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 正文 第1节 入侵 作者:欢小宴 第1节 文案 人间与异界每三年交汇一次,每次交汇的时间长达半年,这段时间是两界极其混乱而又热闹的时候。 但凡事总有例外。 有一家远近闻名的男偶店就坐落在两界之间的bu点上,同时与人间和异界做着交易。钦景就是其中之一。 这天许是命里犯煞,来了位木讷迟钝又闷s_ao的客户,对着钦景的理智就是一顿捶,差点把人给整自闭。 然而,一切都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上一秒亲密相拥的人,下一刻就互相算计。仿佛每个人都没有秘密,又仿佛每颗人心都蒙着一层难以捉摸的y翳。谁也摸不透别人内心的真实想法,甚至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可无论多么浑浑噩噩,多么痛苦不堪,多么绝望欲死,都还是要跌跌撞撞地坚持下去。 人生在世,总是要有信仰的。 “我不会善待这个世界的,因为它从来没有善待过我。” “总有一天它会的。” 病娇风s_ao黑化受x闷s_ao色气恶魔攻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搜索关键字:主角:钦景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今天是见客户的日子。 清晨的初阳刚破窗,钦景已经叼着牙刷站在了洗手台前,对着一尘不染的镜子仔仔细细刮着其实并没有多少的胡茬,时不时哼出一两句自己也听不懂的小调,逗乐了客厅里的人。 就听见洗漱间外传来一个还未完全脱离稚嫩的少年音:“你又不是去相亲。” 钦景吐掉嘴里的水,挂着一嘴泡沫隔空教育他:“干一行爱一行,我这叫对自己的事业负责。要是一个人连自己的工作都不爱,那不是自己折磨自己嘛!” “是是是……”客厅里的少年刚敷衍着翻过一页报纸,乍一抬头,就见钦景西装革履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临到门口,还不忘整理一下宝蓝色的小领带,扭头对他乐,“你今天不也要见客户?” “我不急。”叫乐易的少年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挥了挥小手,“麻利走你的吧。” 钦景工作的地点坐落在一个十分扯淡的地方——正处于人间与异界交汇处。说起异界,与人界倒也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异界人长得比较嚣张,长成什么样的都有。 他扯掉爬上鞋面的一只畸形小王八,亲切地问候了一声之后将王八丢下去,站定在一幢建筑前。 今晨阳光尚好,钦景眯起眼也觉得有些刺痛,建筑顶上是英文的“ale doll”大字,金光灿灿的几乎要晃瞎人眼。 男偶店。 就是他工作的地方。 顾名思义,此店盛产各种各样的男偶,只要你擅长谈恋爱,并且是个男的,那么恭喜你,你就有了进门面试的资格。 钦景俯身擦了擦小皮鞋,让其重新锃亮起来,这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走进大楼,一路直奔店主办公室。 谁知店主不在办公室,只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小秘书趴在办公桌上睡的正香,口水都要流到文件上了。 钦景悄悄撇了撇嘴,小心地在一堆文件里找到了客户的资料,本打算细致而快速地背个大概,谁知这资料简单到连背都不用背。 西斯,男,二十七岁。 没了。 钦景疑惑地翻看了几遍资料,整张白纸上只有这么几个黑字,甚至连张照片都没有,要不是落款处写着“钦景收”的字样,他几乎要以为这是张废纸了。 按说,客户的资料应当明明白白地写着自己的性格爱好喜恶特长,男偶们则根据这些资料先拟定一份草案,与客户见面后再进行详谈。 得,根本不用什么草案了,见面先摸底再说吧。 钦景脑袋有些疼,难怪店主给他打电话说当天来取资料就行,他还以为自己摊上一个大户,结果现实告诉他,这不仅是个大户,还是个难搞的钉子户。 人界与异界交汇的这片地皮被店主给包圆了,取名为边城,意为边缘之地,男偶大厦只能算是这片地皮上的标志性建筑,其实整个交汇点都是店主的天下,为店主工作的男偶们自然横行无忌,进出任何店面都无需消费。 钦景此刻已经坐在了露天咖啡馆中,正举着菜单发愁。 按照这位客户的尿性,估计是那种问他喝什么都“随便”的人。 再者,那资料上什么喜好都没写,钦景连他喜欢什么口味都不知道,万一点错了惹恼客户,他这工作还要不要了? 钦景揉了揉眉心,将西装上的扣子解开一颗,像是这样就能舒坦些似的。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他将菜单递还,对一边等待的男服务员歉意地一笑:“不好意思,待会再点吧。” “好的先生。” 目送年轻的男服务员扭着小屁股走下楼去,钦景轻咳一声,转回目光看了看腕表,继续发愁。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迟到了快一个小时了。 又百无聊赖地等了快半个小时,钦景的脸都憋成菜色了,只好暂时离开去了趟洗手间,顺便撩水洗了把脸,盯着镜子里shi漉漉的自己,咬了咬嘴唇。 挺可人的一个男生啊,怎么客户就是不来? 他shi漉漉地走上楼梯,漫不经心地一抬眼,隐约看见自己的位置对面坐了个男人,顿时猫下腰窝在楼梯上悄悄打量他。 这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客户,也是一身笔挺的西装,正慢慢翻看着服务员刚递上的菜单,钦景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可这男人戴了副墨镜,把一切都遮了去。 没办法,这样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转过身重新去了趟洗手间,把shi漉漉的脸擦干净,又捯饬了几下沾shi的头发,练习了几遍职业性的笑容,掸了掸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最后将扣子一丝不苟地扣上,迈着四方步朝楼上优雅地走去。 西斯正翻看着菜单,蓦地有道影子罩在了桌上,他静静抬起头来,就见面前站了个微笑的男人。 与其说是男人,不如称作青年更合适。 这青年顶着一头仔细打理过的头发,皮肤是带着些病态的白,显然不常出门,一双眼睛仿佛能勾魂似的,无需多说什么便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尤其是其左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更显得他面容ji,ng致到了极点。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在青年的身体上逡巡,西装贴合着青年的腰线,衬得他越发纤细,那双腿也在西装裤内笔挺立着,身材无可挑剔。 在西斯默不作声打量钦景的时候,钦景却没什么心思打量这个男人。 一眼看过去,黑发墨镜加瘦削的下巴,没什么看点,再加上男人坐在椅子上,只能看见其挺拔的腰背,也看不见钦景最想看见的部位。 总不能趴下去看他的腿。 钦景此人,最爱欣赏客户的腿,他喜欢那种笔直干净的双腿,几乎爱不释手。 见对方迟迟不开口,只是盯着自己看个没完,钦景的笑容不由更加浓厚几分,微微弯下腰来,伸出右手:“您好,我叫钦景。西斯先生,很高兴为您服务。” 如果不是西斯,那就尴尬了。 但钦景有这个自信,他相信自己认人的直觉。 这个动作保持了半晌,钦景才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沾之即离后,西斯终于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他的声线略微低沉,语气却十分轻松,并不让人觉得压抑,只不过这话的内容颇令人摸不着头脑:“你看起来很年轻。” 钦景:“?” 几个意思?自己看起来年轻?这是称赞还是嫌弃? 一瞬间,他脑海里连续蹦过几个念头,这让他连续几秒都没有开口……这该怎么接话? 工作守则第二十一条:不能让您的客户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沉默第五秒的时候,钦景恍然一笑:“您喜欢年龄大一些的?” “……”西斯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坐下吧。” 钦景又有点头疼,他摸不准面前这个男人究竟想说什么。这个“你坐下吧”又是什么意思?是满意他的回答还是不满意? 工作守则第一条:客户的需求至高无上。 于是钦景很乖地坐了下来,继续保持着职业微笑问他:“您想喝点什么?” 西斯干脆利落地将菜单推给钦景:“你点,我随意。” “……”钦景觉得自己可以买彩票了。 但良好的职业c,ao守只是让他的笑容显得更真实了一些,将菜单放在两人中间,继续孜孜不倦地问话:“您喜欢甜些的还是苦些的?” “随意。” “……” 钦景暗暗咬着牙,索性不跟这人绕弯子,直接点了两杯黑咖啡。 其实他平时根本不喝黑咖啡,因为他喜欢吃甜,对于这种又苦又涩的东西一向敬而远之,要不是客户太让他费解,他才不点黑咖啡。 苦死你丫,让你随意。 服务员扭着小屁股下楼去了,钦景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西斯身上,犹豫着要不要询问墨镜的事情。 这人戴墨镜,是为了耍帅还是另有隐情?这算不算是客户特殊的小癖好? 钦景又开始头疼,这到底是个什么神一般的客户。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订装ji,ng致的白纸和一支黑色签字笔,正准备询问那些必要的问题,对方突然冷不丁地说了句:“抱歉,我迟到了。” “……”这句话结结实实地把钦景吓了一跳,头更疼了,他默默咬了咬牙,一本正经地微笑道,“没事的。” 然后就见西斯稍稍放松了紧绷的嘴角。 咦? 钦景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突然来了ji,ng神。 对方这一细微的动作像是松了口气,推测下去,难道道歉是怕他生气?还是说,为了找话题故意说的? 两杯热腾腾的黑咖啡被端了上来,西斯略一低头,就能看见咖啡表面倒映着钦景带些坏气的笑容。 于是他抬起头来直视钦景,那抹坏意又在他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样,我们先来做个调查,好确定您的详细信息,希望您能够配合一下我的工作。”钦景像是突然捏住了西斯的小心思,话语间也不由得得心应手起来,像是跟以前的每任客户交谈一样,温和从容,“第一个问题,您觉得您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西斯木着脸,毫不犹豫:“活泼开朗。” “?” 见钦景毫无职业c,ao守地怔住,西斯又无起伏地强调了一遍:“活泼开朗。” 钦景还是没从巨大的震惊里回过神来——这个从一开始连个笑容也没有说话还无厘头的男人竟然说他自己活泼开朗? “……”钦景顿了一会儿才想起继续保持微笑,只不过多了些许扭曲。他拿签字笔抵在下巴半晌,在第一个问题下写下了“闷s_ao”二字。 人才,这个客户真是个人才。 钦景收回刚才的想法,他本以为自己拿捏住了这人的小心思,但实际上他的道行还远远不够。 这个神仙客户的心思,他捏不住。 捏不住捏不住。 第二章 “那么,您有没有什么爱好呢?”钦景公式化地微笑。照理说,他以前接待客户也总是微笑,怎么就这一次笑得他腮帮子疼。 西斯将双手交叠放在了桌上,竟然认认真真地垂首想了起来,趁此空当,钦景立即偷偷摸摸地耷拉下嘴角,在西斯抬起头来的瞬间又恢复了笑容。 一丝难以捕捉的笑意自西斯嘴角滑过,墨镜后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了眼平静的咖啡表面,他可是将钦景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搏击。”西斯说。 “勃……不好意思,您说什么?”钦景及时顿了一下,略微错愕地看着西斯。 西斯轻推了一下墨镜,一字一顿、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搏——击——” “哦,好……好。”听错发音的钦景异常尴尬地低下头去,唰唰在纸上记下了“搏击”二字,边写边小声问,“还有没有其他的?” 直到钦景在搏击二字旁边偷偷画完一只小兔子,还是没听见西斯的声音,他不得已抬起头来,硬着头皮笑道:“西斯先生?” “……”西斯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可方才钦景低头写字的画面却无间歇地重复在了他脑海里。 画面里,青年半垂着脑袋,一眼看过去,最先注意到的就是他低垂的眼睫,像是蘸墨一般画在眉下,而甩墨的最后一笔,正是那颗泪痣,叫人不由自主就入了神。 然而他并不知道表面看起来正儿八经的青年暗地里却在画小兔子,还奇丑无比。 “没了。” “……第三个问题,您的口味。”钦景无语地在搏击二字上重重画了几个圈,抬头问。 “随意。” “……”钦景在这个问题下面写上了“喜辣”两个字,继续他正人君子一般的笑容,顺便评价了一句,“您是一个比较随和的人。” 西斯不置可否。 “那么,您喜欢什么类型的呢?我会尽量按照您的要求来。”钦景的签字笔小ji啄米似的点在这个问题下方,一会儿就点出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同时心里默默吐槽这个麻瓜接下来不会说随意吧? 听闻此话,西斯在桌上交握的双手缓缓摊开了,轻咳一声:“你这样的。” “……嗯?”签字笔落下去,却迟迟没有写出字来,钦景迟疑地看着他,“您、您确定?” 西斯颔首。 于是钦景十分放心地在这个问题下方写下了一系列诸如阳光帅气温柔暖男之类的字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就是我们的私人时光了。”钦景说这话的时候,觉得不光牙龈泛酸,连胃里都在冒酸水,“您喜欢去哪些地方约会?” 不知是不是错觉,钦景总觉得刚才西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自由搏击俱乐部。” “……啊,好。”短暂的犹豫之后,钦景唰唰写下来,还未落笔,就听见西斯接着道,“其他地方你定。” “那……”钦景对这种事算是得心应手,反应神速地回应道,“按照我们店里的服务,七天的时间内会让客人体验到人界与异界的两种风情。这样,第一天我们去俱乐部,余下的六天时间里,我们视情况去两界游玩。当然,您要是喜欢待在这里,请在当天早晨告诉我。” 西斯点头,钦景总算吐出一口气,终于到他最喜欢的环节了。 于是正准备将咖啡杯递到嘴边的西斯突然就看见对面的青年笑得异常开心起来,在纸上勾勾画画了一会儿,对他说道:“西斯先生,根据您的需求,我拟好了价格,一天三千金币,七天一共是两万一千金币,请问是刷卡还是现金?当然,您若是对这个价格有异议,我们可以继续商量。” 按常理说,三千金币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吃饱穿暖,男偶工作虽然挣得很多,但也没多到钦景这么离谱。总而言之,他是故意的。 作为男偶店唯一一个头牌小生,钦景拥有自定价格的权利,挣的钱和店主五五分,就算他平时少报多藏,店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揣着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达,只要他要价不高,基本没人找他麻烦。 只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要价这么高。 钦景本以为西斯会和他讨价还价,没想到这个男人立刻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张卡放在桌上,朝钦景推了过去,认真地说:“这里面一共是两万五千金币,还好我带够了。” “……咳咳。”钦景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将卡摸了过来,“我划走两万一,剩下的就当约会费了。” 说的一点都不带脸红的。 然而西斯还是什么反应也没有,任其在这里疯狂蹦跶拿着权利变相勒索自己。 钦景收好满是涂鸦的白纸本和签字笔,喝了口咖啡准备润嗓子,结果一口下去,他连表情管理都失控了。 西斯微微错愕地看着对面钦景瞬间魔化的面部表情,定了定神,询问道:“没事吧?” “……”钦景双手捂脸,欲哭无泪,自己好不容易塑造出的邻家小男孩形象,一瞬间就被黑咖啡摧毁了。 他只觉得那苦从舌根一直苦到了胃里,苦得昏天黑地的,还涩——总之,苦这种味觉对他来说,就是魔鬼般的存在。 钦景正痛苦到想要上吊,突然觉出有只冰凉的手掰开了自己的双手,紧接着,一颗甜甜的糖就被挤进他嘴里。 他茫然地眨巴眨巴眼,不自觉地吮了吮嘴里的糖水,蓦然觉得西斯是个天使。 “我平日有点低血糖,会随身带着糖。”西斯一本正经地解释说。 “谢、谢谢您……”钦景小声嗫嚅着,他觉得自己今天不宜出门,更不宜见客户——要是碰见个不好说话的,估计直接把卡拿回去走人了。 “吃不了苦,还点黑咖啡?”西斯拿搅拌木奉慢条斯理地搅了搅杯中的咖啡,轻声问。 “……”现在要是出现个地洞,钦景绝对第一个钻进去。 “你刚才想说什么?”西斯察觉到钦景的尴尬,手下微微一顿,将搅拌木奉放好,流畅无缝地切换了下一个话题。 钦景微微一怔,当即唔了一声:“抱歉……刚才是我失态了。” “……我要提醒您一句,在男偶交易期间,我说的话,您不能全部当真,有些话我是为了讨您欢心才会说的。”钦景诚恳道。其实这话他一般不会提醒客户,要不是看在嘴里那块糖的面子上,估计他连提都不提,“而且,我不陪人上床,要是您态度强硬,我可以上报店主,结束一切交易活动,并向您要求违约金。” 墨镜后的目光悄然变了意味,西斯突然问:“在此期间,你会出轨吗?” “……”钦景又被他问了个措手不及,一愣之下,就跟着本能走了,“我可以学。” 西斯的双手重新交握在一起,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啊我的意思是……如果您有这方面的需求,我可以试试。”钦景被糖水呛得咳嗽了两声,“……抱歉。” “你的意思是,”西斯突然又将话题转了回去,“除了上床,都可以?” “……”钦景脑袋巨疼,磕磕绊绊地回答,“差、差不多吧……” 西斯的嘴角慢慢扬起。 “那个……”钦景艰难地找回自己的职业化微笑,换好面部表情后,他继续说,“本店支持办卡服务,消费满一万金币就可以办卡。虽然此卡的办理金额数较多,但只要拥有此卡,就可以令店里任意一人继续相陪一周,这期间的一切费用由本店承担,十分划算。” 这话说了这么多次,钦景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个搞传销的,在这里诱骗良家妇男。 “先不用了。”西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朝钦景伸出一只手,颇为绅士道,“不过,能邀你合张影吗?” 钦景:“?” 他越来越搞不懂这个神仙客户的脑回路了。 不过背得滚瓜烂熟的工作守则还是驱使他找来服务生,拿店里专用的留影机为两人拍照。 晴朗的几乎刺眼的阳光下,穿着笔挺西装的两人站在爬满植物的栏杆边,对着镜头微笑。 咔嚓一声,年轻的服务生取出照片轻甩几下,将其递了过来。 西斯快一步接过照片,也不细看,直接贴身收着,仿佛拍照只是一道不得不进行的程序一般。 钦景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西斯是他的大客户,他自然不好意思张嘴要过来,只能提起公文包,彬彬有礼地伸出手,微笑道:“从今晚开始,您就要住到本店提供的公寓里了,希望您住得习惯。明天一早,我来接您。” 西斯像是与他刚见面时那样,冰凉的手与他的沾之即离:“再见。” “再见。” 钦景转过身,一步一步自信轩昂地走下楼去,表面风光,实际上嘴里还吃着别人给的糖。 西斯向后靠去,将手撑在方才两人待过的桌上,嘴角微微绷紧,丝毫没了刚才的温柔风情。 不多时,其西服袖口处悄无声息探出一截深紫色的蛇头,慢吞吞地钻入放有照片的口袋里,半晌摇晃着小小的蛇头攀上了西斯的肩膀,吐了吐蛇信,竟口吐人言:“您不能总戴着墨镜。” “嗯?” “您若想遮挡瞳色,还有一种办法。” “说。” “我们去买黑色的美瞳。” “……” 等了片刻,也没等到西斯开口,小蛇吐着蛇信贴近西斯的面庞,轻叹了口气,终于沉重地问道:“是他吗?” 西斯重新摸出那张照片,定定看着照片中笑容十分得体的青年——即使隔着墨镜,也让人觉得他的目光是极具穿透性的,像是要直接深入照片中,将笑着的青年看个透彻似的。 那灼烫的视线让小蛇以为下一刻西斯就要将照片撕碎,然而等了半天后,他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第三章 “嗯,嗯,好的,好的。” 乐易挂断电话,瞥了眼刚进门就将皮鞋粗暴甩出去的钦景,努力压抑着嘴角的弧度,轻咳一声:“谁惹着我的景哥哥了?” 钦景穿着袜子直接踩在地板上,更加粗暴地将一身西装扯下去,直到身上只剩一条小短裤后,这才叉着腰喘着粗气恶狠狠道:“客户!” 小少年意外地挑了下眉,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来,围着钦景转了几圈,最后转到他眼下,朝上瞅着怒气冲冲的请柬,一咧嘴,冒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头一次见你对客户不满意,怪稀奇的……说说,怎么个情况?” 这下,钦景可找到了不要钱的免费听众,当下就这么大喇喇地坐在地上,痛诉西斯的各种行为,从一开始摸不着头脑地说他年龄小一直扯到最后莫名其妙跟他合影,末了狠狠磨了磨牙,一锤定音:“闷s_ao男!” 同样陪坐在地上的乖巧听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合影?他是不是真看上你了?” 钦景立刻把白眼翻到天上:“反正我是不会看上他的,我要是看上他,就叫我自戳双目!” “这可使不得,万一呢?”乐易被他逗得前仰后合,“这么漂亮的俩眼睛,说抠就抠,多不合适。” 钦景大肆宣泄了一通,觉得好受了不少,心胸顿时开阔起来,挪到乐易面前拿胳膊肘捣他,挤眉弄眼:“刚才跟谁打电话呢?” “客户……”乐易一把推开他凑得极近的脸,耳朵尖不自觉开始冒红,哭笑不得道,“你干嘛?” “对了,说到客户,你那边的客户怎么样?”钦景极不正经地一笑,暧昧地靠上他肩头,挑眉道,“相没相中?” 乐易推拒着肩膀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还是那样呗……哪有什么相中相不中?” “你就没想过找个人好好过日子?”钦景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贴得极紧,不给乐易半分机会,嘿嘿嘿地咧嘴笑。 小家伙反嘴道:“你呢?就没想过找个人安安稳稳过日子?” 钦景的笑容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有什么落寞惆怅的模糊情感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但很快便又嬉皮笑脸起来,摸了摸乐易白嫩的小脸:“我当然不需要,倒是你,还真打算赖在我这一辈子啊。” 乐易撇嘴:“你怎么赶人呢?” 钦景失笑,从地板上站了起来,将自己甩得七零八落的衣服都敛在怀里,转头朝乐易道:“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出去一趟。” “知道啦。”乐易依旧闷闷不乐地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钦景走过去拿脚轻轻踢了他一下,笑道:“想住多久住多久,我可不敢赶你啊,小祖宗。” “……”乐易悄咪咪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就发现钦景低头对自己笑着,那笑容像是深冬寒天里破云的阳光,能够融化一切的冰冷。 其实,真的很想留在他身边一辈子。 乐易的心脏在不知不觉间蹦跶得快了些许,他有些慌乱地光速低下头去,小声“哦”了一下,在钦景走到卧室门边时,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那个客户……怎么办?” 脚步声一顿。 钦景轻轻吸了口气,却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低沉而缓慢地说:“你不知道,攻略闷s_ao男,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 说罢,他抱着皱皱巴巴的西装进了卧室,留下乐易坐在地上回味着钦景刚才的话——虽然这家伙说这话时在笑,可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感觉。 错觉,肯定是错觉。 乐易这么想着,偷偷笑了一下。 …… 不起眼的住院部后门口站了个久立不动的人影。 钦景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小时了。 眼前是医院内部直来直去的走廊。午后的阳光十分亮眼,将走廊也映照得干净如新,甚至连空中慢吞吞漂浮的尘埃也清晰可见,只不过外界施加的光明越多,越将深处的黑暗逼到了角落,乍一看去,像是看不到走廊尽头一般,令人不自觉得心生幽惧。 一声细微的门响拉回了钦景恍惚的神思,略一定神,就看到左手边一扇门被人轻轻关上。出来的是个中年男人,黝黑的脸上神情疲惫,视线没有聚焦般游移着,游魂似的朝后门口走了几步,直到双脚踩进地上的人影,这才发觉有人挡着门。 钦景怔了怔,忙低头避开——这人,怕是也有重要的人被病痛束缚住了。 中年男人声音沙哑地道了谢,尽量保持着安静走了出去。 然而两人错身的刹那,钦景还是听到了他异常压抑的一声哽咽。 钦景有些迷茫地站在走廊与后门口的交界处,头顶、乃至四周,都是让人有些不敢直视的雪白墙壁,数个灭蝇灯在头顶相隔不远吊着,时不时就能听见一声细微的“滋啦”声。 那是某个生命逝去的声音。 他越往里走,那消毒水的气味便越加浓厚,像是打翻了一整瓶氯水似的。钦景蓦地扶住靠墙放置的椅子,觉得头晕目眩,如同天地都在他脑海中翻绞一般。 此时此刻,他正好走到了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一扇门在钦景身边安安静静地关闭着,半是阳光的赏赐,半是黑暗的洗礼,乍一看如同y阳相生,肃穆而诡异。 钦景从来都不喜欢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从来都不。 几分钟的镇静后,他轻轻推开了手边的病房门。 这是一间干净的单人病房,房间内消毒水的味道减弱了大半,更多的是馥郁的花香。 钦景的目光扫过窗台上放置的几盆绿植和鲜花,慢慢地转到病房一角那张洁白的病床上,久久无法挪动半步。 躺在床上的是个与钦景差不多大小的青年,此刻他正闭合着双眼,眼下有一层淡淡的睫毛y影,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显眼。从这个角度远远看去,他像是一个ji,ng致得不容亵渎的瓷娃娃,容貌俊美非常,简直难辨雌雄。 而且,那张脸的轮廓,与钦景有着七分相像。 这个睡着的青年,是钦景的亲弟弟,钦言。 钦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问话:“您刚来吗?” “……是的。”钦景敛了敛心神,转身朝后看去,方才他走神走得太严重,以至于根本没有听到身后传来开关门的声音——身后的男人约莫有二十七八岁,穿着干净斯文的天蓝色衬衫,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几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些生活用品。 这个人叫季林,是钦景专为钦言找的护工。 “这些花……是你买的?”钦景轻声问。 男人微微颔首,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不自觉的温情:“总是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就算小言睡着,怕是也会觉得烦,就买了几盆花。” 钦景在口袋里摸索了几下,这才想起自己没带钱包:“多少钱?下次结算工资时我一起加进去。” 季林微微摇头:“这是我该做的。” 说罢,他留下一个温暖的笑容,提着用品轻手轻脚地去了洗手间,在一片窸窸窣窣中仔细地整理物品。 钦景定定地看了会儿洗手间的方向,这才慢吞吞地走到病床前,坐在了椅子上。 因为一次事故,钦言重伤昏迷,钦景找了最好的医生才堪堪保住他的性命,可几个月后,只得到一个弟弟变成植物人的消息。 俩兄弟从小相依为命,一块脏馒头都恨不得你一口我一口吃得眉开眼笑,突遭变故,钦景几乎想要一死了之,若不是钦言在最后苏醒的那几秒种里对他说一定要活下去,恐怕钦景此时早已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他轻轻握住钦言的手,弟弟的手心是带些温热的,可手指却冰凉得让人心慌。钦景贪恋他掌中那一丝温暖,久久握着,想要让那一丝温热遍布整个手掌。 呆坐了许久,钦景才觉得病房里安静得有些过分,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就见季林站在一边。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转头的那一瞬间,钦景似乎看到了季林眼中浓重的悲伤,可一恍神,这个男人又重新得体地微笑起来,客气而礼貌。 “钦景先生,您可以跟我出来一下吗?”他轻声说。 钦景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但他还是轻轻松开钦言的手,将其小心地放进被子里,而后转身跟着季林走出病房。 走廊依旧空荡荡的,阳光掠过房门,徒留下一片y暗。 季林垂首盯了会地面,等钦景站定在他面前后,这才有些沉重地开口道:“昨天医生说,小言的各项生命体征都在持续下降,情况不容乐观……” “……还能撑多久?” 出乎季林意料,钦景只是微一犹豫,便平静地问出了问题——他本以为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的青年会哭出来。 季林轻咬了一下嘴唇:“不到两个月。” 面前的青年几乎要将自己与y暗融为一体,没有了充足的光线,季林甚至连他的表情也看不清了。 但他能够感觉到钦景的颤抖,他在剧烈颤抖。 试想,当你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要离你而去时,你会是什么感觉?这意味着,从此以后,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人与你并肩,亲人二字,将会成为一种难以启口的痛苦,永远永远吊在心口,吞不下吐不出,所能咀嚼的只有当时他们离去的苦涩。 季林试着想要安慰面前的青年,可等他一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半晌,这句喑哑的话语才被钦景吐了出来,这句话不像是请求,更像是一个通知。话音落下,他便转身走进更黑暗处,坐在了椅子上,将交叠的双手放在腿上,脑袋埋得很低。 季林没有拒绝的权利。 但当他走进病房,想要掩上门的刹那,还是忍不住朝钦景的方向看去一眼。 静默无声的y暗处,这个青年深深垂下头去,嘴里咬着一支未燃的烟。 第四章 光线昏暗的卧室内,静静站着一动不动的西斯。 他手中拿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昨日与钦景的合影,一张则是一个妆容ji,ng致的女人的侧面。 半晌,西斯才将照片收好,对游走上肩头的紫蛇置若罔闻,只是沉着脸色定定看向面前的窗帘。 “到时间了。”紫蛇微微仰起头,在西斯耳边吐了吐蛇信。 西斯缓缓抬起头来。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才走上前去,将窗帘朝两边拉去。 大好的阳光霎时穿透满室的y翳,投下温暖的光芒,将西斯整个正面笼住,而他肩上盘起来的紫蛇,却于熠熠光辉中渐渐化作星点碎片消逝而去。 西斯垂下眼,通过面前的落地窗,他看到楼下正站了个倚着自行车的青年。 青年穿着格子衫和牛仔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正低着头玩弄花坛里的草叶,时不时在自行车周围走上几步,再向楼上扫一眼,显然是在等人。 一个恍惚,西斯甚至真的以为这个人本该站在楼下,每天都阳光灿烂地等着自己。 可他不过是自己花钱买来的暂时的乐子。 钦景此时又有点头疼。 两人约定七点半见,于是他起了个大早,熨衬衫挑裤子,又捯饬了许久的头发,骑着自行车就飞快地赶来公司为西斯安排的住处——然而现在已经快八点了。 这人是个迟到怪啊。 钦景在自行车边溜达了第十七圈的时候,终于如愿以偿地看见一个衣装整洁的男人走出公寓楼的大门。 与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的西斯没有戴墨镜,叫人能够清楚地看清他的面庞。 钦景眯起眼——这个男人的面容轮廓鲜明,既有棱角,却不会让人觉得太过锋利,待人走近了,便能看到他的瞳色是纯黑的,在抬起来的时候微微反s,he着阳光,神采飞扬。 “等你好久了。”钦景眨巴眨巴眼睛,笑了起来。 这笑容不加任何修饰,也没了昨天那一份生疏的客气——就像是两个相熟许久的老朋友再会时那种大大咧咧的笑,也像是一对情侣相见时那种温暖倾心的笑。 西斯略有些局促道:“抱歉。” 看到西斯吃瘪,钦景心里几乎要乐疯过去,面上却依旧笑容不减,直接伸手将人的手臂拉过来:“会骑自行车吗?” “……会。” “边城南边能直接通向人界,我们从那边走,能很快抵达一家很大的搏击俱乐部。”钦景想了想,说道,“或者……你有没有合适的地点推荐?” 西斯一言不发地跨上座位,一只脚蹬在脚蹬子上,一只脚稳稳压住地面,这才低声说:“就去那里。” 见状,钦景也不再废话,一屁股坐在了后面,待西斯刚一骑动,便将手环在了他的腰上。 然后他清楚地感觉到西斯腰肌猛然绷紧了。 钦景差点把头发笑掉。 “放松。”他故意拿手轻轻捏了捏西斯的侧腰,还来来回回摩挲了几下,将脸贴上他的后背,坏笑道,“我可是你的小对象,你就这么不愿意我碰你?” 这下,西斯的背肌也绷紧了。 “不想掉下去的话,安分点。”半晌,西斯才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话来。 钦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他见过的最奇葩的客户了——以往的客户都恨不得占他便宜,这位倒好,还时时刻刻提醒他注意行为举止。 果然,攻略闷s_ao男,还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最开始闹腾了一阵后,钦景便趴在西斯背上睡了过去,以此来弥补自己起个大早的遗憾。直到开到边城出口,西斯将自行车暂时停下排队过安检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人睡得都快流口水了。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入侵 作者:欢小宴 第2节 没办法,他只能扶住这小家伙,过了安检后便驶入人界,一只手掌住自行车车把,一只手放在身后轻轻扶住钦景的手臂,怕他掉下去。 此时,人界的天才刚蒙蒙亮,拔地而起的高大建筑还蒙着一层浅灰的薄纱。说起来,人界和边城的建筑也没有太大的不同,道路是一样的四通八达。 西斯略一迟疑,便朝着俱乐部的方向去了。 若论对自由搏击俱乐部的熟悉程度,他绝对是不二人选,倒省了叫钦景指路的时间。 睡得迷迷糊糊的钦景觉出有人在捏自己的脸。 还不止一下。 他下意识地抱住那只手,迷惘地睁开眼睛,就看见西斯正站在一边,见他睁眼,便说了句:“到了。” 钦景的注意力却不在“到了”上。 刚才西斯捏他脸?捏他脸?这是西斯能做出来的事?钦景朝上瞅着他,这个男人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仿佛刚才捏钦景脸的不是他。 可钦景手里抱着的手臂的确是西斯的。 “你是不是捏我脸?”钦景撇嘴,丝毫不给他面子。 西斯目不斜视:“我没有。” 果然,矜持什么的都浮于表面,实际上跟以前的客户也没什么区别。这么想的时候,钦景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可他一时也说不清为什么不自在——或许是西斯跟别的明着s_ao的客户不太一样。 钦景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露出一截柔韧的腰肢,西斯的目光不自觉地扫了过去,又被钦景注意到了。 于是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对上了。 青年嘴角微微扬起,眯起眼轻声笑道:“想不想摸摸?” “……”西斯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良久才答非所问道,“我们该进去了。” 钦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从自行车后座上下来,打量着面前的白色建筑。 这是个五层楼的建筑,大门上顶着个显眼的牌子,写着平淡无奇的“自由搏击俱乐部”,连个名字也没取。 看到西斯熟练地停好自行车回来,钦景一把勾住他肩膀,挂上去凑近西斯,看着他的黑眼睛说道:“你是不是经常来?业务熟练啊。” 西斯的眼神飘忽了一下,点了点头。 “不过这部长的品味真不怎么样,也不给俱乐部起个像样点的名字。”钦景松开他的脖子,转而抱着他的手臂往里走去,嘴里絮絮叨叨着说,“这楼长得也不好看……也不知道选个好点的地点。” 在门口招待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见来了客人,便微笑着迎上来,刚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西斯时僵硬了。 西斯眼神微沉,无声地压迫对方。 于是小伙子那一声“部长”就没有叫出来。 钦景还抱着西斯的手臂喋喋不休:“前台怎么这么简陋啊,这地毯的颜色真丑……你说这里部长的品味得糟糕到什么地步?” 小伙子吓得僵愣当场,大气也不敢出。 西斯倒是从善如流道:“是挺糟糕的。” “……”无聊,真无聊。钦景悄悄翻了个白眼,他刚才本想故意惹西斯不开心,让他捏自己脸还不承认——然而谁知道西斯还附和他。 “我们去三楼。”西斯见钦景耷拉下脸来,便知道这小家伙刚才又在冒坏主意,也不理他,径直将会员卡递给小伙子。 小伙子受宠若惊地捧着会员卡,唯唯诺诺道:“请、请跟我来。” 这家俱乐部从外面看土里土气的,内部的装修却算不上差,三人在钦景的要求下走的楼梯,一路旋转而上,在一楼二楼看到了不少来健身的人。有的人看见钦景还吹几声口哨,甚至想走过来搭话,却都被其身后那道冰冷的目光劝退了。 钦景故意朝西斯摊手,笑道:“再不看好我,我可被别人拐走了。” 西斯一言不发,抬手揽上了他的腰,搂得很紧。 钦景眉开眼笑。 走在两人前面的小伙子却涨红了一张脸。 三人走到三楼,这一层楼的入口专门立了一扇密码门,ji,ng致得很,小伙子刷了一下西斯的会员卡,系统经识别后弹开门锁,小伙子便站在门口怯怯道:“请进。” 钦景好奇地想跑进去,却因为被勒住腰动弹不得,西斯瞥了眼小伙子,在钦景看不见的地方对他轻轻摆了摆手,小伙子立刻如释重负地退了下去。 “这里是实景模拟训练场。”西斯松开钦景,转而拉住他手腕,将人带进去。 入眼的是偌大的一个训练场,场中没有人,只在旁边的休息椅上做了个一身白衣的男人,正拿着毛巾擦汗,看见有人进来后,也只是扫了一眼。 西斯也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继续对钦景道:“喜欢什么场景?” “都行。”钦景摩拳擦掌。 西斯将人拉到一边的按钮墙边:“随便挑一个吧。” 洁白的墙壁上嵌了许多个颜色不同的按钮,每个按钮都有人的手掌那么大,上面清楚地标着诸如“树林”“深山”“雪原”这样的字眼。钦景打量了一会儿,按下了“森林”的按钮。 “指纹识别成功,接下来您将进入森林模拟场景。”突然一个机械化的女声凭空响起,钦景好奇地看着训练场,场中依旧什么都没有。 “当你走进训练场范围后,会自动进入‘森林’场景。”西斯解释道,“如果别人也按下了‘森林’按钮,就会与你进入同一场景。” 钦景满脸的惊讶之色,拉着西斯就要进去,西斯微一用力挣开钦景的手,顺手捏了捏他的手腕:“这是安全模式,不会有危险。你先去玩,我去拿水。” 西斯本以为这青年会跟着自己去拿水,谁知这人转头就撒了欢儿似地奔向了训练场。 他轻轻笑了一声,慢慢走向坐在休息椅上的男人。 那男人看见西斯走过来,便朝旁边挪了一下,露出个座位,笑得很开心:“刚才那个就是你的小男偶吧。” 西斯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偌大的训练场——识别过指纹的人进入训练场是不会显示出来的,他只能看着空荡荡的训练场,慢条斯理道:“是。” “长得挺好看。”男人低低笑了,半晌却一转话锋,轻声问,“是不是他?” “……”西斯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见男人还想问些什么,西斯抬了一下手,拿着两瓶水起身走开,轻飘飘抛下一句:“森林模式训练场见,海格。” “又想欺负我。”海格笑着摇了摇头,将毛巾甩在椅子上,跟在西斯身后去了按钮墙,识别了指纹后,两人同时进入了训练场。 周围的场景一阵变幻,枝繁叶茂的大树拔地而起,遮蔽了阳光,入鼻的全是草叶泥土的淡淡味道,伸手还能够触碰到粗糙的树干和柔韧的叶片,犹如真的置身森林一般。 西斯和海格被刷新在了不同位置,暂时见不了面,他便走走停停,想先去找钦景。 然而此时的钦景很不幸地迷路了。 他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弯下腰拨弄着面前的小溪流,玩水玩得不亦乐乎。 “?”在一片哗啦啦的溪水声中,钦景敏锐地捕捉到了来自身后的一道脚步声,那是一声踩进树叶的声音。 紧接着,钦景就看到清澈溪水中倒映出一只突兀伸出的手臂,他反应极快地朝旁侧一滚,那只手便抓了空。 “啧,反应这么快?” 钦景抬眼看去,偷袭自己的正是方才坐在休息椅上的男人。 此时,这个男人正活动着手腕,好整以暇地看着钦景,眼中却闪着熠熠生辉的战意。 钦景心里冷笑一声,故意让腿一软,整个人倒在地上,连连摆手,怯怯道:“我不打架的,我不会打架。” 海格微微怔住。拥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却说自己不会打架? 说给鬼听呢? 第五章 “大哥大哥行行好,放过我吧,我真不会打架。”钦景见他愣在原地,顿时瞅准时机变本加厉地强调道,“我是陪小情人来的,真的一点都不会拳脚功夫……不然、不然你去找他,让他陪你打!” 小情人。 海格的脸色有些怪异,他和西斯认识那么多年,可还从未听见有人敢称西斯为自己的小情人,这青年胆子也太大了点。 “咱俩就比划比划。”海格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轻咳一声,“比划比划总行吧。” 钦景瘪了瘪嘴:“当真?” “当真。” “那你得让我一只手。”钦景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海格,嗫嚅道。 海格被他气笑了:“好。” “你还不能踢我屁股,不然我的小情人会生气。”钦景更小声地嘟囔道。 海格歪着头看向钦景。 钦景眨巴眨巴眼睛回看他。 下一秒,海格已经动若猛虎一般移形换影,瞬间来到钦景面前,一拳砸了过去! 钦景嗷嗷叫着往后退去,一不留神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在地,却也恰好躲过了海格虎虎生风的一拳。 海格略微皱了下眉,这么巧合? 紧接着,他双手成爪,想要将钦景从地面提起来,钦景一边惨叫到破音一边疯狂地打滚,看似杂乱无章地滚动,却每次都能够险之又险地避开海格的攻势。 然而,几次三番后钦景已经滚到了树下,再也没有可闪躲之处。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躲避令海格沉下脸色,当下也没顾忌对方是西斯的人,欺身逼上便攥起了拳,朝着钦景的面门直冲而去。 钦景紧闭着眼惨嚎:“西斯救我!” 一声闷响。 钦景惊魂未定地将眼睁开一条缝,就见脚边的叶子滴溜溜打着旋儿落下,而导致叶子飘起的那人,正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海格那几乎想让他毁容的一拳。 西斯眉头深皱,在海格卸下力道后,才感觉出自己的心脏跳动幅度加大——这跳动像是因担忧而生发出的紧张,让他整个人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起来。 “……你真的可以被召唤出来啊。”正深呼吸平复心跳的西斯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小小的一声,接着,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指就被人勾住了,钦景细若蚊蝇地哼唧道,“吓死我了。” 西斯转身看他,面前的青年头发乱糟糟的,身上沾满了不少草籽,正可怜巴巴地勾着自己的手指诉苦。 不由自主的,西斯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捎带着捏了捏他冰凉的耳垂,低声问:“伤到哪里没有?” “他躲得比兔子还快,什么事也没有。”坐在溪边的海格凉凉道。 西斯完全无视海格的话,继续朝钦景说:“我问你话呢。” “……腰有点疼。”钦景偷偷摸摸瞥了海格一眼,低声说。 西斯立刻蹲下来,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揉捏钦景的腰部,时不时询问着“哪里疼”“这里疼不疼”“这里呢”之类的话,听得海格牙酸。 “你俩至于么?这还有个大活人呢。”海格叹了口气,对他电灯泡的身份有些不甘。 钦景却眯着眼,一脸享受,等舒服够了才按住西斯的手,跳起身抖了抖草籽,委屈道:“我不玩了……我可不想再被打。” 说罢,他抖了抖手环,点上按钮,周围的场景冰雪消融般消失,手腕上随之生成的模拟手环也跟着不见了踪影,一时只有他一人站在偌大的训练场中。 钦景走到场边的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仪容,发型没有乱,衣服也整洁地穿在身上,方才模拟场景中的一切事物都没有被带出来。 是个好东西。 钦景笑了笑,沿着训练场走到休息椅边,椅子上面正搭着西斯和海格的外套。 他的笑容登时微妙起来。 此时,森林模拟场景里面,西斯与海格正并排坐在溪边。 “怎么样?”西斯随意拨弄了一下溪水,问道。 海格的表情依旧臭臭的,显然还沉浸在成为电灯泡的y影当中,话语间也没什么好气:“反应很快。” 西斯静静看着他。 “……”海格瞥他一眼,摊手道,“一开始我从背后偷袭,可他反应极快地躲过了,然后就开始大叫说他不会打架,可又每次都能差之毫厘地躲过去……这种反应速度可不是正常人能拥有的,我觉得他不像普通人,你可以再查查。” 西斯盯着水面出神。 “你还是觉得那女人跟他有关系?”海格随手拿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方框,表示照片。 “他们两个长得有些相像。”西斯微微皱起眉,“但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他。” “那好办,直接问问他有没有别的亲人不就成了?”海格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再等等吧。”西斯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敷衍着抛下一句话。 “你说,”海格伸够了懒腰,回头眯缝起眼睛看着西斯,“如果他真的与那女人有关,你是不是要做些防护措施?有的人可不能只看表面,我瞧他就鬼ji,ng鬼ji,ng的。” 西斯慢慢转动着手环,不做声。 “你把那张照片放哪里了?”海格突然问。 西斯手中的小动作微微一顿:“本想带来再给你看看,但最后还是放在了公寓里。” 海格挠了挠头,声音微凝:“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还是觉得他有猫腻。” 西斯重新转起了手环,沉默良久,才淡淡丢下一句:“再说吧。” 语罢,他按下了按钮。 两道身影甫一刷新在训练场中,海格就看见一道影子猴似的窜了过来,拿着场地提供的毛巾给西斯擦着几乎看不见的汗,末了递上西斯之前拿来的水,凑过去幽幽一笑:“你有没有打败他啊?” 海格目不斜视地经过两人。 西斯接过钦景手中的水,微微颔首,难得说了句俏皮话:“替你报仇了。” 话音落下,西斯抬头看着走到休息椅旁边的海格,后者正拿起外套披在身上,一副要离开的样子,只不过那表情很臭,没有丝毫要搭理他们的意思。 钦景听到这话顿时眉开眼笑,也不管西斯是不是在骗自己,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脸庞响亮地吧唧一声,赏了个吻。 两个刚才还怀疑这怀疑那的男人都愣住了。 钦景倒是没什么局促的,反而十分自然地拉起西斯的手臂,将人按在椅子上,顺便趾高气扬地吩咐一声:“好好休息会儿。” 海格这回不仅牙酸,还有点想哭,于是他那点邪恶的小心思顿时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转过身径直走向钦景,后者正一脸懵圈地看着他。 “刚才的事情,抱歉了。”海格彬彬有礼地浅鞠一躬,朝钦景伸出手。 而钦景依旧不明白这人明明都走出去一截了,为什么还要专门走回来道歉,只好将手伸出与之对握:“没关系。” 可再往回扯,就扯不回来了。 钦景顿时转头看向西斯,西斯却只是沉神盯着海格,眼神微冷。 “我说,你跟着他一个木头能有什么前途,不如待在我身边算了,每天都让你吃到新鲜的土豆丝!”海格自以为暧昧地凑上去,当着西斯的面对钦景软声细语道。 然而钦景更懵了,说话也磕磕绊绊的:“我、我为什么要成天吃土豆丝?” 海格用力捏了捏他的手:“重点是木头,不是土豆丝。” 钦景下意识地看了西斯一眼,后者木着脸的样子的确像块闷s_ao的木头——他似乎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男人当面绿西斯了,但他并不打算给海格机会。 于是青年稍稍挺直了腰板,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些许:“就算他是木头,我也一样能钻木取火!” “够了。”一只冰凉有力的手蓦地将钦景的手腕拽向一边,只刹那就挣开了海格的束缚。西斯将这个扬言要“钻木取火”的小家伙拉到身后,眯起深不见底的黑眸直视海格:“滚。” 海格的表情瞬间扭曲起来。 然而下一秒,他却听到了西斯凝结的轻声在耳边加了一句:“现在离开,我送你三麻袋土豆。” 海格顿时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去,一脸义愤填膺地离开,却在出了三楼密码门后乐得找不着北了。 土豆啊,金灿灿的土豆,那个小气的西斯要送他土豆了,还有什么理由赖着呢! 这样想着,海格的脚步都不由自主地轻快了起来,仿佛已经闻到了土豆宴的香味。 待整个三楼再也看不到海格的身影后,钦景这才松了口气,扒着西斯的衣服探头,好奇地问:“你们认识?” “他也是这里的会员,久而久之就面熟了。”西斯随口扯了个谎,将人拉到面前,定定看着青年,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给我解释一下钻木取火的意思。” 无所事事的钦景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隐晦的笑意,他抬手轻轻抚摸着西斯的侧颈,朝前迈了一步,将整个人都埋在他身前,幽幽地轻声说:“就是深入木头、快速摩擦、引燃火星的意思。” 西斯捏住他下巴,将人强行从怀里推开,眉头皱起:“你先离我远点。” 钦景顿时破功,弯着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 本来心弦绷得极紧的西斯突然也觉得有些好笑,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跟着扬起了嘴角。 第六章 西斯看着面前一桌子丰盛的菜色——三菜一汤,两个素菜一个r_ou_菜,还有焖的鲜嫩饱满的米饭。 钦景将筷子递到他面前,挑了挑眉:“尝尝?” 下午,两人继续在俱乐部瞎胡闹,临近傍晚才重新骑着自行车回到边城公寓内。 然后就有了这一桌钦景亲手做出的饭菜。 “你会的还不少。”西斯接过筷子,又想起昨日见面时钦景拿出的那个以白纸装订的本子,补了一句,“动手能力也不错。” 被夸赞的某人笑了起来,笑容里却有些惆怅:“没办法,以前穷困潦倒的,什么都得自己动手做,这不就学会了……来,尝尝。” 钦景将一块冒着腾腾热气的黑椒牛柳放在西斯碗里,后者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低下头往嘴里扒拉了几下米饭,低声问:“现在呢?生活有没有好点?” “嗯?”钦景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耸肩道,“要是过得好,我会给你要两万一千个金币?”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西斯仔细咂巴了一下牛柳的味道,牛柳入口滑嫩,舌尖全是黑椒独特又迷人的微辣香气。 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钦景那一碗饭已经见了底,他嚼吧嚼吧咽下嘴里的东西,含糊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钱不是万能的?” 西斯的筷子停顿了一下,定定地看向钦景。 “我就是喜欢钱,没办法。虽然钱不是万能的,但你不能绝对否认钱的价值,或许它有朝一日也能买来你所不能想象的东西。”钦景说到此处,略略垂下头去,让西斯无法看到他眼中深藏的情感,顿了顿才又听见他低声补充了一句,“没有钱,有时真的寸步难行。” 西斯久久不言,待后者将那一碗饭吃了个ji,ng光,连一粒米都没剩下的时候,才鬼使神差地轻声说:“还有我。” “……”钦景的身体明显一僵,而后抬起头看着西斯,后者的表情却依旧没有太大变化。 他一瞬间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当下不动声色地一笑,将那些悲伤的痕迹尽数抹去,笑容很甜:“是呀,还有你呢。” 说完,他没给西斯接话的机会,转了转眼珠,好奇道:“你家很有钱吗?” 话题被这个青年不知不觉间带偏了。 但西斯不打算再扳回去,他只是默默记住了钦景爱钱这个特点,随后含糊地回答道:“还行吧。” 钦景顿时兴致勃勃:“我看中了一双鞋,但是很贵。” 西斯放下手里的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买。” 青年欢呼一声,利索地收拾着桌子,甚至在厨房刷碗时哼出了不知哪国的曲调。 哪怕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西斯还是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像是也被钦景这种不加掩饰的开心传染了似的。 饭后,钦景铺好床先去洗澡,西斯则躺在床上翻看报纸——但他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了。 果然,长时间戴美瞳还是不太合适的。 西斯觉得自己的双眼火辣辣地疼着,生理性眼泪不住地往外冒,他只能摸索着床头柜上的卫生纸,有些狼狈地擦去眼泪。 可眼睛却疼得更厉害了。 这样下去,他不会瞎吧。 正胡思乱想着,浴室门被人打开了,西斯模糊视线中的钦景踢踏着shi哒哒的拖鞋走到他身边,突然弯腰轻吻了吻他的脸:“去洗吧,我先睡了。” 那shi漉漉的水气一笼罩上来,西斯甚至能够脑补出钦景刚洗完澡后水嫩嫩的样子——他深吸了口气,微微点头:“好好休息。” 说罢,他尽量不露痕迹地将手边的换洗衣物一把抓起,直线朝着浴室走去。 钦景困得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一头栽到在床上,闭上眼的前一刻却在迷迷糊糊地想着——刚才西斯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内裤一起拿走? 大概单身了太多年吧。 这么想着,钦景连被子都懒得盖上,沉沉睡去。 大概过了有一个小时,浴室门才被重新打开,西斯只穿着一条小裤衩走了出来,满身都是shi漉漉的温热气息,沾shi的黑发成绺垂下,隐约能够看见其间宝石般的黄蓝异瞳,在光线微弱的室内闪着诡异的光芒。 然而,那双异瞳上面,却是皱起的眉头。 西斯低头扯了扯内裤的边缘,心里不由生出一种极度的怪异感——内裤好紧。 只不过他现在眼前还是一片模糊,看不清内裤上的花纹,无论怎么拉扯也没觉得不对,只好归咎为自己又长身体了,一垂首,就注意到了钦景的睡姿。 他呼吸绵长,睡得很沉,整个身体面向西斯这边蜷起来,是一个十分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西斯微微眯起眼来,暂且不论钦景的睡姿,单是他脸上那抹消除不去的疲惫,就足够西斯怀疑一阵的了。 今天不过是去俱乐部耍了两下,怎么会累成这样? 寂静无声中,西斯动作轻微地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自深处取出一本厚重的书,翻了翻才拈出那张女人的侧脸照,随后稍稍拧亮床头灯,将照片放在了距离钦景极近的位置上。 西斯凝神看着照片与熟睡的人,两人的侧脸轮廓像之又像,不去怀疑他们有关系简直都对不起这种相似度。 对比了片刻,西斯才重新将照片收好,静静拧暗了灯光。 无论如何,他还是不希望钦景与那女人有关系。 西斯慢慢抱起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去了客厅,摸索着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草草将被子一盖,就闭了眼。 这一夜,西斯睡得很不安稳。 大约凌晨时分,半梦半醒间他听见里屋有翻身的动静,片刻后,卧室里传来拖鞋踢踏在地上的声音。 西斯顿时就清醒过来,闭眼听着那拖沓的声音慢慢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他身边。 有温热的气息轻轻吹在他脸上,安静的室内一时只能听见钦景迷迷糊糊的声音:“怎么出来睡了呀……” 西斯不动声色,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属于钦景的热源在自己鼻间晃悠,不多时,他面前微微一热,一个吻落在了他面颊上,随后,钦景仔细而小心地给他掖好了被子,呢喃道:“那就睡吧……” 西斯有一刹那的恍神,所幸平稳的呼吸并没有暴露他清醒的事实——可他自己也闹不明白这么掩饰到底是怕暴露什么。 那温热的气息在自己面前忽远忽近,片刻后才离去,在一片拖沓声中,西斯听见了倒水的声音。 钦景渴醒了? 西斯直觉有些不对劲。 不多时,钦景重新踱步回来,那步子的声音不紧不慢,很是从容,经过他身边停顿了一下后,西斯又听见了他在身边翻找东西的声音。 紧接着,是药粒在药瓶中碰撞的声音。 