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笼浦江》 分卷阅读1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 书名: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备注: 民国只有短短的三十八年,却有着让人向往的特质。那是最好的时代,那是最坏的时代。也许就像那句歌词,绝世超凡,只会出现在上海滩。请原谅我不可救药的怀旧情怀,民国,旧上海,一直在梦中萦绕,而我,只是把梦写出来罢了。 1、楔子 楔子: 初冬的一个黄昏,沿着海湾的小街一如往常般平静。 二十多年前,苏绍亭第一次来旧金山的渔人码头,立刻被这里美丽的景色吸引,索性退休后便把家搬到了这里。几年前他又迷上了摄影,背着相机到处拍照的过程中,他发现了离海湾不远的街角有个不起眼的小书店,里面林林总总有不少名家的摄影集出售。 和旧金山许多小书店一样,这里也提供免费咖啡。捧上一本书,坐在临窗的角落,夕阳斜斜地照进来,有轨电车偶尔叮叮当当地驶过,鼻息间全是咖啡的醇香——一切似乎又像是回到了上海,那里有一条叫莫里哀的小街,街角也有一个咖啡馆…… 因为是老客户,书店老板,那个活泼的美国甜姐熟稔地冲苏绍亭笑了笑,便去招呼别的客人了。苏绍亭照例先来到摆放摄影集的书架前,远远看到角落放着一本新到的摄影集,封面是一张发黄的老照片。他连忙从风衣口袋里取出老花镜戴上,紧走两步来到那个书架前,没错,那是上海,是外滩最负盛名的海关大楼,那个钟楼上的报时声至今还在梦中萦绕。 苏绍亭把双手在风衣上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摄影集,仿佛那是一件贵重精美的中国瓷器。封面上除了英文外还有五个汉字:老上海风情。看那别别扭扭的简体字,就知道这书是从大陆过来的。自改革开放后,那边的书过来了不少,关于老上海的,苏绍亭还是第一次看到。 翻开第一页,是当年繁华的南京路,永安百货的转角楼在照片中最为醒目。苏绍亭的眼眶不由得湿润了,他迫不及待一页页翻下去:外滩上恒丰银行大楼,静安寺对面的百乐门舞厅,沪西狭窄逼仄的弄堂,那些典型海派风格的石库门房子……还有隐没在绿荫中的花园洋房,那是马斯南路,多少次梦中回到的地方。 合上书本,摘下眼镜,苏绍亭出了书店,缓步走到海边。原本海天一色的蔚蓝在夕阳映衬下呈现出一种特别的瑰丽,渐渐的,夕阳退却,晚霞隐没,薄暮笼罩,身后的街道亮起了点点星火,白日里喧嚣的海面,随着夜晚的降临而宁静下来。 隔着浓重的夜幕和莫测的大海,苏绍亭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海的那头,便是上海。日暮乡关,沧海桑田,以为时过境迁往事尘封,其实不曾回想是因为未敢遗忘,那些发生在过去岁月遥远对岸的往事,依然历历在目。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篇原创。 2、第一章 一、那是一九三五年,民国二十四年,苏绍亭刚满二十岁,还是一名大学生。 这一年的春天姗姗来迟,一场连阴雨从二月底一直下到三月初,整个上海滩都笼罩在一片冰冷的雨雾之中。到了周六下午,按照提前预定的方案,苏绍亭和学长小罗顶着细雨来到南京路,爬到永安百货的顶层。和当时许多赶时髦的人一样,永安百货的老板也在楼顶开了一个漂亮的花园,赶上连阴雨,楼顶上早已空无一人,花园里原本美丽的五颜六色,在凄风冷雨中一派凋零。 乌云压得很低,黄浦江上吹过来的风里夹裹着湿冷的寒气。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苏绍亭发觉自己在瑟瑟发抖。脚下的这条街道是上海最繁华的地方,本地人总是习惯把这里称为“大马路”,宽阔的路面上,有轨电车慢条斯理地在车流中穿过,几把美丽的油纸伞像一朵朵零落盛开的鲜花,夹杂在黑色的洋伞之间,流连在每个橱窗前。苏绍亭收回目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学长,暗暗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而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大把传单抛了出去,红红绿绿的传单在风中四散,被雨水打湿后,快速坠向地面。 平日上海的治安也不见得有多好,那些警察似乎永远都是散散漫漫的,可抓学生的时候反应却出奇得快,刺耳的警笛声在立刻在永安百货楼下响成一片。 “快走,让警察抓住就麻烦了。”小罗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转身跑向楼梯口。苏绍亭有些不甘心,这些传单是他和几个同学赶了几个夜车印出来的。他抓住书包底部,用力一扬,把剩余的传单全部撒了出去。就这一转眼的功夫已没有了小罗的人影,他只能自己想办法脱身。 为了掩饰身份,离开学校前苏绍亭特意换了一件蓝色长衫,本来混在人群中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可他毕竟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满脸惊慌失措。经验丰富的警察们很轻易就发现了他,就地来了一场围追堵截。仗着对地形的了解,苏绍亭好不容易跌跌撞撞跑到底层,眼看就要到旋转门了,旁边又冒出两个警察,他赶紧调转方向,飞快地从侧门冲出了永安百货。 众多警察的出现在南京路上造成了一些混乱,来往车辆不得不减速行驶。慌不择路中,苏绍亭紧跑几步,拉开路边一辆正准备加速的黑色轿车的后排车门钻进去,掏出匕首,架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上:“开车,快!” 对方是一个年轻男子,大约比苏绍亭年长三四岁的样子,相貌周正衣着整洁,被人挟持后显得吃惊是正常的,但他没有慌乱更没有反抗,低声示意司机提高车速。相比较对方的平静,苏绍亭似乎更像是被劫持的一方,浑身紧绷,嗓子发干,握着匕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为了躲闪一个横穿马路的行人,司机不得不猛踩了一下刹车,闪身之间,锋利的匕首在那人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看着对方衣领上逐渐扩大的血迹,苏绍亭更加不知所措。那人反倒出奇的冷静,抬起黑亮的眼睛定定看着他,低声吩咐司机继续往前开,不要停。苏绍亭下意识咬了咬嘴唇,垂下眼帘,避开对方视线,但依然继续用匕首抵在伤处,不敢有丝毫懈怠。 到了跑马厅门口,汽车速度慢了下来。这里聚集着大量的投机者和一掷千金的豪客,十分便于逃脱,苏绍亭赶紧收起匕首,跳下汽车,边跑边脱掉了碍事的长衫。 回到学校,苏绍亭浑身已经湿透。因为是周末,室友们都出去白相了,宿舍里空无一人。他换下湿衣服,擦干头发,爬到铺位上,拉开被子裹住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身体,失魂落魄地靠在角落。和撒传单比起来,挟持人质罪可重多了。看那人的衣着,还有那辆四开门的别克轿车,一定家世不错,也许还有权有势,如果真追究下来,大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 概过不了多久警察就要破门而入了。 窗外雨还是不依不饶地下着,雨滴敲打在干枯的树枝上,发出单调的声响。这本就是一个风起云涌战乱迭起的年代,但在大上海,依然是醉生梦死、歌舞升平。大学里无非也是这样,周围同学平时里的闲谈都是些风花雪月姹紫嫣红。度过了无聊郁闷的两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苏绍亭参加了一个读书会,才了解到这个世界还有人是觉醒着的。读书会的成员除了几个老师外,其他都是和苏绍亭一样的学生,表面上大家都是彬彬有礼的老师和莘莘学子,到了周末他们便去繁华地段散传单,宣传抗日,鼓动民众抵制日货……但所有的活动里并没有包括挟持人质和伤害到无辜的人,如果昨晚不接小罗给自己的匕首就好了,就算被抓也就蹲两天班房而已。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苏绍亭抱着被子躺下去,闭上眼睛想睡一会,脑海中却全是那人定定看着自己的样子,还有那种谴责中带着怜悯的眼神……他烦躁地坐起身,胡乱捋了两把头发,既惊讶于自己怎么会一下就轻易记住了对方的容貌,又开始不断祈祷着那人最好得个失忆症,把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全部忘光光。 整个三月份,苏绍亭都是在提心吊胆中渡过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得不行。因为不想连累到更多的人,他一直没有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读书会的老师和小罗。到了三月底,一切如常,他才逐渐安下心来。 周五中午,苏绍亭去食堂打饭碰到小罗,他悄悄告诉苏绍亭,最近会有一次大的活动,大概会在四月初。苏绍亭一个人坐在饭堂角落,边吃饭边在心里暗想着那个 “大的活动”。撒个传单都差点闹出人命,不知道这次又会怎样。想着想着,那人的模样又出现在眼前,苏绍亭莫名的一阵心悸,顿时失去了所有胃口。 3、第二章 二、还没等到“大的活动”,苏绍亭先等到的是父亲得病的消息。 放下电话,苏绍亭心里一片茫然。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前几天弟弟绍文得了腮腺炎还没好,现在父亲又病倒了。他们家向来都是父亲做主,姆妈只是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家庭主妇,自己更是从没上过一次心,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的。他不太敢想如果父亲真是一病不起了怎么办,不管怎样,还是先回家再说。 苏绍亭的家在贝勒路,离学校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等他请完假回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父亲病得昏昏沉沉,脸色发青,他不敢再耽搁,从姆妈手里接过一卷钞票,叫了一辆黄包车把父亲送到医院。 上海开埠后,西风东渐,人们早已习惯了去西洋人开的医院看病。金神父路上的广慈医院是离他们家最近的西洋医院。医院的态度比苏绍亭想象的要好,见他是一个人背着患者进来,立刻有人上来帮着把苏父送到急诊室。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诊断结果就出来了,他父亲是急性胆囊炎,必须马上手术。 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苏绍亭难免有些不知所措。他跟着护士去了急诊室,想多问一些具体情况。当看到那个还在弯着腰给父亲做检查的医生时,他立刻刹住脚步,大脑顿时一片混乱,以至于事后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和那个护士说了些什么,又是怎么在手术单上签的字。 待苏绍亭回过神来,父亲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身旁的护士还在婉转地催促他去交费。苏绍亭特别想问护士,给父亲做检查和手术的是不是同一个医生,但最终还是忍住了,默不作声地去了交费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手术室里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苏绍亭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沮丧地闭上眼睛,两手食指揉着太阳穴。上海这么大,人口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又碰到了他——难怪那天脖子都割破了还能保持冷静,原来他是个医生,早就见惯了流血的场面。不知他刚才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大概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可是父亲躺在里面,自己还能逃到哪儿去? 胡思乱想中手术室门上的灯终于灭了,那人穿着白大褂从里面走出来,摘掉脸上的口罩:“你是病人家属?” 苏绍亭慌忙起身,感觉自己的心在狂跳,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对方平和地看了看他,开始低声叮嘱一些手术后的注意事项。苏绍亭惶恐地跟在那人身后来到医生办公室,等对方说完,他仍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还有什么问题?”过了两分钟那人回过头看到苏绍亭还杵在门口,便问了一句。 “那个……医生……上次在那个……”苏绍亭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对方“啪”的一声合上病例夹,微微皱了皱眉头:“我们见过吗?” 这下苏绍亭彻底石化了。 父亲病床上挂着的卡片上赫然标注着主治医生的名字——陈亦新。又是旧又是新,苏绍亭腹诽着,感觉自己的内心和这个人的名字一样纠结。以他有限的人生阅历,实在搞不清对方否认见过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认错人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陈医生颈子那道伤痕就是最有力的证据;认不出自己更不可能,那天他们面对面坐了几分钟,足以把对方的相貌记得清清楚楚。 平心而论,陈医生确实是一个好医生,不但对病人和颜悦色,对护士关心体恤,就连对病人家属的询问也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同样作为病人家属的苏绍亭却几乎没有和陈医生说过话,不是他故意躲着对方,而是根本没有机会,每次陈医生前来查房的时候他父亲便一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这儿也不舒服,那儿也难受,每每连苏绍亭都听得不耐烦了,可人家陈医生依然耐心十足。 这天晚饭后,苏绍亭去水房打水。经过护士室门口,无意间听到里面有人提到陈医生的名字,他不由自主停下脚步。那些护士确实是在议论陈亦新,说他比电影明星还要帅气几分,而且人品一等一,不酗酒,不赌钱,不去风月场所,完全称得上翩翩绅士,温润如玉。苏绍亭听得直咂舌,虽然他知道上海的女性很摩登开放,但这样直白的夸赞一个男人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话说回来,陈医生年轻有为,温文尔雅,长的又好,这帮小姑娘们为了他动心再正常不过了。苏绍亭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八卦,可那次以后,每次从护士室门口过的时候他总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于是便知道了陈亦新的不少事情,比如他是去年才从美国留学回来,比如他家住在马斯南路,比如他还没有成家,据说连女朋友都没有,比如…… 一个星期后弟弟病好可以上学了,父亲也办了出院,回家休养,苏绍亭返回学校,他和陈亦新医生之间的瓜葛也该到此为止——既然他都否认了见过自己,这难道不是最好的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 结果么?可为什么心里却偏有那么一丝惆怅和不甘呢? 周末从学校一回来,父亲拿出一套珐琅彩的鼻烟壶,让苏绍亭去医院送给陈医生,算是对人家医好自己的答谢。苏父是做古董生意的,对此间之道甚是谙熟,那套鼻烟壶只是民国初年的物件,在国内市场值不了什么钱,但在海外还是比较抢手的。苏绍亭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嘴里一边嘟囔着我们又没有欠医院费用之类的话,一边利索地从父亲手里接过了东西塞进书包,开始在心里默算起陈医生的值班表,如果没有算错,他应该今晚值这周的最后一个夜班。 4、第三章 三、上海的地理位置比较靠东,仲春时节,早上五点多天色已经大亮。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黄浦江上的时候,习惯早起的人们已经来到街上,男人们或步行或坐车,忙着为一家大小的生计奔波,女人们提着菜篮穿梭在各色小贩之间,乐此不疲地讨价还价。 等苏绍亭醒来,太阳已升得老高,他匆忙洗漱过就离开了家。路过望志路菜场,看到那些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群,苏绍亭感觉,上海的早晨就像是一个人懵懂的少年时期,无序且纷乱,却充满着新鲜的活力和蓬勃的朝气。 在广慈医院门口,苏绍亭一直等到大约九点多,才等到陈亦新。今天陈医生是自己开车,他打开车窗,语气里有着不加掩饰的着急:“是你父亲的病情出现反复了?” “不是的,不是。”苏绍亭连连摇头,从书包里掏出鼻烟壶:“他已经全好了,让把这个……谢谢侬。” 独自面对陈亦新,苏绍亭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紧张,说话磕磕巴巴不得要领。他还在脑海中盘算着如果对方拒绝该怎么办时,陈亦新却很爽快地收下了礼物,道过谢后重新启动了汽车。往前大概开了十几米,看苏绍亭还站在原地,他又把汽车倒了回来:“还有什么事?” 苏绍亭先是摇头接着又点头,陈亦新不由得挑起嘴角笑了:“你等了很长时间?” 苏绍亭犹豫了一下,又点点头。 “吃过早饭了吗?” “没。”苏绍亭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一起吧。”陈亦新抬眼看过来,春日的阳光下,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豆浆、粢饭再加小笼包,都是上海人最喜欢的早餐,只是未曾想到,像陈亦新这样注重仪表,又是从美国回来的洋派人物,也会去乱哄哄的早点摊子吃这些。还好,这个时候临街的早点摊上已没有几个人,两人找了个相对干净的桌子坐下。陈亦新询问了一些苏父最近的身体情况后,两个人便都沉默下来。 苏绍亭拘谨地坐在那里,慢慢搅动着碗里的豆浆,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答应对方一起吃早餐,他们远没有熟悉到这种程度。陈亦新坐在他对面,穿着西装却没有打领带,从敞开的领口上一眼就能看到那道疤痕。不管对方怎么否认,事实总归是事实,也许现在道歉还不算晚。 “陈医生,对上次的事情,就是那次,你知道我说什么。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在对方目光的注视下,苏绍亭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陈亦新放下筷子:“怎么不说了?要道歉就得拿出点诚意来。我知道国内现在不兴磕头谢罪什么的了,但鞠躬应该不过分吧。”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语气上也没有起伏,苏绍亭判断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脸一下涨得通红。这时对面传来一声轻叹:“多大点事儿,我早都忘了,你还计较什么?真是个孩子。” 苏绍亭抬起头想说自己早就不是孩子了,只见陈亦新掏出一个精致的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钞票放在桌子上:“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替我谢谢你父亲,这个礼物我很喜欢。还有,如果你真的觉得对我有愧,我就不妨多说一句,你既然还是学生,就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更好些。” 等看不到陈亦新的背影了,苏绍亭才像跟谁赌气似地夹起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愤愤不平地腹诽:不过大我几岁而已,就这么喜欢摆谱,居然还教训我……全然忘记了先前在人家面前的不安和局促。 在家里吃罢晚饭,苏绍亭返回学校。图书馆楼前,小罗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今晚不再是他俩单独行动,还有几名同学和一个年轻老师。老师低声简短地说了下晚上日本人会在虹口公园有个聚会,具体是什么样的聚会他们又怎么行动他却没有说,只是拿来几件苦力穿的对襟褂子让大家换上。 一二八事变后,虹口公园一带成了日本人的居住区,虽然说没有划分成日租界,但实际上这里已经有日本军队驻扎进来。和苏绍亭预想的一样,日本人根本不给他们靠近虹口公园的机会,几次试图接近都被毫不留情地驱逐。 夜色降临,老师领着他们隐藏在一条弄堂里,并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个装满汽油的玻璃瓶。这条弄堂狭窄逼仄,空气中混合着煤球炉、垃圾和六六粉的味道,苏绍亭夹杂在同学们中间,紧贴着冰冷的砖墙站着,心跳加速,握着汽油瓶的手心里全是汗水。他仰头看着深青色的天幕,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效果甚微。 几个燃烧瓶对日本人造成的威胁极其有限,但日本士兵对待这种挑衅的反击却是直接枪击。包括那个年轻老师在内,他们对这样的后果明显估计不足,慌乱中各自逃散。苏绍亭在七拐八拐的弄堂里跑出了很远,还是无法摆脱后面的追兵。孤立无援中他才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恐惧,那个给他惹事的匕首早就扔进了垃圾堆,现在他连基本的自我保护都无法做到。猛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他重重摔倒在地,半天也爬不起来。身后脚步声和呵斥声越来越近,就在他将要绝望的时候,有人大力拉起了他,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连拉带拽将他拖到不远处一个狭窄的晾台后面。苏绍亭挣扎了一下,耳后传来一声低语:“别动,是我。” 这个声音苏绍亭已经很熟悉了,他们今早还在一起吃过饭。杂沓的脚步声近在咫尺,黑暗中他们甚至能看到日本士兵刺刀上闪烁着的寒光,两人屏住了呼吸,紧紧贴在一起,听着那些脚步声一点点远离。 5、第四章 四、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绍亭才回过神,发觉陈亦新早就松开了手,而自己却还紧紧靠在对方身上。他忙不迭站直身体,转过身悄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出诊了。”陈亦新的语气可没有早上那么和气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西装扔给苏绍亭:“换上。”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4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4 苏绍亭手忙脚乱地脱下褂子,套上西装,跟着对方出了弄堂,又往西走了一段路,上了汽车。打着汽车后陈亦新没有急于开动,而是整理起了苏绍亭凌乱的头发。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苏绍亭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一次次拂过自己的脸颊。大概是刚才那一幕太过于惊心动魄,他发觉这样温热的气息让自己莫名的安心,便动也不动地看着对方,直至他给他整理完,两人的目光相遇都没有挪开。片刻呼吸相闻的沉默后,陈亦新率先移开视线,口气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严厉:“待会儿你别说话,一切有我。” 苏绍亭点了点头。 凭着陈亦新手里的通行证和一口流利的日语,他们一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道道关卡。等进了法租界,俩人都松了一口气。 汽车最后停在了马斯南路一栋法式的洋房前。一路上倒没觉得什么,等到下车时苏绍亭才发觉自己两条腿软得像面条,膝盖疼得厉害,只有扶住车门才能勉强站稳:“那个,会不会不方便?” 陈亦新轻手轻脚关上车门:“怎么,还想让我送你回家?” 真是好心没好报,苏绍亭暗自翻了个白眼。因为不愿意在对方面前示弱,他只能挣扎着跟在陈亦新身后进了洋房。门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整个环境都给人一种静谧安详之感。 看到他们进来有个中年妇女无声地迎上来,苏绍亭听到陈亦新小声叫丁姨,先是询问夫人休息了没有,后又说了一句什么。从穿着和举止上看,苏绍亭猜想她应该是这里的娘姨。还在胡乱揣测中时, 陈亦新回头搀住他,低声说:“我的卧室在三楼,能上去吗?” 苏绍亭看看楼梯,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那就尽量轻点,我妈有神经衰弱症,如果吵醒的话她就会失眠。” 在对方的搀扶下,苏绍亭艰难地爬上了三楼,进到一间卧室,被安置在一把椅子上。丁姨跟在他们后面,手里提着陈亦新的医药箱。陈亦新接过医药箱便让丁姨去休息,自己取出剪子咔咔两下剪开苏绍亭的两条裤管,把台灯挪近一些,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处,便开始着手处理。 酒精棉条刚挨着伤口,苏绍亭就疼得吸了口凉气,两只手紧紧攥住,牙关紧咬,连呼吸都有些凝滞。其实他一直对疼痛特别敏感,小时候每次不小心把哪里跌破了都嚎得惊天动地,连累着姆妈也跟着落泪,好像他真伤得有多重似的,为了这事,父亲也没少数落姆妈是“慈母多败儿”。可人家陈医生并不知道他这个弱点,看到苏绍亭手心里那深深的月牙形印记,颇有些不以为然:“有那么疼么?皮外伤而已。” 此时苏绍亭全身上下冷汗淋漓,脸色煞白,陈亦新不再说什么,处理他手掌上的擦伤时下手却已轻柔了许多。 包扎完伤口,陈亦新又找出几粒药片递了过来。苏绍亭抬起头,无声地询问这些药的作用,既然是皮外伤,有这个必要吗?陈亦新挑了下眉头,那意思好像是在说,反正不是毒药,爱吃不吃。苏绍亭那股子倔劲又上来了,抓过药两下就咽了下去。 躺下去好一阵子了,苏绍亭依然没有半点睡意。那边的沙发上,陈亦新也在辗转。经历了这样一个夜晚还能安然入睡那才奇怪,想来陈亦新不过只是普通的医生而已,估计现在和自己一样都有些后怕。一声长叹后,苏绍亭又开始了胡思乱想,到目前为止,为什么每次和陈亦新意外相遇都这么的……富有戏剧性?一次两次可以是纯属巧合,第三次大概就是天意了。 对面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随即壁灯亮了,陈亦新从沙发上坐起身:“疼得厉害的话,我可以给你找点止痛片。” “不,不用了,已经不那么疼了。”苏绍亭连连摇手。陈亦新不再坚持,关上灯重新躺下去。 “没想到你还会说日语。”既然都睡不着,不如就聊聊。 陈亦新轻哼了一下:“你是想说没想到我会给日本人去看病吧。” 难道他在别人面前的温文尔雅都是装的,还是因为被自己挟持过才这么充满了攻击性?苏绍亭又开始腹诽了。 隔了好大一会儿,才听见陈亦新开口:“我在日本留过一年学,九一八后才去的美国。不过作为一名医生,医治病人是我的职责,而且谁也没说虹口那边里住着的就一定是日本人了。” 苏绍亭又被噎得无可话说。算了,怎么说自己也是一个不速之客,何况人家才救了自己,还让出了唯一的一张床,就别计较这些了。一番自我安慰后,他打消了和对方继续攀谈下去的念头,换了个舒适点的姿势,逐渐沉入梦乡。 身上的伤口连带昨晚的惊吓,苏绍亭在半夜里就开始发烧。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冰窖里,被刺骨的寒冷包围,冻得浑身打颤。这时,一只手放在了他额头上,冰冷却干燥,睁开眼睛,陈亦新已经把他搂在怀里:“把这个吃了。” 苏绍亭听话地张开嘴把药吞下去,趟在陈亦新手里喝了一大杯水,就重新陷入昏睡当中。寒冷依然在持续,他本能地将身体缩成一团,躲进一个柔软温暖的角落。 6、第五章 五、苏绍亭真正清醒已是第二天午后,眼前陌生的陈设让他恍惚了几秒钟,旋即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陈亦新看到他睁开眼睛,连忙按住他的手:“正在输液,马上就完了。” 听到对方又换成了那种对待患者的温和语气,苏绍亭觉得还是做他的病人更好些。他试着动了动两条腿,依旧疼得厉害,手指肿胀着无法握紧,嗓子也干涩得的难受,他轻咳了一下:“你今天不用去医院?” 陈亦新仰起脸看着输液瓶,调整着点滴的速度:“我请假了,你也是我的病人,在哪儿看病都一样。” 陈亦新说得轻描淡写,苏绍亭也懒得去探究里面的真假,免得又碰钉子。他借机打量着这间卧室,房间很大,只是靠着墙那一溜摆了一排书柜,占了不少空间;墙角就是他此刻躺着的西式席梦思床,旁边是书桌,上面的书码得很整齐;书桌上方挂了一幅不大的油画,苏绍亭认出那是柯罗的风景画;床对面是昨晚陈亦新睡觉的长沙发,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把小提琴;素色的窗帘将繁杂的世界隔在了外面,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和陈亦新的人一样,整洁淡雅。 很快那瓶生理盐水就滴完了,陈亦新拔下针头,俯□慢慢扶起苏绍亭,在他身后放了一床被子,又拿起一杯水送过去,看着他把药吃下去。自从长大后就没有让人这么照顾过,苏绍亭心底里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接下来陈亦新的话,让他心里那点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5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5 美好的情绪一下就烟消云散了。 “早上给你量过体温,烧已经退了。你父亲那边,我也联系了,你现在这样子还不能去学校,让他先给你请几天假。” 苏绍亭着急地坐起身:“你怎么跟我爸说的?” “当然是实话实说。” 苏绍亭沮丧地躺回去,这下完了,回家肯定是一场狂风暴雨,他下意识地在大腿上锤了一拳,扯动了伤口,疼得惨叫了一声。正在收拾医药箱的陈医生听到了,不但没有表示安慰,反倒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在苏父来陈家之前,这对医生和患者之间又进行了一场讨论,苏绍亭强烈要求陈医生送他回学校,并说他的伤根本不要紧。陈医生不留余地地拒绝了他的要求,并强调,如果患者想步行或者一路小跑回学校的话,他不会有意见,也不会阻拦。 苏父来的时候,陈亦新母亲正在午休,所以他连道谢都不敢大声。陈亦新先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告诉苏父如果晚上苏绍亭再有发烧症状就跟他联系,然后又耐心地问了问对方手术后身体的复原情况,最后他拿出几个小玻璃瓶:“伯父,这是苏绍亭的药,外敷的和口服的,瓶子上都有用法。还有就是,无论年轻人的做法有多么欠妥,他们的出发点总是好的,您别太责备他了。” 苏父连连点头:“我也讨厌日本人的呀,但你就是这里再喊口号也没有用场的,还会一不小心把命搭进去。他们年轻人只顾自己的感受,哪里晓得我们做爸妈的天天担惊受怕。” 苏绍亭慢吞吞地换着父亲带来的衣服,父亲这话都说过一百次了,如果每个人都像他这个样子,中国哪里还有希望……还有,什么叫年轻人的做法,好像他陈亦新现在已经七老八十了似的。苏父看儿子的伤下不了楼梯,等苏绍亭穿戴整齐了便过来打算背他下去,陈亦新在一旁拦住了:“我来吧,您先下去在门口等着好了。” 不等苏父说什么,陈亦新就背起了苏绍亭。苏绍亭怎么说也是个大小伙子了,陈亦新背起他丝毫也不显吃力地下楼出门,直接放在苏父叫来的黄包车上,旋即又返回去拿来一件风衣仔细地给他盖好:“这两天就不要来回活动了,小心别让伤口发炎,更不要见水,等完全结痂了再洗澡。让我说,你父亲也挺不容易的,不管他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陈亦新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苏绍亭垂下眼帘点了点头,用下巴蹭了蹭风衣领子,上面有一股淡淡的柠檬水的清香,那大约是剃须水的味儿。打从中午醒来后苏绍亭便开始怀疑,昨晚那个温暖的怀抱只是自己昏昏沉沉中的一个梦境,这种熟悉的味道告诉他,那不是梦。 兴许是陈亦新的话起了作用,回家后父亲一反常态的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姆妈给苏绍亭做饭,他自己则出门去买仔鸡。窗外,法国梧桐已经抽出了嫩绿的新叶,蓝天上漂浮着几朵闲散的白云,附近似乎有户人家在烤面包,空气里弥散一股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息。这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美好到苏绍亭感觉膝盖上的伤都不那么痛了。 那晚的情况十分凶险,在家休养期间苏绍亭都在为其他人担心,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找小罗。小罗告诉他,除了他们两个安全逃脱外,其余的都让日本人抓了,交到了的巡捕房,即便是把他们放回来,大概学籍也保不住了。听小罗讲述完他的惊魂一夜,苏绍亭不断在心里暗自庆幸,幸亏碰到了陈亦新,不然自己现在不在巡捕房,大概也得躲在倒马桶的车里才能逃过一劫。果真没过多久学校就贴出了告示,那名老师被校方辞退,几名学生被开除了学籍。虽然读书会剩下的其他老师不断安慰,但苏绍亭他们还是无法释怀,情绪低落了许久。 今年黄梅天似乎来得格外早,才六月上旬,雨就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毕竟是早梅雨,并没有那种潮湿闷热之感。终于在周日的早上,雨停了,苏绍亭赶紧回了一趟家,取换季的衣服,还有生活费。 虽说贝勒路也在法租界,但那里的建筑基本都是典型的石库门房子,都是这样一楼一底,一个小天井,独门出入的样式。苏绍亭回去的时候,姆妈正忙着在天井里晾晒冬天的衣物,满院子都是刺鼻的樟脑味儿。苏绍亭把打算带到学校的衣物收拾到一半了,才恍然想起风衣还没有归还,便和父母打了声招呼,从衣柜里取出风衣,去了马斯南路。 7、第六章 六、雨过天晴,天空就像被濯洗过,蔚蓝深远。马斯南路上绿荫匝地,处处草木清香。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深深浅浅地飘过一座座风格各异的花园洋房和绿树花丛,萦绕在苏绍亭耳边。联想到某人茶几上的那把小提琴,他几乎能断定拉这个曲子的人是谁了。 下了黄包车付过车钱,苏绍亭没有急着进院门,而是靠在门口的树上,静静聆听。他对音乐从来都是一窍不通,今天却被这优美的旋律感染,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个曲子的名字叫《d大调的卡农》。 和贝勒路上的海派建筑不同,马斯南路上的民居大都是欧式风格。陈亦新的家在马斯南路中段,是一座法式的三层小楼,结构精巧,青砖红顶,从外面的楼梯可以直接进入二楼客厅;车库前是条笔直的车道,旁边的小径穿过花园通到小楼前面;四周是镶嵌着浮雕的围墙,镂空的铁门只要一关,这里便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看到陈亦新母亲的第一眼,苏绍亭就明白了陈亦新身上的典雅气质从何而来。陈夫人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温婉静雅,五官精致。不过她似乎体质很差,都这个时候了还披着羊毛披肩。待苏绍亭说明来意,陈夫人笑着对丁姨说:“难得亦新有朋友来,就别让他陪我们了。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他最烦陪我们逛街。” 没等丁姨说话,陈亦新已经轻快地走下楼梯,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衬衣,米色的西裤,显得特别清爽利落:“哪有,我最喜欢陪妈了,尤其是去城隍庙。” “算了,别言不由衷了,让老李陪我们去。” 尽管客厅在二楼,可隔着落地玻璃看到那个司机,苏绍亭还是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那天挟持陈亦新的时候,就是这个老李开的车。等陈夫人和丁姨上车离开,他才走到沙发前,干笑了一下。陈亦新接过他递过来的风衣,随手扔在沙发上:“茶还是咖啡?”。 “随便。”苏绍亭坐下后又想起什么,连忙站起来:“谢谢你。” 陈亦新都准备下楼去厨房了,听到这话,不大明白的回身看看他: “谢我什么?” “谢谢你那晚救了我,谢谢你给我爸打了电话,还有,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6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6 谢谢你的风衣。” “怎么个谢法?”陈亦新挑起了好看的眉峰。 “哎……请你喝咖啡。”苏绍亭在心里盘算着口袋里的钱,如果请了陈亦新去霞飞路喝咖啡,他得吃多少顿白水泡饭。陈亦新不以为意:“今天家里的咖啡是现成的,我先请你。不过你得记着,欠我一顿咖啡。先上楼吧。” 苏绍亭松了一口气,起码一个星期的饭钱保住了,继而他开始怀疑陈亦新是不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这个客厅干净整洁得不像话,连茶几上摆放的花都是白色的百合,让他感觉坐哪里都异常别扭,还是陈亦新那个书房兼卧室更适合他。 今天陈亦新的房间比前次要凌乱一些,小提琴随便扔在书桌上,床头和椅子上都堆着专业书。苏绍亭走到书桌前,手指轻轻抚过小提琴光滑的琴身,然后又看了看陈亦新书柜里的书籍,在里面他看到了两本鲁迅先生的书,父亲送的那套鼻烟壶也在那里放着。 不一会儿,陈亦新端着两杯咖啡上来。苏绍亭伸手去接对方递过来的咖啡,一不小心抓住了陈亦新的手指,对方像触电了一样,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苏绍亭连忙抱住手里的咖啡杯,以为又是自己毛手毛脚不小心造成的,根本没有多想。 “敢问陈医生今年芳龄几何?”既然整天充大,那就问问他到底能比自己大多少。陈亦新懒得看他,开始收拾那些书本:“怎么,你有合适的女同学要介绍给我?” “我说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话,就算我曾经得罪过你,可我已经道过歉了。”苏绍亭真有些受伤的感觉,而且很直白的把这种感觉表达了出来。陈亦新手上的动作停顿住了,片刻后,他默默合上手里的书本:“抱歉,我……其实……” 轮到对方语无伦次了,苏绍亭又开始于心不忍:“我开玩笑的。” 陈亦新依旧没有看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得更开一些:“我是民国二年的。” 苏绍亭扯了下嘴角,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才比我大不到三岁而已。” “五年前我也没有你那么幼稚。” 苏绍亭不干了:“这和幼稚没有关系,总要有人站出来吧。你不是在看鲁迅先生的书么,他也在日本留过学,而且同样是学医的,但他看到了现实中的黑暗,弃医从文,用笔来唤醒更多的国人。” “可是我觉得那样还不如用手术刀去拯救人的生命来得更有实际意义。拯救一个人的灵魂,首先得拯救他的肉体,不是吗?” 苏绍亭怔了怔,感觉对方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但又好像完全不对,一时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看着他傻傻的样子,陈亦新笑着拿起杯子:“还说你不幼稚?” 苏绍亭又无话可说了,端起咖啡猛喝了一口,结果给烫到了,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险些呛着。陈亦新见状连忙过去在他后背上拍了拍:“要不要紧?” 苏绍亭伸出舌头:“你是故意的。不行,你得向我道歉?” “你自己烫着了,也是我的错?” “当然,因为你一直在喝,误导了我。” 陈亦新无可奈何地耸了下肩:“好吧,就算是我的错,我道歉。” “还得请我吃冰激凌。” “苏同学,你今年是二十岁,还是十二岁?” “陈医生,那跟年龄没关系,是个诚意问题。” 陈亦新忍了半天,终于撑不住笑出了声。 空气中飘散着醇香的咖啡味,夏日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正好照在陈亦新身上。因为逆光,苏绍亭看不大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迷人俊美的侧面,他禁不住屏住了呼吸,仿佛这场景是一幅静美却脆弱的画卷,一个细小的呼吸抑或微微的碰触都会让这样的美好烟消云散。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陈亦新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相遇了,这次他们谁也没有避开。 8、第七章 七、随着梅雨季节的结束,上海的盛夏如约而至。 一如往常,临放假前一天傍晚,苏绍亭要和同宿舍的室友们凑钱吃顿散伙饭,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众口难调,面红耳赤争论半天,大家才定下了去学校门口的扬州菜馆。一行人快要走到那家菜馆门口时,身后不远传来两下汽车喇叭声,苏绍亭心里一动,回过头,果然是陈亦新,开着那辆黑色别克,就停在离他们学校门口不远的路边。苏绍亭和同学打了过招呼,走过去:“这么巧,又是出诊?” 苏绍亭出门前刚换了件雪白的衬衣,又洗了头,头发湿漉漉的,浑身一股子清新的力士香皂味道。看着对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陈亦新摘下墨镜,把想在他头上揉两把的冲动成功地压制住了:“没有,这附近有个别克站,我来给汽车做养护。” 苏绍亭一直惦记着欠对方一顿咖啡,他那点钱在霞飞路喝咖啡有些紧张,在他们学校门口的咖啡馆则绰绰有余了,于是立刻像献宝似的:“今晚我可以请你喝咖啡了。你等我一下。” “好。” 等苏绍亭解释完,室友们集体发出一阵不满的嘘声:“小苏,你别太重色轻友了,看到皮相好的就跟着走。” “那小子什么来路,开那么好的车,你确认他不是拆白党?” “小苏,你可以叫上他,和我们一起吃啊。” “小苏……” 苏绍亭是他们班年龄最小的一个,偏偏生的眉清目秀,性格又好,长期以来都是班里同学的重点调戏对象,不过这次不行了,仿佛陈亦新俨然已是自己的私有财产,自己怎么腹诽都行,别人谁也不能触碰,更不能放在这帮口无遮拦的家伙中间成为他们的攻击目标:“你们胡说什么,人家是正正经经的医生。大不了,等开学了我一个人请你们总可以了吧。” 在室友一片嗤之以鼻的笑骂声中,苏绍亭上了陈亦新的汽车:“走吧,咖啡馆就在前面。” “空腹喝咖啡对胃不好,不如我们先去吃饭。”陈亦新启动了汽车,踩了一脚油门:“你对这里熟悉,哪家菜馆好一些?” “啊,吃饭?”苏绍亭又开始纠结了。陈亦新看了他一眼:“好了,这次我请你,咖啡先欠着。” 苏绍亭踌躇再三,领着陈亦新来到离他们学校最近的一家本帮菜馆里。就是因为环境好,所以这家菜馆的价钱也比别的要高出不少,苏绍亭在这儿上了三年学,只来过这里两次。 “喜欢吃什么?” “随便吧。”苏绍亭没有接菜单,又不是自己掏钱。 陈亦新不再推让,点了两荤两素——蟹黄狮子头,白斩鸡,香菇菜心和四喜烤麸,又特意给苏绍亭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7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7 要了一瓶冰镇汽水。 这里厨师的效率很高,不一会菜就上齐了,陈亦新把两个荤菜放到苏绍亭面前:“多吃点肉。从一个医生的角度看,你有些偏瘦。我看你家境还不错,怎么每次都这么捉襟见肘?” 苏绍亭不客气拿起筷子:“我爸的观点从来就是,还没学会挣钱前,千万不能学会花钱,那样只能成为十足的败家子。” 陈亦新忍不住笑了笑:“对了,你学的什么专业?” “商科。” 陈亦新点点头,也拿起筷子:“嗯,这个倒比较实用,找工作很容易。” 怎么这家伙说话的口气总和父亲一样,苏绍亭有些不满地看着对方:“你是怎么想起来学医的?” “那天不都说了,要拯救一个人的灵魂,就先得拯救他的肉体。” 苏绍亭对这个答案明显很不满意,但对面美味佳肴,戆大才和对方较劲呢。 “你能教我日文么?”这顿饭快吃完的时候,苏绍亭问了一句。其实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陈亦新没有跟上他跳跃的思绪也在情理之中了:“你会想学日文?” “为什么不?毕业后我就去投军,知己知彼才能勇往直前。”苏绍亭说得煞有介事。 陈亦新扬起嘴角笑了:“然后继续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苏绍亭又一次无言了,他实在是不明白,陈亦新的攻击性比起他那些能言善辩的同学们来说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但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总是这么废柴,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从菜馆出来,天色将将擦黑。陈亦新开车又将苏绍亭送到学校门口:“既然已经放假了,不如我送你回家,刚好也顺路。” “还是算了,我没有和室友一起吃饭,他们已经够恨我的了,再不陪他们疯一宿,到下学期开学,他们能把我拆了。我还是明天早上坐电车回去。”苏绍亭说完推开车门下了车。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苏绍亭没有说,他们那间宿舍,比猪窝还乱,陈亦新那么整洁的一个人,跟着一起去了,回头还不把自己鄙视死。 陈亦新也下了汽车,走过去还想说什么,就看见有个学生骑着单车,摇摇晃晃地向苏绍亭这边冲过来,他赶紧把苏绍亭拉到怀里后退一步,躲过了那个冒失的学生。因为是背对着,苏绍亭没明白身后是怎么回事,回头想看个究竟,可他们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转头间,他的嘴唇擦过了陈亦新的下颚,那种鲜明独特的触感让他心里不觉漏了半拍,回过神,对方已经放开了他:“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再会。” 用了几秒钟的时间,苏绍亭才想起自己上句话说了些什么,他赶紧说道:“再会。谢谢你的晚餐。” 陈亦新浅浅地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启动汽车驶离了这里。看着陈亦新的汽车消失在暮色中,苏绍亭抬手摸摸略微有些发烫的脸颊,心底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失落感。 9、第八章 八、无论陈亦新对苏绍亭要学日语的初衷是多么不屑一顾,但他教得还是相当认真,无奈他这个学生好像天生就对日本的一切东西有抵触,几个星期下来几乎都没有什么进展,前学后忘。渐渐的,不管是教的还是学的,都失去了耐心,学习的过程终于演变成了闲聊的过程。毕竟都是年轻人,要找到共同的话题太容易了,马克吐温的书,卓别林的电影,还有老城厢的小吃,都能聊很久。 成了陈亦新家里的常客,苏绍亭自然而然的和陈夫人丁姨也混熟了。他发现除了他以外,陈家几乎很少有人来往,陈亦新也没有别的什么朋友,这难道就是陈夫人和丁姨对自己特别好的原因?苏绍亭偶然会在心里犯嘀咕,如果她们知道陈亦新颈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大抵也不会这样对自己了。 七月份陈家的司机兼园丁老李说乡下家里有事,请了长假,陈亦新在自己开车上班之余,回家后还要打理花园。恰逢苏绍亭放了暑假,每次来只要碰到陈亦新收拾花园,他都会主动去帮忙,结果却往往好心办坏事,他不是把陈夫人最喜欢的兰花骨朵给剪了下来,就是把丁姨种的正在茁壮成长的向日葵踩断,真是让陈亦新又好气又好笑,只能把他拨拉到一边自己动手。沦为看客了,苏绍亭心里还在愤愤不平,可一看到陈亦新灵活修长的手指和对着花草那种专著的表情,以前曾经有过的那种失落感又回归了,似乎那些花草都比自己幸运几分。 当然,他们更多的时间是消磨在了莫里哀路上那家法式咖啡馆里。这个咖啡馆不是很大,每个座位都安置在临街的窗口旁,透过玻璃窗,客人们能看到每日里不同的街景和身着长衫旗袍各色人物。大概是因为这里是公共场合的关系吧,陈亦新每次来这里都比较沉默,安静地望着窗外,而苏绍亭不是在忙着对付各种冰淇淋,就是埋头做填字游戏。一次,偶尔一抬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他发觉陈亦新的眼底抹了一层忧伤和落寞,当时他就感觉心底某处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有些木木的痛楚。不过苏绍亭向来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而且觉得一个大男人完全没有必要伤春悲秋,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事后每每想起那一瞥,苏绍亭便这样宽慰自己。 八月初的一天,午饭后天气就变得闷热不堪,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雨。苏绍亭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抱着从陈亦新那里借来的英文版《远大前程》,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和往常这个时候一样,父亲依旧在古董店里,姆妈在睡午觉,弟弟绍文早就不知道疯到哪儿去了。这个星期轮到陈亦新值夜班,他现在大概也该起来了吧,想到这里苏绍亭爬起身,夹着书去了马斯南路。 陈亦新没有在家,丁姨说他去出诊了,不知道需要多久。虽然丁姨已经不把苏绍亭当外人了,让他进去等,但苏绍亭害怕影响陈夫人的午休,连忙摇摇手就离开了。回家路过法国公园的时候,苏绍亭拐了进去,找了个树荫下的长椅,将书作枕趟了上去,闭着眼睛假寐。虽然今天没有太阳,室外的温度一点都不低,躺了不过几分钟便浑身是汗。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中暑,从陈亦新家里出来后就觉得心口堵得慌。迷迷糊糊快睡着了,有人轻轻推了他一下,苏绍亭睁开眼,看清来人后也不坐起来,只是懒洋洋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亦新答非所问,伸手拉起他:“别躺这儿了,小心中暑。这两天医院接诊的几乎都是中暑病人。” 打从陈医生一出现,苏绍亭就发觉身上类似中暑的症状立刻自动消失。这时,头顶滚过一阵闷雷,接着一阵大风吹来,公园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8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8 里的树叶在强风下发出沙沙的声响。陈亦新连忙拿起长椅上的书:“要下雨了,快走。” 就要到公园门口了,街上传来一阵阵的警哨声。苏绍亭对这声音太熟悉了,想跑出去看个究竟,却被人从后面给紧紧拉住,他想甩开对方的手,回身看到陈亦新脸上难以掩饰的担忧,便不由自主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警哨声逐渐远去,他们来到街上,看着狂风中飞舞着的红红绿绿的传单,苏绍亭停下脚步,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却是一闪而过,怎么也抓不住。豆大的雨点砸下来,顷刻间大雨连天扯地瓢泼而下,立刻就把苏绍亭浇了个透心凉,他赶紧跟着陈亦新往他家跑。 回到家两人都成了落汤鸡,连鞋子里都灌进了水,丁姨见状立刻上了三楼,去浴室给他们准备热水。在门口脱掉鞋袜,他们也踢踢踏踏地上了三楼。大约过了两三分钟丁姨敲门告诉他们可以洗澡了,苏绍亭开始着手脱掉湿衣服。棉质布料湿了后比较难脱,苏绍亭费了一些力气,才把衬衣和长裤扒下来,无意间一抬头,看到陈亦新正背对着他已经剥掉了衬衣,弯下腰在脱裤子,匀称修长的身体毫无掩饰地展露在他面前。 10、第九章 九、苏绍亭的视线一直跟随着陈亦新的身体,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打开衣柜在里面翻找东西。不知不觉中,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热感从他小腹升起,跟着喉咙一阵阵的发紧,心跳也在不断加剧,下/身开始有了反应。等到对方把睡衣扔过来,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移开视线。慌乱中,胳膊怎么也伸不进睡衣袖子里去。看到他狼狈的样子,陈亦新过来帮他拽起睡衣的袖子,等他穿好后又顺手给他翻好衣领。 苏绍亭不敢抬头,一动不动地站着,即便是这样,他也能看到对方裸/露着的胸膛,淡褐色的乳晕,平坦的小腹,以及腹部那条细细的一直延伸到内裤里的绒毛。苏绍亭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而同时对方喷在自己脸颊上的呼吸也已变得短促而灼热,这无形间给了他抬起头来的勇气。 乌云压得很低,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可苏绍亭依然被眼前深幽的目光所吸引,那双眼睛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潭水,引着他直往下坠落。几乎就在下一刻,陈亦新已经吻了下来,苏绍亭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下,想躲开对方的双唇,却被大力地压在了衣柜上。起初那个吻只是浅尝辄止,很快变成长驱直入攻城略地,苏绍亭被吻得神志不清无法呼吸,本能地搂住对方激烈回应起来。 一声炸雷猛然间在头顶响起,他们同时惊醒,松开了手。苏绍亭用手背抹着嘴唇,惊慌失措地后退了两步,不敢去看对方的表情,抱起自己刚刚脱下来的湿衣服,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在门口一把抓上自己的鞋冲进大雨里。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赤脚跑出了几百米,苏绍亭再也跑不动了,无助地坐在路边,靠着一户人家的院墙,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喘息着。冰冷的雨水无法拉回他的清明,到现在大脑里依旧混沌一片,没有任何头绪。 一阵汽车引擎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他面前,是陈亦新,他打开车门催促苏绍亭上车。苏绍亭像什么也听不到一样,呆若木鸡地坐着没有动。陈亦新推开车门下来,他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睡衣,比苏绍亭好些的是多穿了一双拖鞋。他的手还没有挨上,苏绍亭就使劲往后缩。陈亦新手臂僵了一下,旋即强硬地拉起他,塞进汽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有雨刷片来回滑动的声音。苏绍亭紧紧抱着怀里的湿衣服,偶尔抬起头看一眼对方再赶紧低下。陈亦新脸色很差,连嘴唇都是白的,苏绍亭想对方一定是着凉了,可他不敢也不想开口。 “离你们家还有多远?”陈亦新的声音有些暗哑。苏绍亭呆呆地看向窗外,已经到贝勒路上了:“过了望志路路口就是。” 过了望志路口,汽车靠着路边停下,苏绍亭几不可闻地说了声谢谢,推开车门几步就跑回了家。大概过了一分钟,引擎声才重新响起,很快消失在雨声中。 到了半夜,雨势渐小,天井里的滴水声也慢了下来。家里的人都睡下了,苏绍亭没有敢去开灯,一个人抱着腿坐在黑暗里,脑海中还在反复想着下午发生的事情。他想不通陈亦新又为什么会吻自己,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有了反应。不能否认,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陈亦新都是优秀的,体面的工作,不菲的收入,人长得又英俊,还住那么好的房子,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可他是个男人,从小学开始,学校里就都是男生,自己从没有喜欢过哪个同学和老师,怎么会突然对一个男人动心,根本不可能啊。退上一万步,就算陈亦新喜欢男人,那优秀的也多了去了,自己哪里能入得了他的眼…… 以苏绍亭目前的人生阅历和老式的家庭环境,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找不到原因,想不出对策,更无法接受这份感情。但他从小就有一个良好品质,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再去想,绝不钻牛角尖。虽然他还无法阻止陈亦新常常在夜里不打招呼就闯进梦中,也无法抗拒身体里的本能冲动,但从那天后他真的开始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人,也不再去马斯南路,整天像鸵鸟一样埋头学习看书。 秋天里,逐渐紧张起来的华北局势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虽然还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陈亦新,但没有了起初时不安和沮丧。十一月的某个周六,因为读书会下午的活动耽搁了,等苏绍亭走出校园已是黄昏。他低头匆匆走向电车站时,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抬眼间,一辆黑色的别克汽车已经驶远。隔着车后扬起的片片落叶,苏绍亭看清了车牌,本能地追了两步便泄气地停了下来,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呆呆在暮色里站了很久,他才拖着僵硬的双腿慢慢走向车站。 这一年的十二月,北平爆发了大规模的学生集会游行活动,要求政府抗日。上海这边的大学生很快响应,街上到处都是集会游行的学生。苏绍亭早把父亲的话当成耳边风,参加了两天游行后,便和小罗一起去了火车站,跟着那些请愿学生一起坐上火车去了北平。 北平的冬天冷到几乎是滴水成冰,可苏绍亭他们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和北平的学生们一起冲上街头,宣传抗日。前来镇压的军警用高压水枪一扫,学生队伍就乱了。苏绍亭人地两生,混乱中也不知该往哪里跑,很快就被逮捕,扔进监狱。 最初的两天,狱中的同学们还相互鼓励打气。到了第三天,饥寒交迫的学生们陆续开始出现发烧症状,大家的情绪开始低迷,苏绍亭觉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9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9 得自己也快到了极限。恍惚中,他又想到陈亦新,仿佛有了些捱下去的动力。下午,看守把苏绍亭单独从牢房里提出来,训斥了几句就把他放了。 走出监狱的铁门,苏绍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轻易获得了自由。外面的天气又阴又冷,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苏父抱着一件棉衣站在雪地里,看到儿子出来,赶紧给他披上。靠在父亲肩头,苏绍亭的眼泪霎时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父亲安慰地拍拍他的后背:“不哭不哭,出来就好。回去千万别告诉你姆妈,我骗她说你一直在学校的。” 苏绍亭抹干眼泪,扶着父亲深一脚浅一脚的,直接去了北平火车站。 11、第十章 十、重新回到校园,苏绍亭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学校里平静得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晚上,小罗带着两个读书会的同学把苏绍亭堵在了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这三个人的眼神里充满的鄙视,态度冷漠,全然没有了以前的热情。没等苏绍亭开口,小罗便语气生硬地告诉他,读书会已经解散,以后就别来找他们了。说完这些,小罗没有给苏绍亭任何解释和询问的机会,带着那两个人扬长而去。 对于年轻的苏绍亭来说,大概没有什么比同伴不信任更严重的事情了。回到宿舍,他默默爬上自己铺位,在被子里蜷成一团,似乎只有这样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仅仅因为被抓进了监狱? 郁郁寡欢中,一九三六年的春节就要来临了。家里,姆妈乐此不疲地准备年货,弟弟兴奋地跟前跟后瞎乐呵,父亲依旧天天去古董店,没有人注意到苏绍亭的异样。这天,苏绍亭睡到将近中午才起床。食不知味地吃完早餐,他拿起昨晚父亲带回来的《申报》随手翻了翻。临近年关,报纸也就一张四版,看第三版的时候,他好像在标题里看到了北平学生的字样,仔细看过,是关于北平学生再次上街游行的报道,他们强烈要求政府释放到现在还被关押在监狱的同学。苏绍亭把那条消息前后看了两遍,终于明白了小罗为什么会那么对待自己——同时被捕的学生都还在监狱,唯独他出来了,大概在小罗他们眼里,自己一定是靠出卖同伴才换来了自由。 苏绍亭没有片刻犹豫,扔下报纸抓起外套就去了父亲的古董店。他不认为自己的父亲会有这样的本事,能让当局只放他一个人出狱,否则他们一家不会到现在还只守着一个店铺过活。伙计们早都回家过年了,古董店里只有苏父一个人守着,面对儿子的疑问,苏父犹豫了好半天:“不是我不想说,是陈医生不让我告诉你。” “真的是陈亦新?”虽然想法到得证实,可苏绍亭还是感觉到意外。苏父叹了口气,自从苏绍亭那场牢狱之灾后,他们父子的关系比以前融洽了许多,他拉着儿子在煤炉边坐下,原原本本讲出了事情的经过: 就在苏绍亭去北平的第二天,陈亦新来到苏家,他刚从苏绍亭所在的大学回来,那里也找不到苏绍亭的人影。苏父听他这样一说,也着急起来,关了铺子和陈亦新一起去了学校。现在上海这里也开始在满大街抓学生,到处乱哄哄的,直到天黑他们才打听到苏绍亭已经去北平两天了。等到了火车站,那里已经戒严,他们只能各自回家。 苏绍亭胸口猛然一阵发紧,过往的那些事情全部浮出水面,那次在虹口公园外面,陈亦新救自己根本不是巧合,他只是刚巧去了那边出诊,听到枪声后冒险过去的,尽管那个时候他们才认识不久。还有那次在法国公园,他焦虑的眼神和担忧的表情…… “我也没有想到陈医生会有这么大本领,半夜里就打电话过来说有去北平的火车了,其实那时火车站还在戒严。而且在北平站外面,有专车接我们,直接送到监狱门口。”苏父说到这里压低声音:“我怀疑陈医生是湖州陈氏家族的人呐,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大派头?” 苏绍亭嘴上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从内心深处对陈亦新和湖州陈氏家族的人有瓜葛这个想法很是抵触,现在坊间到处流传着“蒋家江山陈氏天下”的说法,如果陈亦新真是陈氏家族的人,那一定是“往来无白丁”,自己不过一介平民而已。 就要过年了,黄包车很难叫,苏绍亭几乎是一路狂奔的到了马斯南路,他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见到陈亦新,只有看到他,才能让他狂乱的内心恢复平静。可是陈家的大铁门紧锁着,这让苏绍亭很不安,他来陈家的次数不少了,平时就算陈亦新不在,陈夫人和丁姨总是在的。旋即他给自己宽心,也许陈夫人和丁姨去哪里过年了也说不定,陈亦新现在一定还在医院,就是不知道去那里找他合不合适。片刻犹豫后,他还是去了广慈医院。 在广慈医院外科住院部,一个护士告诉苏绍亭,陈医生的母亲昨天夜里突发心脏病,生命垂危,现在还在抢救中。抢救室所在的大楼前,苏绍亭看到了陈家的汽车,还有司机老李,一副困倦的样子,趴在方向盘上。苏绍亭没有停下脚步,一口气跑进楼内。抢救室外面的走廊里,丁姨来回不安地走动着;陈亦新穿着单薄的风衣,一动不动地坐在长椅上,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从紧绷着的身体上就能看出他此时的紧张。听到脚步声,陈亦新只是抬头朝这边扫了一眼,又恢复了那个姿势。 丁姨走过来,还没有开口眼泪便流了下来,惹得苏绍亭眼眶也有些发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对方。丁姨掏出手绢擦干了眼泪,看了看陈亦新,苏绍亭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丁姨微微叹息了一声:“那你们在这儿吧,我回去做点吃的,亦新从到医院一口东西都没有吃过。” 苏绍亭又点头。丁姨离开后,苏绍亭用衣袖胡乱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慢慢走到陈亦新面前,把他揽进自己怀里,紧紧搂住。起先陈亦新一直僵硬地绷着身体,过了很久才放松下来,抬起手臂,用力搂住苏绍亭的腰。苏绍亭眼眶里又是一阵阵的发涩,他用下颌轻轻蹭着对方的发心,就这样吧,谁让自己最先去招惹人家的,如果没有那次挟持,就没有后面的这些个是是非非了。 12、第十一章 十一、过了大约近两个小时,抢救室的门开了,出来一个洋人,穿着白大褂,年龄大概四十岁左右。陈亦新和他小声交谈过后,表情明显放松了不少,他转向丁姨:“瑞恩医生说妈已经没事了,待会儿就推到病房。让绍亭送你回家休息,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可以了。” 丁姨哪里肯依,陈亦新求助地看看苏绍亭,苏绍亭过去低声说劝丁姨:“现在里面已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0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0 经躺着一个了,您再累病了,让亦新怎么办?您也知道他一直把你当做亲阿姨的。” 丁姨眼圈又红了,她不再坚持,但也不让苏绍亭送她回去,说老李的车就在外面。丁姨刚离开,陈夫人就被护士推了出来,陈亦新立刻上前,看到母亲还处在昏迷之中,而且脸色灰青,他的神情又凝重起来。瑞恩医生拍了拍他的肩,低声说了些什么,苏绍亭听了个大概,意思是让陈亦新放宽心,他可是心脏病方面的专家。 陈夫人被送到特护病房,这里虽只有一张病床,却有一个舒适的长沙发,以便陪护的人晚上休息。回到病房没多久陈夫人便清醒了,但很快又晕了过去,陈亦新急忙叫来瑞恩医生,医生检查过后,说陈夫人的病情已经基本稳定,她现在只是睡着了,而心脏病患者就是这样嗜睡的,并让护士给陈夫人挂上了点滴。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陈亦新坐在病床前,轻手轻脚地给母亲把被角掖好。苏绍亭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像是在看一个稀世珍宝盯着他看。这时,陈亦新抬起头,冲着他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很浅,而且稍纵即逝,可苏绍亭还是有一种春风拂面之感。 接下来的两天陈亦新一直待在医院,谁劝都不听,还让老李从家里把自己洗漱用具都送到陈夫人的病房,每次吃饭都是敷衍了事。到第三天早上,丁姨实在忍无可忍,强行让老李把陈亦新拉出病房,塞进车里,并把苏绍亭也赶出了医院,让他们回去睡觉。在回家的路上,陈亦新实在是太累了,靠在苏绍亭肩上就睡了过去。苏绍亭这两天虽然也在医院,但晚上还是在沙发打了几次瞌睡。他低头有些心疼地看着陈亦新憔悴的脸颊,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揽住了他的腰,心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如果这车一直这样开下去,他们永远这样依偎着该有多好。 到家后陈亦新依然还在沉睡中,苏绍亭不忍心叫醒他,只能看着老李有些粗鲁地像扛大米一样把陈亦新扛到了三楼卧室,放在床上。等老李离开,苏绍亭轻手轻脚地脱掉陈亦新身上的大衣和鞋子,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踢掉鞋,拉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把脸埋进陈亦新的胸口,就这样相拥着睡了过去。 黄昏时分,苏绍亭醒过来,看看身边早已没有了陈亦新的人影。想到明天就是除夕,苏绍亭决定一会儿去医院看过陈夫人,就该回家过年了。在一楼餐厅,丁姨已经摆好了晚饭,自己没有什么胃口却一个劲让苏绍亭多吃。苏绍亭总感觉丁姨有些不对劲,几天来她总是不辞辛苦地争着去医院送饭,今晚只是把保温盒交给苏绍亭,便低头去收拾碗筷。老李已经回家过年了,苏绍亭又不会开车,只能步行去医院。 今晚医院里也不大对劲,大门口站了几个穿黑色中山装的人,目光如锥子一般,紧盯着每个出入医院的人,还拦下进出的车辆盘查。陈夫人所在病房的楼前停了好几辆黑色轿车,楼门口站满了人,一个个都是身着黑色中山装,面无表情,目光犀利。在苏绍亭靠近前有人上来拦住了他,盘问了几句,知道他是给陈夫人送饭,便放他进去了。这阵势不得不让苏绍亭想起父亲的那番话,难道陈亦新和湖州陈氏真有关联? 在走廊尽头,借着最后的日光,苏绍亭看清了那个和陈亦新面对面站着的中年男人,尽管已有了些心理准备,但他依然不由自主地愣了一愣。那张清矍的面孔出现在报纸上的时候总是一脸的严肃,今天却挂着温和的笑容,不断低声说着什么。与之相反,陈亦新却是一脸的冷漠,紧绷着嘴角,一言不发。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那眉宇间的神情还有微笑时嘴角的弧度,都那么酷似。 陈夫人倚靠在床头,眼睛里已有了些许光彩,她原本就是一个非常注重仪表的女子,何况是此时,所以看上去真不太像是一个病人。看到苏绍亭进来,她笑了笑:“绍亭来了。这两天真是辛苦你了。” 苏绍亭刚想说什么,陈亦新也跟着进来了。陈夫人撑起身,目光越过儿子看向病房门口,最终还是失落地靠了回去:“你……他走了?” 陈亦新什么也没有说,抬手打开病房的灯,背对着母亲用勺子盛粥。昏黄的灯光下,陈夫人的表情看上去异常柔和也异常凄美:“你别怪丁姨,是我让她给你父亲打电话的。这次的病来势凶险,我是怕……就是想见见他。” 陈亦新手上的动作停滞了片刻,然后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看着母亲,欲言又止。见此情景,苏绍亭悄然离开了病房,随手关上房门。 广慈医院离贝勒路不算很远,所以苏绍亭选择了步行回家,也好让纷乱的心绪平复下来。他曾经按捺不住好奇,问过陈亦新关于他父亲的事情,当时陈亦新只说了两个字:死了。从陈亦新对他父亲的态度和他们母子间的只言片语中,苏绍亭已经猜出了陈亦新的身世,那是一个俗套却残忍的故事:年轻的男女两情相悦,暗度陈仓,男方却在女子有了他孩子后不得不娶了别的女人,因为那个女人的家族能让他们湖州陈氏的势力更加强大。“蒋家江山陈氏天下”不是没有代价的,陈亦新母子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罢了。 13、第十二章 十二、外面起雾了,空气潮湿而阴冷。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在薄雾中散发着桔红色的暗光。一阵寒风吹过,苏绍亭缩了缩脖子,裹紧身上的外套。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停了下来,站在路边等着,果然,那个熟悉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他视线里。 “你该留在医院,我又不是女生,还怕给人劫财劫色?”苏绍亭故作轻松地笑着。陈亦新握住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丁姨来了,妈让我送送你。” 苏绍亭笑不出来了,他沉默下去。就要到贝勒路了,陈亦新停了下来:“你一点都不好奇……” “你说,今晚会不会下雪?”苏绍亭轻轻打断他的话,仰起脸看向天空。过了半分钟,陈亦新把他拥进怀里:“傻瓜,那得等雾散了。” 苏绍亭在他肩上靠了一会,然后抬起头,轻轻吻了吻陈亦新的脸颊和嘴角,最后试探着用舌尖扫过对方的嘴唇。搂在腰上的手臂更用力了,下嘴唇也很快被包裹进陈亦新的双唇中,这个吻没有太多的技巧,彼此双方只是凭着本能去纠缠和索取。 不知道哪家性急的孩子,还没有到除夕,就迫不及待放出几个窜天猴,火焰穿过黑夜和雾气,映红了天际。这次他们都没有松手,相拥着抬头看着空中炫丽的色彩。等四周重新陷入黑暗,陈亦新又重新吻了下来,直至两人无法呼吸了才松开,轻柔地说了声“谢谢”—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1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1 —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接纳了我,谢谢你保全了我自私卑微的自尊。苏绍亭明白对方谢谢里的含义,无声地笑了,却在心底里长长地叹了一声。 大概是陈夫人的病触动了苏绍亭身上的某根神经,这个春节,他特别老实,陪着父亲到周围的亲戚家拜年后,又跟着姆妈去了苏北的娘家,看望了那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一直折腾到初十才消停。要是在往年,他绝对不会干这件他一直认为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事情。 初十晚上,陈亦新打电话过来,苏绍亭先问起陈夫人的病,陈亦新说已经出院了,让那人接过去一起过年了。苏绍亭第一次听有人用这样的词汇表述自己的父亲,忍不住在电话这头又腹诽一番。 “你明天有空吗?” “是又打算请我吃饭,还是让我补一直欠你着的咖啡?” “明天来我家,我有礼物送你。” 苏绍亭不大明白,好好的送什么礼物,他又不是小孩子,过年还要个红包啥的。 “明天不是你生日么?你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这下轮到陈亦新没好气了。 苏绍亭确实忘记自己生日了,苏父一向秉持老一套的思想,从不给小孩子过生日,虽然苏绍亭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在他的观念里,还没有出去赚钱的,都不算是成人。长这么大,苏绍亭还真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所以对明天还是充满了期待的。 第二天,陈亦新把卧室的环境布置得挺浪漫,壁炉里生上了火,茶几上除了一个小蛋糕,还有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留声机里放着舒缓的乐曲,可苏绍亭还是有些略微的失望:“这就是你的生日礼物?” 他那些小心思哪里瞒得住陈亦新的眼睛:“要么,我拉一首曲子?” “洗耳恭听。” 陈亦新关了留声机,拿起小提琴,靠到窗边,冲着他笑了下,开始演奏。今天他拉的这个曲子苏绍亭倒是听过,是写《毕业歌》的那个作曲家写的,曲调很欢快。一曲终了,陈亦新随手把小提琴扔在沙发上,给高脚杯里倒上酒。 苏绍亭以前没有喝过这样的洋酒,背着父母在学校喝的不是白酒就是啤酒。两人碰杯后,不等陈亦新说声 “生日快乐”,他便一口气把那杯红酒喝完了。陈亦新弯起嘴角笑了,又给他倒了一杯,看着他如法炮制地又一次全部倒进嘴里,才端起杯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小口。苏绍亭放下酒杯,瞪着对方:“红酒不是这样喝的,对吧,你又是故意的。” 陈亦新但笑不语。苏绍亭坐在地板上,懒洋洋地靠着沙发:“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就喜欢逗我,看着我发戆,然后在一旁幸灾乐祸。” 陈亦新打开蛋糕盒,没有用刀子切开,就用叉子剜了一块,送进苏绍亭嘴里:“那也是因为你发戆的样子太可爱。” 苏绍亭满嘴的蛋糕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拿起另一把叉子,给陈亦新也喂了一口。那个蛋糕本来就不大,他们相互喂着,很快便吃完了。再次端起酒杯时,陈亦新忽然伸出右手,食指在苏绍亭嘴角抹了一下,苏绍亭按住他的手,将他沾着奶油的指尖含到嘴里慢慢吸允。陈亦新禁不住战栗了一下,他抽出手指,学着苏绍亭的样子灌了一大口酒,凑上去吻住对方,一点点给他喂下去,唇舌交缠间,浓郁的酒香在两人的嘴里逐渐扩散。 通常喝完一瓶红酒也就一顿饭的时间,可他们用了整整一个下午,天完全黑下来后,那瓶酒才见底。陈亦新收拾了空酒瓶和酒杯说下楼去给他们煮咖啡,苏绍亭竟然有些莫名的紧张,他轻咳了一声:“丁姨也去那边了?”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有些没话找话:“那这几天,你都怎么过来的?” “在国外那几年,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陈亦新说完就下楼去了厨房。 苏绍亭靠在长沙发上,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脸颊很烫,这红酒的后劲还真不小。他拿起小提琴,试着拉了几下,同是一把琴,人家拉出来是“如听仙乐耳暂明”,他拉出来偏是“呕哑嘲哳难为听”。过了好久不见陈亦新上来,煮什么咖啡也要不了这么久吧,苏绍亭坐不住了,下楼去看看究竟。 14、第十三章 十三、陈亦新背对着门站在厨房,盯着煤气炉上的火苗不知道在想什么,咖啡壶早就开了,冒着热气他却丝毫没有察觉。苏绍亭过去关掉炉子:“发什么呆,你是想烧死自己还是炸死我?” 今天一下午陈亦新表情都很轻松,但苏绍亭知道他是在极力掩饰,就算他对卑微的出身早就不那么介怀,但目前母亲的身体状况已经让他们无法像以前那样平静过日子了。 “你别太担心了,那个瑞恩医生不是说自己是专家么,伯母的病一定会治好的。”苏绍亭从后面搂住陈亦新,一边安慰,一边轻咬着他的耳垂。今天陈亦新上身只穿了衬衣和马甲,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陈亦新被撩乱得有些受不了了,往旁边稍稍闪开了一些,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咖啡:“我知道。可妈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我查了很多资料,像她这样的体质,即便这次复原了也不一定具备手术的条件,大概还得静养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也就是说,复原的希望还是很大了?” 陈亦新微微叹了一声:“算了,不说这个了,我给你做碗长寿面。” “可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苏绍亭还在继续吻个不停。陈亦新猛然回过身用力将他压在后面的案上,俯□噬咬他的脖颈,一只手拽出他的线衣下摆,伸进去抚摸他的后背。苏绍亭呼吸立刻变得粗重,他拉着对方那只不安分的手:“别在这里,这是丁姨的地盘,我紧张。” 陈亦新挣开束缚,手指划到了苏绍亭的胸前,捏了两下:“你想在哪儿?” 苏绍亭喘息得更加厉害,清隽的脸庞上像涂了胭脂,一片绯红,先前的一点紧张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抱我上去。”说完就跟树袋熊一样挂在陈亦新身上。陈亦新亲了他一下:“壮得跟小猪猡似的,我可抱不动。” 嘴里这样说着,还是抱着苏绍亭上了三楼。把苏绍亭轻轻放在床上后,他拉上窗帘,关了大灯,只留下床头柜上的台灯。回到床边,他解开马甲和衬衣上的纽扣,俯□捋了捋苏绍亭的头发,给他脱掉毛衣线衣。上半身全部□在微凉的空气中了,苏绍亭又紧张起来,他抓住对方的手腕:“你知道怎么弄吗,我怕疼。” 陈亦新轻柔地依次吻过他的眼角和脸颊,又辗转吻上他的锁骨: “相信我,我是医生,不会弄伤你的。” 苏绍亭还想说什么,嘴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2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2 巴立刻被对方堵住了,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陈亦新脱他裤子的时候,他抬了抬腰,双手顺着对方的腰线抚下去,摸索着想解开陈亦新的皮带。陈亦新按住他的手,不怀好意地在他火热的欲望上摸了两把,这才直起身动手把自己脱光,开始□起苏绍亭的欲望。 那里从来只有苏绍亭的右手亲密接触过,对方只□了两下他便轻声呻吟出来,呼吸也由粗重变成了凌乱,没坚持多久就泄了。陈亦新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蓝色的小盒子,打开盖,用手指沾着一些便伸向苏绍亭的□。 “这是什么?”苏绍亭强忍着异物进入身体的不适感。 “凡士林,润滑的。” “这么说……你早有准备。”苏绍亭还在急促地喘息,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 “你会喜欢这样特别的生日礼物的。” (此处省略若干字) 等两人的喘息声都平静下来,陈亦新才慢慢抽离,他扯过纸巾轻轻给苏绍亭擦拭这,有些内疚地说:“出血了,去给你找点药。” 苏绍亭拉着他,无力地摇摇头,陈亦新亲了下他汗湿的鬓角,促狭地笑了:“怎么,还想来一次?” 如果可以,苏绍亭真想咬对方两口,可惜他现在又累又痛,一动都不想动。陈亦新也不再调笑了,拉着被子给他们盖上,两人不着寸缕的身体搂在一起,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苏绍亭感觉有人在吻自己,他挣扎着醒来,天已经大亮。陈亦新洗漱过了,身上除了淡淡的柠檬味,还有薄荷味:“我去上班了,早饭在茶几上,别忘了给你家打电话。” 苏绍亭本来还迷迷糊糊的,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一下子清醒了: “打电话?打什么电话?” “戆大,你现在这样子能回去?” “哦。”苏绍亭傻傻地应了一声然后反应上来:“你才戆。” “好好好,我戆。”陈亦新纵容地回了一声,对着衣柜上的穿衣镜打领带:“我已经给你上过药了,没事就躺着吧。中午我买饭回来给你,想吃什么?” 除了姆妈,苏绍亭还第一次让人这么宠着:“南翔小笼。” 正宗的南翔小笼包还要到城隍庙去买,就算有车距离也不近,但陈亦新还是点了点头。穿好西装后又过来吻住苏绍亭,一番缠绵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苏绍亭本来觉得下面没有那么痛了,结果一翻身就痛得不行,咬牙切齿地骂了陈亦新几句后,他抱着被子闭上眼睛,下次得让那家伙也受受这样的疼才行。 15、第十四章 十四、接下来的几天苏绍亭终于深刻理解了食髓知味的含义,每晚他都和陈亦新腻在一起,好像永远都不够一样,弄得后面总是无法消肿,最终还是陈亦新心疼了,晚上只是逗弄几下,不再进去。 眼看就到正月十五,学校开学在即,陈夫人和丁姨也要回来了,苏绍亭没有理由再在陈家住着。春节的时候陈亦新替同事值了两天班,于是便多出了一天的假期,他们就利用这个假期狠狠在床上纠缠了一天。晚上吃过汤圆,陈亦新开车把苏绍亭送回了家。 大概是出于补偿心理,陈亦新的父亲得知司机老李辞工后,直接就给他们找了个司机,同时又雇了两个绍兴娘姨,帮着丁姨一起做家务。家里一下子多出几个人来,又是那人雇佣的,陈亦新感觉浑身不自在,可他母亲向来对那人的话惟命是从,他也只能接受。好在每个周末苏绍亭都会来家里,虽然每次都不敢有实质性的举动,但只要能看到他,亲吻一下,也算是一种安慰。 时至阳春三月,莺飞草长,桃红柳绿,陈亦新和苏绍亭陪着陈夫人去了南翔的古猗园。那是一个地道的江南园林,绿竹猗猗梅花盛开,丝竹声阵阵。陈夫人的身体虽然还没有彻底复原,但气色好了许多。她和丁姨徜徉在梅树间,有说有笑,还兴致颇高的让陈亦新给她们在梅树前拍了不少照片。等她们转累了,坐在长椅上休息的时候,陈亦新和苏绍亭还站在梅树下,一阵风吹来,红的粉的花瓣随风飘落,撒在两人的肩头。今天陈亦新很意外地穿了一件蓝色的长衫,这让他看上去多了些儒雅的书卷气。 “你是故意的吧,穿这样颜色的长衫?”苏绍亭飞快地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陈夫人,压低声音。陈亦新伸手摘掉落在他头顶的花瓣:“难道除了你别人都不能穿这个了?我看你是做贼心虚。” 那个挟持事件过去了正好一年,陈亦新颈子的伤痕已经变得很浅。谁会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他和陈亦新的关系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苏绍亭舔舔嘴唇:“没看出来,你穿长衫竟比穿西装还好看。如果有人把《家》拍成电影,可以找你扮觉新。” 陈亦新握住他的手,两人顺着石径小路,向着后园方向走去:“我是觉新的话,那你是谁,梅还是瑞珏?” “干嘛非得是她们中的一个?难道你不觉得觉慧其实更适合我么?” “那我们岂不成了兄弟乱伦?要不得。还是瑞珏好些,贤惠。” 苏绍亭拉起陈亦新的手毫不客气地啃了一口:“侬想吃生活是伐(你找揍呢吧)?” 陈亦新不由得抿起嘴笑了:“我有三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一个不好不坏的,你想先听哪个?” 苏绍亭把脚下的一块小石子踢到路边:“呃……先听不好不坏的。” “我把浴室里的浴盆换了一个更大的。” “所以……” “所以,下次我们那个完了以后,就可以一起洗,那样就都不会着凉了。” 苏绍亭又想啃对方一口,这样□的话,他居然也说这么平常,但想到也许陈夫人她们就在后面看着,他只好忍了:“那好消息呢?” 陈亦新拨开他们头顶的竹叶:“那人要接妈去云南休养,说是那边气候更好一些,大概到夏天过完才回来。” 苏绍亭立刻明白了,不过以他对陈医生的了解,他一定不会扔下医院里的患者陪着母亲去云南的,这个坏消息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倘若不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他真想搂着陈亦新狠狠亲上一口。 时隔多年之后,想起一九三六年的春夏,苏绍亭依然觉得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幸福时光,那时他们是那么年轻,后来发生的那场毁灭了无数生命和家园的战争离他们还很遥远。每到周末,苏绍亭从学校回来,他们就像任何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去霞飞路吃饭,然后去国泰大戏院看电影。恰逢刚好上映《摩登时代》,在此之前卓别林已经五年没有出新片子了,苏绍亭拉着陈亦新一连看了五遍才算过瘾。不过他们最常去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3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3 的地方依然是莫里哀路的那家法式咖啡馆,两个人紧挨着坐在临窗的角落,陈亦新一边喝咖啡,一边悄声说一些让人脸红的情话,每当这个时候,苏绍亭都会忍不住想,这大概就是西方人说的罗曼蒂克吧。 陈夫人和丁姨去了云南不久,陈亦新便让那几个佣人回到那边的公馆去了。偌大的陈家只有他们两个,他们尝试着在不同的地方,浴室,客厅,甚至在厨房,用不同的姿势□。每到忘情之处,苏绍亭总会不知羞耻的大声呻吟,而陈亦新总是火上浇油地加大力度,狠狠贯穿他的身体,让他最终连喊都喊不出来才罢手。 对于苏绍亭经常性的夜不归宿,总是在陈家过夜,他父母居然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也许是他们的爱情太过于惊世骇俗,那时还没有几个人能怀疑到两个男人之间会有什么问题。 到了暑假,苏绍亭更是长住了下来。每天陈亦新去医院了,他不是在花园整理花草,就是打扫房间,要么学着给他们做饭,尽管他每次做出来的东西连他自己都不想碰一下。他的生活圈子变得比以前狭小了许多,自从被小罗他们冷落后,虽然好久都走不出那个阴影,但也没有去找那些人解释,既没有必要也解释不清,更他不想别人知道陈亦新的真实身份。 新的学期来临,因为面临毕业,苏绍亭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忙碌,周末也不能回家,要在图书馆查找资料,为写论文做准备。而医院那边,由瑞恩医生牵头成立了一个专门救治心脏病的新科室,陈亦新主动要求调到了那里,去了门诊,这样两人见面的次数锐减。每次见了也就是一起吃顿饭,说说彼此最近的见闻,但大多数时间都是苏绍亭在说,陈亦新吃得少也说得少,就那样专著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说不尽的柔情和溺爱。 16、第十五章 十五、不觉间进入了深秋季节,实习开始了。苏绍亭觉得自己很幸运,得到了去外滩一个洋行实习的机会,可看到洋行给他安排的宿舍,他又感受到了幸运女神背叛速度之快。那房间在最顶层角落里,冬天冷夏天热,又挨着水房,从房间里落满的灰尘上就能看出,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要不,我还是回家住算了,大不了早上起来早点。”苏绍亭皱着眉头看着脚下腾起的灰尘。陈亦新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干爽的秋风吹了进来,驱散了房间里的霉味:“那终究不方便,再说,你不是一直想有个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么?” 尽管有些不情愿,但想要属于自己空间的愿望很快就压倒了身上的惰性,苏绍亭挽起衣袖和陈亦新一起收拾起来。到底是在国外独自生活过几年,对付这样的事情,陈亦新是驾轻就熟,几下就帮着苏绍亭把房间收拾得窗明几净。 入夜后,苏绍亭钻进崭新的被褥里,像一只懒猫一样,蜷着身子背靠在陈亦新怀里看书。陈亦新则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这里离黄浦江不远,能清晰听到江上传来的汽笛声。 看了一会儿,苏绍亭兴趣索然地扔下书本,翻过身,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陈亦新的锁骨上吻着。陈亦新疲倦地睁开眼睛,搂住他吻了吻:“明天早上都要上班,尤其是你,第一天就迟到可不是好事情。” 苏绍亭听话地合上眼,贴在陈亦新胸口上,对方心跳的频率和身上散发的温度让他迷恋又安心。想到未来的几个月里,每天下班后都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不受打扰地做任何想做的事,苏绍亭又觉得幸运女神还是很眷顾自己的。 上海的冬天虽然没有北方那边寒冷,但在最冷的一月,温度也在零度以下,尤其在黄浦江边,从入海口刮过来的风透着刺骨的寒气。这天从日暮时分开始,天上就开始飘起了小雨,平日里有不少成双成对情侣的外滩,今天行人寥寥,显得有些空旷。 苏绍亭下班出了洋行,冒雨朝汉口路走去。陈亦新比他下班早,平时总把汽车停在汉口路路口等他。刚走了两步,有人从后面跟上来撑起了雨伞:“苏同学,你太目中无人了吧,我就在你们洋行门口站着,你都没发现?还有,我昨天让你加件衣服的,怎么今天还穿这么少?” 苏绍亭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笑着从陈亦新手里接过雨伞:“陈医生,你还没老呐,就这么啰嗦了。” 陈亦新无可奈何地笑了,握住他撑着伞的手:“冷不冷?” 苏绍亭摇摇头:“据说国泰有部希区柯克的新戏上映,要不要去看?” 陈亦新抬眼看看昏暗的天色,还有烟雨中的黄浦江:“可妈让我特意来接你回去吃饭。” 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心虚,苏绍亭缩了缩脖子。以前不是没有在陈家吃过晚饭,但像今天这样特意还真是第一次:“是不是伯母发现了什么?” 陈亦新取下自己的围巾给他围上:“别胡思乱想。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和丁姨整天瞎张罗,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每次我都拒绝了。” 苏绍亭做恍然大悟状:“她是想让我当说客,我不去。我才不要你和别人轧朋友。”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那辆黑色别克跟前,陈亦新先替苏绍亭打开了车门:“那我们就在外面吃。你想吃什么?” “听同事说,静安寺路上新开了一家西餐厅,很正宗价钱也公道,不如我们去那里?” “我觉得还是待在学校更适合你,一客冰淇淋就打发了。”陈亦新启动汽车,朝南京路开去。 “小气。” 吃完西餐两人直接去了国泰戏院,等看完电影出来,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苏绍亭以为陈亦新会和往常一样,送自己回宿舍,结果发现他开的方向是回马斯南路的。自从秋天陈夫人从云南回来后,苏绍亭还没有在陈家过过夜:“我说,你不会今晚就跟伯母说我们的事吧。” 路上逐渐有了积雪,陈亦新开得特别小心翼翼:“这个时间妈都睡觉了。而且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你不还没有毕业么?” 苏绍亭一反常态地沉默了,转过头看着窗外,昏黄的路灯照映下,一片片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在地面,再被行人踩在脚下。按照中国的习惯,过了春节自己就二十二岁,陈亦新二十五了,虽然上海不会像乡下那样,十几岁就结婚,但他们也拖不了多久,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 隔着缕空的大铁门,他们看到二楼客厅里的灯还亮着,两个人相互看了看,陈亦新拉着苏绍亭的手握了握:“别担心,我会说服妈。” 和往常一样,陈夫人和颜悦色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苏绍亭说了几句家常话,就让他先去休息。苏绍亭在忐忑中匆匆洗漱一番,爬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4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4 上了陈亦新的大床。被子是丁姨刚拿过来的,上面还有着清新的味道,显然是才晒过的。 躺在那里好半天了,苏绍亭还瞪着眼睛看着屋顶,没有丝毫睡意。也不知道他们母子谈得怎么样了。他很清楚陈亦新的个性,虽然表面上看着温柔顺和,其实骨子里挺倔的,可他更知道,陈亦新从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一般情况下不会做违背母亲心意的事情。刚才在车上,陈亦新说等他毕业后再说,怎么想都觉得那是借口,以陈夫人目前的身体状况,受不了太大的刺激才是真正原因。况且还有他家这边,他那老派的父亲不见得比陈夫人好说话。 —————————————— 今日二更完毕。 17、第十六章 十六、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快睡着了,一个冰冷的身体钻了进来,苏绍亭浑身一激灵,睁开眼睛:“起开,那不还有被子么?” “太冷,挤着暖和。”陈亦新把一条腿顶进苏绍亭两腿中间,苏绍亭嫌他身上冰凉,一翻身挣脱出来:“谈妥了?” “暂时吧。” “怎么说?” “我就说现在刚转了科室,要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目前没有时间想这些。” “就说这些说了一个多小时?” 陈亦新长吁了一口气:“妈就是这样,小时候调皮不听话,她不打我也不骂我,就那些来回话反复说,看我还听不进去就还有一招,就是哭。我从小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招,她一哭我就投降了。” 苏绍亭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盯着台灯罩上江南烟雨的图案,感觉自己像一个漏气的气球,一点点变得干瘪。陈亦新看他好半天不说话,转过来搂住他的腰:“在想什么?” 苏绍亭闭上眼睛:“没想什么。我要睡了,明天还有一堆事情。” “明天是礼拜天,你还上班?” 苏绍亭苦笑了一下,天天去洋行,日子都快过糊涂了。他特别想问陈亦新,如果将来他母亲坚决不同意他们的事情,他该如何选择,但又实在问不出口。陈亦新的手指沿着他脸颊抚摸下来,最后扳过他的下颚轻吻了一下:“别纠结了,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我没有纠结。” “好吧,纠结的是我,害怕的人也是我。你现在还小,见识也少,等到夏天毕业,在外面历练过了,眼界也开阔了,就知道其实我不算什么,比我优秀的……” ……… 清晨苏绍亭睁开眼睛,看到身旁的陈亦新还在沉睡中。两人依然合盖着一条被子,另一条被子早在昨晚的狂乱中被蹬到了床下。苏绍亭轻轻抽出压在对方身下的身体,就这样稍微的活动一下,腰部就像要断掉一样痛得厉害,他又在心里把陈亦新骂了几百遍,昨晚那家伙吃错药了一般,索求无度,前所未有地充满了占有欲。 “绍亭。”听到陈亦新叫自己,苏绍亭扭过头看了一下,结果对方只是在梦呓。他慢慢起身下了床,从地上捡起睡衣套在身上,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把窗户推开一个小缝,凌冽的寒风刮在□的肌肤上,倒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窗外已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法国梧桐上干枯的树叶在白雪的包裹下,亦没有了往日的颓败。苏绍亭先是重重叹了口气,然后又无声地笑了笑,其实像现在这样子也没什么不好,太遥远的事多想无益。 关上窗子,他控制不住打了两个喷嚏,身后传来陈亦新有些沙哑的声音:“大清早就这么大动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好不容易有个礼拜天,还想多睡会。” 苏绍亭踢掉拖鞋,重新钻进被窝里,把脸埋进对方的颈窝蹭了蹭。陈亦新倒吸一口凉气,一侧身就把他压在了身下,还想进一步有所行动,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是丁姨叫他们起床吃早餐了。 刷牙的时候,苏绍亭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颈子上布满红色的吻痕,解开睡衣带子,胸口上也都是青紫的牙印,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愿自己的衣领够高,能把脖子上的痕迹遮起来。回到卧室,陈亦新手里拿着一件自己的黑色高领毛衣,过来给他套上,搂住又亲了两口,才下楼一起去了餐厅。 春节过后不久,苏绍亭的实习结束,回到学校就是提交论文,答辩,往日里和蔼可亲的教授这时都变得严厉苛刻,答辩结束苏绍亭感觉就象脱了一层皮,整个人都虚脱了,还好,论文总算通过,他大大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毕业了。虽然苏绍亭从来不是一个偏执的人,可冬天时陈亦新的话对他而言就像是某种约定,他总感觉只要是毕了业,就离他想要的日子不远了。 六月底,初夏的校园里开满了凤凰花和栀子花,空气中都弥散着淡淡花香。苏绍亭和父母从礼堂一出来,就看到站在花树下等待自己的陈亦新。在那个瞬间,他的眼眶湿润了,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没过多久他就知道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自己所谓的幸福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七七事变”消息传来,只是让见多识广的大上海人稍稍紧张了一回,如同一粒石子扔进宽阔的水面,几圈涟漪后依然是风平浪静,这里继续马照跑舞照跳。只是陈亦新无法冷静下来,陈夫人今年去云南走得晚,梅雨结束才离开,过了双十节回来就要安排手术。犹豫了好几天,他平生头一次主动给父亲打了电话。陈父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会酌情安排,让他稍安勿躁。 正如陈亦新担心的那样,战事很快就急转直下,以至于身居高位的父亲根本无暇顾及母亲的事情,他必须亲自去云南接母亲回来。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他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似的,紧搂着苏绍亭不肯松手,反复叮嘱——凡事不要冲动,一切等他回来再说——苏绍亭答应了。 第二天清晨,两人一起来到火车站。陈亦新要先坐火车到南京,从那里乘飞机去云南。今天陈亦新全然没有了昨夜的焦虑,抬手理了理苏绍亭额角的头发,又旁若无人地把他轻轻拥进自己怀里:“我走后,记得帮我打理花园。” 苏绍亭点点头:“你路上小心,到了云南就给我打电话。” “好。”陈亦新不着痕迹地在苏绍亭耳边吻了下,提起行李,转身上了火车。 苏绍亭无限惆怅地看着火车载着陈亦新,拖着白烟渐行渐远。太阳已经升的老高,车站里虽然人来人往,却没有呈现出那种兵荒马乱的景象,还有陈亦新挥手时平静恬淡的笑容,都给了苏绍亭一种错觉,以为战火不会蔓延到上海,他的亦新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他根本没有想到,火车站匆匆一别,到他们下次见面,中间竟然相隔了整整五年的时光。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5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5 上部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上部就此完结。这部分铺垫较多,所以很生活化,比较言情,已经有人喊平淡了,话说,其实这也不是我喜欢调调。 重头戏在下部,希望我能写好这个故事,不让大家失望。仔细想想,这文最贴切的标题应该是《后来发生了战争》,但已经有个前苏联作家用了这个题目了。 谢谢大家支持。 18、第十七章 好了,到这里lz笔锋就拐弯了,jms做好准备了吗? ———————————————————————— 下部 十七、毫无征兆的,苏绍亭又一次在睡梦中惊醒,猛然一下翻身坐起,呼吸紊乱,心跳如雷,周身冷汗淋漓。待心绪稍稍平复一些,他摸索着打开台灯,点上一支香烟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很快在不大的房间里弥散开来。 抽完烟,苏绍亭从枕下摸出手表看了看,还不到凌晨四点,他长出一口气,关上台灯躺下去想再睡会,却又害怕重新陷入刚才的噩梦当中,只能睁着眼睛,沉浸在无边的黑暗里。四周安静得不像话,外面大概又起雾了。重庆的冬天就是这样,不是下雾就是下雨,偶尔有个晴天,蓝天上就会出现日本的轰炸机,下来就是一番惨烈的轰炸。 此时已是一九四二年年初,距离“八一三”已有五年。五年前,正是因为那场战役,让他最终没有能够等到陈亦新回来。 陈亦新离开上海不到一个星期,淞沪战役爆发。苏绍亭坐在家里都能听到外面的炮声,满腔热血的他无法再忍耐,瞒着父亲报名参加了一个别动队,那里有工人、市民,甚至还有没有毕业的学生。他们学习了两天射击投弹就去了苏州河沿岸,那里已经成为了和日本人作战的前线,而苏绍亭的母校也沦为了日本军队在上海的指挥部。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战争的残酷性和毁灭性,那是一个真正的人间地狱,一分钟前还是鲜活的生命,一个炮弹过来就灰飞烟灭。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别动队便减员大半,非死即伤,苏绍亭的肩部也被飞来的弹片击中。在青浦养伤时,别动队要撤离上海,大队长把他们几个受伤不是很重的队员托付给了一个叫余乐醒的长官。 虽说青浦训练班是封闭训练,但那时的管理还没有后来那么严格,苏绍亭找机会给家里打了电话,父亲在电话里一阵长叹后,出乎意料的没有反对,只是让他多多小心。当然,他也给陈亦新家里打了电话,那边始终没有人接听。 随着国军的溃败,苏绍亭跟着余乐醒和一部分同学撤退到南京,期间他先后给陈亦新和父亲写过好几封信,但都石沉大海。撤离南京的时候,苏绍亭夹裹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这种切切实实的兵荒马乱让他感到了一丝绝望,而和家人消息的切断,尤其是无法联系到陈亦新,更加深了他心里的恐惧感。在这样的绝望恐惧中,他跟着部队边打边撤,最终到了重庆。一九三八年,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成立,虽然苏绍亭在各个项目上都很出类拔萃,但负责培训他的余乐醒偏偏把他分到了电讯处,成了一个整天和发报机打交道的报务员。 长时间的颠沛流离和几年来单调的工作让苏绍亭的性格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年那个冲动单纯的青年如今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每天只知道埋头工作的男人,虽然他不过刚刚二十七岁。他每天像一只鼹鼠窝在地下掩体里,高强度的工作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但依然无法阻止他的失眠,即便是睡着了也常常象今晚这样,从噩梦中惊醒。那些梦境真实得可怕,在梦中自己一次次把陈亦新无情地留在壕沟里,独自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随着他们分别的时间越来越长,梦中陈亦新的面孔也越来越模糊,以至于到后来即便是清醒时,他再怎么努力也想不起那个人的容颜。 再漫长的长夜也有尽头。天刚蒙蒙亮,苏绍亭踩着浓雾到了电讯处。抗战时期电讯处一直都是军统最重要的情报部门,大轰炸后就搬到了地下工事里。刚和值夜班的同事交接完工作,处长的助手便过来通知苏绍亭去趟处长办公室。 在处长办公室等待他的是老师余乐醒。不知道是不是搞谍报时间久了,人都会是这样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戴老板如此,余乐醒也不例外,目不转睛地盯着苏绍亭看了半天,他才开口:“小苏,我知道你对我当初让你进电讯处一直有意见,认为大材小用了。” 苏绍亭笔直地站在那里:“学生不敢。” 余乐醒对他的态度似乎很满意,做了个手势:“坐吧,别杵在那里了。你看看这个。” 打开老师递过来的文件夹看了几眼,苏绍亭的心跳就抑制不住得加快,但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眼前的这个人可是复兴社时期的老特工,如果让他看出倪端,这次的任务就没有自己的份儿了。等苏绍亭看完资料,余乐醒立刻收回就地销毁:“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 “没有。” 余乐醒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一番语重心长:“这次去上海的任务是戴老板亲自负责,重要性之类的我就不多说了。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能力毋庸置疑。珍珠港事件后,日本军队进驻租界,我们失去了可以庇护的条件,所以你务必处处小心。当年在青浦的学生,活到现在也没有几个了,希望你既能完成任务,又能安全返回重庆。” “明白!”苏绍亭起身,端端正正地敬了一个军礼,转身离开。 中午,雾气散尽,太阳有气无力地悬在半空,发出惨白的光芒。苏绍亭回到宿舍,脱下军装,换上便服,提着简单的行李,来到楼下坐进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吉普车。汽车沿着山城起伏不平的街道驶向郊外的军用机场。按照预定方案,苏绍亭要取道昆明去香港,在那里与“妻子”会合,再坐轮船去上海。 途径一个丁字路口时,前面出现了暂时的交通阻塞,吉普车不得不停了下来。等待过程中,苏绍亭无意间扫了眼路边,一家戏院门口张贴的几张海报吸引了他的视线,除了最近很火的话剧《棠棣之花》,还有卓别林的两部电影,《大独/裁者》和《摩登时代》。苏绍亭出神地盯着《摩登时代》的海报,是天意吧,要不怎么会在临去上海之前偏偏看到这张老电影的海报? 19、第十八章 十八、这次派苏绍亭潜回上海,军统方面也做了充分的准备,专门让上海站的人调查清楚了他家人的情况。他的父母早在四零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6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6 年就带着弟弟和那些古董,离开上海去了内地,他此去没有什么可顾忌之处。他们原先的房子里现在住的是苏父以前古董店里的伙计马叔一家,他回去就直接去那里,至于这五年里的遭遇更是给他安排好了说辞。 一番辗转,等苏绍亭到达上海已经是二月下旬。看到离家五年的少东家回来了,而且还带着太太,马叔夫妇吃惊是难免的。如今上海物价飞涨,平民百姓都是勉强度日,让人家一家人搬走有些太残忍,所以苏绍亭让马叔给他们腾出一个大点的房间就可以了。到晚饭时,原来二楼苏绍亭父母住的那个大房间就腾了出来,马婶给他们拿来一套崭新的被褥,还把灶披间也给他们腾出了一半,让他们小两口自己做饭。 和苏绍亭搭档的女子叫周柏恒,外表看上去柔弱娇小,但苏绍亭看过她的资料,知道她是个很出色的狙击手,曾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几项刺杀任务。接下来的两天,苏绍亭“夫妇”借着出门置办东西的机会,和上海这边负责行动的人接上了头,取回了发报机。这台发报机是美国战略情报局最新研发的,功率小性能却很好,可以躲过日本人的搜索。晚上天黑下来后,周柏恒打开留声机,放上京剧唱片,一片锣鼓喧天中,苏绍亭向重庆发出了他到上海后的第一份情报。 仔细藏好发报机,苏绍亭拉开被子和衣趟了下去。特殊的工作性质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去体味回家的感觉,而且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责任和处境,虽然他是那么迫切的想去趟马斯南路,哪怕只是远远地看陈亦新一眼,但他不能那样。他甚至不大敢想陈亦新现在的生活,自己走的时候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人家没有理由去守候一份看不到未来的情感,结婚什么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还有陈夫人的病,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胡思乱想间,躺在他身后的周柏恒小声说话了:“你以前执行过这样的任务吗,我是指和别人假扮夫妻。” “没有。”虽然周柏恒不是那种难相处的人,但苏绍亭知道对方心里的感受,每晚两人睡在一张床上连他都感觉十分别扭,何况人家还是女子。