些妖孽,委实难以对付。” 天帝沉思着对策,“一介凡妖,竟如此厉害......” 天将道出缘由:“那妖王的道行本就不浅,事前攻陷阳巅,又服用了许多阳巅的灵丹,法力大增。现在妖界大多数妖,都有好些宝物傍身,臣等,委实招架不住!” “派遣的天兵已然不在少数。这么看,倒是缺一个统领三军的将帅了。” 天将没了声音。 天帝环视一周,“哪位爱卿愿前去应战?” 大殿寂静,无人答话。 天帝微怒,又重复了一遍:“哪位爱卿愿前去应战?” 一句话丢出去又是石沉大海。怕,是怕的。但并非怕死,而是怕万一败了,堂堂天神败给凡妖,会丢了面子,贻笑大方。 天帝每问一次,大殿便更沉寂一分。 直至一声女音打破沉寂:“——小神愿举荐一位。” 娉婷入殿的是西海九公主——珊瑚。 大殿上,神位比珊瑚低的纷纷行礼。 天帝看到希冀,问道:“不知公主有何妙计?” 珊瑚向天帝和众位上神行了礼,道:“若说计策,还请帝君肯费些时间,听小神娓娓道来。” 天帝着小仙赐座,耐心道:“但讲无妨。” 珊瑚谢恩之后落座,毕恭毕敬道:“这一次的事端,过错并非全在妖族。若阳巅不先在朱山滋事,妖族也不至于报复。何况六界相生相克,妖界虽地位最低,但也不可或缺。故而,为了阳巅而彻底铲除妖族,是万万不可取的。” 天帝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不过也有顾忌,“然则阳巅是人界的道家圣地,突然间被灭门,本君总要给个交代。” “小神拙见,帝君的交代可分两面。一面为‘补’,一面为‘罚’。” “何为‘补’?” “补,即弥补。对于阳巅,遭此无妄之灾,凡间的道家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安顿他们最好的方法,是重建一个阳巅,还道家人一片净土。” “那,何为‘罚’?” “罚,便是对于妖界的决策了。” “本君派这么多天军攻打妖界,在公主看来,还不明显么?” 第 1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6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16 章 珊瑚颔首,“恕小神直言,帝君这样的方式有些欠妥。” “愿闻其详。” “妖族此番手段的确太过狠辣了,但天庭也不能步之后尘,因为一件过错,毁灭全族。” 听上去,仿佛所有顾虑都是为天庭着想,但又有谁知道,她背后的私心? 天帝眉间的愁色逐渐消除,“看来公主是有妙计了?” “不错,只用降服其妖王便可。”珊瑚眼中闪过狠戾的杀意,不过转瞬即逝,没人注意到,“妖王在妖界里法术最高,近日服用了阳巅不少灵丹,法术更上一层,在妖族享有绝高的地位。若彼时天庭捉到妖王,将其斩除,妖族吃到教训,知道在天庭面前不堪一击,自然不敢再造次。” 天帝琢磨了片刻,“那公主之前说,举荐的人选是?” 珊瑚勾唇,道出她铺垫了这么久的名号:“东海龙王,敖广。” 珊瑚,西海九公主,其年少时,曾与当时的东海四太子沭炎定亲。由于成亲当日沭炎悔婚,便一直待字闺中,再无良人肯娶。 “大王!”近侍大呼小叫地冲进妖王殿,面如土色。 苌夕从酒坛中抬眉,嘴唇被酒水染得嫣红,“何事慌张?” 近侍喘着粗气,“天庭,天庭来人了!” 苌夕不为所动,“来了就打回去,都赢这么多场了,怕什么?” 近侍指着殿门外,十分焦急,“不是的!天庭派了个小仙送来协议,说派了上神与您单独对决,不计生死。若您赢了,天庭再不过问此事。” 苌夕觉着新鲜,问道:“若孤输了呢?” 近侍的声音弱了许多,“便,便将您押送到斩妖台,将您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苌夕觑着眼眸,“也就是无论输赢,天庭往后再不会追究此事么?哼,听上去,孤好像横竖都要做妖界的大英雄了。”顿了顿,怅然一叹,“天庭这买卖可是亏得很呐!” 近侍小声提醒,糯糯道:“所以小妖觉得,他们肯定派了一个只会赢,不会输的神仙,来跟你决斗。” 苌夕若有所思地点头,复而问道:“那你觉得孤会输么?” 近侍十分忠诚地快速摇头。 苌夕欣赏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他们派的谁?” 近侍苦恼,“不知道,但是据小道消息,应该是敖广。” 苌夕一怔,像被利刃刺中了一般,凄哀地看了眼墙壁上闪烁不明的孤灯,道:“如此,便最好了......” 妖王要与龙王决斗的消息传遍六界,对于某些生灵来讲,这事无关紧要,只不过茶前饭后多了个谈资。 而对于另一些生灵来讲,这便是灭顶之灾的前兆。 苍林,一只火红色的狐狸在竹巅上飞跑。 “砰”的一声,竹君子期的殿门被撞开。 “你去救他!”白葶闯进殿宇,妖媚的凤眼闪着泪花,张皇无措。 子期放下竹卷,脸色并不好看,“救谁?” 白葶万分焦急,“救苌夕。” 子期淡然,“当初让他坐上王位的,是你,不是本君。” “没错,是我。是我害了他!但你不一样,你一直横竖分明,就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食其果好不好?你讨厌我不要不管苌夕好不好?你去救他好不好?” 子期一股怒气郁积心头,道:“迟了。” 白葶不由分说地拽着他的手腕,仿佛拽着救命的稻草:“你不去怎么知道?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你去,你去就一定可以!” 子期反手禁锢白葶那条手腕,定定看着他,声音低沉得可怕:“我说迟了!” 白葶怔了怔,随即明白什么,“我知道了。” 挣脱子期的禁锢,白葶十分迅速地宽衣解带,雪白如羊脂玉的肌肤很快暴露在空气中,美丽的胴体不自然地颤抖,“我什么都可以的。” 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去拆解子期的衣带,一边解一边乞求:“只要你去,我什么都可以......” 他蹲下身,开始解子期的裤绳,打算表明自己的诚意,“我再也不逃了,永远永远都不逃——呃!” 什么都没有做,便被子期掐着脖子站起身。 往日儒雅的竹君彻底恼怒:“你便愿意为他做到这地步么?你为他怎么样都无所谓么!我说迟了,没用了,做什么都没用!” 白葶终于崩溃,眼泪霎时夺眶而出,尖叫道:“他会死的!” 子期定定看着他,诘问道:“我呢?我死也无所谓么?” 白葶的脖子被放开,他赶紧讨好地抓着那只手掌,哀求道:“你,你别生气。生气就想不出办法了,生气就——” ——啪! 白葶如玉的脸颊上突然红了一个巴掌印。 子期收手,道:“你简直是疯子!” 白葶错愕万分地回过头,泪水挂在眼角,浑身都在抽搐,仓皇唤道:“哥哥......” 子期懊恼万分地攥紧拳头,语气顿时便强硬不起来: “衣裳穿上走吧,我真的没有办法,是生是死全凭他个人造化。” 第 1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7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17 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多了好几个收藏,希望新来的读者大大看文愉快呀! ☆、相杀(二) 辛巳年六月初九,无论对天庭还是妖界,都是一个能够载入青史的日子。因为这一日,东海龙王敖广,与妖王苌夕,即将上演殊死一战。 天庭,司序上仙在半片天空划出一方观世镜,足够给所有神仙观看战况。这场面,得上次敖广对战魔祖后祭才能看到。不过这回众神仙倒没上回那般悬心,认为敖广必赢,便悠悠然地饮茶食果。 妖界,子期也划出一方观世镜,不过只有巴掌大。于是,众多在妖界呼风唤雨的大角色,纷纷挤在一团,咋舌吐槽,嫌弃这个观世镜太不气派。 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些聒噪,子期冷不丁一脸红,呵斥: “不想看的滚出去!” 众妖一凛,十分不服气地噤声,然后不停削尖脑袋朝中间挤,企图从这巴掌大的观世镜中找到妖王的影子。 其实并非子期法术太低,观世镜,贯通六界,也只天庭才有一面。子期需得从神仙的眼皮子底下偷一些影像转到妖界,同时还得花大量的法力,不让那些神仙发现。故而,面积小是肯定的。 战场设在万劫山,素来妖族历经天劫的地方。终日忙碌的雷神也终于有工夫闲下来,拨开乌云,在耀眼日光下,旁观几百年一遇的决战。 黄沙漫漫,几乎将白日遮蔽。两抹颀长的身影便在黄沙中隐隐浮现。 苌夕抬眼望着对面的沭炎,变幻出一柄长剑,象征性地寒暄:“龙王大人,我认为你应该穿白色的战袍。” 沭炎一身玄血铠甲,像蚕丝一样的头发高高束在脑后。没有戴墨玉簪,怕被折坏,脸上看不出表情,“我也本以为你会穿红袍。” 苌夕倚着长剑,脸颊的轮廓被日光削得刻薄,“小妖我本来就不喜欢红的,是有人喜欢看我才穿。不过后来发现,好像白颜色也不错。” 沭炎想起往事,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与我决裂时,你才会穿白袍。” 比如上一世,在那片幽蓝静谧的深海。 苌夕摇了摇头,纠正他,“非也,非也。小妖曾经有一段时间,每日都穿白袍,抱着红袍想给某个人披上。结果那人一直没出现,小妖才又穿回红色的。”他觉得两人的战袍都很刺眼,觑了觑眼睛,突然低沉嗓子: “很讽刺,对不对?” 沭炎的脸上隐隐生出黑色的龙鳞,闪烁两下,又退隐到肌理里头。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唇角再没有上扬的弧度,“的确,你如今沾了满手鲜血。” 苌夕毫不客气地回击,“比起龙王大人,小妖的这些血,只不过是弱水三千中的一瓢。只不过你是正,我是邪,有不共戴天恩怨情仇罢了。” 沭炎想了想,道:“嗯,确实不共戴天。” 苌夕吃力地抬起长剑,喉咙不正常地滚动,“你我欠的命债皆不少,也不差多今天这一回了。动手吧,不要手下留情。” 沭炎看着他的手,扭曲得泛白,道:“持剑的力度不对,使不了全力。” 苌夕突然沉默,内心如烈火中烧。咒语第九次提到嗓子眼,又放弃地咽回去,每回都要下定决心了,看到对方的面孔,又仿佛不是那么决绝。这样没有底线的循回鞭笞了他许久许久,一直都没有答案。像有一头猛兽,在五脏六腑撕扯啃噬。 他固执地歪着头,仍旧不死心,问道:“这场仗,是否天帝派遣你来的?” 只要顾念昔日旧情,还是下不了手吧? 沭炎没有丝毫迟钝,“不。” 苌夕周身一震,“什么?” 沭炎抬眸,一道玄光乍然出手,将苌夕咣地击退好一段距离,“我说,没有谁派遣,是我主动请缨。” 虎口被震得出了血,苌夕持剑的手骤然发紧,似要将剑柄捏碎。 他陡然笑了,觉得自己很可笑。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乐颠颠奏琴的他,因为一块永世砄暗许终身的他,不要脸皮把自己送上门的他,在深巷里大喊“苌夕是真的想你”的他,还有哪怕是现在,都想着对方说不定还有点在意自己的他。 可笑至极,愚蠢至极。 沭炎手中变幻出一柄长戟,慢悠悠逼近,垂眼看着苌夕,“怎么,还不动手么?” 白葶蒙着脸,在子期旁边全身绷紧,听到这话,蓦然吓得一颤。 子期还在不断朝观世镜输送法力,瞟了他一眼,“我腾不出手,站不稳可以靠我身上。” 往日这话说出口,便随着风散了。 今日,白葶却不知怎的开了窍,果真将身子倚过去。害得法术高强的竹君,险些岔了真气。 一旁的蛇王、禽王等议论纷纷,叽叽喳喳说着竹君这千年老铁树终于开了花。 竹君装模作样地咳嗽,“妖王生死一线,诸君似乎不应受外事干扰。” 众妖恍然,又摩拳擦掌地往中间挤。 苌夕眼神凌厉,长剑周身的黑雾陡然消散。随着一个很长的咒语结束,身后的云烟逐步聚拢,滚滚涌动。轰的一声巨响,一头健壮的银狼横空而出。 挺拔地站在半空,呲牙咧嘴,露出红色的龈肉。高高引吭长啸,振聋发聩的兽鸣在山谷间穿荡了几个来回。一红一白的眸子含着锋利匕首,死死瞪着对面的沭炎。 天庭一片哗然,看热闹的众神纷纷瞠目。 “没想到这凡妖竟会‘分魄合神’!”辰豹星君掂着一杯蟠桃酒,震惊道。 分魄合神,哪怕在天庭,真正精通这一招的也屈指可数。在战场上,这招式通常能如虎添翼。是在真身之外,再用念力,将原形分化而出,真身和原形皆能攻击。不过原形因真身而生,攻击力较真身更弱,只有真身的八成法力。 即便是法术高强的赫觞,在生前也只能分化出一个虎头,远不及苌夕这匹狼完整。 一旁的仙娥绞着丝帕,十分焦虑,“何止!那头狼的体型如此壮硕,看那恶妖不仅不吃力,似乎是还有余地。” 雷神望了眼观世镜中的状况,道:“此番,他是遇到对手了。” 司序上仙斜了身旁的雷神一眼,“你怎么回来了?” 第 1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8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18 章 雷神道:“看他们决战。” 司序上仙疑惑,“你在万劫山看不是更方便么?” 雷神想了想,“这里更好看。” “是么?”司序上仙还是不明白,“算了,随你吧。” 雷神默不作声,朝身旁的某仙又近了一步。 沭炎好歹铲除了魔祖后祭,说是天庭的战神也不为过。“合神分魄”一招,在对付后祭之时也用到过。于是闭眸,薄唇微微开合几下,后方的大片天空里,便出现一条巨大的黑龙。 黑龙盘旋片刻,便迅捷地冲入云霄,银狼不由分说地追上去,在云雾间撕咬打斗。 万劫山中,苌夕用法术控制了周遭碎石,成百上千的石粒,像离弦的利箭猛然冲向沭炎。 沭炎的长戟在碧空一划,一方屏障挡下所有石粒。 “啪啪啦!”无攻的碎石砸入地面,如雨点击打在沙滩,将平地砸成蜂窝。 沭炎抬眸,剑光如霹雳闪过——苌夕正持剑迎面冲来。 屏障乍然破碎,沭炎稍微侧身,用长戟挡格,剑刃与戟杆摩擦出朱红色的火花,在凌厉的四目之间迸溅。苌夕调转剑头,从另一方位刺向沭炎。沭炎闪躲之余,蓦然捉住破绽出击,苌夕赶忙用剑身隔档,手臂被伤了一道口子,鲜血霎时溢出布料。 空中与巨龙缠斗的银狼发出震天一声哀嚎。 苌夕不顾手臂的伤痛,借力隔档的力闪躲,腾到半空。 沭炎抬首,点评道:“你这恶妖,也不过尔尔。” “恶妖”两个字将苌夕彻底激怒,嘴角露出冰冷的笑意,“敖广,你我情义,今日算是到了尽头!” 往昔的爱是真的,如今的恨也是真的。 苌夕在空中停滞少顷,将狼火注入长剑,那柄剑便垂直竖在他身前。两只手掌靠近,手指分开,左右指尖紧贴,红白交间的光束从指间着生,像长了翅羽的鸟禽,纷纷绕着苌夕流飞。红光白影,速度越发快捷,气势越发庞大。苌夕两手握住剑柄,徐徐将长剑举过头顶。 然后用尽全身气力,径直朝沭炎砍去。气盖云天,如排山倒海般磅礴。 云海之间的银狼也陡然爆发,一团火球直击黑龙。 “一开始便不留余力,他怎么这么冲动?”白葶在黑色的斗笠和黑色的面巾中,尤为焦急。 子期并不惊讶,“时间越长,变数越大。对付敖广这种角色,速战速决是最好的办法。” 白葶好像抓住了救命草,“他还是有胜算的,是么?” 子期点头,觉得被对方环住的手臂有些酥麻。 万劫山中,伴随“轰隆”一声巨响,苌夕方才落剑的地段,活生生被砸出一个大坑,焦黑的烟雾顿时横生,撒布了大半座万劫山。 由于影响观战,西海龙王在天帝第四次的特许下,降了小半场雨,冲散黑烟。 “妖王击败龙王”还是“龙王反击妖王”的争论也慢慢见到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灌的营养液,祝各位读者大大中秋快乐呀~ ☆、云雾散尽(一) 然则,这么早终结,不是小看了妖王苌夕,就是小看了龙王敖广。想当初,敖广与魔祖后祭,那可是在天外大战了七七四十九日,最后敖广重伤,后祭亦被之打得魂飞魄散。 不过如今,在外界看来,恶妖苌夕只灭了阳巅一门,罪行比弑神诛仙的魔祖差了好几个档次,故而普遍认为其在战功赫赫的敖广面前,不值一提。 直等到苌夕使出“分魄合神”,众神仙才开始惊愕,并在震惊之余,替敖广捏汗。而妖界千千万万的妖精恰好相反,听闻妖王有几分胜算,便立即停下筹办葬礼的进程,赶去观战。 苌夕这一剑,从天而降,也并未结束决斗——沭炎用长戟将将接下。 一妖一神间隔了一剑一戟,陷入僵持。 两把兵器皆是上等的铸材,没有损伤,只是撞在一处后没有分开,反而不断使力,仿佛要把一方压倒才罢休。咔嚓咔嚓的研磨声尤其刺耳,沭炎不顾嘴角溢出的红血,一个法术念得发狠,猛地将二人分开。 两者皆往后哗啦了很长一段距离,苌夕愤恨地喘着气,沭炎眉峰深锁,用手背揩去嘴角的血迹。 苌夕胸口燃起报复的快感,“这一招,龙王大人认为怎么样?” 沭炎将长戟横在身侧,“比之前有进步,不过,想打败我,还差得远。” 苌夕用剑在地上画了一个半圆,“后面还多着呢,还望每一回合下来,龙王大人都能像现在这样,气定神闲。” 天庭,一位仙娥瞧出端倪,谨慎地细语:“我怎么觉着,龙王一直只防不攻,是在谦让那恶妖苌夕呢?” 司序上仙赶忙咳了咳,“啊是么?本仙倒认为,龙王这样是以静制动,待那妖王苌夕筋疲力竭再一招制胜。” 仙娥忧心忡忡,“是吗?” 司序上仙还在给观世镜输送法力,瞅了瞅身旁的雷神,灵光一闪,“那是当然。兵家的策略我们不懂,仙娥可以问问雷神,他打仗也是老手了!” 雷神一愣,对着仙娥求知欲旺盛的神情,权衡了片刻,“嗯。” 万劫山的决斗逐渐进入白热化,沭炎在防守之际,也开始着手攻击。之前用来格挡的盾,逐步变成利刃,进攻着对方的漏洞。 天庭众神仙开始松气,妖界众妖开始悬心。 这场仗,没有胜负。无论最后站着的是谁,对他们两个,都是输。 伤口在你来我往之间增多,仇恨亦在来去之间堆积。风沙在□□的皮肤割出无数血痕,双方皆没有顾及,只是在刀光剑影里厮杀,仿佛没有尽头。 直至沭炎念了一个法术,苌夕的防守砰然瓦解。元神被重创,呕出一大口深色的血液,露出破绽满满的后背。 第 1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9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19 章 沭炎闪身至其背后,抬起长戟——只要现在刺下去,刺中要害,胜负便立马见分晓。 但握着戟杆的手倏地犹豫,进攻停顿了一瞬。 变化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苌夕突然在刚才的失势中喘过气,猛然举剑,反身一刺。 嗤拉—— 刀剑入肉的声音。 苌夕一愣,像被波了一桶凉水,抬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刺进对方胸膛的,自己的剑。 他没想过这一剑会真的刺中沭炎,他本以为会像之前一样,空刺。 沭炎率先从惊愕中回神,他扔下长戟,嘴角终于恢复了上扬的弧度,用掌心包住剑柄上冰凉的手,陡然施力。 哧———— 剑身直接穿透沭炎的胸膛,尖端从他的背部冒出,血液顺着剑刃往下淌。 苌夕长大了嘴,似是要喊什么,但嗓子只剩喑哑,发不出丝毫声音。 半空中,银狼猛然发力,径直从黑龙的身体穿过。黑龙发出凄厉的长啸,痛苦地挣扎两下后,蓦然烟消云散。 这场悲壮的决斗,终于尘埃落定。 天庭,寂静无声。平日在各界呼风唤雨的众神,一个个呆若木鸡,眼睛都忘了眨。 许久许久之后。 “龙,龙王大人这是......败了?” 终于,在一句半肯定却不敢肯定的问话之后,凌霄宝殿才像波了水的油锅,沸腾一片。 震惊的,惋惜的,愤怒的,嘈杂到了一处。 喧闹中,司序上仙缓缓收回法力,观世镜消失在半空。他默了默,叹气:“现在麻烦了......” 雷神刚正不阿,“龙王咎由自取,怪不了旁人。” 司序上仙哀怨地看了一眼雷神,“你这只会拿锤子的大块头,当然不知晓他的心思。” 雷神被数落得有点不开心,“他以公谋私,帝君不会轻易饶过他。” 司序上仙飞他一记眼刀,“少说一句会死么?” 辛巳年六月,天帝派遣东海龙王敖广收降恶妖苌夕,不料大败。 帝君的怒火燃了好几日,敖广没对那妖王下杀手,往好了说,是其心怀仁慈手下留情。往坏了说,便是对天帝的衷心有变,不愿按照天帝诏令行事。 天帝左思右想,本想将敖广处以极刑,让他魂飞魄散,但又转念顾及他之前的累累战功,为天庭乃至六界的贡献均不少。 便法外开恩,处以“凌迟”之刑。 凌迟,会断气,会死,但魂魄尚在,鬼身飞到冥君的地宫,步入轮回,还有机会入神道。只不过废了一身修为,得重头修炼。 这刑罚虽称不上极刑,却也委实残酷。神龙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片龙鳞,这道刑,便是将龙鳞一片一片,连皮带肉挖下,令受刑者血尽而死。 天帝好面子,不想让外界知晓这场败仗的缘由,是敖广对他的衷心有变。故而在《天史》只一笔带过,没有交代具体的刑罚,对外也没有公宣。六界除了天帝和施刑的小仙,皆只知晓敖广因战败被罚,不知具体是哪道刑。 “辛巳年六月,天帝派遣东海龙王敖广收降恶妖苌夕,大败,罚之。” ................................. 赤谷,妖王殿。 苌夕惨白着脸色,从病榻挣扎而起,焦急问着旁边的近侍:“还是没打听到么?” 沭炎是让着他的,无论旁人清楚不清楚,他自己也最明了。否则天庭的战神,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便败给他。 那人明明说着绝情的话,末了却下不了手。为什么?为什么要握着他的手,把剑刺进自己的胸膛?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激怒他?为什么最后受伤了,战败了,反而露出解脱的笑意? 他一开始便是这样打算的,还是,后来突然间改变的? 苌夕觉着千丝万缕的思绪全都堵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他必须找到沭炎,必须当面问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近侍连忙上前,把被子盖过他的胸口,“大王您大伤还没好,不可以乱动。” 苌夕挥开他,怒火攻心,“孤问你打听到没有!” 近侍咬着嘴唇,懊恼地摇头,“天庭这次的口风特别紧,连竹君都没有消息,更,更别说小妖了。” 苌夕想了想,仓皇起身,“孤去趟东海,他的贴身随从肯定知道。” 近侍连忙拉住他,“大王万万不可,您现在路都走不稳,您——” “——滚开!”苌夕猛地一挥手臂,头脑顿时晕眩,他脱力坐下,气恼地邦邦捶床。 耳朵嗡嗡作响,直到有一个清亮的声音: “你如今这么焦虑失措,本宫看着,可真是大快人心!” 苌夕循着声音望去,“谁!” 只见殿中几缕程光缭绕,徐徐出现一位娉婷女子,她孤傲地扬起下巴,“听墨赋说你已经记起前世了,怎么,这就把本宫忘了?” 华丽的衣袍,凌人的气势,尖锐的嗓音。这是蜿蜒长廊的阴暗角落,独有的角色。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剧烈的刺痛,以及满目的红血。 苌夕猛然一震,“是你!” 第 1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0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20 章 是上一世,趁沭炎不在家,把他毁容的那女人!用尖刀在他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伤口,没有一丝完好的皮肉的那女人! 珊瑚脸上洋溢着快感,“看来你想起来了?苌夕,你害本宫这么惨,本宫该如何报答你呢?” 苌夕一怔——究竟是谁害谁? 前世的记忆,他记得不很清楚,较清晰一些的,也是毁容之后,沉浸在无边恐惧,不能呼吸的暗无天日的时光。而这些恐惧,乃至后来沭炎对他变心,种种来源,都是眼前的这女人,将他毁容导致的。 “你来做什么?”苌夕脊背挺直,装束起尖锐的芒刺——他现下是妖王,法术在珊瑚之上,不必像前世那样,任人鱼肉。 珊瑚笑盈盈走近,“本宫说得很明白呀,来报复你的。” 苌夕挥退近侍,神色冷冽,“是么?公主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明白。孤没找上公主,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珊瑚得意如一只优雅的孔雀,“你想报复本宫,本宫想报复你。不过看样子,报来报去,还是本宫赢了。” 苌夕双眸一觑,“是么?何以见得?” “你恨阿炎,对不对?”阿炎,珊瑚一直都是这样,像唤情郎一样唤着沭炎,“让本宫想想,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恨他的呢?是他前世负了你,还是今生弃了你?”她在寝殿中踱步,仿佛六界都握在手中, “苌夕,本宫今日来是告诉你,世上最痛苦的,不是恨一个人,而是恨了千千万万的时光,发现,恨错了人。” 苌夕紧攥着拳头,对方接下来的话,让他指甲活生生抠进肉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二更,难道没有么么哒嘛 ☆、云雾散尽(二) “你以为上一世,阿炎是因为你毁容弃了你么?其实不是,在你们相遇之前,他与本宫便已经订下婚约。即便阿炎不想答应,也由不得他。是你,让他公然顶撞自己的父王,说要解除婚约。让他不顾东海颜面,不顾与西海的情义,公然说要解除婚约! 直到本宫对你出手,他才发现用再多法力也只能摘除本宫的咒法,不再让你的伤口溃烂,却始终不能愈合你的伤口。 他才发现凡人是多么脆弱,本宫随便一个法术便可让你几乎丧命。 他才发现只有坐上至高王位,才能保全你。 于是,才跟本宫成亲。 你这自以为是的男妓!你知道什么?你死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尽之后,阿炎跃下断龙崖去找你扔下的永世砄,他满身是伤地从崖底回来,在那结界外头守着你的尸体嘶声裂肺地痛哭!”珊瑚几近哀号:“他是那么骄傲的东海太子啊!他何时这么狼狈?!” 苌夕浑身的血液变得冰凉,看着最爱的人在眼前自尽,连尸首都不能抱一抱,应该,那种痛苦,简直比用刀穿刺心窝还剧烈。 他忽然想起白葶说,“敖广在那时,不知怎的受了重伤,随后又大病一场,险些被权利纷争抢去性命”。 原来,是为了去找永世砄么? 断龙崖,崖凶可断龙。 不过一块石头,至于这么不要命地去捡么? 