就着水,钦景将药吃了下去。 而后,像是场景倒放一般,那踢踢拉拉的拖鞋声渐渐远去,进到了卧室里面。 一片静寂。 直到几分钟后,西斯才有些明白为什么钦景是店里的头牌了——跟这个青年在一起,真的会让人产生一种恋爱的满足感,仿佛身边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永远不分离。 不过享受归享受,冷静下来,西斯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三更半夜的,钦景到底为什么会起来吃药?他吃的又是什么药? 可听拖鞋声那不紧不慢的声音,怎么都像是早已习惯了的样子。 还有,自己手中相片上的女人,与他究竟有没有关系? 西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躺在卧室里的那个青年,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宝藏,越挖掘,越能看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只希望,这种价值不是一颗□□,随时会炸得他体无完肤。 第七章 脚下的景物一点一点地远离,在视线中越变越小,轮厢越升越高,渐渐的能够看见更远处的风景。 西斯望着摩天轮外的场景,有些出神。 今天早上他特意起了个大早,趁着钦景没醒的空当在茶几下翻来翻去,却只找到一个小药瓶—— 预防感冒的。 联想起昨晚钦景没盖被子的场景,西斯的嘴角有点抽搐,早知道就随手给他盖上了,闹得自己还以为是多么了不得的药。 “哎……哎!” 西斯本能地扣住眼前晃动的手腕,这才反应过来是钦景在叫他。 “老发呆……昨晚没睡好?”钦景笑呵呵的,丝毫没在意西斯正攥着他的手腕,“都不理我。” 西斯放松手指,钦景便抽回自己的手,重新端坐在对面,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眼底却流动着狡黠却不明显的笑意。 西斯突然就想起来海格说过的那句话——有的人可不能只看表面,我瞧他就鬼ji,ng鬼ji,ng的。 见西斯又是久久不言,钦景歪了歪脑袋:“你昨晚怎么跑沙发上睡去了?” “床软,睡不惯。”西斯含糊道。 “哦……”钦景拖长腔敷衍了一声,抬眼瞅他,“那行,等今晚回家我把软垫撤了,你睡床板好了。” 西斯不言。 钦景便一脸坏笑地凑过来:“还是说,您不太习惯跟我睡一张床呢?” 连敬辞都用上了。 西斯不动声色地朝后仰了仰身子:“我没有。” “瞎说,昨天我在床上给你留了那么大的空,怎么就不跟我一起睡呢?害羞了吧?还专门跑去沙发上睡,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晚我起来的时候你醒着。”钦景故作严肃道,“说,我亲你的时候你是不是醒着?还假装睡觉!” “……”西斯的表情有点僵,“我没有。” “继续扯!”钦景得意洋洋,“昨晚上你僵硬的跟木头似的,哪个正常人睡觉把自己绷成木头?” 顿了顿,他抿起嘴笑了笑,幽幽道:“西斯先生,您不是个同吧。” 西斯一言不发。 钦景拍了拍手:“别怕别怕,我们的宗旨是以客户利益至上,您既然想来图个新鲜,我自然得把您服侍好,这个您不用担心。” 摩天轮慢慢悠悠地升到了最高处,往窗外一看就能将无限风光收揽眼下,西斯顿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只是不习惯跟陌生人睡在一起。” 钦景眨巴一下眼睛,神情突然委屈巴巴:“你可是我的小情人,怎么就成陌生人了呢?” 西斯额角的青筋一跳。 青年开心地笑了起来,也不管西斯这种嘴硬行为,朝他伸出手去,边看向窗外边感慨道:“据说两个有情人在摩天轮高空十指相握,会一辈子走下去。” 他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西斯:“这位先生,你愿意跟我走下去吗?” 那只修长的手就悬在半空,对西斯做着无声的邀请。 摩天轮终于升到了最高点,同时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钦景的五指,钦景笑着看西斯,西斯木着脸看向窗外,嘴里念念有词:“我只是不习惯跟陌生人睡在一起而已。” 钦景轻捏了捏西斯的手,粲然一笑,说着与西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们可要一起走下去,直到把这一辈子都走完,谁都不能先松手。” 听到这话,西斯终于舍得转过头来看钦景一眼,两相对视,他微微垂下眼来看着两人十指相握的双手,默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谁都不能先松手。” 他说不清这一刻心里微妙的情感,只觉得被一个青年撩拨起情思是件没脸的事情,尤其对他来说——可西斯依旧握着他的手,像是真的要履行诺言一样。 轮厢轻微晃动了一下,西斯蓦地回过神来,随即就感到一丝讽刺。 他在干什么呢? 对面是他用钱砸来的小情人,自然会变着花样说些动听的话——而一开始,钦景已经说过了,有些话,他是为了讨人欢心才会说的。 而他在这里傻瓜一样地相信什么呢? 西斯松开手,抬了抬眼皮,突然问出一句:“你跟别人也这样吗?” 其实这话不该问的,毕竟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可西斯像是放飞自我一样,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问了出来。 要是有熟悉他的人在侧,估计连脑袋都要笑掉了。 钦景显然对这类问题的回答十分得心应手,微微一笑,轻声反问道:“我不是男偶吗?” “……” 见西斯又不说话了,钦景憋着笑轻咳一声,谆谆善诱:“但我现在是你的啊。” 西斯抬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深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钦景看不懂,也不想看懂,他只是笑着凑过来,捧起西斯的脑袋,轻轻吻在他额头上。 “怎么还乱吃飞醋呢?”钦景抵着他的额头,像是教育自家不懂事的孩子似的,低声喃喃道,“现在我们可是许过诺的了,这下放心了吧,别闹情绪,等会还得去玩别的。” 西斯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默默捏住了钦景的下巴。 钦景轻嗯一声,声音软软的,像是一声低低的呻|吟。 西斯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你以为我要吻你吗?” “不然呢?”钦景微抬起眼皮,眼神有些迷离,晃动着难以言说的情愫,“这么美妙的氛围,你要将我推开吗?” “当然不。”西斯咬着牙笑,突然捏着下巴将人拉进,一口就咬在了钦景脖子上。 钦景顿时也不哼唧了也不迷离了,扯着嗓子哀嚎起来:“错了错了大哥错了,我不勾引你了……轻点轻点,疼疼疼!” “那边坐好。”西斯脸色难看地把人推开,指了指钦景原先的座位。 钦景捂着脖子,可怜巴巴地缩了回去。 一时谁都没有再说话。 摩天轮从最高点缓缓下落,方才那些离他们而去的景物重新在眼中一点点放大。西斯瞥了钦景一眼,后者一副可怜相。 不知道为什么,西斯心里突然生出了点罪恶感——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主动挑起话题,想化解一下尴尬的气氛,顺便不动声色地打听点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话一出口,西斯的耳朵就竖了起来,眼底带着一丝不可见的凝重。 谁知钦景更加沉默了,连眼中闪烁的那点狡黠也不见了踪影,整个人像是突然失去了生机,死气沉沉地杵在座位上。 片刻,青年抬起头来,挺平静地问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从钦景沉默开始,西斯便知道他触到了这个青年的禁区。 可那些让人生出无数好奇的,不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禁区吗? 但西斯很明智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立刻道了歉:“抱歉。” 钦景微微摇头,低声说:“没事……不怪你。”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情绪太过低落会对客户产生不好的影响,青年消沉了一会儿后便主动扬起笑脸:“等会去买棉花糖吧。” 不知为何,看着钦景这个灿烂的笑容,西斯突然觉得有点心疼。 于是不由自主的,他伸出手来,朝钦景说:“来。” 钦景乖乖地把自己的手塞进西斯冰凉的手里,后者一用力便将人拉进怀里,整个轮厢顿时因为重心不平衡而倾向西斯这边,让窝在椅子里的两人像是躺在沙发里似的,平坦的很,就是不怎么柔软。 “你……”钦景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温情而诧异了一瞬,紧接着便被薅住了头发。 西斯将他的脑袋向后拉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随即低下头吻了吻钦景刚才被他咬过的地方,感觉似乎并没有那么讨厌。 然后他微微一笑,随口扯胡话:“我男女不忌,但最不喜欢别人来勾引我。” 钦景被薅着头发还是不听训,坏坏一笑,眯起眼暧昧道:“我偏不。” 于是头发就被薅得更紧几分。 青年第二次嗷嗷大叫起来,那丁点暧昧的气息全都让他给叫没了:“哥哥哥,错了这回真错了!” 西斯忍不住扬起嘴角,很快又敛起笑意,朝轮厢小门看了一眼:“下去买棉花糖吧。” 钦景好不容易从他手下脱身,连忙整了整乱成ji窝的头发,出了小门还不忘冲人扮个鬼脸,顺便扭几下屁股,哈哈笑着跑远了。 西斯一摸口袋,里面的金币全让这家伙给顺走了。 可怎么就半点也不生气呢?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入侵 作者:欢小宴 第3节 西斯站在摩天轮底下,遥遥看着不远处路灯下和小贩笑谈的钦景,突然有种温暖的错觉——而这种家人般的温暖,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了呢? 买好两个棉花糖的钦景抿嘴笑着走回来,倾身上前递给西斯一个,西斯下意识地一摸口袋,金币不知何时又被他放了回来。 也就是在这时,西斯才从梦幻般的氛围中脱身出来,眼中的温情一点一点地褪了色,最终又是漠然一片。 那天在俱乐部,海格曾断言钦景不是普通人,对此西斯持保留意见,毕竟他没有亲眼见过。 而就在刚才,钦景竟然在他都没有发觉的境地下让金币在口袋里走了两个来回。 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西斯接过棉花糖,钦景顿时眉开眼笑,凑过来把西斯的棉花糖咬下去一大口,糖丝粘在他唇边,有些滑稽,那秀气的眉眼中还存着些挑衅,直直看向他。 被挑衅的某人刚才还立志绝不动摇心思,这会看见小家伙活灵活现地站在眼前,顿时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行了,回家吧。” 声音倒还算是温柔,只不过那眼中的温度却始终冷着。 西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叮嘱自己:我是来干正事的,不是来寻求刺激的。 定了定神,他心中有了第一步打算——得找个机会,问问他照片的事情。 第八章 “家里没酒了。”钦景边说边解下围裙,匆匆换上鞋披上外衣推门出去,“等我一会儿。” 正坐在沙发上剥蒜的西斯刚抬起头来,门就被钦景关上了。 今夜无风无月,枝头细叶映在地上的影儿连动也不动。钦景住的公寓位于小区深处,要抄近路去最近的超市,只能从两幢还未出售的空楼中央挤过去。 钦景平安无恙地穿过黑暗,却顿住了脚步,朝身后扫去——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在他身后。 这感觉可着实让他不舒服。 但家里那一锅汤还炖着,钦景没时间跟一缕虚无缥缈的感觉搁这较劲,便快步走进亮着明灯的便利店,过了一会儿提着几瓶啤酒出来,目光在两楼中央那绺黑暗处转了一圈,朝远路走去了。 趋利避害永远是人类的本能,哪怕家里有锅热火上的汤,也不能改变这个定理。 钦景谨慎地路过那条黑暗的路口,刚要松口气大踏步走回家,一只手突然将他狠狠拽进两幢楼夹着的巷道,紧接着一股冲天的酒气便钻进了钦景的鼻腔。 钦景脑中刚冒了个自己遇到酒鬼的念头,整个人就被大力搡到了墙上,手中的酒瓶磕破了去,玻璃碴子混着酒液流了满袋子,钦景想也没想就拿手锁死塑料袋口,毫不犹豫地朝酒鬼脑袋抡去! 谁料那酒气冲天的人手里还有武器,突然一棍子就抽在了钦景手臂上,钦景吃痛,手指顿时松了劲道,那一袋子好东西直接横飞出去,哗啦啦砸在了对面墙上,袋口敞开,酒水和碎玻璃流了一地。 钦景被他这一棍子抽得有点懵,呲牙咧嘴中还没忘了提膝撞他命根子,结果那棍子又神出鬼没地打在他腿上,钦景当时就惨叫一声抱住了腿,大吼道:“你他妈神经病吧?” 当啷一声,棍子被扔在地上。 借着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光线,钦景飞快打量对面的人——是个男人,个子高过他一头,刚才短暂的肢体接触中能感觉到满身的肌r_ou_,不过却并不显壮,反而匀称得刚好。 只是这人背光,钦景完全看不见他的脸。 男人没给他太多反应时间,又狠狠将钦景推搡到墙上,一只手蓦地伸进了他衣衫下摆,像头野兽似的又摸又挠,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开门见山就去拽他裤子。 “你他妈……” 钦景咬牙切齿,双手铁钳般制住男人伸进衣服里的手臂,忍着痛赏了他肚子一腿,紧接着又是一腿,直到两人的位置变成钦景将男人压倒在墙上,他才喘着粗气停下暴行,狠狠往旁边啐了一口:“喝醉了别他妈找我发情!” 男人的意识还是不清醒,即使被揍得直不起身来,还是挣扎着抱住钦景,双手死死箍着他的腰,手指还不老实地在他后背摸来摸去,嘴里发出嗬嗬的喘气声,听上去色眯眯的,让钦景顿时起了一身的ji皮疙瘩,伸手推他:“离我远点!” 这一推将男人直接推倒在地,他坐在地上茫然了一会儿,手指抽搐间摸到了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东西。 刚才被自己扔下的那根棍子。 男人一瞬就重新握紧棍子,看向钦景的眼神有了些变化,像是猎人看到了猎物一样——他怪声怪气地笑了起来,轻声细语的念叨中混杂着无比暧昧的占有欲,叫人听着不寒而栗。 钦景有点不自在起来,边后退边摆手:“大哥您……您别冲动,您现在喝多了我不跟您计较,刚才的事就当翻篇了,但您要是乱来……” 话语戛然而止,男人c,ao着棍子腾身而起,活像要把钦景的脑袋夯下来似的,凶神恶煞地将人直接扑倒在地,一手揪住钦景衣领,一手高高持起棍子,然后猛然抽了下来! “你——” 钦景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一棍子狠抽到头上,当下直接眼冒金星,觉得天地黑白都颠倒过来,想吐却吐不出来,一恍惚间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血腥味顿时蔓延在了口腔内。 见自己这一棍子起到了奇效,男人嗬嗬怪笑着,空着的手重新摸进钦景衣服里,又是揉又是捏,还控制不好力道,掐得钦景有气无力地痛叫了几声。 “神经病啊你……”钦景头痛欲裂,推拒着男人臭不要脸的抚摸,嘴里还不忘骂骂咧咧的。 然而男人光专注于研究身子底下白白嫩嫩的皮肤,丝毫没注意到钦景一瞬间恢复清明的目光。 手中松懈持着的棍子突然被钦景劈手夺了过去,直到第一棍子抽在身上,男人才反应过来棍子已经被地上这青年夺走,顿时抱着受伤的手臂哀叫了几声,在地上连连打滚,看得钦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几乎要杀人。 这个神经病抽了他那么多棍子,自己也没要死要活的,钦景这才打了他一下,这男人就寻死觅活的,让人简直不知道下一棍子究竟还打不打下去。 紧攥着棍子犹豫了片刻,钦景狠狠将棍子扔在了男人脚边,低声骂道:“真他娘的倒了八辈子血霉。” 语罢,他转过身,一瘸一拐地朝超市去了,等重新买好了酒走回来,巷道里已经没了那男人的身影,地上只剩着那一袋子垃圾。 钦景冷笑一声,谅他也不敢再偷袭自己。 出了巷道,钦景头也不回地朝着公寓走去,然而黑暗中却轻轻泄露出一个笑声,细细听去,赫然便是刚才那酒鬼的声音。 …… “怎么回来这么晚——” 西斯边开门边询问,然而最后一个字的字音还未完全发出,他便猛地将人拉进屋,狠狠甩上门,五指攥得钦景手臂生疼:“谁打的?” 钦景倒吸一口凉气:“疼疼疼……松手松手。” 西斯脸色难看地放松力道,将钦景的手臂翻过来,就见他的手臂上横着一道红肿的痕迹,还隐隐渗着血。 抬头看去,青年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侧有一道细细的血迹流下来,明显是伤着了脑袋。 钦景任他拉着,将手里的酒放在茶几上,慢吞吞地说:“摔的。” 西斯一言不发,拉着人转了个身,要将钦景往外推。 钦景有些急:“你这人干嘛?” 西斯面无表情:“走,我们出去,你摔一个我看看。” 被戳破的钦景顿时蔫了下来,但还是嘴硬着小声道:“我真是摔的……小区路不好走。” “你跟谁动手了?” 钦景目光躲闪着:“摔的……” 西斯作势要往外冲,钦景连忙拦住他:“大半夜的,你干什么?” “找人报|仇。”西斯木着脸说。 两人在玄关处僵持了许久,钦景突然噗的一下笑了出来,软软靠在了西斯肩头,有气无力道:“买酒回来的时候遇到个酒鬼,他要占我便宜,没让他得逞,他就气得打了我几下。” 钦景仰起头,大大咧咧地笑:“我这不没事嘛。” 西斯眯起眼。 “真没事!”钦景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脸自豪,“我的身体,没的说!” 西斯定定看了他片刻,将人往浴室的方向推:“你先去洗个澡,把这一身脏衣服换了,等会出来我给你上药,上完药再吃饭。” 被推着的钦景狡猾地笑了笑:“西斯先生,你变了。” 西斯手下一顿,置若罔闻继续推他:“别说些没用的。” 临进浴室的前一秒,钦景朝他吐了吐舌头:“你变得有人情味了。” 说罢,不待西斯有所反应,钦景便乖乖关上了浴室门,然而转了个身靠在门上,他却瞬间变了脸色,迅速将所有衣服脱了个干净,一件件放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查看。 在翻到衬衫的时候,他看到衣服下摆粘了个米粒大小的黑色装置,钦景的手有些颤抖地拈起那枚不起眼的东西。 窃听器。 钦景的脸色顿时无比难看,他扬手将黑色微型装置丢进马桶,伴随着冲水声狠砸了一下洗手台,嘴里无声地骂了句“妈的”。 而此时站在厨房里的西斯,正出神地看着锅里沸腾的汤,他的肩上盘着那条几天未见的紫蛇,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些什么。 末了,紫蛇压低声音:“您闻到了吗?” 西斯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跟人动手没错,但为什么身上会沾染到恶魔的气息?”紫蛇慢悠悠地从西斯的一边肩头游走到另一边,吐了吐蛇信,蛇瞳熠熠生辉地看着一锅汤,“这说明刚才跟他动手的不是人类,而是恶魔,真真实实来自异界的恶魔。您想,他一个人类,如何打得过恶魔?” 见西斯还是不说话,紫蛇便再度朝那锅汤游走了一段距离:“您真的相信那个人类说的话?他遇到的真的是个普通的酒鬼?” “就算那真是个酒鬼,这恶魔气息又是哪里来的?”紫蛇朝汤吐了吐蛇信,“他身为人类,闻不见恶魔的味道,您可是能闻到的。若是这个人类真的与恶魔有所往来,您的事情必然会难上加难。” 马上就要爬到锅沿的紫蛇蓦地被西斯掐住了脑袋,顿时不乐意地挣扎起来,小声哼唧:“就一口,就一口!” “还是那句话,我始终无法确定他是否与那女人有关。”西斯淡淡道,“如果那张照片上的人与他无关,我绝不会让他掺和进来。” “主人,您变了。”紫蛇委屈巴巴地在他手下扭动着,“您以前才没有这么多顾虑。” 西斯掐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以前也这样,听明白没有?” 紫蛇低声惨叫:“是是是。” 语罢,紫蛇像是上次一般,突然化作齑粉飘散在了空中,厨房里顿时又剩下西斯一个人,还有一锅沸腾出香味的汤。 那股恶魔气息,到底来自何处呢?方才钦景下楼遇到的那个酒鬼,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或者说,恶魔? 西斯微微眯起眼睛。 第九章 “嘶——”钦景泥鳅似的扭动了一下后背,小声忿忿道:“轻点。” 西斯专注地举着药棉擦拭他后背的擦伤,没什么起伏地说:“以后遇到这种状况,你快点跑,别总想着跟他纠缠。” “那我也得跑得过他啊……”钦景撇嘴。 西斯手下顿了顿:“你看清他长什么样了吗?” 钦景扯了扯手臂上的绷带,很老实地回答:“没,那条路太黑了,他又背光,什么也看不见。” “真是酒鬼?” “真是酒鬼。”说到这里,钦景略略一顿,狐疑道,“为什么这么问?” “总觉得……”西斯轻轻将他的腿抬起放在自己膝盖上,拿酒ji,ng棉球仔细擦着红肿渗血的地方,轻声道,“……他所打的这些地方,都能一招制敌,若是没有足够的防范,很容易就会被撂倒。” 他冰凉的手指轻点了点钦景的额头:“还有这里,如果不是你及时侧开头,那一下就足够让你昏迷过去。” “你是说……他故意装醉?”钦景的嘴张得可以塞进芒果去,“他图什么啊?就为了摸我几下?这不是有病吗?” “只是一种假设。”西斯瞥他一眼,淡淡道,“巧合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总之,最近多注意吧。” 钦景眨巴眨巴眼睛,瞅了西斯半晌,突然凑上去可怜巴巴道:“你会保护我的吧?” 柔和的灯光下,坐在沙发上的青年裹着天蓝色的睡袍仰头看他,眼睛里倒映着光芒,流光溢彩,像是真有那么一两滴没流出来的泪似的,或许是钦景的眼神太可怜,又或者是这光线太温暖,西斯心里突然轻轻触动了一下。 低头缠绷带的时候,他轻而快地说了句:“尽量吧。” 虽然只有一句看上去极其敷衍的“尽量吧”,但钦景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一丝愉悦,那双纯净的黑眸眨了又眨,看向西斯时总盛着满满的情感。 更衬得他左眼下那颗泪痣引人注目。 当西斯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盯着他看了多久。 这就比较尴尬了。 他轻咳一声,将钦景的腿轻轻放下去:“我们……说说话吧。” 钦景大为新奇地看着西斯,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西斯嘴里冒出来的:“你说什么?” “……”西斯沉默了一会儿,木然道,“睡觉吧。” “哎别别别!”钦景眉开眼笑地凑过来,将脑袋舒服地搁在西斯肩头,并且十分满意地感觉到西斯的身体又再度僵硬起来,“想聊点什么?不收你钱。” “你可真是钻钱眼子里去了。”西斯低声。 “那可不。”钦景毫不避讳对金钱的热爱,他拿下巴拱了拱西斯紧绷的肩膀,“说点什么呢……” 他微微眯起眼睛,像只等待猎物上钩的小狐狸似的,突然咧嘴一乐:“我还没有问过你,你是哪里的?” “什么哪里?” “别装傻。”钦景用手肘戳了他一下,“我看你既不像人界来的,也不像异界来的,你到底是哪边的?” “你们不是只与人类做交易吗?”西斯不动声色地反问。 钦景鼓了鼓腮帮子,小声嗫嚅道:“你不知道……边城地处人界异界分界处,怎么可能一直只与人类做交易?虽然对外宣称如此,但男偶店还是有人接异界的活儿,不过接的人比较少,就两个。” 说到这里,他微微抬起头来:“我,还有另一个人。” 西斯皱起了眉:“你敢与异界那些人做交易?” “别搞歧视嘛。”钦景安慰似的拍了拍钦景的大腿,顺便摸了两把,顿时不舍得把手拿开了,“异界来的人不多,那些奇形怪状的更是少之又少,一般都是……都是……” 说着说着,钦景的声音低了下去,尴尬地轻咳一声,小声说:“一般都是恶魔。” 恶魔是统治异界的一大力量,骁勇善战以一当十都不在话下,只不过其生性 y |荡好色,一般人都闻之色变,来边城与男偶店做交易的恶魔那更不用说了,指不定想寻摸个ji,ng致的小男偶用来做点什么,因此男偶店一般不与异界做交易,尤其是恶魔。 但凡事总有例外,比如钦景。 众所周知,异界因霸着矿脉,几乎富得流油,那些个统治异界的恶魔更是资产无数,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座移动的金山,因此在与店主商定并签了合同后,他成为了第一个接待恶魔的男偶。 而在他之后,那个效仿之人,是乐易。 整个男偶店,也就只有他们两人有那个能力,敢硬着头皮接待恶魔。 果然,在听见恶魔二字后,西斯的脸色直接就变了:“你还与恶魔做过交易?” “就、就一次。”钦景含糊道,“是个很年轻的恶魔,他也没把我怎么样……一周后,也就那样好聚好散了呗,估计就是图个新鲜。” 西斯依旧紧紧皱着眉头。 “不过嘛……你知道的,虽然恶魔能够变成人形,但瞳色始终与我们人类不同,后来又有几个瞳色鲜艳的人来这里寻欢,我们都心知肚明那不是人类,但还是接了单。”钦景笑了笑,“就当他们是人类了。” “你跟别人上过床吗?”西斯突然问。 钦景笑容一僵,磕磕绊绊道:“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突然想到的。”西斯深吸了口气,破天荒地说了句玩笑话,“你们这行应该算是高危职业了吧。” “还好……还好还好。”钦景一连嘟囔出几个“还好”,然后揉着鼻子小声说,“我从不跟人上床的,一次也没有。”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西斯心里突然一轻,竟然还有点飘飘然的感觉,但不自觉的,他又想到了第一天见面时钦景笑呵呵说出的那句话——在男偶交易期间,我说的话,您不能全部当真,有些话我是为了讨您欢心才会说的。 他心里突然又堵住了。 “所以你是人类咯?”钦景见气氛有些尴尬,便转移话题道。 西斯恬不知耻地点了点头。 “对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钦景蓦地从他肩膀上弹起来,“明天去异界吧!” “你想干什么?” 钦景嘿嘿笑起来:“好久之前我就想去异界弄个宠物回来养着,但一直没机会,反正明天没什么具体行程,去玩玩呗!” 西斯的脸色出现了一瞬间的怪异,但随后就点下头去:“我曾经去过几次异界,知道有一家名气很大的宠物店,卖什么的都有。” “前提是得与宠物心意相通是吧。”钦景一拍西斯的大腿,“我知道那家店!我就想去那里来着,我上次看中了一条黄金蟒!” 西斯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不动声色地笑了:“是吗?我听说那里新进了一条紫色花纹的蟒蛇,漂亮又懂事,你可以考虑考虑。” 两人又窝在沙发上说了好些话,钦景这才迷迷糊糊地靠着西斯睡去,只不过他依旧下意识地将手脚蜷着,哪怕压到伤口也要这么蜷着。 西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睡觉姿势,久久不言。 半晌,他将人轻手轻脚地抱起,放在了卧室的床上。 被放在床上的钦景像是被磁铁吸引了似的,慢慢缩到角落里,然后不自觉地蜷了起来,还是那个亘古不变的睡觉姿势。 西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慢吞吞地走去了客厅阳台。深夜的风有点凉,将钦景晾在阳台的衣服吹得都带了寒意。西斯靠在阳台边接受晚风的洗礼,顺便等待一个声音的突然出现。 不多时,他的肩头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游弋上一条紫蛇,紫蛇耷拉着眼,很是哀怨:“漂亮又懂事?” 西斯看着楼下昏黄的路灯,慢悠悠地说:“难道不是吗?” “我可不要去那家宠物店假装什么破宠物。”紫蛇缠上西斯的脖子,“店主总吃土豆,我受不了。” “就待一会儿。”西斯抚摸着它光洁凉滑的蛇身,轻声说,“等钦景把你领回家,你的任务就结束了。” “我是一条地狱蟒!”紫蛇几乎要惨嚎,“我为什么要去给一个人类当宠物?那太丢脸了。” “若是真让他带回来异界的其他东西,那绝对是场灾难。”西斯沉了脸色,“你去不去?” 紫蛇做最后的挣扎和抵抗:“谁爱去谁去!” 西斯面无表情:“那条黄金蟒我看不错,油炸吃味道肯定很好。” “你个混蛋……”紫蛇顿时有气无力,“别动我的小金子……我去还不行吗……” 西斯缓缓带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辛苦了,等事情结束回到异界,我让海格把金子放出来陪你玩。” 紫蛇瘫在西斯肩上,出气多进气少:“那我可得谢谢您……” 第十章 阳光灰茫茫的,像是蒙上了一层y翳,从天边那头蔓延过来,将雪地照得熠熠生辉。 海格扫了扫帽檐上的雪,把手里的面包屑都洒在地上,定定看着面前欢快啄食的麻雀,眼神却飘忽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的目光慢吞吞地朝来路看去,尽头,渐渐出现了两道被阳光剥离的人影。 海格敲了敲脑袋,觉得脑壳生疼,索性踩着雪进了身后的大门,顺便将门关了个严严实实,还不忘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西斯轻飘飘地朝小路尽头看了一眼,眼底带了一丝戏谑,随后转向钦景:“你刚才说什么?” 钦景此刻裹着两层大衣,头上顶着棉绒帽,脸上戴着厚厚的口罩,脚上蹬着加绒靴,整个人只有一双冻得通红的眼睛露在外面,他闷声说:“我说,异界天气也太不正常了。” “异界的天气一向如此,”西斯折断横拦在面前的一根树枝,牵着钦景的手慢慢往前走着,“掌管气象的那一支恶魔家族还算明事理,不会明目张胆地以自己的好恶来左右天气,不过恶魔普遍体寒,更喜爱极寒天气,因此异界的雪天总是很多。” 听了西斯的描述,钦景突然想起他的手也总是冰凉着,不过此刻他的手隔着手套牵着自己,根本感觉不出现在是什么温度。 钦景缩着身子,转了转眼珠,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知道的还挺多。” 西斯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到了。” 两人停下脚步,钦景抬眼看去,面前是一扇老旧的金属门,上面挂了个特别寒碜人的木板子,板子上还有四个歪歪扭扭的字——暂停营业。 钦景向雪地上看去,土黄色的面包屑在雪上十分显眼,有几只还没吃饱的麻雀蹦蹦跳跳的,吃得正欢。 他看西斯:“没开门怎么办?” 西斯十分淡定:“我们爬进去。” “啊……”钦景费劲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装扮,委屈地眨巴眨巴眼,“早知道不穿这么多了,这我怎么爬?” “有我。”西斯抛下两个字后,就开始摸索金属门边的土墙——门两边砌的都是土墙,坑坑洼洼很好落脚,只不过最上面拦了铁丝网,就算爬过去估计也得掉一层皮。 “我记得我上次来的时候装修还没这么掉价。”钦景失笑,“我们要真的这么爬进去,店主会骂我们的吧?” “不会。”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 门内听墙角的海格把拳头都攥青了,钦景他不清楚底细,但要是让西斯爬一次他的墙头,还不得把墙给他拆了? 罢罢罢,不就是带着小男偶来给他秀恩爱吗?他受着,受着还不行吗! 于是在两人笑得正欢的时候,金属门突然咣当一声被人踹开了,门后站着的人压低帽檐,y测测道:“干嘛呢你们?”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啊。 钦景抿了抿嘴,看着海格的帽子笑道:“我怎么听这声音这么熟悉呢,你是不是那天那个被我小情人打趴下的那个人来着?原来你在这里工作啊,大冷天的也真是不容易,你们老板呢?” 海格y着脸抬起头来,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你耳朵还真好使。” 钦景眯起眼笑:“不敢当不敢当。” 他转眼看向西斯,这个家伙只管牵着钦景的手悠悠然地笑,丝毫也没有要管管的意思。 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狗男男。 海格顿时翻起了白眼,没好气道:“老板出去了。” “那没关系,你也能带我们四处逛逛吧?”钦景笑道。 “成人票五百金币,两个人——” 海格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西斯已经将卡递到了他面前:“划钱吧。” 海格怔愣的空当,钦景已经欢呼一声跑进了门里,其后,西斯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低声笑道:“今天所有的消费都从卡里划出去,随便你兑换多少袋土豆……海格老板。” 这家宠物店是海格闲来无事随手办的,地处异界佩斯城郊区,初始只有那么几只小动物,后来越做越大,最终发展到了今天的盛况——动物园。 这里几乎囊括了所有能被当做宠物来养的动物品种,水陆空样样齐全,许多人都喜欢把他这里当动物园走一遭,对此海格也不反对,甚至还收起了门票钱,当做来这打工的人的工资。 不过自从昨日西斯的紫蛇来这报信之后,海格就关门大吉,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好专门接见西斯。 结果没想到他还把那小男偶带过来了。 早知道他是带着小情人来这里挑宠物的,海格才不会准备得这么周全。 呸,还以为他是带着土豆来看自己了。 进了门后,是一大片空地,左右两边分别延伸出去一条主干道,主干道上又发展了许多小路,每条路都通向一种动物栖息处。而直直朝前走,则是一片星罗棋布的湖泊,养着各种各样的水生生物。 钦景循着上次的记忆直接朝蛇窝去了,西斯慢慢跟在他身后,再往后则是脸色稍微明朗了些的海格,他小声嘟囔道:“你可真能折腾……” “你仔细回忆一下,以前有没有见过他?”西斯打断他的话,凝声入密问道,“他说以前来过一次,还看上了你的那条黄金蟒。” 海格一怔,悲愤道:“小金不卖!” “说正事。”西斯沉下声音。 海格被他凶了一声,哭丧着脸想了想,却什么都没想起来:“大哥,我这里的人流量你是知道的,让我去回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过的客人,我就算是有十个脑子也想不起来啊。” “你看见他,就一点也不觉得眼熟?”西斯疑惑。 海格丧眉耷眼。 西斯顿了顿:“我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 “嗯?”海格抬了抬眼,“什么意思?” “他既然来过,一定知道这里的人流量十分庞大,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瞒不了他……更何况牌子上的墨还没干。”说到这里,西斯瞥了海格一眼,后者立刻埋下头去,“而且当前的天气是异界人所喜爱的,没理由因为天气恶劣这个原因而减少人流量。” 海格仔细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么个理。 “这么一推测,就不难猜出我们两个的关系,可这小家伙不闻不问,偏偏还拿你开涮,估计是料定我不会管的。”西斯说。 “你这是找了个男偶还是找了个祖宗啊。”海格悲从中来,“而且这只是你的猜测,万一他没你说的那么聪明,你这不是闲的没事瞎猜吗?” 西斯停下脚步,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他跟你直说他会功夫吗?” “没、没啊……” “那他当时是如何躲过的偷袭?” “……” 海格怔在原地,再回神的时候,西斯已经走出去一大截了。 钦景隔着口罩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冻得牙关直打颤,察觉到那两人落在后面,他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却恰好撞进西斯那双波澜无惊的黑眸中。 他下意识地一笑,把手朝西斯伸出去。 西斯会意地牵住他:“等今晚回去好好泡个热水澡。” 钦景眨巴眨巴眼睛,只是笑,他不是不想说话,只不过现在一说话就会暴露他打颤的牙齿,怪难为情的。 “怎么这么怕冷?” 钦景还是不说话,只不过将西斯的手拉得更紧了些,眯着眼乖乖地笑。 西斯见他不说话,也不再追问了,走了几步后却蓦地想起两人住在一起的第一晚,半夜时钦景曾起身喝药——难道他的身体真的有什么问题? 思及此,西斯不由得看向钦景,后者微低着头走路,让西斯完完本本地看了个侧脸,那一瞬间,这个侧脸与照片中那个女人的侧脸莫名地重合在了西斯的脑海中,竟分毫不差。 西斯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蛇窝设立在一处背y的小山丘下,山丘下是一汪干净澄澈的水潭,外围用厚玻璃仔细地封了起来。 海格跟过来:“里面养着两条蟒蛇,一紫一金,紫蟒性格乖顺,不咬人,金的比较暴躁。” 说完,他不动声色地和西斯暗暗对视了一眼,眼中有些得意——你看,我说的不错吧! 西斯置若罔闻。 “我记得之前来的时候有很多蛇啊。”钦景搓着脸说,“怎么现在就剩两条了?现在的人都这么喜欢养蛇?” “是啊。”海格大言不惭,“我一个朋友专门养蛇的,从我这拿走了好些条。” 其实都顺从西斯的意思让他给藏在犄角旮旯里了。 钦景裹了裹外衣,笑了:“你那朋友专门养蛇的,还看不出优劣?那黄金蟒明显比任何一条都来的金贵啊。” “这你可有所不知了。”海格正色道,“我那朋友还就喜欢小蛇,这里面养着的黄金蟒体积太大,一不好放二不好打理的,就算金贵也实在只能割爱。” 说完,他又自豪地看了西斯一眼。 西斯默不作声地帮钦景把围巾整了整,没理会他。 两人说话间,从小山丘下无声无息地钻出来一条通体金黄的蟒蛇,那身形乍一看足有成年人的脖子那般粗细,正慵懒地游弋在沙地上,及至注意到玻璃外的三人后,这才稍稍立起上身,诡异的赤瞳直直刺向三人,眼神玩味。 是赤瞳,血红血红的赤瞳,像是被人拿刀捅了两下似的。 钦景抿嘴乐:“这条蟒蛇果然还没有被卖出去。” 海格梗着脖子想犟两句这条蟒蛇本就不卖,被西斯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都说动物的眼神一般没有人类那样具有深刻的情感,尤其是冷血动物,可现下眼前这条黄金蟒的瞳中却充满了戏谑,甚至缓慢地游移到玻璃前,拿金黄色的脑袋抵住玻璃,吐了吐蛇信。 西斯的眼神稍稍沉下去,放在身侧的右手缓缓勾起,随着他的动作,一道毒箭般的紫影眨眼间便刺向黄金蟒,瞬间就用自己小了三圈的身体将巨蟒缠绕到地上,两条蛇同时翻滚了几圈,双双落进了水潭。 几个呼吸后,紫蛇率先钻出水面,黄蓝异瞳乖巧地看向玻璃之外的钦景,尾巴一甩一甩,像条讨主人欢心的小狗似的。 西斯顿时惨不忍睹地别过头去。 钦景倒是笑了:“这两条蟒蛇还都挺有灵性。” 话音刚落,那条小紫蛇像是能见这话似的,撒了欢一样窜过来,在玻璃前极尽所能地扭来扭去,就差口吐人言说一句“选我选我”了。 然而好景不长。 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水潭表面骤然炸起数层浪花,正蹦跶着的紫蛇瞬间就被一条金黄色的巨尾扫到了一边,等浪花过后,三人才看清那被偷袭下水的黄金蟒正shi漉漉地立在沙地上,蛇头高高昂起,戏谑而狡猾地看向被甩在山丘上的紫蛇,快意地嘶叫了两声。 反被偷袭的紫蛇摇摇晃晃地贴地游走回来,委屈巴巴地绕着黄金蟒滑行几圈,最后一耷拉脑袋,整个蛇身缠绕上了黄金蟒的尾巴,死活赖着不走了。 黄金蟒顿时满身满心嫌弃地抖着尾巴,甚至最后将尾巴伸进了水潭,将紫蛇整个浸在了水里。 不多时,水面上冒出了细碎的泡泡,紫影一闪,可怜巴巴的紫蛇挣扎着爬上岸瘫在一边,就差朝着西斯哭出来了。 钦景扯了扯西斯的衣服,意味深长道:“不如……都要了吧。” 第十一章 “真不是我说,你也知道,从异界带走宠物需要与买家心意相通,否则给再多的钱都是徒劳。”海格将侧门打开,shi漉漉的紫蛇哧溜哧溜就爬上了钦景的裤腿,最后攀上他的肩膀不动弹了,海格指着紫蛇对钦景说,“你看,这条就很有灵性……不是我不卖这条黄金蟒,不瞒你说,这么多年了,就没有一个买家能够与它心意相通……” 海格的话骤然停住了。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那条黄金巨蟒竟然慢吞吞朝钦景游走过来,甚至将脑袋探出侧门沉静地看着他。 钦景也安安静静地看着它,片刻后将自己的手大大方方地伸出去。 没有任何交流的言语,单单只是一个动作,黄金蟒便乖顺地溜出侧门,探到钦景的手臂上,缓慢地往他肩膀上爬。 趴着装死的紫蛇顿时不淡定地从钦景身上爬到了西斯肩膀,末了连吐蛇信,像是把它给吓着了似的。 然而已经没人去注意紫蛇的动作了,钦景、海格,甚至连西斯也震惊地看着那条乖顺的黄金蟒,直至后者懒洋洋地爬上钦景的肩膀,把脑袋舒服地搁了下来。 钦景苦笑:“还挺沉。” 海格:“……” 西斯:“……” “怎么样?”钦景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西斯,“两条都要了吧。” 西斯看向海格,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结账吧。” 海格这才像是被点醒一般,差点哭出声来,所幸西斯先一步挡住了他的表情,对钦景道:“我先去结账。” “我在这里等你。”钦景乖乖道,“它太沉了,我就不跟你进去了。” 每处栖息地旁都备有一间专门负责结账的小屋,西斯和海格一前一后刚进了门,海格顿时抓着头发哀嚎了一声:“我的小金子!我的!” 西斯抚摸着紫蛇还在颤抖的身子,瞥他一眼:“先划钱吧。” “我不卖!”海格大叫,“我含辛茹苦把它养大!凭什么被一个人类小子抢了去!” 西斯只是冷眼看他。 海格被他的眼神一激,一时也嚎不出什么来了,垂头丧气划完钱后就倒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人类……”半晌,西斯才轻声念叨了一下这两个字,转而平静地看向海格,“你真是这么想的?” 海格丧气的面容上渐渐染上几分凝重,抬起头来看向西斯。 “当时你捡到那条黄金蟒的时候,是在人界。”西斯说,“你我都知道,那条黄金蟒的的确确是条血统纯正的地狱蟒,是传说中只有恶魔才能召唤的地狱蟒——但现如今却对他一个人类百般顺从,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怀疑那个叫钦景的小子是……是恶魔?”海格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似乎这个认知让他无法接受。 出奇的,西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颇为平静地说了句:“他不是。” 海格蓦然睁大眼睛。 “他的确不是。”这时,趴在西斯肩头的紫蛇口吐人言道,“身为地狱蟒,我能够闻到恶魔的气息,可那个人身上没有丝毫恶魔的味道,他很纯净,他是人类。” 海格更加难以接受地摇着头:“不是恶魔,他如何让小金子百依百顺?可不是人类,你又嗅不到任何气息……那他妈是个石头吗?” 西斯沉下目光:“至今为止,人界异界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先例,如果不能用巧合解释黄金蟒的行为,那就无法解释了。” “好小子……”海格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人身上,一定有秘密。”紫蛇软趴趴地说道,“只不过我现在无法与小金子交流,不然就问问它了。” “小金子都和那人类心意相通了,还是不能交流?”海格错愕。 紫蛇默了一会儿,说道:“地狱蟒只有与恶魔签订契约,才能算是完全心意相通,互相之间才能够交流。那小子是人类,现在的状况顶多算他俩互相亲近,根本无法与小金子签订契约,你指望我俩交流,得指望到下辈子了。” 海格有些头疼,问西斯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照片。”西斯眯起眼睛,“照片是关键,如果照片也失去了效果,那么线索就全断了。” “希望一切顺利吧。”海格皱起眉,喃喃道,“可千万不能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入侵 作者:欢小宴 第4节 钦景靠坐在长椅上,抱着黄金蟒逗它,这蟒蛇也真是乖巧,每每随着钦景的心意左摇右晃,都把青年笑得眼睛弯起,可那双深深的黑眸中,总有一点和黄金蟒如出一辙的血色。 小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抖落些许雪花,钦景抬起头来,眼中的赤色潮水般褪去,他笑着看西斯:“好啦?” 西斯牵他的手:“嗯。” “那我们回去吧……我想吃糖葫芦了,还有桂花糖……” “好,都买……上次不是还看中一双鞋?一起去买了吧。” 两人絮絮叨叨地远走,留下海格一个孤寡老人在冰天雪地里站着,半晌才握起拳头,恨恨来了句:“分辨你n_a_ai个腿的人类还是恶魔,不都是你丫的小情人!” …… “阿嚏!” 钦景晕晕乎乎地揉了揉鼻子,红着眼睛看向西斯,一副可怜相。 西斯把手里的姜糖水放在茶几上:“喝了。” “辣。”钦景软乎乎地嗫嚅。 手边的黄金蟒攀上钦景的大腿,顺着他的侧腰爬到了肩膀上,轻蹭着他冰凉的耳朵,像是在安慰他似的。 自从下午从异界回来后,钦景就一直在打喷嚏,活脱脱一副被冻感冒的样子。 西斯毫不动容:“快喝了。” 钦景抱着黄金蟒不为所动,半晌才闷声来了句:“给它俩起个名字吧。” 他指的紫蛇和黄金蟒。 “先喝了。”西斯坐在他身边,“喝了以后,名字你随便起。” 虽然话语还是硬邦邦的,但钦景还是听出一丝温柔,不由得咧嘴傻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啊?” 西斯顿了一会儿,伸手摸他额头:“没发烧,别说胡话。” 钦景拉下他冰凉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里,也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岔开了去:“听说异界的宠物都会变成人,它俩怎么都不变的?” “它俩傻。”西斯面不改色地捏住钦景的下巴,“你喝不喝?” 被说傻的黄金蟒立起上身,对西斯虎视眈眈,结果被西斯暗中瞥了一眼后就灰溜溜地趴回去,默不作声了。 钦景倒是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光忙着对付嘴里辣嗓子的姜糖水了,喝完之后刚一哭丧脸,就被西斯塞了块糖。 顿时又笑了。 西斯定定看着他的笑颜,那种专属于青年的、阳光又大方的笑像是照进黑暗的一束光,直直触动到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那一刹那,他突然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将照片的事情和盘托出。 但也只有一刹。 “等我一下。”西斯捏了捏他的手,径直去卧室取来了那张照片,顿了片刻,放在了钦景面前,“眼熟吗?” 钦景挠了挠头,照片上是一个女人的侧脸,妆容十分的ji,ng致,只看侧脸都能看出是个绝顶大美人。 他抬起头来:“给我看这个干嘛?” 西斯直直看着钦景的表情,一分一毫都不放过,可后者的表情从始至终只有疑惑,连一丁点的其他情绪都没有。 “这个人……”西斯喉结微动,声音低下去,迅速扯了个不打草稿的谎话,“这个人是我一个朋友,前些时候走丢了,我找到边城的时候在男偶店里见过你的照片,当时觉得你俩挺像……” 他突然顿住了话头,因为钦景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你是因为这个……才点名要的我?” “……”西斯一时无话,却依旧和钦景对视着。 “我看看。”钦景耸了耸肩,拿过西斯手里的照片左看右看,末了笑问他一句,“你女朋友?” “不是。” “长这么漂亮,别是被人给害了吧。”钦景掀起眼皮看他,“不过长得和我确实挺像……你不会以为我是她什么亲人吧?” 西斯沉默不言。 “那天在摩天轮上你突然问我亲人的事,是不是也跟这张照片有关?”钦景将照片递给他,“真抱歉,我不认识她,不然就帮你一起找找了。” 说完,不待西斯有所反应,钦景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顺手拿起睡袍朝浴室走去:“我去洗洗睡了。” “钦景。” “……” 钦景慢慢站住脚步,这还是西斯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乍一听,竟然有种莫名酥麻的感觉,这感觉来得突然,甚至让钦景想笑——事实上,他的确笑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西斯。 “明天我要离开,晚上才能回来。”西斯说。 钦景点了点头:“路上注意安全,明晚我给你炖排骨吃。” 说完,他转身进了浴室。 浴室门轻轻关上的刹那,西斯蓦然攥紧了手中的照片,指节泛起一层青白。 此时的浴室内,钦景正坐在盈满热水的浴缸中,目光有些呆滞,丝毫没了方才的活泼与笑意,他觉得自己整个脑子都不够用了。 西斯为什么会有那样一张照片? 那样一张……他的照片。 第十二章 钦景站在病房门外,透过玻璃窗定定看着房内那个仿佛熟睡过去的人,几天不见,钦言身上又cha了几根管子——这几根管子像是直直cha到钦景心里,血淋淋的疼。 季林提着饭盒在钦景身后不远处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上前叫了一声:“钦景先生。” 钦景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抽搐了一下,转头看向季林,季林一怔,连忙用另一只手掏出口袋里的卫生纸递给他,低声道:“您……您别这样。” 温凉的眼泪流到了下巴,钦景这才稍稍察觉,接过卫生纸仓促地擦了几下,扭过头去小声说:“见笑了。” “……”季林欲说无言,提着饭盒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半晌才对钦景的背影轻声道,“小言现在已经完全无法进食了,只能依靠胃管和营养针撑着,再加上那些新开的零零散散的药……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多少钱?”钦景吸了吸鼻子,轻飘飘地问他,那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又像是很小声的呢喃,让人根本捕捉不到其中的情感。 可季林能听出来,他还在哭。 “保守估计……三万。”季林犹豫着说道,“边城的医疗条件是无可挑剔的,给小言用的又都是那些ji,ng品药,再加上这些医疗——” “里面有两万五。”钦景打断他,将那日西斯递到他面前的卡交给季林,声音很低,“剩下的钱,我尽量去挣……钱不用担心,一定、一定不能停了小言的药……” 说着,他抬起手捂住脸,靠在了墙上,肩头微微颤抖。 季林拿着卡,不敢置信地看着钦景,声音仿佛被传染了似的,也在微颤:“钦景先生……您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你别管。”钦景的声音很闷,带着浓浓的鼻音,“剩下的钱需要几天到账?” “……三天。”季林艰涩地挤出两个字。 钦景低下头去,闭上眼揉了几下眉心,片刻后才在季林担忧的目光里抬起头,将手搭在了病房门把手上。 “我……可以先为您垫付上。”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 钦景难得地扯出一抹极其难看的笑容,回道:“不必。” 他走进病房,像以往每次前来探望一样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照旧握着钦言温热的手,将脑袋抵在他手背上,刚一闭眼,心里就颤得难受。 钦景无数次梦见过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每次都是笑醒的,可醒来后的枕头却打shi一片——都是假的,都是梦而已。 可如果真的能代替钦言躺在这里,他万死不辞。 季林默默坐在远处,打开饭盒小口喝着清粥,不知不觉就跟着红了眼眶。他不清楚这两兄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清楚钦言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弄成了现在这幅样子,他唯一清楚的就是,钦言的哥哥,为了他能够牺牲一切。 从钦言躺在这里开始,钦景砸进去了不下五十万金币,五十万,这不是小数目,甚至连一个中上等水平的家庭都轻易拿不出五十万,可钦景却做到了。 季林不知道他付出了什么代价,只知道他的确拿出了医药费。 在静谧的地方,时间总是在毫无察觉间便流走过去,等季林回过神来,饭盒里的清粥已经见了底,钦景也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站起身朝他走来。 季林跟着站起身。 “小言……就继续麻烦你了。” “应该的。”季林低声说,“钦景先生太客气了。” 钦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季林顾不得收拾一下自己吃剩的残羹冷炙,跟在钦景身后出去送他,临走到住院部门口时,他看见钦景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上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在缓缓吐出的烟雾中,季林看到他红了双眼。 “钦景先生——” 他想说些什么来安慰面前这个压力极大的青年,可青年只是轻轻一笑,挡住了他的话:“就送到这里吧,我去超市买点排骨。” …… 钦景去的是边城最大的一家超市,内里物品琳琅满目,齐全得很。此时正是午后,超市里没有多少人,他推着小推车畅通无阻地走过冷藏柜台,挑了块肋排让工作人员切好,又面无表情地挑了几瓶好酒放进推车里,最后去了配料区,在一众配料中挑挑拣拣。 挑着挑着,钦景的余光就注意到一个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配料区在超市偏角落的地方,平时便少人光顾,现在更是一个人都没有,再回想起上次西斯叫他注意安全的话之后,钦景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然而还不待他用余光好好打量一下那个人,一双手臂就蓦然揽住了他,将人整个压在了旁边的墙上。 早在那个男人伸出手的时候,钦景便察觉到来者不善,但却并未采取什么措施,而是任由对方欺压过来。 因为钦景认出他来了。 高挑的身材,匀称的肌r_ou_线条,还有其身上一丝若有若无的酒味,都明白无误地告诉钦景,面前这个人是前天晚上打他的那个醉汉。 钦景默不作声地打量他,这个男人长得很妖,偏偏整个人的气场又十分硬气,令人不由得就被这种矛盾的美感吸引住。 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拥有一双蓝瞳。 异界,恶魔。 见钦景久久没有说话,男人轻捏了捏他的腰,俯身低笑:“终于被我逮着了。” “你在找我?”钦景不动声色地问。 男人不置可否地一笑,低头若有若无地轻咬钦景的耳朵,声音中掺杂着浓浓的笑意:“我知道你,男偶店的头牌,你叫钦景,很特别的名字。” 钦景侧过头去避开他的动作,冷冷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自我介绍一下,”男人见他避开,也不恼,反而得寸进尺地凑上去吻着钦景的脖子,低声说,“我叫狄诺,认识你很高兴。” “我不高兴。”钦景铁青着脸去推他,反被对方的手箍得更紧。 狄诺慢悠悠地笑了起来:“别这么着急,我的话还没说完。” 他一手揽着钦景的腰,一手从衣服下摆摸索进去,在钦景光滑的腰身上摸来摸去,说话间的热气尽数喷在钦景脖间,暧昧非常:“我要跟你上床。” 钦景彻底变了脸色,他死死抓住狄诺不安分的手,强忍着没有在超市大打出手,声音冰寒至极:“我从不——” “要是一晚上五千呢?”狄诺打断钦景的话,轻吻着他的脖子眯眼笑,“足够你破例了吗?” 钦景蓦地一怔,恍惚间耳边又响起了季林的话——保守估计,小言还需要三万。 而现在的他最多最多只能拿出两万五。 见钦景神思恍惚,狄诺不由笑得更加开心,慢慢从脖子吻下去,最后心满意足地停留在他锁骨的位置,意味深长地轻声说:“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你弟弟想想。” 钦景的身体蓦地一颤,钳住狄诺的手一点一点地松了力道,震惊无措地喃喃道:“你说什么?” 狄诺笑而不语,只是将一张房卡塞进钦景的衣兜里,捏了捏他的腰:“晚上九点见。” 说完,他轻轻吻在钦景脸上,低垂的眼中是暧昧不清的情感,定定看了钦景片刻,这才转身离去。 而靠在墙上的钦景此刻已然面无血色,他慢慢拿出那张房卡,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 边城酒店,707。 第十三章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查无此人。”海格把一摞资料摆在西斯面前,摊了摊手,“人界根本就没有一个叫钦景的人。” 西斯坐在躺椅上悠悠晃着,视线远望,还能看到不远处山脉的轮廓,只不过那双异瞳波澜不惊,叫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紫蛇在他手中缓缓盘绕着,对海格扬起头来:“异界也没有?” 海格挠了挠头:“连个钦开头的都没有。” “会不会被边城的人调走了他的资料?”紫蛇身上突然镀上一层淡淡的白光,眨眼间竟出落成一个头顶紫色卷发的小正太,端端正正地坐在西斯腿上,大大的眼睛眨了又眨,让人忍不住就想蹂|躏几下。 实际上,海格一看见紫蛇现了人形就扑了过来,被西斯一个眼神就杀了回去,委屈又可怜地站在原地,使劲瞅紫毛的小正太,用眼神示意他自己乖乖过来。 谁知小紫毛只是笑嘻嘻地看海格吃瘪,丝毫没有离开西斯身边的意思。 “边城的人在人界那里都有记录,没可能查不到钦景这个人。”海格瞪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道。 “那说不过去啊。”小正太撇了撇嘴。 “阿瞳。”西斯简单吩咐道,“资料拿来。” 被唤作“阿瞳”的男孩从西斯腿上跳下去,踮着脚尖去够桌子上的资料,转手递给西斯,一个没留神就被海格抱在怀里,狠狠揉了几下头发。 那边热热闹闹地打作一团,西斯却依旧安安稳稳地翻看着资料,这些资料都是人界那边传过来的,一言蔽之,就是“论——我们人界没有一个叫钦景的人”。 看着看着,西斯的手突然顿住了,冷不丁来了一句:“海格,你找的人靠谱吗?” 海格挑眉:“没问题啊。” 眼看着西斯低下头去又重新翻阅起了资料,海格拎着阿瞳走过来探头道:“有什么问题?” 西斯翻看了一会儿,起身将资料重新放在桌子上,皱眉道:“如果,人界本就不想让我们知道有钦景这么一个人呢?” 海格硬生生被他吓出一身冷汗:“你是说他们故意隐藏了钦景的身份?” “我不知道。”西斯淡淡道,“或许,连你找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实情吧。” “大哥,你怎么去了几趟边城就开始胡思乱想了?”海格的手指重重点在那一沓资料上,“这些资料都算是内部资料了,连这上面都没有,那个钦景肯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你也知道,边城那个地方向来混乱,什么无名黑户都往那边跑,说不定钦景也是其中一个……你要是非往y谋论上想,我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西斯垂眼想了想,突然毫无征兆地问海格,“几点了?” 海格被他绕的有点晕:“大概……快日落了吧。” 听闻这话,西斯立刻朝阿瞳挥了挥手:“我们走。” “喂,你……这才刚日落!” 