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王世家》 分卷阅读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 沂王世家(女尊) 作者:中元 文案 李长宁因为生父横死宫中,终其一生坚持不懈地,谋反。然而人之执念万千,岂有求而必得的? 为了救含冤入狱的母亲,颜嫣阴差阳错地与沂王绑在一起,最后表示:“愿同尘与灰。” 想写一个温柔敦厚,最赋情深的故事。 昔者周西伯昌之脱羑里归,与吕尚阴谋修德以倾商政。 cp是李长宁和颜嫣,1vs1,he。 ps:避雷,男主长女主两岁半。 想借女尊这个题材,写婚姻。 基友的女强权谋文:良弼:宫闱深深 内容标签: 女强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长宁;颜嫣 ┃ 配角:皇帝;皇后;太子;六皇女;元雅;韩慎;小侯爷;钟情;谢鸣;慕容楚;钱意;黄湘; ┃ 其它:权谋;朝堂;庙堂谋;宫斗;夺嫡;宅斗 第1章 楔子 “听说民间有人琴弹得比你还好!” 长宁听了只是笑,那人又说:“你别不信,可敢与我一同去见识见识?” 说话的这位是长宁的至交好友,从小相熟,忠顺亲王家的小侯爷,生的容色艳丽,平日一副倜傥风流的性子,与长宁恰好相反,连两家的老人也纳闷,这性子天差地别的两人怎么走的一处去的?小侯爷知道长宁喜琴擅琴,听到这样的话,无论真假都是乐意走一遭的,果然,成了。其实她心里对琴艺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只是听说弹琴那人是位难得的美人儿! 长宁一行人到的时候,颜嫣的琴房已经等了好多的人了。长宁来得不早,却由忠顺亲王家的人图个便利,定了琴房附近的一间雅间,这样,既不露面,也能看清弹琴人的面貌,也算是一举两得。 颜嫣露面的时候长宁仔细瞅了瞅,说了一句:“不算难看。”这才知道小侯爷她哪是来听琴的?分明是来看美人的!只是每次都要找各种理由让人陪着,这癖好,也不知是哪里来的? 小侯爷手中折扇指了指案上,笑:“只有生的花容月貌,曲子才听得有趣。若是生的见不得人,即使弹得再好呢,又有谁去凑这门子热闹?”长宁不置可否。两人说了些闲话,一边听颜嫣弹奏。 一曲终了,长宁听得如痴如醉,颔首称赞,琴房众人也好评如潮。琴已经听了,长宁准备收拾离开,却看见小侯爷挤眉弄眼地高声道:“我道琴公子的琴艺如何呢!今日一闻,果然见面不如闻名。” 小侯爷这样一说,早有旁的人愤愤不平起来,“什么人?在哪里说什么风凉话?公子的琴若是弹得不好,世间弹琴的人都该羞愤抹脖子了!” 颜嫣听了,却忙说:“各位不要激动,这位姑娘这样说,自然有她的道理,不知颜某的琴艺哪里有疏忽的地方,还请姑娘不吝指正。”原来他在这里弹琴只为以琴会友,是以遇到这样的挑衅,并不恼怒。加之近日琴艺难上台阶,听到有人指出他的不是,反而心中高兴。 众人听了,纷纷附和:“就是,不然你也现场露一手,若是比得上公子一点半点,我们才服气!” 长宁见闹成这幅样子,以目示意小侯爷如何解决。却见小侯爷腆了脸凑过来低声说:“这个容易,直消你露上一手,保准叫他们闭嘴。” “这个不成,你知道我在外面从不轻易弹的。”长宁为难道,“再说,即使要弹,哪里去找趁手的琴去?” “这个不难。”小侯爷往门外招招手,早有候着的人弹出一把琴来,虽比不得长宁常用的那把,也不差就是了。 长宁皱眉,不知她唱的哪一出,作势要走:“我不管,你自己惹出的祸事,你自己弹去。” 小侯爷忙放下身段作揖:“我的好姐姐,你就露上一手让这起子小民见识见识。我要是会弹早动手了,哪里等到如今。再说,对姐姐来说,压下这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琴房那边听见毫无动静,以为他们起了怯,跑了,纷纷叫骂起来,言辞粗鄙,都是长宁没有听过的。颜嫣站在一旁,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长宁见骑虎难下,又的确爱此子的天赋,心想:便当是指点指点后辈也不为不可,于是依言奏了一曲。 一曲终了,也不管众人如何,拉了小侯爷就走。 颜嫣听了这一曲,心里恍惚:原来书上写‘余音三日,绕梁不绝’竟是真的。亏我往日自诩琴艺如何,今日得见,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径直往传来声音的雅间奔去,一边高声问:“不知姑娘名姓?” 真到了楼上,已经人去楼空,问了店小二,只知道是两位青年女子,再问什么,就一问三不知了。 颜嫣站在街心,怅然良久。 长宁与小侯爷边走边说:“你既对此人一见钟情,为什么不救纳了他?” 长宁反对:“我哪里……”对他一见钟情了? 小侯爷只嗤笑,眉毛一挑:“且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出场。 第2章 囹圄 颜嫣有个好名字。 颜嫣是大鸿胪颜氏之子,自幼生得聪明伶俐,喜好琴艺。大鸿胪为他在家中聘请了有名的琴艺师傅慢慢教导。因他于这上头颇有些天赋,引得教导师傅夸奖,等他长到十六岁上头,琴艺终有小成。 琴艺师傅见了这种情况,说:技巧方面,如今我该教你的都教了你,再也没有旁的可教了。琴艺一途,除了技巧,还是要不懈练习与个人体悟。这个就不是别人可以教导的了。说完便执意要走。 颜嫣自然不舍,大鸿胪为的与其子有师生之谊,即使没得可教导的,奉养终生也没什么的。不料这琴艺师傅是个仙风道骨似的人物,愿意教颜嫣是看中他的天赋,如今事了,怎么都不愿意留下。大鸿胪千恩万谢,见她执意要走,哪有阻拦的理?直奉上千金,使家丁护送师傅回老家颐养晚年才罢。 师傅走了,颜嫣一时十分气闷,又想着师傅临走前说,自己的技巧方面没的可提升,只缺体悟。如今我一个人,哪里能够有什么体悟?听说古时多有以文会友的典故,琴艺也算是君子六艺之一,如今我为什么不按照古人的体例,也做出个以琴会友的事情来?一来在交流中自己的琴艺得到提高,二来也结交到许多朋友,岂不是快事一桩? 颜嫣心中既有这个想头,如何不一股脑地倒给母亲?大鸿胪听了,心里存了另一个想法。为的是如今世间对男子的拘束也少,抛头露面这事若是做得巧,不仅不损害未婚公子的名声,反而有益。前头就有月华公子盛名在外最终求得好姻缘的例子,如今他们对颜嫣虽没有太大期望,也不指望他光宗耀祖,为家里挣得什么光彩。但若是能因为琴艺结识什么贵人,求得一段好姻缘,他们做父母的才算是了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 却一桩心事。于是欣然应许。 却不料果然因为这种抛头露面的行为引出一段情缘来,这就是后话了。 于是颜嫣便将家里京城中的一处空地用做琴房,得空去弹奏几曲。因他生得花容月貌,说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也不为过。为人又落落大方,好与人结交的。那些来听琴的虽然不懂琴艺,不是爱他的容貌,就是欢喜他的性情,是以每次来听琴的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将琴房围得水泄不通。也算是长安城内一大盛事,如此不久,那些听琴的大众便给颜嫣安了个“琴公子”的名头,与另一个擅画的公子并称“京城双璧”。 即使人群中有那些狂蜂浪蝶、好惹是生非的,也被大鸿胪暗中着人一一打发了。是以,颜嫣在外弹琴以来,竟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事故。久而久之,“琴公子”的名头在长安城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如此过了两年。 颜嫣十八岁了,在外头弹琴也已经两年了,虽然呼声高,但是听众中真正懂得琴艺的也不多。有时候颜嫣故意弹错了曲子,或者错了节奏,或者跳了和声,听众也是好评如潮、半点不差的。颜嫣便自己有些没趣,知道那些人多是冲着他的容貌或者名头来的。 这样闷闷的,便故意有一段时间不去琴房,只一意在家中弹琴泄愤。然而自己一个人在家中练习其实难有进益,时间久了,还是往琴房去,就怕万一真有擅琴的好手来呢? 果然,颜嫣遇见了那位弹琴的陌生女子。 那一日颜嫣和寻常一样弹了一曲,众人还是啧啧称赞,颜嫣自己都觉得没趣,打算趁早走了,却碰巧在那时听见有人高声砸场子。本是砸场子的,颜嫣听了却莫名兴奋起来。皆因他听赞美的话听得太多,便想听些不一样的声音。于是不恼反喜,赶着上去说话,求那人指点。众人也帮自己说话,于是那人似乎骑虎难下,不得已弹了一曲。结果不止是普通的听众,便是自己也听呆了。 书上说:“何以冰炭置我肠?”与“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原以为是夸张之词,不想今日竟有幸得闻。感慨久了,等颜嫣惊醒过来记得询问名姓的时候,那人早就走了,连面也没有见着。颜嫣找到那人在的酒楼,人已经不在了。问店小二,店小二只说是两位贵族女子,衣着贵气,举止得体。再问就问不出什么了。不是小二确实没有注意,就是那二人身份特殊,小二不敢透露。 颜嫣又想:两位女子,是一位说话,一位弹琴?还是一位说话弹琴,一位旁观?这些都不得而知。想着,一天又晃着就过去了。 之后颜嫣为着这事,茶饭不思。跑去向身边的人打听了个遍。我朝谁有这样的琴艺,众人说,当今天下琴弹得最好的要数十年前的蓼风轩,但是她自从先帝时被征辟入宫教习皇女们琴艺后就再也没有在民间露过面。再说,蓼风轩出名时二十来岁,到现在好歹也有三四十了。从那人说话的声音来看,颇为年轻,年纪上看也不符。 颜嫣努力想记起那天的曲谱,可是那人弹的是一首不知名的曲子,他翻过手头所有的曲谱,都没有见过。颜嫣还央听众中那些府中收藏得有好曲谱的人借了别的曲谱来看,听众都很给面子地送了自家的曲谱来,颜嫣通通翻了个遍,也没有看到。 颜嫣做了所有的努力,问了身边所有的人,甚至去信给告老还乡的师傅,都没有获得弹琴那人以及那首曲子的丁点消息。他的动静太大,“京城双璧”中的另一位也知道了消息,殷勤地想要帮忙,只是颜嫣自己都没有头绪,别人便是想帮也不知从何帮起,只得作罢。渐渐地周围服侍的人便把这茬忘得差不多了。颜嫣心中十分惆怅,渐渐吃不香睡不着,每日弹琴的时候想着那人,听见鸟叫的时候想着那曲子,甚至做梦都会梦见那人带了自己学琴去了。偏偏现实中他连那人的一片衣袂也没有瞧见呢! 即使这样,因为一点消息也没有,日子长了,甚至颜嫣自己也要恍惚,真的曾有这样的人存在过吗? 颜嫣这边惆怅寻人不得,朝中却有大事风起云涌。大鸿胪身在局中,自然波及。 皇帝年事已高,疑心逾重,早有废太子的打算,突然着人往太子宫查找,便抄出了谋逆用的兵甲与龙袍,还在地下五十米处翻出了厌胜用的木偶,木偶上刻了皇帝的生辰八字。巫蛊之术是皇室大忌。抄出了这样的东西,即便太子是冤枉的,也无处翻身。一道废太子的诏书下来,牵连甚广,主审官与太子交恶,趁着这时光景,大肆排除异己,朝中有三分之一的下了狱,还有三分之一的缄口不言。 颜家好巧不巧便是其中之一。 禁卫军在一天深夜里闯入,领头的那人好不得意,只说:“现查大鸿胪颜氏与太子谋逆案有涉,着有司审理,全府收押。现在开始抄家!什么地方都不要放过。”铁甲兵士得了令,一窝蜂地往府内跑。 个个翻箱倒柜,室内有什么值钱的哄抢了去,太笨重的搬不走的也要打碎了带走,更别提内眷们的珠宝首饰了。这时候财物反而是不要紧的,怕只怕抄家时真抄出什么罪证来。 全家老小炸然听了这个消息,十分惊讶,又见禁卫军们个个凶神恶煞,纷纷抱作一团,瑟瑟发抖。唯有大鸿胪镇静些,身着朝服,犹能对答如流。 领头那人看到大鸿胪镇静的模样嗤笑道:“我听说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如今大鸿胪举家皆覆,大人何不抹了脖子,以免受狱吏之辱?” 大鸿胪答道:“圣上圣明,本官是清白的,自然有沉冤昭雪的一天。若是不分青红皂白一意寻死,又将君上置于何处?” 那人冷笑:“你也要能等到昭雪的那一天。”此人目光阴鸷,也不知颜家得罪了她什么地方。大鸿胪只沉默以对。 颜嫣不知道那一日是如何谢幕,只记得眼睁睁地看到自己心爱的琴在哄抢中裂为两半。父亲在混乱中交给自己的匕首也在进天牢之时被收了去。 牢中的日子度日如年,见不到阳光,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本以为再也不能得见天日,正浑浑噩噩间,不料有人来探监。那人是个中年女子,约四十上下,进门低头行礼:“我家主人让我代问公子好。” 颜嫣容色枯槁:“你家主人是谁?”因在监牢中没有按时喝水,嘴唇干裂;也长时间没有说话,乍一开口,声音沙哑难听。 那女人并不回答:“这不是公子需要知道的。公子只说想不想救家人出狱?” 颜嫣心中大动,盯住面前这人,死死地要住嘴唇不开口。 那人微微一笑:“我家主人让我转达一句话:公子如此容貌,何事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颜嫣这个名字,出自汉朝一位因容貌而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 被武帝之母王太后勒令杖毙的美人,韩嫣。 韩嫣出身王侯世家,落得此等下场,令人唏嘘。 给颜嫣的母亲换了个职位,比照汉制,是没有六部的。 第3章 颜嫣 第二天颜嫣被一座小轿子抬进沂王府,进大门的时候颜嫣抬起轿帘看了一眼,“沂王府”三个大字秀丽挺拔,朱门高墙给人一种威严肃穆的压抑感。颜嫣心想:所谓的“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娘是路人”就是这样了。 沂王府不知占地几何,轿子抬了很久才到内院。颜嫣两脚沾地,马上有几个模样清俊的小厮迎上来,接至院中一处,一点声响也没。颜嫣有意问些什么,谁知这几个小厮像是经过某种特殊的训练一样,一声不吭,连头也不抬一个。要不是颜嫣确定自己说了话,还误以为是说做梦话呢! 将颜嫣送到住处,那些人分两批,一批抬了轿子原路返回,一波简单收拾了下屋子,留了几个服侍的小厮就整齐地退下了。颜嫣就着脑海里的印象简单判断了一下,应该是在整座府邸向西的方向,离大门大概一射之地。屋子收拾地颇为素净,周围种着一片竹林,显得环境十分优雅。屋子虽然是新收拾好的,但桌椅床铺都是崭新的,窗棂上贴着碧绿的窗纸。虽然是王府内一处不显眼的所在,到底比颜嫣在家中的常用的摆设还是繁复精细些。 然而此时颜嫣哪有心思关注这些,有意问些什么,伺候的人竟是个天聋地哑,半点话也套不出来。这样,颜嫣心中一点底也没有。不禁反复思量:救自己出去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将自己送至沂王府?以及要求自己在沂王府为她做什么?如何搭救家人?等等这些都不知道。 原来颜嫣在天牢中见的那人只是办事的,替她主人传了话得了颜嫣的回话之后就走了,不久颜嫣便被从天牢中放出。颜嫣本以为至少会得她主人见上一面,说说她的意图,不想那人连面也没露,话也没有,只安排了人和轿子在天牢外等,颜嫣一出了天牢,就被抬到了沂王府。 除了没有人搭理,饮食和梳洗用水还是正常送过来。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天,到了夜间,颜嫣累得紧,像死尸一般地躺在床上,却睁着眼睛,整颗似乎悬在空中,着不了地,怎么也睡不着,直勾勾地盯着雕花的床梁,只觉四周静得可怕。 送他来的人没有留下讯息,目前颜嫣所知道的就只是如今的所在——沂王府。颜嫣母亲虽然身在官场,可颜嫣自己平日里不是个对政事上心的,是以对沂王此人知道的不多。路人皆知的是沂王是先帝幼女,今上的妹妹,与今上足足相差二十岁,比当今太子还要小些。陛下对这个小妹妹颇为宠幸,连民间都盛传皇家姐妹和睦。但沂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却不得而知。颜嫣一时想到爹娘还在牢中出苦,不知有没有机会再阖家团圆;一边想着沂王此事棘手,自己长到如今,还从没吃过这样的苦,想着想着眼中干涩,哭也哭不出来,只睁着眼睛看着床梁,不多久,竟鸡鸣天亮了。 颜嫣在屋里彻夜不眠,与此同时,王府另一边角落,两名男子正窃窃私语。 一个问:“你去看过西院那人了吗?怎么样?” 一个说:“我隔着老远瞅了一眼。长得天仙似的,可惜落在这个不缺天仙的地方。我还听说,那一位下了死命令,不准人搭理,偏偏一个个怕的什么似的,都听他的。说不许搭理,连句话也不敢往前递,真是……” 另一个冷笑:“就这么着行事,依我看那一位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别看如今他风头正劲,其实不过和我们一样,哪里能和西院那位比?人家是小侯爷点了名送来的,前途无限。他也不想一想,他这么对那位,万一人家一不小心成了我们的主子……像我们做下人的,无论心中有什么想头,面上都要过得去,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像他这样连面上也不愿照应的,走不了太远。” 声音越来越小,渐至无声,慢慢飘散在空中。 第二日与第一日毫无区别,颜嫣打水洗了脸,就着屋中铜镜仔细瞧镜中人的神色。镜中人颜色如昔,只是因受了几天的牢狱之苦而削瘦了几分,常挂着笑容的脸蛋因近日遭遇冷冽了几分,往常不知世间疾苦的神情也终于不见,继之的是惊恐不安的神情。颜嫣看着铜镜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细滑的脸颊,虽然镜中人与之前相差许多,但并没有损耗他的容色,反而平添了之前没有的韵味。颜嫣莫名笑了一声,“修成好颜色,售与帝王家。”一个月前,他日日苦恼的只是提升琴艺和寻找那陌生女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颜嫣呆了一会子,又想:便是交待了不准与我传递消息,却哪里有这么上行下效、令行禁止的命令,就自己家中的仆人对着主子的命令都是阳奉阴违、心口不一的,难道偌大个沂王府便同铁桶一般了?颜嫣不信,于是决定一试。 每天按时送饭的小厮看起来是个伶俐人,这样的伶俐人想法更多,恐怕会是个口子。颜嫣在他送饭过来的时候试探地问:“小哥,向你打探个事,你们主子平日里为人怎样?”那个小厮抬眼看了颜嫣一眼,脸上神情古怪,随即低下头去,一言不发。颜嫣不禁气绥。 到了晚间,送饭的是另一个年长的仆人,颜嫣换了一种问法,谁知就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颜嫣又试探着走出院落,大概走出一射之地发现守着的侍卫三三两两巡视。原来沂王府看起来松散,实则是分块管控的。毕竟刚来,颜嫣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仍旧沿路返回。折腾了一天,晚上径直蒙头睡了。 就这样住了两日,期间颜嫣和所有能看到的人搭话,没有一个理睬;往院外走动,到一定的距离便有人客气地请颜嫣回去。到第三日早间听见有人高呼:“殿下要回来了!殿下要回来了!”众人的吆喝声,奔走呼告声以及锅碗瓢盆的洗漱声,颜嫣恍惚觉得这才像个热闹的王府,而不是平常阴沉沉的宅院。原来,沂王不是故意晾着自己,而是出门了。 不久,便有几位教引公公模样的中年男子来教导颜嫣规矩,什么“笑不露齿,行不露足”之类的。幸好颜嫣也算是出身大家,在家中的时候这些规矩都是做惯了的,是以这时重温也没有太大的难处。 再有就是被教引公公拉进一处浴池里三层外三层地搓了个遍,池水虽然温热,浇在颜嫣身上却觉得很凉。洗罢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不至于到袒胸露背的地步,但到底比日常穿的要轻薄通透些,可见是有特殊作用的。之后被教导几句:“待会儿面见殿下,万不可怠慢,准备今晚侍寝吧。” 颜嫣被送进沂王的卧室的时候已经日落时分,王府主人的住处颇为清雅,大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 而空旷,最奇怪的是周遭竟没有一个服侍的人。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室内焚着苏合香,正中央的地方放着一把古琴,颜嫣耐不住上前抚了抚,音色清冽。 等待的时刻才最难熬,不知为何,颜嫣忐忑的心竟静下来,想起儿时自己与姊妹一起读书,席间听见了隔壁家的公子的琴声,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不由得悠悠地笑了起来。又想起那位不知名的女子,过了今夜,自己与那人再也没有机会了,可是自己竟然没有见过那人的脸,一时又叹了一口气。 颜嫣嘴角勾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心里想:这样的朗朗乾坤,原来随处发生这样见不得人的交易。想必之前也有,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就像现在自己与那神秘人的交易,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 佛经上说:诸行无常,无常发生时,即使像母亲一样衣紫佩金也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寄望于王权。这时候贵族与平头百姓的差距才显现出来,也许像自己这样的芥尔小民,坦然面对无常的命运,才是本分。可是,若是毫无生路就罢了,既然有人伸了援手,无论怎地,都没有看着爹娘去死的理! 日色将暮的时候,听见不远处一声又一声的“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不一会儿传来脚步声,端茶倒水声以及夹杂在其中的清朗女声。 再后来,脚步声往室内走来,一边走一边说:“都退下吧,孤乏了,明日再议。” 脚步声越来越近,颜嫣心中忐忑愈盛,思绪飞转:想起自己将要做的事情,羞愧难当,又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恐惧万分,一时手足无措。这时门开了,一人走了进来,似乎看见屋内有人而顿住。颜嫣知道自己应该这样,应该那样,成败在此一举,可临到头来,他却连头也不敢抬,只双手环胸,瑟瑟发抖起来。 却听见一声疑惑的问“颜嫣?”声音有些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沂王这个封号,最有名的是明朝的朱见深。说起此人,民间相熟的是他与万贵妃的爱情故事。注意他的封号的恐怕不多。朱见深一出生即封为太子,后来他爹爹北狩被俘,群臣立了他爹爹的弟弟,也就是他叔叔即位,是为景泰帝,他还是太子。过了几年,景泰帝坐稳了皇位,立了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将他降为沂王。再过了几年,他爹爹回来了,重新当了皇帝,他又被立为太子。这种立了再废,废了再立在整个历史中不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还是蛮有趣的。 第4章 长宁 长宁从南山书院回来,赶了一天的路,累得要死。途中水路转陆路,陆路转水路的,若是不赶时间,晃晃悠悠地走上一两个月,自然轻松。可长宁是个性子急的,心里又惦记着长安城的事,半刻也等不了,除了进城的时候规规矩矩地等了,别的时候都是在一路驰骋。从巫山到长安小一千里,竟只用了一天一夜,不知跑断了多少匹马。若是被监察御史底下那些老婆子知道,又要参她一本,说“沂王轻狂”了。 长宁到了长安城,进了城门一路纵马驰骋奔向府邸,将一众随从甩在身后。一进门就吩咐下去:“将门关上,这几日保持大门紧闭,若有访客,就说孤要安心静养,一律不见。若是明日忠顺亲王家的小侯爷来了,直接带她到书房。”也不管门子听没听清,应没应,转身一阵风似的进去了。 等到了正厅,早有人乖觉地迎上来问:“殿下怎么回来了?”说话的是长宁府中第一得意人,名唤“元雅”。任总管一职,长宁府中所有事无论大小都是他在打点。此人年约二十许,身形颀长,容貌昳丽。 长宁对着他略微颔首,也不回答,只是问:“谋事娘子们都在吗?” “在的,今日一得到消息,说殿下要回来,赶紧让各位先生准备,就怕殿下一回来就要召见。”这时候被长宁甩在后头的随从也纷纷到了,元雅一边回长宁的话,一边着人安顿她们,还吩咐让人端了水伺候长宁小作梳洗。 长宁见元雅理事井井有条,心下赞许:“让府中所有清客在议事厅等着,就说孤有事请教。”长宁为人谨言慎行,便是在自己府中也是没有一句多话的。这当口,只吩咐要紧事。 元雅应了一声,着人去请,又递给长宁一块湿毛巾擦手。长宁一手接过,在椅子上坐了,只闭了眼一意沉思不语。元雅有意问询几句,见长宁眼窝深陷,知她不知又是几日没有休息;城中又发生大事,不知府内如何应对,有的她烦的了,于是知趣地闭口不提。 几个丫头服侍长宁换过半旧的绣金常服,散开头发重新打理一遍,又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便往急急地议事厅走去,临走时像是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回身问元雅:“最近府内有什么事吗?” 元雅明显迟疑了下,眼前掠过前几日被抬进来的轿子,安排在卧房的孤单人影,又想此事不值得她操心的,最终还是摇摇头,回答:“并没有什么。” 长宁放下心来,扔下一句“好”,转身就走。 到了议事厅,几位女子身着朝服在厅内候着,都是沂王府上的幕僚。沂王虽然年纪小,但是养出了一副礼贤下士的派头,对这些文人清客一向很客气。偌大个沂王府分前院和后院,后院住着府内内眷,前院住着招揽的贤士。沂王尚未成年,所谓内眷不过就是服侍她的几个。所以府里内眷没有多少,倒是养了许多文士。 那些中年女子见了长宁过来纷纷上前行礼。待众人坐定,未等长宁开口,一人劈头盖脸就问:“殿下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长宁还没回答,另一人又说:“殿下身在巫山,不知长安城斗得厉害,先陛下顾念皇后,外家,太子的情面,虽对太子诸多不满,到底没现在明面上。如今不知发生了什么,撕破了脸,连废立诏书都下了,眼看是无力回天了,真不知会便宜了谁。这当口,陛下正疑心呢。殿下无诏而归,不是授人口实吗?” 原来皇帝姊妹面上虽然亲厚,到底心里存了疙瘩。长宁又常年不在京城的,在这个当口赶回来,皇帝多疑,难免不会想什么。 “孤已经回来了。天家有意动摇国本,连路边黄口小儿都吟唱歌谣,嘲讽此事。孤岂会不知?”长宁面上倒是毫无异色,“再说,皇姐要废掉孤的大外甥女,孤这个做小姨的,竟然连回来看看,都不能吗?” 这位沂王,姓李,讳长宁。先帝十六女,现任皇帝的妹妹,年未及冠,眼下被废的太子也要比这位名义上的皇姨长上两岁。生得一副好相貌,可以想见其父当年风采。沂王年纪虽小,却素有贤名,为人不显山不露水的。 诸位都是跟前老人,知晓长宁虽面上如常,听她说话的语气,却是不快了,于是连忙和场:“所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眼下殿下既然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 回来了,不如商讨如何应对才是。” 长宁却端了笑:“孤路上赶得急了,说话一时冲了些,各位莫恼。今次请了大家来,也是因孤近来不在长安,不晓得长安细事,想请各位说道说道这次陛下废太子,是怎么回事?”长宁连夜赶了回来,连饭也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是为了问废太子的细节。 “殿下既然已经回来,莫要忘了向陛下讨要回京令。”仍有人忧心忡忡地补充。所谓的回京令是召各方诸侯进京的令牌,一般是有了这块令牌,才准放诸侯王进京城。不过长宁这个特例,经常有回了城才向皇帝讨要回京令的情景。此人出言提醒,不过是为的谨慎起见。长宁这个位子,不能出半点错。 众人纷纷附和,你一句我一句解答长宁的疑惑:“皆因陛下年事已高,难免对储君有些疑心。太子一生下来就是太子,至今已有廿年。太子平日里为人有些不正,陛下难免对太子就有些不满。加上皇后无宠多年,宫中新进的美人很得陛下的心思,又生了个女儿……” “太子一向都是那个性子,孤还不知道?小六还是个娃娃,能生什么事?孤疑惑的是,怎么事情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呢?” 众人皆摇头:“个中详情,牵涉宫中秘辛,我等不知。只听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陛下听信小人之言,以为太子谋逆。陛下着人去太子宫一搜,果然在地下搜出诸多布偶,厌胜之术,却是百口莫辩了。” “果然有小人搬弄是非!”长宁皱了眉头,半晌才悠悠叹了一句,“所谓男子年四十而色衰,女子年四十而色心未死。父爱者女抱,是此理也。” 众人都不知道为什么长宁会突然脱线感慨这一句,又听见长宁问,“眼下太子在何处?” “诏狱。” 诏狱,皇帝亲自下诏定的案子才能称之为诏狱,一向只关押九卿之中的重罪者。如今太子进了诏狱,恐怕不妙。 “太子那性子,恐怕要吃些苦头。”长宁叹了口气,心里有了主意,冲各位点点头,“我明日见了陛下讨到还京令后,就去看看太子。”说罢端了端茶杯,隐有逐人之意。 众人见她神情疲惫,知她急需休整,眼下和大家商议,已是强打着精神了。但有件事情,事关重大,不得不说,于是开口问长宁:“殿下,臣等冒大不敬在此进言:如今东宫易位,储位空悬。殿下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还请示下,我等也好早做打算。” 这些谋士跟着长宁,有些是看长宁礼贤下士的派头,有些是身受长宁的恩惠,不保证其中一些人没有些想头。可是长宁身份尴尬,又行事谨慎,从没有透过口风。这个时候正是好时机,长宁的想法不同,沂王府的应对也不同,谋士们摸不着底,是以有此一问。 长宁只低着头一味地旋转手上一枚碧绿的玉扳指玩儿,半晌回道:“还不是时候。” 众人还欲多言,长宁大手一挥:“散了吧,孤乏了,明日再议。”一个个地退下。 长宁不是个惯星夜驰骋的,熬到此刻已是极限了。又听到这些消息,一时头痛欲裂,再也不想开口,径直往卧室走去。见路过服侍的仆人神色有异,也不疑有他。 进了卧室一眼瞥到床边站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心中烦躁:真是好大一个礼。这些人真像“野火烧不尽”,竟还“春风吹又深”了?离上次那个才多久呢?这样不长记性?这次是扔河里呢?还是扔水里呢?还是扔湖里呢? 又觉得少年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少年低了头,长宁站的这个方向逆着光看不见脸,看身形,倒是像那次小侯爷诓自己去看的美人。于是试探地问了一句:“颜嫣?” 少年一抬头,满脸惊讶。长宁一看,果然是那位擅琴的少年。如今仅着寝衣,双手环胸,似有不胜之态。此刻仰着脸,眼中氤氲,一副既害怕,又惊讶的样子。。 “好人家的孩子,怎么就到了这地步?”长宁见他那可怜的模样,心中怜惜,轻声道:“公子不知道我。我有幸在外头听过公子弹琴,还曾为公子弹奏过一曲呢!” “你是那日弹琴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1.本文比照汉制,有些关于皇室很好玩的事情发生在之后,为了剧情需要没有限制太多,女尊王朝,自然有独特之处,各位看着玩。有什么不能圆的,欢迎指出。 2.关于女尊王朝男子的地位,比照明清就没有看头的了,假定我朝男女大防没到变态的地步,男子不宜抛头露面,但是露了也没到要人命的地步,世风还是比较宽松的吧。因为故事讨论的不是男子的社会地位,而是人与人的相遇。 3.外家指皇后家。 4.所谓男子年四十而色衰,女子年四十而色心未死。父爱者女抱,应该出自韩非子,论证为什么诸侯家会出现大老婆和大儿子杀掉诸侯的事情,因为该诸侯更喜欢小老婆生的小儿子,有意将位子传给他,于是大老婆和大儿子就先动手为强,发生弑父的惨案,啦啦啦。 5.南山书院在明朝湖湘境内。 第5章 王侯 眼前这个场面,长宁怎么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颜嫣着了一件轻纱似的寝衣站在那里瑟瑟发抖,长宁知道若是没有变故,他一个九卿之子,怎么会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自己府邸呢?遂别过眼温言安慰了颜嫣一顿,叫了几个模样清俊的小厮服侍颜嫣先穿了外衣,待出来好好说话。 长宁在外间站了一晌,料定此事必定有人主导,一时发作起来,气急反笑:“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把我的心上人,随便送到哪个女人的床上?”长宁如此气急败坏,一个是以颜嫣的身份,尚且被如此轻率对待,那些子没有出身的又怎么样?另一个是气卧室里有个人,显然周围服侍的是知道的,竟然没有人和自己通气,这还了得! 至于这句心上人,长宁有时说话有些不着调,她本想提颜嫣,又想大晚上的当众提人家公子的名字恐怕不妥,一时想起钟情关于“心上人”的玩笑,脱口而出这句。虽然不妥,但是正当长宁发怒这当口,口不择言也是有的。下人们听过就忘,只担心待会儿长宁生气起来波及自身,一时没人计较长宁随口说了什么。 听到长宁的吩咐,早有服侍的小厮从屋外慌张地跑进来,一边给颜嫣递了几件厚实的外衣,一边轻声说:“哥哥莫怪,殿下屋里没有男子服饰,这一件还是府里为雅哥哥做的新衣,没有穿过。因见哥哥与雅哥哥身形相似,这次找来救急的,还请哥哥将就将就。”说完垂了眼,满眼惧怕。颜嫣自忖没有什么令人怕的地方,可见是为的沂王,且看起来沂王此次是真动了怒的。 颜嫣见衣上花纹繁复,摸了摸料子,手感柔软轻滑,显然是贡品。听他说话得体,心里暗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 忖:除了沂王本人,这还是我在王府呆了这几天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话呢!原来沂王府随便一个小厮也说话这样厉害,听他话里话外提的“雅哥哥”,不知这“雅哥哥”是什么人?一边轻声回答:“哥哥言重了。”赶紧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一出房门,恰好听到长宁怒极反笑的这句,心中疑惑:你的心上人,是哪一个? 长宁见颜嫣穿了外衣走了出来,果然有初见时的那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指了一张椅子让他坐了。这时候已经是戌时二刻,月亮挂在柳树树梢上。颜嫣四处环视,院中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而自己这几天在王府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见着。心想:原来,我没见着人不是因为本来人少,而是有人特意吩咐了不准搭理我,而且还真是令行禁止! 原来长宁在卧室门口喊了那么一句,可知是气急了。服侍的都知道这次必要拿人开刀,难以善了。齐刷刷地出来在院中跪了,拿了两张椅子让长宁坐着,方便审人。其中有些人对主事的此次做法本来就不满,既担心殃及池鱼,又抱了看好戏的心思。只是顾忌长宁还没开口,不敢贸然禀告。 颜嫣见到这个场面,猜她要审问下人,自己这个外人不方便旁听的。此时应该马上表态,以避嫌疑。不料长宁先开口问:“公子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有什么是本王能够帮得上忙的,请尽管开口。” 此话入港,颜嫣一听欣喜万分,立马起身直挺挺地跪下大哭:“求殿下救我家人!”一边抽抽啼啼地哭个不停。言语中大概是说,如今颜家上下都在狱中,危在旦夕,求殿下救命。 长宁耐着性子听他说了半天,见他只是哭,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于是一项一项地问:“你母亲是哪一个?家人现在何处?犯的什么事?” “回殿下的话,我的母亲是大鸿胪颜常。他们在我离开的时候还在狱中。殿下,请相信我,我的家人是清白的,没有犯什么事。”颜嫣知道成败在此一举,说完磕起头来,用力将头砸向青石板,生生磕出血来,边磕边说,“殿下若是能救我的家人出狱,嫣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殿下的恩情。” 长宁见他情急得话都说得颠三倒四,又磕得头破血流,知道他是没有办法,心中不忍,忙让小厮扶他起来,看着地上流淌的鲜血,说:“你何必如此?孤知道了,必定会尽力而为。你先回去休息。” 怔怔地看了颜嫣半晌,想起他在自己卧房那么害怕的样子,牛头不对马嘴地叹了一句,“你倒是舍得。” 颜嫣得了长宁“必会尽力”这句话,心中大石落地,欢天喜地在心里念叨:她答应了。她答应了。又看见长宁一脸悲悯地看着自己,说了那样一句话,一下子明白她说的是自己病急乱投医做出的丑事。这位亲王的目光似乎对一切了然于胸,包括自己的羞愧与绝望。颜嫣心头一哽,自出事以来没有掉的眼泪,此时终于刷刷地流了下来。在小厮的搀扶下回了房间。 颜嫣走后,长宁慢慢思索:最近惹上的事,若是和废太子相关,那就难办了。又看到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长宁抬手扶了扶额头,沉声问:“都有什么可说的吗?” 元雅就跪在一旁。身上穿戴整整齐齐,旁的人都是被惊得跑过来,不是忘了提鞋,就是身上一身的汗臭;他却清清爽爽的,似乎早有准备,此时听见长宁问话,应答道:“颜公子是忠顺亲王家的小侯爷送来的,说是殿下中意的,让先住在府上一段时间,只等殿下回来。小侯爷是殿下素来亲近的人,她的话奴才不敢不听,不能不信,于是将颜公子留了下来。殿下一回来,便让他与殿下见了面。” 一旁看好戏的心里想:这元雅,还真是个蠢人。元雅这几句话看起来是解释当前,其实是将自己做的错事撇到别人头上。小侯爷送来的人接下很对,可小侯爷难道会安排把人送到床上吗?殿下这样的人,岂会计较什么细枝末节?她着恼的是府里进了什么人,没有和她知会;卧室里塞了什么人,也没有和她通气,竟让她在自己府中受了惊吓。元雅如此行事,未免有独断专权之嫌,此乃为下者的大忌。既然已成既成事实,这个时候就该坦陈自己的不是,表示愿意改过,依照殿下和他的交情,也能将此事揭过了。可他一意推脱责任,半点也不提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妥,这样处事,太扎主子的眼。殿下即使原本心中只有二分气,如今也要被他气成五分了。 果然,长宁眉目不善:“元总管,你还是不知道孤为什么要问你。小侯爷送来的人,交待的话姑且不论。孤只说两件:一,孤与诸位娘子议事之前就曾问过你府内可有什么事,那时候你说没有。是因为你觉得此事事小呢?还是觉得孤没有必要知道呢?二,无论什么人,他都被送到孤的卧房了,你若是不知道,那孤养着你们这些饭桶做什么?你若是知道,谁给你这个胆子给孤的床上送人?若是那人是刺客……”长宁说到此处停了下来,止住将完未完的话,目光不定地望着他,眸色深沉。 元雅这个职位,一向用的是亲信,最要紧的就是主子的信任。长宁这话话里话外透着对他的怀疑,算是言重了。 这是诛心之论了,元雅扑通一声跪下,神色慌张地解释:“殿下,我……我不是……”连“我”都蹦出来了,可见是急了。讲至最后,话不成篇,竟是一句也说不上来。 这种时候,长宁竟然笑了:“你心中什么想头,孤都知道,只是不说。不想今日你竟干出这等糊涂事来,真是令人失望。”众人见了这诡异的笑容,心中惧怕愈盛。 元雅听她说话虚虚实实,心中有鬼,愈发觉得长宁那目光深不可测,似乎洞察一切。本来元雅自从担任王府总管以来,从未受过训斥,今日不过小小纰漏,长宁竟然当众给他没脸,本应觉得羞愧万分。可是今日长宁的话意味深长,令他细思恐极,是以感觉不到羞愧,只惊恐万分,站立不住。 长宁见元雅瘫作一团,话也说不伶俐,知道敲打得差不多;再,就过了。于是改了口风:“若不是见你服侍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这次绝不饶你。起来吧,好好反省。若有下次,决不轻饶!”说完站起身,打了个哈欠,竟然直往卧房走去。边走边交待,“孤明日进宫面圣,别忘了准备。” 众人抱着瞧好戏的态度,虽然场面精彩,但元氏竟然毫发无伤,不免令他们不满。又想到没有殃及到自身,到底松了一口气。 元雅劫后余生,内中百感交集。却见长宁袖了手在月下边踱步,边嘀咕:“这都什么事儿!”只留了个姿态风流的背影,却教人看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出了没?长宁是个不靠谱的。 长宁这个人啦,秉着用人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 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她与元雅之间的信任还不至于熬不过这么点小事。但是如果真的犯了她的忌讳,她又是个不教而诛的。她要杀你,会直接动手,没有改正的机会。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人是好相处还是不好相处? 第6章 中宫 第二天一早,长宁起了个大早,特意在库房挑了一支西南夷进贡的金簪子簪在头上,赶着在卯时之前进宫请安。 西南夷民风彪悍,且多盗匪,是以西南夷的在家男子头上常戴着只簪子,簪子整个呈倒钩状,头部微弯曲,底部锋利尖锐,急时可杀人。这样的簪子作为异族风俗,也呈献给我朝作观赏用,沂王府中就有这样几只,收在库房。 此时,长宁就特意在头上簪了一只西南夷进贡的簪子,袖中收了一支平常戴的玉簪子,施施然往皇宫来。 元雅虽然身体不适,抱病在床,但是一应车马事宜都已处理妥当。怕长宁身边有什么顾不到的,特意遣了自己跟前一个小厮前来伺候。长宁见了笑着问:“怎么是你来了?你雅哥哥呢?” 那小厮不过十几岁模样,生得粉雕玉砌,听了长宁的问话,细声细气地回答:“雅哥哥病了,起不得身,让奴才跟前伺候。”一双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着,只盯着长宁看。 旁人见了,轻声呵斥:“不懂规矩,怎么盯着主子看!”王府自元雅掌事后,这样模样清俊的小厮再也不往长宁跟前派,说是“狐媚惑主”,生怕这惹人怜爱的样子得了长宁的青睐,长宁也不置可否。局外人却渐渐从这样的细节看出了元雅的心思,私底下说的越发难听。长宁也听到过几回,严词说教了几次。所谓“不聋不哑,不做阿翁”,她本来就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说过几回,见没有成效,渐渐就不管了。 长宁也不喝止,只在心中好笑:病得真是时候!也不说话,直接蹬车而去。临行前回顾:“给府内各位先生带句话,就说孤回府以后有意请教大鸿胪颜常之事。” 车驾晃晃悠悠向王城驶去,这是一辆单辕双轮的华盖车,长方形车厢,椭圆形车盖,驷马牵引,伞下御官御马,四周璎珞繁饰,驾起车来“叮咚”直响。百姓见车驾华丽,显然是亲王公主的规格,又不常见此车在京城游荡,疑惑地问:“这是谁家马车?” 有知事的回答:“是沂王。” 众人皆啧啧称叹:“天家果然姐妹和睦。”这不,沂王进京了。 到了宫门,守门的侍卫打个唱诺:“沂王殿下回京了?”长宁掀起车帘的一角,露个脸,略一颔首,果然是沂王,便被放了进去。 进了内城,长宁下了车直接从宣德门一路步行至宣室殿求见皇帝。 内侍禀告“沂王求见”的时候皇帝下意识地回道:“不是说朕谁也不见的吗?”一时反应过来是“沂王”的时候惊讶,“怎么是她?让她进来。” 原来自从皇帝下了废太子的诏书,朝臣的折子就像雪花似的飞了过来,力主“太子纯孝,并无大过。储副易位,国本动摇,天下不安,还请陛下三思”之类的,挡也挡不住。为此罢了将近两个月的早朝,宰相那处留中不发的奏疏已有一人高了。 几个年幼的皇女也一个个前来哭诉,能走的走过来,还在襁褓中的由奶父抱了过来,一齐跪着:“皇姐无罪,请阿母赦免皇姐。” 后宫美人有封号的、没封号的都来为太子求情:“陛下要废太子,天下难免说臣等男颜祸水,那时臣侍等就没有活路了,不如此刻抹了脖子,还图个清静。”差点没把皇帝气个半死。 如此喧闹,都是为太子而来。这几日皇帝一个人呆在宣室殿,勒令谁也不见,如今听到一个原本不在京城的人求见,倒是有些奇怪了。 长宁进殿行礼,皇帝也不说赐座,好半天才悠悠问起:“十六娘,你不是在南山书院好好读书的吗?怎么回了京城,朕也不知道?”长宁在族中行十六,是以皇室中老一辈的亲切地称她“小十六”或者“十六娘”。 长宁规规矩矩地回答:“臣妹在南山书院听闻天下震动,又逢书院放人回乡省亲,特意回来看看臣妹的大外甥女。先斩后奏之处还请陛下见谅。臣妹今日是来向陛下讨还京令的。”原来,像沂王这样举足轻重的封王,无诏不得随意进出皇城。但沂王尚未成年,又是自小长在皇帝身边,且是皇帝特许去书院读书的,所以出入京城就没有那么严格。长宁的行事又跳脱不拘,随意进城这事不常见,出城却是常有。经常是皇帝有事召见,结果被告知沂王殿下已经离京很久了。若是这时候太子未废,称一国储君为自己的外甥女不是长宁一向行事的风格。但此刻,小姨为了看望不知生死的外甥女而冒犯禁令,放在民间也很普通。皇帝若抓住这一点执意较真,就不通情理了。 “起来吧。”皇帝招手赐座,“往日让你多留在长安陪陪朕,你说学业要紧没有时间。到了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的时候才想起来回京是要朕的还京令的!回头让大司农补给你。南山如何?各位山长都好?新近的学子如何?” 长宁微微一笑:“回陛下,山长们都好,让臣妹请陛下安。臣妹在书院专心读书,不常与人交流,唯恐分了心,是以这一届新近的学子如何不太清楚。不过听说是不错的。” 姐妹二人说了几句体己话,在一旁服侍的内侍松了一口气。这些天皇帝为太子的事情烦心,好几天都没有好脸色。可喜沂王来了,皇帝脸上才现了笑容。沂王虽然与当今陛下是隔了父的,但是与诸位皇女一样长在皇帝膝下,姐妹情深,又比别个不同。兼沂王又是个伶俐讨喜的,甚至比当今太子还要讨陛下欢心些。如今沂王到了,他们服侍的几个可就要松一口气了。 长宁说了一个在外头听见的笑话,好不容易把皇帝给逗笑了。她说,有一次书院的学员出山往民间采风,意图将民间歌谣择其优者收录起来供后世观赏。本是约好一同出去的几个人在约定的时间、地点碰面再一同回书院的,谁知临回去的时候清点人头,正好少了一个。少的那一个平素就有些愣头楞脑的,这次也是独来独往,是以一同来的学员都说不清她去了哪里。这下可把陪同的夫子吓坏了。因这次采风的地点多是深山老林,大虫出没甚多。要是迷路了倒是不要紧,就是怕遇到什么猛兽,她一个文弱书生,可怎么好?夫子带了众人还找了村民帮忙,足足找了三天三夜,愣是没找到人。就在大家以为她已葬身不知是什么猛兽的腹中时,那人却姗姗来迟,兴奋地说,她在山里迷路,遇见两个隐士下棋,足足看了三天三夜,真是精彩绝伦。可不好笑嘛? 皇帝听了也哈哈笑了起来,说:“这却是个妙人。别人忙着收录诗文,她却看人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 下棋看迷了。” 长宁也颔首称是:“她是上党郡有名的孝女,前年陛下下征举令,她就被郡中举了孝廉,只因父丧在家,待三年丧期过后怕是要入朝的,届时,陛下也可一见。” 皇帝见说到朝中事,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长宁却停了一晌,跪下来正色禀告:“臣妹想求向陛下求一个恩典。” 皇帝收了脸上的笑容,似乎知道她是有备而来,终于等到这一刻。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她。 长宁头也不抬,不管不顾地说:“臣妹想去诏狱看望成儿,还请陛下恩准。”“成”是太子的名讳。 众人见长宁犯了皇帝的忌讳,都倒吸了一口气。皇帝没有说话,只是脸上阴沉得可怕。 长宁似乎早已料到这场面,也不管皇帝什么反应,接着说:“成儿是臣看着长大的,成儿是什么性子,陛下还不知道?如今身在狱中,恐怕要吃些苦头呢!”长宁对最近的事只字不提,只一意絮絮叨叨太子之前如何纯孝。 太子纯孝是天下皆知的。八年,皇帝有些头昏脑热,太子衣不解带在床前侍奉了一天一夜,直到皇帝退热之后才休整,结果皇帝好了,太子却病倒了。如此种种,数都数不尽,偏长宁好记性,好口才,说的声情并茂,好像自己身在其中真切地为皇帝的身体康健担忧似的,随侍左右中有受过太子恩惠的此刻听到这些都偷偷地抹眼泪,皇帝眼眶也有些热了。 看来长宁说得有停不下来的趋势,皇帝打断长宁的回忆:“罢了,你去替朕问问,那逆子可知道错了!退下吧。” 之前群臣、三宫六院及各位皇女如何劝说皇帝都不为所动,如今沂王不过动动嘴皮子,便得了探望太子的机会,可不是恩宠嘛? 长宁得了口谕,顾不得往别处请安,直径往诏狱赶去,唯恐晚去一分,太子又受到什么委屈。途中偶遇一位皇后宫中服侍的宫人。说来也奇怪,废太子的事情闹得天下震动,连后宫诸位侍君都惊动了,赶着去向皇帝求情。太子的生父却在宫中不闻不问,只管吃斋念佛,自太子出事之后,椒房殿一步都没有出过。 作者有话要说: 1.写得越详细,中间就越没有爱情。 2.关于各人对废太子的反应,大臣是明清的。 各位皇女的反应见康熙九子夺嫡那会儿,所有人都表态的时候等于没有人表态。 后宫各位侍君的反应参见李渊废李建成,张婕妤和另外一个婕妤就跑到皇帝面前哭诉,这样明显真的好吗?而且这种行为是有效的,就更搞笑了。 这里纠正一处,李渊废李建成,后宫各人都跑到李渊面前哭诉了,不是个别。 第7章 太子 长宁本有心理准备,但真到了诏狱的时候,还是被狱中绝望的气氛惊到了。想着:难怪说刑不上大夫,那些身娇肉贵的士大夫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狱吏之辱,更何况是二十年的国之储副? 走到最里间,是重兵把守的两进院落,青石板上青苔痕犹在,隔绝了人声鼎沸的监牢,四周寂静无声,家具是极简的,唯恐有任何多余的东西。除去把守的重兵不说,这里比别的地方更不像牢笼。但是能进此处的非富即贵,进来的人从来没有能活着出去的。 长宁在里间看到一人端坐在石凳上,专注地盯着树上的落茵,一动也不动。 那人听到脚步声,悠悠地叹了一句:“小皇姨,你来了。”转头一看,的确是这次风口浪尖之人,太子成。 因下了废立的诏书,且身在狱中,不比记忆中永远衣着华贵的样子。如今的太子身着白色单衣,脸庞削瘦,眼窝深陷,一副人不胜衣的样子。 太子在诸位皇女中行二,诸位皇女有的像皇帝,有的像生父,都生得一副富贵人家的好相貌,其中以太子为其中之最。那风流倜傥的模样不知道迷醉了多少少年的心,如今落魄至此,令人欷歔。 长宁见了,岂有不心疼的理?讪讪地说了一句:“怎么知道是我?” “这个时候,除了小皇姨,还有谁会来看孤?”太子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仍旧盯回原处,似不经意,“别那样看着我,好像我如今落到如此田地很可怜似的,焉知我如今一身轻松不是比之前日日如履薄冰的日子更好些?” 长宁语结:“别……别这样说。”面露不忍,越说声音越低,似乎自己也不相信。 太子始终没有回头,从长宁这个角度也看不到她的表情。长宁往前走几步,坐在太子旁边的石凳上,叹了一句:“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太子却没有正面回答:“我记得你离京的时候是去书院读书,那个鬼地方不是定了规矩,父死也不可以中途离开的?你这次回京,恐怕也没有先讨还京令的吧?小皇姨,现在不比从前的了,凡事需谨慎。你看看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长宁见她不提自己的遭遇,反而一心为他人提点,心中一酸,此情此景,的确说不出“陛下慈悲”的话。垂下眼帘,只说:“我省得。” “我回来就进宫面圣,讨了陛下的口谕来见你。” “没有她的口谕,你也进不来。”太子抬头看天边云彩,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这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长宁见太子连尊称都不用,只说“她”,可见母女二人隔阂之深。想到今天看到的那张脸:她要杀你,是有苦衷的。一时情绪复杂地凝视太子,到底不忍说出口,只是说:“你娘,是有苦衷的。” 太子睨了长宁一眼,突兀地笑了:“我只有君上,没有娘亲。”那个笑容,带着嘲讽与怨恨,凄厉无比,让人不忍卒视。 《易》上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诸位皇女中,老大因生父出身低微,无缘储位,二皇女是嫡女,出生没多久就被封为太子。那时候皇后尚得宠,帝后情深,经常像民间寻常人家一样,皇帝怀里逗着太子,眼里看着皇后。那样温柔缱绻,羡煞了后宫多少人的眼。昔日太子被皇帝抱在怀里的场景犹在眼前,如今就反目成仇、不死不休了。世事难料,莫过于此。 昔者天下延颈欲为太子死,也保不住你的命。长宁在心中叹息,知道劝解无效,且她本就不是来劝解的,于是放低声音:“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太子仰头叹道:“只可惜太子君跟了我,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如今他已有身孕,我那未出生的孩儿……不如就送给小姨吧。” 长宁瞪了双眼,诧异道:“我必定会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可是,依我看,陛下正在气头上,未必不会回转。你不用作如此打算。即使事情真到了不可回转的那一步。太子君日后生产,若是男孩还好说;若是个女孩,你在九泉之下,不会不甘心吗?”姐妹继位是久远的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 传统的了,但皇位传给皇孙,还是很有可能的。长宁是皇室旁支,若是由长宁收养这个孩子,必然得过继。一旦过继,这个孩子就没有继承皇位的机会了。 太子却带了奇异的表情盯着长宁:“不会。” 长宁的心思从未与人说过,此时太子这句信誓旦旦的“不会”到底指的什么?是不会不甘心?还是不会没有继承皇位的机会?长宁心中几转,到底没有接这句。 太子却突然说:“若是还有机会重见天日,此话一定不会从我口中说出。但既然已经没得这个机会,不妨一听。小姨,你要小心。我虽叫你小姨,却要痴长你几岁。因某些缘分,自幼与你一块儿长大,当然这些缘分也是沾了血的。我与你的情分,比那几个同胞的姐妹还要深厚几分。我是知道你的,你一向是个心软的,又喜欢把人想得太好。别人倘若对你好上一份,你恨不得回报十分。须知,这也没什么,却要分人,有些人,不值得。你又喜欢念旧情,我就怕日后有什么,你顾念旧情,反而丢了性命。你先不过是个无根无基的幼儿,如今也是威震一方的藩王了,天心难测,不可不防。她弄死自己的女儿,眼睛眨也不眨。我那几个不知事的妹子,不会过得太好。” 太子说的半点没错,她们自幼一块儿长大的情分是沾了血的。她若是父母健在,也不用和同龄的外甥女日日厮混在一处。她待人心太软,也算是短处之一。可她若不是自幼父母双亡,何必别人对她的一丁点好都记在心上?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长宁不置可否,似乎没有人说出这一段话,也没有人听,手中只一味地把玩随身带的玉簪子,一时想起出宫前遇见的那一位宫人:“皇后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太子嘴角含了笑,没有再说一个字。 同行的官员殷勤地送长宁出了绍狱,唯恐怠慢了她落了头上的乌纱帽。长宁也不点破,一副不挑刺的样子,两人心中都欢喜。 长宁出了诏狱,慢慢踱步。狱前萧瑟少有人烟,往前一条街正是闹市,行人熙熙攘攘,小贩笑语欢声,似乎丝毫不被牢中的阴森绝望气息所干扰,正是牢里牢外两重天。 长宁来得太急,车架在还在宫门外候着,身边一个人也没带。狱中的官员不敢太套近乎,怎么会想得到长宁恰好没车驾回府?现在招人来又太麻烦。除了在书院,平日去什么地方都是人群簇拥着,鲜少有这样没人跟着的时候,长宁想了一想,决定穿过闹市,走回府去。 这个时候正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长宁停下来一看,映入眼帘的是渔家郎砍鱼的矫健身影,商贩询问米价满意的表情以及闲逛的路人悠闲自得的神态,好一副万民和乐图。仔细一听,伴随着街市小贩的吆喝声的还有近处的蝉鸣与远处的狗吠,端的好美景。长宁闭了眼,想象再远一些,想必还有鸳鸯戏水,佳人扑蝶之状,百里之遥的南山,还有深林幽涧、碧水清泉,好一副秀丽江山。 长宁一边走一边心中赞叹。 与此同时,皇宫中皇女研习经典的地方。 六皇女身着朝服向着一中年女子见礼:“师傅,您来了。今日沂王走得急,没有见着。” 那人颇为惋惜:“可惜了。”这人是书房新进的师傅,专配给六皇女读书的。六皇女对这位师傅多方试探,颇为满意。因沂王常年不在京中,是以没有见过沂王,听说沂王近日进京了,特意嘱咐六皇女逮个由头拖住沂王,某一个与沂王见上一面的机会。谁知沂王面圣之后就匆匆出宫了,皇后宫中都没有去请安,更何况是这么多外甥女之一呢?是以才有以上这一幕。 “不知你必要见沂王做什么?”六皇女想了一想,凑上前嬉笑着问:“师傅,依你看,沂王此人如何?” 那人露了个莫测的笑容,半晌才说:“沂王此人,若是放下她心中那些想头,是可以做个富贵闲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下延颈欲为太子死出自史记,说的是刘邦的太子刘盈。刘邦有意废太子,立赵王如意,吕后问张良计谋,请商山四皓出山。宴席上刘邦看见太子身边跟着四个白须老头,问,便有人回答:天下延颈欲为太子死。刘邦感叹太子羽翼已成,废不掉了,于是和戚夫人相对而泣。 当然后来汉惠帝保住了太子之位,却被自己娘害死了就是后话了。 秦可卿将死的时候,王熙凤一边走,一边赞叹。 第8章 幕僚 长宁一回府,元雅早已从病床爬起,在厅内候着。元雅仔细一看,长宁出门的时候头上明明簪的是金簪子,如今回来换成了玉簪子。收拾下来的随身物品也没有,金簪子哪里去了?元雅心下存疑。一手递了润喉的茶水,一边回禀:“小侯爷来了,正在书房和诸位谋事娘子们候着呢!” 长宁接了茶杯,呡了一口,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元雅知她在思索今日进宫见到的事,不敢打扰,只在一旁静静候着。 过了一会儿,长宁吩咐:“太子将太子君的孩子托付给我,你们派人盯着,别出了什么差错。” 元雅僵在那里,罕见地没有领命,也没有吱声,只是为难地看着长宁,欲言又止。 长宁心里“嘎噔”一声,问:“太子君,怎么了?” 元雅扑通一声跪下来:“因殿下回来得急,属下还没来得及禀告。太子君动了胎气,一尸两命,肇事者当场杖毙,就是殿下回来前几天的事。因怕惊着太子,所以那边一直没敢禀告太子。” 废太子的诏书初下,有身孕的太子君无论身在何处,看守必定是重中之重。正在皇帝举棋不定这当口,其看守之严,也能动了胎气?恐怕是有人等不及了。肇事者当场杖毙,便取不到口供,这么巧? “所以,成儿她,一直不知道。”长宁“嘿嘿”地笑了两声,“还惦记着让我照看她的孩子。”那个笑容,让人不敢细看。元雅跪在下方,死死地盯着地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长宁良久才平息过来:“说得详细些。” 原来太子被捕之时太子君正在太子宫,之后被单独关押在诏狱的另一处,顾念着他腹中的胎儿,没在狱中受什么委屈。谁知一旬过后,竟然传出太子君身亡的消息,连陛下都惊动了。元雅将那日的情形细细地说了,心里暗想:太子与殿下一向交好,太子君一出事我便派府上的人探知了详细的消息。幸亏费了心思,不然此刻殿下问起来,却怎么好交代? 长宁听了双手交叉合一,慢慢地旋着手上的玉扳指玩儿,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才说:“你多派些人细细查证,特别是死了的那个。” “殿下的意思?”元雅一惊,蓦然抬头望着长宁。 “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0 。”长宁见他不解,慢慢地解释,“你不是宫中人,自然不清楚。我却在宫中见多了移花接木、偷天换日的把戏,不得不仔细些。走,随我去瞧瞧阿情。”随即动身去了书房。元雅忙在后面跟上,路上偷偷地摸了一把衣衫,脊背那一块全被汗水打湿了。 长宁到时,小侯爷与王府的谋士在一处,正高声说着什么笑话,引得众人笑出声来。 小侯爷是忠顺亲王府嫡出的次女,钟姓,祖上是世袭罔替的侯爵,到她这一辈已是第三代了。因长姐有些旁的抱负,不宜袭爵,于是这爵位就落在她头上,只等她加冠即可袭爵。小侯爷单名一个情字,性子爽朗,素喜高谈阔论的,往人群中一站,往往便是议论的中心。 长宁刚进门,有那眼尖的忙过来行礼,钟情回头嫣然一笑,伸出两个手指比划:“殿下可回来了,我从早等到晚,在府上足足蹭了两顿饭,喝了无数杯茶。殿下若是再晚一些,还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要进了我的腹中。”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连带着众人也笑了起来。 钟情的相貌在贵族子弟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一呡薄唇,容色极艳。如今她这样笑,越发显得容光焕发,令人炫目。众人见她笑开来,心中不免想:原来不光男子要看相貌,就是在朝中为官的,若没有一副好相貌,也难混得开。看小侯爷、沂王一个个长成这样,别的容貌普通的恐怕都不好意思往她们跟前凑。 长宁也笑:“谁让你一早就来了,不是去了信,说我今日进宫了,哪能那么早就回来?你来得早,岂不是自讨的?” 长宁与钟情要好,两人常在一处,恰好是一动一静。钟情话多,长宁话少;钟情容色艳丽,长宁颜色寡淡。但是这样的寡淡却让人有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王府里这几位幕僚对长宁忠心耿耿,倒不是冲着长宁身居高位,而是因为长宁的为人。 元雅见长宁笑了,不再绷着一张脸,心里松了一口气。记着长宁的吩咐,着人掐着时间去请西院那位来。 钟情又是一笑:“我不是好奇昨夜的战果?”对着长宁挤眉弄眼。 长宁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摇摇头:“净胡说。”面色微红。 长宁在主位上坐了,钟情嘴快,率先问:“快说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收到了我的信?” 长宁疑惑地问:“你送信给我了?什么时候?” “就在这个月初送的,我估摸着你收到信之后再动身,怎么着也得一个月吧,结果你不到半个月就回来了,我想肯定不是因为收到我的信的缘故。” 长宁点点头:“的确,我听到陛下废太子的消息之后马上就上路了,半点也没耽搁,期间的确没有收到什么信件,若是有的话,可能还在书院吧,” 这件事,在座的都不知道。长宁回来以后众人都问原因,长宁说是因为听到了废太子的消息,的确没人知道钟情竟然写了信催长宁回来。 “你写信催我回来,为的什么事?” 钟情但笑不语。长宁知道可能是什么不便当众说的私密之事,知趣地看向一众谋士,不再过问。 门人见两人说的差不多,着急地问:“殿下此次进宫,陛下怎么说?可有见着太子,太子如何?” 长宁将这一日的见闻一一说了,最后叹道:“她处在这样一个位置上,无论她是怎样的人,一旦失败,继任者为了继位的名正言顺,都会往她身上泼脏水。等这一代人死后,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说的就是这个吧?”除非是她的继承人掌握权柄,可惜太子君身殁,太子又没有别的孩子,就已经堵死这个可能了。 一人开口:“自古如此,殿下莫要太挂在心上了。依殿下看,圣意如何?” 长宁一愣,老实地回答:“陛下有回转的意思,只是太子对陛下的隔阂已深,恐难以回头。”皇室之间母女反目已是人间惨事,更可笑的是当母亲的一意做着女儿跪下求饶的春秋大梦。人身居高位久了,活自虚妄当中,竟会糊涂到这地步。 “如此。”这人一边心中盘算,一边接着说,“要说在这风口浪尖,殿下赶着去看太子,着实……不妥。依臣看,太子虽然年轻,性子却刚烈。之前废太子的诏书下来,太子束手就擒,在牢里一直毫无动静。如今太子嘱咐殿下照看太子君的孩子,恐怕不好。若臣不幸言中,日后陛下怪罪,殿下怎么脱得了干系?”说话的这人是沂王府中谋士的首位,名钱意。年已三十,素来老成持重。在教皇女读书时与长宁结识,后与皇女中的一位有些龃龉,宫中便待不下去。长宁适时地伸出援手,邀她来沂王府坐席。之后又关怀备至,接她一家老小来府中,她自然感激涕零。如今已是沂王府的老人了,忠心第一,好忠言直谏的。 长宁听了只是阴测测地笑:“太子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们这位陛下便要赖在别人身上,就好像人不是她逼死的一样。” 这位天潢贵胄显是怒极了,可脸上仍然挂着似乎永远也抹不去的笑容。少女明显十分愤怒,可是自小的生存环境使得她不会表达愤怒,只能一边愤怒,一边微笑,如此滑稽。果然,皇室的皇子皇女们虽然不识民间疾苦,但的确生于忧患。 “殿下慎言!”钱意一急,脱口而出。又四下张望,屏退左右,看着元雅也退了出去,苦口婆心劝道,“虽说是在府中,可殿下也要慎言,这样的话也是可以说的?若是被人听了去可怎么好?我们几个自是对殿下忠心不二,小侯爷也是相熟的。但殿下这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总是要改了才好。” 长宁犹自愤愤,钟情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呦,我今日也算是见着了,原来你也有逼急了的一天。”钟情与长宁一处,长宁一向慢腾腾的,说话慢,做事也慢;钟情却是个性子急的,为这,没少被长宁取笑。她原本还以为长宁永远也没有梗着脖子说话的一天呢! “知道了。”长宁微微颔首,“孤今日请诸位来,有意问询废太子之案,皆因昨日有人求到本王跟前。”长宁忖着时间到了,递了个眼色。 有人从帘内走出,与各位见礼。众人一看,是一位白衣红裙的青年男子。 “这位是大鸿胪颜常之子,颜嫣。”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想写历史上这样一类人,他们明明心思叵测,见了他们的人又一个个被莫名折服,像周文王,像腓力二世。 太子的孩子若还活着,可以写皇孙梗,可惜了。 钱意说:我是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线索人物。我说的话都是重要旁白! 第9章 钟情 头天晚上得了长宁的允诺,颜嫣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醒后难免担心。有意询问详情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1 ,问身边服侍的人,一致回答说:“殿下出门去了。” 说来奇怪,似乎是见过长宁之后,王府内那一股无形的墙似乎消散了,颜嫣也能见到几个人,说上几句话。不过秉着谨小慎微的原则,颜嫣也不敢多说多问多做,唯恐出错,犯了忌讳。 早间吃了早饭,便有人来拜访,来人正是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王府总管元雅。 元雅进门就笑:“前儿哥哥来府中,我因事情急,没顾得上见,如今特来拜访,可别见怪呀!”元雅此人二十五六岁年纪,正当盛年,因他平日注重保养,看来也就二十出头。今天穿了一件深青色长袍,衣上绣着深深浅浅的云纹。因为底色深,花纹浅得十分不明显,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素净。 颜嫣暗想:昨日事情那样大,他却像个没事人,如今还能笑出来,可见也是个人物。又想: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人总管沂王府上下大小事宜,等闲之辈岂能得他高看一眼?若不是昨夜长宁对自己颇为客气,这人是不会露面的。如今话说得好听。 元雅看眼前这人,听说是大鸿胪家的小公子,自幼娇生惯养的,养得一副细皮嫩肉。之前身在囹圄,丝毫不折损他的美貌;莫名被抬至王府也不哭不闹;此刻进退得宜,看来是个沉得住气的角色。 伸手不打笑脸人,颜嫣有意应和他,谁知元雅抓了他的手,拉着他就在屋子里坐下,转头说:“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泡茶?”唬得伺候的小厮忙去倒茶。又转过来,“哥哥快坐。今次来,也是为了哥哥的事。若是殿下问起,也好回答。”说罢,便细细地问了颜嫣与长宁相识的场景,对颜家的事只一语带过。 颜嫣想如今要为这事求着长宁,此事便没有什么可瞒的,迟早会路人皆知,于是捡要点说了。又想自己家人的事情还要落在长宁身上,与底下人不相干,也不着恼,反而打听起送他来的那人的消息。 元雅抿着嘴笑:“因为是小侯爷送来的,便知道哥哥是个可信任的。不然,可少不了盘问。”