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同人)巴洛克手记:花与二重奏》 正文 分卷阅读1 (真人同人)巴洛克手记:花与二重奏 作者:罗西 分卷阅读1 巴洛克手记:花与二重奏 作者:罗西 序 德国萨克森安哈尔特州,马格德堡,1700年。 “菲利普。” 玛利亚·霍特梅耶·泰勒曼/aria haltier teleann是一个刚毅坚定的女人。当丈夫未到而立之年而病逝,家庭的责任和社会的压迫过早地降临在这位三个孩子的母亲上,她被迫开始学习一种艰难而强硬的处事模式。独立富有主见而固执,她深邃的目光,配合优雅的笑容,沉默地刺痛着面前的孩子。 母亲扶手椅面前的儿子,不到20岁,再平常不过的德国男孩,鹅蛋脸、不大的眼睛、不是那么突出的五官轮廓——除了鼻子如此突兀。他紧张地盯着母亲,欲言又止,紧闭的嘴唇因为不安和愤怒而颤抖着。 “你的父亲在你五岁的时候抛下了我们,”玛利亚严肃地说。她的丈夫,heri的肖像在她身后的墙上挂着,面无表情地掩映在阴影里。“过去的十五年来,我为你倾尽所有。我很感谢上天给予你音乐的才华,无论是在zellerfeld还是hildeshei的语法学校里,我相信你这个有趣的小爱好都给你学习之余带来了欢乐。我非常自豪,你能在hildeshei最著名的大学预科班中,在150名学生中取得第3名,这证明我为你选择的道路,恰恰也是你最为擅长的。” 当听到“有趣的小爱好”的时候,格奥尔格·菲利普·泰勒曼不由得因为恐惧而颤抖了一下。母亲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儿子最为细微的变化,她转而用一种和蔼的语气说,“我了解你的课余爱好,菲利普。邻里一直都喜欢你,因为你令人愉快的长笛、小提琴和西特琴(,类似于吉他的古乐器)演奏;我也明白你在这方面的天赋,你12岁那年为汉堡歌剧sigisund谱曲,大家都传言一名年轻的作曲新星在街坊升起。” 菲利普沉默了一下,用颤颤巍巍的声音低声说道,“可是妈妈你在那之后夺走了我的所有乐器……那一刻也夺走了我一半的生命。 “菲利普,你听我说。”玛利亚似乎早已料到儿子的反应,语调不惊地回复道,“我和你的亲戚们从来没有禁止你触碰音乐,只是那个时候情况如此危急,你近乎玩物丧志,我不得不做出强硬的姿态。在zellerfeld,你的导师caspar calvor先生允许你为城里教堂合唱团与公共活动作曲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有说;在hildeshei的大学预科班期间,你偷跑到邻近城市汉诺威去学习新潮的法国管弦乐风格,我同样也没有说什么。你的学业仍在正轨并且蒸蒸日上,我思忖些许劳逸结合也不是不好。” “谢谢妈妈的理解。”菲利普感激之余不禁不寒而栗,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行踪已经被母亲了解得一清二楚。敏锐的他感受到,母亲此时的些许让步式的默许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菲利普,我对你的考量所有都是为你、为我们衰微的家族着想,这点我从未怀疑过。如今你即将20岁,过去无忧无虑的青少年时光,无论你愿意与否,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作为一个成年人,你不能再只为你自己一人考虑。”玛利亚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家并不富裕,社会地位也不高,并非是那种可以不计时间和金钱只为自己愉悦的家庭。虽然如此说来有些自私,虽然作为母亲的我从来不指望回报,但是我希望你以后能过上富裕体面的生活,让我老有所依。”玛利亚顿了顿,说,“音乐,我承认它是如此地美好,浇灌我们的灵魂,但是,再完美的音乐也无法取代面包。我第一没有办法支持你攻读音乐专业的经费,第二,即使我真的支持你攻读音乐,这样巨大的投入之后,我们获得的又能有多少呢菲利普,不要嘲笑我功利,但请你看一看这世上的音乐家,成名的又有多少,即使有名气却毫无生活保障的又有多少除了能够为宫廷服务的那些少之又少的音乐家,有多少人默默无闻流落市井,被周遭人鄙视……菲利普,我不希望你过上这样的生活,我不希望你、我们家族被世人不齿。” “妈妈!”菲利普失声叫了起来,“音乐职业是低级、是不受尊敬的,这是偏见!再者,我并没有去尝试,您怎么能现在就否定我不能成为一名成功的音乐家呢?!” 玛利亚苦笑了一下,“可是我的孩子,我们就生活在这么一个偏见的时代。你一个人能够去改变它吗?菲利普,容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饥肠辘辘、颠沛流离,我也因为操劳过度而去世,你那时还会继续喜欢音乐吗?你那个时候还会非常荣幸而骄傲地说,我很高兴我选择了音乐吗?爱好和事业是不一样的!” “妈妈我恳求您不要这么说!“菲利普哀求道,”您不会因为操劳过度而……我一定会让你过上美好的生活,通过我自己的劳动!可是妈妈,相信我一次,我如此地热爱音乐……我一定可以……” “一定……?这世间有什么是一定的?你的父亲,当年还不是和我约定,一定会看着你长大,看着你有一天也有了自己的家庭……”玛利亚悲伤地说,“孩子,我知道我这么说实在残忍,但如果上天让我残忍一次,我愿意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替你做出选择。听我一言,菲利普,你的成绩如此优秀,你完全不需要去当那些落魄的艺术家……放下你的音乐,去莱比锡大学学习法律,成为一名律师,这样你可以过上富裕体面的生活,我也可以……” “妈妈!您在说些什么!法律!我不想读法律!除了音乐,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如此牵挂如此在意的……”菲利普跪在母亲面前,他紧紧扯着母亲的长裙,挣扎地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菲利普,”玛利亚咬牙说道,她怎么会不明白孩子的心情?可是有些事情并非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可以看清的。“二十年以后你不会后悔我今天做出的决定的。格奥尔格·菲利普·泰勒曼,我命令你去莱比锡大学读法律——与音乐相关的一切东西,全部留在这里,一丝一毫也不许带走。” 故地 德国汉堡,2011年。 “我惴惴不安……” “不要紧张,安东尼奥。或许你在想上周沃尔夫冈和我们讲的事情:他在萨尔斯堡只是到一家普通的甜品店买巧克力,店员一下子认出他是莫扎特而把店里的巧克力都送给了他……但那时他正和萨列里先生争论到底吃多少巧克力才会引起龋齿,或许是互相的称呼让人更容易认出。” 维瓦尔第还在担忧,显然巴赫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不过,拉着两个30寸行李箱在德国汉堡市区街头走动的他们,即便只是普通游客,也很难不显得惹眼。走出协会的庇护,来到21世纪的现世进行为期一周的旅行,对于这两个非常居家的人而言并非易事,如果不是他们几周前收到了一封夹杂着诚挚和略微粗鲁的幽默的邀请函:先是一段工整谨慎的小字,“亲爱的老朋友安东尼奥·卢西奥·维瓦尔第先生与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先生,值此盛夏,诚邀您们来汉堡游玩消夏,叙旧畅谈,我们的汉堡寒舍向您们敞开大门。”接着是一段略难辨认的疾书,“七月中上旬为佳。我们已经周全地考虑到您们的忌日都在七月下旬,希望汉堡的旅行将可以给您们在忌日的悲伤中带来些许的安慰和美好的回忆。”最后是非常具有18世纪早期风格的署名,“您们最谦卑顺从的仆人,格奥尔格·菲利普·泰勒曼与格奥尔格·弗里德里希·亨德尔”。 “这样的署名让我感到别扭。”维瓦尔第苦笑,“尤其是几个月前和亨德尔先生在纽约排演那部巴洛克集腋剧《魔幻岛》/the ented isnd时,他对我和拉莫先生大喊大嚷。”在转过一个街角后,他们来到了彼得路,这是一个保存完好的古老风格的典型德国小街区,青色整洁的石头小路两边,红砖房子一栋栋紧挨着竖立着。在几丛秋海棠与郁金香花坛装点的不起眼拱门前,他们停了下来。“彼得路39号,这是菲利普告诉我们的地址,应该就在这里。”巴赫说着,掏出眼镜仔细看了看门牌。 “先生,请问您们是来参观勃拉姆斯纪念馆的么?”这时,从对面楼栋里走来一位工作人员。看到热情的小伙子认真的样子,巴赫回复道,“谢谢您,我们改天一定会来参观的,我们是在找33号。” “33号?”小伙子看起来很困惑的样子,“那您们可不凑巧。您们看到汉堡市旅游局的网站通告了么,泰勒曼纪念馆将在7月关闭一个月。对此我深表遗憾。” 这回是巴赫和维瓦尔第感到非常困惑。“抱歉,您说这地方是泰勒曼纪念馆而不是私人住宅,并且现在关闭一个月?”巴赫略微诧异;维瓦尔第则说道,“我不认为菲利普是在和我们开玩笑……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许他给了我们错误的地址?——塞巴斯蒂安,或许我们应该给菲利普打一个电话,再次确认……” 正当巴赫准备拿出手机的时候,小伙子忽然激灵一下,拍了下手。“天!我……”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盯着巴赫和维瓦尔第再三打量,“是的!这是泰勒曼先生等待的客人!巴赫先生和维瓦尔第先生,能见到您们本人万分荣幸!” 巴赫和维瓦尔第不知所措,更别说小伙子手上拿着他们的画像。在给来自勃拉姆斯纪念馆的热心小伙签了名后(他们总是非常顺从粉丝的要求),不由得两位巴洛克音乐家发问,小伙非常紧张地说,“小步舞曲式的敲门。抱歉两位先生,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在小伙子走后,巴赫和维瓦尔第重新又莫名其妙地站在33号门口。