已经走远的西斯遥遥传过来一声:“小景说今晚吃排骨。” 海格愣了愣,脑子转了百八十个弯才反应过来“小景”是谁,不由叉腰怒吼道:“你他妈什么时候开始叫他小景了?我告诉你西斯!你就是当人一面背后一面!一边要查他个底朝天一边还吃人家排骨!你他妈白眼狼!我瞧不起你!” 呼呼寒风灌进屋子,哗啦啦吹落一桌资料,像是给海格的心境雪上加霜似的。 他抽了抽鼻子,委屈吧啦地蹲下身去捡资料,却突然扫到一个名字。 钦言。 …… “回来啦!” 一开门,钦景在眼前笑得很甜,身上系着小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顾不得多招呼几声就跑进厨房,叫道:“坐沙发上休息会吧,茶几上有新切的水果,等会就能吃饭了。” 西斯将外套脱下来挂在一边,刚走到沙发边就看到黄金蟒和变回蛇形的阿瞳在斗智斗勇——就是为了抢水果。 不知怎么,他一把端起果盘,瞥了眼瞬间呆掉的两条蛇,淡淡道:“小景切的,都是我的。” 端着汤碗出来的钦景隐约听到西斯在说什么,问他道:“怎么了?” “没事。”西斯面不改色地坐在沙发另一边,拿牙签扎梨块吃,那边纠缠在一起的两条蛇眼巴巴地看着这边,谁知道西斯连看都不看它们,自顾自吃的非常开心。 “来吃饭吧。”上全菜的钦景招呼,“吃完饭再吃水果。” 然后西斯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个梨块也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知道了。” 两条蛇怒目而视,西斯置若罔闻,径直走到餐厅坐下,一抬眼,钦景也落座了。 西斯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尝尝,这排骨炖了好久,应该入味了……还有这道菜……”钦景忙活着给西斯夹菜,却迟迟没听见他的动静,不由抬头看他,两相对视,钦景立刻发现西斯在看向自己领口方向。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却什么也没看着,笑了笑:“怎么?我身上沾了菜汤?” 西斯默默收回目光:“没事,吃饭吧。” 正如钦景所说,排骨入味极香,做的也不油腻,搭配上一个凉菜一个热菜,吃起来十分舒畅,平时不怎么吃r_ou_的西斯竟然破天荒地吃了大半锅排骨,最后以一个饱嗝结束了战斗。 钦景失笑:“可别撑着,胃里难受一定给我说,公寓有药。” 西斯也象征性地扬了扬嘴角,心里却总感觉有些不舒服,简单挥了挥手,淡淡道:“我先去喂蛇。” 钦景的笑容有点僵,他觉得西斯今天晚上的情绪不太正常。 晚上照旧是钦景收拾餐桌,忙活完就进了浴室,当他脱了衣服赤条条往里面一站,立身镜登时就告诉了他为什么西斯今晚有r_ou_吃却看起来十分不爽。 原本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刺目地染着几片红,直直蔓延到锁骨上,在衣服的半遮半掩下,看上去还真像是他今天出去和别人苟且去了。 钦景站了一会儿,蓦然想起了还塞在口袋里的房卡,算算时间,已经过了九点。 他顿时有了种想往外冲的冲动,可双脚像是扎了根似的立在原地——去还是不去?狄诺的话可信吗? 钦景苦笑着打开花洒,颇有些颓丧地站在热水中央,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去的话,且不论西斯会如何,就是他自己也过意不去,更何况他也无法断定狄诺话中的真假;可若是不去,以这两次的接触来看,狄诺这个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如果不去,他如何在三天时间里凑齐那五千金币? 钦景深吸了口气,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他好想抽根烟。 临近十点,钦景披着浴袍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见西斯靠在床边,手里还把玩着一张卡。 钦景顿时四肢冰凉,僵在了原地。 听见门响,西斯缓缓转过头来,还算平静地挥了挥手里的卡:“怎么回事?嗯?” 那张房卡。 钦景喉结微动,颇为干涩道:“你……你翻我口袋干什么?” “它们在客厅里乱窜,撞倒了衣架,这张卡就从你衣服口袋里掉出来了。”西斯对床边大气也不敢喘的两条蛇扬了扬下巴,淡淡道,“在交易期间,如果男偶一方有任何越轨行为,客户大可以要求原款赔偿,甚至还可以要求一定的违约金,是吧?” “……”钦景说不出话来,实际上,他也根本无法辩解,单单是原款赔偿四个字,就压得他喘不上气来,更何况违约金要双倍赔付。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可以学着出轨。”西斯突然一笑,“你学得很好。” “我不是……”钦景难堪地上前几步,近乎卑微地跪坐在西斯面前,“我、我错了,别终止合约……” 西斯皱起了眉,心里突然翻腾上一股无名火,他本以为钦景会跟以前一样乐呵呵地把这页掀过去,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钦景会如此低姿态地来恳求自己不要终止合约。 他沉声道:“我没那么好说话。” “我……”钦景低下头去,艰难地咬着牙说:“我没有任何不轨行为,这些都是……别人逼的,我无法反抗。” “证据呢?” 钦景垂着头,将浴袍的带子解开,白皙无一丝痕迹的身体就这么落在了西斯眼中。 他承受着西斯如炬的目光抬起头来,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中挤出来:“我没有跟任何人发生关系……你看到了。” “这张房卡怎么解释?”西斯稍稍别开目光,却又不自觉地将钦景的人笼罩在自己的余光里,终于忍不住低声说:“穿好。” 钦景默默地系好带子,将今天在超市遇到狄诺的事情大致描述了一遍,只不过有意省略了金钱交易的部分。 西斯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将房卡掰断扔进垃圾桶里,捏起钦景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能去。” “……我不去。”钦景艰难地说。 “否则我就终止合约。” 钦景全身一颤,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喃喃着:“我不会去的……我不去。” 西斯皱起眉头,总觉得钦景的反应不太对劲,但他还是将钦景从冰凉的地面拉坐到床边,顿了片刻,突然问道:“你们赚的钱,和店主是五五分成对吧?” 钦景含糊地嗯了一声。 “要是想私藏呢?” “……不、不可能的,店主那里都有记录……”钦景嗫嚅道。 西斯眯起眼来,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就听见钦景继续小声说:“但客户给的小费是不会记录在案的……” “所以……”钦景慢吞吞地抬起头来,目光躲闪着,艰难的像是吞下了一整个榴莲,“西斯……你可以先借我五千吗?” 第十四章 “原因你肯定不会告诉我,对吧。”略微一怔之后,西斯抬手缓缓摩挲着钦景的脖子,轻声说道。 钦景任由他抚摸着,垂下的目光中含着些难以言说的情感。 顿了顿,西斯说:“我知道了。” 钦景咬住嘴唇。 “五千我可以给你,你也不用还,但总得付出些什么来做等价交换吧。”西斯的手慢慢上移到他耳朵附近,揉捏着柔软的耳垂,“你说呢?是想还钱,还是做些交换?” “你……”钦景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可悲,可悲的甚至让他笑了出来,他问道,“你想要什么?” 他执起西斯的手往自己的浴袍上放,笑容中掺杂着某些落寞,钦景轻声问:“想要我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他仿佛看见西斯深黑的眸中倏地闪过了其他色彩,那揉捏自己耳朵的手也蓦地攥住了他的肩膀,力道很大,像是要把他骨头捏碎似的。 西斯只觉得全身的热血都跟着钦景的这句话往脑袋上涌,让他几乎不受控了似的想将人按床上就地正法,但所幸他还仅存着一丝理智,一字一顿地问:“为了钱,你连这个都能接受吗?” 钦景轻轻一笑:“以前我不能,现在,我能。” 话音刚落,西斯猛地将他甩在床上,面容带了几分戾气,像是下一秒就要手撕了钦景似的。 但最终他还是深吸了口气:“你不能这么糟践自己。” 短暂的沉默之后,西斯轻轻叹了口气:“五千,换你下周的时间,怎么样?” 被摔在床上的钦景懵了一下,他刚才甚至都做好了西斯扑上来狼性大发的准备,可一转眼怎么就开始温言细语地劝解自己了? 而且……宁愿用五千来延长交易时间? 钦景心头一跳,半躺在床上茫然地看西斯,说话都磕磕绊绊的:“你、你不会真喜欢上我了吧?” 西斯顿时像是吃了大蒜似的臭了张脸。 看见西斯的表情,钦景像是瞬间恍然了似的,连连摆手:“我、我只是为了工作,你别太认真,交易时间结束,我会翻脸不认人的!” 西斯被他说的忍无可忍,直接掀起被子将人整个蒙住:“闭嘴睡觉!” 被蒙住的钦景一开始还挣扎了几下,渐渐就失了力道,又过了一会儿,西斯甚至都能听见他细微的呼噜声。 他轻轻掀开被子,被子里的钦景还是蜷缩着身子睡的,眉头也跟着蹙起,疲惫又不安。 鬼使神差的,西斯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将钦景揽在心口处,像哄小孩睡觉一样缓慢轻拍着他的背。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 渐渐的,西斯也有了些困意,一次又一次的眨眼间,他发现钦景的手脚慢慢舒展开了,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安详地睡着,眉头的结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西斯将人搂得更紧了些,他突然不想放开这个人了,一点都不想。 …… 边城有家十分有名的酒吧,名为五光十色,而其外表看起来也正如其名,在深夜里流光溢彩。 时间是凌晨两点。 头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大门,十分低调地穿过吧台,径直走向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坐下,随后他脱下风衣放在了左手边。 也只能放在左手边。 坐在吧台边的小情侣对这个沉默的男人悄悄指点,说的无非是他的面相和残疾。 虽然有鸭舌帽做遮掩,但有心人还是能一眼看到他脸上狰狞的伤疤——那是一条从右眼眼角直直劈到侧颈的伤疤,其上缝着密密麻麻的针脚,令人不寒而栗。 当然,这个男人最引人注目的地方还是他的右手手臂。 那或许已经不能够称之为一条手臂,更准确地说,那是一截残肢,从肘关节的位置参差不齐地截断了去,乍一看像是右肩下吊了一块腐r_ou_,让人倒尽了胃口。 男人点了两杯十分ji尾酒,显然是在等人,但只要有人靠近他那桌,这个男人就会抬起头死死盯着来人,直到把人盯得全身发毛,直至走开。 但有的人却偏偏要去招惹他。 在男人近乎狰狞的目光逼视中,一只修长的手轻轻端起了他对面的那杯蓝色ji尾酒,罩在宽大黑帽衫下的眼睛带了笑意:“不介意吧?” “放下。”低沉的话语自男人口中一字一顿地挤出,那怨怒且咬牙切齿的语气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吃人似的。 笼着黑帽衫的人晃着杯子笑道:“突然来边城,是有什么事吗?” 男人的表情一僵,看向黑帽衫的眼神都变了:“你是什么人?” “这你别管。”黑帽衫形态优雅地坐了下来,将另一只手轻轻按上男人放在一边的风衣,却猛地被男人一把夺了过去,死死盯着他。 黑帽衫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了:“瞧,我猜对了。说吧,你来边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男人额头上青筋暴起:“你不是我要等的人。” “谁说不是呢?”黑帽衫轻巧地一笑:“我就是想知道,能劳烦你们出马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男人紧紧抿起唇来,瞪大的眼睛布满血丝,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黑帽衫。 “行了,知道你不爱说话,既然如此,我自己来搜就好了。”黑帽衫突然咧嘴笑了,几乎是与此同时,男人的面部突然抽搐了一下,双眼不由自主地翻起了白眼,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开始疯狂地颤抖,像是被电击了一样。 片刻后,男人蓦地向一边倒去,被黑帽衫拉着倒在了桌上,像是喝醉了一样。 紧接着,黑帽衫从他怀中扯出了风衣,没事人似的左翻右翻,最后在内里口袋里翻出了一张折的整整齐齐的白纸。 他叼上烟,打开纸仔细看了看,末了用打火机将纸点着燃尽在烟灰缸里,微微抬起头看着色彩斑斓的天花板,轻轻吐出一个烟圈,眼中闪动着一丝夺目的赤色。 与此同时,正在酣睡的黄金蟒突然昂起头来,遥遥看向酒吧的方向,一双赤瞳闪闪发光,红得异常刺眼。 …… 今天是交易的最后一天。 钦景难得没有早起,而是等太阳升得很高才慢悠悠地睁开眼,嘴角扬起,又往西斯怀里钻了钻,垂着眼喃喃道:“困。” 已经醒了快两个小时的西斯揉了揉他的头发,用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温柔语气说:“再睡会。” 钦景贪恋这种单纯而温暖的怀抱,舍不得再闭上眼,就这么靠在西斯心口的位置有一搭无一搭地说道:“今天我们做点什么?” “听你的。” 青年掀起眼皮瞥了西斯一眼,忍不住笑了:“晚上我请你去酒吧。” “还是我付钱对吧。”西斯斜睨他。 “我来。”钦景捏着他的手乐道,“这种事怎么能麻烦你呢?” 西斯将他的手整个包裹在掌中,仿佛握着的是块烧着的小煤球似的,这种温暖让他不由得一笑,刚要开口,却被钦景打断了去。 青年皱着眉一脸严肃,煞有介事道:“你是不是体寒?” “嗯?” “你看你手凉的。” 西斯眨了下眼,就听钦景坏笑着加了一句:“我说,你不会是异界来的吧?” “怎么可能。”西斯一本正经,“我是从人界来的。” 钦景抿嘴笑了笑,在西斯怀里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起床吧,下午随意逛逛,晚上我带你去那个酒吧。”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硬生生将声线制造出了几分暧昧:“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哦。” 盘缩在床下的黄金蟒吐了吐蛇信。 第十五章 华灯初上,五光十色里已经坐满了客人,暧昧奢靡的灯光在头顶滴溜溜转着,照亮一张张写满欲望和利益的脸。 钦景今天穿了身亮眼的蓝色小西装,熟络地和吧台调酒师打招呼,调酒师叫蓝瑟,异界人,同时也是个很漂亮的男人,调酒的时候优雅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可钦景一凑过去,他就一巴掌拍在了钦景腰间,顺道还不忘捏一把,幽幽地笑:“小景长r_ou_了。” 坐在吧台边的西斯面无表情地看向这边。 钦景推开他到处占便宜的手,嬉皮笑脸地寒暄几句,便端着两杯调好的蓝色香槟走到西斯身边,刚一站定就被一把揽到怀里,眼前是西斯不甚好看的脸色。 钦景立刻扬起十分乖巧的笑容,捧着西斯的脸说:“你是正室。” 西斯每每都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只好将人放开,待钦景坐到自己身边后,这才开口:“我不喝酒。” “那多浪费。”钦景将那杯蓝色液体推到西斯手边,挤眉弄眼道,“蓝瑟可是五光十色里最好的调酒师,他调出来的味道总让人回味无穷,怎么能不尝一下呢?” 五颜六色的灯光洒在钦景身上,像是各种香薰掺杂在一起,让人既上头又迷醉,不自觉就陷入其中,西斯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摸上了钦景的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钦景正看着他抿嘴笑,狡猾得像只偷吃到r_ou_的小狐狸。 西斯立刻正人君子似的收回手来,摇头重复了一遍:“我不喝酒。” “怎么?还怕喝醉?”钦景端起酒杯轻晃。 他本是一句玩笑话,谁知西斯竟真的点了点头,拿手摩挲了玻璃杯片刻,轻轻呼出一口气,半是无奈道:“我酒量不行。” 听闻此话,钦景戏谑地挑起眉来,倾身向前凑到西斯身边,偏偏将手里的杯子递到他嘴边:“就喝一口,就一口,真的很好喝。” 见西斯有皱眉的倾向,钦景立刻乖乖保证道:“就算你真的喝醉了,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哟,小景,新交的朋友?”暂时没什么活计的蓝瑟走过来擦着吧台,笑着对西斯说道,“小景可不轻易带人来我这,能被他带来的多半是交情极好的朋友,你可得卖小景一个面子” 西斯瞥了蓝瑟一眼,又看向钦景,钦景连忙点头:“真的,我都不带别人来,就带你来。” 本来蓝瑟的话还有几分可信度,但钦景一强调,西斯顿时心知肚明——估计不知道带过多少人来这里了。 果然,为了讨他开心,钦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想到这里,西斯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接过钦景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那奇异的味道混合着酒ji,ng的微辣口感瞬间弥漫开来,竟让他觉得并不讨厌。 蓝瑟接收到钦景的眼神示意,会意地重调了一杯ji尾酒。趁着调制的空隙,钦景站起身来,搂着西斯的脖子凑下身和他窃窃私语。 “怎么样?后劲不大吧。”钦景笑。 一杯酒而已。西斯这样说服自己,不会出事的。 然后他笑了一下:“还好。” 钦景眯眼幽幽道:“再来一杯吧。” 西斯伸手捏他脸,轻飘飘地吐气:“是不是没安好心?” “怎么会。”钦景接过蓝瑟新调好的ji尾酒,递到西斯手里,“我们一人一杯。” 语罢,他主动与西斯碰杯,将蓝色液体饮尽。 西斯定定看着他,青年ji,ng致的面容在暧昧的灯光中氤氲上了几分欲望,甚至连一个吞咽的动作都染上了无言的诱惑,让人忍不住…… 他喉结微动,硬生生地别开自己的目光,在钦景第二次和他碰杯的时候将手中的液体再次饮尽。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入侵 作者:欢小宴 第5节 两杯而已。西斯默然。 “继续喝呀。”钦景附在西斯耳边低语,同时第三次示意蓝瑟将两人的杯子满上。 西斯不言,可那楔子般的目光却牢牢锁定在杯中越来越多的液体上,而后看向蓝瑟。 蓝瑟一笑:“小景盛情,你可不能辜负。” 他恍惚了一下,酒ji,ng让西斯的思维都迟钝了起来,甚至还反应了一下小景是谁,而后他恍然地看向自己面前这个连眼神都染上醉意的青年,举杯笑了笑。 钦景慢慢眨了下眼,搂着西斯的脖子坐在他腿上,顺便将脑袋搁在他肩上,嘴角也带着笑。 其实他的酒量也很差,平时来酒吧顶多要一杯ji尾酒,可今晚他就想喝,喝醉了最好——似乎醉了之后,胸口就没有这么闷了。 钦言、季林……许多模糊的面孔在钦景脑海中闪了过去,其中几个尤为清晰。 医疗费暂时不用愁了,可总还要存些钱在手里,省得到时候捉襟见肘。还有,季林当了那么久的护工,总也没给他涨过工资,得考虑考虑了,这又是一大笔钱。 钦景喝下第四杯酒的时候,西斯已经喝下第五杯了。 他笑:“你不是说不能喝吗?” 西斯低头看他,眼中还十分清明,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在死死坚守最后一丝理智。 然后他故作镇静:“还好。” 钦景的笑容越发浓郁起来,他伸手慢慢摩挲着西斯的面庞,定定看着那双眼睛。 在钦景的认知里,西斯的双眼原本是黑色,然而不知是不是灯光的作用,那双眼睛竟交错起了蓝黄两色,看起来分外绚丽。 只不过,西斯本人并不知道。 “真漂亮。”钦景喃喃道。 西斯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反被钦景捧住脸,刚一愣神,青年就吻上了他的嘴角。 shishi的,还带着ji尾酒特殊的甜味。 西斯只觉得理智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拉起钦景就朝灯光微弱处走去,钦景被他拉得跌跌撞撞,却还在不知死活地轻笑:“别这么粗鲁。” 这句话像点燃炸药的最后一截引线,让西斯整个人都燃烧在漫无边际的狂热之中。来不及将人拉到角落的沙发上,西斯猛地把他扯到身前揽住,不受控般低头啃向那段白皙的侧颈,钦景轻轻哼唧着推拒:“去……沙发那边。” “你他妈……”西斯破天荒的爆了句粗口,近乎凶残地拖着钦景去了最不起眼的角落,一把就将他按进了沙发里。 钦景半是反抗半是迎接地笑道:“可别让人看到……毕竟我可是从来不跟人上床的……” 这句话让西斯的神智有了一瞬间的清明,昨晚钦景可怜兮兮的话语像是烙印一样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以前我不能,现在,我能。 也就是这瞬间的清明,让西斯终于感觉到了毫无束缚的双眼。 纯黑色的美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紧接着,他发现有个人正趴在旁边的桌子上,一动不动。 钦景还在身下撕扯他的衣服,西斯低声哄了一句便继续审视那个睡去的人。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迟迟得不到回应的钦景扭头去看,发现有人占着他们的沙发睡觉,刚要翻身去叫他,眼前就一晃,天旋地转中虽被西斯及时搂住,两人却也双双砸在了那人身上。一声闷响,那人登时直直摔倒在地,还保持着睡觉的姿势。 可那双眼还死死睁着,狰狞至极地看向五彩斑斓的天花板。 两个醉酒的人顿时清醒了大半,却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倒是刚好走到一边的女服务员吓得尖叫了一嗓子,手里的玻璃杯哗啦摔碎大片。 西斯迅速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凉透了,便捂住钦景的眼睛,低声说:“少儿不宜。” 即使环境不允许,但钦景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缓缓抚摸着西斯的手,轻声道:“那你带我走吧。” 两人相视而笑,酒ji,ng带来的后劲让他们浑然忘却了周围发生的一切,只想着眼前的人。 趁着混乱,钦景向蓝瑟要来了楼上的房卡,在一片惊惧的尖叫声中慢悠悠朝楼上走去,推开房门,西斯搂着他滚到床上,觉得自己所有的行为都不受控制了似的,忍不住低下头近距离看着钦景。 这个青年的长相无可挑剔,连眼角下的泪痣都像是画龙点睛的一笔,惊艳非常。 而此刻,青年单手搂住他的脖子,毫不避讳地直视那双黄蓝异瞳,幽幽道:“你是异界人。” 西斯被酒ji,ng烧得忘记了掩饰,却也没有直接承认,嘴角扬起,喃喃道:“小景。” 他一手搂着西斯脖子,一手慢条斯理地解开衣扣,嘴角微微陷下一道单薄的y影,用一种极轻的、暧昧非常的语气说道:“喜欢吗?这具身体。” 西斯带着醉态,将手掌靠上去慢慢摩挲着,微一点头:“喜欢。” 钦景眯起眼笑:“想不想……” 来不及了。 没等他说下去,西斯已经低头封住了他的嘴唇,吻得很深,很用力。 也很滚烫。 西斯蓦地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摸钦景的额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钦景发高烧了。 …… 海格摆出手印,微光在他指尖闪动,却迟迟没能稳定下来。 等光芒第七次熄灭后,海格颓废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转头瞥了眼桌上的资料,狠狠抓了抓头发。 异界人之间联系有一套独特的内部系统,只要获悉了对方特殊的印记,便能够通过结出的印记进行远程联系,简单来说,和人界的手机一样方便c,ao作。 可这已经是海格第七次联系西斯了。 也不知道西斯究竟在干什么,忙的连搭理他的功夫也没有。 海格深深吸进一口气,重新拿起了桌面上那份资料。 这是一份有关钦言的资料,资料是残缺的,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提取到一条“体弱多病,免疫力低下”的信息,但没关系,这份资料的关键点在于照片。 钦言的照片。 第十六章 “医生,怎么样?” 西斯冷眼看着蓝瑟凑上前去询问医生,顺便默默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事情是这样的,昨晚西斯和钦景两人喝醉了欲行苟且之事,结果临门一脚的时候西斯察觉钦景发了高烧。他酒醒了大半,shi了两条毛巾帮钦景降温,预备再向蓝瑟要些退烧药,结果坏事就坏在他将钦景一个人留在了楼上自己下楼——蓝瑟一听说钦景发烧就惊悚地看着西斯,显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的战斗力恐怖如斯,忙不迭地就把退烧药连同消炎药递给了他,然后跟着颠颠上了楼。 开门的瞬间,西斯和蓝瑟同时惊了。 钦景趴在床边吐得满地都是,手里还攥着西斯刚才敷在他额头上的毛巾,听见门响,钦景虚弱地抬起头来,还没说出什么话来,就软趴趴地耷拉在了床边,一动不动。 蓝瑟当即就转过头来,震惊地看向西斯:“你、你把他——” 西斯没工夫听他瞎扯,也没时间跟他解释眼下这情景跟他半分钱关系也没有,他简明扼要地吩咐了句“送医院”,紧接着就把人抱了起来。 再然后,蓝瑟开着自己的小车将钦景和西斯载来了医院,和西斯一起在走廊上看钦景被推进了急救室。 一个小时后,钦景被推了出来,就是现在。 “就是普通的发烧。”白大褂推了推眼镜,眉头紧紧皱着,“不过病人的身体状态有些特殊……” 蓝瑟顿时紧张起来:“他怎么了?” “病人的免疫系统很差。”白大褂揉了揉太阳x,ue,表情有些困惑,“他的免疫系统似乎连婴儿都不如,举个不是很恰当的例子,发烧对普通人来说算是家常便饭,对他而言就很罕见,很……严重。” “很严重?”蓝瑟失声,“医生,那他现在怎么样?” “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白大褂沉吟道,“你们还是得注意病人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及时叫护士。” “好好好……” 蓝瑟在那边应和着,西斯已经转身走进病房——钦景在洁白的病床上躺着,脸上一丁点血色也没有,甚至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西斯将钦景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放进去,他的手比自己的还要冰凉,像是放在冰柜里又拿出来一样,让人也忍不住跟着打了个寒颤。 “你……是他男朋友?”蓝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西斯身后,轻声问他。 西斯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看着钦景,声音很低:“我不是。” 蓝瑟眯起眼睛想了想,换了种问法:“不是男朋友,是客户吗?” 客户。这两个字让西斯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一周以来各种各样的场景在他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越来越亲密的接触让他觉得两人的关系不该止步在客户的位置,可在外人面前,他始终没法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就是钦景名正言顺的男朋友。 西斯沉默了半晌,说:“是。” 蓝瑟了然地笑了笑:“感觉是不是特不错?” “你也是他的客户?”西斯转向蓝瑟。 “曾经是。”蓝瑟摸了摸下巴,“小景是个很好的人,很敬业,对每任客户都很尽心。” 西斯的脸色有些怪异,怎么听都觉得蓝瑟是在夸自家孩子。 “对了。”蓝瑟刹住话头,歪头看着西斯,“你也是异界来的啊?” 西斯微微一怔,转头看他,目光中含着些打量意味,像是头一次听说异界这个名词似的。 蓝瑟摆摆手:“在边城可不像在人界,异界人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不用太在意身份的……” 他还在解释些什么,西斯却仿佛置若罔闻,打量了蓝瑟片刻才将头转回去重新看向钦景,脑海中的某些影像渐渐清晰起来——他似乎见过蓝瑟,但是是在哪里? 床上的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像是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似的,还伴随着几声拉风箱般的喘息,西斯猛地一惊,刚扶住趴到床边的钦景就被他吐了一身。 “……对、对不起。”钦景显然也没料到西斯会来扶自己,哑着嗓子有气无力道,“抱歉,最后一天生病了,我会把时间折合成金币还给——” 西斯脸色很差地拿水杯堵他的嘴:“漱口!” 突然被吼了一声的青年面容苍白地缩了缩脖子,转眼就看到了一边站着的蓝瑟,顿时像是看到救星似的:“你带着西斯先生去买身衣服换上……我没事的。” 西斯的脸色更加差劲,直接捏住他下巴:“你叫我什么?” “西、西斯先生……” 西斯被他这副茫然无措的样子气得无处可发,可短时间内又说不清楚为什么生气,只好暂时归咎为两人没能一起共度春宵,随后一把抄起水杯朝病房外走去。 直到西斯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病房门口,钦景才收起慌张的表情,整个人顿时颓废了不少,病恹恹地瘫在床边。 蓝瑟挑眉:“你故意装出一副可怜相干嘛呢?” “我头晕……你少说点话。”钦景虚弱道,“要是不装的可怜,他的注意力会一直放在病情上……他肯定会担心的。” “啧啧啧。”蓝瑟抽出凳子坐在床边,“看不出来啊,你俩是不是真有情况?” 钦景对他看好戏的架势很无语:“我真的头晕。” “说说,发展到哪一步了?”蓝瑟一个劲地冲他挤眉弄眼。 钦景倒头窝进枕头里。 “我说……”蓝瑟轻推了他一下,钦景一动不动,他顿时屏息凝气,又推了钦景一下,后者还是了无声息。 蓝瑟睁大眼睛,一个箭步就冲去了走廊:“医生!医生救命啊!” …… “到底什么事?” 海格本来想直说的,结果一听西斯的语气就止住了话头,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西斯掐了掐眉心,朝四下看了看,再次确定四周无人后,这才转向浮现在指尖上的印记:“小景发烧了。” “……”海格顿时无语了,“大哥,你要和他暧昧到哪年哪月?事情办妥了就赶紧回来,这么多事都要处理,你不能总待在边城。” 西斯的心情本来就不怎么平和,被海格说到痛处之后更加糟糕了:“你到底什么事?” 海格撇嘴,故意酸道:“还不是小景的事。” 听到小景两个字,西斯默不作声地朝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敷衍地应了一声。 “我说你不是吧。”海格在那边都快抓狂了,“你醒醒,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西斯轻飘飘地捏住那枚印记:“说正事。” “哎哎哥,别冲动。”好不容易联系上西斯,可不能让他把电话给挂了,海格清了清嗓子,“你还记得上次我找来的那堆资料吗?” 西斯嗯了一声,视线却依旧粘在病房方向上,不知道钦景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在那些资料里,我发现一个叫钦言的人。”海格说,“我托了好多人去查,最后查出来了少得可怜的线索。” 听见钦言这个名字,西斯才总算将目光转回来,脸色有些凝重:“你说。” 海格正色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和钦景应该有血缘关系,只是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我这里有他的照片,等会投影给你。” 西斯朝远处无人的地方走去,边走边低声说:“还有什么线索?” “钦言这个人体弱多病,免疫力极差。”海格斟酌了一下言辞,“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有。” 西斯深深吸了口气,眯起眼睛:“真巧。” “什么巧?”海格奇怪道。 “医生说,钦景的身体情况也很糟糕,免疫力低下,甚至连婴儿也不如。”西斯沉声道。 “……”海格顿时屏住了呼吸,半晌才咋舌道,“这他妈叫什么事……” “继续查,查到线索立刻告诉我。”西斯撂下话就想掐断印记,被海格拼命阻止了,“你等会!” “还有什么事?” “那张照片上的人和钦景到底是什么关系?”海格皱眉,“有线索了吗?” 西斯沉默良久,静静说:“我不觉得照片上那个人和钦景有亲缘关系。” 海格狠狠吃了一惊:“怎么说?” 西斯慢吞吞地看向病房的方向,一字一顿道:“我觉得,那个人就是钦景。” 第十七章 西斯换好衣服走进病房的时候,蓝瑟刚好离开,毕竟吧台不能总交给别人打理。钦景还是那副惨兮兮的样子躺在床上,见他进来就嗫嚅了一声“对不起”。 西斯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想吃点什么,我去附近店里看看。” “凌晨只有便利店开门。”钦景可怜巴巴地说。 “没事。” “我想吃烤地瓜。” “?”西斯皱眉看他,钦景小心地回看他。 他突然又被钦景的样子戳中了萌点,呼出一口气:“我去买。” “明天买吧……”青年颇有良心地开口了,顺便把身子朝旁边挪了挪,惋惜道,“都这么晚了……一起睡吧。” 西斯瞥了眼钦景苍白的脸色:“我出去走走,你睡吧。” 钦景抿着嘴笑。 西斯不言。 半晌,青年失笑道:“快休息吧。” 凌晨一点多,两人相继睡下,钦景依旧将脑袋埋在西斯胸口,也不蜷着身子了,睡得很香。西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双眼却定定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 “您没事吧?” 正是清晨,身着休闲装的男人捧着水杯站在床边,担忧地看着钦景。 后者第三次强调:“就是普通的发烧。” 男人的目光依旧透着担忧:“您和小言的身体都不好,平时一定要注意。” “季林。”钦景无奈道,“我真的没事……倒是你,再不走店长可就来了。” “……那您多保重,我去给小言接水。”季林微微颔首,“有什么事您就打我电话,住院部离这里不远,我能帮上忙的事一定尽力。” 钦景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没办法,谁让边城只有这么一家大医院呢? 季林出门的时候和一个身披黑色风衣提着烤地瓜的男人擦肩而过,男人顿了脚步,转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于是季林礼貌地一笑,快步走了出去。 西斯将烤地瓜放在床头柜上,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还有点晕。”钦景老老实实地回答。 “少吃点地瓜……”西斯顿了顿,“等你好了想吃多少有多少。” 钦景仰头笑了一下:“等会你可能要离开一会了。” 西斯投来疑惑的目光。 “……店长,说等会来看我。”钦景犹豫着吞吞吐吐道,“你在这里……不太合适。” “知道了。”出乎钦景意料的,西斯很干脆地答应了,“我出去转转,一个小时够吗?” “够了……”钦景小声说。 西斯颔首,走到门口突然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你朋友?” 钦景知道他指的是季林,就点了点头:“是。” 真是回答的滴水不漏。西斯微微一叹,默默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个男人所走的方向,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根据刚才一照面得出的信息,那个男人是个绝对的人类,即使被自己悄然标记也浑然不知,单纯的过分。 但也就是这种不防备,让西斯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不过一秒钟后,西斯就得出了结论: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分子。思及此,他大踏步朝着住院部走去。 病房门被推开的时候,钦景正奄奄一息地瘫在床上,听见门响,他费力地抬了抬脑袋,模糊的视线中隐约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 “水……”钦景吃力地呢喃出一个字,手指几度抓紧床单又松开,久久使不上力气,一点也没有面对西斯时那股子ji,ng气神。 中年男人像是见惯了钦景这副样子似的,没有丝毫的惊讶,轻车熟路地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将吸管放在钦景嘴里。 钦景像是在沙漠里迷路了几天的人似的,急切地吸了几口却反被呛咳出了眼泪,狼狈不堪地躺倒回去,缓慢呼出一口气,将脑袋歪在一边,要不是其胸口略微的起伏,让人真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内才响起一个不大不小,且含着浓浓笑意的声音:“小景又生病了。” 钦景拼命顺气,片刻后才感觉胸闷好了许多,他沙哑着说:“对不起……店长。”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太客气了。”中年男人依旧亲切地笑着,只不过他一直站在离床很远的地方,没有丝毫再上前一步的意思,“这最后一天的赔付金,不用你自己承担,我来帮你付。” “至于你私吞下那另一半本该上交的金额,我也不追究了。”店长乐呵呵笑着,可钦景却越听越觉得后背发凉,“我只要求你一件事。” “……”钦景喉结微动,他能预感到店长接下来的话一定会让他左右为难。 中年男人笑容更加灿烂:“别紧张小景。先回答我,你现在这个客户想不想续约?” 钦景艰难地嗯了一声。 “这样,续约的事先往后放一周,下周你去接待另一位客户。”店长的话语很温柔,可钦景听着却如坠冰窟。 “要是你这个客户不同意,那干脆不用续约了,你尽心尽力接待好下一位就好。”店长说,“没问题吧?” “可我已经答应……” “合同里可没有写明续约之后要立即执行。”店长笑眯眯地打断钦景的话,“能够续约的客户一般都看得上你,你好好说几句,肯定没问题。我来这里只是提醒你,下周的客户很重要,你必须要招待好他,否则就准备上交你私吞下去的那些钱吧。” 钦景脸色微变。 店长打开房门,朝钦景笑道:“好好养病,你可是我的摇钱树啊,小景。” 顿了顿,店长脸上的笑容蓦然变了意味,连同着那张本来和蔼的脸也变得y翳了起来,他幽幽地轻声说:“所以,你一定得乖乖的,钦景。” …… 西斯仔细打量着指尖印记投影出的钦言影像,又透过病房门看了看躺在里面的那个青年,终于确定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就是钦言。 而季林进入的,也正是这个病房。 可疑问又接踵而来——季林在钦家两人之间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既然季林去探望了钦景,那么就说明他们对彼此的位置都是心知肚明的,也就是说,钦景知道钦言在这里接受治疗。所以那些钱,都是为钦言赚的? 西斯对医疗一知半解,但也能一眼看出用在钦言身上的设备价值不菲,更遑论其床头柜上摆着的那些瓶瓶罐罐了。联想起钦景可怜巴巴借钱的情形,也就不难理解了——如果是自己的亲人躺在这里,他也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治好他。 只是不知道钦言到底得了什么病。 西斯掐灭印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钦言的病房门前,然而在他离开的那一刹那,季林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抬起头来,不过房门玻璃后空空如也,已经没了人。 他在超市闲逛了一会儿,本想给钦景买点好吃的,可左看右看不是对胃不好就是对嗓子不好,只好作罢,沿途买了两份清淡的饭菜上了楼,一进病房,蓝瑟的笑声就传了过来:“对啊对啊……没想到你还记得呢。” 西斯顿时觉得有点头大,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探病了?不知道病人需要好好休息吗! 他沉着脸走过去,还没开口就一把被蓝瑟拉住,神秘兮兮道:“哥们,你还记不记得昨晚上那个死人?” 西斯看了钦景一眼,后者也正巴巴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得就一软,心头的火也没了,淡淡道:“记得。” “那个人不是昨晚死的。”蓝瑟说,“他前天晚上就死了。” 西斯将饭盒拿出来,往小碗里给钦景一勺一勺拨着饭,对这个话题半分兴趣也提不起来,倒是钦景听得津津有味,还问了一句:“前天晚上死的,怎么一天了也没人发现?” 蓝瑟压低声音:“其实他前天晚上来的时候我注意了一下——因为这个人长得太引人注目了,他脸上有疤,右臂残疾,让人看一眼就忘不了。只不过酒吧里太忙了,他又一直躲在角落里喝酒,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喝醉了,谁知道人死了!” 这玄乎的剧情让西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挺漂亮的一个男人,怎么这么八卦呢? 钦景还在兴致勃勃地捧场:“你们酒吧出了事,你还在这里跟我聊天?” “这种事老板去处理就好了,酒吧停工,像我这种打工的就没处去了呗。”蓝瑟突然凑上去跟钦景咬耳朵,“你知道最劲爆的是什么吗?” 西斯一把推开他,招呼钦景:“吃饭了。” 蓝瑟颇为不满地瞥他一眼,后者正把床摇起来让钦景吃饭,可勺子拿在钦景手里却哆里哆嗦的,怎么也拿不住。 西斯见状大为皱眉,捧着钦景的脑袋拿嘴唇去试他额头的温度,依旧烫得吓人。 他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语气却疼惜得厉害:“是不是还很难受?” 钦景勉强笑了笑,尽力让自己平稳地看着眼前西斯层层叠叠的虚影,镇静道:“没事啊。” 可那双眼中已经没有了聚焦。 西斯转身就出去叫医生,钦景趁机摸索着拉了拉蓝瑟的衣角,嘿嘿笑着:“他就是瞎担心……你刚才说到哪里了?” 蓝瑟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继续兴致高昂道:“最劲爆的是,那个人他来自异界!” 钦景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这还不算什么,最最劲爆的是,那个人他来自异界阿戈拉!” 和医生一同走到病房门口的西斯顿时止住了步子。 “你不知道阿戈拉吧,这是个城市的名字,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权利进出,据说只有异界情报人员能够自由进出,是个军事严密的城市,从里面出来的有几个身上没秘密?你看他脸上身上的伤疤就知道,他肯定曾经被抓起来拷打过,这次来边城指不定是上边又下达了什么命令,可惜人死了……” 蓝瑟还要继续喋喋不休下去,被医生板起脸训了一句,顿时安静了。 西斯却没有进门,而是背靠在走廊墙上,指尖印记发亮,海格懒洋洋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干嘛呀?” 西斯只回了一句:“阿戈拉的人出现了。” 第十八章 退烧针打了不久,蓝瑟又逗留了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和钦景说再见,医生嘱咐了几句后,也离开了。 西斯照顾钦景吃完饭,将人扶着躺下,这才开始吃饭。 身边的床上却突然传来吃吃的笑声,钦景虚弱地问:“异界人也要吃饭的吗?” 西斯顿了顿:“看不起异界人吃饭啊?” “没……”钦景费劲地翻了个身,面朝西斯,“一开始为什么骗我?” 他指的是西斯来自异界这件事。 西斯吃着饭,含糊道:“你不是不知道,人界异界互不对付,边城又鱼龙混杂,我不得不防。” “两界不合,那还不都是利益冲突?”钦景小声哼唧,“其实平民间私底下的关系都特别好,比如我这个平民。” 西斯被他说笑了。 见西斯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钦景斟酌了一下,本想迂回地将店主嘱咐的事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就开门见山地蹦了出来:“下周我没法陪你了。” 西斯拿筷子的手一顿,几秒钟后才继续往嘴里送去,白菜炒的一点油水都没有,干巴巴的很难吃,可他像是没有察觉似的,接连吃了好几口。 “下周……有个重要的客户需要我来接待。”钦景慢吞吞地说道,“我们要不就推到下下周吧……” 西斯转头看着他,钦景却根本不和他对视,自顾自道:“违约金店主会打给你……这你放心。当然,你要是下下周有事的话,续约取消也是可以的——” “为什么?” “……”钦景默不作声地躺在床上,半晌才低声道,“没有为什么……” 西斯将手中的筷子丢在桌子上,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拿起外套就要走,然而走了几步却又突然返回,低头定定看着钦景:“现在还算我们的时间吗?” “按、按理说……应该不算了。”钦景小声嗫嚅着。 “不算也得算。” 话音刚落,钦景就觉得一只手狠狠掐住了自己的下巴,紧接着,他干涩的嘴唇就覆上了一片柔软,西斯吻得又紧又深,一会功夫就让钦景喘不过气来,晕晕乎乎的不知身在何方。 片刻后,西斯猛地松开他,毫不留恋地走出了病房。 钦景苦笑了一声,他清楚地知道西斯不会再来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钦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颤颤巍巍地坐起身,脚一触地就支撑不住地摔倒,憋红脸才终于站了起来,扶着墙慢吞吞地朝卫生间走去。 而西斯则一直站在窗外,沉沉注视着青年的动作,直到钦景进了卫生间,他才转身离去。 钦景往脸上撩了把水,看着镜子里那个怔怔的人,喃喃道:“人是不是你杀的?” 镜子里的人缓慢地扭曲了面容,将嘴角向上微扬,漆黑的眼瞳逐渐被一片赤红吞噬,等他再看向钦景时,已是一副不屑且戏谑的样子。 “那又怎样?”他说。 钦景的手死死扒着洗手台,指节因用力过猛而发青泛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镜中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声音颤抖:“那可是阿戈拉的人……你疯了?” 赤色双瞳的“钦景”眯起眼睛,一字一顿道:“正因为他来自阿戈拉,所以才该死。”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阿戈拉的人你绝不能动!”钦景哑着嗓子,面如死灰。 镜中人的笑容渐渐冷了下去:“你放心,他们绝对查不到你头上,万一有人开始怀疑你,有一个我杀一个,有两个我杀一双——” “那都是一条条人命!”钦景通红了双眼,“你他妈是禽兽吗?” “……”镜中的人沉默了片刻,轻飘飘地看了钦景一眼,“不杀他,你就危险了……你可知道那个阿戈拉人的手里有什么?” 钦景呆呆地看着他。 “证据。”镜中人重重说道,“你是叛徒的证据!” …… 钦景费了好些劲才办理好了出院手续,来不及回趟家,他就循着店主给的地址朝会面地方去了,然而去的路上也是一波三折。他的体温降下去了些许,但还在发烧,直眉楞眼就坐过了站,等到终点站司机才把他叫醒。 不过所幸边城的地形他比较熟悉,还不至于迷路。钦景晕晕乎乎地下了公交车,转眼打了车朝酒店去了,结果路上又睡着了。 谢过叫醒他的司机后,离见客户的时间还有半小时,钦景直直去了酒店对面的商场,买了身崭新的西装换上,结果一转眼却瞥见角落一个熟悉的身影。 乐易? 其实在这里看见乐易不应该太过惊讶,因为平时两人在交易期间也经常偶然相遇,真正让钦景意外的是乐易身边的那个男人——他正狠狠拉扯着乐易。 电光火石之间,乐易也看见了钦景,刚要一脸惊慌地朝他喊出什么,那个男人突然捂住了他的嘴,一脚就将乐易踹翻在了地上! 钦景大脑轰得一下空白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被他打翻在了墙角,右脸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一大片,像是被自己的拳头狠狠揍了一拳似的。 他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垂下头掩饰瞳中一闪而逝的红光,而后转头朝乐易伸出手去,低声问:“怎么回事?” 乐易却没有去拉钦景的手,而是仓促地朝那个男人扑过去,连声道着歉,吓得双眼通红。 而钦景听着听着,也变了脸色。 听乐易断断续续的道歉话语,不难猜出这个男人是他现在的客户。 他闯祸了。 钦景心里一沉,转向那个男人,男人正在乐易的搀扶下吃力地爬起来,一双y冷的眼眸正正直视钦景,问乐易道:“这个人是谁?” 乐易帮他拍打身上的灰,咬牙说道:“不认识……我们走吧。” 男人蓦地抓紧乐易的手臂,一字一顿地问他:“这个人到底是谁?” 乐易疼得缩紧身体,拼命朝钦景使眼色:“我真的不知道……” 钦景心知肚明乐易在为他开脱,若是被客户告到店主那里去,管你是什么头牌,都逃脱不了关禁闭的命运,更有甚者会被直接被开除。 但他不打算就此躲避,反而十分强硬地从男人手里将乐易拽到身边,定定看着他:“你是乐易的客户吧?” “怎么?”男人擦掉嘴角流出来的血,嗤笑一声,“难不成你也是个卖身为生的男偶?” 一听这话,钦景的脸色顿时变了,刚冲动地朝前迈了一步就被乐易死死拉住,小声哀求道:“冷静……冷静一点!” 那男人显然被钦景的架势吓了一跳,退了几步发现有乐易拦着,那股子嚣张的气焰顿时又熊熊燃烧起来了:“我说错了吗?你们不就是一群出卖自己赚取利益的人?……或许连人也不如呢。” 他咧开嘴嗬嗬笑了起来,似乎激怒钦景是件十分快意的事情。 钦景冰冷着脸甩开乐易,一步步逼上前:“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职业平等!” 男人一见乐易没有拉住钦景,登时又不淡定起来,连滚带爬地朝后退了几步,见钦景越来越近,立刻撒丫子跑了,还不忘大叫着:“我要投诉你!你等着吧!” 钦景只追了几步就觉得头痛欲裂,待男人消失在视线中后便扶住了墙,一点点滑了下去,眼前一阵阵冒黑。 后面跟上来的乐易连忙扶住他:“钦景……钦景你没事吧?” 钦景胸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能先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待顺好气后才问他道:“到底怎么回事?” 一提到那个男人,乐易的脸色顿时古怪起来,他凑到钦景耳边小声说:“我觉得他有问题。” “他脑子是挺有问题。”钦景嘟嘟囔囔地站起来,在乐易的搀扶下往一边的长椅上走,等两人坐在一处隐蔽的地方后,乐易这才吞吞吐吐地问:“店长是不是让你推了所有客户,专心对付一个新客户?” 话音刚落,钦景就想起来那个被自己遗忘在对面酒店里的客户,他看了眼腕表,已经迟到两分钟了,也就不在乎多迟到一会了,况且说不定在迟到的这几分钟里还能听点八卦。 然后他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新客户,是我的上一个客户。”乐易压低声音。 钦景微微一顿,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一时又想不到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乐易接着说道:“他是异界人,叫狄诺,很不好对付,我是接这位客户的时候偶然听店长提起来了,所以才知道一些……钦景?” 他见钦景突然愣住,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换上一副担忧之色:“你没事吧?我怎么觉得你ji,ng神状态很差?” “你……刚才说他叫什么?”钦景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狄诺啊。” 钦景深深吸了口气,眼神游移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乐易见他稍稍恢复了平静,便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根据我这一周对他的接触来看,你一定得小心,他这个人y谋诡计特别多,一不小心就会中招,尤其是我们这行的——” 他顿住话头,因为钦景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凝重。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入侵 作者:欢小宴 第6节 乐易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跟他……”后面的话钦景没能说出来,但他相信乐易能够听明白。 果然,就见乐易脸色微变,很快摇了摇头,语无伦次道:“不、不可能……店长说不能跟客户乱来,我怎么可能……” 钦景死死扳住他的肩膀,盯着乐易的双眼:“说实话!” “……”乐易一开始还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后来见钦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止不住就红了眼眶,慌乱道,“我……我也不想的……景哥你可千万别告诉店主……” 钦景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尽量放柔语气:“我不会说的……倒是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我没事……”乐易重复了好几遍才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钦景,“所以你一定得小心他啊……” 钦景情绪复杂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说:“还有你刚才说,你觉得现在这个客户有问题,是什么意思?条约里不是说了客户不允许对男偶有过激过分的行为吗?为什么不提醒他?” “因为……因为……”乐易又开始吞吞吐吐,半天才嗫嚅了一句,“不这样的话,从他那里套不出什么话来。” “套话?”钦景皱眉。 “我觉得他不正常,是因为他总向我打听一些事,像是根本不在意这次的交易似的……”乐易回忆道,“他问了我好多边城的事,像是要借这次交易的机会把边城了解个遍……” 他蓦地一顿:“对了,他还说了句让我觉得毛骨悚然的话,我印象特别深。” 钦景隐隐觉得不妙,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 乐易认真地说:“他说,边城有异界的叛徒。” 第十九章 钦景在预订的客房前停了许久,慢吞吞地整理着身上的西装,然后屈指轻敲房门,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说道:“抱歉,来晚了。” 话音落下,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不知过了多久,门锁才咔吧响了一下,ji,ng致典雅的深红色房门被慢慢拉开,门框上倚了个只在下身围着浴巾的男人,一双海蓝色的妖异眼瞳将钦景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末了轻笑一声:“你就这么对贵客?扣你工资。” 绕是钦景有心理准备,但乍一看到狄诺还是让他全身发寒,尤其是对方的装扮,真是想让他一头撞死。 但还不得不礼貌而歉然地笑道:“抱歉。” 狄诺挑眉,估计是对钦景不怎么惊讶的表现有点失望,敲了敲门后转身进去了:“进来的时候锁好门。” 锁门……钦景额角的青筋微微一跳,他现在大病未愈,要是这个恶魔想对他做什么,他根本没力气反抗。而且看店主对他的殷勤程度,就算钦景被他拉上床,估计也不会多嘴什么,甚至还会赔个嫁妆? 想到这里,钦景竟然自己把自己给气笑了,干脆什么都不想了,大大方方地进门落锁,环视了一下房间。 说是客房都委屈,这明明是酒店里最豪华的顶级套房吧。 他跟着狄诺慢吞吞地走进卧室,眼底有隐约的红光闪烁,到底是请君入瓮还是引狼入室,一切还未可知,说不定狄诺也就是个花瓶级别的。 他都做好了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结果狄诺走到床边就躺了上去,拿起刚才没看完的书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钦景顿时尴尬地站在原地,提醒他道:“狄诺先生,我们是不是该谈谈接下来一周的行程问题?” 狄诺连眼都没抬:“我想吃苹果,听说边城的苹果特别甜,水分也足。” 钦景无语地走到茶几旁拿起一个红苹果,征求他的意见:“这个怎么样?” 床上秀身材的男人转头轻飘飘瞥了一眼,嘴角戏谑地扬起:“你削的,都很甜。” 钦景顿时起了一身ji皮疙瘩,立刻乖乖闭嘴,拿着小刀坐在沙发上仔仔细细削起皮来了。 结果削到一半,一只手突然悄无声息地扳过了他的下巴,钦景顿时和狄诺慵懒的目光对上了。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狄诺居高临下地问他。 钦景差点被他吓出心肌梗塞来,小刀一划,手指上就是一串血珠,他赶紧甩了甩手,换上咬牙切齿的笑容:“没什么大事。” “有事也跟我没关系。”狄诺若无其事地甩开他,“赶紧把身体养好。” 钦景气得一刀扎进苹果里,还是微笑:“好的。” 谁知狄诺转手按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突然抓住他流血的手,恶趣味地把手指送到钦景嘴边,抹上了一道血迹。 苍白的脸色配上刺眼的血迹,没有什么比这副场景更能刺激恶魔最原始的欲望了。 狄诺恶劣地笑道:“你真美,钦景。” 说完,他像是突然失去兴趣似的躺回床上继续看书,留下钦景一个人在沙发上气得颤抖。 疯子。 疯子! 他突然无比怀念西斯的木讷和温柔,也不知道这个人现在在哪里,又在干些什么。 “狄诺先生。”钦景做了几个深呼吸,重新平复好心情,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轻快地问,“您平时喜欢去哪里玩?” 狄诺懒洋洋地瞥他一眼:“我只想跟你上床。” “……去看电影怎么样?” “你身材很好,味道应该也还不错。” “……或者,去商业街逛逛?” 狄诺终于放下书,笑得很开心:“钦景,你真是越来越让我着迷了。” 钦景紧紧攥了苹果片刻,这才僵硬地走到床边,将苹果递出去,声音听不出起伏:“尝尝甜不甜?” 狄诺的蓝眼睛里透出些看见猎物的兴奋,他舔了舔嘴唇,突然一扬手将苹果打飞出去,钦景微微一怔,就见飞出去的苹果稳稳落在了床头柜的果盘里。 他还未反应过来,狄诺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狠狠将人拉在了怀里,随后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低头就吻上了钦景的侧颈,时不时啃咬几口,呼出的热气尽数洒在了钦景颈间。 