见颜嫣不解,知道他不是圈内人,不晓得是哪位小侯爷,“你只等着,可巧小侯爷今日要来,许你们今日就能见到呢!” 两人相互探到了消息,见没什么可再聊的,说了一会子闲话,元雅便借口“府内还有事等着。”施施然走了。 颜嫣心里想:昨夜今早各人话里话外聊到的小侯爷,可见这位小侯爷是与长宁相熟的了。既然长宁是那日弹琴的人,这位小侯爷想必是当天的另外一人。想到此处,到底安下心来,毕竟,有过一面之缘的,要比那些不知心思的歹人要令人安心得多。 到了晚间,一个小厮来请,说是“殿下请公子书房议事。” 颜嫣满心疑惑,我朝男女大妨虽不重,但到底各司其职。比如,在家中娘亲再器重大哥,也不会让大哥进书房,说是男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如今长宁请自己去书房议事,这是几个意思?再有,元雅一人独掌沂王府事也很耐人寻思,谁会让一介男子抛头露面,全权处理的? 虽如此想,既然是长宁派了人来请,很有可能说的是如何营救颜府上下的事,颜嫣不能不去的。 等颜嫣到了书房,果然长宁和诸位谋士正说起废太子之案。 颜嫣与诸位见过礼后,众人虽然心下诧异,但因长宁行事多有不避嫌疑之处,也不说破,只等她接下来如何说。 果然长宁接下来说:“如今颜氏被废太子案波及,颜常之子求到孤的跟前,孤召各位来是来商讨如何营救。” 长宁只问如何营救,连能否营救都没有提,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揽下这事。钱意皱着眉头看了颜嫣一眼:“如殿下所知,废太子之案牵涉甚广,外家、太子君母家、太傅少傅等自然不说,如今就连太子府内七品詹事都牵连了进去,大鸿胪颜常只是沧海一粟。如今朝中人人自危,唯恐活不到明日。殿下,请恕臣直言,殿下最好不要掺和到此事当中。如今储副下狱,陛下举棋不定,正是殿下需要避嫌的时候。陛下春秋高,自年初以来,猜疑惊惧,各位皇女无不战战兢兢。殿下身份尴尬,若是因此事惹陛下猜忌,只怕会得不偿失。” 长宁知她谨慎,没有不快:“你只说颜氏是否无辜就是了。” “大鸿胪自是无辜波及。可无辜波及的又何止千千万万,殿下心善,却也救不过来。”钱意窥长宁神色,知她主意已定,不可再劝,“殿下若是执意如此,必要想个万全之策,既救大鸿胪于水火,又不使陛下疑心。臣愚钝,暂时想不出什么法子。” 别的谋士也纷纷附议:“臣也无法。” 颜嫣见话说到这个份上,虽料不出长宁具体是什么意思,还是跪下来:“我家里人是无辜的,虽然难办,还请各位娘子多想想对策,如果真能救家人出狱,各位大恩大德,颜氏永生不忘。颜嫣在此谢过了。”话虽是说给众人听的,眼里却直直地盯着长宁。 早有一旁服侍的搀颜嫣起来,长宁看不过去,皱眉:“孤既答应了,自然会尽心。你虽着急,也不要动不动就跪着。不知道的还说沂王府势大欺人呢!” 颜嫣喏喏地应了。原来长宁的性子,除非必要,是不爱讲究这些上下尊卑的,是以王府众人也多随了长宁的性子,只在言语上尊敬,却不常行跪拜礼。 钱意扫了颜嫣一眼,心里想:被废太子之案牵涉的无辜之家何止千千万万。偏这人合了沂王的眼缘,才有一线生机。沂王一向谨慎,如今却做这冒险的事,可见美色误人。 这个时候端坐一旁不声不响的小侯爷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长宁问:“你笑什么?” 钟情合了折扇:“我笑,我捞颜嫣出来是托的人走的关系;你营救颜家是召集智囊团研究办法。果然还是你的做法是干大事的。” 长宁白了她一眼,转头问:“如今主审太子案的是谁?” 钱意略一沉思:“御史大夫长孙弘。” 另一人补充道:“长孙弘这人,年近五十才入朝,功利心极强。她便像一条疯狗,见人就咬,眼下正是她借着太子案铲除异己的好时候。若是能得她松口,颜氏的案子就好办了。可她一心盯着丞相的位子,就等着封侯呢!” 众人众说纷纭,长宁见没个头绪,有意了结此事,想起什么又迟疑着问:“颜嫣住在我这儿,恐有不妥吧?”本朝男女大防,颜嫣一个未婚男子,既不是沂王内眷,住在王府总是有损名节的,是以长宁这样问,也在情理之中。 钟情抢先答了:“没有不妥。如今他家人都在狱中,不呆在你这儿,你让他上哪儿去?况且,便是有什么相熟的,也没有比沂王府更安全的地方了。”钟情还怕长宁不信,又问颜嫣,“你说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2 ,你在府外可有人可以投奔?” 颜嫣心想:便是母亲有什么朋友,在人情似纸的这个当口,大家躲还来不及,唯恐沾惹上什么事,谁会收留我?且母亲的事还要麻烦长宁,若是不在她府中,有什么信息往来不方便的,导致事没成,那自己就要哭死了。于是回答:“我的确无处可去。”只可怜巴巴地望着长宁。 长宁觉得是这个理,微微点点头,先让众人散了,吩咐元雅准备晚膳。 众人皆散去,钟情得逞似地一笑,也起身告辞。长宁说:“我就不留你的饭了,候夫人正眼巴巴地望着你回去呢!” 钟情笑:“谁管他?你不知道最近长安城来了一个哥儿,我如今常去捧他的场。那身段,真是……你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去春情楚馆找我。” 钟情此人,最是名不副实。家里那位侯夫人慕容楚,也是出身大家,说是她高攀也不为过。之前巴巴地见了人家一眼,念念不忘,求了许多人才娶回家去,不多时就忘在脑后,一样的眠花宿柳。屋里那几个都是天姿国色,还眼巴巴地望着外头的。这样的人,却名“钟情”,世人都笑:“若是忠顺亲王家的小侯爷也能定下来,铁树也能开了花。” 长宁看着她只叹气:“你,你这样游戏,日后若是碰见什么人,可别后悔。” 钟情也笑:“你知道我为什么送颜嫣来吗?我就是想知道颜家小公子能不能把你这块石头捂化了。” 长宁还是不解,招她坐下,问:“来,说一说颜嫣的事,你到底为什么送人来?” 钟情见颜嫣不在屋内,凑过来嘻嘻一笑:“那一日,我见你对颜家小公子一见钟情。”长宁冲她翻了个白眼,明显不信,她也不管,“后来你去书院读书,我自然替你留心。上个月太子事发,没成想牵连到了你的心上人。你那时不在,凭我的气力救不出颜家,只走了九门提督的路子捞了颜嫣一个出来,就等着你回来,救心上人一家于水火呢!我想的是,你不在,我若是不出手,只怕颜嫣有什么闪失,你日后后悔!”说一边挤眉弄眼,一副“快来谢我”的表情。 长宁知她说话如此,只说:“这样说来,我倒是要好好谢你啰?怎么我对哪个一见钟情,我自己却不知道?” 钟情先是说:“你本来就应该谢我。”又听到她说自己竟然不知道,不由得好笑,“那是因为你就是一块不解风情的石头!” 长宁又说:“你送人来就是了,怎么……” 钟情猜想她这样恐怕府内昨天闹出了什么和颜嫣相关的事,忙撇清:“我只是把人送了进来,怎么安置,就是你府内的事了。怎么?昨晚闹得不愉快?你自己后宅不宁,可别赖我!” “也是。”长宁想:钟情虽然不靠谱,也不会干出将大鸿胪家的公子送到床上这样轻贱人的事。可见昨晚那事,是府内人的意思。 “你这块石头。”钟情挥挥手,“有你谢我的一天,我只等着。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1.钟情和长宁这两个,无论多么少年老成都只是个孩子,所以,他们的话风很小白。好吧,其实是我很小白啦。 2.总有一天,钟情这个名字会人如其名。 3.给公孙弘改了个名字。 第10章 元雅 元雅吩咐众人摆好饭的时候,长宁一看,颜嫣已经不见人影了:“颜公子呢?” 元雅惊讶地回答:“已经回房了。” “请他来。” 元雅到底不敢把“不符规矩”这几个字说出来,马上着人去请了。 “以后若是孤在府上用晚膳,都请颜公子来。”长宁表情也没换一个,接着吩咐。 元雅应了下来,看着长宁不生波澜的脸,心下几转,到底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哪有一方诸侯天天陪人吃饭的理呢?颜嫣又是未出嫁的公子,这样怎么合规矩?可是如今长宁年岁渐长,不比当年孩童时候喜怒形于脸上,心思越发难猜。元雅摸不准长宁对颜嫣的心思,也不敢直接问。 颜嫣之前在书房听到沂王府的幕僚说事情难办,也没有讨论出办法来,心里也不知是忧是喜。喜的是长宁在商讨办法的时候遣了自己在场,到底没让自己像个又聋又瞎的,不知营救的进度;忧的是这事难办到连沂王都无能为力的地步,却怎好?众人散的时候,颜嫣眼见长宁也没有特意留他,恐怕她有别的安排,便知趣的回房了。谁知不一会儿来人请说:“殿下请公子一同用膳。” 颜嫣心中忐忑,以为长宁必定有什么事情要特意叮嘱。谁知她只是吃饭,期间一个字也没说。桌上摆着一桌子的菜肴,与平常人家相比着实要丰盛些,不过与别的王亲国戚比想必算不上铺张,长宁不过每个菜尝一筷子就作罢了,看不出对哪个菜更青睐些。一顿饭吃得颜嫣忐忑不安,不过长宁没有开口,颜嫣也不敢开口,唯恐被人耻笑了去。 长宁今天进宫得急,后来又赶着去见了太子,就没顾得上用饭,一回来就和幕僚们商讨对策,到如今竟是一整天滴水不沾,颗粒不进。饿得很了,她也没什么胃口,只一筷子一筷子地慢慢嚼,也没有心思和颜嫣搭话。到了差不多的时候,才让人撤了下去,接了擦手的毛巾,一边和颜嫣说,大鸿胪如何,搭救她是分内之事,别将此事挂在心上。 颜嫣心里本来对长宁抱着十二分的感激,赴汤蹈火的话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如今长宁这样说,明显不是与大鸿胪有什么交情,而是顾忌自己想要报恩的急切心情。颜嫣心中熨帖,想:沂王殿下生得一副冷面孔,但其实内里一副暖心肠。施恩不求报,也不要人惦记的。实是个好人。一时又疑惑:这人出生高贵,人品贵重,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长宁只是要安抚颜嫣,岂是要他回答的?因她奔波了一天,眼下累了,倚在塌上闭目养神。元雅见长宁不欲再言,接口:“公子不必焦心,殿下既然应下,自然会努力营救。多早晚有骨肉团聚的日子。公子且放宽心,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暂且住下。要是缺什么短什么,尽管和我说;若是丫头小子们不听话,也和我说。”说完,只看向长宁。长宁在一旁合了眼微微颔首,看起来颇为满意。 颜嫣看到这场景,忙应下,心里却想:同样的话之前元雅说过一次,这次当着长宁的面再说一遍,只是为的这是长宁的意思,她只是懒得说。这才是真的。 颜嫣见长宁实在疲倦,告了辞出去。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想:小厮刚才转告说,只要自己在王府一天,都要与长宁一起用晚饭。这是什么意思?又想:这么个深宅大院,若是没有屋主人盯着,恐怕自己什么时候死了,也没人知道。如此,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儿呀。 伺候用饭的人陆续退下,长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3 宁拿了一本书走到卧房。原来长宁的性子是不要人贴身服侍的,所以屋子大而空旷,常年空荡荡的。若是休息,服侍的人隔着好远守着,不让人打扰。若是有什么需要吩咐的,长宁会高声喊人,但是一般长宁进了卧房后都没得什么可吩咐的。 这样亲力亲为的习惯,大抵是在宫中养成的。元雅一度对此也不理解,那时候他刚进府便被委以重任,年少而居高位,自然不能让底下人心服。府里的老人也不提点,有一次长宁补个中觉,特意吩咐了不让打扰。元雅怕她着急,进屋给她盖个被子。刚要碰到她的时候,长宁睁开了眼睛。 自那次之后,除非十万火急,元雅再也不敢在长宁休息的时候去她的卧房。 众人散了,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到,长宁在藤椅上闭目养神,要睡不睡。元雅看少女的样子,一时心中欢喜不胜,一时怜惜,笑起来低低地问:“殿下在想什么?” “我今日进宫,看陛下未必没有回转的意思,太子性烈,恐怕不会如她的意。如此,只怕有一场腥风血雨。” 长宁见元雅一脸迷茫的样子,慢慢提点:“陛下拘了太子下狱却一直没有旨意,心里只怕等着太子回转。太子至孝,却抵不住日积月累的龃龉对母女情分的消耗,恐怕不好。太子一日好好的,陛下一日不会消气;但若是太子真有什么万一,陛下却未必能心里痛快。若是陛下等人不在了又记起了太子的好,那才有好戏看呢!” 长宁交待元雅,“你吩咐下去,从今日起,沂王府闭门谢客,无论什么人,一律不见。日后但凡有什么事,拘着府上的人,莫要参和。”说到最后,加强语气,近乎严厉地说,“元总管,你记着,无论外边发生什么,务必不能从我府中透露一个字去!” 元雅诺诺地应了,长宁慢条斯理地又说:“如今府上来了贵客,你掌管府内大小事,方方面面都得仔细了,别让孤听到什么怠慢的话。” 长宁看了看元雅的脸色,又说:“颜家公子如今落难,与我们身份悬殊,又有求于人,恐怕府里那一起子小人生出什么心思。我朝规矩不准轻贱贵男,你是知道的吧?” 元雅支吾地“嗯”了一声:这是什么意思?她知道了什么? 长宁见他仍旧不解,皱了眉头:“你如今不比从前了,行事稳重些。颜家公子,再落魄,到底是九卿之子,如今住在府上,磕着碰着了都是要担责的,小心还来不及,你却做了什么,自己清楚。如今你手头事情多,便是直接和王公九卿交接也是有的,怎么如此小家子气,可怎么让人放心?别让我知道有下次。” 元雅总觉得长宁的目光似乎明察秋毫,自己做什么都在她眼中,心中惧怕愈盛,大气也不敢出。 “我是什么人,你也清楚。像我们这样的人,自幼受万民供养,便有责任在身上。他人拼了性命做不成的事情,于我而言不过动动手指头的事。既如此,能帮就帮,谁没有个难处的时候?若是因此居功自傲就不好了。你来府里数年,是个省心的。这一次,可别让孤失望了,嗯?” 元雅听了这话,连说了三个“臣不敢”,之后就再也不敢说什么了,一意地屏住呼吸细细思索。 长宁见敲打得差不多,翻过不提。估摸着对于营救颜氏府内客卿暂时拿不出一个办法来,先让他见见父母也好,于是吩咐:“你去着手准备,安排颜嫣这几日探监。” 元雅刚被训斥,正自难堪,见长宁又像个没事人似的吩咐事情,急于讨她喜欢,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呢,哪里会推辞?于是一口应承下来。想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问:“府上要使人同去吗?” 若是不同去,颜嫣怎么进得了诏狱的门?长宁转念一想,元雅这是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去盯着,又怕自己没这个想法,才这样委婉。怎么会这样想?长宁诧异地看着元雅:“我就不去了,免得引人注目。” 元雅听见长宁果然不同去,放下心来,又听见长宁说:“你去。此事需得仔细,只有你去我才能放心。” 又招手让元雅凑过来将事情从头到尾细细吩咐了。 于是沉默下来,一时四周静谧无声。元雅在一旁看少女即使睡梦中也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轻轻地问:“殿下在担心什么?” “书上说: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如今太子之案已闹得人心惶惶,道路以目。”长宁阖了眼,半晌才忧心忡忡叹一句,“我恐怕,这只是个开始。” 元雅见长宁差不多睡着了,不敢再呆,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又轻声叮嘱守夜的几句。快步走至庭院,月挂天心。从假山处刮来阵阵凉风,一片花瓣飘荡着落在池塘水面上,水面泛起阵阵涟漪,树上枝头乱颤,正好将一轮水中月搅皱了。 元雅看着眼前此景,低下头悠悠地叹了一句:“今夜月色真好。”可惜屋里那人俗事缠身,没有心思欣赏。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宁不让人近身的习惯取自曹操梦中杀人。 一个东方作家认为“i love you”不应该翻译成“我爱你”,而应该翻译成“今夜月色很好”。可惜元雅说这句话是没有听众的。 第11章 探监 长宁第二天卯时就起了,站在庭前诵读诗书,忽然瞧见眼前火红色的一团正向着自己快速移动。长宁定睛一看,原来是钟情穿了一件深红色的衣服迎面跑来。 钟情跑到长宁跟前站定,气喘吁吁地:“我昨儿忘记问了,你什么时候走?”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长宁不由得好笑,“过一段时间吧。”两人一同想到,废太子这个敏感时期,皇帝怎么放心长宁不在眼皮子底下? “那,走的话要呆几年?” “还有三年。” 原来长宁读书的书院,是个颇传奇的地方。南山书院以十年为一期,期满方能放学员归乡,除非国丧,否则任何情况都不能破了这个规矩。之前就有这样的例子,有一个学员在读书期间父亲过世,回乡守了三年孝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就被山长拒之门外,说是违了规矩,任是多少夫子求情都不能例外,最后黯然离去,成为夫子教导学员的反面教材,引以为戒。 说起长宁与书院的缘分,也是一件奇事。本来皇室中人不是在府邸自己请了师傅教授,就是在崇光阁与皇子皇女一同读书。长宁开蒙以后本来是在崇光阁读书的,不久便闹出了不愉快。长宁不知从哪里听说南山的传统,闹着要去书院读书,皇帝不知因着什么缘故,准了。是以长宁身为一方诸侯,竟然不在封地也不在京城,常年在书院的。长宁一直以庶民的身份在书院读书,除了山长以及几个重要的夫子,别的学员不过当她是普通的一员,长宁身上也没有多少贵族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4 习气,是以这么多年也没有露馅。如今这样贸贸然回来,可不叫人心生疑惑吗? 钟情表示知道了,立马转身就走。长宁喝道:“回来!” 钟情一脸不耐烦:“我还有事呢!”话虽这样说,到底老老实实地定住了。 长宁上前拉了她的袖子:“你有什么事?除了忙着去烟花之地捧人,你还有什么事?一大早到我这里来,连话都没说完就跑,你倒是有理了?” 钟情只是讪讪:“你还有什么话?”长宁说对了,她就是急着去春情楚馆捧场,那哥儿每天辰时必定出来的,或是弹唱,或是跳舞;她又想着昨天会面忘了问长宁什么时候走,只想在王府打个照面就走的,就怕晚了。 “跟你说正经事呢!”长宁环顾左右,大清早的身边一个服侍的都没有,低声道,“给我留心着,看最近有什么合适的人,能堪大用的。我府上缺人呢!” 钟情眼珠子一转,凑过来笑着问:“呦,怎么?那一位不好用?”一边挤眉弄眼,只瞅着东厢房。 长宁见她聪慧,也不说破:“没有旁的,只是最近事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是男子,多少有些不方便。你只管替我留心就是了。” 钟情笑道:“当年是谁口出狂言说,‘我要用的人,即便是男子,也不会那些巾帼差上半点?’” 长宁耐着性子解释:“我没有变卦,只是他不是宫中人,许多事情不方便。与性别没什么相干。” 这是宫中将有大事的举动了。元雅出身民间,当年长宁力排众议任他主事,很是放了一些豪言。如今起了添人的心思,看来是宫中有事不便,长宁又不忍他涉险。钟情敛了笑:“我知道了。”也不去春情楚馆,径直回侯府报信去了。 颜嫣听到能去牢里探监的消息一时欢喜不胜,说了许多感激涕零的话,奈何正主不在,元雅已先去探路了,颜嫣对着几个天聋地哑的小厮即使说上再多,也传不到正主耳里去。待颜嫣心情平复,就只想着:不知爹娘在天牢里过得怎样,有没有受委屈?几个姐妹如何,兄弟如何?真见到时,只知道流泪 因为天牢分男牢和女牢,颜嫣的爹娘没有关押在一处,带路的牢头先引着颜嫣见了颜夫人。 颜嫣进了牢门直接扑过去抓着颜父的衣角跪下大哭:“爹爹。”哽咽得不能言语。 颜父身着男式囚服,不比在家中锦衣玉食的,显得容颜憔悴。伸手摸摸颜嫣的发顶,慈爱地说一声:“嫣儿。”之后再没有言语,两人对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到底是颜父年纪大些晓事,一边以手拭泪,一边说:“我们爷儿俩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一意哭做什么?” 颜嫣连忙用手擦干眼泪笑着说:“儿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爹爹。” 两人聊了聊近况,颜父问:“我听闻你出去了,是怎么一回事?” “都是因为儿子得遇贵人。”颜嫣将小侯爷如何营救自己,自己如何到了沂王府,如何发现与长宁有一面之缘以及长宁答应营救颜府一一说了。最后感慨:“爹爹尽管放心,沂王已经答应儿子,必定会救爹娘出狱。” 颜父听见有得救的希望,如何不欢喜?因他年纪较长,见过些市面,到底不比颜嫣这个稚子,听到这里迟疑着问:“沂王殿下答应营救,自然是好的。只是她一个天潢贵胄,怎么会管我们家的事?”只怕是看上了什么吧? 颜嫣将与长宁和小侯爷的那次会面说了,她哪里不知道爹爹在担心什么?一意只想颜父安心,又说:“殿下答应我的事,不过是为了之前的一面之缘以及可怜儿子吧。爹爹在担心什么,儿子虽然年轻,但也知道。只是殿下身份高贵,要什么没有,儿子又身无长物,有什么值得她图的?再说,若是能救爹娘出来,哪怕让儿子即刻去死呢,儿子也是心甘情愿的,不枉爹娘疼我这十几年。” 颜嫣抬头看了颜父一眼,又低下头,慢慢地说:“殿下她,是个很好的人。” 颜父看着这个场景,心里突然明白。他这个儿子,虽然和善,却最是心高气傲,平日里有一句说一句,从不轻易夸赞人。看这个样子,恐怕那位沂王即使不图什么,他这儿子也早已心甘情愿了。 又想:家里现在遭这样的大难,别说是全家得救,就是能走脱一个两个,能延续颜氏的骨血,到底都是好的。儿子虽然亲近,到底比不上女儿,要是能救出几个女儿,即使赔上儿子,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再说,那位亲王身份太高,儿子心里又愿意,又是这样的情景,还能有什么办法? 颜父叹一口气,摸摸颜嫣的发鬓:“嫣儿,爹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再言语。 颜嫣见了大鸿胪颜常也如此言语。颜常身形削瘦,面容憔悴,看起来在牢中受了不少的苦,只是眼神依然炯炯有神。 颜常听了颜嫣的话,只交待:“你记着,沂王若是真是咱家的贵人,能够救我们出水火,那自然好。咱们便是粉身碎骨也是要报答她的。若是没有办法的话,别强求了。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也别太委屈自己。为娘现在就担心两点:一,你是个执拗的,若是万一不成,恐怕一时想岔也是有的。你记着娘亲的话,这都是命,别太委屈自己一定要救咱们出去;还有就是,你这个孩子一向心眼实诚,若是殿下能救咱们,是颜氏欠着她,自然有为娘,再不济还有你几个姐姐担着。事情若是成了,我,还有你几个姐姐,不光记着沂王的恩情,也惦记着你的恩情。你切莫以为救咱们出去是自己的事,觉得对沂王大恩不能报了,不要这样想。再怎么着,你还有我,你爹,和你几个姐姐呢!” 颜常是知道这个儿子的,就怕他这个较真的为了救自己出去,做出什么事;又怕他心里不好受,对沂王……只是不好明说。 颜嫣听了忙跪下说:“母亲言重了,儿子绝不会做出有辱家风的事!” 颜常又说:“为娘这几天在牢里呆着,想了很多事。之前庸碌的一生竟是错了。若是有幸重见天日,便辞了这个官,只与你爹带着你们几个天天游山玩水。可怜你爹爹跟着我日日担惊受怕,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记得那时候我刚娶了你爹进门,说好要带你爹去哪里去哪里,后来我就天天说有事情忙,竟都成了空话。如今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还是没有去成。这回我算是醒悟了。等出狱了,咱们就去,好不好?” 颜嫣哽咽地应了一句:“好。” 颜嫣回到王府在屋子里坐定,也不说话,只是怔怔地发呆。听见外面几个人轻声闲话。 一个说:“自东厢那位掌事后,府内幺蛾子就层出不穷。上次一个哥儿趁着没人跑去了殿下屋里,只想攀高枝儿呢!被殿下发现之后扔进了湖里,大冬日地差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5 点没冻去了半条命。这次,有人却是运气好……” 一个说:“殿下自幼时起便请了全国有名的琴师蓼风轩练习琴艺,如今已有大成。殿下素日里对这些最是上心,造诣又高,只是可惜近年进的新人里没有擅琴的。” 颜嫣暗想:原来天下第一的琴师蓼风轩果真是进了皇宫。 作者有话要说: 蓼风轩就是第二章出现的那个琴师,长宁的琴艺师傅。这个名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出自红楼惜春住的地方。 敬告读者:最近写得吃力,改成三日更好了。2016/07/19 将之前的花山书院改了个名字。 第12章 焦尾 依照长宁素日的习惯,是要晨起与众位师傅研讨经义,下午练习骑射,晚间读书的。不过这一天长宁赖到了日晒三竿,才慢悠悠地爬起来。怀里抱了一本诗三百,百无聊赖地站在廊间晒太阳。 长宁眯着眼睛站了一会子,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脆生生地来报:“颜公子有情。” 颜嫣住在王府的西院,最是幽静,少有人来,和长宁的住处相距一条对角线。 长宁到的时候不知道颜嫣来请自己是有什么事情,还在疑惑,隔着老远就听见了琴声。长宁止住脚步在门外停了一会儿,一曲终了,过了一会儿开始弹另一曲。长宁往屋子里坐了,早有小厮殷勤地递了茶水,在一旁候着。 颜嫣身着一件沙青色的曲裾,头上一只素色的木簪,端坐在扬琴面前专注地弹奏,看起来美好得像一幅画儿。 待颜嫣停下手,小厮在一旁开口:“公子这几天为的这支曲子从早练到晚,便是用饭的时间也用上了,公子的手都受伤了。”颜嫣只是低着头羞涩地笑。 长宁一见,脸上不现欢喜,只是皱眉,心里想:九卿家的公子,难道还是给人弹琴解闷的吗?未免轻贱。他自己不会这样想,想必是有人出的主意,此人该杀!又想:真是个孝顺的孩子。这是昨天见了父母,起了报恩的心思,只可惜力使错了方向。平白无故弹什么琴?想必是听了什么耳根子或者受人唆使,只怕做了这个刀柄还不自知哩!长宁想了一会儿问,“你昨儿去探监,大鸿胪如何?” 颜嫣虽然不知道长宁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到底安安分分回答:“娘亲很好,说是让我代她向殿下问好。殿下的恩情,娘亲与几个姐姐铭刻在心,永世不忘。” 长宁点点头,神色如常地转头吩咐:“去,到库房把我那把焦尾琴拿来。” 颜嫣与小厮明显愣住了,不知道这是要唱哪一出。 原来颜嫣想着救命之恩难报,又听到府内人指点:“沂王于琴艺一途颇为精通。”想着,第一次见的时候长宁就弹了一曲,惊艳四座,可见是个懂行的,这次又是因为自己弹的琴决定施以援手。不如便弹琴给她听,也是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于是便有了上面这一幕。 等琴拿来了之后,长宁调好音色,对着颜嫣说:“公子既然为我弹了一曲,为显公平,我也为公子弹奏一曲。”着意咬了“公平”两个字。然后挑了一首曲调平缓的。 颜嫣脸一时红,一时白,既臊又羞,连曲意中的温柔和缓都没有听出来。 曲毕,长宁不顾颜嫣脸上的羞愧,带着笑介绍手中的琴:“此琴名焦尾,是前朝蔡邕亲手所制。其中还有个典故,有人焚桐以卖,蔡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请制之以琴,果有美音。这就是焦尾琴了。我幼时读到这一段总是想,世间良木这样多,可是蔡邕却只有一个,可见好琴要配知音。先将此琴赠你,想必此琴在你的手上能发挥更大的功用。” 颜嫣是个乐痴,焦尾是天下名琴,如何不想?听到此话既喜且惊,连羞愧都顾不上,眼睛直盯着琴,面上还是推辞:“此琴是殿下心爱之物,君子怎能夺人所好?” 长宁一派镇静的样子:“你进府不久,有所不知。我年少时因机缘巧合,得了这琴,也是爱若至宝的。如今我已断绝此道,轻易不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赠你,也是为了此琴。” 颜嫣欢天喜地地接过琴,像宝贝似的抱着。 长宁见他见了琴,什么尴尬的事情都抛在脑后,一时又是欣赏,又是羡慕,起了谈心的心思,说,“我幼时既好奇这些才艺,皇姐特意为我在民间聘请了师傅教习。像笛子、笙、洞箫都有涉猎,其中我最喜爱古琴。”长宁伸手碰碰琴弦,似浸入回忆,接着说,“这样习了十数年,对一般的曲子都能得心应手。你要是喜欢,我我这里琴艺师傅是不缺的。只是若是为了别的,却是不必。”长宁平静地看着颜嫣,似另有所指。 颜嫣立马明白过来,长宁这样的人,不知见过多少心怀鬼胎的,自己的心思在她眼里就是透明的,一眼就能望穿。一时臊得慌,“嗯”地应了一声,又好奇地抬头文:“殿下是为的什么……”不再弹琴? 长宁却避而不答,只说:“我听你此次弹,比上次要进益了。” 颜嫣见她不答,想必是有什么伤心事,不便说的,于是知趣地不再追问,只是疑惑地看着她。 “我上次听你弹琴。指法上无可指摘,但曲意的理解总是差那么一旦火候,这次要好得多了。”颜嫣颔首称是,想着自己那时少年不识愁滋味,哪里能够理解一些曲目中的悲凉之意;如今全家系狱,自己寄人篱下,自然识得世情。 两人就曲子闲聊了一会儿,相谈甚欢。 长宁在颜嫣此处消磨了一个下午,看天色已晚才叮咛几句“可有什么不适的?”念念不舍地回转。 长宁走后许久,颜嫣才反应过来:自己想必是又被人作弄了。有人故意散出消息,说是沂王于琴道颇为精通。自己于报恩上头颇为着急,自然想着要在长宁面前弹琴,却不知长宁因为什么缘故立意不再弹了。爱琴之人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有一个不愉快的缘由,想必之后府内没人敢在长宁面前提“琴”字,更何况是弹呢!那人却引着自己做了这样一件事,幸亏长宁今日半点没恼,不仅送了心爱的琴给自己,还出言提点。要是恼了……如此想来,真是用心险恶。 颜嫣想到这里,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自此越发不敢大意。 这边长宁与颜嫣相谈甚欢,沂王府门口却有一人身着一袭青衫焦急地打转,说是求见沂王。守门的得了长宁的吩咐任何人也不见,她又说不出个名姓与缘由,哪里敢放她进去?这人待到酉时,见没有希望便回转了。此人每天辰时来求见沂王,酉时离开,雷打不动,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长宁从颜嫣处离开,立马在院子里随便找了个丫头带话,让元雅马上过来见她。 元雅不知道长宁怎么突然有事找,一进门就看见长宁满脸怒容,喝道:“跪下!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6 ” 长宁心想:无论府里什么事,都有元雅担着,便不是主谋,也要担个看管不力的责。更何况,自颜嫣进府来,便被各种针对,长宁看在眼里,只是不便明说。要说此事不是元雅主导,鬼才信! 元雅规规矩矩地跪了,侯着长宁训斥,谁知长宁只是沉默着不说话。长宁不说话,他又不知道是为的什么,且长宁轻易不发火的,是以他也不敢说,只是静静地跪着。 元雅又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长宁又想起昨儿才叮嘱元雅需行事谨慎,今儿就冒出了一个幺蛾子,气愈盛了。 长宁一眼瞧见元雅那么孤零零地跪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他的腿不好,不适宜久跪的。一时又想到,便是帝王也有照看不到的地方,更何况是自己呢?叹一口气:“起来吧。我昨儿和你说的话,你只当耳旁风。” 元雅知道长宁对府上人一向如此,若是即时发作还好,发完就是算了;若是积在心里,那才不妙。所以她这次直接来问,好过憋在心里,秋后算账。 “颜嫣是客人,你老是与他过不去做什么?” 原来是这件事。元雅知道此时长宁既然问起,说明她给了机会,自己就应该分辨几句,也好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可是他能怎么说呢?不,殿下,你什么都不知道。 长宁见他一句分辨也无,可见是认下了,不禁心寒。将元雅拉到跟前,和颜悦色地说:“要是再有下次,我可不敢用你了。” 元雅知道,长宁面上恼怒,其实不算什么;若是她嘴角含笑,眼神冰冷,温温柔柔地说话,那才是真的恼了。元雅自进府以后,与长宁一直和谐相处,连句重话也没有说过,如今颜嫣客居在府,倒是惹得长宁为此生了好几回的气。这样却想两人和睦相处,却也是难了。 长宁心里想的是:你只想着借我的手除掉颜嫣,丝毫不顾及提及往事会伤我的心。我平日里对你如何?你却这样待我,可见是没有心的。 如此,两人既不愿把心里话说出来,反而相互猜疑,之间的隔阂愈深了。 两人正无言对望,只见一个小黄门连闯了几道门,一路高声大吼:“报!报!”找到长宁的所在,推开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下跪禀告: “殿下,太子,薨了。” “你说得详细些。”长宁顾不得正与元雅置气,立马站起身问。边着人将禀告的那人扶起。 “具体什么情况奴才也不晓得,只知道太子在牢中不知怎么得来了一把锋利的金簪子,便趁看守的不注意用这把金簪子自尽了,等发现时已经太晚了。陛下知道了以后急招各位殿下,皇女们都在呢,圣旨这会子马上就要到了。” 元雅听到金簪子一惊,心中有个猜想,目光奇异地看了长宁一眼。 长宁丝毫没有注意元雅的目光,立马吩咐去找谋士商量对策,报信的人还没出院门,就见一大队侍卫蜂蛹而来,宣读圣旨:“着沂王即刻进宫面圣。” 作者有话要说: 颜嫣又干了一件蠢事,谢谢。 焦尾来客串,文中描写出自《后汉书·蔡邕传》:“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 太子之死拉开了夺嫡之争的序幕。 重要配角接下来出场。 敬告读者:存稿君告罄,明天要出门,八月回来,请假一周。2016/07/22 第13章 山陵 皇帝急诏,长宁刚进宫门,天阴沉沉的,走在青石板上,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钟声。长宁停下驻听,心里暗数:二十四声,山陵崩。皇帝春秋鼎盛,长信宫太后已仙逝多年,这个时候能够资格享用二十四声钟声报丧的,只有皇后。 果然钟声停歇后不久,不远处一个小黄门往宣室方向一路跑,一路报丧:“陛下,陛下,皇后崩了。”因跑得急了,路上还跌了一跤,将帽子跌了出去,连忙捡起来,又火急火燎地往前方报信去了。 长宁望着小黄门渐行渐远的背影,知道皇帝急诏不可久留,于是依旧往前走去,只是边走边感慨:皇后的死让世人知道,世间没有哪个夫郎是安全的!即使他像皇后一样温柔贤淑,符合世间对夫郎的一切标准,外家曾为皇帝的功业出力,生育嫡女,贤惠地为妻主广纳天下美人,充实后宫,使得皇室子嗣繁茂,成亲至今二十余年在任何事情上没有一点敢不如妻主的意。然而他得到了什么呢?等到了年老色衰,依然一朝被弃。皇帝打算废掉太子的时候半点也不会想到,他已经把半生都浪费在这个女人身上。 长宁回忆起每次向皇后请安时他脸上十年如一日木讷的表情,似乎早已无意于人世,只是为了什么忍辱负重。如今在得知太子死讯之后自尽也是可以想见的。史书对帝王家这样的记载数不胜数,比如前朝的急子之父,好像他数十年的苟活只是因为对至亲之人仍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的妻主看在他为她奉献一生的份上不会杀掉他的女儿,却终于证明这只是一种奢望,于是他便没有存活于世的必要了。史书寥寥几笔,然而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得其中滋味。 到了宣室殿门外,宫人忙进殿禀告,长宁在阶前静候,有几位女官一旁低声交谈。这时候皇帝刚得知太子的死讯,有哪个不长眼的会来宣室殿门口说闲话?不过是为的能让长宁面圣前心中有数罢了。长宁心下感激,听见她们说是皇帝得知太子薨的时候正与新晋的美人颠鸾倒凤。听说这位新晋的美人未嫁前颇有些名声,是“京城双璧”之一的“画公子”,因家中受到这次太子案的牵连,为救母被好事者献上来的。陛下果然很满意,前几天才下诏封了美人,将赵美人的家人从狱中提出。可见,有时生女莫若生男好。 原来可以这样。长宁暗想。这时殿门被“吱嘎”一声推开,去禀告的宫人小碎步过来请长宁进殿,那几位闲聊的女官也知趣地噤声,四下散了。 长宁进殿一看,几位皇女齐刷刷地站在一边,皇帝在主座上坐着,正面色阴沉地盯着跪在下方的小黄门。长宁定睛一看,正是路上碰见的那位前来报丧的黄门,如今正噤若寒蝉地跪在下方,弓着腰微微发抖,估计是禀告了皇后大行的消息,惹了皇帝不快。 皇后只育有嫡女一人,如今人已死在诏狱,这时召见的都是皇女,几位嫡出的帝卿不在其中。皇帝想必是在思考如何处理皇后的身后事,在场的皇女都不是皇后所出,即使是平日受到皇后恩惠的,此时见到皇帝的样子,都不敢上前说些什么。 长宁正忖度着自己是不是要上前进言,谁知皇帝已经下诏:“知道了。太子谋逆,皇后与之同罪。着将皇后贬为庶人,以庶人之礼葬之。” 本朝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7 礼制,皇后死谓之崩,国丧三月,大赦天下。若是元后,还将与今上共葬皇陵;若是按庶人之礼,直接拿一卷草席裹出去即可。皇帝说这话时竟一点都没有想到:那是父仪天下二十年的一国之父,她尚未继位时的结发夫郎。 皇帝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黄门愣住了,还不知如何反应。皇帝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旁边有晓事的女官忙摆手低声招呼:“下去,下去。”小黄门才恍然大悟,忙连连告退。此番风险,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一样。 皇帝显然是见到了长宁进来,并没有对她说什么。几位皇女站作一排,显然是早一步到了,相互以眼神示意,可见也是不知状况,正等着皇帝训话。 然而皇帝一言不发,大殿静得可怕,过了一晌,就有人鱼贯而入,是来禀告废太子之事。原来,御史大夫长孙弘主审此案一向尽心,却不知为何连只苍蝇也飞不进的牢笼多了一只锋利得足以杀人的金簪。因为太子自入狱来一直表现得十分镇静,是以也没有人料想得到她会有什么过激之举,看守的按时送去饮食,太子举止如常,等发现时不对时,人已经救不活了。 长宁听见提到“金簪”时头也不抬,眼睛刻意地盯着前方。 这人禀告完毕,皇帝也不过问凶器的事,只是想了一会儿,颇为满意地说:“太子案主审御史大夫长孙弘办事得力,拜为丞相,封平津侯。长史,准备拟诏。” 长宁在现场一直冷眼旁观到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一时激愤,冷不丁地“哼”一声,说:“害死太子的倒得了封赏,难道她杀得好吗?”清冷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室里回响,似乎余音不绝。 众人听了心中都有些快意,为的是她们碍于皇帝的颜面不敢说的话,到底是有人敢说的。可是众人一时神色各异,为的是此言犯了皇帝的忌讳,不知是否会引起天子之怒。 果然,皇帝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一时暴怒,随手将手边一块玉石雕龙镇纸往长宁砸去,一边冷笑道:“孽障!朕倒是不知道,原来皇家也能养出情谊深厚的姨甥来。” 长宁也不躲避,镇纸正中左额,从眼角擦过,“啪”地一声落在地上,碎了一个角。众人一时扑救不及,顿时血流如注,当场昏厥。地上缺了一个角的玉石镇纸静静地躺着,翠绿的龙身上染了深红色的鲜血,龙头处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血,红绿相映,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皇帝盛怒,众人噤若寒蝉,动也不敢动,生怕略有移动惹得皇帝注意将怒火延及自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宁躺在地上静静地流血面露不忍,不一会儿,朱红色的鲜血渐渐漫出了地面。 等了一刻钟,有眼见的估计皇帝心情平复,上前进言,陈恳地说:“陛下,沂王毕竟是陛下的姐妹,若是沂王有什么万一,也于陛下的声名有碍。还请尽快救治。”此时皇帝怒火平息,也知道将长宁弄死了到底说出去不好听。着人将长宁七手八脚地抬了出去。估计再晚一会儿,一代诸侯就要因为流血过多而薨逝了。 长宁是站着进去,躺着出去的;被抬出去的时候,一阵阴风刮过来,吹得殿室的帘幕翻飞。重重帘幕下正好站了一位朱袍玉带的中年女子,她意味不明地朝长宁的担架看了一眼,又一言不发地继续注视黑云压迫下的宣室殿。 不一会儿,几位皇女鱼贯而出,候在殿外的后宫诸位美人纷纷鱼贯而入。六皇女站在殿前四下张望,一见到中年女子,欢喜地叫了声“师傅”,拉了她在一旁无人处说话。原来此人正是崇光阁教习六皇女的师傅,名唤谢鸣的。 六皇女将今日之事细细地说了一遍,叹了一句:“我倒是不知道,原来我们家也会出像沂王这样的蠢人。”见对面的人没有出声应和,疑惑地问,“怎么?师傅不这样认为?” “回殿下的话,臣以为:此人可怖。” 六皇女惊讶地问:“何以见得?” “太子信任她,临死前嘱咐沂王照顾她的孩子;皇后是找沂王给太子带的信,然后从容赴死;殿下看皇后与太子平日可是轻信之人?再看圣上对她如何?皇帝防着储君,防着诸位皇女,却信任沂王,不然,不会任她出入京城,不闻不问;还有忠顺亲王家的那位小侯爷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听说也与她同心。沂王有这样的本事,难道不令人可怖吗?” 六皇女迟疑地说:“可是今日之事?” “她年轻气盛。然而在座的诸位皇女比她更年轻,与太子在血脉上更亲近,却不敢出声。陛下迟早会反应过来今日之非,世人也会称赞沂王勇猛果断,不畏强权。沂王若是能度过此劫,只会势头更劲。”谢鸣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当然,前提是她能度过此劫。” 不过就是流点血,哪里就会死了?六皇女正想脱口而出,突然想到什么,惊惧地止住不说。师傅见她明白过来,点了点头:皇宫是这个世上最危险的地方。 六皇女偏过头迟疑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问道:“师傅,依你看,太子阿姊手中的金簪是从哪里来的?” “殿下不是知道了吗?”谢鸣慢条斯理地说,“不止殿下,就连陛下与几位皇女都是知道的。” 六皇女见心里的猜疑得到验证,笑起来:“我就说,皇家哪有就事论事的。沂王管到我们家的家事来了,岂不是该打吗?”想了想,又说,“既然如此,不如……” 谢鸣见她轻易起了杀意,反对道:“不妥,她毕竟是殿下的小姨,辈分上要压殿下一头。所谓杀人杀死,没有万全的把握,不能致其于死地,必然要惹上大/麻烦。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暂且不要管她,无论她怎样,殿下所想都不会落到她头上去。” “如今殿下当紧的要盯着各位皇女才是。” 六皇女还是犯愁:“诸位姐妹虎视眈眈,孤没有的十分的把握……” “可是殿下之父,却是陛下最爱的人呀。” 作者有话要说: 1.皇室死了肯定是有报丧的钟声的,但是我还真不知道按规格是多少声。 2.世间没有哪位妻子是安全的,是格里高利的西方宫廷历史小说《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中玛丽看到亨利八世废凯瑟琳王后时感慨的。 3.公孙弘是西汉时一代名臣,虽然我对一些小细节颇有些微词,但仍不损他在史书中的形象。无意在小说中臧否古人,还是给他改个名字吧。 第14章 阋墙 三天后,沂王府内,诸位谋士正窃窃私语。 一个说:“殿下已经进宫三日了,虽说宫里已经传出话来说陛下留殿下宴饮,暂时不能回府。往日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可是殿下一定会给我们几个带句话,如今一句话也无;若说殿下醉了,一时不能带话出宫,可依我看,殿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8 下不是会在宫中喝醉的人。如此,真是不由得令人担心呀。” 一个说:“不止如此,我们派进去打听消息的人也都无功而返,像是特意针对我们府上遮掩什么似的。一时我们几个倒成聋子瞎子,殿下一个人在宫中,怕是不妙呀。” 元雅在一旁焦急地说:“正是呢!殿下几日没有消息,此时正是几位先生出谋划策的好时机。我不过是殿下身边服侍的下人,蒙殿下提拔才有的今天,一介男流,哪里能做什么主,就盼着几位先生能拿个主意了。” 几个人正说着,只见一人远远走来,站在一旁听她们说话。来人是客居府上的颜氏之子,颜嫣。 原来颜嫣在沂王府也听闻长宁进宫数日不归的消息,知道府上那几位谋士和服侍的几个肯定急疯了。自己是客人,原本不应过问主人家的事,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等了几天都没有消息,越发耐不住性子往书房走去,只想知道她们有什么对策。 一时众人疑惑,你怎么来了?只是不好出声问。 颜嫣见众人疑惑地看着他,呐呐地说:“殿下一直未归,我心里放不下,也想来看看。” 府中机密,本不该让外人得知的,不过此时危急,众人又对他说的感同身受,见元总管也没有说什么,便不再提。不管颜嫣站在一旁,几个仍旧继续说话。 钱意说:“这却不好说。依我看,殿下若是清醒或者行动便利,不会送不出信来。几天没有信来,恐怕宫中有变。且殿下临进宫前我们得了消息,说是太子不好了。这个时候正是多事之秋,我们要小心警惕。且,我听消息说太子的事和金簪子有关,此事不知和我们府上有没有干系。若是有,我们几个怎么一点消息也无?若是没有,殿下怎么会毫无音信?元总管,你可知道内情?” 元雅为难地道:“我正要和几位说此事呢!因的……”话音未落,听见有人高声迭报,“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众位谋士欢喜地想要去院前迎接长宁,不料见到的不是长宁本人,而是车驾。众人心中皆有些疑惑,因为长宁出门以及回府,除非必要,都是不愿坐车的。即便是在车内,也会掀个帘子与众人打个照面,好教众人安心的。这回却在车驾内毫无声息,却是怎么回事? 钱意上前揖让,道:“多谢贵使送殿下贵府,不知贵使可……”客套话还没说完,被宫人粗鲁地打断,“沂王在此。你们好生照料。咱家先回宫了。”说完丢下马车走了。走得这样神速,走时又神色慌张,好像慢走一步就会被沂王府的人吃掉一样。 众人心中疑惑更盛,钱意等候在马车下出声唤道:“殿下?殿下?”没有回音。只好低声说,“臣无礼了。”蹬上马车掀开帘子一看:长宁昏迷不醒地倒在马车里。 钱意忙叫了几个年轻力强的粗使丫头与自己一道将长宁小心翼翼地扶了下来,急往卧房安置。元雅连忙派人请了府内常备的大夫来看。 几个粗使的丫头将长宁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服侍的小厮又将冰过的毛巾敷在长宁的额头上。颜嫣帮不上忙,只得在一旁看着,长宁昔日俊美的脸庞此时烧得通红,双目紧闭,眉头紧缩,左额上留下一块明显的血痂,明显还没有结疤,显得触目惊心。服侍的怎么唤都唤不醒,显然已经高烧不退,昏迷多时了。 颜嫣看在眼里,怔怔地流下泪来。 众人心里想着,这个样子,不是在宫中请了无数御医都没有治好,就是根本就没有医治。看头上的血痂,不像是撞到了的模样,倒像是有人拿什么东西砸的。以长宁的身份,在宫中谁敢动手?除了……一时五感交杂,突然见到颜嫣一个人默默地流泪,皆觉得有些奇怪:我们几个跟了殿下这么多年的还没哭,你这个外人怎么倒先哭了起来? 但事情紧急,一时顾不得颜嫣的失常,纷纷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一个问:“大夫怎么还没来,城中的华神医去请了吗?” 一个说:“殿下的额头是怎么回事?还流血呢!”赶紧拿湿毛巾去拭。 颜嫣见自己帮不上忙,在这里杵着一个劲地哭算什么事?也已经看到了长宁的现状,不枉来走一遭了,于是默默地流着眼泪,慢慢地走回房了。 大夫来了之后总算是将血止住了,但高烧不退。去请华神医的那人回报说:“神医出门云游去了,不知何时回来。”众人无法,御医是靠不住的,只得在府门口张贴告示,广招名医。不久,沂王府求医问药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重赏之下果有猛妇。一时间沂王府内赤脚行医的大夫来来往往就没断过,不知用过多少药,总算是把烧给退下了。 又过了几日,长宁悠悠转醒,要水喝。服侍的丫头欢喜的不行,连忙大声报告:“殿下醒了!殿下醒了!”一时府内众人都得了消息,忙来觐见。 长宁戴着头巾,吹不得风,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一边喝水,一边听钱意和元雅几个禀告。 正说着呢,一个人从外间串进来,被守卫挡住,他一边挣扎,一边往里间大声疾呼:“我有事情禀告。殿下,我有要事禀告。” 闹腾的动静太大,长宁也听见了。元雅正打算出去处理,长宁摆摆手:“让她进来。” 那人进屋跪下就哭:“殿下,若不是殿下宠信元雅这个奸佞小人,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公子在天之灵看到殿下这个样子,会多伤心呀!” 原来这人是沂王府里的老人,之前贴身服侍长宁生父的小侍,自幼看着长宁长大的。因长宁任用元雅而产生不满,趁此机会来劝诫长宁的。 元雅知道长宁最忌讳旁人谈她的父亲,见此人信口开河,有意打他下去。谁知长宁看了元雅一眼,示意让这人说下去。 那人见长宁当众拂了元雅的面子,心中越发得意,膝行几步至长宁的床边,又说:“自从殿下任用元家小子,府上就没遇见过好事。三年前殿下从坐骑上摔了下来,摔到了腿,难道不是总管之失?自两年前殿下夏冬回府小住,府上幺蛾子就层出不穷,往荷花池里扔了不知多少人,到底没有起到警戒作用,请殿下想一想,此事该不该?最近的一件,下奴不好点名道姓的。只是贵人送来的公子,即使没有交待,到底要以礼待之。总管却做了什么轻贱人的事,自己知道!殿下虽然曾经过问,却不了了之,没个交代。若是教人知道,还不知道会说府上什么呢!” 长宁只是静静地听着,也没说是与不是,心里想:指使颜嫣在我面前弹琴的,原来是你。好一条一石三鸟的计策! 那人意犹未尽,又说:“殿下是个苦命的,可怜公子又去得早,自幼没有爹爹疼爱,虽然自幼养在宫里。下奴说句不好听的,虽然是同胞姐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19 妹,到底不比自家至亲贴心。殿下虽然年纪小,可是却一个住在这么大的宅院里,眼下又没有成家,身边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殿下心里的苦,虽然不说,我们做下人的心里都知道,看着也心疼。谁知殿下又一意任用元总管,远了府上的老人,眼下弄出什么事情来,不免让我们痛心。” “知道了,你下去吧。”长宁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平静地打发了他。 那人见要说的都已经说了,至于长宁如何冷淡,许是她病得厉害,也是可以理解的。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便用袖口擦擦手心的汗,走了。 “我累了,你们还有什么事吗?”长宁倚在床前,疲倦地问。她大病初愈,未知病情会不会反复,刚能睁眼就听了这么一大段废话,精神实在疲倦。 众人见她乏了,又想只要人是清醒的,事情还可以随后说,于是叮嘱长宁好好休息,三三两两地散了。 元雅迟疑着不知自己该不该留下,听见长宁微弱地说了一句:“元雅留下。”便顺势留了下来,静候长宁吩咐。 长宁呼吸沉重地挣扎着换了个姿势。元雅因之前有人指责,不知道长宁心里什么想头,有意解释几句时听见长宁说:“你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孤心里清楚。” 元雅放下心来,看见长宁吃力地朝他招手,便凑过去低下头倾听。 “你去我的卧房柜子最里面那个抽屉里看,有一首歌谣,务必使最短时间内全城传唱。我的性命,就在于此了。”长宁断断续续交待,话刚说完,就昏了过去。 长宁睡后,元雅依言往屋内走去,找到那座雕木的柜子,打开一看,屉内一卷薄绢,上面一行俊秀的字体写着: “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姐妹二人,不能相容。” 作者有话要说: 1.童谣的后续见下章,出自西汉文帝淮南王刘长事,见史记·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2.长宁被打了,好歹要来个人哭一哭的。 第15章 扁鹊 因长宁惹皇帝生气受了伤在宫中救治一直没有成效,不仅没有止住血,反而病情加重,高烧不退,人一直昏迷不醒,到后面几天。宫人心下猜疑:莫非是宫中水土不利沂王?可她自幼在宫中长大,怎么会水土不利?再有什么,阖宫心知肚明,只是不敢说。 眼看长宁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御医们都束手无策。便有晓得利害的怕治死了长宁,惹得皇帝震怒,于是上书说:“沂王的伤在宫中眼看是治不好,不如将沂王遣送回府医治,一来民间多偏方;二来,便是有什么万一,也不是在宫里出的事。” 皇帝思考再三,左右又有人劝,于是准了。找了一辆马车将沂王抬了出去,因宫中众人都知道沂王此次怕是活不成了,是以送长宁回府的小黄门才那样紧张,生怕沂王府众人找他的麻烦。 长宁为太子说话惹怒了皇帝,转眼便被半死不活地抬了出宫,还是皇家至亲呢!直言谏上便是这样的结果,诸人见到长宁的下场,都有些心寒,自此越发不敢在皇帝面前进言。 长宁回府后不久,某一天突然一夜之间一首童谣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的黄口小儿个个传唱: “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姐妹二人,不能相容。” 简单重复的调子,加上直白无讳的内容,读起来朗朗上口,用稚嫩的童音拍手传唱,传到有心人耳中,又是一番滋味。 原来,关于这首童谣还有个典故。我朝开国年间,外家篡政,残害皇室,等到功臣中兴,文皇帝初立,高祖的子嗣中就只剩下文皇帝与淮南王两人。不久淮南王犯事被斩,百姓都有些疑惑,便有民谣传唱,唱的就是这首:“姐妹二人,不能相容。” 本朝与高祖朝相似的地方还在于,先帝子嗣众多,等到今上继位,数十年间皇帝的同胞姐妹死的死,伤的伤,疯的疯,有因罪国除的,有无嗣国除的,到如今,先帝的子嗣,也就只剩下了皇帝与沂王两人。如此,民间本来就有些皇帝无德,李氏杀姐妹的疑惑;如今又传出沂王莫名病重的消息,百姓难免不心生怀疑。 宫里那些耳聪目明的,不久便对此有所耳闻。有那些平素与沂王交好,此时又想悦上的,知道这样的消息必定瞒不过,会传到皇帝耳中,若是能劝诫皇帝,既能得了沂王的人情,又得皇帝看重,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便将民间传唱这首童谣的事禀告了皇帝。 皇帝听了脸色刹变,沉默半晌,才说:“沂王是朕的骨肉至亲,难道百姓以为朕像文皇帝一样贪图沂王的封地吗?” 文皇帝当时听到这首童谣的时候也是如此反应:“难道百姓以为朕贪图淮南王的封地?”但那时淮南王已死,于是加封淮南王几个未成年的孩子,甚至扩大封地以示恩宠,以平息民愤。 有淮南王的例子在前,此时沂王只是病重,补救还来得及。于是皇帝明确下了诏书,务必尽天下之力,使天下神医汇聚沂王府,给沂王瞧病,又加上些皇室姐妹情深的话。之前沂王府广招名医,只招了一些乡间土医进府,真正医术高明的还在观望。自从皇帝下了诏书表明态度,各位神医便丢下顾忌,一个个来了沂王府,连御医也多多地出了主意,几番施治,这才救了长宁的命。 原来初时长宁在宫中触怒了皇帝,受伤昏厥。虽然长宁是为太子进言,但进言时正逢皇帝下诏拜相,如此言行,难免不让新相有所误会。既然沂王已然昏厥,生死不由自己做主,丞相新官上任,有意做出些事情,于是向皇帝进言:“陛下虽对沂王恩重,将她养到如今,可沂王大了,难免没有小人在她面前嚼舌根。就怕沂王年轻,听信小人之言,恐怕养虎为患。就算陛下忘了当年华贵君之事,想必也有那起子小人时时惦记的。” 前朝参与后宫之事本是大忌,更何况是离间皇帝姐妹?只是丞相本就是主审太子案发的家,一国储君都败在她手上,再添一个沂王,也就不足为奇了。 说起前朝华贵君之事,也是皇帝一桩心病。华贵君是先帝晚年最得意的侍君,生下长宁以后更是锐不可当。先帝还将华贵君住处的门改为“尧父门”,其中深意,举朝皆知。当时今上为太子,与皇后共谋兵变,逼着先帝赐死了华贵君,逊位于太子,这就是今上,皇后即为长信宫太后。那时,长宁还是襁褓中的婴孩,逼宫时今上答应先帝会好好抚养长宁。长信宫太后仍在,主张处理掉长宁,永绝后患。 今上却说:“不过是个孩子,能翻得起什么风浪?再说,我已经答应母皇了。她比成儿还要小两岁,不如就和成儿一块养着好了。”这里说的成儿就是后来的太子李成。这段往事,也就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0 是长宁的身世,以及为什么她身为皇帝之妹,竟然会与后宫诸位皇女一块儿长大的缘故。 如此看来,皇室多得是母女相残,姐妹相残以及养着仇人的孩子来玩儿的故事。 这段往事一直是皇帝的一块心头病,为的是长宁虽然一向乖巧,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她没有父亲,但是,谁又知道她心里真正是怎么想的呢? 皇帝听了丞相的进言,虽然没有直接表态,心里到底有些举棋不定。这可苦了太医院里一帮太医,救沂王,又怕皇帝不高兴;不救沂王,她一代王侯若是死在宫里,皇帝做做表面功夫,御医们就得陪葬的。于是御医几个思前想后,救还是要救,只是用药慢,拖着就是了。可怜长宁一个伤者,御医不敢对救治尽心,长宁的病情便逐渐加重,最终竟然奄奄一息了。 其中有一位御医名唤淳于意的,她来自民间,与这些御用的太医观念不同。淳于意眼看着长宁从一个小伤演变成了不治之症,医者父母心,难免有些不忍。她又是个有识见的,比不得别的人鼠目寸光,懂得一些相面之术。依她看,长宁的面相贵不可言,不像是会早夭的。若是长宁日后知道自己差点死在太医院,难道不会衔恨在心?于是特意给长宁偷偷地用了老山参吊着命,才没有造成大错。 御医们看着情况不好,向皇帝进言,沂王不能死在宫里,于是将她送回了王府。后来皇帝下了诏书,明确指定让太医院配合沂王府的医治,这几个人才尽心写方子,最终治好了长宁。长宁知道了淳于意的善意以后,赠之千金。至于别的御医如何,这就是后话了。 长宁病好,修养了几日,勉强能下床走动,一边倚在藤椅上听元雅汇报近日府上的情况。原来自从长宁病重,皇帝又下了诏书搭救,沂王府上络绎不绝的不止大夫郎中,还有各级官员进献的难得一见的药材。元雅把单子从头到尾地念了一遍。 长宁扶着额头,疑惑道:“怎的不见小侯爷?” 依这两人的关系,长宁这次病得重,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几品小官都赶着来沂王府探望,小侯爷连面也不露一个,着实说不过去。元雅怕二人有什么误会,忙说:“殿下不知道。小侯爷如今自顾不暇,哪里能脱得开身呢!”说罢便细细地将小侯爷最近的轶事禀告了一遍。 原来钟情自从上次从沂王府走后一直在春情楚馆捧一位哥儿的场,谁知不知怎的招惹了长史家的公子,两人事情遮掩不住,长史家又一向家风严厉,知道此事之后问也不问,就将那位公子赶出了家门。 事情闹得这样大,忠顺候家岂会不知的?老侯爷便将小侯爷暴打了一顿。岂知钟情这个痴情种子,此次却是认了真,一直笃定要迎娶那位公子进门做平夫的。如此,侯夫人慕容家岂能干休?说是“我家儿子嫁到你们家已经是天大的委屈了,怎么还有不三不四的人妄想与楚儿平起平坐!你们老钟家可有把我们慕容氏放在眼里?” 老侯爷没法,只得将小侯爷又打了一顿,直打得她起不了床。奈何钟情这次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愣是不肯改口。三家扯起来,扯得不可开交。小侯爷也是焦头烂额,现在拘在家中,是以也就没来看望。 “世人见她风流成性,便想当然地以为这不过又是一次沾花惹草,焉知她不是真心的?”长宁又抬手扶额,苦着脸说,“阿情怎么尽招惹些好人家的孩子?”上次是上党郡守的大公子,上上次是员外家落水的小公子,这次又招惹上长史家的公子。长史家最是死板保守、恪守规矩,不知两人是怎么结的缘。只是这样的拈花惹草,几时才是个头呀?亏得侯夫人贤惠,忍耐至今。 主子的事,元雅不好插话的。长宁想了一想,又说:“怎么阿情连个信也没有?如今长史家的公子流落在外,恐怕有些难过。小侯爷又顾不过来,到底是她心上人。这样,你从府中挑几个人找一找,找到了远远地跟着,不到必要时候别露面,注意看着别闹出什么事情就是。” 元雅迟疑着答应了,接着禀告说,“有个书生连续三天在沂王府门口晃荡,说是能医治殿下的病。因她的打扮不像是郎中,前几日殿下又病得厉害,是以我们几个商议没让她进府,怕坏了事。眼下殿下病好了,又得了闲。殿下看,见,还是不见?” 长宁想,最近得闲,又没有什么别的事:“那就见一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 1.淳于意来客串。淳于意是西汉武帝朝的名医,史记·扁鹊仓公列传后一部分就是他补的,写得洋洋洒洒,是个既有才,医术又高的。他客串的部分很少,名字就不改了。 2.关于淳于意吊着长宁的命这一行为,出自晋文公过曹。国君无礼于重耳,重耳大怒,将去。国都里面有个有识见的大夫,叫釐负羁的,知道重耳是个有大作为的人,于是在重耳离开的前一晚偷偷地使人递了个食盒给重耳,将玉佩放在食物下面,表示修好的意思。重耳收了肉,将玉佩退了回去。后来重耳回国继位,发兵伐曹,特意叮嘱士兵不可坏了釐负羁大夫的采邑,这就是后报了。 3.“尧父门”的典故出自汉昭帝之母钩弋夫人住的地方叫“尧母门”,汉武帝喜欢小儿子,有意让他继承皇位,于是将他母亲住的地方改了名,意思是这是尧的母亲住的地方,这个女人生的孩子是尧,中国有名的贤王。什么意思很明显了。 第16章 谋事 韩慎在沂王府门前盘旋数日,一直不得召见。也是,自从王朝统一,比不得千里之国,无论什么人,若是去城门口一求,总是能得到君主召见。而如今,便是要见个七品小官,也要层层通报,最后不了了之。 韩慎听闻沂王为人与别的不同,最是礼贤下士的,是以虽然一直不得召见,仍然盘旋不去。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天傍晚得到消息说:沂王请先生一见。 韩慎穿过弄堂,一直往府内走去,转了几个弯,才到了一间装饰华丽的屋子。陪同的小厮不能再进,韩慎独自一人往里探去,周围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不由得放轻脚步,穿过帘子,见有两个人影在屋子里面,一高一低,一站一坐,便知道是了。 韩慎进屋纳头就拜:“小民参见沂王殿下。” 长宁招手让韩慎坐了,略侧身致歉道:“先生快坐。孤身在病重,有失礼数了,先生莫怪。” 韩慎坐了,一时两人相互打量。韩慎见长宁倚在藤椅上,礼数周全,神情倦惫,容貌清贵,周身一股富贵至极的气度,知道自己找对了人。这位就是先帝之女,皇帝之妹,皇女之姨的沂王。旁边站着一青年男子,模样俊秀,容光焕发。听说沂王宠信一男子,将事务无论大小都交给他打理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1 ,应该就是此人了。 长宁见这人一身书生打扮,显然不是个郎中,可见治病之说是别有他指。又见她身量纤细,面若姣好,眉目间带着一股书卷气。身着白色长衫已经洗得泛黄了,腰无佩饰,可见家世清贫。然而她看人面带微笑,目光直视,毫不退缩,略无惭意,可见家世并没有影响她的为人处世,是个有主意的。 长宁抢先问:“先生远道而来,将何以教我?” 此话化用《孟子·梁惠王上》句,显然是已经看破了自己的来意。韩慎首先介绍:“我名韩慎,南郡蓝田人氏,家在郡治蓝田,先母早逝,家中仅有老父一人。三个月前孤身来到长安城,赁的城东严大嫂家的屋子,现已在住处备了棺材,殿下可以派人去查看。然而慎有一言,还是不得不进。” “你不用准备棺材,我不会杀你。”长宁淡淡地看着韩慎,说,“言者无罪。” “殿下真是异于常人。”韩慎既感慨又惊讶地说,又环视四周,低声道,“请屏退左右。” 长宁只是如常看着韩慎,一言不发;元雅静候在一旁,一动不动。 韩慎见状微微一笑,知道她有意考验,于是了然一笑,说:“关于殿下,小民有一些妄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生请讲。” “昔时一版筑之工人,见千乘之主,也能说出轮扁斫轮之理来。如今即便是芥尔小官,求见她们也要推三阻四,最后不了了之的。虽如今大一统之盛世,在进言献策、言路通达方面,反不及诸侯混战时来的顺畅。如此,恐有网漏之失,使忠言良策,不得上达天听。殿下愿意屈尊,见我一个小民,就是为了仿效昔时先王做法,使言路通畅,不致使人没于田亩之间。不知小民说的是与不是?” 韩慎这段话正说到长宁心坎里去了,长宁读书时见先王之道,有意效仿,却不被周围的人理解,总是以为沂王有些古怪念头,就连最亲近的谋士钱意也觉得沂王有时待人太过随和,恐失了御下的威严。如今乍一听到这一番见解,长宁便向俞伯牙见到钟子期一样,不由得心头狂喜。于是向元雅微微示意。元雅告退,掩了门。 待人一退出去,长宁立马欣喜地说:“先生高见,孤虽心中存了这样一个想头,奈何无人知晓,幸得先生慧眼。不知先生还有何高见?” 韩慎见她入港,郑重道:“小民此言,不当为人所知,恐殿下怪罪。还请殿下恕小民无罪。” “先生但讲无妨,言者无罪。” “小民想殿下心中存了想头,因此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不得安宁。殿下说是与不是?”韩慎嘴角含了一丝笑意,“小民此来特意为献计,助殿下谋事。” 长宁见韩慎两眼放光,显然是有备而来,只说:“你说的是什么?” “请恕小民大不敬之罪。”韩慎跪下说,“殿下不得安宁为的是先帝有意传位于殿下,不想被今上抢了先机,还逼死了华贵君。这天下原本应该是殿下的。” 长宁甫一听闻,心电急转,脸色沉重起来,喝道:“大胆刁民,我却不知你从何处来挑拨天家姐妹关系。孤对陛下之忠心天地可鉴,你是嫌活得太长了吗?” “忠心到她逼死你的母亲,害死你的父亲也不怨恨吗?忠心到她打伤了你又授意置之不理,意欲置你于死地也不改变吗?皇帝若是真的相信殿下的忠心,殿下又怎么需要准备一首童谣来救命呢?”韩慎再拜,“殿下勿忧,我不是任何人的探子,我为殿下而来,为自己而来。” 长宁皱眉看了她一眼,叹道:“你果然应该准备棺材。” 韩慎也不管,继续说:“小民在民间听闻,沂王礼贤下士,有上古人君之范,特来辅佐。慎虽不才,也不奢望殿下能以国士待之,但不想殿下谨慎至此,也怯弱至此!殿下若是连心中所想都不敢承认,如何能得人追随呢?小民怕是有眼无珠,错看了殿下,小民还请告退。”虽说告退,仍跪在那处不动,似乎等着长宁动作。 长宁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将韩慎扶起,道:“先生莫怪,孤不得不谨慎。最近的事情,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韩慎复又坐下道:“天家岂有私事?如果殿下问的是童谣的事,很简单,殿下在宫中受伤的事,旋即天下皆知。但太医院御医不敢为殿下施治,群臣中虽有心援手,却无可奈何。等到殿下一回府,庶日即传出童谣来,直传至陛下耳中,促使陛下下诏医治殿下,才使殿下度过这个坎去。试想,这童谣来得时机如此地巧,散播的速度又如此地快,若不是人为,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呢?难道真的是民意认为皇帝苛待殿下,借此救了殿下的命吗?” “你既然能想到,想必旁的人也能想到。”长宁陷入沉思。 “不妨事,不止旁人,恐怕即使是陛下当时没有想到,事后也应该明白过来。但那又怎样,殿下若是有个万一,陛下就该在史书上留下骂名了,她不敢不做的。”韩慎窥了长宁一眼,又试探着问,“殿下准备这首童谣,恐怕有些时候了吧?”若是皇家姐妹真如面上一样和睦,沂王怎么会一直备着救命的东西,就是为的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长宁却不答,只是问:“先生此来,有何事教我?” “对于殿下要谋的功业,小民此来,有上中下三策献于殿下。” 长宁说:“敢问其祥。” “下策动兵,中策结党,上策伺机而动。今天下大势……” 韩慎还没说完,长宁打断道:“先生说话,怎的这样虚无缥缈?先生所谓的下策。如今军队都在武将手中,难道我以诸侯之身能掌天下兵马吗?就算有朝一日孤能掌控一支军队,想必那也是封地的边防军,怎么能和天下雄狮对抗?而且,先生你记着,即便有这样一个机会,孤也绝不动兵。天家内斗,一旦引起狼烟,受苦的是百姓。孤不为也。你记住了?” 韩慎诧异地看了长宁一眼,低下头道:“殿下仁善,慎佩服。” “先生所谓的中策。