这会他们注意到门旁边写着泰勒曼纪念馆的标牌和关闭一个月的通知了。 “格奥尔格·菲利普·泰勒曼(16811767),德国巴洛克作曲家,作为巴洛克与古典时期过渡的重要人物,他的音乐融合了法国、意大利、波兰风格。常与他的朋友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与格奥尔格·弗里德里希·亨德尔进行比较……”维瓦尔第念了一段标牌上的文字,“——我可以确定这是我们要找的泰勒曼。但是……” 巴赫用3/4拍敲了敲门。 一段沉默之后,门里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是一个他们非常熟悉的声音:“客人们,请问为何泰勒曼纪念馆关闭一个月?” 巴赫对泰勒曼保持了几个世纪有余的这种奇怪的幽默感到非常无语。“因为泰勒曼纪念馆正在举行作曲家的标本展览。” “还附送英国作曲家亨德尔的。”维瓦尔第无奈地说。“感谢您没有让我们把加沃特到萨拉班德所有的舞曲可能的时值都展示一遍。” “那是当然,为了爱惜两个新到达的展品的手。”忽然门开了,只见泰勒曼微笑着站在门口。他穿着家居服,看起来非常放松,“快进来!希望我的小幽默没有让你们迷惑,能在我的故居招待你们实在是太棒了!” 显然彼得路33号已经基本从泰勒曼纪念馆转变为一个像样的家了。大部分的展品已经被运出保管,现代的电器和家居设施已经挪入。没有改变的则是原来陈列的18世纪乐器。泰勒曼的教子,卡尔·菲利普·伊曼努埃尔·巴赫的击弦古钢琴还在(巴赫一眼就发现这是自己孩子的琴);泰勒曼自己的羽管键琴则在客厅中央,后面的墙上还是装饰着原来纪念馆的展板:一排排的泰勒曼各种各样的肖像。一个活的(?)泰勒曼从他自己的肖像前闪了过去,轻巧地把乐器上面写着“展览用品禁止触摸”的牌子撤掉,愉快地说道,“琴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尽情地弹吧——我期待塞巴斯蒂安与弗雷德可以来一个四手联弹,然后安东尼奥,我有一墙的各种提琴,你可以随意拉……” “谢谢你,菲利普。”维瓦尔第说,“但塞巴斯蒂安与弗雷德四手联弹” “会胖得够不到键盘或者挤不下……”泰勒曼补充,显得非常期待。 “你应该首先担心琴凳会不会塌。昨日我已经把原来的18世纪琴凳换成了一个不锈钢的……”亨德尔从里屋走了出来。和平日严肃高傲的样子相比,他穿着宽松的衬衫,领口敞开未系领带,看起来有少有的随和。扫了一眼维瓦尔第,亨德尔挑了挑眉毛。“——嗯,小红毛……跟我上楼把行李放到房间里去。我保证不和你谈到我们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排歌剧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楼上在拆行李的声响之外,传来了关于the ented isnd里的咏叹调角色分配的问题的争论:维瓦尔第似乎对亨德尔把所有rv编号的咏叹调全部让妖怪去唱感到很恼火,而亨德尔觉得维瓦尔第神经质的音乐非常适合奇形怪状的妖怪。“一个是全身都是羽毛的妖怪,一个是黑面妖怪……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我应该再向剧组建议一个红毛怪……” 楼上的动静传到了楼下厨房。 “难以想象,这次休假之后,安东尼奥还要和弗雷德去纽约继续排歌剧。”巴赫无奈地说。 “哦,巴赫!您脸色发白,”泰勒曼一边打开冰箱,一边歌唱式的朗诵道,“您雄壮的管风琴演奏,传递着主的福音,久久回荡;莫大的荣耀与仰慕……” “——等一下,泰勒曼先生。”巴赫这会确实有点脸色发白,“感谢您的朗诵,但我记得这似乎是1751年您写的《纪念巴赫先生辞世的十四行诗》。” “是的,”泰勒曼优雅地说道,“您刚才确实脸色发白,而我纪念您逝世的诗句里,确实也是以‘您脸色发白’开始的……” “但,这两种脸色发白难道是出于一样的原因……”泰勒曼诡异的冷幽默感让巴赫不忍评论。 “您得承认您已经‘脸色发白’快300年了,”泰勒曼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冰箱, “——冰箱又几乎空了。昨天早上还是满的……一定是弗雷德晚上偷吃夜宵。” 巴赫已经觉得无法和泰勒曼交流,幸好此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亨德尔的到来把这段可怕的“脸色发白”对话终结了。“偷吃?不,我是明目张胆地吃的,只是你那时正在和你的好学生皮森德尔煲电话粥。”收拾完行李的亨德尔冷不丁走过来,“我去买。不过……吃得多的都得负起责任来——”他说着瞟了一眼巴赫。 巴赫非常有礼貌地,并且尽力不是脸色发白地,说道,“是的,作为这里第二吃的多的,即使和第一吃得多的差距不小,我也非常愿意出点力。” 过了一会当这两只大熊出门之后,泰勒曼和维瓦尔第才忽然想起来他们对于食品的品味:香肠,泡菜,还有更可怕的英国黑暗料理;偏偏他们一定又会买极大量的回来。更糟糕的是:他们根本认不得路。别说是21世纪的汉堡,18世纪的汉堡他们也不认识。 “恐怕熊兄弟俩要有一阵才能回来了。”泰勒曼打趣地说。维瓦尔第坐在一旁却有些尴尬:两人虽然知晓互相的存在已有百余年(感谢他们的共同学生皮森德尔),在协会里也经常合作,但私人见面不是非常多,更不要说这样的独处。“安东尼奥?”泰勒曼打破了沉默,他看看维瓦尔第木讷的样子,“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你休假时不应该是这样的——参观一下我的老房子如何?今天的讲解员一定是这世界上最专业的,因为再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处房子了。我将要带你去的第一个地方,一定不曾有讲解员讲过。” 维瓦尔第看起来很不好意思,他有些结巴地说:“菲利普,你和弗雷德难以想象我和塞巴斯蒂安在来汉堡前做了什 htl≈ot;第2节/a/div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 分卷阅读1 恋耽美 正文 分卷阅读2 (真人同人)巴洛克手记:花与二重奏 作者:罗西 分卷阅读2 泰勒曼脸上泛起红晕。他和维瓦尔第在纪念品商店的收银台前坐下。拉着维瓦尔第的手,泰勒曼说,“安东尼奥,你不会相信在决定我成为今天坐在你面前的这个泰勒曼的因素中,有多少都是机缘巧合。所有我的传记都几乎以我按照母亲的指示,去莱比锡就读法律专业说起:那是1701年的夏天,我心灰意冷地怀着成为一名律师的心态去上大学……从我的家乡agdeburg/马格德堡到莱比锡旅途很长,于是我决定歇脚几天。我选择了小镇哈雷为落脚点。” “然后?”维瓦尔第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遇到了他。” 俄耳普斯 时间回到三个世纪之前的1701年,我们的主人公还尚在人世的时候。 德国萨克森安哈尔特州,哈雷(或译哈勒)。 格奥尔格·菲利普·泰勒曼,一位未来大有前途的律师,正拖着行李走在哈雷雨后泥泞的道路上。他的行李非常轻便,他的年纪正风华正茂,他的未来光明一片,可是他的步履格外沉重。轻便的行李,这真的是太轻了!这是不能承受的轻,因为他生命的几乎全部,就和这行李被削减的重量一样,永远地被封存在遥远的马格德堡老宅阴湿的地下室里,母亲沉默的面容如铅块一样黑漆漆地压在那被抛弃的事物之上——那是这个孩子关于音乐的所有书籍、乐器、曲谱……关于音乐的一切。 泰勒曼几乎在和母亲的抗争中失去了全部希望,但他还是侥幸地,偷偷在行李箱中夹着一份自己为诗篇第六篇创作的宗教音乐,用“社会完全不能接受的前卫风格写成”。然而,随着距离莱比锡大学法律系每近一步,泰勒曼都越发觉得自己这份破烂不堪的小作品充满讽刺。他唯一的好友,音乐,已经死去了!可是这个愚昧的孩子不忍相信好友已死,固执地把他的尸体安放在身边,甚至不顾腐烂的恶臭与遍布的蛆虫爬到自己的身上。 他不断地劝说(催眠)自己接受命运,自己必然永远离去自己所爱的命运,以至于有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美好地畅想作为一个律师的他,是如何拥有体面的社交圈子,美满的家庭,光鲜的房子……然而当这美好的愿景一占据他的脑海,一个黑暗的小念头就突突地从心底里冒了出来,这个念头大声斥责,为何他如此软弱竟然同意了母亲的安排,为何他不抵抗甚至欺骗……! 这两种思绪如疾风骤雨一般在这个可怜的少年的脑海里呼啸着,让他完全心神不宁,连身体也失去了力气。在马车上颠簸了几天之后,泰勒曼几乎近于崩溃,他恳求马车夫把自己放在途中歇脚一周,这才来到了哈雷小镇做短暂停留。 来到临时下脚的旅店,泰勒曼机械地填了登记表交了钱,面无表情地和旅店老板寒暄了几句,像个发条玩偶般,踏上楼梯打开房门放下行李关上房门坐在床上看着地板。哈雷距离莱比锡不过30公里。泰勒曼目光无神地看着死气沉沉的地板,仿佛一下看透了这30公里,看到了他同样死气沉沉的未来。如此可笑可悲,一个连自己所爱都不能坚持的人,一个向物质名利低头的人…… 泰勒曼的目光扫向了他的行李箱。他能感受到里面那个隐蔽的自己的小小的作品……那几页乐谱犹若一只微小的甲虫,睁着黑曜石般的圆眼睛,窥探着主人。此时此刻,并非是自己音乐的创造,而是诗篇内容本身,深深地折磨着年轻的泰勒曼,在他脆弱几乎要崩溃的脑海里不厌其烦地回荡,几近疯狂地诉求。诗篇第六,那是大卫之诗,绝望者的哀号。 “耶和华啊,求您不要在怒中责备我,也不要在烈怒中惩罚我! 耶和华啊,求您可怜我,因为我软弱。 耶和华啊,求您医治我,因为我的骨头发战。” “耶和华啊,您要到几时才救我呢?”! 当大卫的悲号轮回呼啸、直至在脑中轰然炸开时,泰勒曼猛然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正坐在哈雷歌剧院门口对面小广场的椅子上,时间已然是午后了。可怜的年轻人不知自己为何来这里,如何来这里,在这里待了多久,接着又要去做什么。