然而,没有想象中的挣扎。 狄诺颇为意外地抬眼瞥他,就见钦景紧抿着唇,脸色苍白地闭上眼,一动不动。 钦景都做好了献身的准备,却久久没等到狄诺更进一步的动作,不由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按说,你今晚不能跟客户一起住是吧。”出乎意料的,狄诺还算平静地说,虽然压着钦景的动作实在不能让后者平静。 “是……”钦景低声说,“今天不算在约会期间,而非约会期间我们不能与客户同住。” “今晚你先留在这吧。”狄诺皱眉,不怎么怜惜地捏了一把钦景的脸,“你看你这副样子,真让人倒胃口……赶紧好好休息,别来回跑了。” 说罢,狄诺一翻身从他身上下去了,哼着小曲扯去浴巾,开始换上自己的衣服。 钦景连忙偏了偏头,坐起身小声说:“不行,我今晚必须回去……”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被穿了半条裤子的狄诺一把抓住,蓝瞳中满是不耐烦:“你没听见我说的吗?” “抱歉……可我必须得遵守条约。”钦景低低解释了一句,费劲地把自己的手腕从狄诺手中抠出来,快步走到门口,这才敢转过头来,“还有……您最好住到我们专门安排的公寓里,这一周的行程我会安排好。明天一早去公寓接您。” 狄诺眯起眼睛,却迟迟没有说话。 钦景一刻也不想多待,转身就走,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他听见狄诺很淡地说了句:“行吧。” …… “你都晒了一下午太阳了。” 海格愤愤地把一块蛋糕塞到西斯手中,对他这种不务正业的行为很是鄙夷:“你就不想跟我说点什么?” 西斯依旧抱着阿瞳横在躺椅上,闭目不言,连蛋糕都是阿瞳接过去的。 “主子不开心,你别老打扰他。”紫毛正太小声嘟囔着,咬了一口蛋糕,心满意足地吧唧吧唧吃起来。 海格投来的目光更加鄙夷:“都不用猜,肯定跟钦景有关。” “正解。”阿瞳腾出小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含糊地嘀咕道,“害得我都没办法找小金子玩了……” 海格登时睁大眼睛:“你把小金留在钦景那了?” 西斯还是置若罔闻。 海格顿时冷静不能了,他扑上去抓着西斯的衣襟晃来晃去,痛心疾首地嗷嗷叫:“你快把小金给我拿回来!拿回来!那是我的!我的!” 西斯被他晃得终于有了反应,但也只是淡淡堵了回去:“送给小景了,就是他的。” “你大爷的!”海格快哭出来了,“不是说好一周以后你俩就没什么ji毛关系了吗?怎么还一口一个小景呢!” 听闻此话,西斯慢吞吞地转眼看着他,话语中一丁点情感都没有:“谁说我们没关系了?” 海格愣住:“你不会还想上演人鬼情未了吧?” “你智商真让人着急。”阿瞳撇撇嘴。 海格使劲瞪阿瞳,阿瞳梗着脖子毫不示弱,结果被海格趁机摸了把脸,顿时哭丧着脸看向西斯。 西斯揉了揉眉心,对这两个活宝一点办法都没有,任他俩眉来眼去了一会,这才慢慢开口道:“阿戈拉的人是怎么回事,查到没有?” 见西斯终于开了尊口,海格也不闹腾了,正色道:“阿戈拉城离这里太远,资料也少,只知道那个人怀着重要的信息去边城见一个人,除此之外干净得像白纸一样,什么都查不到。” “杀他的人也查不到?” “查不到。”海格摊手,“毕竟人是在边城死的,我们cha不上手,而阿戈拉向来都在暗中调查,我们什么信息都获取不了。” 西斯沉神思索了片刻,没再说话,倒是海格拿胳膊肘杵了他一下:“说说钦景吧,为什么怀疑他?” “还是那张照片……”西斯顿了顿,眉头皱了起来,“我从头说吧。” 海格点了点头。 “第一天晚上,他半夜起来吃预防感冒的药,而且动作极为熟练,说明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一直不好。第二天他说想来异界收一只宠物,还提到了那条黄金蟒,说明他曾经来过异界,来过你这里,还看中了小金,当时没有立刻买走,可能是因为没钱。” 听到这里,海格张大嘴,显然被这个理由惊了一惊。 “可是男偶这个职业赚的钱并不少,他却没钱买走,说明他将钱都花在了更需要钱的地方。”西斯缓了缓,边回忆边说,“第三天我们来异界的时候,正赶上下大雪,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所以穿得很多,一进来就直奔黄金蟒去,说明他十分清楚小金所在的位置。第四第五天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到了第五天晚上,他突然发了高烧,估计是来异界被冻着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慢慢沉了下去:“第二天晚上的时候,他出去买酒被恶魔袭击,我始终没有找出来这个恶魔到底是谁。如果钦景真的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为什么恶魔偏偏选择了他?”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些真的是巧合。可是在第四天晚上我回去后,依旧在他身上闻到了恶魔的气息,和那天晚上的味道如出一辙,也就是说,钦景在第二天晚上和第四天遇到的是同一个恶魔,这用巧合是完全解释不通的。”西斯沉声道,“还有你查到的钦言,他就住在边城那家医院里,身边有个和钦景相熟的人照顾他。换言之,钦景知道钦言住院,我猜测他大部分钱都花给钦言治病了。至于钦言到底得了什么病,我不知道。” “再就是第五天晚上那个阿戈拉人。”西斯说,“他来的时间太过巧合,让我不得不怀疑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阿戈拉也加入了寻找,对我们是利是弊还未可知。” “至于那张照片……我觉得,那就是钦景。”西斯皱眉,“可钦景看见照片的反应很平常,我看不出任何疑点。” “万一钦景真的是那个叛徒……”海格突然住了口,半晌才小心翼翼道,“可他身上并没有异界的气息,就算抓到人,也没理由定罪。” “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西斯沉神道,“钦景到底来自哪里,人界,还是异界?” 他慢慢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两张照片,一张是女人的侧面,一张是自己和钦景的合照。 照片上的青年笑得很职业化,也很好看,仿佛只是看着他,就能让自己心情明媚起来似的。 西斯久久看着这两张照片,突然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拿起一边的外衣就要走。 海格拦了他一下:“哎哎,你又干什么去?” 西斯顿了顿,低声说:“小景发烧还没好,我放心不下,去看一眼。” “……” 海格看着他的背影愈行愈远,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转头讷讷地问阿瞳:“你说他是不是ji,ng神分裂啊?” 阿瞳舔了舔嘴角的蛋糕屑。 第二十章 钦景从小区超市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提着装有桶装方便面和火腿肠的塑料袋一步三晃地朝楼里走去,进了电梯按了楼层就靠在厢壁上打盹,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打开,钦景刚走出去,顿时愣了。 公寓门前倚着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他垂着眼,手里拎着一个装有黄金蟒的笼子,手臂上摇曳盘屈着一条十分漂亮的紫蛇,看见钦景后吐了吐蛇信,蛇瞳亮晶晶的。 钦景喉结微动,声音有些发涩:“你怎么来了?” 这是自己的公寓,并不是两人同住的公寓,他理应不知道的,甚至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西斯简单扫了眼塑料袋,没什么情绪道:“没吃晚饭?” “你为什么在这里?”钦景不自觉地抓紧塑料袋,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 西斯依旧不打算正面回答他,只是将头一歪:“不打算开门了?” “……你先回答我。” “就是想来,顺便把宠物给你送来。”西斯淡淡道,“开门吧,我给你做点饭吃。” 钦景将手中皱皱巴巴的塑料袋攥了又攥,终于忍不住上前几步:“我们之间只是普通的交易,好多客户在交易结束后都能很快看开,你可千万不能当真……要是结束后你还是缠着我,甚至对我的下一任客户造成影响,我真的会翻脸——” 西斯竖起一只手打断钦景的话,掀起眼皮看着他,语气很平静:“你觉得我放不下你吗?” 话一出口,钦景顿时愣了,他几乎是有些无措地游移着目光,最后垂下去盯着地面,再开口时,声音很僵硬:“那就请回吧。” 他说不清楚听到这话的瞬间心里是什么感觉,或许是狄诺的强势让他太依恋西斯的温柔,导致他刚才竟然想再被面前这个男人抱在怀里,在阳光明媚的清晨里咬着耳朵小声絮叨些家长里短。 或许他期盼的、真正想要的幸福就是这样的。 “我不回。”西斯干脆地撇下一句话,上前就拉住钦景的腰翻他口袋,翻出钥匙后自顾自开了门,一进门却又退了出来。 钦景还没有从这几秒里发生的事情回过神来,眼见西斯几乎是仓促地退了出来,突然就笑了出来。 西斯被这久违的笑声勾得魂儿都要飞了,可等他满心期待的回过头来,钦景又轻咳一声转向别处,小声憋笑道:“抱歉……我家太乱。” 他和乐易两个人住,平常都是乐易收拾,可近几周两人都出去接待客户,家里没人打扫,导致公寓乱得一团糟,把西斯吓出来也属正常。 西斯呼出一口气,重新走了进去,将装有黄金蟒的笼子放在门边,紫蛇顿时哧溜一下就滑了下去,围在笼子边载歌载舞。 钦景跟着走进去:“宠物送到了,再见。” 西斯好不容易找到个立得住脚的地方,回头瞥他,他本以为经刚才那一闹,两人的关系应该融洽了不少才是——于是他干脆没理会钦景的话,自顾自寻摸到厨房:“我给你做点吃的。” “哎……”钦景跟到厨房,一把拉住西斯,“你要是想做,下下周有的是时间。” “为什么不能一直是我?” “……” 钦景直接被他这句话问懵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你……你说什么呢?” 西斯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刚才的问题有点太过唐突了,便放轻语气重新问道:“为什么突然要推到下下周?” 为什么?说实话,连钦景都不知道为什么。 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得若无其事地干笑一声,掩饰道:“就,给的钱多呗。” 其实狄诺的一分钱他都没有拿到。 “对你来说,只要有钱,是不是可以为所欲为?”西斯强硬地捏他下巴,逼着他抬起头来直视自己。 钦景开始还不怎么敢直视他,但后来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突然就放心大胆地看了过去,顺便还费劲地点了个头:“没错!” “一万。”西斯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抽出张卡,砰一下拍在了桌子上,“今天晚上你还属于我。” 既然小情人是个财迷,那么他不在意花钱。 一万。钦景的眼神都呆滞了,连两人的交易也不过两万一千金币,此刻西斯却扔出了整整一万,只想要陪他一晚上。 快拒绝啊。 钦景脑海里有个声音疯狂叫嚣着,他十分清楚,再这样下去,他会将自己卖给西斯的。 可话一出口,却木讷至极,甚至有点傻。 他呆呆地说:“你真有钱。” 看到钦景这副样子,西斯突然有点想笑,心头却酸得厉害,他松开对钦景的钳制,缓缓将人搂在怀里,低声吩咐他说:“手环过来。” 钦景像只听话的小狗似的,立刻乖乖地将手臂环上西斯的腰,脑袋深深埋在他胸口上。 但这么温暖的怀抱,也待不了多久了吧。 他有些出神地想着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对他十分不利,再这么下去,他只能再度辗转换个地方生存。 连西斯手中也有张他的照片。 钦景用脑袋蹭了蹭西斯的肩膀,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西斯的身份一定不简单,甚至会对他有所威胁,可此时此刻,他宁愿什么都不想,就这么靠在他怀里,温暖又幸福。 晚上的饭菜西斯摒弃了钦景的方便面,改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了碗葱花ji蛋打卤面,钦景心满意足地吃完了两碗,冲他眨巴眨巴眼:“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还可以。”西斯面不改色地谦虚道。 钦景忍不住一笑。 吃过饭,西斯坦然自若地铺床,钦景则哼着小调去洗澡,热气蒸腾的水汽中,他蓦地发现镜子里一双赤瞳正盯着自己,不知盯了多久。 他轻飘飘地看了看浴室门口,确定门锁好之后转向镜子的那个“钦景”,声音轻不可闻:“那张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被谁偷拍的。”镜中人只张嘴不出声,钦景默默读完唇语,又问,“为什么是女装?” 镜子里的那张脸笑得异常邪气:“我穿女装不好看吗?” “丑死了。”钦景小声嘟囔一句,拿花洒将镜子喷shi,水流过后,镜子重新恢复清明,那张和钦景一模一样的脸也没再出现。 两人一前一后洗完澡,像前几天那样钻进了同一个被窝,钦景自顾自逗弄着床下游来游去的黄金蟒,说道:“叫它小金吧。” 西斯微微一顿:“听你的。” 话音落下,他伸手将人从床边捞了过来,搂在怀里低声问:“你知不知道自己睡觉什么姿势?” 钦景被喷在脸上的热气逗得直笑,推着西斯脑袋坦然道:“知道啊。” “知道还敢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西斯的一只手探下去轻轻捏了捏他的腰,又忍不住继续向下滑,被钦景一把抓住,狡黠地笑道:“怎么就不敢了?” “你那个姿势,很想让人……抱你。”西斯斟酌着言辞,“很危险。” 钦景眯起眼睛:“我看只有你才这么想吧?” “没有。”西斯一本正经,“我只是善意的提醒。” “得了吧你。”钦景扑哧一下笑出来。 西斯认真看了一会儿他的笑容,这才重新开口问道:“新客户怎么样?” “人帅多金又大方。”钦景扯皮。 西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可是他为什么又闻到了那股子只有恶魔才有的味道? 而且与前两次的如出一辙。 “睡吧。”西斯揉了揉他的脑袋,在他额前落下一吻,低声道,“额头还有些烫。” “我没事。”钦景仰起脸亲了亲他的下巴,就这么靠在他怀里闭了眼,半晌又悄悄撬开一只眼皮瞥他一眼。 恰好看见了西斯那双尤其温柔的目光。 钦景心里突然狠狠一震,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一样,怎么也放不下来了。 他赶紧闭上眼,小声说:“你可千万不能喜欢上我。” “可千万不能啊……” 嘟囔着,钦景的头慢慢歪到一边,又被西斯轻轻拨回怀里,后者像是怎么也亲不够似的将嘴唇轻点在他额头上,也闭上了眼。 然而,一直在地板上和紫蛇斗智斗勇的黄金蟒突然立起了身子,赤红的蛇瞳一眨不眨地定定看着床上的西斯。 在那双赤瞳的注视下,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紫黑色气流缓缓自西斯的唇角渡入钦景眉心。 某一刹,西斯蓦地睁开了眼,熠熠生辉的异瞳在黑暗中与黄金蟒那双赤瞳隔空对视,黄金蟒不安地吐了吐蛇信,迎着强大的威压盯着西斯,不甘示弱。 紫蛇见状不妙,顿时扑向黄金蟒,死死缠住了它的七寸。 黄金蟒霎时嘶嘶叫出了声,像是要声嘶力竭地提醒钦景一般,可后者已然在西斯怀里睡死过去。 紫蛇可怜巴巴地吐了吐蛇信,不断发出信号劝黄金蟒不要白费力气,可黄金蟒未经开化,根本无法与它交流,依旧在奋力挣扎。 紫蛇痛苦地挣扎了一下,小小的蛇身几乎要被它扯断,电光火石之间,y暗的房间里突然闪烁起了一圈紫光,阿瞳化作小正太一把抱紧黄金蟒,贴着它极轻地喃喃道:“没事的……主人有分寸……会没事的。” 西斯这才缓缓收回目光,垂下眼看着熟睡过去的钦景,慢慢吻在他唇上,轻声说:“我们一起做梦吧。” 第二十一章 西斯顿住了脚步。 这里明显是一处城市,只不过只有眼前的景象是清晰的,四周则像是永远擦不干净的镜片一般模糊着,叫人看得晕晕乎乎的。 他正在钦景的梦中。 西斯无法判断这是哪座城市,因为眼前的色调像是刮过一阵惨绝人寰的沙尘暴,都是灰蒙蒙的。 城市街道上人来人往,可西斯没有看见钦景,他只能凭感觉小心地向前走去,然而几步后又停了下来。 原来他刚才站着的地方是一处城口。 再往前走,就到了城郊。 西斯正犹豫着,余光却突然瞥到一道身影匆匆跑出了城门,看背影,是钦景。 他很快跟了上去,在出城门的时候特意抬头看了看,眼前却一片模糊,根本看不到城市的名称。 钦景的装扮十分平常,正朝一个方向跑去,看上去很是焦急,西斯甚至也得跑起来才能跟上。 不多时,钦景停在一处密林外,仓促地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故作冷静地走了进去。 西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才朝密林里走了几步,西斯就隐约听见几声歇斯底里的嘶喊,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男性。 他注意到钦景的脸色开始有了变化,步伐也有了些凌乱,等到拨开一丛遮光的蒲叶,眼前顿时明朗起来。 这是一片小水潭,头顶是惨白惨白的阳光,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正扭打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年,西斯看不清他的脸,但总觉得熟悉。少年哭花了脸,有几声甚至都没上来气,那几个男人便按着他的脑袋浸在水潭里,等人开始挣扎才拉上来,反复几次,少年已经没力气哭喊,看见钦景也只是象征性地抽泣几下,哭声微弱。 西斯注意到钦景蜷在身边的手死死攥起,片刻后却又放开了。 然后他异常沉稳地走了过去,那几个男人看见他顿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身材最壮的直接动起了手,想把钦景拉过去,被钦景反手劈在了手腕上,顿时痛得滚落在地。 西斯微微一怔,以他的经验,自然能看出那男人的手腕怕是几天没法着力了,不由对钦景的狠辣连连咋舌。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西斯更加错愕。 就见钦景转过身去,冷漠地看着那个趴在地上哭的少年,蹲下去,蓦地甩了他一巴掌。 那清脆的响声听得西斯心神俱颤。 少年顿时连哭声都发不出了,小小的一团缩在树下,水shi的发丝成绺垂下,遮住了他的表情,但可以想见,那表情必然是惊惧的。 钦景身边那几个男人顿时拍手叫好,连滚在地上的男人都咧嘴冷冷笑了,紧接着,钦景似乎转头说了些什么,那几个男人架着受伤的人接连离开,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在钦景身上摸上几下。 西斯看的脸色一沉,钦景却好像习以为常一般,什么多余的神色也没有,目送那几个男人消失后,突然蹲下去扶起少年,紧紧将他抱在了怀里。 一刹的怔愣之后,西斯突然知道那股子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这个少年,是钦言。 然而还不待他看的再清楚些,一团巨大的气流蓦然撞上他的神智,可怕的碰撞让西斯猛地睁开了双眼,急促地喘息了几声才平复下心神,低下头去看,钦景依旧在自己怀里睡着,只不过那眉头却皱着。 西斯揉了揉刺痛的太阳x,ue,眼中有些混沌,刚才那莫名的一下,足够他恢复上半个月了。 可是那股气流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西斯发现,他越来越看不懂钦景了。 …… 等到第二天早上钦景悠悠醒转之后,西斯已经不见了踪影,旁边的床铺早就冰凉一片,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和几个药片,小金正懒洋洋地在阳光中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钦景揉了揉脑袋,觉得意识也没那么昏沉了,应该是快痊愈了。 他起床去洗漱,可每每抬起头看镜子的时候都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底有微弱的红色,然而任凭他怎么呼唤,另一个“钦景”却始终没在镜子里出现。 最后一次抬头的时候,钦景眼底的血色已然消失殆尽。 家里没什么可以吃的了,他便想把昨晚的方便面泡泡吃,结果一来到餐厅,桌子上正摆着豆浆ji蛋,还有一个触手温热的r_ou_夹馍。 最主要的是,昨晚的那张卡,正压在杯垫底下。 钦景默默看了一会,将早餐全部吃完,随后把卡仔细地放到床头柜里收好,这才出了门。 这次他是坐公交车去的,谁知等他走到公寓楼下,一抬眼就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叼着烟摆弄花坛中的花草,见他来了也只是笑笑,递来一根烟。 钦景默不作声地接了过来,狄诺便帮他打上火,随后凑到他耳边暧昧地轻笑:“这样你就是我的人了。” 钦景瞥他一眼,嘀咕道:“幼稚。” 他深深吸了口烟,缓慢地吐了出去,大早上抽烟还是第一次,但感觉意外地不错。 狄诺单手搂过他的腰来,若有若无地捏着钦景的侧腰:“没想到你还会抽烟。” 钦景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今天去s,he击场怎么样?” 狄诺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而是定定看着钦景被烟雾模糊的面容,隐约中竟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 然后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走吧。” s,he击场处于边城中心附近,是大多数人理想的去处,平日里没事时往往能够来消磨上几个小时,最后去附近舒舒服服地泡个温泉,再一身轻松地回家。 他们到的比较早,s,he击场刚开门不久,在门口侍立的女郎摇曳多姿地迎上来,和钦景熟络地交谈了片刻,便带着两人往侧边走去,边走边风情万种道:“前方是专属的私人训练场,祝两位先生玩的愉快。” 她带领两人直直朝着走廊深处走去,走廊两侧灯光昏暗,让人一点也意识不到现在太阳才刚升起不久。 衣着暴露的女郎将三人面前的金属门打开,微一躬身:“请。” 钦景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狄诺含着笑在女郎屁股上拍了一下,跟着迈进了训练场。 看到两位客人都走了进去,女郎脸上的红晕才稍稍消退下去一些,轻轻把金属门关了过来。 听到身后一声轻响,狄诺环视一圈黑洞洞的四周,顿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盲打?”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狄诺依旧乐呵呵地四下看了看:“我说,你带我来的这地方可不怎么厚道,那女的穿这么露,走廊的灯光也这么暧昧,你在暗示我什么?” 毫无征兆的一拳突然砸在了他腹部! 狄诺被打的闷哼了一声,却不急着反击,甚至连简单的防护动作也没有做,任由钦景将自己打退到墙边。 “你泄私愤,我要告诉店长。”狄诺轻轻一笑,笑容里却根本听不出什么情绪。 很快,第二拳又砸在了他的肩上,紧接着,令人招架不能的拳脚通通招呼了上来,狄诺只简单地护住脑袋,还不忘笑着提醒:“别打脸。” 一通暴揍后,钦景开始有点体力不支,黑暗中,他微微的喘息声尤为明显。 狄诺听声辩位后没急着动作,而是啧了一声:“你就想揍我几下泄愤?” “我问你。”钦景沉声道,“那个窃听器是怎么回事?” 这下,钦景的位置可算是彻底暴露了。 狄诺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就想听听你在其他人床上是怎么叫的。” “!”钦景朝声源狠狠打去,却不料这一拳竟打在了墙上,他顿时痛得颤抖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收回手,一只有力的手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同时一条手臂揽住了他的腰,将人死死压在了墙上。 钦景能感觉到狄诺的呼吸近在咫尺,这让他十分不舒服:“滚开!” “你这么对客户,就不怕店长找你麻烦?”狄诺的声音带着笑意。 钦景冷笑一声,却闭口不言。反正他昨天已经打过了一个客户,左右都是关禁闭,再多打一个怎么了? 但狄诺显然不打算让他沉默下去,他摸进钦景的衣服里,一口叼住他耳朵厮磨着:“叫几声听听怎么样?” 钦景紧紧咬着牙,僵硬得像是尊雕塑。 “服个软,我就放了你。”狄诺柔声劝道,“毕竟我们是来约会的,总不能一上来就干柴烈火,多有损情趣。” 钦景依然缄口不言,双眼死死盯着黑暗处。 “还是个倔强的小孩。”狄诺轻笑,突然放弃了对钦景的钳制,“算了,今天我没兴致,还不如s,he击来得痛快。” 钦景如蒙大赦一样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全是冷汗。 “刚才我让你尽情揍了一顿,现在我们两个扯平了。”狄诺说,“接下来的几天,你最好乖一点,否则就等着付出代价吧。” 说到这里,他突然诡异地顿了一下,幽幽笑道:“啊……其实无论如何,你都会付出代价的。” 钦景的手慢吞吞地摸到了开关,按下的一刹那,天地大亮,浇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代价是什么?他早就已经忘了,他只知道,自己曾付出过无数代价。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第二十二章 “八环。”狄诺轻轻呼出一口气,惋惜道:“好久没摸枪,手感差了。” 他放下手里的仿制枪,偏头去看钦景,后者拿了把手|枪,在他转头的时候刚好放出一枪,两人面前的大屏幕上顿时弹出一个成绩。 十环。 钦景慢吞吞地放下手|枪,转头迎上狄诺的目光:“问你件事。” 狄诺玩味地笑了笑。 “我弟弟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狄诺的眸色闪了闪,转而看向屏幕上耀眼的十环,摸着脸上的伤答非所问道:“你打人这么狠,打枪也这么准……你到底是谁呢?” 钦景脸色微沉,既然他这么明显地将话岔开,自然不会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了,再问下去恐怕也是徒劳。 冷静,得冷静,狄诺身上肯定有什么自己想要获得的信息。 他深深吸了口气,顺着桌子边缘一点点摸过去,最后轻轻勾住狄诺放在桌上的手指,低着头站在他身边,柔声说:“算了,就当以前都是误会,我们重新开始怎么样?” 狄诺一翻手腕,将钦景的手握在手心,顺便把人用力拉到怀里来,另一只手则意味深长地摸到钦景的腰上,亲了亲他的脸,轻轻一笑:“怪不得这么多人都指名道姓想要你。” 钦景默默地依偎在他怀里,狄诺的怀中是温暖的,但被他抱在怀里,却莫名有种四肢发寒的感觉。 两人又在s,he击场里腻歪了片刻,等到快到饭点时才出来,此时s,he击场内已然人满为患,公共训练场内更是人声鼎沸。 狄诺搂着钦景说说笑笑地出门,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一双异瞳从始至终盯着他们的行踪。 他们去吃饭的地点是边城一家十分美味的烤鱼店,据说鱼都是从异界捕来的,不但口感舒适,吃了还能强身健体云云,但这鱼到底是哪来的对客人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口味独特,深受广大市民喜爱。 两人去的还算早,但也没了座位,钦景环视一圈,突然看到一个熟人。 恰好那人也正好抬起头来看向这边,顿时向钦景挥了挥手:“这里这里!” 又是乐易。 只不过这次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客户不知所踪。 钦景拉着狄诺走过去,看到乐易一瞬间有些瑟缩的神色,顿时意识到了狄诺和他的过节,当下尴尬至极地立在原地,倒是狄诺一脸坦然地坐在了乐易身边,一伸手把人揽在自己怀里,挑了下眉:“想我了没?” 乐易的身体都颤抖起来,怕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但也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嗫嚅道:“想……” 狄诺熟练地捏住他的下巴,毫不介意地吻了吻乐易的嘴角,轻笑:“很香。” 乐易被吓得面无人色,近乎求饶般看向钦景,钦景也被他毫不掩饰的做派给惊了一惊,一把将人拉住,说话间都觉得头皮发麻:“我、我们不如换家店吧……” “没必要吧。”狄诺笑了,“我觉得挺好。” 说罢,他执起桌上多余的筷子拨了拨烤盘中的鱼r_ou_,一阵香气扑面,让人的肚子都忍不住叫了起来。 “毕竟这么多东西,乐易一个人也吃不了。”狄诺若有所思地看向乐易,“你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乐易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人呢?”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入侵 作者:欢小宴 第7节 “他、他有事先走了……”乐易的声音如同蚊子哼哼。 狄诺一摊手,对钦景说:“看吧,我们也是做好事,不能浪费粮食。” 如果不是合同条约限制,钦景真想冲那张脸多抽几下,真不知道一个人怎么能贱到这种地步。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赔着笑坐在乐易对面:“吃饭吧。” 乐易几乎快哭出来了,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就不该冲钦景挥手。 狄诺一边吃饭一边不老实地摸他大腿,有好几次都摸到了大腿内侧,被乐易死死抓住了,但没多久,他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钦景注意到对面乐易涨红了一张脸,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少年放下筷子,满脸通红地说了声“我去趟洗手间”,就仓促地离开了餐桌。 钦景顿时将目光投向狄诺,后者依旧在慢悠悠地挑着鱼r_ou_,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 “你能不能收敛点?”钦景深吸了口气,努力压抑住翻涌上来的怒意。 狄诺瞥他一眼:“他年少气盛硬得快,跟我有什么关系?” 钦景几乎被他给气昏了头,扔下筷子抽了几张纸就跟去了洗手间,留狄诺一个人继续慢吞吞地吃着鱼r_ou_,同时漫不经心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们。 钦景刚一走进洗手间就听见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呻|吟声,那声音不像是乐易独自解决发出的,更像是—— 他脸色猛地变了,循着声音快步走到尽头一扇门前,哐哐砸了几下门,故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了没啊,其他几个都没法用!憋死了!” 呻|吟声顿时消失了。 钦景重重跺着地面骂骂咧咧地走远,又悄无声息地猫进了隔壁的位置。 不过一会儿,隔间内就传来拉拉链的声音,紧接着就听门被人狠狠甩上了,显然被破坏了兴致十分不满,待声音远去,钦景这才打开门,谁知刚一开门,眼前就是一黑,头部的剧痛让他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一只大手粗暴地去解他的腰带,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另有一双手死死卡着他的脖子,让他根本看不见这到底是怎样的两个人。 对,是两个人。 钦景没办法去想乐易刚才经历了什么,也没法去关心乐易此时的安危,他现在连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但所幸混沌一片的脑子终于及时清醒了过来——这两个人是练家子,身强力壮,知晓如何快速擒拿,单打独斗钦景绝不是对手。 这一认知让他有点绝望,听隔间里的声音,乐易怕是已经昏了过去。 钦景拼命张大嘴,可任由他磨疼了声带也只能发出极其微弱的嗬嗬声,甚至因为氧气的不足而接连翻了几次白眼,可这两人像是没有发现一样,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翻了个身压在墙上,直直将裤子拉了下来。 “又一个极品啊。”钦景听到有个沙哑的声音低低评价了一句。 “估计也是男偶。”另一个声音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快点上了,去干正事。”随着那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一只手也摸上了钦景的大腿,极其色情地揉捏了几下,耳边是那两个男人被欲望烧哑的笑声。 绝望,铺天盖地的绝望涌了上来,钦景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昏沉中,他记得以前的自己不是这样的,他不软弱、不懦弱,不会因为一丁点事情就失去希望,他会和命运抗争到底,用泪也好、用命也罢,他都没有想过放弃。 可是现在,他甚至想转头商量一下上一次多少钱——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呢? 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隔着内裤顶了上来,钦景最后挣扎了几下,终于放弃地垂下头去死死抵着墙,只不过嘴唇依旧被咬出了血。 身后 y 邪的笑声和喘息成了撕扯钦景理智的噩梦,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像一条人人刀俎的鱼,虽然在案板上拼命挣扎,却依旧逃脱不掉被抽筋剥皮的命运。 “钦景?钦景!” 迷迷糊糊中,钦景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他吃力地甩了甩脑袋,缺氧让他昏沉得厉害。 在他若有若无的感知中,有人帮自己穿好了衣服,还扶着自己走去了洗手台边,撩了他一脸水。 冰凉的水珠在脸上迸开,钦景总算恢复了些清明,茫然地一转头,正对上一双心疼得厉害的异瞳。 他的意识还有些懵,身体却已经先一步抱住了眼前的人,在他怀里不住抖着。 西斯紧紧抱着他,心跳得十分急促。早些时候,他一时昏了头跟上钦景,想看看这个青年究竟是怎么跟别人相处的,就一路跟到了这里,在门外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出来,就进来想一探究竟,谁知竟让他看见这样一幕。 那两个人对钦景下手的时候,根本没将门关上。 他第无数次告诉自己,自己已经来得很及时了,可心里还是怎么都止不住那种心疼。 窝在西斯怀里片刻,钦景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隔间里还有乐易,他推开西斯,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一开门,他登时酸了眼眶。 钦景背对着西斯低声说:“我帮他处理一下。” 或许是自己来的及时,乐易伤的不是很厉害,但已经晕了过去,他摸了摸乐易的脑袋,果然摸到一个鼓起来的包。 钦景正帮他擦着腿上的液体,乐易突然像是受惊似的哆嗦一下,猛地睁开了眼睛。 只凝滞了一瞬,少年就哭了出来。 钦景轻轻拥住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里像是堵上了一大团棉花,越扯沉得越深,怎么都不得劲。 然而,钦景突然觉出自己的手指被轻轻掰开了。 他低头去看乐易,少年依旧哭得撕心裂肺的,可却也在坚定地掰开自己的手指。 紧接着,一个纸团被塞到了钦景手里。 钦景心里猛地一颤。 等到帮乐易收拾妥当后,西斯依旧站在门口候着,和钦景打了照面后,简单说道:“他们跑了。” 钦景沉默地点了点头,临走出门前,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西斯一眼。 “怎么了?”西斯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钦景转头看了眼乐易走出去一段距离的背影,低声道,“别这样,我不值得。” 说完,他转身跟上了乐易。 值得不值得,又有什么关系呢?西斯觉得自己真像是被他灌了迷魂汤一样,迷得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更遑论内心的出路。 等两人重新回到桌边时,狄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正百无聊赖地拿筷子戳着自己盘里的鱼r_ou_,见乐易来了便往里移了移,戏谑地看向钦景:“救你的那个男人,是谁啊?” 钦景的身体登时僵硬了。 第二十三章 乐易呆住了,连筷子掉落在桌子上也一无所知。 狄诺这话无疑是告诉他们,他看见了那两个人的所作所为,也看见了西斯,但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存在感极其微弱的路人,他根本没打算救人。 其实,他可以救的。 钦景死死攥着拳头,要不是手心那个纸团时刻提醒他什么最重要,恐怕他真的会跟狄诺动手——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从狄诺的立场出发,他并不是什么好人,甚至还对这种事喜闻乐见,让他救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最终他还是缓缓放松了力道,没什么情绪地给狄诺说:“吃饱了没?吃饱了走了。” 狄诺啧啧两声:“你太冷漠了。” 钦景深深吸了口气,却还是没能挤出一个笑容来。 见状,狄诺也不再戏耍他,而是笑了笑,将卡丢给乐易:“付钱吧。”他转而看向钦景,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两个人可不怎么普通,惹不起,最好别惹,能惹得起的人,必定不简单。” 说罢,他拎着外衣就朝门口走去,其后,钦景和乐易对视一眼,几乎面面相觑。 而此时,西斯正将方才仓皇逃窜的两人逼到了角落,半空中,只见两簇血花飞起,连一声惨叫都没有。 阿瞳嘶嘶吐着蛇信,惋惜道:“主人你摊上事了。” 从烤鱼店回公寓的路上,钦景一直没跟狄诺说话,狄诺也乐得清静,临进门时,钦景借故去超市买菜,一个人溜到超市后门蹲着展开纸条。 上面的字写得异常飞扬,有几个字钦景得费好大的劲才能辨认出来,可他记得乐易的字应该很好看才对——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匆忙写出来的。 “都士砚,三十岁,来自人界,他是我现在的客户。上次我说他向我打听边城的事情,由此怀疑他目的不纯,现在可以确定了,他没抱什么好心思。他似乎是来边城找人的,上次和你见面后,回去就向我打听你的事情,我觉得他可能怀疑你了。至于他说的关于异界叛徒的事情,我不知道真假,但我总觉得要出事。景哥,我知道你有许多苦衷,甚至或许也有许多秘密,如果这些信息能帮到你,小乐乐会很开心的。” 最后是一个仓促的笑脸,眼睛都画歪了,技术跟自己一样渣。 钦景忍不住笑了,可笑完,他又觉得眼眶微酸。也是,和自己同一公寓住了那么久,乐易怎么可能对自己没有察觉?他愿意相信自己,并且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已经是至情至善了。 他将纸条撕碎丢进垃圾桶,在超市后门坐了下来,静静思索着。 今天中午狄诺最后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钦景皱起了眉。第一次见面狄诺将窃听器无声无息地粘在他身后时,他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在接二连三的接触后,他更能确定,这是一个借着其他行为来掩饰自己目的的人,可他不知道狄诺到底是为何而来,又到底想打探什么。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已经知道今天中午那两个人来自何处,可他不说,钦景也不好过问,说不定反会被狄诺套出话来。 而且,他说能惹得起他们的人,必定不简单。 这话必然是在说西斯了。 可西斯又是什么身份呢? 钦景抓了抓头发,他又想起来西斯让他看的那张照片。那到底是在哪里抓拍的一张照片?西斯为什么非要找到照片上的那个人——也就是钦景呢? 还有一点十分可疑,就是那个来自阿戈拉的人,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得很,阿戈拉向来戒备森严,没有大事是绝不会派人外出的,边城能出现一个阿戈拉的人,已经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钦景愁到想吐血,难道这接二连三出现的人都是为自己而来? 他有些头疼,干脆折了根树枝在泥巴地上划拉起来,将这些人都写了个遍。西斯狄诺,还有那个阿戈拉的死人,统统归到异界。都士砚,归到人界。 钦景另围了个方框,画了两个火柴人进去——这是今天狄诺说的那两个并不普通的人。 仔细回忆回忆,钦景记得那两个人还真的说过一句办完事赶紧去做正事。 他们口中的正事,又是什么? 钦景抱住脑袋,至今为止,异界和人界都已经出人来边城找人了,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就是那个目标,他只知道他头疼,头疼得厉害,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考虑。 他就想趴在西斯怀里睡觉。 念头一出,钦景都被自己的没出息吓了一跳,紧接着苦笑起来。 干嘛呢干嘛呢,赶紧去超市买菜买r_ou_回家做饭伺候狄诺才是眼下的正事。 其他的,既来之则安之吧。 反正也颓废了这么久了不是吗? 钦景拿脚把地上的涂涂画画都抹掉,转身拖着影子走进超市,他就想做个平民,挣点小钱,有间自己的小房子,养个肤白貌美的小情人,每天回家都能抱一抱亲一亲晚上还能乖乖暖床的那种。 可现实却告诉他,你才是那个被包养的,你才肤白貌美会暖床。 这就很扎心。 …… 西斯呼出一口气,把淋shi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 钦景……果然没有回来啊。 黄金蟒悄无声息地从卧室游弋出来,一抬头就和西斯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它默默吐了吐蛇信,转身又猫回了卧室。 “小金子。”紫光一闪,半大的少年已经落在地上,他从西斯手里拎过五花r_ou_来,小碎步追上了黄金蟒,嘴里喋喋不休道,“你看,钦景是不是没我主人好?以后我主人就是你主人,你主人还是你主人……我给你买了新鲜的五花r_ou_,要不要尝尝?” 小金高傲地摆了摆尾巴,缩在床边继续睡觉。 阿瞳顿时委屈巴巴地蹲下去戳它:“真的很好吃……我知道你喜欢吃生r_ou_,特地没要熟的。” 黄金蟒连一个眼神也懒得赏给他。 “你不能嫌弃我啊小金子……”阿瞳瘪了瘪嘴,大眼睛里浮现了一层雾气,“上次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你不能不吃饭啊!你要是生我气了,你就咬我几口,反正都是蛇,谁也咬不死谁……” 说着说着,阿瞳坐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悄悄偷瞥小金,后者明显开始坐立不安,甚至尝试把尾巴慢吞吞伸过来戳他腿。 最后小金被他磨得没了脾气,乖乖把脑袋凑了过来,在他手臂上环绕了一圈。 阿瞳顿时眉开眼笑:“小金子你最好了。” 黄金蟒无可奈何地吐了吐蛇信,把脑袋拱进塑料袋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看样子,估计是饿了许久。 阿瞳心疼死了,小金吃r_ou_,他就抱着人家尾巴不撒手,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有多想它心疼它,顺便把脸贴上去蹭蹭它光滑冰凉的鳞片。 于是西斯一进卧室,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十分恶俗的画面。 他言简意赅:“小金还没完全开化,你收敛点。” “我不。”阿瞳气势汹汹地横了西斯一眼,“我今晚要抱着小金子睡觉!” 西斯向来拗不过它,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养了条傻蛇,还是个痴情种。 大概就是所谓的有其主必有其仆? 他摸了摸下巴,正准备把外衣拿去洗洗,突然听见钥匙入孔转动的声音。 西斯看向阿瞳,后者立马乖乖化为蛇身,还不忘缠在黄金蟒身上。 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季林刚一走进客厅,就敏锐地察觉出空气中流动着一丝陌生的气息,然后下一秒,西斯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这个一向彬彬有礼的男人脸色有些怪异,对于钦景,他了解的不多,但总归知道钦景从不带陌生人回家,毕竟这是他和乐易共同的住处。 可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却打破了他固有的想法。 还是个眼熟的男人。 季林的记性不错,简单回忆了一下,就想起来两人曾在医院打了个照面,当时就是这个男人在钦景周围陪护着。 按说,这个男人应该是钦景的客户,可为什么会离奇地出现在钦景家里?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温文尔雅地一笑,朝西斯伸出手去:“您好,我们见过面的。” 西斯得体地跟他相握,微微颔首:“您是钦景的朋友吧?” 季林心里那股子怪异感越加强烈,为什么他从西斯的话里听出来自己才是客人的意味? “是的,不知您是?”季林说服自己面前这个男人或许不是钦景的客户,毕竟钦景总不可能给客户自己的家门钥匙。 然后西斯说:“我是他的上一个客户。” 这脸打得略疼。 上一个客户,按条约说,不是早就应该没什么关系了吗? 可这话不该他问,他也不能过问。 倒是西斯接着问道:“你找钦景?” 季林神色怪异地点了点头,他实在是觉得这种对话太过诡异了。 “钦景不在。” 这个回答着实让季林有些发怔,他原以为钦景在的——毕竟他的工作时间非常弹性,基本上是工作一周歇一周,有时甚至一个月都在家歇着,十次来找他得有九次是他亲自开门,还有一次是乐易。 “您知道他现在在哪吗?”微微一怔之后,季林接着问道。 “有急事?” “……差不多。”季林含糊道。 西斯沉默了一会儿,报出了在交易期间公司安排的公寓地址:“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在那里。” “多谢。”季林十分礼貌地微一欠身,“打扰了,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他直起身来,目光却直直投向西斯身后,停留了一会儿,这才微笑着离去。 西斯默不作声地目送他离开,这才转头看去——就见黄金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卧室门口,那双灼灼的赤瞳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刚才季林看着的,应该就是它了。 西斯说不上来刚才季林那眼神是何种意味,他只是凭直觉觉出季林的眼神不太对。 此外,他找钦景,到底有什么急事? 西斯垂下头去看着小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会不会是钦言出事了? 第二十四章 夜很深了,窗外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窗台上,jian起一溜溜水花。 只亮着一盏夜灯的房内,纠缠着暧昧不清的喘息和呻|吟,和窗外的雨声纠结在一起,更添了几分旖旎。 狄诺俯身捏了捏钦景的耳朵,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 昏暗的光线中,钦景未着寸缕,只在身上盖了条单薄的凉被,左手手腕被捆在床头,右手则死死抓着身下的床单,眼神迷离地看着狄诺。 而始作俑者还一脸惊讶:“只是一点点迷药,你就受不了了?” 钦景难耐地喘息着,他耳边一直嗡嗡响,根本听不清狄诺在说些什么,他只能拼命抓住床单,以免在狄诺面前露出什么丑态。 可他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了了。 钦景那只能活动的手一点点松开床单,可怜兮兮地抓住狄诺的浴袍,指节泛起青白,他哑着嗓子低声哀求:“放过我吧……” “啧,还有点理智呢。”狄诺任由他抓着浴袍,单膝跪在床边轻轻捋着钦景的头发,钦景扬起下巴连连喘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要……狄诺……” 被点名的狄诺笑得十分开心,甚至好心地低下头去轻吻钦景的脖颈,顿时收获了几声意料之中的呻|吟。 他轻声笑:“放心,我技术很好,你可以问问乐易。” 恍惚中忽然听到“乐易”的名字让钦景愣了一下,随后迟钝地转向狄诺,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一根冰凉的手指就压住了他的唇角,一点点探到钦景口中。 钦景遵从本能咬了下去,却仅仅将狄诺的手指磨出一道极小的口子,鲜血流到嘴里,霎时刺激了他的味觉。 与此同时,他眼底隐约翻腾起了并不明晰的赤色,被狄诺尽收眼底。 狄诺轻轻笑了一下,正要捏着钦景的下巴吻上去,一阵刺耳的门铃便突兀地响起。 床上沉溺情|欲的两人同时一怔,狄诺眯起眼睛,掀起被子将钦景整个蒙住,下床去开门。 门开,外面站着一个被雨淋透的男人,在楼道微弱的光里礼貌地微笑着:“不好意思,请问钦景先生在吗?” 狄诺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遍,这是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一头柔软的黑发统统被雨淋shi,软趴趴地贴在头上,乍一看温顺得很,那双眉眼也温柔的让人有点上头,尤其对刚刚被破坏了兴致的狄诺来说。 “有什么事,不如进来再说。”狄诺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侧身将年轻男人让进来,留的空却不足以让人通过。 他故意的。 然而男人却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笑了笑便擦着狄诺走了进来,顺便蹭了狄诺一身雨水,而后一脸歉意道:“抱歉啊。” 那冰凉的皮肤蹭的狄诺很是受用,于是挥了挥手表示不甚在意:“钦景睡了,有什么事吗?” “季林……” 卧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将两人的目光都拉了过去。 季林看到钦景的那一瞬间,顿时有些错愕地站起身来,他虽然裹上了被子,却还是掩饰不住一脸迷离的情|欲,根本不难想象在他来之前这两人在做什么。 可……那个在公寓等待钦景的男人又是谁? 狄诺似笑非笑地看着钦景:“醒了啊?” 钦景头痛欲裂,扶着门框深深吸了口气:“刚醒……这位是我朋友,季林。” “哟,大半夜找来,肯定是有急事吧?”狄诺啧啧两声,“你看你朋友淋的,不如洗个澡,今晚在这睡吧。” “那怎么能行——” “成,就这么定了,我在客厅抽根烟,你们先聊。”狄诺笑眯眯地打断季林的话,伸了个懒腰,“正好我也乏了,就凑合在沙发上睡了。” 季林还要推辞,被钦景无力地唤了一声:“他爱怎样都随他,进来吧。” 季林面露难色,似乎仍觉得让主人睡沙发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狄诺见状扬起嘴角,暧昧一笑:“要不,跟我一起睡沙发?” “季林。”钦景的声音稍稍提高些许,拦住狄诺的话,“不用管他。” 季林抿了抿嘴角,快速而低声说了句抱歉,这才跟在钦景身后走进卧室,其后,狄诺的笑容渐渐消退了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卧室门,面无表情。 刚一进卧室,季林就闻到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含着暖意的香气,那味道仿佛可以渗透到人的四肢百骸,让闻者一点一点酥了身体,颇有些无力。 他循着味道走到夜灯前,将开关关闭,卧室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连窗外都没有一丝光芒投s,he进来。 “您……”季林欲言又止。 钦景靠在床边时而深时而缓地喘息着,听在耳中像是一剂催|情药,让人全身发热。 “你去浴室。”钦景低低吩咐了一句,便不再理会季林,季林立刻走进浴室,将门带好,却贴在了门边。 在这里,隐约还能听见钦景的呻|吟,那声音忽高忽低,如同无数小猫爪子在心尖上抓挠,令人心里痒痒得难受。 最后一声呻|吟之后,外面静了许久,久到让季林以为钦景都要睡着了,后者才深深喘息了几声,而后便是一阵拖鞋的踢踏声。 钦景打开浴室门,灯光洒落下来,让他条件反s,he似的眯起了眼睛,半晌才重新将浴室门关好,靠着门蹲了下来。 良久,钦景用一种低不可闻的声音问:“钦言怎么了?” 季林几度张了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正犹豫间,就听钦景轻声补了一句:“直说就好。” “……就这几天了。”话音落下,季林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他想多说点什么来安慰钦景,却发现自己又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安慰?没法安慰的。 钦景抱住头,身体颤抖起来,伴随着几声压抑而痛苦的抽噎。 季林心里堵得难受,却半点办法也没有,让钦景期待奇迹的出现吗?他不是没期待过,可没有结果,奇迹本就难觅,更何况钦言的情况如此特殊,叫人怎么相信奇迹。 也许,真的到了永别的时候了吧。 青年还在抱头压抑着哭声,季林的目光却飘忽到了他的手腕上——在钦景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异常刺眼的红痕,或许称为血痕更合适。 看上去,他手腕上的皮肤半红半紫,有的地方甚至翻起了皮r_ou_,像是被什么东西勒的。 再联想到刚才钦景对客厅里的那个男人的态度,季林顿时有点后怕,要是自己今晚不来,会发生什么事? “钦景先生……”季林艰难地叫他的名字,想岔开这个令人沉重的话题,“客厅里的那位先生……” “让他睡沙发。”钦景疲惫而带着鼻音的声音低低说,“你洗个澡,跟我睡吧……明天一早,我跟你一起回医院。” “他是?”季林小心地问。 “客户,叫狄诺。”钦景简明地扔下几个字,站起身来洗了把脸,随后撑着洗手台低下头去,重重呼出一口气,“你离他远点就行……洗澡吧,我给你找一套换洗衣服。” “……” 钦景转过头来看着季林,后者明显还有话没说出来。 “那个……”季林头一次有些吞吐,“有位先生……上次您住院陪您的那位先生,他在您的公寓。” “他在我……家?”钦景顿了顿,突然笑了。 季林被他的笑骇了一下,这才看清钦景这抹笑有多苦涩,他顿时有些慌张:“钦景先生?” 笑完的钦景看上去更加疲惫,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季林,那道背影看上去既单薄又孤独。 然后季林听见他轻声说:“那个人有病,不用管他。” “……” 直到浴室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季林才回过神来。 他不是第一次心疼钦景了,可这一次,尤其疼。 找好衣服后,钦景径直走去了客厅,还未看见狄诺的人,就闻到一股子浓郁的烟味。 狄诺听见脚步声,叼着烟转过头来打量钦景:“哭了?” 钦景默默地走过去,突然搂住了狄诺的腰,把整个人埋在狄诺怀里。 对于送上门来的美人,狄诺向来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从善如流地将人搂住,顺便占了几下便宜,深深吸了口烟:“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季林是负责照顾你弟弟的吧?” 钦景的身体一僵。 “放松。”狄诺拍了拍他的后背,意味深长地笑了,“你的事我肯定要打听清楚的嘛,别这么紧张。” “让我想想,是不是钦言那边出问题了?”狄诺一语中的,接着自言自语道,“这可不好办呢……” “不过……”狄诺话锋一转,颇为惋惜道,“别说你了,就算我也不忍心看一个小美人就这么死去,要不然,我帮帮你?” “你……”钦景猛地睁大眼睛。 “冷静冷静。”狄诺抽了口烟,缓缓吐了个烟圈,慢吞吞地说,“不过呢,我得先看看你弟弟到底是什么情况,再做定夺。” 钦景在他怀里沉默半晌,真如他所说一点点冷静了下来,最后只轻轻问了一句:“代价是什么?” 一只恶魔,怎么可能会毫无代价地帮助自己? 更何况要帮他的那只恶魔是狄诺。 果然,在钦景问完这个问题后,狄诺笑了起来:“一命换一命,我救了你弟弟,季林也就没用了,对不对?用他换钦言的命,是不是很值?” 钦景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后跟直直窜到了头顶,他近乎艰涩地挤出一句话来:“用我自己来抵,不行吗?” “哎。”狄诺揉了揉他的脑袋,用教育小孩一样的口吻说道,“我倒是喜欢,可有人肯定不同意,那不如就用季林来抵。” “没有人不同意。”钦景一字一顿道,“我保证。” 狄诺但笑不语,只是将钦景搂得更紧了些,故意叹了口气:“也只能现在多抱会儿了。” 话中的意思,依旧不做让步,他要定季林了。 钦景脸色惨白。 季林披着浴袍走到客厅的时候,狄诺正端坐在沙发上看着无声的电视,怀里是已经睡过去的钦景。 “我睡客厅吧。”季林轻声说。 狄诺笑了笑,这才转过头去看向季林,这个年轻男人就站在一边,浴袍一丝不苟地系起来,斯文俊秀的面容被热腾腾的水蒸气烘得白里透红。 “你很漂亮。”狄诺突然说。 季林微微一笑,谦虚地摇起头来:“先生过誉了。” 狄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先去睡吧。” “我睡沙发就好。”季林不卑不亢地坚持道。 “怎么这么倔。”狄诺轻笑一声,抱着钦景站起身朝卧室走去,留给季林一道背影,“算了,晚安。” “晚安。” 窗外的雨下的越来越大,却丝毫打扰不到屋内熟睡的三人。然而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被雨水模糊的人突兀地出现在了窗边。 他定定看着被狄诺抱在怀中的钦景,后者睡得十分不踏实,眉头微微蹙着,整个身子也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西斯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第二十五章 “……就是这样,当我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一些东西。”