珊瑚骄傲的眼眸溢出一滴愤恨的眼泪,伸出一指点去,又狠戾笑道:“哦,你知道本宫为何有机会对你下手么?因为他那时因为偷了永世砄,正被天帝责罚呢!你能想象,他受完刑罚回去,看到倒在血泊里的你的表情么?你当然不知道了,不过本宫那时可在暗处看着呢,他那种悲痛的表情,本宫只觉得畅快!畅快!哈哈哈!” 她的笑声十分尖锐,毫无保留地嘲笑前世被蒙在鼓里的苌夕。 苌夕周身紧绷着,上手臂的伤口裂开,红血顺着手臂的线条往下淌。 嗒!嗒!嗒! 带着腥味的液体一滴一滴往地上砸。 “还有么?”他抬眸,一红一白的瞳色瞬间变得可怕,“你今天来,想必不止说一千年前的事情,这么简单吧?” 珊瑚停止嘲笑,“当然有!本宫今日便全都告诉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喝了孟婆汤,早忘得干净,本宫可没忘!你大闹本宫的婚礼,让阿炎当场悔婚。乃至于现在都没人愿意娶本宫!你一个凡人,犯了如此滔天大错,冥君岂能放过?顺理成章地便把你押进了八寒地狱。 可阿炎呢?他跟东海的其他龙太子斗了两百年才顺利继位。他一继位,便以东海龙王敖广的身份,让冥君把你放出来,置入轮回。冥君既不能不顾及他,又不能枉法,便把你置入了畜生道。本宫本来以为,那便是对你的惩罚,却没料到,阿炎在你出生那日,布了一阵红雨,让狼族以为天降吉兆,将你奉为千古妖灵。” 苌夕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声音变得冰冷:“所以,你气不过,便又开始报复?” 珊瑚盯着窗外射进来的白光,似有一丝洒脱,“不,本宫还没那么记仇。本宫想,既然你们相爱,便随你们去好了。没想到,你这一世,竟是个只爱皮囊的肤浅货色!竟只会糟蹋沭炎对你的一片真心!” 苌夕觉得可笑,他为那个口口声声的“美人”守候了八百多年,在这女人看来,居然如此一文不值,“糟蹋?你扣起罪帽来,可真是半点不含糊。” 珊瑚一时情急,“你敢说不是你么?阿炎跟后祭大战,不慎被魔焰伤了容貌,他趁疗伤时偷跑出来见你,你竟认不出他!你敢说,那不是你么!” 寝殿落针可闻,阳光在地上默默流走。 正如那晚,在深巷的青石砖上,游动的冰凉月光。 珊瑚的脸颊抽搐着,“那时,墨章才刚去世。你知道墨章是谁么?那是跟了他一千多年,除了先王,他身边唯一的亲属。” 苌夕沉默——他当然知道,墨章就是墨管家。 珊瑚诘问道:“你能想象他多难过么?他那时被后祭重伤,在太上老君那里治疗,却非要跑下凡看你。因为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说,怕你等久了,把他忘了。却没料到,你记得他,却不认得他!”高贵的公主,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宛如索魂的鬼差。 “他回来之后大口大口地呕血,一遍一遍嘶吼着‘报应不爽’,这些,你知道么?你这恶妖你知道么!” 苌夕额头冒着冷汗,“所以,他便伤心欲绝,与我相忘江湖,再不来找我?躲着我?” “又错。”珊瑚幽幽然倚在桌边,狰狞地笑,“是本宫,不愿再看他备受煎熬,不愿再让他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便去太上老君那处求了一枚遗情丹,下在他的药汤里,骗他喝了下去。 不过后来,他发现了。你几百年后闯进东海那天,他刚好从太上老君求了解药回来,刚好想起你。他有千千万万的话想跟你说,不过你呀,好像怨恨他弃了你八百年,根本没心情听他解释呢!” 滴答!滴答!滴答! 血液仍旧没有停止往地上砸。 苌夕的指甲抠进了掌肉,“然后呢?” 第 1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1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21 章 “然后,你是不是就开始恨他了?不过,也没完全恨他,对吧?直到你向他求救,他也没来救旦逍和莫首南,你才彻底恨他的,对吧?” 苌夕一颤,“你怎么知道的这些?” “本宫怎么不知道?那日你不听他的解释,毅然决然离开东海。他立马便去面见天帝,想禅让龙王王位,脱去一身束缚与你浪迹天涯。不过呢,天帝很器重阿炎,便劝他留下。到后来,劝说无用,便把他禁押了起来。 哦,你是不是给他递了信号?他倒也看见了,不过在天牢里出不来,便派墨赋来帮你了。但是呢,墨赋是墨章的亲弟弟,他跟本宫一样,恨透了你。便明面上答应,却压根没有动手。那日妖界被阳巅屠杀,他与本宫,可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呢!只可惜啊,旦逍和莫首南太难对付,那些道士没能一并杀了你。反而在白葶那几个妖孽的推动下,让你成了妖王!” “然后呢?” “然后,天庭准备攻打妖界之时,本宫便向帝君请旨,让他派阿炎与你决斗。并许诺阿炎,只要斩除妖王,便允他退位。” “所以,他在这之前,并不知道我就是妖王,是么?” “他当然不知道了!他从天牢里出来,便赶去赤谷见你了。他看到你就是妖王的时候,哈哈,你瞧见他的表情了么?本宫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哈哈哈!那表情,便仿佛看到了,世间所有期望都尽数坍塌。也便是那一瞬,本宫才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那一日,沭炎与苌夕再妖王殿中密谈,珊瑚便一直隐身在殿中窃听。 “但是天庭一开始派兵来攻打妖界,他并不在军队中。” “当然,他那时还没答应帝君呢。不过后来本宫给帝君分析了利害,又在众神面前举荐他,帝君便又与他商议。奇怪呀,他当时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苌夕的眸子仿佛能滴血,“让我们自相残杀,这便是你的报仇大计?” “没错。你们不是相爱么?本宫偏要让你们相杀!对决那日,阿炎所有的心情本宫都清楚。他只是下不了手杀你,便想着死在你手上也不错,于是便用言语激怒你。没想到,你还真的下杀手呀!” 苌夕浑身颤抖,呼吸声逐渐粗重,眉间的图腾瞬间变得阴暗,好似地狱的幽火,“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圈套。” 珊瑚的声音越发尖锐,“怎么,听到这些,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感觉心脏被砍成一片一片的?是不是发觉恨错了人,是穷尽碧落黄泉的绝望?本宫告诉你,本宫就是要让你绝望,让你悔恨!报复你,报复你这上辈子的男妓,这辈子的恶妖!报复你抢了阿炎却不真心待他!报复你自以为明白爱为何物!让你怀着无边的悲痛和悔恨度过余生!让你日日夜夜不能释怀!让你在噩梦中找不到出路,在美梦后坠入悲惨现实!” “你简直是个疯子!”苌夕定定看着她,“你不是要报复孤么?你要报复,尽管拿刀子冲孤来啊!我千刀万剐任你处置!作何要去伤害沭炎?作何如此蛇蝎心肠设下圈套?作何让他生不如死!” 珊瑚敛起狰狞笑容,厉声道:“你以为,伤害阿炎的是本宫么?本宫不过动了些手法,别忘了,亲手把剑刺进他胸膛的,是你!你根本不爱他,你根本不爱他!” 沭炎对于苌夕,就是那皎洁无瑕的白月光。即便拿刀刻在心尖上,也不会比现在更爱了。 “孤对他如何,从来都因为他是沭炎,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唯独他这一个沭炎。你不了解孤的曾经,怎可能懂孤对他的感情!” “本宫不懂?本宫就算不懂,也比你爱他!”珊瑚嘶吼。 苌夕的眼睛噙着泪,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低哑问道:“他在哪里?” 珊瑚看到他眼中的焦急,像吸到血的吸血鬼一般满足,“对,没错,就是这个表情,本宫就是要看你这样,这就是本宫报复的意义......” 苌夕没工夫听她闲扯,“孤再问一遍,沭炎在哪里!” 珊瑚笑了,“他啊......他现在正在受刑呀,凌迟之刑呢......估计这会儿,他只剩一口气了吧......” 她收买了行刑的小仙,得知了凌迟的消息。 苌夕蓦然收紧手掌,“快说!否则孤杀了你!” 珊瑚像疯了一样尖叫:“你杀了我,你马上杀了我,我求之不得!我要你生生世世痛苦,你生生世世都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苌夕眼中杀意顿现,手背上青筋突兀。 所有的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的沭炎,他的美人,他的情郎,一直都如初见时的模样,从没有变过。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还有点舍不得啊...... ☆、落幕(一) “住手!”子期在最后一刻赶到,阻止了苌夕磅礴的杀气.“你还嫌跟天庭结的怨不深么?” 苌夕压根听不进劝阻,吼道:“滚开!” 子期何等的睿智,知道此刻苌夕的目的,便道:“你是想杀了这女人,还是想知道你情人的下落?” 苌夕一顿,恨恨松手,不顾伏在地上猛烈咳嗽的珊瑚,转身问子期:“他在哪里?” 子期看了眼珊瑚,道:“她方才说,敖广正在受刑。而天庭施行凌迟这种大刑罚的地方,只有一个。” 苌夕恍悟,“诛仙台!” 子期颔首,“快去,这里交给我。” 话音还没落,苌夕便没了影子。 空旷的大殿,只剩下珊瑚撕心裂肺的咳嗽。 红光一闪,蒙着面的白葶陡然出现在子期身旁。 他徐徐走近,姿态颇高地环胸,愤怒与厌恶对半而开,问道:“这个劳什子九公主,你待如何处置?” 子期饶有兴致看他一眼,“这方面我不在行,不过,似乎你更有想法?” 白葶冷冷一哼,“自是不能轻饶了。” 子期道:“但她好像没对你做什么。” 白葶拆下又厚又闷的面巾,“但她对苌夕和六界最痴情的敖广做得可不少!” 白葶之前崇拜了敖广一千多年,但经由千妖论术之后,这份崇拜有了一丝裂痕。刚刚听了整件事情的来去,才明白那裂痕何其愚蠢,才恍悟原来敖广还是当之无愧的“六界最痴情”。 子期一愣,“哦?” 白葶一一列举:“你看,上一世人家相爱得好好的,她非要去毁苌夕的容,还动用家族逼迫龙王大人娶她。这一世人家又相爱得好好的,她又跑去给龙王大人下药,让人小两□□生生分开八百多年。后来还假公济私,让人小两口相爱相杀。啧啧,这样的女人,幸亏没嫁出去,要真嫁了,还不把夫家搞得鸡飞狗跳的!” 第 1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2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22 章 子期嗯了一声,道:“你现下说话的腔调,颇像年少时的妖王。” 白葶一顿,摆摆手表示不以为然,“这苌夕呀,就是太死心眼儿,要是当初跟了我,也用不了受这么多苦。” 子期想了想,“本君倒认为他的选择没错。” 开玩笑,要苌夕真跟白葶成了,那他堂堂竹君岂不要夜夜孤枕了? (虽然现在也是......) 一旁的珊瑚终于喘过气,恨恨看向两妖,“你们说够了没有!” 白葶十分骄傲地扬起下巴,冷笑,“没有。本狐仙今日就是来教训你的!” 珊瑚像孔雀一样高昂着头,“本宫这辈子,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心中挚爱,没有半点后悔之事。就凭你,还想对本宫动手?” “破坏苌夕的姻缘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不教训狠一点儿是不行了!” 珊瑚知道法术远不及子期,便只能耍耍唇枪舌箭,“你敢!” 白葶摩擦着下巴思索,“这女人就是气不过爱的人爱了别人,还被六界知道,失了面子。你便是因为看重面子才对苌夕他们下手的,既如此,本狐仙便要撕了你这张虚伪的面皮!” 子期虚眸,“我似乎明白你想做什么。” 白葶打了一个响指,妖媚的眼眸透着得意,“看来你还不笨。” .............................. 苌夕风急火燎地朝诛仙台赶,疾风在耳旁呼呼作响。沭炎曾与他耳鬓厮磨的记忆像涨潮时的海浪,不断涌现。 昔年的锦鲤池边,那人曾佯装不经意地塞他一块石头,说:“永世砄,送与你,要不要?” 风中幽静的庭院,他曾蹭着那人的腿,眼巴巴乞求“美人——起一个嘛——”,那人故作矜持地咳了咳,说:“苌夕二字便不错。” 明月高升的夜晚,那人始料未及地吻了他,随后把他揉进怀里,说:“小东西,终是我忍不住了。” 还有那晚霞染了半边天的傍晚,那人摊开所有他喜欢的小吃,在湖边侧头望着他,唇角盈着笑意,说:“小东西,我夫人是谁,你还不知道么?” 沭炎寡言,却总愿意在他面前袒露真心,沭炎冷漠,却总愿意在他面前卸下冰霜。 可他回了些什么? 上一世,他说,我苌夕毕生所爱,是带我逃离千万丈深渊的沭炎,不是贼。 这一世,他说,敖广,你我情义今日算到了尽头。 沭炎不喜解释,许多事情也逐渐沉落到谷底。 他跟沭炎这么些年,你瞒着我,我瞒着你,蒙了一层纱又一层纱。即便相爱,却被彼此越蒙越远,难辨虚实。蓦然想敞开心扉了,却不知从哪里敞开,何处敞开。 “沭炎,疯子!你这个疯子!” 他现在急促着,每一寸皮肤都变得麻木,只想再看看沭炎,哪怕是最后一眼。仿佛绕了一千多年的远路,便只是为这末了的一眼。 知道沭炎爱他护他的那顷刻间,他好像拥有举世万物,又好像失去生命所有。因为他穷极一生想追寻的东西,却原来一直在原地从未变动。只是他从始至终都裹着双目,不愿去看。 他以为沭炎是那小溪里的白月光,看得到,摸不着。其实,沭炎一直都只是陪在他身旁的涓涓溪水而已。他不是晨间不可捉摸的风,不是天边不可追寻的星宿,只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沭炎而已。 往往有一个人,会让你觉得,芸芸众生不过如此,茫茫六界也不过如此。 苌夕是个十足十的小心眼,他发现与那人错过那么多,便心里难受,难受到不能呼吸,难受到他想放声嚎啕,却只能大张着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他要去找那家伙算账,算总账,即便天帝在此时拦他,即便下一刻灰飞烟灭,他也在所不惜。他苌夕这辈子是赚得盆满钵满,一出生就是千古妖灵,千推万崇,还在年少情感最浓烈的时候遇到挚爱。闭关六百年出来又是狼王,千妖论术之后又是妖王。一路他以为是狗屎长眼睛硬要飞到他脚底,却不想这样平坦的道路,是因为有人替他披荆斩棘,替他吃尽苦楚。 沭炎摊上他,只有赔本的命。什么都赔,赔得干干净净,倾家荡产。赔完了,临终想默不作声地抽身而出。 休想!没门儿! 心里暗戳戳地发狠:沭炎,你给本小东西撑住,要是死了,本小东西就跟你没完! “站住!干什么的?”诛仙台外,在门口看守的辰豹星君喝住苌夕。 苌夕十分决绝,将三千银发绑在脑后,眉间的火焰图腾红得正旺,“找我夫君。” 辰豹星君认出眼前气势汹汹的家伙是妖王,便横挡在门口,“擅闯诛仙台者,杀无赦。” 苌夕没片刻的犹豫,直接变出一把长剑,在空中一划,“挡孤前路者,杀无赦!” 话未落地,杀气便陡然而生。 手臂的伤痛让他力量骤减,与沭炎那场对决,激发了之前朱山的旧伤,一个咒语念到嘴边,却没法力催动。而辰豹星君是天庭的拔尖角色,法术位居第三,仅次于沭炎和雷神。 这场仗,势必悬殊。 简单的隔挡都显得十分费力,没过几招,苌夕便满头大汗,直喘粗气。 嗤—— 辰豹星君趁苌夕不备,一只手便径直插进他的胸膛,从后背穿透而出。 苌夕的内丹被对方攥出体外,血液在上头流动,啪嗒啪嗒滴到地面。 他的呼吸霎时停顿——原来,胸膛被穿透的痛感会让人喘不过气。 辰豹星君心狠是出了名的,手下一个用力,内丹便如水花子一般碎了。 为妖者,失了内丹,便如剥了壳的生鸡蛋,不堪一击。 那一刻,苌夕生平第一回嗅到死亡的味道。 第 1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3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23 章 握剑的手紧了又紧——他要去找沭炎,即便是死,也要去见他! 咬着牙齿,抬剑,“唰”地将辰豹星君的手臂从肩部砍下,鲜血瞬间往外喷涌。 “啊——”辰豹星君一声惨叫,捂着碗口大小的伤口。 苌夕垂眼看还插在体内的手臂,往外奋力一拽,血液亦像打开了阀门一样往外淌。 正在诛仙台给沭炎施刑的小神听到响动,忙出来查看,看到滋事的是妖王苌夕,便拿着兵器朝他冲去。 苌夕的内丹被毁,撑不住这样严重的伤势,体内的法力却像没了主人一般四处乱窜,不约而同聚集到胸口,不断膨胀,挤压,越来越紧,堵得他几乎血液倒流,面红耳赤。 终于, “啊————————” 随着一声高昂痛苦的长啸,苌夕头仰道极致,将那团东西咣地逼出。 一圈巨大的灼眼红光朝四面八方急速飞去,将逼近的辰豹星君和不知名的小神陡然击倒。 白云环绕,日光渐暖,四处终于恢复安静。 诛仙台上,一条血统尊贵的黑龙双目紧闭,昔日引以为傲的龙鳞已经被挖去大半,玄黑色的肌理坑坑洼洼,在成河的血污里尤其恐怖。腥味冲天的血污之间,依稀可见森森的白骨——它已经奄奄一息了。 苌夕跌跌撞撞地走近,身后是一长串的血色脚印,在洁白的天道上尤其显眼。他看着在血泊里残喘的巨龙,那个已经垂危,失了意气风发,失了睥睨众生,失了万神尊崇的东海龙王。 “沭炎......” 久违的称谓,又萦绕在耳廓,像极了千百年来,寻常梦里的声音。 黑龙动了动眼皮,喉咙发出低沉的滚动。 苌夕屈膝,跪坐在黑龙的头颅旁边,“沭炎......” 瘦削的身影,在巨大的黑龙身边,只有小小的一点。 黑龙听到呼唤,仍旧闭着眼睛,吃力地动了动喉咙,“小东西......” “是我。”苌夕抬手附上对方柔软的眼皮,喉咙肿胀得厉害,他哽咽: “我把你丢了一千两百年,终于寻到了。” 眼泪瞬间滑落。 黑龙听了,喉间发出两声愉悦的笑。心里默念了一个法术,用仅存的法力变回人身。 苌夕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伤这么重,怎么不省一点法力化伤?” 沭炎掀开眼帘,虚弱地解释:“在你跟前,总得体面些。” 黑龙太过狰狞恐怖。 苌夕瞧着他□□身躯上,满目疮痍的伤口,便唰地将红色的外袍褪下,空中一抡,轻轻覆到他身上,强忍着哭腔,道:“带你去个地方。”顿了顿,又道,“早就想带你去了。” 一千年酝酿的遗憾太多,生命快流逝到尽头的时候,最想弥补的那一个,却是往昔他们在海棠林中,他捧着一杯茶水,笑意纯真,对眼前的人说: “我的家乡有一处好地方,那里种了九千梨树,每至开春,细小花瓣随风一吹,比下雪还好看千百倍。等有机会,我一定带美人去看看!” 那人手里掂着茶杯,唇角微微一勾,道: “举目以待。” 命不久矣的一妖一神搀扶着起身,跌跌撞撞朝赤谷赶。 苌夕的衣衫是端端正正的红,他给沭炎披上的外袍亦是端端正正的红,两人并肩而行,倒像是新婚佳偶。 一双倩影消失在洁白云间。 远处,雷神瞧见逃遁的背影,高声一喝:“妖孽,哪里走!” 抡起锤子,抬脚便追。然而还没追两步,便被一个人影截住。 “哎哟!” 司序上仙恰到好处地摔倒在雷神脚边。 雷神不由分说将他扶起,担忧道:“你怎么回事?” 司序上仙赔笑,“驾云之时没留意,竟跌下来了。” 雷神将他往旁边轻轻一推,斗志磅礴道:“你先回去,待我捉住敖广和那妖孽再说!” 司序上仙往前,一把捉住他胸前的衣料,故作惊讶道:“什么?你说敖广和苌夕逃走啦?” 雷神重重点头,“是!这个敖广,帝君已经对他网开一面,竟还想着逃跑!” 司序上仙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真的吗?你没看错吗?要不要再回去确认一遍?” 雷神颇为焦急,挥舞着锤子,“不用,我的眼睛不可能看错,绝对是他们!你快让开,待我捉到他们,我定——” 他的话没说完,嘴唇便被某仙堵住。 司序上仙摁着他的后脑勺,极其不怕死地伸出舌头往他嘴皮上一舔,然后放开,瞧着呆若木鸡的某神,得意洋洋道:“月老那家伙说这招堵话最管用,看来不是诓我的。” 雷神愣了愣,“你!” 担心地朝四处望了望,发现连仙鹤也不见半只,方松了一口气,收回眼神,“你做什么!” “哎呀哎呀!”司序上仙仿佛发现宝贝一般兴奋,“你竟然红耳朵了!” 第 1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4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24 章 雷神后退一步,“这有什么,本上神今日心情好,红个耳朵有甚奇怪?” 司序上仙含着笑,盯着他半晌,感慨道:“爱果然是能让人疯狂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雷神恼怒地看了看红影消失的方向又调回来,昔日雷厉风行的尊神看上去有些笨拙,生硬地咳了咳,“本上神今日在府中休息,什么都没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做梦都在修文,我可能已经魔怔了 ☆、落幕(二) 梨花开得正好,分明是六月的天气,花瓣却溢满了枝头。偶有微风拂过,乳白色的碎瓣便飘飞在风里,打几个旋儿,再飘飘然落下。 其间最大的一株梨树下,一双血红色的倩影无比安静,衣袂被清风扬起,流露出沙沙的声响,似在唱一支凄婉又甜美的曲子。 苌夕背靠着年纪比他还大的梨树坐着,沭炎平身卧躺,头枕在苌夕的腿上。听着花瓣簌簌落地的声音,两人未说一字。 沭炎的模样仍如初见时,如墨的发,如画的眉,如诗的眸,如玉的唇。 相比之下,苌夕的变化很大,银发红眸,一双柔软的耳朵还耷拉在头顶,是真真切切,如假包换的狼妖。 变,或未变,绕了上千年的远路,当时在夜幕下相识的两人,终于又寻到彼此。 无论是胸口的窟窿,还是周身的血坑,分明让人见了胆寒的伤口,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苌夕望着蔽天的花海,打破维持了许久的沉寂,“说好带你来的,我没有食言吧?” 摊开的手掌飘进一片柔软花瓣,沭炎唇角微扬,“嗯。白色,随你。” 苌夕疑惑,弱声问道:“怎么白色就随我?” 沭炎淡淡吐出两字,“简单,干净。” 每句话,每个表情,都是不掺杂质的真心,像清水一样干净。 苌夕否定,慢声道:“谁说我简单?我违心的话说得可多了,复杂着呢。” 沭炎摇了摇头,“你心里想什么,我浑然都知道。” 苌夕笑了,“那你把我看穿了,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沭炎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嗯。” 鲜血仍旧不断从嘴角溢出,苌夕顾不上擦,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石头,那块菱形的,朱红色的,宝贝了八百多年的石头,在地上轻轻一划,方圆的九千梨木便统统圈进了结界。 摩擦着上头的纹路,苌夕喃喃道:“现下不用怕他们来打扰了。你给的这块石头当真是个宝贝。” “我送的东西,当然是宝贝。”沭炎抬了抬眼皮,“之前那么气我,还以为你这一世又扔了。” 苌夕笑了笑,“是扔了......不过后来舍不得,又给找回来了。”喉咙里像是卡了刺,蚀骨钻心的痛,“你也是傻子,干嘛要去断龙崖找啊,一块石头而已。” 沭炎徐缓地眨了眨眼皮,道:“我想着,送你的东西。即便你不要,我也该留着。” 苌夕心里泛疼,骂道:“傻子......” “也只在你面前是傻子了......”沭炎吞咽了一口血,喉间一股浓烈的腥味,他强行压下去,道:“小东西......你不该回来天庭找我......统治妖界,才是你该做的事。” 苌夕的声音疲倦了许多,眼泪在眶里打转,“我才不干呢......你背着我做那么多糊涂事,还附上背叛天帝的骂名,你倒成就了,你成情圣了,你洒脱了,我成什么了?”他嘴硬,始终不说那些软绵绵的句子,只是哽咽,“我苌夕这么爱面子,才不允许有人说我始乱终弃......” 明明是舍不得,明明是爱入骨髓,却偏偏要说是面子。 沭炎望着漫天的梨花瓣,“你诡辩的能力,比上一世强了很多......” 苌夕对这不算称赞的称赞照单全收,“那是当然,我这一世好歹活了一千岁,嘴皮子自然要厉害些。” 沭炎的眼眸没了焦距,轻轻一唤:“小东西......” 这三个字,是苌夕最最抵抗不了的情话。强行扯出一抹轻松笑意: “嗯?” 沭炎右半边的脸颊逐渐显现出黑色龙鳞,他的仙元退散殆尽,人身已经维持不了多久,话也越来越轻,仿佛下一刻便要被吹散,“......我倦了......” 苌夕一怔,垂眸,呆痴地看着他的容颜,强忍着眼眶里的咸水,“不等等我么?” “这次......恐怕不行。” 仿佛有烙红的生铁直勾勾插进心脏,痛意席卷了每一寸皮肤,苌夕的指尖开始颤抖,轻声道:“那你先睡,等睡醒了,我弹曲子给你听......像当年在海棠树下一样,我弹琴,你作画......” 沭炎嗯了一声,安心地阖上眼帘,喉结滑动了两下,道出最后一句话:“别忘了......生当......复来归......” 交握的手堪堪滑落,砸到地上,扬起几片碎花。 苌夕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心,说不出的难受。如鬼泣的呜咽声持续了许久许久,才终于平静下来,像是跟情人耳鬓厮磨一般,呢喃道: “你不说我也记得......这辈子没了,还有下辈子,下辈子没了,还有下下辈子......你便是生生世世被我纠缠的命,逃不掉的......” 被抽去所有气力,苌夕也终究闭上眼眸。 一滴泪飘落,将将落在沭炎的眉间。 狂风骤起,梨花海肆无忌惮地飞扬,漫天蔽日的花香萦绕在空气里,掩去花林深处的血腥。 红日往西边悄无声息地挪动了些许,那片九千梨木的风华越发浓烈,乳白色的花瓣也愈发落得洒脱,空气恍若都被花瓣填满。地上的碎花在顷刻间堆积,树梢被花朵掩去的枝桠也逐渐现身而出。 盛极,而衰。 不多时,九千株梨花便落得干干净净。 第 1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5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25 章 那株最老最高大的梨树下,花瓣积聚成了一座坟墓,洁白无瑕。 