我朝皇位承继与废立,从来就没有哪位皇女是结党成功的。从来只有皇位空悬,大臣行废立之权,迎外藩入主中央的。没有皇女与朝臣结盟而继位的。朝臣有这样的权力,又怎么会看上皇室中人?若真有哪位皇女能做到这一点,那孤才是大开眼界呢!” “先生所说的上策。伺机而动,孤现在做的难道不是吗?所以先生所说三策,无一可用。先生有异议吗?” “没有。”韩慎知她锐气,不可强取,苦笑道:“我只这样说,殿下成事因素有三。一,殿下序齿靠前,陛下诸位皇女均不及殿下,若是陛下大行时皇女们无一适合承继大统,那么在诸王中最适合的人选就是殿下,此其一;二,今上年老昏聩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2 ,宠侍灭夫的苗头不是一天两天了,废长立幼是国之大忌,既然今上犯了这个忌讳,殿下的胜算就更大了。且太子薨逝,诸位皇女争位,依陛下的脾性,下一任太子短期之内不会确定。太子占储君之位达二十余年,朝中势力根深蒂固,太子虽死,余孽仍在,陛下就是连根拔起,没有三五年,也处置不来。如此便为殿下赢来了时机,此其二。三,当今天下学问归经学,天下经学汇南山。皇室中只有殿下在南山求学,一旦举事,舆论会偏向殿下。此其三。” 长宁恍恍惚惚地看着韩慎笑。韩慎仔细一瞧才发现,这位亲王,习惯性地在笑,但是没有哪一次是因为真的高兴。想必生在帝王家,便等于生于忧患吧。 长宁又问:“先生怎么知道的?” “废立之事,天下皆知,岂能瞒得过人的?”韩慎见长宁犹不信,举了个例子,“殿下想一想,吴国姐终妹及的传位方式,伍子胥身在楚国,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那,依先生看,陛下想要什么?” “天心难测,陛下的心思,谁又知道呢?”韩慎又说,“外家势力过盛,十年间光国舅家就一门四候,连襁褓中的婴孩都封了候。太子与外家又是连着筋骨的,若是放任太子继位,必然依靠外家。陛下是经历过外戚之祸的,岂是能容的?所谓盛极而衰,即使此理了。”皇帝不能为下任帝王留下外戚干政的隐患,所以要换个女儿来当太子? “先生高见。”这番说法,从未听人说过。“先生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什么看法呢?” “诸位皇女夺嫡,殿下只要看着就行了,不要管它。为的是殿下现在的富贵闲散生活都是因为陛下现在对殿下的放心,若是在成事之前就显山露水,打草惊蛇,反而不妙。殿下现在要做的有三点。其一,与任何人交好。这一点,殿下就做得很好。为的是殿下此事惊险万分,多一个敌人,就多一份隐患。其二,之藩或者留京。殿下如今还有四年加冠,南山的学业还需三年完成。按照我朝惯例,殿下及冠之后就该大婚遣去封地。若是去了封地,一来与京城不通消息,二来,到底也难显现声名。要成事,恐怕就靠天助了。能不能留在京城,对殿下来说是一个大关卡。其三,殿下如今年轻气盛,锐气十足,见到世间不平事要上前管一管,这都是殿下的过人之处。可是,这样的性子却对成事不利。殿下前些日子往鬼门关走了一遭,便是明证。殿下心中颇有些不平之气,在大事面前,都可放一放。须知,做成一番功业,其间忍耐才是值得的。若为了一时意气,反丧了性命,那时候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殿下以为如何?” 长宁知道她说的是之前在宫中顶撞皇帝害得自己差点丧命的事。想了很久,才说:“孤知道了。” “那,先生以为,诸位皇女中,谁最有可能继承大统?” “我们这位陛下,连丞相都是数年一换,鲜有善终的,又有太子的前车之鉴在,我估计哪位皇女都没有希望,陛下不会轻易再立太子。若说诸皇女中谁更得天心些,是六皇女,为的是她宫中盛宠的父亲。”韩慎说,“不过这些都不妨事,有殿下在,她们没有胜算。” 长宁“噗嗤”一笑:“虽说这样的恭维话我听得少,但也知道这不可信。你可知我的身份,我是先帝幼女,若不是先帝青睐,我却有什么机会呢?如今,就更难了。先生,却说她们没有胜算,这可不是笑话吗?”若没有先帝青睐,她成年之后便带父亲去封地赡养终生,怎会心生肖想? “殿下是不知殿下在民间的声名。”韩慎摇摇头,“再说,每位帝王的得位,都和她的序齿是否靠前没有关系,而和她是什么样的人有关系。” 长宁沉吟半晌,问:“以先生之才,去找任何一位皇女,都要比找我来得容易得多。孤倒是不明白,先生为的什么而来?” “各位皇女虽然占尽天时地利,但有殿下在,她们有何胜算呢?且,世间贤臣易得,明主难遇,有殿下在,世间有识之士怎么会转投他人?”韩慎见长宁犹不信,只是诚恳地说,“我为明主而来。” 长宁与韩慎连聊了三天,没有人知道她们聊了什么。 这一年,是穆帝十五年,韩慎二十岁,长宁十六岁。 作者有话要说: 1.轮扁斫轮的典故见庄子·天道篇。 2.大臣行废立之权,迎外藩入主中央的。西汉时很常见,一个是迎的文帝,一个是立的昌邑王,霍光更奇葩地废了昌邑王,立了宣帝,文宣两帝都是明主,大臣好眼光。 3.吴国与伍子胥的事说来话长了。伍子胥和楚国有仇之后直奔吴国,是因为吴国的传位方式有问题,有机可乘。然后他成功了。 4.一门四候是大将军卫青事。中元懒得翻书,应该是一门四候。多在襁褓之间,十年之间倾覆。十年是太史公统计出的事情,见列传。(我以为是太史公的观点,在卫将军骠骑将军列传第五十一,今天特意去找,竟然没有看到。)是盈不可久的意思。文中之前没有提到外家,因为太子只是背景,这里说的只是一个猜测,大家看过既忘吧。 5.多结交朋友,少得罪人是雍正的谋士戴铎给雍正出的主意。另,雍正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性子烈的主。 6.丞相换得频繁又死的多,是武帝朝的事。因为皇帝很霸道,丞相就做不久,这个之后很多皇帝都有验证。 7.晚年最得意的妃子,盛宠的母亲,都是得位的优势,比如福临他妈孝庄。 8.成年之后便带母亲去封地赡养终生的在汉朝很常见,比如汉平帝他爹和汉哀帝他爹。赡养的分别是冯太后和傅太后。 9.君王与客卿连聊了三天出自商鞅见秦孝公,不过商鞅是第一天讲帝道,第二天讲王道,第三天讲霸道。 10.废了太子以后再立太子要拖很久,或者压根就不立的,你看汉武和康熙。 11.南郡在南方,蓝田在西北,这里地点是虚指,只是取这个名字。韩妹妹作为重要配角,会经常露面。 第17章 皇妹 韩慎走后,长宁特意吩咐不得打扰,一个人在庭院月下枯坐了大半夜。月光皎皎,四周的蝉鸣犬吠与小儿啼哭声都充耳不闻。院中少女,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长夜枯坐,眉宇间似有无穷无尽的忧愁,无人能解。 月挂中天了,长宁转身慢慢回房,站在铜镜面前倾身探看,镜中容颜倾城,为的她父亲的缘故,她的容色在皇室间是数一数二的。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一张锦绣容颜下藏着一副怎样的心肠。 她与皇帝交好,与皇女交好,与所有人交好,见面常含三分笑,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世人常道:沂王仁厚,沂王轻狂,沂王深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3 不可测,然而事实与这些论断相差甚远。 事实是:皇姐对她有养育大恩,可是她的爹娘,的确都是死在皇姐手上的。 她若是无动于衷,如何对而起爹娘的在天之灵?她若是有所作为,如何对得起皇姐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进退维谷,动辄陷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境地。 礼上说: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她却在杀母仇人膝下长大这么多年,而这个仇人又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姐。陷入这样悖乱的漩涡,怎么能脱得了身呢? 若是有所为,可有些人生下来便失了先机。先帝年事已高,她尚在襁褓,主少则国疑,她本来是没有机会的,现在也的确没了机会。 可是,她如果无动于衷,怎么对得起将一生赔付在深宫的父亲? 这世上没有哪个人,哪部典籍能告诉她怎么做。 长宁向床沿走去,月照不眠,她对投怀送抱的一向拒之门外,府内人以为是沂王自视甚高,有些洁身自好的毛病。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宫内那些娇艳的儿郎,媚眼如丝时不是为的邀宠,而是想扼住她的喉咙。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谈话触及到了什么心事,她倒是想起许久不曾想起的往事。祖父家满门被灭,幼时长信宫太后的时时戒备,皇女们的讥笑;少年时教习师傅“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女有分,男有归”教诲以及眨眼间吐血倒地的尸首一一浮现在她眼前。 长宁阖上眼帘,静静地想着:这就是我的人生,时时刻刻,不得安宁。 偏偏吾名长宁。 第二天,长宁招了韩慎来,饭同食,衣同饰,车同驾,无限恩宠。府里老人都有些纳闷,不知这是哪里来的乡下姑娘,竟得了沂王青睐? 钱意心里别有一段想法,有意越过众人来问问,特意辰时来到书房。她知道这个时候长宁通常在温书,长宁有个怪癖,嫌人多聒噪,读书的时候是不要人陪的。所以这个时候长宁身边是没有人的。钱意特意捡了这个时候来,问:“殿下,太子之事?”原来自从长宁被召进宫到出宫再到皇帝下诏这一系列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了,钱意事后琢磨,心中疑惑,特意来问。 长宁不意钱意会在这时候出现,说:“你来得正好。”长宁随手拿了张纸笺写了几个字盖上印鉴后交给钱意,说:“你去南郡一趟替我办一件事,务必仔细。” 钱意接过纸张扫了一眼心里知道,这是要去查府里新人的底细。昨日有个书生狂妄不羁向沂王进言,偏长宁就吃这一套,如今已经人正经在府内住着了。她心中倒没有什么芥蒂,知道沂王府这个地方,人才是不会少的。再说,若真是个有才有德的,她为人臣子的,反而应该心生欢喜才对。只是那个姑娘年纪太轻,难有什么见解,是以她也没有此有太大的反应,也不疏远,也不殷勤,只是远远地看着。此刻听到长宁特意叮嘱,不免问:“殿下有什么特意嘱咐的?” “就地打听一下她家里的情况,乡间什么声名,往上三代都是什么营生的。”长宁想了想又说,“将她父母,夫室、子女,能查到的都先稳住。我先探探口风,要是韩慎同意都接过来,那皆大欢喜。若是不同意,就再等等。还有什么你们便宜处置。” “殿下要大用她?”往上三代地查,还有意将亲眷都接来,如此动作,这是要大用此人的前奏。 “嗯。”长宁又说,“太子之事就是你想的那样,因为事情紧急,没有来得及跟你们说。” “殿下行事,竟然一声也不和我们知会。不知殿下养着我们这帮人是做什么的!”钱意又说,“莫非殿下就是为了给太子送簪子才回来的?” “我与成儿有过约定。”长宁继续道,“大概一年前,那时陛下废太子的意愿已经很明显了。我在祭天的时候见过太子一面,那时太子惶惑不安,求我一旦有事,至少让她生死自主。我答应了。”那个时候,长宁就劝太子,即便如何忧心,到底不能乱了心绪,不然难以应对。只是太子不听,后来果然犯事。 一国储君求一方诸侯给她一个痛快,世间竟有这样的事。钱意冷笑起来:“殿下如此行事,就不怕牵累自身吗?太子无论如何,到底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她们母女俩的事情,岂是外人可以插手的?陛下迁怒起来,如何?” “是,我差点死了。”长宁也笑起来,“逼死太子的难道真的是那根金簪?皇姐不过要迁怒于人罢了。” 钱意叹了一口气:“殿下性子这样烈,从今以后可都改了罢!” 第18章 美人 钱意得了令去了南郡。元雅恰好过来禀告长史家公子的事,说:“长史家的公子一切还好,现如今在城东来福客栈天字一号房住着,每天忙着什么修书的事,看起来精神还好。我们的人定时跟着,没被发现。” 长宁“嗯”一声表示知道了,仍然手拿竹简端坐着看,头也没抬。 元雅微微倾身探头扫了一眼,低声劝道:“殿下读的什么书?如今殿下大病初愈,大夫不是交待要少劳动心神的?” 长宁抬头一笑,扬了扬手中竹简道:“我在温习功课,这一几日因事多落下了,等回书院夫子可是要检查,不能不看的。” 说罢不知想起什么似的,说:“这是《尚书·秦誓》中的一段,我念给你听。说的是,‘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人之有技,冒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达,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说完倒是别有深意地看了元雅一眼 元雅只是讪讪地说:“我不懂。”当今之世,虽有饱学鸿儒,但《尚书》是上古之书,当今天下习得《尚书》的也就只有几家。就连王孙公子都未必读过《尚书》,更何况连《春秋》都没读完的元雅这厮? 元雅来自民间,又被授以重任,忙得头点地,哪有时间看书?长宁不是不知道,又不是爱嘲讽人的性子,平常在细节上都很照顾他的短处,今天却特意念了一段明知道元雅听不懂的古文,这是什么心思,元雅一时猜不出。 岂知长宁不打算解释,只是问:“最近府里有什么事情吗?” “正是呢!我正打算禀告殿下:府里有个下人不知为的什么缘故投了井,后来一查,是那日在颜公子门前说话的那位。”元雅见长宁半点也不惊讶,疑惑地问,“殿下早就知道了?” “那一日奶爹上前说事的时候我就知道,必有后续。”长宁又说“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到了我府上,天灾人祸的丧了性命,也是没的办法。你去找找看他家中还有什么人,多多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4 抚恤他们几两银子吧。” “知道了。” 长宁想了想,放下竹简,叹了一口气说:“我总想着直言伤人,有失温柔敦厚,有些事情不忍直说,恐伤了你的脸面,不想这心思被那起子小人利用,反伤了你我的和气。本来此事若是说开来,便没什么,谁知你却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半日也没个准话,可不让人误会吗?我现在知道教唆颜嫣在我面前弹琴不是你所为,是我错怪你了。” 所以殿下那一日那样生气,还说出“再也不敢用你了”重话,是为的以为是我唆使颜公子在你面前弹琴了?元雅急着反驳:“我没有,我怎么会这么做?殿下会伤心的!” 这却是个痴人。“我现在知道了。”长宁脸上不免有些尴尬,为的这不必要的猜疑。 元雅却一脸迷茫地问:“下奴尚且不明白,还请殿下明示。” “不过是多年的老把戏了。你想一想他们要是知道我看破了他们的把戏,怎么敢留着人留下把柄?自己回去想吧。” 府内老人与元雅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长宁又说:“转眼你也进府快十年了,每一年我都问你,可有中意的人选,吾当为汝求之。可别因为在我府上,就耽误了你的终身。” 元雅刚进府时,不过十几岁年纪,如今大了,又身为男子,不免有些闲话。说得更难听的,只怀疑长宁留着元雅不嫁,是为自己准备的。这样的流言蜚语流传最是迅速,不多时便传遍了整个王府。元雅听到后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窃喜。有一次长宁在府里也有所耳闻,她听到了以后只是说,“这样,倒是我疏忽了。”于是特意和元雅说,“若是看上什么人,尽管开口,吾当为汝求之。”如此一来,大伙儿便知道了长宁的心思,不敢再说闲话了。长宁也处处避讳,生怕闹出什么事来,毁了元雅的名节。 以后每一年长宁都会这么问一遍,为的是任用他是成全自己的用人方式,也是提拔与抬举他,若是为此害了他的姻缘,反为不美。这是今年的,元雅还只是咬着牙摇了摇头。 长宁叹一声:“但凡你在想什么,尽管和我说,你就是有什么事都要往心里咽的性子。便是受了委屈也没人知道。”就像这一次,若是元雅开口辩解两句,便真相大白。可是元雅不会开口,设局的人也似乎料定元雅不会辩解。 “叫颜公子来,就说我病了,不方便去看他,只能请他来我这儿一趟了。” 元雅告退,边走边想,长宁说的那个“技技”是什么意思? 颜嫣知道长宁就是那日弹琴的人,本来就高兴异常。期间又蒙长宁的缘故,进了监牢见了父母一面,口里虽不说,但心里其实抱了长宁一定会搭救自己一家的期望。后来长宁病了,他在众人面前那么一落泪,惹得众人耻笑了去,便渐渐不敢长宁面前露脸。且之前长宁的意思是若是颜氏的事有的商量,一定会让颜嫣在场的。只是沂王府飞来横祸,长宁差点就救不过来,府内忙作一团,又是告状的,又是投井的,众人自顾不暇,也就没有惦记着搭救颜氏的事了。颜嫣看在眼里,虽说拖一天,爹娘就要在天牢多受一天的苦,但是人家自身难保,他这个局外人也无奈何。 如此过了几天,听说长宁身子大好了,颜嫣正想着什么时候要求见一番,就接到小厮的消息,说长宁有事找,不知为何,一时欢喜不尽的。 颜嫣今天穿了一件浅粉色的曲裾,用一根墨色簪子挽了发,脸上略施了点脂粉,显得整个人十分精神。一见到长宁,脸上浮现出欢喜来,略躬下身道了个万福,抬起头来轻快地说:“殿下找我?” 此处是在长宁的书房,颜嫣来过一两次,最近一次是府上娘子们议事时候。这也是长宁平时读书的场所,如今四下无人,显得颇为清静。书房屋内宽阔,墙上靠了一排书架,密密麻麻摆了许多藏书。人多的时候大家济济一堂显得热闹,没人的时候空荡荡的屋子还是显得比较冷清。长宁穿了一件米色的半旧的袄子,整个人倚在塌上,左手边的茶几上放了一卷竹简。 长宁见到颜嫣连眼神透出欢喜来,一时有些奇怪,还是让他坐了,慢慢说:“自从我病了,谢你三番四次来瞧我。”长宁因为大病初愈,说话难免有些中气不足,脸色也比平常显得苍白一些。 原来,自从长宁病了以后,颜嫣时时挂念,常常探望。为的他一个未嫁的公子,又是客居于此的,身份尴尬,常来探望恐怕不方便,是以他来的时候常常避着人。且他来的时候长宁一直陷入昏迷,是以他来探望的事,本以为没人知道的,不想长宁竟然知道,还亲自道谢。 长宁平时从容不迫,颇有一代王侯的风范;病着的时候,眉目紧缩,满脸通红,头上还带着伤,虚弱的样子让人想起她其实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父母双亡,病成这个样子也无人心疼的。不知怎的,颜嫣想到这一点,就控制不住,想要去瞧瞧她,即使人高烧不退,根本就没有意识,也不知道谁来看望,谁没有。 颜嫣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殿下知道了。”颜嫣一时心中忐忑,不知道长宁接下来会不会提她是怎么发现的他来看她了,以及有什么感想。谁知长宁却调转话头问:“公子最近如何?” 颜嫣松了一口气,一时又有些莫名的惆怅,规规矩矩地答道:“还好,身边服侍都是伶俐的,也未曾短过什么。殿下不必挂心。” 长宁点了点头,似乎心事重重,对颜嫣过得实际过得怎样并不关心。之后便不再言语,陷入沉思,又略微抬着头,带着审视的眼神上下地打量着他。 这样探究的目光倒有些像媒公相看未嫁的公子,颜嫣被盯得忸怩不安,两手不知放在何处,窘得不行,脸上仍挂着讪讪的笑,又对长宁的眼神有些心惊。 长宁招招手让颜嫣靠近一些,这样,就是长宁斜坐着,颜嫣上前一步俯下身来的姿势,听见她说:“公子还记得先前说的话吗?因为府上谋士娘子暂时没有对策,当时公子也在场,也是知道的。后头府上又有些私事,一直顾不上公子的事。如今,太子薨逝,太子之案将马上结案,不能再等了。要救你的家人,孤倒是有个主意。” 此时是午后,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偶尔有飞鸟划过天空。 说的也是,颜嫣点头赞同。可长宁脸上表情,不寻常的眼神以及说的内容都多少显得有些怪异,颜嫣按耐下心中隐隐的不安,问:“什么?” “公子有副好相貌。”长宁微微眯了眯眼睛,“你既舍得,孤有一场天大的富贵送你,既能救你父母于水火,又使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话音刚落,响起一声惊雷,不一会儿雨刷刷刷地下了下来。 长宁永远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5 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便是冷冷清清地看着你,也能让你心生信任,不知为何,此刻却有些面目狰狞。 这是什么意思?颜嫣脸上的笑容僵住,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底。 作者有话要说: 1.《尚书·秦誓》“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人之有技,冒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达,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这个说的人臣最要不得的一种毛病,妒忌。就比如李斯为何要致韩非于死地?全文更长一些,整个文意很连贯,为了表达清楚,可能引用的部分多了些。 2.谢你一天几次三番来瞧我,出自红楼黛玉对宝玉说的话。 第19章 驸马 第二日长宁招了韩慎来一同研习经策,说到兴奋处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原来韩慎也是个博学多才的,各家都有涉猎。是以长宁问什么,她也都答得上来,还说得有几分道理,如此人才,为人又伶俐,如何不讨主上喜欢?一番话下来,惹得长宁对她愈发敬重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长宁和颜悦色地问:“先生这个年纪,想必早已娶夫了吧?膝下可有子女?” 韩慎知道上次不过说到谋划与对策,自己毕竟资历浅,难得信任,这是了解情况来了,于是也尽心回答:“回殿下的话。臣家中只有老父一人,因家中清贫,尚未娶夫。”韩慎年方二十,我朝女子二十而冠,皇室一般是加冠之后大婚,若是得宠些的,便是提前加冠也是有的。但在民间,娶夫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是以那些清贫些的人家,一时拿不出一大笔钱来,只能一拖再拖,就是二十五而婚都是有的。以韩慎的人品相貌才学,必得年轻公子青睐,只是他囊中羞涩,未必付得起彩礼,所以至今未婚,也是有的。 长宁微微颔首,又问:“先生既然长住,令尊若是不一同来,恐怕于孝字上有碍?先生可有心仪之人?若是有,孤倒是乐意成就一桩美事。” 沂王这样的人,岂有不派人打探底细的理?韩慎心里知道这是试探自己是否忠心,佯作不知,举手揖道:“殿下有所不知,臣因来京城,若是带着家父,教他受罪,反为不美。如今得殿下赏识,得了份差事,正想和殿下告假回乡将老父接过来,也好一家团聚的。” 长宁知她知晓自己的目的,也不说破,顺势将她扶起,说:“先生请起。先生既然有这个想法,正巧我府上有人去南郡办差,顺便将先生家眷带过来也是一样的,先生省得跑一趟,也好教我为令尊尽一份心。” 韩慎答应了,又腆着脸说:“既然殿下要派人去,少不得麻烦殿下一趟。另一个是,臣在家乡有位心上人,我们订了亲,就等时间合适成亲,如今他正在家中服侍老父。殿下既然要接家父,不如将他一并接了来,也好圆了臣的心愿。”说罢微微红了脸。 既然都在家中服侍岳父了,哪里是因为时间不合适才没成亲,一定是因为钱财。举手之劳又得人情的事,长宁哪有不答应的?立即教人修书一封细细地嘱咐了。 长宁只怕她不肯接家眷过来,如今见她肯了,看样子打算在京城成亲,也算是在沂王府扎了根,一时放下心来,以后的事只等以后谋划,心中高兴起来。韩慎见得长宁满意,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一时两人都兴致颇高。突然听见堂前有人喧哗,闹着“我要见沂王殿下,殿下救我,救救帝卿!” 长宁去正堂坐了,韩慎随行,又去请了众位谋士来。那人还在挣扎,长宁没有显露出不悦来,早有左右喝道:“何方人士?在此喧哗。”侍卫们纷纷涌入,左右列阵,众人如临大敌。因之前沂王身体有恙,如今痊愈,不得不小心些。长宁倒是不以为意,说:“让她进来。” 那人进门长宁一看,顿时放下心来,原来是嫡出长帝卿的驸马,名唤陈美的。陈家世代公卿,陈美此人年少时生得一副倜傥风流的模样,尚了帝卿之后更是春风得意,袭了爵以后也不求官位,专心在府内与帝卿度日,是京城姻缘和美的一段佳话。 此时的陈驸马却被拉扯得衣衫不整,形容憔悴,眼窝深陷,看起来有一段时间没有好的睡眠了。 长宁说:“我道是谁?原来是陈驸马,驸马最近在何处耍弄,怎的有闲工夫到我这里来?” 陈驸马整了整衣衫,跪下来正色道:“求皇姨救一救帝卿。” 长宁见她下跪,吓了一跳,连忙着人将她扶起,嘴里说:“你这是干什么?”原来两人虽是姻亲,但不怎么亲近,难得听她叫一声“皇姨”的,可见是有什么要紧事的。 长宁环视左右,疑惑地问:“帝卿怎么了,怎么我都没有听到消息?”身边早有丫头凑在长宁耳边细细地将事情禀告了一边。 陈驸马在一边说:“就在前一日帝卿还在担心太子姐姐如何,太子与皇后薨逝后,陛下也不知是怎么了,召帝卿进了宫就再也没有回来,这都已经七天了。帝卿又是个直言不讳的性子,若是有个好歹,我那一双未成年的儿女,可要怎么办?我什么人都求过了,只好到皇姨这里来,还请皇姨为帝卿在陛下面前说说话,就饶了帝卿吧。”边说边抹眼泪,显见是极为伤心的。 这是当娘的拘了儿子,媳妇求到了小姨面前,算什么事?你认为我比他们母子还要亲近些?长宁宽慰道:“你且耐心等候,陛下自有分寸。” 驸马见长宁没有进宫说情的意思,急道:“皇姨就算不可怜可怜我,至少看在两个小的的份上吧!”驸马与帝卿的两个孩子,生得伶俐讨巧,可爱极了,长宁一向也是很喜欢的。 陈驸马再三恳求,长宁没有开口。最后见她实在难堪,一时不忍,转头问韩慎:“驸马这个模样,我见了也心生不忍。先生可有什么良策?” 韩慎神情悲悯地开口:“臣请先请殿下与驸马恕罪。” 陈驸马见韩慎有对策,也不管她年轻,又是一副生面孔,直说:“免罪免罪。”长宁也点头致意。 “当今之计,不是保住帝卿,而是尽快和离,籍以保住驸马家以及两个无辜的孩子才是。” 陈驸马勃然大怒:“你这个狂妄书生!”气得涨红了脸,挽了袖子,只想冲上去揍人。身边早有人扑上去拦了,顿时又扭成一团。场面难看极了。 长宁忙制止了一场乱斗,陈驸马犹自愤愤。长宁见她不分场合地斗狠,不禁脸色难看,冷冷地说:“我不是没有为太子、皇后说话,下场怎样,你不是不知道。” 陈驸马脸上讪讪,长宁在宫中病得要死了,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6 去探望。如今却让长宁出面说情,本是不好意思的,但是为了帝卿的安危,便顾不上这些了。 “说得这样情真意切,难道当年你是因为喜欢他才娶的他吗?”长宁又笑了一声,看着驸马慢慢地一字一句道,“你是因为他是皇家的帝卿。” 陈驸马知道,长宁此人是皇室中最热心,同时也是最不好相处的,因为她总是会说出一些令人难堪的话。她与沂王性格不合,两句话说不到一处去。奈何帝卿认为小姨是个好人,常常走动。当年她的确是为了帝卿的身份才着力迎娶,这样的事实,不过人之常情,何必着重指出来? 我朝故事,尚主者封侯。嫡出的帝卿,又生得花容月貌,温柔贤淑。谁不会一哄而上?陈驸马承认自己当年对帝卿多少有一些看重他的身份地位的缘故,可是成亲之后,帝卿的贤惠与对她的真情都是做不得假的,她也渐渐收心,一心一意地和帝卿过日子。如今飞来横祸,她着急了些,便受到这样指责她居心不良的话,却是过了。 不过现在这个场面,除了沂王,已经没有人会趟这趟浑水了。既然沂王已经这样说了。她为太子出头,无人敢为她说话;她现在也不敢为帝卿说话,正是此理。陈驸马也不是个胡搅蛮缠的,站了一会儿,知道无法,掩面而去。 待陈驸马走后,长宁吩咐众人退下,转过头问韩慎:“先生为什么这么说?” “殿下终于能狠下心,想必心里很难受吧?” 长宁摇摇头,又问:“先生为什么这样对驸马进言?”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帝卿这一进宫,恐怕是有去无回。便是大罗神仙也难让陛下回心转意,更何况是殿下?臣惭愧,为今之计,只有和离,才能不波及无辜。驸马若是狠不下心,恐怕也难逃厄运。现在就只能希望陛下看在陈家累世功勋的份上,放过驸马了。”韩慎问,“殿下也这样想吧。” 长宁点了点头叹道:“太子之案一出,牵涉的又岂止驸马一家?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韩慎想起如今客居府上的就有一个被太子之案的牵连的,默不作声。 长宁习惯性地按着手中扳指一下下地敲着身边案沿,突然笑起来说道:“听闻陈驸马早年对郭大侠有恩?” 韩慎一惊,垂下眼帘暗自思索,不再言语。两人谈了一会儿别的事,听到下人回禀说:“颜公子求见。” 原来自从长宁和颜嫣说了要送他进宫,颜嫣当时心里愤恨惊怒,虽然立即向长宁道了谢,但强颜欢笑的样子那样明显,难免不会泄露内心的情绪。事后颜嫣心情平复,回去细细思索,明白过来:若不是自己对长宁期望太高,怎么会如此失望?虽然事情不尽如人意,毕竟长宁还算是寻了个法子,履行承诺,只是这个法子要牺牲他罢了。一般人自然会以为为了救父母,他是什么都愿意的。只有那些心细如发或者对他心存怜惜,才会考虑他会怎么想。他若是因此衔恨沂王,就不知好歹了。于是强忍了心中苦涩,打定主意要向长宁致谢。 颜嫣进屋时,韩慎已借机告退,左右只剩几个平常服侍的。颜嫣昨夜彻夜思索,今日看起来精神不济,虽然扑了脂粉,到底掩不住眼底的疲色。上前一礼道:“殿下,我今日前来,是特意感谢殿下昨天出的主意。若是没有殿下,嫣即使有心,也没有门路。殿下大恩大德,在此先行谢过了。” 不知为什么,颜嫣此时诚恳的神情,要比昨天刚得知消息时惊怒的表情刺眼的多,似乎这个人离自己比昨天远多了。长宁按捺下心中疑惑,平常地说道:“不瞒你说,先前我进宫偶尔听闻宫中新进的赵美人也是此案牵累之人。因他得了盛宠,不久全家被赦。如今这个情势,我府上如何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如果不是实在没有旁的法子,也不会出此下策。说起来那个赵美人你也是认识的,就是‘京城双璧’的‘画公子’。” 长宁本以为说出这样一段话,到底佐证了方案的可行性,岂料颜嫣不喜反悲,想着:原来是他,我一人厄运也就是了,怎么他也没个好下场?他不过韶华妙龄,皇帝的女儿配他也绰绰有余了。如今蓝颜对白发,也不知道他在宫中要遭什么罪?一时悲从中来,但碍着长宁在跟前,不好发作,只得硬生生地忍着,附和道:“殿下说得是。” 颜嫣见长宁犹是疑惑不解,心里想:这些天潢贵胄,哪里晓得我们心里的苦?还一个劲地以为送人进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是天大的脸面呢!亏我先还以为她与别的是不一样的,原来也是一般货色。可怜我们金玉一般的人,只能随人作践了去,又没有旁的法子,还要堆起笑来对其千恩万谢,这是什么样的世道?一时悲不可抑,寻个了借口告辞了,留下长宁一人对着颜嫣离开的方向怅然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 1.汉书上载:诸邑公主与阳石公主同坐巫蛊而死。 2.长宁不肯帮忙,是吝惜自身的意思,出自司马迁《报任少卿书》:家贫,货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愬者!此真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乎?太史公的意思不是怜惜自身,而是他本来也无能为力,长宁的意思是爱惜性命,但其中痛恨是一致的。 3.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出自三国孔融家的两个孩子死的时候说的话,这里时间上虽然不对,借用一下。 4.郭大侠不是郭靖,而是史记游侠列传记载的游侠郭解,武侠传奇的源头,百姓遇不平之事的寄托。 第20章 迎春 第二天一早,颜嫣有意调节心情,梳洗好出门看风景。沂王府的后花园是请了工匠特意打理的,各种花草树木交错栽培,使得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寒冬时松柏郁郁青青,使游园的人赏心悦目。 颜嫣心中有事,眼前美景也不在往心里去,只在葡萄架子上荡秋千玩儿,耳边鸟鸣,远处刮风之声皆充耳不闻,怔怔地想心事。正想着,前边一人款款而来,见颜嫣根本没察觉,停下来打招呼,笑道:“公子在这里做什么?” 原来是沂王府上总管元雅。颜嫣每次见到元雅,他虽礼数周到,眼中却没什么笑意,颜嫣便知道恐怕这位总管与自己有些不对付,就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今天许是天气晴朗的缘故,元雅见到颜嫣,竟然破天荒地眼里含了笑,还殷勤地上前打招呼。颜嫣一把从秋千上跳下来,侧身致意:“元总管早,我闲来没事,在这里荡秋千呢!” 两人说了几句,自然而然提起沂王最近的决定。元雅心里明镜似的,沂王府这位殿下,平日里是个菩萨性子,可是到底饱受磨难,如今就是。先颜嫣求到长宁跟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7 前,长宁不忍心,怎么都会护得颜嫣家人周全。如今,长宁在宫中,险些丧了性命,心里一时心灰意冷,便不愿再为他人出力了。至于这位颜公子会有什么样的命运,也只能怪他命薄了。 元雅心中一叹,说:“殿下已经吩咐为公子寻找合适的师傅教导宫廷礼仪,前儿已经有人来,不管是宫里的李师傅,还是王府的谭师傅,个个都是经验丰富,为人又和蔼的。只是最后的人选还要等着殿下定夺。公子尽管放心,只消几天即可。” 颜嫣恹恹地道谢:“知道了,多谢殿下及元总管费心。”见元雅脸上笑意愈盛,显然十分得意,心中疑惑道:他这样高兴,莫非是因为我要进宫吗?怎么如此呢? 颜嫣还在迟疑,元雅亲切地拉了他的手,顺势一齐在秋千架上坐了,说:“先府上那起子小人在殿下及公子面前嚼舌根,说我针对公子。这真是冤枉。为的怕公子多心,趁了这个机会特来说道说道,公子万不可中了那起子小人的奸计。先小侯爷送公子进府没交待一句话,我怎知道公子是殿下旧识?却闹出那样的笑话……”元雅见颜嫣低了头不欲再说,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继续道,“这事我自然是有顾虑不周的责任,若是说我怀着什么坏心眼,专心瞧人笑话,天可怜见,那时候我可不识得公子,怎会如此?只是一般外头送来的人,特别又是小侯爷送来的,总不好一直放着不让见殿下,怠慢了去的。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话说到这份上,颜嫣也不好说是与不是,只是抿着嘴笑。心里暗想:不好不让殿下见到就要送到床上去?原来你们沂王府上是这里惯例,我也算是见了。 元雅又说:“如今公子得了天大的福气,要进宫服侍陛下,便是日后能为家族添光,也是有的。公子日后富贵了,可别将因我服侍不周,在府上受的委屈记在心上呀?” 颜嫣见他说到进宫的事,本来心中不快,又听他说的最后几句,是有些疑心的意思。不知这话,是长宁的意思?还是元雅自己的意思?长宁心思直,有什么话都是直说的,也不管人面上挂得住挂不住,倒没有这么多弯弯肠子。元雅这意思是担心自己进了宫却对沂王府心怀怨恨,倒打一耙。以长宁的心性和地位,不至于这样,看来是元雅自己的意思,特意来试探的。 如此,颜嫣不敢大意,强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笑着对元雅说:“总管这是说的什么话?嫣在府中哪有受到什么委屈?林子里的鸟雀也懂得报恩的道理,如今殿下答应搭救我家人,我是感激还来不及,若是心里反有什么衔恨,那就是连禽兽也不如了!” 元雅见颜嫣话说得重了,放下心来。为的是他心里知道进宫对于一个毫无根基的男子来说,世上基本上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虽然长宁是好意救他父母,可若是碰上那些个不知好歹的,面上感激,心中衔恨,反而坏事。长宁地位尊贵,哪里想到这些。元雅自己心中不放心,特意来问的。 元雅一边心中合计,一边细细端详颜嫣,发现这位颜公子,和刚进府时不一样了。刚进府时,颜嫣不过是平常富家公子,虽然要比平常男子勇猛些,有一股为了救母豁出去的狠劲儿,却到底是个不知事的孩子。自从见过长宁,又得了承诺,便一心一意只等获救的消息,似乎笃定长宁一定会帮他解决难题。如今,长宁的决定多少让他知晓人世艰辛,没有人是靠得住的。这样的困窘反而使得他更加坚强,与人交接时应对中底气更盛,因为毕竟除了自己,他没有别的可以依靠了。这种转变为他平添了韵味,似乎比之前刚进府时更美了。 元雅这样想着,听见颜嫣说:“元总管,因你事务繁忙,不得相见,嫣一直没有谢你将迎春接出,也好与我做个伴。”迎春是颜嫣自幼服侍的小侍,上次探监时因忧心没有合适的人照看颜嫣,元雅特意与牢头斡旋,提了迎春出来,在沂王府上服侍颜嫣。如今颜嫣说的就是此事了。 “这算什么,本就是应该做的,要不是殿下吩咐,就我这个榆木脑袋,也想不到这一处去。”元雅也笑,“莫再叫元总管如此生分了。看年岁,我要痴长你几岁,不如就唤我一声哥哥吧。” 长宁的吩咐?长宁应该还不会想到这么细的地方。颜嫣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长宁的意思,还是元雅不愿邀功,特意为长宁做的人情。两人相互道了年岁,颜嫣今年十九岁,元雅二十四岁,果然要痴长几岁。于是“哥哥弟弟”地唤开来了。远远看去,还真是一副兄友弟恭图。 颜嫣与元雅正兄弟相称,不想有人这时候突然出声道:“你们两个倒是叫得亲热,这是在做什么?” 两人扭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原来是长宁。两人在这边说话说得热闹,不妨长宁一直在后头树阴下站着,不知听到了多少去。 见长宁问,元雅少不得接了话头细细地说了一遍。颜嫣这时见长宁颇有些不自在,寻个由头告退了。 长宁望着颜嫣离开的方向笑着对元雅说:“怎的,今日倒是孟光接了梁鸿案?” 元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长宁心里却想:这两个人不是一个人在演戏,就是两个人都在演戏。 颜嫣从后院回来在房间里坐了,怔怔地发呆,王府已经为颜嫣进宫请了教授礼仪的师傅,只是最后人选没有定下来。大概府内也是知道颜嫣正为此烦心,是以也没人来触这个霉头,只让他一个人静一静。颜嫣便从早枯坐到晚,只是从后院花园换到屋内。身边服侍的几个见他脸色难看,也不敢打扰,只将饮食和梳洗用品送入,送完即走,不敢久留。 到了掌灯时分,颜嫣起意睡了,由迎春服侍着梳洗,岂料这个小侍未服侍到一半便自己有些忍不住,蹲在床沿边哽咽不能言语。 脸上的脂粉还没有擦干净,颜嫣倒是顾不得了,见他奇怪,唯恐他受了什么委屈。也在床边坐了,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迎春的肩膀,轻声问:“怎么?是在府内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我去与你说去。” 迎春是自幼在颜嫣身边服侍的,因他性子讨喜,便取名“迎春”,迎春花的意思。两人虽是主仆,胜似兄弟,前几日探监时从监牢接了出来的,就在身边服侍。 迎春抬了头,一张脸哭得泪人似的,说:“我有什么委屈的,我是为公子委屈!既然公子不能哭,我为公子一哭罢了。”说罢又低了头伏在床上嘤嘤而泣,泪水一滴一滴地浸湿了床褥,显见是极伤心的。颜嫣的性子,迎春是熟知的,他心里愈是难过,脸上愈是满不在乎的,绝不会哭的。如今眼见颜嫣受了委屈又不能言语,他看在眼里,一时比正主还伤心,便哭在了前头。 颜嫣失笑,伸手摸了摸迎春的鬓发,怔怔地望着窗外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8 ,叹道:“傻孩子,世间有多少事,是哭不得的!”是时清风入门,明月相照,窗棂上花纹繁复,可是在这样的夜晚里,在这样的明月的照耀下,世间上又有多少人在无声地哭泣呢? 迎春一听,哭得更伤心了。哭了一会儿,气不过地抬头说:“那位沂王殿下……” 颜嫣见他脸上愤愤,怕是要说出什么不好听的,低声喝道:“迎春,慎言!” 颜嫣见他满脸的不解与愤恨,慢慢地说:“你不明白,沂王殿下是好意,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迎春见自家公子在无人处连句狠话也不说,眼泪禁不住刷刷地往下掉,自此再不敢乱说,只是哭得停不住。 颜嫣身着白色寝衣坐在床上,脸上剩着擦了一半的胭脂;迎春半跪着伏在床沿,只见肩头耸动,偏偏听不见一丝声音,这种无声的哭泣最是挠人。两人一坐一跪,月光慢慢从床沿爬到地上,月照无眠,像是一副定格了的画面。 咦?颜嫣细看窗棂边的阴影处,倒像是站了一个人影,不知立在那里多久了。见颜嫣察觉,惊走不见,现了一片白色绣花的衣袖,倒像是今日早间在花园见到沂王身上穿的款式。 作者有话要说: 1.孟光接了梁鸿案,是红楼里宝玉问黛玉的话。孟光与梁鸿是东汉时人,用在这里…… 2.葡萄这时候应该还没传入中原…… 第21章 同车 第二天一早,派去南郡接韩慎家人的人回来了,将韩慎的老父亲与未婚夫接了过来。钱意还在蓝田有一些事情,先一步遣送人回府,自己另有一封回信交待事情本末。长宁接了信仔细查看,韩慎在一旁见了老父和未婚夫,哽咽不能语。 韩慎的父亲年纪虽轻,但看起来老态龙钟,想必是年轻的时候操劳太过的缘故。韩慎的未婚夫名黄湘,身穿一件黄色的衫子,上面布满了补丁,比起府上二等小厮的穿着还要不如些,在一群穿金戴玉的富贵公子面前看起来未免寒酸。黄湘面容尚可,就是乡间操劳损了他的颜色,然而他目光坚定,身着弊衣在皇宫贵族面前也略无惭色,显见是个有主意的。 韩慎见了父亲,跪下来哭道:“女儿让父亲受苦了。” 韩父是个通晓情理的,连忙说:“不辛苦,不辛苦。我儿有出息了。” 黄湘上前将韩慎扶起,劝道:“韩爹爹在家中日夜盼望慎姐姐能够回来,如今有人来接,一家人能够在一处,如何不欢喜?便是路上有些颠簸,也抵不住心中的欢喜。”于是又将韩慎离家以后的琐事一一说了。 两人虽没有肢体接触,可是目光不时交汇,相视而笑,旁人一看就知,这是一对感情深厚的贫贱夫妻。 长宁看完了信,着人将他们接进院中,一边说:“韩爹爹快进屋说话。我自遇见先生,便知先生高才。先生能留在府中,是孤的造化。各位先在府中住下,有什么缺的、短的,便去找元总管。韩先生的爹爹,就和我爹爹一样,可不准怠慢了。”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只转过头看着元雅。 这话说的古怪了,长宁是先皇的女儿,她的父亲是三品的贵君,爵同列候。若说一个乡间的老爹和三品的夫人一样,却是奇怪了不是?元雅知道长宁的意思是尊崇韩慎,应下了,又在一旁汇报:“定下来教习礼仪的谭师傅今早已经进了府,见了颜公子。” 长宁“嗯”一声表示知道了,和韩慎一家一同进屋说话去了。 长宁少不得又说了一顿亲热话,待安顿好了出去,留下他们一家人说体己话。 韩父疑惑地问:“我儿,我见这府上富贵,你在府上谋的什么职位?虽说你自有一番抱负要施展,是以我才同意你到京城来。可我看这家富贵非比寻常,主人又对你如此礼遇。我们这样的人家如何能报?不过粉身而报是了。若是辛苦,宁愿不要,不如我们家去合宜。” 韩慎却笑着答道:“她是皇帝亲妹,如何不富贵?如今我不过客居府上,做个门人清客。爹爹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女儿大了,怎么阻止得住她求取功名?韩父虽然担心,只得作罢,眼里扫过黄湘,又向韩慎交待说:“你不在,湘儿在家中服侍了爹爹好些时候,这样贤惠的儿郎可去哪里找?现如今你宽裕了,可不许像别的姑娘家那样朝三暮四的。你们两个的婚事也得早办,我也放心。爹也好早点抱外孙女。” 黄湘羞涩地低下头,红了脸,讷讷地说:“韩爹爹……” 韩慎已经答应:“女儿这就去找大师看看这个月哪一天是好日子。” 韩父放下心来,早早去屋内歇了。房间里只剩韩慎与黄湘两人,韩慎一把将黄湘拉过来细细查看,半晌才心疼地说:“湘儿,你瘦了。” 黄湘是韩慎家的邻居,两人自幼一块儿长大的,情谊笃好。韩慎此人虽然学问出众,但家中清贫,向不为人看重。我朝举孝廉,其实是个形式。县上不是孝子廉才被举中,而是那些不孝且贪却给够县长钱财的被举。韩慎家中已经清贫得连彩礼都付不起了,一直在乡间呆着没有前途,才起意来到京城。将老父托付给黄湘照看,她走时家中已经揭不开锅了,如何艰难可想而知的。黄湘对此毫无怨言,两人心意相通,韩慎又感他情意。一来韩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二来两人年岁大了,如今只想尽快将婚事办了。 “不辛苦的。”黄湘摇了摇头,问,“慎姐姐,这位沂王殿下可不可靠?我怎么总觉得这家富贵极了,恐不能长久?” “沂王是我寻的明主。”韩慎说,“你一双慧眼,倒是能窥得端倪。所以我在此处,就是为的使这富贵不堕。你这样的人,一直拘在乡间,是我对你不住。” “这说的什么话。”两人说了一会子话,服侍韩父歇下不提。 过了几天,颜嫣的礼仪学得差不多,沂王府上也准备好了车子进宫。元雅看长宁脸色不佳,迟疑地问:“殿下脸色这样难看,难道这几天没有睡好?” 长宁垂下眼帘,疲惫地问:“我的屋子附近晚上是不是有人在哭?” 元雅疑惑地摇一摇头:“殿下入睡后,仆妇们一直在殿外守着,连人影都没有一个,怎么会有人在哭?”因为长宁睡眠浅,又有梦中惊醒的毛病,是以她入睡后,是不要人在内服侍的。府上会安排人在屋外守着,不让靠近长宁的卧房,一般是一个人也不会放进去的,怎么会有人在哭? “不知道为什么,连续这几天夜里,我都能听到男子的哭声。”长宁也摇一摇头,说,“这样,只能请你留心,看最近府内是不是有人受了委屈,在夜里哭的。若是找到了,将他带来见我。” 沂王府御下极严,若是府内人有什么受委屈是极少的,更何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29 况是被长宁知道的?元雅一边心里暗忖:不知是谁有这样的本事哭到长宁跟前?一边应下了。交待御者好生御车,目送长宁离府。 马车驶至宫门,宫门侍卫如常检查沂王的马车,发现一位年轻美男子端坐于内,侍卫没说什么,放他们过去。待马车走远,侍卫才望着马车驶去的方向暗想:王驾内载了一位妙龄美人,这是不符合规矩的。沂王行事有序,不是个狂悖的,除非这位美人是要献给陛下的。如今陛下虽然年老,却对各位献上来的美人一向笑纳,致使宫中一派群魔乱舞的景象,不想现在连沂王也要走这条路子了。 颜嫣自从上次与元雅说话被长宁撞到,后来又偶尔见到长宁的一片衣袖,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上车后以为长宁一定会说些什么的,不料长宁一直一言不发,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颜嫣仔细端详长宁的脸庞,意外地发现这位亲王生得一副好相貌。我朝的规矩是男女不同车的,且长宁与他身份有别,怎么也不会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所以刚才那位侍卫例行查看的时候才会神情如此奇怪与惊讶。两人同车,长宁又生得一副好颜色,如今这个场景真像《诗》上的“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只可惜事实与《诗》上的意思完全相反。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颜嫣不知道还有多久才到,一时心烦意乱,又想起,前朝长公主的典故:长公主送了一位美人给皇帝,美人临行前长公主抚其背,对他说:“苟富贵,莫相忘。”后来美人果然大贵。不知道长宁会不会也和他说一句“苟富贵,莫相忘”?颜嫣心里好笑,只是不敢说出来。 颜嫣正想到好笑处,不妨长宁突然抬手想碰碰颜嫣的头发,被他瞪大了双眼惊悸地偏头避过。 长宁手停在半空中突然明白:他这样怕我! 两人刚下马车,就听见宫人们窃窃私语:皇帝自皇后崩后,房事越发不节制,后宫诸人中最得宠的还是刚进宫的赵美人。 长宁到的时候,皇帝正与后宫诸人与诸位宗亲说话。皇帝见长宁来了倒是高兴,说:“十六娘,你来了。这些天你一直不来看朕,还以为与朕生分了呢!” 长宁笑着说:“非是如此,只是前一段时间伤了风,不宜见人罢了。” 皇帝招手拉长宁近身细细查看了她的额头,先伤好之后一直留疤,后来皇帝以沂王的名义求天下名药,得了一管生肌丸,对祛除疤痕最是有效。用了之后疤痕才渐渐消除的。不然,长宁就要成为皇室中难得的破相之人。 皇帝见长宁只说伤风,对之前的事一字不提,知她忌讳,心下赞许。又见的确没留伤疤。长宁的气色虽然不佳,到底没有伤筋动骨,养得回来,也就不提此事了。 后宫诸人见长宁带了一位标致的美人,美人又羞涩地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个个会意地拉了颜嫣到身边,啧啧称赞:“这是谁家的小子?长得这样标致。” 后宫诸人心想:莫不是要进献给陛下的美人,不然沂王带他来做什么?难道是自己看上了他?真想不到沂王也做出这样的事情了。这样想着,不免心下愤愤,只是面上做出贤惠的样子。见引起了皇帝的主意,便笑着将颜嫣推上前。 见皇帝望向他,颜嫣顺势跪下行礼,闭了眼想着:是时候了。正要出声。不料长宁从位上离开也跪在他旁边,脸上堆了笑,说:“臣妹最近看上了颜家公子,特意带了他来,想求皇姐给他一个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1.苟富贵,莫相忘,是史记·陈涉世家载与人佣耕,对同伴说的话。 2.长公主送美人给皇帝,其实就是平阳公主送卫子夫给汉武帝的典故,见《史记·外戚世家》子夫上车,平阳主拊其背曰:行矣,强饭,勉之!即贵,无相忘。 3.息肌丸,汉成帝飞燕姐妹贵幸,保持她们容颜的药,有副作用。实在不知道古代那种药对伤疤有用,借此名改了一个字用之,纯属胡编。 第22章 月华 回去的路上,因为长宁在椒房殿突然改了主意,硬生生地扭转了此次进宫后续的发展,两人此刻在马车上都有些神思不属。 长宁见颜嫣犹自思索的样子,宽慰道:“令堂的事情不用担心。你既有了这个名分,他们又怎么敢对沂王侧君的家人怎么样呢?” 原来长宁有意送颜嫣进宫,为的救他的家人出狱。等到颜嫣面圣的那一霎,长宁又突然改了主意,说,带颜嫣来是为他求个名分。颜嫣是九卿之子,按皇室婚配的规矩,是连沂王侧君也做不得的。既然长宁有意抬举他,求到皇帝跟前也很合理。一时没人知道,长宁本来送颜嫣来是什么打算。 颜嫣也不知道长宁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比起在宫中配将要入土的老女人,长宁显然是更好的选择。且他是长宁带来的,怎么好在君王面前驳长宁的话呢?皇帝本来有愧于长宁,如今长宁来求个恩典,颜氏又不是什么显贵,又不是正王君,如何不顺水推船呢?于是顺理成章地给了颜嫣一个侧君的身份。至于旁人会不会说沂王未成年就惦记着男人,果然和皇帝是一路货色,却顾不得许多了。 颜嫣倒不是担心因改了身份没能进宫不能救家人出狱,他疑惑的是另一件事,于是问:“殿下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长宁见他的关注点不在自身,倒是有些奇怪,掀了帘子看向窗外,还是闷闷地回答说:“你可知道二十年前的月华公子?你当然不知道,他当年享有才名,于是家人便将他送进宫,以谋取富贵。果然,皇帝很喜欢他,他也如愿生下女儿。后来,他死了。我将你送进宫前还是一个鲜活的能说能笑的人,送进宫后不久就要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还有一个没能说出口的原因是,这几天我一直能听到哭声。如果这样的忧愤怨恨是因为我,我又怎么忍心?长宁这样想着,目光悲悯地望着颜嫣。 颜嫣见她第一次提到早逝的父亲,话语中满是苦涩,知道这是她心中第一等伤心事,知趣的没有再提。王府请的教授礼仪的师傅是京城中的老人,十几年的故事一清二楚,他除了教授礼仪之外,又自己恐在宫中犯了各位贵人的忌讳,特意提点了几句,其中就有沂王之父的事情。 听说当年月华公子未嫁前也是位艳名远扬的人物,花落皇家之后更是得宠,生下长宁之后老皇帝几次三番动了易储的念头,都是为的月华公子的缘故。后来皇后和太子发难,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成当今的局面,真是蓝颜薄命以及蓝颜祸水。是以,前朝的华贵君是皇帝以及沂王心底的一根刺,当处处避讳,万万不能提的。 是以颜嫣在王府这些日子,从未听到人提到过沂王之父一星半点,其中忌讳,可以知了。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0 如今听到长宁与自己提到她的父亲,不知为何,心中欢喜起来。 听长宁的意思,是她父亲的家人当年为了谋求富贵,将她父亲送进宫中,结果送了性命。她作为遗孤,有切肤之痛,所以不忍心看颜嫣重蹈覆辙。如此看来:这位殿下,还真是个心善的好人。颜嫣看着长宁,脱口而出:“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相信你不会这样做。”果然呢! 长宁看着颜嫣一直在想心事,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但明显是如释重负的,自己的心情也轻松起来,又听见颜嫣说的这样一句话,挑了挑眉毛,心中疑惑:一时冲动,临时起意,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颜嫣也自毁失言,讪讪地不再开口,不过眼角的放松是难掩的。 不一会儿,马车到了王府。长宁从马车上跳下,元雅正在院门口候着,见颜嫣随后而下,掩不住满面惊讶。 长宁看也不看,一边急冲冲地往院内大踏步前行,一边吩咐:“太常府的谱牒随后就到,府上的一应事宜,你为颜侧君准备一下。” 长宁已经进屋了,颜嫣尾随。元雅站在那里呆若木鸡:颜侧君?殿下带了颜嫣进宫,不是为的将他献给陛下的吗?怎么去了一趟皇宫回来,就变成颜侧君了?天可怜见,果然我们最担心的事情总会成真。 长宁进了正堂,韩慎在堂内等着,听到堂外的说话声,心中也猜到几分,不赞成地说道:“殿下……” 长宁一摆手,拦住她道:“先生不用说了,孤实在是不忍心。” 不忍心?不忍心有很多种办法,何必将自己赔进去?这位殿下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韩慎目光在长宁与颜嫣身上流转,最后没有说什么。 元雅惊魂不定地进了门,禀告:“太常府的牒册已经到了。” 长宁表示知道了,正要交待什么,一眼扫到元雅脸色煞白,疑惑道:“你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元雅不好说什么,只得应道:“是。” “不舒服就去请大夫看看,硬撑着算什么事儿?”长宁强撵了他去休息。将颜侧君新的住处,身边何人服侍,下人如何称呼等事一一交给旁人的去办。 韩慎看着元雅满脸不情愿地回了房,心中疑惑:元雅的表现这样明显了,长宁倒是明知道他心中所想故意为之好打消他的念想,还是压根就没注意到元雅心中所想呢? 颜嫣在一旁看着,长宁知道这些都不要紧,和韩慎说道:“颜侧君既有这个身份,提颜氏出狱想必不难。只能麻烦先生跑一遭,与丞相大人打个交道,也好探清虚实。” 颜嫣得了这个准话,知道长宁与韩慎还有要事要谈,知趣地回房不提。 屋内只剩下长宁与韩慎两人,一时无话。良久,韩慎说:“殿下心善,也是好的,只是要想好日后的打算。毕竟,正君之位,非同小可。”以韩慎的身份,为了避讳,本是不该管长宁的私事的。只是元雅是个有私心的,钱意未归,长宁身边又没有别的人劝诫,只得由她来说这句话了。 长宁见韩慎说了这样一番话,奇怪地望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说:“此事从长再议。”想起什么,又问,“说起来,先生的婚事打算放在什么时候?” 韩慎笑起来:“请了大师来看过了,说这个月的十三是个好日子。” “终身大事,可要大办呀!缺什么短什么尽管从账上支。先生在京城可有什么相熟的,都请过来。府上也好久都没有喜事了。”长宁笑着说。 “多谢殿下关心。”韩慎回道,“好友们大多还在南郡,只能捎个信。只有一至交好友,正在京城,她的学识胜我百倍。我因此事去请,她必定会来。来了,正好与殿下引见引见。” “那好,孤真是迫不及待了!”两人笑起来。 韩慎又问:“殿下此去宫中如何?陛下如何?” “陛下还是老样子。诸皇女也没什么动静。” “是了,诸皇女争位,殿下只要沉得住气。且看他们斗去。”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韩慎便往诏狱为颜氏疏通关系去了。 到了晚间,长宁捧了一本书册在读,想了想,找了一个小厮说:“去将颜公……颜侧君请来,就说我有话说。” 颜嫣接到长宁的消息时本是打算睡下了的,这大半夜的,有什么事?小厮又说的含含糊糊地,想着自己如今换了身份,莫不是……这样想着,心中难免有些惧怕。 颜嫣来时,明月当空。长宁请他在塌前坐了,说:“今日的事情是孤鲁莽了,只想着怎么营救令堂,顾虑不周。倒是从来没有问过你,可有人在等你?若是有,虽说太常府造了牒子,但是府内的事情,孤还是做得了主的。” 这话虽然听起来像试探的意思,但长宁说得那样温柔,这样的情真意切,颜嫣倒是从来没有感受过,只得跪下来说:“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殿下救了嫣一家人,嫣本来就粉身难报,如今有这样的机会能够侍奉殿下,报答殿下的恩情,嫣若是有别的心思,那还是个人吗?且,的确没有人在等我。” “快起来,做什么动不动就跪的?报答恩情?若是有什么小小的恩惠就要人以身相许的,那也不是个人。”长宁叹了一声,“我只是怕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长宁说这话时满面慈悲,像是真正体会过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痛苦而生出的对世间有情人的悲悯一样。 长宁这个意思,倒像是不要报恩,颜嫣一时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嫣不是……嫣”半天说不出来一句整话来。 长宁见他那为难的样子,心中好笑,本不是让他表忠心的,有意放他一马,说:“罢了,你回去吧 。” 颜嫣站在那里犹疑地不动,最后憋出一句:“嫣会好好侍奉殿下,侍奉未来的正君。” 又是正君?不知为何,今日竟然有人两次在自己面前提到所谓的正君。长宁冷笑一声:“正君?沂王府恐怕是不会有正君的。” 作者有话要说: 1.西汉贵族平民化,皇室婚配没有那么高的门槛,这里说九卿之子不堪配诸侯王,是为的解释身份,不可深究。 2.假设太常府,明清时候宗人府职能一致。 3.诸侯王的正夫应该怎么称呼?这里先用着正君吧。 第23章 侧君 过了几天,府里忙着准备韩先生的婚事,钱意也从南郡匆匆忙忙赶了回来。回来的第一时刻自然和长宁禀告:“韩慎的事情和她禀告的完全没有出入。” 长宁迟疑了一声,听见钱意又说:“韩慎的母亲是前朝的经学博士,不知得罪了哪位贵人,落魄地归乡,不久就撒手人寰了。留下一些典籍,那时候韩慎还不过七八岁,就靠韩老爹一个人将他拉扯大。估计韩慎的学问基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1 础来自母亲留下来的典籍。之后韩慎又另投名门,才有的今天。” “黄湘是个孤儿,自幼被一户人家收养,刚好与韩慎家是邻居。两人一来二去就相熟了,后来黄湘的养父母死了,韩慎拿不出彩礼,又有意来京城,才订了婚,将黄湘留下照看老父。至于遇到殿下,就是后话了。” 长宁又问了几个细节,就此揭过了。 钱意得知颜嫣已经成为府中侧君,虽不赞成,只提了一句:“殿下真是……”朝令夕改。 长宁别过脸,没有接话。 不久就是风水大师说的好日子,韩慎的婚事没有大办,请了旧时同窗和府内几个同僚,邀长宁在主婚席上坐了,说了几句话。因黄湘是个孤儿,两人的高堂就只有韩父一人,两位新人给韩父磕了个头,韩父激动得泪流满脸,只说:“妻主,慎儿成家了,我总算对得起你的在天之灵了。” 众人都有些感慨:两位新人也算是经历过艰难困苦,终于修成正果,也算一件喜事。众人讨了几杯水酒喝,也就算完了。 韩慎的那位同窗也来了,是一位仙风道骨的人物,穿了一袭的白袍,带了颗千年的老山参给韩老爹延年益寿,给新婚的夫妻带了些喜庆的贺礼,见过长宁以及一众谋士,与众人一并送了新郎入洞房,她便一个人拉着韩慎躲在角落里说话。 此人名林光,家中富庶,为人洒脱,拉了韩慎先贺喜道:“可喜可贺,如今韩姊终于美人在怀了!” 韩慎来京后投了名师,与林光是座下同窗,最是相投。如今听了只是笑,问:“林姊最近在何处潇洒?忙的什么,都不来看看小妹?” “没有什么,不过度日就是了。”林光正色道,“我知子慎素有一腔抱负,只待择明主而栖,如今在沂王府任职,莫不是认定了这位?”韩慎加冠后取字子慎,林光只有在极重要的场合或者说极重要的话时才会这么唤她。 宾客席上林光与沂王说了几句话,看这个意思,恐怕是来说道的。韩慎只是点头。 林光跺了跺脚,急道:“子慎你,糊涂啊!我看沂王的面相,就不是个有寿的。且她一介亲王,与你同衣同食同车,如此屈尊降贵,必是有求于人!如此手段,难道不可怖?沂王是什么人,强足以拒谏,智足以饰非。冲动易怒,朝三暮四,朝令夕改,认贼做母,恩将仇报。且李长宁之心,路人皆知。你搅进这淌浑水中,就不怕死于非命?” 这样的好日子说这样掏心窝子的话,不是骨肉至亲,谁会这样劝诫呢?韩慎知她好意,也叹一口气道:“林姊,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是知道我的,除了沂王,还有谁会用我?所谓冯唐易老,难道我要等到姜太公那个年纪才做出一番功业来?某自认品行无亏,可是却是那些‘母别居’的举了孝廉。圣人说,‘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这样的世道,不会溜须拍马,没有姿容以色侍君,像我这样的出身,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且沂王虽然年轻狂躁,却是个不以势压人的,对我也算言听计从,比那些皇宫贵族已经要好得多了。即便是事情艰难些,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富贵险中求嘛。” 林光见她一口一个“富贵”,一口一个“功业”,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便为了这些蜗角虚名,蝇头微利奔忙好了,要是丧了性命,可别来找我!”说完甩甩袖子不管不顾地走了。留在韩慎在那里长吁短叹。 等韩慎进了洞房,仍旧苦着一张脸。黄湘不免担心,问:“妻主,怎么了?” 韩慎满心忧虑,却只是强打着精神,说:“没什么,林姊又发神经了。”心里想:自己以后是有家室的人,行事还需更谨慎。 这个时候钱意也在问:“殿下见了韩慎的同窗,如何?” “哈哈,那是个闲云野鹤的人物,与韩先生不是一般人。”长宁一笑,问,“颜家人都安置好了?” 经过这几天的疏通,诏狱碍着沂王的面子,将颜氏一家放了出来,所谓的罪名也不了了之。其余的要么腰斩,要么充军。王府的人将颜氏接了出来以后仍在原来的府邸住着。颜嫣成为侧君之后总要举办仪式,因为长宁不上心,不过走个过场罢了。如今颜嫣还没有见过家人,心中不免惦记。主持完韩慎的婚礼,长宁便与钱意商量,要到颜家去看一看。因为元雅与颜嫣有些不对付,是以颜嫣的事,能避过元雅的就避过元雅。 钱意吃了一惊,这已经是黄昏时分,街上都已经宵禁,之前又没有准备,怎么如此匆忙? 长宁说不要紧,知会人准备马车,又叫了颜嫣,带上迎春,自己带了一个粗使的丫头,一行四人便准备走了。 钱意心里大苦,这位主子怎么说一出是一出?强塞了两个侍卫随行。 颜嫣得知能看到家人,欢喜还来不及,哪里想到时机合不合适,只感激地看着长宁,又与迎春抱成一团。 长宁见到颜嫣这样高兴,便觉这一趟真是值了。 等到了颜府,颜嫣反而近乡情怯,迟迟不敢进府。长宁使了个眼色,着迎春先进门通报。 不久门“吱呀”一声开了,颜父走了出来看到颜嫣叫了一声:“我的儿呀!”两人劫后余生,抱头痛哭起来。一边又说,“快进屋,快进屋。” 因为长宁也跟着来了,于是大鸿胪颜常跟颜父在后面从府内出来,向长宁行礼道:“殿下,快请进。” 长宁施施然进了府,留颜父与颜嫣两个在后院说话。 颜父说:“可苦了你了,孩子。”颜氏一家能从诏狱出来,都是亏的这个儿子从中斡旋。得了个侧君的身份,借沂王之手将全家捞了出来。若是再晚些,只怕也与狱中旁的人一样,主犯斩首,女子充军,男子没为官奴。可险也不险?可是以颜嫣的身份,能与皇家联姻,虽不是正房,说起来好像很是光彩。但这样的光彩下过的什么日子,只有自己知道。不说别的什么,就是长宁的身份,日后两人要是有什么口角,颜嫣只能忍着,心中却向何处说去?且皇家女子,谁个不三夫四侍,莺莺燕燕环绕,到底不比平头百姓,结发夫妻来的稳妥。颜父虽希望颜嫣得遇贵人,也从未妄想这样高攀。这样高攀,简直就是活受罪!且儿子又是为的自家受的这个罪,二老想起来,如何不愧疚?如此,心中恨恨,一恨世事无常,偏自家飞来横祸,朝夕不保;二恨全家没个有本事的,这样的祸事,只能儿子一个人来扛。这样想着,眼泪止不住,只替儿子觉得委屈。 颜嫣本来满脸泪痕,见父亲这样说,却强打笑颜,说:“爹爹这是说的什么话?儿子之前说过,若是救得爹娘出来,便是让儿子去死呢!儿子也心甘情愿。难道这话还有假的不成?如今也不过是服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2 侍殿下。殿下是个很好的人。”颜嫣唯恐爹爹不信,绞尽脑汁地想着长宁的好处。 颜父见颜嫣说了半天没有说到点子上,打断他的话问道:“爹爹问你,沂王对你如何?你们可圆房了不曾?” 颜嫣一时涨红了脸,讷讷地说不出话。 颜父焦急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样害羞?爹爹问你是有要事,难道还要瞒着不曾?”颜父见颜嫣不更事,只怕是被沂王给哄骗了去。 颜嫣半晌才蚊子哼哼地挤出一句:“未曾。” 颜父疑惑:“怎么这样?”沂王肯伸出援手搭救,必有所图,不是为的儿子的美貌,却是为的什么?可是颜嫣的意思,二人又没有什么。一时也不知道是长宁贪图他儿子的美色好,还是不贪图的好。 颜嫣叹了一口气道:“爹爹不知道,殿下她其实不过是心肠好,可怜儿子罢了。给儿子这个名分不过是为了搭救爹娘,与儿子其实没有什么情分!” “胡说!”颜父反驳道,“她是个诸侯王,什么法子没有,若不是为的你,怎么出这样的主意?” 颜嫣也不确定,可是平日待人接物长宁的确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呀!且长宁打算将他送进宫,之后又反悔那个窘迫模样,都不似作假。这一关节,只不敢和家人说。颜父喃喃自语:“这却是为的什么?”两人陷入了沉思。 前厅颜常招待小厮上了茶水,长宁也不坐,只负了手在厅里转悠,看墙上的画。因之前颜府遭了难,什么都被抢夺一空,如今好歹找回了房子,勉强待客。但墙上千金难买的字画却寻不回来,为的使整个屋子看起来不至于怠慢了贵客,颜常特意自己画了几幅挂在屋子里,如今长宁看的正是挂在厅堂的一副山水图。 长宁细细地品味此画,问:“颜大人,这幅画儿可是出自大鸿胪之手?” 因颜嫣已是长宁侧君,二人就该是公爹和儿媳的关系。可一来颜嫣不是正室,长宁身份又太高;二来,长宁一副公事公办生疏做客的模样,颜常哪里摸得清她的心思,只寻常对待,此刻见她问起自己的画,回答说:“正是下官的拙作。” “颜大人日后有什么打算?”长宁回过身,道,“我观大人的笔墨中似有归隐之意呀。” 颜常一惊,这位殿下虽然年轻,倒生了一副慧眼,于是承认道:“下官确有归隐之意。因此番入狱,悟得了一些道理,才知前日之非,如今只想携拙夫与几个儿女归隐山林,自在于山水之间。” 长宁隐有赞赏之意,称赞道:“好一个自在于山水之间!” 临行在即,日后恐怕不会相见了,颜常放心不下她那个心思单纯的儿子,盯着长宁道:“如今我们要走,只能将嫣儿托付给殿下,还望殿下好生照看。”说罢灼灼地盯着长宁,似乎不要个承诺就不罢休的样子。 长宁愣了一愣,为这位母亲的胆量喝彩,应道:“若是颜嫣愿意留下,我保证府中除了我,没人能让他受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1.林光的人物原型出自,东汉严光。他和光武帝刘秀,云台二十八将首位邓禹是同窗,三人的学问应该不分上下,只是志趣不同。光武帝开创了一个新的王朝,邓禹生前风光无限,也为邓家成为几世几公的豪族奠定了基础。两人创造的都是累世功业,但是这两位同窗邀请严光入仕的时候严光逃走了,隐姓埋名,名字改成了严陵。世事有趣的地方在这里,当你汲汲而求,并且的确做出了连彪炳青史的功业的时候,总会有人对你做的这些弃若敝履,不屑一顾。很难说这两种人生哪一种更好些。到韩慎这里也是一样,她是有才华,经略,抱负,但是总会有同窗跳出来对她嗤之以鼻。长宁做的事情又何尝不一样呢? 