镜子里的人漠然道,“别无他法,我只能选择攻击他。” 钦景沉默了许久,低声说:“你不该暴露的。” “我说了,别无他法,更何况他……”镜中人话头猛然一顿,神情看上去有些烦躁,“你到底从哪里招惹来这么多异界人?” “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钦景轻轻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赤瞳的“钦景”皱眉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你得振作起来……听我的,你得振作起来。现在局势尚未明朗,你还有机会振作,你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明白吗?等到沦为阶下囚的那一天,你再多的努力也成了徒劳。” 顿了顿,他放缓了语气:“以前的你能做到的事情,现在的你同样能,甚至比以前更好……别忘了你来边城的目的,你真的愿意只当一个男偶吗?” “我……”钦景一张嘴,却突然觉得异常疲惫,他苦笑了一声,“我们不是一个人吗?你到底是在劝我,还是在劝你自己呢?” 镜中人不说话了,片刻后钦景再度抬头看去,镜子中的那个人也正用一双透彻的黑眸看着他。 钦景缓缓收紧手指,将面部线条绷紧,可也仅仅坚持了一瞬,他就松懈了下去,满面迷茫。 等他慢吞吞地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里面已经站了许多护士和医生,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钦景看到了心电图上的一条直线。 或许是今天的钦言看起来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又或许是狄诺提前给他吃了颗定心丸,钦景竟然静静地走上前去——没有其他人想象的那样情绪崩溃,他只是缓缓坐在钦言床边,呆呆看着床上那个一直以来都安详闭着眼的青年,他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钦言会以这样的方式离他而去。 这么突然,这么……不可思议。 一只手突然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钦景微微侧头,季林正递过来一张餐巾纸,声音很低:“钦景先生……” 他是想说什么的,但终究没有说出来,从始至终,他只是唤了钦景一声,而后便紧抿起嘴,眼眶微红。 钦景眨了眨眼,这才觉得脸上冰凉一片,他接过季林递来的餐巾纸,胡乱在脸上擦了擦,蓦然发觉纸巾shi透了。 他什么时候流了这么多泪? 钦景不知道。 围在病床边的医生护士们默然地退了出去,把最后的时间交给钦景——他们都知道,在钦言住院的那天起,就有一个人任劳任怨地为了医药费而四处奔波,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病房里一时只剩下季林和钦景,还有躺在床上安静睡着的钦言,如果不是心电图上那一道笔直的水平线,任谁也不会想到床上的青年已经与他们y阳两隔了。 第一声哽咽是季林忍不住发出的。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来安慰钦景,可一张嘴,就突兀地哽咽住了。如果说钦景心甘情愿地为了钦言四处赚取医药费,那么季林就是在钦言人生最后时光中陪伴他最久的人。 而此刻,他不在了。 季林死死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再发出什么声音,可他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然后他风度尽失地跑出了病房,临关门前,钦景听到一道清晰的哭声。 也仅仅是听到了。 钦景摸索着握住钦言冰凉的手,眼神呆滞地看着他。此时此刻,钦景说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觉得脑海里的东西翻绞着,时而一片混乱,时而空白无边,更多的是钦言还活着的时候恨恨说出的那句你不是我哥哥。 钦景有些恍惚,在记忆的画面中,他依稀记得钦言小时候的可爱模样,那时他会搂着自己的脖子甜甜叫哥哥,会给自己要小糖人吃,会拉着自己去游乐场,坐好多次过山车,再买根棉花糖。 可现在,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 等到钦景猛然一个激灵从记忆中惊醒,这才听见整个病房里都是低低的哭声,他茫然地摸了摸脸,指尖是晶莹的液体。 是自己的哭声。 钦景又想起来那个梦——那个被西斯窥见了一角的梦。 被男人们暴打的钦言,和被男人们轻薄的他。 钦景哭着哭着,突然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他趴在床边失声痛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歇斯底里的。 季林背靠着病房门,死死咬住自己的手,可眼泪还是十分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轻易流泪的人,可在这种氛围里,没有几个人不为之动容,更何况现在去走黄泉路的是他尽心尽力照顾了许久的钦言。 眼前一暗,有个人站在了他面前。 季林慌乱地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去背对狄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狄诺先生。” 狄诺今天穿了身黑衣,不说话时往那一站,真有几分肃穆。 他轻轻掰过季林的肩头,问:“人没了?” 季林死死咬着牙,低下头去不让狄诺看见自己狼狈的面容:“是……” “节哀。”狄诺简单拍了拍他的肩,就要推门进去,结果手都放在了门把手上,又停住了。 因为他听见了钦景的哭声。 或许是身份使然,狄诺见惯了哭花的脸,也听遍了无数的哭声,可这么痛苦的哭声他还是第一次听。 痛苦的,像是随之而去也不足以抵消那种巨大的悲伤。 狄诺莫名地停了手,转过身来看着季林,头一次露出了正儿八经的表情,对季林敞开怀抱,认真问道:“需要安慰吗?” 不待季林回答,他已经将人一把搂住,死活不撒手。 季林那一通悲伤被狄诺这么一搅,忽而觉得心头的压抑消失了些许,几番挣扎无果后,他低声说:“请您放开我。” “抱会。”狄诺正儿八经地耍流氓,“我也想哭。”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入侵 作者:欢小宴 第8节 季林犹豫了一下,没再说出什么,而是静静靠在狄诺怀里,恍惚间,他觉得眼眶又shi了。 …… 一只手轻轻搭上了钦景的后颈。 钦景眼神呆滞地转过头去,就看见狄诺站在自己身后,一双蓝色眸子熠熠生辉,眼中含着一点惋惜:“脸都哭花了。” “……”钦景想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嘴才发觉声带紧得难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出去吧,我来试试。”狄诺拍了拍他,“先说好,成功与否,都看天意。” 钦景又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缓缓挪开身子,垂着头慢吞吞朝外面走去。关门前,他那略微清醒了一些的神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让一只恶魔来帮自己吗? 可最终他只是轻轻带上了门,背靠在门上长久地呼出一口气,朝着洗手间走了过去。 冰凉的水珠让钦景被冻了一个激灵,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两年前,他带着钦言来到边城治病,在医院里,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跟他打了个照面,笑眯眯地询问钦景愿不愿意为他工作,报酬绝对可观。 为了丰厚的报酬,在看了合同之后,钦景把自己交到了这个男人手里,做了整整两年的男偶,且凭借一副皮囊混得风生水起,做到了头牌的位置。 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钦景丢弃了许多东西,他开始习惯在男人或女人那里撒娇卖乖,他开始任由客户随便占便宜,只要过后能拿到一点小费。 他甚至为了昧下金钱跟店长对着干。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给钦言筹集到足够的医药费。 如果说钦言是他的累赘,那么现在,累赘没有了,以后也绝不会再有了。 他轻轻掩住半边脸,用一只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看到了自己嘴角冰冷的弧度。 钦景从不怀疑恶魔的强大而独特的能力,如果钦言真的死而复生,他绝不会再让钦言跟在自己身边——如果季林能够带他走,去过常人的生活,他愿意继续为钦言付生活费。 最近发生的事情真的太多,多到他甚至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这让他私下里烦躁不安。或许,是时候重新振作起来了。 钦景漠然地看着镜子里那一黑一红的双眼,轻声说:“你说的没错,该做出改变了。” 然后,他慢慢勾起一边的嘴角,在悲伤的影子中,隐约能看到一丝嗜血的快感。 他喜欢从前的自己,不脆弱、不谄媚、不为了任何东西而妥协,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 洗手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钦景转过头去,蓦地愣住了。 西斯像个偷吃糖被发现的宝宝一样局促地顿了顿,故作镇静地低声问他:“你还好吗?” 第二十六章 “……”钦景轻轻叹了口气,“你跟踪我。” 西斯不置可否,站在原地看着钦景,半晌才慢吞吞地说:“我是替人来带话的。” 钦景微微疑惑。 西斯刚欲开口,突然觉得面前的钦景似乎有了些变化,可他一时说不出钦景到底哪里变了。 “西斯先生。” 僵持了一会儿,还是钦景先开了口,声音语气冷静的连他自己都有些不适应:“我认为我们的交易从上周周末那个晚上之后就结束了。” 西斯定定地看着钦景,等他把这句话说完,西斯才察觉出面前的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不像钦景。 无论外表多么相像,西斯还是可以断定,这个人不是以前的钦景。换言之,像是这个身子里的灵魂被换了似的。 西斯继续先前有些仓促的样子,没有去管钦景的话,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认识乐易吗?” “乐易?”钦景摸了摸下巴,“替乐易来带话?” “他说,如果我能联系到你,就告诉你别再回男偶店了。” 钦景深深皱起眉来:“那个大厦?” “是。” “为什么?” “我不知道,乐易也没说。” 钦景眯起眼睛,几乎有了些咄咄逼人的锐气:“那乐易是怎么找到你的?” “他回家的时候,我在家。”顿了顿,西斯像是故意气钦景似的,又强调了一句,“你家。” “你没有手机,他联系不上你,就托我转告。”西斯说,“话说完了。” 语罢,他突然上前几步,钦景顿时警惕地后退了一步,腿贴在了洗手台上。 西斯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倒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低声留了句话:“节哀顺变。” 他看的很清楚,在他手拍上去的那一瞬间,钦景的眼神顿时变了,变得像以前一样明朗清晰,甚至还带着一点茫然。 西斯不露痕迹地扬了扬嘴角,转身离开,在带好门的时候,他轻甩了甩拍钦景的手,指尖消匿了一点紫黑色的光芒。 其后,钦景呆呆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他无比确定现在的自己双眼是漆黑的,可镜中那个人却冷冷笑着,用一双血瞳死死盯着自己。 “我们是不是有约在先?”钦景几乎咬牙切齿地定定看他,“无论如何不得霸占我的身体?” 镜子里的人冷冷道:“我再不采取行动,你就颓废至死吧。” “怎么选择是我的事情,你不该用我的身体跟西斯——” “算了吧,你以为他傻吗?”镜中人压抑着咆哮道,“那个神经病,他把我封印了!” 这突如其来戏剧性的一句话让钦景狠狠一愣,突然笑出了声。 “笑屁啊!给我闭嘴!”镜中人恼羞成怒,“我告诉你,他绝对不是一个善茬,而且不是一般的异界人,你最好离他远点!” “你就好好消停消停吧。”钦景揉了揉太阳x,ue,“不过还好,你没给我捅出什么篓子,至于乐易让西斯带的话……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我得亲自去验证一下。” “你疯了吗?”镜子里的人口气不善。 钦景不再多嘴,扬手往镜子上泼了一捧水,迅速回身钻进了隔间。 几乎是同一时间,洗手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有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大喊道:“搜!” 外面顿时传来一阵s_ao乱,钦景皱起眉四下看去,他头顶上倒是有个小窗户——跟他脑袋差不多大小的窗户,根本没有逃脱的余地。 怎么办? 他正绞尽脑汁地思考脱身的办法,一阵剧烈的碰撞声就自隔间门口传来,外面一个人趾高气扬地大喝道:“里面的,快点出来!” 钦景急中生智,捏着鼻子尖声道:“我便秘!” “草。”砸门的人嘟囔着爆了句粗口,“你他娘快点!” 钦景仓促地打量四周,隔间与隔间上面倒是相通,可外面估计全是人,他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 或许运气好些——这些人不是来抓自己的? 钦景苦笑了一声,干脆不躲了,慢吞吞地把门打开,同时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余光中,两个大汉瞬间就扑了上来,钦景眯起眼来,看准其中一个人就擒住他手腕,全身肌r_ou_霎时发力将人掼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两个壮汉根本没料到一个娘娘腔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一个照面吃了个暗亏,双双被丢了出去。 在两个壮汉砸出的空当中,钦景一跃而出,拼了命地朝医院外跑去。 “就是他!钦景!抓住他!” 后面有人大喊,接着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连洗手间外也有人埋伏着,一见钦景便一拥而上,钦景敏捷地左躲右避,连连让过几个凶神恶煞的人,一口气跑出了医院,朝一旁的小树林去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道枪声乍然响起。 这帮人有枪! 钦景瞳孔收缩了一下,忍不住朝身后瞥了一眼,那些人距离他不过二十步,稍微有点准头就能直接打到他。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乐易让西斯帮忙带的话——这些人是否就是乐易不让他回男偶大厦的原因? 不过眼下还是先脱身比较重要。 医院后面的小树林枝繁叶茂,往里一猫根本没人能追上他。 小树林在望,钦景心下一喜,然而还有几步路的时候,身后又是一声枪响。与此同时,他突然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手肘被地皮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小腿生疼起来,像是有人拿刀狠狠钻了个洞似的。 被打中了。 可在他的观察中,身后那帮人中根本没有几个能手,全都是不带脑子冲锋陷阵的人。 钦景费劲地想爬起来,一只手却蓦地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稍稍提起来些许。几秒过后,那人像是确认般轻啧一声:“是钦景。” “你——” 钦景刚想说什么,却被那人一手刀砍昏过去,男人持着□□漠然地看着追上来的那群人,淡淡道:“一群废物。” …… “请您不要乱动……”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最近吃点清淡的,注意这条腿不要长时间着力……” “让病人多休息……” 迷迷糊糊中,钦景感觉有人把他翻过来覆过去地捯饬了一通,尤其是那条受伤的腿。 “嘶……”他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眼前是灰暗的水泥天花板。钦景想转转脖子,可稍一动作就觉得后脖颈一阵钝痛,像是被鞋底子啪啪打了一顿似的。 他缓慢地呼出一口气,还好除了那条腿和脖子其他地方没什么问题——钦景撑着地僵硬地坐起身,四周是不到十平米的小地方,一面是硬不可摧的牢笼,另三面墙全是水泥浇筑的,墙角有的泛起了潮,有的裂开了一道道纹,头顶是一盏沉淀满虫子尸体的灯泡,亮着微弱的黄光。 连个小窗子也没有。 钦景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被关到什么地方来了,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现在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低下头审视自己那条伤腿,不过是被子弹穿了个洞,那庸医直接把他整条腿都包起来了。钦景嫌恶地拉了拉绷带,这种包装半点必要都没有。 因为他有自愈能力——而在赤瞳带来的能力中,只有这项能力归他随心所欲地使用。换言之,他想让哪道伤口愈合,哪道伤口就不得不愈合,他想让哪里继续流血,哪里就完全愈合不得。 用来吓人的确是一把好手。 钦景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气沉丹田,突然扯开嗓子吼道:“有人吗!” 声音传了很远,甚至连回声都被触发了,可最终传到钦景耳朵里的也只有回声。 他有点不寒而栗,这里不会只有他一个活人吧? 钦景费劲地挪到笼子边,使劲探头朝外面看去,这间监牢的对面也是一个一模一样的监牢,夹在其间的是一条仅容四五人并排走过的水泥小路,顶上的灯泡暗着,两端无限向黑暗中延续而去。 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登时痛得呲了牙。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只有他一人被关在这里吗? 第二十七章 钦景在监牢里时而打盹时而清醒,始终没让自己彻底睡去。在不知道第几次打盹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听上去是两个人。 不多时,两个人一同走到了铁栏杆门口,钦景眯眼打量,其中一个人穿着白大褂,手里还提着医疗箱,应该就是之前帮他处理伤口的医生。 让他在意的是医生身边的那个人。 那显然是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不知为何裹得异常严密,戴着黑帽墨镜黑口罩,连风衣的领子都竖了起来,让人根本看不见他一丝一毫的特征——唯一特别的就是手中提着的饭盒。 这两个人看见钦景醒来并没有表现得太惊讶,裹成粽子的男人淡定自若地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将铁门上的锁打开,对医生摆手示意。 医生心领会神,刚走进来就询问钦景的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伤口还疼不疼之类的废话。 钦景大爷似的斜靠在角落破旧的床铺上,只说:“我饿了。” 然后挑衅地看向男人。 医生顿时有些局促地站住了脚,转头看向男人,磨磨蹭蹭道:“要不……先让病人吃点东西?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两天。钦景敏锐地捕捉到这一时间点,而后继续不动声色地靠在床上,眯眼觑着两人。 “先检查。”男人言简意赅,声音平淡至极,却带着令人呼吸一窒的压迫感。 这个声音……钦景觉得有些耳熟,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医生迫于压力,只得硬着头皮去掰钦景的腿,钦景轻轻一撇,让医生抓了个空,而后掀起眼皮,淡淡道:“我要吃饭。” 男人突然把饭盒扔在地上,几步走到床边压住钦景的腿,对医生一扬下巴,冷冷道:“检查。” 钦景脸色微变,立刻坐起身来,却被男人单手卡住脖子按了回去,他的手劲很大,钦景喘气都困难起来,不一会就挣扎地满脸通红。 医生被吓了一跳,大气也不敢出,当即埋头把绷带拆开,换药缠绷带一气呵成,最后怯怯地站在一边嗫嚅:“没、没什么大事……病人恢复得挺好。” 男人蓦地松开了手,钦景被骤然涌入肺中的空气呛得咳嗽起来,狠狠瞪了男人一眼。 男人置若罔闻,吩咐医生道:“我们走。” 医生唯命是从,一秒钟也不再多待,像是逃命似的跑了出去。其后,男人一丝不苟地将锁重新锁好,随着锁芯咔吧一声,钦景的声音也恰好响了起来,不大不小,却让人听得有些头皮发麻:“我想起你是谁了。” 男人不说话,转身走开。 然而他刚走出第一步,钦景不紧不慢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你是两天前开枪打我的那个人吧?” 男人停下脚步。 “我记得你的声音。”钦景说的很慢,却充满戏谑意味,“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抓我,可既然你敢开枪,就证明我这条命也没那么金贵,既然如此,为什么还给我请专门的医生来查看伤口?” 他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道:“用的还是边城医院独有的特效药……这药我买过,特别贵,但的确好用。” 钦景的笑容一点点浓郁起来:“你想要我的命,却又找人用最好的药为我治疗,这两者矛盾之下,必然有一条是真实的,而现在看来,你更倾向于我平安无事,这大概与你们一开始抓我的初衷不同吧?这让我不能不怀疑你的真实目的。况且,你把自己包成个黑粽子,是怕谁认出你来呢?” 男人缓缓抬起头来,墨镜后的目光毫无波动地看向钦景,淡淡道:“你想多了。” 钦景笑得更加灿烂:“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吧?以前的事一笔勾销,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钦景,二十五岁,未婚单身。” 男人静默了许久,低声说:“弥子白。” 说罢,他转身离去。 …… 跟钦景预料的不错,饭盒的材料是不锈钢,保温效果和扛摔功能非常好,里面的饭菜还是热腾腾的,甚至还有一盒大补的汤。 无论如何,这个叫弥子白的男人都要留心一下。 想到弥子白,钦景头疼了一下,刚才光顾着跟人耍嘴皮子,都忘了问问这到底是哪里。 鉴于自己的推断,钦景连饭菜是否有毒都懒得管了,要是那个男人真想弄死他,腿上那一枪就该冲心脏去了。 啊……送来的饭菜真好吃。 钦景十分没出息地把自己吃到撑,然后把汤喝光填缝,最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紧接着又听见了一道极轻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不同于之前那两人的不加掩饰,这道声音十分细微,是有人刻意为之却无法真正静音的声音。 听着听着,钦景就笑了。 脚步声的主人显然也发现自己没法做到完全悄无声息,干脆不再猫步前进,直接哒哒哒跑了过来,小声呼唤:“景哥哥——” 钦景走到铁栏杆边上,脸上有了些笑模样:“乐易。” 乐易气喘吁吁的,神色有些慌张,扒着铁栏杆仓促地轻声问:“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好的很,还刚吃了顿热乎饭。”钦景把手费劲地挤出去摸了摸乐易的脑袋,“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乐易一把抓住钦景的手,慌乱道:“你不知道……从前天晚上开始就有许多人闯进大厦抢人,好多男偶被带走了……后来我回家的时候发现你客户在家,就让他给你带了个话。” 钦景眸色一凝,随后扯了个玩笑话,“我刚开始还以为是你那个客户把我给告了,店长才派人来抓我。” “店长早就不在边城了。”乐易急声道,“你不知道?” 钦景微微一怔:“你说什么?” “……”乐易反而愣住了,半晌才低声说,“我想起来了,店长给我们开会的时候你在医院……” “店长说他要出去一段时间,让我们接完目前的客户就暂时休工,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可店长刚出去没几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乐易沮丧道,“听说这帮人是最近两天分几波进的边城,不光在男偶大厦里抢人,还在边城各处抢了不少人,可不知道为什么负责边城安全的那些人像是没察觉似的!” “乐易。”钦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那个客户呢?” “他?”乐易小声嘟囔道,“他也被那些人抓去了。” “你知不知道那些被抓的人现在在哪里?”钦景皱起眉来,一时许多猜测浮上心头,可他没法确定任何一个。 乐易哭丧着脸:“不知道。” 钦景的眉头皱得更深,蓦地转向乐易:“你呢?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你在这里……”乐易努力回忆了一下,“我这几天都在东躲西藏,昨天晚上回家收拾衣服的时候发现桌子上有张纸条,说你在男偶大厦的地下禁闭室,我才在凌晨悄悄溜过来的。” 纸条,禁闭室,凌晨。 钦景缓缓眯起眼睛,他有七成把握那张纸条是弥子白的杰作——而且甚至在凌晨来给他送饭,帮他检查伤口,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在刻意避开什么? “乐易。”钦景深吸了口气,“听我说,你快出去,找个地方藏好,那些人暂时不会为难我,相信我,我会出去的。” “我们不一起走吗?”乐易死死抓着钦景的手,“我可以去店长办公室找禁闭室的钥匙!” “别傻了。”钦景硬起心肠扯开乐易的手,“赶快走吧,相信我,我一定会没事的。” “可……” 钦景定定看着他。 乐易瑟缩了一下,每次钦景用这种眼神看向他,就说明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景哥哥。”沉默了半晌,乐易吞吞吐吐道,“我们都会没事的……” 钦景微微颔首:“去吧。” 乐易开始挪动步子,不到三米的路愣是磨蹭了快五分钟。 钦景没再管他,直接转过身去面壁,心里却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 弥子白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给乐易传递消息,借乐易的嘴向自己阐明外界的现状,却又把自己囚禁在这里——是不想让那帮人发现自己吗? 他悄无声息地转过头去,乐易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 如果真是这样——钦景知道,弥子白一定在某个地方监视着全程——他不可能再让除了乐易之外的人来到这里。 可……那些人呢?钦景心乱如麻,钦言、季林、狄诺他们呢?他们是不是也被抓了起来? 还有……西斯呢? 第二十八章 在钦景对时间模糊的感知中,大概又是两天一晃而过,其间弥子白又带着医生来过一次,只不过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甚至连话也没说上一句。 这天钦景正睡着,突然就听见外面咣当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一阵乱糟糟的说话声,钦景听了几耳朵,隐约听见几句“这里肯定没人”“没必要搜索这里”的话。 他登时起了警惕心,悄悄下床摸索到空了的饭盒藏在身后,刚把身子立直就看到一个人经过门前,而后猛然顿住步子。 “这里有个活人!这里——”率先发现钦景的男人顿时高声呼喊,然而刚喊了一声他就哽住了,几乎有些狼狈地后退了几步,死死捂住脖子。 一根尖头筷正cha在他大动脉的位置。 男人抽搐着倒了下去,露出钦景那张冰冷的脸。 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弥子白送过来的筷子都是尖头的了。 不过倒了一个,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人过来。钦景紧紧皱起眉头,他这里的筷子只剩下三根了,必须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这里!这里!”一阵嘈杂的嚷声传来,不过几息之间铁栏杆外就围满了手持铁棍麻绳和麻袋的人,一个个惊奇而不怀好意地看着钦景。 钦景见惯了男人这种表情,但此时却没了之前那种鄙夷和不屑,反而逐渐融化了脸上的冰冷,甚至扬起了笑。 这一刻的场景有些滑稽——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而阻隔两方的,就是铁门上那个小小的锁。 不过,这种尴尬也只持续了片刻。 几秒之后,外面的人c,ao起铁棍打在锁上,金属相撞声震耳欲聋。钦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果然在几分钟后,他们气喘吁吁地停了手。 “喂,小子!”有人扯开嗓子叫他,“你是什么人?” 钦景冷冷一笑,索性也扯开嗓子回道:“我是你大爷!” “c,ao!”外面的人瞪着眼睛骂了一声,刚欲接着去对付那锁把钦景揪出来,突然全身一悚,瑟缩着退到了一边去。 而随着他的动作,所有人像是接收到什么信号一般,也跟着默默退到了一边,把铁栏杆前狭窄的过道空出来了一半。 钦景正疑惑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就见一道黑影缓缓擦着脏兮兮的水泥地面冒了出来,紧接着,一双黑色军靴踏在了铁栏杆门口,钦景顺着往上看去,就见一双笔直修长的双腿包裹在皮裤里,再向上则是一件修身的风衣,然后是一张眉目清晰却冷峻非常的脸,轮廓分明地像是拿笔勾勒出来似的。 虽然钦景自问从未见过这个人的脸,但那一瞬间的熟悉感还是让他认出来——这个人就是弥子白。 然而今天的弥子白让钦景分外陌生。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斜抛给之前跟钦景对话的男人,漠然吩咐道:“试试行不行。” 男人立刻捧着钥匙毕恭毕敬地走过来,端着锁一把一把地试起了钥匙,那样子像是捧珍珠似的,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把手里的钥匙哆嗦掉了。 钦景就站在床边冷眼看着。眼下的场景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一件事情——弥子白很有可能是一个地位比较高的人,在他的手下有一批惟他是从的人。可想到这里,钦景又有些疑惑,他记得非常清楚,那天从医院跑出来的时候,他明明听见追他的人喊他名字,也就是说,那天的人一定熟知他的样子。 可刚才这个男人明明问过他是谁,这说明这群人并未见过他的相貌。 换言之,这群人和那天在医院碰见的那群人,是两拨。这也间接印证了乐易的话——这几天有好几拨人分批进入边城。 不知为什么,钦景有种强烈的感觉,现在对弥子白毕恭毕敬的这群人,其实并不是他的亲信。 铁栏杆处突然传来“咔吧”一声,门锁应声落地。 钦景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弥子白,他本以为弥子白给出的这串钥匙无一是真,只是用来耍人玩玩,谁知竟真的被试出来了。 弥子白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钦景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个男人,他到底是敌是友? 钦景正想得出神,负责开锁的那个男人已经大喝一声扑了上来,钦景反应极快地一矮身,反手就往他头上盖了一饭盒,然后撒丫子就朝敞开的大门跑去! 然而今天的事情似乎总是充满了意外。 像尊门神一样站在门口的弥子白突然后撤了一步,将整个出入口完全挡了个严实,冷冷看向钦景。 钦景随机应变,当即滑倒在地就要攻弥子白下盘,后者冷静且迅速地往旁侧让了一步,紧接着猛然一屈膝,重重的一击便落在了钦景腹部,痛得他连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然而这个男人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慢慢转过身去,对那些人说:“带走。” 钦景刚要挣扎着爬起来,刚才被打了一饭盒的男人便迅速从身后勒住他的脖子,随后外面那些人一拥而上,捆绳子的捆绳子,套麻袋的套麻袋,三下五除二就把钦景闷了起来。 然后他隐约听见弥子白说:“送去第三区,和男偶关在一起。” …… 弥子白把手搭在门铃上,顿住了。 门里隐约传来几道暧昧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一个年轻的男性。 旁边的随从微微颔首,轻声说:“莱克先生一早去第三区挑了个男偶回来,现在估计正玩得高兴。” 弥子白的表情毫无波动,扬了扬下巴:“开门。” 随从恭敬地应了一声,尽可能悄声地拿钥匙打开了门,随后轻轻退了下去,临走前,他说:“您和莱克先生有什么事请随时吩咐我。” 弥子白挥了下手,随从立刻欠了欠身,从楼梯上走了下去。 这次他和莱克被分到一组同时进入边城,除去抓人,吃喝休息都在一起。不过弥子白生性冷漠,和莱克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弥子白虽然说话不多,但并不乏对身边人的关心留意——这个莱克是个标准的恶魔,标准到把 y 性都侵入到了骨子里,跟他住在一起不过几晚,却每次都能见他带人回来,男女不限,只要长得符合他的审美,都能搞上床。 作为睡在隔壁的人,弥子白几乎都把黑眼圈熬出来了。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莱克正靠在墙上一脸舒爽地推开身下的年轻男偶,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只穿了条令人血脉偾张的小内裤,白皙的后背上是一道道斑驳的红痕,见有人进门后便匆匆把头扭过去,胡乱擦了擦嘴。 莱克单手捞起少年压在沙发上,少年慌乱地咬住嘴唇,颇为狼狈地看向弥子白。 “要不要一起?”身材健壮的莱克恶劣地拿膝盖顶了顶少年的腿间,眯眼看向冷着脸的弥子白。 “没兴趣。”弥子白淡淡扔下三个字。 莱克毫无下限地吹了声口哨,用话语把弥子白进屋的脚步拦住了:“分到第三区的都是男偶吧?” 弥子白本不想跟他谈论这个问题,但想到钦景今天刚被自己亲手送了进去,心里就有些不踏实。他想了想,给了个含糊的答案:“差不多吧。” 莱克顿时嘿嘿坏笑起来:“我今天可看到好多个小美人。” 弥子白一见到他露出这种表情胃里就翻绞得厉害,不由得稍稍沉下声音提醒他道:“这些人不是用来泄欲的。” “这我知道。”莱克大大咧咧地笑着,暧昧地拍了拍少年惊恐的小脸,“这个人我已经查清楚了,背景很干净,绝对不是上面要找的人。” 弥子白紧紧抿着嘴角,半晌后才毫无起伏地抛下一句:“好自为之。”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房间很干净,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盏灯。 然而也仅仅是走进来而已。 弥子白背靠在门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尘不染的卧室,耳边传来少年仓皇的哭叫声和莱克的 y |笑。 他缓缓攥紧拳头。 或许,把钦景送到第三区是个危险的决定。 第二十九章 “你还在边城?”海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错愕,接着很是气愤地指责道,“我以为你在回来的路上!” “我不是特意来跟你吵架的。”西斯眯起眼睛看着指尖忽明忽暗的印记,“帮我查查这段时间异界有没有什么针对边城的行动。” 海格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明显有些怪异:“干什么?” “海格。”西斯静静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却没有跟我说。” “……”那边,海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没有。” “现在你可以说了。” “我说了……”海格没好气地嚷嚷,“我什么都不知道!倒是你,突然问这个干嘛?赶紧回来处理文件。” “没收你下半年的土豆。”西斯毫无惧色。 海格神色一紧。 “当然,你要是招了,下半年的土豆免费归你。” “……” 半晌后,海格颓废地蹲在地上拔草,没ji,ng打采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黑狱那边突然提交申请,说要派人去边城逮捕一个叛逃多年的叛徒,仅此而已。” “跟钦景有关吗?”西斯突然问。 海格微微一怔:“跟他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怀疑他……那个……跟线人有关吗?” “那为什么黑狱把嫌疑人集中在男偶身上?”西斯沉声问,“黑狱递交的那份申请是怎么说的?” “就……现向上级报备并申请前去边城调查当年有人叛逃阿戈拉一事,望上级批准。”海格扯过文件读了几句,随口评价道,“阿戈拉是什么地方?那是异界的心脏所在,那里戒备森严,机密众多,怎么能说逃就让人逃了?肯定得把人抓回来……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阿戈拉出了个叛徒,被抓回去后极刑处死——这还是没有泄密的情况下。” “当年的事,为什么现在才去查?”西斯皱眉。 “阿戈拉城的人每三年更换一次,说不定那个叛逃的人是趁换人的时候逃出来的,旧人全被送走,新人又都不认识他。”海格打了个哈欠,“说不定是哪个新人翻文件的时候看到了这个消息,才提交申请来边城寻人……对了,申请上还说当年那个叛徒是往边城方向逃的。” “距离上次换人,大概已经是三年了吧。”西斯提醒他。 “对。”海格伸了个懒腰,显然对这种话题完全提不起来兴趣,“那个叛徒就是三年前换人的时候逃出来的……话说今年阿戈拉又要换血了,你觉得我怎么样?退休以后能一直被补贴到死,想想都开心。” 西斯没理会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后,他轻声说:“你看看钦言的资料,他在边城呆了几年?” 海格慢吞吞地翻着资料:“你就是瞎c,ao心……两年,钦言在边城的记录是两年。” 钦言在边城呆了两年,也就是说,钦景也很有可能是两年前来的边城。西斯微微屈起手指,时间上的错位竟让他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然而,他刚准备掐灭印记,海格突然大骂了一声。 “你一说时间我想起来了,两年前……异界那份文件就是两年前从边城泄露出去的!” …… 异界,苏里亚。 如果说阿戈拉是整个异界的心脏,那么苏里亚这座城市就是异界的大脑,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文件递送到这里来,又有数不清的文件下派到各个城市去。 此时,海格正歪在苏里亚最著名的空中楼阁的沙发里翻看文件,嘴里还嚼着薯片。 空中楼阁是人们对苏里亚行政大楼的美称,因为恶魔们特殊的喜好,它被建造在了空中,以恶魔之力束缚起来,远远看去真像是一座辉煌的空中楼阁。 “你看,写的清清楚楚。”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海格指着文件含糊不清地说道,“两年前泄露文件的时间和钦言抵达边城的时间刚好错开……你从头到尾都想多了,西斯殿下。” 海格转过头去,无奈地摊了摊手中的文件:“钦景就是个长得好看的男偶罢了。” 西斯面无表情地靠在门口:“接下来你要说服我,我那张照片拍错人了,是吗?” 海格耸肩:“不是没可能。” 被暗地里狠狠怼了一通的西斯深吸了口气,慢吞吞地说:“给我拟一份文件,就说我要申请管理黑狱一段时间……即日生效。” 说罢,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海格,后者一脸吃了大蒜的表情:“你别没事找事,都说了跟钦景没多大关系……你就不能好好待在苏里亚?” “我这叫体验生活。”西斯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要不是我偷跑去边城,估计这辈子就只能待在苏里亚了。” 他缓缓扬起一个简单而纯粹的笑,轻声说:“我可不是他们豢养起来的傀儡,海格。” 海格的表情有点僵硬,半晌才讷讷地说出一句:“你、你小点声……被人听见可不怎么友好。” 西斯笑了:“走了。” “……” 直到西斯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海格还瘫在沙发上发呆。 他突然觉得,他开始看不懂西斯了,可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作为西斯的管家,他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啊。 海格抓了抓头发。不过西斯也没说错,就他的身份而言,苏里亚恨不得一分一秒把他侍奉起来,要不是海格给他在人间建了个搏击俱乐部,并向上通报说带着西斯去健身,估计西斯是决计不可能有进边城的机会。 似乎一切都是在边城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海格愤愤不平地想——一定是钦景那个混蛋,仗着自己尚有几分姿色,把没怎么出过远门的西斯迷得五迷三道,导致他甚至还主动请缨深入黑狱那种吃人的地方。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呐! 海格恨恨嚼着薯片。 …… “您终于醒了。” 狄诺头痛欲裂,刚一睁眼就听见一个悦耳的男声轻轻响起,这声音有点熟悉,可他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看清守在床边的人后,不由笑了笑:“这么贴心啊。” 季林微微一笑:“您是小言的救命恩人啊。” 狄诺敲了敲有些昏沉的脑袋,终于把昏倒前的前因后果想起来了——他一时兴起想用自己的能力尝试复活死人,结果临到终了通讯印记忽地亮了起来,他一分神便不慎被反噬了神智,搞成了这副凄惨的模样。 说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下巴。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入侵 作者:欢小宴 第9节 不过……他舔了舔嘴唇,钦景这回可算是欠他一个大人情了。 “钦言醒了?”狄诺问。 “醒了一次,很快睡了。”季林抿了抿嘴,眼中有些钦佩和叹服,“以前都只能听说异界人如何厉害,这回可算是见到了……狄诺先生,我先替小言谢谢您。” 说着,他便倾身来扶狄诺,狄诺异常配合地在他的搀扶下靠坐在床边,顺便拍了拍他干净修长的手,一本正经地吃豆腐:“我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季林笑了,将床头柜上的水杯拿过来:“我刚接不久的水,现在的温度应该正好了……您睡了这么久,应该多补点水。” 狄诺接过水杯,目不转睛地盯着季林,后者大大方方地看着狄诺,礼貌地微笑着。 他摩挲了几下杯子,突然轻轻笑道:“我身边就缺一个你这样的人。” 季林依然保持着微笑:“一定会找到的。” 狄诺定定地看着这个人类,半晌后突然说:“你摸摸我发不发烧。” 季林探手过去摸他额头,狄诺便一动不动地让他摸。 “不烫啊……”季林刚要收回手,狄诺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灼灼的目光直直看向季林眼中。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最后还是狄诺先开了口,他喉结微微动了动,几不可闻地说:“你真好看。” 季林突然笑了。 “狄诺先生,您在说什么?”他笑着摇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照顾小言了。” “……” 狄诺觉得十分新奇,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对一个人有过这种感觉了,这种——让人心驰神往的感觉,仿佛在见到季林的第一眼起就认定这个人类似的。 然后他半是强势半是玩笑道:“我喜欢你。” 季林微微睁大眼睛:“狄诺先生,您在开什么玩笑?” 狄诺只是笑了笑,很快将话题岔开:“钦景呢?” 说到钦景,季林纳闷地皱起了眉:“似乎从前天起就没再见过钦景先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狄诺了然地笑了笑,含着几分意味深长,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宽慰道:“我想起来了……他好像说要离开一段时间,会回来的。” 季林有些疑惑地看着狄诺,狄诺严肃地点点头。 “那……好吧。”季林轻声说,“可别是遇上什么麻烦才好。” “不会的。”狄诺笑了,“钦景是个聪明人,不会让自己摊上什么麻烦的。” “但是,钦景先生与您的合同……”季林犹豫着说,“希望您能谅解一下……以前还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所以希望您不要为难钦景先生。” 狄诺眸色闪动,幽幽道:“我怎么会为难他呢?” 第三十章 钦景翻了个身,拿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不料手肘杵到了身边一个人,那人立刻畏畏缩缩地朝一边挪了挪,结结巴巴地说:“你、你醒了啊。” 钦景揉了揉眼睛,掀着眼皮懒洋洋地看向四周——这地方是一个空荡荡的屋子,屋门紧锁,墙上只有两个焊上铁栏杆的窗子,刚才把他照醒的阳光就是从窗缝里刺进来的。 现在还是清晨,屋子里的绝大多数人还在睡觉,钦景粗略数了一下,这里大概有二三十个人左右,有些人眼熟,有些人眼生,但都叫不上名字来。 这里是哪里? 钦景慢吞吞地坐起来,低声问刚才被自己碰到的青年:“你们这是……干嘛?怎么都在这待着?这是哪里?” 那个青年的年龄看起来和钦景相仿,但说话间少了份坦荡,更多的是瑟缩和不安,他蚊子般地哼哼道:“你还不知道啊?我们都是被抓进来的……据说这几天就要被押去异界。” 钦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这么多人……都犯事了?不对啊,我行得正坐得端,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还不待青年接话,钦景又冒出一大堆问题:“也不对啊,咱都是边城的人,关异界屁事?异界抓人抓到边城来了?没人管管?” 青年尴尬地看着四周,有不少人被钦景吵醒了,都好奇地看过来,这一聚焦,有的人顿时叫了起来:“是钦景!” “诶?真的是!” “昨晚我还没发现呢……” “咱们的头牌怎么也进来了?” 钦景丝毫不在意周围的窃窃私语,甚至转过去问他们:“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也是被抓进来的?”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有个胆子比较大的少年开口解释:“我们都是被抓进来的……” “可我们也没犯什么事啊?”钦景奇怪道。 “我们也不知道……”那个少年战战兢兢地说,“我们都是男偶……有的是陪客户的时候被抓走的,有的是在家的时候被抓走的……可边城没人出来管,店长也不在边城……” 钦景心头隐约有了些不妙的感觉:“为什么光抓男偶?” “不光男偶。”少年吞吞吐吐地说,“我有次睡得晚,听见有人在门外说我们这里是第三区……所以我觉得除了这里,还有别人也被抓起来了。” 钦景默念了一下第三区这个名词,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时被弥子白抓住之后,他说将自己带到第三区去——就是这里? 他慢慢站了起来,不少人立刻挪到墙边,把通向屋门的路给钦景留了出来。 钦景有点意外地看着他们,却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默默看着自己,眼神中有不安,可流露更多的却是希望。 然而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来,深吸了口气,轻声说:“各位,我也只是个男偶而已。” 话音落下,有许多人的视线低垂了下去,钦景能明显感觉到屋内的氛围一下子沉闷起来,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可似乎无论如何也驱散不了心头那团y云。 不是他不想做这个出头鸟,而是他根本不能——无论为谁出头,他都会获得别人更多的关注,而这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 自私也好,冷血也罢,他就是这样的人。 在其他人有意无意的注视下,钦景走到了门口,试探着推了几下,立刻便确定了一个事实——门是从外面被锁上了,从内部想把门弄开只能进行破坏。 钦景隐晦地朝身后看了一眼,有不少人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他,仿佛他是那个守护神一般。 他默默苦笑了一下,在门前停留了片刻,突然哐哐砸起门来,扯着嗓子大喊道:“有人没人?有人没人!” 钦景声嘶力竭地叫了好一会儿,门才从外面被狠狠砸了一下,一个男声不耐烦地吼道:“叫什么叫什么?嫌命长是不是?” “我要出去!你们凭什么关我们!”钦景疯了似的狂拍门板。 门锁处传来咔吧一声,钦景眼疾手快就要往外推,却推了个空,紧接着就被人一把搡回了屋内,下一秒头顶便传来一种真实的钝痛感,等钦景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倒在了地上,恍惚间去摸头顶,摸了一手的黏腻。 一只脚突然碾在了他另一只手上,钦景顿时痛得叫出了声,全身肌r_ou_都不自觉绷紧了。 可现在他还不能反抗,钦景冷汗涔涔地不断暗示自己,不能反抗,得怂。 “老实待着!”头顶传来一个恶狠狠的男声,“给他们饭吃,让他们安分点!” 有几个灰衣服的人端着盆走进来,往地上一放便准备离开,其中一人走过来拍了拍制服钦景的男人,压低声音说:“注意点,一个都不能伤。” 手上的疼痛顿时消失了。 钦景惨叫着抱住自己紫红紫红的手,痛得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那男人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转头走了。 那扇通往自由的门重新在众人眼前关上。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钦景哼哼唧唧的声音,听上去分外的刺耳。 而钦景透过发丝间的缝隙也能够看见,有的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已没了先前那种敬畏和希冀,更多的是鄙夷……和无助。 他继续卖力地惨嚎了几声,躺在地上不动了。这样就很好,钦景想,现在的他在别人眼中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怂包,这很好。 死一般的寂静没有持续很久,有人一开始还悄悄去看盆里的饭菜,后来便都围在了几个盆周围,拿着菜狼吞虎咽,像是很多天都没有吃饭的样子。 钦景看的有些疑惑,如果这些人真是弥子白抓来的话,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不会把这些曾无比注意外表形象的人弄成这个样子。 他心里那丝不安又隐约浮现了出来——难道负责第三区的人,不止弥子白? 钦景的脑子转得飞快,然而从外表看上去还是颓废的一团r_ou_,一开始坐在他身边的那个青年有些看不下去,默默地挪了过来,小声说:“那些守卫就那样……对你这样,对我们也这样,以后还是不要招惹了吧……” “他们真可怕。”钦景惶恐而虚弱地看着青年,头顶上的鲜血强烈地刺激着他的视线,“真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抓我们。” 青年微微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出来。 钦景见他也去盆里找饭吃了,便稍稍收敛起了一脸惊惧,沉默地看着这些受苦受难的人,心里绞痛得难受。 可是他没有办法。 钦景深吸了口气,只要给他一丝机会,他也不会让这么多人在这种地方受苦。 刚上锁不久的门锁突然又响了一下,紧接着,屋门大开,一团黑影被毫不留情地扔了进来,恰好砸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人惶恐地叫了一声,把那一团东西朝旁边推去,恰好摔落在钦景身边。 钦景正准备看看又是哪个倒霉蛋被抓住了,一探头,神色顿时凝固了。 “乐易……乐易?”他费劲地撑起身体,用那只好手去拍少年惨白的小脸,“醒醒,醒醒乐易!” …… 乐易是在傍晚醒过来的。 他醒来的时候钦景正抱着脑袋蜷在一边睡觉,如血的阳光洒的屋内到处都是。乐易慢吞吞地爬到钦景身边,然后一头栽到他怀里,闷声叫:“景哥哥。” 钦景轻轻抖了一下,费劲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是乐易强撑起笑容的小脸。 “真巧……”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摸了摸乐易柔软的头发,“又见面了。” 乐易窝在钦景手臂上喃喃道:“景哥哥……你还记得我的客户吗?叫都士砚的那个。” 钦景嗯了一声。 “我明明记得他也被抓住了,可是没在这里关着。”乐易小声说,“你说他是不是被杀了啊?” “或许被关在别处也说不定呢。”钦景笑了,“别瞎猜,我们会没事的。” “……”乐易垂下目光,脸上有一团不甘和悲戚,他呢喃着,“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钦景轻叹了口气,还没说出什么来,屋外突然传来几道谄媚的笑声,紧接着门锁被打开,有道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了门口,悠然而贪婪的目光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一圈屋内的人们,问旁边欠着身的守卫道:“怎么还是这些人?” “那边有两个新来的。”守卫恭恭敬敬地指了指靠近角落的位置,钦景顿时感觉到那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和乐易身上,像是挑大白菜似的来回看了好几遍,最后迈步走了过来。 乐易有些不安地往钦景后面躲了一下。 说来也怪,那个人走进屋子后像是自带空气墙似的,所有人都朝墙边紧紧靠去,满脸的惊恐不安。 钦景低下头去,紧紧拉着乐易汗shi的小手,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是好。 但那个人明显不打算给他机会。 一把冰凉的匕首轻轻抵上钦景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钦景别无他法,只好看向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的眼睛和狄诺相仿,都是蓝色,显然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异界恶魔,不过他的外表十分刚硬,面部轮廓分明,像是上好的美工刀ji,ng心削出来似的。 他看着钦景,慢吞吞地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这笑让钦景全身发毛,感觉头皮都要炸起来了。 “这个人的资料呢?”男人没有回头,轻声问门口的守卫。 “已经遣人去调查了。”守卫一板一眼地回答。 男人突然笑了笑:“等会。” 他收回匕首,钦景顿时大松了一口气,却紧接着就听见乐易一声尖叫,他刚一回神,就发觉乐易不知何时被男人掐住脖子抓到了面前,像观赏玩具似的端详乐易:“这个新来的长得也不错……把他的资料也一起调来。” 门口的守卫一低头:“是。” “是什么是?” 一道冷喝猛地打断守卫的话,钦景朝门口看去一眼,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身影正立在那里。 是弥子白。 男人慢悠悠地松开乐易,后者立刻剧烈咳嗽起来,惶惶不安地重新躲在钦景身边,钦景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难不成你也想一起玩?”男人朝弥子白摊了摊手。 弥子白冷眼看着他:“明天就要启程,你今晚最好安分点。” “真是可惜。”男人嘴上说着可惜,神色却依旧是那副轻佻的样子,他转过身看着钦景和乐易,一挑眉:“不过呢,等到了目的地,你们还是逃不掉。” 他笑了几声,朝门口的弥子白走过去,两人一出门,门锁立刻重新被上好,在一阵模糊不清的话语中,两人走远了。 钦景和乐易相视一眼,却没有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半分劫后余生的喜悦。 第三十一章 人界与异界相隔天堑,以往就是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次元里互不干扰,然而在某一年,一只刚孵化没多久的小恶魔突兀地闯进了人类的视线,那异样的瞳色惊到了人群,在人界引起了小幅度的恐慌,此后,两界才逐渐互相触摸到彼此,了解到在除了人界之外,还有一个更大、更加ji,ng彩纷呈的世界。 自那以后,两界慢慢认识到,每隔三年,两界都会交汇一次——犹如两个齿轮相契合一般,而在交汇的这段时间内,人类可以来到异界做些交换,异界人也可以去人界开阔眼界,看看科技之下的文明。 只不过,交汇的时间只有半年。半年后,两界仿佛两颗越来越远的行星,只有当下一个三年来临时才会再会。 人界的统治权利被称为天令,有的异界人也习惯称呼人界为天令国——其实天令只是统治人界的一个家族,只不过因为历代都会出一个掌权人,才会被冠以天令国的称呼。 而人类由于某种礼尚往来的传统,也想给异界起个顺口的名字,起来起去都觉得不妥,而且异界的权利错综复杂,最终只能以苏里亚命名异界。 如此说下去,苏里亚其实是整个异界的政治经济中心,是一座来一次便会爱上的城市,异界的掌权者基本上都居住在苏里亚,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情也能马上集合商讨出个结果来。 提到苏里亚,就不得不提一下与之相悖的一座城市——阿戈拉。 如果说苏里亚的标签是自由开放、纵情享乐,那么阿戈拉就是一座军事严密、毫无人权可言的城市。 