只是忽然的一个激灵,把他从无知无觉的混沌中惊醒,告诉自己他还活着。但一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他又恨不得重新回到之前的白日梦中。他责怪自己,一定是自己内心深处被扑灭的音乐之火的灰烬里,哪里还有一个苟延残喘的火星,让他不由自主地来到和音乐有关的地方……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犹如巫医般催眠着自己,现在的泰勒曼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泰勒曼——他唾弃音乐,他一心一意并且壮志满怀要成为一名律师。是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相信自己已经完全背弃音乐了!于是泰勒曼背过身去把头埋在交叉的手里,不顾歌剧院刚散场的熙熙攘攘人流,固执地冷漠地坐在那里。 “呦,这位爷,敢情您也不喜欢今天上演的剧?”忽然身边响起一个令人生厌的声音。泰勒曼一点不对这种只是因为碰巧坐在同一个公共长椅上吃饱撑了没事做就开始搭讪的人感冒。泰勒曼依旧弯着身,旁边那个操着浓重哈雷本地口音的孩子装腔作势的声音还是没有消失,“现在德国人的品味就和他们看的剧一样,每况愈下,简直无药可医。除非拿点外国血液搞全身换血,否则几百年之后德国艺术还是土里吧叽的泡菜香肠味。” 如果泰勒曼还是过去那个心迷音乐的泰勒曼,他一定会有他乡遇知音的感受,因为此评论虽语言粗鲁,但却少见地道出他的心声;但是现在他是以后大有作为的法律学生泰勒曼,他才不会为这些奇淫技巧所唬弄,他的时间如此宝贵,必须要贡献给最有意义的法律事业。泰勒曼抬起头,准备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没有礼貌的乡下孩子白一眼就走;他的脑海已经大概描绘出那孩子的样子:一脸不屑晒得黝黑红脖子一身脏兮兮蹬着草鞋。 现在泰勒曼转过头看着这个刚刚口出狂言的孩子。他发现他的推测只有第一点是对的。其他的,他现在觉得似乎用来描绘自己更恰当,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年,仿佛就是俄耳普斯(orphe)降临人世。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浓眉大眼,五官如古典时代的石雕般清晰端正,浓密卷曲的中分长发刚及肩部。他不屑地瞥着眼,盘着手,翘起的腿不耐烦地晃着。 泰勒曼不住在心中为这陌生孩子叹息,长得一表人才,可惜竟有着如此恶劣的性情。天生的防备心理(不如评论为自恋更为恰当)在这个准法律系少年的心中浮现起来:“自己年幼时,邻居们是因为自己长得漂亮才会不顾自己的演奏水平低下,而依然追捧他的演奏”这是他的出发点(引号内内容出自罗曼罗兰,作者注);于是,即使现在进入青春期的他越来越长得泯然众人,眼前的这个哈雷男孩肯定也是因为自己长得美丽而且一脸老实好人的样子而贸然挑衅的。况且这个哈雷小子还在抖腿……泰勒曼记得母亲以前曾经提到这是一个很不好的暗示。 “我确实对如今的德语歌剧感到厌倦,我非常赞同您借鉴外国音乐改善我国音乐的想法。实在抱歉,本人有事在身,先行离开。”泰勒曼严肃地说,一边掸掸衣袖准备离开。 “啧啧,”坏脾气的俄耳甫斯忽然来了兴趣,“难得我看到一位没有被狭隘的爱国主义蒙蔽的艺术爱好者——什么样的外国音乐可以改善德国音乐,我愿意听听您的高见?” “法国音乐。”泰勒曼言简意赅地回答道,他不愿意再和这个陌生小子多说。然而眼前的孩子却狂笑了起来,“什么?法国!这真是一个非常新颖的答案!啧啧,可我得承认,我喜欢你的怪答案!但若是我,我会回答意大利……凡夫庶子很难看到这一点,不过你很有这方面天赋,愿意和我来切磋一晚么……?” 哈雷少年翘起的二郎腿摆动着,踢到了泰勒曼的长筒袜。泰勒曼冷冰冰地回复道,“先生,请不要用如此粗俗的语言和下流的动作侮辱我。恕不奉陪,我实在无法与如此鄙陋之人对话。” 若是普通人此时都自讨没趣地悻悻离开,但这个古怪的哈雷少年反而狂怒了起来。“什么!外乡人,您竟敢称呼我为‘鄙陋之人’?!您去问问这个镇上的人,哪个人看到我不会尊敬几分,哪个人会如此奚落我?我,虽然年纪尚轻如今仅16岁有余,但13岁就在腓特烈一世大帝面前演奏键盘乐的人如今世上可有第二个!意大利作曲家波农契尼先生都对我尊敬有加,而你又算什么!” 在这生厌的狂妄怨气的袭击之下,泰勒曼反而愣住了。他停住脚步。对于音乐以及一切有关事物如此敏感的他知道,这孩子并非在胡言乱语!几年之前,泰勒曼就听闻哈雷有一位神童自学成才,他的管风琴演奏深深打动萨克森 魏森费尔斯公爵约翰阿道夫一世(johann adolf i, duke of saxeweissenfels),使得公爵决意资助那位年幼的音乐天才学习音乐。之后,这位神童得以师从哈雷著名的管风琴家friedrich wilhel zachow学习一位未来音乐家所渴望的一切:和声,对位,乐谱分析,管风琴,双簧管,小提琴,大键琴……之后,他应邀在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大帝面前演奏……这一切都是如此光明正大,顺理成章——而自己,虽早来这世上几年,却是瞒着家人偷偷摸摸地求着老师教他音乐,更不要说来自上层社会的欣赏,那简直是妄想与痴人说梦。当年听闻哈雷神童的种种情怀又涌向泰勒曼心头,他还记得那时自己是多么地嫉妒,悲伤,心有不甘。可是现在,为何偏偏这个让他如此烦恼的传说中的神童又莫名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还是出现在一个即将永远抛弃音乐的他面前! 泰勒曼感到头晕目眩,陈年往事和新近的愁苦,二者的伤疤一下子都被揭开,对于音乐的欲望又喷涌出来。上天!请在我即将永远离开音乐的最后几日里,再让我品尝一下音乐的滋味吧!即使它是毒药,我也愿意为此受苦! “非常抱歉。”泰勒曼尽力克制自己的紧张,“对不起刚才我有些许冒犯。您出众的经历我多年前即有耳闻,今日能够见到在马格德堡公国音乐界赫赫有名的年轻的亨德尔先生,我非常荣幸。” “什么?!”这会是这位哈雷少年非常惊异,“来自外乡的年轻的先生,您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我早年的名气您依然记忆犹新!亨德尔在此非常感动!在下格奥尔格·弗里德里希·亨德尔,马格德堡公国哈雷人士,敢问先生来自何方,姓甚名谁?” “不敢当,”泰勒曼激动而害羞,“我也叫格奥尔格……” “格奥尔格!又是一个格奥尔格!”亨德尔吼了起来,“我就知道我父母给我起了一个这么烂大街的名字!——对不起,请继续。” 被亨德尔一吼,泰勒曼更紧张了,“我……我来自首府马格德堡, 20岁,男性,即将前往莱比锡的莱比锡大学修读学士学位……” “得了得了,我看得出来你是男的,”亨德尔不耐烦地说,“——马格德堡!你来自首府马格德堡!”忽然他惊叫起来,其变化之快让泰勒曼吓了一跳,“马格德堡!那里有一位我一直非常渴望结识的少年音乐家,这位年轻的先生您可否知道?当我13岁不过仍只能如猴子学戏依葫芦画瓢地弹奏大键琴的时候,他12岁就创作了他的第一部歌剧——关于伟大的波兰王sigisund!歌剧,这是我最为神往的艺术形式,而那位年轻人,如此轻易地……” 亨德尔还在用慷慨激昂的语气表述他愿意见到那位只是有所耳闻的音乐神童同伴,而泰勒曼已经在听到sigisund这个词后如此激动,以至于亨德尔后来说了什么他完全不自知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sigisund,不知道那位12岁创作歌剧的孩子!泰勒曼控制不住,泪水涌了出来,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直羡慕渴望遇到的那个哈雷孩子,今天就这么巧合亲身遇到,并且他竟然也渴望遇到自己……! “这位12岁就创作歌剧的作曲新星叫做泰勒曼,先生您知道他么?”亨德尔回过神来看看马格德堡的来客,却发现后者已经泪流满面,忙着用衣襟掩面……“先生您怎么了?敢情我的措辞如此具有感染力?” “不不不,亨德尔先生!”泰勒曼说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在我的余生中,我会永远铭记这奇迹的一天!我就是您口中那位sigisund的作者,格奥尔格·菲利普·泰勒曼。” 亨德尔大吼了一声。他紧紧抓住泰勒曼的胳膊,力道让人发疼。“哈利路亚!” ———————————————————————————————————————— “这就是我们终生友谊的开端。”泰勒曼说道。上午的阳光充满着饱和的热度,就如三个世纪前一样。“安东尼奥,你认为这是上天安排的,还仅仅是奇迹般的巧合?” “菲利普,我并非投机者,奇迹也并非凡人可以创造。即便三百年前的你那天下午没有出现在哈雷歌剧院的门口,对于音乐共同的热爱与追求也必然会让你们在人生的某一处,或是亲身或是在音乐作品中,相遇。不过,”维瓦尔第说,“能在有生之年,甚至在早年就遇到知音,这是一个孤独的作曲家梦寐以求的事情。” “你指的是你遇到你的好学生——嗯,也是我的好学生,皮森德尔太晚?“泰勒曼话刚出口就忽然笑了起来,“不,你指的是塞巴斯蒂安!如果你在世的时候就知晓你的这位忠实粉丝,或许你也不会如此忽视管风琴以至于你只安排管风琴在大协奏曲中弹奏简单的和弦作为弦乐的伴奏……”看到维瓦尔第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泰勒曼岔开了话题,“——虽然那时我们都还是男孩,但两个年轻的音乐爱好者却是相见恨晚的感受。我在哈雷逗留的时间比原定计划增长许多……” 大卫之诗 2011年。 “这次为了接待你和塞巴斯蒂安,我和弗雷德特意一起读了好几本你们的传记。”