2.强足以拒谏,智足以饰非出自史记五宗世家,太史公对汉武帝一个兄弟的评价。长宁此人,的确够得上这句评语。 3.李长宁之心,路人皆知,出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三国时候的事了。这里用一下。 4.关于林光在这样的好日子说这样难听的话,化用了贾谊的典故。贾谊实在是个愤世嫉俗的青年,有人做寿请他来吃酒,他不仅不带贺礼,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数落了主人家一顿,说就是这样的习俗坏了大汉王朝的风气,见史记。贾生实在是个悲情人物。 5.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正是西汉的典故。韩慎她像所有怀才不遇的有识之士一样,难等呀! 6.母别居出自西汉桓灵时的童谣“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汉朝这些民歌,真是很有文学上的张力,越到后面,文人说话越委婉,就失了这气势。本文架西汉早期,政治清明,言路通畅,应该还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借以表达人才上升之路被堵死时文人的惆怅。和鲍照那首“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一样,恨啊! 7.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出自论语,孔子说的,孔子之恨啦。 8.蜗角虚名,蝇头微利出自庄子,后来苏轼有词化用。 9.字画西汉肯定是没有的,因为纸都是东汉蔡伦发明的呀。但是只有山水画才能更好地表达人物的心境。掩面,都不敢说这文是架空西汉的了。 10.进一趟监狱就悟出道理,见《桃花扇》。 11.长宁和颜嫣去颜家,化用了红楼中宝玉与袭人去袭人家的情节。 第24章 游侠 如此又过了几日,宫里传来消息说:帝卿坐巫蛊罪,赐死。皇帝怜惜陈国公家满门忠烈,若是陈驸马同意与帝卿和离,则陈驸马本人及两个孩子,不予追究。 之前听沂王府的建议,陈国公府的意思是,既然迎娶帝卿就是为的陈氏家族,如今帝卿有难,陈家如何能救?不如为了两个稚子以及陈家的百年家业和离算了,相信帝卿九泉之下也是同意的,陈驸马只是不依。 如今圣旨即下,给了陈国公府一个台阶下,陈国公及诸位诰命生怕陈驸马一时转不过弯来,反害了诸人性命,一意苦苦哀求。谁知陈驸马听到帝卿薨逝的消息,大叹三声:“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转身进了屋内拔剑抹了脖子。 众人见死了自家的女儿,如何不伤心,但到底能向皇帝交待了,不免松了一口气。陈驸马死后,陈国公府对着两个未长成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这两个孩子,大的男孩,七八岁的样子。小的女孩,还在蹒跚学步,都生得粉雕玉砌,惹人怜爱。家中遭到这样的灾祸,仆人都劝他们赶紧逃窜,两人不慌不忙,只是说:“普天之大莫非皇土,既然是皇祖母要我们的性命,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不久果然陈国公等到了,为难道:“为人父母的都去了,留下两个奶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3 娃娃,却让我们这些做姥姥的怎么好?”这话说的,可不就是让她们自行了断吗? 就在两个孩子打算自寻短见的时候,身边有好事者看不过去,说:“真是岂有此理,将自家骨□□死之后,连两个孩子也不放过!皇公贵族原来如此假惺惺,我也算是见识了。” 说话的这人是民间著名的游侠郭解,传说她性子暴戾,为人好打抱不平。形貌不扬,却最讲义气,无尺土之封,得众人追随。这人年少时犯了事,曾经得过陈驸马的恩惠。她最是个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又见不得人间不平事。听说陈驸马出了事,各家不敢言语,便打定主意过来查看,如是陈驸马家没事还好,若是有什么变故,她也好相帮。 她见帝卿薨逝,陈驸马自刎,扑救不及。她本来想驸马的两个孩子若是得祖母家照看,那再好不过。谁知陈国公是个胆小怕事的,宁愿弄死两个不知事的孙女,也不愿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面上却只说“没的办法”,这是唬三岁小孩吗?郭解听了不免要出言讽刺一番。 众人见是她,大吃了一惊。郭解也不管众人如何反应,大咧咧走到两个孩子面前,说:“小小姐,小少爷,你们好,我是郭解。你们可能不认得我,不要紧。你们的母亲曾经救过我的性命,现在我来问一句话,你们愿意跟我走吗?” 此言一出,阖府皆惊,却碍于她的气势,不敢上前阻拦。 因郭解相貌粗犷,身上颇带了一些不知礼仪的生猛,令小孩子看了有些害怕。果然女孩有些怕怕的,躲在了哥哥身后。男孩一把将妹妹藏在身后,镇定地说:“若是我们不随你走,也没有旁的法子了。带我们走吧。” 郭解哈哈一笑,看着男孩虽然瑟瑟发抖,却挺得笔直的腰板,称赞道:“果然是个好孩子,像你的母亲。”说罢一溜烟地上前将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携在肋下,飞檐走壁地遁了。 这下可好。郭解动作极快,加上她声名在外,陈国公府上的人来不及阻拦,人已经不见了。陈国公一干人等围着,竟让郭解一个人,带了两个不知事的孩子,如入无人之地,这传出去,可不是一个笑话吗?陈国公府上倒不是担心闹笑话,而是担心皇帝见不到两个孩子的人头,恐怕还要怪罪,一时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消息传到沂王府中,长宁听到,不免有些闷闷不乐。一时兴起,出了院子,在府内散步,一路上神游物外,不知怎的,竟来到了颜嫣的住处。 自从得了身份,颜嫣从角落里搬到了离长宁卧房更近些的所在,周围服侍的人也翻了一番,毕竟,这一位是府上唯一一个过了明路的正经主子。 原来自从颜氏从牢里出来,长宁与颜嫣去看过之后,大鸿胪颜常因在狱中悟出了今是昨非的道理,一意回乡颐养天年,寄情山水。于是挂印而去,一家数口一时半刻也等不及,只要走。 本来颜常的事牵涉到太子之案,为的沂王的脸面,不好牵连,从狱中提出,但到底没有洗雪罪名。如今是官复原职还是如何,廷尉府本就不好处理,正在为此伤脑筋,如今颜常却觉悟这样高,只愿做个山林的隐者,她们如何不乐意,一奏即准。 颜氏立马启程,只是担心在孤身京中的儿子,滞留不去。长宁知道这个意思,不好阻碍他们骨肉团聚的,只说:“如是同去,也没什么。”颜嫣却想:我是因的沂王的缘故,才救的爹娘出来,如今父母平安了,便要撩开手走人,怎能如此?除非是你赶我,不然我今生都不离开此处。一意不肯跟着家人离京。 颜家人岂有不想念儿子的理?只是为的欠着沂王恩情的缘故,怎能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情?一时一家人离别时两泪汪汪,说不尽的离情别意。送行的时候,长宁是知道的,只是不愿去凑这个热闹,又想着他们一家说体己话,多有避讳,自己去了,反而不方便,于是只着人去送,自己却没有跟着。 本来颜氏一家都是京城人士,即便三朝回门,也是便宜的。即便长宁身份高呢!若是娘家人在身边,多少也有个照应。如今颜氏举家南迁,就留颜嫣一个人孤身在此,水路不通,今日一别,竟是生离死别了,一时悲从中来,不可抑制。颜常多说了一些宽慰了话,奈何船要开了,只得依依惜别。颜嫣在岸上看行舟一时越行越远了,直到看不见才收回眼,慢悠悠地一路走回府中。 颜氏刚走,颜嫣心头难免思念,这几日恹恹不振,只闷在屋里穿花子玩儿。迎春在一旁服侍,宽慰道:“公子思念老爷,也是应该的,只是为此茶饭不思,老爷在南边知道了,也是会心疼的。” 颜嫣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这时长宁从门外走来,迎春连忙行礼,颜嫣也赶紧起身。长宁挥了挥手,往屋内坐了,笑着说:“听闻你最近茶饭不思?虽然如今天各一方,但府内车马是少不了的。你若是实在想念,以后每年接颜夫人进京一趟,都是可以的。” 颜嫣使个眼色让迎春去泡茶,说:“不敢劳烦。” 长宁细细打量颜嫣,只是笑而不语。 颜嫣见长宁笑得奇怪,问:“殿下笑什么?” 长宁微微抿了抿嘴唇,朝迎春忙碌的方向扫了一眼:“依我看,公子闷闷不乐,倒不止是为的家人离京的缘故。” 颜嫣一惊,正要跪下回禀,被长宁拦住,不悦地说:“以后你这个动不动就跪的习惯要改掉。” 颜嫣顺势起身,仍坐会塌上,强颜欢笑道:“殿下……” 长宁却摇一摇头:“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你就是太紧张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日子长了你自然清楚。如今我不过随口一句话,你便这样。若是一直如此,可要怎么办?” 颜嫣见长宁来时面上犹有郁色,似乎是得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来散心的,如今见她这样说话,实在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听见长宁继续说,“我猜公子闷闷不乐,也有身份转变,一时接受不来的缘故。”民间的风俗,无论多么好的姻缘,男子出嫁是必定要哭的。因为从青涩少年蜕变为成人,失了少年的天真,多了成人的责任,是一件离欢喜相去甚远的事。《诗》上说“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喜庆只是另一方面。 颜嫣确是为此心烦意乱,听到长宁这样一说,不由得一惊。因为虽然如今颜氏得救,颜嫣自然高兴。但其中反复,都是长宁一人的主意,何尝有半点体谅过颜嫣的心情?便是颜氏举家南迁,长宁虽然放了话,说是尽管离去。但他刚受大恩,岂会做这样忘恩负义的事情?长宁的心思,不好猜度。又兼举目无亲,颜嫣在府内的身份也不明朗,久了,不免心中抑郁。 虽然长宁说的有道理,但是事情牵涉到皇家,长宁又身为女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4 子,岂会体会到男子的苦处?是以颜嫣在她面前不敢表现出一丝不快,就怕她心中不快,起了疑心,不料长宁竟然说出这样一段话来,可见是个心思细腻的。颜嫣不好承认,又不好否认,一时左右为难。 长宁看着颜嫣为难的样子,低垂眼帘,轻轻地笑了:“如今你情绪不高,都是因为拘在府里的缘故。我可有说过不准你出门的?依我看,不如这几天出门散散心吧。城内可有相熟的寺庙,也可以去上香祈福,也可以趁这个机会踏青。” 迎春在一旁听的高兴,一时嘴快回答说:“正是呢!公子和法华寺的高僧相熟,每年都是要去上香还愿的,今年还没有去呢!” 颜嫣在一旁喝道:“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长宁不管他们主仆,一意离去,正走到门边,谁知颜嫣突然问:“殿下,那天晚上,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1.关于度的问题,恐怕会有读者觉得,既然帝卿和驸马已经死了,陈家何必一定要两个孩子的性命,还是自家的孙子孙女的。这个是源于自私与恐惧。当年唐中宗李显因为武皇的问责杖毙自己的嫡子,难道武则天是一定要孙子性命的意思吗? 2.今是昨非,见于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 3.游侠郭解,见《史记·游侠列传》,此人也是个传奇人物。 第25章 刺客 颜嫣打算去法华寺上香,也是散散心的意思。元雅这几日身体不适,法华寺的事情就请别的人安排的。主事的人特意来问:“殿下要不要同行?若是同去,我们也好做了准备。” 长宁一想,上香的事一向是男眷所为,自己一个女人,同去多有不便。再加上与颜嫣近来尴尬,于是回复说:“孤不去了。”主事的得了消息,自去安排。 到了临去的那一天,长宁去颜嫣处送行,交待底下人用心服侍。听到消息说:“法华寺那一株瑛珞宝珠前几天开花了,这个时候去赏最是合宜。”长宁一听不免有些心动,为的是暮春时节去户外踏青赏牡丹是她们一班贵女日常的节目,今年太子出事,谁敢纵着性子玩耍?前一段时间长宁过得并不舒心,只想着在哪里将这一腔的闷气发出来。如今听到花开了,一时有些心动。 长宁一路相送,到了门口,随行的侍从纷纷上了马车,颜嫣也向长宁告别,说:“殿下就送到这里吧,嫣必定小心。再送下去,像什么话?”说着含了笑跨上马车坐定,掀了帘子对着长宁笑,正要最后再说些什么,谁知长宁突然一笑,众目睽睽之下,也跟着颜嫣一跳,上了马车。 众人一惊,长宁却满不在意地交待车妇,说:“无妨的,孤也同去就是。”原来长宁正为花开了心动,又想着法华寺里有一位高僧,如今自己身在迷津,正应请她指点才是。一时兴起,便跳上了颜嫣的马车。 长宁这一跳,早有小厮急冲冲地跑回府内收拾随身的东西。因为行程已定,虽然长宁临时加入,到底不好耽搁太久,小厮只是捡了要紧的几样来,马车便颤悠悠地向法华寺行去。因行程匆忙,也没来得及知会府内元雅等人。 因长宁在,迎春便上了别的车驾,只叮嘱:“公子有事唤我。”脸上愤愤,为的这莽撞的行事。 两人同在马车之内,颜嫣想起上次说的月华公子的事,也是在车内,那时候心里想的与如今大不相同,颇有些不自在。长宁却悠然自得,嘴角含了笑,只闭目养神。 颜嫣见长宁兴致颇高,想了一会儿,问:“殿下怎么也跟着来了?” 长宁睁眼睨了他一眼,玩笑道:“怎么?我就不能来吗?” 颜嫣低了头只说“不敢”。 长宁慢悠悠地说起:“那一株瑛珞宝珠是京城内上好的品种,只服法华寺的水土,多少人想要换个地方栽培都没成功。去年我不在,阿情和她们几个去看了,回来之后整整在我耳边念叨了一年。如今,她们都拘在家中,我却先有眼福了。” 颜嫣微微点头应着。 长宁又笑着说:“你却别担心,你去了之后尽管上香还愿,我去看了花之后要找法华寺的高僧谈道,不会耽搁你的,只一块儿回去就是。”那一位华法寺的高僧,德高望重,精通佛法,她平日四处云游,轻易难得一见的。如今既在法华寺落脚,少不得要见上一见。长宁在几年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之后相谈甚是融洽,曾数次为她指点迷津。此次若是能与这位高僧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少见长宁这样揶揄人,颜嫣不免也笑了。一时想起前事,见长宁兴致高,试探地问:“嫣是个愚笨的,殿下当初说府内无正君,是什么意思?” 长宁敛了笑容,想着:是了,我这样吊着他,也没有个明话,真是难为他一个男子了。于是耐着性子解释:“府内的正君,必定要经过陛下的首肯。陛下对我如何,你也是知道的。” 颜嫣见长宁一副等着回答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天家姐妹和睦,民间都是有所耳闻的。” 长宁“哼”地一声:“我这样和你说吧。从前有一户人家,家主挣了偌大的家业,到了晚年,偏宠小侍和小侍生的小女儿,有意将家业传给幺女。家中主父和长女不干,逼得家主退了位,小侍自杀。长女继承了家主的位子,她又怕族中人说她闲话,将那个小侍生的女儿,她的妹妹自幼养在膝下,不敢不好。等到妹妹长成了,到了要娶夫的年纪。以她们家的家业,她若是给妹妹安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不免让人说她苛待亲妹;若是配个门当户对的,她小妹不是如虎添翼吗?她是个得位不正的,岂能放心?你若是这位家主,你会怎么做?” 颜嫣沉吟了一会儿,说:“一直拖着?” “聪明。”长宁讽刺一笑,说,“她便是这样想的,以心疼小妹的名义,留她在身边,迟迟不给她加冠。既没有成年,又何谈婚事?只是拖一年是一年。家中有块地,比起她的家业,那是小到不行,前任家主吩咐给幺女的,她尚且不放心,更何况是婚事呢!”这样的类比,若是寻常人家,婚事还不是特别要紧。若是皇家,联姻是一向的笼络手段,这些个贵族又都是有钱有权有封地,无论哪家,对长宁来说,都是如虎添翼,她岂能大意? 颜嫣想了一想,疑惑道:“可是这样拖,也不是个办法呀?毕竟婚姻大事,她能拖到何时?”世间事,看似荒谬,却自有其道理,深究起来,令人不寒而栗。颜嫣倒是觉得这些日子接触的皇家的事情,真是和他自幼接触的大不一样。原来亲骨肉之间,竟然会闹成这样,可不叫人心寒? 长宁见他上道,心中赞许,说:“这转眼也几十年过去,她是个快入土的,她的几个女儿也长成了,个个如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5 狼似虎。日后如何,却看造化了。”立长废幼是国之古训,一旦违背,必有恶果。如今这个局面,就是恶果。长宁与诸位皇女,已故的太子皇后和外家,诸位皇女在后宫的生父,后宫诸君的娘家,皇女们的师傅,她们每个人,都交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身在其中,战战兢兢,不得解脱。 颜嫣细细地想:现在这位家主就是皇帝了,原来她们姐妹之间,竟有这样深的纠葛,真是一团乱麻。又想:难为她身为一方诸侯王呢,皇帝起了这样的心思,又有哪家的男子,会不顾圣意,执意要嫁给她?真是比民间寻常女子还不如些,难怪她眉眼中有时会现忧郁神色,言谈愤愤。这些天潢贵胄,虽然举手间定人生死,自家却有这样多的不如意。 长宁低垂了眼帘,自嘲道:“说起来,也是前任家主宠侍灭夫,不然哪来的这样的事?”如今,皇家内斗,姐妹阋墙,是动摇国本的祸事。可是她进不得,退不得,动不得,静不得,又有什么办法? “殿下快别这样说!”颜嫣急道。照长宁这样说,祸患的源头在于先帝对华贵君,对长宁的偏爱。虽然事实如此,但是这话由长宁说来,就太沉重了。 “是呀,即便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那是我的父亲呀!长宁见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如就摊开来说好了,于是接着叹道:“说起来也是我耽搁了你。”若是没有太子的事,你也不识得我,你自去配哪个门当户对的女郎,如今却在这个一步踏错就要丧命的地方,凑什么热闹? 颜嫣又是一惊,急道:“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 “你听我把话说完。”长宁摇摇头,欲言又止,只是盯着颜嫣不说话。 颜嫣见长宁的神色,突然想到:她这样的性子,又有这样一段往事,岂是甘心屈居人下的?她这样说,莫非? 长宁见颜嫣明显想到什么,突然被吓到的样子,神态平和地说:“你知道了。”嘴角似乎还衔着一丝苦笑,似乎这条路上的腥风血雨,她虽然清楚,但无法避免。 颜嫣一时想:天,这条路,成则君临天下,败则死无葬身之地。 “我怕是活不长的。你若是决定留下,我保证府内是没有旁人的;若是有更好地去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也是一件乐事。”长宁神色平淡无波,扭头望向窗外,“你好好想一想吧。” 此事若消息败落,株连九族,不仅坏了自家性命不说,连远在天边一心寄情山水的家人也要受到牵累。颜嫣一声不吭地陷入了沉思。 这时候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在去法华寺的半路上。突然马车一个趔趄,险些将车内人晃了出去。长宁皱眉道:“怎么驾的车?”掀了帘子一看,眼前多个手持宝剑的蒙面人笔直地站成一个半圆包围了车队,其中一把,正架在车妇的脖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1.瑛珞宝珠是牡丹的一个品种,普遍种植牡丹是唐朝的事了,这文发展越来越诡异了。 2.佛家传入在东汉,变革在南北朝,极盛在隋唐。僧道一流,是明清话本中必定会出现的元素,为的是使文中多一双跳出三界的眼睛,不至于偏听偏信。 第26章 对峙 元雅最近卧病在床,府内的消息多少有些不灵敏。他独自一人正在屋子里端了茶杯喝茶,听见屋外人窃窃私语,说什么“殿下今日这个样子,可真是亮瞎我们的狗眼。西院那位正出门呢!殿下竟然也跟着去了,一点也不顾我们在看着。” 元雅一惊,喝道:“门外的给我进来!” 原来自从颜嫣进了府,元雅连办了几件错事,渐渐被沂王疏远,在府内的威望也大不如从前了,如今他卧病在床,几个服侍的不免怠慢,守在屋外说悄悄话。此刻听他发作,余威犹在,乖乖地进屋听他数落。 谁知元雅不是责骂他们服侍不周,反而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殿下,怎么了?” 那几个一想:元总管这几日拘在屋子里,一时消息闭塞不知道殿下的消息也是有的。于是一五一十地将今天早上沂王随颜侧君同去法华寺的事情说了出来。 “殿下……殿下和颜嫣一起去了法华寺?”元雅手上的茶杯“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他身上也没有察觉。 这边元雅急的什么似的,去法华寺的车驾却已经远了,法华寺那边一点消息也没传过来,派去的人也如石沉大海。元雅焦急地从上午等到日落时分,终于等到了,长宁受伤的消息。 众人忙接了回来的车驾,去时倒是风光,香车宝马,如今车驾破败,人员凋零,折损了跟去的几个侍卫,连沂王也受了伤,颜嫣与几个小侍倒是毫发无伤。 原来,颜嫣一行去往法华寺,走到半山腰上,突然来了一群蒙面人,剑法凌厉,招招致命,目的只在要了府上人的性命。几个侍卫自然护主,却寡不敌众,节节败退。因为颜嫣算是这趟领头的人物,蒙面人只想要颜嫣的性命,被长宁护住,反而受了伤。还是暗卫赶来,最后总算击退了蒙面人,狼狈而归。 长宁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府上人不免担心。元雅一早守在身边,不久,钱意、韩慎等等纷纷到了,请了府上常住的大夫相看。 那大夫说:“伤在左肩,深两寸,幸好剑上无毒,没伤到筋骨,开几服药养一养就好。” 待大夫走后,钱意不赞成地说:“殿下怎么这样不小心?”若是没有临时兴起,怎会突遭横祸? 韩慎看着元雅在一旁明显神色慌张,心中奇怪,却问:“可查清楚了是什么人?” 长宁勉强一笑,说:“你们都退下吧。元雅留下。”说罢眼望着颜嫣,示意他扶自己起来。这是要清理后院的意思?若不是有什么要紧的线索要避讳着他们,为何要单独留下元雅?可若说是元雅与此事有什么牵累?看他平日对长宁的紧张程度,不应该呀,钱意几个心中疑惑,还是退了出去,留长宁与元雅几个说话。 元雅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旁,不知长宁有什么要交待的。 长宁在床边靠着,招了手让元雅进前,问:“你可知道今日的刺客是什么人派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元雅强打了笑容:“殿下说笑了,我一直在府中,如何知道刺客的事?” 可是派出刺客,却不需要你在现场呀。长宁又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元雅要紧牙关,摇了摇头。 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长宁叹了一口气,说:“我虽老眼昏花,但是府上的标志还是认得了。”说罢拿出了一片徽章类的东西。正是从黑衣人身上掉落,长宁暗中拾获。长宁一开始没有拿出来,就是为了问问元雅。一来要顾及元雅的脸面;二来,也怕有错。 原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6 来当时各人混战在一处,分不清彼此。长宁为救颜嫣受伤后有人惊叫:“沂王殿下。”那伙人才得知长宁的身份,一哄而散的。可知,这必定是个乌龙。蒙面人受雇刺杀法华寺此行诸人,却不料长宁会随行。目标在颜嫣,误伤长宁之后撤退的,除了沂王府自家的人,又会有谁呢? “我记得五年前授意于你培养一批死士,到现在也应该大成了。说起来,这批人,我到现在还没有见过。”长宁没有见过死士,其实也就意味着死士也没有见过长宁。多么讽刺呀,她授意培养的死士,最后竟然用来刺杀她自己。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吗?”长宁见元雅脸上明显被揭穿的表情,心中一沉,知道自己最担心的果然没有猜错。 元雅见事情败落,证据确凿,还不知道有没有认证落在她手中,眼看是无可抵赖了。于是跪下只说了一句:“我的本意……我没想会误伤殿下。”说罢抬眼看了站在长宁身边貌似无辜的人一眼,听说长宁为了救这位侧君,竟然不惜伤及自身。心中苦涩: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好说呢?难道他能说自从颜嫣有个了名分,他便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一意除之而后快?他日夜煎熬,如在地狱,不能解脱。 长宁早知道这样的结果,却也不问责,只摇一摇头,示意他上前,执了他的手说:“我与你也是多年情分了,自从你进府以来,蒙你不辞辛苦的照料,我才有的今天。不然,谁知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你这些年做的事,我都记在心里,很承你的情。你家人在南边安置得很好,若是想念,也是可以和钱娘子一样接过来的,是你自己不愿。如今你大了,却在这里照料,我很是过意不去,只怕耽搁了你的姻缘。放了话说,你若是看上哪个,没有我求不到,你只是不要。这些年你在府内,老人心中都有些不服,告在我面前的不知多少,我都视若不见,为的是知道你的心的缘故。你说一说,我可是待你不薄?” 元雅受宠若惊,自他成年,长宁处处避讳,像这样执手相对的少之又少,他一时心中甜蜜,一时又为长宁说的话胆颤心惊。见她询问,元雅点头承认“是”。他们年少相识,长宁解救少年于孤苦无依之中,性命相托多年。依长宁话中的意思,这样的情分,难道要一朝弃之?就是为了这次误伤? 长宁又说:“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是你与颜嫣不睦。” 元雅想:原来你也知道我与颜嫣不睦,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我却这样愚蠢,见你不提,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听见长宁继续说,“无论你心里有什么想头,怎么不可能,想就去做,怎么能害人呢?” 颜嫣不由得红了眼眶:想就去做,说的洒脱,怎么能呢?你知道我想什么吗? “你是教养不够,书读得又不多,以为自己如何备受煎熬。其实你现在心里的苦,算得了什么?”长宁不免痛心,“依你的心性,倘若日后得了势,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这样的人,不能留在我身边。” “你走吧。” 这样一段话说下来,字字诛心,元雅听到最后一句,差点没昏过去。他知道自己借刀杀人在前,误伤长宁在后,此刻又被发觉,事情不可回转,长宁又说出这样一段话来。依长宁的性子,别人的恩情,自己施恩,只默默放在心上,轻易不肯说出来。一旦说出,便是告别。先前听见长宁絮叨两人情分,已是不安,如今听她到底说出了决绝的话。她是金口玉言的身份,一言九鼎的性情,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般,再也收不回来了。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了呢?元雅无法,只得再拜道:“我是为的我的心。” 颜嫣在一旁看着这一主一仆的闹剧,心里明白长宁与元雅的矛盾在于,两人是不一样的人。长宁可以容忍他僭越身份表达意愿,却不会容忍他暗地害人。因为她在这样的宫廷中长大的,最见不得这样的伎俩。长宁脸上深恶痛绝的表情无一不昭示了她曾深受其害。暗箭伤人,这是她的忌讳,可惜元雅在身边服侍这么多年,却不懂得这个道理。 长宁听他说这样一句话,嗤笑一声,明显不信,心里只想着:你在说笑吗?世间哪有这样的东西?难道我父亲进宫侍君,是真心爱慕君王吗?不,他是为了家族的荣华富贵,以至于丧了性命。你却在这里和我说,你的心! 元雅看着长宁身边的颜嫣,知道自己在长宁心中已无信任可言,心中悲哀,想着:公子果然好手段,惹得殿下为你犯险。可是殿下,你以为这人行事规矩,处处合你的心意;我却犯了你的忌讳,惹你嫌恶。你却不知,只有毫无情愫,才能举止得宜!如今心怀鬼胎的在你身边,真心为你的却拒之门外,人为什么竟会这样?如此想着,不免满腔怨恨,然而终于没说什么,惨白着一张脸,再拜而去。 元雅已去,长宁靠在床边闷闷不乐。只剩颜嫣与长宁在屋子内,之前元雅在时候不觉得,如今元雅一走,愈发觉得气场沉闷。颜嫣眼见了这么一场主仆离别,同为男子,有感于元雅说不出口的那些话,一时心中感慨,待在屋内有些不自在,正打算借故离开,不料长宁突然抬手扣了他的手腕,摸了一晌的脉搏,冷冷地说道:“颜公子,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 1.我为的是我的心,黛玉的话。 2.长宁的性子呀,过于决绝了。 第27章 回忆 不久,府上那几个谋士听到消息,不免有些兔死狗烹之悲,纷纷过来劝解。钱意是知道事情始末的,叹气道:“元雅也是个糊涂的,这次竟然私自动用府上的死士,刺杀到府内人身上,还误伤了殿下,本是罪无可恕的,臣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他进府已经数年了,对殿下的心意,殿下也清楚,若是贸然让他离开,恐怕让府中诸人寒心。且他毕竟是个男子,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少不得得罪了些人。若是让他一个人孤身回到南郡老家,恐怕不好。不如就让他还留在府上,将功赎罪也好,闭门自省也好,都是殿下的恩典。” “不用再说了,孤主意已定。若是嫌独身回去不安全,孤多找些人陪他一路就是了。”长宁摇一摇头,“我是错看他了。” 钱意知道长宁与元雅两个,又与别个不同,自有些情分在。这次元雅的确铸成大错,长宁又是个年轻气盛的,见元雅这样辜负她的信任,怎么都不愿留着他了。钱意知道不可劝,与几个同僚一处去了,只是为他可惜。 过了一会儿,韩慎来了。长宁问:“先生也是来当说客的吗?” 韩慎知道钱意等人已经来过,恐怕进言没有结果,于是说:“殿下肯定猜不到我的来意,刚才钱娘子已经来过了吧?” 长宁颔首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7 。 “臣是来提醒殿下,元总管这样的人,便是犯了错,也是府上处置,哪有放他出去的道理?”韩慎平静地说,“钱娘子等是厚道人,又与元总管有同僚之谊,只会来劝说殿下收回成命,想不到其他,只好由臣来提这个醒。” 长宁看着韩慎很久,才说:“你也是难。”元雅在沂王府掌权这些年,多少会知道一些有的没的,如今让他走了,后患无穷。钱意也是这个意思,不能让他走,却不能提,要灭口。韩慎进府不久,就接连出了许多得罪人的主意,长宁知道她忠心,若是碰上一些听不得逆耳忠言的主子,恐怕就此对她离了心。所以她能来说这样一番话,却也是难。 “我是不会杀他的,他救过我的命。”她在病得要死的时候,只能把手放在元雅手里,而不是别人。 韩慎看着微光下的少女,似乎这样的沉重在她精致的眉眼留下了印记,心中叹息:这样过命的交情,你救过我的命,我救过你的命,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难道这就是选择这条路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到了第二天,元雅在屋内收拾东西。颜嫣见了他的遭遇,不免有兔死狐悲之叹,过来瞧他。 元雅在府内多年,东西也是多的,但都是平时沂王赏的,要带走的也不多。不过一个包袱,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和从南郡带过来的旧物。他家在沂王封地,离京城不远,也就是半个月的车程。 元雅收拾完毕,正在发呆,见颜嫣来了,请他坐了,说:“世情水涨船高,世人都是锦上添花,有谁个雪中送炭?我在府上多年,不知有多少人受过我的恩惠,如今败落了,个个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的了,有谁会这个时候赶来看我?世情如此。平日我们有些不对付,想不到最后来送我一程的是你。” 颜嫣见元雅形容惨淡,宽慰道:“哥哥莫忧,殿下这是在气头上,等过两天殿下消了气,定会想到哥哥的好。” 殿下虽然主意变得快,却是个性子执拗的,不会明说了要撵人之后反悔。元雅知他说的是场面话,并不理会,坐下来苦笑着说:“今儿却是赶巧了。我明日就走了。你可愿听一段故事。” 元雅脸上浮现一丝甜蜜的笑意,似在回味什么似的慢悠悠地说:“我第一次遇见殿下的时候,殿下不过是个年幼的女童,头梳双鬟……” 那个时候他十几岁的模样,父母都是园子内的奴仆,他和别的下人一样是家生子。一出生就在园子里,从未出过园子。突然有一天听说沂地的封王要来,就在园子里下榻,得赶紧收拾迎驾。她们陀螺似地忙活了一阵之后,又接到消息说,行程取消,沂王不来了。她们几个出力的岂有不骂天骂地骂爹的?既然沂王不来了,之后一段时间,园子里的各人都恢复到平常松散的样子。 他就是那几天逛园子的时候发现女童的踪迹的。 那一日,他像往常一样给屋内兰花浇过水后,正往后花园给苗圃除草,却在松柏林间看到了一个女童,头梳双鬟,着一件正红色的衫子,腰上璎珞环佩,明显出身名门,脸蛋红扑扑的,神情迷茫,正摇头晃脑地左右探看,一副迷了路的样子。 他家中是有长姐幼妹的,最小的那个妹妹还是他自幼一把屎一把尿地照看大的,他见这个女童生得可爱,心中亲近,笑着上前弯下腰问道:“小小姐,是不是迷路了呀?”一边亲昵地伸手想摸摸她的头。 女童偏了偏头,一把避过他作怪的手,一脸审慎地望着他,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水漉漉的。 这是一个戒备心很强的孩子,他看着女童小大人的模样,心中一片怜爱,蹲下与女童视线齐平,道:“别害怕,哥哥不是坏人。你是不是迷路了,哥哥带你出去好不好?” 女童板着脸严肃地盯着他,然而这样小的年纪,配上那一副装扮,只让人觉得可爱,没什么威慑力。女童看了一会儿,可能是没有旁的办法,点了点头答应了。 元雅心情大好,让女童拉着他的衣袖走进花园深处,一边说:“哥哥现在呢要先给花草除虫,等活儿干完了以后便带你一起出去好不好?”又怕她饿,将自带的食盒拿出来贿赂她。 女童虽然面上不赞成,不过还是乖乖地坐在秋千上一边荡着腿一口一口地呡着食盒内长相可喜的糕点,一边看着他干活儿。 他心中高兴,一边细致地修剪花草,一边逗女童说话。女童却是个高傲话少的,一时间只听见他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好不聒噪。这时候虽然是夏天,不过院内树木参天,阳光穿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照射下来,只剩下斑驳的影子落在地上。时有凉风习来,好不自在。 一晃到了出园子的日落时分,他携了随身的包袱,牵了女童的手正往园外走,未走到一半,却看见一批不怀好意中年女人个个凶神恶煞地堵在路上。 之后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不外乎是每日惯常的故意刁难,这次见他身边有个陌生的女孩子,更是炸了锅。嘴里不干不净的不说,还纷纷出手拉扯他和女童。他惦记着女童不过是无辜卷进来的,实在顾不到自己,只得死死地护住女童,一边喊,“不过是个孩子,有什么冲我来,与她无干!”尽管自己心里也知道,这样的话,有谁听呢? 不知是不是他拼死拼活的傻劲取悦了身边的人。“这是我的封地,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女童冷冷地看着这一场闹剧,突然朗声出言,又转过头对他说,“你愿意跟我走吗?” 原来这么个小孩子,竟然就是沂王。这处园子是她封地的行在,她在来封地之后和封臣们走散了,在园子里瞎逛,碰巧遇到了身为行在仆从的元雅。她年纪虽小,却有一股“你们这样,我偏抬举他”的执拗劲。 “殿下是不一样的人,我一直都知道。”不然赏他些银钱就是,何必带他离开? 这就是他的发家史了,府内即使知道这段旧事的也少之又少。 之后他随长宁回到了京城府邸。长宁的意思是要重用元雅,遭到了府内几乎所有人的反对。长宁却说:“你们为的什么反对?年轻缺乏经验?人只要有机会,自然会有经验。不知底细,忠心可疑?他在不知道我身份的时候就一意护着我,如今忠心有什么可怀疑的?”于是力排众议,大用元雅。 他年少而居高位,又身为男子,行事多有不便之处,那些年的苦难,不过过眼云烟,他都忘怀得差不多了。不过无论发生什么,长宁一直都是站在他这边的。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元雅叹道。他们有这样的初识,本可以演绎一段主仆情深的戏码,这么多年的相互扶持的情分,却被他自己糟蹋成这个结局。 都是因为他对他的主子,这位沂王殿下,起了不该起的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8 心思。他一直在她身边最近的地方,他眼看着少女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她的遗憾、痛恨与挣扎知道她睡不安寝的毛病。他本来是一意报答知遇之恩,不辜负她的厚望的,却在日渐了解她的过程中丢了自己的心。 “人不可逆心。”元雅抚了抚胸口,又叹了一句。若是人能管住自己的心,世上又怎么会有心不由己?他那么了解她,怎么能不动心? “殿下这样身份高贵的人,岂是我等可以肖想的?不过你却是个有造化的。”自从颜嫣进了府,虽然说是客居,可是长宁对他各种不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命吧。“只是她心中只有江山社稷,怎么懂得髧彼两髦,实维我仪的苦楚。”你的将来,怕还很有可商榷之处。元雅静静沉思,不再说些什么。 颜嫣不敢打扰他独属一人的回忆,退了出来。 元雅是第二天下午出的府,几个老家人跟着他一块儿。马车什么的都是备好了的,元雅在府内这么多年,长宁也不好亏待他,送了他黄金千溢,绸缎数匹,好让他拿出去孝敬爹娘,也找个好人家嫁了。 过了几日,长宁正在习字,探子来报:“元总管于归乡的路上自缢。”长宁一听,笔未停顿,似乎早有预料。习罢,将纸张揉作一团,扔进纸篓,像没事人一样,仍旧打猎去了。 有好事的小厮偷偷从纸篓将习字的废纸拿出来看,竟是些“人人之有技,冒嫉以恶之,是不能容”之类的不认识的字。 作者有话要说: 1.髧彼两髦,实维我仪,出自《诗经·柏舟》。 第28章 少年 这几日颜嫣一直心神不宁,夜不安寝,在屋内燃了安神香,请了大夫开了安神药,仍不管用。 晚膳时间携了迎春去找长宁,却被告知殿下已经用过晚膳,如今正在书房休息。这却是奇怪,自从颜嫣进了府,长宁特意吩咐,以后她在府中的时候,一向请颜公子一同用膳,虽说自韩慎进府后多有不同,但到底从未破过例,如今这样不等颜嫣就自行用过饭的事情还真是头一遭,颜嫣心中不免奇怪,到了书房,长宁正捧了一册竹简在读。颜嫣不好打扰,只拘束地站在一旁。 “你来了。”长宁抬头看了他一眼,仍旧盯着竹简。知道他的来意,过了一晌,问,“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颜嫣迟疑道:“殿下今天用过饭了。”怎么,不等我?颜嫣知道长宁必定能猜到他来的用意,只是不好开口。 “你觉得我每天坚持与你一同用饭,是什么用意呢?”长宁歪了头问,“元雅不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颜嫣疑惑不解。 “有没有听过一个久远的传说,在地域辽阔,人力无法兼顾的地方,如果你要保护一个人的话,必须得每天见到他。”长宁问,“听说你最近一直睡不好,大夫怎么说?”你每天都能见到他,这样,旁人才不敢害他。 “忧思过度之类的,已经开了药了。”颜嫣显得很镇定。长宁一笑,显然并不放在心上。 “说来奇怪,怎么法华寺的牡丹,竟然一夜之间谢了?”两人正在交谈,迎春突然疑惑不解地自言自语。 颜嫣还没来得及呵斥迎春,怎么在主子说话的时候插嘴?就听见长宁眼含深意,冷不丁的回了一句,“人为催熟的花,自然谢得早!”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长宁的话说得奇怪,似乎意有所指,迎春见颜嫣脸色那样难看,不禁自毁失言。 这时候突然有人在门外禀告说:“殿下,府外有位公子求见。” 长宁习惯性地问了一句:“这个时候求见,会是谁?元……”说到一半时打住,一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因为她平常唤的人已经不在了。长宁扫一眼身边的两个,对颜嫣说,“你随我来。” 两人到了大堂,一位白衣少年正在等着,一手扶腰,一手端了茶杯,正背对着大门看着厅堂墙上的壁画。听到有人走来,才回转身,放下手中茶杯,向长宁行礼道:“臣司马芊芊,见过沂王殿下。” 长宁在主位上坐了,颜嫣在副位作陪,请司马氏在客位上坐了。长宁见他面善,又是司马氏,于是问:“敢问公子与司马长史如何称呼?” 那少年回答:“正是家母。” 长宁见这位少年眉目清朗,周身一股书卷气,猜他家风如此。司马家的孩子,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长史家就只有一个儿子,正是因为与小侯爷有私,被赶出去的那位。之前她的确派人跟着长史家的公子,只是这事是元雅负责,如今元雅不在,她也暂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敢贸然相问。只是慢慢地套交情:“长史最近可好?先我在宫中受伤,血流不止,是长史冒着开罪陛下的风险为我进言,才使得我得到及时医治,不至于落下病根,长史这番情义,孤铭刻在心,不敢忘怀。” “我已许久不见家母。”少年冷哼一声,问,“殿下想必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请屏退左右。”这时候除了一旁的颜嫣,哪来的左右? 长宁摊手介绍道:“这是府上的颜侧君。”王府的男主人,府上什么事情都是不瞒他的。少年见她不肯密谈,恐怕也有避嫌的心思,不再强求。 长宁见他习惯性地双手护腹,再加上已经显怀,心中有个猜测,只是不说。 少年见她已经察觉,眼中露出明显的痛苦来,惨然一笑:“殿下看出来了。是,我有孕了。” 长宁还没来得反应,听见少年继续说:“沂王殿下,你知道钟情是怎么说你的吗?她说你是她们家族最后的一道护身符。”少年的情绪明显不稳定,脸上现狰狞神色。 钟情与他情好甚笃,甚至说出了她埋藏在内心深处从未与人说起过的秘密。当年沂王少孤,在宫中孤立无援,受到众皇女排挤,她是受了家族之命,接近沂王,获得沂王的好感。之后许多年,她与沂王成了至交好友,这件事情就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她怎么也忘怀不了,家族对她的期望。若是日后家族有难,她与沂王的交情,就会成为家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沂王是个傻的,若是真的有事,顾着与钟情的交情,的确不会做出不管不顾的事情来。 钟情这个人,鲜少与枕边人说这些,看来这次是用了心的。长宁淡然回答:“这个我知道。”怎么,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忠顺亲王那个老狐狸,无利可图,怎么放任她钦定的继承人接近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人?她在宫中那么久,什么都见过,从钟情第一次找她说话她就知道,这个眉眼弯弯的姐姐,必然有所图。只是她与钟情这么多年的交情不假,便是日后有什么事,忠顺亲王家会用到自己,她看在钟情的面子上,也不好不作为的。以她的身份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39 ,有时旁人拼死也做不成的事,于她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算得了什么?谁知钟情这个傻的,竟将这件事挂在心上,时时愧疚。 “公子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吗?”长宁悠然地问。 “我听说沂王府,接收天下所有走投无路之人。” “是。”长宁颔首,见少年形状,面露不忍,忍不住问,“公子,你为什么痛苦?” “这位就是传说中独得殿下宠爱的颜君了吧?”少年却扫了颜嫣一眼,又对长宁说,“殿下,你想要什么太容易,肯定没有爱过什么人。”所以不懂得我的痛苦。 他絮絮叨叨地说:“我是家中独子,母亲与几个姐姐都是治史的好手,史学是我家的传统。” 长史家学风浓厚,他的父亲颇能识文断字,为妻主刊看典籍是没有问题的。他虽是男儿身,母亲却对他与几个姐姐一视同仁,他资质聪颖,在文书校对上,比长姐还要聪慧几分,惹得爹娘夸赞。娘亲时常说:“董狐之笔是史家的典范。”就是希望他们几个能够言行如一,品德无亏,如松柏长青。母亲最大的愿望,是修成一部上跨千年、囊括百家的通史,这是司马家的遗命,也是他与几个姐姐自幼的志向。只是碍于人力局限,没有完成。他本来想着,日后嫁一个有学识的妻主,必不会阻碍自己继续修史,或者侥幸终身不嫁,与古书典籍相伴一生,也是极好的。可是如今? 他的几个姐姐为了修成这部书,都是自幼游历大江南北,探查民间风土人情,数十年而归。他限于身份,不好天天往外头跑,只在家中细细检索,整理姐姐传回来的资料,与史上传说进行对比,作为详细推出多年前曾发生过的事情的依据。若是没有意外,他本来应该在故纸堆中度过一生的。 这位少年处于精神的亢奋当中,但这种兴奋无法掩盖他背后的愧疚与痛恨。长宁想,他与钟情相识时,钟情肯定没有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虽然贵族圈子里基本上所有人都认识,但是长史家规矩苛刻,他不认识钟情,没有听说过小侯爷的风流韵史也是寻常。 之后就是一个寻常的男女情/事。等他发现时,已经晚了。他发现爱人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家中娇夫美侍环绕,还最爱拈花惹草。他因此事被赶出家门,心上人却不闻不问。他无处可去,无人可依,到最后,他发现自己有孕了。 他的言语及表情中透露出的是,对未及谋面的侯夫人的愧疚。这是一种无意伤害他人的愧疚,这种愧疚来自自小的家教,但是他已经因为被蒙骗的缘故铸成大错。更可怕的是,他对那个始作俑者,毫无办法。他知道他不该爱上那个人,但是他没有办法。他的言谈中有愧疚与痛恨,但是没有后悔。 长宁看着他大谈以男子之身修书的志愿,也不插嘴,只是在最后指出,“可是,你知不知道,修书与钟情,你只能选择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1.花儿莫名谢了,必定是有个缘故的。 2.借了司马家修史的典故。 3.两者不能兼得是肯定的,太史公也说,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 第29章 情钟 安顿好那个白衣少年之后,长宁打算去一趟侯府,颜嫣在一旁迟疑着问:“殿下,你是为的什么不再弹琴了?”长宁劝少年修书与钟情只可择一,便是认为以他的天分,如是仍与钟情纠缠不休,只怕书也修不好。若是这样,长宁不再弹琴,会不会是因为…… “做成任何一件事情,除了需要天赋之外,还要付出旁人难以想象的辛勤努力;而我天资有限。”长宁想了一想,又说,“以及,宫内盛宴时总是叫我弹琴。”宫中岂会缺乐师的?长宁的琴艺虽佳,也没入化境,宴席上点名让她弹琴,不过是为了羞辱她罢了,难怪府上对此讳莫如深。 第二日一早,长宁驾车到了忠顺亲王府,一路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忠顺亲王是个年长的,知她是皇帝亲妹,年轻锐气,不与她一般见识,问:“不知殿下来到小王府中,有何见教?” 长宁直坐了首位,问:“钟情何在?”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最近亲王与慕容家的官司就差打到陛下面前了,如今小侯爷明着是软禁在家思过,何尝不是避险的一种?这是他们家的私事,不知沂王过来掺和一脚,是何用意? 忠顺亲王尚未回答,却见长宁笑着说:“是这样,您老人家不知道,阿情她与我相约今年清明踏青时去看花儿,如今眼见我都要离开京城了,却连阿情面也见不到,岂不是可惜了。就请您老人家在甥女的薄面上,放阿情出来吧,我保证除了我府上,哪儿也不让她去。事完了就送她回来,一根头发也不少的,您看如何?” 沂王放下身段低声下四地求她,她又知道两人素来关系是好的,许是阿情那个孽障不知从哪里递了消息,请了这尊大佛来为她求情,如今不准也得准了。于是说:“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阿情不过是外头逛累了,在家中几日,岂是我拘着她不让她出来的?殿下稍待,阿情随后就至。” 忠顺亲王见长宁气场不对,平日交情也不深的,不好攀谈,告了病留她一人在厅内等。 下人上了府内常用的糕点,长宁瞧也不瞧,只埋头沉思,突然听见后堂传来脚步声:“沂王殿下好手段!” 长宁一看原来是侯夫人慕容楚,身着红衣,紫玉金钗,只眉目冷冷地看着长宁。 长宁不禁有些讪讪,略一抱拳道:“原来是姐夫,好久不见。姐夫刚才说的什么话?” “殿下做了什么,难道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吗?”慕容楚出嫁前声名在外,一朵带刺的花儿,出了名的好儿郎。如今也是不畏不惧,一时气势逼人。 长史家的公子是昨天才到了府上,他如何得知?最近做的,不过是自出事之后一直盯着司马家的公子罢了。既然侯夫人知道自己派了人,那他自己肯定也派了人。他找人跟着妻主的情郎,却什么都没做,真是隐忍。侯夫人对长史家的公子未必有什么好感,只是碍着小侯爷的心思,不肯下手,恐做得太过,伤了妻主的心。一直以来,慕容楚对钟情,无限忍让,而这样的温柔敦厚,不过是因为对她用心罢了。钟情却如何呢?长宁不免一叹,可怜世上痴心的儿郎,可恨世间寡情狠心的女郎。 长宁一时问:“之前阿情沾惹了那么多,你都不闻不问,怎么对这个,态度却这样坚决?” “之前侯爷可有说要哪个做平夫的了?”侯夫人眼角含泪,“侯爷的心在他那里!” 长宁正待说什么,只听见门外一声,“阿宁,你总算来救我了。”是小侯爷从正门走进来,边走边唤。 长宁回头一看,红色的衣袂翻飞,隐入后堂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0 不现。 钟情如狼似虎地扑过来,喘着气说:“快,此处不宜久留,快带我离开。” 长宁定睛一看,昔日风流倜傥的小侯爷如今病怏怏地,也顾不得衣着鲜艳,穿了一件极旧的灰袍子,容颜憔悴,显见是吃了一番苦头的了。长宁见她面有菜色,疑惑道:“怎么,侯府竟然不让你吃饭的吗?” 两人慌慌张张地登车而去,到了沂王府,钟情见侯府没人跟着,着急道:“阿姊此番情义,小妹铭刻在心。眼下小妹有要紧事,就不在阿姊这里耽搁了。”说罢火急火燎地往外跑。诸位贵女们平日里仪态端庄,非有急事,哪里有这样慌张的时候?可见是情到深处,顾不得许多了。 长宁回过神来,一个劲地喊:“回来!你干什么去?” “我找人!”钟情遥遥地回道。不多时,就不见人影了。 可是,你要找的人,在我府上呀!长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禁噗嗤一笑。 这时候颜嫣听到消息,在厅堂内等了一会儿,没见人来。于是赶到府门前来,马车还在,只有长宁一人,却没见到钟情同行,疑惑地问:“怎么,小侯爷人呢?” “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长宁遥遥地指了街市方向。 “那,要不要派人去追?” “急什么,她知道人在哪里了,自然会回来找我。我们且等着就好了。”长宁又问,“怎么,长史家的公子还是不愿意见小侯爷吗?” “他意志坚定。” 到了晚间,小侯爷果然一阵旋风似地从门外进来,又是一副邋遢模样,可见今天一天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进门就抱怨:“阿宁,你太不讲义气了,芊芊在你这里,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白找了一天。” 长宁却说:“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话,快去洗洗。”说罢推着她去了浴室。钟情本不想耽搁时间,又想自己这个样子,的确不好见那位苛刻的公子,于是乖乖就范。 钟情洗漱完毕,本以为能见到长史家的公子,不料是长宁与颜嫣两个,一左一右。钟情疑惑道:“芊芊呢?” 长宁示意颜嫣开口,于是颜嫣说:“长史家的公子是昨天来府上的,我们特意问过了,他不愿见你!”说罢怯生生地望向长宁,得到从一个肯定的眼神才放下心来。 钟情暴躁起来,满脸不可置信:“芊芊不愿意见我?怎么可能?” 颜嫣不便说话,长宁反问:“你真的觉得不可能吗?”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什么意思?”钟情急道,“虽然我一直没能联系上他,但那是因我一直拘在家中。芊芊一定能理解的。” 长宁叹了一口气:“他一个人大着肚子,走投无路,才来的沂王府。你为什么认为他一定会愿意见你?” “芊芊有孕了?”钟情一喜,“那太好了,爹娘看在孩子的份上,必定会让他进门。楚楚也是个贤惠大度的。” 长宁重复了一遍:“姐夫也是个贤惠大度的。”长宁想起今天看见侯夫人痛苦的神情,想着:这人何以迟钝至此呀! 钟情见长宁毫无意义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奇怪道:“你什么意思?让我见芊芊,芊芊必定会见我。”见长宁犹不动声色,明白过来,“是你不让我见他!你还是不是那个我认识的长宁了?” 钟情见颜嫣在侧,身上服侍不同,知他们成就好事,脸上浮了笑,说:“颜公子想必如今已是府中人了吧?这样的喜事,也不请一桌酒席?如今是什么位份?小妹现在这里先恭喜了。”半开玩笑地说,“你们就是我撮合的,不给我媒人钱就算了,怎么还阻碍我的姻缘。” 长宁点点头:“承你的情,只是不宜张扬,也就没有大办。” 钟情见她只说了这一句,始终没松口,奇道:“我真是奇怪,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他不愿意见你。”长宁重复道。 钟情更奇怪了:“他不愿见我就不见我?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是他是你的好姐妹,还是我是你的好姐妹?” “你是我的好姐妹,我与他素未谋面。”长宁叹道,“可是如果我不听他的,那么还有谁会听他的意志?”少年与小侯爷身份悬殊,京城的贵族小侯爷认识一半,另一半也能攀到交情,除了长宁这里,少年的确无处可去。 “你以为你是谁?”钟情愣在那里,知道长宁那执拗的性子犯了。一时又没有办法,折腾起来,大喊:“芊芊,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是钟情啦,我知道你受苦了。你快出来,我不相信你不肯见我。”小侯爷从小受到贵女教养,虽然平素跳脱些,可从来没有这么蛮横过,可见是用情之深。 长宁皱眉喝道:“你吃错了什么药,少在我这里发酒疯!” 钟情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难在王府造次,心中发狠,道:“你到底让不让我见芊芊?好,不让是吧。李长宁,我跟你恩断义绝!”利落地甩了袖子走了。 不一会儿,帘子内传来嘤嘤的哭声。原来钟情三人的对话,长史家的公子一直在帘内听着,如今人走了,到底忍不住,哭了起来。 长宁苦着一张脸:“这下我可把阿情得罪惨了。” 颜嫣走入屋内劝长史家的公子:“公子可改了主意?毕竟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少年一手抚上腹部,哽咽着说:“我的孩子,没有母亲。”一边泪流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1.长宁净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第30章 长命 第二天长宁不在,小侯爷依旧来王府。颜嫣奇怪道:“小侯爷怎么来了?殿下今天不在。” “我知道她不在,我是来找你的。”钟情一笑说,“你知道你不会成为沂王正君的吧?” 颜嫣一边回答:“臣身份低微。”一边猜度:莫非是因为长宁她心有所属? 小侯爷大笑起来:“非也非也,即使没什么意外,长宁她身边就你一人,她也是不会给你正君的位子的。你知道是为什么?她就喜欢这样吊着别人!”说罢大笑而去。 长宁不在府中,正是为的皇帝突然病重,召诸皇女及长宁侍疾。长宁到的时候,皇帝依然昏迷不醒,以柳贵君为首的后宫束手无策。太医院说:“皆因陛下年事已高,国事操劳,积久成疾。如今才蓦地发作起来,一时迷住了心窍,人事不知。只要在三天之内醒来,再细心调养,便不妨事;若是醒不过来……”那位须发皆白的太医不敢再说下去。 一干人等什么也没有说,此时中宫无皇后,东宫无太子。柳贵君虽有协理后宫之权,到底不是皇后的名分,奈何不了前朝。皇帝的心思难猜,六皇女虽得宠,到底没有必然成为储君的把握。宰相是个老狐狸,御史大夫是个耿直的。然而宫内已经封锁消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1 息,宫门未开,已经传出消息说陛下有恙罢朝。百官见不到皇帝,虽然心中疑惑,到底也没有办法。 如今得到消息在宫中侍疾的只有后宫诸君,各位皇女与在京的沂王,各人心怀鬼胎,自有打算,只是无人敢言。我朝的建制,是郡县与封国并行,除了长宁,陛下封王的姐妹虽然都已不在,但还有好一些三代以外的诸侯王在封地静候时机。如今皇帝病重,储位空悬,最要紧的就是不使消息传了出去,使得藩王有可乘之机。是以如今宫中就如铁桶一般,是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也出不去。 皇帝人事不知,需要专人照看,太医院轮流在身边服侍,诸皇女与后宫在侧。众人心照不宣,什么也不说,只静候皇帝苏醒。 长宁进宫数日,平日就歇在外殿,到侍疾的时候才去未央宫。这一次初更时分,大皇女看顾后,由长宁顶替。长宁进殿的时候,大皇女刚好出殿,见到长宁,遥遥地双手抱拳,一脸肃杀:“保重。” 长宁回之一礼:“保重。”世间,只有皇帝的长女与东宫最难做。本朝有立长不立幼的传统,身为皇帝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不能得到储君的位子,难免遭到储君的忌惮;若是得到储君的位子,却要日日担心失位。这位大皇女,生父出身低微,行事低调,从未被太子视为威胁,也是难得,也是难做。 长宁进到内殿,太医院是一位年轻的太医守着,后宫回避。她在床前跪着,静静地凝视皇帝的容颜。说来也是,平日里皇帝一副天人模样,相貌威严,行止都有众人跟着。如今病了,合了眼,越发觉得形容憔悴,这个时候才让人想起来,所谓的帝王,不过也是凡人,也会生老病死。万寿无疆,只是一个祝愿,一场笑话。 天越发地暗了,转眼到了二更,长宁不再看皇帝,只是盯着深紫色的床帘发呆。一边想:如果许多人想一件事情,会不会心想事成?就比如:此刻皇帝病了,众人都尽心侍奉,然而侍奉的这些人当中,又有多少内心深处其实是希望她死的呢?这就是母死女继制的悲哀的,她们心中并不是没有夫妻,母女情分,只是只有当老皇死了,新皇才能继位。若是拖得久,不仅继不了皇位,连性命不保都有可能,如何能期望这帮人真心为皇帝祈福? 沂王想累了,对着那位太医招了招手:“过来,孤问你,陛下如何?” 那位小太医颤颤巍巍地回答:“陛下无大碍。只是暂时醒不过来。” 长宁不再为难她,在一旁守着,不多时就到了天明。卯时一过,长宁打着哈欠从殿内出去,碰巧遇上了前来接替的六皇女,那位尚书房的师傅在侧。长宁与六皇女打个照面,匆匆而去,不知为何,总感觉那位师傅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得太久了。 如此过了几天,未央宫终于传来消息说:“陛下醒了。”一时合宫欢喜,后宫诸君连着几位皇女忙挤到皇帝身旁,述说这几日的苦楚。长宁若是不去,恐皇帝猜疑,于是也跟在众人背后。皇帝一一看了,称赞了诸位皇女,又问了几句朝政,果然记起来,问:“沂王呢?” 长宁忙从众人身后探出头来,道:“臣妹在这里。”左右又纷纷进言,不外乎是“沂王得知陛下病了之后,立马进了宫,在身边侍奉汤药,十分尽心,从未回过府呢!” 长宁在心中为这句话喝彩,皇帝阴晴不定地从看了长宁许久,才蹦出一句“十六娘辛苦了。” 长宁哪敢言辛苦?眼看皇帝还有别的事情忙,身边花团簇拥,便悄悄地退下了。 这场大病风波由皇帝醒来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那些心怀鬼胎,没来得及出手的此刻都拥在皇帝身边邀功。皇帝虽然不尽信,到底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消息封锁得及时,前朝还被蒙在鼓里,此刻自然也不知道皇家发生了什么事。由是,主张快速封锁消息的柳贵君自然得了封赏,他是六皇女的生父,如今协理后宫,除了后位,本已赏无可赏了的。但若是赏他的女儿,恐怕诸皇女有什么猜测,如今只得赏了他黄金与绸缎。他是宫中难得一见的人物,自然不会不快。 既然皇帝醒了,侍疾继续,只是次序改了,长宁也不必拘在宫中,偶尔让人回府中捎来一些贴身的用物。 因为这次皇帝病得繁忙,虽然男女不相见的,但是同在宫中,难免会有个照面。后宫诸君有一些生面孔,恐怕是新晋的美人,这倒是不奇怪,可是之前赵美人那样得宠,这批侍疾的美人中竟然没有一位姓赵的,长宁不禁有些奇怪。捡了个机会寻了个相熟的女官悄悄地问:“怎么不见赵美人?” 那女官回答:“赵美人得宠,如今有了身孕,不宜见驾。”又悄悄地凑上前小声说,“前些日子,赵美人冲撞了贵君,如今正在禁足,他之前风头正劲,如今陛下又病了,后宫无人敢去看他,怪可怜的。” 长宁只是笑:“皆因内子未嫁前与赵美人是手帕交,听闻他进了宫,不免担心,特意托我问问。” 一时宫中来人催促,今日应该是长宁在皇帝身边服侍,原本凑在一处说话的人登时散了。 长宁到了未央宫,皇帝虽然好了一些,能够寻常进食,还是虚弱,需时时躺着。长宁端了一旁熬好的汤药,细心地吹了吹,试了试温度,说:“不烫了,请陛下服药。”将药勺端至皇帝嘴边,正要往里送。 皇帝偏过头,想起这几日的传言,沂王亲自服侍汤药,比诸位皇女还要尽心。见她神态的确不似作伪,心中到底疑心。 一时长宁的手僵在空中,二人气氛不免有些尴尬。左右笑着圆场:“此药自从煎好,还没有试过,待老奴先尝一尝。”说罢颤巍巍地就要过来试药。 长宁灵活地将药勺拐个弯,在皇帝的注视下亲自呡了一口,又重新挖了一勺,仍端至皇帝跟前,说:“陛下,药好了。” 皇帝没有避开,也没有要吃药的样子,只是盯着长宁。 皇帝的眼中是试探,是迟疑,没有信任。这次皇帝病重,专门将她召进宫中,难道是为了让她们表演姐妹情深,不过是为的皇帝一旦晏驾,好第一时间控制她,不让她生事。长宁知道皇帝在想什么,只是说:“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长命百岁了。你的女儿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陛下百年之后怎么敢留着我呢?吃药。” 李家,有残害姐妹的传统。今上继位时,她不过一个襁褓间的婴孩,行十六,今上与她之间,还有十数个姐妹,个个封王,风光无限。如今,十几年过去,先帝的子嗣中,只剩下今上与她两人,还是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她怎么相信,皇帝不会在临死前出手,为下一任帝王扫清障碍? 这番话可谓是大胆之极。皇帝默然良久,终于松动,一勺一勺地将药吃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2 完,最后说:“十六娘,如今你大了,朕也不瞒你。这些年一直有人在朕耳边说,朕养着你,是养虎为患。朕不这样觉得,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可以做一代贤王,辅佐我儿治理这江山,不要让朕失望。” 长宁深埋着头,不让人瞧出她此刻的表情,吐出一个“是”字。 “十六娘,你这次在京中,留了多少时日?”皇帝慢慢地说。 这是赶人了。“近三个月,臣妹正要回禀陛下,书院那边催促,臣妹肯能不日即将启程了。” 皇帝困了,疲惫地摆手示意表示知道了,左右上前掖好被褥。 长宁大踏步离开未央宫,边走边想:是,你对我有养育之恩,难道你就不记得,我们之间,也有杀父之仇? 长宁回到府上,想着今天和女官说的话,以及之前曾远远地见过赵美人一个背影,那是极修长寂寥的一个影子,在宫墙上迎风而立,长发飘然。实在不详,想了一想,找了颜嫣来说:“赵美人将不久于人世。听闻你们在未嫁时是闺中密友,你去见见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1.有时候事情做绝,才能保证皇位稳固,不然,生灵涂炭,比如晋八王之乱;但是事情做绝,又容易被人说生性残忍,比如秦二世。总之,两难。 2.颜嫣的位份,看后续。 3.如果皇帝死了,长宁又在宫中的话,无论是哪位皇女登基,掌事的一定会杀掉长宁,以绝后患。所以,皇帝这个时候死,故事就不好看了。 第31章 托孤 长宁走后,皇帝昏睡了一觉后,感觉精力回转,挣扎着要批阅奏章。看到一本建议广封诸皇女的,署名郎中令程平。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却在奏章中留下了精辟的见解。 她说:“如今,陛下年事已高,宫中无皇后,东宫无太子;一旦陛下有什么万一,则始皇二世而亡,可立而见矣。朝中虽无李相之奸猾,后宫无赵氏之佞幸,诸皇女无二世之莫测;然社稷之重,不可不防。今诸侯在侧,虎视眈眈,兼之,沂王渐长。不若封王。一无储君之患,一旦有事,则诸王并举。二无后顾之忧。诸皇女年幼,可先封王,再加冠,待储君出,再遣诸王之藩。燕赵兵家之地,荆楚富庶,皆胜沂地百倍……” 皇帝闻之大悦,召此人详谈不提。 颜嫣得了长宁的嘱咐,来到宫中见赵美人。如今宫中无皇后,柳贵君主事。颜嫣来昭阳殿见过柳贵君,将愿望一一说了。颜嫣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又是沂王的侧君,柳贵君不好不卖沂王的面子,只叮嘱几句,着身边小侍带了腰牌,随他去永巷。 永巷如何,自不消说。颜嫣在家中时常听说,若是得选家人子,那是天大的荣耀。但是即便是永巷中最得宠的,也是自此居住在永巷 ,再也不能离开的。颜嫣今次真的贴近永巷,才发现原来永巷是这样一个幽怨森冷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冤魂在游荡。 没有柳贵君的准许,后宫中没有人能去看望禁足的赵美人,因颜嫣不是宫中人,众人不与他计较,才放他进来。小侍带了颜嫣来此,交待了几句,施施然走了。 颜嫣往殿内走,服侍的一个也没有,到了里间,才看到一个削瘦的人影在妆奁前对着铜镜梳妆,明显听到脚步声想起,却动也不动的。 颜嫣走近仔细瞧了,虽然瘦得脱形,但还是那个闺中密友。一时感慨,说:“哥哥,我来瞧你了。” 那人才回头一看,见是颜嫣,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这人容颜惨淡,多了一份身为人夫的妩媚,少了一份少年的纯真,但依稀能看见当年风靡京城画公子的影子。 赵美人一把放下手中的梳子,快走了两步,握住颜嫣的手,哽咽不能言语。他容颜憔悴,颜嫣却容光焕发,两人未嫁前容色相差无几,现在站在一处,精气神却天差地别,不禁令人欷歔。 颜嫣见他这个样子,心中哪能不难过,一时掉泪,道:“哥哥,怎么就到了这地步?” 赵美人见他心中欢喜,顾不得自己如何,忙拉了他坐了,问:“你怎的来了?殿外守卫怎么让你进来的?” 颜嫣少不得说了自己见了柳贵君讨得腰牌的事,两人分别许久,又细细叙述了分别之后的各自遭遇。赵美人心中明白过来:颜家与赵家一同卷入废太子之案,若不是他遇到沂王,恐怕也和自己一样。一时突然想起什么,问:“先你在民间的时候一直在找一个擅琴的女子,没有找到,我也是有所耳闻的。如今我进宫后才听说,沂王就是擅长琴艺的,莫非?” 颜嫣点了点头,说:“殿下就是那日的人,因为之前的情分,才愿意对颜家的事施以援手。” 这真是得偿所愿,赵美人大笑起来,指着颜嫣道:“你倒是个有造化的。”一时笑得岔了气,捂着嘴咳嗽起来,越咳越烈,不禁弯下了腰。 