据说阿戈拉是异界最为机密的地方,内里人员每三年进行一次大轮换,所有被调换下来的人都会被秘密遣送到异界的某处颐养天年,被阿戈拉补贴到进入坟墓的那一刻。 有的人在外面待不下去便来到阿戈拉,为了这等福利工作三年然后醉生梦死,直到生命的尽头;也有的人被阿戈拉看中天赋,强行洗脑强制工作,干满三年后依旧被扔到象牙塔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 外界对阿戈拉的态度褒贬不一,但至于阿戈拉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城市,没有亲身体验过,谁都不知道。 距离阿戈拉不远便是另一座小有名气的城市:黑狱。黑狱的知名度虽然没苏里亚和阿戈拉那么高,但只要一提起黑狱,人们的脑海里或多或少都会浮现出一幅场景——无边的黑森林和令人绝望的毒沼。 钦景此时正坐在一处颠簸的木板上。 在异界,除了拥有飞行能力的恶魔能够飞进黑狱,其他人只能由生活在毒沼中的摆渡虫托送进入,唯一需要付出的只是一些家畜的血液罢了。 钦景能够清晰地嗅到周身那股子y冷的气息,甚至也能感觉到这潮shi黏腻的气息敷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可他此时被蒙住双眼,双手也被反缚在身后,丝毫不敢动弹。 他记得很清楚,第一次来黑狱的时候他不信邪,在摆渡虫托着的木板上扭来扭去,结果人家不干了,四下散去,木板就掉在了毒沼中,可怜钦景那时年少轻狂,也不懂得求助,最后整个人掀进了毒沼,差点没命出来。 就是那次过后,钦景对这里的毒沼有了种畏惧的心理,此时再次经过毒沼,愣是连动也不敢动。 但最近的事情总是出乎钦景的意料。 最先是一阵微风吹拂过钦景的眼罩,再然后,一只手直接伸过来拉扯了一下钦景的眼罩,与此同时,他听到一个严厉的冷声:“戴好!” 这是弥子白的声音。 但眼罩却反而随着他的声音被扯开些许,让一丝微光透过眼罩底下渗透进来。 钦景故作慌乱地瑟缩了一下,借机把身子朝旁侧转去,通过眼罩下方那一点点的空间,他能够看到一双皮靴悬浮在身边——也只能看到这么一点。 看来弥子白的能力就是飞行了。钦景若有所思,可是弥子白双瞳为黑,这么看上去并非一个恶魔。 钦景稍稍仰起头来,好让自己的视线朝更远处看去。他不知道弥子白到底是怎么想的,将计就计总没错,更何况拆穿弥子白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在毒沼周围,是充满毒瘴的黑森林,钦景以前来的时候见过一次,但再次看见还是不觉全身一悚。黑狱周围的森林之所以被称为黑森林,并不只是因为其色调以灰黑为主,更是因为整片森林都是由死人骨堆砌而成、以死人留下来的残骸为养料养育而成的,因而其树干及树枝的形状像极了一个个惨死的人在张牙舞爪。 他正仔细观察着四周景色的特点,突然一阵风压灭了眼罩下的一点微光,紧接着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还有多久?” 然后是弥子白的冷声:“你又想干什么?” “路上太无聊了,去了之后还不知道要在黑狱待到什么时候,不如……”后面的声音渐行渐远,让人听不清楚,但钦景还是能辨别出这个跟弥子白搭话的人就是那天那个身材强壮的蓝瞳恶魔。 听弥子白的语气,似乎和那个人对付不来,又或者说,他那突然冷冰冰的语气,是在暗示钦景自己和这恶魔关系不和? 钦景低下头去,继续保持先前的动作。 越来越好玩了,他想,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 直到被拉扯着走进一个潮shiy冷的地方,钦景才被扯下了眼罩——眼前竟然是一片刺眼的白,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甚至还有白色的门。 他突然有种进了医院的错觉,而这种错觉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将后背抵在墙上,警惕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白衣人。 但那个白衣人只是漠然地回看了他一眼,反手将门关上了。 钦景强压下心里那点翻涌上来的不安,强迫自己仔细打量这间白色的房间,如果不论这让人极度不舒服的颜色,那么说这里是个酒店房间也不为过。标准的单人床,小小一张白色茶几,白色的椅子和白色的地板,如果只是在这里生活的话,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钦景慢吞吞地挪到茶几旁边,上面只摆着一个水壶和一只小杯子。 只不过杯子不是玻璃的。 他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只好蹲下身去用茶几的棱角去割捆在手腕上的绳子,然而绳子异常坚固,棱角又并不锋利,几番交错之下,钦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放弃了。 钦景知道,这里应该就是黑狱内部了,但若是让他说出这里具体是哪里,就很懵了。 而且,和他同行的那些人又在哪里? 钦景靠在墙上长长地出了口气,他突然有点想笑,时隔多年,他又回来了,回到这里来了,而且是以一种这么窝囊的方式。 与此同时,弥子白在某个房间内跟着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所在的房间四面八方都是透明的,被称作“玻璃室”,从这里能看到东南西北、头顶以及脚下相连接房间的状况,但房间内的人却并不知道他们是从哪个角度被监视的。而此刻弥子白所坐的沙发面对着的,正是钦景待着的白房子。 在这里朝四周看去,能看到每个房间都是不同的,有的房间以蓝为主色调,甚至在房间中央还摆有一个浴缸;有的房间以灰色为基调,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刀具,有的甚至还jian上了红色颜料,乍一看跟鲜血似的,令人不寒而栗。 而在弥子白手边的桌子上正放着一沓资料,是这些人——也就是之前关在第三区的那些人的资料,上面记载了他们的好恶,虽然并不是非常ji,ng确,但也足够整出这么几个密闭的空间来击垮他们想要反抗的斗志。 弥子白的手指轻点上资料,看着钦景蜷缩在了床的一角和衣睡去。 资料上显示,钦景的弟弟在医院呆了好一段时间,由此判断他不喜欢医院。对于这个逻辑,弥子白一开始还无法接受,但还是顺从上面的旨意将他的房间扮成这样极致的病房。他本以为这对钦景来说只是个奇怪的房间,可没想到他真的对此有所反应。 也许这个人身上还有更多他没有发觉的东西。 弥子白把目光转向其他房间,待发现他们并无异样后,这才起身准备离开,不料玻璃室的门突然被轻敲了几下。 不知为何,弥子白的心脏也跟着这几道敲门声狠狠跳了几下:“进。” 一个低眉顺目的仆从弯着腰推门进来,轻声说:“大人,有人找。” “谁?”弥子白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向来不喜欢合作干事,这次能够跟莱克一同管理第三区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要是上面再派下来一个人,他立刻请辞。 他都已经把后路想好了,孰料那仆从又把腰弯下几分,声音更轻了:“是苏里亚的人。” 弥子白顿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跟升上了头顶,苏里亚跟黑狱向来不做太多沟通,更何况是从苏里亚派人下来……来黑狱做什么?巡查? 可为什么偏偏在第三区的人被带回来后出现在黑狱? 弥子白不能不怀疑前来黑狱的这个人的用心。 随后他说:“带我去见他。” 第三十二章 黑狱这座城市原本就是为惩治犯人而生的,会客的地方自然没有苏里亚那么豪华,更何况负责接见的是弥子白本人,一向不喜繁文缛节的他更是吩咐一切从简。 一刻钟后,弥子白推开了会客厅的大门。 会客厅距离关押嫌疑人的地方不过二十分钟的脚程,是由异界一种稀有材料搭建而成的,单独被划在一边,以防那些个前来黑狱参观的上层阶级被嫌疑人误伤。 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正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一条手臂闲闲地搭在靠背上,另一只手里则端着不知从哪搞到的热水,此刻还冒着汩汩的热气。 听到门响,这个人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反而更加大牌地往下滑了些许,把脑袋滑出了弥子白的视线,顺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弥子白从容地走上前去,ji,ng致的皮靴在地上敲出富有韵律感的让人无法忽视的笃笃声。他走到那人的左手边,垂下视线迅速扫了眼其双瞳的颜色,当即单膝跪地,不卑不亢道:“殿下。” 迎接他这声称呼的是一声杯子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热水喷jian到他身上,弥子白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依旧稳稳地跪着,还是那副从容冷静的样子。 “黑狱的礼节什么时候变成用热水接待贵宾了?” 弥子白没有抬头,也不能抬头,他只能凭声音听出是个年轻的男声,很陌生,也很冷漠,似乎从未听到过。他的头又低了几分:“手下办事不力,委屈殿下了。” “说的还挺好听。”那个男声漠然地嘲讽了一句,“前段时间向苏里亚呈上的那份文件是什么意思?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三年前,阿戈拉出了叛徒,但当时正处于人员动荡时期,阿戈拉的管理出了纰漏,才让人逃走而没有发觉,前段时间阿戈拉再次换血的时候有人偶然发现了本该替换的人不存在这一情况,经核查才知道是三年前出了差错。为了弥补阿戈拉所犯下的过错,和黑狱协商后,就朝苏里亚递出了文件。”弥子白字正腔圆道,“黑狱先派人在异界搜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这才将注意力转向边城。这也是黑狱申请去边城找人的原因。” “经阿戈拉再三确认,我们确定当年逃出阿戈拉的人有两个,且存在血缘关系。”弥子白说,“所以我们尽可能地将边城所有年龄集中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且有亲兄弟的人带了回来。” “人数和年龄范围……”坐在沙发上的人若有所思地喃喃了一句,而后问弥子白,“阿戈拉就提供了这么一点证据?” “还有名字。”弥子白回答,“一个叫泰晏,一个叫泰枫。但您也知道阿戈拉的规章制度,阿戈拉从不允许内部人员暴露真名,而且我们也没有在黑狱发现有人叫这两个名字。至于更详细的资料,阿戈拉无法提供,因为其三年一换的制度,导致许多人都不再面世,许多文件也被焚毁,能够留存下来这些信息已经是万幸了。” “接下来呢?找出那个叛徒?” 弥子白抿了抿嘴角,微微点头:“找出那个叛徒,询问是否泄密后,交与阿戈拉处置,如果曾泄密,就将知晓秘密的人一并处死——这是阿戈拉的意思。” “要是找不出来呢?”那人冷笑了一声。 弥子白顿了顿,轻声说:“您知道黑狱的手段,没有什么事是问不出来的……除非他死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不舒服。”光是听声音,弥子白都能判断出沙发上的那个人皱起了眉,显然对黑狱的做法很不感兴趣。他站了起来,转身朝会客厅门口走去,随意说,“苏里亚批下了文件,我要管理黑狱一段时间。这个叛徒,我和你们一起找。” 弥子白猛地攥起了拳。 “先带我去看看最有嫌疑的那帮人吧……听莱克说,你们把他们划到第三区里去了?”那人的语气有点惋惜,“真是狠心。” “……”弥子白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又慢吞吞地跟上了那人的步伐,临出门前,他低声问,“殿下,您如何称呼?” 那人步伐一顿:“西斯。” 弥子白微弯身子,朝一个方向伸出手去:“西斯殿下,这边请。” …… 走出会客厅,穿过几条街道,面前矗立着一扇威严的玄铁大门。门口站着几个神色肃穆的守卫,见到弥子白和西斯后微点了下头,继续恪尽职守地守卫在门口。 走在两人身边的仆从充当起了导游的职责,尽心尽力地解说道:“这里是黑狱的核心,东南西北四扇门每天不间断有人巡逻,墙上还拦有结界,安全系数极高。” 西斯漠然地扫了眼墙头,把目光放在不远处那幢装修ji,ng致的高楼上,仆从立刻转口说:“那里是黑狱人员的办公地点,吃住都在里面,环境和设施都是一流的,还有从人界引进的科技产品……那边的半球状建筑被称为分区监狱,共有三个不同的区域,第一区最为普通,铁栏铁窗,用以关押普通的犯人。第二区增加了一些能对犯人心理造成影响的装饰,便于接下来的审问。第三区与第二区相仿,但更上一阶,在第三区的结界中,待久了会出现犯人心底最糟糕的幻象,通常用来关押犯了大事且不易开口坦白的犯人。” 仆从毕恭毕敬地解释着西斯目光所及的地方。 “从边城抓来的那些人都关在第三区?”西斯淡淡地问弥子白。 “只有那些男偶……”弥子白突然一顿,面不改色地改口道,“只有那些最有嫌疑的人被关在第三区,其他以第二区居多。” 西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在仆从的带领下继续朝前走去。那半圆形的建筑进入需要放血,西斯便掐破指尖在机器上滴了一滴血,“滴”一声过后,指示灯散发出了柔和的绿色。 其后两人依次滴了血进去,只不过那指示灯显示的黄色,弥子白迎上西斯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您是苏里亚的亲系,血统自然比我们要纯正许多。” 西斯没什么情绪地点了下头,转而打量着面前宽阔的场地。 “这里是第一区犯人平时活动的场所。”仆从恭敬地在前面带路,“穿过这里,就是第一区。” 西斯审视着走廊两侧,黑狱虽然以冷酷无情著称,但犯人们的生活条件还是不错的,哪怕是第一区也布置的井井有条,通过铁窗还能看到里面是双人间,两张干净整洁的单人床,还有沙发桌子等家具,像是住酒店似的。 有的犯人看见来了人,还以为又有同伴进来了,不由都凑上来,把脸搁在铁窗上嗬嗬地笑,甚至有人探出手来想去抓西斯,被弥子白面无表情地塞了回去:“抱歉,西斯殿下,见笑了。” 西斯毫无感情地笑了笑,算是回应,仆从赶紧加快了步伐,带着两人走上了二楼。这里和一楼的布置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第二区的监|禁室呈环状围绕着活动场地,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咣咣的砸门声。 弥子白简单介绍了几句,并把关押边城人的房间指给西斯看了一遍,这才带人朝三楼走去。 一进三楼,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个个球状小型建筑,每一个球的直径都至少有五层楼那么高,球心与球心之间还有专门连通的玻璃走廊,可谓是整个分区监狱最为豪华的地方。 “每个球心都是一个监控室,从监控室能看到四周房间里的状况。这里每天不间断地有人观察,以防出现什么意外。”弥子白说,“无论是第一区、第二区还是第三区,都有专门的通道通向地下审讯室,审讯室也有专人守卫,基本不会出现差错。” “边城那些人被关在哪里?”西斯瞥了眼这些个体积巨大的球,他来之前还疑惑黑狱如何装的下那么多人,如今真算是开了眼界,这里每一个建筑球都足够建一幢小楼了。 “这边。”弥子白带着西斯走到一个编号为六的建筑球旁边,朝着旁侧一个不起眼的玻璃楼梯上走去,“关押边城人的分别是六号、八号、九号、十号。中间的玻璃走廊都被放下来了,互相间是相通的,但通不到别的地方。” “好设计。”西斯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先弥子白一步走进了六号里面。 一走进去,西斯的脸色顿时有点变了,从这里能看到四周八个房间里不同人的活动情况,现在还是太阳高悬的时候,有的人却已经睡下了,有的人在发呆,还有的人在疯狂砸门。 但他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人。 西斯抿着嘴一言不发,通过玻璃走廊去了八号,没有。 象征性地环视了一圈,随口胡扯了几句之后,他又故作冷静地走去了九号,还是没有。 走那最后一条玻璃走廊的时候,西斯罕见地觉得自己心跳加快,像是要马上见到什么了不得的人似的。 但他还是不露丝毫破绽地走进了十号的监控室。 正对着的那个房间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在床上,用西斯熟悉无比的睡姿躺在那里,眉头皱着,神情有些不安,却依然ji,ng致得像个工艺品,不容他人染指的工艺品。 被定定注视着的人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突然在睡梦中打了个小小的喷嚏,随后迷迷糊糊地揉了揉鼻子,继续睡去。 西斯觉得自己的心要化了。 第三十三章 钦景睁开眼的时候觉得脑袋生疼,这是睡太久的症状,每次他的睡眠时间超过七个小时,就会觉得全身不舒服。 他恍恍惚惚地坐起身来,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呆在医院里,等到眼前清明了一些,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自己已经被抓起来关进这里一段时间了。 但具体被关了多久,钦景不知道,只能模糊地觉得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他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这期间他只喝过水壶里冰凉的水,结果还喝的胃疼,愣是在床上磨掉了几个小时才痛过去那一阵。 好饿。肩膀好疼。钦景背靠在床头上叹了口气,他的手腕已经被捆得没了知觉,肩膀也像是要断掉一样。按照黑狱的提审方法,怎么着也应该轮到他了,怎么迟迟不见什么动静。 钦景刚要低下头去,余光中却突然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他下意识地抬眼去看,蓦地愣住了。 “废物。”站在门口的赤瞳钦景冷冷看着他。 “……”他一开始还想说些什么,可一张嘴,一抹苦笑先露了出来。钦景没法跟他交流,他知道一定有人在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一般人是看不到赤瞳的“钦景”的,他没必要为了跟那个“钦景”交流几句而把自己的秘密暴露出去。 “要不是我帮你抵消掉了幻境的威胁,你以为你还能稳稳当当地睡在这里?”“钦景”的语气十分不客气,“这里的结界有古怪,你最好尽快离开,要是我的能力完全消耗掉,被幻境折磨的人可是你。” “我告诉你。”那个“钦景”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前几天就感应到了那道封印的气息,这说明那个叫西斯的人就在附近,他清楚你的不同,而这很有可能会成为你的把柄……被一个异界人抓住把柄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顿了顿,漠然地低声说:“最好找机会把他杀了。” 钦景垂下眼去。 “认真听我说话!”“钦景”冷声道,“现在知道你不对劲的人一共就那么几个,西斯、弥子白,还有那个叫什么都士砚的……当然,乐易也勉强算一个。这些人里对你最有威胁的就是西斯和弥子白,在不清楚他们立场的时候,死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钦景慢吞吞地把自己滑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至于那个叫狄诺的,我们不清楚他的底细,暂时没法对他构成什么威胁……”靠在门口的人换了个姿势继续站着,突然话锋一转,“别忘了装成一副被幻境影响的样子,可不能让别人看出一丝破绽。” “我还需要你教吗?”躺在床上的钦景有气无力地轻声道,“我们不是一个人吗?” 对方冷哼了一声,化作虚影慢慢消失在了门边,房间内一时又只剩下钦景一个人了。他出神地看着天花板,脑袋里一片空白。 好饿。 不知又在床上赖了多久,门边终于传来些许声响,钦景已经懒得去看了,他知道肯定是黑狱那帮人来了。 果然,没过几秒,几条胳膊已经扭住了钦景的肩膀把他拉了起来,咔嚓一声,剪断的绳子落地,钦景轻呼一声,刚稍稍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肩膀就被拉出了门外,眼罩重新罩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估计会更不好过。 钦景苦笑一声,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自觉或不自觉地将自己伪装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 当在监控室里看到钦景被押进集体监狱的时候,西斯的眉毛不自觉地动了一下——他瘦了。 弥子白的话及时传了过来:“这是最后一个人。” 西斯瞥了眼手边的资料:“一共二十三个人。” “是。”站在另一边的男人接过话来说,“三天的时间足够他们把幻境经历一遍,接下来就根据他们的情况单独提审,直到审出破绽来。” 他盯着一道玻璃之隔的集体监狱,突然笑了一声,嘟囔道:“我认出来了。” “莱克。”弥子白警告似的叫道。 “怎么?”被点名的男人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他转向面有疑色的西斯,十分通俗地解释道,“当时在边城里,就属他长得好看,我想搞上床,结果被小白拦住了。” 西斯面无表情地看了莱克一眼,又看向对面摘了眼罩后一脸茫然的钦景,淡淡问道:“这个人?” “就是他。”莱克舔了舔嘴唇,毫不掩饰自己的垂涎,“老大,虽然你常在苏里亚,但应该也听说过边城有一种男偶职业,这些人里绝大多数都是边城的男偶。我查过,这个人是男偶店的招牌,要是能搞到就赚了。” “莱克。”弥子白又一次忍无可忍地叫他。 西斯竖起手来制止弥子白的话,朝莱克轻笑一声:“这种极品可不能你独自享受吧?” “老大说得对。”莱克连连点头,“老大先上。” “……西斯殿下。”弥子白强压着怒火冷冷道,“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那是自然。”西斯摊了摊手,“你们去确定提审顺序吧。” 莱克还想说些什么,被弥子白一把拉走了,不由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却反遭来弥子白更冷漠的一个瞪视。 西斯垂下眼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状似无意地看着集体监狱里的状况,实则视线一直黏在钦景身上。 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小小的一个缩在角落,是一个正好面对着西斯角度,只不过那双眼睛中毫无聚焦,像是被吓坏了的样子,不主动跟别人说话,也不搭理别人的话,丝毫不做交流,甚至在弥子白和莱克进去的时候还瑟缩了一下。 西斯的手指抽搐了一下。第六感告诉他钦景这副样子多半是装出来的,可真正看到的时候他却莫名的心疼,就像是那个人本应该继续在自己身边撒娇卖乖,而不是被囚禁在监狱里瑟瑟发抖。 莱克一个个的抬起人的下巴瞅着他们眼睛,经过看得过眼的男偶还会捎带着摸几下脸,这个小动作让西斯微微歪了下头,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抬起钦景的下巴。 钦景像是个任人摆布的布偶那样温顺地让莱克抬起下巴,由着他扒着自己眼睛左看右瞧了一会儿,突然一歪视线,不偏不倚地正好看向西斯的方向,像是能透过那层单向玻璃直接看到西斯似的。 然而这种对视也只是一瞬间,因为下一秒,钦景的脑袋就被莱克掰了回去,顺便还被摸了几下脸。 西斯微微眯起眼睛。 不消片刻,两人便重新走了回来,莱克嘴里哼唧着小曲子,而弥子白的手中则多了一份名单。 “从明天开始,将会按照这份名单一一提审。”弥子白将名单递到西斯手上,“今天凌晨,阿戈拉又向黑狱提供了一份情报,不久前,一名阿戈拉情报人员在边城死于非命,阿戈拉怀疑与叛徒有关系,要求务必将这件事也调查清楚。” 西斯接过名单粗略地扫了一眼,却根本没往心里去,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和钦景旖旎的那天晚上在酒吧遇到的阿戈拉人。当时遇到的时候他没有多想,在知道那人来自阿戈拉后,他甚至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是觉得他出现的实在不合时宜。现在阿戈拉提出来了,西斯反而开始认真思索起来,当初阿戈拉为什么会外派一个情报人员去边城?难道也与当年出逃阿戈拉的人有关? 而当年出逃阿戈拉的人到底是不是钦景?他正在调查的那个线人又跟钦景有什么关系? 这个青年…… 他这么想着,下意识地朝集体监狱看了一眼,钦景正缩成一团发呆,目光正对着的恰好是西斯所在的方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西斯颇为玩味地看着钦景,这个人究竟还能带给他多少的惊喜和意外,他已不想深究了,他只知道,如果这个叛徒和那个线人都与钦景有关,那么这个人还真的是—— 真的是让人很想蹂|躏一番。 西斯现在觉得,钦景才应该是个恶魔,还是不露声色的那种,时常隐匿于黑暗无形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蹦出来给人一束刺目的光,把人晃瞎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他越想把人抓在手里,越觉得手指无力,可只是远远看着,他又不甘。 弥子白面无表情地顺着西斯的目光看去,很轻易便能判断出他在看谁,可他不能表现出丝毫失措,钦景是谁?钦景也不过是众多嫌疑人中的一个罢了。 他低头扫了眼被西斯握在手中的提审名单,名次越靠后,证明他们被幻境影响的程度越低,提审所用的方式也将不同。 第三名,钦景。 第三十四章 钦景将眼皮撬开一点缝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监狱门口,他刚才清楚地听见一声细微的开锁声,显然有人想在他们睡觉的时候做点什么。 他翻了个身,故作一副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面朝着墙躺下去,同时不着痕迹地将怀中熟睡的乐易推到一边,用自己的身体将他挡住。 沙沙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地在他身后响起,而后又渐渐消匿在钦景脑袋后面,没了半点声息。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入侵 作者:欢小宴 第10节 钦景保持着熟睡状态的绵长呼吸,尽量将身体放松下来,然而还不待他将呼吸调整到一个合适的频率上,一只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勒着他就朝监狱外拖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连串让钦景有些懵圈,但还是不露破绽地挣扎了几下,把在幻境和困倦折磨下的无力表现的淋漓尽致——然后就被拽起上衣蒙在头上,狠狠掼到了地上。 钦景迅速判断了一下距离,他应该是被不知什么人带出了监狱,但这里明显离监狱很近,只要他一声呼救就能招来最近的守卫。 然而他能想到的,对方也想到了。那人没给钦景任何反应时间,粗暴地拉扯着他拖行了一段距离,猛然又把他甩到一边。钦景的后背撞上一道墙角,顿时痛得低呼一声,故作一副惊慌的样子要大喊大叫,却被人隔着上衣死死捂住了嘴,一动不动地压制在了角落里。 大概是感觉到了钦景的挣扎一点点减弱下去,最后不再动弹了,那人终于低声开口道:“终于把你弄到手了。” 轰的一声,钦景的大脑空白了。 他想到过弥子白,甚至想到过西斯,可他就是忽略了那个一直捉摸不定行踪的莱克! 这一短暂的空白被对方捕捉到了,他余下的一只手迅疾地按住钦景的双手手腕,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可别乱叫,等会招来了守卫,你说他是听我的还是救你?” 他刚要去扯钦景的衣服,突然就被一只手搭上肩膀,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摔出了两三米去。 他有点懵,呆呆地看着面前熟悉的背影,罕见地结巴了一下:“殿、殿下……” “这个人我看上了。”西斯背对着他淡淡道,“哪个房间空着?” 莱克一骨碌爬起来,战战兢兢地指了指走廊尽头半掩的房门:“那是弥子白的房间……他这几晚要睡在监控室,就空了出来……” 不待他把话说完,西斯已经蛮横地拖起了钦景,直接将人拉到房门口丢进去,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一声门响。 莱克顿时一改刚才的惶恐,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毫无下限地蹲在门口听墙角,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他可是听说西斯殿下禁欲良久,这次不知怎么突然有了兴致? 西斯顺手将房间的灯打开,靠在沙发上看着被自己甩在地上惨兮兮的钦景——他还被上衣蒙着头,两条修长的腿蜷起来,瑟瑟发着抖。 他拿脚踢了钦景一下。 钦景突然就不抖了。 西斯绷着脸。 钦景慢吞吞地把上衣拽下来,简单整理了一下,瞥了西斯一眼,嘴角一丝忍不住的笑。 西斯也绷不住露出一个笑来,他忍无可忍地又踢了钦景一脚,指了指门外。 钦景耸了耸肩,边坐起身边销魂地呻|吟了几声,声音有长有短,抑扬顿挫,听上去还真是那么回事——叫得西斯都有些受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谁知钦景再接再厉,成心往西斯身上靠去,还时不时把脚丫子搁在他腿上戳来戳去,故意在这里惹火。 西斯嫌恶地推开他,钦景又坏笑着凑了上来,还变本加厉地揉捏起西斯的耳朵来,摸得西斯呼吸都乱了。 他一把抓住钦景作妖的手,力道很大,显然也在极力忍耐。 钦景笑了笑,牵起西斯的手轻吻了一下,继续卖力地呻|吟起来。西斯被他的叫声弄得有些意乱情迷,不由就反抓住他的手,呼吸声都重了起来。 然而他最终也没做出什么来,只是起身去倒了杯凉水,一口一口往自己嘴里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在钦景的叫声中平息下来。 不过没什么太大的作用罢了。 天知道他是怎么熬过一个小时的。 一个小时,足够钦景把嗓子都叫哑了,这小子也够坏的,嗓子哑了还不忘叫几声撩人的话语,最后急促而短暂地喘息了几声,像是过去了那一阵极乐的快感,这才觑着眼瞥向西斯,嘴角一丝坏笑。 西斯把杯中剩下的凉水全泼他脸上了。 钦景也不在意,伸出舌头舔了舔流下来的水滴,抬手搂住西斯的脖子,稍稍用力将人反压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西斯缓缓抚摸着钦景柔韧的腰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钦景俯下身去,贴在他耳边轻声说:“殿下?” 西斯被这一声“殿下”叫的骨头都快酥了,他手上稍稍加重力道捏了捏钦景的腰:“怎么回事?嗯?” “什么怎么回事?”钦景挑了挑眉,附到西斯面前看着他。 “你在我面前装样子,不怕我告诉他们?”西斯定定看着钦景的面容,他的确比之前瘦了许多,下巴更尖了,却也显得整张脸更ji,ng致了。 钦景吁了口气:“你不会说的。” “这么自信?” “因为你不舍得。”钦景喃喃着把脑袋靠在西斯的胸口上,突然轻轻叹了口气,“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西斯不言,可钦景却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心跳明显加快了些许。 “你是不是觉得我身上有好多秘密?”钦景小声说,“可我没法说,我也不能说出去……但我保证,这些秘密都与你们异界无关,与什么叛徒无关。” 他顿了顿,认真地看着西斯的双眼:“否则就叫我孤独终老……要不就遭天谴,总之让我不好过。” 西斯沉着脸色捂住了他的嘴:“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钦景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轻轻吻了一下西斯的手心,闷声说:“还有你,殿下之名,怕是只有位高权重的异界人才能被如此称呼吧……你不是也有许多秘密瞒着我吗?咱们俩算是扯平了。” “我没有瞒你的意思。”西斯解释,“只是你从来不问。” “享乐只图一时,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吗?”钦景重新撑起身子看向他。 “可我想知道你。” 一句不经大脑的话就这么说了出来,西斯定定地看着钦景,没有半分后悔的神色,甚至又轻声唤了他一声小景,万分迷恋地摸上钦景的脸。 钦景顿了一会儿,缓缓俯身抱住西斯,西斯稍一用力将人压在了沙发上,声音微哑:“我想吻你。” 钦景的眉眼笑成月牙:“我也想。” 说罢,他微挺起上身,用自己干裂的唇去触碰西斯的,像是突然尝到了一口清冽的泉水,霎时被滋润了。 西斯顿时疯了似的撬开钦景的牙关,重重加深这个吻,房间内一时弥漫开了暧昧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几声沙哑的喘息和轻笑。 一吻结束,西斯紧紧抱住钦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觉得自己疯了,着魔了,才会抛却身份地位去护一个相识几天的陌生人周全。 钦景搂住西斯的脖子,将嘴唇靠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这里好可怕。” “不怕。”西斯低声说,“不会有事的。” 钦景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三分舒心,六分戏谑,还有一分恶毒。 现在,他拿到了黑狱的通行证。 第三十五章 “下一个,钦景。” 话音刚落,几个长着小巧翼骨的恶魔便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将钦景拉了起来,动作利索地给他蒙上眼罩,推着人就朝集体监狱外走去。 钦景知道,他是下一个被提审的对象。 昨天半夜西斯把他放回来的时候,钦景仔细观察过每个人的睡姿和表情,费劲地判断了一番后,他基本确定以自己的演技能跻身前十之列,只不过没想才第三个就被叫到了名字。 钦景刻意拖沓着步子,做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来,努力证明自己被幻境影响程度非常之深,然而还没等他完全展示出炉火纯青的演技,那几个恶魔竟然就这么提着他飞了起来。 钦景:“……” 他只能无力地惊叫了一声。 几分钟过后,钦景重新回归了大地,双脚刚一沾地就被按倒在椅子一般的硬物上,咔咔两声,手腕脚腕同时被上了锁。 这应该是从人界带回来的高科技产品吧。钦景正走神地想着,眼罩突然被摘了下来,刺眼的白光让他忍不住低呼了一声,本能地低下了头去。 等到钦景稍稍适应了房间里的灯光,这才眯起眼慌乱地打量四周,同时茫然地说了句:“这是哪里啊?” 表情之慌乱,眼神之茫然,淋漓尽致地刻画了一个被幻境折磨的人的神态,可谓是没有丝毫破绽。 而通过刚才短暂的观察,钦景知道这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和先前关着他的那个房间差不多,都是一色的白,连头顶的灯也是刺眼的白。 没有门,没有窗,钦景不明白那些恶魔是怎么带他飞进来的。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玻璃之隔的那边,莱克、弥子白、西斯,以及其他负责审讯第一区和第二区的人都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负责问话的是弥子白。 “名字,年龄。”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仿佛从房间的四面八方传来。钦景一瞬间就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然而他故作不知地圆睁着眼睛,惶恐地四处去看,“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回答问题。”弥子白淡淡道。 钦景嗫嚅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出几个字:“我叫钦景,二、二十五岁……” 他说这话的时候弥子白正浏览着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听到钦景的话后突然就想起来那天他戏谑的笑和不正经的自我介绍。那时候他是这么说的:我叫钦景,二十五岁,未婚单身。 他忍不住又看了钦景一眼。 弥子白实在无法把那个狡猾到连表情都摸不透的人和眼前这个惶恐无助的人联系在一起——又不是ji,ng神分裂。 “在边城待了多久?”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同时观察着钦景一分一毫的表情。弥子白相信钦景能听出他的声音,但他不确定钦景是真的被幻境折磨成了这样还是故意装装样子来蒙混过关,只能通过一些最原始的表现来判断。 钦景先是茫然地盯了地面一会儿,然后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面前洁白的墙喃喃道:“两年吧……我也记不清了。” “你一个人来的吗?”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弥子白的心都悬了起来,如今他们掌握着钦景的部分资料,要是他的话和资料产生了出入,嫌疑值将会瞬间增加,只希望他在这种事上机灵点,别真的被幻境迷了神智。 钦景歪了歪脑袋,很是迷茫地盯着墙看了一会儿,突然做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愣住的事情。 他哽咽了一声。 弥子白的手指略微抽搐了一下。 “我、我弟弟患了重病,听说边城医疗条件好,我就带他去边城治疗……可是我没钱进入边城,只能带着弟弟偷偷溜进去……”说着说着,钦景突然大哭起来,眼泪一颗一颗地流了下来,情绪失控地叫了起来,“可是他还是没能活下来!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我弟弟他……” 后面的叫嚷没人能听得清了。弥子白在松了口气的同时稍稍提高音量提醒他:“冷静一点。” 坐在后面的西斯看着钦景的资料,当年在进入边城的时候,他的确逃了进城的钱,最后帮他垫付的是男偶店的店长。 完全吻合。 所幸钦景失控也只失控了片刻,用不着动用一些强制性的手段。弥子白心惊胆战地看了眼手边的按钮,那一排颜色鲜艳的按钮是用来控制椅子的,要是嫌疑人情绪失控,极易被大刑伺候,幸亏钦景还没疯到那个临界点上。 “你弟弟得了什么病?”弥子白觉得自己的每个问题都在踩雷,一个不慎就会被炸得体无完肤。 “我不知道……”钦景含着眼泪茫然地摇了摇头,“医生只说他脑袋受了伤,在一次手术过后,我弟弟他就完全不能动了……医生说,命是保住了,但很有可能下半辈子就成了植物人。” 脑神经受损,成为了植物人……西斯再次看了眼资料,完全吻合。 “在去边城之前,你在哪里?”弥子白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钦景定了定神,从容地慌乱着:“我和弟弟一直在人界生活……可是我们家庭突然遭受了变故,和父母失去了联系,弟弟也被那些人打成了这样……” “什么变故?” 话一出口,弥子白微微一怔,看向身后的西斯,西斯依旧保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动作,像是从来没有动过一样——可刚才那句话的确是他问出来的。 钦景的心脏不自觉地猛烈跳动了几下,他突然有些不明白西斯真正的想法了。为了冒险,为了放手一搏,他把自己没有被幻境影响的一面暴露给了西斯,在坐的众人只有西斯知道他所有的表现都是装出来的,可尽管如此,为什么还要问他问题? 西斯到底在试探他什么?这可不是一个好回答的问题。 钦景隐隐觉得西斯有事情在瞒他,可又说不清到底是哪方面的事情。他只能继续装着一脸的惶恐茫然,小声嗫嚅道:“我爹欠债不还,被别人找上了门……他和妈妈一起跑了,至今下落不明,有人说妈妈死了,有人说爹也死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说着说着,他眼眶又红了一圈,加上那副ji,ng致的面容做衬托,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西斯本想再问几句,可一看到他这般样子就软了心肠,对回头看过来的弥子白挥了挥手。 弥子白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呼叫那些翼骨恶魔重新把钦景带了出去,继而转向众人:“有什么疑问吗?” “和资料上的叙述完全吻合。”西斯淡淡道。 “那也不能保证他就没有嫌疑。”莱克在一边小声嘟囔道,“长得好看的都是祸水。” 西斯漫不经心地朝他瞟去一眼。 莱克顿时改口道:“当然,老大的眼光还是没得挑的,老大说没嫌疑肯定没嫌疑。” 其他人也一一表示了看法,基本没什么大问题。然而弥子白却盯上了西斯,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太对劲,他总觉得这个半途突然冒出来的西斯是认识钦景的,甚至也在暗中帮助钦景。但他摸不准这位殿下的古怪心理,全然不敢把自己暴露出去。 若是西斯真心想帮钦景,那他不必要再额外多做些什么,但如果西斯还抱着另外的目的,钦景的处境可就水深火热了。 弥子白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料到悠悠然喝着咖啡的西斯把一束目光抛了过来,玩味地看着他的背影。 直觉告诉西斯,这个弥子白有点问题。 第三十六章 看到最后一个被提审的人也回到监狱,乐易不禁往钦景身边靠得更紧了些,小声说道:“他们要把我们怎么样?都杀死吗……” 钦景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他不知道乐易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导致他开口闭口都是“死”,整个人都慌乱的不成样子,甚至时不时就会情绪失控——而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安慰乐易,省得被人看出倪端。 “不会死的。”钦景轻声说,“不会有事的。” 乐易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他这句话,依旧瑟瑟地躲在钦景身边,仿佛只有钦景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景哥哥,你说谁会是那个叛徒……他会被找出来吗?” “不会,都不会。”钦景反复强调道,“没人会出事,我们都是清白的,是他们抓错了人。” 乐易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钦景,很快又垂下眼去,突然抽咽了一声:“我不能死……景哥哥,我不能死……” 钦景微微变了脸色,连连抚摸着他的后背,尽可能地柔声说:“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先冷静下来……乐易。” 他看了眼监狱外面,突然压低声音,近乎严厉地低声呵斥道:“先冷静下来。” 乐易被钦景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刚抬起头,就看到监狱外面站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身紧身皮衣的男人,他背光站着,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相隔几米还是能察觉到那股子扑面而来的气场,叫人不敢直视。 钦景低着脑袋,这股子气场他熟悉,是独属于弥子白的气场。 但接下来开口说话的并不是他。 “你、你,还有你……”那个叫莱克的男人点了几个人,立刻就有几只翼骨恶魔进去抓人,莱克拍了拍手,“这些人都带去第一区关着。” 集体监狱里瞬间少了一部分人。 莱克摸了摸下巴,对照着手里的名单看了片刻,又点了几个人:“还有你、你……这些人都带去第二区。” 他像是在餐桌上打包饭菜一样从容自得,完全没有理会被点到名的人的惊慌大叫,倒是站在最前的弥子白冷冷开口了:“带去第一区或第二区,说明你们的嫌疑暂时解除了,但并不代表完全没有,各位好自为之。” 接着,他转向集体监狱,刚才还有些逼仄的空间这时空闲了许多,剩下的九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其中最茫然的要属钦景了。他本以为经过第一轮的提审,自己能够洗清嫌疑,可为什么还是被留在了第三区? 弥子白开口了:“据我们初步推测,嫌疑人就在你们九人之中,当然,正如我刚才所说,并不排除被带走那些人的嫌疑,只不过你们的嫌疑更大而已。谁以前在阿戈拉待过,应该是心知肚明的。你们坦白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月了,一个月内如果还没有人出来承认,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他在这里特意顿了许久,给了九人充分的惊恐时间,这才继续说:“我想你们也不愿给一个甚至是不认识的人陪葬,因此,所有不是叛徒的人,都可以帮助我们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找出叛徒,我相信你们是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那么,祝你们好运,小崽子们!”莱克轻佻地吹了声口哨,跟在弥子白身后走了。 其后,集体监狱里的人面面相觑,最后有个少年强忍着眼泪怯生生地问了句:“到底是谁?” “是啊……到底是谁?”随着第一个人发问,又有不少声音小声询问起来,甚至有人哀求道,“求求你了,别连累我们啊。” 乐易显然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死死抓着钦景的衣袖,钦景的脸色则y晴不定——他从前一直以为黑狱的恐怖之处在于各种各样的酷刑,但他现在知道了,一切都是狗屁,黑狱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可以轻易煽动人心来为他们做事。 可耻,但很有效。 而且这个方法到底是谁想出来的?钦景不知道。他明明可以通过刚才的提审被排除掉嫌疑,是谁力排众议让他继续待在了第三区? “是啊……到底是谁啊?” “我们都是无辜的……” “我还这么年轻,我还不想死啊。” 渐渐的,监狱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了,一开始钦景还跟着应和两句,但慢慢地败下阵来。他自己可以装成无数样子来博取别人同情,但实在做不到请求别人去坦白、甚至去死。 就在他沉默的空当,突然有个身材高挑的青年站了起来,几乎有些疯狂地把自己身边的乐易拉了起来,扳住他的肩膀摇晃着,不受控制地大吼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你?究竟是不是你?” 乐易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懵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中了重重一拳,鼻血跟着流了下来,伸手一摸,全是血。 钦景也被那青年的动作骇了一跳,本能地把乐易拉了回来,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自己头上也挨了一拳,顿时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 直到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三天多没有吃东西了。 乐易不知什么时候中了第二拳,捂着鼻子扑倒在地,却意外地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大哭大叫,而是静静在地上趴着。 钦景见他一动不动,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想伸手去扶他,却被不知从哪里伸出的一只手扭住了肩膀,整个人都被扭翻在地,身上头上挨了好几下,脑袋边上全是嗡嗡的哭闹喊叫声。 他知道这些人并不是真正想打人,而仅仅是找到了一条暂时能发泄情绪的渠道——毕竟他们也被幻境折磨了这么久,前几天一直憋着,现在突然有了一个发泄方向,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钦景尽可能保持着头脑的冷静和身体的狂热,象征性地跟其他人一样又哭又叫,抓住时机本想去扶一扶刚才摔倒的乐易,一转头才发现乐易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拳脚之下把刚才伤他的人打到了墙角,疯了似地掐住他脖子,嘴里不知在吼些什么。 钦景心头顿觉不妙,他用力推开身边的人踉跄着跑过去,扑在乐易身前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冲着他耳边大吼:“你冷静一下!冷静乐易!你不能杀他!” “万一他是叛徒呢?”乐易歇斯底里地吼道,“万一就是他把我们害成了这样呢?” 钦景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抓着乐易的手忽地没了力气,而乐易那句话就在他耳边盘旋——就是他把我们害成了这样。 一字一句,都像一把把锋利的短刃刺进钦景体内,疼得他几乎要窒息。 昏过去之前,钦景隐约听到有人喊道:“都先住手吧!别再打了!……有人晕倒了!”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的世界坠入一片沉水般的黑暗。 …… “……他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好几天没有吃饭,有些低血糖,现在没什么大事了……” 其间钦景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次,听到了以上的话,可他没能撑到睁开眼睛便再次昏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钦景刚睁开眼,一股强烈的呕吐感就直直袭上他的喉咙,他立刻想趴到床边,手却被铐在床头,钦景没有办法,只能任由胃里翻绞着,干呕的几次都只吐了几口酸水,吐完又躺回病床上虚弱的昏昏欲睡。 不知又躺了多久,他听见一声门被打开的声音,钦景艰难地把眼皮支开一条缝,隐约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紧接着,一只手伸过来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耳边是一声笑:“又见面了。” 这个声音—— 钦景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手铐和床头栏杆发出一阵阵碰撞声,那人见状便轻轻按住他的手,附在他耳边极轻地说:“钦言活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钦景的身体不由得痉挛了一下,他吃力地笑了出来:“谢谢你……狄诺。” 随着视线的清晰,钦景逐渐看清了眼前的人,真的是狄诺,那双妖异的蓝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他为什么会在黑狱? 不对……应该说,自己现在在哪里? 他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 “别急着谢我。”狄诺坐在床边,拿过一个橘子慢悠悠剥着,“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还待在第三区?” 钦景的瞳孔猛烈收缩了一下。 “真不好意思,我回来的太过及时,还告诉了他们你是洗刷不掉嫌疑的。”狄诺一边惋惜地说话,一边把剥下来的皮放在床头柜上,“重新介绍一下吧,我,狄诺,黑狱总负责人之一。” 他对一脸震惊的钦景微微一笑:“别这么看着我,我既然费这么大劲帮你救活钦言,自然不会再亲手把你推进火坑。” “那你为什么——” “嘘。”狄诺伸出一根手指封住钦景的嘴唇,顺便心情极好地捏了捏他的脸,“在黑狱,没人能监听到我说的话,你就不一样了,要是没有人特意将你的声音消掉,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以证据的形式呈现在资料上。所以,听我说。” “我可以保证你毫发无损地走出黑狱,自然也可以让你在这里万劫不复。”狄诺眯起眼睛笑,“在得知你被关进黑狱后,我觉得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啊,当然了。”他恍然似地说,“你不想跟我做这个交易也完全没问题,因为就算没有你,我也能独自完成。跟你交易,只是因为我想跟你上床。” 钦景死死盯着狄诺。 “是这样的。”狄诺摊了摊手,手里是那个粒粒饱满的橘子,“之前我就说过,救活钦言的代价是季林,现在,我换种说法,我看上他了,我要跟他过一辈子,要是有别人也看上他了,你得帮我解决。” 钦景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不过我可提前说了,就算你不帮我,我想要得到他也完全没问题。”狄诺惋惜道,“只不过你可能就要葬身在黑狱里了……对了,之后钦言也会跟着你去走黄泉路。” “我最近事务缠身,实在分身乏术去找他。你要是见到他,让他来异界找我,我亲自去接他。”狄诺掰下一瓣橘子嚼着,“这么简单的事情,换来钦言的生和你的安全,不过分吧?我只想要季林,而你又是他最大的雇主。” “……” “换算下来,似乎是我亏了。”狄诺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也没关系,谁让你长得好看呢?多让你占点便宜也未尝不可。” 他把最后一瓣橘子塞进钦景嘴里,笑眯眯道:“同意,就点个头。不同意,你的身份将会立马暴露,就算是那个苏里亚的人也保不住你。” “只不过是出卖朋友——这不是你们人类最擅长的事吗?” 钦景轻轻咬破那瓣橘子,很酸,很涩。 他点了下头,眼里含着淡淡的悲伤,钦景轻声说:“只有卑鄙的人才会出卖朋友。” 他慢吞吞地看向狄诺:“只不过我恰好是那个卑鄙的人罢了。” 狄诺哈哈大笑,狠狠揉了揉钦景的头发:“乖孩子。” 第三十七章 狄诺走后不久,房门又被推开了,钦景扫了门口一眼,西斯在前,医生在后,再后面还跟着几个保镖似的恶魔,整得煞有介事。 西斯和他的目光撞了一下,很快就别开了,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倒是医生很随和地问钦景:“感觉怎么样了?” 钦景很诚实:“饿。” “给你打了营养针。”医生说,“还头晕吗?” “饿。”钦景强调。 医生额角跳了跳:“请你配合我的工作。” 钦景扭过头去不看他。 “……觉得头还晕吗?”医生又耐心地问了一遍。 “我饿。”钦景闷声委屈道。 “你——” 一只手拦下医生的话,西斯转头吩咐身后的恶魔:“弄点粥来。” “西斯殿下……”医生欲言又止。 “都出去吧。”西斯淡淡道。 一众人等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好鱼贯而出,房间内一时只剩下钦景和西斯两人,静得仿佛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 僵持了片刻,西斯挥手布下一个简单的结界,走上前去捏住钦景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故意的?嗯?” 钦景眨巴眨巴眼睛,心知肚明西斯说的是自己装委屈的事,但还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继续委屈:“我真的饿。” 西斯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我问你,钦景。” “嗯?”钦景看他。 “你和狄诺是怎么认识的?” “……”钦景没料到他突然问这个,一时有些支吾,“就、他是我客户……在你之后。” 西斯不置可否地松开钦景,转身坐在床边。早些时候他们已经决定把钦景放去第一区,结果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说他觉得钦景有嫌疑,必须留在第三区。 这个人,就是狄诺。而西斯在第一时间就敏锐地察觉到了狄诺身上熟悉的气息——那是一股经常出现在钦景身上的恶魔的气息。 这让他很不舒服。 “怎么了?”见西斯脸色不太好看,钦景试探着小声问道。 “钦景。” “啊?” 西斯突然专注地盯着他看:“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也不管你跟这次的事情到底有多大的关系,你得给我保证,你跟那个狄诺没什么关系。” 钦景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小心翼翼地揪住西斯的衣角:“你……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没有。”西斯扯回自己的衣角,低声催促说,“快保证。” 怎么突然跟个闹别扭的小孩似的……钦景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认真地保证道:“我跟他没关系,什么关系都没有。” “以后也不能有。”西斯补上一句。 钦景眨眨眼:“以后也没有。” 房门突然被敲响,西斯收回结界扬声说:“请进。” 门被推开,弥子白端着清粥走了过来,钦景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所幸弥子白只是把粥放下,简单问了几句就走了。 钦景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照弥子白的性格难道不应该试探些什么?就这么走了? 但他现在身处黑狱,也没法多嘴些什么,更何况是西斯和弥子白同时在场,他跟哪个套近乎都不合适。 等弥子白走出房间后,钦景挣扎着坐了起来,等西斯把粥端过来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西斯有些奇怪:“你……不会觉得我要喂你吧?” 钦景更加奇怪:“你不想喂我吗?” “我不想。”西斯很诚实。 钦景瘪了瘪嘴,西斯忍不住笑了:“我第一次喂别人。” “没事。”钦景眼睛一亮,用言语教学道,“你先自己吹吹,不热了再喂我……啧,要不是被铐着,我就自己来了。” “少来。”西斯嘟囔了一句,把一勺粥递到钦景唇边,“自己尝尝热不热?” 