千百年后,这场凄美的悲欢离合,只不过说书人口中的一个故事。故事说完了,便随风散了,没多少人记得。 只有那故事中的人,爱了,恨了,将毕生柔情倾付而出,却带着万般遗憾步入黄泉。 .................................... 天帝最近的心情尤其不好,不断责怪帝姬,为什么下令处死敖广的时候,没有上来劝阻。 帝姬头疼,当初若不是她拦着,天帝这急脾气估计就得将敖广打得魂飞魄散。现下气过了,后悔了,又开始责怪他们这些无辜。真真是冤枉得很。不过冤枉归冤枉,头疼归头疼,天帝痛失爱卿,整日提不起精神,还是得上前宽慰的。 宽慰这条路并不好走,一面要劝其敞开心扉,一面又要避免怒火牵扯到自己头上。 任重道远,并且,起色不大。 直至某日,司序上仙只身觐见,与天帝密谈了许久,将沭炎和苌夕的事迹来去说了个大概,并揭发了西海九公主珊瑚的罪行。天帝的重心才被转移,逐渐从缅怀中走出。 “看来这恶妖苌夕和敖广委实有一段渊源。” 司序上仙点头,“没错。照理说,天规森严,敖广与凡妖生了私情本该重罚。不过也罪不至死。何况,经历两世苦楚,他们对彼此亦是真心实意。不然,也不会为对方不顾生死。” 天帝扶着水晶椅的把手,对敖广决斗时的手下留情仍旧耿耿于怀,“不顾生死的途径多了,也不一定非要违抗军令。何况,还是恶妖灭门阳巅在先。” 司序上仙道:“帝君明鉴,若不是西海九公主从中作梗,他们断不会走到这一步。至于敖广对帝君的衷心,天地可表。当初他与苌夕正相濡以沫时,也毅然赴战场铲除后祭,未有半分怨言。” 天帝尤其不喜欢苌夕,听到这两个字便心头烧,粗声道:“他倒是有,只是不敢出口。” 司序上仙仍旧波澜不惊的恭敬模样,“小仙倒未觉得,据小仙所知,敖广一直以维护天庭安危为己任,从未心生抱怨。铲除魔祖后祭是何等大功,他却不要半分赏赐,只是偃旗息鼓,回东海养伤。如此衷心,举世无二!” 天帝被说动了几分,但还没有台阶下,他仍旧十分生气,“衷心会变,敖广今日敢为那恶妖违抗军令,日后难保不会为那恶妖大闹天庭!” 司序上仙沉思片刻,道:“敖广重情义,让他手刃挚爱是万万不能的。自古忠孝难两全,忠爱又何尝不是?他为了苌夕违抗天规,已然自食其果。若帝君姑且放下他的过错,知悉这翻罪行的幕后推手,不也彰显帝君秉公无私,宅心仁厚吗?” 天帝权衡再三,被司序上仙的说辞动容(主要还是认为这个台阶可以下),于是问道:“珊瑚何在?” 司序上仙躬身,“暂由雷神看守。” “召见百神,本君要亲自审问她。” 司序上仙激动地跪下,“小仙代龙王和苌夕,叩谢帝君!” 天帝起身,俯视他道:“先别急着谢,本君赏罚分明,珊瑚有错本君不会放过,但敖广与那凡妖公然挑衅天规,本君亦不会姑息。” 司序上仙伏在地上,道:“帝君圣明,只要水落石出,让扭捏作态者原形毕露,便是对亡灵最大的宽慰。” 天帝一怔,恍然想起敖广已经命殒,便生硬地咳了咳,“去准备罢。” “小仙遵旨。” .................................... 珊瑚被押解上殿,但毕竟是公主,没有施刑,亦没有枷锁,只左右两个小神跟着,以防作乱。 不过现在百神俱在,她也做不了什么。 司序上仙将一卷羊皮纸摊开,“西海九公主珊瑚,跪下听审。” 珊瑚亭亭玉立,下巴高高扬起,“不是说本宫有罪么?那便治了罪再说,没罪之前,本宫不跪。” 司序上仙道:“礼不可废,六界苍生,凡见天帝者,皆要跪拜。” 珊瑚朝君座上的天帝斜了一眼,不屑道:“他今日不过是个审官,不是天帝。” 垂手立在大殿两侧的百神唏嘘,没料到平日谦逊有礼的西海九公主,现下竟忤逆帝君,不仅不跪拜,还直呼“天帝”,好有凌驾众生之上的架子。 天帝不为所动,“既如此,本君便等你认罪。” 语罢,给司序上仙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开始。 司序上仙点头,抖了抖羊皮卷,逐字逐句地念着上头的罪行,交代了前因后果。罄竹难书的罪行一条一条剖开,众神听得怒火中烧,但宝殿不得喧哗,只得在内心深处,唾骂美丽面皮之下的蛇蝎心肠。 司序上仙念完花了很长的时间,收起羊皮卷,问道:“至此,西海九公主珊瑚,方才小仙罗列出来的罪行,你可认么?” 珊瑚仍旧像一只孔雀,骄傲地立身在大殿,“无情无欲者,不配审判本宫。” 他指的是打了几万年光棍的司序上仙。 天帝沉下嗓音,“现在是本君在审你。” 珊瑚冷冷嘲讽,即便在天帝面前,她也是自称本宫,“天庭的神仙各各都清心寡欲,跟凡间的和尚尼姑没有两样。本宫此生为爱而活,你们没有一个体会过此间滋味,没有一个配审判本宫!连天帝也不可以!” 帝君徐缓起身,沉声道:“天庭不比四海,不可谈婚论嫁。但若你执意以此种方式逃脱审讯,那本君只好剔了你的情根,让你也清心寡欲!” 珊瑚一凛,嘴硬道:“剔了便剔了,本宫也想尝尝无情是什么味道。”她甩去一记眼刀,狠狠威胁,“不过,你们也再不可能知晓这事情的经过!” 天帝不为所动,悠悠道:“个中缘由本君已经知晓了,你威胁不了本君。此刻传你来,只是让你认罪。” “本宫没有罪!”珊瑚陡然尖叫,白皙的脖颈涨得通红,“本宫今生所做的种种,刚才羊皮卷上的种种,都是因为爱!爱不是罪!” 她这辈子活得简单,像她说的那样,为爱而活。凡是从中阻拦的人,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清除。 所以她认为自己,没有错。 什么心狠手辣,什么佛口蛇心,都是为了爱沭炎,为了与沭炎在一起。她没错,不仅没错,还看不起天庭没有男欢女爱,觉得天庭错了。 当然,阻拦她的苌夕是错中之错,罪魁祸首。 帝君面色凝重,声音低沉道:“你自以为秉持情爱,却戕害本君的爱卿。你觉得,这说得通么?” 第 1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6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26 章 珊瑚拔高了嗓子,天经地义道:“有何不通?若不是阿炎只爱那恶妖不爱我,我何必对他下手?若不是那恶妖三番五次从我身边抢走阿炎,我何必报复!” 天帝从君座上下来,一步一步逼近她,“如此,你便是认罪了?” “呵呵!”珊瑚冷笑,“事情是本宫做的没错,但是本宫没有罪!没有罪!本宫全是因为爱!” 天帝厌倦了她千篇一律的狡辩,怒道:“你既认为情爱才是你的全部,本君便成全你。” “你想审判本宫?帝君,恐怕你还没这资格!” 天帝神色严峻,拔高声音,“审判的决定权不在于罪徒,而是在审判者!” 珊瑚瞪大双目,愤恨的眼泪蓦然滑落,怒吼:“没有谁能审判本宫!”环视百神一圈,又叫到,“你们所有仙神,没有一个配审判本宫!” 声音一阵盖过一阵,用尖锐的吼叫,掩饰心虚和惶恐。她孤傲地扬着头,像一只被剪了羽毛的孔雀。 “你恼羞成怒也躲不过刑罚!”帝君一喝,将手负在身后,岿然不动,沉声道:“你父亲为天庭贡献颇大,本君顾念旧情,不会赐你死罪。本君赐你不死不老之身,去蓬莱边上的荒岛,揣着你的情爱过完永生罢。” 不老不死,孤独余生,对于视情如命的珊瑚,这是比死更难受的事情。 “不!本宫此生为爱而活,怎可以无情无故孤独终老!” 天帝没有动容,“你不会老,本君说了,会赐你不老不死之身。” “不!天帝你敢!” “拖下去。” “没有谁能审判本宫!不————” 蓬莱边上的某个荒岛,只有一棵歪歪倒倒的老槐树,在云烟中饱经沧桑。几万年后,仍有一个身穿橙色衣衫的女子,她面容十分年轻,一双眼眸却如同灰尘一般没有神色。头倚着那棵槐树,哑着嗓子,不断呢喃: “没有谁能审判本宫......” 看不到尽头的诅咒,仿佛无穷无底的深渊。 凌霄宝殿上,众神紧绷着不敢做声,天帝这样不动声色的怒火委实可怕,阴森森的,比以前破口痛骂厉害多了。珊瑚拖下殿没多久,众神以为可以退殿,没想到天帝紧接着又传来冥君和命格星君。 果然伴君如伴虎啊...... 帝君气得鼻孔扩张,强行忍下粗气,“不是嘲讽天庭无情无欲么?本君便要看看,你们有情有欲到什么地步。两位爱卿,将敖广和苌夕置入凡间轮回,让他们十世相爱不得相守。若他们撑得过,本君便认输,修改天规。若他们撑不过,便斩去他们的情根!” 冥君汗颜,“......小神遵旨。” 倒是苦了命格星君,还要编纂十辈子的爱恨纠葛。 天帝看出命格星君的犹豫,“有问题么?” 命格星君被那眼神瞪了一下,慌忙摇头,“没有没有,小仙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沭炎和苌夕,就这样被迁怒了...... ☆、十世长劫(一) 司序上仙闲来无事,又跑去万劫山找雷神闲聊,谈起当日审问珊瑚的事,咋舌道:“帝君这迁怒的本事也太厉害了,说天庭无情无欲的本来是珊瑚,他非要让苌夕他们受罚。” 雷神铁面无私,道:“他们犯的罪,没打入地狱已经是网开一面。” 司序上仙不满,“不就是双双死在梨花树下么?我倒认为没什么大碍。” 雷神咬牙纠正:“是打伤上神,逃遁下界,然后死在梨花树下。” 司序上仙眼眸弯弯,“那追究起来,我们两个可是包庇之罪。你是不是还要上报天帝,秉公办理了?” 雷神耳根一红,“本上神那日什么都没看到。” 司序上仙倏地凑近他,一语点破,“你在害羞。” 雷神后退一步,紧张地环视了四周一圈,发现没有谁在窥视,便又看向对方,“那日的事情你最好忘了,被天帝知道,你我触犯天规,是要——” 话没说完,又被眼前的小仙用嘴堵了个严实。 “你!” 被放开之后,雷神恼怒不已。 “触犯天规有什么?”司序上仙两条手臂挂在他脖子上,“大不了像苌夕他们,去凡间轮回个十几辈子,多跟你相处相处,有什么不好?” “你藐视天规,天帝知道了岂会轻饶你!” “你急了。”司序上仙看着他笨拙的模样,尤其开心,凑近道,“担心我啊?” 雷神推开他,“本上神要去布施天劫,不与你多费口舌!” 司序上仙看着逃远的背影,心里美滋滋的,自顾自道:“死木头,担心我便担心我,有什么不好说的?” ............................................ 鹅毛雪纷飞了好几日,路上铺了厚重的一层白毯。官府着人将街上的雪扫了又扫,方才有几个行人。只不过天寒地冻,都走得十分匆忙。 街尾一处露天的戏台子上,还上演着霸王别姬。演霸王的戏子今日冻了风寒,台上只有虞姬一个人唱着独角戏。 寒风刺骨,夹杂着冰碴,恨不得将肌理划破几道大口子。台上的戏子动作逐渐僵硬,腕花转得也渐渐吃力,只剩一副嗓子仍旧圆润,饱含情愫地唱着戏本里的句子。 戏终,幕落。戏子朝场下的看客微微一附,谢礼。说是看客,从头至尾也只有一人,撑着一方伞,安静地听完。 鹅毛的大雪,台上一人唱,台下一人望。 第 1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7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27 章 虽只有一人,但好歹唱了这许久,一班子人也不甘空手而归。 二胡先生搓了搓失去知觉的手,轻推戏子的肩膀,“苌夕啊,好歹也去讨个赏钱,你哥等着买药。” 苌夕唯诺地点头,拿了锣盘,走到撑着竹伞的人面前,“这位官人,可否打赏两个银钱?” 沭炎将伞往前移,遮过对方头顶,“你叫什么?” 下巴微收,“苌夕。” “不像艺名。” “小人刚出来唱,还没来得及取。” 沭炎盯着生了锈的锣盘,将一枚沉甸甸的银锭放上去。银锭在怀里揣热了,贴上锣盘,竟融化了一小片薄冰。 苌夕一惊,这么阔绰的看客他还是头一回见,“这......” 沭炎直勾勾盯着他,道:“买你。” 戏班师傅忙拥上来,“这位官人,我们苌夕才出来唱,没□□呢。不值什么,官人去大戏班里挑挑,随便哪个都比这小子强。” 沭炎不容拒绝,“这些钱足够你们再请一个名角。” 戏班师傅手心里出了汗,拒绝道:“大官人行行好,这小子自幼跟着咱们,一直学的是唱戏,从未学过其他本事,怕伺候不了大官人。” 沭炎明白戏班师傅是担心苌夕跟了他作娈童,便解释道:“老师傅放心,他在戏班里唱戏,跟了我,一样是唱戏。” 戏班师傅将信将疑,把苌夕拉到一旁嘱咐了许久,才万分不舍地放了人。 苌夕把那锭银子留给戏班子。褪了戏服,卸了妆束,把三千青丝都高高绑在后脑勺上,低眉顺眼跟着沭炎回府。 沭炎这一世是个闲散的文官,喜欢听戏,尤其爱听霸王别姬。 他给苌夕新筑了一个戏台子,随同寝屋,一块儿建在湖中央的小渚上。每日晚饭之后,他便乘着小舟,去听苌夕唱戏。不点曲目,让苌夕想唱什么便唱什么。贵妃醉酒、金玉奴、文昭关,京戏的每一个桥段苌夕都记得滚瓜烂熟,每日变换着唱。 某日,沭炎提前了一个时辰过去,恰碰着苌夕在练嗓子。练完之后,竟一个人自顾自唱着霸王别姬。没有伴奏师傅,却唱得格外起劲。嗓音悠扬婉转,动情处,竟潸然泪下。 沭炎悄无声息地听完,没错,是那日在雪天里听到的感觉——虞姬的独角戏。 “少了霸王,这戏竟也有些意思。”一面笑着评说,一面从屏风后绕过去。 沉浸在戏里的苌夕吓得一颤,掉落了手里的宝剑。仓皇回身跪下,“大人今日怎么早来了?” “若还不来,还不知得错过多少场好戏。” 苌夕把头埋得更低,“小民知罪......” 沭炎并不介意,“你戏唱得好,没必要惧怕。压箱底的绝活本就不应轻易示人。” 苌夕垂首,十分恭敬,“谢大人体恤。” “没有霸王,这戏变了味儿,不是霸王别姬。” 苌夕默了默,道:“在没碰到真霸王之前,小民只唱虞姬的戏。” 沭炎疑惑,“何为真霸王?” 苌夕没了声音。霸王别姬是对唱的戏,台上只有虞姬一个人咿咿呀呀,任谁都觉得荒唐。 沭炎却没再问,只每日都早来一个时辰听戏。看着素颜白衫的人在水榭台上唱,竟比外头的红颜盛装更有风姿。 日复一日,从未间断。直至某天,苌夕染了风寒,高热不退,卧床不起。沭炎跟皇帝告了假,贴身照顾苌夕。 苌夕是戏子的胚,下九流的命,从小练戏苦,过得如同蝼蚁。没想到还碰到个烂好人,供他吃,供他住,还让他想唱什么唱什么,从不多问。现下病了,还日以继夜守在床头。 他发着高热,睁开烧得通红的眼眸,“大人,你图什么呢......这样无厘头对小民好,总要图点什么吧?” 沭炎淡淡道:“不图,这些事我想做,便做了。” “这样不可以......” “为何?” 苌夕吃力地眨眼睛,虚弱道:“这样白吃白喝,小民会觉得,是在骗你的钱。” 生病的人总是执拗,他问个没完,直到沭炎揉着他的头发,温柔道:“你爱唱戏,我爱听。” 要说这人也简单,谁若对你好,你便一颗心都悬他身上,一颦一笑都牵肠挂肚。 苌夕病愈的第二日,沭炎恢复往常的规律,踩着时间,乘小舟去听戏。 却看到盛装红颜的苌夕,化成虞姬的扮相,笑盈盈等着他。 沭炎挑眉,虽不明所以,也欣然落座,一面品茶,一面看戏。只是后来看痴了,一杯茶从头至尾也没喝过。 即便加上伴乐,却仍旧只有虞姬。不过沭炎听得入神,仿若他便是垓下的霸王,看着爱姬临终告别。 落幕,苌夕走下台,痴痴望着沭炎,道: “我找到了真霸王,也只唱虞姬的独角戏了。” 沭炎勾唇,将他拥入怀中。两人的心意,都未说破,却都明了。 皇帝器重沭炎,欲把公主许配给他。沭炎拒绝得干脆,皇帝讶异,询问缘由,方知他府上有个唱虞姬独角戏的阿娇。 皇帝不信这事,以为是沭炎推脱的说辞,便下谕旨,召见苌夕。 这一见,便错开了万水千山——皇帝看上了苌夕。 第 1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8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28 章 古往今来,帝王家看中的人,都不容拒绝,这道理对谁都一样。 “皇上说,想把我纳为男妃。”苌夕在琉璃镜前一边上妆,一边与沭炎说话。 沭炎面色凝重,坐在一旁握着拳头,“我知道。” 苌夕打开胭脂盒,涂上嘴唇,又道:“册妃大典,定在十日之后。” “你答应了吗?” 苌夕上妆的手一顿,“皇上圣谕,我一介草民只用接旨。” 沭炎猛然起身,用力掰过对方的肩膀,吼道:“你不准去!” 苌夕愣了愣,“大人息怒,小民会在得宠这段时间,帮大人铺路。让大人的仕途,起码十年无忧。” 沭炎手下的力道逐渐加重,咬牙道:“你不准去!” 苌夕被摇得一晃,随即笑道:“大人是舍不得我么?” 沭炎没了声音,只剩眼眸不断颤抖。 舍得,舍不得,结果都不会变。苌夕在十日后,仍按计划那样,赴了册妃大典。 沭炎满目沧桑地赶去,便看到戏台上作唱的苌夕。皇帝见到沭炎,忙不迭地夸赞,“你养的这戏子很是固执,非要在大典上演一场霸王别姬。不过这性子朕喜欢,比后宫那些应声鸟好多了。日后会好生顾惜的,爱卿放心。” 沭炎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苌夕,敷衍道:“皇上喜欢就好。” 苌夕见到人群中的沭炎,嘴角露出甜美笑意,又接着唱词。 这段词沭炎很熟,是虞姬自刎的前一段,百般不舍,又去意已决。 这段戏皇帝指派了一个霸王,说大庭广众的,虞姬的独角戏难登大雅之堂。 “朕听说他喜欢唱独角戏?” 沭炎仍旧盯着戏台上的人,“只唱虞姬的。” 皇帝饮了一口贡茶,“为何不要霸王?” 沭炎顿了顿,道:“若真要与霸王分别,虞姬宁愿身首异处。故而,他不会轻易与霸王搭戏。” 皇帝柔和的脸色倏地沉下来,如刀锋的眼睛扫向沭炎,“朕曾经以为,爱卿是他的霸王。” 沭炎一震,错愕地看向皇帝。 皇帝随即又笑了,悠悠道:“不过看来不是,不然他离了你,会像虞姬一样自刎。” 沭炎恍悟,仿佛被人当头狠敲了一棒,脸色彻底惨白,仓皇看向戏台上的人。 眼睛还未调过去,便听到“嗤——”的一声。 台上的虞姬自刎了,不过不是演戏,是真的。鲜血霎时迸溅,霸王和一干伴乐师傅惊呼而散,台下的皇亲、官员,也纷纷起身。 皇帝匆忙叫着太医,伴奏师傅在慌乱中扔掉了鼓板,没见过风浪的宫女高声尖叫,场面一片混杂。 沭炎在混杂中穿过人群,仓皇扶起苌夕,捂住他不断迸血的脖子,颤声道:“没事的......别怕......太医马上就来,别怕!” 其实,怕的人压根不是苌夕。 看着他焦虑的模样,苌夕张嘴,想说什么,但涌出来的却只有鲜血,伴随几个破碎的单音。 “啊......啊......” 沭炎着急地落泪,前所未有的崩溃,“我来了,我来带你走!我马上去回绝皇上!我辞官!我们一起回去小城!没事的,一切都不会有事!” 苌夕痴痴看着他,似湖水的眸子里全是爱意。吃力地抬起手,想抚摸眼前的容颜。 “啊......啊......” 沭炎明白他的想法,想抓住那那只无力的手掌。但还没握住,那手便像陨落的星辰,直直砸到台面上。 从指尖划过的温度无比清晰,心口仿佛被石锤猛烈砸了一下。 太医院的太医统统来了,止血,把脉,听心跳,看瞳孔。最后—— “虞妃娘娘已经升天了,望皇上和大人节哀。” 皇帝一脚踹倒那太医,痛骂道:“庸医!庸医!” 沭炎仍旧抱着苌夕,不怒反笑,“他的血还是热的,人是热的,他没死。” 他怎么能死呢?霸王还在这儿呢,没有攻进来的汉军,没有四面阵阵的楚歌。一切都好好的,他怎么会死呢? 尸体在戏服里逐渐变得冰冷,沭炎捧着他的脸颊,如同捧着绝世的珍宝,擦去他嘴角和脸庞的血迹——苌夕爱干净。 不多时,太医、宫女、太监纷纷撤了出去。勃然大怒的皇帝也冷静下来,走到沭炎面前,捏着拳头,“他昨日跟朕说,曾听到你跟管家密谈,留个人在朕身边,吹枕边风,仕途起码十年无忧。”皇帝的声音尤其冰冷,“你说过这话么?” 偌大的戏院被风打得寂静无声。 沭炎怔了怔,呆滞着点头。 皇帝气极,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没有说一个字,怒冲冲甩了袖子走了。 沭炎躺在地上,将苌夕仔仔细细地揉进怀里。 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不过那管家是丞相的眼线,为了逢场作戏,为了不让苌夕成为自己的把柄,陷入水深火热,他才顺着管家的话,作了那番说辞。 怎么就被这一股脑的傻子听了去呢? 第 1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9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29 章 作戏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那,谁又把戏场上的话当真了呢? 那一世,沭炎仕途坦荡。只是一向与世无争的他,却开始为了官位,算尽机关。直到将丞相拉下马,让丞相身败名裂的同时,取而代之,不断上升的官位才算停了脚步。他在丞相之位坐得很稳,手段狠戾,杀伐果断,没有人敢动他。他活到八十九岁,辅佐了三朝国君,建下丰功伟绩。 只是,终其一生,再未听戏。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刀片已经收到了,今天……还有吗…… ::&p;gt_&p;lt:: ☆、十世长劫(二) 再往后,每一世的故事都十分简单,却每每都能成为好故事。 或许是因为命运,或许是因为故事里的人。 第二世,沭炎是行走江湖的游侠,苌夕是镜湖小屋的鬼医。苌夕向来秉持“没钱不救”的铁规矩,却某日不小心被重伤的沭炎打破。 那日,苌夕翻遍其全身也未见到半个铜板,一气之下本欲扔到后山,不过又见他的伤势严重到世间罕见,估摸着可以锻炼锻炼自家的医术,便将人收留下来,作免费的药罐子。 二人在治疗期间,古灵精怪的苌夕打开了某个死木头的心房。眉来眼去之间,不小心就看对了眼,尤其是换药擦身之类的“亲密接触”,苌夕总爱堂而皇之地占便宜。沭炎身为大侠,对于救命恩人也不好计较什么,不仅不计较,到后来,他还有些留恋这感觉。两人的心思从未从嘴里说破,但也心照不宣。 侠,在扶持弱流的同时,不会不得罪仇家。找沭炎决斗的人很多,他几乎每次出行都会受伤。但不管伤多重,毒多深,苌夕总是有各种办法解决。 “我鬼医医术天下第一,什么都能治。”某次,苌夕大言不惭地如是说。 沭炎掀开眼皮看他,蓦地,眼眸里仿佛有水波荡漾。 苌夕一凛,“看,看我做什么?” 沭炎慢声道:“以为这次没命回来见你,多看两眼。” “说什么胡话?有我鬼医在,怎么可能让你有事?”苌夕给他擦去身上的血污,又道,“哎等等!你可别以为我医术天下第一什么都能治,就每次伤成半个死人才回来啊!我可累着呢!” 沭炎忽然不由分说地握住苌夕的手,附上自己的心口,“这里,全都是你。” 苌夕倏地耳红,“你,无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个!” 沭炎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委实多了几分感慨,以前从没说过的掏心窝子的话,那日都吐了个干净,“我被那贼人击中那一刻,心里只有两个念头。一个,是天下太平无贼。” 苌夕觉得被抓着手像烙铁一样烫,“另,另一个是什么?” “带你浪迹天涯。” 闷葫芦说着情话,大概没有人会不动心。 两人在一块生活了约莫三个月,无论什么方面(纯洁脸),都一直十分和谐。 直至某一日,仇家寻上了门。沭炎在外头应付贼人,却不想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赶回小屋时,苌夕已然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将人抱起,让他躺在自己怀里,焦急地问他,解药在哪里。 苌夕的眼泪簌簌滑下,绝望道:“没有解药......” 沭炎急得头皮发麻,“那便现配!要用什么药材,我马上采回来!” “没用的......”苌夕痛苦地摇头,他万分不舍,却无可奈何。 沭炎红了眼眶,“有用!你医术天下第一,什么都能治,以往我的伤无论多重你都能治!” 苌夕的眼神开始涣散,声音尽是疲惫,“鬼医......什么人都能治......却独独,治不了自己......” 三百六十五行,每一行都有自己的宿命,而对于医者,大概便是不能自医。 之后,便是阴阳两隔。 沭炎整整三日没有说话,最后似是想通了。将人埋在镜湖小屋后头,一捧土接一捧土,亲手埋葬。立碑之时,咬破中指,写上了“沭炎爱妻苌夕之墓”。 随后,带着一身的血污和泥污,奔上复仇之路。往日正义凛然的大侠,竟也开始怀揣着仇恨,提刀杀人。 决战当日,沭炎与仇人同归于尽。而那仇人是个帮派头目,地位颇高。沭炎的尸体当即便被那些帮派弟子剁烂,抛至荒山。 死无葬身之地。 第三世,沭炎是个冷酷的杀手,苌夕是个学堂的教书先生。两人相识于一场饥荒,苌夕分了穷途末路的沭炎一个馒头,沭炎分了苌夕半袋子水。随后两人便冲着路边的土地庙,拜了把子,以兄弟相称。 饥荒之后,两人又做回本行。苌夕教着书,时不时因为不听话的学生而生气,用戒尺打他们的手心。沭炎继续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夜晚杀人,白日衣冠楚楚地跑去学堂,偷听苌夕讲课。 苌夕见沭炎不会写字,便手把手的,从握笔的姿势开始教他。一来二去,竟有了别样的心思。 “你这人,手掌这么粗,到处是疤,在镖局做事么?”苌夕若有所思地抚摸着对方硬邦邦的手茧。 沭炎隐瞒自己杀手的身份,便道:“以前是,现在在武馆做师傅。” “哪家武馆?” “你,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怎么,还怕你这结拜兄弟看不起你?” “不是。” 苌夕也没问下去,只道:“还真是有意思,你是别人的师傅,我是你的师傅。” 沭炎望他一眼,“嗯。” 苌夕眼尾一挑,“干脆,这样一辈子好像也不错啊?” 第 1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0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30 章 沭炎唇角微扬,“嗯,是不错。” 杀手冷酷,却也有情。比如,沭炎在知道自己对苌夕的心意之后,便一刀杀了苌夕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其实苌夕已经把退婚书和赔礼准备好了,只是一直未有告知沭炎。没料到那次犹豫,便错过了永远。 沭炎杀人太多,没有一单生意失手或是被发现。 这次,却被苌夕觉察到了端倪。偏偏他又在这人面前扯不了谎,于是被问起的时候,他了。 两人大吵一架,准确来讲,是勃然大怒的苌夕将沭炎痛骂了一顿。他骂沭炎是魔鬼,待人走后,又骂没有报官的自己是魔鬼。 