到现在他都觉得给他安排太太真是多余,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 过了一阵,苏绍亭坐起身靠在床头,点了一支烟。他不是没有考虑过睡沙发或者打地铺,但又害怕露馅,毕竟不是独门独户。一番斟词酌句后,他低声说:“你别想太多,我对女人,没兴趣。” 周柏恒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睡着了。苏绍亭在心底无奈地长叹一声,关上台灯。 与一年多前那次血雨腥风的银行人员刺杀战不同,这次军统的行动要低调得多,一直等到上海市面上出现了高仿的汪伪假钞,日本人才开始察觉。与此同时76号也搜索到了一个新电台,信号很弱,时断时续,他们无法断定新出现的电台和这次伪钞事件之间有什么联系,只能一边加强入沪货物的检查,一边着手排查电台。 三月中旬,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周柏恒说要出去逛逛,到上海都快一个月了,还没有到十里洋场见识一下。苏绍亭想想也是,做夫妻就得有夫妻的样子,他们每天安安静静的怎么看都不像小两口。他曾经向周柏恒提过这个顾虑,对方思索半天来了一句:“我看人家过日子都要吵架,不如我们也隔三差五吵吵?” 苏绍亭听着直瞪眼,这都什么逻辑。 陪着周柏恒在霞飞路烫了头发,他们又来到了南京路。日本人占领下的上海依然是繁华的,起码表面上还维持着昔日的热闹景象,有轨电车叮叮当当不疾不徐地驶过,四大百货商店里的货物也还称得上琳琅满目。 苏绍亭连想都没想,领着周柏恒就进了永安百货,耐心十足地陪着她买连衣裙雪花膏香水和高跟鞋——无论环境怎么恶劣现实怎么残酷,女人对美丽的追求总是没有错的。 提着大包小包刚出永安百货的旋转门,苏绍亭就愣住了,对面走过来是陈夫人和丁姨,虽然陈夫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但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绍亭?”对面陈夫人和丁姨都停下了脚步,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显然她们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苏绍亭。 “陈夫人,丁姨。” 陈夫人皱了下眉头:“你叫我什么?” 苏绍亭勉强笑了笑:“伯母。” 陈夫人这才舒展开眉头,看看跟在苏绍亭身后的周柏恒:“这位是……” 苏绍亭淡定地说:“这是我太太,广州人,我们去年……” “妈,丁姨。”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看到那张想念了无数次的面孔突然出现在眼前,苏绍亭霎时感觉心脏停止了跳动,血液全部涌到头顶。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居然还能如此冷静:“好久不见了,亦新。” 陈亦新笑了笑,笑容还是和以往一样恬静温暖:“是啊,五年了。” “你一点都没有变。” 陈亦新微笑着对周柏恒点点头,然后转回目光:“你倒是比原来成熟多了。” 苏绍亭张了张嘴,不知道下来该说些什么,又好像是有太多的话要说只是不知从何说起。陈夫人出来打了圆场:“亦新,我们不买东西了,请绍亭去家里吃饭吧。” 说完不等苏绍亭拒绝,就去拉住了周柏恒的手,先把他们买的大包小包送回贝勒路,然后直接去了陈家。一路上,两个男人坐在前排一言不发,陈亦新在专心开车,苏绍亭则是转脸看着窗外那些曾经非常熟悉的街景,表面上一派风轻云淡,心里却像开了锅一样,思念了五年的人此刻就坐在身边,可自己却连一个眼神都不能传递。 三个女人在后排一直说个不停,主要还是陈夫人在询问,从开始的问寒问暖到后面的口味习惯,大有把周柏恒当成自家儿媳妇的趋势。周柏恒以前从来没有听苏绍亭提起过陈亦新一家,害怕言多必失,也不敢多说什么。 20、第十九章 十九、因为时节未到,马斯南路两旁的法国梧桐还只是光秃秃的树枝,可陈家洋房前的花园里已经是姹紫嫣红。大概陈夫人有意为之,到家后她只拉着周柏恒去了客厅,把苏绍亭留给了陈亦新去招待。 还和从前一样,陈亦新去厨房给两人倒咖啡,苏绍亭独自一人先上了三楼。素雅的窗帘,长沙发上的小提琴,略显凌乱的书桌,书柜里那套父亲当年送的鼻烟壶……陈亦新的卧室里所有的陈设几乎都还是老样子,只是书桌上方原来挂油画的地方现在换成了几个相框。苏绍亭走过去,看见自己的相片混在陈亦新和他母亲的几张合影中间,显得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7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7 有些突兀。这张还是那年他们一起去古猗园陈亦新给照的,相片上的自己,身着学生服,倚着梅树微微扬起下颚,笑盈盈的脸上带着没有褪尽的青涩。 苏绍亭眼眶里一片潮热,视野变得有些模糊。这时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低头坐进书桌前的椅子里,翻起摊在眼前的书本。陈亦新放下咖啡,拿出一盒香烟,递给苏绍亭一支,然后用打火机给两人都点上。看着他消瘦的脸颊和额前垂落的发丝,苏绍亭心里又是一阵发紧,他知道陈亦新以前根本不抽烟。 “伯母现在身体怎么样?”苏绍亭接过对方递来的烟灰缸,低头弹了弹烟灰,他始终没有勇气看对方的眼睛。 陈亦新推开窗户,靠在窗边,吸了一口烟:“越来越糟了,只怕拖不过今年。” 苏绍亭吃惊不小:“怎么会这样,我看她气色还不错。” 陈亦新摇摇头:“那年我们从云南到贵州不久,听说南京陷落,她的病就复发了。我们不得不留在贵州治疗,可那里的医疗条件很差,药品匮乏,她恢复得特别慢。等回到上海再去检查,已经不具备做手术的条件。现在医院都被日本人占了,她说什么也不去日本人的医院看病,说父亲是政府要员,不能让他难做。最主要的还是心理压力,我告诉过她无数次了,父亲在重庆比在上海安全得多,可她就是听不进去,说那边每天都在轰炸。” 苏绍亭在重庆期间多少也听到一些关于陈亦新父亲的消息,如果告诉陈夫人对方现在在重庆很好,对她一定是个莫大的安慰。但他没有权利暴露自己这几年的行踪和身份,就像没有权利告诉陈亦新他和周柏恒是假夫妻一样。他的左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指甲掐进肌肤里的痛楚远远抵不上胸口的绞痛,但表面的语气依然平淡:“那你现在怎么样?” “我还是老样子,不过日本人进入租界后就不在医院做了。 “是伯母不让去?” “各种因素吧。条件允许的话,我想自己开间诊所。”陈亦新按灭了手里的烟头,掉头看向窗外。春日和煦的阳光越过陈亦新的肩头,从窗口照进来,正好横亘在两人之间。沉默良久,两人才开□谈了几句,不过话题还是围绕在陈夫人的病上,直到丁姨上来叫他们吃饭,陈亦新始终没有问起苏绍亭这五年来的遭遇。 兴许是陈家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陈夫人今天兴致很高,不顾儿子的强烈抗议,陪着苏绍亭“夫妇”各喝了一杯绍兴花雕。丁姨不但做了不少拿手菜,还在一旁不断为他们布菜,热情得让周柏恒都有些不知所措。 “绍亭,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苏绍亭没有想到陈夫人会冷不丁冒出这样的问题,一下愣住了。半晌,周柏恒在一旁开口悠悠地说:“要孩子,拿什么养?到上海都快一个月了,他还没有找到工作,眼看就要坐吃山空。在香港的时候,他说得可好听着呢。” “说什么呐。”苏绍亭白了“太太”一眼。 陈夫人不曾料到她的问话会引来小两口的矛盾,连忙圆场:“现在上海就是这样子的,亦新也在家里好几个月了,急不得的。” 苏绍亭尴尬地笑笑:“是,我也是这样说的。女人就是目光短浅。” “绍亭,你这话可不对。噢,我记得你比亦新要小三岁,是吧?” 苏绍亭看了一眼在他对面的陈亦新,点了点头。 “亦新,绍亭比你小三岁都结婚了,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陈亦新本来一直埋头吃饭,听到母亲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放下筷子淡淡一笑,看了看苏绍亭:“这怎么说着说着就把战火烧到我这儿了?” 陈夫人还想说什么,苏绍亭舀了一勺腌笃鲜在周柏恒碗里:“你尝尝这个,是丁姨最拿手的,比我姆妈做的还地道。” 于是话题自热而然的就转移到了苏绍亭父母身上,陈夫人关切地问起苏绍亭有没有他们的音讯,苏绍亭伤感地摇摇头,陈夫人和丁姨又都忍不住安慰了他几句。 这顿饭一直吃到天擦黑才结束。苏绍亭他们起身要告辞时,陈夫人拿出一个首饰盒,从里面取出一只玉镯,递给周柏恒:“绍亭的父母不在上海,我就替他们送份见面礼吧。” 那玉镯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上好的玉器,周柏恒望着“丈夫”,不知该不该收,苏绍亭大方地笑笑:“这是伯母的心意,你收下好了。” 陈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直接把手镯戴在了周柏恒的手腕上,转身叮嘱陈亦新开车送他们回去。出了房门,陈亦新要去车库开车,苏绍亭拉住了他:“不用麻烦了,反正又不是很远,就当饭后散步。” 陈亦新没有坚持,把他们送出铁门就回去了。 晚上洗漱完,周柏恒盘腿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把玩着那个玉镯:“这个陈夫人不简单。” 苏绍亭躺在沙发上看书,全当什么也没有听见。可他低估了女人的好奇心,尤其当这个女人还是个特工的时候:“哎,跟你说话呐。你是怎么和这一家子认识的,你的资料里可没写这些。” “是不是吃饭放屁也都要向上面汇报?我在这里长大,认识几个人不很正常么?”苏绍亭不大耐烦地坐起身:“今天买了那么多衣裳,你不去试试?” 周柏恒玩味地一笑,那笑容让苏绍亭很不舒服:“你笑什么?” 周柏恒又笑了一下,收好手镯,拉开自己的被子:“你上次说对女人没兴趣,我还以为是不想我们相互难堪才这么说。现在我知道了,你是个断袖,喜欢陈家少爷。” 21、第二十章 二十、苏绍亭像是被钉在沙发上,一动也动不了,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成功,没想到一败涂地。 “你和他都在极力掩饰,不过太用力,这戏就有些过了。”周柏恒有些得意地拖着调子,躺了下去。过了好一阵,看苏绍亭还呆坐在沙发上,她支起头看过来:“你说得对,吃饭放屁这么私人的事情是不用向上面汇报的。” 苏绍亭明白她的意思,低声说了句“谢谢”。周柏恒重新躺下去,微微叹息一声:“不用谢我,我有我的骄傲,输给一个男人,这个结果感觉更能接受一些。” 苏绍亭苦笑了一下。他永远也弄不懂女人的心思,搞不清她们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明明是假夫妻,何谈输不输? 周柏恒早就睡着了,苏绍亭仍旧躺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脑海中反复回想着今天和陈亦新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还有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苦苦思念了五年的人,今天终于见到了,苏绍亭却没有感觉一丝的解脱和欣慰。陈夫人淡淡的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8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8 一句“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更让他明白了亦新这几年经过了怎样的等待和煎熬。他无助地蜷起身体,两眼一片茫然,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是被什么利器刺穿了一般,痛得无以复加。 为了更好的掩饰身份,苏绍亭买了一辆二手货车,给十六铺的地头蛇交了点保护费,白天就把车停在码头,等着拉零活。这样一来,借着送货的名义,把重庆发过来的情报送到杨树浦的军统印钞厂也就更加隐蔽。工厂那边按照指令把印制好的伪钞送到指定地点,再由专人负责送出上海。 面对华东华中市面上越来越多的伪钞,日本人也采取了相应的措施,不断改变钞票上的花纹。然而每次改变后,潜伏在特高课的军统特工都会想办法把新的模板样式复制出来,送到望志路菜场,周柏恒借着买菜的机会取回,不出几天,新的伪钞就出现在市面,让日本人防不胜防。据说担任汪伪政府财政部长的周佛海气得暴跳如雷,责令76号短期内必须找到军统的地下印钞厂,并尽快揪出那个神秘电台。 四月,一名日本女间谍在霞飞路被军统特工刺杀身亡,上海的局势更加紧张。为了各自的安全,这个期间苏绍亭没有再去过陈家,陈亦新也没来找过他,这让苏绍亭开始考虑自己的身份已经被对方识破的可能,他们曾经彼此是那么了解——但这仅限于自己的假设,从没有和周柏恒说起。 一九四二年的春天如此短暂,人们还没来得及体味出春天的种种美好,转眼便到了梅雨季节。 接连十几天,雨一直没有停过,阴云低垂,潮气逼人,让人感觉十分压抑。这天下午苏绍亭在码头接了个活,按客户要求把货送到愚园路。返回途中汽车抛锚,幸好不远就是一个修理厂。修好汽车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路边随便找了家面馆吃了晚饭,苏绍亭上了汽车,犹豫了片刻把车拐进了马斯南路。 陈家的大铁门从里面锁着,一楼二楼漆黑一片,想必陈夫人和丁姨都已经睡下。苏绍亭把汽车停在一个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关掉引擎,点着了一支香烟,靠在座位上,紧盯着斜对面三楼窗口的灯光。不知道过了多久,雨逐渐下大了,苏绍亭收回视线,打开雨刷,抬腕看看手表,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宵禁,再不走就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发动汽车往前只走了几米远,苏绍亭从倒车镜里看到陈家二楼的灯忽然亮了起来,他立刻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一个急刹车后便不顾一切地跳下汽车,冒着大雨两下翻过紧锁的铁门,从外面的楼梯直接冲上二楼。 陈夫人躺在床上,已是弥留之际,陈亦新和丁姨都守在床边。就算苏绍亭不是医生,也看得出即便是立刻送她去医院也于事无补。看到苏绍亭,陈夫人黯淡的眼神亮了一下,朝他抬了抬手,想说什么却已经没有了力气。苏绍亭走过去,握住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感觉一股彻骨的凉意从心底升起,迅速渗入四肢百骸。 陈夫人一手拉着自己的儿子,一手拉着苏绍亭,眼睛却看着丁姨。这个跟了她一辈子的娘姨立刻明白了她眼神里的含义,点了点头,抹了一把眼泪,回身从梳妆台上拿来了一个相框递给了她。 那个时候照相技术并不好,后面的布景又那么单调,但这永远是陈夫人最喜欢的照片。这照片让她想起江南的濛濛烟雨,他们就是在那个季节相识的,那时她和他都还那么年轻,她甚至连16岁都不到。她从来没有怨恨过这个男人,虽然他没能给自己名分,却给了她一个最优秀的儿子。陈夫人用尽全身力气抱紧相框,眼睛里的光芒迅速灰暗下去,最后无力地合上。 一个理智的声音在不断提醒苏绍亭,赶紧离开此地,可他握着陈夫人逐渐变凉的手,一步也迈不开。陈亦新悄无声息地在灵床前起了一支支白蜡烛,摇曳的烛光下,他那双眼睛显得越发的深邃。自始至终,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但满身都是哀伤欲绝的气息。苏绍亭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情绪,走过去搂住他,就像他们第一次拥抱那样,紧紧把他按进自己怀里。 窗外,雨还在下个不停,和着夜风敲打着窗棂,一声又一声。 第二天早上苏绍亭回到贝勒路的家里,周柏恒已经急得团团转了:“你这一晚上都去哪里了,还以为你出事了。” 苏绍亭木然坐进椅子里:“陈伯母走了。” 周柏恒一下就哑火了:“什么时候?” “昨晚。你说巧不巧,如果不是车在她家附近坏了,我根本不会去那里。”苏绍亭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昨晚出什么事了?” 周柏恒摇摇头:“没事。就是马婶知道你一晚上没有回来,宵禁后还上来问我,怎么不见你开车回来,他们都挺担心的。” “你怎么说的?” “我说谁知道你又去哪里鬼混了。” 苏绍亭无奈地长叹一声,顺手打掉手边的茶杯:“看来这架不吵都不行了。” 周柏恒那边叮叮当当地摔东西,这边苏绍亭上床拉开被子蒙住了头。他一天一夜未睡,浑身乏力,头疼欲裂,偏偏半点睡意都没有。过了一会,他翻了个身,用下巴蹭蹭衬衣上那些干透了的泪痕,不知道该为陈亦新最终能宣泄出来感到安慰,还是该为他悲伤,两个他最爱的人,一个已经永远失去,一个已经背叛,起码在表面上是如此。 22、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七月初的一天,一大早天气就热得不行。苏绍亭在码头等了一上午也没有拉到活,中午他便开车回了贝勒路。到家后周柏恒立刻告诉他,早上去望志路菜市场,发现周围有不少形迹可疑的人,她买了两样菜就回来了,没有去取新的模板样品。 苏绍亭皱起眉头思索片刻,正要说什么,街上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嘈杂声。周柏恒警惕地走到窗边看了一眼:“是日本宪兵队,正往这边搜查,现在撤走还来得及。” 苏绍亭和她意见刚好相反:“这是我们的家,现在走反倒更让日本人怀疑。烦劳你去车上把工具箱拿回来。” 周柏恒犹豫了一下,旋即一言不发地打开房门出去了。一分钟后她提着工具箱回来,苏绍亭已经把发报机拆解成一堆零件。 “这里离望志路太近,日本人来这里搜查很正常。我得去一趟杨树浦,通知他们先停下来。”苏绍亭一边着说一边利索地把所有零件放进那个特制的工具箱。 周柏恒又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动静:“你自己要小心。” 苏绍亭点了点头,换了一身工装,去了杨树浦。 杨树浦有一大片工厂区,到处都是机器轰隆隆的声音,军统的印刷厂就隐藏在这其中,相对比较安全。听完了苏绍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9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19 亭的汇报,负责上海这次行动的沈荣清先让大家撤出工厂,等上面指示,随后他领着苏绍亭来到一个工棚,协助他把发报机组装好。几分钟后,重庆指示下来,工厂暂停印刷,等待情况进一步核查后再做安排。也是因为苏绍亭家距离望志路接头点太近,上级让他和周柏恒最近不要活动,并处理掉这台发报机。 两天之后在码头,苏绍亭嘴角叼着香烟,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和自己一样等着拉货的司机们打扑克,余光里看到一个人影在向他靠近,他赶紧迎了过去:“先生是不是要车送货,要去哪里?” “浦东。” 苏绍亭帮着那人把要拉的货放进车厢,两人一起进了驾驶室,朝浦东方向开去。直到驶入浦东乡村了,沈荣清才告诉苏绍亭,潜伏在特高课的同事暴露了,印刷伪钞的工厂要搬到内地去。重庆已经给他们行动组重新派了一个报务员,接替苏绍亭,他另有新任务。 “具体是什么?” “刺杀浅野次川。此人这两年在日本军队风头很劲,武汉会战的时候还只是畑俊六的助手,现在已经和他平起平坐了。根据美国战略情报局提供的消息,浅野很快会调到太平洋战场,在此之前,他需要做一次大的心脏手术。” 苏绍亭没有说话,仔细消化着沈组长的每一个字。 “是余乐醒推荐的你,他说你是本地人,又一直在电讯科,和外勤方面的人没有什么直接接触,相对安全。你先有个心理准备吧,详细资料下次见面的时候给你。” 苏绍亭点头表示明白,踩了一脚油门,汽车在乡村颠簸的土路上扬起一片灰尘。 狡兔三窟,两人再次见面的地点换在了江西路一家本帮菜馆的楼上。现在是正值午饭时间,楼下餐厅里十分嘈杂。因为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沈荣清是东北人,适应不了这样的酷暑,热得难以招架,不停挥动着手里的纸扇。 苏绍亭把沈荣清带来的资料从头到尾认真地看了两遍。资料上说,浅野治川是去年突发心脏病,曾经在香港治疗过,效果甚微,而且他在香港期间,曾经遭遇过两次刺杀。他有些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不选择在自己国家治疗,那里要比占领区安全得多。” 沈荣清喝了一口凉茶:“现在日本本土也不见得比上海更安全。四月份的时候,美国空军已经轰炸过一次他们的主要城市了。只要让浅野相信,以后这样的轰炸会越来越多,他就会选择来上海治病,毕竟这里是远东最大的城市。” 苏绍亭没再说什么,拿起浅野的相片看了看,照片上的中年男人,相貌俊朗,目光柔和,让人无法把他和那些冷血的日本高级指挥官联系在一起。香港那两次不成功的刺杀已经打草惊蛇了,这次要想成功的话,必须另辟蹊径。上面初步拟定的方案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都是想从医院方面下手,找一个医生配合他们的行动。医生和心脏病这样的字眼,很容易让苏绍亭联想到陈亦新,他立刻摇摇头,把这个念头赶了出去。 “日本人已经有所行动,通过76号在上海物色主治医生。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还好,周佛海会帮我们。” 苏绍亭不大理解组长的话,周佛海那可是一个正牌汉奸。沈荣清看出他的惊异,冷笑一声,用打火机点燃了那些资料和照片:“仗打到这个程度,连美国人都卷进来了,日本战败还不是迟早的事?像周佛海这样的人,给自己找后路再正常不过。汽车处理掉了吗?” 苏绍亭摇摇头,盯着那张相片烟灰缸里一点点燃成灰烬。 “抓紧时间。” “那我和周柏恒,还需要继续假扮下去吗?” 沈荣清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这个上头倒没有说。不过在新的命令下来之前,你们先维持这个状态,等候指示。” 苏绍亭应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开。沈荣清也站起来,送他到门口,却没有急于打开房门,苏绍亭明白他还有话要说。犹豫了好一阵子,沈荣清才开口:“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和危险性我就不多说了,就啰嗦一句,不能有任何漏洞让敌人抓住把柄。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苏绍亭身体僵了一下,做了个深呼吸,转身离开。 午后,贝勒路上静悄悄的,窗外的大树上一只知了不断发出刺耳的鸣叫声。苏绍亭窝在沙发角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不由自主的,他想起七年前的那个夏天,也是这样一个闷热的午后,他在家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去了陈家,后来下起了大雨,有了他们第一次的吻。 对于他这样的沉默周柏恒虽然已经习惯了,可看他总是盯着自己的手,感觉还是有些古怪,但几年的特工生涯告诉她,不该问的,坚决不问。 “周柏恒,我们还得吵一架,这次得整得动静大点。” “好。” 在上海滩这种地方,要变成一个败家子简直太容易了,“夫妻”大吵一架后,用了不到三天的功夫,苏绍亭就在赌场里输完了卖掉汽车的钱,还有所谓周柏恒的全部陪嫁。下来就是逐步升级的“夫妻”大战,马叔马婶听到楼上天天稀里哗啦摔东西都有些心惊肉跳,记忆中他们少东家没有这么火爆的脾气啊。既然做戏就得做全套,冲突的最□,为了显示自己戒赌的决心,苏绍亭在“太太”的尖叫声中剁掉了自己右手食指第一个指节。听到动静后,马叔连忙把受伤的苏绍亭送到医院,而马婶留下来,安抚受惊不小的周柏恒。 23、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入夜后麻药的药效散去,苏绍亭痛得坐卧不宁,周柏恒在一旁不断用毛巾拭去他额角的冷汗。苏绍亭抓过毛巾:“你去睡吧,我没事的。” 周柏恒抱着手臂退到一旁,靠在八仙桌上:“你够狠,对别人是,对自己更是。” 苏绍亭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却装糊涂:“你资格比我老,什么阵势没见过?” 周柏恒不再说什么了,倒了一杯水,把要吃的药一并拿给他。苏绍亭吃了药躺下,等到药效上来才勉强入睡。 苏绍亭向来对痛特别敏感,每次换药都像是一场灾难,所以每次他都坚持一个人去医院,不想周柏恒看见他的怂样。这天上午,他从医院回来,在自家门外听到里面的说话声便愣住了。周柏恒看到他进屋,立刻起身说去买菜,还请陈亦新在家吃午饭,陈亦新笑着点了点头。 陈亦新没有想象中那么憔悴,气色还不错,又新剪了头发,看上去愈发清爽雅致。苏绍亭看他盯着自己包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右手,连忙解释:“一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伯母的后事办完了?” 陈亦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0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0 新移开视线:“都处理好了,丁姨送妈的骨灰回湖州了。” 苏绍亭过去给他的茶杯里续了点水,大概使不惯左手,提着茶壶不小心晃了一下,陈亦新在一旁连忙扶住,两人的手就这样握在了一起,谁也没有松开。 又都了约定见面的时间,苏绍亭来到霞飞路的一家咖啡厅。角落里沈荣清已经坐在那里了,他盯着苏绍亭的右手看了一阵子什么也没说,招手让侍者送两杯咖啡过来。 等侍者离开,沈荣清便压低声音直奔主题:“情况有变,这次中统抢在我们前头了,他们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听说是心脏病专家瑞恩教授的学生。” 听到“中统”和“瑞恩”这两个词,苏绍亭就仿佛一脚踩空了般,心猛地往下沉,沈荣清的话也变得模糊起来:“戴老板的意思,既然中统插手,我们就退出,但对方不答应,说什么资源共享。” 沈荣清不耐烦地用小勺搅动着咖啡,也难怪,中统军统明争暗斗由来已久。为了刺杀浅野次川,军统在香港已经损失了好几名特工,转战上海工作还没有完全展开就让别人捷足先登不说,更让人窝火的是,他们居然点名让苏绍亭协助,挖墙脚都到了如此肆无忌惮的地步。 一杯咖啡快喝完了,沈荣清把放着牛奶和方糖的托盘推了过去,看着对方不动声色地从牛奶瓶下拿出纸条,看完后放进嘴里嚼烂咽下。尽管跟苏绍亭合作的时间不长,但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年轻人,沉默果敢胆大心细,这样的人才一直放在电讯科真是可惜:“明天下午五点,去这个地址。到了就问他们家是不是需要司机,你是来应聘的。为了不引起日本人的怀疑,周柏恒还是先住在你家里。”说到这里沈荣清顿了顿:“你没什么吧,脸色这么差?” 苏绍亭摇摇头,可他无法抑制身体的不适反应,顾不上说什么,起身去了洗手间,趴在水池上吐了起来。一番翻江倒海,他稍稍感觉好了一些,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新半旧的衬衫,头发凌乱,胡子拉碴,一副标准的落魄像。他哆嗉着从衣兜里摸出香烟点上,努力平复着自己焦躁的心绪。 从洗手间出来,沈荣清已经走了。推开咖啡馆的门,正午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路旁的树叶似乎都被抽干了水分,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苏绍亭掏出墨镜戴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潮热的空气。既然是注定如此,那就一起面对好了。 第二天下午五点,苏绍亭准时出现在马斯南路那座花园洋房外。大铁门上的小门开着,他跨了进去,穿过花园中的小径,绕到一楼厨房边的门廊,敲响了房门。大概过了半分钟,才听到里面有动静。房门打开,看到是苏绍亭,陈亦新勉强笑了笑,丝毫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苏绍亭笑着捋了一把凌乱的头发:“不让我先进去?难道我真落魄到了那个程度?” 陈亦新迟疑片刻,还是侧身让他进去,回手关上房门。 一楼临街窗户上的窗帘都拉上了,屋里的光线黯淡,让人感觉无比压抑。苏绍亭走过去拉开其中一个窗帘,房间里顿时亮堂起来。隔着玻璃窗,能看到整个花园,花期已过,花园里只剩下翠绿的枝条。同样的夏天,同样的花园,但苏绍亭心里清楚他和陈亦新再也回不去一九三六年那样的快乐时光。战火毁坏的不仅仅是人们的家园和信念,多少人本该拥有的美好情感,在这样的战火中同样化为齑粉,随风而逝。 “喝点什么?厨房里还有西瓜,我拿给你。”身后传来陈亦新略显低沉的声音,苏绍亭转过身:“不用忙了,我什么也吃不下。听说你在找司机,我是来应聘的。” 陈亦新立刻僵住了,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喃喃地说:“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明白。” 苏绍亭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你听明白了,而且刚才看到我的第一眼你就已经知道了,我就是你今天要等的人。” 陈亦新脸上的血色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往日里那为人称道的沉稳淡定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需要司机,就算需要,也不会是你。” “亦新,我们能坐下好好谈谈吗?” “不,我们现在没什么好谈的。我说了,你不是我需要的人。” 可惜今日的苏绍亭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很容易就被他说服的幼稚学生了:“那你告诉我你那天去我家干什么,不就是和我告别么?如果现在我劝你退出,你可以吗?” “那不一样。” 苏绍亭别过脸不去看对方:“当然不一样,你父亲是中统的头,而我爸只是个卖古董的。” 陈亦新根本不理会他的故意曲解,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和下来:“绍亭,你就听我这一次,就当你今天没来过。” 苏绍亭缓缓摇摇头:“晚了,亦新,来不及了。” 24、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陈亦新不大明白地看着对方,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苏绍亭低下头,慢慢拆解手上的绷带:“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一直以来我就是个报务员,总是用这个手指发报,上面有了一层厚厚的茧子。上头说,这次任务很重要,重要到不能留下任何破绽给敌人。我只能做掉这个破绽。” 绷带很快就扯开了,然后就看到了那个断裂的手指,虽然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但那根手指整个还红肿着,陈亦新像是被这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刺痛了眼睛,赶紧移开了视线。苏绍亭笨拙地用左手把绷带裹上:“你也知道我最怕疼了,难道忍心让我白白受这一遭罪?” 陈亦新深深叹了一口气,拉着苏绍亭来到餐桌旁,取来医药箱,小心翼翼地拆开裹得乱七八槽的纱布,先在伤口上撒了一些消炎粉,再取出一卷新绷带,把伤口重新包扎好。做完这一切,他象虚脱了一样,抵在对方的肩头:“是不是我说什么,都无法让你改变主意?” 苏绍亭没有一丝犹豫,把他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搂进怀里:“即便你退出,我也会留下。事情总要有人做。” 陈亦新没有说话,只是紧搂着对方不肯松手。苏绍亭知道他内心还在挣扎,他清楚他此时的感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自己昨天下午刚刚经历过。过了几分钟,陈亦新坐直身体,仰起脸看着苏绍亭:“既然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只能这样了。”说到这里,他竟然挑起嘴角笑了笑:“大不了一起……” 苏绍亭抬手捂住他的嘴,把最后那个字给挡了回去。残阳从窗口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脚。 既然应聘已经成功,苏绍亭回家少不得和周柏恒又上演了一出夫妻吵闹的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1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1 戏码,苏绍亭收拾衣物的时候,周柏恒在一旁用谁也听不懂的广东话数落个没完,期间小声掺和着上面的指示:“沈组长的意思,让你以给我送生活费的名义要定期回来汇报那边的动向。” 苏绍亭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不停腹诽,都什么时候了,这些党国要员还不忘派系之争相互倾轧。看他没有反应,周柏恒推了他一下:“听到没有,这可是上峰的命令。” 苏绍亭合上皮箱:“还有什么?” “目前就这些。” “那我走了,你自己要小心。” 周柏恒点点头:“你也是。” 在周柏恒的呜咽声中,苏绍亭提着皮箱下了楼。马叔马婶在门外自然又是一番劝阻,无奈苏绍亭一意孤行,说什么也不和这个只爱钱不爱丈夫的女人过活了,老两口只能看着他离开。 入夜以后,陈亦新把母亲房间里的收音机搬了上来,把桌上的书本清理干净,最后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英文版的《双城记》,递给苏绍亭:“前两天他们给了我一本书,说会派一个精通密码的人来配合我。” 苏绍亭接过书前后翻翻,再摊开硬壳封面仔细看了看,动手撕下扉页前那张薄纸,掏出打火机烤了一下,那张纸上立刻呈现出三行数字,苏绍亭轻声解释着:“第一行是你的代号和收听的时间、波段,第二行和第三行的数字刚好相反,是指示我们使用埃特巴什密码。” 说完这些他直接把那张纸点燃扔进烟灰缸。考虑到陈亦新没有受过一点这方面的培训,他从书桌抽屉里取出纸笔,艰难地用左手写画着埃特巴什密码的特性和解密方法。等抬起头,正对上陈亦新若有所思的目光。 “怎么了?有没有不对?” 陈亦新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真难想象,这五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是说现在不好,正相反,很让我折服。可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直白而单纯,快乐和伤心都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又戆又可爱。” 苏绍亭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你才戆又可爱。” 陈亦新忍不住笑起来。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彼此间毫不设防,心意相通。 “你是怎么说服你父亲,让你参与这件事的?”苏绍亭忍了好久,还是问出了这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陈亦新喝了一口冰咖啡:“他派人来接妈的骨灰回湖州的时候,非要我离开上海去重庆,必须马上走还不说明原因。在那之前,广慈医院的人刚来找过我,让我以母亲刚刚去世为理由拒绝了。直觉告诉我,这两件事情之间一定有必然的联系,再三追问下,那人才告诉我,有个日本高级将领要来上海做心脏手术,76号正在物色医生。从父亲的立场出发,他自然不我卷进这件事,可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如果妈身体好好的,大概五年前我就和你一起投军了,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流落到重庆。” 听到他最后这句话,苏绍亭怔了怔,看看时间已经十点零五分,也就不再说什么,按照密码上的指示,把收音机调到了指定波段上。因为手上的伤还没有好,今晚的抄听任务就先交给陈亦新。收听两遍核对无误,苏绍亭关掉广播,取出《双城记》开始翻译,密码翻译过来只有一句话:明日午后,愚园路周公馆。 “这个周佛海不是在汪伪政府里任职么,怎么让我们去找他?会不会是翻译错了。” 别说陈亦新不理解,就是苏绍亭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不过既然中统军统都把宝押在周佛海身上,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隐情:“翻译不会有错,别忘了周以前还是gd呢。今晚我们都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愚园路。” “等下,绍亭,还有件事……” 苏绍亭看着墙上原本挂着他照片的空白处:“如果是问我和周柏恒的事,我……” 陈亦新笑着摇摇头:“其实我本来想说你该刮刮胡子理理发了,我可不想要个这么颓废的司机。