钦景委屈巴巴地叼住勺子不松口,西斯拽了两下放弃了,叹了口气:“别调皮,等会喝完粥就继续回监狱待着。” “监狱太可怕了。”钦景一说话,西斯终于把勺子抽出来了,“你们有没有找到那个叛徒啊?” 西斯舀着粥说:“没有。” “你们有怀疑对象吗?” “你想干什么?”西斯又喂了他一勺粥,“少掺和这里面的事。” “我也在第三区,也是被怀疑的对象。”钦景可怜巴巴道,“说不定就误判把我给弄死了呢。” “不可能。”西斯眼神一沉,“好好喝粥,别想些有的没的。” 钦景不再试探了,西斯喂一口就乖乖喝一口,只是还时不时偷偷瞟一眼西斯的眉眼,他看的很清楚,那里面柔情满满,像是—— 像是真的喜欢上他了似的。 钦景心里突然漏跳了一拍。 勺子到了嘴边也没见钦景张嘴,西斯不由轻咳一声:“怎么?饱了?” “我……我想听听苏里亚的故事。”钦景及时转移话题道,“我都没去过那里,听说那里是异界最繁华的地方。” “没什么好听的。”出乎意料的,西斯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淡,“也不算繁华,没什么好玩的地方,还不如边城待着自在。” “这样啊……”钦景小声嘀咕着。 “差不多喝完了。”西斯站起身,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走吧,我带你回去。” “我三天才喝了碗粥。”钦景惨兮兮。 西斯叹了口气:“再忍忍……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极轻地问道:“钦景,说实话,你真的从没来过异界吗?” “你也在怀疑我吗?”钦景低下头去苦笑一声,“也对……我跟别人比起来或许是不太一样……不怪你。” 西斯把手递到钦景面前。 钦景微微一怔,抬起头看他。 “你跟别人不一样,是因为有我喜欢你。”西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 这幅突如其来的表白场景应该是非常滑稽的,可此时此刻,钦景半分也笑不出来,只有他知道,他说这话都是昧着良心的,他从来没想过要跟什么人在一起,也从没奢望过什么人会喜欢上自己,尤其是来到黑狱之后,他把对西斯的那一点点好感全都压在心里最深处,而把利用摆在了明面上。 他不应该、也不值得一个苏里亚的殿下如此表白。 但饶是如此,钦景也只是怔愣了片刻,片刻之后,他又扬起一抹笑,把自己的下巴搁在西斯手心上,轻轻地说:“我也喜欢你,殿下。” 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 钦景一回到集体监狱,乐易便怯怯地凑了过来,抓着他的胳膊不断询问有没有事,钦景一连说了几个“没事”才安抚下他的情绪,两人继续缩在角落里小声说话。 集体监狱里的人本来就少了很多,空气也更加寂静,他们说话的声音就尤为明显,有人烦躁地翻了个身,深陷的眼窝里s,he出两道灼灼的目光,死死盯着乐易和钦景两人。 钦景最先注意到了这束目光,它的主人正是先对乐易动手后又被乐易胖揍了一顿的人,因此他并不担心这人会再次突然冲上来没轻没重地动手——毕竟有过前车之鉴。 然而,事情的发展又出现了偏差。 他正和乐易在小声谈论有关叛徒的线索问题,那人突然被蛰了似的弹跳起来,一头朝墙上撞去! 周围昏昏欲睡的人被一声巨响吓了一跳,个个眼冒血丝地盯着那个疯子,却竟然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将他拉回来。 乐易没有,钦景也没有。 在这一刻,仿佛所有人的心都坚硬如铁,都像是根本没看见似的,一个个冷眼旁观,漠然地看着墙上的血迹越来越多。 那个人还在不停地撞墙。 钦景冰凉的手被乐易捂在怀里,却仍然觉得周遭的寒气直直往骨子里钻去,他不断说服自己在这种时候不能有所表现,否则一定会被盯上的。 可在那人下一次要撞上墙的时候,一只手还是死死拉住了他。 钦景剧烈地呼吸着,不断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从这个角度看去,他能看见那人的额头已经血r_ou_模糊,鲜血顺着他的脸流到下巴上,氤氲了一片衣服。 然而那个人却咧开嘴笑了,笑得钦景背后直发毛:“叛徒,你们都是叛徒,你们都会死。” 话音未落,他突然神经性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钦景一时忘记松开他的衣服,也被带的扑倒在地,手一前探,蓦地察觉到这人已经没了呼吸。 他一愣,监狱外的守卫已经一股脑地涌入进来,一拨人将钦景拉开,一拨人将那人拉开,直接拖了出去。 钦景呆呆看着,他不知道这个人将会被如何处置,也不想知道。 他现在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已经有人为了阿戈拉的叛徒而献出了一条年轻的生命。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阿戈拉。 钦景突然觉得一股无名火从胸腔里燃烧起来,烧得他五脏六腑生疼,赤红色一点一点在眼底亮起,让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动手杀人—— “景哥哥……”一只手突然揪了揪钦景的衣角,乐易小声叫道,“你没事吧……” 钦景蓦地回过神来,一眼就看见自己面对着的那人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显然从他眼中看出了嗜血的赤色。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股强烈的、不能让别人发现的冲动瞬间弥漫了他的全身,钦景猛地挥开乐易的手,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大吼道:“到底谁是那个叛徒?……现在已经死了一个人了,你们还打算无动于衷吗?” 他饿狼般地扑在对面那人身上,用尽全身力气掐住他脖子,直把那人掐得翻起了白眼。 这个人得死。钦景满脑子都被这个念头占据了,他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他必须得死。 一恍惚间,集体监狱里的其他人好像又互相厮打了起来,这次反而是乐易惶恐地拉着钦景哭号,仿佛在经历场景重演一般。 而随着手下挣扎力道的瞬间减弱,钦景猛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刚才被自己掐住的人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混乱还在继续。 第二个人死去了。 第三十八章 第三个人死了。 第二波动乱平息后的几个小时内,众人在昏睡间听见了一些响动,但没人醒过来,如果不是监控室里有人派守卫来拖人,没人会知道有人咬舌自尽了。 当时他被拖出去的时候,那张被鲜血布满的脸正冲着钦景,还温热的血液喷jian的到处都是。 钦景第一次觉得有些迷茫,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为了一个人而牺牲那么多的人,究竟是否可取? 没人能继续睡下去了,所有人再次被迫清醒过来了,剩下的六个人除了钦景和乐易都单独缩成一团,警惕而歇斯底里地注视着其他人,每个人的神情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y冷,看的人头皮发麻。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入侵 作者:欢小宴 第11节 乐易的声音很小,也很颓丧:“到底是谁啊……” 钦景低下头去,没什么情绪波动地说:“我不知道。” “景哥哥。”乐易趴在他怀里,用一种很轻的声音问,“是不是你?” 钦景偏过头去看他,乐易的表情上还残留着几分惊恐,但神情却是极为认真的。 “不是我。”钦景最终长长出了口气,“真的不是我。” “景哥哥……”乐易的语气突然有些急切,他拉过钦景的手,在他手心写写画画了些什么,而后焦急地看向钦景。 钦景愣住了。 乐易写的是他们在家的时候常当做密语来玩的一种自创文字,这世上能看懂的也只有钦景和他了。 乐易写的是:如果是你,我愿意代替你。 钦景不敢置信地看着乐易,乐易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钦景,那张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重复写着“我愿意”三个字,写到最后甚至写成了“我爱你”而不自知。 钦景怔怔看着乐易,眼眶不自觉地红透了,他一把攥住乐易拼命写字的手,几乎是颤抖着写出几个字:不行。 可是写完他就后悔了。 乐易那一瞬间释然地笑了出来,一头栽在钦景怀里,抱着两人间所剩无几的那些热乎气,像是这样就感觉不到四周的冰冷一般。 钦景死死抓着乐易的手,任由他倒在自己怀里,他突然有了种深切的无力感,像是整个人被丢进了深海里,怎么挣扎都呼吸不到氧气,只能任凭阳光一点一点离自己远去,最后消失不见。 “景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乐易小小的声音自他怀中传来,一会儿像是从渺远的天边飘来,一会儿像是贴着他的耳边呢喃:“你去见客户的时候,在一个垃圾桶里发现了我。你把我捡走推荐给店长,但我没钱单独支付一间公寓,你就让我跟着你住。这么看来,我们也算同居了快两年。” “景哥哥,我知道你有个身患重病的弟弟,你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所以我帮你一起存钱……我每个月都省下一些金币,就藏在床头柜最底下那个抽屉的盒子里,本来打算在你困难的时候帮你一把,可谁知突然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要是你能回到边城去,记得去拿那些钱,我可是从工作的第一天起就开始为你攒钱了呢……” 温凉的泪水滴在了乐易的脸上,他眨了眨眼,小声说:“这些人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死去了。” “乐易……” “我先睡会,景哥哥。”乐易突然笑了,“我先睡会。” 钦景死死抓着他的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第一次的投票结果,投出了钦景。 西斯面无表情地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纸结果,久久没有说话。自从集体监狱开始混乱以来,所有的相关人员都守在监控室里观察剩下九人的一举一动,直到第三人死去,弥子白才组织了一次投票,十票里有四票给了钦景,三票给了乐易,其他人要么一票要么无票。 接下来将会按照投票顺序进行下一轮提审,而第二次的审讯过程绝不可能像第一次一样温柔可亲——西斯虽然是第一次接手黑狱事务,但也听说过少有人能撑过黑狱的酷刑审讯。听莱克和弥子白的意见,怕是在第二次审讯时就要上刑了。 尤其是票数多的那个。 他轻轻出了口气,刚要宣布审讯开始,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敲响,莱克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老大,有人坦白!” 西斯心头一跳,弥子白更快一步地发问:“谁?” 莱克挠了挠头:“就是那个挺好看的。” 西斯只觉得呼吸一滞,起身就朝审讯室那边走去,弥子白拉着莱克紧随其后,在路上低声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你们出结果的时候。” 西斯、莱克和弥子白到达审讯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隔着单面玻璃,能看到四方的房间里锁着一个人,他低着头,头发遮住了大半的脸,一动不动。 西斯和弥子白几乎是同时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不是钦景。 然而他们进去了一会儿也不见那人有所动作,弥子白最先意识到了不对,一路走到最前方,一眼就看见按钮被按下去了几个。 他猛地抓起椅子上诚惶诚恐的那人,厉声道:“这里是你来负责吗?出了事怎么办?” “啧,小白。”旁边突然传出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弥子白的手登时僵硬住了,转头去看声音来源,就见狄诺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笑,“我让他坐那里的。” 弥子白僵硬的手指渐渐松开那人的衣服。 “这个人叫什么来着,乐易是吧。”狄诺轻飘飘地说,“他说自己是叛徒,可又什么都不肯说出来,如今时间紧迫,我也别无他法,你说是吧小白。” 弥子白像是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狄诺摸了摸下巴,他自然心知肚明跟这个乐易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对于他敢背锅这件事有些惊讶罢了,毕竟叛逃阿戈拉不是小事。 “老大老大。”后面的莱克悄悄跟西斯说,“要是实在问不出什么,不如就直接送去阿戈拉,那个……能不能让我押运啊?” 西斯瞥了他一眼,莱克眨巴眨巴眼睛,又补充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长得好看,弟兄们又好久没有开荤……” “……”西斯了然地点了下头,抿着嘴停顿了片刻,低声说,“可以。” 莱克顿时欢呼了一声,一步三扭地悄悄猫出了监控室,去给他的弟兄们报喜去了。 那边,乐易已经重新醒了过来,眼神空洞地看向面前的玻璃——实际上他什么也看不出来。弥子白重新接过了审讯的位置,慢吞吞地询问着重复的问题。 你真的是那个叛徒吗? 你是否有过泄密行为? 乐易一开始还抿着嘴不说话,后来直接笑了出来,是那种很浅很浅的笑容,像是好笑,又像是无奈,似乎是对监控室里所有人的嘲讽似的。 然后他一如既往地回答道:“我不会说的。” 西斯走上前来,淡漠地评价了一句:“的确是阿戈拉的风范。”他点了点弥子白面前的按钮,意有所指,“合理运用。” 说完,他也走出监控室,转而背靠在了走廊上。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西斯总觉得即使已经及时从监控室逃了出来,却依然还能听见乐易的痛呼,那因为身心的痛苦而惨叫的声音像是梦魇一样攫住了他的神经,让他稍一牵动便觉生疼,半点也触碰不得。 “主子。”星星点点的紫芒像是下雪般落在西斯身边,久未出现的阿瞳担忧地扶着他的手臂,小声说,“都过去了……” 西斯深吸了口气,缓慢地摇了摇头,抬手抚摸着阿瞳的脑袋,轻声说:“总有一天我要替你向他们讨回来的。” 阿瞳死死咬着下唇,把脑袋窝在他肩头上,一言不发。 而此时的监控室内,乐易再次昏了过去,狄诺依旧慢悠悠地喝着茶,简单吩咐了几句话:“这个人嘴太死,黑狱已经为了叛徒一事耗费了太多ji,ng力,剩下的事就全权交给阿戈拉吧。小白,把人绑了送去阿戈拉,至于剩下的……”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细微的弧度:“毕竟我们也不能确定乐易说的话是否可信,剩下的人就丢到东边的黑森林里去吧,能不能出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弥子白脸色微微一变,刚欲反驳就见狄诺站起身来,懒洋洋地瞥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如今人界异界交汇在即,黑狱有许多事要忙,不能因为阿戈拉的一道指令就乱了原计划……对吧小白?” 弥子白身体一僵,垂下头去,半晌后淡淡道:“是。” 第三十九章 正如乐易所说的,这里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死去了。 而他也没有再被带回来。 仅仅是乐易被带走的第二天,就有一群生着翼骨的恶魔闯进了集体监狱,像拎小ji似的把他们拎了出去,只不过其间又被戴上了眼罩,他们谁也无法真正窥见黑狱的全貌。 紧接着,他们被提着飞了起来,失重感让其他人都叫出了声,只有钦景全程紧抿着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阿戈拉的叛徒一事就这么解决了吗?黑狱的人这么轻易就给乐易判了死刑? 钦景不否认他在这中间也做了不少工作,如果不是有西斯和狄诺两个分量极重的人在暗中帮他,如果不是有个似友非敌的弥子白拖着时间……如果不是他们,钦景自问绝对撑不住黑狱的严刑拷打。 所以,如果乐易真的这么死去,钦景一定脱不了干系。 当时为什么不阻止乐易为自己送死呢?钦景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这个问题,可他不愿面对答案。 那就是自己不能死。 他觉得自己挺可笑的,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可是每当话涌到嘴边,他又犹豫了。只有钦景自己知道他到底在扮演一个怎么样的角色,而这个角色决不允许他出现哪怕一丁点意外。 哪怕是……牺牲那么多人。 钦景感觉自己的双脚接触到了真实的地面,还没等他站稳,眼罩突然就被揭开了,钦景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迎接强光,眼前却是一片灰暗。 “你自由了。” 负责送他出去的翼骨恶魔在钦景身后漠然地说了这么一句,又腾空而起,几个眨眼就消失在了同样灰暗一片的天空中。 钦景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在他预想中,他应该是和其他人被送到黑狱出口才对,可这里是哪里?其他人又在哪里? 脚下是雨后有些泥泞的道路,钦景闻得到那股子略微有些刺鼻的土腥味,可现在显然是深夜,伸手不见五指,他不敢贸然走动,生怕跌进什么要命的洞里去。 周遭让人摸不清的环境登时唤回了钦景那游离的神智,他本能地向四周问道:“有人吗?” 没有回声,甚至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钦景莫名地感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寒意沿着脊柱往上爬,可周围明明连风都没有,又哪里来的寒意。 这里到底是哪里?那些翼骨恶魔遵从了谁的命令把自己丢在了这里? 他双手双脚同时落在地上,万分谨慎地朝右手边挪动了些许,刚挪不到几分钟,侧腰蓦地抵上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钦景屏息凝气地感受着,一瞬间仿佛静得如同入定的老僧。 可慢慢的,他把自己的身体靠向了那硬邦邦的东西,还拿手顺着摸了上去。 这熟悉的冰凉潮shi的粗糙手感告诉他,抵在他腰上的是一截树枝,而顺着摸下去,钦景果然摸到了另一根细小的树枝,再摸,还有第二根,再摸,第三根也被钦景摸到了。 等到五根树枝都被钦景摸了个遍,他顿时松了口气,ji,ng神高度紧张之后突然放松下来让他有些显而易见的疲倦,但更多的却是欣慰。 狄诺那个狗崽子……钦景叹了口气,他本以为狄诺会把自己“特意”送到什么极度危险的地方自生自灭,没想到只是送来了黑森林。 钦景熟悉黑森林,自然知道其树木的结构不同于别的植物,黑森林里树的树干都较为纤细,生长得也很矮,一棵树上只生五根树枝,一根短的,四根长的,天明是看去活像一个人cha在树上,叫人不寒而栗。 不过也正是这种特征,让钦景意识到了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只是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被送来了黑森林?钦景琢磨着,以西斯的性格是决计不会想到把人送来黑森林这个恶作剧的,只能是狄诺。而狄诺又不是不知道其他人都仅仅是普通人罢了,若是真送来了黑森林,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着出去? 还是说,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乐易是那个所谓的阿戈拉叛徒,所以才又想出这么一招来致他们于死地? 话说回来,宁肯错杀也不放过任何一个,的确是异界人生而具有的恶劣本性。 钦景用力撅断两根树枝,开始辛勤的钻木取火——虽然他知道成功的可能性极小。黑森林里如此潮shi,能钻出火来才是奇迹。 不知道乐易现在被带到哪里去了。想到此处,钦景深深吸了口气,却不料被飘落的木料呛进肺里,登时剧烈咳嗽起来,而恰恰在他咳嗽的刹那,一丁点火星出现在了树枝尽头,钦景立刻闭上嘴上使劲转动树枝,孰料那一点火星仅是昙花一现,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他叹了口气,索性把树枝一扔,就地躺了下来。 黑狱这一关有惊无险地度过来了,可接下来该怎么办? 钦景有一搭无一搭地抠着树皮,抠着抠着,他的手指突然顿住了。 也就是在他灵光一现、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四周的黑暗突然蠢蠢欲动起来。 钦景一骨碌翻起身来,他明显听见了一声兽吼。 声音是从树后传来的。 钦景正想再仔细辨认一下,面前却突兀地刮起一阵劲风,他遵从本能地朝旁侧一滚,立刻便感觉到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贴着自己的身子擦了过去,紧接着又是一道兽吼响起,像是冲着钦景耳边大吼似的,甚至让他出现了一瞬间的失聪。 不过他的身体还是迅速做出了反应——飞快地朝树后躲去。 在黑暗中,钦景听得很清楚,刚才他站立的地方明显传来一声重重的顿地声,不用说,肯定是那个试图偷袭他的野兽。 野兽一击不得,立刻掉转过头来朝钦景的方向嗬嗬吞吐着热气,钦景有点毛骨悚然,他可从未跟黑森林里的野兽打过交道,实在不知道它们到底在这诡秘莫测的森林中进化成了什么样子,看这鬼东西丝毫不受视力限制的样子,想来它们在这种幽暗的地方也不需要视力便能轻易分辨猎物的位置。 钦景正边进行头脑风暴边轻手轻脚地后退,对面一直嗬嗬发声的野兽突然没了声音,这让他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有任何的反应,一道劲风蓦地当头劈下,钦景脑后顿时一阵剧痛,当下眼前全黑。 …… 钦景梦见有人把自己的脑袋按在一个又深又黑的水桶里,呛得他连咳几声,最终把自己呛得睁开了眼,一睁眼就看到面前罩着一片硕大的黑绿色树叶,里面还有些没倒干净的露水。 天光微亮,已经不复之前那种黑暗,钦景勉强撑起手肘来,他觉得脑袋有些钝痛,但意外的没有那么严重。他慢吞吞地隔开那一片阻碍视野的叶子,一个金色的脑袋就露了出来,顺便还吐了下蛇信。 那条……黄金蟒! 钦景一时有些呆愣,倒是小金十分随和地拿尾巴扫开叶子,悠悠地瞥了眼地上那一大坨不明物体。 钦景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昨夜明明应该在和某种野兽搏斗,更具体点说,应该是自己单方面被屠杀,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而且……黄金蟒现在不是应该被他锁在家里了吗?又是怎么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他揉了揉太阳x,ue,一偏头就看见那一大坨不明物体上有一道极长极深的口子,钦景顿时有点毛骨悚然地看向黄金蟒:“你干的?” 小金傲然地昂起头来。 “你……”钦景的声音有点颤抖起来,“挺、挺厉害啊……” 小金不屑地甩了甩尾巴,突然把脑袋低下去,直直钻进那条伤口里去,一眨眼就撕扯出一段还挂着血r_ou_的骨头,丢在了钦景脚边。 “……”钦景动了动喉结,“怎么?好东西?” 小金一摆身体没入旁边的灌木丛里去,树后的黑影晃了晃,一个人走了出来。 钦景微微一凝,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对他,最终只是笑了笑,像是平常相会那样耸了耸肩。 “早上好,西斯。” 第四十章 “……必须把物资再整合一下,能当劳力的都抓去当劳力,没有行动能力的都流放出去。你在这个位置的年头也不少了,应该清楚怎么做最好,如果这次异界告捷,就由你来顶替我的位置吧。” 狄诺顿了顿,继续说:“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气质出挑的男人,正是弥子白,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都听您的吩咐。” “就这样,去忙吧。”狄诺挥了挥手,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头来看一眼弥子白,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手中捏得十分粗糙的一个兔子泥偶身上。 这个泥偶是当初在边城分别时季林送给他的,其实也不怎么值钱,路边小摊一个金币一个。当时狄诺非缠着他要个纪念品,季林就跟哄孩子似的在小摊上随意挑了一个,结果被狄诺如获至宝地捧在手里,从边城一路带回了黑狱。 狄诺有点想念季林,他觉得这种想念的感觉十分奇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受,每当他想到这个人,就有一股缥缈又真实的暖流从左心口流淌到四肢百骸,让人周身都洋溢起一股奇异的磁场,忍不住就开始回忆他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 也不知道钦景那个家伙靠不靠谱,究竟能不能把季林带回到他身边。 狄诺正想得出神,突然就被一道大喝给打断了去:“弥子白?弥子白!” 他y沉着脸转过头去,就见本该押送乐易去阿戈拉的莱克鼻青脸肿地拉着正要出门的弥子白,当他看到自己的时候,神情明显瑟缩了一下。 狄诺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莫名的感觉让他大为光火,连带着声音都冰冷起来:“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前往阿戈拉的路上了吗?” 莱克惨兮兮地低下头去:“是……”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狄诺沉着脸问。 “本来应该是在路上……”莱克吞吞吐吐道,“进了黑森林,我那几个兄弟见他好看,一时没忍住……结果正爽快的时候,突然有人跳出来把我那几个兄弟打成重伤,带着乐易就要走,我拦没拦住,还被他打成了这样……” 弥子白的眉毛不自觉地一挑,看向狄诺。 狄诺着实被他这番说辞气得不轻,扬手劈了道黑刃过来,直接把莱克打得翻了几圈滚在地上,沉声道:“弥子白,拨几队人搜查黑森林,找到谁就把谁送去阿戈拉,不管真假,总要给阿戈拉一个交代,当然,最好能找到是谁带走了乐易。另外,黑狱筹备物资的事情我亲自来,你负责押送叛徒,黑狱的事你暂时就别管了。” 弥子白一低头:“是。” 狄诺漠然地看向躺在地上惨嚎的莱克,轻飘飘地撂下句话:“喂地狱蟒吧。” 弥子白依旧没有丝毫起伏地应了一声“是”,转头看向脸色煞白的莱克,淡淡道:“请吧。” …… 钦景简单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继续在一块石头上打磨今天刚收获的那根兽骨,而小金就盘在一边的树上,懒洋洋地看着坐在钦景身边的西斯。 “所以说,小金是你带过来的?”钦景大大咧咧地笑了,“多谢啊。” 西斯定定地看着钦景,后者即使是在说话,也丝毫没有看向他的意思。 钦景倒是看得开,他一点也没管西斯是不是在听他说话,只顾着打磨自己手上那根兽骨,结果还没磨出个型来就被人劈手夺了过去,偏头一看,呲着牙笑了:“小金给我的骨头,你拿着干嘛?” 有许多话在西斯嘴边打转,他觉得自己有好多话想说给钦景听,可怎么都说不出来,最终只是问他一句:“不惊讶吗?” “哦,你说你出现在这里的事啊?”钦景一摆手,“你那么厉害,在哪都不值得惊讶的……可以还给我了吗?” 他冲西斯眨巴眨巴眼睛,西斯简直一点火都发不出来,他明明觉得钦景这个态度挺让人窝火的,可怎么都不舍得说他两句,只能一个人生闷气。 于是他把那根骨头揣在了怀里。 钦景一瘪嘴:“你干什么?”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回边城吗?”西斯答非所问。 “不一定。”钦景含糊道,“谁知道呢,走到哪算哪。” “不考虑跟我走吗?”西斯突然强硬地问道,他认真地看着钦景,两只异瞳仿佛两颗宝石似的熠熠生辉,像是小孩请求家长给买小零食似的期待地看他。 然而钦景却奇怪地挠了挠头:“我一个人类,跟你走干什么?去苏里亚吗?” 西斯有些闹不明白他是真傻还是装傻,但据以前的接触来看,装傻成分居多,于是他坚持不懈又徒劳苍白地解释道:“人类和恶魔也可以和平相处的……我们去哪里都行。” “殿下。”钦景慢慢地咀嚼了一下这个称呼,似笑非笑道,“您应该有好多事要处理吧?不能总跟我过不去啊。” 西斯眯起眼来打量着钦景,而钦景依旧无辜地回看他。 西斯觉得他从来就没有摸透过这个人,当他还是自己的小男偶时,他可以撒娇卖萌让人以为真的在跟他谈恋爱,而当和他的金钱关系结束后,他又可以用一种忽远忽近的距离把西斯牵制得死死的,到了黑狱,他又利用起以前那段关系残留下来的感情利用西斯,还利用得丝毫不留情面。 对,西斯知道他在利用他,可就是被利用他也觉得……挺好的,就当钦景给他撒个娇了。 中毒不浅。 然后他突然笑了笑,说:“过来。” 钦景往他的方向挪了下屁股。 西斯:“你认真听着。” 钦景用力地点头:“我认真听着。” “我的身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贵,也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讲给你听。”西斯慢吞吞地说,“或许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钦景,眼中有一丝很淡很淡的笑意:“而我又恰好是那种想要的东西必须得到的恶魔。” 钦景不由觉得背后有些冒凉气,刚想强调一下自己其实喜欢异性,就听西斯接着说道:“虽然很不幸你被我喜欢上了,但我向来会对自己的东西爱惜有加,尤其是你,钦景。” 钦景有气无力地垂下头去,小声说:“我不喜欢你。” “可我喜欢你。”西斯一字一顿道。 “殿下,您可能在高位上呆的太久了,不知道有的东西是强求不来的。”钦景轻声说,“我就是你强求不来的那样东西。” 说罢,他站起身来,朝西斯伸出手去:“我的骨头,还给我。” 西斯摊开手,手里抓着的赫然是已经成型的兽骨,他掂了掂:“应该是你想要的样子。” 钦景耸了下肩,既没表扬也没批评,劈手就把成型的兽骨剑夺了过来,朝一边的小金挥手:“我们走。” 等到钦景和黄金蟒完全地消失在了视线里,西斯这才叹了口气,低头拨拉着矮矮的草茬,油然而生一股挫败感。 “我说……来真的啊?”旁边的树后突然传来一道倒吸冷气的声音,“你真的喜欢他?” 西斯懒得抬头:“关你屁事。” “你不管他是谁了?”那声音的主人显了形,赫然是阔别已久的海格,“万一他真是人界的线人,是咱的死对头,你还跟他眉来眼去不清不楚的?” 西斯还是懒得抬头:“关你屁事。” 海格气结:“难怪你被人拒绝,要是我我也拒绝!你看看你这副样子,钦景愿意搭理你才怪呢!” 听闻此话,西斯慢慢抬起头来,摸了摸下巴,说道:“我长得不难看。” 海格几乎要气疯过去:“大哥,追求爱情,你才多大就追求爱情?按恶魔的年龄来说,你还没成年呢,你跟人家一个成年人谈什么感情?你能不能成熟点?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别像个小孩似的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我就想要他。”西斯定定地说,“除了他谁都不要。” “你连个初恋都没有,你拿什么资本跟他谈恋爱?到时候人家把你骗的渣都不剩你就开心了!”海格恨铁不成钢,颇有一副家长纠正自己孩子早恋问题的架势。 “我就是喜欢他。”西斯站起来慢慢说着,“他有什么身份都改变不了他是钦景的事实,这就够了。” “你不会还要去找他吧?”海格快哭了,“他都把你拒绝了!” 西斯顿住脚步,停了许久才回道:“他们人类不是喜欢日久生情吗?我有的是时间跟他生情。” 见海格还想再跟来,西斯顿时冷了脸色:“苏里亚的事情处理完了?” 海格一缩脖子:“还、还没。” “你都这么大了,该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干些什么了。”西斯撂下话来,转头朝钦景离开的方向去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海格站在原地,欲哭无泪,只能再一次把西斯的任性归咎到钦景身上。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自从他出现之后,西斯没有一天正常过! 第四十一章 不知是不是钦景的错觉,他总觉得黑森林的夜晚来的特别快,还没晒多久的太阳,就迎来了黑夜。 在黑暗完全降临之前,他跟着小金跳上树去,索性在浓密的树林间穿行,也省得被地上的野兽袭击。然而刚走了一段路,钦景就嗅到了异样的味道。 其实白天在与西斯分别后,他看见过有人在黑森林里巡逻,那时他看见的是一个小分队,只有三只翼骨恶魔,不知在搜寻什么,钦景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悄悄溜了过去,谁知一路走来,他还看见了不少诸如此类的小分队,例如现在。 不远处能看见一点红光,那应该是异界特有的某种荧光物质,用来照明的。 还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钦景轻轻把别在裤腰带上的兽骨刀拿在手里,紧盯着红光移动,心中已经冒出了一个有些危险的念头。 “你们都还太弱,没什么夜视能力,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弥子白说这话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朝身后扫了一眼,继续若无其事地说,“我去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你们在这里休息吧。” “是。”同队的另外两只恶魔颔首致意,将手中散发着柔和红光的圆球放了下来,围着坐了下来。 弥子白嘴角的一丝淡笑被黑暗隐没了去,他佯装往远处去,实际上一转身藏在了树后,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两只恶魔所在的位置。 那两只恶魔估计还没有察觉到危险将会降临在自己头上,还在说笑些什么,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蓦地斜cha在二人中间,刹那就将红球砸了个粉碎,同时两声闷响已经打在了两人身上,可怜那两只恶魔连丁点声音都没发出就被轻易打昏了过去。 黑暗向来不能对弥子白的视力产生什么影响,他看的很清楚,在刚才过去的那几秒里,有人从两只恶魔头顶的树上倒挂下来,用手中的武器打碎荧光球的同时落下双腿,左一下右一下,轻松解决掉了小兵,转而虎视眈眈地看向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弥子白有些欣慰,他拥有的是人类的夜视能力,却依旧可以察觉到自己的方位,当真不可小觑,就算面对上恶魔也有一战之力。 “我说。”见弥子白久久不出来,钦景冷冷地轻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再帮我?” “嘘。”弥子白挥手布下一个简单的结界,从树后走了出来,响指一打,召出来一个手心大小的荧光球,滴溜溜在指尖上转着,照亮他的面容,“你强了不少。” 钦景没说话,依旧警惕性极高地拖着兽骨刀,一旦察觉到不对,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出击或逃离。但弥子白的话一点都没错——钦景忍不住分神想了一下,自从来到异界之后,他能明显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机能在一点点地被强化,他严重怀疑这样下去自己会被同化成一个拥有恶魔体魄的人类。 “我在问你话。”钦景强行拉回自己的思绪,逼问弥子白,“从一开始,你就不想让我被带到黑狱来,所以才提前带你的人来抓我,把我关到地下去,好让另外的人空手而归。结果一计不得,我被带到了黑狱,你又在审讯提问时放水,那么简单的问题,我就是猪脑子也会答对,之所以没被怀疑,你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吧?至于现在,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突然出人来搜查黑森林,但貌似没有哪个队长把队员丢下自己去看热闹的吧?” “看来我做的是有点明显。”弥子白眯了眯眼睛,淡定从容地承认,“你说的都对,那又如何?” “所以你到底是谁?”钦景握紧兽骨刀。 弥子白举起手来:“放轻松,我没有恶意,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短暂地谈一谈,但现在绝不是一个暴露的好时机。” “你……”钦景皱起眉苦苦地思索了一会儿,猛然一个激灵,“你不会是……” 他朝弥子白看去,弥子白却只是淡淡一笑:“你只需要知道,我绝对不会背叛你就是了,至于我的真实身份,不提也罢,提了反而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钦景慢慢放松下手中的力道,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道,“告诉我,怎么完全信任你?” 弥子白定定看着钦景,在荧光球的点缀下,仿佛能看到钦景眼中的红芒似的,他微微一笑:“泰晏信任我。” 钦景全身一震,眼底的赤色潮水般涌了出来,却转眼又被黑暗吞噬得一干而净。他稳住心神,朝弥子白挑了挑眉:“你都知道。” 弥子白微微点头:“我知道。” “有趣。”钦景低声笑了起来,“现在,你是不是需要知道我的下一步计划?” 弥子白颔首。 “这里是黑森林的东边,离阿戈拉很近,我会从东边的出口出去,直接用泰晏的身份混进阿戈拉,去找那份文件的残页。”钦景说,“只有找到了那份文件的残页,才算是真正建立起一份完整的证据。” 弥子白听得皱起了眉:“太危险了。” “我别无选择。”说这话时,钦景眼中的赤色闪动,给他ji,ng致的面容平添一分妖异,“如果不是异界人提前进入边城寻找线索,我也不会这么急功近利……现在我已经没办法了。” “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我来问。”弥子白说。 钦景瞥他一眼。 “等你拼凑好那份文件,如何交给你的上线?”弥子白冷静地发问,“你这条线是一对一的情报接头点,时隔多年,万一上线失踪了怎么办?你也不知道该把文件交给谁。” “无论他是谁,我相信他会遵守约定的。”钦景狡黠一笑,乍看上去还有些俏皮,弥子白不禁一愣,就听钦景继续说道,“他一定在阿戈拉附近。” “你们如何接头?” 钦景耸了耸肩:“你的问题是不是太多了?” 弥子白立刻低下头去:“抱歉。” “其实也没什么可道歉的。”钦景忍不住笑了一声,“能在黑狱遇到你,很幸运。” “是挺幸运。”弥子白罕见地附和了一下别人的话,接着说回到正事上来,“我暂时负责黑狱到阿戈拉之间的事情,或许可以跟你一起去阿戈拉附近转转,如果需要的话,也能有个照应。” 钦景摊手:“我又不是十七八岁的黄花大闺女,用得着你保护?该干嘛干嘛去吧你,省得被人怀疑。” 弥子白点了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和西斯殿下……” 钦景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接着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怎么?” “……没什么。”弥子白注意到了钦景那一细微的表情变化,但他没有戳破,只是点到为止地提了一下,转而说道,“你和狄诺应该是认识的吧?” “他又怎么了?”钦景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就有些头疼。 “在回到黑狱之前,狄诺似乎去边城逛了一圈,自从他回来,整个人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弥子白吐露道,“如果你们认识的话,我想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看不出来啊,你话还挺多的。”钦景站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边逗着小金边道,“说说,他哪里不正常了?” 弥子白认真回想了一下:“经常一个人待着发呆,脾气时好时坏,不知哪一会儿就会笑出来。” 钦景听得牙酸:“这不是不正常,这他娘的是思春了吧?” 弥子白喉结微动,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简直想象不出来狄诺思春的场面——让这么一位风流倜傥以猎艳为乐的男人思春,怎么想都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见弥子白没说话,钦景觉得自己猜对了一半,那另一半自然不用猜了,他叹了口气,问道:“狄诺平常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平常就y晴不定,喜怒无常,但从来没这么严重过。”弥子白说,“狄诺虽然是黑狱的负责人之一,但平时一般不cha手繁琐的事务,我估计如果不是你也在怀疑对象里面,他根本不会管边城这件事,他向来都只对跟自身利益有关的事感兴趣。” 钦景挑了挑眉:“你的意思就是,他唯利是图还好色呗。” 这个简评的确很ji,ng湛,弥子白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最终点下头去。 “狄诺于我有恩,等这边事情一完,我就把他的小情人带过来。”钦景轻闭了下眼睛,弥子白一时有些看不懂他的神情,但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一瞬过后,钦景又恢复了那副轻佻的样子,“行了,咱们两个也算接过头了,以后再遇到就知道怎么搞配合了。” 弥子白挥手将结界去掉的同时也收回了手上的荧光球,两人四周刹那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弥子白看得很清楚,钦景对他挥了挥手,朝更东边的方向去了。 而他前往的方向,正是阿戈拉。 第四十二章 钦景悄无声息地抹掉最后一只恶魔的脖子,在黑暗中轻轻吁了口气。 从他见到弥子白到现在已经遇到了不下五支小分队,而他所遇到的这些恶魔无一生还,全被杀掉了。 黑森林里独有的y冷的风将血腥气吹散了些许,也将钦景的头脑吹得冷静了些许。他并不是失了智才斗胆去和黑狱的人作斗争,他只是想尽量多杀几只恶魔,来弥补心里对乐易的愧疚。 他一直认为,如果不是自己执意隐瞒身份,乐易本不用被押送去阿戈拉——也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 而且就算不是为了乐易,也是为了钦言,如果不是这些该死的恶魔,钦言也不用受那么多的苦痛。钦景缓缓转动着手中沾满鲜血的兽骨刀,赤红色的瞳孔熠熠生辉,像是一只蛰伏林间的野兽,不知何时就会窜出给人致命一击。 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在钦景脚边响起,小金昂首看着钦景手中的兽骨刀。钦景在黑暗中依旧看不清什么,然而它却看得一清二楚——兽骨刀上的鲜血正一点点地蒸发,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而去似的,而这股力量的源头,似乎正是钦景那逐渐转为赤色的眼瞳。 小金吐了吐蛇信,微风送来恶魔的气息,它断定前方还有一队恶魔在休息。 而在它做出判断的时候,钦景也心有灵犀似的朝那个方向看去,舔了舔嘴唇,啧啧两声,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有心人听似的低声道:“传说屠魔将会获得永生,这魔到底所为何事?是恶魔,还是心魔?” 说罢,他眯起眼朝某处扫了一眼,恢复了轻快的语调:“小金,我们走。” 凭借着黄金蟒特殊的夜视能力,钦景摸索着它的尾巴,在黑森林中穿行的毫不费力,不消片刻,一人一蛇便看见前方不远处有星点的亮光,钦景扫去一眼,这队依旧是三个人。 可这一眼扫过去就没能再收回来。 钦景猫在树杈中央死死盯着其中一人,指尖轻点着兽骨刀的刀柄,某一刻突然紧握起来,深深吸了口气。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蓝瑟。 边城那家酒吧调酒调的最好的调酒师蓝瑟。 早在蓝瑟成为钦景客户的时候,钦景就已经知道了蓝瑟异界恶魔的身份,但一直没做多想,毕竟平时也没有机会给蓝瑟施展恶魔能力的机会。直到此时此刻,钦景才不得不相信,蓝瑟竟然是出自黑狱的恶魔。 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蓝瑟显然是三人小队里的队长,每次都由他来发号施令,一番折腾下来,三人最后坐下来慢吞吞地吃着不知什么东西,估计搜查得很累了,也没再说什么话。 钦景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现下阿戈拉就在眼前,他没有什么好着急的。 一刻钟,半小时,一小时…… 终于有只恶魔憋不住去旁边的灌木丛里小解,钦景便跟随着他移动到亮光照不到的地方,待他畅快淋漓的时候蓦地探手勒住他的脖子,锋利无比的兽骨刀一横,便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在了自己脚下,任凭汩汩的鲜血喷jian到自己的裤子上。 钦景没有像之前那样换上他的衣服,而是慢慢站了起来,拖着兽骨刀缓缓走入了荧光球能照耀的地方。 另一只恶魔先发现了不对劲,刚要动手便觉眼前一黑,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拧住了脖子,世界黑暗前的刹那,他注意到一双冷漠而残忍的赤瞳在自己视线里一闪而过。 其实刚才蓝瑟已经要动手了,可却在看到钦景的面容时犹豫了一下,这一犹豫顿时葬送了又一位队员的性命。 他顿了顿,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背影是钦景的。在蓝瑟的印象里,钦景是个阳光开朗还喜欢cha科打诨的青年,绝没有现在这种黑暗y冷的感觉,甚至全身弥漫着一股子让恶魔都不舒服的血腥味。 倒是钦景没什么所谓地转过身来,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抹掉一点刀刃上的鲜血,血还是温热的,正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在钦景指尖蒸发着,而蒸发去的一丝丝红芒尽数钻进了他的双眼之中。 “你——”蓝瑟瞠目结舌,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在酒吧里学来的油嘴滑舌完全对付不了面前的这个青年。 钦景眨眨眼,眼中的红芒迅速褪去,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原来似的,他笑着招呼道:“蓝瑟。” 要是放在以前,蓝瑟肯定会上手占点便宜,顺便再与他说几句荤话,可现在他竟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面部肌r_ou_都抽搐了一下,才把话说出来:“你是谁?” 可说完,他就后悔了。 钦景果然委屈巴巴地缩了缩身子,向后坐在一块巨石上小声说:“我没恶意的……那么久不见,我就想跟你聊聊天,结果你倒好,还装不认识我。” 蓝瑟简直无言以对,他怎么都无法相信钦景会出现在黑狱,还这么真实地在跟他说话。 见蓝瑟久久不说话,钦景也觉得有些无聊,只好摊了摊手,恢复那派正常的语调问道:“怎么没留在边城?” 这熟络的语气的确是钦景,可蓝瑟始终有种恍惚的感觉,这种不真实感让他隔了许久才回答:“我是恶魔,来自黑狱,黑狱召集我们回来,我们就回来了。倒是你——”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钦景:“你不会就是我们一直要找的人吧?” 钦景被他一贯夸张的语气逗得笑了起来:“怎样?想抓我交差?” 这副稀松平常的口吻总让蓝瑟有些恍惚自己其实还在边城,但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不免又暗暗叹息,最终朝钦景摊了摊手,极其认真道:“如果你想离开的话,请踏着我的尸体,否则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 一直以来以嗜血为乐的钦景蓦地一颤,他觉得心底某处的一点柔软被蓝瑟的话击中了,但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却用一笑代之,喃喃问道:“为什么有的人把信仰看的这么淡,而你却一定要坚持和黑狱站在一边呢?” “你们不是喜欢说一句话吗?人生在世,总还是要有信仰的,没有了信仰,那和一具行尸走r_ou_又有什么分别?”蓝瑟呼出一口气,也笑了,“我只不过当了个虔诚的信徒,也要被你嫌弃?” 钦景横开兽骨刀,手罕见地在发抖,然而他却一直保持着微笑:“我会记得你的,蓝瑟。” 蓝瑟抿起嘴来:“我调的最好喝的酒,都被你喝了。” 话音刚落,两人顷刻间动若猛虎,身影将四周的微光都绞成了碎片,星星点点地洒落下来。 等到光芒重新拼凑完整,钦景的兽骨刀也已经抵在了蓝瑟喉间。 被强化后的钦景,已经不是普通的恶魔能抵抗得了的了。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入侵 作者:欢小宴 第12节 蓝瑟明白这一点,可他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要试试钦景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现在,他试出来了,却也面临没命的结局。 “你还是很漂亮,小景。”蓝瑟感慨道,“直到现在,我还是想跟你上床。” “你不是最后一个。”钦景笑了,兽骨刀一扬,血花飞jian了满天。 他缓缓收回兽骨刀,轻轻抹了一下眼角下方的位置——方才有一滴血落在了泪痣所在。 钦景再次看向东边的方向,他离阿戈拉,仅一步之遥了。 第四十三章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乍现的时候,钦景刚刚好钻过黑森林的最后一道屏障。此时的他蓬头垢面,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衫满是血污,整个人的气质y郁嗜血,若不是那张脸还略微有些辨识度,怕是熟人也认不出来了。 而现在横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护城河。 钦景熟悉无比的护城河。 他深深吸了口气,等到做完一个深呼吸后,这才慢吞吞地说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话音落下片刻,从刚才钦景钻出的位置又冒出来个脑袋,小金饶有兴致地探了探头,被钦景拎了回来。 出现在钦景视野里的人赫然便是西斯。 如果说走了一趟黑森林的钦景进化成了这般妖鬼模样,那么同样走了一趟黑森林的西斯则是纹丝未变,甚至连衣服也整洁如初,与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钦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他没有直接开口说话,而是寻了块落脚的石头坐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来,一起坐。” “我没有时间。”钦景木着脸说。 “那就挤一些时间出来给我。”西斯说的不容置疑。 “挤不出来。”钦景抬杠。 “硬挤。”西斯一字一顿道。 钦景目不转睛地盯了他半天,突然问:“你这是在干什么呢?西斯。” 西斯没有看他,而是静静欣赏着阿戈拉护城河的景色——虽然那景色老旧灰暗,还透着一股子铁城铁河的气势。 “你迟迟不回苏里亚,不但cha手了黑狱的事情,而且现在又跟着我到了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钦景歪了歪头。 “我不是说了吗?”西斯自顾自欣赏着风景,“我喜欢你,我要追你。” “我清楚得很,你不是狄诺那样的流氓无赖,你的谈吐、行为,都在向我传达你是一个贵气的人,既然如此,你还是穷追不舍……”钦景顿了顿,放缓语气说道,“有什么话,不如我们敞开了说。你说呢,西斯?” 西斯的目光在护城河上逡巡了一圈,最后终于落在了钦景身上:“我说,不怎么样,因为你不会跟我说实话的。” “你这么不信任我。”钦景耸肩,“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你让我不再信任你了。”西斯淡淡道,“变的人一直是你。” “那你在这里疯狂追我干嘛呢?自己找罪受?”钦景轻笑,“识相的,还是尽早离我远点,我也不缺你这一个追求者。” “对啊,自己找罪受。”西斯的目光有些飘忽起来,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发飘,“我就是想跟过来看看你,钦景,不用把身上的刺都竖起来。” 钦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现在你看到了,可以走了。” “可我看不够。”西斯慢慢地将目光转开,低声说,“小景,你身上全都是恶魔血的味道,这种味道让一只恶魔并不好受。” 钦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的手上已经沾满了恶魔的鲜血,甚至还有你朋友的……钦景,你还打算继续下去吗?”西斯轻声问。 钦景掀唇嗤笑一声:“如果我说是呢?” 西斯眯起了眼睛,沉默半晌,他在风声中说:“那我帮你。” 这四个字让钦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很快又将刀拿稳,几乎是嘲笑一样地看着西斯:“殿下,您又在想什么呢?太阳升起来了,该醒醒了。” “我很清醒。”西斯缓缓地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再碰恶魔血了……那东西对人类不好。” 钦景硬生生地将心里升腾起的一丝温情扼杀掉:“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就再见吧。” “有。”西斯很快接过话来,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钦景就会跑到对面去,他说,“我知道你不会回答,但我还是想问,你跟阿戈拉究竟有没有关系?” 他本以为钦景会毫不犹豫地说没有,然而这次的情况似乎略有不同,钦景停顿了许久,缓缓呼出一口气:“你还怀疑我什么?” “你在黑狱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钦景怔愣了一下,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儿女情长的一句话会被西斯认认真真地问出来。 然后他残忍而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假的。” 西斯觉得一阵酸麻从心口的位置一直蔓延出去,直到指尖,但他没有因此而失态,而是轻轻呼出一口气,转移话题道:“你知不知道线人?” 钦景的心脏剧烈一跳,不动声色地问:“什么线人?” “人界的线人。”西斯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钦景,“我也是近期才得到的消息,那个线人手里有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对异界十分不利,而我之所以去边城,来黑狱,就是为了找出这个线人。” 钦景突然笑了:“你怀疑我是阿戈拉的叛徒,还怀疑我就是那个线人,对不对?” 西斯保持沉默。 “既然怀疑我,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你的目的?”钦景摊了摊手。 “因为,我不是怀疑你。”西斯很慢很慢地说道,“我觉得你就是。” “你觉得。”钦景咬着字重复了一遍,“你觉得的东西,不一定是事实。” “你可千万不能让我抓到把柄。”西斯一字一顿,“不能让我抓到把柄,更不能让别的异界人抓到把柄。” 钦景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突然明白西斯为什么跟他说这些了——西斯认定了他的身份,西斯在变相地保护他! 可他贵为苏里亚的殿下,何至于把自己保护得这么周全,他不怕有一天事情败露,连带着自己也跟着受苦吗? 但钦景不敢问,他没勇气质问西斯为什么这么保护他,问了,就代表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钦景喉结动了动:“我没有任何把柄,我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个人。” 西斯扬了扬嘴角,没再说别的,停顿了一会儿,见钦景有想离开的意思,他便站起来朝钦景走去:“我想抱抱你。” “……”钦景站在原地,僵硬着没动。 西斯环上他的肩膀,把钦景脏兮兮的脑袋连同他整个人抱在怀里,久久都没有放手。 钦景不自觉地也将手环在他的腰间,眼中茫然一片,他怎么就突然屈服了呢?西斯的体温依旧偏低,即使相拥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可为什么待在他怀里这么温暖?温暖的让人……舍不得推开。 不知过了多久,钦景才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够了……” 西斯立刻乖乖地松开了他。那温暖在钦景身上稍纵即逝,叫人无端生出好些留恋。 但他还是硬起心肠,转过身去,看着微泛波纹的护城河轻声说:“再见。” 西斯眨了眨眼,竟没有再见的意思,直到钦景耐不住性子回过头来看他,他这才抿嘴一笑,笑得跟邻家大男孩似的,具有让人不自觉靠近的亲和力:“阿戈拉再见。” 钦景狠狠攥起拳头,指甲死死楔进了手心。 …… 钦景游过护城河,愣是凭着兽骨刀的攀岩能力攀上了那边的河堤,回头看去,河上一片迷蒙蒙的水雾,将河对岸的人掩盖了去。 他敛了敛心神,不再留恋什么,转而朝阿戈拉的城门走去。不消片刻,他就重新看见了阿戈拉那依旧灰暗的大门,破败的像是一戳就倒似的,一点也没有机密城市该有的坚固防御。 可钦景知道,阿戈拉的防御都是在暗中的,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死了都不知道。 鉴于此,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瞳已由黑转红,最后出落成了纯粹的血红色。 钦景站在门前观望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什么外力来阻挠自己了,这才走进了阿戈拉的城门。 时隔三年,泰晏又回来了。 阿戈拉的街道没有弯处,全部都是直来直去的道路。