那之后,两人未再见面。 然而纸包不住火,沭炎能隐瞒的事情,苌夕未必能。官府通过苌夕,顺蔓摸瓜,查到了沭炎。 官府加派的人手很多,尽管沭炎武力高强,也敌不过无穷无尽的追杀。 时间终于走到了尽头。最后一日,沭炎身受重伤,已经无法站立。追杀的人越来越近,他终于逃不动了。 慌乱中不慎摔倒,在月光朗朗的街道中,拼命朝学堂的方向爬,想在生命最后一刻,再去看一眼那抹纸窗上的剪影。 他不遗余力地爬,伤口哗哗流血,身后的血迹拖了十几丈,扭曲又狼狈。 就在最后一个转角,马上就能看到那抹剪影的时候,他被官兵一刀砍死在路边。 月光像是死人的白骨,铺展在他身上。 第二日,尸体被抬走了,骇人的血迹还留在街角。苌夕跌撞走到那血迹前,浑身像投入冰窖一般寒冷,眼泪毫不留情地落下,他骂道: “你该死!你本就该死!” 随后,他去了衙门自首,供出包庇、窝藏等等罪过。再加上为人师表罪加一等,在牢狱里度过了生命最后的十年。 第四世,沭炎是名震八方的镇北将军,苌夕是秦淮河边的舞伶。 那日,沭炎被一干友人拉着,第一次去了秦淮河。河中央有一方浅蓝色的水台,水台上翩翩起舞的人恰好就是苌夕。 沭炎自小在军营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魂魄顿时就被勾了去。 一舞结束,苌夕返回商船,并未发现身后跟了一人。他带着一身疲倦,像往常一样去甲板上吹风。扶着栏杆,望着河中时不时跃上来的锦鲤。伸手去够,可以感受到溅起来的水花,仿佛他便是自由自在的鱼儿一般。踩上栏杆,想把手再往下,碰到更多水花。却被一双手猛然往回拽。 “你莫要想不开!”沭炎惊呼。 苌夕茫然望着眼前的人,“你是......” 沭炎正义凛然,“无论我是谁,你都不该求死!” 苌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方才站的地方,恍然大悟。蓦然觉得眼前的人憨实可爱,便起了玩弄之心,将计就计道:“没错,我就是要寻死,你待如何?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吧?现在趁着身段不错可以跳两支舞,待到了年纪,老爹就要让我去卖身了!与其等到那一日,还不如现在自己了断!” 沭炎没看到对方伤感神情中隐隐上扬的唇角,“你舞跳的好,可以不用卖身!” 苌夕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睛,“官人您哪晓得我们这一行的苦楚,若银子挣得多还不说,若哪日客人少了,老爹马上就把人挂出去卖身呢!” 好的,一般他这样哭诉完,对方就会无比怜惜地说“小爷以后每日都来给你捧场”了。 却没想到,沭炎一把扣住他的双肩,无比真诚道:“若我给你赎身,你愿不愿随我走?” 苌夕活生生愣住,随后,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自此,命运转变。 入了将军府,没有刻薄的主母,也没有仗势欺人的丫鬟,日子过得比想象中简单,简单又有点......温暖。 更重要的是,苌夕久在欢场,调情手段见的多了,却独独对沭炎没有抵御能力。 直到某晚,他陡然想通了,一脚踹开沭炎的房门,逮着人就吻上去。然后对着拼命压抑yu望的沭炎,脸颊通红,“后面的老爹没教过......我不会,你会么?” 沭炎一点也不敢放松,“我会弄伤你!” 苌夕额头抵着他的胸口,“那,那便试试吧。” 鱼水之欢,一夜无眠。 将军爱上伶人,门不当,户不对。只不过两人的想法没有掺太多杂质,只是相爱,生活,即便无名无分。 沭炎在二十九岁那年,北方蛮族作乱,他临危受命,挂帅出征。 走前,苌夕替他擦拭缨枪,服侍他穿戴好铠甲之后,舞了一支《告捷令》,意喻战无不胜,大功告捷。 沭炎将他揽入怀中,深深道:“我回来,就娶你过门,让你作将军夫人。” 苌夕埋在他胸口,“皇上不会答应让一个男人作将军夫人。” 沭炎勾唇,“不怕,到时候我军功在身,拿这个做筹码,皇上不会不准。” 苌夕嗯了一声,“我等着。待你凯旋之日,我到城头作舞,专程去迎你!” “嗯,说定了。” 没有山盟,没有海誓,两人心里的每一寸地方却都被填满。 三年后,大军剿灭蛮族,班师回朝。苌夕欣喜若狂地飞奔到城头,却只看到一口棺材。副将告诉他,里面装的,是沭炎将军的尸身。 走时一个人,归时一口棺。 皇帝感念沭炎为家国建下的功勋,以国亲之礼厚葬。并遵依沭炎遗愿,将苌夕封为将军夫人,让其荣华一生。 苌夕从始至终未说一个字,只是到沭炎下葬那日,舞了一支《安魂》后,毅然决然撞死在棺材上。 皇帝深感其伉俪情深,便下旨将二人合葬,亦把苌夕之名,纳入沭炎家族的族谱。 第五世,沭炎是黑云寨的匪头,苌夕是包袱里有几个银子的过路人。 第 1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1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31 章 当沭炎肩扛大刀,往路中央一站准备打劫之时,好死不死被苌夕的容貌所动,于是理所当然地掳回去做压寨夫人。 每日好吃好喝供着,好言好语哄着。架照打,路照劫,不过之前看到就拿去卖掉的稀奇玩意儿,他开始攒下来,用去哄人。 起初苌夕软硬不吃,生死不从。把丝绸做的衣裳剪去做鸟窝,在饮用水的水井里撒尿,甚至一把火烧了厨房。 沭炎每次解决了麻烦,一点愤怒也见不到,仍是好言好语地对苌夕,从没有过埋怨。闹着闹着,苌夕自己也觉得没了意思,便也逐渐安宁下来。到后来,约莫被沭炎的诚心感动,便半情愿半不情愿地顺从了。 当然,这顺从的原因,多半是某日沭炎将一把大剪刀对准了苌夕的x身,威胁道:“若是还不安分,我就剪了它。” 苌夕羞愧难当,更羞愧的是,他竟然当场yg了。 沭炎将那嫩芽拨了拨,“看来你对我还有点别的心思?” 苌夕涨红了脸,怒道:“有就有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沭炎收了剪刀,附手上去,“是,夫人言之有理。” 于是,苌夕名正言顺地成了压寨夫人。 只不过,好景不长。 那年七月,朝廷派押兵到黑云寨剿匪。本易守难攻的黑云寨,却陡然如同剥了壳的生鸡蛋,半日便被攻破。而沭炎事先制定的防守战术,也仿佛被朝廷知晓了一般,形同虚设。 沭炎望着山脚涌上来的官兵,面色尤其凝重,眼中所有的希望都悉数坍塌。 “是你勾结的朝廷。” 不是疑问,是笃定。 苌夕在他身后,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沭炎回首,道出推断的依据,“所有计划我都只与你一个人说过。” 苌夕承认得坦荡,“没错。” “你是朝廷的人?” “是。” “所有的都是你们的计划?” “是。” 沭炎的拳头咯咯作响,声音低得可怕,“你平日的那些都是假象?” 苌夕坦然,“没错。” “没有对我动过心?” 苌夕偏过头,“没有。” 昨日还耳鬓厮磨的人,今日就成了仇人。 沭炎听到对方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仰头大笑,半晌,沉静下来,狠戾道:“既如此,别怪我心狠!” 一圈官兵手握□□,团团将两人围住,为首的将领拿刀指着沭炎,“贼子!快快放开苌夕大人,说不定皇上开恩,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沭炎挟持着苌夕,刀架在他脖子上,挡在自己身前,“左右不过是一死,看是我这贼子先去,还是你们的大人先去!” 他的条件很简单,一匹快马和一个匪头,换一个前途大好的朝廷命官。 沭炎的谈判技术很高,不多时,那将领便心生动摇,着人去准备快马。 苌夕眼眸里盛满了决绝,仿佛计划着什么。他一语不发,只见沭炎放下警惕,便趁其不备夺过快刀,狠狠扎进自己的心窝。 那把刀很长,穿过苌夕的身体之后,又径直刺进了沭炎的胸膛。两人本就紧贴着,这一刀,便刺穿了两颗心脏。 一片落叶飘飘然落下,砸上刀刃,被劈成了两半。 沭炎唇角溢出鲜血,“你......” 苌夕莞尔一笑,轻声道:“我既负了皇命,又负了你......这般结果,是最好的......” 沭炎一怔,眼中竟然隐隐闪现着满足,遂抱紧了身前的人,一个用力,将刀刃彻底刺穿胸膛。 寒风阵阵,在被血洗过的黑云寨中穿荡,似在唱一曲悲凉的哀歌。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回来第一天,好困……好困……好困…………… ☆、十世长劫(三) 第六世,沭炎是皇室的六皇子,苌夕是丞相的庶子,按岁数排刚好也是第六。沭炎幼时曾经在丞相的教导下学了几年兵法,与苌夕有过几次面缘。 当时觉得投眼缘,便想让苌夕做他的伴读,但丞相以“犬子身份低微,恐不能服侍殿下”婉拒了。沭炎也不较真,隔日找了另一位伴读。 之后两人便不怎么见面了。 待沭炎成年,从边疆建了一身战功回京述职,恰逢皇帝在钦点新科状元。他见那一身红袍的状元郎颇有几分眼熟,便走近问道: “可是丞相家的六公子苌夕?” 那人正背着他与旁人交谈,听到来人的声音,忙回头行礼,恭敬道: “回六殿下,正是丞相家的六子苌夕。” 沭炎勾唇,上前一步,道:“几年不见,六公子还记得本宫,难得。” 第 1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2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32 章 “六殿下凛凛风姿,臣难以忘怀。” 彼时,苌夕恰是翩翩少年的好模样,一双眼睛明亮无瑕,像湖水一般清透,让沭炎心尖一动。 他十分满意对方的回答,将腰间的宝剑放到他手中,“进大殿不得带兵器,先帮我拿着。” 苌夕顿了顿,“是,臣遵命。” 沭炎隐隐笑着,步入大殿——这样一来,为了还他宝剑,人就跑不掉了。 那次召见,皇帝将沭炎封了平疆王,赐王府,指配王妃。沭炎趁着军功在身,十分大胆地把王妃推掉了。 述完职后,沭炎神清气爽,带着苌夕一块儿回了寝宫,盛情招待。 丞相听闻此事,说教了苌夕不懂礼数,竟然无功无助便受平疆王款待。于是亦在家中设宴,邀请沭炎。 一来二去,正中沭炎下怀。随后,他便时常夜访丞相府的西墙头,与苌夕秉烛夜谈。 某夜,明月正好。 “六殿下......下回可否走正门?”苌夕忐忑着问。 沭炎大言不惭,“哦,本王以为幽会都要翻墙的。” “幽,幽会?”苌夕这一世教养很好,还没听过如此粗俗的词。 沭炎叹惋,“看来六公子还没这心思啊?也难为本王日日茶饭不思,就想着你这西墙头了。” 苌夕羞红了脸,急忙忙低下头,却被对方逮个正着。 “苌夕,别躲。” “殿下?” 沭炎玩味的眼眸倏地无比深邃,“我是认真的。” 苌夕一怔,“您何必如此......” “只要你一句话,我荣华王位都可以放下,跟你袖手天涯。” 苌夕愣了愣,对方的脾性他很清楚,说到做到是毋庸置疑。只是为了一个男子,委实不该放下万千江山与一身富贵。日后遭受千古骂名,来生恐怕也安宁不了。 他想了许多许多,到嘴边的却只有一句。 “殿下请回吧,日后也不必再见面了。” 拒绝的话总是出奇伤人。无论沭炎如何挽留,苌夕都丝毫没有动摇。甚至退步到君子之交,苌夕也只是摇头。 那之后,两人疏远了许多。每每在早朝时碰见,也只是淡淡点头。 不过,风浪才刚开始。既然在帝王家,就免不了权位纷争。太子长留京都,忌惮沭炎军功卓越,便勾结朝党,暗中排挤。 沭炎心气高,不甘被暗箭中枪,又不愿使卑劣手段加以报复。一气之下,奔去驻守边疆。 边疆偏僻,又山高皇帝远。在某次外族的偷袭中,武力超群的沭炎,意外身受重伤。 消息传到京都已经是十日后,苌夕不由分说,单刀直闯御书房,不顾身家性命,只为说服皇帝恩准沭炎回宫疗伤。 所幸皇帝耳根子软,答应了。 为防传旨过程中有变故,苌夕自请宣旨——若是太子一党宣旨,沭炎可能就要步当年扶苏公子的后尘,没有性命回京。 然则,昼夜兼程,马不停蹄赶过去,却没想,还是晚了。 当军医痛哭流涕,禀报说沭炎伤势严重不治身亡时,苌夕只是冷冷点头。 他好歹是新科状元,岂会被这点伎俩蒙骗?趁夜偷偷掀开覆盖尸体的白布,扎进伤口的银针变得漆黑。 他偏着脑袋,十分固执地看着眼前的尸身,脑子里一直在想,是不是那夜答应了这人,一同远离皇室权贵,他就不会被这样害死? 苌夕宁愿沭炎背上为一己私欲不顾家国的骂名,也不要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在漆黑的夜里沉思,眼眸逐渐被愤怒填满,而这不断膨胀的怒火只有一个出口——太子。 然则,向恶魔复仇的办法,就是把自己也变成恶魔。这道理千百年来都没变过。 那一世,苌夕是史书级的佞臣。在朝中勾结党羽,残害太子。用尽心机,冠上各种冠冕堂皇的罪名,让太子冤死狱中,连太子妃和她腹中胎儿都没放过。其权倾朝野,直到新帝登基,才被御审治罪。 他被判车裂之刑,通俗来讲,是五马分尸。行刑当日,万千民众上街观望,纷纷拍手叫好,直喊“大快人心”。 四肢和脖颈都被绳圈套住,苌夕却无比释然,仰头看着明媚阳光,唇角勾着浅浅笑意。仿佛是要去赴约一般轻松。 他对着万里晴空,轻轻唤着沭炎的名字,随后徐缓合上双眼,了无遗憾。 第七世,沭炎是礼部尚书之子,苌夕生在书香世家,不过是个哑巴。两人家境都算不错,年少时就读于同一家书院,十年同窗。 苌夕这一世颇有些文人骚客的性子,眉头总是舒不开的“川”,一场雨水他也能生出万千哀愁。 沭炎胸怀大志,不待见他这娇闺女儿的模样,时不时便用古语规劝。苌夕不能说话,每每便把想说的写出来,一场声音断断续续的对辩,一辩就是整个下午。 有时夫子上着课,他们就在下面一张接一张小纸条地写。书声琅琅,其他学生学得勤奋,他们写得也勤奋。 最后分不出结果,两人却都乐在其中。 学业有成之际,便是分道扬镳之时。临走前,苌夕送给沭炎一幅字——山有木兮木有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意思再明显不过。 沭炎看了,当场回绝:“我已经定亲了,和大理寺丞的千金。” 第 1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3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33 章 政治联姻,容不得推脱。 苌夕点点头,把包袱往肩上一甩,头一回洒脱。沭炎瞧着那个往土里沉了一截的身影,心里有些泛酸。 苌夕的字很受欢迎,没过几年,便成了炙手可热的书法家。沭炎也顺利完成了他的政治联姻,新婚第二年便育了一子,乳名“小不点”。 两人再见已是在几年后的大街,沭炎带着妻儿闲逛,一家其乐融融。 苌夕停下脚步,拿炭笔在木板上写字——“你的妻子?” 沭炎点头,介绍道:“这是内子。”又转头看向妇人,“卿卿,这位是苌夕,我年少时的同窗,现下是书法大家。” 那妇人朝苌夕拂身,说了句初见的客场话,端庄,大方,得体。 苌夕眼中一涩,把木板上的笔迹擦掉,又写到——“这是你儿子?” 沭炎抱起四岁的小不点,“小不点,快叫——” “——苌夕叔叔。”还没等沭炎的话说完,小不点已经开了口,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苌夕叔叔,你真好看,比我爹爹和娘亲都好看!” 苌夕愣了愣——“他很可爱。” 小不点朝他伸手,“抱抱。” 苌夕错愕地接过,十分笨拙。 小不点没把他当外人,欢快地回头,“爹爹再见,娘亲再见,我要跟苌夕叔叔去玩!” 苌夕对这蓦然的热情手足无措,本想拒绝,但既没有空手写字,又开不了口,在对面的夫妇看来,倒还是默认了。 沭炎本有几分顾虑,但拗不过孩子,便也点头答应了。 小不点与苌夕相处得很好,他小小年纪便是个话唠,喜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刚好苌夕不能说话,便可以一直听着。 但苌夕发现,这样来回几次,也并非全无好处。 “爹爹的书房有一幅字,七个字呢,我能认识那两个‘木’!” “娘亲可疼爱小不点了。学堂其他人,他们的娘亲都陪爹爹睡,只有小不点的娘亲每天都陪小不点睡!” “爹爹也可疼爱小不点了。娘亲好几次说想再生一个小妹妹,但爹爹都不答应,说只要有小不点就够了!” 苌夕仔仔细细地听,愁容霎时消散了许多。但浅近一想,眉毛又拧紧了几分。这桩婚姻,经营得并不轻松。无论是沭炎,还是他夫人,都是政治联姻下的棋子。 小不点很黏苌夕,每次见面,第一件事就是在他脸上狠狠吧唧一口,然后抱怨为什么才来,最后又抱着他的脖子跟沭炎告别。 苌夕也逐渐敞开心扉,每次去的时候都带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尽管沭炎这桩婚姻不幸,他也没再臆想什么。不为其他的大仁大义,只为了小不点。 只是好景不长。 沭炎的岳父是大理寺丞,在朝中权势甚大,有不少政敌。这些人对付不了他,便对小不点下了手。 苌夕那次正在给小不点排队买糖人,突然一伙人涌过来,孩子便被抢走了。他是哑巴,不能呼救,只能冲上去抢,又踢又拽,甚至不顾形象张嘴大咬,最后却被敲晕在小巷。 卖糖人的小贩怕惹上事,匆匆收摊回家。 苌夕醒来已是天黑,仓皇失措。风急火燎跑回沭炎家,却只听到铺天盖地的哀号,门前的石狮子也挂了白绸。 小不点在一个时辰前,被人从护城河里打捞上来,已经溺亡。 沭炎脸色铁青,冷冷地站在门口,仿佛刻意等他一般,“对孩子下手,这便是你的本事?” 苌夕摇头,他的写字板弄丢了,张嘴胡乱地想解释,比比划划,没有人能看懂。 他想说,不是我。 他想说,让我再看看他。 他想说,别恨我。 沭炎扣住他的肩膀,低吼道:“你第一天就打算好了吧?你看着我娶妻生子,心生嫉妒,就来杀我的儿子!” “你怎么伪装得这么好?不说话可怜兮兮的样子作给谁看!” “他只有四岁,他能做什么?那是我唯一的骨肉,只有四岁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肩膀上的痛刺骨钻心,苌夕拼命摇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那一日,沭炎当着苌夕的面,把那一卷“山有木兮木有枝”撕得粉碎,仍了他一句: “你委实让我恶心!” 苌夕被摔出大门之后,被沭炎的岳父以杀人之罪,抓进了打牢。 由于沭炎不插手,那痛失爱子的妇人便随同他的父亲,便不顾及“挚友”的身份,半公半私,判了苌夕“斩手”之刑,手掌的手。 靠习字为生的苌夕,有口不能言的苌夕,失去了两只手掌。不能说话,不能写字,尽管有千言万语,也表达不出半句。坏事传千里,身败名裂之后,只有苌夕一个人的家里入不敷出,没过两年,他便沦落到了街头乞讨。他性子傲,骨子硬,受不了这等屈辱。于是在某日的晨曦里,他走到沭炎家门前,用撞破的额头在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冤”,在初升的日晖中死去。 沭炎推开门看见眼前的尸身,浑身发颤,沉默了许久,吩咐下人:“敛了。” 那下人将苌夕敛了,悄无声息地埋在后山。墓碑上没有刻字,只是那处巴掌大的墓冢前,总是有一方砚台,一支笔,仿佛在等着谁泼墨写字,又或者等着谁启唇耳语。 然则,直到砚台上结了蜘蛛网,覆了一层又一层灰尘,也再没有人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地方都降温了,死鬼们注意加衣服啊~ ☆、十世长劫(四) 第八世,两人生在同一户商贾人家。沭炎是嫡出的兄长,苌夕是庶出的幼弟,他们相差七岁。 第 1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4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34 章 苌夕身份低,年纪小,时常受欺负。跟母亲说,那个失宠的女人会伤心,跟父亲说,那个忙碌的男人会烦心。索性委屈都咽进肚子,什么也不说。 在九岁生日那天,苌夕得了一盘桂花糕,被家族的几个顽童打翻在了泥洼。一群顽童嘻嘻哈哈跑了,剩苌夕抱着膝盖,孤零零对着那几块被泥污弄脏的桂花糕。那时他还没长开,小小的身影仿佛只有巴掌大,瞧上去尤其可怜。 那时沭炎刚满十六,为人处事略成熟些,见这情景,便带苌夕上街,将小摊上的美食都尝了个遍。苌夕毕竟还是个孩子,谁对他好,他便对谁也袒露真心。把自己珍惜的宝贝玩意儿,都与沭炎分享。 “二哥哥,陈叔教我做了一只纸鸢,咱们去放纸鸢吧?” 沭炎放下手里的笔,“好。” “二哥哥,我刚刚去后厨房偷了半只鸡,咱们偷偷吃,谁也不告诉。” 沭炎匆匆话别友人,“好。” “二哥哥,这只杜鹃受了伤,我们养起来,以后下了蛋,我们一人一个。” 沭炎做了个鸟窝,“好。” “二哥哥,今天学堂的老师打手心,疼!这两日吃饭你喂我!” 沭炎打开药箱,“好。” 苌夕在高凳上晃腿,“二哥哥,你为什么不娶娘子啊?四哥哥都有孩子了。” 沭炎顿了顿,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不急。” 沭炎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媒人,始终没有娶妻。苌夕一日日长高,长大。逐渐,也到了适婚的年纪。 也终于,遇到了一桩能改变他命运的亲事。 “听媒婆说,新娘是柳家嫡女?”沭炎的神情不是很愉悦。 苌夕心里莫名地没有底气,点了点头,“嗯,本来,我的地位是高攀不起的,但那姑娘说非我不嫁,柳家人才答允的。” 沭炎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你答应那媒人了?” 苌夕又点头,“这门亲事本来就是我捡便宜得来的,待柳家姑娘嫁过来,父亲顾念柳家的面子,也会多照顾娘亲一点,娘亲她,也对我放心。” 沭炎冷笑,“听起来,这门亲事倒是你娘在结。” 苌夕沉默半晌,“她这些年委实吃了太多苦,我不能不顾及她。而且......人不是都要成亲的吗?” 最后一句话,让沭炎冷了脸色,他落下一子,堵死棋眼,“嗯,纵然是要成亲的。” “二哥哥。”苌夕盘思,“我酒力不好,婚礼那日你可否帮我挡些酒?” 沭炎收好了棋盘,“我那日在外地处理生意,回来不了。” 这些年来,沭炎第一次拒绝他。 苌夕一愣,“能推掉吗?我这辈子只成这一次亲,你是我最敬重的兄长,一定得到。” 沭炎蓦然勾唇,“新人在场便行了,我无所谓。” 语罢,便跨出房门,尤其潇洒。 那日是两人最后一次交谈,随后,沭炎便去了沿海一带经商,再没回来过。 苌夕因为柳家的关系,自此平步青云,柳家姑娘没有生育能力,他也没再纳妾。在常人眼中,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眷侣。除了柳家姑娘,没人知晓他不能人道,也没人知晓,他会睡梦中喊“二哥哥”。 沭炎的生意做得很大,是不少名门闺秀青睐的对象,不过他一直清心寡欲,形单影只。从四处打听苌夕的消息,听到夫妻和睦的字眼,心口总是刀割一样疼。每每午夜梦回,想起不该想的人,久久不能入眠。 两人隔了千万里远,想方设法从探子口中打听对方的情况,却从来没见面,也没通信。 沭炎四十岁那年,破天荒收到柳家姑娘的一封传书: “夫君病重,恐不久人世,声声叨念‘二哥哥’,恳请兄长速回。” 沭炎当时还在海外,站在甲板上陡然大吼:“返航!最快的速度!” 他上了岸,骑了快马,昼夜兼程。那匹马他买了好几年,想着哪次回去的时候骑,却一直只是养着。 不料,真回去时,却是这样的情景。 从沿海一路回奔,终于到了家。却只有铺天盖地的白绫,和女人的嚎啕哭泣。 柳家嫡女披麻戴孝,见到风尘仆仆的沭炎,抹了眼泪,命下人递上来一盘桂花糕,哽咽道:“夫君说,待兄长回来之时,定要与兄长一同品尝。” 物是人非,那个倚在长廊上,想着“二哥哥也许明日就会回来”的人,已然归入尘土。 沭炎垂眸,看着晶莹的乳黄色糕点,只觉得喉间一股腥甜,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将一盘子糕点都染了朱红。 他终究赶了回去,也终究错过一生。 因为那口血,沭炎一病不起,生意也就此耽搁。他门下的管家早有二心,便趁火打劫,将家财悉数换了主人。没了身家,谁也不愿搭理他这个病痨子。受了无数白眼之后,他终于看淡人世,佝偻着身躯,在乡间搭了个破草棚。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那一世,他便在那破草棚里度过了余生,异常凄苦。说苦,他攒的为数不多铜板又不用来买粮食,而去买纸钱。 他总披着褴褛衣衫,一个人望着火焰,眼神空洞,嘴里喃喃念叨:“鬼是最会仗势欺人的东西,巴结富的,欺凌贫的......我不能让苌夕受欺负。” 一直到七十岁,他仍这样念叨,喋喋咻咻没完没了。即便吃不起药,即便揭不开锅,他每个月就算是乞讨,也要给苌夕烧点纸钱。 他不能死,多活一日,他心心念念的那人,便在地下多安宁一日。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也这样想着。 或许正应了那句话——死是最容易的事情,一口气下去,什么焦愁都了如云烟。活着背负愧疚和遗憾,才是最难的抉择。 .................................. 第 1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5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35 章 第九世,苌夕出生一个西域的部族,是族长的第十九个儿子。他的前面有十八位兄长和十二位阿姊,在表亲堂亲里还有数不清的兄弟姐妹,家族十分庞大。 沭炎生在野心勃勃的北国,是个俊朗的驸马爷。不过与他成亲的公主命短,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皇帝为了补偿,赐了他一只虎符,掌管二十万大军。 并特许可再婚娶。只不过这圣旨颁是颁了,却用处不大。公主去世足足三年,举国上下都没有人敢嫁给沭炎——有个道行不错的巫师给沭炎卜了一卦,算出他命里克妻,凡与之婚配者,定活不过大婚之夜。 对此,沭炎只有四个字——无稽之谈。 他不信命,也不信缘。直到某日,他在外出狩猎之时,射向麋鹿的箭飞出去,不小心穿进了某个人的胸膛。 那个人衣着不凡,却只身一人行走在山林之中,没有随从。