不过是你先提出了,我们就不妨讨论讨论这个问题。” 苏绍亭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变,只要到了眼前这个家伙面前就会被打回原形,还是废柴一根,所有的聪明才智都不管用了。他结结巴巴地说:“说什么,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陈亦新收敛起笑容:“那天在永安百货门口一看到你们,我就知道你们不是真夫妻。我们曾经是恋人,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 苏绍亭小声嘟囔了一句,陈亦新走过去挑起他的下巴,让他面对着自己:“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苏绍亭咬咬嘴唇,而后很果断清晰地又说了一遍:“不是曾经,我一直……” 话没有能说完他的嘴就被对方的双唇给堵住了。 25、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苏绍亭不可抑制地战栗起来,这种久违而美好的触感他等了太久,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反倒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等欲火燃尽,苏绍亭觉得自己好像也快化为灰烬了,意识都有些模糊,记不清自己泄了几次,浑身上下没有了一丝力气,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于是心安理得地享受起对方的照顾,由着他抱着自己去了浴室,清洗刮脸。 第二天中午,在驱车去愚园路的路上,苏绍亭还感觉后面隐隐作痛,可开着车又不能来回挪动。趁着等交通灯的机会,他赶紧调整了一下姿势,结果适得其反,他只能从后视镜里狠狠瞪了一眼坐在后面的罪魁祸首,可人家把眼睛藏在墨镜后面,根本不接招。 愚园路1136弄的弄堂口就是赫赫有名的汪公馆,这栋漂亮的洋楼既是汪精卫和陈碧君的住处,也是汪伪政府在上海的办公地点。沿着汪公馆的围墙进去不远,就是周佛海在上海的家。大概是提前打过了招呼,他们一到周府门口就有人把陈亦新请了进去。苏绍亭把汽车停在指定地点,坐在车里暗暗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从表面看附近没有太多的士兵把守,可苏绍亭知道,这里是汪精卫等人在上海的大本营,那些摆着扶桑花的阳台背后酝酿的阴谋,足以改变战争的走势;而那一扇扇挂着华丽帷幔的门窗后隐藏着的黑影,一直都是他的同事们极力想铲除的目标。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陈亦新就从里面出来了。苏绍亭一踩油门,汽车向西绕过兆丰公园门口,驶进白利南路,一路上他一直从倒车镜里观察着,并没有被跟踪的迹象。路过一个装修颇为豪华餐厅时,陈亦新示意停车:“先吃饭吧。” 苏绍亭没有异议,虽然他想尽快知道刚才的谈话结果,但吃饭和工作同样重要,早在进入电讯处之初,处长就告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2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2 诫过他们,身体是党国的,要知道珍惜,何况他一直都清楚陈亦新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在二楼雅间,陈亦新没有看菜单,直接点了四个菜。几分钟后,菜陆续上来。待侍应生离开,陈亦新过去关上雅间房门,挨着苏绍亭坐下。 苏绍亭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扫了一眼桌上的四盘菜式,蟹黄狮子头,白斩鸡,香菇菜心和四喜烤麸,和陈亦新第一次请自己吃饭点的菜一模一样,而且那家伙居然还要了一瓶冰镇汽水。他斜了陈亦新一眼:“这算什么,追忆当年?还有,你有必要坐的离我这么近么?” 陈亦新把香烟从他嘴角取下按灭,拿起筷子不断给他面前的碟子里夹菜:“从现在开始,你要习惯这样的距离,谁让你伤的不是地方,我总得照顾你。” 苏绍亭左手笨拙地抓起筷子:“陈医生,我又不是今天才受伤的,别把我想的那么无用。”说完他往旁边挪了一下,结果让陈亦新揽住腰又拉了回来:“跑什么跑,好好吃饭。你说你吧,以前瘦归瘦,起码还有二两肉,现在倒好,只剩下骨头,压在身下还真硌得慌。” “你!”苏绍亭真没想到陈亦新能把这么无耻的话也说得如此风轻云淡,他咬牙切齿地想回应几句狠话,随即想起自己在这方面从不是那家伙的对手,只好偃旗息鼓,埋头大吃。 吃完饭回到家,上到二楼客厅,陈亦新反锁上房门,苏绍亭动手拉起窗帘:“和周佛海谈的怎么样?” “这个老狐狸,先说让我回广慈医院,他会负责向日本人推荐。下来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说当年和我父亲的交情如何如何,到最后才说这个周六在日军司令部俱乐部有个舞会,会有很多政要和日本人参加,他到时会派人把请帖送过来。”陈亦新全然没有了刚才吃饭时的轻松,脱下西装,松开领带。 “你有没有提醒他,你的身份现在还不能透露给日本人?”苏绍亭打开了客厅里的电风扇。 “说了,这点他应该有分寸。既然他知道我的身份,那就说明他和父亲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陈亦新坐进沙发,闭目养神。 苏绍亭蹙起眉头,他始终感觉这个事情让周佛海参与进来有些悬,那家伙是个典型的投机分子,万一哪天倒戈,后果不堪设想,除非他有把柄在重庆那边握着。冷不防有只手在他腰上一带,就坐进了陈亦新怀里,他挣扎着要起身,结果给抱得更紧:“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苏绍亭把刚才的想法说了出来。陈亦新听完也微微皱了下眉头:“你也说了,周佛海是个典型的投机分子,他做事情首先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虽然我是他推荐的,但选择权还在日本人那里,就算真的出事,也和他没有太大关联。最重要的一点,我相信父亲的能力,他不会干没有把握的事情。” 苏绍亭不大明显地挑了下眉,当初还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的父亲称作“那人”的。他这个微小的动作没有逃过陈亦新的眼睛,下一刻他的耳垂就被咬住了,他痛得浑身一哆嗦:“你能不能让开,昨晚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我现在要去补觉。” “这次我们俩又想到一起了。”陈亦新抱起他上了三楼:“离周六没有几天了,我们得抓紧着最后的自由时光。” 26、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周六之前,周佛海果然派人送来了请柬,里面用日文写着舞会的时间和地点。到了舞会那天,苏绍亭开车出去加油,仅有的几家加油站都排着长队。如今上海不但物价飞涨,而且很多物品奇缺,他只能耐着性子在那里等着。 回到陈家已是傍晚,来到三楼卧室,陈亦新正对着衣柜上的穿衣镜打领带。他今天特意选了一身熨帖修身的黑色西装,配着烟灰色暗花的丝绸领带,简约却十分协调,更彰显出他优雅的气质和修长的身型。苏绍亭对着镜子吹了一声口哨,对方还了一句“小流氓”后回过身:“你还不换衣服?” “我一个司机跟着起劲做啥?”苏绍亭靠在门框上没有动。 “那种场合,衣冠不整是不让进去的。”陈亦新从衣柜里挑了一套西装扔在床上,两人的身材差不了多少,只是苏绍亭略瘦些。陈亦新一切收拾停当了,一扭头,苏绍亭还在慢吞吞地套裤子,他挑起一条眉毛,目光扫过苏绍亭□的胸口:“想让我帮忙你可以直接开口,不必色诱。” 苏绍亭横了他一眼,双手不大灵活地扣上衬衣纽扣。他一直都搞不明白,为什么陈亦新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只剩他俩的时候却这么流里流气的。最不可原谅的是,自己就喜欢他这个调调,真是无药可救了。 日军司令部的俱乐部在迈尔西爱路,靠近著名的霞飞路,原来是法国总会,珍珠港事件后被日军占领。外部结构参照的是法国乡村别墅的式样,内部装潢却是洛可可风格。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门外的空地上已经停满了各种轿车和军车,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反射出各色光采。 一楼舞厅里只有很少人在跳舞,大部分人端着酒杯在低声交谈。客人中日本人占了大多数,除了军官,还有不少身穿和服和西式晚装裙的日本女人。作为随从,苏绍亭只能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这样其实更利于他观察出现在陈亦新周围的人。一番细致的观察后,他发觉有一个人一直在暗中注意着陈亦新,那男人约莫三十三、四岁,身材高挑,虽然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但浑身上下有股子凌厉气息,使他在人群当中显得十分突出。没过多长时间,苏绍亭看到周佛海走到陈亦新身边,并把他介绍给了那个男人,然后两人握了握手,无非也就是说些幸会之类的话。 下来的时间里,那人一直和陈亦新在一起交谈,两人看上去兴致都很高,喝了不少香槟。苏绍亭还注意到,大厅里有不少女人的目光在这两个男人身上流连,足见他们对女人都颇有吸引力。大约一个小时后,陈亦新又和那人握了握手,把手里的酒杯放在侍者的托盘里,离开了舞会。 这个时候舞会已经接近尾声,许多客人在门口等着侍者取车。他们也在门口等了一会,还不见侍者过来,只能自行取车。 为了方便说话,两人都坐进汽车的前排。苏绍亭一边倒车一边小声询问:“那人是谁?” “周佛海说是浅野的中文翻译,叫蓝天。但我看着不像,那双眼睛里偶尔流露出来的锋芒,可不是一个翻译应该有的。”陈亦新替他看着后面的车辆。后面的汽车也在往外倒车,拦住了的去路,他们只能停下等待。 “蓝天?”苏绍亭念叨了一声,很明显的化名,毫不掩饰的接近,不是特高课就是7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3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3 6号的人,但他没有说出来,因为暂时还不想给陈亦新太大压力:“我不喜欢那人,他似乎对你特别感兴趣,直觉告诉我,他的兴趣不仅仅因为你即将是浅野的主治医生。” “怎么,吃醋了?只许你假凤虚凰,不兴人家多看我两眼?” 苏绍亭立刻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肘击,让陈亦新阻截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被人盯上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是蓝天也会是别的人来找我们麻烦。” 前面堵车比刚才更严重了,他们的车夹在中间,进退两难。苏绍亭象征性地按了两下喇叭,抬眼看着斜对面的国泰大戏院。虽说现在没有西片上映了,那里的热闹还是一如往昔,大红色的水牌在灯光的照映下特别抢眼。 “听说这几天马老板在国泰演出,要不要去看?”陈亦新的视线也转向了对面。苏绍亭表示对京剧没太大兴趣,陈亦新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就等将来有机会,再一起看卓别林?” 苏绍亭心里猛抽了一下,大概他们永远没有机会一起去国泰看卓别林的电影了,但他没说什么,回握住对方的手点点头。猛然间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响起,苏绍亭本能地将陈亦新压在身下卧倒。气浪击碎了车窗玻璃散落在他们周围,很快苏绍亭便感觉有一股热流从额头流下,但他坚持着没有动,直到四周充斥着日本人的呵斥声才坐直身体。 陈亦新起身后发现他在流血,抽出西装口袋里的手帕捂住伤口,焦急地问:“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苏绍亭自己捂住手帕,冷静地活动着四肢:“我没事。” 其实在爆炸那一刹苏绍亭就想到这事是谁干的了,昨天他回贝勒路,给周柏恒提及过今晚的舞会。他正要说什么,发现陈亦新的目光转移到了自己身后,于是便一动不动地坐着,听陈亦新和那人之间的对话。 “陈先生,你怎么样?”蓝天的国语说得很标准,没有夹杂任何地方的口音。 “我没事,但我的司机受伤了。”陈亦新冷静地拍掉身上的碎玻璃。 “不如让我的司机送你们回去吧,等明天这里处理完了再来取车。” “不用了,”陈亦新说着走出汽车,让苏绍亭坐到副驾驶位置上,他自己充当司机:“谢谢蓝先生,再会。” “好的。刚才和陈先生一番交谈,我感觉有些意犹未尽,改日一定会登门拜访。”蓝天笑了笑,那笑容很有分寸,既不亲近也不疏离。 汽车开出一段距离了,从倒车镜里还能看到蓝天的身影,他虽然在和身旁的士兵交谈,目光却一直盯着他们的汽车。苏绍亭和陈亦新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几乎可以肯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个人将会是他们最大的麻烦。 27、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借着维修汽车的机会,第二天上午苏绍亭又回了趟贝勒路。听他讲述完蓝天的外貌特征,周柏恒表示会尽快向上面反映,然后给他答复。 “你额头这伤又是怎么回事?”周柏恒低着头忙着织毛衣,她现在越来越像上海小女人了,不是逛街打麻将,就是裁衣服织毛衣。 苏绍亭摸摸那个已经结痂的小口子,无奈地苦笑一声:“你能不知道?” “没办法,沈组长的意思,他说就算炸不死日本人,也能起到震慑作用。” 苏绍亭心里很不以为然,据他所知军统在上海的每次行动都会招来日本人更疯狂的反扑,像昨晚这种不痛不痒的破坏只能让环境变得更糟。看苏绍亭半天没反应,周柏恒起身过来把已经织好的部分搭在苏绍亭身上比划着:“晚上想吃什么?” 苏绍亭有些不自在,名义上他们还是夫妻,但确实很少这样近距离接触:“不了,我拿几件衣服就走。” 说完他就走到衣柜前,刚打开柜门,就听到马叔在门外叫他接电话。如他所料,电话是陈亦新打来的:“绍亭,蓝先生请吃饭,中午我不在家吃了。房门钥匙在妈最喜欢的那盆花下面。” “知道了。”苏绍亭挂上电话,和周柏恒打了个招呼就立刻往马斯南路赶。那个蓝天真不是吃素的,这么快就上门摸底了。 在窗台上的兰花花盆下,苏绍亭找到了房门钥匙。打开房门进去后,他先轻手轻脚地仔细检查了一番,果然在客厅的电话机里找到了窃听器,以后他们和外界的所有通话,都在敌人的监听之下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苏绍亭愈发不安,感觉就像是被人放在火上烤着一样,心里火烧火燎的痛着。 黄昏,门外终于传来了引擎声,苏绍亭连忙迎了出去,看到两个人正架着失去意识的陈亦新跨进院门。 “这……这怎么回事?”苏绍亭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只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担心和不安。 “我们相谈甚欢,陈先生喝多了点。”指挥着让那两人把陈亦新放在客厅长沙发上后,蓝天示意他们在门外等候,然后转过脸盯着苏绍亭:“不要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你准备一些白开水,他酒醒后会感觉很渴。” 苏绍亭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动手解下陈亦新原本已经扯松了的领带,给他敞开领口,轻轻脱下他的西装,拿来一条温湿的毛巾,擦拭着他的脸颊和脖颈。蓝天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你们,认识很久了?” 苏绍亭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算是吧。” 蓝天掏出一个精致的烟盒,取出一支烟却没有急于点燃,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烟盒上磕着:“贵姓?” “姓苏,苏绍亭。” “是上海人吗?” “当然。”苏绍亭抬头瞥了对方一眼,扔下毛巾,上三楼取来一条毛巾毯,盖在陈亦新身上。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自己剁的。”苏绍亭直起身,满不在乎地看看右手,嘴角叼起一根烟点上,抽了几口:“当时挺疼的,过后也就那么回事了。” 蓝天仰起脸微微眯起眼睛:“你可真下得了手。” 苏绍亭无所谓地耸耸肩:“跟老婆吵得一时热血上头,有些失控。现在后悔也没有用,手指又接不回去。” 蓝天慢条斯理地点着了烟,起身在客厅走了两步,打量起四周的陈设,然后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暮色中的街景。苏绍亭也不再与他周旋,去厨房拎了一个热水瓶上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自顾自地喝起来。蓝天抽完手里的烟,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陈亦新,说了声告辞,转身离去。 听着引擎声逐渐远去,苏绍亭又坐了一会,才起身过去拉上窗帘,打开顶灯。他趴在陈亦新嘴边闻了闻,酒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4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4 味并不浓烈,中午他喝的酒里一定是放了东莨菪碱一类的药剂,人喝了这类药剂,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准确回答出对方的提问。 那些人能给陈亦新喝下口服的吐真剂,难保不会给他注射这类药品,想到这里苏绍亭又捋起陈亦新的衬衫袖子,留心在他两个胳膊上细细查看了一番,并没有类似针孔的痕迹,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关掉刺眼的大灯,苏绍亭咬着嘴唇发了一阵呆,然后无力地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摸索着拉起陈亦新的手紧紧握住,他只是一个医生而已,不该卷进这样的事情中,或许让他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黑暗中不知坐了多久,陈亦新的手指才微微动了一下,苏绍亭试探着叫了一声,过去了约莫一分钟对方才有反应:“绍亭,有水吗?” 苏绍亭连忙打开手边的台灯,拿过晾好的白开水,托起他的后颈慢慢给喂下去。喝了两口,陈亦新示意不想再喝了:“头疼得厉害,医药箱里有头疼粉。” 苏绍亭很快找出了头疼粉:“还记得下午发生了什么吗?” 大概是头疼粉太苦了,陈亦新皱起了眉头:“开始的事情都记得,后来有些模糊。蓝天在国际饭店请我吃饭,只喝了一杯酒,我就觉得头晕,后来他带我去了一个房间,问了我不少事情。” “具体都是些什么问题,你还有没有印象?” 陈亦新嘿嘿笑起来:“他问了些什么确实不大记得了,但我记得从头到尾我一直在说我妈的心脏病。” 苏绍亭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陈亦新从未接受过任何抵抗药物的训练,完全是依靠着心理的本能在抵抗药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知道就是说破天对方也没有可能退出了。陈亦新看出了他的心思,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愁眉苦脸的了,我能感觉到蓝天对我的戒备已经没有开始那么深了,当然这也可能只是表面现象。不过事情确实如你所想,我只是个医生,从某种程度上说,反倒比你更安全。” 苏绍亭没法不愁眉苦脸,那个蓝天不是一般的难对付,自己傍晚那一套说辞或许暂时能蒙混过关,但时间久了就难说了。密战中的敌我双方,除了拼情报拼心理,还要拼耐心,看谁最先沉不住气,所以首先得静下心,和对手慢慢磨。 陈亦新拉起苏绍亭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摩挲着,残留在脑海中的那个模糊的印象逐渐清晰起来。下午在国际饭店,他感觉到有一只手沿着他的脸颊轻轻抚到脖颈,他以为那是服过药以后产生的幻觉,因为那一刻他确实想到的是苏绍亭,但现在,他能回忆起那种触感和这会儿截然不同,苏绍亭的手指细长消瘦,而那人的手骨节粗壮……陈亦新突然涌上一种被毒蛇缠过的感觉,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看到苏绍亭探寻的目光,他连忙掩饰地打了个哈欠,问道:“我饿了,家里有什么吃的?” 苏绍亭本来没有感觉有多饿,听了这话,条件反射般地咽了下口水。他在厨房找了一圈,结果只找到两个干面包和一块放了两天的西瓜,只好认命地打开煤气炉做饭。在重庆独自生活这几年,他早就学会了做饭,至于好吃不好吃,就另当别论了。 “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娘姨。我只领了司机一份薪水,要我兼职厨师就得给我加薪,况且这也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吃白水煮面的时候,苏绍亭提出自己的要求和建议:“或者让你们中统给配一个也成啊。” 陈亦新放下筷子,这面条的味道可真不怎么样:“什么叫我们中统,我只是个医生。” 苏绍亭不屑地哼了一声:“谁不知道中统是姓陈的!” “天底下姓陈的多了去了,难道……”说到这里陈亦新停了下来,苏绍亭抬起头疑惑地看过去:“怎么了?” 陈亦新的笑容里带上了几分促狭:“你这个建议也不是没有可行性,让上级给我也安排一位类似于苏太太那样的,也不错。” 苏绍亭毫不客气地瞪了对方一眼,心里却紧了一紧,他太了解陈亦新了,知道他最后说的这句话并不是他原本想说的,但他更知道,如果陈亦新不想说出来的事情,就是再问,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28、第二十七章 二十七、周一早上,陈亦新回到离开了大半年之久的广慈医院,院长为他的回归举行了一个小型欢迎会。医院的环境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门口多了站岗的日本兵,蓝天也带着几个人在医院逗留了一整天。浅野人还没有到上海,几股势力的暗中角逐已经悄然展开。 就在当天傍晚,蓝天亲自领着一个中年妇女来到陈家,说是帮陈亦新请的娘姨。从外表看,这个姓林的上海娘姨收拾得周周正正,举止很是得体,做饭也是没得说,暂时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在声色犬马霓虹闪烁的上海滩,马斯南路绝对是一个异数,静谧安宁得如同另一个世界。尤其是夜晚,月亮升起来后,月光穿过婆娑的树影洒在地面,幽暗昏黄的路灯照映着一座座风格迥异的花园洋房,这画面就像一幅美丽的油画,常常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连天的烽火是在遥远的天际,和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就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陈家一楼餐厅旁的房门半夜里无声地打开了,一个身影闪了出来。那原来是丁姨的卧室,现在住的是林姐。她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在通往三楼的楼梯口站了片刻,接着便进了客厅,打开壁灯,走到长沙发前,推了推睡在上面的苏绍亭:“苏先生,苏先生?” 苏绍亭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做啥?” “你怎么睡在这里?” “我房间太热,睡不着。”司机的卧室在楼梯下面,一点都不透风,这个理由很充分。苏绍亭撑起身子,睡眼朦胧的:“林姐,你怎么也没睡?” “我都已经睡下了,又想起客厅的窗子好像忘记关了。这几天夜里风都挺大的。”林姐说着走到窗前,挨个把每扇窗户都看了一遍,拉好窗帘关上壁灯就下楼去了。苏绍亭在黑暗中又躺了会儿,也蹑手蹑脚地离开客厅,上了三楼。 陈亦新的卧室里没有点灯,不过窗帘拉开着,银色的月光从窗口投射进来,房间里的陈设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样?”看到苏绍亭进来,陈亦新从椅子上站起来,轻轻把对方拥进怀里,悄声问道。 “让我给对付回去了,今晚她应该不会再出来了。今天有没有收听到什么重要情报?” 陈亦新摇摇头:“和前两天一样,只说浅野还在香港,没有动身。” 苏绍亭微微叹了声:“先是监听我们的电话,现在是安插钉子,下一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5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5 步就该在你卧室里放窃听器了。留给我们的自由空间以后会越来越少。” “我知道,所以才要抓紧这最后的时间。”陈亦新说完就要吻过来,苏绍亭挣脱出他的怀抱:“太热了,我去冲个澡。” 进了浴室,苏绍亭动手拆掉手上的绷带,脱掉睡衣睡裤,站在淋浴下面,把凉水调到最大,劈头盖脸地冲洗起来。洗到浑身冰凉,肌肉发硬,依然浇不灭心头的烦躁和焦虑。听到身后轻微的开门声,他动也没有动,直到有人关上淋浴,给他裹上浴巾,他才睁开眼睛。 “你疯了,伤口还没有好,不能这样洗的。”陈亦新用毛巾擦掉他脸上和头发上的水滴。 “伤早好了。”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说完陈亦新没好气地拉着他到了卧室,打开台灯,看了看那个断指,拿出准备好的药粉和纱布,仔细把伤口重新包扎好:“好得是差不多了,但也要注意。有心事也别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 苏绍亭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直直看着对方:“好像有心事的不是我吧。” 陈亦新沉默了片刻,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长睡衣给他套上:“早点睡吧。” 苏绍亭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就被陈亦新大力拉进怀里:“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很难受。” 两人僵持了一阵子,苏绍亭才轻声说:“刚到重庆的时候,正是夏天。那里的夏天比上海还热,热得让人无处藏身,很多同事都抱怨无法适应,说晚上热得连觉都睡不着。我却恰恰相反,我害怕睡着,害怕做梦,害怕你在梦里问我为什么没有等你回来。那时我就想,如果还有机会在一起,我一定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慢慢时间久了,就觉得只要能再见到你就行,哪怕你结婚了也无所谓,只要你好好的。到后来,因为看不到一丝的希望,我开始绝望,是那种渗到骨子里,压得我透不过气来的绝望,好像今生只要能让我再看你一眼就足够了。经过这样五年漫长苍白的日子,等那天在永安百货门口再见到你,我才知道,那些想法都是狗屁,其实我一直都想要更多,只想你属于我一个人。” 陈亦新用尽浑身力气紧搂住对方,像是要把他嵌进自己的血肉里:“我早该知道,现在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我宁愿你还是当初那个懵懂的戆大。其实我没有什么要隐瞒的,只是觉得那样的事情对你太残忍太不公平。本来就一直觉得你和我一起参与浅野这件事情太过于巧合,昨晚我们说起我父亲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多半是他动用了手中的权利,专门让你来配合我的。他一定早就知道了我们的关系,知道你会豁出一切护我周全。” “这没有什么不公平和残忍,反过来也一样。况且这件事情在你们中统介入之前我就已经参与了。自从进入军统就知道这是条不归路,只是这次轮到了我而已。我说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开,快被你勒死了。” 陈亦新不但没有松手,反倒抱起他一起倒在床上:“下次要套我话的时候就换个方式,这样很让我受伤。虽是初犯,但也必须惩戒一下,不然你哪里记得住。” 苏绍亭像个泥鳅一样从他怀里钻出来:“谁有套你的话,那都是我的真实感受。何况那个钉子还在楼下,等想办法拔掉她再说,你就多忍耐几天吧。” “是你说的她今晚不会再出来了,你别太大声就行了。即便她发觉了,就说你伤口疼,我在给你检查。”陈亦新机敏地阻截了他的逃脱路线,重新把人拢在身下,顺手拉灭了台灯。 听到对方这么无耻的话,苏绍亭羞得连耳根都红了,他挣扎了一下:“检查伤口需要上床么?” “对别人当然不需要,你是特例。” “那也得拉上窗帘吧。” “这么黑的角落,除非对面的人视线能拐弯。” “……” 没过多久,房间里便开始充斥着让人脸红的喘息声和低吟声。下玄月已经悄然移到中天,静静地照着上海滩的每个角落。 29、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一如苏绍亭所料,陈亦新回到医院还不到一个星期,对手就把窃听器装进了陈亦新的卧室。自从林姐来后,苏绍亭每天下午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楼检查,那个时候林姐正在厨房做饭,陈亦新则在餐厅里看当天的报纸,这样就给了苏绍亭足够的时间慢慢查找。 不敢发出一点点声响,苏绍亭轻手轻脚把台灯放回床头柜,窃听器就装在台灯底座里。目前的局面太被动了,处处受制,得想办法变被动为主动才行。 第二天早上在去医院的路上,苏绍亭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亦新,陈亦新没有异议,但一时也想不出办法能让他们摆脱目前的困境。这些天晚上苏绍亭都睡在客厅里,几天下来就熬出了黑眼圈,不得不大清早就架上了墨镜。 “不行就停两天,反正最近一段时间也没有什么重要消息。”现在陈亦新承担起了收听广播的任务,中统方面最近确实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消息。苏绍亭坚决不同意,熬这几天算什么,在破解日本空军密码的那些日子,他曾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 汽车拐进金神父路苏绍亭照例停了下来,掏出准备好的零钱,从报童手里买了当天的报纸。陈亦新接过报纸先大概浏览一番,翻到社会版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盯着那一行醒目的标题:留日医生全家灭门。 全上海在心脏病领域里没有几个权威医生,这个医生的名字瑞恩教授曾经跟陈亦新提过几次,他在这个时候被杀,当然不可能是巧合。 “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日本人干的。他们一定是知道了你的身份,开始怀疑了,想找别人替代你,但那人不肯合作,所以就除掉了。” 苏绍亭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军统中统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杀了这个医生,他们这次刺杀的目的就暴露无疑;也不会是那些热血的锄奸团,浅野来上海看病目前还是处于极度保密阶段,他们不可能知道,那么就只剩下日本人和76号这一个可能了。 “需要不需要再去找周佛海?”眼看就要到医院门口了,陈亦新抓紧时间征求苏绍亭的意见。 “估计你的身份就是他告诉日本人的,他清楚这事情瞒是瞒不住的,日本人迟早会知道。既然你是他举荐给日本人的,他应该比我们更急于撇清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我们先静观其变。”苏绍亭语速很快,赶在进医院大门之前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下来的几天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林姐夜里再没有上过二楼,周围也没有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6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6 任何异常出现。苏绍亭还抽空回了趟贝勒路,蓝天的底细依然还是个谜,军统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还是未能查出他的真实身份。 下午下班前,蓝天打来电话,请陈亦新一起共进晚餐,陈亦新心底又升起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便婉言谢绝了。等到周六晚上,蓝天又打来电话,盛意拳拳邀请陈亦新参加一个酒会,并称浅野的一个助手也会来,点名要见他,陈亦新无法再拒绝,只能答应。 就在他们快走到虹口公园门口时,一伙人出来拦住了去路,分别用麻袋把他们套住,绑到一个旧仓库里。虽然这些绑架者很成功地表现出了爱国热血青年对汉奸的痛恨,但他们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陈亦新的汽车上没有挂日本旗,去趟虹口公园也构不成汉奸罪,所以这一切在陈亦新和苏绍亭眼里根本就成了一场闹剧。当然一顿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最后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恰当的地点,结束了这场蹩脚的表演,把他们送回了家。 待蓝天领着手下离开后,苏绍亭趁林姐不注意,给陈亦新递了一个眼色,陈亦新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便支开林姐让她去取医药箱,跟着他进了餐厅,结果苏绍亭丝毫没有说点什么的意思,只是拿着一条干净毛巾轻轻拭掉他嘴角的血迹。 陈亦新有些不明所以,抬眼看着他。苏绍亭停下手里的动作,咬了咬嘴唇,目光闪烁不定地看看陈亦新,而后飞快地吻了下来。陈亦新愣了一下,转眼便回过神来,反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力道挺大,加之苏绍亭最近几天一直没有休息好,他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摔倒,还没等他站稳身体,就听到一阵杯盘落地的脆响。他闭着眼睛靠在墙上稳稳心神,再睁开眼睛时,只看到陈亦新离开的背影,满地的碎片狼藉,还有站在餐厅门口依然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林姐。 苏绍亭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慢慢回到楼梯下那间原本属于司机的房间里。自从他以司机的身份住进来后,几乎没有在这里睡过。因为空气不流通,房间里有股霉味,坚硬的木板床上只铺了一层很薄的褥子,睡上去很不舒服。苏绍亭顾不了这些,他现在全身骨头痛得快要散架,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 睡梦中似乎有人在解自己的衬衣纽扣,苏绍亭下意识地攥紧了领口,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放开,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苏绍亭还有些迷糊:“我没有受伤,真的没有。” “怎么没有,你今天替我挡了那么多下……而且你有些发低烧。让我看看。” 苏绍亭还是不松手。 “苏绍亭!”对方的声音很轻,但带着坚决的不容抗拒,苏绍亭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松开了手。陈亦新轻轻解开他的衬衣纽扣,褪下裤子,在他身上淤青的地方涂上跌打药:“以后不许你擅自做主,类似于刚才那样的事情必须经过我同意你才能做,听到没有?” 苏绍亭躺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陈亦新连丁姨都送走了,在日本人眼里,他根本没有破绽没有弱点,始终无法让他们放心,现在就让自己成为他的破绽和弱点,不然这个局面始终无法打开。陈亦新停了下来,看了看他,出去拿了一条温毛巾进来,给他擦了擦脸,又拭掉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对不……” 苏绍亭猛然吻住陈亦新的嘴唇,并把他拉到窄小的床上,紧紧搂住。激烈的唇舌纠缠中,陈亦新侧身压了上来,双手沿着对方消瘦的腰线抚摸下去。苏绍亭今天的身体异常火热,也异常温顺,这样的温度和姿态反倒让陈亦新无所适从,唯有将他单薄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拥进怀里,不断亲吻着。 