颜嫣忙过来给他顺背,桌上找了一杯茶水,水质浑浊,仔细闻了闻还有异味,但是没有旁的,只得喂他喝下润喉。又见偌大一个宫殿,身边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屋子宽敞漏风,又是个不见阳光的朝向,坐了一会儿冷飕飕的。他尚且受不了,何况这个有身孕的?听说赵美人刚进宫还颇得宠,怎么都不像会是这个待遇。不由得愤愤:“柳贵君也太一手遮天,就算陛下病了不管事,她也不考虑考虑你的肚子?” “呦!我的哥哥,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赵美人瞪大了双眼,一脸无辜,调笑道,“从前在民间我不知道,如今却是看清了:我们这位陛下,岂是个缺女儿的?她前几日不是弄死了一个,眼也不眨一下?” 言下之意是即使皇帝知道,也是不管他的,所以柳贵君才如此猖狂。赵美人自进了宫,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从前最是温婉和顺,从不这样带着刺儿说话。颜嫣讷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美人也知道自己语气不好,不该朝一个不知事的撒气,说:“唉,我一个人呆久了,说话难免有些相冲,哥哥莫怪。这些日子难得清静,走,去瞧瞧我作的画。”抓了他的手往内室走去。 赵美人在进宫前以擅画闻名,他们在闺中相见的时候,他也是多半在作画,堪称一个画痴,如今后宫争斗不休,他寄情画卷,也是有的。 内堂密密麻麻地摆了一些薄帛、笔墨。摊在桌面上的是一副刚完成的画作。颜嫣凝视此作,不过寥寥几笔,笔力愈加精湛了,称叹道:“哥哥的画越发进益了,比起从前,更有那么些意思。” 赵美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怎么会没有进益呢?从前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稚子,如今却将世态炎凉看遍。赵美人看了画儿一眼,说:“你将此画带走吧。”说罢上前卷起画卷。 颜嫣却奇道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3 :“这是为的什么?” 赵美人小心翼翼地将画儿卷好,找了个不起眼的布袋子装了进去,说:“我是有生之年不得出去了的,可不能连累了我的画儿。”虽然言语平淡,但赵美人脸上的平静,是更大的悲戚。颜嫣一时心中酸苦,应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颜嫣见赵美人神情恍惚,猜他是累了,没有精神,又想着两人难得一见,说:“哥哥怕是倦怠了,咱们见一面不容易,还有什么交待的吗?” 赵美人牵了颜嫣的手,道:“我是不能活的了,还请你看在咱们自幼的情分上,照看照看我的孩子。” “怎么这样说?”颜嫣一惊,怎么长宁与他都这样说?为难道:“陛下的孩子,是天潢贵胄,嫣怎敢轻言看顾?”她一个亲王侧君,怎么敢夸口照看皇子? 赵美人只是摇了摇头,面色悲戚:“我的孩子,若是男孩,不过长成了嫁与哪个臣子,便是再不得宠,谁能轻易轻贱了他去?若是个女孩……”赵美人低了头,似乎说不下去。 想必宫中密辛,多有他不知道的。颜嫣知道他的顾虑,是怕生个女孩,无人看顾,在宫中被人谋害了去,迟疑道:“虽是这样,我人微言轻,哪里帮得上忙?”又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他也是知道的,他这样说,肯定是希望长宁能够帮忙,于是又说,“殿下虽然热心,嫣却不敢夸口。” 赵美人摇了摇头:“沂王一定会帮忙的,我将不久于人世,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沂王之父也是这么死的。” 颜嫣一惊,听到赵美人喃喃道:“我的孩子,只要她平安长成就好了,不要报仇。你看沂王汲汲于报仇,过得怎么样呢?” 颜嫣回到王府,已经是晚间了。问清了长宁在里间休息,径直去了。长宁见他回来得这么晚,笑:“你要是再回来得晚些,我就要去宫里接人了。”说罢放下手中书册,看向他,又问:“有何收获?” 长宁刚梳洗完毕,眼看是要睡了的,只是因为他没回来,一直在等。此时将长发放下,在灯下一看,果然是雪白的脸,靛青的头。颜嫣在一旁坐了,将宫中见闻一一说了一遍,因为赵美人提到沂王的生父之死,颜嫣虽然心中有些奇怪,到底不敢问。 长宁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这么急,温言问:“我问你,你去了一趟宫中,可用过饭了?” 颜嫣一愣,摇了摇头。长宁想也是,如今陛下病着,柳贵君虽然办事精细,到底不会顾及一位亲王侧君有没有用过饭,颜嫣又是初次进宫,认得谁呢?不过事情办完就赶紧回来了,哪里赶得上吃饭。长宁招招手,吩咐人将饭菜摆出来,先吃了再说。又微微致歉道:“我等不得,早先用过了,此时也不陪你了,你慢慢吃,吃完我们再说话。” 颜嫣见她这样细致,态度又温和,心中感动。到了桌前,见厨房准备的都是他平常爱吃的菜,左右也说:“殿下猜侧君进宫恐来不及用饭,特意吩咐厨房备下的。侧君看,可还合口味?” 颜嫣本来见了赵美人就有些感慨,见长宁细致,心中不知作何滋味,一顿饭吃的百感交集。漱口净手后仍往长宁屋子里去。 颜嫣将赵美人的画儿摊开来指给长宁看,说:“这是赵美人让我带的画。” 长宁看了一会儿,不住赞叹:“赵美人小小年纪,倒是笔力不凡。此画有点意思。” 颜嫣想了一会儿,说:“赵美人托殿下照看他的孩子。” 长宁眼睛仍盯着画,嘴里说:“陛下的孩子,就是我的甥女,他又是你的好友。没爹的孩子,能看顾到的,自然要照看一二。” 果然,两人一时无话,谁也没有提到赵美人为什么会死,以及长宁的帮忙,是不是因为她早逝的父亲。 颜嫣站了一会儿,突然俯下身子,将脸贴在长宁膝上,叫了一句:“殿下。” 长宁一惊,以为颜嫣是有什么话要说,半天不见他说话,却还是埋着头不肯起来,心里明白过来:他是被今天进宫看到的吓到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鬓发,说:“别怕。” 颜嫣待了一会儿,突然仰起头说:“殿下,嫣想求个恩典。” “你说。” “嫣想要向府外请了师傅,教我读书。” 作者有话要说: 1.这幅画日后会很值钱,因为有些皇帝继位之后,找不到生父的一点信息。 2.雪白的脸,靛青的头,是晴雯死后,通过麝月的眼看的宝玉。 第32章 南山 这几天京城沸沸扬扬,都是谈论诸皇女封王的事,韩慎有意找长宁谈事情,到书房的时候,长宁正捧着一卷书看得入迷,连韩慎来了一会儿都没有注意到,韩慎见状不禁问:“殿下在读什么?” 长宁抬头见是韩慎,笑道:“一个小故事。” “几百年前还是七国的时候,两军对峙,一名战士发现她面前的敌人,是传授她武艺的师傅的师傅,她不禁两难,若是杀了敌人,却愧对授习之恩;若是不杀,则愧对国君。于是自杀了。” 长宁望着韩慎,笑着问:“自古忠义难两全是不?” 又是两难问题,韩慎知道她进退维谷,却不想原来日夜惦记,说:“她即使死了,也是忠义难两全的;她未杀敌人而死,是不忠;身死,技艺失传,是不义。”两人相对苦笑,一时释然,揭过不提。 “我已回禀陛下,不日将回南山。为你讨了国相的位子,授命也就这两日了吧。”原来本朝的体制,封地以诸侯为尊,国相一定是朝廷任命的。不过像长宁这样终年不去封地一趟的,要将她的人安在国相的位子,一时也说得过去。 韩慎一愣,没想到长宁会越过钱意,将这么重要的位置给了她,作揖道:“多谢殿下厚爱,臣必当尽心竭力,不坠殿下声名。”又上前一步,说,“听闻陛下最近有意大肆封王,殿下可有所耳闻?” 长宁收了手中书卷,一只手斜撑在案几上,冷笑一声:“哼,她只嫌局势不够乱。” “听闻是郎中令的主意。” “不过是个不知名的小人,却出了个祸乱天下的主意。”长宁慢悠悠地说,“陛下是被这次的病吓到了,生怕有个万一,皇位被外藩得了去,便要给我那几个甥女封王。就现在这个情景,想必是暂不回封地的。哼,她们几个,本来就蠢蠢欲动,如今掌了一地的财政,有了军权,又盘踞在京城,还不知出什么乱子。陛下真是……老了。”昏聩至此。 “说来好笑,陛下一说封王的事,大皇女就学人家求仙问道去了,闭门不出,尝试各种仙药,差点没把自己吃死,至此,大家才知道大皇女的心诚,不再找她说封王的事。”长宁虽是调侃,可眼中殊无笑意,反而面色沉重。 “大殿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4 下是个聪明人,知道避祸。”太子被废后,国不可一日无储君,虽说陛下毫无立储的动静,但不传给诸皇女,难道要传给沂王吗?储位还是在诸皇女之间,只是陛下还在观望。既然如此,就是立嫡以长的事儿了。中宫无皇后,故皇后仅出废太子一人,诸皇女都是庶出,而大皇女居长,自然众望所归。偏六皇女的生父在宫中得宠,她又素得陛下欢心,不免就有些盯着大皇女。此刻封王,大皇女若是不回避,依六皇女的势头,恐怕她有的不好受的,于是她聪明地学前朝托于神仙的例子避祸去了,却为了取信于人,到了要差点弄死自己的地步。可怜的是她,皇帝的长女,一位天潢贵胄,为了免祸,竟然差点把自己吃死了,可见局势险恶,人心之恶。 “长孙丞相,也没有一句话。”韩慎又说。 “那个老狐狸,如今正忙着掂量栖在哪位皇女的高枝,奉承都还来不及,哪里会扫她们的兴?” “臣听到的风声是,燕赵晋楚之地都要分封出去了。到时候,恐怕要高出殿下一头。”韩慎小心翼翼地说。 “是呀是呀,便是那小小一块地,陛下也不准我去,轮到她的女儿,倒是大方。”长宁一惊,原来在担心这个,满不在意地说:“不妨事,我朝以孝治天下,只要东宫未定,我便一天是她们的姨母。只是沂地狭小贫瘠,的确比不上大国,日后钱币兵甲方面,恐怕不及。”说到后面,眉头微皱。 韩慎宽慰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殿下不必过忧了。” 长宁摇了摇头,接口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依那几个小的的心性,只怕要闹得京城天翻地覆,在我走后,也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殿下什么时候启程?虽说先封王,暂不大婚,不过恐怕此事不日即将提上日程。” “是呀,所以我这几日就走了。” “元总管不在,殿下一走,府内可没有主事的人呀!” “是,之前就让小侯爷给我留意人选的,如今小侯爷与我生分了,现在只能劳烦钱娘子辛苦辛苦了。”长宁似乎想到什么,长叹一声,“我自此以后,不敢再用男子了。” “不知殿下要用什么样的人,臣倒是认识一个,办事最是妥帖,如今正寻找东家。殿下若是有意,不如见一见。” 长宁一挑眉,应道:“好呀。” 见了人才知道,是韩慎的同窗,一个老实巴交的女子,木讷寡言。长宁看了好久,赞道:“有古君子之范。”安在钱意手下历练。 没一会儿,下人回禀说,“前几日颜侧君要请的教习师傅有眉目了”,长宁一看,惊喜道:“想不到竟然请到了的苏家公子,府上真是蓬荜生辉。”洛阳苏家,素来出惊才绝艳的男子,他们又不愿嫁人,以教习闺阁男子为生,如今遍布各地。今日请到的这一位,即使是做皇后的师傅,也是绰绰有余,如今愿意来府中教习颜嫣,如何不让她惊喜? 长宁说了好些话,又细细地叮嘱颜嫣要尊师敬长,见苏公子倦怠,吩咐下人好生招待才作罢。 夜间,迎春服侍颜嫣休息,见四下无人,悄悄地问:“我看这个苏公子是个较真的,恐怕日后功课多。公子以琴得位,沂王又明说了没有旁人的话,公子只要练习琴艺就是,何必如此辛苦?”他是从小跟在公子身边的,他家公子为人外向,又好琴艺,在诗书却一向不用心,此刻却突然要专门请师傅教习读书,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知道什么缘故。 颜嫣正在挽发,听到此言停下手来静静一笑:“若是只安于侧君之位,只会弹琴就够了,沂王不是会亏待枕边人的;若是有志于其他,只会琴是不够的。长宁此人,看中读书好学的,若是不能和她说上话,她才懒得搭理你呢。”月光悄悄地从窗棂照下,照在铜镜里他素净的容颜上,他浅浅一笑,笑容在铜镜荡开来,似有阵阵涟漪。没有人知道他在此刻下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心。 皇帝的诸位皇女,未到加冠的年纪,如今便要封王,不免有些不合规矩。虽说封王不符规矩,其实我朝老早就有一个不符规矩的。各位皇女都是加冠后封王之藩,沂王却不同,她几乎算是出生后就有了封地,此事牵涉皇家秘闻,群臣不敢置喙。 皇帝倒是恍惚想起,当年先帝行将就木,殷殷嘱咐:“太子如今将皇位取了去,也是好的。你的性子,最是有分寸,我是不担心你会苛待了她去。只你这个妹妹却是个性子执拗的,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沂地苦寒偏远,就做长宁的封地好了。你将她养大成人之后,便遣她之藩好了,切不可怕她生事,将她拘在京城,不然,后患无穷!切记,遣她之藩!” 先帝的叮嘱犹在眼前,可是她生的那几个,都是些蠢货,她这个妹妹长成这个样子,行事处处比人强些。沂地虽然偏远,她又怎么敢,遣她去封地?皇帝眉头紧锁,阴森森地想起十多年前的往事。 皇帝既然已经决定分封诸皇女,自然不会忘记大婚的事情。现在几个皇女尚未加冠,虽然封王仓促,但是未冠而婚,又没有什么急事,就太说不过去了,于是决定先定下几位大臣的孩子,等加冠之后再行婚礼。 能与皇家结亲,又是皇帝膝下的皇女,众人自然趋之若鹜,一时是东家的公子,一时是廷尉府的少爷。皇帝与诸皇女的生父不禁精挑细选,这时有人便注意到,沂王不仅辈分高,连序齿也长些,若是几位皇女都有了婚事,沂王却没动静,天下悠悠之口,难免不说些闲话。 提起这个的是皇帝的亲信,皇帝不疑有他,只是叹息:“朕这个妹妹呀,自幼有些骄纵。皇家的门户,配什么都是绰绰有余,只是如今,臣子心中有些疑惑,门第高一些的,不敢将儿子嫁过来;门第低一些的,朕又怕委屈了她,是以蹉跎至今。” 至于群臣为什么不敢将儿子嫁过来,恐怕也是怕因婚事祸及家门。那人心中有数,又说:“既如此,不如就挑陛下亲信家的公子,既忠心,又使沂王上感天恩。”往深里说,也起到监视的作用。至于沂王心里怎么想,是另一回事。 皇帝沉默不语。 那人明白过来,是皇帝没有可信得过的人选。于是凑上前几步压低声音说:“陛下若真是为此烦心,臣倒是有个主意。这几年匈奴不是一直要求和亲吗?因为我朝没有年纪适合的帝卿才作罢。其实两朝联谊,派质子为质也是好的。” 皇帝摇头笑道:“这个朕岂是没有想到的?只是朕这个妹妹,自幼就有一些亲近人的本事,就连那个逆子和她父亲,心里都是向着她的,我若是真的将她送入异邦,那就要彻夜不眠了。” 那人听到皇帝至今仍然提到死去的废太子和皇后,心中一惊,不敢再进言。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5 到了长宁将走的那一天,府上众人一一送行。长宁带了几个随从,收拾了几个包袱,看着他们几个眼泪汪汪,笑道:“我每年走的时候都悄悄的,就是怕看到你们这个样子,又不是不回来了,哭什么?” 钱意领着一般谋臣行礼道:“殿下放心。”因为任命国相的诏书已经下了,韩慎带着家眷便赶着上任,留韩老爹在府中,不能来送长宁了。 长宁颔首:“是呀,你办事,我一向放心。”又对站在一旁的颜嫣交待说,“我将于三年后回京,王府就交给你了,保重。”因为长宁与内眷说话,恐有避讳之处,左右各自退了几步,站得较远些。 颜嫣看了看身边,低了头上前低声问:“殿下怎样才能放弃?” 长宁一惊,似乎讶异他会在这个时候这样问,还是斩钉截铁地回答:“除非我父亲活过来!”看着眼前的人,不知为什么,突然感慨:终有一天,你将越过高山,跨过深渊,越过水与火。 长宁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什么人,于是登车而去。大家知道沂王是在等忠顺亲王家的小侯爷前来送行,她本是每年都要来的,可是前一段时间与沂王拌了嘴,众人本以为是一时纠纷,吵吵就好了,谁知小侯爷较了真,就真的不登门了。 待沂王的车驾走远,不远处的城墙边上,一袭红衣静静地望着。 车驾渐行渐远,渐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1.此时,诸侯王有冶铁、铸钱、练兵的权力。 2.最开头那个忠义难两全的故事,出自百家讲坛王立群读史记之什么什么。 3.诸侯国中国相是朝廷的人是西汉武帝朝之前的惯例,这个惯例出了很多有意思的事。 4.很多时候封王不是件蠢事,但是这里,诸侯王权力太大,分封之后一定要之藩;放在京城的就不要分封。不然会闹出事。长宁是封地小,而且被限制了权力了的。 5.大皇女求仙问道就是学的张良,子房在汉朝建立之后,功高,马上就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才免于汉初的权力之争。这个时候,人心都是很险恶的。 6.哈哈,如果皇帝把长宁送入异邦,那就是质子梗。 7.诸皇女大婚,都可以写一个故事的开头了,关于各位待选的公子,同一个起点,但是人生轨迹截然不同的。 8.异邦与亲近人的本事,这个出自明朝那个北狩又回来了的那个皇帝,他就有这样的本事。 9.下一章三年后,等长宁回来,她会变成一个不一样的人。 10.《史·沂王世家》上载:王讳长宁,先帝幺女也,父不详。及帝崩,尚在襁褓之间。及长,勇,好谋略,礼贤下士,素有贤名。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33章 归来 三年后,沂王府中,颜嫣独自一人在沂王府赏花,迎春随侍左右。 这时候正是百花开放,争奇斗艳的时候。颜嫣一边赏花,一边算着日子,长宁大概这几日就要回来了。 记得之前长宁刚走不久,钟情就过府拜访。颜嫣奇怪道:“小侯爷来得晚了,殿下已经走了。” 钟情一笑:“我就是知道沂王走了,才来的,我是来找颜侧君你的。” 颜嫣猜度她又是来寻司马氏的,说:“不知道小侯爷有什么事?” “我救过你的命,颜侧君知道吗?” 这是说的之前含冤入狱的事,颜嫣迟疑地点了点头:“小侯爷的救命之恩,嫣片刻不敢忘。” “不,你心里只记得沂王的救命的恩情,不将本侯放在心上。”钟情见他急着反驳,不以为然道,“本侯也知道,救你以及你的家人,都是沂王出的力,本侯势单力薄,怎敢贪功呢?不过当初沂王她不在京中,颜家出事以后,是本侯着人立马将你提了出来。你如今安泰,没有见过狱中的手段。若是晚些,什么事都可能发生,那时你即便还活着,也不一定有现在这个结局。颜侧君,你说得对不对?” “侯爷说得是。”颜嫣见她说得在理,心下赞同。又想:平日里见她嘻嘻哈哈,倒是忘了她在京中的声名。如今一见,这位处理事情十分老道,即使知道她必定有所图谋,也到底越不过她说的理去。 钟情又是一笑,颇有志在必得的神色,说:“如今我有事情有求于侧君,此事于侧君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过对我却是无比重要之事,不知侧君愿不愿意帮这个小忙。” “侯爷请讲。”两人身份本来有差,如今钟情她低声下气求人,又拿之前的恩情作筹,此刻要颜嫣说出拒绝的话,还真是不容易。 “我要见芊芊一面。”钟情见颜嫣面有难色,说,“先长宁在时,一定不让我见芊芊,其实她自己太古板。男人的意思,哪有那么坚决?如今我只想让颜侧君帮我问一句,芊芊到底愿不愿意见我。若是他仍如此坚决,我也死了心,再不来纠缠了。如此,既不违了沂王的交代,也使本侯的愿望达成,你看可不可行?” “依侯爷与殿下的交情,岂有拦着你们不让相见的道理?只是之前司马公子的确表示过不愿见人,殿下心善,不忍违了公子的心愿,如此才闹得不愉快。既然侯爷这样说了,嫣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只是殿下离京之前特意叮嘱,定不能违了公子的意志。如今我还是要去问了公子,若是公子乐意还好;若是公子还是坚持,侯爷即使有恩于我,嫣也只能寻别的法子报恩,还请侯爷见谅。” 钟情微微颔首:“说得是,有劳颜侧君了。”又说,“若是芊芊实在不愿,还劳烦颜侧君帮我带句话,就说,我将不日离京。若是经此一别,恐怕再难相见,还请公子一定三思。” 颜嫣想起这几日京中的变故,的确有消息说,忠顺亲王府中又闹起来,小侯爷和侯夫人闹得不可开交,最终和离。老侯爷震怒,再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原来她竟是要离京了,若是离京,在地方上任职,不比得长宁行路通畅,相见一面,的确是天难万难。颜嫣表示知道了,进了府内。 待颜嫣走远,钟情才玩味地想,这位颜公子,果然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一般男子受不了这样的恩情要挟,必会就范。他却坚持要再去问芊芊的意见,不是意志坚定,就是将长宁的意愿至于自身之上,真是难得。 那一天,无论颜嫣帮传了什么话,司马氏总是不肯相见,最后钟情只能黯然离去。 再后来,就传来老侯爷震怒,剥夺了钟情的爵位,将袭爵的机会给了钟家老三的消息。钟情收到任命,往关中任职,担任郡守,她净直去了,府内那几个小星,一个也没带。 颜嫣犹自看着花儿发呆,想起了数年前的往事。迎春在一旁看着,沂王不在府中的这几年,他家公子跟着苏师傅读书,果然是潜移默化的作用,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6 这样看来,真是与在家时气质不同。他此刻看见颜嫣看花看迷了,问:“公子,你在想什么?” 颜嫣怅然回答:“算着日子,沂王就要回来了。” 以迎春的角度,恰好看见颜嫣身着锦衣华服,头戴珠翠,肤色白皙,容光焕发,举手投足带着贵族的良好教养,不可同日而语。先在家时,他还能猜到公子在想什么,如今,越来越看不懂他家公子了。迎春应声道:“正是呢!殿下能够回来,公子可高兴了不是?先前还以为殿下会按往常惯例,好歹每年回一次京,谁知竟然殿下这次竟然要待满三年方归,于是殿下与公子就只能鸿雁传书,聊托相思之意。” 迎春是颜嫣的贴身小侍,又是在王府服侍的,是以颜嫣见他打趣,也没生多大的气,只是笑着扑过来:“就你贫嘴。” 迎春弯腰躲过,又说:“公子自从还跟着苏师傅读书,如今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知殿下认得出,认不出?” 话说到这里,颜嫣倒是沉思起来。迎春站在他身后,悄声说:“公子,你自进了王府,小的便越来越看不懂了。也不知道你开不开心?” “你觉得我变了?”颜嫣抬手托了托脸颊,问,“是哪里变了?”一双眼睛瞪着,好像在问“是变丑了吗?” 迎春也笑:“公子姿色更胜从前。如今周身气派,任谁也比不过。” 这是遇上一个知冷热的忠仆了,要知道便是他远在天边的爹娘,也不管他开不开心。颜嫣知道他在问什么,转头看向花海,淡淡地说:“你怎么看?” “小的只觉得,如今公子想要什么,更容易了。”迎春撇撇嘴,如是说。 颜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说:“很对很对。”如今他是王府侧君,府内连个小侍都没,下人们都将他做正室夫郎对待,沂王又远在天边,日子过得如何不畅快?便是想要什么,这个身份,也比闺阁时九卿之子来得便宜的多。他这个小侍,一向是个神经大条的,不想如此敏锐,一语道出了其中真谛。 颜嫣想了想,又说:“我如今,自是与来时不同。可这些人生际遇,不过是尘寰中数数相长。断不可忘的是,而这一切,都是沂王所赐。” 颜嫣的话中人坐马车从南山回京城,正慢悠悠地逛。随行拉了整整一车的书,可谓汗牛充栋。 这时候,正逢暮春时节,街道巷陌中也是熙熙攘攘。 长宁端坐在马车里,一边好奇地拉开帘子向外看。说来也奇怪,她出身皇室,在宫中呆着的时候,只觉得冷清。但是途径市井观望的时候,却觉得有人气。她每次看到,小民为生计奔波,都会有一种真切的活着的感觉。不像她身为皇亲国戚,日日锦衣玉食,却觉得镇日里百无聊赖。 长宁放下帘子,坐了一会儿,回想起来时南山的事。她这次回来,算是了结了南山的学业。屈指算来,她在南山也算是呆了将近十个年头。刚上山的时候,她不过是个无知稚子,山中多有不便,身份又特殊。只有山长与几个夫子知道她的身份。是以初上山时有诸多不便,后来,她惯了,越发觉得山中岁月,不知冬夏。南山为学传统优良,学员间又学风浓厚,她在期间,倒是如鱼得水,比京中畅快许多。临行的时候,夫子殷殷教诲,犹在耳旁。现在想来,不禁有些许惆怅。 长宁在车内坐着,倒是能听见一些八卦。不外乎是,自从三年前诸皇女受封之后,行事越发不顾忌。像赵王、长沙王都还好,就比如那个梁王,最是张狂。欺女霸男,强夺人夫的事情,都是家常便饭,只可惜,皇帝年事已高,又思念太子,没的心思管教。 车驾缓慢行驶,到府门前一条街的时候,突然,一人身着破旧布衣,头戴儒冠,斜喇喇地冲到车前,扑通一声跪下,高声大呼:“殿下,沂王殿下,求殿下为小民做主。” 第34章 夺夫 长宁赶到沂王府的时侯,颜嫣正侯在门边,率众人相迎。 真是奇怪,那么多人一齐站着,长宁一眼就看见领头的那个身着天青色深衣,在春风里笑得灿烂。 等长宁走到跟前了,钱意等人齐刷刷地跪下来说:“恭迎殿下。” 长宁笑了起来,忙摆摆手:“做什么这么大的阵势?”扶众人起来了。 眼望着钱意,说:“这些年辛苦先生了。”长宁离京,府中事务,其实是钱意主持,是以有此一说。 钱意微微摇头,口称:“怎敢?怎敢?” 韩慎站在众人之间,长宁眼尖,看到她似乎十分欢喜:“先生回来了!” 韩慎含着笑颔首。之前在沂地担任国相,传来沂王回京的消息后,她便请辞卸任,特意赶在长宁回京之前赶到府上。 长宁转头看向一旁的颜嫣,见他脸上止不住的欢喜,一时心头一动,停下脚步仔细窥看颜嫣的神色,若有所思,颜嫣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嗔道:“殿下盯着我瞧做什么?” 长宁迟疑了一会儿,满脸迷茫,轻飘飘地自言自语:“奇怪,我回来了,你做什么这么高兴?” 在门口耽搁得太久,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殿下先进屋吧。” 长宁性子急先行,随行的随从、侍卫都落在后面。韩慎等先进屋陪长宁说话,钱意留下处理长宁带回来一车的书,颜嫣本来打算跟着进去,谁知竟听见孩子哇哇地哭声。 是一个三四岁的女童,头梳双鬟,生得粉雕玉砌,煞是可爱,正在呜呜哭泣,不肯从马车上下来。随从无奈地在那里哄:“我的小祖宗,这是殿下府邸,殿下也在。” 只听见那个女童细声细气地问:“娘亲也在吗?” “是呀。”随从回答道。 颜嫣听到这句,如遭雷劈。心里只想着:皇天在上,她竟然在外边弄出了孩子!那我等了这些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身边服侍的小侍见他突然面色惨白,冷汗一滴一滴地从额上冒出,身形摇摇欲坠,支撑不住,连忙扶住他,问:“侧君,怎么了?” 颜嫣只疲惫地摆摆手,说:“无事,扶我去坐坐就好。”坐了一会儿又说,“和殿下说一声,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能相陪了。”说罢只一个劲地在树阴处沉思不提。 等长宁几个在正堂坐了,尚且来不及交谈,便着手将拦街那个女子提上来说话。 原来,拦车的那位女子,是为的夫郎被夺之事,求告无门,不得已,求到长宁的头上。因为在街上不好说话,又太招摇,于是将她带到府中,询问详情。 拦车的一介布衣,从门外走入,见到长宁,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又与诸人一一见了礼。自说自己是国子监的太学生,姓林,家境平平,平常相与的不是国子监的夫子,就是同窗。却有一位美貌的夫郎,她们结缔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7 不过数年,却情义深厚。只是天不与人愿,夫郎城外踏青时意外与梁王相遇,被掠走,已经七日了。说的时候颤颤巍巍,似乎无尽的悲戚。 她当时不在,知道之后慌了神,想了诸般办法,听到消息的亲朋好友也都来出主意,甚至连梁王府也闯了,差点没被打个半死。虽然明知时间拖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如今这个局面,无人能帮,人们都说,梁王如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能治她?不过等几日把人弄死了,再扔到府外,只认命就是了。 她心中郁结,怎么都想不明白,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竟然有这样的事!镇日里拿了一把尖刀放在身上,随身带着几两碎银子出门。把那些交好的同窗吓得半死,死命地拦着。那些人中有出身京城,知道这些消息的给她出主意,说,你若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如今若说还有人能镇住梁王的,恐怕当世只有沂王一人。按辈分,她是梁王的小姨,也许她的话,梁王会听两句的。你却是个运气好的。这几年沂王不在京中,只在这两日回京。你赶着在她回京的路上去拦,听说沂王素日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也许会管上一管,也未可知的。于是便有今天当街拦车这一出。 众人听过林布衣的话,各自在心中盘算。长宁示意钱意相询。钱意问:“此案可有去长安令处报案?” 林布衣疲惫地摇摇头,说:“长安令不敢接,还将我乱棍赶了出来。” 长安令怕是担心会惹上祸端,众人心中有数。钱意又细细地问了当日的情况,何人在场等,林布衣一一答了。 这却棘手。众人听完前因后果,心中有个计量。 求到长宁这里,也是无奈之举。林布衣此来,其实没报多大希望。她不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知道她要从梁王手上抢人,却来求沂王,他们是姨甥,亲疏远近一目了然,难成。书上虽有那些豪侠仗义的,她长这么大,却一个没见过。是以她不知道沂王会不会管,但还是听之任之更有可能些,这些,她来之前都已经想过了。但是她还是来了,因为她除此之外,别无他路可走。 长宁甫一回京,本是要与众人说一说京城的变动。因为有拦驾的事,是以就先处理此事,众人等着回话。此事若是要管,得破费周章;若是不管,还需将此人急遣出去才是。 这事情对林布衣等人而言,是天大的事。对沂王、梁王这些,不过只是要费些神。只是既然梁王做下了,长宁无论怎样,都会伤及她的脸面。而这时候,正是不与人交恶为上。韩慎正想开口相劝,却听见长宁问钱意:“长安令是哪一个?” “是,周武。” 韩慎一下子知道长宁的意思,可是要拦已经来不及了,果然听见长宁温言对林布衣说:“先住下。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孤定会竭尽全力就是。” 林布衣喜不自胜,又想起夫郎在梁王府中生死不知,一时面孔扭曲,悲喜交加不提。 安顿好林布衣,长宁禁不住笑起来,说:“说来也是好笑,孤至今都不知道,梁王是哪一位。” 众人也噗嗤一声笑出来,也是,长宁这次在南山,几乎可以算是寒窗苦读,与外界不通消息,是以三年前各位皇女的封号,一概不知。于是纷纷为她解惑道:“三皇女受封梁王,六皇女赵王,七皇女长沙王,最小的皇女因为年纪尚幼,没有受封。” “原来是老三。”三皇女的性子最是暴虐,恣意妄为,之前就曾做出许多丑事来,如今闹这么一出,也不是太奇怪的事。长宁想了想,又问,“这么说,孤又新添了一位甥女咯?”长宁离京时,宫中没有年纪小到不能受封的皇女,如今却出了这么一个,肯定是这几年出生的吧? “八皇女的确是在殿下离京后出生的,生父是赵美人,已经仙逝了。” 看起来这三年,京中人事变化较大,长宁又问:“大皇女呢?” “在骊山修道。” 她倒是跑到骊山去了,长宁这样想,只是没有说出来,又听底下人禀告:“三公未变。” 长宁颔首,表示知道了。 韩慎看时机成熟,问:“殿下在南山,可有结识什么可用之才?”因为韩慎在离京前特意嘱咐,要长宁注意结交南山的有识之士,是以有此一问。 长宁想起南山学员那一张张安心做学问的脸,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她们估计都是要终老南山的;有心出仕的会在朝中相见。” 韩慎虽不赞成,到底没有说什么。 钱意提道:“韩娘子这次在封地担任国相,治下百姓都感念殿下的恩德。这可是都是韩娘子的功劳,殿下不可不查。” 韩慎推辞道:“臣做了什么?可不敢居功,都是殿下……”说得众人都笑起来了。 这时候也说得差不多,众人四下散了,安排长宁稍作休息。长宁留了韩慎说话,问:“林布衣的事,先生似乎并不赞成。” “臣在民间,这样的事看得太多,殿下有心要管,的确管不过来。且这时候,不宜得罪梁王。” “我也知道,这样的事随处可见,只是撞在我手上的就这么一件而已,要我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实在做不到。”长宁低垂眼帘,又说,“梁王那处,不妨事。” 正聊着,侍从过来问:“不知小小姐怎么安顿?” 这时候颜嫣休息妥当,也赶过来与长宁相见。 长宁想了一想,说:“就安在我屋子的隔间吧。” 什么样的孩子才能住在长宁卧房的隔间?长宁的确有三年在外,如今抱了一个孩子回来,年岁上也对的上,众人不免有些疑惑。 长宁见众人神色微妙,不敢做声,又注意颜嫣的脸色,比刚见面时差很多,眼神躲闪,明显是有所疑心,有所伤心,又勉强做出贤惠的样子,心里明白:恐怕大家都有所误会。 这个孩子身份特别,若是让她从此活在谎言之中,不免辜负了她娘亲的托孤之意;但若是明说,又恐怕危险万分。长宁想了想,吩咐禁闭门窗,只留几个平日的心腹,说:“这是太子君的孩子。” 又加了一句,“是太子的孩子。” 第35章 宫闱 长宁不过在府内歇了一晌,立马进宫面圣。不知为何,许是这几日事多,长宁一个人在宣室殿门外等着,只看着人来人往,却不得召见。 眼看天色已晚,长宁在宣室殿也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尚且不觉得什么,殿门守着的小侍倒是不安心,只小心翼翼地说:“殿下就等了,陛下马上就召见了,只因今日前朝似乎出了什么事。”因为宫中惯例,是不留诸侯王在宫中过夜的。沂王刚到京中就赶了过来,来的时辰本来就不早了,又在殿门外耽搁了这许久,眼看宫门就要下钥,即便面圣,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8 到时候出不去,又不能留,就不好办。他在一旁看着,也替沂王着急。 不说前朝有事,就是无事,晾着她也是寻常。长宁一笑,安慰道:“不妨事。” 又站了大约一刻钟,来往的朝臣渐渐少了,不久,就得到了“让沂王进来”的旨意。 长宁进了殿内,刚好长孙丞相从殿内告辞出来,两人相错而行,行了礼,两两对视,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在。 皇帝坐正堂,长宁上前行了礼,皇帝赐了座,两人相互叙些闲话。 不知道之前这一班大臣在谈些什么,皇帝脸上仍有怒气,此时见长宁在跟前,闻言说:“十六娘什么时候回来的?已经先去过府邸了?” “就是今天到的京,想着赶紧来皇姐这里。已经回了府里一趟,旅途颠簸,收拾了才敢来见皇姐,不然,御史们要弹劾臣妹一个御前失仪的罪过。那形容,皇姐看了,也要发笑。”长宁凝视皇帝越发苍老的容颜,继续说,“臣妹离开南山的时候,山长和夫子都来相送。现在想来,在南山呆了这么久,如今离开,倒是有些惆怅。南山的事,算是完了。臣妹日后再不用去了。” 皇帝重复了一句:“完了?再不用去了?” “嗯,再不用去了。已经结业,臣妹再去,夫子也不愿意教了。” “这样。”皇帝想了想,又说,“十六娘你学的是《尚书》?祭酒前几日和朕说,如今国子监正缺个五经博士,若不是十六娘你身份太高,正好可以补这个缺。皇家出了个学士,说起来也光彩。” 长宁笑着说:“皇姐若是恩典,臣妹是想去国子监寻个差事,做做学问。只是臣妹才疏学浅,若是真去了,不说给皇家增光,怕是要丢人现眼的。那时候,皇姐就要怪我了。” 皇帝不赞成道:“你是沂王,谁敢笑你?” 长宁说:“虽是如此,臣妹心里也无趣。” 姐妹二人说笑了一会子。皇帝状似平静地说:“十六娘你回京想必也听说了。朕在三年前封那几个小的为王。” 长宁心念一转,回答说:“皇女受封,是高祖朝就有的典故。之前几个皇女没有封地,才是不像话。如今皇女们大了,正是需要独当一面的时候。” 皇帝看起来很满意,长宁又笑着说:“如今皇女们有了封地,可不是便宜了我?听到代地的酒,赵地的美人,都是天下一绝。我若是去求一些,甥女们看在臣妹的老脸上,想必也不会不给。可不正是便宜我了吗?” 皇帝也笑起来,凝视长宁半晌,才说:“十六娘,你这次回来不一样了,笑得更多了。” “是吗?”长宁见皇帝面有忧色,试探着问,“皇姐是有什么难处吗?若是臣妹能做的,臣妹也希望能为皇姐分忧。”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说:“十六娘,你替我去骊山看看那个逆女!” 长宁心念一转,问道:“听说大皇女执意不肯接受封地,倒是跑到骊山修道去了?” “就是那个逆女!” “臣妹明天就去趟骊山,若是能劝得大皇女回心转意,也好教皇姐放心。” 皇帝只是点点头,长宁见皇帝实在乏了,便告退出殿。 长宁从宣室殿离开,往宫门赶去,在前往乾德门的路上遇见了一大帮子宫人侍从在那里找人,嘴里着急地喊着:“殿下,殿下。” 长宁心中一动,停下来问:“怎么了?” 几个服侍的见是长宁,回答道:“八皇女在园中玩耍,小的一时眼错不见,失了皇女的踪迹。” 长宁站了一会儿,疑惑道:“八皇女?” 那小侍想了下,说:“殿下离京三载,恐怕还没有见过八皇女。皇女就是在殿下离京的那个冬天生的,可惜赵美人暴毙,也是个没爹的孩子。”在这宫里,死个人,着实寻常,不免唏嘘。 两人正说着,突然有人惊喜地喊道:“找到了,找到了。”原来八皇女一个人在花园抓蚯蚓玩儿。周身的衣物也被弄脏了,小侍正在一边擦拭。 八皇女见长宁站在那里,是从未见过的面孔,眼里只咕噜咕噜地盯着她瞧。身旁的小侍见到了,笑着说:“那是沂王殿下,是小殿下的小姨,今日才回来的,所以从未见过。” 八皇女不过是个小娃娃,哪里听得懂这么一长段话?长宁见她可爱,说:“真是个标致的孩子,来,到小姨这里来。” 一旁服侍的小侍连忙将八皇女抱过来,长宁一手接了,伸手将她的衣领捋一捋,说:“小姨自你出生,就没有见过。如今一看,果然是个乖娃娃。等你大一些,到小姨府上玩儿。”说罢将她放下,又说,“现在呢,小姨要赶着出宫,下次再来看你。”又随手将身上佩的玉佩摘下,作为见面礼。 八皇女见长宁要走了,伸出小手攥着她的衣袖,眼里只看着长宁,说不出来。 “宝宝这么喜欢我?”长宁笑起来,说罢摸了摸孩童的鬓发,依依不舍地走了。身边服侍的站在一旁,无一不感叹,传说沂王有春风风人之态,果然如此。 长宁赶到府中,疑惑地问:“怎么宫里事情那样多,我却连个影儿也不知道?” 韩慎说:“两件事,都是今日发的,还没来得及禀告殿下,一个是观星台传来消息,说昨夜夜观星象,有荧惑守心之象,大凶。另一个是嘉成帝卿前一日杖毙了自己的驸马,如今正在诏狱。”荧惑守心是大凶之象,每次出现,必定会降灾祸于人间帝王身上,难怪群臣讳莫如深,恐怕还没有对策。 “嘉成帝卿?”长宁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可是嫁入萧氏的那位帝卿?” 韩慎确认道:“是。” “记得他成亲时我还去观了礼,怎么就到了这地步?”长宁疑惑道。 “听说是驸马与帝卿琴瑟不谐。”韩慎也一脸不欲多说的模样。 说起不谐,长宁但是想起许久之前的一件往事。那时候她年纪还小,嘉成帝卿开始议亲。嘉成帝卿是皇帝最钟爱的儿子,为人任性跋扈,喜着红衣,善骑马射箭。到了议亲时也是千挑万选,都不合他的心意。可是皇帝对他的婚事,却早有打算。高帝开国时的萧丞相,世代功勋,皇家也是代代与他家结亲,一贯是将最受宠爱的帝卿嫁入萧家。可是这一代的萧家絳侯,是个非常平淡中庸的角色。也不是说不好,就是不符帝卿的预期了。于是帝卿就往皇帝处说,想要推了这桩婚事。 那时候长宁刚好与皇帝说些什么,帝卿气冲冲地跑过来说:“母皇,我要你撤掉对萧家的许婚。” 这样的事情,不宜有第三人的参与,长宁尚且来不及躲开,帝卿已经开始发难了。 皇帝见是心爱的儿子,好歹没有发作,反而解释:“与萧家的婚事,是早就定了的。再说诏书都发出去了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49 ,若是此刻反悔,教天下人怎么看?” 帝卿却说:“我不要嫁给萧悦,既然一定要合婚,为什么不让别的兄弟去嫁?” 皇帝已经不高兴了:“这说的什么话?天下人都知道,你才是我最宠爱的儿子。不许无理取闹。” “母亲,你总是这样。对大姐,二姐是这样,对二姐也是这样。什么考虑过我们是怎么想的?娘,你此刻取消婚约,我就原谅你!”帝卿的眼里,全是泪,只是强忍着没有掉出来。 皇帝却说:“我是太纵容你了,才养出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这世间的婚事,哪个不是父母做主,难道还要真的由得你自己挑不成?马上回去,给我高高兴兴地出嫁!” 说到这里,帝卿终于忍不住,哭着跑了出去,正好撞在长宁身上。平日里他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此刻见他眼圈都红了,忍不住说:“别哭了。” 帝卿努力吸了吸鼻子,说:“小姨,你都听到了?” 长宁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你别怪你母亲,她有她的难处。” 帝卿却突然凄厉地笑起来,说:“世人都说我是她最宠爱的儿子,其实她把我送给别人,眼睛眨也不眨,哪里在意我是怎么想的?她对我是这样,对几个姐姐是这样。小姨你每天笑着,事事都顺着她,其实心底到底怎么想,也未可知吧?” 长宁表情一时僵在脸上,说不出话。直到这时候,也记得帝卿说这话时的眼神。那是一个受尽伤害、满是痛苦与挣扎的眼神,特别是这样的伤害,来自至亲。那个表情,充满了不祥。 陛下金口玉言许下的婚事,天下人尽知,岂能反悔的?尽管嘉成帝卿再不情愿,婚礼如约举行,嫁入了萧家。萧氏得了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倒是高兴得很,赞不绝口。 到了回门的时候,帝卿与驸马双双到宫里给帝后请安,帝卿的脸色,僵硬得吓人,倒是被皇后好生说了一通,不外乎是说他不懂得为人夫的道理,不给妻家脸面如何如何。帝卿只是听着一言不发。 等驸马回去了,长宁在一旁倒是担心,那时候皇后尚在,试探着和皇后说:“既然嘉成心中不快,不若先将帝卿接到宫中小住一段时间,等日后……” 未及说完,被皇后打断道:“说的什么孩子话!嫁出去的儿子,便和泼出去的水一般,哪有收回的道理?他心中不快,忍着便是,不能让天下人认为皇家的儿子娇惯!这世间男子,成了婚之后有几个心里快活的?还不都是忍着,讨妻主欢心,千百年都过来了,怎么就他做不到?” 长宁听了这话,讷讷不敢出声,之后仍旧听说帝卿与驸马琴瑟不谐的消息,至于具体如何,也就不得而知了 ,直至今日。 第36章 真真 长宁到卧房的时候,好几个小侍,正满屋子地围着那位小祖宗跑,一边跑,一边说:“小祖宗,饭还是要吃的。” 小皇孙迈着小短腿,吃力的往外边跑,边跑还边咕咕囔囔:“不吃,不吃,”一把就撞到长宁的怀里。 长宁一把将这个小姑娘抱到怀中,亲昵地与她额头相抵,说:“怎么能不吃饭呢?真真真是不听话。” 小侍见长宁来了,说:“姑娘今天自殿下离府以后就不肯吃饭,只嚷着要殿下,如今殿下总算回来了。” 长宁皱眉道:“就没有办法吗?”看见满桌子的佳肴,抱了皇孙在案旁坐了,拿了勺子挑了一口粥慢慢地喂。 小皇孙大半身子都挂在长宁身上,两只小手揽着长宁的脖子,看到长宁递过来的勺子,很给面子地咬了一口。 小侍见要长宁才能喂饭,知道自己没有做好差事,没有做声。 众人见长宁亲自抱了这位小姑娘喂饭,姿势熟练,想见是做惯了的,可见对她的重视。其中因为这位不是正经主子而心生轻视的,此时都不敢小觑了她去。 长宁身边有伶俐的问:“殿下从宫中来,可有用过晚膳?厨房都准备好了,只等殿下开口。” “上上来吧。真真这几日在路上闹肚子,让厨房准备一些绵软易消化的吃食。”长宁想了一想,又说,“请颜侧君过来。” 颜嫣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长宁抱着女童,一口一口地喂饭。桌上满桌子的佳肴,无人问津。 颜嫣行了个礼,道:“殿下。”见长宁示意,坐在一旁。 颜嫣见长宁将粥喂到皇孙喽中,不一会儿小半碗就见了底。她笨手笨脚的,一时不是烫了,就是不小心将粥溅到了脸上,手忙脚乱。颜嫣看了一会儿,说:“殿下将孩子先给我来喂吧,殿下先用膳。” 长宁想了一会儿,说:“也好。”说罢便有小侍将皇孙从长宁手中接过,要抱给颜嫣。谁知小皇孙似乎知道他们的企图,挣扎起来。 长宁敛了笑脸,叫了一声:“真真。”神色似乎十分忧伤。 皇孙被镇住了,才停止挣扎,乖乖地被颜嫣抱着,还间或不时地瞄一眼长宁。 到此时还没用膳,长宁也不动筷子,摸了摸皇孙的鬓发,叹道:“这孩子这么黏我,可怎么好?” 颜嫣似乎不以为意,一边对付皇孙,一边试探着说:“皇孙的名字,是真真?真是个好名字。” “她母亲取的,说无论男女,都叫真真。”大概是她终生活在谎言之中,希望自己的孩子,破除虚妄,直面真相。 这是在狱中的事了,只是从没有听长宁提过。颜嫣看着长宁,眼里是诧异。 长宁知道他心中疑惑,只是此刻不便说。也拿了筷子吃饭,到了饭毕,招呼小侍服侍真真歇息。 洗漱完毕,长宁换了常服,才分出神来与颜嫣说话。 长宁拉了他在身旁坐了,细细地端详他的气色,半晌才笑着说:“总觉得你和之前不一样了。这些年在府中如何?真是辛苦你了。” 颜嫣听她这么说,脸上止不住的笑意,说:“殿下说笑,臣不过在府里待着,胡吃海喝的,什么都没有做,哪里就累着了?”又神色紧张的摸了摸脸颊,问,“臣是哪里不一样了?可是老了吗?”说罢又抬眼窥了长宁一眼,似乎十分紧张。 他如今二十出头,我朝男子十五既嫁,他又长长宁两岁,心中不免十分在意容色,只恐被人嫌弃了去。虽然这些年一向注意保养,可是到底年纪大了不是?不比青春年少。 长宁对男子这样的心思还是十分清楚的,不禁好笑:“哪里?你才几岁,便担心年华老去了?那那些少年白头的,要怎么说?” 虽然听到如此安慰,颜嫣到底心里担心,只是闷闷不乐。 长宁见状,知道他心思细腻,只是说:“等时间长了,你就知道,我是不在意这些。”说罢又细细问了颜嫣这些年读的什么书,有什么心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0 得。颜嫣一一答了,说得长宁大喜,只说要隔日备礼,亲自去谢苏先生。 颜嫣止不住长宁,只好作罢,问:“刚才手下人在问,皇孙在府上,比什么份例?殿下什么意思,也好教下人好做。”这是其一,颜嫣没有问出口的是,长宁着意养着废太子的女儿,意欲为何? “之前成儿她在狱中将孩子托付给我。真真她,便当做我的女儿罢。” 颜嫣应了一声,又问:“可是之前臣听说太子君意外,大人与孩子都没保住,怎么现在……” “那是太/子/党的移花接木之术。当时情况紧急,太子君在狱中服了催产的药,到了生产那日,要有人将真真换了过来,却塞了个死婴过去。只是太子君失血过多,救不回来了。” 颜嫣见长宁明显是要和他说一说经过的,心下也欢喜,于是问:“那,之后呢?” “因为太/子/党行事素密,我听说消息时也怀疑,只是没有查到什么,直到几个月前,有人将真真带了过来。” “有人?” 太子一党在朝中根深蒂固,枝繁叶茂,正可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是以太子死后,太/子/党仍在,也是有的。 “对,真真自出生之后,就养在民间,似乎这几年受到追杀,太子留下那一批人也没有办法,便将真真送到我这里。也许他们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吧。”长宁身在京城,地位显赫,虽然离皇室一帮子人近,也教人不敢轻举妄动。 “那真真知不知道,她的身世?”颜嫣又问。 “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既然太子把她托付给我,自然就应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只是那些人恐怕以后是要借着真真兴风作浪的。”长宁脸色凝重起来,说,“看这孩子日后的心性,再决定什么时候告诉她吧。” 皇孙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她娘被皇上杀了,她父亲也死了,她娘的爹也死了。这样的身世,太沉重了。 “我看真真,倒是个通透的性子。” 小孩子这时候哪里能这么早就睡了的?此刻精力充沛,在隔间吵着要“骑马”,要“娘亲”。 长宁抬眼看向窗外,叹了一口气,说:“真真现在这么黏我,是来的新的环境,不熟悉。”又对颜嫣说,“我平常在府里的时间有限,真真,也只能托你照看。”倒是说得很不好意思,因颜嫣自己还是个不知人事的,如今要帮她照看一个奶孩子,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颜嫣倒是很高兴,想着:长宁是讲真真当做女儿养的,可带孩子,不是女人的事,既然要交给他,岂不是说……眼睛亮亮的,一口应承下来:“殿下只管放心。” 长宁见颜嫣高兴,心里也欢喜,说:“我这次回京,带了位名医,给你调养身体。” 调养身体做什么?颜嫣顿时羞红了脸。 第37章 骊山 第二天一早,长宁就驾了马车,意欲出门,不料韩慎在府门前等,见到长宁,问:“殿下是要出门?带臣一起吧。”长宁也不问韩慎知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做什么,应允了,于是两人一道,带了马妇和随从,出城去了骊山。 骊山离长安城不远,不过几十里的脚程,山高约数仞,从山脚往山顶走去,一路上繁花茂盛,郁郁葱葱,端的是一个风景秀美,景色怡人的所在。骊山是离京城最近的皇家园地,其中山舍,便有作为修道之用。如今大皇女,就在此处。 走了一段时间,长宁问:“我走前大皇女还在京郊的别院在,怎地到了骊山?” 韩慎一笑:“不外乎是是别院门庭若市,于修道不宜。” 想必是被各方人马寻来做说客的太多,踩烂了别院的门槛。长宁想了一想,又问:“先生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骊山。” “臣不知道。”这个意思,就好像是无论什么事情,她都要陪同。长宁一时错愕。 正说着话,转眼间就到了。长宁吩咐:“你们几个,在这里等着。”长宁是来劝人的,若是带了太多仆从,恐怕有以势压人之患,惹得大皇女不快。还是独自一人更妥当。 韩慎叮嘱:“殿下小心。若是能劝得大皇女殿下回心转意,是上策;若是无法,还是莫要强求为妙。” 长宁应了一声,快步步入。山舍门前看起来颇为简单朴素,走了进去,却发现里面颇有乾坤,暗含“九曲回肠”之意。长宁顺着心意走过几个岔路,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这些年在南山攻读诗文,她其实对八卦之术,并不精通。即使知道生门与死门的所在,也破不了阵。 走了几圈,还在原地打转,于是靠在榆树下一颗大石头上歇息。歇了一晌,长宁想着大皇女的性情只怕在暗处看热闹,于是朗声笑道:“我知道你在看好戏!怎么,修了几年道,就六亲不认,还真能眼见姨迷路不成?” 过了一会儿,一个道装童子出现,说:“还请殿下跟我来。” 长宁跟了过去,果然不再迷路,转了几个弯就豁然开朗,果见一人,乌发鹤氅,正端坐在亭子里煎茶。 长宁立马寻了过去,说:“你这孩子,可害惨我了。快寻口水我喝。” 那人寻常模样,只是穿着打扮与别时不同,仔细一看,果然修得一副仙风道骨,正是大皇女。顺势举了正在煎的茶汤,说:“喏,这儿就有?” 长宁骂道:“何必每次都玩这样的把戏,头次煎的茶汤,哪里吃得?我就不信,这儿没有水喝。” 大皇女朝身边童子示意,童子端了个犀角杯过来,杯中水质清澈。大皇女说:“这是从山上汲出的井水。” 长宁夺过来一饮而尽,赞道:“果然清冽,多谢。” 大皇女歪着头看了长宁一会儿,说:“奇怪,你竟然喝别人给的东西。”此处说的是,他们这样的人,在吃食上最是注意,从来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生怕中了别人的计,丢了性命。其中尤以沂王最为谨慎,如今她却对别人递的酒一饮而尽,毫不迟疑,岂不是转了性子? 长宁只是笑,眉目间颇有些风光霁月的意思,抿着嘴儿看着两人不说话。大皇女知道她有话要说,无意牵连无辜,于是对童子说:“退下吧。”又问,“小姨此来,是有何要事?” “我来干什么,你莫非不知道?”长宁看了大皇女一会儿,说,“你若是真要学留侯,就不该见我。” “小姨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从小到大,但凡是母皇交代的事情,哪怕是找只猫儿呢!你都战战兢兢,唯恐完不成差事。就是完不成,也眼巴巴地望着,如今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我要是不见,小姨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甥女自知不是小姨的对手,不如先见为上。” 她与几个皇女,到底是皇帝的骨血,便是小时候折腾,也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1 不会犯皇帝的忌讳。可长宁不同,她与皇帝是姐妹,又有些前事,那时候长信宫也在,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只等她犯错,然后和皇帝禀告说,此人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如杀之。是以长宁自幼时,便小心谨慎,唯恐被人挑出错处,惹得皇帝疑心。现在想来,她这位小姨在别的孩童都天真浪漫的时候,行事老成得像将入土的老人,还真是可怜。 大皇女看着长宁,又笑:“留侯的典故,甥女也是知道的。亏得留侯不过是个开国功臣,求仙问药之后,躲过了汉初的权力之争。要是汉惠,便是做出十成十的诚意,那起子小人也不会信了分毫。既然生在帝王家,便要有如此觉悟不是?况且,留侯是什么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自比留侯?甥女还不至于愚钝至斯。” 长宁低头,伸手搭在梨花木案上,说:“你娘让我来看看你。” “我娘?”大皇女重复了一声,说,“沂王糊涂了,君上是先是陛下,再称娘亲。” 长宁又说:“齐地沃野千里,楚地有山泽之险,以你的序齿,若不是这样回避,楚地就是你的了。” “我若是和她们争,迟早人头落地。”大皇女笑道,“小姨是明白人,以前,从来不屑说这样的话。如今多读了几本书,也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听大皇女的口气,倒像是积怨颇深。长宁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兄弟姐妹,总是怨恨你母亲。”你是这样,太子是这样,嘉成帝卿也是。 大皇女只是不说话,想必也是想起了各位姐妹兄弟的遭遇。 “你总以为,陛下疑心重,恐怕对你不利,其实不然,陛下若不是担心,怎么会让我来骊山看你呢?”长宁盯着大皇女,“陛下在的时候,才能保住你。”皇室母女关系已经僵硬至此,做女儿的只怕母亲要了自己的性命,其实不是。即使如此,二人她们发生什么事情,不得而知,但二人之间已经没有信任可言。 “那是,我一直低调,又不与人争。她的本意也不是想杀了二妹,但是谁也不能阻止她废太子!”大皇女还是冷笑,“我若是应承了封地的事,不免成为众矢之的。老六自小得母皇宠爱,柳贵君在宫中又得宠,我却做什么要去淌这趟浑水?且看吧。老六从小被母皇宠坏了,不曾知忧,不曾知患。以后有的是她哭的时候!” 废太子之事,也是长宁心中的一道坎。长宁见这样说不通,又问:“你知道陛下在担心什么吗?” 大皇女只是不置可否,问而不答。 “她担心的是百年之后,诸位皇女个个封疆裂土,而你序齿又长,未有寸土之封。到时候那些个虎狼,可能容你?你便是想终老骊山,其可得乎?”这样深切的忧叹,只能来自至亲之人。 大皇女面色似有所动,叹了一声:“我总算是明白,陛下为什么要让你来。小姨对战国策的演习,又进了一步,说得比这三年来的人,更动人心弦。” “她们不过是外人,哪里懂得皇家的事?” “我那个母亲呀!若说皇帝没有人之常情,只盼着我们几个不好,也不是。只是她御宇多年,一人独尊惯了,夫女对她不过就是个玩意儿,没了,再生就是。她担心百年以后我们几个姐妹残杀,也是有的。只是小姨你没有明说的是,她想我受封,不过是需要一颗与六皇女对抗的棋子罢了。我们这位陛下,什么都做得出来。看着眼下最宠信六皇女,封地之中也就是她的封地最好,其实,不过就是陛下的帝王心术,又有几分母女之情?废太子就是因为势大,才惹得皇帝疑心,如今再立一个,她能放心?所以才需要一颗棋子。我若是答应了,便和前朝临江王一个下场吧。” 临江王荣,是景帝长子,被册为太子,被废后贬为临江王,立胶东王为太子。不久,临江王便被赐死。后世议论此事的时候都认为,临江王无罪,曾经被立为太子就是她的罪过,而她之所以被立为太子,是因为序齿最长。如今大皇女就有这样的担忧。 说着说着,大皇女突然笑起来,低声说:“我那几个妹妹,自然是如狼似虎,可若是继承大统的是小姨,我可就放心地求仙问道了。我相信,小姨是绝不会害我的。” 之所以这样说,也是辈分的问题。若是她那几个妹妹继位,她序齿在前,为皇位稳固,也不会留着她;若是沂王,辈分要比她高,自然没有这样的问题。至于有人得位不正,会不会杀掉前任皇帝的长女,这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长宁听见她这么说,吓了一跳,瞪大了双眼,慌忙摆手:“你这说的什么话!”见大皇女只是抿着嘴儿笑,知她不过玩笑,放下心来,说,“你也真是在山中散漫惯了,什么都敢说。可巧此处无人,不然恐惹来大祸。” 大皇女斜了眼,说:“小姨心里在想什么,不止我知道,死了的那个知道,就是圣上,心里只怕也是有数的。只是她一向托大,不放在心上罢了。我左右不过只有几年好活了,有什么说不得?” “不瞒你说,我这几年在山中,也是自在惯了,此时才真切的明白,原来人还有这样一种活法。你们争得头破血流,死去活来的那个位子,于我如浮云。明日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哪怕惊险万分呢,我不过今日尽兴就好。至于其他,恐怕要让沂王殿下失望了,请回吧。” “最后提一句,摆在你眼前是刀山火海,退一步方能解脱。好自为之。” 长宁最后下山的时候,韩慎见长宁面色不善,知道是没能劝说成功,也知趣地不再题。倒是长宁一个人望着远处云雾中隐隐绰绰的山峦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最后说:“古人有言,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我要做到这一点,怕是难了。” 第38章 女医 长宁带了人出了门,颜嫣在府中,颇有些闷闷不乐的意思,正好司马芊芊前来拜访。 司马氏这几年,一直留在京中,最开始为了躲避钟情,在府中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小侯爷离京赴任,他们最终也没有见上一面。那时节长宁早已到了南山,府中一直有书信往来,便有管事提出:司马氏大着肚子,住在府中,恐怕不妥。 颜嫣心中也没个主意,写了信去问长宁。待司马氏生产之后,便在城内寻了处别院,着他们父女搬了过去,离沂王府有好几个街道。说来也奇怪,像老钟家这么重视血统的,外头流落的孩子,按理说定是要认祖归宗的,府里这边也准备了人手,怎么说辞,好教他们放弃自家的骨血。谁知,竟是白准备了一场,自从忠顺亲王退下以后,钟家老三袭了爵位,行事越发稳重,对司马父女,不闻不问,就像没有这个人似的。 司马氏自身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2 也有些才艺,又是个不安分的,他家中没有女人主事,若是闲着,恐怕闷出病来。于是托了人在天一阁寻了个差事,专职抄写校对,既清闲,又能避人。院内一应服侍的管家、奴仆,奶爹,都是从王府挑选办事得力又牢靠拨过去的;旁的用度,多是王府贴补。是以司马氏,也常常来沂王府拜访。 这一次芊芊来沂王府,找颜嫣闲话些家常,便见着颜嫣脸色不佳,打趣道:“呦,殿下没回京之前,就像块望妻石一般,如今听说沂王回京几日,怎么你却焉了?之前不是一封接着一封书信往来,鸿雁传书的吗?”说罢只是拿了手帕,痴痴地笑。 颜嫣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一位女医,从门外走来,按时请了平安脉,又细细了问了今天的饮食,开了膳食的方子,查看了屋内摆放的盆栽,打起十二分小心,才告辞退下。 芊芊见了疑惑,还没细问,就听见迎春急着诉苦道:“便是这位女医,听说医术高明,是杏林的好手,寻常请不到的,殿下专门去了一趟余杭才请来的,如今专为公子调养身子。她倒是好,来了府上,便拘了公子的行迹,什么这个不好,那个不许入口,又开了些苦得不行的方子,要公子每日按时喝。屋子里摆放的盆栽是什么,几日一换,从哪里浇的水她都要管。虽说是殿下的好意,可细致到这地步,司马公子,你说,这不是折腾人吗?” 司马氏上下左右打量,见屋内陈设果然变了一变,又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有了计较,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你遣了这个爆竹下去,我与你说。” 颜嫣知道司马芊芊在世道人心处比他娴熟,王府又有恩于他,恐怕此刻有什么知心话要说的,便示意迎春与众人退下。 迎春还老不高兴,咕哝道:“怎么又避着我?谁是爆竹呀?” “你就是火爆的性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不知道,可不就是爆竹么?一点就燃。” 眼看人都走的差不多,屋里就只剩下颜嫣与司马两人。芊芊于是说:“我猜你心里不痛快,恐怕就是为了殿下请来的这位名医吧。我看她这个架势,从饮食到日用器皿,就是恐怕有什么不好,妨碍了你的身子。归根究底,是为了皇家繁衍子嗣。” 颜嫣听了此话,脸色更难看了。 芊芊还是说:“殿下明年就加冠了,旁的亲王在这个年纪早都儿女成群,她却膝下还没个一男半女,怎么都说不过去;你又是她唯一的房里人,她不找你找谁?我却是奇怪,你若是不愿意,做什么不走?人家当初可是说好让你离开,不要你报恩的。你若是留下,便拿你当房里人里待。不是留下了吗?便是当时不好拒绝,如今这三年,你若是心里不愿意,怎么呆得住?可是你等着那一个月一封的回信,也欢喜得很,可见你对殿下,也是一样的心。可那就奇怪了,如今殿下回来了,为你准备了调养身子的女医,如今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些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怎么你倒是不高兴?” 颜嫣心下有个计较,只是难说,此刻见司马猜到了一半,心中只是迟疑,不好全盘拖出的。 芊芊见他这个模样,知道自己猜中,徐徐地说:“我怕颜侧君心中不快,是殿下所为是为子嗣计,全然不将侧君的意愿放在心上,是也不是?” 颜嫣大惊,虽然恰好说出了心中所想,但此言,却是不符合世间对夫道人家的规范,是以急忙撇清:“不是,我……” “这也没什么,侧君不必承认,也不必否认,左右不过我一个人自说自话,与侧君什么相干?”芊芊叹了一口气,又说,“若是侧君真是这样想,那可不妙。先不说殿下是否是绵延子嗣的意思。若不是呢,还有个计较;若是,侧君这样,怕是有些不知好歹。” 芊芊见颜嫣作色,忙说:“侧君莫恼,芊芊不过实话实说。为的我在史书上看的也多,像皇家,顶要紧的就是子嗣。像旁个亲王,哪个不是三夫四侍,子女环绕的?如今沂王,近加冠的人了,身边连个房里服侍的人也没有,府里就你一个正经主子。听说之前沂王对侧君也是有所许诺的,我们也不知。若是殿下稍稍和侧君谈及下一代的事,侧君是这个反应,可怕寒了沂王的心。” “沂王对侧君是少见的,去打听一下旁的王侯的侧君过的什么日子,你又过得什么日子,这也不说。只说侧君有这样的机缘,进了这样的人家,岂能不守规矩的?再说,殿下少孤,父亲连面也没见上一面就去了,自幼养在深宫,身边没个知心人照看到了如今,心中什么想头,便是比照民间,也可知了。若是侧君能如愿生下长女,不定殿下有多高兴,侧君的位置也将固若磐石。” “再有一个,虽说殿下带了女医为侧君调养身子,也不一定就是为了子嗣计。我听皇家密闻中说,颇有些不入流的伎俩用在其中,是以这些皇亲身边,都有一个医术精湛的,以备不测。我看殿下是一个心思九曲回肠、走一步看十步的,如今殿下关心侧君的身子,也许是为了侧君的安危着想,不是侧君想的那个意思也未可知。” “侧君如今只想着,殿下只顾着孩子,不顾你。这样的想头,怕难在这朱门高墙生存吧。”芊芊最后说,“我看殿下的心意,怕也与侧君的心意相通。侧君若是心存疑虑,不若好生与殿下说一番,好过自己在这里生闷气的。这也是我的浅见了,若是能帮到二位,也是报答二位为我儿的恩情。” 第39章 同归 虽说之前钟情于长宁两个闹得不可开交,放出来了“交绝”的狠话,长宁离京的时候钟情也没有来送。其实在钟情上任之后,两人便像没事人一样在来往的书信里说笑。 钟情在上党郡担任郡守,上党是百年前的要害之处,易守难攻的,兼之当地民风颇有些桀骜不驯的样子,钟情初来乍到,之前又不惯处理这些庶务,对此一时有些束手无策,于是写了信向长宁讨教。 长宁岂是有经验的?见她求助,不过古书上寻了圣人的法子,一五一十地说一些“以士大夫之贤者为师,以士之贤者为友”之类的古训与她听。 等收到回信,钟情在信中果然好生调侃了长宁一通,说什么如今斗转星移是,时移世易,上古的教训用到如今,不是迂阔?又说,现今局势好转,上党贤公子中众多,无惧。 两人皆独自一人,远在千里之外,平时有鸿雁传书,颇能慰藉寂寥之情。相互问过近况了,长宁不方便问钟情的公务,钟情也不方便过问长宁的学业,两人便聊起了京中的家眷,司马芊芊与颜嫣。 府内常有消息报到南山,不过是京中的近况。长宁学业颇紧,有时连“平安”二字也不看,只投入箧中。如今,司马氏的消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3 息也报来,长宁看也不看,直接转给钟情。 是以钟情也知道,司马氏在京中生育一女,取名司马长。孩子姓司马,可见司马芊芊对钟情的积怨颇深。对于这个孩子,老钟家不是不知道,只是不闻不问。长宁也问过钟情,是否不妥当?钟情说,老三是个心思诡谲的,她不管此事,反而是件好事。就让芊芊按自己的心意,抚养这个孩子吧。 两人又谈起颜嫣,钟情说:“就颜家那小子傻乎乎的和你正相配,若是来一个心思重的,你们两个岂不是要算到老?” 长宁又问:“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对颜嫣……”我自己都不清楚呢! 钟情在信中调笑:“现在承认你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别不好意思,你想,你那时候有多久没有碰过琴?到如今弹过几次?难道当时是为的我不成?”是为的那弹琴的小子! 两人不过说些琐事解闷,也是缓解钟情初任封疆大吏的紧张心情,到后来,钟□□务越发娴熟,长宁的学业也紧张,两人虽然仍有书信往来,却不再提这一茬了。 因为司马芊芊父女在京城多有开销,沂王府不是供应不起,只是说出去颇不好听,也不好阻止当母亲的为自己的骨肉尽一份心。而钟情在任上,一改之前风流奢靡的作风,在官场上也不上下走动,是以她的俸禄,多半用不完,到了长宁的口袋里。沂王府特意将这一份的进账分开,拨给司马氏的住处。 上党盛产棉絮,之后也有从上党运些上好的棉絮,做成棉被送到司马氏的府邸。管事试探着说钟情的姓名与这些物什,惹得司马芊芊发作了好一通。是以之后一应进项仍从上党入,只借了沂王府之名。 长宁的意思,司马公子已经如愿独自养育孩子,不受孩子生母的骚扰。至于孩子的母亲要默默地为孩子尽一份心,是人之常情,还能拦着不成?且,这都是些许小事,既然孩子的父亲不认,日后难道还能以这些小恩小惠要挟孩子改姓吗?是以,长宁也没怎么管,她事情多,不久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这些事情,是颜嫣经手,他也不说破,如今听见司马芊芊这样劝说,想起这些事,又觉得醍醐灌顶,深以为然。虽然面上仍是不快,到底舒坦些。 却说长宁从骊山回来,算是无功而返,一时无事,想起府中住着的人,便着手往梁王府打探消息。 之前韩慎举荐她的同窗,在长宁离京时帮衬府内事务。她为人木讷寡言,颇有古贤君子之风,事务处理得也游刃有余,长宁有心探一探此人的深浅,早便将梁王的事情委任给她做。如今也有两三日也该出结果了。 长宁这厢在颜嫣处闲坐,问了问他平日的功课,又说起自己这一趟骊山之行:“大皇女如今求仙问道几年,越发了得,竟视凡间事如粪土,只与雪梅仙鹤为伴就是。不想我们家,竟出了个这样的人物!” 因颜嫣对几个皇女的印象只在了了,最近又心神不宁,此刻只点头称是。 长宁见颜嫣闷闷不乐,心中疑惑,特意起身出了屋子,找了迎春来问:“侧君可是最近身上不好?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迎春支支吾吾,不敢说。 长宁作色道:“留你在侧君身边贴身服侍,就是看你平素心直口快,没什么心思。怎么,如今有什么事,难道要瞒着我?” 