没错,这人便是从部落偷跑出来游玩的苌夕。 沭炎见还有气息,便带回帐中救治。请了军医,用了平日都舍不得打开的伤药,还破天荒去庙里求了炷平安香。苌夕的身子骨弱,费了好些心力才活过来。然则那一箭的劲道太足,没办法痊愈,伤口长好了,还会时不时咯血。 不过沭炎照顾得细致,伤势并未继续恶化。一个月后,苌夕勉强能够下床。只是顺带着,在这些日子的贴身照料中,某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你的年纪,在你们部落也该成亲了。”某日,沭炎似是不经意地开启某个话题。 苌夕耳朵一红,嗫嚅道:“是有许配的人家,不过那姑娘在成亲前一日,跟情郎私奔了。” 沭炎唇角一勾,“哦,这样也不错。” 苌夕气呼呼,“什么不错?都,都没有姑娘愿意再嫁给我了。现在部族里到处在传,说我相貌丑陋,把新娘子给吓跑了。” 沭炎把热好的药端过去,“我也差不多,我的先妻去世得早,都流传我命里克妻,现在北国也没人敢嫁给我。” 苌夕捧着药,十分着急,“那你以后要怎么办?” “我正寻思,娶门亲事,把这流言给破了。” 苌夕倏地失落,“是,是吗......” “你有没有想过,也成一门亲事,把你相貌丑陋的流言给破了?” 苌夕沉思,“没,没想过。” “当真没想过?” “......只有几次......” 沭炎定定看着他,“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苌夕蓦然一愣,药碗险些掉在地上,不知道哪儿生了一团火,把他脸颊都烧得通红,支支吾吾你你我我了半天,最后化作一个“嗯”。 沭炎唤来一个巫师,算出良辰吉日,跟苌夕约定:“四月初二是个吉日,宜婚娶,续良缘。” 联姻书第二日便呈给了那部落的族长,族长大喜,认为这层关系可以促进与北国的邦交,获取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安宁。而这边,北国的皇帝也在大婚前不久,召见沭炎,好好嘱咐了一番。 至于嘱咐了什么,苌夕不知晓,他只是美滋滋地折回部落,等着大婚当日,沭炎骑着骏马,跨过千山万水来迎娶他。 只是,命运最无情的,便是让你看清,你以为飞上云端的那一刻,只不过是那一脚踩空了。 大婚那日,黑云夹着冷风在半空翻滚,直勾勾压向地面,天仿佛要塌了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苌夕披着鲜红嫁衣,一步一步走上城墙,长长的衣摆在石阶上一阶一阶滑过——城外的打杀声已经持续很久了。 “公子!”一个士兵哭喊着跑下,跪到苌夕面前,“我们被骗了!我们都被骗了!” 苌夕的妆刚刚上完,十分精致,他莞尔一笑,道:“沭炎说好今日来娶我,他来了吗?” “我们都上当了,我们部族所有子民都上当了啊!”士兵涕泗纵横,“沭炎以和亲为借口,趁我们筹备大婚之际,径直率兵杀进来了!他不是来联姻的,是来攻城的啊!” 苌夕愣了愣,不肯相信。轻轻推开士兵,迈上城头。举目望去,全是黑压压像洪水一样涌过来的军队,而军队最前方,正是他等了许久许久的沭炎。身上披的,不是婚服,是戎装。 沭炎见到城门上突然出现的人影,抬手示意军队暂时停止进攻,四周蓦然陷入死寂。 苌夕站上城墙,望着下面的人,喉头颤抖,“你不是说,今日大吉,宜婚娶,续良缘吗?” 沭炎策马上前,抬首,四目相望。 他说:“你我婚约尚且作数,待我将这片土地易主,再许你一场盛世大婚。” 他说:“我知你心系苍生,若你想减少伤亡,便回去劝你父亲递交降书,我保证善待你的族民。” 他说:“军令不可违,苌夕,我只是奉旨出兵,你别让我为难。” 苌夕在城墙上摇摇欲坠,身影被寒风削得单薄,听着这接二连三把他的心脏削成碎片的话,只道了一句: “沭炎,骗来的东西,你以为,会用得心安么?” 语罢,再没有一丝留恋,径直从城楼跳下。沭炎连忙飞身过去,却只在临了时,接住一片衣角。 苌夕在最美好的年岁,披着红装,死在他最爱,也最恨的人怀里。 寒风号号,将旗帜吹得呼啦啦作响,一只黑色的乌鸦立在旗杆顶上,发出一阵又一阵哀嚎,似在唱一曲无人知晓的悲歌。 副将上前询问作战计划,沭炎死死盯着紧闭的城门,“攻城。” 他将苌夕的尸身打横抱起,逆着涌上来的军队,一步步往回走。不知道为何,心中有个地方塌陷了。并且清楚地知晓,永远不可能填补。 那一日,仗没打多久,族长便跪着递上了降书。苌夕的部落从此在地图上被抹去,彻底灭亡。沭炎因为此战,在北国平步青云,成为第一位异姓亲王。 仍旧没有姑娘敢嫁给他,他也没打算再成亲,只在卧房中,一直挂着一套血红的嫁衣。奇怪的是,在沙场上铁骨铮铮的硬汉,有时看着那套笔挺的嫁衣,竟会蓦然落泪。 那一世,他不信命,却输给了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沭炎一个人望着火焰,眼神空洞,嘴里喃喃念叨:“鬼是最会仗势欺人的东西,巴结富的,欺凌贫的......我不能让苌夕受欺负。” 第 1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6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36 章 一旁的冥君被众小鬼拉着,勃然大怒,朝沭炎的方向又蹬又踹,“放你娘的狗屁!你爷爷的才仗势欺人呢!你们给我放开!我跟这王八羔子没完!” “邦!” 头上被什么东西敲了一记,冥君往后一望,更加生气,“小鬼苌夕,你打我干什么!” 苌夕如临大敌地揣着根大木棒,正义凛然,“你骂我的心肝儿,我就打你!” 冥君眉毛一竖,“放肆!我是冥君,你不过是隶属我掌管的小鬼,竟敢打我!看我不把你——” “——把我怎样?杀了砍了还是剁了?反正我现在是鬼,我会怕你?而且,我跟沭炎的劫没有历完,没有天帝佬儿的批准,你敢动我吗你!” 冥君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竟落下两行泪来,愤慨道,“竟无礼至此!” 众小鬼忙上前安慰,生怕某君泪流成河,地府泛滥。 ☆、大结局(上) 生命总是在最美好的时候逝去,即便每一世总如浮游一般短暂,两人却始终如一,让故事,变成传说。 命格星君很纳闷。都说做神仙的有一颗慈悲之心,他的慈悲心虽然小了点儿,但好歹也是有的。他瞧着苌夕与沭炎在尘世辗转,无论如何都没有个好结果,心里也委实不好受。 虽然感情不会被劫难磨灭,但热情会。若对那人失去热情,失了在一起的心意,即便十世结束,两人还深爱对方,但想起前世种种,多半也身心疲惫,再不愿多有纠葛。 冥君也很纳闷。苌夕和沭炎在尘世有缘无分,相爱不能相守。故而总有一人先撒手阳间,先一步走上黄泉路。短时相隔几日,长时相隔几十年。却无论多久,先走的那个都会在黄泉路口等,时常还会遭受路过的鬼魂嘲笑。他冥君在天庭的地位虽然不低,却也比不过东海龙王。还有那妖王苌夕,虽个个都说他是恶妖,但能灭阳巅,打败东海龙王,也称得上“枭雄”二字。看着昔日雷厉风行的角色落魄至此,他竟也生出英雄惜英雄的触动。 不过,这些怜惜,这些不忍,皆不敢在天帝面前流露丝毫。 第十世,只有苌夕还了阳,沭炎的魂魄被天帝押着,没有放出来。 往昔的记忆一滴不剩地浮现,想见那个活蹦乱跳的小东西,一刻也不愿意等。不过这份急促沭炎习惯压在心底,不表露丝毫。故而他仍旧儒雅地,悠然地倚着一块青石,瞧着结界之外的天帝,笑道:“多年不见,帝君别来无恙。” 天帝面色凝重,他不忍将沭炎囚禁在结界之中,但又觉得一旦破除结界,沭炎肯定不顾生死要去找那恶妖,便继续关着了,“爱卿倒是受了诸多凡间苦。” 沭炎把玩着一块小玉石,“苦是苦的,但也好过没有那小东西。” 天帝蹙眉,“本君很困惑,那个三流的恶妖,是如何让你这东海龙王神魂颠倒。” 即便过去几百年,天帝还是没习惯东海龙王已经不是沭炎。 于是沭炎提醒道:“东海已经易主,龙王是新一任敖广,小□□号是‘沭炎’。” 天帝不悦,“你还没回答本君的问题,你为何非那恶妖不可?” 沭炎垂眸,道:“六界只有一个苌夕,恰好,沭炎也只有一个。” 暖辉洒进他的眼眸,那里似是有倾尽苍生的柔情。 帝君怔了许久,狼狈地转过身,“你非他不可,而他却不尽然。最后一世,本君还要跟你赌。” “如何赌?” “本君自有办法。” ....................................... 苌夕要找一个人,这是他从出生那一刻心里就有的悸动。那个人,他不知道相貌,不知道声音,不知道是男是女,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穷极一生都想去追寻。 他出生在书香世家,却丝毫不想写字,因为他隐隐觉得耳边有个声音,笑着说他的字怎么这么丑。他喜欢弹琴,总觉得会有个人喜欢,喜欢听他的琴声,喜欢看他弹琴。他喜欢梨花,但觉得那个人肯定钟爱海棠,便让人在袖口上绣了海棠花瓣。 但,那个人是谁呢? 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住在哪里呢? 苌夕不得而知。他能做的,只是在十六岁那年告别双亲,背着一把古琴,带着拮据的盘缠,踏上漫漫长路。他尝到了相思之苦,跟旁人不一样的相思。人家相思,好歹有个信物,稍好点的还有画像,再不济,也能在脑海中回忆那人的样貌,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 但苌夕什么都没有。他只依稀记得,好像有块石头叫“永世砄”,但那石头长什么样子,他毫无头绪。 他甚至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他自己在心里,无端端生出的幻影。每每有个人靠近他,他都会在心里问——这是他么? 整整十年,期望接二连三燃起,又接二连三幻灭。 直到某天,苌夕在街上捡到一块石头,朱红的颜色,菱形体的形状。在捡到的那瞬间,心脏的某个地方像被雷电劈了一下,蓦然劈开了一扇锁了很久的门。 一记洪亮的女声将他拉回现实,“你这扒手,干嘛偷我的东西!” 苌夕紧紧攥着那石头,呼吸急促,“你说这是你的,拿什么证明?” 那女子气呼呼地叉腰,“这永世砄我自出生就带着了,跟了我十几年,还需要向你证明么?” 苌夕一怔,像被棍子狠狠敲了一记,“你方才说,这石头,它叫什么?” 那女子气得跺脚,“永世砄,它叫永世砄,这下证明是我的了吧!” 苌夕激动地落泪,欣喜若狂地将石头塞回她手里,“是!是叫永世砄!我找了你这么久,终于找到了!” 他仔仔细细端详女子的容貌,一寸一寸把心里那处幻影填满。 半空中,沭炎的魂魄黯淡了几分,道:“帝君这步棋,让小神哑口无言。” 天帝颇为得意,“爱卿,你看清了么?任何一个拥有这块石头的人,都能替代你。可见你们口中的真情,并不存在。” 沭炎默了默,折身往天庭飞去,“帝君还是把小神关押起来比较好,否则小神会忍不住效仿当年的齐天大圣。” 天帝驾云跟上去,“爱卿是恼羞成怒了么?” 沭炎道:“非也。小神只是发现,帝君为了赌赢,竟也不择手段。” 第 1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7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37 章 天帝坦然,“本君只是让你认清现实,不要在牛角尖里钻太久。” 沭炎勾了勾唇角,没有再说话。 苌夕在凡间兜兜转转,在找到“那个人”之后,并没有想象中轻松,反而越发焦愁。那女子的确拥有永世砄,但她名为“青荷”,喜欢的是荷花,而且不爱听琴。她与苌夕心中的影子大部分是重合的,但又有不少地方有出入。 苌夕不敢想是不是他找错了人。找人太累了,询问无数个陌生面孔,翻越数不清的山河,看着日出晚霞不断轮回,那种感觉,太痛苦了!他尝尽十年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如果青荷还不是那个人,他真的会疯。 所以,他不断告诉自己,他是对的,青荷也是对的。 但到后来,他还是不能容忍自己继续这样可笑的骗术。 青荷的家族不小,她的父亲直接找到苌夕的双亲,两方一拍即合,定了婚约。 大婚那一日,他没去迎娶青荷,驾马径直奔向了国寺,落发为僧。 他顶着锃明瓦亮的脑门,又上了路。背着他的琴,在古桥上,栈道中,一面奏着琴,一面问经过的路人:“你是那个人吗?你是那个人吗?” 没有人理会他,一群孩童给他安了个外号——疯和尚。 形象,贴切。这样叫的人逐渐多了,人们便忘了他本来的法号。他的名声响遍四海,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有个爱弹琴,喜欢抓着人问东问西的疯和尚。 疯和尚一生漂无定所,他走遍大江南北,甚至随着渔船出海了好几回,每次都悻悻而归。 “施主,可曾觉得贫僧的琴声耳熟?” “施主,可喜欢海棠花?” “施主,可有一块叫永世砄的石头?” “施主,可否告诉贫僧,你是那个人吗?” 几十年后,疯和尚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圆寂了。 他的膝上平放着一把古琴,灰白的眉毛上堆积了雪霜,抬头望着巷口的方向,似是在等什么人。 一个过路的好心人见状,将尸体带到山中埋了,立碑时不知道写什么,便顺着平日的外号,立了个“疯和尚”。 ............................................. 天庭最近发生了一件稀奇事——天帝修改了千万年不变的天规。天上的神仙一面褒赞天帝圣明,一面跟吃了春/药一样,四处谈情说爱。 倒是苦了命格星君,又要在感情支线上,多费好些工夫。 “你说说这敖广!现下让帝君修改了天规,你倒功成名就,你倒成了天庭的大英雄了!反过来让我多写这么多命格,这不专门坑我吗?我那十世的命格也是奉命行事,有必要这么记仇么?” 命格星君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写当日的第一百三十六条命格,却不知身后一直站着个身影。 “本王可不记得做过让星君发愁之事。” 命格星君一个激灵,猛然回头,见来者是新任东海龙王,松了一口气,收了恼怒,讪笑道:“龙王大人,出面怎的不吱声?” 敖广想了想,道:“本王听见星君在念叨本王,便从东海赶来了。” “噢,本星君说的是前一个敖广,不是龙王大人您。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敖广十分慷慨,“无妨,只是本王前两日得了一壶瑶池酿,不知星君可否有空,陪本王小酌两杯?” 命格星君眼前一亮,“龙王大人如此盛情,小仙推却了反而不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那本命格册子,成功地被遗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完结啦~ ☆、大结局(下) 雪融了,空气中总有一股清香。檐角的新燕衔了春泥,燕尾在半空剪下一道痕迹,转瞬即逝。 苌夕推开门,朝半空望了望。他如今褪去了一身戾气,披着素淡的白衣,眉宇间也尽是平静。想起第十世找寻了沭炎几十年却求而不得,他心里便揪着疼。分明之前都一同转世,最后一遭却不见了踪影。 究竟去了何处?魂魄是否还完整?还是,已经决定与他六界不见? 他茫然无措,漫无目的在阡陌上游走。人群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一阵高过一阵,热闹之余又有些嘈杂。苌夕的脚步不由得加快。 蓦然,视野中闪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莫首南! 只见他行色匆匆,朝后面望了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看到一人正快步追赶。 苌夕一凛——师傅?! 这是......两妖的转世? 旦逍身影高大,在人群中十分显眼,他追着莫首南的道路突然被一小厮阻拦。 “跟你说了,我们家小公子不认识你,你这人怎的死缠烂打!”小厮两手伸直拦在路中央,气冲冲瞪着旦逍。 旦逍焦急地望了眼越发遥远的背影,将他推到一旁,“跟你无关。” 小厮气极,“怎么就与我无关了,那是我们家公子!你不准跟着!” 旦逍把他削到地上,“他是我的。” 便又顺着那背影追赶。小厮拍拍屁股站起来,一边大骂,一边气急败坏地追上去。 “站住!你这鲁莽的蛮伢子!听到没有!不许骚扰我家公子......” 苌夕收回视线,唇角勾起浅笑。心想着,连师傅这个千年老木鱼都开窍了,他也该好好去找找他的大心肝了。 第 1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8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38 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于是,他决定先去东海找一圈。还没走出去多远,便听耳后唤了一声: “苌夕。” 苌夕愕然回首,望向来者,“司序上仙?您怎么来了?”恭敬地行了礼。 司序上仙徐徐走近,纤和道:“你我现下同在仙界,都是仙友,礼数可以免了。” 苌夕摇了摇头,“礼不可废。何况小仙现在还没有修为,是众仙里辈份最低的。” 司序上仙失笑,“苌夕啊苌夕,你如今安分乖巧的模样,可真让我不敢相信那个名满六界的妖王也是你啊!” 苌夕微赧,挠了挠脑袋,“上仙说笑了......” 司序上仙摆了摆手,拉苌夕在一棵歪脖子树下席地坐下,悠悠道:“你跟沭炎可算有本事的,那天规是几万年都没变过了,如今倒被你们挑了。” 若是在他当狼妖那会儿,听到这种夸赞的话,定要跳到树梢上,一边拍胸脯一边自夸。但经历了这许多变故之后,性子也沉稳不少,只是垂眸,道:“帝君仁厚,不追究我与他的罪过,反而赐了仙骨,让我们重生仙道。如此大恩,苌夕感激不尽。” 司序上仙把玩着一根稗草,“当局者迷啊,像我这旁观者,看得就比你清楚多了。” 苌夕一凛,“此话怎讲?” 司序上仙抬眸,道:“你说帝君不计较,其实不然。让你们十世相见不相守,最后一世他还亲自撰写命格,你见他对什么事如此较真?反正我活了万儿八千年,这是第一回。”他顿了顿,又道: “帝君器重沭炎,这是六界都知道的。想来也对,培养了几千年的爱卿,竟然为了一个凡妖忤逆他,你说,他能不气恼么?” 苌夕垂首,抿唇,“苌夕惭愧。” 司序上仙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不怨你。若我处在沭炎的角度,没准比他还过分。这世上最道不清的,就是情这一字,能让人摒弃所有理智,遗憾一生也绝不后悔。” 苌夕似乎明白了什么,试探道:“如今天规更改,司序上仙似乎也寻到了那个让你摒弃理智的对象了?” 司序上仙眸中一甜,道:“寻是寻到了,只不过那个木头不灵通,非说天规过两日会改回去,每回见了我都躲着。唉,要是能有你家沭炎的一半就好了。” “沭炎”两个字让苌夕心口一陷,“他......上仙最近可曾见过他吗?” 司序上仙想了想,声音也低了几分,道:“倒是没有。最后一世他没有还阳,便以魂魄之身在你旁边守着。你找了他多久,他便陪了你多久......唉,其实我也下凡看过,你在石桥上挨个挨个问那些路人,他就在旁边看着你,眼睛死死地盯着,一动也不动......我问他要不要回天庭等,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不过几十日便可以重聚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摇头......你最后圆寂,是在一个大雪天。你眼巴巴地望着巷口,他就站在你面前,伸手去擦你眉间的白雪。但他那时只是个魂魄,擦了许久,也没有拭去分毫......我当时瞧着,也是感慨倍生......” 一席话说了好半天,夕阳已经落下山头,温度薄凉。 鼻尖蓦然萦绕了一股酸意,熏得苌夕两眼泛红,“然后呢?他去了哪里?” 司序上仙回忆道:“然后,帝君就来了。帝君认了输,说要修改天规,也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沭炎便随他先回天庭。你的魂魄也被冥君带走,说要置入仙道。” 苌夕猛然起身,“那我去天庭找他!” “且慢。”司序上仙叫住他,“我方才问过帝君,他说,沭炎已经下凡好一阵子了。” 苌夕心里发慌,“那他会去哪里?” “嗯......”司序上仙苦思冥想,试探道,“听说你们在慕夕城有一座宅子?” 苌夕恍然大悟,抬脚就走,“噢!对!多谢上仙提点!” 司序上仙见他着急,淡淡一唤:“苌夕。” 苌夕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回望道:“上仙还有何事?” 司序上仙若有其事地问:“你知道慕夕城的由来么?” 苌夕茫然,“不知道啊,怎么了?” 司序上仙笑着摇头,暗道他傻人有傻福,“无事。你现在法术尚浅,路上小心。” 苌夕行了个别礼,“多谢上仙。暂且别过,日后我与沭炎定当登门拜谢!” 司序上仙见他走远,自顾自呢喃:“这个沭炎真有意思,一座城建了快两千年,城池的主人竟还不知晓。” 一朵淡橙色的祥云降落到歪脖子树旁,他轻脚踩上去,对脚下的云朵道:“走,咱们又去找雷神那木头。” ........................ 婵娟当空,四处明亮。 苌夕摸进慕夕城已经半夜,他跑得急,又没有法术傍身,已然上气不接下气。他的大心肝沭炎肯定就在家门口等着他,他得赶紧回去。到时候见了面,先亲十几个来回再说。 但是他现在脚力太弱了,府宅在慕夕城东边,他折腾这许久,才刚进西门。 左思右想,苌夕决定从客栈里偷一匹马,明日再还回来。 只身闪进一处马厩,近十匹骏马排排站,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饮水。只有一匹,深更半夜竟然还在吃草。 苌夕眼前一亮,毫不犹豫跑过去,“别吃了别吃了,随本小仙去找大心肝。” 那匹马被他拉着,临走前还狠狠捞了一大口草料。尾巴在屁股后头抡了一圈又一圈,也不吵也不叫,只是顺着苌夕牵引的方向走,十分温顺。 苌夕欣慰地爱抚了两下它的脖子,轻声道:“好马儿,真听话。等找到大心肝我就放你回来。”顿了顿,又道,“不对不对,找到大心肝之后把你喂得饱饱的,再给你洗个澡,把毛都刷干净,再——” 他径自盘算着,没说完的话突然被身后的一个温润的声音打断。 “——你这贼人,好大的胆,竟敢半夜三更来偷我的马。” 蓦然间,心脏像是被雷电猛击了一下。这个声音,他到死都不会忘记! 错愕地回身,望向那声音的主人。在银白的月华之下,还是旧识的模样,眉眼如诗,唇角微扬,静静地看着他,眼眸似是融了冰雪的柔波。 苌夕怔了许久,一口气堵在胸口,喘息忽急忽缓,喉头颤个不停,“你......” 他找寻了好久好久的沭炎,待到他倏地出现,倏地完好地站在他眼前,苌夕却又不敢相信了。 第 1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9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39 章 沭炎微微偏首,启唇,柔声道:“小东西,是我。” 苌夕眼眶顿时就盈了泪水,拽着缰绳的手也开始发颤。再也矜持不住,一头扎进他怀里,紧紧攥着他后背的衣料,丁点也不敢放手。 如鲠在喉,抽噎道:“我终于寻到你了......” 沭炎感受到他的颤抖,把人揉进怀中,伸手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脊背。 “乖,不哭了。” 明月西沉,两人相拥了许久,苌夕陡然踮脚,咬住沭炎的双唇。 眼泪不知何时从眶里奔涌而出,他抽噎着,无措着,发狠地咬着对方柔软的嘴唇。 待放开之时,沭炎的唇角已然有了鲜血。他拭去血迹,深深望向苌夕,一如初见时那样,调笑道: “好个凌厉的东西,偷我的马不说,还敢咬我。” 他们第一回在夜下见面,沭炎也是说了这句话,两人的命格便从那时纠缠,怎么解也解不开。没料辗转了一千多年,又转回到了起点。 “偷马如何了?偷一送一,我还平白捡了个夫君呢!”苌夕三两下抹去眼泪,定定看着他,哽咽道: “我复来不复归,不知道你这神龙答不答应?” 从以往的经历来看,“来”即是“聚”,“归”即是“散”,苌夕经过那些聚散,发现他变得越发离不开沭炎。故而,为何要“归”? 沭炎揉着他的脑袋,对方一套接一套的歪理他向来没有反驳的能力,只得道: “好。” 一个字,承载了千千万万不可言明的情绪。 赤谷的梨花又开了,那处封印了几百年的结界终于打开,清香从谷中溢出,悠扬地散播到远方。 这场天庭的闹剧,凡间的奇迹,也终于说到最后一页。合上书,故事在体内荡气回肠,久久不能散去,只愿故事里的人,生生世世,携手白头,安康无忧。 作者有话要说:  《复来不复归》正文就到这里完结了,感谢一路陪伴的死鬼们。(有一章番外啦~) 心中有万般感慨,不知从何讲起。我写文经验少,功底差,偏偏有点强迫症,一章要修改至少五次,某个词卡住了,就要一直想,不然睡觉也不安宁。因为害怕自己会坑,所以是写完了才贴上来的。这篇故事不过20万多一点,我竟写了半年。 一个写文的朋友说这样不好,因为水平是在不断进步的,你半年之后再去看之前的文字,只会觉得惨不忍睹。我尝试过这次后,认为她说的有理,我这样的写法,写的时候花个半年,连载的时候又要再修两个月,周期长,效率低,质量还不能让自己满意。每次去看几个月之前的句子都有一种“这踏马是什么鬼”的感觉,然后大修特修。所以我打算调整写法,死鬼们不用担心两篇文章之间的空窗期,我会尽力缩短。 再说回这篇文章。我原本起的名字为《生当复来归》,毕竟这是沭炎与苌夕之间的约定,也是他最常说的一句话。但我后来仔细琢磨,他们生生世世的邂逅,相遇时如诗如画般的美好,却终不得一个完满结局。若真的复“来”又复“归”,岂不悲哉?于是,才有了《复来不复归》。 至于苌夕,他是一个小心眼,爱计较之人。前世因为一纸婚书,不想沭炎是否真心爱他,不想这婚事是两厢情愿还是政治联姻,径直自尽在茫茫东海。因为对他来讲,无论爱与否,只要成亲,就是背叛。当狼妖这一世,小心眼便更严重了。不知道看官们是否还记得他去苍山,跟莫首南秉烛夜谈时的话。 “我觉得他死了......