泰勒曼说,“我依稀记得1728年你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六世邀请去视察的里雅斯特港建造的时候,查理六世承认他如此喜爱你,以至于他在与你的一次会晤中说的话就比他对部长们两年说的总和都要多。” 维瓦尔第不好意思地看看桌面,“那可能是自从我来到这个世上最为风光的时期了。” “是的,“泰勒曼打趣说,“过去我们多么风光——我曾经被欧洲各国最著名的教堂争相聘为乐正,你曾经受各国皇帝王子宠爱倍加。如今我们只能坐在这个平时也没有多少游客光顾的博物馆,聊聊往事,还得等某人和某人购物回来准备午餐。——啊,扯远了。其实我提到你与查理六世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想表述,当时我在哈雷遇到弗雷德的时候,我们聊的是如此投机,那时的我感受到我从未谈论过如此多的音乐。安东尼奥,你觉得我和查理六世有相似度吗?有的吧?” 维瓦尔第对泰勒曼奇怪的逻辑、毫无相似处的类比、最主要还是他奇怪的幽默感再次无语了。 “——之后的那几天,我们俩都处于一种狂喜的状态。我们谈论音乐:谈论对于音乐的见解,谈论自己与音乐有关的经历……所有的话题源源不断似乎永远不能结束,我们的精力似乎也不会耗尽。我几乎不记得我们那时吃过什么东西,夜间休息也非常少,但我们都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有活力过。我似乎生活在一个理想的世界,法律的悲惨命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音乐的极乐世界,与我的知音陪伴。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htl≈ot;第2节/a/div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 分卷阅读2 恋耽美 正文 分卷阅读3 (真人同人)巴洛克手记:花与二重奏 作者:罗西 分卷阅读3 因為,在死地無人記念你,在陰間有誰稱謝你? 我因唉哼而困乏;我每夜流淚,把床榻漂起,把褥子濕透。 我因憂愁眼睛乾癟,又因我一切的敵人眼睛昏花。” “或许你选择自己的作品时是无意的,”亨德尔念毕放下乐谱,”但在我看来,这就是你内心的诗篇。可怜的菲利,年轻的泰勒曼先生,我亨德尔虽然今年不过16岁,可是比起一般乡间小儿见多了世面。听我一言,世界上没有什么确定的事情,你认为修读法律学士就是你一生音乐事业的终结,其实完全不必如此。可是,如果连你自己都否定了自己的这种可能性的话,那么,即便耶和华听到你的祷告,他也爱莫能助。” 看着泰勒曼依旧噙着泪水,亨德尔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而且,就我个人而言,从我自私的心理……我不希望你悲伤,我不希望你强迫做着自己厌恶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够快乐…… ……你的每一滴泪水都像扎在我心上的针。” 朋友的手是如此地温暖,泰勒曼觉得如果不是此时他如此地悲伤,那么他即将被温柔所融化…… ……他的每一丝注视、语气、触碰都是最为猛烈的毒药,是音乐的毒药,让泰勒曼深受折磨。 “弗雷德……我到此刻才明白,你确乎是俄耳甫斯,是崇高的音乐的化身……可惜我,菲利普,是欧律狄刻……我们的感情一开始就受到诅咒,这种爱慕是致命的毒药,先是毁灭了我,而后又将毁灭你……!离开我,弗雷德!忘记我,弗雷德!不要希求把我从我悲伤的命运中挽救出来,我已必然在冥后珀耳塞福涅那里死去,不要为我牺牲你自己!弗雷德,用你伟大的音乐天才让木石生悲、猛兽驯服、苍生挽救、传达神意……而我将去往法律的故纸堆中,不要再目睹我一眼,不要再挂念我一刻!” 良久,亨德尔略带自嘲地说,“真是可笑可悲可叹,为何上帝创造了你和我,而后又让我们相遇!听着,如果你是欧律狄刻,那么我也是欧律狄刻。不瞒你说,你明天前脚一走,我马上也要去哈雷大学报道了。你知道我家里安排我学什么?哈,也是法律!” 泰勒曼被亨德尔的一席话震惊了。 “孝敬你的母亲,珍惜这个机会…… ……”亨德尔说,“听着,我的菲利,我比你更加不能抗争我家庭给我安排的这次深造……这是我父亲的遗愿,我不能让他在天国对我感到失望。我的父亲老来得子,六十三岁的时候有了我,四年以前,也就是我12岁那年,他永远离开了我的母亲和我……他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学习法律。”看着泰勒曼难以置信的双眼,亨德尔继续说,“可是,你知道么?我决定去修读法律,但这不意味着我要放弃音乐……待时机成熟,我一定会毅然决然地从哈雷大学法律系退学,追求我的音乐生涯。是的,失去家里的支持必然很艰苦,是的,音乐这条路一旦作为职业便会失去很多浪漫与随性,但是我都准备好了,如果我最后注定要疯狂,也让我是为音乐的折磨而疯狂的吧!” “弗雷德…… ……” 泰勒曼一时语塞,“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否会有勇气去中途违背我母亲的意思……请原谅我的懦弱,我对于未来的潜在的艰苦充满退缩……” 亨德尔没有说什么。这个年仅16岁的少年因为家庭变故过早地失去了年少的稚气。“听着,菲利普,我不想听你的絮叨。”哈雷人的坏脾气又上来了 ,“天色已晚,我不能久留。我知道明天清晨你就要赶往莱比锡。我不能劝说你改变你的看法。我只求你答应我两件事情请务必答应我,为了我们短暂的相遇、一生的友谊与永恒的音乐。” 说话间,亨德尔从桌上拿起张信纸,写了几行,递给了泰勒曼。 “这是我在哈雷家里的地址,我上大学后将继续使用这个地址。如果你感念过去几天你在这里遇到的这个坏脾气哈雷少年,请在你到莱比锡安顿下来后给我写信。” “第二件事。”亨德尔说着从烛台边拾起泰勒曼为诗篇第六所作的曲谱,“永远不要放弃音乐。不要烧掉这个乐谱。永远地保留它。是的,在我看到它的第一眼的时候,我不仅仅只看到了你为你的命运所悲恸,我也看到了未来的福祉。真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再读读它吧,我的朋友。” “我要走了。”当泰勒曼从旅馆的窗口俯视哈雷昏暗的街道,看着他仅仅结识几天却如相识一个世纪的好友,那位哈雷的俄耳甫斯,那位和他有如此多相似之处、同样面对修读法律但并不自艾自弃的少年,他英俊的背影利落地消逝在昏暗的夜色之中,渐行渐远之时,那位少年的告别语又久久回响在泰勒曼脑海,“可是我们还会再相见的。无论是本人,在书信,还是在音乐中,我们都会再次相见的。我相信这是上天的指示,我们的命运会像赋格曲一样交织。” 泰勒曼把写着地址的纸仔细地叠好,放在衣服的内兜里。他回头看看那个本该烧毁的诗篇第六,拾了起来,映着灯光,读了起来…… “你們一切作孽的人,離開我吧!因為耶和華聽了我哀哭的聲音。 耶和華聽了我的懇求;耶和華必收納我的禱告。 我的一切仇敵都必羞愧,大大驚惶;他們必要退後,忽然羞愧。” “泰勒曼在童年时代就与亨德尔建立了温馨的友谊……两个男孩很快建立了友谊。但他们却不得不分手。泰勒曼继续他的旅程,心情非常沉重。但是他坚持到达了莱比锡。” 罗曼·罗兰,teleaner ———————————————————————————————————————— “我确乎相信这一切之中冥冥自有神助。”泰勒曼说。 “是的,”维瓦尔第说,“就像诗篇最后所写的那样,你的祷告得到收纳——同一年,也就是1701年的时候,你来到莱比锡大学,室友是位爱好音乐的人士,他偶然发现了你随身行李里的这部作品。经过他介绍,你的这篇诗篇第六的作品得到了当地教会的极高赞赏,你在莱比锡的音乐名声得以打开。” “正是如此。我一直以为神迹。”泰勒曼说,“但是我也没有忘记最开始让我不要放弃祷告的那个人。是的,我一在莱比锡安定下来,我就给亨德尔写信。他迅速地回复了,于是我们又取得了联系。莱比锡和哈雷相距16英里,对两颗爱好音乐的年轻的心,完全不是问题。在大学的那些年,我们频繁地互通书信并且相见……有的时候我去哈雷,有的时候他来莱比锡……” “但是这样规律的见面仅仅只维持了两年。”泰勒曼说道,“1703年他从哈雷大学法律系退学,甚至同时放弃了他在当地教堂的管风琴师的位置。他只身来到汉堡,决意追求他的歌剧事业,而那之后,我们俩渐行渐远。少年时的友谊与种种欢笑,也随着时间与地域的阻隔,变得越发模糊。我只是希望,当我站在音乐的湖边,注视着沉静的湖面,冬青色的湖水上笼罩着蓝绿色的薄雾……我用我微薄的力气向湖中扔去一枚石子,希望他在万里之外能够听到我激起的几丝涟漪……” 冥府的欧律狄克 “1703年的夏天,抱着雄心壮志的亨德尔来到汉堡。我是他第一个认识的人……最早他坐在歌剧院的管弦乐团的最后面拉小提琴,他的表现可以用一个冷幽默来描述:我们感觉他数数甚至不能数到五。但当我们的大键琴手离开之后,他用他的能力说服了所有人他可以取而代之。此刻他展示了他的真实才能,所有人都无容置疑,我也是不例外。” ——约翰·马特森,1703年,时任汉堡公共歌剧院作曲家 “18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对于我而言五味杂陈。”泰勒曼说道,“1706年我与aalie结婚,15个月后,在我们女儿出生的第6天,她因为并发症而永远离开了我。你无法想象这几个简单的数字背后对我的长久的伤害。那个时候,我在rau,在法兰克福,为各界名流疯狂地工作着,我希望借我对于工作的投入消解我的哀恸,无奈即使是我梦寐以求的音乐事业的成功也无法抚慰我。三年半后,我和aria再婚。她是个贤内助,至少在早年……”他欲言又止,“家庭的变故让我无意再探索海外市场,我已经决意在德国本土发展。是的,离开学校后的弗雷德和我难以避免地追寻着我们各自的轨迹,进入了各自的圈子,不由得渐行渐远。” “但感谢上帝,我们拥有的共同好友,让我们在这一系列人事变故中没有完全断绝联系。至少是没有完全断绝音乐的联系。约翰·马特森……一直在我们之间搭建桥梁,我打心底里感谢他。可是,我心中有两件无法原谅他的事。