迎春听了这话,只在心中叫苦:天神菩萨,他两人置气,怎么我夹在其中受气?于是说:“也不为旁的,先前殿下特意为公子请了大夫调养身体,那位女医性子古板,规矩繁琐,公子不胜其烦,他素来又是个心思细,难免多想,连带着最近饮食也不佳,殿下多宽慰宽慰就好。” 长宁听了但是奇怪,他心思细,想多了什么?站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子,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于是仍旧回身进屋,与颜嫣闲话。不免提到昨天司马芊芊来访的事。 说了一会子与钟情通信的事,长宁见颜嫣仍旧怏怏不乐,试探着问:“怎么这么没精神,可是最近有什么不合心意的?” 颜嫣摇摇头,说:“多谢殿下关心,嫣只是最近吃多了油腻的东西,积了食,过些日子就好了。” 长宁见他这样说,心中也不知在想什么,说:“我实在是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又从来不说。若是为的从外头请来的大夫什么做法惹得你不快,你岂是在这里作客的?专门为你调养身体请来的人,自然是凡事顺着你的心意,你若是就为这个闷在心里,也不说,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长宁又说:“我特意从苏杭请了这位名医来,为的就是她家世代行医,医术高明,医德无亏的。你不是宫里人,我与宫中那几位有些嫌隙你也是知道的?内闱的手段,多有人想不到的地方。我还好,就是你身边,若没个懂医术的,也不教人放心。我请了大夫来,也是未雨绸缪,不想你是个心思重的,不过为你请了个大夫,就想到茶饭不思、多梦惊厥的地步。我看你之前无忧无虑,怎么在府上几年,便成了这个样子,究其根本,也是我的罪过。” 长宁说得越多,心情越低落,最后愁眉不展。颜嫣听了这番言语,倒是去了心中一块心病。他本来疑惑,如今听到长宁亲自解惑,岂能不快的?看到长宁眉头深锁,心中不安,说:“殿下言重了,嫣一时迷糊,净想些有的没的,竟然惹得殿下烦恼,就是我的不是了。还请殿下宽心。”说罢尽力朝长宁一笑,目光的确是增添了一些光彩。 长宁仍旧说些“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别闷在心里的话”,这时,下人来报:“人从梁王府接出了,请殿下示下,往何处安置?” 人既然进了梁王府,虽然是强抢来的,到底也是梁王的人,若是直接接到沂王府,倒不像是为小民伸冤,而是两位亲王抢人了。 长宁这时也没什么想法,刘景想得周到,将林布衣接到京郊的别院,再把那位夫郎接过去,一来两人相见;二来,那处偏僻,也不至于让梁王马上得了消息,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长宁准了,带了身边几个人,也去一探究竟。颜嫣得了消息,心中惦念,也要去凑个热闹。于是两人坐了马车,只做郊外踏青,韩慎等人跟在后面。 长宁到的时候,夫妻二人见了面,一言不发,正在抱头痛哭。梁王那个坏坯子,非绝色美人不爱的。长宁仔细瞧了这位夫郎,虽然蓬头垢面,却确有天姿国色。然而这样的美貌,对于平头百姓来说,反而招祸,不由得一叹。 两人相拥而泣,过了一会儿,才回转过来拜谢长宁与众位出力的。 长宁面有难色,叹道:“作孽的那个,说起来还是我的晚辈,与你们添麻烦了,在这里向你们致歉。我们这些王公,不与民分忧,反而强夺人夫,真是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4 ……”又说,“为今之计,京城是呆不得了,已经为你们准备了车马,或者南下,或者北上。就看你们两个的意思了。” 林布衣虽然哭过,神色镇静,拜谢道:“我能见到我夫一面,已是感激不尽,至于其他,则不用殿下操心了,小民自有办法。殿下为人,与别个亲王不同,不用为她们致歉。小民无能,今生怕是不能报答殿下的恩情,只希望来生能够结草衔环。”话说得悲戚,说完,两人一起向长宁磕了个头。 长宁忙道:“这却怎么说?孤也确实没帮到什么。”见她们话语不祥,一时也没办法。 一时马车过来催促,两人磕完头,说是要进屋收拾一番。等了许久,不见出来,侍从踹开门一看:二人穿着整整齐齐,竟是双双自尽了。 长宁看着二人的尸身,一时目眩,想起不久前传来的消息:嘉成帝卿狱中自杀。良久才感慨道:“李家王朝的皇子公主们,我的外甥一个个飞扬跋扈,我的外甥女没一个好东西!” 第40章 幽禁 长宁在京郊别院处理林氏夫妇的后事,还未办完,便收到府上人快马加鞭的急报:“殿下,齐王出事了。陛下急召各位殿下,在宣室殿议事,一早宫里就来人请了,如今正在府里侯着呢!殿下快去。” 首代齐王,是高帝兄之子。如今时移世易,已经是第三世了。如今的齐王,是一位年轻的后生,前几年袭的王爵,也就是才加冠的年纪。如今说齐王出事,不知是什么事? 长宁听到传话,二话不说,去沂王府换了朝服,往汉宫赶去。 到了正殿,长宁往侧面一站,看到群臣差不多都到了,堂正中央跪着一个人,青衣青衫,正一字一句地禀告,众人听得认真,没有管她迟到了。 这是下告上的典型了。长宁听了一会儿,便明白了,此人名东方歌,阳朔人,平日里颇有些子才气,只半生不得志。她就看着那些不如她的,身居高位,给她气受,她却年近半百的人了,只在齐王宫室内寻了个不紧不慢的差事度日,心中岂能服气的? 因她在齐王手里做事,知道些主上的秘事。一日,齐王因为一件小事鞭打她,她受了责,心里不畅快,一条计谋计上心来。 于是连夜纵马奔驰,告到京中皇帝面前,状告齐王:生性淫/乱,悖乱伦常,与同产兄奸,不孝太后,枉为人君。 这里的同产,指的是同父同母方为同产。我朝以孝治天下,不孝太后以及霍乱伦常都是极重的罪名,更何况,最近这十几年,朝廷最要紧的几件事之一就是如何削藩,此刻听见齐王有重大过失,那几个老成谋国的,面上虽然凝重,其实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且东方歌一介白衣,以这么重的罪名上告齐王,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又是岂敢的? 于是就从东方歌口中,爆出了这么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这一任的齐王,自幼是个聪颖温吞的孩子。她年岁尚小,便背得几千圣人之言,惹得老齐王发笑,众位亲友也都说,这孩子资质聪颖,以后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 几年前,老齐王过世了,世子不过十几岁的孩子。因为老齐王在先帝朝的八王之乱有功,世子虽然年幼,念在齐王的功勋的份上,便给世子加了冠,继位为齐王。原齐王后为太后。 如此也十分和谐,齐王便一边悼念母王,学习治理国家,一边孝顺父亲。这样再过了几年,也就是去年的事,齐王长成了,太后热心地为她考虑婚事,相中了自家的侄子,立为齐王后。 岂知太后立王后的心思,只是为了娘家富贵,明知齐王对王后无意,也不管不顾,只希望女儿和侄子生个外孙女,好保住他家富贵的。 谁知齐王不仅对太后指定的王后不感兴趣,且因为她如今贵为一方诸侯王,又自幼娇惯,太后虽然是自幼孝敬的父亲,她一时脾气,哪里将一个夫道人家的意见放在眼里,不仅不如太后的愿亲近王后,反而在后宫胡闹,宠幸宫人。 这一下子,倒是触犯了太后的逆鳞。太后心想:若是我女儿与别的低贱宫人先生下长女,那我们家族荣耀的计划,不没影了吗?可是他又拿这个自幼娇惯的女儿没有办法,于是想着想着,心生一计。 原来,他膝下除了齐王,还有一子,与齐王一父同胞,要长齐王两岁,自幼最是亲近,如今已经出嫁。他这个女儿,性子刁钻,是不听夫侍劝的,却从小对这个哥哥的话还听上一两句。如今这个局面,不若将儿子暂且接到宫中,一来,多一个人,替自己规劝女儿一二;二来,也多一双眼睛替自己看着,不让女儿与其他宫人接近。 齐太后这人,出身如何,不为人所知,不过他做的事情,却是令人瞠目结舌。为了顺利实行他的计划,不仅将齐王的兄长接进宫中,贴身照顾齐王。他还遣散了齐王身边服侍的宫人,将齐王幽禁起来,不准她见任何人,除了她的兄长。除非她想通了愿意亲近王后,不然就不放她出来。就这样幽禁了三个月,期间,齐王只能见到她哥哥。 这个时候,齐国由齐王做主,而齐王虽然加冠,却年纪尚幼,身边的一应事宜,都是太后负责。是以,虽然齐王身边也有一班忠心老臣,但太后是齐王亲父,若是太后传出消息:齐王要斋戒沐浴三月,以为民祈福,谁也不见。谁又想得到其中关卡?就算心中疑惑,也不过是以为太后要管教女儿,谁又能猜到太后癫狂到能做出这些事来?于是齐王就这样在自己的封地被幽禁三月,无人知晓。 于是三个月后,太后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响,齐王没有因为受到幽禁而愿意去亲近王后,而是与兄长私通。 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岂有不透风的墙? 齐地沃野千里,连高帝说,非亲信之人,不能封。不仅底下人垂涎三尺;就连朝廷,也觉得这种要地,不能留给旁支,可惜收不回来。 而这样的事情,悖乱伦常,一旦发出来,是死罪,即使你贵为诸侯王,也不能幸免,或者说地位越高,越不能幸免。 之后的事情,也可知了,便是齐王没有鞭打东方歌,东方歌也会寻别的机会,上京告状;便是没有东方歌,也还有别的人。纸是包不住火的。 事情到这里告一段落,这边是东方歌禀告的全部内容。 皇帝听了,大喜。命:召齐王进京。群臣听了,也喜不自胜。为的是齐王一旦进京,便是此事莫须有,那时也由不得她做主了。齐地此次收回朝廷有望,又是今年大功一件。 齐地已是板上钉钉,翻不得身了。虽然此事尚没有盖棺定论,但朝臣们个个露出热切盼望的眼神,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样。论功行赏,也该轮到东方歌,她属于举报有功,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5 皇帝下令:“东方氏尽忠为国,举报奸逆有功,擢为员外郎。”此时郎是汉宫极为重要的职位,能够跟随皇帝出行,只有信臣才能担任。 东方大喜,叩谢皇恩。 长宁看着东方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上前一步说:“臣妹以为,此人当斩!” 群臣听见这么一出,心中已经不知该作何感想,为的是沂王直言犯谏,已经是有名的了,偏陛下又是个不听人言的主,死里逃生都不知多少回了,如今年纪渐长,本以为要沉稳些,谁知还是这样,有什么说什么,半点也不看人眼色。虽说东方氏的行径,令人不齿,可到底有利于朝廷,且皇帝又在兴头上,沂王若是又说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虽然精彩,却教这些底下人为难。 “齐王为人懦弱,又年轻不经事,听见陛下相召,必然不敢来。东方这一告状,是逼齐王自杀。且东方生于齐长于齐,齐主何负于她,身为臣子,要致君于死地方肯罢休?陛下嘉奖此人,天下人会以为,背主是可以获利的行为,不仅不以为耻,反而争相效尤,乱了正朔,反为不美,不如杀之!望陛下明查。”长宁面色不变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皇帝听了果然大怒,涨红了面皮,喝道:“就你有理!朕遣了你去读书,读了什么榆木脑袋回来,还敢在堂上谏言。”一时情绪激愤,咳嗽不止,众人都慌了神,忙劝谏道:“陛下息怒。” 长宁立马跪下,只是听着,一言不发。 皇帝又说:“孽障,我就不该让你来听,滚回你的王府,没朕的旨意,不准出门。”说完仍气喘不止。本来高兴,被长宁这一搅和,什么心思也没了,齐王的事交给丞相去办,退朝不提。 长宁倒是早就料到一般,安安静静地领旨离开。众人看这一场闹剧,只是远远地望着。此时天色阴沉,似乎有一场风雨了。 看好戏的除了众位朝臣,还有最近春风得意的赵王。 赵王是皇帝最宠爱的六皇女,宫中有生父柳贵君在,近年册封为赵王,倒不是为的赵地是四战之地,而是我朝有将立为太子封为赵王的传统,比如高帝朝的赵王如意。虽说如意最后早夭,但是当年的确几代为太子,得到过皇帝的极度宠爱。 赵王刚从朝上下来,不料谢鸣正候在府内,一见赵王就拱了手说:“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赵王奇怪道:“有何喜事?” 谢鸣正色道:“沂王死期到了,如何不是喜事?” 赵王一惊,从未见谢师傅说话如此露骨,急忙携了她的手,拉她进屋说话。连朝服也来不及换,屏退左右,问:“师傅怎么这样说?” 谢鸣问:“殿下看今日沂王说的如何?” 因为各位皇女都封了王,东宫又没有太子,皇帝为了查看诸王的才干,便在议事时请了诸王在一旁听着。因为沂王在京,是以这次也召了沂王来旁听朝政,谁知就闹了这么一出。是以沂王进言的时候,赵王就在她的身旁,对此事首尾,知道得一清二楚。 赵王满不在乎道:“我那个十六姨,不会看人脸色,特别是不会看母皇的脸色,次次都和陛下对着干已经是出名了的。这次说了什么,不过是又惹母皇生气罢了,怎么,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玄机?” 谢鸣跺足道:“殿下觉得沂王说得可有道理?” “这个……”赵王支吾着,说不出来。 谢鸣知道她这个学生没有见解,于是直截了当地说:“她是不得帝心,但是她说的对!” “她说得对?”赵王疑惑不解,听见谢鸣又说,“她知道齐王的性子,必定不会进京,而是在齐地自杀。其实这一点,几个朝臣岂有不知的?她们只是不在意。东方氏告发齐王,致使其君自尽,的确发人阴私,又背主忘恩。这样的行为,受人唾弃,其实是条死路。且不说东方氏为人如何,她若是一意如此,不再收手,必然会在旁的事情得罪他人,寿数不会太长。这些陛下与众位大臣不是不知道,只是如今要嘉奖于她,不嘉奖,若举报无功,所有人都去对其君忠诚,那朝廷怎么得利?等过了这个风头,齐王的事了,地也收回来,朝廷便会觉得,东方此人,品行有亏了。然而又对其嘉奖,不是打脸吗?是以我说,沂王说的,都对。” “既然她说对了,怎么要死了呢?”赵王回味良久,才说,“这些事情都还没发生,去齐地的使者都还没出发呢?齐王也不一定就会自杀吧?我也认识齐王,怎么我就不觉得齐王会自杀?师傅,你们,你和沂王,想事情都想这么远的吗?” “不过是察微杜渐的功夫,久了,殿下也会这样,不必忧心。”谢鸣回答说,“沂王的失误就在于,进言的时机不对。她此时说得太对,就衬托出陛下错了。她话说得太满,留给陛下以后的余地就不多。这些,她也不是不懂,只是做不到保持沉默。此是天赐良机,望殿下急击勿失!” 赵王慢悠悠地说:“学生愚钝,还请先生说的详细些。” “很简单,就从她说话的正确性下手。此时陛下只是一时恼羞成怒,还不觉得什么。殿下要做的就是让陛下觉得,沂王说的对,沂王说得太对了,不仅朝臣们都觉得沂王说的对,连天下人都知道了。陛下是个多疑的性子,只要让陛下以为,越多的人支持沂王,她就死得越快!” “这也很好办。朝臣中自然有一些真心觉得沂王说得对的人,只是没这个胆子出头,殿下只需煽风点火就是。亲王、皇女勾结前朝,最是为陛下忌讳。此刻,京中舆论,还不知道齐王的事和沂王的话。听说沂王在南山求学,颇有一堆朋友。南山也不是每一个学员,都是不可收买的。要是引起南山的议论,传到陛下的耳中,陛下会以为这些事谁传出去的呢?柳贵君在宫中,也可以帮忙。还有东方氏,沂王说的话,可是大大得罪了她,她的性子,看起来也是睚眦必报的,也可助我们一臂之力。” “此是天赐良机,若不是沂王自己露出这么大的破绽,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天与我也,天与不取,反受其乱,望殿下早作决断。”谢鸣最后说。 “沂王毕竟是我的小姨,位子怎么着也不会落到她的头上,真的有这么大的威胁?”赵王想了想,迟疑道,看见谢鸣的面色,最后说:“好,就交给师傅去办吧。” 谢鸣走后,赵王在屋内枯坐许久,叫了一名亲信,说:“你去替我办一件事,查查谢师傅的生平,探探她怎么与沂王结了这么大的怨?”亲信得令而去。 赵王心想:放着虎视眈眈的几个姐妹不管,谢鸣此人,屡次三番地在自己面前挑唆对付沂王,一定是与沂王有私仇。 可是手握重权,才有得罪他人的机会。她二人的年岁相差极远,沂王年轻,之前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6 并未掌事,她的亲族又差不多都死干净了,怎么会得罪谢鸣?真是令人费解。 想要借刀杀人?这也没什么,便是错杀,也是十六姨她自己运道不好。只是自己日后是要登极的人,借刀杀人可以,自己身边决不能留不知底细的!赵王想着,左手无意识地握紧拳头,青筋暴起。 第41章 兄妹 长宁回到府中,本以为会受到谋士们的劝谏,心中连说辞都已经想好,不料众人只是立在一旁,纷纷叹息,不发一言。 韩慎年轻,看不过,问了一句,“殿下难道是想效仿直言犯谏的关龙逢?”也转身离开了。 使者至齐国,齐王畏罪,不敢来京,遂自杀。 与沂王所料,半句不差。 朝中得了消息,自是大喜,以齐王有罪为名,无嗣,国除,收回国土。齐地广袤,不封亲信不足以安人。此时有皇长女在,本应以齐作为她的封地,只是她避祸骊山。皇帝没有发话,朝臣也不知皇帝心中如何想,建议封王的奏章就没有上,一意观望。不料皇帝私底下仍遣了沂王去问大皇女的意思。 中朝变化,百姓知道只是叹息,当年老齐王战功赫赫,如何风光,如今不过两代,就落得个无嗣的结局,也是“盈不可久”的道理。 长宁抽了空去了趟骊山打转,仍旧毫无收获地回来,韩慎也是知道这个差事的,心中疑惑,虽说大皇女是皇帝长女,但其实无权无势,又不是真的无欲无求,若是真的要办成这个差事,还愁没有办法吗?可是长宁却去了两三次都无功而返,莫不是?于是去问长宁。 长宁倒是惊异韩慎心思细腻,看事情也通透,不料被她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于是承认:“都说齐地地广千里,其实值得什么?我们家就出了老大这么一个无心权势,只要自个儿清静的。既然我们几个都无法得偿所愿,能做到的,为什么不全了她这个心愿?也是为的保全她的性命。”皇帝仍旧惦记着她的长女,但是皇帝眼里的香饽饽在大皇女眼里却是烫手的山芋。长宁说这话时有遗憾、又有怜惜。 长宁原来还有这样的心思,韩慎知道自己之前心中到底小瞧了她,说:“殿下好心维护,也不知道大皇女心中领不领这个情?” 长宁失笑,说:“就你俗气。”两人笑过不提。 过后长宁向皇帝禀告:大皇女意如磐石。皇帝知道自己的女儿性子有多执拗,也就不再提了。 这两日常朝中无事,到了第三日,朝臣的奏章雪花般地飘来,大言沂王高义。皇帝看了只是笑,还和左右闲话:“沂王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还要非议她。” 然而所谓三人成虎,随着朝臣中上书的人愈多,称赞沂王的声音愈烈,就连天下的学子都纷纷上书,为沂王请命,其声势浩大,真有民心所向的意思。皇帝终于收了脸上笑意,只是阴沉地望着案上的奏疏不言语,也不召见三公商议。因为皇帝心绪不佳,左右服侍的都胆颤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殃及自身。 再则,民间的事议也越演越烈,其中,以南山书院为首。山长也知道此事牵涉朝中,恐怕不好,却压不下来。私下叹息:“所谓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此之谓也。老子又说,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者也。博辩广大危其身者,发人之恶者也。说得就是她呀!长宁多好一个孩子,就是性子拗,若还是这样直言不讳,迟早会不得其死然。朝堂云诡波谲,如果连累书院,就是老妇的罪过了。” 此事即将闹到天下尽知的地步,沂王府中一时愁云密布。长宁知道难以善了,只能亲身前往宫中请罪。钱意还试探着问:“朝中上书为殿下进言的,不是素来与府上相熟的。府上最近也没有和书院那边联系,怎会如此?可是殿下所为?” 长宁闻言,深深地望着钱意,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平日为了避讳,根本不敢结交朝臣。不料如今仍遭人诋毁,却无对策。 韩慎说:“钱娘子莫要这样问,朝臣上书虽是赞誉殿下,其实不安好心。陛下多疑,称赞殿下的越多,越惹得她疑心。南山的情况也是一样。此事殿下半点好也讨不到,百害而无一利,钱娘子怎么会以为是殿下所为呢?” 韩慎见钱意明白过来,又问,“为今之计,不知府上在朝中可有人能用,能挽过舆论来?南山的事情却是难办。” 整个皇室只有长宁一人在南山书院念的书,寻常人自然以为南山是长宁的势力范围,出了什么事也下意识以为是长宁指使,更何况是这些称赞长宁的言论。其实,这些书生当中,也不乏利欲熏心的。 长宁摇了摇头,以亲王之身结交朝臣是大忌,她平素注意,此时自然也没办法从朝中出力,说:“南山的事,我手书一封,交给山长。南山要从此事中脱身才好,不然,偶语诗书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就是前车之鉴。现任山长是个沉稳有分寸办得大事的,她自然有办法。” 一阵沉默,钱意叫了一声:“殿下……”没有说下去,脸上是责备神情。长宁知道她想说的是为齐王进言的事,若是没有为齐王进言,哪里来的这些事呢?长宁面色难看,却没有说什么。 韩慎问:“殿下有什么打算。” “我要马上进宫请罪。依陛下的性子,若是见我还好。若是避而不见……”长宁没有说下去,而是问,“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眼下陛下疑心的是殿下左右朝政,又太得民心。若是让陛下相信,此事是朝臣指使,分封诸王,本就是为了巩卫皇室,殿下自然会安然无恙。”韩慎说完,几个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却说东方歌自从告发齐王得力,朝中收回了齐地,自然要以示嘉奖,于是给她封了个典属国,金千斤,布帛无数。这个东方氏是个放诞不羁的,得了爵位与封赏之后,行事越发百无禁忌。国人看不过去,劝:“富贵太急也,行事为日后留余地。” 首发者放言道:“吾半生贫贱,不知缓。” 至于不为人所知的,还有这样一段话。 因为此时名为赞誉,实为声讨沂王的声音愈来愈大,东方又是以扳倒齐王发的家,有好事者不免猜测,此事也有她分的一杯羹,于是敲打她说:“你已经弄死了一个齐王,若是再弄死一个沂王,恐怕死期不远了。” 此人只一笑而过,扬长而去。 却说汉宫中,皇帝在宣室殿枯坐,不让任何人打扰。沂王进了宫后直接在殿外拿了一床蔽席跪着请罪,也没有说什么。殿内的宫人见沂王跪得久了,皇帝也没有动静,试探着禀告:“沂王殿下已经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了。”只得到了又一杯被摔碎的茶杯,以及洒了一地的茶水。便静若寒碜,不敢再说什么。 后宫柳贵君也得了消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7 息,召赵王进宫见她。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喝道:“可是你干的好事?” 赵王犹自懵懂,忙跪下来问:“不知女儿做了什么,惹父亲生气?女儿改就是了,父亲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柳贵君遣了诸人下去,喝了一口水,问:“这几日朝中不宁静,连本宫在后宫都得了消息,可见动静之大。虽然世人都以为是沂王做的手脚,我看未必。你老实交代,此事可是你暗中指使?” 赵王支吾着不敢承认,又不知是谁在她父亲面前露了信,却听见柳贵君说:“若真是你做的,听爹爹的话,趁早撤下为是。” 赵王不解,见柳贵君斜着眼挑了挑眉,继续说了下去。柳贵君三十多岁的年纪,这些年保养得宜,看起来与刚进宫那些水灵灵的美人、八子不差什么,气质更为出尘。他是皇帝晚年宫中最得意的妃嫔,容貌倒是其次,性情与皇帝最为相投,人又非一般的聪慧,才在三千佳丽的后宫盛宠这么多年。这些年他在深宫不是不为女儿谋划,只是前头有皇后太子压着,哪有他们出头的机会?后来太子犯了事,皇后跟着倒了霉,六皇女又得皇帝看重,这才是他们父女的机会。只是他这个女儿打小被她母亲宠坏了,多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思,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免要在一旁提点一二。这不,如今,她就干了一件蠢事,徒为他人作嫁。 柳贵君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问:“指使朝臣针对沂王,谁教你的?你母亲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在她眼皮子底下做手脚,指望她不知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做事情有什么事周密的?她只是不查,若是有心,还怕查不出来?再说,你母亲最是忌讳底下几个和朝臣往来,废太子的事情,你忘记了?” 废太子就是前几年闹得天下震动的事,太子本没有什么罪过,就是有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又和朝臣打得火热,不免遭陛下猜忌,又受小人谗言,才落得个贬为庶人的下场。赵王听见柳贵君这么一提,顿时紧张起来,听见柳贵君继续说:“你针对谁不好,针对沂王?你还有几个如狼似虎的姐妹在一旁盯着,长宁她,哪里碍了你的事?再说,如今陛下就剩了这么一个姊妹,又是自小就在宫中的,陛下对长宁的事情一向心软。若是真要她的性命,还能等到今日?陛下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除非真的有沂王谋反的证据摆在面前,铁证如山。不然,天下没有人能扳倒她!我听说沂王已经来宫里请罪了,等着吧,陛下最多不过三天就会见她。你说你去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赵王闻言一惊,倒是不知道原来皇帝姊妹还有这样一番事,回答说:“是谢师傅让我做的。女儿不知道……” “恁地什么人的话,你都听!你若是听爹爹的话,就把朝中的事情撤了,我看陛下心知肚明,也不会追究。若是不然,你母亲怒起来,只怕你受不住。”他这个女儿,因为他的缘故,自幼得宠,可谓是不曾知忧,不曾知患。与她那个当太子的姐姐不同,恐怕她从来也不知道她的母亲可以做得出什么事来。她生在皇家,又受宠,不免生出些痴心妄想来,没见过帝王无情,以为那个女人只是她的母亲哩。这样的性子,身边没个人提点,恐怕会酿成大错。柳贵君这样想着,又想为她聘的夫婿人称谋算第一,之前是因为年纪未到,是以婚事一拖再拖。现在看来,要早些有人管着她才是。 赵王应了,想着:谢师傅不能再用了,只可惜了她那么好的才华。又问:“爹爹的话,女儿自然是听的。只是怎么我却听说,陛下与沂王不合呀?” “你的处事与你母亲相差太远,所以才不知道陛下行事的深意。陛下之所以留着沂王,为的是她是一颗绝妙的棋子。” 第42章 九宫 长宁在殿外足足跪了三日,先前两日,殿内人来人往,无论是朝臣还是皇亲,见沂王直直地杵在门外,不知是什么事。有个老皇亲仗着自己辈分高,不免开口要劝:“不知沂王犯了什么错?怎么跪在门边?天大的事,不能进屋再说?让外人看到,像什么话?” 皇帝只是阴沉着脸,老皇亲一下子明白,怕只怕皇帝此刻不愿与沂王论骨肉亲情,而是君臣之谊。于是忙打圆场:“若不是家事,臣就不多嘴了。” 皇帝没有松动,只是说:“这个天,劳烦皇姨跑一趟,有什么事呢?” 此时是暮春时分,老皇亲这个年纪,在冷热交替的时节最容易受凉。她年纪大了,平日在别院颐养天年,不是有什么事,怎么会在这个时节跑来请安呢?只是她进门就碰了个钉子,想着此事恐怕无所为,不敢再提,只拉扯着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闲话,一时散了。 老皇亲走后,到了第三日间,便有小侍传话,宣柳贵君觐见。 这时候天下起了蒙蒙小雨,长宁在雨中跪着,旁人也不敢为她遮伞。柳贵君到时,长宁的发丝皆已经湿透,一缕一缕地黏在脸颊上,看起来颇为滑稽。但是她跪得笔直,神色如常,敛了眼帘,只一意地盯着地上的青石板瞧,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柳贵君穿了一件及地的长裙,前后各有一个小侍为他提着长裙的下摆,旁边一个撑伞。走到长宁跟前的时候,柳贵君略弯腰说了一句话,声音低沉,连近身服侍的几个也没有听清,说罢也不等长宁反应,一摇一摆地扭着腰肢进殿去了。 长宁皱了眉仔细回想,似乎是“殿下放心”四字。 柳贵君进了殿,见皇帝一人枯坐,忙招呼将案上的茶水撤了换新的来,又斥责殿内几个管茶水的小侍,说:“你们几个在陛下身边服侍,也不尽心。陛下素来不喜云雾,这回新上贡了一批新茶,怎么不知道换?” 几个服侍的唯唯诺诺地应了,心里都知道,皇帝心绪不佳,与喝的什么茶没什么相干。还是遣了一个腿快的,换了新进的茶来。 柳贵君笑着在皇帝身边坐了,说:“底下服侍的不尽心,难怪陛下烦心,臣侍已经说了她们一遭了,下次定不会再犯。” 柳贵君在她面前行事一贯如此,说到底也是她惯的,皇帝脸色稍霁,不过与柳贵君说些体己话,问问赵王的功课。 柳贵君是皇帝中年得的妙人,那时节,皇后寡宠,后宫无人,有识趣的朝臣便把自己的儿子献上来。说起来也奇怪,柳氏出身平平,容貌气质并不十分出众,却不知怎么就合了她的眼,留在宫中,如今已经陪伴她十数个年头。 皇帝宫中美人无数,眼前这个是她最喜欢的,连带着对他们唯一的孩子爱屋及乌,宠成了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性子。皇帝在心中叹息,说:“回去和赵王说,让她好好跟着师傅们念书,朝堂上的事情,小孩子少插手。”说罢又意味深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8 长地看了柳贵君一眼,说,“不教而杀,谓之诛。” 这话说得可怖,柳贵君心中一凛,忙说:“赵王最近在府中闭门不出,一意读书,除了偶尔上朝为君母分忧,别的地方一概不去,别的人一概不见的,最是乖巧懂事,陛下放心。” 柳贵君见皇帝没有追究的意思,又说:“依臣的意思,赵王年纪大了,也该加冠成家。之前因为年岁上的缘故一直拖着人家好人家的孩子,如今也三年过去了,不如就挑个好日子把他们的事情办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少操点心,陛下看怎么样?” 皇帝想了一想,点了点头,说:“如今孩子们大了,是该操心此事。不止赵王,传朕的旨意,三年前给各王订了婚约的,如今到时候,各自捡个好日子把婚事办了,也省得耽搁人家好人家的孩子。” 柳贵君见皇帝松口,笑着说起与皇室定亲的这几家孩子的优劣来。二人说了一会子,柳贵君想起诸侯王大婚,门外还有个年纪更大、辈分更高的,却没有婚事的,只是不敢说。 “如今中宫空悬,后宫以你为尊。孩子们的婚事,就要有劳你操办了。”皇帝也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欲言又止,只是望着窗棂出神。 柳贵君试探着说:“沂王,还跪在外面呢。这个天,她腿脚又不好,若是冻坏了,陛下……” 皇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我这个妹妹,有时候真是不知该说她什么好。”摆摆手,示意宫人退下,说,“长宁这孩子与成儿一样自幼养在身边,她是什么性子,朕岂有不知道的?说起来,她的资质,要比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加起来还好些,就是性子,有些剑走偏锋。”还有未说出口的是,这样的性子,是国之栋梁,却不足以为人君。 “那一年她与成儿几个闹矛盾,求到朕跟前,要一个人出门读书,朕也准了。她最是念旧、长情,又认死理。这样的人,会成为一代贤王。”皇帝又一次提到废太子成,这是什么意思?柳贵君不敢细想。 “奏章的意思,不过是有心人要让朕怀疑她有不臣之心。她不会。”皇帝一直在自说自话,说得柳贵君胆战心惊,到这时候才拿一双黢黑的眼珠子瞧着柳贵君,重复道,“便是天底下的人都反了,她也不会。” 至于为什么不会,却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话中的“有心人”又似乎有所影射,柳贵君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应道:“陛下说的是。” 皇帝一笑,似是不在意的模样,说:“罢了,让她进来吧。”这一回,却是对着殿外说的。 身旁的小侍听见皇帝松了口,忙赶着出去给长宁报信,岂料长宁在地上跪得久了,一下子站不起来,得两三个人搀扶,才勉强进了殿。见到皇帝,忙跪下请罪。 皇帝见她那个憔悴损的样子,摆手说道:“坐罢。”又问,“你可知道自己错了?” “是。”长宁慌忙站起来说,“臣在朝中,藐视朝纲,口出狂言,理应受罚。”相貌恭顺有礼,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皇帝见状大为诧异,为的是她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看似柔顺,其实性子刚烈,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一向是黑是黑白是白,看不惯的事情一股脑就说了出来,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要不是她身份尊贵,就光她说出去的话,就得惹得多少人要杀她而后快。虽说每次都屡教不改,但自己也奈何她不得。如今竟然看到她诚心诚意请罪,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皇帝压下心中不快,慢吞吞地说:“朝廷的意思,你未必不知道。你这个口无遮拦的性子也该改一改了。”说着拿出如雪花一般积累的奏章,说,“看看,这是弹劾你的奏章。”说罢扔到长宁跟前。长宁连忙打开一看,一律是“沂王高义”、“臣请嘉奖沂王”的说辞。 皇帝又说:“听闻国子监的学子也在城门为你请愿,南山书院也为了此事闹腾得沸沸扬扬,那可是你读书的地方!”说罢,将手拢在袖中,一意地盯着长宁看。 皇帝的脸掩在摇摇晃晃的玉旒中,看不真切神色。长宁在这样的注视中感到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镇定地回答:“臣自从离开南山之后,与书院往来甚少。南山学子的异动,是有心人借题发挥,与臣无甚干系。至于朝议如何,那是丞相与御史大夫的职责。虽然如此,到底是由臣在朝堂无心之言引发的。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皇帝气极反笑,突然问:“哦?那你承认你在朝中说的,是错的吗?”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柳贵君在一旁心想:只要沂王在陛下面前低个头,认个错,无论此事在外头闹得怎样人仰马翻,在皇帝面前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可是让长宁说一句话,就和剜掉她一块肉一样。 就在柳贵君以为皇帝又要大怒时,皇帝却抓了抓案上的翠绿镇纸,轻轻地叹了一句:“你倒是和成儿一样倔。” 长宁还未听清,又听见皇帝说,“罢了,这与你有什么相干。罚你禁足三个月,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出来。若有下次,你就去给先皇守陵吧。” 长宁离开宣室殿,摸一摸背上衣衫,果然湿透了。所谓伴君如伴虎,果然不差。 回到府中,长宁激动地抓住韩慎的手,说:“愿与君共天下。” 沂王府中,颜嫣倚在窗边看花,苏钰随侍。 苏钰说:“听闻殿下从宫中回来,正与府内谋事娘子们商议大事,侧君不去看看?” 颜嫣懒懒的应了:“知道了,我待会儿就去。” 过了一会儿,苏钰见颜嫣神色恹恹,说:“侧君看起来像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一说,钰虽不才,也能为主上解惑。” “没什么。” 苏钰轻轻一笑,说:“侧君当日请我来,难道不是为了固宠的?如今有事,却不愿让我为主上分忧,那钰岂不是成了吃白食了的?” 颜嫣果然被这一番话逗笑,说:“先生说的是什么话?” “殿下回京也有一段时日了,可是除了刚到的那一日,侧君对殿下就没有摆过好脸色。殿下有什么事,侧君也是懒怠去的。长此以往,可不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先前殿下还在南山时可不是这样,总得有个缘故吧?”苏钰轻轻地说。 颜嫣盯着窗棂很久,才怅然回过头对苏钰说:“我不能说。” 苏钰一笑,并不在意,说:“侧君有些小情绪并不当紧,我苏家人立足于世,是为世间男子,出谋划策。侧君只要明白,当今之计,要么抓住殿下的心,要么赶快生下长女。而女人的心,是抓不住的。” 颜嫣还是一言不发,低头沉思。 苏钰继续说:“侧君眼下太被动了,殿下不知侧君心里在想什么。侧君心中不快,又不做些什么,只是一意感伤,殿下回京已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59 经有一段时日了。难道侧君有这样多的时日,可以消耗吗?” “世人皆道,殿下对我情义深重。”颜嫣看了苏钰一眼,说,“其实殿下她,不过是很有耐心罢了。” 第43章 美人图 说是禁足,其实不多时便有旨意,仍叫沂王上朝议事。 长宁这几天闲来无事,在府里教皇孙读书,心里合计着先启蒙,等真真大了,再投名师。不知河南哪位名师能当此重任。 旨意到的时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何事。近日长宁没出门,其实京城已经四处张灯结彩,为各位皇女大婚的事。便有人猜测,莫不是好事将近? 长宁摇头说:“我正要避一避才是。” 到了堂上才知道,原来还是为的之前荧惑守心的事。天有异象,是上天将灾的表现。最糟糕的是,此项当应在人间帝王身上。 自星象发布几日后,河南地震,不久山东大旱,颗粒无收,哀鸿遍野。民间便有议论说,太子无罪,无端枉死,天降灾祸,莫不是为的含冤的太子?此时皇帝已经醒悟过来,知道其中小人作祟,处死主事的小人,又牵连一大批官员。筑了思子台,为的思念太子。但是没有平反废太子案。 星象师以及朝臣的意思,此象应在人间首龙身上,按照惯例,应该找人代替皇帝受此难。 若是皇后尚在,皇后与皇帝共享天下,可以;若是太子尚在,太子是储君,朝堂唯二重要的人物,也可以。 但是此时没有皇后,没有太子,除了丞相,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此时讨论的就是,到底是处死丞相,还是处死别的几位得力的大臣? 长宁到的时候,朝堂争论不休,一个是主张处死丞相免祸,另一个是主张三公一同罢免。没有一人提出,我朝以仁孝,这样无端对人臣处以极刑,是否应当。 皇帝召问长宁来是要问她的意见,长宁沉默了很久,最后回答说:“臣妹年轻,少不更事,不敢置喙朝政。不过既然陛下问起,臣之前翻阅古书典籍,曾经见过春秋楚昭王事。昭王时伍子胥灭楚,昭王仓促出奔,几近亡国。时彗星现,太史说恐有灾祸应在楚王身上,可以处死大臣免祸。众人纷纷建议昭王处死随侍的重臣子常等。昭王说重臣就和她的左膀右臂一样,处死大臣哪里能够免祸?没有同意,最终也没有阻碍她复国的大业。” 丞相之前与长宁有隙,此刻没想到长宁会帮她说话,诧异地看了长宁一眼,想着,这位殿下,还真是天真!听见她继续说:“是以,臣妹以为,今上圣明过于昭王,重大臣贤明不及子常等,我朝处境也不如昭王时紧急。哪里就需要处死丞相以免祸了?且丞相是百官之首,众大臣皆是陛下股肱,无罪而处以极刑,终是不妥。” 一阵沉默,忠言逆耳,对于沂王说出这样一番不符帝心的话,众臣已是早有预料,令人猜不透的是,为什么皇帝明知沂王说不出好话来,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沂王在朝堂上对朝政当众发言。朝臣心中疑惑,越发不敢多嘴,连之前的窃窃私语声也停了,一时静得可怕。 长宁也知道自己的进言恐怕不是皇帝中意的,这时候不等皇帝责骂,首先上前一步奏请:“臣自请治水。” 这几日颜嫣得了消息,听闻沂王书房密室有一副美人图,图上是沂王日夜挂念的人后,一直心神不宁。多方打听,才探得密室位置,正好趁长宁上朝时前往一探。 密室正好在书房内,长宁的书房除了几个谋士以及自己,一般是不予人随意进出,周围也有守卫。颜嫣因为机缘巧合,去过书房几次,不过那时不是众人议事,就是与长宁谈话,若说是单独去书房,则没有。是以也多少知道书房的摆设,正午时分,正好守卫换班,趁这个空隙,颜嫣见机溜了进去。 机关在书房中央的暗格里,左三下,右三下,只听“咔嚓”一声,墙壁的中央现出一道石门来,颜嫣上前一探,里面黑黢黢的,隐约的亮光中能看见级级石阶,蜿蜒向下。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颜嫣想到长宁最近不紧不慢的样子,一咬牙,打起火折子,沿着路口往下走去。几番周折,来到一处石室,石门易开,里面果然有一木桌,香案、香烛等一应俱全,案上鲜花花瓣躺着的滴露未干,白瓷碗中水质清澈。 颜嫣看到香烛、鲜花等物,一时感到怪异,来不及想到原因。抬眼一望,正对着门的石墙上果然挂着一幅帛画,土黄色的背景上,一位妙龄少年白衣红鞋,正荡着秋千扬首微笑。少年约十五六的年纪,目光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笑容无忧无虑,令人见之忘俗。仔细一看,这少年眉目间和长宁有几分相似。 到这个时候颜嫣在电火光石间猜到这人的身份,心中警铃大作,想:坏了,这是个陷阱!虽然心中焦急万分,一时竟还有心思想到别的:难怪自己这一路进来,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连石门的钥匙也是刚好放在门边的。原来这是一招瓮中捉鳖! 一时又想:坏了,此事千万不能被长宁知道!谁知这时候就听见一个声音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声音在密闭的石室内回荡,显得凄清渗人。颜嫣平时想见这个声音的主人而不得,如今听来,这个声音既熟悉,又令人恐惧。不禁浑身发抖,大喘着气,不敢抬头。 长宁从门外走入,至案前,一把将颜嫣拉过来搂在怀里。原来,长宁今日下朝得早,又有文书要进书房拿,刚好看见颜嫣鬼鬼祟祟溜了进来,似有不可告人之事,心中疑惑,想要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才一路跟了进来,尾随进了密室,到了美人图前。 两人之前最亲密的接触不过是握手及抚发,长宁性情冷淡,颜嫣本着男儿的矜持,是以两人名分虽定,竟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此时颜嫣被长宁搂在怀里,心里感受不到羞涩与欢喜,只瑟瑟发抖,害怕极了。 长宁也不管怀中人如何,左手搂其腰,右手抚其背,待颜嫣稍作平静后,与他一同抬头,看着画儿问:“你可知画中人是谁?” 问话时长宁嘴边勾起一丝笑意,然而那丝笑意,怎么看都令人可怖。颜嫣此时已经平静下来,抬头不看画,反而盯着长宁,见她看向画卷的目光果然含着脉脉深情,开口说:“是月华公子。” “是月华公子,我的父亲。”岂料这时长宁也开口回答,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一时怔住。 长宁略松开对颜嫣的桎梏,两人稍稍隔开一些,手仍虚搭在颜嫣的腰上,看向颜嫣,淡淡地说:“你知道了。” 颜嫣垂下眼帘,低着头说:“是,我知道了。”这是一个陷阱。他这段时间正为长宁对自己的态度患得患失,三天前便有人传来消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0 息说:沂王府密室中挂了一副画,画中是沂王心心念念的人。他焉能不来探看?在他看到画的时候,便知是中了计。香案香烛、鲜花清水是祭奠过世之人的仗势,他看到的时候竟然没有想到,心里只急着想知道沂王的心上人是谁。直到长宁承认才确定:美人图上的人,的确是月华公子,沂王之父。 至于为什么沂王要在密室中祭奠她的生父,这恐怕又是一段伤心往事了。 他私闯密室,被长宁当场抓获,又要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设局之人,便是料定自己无从辩解。至于为什么长宁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密室,或者受人消息,或者早有防范。 长宁拿开了扶在颜嫣腰间的手,背在身后,定定地望着长宁,似是希望颜嫣解释。 颜嫣想想,还是实话实说的妥当,于是期期艾艾地说:“我听说,殿下府上密室中有一幅画,画上是殿下的心上人。于是,就来看看,看看。”说罢又抬眼瞅瞅长宁的神色,不知道她相不相信。 长宁袖着手望向画卷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似乎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颜嫣,你太多疑了。” 第44章 改道 虽说有沂王的当众谏言,但是不久后还是传出赐死宰相的消息,不知是荧惑守心的星象,还是为的废太子的事情,总之,帝心难测。 朝堂上议论纷纷荧惑守心的星象,其实月前黄河水患,河东一地已经是哀鸿遍野了。经沂王这样提醒,朝廷才反应过来,只是给河东一带发放了赈灾物资,至于专门的治水人员,还在商议,就出了星象有异的事情。众人忙着免祸,就把治水的事情拖延之后了。 皇帝听到沂王的提议,略一沉思,同意了。 长宁在府内准备,只等旨意下来,不日就启程前往。 美人图的事,长宁带着颜嫣从密室出来以后,只说了两个事,一个是:“想不到王府私底下嚼舌根、搬弄是非的这样多,你这次又是着了谁的道?不是查不出来。要么你自己查,要么我派人去查。总是要把这背后弄鬼的人抓出来才好,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另一句是:“我前些日子不过言语轻佻些,说了那么几句话,你便好几天闷闷不乐,也不给我好脸子瞧,我哪里敢去亲近你?怎么,这时候却来关心我的心上人是谁?便是好奇,难道就不知道来问我?这府上有什么地方是你不能去的?却闹出这样的事情,你好自为之。”说罢甩甩衣袖走了,留下颜嫣一人在那里瞠目结舌。 颜嫣心中忐忑地过了两三日,见一切如常,长宁也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反而遣了刘景过来问当初的事,有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意思。刘景言语中甚是恭敬,颜嫣想长宁也许真的不介意这些,才勉强放下心来。 不多时,朝廷的旨意下来,着沂王担任监察御史,不算监管,只是去查看河南治水的事情,紧急有便宜行事之权。 底下人正着急收拾衣物,长宁的意思,路途遥远,便是快马加鞭,从京师到河南,也要十几日的路程,早一日到,也好早一日了解情况,于是吩咐府内尽快准备,只等明天就出发。 随行的人等也都安排好了,钱意行事稳重,又是府内的老人,留守王府;刘景颇有才干,仍留下府中查之前密室的事情;长宁这次出行,只带一些侍卫,小侍,仆妇等,外加韩慎。随行的人不多,连带着东西也不多,也算是轻车简行。 因为这也算是沂王首次出门担任要职,府内不免十分重视,若是办得好差事,一来为百姓谋福利;二来也在各位大臣、亲王面前长脸子。正准备得焦头烂额,只见一人斜剌剌地从一旁冲出来,跪在长宁面前,说:“殿下,也带我去吧。”说罢抬起头来,远山如黛,眼波流转,端的是个美人。 长宁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颜嫣。忙伸手去扶,嘴里说:“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颜嫣不肯起来,说:“除非殿下答应我。” 长宁皱了眉,沉了脸,不说话,只是不赞成地看着他。 颜嫣到底心里害怕,顺势站起来说:“殿下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身边怎能没有人服侍?” 长宁说:“府上这么多人,怎的就没有人服侍我?” 颜嫣不赞成地说:“那些个愚笨蠢钝的,哪能服侍得尽心?”说罢低了头,低声说道,“也不教我放心。” 长宁看着他,目含担忧地说:“不是不让你去,黄河水患,每年都酿成大祸,多少人家骨肉分离,甚至还有易子而食,析骸而炊的人间惨剧。你以为是什么好去处?”心里想:我带了你去,也不知能不能带你回来。 颜嫣听罢着急地说:“那我就更要去了,这么危险,殿下一个人,我在京中,怎么放心得下?”这话说的,甚是缠绵悱恻,若是寻常,可不要羞红了脸,只是现下颜嫣着急地想要得到同意,又被长宁说的景象吓到,一时来不及羞涩,只是心急如焚。 长宁犹狐疑不决。钱意在一旁听到,说:“请殿下恕臣多嘴,既然侧君担忧,殿下此去一应近身事宜没个人打点,也确实不妥,不如就让侧君同去吧。” 长宁见颜嫣着急的心思不似作伪,委实动人,心中不忍,最终说:“罢了,准了你就是了。” 颜嫣听到,欢喜得了不得,顿时笑了起来,说:“太好了。”眼里看着长宁,目光中止不住的笑意。又去一旁问打点的人,“我需要准备什么?”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长宁看见颜嫣这样为自己的事情热心,脸上浮出一丝真心的笑容,神情也松快许多。 一旁人等看两位主子琴瑟和谐,都衷心地感到高兴。老一点的不免想:可怜我们主子自幼孤苦,如今长成了,也是有夫郎疼的了。 十几日的路程,一晃就过了。 长宁到了河东郡治,早有一应的官员在城门相迎。监察御史管虽然不大,却属御史大夫治下,掌管大小官员的考核,更何况长宁这个御史是皇帝亲赐的专门查看治水情形的,更别提她还是位实打实的皇亲。河东郡这么些年,恐怕还没能有幸见过沂王亲面呢,哪能不慎重? 迎至城中,郡守少不得要有些说辞,不外乎是“殿下亲临,我河东郡的水患,也算是有望了。” 长宁不理这些话头,笑起来说:“治水的事,本王年轻,哪里懂得这些?不过向各位学一学,见一见民间的市面,再有就是,凡是治水需要的一应物什,不至于让他们短了你的去就是了。” 众人不知道这位亲王言辞如此直爽,都笑了起来。然而到底忧心河道的事,不禁面容惨淡,叹了一口气。 长宁就问:“不知如何河东的情况如何?我本以为在途中肯定会看到许多无法安置的难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1 民,却没成想没有,莫非河东这次受灾,算不上严重?” 那叹气的官员正打算回答,不料被他人抢过话头,说:“快别说这些,殿下旅途劳顿,连水都还没喝一口呢,眼下已经为殿下备了筵席,不如先用过晚饭,休息一晚,等明天再处理公事如何?”那人见长宁连露不打算吃喝的意思,又说,“便是殿下身体康健,有心灾民,有意问询公务,底下人也不是铁打的身子不是?我等已经为殿下安排好住处,若是劳累,立马可以安顿。” 长宁一想:也不急于一时,这一路上快马奔驰,家丁侍卫几个,可没受过这样的苦,颜嫣也在其中。于是让她们安顿好底下人,自己胡乱吃了几口,忙着问黄河水患的情况去了。 她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就已经是黄昏时分,这一忙,到三更才回转。再晚一些,一来与正事无益,二来也不只在这些时日。于是长宁便听底下人的劝说回来了。 长宁到驿站时,已经是万籁俱静的时候了,诸人差不多都已安歇。为长宁准备的房间里还点着灯,进去一看,原来是颜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等。 长宁惊异地说:“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颜嫣忙起身迎过来,接过长宁随手脱下来的外衣,一边说:“天晚了,我让她们都休息了,明天还有事。殿下还没回来,总的有个人等着。快,水还热着呢。” 长宁看着颜嫣明显的倦容,就着打的热水梳洗,说:“可苦了你了。”这位可是在家中就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颜嫣贤惠地说:“这算的了什么?殿下才是辛苦。今日殿下去查看公务,水患的事如何?” 长宁见他懂事,心中欢喜,想起今天看到的情况,不容乐观。三月时黄河一带连降暴雨,这才决了堤,淹了不少农田以及邻近的几个郡县。若是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奈何今年最糟糕的是,水患不仅决堤,还改了道。众人都束手无策。长宁心里忧叹,到底不愿意让身边人也烦难,说:“也没什么,会好的。” 颜嫣见长宁虽然嘴里宽慰,面色却着实难看,知道此事恐怕难做,也不便问得太仔细,只一意服侍长宁梳洗。 过了一会儿,长宁梳洗停当,看向屋内,房间不甚宽敞,只放了一张床。长宁面色狐疑地看向颜嫣,颜嫣见长宁神色,知道她心里疑惑,于是说:“驿站简陋,没有多余的屋子,我就睡在外间,殿下有事,也可以有人照应。” 驿站虽然简陋,也不见得一间屋子也腾不出来,长宁知道他眼巴巴的跟过来,这贴身服侍的事情,是定然不会让他人插手的。他们本是夫妻,铁打的事实,错不了,虽未圆房,现在住在一间房,说出去也不至于行事不妥。只是他一个正经主子,倒是干了这些小侍的活,不免轻贱。长宁不好说什么,只是说:“辛苦你了。” 颜嫣抿着嘴笑,神情比在王府松快多了,见长宁打算歇息了,又问:“殿下安寝了?” 长宁摇了摇头,说:“今日事多,有些睡不着,我先读了会儿书吧,你去睡罢,我这里不要人招呼。” 颜嫣笑了起来,说:“这时候油灯费眼,殿下歇在床上,我给殿下读一段解闷罢。” 油灯费眼,你读就不费眼了?长宁见他殷勤,也不说破,只安然地斜躺在床上,看着他欢喜地把从府内带过来的书籍翻找出来。心中一动,说:“看来这趟带你出来是对的。” 颜嫣抬头,疑惑地望着长宁,听见长宁笑着说:“你笑得也多了,在府里,你总是闷闷不乐。” 颜嫣一想,果然如此,也不搭话,半天从书匣找出一本《楚辞》来。这时候正是深夜,眼见长宁阖上双眼,半醒不醒的样子,颜嫣找了一张矮凳,搬到床边,对着长宁开始念《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君思我兮然疑作,思公子兮徒罹忧。” 读罢见长宁已经睡着,将书册放在一边,上前准备扶长宁躺下,不意长宁突然睁开双眼,睡意朦胧地问:“读完了?” 颜嫣点了点头,说:“夜深了,殿下安寝吧。”说罢伸手要给长宁掖被角。 长宁止住他,说:“不妨事,我自己来,你去睡吧。”想了想,又笑着说:“你竟然对着我念山鬼,要是别人,还以为是你心上有什么人,求而不得的呢?你可知道这句的意思?”嘴角挂着调侃的笑意,囫囵睡了。 这人睡颜宁静,看起来真是颜色如玉。颜嫣站在床边,心里酸涩地想:难道你知道我的心意吗? 第45章 大盗 水患是历朝历代都会遇到的难题,关乎民生,又几乎经手的每一个人都对此束手无策。河流沿岸上党、河东、赵、胶东等都靠黄河水供给。黄河一旦泛滥,不仅影响民生,还会给邻近郡县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河流沿岸气候夏季多暴雨,上游土质疏松,一旦遇到连续几天的暴雨,极易冲刷黄土入河,抬高河床,造成决堤。严重时还会发生河流改道,河水窜流,尸横遍野都是好的。流民一旦大幅增加,当地无法安置,就会四处扩散。一旦引发叛乱,又是死伤惨重。而且,大灾之后必有瘟疫。 这些都是治水的难处。 第二天,长宁在当地官员的陪同下,来到水患最严重的地区查看灾情。随行的人员多留在郡治,只带了几个人四处奔波。韩慎是得力部下,一定要带的。颜嫣也一定要跟过来。长宁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了。 清河县的情况不容乐观。农田房屋差不多都已经淹干净了。县治也破败不堪,长宁与随行的几个不过只能落个脚。县长是非过意不去,自责自己照顾不周,但此非常时期,又能如何? 自此长宁便开始早出晚归,日日在县衙与受灾处打转,一回来就唉声叹气,对韩慎说:“我知道治水艰难,却不知竟艰难至此。如今面临的问题:一个是灾情,一个是贪墨。灾情就不说了。我来之前,没有想到河东郡的贪墨现象竟然如此严重!从上至下,无一不贪。简直就是一群疯子,饿殍遍野,她们竟然能够心安理得地将救灾银截下,坐视人吃人的惨剧发生。可叹我虽然知道,也不能怎样。” 既得利益群体铁板一块,难以撼动,当年高祖皇帝大封功臣,到太宗时期,京城内的功臣们已经人数众多,多发生恃强凌弱的事,扰乱治安,若不及时处理,也会留下隐患。太宗为了遣诸侯之封地,也是费尽心思,罢黜丞相,弄出诸多惨案来,最终才办成此事。如今长宁面对清河的现状,也是叹息痛恨,却毫无办法。人在年轻的时候,莫不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更何况是长宁这个圣贤书读多了的?这算是长宁第一次接触实务,却如此棘手,难免颓唐。 韩慎也毫无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2 办法,不料颜嫣在一旁听了长宁的话,突然说:“殿下,我自年前开始读书,如今有一个体会。” “什么?” “这书上只有一句话是真的。”见两人都期待地望着自己,颜嫣一字一句地说,“无信人之言,人实诓汝。” 这几日长宁忙得头点地,经常是天还没亮就跑出去,到黑才回来,一回来就唉声叹气,愁眉不展。颜嫣在一旁也帮不上忙,只负责长宁贴身事宜以及做些寻常男子能做的琐事。 这一天,长宁也是一大早就去河堤监工,颜嫣提着准备好的饭菜去送,听闻河堤的人说,沂王殿下往城墙来了。果然在城墙处找到长宁。长宁面色惨淡,见颜嫣带了食盒来,推说自己吃不下。 颜嫣不好劝的,将食盒放下,也在一旁陪长宁坐下。此时正是雁飞云低之时,天色惨淡,连带着众人脸上愁云密布。长宁来这里几日了,救灾物资等也都陆续到齐了,但是灾情反复,河流泛滥之势几乎无法遏制,众人毫无办法,相互干瞪眼,只能在河水流经的地方扔下沙石袋等,却不能止住源头。各地的灾民更是,惨不忍睹。县衙已经开始施粥,但仓库存粮有限,临县皆受灾,远一些的郡县一时间运不过来,只靠着前几年的库存,都不是长久之计。城中富庶之家已经开始逃窜,走出城门没多久就惨遭杀害,钱财被洗劫一空,作案的同样是一无所有的灾民,官府难以插手。久而久之,绝望麻木的氛围笼罩了整个城镇。 长宁痛恨的是自己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带着人一味枯坐也不是办法,于是从城墙下来,往城内走去。 颜嫣尾随,走了一会子,长宁看着眼前一个个神情麻木的居民,说:“可恨我以前眼里只有自己,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民生多艰。” “我出生的时候天降异彩,那时候父君圣眷正隆,母皇高兴得了不得,给父君封了贵君,连带着我也封了王,就是沂王。前朝有位太子就是被废后贬为沂王,又重为太子的。沂王,着实是个不详的封号。那一年,我尚在襁褓之中,母皇年事已高,不见大臣与皇后太子。在宫中辟了一处清静的所在,只与父君与我二人度日。” 长宁轻轻地笑一声:“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看来长宁有意止住话头了,颜嫣也不管,问:“后来呢?” 长宁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黑云压城,说:“后来?今上逼死我父,逼得母皇退位,我在皇姐膝下长大,到如今,已经快二十年了。这期间,过得委实不痛快。”长宁甩了甩衣袖,说,“之前,我拘在京城,足不出户;就是出门,也是与山长夫子们一处,哪里懂得,什么是民生多艰?我心里只想着父亲死不瞑目,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却没有想过,或者是想不到,要实现我心中的抱负,只怕要血流成河。” “我们这些子酒囊饭袋,不过运气好些,投生在在皇家,一出生就是锦衣玉食,受万民供养,心里除了那把椅子,再无其他,为此拼的头破血流直至丧命也不足惜。从来不会想到,或者看到京城之外的普通百姓是怎样为的衣食奔波。我们家,也就老大有些觉悟。我若是只为了自己,也配不上这锦绣河山。” “天下,终究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 一席话终了,颜嫣听在耳里,记在心上,只一路相伴。 临到住处,颜嫣眼尖,竟然看到斑斑血迹蜿蜒在门口未干。两人相视,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一人大声喝道:“奸王,拿命来。”左右上下一群人候在一旁,手中拿着刀枪锄头,显见是等了许久了的。门口这样大的动静,住处的侍卫竟然毫无动静,可见是尽数被歼灭了的。 来人身份不知,看衣着打扮像此处的灾民,但是一来,灾民对沂王没有这样大的仇恨,二来,灾民到现在个个都是饿殍,哪里有打打杀杀的力气?也许是有心人假扮,为挑起官民矛盾,也未可知。 长宁托大,以为此次治水不容易激起民变,是以这次随行带的侍卫也不多。加之此处的完整的民房不多,县衙已经破败得不能住人,长宁也不讲究,行在能住人就行,周围环境就没顾及太多。此处交通不便,便是县衙得了消息赶过来,也要一段时间,更何况此时的问题是,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幸运的是长宁从来没有感到过安全,对拳脚功夫也曾经向几位武艺高强的讨教过,对一般的灾民,自保尚可。但是颜嫣是不通武艺的弱质男流。 长宁将颜嫣护在身后,与□□的灾民对打起来,好歹也打倒两个。只是她要护住身边这个不通武艺的,稍稍落在下风。颜嫣眼见长宁就要被暴民拖住,一时情急,说:“殿下快走,不要管我。” “胡说。”长宁一脸无奈,连忙抓住颜嫣的胳膊,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又对暴民们大喊:“我是沂王,此次的监察御史。尔等放下武器,既往不咎。” 可惜这一通喊话,对这一群人毫无效果,她们口里应道:“奸王,杀的就是你。”攻势不减反增。 长宁见情势紧急,急中生智。一把将一旁搭在路边临时用的帐篷扯过扔过去,一时止住了她们进攻的脚步。长宁顺势带着颜嫣往路口狂奔,躲进一处民宅。 民宅荒废已久,两人在屋内藏了身,听见那伙人在门外走动、查看,纷纷议论说:“定要把奸王找出,万一被她逃了,若是走漏了消息,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经此一事,颜嫣被吓到了,窝在墙边惊魂不定。长宁见他害怕,将他搂到怀里,轻轻地拍其背安慰道:“别怕,还有我。”一边静静沉思。 长宁心想:不好,这是遇上了流民叛变,恐怕县令等人都已惨遭毒手。不知韩慎如何,于是问颜嫣:“你出门的时候韩先生在何处?” 颜嫣想了一会儿,回答说:“韩先生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法子,往县衙找县令大人去了。” 此时情势危机,长宁当机立断,说:“不等她了,我们出城。” 二人傍晚时分在街道巷陌穿梭的时候,果然看到流民成群结队地挨户敲门,烧杀抢掠,哭号声震天,真是惨不忍睹。又有暴民与官兵对峙,相互厮杀,人头滚落,血溅长街。长宁不过凝视一晌,乔装打扮,带着颜嫣趁着局势混乱,出城去了,其中艰辛,不消细说。 到了夜间,长宁拾了柴火,生了一堆火,将外衣铺在地上,与颜嫣依偎一处。原来长宁在南山也有户外活动,便是将学子仍在深山老林,考验其生存技能。是以烧火拾柴这些难不倒她。颜嫣今天来给长宁送饭,顺便带了可口的干粮,细细一分,够两个人三四天的吃食。赶路是暂时不用着急了。这时候已经出城,城外还搭着临时帐篷,城外的人也暂时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3 事,总算是安全一时。 颜嫣脸色苍白,整个人依偎在长宁怀里,头低低地埋着,似乎是被今天的见闻吓得不轻。长宁细细地一下又一下地抚着他的长发,眼中盯着火堆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颜嫣抬起头来,伸手勾住长宁的脖子,怯怯地问:“殿下不肯带我来,就是为的这个缘故吧?”话语中指的是城中的无名杀戮。 长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还没到最糟的。” 颜嫣想起之前长宁说的易子而食,析骨而炊,心中惧怕愈盛。听见长宁说,“自古以来黄河水患,便是大灾,一旦营救不善,便容易酿成人间惨剧。我在古书上见过相关记载,屠城是寻常的事。只是不料今日竟然亲见了。事情闹成这样,我也是有责任的。说来治水,结果灾民叛变,我搞砸了差事,皇姐这回又要骂我了。”两人一时想到,这次还不知能不能逃出生天,若是能活着回去受责罚,也是好的。 颜嫣不同意地说:“此事与殿下什么相干?殿下自来了清河,一股脑扑在治水的事情上,饭也没好好吃,觉也没好好睡,可谓是尽心尽力,如今出了事,竟然要赖在殿下身上?”颜嫣倒是气愤得紧。 长宁无奈地说:“谁叫我碰上了呢?我年纪轻,又没有经验,没能力挽狂澜。县令等人都已过世,朝廷是要追封的,我还活着,是个亲王,又任监察御史。朝廷不找我,找谁?” 说得在理,颜嫣沉默下来,听见长宁又说,“如今哪是想这些的时候?赶紧走出去,才是正经。” 颜嫣问:“那,殿下,我们往哪里去?” “往北是上党,往南是赵。”长宁仍旧炯炯地盯着火堆。 “那我们往北吧,上党是小侯爷的地盘呀!”颜嫣欣喜地说。 “不,”长宁摇摇头,说,“上党是钟情的地盘,别人也知道。我们往南。” 可是,闹事的不是流民吗?难道有人会在往上党的路上等着?颜嫣心中疑惑,可是见到长宁凝重的神色,不敢再问。 长宁又说:“既然赶路,我们的称呼要改一改。” 颜嫣一想:也是,若是旁人听到颜嫣叫长宁殿下,不是一想就知道今日来清河的是哪位殿下了? 长宁好整以暇地看着颜嫣,颜嫣试探地叫了一声:“妻主?”就见长宁满意地笑了起来。 “嫣儿。” 长宁低头亲了亲颜嫣的额头,说,“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颜嫣顿时瞪大了双眼,眼中溢满了光彩,真是令人心动。 第46章 逃难 到了第二日,两人跟着人流,往东走去。清河安置灾民不够,灾民向四处流窜本是常事,是以二人随人群流动,也不是特别显眼。两人一路奔波,又特意不梳洗,早就是蓬头垢面,灰头土脸与灾民无异。 困难的是越往东,灾情越严重。为免身份暴露,每到一地,长宁都去领政府施的粥。灾情到触目惊心的地步,有时候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孩子,第二天已在邻家的锅里了。路边随处可见细细的人骨,已经被啃得干干净净了。孩子吃完了以后,就开始吃男人了。 有一次在路上,两人遇到一个女人,带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那女人见到颜嫣就两眼放光,拉了长宁到一处偏僻的所在,说:“怎么样,你也饿了好几天了吧?这个也是你夫郎吧。拿我身边这个,换你身边这个。”说罢抓了她身边那个男人骨瘦如柴的胳膊,说,“瞧瞧,多有肉呀!” 长宁还不明所以,呆呆地问:“换来做什么?” “吃呀。”那女人一边嫌弃长宁不上道,一边看着颜嫣两眼放光,那眼神,倒不像看一个男人,而是贪婪地盯着到手的食物,十分渗人。 长宁明白过来,皱了眉说了一个字:“滚!” 那个女人自然不死心,不过她几日没进食,只剩一口气,自忖不是长宁的对手,便识趣地走开了。 颜嫣在一旁看到了全过程,一直心神不宁,到了夜间,两人依偎在一处的时候,才悄悄地问长宁:“妻主,我是不是特别没用?”他一出生就是大家公子,只懂琴棋书画,之后嫁进王府,不过多读了几本书,能做几个漂亮的菜肴,像别的生存技能,生火拾柴之类的,他笨手笨脚的还不及长宁,经常划破了手指。 长宁若是一直待在京城,又哪里会这些?不过她也算是独自一人在外讨生活,南山又是一个十分独特的书院,除了古书,别的什么也教,于是像这些简单的野外生存技能,长宁虽然做得不好,勉强是都知道怎么做的。 南山的教学目的,不止是为往圣继绝学,更是希望能培养出圣人来。照着古书上说,尧挑选舜为君的时候,将舜一人放在深山老林,结果舜能够与猛兽为伍,驱使猛兽为自己所用,弹琴的时候能引得百兽起舞。南山也有学有样,将学子一个个单独扔在深山老林的事情也做过,虽然没能培养出圣人来,但是南山的学子好歹是能在任何生存环境下生存下去的。此刻,长宁便有所受益这种教学方式。 长宁看到颜嫣眼里的担忧,知道他担心的不是事情做得不好,而是,你会不会丢下我,拿我去换食物?长宁轻笑起来,与颜嫣额头相抵,说:“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也是什么都做不好。你还记得上次我拿湿透的打火石打了半天的火吗?我们呀,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是会这些的?