他也必须死了,才对得起他留的这句话,才对得起我这《慕良卿》,写的是千古谋圣张良的故事,已经帖了几章了,希望各位能喜欢哈~ ☆、番外(一树梨花压海棠) 苌夕这几日腰疼得厉害,走路都得拿手扶着,一瘸一拐,十分没有当年妖王的风采。 沭炎心疼,便浅笑着上前帮他揉/捏,一面控制力道一面轻声问:“这样会好些么?” 苌夕正穿衣起身,一脚把他踹开,怒瞪,“也不知道是谁弄的!” 沭炎大敞着睡袍,裸/露着肌肉线条优美的胸膛,十分歉然地又贴上去,“是我的错。但你知道的,对你,我向来没有把持力。” 苌夕被他圈坐在怀里,两腿气得腾空乱踢,“你,明明是你自己满脑子想那些龌/龊事,找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 沭炎委屈地皱眉,“如何是龌/龊事?”而后凑近他耳旁,“昨晚......你不是让我别停下么?” 苌夕的脸唰的通红,垂下的眼睫直打颤,“何时的事情?我怎么不记得?” 沭炎将他的失措尽收眼底,在他裸/露出来的肩膀印下一吻,“那......为夫帮你记起来如何?” 苌夕暗道不好,一个激灵就冲了出去,三两下把衣裳拢好,朝床帷里的沭炎一喝:“呸!谁要理你这臭禽/兽!” 语罢,光着脚丫子就没了影。留沭炎一人,手掌枕着后脑勺躺回床上,一脸的宠溺。 苌夕一股劲跑到司序上仙的府邸,打算蹭几盅酒喝。结果却鬼影都没瞧见。 看门的仙童说,他家仙君去了雷神府,切磋法术去了。苌夕望着仙童纯真无邪的面孔,嘴角抽搐——这法术,估计是双修的吧? 啧啧啧,不知道他和雷神,喜欢用哪个招式? 某小仙被仙童请到偏殿等候,无比纯洁地捧着茶盏,思索了快两个时辰,终于等到某仙回来。 “看你这一脸不可言说的表情,想来,正与沭炎过得相濡以沫了?”司序上仙从仙鹤背上旋身而下,好整以暇望着苌夕。 第 1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0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40 章 苌夕赶忙正色,咳了咳,“那个,我来是有要事找你的。” 司序上仙旋身坐下,翻正一个紫砂茶杯,一面倒茶一面问:“何事?” 苌夕看着他脖子上的青紫痕迹,觉得找到了战友,左看看右看看,才问道:“你要不要反攻?” 司序上仙被茶水呛到,缓了半晌,煞有介事道:“你是说......” 苌夕点头,“嗯,就是你想的那意思!” 司序上仙长长哦了一声,随后,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怎么你觉得......我在下面?” 苌夕眨眼,再眨眼,随后,像见鬼一样指着对方,“你,你是............你竟然!你——” 司序上仙笑了笑,没再说话,任由他胡乱猜测。 苌夕十分挫败——为何司序上仙都能上雷神那大块头,他苌夕就不能上沭炎? 负气起身,傲娇地哼了哼,“你这仙友不厚道,我找雷神去!”语罢,拍拍屁股便没了影。 雷神府外,黑云一片,偶有一道闪电掠过,阴沉沉的有些吓人。雷神是怎样的人物不必多说,从内冷到外的老木头,一副锤子声震六界的大角色,一丝不苟到了极点。所以,听到苌夕那句“你要不要反攻”时,怎可能有好脸色?但面子终归只是面子,该考虑的正事还是不能落下。于是,在他自己跟自己别扭了半晌之后,终于开了口: “说来听听。” 苌夕喜上眉梢,掏出自己的小本本,把盘算已久的计划悉数讲给对方听。遇到难以施展之处,二者还共同讨论,一块想法子解决。毫无悬念的,一出反攻大计,正拉开帷幕—————— 第一招,暗示大法。 当年春,万劫山下了一场绵绵小雨,雷神把司序上仙拉到灰云之下,道:“此处有云有雨,凡人说共赴云雨,果然别有一番趣味。” 共赴云雨......司序上仙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侧首问:“是否苌夕找过你?” 雷神一怔,“为何这样问?” 某仙转着手里的玉折扇,“不然,你这木头怎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他笑了笑,又道,“他也找过我。不过......我跟他说......我在上面。” 雷神虎躯一震,“你怎可胡说?我们都未曾,未曾......那个!” 司序上仙邪笑着看他,“未曾哪个呀?你倒是说来听听?” 雷神转正脑袋,生硬道:“反正那意思你知道!” 司序上仙噗嗤笑出声,“哎,要你说个‘双修’就这么难么?” 雷神慌忙堵住他的嘴,“快住口!被天帝听到了这等污浊词汇,有你好受的!”不小心望进那双含笑的眼眸,顿时不知身在何处,仓皇别开眼睛,“你......你......” 木头终归是木头,“你”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司序上仙也不逗他,掰开他的手,唤来仙鹤慢悠悠飞远,少顷,蓦然回眸,问道:“去你府上还是我府上?” 某神一听,大乐。脸上却仍旧没变化,仿佛别人欠他钱的样子,架了一朵云跟上去,淡淡道:“我府上。” 同时,仙界一处堪称世外桃源的雅舍,苌夕与沭炎正在种花。沭炎喜欢海棠,苌夕喜欢梨花,两仙争论了好几日,最后决定,雅舍东边种海棠,西边种梨花。 傍晚时分,一双忙碌的倩影终于停下。苌夕功德圆满地望着一红一白的两片花海,如痴如醉,叹道:“我可真是太厉害了!” 沭炎正在煮茶,席地而坐,望着苌夕抱着锄头兀自满足的可爱模样。 少顷,苌夕想起什么,若无其事地咳了咳,“那个,凡人写的诗,你读过几首?” 沭炎道:“还算凑合。” 苌夕挑了挑眉毛,“那你有没有听过......一树梨花压海棠?” 沭炎冷不丁愣住,“什么?” 苌夕煞有介事道:“就是我种梨花,你种海棠。然后......一树梨花压————海棠啊!”他把“压”字咬得特别重。 沭炎好整以暇道:“你想说什么?” 苌夕被那双眸子盯得后背发毛,硬着头皮道:“就是,梨花想压海棠,你觉得......可行不可行?” 沭炎明白了他的小九九,沉思了半晌,抬手朝他一勾,“过来。” 苌夕一见有戏,扔了锄头就屁颠颠跑过去,在他额头上宠溺地吧唧一口,“我就知道你会答应!你放心,待会儿我铁定好好疼你,保管让你舒服得不知身在何处!” 沭炎道:“这么想在上面?” 苌夕对天发誓状,“超脱世俗地想!” 沭炎叹气,“小东西,成语不是这么用的。”转了转眼眸,又道,“不过,既然你我经历了那么多劫难才有今日,我也不能不顾及你的感受。这样如何,以后,双日子你做主,单日子,我做主。” 苌夕见沭炎一下子这么大方,欢喜得直跺脚,“没问题!” 然而下一刻,沭炎便让他笑不出来了。 “今日初九,单日子。” 苌夕愣了半晌,蓦然明白处境危险,暗道不妙!撒丫子就跑,然则逃出去还没两步,便被沭炎拎了回去,用他之前的话原封不动还回来: “夫人不用担心,待会儿为夫铁定好好疼你,保管让你舒服得......”垂首,在他耳旁呼了一口热气,“不知身在何处。” 当晚,雅舍时而传来几声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后半夜,苌夕沙哑的嗓子带着哭腔求饶,那声音才逐渐消淡下去。 次日,苌夕周身疲软,他期待已久的反攻大计,终还是被搅黄了。他小心翼翼保养他的腰杆和屁屁,发誓下一个双日子一定要连本带利夺回来。然则第二个单日子,他又被沭炎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手都抬不起来。只能牙痒痒地瞪着某龙,暗道定要讨回来。 后知后觉如苌夕,十几个来回以后,才明白中了沭炎的阴谋,说什么一人做主一天,可轮到他做主的时候,根本没力气。 可恶!臭龙!烂龙!气死他了! 不过苌夕好歹曾经是大名鼎鼎的妖王,看家本事便是逆流而上,当然不会被一次挫折击败。于是他掏出记得满满当当的小本本,准备实施第二个计划。 第 1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1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41 章 第二招,仙术强攻。 苌夕与沭炎修为散尽,都是学仙术的牛犊子。故而,学到某个对方对抗不了的法术,将沭炎制住,便可为所欲为!而且雷神也用过,认为这法子相当不错。 苌夕嘻嘻嘻地啃指甲,觉得这次稳赚不赔。 某日中午,苌夕shu性大发,将沭炎扯进屋子,砰的关上门。 沭炎一头雾水,“怎么了?” 苌夕得意洋洋地伸出食指,“我近来学了个法术,想让你帮我指点指点。” 沭炎点头,“你施展来看看。” 苌夕盈盈邪笑,一个咒语念出来,食指一旋,墙上便生出几条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沭炎的手腕脚腕。为防意外,腰上那株足有手臂粗细。 沭炎一惊,挣了挣手脚,发现不能动弹丝毫,“你要做什么?” 苌夕抚摸着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须,仿佛扛着大刀阔斧的山贼,伸手勾住对方的下巴,“什么都不做,只做你。” 沭炎终于明白,叹道:“你脑子里能不能想些别的?” 苌夕暴跳如雷,“哇你还说我?也不知道谁三天两头就把我弄得下不来床!” 沭炎无辜极了,“可你总是很舒服,很享受。” 苌夕正色,“那,那能一样么?”而后将藤蔓上移,轻轻解开沭炎的腰带,松了衣绳扣子,“哇咔咔,让你平时威风,现在落我手上了,跑不掉了吧?嘻嘻嘻......” 踮脚,在沭炎唇上一舔,手从衣领里探进去,在锁骨流连了几个来回,便大胆地顺着往下探,模仿平日沭炎对他的手法,一招一式都返还给正主。 沭炎喉头不正常的滚动,面上仍云淡风轻,“看来平时我抚慰你的时候,你的确很享受,竟然记这么清楚。” 苌夕哼道:“你少嘴硬了,待会儿求饶吧!” 说罢,一口咬上沭炎的脖子,衣裳也扒到胳膊肘挂着,加强攻势。他吻得认真且卖力,不一会儿便动了情,喘气亦开始粗重。索性除了自己的衣裳,又贴了上去。 只是他未发现,藤蔓在悄无声息之间,慢慢缩回墙壁,最后消失无踪。只一阵天旋地转,他才察觉,他与沭炎换了位置。 两手被禁锢在头顶,望着全身而退的沭炎,苌夕惊得眼珠子险些蹦出来,“你,你怎么——” 沭炎唇角微扬,凑近道:“小东西,这个法术,我两月前便会了。” 苌夕不服气,“怎么可能?这东西尤其难练,你怎可能比我早一个月练成?而且你每日不务正业,压根没有修法!” 沭炎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每日在你睡去之后,我还没困,便一面守着你,一面在床头翻册子。” 苌夕勃然大怒,“好哇!你竟然背着我修法!你简直——唔!无耻——唔嗯!” 话没说完,便被沭炎拿嘴堵了个严严实实。使全劲想挣开,却挣着挣着,气力堪堪流失,沦陷在某禽/兽的吻技里无法自拔。 啊~舌头软软的~唇瓣热热的~好舒服呀~ 啊~睫毛好长~眉宇好英俊呀~ 啊~干脆一直被这样亲吻下去~也好像不错呀~ 待把人吻得七荤八素,沭炎才缓缓放开。瞧着苌夕一脸沉沦的模样,他心里也仿若化开的雪水,随着清波飘漾。再附身上去,一边将人揉进怀里,一边温柔亲吻。 他修法勤恳,不是没有原因的——总得有个傍身的本事,待日后有何变故,这小东西才有依靠。 当然,苌夕还想不到这一层。他只知,他的第二个计谋,又失败了!!! 第三招,灌醉大法。 众所周知,醉酒之人控制不住力道,四肢绵软,是下手的最佳时机。雷神找苌夕私谈时,尤其推崇这个法子,说比前面的那些好用很多。 苌夕听后嘻嘻嘻地啃指甲,觉得这次稳赚不赔。 雷神给了他一瓶泉水,说喝下之后可千杯不醉,苌夕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雷神却十分客气:“是我该谢你。” 远在雷神府的司序上仙突的打了个喷嚏,柔柔鼻尖,裹紧轻如云片的衣裳,“天要变凉了么?” 那瓶泉水十分灵验,当日苌夕与沭炎举杯共饮,从下午直喝到晚上。到沭炎已经晕乎乎开始说胡话的时候,他还异常清醒。 苌夕乐得合不拢嘴,给沭炎斟了一杯又一杯,不把他灌成一滩烂泥绝不罢休。 雅舍偏僻,来往的神仙很少,到了夜晚,只剩薄云与清风作伴。 沭炎将酒杯置到案机上,迎风深吸了一口气,冲对面的苌夕伸手,“小东西,过来让我抱抱。” 他的酒喝多了,嗓子有些低哑,直让苌夕心尖一颤,酥酥麻麻,顿时便失了思绪。缓缓靠过去,躺在他的温热怀里。 沭炎蓦然问道:“小东西,知道为何我要叫你小东西么?” 苌夕思索,颇为自卑道:“因为......我的东西小?”(纯洁脸) 沭炎噗嗤笑了出声,露出皓白的牙齿,他其实很少有这样洒脱的神情,或许是被天庭森规给约束惯了,整个人都有些放不开,但也从内置外透露一股骨子里的儒雅。他刮了刮苌夕的鼻尖,将他揽入怀中,而后缓缓抬眸,望向半空的皎洁明月,徐徐道: “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凡人,被一个劳什子员外买走了,在一家客栈里脱不了身。那晚,我和司序上仙刚好在隔壁,我见了许多凡人阿谀奉承的模样,便与他打赌,赌你会顺从那员外,他赌不会。结果,我输了,输了五百仙珠。你也知道,五百仙珠代表什么,对不对?” 苌夕嘴角一抽,心里痛得滴血,“您老可真有钱!” 沭炎长叹了一口气,又道:“我输了赌局,便想看看这个让我输掉的凡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一道仙术飞出窗外,却发现,你居然在偷我的马。你知道么?神是可以夜视的,那晚很黑,你看不见我,我却能将你看得一清二楚。”他伸出手,轻轻抚上苌夕的脸颊,望进那双灵动的眸子,“你很瘦,很小的一只,一阵风都能刮倒的样子,却独独这双眼眸,像盛了满夜星辰,让人见了就忘不了。” 苌夕恍然大悟,“咦!你那时候就对我图谋不轨了!” 沭炎嘴角微甜,“是,我动了凡心。司序上仙说,我这棵老铁树终于开了花。我认为他说的有理,在你之前,我活的那一千多年,从未有过这般感受。定然是铁树开了花,才会栽在你这凡人身上。” 苌夕回想那一世的种种,唇畔生花,道:“其实,在你之前,我也未曾尝过‘情’这一字的。” 第 1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2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42 章 沭炎的神情蓦然凄哀,酒饮多了,竟让他多愁善感起来,“可我终是负了你......你曾说,若我负了你,你定把我的心掏出来,看看是红是黑。结果刀子离我就一寸时,你却下不了手,转而在我眼前自尽了。你剖出自己的心,对我说,‘永生永世,不要再相见’......我才知,是我的愚蠢和懦弱,既辜负了你,又害死了你。即便去断龙崖下找回永世砄,你也再不会回来了,你恨我,恨到躲在屏障里,连尸骨都不想让我触碰。” 苌夕感觉到他周身发冷,遂握住他的手掌,道;“往事随风,过去便过去了,别堆在心里。” 沭炎又喝了一盅,道:“你转世成狼妖,初见那一次,是我刻意安排的。当时我正布雨,在半空中瞧见你,便赶忙下去,与你相见。你当时举着荷叶,视线被遮住,一下子就撞我身上了。你看我看愣了,我何尝不是?只得匆忙走掉,盼着下次收拾好些,再与你相会。没料到,你便认准我似的,径直黏了上来,我心里又惊又喜,还不敢让你瞧出端倪,便假装顺着你的意思,带你回了府。” 苌夕苦笑,“那我岂不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沭炎捏着他的手,拇指不住地摩擦他的手背,“你还让我给你取名字。” 苌夕一哼,“合着你早就盘算好了吧?” 沭炎又笑着露出牙齿,没有答话。过了好半晌,又缓缓道:“不过,我后来隐约觉得你跟前世不一样。你好像,只喜欢我的容貌,不爱我这个人。其实是我心里害怕,就像你前世容貌被毁之后,害怕我不爱你了一样。你看,命运出奇相似。我被后祭的魔焰所伤,当真也容貌尽毁。太上老君倒是有办法医治,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终归没忍住,在痊愈之前去找了你。当时......” 苌夕见他烂醉,坐也坐不稳,便让他枕在自己腿上,接着他的话道:“当时我没认出你,只觉得,是哪个背影很像你的家伙。但你走之后,我立马察觉到不对劲,回去再寻你时,你已经离开了。” 沭炎语气里夹杂着悔恨,“其实我该明白的,你不单看上我的容貌。你虽说着要娶普天第一美才跟着我,但世上比我容貌出众的又何止一两个?稍微想想也该明了。但我当时进了死胡同,想不明白这一层,便又与你错过了几百年。那时,我误食了遗情丹,关于你的一切都荡然罔存。我只隐约记得有这样一个人,让我牵肠挂肚,终其一生也要追寻。我在六界寻觅,漫无目的地寻觅,找不到结果。这情景,是不是与你十世长劫的最后一世有些相似?” 苌夕的指尖在他手心里画圈,一口气堵在胸口,如何也纾解不开,“所以,我当和尚那一世,找了不过几十载,你却找了我八百多年!” 沭炎又喝了几盅,一点不落地将之后的情景说了个透。包括他被天帝关押,出来之后得知妖王是苌夕,包括十世长劫,他每每步入黄泉都要在奈何桥便等候。 每一世说完,都强忍着眶里的咸水,哽咽道:“我的小东西,就那样没了......” 苌夕拿手指一点一点描画他的眉宇,听着膝上的情人,说着那些他未曾知晓的事情。 他与沭炎经历过十几世的轮回,除却最后这一遭,其余生生相遇,世世相离。这些伤痛早就烂在内心深处,他们两个都心照不宣地,只字不提。 沭炎明面上云淡风轻,却不想还死死压在心里。今日若不是这几坛酒,那些话大抵永远不会说出口。苌夕有些明白,为何沭炎睡觉时总要揽着他,为何他外出一个时辰,沭炎就患得患失寻上来。他以为沭炎刀枪不入,却未想,也如此遍体鳞伤。敢爱敢恨之人才会受伤,沭炎专情至此,如何能不伤呢? 苌夕觉着自己其实很失败,沭炎为他付出如此之多,他却不曾知晓。 其实话说回来,世上最算不清楚的,就是情账,那东西不是算盘上的珠子,或多或少都能把量清楚。索性不去算,不去计较,将曾经的凄哀伤痛都揉进土里,雨水冲过了,便也没了。 只将那些欢愉之事留下,事后回想,唇角总有笑意,这便足够。 (老木:苌夕宝贝儿快醒醒!反攻大计又被你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求其他番外的吗?没有我就点击“完结”啦 ☆、番外——这个家仆太霸道(一) 都城莫家,祖上十代都是文人,有名震江湖的世外墨客,也有高居庙堂的太傅丞相。世世代代传下来,积攒了不少雅名。莫家的子孙,受了这样的熏陶,承了这样的责任,遂才华横溢,出口成章。 莫首南转世,便生在这样一个书香世家。 “公子,咱们府上今年招下人,雇帖昨个儿才贴出去,今早上就有好多人都来应雇。现下都齐刷刷在院子里,等着各院子的夫人公子去挑呢。管家说要添两个伺候您起居的,让您亲自去选。”书房里,小八一面磨墨,一面喜滋滋地朝自家主子汇报。 莫首南正在练字,左手执笔,右手掂着袖子。兰亭集序才写到第一段,他舍不得就这样半路弃了,便抬头问:“现在去么?” 小八煞有介事地点头,“嗯!方才管家让人来通知的。小的觉着,咱们应该早些去,不然那些机灵的,手脚麻利的,都被二夫人他们抢了。” 莫首南微微颔首,“机灵的有你一个便足够,能被管家挑进莫府的,都差不了。”又不舍地把眼神从宣纸上挪下来,将毛笔放上笔搁,“不过,管家既然派人来通知各院,想必是父亲授意的。他的话不能违抗,否则到时候,又责怪你没提醒我。所以,自然是得现在去的。” 他说话慢,温柔得恍若山间清泉,徐徐道来时,特别受听。 小八思忖片刻,才幡然明白,“哦——原来还有这么层意思!幸好公子您聪明,不然小的又要被打板子了!” 莫首南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放心,若真有事,我会保护你的。” 小八感动得泪流满面,“公子,您还是先能保护自己再说吧!” 莫首南眼中划过落寞,在香樟木盆洗干净指头上的墨迹,三两下擦了手,“我们快去吧,只要安时到就好,父亲不会平白无故发火。” 小八非常赞同地点头,“嗯!就是二夫人太讨厌了,每次都——唔!” 还没说完的话被莫首南伸手堵住,“你就是这样,言谈举止不加注意。要知道隔墙有耳,到时候,不是你自己送上门去讨打么?” 小八十分不情愿地闭了嘴,待莫首南收回手,他忍了又忍,还是嘀咕着发牢骚:“小的就是不甘心您被欺负嘛......” 莫首南垂首,咬着下唇,没有再说话。 府后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二十个待雇佣的下人排了两排。第一排站的婢子,第二排站的奴才。管家之前已经筛选过一次,这二十个算是拔尖的,只让各院主子来挑,挑中的直接领走便是。 本来是先到先得,但莫家算是大户,主子的地位也分了个三六九等,一般地位高一些的,受宠些的,便能选好的。至于莫首南这样低调的庶出公子,一般都捡个剩料子。 “九公子,您来得巧,今年的下人个个都不错,您瞧瞧,看着哪个顺眼,径直挑回去用吧!”管家见了莫首南,笑着脸迎上来。莫首南为人随和,没有许多夫人和公子的架子,在下人里的评价很是不错。 莫首南冲他浅浅一笑,“关叔,我不怎么挑,能做事的就行。” 关叔叹他不懂事,“那怎么成?近身伺候的下人讲的就是一个贴心,要用着不顺心,怎么处怎么难受。”他其实早帮莫首南物色好了,将他带到奴才那一排,指着排头的人,“这小子叫阿逍,个子大,肯干活。您近身伺候的就小八一个,那小子一阵风都能刮跑。要有什么重活累活的,您指望谁?尽管把这阿逍挑去,趁现下没人,也不担心旁人跟您争了。” 被他指着这人正是旦逍,与前世的尊贵不同,他这一世出生低微,徒生了一身蛮力。他本可投生一户好人家,不过在饮孟婆汤时,他偷偷倒了半碗,便把这好人家的机遇给了另一人,自我忏悔着,投在了一个靠乞讨为生的女人的肚子里。 莫首南见了他,隐隐有些怕,想来约莫是人家太壮实,才无端端生了这样的情绪。 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被陡然跨进院门的二夫人打断。 “昨个儿的太阳毒,把脸晒得火辣辣的疼,今日涂个西域进贡的冰玉膏,也不晓得有用没有。” 身后的丫头与她一唱一和,“西域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不过重要的还是老爷这份儿心意,让人周转了三个月才买到一小盒,全都给了夫人。” 二夫人近两年正得意,恃宠而骄得不像话,莫说公子小姐了,即便是大夫人她也时常不放在眼里。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院子,大有与人家抢地盘的架势。 其实挑下人还是其次,主要的还是颜面。要是跟谁看上同一个,便要看谁的本事到家,手段高明了。 不过,她今日的阵仗这样大,本指着风光一把,进了院子却大失所望,“哟,这都多晚了,竟还不来人。” 第 1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3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43 章 只有个默默不闻的小公子,胜了也没什么意思。 管家仍是笑着迎上去,不过笑得比见莫首南时要疏远,与二夫人客套了几句,大致说了下情况,便请二夫人去挑人了。 那女人扭着腰肢在奴才那一排徘徊了两圈,见旦逍骨架结实,被麻衣包裹的身躯彰显着与众不同的力量,隐隐散出让人骨头酥软的味道。于是脚步一收,在他面前停下。 “这小子不错,是块做事的好材料。”她心里想的,当然不止做事这么简单。她毕竟年轻貌美,对着莫老爷子的老脸久了,也自然对着年轻男子的诱人身体着迷。 管家看了眼莫首南,琢磨了一下,上前道:“二夫人,这小子九公子已经选了。你在瞧瞧其余的如何?其实今年的下人都很不错,譬如这个阿彬,只有二十开头,身板也壮实,干活从来不喊苦不叫累,二夫人不妨考虑考虑?” 二夫人斜眼瞟了瞟那阿彬,活像是从碳堆跑出来的黑鬼,眉心一颗黑痣跟鼻孔不相上下,一身野蛮人气势,远没有旦逍一半的英挺风姿。轻蔑一笑,“他?管家,在你眼里,本夫人自己挑的人,自己不能用么?还是说,如今本夫人用个下人,也要得到你的首肯?” 管家连声跪下讨饶,“夫人恕罪!小人不是这意思。只是老爷之前吩咐过,先到者先得,小的也不敢不照吩咐行事!” 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搬出一家之主。 二夫人长长地“哦”了一声,又扭着腰肢,在莫首南跟前停下,“本夫人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只是最近,老爷每晚都来我的院子留宿,日常杂活就多了许多,不挑个好使的,伺候老爷的时候也伺候不好,不是么?” 莫首南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往后退了一步,才徐徐道:“二娘说的是,二娘看上哪个,径直选了便是,首南另再——” “——我要跟他。” 一直不说话的旦逍,陡然打断了莫首南的话。 平地仿佛劈了一道惊雷,莫首南讶异万分地抬头看他,其余的下人纷纷把头低下去,不敢多说半个字。 二夫人从未被人这样忤逆过,回首看向旦逍,“你说什么?” 旦逍仍是两眼平视前方,凛然道:“我要他,不要你。” 二夫人恍若听了天方夜谭,不可思议笑道:“从来都是主子挑下人,何时轮到你这下人挑主子!” 管家怕惹出事,便赔笑着解释,“二夫人,这小子山里来的,不懂规矩,您千万别动气!他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想说——” “——我就是这意思。”旦逍直勾勾盯着莫首南,“我只给他做下人,其余人,不可能。” “你,你放肆!”二夫人尖叫。 旦逍并不理会他,径直走到莫首南跟前,“你呢,你想要我么?” 莫首南对上他的眼神,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眼眸颤得厉害,“我,我都可——” “——不准说都可以,你以前说得太多了。现在必须挑剔,我在的时候,便不能让你迁就他人。” 莫首南被这话说的一头雾水——什么叫“以前说得太多了”?