30、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陈亦新被锄奸团绑架的事情也传到了广慈医院院长的耳朵里,他打来电话除了表示慰问外,又特意给陈亦新放了几天假,让他好好休息。热心人不止院长一个,陈亦新休假期间,蓝天也来过两次,还带了些水果之类的慰问品,可惜他连陈亦新的面都没有见到。 陈亦新正利用这几天难得的假期忙着和苏绍亭翻云覆雨,起码表面上是如此,甚至有一次动作大到打翻了床头的台灯。事后陈亦新让林姐扔了旧台灯,只留下了苏绍亭喜欢的那个江南烟雨的灯罩,并没有打算买个新的。大概没有人愿意监听两个男人的□过程,日本人没有再给陈亦新卧室里装窃听器。这样一来,陈亦新收听广播的工作又恢复了,重庆方面通知他们,浅野已经离开了香港,不日将抵达上海。 既然关系已经公开,两人也不再遮遮掩掩,虽然不像当年那样出双入对的看电影喝咖啡,但周末一起去吃西餐浪漫一下还是很必要的。周六傍晚,他们的汽车一拐过法国公园,苏绍亭就发现了跟在他们后面的尾巴,那两辆汽车一点都不怕被他们发觉,明打明地跟踪。苏绍亭和陈亦新交换了一下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苏绍亭食指上还缠着纱布,使用刀叉不是很方便,陈亦新细心地帮他把牛排切成小块,再给面包片抹上奶酪。苏绍亭坐在他对面,漫不经心地喝着红酒,脑子里却在设想着一个比一个大胆的计划,然后再一个个的推翻。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最保险的刺杀是在最后的手术台上,一击即中,浅野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同样,对手也不会给陈亦新脱身的机会。 “你手里的红酒有什么问题?”陈亦新把切好的牛排放在他面前。 “没有。”苏绍亭用余光扫了一眼他们对面座位上的几个人,喝了一口酒——这些人跟着他们后面进来的,坐在那里不吃不喝,一直盯着他们:“后天就是你生日了,我在想准备什么样的礼物?” 陈亦新眯起眼睛笑了:“像上次那样的礼物就可以了。” 他们认识了七年,第一年苏绍亭因为害怕而逃走,错过了日期,再后来他们分开了五年,一起给陈亦新过生日只有一次,那是一九三六年的八月底,陈夫人和丁姨去了云南还没有回来。那时苏绍亭还是个学生,没有太多的钱买礼物,就把自己当礼物送给对方,结果让人家扒皮拆骨吃得连渣都不剩。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苏绍亭想起当时的戆相依然还有些脸红,他干笑一下,掩饰般地灌了一大口酒,谁知不小心呛着了,急咳了几声:“美死你,想都别想。” 陈亦新无视对面那些人的存在,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晚上去天蟾戏院看戏怎么样?” “什么戏码?” “好戏,《游龙戏凤》。” “行啊。” 于是,吃完饭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7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7 他们绕了一大圈去了福州路。从天蟾戏院出来又在南京路上溜达了两圈。尾巴们既然爱跟,就让他们慢慢跟着好了。 周日午后,苏绍亭回到了贝勒路。 现在苏绍亭“两口子”的生活里,吵架早就成了常态,连坐黄包车去城隍庙买项链的路上都还吵个没完没了。在城隍庙转了两家首饰店,他们又叫了另一辆黄包车,在逼仄的小街左拐右拐,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沈荣清在老北门一个杂货铺的二楼等着他们。对于近期苏绍亭的表现,他相当恼火:“……我有十足的理由相信,正是因为你的告密才让中统抢得先机。还有,你隐瞒陈亦新真实身份的动机是什么?” 面对沈荣清一连串质问,苏绍亭也有些火大:“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没完没了的倾轧?既然我们的目标一致,那中统军统有什么分别?光是对付日本人都让我们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去内讧!” “你还有道理了?苏绍亭,我告诉你,你做的这些已经够给你处分的了,隐瞒真相,勾结中统。”沈荣清忍不住敲了两下桌子,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个家伙拷起来押送回重庆。 “这次行动是你派我去协助的,要勾结也轮不到我。我更没有隐瞒什么,当初进青浦训练班的时候他们只问我有没有女人,我是没有女人,实话实说。” 周柏恒听了这句话忍不住笑了一声,沈荣清狠狠瞪了她一眼:“还有你,知情不报,和他同罪。” “她什么也不知道,我没告诉她。” 沈荣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次刺杀很关键,如果成功会影响到整个太平洋地区的战争进程,一个小小的失误都会功败垂成。” “我知道,我更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苏绍亭毫不退让地回了一句。 沈荣清冷笑几声:“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倒挺伶牙俐齿的。” 苏绍亭做了深呼吸,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沈组长,事情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再纠结中统军统还有什么意义?亦新只是一个医生,对手又那么强大,单凭我们两个根本应付不过来。” 听完这些话,沈荣清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温和了很多:“那个蓝天,本名叫吴振凯,是中日混血儿,虽然父亲是中国人但是在日本长大的。这些年他一直在日本本土的特高课负责反间谍事务,曾经参与过诱捕佐尔格的行动,这次来上海的目的就是负责为浅野治病扫清障碍。目前搜集到的情报只有这些。” 苏绍亭的眉头紧锁在一起,这个蓝天比他想象的还要专业和可怕。现在浅野还没有到上海,即使除掉蓝天日本人还是会派别人过来,而且还会打草惊蛇。 怕引起敌人怀疑,他们不敢耽搁太久。离开前沈荣清又叮咛一番:“如今你和陈亦新关系曝光,你也成了他们重点监视的对象,贝勒路那边已经出现了可疑人物,以后你们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 苏绍亭点头表示明白。 31、第三十章 三十、离开老北门,他们又转回了城隍庙,在那些首饰店里流连了一个下午。在老凤祥银楼,周柏恒看中了几款项链,对着镜子一一试戴。苏绍亭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无意间看了一眼柜台里摆放的那些首饰,在一堆翡翠黄金中,有一款朴素的白银戒指吸引了他的目光,那应该是专为图新鲜好玩的青年学生设计的,宽宽的戒指可以一分为二,上面刻着乱云飞的纹饰。等周柏恒挑中了项链,苏绍亭付款的时候,顺便把那个不怎么值钱的戒指也买下了。 把周柏恒送回家,苏绍亭又去了霞飞路,在西饼店买了一个不大的蛋糕。尽管明天才是陈亦新的生日,可目前环境如此恶劣,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跨进镂花的大铁门,苏绍亭便感觉有一道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他抬头看了一眼二楼客厅,一个高瘦的人影正站在落地窗前。因为距离比较远,他看不清蓝天紧盯着自己时眼睛里的表情,但也能猜测出那绝不会是善意的。短短一瞥之后,苏绍亭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直接进了一楼餐厅。餐桌上摆了不少小菜,冷的热的,十分丰盛。陈亦新从二楼下来,接过他手里的蛋糕:“绍亭,晚上要请蓝先生在家里吃饭,就等你了。” 苏绍亭冷淡地回了一句“没胃口”就上楼了,从蓝天身边经过时连眼皮都懒得抬。洗完澡回到卧室,窗外已是暮色四合,苏绍亭拉上了窗帘。既然贝勒路都出现了可疑人物,对手没有道理放松对陈家的监视,也许对面住户的窗帘后面就是能看到他们一举一动的望远镜。拉上窗帘或许能阻挡住那些窥视的目光,但用正当借口在这栋房子里随意活动的人却是防不胜防。一定得尽快拔掉林姐这个钉子,而且要做得让敌人找不出任何破绽。 习惯性地在卧室里仔细检查了一遍,苏绍亭才放下心来,爬上大床,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下腰。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陈亦新推门进来:“蓝天走了,下去吃饭吧。” 苏绍亭有些惊讶:“他这么早就走了?” 陈亦新轻轻撩开窗帘,看看外面:“话不投机吧。况且你刚才表现得那么充满醋意,我当然要配合一下。主人都提不起兴致,客人自然也就败兴而归了。” 苏绍亭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还以为你能色诱对方,套点有用的情报出来。” 陈亦新也换上那种无所谓的口气说:“你真舍得的话,下次我不妨试试。” 苏绍亭瞪了他一眼,在床上翻了个身。陈亦新走过来躺在床上,从后面搂住他:“先去吃饭吧,特意给你留着。” “我是真的没胃口,等饿了再说。”紧接着,苏绍亭把下午得到的有关蓝天的情报,连同除掉楼下钉子的想法,一并轻声告诉了对方。陈亦新听完,坐起身靠在床头:“林姐的事情,我没有意见,只要有十足把握就行。虽然现在除掉蓝天时机还不成熟,但很明显,他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他现在对你敌意很深,我怕这样下去会对你很不利。” 苏绍亭明白蓝天对自己的敌意表面上看是情敌间的对立,其实那是一种特工职业本能的反应,就像自己看到蓝天第一眼就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危险气息一样,但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这样也好,他多注意我一点,在你身上花费的精力自然就少了,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只要他不怀疑你,我们就成功了一大半。” 苏绍亭轻描淡写的话没有给对方任何安慰,相反,陈亦新的脸色更加阴郁。他从枕头下拿出一个朴素的首饰盒放在陈亦新手里:“别垂头丧气的了,蓝天又不是长着三头六臂,没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8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8 那么可怕。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陈亦新打开一看就明白了,他把苏绍亭搂进怀里,取出戒指分开,给他们一人一个都套在左手无名指上,然后吻了吻苏绍亭的脸颊:“下午周佛海派人送来一把枪,说是为了给我防身的。我估计这也是重庆让他这样做的,毕竟我们两人无论谁搞到枪都会引起敌人怀疑,他送来的就比较好说了。” 苏绍亭还在端详着两人手上的戒指 :“估计我一开枪也会引起敌人怀疑,手法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你会用么?” “我会不会用,你难道不知道?” 苏绍亭愣了两秒钟才明白了对方话里的含义,他一下把陈亦新扑倒,掐住他的脖子晃了几下:“下作胚!你还是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绅士医生了,这样的话也能说出口。” 陈亦新一翻身就把他压在身下,一只手不安分地扯开他的衣领:“戆大,这叫情趣懂不懂。每天这么大压力,再不想办法调剂,我怕你会崩溃。真是好心没好报。” 苏绍亭有些哭笑不得,他放弃了挣扎,让对方把自己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摸了个够,直至两人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才按住陈亦新的手:“今晚就调剂到这里,我得去客厅放哨了。” 陈亦新不甘心地拉着他又狠狠亲了几下,才放开手:“晚上要吃东西记得热热,别吃凉的。” 苏绍亭应了一声,过去从书架上随意取了一本书,下楼去了客厅。一进客厅,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是茶几上的花瓶那一大捧鲜艳欲滴的红玫瑰散发出来的。陈亦新的品味很大程度上受了他母亲的影响,家里的插花不是紫罗兰,就是意大利雏菊,鲜有这样夺目的花朵,这花一定蓝天送的。 盯着刺眼的玫瑰看了两眼,苏绍亭躺到长沙发上,翻开书本,一张书签从书里滑落出来。他拾起书签,看到上面用英文写了一行字——this is it。,他认出那是陈亦新的笔体,看看封面,竟然是那本《远大前程》。因为淋过一场雨,里面的书页已经发黄,有些皱皱巴巴。距离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已经过去了七年,现在想起来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历历在目。他能想象出在自己落荒而逃后,陈亦新写下这句话时的心境,既有对这段感情无处安放的无奈,又对未来抱着一丝的期待和幻想。 苏绍亭把书放在头下枕着,拉灭台灯,让自己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夜色苍茫,只要有人和自己在一起,就不再显得那么孤独无助。 32、第三十一章 三十一、和日军别的高级将领比起来,浅野次川算是一个比较低调的人,此番行程更是如此,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抵达上海的确切时间。不过广慈医院这边做法却刚刚想反,如临大敌一般,专门腾出一栋小二楼提供给日方,小楼周围日夜都有日本士兵把守巡逻。他们这样大张旗鼓,没过两天,就有人化妆成护士企图混进小楼,被识破后一番严刑拷打,这个人供出是三青团的人。如此一来,日本人和76号更是加强防范。 住进医院的第二天,浅野次川便决定让陈亦新做他的主治医生。如今太平洋战场局事紧迫,战局瞬息万变,他们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无休止的寻找医生上,既然陈亦新是周佛海推荐的,又是治疗心脏病方面的专家,那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即便如此,76号还是让广慈医院找来了两个和浅野一样病情的病人,安排让陈亦新先给这两人手术。第一个患者是个年轻人,手术后安全渡过了危险期,没有出现任何并发症。就在陈亦新着手准备第二例手术的时候,院长通知他,下个手术要推迟一个星期,有一个日籍医生,也是心脏病方面的专家,这些年一直住在台湾,广慈医院方面已经正式发出了邀请,来给这个病人一起会诊。 “会不会是个圈套,试探你的?”下午回家的路上,听完陈亦新的话,苏绍亭首先想到是这个。浅野对陈亦新的信任来得太快太容易,反倒让人更加不安。或许浅野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有两个医生一起会诊把握当然更大一些,万一陈亦新这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可以随时换掉。 “不排除这个可能。可万一真有这么个人,我们的计划算是彻底完蛋。”陈亦新从后视镜里看着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汽车。 苏绍亭也瞄了一眼后面的车:“先把消息送出去,让上面做决定。现在他们跟得这么紧,还是我去找周柏恒更安全。你那边的线不到万不得已先不要用。” 陈亦新坐在一旁沉默着。医者父母心,他这双手一直是用来救死扶伤的,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算计着要送掉一个无辜同行的性命。事情的发展和他最初的设想已经偏离太多,包括把苏绍亭卷进来,他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当初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同一件事情,因为身份不同,苏绍亭和陈亦新考虑的角度完全不同。他清楚自己的目的,了解自己的责任,对于凭空多出来的障碍,唯一的想法就是除掉,而且要不着痕迹,否则特高课和76号会把怀疑的目光直接锁定在陈亦新身上。 眼看就要驶进马斯南路了,突然从旁边学堂里冲出一辆陈旧的白色小轿车,强行插在了跟踪他们的日本人汽车的前面。苏绍亭警觉地喊了一声:“趴下”,随即从杂物箱里取出周佛海几天前送来的那支勃朗宁。几乎就在同时,两声尖锐的枪声在他们耳边响起,陈亦新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抢过手枪,探身出去,对准白色小轿车的前轮开了一枪。小轿车晃了一下,又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 苏绍亭一只手拼命把陈亦新按在座位上,另一只手猛打方向,向左一撞,小轿车司机本能躲闪,撞到了路边的一颗树上。利用对方短暂的混乱,苏绍亭一踩离合,挂倒档,汽车在狭小的空地上迅速掉转了车头,驶向相反方向。小轿车司机想掉头已经来不及,和同伴一起下了汽车,对着陈亦新他们的车一阵猛射,后窗玻璃顷刻间支离破碎。这时跟着后面的日本人开车赶了上来,那些都是训练有素的特工,胜负很快就见了分晓。 苏绍亭长出了一口气,扶起陈亦新,只见对方脸色苍白,左臂上在流血,他的心一下揪了起来。陈亦新放下手枪,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我没事,碎玻璃划的。” 在日本人的护送下,他们又返回了广慈医院。临上车前,苏绍亭看了眼已经被打成马蜂窝的白色小轿车,还有地上两具血淋淋的尸体,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后车门上还靠着一个穿深色衬衫的青年,肩部中弹,略显稚嫩的脸上满是冷汗,看向陈亦新的目光充满了仇恨和蔑视。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9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29 苏绍亭心里一阵五味杂陈,曾几何时,他也和那些人一样的热血,一样的不顾后果。只是他没有料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锄奸团的目标,而且这次确确实实是被日本人救了,无论他接受不接受,这已经是事实。 在广慈医院简单地处理了陈亦新的伤口,日本人又把他们护送回了马斯南路,离开时领头的那个人许诺会连夜修好陈亦新的别克轿车。晚饭前,苏绍亭给自己家里打了个电话。那边是马叔接的电话,说周柏恒出去打麻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然后他小声告诉少东家,让他最好常常回家,要不太太跟人跑了都不知道。苏绍亭知道电话被人监听着,也就装模作样地骂了一句 “别睬那个十三点女人”了事。 刚放下听筒,电话铃声又响了,苏绍亭接起来,里面传来蓝天略显生硬的声音:“我找陈亦新。” 陈亦新和蓝天通话的时候,苏绍亭一个人站在窗前抽烟。可以预见,蓝天一定会以这次袭击为借口,加派人手跟着,并进一步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将更加举步维艰,如履破冰。 有人过来取下了他手里的香烟,打断了苏绍亭的沉思:“你最近烟瘾见长了,那对身体没好处。” 苏绍亭只是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陈亦新从身后搂住他:“蓝天说那个年轻人招供了,他们几个都是三青团的成员。上次在医院行刺浅野没有得手,现在医院加强了保安,他们更加无处下手,于是转而刺杀我,在他们看来,没了动手术的医生,浅野也就活不成了。” 苏绍亭嗯了一声,放松身体靠进陈亦新怀里,两人依偎在一起,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变暗,两颗模糊的星辰显现在深色的天幕当中。又一个艰难的白日,就这样悄悄过去了。 就在这天晚上,平时烧开水的铁壶把手忽然从中间断裂,林姐一不小心,被开水烫到了脚。陈亦新开车去了离他们家最近的春风药店,买了治疗烫伤的药回来给她涂上,并温和地询问她家在哪里,先送她回家养伤,这期间的工钱他还是会照付的。林姐支支吾吾半天,说自己坐黄包车回去好了,不敢烦劳东家大驾。 春风药店就是陈亦新和中统的接头点,但今晚去了没有见到上次的那个接头人,他没有敢贸然和别人联系。晚上广播里也没有通知他们新的接头地点,看来还是得找周柏恒。 33、第三十二章 三十二、苏绍亭还在琢磨着什么时候回趟贝勒路,第二天中午周柏恒就找到医院来了,当时他正和陈亦新商量着去哪里吃午饭。这次周柏恒没吵也没闹,只是幽怨地说她打麻将把钱输光光了,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苏绍亭表面极度不耐烦,心里却不断赞叹对方堪比胡蝶的演技,他把身上的钱全部搜罗出来塞进她手里:“这些总够了吧。不够我也没有办法,到月底才发薪水。” 两人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周柏恒飞快说出三个接头地点,苏绍亭明白了,军统是要放弃贝勒路的联络点。看着周柏恒揣起钱扬长而去的背影,苏绍亭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一回头,陈亦新已经坐进汽车,挑起眉头,满脸的事不关己。 三个接头地点都在陈亦新上下班的路上,按照秘密工作的性质,一个地点只能使用一次。事不宜迟,午饭时苏绍亭去了金神父路的生煎店买了几个生煎,把情报送了出去。两天后,他借着买香烟的机会收到了回音,军统已经按照三青团对待他们的方式,处理掉了那个日籍医生。晚上,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陈亦新,对方也长出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他们早就没有办法再去计较什么无辜生命的问题了。 第二例手术依然很成功,只是这个病人年龄比较大,危险期里出现了反复,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安然渡过。经过两次手术的验证,日本方面放下心来,把浅野的手术日期定在了九月二十六号。 不觉间已经是天高云淡的初秋季节。日落时分,陈亦新又立在窗前,拉起了他的小提琴,苏绍亭则在花园打理花草。火烧云映红了半个天空,连地面的建筑物上也染上了一层绚丽的暖色。清凉的晚风从镂空的铁门吹进来,拂过人的脸颊,有种说不出的舒爽。 由远而近的引擎声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宁静,琴声戛然而止。陈亦把蓝天请到车库旁边的树荫下,亲自去厨房给客人沏了茶水。以前每到夏天傍晚的时候,陈夫人总是喜欢和丁姨在这里纳凉,所以陈亦新就请人砌了一个石桌,方便放些水果茶点之类的东西。 “我认为这次谈话最好只在你我之间进行。”蓝天盯着花园里的背影,自打他进门,苏绍亭就一直在那里,连头都没有抬。 “我和绍亭之间没有秘密。”陈亦新给对方倒了一杯茶,视线也转向花园,目光随即变得柔和温暖。蓝天冷冷地收回视线:“下午刚得到的消息,你父亲从你叔叔那里过继了一个儿子。这个仪式很低调,只有陈家的亲友出席。” 陈亦新父亲的原配夫人只生了两个女儿,他从弟弟那里过继一个儿子过来,无非是不打算认陈亦新了。但蓝天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到类似于意外或者伤心的表情,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 “随他吧。我对他一直心存感激是因为他赋予了我生命,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原谅他对我母亲做的一切。何况,”陈亦新轻轻把茶杯放回石桌,目光又一次落在苏绍亭身上:“他就是认了我又怎么样,我又不会给陈家传宗接代。”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他爱上了一个男人,并打算和他厮守终生,结婚生子什么的,今生和他没有任何关联了。 蓝天适时转移了话题,说到医院的情况,提到那个三青团的刺客,说已经枪决了。陈亦新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任何评论,显得兴趣缺缺。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蓝天便起身告辞了。走过花园小径的时候,他想起了什么,回过身看着陈亦新:“我又帮你物色了一个娘姨,大约明天……” “不用了,蓝先生。”两人结识以来,陈亦新头一次失去耐心,打断对方的话:“没有必要。无论是在来回路上,医院,还是在我家门外,甚至是戏院,你已经安排了很多的人跟着。其实也没有几天了,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蓝天眯了眯眼睛,那样的眼神让人想起荒原上觅食的野狼,不过他立刻恢复了常态,笑了笑:“我尊重你的意见。” 陈亦新冷淡地点点头,把他送到门外,从里面插上了铁门。落日的余晖很快消失殆尽,夜幕缓缓落下,琴声重新响起。悠扬的音乐声越过围墙,随着夜风飘向更远的地方。 今晚重庆传递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0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0 过来的消息加了两层密码,苏绍亭费了一些时间才翻译出来,那是陈亦新父亲给儿子的家书,解释了一下所谓过继一事不过是烟雾弹,又说了接应他们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一定确保他们安全离开。陈亦新垂着眼帘,动手烧掉纸条,苏绍亭看不到他眼睛,判断不出此刻他在想什么,不过以目前形势来看,想要安全离开已经是天方夜谭了。 “都几年了,怎么听来听去就这一个调调。你是不是只会拉那一首曲子?”为了缓解房间里压抑的气氛,苏绍亭找了个相对轻松一点的话题。 陈亦新斜了他一眼:“我好像记得,某一年某人过生日的时候,我还给他拉过聂耳的曲子。” “有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啊。你确认没有记错?” 陈亦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首叫《d大调的卡农》,是我唯一当众演奏过的曲子,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和别人一起合奏过。改天有机会,我们可以去音乐厅听听,这首曲子合奏的效果好过独奏。” “我可没有那么高雅的情趣,听听你演奏就好了。”苏绍亭说罢挨着沙发坐在地板上,又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陈亦新只好拿起小提琴,重新演奏了一遍《d大调的卡农》。流畅悠扬的琴声中,苏绍亭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绿荫盖地处处草木清香的初夏,鼻息间浓郁的咖啡气息,逆光中陈亦新完美的剪影,两人手碰在一起时那种微妙的触电般的感觉……不知不觉间,苏绍亭的眼角有些湿润了。等一曲终了,陈亦新放下提琴,抱起他吻了吻,回身放在大床上。 “怎么了?”陈亦新挑弄了半天,都不见苏绍亭有反应,他捧起他的脸,惩戒般地咬咬他的嘴唇:“在想什么,就不能专心点?” 苏绍亭挣脱开,视线看向别处。最近他们每次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感觉他们的结合就像一场梦境,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窗帘外面的世界太残酷,残酷的世界该用残忍的心去面对,眼前这样的美好和温柔只能让自己变得脆弱。 “别想太多,至少我们今晚还在一起。”陈亦新扳过他的脸,比以往都耐心地吻过对方□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耐心地抚摸,耐心地做扩张。没过多久,苏绍亭脸上染上了一层绯色,用双腿勾住陈亦新的腰,让他一点点进入自己。陈亦新借机抱紧他的身体,每一下都贯穿到底,直至□来临,情事结束,还迟迟不肯从他身体里撤出。 34、第三十三章 三十三、接连下了两天的雨,秋意更浓。 为了避雨,苏绍亭吃过午饭便呆在陈亦新的办公室。几天前的晚上,陈亦新就把浅野所在病房以及那个小二楼的平面图画出来了,到现在他们还是一筹莫展。无论是手术室还是后面的小二楼,除了浅野医疗组的医生护士,别人谁也无法靠近。浅野的病房又在最里面的角落,就算找狙击手都无从下手,而且浅野每次服用的药品,都有专人进行严格检查。看着窗外那些蜘蛛网般的电线,苏绍亭又打起了手术时断电的主意,发觉那个难度也不小,他能想到的估计日本人也能想到,一定会有士兵在那里把守。思来想去,苏绍亭不由自主一声长叹,那些三青团的孩子们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听到走廊里轻微的脚步声,苏绍亭连忙无声坐到办公桌前,拿起报纸摊开做认真阅读状。那人没有敲门,直接就进来了,苏绍亭扫了来人一眼:“陈医生去病房了,去那里找他。” 蓝天回手关上房门:“我就是来找你的。” 苏绍亭的视线又回到报纸上:“有何指教?” 蓝天坐进苏绍亭对面的椅子里:“指教谈不上,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是审问,还是一般询问?” “有区别吗?” 苏绍亭坐直身体:“有。如果是审问,抱歉,目前我还不是你的犯人。如果不是,那我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苏先生,如果说我们俩之间存在反感情绪的话,那一定是相互的。”蓝天脸上伪装的笑容消失了:“罗君鸿你认识吗?” 苏绍亭稍微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很陌生,但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都不能贸然回答。 “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他是你大学的校友,比你高一届。”蓝天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居高临下看着苏绍亭。 “哦,罗学长啊……”大学时总是叫对方小罗,打从他毕业就再也没有见过,全名早忘了:“多年不联系了。” “他现在在察哈尔,在政府机关担任重要职务。提及你,他可是想念得很,说你们当年一起参加过一二九。” 苏绍亭扔掉手里的报纸,嘿嘿笑了两声。蓝天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他:“你笑什么?” “这被汉奸惦记着的滋味还真不错,见到他替我说声谢谢。” 蓝天嘴角抽动了两下,但他表现出了惊人的自制力:“不需要我转达,你会有机会当面告诉他的。不过,苏先生,我不得不说,你总是能带给我惊喜。” 苏绍亭没有说话,耐心等着对方的下文。蓝天站直了身体,双手插进裤兜:“看你现在一副瘪三样,谁能想到你当年还是个热血青年?” 苏绍亭又嘿嘿笑了两声,抬眼看着蓝天:“瘪三怎么了,不配陈亦新是吧?别说小罗了,汪精卫当年不也是热血青年吗?” 蓝天意味深长地冷笑了一下,正打算说什么,后面小二楼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枪响。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很快蓝天反应过来,转身来到门外,吩咐那两个在走廊站岗的日本士兵,没有他的命令,不允许苏绍亭离开这间办公室半步。 蓝天刚刚走进小二楼,就有手下告诉他,午后护士给浅野测体温,发现他有些发低烧,陈医生诊断是轻度感冒。感冒虽是很普通的病症,但对于像浅野这样的心脏病人来说,却是致命的,轻则推迟手术还是次要,严重的将不再具备手术条件,说白了,就只能等死。 “为什么要开枪?” “浅野司令官的副手调查出,是那个田姓护士昨天夜班忘了关窗户,所以就处理掉了?” “当着所有医生护士的面?” “是。那个护士中枪后没有立刻死掉,陈医生还企图对她施行抢救,和我们的人起了冲突。” 蓝天本来就是一脸的阴沉,现在更甚了。这些当兵的,干事情就不能多过过脑子,目前的敏感时期,这样做的效果往往适得其反。快走到浅野病房门口了,他停下脚步:“陈医生现在在哪里?” “关在地下室,还有别的医生和护士都关在那里。” 蓝天果断下令: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1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1 “除了陈医生,全部放了。命令76号,加强对这些人,包括他们家人的跟踪,一旦发现可疑立刻汇报。” 手下离开后,蓝天推开浅野病房的房门。浅野已经睡下,脸色较平时有些灰暗,几个士兵无声而有序地在更换染上了血迹的地毯,因为门窗紧闭,房间里依然残留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蓝天没有在这里逗留,轻轻关上房门,领着两个手下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有四个相同大小的房间,原来是放医疗器材的,现在都已经清空。隔着门上的玻璃,蓝天看见陈亦新就坐在角落的椅子里,低着头,头发略显凌乱,手上沾满了血迹。听到开门声,陈亦新站起了身,蓝天这才看到他的白大褂上也沾上了血迹,便回头示意手下给陈医生拿干净白大褂和湿毛巾过来:“陈医生,出这样的事情我很遗憾,并为刚才那些士兵的不理智向你道歉。我不知道他们把你关了起来。” 陈亦新直直地看着蓝天,目光没有了往日里的平和,显得疏离而冰冷:“那我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随时可以回办公室。不过,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陈亦新看也不看蓝天递过来的白大褂,只是从那个手下手里接过湿毛巾,仔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蓝天随手把白大褂挂在椅背上,抱着手臂,靠在一张桌子边缘,语气轻柔:“刚才的事情,只是个意外,你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陈亦新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蓝天盯着他手上的戒指,顿了顿,继续耐心地说下去:“我知道,你对跟踪那一类的事情很反感,但那也是出于对你的安全考虑。出于同样的目的,有个问题想和你探讨一下,我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几年前,苏绍亭还是学生的时候,是个抗日分子,这个事情你了解吗?” 陈亦新猛地攥紧了手里的毛巾,然后又一点点松开。他这个动作自然没有逃过蓝天的眼睛:“还有,他离开上海这五年又做了什么,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怀疑过?” 陈亦新抬起头看了蓝天一眼:“我相信他还爱着我,虽然他现在有太太。” 蓝天微微皱起了眉头,陈亦新轻而易举就把他的问题引入了歧途,他判断不出对方这样说是有心还是无意。至始至终,蓝天从不掩饰对陈亦新的好感和钦慕,但他不是一个会被感情左右的人,在他心目没有什么比神圣的工作更重要,他坚信一旦发觉对方有什么可疑之处,自己定会毫不犹豫地亲自逮捕他,甚至是处决他。 这段时间,通过大量调查工作,加上不断的跟踪和监听,他基本排除了陈亦新的嫌疑,但也仅限于此了,他工作的性质决定了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何况陈亦新父亲的身份又那么特殊。那天看到陈亦新得知父亲绝情行为后冷静的反应,让蓝天得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结论,要么陈亦新只是一个普通医生,早就和他的父亲形同陌路;要么他真是抱着某种目的靠近浅野,他的淡定不过是在演戏,果真如此的话,连周佛海都靠不住了。而对于苏绍亭此人,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这个人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出现在陈亦新身边,太耐人寻味了。 35、第三十四章 三十四、面对蓝天长时间的沉默,陈亦新开始有些焦躁,他扔下手里的毛巾:“你还想问什么?” 蓝天想了想:“可以的话,我想听你说说你和苏绍亭之间的事情,比如你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这次回来,又是谁先找的谁?” 