都不会,现学就是,别担心了。” 也许是今天的事情令颜嫣印象太深刻了,长宁的安慰没起到什么作用。颜嫣像控制不住一般,双手抱紧长宁,两人的身体离得更近了,几乎毫无间隙。嘤嘤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殿下,别丢下我。”一时情急,连称呼都忘了改。可见是急坏了。 虽然颜嫣是为着照顾长宁来清河的,按理说这样的情谊,长宁若是抛弃颜嫣,怎么着也说不过去。寻常时候长宁怎么对待颜嫣的,也是有目共睹。可那是寻常时候,若是寻常,颜嫣也心中有数。可是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食不果腹的困境中,四处发生着骇人听闻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对于女人来说,不过了了,平常的时候宠一宠,危急的时候当做食物也是有的。他其实就在书上见过一个将军围城的时候,城中没有食物,先吃马,后来带头杀掉自己的宠侍,与众人分食的。女人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而他,真的不知道长宁是什么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长宁知道颜嫣的心思,看了颜嫣很久,才说:“听说有经验的旅客过沙漠的时候,总是要带些什么活物。在沙漠中濒临绝境的时候,两个人比一个人更容易活下去。”声音沙哑而空灵。 长宁怔怔地伸手揩干颜嫣脸上的泪痕,一边说:“我是不会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4 丢下你的。没有你,我怎么走的出这场困境呢?” 那一天夜晚,颜嫣抽抽噎噎在长宁怀里哭了很久才睡去,手里一直紧紧地攥住长宁的衣角不放。 说来也奇怪,颜嫣一介弱质男流,长宁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两个人走走停停,竟然真的跨过大半个黄河流域,走到了一个宁静的小镇,镇名芦花,在赵与河东郡的边界,属于三不管地带,足足花了一个月。 颜嫣这时候已经明白,长宁怀疑清河的暴/乱是有心人特意挑起,不然以当时灾民的状况,饭尚且吃不饱,是没有办法有效的组织叛乱,杀进县衙,砍掉县令的头挂在城头,屠了半个清河,散布沂王克扣救灾粮的谣言,还四处追杀沂王的。 长宁肯定会在沿途留下印迹,召唤沂王府死士,只是什么时候以及是什么记号,颜嫣却不清楚。 是以到了芦花镇,两人仍旧隐瞒身份,长宁化名李宁,颜嫣就是颜氏。李宁是带着夫郎结伴在清河做生意的商人,不想黄河水患,清河暴动,货物被洗劫一空,两人只身逃了出来,同伴在路途中走散了,一路流窜,才来到芦花镇。 这次黄河水患的流民何止千千万,暴动的县城也不止清河,若是核查,得到什么时候?以及又哪里来的人力物力做这个核查?登记的官员不过听了长宁的一面之词,就登记入册,准她暂住芦花。安排他们夫妇住在一户农家。颜嫣可从来没有接触过商人,也不曾听说长宁有过从商的经历。在那户热心的农户的相询下,颜嫣本以为这套说辞会穿帮,不想长宁对进货与出货,货物的重量,运输的关卡以及什么地方什么货物紧俏都说得头头是道,颜嫣不禁松了一口气。 到了晚间,两人要歇下的时候,颜嫣趁着叠被铺床的功夫偷偷地问:“妻主,你是什么时候从过商的?” 长宁一笑,回答说:“南山择学子最是不羁,有少年求学的,也有中年过半来到南山的,只要材质在中人之上,又有向上之心,南山是一概都收的。其中就有一位大娘,是富家出身,世代从商,而立之年拜在南山门下,恰与我是同窗,我们又相投,所以知道她经商的事,不想此刻派上用场。”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两人扮做夫妻,一路上为了安全起见,也都是依偎在一处,早就没有当初分床的尴尬。如今为了掩人耳目,也在一张床上躺着。 是夜,长宁很快就进入梦乡,颜嫣却半点也睡不着,他想:这一路上,最开始在县衙的时候,他住在长宁的外间,路上赶路,两人依偎在一处,如今躺在同一张床上,竟然一直秋毫无犯。长宁对他最亲近的,是那次临睡前亲吻他的额头,那也是为了安抚他受惊的心情。之后的身体接触,几乎是都是为了安抚他。 在这一路上,他终于确定,长宁对他并不是毫无情意。正相反,长宁对他,几乎是用情至深,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长宁也将清水和食物留给他。更难得的是,路上长宁虽然心情烦闷,有时候还要受些闲气,但是长宁对他,从来和颜悦色,目光含情,什么时候都顾及他的心情。这一点,不是用情至深,是没有办法做到的。他已经看到太多母女夫妇为了一点子食物大打出手的。亏得他之前患得患失,差点想岔了。但是即使如此,长宁对他,也井然有礼。长宁为人在这一方面,最是自持,也可知了。 他要痴长长宁两岁,并不似爱人一样对情/欲无动于衷,此时看着少女沉静的睡颜,心中爱极,也只能伸手抱住长宁。 两人在农户家住了一段时间,到底不是长久之计。长宁的意思,身边虽然带了一些贵重的玉饰,但是那些都是宫中之物,皇帝御赐,不说一时典当不出,就是能够典当,也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两人无法,只得先典当了一些颜嫣的首饰,度日。 长宁十分过意不去,颜嫣却说:“这些都是妻主平日赏我的,哪里值得什么,如今能碰上用场,正好!妻主若是着实放在心上,以后还怕没有更好的给我吗?” 长宁一想,也是。心里称赞颜嫣贤惠。 只靠典当首饰过活,也不是个办法。之后,长宁挑了个日子,去镇上寻个差事做。如此早出晚归两日,终于寻到一个教习的事做。原来这时,典籍稀缺,但凡是识字的都能混个不大不小的官做。长宁不方便露面,以她的才华,倒是可以去私塾任教,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长宁就用典当首饰剩的银子,在镇上赁了一间两进的屋子,离私塾也近。又在市场上买了几个服侍的人,专门负责煮饭以及打扫院落。长宁就每日早出晚归,教那几个半大的孩子认字。颜嫣一心一意地在家中等她回来,做家中主夫。两人在芦花镇,便像平常夫妻一样过活 颜嫣看着长宁每日回来,眼中没有在京城时的阴霾与深沉,嘴角带着笑,心里想:若她不是出生皇室,便是这样倜傥风流的模样吧。相貌好,又有才华,心眼也好,不知是多少少年郎的梦中人。 正巧长宁也想到这头,对着颜嫣笑着说:“我若是不在京中任职,想必也是在民间能谋得事做。教习这几个孩童,还是办得到的。只是颜公子出身大家,想必是看不上我这个小小教书匠啰。” “哪里?”颜嫣对着长宁笑,说,“我母亲择媳,最是不拘一格,不挑出身。我若是能在民间遇到妻主,必定倾心相许。”说罢,红着脸低了头,温柔不过。 长宁大笑着携了颜嫣的手,两人一同往屋内走去。颜嫣说:“妻主你还记得吗?我之前在琴台弹琴,见过妻主一面,不,没有见过妻主,只是听过妻主弹琴。那时候,我找了你好久,可是一直都找不到。”颜嫣定定地望着长宁,眼中满是情意。此时的模样,任谁看了也否认不了他对长宁的深情。 长宁也似乎看到了那个弹琴的少年,在听过自己弹琴之后四处寻找,焦急又失落的样子。原来当年自己的无心之举,上演的,竟然是一见钟情的戏码。二人,也磕磕绊绊,兜兜转转,走到如今。 长宁收了脸上的笑,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 如此过了两个月,韩慎带着人找了过来,跪下说:“殿下,可找到你了。” 第47章 诬告 长宁等人几经辗转回到京师,待一切打点停当,询问韩慎:“先生是如何脱困的?” “说来惭愧,臣……”于是韩慎就将她这一路上的遭遇一说,也是跌宕起伏。她自从那一日去县衙找县令说治水的事,刚到衙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打打杀杀之声,进门一看,里面已经厮杀一片,当下明白这是遇到了民变。里面的人已经杀红了眼,没有注意到她,她趁机返回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5 住处寻找长宁,不料住处的随从等一个个已经被杀害了。也是这一趟准备不及,侍卫等都没带够,遇到此等紧急情况无人可用。等她从清河脱身,联系上河东郡守,调派官兵四处寻找长宁时,长宁已经出郡了。她没有办法,只能沿途按照长宁留下的记号边走边寻,我明敌暗,她又不好声张,紧急联系沂王府调派人手,等到王府的人到的时候,已经离长宁失踪过去一个月。 之后两个月也是茫茫人海毫无头绪,好歹听说芦花镇上有人典当王府流出去的东西,报了一丝希望前来,不想竟是寻着了。韩慎说着说着,涕泗横流,也难怪她情绪如此激动。这一次长宁出门身边只带了她一个得力的,如果长宁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便是能逃得了性命,也可以说是断送了终生。 “那,先生可知,这次是谁在暗中捣鬼?”长宁问道。此次暴动有组织有计划,不是有人指使,就是义军中出现了具有领导才能的人物,可是之后又没有听说,那么必定是有人指使吧。 “臣惭愧。不知。”韩慎摇了摇头,说,“这次是臣大意了,不意一个小小的河东郡竟然有这么多事,带的人手不够,使我方深陷被动。如今过了这许久的时日,越发查不出来了。” 长宁见韩慎着实愧疚,宽慰道:“先生莫要自责,谁又能料到由水患引起的流民□□呢?说来也是孤年纪轻,去了清河只知道一意寻找治水的法子,见安顿流民以及日常施粥等事运作稳妥,哪里能聊到民怨民愤能到这个地步?” “殿下不要再说了,黄河水患每年都有异动,臣亲临其境,丝毫没有察觉,是臣的责任!事发之前没有带够人手,致使事发之后没能及时与殿下汇合,竟让殿下一人在民间蒙尘长达三个月之久,臣难辞其咎!”韩慎越说越激动。 长宁摊摊手无奈道:“不是我一个人,还有颜嫣。”说罢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颜嫣,两人相视一笑,十分默契。可见这次共患难,增进了两人的感情。 “此次办砸了差事,皇姐可要骂我了。”长宁低了头,苦笑道。 钱意在一旁,见状说:“恐怕陛下暂时没有心思责骂殿下。” “怎么?” “梁王殿下新婚三日往上林苑骑射,坠马,薨了。”钱意停了一晌,又说,“陛下痛失爱女,病了。此刻不理朝政已有数日。所以说殿下既是想见陛下一面也未必能够,遑论其他?” 原来,长宁出京以后,京城内各位亲王大婚的事情便筹办得差不多齐全了,三位亲王同时大婚,一时也是京城一大盛事。许配赵王的是御史大夫之子,以谋算出名;许配梁王的典属国之子,气质出尘;许配楚王的是廷尉之子,不爱红装爱武装。各位王君都是姿容绝艳,容色倾城。亲王也都是天潢贵胄,清贵绝伦。几对新人站在一处,登时招人眼球,女才郎貌,十分般配。婚事也是大操大办,教京城百姓看足了热闹,本以为必定是百年好合,白头到老,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 梁王也是个坐不住的,梁王君虽好,哪里能留住这个心急气躁的?大婚三日后便闹着要去上林苑围猎,带了一群狐朋狗友呼呼啦啦地去了。平日猎场围猎都是惯了的,谁能想到梁王骑的马,遇见猎场的熊受了惊,将梁王掀翻在地,登时断了气。 可怜梁王君年纪轻轻,新婚三日就做了寡夫,几乎不曾哭死过去。皇帝年事已高,又一次地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免大病一场,意志消沉。 “梁王,爱骑马?”长宁沉吟半晌,眼里扫到颜嫣仍杵在那里,释然道,“今天大家都累了,就到这里,散了吧。”又对颜嫣说,“你先去休息吧。”颜嫣料想她必定是有事要单独与这些人说,乖巧地退下了。 刘景自从长宁进府以后一直站在一旁,似乎有事禀告,欲言又止。此时见众人告退,忙尾随长宁进屋。 长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有事情。” 刘景点头,说:“殿下可还记得离京前交待给臣查的事情?如今已有线索。” 长宁“哦?”了一声,想起之前的确有委托她查美人图的事情,示意她说下去。 “臣自从月前按照殿下的吩咐探查府内是谁透露了密室的消息给颜侧君,经过一段时间的搜寻的确有所收获。如今抓获一人,正是他在侧君门前故意透露密室以及图画的消息。此事此人供认不讳,然而此人又回禀了一些别的事宜。兹事体大,臣不敢擅专,特请殿下见此人一面,听其言,察其行。” “他有什么说的?”长宁淡淡地说了一句,似乎不愿意见这人。 “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殿下不妨听一听他的说辞。”刘景说。她当然希望沂王亲自过问此事,因为关在柴房的那人透露出来的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唉,这次,她算是卷进是非漩涡了。 “那,将人带上来吧。” 不多时,下人带了一个容貌清秀、面容憔悴的小厮上来。刘景介绍说:“此人名红药,是日前在侧君房里服侍的小侍,正是他向侧君透露了密室的消息。” 长宁看了此人一眼,问:“三年前投井而死的那个芍药是你什么人?” 红药十分诧异,说:“是我的孪生哥哥。不想殿下竟然知道这样的小事?”三年前向颜嫣透露消息,欲置其于死地,事发之后投井的那个小侍,就名芍药。元雅曾经向长宁汇报过一次,不想长宁竟然一直记得。 长宁看了一眼刘景,说:“刘管事说你有事禀告,说,是什么事?” 红药行了一礼,说:“殿下有所不知,如今相国寺爆出三年前牡丹催熟的事。那个时间,当年催熟剂曾在沂王府流通,种种证据指向颜嫣。殿下想想,整件事情是颜嫣的谋划,当时元总管的突然倒台,其目的是扳倒元雅,他成功了。后来元总管自杀,必定是他下的毒手。” 红药再拜稽首,说:“愿殿下明查,有慰元总管在天之灵。” 这个正是刘景为难的地方,她来到王府的时候正是元雅死后,王府无人可用。如今此人爆出当年颜嫣谋害元雅的事情,牵涉到前总管和现侧君,她只是个跑腿的,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妥善处理,只能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长宁了。她刚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吓得六神无主,如今刘景看长宁神色无波的样子,像是一早就料到了。心里佩服,果然是常年身居高位的,无论心里怎样惊涛骇浪,面上一点儿也不显。 “孤知道了,你退下吧。” 那人行了个礼,仍旧被带了下去,只是回首望长宁的时候,眼神充满了怨毒。 “先生以为此人说的话有几分可信?”长宁问。 刘景老老实实回答说:“相国寺的确爆出牡丹人工催熟的事情,而那时节,王府的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6 确有购进催熟剂的记录。这些与此人禀告的,丝毫无差。至于其他,臣没有查到。”最神奇的是,那时候王府虽然种植花木,但是王府购进催熟剂的不是花匠,而是刚得了封号客居在府的颜公子,颜嫣。 “哦?”长宁应了一声,放下茶杯,问,“此事还有何人知道?” “臣刚得了消息就将此人收监,也没有知会他人,目前府上无人知道。” “好。既然如今,便由你来彻查此事吧。”长宁掩了面,似乎十分疲惫,见刘景仍旧杵在那里,不肯离开,问,“还有什么事?” 刘景欲言又止,见长宁脸色不佳,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告了退一溜烟地跑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殿下年纪轻,为人也和善,可是她见了沂王,总是心里渗得慌。如今长宁让她彻查此事,她不知道怎么查呀! 正在刘景慌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迎面突然碰到韩慎。刘景像见到救命恩人一样,连忙拉住韩慎,说:“子慎,你来了。”眼里着急地望着韩慎,嘴里却没有说什么。 韩慎见她这个样子,笑了,说:“这是刚见过殿下,怎么?出了什么事?急得这样!如今殿下器重你,胜过府内众人,你可是要谢我的哦!” 的确如此,刘景是元雅死后由韩慎向长宁举荐的。刘景是韩慎的同窗,才能人品都是有的,只是没有施展的机会。来到王府以后,的确受到长宁青睐,许多亲近之事都是派遣刘景去做,可见沂王对刘景的器重和信任,比之前每日不知下一顿在何处的日子不是要好多了?所以才有韩慎打趣刘景的这一段话。 刘景急得要哭出来,说:“快别这么说。在夫子处,你的才华要胜我百倍,如今,同窗少不得要腆了老脸求你救命呢!你进府的时候比我长,也比我更与殿下亲近,快,给我拿个主意。” 韩慎见她说得吓人,不由得收了嬉笑的心,问:“出了什么事?” 因为长宁吩咐过不能透露出来,她这位同窗又是七窍玲珑的心思,便是只透露出三言两语,她也能从中推测出全貌来。刘景无法,只好磕磕绊绊、遮遮掩掩地将事情说了,最后问:“殿下要我彻查,可是我不知道殿下的意思,到底是查还是不查,这个查,又要查到什么地步?府内可有什么处事原则可以借鉴的?” 韩慎听她言语,一想就知道长宁这是在遣她办什么私密的事,查出真相不难,难的是事情要合沂王的心思,于是指点道:“一切,以殿下的意思为准。” 以殿下的意思为准?刘景恍然大悟,似有所得。 韩慎见刘景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她想岔了,喝道:“呆子,一切以殿下的意思为准,但是要查出真相,先去查出真相!” 如此,刘景才明白过来。 到了晚间,长宁见刘景又晃荡过来,耐心地问:“怎么又到我跟前来了?要你去查的事情查清楚了?” 刘景示意长宁屏退左右,说:“臣查过了,红药因当年芍药的死对颜侧君怀恨在心,有诬告的动机,他的话不可尽信,此其一;相国寺牡丹催熟的事情已是板上钉钉,王府当年的确有购进催熟剂的记录也是事实,但是当时元总管尚在,颜侧君并不掌管府内内务,他是如何越过众人,又是从何处购买的,这些都没有痕迹。此其二。元总管当年离京,是有府内人员陪同的,当时仵作验过尸,的确是自缢。若说是有人下毒手,又是怎么越过众多陪护人员的?此其三。这是臣查探出来的三个疑点,还望殿下定夺。” 听完刘景的禀告,长宁面有赞许之色,说:“说的不错。那时候我虽然让元雅走,并没有杀他的意思。既然我没有这个意思,别人也动不了手。他的确是自杀。对方的说法,真真假假,不过希望诬告成功罢了。至于催熟剂,是我授意府上进的,此事就此作罢。” “你办得好差事,沂地此时也需要人打理,你去,我定然放心。”长宁意味深长地看着刘景,慢慢地说。 刘景一惊,知道自己猜对,其中果然有内情,沂王也有所偏向。催熟剂什么的的确是颜嫣做的,沂王只是为他遮掩。这是拿沂地的差事堵自己的嘴,连忙跪下说:“臣省得,谢过殿下。”又问,“此人殿下怎么处理?”为了方便审理,刘景在汇报的同时,也将此人提了上来,此时就在门外候着。 “杖毙吧。” 刘景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让自己如此惧怕,就是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神情。只言片语就要了一个人的性命,偏偏她的眼眨也不眨,姿态如此优雅,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之类的寻常的话一样。 长宁话音刚落,早有左右将红药拉了出去,红药临死前拼命挣扎大喊:“殿下,殿下,我是冤枉的!杀人的是颜嫣!李长宁,你表里不一,元雅误伤了你,你要他的命!颜嫣杀了元雅,你不闻不问。你就是个小人!” 刘景听着红药临死前的呼喊,一时心中庆幸自己总算没有做错,心中惧怕愈盛,想着:人说皇宫是世间最龌蹉的地方。果然,沂王府水太深了。 第48章 倾国 红药被杖毙时声势浩大,府内人都有所耳闻,再加上沂王开始借着这个由头在府内清洗身边的人,众人虽然知道得不真切,好歹也知晓些风声,还是为的三年前元总管的事。 消息传到颜嫣处时,颜嫣正在梳妆。傍晚时分,长宁来了。因为之前两人在患难中结伴度过一段时间,回京后长宁来看望颜嫣,是常有的事。这次来了,见颜嫣正坐在铜镜面前,也不惊动他人,倚在门边望着他,见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半晌才问:“想什么这么出神?” 颜嫣正在沉思今日听到的消息,甫一听闻,倒是吓了一跳,回头见正是长宁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打量自己,显见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眼里溢出光彩来,嗔道:“妻主就是喜欢吓人。”站起来将长宁迎至屋内坐下,又问,“今日吹得什么风,妻主来我屋内坐坐?” 长宁扭过头去看颜嫣,笑着回答:“没事就不能来?” 颜嫣低了头,伸手去拿梳妆台上的梳子,说:“我给妻主梳头吧。”说罢伸手就要往长宁头上探去。 长宁抬手拂过颜嫣就要探过来的手,说:“不慌,我来是有事问你。” “哦?”颜嫣顺势坐在一旁,就是看着长宁,眼里的情意也止不住。 长宁看见颜嫣这个模样,一时不忍。但是想起前事,沉了脸,问:“之前你误闯密室的事,我离京前已经交代刘景去查,如今已有了眉目。她却向我禀告了另一件事。三年前相国寺的牡丹突开突谢,是催熟的缘故,那时府上却恰好有催熟剂流通,可有此事?” 颜嫣见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7 是问这件事,当即变了脸色,低头慢慢反问:“殿下问我?”一时情急,改了称呼,也不自知。 两人如此对峙,空气一时凝固起来,左右也有眼色地见机告退。一时屋内只留下他们两个人。长宁倒是看了颜嫣好一会儿,说:“你派人买催化剂做什么?” 颜嫣眼里望向别处,说:“殿下在说什么,臣不知道。” 长宁不知为什么,突然笑了,说:“我当初问元雅时,他也是如此回答。”其实难道他真的不知道我在问什么吗? 颜嫣心中一沉,冷冷地说:“殿下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个买催化剂的家人没有出来作证,你当年没有处理她,不是吗?” 这个意思,难道是你善的后?颜嫣瞪大了双眼,惊讶掩不住地说:“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颜嫣细细地回忆起往事,一些不曾注意的细节浮现在眼前,比如迎春失口在长宁面前提起牡丹早谢了的事,长宁说的是“人工催熟的花,自然谢得早”,那时候,没有人知道牡丹催熟的事。自己在元雅死后失眠,长宁安慰自己时那不自然又不以为然的神情。 想到此处,颜嫣情不自禁地说:“你当时就知道牡丹催熟的事。就连我那时候彻夜不眠的缘由也知道。”你知道了,竟然不动声色?虽然是春日,此刻颜嫣却觉得彻骨寒冷。 见他已经明白过来,长宁的目的也达到了,于是就静静地看着颜嫣,那目光似乎在说:“是,是元雅不对,他咄咄逼人,蓄意谋害,错的是他,但是杀人的是你。”以及“你小小年纪,杀人的时候,脸不会红,心不会跳,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但是长宁并没有说这些,只是煞有介事地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放心把你一个人扔在京城?有勇气杀人的人,难道还怕这些魑魅魍魉?”长宁站了起来,甩甩衣袖走了。 颜嫣独自一人待在屋内,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一句。” 你知道元雅对你的心,也无动于衷?四下无人,颜嫣一时想放声大笑,可是不能够。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可还是禁不住地想起:真心爱慕你的人是这样的收场。又有什么结局在等着我? 自从梁王薨后,皇帝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见了长宁,也不过问清河的骚乱,竟说些少年时候的心事。“朕自出生就是太子,那时节春日骑射中常常是朕夺得魁首,寒冬腊月不披狐裘都是常事,母皇也常夸赞,说朕身子骨强健,连郎中都不用请的,是社稷之福。想不到如今,朕的几个孩子,竟然都不是有寿的,都走在朕的前头。”皇帝说着说着,涕泗横流,不住咳嗽起来。 长宁见皇帝的神情,知道她是真的伤心,不然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这是为的梁王的暴毙,也是为的太子薨时未流下的眼泪。皇帝老了,到底不比从前心狠手辣,女儿死了,即使不是平时特别疼爱的,到底也有几分伤心。 梁王的事,查不出缘由,只能当做一场意外,相关人等一律处死。梁王死后,丧事并未大办,将人埋入皇陵之后。就将那位年轻的梁王君送进庵堂出家,为梁王祈福。 长宁连忙递上茶水,宽慰说:“陛下莫要这样想了,各人有各人的寿数,还是龙体为重。不然梁王在地下知道了,也会不安。” 皇帝看着沂王举止言辞,一丝不苟,连脸上的表情都是无可挑剔的悲戚。想着她这个妹妹,除了在有些地方执拗些,在她面前从来没有出过错,深浅不知。她当初一时心软,留下这么个祸害,要胜过她自己那几个女儿百倍,也不知是福是祸。可是她现在老了,再处理,也晚了。 皇帝哭了一通,乏了,让长宁告退。 长宁从殿内走至殿外,想:皇帝老迈,储位未定,又有诸位亲王蛰伏京师。一阵穿堂风过,吹动了重重帘幕,正像这多事之秋。 长宁回到王府,什么话也不说,只重重地叹气:“陛下老了!” 之前虽然朝中各种隐患,但是因为皇帝尚在,精力充沛,也能控制局面。别的人即使有什么心思,也不敢动手。但是现在皇帝老了,接下来会出什么乱子? 丞相死后,各方纷纷推荐人选,然而皇帝兴致不高,没有批准,是以朝中一时竟无人主持。 此时,皇帝之下,没有皇后,没有太子,没有丞相。有识之士悲叹:陛下一旦驾崩,后果不堪设想。此亡国之兆!征伐新丧之国是前朝的传统了,我朝边境不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然而,整朝噤若寒蝉,可谓是风雨如晦。 果然,匈奴来朝了,名为为结交两国之好,护送和亲公主;实为探查虚实。 匈奴与我朝的纠结,也有上百年的历史。匈奴是游牧民族,草原上驰骋,马背上讨生活,与我朝世代耕织不同,又临着国境,便时有时无的犯边,烧杀掠夺。 匈奴生性暴虐,听闻部落间曾有这样的传闻。冒顿单于继位之初并不是先一任单于的属意人选,冒顿在练兵时规定,随口号行动,如有不遵令者,斩。第一次的号令是:“射天上的大雁。”众人听随;第二次是“射单于的马”,众人虽有迟疑,奈何号令如山,还是举箭射向;第三次是“射单于身边心爱的侍君”,这一次稍有迟疑的,冒顿亲自斩于马下。如此再三,于是冒顿手下,没有不听号令的。一次老单于举办宴会,邀请冒顿。冒顿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发难,喝道:“听我号令,射老单于。”众人纷纷射箭,于是老单于死于乱简直中,冒顿顺利夺得单于之位。到汉人口中的传言,其中真实性也有几分可究,但匈奴人的凶残本性也可见一斑了,更有甚者,说匈奴人“无母无君”也是有的。是以这次使者来朝,就不得不引起我朝的重视。 所谓“肉食者鄙”,虽然上位空缺,为迎接匈奴使节,我朝决定举办一场盛宴,彰显□□实力。由皇帝亲自主持,朝中二百石以上的官员都收到了邀请,可携带家眷。 长宁也算是半个有家室的人了,携了颜嫣同去。 到了那一天,真是热闹纷呈,匈奴使者团都是有才艺之人,唱歌跳舞那是他们的长项。我朝也准备了各种节目。诗兴大发的还在席中作诗,都是一时美谈。便有人感慨:算起来,我朝许久没有这样的盛事。 席间匈奴的歌舞,长宁躲在一处角落喝酒,韩慎在一侧,问:“世人对美人颇多青睐,对才女一向宽容,爱其才也。殿下有不同的看法吗?” 这次宴席,不止匈奴,就是我朝都是人才济济,璀璨夺目。匈奴几位使者,都是当世一流之选。领头的人物,听说是匈奴单于的二王子,深得单于宠信,谈吐不俗,竟然深谙汉家典籍。此人如此痴迷汉学,不知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8 是福是祸。 月前陛下曾经下求贤令,令郡县举荐孝廉良才。举荐的良才共有七位,如今都在席间,也是为的考核其才德言行。其中有一位,身为女子,却端的美貌非常,兼之才华横溢。众人都说此次朝中获得王佐之才,围在一旁,好不热闹。长宁却躲在无人处喝酒,似乎毫不感兴趣,所以才有此一问。 长宁朝那边扬扬杯子,慢条斯理地说:“我看见容貌俊俏的心生警惕,只怕他的美貌蒙蔽了我的双眼,令人看不到他心肠冷硬歹毒的一面;我看见才华横溢的经常会想起前朝的奸相,须知有些人是有才无德的。”却看到韩慎满目的惊讶。长宁挑了挑眉,似乎在问“怎么?” 韩慎“噗嗤”一笑,自顾自地斟了一壶酒,说:“殿下真是一个妙人。” 此时赵王、楚王围在皇帝身边,匈奴的几个使者正在向皇帝进言,一旁的二王子若有所思地看着赵楚二王,似乎在忖度这二人何人有机会继承皇位,又似乎在忖度这二人的分量。 长宁看到远处赵王正和几个谋士交头接耳,问:“怎么最近在赵王身边没有见着谢师傅了?” “谢鸣?”韩慎回答,“殿下有所不知,自从上次谢鸣挑唆赵王针对殿下不成,便被赶出了京师。” “是吗?”那位谢鸣,似乎一向有意针对,难道与我有仇?长宁不免思索,然而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作罢。 此时宴席已到尾声,压轴的一个节目是此次和亲的公主献舞。公主蒙面上场,舞姿蹁跹,虽然匈奴人个个能歌善舞,不过公主此次的舞蹈,却不止有异族的风情,还兼汉人的婉约和煦。他身形颀长,穿着改良过的有汉人特色的白色长袍,一举一动莫不衣带当风,显见是精心准备过的,舞姿中似乎蕴含了无限的情绪,可谓韵味悠长,动人心弦,最后定在一个右手上扬的姿势,摘下脸上的面纱,低头向皇帝方向行礼,然后抬起头来。众人一看:剑眉星目,竟是一位绝色美人。 时人纷纷议论:有美来朝,恐怕有倾城倾国之祸。不说别的,就是一向冷情的沂王,也看呆了眼。 第49章 和亲 抚近柔远一向是我朝对外的国策,与匈奴的联姻也算是之前早就定好了的。我朝年年送和亲公主入匈奴,不想这一次,匈奴的单于竟然送了人入我朝,也算是破天荒了。 公主自在宴会献舞露过面之后,仍旧在驿馆歇息,只是每天清晨去亭台练舞。 这次匈奴与我朝的婚事,是国之大事。京城的百姓也风闻,不禁猜测:这位貌美如花的公主,将会许配给哪位亲王?公主正在妙龄,可惜我朝适龄的亲王都已在年前大婚,除了沂王。再有封在外的,不是年纪太小,就是已经膝下儿女成群了。皇帝的这几位皇女,与公主十分般配,若真是有意,将已经纳的王君贬为侧君,或者做平夫也未为不可。再有甚者,有人说,陛下老当益壮,便是将公主纳入后宫,也未可知的。议论虽然如此,到底决定权在陛下手中。 沂王每日去看公主跳舞,众人虽不敢明着表示什么,私下里已经笑作一团,说:不想一向古板的沂王竟然开了窍,莫不是看上了这位远道而来的美人?只要陛下首肯,以她的身份,与公主结为连理,也是一桩美事。 这样的话说的人多了,便传到了颜嫣耳中。颜嫣与长宁相识数年,又是她身边的亲近之人,自然之道她的性子。长宁这个人,对待男人,一向冷冰冰的,便是对自己要好些,也没有做到这般,不掩人耳目。再说,以长宁的为人,如此日日去见那人,可见是十分上心。想着想着,心中十分苦涩。想起月前芦花镇的岁月,又有不甘,决定去见见长宁。 皇帝因梁王的事情伤心,在病榻上缠绵已有数日,又恰逢匈奴使者来朝。趁着这个空荡,下一道旨意,将最小的八皇女封为中山王。想必是心中萧瑟,怕自己一旦万一,这个最小的孩子没有封地,难以保命。 八皇女年方五岁,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如今国库空虚,封王的礼节一切从简,比不得前面几个皇姐风光。她不过一黄口小儿,典礼上还吵着要“小姨抱”,又知道什么?只是有心人难免要从这次仓促的册封典礼中对天心窥测一二罢了。 听闻长宁已经出府,颜嫣知道她又去了那个地方,于是隔了一会儿,也跟着出了门,来到舞台。仍旧是当初为了招待匈奴使者修砌的舞台,如今几遭废弃,少有人来,那位和亲的公主就是挑的这个地方。 颜嫣到的时候,那位公主正在舞台上练舞,长宁在一旁看着,神情无比专注。颜嫣看到长宁的目光,觉得十分刺眼,慢慢地挪到长宁身边,唤一声“殿下。” 长宁看到颜嫣低眉顺目地来到她身边,一时十分惊讶,还是说:“你来了。”将颜嫣拉在身边,看了一会儿公主的舞蹈,问:“你看他的舞蹈,你从他的的舞中看出了什么?” 台上的人重复着动作,隔得远,看不清神情。公主的身形要比汉人高挑一些,眉目冷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要背井离乡,身负两国交好的重任,也是可怜。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单于娇养的儿子,倒像是某个部落献上的美人,不过封了个公主的名号,被送来和亲的。 这也是寻常,我朝送往匈奴和亲也不尽是皇帝嫡亲的皇子。可是这位公主看起来,不像是个简单的人物。他在台上练舞,长宁在台下看,他不是不知道台下有人在看,也不是不知道长宁的身份,但是他习舞时十分专注,连个眼神也不给台下人,练完之后马上走人,是以长宁来了三日,两人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一个跳,一个看。公主如此谨慎,只能说明他太清楚自己的处境,知道在亲事未定之前与任何人交往过密,或者显示出偏向都是不明智,是个聪明人。 长宁的才艺是皇室中顶尖的,无论是琴艺还是画技,想必对歌舞的鉴赏也是一流的。颜嫣听见长宁问这个,下意识地望着台上人惊鸿的舞姿,只能说跳的还不错,但要说能看出什么,他还真是看不出什么。加上此时心情烦闷,又不是专门来看舞蹈的,就更看不出来了,倒是想起了临来前和迎春说的话。 迎春那个爆竹知道长宁移情别恋,十分气愤地说:“虽说我是奴才,她是主子,可是这样的事,我也少不得要说几句。一开始我还以为沂王殿下与世间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原来竟是同一种货色。这人还没到手呢,她就看上别人了。可还记得当初说过什么话!” 颜嫣当时只是苦笑:“凭她怎的,她若是真想往府里迎人,我只能接受,还要主动替她操持。只能笑,不能哭,这是命。”又对迎春说,“你如今年纪也大了,之前想要多留你几年,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69 如今也是时候找个归宿。看上什么人尽管说,有我为你做主,没有不成的。趁着我现在还能做得到这些吧。”这是临出门的事了。 颜嫣一时恍惚,听见长宁说:“是思乡、无可奈何与无尽的悲伤。” 自古和亲的弱男子,命都不会太好。长宁神情复杂地想。 颜嫣一时不明白长宁在说什么,仍旧依照来时的打算开口说:“公主本就是来和亲的,殿下若是有意,不若成就一番好事。”说罢怯怯地看了长宁一眼,继续说,“殿下若是考虑到臣侍,则完全不必。殿下找到心仪之人,臣侍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嫉妒”说到最后一句,显见是十分艰难,但好歹还是把话说出口了。 长宁见颜嫣这样说,一下子明白过来,他这是听见了不知哪里传来的流言,认为自己对这位公主有意了。又认为自己迟迟不纳这位公主入府,恐怕是怕他心中嫉妒,特意来说他毫无意见,绝不嫉妒的。一下子失笑道:“你都在想些什么?我可不是现在找到心仪之人的,而是三年之前。”说罢一扫之前阴郁的神情,含着笑看着颜嫣。 三年前正好是两人结缘之时,长宁这样说,莫非?颜嫣心中疑惑。 长宁知道如果不好好解释,很难有人能明白自己的行为,于是压低了声音,慢慢地说:“世人以为,公主和亲必定是许配给哪位皇女,年纪相符,十分登对,是不是?可是,除了我,现在已经没有适龄的亲王了。世人不知的是:我这位皇姐。但是即使有适龄的亲王,她也是不会把匈奴来的公主给人的。公主必定会入宫。”皇帝不会把公主送给别人,是为的不给这些亲王以勾结匈奴的机会。公主如此年轻,而皇帝,没有几天好活。 颜嫣想了想说:“那,为免公主处境悲戚,殿下可以抢先开口讨要。”你当年就是这么做的,对我,不是吗? 长宁一时语结,笑道:“痴儿,难道我什么人都救吗?” 公主有难,你打算袖手旁观?以你的性子,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可是你救了我?”颜嫣低下头,喃喃自语。难道……似乎明白过来,只是不敢相信,又抬头目光灼灼看着长宁,似乎是想要一个答案。 长宁猜到他心中想法,嘴角一丝玩味的笑,先前因为男子悲惨的命运的忧伤情绪似乎一扫而空,应道:“是呀。我救了你。”难道你以为我救了你,是因为避免你处境悲戚? 长宁看着颜嫣,心里想:他疑心我看上了别人,竟然眼巴巴地过来告诉自己说,不用顾忌我,只要你喜欢。原来世上竟然真有这么贤惠的男子?又是心疼,又是心动,一把抱住颜嫣,说,“嫣儿,我想起还有三个月就加冠了,不用再等,三日之后就是黄道吉日。” 第50章 结发 不多久,果然听说有旨意,令公主进宫,封了个美人。一时朱颜对白发,博得众人面色各异,却交口称赞。匈奴的使节团也不日即将启程返国。 沂王府上也张灯结彩,门口、窗户、墙上都挂上或者贴上大红的双“喜”字,一看就是有喜事发生的。府上准备的礼,也是按照正王君的规格,只是玉牒造册与成礼之后面见皇后,限于身份,就不能去了。沂王的意思,已经在名分上委屈颜嫣了,这些别的事情,能做到尽量做到。对于男子来说,总是大事,不愿让颜嫣心里遗憾。府上众人都知道沂王对颜嫣的心意,自然对颜嫣,半点也不敢怠慢。 这样吩咐之后,长宁想了想,找了钱意来,又说:“吩咐下去就说,孤有意,在各处寻找合适人选,送往各王府内。那些小家碧玉,大家公子一时蒙尘的,容貌清秀,都可。” 长宁说要让人挑选清秀小侍,此时又已经在准备与颜嫣同房的事,这时候找小侍,难免被人误会。钱意甫一听闻,还以为她是想像寻常女子一样,坐享齐人之福。如今听到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要往各皇女府上塞人。 长宁此时端坐在靠椅上,眼望窗外,偏了头,伸手在案上下意识地敲了起来,这是她深思时的手势,慢慢地说:“不要性子太野的,闹出什么事,还是沂王府担待。性子本分些。若是容貌寻常,各王便要说我这个做姨母的小气,不肯送好的来。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若是寻常,这样其中另有关卡的事,钱意是忠厚长者,长宁本不愿劳烦钱意。依之前长宁对刘景的倚重样,必然是要交给她去办的。可是自从上次刘景差事办得得力,由长宁亲自举荐,担任沂地国相,前几日赴任去了,如今不在府上。而韩慎又另有差遣,钱意又是跟前的老人,是以长宁才叫的钱意来。 钱意应了,笑着问:“殿下怎么此时突然想到要给诸王送人的了?”宗室之间互送美貌的小侍乃是常有的事,有时也能成就一番好事,可是之前沂王可是从不凑这个热闹的。便是有底下几个小的送了人来,也都被打了出府,是以府上在这方面才这样清净。可是如今沂王突然提起,可不叫人奇怪,难道是突然开了窍,知道男女□□乃是第一摧人心肝的? 长宁回答:“你心里奇怪,也是寻常。好罢,我便解你此惑。你可知道府内近日的大事?” 钱意回答:“自然知道。”便是准备与颜侧君……钱意心里清楚,只是不好说出来。 长宁知道钱意清楚,于是接着说:“府上有什么事情,哪里瞒得过外头,更何况是这样大操大办的?那几个知道了,唯恐天下不乱,必然会送人进来,你说是不是?” 的确,无论是赵王、楚王还是死了的梁王,她们对沂王的房里人一向十分关心,颜嫣没来王府之前,就隔三差五地往府里送人,只是没有能留下的。如今有这么大个由头,怎么会无动于衷?钱意顿时明白过来:“殿下是要先下手为强?” 长宁颔首,又说:“只是其一,孤另有打算。你先物色物色,看有什么样的缘法。” 皇室婚姻,一向谨慎,等闲不能婚配。然而各人府上的小星却是门槛极低,只要是入了皇女的眼,无论什么身份,都可抬进府中。李家这几个皇女,虽然生的不如长宁,性子却都是极风流的,没准就在哪里有那么一些心仪却不能入府的。还有那些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的;那些如今身受冤屈又美貌非常的,这次长宁为他们提供了绝好的机会,所以才说,看有什么人来,是各人的缘法。是他的缘法,是各皇女的缘法,也是长宁的缘法。 钱意得令而去,不一会儿,韩慎来了,顿首报了两件事:“一,大婚前,赵王与梁王诸多不愉。”并附在长宁耳边,细细地说了一番。 长宁大喜,心想:“弑杀亲姊,赵王的性命在我的手里了。” “二,梁王君家对梁王君困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0 守庵堂十分不满。” 这是一件非常寻常的事,只是皇室习以为常,雷霆雨露均是隆恩,便以为臣子一定毫无异议。梁王君的出身不低,家人将他嫁与梁王,是奔着富贵去的,没成想,梁王暴毙,皇帝悲痛欲绝之余,竟然要梁王君出家,为梁王守身。这是什么道理?我朝的前例是亲王身死,王君有女儿的,则跟着女儿过活,也能成为一国太后;没有女儿的,过继一个,日后也是太后的名分。像这样让一个青春年少的男子常伴青灯古佛,说句不好听的,梁王还不是九五之尊哩!怎么符合常理?迟早要出事。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皇帝的旨意,自然无人反对,只是梁王君心底会怎么想,梁王君的家人心底会怎么想?长宁想着想着,诡异地笑起来,问“还有什么?” 韩慎迟疑了很久,才说:“听说那位困守庵堂的梁王君有一位青梅竹马。” “此人可以为我所用。”长宁招了招手,俯身在韩慎耳边这样吩咐。 这时候,府内正如火如荼地准备长宁与颜嫣的物什,眼看离选定的日子越来越近,颜嫣虽然心中高兴,却不知为何,越来越不安。终于在一天早晨从床上跳起来之后,说:“我要去见她!” 身旁服侍的知道颜嫣是要去见那一位,拦道:“侧君莫怪,按理说,未婚夫妻不应见面。侧君此时去见,不吉利呀。” 颜嫣甩了手,沉了脸,说:“你们也敢拦我?” 颜嫣平日里一团和气,这时候突然发作,一时生出威仪来,众人不敢再拦,让他一路闯到长宁的卧房去了。不料长宁的屋子此时竟然齐刷刷地站着许多人。 长宁见到颜嫣,不知他有什么事,说一句:“你来了。”拉了他坐在身旁,毫不避讳,仍旧接着吩咐道,“梁王去的早,既然别人都有,我这个做姨母的不好厚此薄彼,这样,遣两个乖巧听话的,送去梁王君那服侍梁王君,也算是尽我的一番心意了。” 原来是钱意挑选好了人,这时候带来与长宁看,也是看怎么安排,与有什么特意吩咐的。长宁看了这些人的身家,又一一的问了话,决定了哪些人,送到哪个亲王府中,颜嫣来时,说的正是送给梁王的。 颜嫣见这一个个的生的像朵花儿似得,有一些比他年轻,比他水灵,一看就知道是一群美人。还以为是为府上挑选的,心中疑惑:怎么,你有了我,还找了这些人;即使一定要找,何必这么急?还一时小小地失落了一阵。如今听到原来是送到各王府中的人,心中才回转起来,又奇怪:长宁这话说的,哪有妻主死了,遣了送给妻主的小侍去服侍当家主夫的?这不是膈应人吗? 长宁一一吩咐过后,想着颜嫣可能不知原委,解释道:“这些都是我这个做姨母的送给几个甥女的,让你给瞧见了,你觉得如何?” “殿下亲自挑选,岂有不好的?”颜嫣低了头,回答说。 长宁笑了起来,吩咐他们几个下去,又问颜嫣:“你怎么来了?” 未婚夫妻不能相见,是老规矩了。虽然二人早有名分,到底没有同房。如今有个仪式,长宁的意思,这些规矩,守,要比不守的好。不过,也不是一定死守规矩。所以倒是奇怪颜嫣怎么会来,分明日子就定在明日了。 颜嫣低了头,左右知道侧君可能是有话要说,识趣地一一退下。 颜嫣才慢慢地问:“殿下可知道我的心意?” 颜嫣没有听到回答,抬眼望她,不料长宁眼里是了然与疼惜,说:“我知道。”于是将到嘴边的话一一咽下,心里想:原来你真的知道。我便是即时死了,也值了。 我知道你所有的欢喜与执着,挣扎与疑惑,遗憾与决断。 你在民间遍寻不得,决意抛弃前尘却峰回路转见到我的时候,心里不知有怎样的惊涛骇浪。但那个时候,就是缘起吧。 你本可以找个女人嫁了,平淡度日,那才是人生的真谛;却选择跟着我,日日担心受怕。 你压下内心的苦涩,劝我纳别人进府,不是因为这世间要求男子的贤惠,而是误以为那人是我心中所爱,以为我对他,就像你对我。宁愿自己伤心,也不愿我有一点不开心,这误解的背后,是难掩的情意。 我的确都知道。不然,我们也不会有今日。 颜嫣安下心来,不知怎么走出长宁的屋子,浑浑噩噩,竟然就到了第二日。 颜嫣穿好衣服,静静地端坐在屋中等。一些小侍鱼贯而入,都说些吉利话讨些糖果银钱。因为颜嫣与府内谋事的几个也相熟,没有什么男女大妨,如今这几个也向颜嫣道一句“恭喜”。随着时间的推移,颜嫣心里越发紧张,面上却不显,一一应对。 黄昏时分,正是地理师说的吉时,众人退却,留颜嫣一人,独自等待。幽深的房间,面前是大红的喜烛,身旁是大红的喜被,被中铺了花生、枣子等物,为讨个好彩头。虽说侧室不能用大红,长宁的意思,男子都喜欢大红,何况是这样的日子,也不管是否僭越。颜嫣想起昨日与长宁的对答,心中安宁下来,紧抓着锦被的手也松弛下来,摸了摸锦缎做的被子,心里想:的确,不想她这样懂男儿的心思,大红的喜被,的确好看,看了也让人欢喜。 不一会儿,门开了,长宁进门站着看了颜嫣一会儿,才大踏步走了进来。跟着进来了一帮人,有婆子,也有老头。等长宁走到颜嫣跟前坐着,这些人也一个个杵在跟前,道了一声“大喜”,纷纷将手上的东西放下,有酒壶酒杯,剪刀盘子与流苏宫绦,都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长宁知道颜嫣羞涩,心里也不愿这么些人杵在这儿,摆了摆手,说:“都下去吧。”众人告了一声退,一溜烟地鱼贯而出,带上了门。一时屋内只剩下长宁与颜嫣二人。 一时四周静得可怕,只听闻两人的呼吸声。长宁拿了盘子里的酒壶酒杯,斟了与颜嫣吃,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合卺酒。 颜嫣平素很少饮酒,一时酒劲上涌,胆子大了起来,见长宁这个时候竟然奇怪地一句话没说,拿眼去看长宁,见长宁眼中直视前方,一动也不动,十分紧张的样子,一时“噗呲”一声笑起来,心里就不紧张了。 长宁知道他笑话自己,也笑了,拿了剪刀过来,将两人的头发绞在一起,打个结,用宫绦挽在一起。可是长宁平日哪里亲自做过这样的活,那两束头发就像活的似的,怎么都打不到一处去。 颜嫣惴惴不安,心里想到什么,这时候像呆了一般,看长宁笨手笨脚地摆弄,也不知道去帮长宁,只是怔怔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结发。”长宁回答说,忙活了一晌,终于把两束不听话的头发结在一起,将流苏挂在系好的绑带上,看起来煞是好看。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1 长宁将结好的发郑重地交到颜嫣手中,说:“我是一个婚事不能自主的,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所谓少年夫妻,最是情意深重。颜嫣心里知道,长宁自己求不到正君的名分,只是不知,原来她心中觉得亏欠,特意结了发。我朝只有原配夫郎与妻主成亲的时候才会结发,就是继室,也是没有的,何况他的身份?这是不合规矩的,长宁此时做的这个,只能是代表她个人的心意了。 长宁准备了好久,才说了这样一句话,表示自己的心意,心里也十分紧张,不知他能不能明白,不敢抬眼去看他。不想一时听不见他说话,抬眼一看,大滴大滴的泪水从颜嫣眼里涌出,却没有声响。 长宁一时慌了,忙说:“怎的哭了?”急着去拭他眼角的眼泪,一时情急,愣是没有找到身边的手帕,只好拿了喜服的袖子去擦,不料越擦越多。长宁心里叹气,说,“怎么哭了?便是我说的话不好听,你有什么说的,也不要净哭呀!” 不料颜嫣听了这话,哭得更厉害了,摇着头哽咽地说:“不是的,我……我是心里高兴。”说罢毫无顾忌地扑在长宁怀中,越发嘤嘤地哭了起来,似乎要将这些年暗地里受的委屈在今日哭尽了。 长宁一只手搂住颜嫣,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背,眼见颜嫣哭得这样,知道他是没有想到,心里又奇怪:怎么,你从来也没有想到?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长宁低了头,想凑过去吻吻他的眼睛,不料颜嫣仍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长宁无奈地心想:怎么,今日洞房花烛,你打算在我怀里哭上一夜? 长宁今日也乏得很,总算将话都说了,见颜嫣哭得没完没了,又不好劝,于是连衣带都没解,带着颜嫣一滚,滚到了床上。将身下磕人的花生、枣子扫了出去,细心地替颜嫣盖上了被子,自己合了眼。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颜嫣在长宁怀中总算哭累了,听见长宁呼吸绵长,似乎是睡着了。心中悔恨:怎么办,我好像搞砸了。抬头偷偷地瞧长宁的脸色,不想看见长宁闭着眼睛问了一句:“哭够了?”随即睁开了眼,竟然一直没睡。 颜嫣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了一句“嗯。” 长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颜嫣往怀里搂了搂,看着颜嫣说:“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颜嫣瞪大了双眼,一时不明白长宁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长宁加了一句,“如果不习惯的话,也无妨。都随你。” 名讳名讳,正是有忌讳,才是名讳。一般的人,不能叫长宁的名字;能直呼其名的,都叫她“十六娘”。所以其实长宁的名字是没有人叫的。长宁与颜嫣之间,身份悬殊,按理,是不能直呼其名的。长宁这样说,目的不是让颜嫣叫她的名字,而是不禁止。为的是打破两人身份之间的鸿沟。 颜嫣一瞬间明白过来,心中来不及欢喜,见长宁满怀希望地盯着自己,支吾地说:“李……李长宁,长宁。”又说,“我还是习惯叫你妻主。” “好,都随你。”长宁宠溺一笑。定定地看着颜嫣,一时空气凝滞起来。 颜嫣呼吸急促起来,突然感觉长宁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衣带上,一时激灵,打开了长宁的手,从床下跳下来说:“我……我还没有净面。”说罢慌慌张张地三步做两步冲到铜镜前。 长宁扭了扭手腕,一时好笑:“这时候想起自己还没有净面,刚才眼泪鼻涕擦在我衣襟上的是谁?” 颜嫣一边净面,一面回首看长宁无奈地盘了腿,偏了头,嘴角噙着笑,端坐在喜床上看着自己。 端的是:姿态风流,俊美无俦。 第51章 琴瑟 长宁与颜嫣的房/事,异常的和谐。 之前长宁因为谨慎以及别的原因,身边没有通房,算起来,颜嫣是长宁第一个男人。因为长宁执意不用通房,若是此时有什么不谐,也是情理之中。然而并没有。 一个是因为颜嫣对长宁的情意,已经是肉眼能见,在情/事中也几乎是百依百顺,惹人怜爱;另一个是长宁实在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对颜嫣又非常温柔。如此,两人想要不谐,也有一番难度。 既然已经坐实了关系,第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颜嫣似乎觉得身处的天地也不同了。 依照惯例,长宁要待在新房三天不出去。白天的时候两人便读书,或者说笑取乐。倒也是时光飞快,日月如梭。 到了第三日上,知道沂王府内喜事,诸王都送来了清秀小侍。和之前长宁为诸王挑的一个样,一个个水灵灵的,嫩得能掐出水来。 钱意在一旁候着,心里汗流不止。如今长宁与颜嫣刚圆房,诸王便干出这样棒打鸳鸯的事。诸侯王送的人,她又不好越过颜嫣,不禀告沂王;但是她这个时候禀告沂王,颜嫣就在一侧,她这个送人过来的,岂不尴尬? 长宁凝视着眼前一个个年轻的男孩,有些畏手畏脚,有些大胆窥视,有些颇为镇静,心里知道这么些活生生的人竟然要将年轻的生命耗在这深宅大院里,还不得好结局。叹了一声“都是好人家的孩子,何苦来?”交待说,“让颜嫣安排吧。” 钱意松了一口气,一时又觉得很奇怪,才明白其实自己下意识觉得沂王一定会推辞,谁料这次竟然不是? 若是寻常,长宁遇到这样的情况,必定会寻个由头遣回去,其实是不忍心见到这些人受苦。而如今,长宁似乎终于明白,这样的事情,是世间的规则,虽然毫无道理,但是我们仍旧在这样的世间生存,就是遵守规矩,即使这样的规则是以耗费年轻鲜活的生命为代价的。 她终于能做到:为了自己,无视无辜人的性命了。如果韩慎在,恐怕会觉得很欣慰。 颜嫣心里惊讶,不过也知道这样的内务,还是自己出面处理,比较妥当。 长宁问:“你知道怎么处理吗?什么是最要紧的?” 颜嫣试着回答说:“各位都是诸王送来的人,要紧的是不能怠慢。” “虽说是诸王送来的人,怠慢了,也就怠慢了,府上照应不周,不过陪个不是。”长宁摇了摇头,扫视一遍眼前站成一排的小侍,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最要紧的是不能让这些人现在孤眼前,否则……”长宁轻笑一声,那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众小侍如花似玉的年纪,又生得美貌,是个人都知道送他们来是干什么的。沂王之前对这样送来的人,一律是打发了走,难得有能留下的。如今听见这次能留下,心中都报了一丝希冀,谁知听见沂王这样一番话,什么意思明显得很了,便是有那争荣夸耀的心,也熄了一半。 颜嫣得令领着这几个细细地安排了去处回来,发现长宁仍旧坐在那里盯着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2 窗外的槐树发呆,手中拿着的书册半天也不翻一页,于是问:“殿下在想什么?” “我很小的时候下定决心,决定不再轻贱人命。”长宁扭过头看着颜嫣,说,“最后,还是成为了这样的人。” 颜嫣这样看着长宁,知道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刚见到长宁时,长宁不过是个少年老成的孩子,会心软,会不忍心,有自己的原则,言辞无忌。而如今,她终于能够对他人的苦难无动于衷了,为了更长远的目标。 她的心,变得更狠,更硬,更冷了。 她以前在宫中未必没有见过轻贱人命的事情,她心肠软,想必也发过什么不切实际的誓言。如今她成了同样的人,做了同样的事,这才是令人悲哀的地方。可能是今日见的人,让她生出了这样的感慨。可是颜嫣对长宁前事了解尚且不多,又是初为人夫的,一时就不知如何劝解。 长宁问:“我送你的琴呢?”这是问的之前的焦尾琴。 “在我的屋子里放着呢!”颜嫣回答。因为这琴,还生出了许多事端,也被有心人利用,颜嫣自己吃了亏,自此长了心眼,再也不敢在长宁面前弹了,不知长宁这次问起,是什么意思? “去拿来。”长宁看着颜嫣疑惑的神情,又说了一声,“去吧,顺便和钱意说,把我房里那把瑟拿来。” 颜嫣不知长宁心中什么想法。难道这要弹琴,可是之前……虽说如此,还是疑惑地去了,将琴与瑟取了来,问:“殿下打算做什么?” 长宁接过琴,放在膝上,仔细地调了几个音,问颜嫣:“会弹阳春白雪吗?” 这是寻常的曲目,颜嫣点了点头,说:“会的,在家时常弹,师傅说此曲最能陶冶性情,要我常常练习,不过这几年搁下了,手艺生疏。”颜嫣说着说着低下了头。因为长宁忌讳听琴,他这几年连琴都没有摸了,实在是对不起师傅十几年的栽培。 长宁将焦尾琴交给颜嫣,自己拿了锦瑟,说:“弹一曲阳春白雪吧,我们一起。”这架势,竟然是要琴瑟合奏了?听说有些有才艺,感情又好的夫妻,婚后常常会一起弹琴鼓瑟,都是一时佳话,莫非长宁是想这样试试? 颜嫣来不及想太多,将琴摆好,开始试着弹奏。琴果然是好琴,空置了这许久,仍旧音色冷冽。颜嫣开始弹阳春白雪的上半阙,磕磕绊绊,勉强也能成章。不久长宁的锦瑟声也开始响起,刚好节奏契合。颜嫣顾不得想其他,开始静静地弹琴。 此时两人正好坐在树下乘凉,随着琴音飞扬,树上的落茵也纷纷飘下,落在两人的肩上,藤席上。端的静谧如画。 一曲终了,颜嫣痴痴地想:这就是《诗》上说的“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弹罢,长宁将二十五弦的瑟放下,悠悠地说:“我以前弹琴,是为了避祸。除此,还学了很多东西。之后很少再弹,府上也没有人在我面前弹奏。你若是因为我听不得琴而不再弹奏,真是可惜了。” 长宁慢慢地说,颜嫣才知道,长宁的儿时,是这样度过的。 之前颜嫣就发现了:长宁不仅琴艺卓绝,就连书画,舞蹈都是一绝,必定下过一番功夫,却不想,原来是这样。 长宁还小的时候,父母双亡,长在皇姐膝下,那时候长信宫太后心中多有不满,认为留着长宁这个女娃娃,就是个祸害。虽然皇帝保住了她的性命,可是她日理万机,哪里管得了许多?是以长宁小小年纪,敏感异常,受了不少委屈。 到了年长一些,长宁发现,自己表现出对琴艺的兴趣,使得长信宫太后放松警惕。是以不仅向乐师学习琴艺,顺便连书画、舞蹈一并学了,还学得如痴如醉。太后误以为长宁志向仅限于此,才放松警惕,这才保住的性命。 之后长信宫过世,长宁各项才艺已经小成了,却恰好与各位皇女在讲武堂发生不愉,自此每逢宫廷盛宴,便有人特意刁难,点名要长宁弹琴,直到长宁去了南山,不常在宫中露面才要好一些。长宁的琴艺只不过稍稍比皇室中人要好上一筹,还不到化境,怎么着也不到当堂表演的地步,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这摆明是刁难。长宁还不能发作,是以很受了些罪。年纪长一些,长宁便甚少弹琴,甚至连听也听不得,这就是之前颜嫣妄自弹琴的故事。 长宁这样絮絮叨叨地说了,最后意思不过是:“我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有些意气,其实现在想来也没什么。你若是因为我的缘故不弹,却是可惜了。你看现在我们的合奏,不是挺好的吗?” 颜嫣点了头,说:“妻主说的是。” 又有一天,长宁在案上读书,颜嫣一旁捧了一本茶话本子来读,读时又哭又笑,动静极大,长宁扫了他几眼,也不问。倒是颜嫣觉得这是一个好故事,一定要读给长宁听。 故事是寻常的套路,只是文字悲伤,惹得良家夫男伤心落泪,说的是某一朝的太子,特别宠幸她的某一位良娣,闹到天下尽知的地步。偏她少年情真,为表心意,专门去刻了“愿生生世世为夫妻”的字眼在三生石上作为信物,还希望能扶正这位良娣为太子君。 后来,皇帝皇后看不惯这样的做法,将这位良娣弄死了。太子也改了行迹,继位为帝,广纳侍君,雨露均沾,为皇室开枝散叶。只是到了临死前,手里还攥着与良娣的信物,那块三生石。良娣死后的二十年间,没有一时一刻忘记死了的。宫中所有侍君,都是良娣的翻版。温柔敦厚的文字,最是情深。 颜嫣读到“愿生生世世为夫妻”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心中既是有对主角的感伤,又有里面女主对男主深情的艳羡。只想着这样的深情,便是石心人也打动了,等整个故事读完,不料长宁毫无反应,仍旧读她的书去了。 颜嫣十分奇怪,不明白为什么长宁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一定要问个究竟。 长宁拗不过颜嫣的追问,说:“若是真想生生世世为夫妻,就不能刻在三生石上;真的刻在三生石上的,就不能生生世世为夫妻。” “可是,在三生石上刻这样的誓言,不正是太子情深的表现吗?” 情深到可笑的地步。长宁在心中叹了一声,说:“可是这样的情深,在皇室是不被容许的。不止皇室,民间也是如此,但凡太过强烈的爱恨,都是不会长久的。因为它不被世所容。” “真正能做一世夫妻的,反而什么都不会说。” 第52章 贵人 虽然有喜事,但是皇帝病得起不来身,即使没有安排侍疾,但是长宁心里担忧,带了张医女前去为皇帝诊脉。 龙体安康,虽然是每个人关心的,但却不是众人都能探知详情的。死去的梁王之父位份不高,自从梁王过世后就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3 发了失心疯,一直说“有人谋害我女,陛下要为我们父女做主”,又没有证据,久而久之,就被人厌弃,迁居永巷,无人问津。 恐怕皇帝的病情,除了主治的御医,后宫之中就只有柳贵君知情。柳贵君是赵王生父,又只有赵王一个女儿,皇帝若是真的不避讳柳贵君,恐怕这大统一事,也颇为偏向赵王。 柳贵君在后宫沉浮多年,冷眼旁观后宫云诡波谲之事,是皇帝晚年最得宠的宫侍,如今,真的会成为那个笑到最后的? 长宁带了赵医女进殿时,柳贵君与日夜侍疾的赵王都不在,只有新封的阴贵人在一旁。长宁安下心来,知道皇帝病情无碍,行礼道:“皇姐,臣妹来看你了。” 皇帝精神不济,仍旧挣扎着起来,说:“十六娘,你来了。”说罢看着阴贵人。 这位阴贵人就是匈奴来和亲的公主,因为他来自贺兰山、阴山,所以封为阴贵人。阴贵人使用汉人官话与人交流是没有问题的,如今见皇帝望着自己,知道是要吩咐招待长宁,又没这个力气说话,忙给长宁扶了一张案几,示意她自便。 两人目光交汇处,这位阴贵人面容寻常,无一丝波澜,然而长宁总觉得这样的目光带了点不能言说的东西。 长宁顺势靠在案几旁,轻轻地问道:“皇姐近日觉得如何?”赵医女则笔直地站在长宁背后。 “朕老了,比不得以前了。”皇帝说了这么几句,又忍不住咳嗽,贵人在一旁忙侧身轻轻拍背为皇帝顺气。 长宁见到皇帝咳嗽时仍旧盯着案几上的基本半翻开的奏章,心里觉得奇怪,顺着扫了几眼,不知道是什么人上的奏疏,说的什么内容让皇帝在病到这种程度仍旧惦记着。 待皇帝平息了一会,长宁微微凑过来,说:“皇姐最近时常咳嗽,也不见好。许是宫中的太医一时不察,不能对症下药。臣妹带了赵医女过来,可为陛下诊脉。若是民间有什么偏方,这病好了,也是万民之福。” 身为诸侯王过问皇帝的健康,就和楚王问鼎一样,其心可诛。可是长宁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当着皇帝的面问了,谁也没有想到,就连一旁服侍的阴贵人,也有些疑惑。 长宁好像也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样,立即抬眼,面容严肃地盯着贵人看,直看得阴贵人不自在地移开了眼神,才又和皇帝说:“自从梁王去了,陛下就茶饭不思,比之前阿成去了的时候还要伤心,这个病也一直不好,就是柳贵君与赵王,心里也放不下。” 这个话明里暗里提了死了的废太子、梁王,活着的柳贵君、赵王,说这个话的又是沂王。贵人刚到汉朝,还不清楚皇家之间这些弯弯,只知道这话必定是有所暗指,却实在是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长宁见皇帝脸上意有松动,知道事情成了一半,拉了赵医女来,继续说:“这位赵医女,想必皇姐之前也有所耳闻,是臣妹在民间花了大价钱请来的,人正直,医术精湛,便是在民间也甚有声誉。比那些太医,又有不同,就让她为陛下诊脉吧。” 外臣过问国中,是大忌。皇帝听了,也不知怎么想,终于点了头。 长宁大喜,使了个眼色,赵医女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为皇帝诊脉。良久才退下,找了笔墨,写了张方子。 长宁接过方子看了,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太医院真是一群庸医,赵医女的意思,陛下不日就将康复。”说罢将手中方子扬了扬。皇帝听了长宁的话,脸色也没有变,似乎也没有怎么高兴,只是奇异地盯着长宁一会儿,低垂了眼帘。 皇帝身边除了贵人,别无其他。阴贵人连忙接过长宁手上的方子,听见长宁低声嘱咐了一句“按方抓药”。阴贵人低头粗粗地扫了一眼方子,除了“当归”,“田七”外,别的都是不认识的字,也不知道这张方子有没有效。 皇帝摆摆手,似乎不愿再说,长宁目的达成,告了辞,临走时又神色复杂地扫了一眼案几上的奏章。 就只剩下皇帝与阴贵人两人,柳贵君与赵王有事商量,才把他一个人留在皇帝身边。沂王走后,皇帝似乎沉沉的睡着了。阴贵人手里抓着那张方子,心里怔怔地想:这个沂王,果然不是个善茬,舌绽莲花,幸好自己当初没有招惹她。 不料皇帝突然惊醒,问:“十六娘走了?” 阴贵人忙扶着皇帝说:“是,沂王走了。” “要称殿下。” 阴贵人愣愣地说:“哦,沂王殿下。”他初来乍到,哪里懂得这个规矩?奇怪的是皇帝竟然亲自教他,为的什么?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贵人一会儿,在贵人都要以为她根本没有睡着的时候突然说:“听说,你刚来那会儿,沂王天天去看你跳舞。” 宫侍与外臣私通,是重罪。阴贵人再不晓事,也知道这个罪名不是吓人的,忙跪下请罪道:“皇帝,我没有。我是说,虽然沂王来看我跳舞了,但是我们连话也没有说上一句。” 她因跪得急,连最近学得宫廷礼仪也忘了,一时不伦不类。他说话又直率,不懂得遮掩,此时就像被冤枉一样,直直地盯着皇帝。 “要称臣侍。” 他随王伴驾不久,虽然有个名分,因为皇帝一直缠绵病榻,也没有侍寝,不知皇帝到底为人如何。所以他不知为何,皇帝突然不生气了,只得乖乖地应道:“哦,臣侍。”过后又想:她根本就没有疑心,若是疑心,早就乱棍打死了,还用问?更何况这样长宁在时只字不提,长宁一走马上问我,是为的试探吧。当皇帝的人,果然个个都是个疯子! 过了一会儿,柳贵君与赵王到了。没有皇帝的交待,贵人也不知为的什么,自作主张地收了赵医女开的那张方子在袖中,告退了。皇帝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回到府中,长宁连忙拉了赵医女问:“怎么样?陛下的身子如何?”因为之前在宫中不便说话,长宁问也不问,径直带了赵医女回府。 赵医女说:“寿数已尽,无药可医。” 赵医女虽然年轻,但是医术精湛,她这样说了,恐怕不假。长宁想了一想,又问:“还有多久?” “最多三年。” 长宁急着问:“可有办法延寿续命?” 赵医女本来想说没有,可是不知为什么看着长宁这样急切,嘴里下意识说的是:“我还要回去翻书。” 长宁沉思了一会儿,说:“你马上从京城离开,去沂地,不要再回来了。带上你的书。” 赵医女得了令,星夜出京。 另一边,韩慎知道长宁面圣回府的消息,连忙赶到跟前,见赵医女不在,问:“殿下今日面圣,如何?” “朝中最近有何议论?”长宁问。 “朝中议论还不是那些?不过,今日有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4 人上了折子,建议立储。即使暂缓立储,也请诸王之藩。”韩慎低头瞧了瞧长宁的脸色,说,“特别是沂王。” 长宁了然,心想:难怪我在的时候她一直看着案上的奏章,想必就是那本了。于是说:“陛下老了,时日无多。” 韩慎看长宁一脸沉思的样子,以为皇家姐妹情深,宽慰道:“殿下不要难过了,陛下春秋高,有这一日,也是迟早的事。” 长宁奇怪地看了韩慎一眼,说:“她年少为帝,南面为尊,富有四海二十载,生平从没有一件不顺心的事,如今迟暮,也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伤感的!”生平没有一件不顺心的事是很难的,因为她没有不顺心,不顺心的就是别人了。可是这样一个人,她的身后事,明显是不能善了了。 可是你看起来这么难过,是为的什么?韩慎见长宁反驳,不再提这个。 长宁问韩慎,“如今诸王之国,则何如?”还记得韩慎初见长宁时就曾坦言,是否遣返封地是所谋之事的一大坎。如今皇帝老迈,一定会采纳大臣建议,遣诸王之国,只留下皇帝心中属意的人选。 韩慎无奈地说:“无能为也矣。”又宽慰长宁说,“殿下,只有返回封地,才能练兵。听说骠骑将军回京了。” 骠骑将军,国之长城,太子君之姊,太子案中太子君母家的唯一幸免者。 “是了,待冠礼之后,我便带着真真,去拜访她。” 第53章 加冠 新任大鸿胪梅氏找长宁相商冠礼的事,原来皇帝已经直接下旨,由大鸿胪准备沂王加冠,就放在长宁二十岁生辰那一天。 何时加冠有时能显示出圣宠如何。前年及冠的几位皇女,其实都还没有成年,只十五六岁的样子,然而走在沂王的前头,连王君都娶了。前朝有一位皇女,因为不得圣心,年近四十仍未加冠,不能开蒙,继位时懵懵懂懂,竟然大字不识,闹出笑话来。如今长宁虽然加冠完,至少也在成年的年岁上,刚刚好。 冠礼在京城举行,只有皇室成员与几个大臣参加。无论身份如何,加冠都是女子一生的一件大事。长宁在南山的好友不能来观礼的,书信像雪花般飞来,都送来书信祝贺。 颜嫣数日来终于在长宁脸上见到真心实意的笑容。一边研磨,一边说:“少见殿下这样开心,可见与这些同窗的情谊。既如此,怎么不请了她们来京城一趟,也好在府上热闹热闹?” 长宁摇了摇头,说:“京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们都是要安心做学问的,哪里会来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我若不是被困在这里,也不愿意待在这么个劳什子的地方。” 长安是我朝都城,最是繁华昌盛,各处的才女富豪,挤破了头也想到长安分一杯羹,到长宁嘴里,却是个破落地,这还是颜嫣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京城,不禁笑了起来。 长宁一边回信,一眼扫到颜嫣抿着嘴笑,说:“你可别笑,我在南山读书时就是这样,那些人眼里心里只有圣人之言,生怕来到繁华阜盛之地,污了自己向善求真的心。