第一件事是1704年,他和弗雷德为了争抢歌剧上演的优先权而拔剑搏斗,约翰差点杀死弗雷德,幸好弗雷德大衣上的纽扣挡住一剑,救了他。第二件事…… ……说出来可能比较出于我的私心,就是约翰是直接影响亨德尔后来去英国发展的那个人。和今日不同,英国对于我们这些久居欧洲大陆的人而言,不仅仅是一个英吉利海峡,而是千山万水……” “真是莫大的讽刺,当自己多年辗转最终决定在汉堡定居的时候,那个过去常常在汉堡的人,已经决定永远定居英格兰。我何尝不知道,在交通如此不发达的18世纪20年代,这一分居就意味着永别。我追忆起少年时我们的约定……多么讽刺!多么一语成谶!是的,俄耳甫斯确乎听从了欧律狄克的劝告,他把欧律狄克留在冥后那里,永远不再相见……” “从1703年到1723年这么20年间,我们的交集非常有限。”泰勒曼说道,“如今的传记常常说我和亨德尔是一生的好朋友。但是在我们生命的那么20年间,我感受到造化在刻意考验我们的友谊。不,我甚至不知道我们那时还存在不存在友谊,还是只有回忆…… ……” “我何尝不想再与他相见。然而,抛却音乐,他的行踪如此捉摸不定,他的个人生活如此神秘,不仅仅是我,许多人也被他拦在门外。——在魏玛的时候,我认识了塞巴斯蒂安(巴赫),”泰勒曼说道,维瓦尔第眨巴眨巴眼睛表示在听,“我们对于音乐和诗歌的共同爱好让我们很快成为了朋友。1717年的时候,我成为了他的孩子卡尔·菲利普·伊曼努埃尔的教父,卡尔也因此有了菲利普这个中间名。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直接地受到了你的作曲风格的影响。” “得了,”维瓦尔第俏皮地说,“你大可只讲你们三个人的故事,不必刻意提及我。你的音乐后期反过来影响了我,我后期的加兰特倾向你必须要付一个责任。” “好的,我负责,”泰勒曼说,“嗯,我刚刚说道哪了?巴赫一直以来非常想见到这位哈雷作曲家。17……19年,”泰勒曼说着拿起手边的一本自己的传记确认了一下时间,“巴赫跋涉了35公里从科滕来到哈雷,只希望见到亨德尔一面,可是亨德尔恰好在前一天离开了哈雷;1730年,巴赫的孩子威廉·弗里德曼来到哈雷邀请亨德尔去莱比锡游玩,但是亨德尔回绝了。这些事情并没有特别改变我对我这位少年时期的老朋友的印象……”泰勒曼说,“然而,我确实感到许多事情还是无可避免地改变了。我读着他1717年的《水上音乐》,深受打动,1723年我试图写作我个人版本的《水上音乐》:《汉堡潮汐》,但无论如何,我知道我是比不上他的,他已经不是那些年初出茅庐、崇拜kuhnau的哈雷少年,他的天才领导着他与他的野心,向至极靠近。让我感到光阴荏苒的,并不仅仅是在事业上的建树,还有个人的改变。他的名气是那么大,他的肖像一幅幅地被印刷出来,他也像吹气球一样,越来越胖,越来越胖,越来越胖……” “我感觉在谈这些严肃而专业地传记体版的叙事之后,忽然出现这么多‘越来越胖’的叠加是非常窘迫的……”维瓦尔第看着有些抓狂的泰勒曼(他正在喃喃自语“他吃了那么多烤鸡、黄油、鲑鱼、啤酒”)说道,“虽然所有看过亨德尔早年和他中年和他晚年的肖像的人都会和你有一样的感受。”(泰勒曼还在继续他的亨德尔食物名单“巧克力、红酒……”)“——菲利普!停下!你已经列举了18世纪几乎所有食物的名字了!” “哈!真的么!”泰勒曼从发胖的可怖幻想中回过神来,”我猜想刚刚我一定将回忆与现实重叠了——我真的很担心他等会真的买了这么多不健康的食物回来。说实话,我一直在劝说他多吃素菜,减少食物与酒精的摄入,我甚至拿出他的传记告诉他这么吃不仅仅是体重问题,这也是晚年他关节炎,中风,失明背后的原因……” “你不必担心。我可以肯定他会买很多不健康的食物回来,”维瓦尔第绝望地说,“尤其是他和塞巴斯蒂安一起出去购物。” 泰勒曼一脸扭曲,不过很快他选择还是继续讲述当年他的忧虑。“当年的我非常怀疑,是否名利已经永远改变了我们。我们不可能是那年亲密无间两小无猜的少年,也不可能回去了。一切的交往变得礼节与程式化。他在英吉利海峡那端的形象,也随着各类矛盾冲突和有关于他个人古怪个性的传言,在迷雾中越发模糊…… ……” 或许之前由于马特森的一些作为,泰勒曼难免对于这位他与亨德尔的共同好友有些意见。然而1724年,感谢马特森,泰勒曼和亨德尔用一种独特的方式重新取得了联系,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哈雷,那时两人完全信任对方,毫无猜忌…… 这种方式就是歌剧的改编。 1724年,当泰勒曼费尽心思终于在汉堡歌剧市场与keiser的争夺战中获胜,取得市场的他并没有急于上演自己的歌剧,而是主要上演亨德尔的歌剧。在马特森的协助改编下,亨德尔的歌剧伦敦首演一完,泰勒曼紧接其后就在汉堡上演。亨德尔也没有忘记报答他少年时期的伙伴。泰勒曼的餐桌音乐还没有出版,亨德尔就抢先预订了一本。之后,他迅速地在自己的歌剧belshazzar里借鉴了泰勒曼的餐桌音乐。相比而言,巴赫很久以后才购买了泰勒曼的一本餐桌音乐,当然也借鉴了一下。(援引自richard petzoldt,philipp teleann (biography), 1974) 亨德尔的改编技巧是与巴赫截然不同的。当巴赫面对维瓦尔第的一首协奏曲时,他保持了原作的完整无缺,兢兢业业小心翼翼地一小节一小节地,添加上和声的厚度与对位的灵动。亨德尔则不是这样,他或是取此处的几小节、或是另一处的几行通奏低音,甚至在各个作曲家、不同作品间信手捏来;即使当亨德尔使用较长的引用时,他也会赋予它新鲜的目的与形态,转化为全新的创作。我们或许可以这么说,当维瓦尔第为巴赫呈现一个蛋时,巴赫将它变为了一个复活节彩蛋;而亨德尔则是将各式纤维编织成了繁复的织锦。(援引自et harris, e frideridel: a life with friends, akg ag 17381750) 参孙 “说来让人唏嘘不已,亨德尔和我虽然表面上性格形同水火,但到底我们是同病相怜。早年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我们的生活充满着相似的问题:法律还是音乐,面包还是热情。晚年,当我们走过或多或少交织或分离的人生轨迹后,我们再一次被相似的问题 htl≈ot;第2节/a/div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 分卷阅读3 恋耽美 正文 分卷阅读4 (真人同人)巴洛克手记:花与二重奏 作者:罗西 分卷阅读4 ———————————————————————————————————————— “1750年的冬天,我一直在生病。那年的圣诞节,弗雷德(亨德尔)回复了我之前寄送给他的手稿,送了些异域植物,写信给病重的我让我振作。”泰勒曼说,“我并不知道那个时候他的生活也非常艰难,倘若我那时知道的话,我必然不会仅仅是表达感激。那时的我读到报纸上的报道,知道了他九月为荷兰的安娜公主演奏管风琴,十二月按时返回伦敦。我以为他已经用他强壮的身体底子与倔强的个性战胜了之前的挑战。”些许停顿,泰勒曼说道,“在协会这些年,通过阅读传记,我才知道1750年六月他已经立下遗嘱,他的视力已经极度恶化。次年,也就是1751年,他的左眼失明。” “1754年,我病得非常重……坊间开始流传一些流言,说年迈的泰勒曼1754年医治无效去世,享年73岁。然而那时我确乎无暇管理身外之物。同年,亨德尔又给我邮寄鲜花,然而花被原样退回了英格兰,邮差报告我已经去世。”泰勒曼说,“无奈我无从知晓他那时的反应。在我疾病稍好之后,那年的九月末,我收到了他的来信。我不能形容这封语气平淡的信给我的触动,虽然仅是寥寥数语,但我无法不热泪盈眶。——安东尼奥,你介意我为你读读这封信么?” “当然不,“维瓦尔第说。“无数的为你们做传的学者都引用过这封信。我并没有看到鸡毛蒜皮的絮叨。” 稍后,泰勒曼找来一本1981年jost herand编辑的《德国作曲家书信集》,翻开读了起来: “伦敦,9月29日,1754年 先生, 我已经为你准备寄送异域植物有些时日,直到jean 船长告诉我说你业已去世。你不能想象这句话对我造成了多么极度的影响。之后我欢欣鼓舞地发现你一切安好!还是那个jean 船长,刚从你那里来,告诉了我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而且你还给了他一份你想要的异域植物的名单。我怀着极大荣幸接受这一请求,我花了巨大努力去寻找它们,你将拥有列表上的几乎所有植物。考虑到jean 船长直到12月份才会发船,我已经确保他将用从这里开出的第一艘船将你的植物送去,你将会在你的包裹上看到这位船长的名字与船的名称。我希望我这份微薄的小礼物可以博得你的喜欢;我祈求你善良地告诉我关于你身体状况的消息,我希望你一切安好;同时我希望你的一切都繁荣兴旺,我笃信着这一点。 你谦卑顺从的仆人, g.f.亨德尔” “我那时的感动难以言表。”读毕,泰勒曼抿抿嘴,“无奈当年我老眼昏花思绪混沌,我察觉到了这封信并非亨德尔亲笔所写,他的签名也没有往常流畅…… ……然而我并没有多想!直到近些年,阅读传记的我才后知后觉:1752年之后他已然全盲,这封信是他口述的……!” 1753年,亨德尔伦敦朋友jas harris的家庭信件 “你问我可怜的亨德尔怎么样了。我在向他支付他的清唱剧的收入的时候看到了他……我在目睹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忍不住痛哭。他彻底垮了,苍白,无力,年老,眼盲,在一切方面都不能更糟了……我被告知,在歌剧san的咏叹调‘全食’上演的时候(1753年5月21日),他像婴孩一样哭泣。感谢上帝我没有目睹那一幕!” 【全食!没有太阳,没有月亮! 黑暗掩盖了正午的阳光! 哦,荣耀之光!再也没有欢喜的日光 照耀我的眼睛迎接新的一天! 上天啊!为何夺取我的视力? 太阳,月亮与群星从此于我皆是黑暗!】 ——亨德尔《参孙》,参孙的咏叹调:全食 (注:此幕中本是大力士的参孙因泄露天机,被非利士人挖其双眼并被囚于监狱中推磨。) “就是处在如此悲惨境况的他,依旧惦念着我的一切,尽力满足我的请求!我的心怎么不能够大大地羞愧!” 