这下轮到陈亦新沉默了。过了一会,他做了个深呼吸:“你既然不信任我,又何必让我继续做这个主治医生?” “亦新,我真的是想帮助你摆脱目前的困境。”蓝天的语气可以用温和诚恳来形容了,怎奈陈亦新一点也不领情,他冷冷地说:“我现在的困境难道不是你们造成的,你以为我很想做这个主治医生?被你们跟踪监视,被同胞绑架刺杀,而你也一直在怀疑和调查我。其实,你不必这样大费周章地试探,对你们来说,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举手之劳。” 谈话进行到这个地步,再继续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蓝天走到陈亦新面前,恢复了往日那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刚才的事情对你来说也许难以接受,但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而且,陈医生,我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毕竟关乎到你自己的性命,你好好想想。” 以陈亦新的教养,使得他把到了嘴边的“你也算中国人”这样的话硬硬咽了回去:“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吗?” 蓝天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浓重的阴影,但他还是侧过身,给陈亦新打开了房门。看着陈亦新疲惫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收回目光,盯着手下拿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从陈医生身上搜出来的。” 蓝天接过来一看,是一个精致的打火机,还有一个钱包。蓝天没有见过陈亦新吸烟,倒是经常见那个瘪三嘴角叼着烟。他打开钱包,不出意外在里面找到了苏绍亭的照片,穿着学生装,脸上还带着没有褪尽的稚气。蓝天满脸厌恶地合上钱夹:“把这些给陈医生还回去,让他抓紧时间再给浅野司令官复查一次身体。” 等浅野把所有的检查都做完,陈亦新反复核查了化验结果,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以内,也就是说浅野的手术不必推迟。经过这样一番折腾,陈亦新回到家已经筋疲力尽。苏绍亭主动去了厨房,给两人做了顿简单的晚饭,吃完饭便把陈亦新赶回卧室,他一个人洗碗打扫房间。 这漫长的一天,对陈亦新是个煎熬,对苏绍亭同样也是。从枪响到陈亦新回到办公室,期间不过短短一个小时,但对苏绍亭来说,漫长得像几个世纪,所以当看到陈亦新安全回到办公室,他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紧紧搂住了他。 苏绍亭洗完澡回到卧室,陈亦新正坐在椅子上发呆,面前的烟灰缸里有一小堆纸灰。他过去从后面搂住他的脖颈:“看你的样子,重庆那边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陈亦新缓缓摇摇头:“没有,他们就说了一个新的接头地点,如果我们碰到紧急情况可以启用。不过日本人现在盯得这么紧,去接头几乎不大可能了。” 苏绍亭看他一脸的凝重,想到除了这个事情,中午发生的那一幕大概对陈亦新也是个不小的打击,虽然作为一名医生,见惯了死亡,但像那样近距离地看到同伴被射杀还无法施救,是件很残忍的事情。苏绍亭理解他此刻的想法,当初他第一次上战场,眼睁睁看着战友死在眼前,那种恐惧和无助感现在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他松开手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2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2 ,转到前面,跨坐在陈亦新身上,帮他整理了一下睡衣的领子:“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才能对付明天将要发生的事情,那也许比今天的更残酷。” 陈亦新揽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闭上了眼睛,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着,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半夜里,陈亦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因为苏绍亭夜里睡觉特别浅,一个轻微的响动都会被惊醒,所以他连灯都不敢开,只是紧紧环住对方的身体。白天那出惨剧是让他无法接受,但真正令他无法入睡的是今晚重庆发过来的消息,尽管那只有短短的几个字:日本人正在调查苏。 日本人无论是调查自己还是调查苏绍亭,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重庆现在扔出这句话,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一直以为,父亲当初非要把苏绍亭卷进这个事情来,无非是让他来保护自己的周全,现在看来,是自己把父亲想得太简单了。父亲早就看出苏绍亭的身份是经不起调查和推敲的,让他参与就是为了在这个关键时刻抛出他以转移日本人的视线,确保自己的安全。 陈亦新禁不住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苏绍亭消瘦的脸颊,他想不出什么办法能让苏绍亭脱身,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绝不扔下他,大不了,生死同命。 “出什么事儿了?”苏绍亭一下就清醒过来,陈亦新连忙像哄孩子似的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没事,刚做了个噩梦。” 苏绍亭吁了一口气,钻进他怀里重新睡了过去。陈亦新依旧睁着眼睛,盯着窗口方向,直到天色发亮。 第二天广慈医院里一派风平浪静,仿佛昨天的那庄血案压根就没有发生过,连蓝天也未曾露面。借着中午吃饭的机会,苏绍亭去了何记豆浆店,那是他和上级的最后一个联络点,他送消息是请求上级协助,尽快干掉蓝天。现在确实到了该除掉对方的时候了,再不动手,只怕他们会有更大的麻烦。 下班后离开医院时,陈亦新提议去静安寺路吃西餐,就不回家做饭了。苏绍亭没有异议。到了西餐馆,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没有像别的情侣那样面对面坐着,而是相互依偎着在一起。那些跟踪的人和往常一样,出现在斜对面的座位上。 虽然苏绍亭手指的伤早就好了,陈亦新还是和从前一样,细心地把他那份牛排切好,才开始切自己的。吃了几口后,他发觉苏绍亭今天没有什么食欲,连忙探了探他的额头:“不舒服?” 苏绍亭斜靠在角落,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吃不下。后天浅野就要进手术室了,我还是想不出杀他的具体办法。” “还是吃点吧,要不哪来的力气想。”陈亦新叉起一片土司,放在苏绍亭的盘子里。 苏绍亭靠在陈亦新肩头,在别人看来他们只是耳鬓厮磨的亲昵:“昨天你就该趁机推迟浅野的手术日期,再拖延几天。” 陈亦新在他耳边吻了一下:“那没有意义,而且会连累到更多的人丧命。就在手术室动手。” “那你怎么脱身?你就是想当荆轲我还不想当秦舞阳呢。” 陈亦新把他搂进怀里:“你可比秦舞阳的作用大多了,别忘了,在他们眼里,你可是能牵制我的人质。” 苏绍亭还想说什么,有人在他们身后说话了:“你们是不是也太旁若无人了点?” 陈亦新回过头,挑起嘴角笑笑:“蓝先生,你也来这里吃饭?” 蓝天也笑了笑:“我哪有你那么清闲。亦新,说实话,有时我真羡慕你,而且,别总这么生分,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苏绍亭本来在埋头吃饭,只当蓝天不存在,听见这句话,重重放下手里的刀叉:“我去外面等,免得打扰你们。” “我也没什么胃口,一起走吧。抱歉,蓝先生。”陈亦新拉起苏绍亭就要一起离开。蓝天一个暗示,原本坐在他们对面的那几个人立刻围了上来,其中有两个上来给苏绍亭带上手铐,推搡着就往外走。离他们最近的几桌客人见到这个阵势,纷纷站起来躲到一旁。 “蓝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至于蓝天又跟陈亦新说了什么,苏绍亭没有能够听清,他甚至没有机会回头再看陈亦新一眼,就被粗鲁地推出了西餐厅,押上了一辆黑色汽车。暮色中,汽车驶离了静安寺路,朝着曹家渡方向开去,这也是去极斯菲尔路76号的方向。 36、第三十五章 三十五、极司菲尔路76号,当年也曾经是座美丽的花园洋房,可是现在在上海已经成了魔窟的代名词。院子里悬挂着的青天白日旗,在灯光的照映下透着一种刺目的血红。苏绍亭以为被押到这里不过是和罗君鸿对质一番,一路上倒也不是很担心。被带到审讯室,蓝天的第一句话便让他心里猛然一沉,知道今天就算不死在这里,也得给扒层皮下来。 “苏先生,你太太失踪三天了,你怎么解释?” “不知道。”这可是大实话,苏绍亭真不知道周柏恒什么时候离开的,随即他摆出了一幅十足的落魄败家公子样:“天要落雨娘要嫁,老婆要跑路,我有什么办法?蓝先生向来神通广大,要不,你帮我找找?” 蓝天脱掉西装搭在椅背上,拉松领带,从身后的人手里接过一本卷宗,啪的一声扔在桌上:“收起这套把戏,你最好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苏绍亭看了看蓝天,还有他身后墙上挂着的刑具。其实他一点都不确定自己能否扛得住这些可怕的家伙:“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我整天不在家,我太太的事情我真的不清楚。” 蓝天这下倒显得耐心十足,低头看看桌上堆放的几样东西,那是手下才从苏绍亭身上搜出来的,除了手表钥匙钱包,还有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在灯光下折射出金属特有的光泽,和昨天从陈亦新口袋里搜出来的那个一模一样。蓝天若有所思地拿起打火机把玩了几下,递给苏绍亭一支烟,还慷慨地给他点着:“苏先生,你可以慢慢想。离浅野先生的手术还有三天,我们有的是时间。” 苏绍亭默默地抽着烟,什么也没说,这种情况下解释得越多破绽就越多。倘若对方真的已经确定自己的身份,一枪就了结了,完全没有必要押到这里。蓝天对他的沉默不以为然,一边悠然地吸着烟一边低头看着卷宗里的内容。等手里的烟抽完了,他按灭烟头:“苏先生,你在民国二十六年以前的生活不在我关心的范畴之内,我主要关注的是,从那以后到今年你回到上海,这五年期间你的生活,在你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说到这里蓝天很有技巧地停顿了一下,看了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3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3 一眼苏绍亭:“你给周围邻居的解释是,淞沪战役后你就离开了军队,到过很多地方,最后流落到香港,结识了你太太,结婚后回到上海。既含糊其辞又漏洞百出。苏先生,你认为呢?” 苏绍亭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这似乎都在蓝天的预料之中,他继续不疾不徐地说下去:“既然你不想提这落魄的五年,我们就把重点放在你回来以后。据你的邻居讲,你是今年二月底回来的。就在那前后几天,上海出现了一个新的电台,紧跟着市面上出现了大量伪钞。李士群的人追查了很久都没有结果,只知道这个电台在原来法租界的望志路附近。而你就住在贝勒路,离望志路很近。几个月后,我们挖出一个内奸,随即招供了他和重庆分子的接头地点就在望志路。76号还没有来得及有所反应,那个电台神秘消失了。就在这之后,你剁了手指,一副潦倒的样子出现在陈亦新家里。”说话间他起身走到苏绍亭面前,提起拷在他双手上的手铐,仔细端详起他那个断指:“时间地点,如此严丝合缝,只有白痴才会认为这是巧合。” 苏绍亭收回自己的手,也看了看自己的断指:“绕那么大圈子,你是想说我和那些伪钞有关?果真如此的话,我随便拿几沓都不至于沦落到给人当司机的地步吧,怎么说我也是少东家。” 蓝天眯着眼睛摇了摇头:“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这段时间来,你天天送陈亦新上下班,没事就赖在他的办公室,应该早把医院的环境地形和卫兵的换班时间都观察琢磨透了吧。其实我很好奇,想看看你究竟怎么下手,但时间和条件都不允许我等下去了。不想受罪的话,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你那些同伴都藏在什么地方,具体的行动计划又是什么?还有,陈亦新在你们的行动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苏绍亭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这个人,他猜到了开头,又猜对了中间,好在结局有些偏差。如果在蓝天眼里,自己只是利用陈亦新的旧情,潜伏在他身边,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想到这里,苏绍亭嘿嘿又笑起来:“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陈亦新吧。” “你什么意思?”蓝天的脸一下变得铁青。 苏绍亭一脸讥讽地说下去:“难道不是?你所说的这些都是推测,没有一件你能拿出证据来。如果我扛不住招了什么,不但罪名坐实,还把陈亦新也摘干净了,真是一石二鸟,你既除掉了我,又得到了他。别怪我没告诉你,做陈亦新的情人就要被压在……” 没等苏绍亭说完,蓝天扬手重重抽了一耳光过来:“贱货,那么喜欢让男人压,这里年轻力壮的男人有的是,会让你得到满足的。” 苏绍亭满不在乎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液:“那是不是说,这些人都让你满足过?” 蓝天怒到极点反倒笑了:“苏先生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本来我没有必要拿出什么证据,你非嫌自己死得慢,那就没办法了。你今天中午是不是去何记豆浆店了?” 苏绍亭心跳加快,但表面上仍然不甘示弱:“那又怎么样?” 蓝天的冷笑听着有些渗人:“你离开后我们的人也去了那个豆浆店,里面的一个伙计看见我们就跑。如果心里没鬼,他跑什么?” 苏绍亭更加坚信对方没有抓住确切的把柄,估计那位同事在敌人追捕的时候已经死了,否则蓝天哪还有耐心和自己周旋。他曾经接受过对付残酷审讯的基本训练,第一条原则就是不要试图激怒你的审讯者,那将会招致疯狂的报复。但他更清楚今天的审讯记录一定会上报给日本人,蓝天原本就没有确实的证据来指控他,如果连抓捕的动机都不纯的话,这份记录对日本人来说便没多大的分量:“这也能算证据?谁看见拿枪的人上门都会跑,这是本能!蓝天,如果你真心喜欢陈亦新,我退出把他让给你好了,真没必要……” 蓝天彻底被激怒了,又是一记耳光狠狠抽过来。苏绍亭只觉得满嘴都是浓重的血腥味,耳朵里一阵鸣响。他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抬眼看着蓝天:“话说回来,即便我退出也是白搭,亦新不会喜欢一个汉奸的。” “找死!”蓝天猛地板起苏绍亭的下颌,两人谁也不甘示弱地对视着,如果不是地点不对头,他们看上去真只是一对情敌。足足过去了半分钟,蓝天松开手,做了个手势,两个手下走了过来,拖起苏绍亭吊在墙角的刑架上。 两只手腕上承受了苏绍亭全身的重量,手铐里的铁刺勒进皮肤,扎在骨头上,痛得他浑身打颤。渐渐的,两条手臂变得麻木,没有了知觉……这仅仅只是开始,更可怕的暴虐还在后头,他越发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蓝天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慢慢踱到苏绍亭面前:“滋味怎么样?我们就把复杂事情简单化吧,只要你交出同伙你就可以回家了,不管你是重庆分子还是gd那边派来的。我说话算数。” 苏绍亭吃力地抬起头看了看他,不知死活地笑了一下。那种嘲弄的笑容让蓝天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冷静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暴躁地挥了一下手,那几个等得不耐烦的打手立刻抄起家伙,朝苏绍亭招呼过来。 37、第三十六章 三十六、蓝天双腿翘在前面的桌子上,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审讯已经持续了四个多小时,虽然还没有从苏绍亭口中撬出有价值的东西,不过他相信那只是个时间问题。76号的打手们都很专业,他们会把普通的刑罚发挥到极致,让受刑的人感受到最大程度的痛苦却不至于让他送命。上两次审讯三青团成员的时候,也是在这里,那两个年轻人都没有撑多久便招供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蓝天越发认定苏绍亭是一名受过特殊训练的职业特工,原因很简单,一个瘪三哪里能扛住这样的酷刑,他们被皮鞭抽两下就能把什么都卖了。更重要的一点,他根本不相信,像陈亦新那样一个淡雅如菊的人会对一个瘪三情有独钟,哪怕这个瘪三有副好皮相。不知怎的,他又想到了在陈亦新钱包里看到过的那张苏绍亭学生时代的照片,青涩纯净,很难和现在沧桑落魄的模样重合起来。是陈亦新过于恋旧还是苏绍亭手段太高明?蓝天倾向于后者。 昨天夜里,他把陈亦新的资料从头到尾又仔细地查阅一遍,从他美国留学回来到广慈医院任职,从他母亲的心脏病到进入瑞恩教授的专家小组,每一年的每一个月,他的经历都写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问题。如果苏绍亭的身份确定,那么陈亦新就可以说是清白的,尽管他知道得出这样的结论有些牵强和武断,但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4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4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是不会错的。出于一种自己也无法解释的隐秘心态,蓝天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现在,就等着苏绍亭招供了。纵观整个事件的经过,算是有个不错的开头,希望能有个圆满的结尾。 又是一桶凉水当头浇下,苏绍亭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出现在他面前的蓝天,本能地想躲开,可身体被牢牢锁在刑架上,一动也动不了。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醒过来了,这样的剧痛早已超出了他所能忍受的极限。蓝天没有给苏绍亭太多缓冲的机会,抓住他的头发揪了起来:“考虑得怎么样了,苏先生?” 苏绍亭甩了甩头,想摆脱对方的钳制,结果适得其反,蓝天加重了力道,并用手在他脸上拍了拍:“早点说出来,大家都早点解脱。” 蓝天松开手,苏绍亭的头便无力地垂了下去。他已经痛到连大脑都开始发木的地步,唯一的念头就是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能说,说了不但刺杀行动会失败,陈亦新也会像他一样受这样的罪,这是他宁愿死掉也不愿意看到的。过了好大一会,他才攒足了说话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蓝天掏出手帕擦掉手上的血迹:“勇气可嘉,就看你还能扛多久。” 说完他坐回椅子里,看着那些打手把苏绍亭解下来,换到另一个刑具上。他没有忽略刚才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恐惧,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人离崩溃已经不远了。这时,有人进了审讯室,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蓝天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思考片刻后,他挥手让手下停止用刑,把苏绍亭从刑架上放下来,架出了审讯室。 临近子夜,外面清冷的秋风吹过,苏绍亭渐渐苏醒。昏昏沉沉中,他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直到有人给他裹上一件风衣,抱进怀里,他才知道来的人是陈亦新。 “你再忍忍,我马上送你去医院。”陈亦新小心翼翼地把苏绍亭放在汽车后排座上,让他平躺着。 “不,我们回家,不去医院。”苏绍亭费了很大的力气,说出来的声音还是几不可闻。陈亦新看着他身上的伤,迟疑着了一阵,才回到司机座位上。这条路上没有路灯,陈亦新开得已经很小心了,但苏绍亭还是在颠簸中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来,已经回到了他们的卧室,陈亦新正在剪开他身上破碎的衣衫,准备处理伤口。他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握住对方:“别管这些了,告诉我,你是怎么说服浅野,让他们放我出来的?” 陈亦新轻轻甩开他,继续手里的动作:“他们能用你来要挟我,我也可以用你来胁迫浅野,如果他想按时动手术,就放人。” “蓝天不会放过我,但他还没有怀疑到你,趁还没有暴露,你赶紧……”酒精棉球一挨着伤口,苏绍亭便痛得抽搐了一下,说不下去了。陈亦新立刻住手:“很疼?” 苏绍亭闭了闭眼睛:“疼,疼死了。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没有什么大碍。”陈亦新大概是想笑的,结果只是嘴角勉强抽动了一下:“你以为我现在还能走得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我们和他们,真是不死不休了。” 苏绍亭倒是笑了出来,不过脸肿着,笑容很难看:“这下你可以做荆轲了,我却做不了秦舞阳。”说完他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不过夜里一点。刚刚过去的那短短几个小时,就像在地狱中煎熬了几百年:“我真是自作孽,明明那么怕痛却揽了这份活。如果你再晚来一会,估计我把什么都招了。” “你不会的。”陈亦新轻轻吻吻他的嘴唇,扶起他,递过去一杯水一粒白色的药丸:“吃了药你就不这么疼了,等你睡着了我再给你清理伤口。” 苏绍亭确实痛得不行,想都没想就吞下了药丸,在陈亦新的帮助下慢慢躺下去:“亦新,你还记不记得,很早以前,那时我们刚认识不久,我摔伤了膝盖,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要说,有个做医生的男朋友还真不错。” 陈亦新轻轻拂开挡在他前额上的发丝:“别说话了,都痛成这样了还不早点睡。” 药效很快就上来了,苏绍亭逐渐昏睡过去。陈亦新捧起他血肉模糊的手腕,眼泪一滴滴流下来,洒在素色的床单上。 苏绍亭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秋日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正照在床头柜上,那上面放着一个银色的戒指,陈亦新已经把上面的血迹擦拭掉了。苏绍亭挣扎着起身,拿起戒指试着套了下,手指扭曲肿胀得厉害,根本套不进去。 这个时间陈亦新一定是在医院,日本人不会心慈到让他留在家里照顾自己。静静地又躺了一会,苏绍亭慢慢下了床,扶着墙去了洗手间。洗漱的时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清洗过,也上了药,所以看上去不像昨晚那么触目惊心,受伤最重的手腕也缠上了绷带。他长吁一口气,拖着无力的双腿回到卧室,看见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面包和水果,旁边是一杯清水。杯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自然是陈亦新留的,让他先吃点面包垫着,晚上回来再一起去静安寺路,继续他们昨天那顿没有吃完的西餐。这算什么,最后的晚餐么?苏绍亭心底猛然紧抽了一下,连拿住一张纸的力气都没有了,白纸从他手里滑落,飘到地板上。 38、第三十七章 三十七、黄昏时分,乌云从天边涌起,逐渐布满了天空。 陈亦新一下班就回到家。卧室里,苏绍亭还在沉睡,陈亦新走过去轻声叫醒了他,帮他穿上提前准备好的西装,扶着他下楼,出了大门,坐进汽车副驾驶的座位上,温柔地吻了吻他还有些淤青的嘴角,这才关上车门。去餐厅的路上,苏绍亭从倒车镜里看到,跟在他们后面的汽车增加到了四辆。 到了西餐厅,他们还坐在昨天的那个位子里,点的也是和昨天一样的菜,但心境已经截然不同了。苏绍亭浑身上下就像是被拆开又重新组装在一起,痛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强打起精神吃了两口就恹恹斜靠在座位上,看着陈亦新的侧影:“亦新,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陈亦新轻轻揽着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大约冷静这样的情绪也是能传染的,苏绍亭发觉自己的心绪慢慢平和,伤痛似乎也轻了些。过了一会,他嘿嘿傻笑了两声:“你长得蛮好看的。” “这就是你要说的?我还以为会是i love you。” “俗不可耐。”苏绍亭说完闭上眼睛:“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一身的狼狈不堪,你却像刚从衣服盒子里提出来般的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5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5 整洁。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那一刻,我其实心里紧张得要死,但脑子里就是不知死活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长得真好看。” 隔着西装,陈亦新在苏绍亭腰上摩挲了两下:“你永远比我想象的大胆。那时只要我喊声停车你大概就得在监狱里蹲半辈子,居然还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那你干嘛不喊?估计你也能看出来我不会真把你怎么样,难道那时你就看上我了?” “你!”两人打嘴仗可不是一次两次了,陈亦新还是头一次败下阵来。苏绍亭得意洋洋地笑出了声,果然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就这样吃吃停停的,一顿饭他们吃了大概两个小时。 到家后,苏绍亭拒绝了对方的搀扶,自己慢慢走了进去,在一楼每个房间都转了一圈,又在二楼客厅里站了一会,才扶着楼梯上了三楼。陈亦新打来一盆热水,给苏绍亭擦拭完身体,看着他吃了药,这才去洗澡。收听广播的时间早就过了,不是他们忘了,而是再听那个已没有任何意义。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沙沙地落在树叶上。虽然窗户关着,可房间里依然弥散着淡淡的潮湿气息。两个人面对面躺在大床上,好半天谁也没有开口。又过了一会,苏绍亭伸出手,轻轻抚过陈亦新的脸颊,抚上他的双唇,陈亦新握住他的手:“你身上有伤,还是早点休息。” 苏绍亭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靠过来重重吻下去,直到喘不过气来才放开:“就要今晚。” 两人相识了这么久,苏绍亭极少这样偏执,陈亦新知道今晚是拗不过对方了,可他依然有些迟疑。苏绍亭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褪下自己的睡衣,在腰下的部位放了一个枕头,取出凡士林放在陈亦新手上:“你不会让我自己润滑吧。” 陈亦新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进怀里,按在自己胸口上,从发心一直吻到耳后,再带着他缓缓躺下去。因为害怕对苏绍亭的身体再造成伤害,一开始陈亦新的动作缓慢而有节制。可这样的节奏反而让苏绍亭莫名的烦躁不安,他感觉今晚从灵魂到肉体都空虚得可怕,急需一场激烈的血肉交合来填充。他不顾满身的伤痛,抬高臀部,以便让对方每一次都能进入到自己身体的最深处。这样的体位刺激着陈亦新一直拼命压制的欲望,他终于按捺不住身体的原始反应,抱起了苏绍亭。抚摸、啃咬、贯穿,不顾一切的交缠,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彼此真切地拥有着对方。两人似乎要在这个雨夜里挥霍完身体里所有的能量,疯狂的没有止境地燃烧宣泄,直到消耗完最后一丝体力,才相拥入眠。 清晨苏绍亭醒来第一眼,就看到陈亦新在对着镜子打领带。这个情景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只是那么几个简单的动作,他觉得总也看不够。大约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陈亦新转身走到床边,扶起他并替他垫高了枕头:“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除了腰快要断了以外。” 陈亦新笑着吻吻他的唇,这样淡淡的吻和平日里每天早上的吻没有什么区别:“我烧了粥,在厨房给你留着。早餐后半小时记得吃药。还有,别忘了刮胡子,你这样子没法出去见人。” “外面还在下雨,你开车要当心。”苏绍亭回了他一个浅吻。 “知道了。”陈亦新抬腕看看手表,拿起那枚戒指给苏绍亭戴上,又在那里吻了两下,这才起身穿上风衣:“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好。”苏绍亭淡淡一笑,目送他离开。 听着汽车引擎声远去,苏绍亭感觉自己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心底里涌起的那种凌迟般的痛楚让他喘不上气。他以为自己早就想透彻了,能和心爱的人一起死去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可事到临头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那么洒脱。陈亦新内心的感受一定比他好不了多少,也许更甚于他,只是不想让自己难过,才做出这样若无其事的样子。 木然呆坐中,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听到窗外雨势又起,他这才起身下了床,去洗手间把自己收拾干净。尽管没有一点胃口,他还是有些艰难地扶着楼梯去了厨房,一点点吃完了陈亦新特意为他留的早餐。 回到三楼卧室,他看了一眼挂钟,九点一刻,这个时间大概陈亦新已经进手术室了。收回视线的时候,苏绍亭看到书桌上放着的书,是他们一直用来当做密码本的《双城记》,他走过去翻开它。 “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那是阳光普照的季节,那是黑暗笼罩的季节……那个时代和当今这个时代是如此相似。”这个时代可以是1793的巴黎,也可以是1942年的上海。真挚的爱情绽放在最美好的时代,年轻的生命完结于最糟糕的时代,本应在阳光下蓬勃的自由青春,转瞬却已坠入无边黑暗。 雨滴敲打在窗棂上,发出单调的声响,遥远却清晰的记忆中,他和陈亦新第一次意外的邂逅就是雨天,如今整个城市同样笼罩在一片烟雨中,但早已物是人非了。苏绍亭放下书,推开了一扇临街的窗户,秋风夹裹着秋雨迎面扑来,很快就打湿了他身上的睡衣,他深深吸了一口阴冷的空气,抬头看看阴云密布的天空,这一刻,他发觉自己无限留恋这种鲜活生命存在的感觉,哪怕是秋风秋雨,哪怕是痛彻心扉。 39、第三十八章 三十八、蓝天面无表情地站在陈亦新家二楼的客厅中间,视线落在那瓶花上,一束紫罗兰,旁边配了两支满天星。从花朵的新鲜程度上看,似乎是今天早上才买回来的。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有这份闲情逸致?蓝天在心里反问了一句。和陈亦新接触的时间越久,他越感觉这个男人就像一个迷,吸引着自己情不自禁地想去解开。不过他清楚他已经没有机会了,昨天下午在医院里碰到陈亦新,对方已经视自己如空气一般的不存在了。 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蓝天抬头看过去,只是一眼,他就发觉今天的苏绍亭和往日里他见到的那个瘪三形象简直判若两人,不是因为他整齐的着装和干净的外表,而是眼神和气质——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蓝天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微微一扬下巴,立刻有两个人上来给苏绍亭带上手铐,推搡着出了院子,塞进汽车。 前面两辆汽车开出去两分钟了,剩下的另外两辆车还停在雨地里不见动静。半分钟后,法国公园方向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蓝天转过身看着坐在后面的苏绍亭:“不知道在苏先生眼里,这枪声算不算证据?你们的人以为你在那两辆车里,打算救你。” 苏绍亭神情淡漠地看着窗外,仿佛蓝天的话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6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6 还有那些枪声和他没有任何关联。枪声大概持续了三、四分钟的时间就平息下来,蓝天冷笑一声,吩咐手下开车。汽车调转方向,从另一头驶出马斯南路。 汽车驶入薛华立路,又是一声枪响,前面的司机头部中弹,飞驰中的汽车失去控制,重重撞在路边的梧桐树上。埋伏在四周的76号便衣听到枪声纷纷现身,但一时还判断不出袭击来自何方。蓝天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钻出汽车,命令手下去对面的楼里处理掉狙击手,他自己一把拉住苏绍亭将他从汽车里拽出来,推给两个便衣。 对面楼里又朝这里开枪了,而且很明显不止一个狙击手,76号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击就一个个中弹倒地,包括挟制苏绍亭的那两个便衣。蓝天这时已经顾不上留什么活口了,冲着苏绍亭就是一枪。 苏绍亭中弹倒在了地上,居然还没有死,挣扎着想站起来。蓝天走了过去,看到对方胸口一片血红,脸色灰败,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目光里满是嘲讽。蓝天先是愣了几秒钟,随即醒悟过来,原来面前这个人只是迷惑自己的烟雾,陈亦新才是真正的行刺者。浅野一个小时前就进手术室了,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从开始就步步为营,以为胜券在握,到头来才知道是满盘皆输。他双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举起手枪对准苏绍亭还想再补两枪,猛然间额头上一阵钝痛,很快视野一片猩红。紧接着又是一枪,他向后重重栽倒在地。 雨势越来越大,苏绍亭一动不动地躺在雨地里,望着铅灰色的阴云在低空移动,冰凉的雨水浇在身上,合着血水在他身下蜿蜒延伸。意识很快就模糊起来,失去意识前,他看到有几个黑影朝自己跑过来,没等他看清楚,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不顾人间的冷暖沧桑,黄浦江水在大雨中卷着浊浪奔向吴淞口。 苏绍亭醒过来时,感觉浑身都是僵硬的,连头都无法转动。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他视线里,询问他的感觉,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那男人等了一会看他没反应,就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周柏恒进来了:“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整整四天。那颗子弹离心脏很近,差点你就完蛋了。” 四天?苏绍亭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拉住周柏恒的手:“刺杀成功了吗?有没有亦新的消息?” “手术失败,当天浅野就死了。日本人封锁得很严,没有关于陈医生的任何消息泄露出来。” 苏绍亭的呼吸一下变得急促,鲜血从嘴里不停地往外涌,周柏恒见状连忙把刚才那个中年男人叫了进来。中年男人神情严峻地看了看苏绍亭,回头说了句什么,很快就有护士上前给苏绍亭打了一针,渐渐的,他的意识又模糊起来。 