其实阿戈拉这座城本就是异界专门辟出的一块四四方方的地皮,因此连带着修建的时候也将街道高楼修建的方方正正,再加上阿戈拉三年一换血,路标基本不会动,因此钦景很容易地就走上了一条眼熟的街道。 在阿戈拉生活的人向来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因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紧张地进行各种任务,街道上基本见不到人,如果见到,或许也只是来送饭的——阿戈拉的食物由专门的恶魔配送,新鲜热乎,都是上等的饭菜,为的就是让在阿戈拉工作的人能够专心于手里的工作。 而那些负责配送的恶魔一般不会注意到路上有其他人这一事实,因为他们的配送时间也是有过明确规定的。 钦景就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慢吞吞地在街上散着步,他不期望见到什么熟人,也根本不可能见到什么熟人,其实就连现在在阿戈拉工作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同伴是谁,他们只是像机器一样在这个岗位上运转着,直到退休的那一天。 钦景抖了抖手中的兽骨刀,他明显感觉到一丝极度危险的气息跟随在了身后,于是便自刀身晃出去些许血腥的味道,不消片刻,那丝气息消失了。 他眯了眯赤红的眼瞳,轻笑了一声,抬头看了看楼牌后,便想走进去,谁知一偏头却发现街上另有一道身影也如同他似的游魂般散着步,只不过后者的步子明显比钦景更为飘忽,像是没睡醒一般。 而在看清了那道身影后,钦景顿时觉得全身血液逆流,整个头皮都快要炸起来了。 是钦言。 第四十四章 一瞬间,钦景的脑海中蹦出无数个问题:钦言现在不是应该在边城吗?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进入的阿戈拉而安然无恙?季林呢?没跟着他吗? 然而他的身体却已经离弦之箭一般窜出去朝钦言冲去,钦言见对面有人冲过来,便站定步伐,打算等他经过自己再继续走,省得不小心再撞上他。 结果就被那人扑到面前抓住了手。 钦言怔怔地抬起头来,眼前的人满脸急切,嘴唇剧烈抖着,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是死死抓着自己往路边拉。 他下意识地挣了挣,却挣脱不得,反而被对方拉着到了路边,情急之下,钦言茫然无措的话脱口而出:“你是谁呀?” 钦景登时僵硬了身体。 趁此机会,钦言抽回了自己的手,继续朝先前的位置走去,那背影宛若一个孤魂野鬼,无家可归。 钦景以为他还在记恨以前的事情,只当是弟弟在跟自己开玩笑,勉强定了定神便又追了上去,跟钦言并肩走着,努力柔声细语道:“小言,你是怎么到的这里?季林去哪里了?你们没在一起吗?” 他已经做好了接受钦言冷嘲热讽的打算,可令钦景意外的是,钦言顿了顿步伐,仔细想了想,突然转头问了他一个极其恐怖的问题:“你认识钦景吗?” 说实话,那一刹那钦景全身ji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像是看什么怪物似的看着钦言,而钦言还是那样一副茫然的样子。 钦景小心地试探道:“你是谁?” “我叫钦言。”他说,“我来这里找我哥哥,你看到他了吗?” “……”钦景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钦言,为什么钦言看向自己的目光没有一点熟悉感呢? 难道这就是复活的代价? 他一愣神的功夫,钦言又走开了,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仿佛如果没人拉他将会一直这样走下去似的。 钦景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快步跟上了钦言:“你哥哥叫什么?” 钦言再次停住了脚步,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声音很轻:“我不是说了我哥哥叫钦景吗?你有没有看到他?” “我就是。”钦景一把扳住他的肩膀,逼着钦言看向自己,“我就是钦景,我就是你哥哥……我——” 说到最后,钦景不由自主地抠紧了他的肩膀,钦言觉得疼,便甩开他退后几步,小声说:“我要找我哥哥。” 钦景怔怔地看着钦言,钦言依旧是那副讷讷的样子,见钦景脸色不好看,他便转过身去,边走边嘟囔着“找哥哥”,听得钦景心头一阵不忍,却想不到办法让钦言清醒过来。 现在该怎么办?是去找那份机密文件的残页,还是先安顿好钦言? 钦景正犹豫间,钦言已经快从他的视线里走没了影,他咬了咬牙,迅速上前,还不待钦言转过头看他,便一手刀将钦言砍昏了过去。 他及时抱住钦言软趴趴的身体,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背起他朝记忆中处理文件的大楼走去。小金则游弋在钦景脚边,惴惴不安地叼住了他的裤脚。 钦景走了几步便发觉小金的异常,不由皱起了眉,刚要训它几声,就见周围有零星的几个人虎视眈眈地看向自己,他们离自己并不近,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远,但那一道道如实质般的目光却实实在在地盯在自己身上,让人不寒而栗。 钦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阿戈拉的防御系统虽然不会对他怎样,但身处阿戈拉之内的人却可以随时将他驱逐。 …… 西斯站在阿戈拉的城门口第六次强调:“我是苏里亚的人。” 由恶魔能力幻化出的防御系统的虚影正漂浮在城口,机械化的声音清晰地吐出:“身份识别失败,身份识别失败……” “你要知道,阿戈拉是因为苏里亚才存在的。”西斯坚持不懈,“你要是再不让我进去,我完全有理由解雇你。” “身份识别失败,身份识别失败……” “为什么人类可以随便进去,而我不行?”西斯着重强调了一下“人类”这两个字,他知道阿戈拉的防御系统向来对这两个字很敏感。 “人类不可进入,人类不可进入……”那虚影果然刺耳地叫了起来。 西斯一见有效,立刻转换思路:“刚才就有一个人类进去,我亲眼看见的,你别狡辩。” “人类不可进入,人类不可进入……” 见那虚影不住地叫嚣着,西斯暗暗叹了口气——钦景是人类,这个事实是无可争议的,可为什么自己亲眼看见他进入阿戈拉,阿戈拉的防御系统却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呢? “能进入阿戈拉的都是什么人?”想到这里,西斯问道。 “只有身份识别通过的人能够进入。”虚影机械的声音响起。 西斯暗自思忖,能通过阿戈拉防御系统识别的人自然都是阿戈拉的人,难道钦景真的是那个叛逃出阿戈拉的人? 可他一个人类,究竟是如何进入的阿戈拉? 西斯想不明白,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进入阿戈拉跟着钦景,省得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结果第一关就被这该死的虚影卡在了这里,再这么纠缠下去,天都要黑了。 他想过硬闯,可阿戈拉的防御系统也不是吃素的,硬闯是能够进去,怕也得闹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这可不是西斯希望看到的。 眼看天色一点点沉暗,西斯最终捻了捻手指,凭空摸出一张翻着银白的卡来:“这张卡,你总认得吧?” “身份识别通过,身份识别通过……” 虚影渐渐散去,露出了古旧的城门,西斯稍稍松了口气,刚要进去,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他身后站着的,赫然是脸色铁青的海格。 “你要明白你到底在干什么,西斯。”海格几乎咬牙切齿道。 西斯耸了耸肩,突然露出一抹极其暧昧的笑容:“万一他就是那个线人呢?苏里亚曾因为藏在暗处的线人丢失掉多少信息,你是知道的。” “可万一他不是呢?”海格冷着脸一步步逼上前,“你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对阿戈拉出示了苏里亚的最高身份象征,如果钦景不是苏里亚要找的人,你知道你回到苏里亚将要面临什么吗?” “阿戈拉从不允许人类进入,你是知道的,可为什么钦景能够毫发无伤地进入阿戈拉?他进去的目的又是什么?”西斯丝毫没有被他威胁到,反而笑吟吟地说,“如果他进去是为了那份文件,你说我现在做的事是对还是错?” 海格脸色十分难看,可他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他也没有办法反驳。 “这就对了。”西斯摊了摊手,“你是我的管家不假,可你要是什么事都想管我,这张银卡也不会在我手上了,你说是吧?” “……” “你没法进入阿戈拉,就等我消息吧。”西斯最后淡淡说道,“我虽然喜欢他,但我能够分清孰轻孰重。” “希望吧。”海格冷冷道。 西斯慢慢一笑,转身走进了阿戈拉的城门。 第四十五章 钦景慢吞吞地将钦言放下,和脚边的小金对视了一眼,小金显然明白了钦景的意思,吐了吐蛇信,用蛇尾缠住钦言的脚腕。 于是钦景紧了紧手中的兽骨刀,一步一步地慢慢后退着,某一刻突然撒丫子疯狂地溜了! 与此同时,小金一甩尾巴驼上钦言,扭了几下身子就朝和钦景相反的方向游去了。 也差不多是在同时,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瞬间化作一道道流光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钦景和小金离开的方向,不过所幸现在正是阿戈拉繁忙的时间,大部分人都循着钦景的方向追去,阻拦小金的人并不多。 钦景匆忙间向后一回头,小金和钦言已经不见了身影,他轻轻出了口气,忽地改变方向,朝着城郊去了。 在他的印象中,城郊是个埋葬秘密的好地方——希望他当年埋在那里的东西还在吧。 身后的恶魔们越逼越近了,有几道充满侵略性的气流好几次擦着钦景险险掠过,差之毫厘就能将他的移动轨迹打断。眼前就是郁郁葱葱的森林和隐约可见的丘陵,钦景矮身躲过一道恶魔的能量,探头钻了进去。城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四周的景色也没有太大的变化,钦景轻车熟路地在林间穿梭,对地形的熟悉让他很快就和后面追赶的恶魔甩开了距离,并循着记忆找到了那汪水潭。 钦景迅速丈量了水潭正东十步的距离,兽骨刀当做铲子一般开始掘土,没几下就触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他的脸上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又用兽骨刀扒拉了一下周围的土屑,再抬头时,那群恶魔已然逼近。 钦景弯下腰,牵住那坚硬东西外壳露出的一截土色线头,待那五六只恶魔逼到眼前时,猛地将线头一拉,同时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弹s,he装置发s,he出去似的一跃而起,地面瞬间激起一层尘土,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爆炸声响,高达几丈的气流顿时将那些恶魔卷入其中,火舌舔舐着他们近乎扭曲的面容。 而钦景则蹲在不远处的树枝上静静看着这一切,心中有酸楚也有惬意,他想安静地将这一切享受完,可时间不会允许的。这么大的爆炸声一定会惊动阿戈拉的人,到时候众多恶魔一围过来,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份残缺的文件。 钦景从树上跳下来,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原路返回到城内,飞快地朝某幢建筑去了。 果然如钦景所料,在他藏身某幢建筑不多时,就有一大批人训练有素地朝城郊方向赶去了,不过钦景估计,等他们赶到,那几只恶魔怕是烧得只剩下躯干了。 他咧开嘴角,屠杀恶魔让他感到无比的快意。 钦景转身朝楼上走去,他熟悉自己所在的这幢建筑,这楼里存放着各种档案和文件,和人界所谓的秘书处差不多是一个概念,不过阿戈拉因为对防御系统的自信,在这种重要地方反而没有人把守,钦景很轻松地爬上了三楼,放眼望去,一排排的架子上全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文件。 要是一份份地找,估计找到明年才有可能找到。 钦景轻轻笑了一声,还好他隐约记得那份重要的文件放在什么地方。他径直朝最里面走,在一个名为“天令”的架子前停住了脚步,转而抽出文件一份份仔细查看,这里都是异界和人界接触后留下的文件,异界不如人界先进,没有电子产品能够录入,只好以纸质的形式保留了下来。 或许是上天眷顾钦景,他才找了两排就看到一份用异界独特的语言书写的文件,在一堆文件里甚是乍眼,他抽了出来,才看了两行便倒吸一口冷气。 这份文件是个残篇,讲述了多年前异界向人界投放恶性病毒的事件,上面还记叙了当时人界的一条间谍线,从事件开始到现在,一共有五个名字,其中四个都被划掉了,而第五个名字后面被打上了一个问号,表示并不知道第六个人是谁。 最让钦景冒冷汗的是,第五个名字被圈了起来,后面写着——已死。 就在他的手有些发抖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从旁侧里伸了出来,想要去抓那份文件,结果被钦景反应极快地换到了另一只手上,同时一把扣住了面前的手腕。 一转头,是西斯。 不知为何,钦景稍稍松了口气,把他松开后谨慎地朝后面退了几步:“你怎么y魂不散的?” “给我。”西斯的表情格外严肃,几乎是y沉着脸色,颇有种钦景不交出来就把他杀了的那种y沉。 钦景一缩脖子,表示弱势:“你干什么啊?” 西斯不为所动:“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说实话?” 钦景瘪了瘪嘴。 “你真让我感到好奇,钦景。”西斯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作为一个人类,进入阿戈拉一点也不费力,甚至对阿戈拉的地形十分熟悉,知道重要文件放在哪里,而且目标是这份残篇——我想,你一定也知道这份文件对异界的重要性,现在你要干什么?把它交给人界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挑起战争呗。”钦景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份文件一旦公之于众,将会立刻引发人界和异界的战争。现在,异界想要找到另一份残篇,好一同销毁,人界却想借此引发战争侵略异界,而上面这一串人名是最有可能接触到文件残篇的人,尤其是第五人和第六人。”西斯盯着钦景,轻声问他,“你是不是这第六个人?” “我不是。”钦景很快摇了摇头。 西斯眯起了眼睛:“你要是再骗我,钦景,你不会好过的。” 钦景呲着一口小白牙乐:“我不骗你。” “现在,把残篇交给我。”西斯朝他伸出手去,“难道你希望看到两界因此而引发战争吗?” 钦景转了转眼珠,认真而恳切地说了一句:“我是人类,西斯。” 一句话就表明了他的立场。 西斯深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发涩:“你总是让我很为难,钦景。” 钦景看着他不说话。 “我想你能猜到几分我和苏里亚的关系,”西斯顿了顿,轻声说,“可我不想为难你,小景。” 钦景有很长一段时间站在那里没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这让西斯无法猜测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直到西斯觉得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钦景才慢吞吞地开了口。 他说:“我不能告诉你任何东西,那是一种背叛。” 西斯心口的地方有些刺痛,连带着眼睛竟然也有些刺痛的感觉。 “我唯一能对你坦白的,就是我和阿戈拉的关系。我的确很熟悉阿戈拉,我也的确在这里待过,但绝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待过,否则我无法通过阿戈拉周密的防御系统。”钦景说的很慢,声音也很轻,“有的时候,人的隐瞒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但我没有骗你,我不是这第六个人。”钦景说,“对这件事,我无能为力。人界和异界若是真被这一份文件挑动,那也只能说明两界关系早有隐患,否则不会轻易动手,那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的目光闪动了几下,声音不自觉地掺了些柔情进去:“其实我猜到你的身份又有什么意义?那对我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利益,反而这样清清白白的,对我们两个更好。” “我明白你的心意,但却久久无法做出回应,我也有我的苦衷。”钦景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西斯,你应该能感觉出来,我的哪句话是真心,哪句话是假意,我说过多少次喜欢你,又说过多少次不爱你,你觉不出来吗?” 西斯怔住。 钦景扬起脸来,嘴角一丝释然的笑意:“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毕竟我是人类,你是恶魔,本就是两条出了差错才会相交的平行线,等这些事告一段落,就各自回到各自的轨迹上去吧——” 西斯猛地抬过钦景的下巴,低头把自己的唇贴上他的,钦景合眼的刹那有些不忍,却还是将决绝收在眼底。 一声闷响,西斯倒在了地上。 钦景轻轻擦了擦自己的嘴,久久凝视着陷入暂时昏迷的西斯,小金的毒性虽然不烈,但怎么说还是会对恶魔产生一定的作用,只不过西斯本身也拥有一条地狱蟒,怕是醒过来的时间会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少一些。 他没多少时间了。 带着残篇临走前,钦景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突然不清楚自己内心究竟在想什么了,他明明只把西斯当做一个可利用的工具……而已。 可为什么如今见他因对自己的信任而倒在地上,心头却落了几分难受。 钦景虽然满口胡话,但有一句他没说错,等过去了这件事,就让两人在两界各自安好,再不相交吧。 这样对谁都好。他固执地想。 第四十六章 西斯醒来后有些头昏脑涨,昏暗的光线中,他隐约看见阿瞳正蹲在一旁担忧地看着自己,见他醒来,便唯唯诺诺地小声说:“主子,他走了。” 西斯坐起来撑住脑袋,半晌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知在叹些什么。 “他似乎根本不受阿戈拉防御系统的束缚,又有武器在手,阿戈拉的恶魔普遍实战经验不足,又没法离开阿戈拉,没能将他留下……”阿瞳絮絮叨叨着说,“而且在城外还有钦景的照应,他太变态了……阿戈拉根本奈何不了他,目前已上报给了苏里亚,苏里亚得知你在阿戈拉,就让你一定要把他找回来,根据他拿走的那份文件来看,钦景极有可能是那第六个未知的线人。” 西斯把头深深埋下去。 “主子……这不怪你,以前可从未有过能无视阿戈拉防御的人类出现。”阿瞳小声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在钦景将残篇传递给上线之前把他拿下,否则人界一旦拿到了完整文件,一定会对异界宣战。” 久久的沉默之后,西斯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在答应些什么。又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道:“小金呢?” 阿瞳的脸有些微红:“大概跟着钦景走了吧……” 西斯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我们也走吧。” 见主人抬腿就要离开,阿瞳顿时急忙拉住他,把压在屁股底下的文件递过去:“这是海格托我给你的。” 听到海格的名字,西斯的目光沉了几分,但还是将文件接了过来,标题很乍眼——泰氏兄弟。 西斯看了眼阿瞳,阿瞳小心地点了点头:“就是当时弥子白说过的那对背叛阿戈拉的兄弟。” 西斯把目光重新转到那份文件上。 …… 人界与异界每三年交汇一次,而恶魔又普遍生的高大俊美,因此人类和恶魔的结合率也越来越高,对此,两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有一天,人界发现天令的一位核心人员和异界的一位核心人员暗生情愫,两人同时递了辞职信,要去边城共度余生。 结果坏就坏在当时异界打算向人界输入某种恶性病毒,这份文件作为机密被送到阿戈拉,而接收这份文件并负责的,正是想要和人类私奔的那只雌性恶魔。 她于心不忍,就把这份文件给了情人,然而在两人私会的时候,异界出动了一支小规模的军队,把两人拿下了,当场人赃并获,文件也重新回到了异界人的手里。 两人被遣送到黑狱关押起来,只不过黑狱又怎是普通人类能够消耗起的?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恶魔的男性情人几度感染重病,她再看不下去,以付出生命为代价,带着他强行逃离黑狱,把他送回到人界,自己却也性命垂危,不久于人世。 母体死亡,可她的两个孩子却在黑狱活了下来,被送到了阿戈拉抚养,阿戈拉为了研究人类与恶魔结合的产物,就将他们当成实验品留了下来,其中哥哥叫泰晏,弟弟叫泰枫。 …… 见西斯慢慢把文件垂了下来,阿瞳怯怯地小声说:“海格让我问问你,看完这份文件,你还这么确定钦景就是阿戈拉的那个叛徒吗?如果他是,那么他就是当年的泰晏,而泰枫就是当年的钦言。” 西斯游离了一会儿,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实验品可以在阿戈拉待着而不受年限控制,对吧?” 阿瞳怔怔地看着他。 “钦景对阿戈拉的熟悉程度绝对不是三年就可以磨练出来的,如果他是泰晏,那么就可以很好地解释为什么他对阿戈拉如此熟悉。至于他为什么可以无视防御系统,可以这么说——他身上有人类的血液,防御系统检测到人类就会攻击,而为了让实验品不受攻击,阿戈拉自然会将他列为防御系统免疫的名单上去。”西斯定定地说,“我不知道他们在阿戈拉待着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才会重新和人界扯上关系,但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钦景就是当年的泰晏,而钦言就是泰枫。” 阿瞳听得有些迷迷糊糊的。 “这份文件海格是从哪里找到的?”西斯问阿瞳。 这下,阿瞳支吾了几声,半天才嗫嚅出一句话来:“他、他就是当年重伤泰氏兄弟妈妈的人……” 西斯身体一僵,良久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低了下去:“我们走吧。” …… 钦景此时正站在阿戈拉外的护城河边,在他身后站着的,是几天未见的弥子白,此刻他手里正拿着那份残篇仔细端详着,半晌将残篇递了回去,低声说:“不像假的。” 钦景默默地接过那份文件,却怎么也无法集中ji,ng神,他像是中了魔一样,满脑子都是西斯晃动的身影。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真的特别想回到边城,回到自己男偶的身份,再去谈几场短暂而浪漫的恋爱,再邂逅一次西斯,让一切从头开始。 钦景直到现在还忘不了在公寓里西斯的那个怀抱,那个时候他们虽然互有猜忌,但至少明面上可以坦然相待,还可以依偎在一起,简单地聊些普通人才会聊的话题,而不是像现在,钦景处处躲避,西斯处处紧逼,而谁也不知道谁的嘴里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弥子白第三次叫钦景名字的时候,他才堪堪回过神来,歉然地一笑:“我知道了。” “可看这文件上的记载,上线已死,那么这个残篇要交给谁?”弥子白微微皱起了眉。 “我自己处理吧。”钦景低声说,“你最好尽快回到黑狱,否则连你也暴露的话,对我们太过不利。” 弥子白颔首示意,顿了顿,轻声问道:“融合快完成了吧?” 钦景眨了眨眼,眼中的黑色与赤红交接辉映,看上去分外诡异:“很快就完成了。”他说,“我必须在这之前把一份完整的文件交给人界的人。” 弥子白轻轻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万事小心之类的话,便悄悄飞跃了护城河,朝着黑森林的方向去了。 等到弥子白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对岸,钦景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其实之间弥子白说的什么,他一点都没听进去,完全凭本能作答——他现在唯一思考的竟然是西斯会不会怪他。 可能自己魔怔了吧,突然对那个人这么上心。 钦景苦笑着摇了摇头,旋身欲走,眼前却蓦地袭来一道劲风,他迅速避开,一翻手腕抓紧兽骨刀,冷冷逼视着对面偷袭自己的人。 等到烟消云散,钦景顿时有点傻眼。 一只特别可爱的紫发正太正活脱脱地站在自己对面,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像是被自己欺负了似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然而,还不待钦景想清楚自己究竟何时招惹了这么可爱的一个男生,另一道狂猛的劲气已经把他掀翻在地,连打了几个滚后,他翻身爬起来定定看着对面,对面的确还是只有那么一个可爱的正太,但钦景能够确定刚才那一手偷袭绝非出自正太。 要么,就是西斯。 但眼前并没有西斯的身影。 钦景的心脏加速跳动起来,他根本无心应付偷袭,只强调性地重复道:“我有话跟你说。” 可重复了好几遍也不见西斯出现。 钦景没有办法,只好一步步逼近那个小男生,手中的兽骨刀挥舞的虎虎生风,吓唬他:“再不叫西斯出来,我就拿这个砍你了。” 正太眨巴眨巴眼睛,轻哼一声:“别以为我怕你!” “……”钦景怔了一下,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想去捏小正太的脸,手腕却在半空被人截住了。 一样的截停动作,不一样的场景。 钦景毫不意外地歪过头去,懒洋洋地看着西斯,西斯静静地回望他,眼中没有丝毫波动——但也正是这种漠然,让钦景心下有些不安。 “我说,你出了阿戈拉再想进去,怕是难上加难吧?”钦景见他板着一张脸,不由就冲西斯挤眉弄眼道,这熟悉的小模样让西斯有些发怔,但很快又恢复了扑克脸,就听钦景继续说道,“别这么严肃嘛……我之前就是跟你开个小小的玩笑……” “泰晏。” 钦景的笑微微一僵:“你叫谁呢?” “你。”西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我在叫你,泰晏。” “你认错人了吧?”钦景好笑不是笑。 “你既然不愿意亲口解释为什么能够自由进出阿戈拉,我就委屈一下亲自帮你找原因。”西斯淡淡道,“怎么样?我找的这个原因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胡话啊?”钦景耸了耸肩,“什么泰晏,我根本连听都听说过。” “那我再问你,第六个人,是不是你?” 钦景皱眉:“我可告诉你,你现在拿到文件残篇也没用了,你根本没法再次进入阿戈拉——” “我只想听是或者不是。”西斯朝他逼近一步,一字一顿道。 “我不是。”钦景干脆利落地回敬给他三个字,一转身泥鳅似的从他手里挣脱,“下次见面要是你还打算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那不如不见了。” 见钦景有直接离去的打算,西斯顿了顿,终于慢悠悠地抛出一枚重磅□□:“你不想要你弟弟了吗?” 第四十七章 这是西斯第一次觉得钦景的目光如此刺人,像是一根尖利的针狠狠刺进他体内,让他突然有一瞬间怀疑自己那句话说的恰不恰当。 可也只有一瞬间。 钦景也只那么冷冷地看了西斯一眼,回转过身去朝阿戈拉走去,临了抛下一句话:“我不会不要他的。” 其实钦景还该感谢一下西斯的提醒,如果不是西斯提醒,一心扑在文件残篇上的钦景可能还不会想到等会过了零点,就是阿戈拉每个月的狂欢夜。 可以想见,平时严酷的像是ji,ng密机器似的阿戈拉,在狂欢夜当晚会放纵成什么样子。狂欢当夜,平日负责运送饭菜的恶魔会专门送去一些长相甜美的恶魔或人类供他们享受,而若是在这个当口被阿戈拉的人发现了没能逃出来的钦言…… 钦景不敢再想象下去。 他进入阿戈拉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整座城市热闹的像是沸腾了一样,大街上的恶魔们做什么的都有,他们像是那些被囚禁了多年的犯人一样,猛然出狱,连自己最基本的欲望都管不住,只想着像野兽一样让自己放肆一番。 有的恶魔一转眼看到钦景,顿时咧嘴笑了起来,每个月也不乏有人把漂亮的男女送进城就离开,好让在阿戈拉工作的恶魔享受一下追捕猎物的快感。 而那一眼看的钦景ji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来第一次遇到狄诺的时候,那个时候狄诺看他的目光,和这些恶魔如出一辙。钦景连连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跑,其后那只恶魔飞快地跟了上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些什么——总之不是些好词。 钦景的脸色有些变化,他不知道西斯用了什么办法才进到阿戈拉,但可以确定的是,西斯绝无可能再进一次阿戈拉,现在没有人再来保护他了,只能靠自己找到钦言。 他的心跳有些加速,连手心也凉了,钦景是人类,这是无可置疑的,而作为人类的他根本不能和地狱蟒建立联系,也就无法知道小金到底在哪里。 钦景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痛恨自己是人类。 阿戈拉的地形并不如何复杂,钦景跟那只恶魔绕了一会儿就钻进一条暗巷,里面有几声十分暧昧的声音,钦景嫌恶地皱了皱眉,让自己躲在y暗处,待那恶魔一露头,突地刺出了兽骨刀,正沉溺欲望的恶魔竟一点防备也没有,就这么被钦景拖进了暗巷丢在一旁。 现在该去哪里? 钦景不知道。他站在暗巷口呆呆地看着热闹的街道,一时连东西南北都辨认不清,他实在太想知道钦言在哪里了,可他无处寻找,一旦露头,等待他的就是无休止的追逐,像是猎人对猎物的那样。慢慢的,他靠着墙滑坐下去,把自己的脑袋靠在膝盖上。 身后那些暧昧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一道道人影从钦景身边走过,但没人注意到黑暗中的他。 直到天亮。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在钦景身上的时候,他才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看到一个金色的脑袋正探头探脑地看着自己。 钦景的心脏猛地一跳,是小金! 只不过现在的小金看上去有些凄惨,它蜷着身子,身上的皮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脑袋上还有一块手掌大小的烧伤,明显是被恶魔的特殊能力所伤。 钦景有些不敢去摸一下它蹭上来的脑袋,可最终还是颤抖着拍了拍它,小金那双漂亮的赤瞳中含着些悲伤和内疚,不住地蹭着钦景的手,最后轻轻叼住他的衣角。 钦景心头突然掠过一丝极度不祥的预感:“去哪里?……钦言呢?没跟你在一起吗?” 小金轻轻摆动了一下尾巴,转头朝着城郊的方向去了,钦景就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经过一夜的狂欢,街上到处狼藉一片,几乎分辨不出街道原本的模样了。 所幸狂欢一夜之后,街上并没有太多的恶魔,钦景和小金一路小心着闪避他们的目光,最终来到钦景那天引燃□□的地方。 但是小金依旧在往里面游走,钦景猛地截住它,眼睛都睁大了:“你知不知道再往里是什么地方?” 小金软软地趴在地上,双眼盛满悲伤,但它不会说话,自然也无法回答钦景的问题,只是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任凭钦景怎么质问都不肯再动一下了。 钦景的身体也像是被施了咒术似的定在原地,半晌后,突然哽咽了一声,眼眶红了。 然后他慢慢抬起腿,游魂似的朝密林深处走去,穿过那条隐秘的林间小道时,钦景忽然想起了好多以前的场景。 那正是钦言好动的时候,他最喜欢来城郊玩,这里人少,空气又好,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偶遇几只松鼠兔子。那天他拉着钦景来水潭边探险,正巧发现了这条林间小道,他问钦景这条路通向哪里,钦景说不知道。 其实当时他听阿戈拉的人说过一些,说城郊有条小路通向一个天坑,那里埋葬着所有在阿戈拉工作时不幸中途死亡的恶魔,但具体是什么样的,他从没见过,阿戈拉的那些人也对此讳莫如深。 当时钦言软乎乎的温热小手拉着他的,好奇又不敢上前,两兄弟就站在林间小道的尽头往里面看,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最后什么也没看着就回去了。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入侵 作者:欢小宴 第13节 后来有人告诉他们,那里不是他们能去的地方,这件事也就逐渐被淡忘了。 结果现在,小金告诉钦景,钦言就在里面。 他拨开面前的最后一层树枝,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几乎望不见对面的巨坑出现在眼前。 在看到全身狼藉的钦言也在里面的时候,钦景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几个小时前的狂欢夜,钦景本该知道会发生什么,可他没法出去寻找,假若他找到钦言,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钦言也就不会—— 钦景突然全身一颤,仓促地爬着就要下去,被小金死死地拉住了。 其实没必要再下去试探了,没有必要的。 钦言的脸已经变青了,没可能还活着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钦景应该在看他第一眼时就能察觉到,可他就是不信。钦言明明已经活过来了,自己明明已经感觉到了他的体温,可为什么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两兄弟又天人永隔了。 身后传来簌簌的脚步声,显然有人正朝这里逼近,小金一甩蛇尾缠上钦景的腰,拼命拉着他要离开,结果钦景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没有他的亲人了。 强力的拉扯让小金身上的伤口再度崩开,可它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疯了似的拉着钦景离开,待一人一蛇刚消失在林间小道的尽头,就有几只恶魔显了形,却没能捕捉到任何风声。 他们紧接着转身离开。可无论是钦景小金,还是后来出现的几只恶魔,没有人注意到钦言那只冒了尸斑的手突兀地抽搐了一下。 …… 钦景和小金用了将近一周的时间躲躲藏藏走到了异界和人界的交汇处,再有三天,就到了两界交汇的时候,届时两界将会互通长达半年的时间,而在交汇那天,钦景必须要将手里这份文件交给人界前来拜访的负责人——没有了一个准确的上线,他只能把残篇交给一个普通的人类。 一人一蛇在边界兜兜转转了三天的时间,而这三天的时间里,他们也听说了异界通缉其间的事情,现在几乎整个异界都知道钦景手里握有对异界十分不利的证据,而其间还有苏里亚和阿戈拉的人前来巡逻,只不过在钦景高妙的伪装下,他们并没有被发现。 也就是在这样窘迫的境地下,他们面前那道漆黑的天壑逐渐开始愈合,有无数金光在他们眼前乍现,这是人界异界即将交汇的标志。 金光闪现的时候,钦景和小金正缩在嶙峋的石头旁边,看着那道金光一点点把黑暗吞没,最终幻化成了一条宽阔的金色大道呈现在眼前。 人界异界交汇完成,从现在开始的半年时间内,两界将可以通过这里进行往来。 两界相通的刹那,蹲守在一边的人类和恶魔皆欢呼了一声,踏着那条天路似的道路朝对面而去。 他们坚信对面和己方这边一样,永远充满光明与希望,而他们的眼里看着的也的确是金光一样的光明。 钦景默默看着眼前的场景,这一切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他能看到那些雀跃的人眼里的光明,他也知道那些第一次经历交汇的人是如何激动的,在这一天,人类与恶魔像是撇开了那道隔阂,亲密地拥抱,热切地谈话,如同相逢了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似的——几乎没有人能想到其实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都是假象,都是假的。 钦景努力说服自己,不存在的,人类与恶魔永远不能和平相处,至亲的悲剧不能再次发生了。 他的手指用力握住那份残篇,直握的纸都褶皱起来。 小金不安地吐了吐蛇信。 第四十八章 时隔多年,钦景再次见到了负责两界通讯的联络人,他叫关群,看上去三十岁出头,一身标准的制服熨帖在身上,往那里一站器宇轩昂的。 他看到钦景之后明显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随后将人带到了一边,两人寒暄了几句话后,钦景慢吞吞地把被布满褶皱的残篇交了出去,说:“请直接交给天令最高领导人。” 没有上线在钦景与人界之间的沟通,关群根本不明白这份文件是什么,得来又需要耗费怎样的功夫。其实他甚至不知道钦景究竟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身份机密,外人从未提起过——但因为这份文件残篇出自钦景之手,他是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把文件护送到天令中心的。 但当他伸手去接的时候,却怎么也无法将文件从钦景手里抽出来。 关群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青年,这是他自见到钦景后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钦景身上的衣服不知多久没有洗了,东一片污渍西一片泥巴,还有几道不小心划开的口子,而青年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平静,只不过平静的有些灰暗,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半点兴趣似的。 正在关群上下打量钦景的时候,他感觉手中文件一轻,那份残篇已经被钦景交到了自己手上。 然后钦景缓缓说道:“在此一举。” 关群突然觉得手里轻飘飘的文件瞬间重如千钧,他似乎瞬间明白了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东西。而后他笔直地立正,朝钦景敬了一礼。 一切皆在无言中。 钦景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轻轻说:“就这样吧。” “您不跟我一起回天令了吗?”关群有些诧异,以往这个时候,钦景都会选择跟着他去人界玩上几个月,等到通道快要关闭再回去。 然而这次,钦景摊了摊手,再抬眼时,双眼之中皆闪烁着诡异的赤色光芒。关群微微一怔,就听见他以一种十分苦涩的声音说道:“我现在这样,根本回不去的。” “可……” “就像异界的机密城市不收人类一样,人界的中央城市也绝不会放我这种有恶魔特征的人进入……没关系的,我理解。”钦景静静地说,“接下来我会继续待在边城。”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前倾身子,用一种坚定不移的语气说道:“我等人界的好消息。” 说罢,他不等关群说出什么,径直走回了那条金光闪闪的大道,最终消失在了远方。 关群低下头去默默看着手里的文件残篇,又抬眼看着互相疯狂涌入的两界人,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的日子,将不复存在。 …… 钦景带着小金走了条最保险的路,从异界绕回了边城。重新回来,他像是死而复生了一样,闻着边城的花特别香,看着边城的天特别蓝,就连一些天生畸形的异界人看上去也眉清目秀的。 不知不觉间,他的脸上也带上了些笑意,循着最熟悉的路走到自己原先和乐易共同住着的公寓,暴力破门后,他站在门口看着落满了灰尘的房间,轻轻感慨了一声物是人非。 钦景先是去了乐易的房间,按照他的话翻了翻床头,果然看见一兜金币。他抱着金币坐在乐易的床上,无声地发了会呆,这才慢吞吞地朝自己房间走去。 推开门,他愣住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正逆光站在窗边,穿着的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身衣服,钦景推门的时候,那人正小心地摆弄窗台上的小玩意,听到推门声后,他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却能让人觉得他的目光十分温柔。 有那么一瞬间,钦景甚至想扑到他怀里去,但却硬生生地凝在了原地,僵硬地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界相通,人太多了。”西斯缓慢地说道,“我喜欢清静。” 钦景又僵硬了片刻,走到一边去捣鼓一个小型的机器,不消一分钟的功夫,一曲激烈的舞曲就响彻在卧室里。 然后他硬邦邦地说:“现在这里很热闹。” 西斯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钦景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扬手就把音响摔在地上,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冲他吼道:“滚!你待在我家干什么?来看笑话吗?” 舞曲戛然而止。 然而西斯却像是踏着舞曲的节奏似的一步步上前,先是轻轻拉住钦景的手,见他没有反应,便放心地把他整个人按在怀里,长长出了口气:“多久没洗澡了啊?都臭了。” 钦景眼眶一热,死死咬着牙憋住心头翻涌的情感。 “我们都是不得已的人。”西斯轻声说,“泰晏是,西斯也是。只不过一个为了人界,一个为了异界。你坚信自己始终是个人类,坚信母亲的死和异界脱不了干系,所以心甘情愿为人界做事。而我,因为血统从小被软禁在苏里亚,只为了有朝一日能统领异界。” “但是权利的纷争毕竟只有少数人才能参与,而立场又是自己来选择的,我因为身份不得不选择和异界并肩作战,而你呢钦景?”他慢慢地说,“你体内的恶魔血统最终还是压过了人类的血统,你现在已经是半个恶魔了,还打算和人界站在一起吗?” 钦景猛地推开了他:“你——” “那份文件应该已经到人界了吧。”西斯看着他笑,“两界交汇只有短短的半年时间,这半年内必将开战。我想知道你的立场,钦景。” “我是人类。”钦景赤红着双眼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身上没有一丁点恶魔的气息,我是个人类,西斯。我绝对不可能和你们站在一边,否则我也不可能将那份文件交给人界。” “我不会强迫你的。”西斯放柔声音,“人界侵略异界,我侵略你,都是一个道理。” “放屁!” “那么,我们战场上见。”西斯摸了摸他纠结的头发,低下头温柔地说,“可在那之前,我想跟你一起洗澡。” 钦景死死盯着他。 西斯不为所动地牵起他的手,拉着人往浴室走去,边走边愉悦地说:“附近新开了家餐厅,等会洗完澡我们去吃晚饭吧……听说他们家的冰激凌是免费的……” 听着听着,钦景觉得自己的大脑不受控制地陷入了一种迷离的状态,其后发生的一切,他记不太清了,只觉得时而温暖如夏,时而如坠冰窟,但西斯那温凉的体温始终在他身边,他一伸手就能碰到西斯的一切,这种安全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至于洗完澡有没有去那家餐厅吃饭,钦景已经不记得了。等他的意识回归到身体里时,次日的阳光已经尽数洒在了他身上。 他揉了揉眼睛,在床上翻了个身。钦景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酸软一片,像是被扔进洗衣机搅动了一晚上似的,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直到现在,钦景才想明白昨晚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可一明白过来,钦景就双眼发酸,一扭头,甚至不争气地流了几滴泪。 他到底在干什么? 钦景还记得昨晚西斯说过的话,说两人将会在战场上重逢。 可那是根本不可能的,钦景抬手捂住脸,拥有人类和恶魔血统的他是绝对不被允许参加战争的,他只能在边城日复一日地等待前线传来的报道,听着哪里又牺牲了多少人…… 在床上躺了许久之后,钦景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他站在镜子前换衣服,能看到满身都是西斯的痕迹。 刺眼地出现在钦景眼中,像一种无声的讽刺。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换好衣服,几乎蠕动着朝男偶大厦的方向走去。以往繁华的大厦此时却空荡荡的,基本没有几个人在里面待着,那些曾风光无限的男偶们有的还被困在黑狱,有的去了天上,有的不知所踪,像店长一样。 店长? 钦景不由得止住步伐,怔怔地看着面前发福的中年男人。 而在中年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 他一时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眼泪唰就下来了,近乎无声地喃喃道:“店长……乐易……” 少年始料未及,一愣之下直接冲了过来,一头扎在了钦景怀里,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跟在乐易后面悠悠走过来的店长发话了:“老人家正好去异界旅游,看见乐易被人欺负,就正好搭了把手,没想到回来之后大厦成了这个样子……” 他把目光滴溜溜转到钦景身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继续回来干老本行?” 钦景转头看着店长,店长还是那副外热内冷的模样,目光中却含着点什么,他不由微微一怔:“你——” “没点本事,怎么在边城发家致富啊?”店长笑眯眯地打断他的话。钦景识趣地闭上嘴,就听乐易说道:“前几天有个人来找你,景哥哥。” 钦景深吸了口气,问:“是异界人吗?” 乐易挠了挠头:“看着不像,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对了,他说他叫季林。” 第四十九章 钦景坐在第一次和西斯会面时的咖啡馆里看着楼下的风景,神色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双手却交叉放在腿上,手指不由自主地屈起伸展,内心颇为复杂。 他没想到季林还在边城。 没过多久,服务生端上来两杯黑咖啡——这是钦景点名要的,他突然想仔细尝尝黑咖啡的味道了。 不多时,季林也来了,他穿着格子衫和牛仔裤,十分休闲,身上依旧带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儒雅,对钦景礼貌地一笑后落了座。 良久的沉默后,钦景把其中一杯黑咖啡朝季林那边推去,老朋友似的寒暄道:“最近怎么样?” 季林颔首:“还是老样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钦景的手指微微蜷起,他突然想到了狄诺的嘱托。 “小言怎么样了?”问完这个问题,季林的神色掠过一丝愧疚,歉然道,“抱歉,忘了提前跟你说,他醒来就把我打昏了……我觉得他应该是去找你了。” 这段时间不提钦言这个名字还好,一提到他,钦景顿时觉得自己心里少了一块,空荡荡的异常难受。他几乎没怎么想掩饰,轻轻闭了下眼,低不可闻道:“钦言……他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 季林是个聪明人,一见钦景的神色,他多少想到了什么,当下深深吸了口气,沉默半晌,也不再多问,而是转移话题道:“你知不知道两界要开战的事情?” 钦景的手指缓缓舒展开,脸上没什么情绪:“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凌晨,人界以异界向天令投放恶性病毒为由宣战,只不过双方还未正式交手,但想来也差不多了。”季林轻声说,“如果真的打起来,边城可能是最后一片净土。” 这本应该是钦景最希望听到的结果,但真的获悉事情结局的时候,他却觉得心口无端难受起来,像是有个什么东西梗在胸腔里,让他的呼吸都紊乱了些许。 “还有什么其他的信息吗?”钦景低声问。 “暂时没有了……”话音未落,季林猛地顿住,而后轻声说道,“率领异界的将领,叫西斯,是你的那个朋友吗?” 钦景在桌子底下的双手蓦地收紧。 “不说这些了。”身体僵硬了半晌后,钦景硬逼着自己放松下来,甚至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来,“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季林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狄诺吗?” “……”季林神色微微一僵,随后出乎钦景意外地扭过头去,“不记得了。” 钦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去没去过异界,但你应该听说过黑狱这个地方,狄诺就在那里,他说,他很想你,可最近事情太多,他脱不开身,如果你能去找他,他一定亲自在黑狱大门口迎接你。” “如今两界即将开战,还谈什么会面……”季林小声说,“我不会去的。” 钦景歪了歪脑袋,看着季林微红的耳尖,突然笑了一声,说:“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季林。” 季林眨了眨眼,看着钦景。 就见钦景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似的,捧着黑咖啡慢慢说道:“狄诺这个人虽然挺滥情的,但他专一起来真的吓人。” “其实你看他活得潇洒不羁,实际上还跟个大男孩似的,得哄着才能听话,你越逆着他来,他越不爽,越想治你……”钦景轻声说,“但你们之间简简单单的,真的很好,不像我……” 季林微微皱起眉来。 钦景抿了口黑咖啡,还是一如既往的苦,苦的他想哭,但还是艰难地笑了一下:“我以为我不会喜欢上别人了,可我还是在西斯这里失败了。他像个蛮横不讲理的小霸王似的,左右横竖都缠着我,我一开始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后来干脆就晾着他,等他对我的热情消减下去,结果……” 他又喝了一大口黑咖啡,几乎品不出什么醇香,满口都是沁入心肺的苦涩:“你不知道,交易结束后我在公寓里看见他有多高兴,都说恶魔的体温比人类偏低,可他怀抱里特别温暖,那一瞬间,我真的什么都想放弃,就这么跟他走下去,可是我不能。” “然后他变了,或者说,是我变了。他在异界利益和我之间摇摆不定,最终选择了我……他能当上异界军队的统领,足够证明他身份的特殊性,可即使如此,我们被关在黑狱里的时候,他还是不遗余力地保护我,哪怕后来到了阿戈拉也是这样。他明明有能力阻止我,可还是放任我离开,他明明能够阻止这一场战争的爆发,可他还是让我任性下去。我真的不明白,到底是我在宠他,还是他一直在默默包容我……” 季林有些听不懂钦景的话,他能做的就是默默地把纸巾递到钦景面前,默默听着钦景说下去。 “我把战争推到了两界的风口浪尖上,却自己在边城享受和平,而他作为受害者,却义无反顾地带着异界军队上了战场……我有时候想想,真觉得自己是个混蛋。”钦景的声音颤抖起来,“我现在后悔了,季林,我后悔了,我该怎么办?钦言已经不在了,我已经只剩一个人了……” “我会陪着你的。”季林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道。 可钦景没有听见,他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当晚回家的时候,是季林搀着钦景回去的,后者一身酒气,已然神志不清了。进门,开灯,季林发现一封信整整齐齐地放在茶几上。 他将钦景扶到沙发上,慢慢将信拆开,信上写的十分简洁。 “等我半年,去边城接你。昨晚的事,抱歉。” 落款是西斯。 季林转身看了眼沙发上醉醺醺的钦景,又仔细看了看手里的这封信,突然抖了抖手,一抹火光窜上指尖,眨眼间便将那封信吞没。 随后他转过身来看着钦景,忽地轻轻一笑:“他对你不好,不要他就是了。” …… 宣战之后的第二天,两界军队正式在通道两边会面。 边城突然涌入大批逃难人群,钦景乐易重新在店长手下干起了老本行,季林则在大厦里找了个秘书的工作做了起来,短时间内其乐融融,还算不错,只不过偶尔会有几条前线传来的消息让钦景心跳加速,但所幸他最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日子本就该平平常常地过,谁也不打扰谁的那一方空间。 至于黑狱,季林并没有去,钦景也不再催他,感情本就是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枢纽,若是有一方斩断联系,另一方再如何纠缠也没有任何办法。 有的时候不忙了,钦景会去天台站一会儿,看看远处的天际,慢慢想一会西斯和钦言。他时而会想,西斯真的走的这么匆匆吗?真的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吗? 他问过季林,但季林只是笑了笑,说,是真的。 那看来就是了。 钦景轻轻叹了口气,已经快三个月了,半年期限马上就到了,也不知道人界和异界的战争进行到了哪一步,哪方占上风?哪方落下风?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站在高处吹风,远处的天突然y了下来。 钦景蓦地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真正的入侵,才刚刚开始。 番外 泰枫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天都要被带到一间屋子里去打针、抽血,吃各种难吃的东西,他更不明白为什么哥哥泰晏就不用遭受这样的对待。 下午照常是自由活动的时间,泰枫像往常一样去城郊水潭边玩耍,恰巧看到有个年长的恶魔正在教授哥哥什么东西,不多时,就见水潭上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一团水泡突兀地从水底浮现上来,里面还包裹着一条手指长短的金色小蛇。 恶魔将水泡交到泰晏手里,又嘱咐了几句什么,便佝偻着背离开了。 其后,泰晏坐在水潭边,将水泡戳破,把金色小蛇捧在手心里逗,一个不慎就被咬破了手指。泰枫不知怎么就冒出了一股无名火来,他冲过去夺下小蛇摔在地上,第一次用那种恨不得吃人的目光看着哥哥。 泰晏心疼小蛇,更心疼弟弟,就拉着他坐下想问问出了什么事,结果不问还好,一问,泰枫顿时委屈地哭了起来,含含糊糊地骂了泰晏几句,大概就是——为什么我们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这个问题泰晏也想过,但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暂时搁置在了一边。 于是那天晚上,泰晏牵着泰枫的手去找了白日里送给他小蛇的老恶魔,老恶魔倒还算是慈祥,他说,因为泰晏体内的恶魔血脉更为ji,ng纯。 就这一句话。 当时才十几岁的兄弟两人谁也没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第二天起,他们就被强迫分开了,饮食起居都不在一起,甚至每周只有周末才能见一面。 泰枫的生活状况每日愈下,再加上长期被当做实验品来抚养,很快便觉得自己的身体机能大不如前,他感到十分惶恐,他想到了逃跑。 于是在某个深夜,他遵循本能逃了出去,然而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又能跑到哪里去?结果自然是被抓了回来,不仅如此,还被关在了阿戈拉防御最严密的地牢里。 泰晏得知以后,并没有像普通人那样哭叫着求人放了泰枫。跟在老恶魔身边多年,他很清楚能在阿戈拉工作的都是些见血不眨眼的恶魔,要让他们心软,简直比登天还难。 于是他也想到了逃跑。 但泰晏没有那么莽撞。从小待在阿戈拉,让他对阿戈拉的机制和地形无比熟悉。为了弟弟,他得制定一个完美的计划,否则被阿戈拉重新抓回来后,他们兄弟两个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于是,泰晏更加努力地学习老恶魔教给他的东西,只有在偶尔有空的时候才去地牢里探望一下泰枫。而泰枫在这样的环境下几乎要被逼疯了,他不明白哥哥这么受宠爱,为什么不让人放了自己,哪怕回归到以前的生活也好。 这种仇怨在过去的时间中慢慢积累,发酵,最后演变成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恨,烙印在了泰枫的心里,他开始讨厌憎恶泰晏,他恨不得杀了他。 而对此,泰晏毫不知情,他只知道自己的机会快要来了,再过两周,阿戈拉便会进行一次换血,只要卡准时间点,带出泰枫不是难事。 然而,泰晏万事俱备,泰枫却在阿戈拉临换届的前一天晚上选择了自杀。泰晏溜到地牢的时候,泰枫已经满头鲜血的躺在了地上,而地牢的守卫因为进行身份交换都不在这里,根本没人知道泰枫刚才拿头去和墙较量了一番。 泰晏慌了神,阿戈拉每三年进行一次换血他们兄弟俩是知情的,只不过他选择了逃出生天,而泰枫却选择在这种没人的时候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但无论如何,他不能再犹豫了。 泰晏拿出悄悄偷来的钥匙,打开地牢的大门,背上泰枫就往城郊跑去,他一路上跌跌撞撞,生怕有人注意到他们,直到背着泰枫过了护城河,泰晏也没有停脚,一头扎进了黑森林里去。 泰晏几乎是生凭自己的毅力带着泰枫从黑森林里闯了出来,他不知道阿戈拉会不会派人来追他们,毕竟自己已经把两兄弟的文件都焚烧殆尽了,可难保他们不会通过别的途径得知他们的离开。 异界不能再待着了。 清楚了这一点后的泰晏,背着泰枫硬生生地走到了边城,一到边城,他就疯了似的把泰枫送到医院。说来也奇怪,泰枫在生命垂危之下还能撑着一口气到边城也是奇迹。 而这一点奇迹在边城彻底破灭了。 医生说,可能会醒,也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泰枫被推进了急救室,而泰晏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抱着头哭。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拍了拍他,问他愿不愿意为自己干活,从而交换泰枫的医疗费。 泰晏愣了愣,不由得就点了点头。 男人笑着问他叫什么名字,泰晏顿了顿,说出了自己在人界的名字。 他说:“我叫钦景。” 完 第1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