落幕 1755年,泰勒曼的长子andreas去世,年仅四十岁。失去父亲的7岁的麦克尔( ichael teleann)来到了汉堡的祖父家,与已经74岁的祖父一起生活。照看年幼的麦克尔或许是年老孤寂的泰勒曼晚年仅有的几项乐趣之一。在祖父的教导下麦克尔开始学习音乐,结识了年轻的前辈卡尔·菲利普·伊曼努埃尔·巴赫(约翰·塞巴斯蒂安的儿子,老泰勒曼的教子)。在之后的许多年里,小泰勒曼和小巴赫一直来往频繁,祖辈的友谊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延续下去。 1756年到1758年,同是古稀之年的亨德尔身体和精神状况似乎都有所好转,邻居们听到他在演奏大键琴,并且“你的老朋友亨德尔看起来丰满、庞大并肥硕。(援引jas harris,1758年)” —————————————————————————————————————————— “1756年我在刊物上看到亨德尔最新的画像,由thoas hudn所绘制。尽管年事已高,他还是那么健硕,神情与早年一样辨识度极高。他的桌子上摆放着弥赛亚的手稿,而他望着观众。”泰勒曼回忆道,“然而每个注意到他那涣散眼神的人都不由得感到心痛——可怜的作曲家在全然的黑暗中已经生活了多年。1758年他接受了那位江湖郎中john taylor的眼科手术,”泰勒曼哀叹道,“倘若那时我能够提前知道这个消息该多好!我如何都会尽我全力阻止这次手术的发生!我如何才会忘记,6年前的1750年,我可怜的老朋友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被这位赤脚医生的花言巧语所唬惑,满怀着复明的希望接受手术——然而手术不仅没有让老巴赫的视力好转,手术的并发症使他的健康状况恶化,几个月以后,他在莱比锡的家中去世。如今我另一位可怜的老朋友亨德尔也被哄惑……八月二十四号,john taylor报告对亨德尔的手术成功,然而很快被证明这是骗局。” “讽刺的是,这位john taylor‘医生’晚年在眼盲中度过,并在贫困中死去。”维瓦尔第安慰道。 泰勒曼感慨片刻,继续说道,“但至少从外界看来,亨德尔的健康并没有因此特别受影响。从1751年到1758年,他一直在积极地寻求各种挽救他视力的方法,但每一次都果不其然地最后以失败告终。或许他早已经知道命运的安排,只是依旧倔强地不肯放弃。1759年4月6日,他出席弥赛亚当年乐季最后一场演出;7日,报纸报道他即将照例去英国巴斯疗养。” —————————————————————————————————————————— 然而亨德尔终究是过于虚弱而无法成行。一周以后,也就是1759年4月14日,他死在了伦敦的家中。他去世的时候,他已经有6年无法上台指挥,7年无法创作任何新作品,8年生活在完全的黑暗之中。最后的时刻,陪伴在他身边的是jas syth先生,一个居住在亨德尔家附近的香水商人。在亨德尔最后的几年中,syth先生的香薰一直安抚着这个旅居海外五十余年的孤苦伶仃之人,让病人躺卧的房间尽可能充满愉快的香氛。 —————————————————————————————————————————— “周遭的好友一个连接一个死去,我也知道我时日无多。巴赫1750年,皮森德尔1755年,亨德尔1759年,格劳普纳(chrish graupner)1760年。”泰勒曼回忆道,“亨德尔死后,我依旧照例耕耘我的花园。当年他赠予我的植物,已经郁郁葱葱。麦克尔也长大了,那时他15、16岁,正是我当时结识那个赠予我鲜花的人的年纪。我看着年轻的麦克尔,他对音乐充满着热情,多么像当年的我。这一切仿佛就如同轮回。唯一不同的是,当年那个帮助我从自暴自弃的绝望道路上挽救回来的人,再也不在了。有的时候我仍默念着60年前,在哈雷的那个夏天,我们一起阅读的诗篇第六篇……‘我因唉哼而困乏;我每夜流淚,把床榻漂起,把褥子濕透。我因憂愁眼睛乾癟,又因我一切的敵人眼睛昏花’……然而再也没有人来鼓励我坚持祷告。” “我比起巴洛克晚期的任何一位作曲家都要活得长久。巴赫去世后,这个时代已然结束。亨德尔死后,我虽然还在呼吸,然而我却感到我的一切都不再属于这个尘世。1740年以后我基本不再怎么作曲,只是与晚辈们的联系让我有时觉得我依旧与这个世界有所联系。1765年,当我完成《艾诺》康塔塔后,仿佛艾诺,我感觉我也要投入海洋静谧的怀抱之中。卡尔·菲利普·伊曼努埃尔,正值青年的小巴赫,常常与我家麦克尔来信,商量着接替我汉堡乐长一职的事宜。我已生无可恋。” “1767年的6月,我的胸腔剧烈疼痛。我一笑而之,因为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惦记着花园里的那些花儿,它们的故国主人最后的旋律常常在我脑中回响,那是1757年的春天,亨德尔的清唱剧《时间与真理的胜利》首演,其中美神的诀别……” 守护天使请护卫我, 美德的道路请引导我, 当我告别尘世前往天国。 此世间再也无法欺骗我, 也不再有无端的激情悲恸我, 一切归于信仰、希望与爱。 1767年6月25日夜,86岁的泰勒曼在汉堡家中逝世。他的教子卡尔·菲利普·伊曼努埃尔·巴赫接任了他在汉堡的职务。他的孙子格奥尔格·麦克尔前往拉托维亚的里加大教堂担任乐团指挥,在那里,麦克尔上演了他祖父的21部受难曲,被认为是他祖父音乐的守卫者。 “在我漫长的一生中,好友虽不特别多,却也不少。然而,说到底,我却最为珍惜我和亨德尔的友谊,即便在我们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我们远隔重洋,只能靠书信与无言的花卉来传达音信。”泰勒曼感慨地说,“其中原因很难道清,然而我自以为这与我们在我们年少时期懵懂之时就相遇有关。我立业后,也有许多人接近我、向我示好,然而我保守敏感的内心却很难区分他们是真心还仅仅出于工作上的礼节甚至是别的需要。然而,亨德尔却不一样。1701年的时候,我不是汉堡五个教堂的乐长,他也不是汉诺威王朝的御用作曲家……我们只是两个过气了的‘音乐神童’倘若我们的幼年确乎有点小成就的话被家里人寄予光宗耀祖的众望,在被安排的人生的道路上愤愤不平却毫无气力反抗。是他让那个几乎决心放弃音乐逼迫自己学习法律的20岁的我找回勇气,让懦弱的我勇敢地饮下音乐的毒药。”略微忏愧地,泰勒曼说,“究其一生,如果褒奖地说,我是个老好人;不客气地说,我是个闷气的包子。如果没有他的雷厉风行与执着强硬,没有他的果敢与怒火…… ……没有他的我,恐怕只会是一位默默无闻的律师,在家乡马格德堡碌碌无为地终老……” “诚然,在我们俩事业的黄金时期,我们的友谊不再是少年时期那么纯粹。很多时候,我怀疑在繁文缛节装饰的各类文书下,他还是不是当年的他,我还是否是当年的我。”泰勒曼说,“我知道,答案是否定的。追名逐利勾心斗角的生活永远改变了我们。我只是不确定,我还能不能拥有一个好朋友,我可以不顾及身份,不顾及脸面,不顾及礼仪地,向他倾诉衷肠……音乐的交流让我窥探到他冷峻的外表下寂寞敏感的内在,然而,这一切都离私下交流太为遥远。他在伦敦,生活在聚光灯下;我在汉堡,生活也没有什么隐私,家庭的丑闻一传万里……” “如果说我曾经有一个久已有之却终不得实现的愿望,那就是在我们俩成年之后有一次机会,能够像我们大学时期那样,哪怕是一个周末,远离公众偷偷相聚,面对面说上几句话,哪怕是一个上午也好……然而英吉利海峡让我的希望化为泡影。晚年的时候,当我万念俱摧在园艺中排遣悲伤的时候,当我发现事业坎坷的他也拾起相同爱好的时候,虽然身为公众人物的我们再也无法在信件里写下当年私人的语句,但在默默无言的一批批植物与随之交换的手稿中,我确信我们都能感受到花卉与音乐里包含的无言的心绪……六十年前哈雷小镇那两个少年的影像渐渐模糊,如今冰冷印刷的一幅幅画像缓缓隐去,所剩下的,是那些纤弱花枝的无言倾诉:它们皆是异域植物,旅居异国多年,虽遭艰难困苦,却从不曾言语,只是默然地年复一年地开放,给世人并非尘世一般享乐所能及的平和与喜乐……睹物如睹其人,他所赠予的植物,在他还在世时,安抚我的内心;在他死后,它们渐渐成为他生命的延续,每一草叶一举一动都似呜咽啜泣,生生打在我心头……” “我辞世之前,委托我的朋友们照顾我们的植物们。它们将在那里继续生长,纪念我们早年萌芽却最终只能存在于无法触及的书信之中的友谊。”泰勒曼说,“无奈我们共同的好友马特森在我去世之后五年也辞世了。我的小麦克尔更是远赴拉托维亚不曾归来……我们的友谊的见证,那些植物们,就如同我们的生命,如同我们耕耘的音乐,如同整个巴洛克时代,消逝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合上手中的书,泰勒曼试图平静自己的心情。维瓦尔第也为之动容,“菲利普,你们的友谊并没有随着当年植物的枯萎而消灭。你们的音乐永远见证着你们终生的友谊。如果谁没有看出《水上音乐》与《汉堡潮汐》其中仿佛遥相呼应一应一答的乐思,如果谁忽略了你们器乐作品里常用的朦胧的相似——也许我不必举你的《餐桌音乐》与亨德尔的《示巴女王》里的利都奈罗织体的相似,因为这样的例子不胜其举——那么他就忽略了音乐史上最为伟大纯净的友谊之一。” “谢谢你,安东尼奥。”泰勒曼说,“如果说存在于我们音乐中的友谊属于世界,存在于草木中的友谊只属于我们二人,即便我们多年不曾相见……” “菲利普。你们到底要聊到什么时候?我和德国海象回来都有两个小时,接着我俩把午饭给做了……现在饭都要凉了!”忽然间房门被一声怒喝震开。穿着围裙的亨德尔走了进来。 眼眶泛红的泰勒曼和完全没有回过神的维瓦尔第,还傻愣愣地坐在泰勒曼汉堡纪念馆的纪念品商店的收银台背后。 “英国海象不要吼。”巴赫走了过来,他试图走进房间,然而狭小的门(和过于肥胖的亨德尔)把他卡在了门口,“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估计你们也饿了。吃完饭再聊吧。你们还有两周多可以好好聊呢。” 泰勒曼看看饿得够呛的亨德尔,又看看一脸无奈的巴赫,再看看身边被自己的叙述感动得有些神志不清的维瓦尔第,思考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并非1761年的汉堡,否则他们应该都已经去世了。