他压根不认识这壮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炸地雷的小可爱呀~完结了居然多了10个收藏,表示受宠若惊~>_<~ (又要码新坑,又要码番外,累到怀疑人生……) ☆、番外——这个家仆太霸道(二) 小八一路将旦逍引到偏房,指了指巴掌大的木床,“以后你跟我一块儿伺候公子,白天咱们一起做事,晚上就轮流值班,不到你班次的时候,就睡这张床吧。” 旦逍背着一卷铺盖,直挺挺站在屋中央,“好。” 小八尤其不喜欢这个大个子,看上去呆头呆脑的,哪里能拎清楚活计?而且跟吃了药一样,偏偏就贴着他家公子不放,遂开口问: “咱们公子是庶出的,地位不怎么高,下人的福利自然也比不上那些大公子和夫人的,月钱也只有他们的一半。你明明去二夫人那里挺不错,为何要黏上我家公子不放?” 旦逍垂眸,想了想,道:“因为他好。” 小八吓得一蹦——这情人一般的语气是要闹哪样?! 那日,二夫人非要旦逍,旦逍却偏偏不从。两人正争执不下时,莫老爷子赶到了。不用问也知道缘由,他自然不会让旦逍这样的年轻男子侍候娇妻,护院也不行。否则什么时候,自己给自己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 于是大手一挥,把旦逍派给莫首南了。莫首南只咬唇道谢,其他的没说什么——经此一遭,他是把二夫人得罪了个彻底,日后指不定要怎么变本加厉还回来呢...... 不过现下,大抵是有另一件让他更加焦愁的事情。 旦逍在小八的教导之下,逐渐对日常杂活上了手。小八欣慰之于,开始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指派给他做。小八也欢喜,旦逍也欢喜。 某晚,莫首南打算泡脚睡觉,便唤旦逍去烧水。 旦逍端着一盆水进屋之时,便看到莫首南倚在桌案边,握着一卷蜡黄封皮的书,就着桌上的等一页一页地看。他看得认真,没有察觉到有人走近。 莫首南这一世仍旧爱死了蓝色,浅蓝的外衫,浅蓝的发带,里衣虽是雪白的,但腰间的嵌玉带仍是蓝色。鹅黄的温柔烛光在他脸上晕染开,不可言说的静好。 旦逍看呆了,许久才回神,默不作声把盆放他跟前,蹲下开始帮他脱靴。刚抬起他的一只脚,莫首南便陡然一震,慌忙从书卷里撤出来,“你做什么?” 旦逍道:“脱靴。” 莫首南把脚抽回来,“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上一世,在苍山小屋,不论旦逍想做什么,他都一把拽过,又气又恼,“旦逍大人,这些事小妖自己可以做!” 旦逍无时无刻不在想偿还,莫首南一直爱他敬他,苦了那么久,委屈了那么久,他竟到最后的最后才发现。于是薄唇微抿,把撤回去的脚又拽过来,道:“这是我要做的事,你以后不用自己做了。”顿了顿,又道,“我会照顾你。” 莫首南不喜欢被人触碰,用力往后想抽出来,但他的力气连旦逍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一直都纹丝不动。 不禁着急,“你放开我!”他的声音柔和,连吼出来也没什么气势。 旦逍不管他,仔仔细细脱了靴子,又握着他的小腿肚,轻轻把袜子褪下来。 “嗯......” 这些事情向来是莫首南自己做的,脚丫子突然之间落到旁人手里,那方寸之地就变得十分敏感。袜子的布料在上面掠过,他都忍不住发颤。 第 1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4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44 章 “我,我命令你,快些放手,不然我把你告到父亲那里,你就只能吃鞭子了!” 旦逍不理会他狐假虎威般的威胁,端详着躺在手心里的玉足,皮肤白得宛如羊脂玉,指甲盖也是浅浅的粉红,因为紧张,脚趾头蜷在一起,像只第一次出洞的小兔子。 一时觉得可爱得紧,便低头,在脚背印了一个吻,无比虔诚的吻。 饶是莫首南教养再好,也抵不住有人轻薄于他。一巴掌就扇了过去,“你放肆!” 旦逍英挺的脸上起了浅浅的红印,他盯着莫首南收回去的右手,“你竟用的是右手,甚好......” 前世,莫首南是没有右手的。 但他转了世,孟婆汤喝得干干净净,这些自然不知道。他现在只是个教养良好的书卷公子,自小学习诗书礼仪,哪见过旦逍这样,不仅亲他的脚,还满嘴胡言乱语。 顿时气红了眼睛,朝门外唤救兵,“小八?小八!” 小八急忙忙赶进来,“公子何事?” 莫首南没好意思说出来,总不能让他讲,他堂堂一个男人被轻薄了吧?!于是只恼道:“以后洗脚,你来伺候!” 小八见他眼角有泪,便没有多问,“好!” 旦逍默不作声地放开脚,徐徐起身,脸上看不出悲喜。 那之后,凡是旦逍在,莫首南都会竖起警备。虽没怎么表现出来,但他变得不自然的神情,旦逍都看在眼里。 不过,老天还是眷顾旦逍偏多的。 那日,小八不慎把腰闪了,洗衣提水什么的都做不了,包括沐浴加水之类,只能拜托给旦逍。 旦逍表面不动山水,心里却乐开了花。 “公子体寒,泡澡泡得久,水尽量热一些,但也不能太烫,他的皮肤很细,容易烫伤。”小八扶着腰,一瘸一拐指挥着搬浴桶的旦逍,“一般来说,公子沐浴三炷香之后,便要开始加热水了。公子白日有时看书久,会脖子酸痛,这时就要替他揉肩或者按脖子。自然了,这种活儿你多半不会做,到时候公子要揉肩的话,你出来叫我就行。” 旦逍颔首,“嗯。” “你别光是‘嗯’,我的话听进去没啊?”小八表示很不放心。 旦逍抬头,道:“听了。我加水,你揉肩。” 小八将信将疑,又嘱咐了好几句,才勉强放心。 当晚,莫首南在屏风那一头沐浴,小八跟旦逍便恭恭敬敬关了房门,守在门口等候。到三柱香的时候,小八让旦逍进去加水。 旦逍轻脚迈进去,绕过屏风。不可一世的狼王瞬间就呆住。 莫首南正趴在浴桶边闭目养神,两条手臂搭在边缘,水滴顺着手臂的线条徐徐滑下,在指尖凝聚,后往下滴落。三千青丝用一根簪子别在头上,露出被浴汤烫得隐隐泛红的后背。 旦逍的喉咙不正常地滚动了两下,拎着一桶热水就顿在那里。 莫首南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小八,便柔声一唤:“小八,帮我揉揉肩。今日写了四个时辰,有些酸疼。” 旦逍愣了愣,全然忘记之前的嘱咐,放下水桶,直直走过去。手扶上肩膀的瞬间,莫首南便舒服得软了骨头,糯糯道:“嗯......手比以前暖和多了,力道也不错。跟谁学的?” 旦逍盯着玉肩,“自学的。” 一声既出,莫首南像被雷劈了一般回头,“你?你来做什么!”下意识往水里沉了一截。 旦逍十分坦然,“加水。” 莫首南左望右望,“小八呢?” 旦逍一动不动,“他闪了腰。” “那,那你放那里,我待会儿自己加。” “你提不动。” “我可以!” “他就是拎这桶水闪的腰。” 莫首南难堪地垂下头,“那,那你加吧。” 旦逍盯着他,“你要出来,我才能加。” “不用了,你直接倒进来就行。” “不行,你的皮肤细,会烫伤。”(这时候倒是把人家的话记得很清楚) 莫首南难为情地垂头,“那你背过去,我披件衣裳。” 旦逍见他羞赧,便问:“你害怕被我看到吗?你不用怕,你有的我都有。” 莫首南抓着浴桶边,秀眉一拧,“我让你背过去!” 旦逍无奈地转过身,想了想,还是解释:“你别怕我。那天我没控制住,以后不会了。你不喜欢我碰你,我以后不碰了。” 然而下一刻,旦逍便实力超群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就写一章的………然后………就没控制住……… ☆、番外——这个家仆太霸道(三) 浴房中,莫首南刚跨出浴桶,准备去拿屏风上的衣衫,外面就响起一声尖叫: “有刺客————” 第 1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5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45 章 旦逍一凛,担心自家媳妇儿受伤,急忙忙转身,见莫首南吓得脸色惨白,便抓着手边的披风就裹上那具美玉般的胴体。 莫首南浑身直哆嗦,“你......” 旦逍望进他的眼睛,道:“别怕,我会保护你!” 莫首南本来很生气,但这句话让他觉得莫名的安心,眸子颤了颤,没有吭声。 那刺客的目标并不是莫首南,只是被府上的暗卫追到这里。旦逍怕待会儿万一闯进来,自家媳妇儿被看光,于是把人扔上床铺,用被子又裹了两圈。一直在旁边守着,生怕出什么事。 末了,刺客成功被抓住,莫首南也成功决定与这个家仆保持距离——分明说了不碰他,话还没砸到地上就食言,当真可恶! 紧接着,莫首南就说到做到。将旦逍划分到了外侍,负责打扫院子,生火烧饭,凡是近他一丈的活计,统统由小八负责。 旦逍虽不乐意,但能每天看着莫首南,在岁月静好的年纪里无忧无虑,心里的不满便也少了几分。 莫首南怕他,这是前世就种下的因,种得不好,今生想来收果,就不能怪果子酸涩。 莫首南怕他,忍。 莫首南疏远他,忍。 不过大抵有一件事情是万万不能忍的——莫首南成亲。 当时,莫老爷子看旦逍身强体壮,便让他跟着镖局,护送了一卷古画进京,还因为这事给了他不少赏钱。他想着可以买了小物件送给莫首南,当个念想,却在回来那日,看到铺天盖地的红绸缎。 “去退婚。”他火急火燎闯进莫首南的房间。 莫首南披着鲜红的婚服,正准备动身去接新娘,看到旦逍,下意识后退一步,“你,你怎么来了?” 旦逍上前逼近他,“我护你爱你,不是要你跟旁人成亲。” 莫首南被他逼得一直后退,直到抵上梳妆台,眸子止不住地颤,“你这人真是奇怪......你不过是我的家仆,我,我跟谁成亲,关你何事!” 旦逍伸手扣上梳妆台的边缘,把人圈在自己的范围之内,低声问道:“那人是谁?” 莫首南多了几分底气,“关家的嫡女,地位比我高多了!” 旦逍的怒火隐隐燃烧,“见过她几次?” 莫首南顿了顿,“你问这个做——” 旦逍低吼:“——见过他几次!” 莫首南难堪地垂下头,“没,没见过......” 这下,旦逍反而放松了几分,但怒张的气势还是很吓人。“你宁愿娶一个没有见过的女人?” 莫首南嘴硬,“日久生情,我们会相爱的。” 旦逍垂眸思索,“日久生情......” 莫首南浑身紧绷,额头上已经冒了冷汗,“你,你要做什————啊!” 一阵天旋地转,他就被人扛上了肩。拼命捶打他的背,又慌又怕。 “你做什么!放开我,放开!小八?小八!来人——” 旦逍气极了,无论肩上的人怎么打怎么喊,他就是不放。一下子跳上房顶,甩掉十几个追赶的下人,朝自家的住处奔去。 “放开!你,你这野蛮之人!放开我——” 旦逍住在城外的一个山洞里。那山洞被他收拾得很干净,吃穿用物一应俱全,仿佛一直在等待新主人一样。 莫首南一下子被摔上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旦逍压了回去。 “你想跟别的女人日久生情,倒不如跟我!” “你想干什么......”莫首南被死死禁锢,一动也动不了。 旦逍“嗖”地把莫首南的腰带抽下来,将他的两条手臂举过头顶,手腕合在一起绑到床头,“你觉得呢?” 一大截手臂都裸/露在外,莫首南还在不停挣扎,“不要......你放开我!混蛋——唔嗯!” 旦逍捏着他的下巴,用嘴把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莫首南从未被这样粗鲁对待过,他自小教养良好,满腹诗书,举止间都是君子的儒雅之气,哪受得了旦逍强吻?更何况,他本身就敏感,对方粗糙的舌头在他口中侵略,疯狂扫过上颚,没多久,便软成了一滩水。 旦逍把人放开,看他大口大口喘气,宛如被抛上岸的鱼,趁机一口咬上对方的脖子。 “啊,嗯啊——”莫首南吃痛。 旦逍附身上去,一手捧着他的脸,一手往错开的衣襟里面探。莫首南的身体猛然往上跳了一下,企图躲开那人的抚摸,但没有效果。 旦逍是一头猛兽,灼热的亲吻不断烙在细嫩的脖颈上,大有越来越往下的趋势。 “嗯——” 直到他突然看见,莫首南已经眼泪纵横。 他愣了愣,将满腔的欲/火都化作蛮力,疯狂在床板上“咣咣”捶了好几拳。揣着悔恨和自责,把莫首南的衣裳重新整理好。 旦逍,看看你对他做的事,有何脸面说爱他护他? 他一个人在洞口坐了很久,直到夜色垂临,温度逐渐降低,整个人也冷静下来,才又返回洞中。 莫首南由于惊吓过度,已经睡了过去。不过在旦逍给他解开束缚的瞬间,他立马就醒了,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老虎,死死盯着旦逍。 旦逍咬着腮帮,“先前是我失控,我道歉。”顿了顿,又道,“以后我不会这样。你安心留下,我会照顾你。”想了想,还是补充,“你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做了......这次是真话。” 第 1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6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46 章 莫首南本不信他,但一段时间过去,旦逍委实收敛了。莫首南睡床,他就在远远的洞口打地铺。莫首南去后山的温泉沐浴,他就把眼睛蒙住什么也不看。有时候没忍住,会在吃饭的时候偷偷看他,也在被发现的时候,慌忙别开眼睛。 后来,天逐渐冷了。莫首南体寒,经不住天寒地冻。旦逍便下山,用打猎攒下的钱去帮他买棉被。他这一走,倒是给处心积虑要逃跑的人钻了空子。 耳旁的风呼啦刮过,心里仿佛有一百口鼓咚咚直敲。 莫首南一刻也不敢停下,鞋子跑掉了也来不及捡。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没下山,便碰到了来寻他的莫府的人。不过看清来人,跑过去的脚步就陡然慢了下来。 “......二娘?” 二夫人娘家的是走镖的,年少时也学过一些拳脚。莫首南在大婚当天被人劫走,关府的人勃然大怒,让莫家无论如何也要交出人来。莫老爷子这才倾尽全府,出动寻人。他们分成了好几拨,二夫人带领的这一拨,便有十个人。 只不过,她之所以如此热心,并非为了单纯的寻人,“出来了十几天,终于想着回去了?” 莫首南顿住脚步,谨慎道:“二娘,此事说来话长,首南回去与您和父亲解释。” 二夫人冷冷一笑,道:“解释?解释你堂堂男儿,为何屈人身下么?本夫人一直奇怪,为何那家仆不跟我,非要跟你。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原因,原来是郎有情,妾有意呀!” 此时,随行的人爆出一阵嘲笑。莫首南羞愤地垂下头,“不是这样,二娘误会了!” “是不是误会,不很清楚么?不然,你为何穿着那家仆的衣裳?怕是已经颠鸾倒凤,不知有多少回了吧?到如今,装出一副清高的假样子给谁看!” 莫首南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头,纾解不开,“你胡说!” “实话告诉你,不止我这么说,老爷子同样也这么说。早在十天之前,老爷子就下了命令。说你丢了莫家的颜面,回去了,给关家也是交代不了的。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你杀了。跟关家说,你遭了山贼绑架,途中惨遭毒手。否则,你跟人私奔,又完好无事地回去,实在不好交代呀!” 莫首南浑身发抖,“你胡说,虎毒不食子,父亲怎可能要杀我!” 二夫人虚眼盯着他,露出蚀骨的杀气,阴沉道:“否则,你以为,是谁要杀你?” 莫首南突然明白什么,怔怔望着二夫人,脸色白得像纸,“......是,是你......” 二夫人没有再解释,只朝左右递了眼色,那十个跟来的家奴便唰唰拔了刀,径直朝莫首南冲去。 那一刻,莫首南腾然明白了什么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他自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如何能应对手拿大刀的壮汉。哆嗦着跑出去,没两步便摔倒在地。 明晃晃的刀刃直直朝他砍来,下意识紧闭双眼,只是疼痛并没有如期降临。莫首南慌忙睁眼,便看到旦逍掐住带头那人的脖子,将人举着离开地面。 只听“咔擦”一响,那人的喉骨便被掐断,还没来得及呼救便没了命。 二夫人自然气极,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朝旦逍冲过去。 一场血淋淋的肉搏之后,旦逍仍直挺挺站着,只手臂上多了一条伤口。二夫人望着一干倒地的家仆,脸上由愤怒转为恐惧,脸上的肉抽搐了一下,看向旦逍,“你,你要杀我?” 旦逍冷冷抬眸,道:“想伤他之人,都得死。” 语罢,手中的白刃朝外一掷,刺穿了女人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一下,待会儿二更~ ☆、番外——这个家仆太霸道(四) 旦逍解决了一群人,没有跟莫首南说话,只是头也不回地朝山洞走。莫首南盯着他不断流血的手臂,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只字未语。 旦逍走到山洞口,转了一块不起眼的石头,触发机关,通往山洞的小径就变了方向。指着其中一条路,转头看了眼莫首南,“从这里下山,可以直接回莫府。” 莫首南愣了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旦逍又道:“想杀你的是这女人,不是莫老头。你回去,可以接着做你的新郎官。” 莫首南似懂非懂地低着头,沉默了好半晌,终于迈开脚步,一句话也没说,一次头也没回。 那背影虽然消瘦,却异常坚决。 斜晖西下,将山间的枫叶染红了几分,分明是喜庆的颜色,却透着悲凉。 旦逍脸色阴沉地跨进山洞。很显然,他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挫败。今日他刚下山,要不是想着要给莫首南裁一件新衣裳,要不是满心欢喜地想回来带人一起去,要不是选了一条平常不怎么走的近路。 后果如何,他不敢想。 他这一世只是个凡人,肉体凡胎,不能去地府抢生死簿,也不能活着等他转世。寿命这样短,这样不敢虚度丝毫,相对于狼妖,他现在只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他就像走在独木桥上的大象,颤颤巍巍,又提心吊胆。根本不敢想没了莫首南,他会怎么活。 然则,轮回报应在冥冥之间或许就是有定夺。他想捧在心尖上的人,终究怕他,恨他,想逃离他。既然此生无缘无分,他也没有再强求的必要。 索性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手臂的伤口越发痛得厉害,他捂着那里,没一会儿便止住了血。其实,在表皮上的伤,向来都是容易痊愈的。因为它看得见,好得快。那些看不见的,就随它去罢。 慢腾腾躺回床上,莫首南在这里安睡了十六日,气息还残留在被枕上,旦逍贪婪地呼吸着。 浑浑噩噩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是被伤口痛醒的。 “嗤拉——” 有人撕开了凝结在伤口上的衣袖。 旦逍蓦然意识到什么,翻然起身,望着来人。 莫首南见人被他弄醒了,赧然地收了手,微微低头,道:“对不起,我应该轻一点的。”他的脸上身上有很多泥巴,被旦逍盯得浑身不自然,抿了抿唇,又道,“那个,我之前读过医书,就凭记忆,去山上找了一些止血的药。有外敷的,也有内服的。你等一下吃——” 旦逍打断他的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莫首南垂下的睫羽颤了颤,道:“我,我很抱歉,害你受了伤......” 旦逍眉毛一竖,“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顿了顿,威胁道,“再不走,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 第 1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7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47 章 莫首南的头垂得更低,没有立即答复。在水盆里拧干毛巾,帮旦逍清理伤口,再用药盅把草药磨烂敷上去,撕下几片衣料,把手臂严严实实包起来。 山洞里死一般寂静。 许久许久,莫首南才攥着袖子,打破沉默:“其实,我在想......你会不会介意,吃饭的时候,多一双筷子。” 旦逍先是一愣,随后便恍然大悟,宛如获释的囚徒,一把将人扣进怀里,“该死!” 莫首南红了眼眶,伸手环上他的腰。两人就那样抱着,摊开了心意,云雾散尽,终见月明。 许久之后,莫首南问旦逍,为何一开始就认准了他。 旦逍揽着他,记忆飘到遥远的往昔,深深道:“前世,我欠了你一笔债。”他默了片刻,又问枕边的人,“你呢?为何放弃莫家的锦衣玉食,来跟我住这山洞?” 莫首南趴到他身上,耳朵贴上他的胸膛,糯糯道:“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你会待我好。” 旦逍的嘴角偷偷上扬,“我自会待你好。除你之外,世间没有第二个莫首南。” 莫首南哼了哼,“那可不好说。天底下叫‘莫首南’的人可多了去了!” 旦逍垂头,在他头顶上亲了一口,道:“我不是那意思......我只认准你。” 莫首南心满意足地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我知道的。”忽而想起什么,撑起身看他,“哦,对了。我觉得......我应该给你唤一个称呼。那个,我们现在的关系,直接唤名字的话,太生疏了......” 旦逍想了想,别有用心道:“如果方便,你可以唤我‘逍郎’。” 莫首南怔住,没有反应过来。 旦逍的表情略有不自然,“你觉得不好的话,换一个也是——” “——逍郎。” 一声轻轻的低唤,让旦逍觉得心尖上有猫爪子挠一般,喉头滑动了两下,“再唤一声。” 莫首南贴近他,在鼻子只有一张纸的地方停下,浅笑道:“逍郎......” 旦逍扣着他的腰,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莫首南大惊,感受到下面一个滚烫的东西抵着自己,急忙道:“你怎么又!刚刚才......” 旦逍理直气壮,“你引/诱我。” 莫首南百口莫辩,“我,我哪有嗯啊——” “你快些住手,明日还要去集市上卖兽皮,今晚不能再嗯——” “啊......你轻些......” “好热......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明日要早起,你快点出来好不好——唔!” “你,你这个怪物,何时才能结束啊......” 月光如白玉一般,轻盈盈洒在山洞外面的青石上。远处的赤谷,一群狼妖在新一任狼王的带领之下,正在举行嘲月仪式。 作者有话要说: 应小可爱要求,还有一个白葶的番外,e我开开脑洞 ☆、番外——青丘有狐,苍竹望之(一) 天庭,一处不起眼的雅舍外,苌夕与沭炎正盘腿而坐,修炼心法。清风拂过,万物静然,本是静心的好地方,但某仙就是坐不住。 一炷香……三柱香……一刻……三刻……半个时辰…… 苌夕紧张万分,偷偷掀开右眼的眼皮,见沭炎正非常专心地闭眼修炼,于是长舒一口气,舔着嘴角去拿案上的青梨。用袖子赶紧擦两下就往嘴里送,一口还没咬下去,就被某个家伙打断。 “——修法最重要的是静心,心不静,则神不宁,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苌夕怀疑他偷看,气鼓鼓地在他眼前舞了两下手 ,发现这家伙纹丝不动,于是哼道:“你怎么看见我的!” 沭炎慢悠悠道:“你我心意相通,你想什么,我自然清楚。” 苌夕咔嗤咬了一口梨,“胡说八道!我怎么就不知道你想什么?” 沭炎道:“你修炼到我这个地步,就能知道了。” 苌夕将信将疑,把剩下的一半梨放回盘子里,手脚并用爬过去,仰着头望他,“真这么厉害?” 沭炎嗯了一声。 苌夕盯着他的嘴唇,淫/邪一笑,“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想干嘛?” 沭炎顿了顿,终于睁开眼,冷不丁一唤:“小东西。” “啊?” “我修法的时候,别引/诱我。” “哼,别以为说情话就可以扯开话题。”某仙理直气壮,更近了两寸,“快说呀,我想做什么?是不是不知道了?哼,就知道你信口开河!” 沭炎眉梢一挑,“你想什么我清楚。不过......”语气变得危险,手掌往撅起的屁股上一拍,“我想什么,接下来你会更清楚。” 苌夕特别无害地眨了眨眼,恍然大悟,拔腿就跑。出去两步就被逮住,一把扛上肩。 苌夕的两条腿在空中乱蹬,“你不是要修法吗?我就只想亲一下你没有其他意思啊喂!” “可我有。” 第 1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8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48 章 “你有......你有,我不答应行不行啊!” “不行。” “现在是白天,青天白日的,你,你发什么情!” “说了,让你不要引/诱我。” “你自己满脑子不知道想什么,关我什么事?快放我下来!我告诉你啊,我现在也是仙,跟你平起平坐的,你可不能——啊!哎哟!你,你居然打我的屁股?!” “我的屁股尊贵无比,你居然打它!啊!” “还打?!你,你是不是修法修出毛病来了!暴力!不讲理!嗷——” “呜呜呜——救命啊——沭炎这个老东西虐待我——我要换夫君——嗯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山谷,海棠林里,一只火红色的狐狸偷偷望着,眼中说不出的欣羡。随即又低下头,落寞又伤心,眉毛也耷拉下来,两行泪顺着脸颊的柔毛流下,许久之后,才拖着毛色纯正的尾巴灰溜溜走了。 红狐狸蹒跚着朝妖界走,一直垂着头,仿佛承受不住重量,下一刻便要被身上的重量压到。 入了妖界,他念了一个法术,旋身一变,成了七尺男儿之躯,一袭墨色的衣袍,一顶灰色的笠纱,包裹得严严实实。路过千万个妖怪,没有一个认出他是昔日风情万种的狐王白葶。 白葶深爱苌夕,爱到愿意为他倾尽毕生,愿意为他魂飞魄散。可苌夕压根看不到,确切说,压根不需要他如此的深情。苌夕那样好,值得六界最钟情的龙王痴心以待,也那样幸运,有一个自己深爱,也深爱自己的人。 