就这样,苏绍亭的意识一直处在清醒和混沌之间,可不管是清醒还是混沌,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人,陈亦新。久违的梦境又出现了,他在战场上又一次狠心抛下陈亦新,让他一个人独自面对一大片黑压压的敌人。没顶的黑暗吞噬了陈亦新也吞噬了自己,直到有一天光明来临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天堂,可医院的环境和陪在身边的周柏恒,让他知道他还活着。 “这是哪里?”苏绍亭听到自己的声音虚弱得不像话。 “我们已经回重庆了。”周柏恒给他掖了一下被角。苏绍亭从心底抗拒这个事实,这怎么可能是重庆,没有雾霾没有空袭,周围没有四川口音,他好像还隐约听到有轮船的汽笛声,这一定还是在上海,在黄浦江畔。不过他很快又睡了过去,在梦中,他很轻易就回到了上海,回到陈亦新身边。 因为伤势很重,加上之前受了酷刑,受伤后又淋了雨,苏绍亭的伤口复原得很慢,而且身体一天天垮了下来。他很清楚,对于男人来说,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对于军人来说,战场的死亡是避免不了的,可他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受大脑的支配,本能地在抗拒着活下去的可能。 这段时间里,周柏恒每天下午都会抽空来看他,给他带很多吃的,尽管他吃得很少。他从周柏恒那里知道了很多消息——军统已经破译了日军的密码,现在他们的轰炸对重庆已经构不成威胁了;浅野的死打破了日本军界里微妙的平衡,各方势力都在重新洗牌;还有,她准备结婚了,新郎是沈荣清。 听到最后这个消息,苏绍亭勉强笑了一下:“恭喜。” 周柏恒正在用热毛巾给他擦手,听到这个词苦笑了一下:“有什么可恭喜的,不过搭帮过日子罢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找不到我爱的,就找一个爱我的。沈组长,他人不错,老实,不像你,滑头。” 这回轮到苏绍亭苦笑了:“等出院了,我会补份礼物给你。” 周柏恒擦拭完,端来一杯牛奶逼着他喝下去:“如果没有你,陈夫人也不会送我那个贵重的手镯,所以就当你送过礼了。别再破费了。” 听到这句话,苏绍亭的眼睛又迅速黯淡下去。周柏恒默默地在一旁收拾着东西,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苏绍亭的情景,那还是在香港,当时他穿一件普通的蓝布长衫,头发修剪得很整齐,像个规矩的小职员。也许是长相清隽的缘故,他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一些,偶尔展露的笑容里总带着些孩子气,如果不是那双黑亮的眼睛过于深沉,而他又过于沉默,她真以为他还不到二十五岁。 从那时到现在不过大半年时光,她眼见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面前枯萎,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其实无论是谁,不管是像他们这样特殊身份的军人,还是像陈亦新那样普通的医生,在战乱年代,爱情都是一件昂贵的奢侈品,要不起也养不活。 40、第三十九章 三十九、黄昏,苏绍亭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如血的残阳一点点挪到墙角,又一点点消失。有人推门进来,他以为是医生或者护士,没有太在意,等那人径直坐在他病床前了,他才扭过头来,一下便愣住了。他真没有想到陈亦新的父亲会出现在这里,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陈父一摆手,那些跟在他身后的人都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你躺着吧,别太拘谨。我刚好从这里路过。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还行。你有亦新的消息吗?”苏绍亭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听陈亦新消息的机会,即便是死了,也算是个确切消息,好过像现在这样生死不明。结果依然是失望的,以整个中统之力都无法得到确切消息,那多半是没有什么指望了。 “有件事情,本不打算告诉你,但你现在这样的状态,让我不能再沉默了。”陈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7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7 父的表情虽然严肃,语气却像一个普通的长辈般温和:“最初得知你们之间关系的时候,我很不赞成,也不看好,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两个男人之间能有什么样的情感。但是你也知道,当时以我和亦新的关系,我的建议和意见大概只能起到反作用,所以也只能是听之任之了。” 苏绍亭不安地挪动了一□体,对方这样的开场白让他感到有些害怕,虽然他已经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情况能比现在更糟。陈父看了他一眼,既没有安抚,也没有更加严厉,只是平铺直叙地说下去: “在离浅野手术还有不到一周的时候,我曾给过他暗示,只要抛出你,基本就能保证他的安全离开,因为那时日本人的注意力全在你身上。毕竟他是医生,可以控制让浅野死于并发症,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撤离。” 仿佛胸口的伤又重新撕裂,苏绍亭感觉那里痛得无以复加,眼前渐渐涌起一层黑雾,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直往下坠,很快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意识恢复,他依然不愿意睁开眼睛,自欺欺人的认为陈父的探望和他后来的那番话,不过又是一场噩梦罢了。 “您放心吧,他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 听到主治医生的话,苏绍亭不得不睁开眼睛,几个医生和护士围在自己床前,陈父站在稍远的地方,他身后的窗外,夜色浓重。 一名护士给苏绍亭挂上点滴后,所有医护人员全部离开,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陈父走到床边,看着他沉默了好长时间:“你这样的身体,撑不到你们见面的。” “我们,还会再见面?”苏绍亭的声音轻到仿佛是在自语。 陈父淡淡地笑了:“年轻人,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易放弃。我不是盲目自信,也不是出于安慰才这样说,是我更了解人性。周佛海在这个事情上,不会袖手旁观的,如今的战局逼着他必须做出抉择,如果他手里没有几张王牌,将来拿什么和我讨价还价?所以我坚信亦新还活着。” 苏绍亭还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专心地消化着对方的每一个字,连陈父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半个月后,苏绍亭出院了。无论陈亦新是生是死,现在都不是悲伤的时候,战争还在继续,自己的命是爱人放弃撤离换回来的,是同事们不惜代价抢回来的,他没有权利轻言放弃。因为身体还很虚弱,余乐醒又让他回了电讯科,专门负责培训新来的同事。鉴于他在上海的表现,军统特意授予了他二等勋章。这对他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沉默寡言。 在军统成立之初,戴局长曾明文规定,所有成员抗战胜利前不允许结婚,否则以军法论处。战事发展到现在,戴局长的态度没有以前那么强硬了,不少年过三十的成员都悄然组成了自己的家庭。周柏恒和沈荣清也没有举行婚礼,只是把两人的行李搬到一起,再请几个关系亲近的同事在小饭店吃了顿饭,就算是成亲了。婚后不久,沈荣清又被派了出去,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去向。过了一个多月,周柏恒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待孩子一过满月,她也悄然离开了重庆。 到了四三年年底,日军对重庆的轰炸算是彻底结束,人们的生活逐渐恢复了正常。一天,苏绍亭去沙坪坝办事,想起周柏恒给她儿子细仔找的保姆就在这附近,当初还是他陪着一起来的。刚走进巷口就听见婴儿的啼哭声,他连忙紧走了几步,看到细仔躺在床上,这么冷的天气里居然没有穿裤子,身上盖着的小被子被踢在一旁,而那个保姆就在旁边的桌子上打麻将。苏绍亭笨拙地用小被子把细仔裹起来,让保姆收拾好孩子的东西,抱着孩子就离开了。 经别人介绍,苏绍亭找了一个专给人带孩子的老太太,早上送晚上接,即便这样,刚开始他也是忙得晕头转向手足无措。虽然细仔远没有到懂事的年龄,可谁对他好他还是知道的,每次苏绍亭来接他的时候,他都紧紧地搂着苏绍亭的脖子不肯松手,让苏绍亭平生了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随着时间流逝,细仔一天天长大,已经可以牵着苏绍亭的手,陪着他在嘉陵江边散步了。每当这个时候,苏绍亭就觉得,与其说是自己养育了细仔,还不如说是他救赎了自己,正因为这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才让自己灰暗的生活多了一抹亮色,没有整天沉浸在对陈亦新无边的,而且是痛苦的思念中。 重庆的夏天总是这么热,八月中旬的时候更是酷暑难耐。这天下午苏绍亭正在给学员上课,就听见外面人们在大声喧哗,很快就有人兴奋地跑进来:“日本人投降了,日本人投降了!!” 日本终于投降了!山城的街头到处都是欢庆的人群,很多店铺门口都放着鞭炮。一个戴眼镜穿长衫的中年男子站在台阶上,大声背诵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如果是在往常,苏绍亭一定肉麻到鸡皮疙瘩掉一地,今日听着眼眶也热了起来。 日本投降一个星期后,苏绍亭接到命令,和几个同事一起去上海,重建在抗战中损失惨重的军统上海站。其实在日本投降的第二天,他就恨不得冲去上海打探陈亦新的下落,可他是个军人,不能擅离职守。去上海的飞机上,他在当天的报纸上看到周佛海的照片,此人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的接收大员。苏绍亭合起报纸放在一边,透过舷窗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心里越发安定。 到达上海时,天色已近黄昏。苏绍亭根本等不到第二天,直接从机场去了马斯南路。那里绿荫依旧,安静如常。快到陈亦新家的时候,他反倒迟疑起来。下了出租车,靠在路边的法国梧桐上,借着抽烟的机会,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得以平复。 陈家的铁门半开着,他小心翼翼地踏进去,走上那条小径。花园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草坪,车库旁那棵大树还在,似乎更茂密了。绕到一楼的门廊,苏绍亭站在门前,做了两个深呼吸,举起手刚要敲门,房门打开了,那个日思夜想的面孔就出现在他面前。这样的重逢来的太轻易,苏绍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似的睁大了眼睛,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这样的场景,里面既有劫后余生的额手相庆,又有相拥时的喜极而泣,偏偏没有现在这般的冷静面对。仿佛对一身戎装的苏绍亭感觉不大适应,陈亦新甚至后退了一步,在夕阳下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苏绍亭再也按捺不住,一下扑了上去,紧紧搂住对方,雨点般地吻着他□在外的每一寸肌肤,此刻,他觉得说什么都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久旱逢甘露,他们似乎都等不及了,在楼梯上就开始扯对方的衣服,等到了床边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8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8 ,两人基本都半裸了。陈亦新脱掉苏绍亭的内裤把他按在床上,捧起他的脸看了好半天才吻下去。这次他反倒一点都不急躁了,开始从苏绍亭的肩头轻轻吻起,沿着胸口一路吻下。那场酷刑留下的痕迹依然隐约可见,陈亦新还像是怕弄疼对方一样,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伤痕,却偏偏用舌尖在他胸口的枪伤上一点点地撩过,最后用牙齿细细啃咬着对方的锁骨和喉结。在他的唇下,苏绍亭早已无法正常呼吸,全身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他搂着对方的脖颈,情不自禁地仰起头呻吟出来。 陈亦新这才俯□,把对方压在自己身下,摩擦间,欲望仿佛一股强大的电流从他腰部直窜上来,他再也压抑不住,分开对方的腿,一个挺身,进入到那个渴望已久的身体里。空气中有了些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他知道那是苏绍亭又出血了,但久违的归属感和强烈的□刺激着他无法停下来,反而加快了频率,直至到达顶峰。 41、第四十章 四十、上海夏末的傍晚依然炎热,一场性事下来两人都是大汗淋漓。在浴室里匆匆清洗一番,陈亦新抱着苏绍亭回到卧室,轻轻放在床上,摸了摸他的腰:“我记得川菜味道还不错啊,怎么你去重庆一次回来就瘦一圈?” 苏绍亭懒洋洋在被单里翻了个身,闭着眼睛什么也没说。陈亦新打开电风扇,上床扳过他的身体让他平躺着,手指轻轻抚过他胸口的伤口:“这又是这么回事?” 苏绍亭睁开眼睛,握住他的手:“还是先说说你吧,这两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陈亦新抽出自己的手,靠在床头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后放进苏绍亭嘴角:“浅野死后,周佛海就带人把我关进南京的监狱。”听到这里苏绍亭一下坐起来,陈亦新按住他,让他重新躺好:“他们没把我怎么样。过了两天他就来找我,要我一口咬定浅野是死于医疗事故,这样我和他都能脱身,我同意了。不过我看出来日本人并不相信,至于后来他怎么说服对方的我就不知道了。又过了些日子,他把我从监狱提出来,说是给他当私人医生,其实是软禁,一直到抗战胜利。这期间,我向他打听过你,他告诉我说,你让军统的人救走了。看你的伤口,那次营救好像不是很顺利,我差点再也见不到你。” “没有那么凶险,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苏绍亭满不在乎地吸了一口烟。陈亦新从他手里取下香烟,按灭在烟灰缸,俯□把他拢进怀里,紧紧搂住。他们都不那么年轻了,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相识了整整十年,其中有七年都是在分离中渡过的,苏绍亭心头涌起一阵悲凉,这种悲凉冲淡了重逢的喜悦,稀释了胜利的兴奋。 还是和从前一样,苏绍亭每一次情绪上的变化,都逃不过陈亦新的眼睛,他不想对方再沉浸于过往的哀伤中,不断地用亲吻安慰他,过了一会又扯开他睡衣的带子,挑拨起他身上的敏感点。苏绍亭被他弄得再次面红耳赤,一把抓住他不安分的手:“这次说什么也轮到我在上面了。” “没问题,体位而已。” “我说的不是体位,是……” 话还没有说完,陈亦新已经冲了进来,苏绍亭痛得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也反攻无能了,谁让人家上次给自己机会的时候,自己心软不好好把握。 到了九月初,陈亦新父亲也来到了上海,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丁姨。看到两个孩子都完好无损的活着,丁姨喜极而泣。陈家的房子在陈亦新失踪后就被一个伪政府官员侵占,日本人投降的几天前那人才把房子腾出来。陈父觉得膈应得不行,让人把所有的家具都换了。虽然和原先的风格基本相似,丁姨还是颇有微词,念叨起这都是以前夫人用过的东西,怎么说扔就扔了。陈亦新倒感觉无所谓,他就是可惜那些遗失的旧照片。母亲的还好些,丁姨那里还留着不少。那几张他给苏绍亭拍的,只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上海站现在的工作已经步入正轨,苏绍亭打算回一趟重庆,把细仔接过来。到上海不久他就得到消息,沈荣清夫妇在日本投降前夕,双双惨死在天津,他拜托了沈阳和广州的同事查找他们的家人,一直也没有消息。 陈亦新早就说过想和苏绍亭一起去重庆看看,但最近一直忙着开诊所的事情,要物色合适的房子,找护士进药品,实在抽不出身,苏绍亭便一个人动身去了重庆。 虽说在重庆也生活了好几年,但苏绍亭确实没有多少家什,收拾出来后还没有细仔的玩具多。临离开前,他想起该去给孩子找一张他父母的照片,起码让他知道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 沈荣清夫妇所谓的新房其实也就是他们原来的单身宿舍,里面除了床和书桌一类的生活必需品外,几乎没有一件多余的家具。已经近两年没有人住了,房间里到处都是灰尘,靠墙的书桌上放了一个大皮箱。苏绍亭把细仔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嘱咐他站好别动,他找了一块抹布,擦了擦书桌和皮箱上的灰尘。 打开皮箱,最上面放着的是一件深蓝色的成人毛衣,苏绍亭笑了笑,认出那是周柏恒在上海时给自己织的。毕竟两个人做了几个月的“夫妻”,她大概也吃准了自己不会袖手旁观,送件毛衣贿赂一下,让自己好好待细仔。越往下翻,他的脸色越凝重,厚厚的一沓,都是小孩子穿的衣服,外套裤子棉衣都有,小的细仔早已穿不上,大的大概到十岁才能穿,从小到大整齐地叠放着。 箱子底层,是沈荣清夫妇的照片。大概他们结婚后还没能抽出时间去照合影,只是两张单人照。苏绍亭拿起周柏恒的照片,从她的发型和旗袍的花色上看,那还是在上海时照的。照片下面,是那只玉镯。除了这些外,周柏恒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但苏绍亭明白了她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准备这些东西的。 两行清泪顺着苏绍亭的脸颊流下来,细仔在一旁看到,连忙伸出小手去擦,苏绍亭把孩子紧搂进怀里——从军八年,面对枪林弹雨的时候,面对敌人皮鞭酷刑的时候,面对爱人间生死离别的时候,他都从未曾掉过一滴眼泪,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这眼泪不仅仅是为了孩子死去的父母,也为了那些永远也回不来的同事。这场战争中国人付出了无数生命的代价,真可谓是“一寸江山一寸血”。 回到上海,苏绍亭把细仔父母的姓合在一起,给他起个大名叫沈周。小沈周刚到陈家,一时还不适应,整天怯生生地躲在苏绍亭怀里。几天后苏绍亭就悲哀的发现,自己“失宠”了,小沈周除了喜欢和丁姨玩,还喜欢和陈亦新在一起。每晚看着那一大一小在地板上玩得不亦乐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9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39 乎,苏绍亭就开始无限惆怅,明明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又当爹又当娘把沈周养这么大的呀,怎么一下就沦为路人甲了呢。 1946年元旦前夕,一直杳无音信的苏父孑然一身回到了上海。接到电话后,苏绍亭立刻赶回了贝勒路。他们父子分开八年了,见了面自然是一番唏嘘。苏父看上去老了许多,头发已经花白了。他已经从马叔马婶那里听到了一些事情,一见到儿子就先看他的断指,一时间忍不住老泪纵横,苏绍亭安慰了半天才劝住。 从父亲简短的讲述中,苏绍亭得知了姆妈在他们一家离开上海后的第二年就死于肺炎,弟弟绍文在内地成了家,孩子还小,短期内还不会回上海。苏绍亭心里沉甸甸的,他想起姆妈,那个善良木讷的苏北女人,一生都围着锅台丈夫儿子转,与世无争,还是在战乱中死在他乡。苏父毕竟是上了年纪,又经历了几年的颠沛流离,似乎把生死都看淡了,反过来安慰了儿子几句:“生死由命吧。绍亭,你姆妈临死前,还是放不下你,说没有看到你成家。我知道你心里早就有人了,但没有告诉她。” 苏绍亭没想到父亲突然提起这个话茬,他抬起头看着父亲,苏父长叹了一声:“你当兵走后,陈医生经常来家里,问有没有你的消息。得知我把古董铺子关了要去内地,还给了我一笔钱。” 苏父没有再说下去,作为父亲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等同于默认了儿子和陈亦新的事情。 42、滴四十一章 四十一、下午,丁姨和娘姨张姐带着小沈周去法国公园玩了,家里一下显得空荡荡的。苏绍亭回到家来到三楼卧室,意外地看到陈亦新站在书架前翻书:“你今天没有去诊所?” 陈亦新放下书,答非所问地:“听丁姨说,你父亲回来了?” 苏绍亭点点头,从后面搂住陈亦新,在他耳朵边吹了一口气:“父亲告诉我,我从军后你经常去我家打听我的消息,这个事怎么没见你提过?” “有什么好说的,你在重庆不是也向我父亲打听过我的消息么?” 话题一涉及到陈父,苏绍亭便没有了兴致,他松开手:“我爸看上去老了许多,我想回去陪他住一段时间。” 陈亦新回过身把他拉进怀里:“我没意见,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去住。说真的,我也该正式拜访一下岳父他老人家了,人家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大,现在成了我的人,总得有些表示吧。” “谁是你的?你是我的还差不多。”苏绍亭白了对方一眼,想推开他,谁知一下就被扔到了床上。陈亦新紧跟着欺身压了下来,在他锁骨上啃了一下,撕扯间门口传来孩子的哭声,两人吓了一跳,只见小沈周站在门口,手里的苹果滚到了地板上。苏绍亭推开陈亦新,整好衣服起身下床,过去把小沈周抱进怀里哄着:“细仔不哭,叔叔在这儿呢。” 小沈周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看陈亦新又看看苏绍亭,还是撅着嘴哭个不停,苏绍亭只好抱着他下楼找丁姨,她比自己更擅长哄孩子。果然丁姨只说了两句,小沈周就不哭了,抽搭抽搭地说:“伯伯欺负叔叔。” “伯伯那是和叔叔闹着玩呢。我们去吃橘子好不好?又大又红,很甜很甜的。” 小沈周点点头,丁姨抱起孩子去了厨房,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没有看站在楼梯上的两个男人一眼,却足以让他们无地自容了。 晚上,苏绍亭给小沈周讲完睡前故事,哄着他入睡——这还是在重庆养成的习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等抱着熟睡的沈周回到二楼他的小房间,苏绍亭看到今晚等在那里的是丁姨。 “张姐呢?”苏绍亭轻轻把孩子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小声问。丁姨把孩子的被角掖好:“她有些鼻塞,怕是感冒了。” “那您去休息,今晚我陪他,。” “你明天还要上班的,早点去休息吧。我年纪大了,没有那么多瞌睡。” “也好。”苏绍亭蹲下来在小沈周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抬眼看见丁姨正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想着还是为了下午的事情:“丁姨,有话您就直说吧。” 丁姨迟疑了片刻:“绍亭,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我该谢谢你,替夫人谢你,谢谢你替我们照顾亦新。我都这把年纪了,活不了多久,亦新就交给你了。” 苏绍亭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丁姨走过来,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其实夫人早就察觉到你们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寻常,但她一直不那么确认。直到我们从云南回来,亦新知道你已经去投军了,又到处打听不到你的消息,他那种频临崩溃的样子,才让我们确信。后来你回来了,还带着太太,我们以为你们的关系会就此结束,结果亦新还在等。虽然当时不清楚你和沈周他妈妈是怎么回事,但我们相信亦新的选择,也相信你能给他幸福,在夫人心里,那比什么都重要。” “丁姨,我……” “听我把话说完。绍亭,这也是夫人的意思,她去世前,跟我提过几次,说如果还能见到你,就把亦新托付给你。也许我们这样做有些自私,但这当妈的,心都是偏向自己儿子的,你说是吧。” 苏绍亭眼眶一阵发涩,他轻轻拥抱了一下丁姨:“我和你们一样,深爱着爱亦新,就算没有你们的叮嘱我也会照顾好他的。” 丁姨点了点头,长吁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我也晓得,亦新也会照顾好你,你和亦新都是让人放心的好孩子。” 出了小沈周房间,苏绍亭在走道里默默地站了很久,直到陈亦新下来才长叹一声,搂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抱我上去。” “肉麻不肉麻,都三十岁了还来这套?”陈亦新嘴里这么说着,却还是环住他的身体,上了三楼。 因为诊所刚刚开张,很多事情还都没有理顺,连着几天晚上陈亦新都忙着整理病人的资料,苏绍亭则靠在床头安静地看书。今晚似乎有些异样,时间过去了,陈亦新都没有听到那边有翻动书页的的声音。他转过头观察了半天,苏绍亭的视线直直盯在书上,对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察觉。他合上钢笔,坐到床边,轻轻拿下对方手里的书:“刚才丁姨和你说什么了?不会是因为下午的事情吧。” “不是。”苏绍亭轻叹一声:“她跟我提及你母亲,说她生前已经猜到了我们的关系,让我以后多照顾你。” 这一切似乎都在陈亦新的意料之中,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头:“我看她们是所托非人了,你那副戆样,我照顾你还差不多。哦,差点忘了,晚上父亲打电话,说让我们元旦回家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40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40 做客,还要带着小沈周一起去,他想见见孩子。” 过了将近半分钟,苏绍亭才反应上来:“是去南京?” “不是,就是这面贾尔业爱路的公寓。” 苏绍亭慵懒地伸了一下腰,语气却特别坚决:“不去。元旦我要值班。” “这个理由在父亲那里根本通不过,如果你真不打算去的话。而且,你也不能永远躲着他吧,除非你不想和我继续在一起。” 陈亦新的激将法没有起到丝毫作用,苏绍亭侧过身滑下去,拉开被子给自己盖上。只是陈亦新从来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撑起头看着对方:“父亲和我说过,在重庆时,曾去医院看过你一次。是不是那次……” “别胡思乱想。”苏绍亭打断对方的话,他不想因为他,让他们父子之间刚刚恢复好的关系又出现裂痕,况且那次陈父确实是帮了自己,虽然那场谈话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他给自己找了更好的理由:“现在又不是战时了,和中统那边交往过密,上头会有看法的。” “真的?”陈亦新还是将信将疑。 “不然还能是什么。”苏绍亭打了哈欠,翻过身背对着对方:“好了,这个问题就讨论到这里,你和丁姨带沈周过去就行了。睡了。” 陈亦新熟练地在被子里剥下他的睡衣扔到床尾,又脱下自己的,从后面搂住他,并不断在他肩头亲吻:“前两天看杂志,说是在战后,美国那边都流行裸睡,据说这样可以有助于睡眠。今晚我们也试试。” 苏绍亭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可以明显感受到顶在他身后的坚硬欲望,而自己的身体也开始有了反应。如果说以前在床上,他对陈亦新的种种挑拨只是不可抗拒的迷恋,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迷恋已经演变成不可救药的沦陷,而且是那种从肉体到精神的双重沦陷。尤其是再次重逢之后,他的抵抗力更是直线下降,对方哪怕一个轻轻的浅吻,或者随便几下的揉搓,就让他乖乖地缴械投降,继而被吃得干干净净。 43、大结局 四十二、抗战胜利的喜悦没有维持多久,内战的硝烟又起。国g双方又是谈判又是协约,最终还是剑拨弩张,大战一触即发。对手从日本人变成自己的同胞,苏绍亭用了近一年的时间也没有适应这个变化,反而对工作失去了热情。借着军统改组成保密局精简人员的机会,他递交了辞呈,但上面不予批准,理由是党国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而他又是上海站的业务骨干。 这件事情让他郁闷了好几天,最后还是陈亦新想出了办法。第二天苏绍亭拿着广慈医院开出的医疗证明找到站长,证明说他旧伤复发,建议不要再从事过于繁重的工作。苏绍亭在抗战中受过重伤确是事实,现在旧伤发作,站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鉴于他是为抗战做出过贡献的,上面还特意给他在政府某机关安排了一个闲职,让他慢慢将养身体。 这件事传到两位当父亲的耳朵里,他们都颇为不解,但苏父只是发了两句牢骚这事就过去了,陈父却比较耿耿于怀,在他看来,年纪轻轻就在政府机关喝茶看报混日子,绝对是胸无大志的表现。“双十节”时,陈父从南京回到上海,打电话叫陈亦新回家聚聚。苏绍亭这次再也找不到推辞的理由,只能带着小沈周,和陈亦新一起去了贾尔业爱路的陈宅。 一到陈宅,陈父就便两人叫到书房,苦口婆心地劝说苏绍亭重回保密局,如果他愿意,去党通局(中统改组)也行。可不管他怎么心之以情动之以理,苏绍亭就是不松口。经历了漫长的八年离乱,苏绍亭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和陈亦新在一起,弥补他们以前错过的那些时光。如果抗战还在继续,他一定会无怨无悔的坚持下去,可现在是内战,无关乎正义还是非正义,就是单纯的反感自己人打自己人。苏绍亭表明自己立场后,原本一直沉默的陈亦新说话了,表示理解并支持苏绍亭的选择。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陈父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了一声,只能作罢。 可就是苏绍亭这样最朴素的愿望也没有能够维持多久,到了1948年,大上海表面上依旧繁华,可稍微敏感一点的人都能感觉到平静下的暗流涌动。政府机关里更是人心惶惶,弥散着一种大厦将倾前的压抑气息。 这天午后,苏绍亭随便找了个借口,就从机关里溜了出来,回到马斯南路。隆冬的法国公园里,植物凋零,空旷萧瑟,加之天气阴冷,让人更加感觉抑郁。苏绍亭坐在长椅上,失神地看着前面的一棵玉兰树,右手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上的戒指。走,还是不走,现在真是个问题。陈亦新开的诊所好不容易走上正轨,生意有了起色,现在走的话,所有的心血都付诸东流;而且他们双方的老人年纪都大了,不会同意离开。如果不走,前景又不容乐观,自己的身份太敏感了。 忽然有人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抬起头来,除了陈亦新还会有谁:“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陈亦新紧挨着他坐下:“闻着味找来的。沈周说你出去买烟了,还说不知道买什么烟,出去了好久都没有回来。” “那小子,就知道出卖我。”苏绍亭干笑了一下,随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天空越发的阴沉,似乎随时都会下雪。 “我把诊所转让了。” 苏绍亭吃了一惊:“什么时候?” “今天才谈妥,明天公证。”陈亦新的语气还是淡淡的。苏绍亭坐不住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和我商量一下?” “迟早的事情。”陈亦新轻描淡写的口气刺伤了苏绍亭的某根神经,他站起身朝公园门口走去,对陈亦新的叫声充耳不闻。 也许是在下午公园里坐得太久了,到了晚上苏绍亭的身体还是冰冰凉,洗过热水澡仍然无济于事。陈亦新拿出一床厚被子给他盖上,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虽说房间里有暖气,可苏绍亭还是不忍心让他这样晾在外面,拉开被子给他盖上。陈亦新凑过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体温正常:“不生我气了?” 苏绍亭把脸埋进枕头里:“别自作多情好不好,我是生自己的气,如果没有我,你还可以继续留在上海当医生。” “你真是从军统出来的?脑子居然生锈到这种地步,都忘了我是谁的儿子了。”陈亦新没好气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在哪儿不能当医生啊。前两天我已经跟瑞恩教授联系过了,他答应推荐我进他们医院。” 苏绍亭心里一片茫然:“你去美国当医生,我去了能干什么?” 苏绍亭说的确实是实情,他大学一毕业就当了兵,后来进了军统,现在去美国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41 烟笼浦江 作者:都灵 分卷阅读41 从头来过,是有点难度,毕竟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毛头小伙子了。 “你大学里不是学商科的么,拾起来好了。你那么聪明,到了美国,考个注册会计师什么的,没问题。”陈亦新倒是比他还有信心。 苏绍亭想翻个身,对方抱得太紧,他挣扎了一下,不但没有成功,反而擦出了火花,两人少不得又是一番纠缠。 在去美国的问题上,他们两家的老人观点惊人的一致,都不愿意去。苏父的理由是说不定哪天小儿子还要回来,他得在家等着。丁姨说要留下给他们看房子,任两个孩子怎么劝都无济于事,最后陈亦新难得的发了脾气:“妈走的时候,叮嘱说一定让我好好照顾你,如果你不走,我们都留下。” 1948年的圣诞前夕,一切都准备就绪,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临走的前一天下午,苏绍亭和陈亦新一起去了黄陂南路(即贝勒路,1946年更名),和父亲告别。苏父年纪大了,越发经不起离别的场面,拉着儿子的手半天不说话,怕一开口就流泪。晚饭时,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铁盒子交给两个孩子。陈亦新看那盒子的形状就猜出里面放的是金条,那可是老人一辈子的积蓄。他看了苏绍亭一眼,后者会意地把盒子又还给父亲。苏父又把它推了过来:“我老了,要这些东西有啥用?那边不是整天宣传,要穷人翻身,人民当家作主,留着这些讲不定还是麻烦呢。你们去了美国,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还要养育沈周,比我更需要。” 苏绍亭不再说什么,收下了父亲的礼物。 第二天早上,天气格外寒冷,天上飘着零星的小雨。陈亦新父亲派了两辆汽车,把他们送到外滩码头,先搭汽船去吴淞口,再换远洋邮轮去美国。丁姨带着小沈周坐上第一辆开出好远了,陈亦新和苏绍亭才提着行李走出来。两人在门外伫立了片刻,陈亦新锁上大铁门,把钥匙放进大衣口袋,拉起苏绍亭的手上了汽车。 汽车沿着南京路往东开,驶过永安百货的转角楼时,空中突然飘下不少传单,红红绿绿落在地面上,很快警察的笛声就响了起来,街面上出现了暂时的混乱。坐在后排座上的两人相视一笑,此情此景仿佛让时光倒流,他们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第一次相见的那一刻,那时他们还那么年轻,未经世事。 轮船一起锚,丁姨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大概预感到自己也许永远也回不来了。雨势渐紧,陈亦新抱起小沈周,搀着丁姨坐进了船舱里。苏绍亭依旧站在甲板上,隔着濛濛细雨,看外滩上那些典雅浑厚的建筑离自己越来越远。一百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的河滩地,现在已经是中国最繁华的十里洋场。一百年后,这里不知又会是什么样子。 一只温暖的手握了过来,苏绍亭转过脸,陈亦新冲着他笑了笑,一如十四年前他们刚认识时的笑容一样,淡雅恬静。苏绍亭回握住对方,无论是到哪里,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能和身边这个人在一起,就足够了。 end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