不对,泰勒曼又想,事实是什么呢?256年前,他在这栋房子楼上的那间卧室——安东尼奥和塞巴斯蒂安今晚即将入住的那间——去世的。所以安东尼奥应该觉得毛骨悚然。但是也不对,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安东尼奥和塞巴斯蒂安应该在自己今天早上开门的时候就被吓跑了。好像也不对,难道不应该是自己打开门发现两个比自己早死了十载有余的人出现在家门口……?不,似乎也不太对,为什么惊吓的 htl≈ot;第2节/a/div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 分卷阅读4 恋耽美 正文 分卷阅读5 (真人同人)巴洛克手记:花与二重奏 作者:罗西 分卷阅读5 “泰勒曼的创作可怖的随意,毫无气力,内涵与创意;他一首又一首地胡扯下去。”(robert eitner,1884) “他(泰勒曼)无法捕捉与持续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因为他从未知晓如何创作□□。因此,尽管他有生之年获得巨大成功,他不可能被复兴。”(hugo rieann,1899) “比如说,泰勒曼,当年巴赫幸运的竞争对手,可能写了比巴赫多于5到6倍的音符。可是,就像谚语说的那样,‘他像擦鞋油一样地涂抹着纸张’,最终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写得有多么差劲。”(philipp wolfru, 1902) …… …… 在林勃最为悲伤的时刻,这样的评论接连而至,影响可想而知。如果这就是后人与历史对于他的老朋友的评价,凭他一人,又如何回天。年复一年,他们依旧通信。然而,即便是像亨德尔这样的乐观派也渐渐感受到,海面那边林勃小岛上他朋友一日不及一日的精神状况。一切似乎又退回到了1701年的原点,他的老朋友什么也不是,被剥夺了生命的热情,绝望而木讷的,在被命运安排的道路上孤独而悲伤地前行。亨德尔知道自己无法再像1701年那样亲身去挽留他,因为此时此刻他们所面对的不是各自家庭长辈的安排,而是历史的安排。斗转星移,林勃100年的期限在悄然逼近,在20世纪的曙光洒落时,亨德尔在信中摘抄了一首小诗寄送给他久未谋面的老友。诗歌的作者不是别人,正是泰勒曼本人,那是1718年事业刚刚起步的他在第一篇自传里写下的: “壮志与功勋将会寻找它们的足径 哪怕为再深再厚的积雪所掩盖, 理性深思熟虑筹划全局 将艰难困苦征服。 朋友您可看到前方的山峰? 鼓足勇气!您将不久攻克它们! 它们不过是毫无价值的矮人, 而您则是坚无不摧的巨人。” 除此之外,永不言弃甚至有些老顽固的亨德尔在信中立下约定:那便是他将在英国馆他的住所一楼临街的窗台上摆放一瓶风信子,那是泰勒曼最喜欢的花卉之一。倘若终有一日泰勒曼能踏上协会的土地,务必取走这束风信子,以告知好友他的来到。信送了出去,泰勒曼以他一贯的优雅矜持而不透真意的语气同意。稍晚时候,亨德尔按约定在窗台上摆放一瓶风信子,时常更换,日日查看。风信子随时间流逝而枯荣,一批一批的风信子来了又走,然而却从未少过一支。 某日协会风雨大作,正在排练的亨德尔未待结束,便冲回住所,将被暴雨吹倒的风信子花瓶重新摆好。他不愿意错失任何一个机会,然而他的谨慎并没有换回回报。日复一日,盛满风信子的花瓶仅有蜂蝶光顾,协会港口朝向林勃的海面风平浪静。 “——可是等我们回来,晚了,从风信子的园里来, 你的臂膊抱满,你的头发湿漉,我说不出 话,眼睛看不见,我既不是 活的,也未曾死,我什么都不知道, 望着光亮的中心看时,是一片寂静。 荒凉而空虚是那大海。” ——ts艾略特,《荒原》,1922年 20世纪初的读完罗曼罗兰作品的那个午后,亨德尔依旧在协会烦躁不安地踱着步。古旧的地板被踏得吱嘎作响。又是一天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近现代人民再次注意到泰勒曼和他的音乐,其开端是非常有趣的。20世纪初,随着音乐(器乐与声乐)教育在德国普及,人们需要大量音乐素材作为教材。泰勒曼的作品,尤其是他的竖笛作品,在德国的中小学校音乐教程中非常受欢迎。由业余爱好者组织的各个声乐协会也使用了泰勒曼的作品,尽管鲜有人知这位作曲家名字背后的故事。泰勒曼音乐的通熟易懂性受到了广泛非专业爱乐者的欢迎。加之20世纪早期当代作曲家的先锋派运动使得广大听众不甚适应,这种重新挖掘早期音乐的浪潮变得更加普遍。泰勒曼的室内乐也逐渐流行起来,然而当代宏大的音乐厅并不适合排演他那些编制略小的作品。危机面前,一个契机出现了,那就是广播与录音的普及。小型室内乐排演成本低,风格又受被当时古典音乐复杂晦涩编制所困扰的听众欢迎,泰勒曼的许多小作品得以随着无线电传播。 然而让泰勒曼重新回到公众视野的临门一脚,恐怕还得感谢他在世时的两位好朋友,巴赫与亨德尔。1920年开始德国哥廷根大学开始着力复兴亨德尔的歌剧,1952年开始哈雷重新举办一年一度的亨德尔音乐节,在这些过程中,同样是歌剧作曲家的泰勒曼难免沾上一点光。尤其是考虑到巴赫并没有创作任何歌剧,人们关于泰勒曼的歌剧的兴趣就更多了。先是《皮格马利翁》被与佩尔戈莱西著名的《女仆作夫人》进行比较,稍晚泰勒曼家乡马格德堡的市立歌剧院重新排演他的歌剧作品。1963年为始,马格德堡开始举办两年一度的泰勒曼音乐节。 人们津津乐道不断比较泰勒曼与亨德尔,也进一部导致泰勒曼的宗教性质的声乐作品开始为人所知。马格德堡的人民在20世纪中叶已经对这位作曲家的几部主要受难曲非常熟悉了。尽管,当年独当一面的泰勒曼,如今只能以“巴赫与亨德尔的好朋友”的定语开启介绍,或者是在他两位好友的名气身边默默地发着光,但一切也比19世纪中期到20世纪伊始他所受的否定来得好许多。 20世纪三十年代末,一战的阴影还未散去,二战的黑云又聚拢而来。正是四月底五月初的时节,万物开始萌发,亨德尔从每年照例的英国巴斯疗养归来,回到协会的住所。扫扫门前积攒一月有余的灰,放下行李,他照例准备绕道屋后看看窗台上的风信子。刚下完雨的草坪湿润而松软,亨德尔庞大的体重使得他马上踩了一腿泥。深一脚浅一脚地,他咒骂地来到了窗前,却发现花瓶空了。亨德尔气不打一处来。他记得他临走前千万嘱咐邻居牛顿爵士帮忙照顾花朵,然而他当时又是怎么会相信一个常常连自己饭吃没吃都想不起来的科学家会记得帮他照顾花(历史上一则轶事中,牛顿为接待朋友烤制食物,但做完菜后因为想到科研而去工作,工作完毕后不记得自己吃没吃过,作者注)?嘿!亨德尔气得使劲锤了一下窗台,心想估计爵士先生哪天发现自己疏于值守的错误干脆直接把花扔了。 “弗雷德?格奥尔格·弗里德里希·亨德尔,是你么?” 忽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亨德尔循声转身看去。他看到草地上那野花丛中,隐隐约约地站着一个身影,怀中紫色的色块似乎是他的风信子。真该死!亨德尔埋怨自己刚结束忌日不久视力没有完全恢复,无法看清偷花贼的样貌。边走着边从兜里掏出眼睛戴上,亨德尔朝那方向走去。 他看到一个人,紧紧抱着那束略微枯萎的风信子,站在蔓延的野花丛中。来客已经等了许久,他的白色长袜为泥土所玷污,他的外套裤为雨水所沾湿,他的红色斗篷虽已经被雨水打湿,但却如此熟悉,让亨德尔不由得想起自己在世时,曾经无数次端详的一幅肖像画;雨水让他略微狼狈,然而他的神情是如此从容优雅;他褐色的眼眸透着和煦的暖意,却因泪水而朦胧。 “弗雷德,我终于‘翻越群山’。” 亨德尔一时语塞。他立在原地,泪水合着泥水与雨水一起流下。即便他俩都尚在人世之时,半个世纪也仅仅是书信来往:自从1703年他离开哈雷大学法律系前往汉堡谋生,两人便几乎再也没有见过面。他记忆中老友的音容笑貌,还停留在那些年,还不满二十岁的亨德尔刚走出哈雷大学校门,就听到一个声音在亲切地呼唤他…… ……二十出头的泰勒曼由于旅途跋涉一身邋遢满脸疲倦,却是雀跃地从马车上跳下,手里挥动着他最新的作品还有给朋友带的小礼物,踩着街上的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奔了过来,扑到朋友怀中,溅了对方一身污泥……那时,他也是一样的语气,略带腼腆地稍微提高嗓门叫着,“弗雷德?格奥尔格·弗里德里希·亨德尔,是你么?”…… 记忆与现实终于在两个世纪后重合。 “我知晓这一切是因为那时我负责接待菲利普。”巴赫笑着说,“然而对话没有进行多久,菲利普想改变行程先行前往英国馆的愿望变得越发强烈。在车路经英国馆的时候,我可以肯定,那时车还没有停稳,已经年近260岁高龄的泰勒曼先生身手矫捷地从车上一跃而下,以令人倾佩的速度朝英/国馆跑去。” “我那时已经改过表观年龄,与如今无二,不过三十出头,因此跑得快也可以理解……”泰勒曼不好意思地说。他紧张把叉子上的鳗鱼冻掉在了身边亨德尔的大腿上。 “是么?”巴赫眯起他的三角眼,“我保证,即使之后与菲利普共事这么多年,我也再也没有一次看到他跑得那么快过。” “倘若我也能目睹那个感人的瞬间该是多好,”维瓦尔第动情地说,“我从未想过如同亨德尔这样严峻坚毅的人也会有如此快活感人的时刻,当他的面容透射出柔情与爱慕,是否就会如同云中探头的阳光?那一幕可以胜过亨德尔所有柔情浪漫的歌剧咏叹调……” “不不,安东尼奥,”泰勒曼想把掉在亨德尔大腿上的鳗鱼冻拾起,但后者已经抢先一步把鳗鱼冻投入嘴中,“你和塞巴斯蒂安见面的时候也非常感人并且浪漫……而且我见到弗雷德的那一瞬间,可能不是你想的那种那么浪漫……弗雷德,”泰勒曼说着看看旁边的亨德尔,后者正在用狂吃东西掩盖自己的不好意思,“别塞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知道我那时为何哭么?” “不知道,”亨德尔的脸色让他现在看起来有点像一只美味的烤乳猪,“至于我……我当时是因为……你就和三个世纪前我们最后一次在哈雷告别的时候相差无二,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我……我那时哭泣的原因……至少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泰勒曼尴尬地支支吾吾地说,“我被吓哭了。