这不知是多少次他偷偷跑去仙界了。他想看看苌夕,看着他幸福,心里既欢喜,又难过。欢喜他披荆斩棘终于与情人成了眷属,难过的是,让他这样幸福的人,不是他白葶。 白葶是个杂种。 这是除了他的母亲,其他所有妖怪都会对他说的话。 他的母亲是狐妖,媚生媚养,与生俱来的妖艳。父亲是竹妖,习文舞墨,与生俱来的儒雅。一个饱受诟病,一个备享尊崇。 白葶出生那一日,苍林生了动乱。众竹妖自恃清高,不能忍受竹君与一个狐妖结成连理,遂群起攻上竹君殿。彼时,白葶的母亲尚在殿中生产,疼痛异常。众竹妖表示,只要他的父亲杀死他母亲,还苍山一个清白背景,便既往不咎。 他的父亲下不了手,权衡了片刻,只身跨出殿门,自尽在众竹妖跟前。只留下一个遗言——放过他的妻儿。 所以,白葶自小是跟着母亲在青丘长大的。他生得好看,继承了母亲的容貌,又继承了父亲的气质,惹得不少狐妖眼红。大家对嫉妒对象的处理方式好像都差不多,尽管白葶不惹事,不抢风头,也会有一群小狐狸整日朝他扔泥巴,骂他“小杂种”。 他不明白“小杂种”的意思,但隐约觉得是个坏词,便仰头去问母亲。那个失去爱人的狐妖每每只是揉着他的小脑袋,温柔笑道: “因为你的父亲是竹妖,是苍林的王,是整个妖族最儒雅的君子。” 白葶听到父亲如此厉害,心里充溢着崇拜,“那他在哪里,葶儿能去见他吗?” 母狐摇头,“他死了,为我们而死。” 然后在白葶的眼泪流出来之前,又轻声宽慰:“葶儿,你应当骄傲,为拥有这样一个爱你的父亲。纵观六界,没有多少男子会为了妻儿去死。” 白葶钻进母亲怀里,把眼泪在衣服上蹭了又蹭。他发誓要学好法术,成为像他父亲一样,受万千尊重与崇敬的妖。他去修炼狐族最难的法术,蹲墙角偷学了好多咒语,年幼时便有很好的成就。只是随着年岁增长,他发现,他越来越像一只妖媚的狐狸,不像优雅的竹。举手投足之间,甚至一个眼神,都摆脱不了勾魂摄魄的媚气。 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上挑,又在不自知的时候隐隐含泪。变换成人形时,即便去尽狐臭,人家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狐妖。 在他两百岁那年,他的母亲送了他一件成年礼——青色的衣袍。 他的父亲生前最喜欢的就是青色,往人群里一站,便吸去所有的注目。 这身衣裳本优雅得不像话,但穿在他身上,便有点不伦不类的意思。他披上去既欣喜,又自卑。就像一无所有的乞丐,突然拥有了君王的龙袍一样。他觉得他肯定及不上父亲的千分之一,但这衣裳是他母亲亲手做的,他舍不得不穿。索性带着自卑,继续穿着。 彻底帮他消除这自卑的,是子期。 那时,白葶因为容貌出众,少不了被其他妖怪挑/逗。他心气高,自然不甘愿被人摸来摸去。一时没忍住,便对几个虎族的妖怪出了手。那几个虎妖是典型的纨绔,法术不到家,又仗着祖先本事高四处霸凌。一对一单挑的话,白葶两炷香便能解决。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一起上,白葶反而败下阵来。 刀光剑影之间,子期将他救下。那家伙穿着一身灰色衣袍,掌间一把玉折扇,旋身之间,扇子在手腕间流转,几个招式便将他们制服。 白葶呆呆望着他,他蓦然觉得,气质这东西是生下来就带着的。不管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梳什么样的发式,君子就是君子,掩盖不了的。就像他,即便穿着再清雅,但他骨子里,仍旧是只狐狸。 待虎妖逃遁远了,子期盈盈转身,问一脸狼狈的白葶:“有大碍么?” 白葶不自然地拢了拢与自己十分不搭衬的衣裳,“没有。” 子期瞧着他的波光流转的眼眸,问:“你是狐妖?” 白葶冷冷一笑,“怎么,后悔救我了?” “身穿青衣的狐妖......”子期琢磨了片刻,又问,“你可是叫白葶?” 白葶一凛,“没错,你是谁?” 子期冷冽的声音蓦然多了一丝柔软,道:“我是你哥哥。” 白葶一直以为他是没有兄弟姐妹的,直到后来,母亲也告诉他,父亲在遇到她之前,在苍林成过亲,虽是一桩政治婚姻,但也留下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便是子期。 子期完全继承了他父亲。从里至外,所有所有,包括那清冷的君子气质。白葶对他很是崇拜,因为子期拥有他一直渴求又没有的东西,他在子期面前卸下所有防备,当他是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子期告诉他,“你穿青衣好看,胜过万千自恃清高的竹妖,不必自卑。” 子期告诉他,“苍林的景致不错,有空可以常来看看,不认识路可以跟着我。” 子期告诉他,“你就是你,不用模仿旁者。最真的东西,最动人心扉。” 子期待他好,他以为,子期看他,也当他是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其实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九点,嘿嘿嘿……… ☆、番外——青丘有狐,苍竹望之(二) 第 1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9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49 章 那日,子期喝醉了。抓着白葶的手,把他拖到床上,强/要了他。 白葶哭喊着拼命反抗,嗓子都喊哑了,子期却丝毫不手软。他捏着白葶的下巴,望着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眸,道:“自打第一次见面起,你就注定是我的!” 白葶骂他疯子,骂他乱/伦,他却更兴奋,□□着白葶的耳垂,一次又一次把他贯穿,“在你身上,谁不是疯子?” 自打那日起,白葶便被子期囚禁,他明白了何为“伪君子”,何为“道貌岸然”。子期在苍林的呼声很高,大家都称道他儒雅,尊贵。只有白葶知道,他是禽/兽。 白葶要逃,可每次逃出去,无论多远,不出两日便会被捉回去。他觉着往后的几千年了无希望,不如死了痛快,直到在万劫山,遇到苌夕。 白葶觉得,他遇到了爱情。即便只相处几日,他也清楚,他爱苌夕。 那家伙是一头嘲月,咋咋呼呼的不知天高地厚,但是秉性纯真,看上去吊儿郎当,其实很真心真意的一头嘲月。 但是,苌夕有情人了。不过是个凡人,他可以等。一边从子期身边逃出去,一边等苌夕忘掉那凡人。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被囚禁了几百年,终于有朝一日逃出苍山,摆脱了子期。他偷吃了一个名叫“隐世”的桃子,可在世间隐身两百年。 他想,之所以被子期幽禁,是因为他在青丘无名无分,是个可有可无的小狐狸。如果成了青丘之主,与子期平起平坐,都是妖界中一个妖族的君王,他便不会再如何了。所以他趁隐身的这段时间,苦心修法,日夜不休。 两百年后,他的法术已在青丘首屈一指。只是争夺孤王那日,他遭了暗算,王位是拿到了,却被咒印封身,破不出来又承受不住,一下子便没了命。 当时,子期不知为何赶到了阴间,也不知为何突然对冥君大打出手,不知为何抢了生死簿,划去白葶的名字,让他还阳。末了,还花费五百年的修为,除去白葶身上的咒印。 白葶醒后,子期刚好守在身旁。 瞧着他患得患失的样子,白葶只觉得讽刺,“怎么,竹君大人善心大发,花这么大力气,就为救一个娈/宠?” 子期硬着脖子,道:“我是你哥哥。” 白葶听到这话,绝美的脸庞抽搐了一下,“哥哥?哈哈!你说这句话,对得起父亲么!” 子期的眉毛深蹙,“如果可以,我很希望他不是我父亲。” 白葶嗤之以鼻,“不知伦常的伪君子!” 子期语气低沉,“我好歹救了你,你就这样对你的恩人?” 白葶挣扎着从床上起身,“你以为我会感激你?想想你对我做的事,我就觉得恶心!” 子期沉默了半晌,走近白葶,“跑了两百年,够了。现在重新回到我身边,我不会绑——呃!” 只听一声“嗤拉”的声响,子期的心口便插了一把匕首。 白葶恶狠狠瞪着他,手下的刀子更加用力,咬牙道:“你以为,我会再信你一个字?你以为,那些年对我做的事情,救我一命就能挽回?我告诉你,我此生,与你的仇恨不共戴天。这一切,除非我死,否则,不可能原谅!” 他确保子期没有余力去追赶他,才作罢离去。子期颤着手指,抚上胸前的匕首,眼中闪过狠戾,“看来,对你不能太温柔。” 但是子期只是嘴硬,他说要把白葶强/要回来,却始终没有下狠手,只是天涯海角去追寻他,白葶跑到哪里,他便追去哪里。 那时候,苌夕已经是赤谷的狼王,白葶时常去赤谷,既可躲避子期,又可与苌夕独处,两全其美。 然则他发现,他与苌夕好像没什么可能。苌夕是个痴情种,即便那个凡人“死”了几百年,苌夕还是对他念念不忘。他曾拐弯抹角,向苌夕表露过对他的爱意,苌夕却说的明白——他们只是朋友。退一步,进一步,都不可能。 白葶没再说什么,只一面骗他已经喜欢上别人,一面默默陪着他。 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苌夕发现他深爱的凡人其实不是凡人,是东海龙王。 伤痛郁积之下,苌夕病了。但紧接着就是“千妖论术”,苌夕拖着那身病躯,赢的几率十分渺茫。千妖论术对苌夕那样重要,那是三千年唯一的一次可能飞升成仙的机会,只能赢,不能输。 几经权衡之后,白葶决定,去收买苌夕的对手——子期。 子期的要求很简单,简单得不用猜也知道了。白葶答应,如果子期能在过招时认输,让苌夕以完好之身去对付最后的赫觞,他就交出狐王印,隐姓埋名,终生陪伴子期左右。 这个条件,看上去白葶吃了大亏。其实,子期又何尝不是? 他放弃了三千年一次的千妖论术,同时,让他明白,他深爱的白葶,是如何深爱着另一个家伙。 苍林的翠竹郁郁葱葱,在轻风中摇曳如镜湖细纹。 后来的事情,便没什么大波澜了。几百年过去,子期没再强迫他,只让他留在身边,不能在外露面。 白葶回到竹君后殿,合上门,摘下笠纱。 “爹爹!”一只小狐狸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抱住他的腿。 白葶弯腰把他抱起,“不是教了你变换成人的法术了么?” 小狐狸在他脖子上软糯糯地蹭,“变成人的话,胖胖就不能蹭爹爹了。” 胖胖是白葶与一个母狐狸生的。他本以为是单纯的一夜风流,谁知一年之后,母狐却抱着胖胖来找他。胖胖原本很瘦,母狐在怀他的时候误食了一株毒草,导致他体内一直残留着毒素。 母狐当时生了病,费尽气力找到白葶,说:“孩子是我瞒着你生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可他没有错,他只是命不好,不偏不倚投胎在我肚子里。我活不长,把他给你养,你要是嫌麻烦,杀了也可以,我没有半句怨言。” 白葶抱着他,问:“有名字么?” 母狐凄凉一笑,说:“他不曾有阿爹,何来的名字?” 胖胖在白葶怀里一个劲儿地拱,还发出舒服的软软的叫声,与他十分亲近。白葶犹豫了一下,把他抱进了竹君殿。 胖胖是被子期养胖的,子期学识渊博,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本书,按着方子每天给胖胖喂药膳,竟把毒给去干净了。自从千妖论术之后,子期的性情变了很多,以前总透着清冷,旁人不敢接近。现在却十分温和,尤其在胖胖面前,笑容足够融化九寒天的冰。 白葶不喜欢笑,确切来说,只要子期笑的时候,他就会沉下脸色。 “大伯说,今天给胖胖做了小糖人,说如果胖胖吃不完,可以和爹爹一起吃。”他的大伯,便是子期了。 白葶嘴角往下一沉,“你现在还小,不能吃糖。” 胖胖眼睛泪汪汪的看他,“大伯说了,胖胖可以吃一块的。” 第 1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0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50 章 白葶啧了一声,“那我问你,你爹爹是谁?” 胖胖嘟着嘴,“是你......” 白葶进一步问:“大伯亲还是爹爹亲?” 胖胖低下头,“爹爹亲......” 白葶拧着眉毛,“那你要听谁的话?” 胖胖的嘴皮抽了又抽,迟迟不答话,最后竟放声大哭:“哇————” 白葶恼了,胖胖好歹是条雄狐狸,动不动就哭的毛病必须改。于是狠心把他放到地上,严厉道:“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只会流眼泪难看死了,憋回去!” 胖胖听他的话,把嘴巴合上,但还是止不住眼泪和抽噎,最后只从“哇哇哇”变成“呜呜呜”。小脸也皱成了一个包子,痛苦极了。 他没把白葶哭得心软,倒是把子期招来了。 子期向来把他当作掌中至宝,赶忙把他抱起来,一边拍背一边问白葶,“这是怎么了?” 白葶不想理会他,愤然把头拧到一边,胖胖找到靠山之后趁机告状:“爹爹骂我——呜——” 子期看了白葶一眼,“爹爹骂你什么了?” 胖胖特别悲壮地抱着子期的脖子,“哇——他骂我喜欢大伯,不喜欢他!” 白葶气得脸都绿了,“胡言乱语!小小年纪就开始两面三刀!谁教你的!” 胖胖哭得更加大声,在子期的脖颈里拱了又拱,看上去委屈极了。 子期望着气急败坏的白葶,叹道:“自然是我教的了。葶儿,你每日只陪他一个时辰不到,他大部分时间都跟着我,除了我,谁还能教他这些?” 白葶被“葶儿”这个称谓彻底激起怒火,反讽道:“也对,说起人面兽心,谁能比得过你?” 这句话显然刺痛了子期,但他不想在胖胖面前把事情摊开,于是没反驳什么,只说了一句,“我走了。”便抱着孩子离开。 放到以前,他肯定勃然大怒,只是现在活得久了,反而像个迟暮之年的老头子,一时一刻都万分珍惜,丁点儿也舍不得浪费。 以前意气风发的竹君,背影难得的十分孤独。 白葶嘴毒,看着子期难过,心头燃了嗜血的快感。只不过对上胖胖那双疑惑的眸子,还是有些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想给白葶安个HE还是BE,你们决定哈 ☆、番外——青丘有狐,苍竹望之(三) 次日,白葶早早便醒了。去子期房里抱孩子,推开门却不见人影,他称心地哼了哼,不在正好,省得他看了心烦。 狂风陡然大作,把窗户吹得呼啦啦的响,桌上的几张纸也四处乱飞,竟有一种人走茶凉的沧桑。 白葶向来不会触景生情,径直去床上抱胖胖。谁知孩子已经醒了,气冲冲拿后背朝着他,“哼!” 白葶的眉毛一皱,冷声问:“又怎么了?” 胖胖特别紧地抱着他的小枕头,身体蜷成一团,不多时,竟开始抽噎起来。 白葶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思忖了片刻,还是决定要对小孩子温和一点,于是坐到床边,伸手拍了拍他的小屁股,“乖,阿爹刚刚说话重了,不是有意的,别往心里去,嗯?” 胖胖耳根子软,被哄了一句,倔脾气就荡然无存,猛然转身扑进白葶怀里,痛哭又委屈,“大伯不要胖胖了,爹爹别不要胖胖!” 白葶觉得他家儿子还没睡醒,于是很客官地陈述,“就算我不要你,你大伯也不会不要你。” 胖胖攥着白葶的衣襟,伤心到了极点,“大伯就是不要胖胖了!” 白葶隐约觉得事情不对,扶正他的肩膀,“怎么回事?” 胖胖的小脸已经哭得扭曲,“大伯死了————” 白葶一怔,语气又变得严厉,“大清早的你说什么胡话!” 胖胖疯狂摇头,泪水把糊了满脸,“胖胖没有!昨天有个鬼神来找大伯,大伯跟他走了,一直没有回来!” “什么鬼神?” “我不认识,但是大伯喊他‘冥君’。” “......冥君?”白葶像被抽去了力气,颓然瘫坐在床边,冥君掌管六界魂魄,死活病痛都在那本生死簿上,铁打的规矩,流水的鬼魂,“索命的一向是黑白无常,什么时候冥君也来插手了?” 胖胖埋在他胸前使劲大哭,“胖胖不认识他!他还带了一个黑色的鬼和一个白色的鬼,大伯肯定被他们杀死了——” 白葶心里突然发慌,胖胖哭得他心烦意乱,于是大骂:“哭什么哭?闭嘴!” 胖胖被他一吼,哭得更加大声。白葶心里一团乱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子期是什么角色?大名鼎鼎的竹君,岂能说死就死?就算是死,也必须死他白葶手里!他肯定还活着! “他没死,别哭了。”擦干胖胖的眼泪,白葶没有缘由地笃定。 胖胖胆战心惊地扯着他的袖子,“真,真的吗?” 白葶淡淡点头,“真的。” 祸害遗千年,子期这种人面兽心的家伙,怎可能早死? 是的,根本不可能。 白葶一直这样深信不疑,直到他抱着胖胖在饭桌前等到太阳落山,子期还是没有回来,直到他发现地上的几张写满字的信纸,落款是“子期绝笔”,直到苍林的翠竹一夕之间悉数坍塌,四处蜡黄,长老纷纷哭喊“竹君薨了”。 他才醒悟过来,好像子期是真死了。 第 1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1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51 章 “吾爱白葶: 近日天凉,定要记着添衣。遇佳肴莫要暴食,遇美酒莫要贪杯,你身子弱,定要好好顾惜。再有,胖胖年幼,不知冷暖,你身为人父,应当多多关心。 我子期此生有罪,年少时因为一己私欲,做过许多疯狂事。其中最疯的,便是囚了你三百年,致使你恨我至今。千百年来,我悔恨异常,欲想弥补一二,却每每无功而返。 说来也委实讽刺,现在想疼你护你之妖,曾伤你最深。我无颜乞求你的原谅,你亦说过,即便我死,亦不可能原谅。 我早算到命绝今日,想与你交代两句身后事,却不知如何开口。好不容易谈了一嘴,你却只说‘祸害遗千年’,我心里难受,便也住了口,不再提及。 葶儿,我子期此生,只爱了你一个,除了你,真真切切,再没有旁者。你每回偷偷去天庭看苌夕,我都知晓。但你没有察觉,其实每次我都跟着你,你偷偷望着他,我偷偷望着你。 我知你心里装着苌夕,也知你恨我恨到至死方休。对不起。 我现在走了,你已是自由之身。带着胖胖,去你想去的地方,再不会有个惹你厌恶的家伙约束你。天地之大,任卿遐游。 勿念。 子期绝笔。” 子期的尸体是在青丘找到的,那是他与白葶初见的地方。白葶看着俊俏的人形逐渐化成朽竹,浑身冰凉。攥着那几张绝命书,瞬间捏碎成粉末——几句道歉,几句嘱咐,便想一笔勾销?想都别想! 把头上的笠纱一甩,火急火燎跑去地府,满身的戾气,一路杀到冥君殿上,“把子期的魂魄交出来!”以前苌夕命悬一线时,他也没这么大的胆子直闯地府。 冥君挥退喊打喊杀的小鬼,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啧,你们妖界的家伙怎么都喜欢来地府闹事?” 白葶没工夫跟他废话,“我只带回他的魂魄,不会做其他事。” “他的魂魄的确被本神索了没错。不过......”冥君无奈地摊手,“他下了八寒地狱,你自己去找吧。” “八寒地狱?!”白葶眉头一拧,“你竟然让他下地狱?” 冥君把腿搭上桌案,“他为何下地狱,你不应该最清楚么?” 白葶语凝,眼珠子仓皇在眶里打转,又道:“苍林的巫师给他卜过卦,他是至尊至贵的命,能活至少四千年。现在他还不到两千岁,你凭什么索他魂魄?” “是吗?”冥君打了个呵欠,“那苍林的巫师还挺准的哈。”说着翻开了子期的那页生死簿,“他本来是能活四千年没错,不过划了两千年给你,就没剩多少了。” 白葶一怔,“你什么意思?” 冥君叹了口气,唏嘘出往事。 当年,白葶因为争夺孤王中了咒印,那咒印很是霸道,一时间让他咽了气。子期飞身到地府,三跪九叩,求见冥君,欲想请他法外开恩,让白葶续命还阳。冥君自然没答应,但子期死活不走,还“不小心”打伤了帮他整理生死簿的小鬼,让他办不了公。 冥君无法,把生死簿打开,道出条件,“让他平白多活几百年是不可能的。要续命,只能把人家的阳寿转给他。你阳寿长,说吧,给多少?” 子期想了想,“一半。” 冥君算了算,“这样的话,你差不多两千岁就死了,这在妖界大概算英年早逝。” 子期只是笑笑,“无妨。” 冥君一字一句道出,白葶听得周身发颤,他紧紧攥着拳头,“这是你胡乱编的!”倔强地仰着下巴,又道,“他说过,冥君是六界最好说话的神仙,去地府随便闹一闹,他便给你加阳寿。他当时轻松极了,不费吹灰之力,怎可能是你说的这样?” 冥君把生死簿甩给他,“你不信自己看吧。他近年来为妖界做了不少功德事,按理要给他加一百年。昨儿本神去问他,他一个时辰都没要,全给你了。” 白葶翻开那本册子,子期的阳寿果然在两千之后便被划了,一道血红色的墨迹,子期就那样没了。顿时觉得心里像被刀子绞着一般,痛得他浑身抽搐,眼泪瞬间就滑了下来。 冥君定定看着白葶,又道:“他自己要下的地狱,我拦不住。” 白葶额头上暴了一股青筋,“你胡说!” 冥君见惯了生离死别,表情十分淡然,“是真是假你心里其实清楚,本神也不想多费唇舌。好了,事情的原委你也知道了,收拾收拾回去罢。本神念你悲痛欲绝才不与你计较,再闹下去,便把你也索了。” 白葶颤巍直起身,陡然想起初见之时,子期衣袂飘飘,拿着一把白色的玉折扇,唇角微扬看着他,柔声说:“我是你哥哥。” 这一切,或许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他拭去脸上泪水,望向冥君,“不用你索。” 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决绝,白葶猛然撞破冥君殿后的结界,闯入十八地狱的入口,看准其中的“八寒”,纵然跳了下去。 八寒地狱很深,很冷,他往下坠落时,寒风从耳旁呼啸而过。冷得他手也僵了,腿也僵了,眼角的咸水也冻成了冰,寒气径直刺骨。在心也被冻僵之前,他蓦然大喊,声嘶力竭: “哥哥————” 白葶醒时,满头的大汗,腾的坐起身,像窒息后陡然活过来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气。 柔软的床铺,温热的棉被,他慌乱地左右张望,发现他正在自己的卧室,并非地府,也并非八寒地狱,才如获重释地长舒一口气。 原来只是噩梦一场。 突而想起什么,周身又猛然紧绷,掀开棉被就冲出去,连鞋袜也忘了穿。 “大伯,为什么胖胖的脚这么小,你的脚这么大?”房中,胖胖正坐在床边,让子期给他穿衣服。 子期蹲在他身前,温柔地帮他套上袜子,道:“你现在年纪还小,待你成年了,脚就会跟大伯的一样大。” 砰! 白葶一脚踹开门,见子期完好地站在那里,灰色的广袖衣袍,如墨的眉眼,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白葶死死咬着下唇,眼眶止不住发红。 子期见他的情绪不对劲,便唤他:“葶儿?” 白葶再也顾不得其他,一下子冲过去,紧紧抱着他的脖子。 子期察觉到他浑身颤抖,虽一头雾水,也在他背上轻轻抚摸,待颤得没那么厉害了,才柔声问:“发生何事了?” 第 1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2 章 复来不复归 作者:青茶木 第 152 章 白葶的额头抵着他的胸膛,问:“你是否划了两千阳寿给我?” 子期一怔,随即一笑,“你昨晚没睡好吗?听谁胡——” 他的眼泪已经把子期的衣裳打湿,“——我问你是不是!” 子期默了默,“是。不过你莫要放心上,我不会用这个要挟你,如若——唔!” 子期的话被白葶堵住了,用嘴。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唇上柔软的温度让他恍至隔世。 良久良久,白葶才把他放开,他咬着牙,哽咽道:“我们死后是要一起入地狱的,你休想独自一个去了!” 一旁的胖胖已经被某个不知名的法术点晕,在梦里面吃他的小糖人去了。 半空中,沭炎,苌夕,以及被扛出地府的冥君,一神两仙正站在一大片祥云之上观望。 苌夕十分崇拜地望着沭炎,“那个织梦的法术,可不可以教教我哇?” 沭炎斜他一眼,“不可以。” 苌夕委屈,“为啥!” 沭炎凑近他,一语道破:“因为你不做好事。” 苌夕哼哼,“哪里不做好事了?本仙秉性如此善良,你居然质疑我。” 一旁的冥君忍无可忍,打断两仙,“那个......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我还在这儿......” 苌夕回神,忙不迭朝他拱手,“哦,对了!昨晚多谢冥君进去梦境,帮白葶看清事实。否则,他们余生大概都要在误会中度过。如此大恩,小仙代他们先谢过。” 冥君早习惯他变脸如翻书,十分冷静道:“五条烤羊腿,别以为夸我两句就能赖掉。” 苌夕见他不吃软,直起身叉腰,“不是说好四条吗?” 冥君理直气壮,“本神心情不好,要加码。” 苌夕惊呼:“哪有事情办完了再加码的?!” 冥君看向沭炎,“你媳妇儿要赖账,你怎么说?” 沭炎拉住炸毛的苌夕,淡然一笑,“自然照冥君说的办。” 冥君颇为得意,“这还差不多。” 沭炎向来不吃哑巴亏,当晚,两仙在雅舍宴请冥君,待冥君稀里糊涂把五条烤羊腿都吃下肚后,沭炎悠然道:“多加的这一条,也要多麻烦冥君一件事。” 冥君隐隐有不详的预感,无辜地抱着羊骨头,“什,什么事?” 沭炎道:“子期与白葶不是亲生兄弟这件事,小仙还会织个梦境,彼时还要麻烦冥君一趟。”然后扫了一眼桌上的狼藉,接着道,“哦,冥君已经吃了,该不会......想赖账吧?” 苌夕大仇得报,十分宠溺地在沭炎脸上吧唧一口,“大心肝儿,我真是爱死你了!” 冥君悔恨不已地啃着骨头,发誓再不要贪苌夕的小便宜,不然沭炎会让他把家当都赔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复来不复归》就真真切切结束了。 真心真心感谢陪到这里的小可爱,番外不知道有没有让大家满意,我自己倒还写得挺hgh的。都说“种种悲欢离合,不过付与说书人”。老木的书只有一个特性:不管中途怎么离,最终都是一个“合”字(滚!马上写个悲剧出来打脸疼死你!)四对cp都安了一个好结局,算是大HE。给自己撒个花吧∩_∩ 祝各位小可爱看文愉快,天天开心,不开心随时找老木,老木给你说段子哼唧~ ps:老木最近在写新坑《慕良卿》,讲的是千古谋圣张良的故事,主受视角,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呀~ 摸摸大~~~ 恋耽美整理 *********** 第 152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