虽然我在世时不是没看过你的肖像,然而真人……我依稀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如同古希腊完美雕塑般的面容让我确信你是俄狄甫斯再世,大学期间,你也是如此翩翩少年……然……然而……我……我在英国馆门口看到的,却是一个体重可能有半吨,粗手大脚,两颊悬垂,步伐沉重,手上胖得露不出筋骨,只剩下褶子的……大……大熊……上天啊!那个风流倜傥的英俊少年哪里去了?当年马特森告诉我你们俩常常靠一起吃饭和解的时候,我就应该有所准备……” “哦,菲利!”亨德尔难过地说,“我吃得胖一点难道不是为了让你有点安全感么!” “菲利普不要难过,”维瓦尔第安慰道,即使他知道巴赫就在身边,“我当年看到某人的第一眼,和你的感受一模一样…… ……”(见《静默的旋律》第十二章《新生》,作者注) “我知道。”泰勒曼说,“要不然那一天最开始我怎么会把弗雷德先叫过来。你知道的……先给你一个心理准备……” “然后对于肥胖的问题,某人给了我和弗雷德一模一样的回答……”维瓦尔第抿着嘴说。 “我……”巴赫不知说什么是好,“我提议,我们还是继续吃饭吧。这些食物还是可以食用的——我的意思是,美味的…… ……” br /> “1701年哈雷昏黑的傍晚,感谢你为生性迟疑的我洗净不安与退缩的阴霾,犹如阿波罗为萨尔珀冬洗去他躯体上干枯的血迹,让他能够最终荣归死亡与睡眠的怀抱。你使我确信,并且期盼,在漫漫峥嵘岁月之后,在死亡的灰烬之中,缪斯终会来临,她为着乐音的缘故,浇灌我们以仙馔密酒(abrosia),这古希腊众神的食粮;我们将会饮下这奥林匹斯的馈赠,获得永恒的生命,我们模糊的身影将会在历史不断延续的记忆之中流淌……” 附:(非)音乐瞬间 01 四位巴洛克音乐家的假期:异域植物 晚餐时间。 泰勒曼非常难过,“我非常高兴你今天出门的时候又给我带花了……可是——”泰勒曼说着指了指餐桌正中间的一盆非常扭曲狰狞的植物,“这个不是猪笼草么?!你确定这样放在餐桌中间真的好么?” “啊。”亨德尔回过神来,一边不忘喝口酒,“汉堡夏天不是蚊虫多么;你不是喜欢异域植物么;看!这株猪笼草简直是完美无缺!我今天早上走了很久才买到的。你瞧,这个小袋子里已经有了一只……嗯,苍蝇吧,看起来胃口多好!” 看着一脸抑郁的泰勒曼,巴赫着急地想打圆场,“菲利普,不要为我们的胃口担心!每一个看到你的人都会想到你的《餐桌音乐》,不由得胃口就出奇地好了起来,好得仿佛可以把你吃掉;另外,弗雷德吃的并不多,我刚刚在你们来之前也已经喝了一小桶啤酒和一只烤鱼了!” 现在是大家全部很抑郁了。 02四位巴洛克音乐家的假期:作曲生涯 “我能在五天内写完一部歌剧。” “我能在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内写完一首康塔塔。” “那有什么,我创作协奏曲的速度比抄写员抄得还快。” “这不是稀奇的技能,”泰勒曼不屑地说,“斯卡拉蒂作曲的速度他的抄写员也赶不上。” “是的是的,我的老泰勒曼先生,”维瓦尔第讽刺地说,“这种技能是18世纪天才们的必备:提埃坡罗(18世纪威尼斯画家,维瓦尔第的好友)画完一幅画的时候,他的同行连颜色都没有挤好呢。” “总而言之我写的曲子比你的多。三千对八百。” “这不公平。“维瓦尔第赌气地说,”你比我多活了那么多年! 而且怎么能只按照数量评判呢?“ 泰勒曼笑了起来。“还按照啥?你知道我是连报税通知都可以写成康塔塔的人。法国的马赫·马雷先生只不过把膀胱结石手术写成了曲子……和我一比完全微不足道。” 维瓦尔第不屑一顾,“口说无凭”他扫了一眼刚刚巴赫在超市买完东西的购物小票,“现在我们就拿这张购物小票,开始作曲!” “哈哈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康塔塔题材,” 泰勒曼完全不为所动,他拿着那张购物小票,半念半唱起来,“首先是男低音慕尼黑……慕尼黑啤酒……两桶……” 维瓦尔第不服气地说,“不要抖你的书袋。我要创作伴有十四行诗的协奏曲(《四季》系列就是伴有十四行诗的协奏曲,作者注)……巴松独奏奏出慕尼黑啤酒的主题,卡农说明它有两桶……” 听着泰勒曼还在非常陶醉地唱着他的“购物小票康塔塔”(他抓起一张纸已经边唱边写了起来,“五盒……炸薯条天,弗雷德!不是说不可以再买垃圾食品了么!不,这段不能写进去不!这段 htl≈ot;第2节/a/div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 分卷阅读5 恋耽美 正文 分卷阅读6 (真人同人)巴洛克手记:花与二重奏 作者:罗西 分卷阅读6 巴赫感到头晕脑胀,不知是饿的还是气的,只觉得在他们都还活着的时候,泰勒曼和维瓦尔第从来没有见过面实在是历史的万幸。 “您们都行行好,”巴赫无奈地说,“我看这购物小票里还有两只螃蟹……要不我写一个切切实实的螃蟹卡农给您们?” 03 (伪)巴洛克音乐史 也被称为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记住主要巴洛克时期音乐家们的名字。 维瓦尔弟(维瓦尔第)和斯卡拉弟(斯卡拉蒂)是一对兄弟,为了做爆炒亨德耳(亨德尔)这道菜,他们去马特森林(马特森)打猎,结果发现林子有很多巴鹤(巴赫),河里还有泰勒鳗(泰勒曼)。在踩了一脚阿尔比诺泥(阿尔比诺尼)后,他们饿着回家了……空手回到家后,他们决定用佩格莱锡(pergolesi,佩尔戈莱西)包裹,来烤普塞耳(普塞尔)。可是忽然下大雨打起马雷(arais,马赫·马雷),停电了,他们只能让自家的驴子驴利(吕利)拉磨(拉莫)发电;驴利很不听话,溅了他们一身塔尔蒂泥(塔尔蒂尼)和博农奇泥(博农奇尼,或译波农契尼)。 —————————————————————————————————————————— 【后记】 在此感谢每一位读到这里的读者!我语句干涸,不知在最后说些什么才好,那便讲讲我的创作初衷吧。 两年前,当我读到亨德尔与泰勒曼的友谊的故事时,即便叙述这段友谊的传记语言是如此贫乏,我被深深打动。1750年12月25日亨德尔送了些异域植物给病重的泰勒曼让其振作;1754年亨德尔发现在同爱园艺的老朋友泰勒曼死讯是误传后飞快写信给泰勒曼并且说“我会把植物用这里开出的第一艘船运到你那儿”;以及其他生活上或者工作上的互动,让我萌生了使用历史视角来描绘这一故事的想法。 然而,当我去年圣诞节坐在从蒙特利尔到费城的长达13小时的跨国火车上时,当我打开一个word文档决定继续这部小说的时候,我对这一故事的想法却不仅仅是最早的“讲诉一段动人的友谊”了。周遭发生在我个人以及朋友上的事情使我关注到泰勒曼与亨德尔的法律本科背景:尽管在音乐上卓有才华,他们仍旧为家人所逼迫选择了热门专业法律。泰勒曼对此的态度是痛心疾首、仿佛世界末日一般,这点我们可以从他的自传里了解到;然而亨德尔却很少对此有所表态,至少从我了解到的文献上看。讽刺地是,纵观古典音乐历史,莱比锡大学法律系可谓是作曲家的摇篮。我不禁想到一个问题:在个人热爱的领域与世人所认同的“有钱途”的领域之中,我们应该选择哪个?当我让泰勒曼与维瓦尔第在第二章进行如下对话时,他们的所言所语正是我以及我所遇到的许多人的情况: 泰勒曼:“不过,亲爱的安东尼奥?你是否曾经想过为何人们在他们的事业之外,往往有和事业毫无关系的爱好呢?” 维瓦尔第:“热爱不足以战胜物质的考虑,人们往往选择事业身不由己。爱好或许是他们日后重温当年放弃的道路的一种心理安慰。” 写下这段话时,我不由得想起那首中学语文课本上的小诗。当年年少不知其滋味,如今读起来却都是无奈: 林中路弗罗斯特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但我却选择了另一条路, 它荒草萋萋,十分幽寂, 显得更诱人,更美丽; 虽然在这两条小路上, 很少留下旅人的足迹。 虽然那天清晨落叶满地, 两条路都未经脚印污染。 啊,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 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 恐怕我难以再回返。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将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泰勒曼和亨德尔当年面对的都是这样的选择。与泰勒曼不同的是,在文中我虚拟了亨德尔对此的潇洒态度:读法律不要紧,反正他会中途辍学去追求音乐。历史上的亨德尔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但谁又知道历史上的年轻的亨德尔在作此决定时又有多少挣扎与困难?泰勒曼和亨德尔都放弃了法律容易获得的“面包”而追求他们喜爱的音乐。诚然,我们一开始就从历史上知道他们必然会成功,然而,又有多少追逐梦想的人最后没有成功,而默默无闻,成为第一章里泰勒曼母亲所说的“如果有一天你饥肠辘辘、颠沛流离,我也因为操劳过度而去世,你那时还会继续喜欢音乐吗?你那个时候还会非常荣幸而骄傲地说,我很高兴我选择了音乐吗” 因此,我钦佩所有坚持自己梦想的人。这个世界上的堂吉诃德已然不多,而桑丘遍地都是。谨以此文献给所有为梦想奋斗的人。并且,我特别将此文献给我一位在音乐上具有罕见天才的朋友:因为一些不可克服的原因,她不得不选择科学作为专业道路。我在此默默祝愿她有朝一日可以实现她的音乐梦想,就像她所深深崇敬的那些古典时代的大师一样。 罗西 2016年7月22日,于蒙特利尔 [完] 如果你喜欢本站,请记住我们的网站地址《就要耽美》 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 分卷阅读6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