幸亏我的口音不重,她们只知道我来自北方,不然真让她们知道我就是来自她们诟病的地方,可没人搭理我了。”长宁许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 颜嫣从未见长宁笑得这样开怀,走在一旁,轻轻地为长宁顺气,说:“殿下快别这样,小心笑岔了气。”眼里见到长宁案上铺的绢帛,问,“殿下这是要给她们写回信?” 长宁停了笑,正色说:“不,给她们的回信好些,我这是在写信,请山长为我取字,这却需要斟酌字句。”说罢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若是太子太傅还在,就好了。”若是太子太傅尚在,以她的学识与对长宁的了解程度,长宁又何必舍近求远,让远在千里之外的山长为自己取字的事情操心?可惜太子太傅被太子案牵连,夷三族。 颜嫣见长宁脸色凝重,不愿开口惹她伤心,静静地研磨,一时在香炉燃尽时往香炉添香。 长宁写好之后直接封口,着人快马带了出去。 第二日,府内正在准备冠礼上用的东西,一时忙得不可开交,长宁闲在书房读书。韩慎来了,神神秘秘地禀告:“人来了。要带进来吗?” 这几日长宁在书房读书,颜嫣一直在身边伺候,或是一同说会儿话,或是讲些经义见解,十分融洽。长宁读书时,本是不用人的。其实研磨添香这类的事情是小侍的事,哪里需要颜嫣来做,但颜嫣又不愿在长宁的事上假借他人之手,执意亲力亲为,长宁也不忍拂了他的心意。是以书房里一时只有二人。 颜嫣听了禀告,一头雾水,不知韩慎带了什么人来。因为长宁行事,多有不避颜嫣之处,是以虽然韩慎禀告的是长宁吩咐的密事,见颜嫣在侧,一时也没有回避,直接禀告了。 长宁知道是自己找的那人到了,点了点头示意她带进来,又说:“只让她一个人进来就可以了。”言下之意是不要韩慎陪着,韩慎会意告退。 颜嫣看这个样子,像是什么密事,一时不知自己如何自处,迟疑地看向长宁,还未开口,听见长宁说:“屋后有一道帘子,你去听着吧。切记不可出声。” 颜嫣往后面一寻,果然有一道帘子,内有一张软塌,帘子正好可以遮住身形。颜嫣在软塌上坐了,可以听见帘外的声音。 长宁起身躺在靠椅上,过了一会儿,听到有人进门,眼也不抬,懒洋洋地说:“梁王君可以改嫁。” 原来这人正是梁王君的青梅竹马,姓陈,名安,长宁特意吩咐韩慎寻了来的。说起这人与梁王君的纠葛,也教人可叹。 陈安原是长安城内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国子监的太学生,家中贫贱。梁王君是典属国之子,自幼与她青梅竹马,奈何典属国一家一心只求富贵。将儿子嫁与一个穷学生能得什么?生生地棒打鸳鸯,要将儿子另嫁贵人。恰好逢各诸侯王挑选王君,因为梁王君生得容色倾城,气韵高雅,便被挑选为梁王君。 本来二人再无机会,不料梁王君成亲三日后梁王暴毙,梁王君被困庵堂。长宁又听说这人自从梁王君出嫁之后意志消沉,便让韩慎放出消息,将人引了来。 陈安听说有人有办法救梁王君逃出生天,便跟了来,到了沂王府,见房内女子贵气逼人,知道定是王府之主,沂王。如今乍一听沂王这么说,想也不想,立马跪下说:“愿为殿下效忠!” 这倒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愿望,如今见长宁有意援手,连问也不问,直接表忠心。 长宁笑了起来,慢慢地说:“你不是我的人,不需对我效忠。只是孤有事求你帮忙,顺便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不知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5 为何,她陈安也算是小有识见,眼前这位少女不过弱冠的年纪,浑身没骨头似地躺着,本该是一副毫无威胁的样子,却浑身散发着一股摄人的压迫感。陈安满身不自在,说了一句“是”。 这是达成了共识。长宁看了她一会儿,笑了起来,说:“真是个痴情的种子。”又问:“来,说一说,你们是有意隐居深山,还是?我可是听说,梁王君的母家,求得是富贵。” “这……”陈安迟疑了一会儿,说,“我还要与他商量。” 也许是错觉,这句话说完,陈安顿时觉得那股摄人的压迫消失了。 长宁坐了起来,说:“可以。当年你与梁王君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如今可不适合露面。这样,你去竹亭等着消息。” 梁王君订婚时,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听说陈安还为此寻死觅活,梁王君也整日以泪洗面,奈何典属国心如铁石,一心要拿儿子的终身换取富贵,硬生生地拆散了一堆小情人。如今若是陈安贸然出现,恐怕有心人会瞬间想到梁王君是一处破绽,反而不利长宁的事。 长宁一一说完,莫名地盯着陈安,说:“梁王君是你的了。”说罢合了眼,示意她可以离开。 这就完了?自从梁王君出事,陈安无一日不身在惶恐焦虑之中,只担心他受苦。可是他的困境,又不是自己可以有所作为的,如今听到消息,见到沂王,知道沂王肯定要自己做什么,来换取梁王君的自由,是以她什么也没问,直接答应了,谁知沂王什么条件也没有开,只让自己等着?眼看沂王不愿再说,陈安急道:“我要见他一面。” “可以。”长宁想了一想,说,“正好府上送与梁王君的小侍需要人护送。” 陈安惊魂不定地站着,想到可以见到梁王君不由得心生欢喜。见沂王始终没有开口,心里又担忧,欲言又止,却实在不敢问“你有什么目的?”怕问了,就错失了这样的机会。看见长宁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面露调侃地说,“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可要怎么谢我?” “臣愿效犬马之劳。” 陈安走后,颜嫣从帘内转出,怔怔地看着长宁,完全被自己听到的惊呆了。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妻主是一个可怕的人,却从来没有想到,也不敢想象,一向温柔体贴的妻主在他人面前是什么样子。如今,他亲耳听见妻主玩弄人心于鼓掌之中,一时震惊,一时又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长宁仍旧在远处坐了,见颜嫣怯怯地站着远处,不敢近身,皱了眉头沉声说:“过来。”她本无意让颜嫣看见自己这样的一面,但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自己做的事情并不想瞒他,所以才临时起意,让颜嫣在一旁听着,不想起到了相反的作用,他好像吓坏了,长宁不禁后悔不迭。 颜嫣面色惶恐,到了长宁身边,镇静下来,想:长宁让我知道此等密事,是不想避讳,我怎可因为一时害怕,辜负了她的信任去?伸手扶住长宁的肩膀,问:“妻主,刚才那个人,她是谁呀?” 长宁伸手握住颜嫣伏在自己肩膀的手,说:“梁王君的青梅竹马,陈安。梁王落马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我记得。梁王在成亲三日后就落马身亡,梁王君好可怜,年纪轻轻就守寡,还被送到庵堂,终生为梁王祈福。” “梁王君的母家对他毫无情意,明知他有心上人,还执意要拿他谋取富贵。梁王君如今处境堪忧,无论之前如何,如今,此人必定是梁王君心中最重要的人。” 长宁伸手将颜嫣揽在自己的怀里,继续说:“我查到有人在梁王的马上动了手脚,梁王不是坠马,而是遭人谋害。日后翻案,梁王君是重要人物。找了陈安来,就是为了稳住梁王君。”而且,梁王君那么年轻,不该终生在庵堂度过。 长宁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颜嫣还是似懂非懂地问:“既然梁王是遭人谋害,为什么不此刻揭发那人,而是要等到日后?我不是很懂,但是,不是时间越久,越没有办法查的吗?” 长宁苦笑道:“因为动手那人,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有意传位。仅仅是谋害亲姐,还不足以动摇她的地位。”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从来都只是想象。 颜嫣听见长宁这么说,心中仍旧疑惑,但到底不敢问“你要为梁王翻案,到底是为了为梁王翻案,还是为了扳倒赵王?”双手环住长宁的脖颈,将头埋下去,低低地说:“殿下这样费心。”处心积虑为多年之后的事情谋划,是为的什么? 长宁嘲讽一笑,说:“我有爱管闲事的毛病。” 皇家出怪物,或恣情纵意,或草菅人命,像长宁,就是一个爱管闲事的怪物。长宁的性子与屡屡碰壁,就是不能身处事外,对人世间的苦难与不公无动于衷。 “梁王君那么年轻,却困守庵堂,岂有不怨的?”长宁交待道,“你记着,有时候别人拼尽性命也做不到的事情,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如今你掌管王府中馈,日后会有越来越多人的性命握在你手里,他人的人生如何,不过在你的一念之间,要慈悲。” 颜嫣乖巧地应了,心里知道:她是见不得不公,一定要管梁王君这个闲事了。这一次,她不在当众发惊人之言,而是直接出手。但她又不方便出手,便寻来了合适的人选。自己的妻主为人如此,恐怕自己日后,犯不得丁点错了。 长宁看着颜嫣紧皱的眉头,有一句话梗在喉间,然而到底没有问,你后悔了吗? 第54章 将军 送往梁王的小侍顺利到达了梁王君出家的庵堂。如今梁王已死,他们服侍梁王君,岂有出头的那一日?更何况,梁王君自身难保,难说谁比谁的日子更好些。 沂王府送的人到了,虽说有些奇怪,但是皇室总是做些奇怪的事,若是梁王尚在,也不可能拒了沂王送的人,更何况如今梁王不在了。梁王君看了送来的小侍,一个个生得青葱似的,倒是沉稳大方,交待了几句,安排了住处。 一时四下散了,留梁王君独自在屋内抄经,吵了一会儿,搁下笔歇息,正静静地出神,突然发现一个人影杵在门口,身形像是一个女人,似乎看了自己很久,吓了一跳,站了起来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还不退下!” 那人恍若不闻,一动不动,反而叹了一口气,说:“你瘦了。”声音沙哑而难听,但是难掩其中情意。 梁王君听到这个声音,怔住了,连忙向前走了两步,又站住,迟疑地问:“安姐姐,是你吗?” “是我。”那人上前两步,从阴影处走出,在日光下显示出面容,果然是陈安。 原来自从长宁找到陈安,陈安便和这次送往庵堂的队伍一同来了。因为有人遮掩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6 ,众人退下时特意将她留下,这才有二人的独处。 梁王君见到陈安,脸上一时悲喜交加,难以言尽。只下意识地说:“安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陈安又往前走了两步,恨不得直接扑过去,见梁王君神情戒备,总算止住了,说,“我来告诉你: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等我。”如果她不来,梁王君一人独守,又怎么熬得过去?梁王君婚前,他们感情极好,但是如今,他为他人守寡,于情于理,陈安都不敢太靠近,既怕惊吓了他,又担心冒犯。 梁王君见到陈安,原本惊喜万分,听到她说的话,一时感动,一时又担心起来,方寸大乱地问:“安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是谁送你来的?” 陈安又往前走了几步,见梁王君脸上只有急切与担忧,并不戒备与避嫌,终于忍不住走到梁王君跟前,说:“你不要管,只要善自珍重就行了。” 梁王君急地要哭出来了,说:“不是这样,你不知其中关卡。到底是谁让你来的?”他嫁入天下最可怕的家族,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陈安与他本来再无缘分,如今有人将她送到自己跟前,谁知道安的什么心,又会给她带来什么灾祸?梁王君心里清楚,以陈安对自己的心意,几乎可以干出任何事情来。 陈安见他实在担心,又不愿瞒他,回答道:“是沂王。”伸手想要碰碰他的脸,到底作罢。 他虽然嫁入梁王府不久,但也曾听闻,沂王与梁王有隙。如今沂王送了陈安来,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安姐,你糊涂呀!”梁王君悲痛至极,说,“我已经是这样了,你又何必赔上自己?”若是你因为我有什么闪失,你要我怎么办?梁王君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涌出。 “如果有人能救你逃出生天,无论开出什么条件,难道我能不答应吗?”陈安看着梁王君,淡淡地说。 梁王君看着陈安,心里想:我爱的人,就是这样,温柔敦厚。之前她家底单薄,两人在一处的时候,为的自己能笑一笑,她即使是抛出全部家财,也是毫无犹豫、绝不痛心的。如今,竟是要为自己丧命了吗?哽咽地说:“我已经……你为什么不去找别人?” 他的确已经是梁王的人了,两人的缘分本该在他踏上梁王的花轿的那一刻起断了。岂能我要荣华富贵,你看着。我深陷囹圄,你舍命救我。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事? 梁王君那样悲戚,陈安脸上竟然一直含着笑,此时也苦笑着说:“如果可以,我又何必站在这里?”如果可以,你嫁别人,我也娶别人,没有伤心难过,多好。可惜不行,那些别人,都不是你。说的是自嘲的话,各种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你别害怕。我来,岂是要挟你的?日后,如果你能离开这里,你是自由的。”陈安像再也见不到一样贪婪地看着梁王君,慢慢地说,“但你知道,我总是在等你的。” 时间并不会升华一切,时间会毁掉一切。 在梁王君成亲之前,陈安非常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以及他对自己的感情。虽然他与梁王的婚事不是他所愿,是家人为求富贵。但是他毕竟与梁王成亲了。此时,他也许在短暂的三天里爱上了梁王,也许他因为旁的原因决意为梁王守身,都是未知之数。他是自己一生挚爱,她这次来,是一定要救他出来,是怕他一个人熬不过去。却唯独不是以恩情相挟。 如果你还爱我,我总是在这里的;如果你不爱我了,总是你的意愿更重要。一切,你开心就好。 陈安此时笑意愈盛,眼里却含着泪光。她人也见着了,要说的也说完了,再有什么,也不是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她再不舍,也该告别了,说:“阿雾,保重。”说罢转身慢慢地向门外走去。 梁王君见陈安的背影,想起那时候也是这样,母亲一定要把他嫁给梁王,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她道个别,悲从中来,终于忍不住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抱住陈安的后背,哭着说:“对不起,不要走。” 陈安终于能掉下眼泪来。 冠礼过后,长宁带着皇孙去拜访骠骑将军,我朝最骁勇善战的人。她是太子少傅之女,是太子少傅之女,太子君的同母异父的姐姐。自幼长在外边。后来,太子娶了太子太傅之孙,太子少傅之子为太子君。太子案后,太子君一家被杀,只留下此人,因其军功太盛,名望太高。 这位骠骑将军,姓巫名光。巫姓在中原并不常见,而是南越的国姓。二十年前,太子少傅出使南越,与一巫姓男子有些纠葛。等她返朝,巫姓男子已有身孕,生下一女,就是巫光。巫光随父姓,长到十六岁上,因缘巧合来到中原,依父亲的吩咐去找生母。她的样貌与太子少傅极像,却不被少傅的正夫,太子君之父所容。之后在猎场遇见太子,却是难得的良将之材。太子君与太子结媂之后,关系才要缓和一些。 因为这样曲折的身世,巫光的性子冷傲孤僻,即使功勋卓绝,也从不与众臣一处,这是皇帝对她最放心的地方,因为她是一个孤臣。 太子之案没有牵连到她,她也毫无动静,就像没事一般,朝廷才放下心来。此时就是她驻扎期满,回京述职。朝廷这次的意思,恐怕要将她留在京中,再不掌兵。这样的将才,是王朝锐利的刀剑,百年难得一遇,竟然要从此搁置,实在是太可惜了。 长宁带着真真前往拜访巫光在京城临时的住处。长宁看着庭院门可罗雀,想起巫光府邸极盛时候的光景,心中感叹:君王之过至于斯。上前叩门,只听得朱红的大门“吱呀”一声,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子探出头来,问:“你找谁?” 长宁一礼,道:“烦请通报一声,李长宁前来拜访骠骑将军。” 长宁来之前,府上准备了好些礼物,被长宁一一否决,也不带人。那时候长宁是这样说的,“皇孙还活着,就是最好的礼物。自从太子君死后,骠骑将军就恨上了所有人,人带的越多,反而不妙。就我和真真去吧。” 那老婆子说:“我家主人吩咐了,世间已无骠骑将军,只余一个孤臣孽子在尘世苟活。无论是什么人,请回吧。”说罢就要将大门合上。 长宁连忙伸手拦道:“且慢!”又将身旁的真真拉到身前,说,“大娘是将军身边的老人了,且看这个孩子,长得像谁?” 那婆子在真真稚嫩的脸颊上扫了又扫,突然睁大了双眼,说:“暂且等候通报。”说罢一溜烟地望府内报信去了。 不一会儿,府邸的大门“吱呀”一声地打开了,那婆子袖了手恭敬地站在一旁,说:“我家主人有请沂王殿下。” 长宁带着真真往院内走去,里面小山重叠,曲水流觞,树木斑驳交错,端得是个幽静的所在,只是如今疏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7 于打理,不免萧瑟了。 长宁再往里走去,果然在一棵梅树下看到一女子卓然站立。此时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梅树枝丫稀疏虬曲,颇有苍劲嶙峋之感。那女子迎风而立,两脚岔开,双手交握在背后,姿态笔直,虽然隔得老远,也能感到一股从沙场上历练的迫人气势。我朝除了巫光,再没有哪位将军,仅一个背影,也如此锐利了。长宁看了一会儿,心中感慨:天下真是英雄辈出。我们的王朝长城,这样年轻。 待长宁走得更近些。巫光才平淡无波地说:“不知沂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回过头来,那是一张异常精致的脸,高鼻深目,最神奇的是那一双眼睛,逼得人不敢直视。 长宁直视巫光,说:“我来,让你看看这个孩子。”说罢招招手,将真真往前送了一送。 说来也奇怪,真真一个几岁的幼童,对着这样一个煞星,竟然毫不害怕,反而好奇地打量这个怪阿姨。 巫光将目光从长宁身上撤下,只看了真真几眼,就已经确定:的确是那人的孩子,眉目有几分相似。又看着长宁,似乎不知道长宁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知道她必定有话要说。一面吩咐那婆子说:“蔡婆,将孩子带到园中玩耍。” 虽然园子又大,景致很好,是个躲猫猫的场所,可是,这里树木太过繁盛,难免令人有一种阴森之感。真真抬眼望向长宁,长宁朝她点头,说:“去吧,真真。”蔡婆将真真带到远处。 “真真?”巫光就势在席上跪坐,又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问,“名字是你取的?” 长宁在另一端坐了,说:“是太子的意思。” “此名不祥。”巫光皱着眉,说,“你不是不知道。” 长向画图清夜唤真真,是古人的悼亡之作,而真真则是此作中伤心的画中人。不知晓的人还好,若是熟知此作,又以真真为名,恐怕会一生坎坷,忍受求而不得之苦。沂王以文学著名,又怎会不知? 长宁一笑,说:“我知道。依我的意思,这孩子应该取名,武。” 武,是赵氏孤儿之名。赵氏孤儿全家被杀,为家臣收养,后手刃仇人,光复宗姓。与真真的身世,何其相似! 巫光见她毫不在意,问:“太子君的孩子,怎么会在你这里?”太子君是她的弟弟,是以她也曾耳闻过太子对这位沂王,十分信任,虽然这种信任在她眼里,毫无道理。 长宁见她见过真真之后便毫无怀疑她的身份,心中又是疑惑,又是赞叹:所谓的血缘,真是这样神奇的事情?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巫光听过后若有所思,问:“不知沂王殿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长宁长舒了一口气,说:“说来你也不信,我来只是告诉你,这个孩子还活着。”世人不知道这个孩子还活着。有多少人默默地为太子、太子君伤心难过,你就是其中一个。 巫光虽然不信,脸色却柔和起来,叹了一声,说:“是呀,这个孩子还活着,她的父亲却死了。” 长宁看着巫光黯然神伤的样子,一时也伤感起来。太子少傅一家虽然是巫光的血缘之亲,但是巫光对这一家人几乎没人任何感情。巫光刚来京城认亲,就被赶了出去,差点死在街上,是太子君好心,给她衣食,才捡回了这条命。后来,两人姐弟情深,是世人皆知的事。说起来,巫光就是在太子君嫁给太子之后,才由太子君举荐给太子,得了从军了机会,才有的骠骑将军。太子君于她,既是亲人,也是恩人。 “我听说你把这个孩子当做储君来培养。”巫光的目光几乎可以说是凶狠,逼问道,“你究竟怀着什么心思?”难道太子案有昭雪的那一天吗? 长宁慢慢地说:“等真真长大了,她自然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她母亲的冤案,还要她来昭雪。那个时候,她的能耐,要能承担得起她要做的事。那个时候再准备,就来不及了。” “书上说,爱之,则为之计长久。”虽然真真不是她自己的孩子,但是长在她膝下,就和自己的孩子一样,她不能不为她筹划。 “我来见你,一个是告诉你,这个孩子还活;另一个是我身为真真的母亲,要为她争取所有能争取到的人。”前一个是为了你,后一个是为了真真。 眼看巫光只沉默不语,长宁又说:“今年匈奴使团来京,将军不在。那位匈奴王女,有虎狼之心。我朝近期将有战事,不是三年,就是五年。将军即使对汉家有怨。怎么忍心不顾太子君的孩子,不顾天下万民?” 长宁牵着真真从巫光的府邸出来,柔声问:“真真,今天出门好不好玩?” 真真一副神游物外的表情,好半天才换上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回答:“好玩的。” 长宁心想:这个孩子,太聪明了。 真真犹疑了很久,拉了拉长宁的手,小声地问:“娘亲,真真可以问问题吗?” “当然可以,没有什么不能问的。” “那,娘亲,你能告诉我,今天为什么要带我去见这位姨娘?”真真脸上挣扎着的,是犹豫与疑惑。 “因为如果没有你,她是不会见我的。” 巫光肯见长宁,是看在太子君的面上。 “为什么?”真真脱口而出。 长宁想了很久,才回答说:“因为,你是她弟弟的孩子,她是你姑姑。” 第55章 议婚 沂王冠礼之后,朝廷廷议:沂王至今未娶,实在不符规矩。莫非是今上心怀忌惮,致使她那位尊贵的皇妹至今无人问津。议论纷纭,又意指当朝,皇帝压不下来,也不欲予人口实,于是下诏,为沂王议婚。 长宁带真真回来,正巧得了议婚的消息,钱意与众人候在一旁,问:“殿下今日可有收获?” 长宁一笑,说:“骠骑会和我们一起去沂。”若是能得到骠骑将军相助,必将如虎添翼,众人都笑了起来。 安置好真真,长宁得了闲,知道颜嫣此时心中必然疑惑不安,于是特意去看他。 长宁到的时候,颜嫣正在屋子里绣花,迎春在一旁陪着说话。 “殿下要娶新王君了,公子就不担心吗?”迎春压低了声音。 颜嫣手中的活儿不停,说:“少说话,多做事。” 迎春着急道:“可是,殿下要是立了新王君,公子要怎么办?” 颜嫣停下手里的活计,静静地看着迎春说:“我真是应该把你嫁出去了。”迎春住了嘴,再也不敢提这一茬,脸上却满是委屈。 长宁听到这里,走了进来,笑道:“哦?要把迎春嫁出去,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两人见长宁来了,连忙行礼。迎春嘀咕道:“我不过是个小侍,哪里配得上人家姑娘?” 长宁一楞,笑道:“哦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8 ?还真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颜嫣见迎春说话不过脑子,气道:“殿下别听他的,他一个小孩子,会说什么话?”又支使迎春,说,“去,给殿下拿新进贡的云雾茶来。” 长宁哪里管这些子琐事,径自坐了。颜嫣见长宁面色疲惫,知道她刚从骠骑将军那里回来,问:“殿下怎么看起来这么累?”说罢要过来替长宁捶背。 长宁顺势握住颜嫣的手,说:“我今天告诉真真了。” “什么?”颜嫣满脸惊讶。 长宁叹了一口气,便三言两语将今日的事交待一遍,最后叹了一口气说:“真真这孩子,太聪明,也不知是福是祸。” 毕竟,有哪个孩子聪慧到能从只言片语中猜测出来大人的真正用心? 听长宁这个意思,真真是自己猜出来的。那个软绵绵的孩子,竟然有这样深的心思。颜嫣只好宽慰道:“早知道也好,比一直瞒着她要好。殿下是全告诉她了?” “不。”长宁摇摇头,她当时只告诉真真,骠骑是她的姑姑,真真还要再问,长宁就说,孩子,等你长大了,我会告诉你一切,现在还不是时候。 长宁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说:“我恐怕她,再也没有童年。”长宁自己生于忧患,实在不忍心见到真真也这样长大,可是血海深仇,又岂是可以忽略的? 这孩子的身世,难有无忧无虑的日子。颜嫣不好再说什么,而是低了头问:“如今朝廷为殿下议婚了。” 长宁要说些什么,碰巧迎春拿了茶走了进来。泡了茶,迎春见两人的样子,知趣地退下了。 颜嫣要去给长宁端茶,长宁摇了摇头,止住他,将他拉到身边,额头相抵,说:“可是,我已经有你了。” 颜嫣知道长宁的心意,默默无语,心里想:我岂有不知你的?可是,婚事,却由不得你做主。 长宁知道颜嫣仍旧担忧,说:“你且放心。” 颜嫣一惊 ,疑惑道:我如何放心?你要做什么,让我放心? 过了几日,沂王的婚事定了下来,是王郡守家的小公子,年方十五。一时阖家欢喜,万事俱备,只等过门了。既然有王君过门,府上这位之前备受宠爱的侧君怎么想,又有谁在意。 岂料婚事没定下几日,沂王府收到消息:那位十五岁的小公子,得到要嫁给沂王的消息,竟然自尽了。 之前沂王唯有婚事,是皇室,朝廷的疏忽,授意合婚的大臣畏惧,沂王本身毫无过错。如今终于能够议婚,对天下人来说,都是一件喜事。不料这位公子竟然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沂王,沂王出身高贵,龙章凤质,有什么配他不上? 此事对沂王府来说,真是奇耻大辱!一时群情激愤,府上不少人为沂王鸣不平,只说:“我们主子要娶他,是天大的福分,不料他竟这样不识好歹,就是我们几个做下人的,也替主子不值。” 管事的几个急忙平息这样的议论。 张郡守也知道无论无何不能向沂王交待,不知自己前辈子造了什么孽,碰上这样的事,又怕沂王不快,于是特意上门负荆请罪。 长宁见这位本来应该成为自己公婆的人如今赤着两条胳膊,背上背着两条长长的荆条跪在自己面前,不禁有些滑稽。钱意、韩慎等人都在一旁,颜嫣不方便见客,在帘内听着。 张郡守诚恳地说:“我还有一个儿子,若是殿下不介意,可以让小儿代替他的兄长。”说罢,偷偷地抬眼看长宁的脸色。 长宁本来满脸怒容,听她这么说,反而笑了:“哦?听说你的小儿子,今年只有九岁。”说得大家大笑起来,却更加愤怒。 有人说:“你儿子能嫁与我们殿下,是天大的福分,他竟然自尽。你现在想拿九岁的小儿子来搪塞,是嫌我们沂王府受的羞辱还不够?” 张郡守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听到质问,不敢再说。 长宁抬了抬手制止那位激动的,看着地下跪着的人,慢慢地低了身子,温言问:“我只问你,我的人,在你家里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尽?” 知晓长宁性子的人都知道,长宁这个时候虽然声色不动,却是大怒的表现。 那人将头埋得更低了,无人看得见她脸上瞬间痛苦的表情,只一意沉默不语。 长宁见她抵死不说,慢慢地抬起头,直视远方,“哼”了一声,冷笑道:“难道我不知道?” 这个时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什么情况。听闻小公子是不愿意嫁给沂王才自尽的,怎么现在看起来,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良久,长宁才说:“算了,你只有两个儿子,已经死了一个。难道两个都要死在我手上?起来吧。” 张郡守听见沂王这样说,顿时老泪纵横。身边早有晓事的丫头听见长宁的吩咐,连忙将张郡守扶了起来。张郡守知道沂王总算息怒,不敢再呆,手忙脚乱地是小声说:“臣请告退,臣请告退。”不料长宁看了她一眼,她心里知道沂王还有话说,不敢再说要走的话。 长宁慢慢地问:“死了的那个,今年多大年岁?” 虽然两人合过婚,不过沂王本来可能也不知道对方具体的生辰,张郡守这样想,于是说:“到了今年八月,就满十五岁了。”想起大儿子死不瞑目的双眼,又是一阵伤心,红了眼眶。 长宁将左手搭在右手上面,不知在想些什么,慢慢地说:“这样不知忧,不知患的年纪,死了也好。” 这是什么话?张郡守早就听说沂王性情有些古怪,不料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又听见她说:“没有缘分,厚葬了吧。” 张郡守见此事已了,告了辞,准备离开,不料长宁突然说:“张大人,你我本可成为亲戚,我原本应该把你当做母亲一样尊敬。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与人无尤,还请不要后悔。日后,就不要再踏进我的门了吧。” 这话说得,就像她真的知道什么似的?张郡守吓出了一身冷汗,逃也似地逃出了沂王府。 颜嫣从帘内转了出来,众人也不知道该不该问,韩慎打破沉默说:“张公子不是自尽,动手正是张郡守本人。为的是有人威胁,张郡守为了全家,只能牺牲张公子。那么小的孩子,岂有愿意自尽的?殿下听到消息后便令我着人去查看,果然令有乾坤。” 这段话太惊人,沂王到底是为什么怀疑有人做了手脚?众人大惊,有人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是谁?” “不是赵王,就是楚王。”长宁神色不变,慢悠悠地说。 自此之后,长宁上书,自陈克夫,不愿大婚。只求速返封地。 遣送诸王之藩的消息很快就下来了,有一位庶民秘密面圣,说:“陛下可知如今说沂王的?她们说五百年代有王者出,沂王是不世出的圣王。沂王有这样的声名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79 ,陛下放她回封地,不怕天下大乱?”言下之意似乎是:为什么不杀了她? 皇帝听出了言下之意,良久才说:“她毕竟是我的妹妹,行事从无过错。” “沂王这些年一直在长安,又无封地,又无实权,安守本分,有何不妥?”那人又问。 “可是她留在京师,赵王不服。” 是赵王要沂王之国的?话说到这个地步,再进言无益。 那人出了未央宫,心里感慨:这位赵王还真是,平庸又愚蠢。 如今,让沂王之藩,就如同放虎归山。天下,还有什么能阻止李长宁? 第56章 飞燕 沂王之藩的同时,骠骑将军巫光暴毙,千里之遥的沂地,李真真多了一位师傅。 沂地都城邺,王府。 长宁来看真真,巫光在柳树下自斟自酌。长宁伸手按住巫光正在倒酒的手腕,劝道:“将军自惜,迟早有重上沙场的那一天。何不保重自身,枕戈待旦?” 巫光一哂,睨了眼,说:“本将,岂有为人所用的那一天?” 骠骑一向忌讳自己,长宁听见她这样说,自己虽是好意,却也不宜再言,垂了眼帘,在竹席上盘膝而坐。 长宁自来到沂地之后,开始练兵,操练军士,铸钱冶盐。一系列动作,都不似是要做个富贵闲王的。 真真在不远处读书,巫光眼里瞧着长宁,说:“听说沂王殿下从不饮酒?酒是忘忧之物,而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 长宁看着她探究的目光,心中不快,回答说:“孤只是对一切迷惑心智的东西敬而远之。不清心寡欲,见素抱朴,怎么知道自己想要真心什么?” 巫光听了这样的话,若有所思,果然停了饮酒的手。 长宁问:“将军,中原不过是一片伤心地,你为什么不回去?”不要说是为了太子君。 巫光生母虽是汉人,可是自幼在南越长大,成年之后来汉朝寻亲,也不被亲人承认,如今大汉无她留恋之人,又屡受挫折,为何不回到生她养她的故乡去?若说是为了太子君,她弟弟,怎么都说不过去。若真是为了太子君,倒是要教人怀疑她对太子君的用心了。 巫光听了问话,不置可否。此人生了一双桃花眼,甚是艳丽,性子也诡异莫测,此时似笑非笑的样子真是招人,长宁身为女子,见了她的样子,也心头直跳。若不是她身世曲折,又一向对汉人拒之千里,不知是多少儿郎的梦中人。如今她年近三十,身边竟没有个男人,不知其中是不是又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辛酸事? 长宁心中这样想,转了眼珠子,试探着问:“当年的西南夷之战真相如何?” 巫光一惊,心想:沂王消息,果然灵通。原来,世人只当巫光成年之后来到京城认亲,是为了认祖归宗,其实事实与传闻相差甚远。南越盛行走婚的习俗,男女相悦,便可以春宵一度,生下了的孩子都是与姑姑一同生活,对姑姑的惧怕甚于不知从哪里来的生母,试问在这样的习俗下长大的女子,怎么会在意汉朝认祖归宗这一茬? 鲜少有人知道,巫光离开南越,是因为当年的西南夷之战。 “真相之诡异,远甚人之想象。”巫光慢慢地说。 巫光脸上的戒备太深,这是人际之间的底线,长宁不是来探听消息的,对她心底之痛也没有兴趣,话题就此打住。 王府里,颜嫣近日觉得身体不适,精神不济,一直昏昏沉沉的,本以为是旅途劳顿,可是休息了几天还不见好,迎春心里担忧,一意请了医女来看。 颜嫣躺在床上,隔了帘幔伸了手出去,方便医女把脉。那只手,手指纤细修长,指甲红润,肌肤细腻,手腕竟然比一旁的白瓷杯还要白些。 把脉的医女,年岁颇轻,平日也是个稳重的,如今见了这么一只手,一时竟然喘不过气来,在满屋子的小侍的催促下,才慢慢地把手搭了上去。 大夫把了脉之后,只想了一会儿便跪了下去,面带喜色的回禀:“恭喜殿下,恭喜侧君。侧君这不是有恙,而是有喜了。” 一屋子的小侍顿时喜不自胜,连忙问:“当真?”医女肯定地点了点头。 沂王长到如今,专宠颜嫣一人,如今有了孩子,岂不对这个孩子如珠似玉?连带着颜嫣的地位也稳如磐石,若是生下长女,贵不可言。 颜嫣听到消息,眼里迸出光彩来,一只手抚上平坦的小腹,犹自疑惑:“真的吗?”这里真的有他和长宁的孩子了? 迎春笑道:“是,公子大喜,医女说错不了。”又对一屋子的人说,“如今府上有喜事,有赏,大家去账房支取。”因为迎春年岁渐长,行事越发泼辣稳妥,是以颜嫣房里的事情,不待他开口,都是迎春安排,如今颜嫣光顾着欢喜,便随着迎春处理。 有人问:“这样的喜事,可得赶紧告诉殿下。”便有人候着,只等上边同意了便赶着去沂王处报喜。 “不,先不要声张。”颜嫣拦道,“我要亲自告诉她。” 迎春看着自家公子像个幸福的小孕夫的样子,不免感慨:果然,男人有了孩子,变得更美了。 听说沂王在新修的亭子里,颜嫣小心的一手叉腰,一手抚腹,慢慢地渡过去。快到的时候,又怕自己行迹明显,被她看出端倪,两手放下,往亭子寻来。 找到长宁的时候,长宁正与招揽的文学谋士一处,做些曲水流觞,饮酒赋诗的雅事。见到颜嫣来了,连忙将他拉在自己身边坐了,仍旧与人叙话。 颜嫣见到长宁眼中的情意,心中熨帖,见此时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便乖巧地挨着长宁坐了,只默默地看着她与人笑谈。 原来王府新修了这个亭子,又招揽了许多以文学著称的名士,几个人商量修一部书,取名《淮南子》。此书包含百年前儒墨道法、纵横阴阳几家之说,若是编成,也是一时之盛事。沂王本身学问颇深,对此有意,便招了众人来谈修书的事。 文人言辞驺驺,又有作诗的雅兴,这时天地人和,便有今日的盛会。之前说道各自最爱的词章。 钱意说:“某最爱的是《离骚》里的‘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圆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 众人赞道:“先生高义。” 韩慎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刘景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众人都说完了,笑作一团,有大胆的问道:“不知殿下的喜好?” 听闻沂王往南山求学,学得上古经文《大学》归来,却不知她有何心得?一时众人齐刷刷地看着坐在主位上的沂王。 与民同乐,方是为人君主的诀窍,此时,长宁岂有拂众人意的道理?“南有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0 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长宁凝望远处,慢慢地说。 这是一首求而不得的情诗。沂王如今称霸一方,南面为尊,仅在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身份如此尊贵,却喜爱求而不得的情诗?这样的反差,颇有意趣。那些心知肚明的,都些意味不明地苦笑了。 苏钰陪侍,此时突然问:“不知侧君,有何喜好?此时说出来,也好教殿下知晓。” 颜嫣一愣。苏钰是长宁为颜嫣请的师傅,出身大家,平时行事颇为低调,鲜少有一句话的,如今在这样的场合突然提问,倒是有些奇怪。 长宁与众谋士说笑,谈及学问,学问本是女子事也,如今竟然在这样的场合将之前询问女子的话问一名男子,即使这位男子是沂王的家眷,看起来也有些怪异了。 岂料长宁偏了头,温和地笑起来,问:“哦?是什么?” 既然这位沂王殿下,平素就没有什么架子,对待男子也与别个不同,听说之前还任用一位年轻男子任主事,掌管府内大事,如今对这位侧君,与女子一般尊重,只能说明沂王惜才,众人便转过了探究的眼光,反而换上了好奇的目光。 颜嫣见长宁在问,不好推却的,只好说:“就是臣侍之前与殿下说过的那句,‘无信人之言,人实诳汝。’” 颜嫣话音刚落,一时四方寂静,众人不免想,这位沂王,喜欢求而不得的情诗;这位沂王身边的侧君,反而喜欢讽谏之句。两人的喜好恰好颠倒,岂不是怪事? 长宁听后,“噗嗤”一声笑了,眼里满是宠溺之意。众人见沂王不恼,也都笑了。此事便不再过问。 过了一晌,酒杯及流水都准备好了。便开始了此次的重头戏。酒杯与酒壶放在木板上随水流动,流在谁人那里,便由谁作诗一首,并饮一大白。 不多时,便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朗诵声与嬉笑声,长宁与颜嫣坐在一旁,不参与这个活动,只是看着他们嬉笑。等了流转了一轮,几个文学雅士,早已东倒西歪,成了醉鬼。 韩慎端了酒杯,歪歪扭扭走到长宁面前,说:“臣敬殿下一杯。”又说,“臣不胜酒力,眼看就要醉了。不过臣在醉倒之前,要向殿下讨个恩典。” 长宁平静地看着韩慎,说:“你说。” 韩慎站也站不稳,左右搀扶着勉强站立,颠三倒四的说:“殿下以文学著名,却从未在臣等面前显露。今日这么个好日子,大家高兴,殿下就看着我们几个出丑,作的诗也不好,心里还不知道怎么耻笑臣等呢!” 韩慎说的断断续续,几不成句,长宁见她在话语中自谦,只摇摇头,说:“怎么会?怎么会?” 韩慎又强力举了酒杯,说:“还请殿下看在我将醉了的份上。”又回过头看钱意、刘景几个期待的目光,说,“殿下今日也请作一首,赐了字给臣,也好教臣等得以一见。”府上几个老人,听了韩慎的话,一个劲的起哄。 长宁见拗不过,又看到眼前之景,勉强作了一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秋素景兮泛洪波,挥纤手兮折芰荷。凉风凄凄扬棹歌,云光曙开月低河。百年为乐兮岂云多。” 众人不禁拍手叫好,韩慎早就遣了字迹工整的小侍将这首录了进来,求长宁盖了私印,喜滋滋地将丝帛收在怀里,还不待说些什么,“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竟然醉得睡过去了。 长宁怕她受寒,忙着人去叫黄湘来,领他妻主回去。 这个小插曲过后,盛宴也到了尾声,众人心中所学颇多,不免有些伤感,齐声唱道:“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 此时欢愉,可沂王有青云之志,谁知沂王命运如何?她们几个如今聚在一块儿饮酒作诗,几年过后,谁又说得准呢? 长宁宣布大家散了,与颜嫣相互搀扶着回房歇去了。此时天色已晚,颜嫣忙着服侍长宁洗漱,见她着实高兴,心中也欢喜。 等到收拾好了,两人坐在床上,颜嫣端坐着,矜持地想要告诉长宁这个好消息。谁料长宁似乎醉了,直接将颜嫣扑倒在床,面上胡乱亲吻,手脚就往颜嫣衣衫里面探,嘴里还胡乱喊着“嫣儿,嫣儿”,那声音甜腻得让人听了不禁面红耳赤。 颜嫣吓了一跳,长宁清醒时一向端着,哪里有这样意乱情迷的时候,一定是今日的酒饮得太多了些。可是见长宁如此黏糊的劲,心尖发颤。又想到自己如今身子重,可禁不起这样作弄,忙伸手去推长宁,嗔道:“殿下。” 长宁似乎清醒过来,停了手,勉强抬起头来,迷迷糊糊地问颜嫣:“哦?还在外面,有人在看?” “不是……”颜嫣还没说完,长宁听到“不是”,又不管不顾地低下头细细地亲吻颜嫣精致的脖颈。 颜嫣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似乎被自己吓到。如今进退两难,长宁似乎根本就不清醒,又没法让她醒过来,可是自己这个身子骨,实在不适合承恩。 颜嫣正在纠结,不料长宁突然趴在自己身上,不动一动。颜嫣吓了一跳,连忙推推长宁,长宁从颜嫣身上翻下,竟然呼吸平稳,睡着了。 颜嫣见此,不禁发笑,心里爱极了,见长宁像死猪一样睡了过去,帮她把被子掖好,伸手小心翼翼地环住长宁,身子依偎在她身边,埋下头,低低地叫了一声:“妻主。” 第二天清晨,长宁宿醉醒来,头痛欲裂,见颜嫣衣着整齐地坐在床边,知道自己昨晚可能醉了。此时睡眼朦胧,伸手就要抱颜嫣,面上还歉意地说:“我醉了,昨晚闹你了?” 颜嫣站了起来,离床边一段距离,摇了摇头,温柔地说:“没有的。” 长宁见颜嫣躲开了自己的怀抱,似乎有些不解,此时犹未睡醒,反应什么都慢半拍,在颜嫣眼里,真是可心极了。 颜嫣看着长宁,轻轻地说:“妻主,我有身孕了。” 长宁听到这话,突然惊醒,瞪直了双眼,整个人都怔住了。 颜嫣见长宁半晌也没个反应,怀疑自己说话太轻,她没有听明白,又说了一句:“长宁,我们有孩子了。” 长宁面色凝重,伸手示意,颜嫣听话地依偎了过去。长宁顺势环住颜嫣的腰,将头埋在颜嫣的领口处,半晌也没有一句话。 怎么会是这个反应,难道她不高兴?颜嫣心中惶惑,突然感觉抱着自己的人轻微地颤抖起来,没有声音,只有水滴一滴一滴地沿着领口滑落,不一会儿,衣衿就润湿了。 她竟然哭了? 第57章 无眠 自从颜嫣有孕,王府要添新丁,整个王府喜气洋洋,都等着这个小生命的诞生。 长宁怕颜嫣生产寂寞,特意请了云游在外的颜氏高堂,往沂地陪护。又在邺城另辟了一处府邸,特意为颜家人准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1 备的。 此处与京城不同,王府专门有一处僻静的所在,摆放月华公子的图画,案上放些新鲜的瓜果和清水。说来也奇怪,沂王之父没有牌位,只有一幅图,沂王这种祭奠的方式颇为新颖。 得知颜嫣有孕后,长宁与寻常女子一般,喜不自胜,带着颜嫣去屋子祭拜,只激动的说:“爹爹,宁,有后了。” 颜嫣见她这样高兴,才敢试探着问:“父亲是葬在少陵?” 长宁看了颜嫣一眼,说:“是。母皇葬在茂陵,两者相隔一个山头,十几里,也算是比较近了。”知道他心有疑惑,解释道,“爹爹他,不适合做牌位出来。”至于原因,却三缄其口了。颜嫣是新夫,也不便问的。 长宁对颜嫣府中胎儿重视异常,即使不是女儿,生出来也是沂王第一个孩子,初为人母,意义自然不同。是以府上什么都紧着颜嫣,一开始长宁连正事都放下,一步也不肯离开颜嫣,唯恐出什么意外。 还是颜嫣笑着说:“殿下如今什么不管,只守着我,像什么话?说出去了叫人笑话。” 长宁忙说:“他人怎样看,与我什么相干!” “可我好好的在这里,又能有什么事?”颜嫣将长宁往外推,又说,“如今妻主每晚都在我房里守着还不够,白天我瞌睡来得多,都沉沉地睡过去了,妻主守着我有什么意思?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别为这个耽搁什么事。放心,我无妨的。” 因为沂地招揽了许多将士,由巫光练军,的确事务繁忙。颜嫣未有孕之前,长宁天天往外头跑,要给军士们打气,还要看铸钱冶盐的事,忙的不可开交,早出晚归的。如今颜嫣有孕,长宁心里紧张,天天守在王府,的确已经落下了许多事。如今看颜嫣这样说,长宁不愿让颜嫣为难,还是如常去外头照看,只晚上回来。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颜嫣觉得心神不宁,也许是因为有产前焦虑,这些天他每天心烦气躁,想起以前的一些不好的回忆,心中越发疑惑,越想越像,越想越偏,十分坐不住。恰好这一天长宁留在书房处理事务,于是颜嫣便动身往书房来找长宁。 苏钰站在一边,看着颜嫣的神色,知道他主意已定,虽然十分不赞同,还是没有开口,眼看着他去了。 长宁看到颜嫣来了,心中十分诧异,忙站起来问:“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不适?” 颜嫣在门口站定,摇了摇头,定定地问:“妻主,我有一个问题,一直疑惑,不知当不当问。” 长宁迎到门口,将颜嫣拉进来,说:“快进来,外面风大。”拉着颜嫣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又将常备的一床毛毯拿过来搭在颜嫣腿上,才说,“你问。” 颜嫣见长宁事情做的细致,处处透露出关怀来,心中难受,闭了闭眼,狠下心来,问:“妻主,你告诉我,张公子的事,是不是你做的?”说罢定定地等着长宁瞧,眼里不愿意错过她脸上一丝变化。 “不是。”长宁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回答。 颜嫣明显松了一口气,欣喜地说:“太好了。”你说,我就相信。 长宁想起张公子棺材里的抓痕,脸色十分难看,眼里透出疑惑来,慢慢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不是我。” 所谓,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恙。长宁其实也知道,颜嫣为什么疑惑。长宁在向颜嫣保证过后,张公子就如愿地死了,只有颜嫣一个人知道长宁曾经保证过什么,不免让人怀疑。长宁那时候保证,只是为了安抚颜嫣的心,她当时应该什么都不说的。 见到长宁的追问,颜嫣十分不自在,也知道自己这样无端的猜忌,是没有根据的。可是自己就是要来当面问清楚,求个心安。如今得到保证,不免为自己曾经怀疑过长宁的人品而十分惭愧。 长宁见颜嫣低下了头,一把将颜嫣揽在怀里,一字一句地交待道:“颜嫣,你记着,无论你从什么地方听到什么样传言,做那些事情的,都不是我。” 颜嫣怪异地抬起头来,看向长宁肃然无波的脸,怔怔地想:你也知道,会有传言? 却说颜嫣自从有孕之后,整晚整晚的失眠。怀孕三个月,整个人瘦了一圈。说来也奇怪,别人有孕都是孕吐得厉害,到他这里,竟是失眠。 长宁紧张得不行,一时担心于胎儿有损,一时又担心孕夫身体有恙。颜嫣房间大夫郎中就没有停过,沂王心急如焚,只问:“侧君到底如何?”因为从没有哪个孕夫出现这样的情况,不免让人怀疑,颜嫣这真是有孕,还是沾染了什么消耗性的恶疾? 沂地能请到的大夫全在这里了,为颜嫣诊脉,最后一个个苦着脸对长宁说:“侧君的确是有孕了,胎像并无不妥。老妇行医这么多年,从未出过错,也不会看错,殿下放心。只是……” “只是什么?”看见郎中欲言又止,长宁急着追问。 “侧君只是忧思过重,但请放宽心就是了。草民开几幅安胎药,侧君服用过后,保管顺利生产,父女平安。”郎中一边答话,一边冷汗直流。见长宁首肯,写了方子,忙出了沂王府。 一旁跟随着的药童疑惑地问:“师傅,孕夫分明胎位不正,恐有滑胎之像,怎么师傅却说……,莫非是徒儿看错了?” 大夫一边小心地擦干冷汗,一边说:“若不是这样回答,吾命休矣。快,我们连夜离开。” 于是连夜居家搬迁,离开沂地。为的是沂王府仅一个侧君,如今有孕,却噩梦连连,天知道是什么原因,若是一旦有什么闪失,沂王岂会放过她的? 颜嫣有孕,这些大夫即使开安神药,岂敢乱用的,是以按方抓药,竟然没有效果。 一夜,直到三更,颜嫣怎么也睡不着,躺着无趣,于是悄悄地起身,往院子里走走散散心。 长宁就睡在另一侧。她这几日被颜嫣闹得,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今夜总算是睡了过去,一时睡得很沉,只是睡梦中仍然紧锁着眉头,似乎梦到什么令人担心的事情。 颜嫣不敢伸手抚上她紧皱的眉头,怕她一时惊醒。只自己披了衣服,悄悄地下了床。 今夜月色很好,月挂中天,月光从茂盛的树叶下穿过,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此地在长安北方,这个时候,地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煞是冷清。颜嫣站在院子中央盯着地上的寒霜出了好一会儿的神,蓦然回首,却发现有人立在屋子前的柱子旁,注视着自己,不知道有多久了,原来是长宁。 颜嫣心头一紧,摊了手不知解释什么,今夜月色很好,所以我三更半夜从床上爬起来看月亮了?连忙快步往屋中走去。 长宁不像之前每次一样,急着往颜嫣身上披衣服,而是怔怔地站在那里发呆,直到颜嫣进屋后很久才回转过来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2 ,跟着进了屋。 颜嫣已经脱了外衣,闭了眼,直挺挺地躺在被窝里面了。 夜深了,长宁没有跟着上/床,而是坐在床边看着颜嫣发呆,看得颜嫣心头发麻,才说:“颜嫣,你在担心什么?颜家爹爹也请了过来,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哪里也不去。颜嫣,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担心到彻夜不眠? 颜嫣眼窝深陷,瘦的脱型,躺在床上就像个死人一样,与之前明艳动人的形象判若两人。 长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整夜整夜地守着颜嫣,有时候颜嫣睡去了,她也不敢睡,这样没日没夜的熬着,脸色便见不得人了。 颜父早就到了,就住在王府就近照顾。别的颜家人陆陆续续地往沂地赶,来了就住在专门开辟的府邸。颜嫣怀着孩子,又岂会缺东西的?上头岳父母不在,谁会给他气受?先前迎春还不安心,颜嫣身子重,不方便侍寝,生怕长宁去找别的小侍。其实没有。颜嫣有孕后,长宁整晚整晚地在颜嫣房里守着,哪里也不去,连正事也放下了,只交给几个得力的谋臣,怎么有心力去找别人?是以府上知道颜嫣心焦缘故的人,屈指可数。 颜嫣心中越发酸涩,将头偏转向床内,慢慢地流下两行清泪来。 事实是: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可是我们,什么都不敢说。 长宁看不见颜嫣的表情,只是叹了一口气,挫败地说:“难道孕夫一个个,都会生出被害妄想来?本王平生行事,没有对不住人的地方。你倒是夜夜做噩梦,老天怎么会这么对我?” 第58章 端方 第二天清晨,颜嫣好些了,有意往游廊走走,消食,走累了,仍回房休息。过了早膳时分,颜爹爹过来陪颜嫣用过早饭,不一会儿,长宁来了。 原来长宁昨夜彻夜未眠,今早怕扰到颜嫣,特意去了隔间小睡了一晌,忙完手头的事立马赶到颜嫣处,问了些体己话。 颜父此时已是经年不见儿子儿媳,眼见这位儿媳妇出落得更加标致,眉目端正,一身正气,对自己的儿子又嘘寒问暖,十分关怀,可是自己的孩子怀了身孕,竟然如此累人,大概就是民间说的美中不足的意思吧,一时十分感慨。 颜嫣懒懒地倚在床上,长宁坐在床边轻声说话。却见长宁伸手握住了颜嫣的手,说:“孤在小的时候,也曾整夜整夜不能合眼。”显见是深思熟虑一整夜后的结果,满屋子服侍的人见她夫妻两个有悄悄话要说,都识趣地退下。 长宁回头示意,屋子里面除了长宁与颜嫣二人,颜父,苏钰与迎春留了下来。 长宁继续说:“我很小的时候,不是特别懂事,并不明白为什么各宫对待皇女一意奉承,对我却诸多忌讳。宫廷之间是没有秘密的,终于有一天,我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总觉得对我最和善的皇姐会不知什么时候杀了我。便开始整晚整晚的睡不着,盯着帘幔,不能合眼。我在宫廷中见过太多因为错信而遭受背叛的前车之鉴,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信任的。而我的性命,只在他人的一念之间,没有人可以帮到我,我只有我自己。我甚至不敢再开口,生怕踏错一步,便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但其实恐惧之害,甚于利刃。惶惑不安一段后,我突然间明白过来,我惧怕的事情由他人决定,我的应对,不对事实产生任何影响,只是缓解心中压力。也就是,我的恐惧是于事无补的。如果我们的精力都用在毫无回报的事情上,就没有余力兼顾其他了。自此之后,我留宿宫廷,再也没有过深夜无眠了。” 苏钰心里想:以小见大,沂王是意志坚定,勇猛异常的人,可称为勇士了。以沂王的性子,能说出这样一段话,可见是十分用心。只是这个女子行事太过方正,虽然用心至深,到底不如巧言令色,令男子心热。 长宁说了这样一段往事,本想以自身的例子来宽慰颜嫣,正期待地望着颜嫣,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却不料颜嫣眼皮抬也不抬,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不留痕迹地将手抽了出来。 长宁突然间明白:原来我说的这么多,你一句也不信。一时心灰意冷。 颜嫣容色尚在,只是眼眸失了神采。眼睛是冷的,可见心也冷了。这高门深院里最容易冷了少年的心,她这样精心呵护,就是不想在自家的府苑看见,伤透了的心和意冷心灰的男儿,可是无论如何小心,花儿还是枯萎了,长宁这样想,忽觉一阵心痛。 颜父见儿子这样当众打沂王的脸,心下焦急,有心说些什么圆场,不料韩慎拿了一卷绢帛,赶了过来,报:“殿下,边关十万火急!” 长宁面若寒霜,冷冷地扫了韩慎一眼,不为所动。韩慎马上就知道自己不该闯进来,这是碰上沂王心情不快了,可是手上急件,一时急得不行,却垂手立在一旁,等长宁批示。 颜父见沂王面色阴沉,恐怕儿子刚才惹她不快,此时又是急事,看沂王的样子还不知道要枯站多久,说:“殿下既然有要事,颜嫣这里,有老夫照看呢,殿下尽请放心。” 长宁点了头,缓和了脸色,强扯了嘴角对颜嫣说:“我先过去一趟,晚间再来看你。”说罢还上前轻轻抚了抚颜嫣上身盖的被子,又厉声对身边几个喝道,“好好照看侧君,有什么闪失,唯你们是问!”眉目间明显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鲜少见长宁这样声色俱厉,苏钰与迎春几个都吓了一跳,忙点头不迭。长宁又对颜父温和的点点头,与韩慎一道去了。 待沂王走得远了,颜父才叹了一口气,说:“阿嫣,你自小懂事,旁人不知,其实你是个执拗性子。我们男子,以委婉合顺为上,你这个性子,如若不改,迟早要吃苦头。”你这样当众给沂王没脸,沂王又是一片好心,你心中何忍?眼前仗着沂王对你的宠爱,日后若是有什么,岂不会后悔? 颜父又说:“如今为父在此,你心里怎么想的,不若和为父说说?”大夫说颜嫣夜夜不眠,是因为忧思过重,必然有什么是日夜担心的,但是,沂王并不知道。 见父亲这样说话,颜嫣强打起笑容,说:“儿子一切都好,没有什么忧心的。” 颜父看着颜嫣青白的脸色,心里想:没有什么忧心的,你变成了这副鬼样子,颜色尽失。颜父一时悲从中来,不知儿子在沂王府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若是没有当年妻主的含冤入狱,儿子又岂会与沂王扯上干系,早就嫁入寻常人家,生好几个孩子,顺遂一生,怎么会如此?颜父哽咽地叹一句:“我儿啊!”说不出话来。 颜嫣见颜父悲伤,心里猜到父亲想的什么,有意宽慰,却说不出话来,只得和颜父两个人一同相对流泪。苏钰与迎春两个看着也伤心。 过了一会子,颜父擦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3 了擦眼角的眼泪,说:“我们男子,为人夫侍,心气太高,不是幸事。你现在年纪轻,不晓得,等大了就知道了。” 颜嫣神色懵懂,颜父又说:“爹爹来此,是为了照料你的身子。如今呆了一段时间,我看沂王的样子,不会亏待了你去,你又……”颜父看了颜嫣一眼,继续说,“爹爹帮不上忙,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住在王府多有不便,明日就搬出去。沂王在邺城给我们置办了府邸,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过几日,你母亲,姐姐几个都要过来,你想我们了就去看,与王府隔得近,来往又方便。” 虽说单独住比王府自在,可是颜嫣的身子,毕竟不能频繁往返的。颜父此意,竟是要离了颜嫣,不知是住在王府有什么不顺心,还是被儿子寒了心?颜嫣听见这么说,一时眼泪滴了下来,又说不出挽留的话。 颜父见他如此,知道他想岔了,只得宽慰:“为父一切都好,就是老了,经不起折腾。这就走了。”眼见颜嫣两眼汪汪地望着自己,颜父只得狠下心,说,“你们几个,好生照顾主子。”仍旧快步离开。 迎春是自家小侍,如今见主父离开公子,如何不替公子难过? 苏钰在一旁全程旁观,如今对迎春说:“劳烦哥哥去库房取出安神香来,给侧君熏香。” 便是取件物什,支使个小厮即可,也用不着迎春亲自去,这样说话,莫非是有话要说,特意避开人的?迎春疑惑地看着颜嫣,颜嫣也忖度着苏钰恐怕是有话要说,于是对着迎春点了点头。 迎春走后,苏钰行了个礼,说:“请侧君准我辞行。” 颜嫣一惊:“先生要走?” 苏钰颔首说:“府上请了我来,一为教侧君读书,一为固宠。”苏钰话说得直白,不免要抬眼看看颜嫣的脸色,又说,“如今,侧君读书的底子已经打下了,若仍想有所进益,这是自家长久功夫,外人也无所助益的。至于其他?世间男子遇到的问题,一个是上位,一个是固位。以沂王对侧君的心意,只要侧君顺利诞下长女,侧君的位置,稳若磐石。如此,钰在此,倒是无能为也已,特意请辞。” 颜嫣说:“先生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说。嫣能照办的,一定照办。自从先生来此,已经四五年了,嫣受益颇多,如今先生骤离,嫣如何受得住?” 苏钰沉默下来,也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颜嫣知道,他这是心有不满,又不好劝诫,于是说:“先生有什么话,但提不妨。我从先生处学到良多,若是没有先生,颜嫣想必,也和现在不一样吧。” “侧君,世间无价宝易寻,有情人难觅。其中又以痴情女子最是难得,侧君一定珍惜。”苏钰说罢,行了礼,走了。 苏钰走后,颜嫣正一个劲地愣神,小侍前来回禀道:“侧君,司马公子来了。” “芊芊?”颜嫣大喜,忙道,“快请。” 原来自从颜嫣孕后失眠,长宁便想了个法子去京城请司马氏来,因两人是好友,便是司马氏能稍许宽慰颜嫣也说不定。沂地毕竟偏远,来回便是快马加鞭也要数月,司马氏不知跑断了几匹驿马,才能在这个时候赶到。 司马芊芊一进门,嬉笑眉开,立马就想往颜嫣扑去,临扑的时候才想到什么,硬生生地止住了,只是执了颜嫣的手,笑着说:“恭喜了。”他脸上眼里尽是笑,显见是欢喜得不得了,真心为颜嫣感到高兴。 这样发自内心的欢愉也影响到颜嫣的情绪,颜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司马芊芊急急地拉着坐下了,问东问西,只问是否害喜得厉害。颜嫣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他见到司马氏之后情绪明显高涨了许多,没有之前那样抑郁。旁边服侍的小厮见颜嫣高兴起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忙着把这个好消息禀告沂王。 司马芊芊见颜嫣容颜憔悴,担心地问:“怎么了?”颜嫣的处境,便是害喜得厉害,也不该憔悴成这样。而且颜嫣眼中无神,显然是心中有事,不像是被单纯累到的。 颜嫣折身从榻上站起,走到窗棂旁,望着窗外盛开的海棠花,站了很久,才说:“我有时候会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梦幻,是我在监牢最无望的时候,梦见有人拯救我于水火,这人是世间最优秀的女子,身份尊贵,德行无亏,对我又深情专一,无可挑剔,但是这样的梦早晚有一天是要醒的,只怕我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是身处在阴暗的牢笼里,死生无人问津。” “沂王知道吗?” 颜嫣回过头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司马氏,什么没有说。 司马芊芊明白过来:沂王不知道。 苏钰出了院子,到了黄昏,竟然得了消息,说是沂王有请。 苏钰满心疑惑:不知沂王找自己有什么事?来到书房,长宁正斜倚在案旁,怔怔地发呆。 苏钰上前一礼,问:“殿下找我?” 长宁伸手示意免礼,让苏钰坐了,问:“苏先生在府上过得如何?”问了几句客套话,苏钰一一答了,心想:这些年自己待在府上,沂王从未过问,今日召见,一定有个缘故。果然见长宁面色犹豫,欲言又止,似乎在下决断。 “颜嫣最近,颇有些心神不宁,你是知道的。”长宁又说,“先生在颜嫣身边这么多年,以先生之见,颜嫣他在担忧什么?”长宁若有所思地看着苏钰。 苏钰垂下头,什么也没说。长宁明白过来:原来你知道,你只是不告诉我。 “苏家男子特立独行已是常态,苏家先祖与开国高后交情匪浅,前几年我在民间周游,也曾有幸见过令尊。”长宁慢慢地说。 “不想家母有幸得见殿下。”你要说什么?苏钰疑惑地望着长宁。 长宁话题一转,似乎有所感慨:“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容易犯错。虽然用心最真,也却愚蠢。我之前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所以不知道怎样做才好。”长宁看着苏钰,淡淡地笑了。 苏钰明白过来,长宁对颜嫣的心结,也心知肚明。心里为这番话的情真意切感动,知道沂王找自己来,必有深意,问:“不知臣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我要你去找一个人。”此人能解颜嫣的心结,挽回我与颜嫣之间的感情。 “是谁?” 第59章 龃龉 今日早间长宁收到匈奴的消息:匈奴将入侵中原,邀她里应外合。 长宁拿到信一时大笑:怎么难道匈奴一定认为我不会向朝廷报信?除了沂地,别的诸侯国肯定也收到了消息,就是不知她们对朝廷的忠心有多少了。 一一吩咐下去,密切关注边关消息,一边加强练兵;一边来往接壤的诸侯国,探听消息。 各人吩咐完毕,各自散了。长宁仍然端坐沉思,韩慎见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4 状,心中疑惑,问:“殿下在想什么?”外族将有战事,这个是沂王很早之前就有的论断,沂地准备妥当,也是返京的大好时机,可是沂王终于等到确切消息,竟然不见兴奋,反而满脸愁容,难道不奇怪? “这是天下事,与我什么干系?”长宁淡淡地说。 韩慎一惊,鲜少见到长宁这样颓唐的时候,知道她是为府中主君烦恼,自己不好插言,还是劝道:“殿下一时消沉,也是有的。但还请想想天下万民,想想早逝的贵君,想想将要诞生的世女。”想想我们。 长宁起身去了墓室,一个人呆了好几个时辰,不让人打扰,服侍的小厮守在门边,只依稀听到零星的几声“爹爹”、“爹爹”、“爹爹”,似乎百般苦恼,又无可奈何。 到了晚间,长宁仍旧到颜嫣处说话。颜嫣见到长宁来了就问:“苏先生呢?” “苏钰?”长宁愣了一会儿,回答:“孤遣他去办事了,你找他?” 颜嫣摇摇头说:“不,苏先生向我辞行,不想这样快就走了。”似乎若有所思。 长宁在一旁坐了,虽说才几个时辰没见,却细细地问了颜嫣“感觉如何?”、“在做什么?”等等。 小侍在一旁一一答了。颜嫣仍旧恹恹地躺着,没什么精神。 长宁想到今天的急报,说:“今天得了消息,恐怕匈奴将有动作了。”那位王女不是一般的人物,上个月才继位为单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入侵我朝了;而那位宫中的阴贵人,匈奴单于的兄弟,听说盛宠异常。 过了好一会,颜嫣才说:“那殿下最近有的忙了。” 又不是来说我忙的,长宁腹诽,一时沉默下来。心想:至疏至密夫妻,果然如此,他们连孩子都有了,如今面对面却没话找话,异常尴尬。 却见颜嫣绞了手,低声问:“殿下之前说的,还作数吗?” 长宁见到颜嫣终于肯摊开心扉说些什么,高兴异常,又见颜嫣期待地看着自己,一时来不及欢喜,反而心头狂跳,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颜嫣瑟缩了一下,不敢再提。 果然是这个意思,长宁不可置信地看着颜嫣,心里想:是哪一句?难道是“你若不愿,放你离开”的那一句? 我等了你那么久,从十六岁到二十岁,整整四年,你有那么多机会反悔,但是你没有,现在,你告诉我你后悔了? 长宁回忆起与颜嫣相识的那段日子,心想:看看,我千挑万选,选出了个什么样的人。 颜嫣见长宁脸色着实难看,不敢直说,反而说:“府上怪闷的,我这几日要出去走走,去爹爹那里住几日。” 长宁寒着脸,问:“为什么?” 若只是去娘家住几天,长宁岂有不允的?这样问,是猜到什么。颜嫣压下心中的那一丝侥幸,一时后悔自己不该说出口,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可是,我从来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做了什么。即使在芦花镇的时候。” 在外逃亡的那段时间,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给王府暗卫留的记号吗?你能吗?那时候我们日夜不离,我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长宁一时哑口无言: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不能告诉你的,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元雅知道我所有的事情,你看他结局怎么样呢? 既然开了口,接下来的话就顺畅得多了。颜嫣见长宁无言以对,从塌上走下来,与长宁对视,说:“你每晚来我房里,不过是为了要一个孩子罢了。” “慎言!”长宁厉声喝道,看着颜嫣,一字一顿的说,“颜嫣,伤人以言,甚于刀剑。”不要再说了,你会后悔的。 颜嫣心中好笑,越发要说得痛快:“你的话说的是好听,可是没一句是真的。你说,不是因为你的确是那么想,而是因为,你觉得你应该那么说。你做的很好,让人信以为真。但是……” 长宁见颜嫣在这里顿住,知道他要说出不好听的话来,急着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果然听见颜嫣说,“李长宁,你根本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 一直都是这样,我到你跟前求你救我的家人,你一定会答应的。你在逃亡过程中没有丢下我,因为你做不出这种事。成礼时你吩咐让我用大红色,还有结发,都是如此。 你的优点是专宠一人,世人以为这是你对我的情意,其实不是。如果你真的爱我,我怎么会不知道?在你的计划里,早已打算一生守着一个人,要一个女儿。我只是碰巧被你选中罢了。三夫四侍,是女子所好,却是你避之不及的。你打定主意要找一心人,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可是,为什么是我?”颜嫣脸上流下泪来,喃喃自语,“为什么是我?”神情极为痛苦。 长宁本已大怒,见他悲痛欲绝,到底怜他身为男子,又怀着孩子,缓和下来脸色,伸手想要去搂他,说些什么好听的话来安抚,不料被颜嫣一手推开,直挺挺地往门外走。 长宁有意去追,见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到底年轻,一时较起真来,懒怠去追,也就随他去了。 不知为什么,颜嫣浑浑噩噩地往前走,眼前虽然有很多人,但是他一个也没看到。 府上众人见他经过,齐刷刷地跪下来请安,不料颜嫣像没看见他们一样,脸色难看的像鬼一样,跌跌撞撞往府外走去,一时众人奇怪:侧君怀着孩子,这么晚了要去哪里?无人敢拦,只飞快给长宁报信。 “殿下,颜侧君一个人也没带,出了府。”回禀的下人大气也不敢喘,只等着长宁的反应。 谁知长宁竟像是早就料到一般,说:“别担心,他无处可去,一定是回了娘家。随他去吧,派几个人跟着。” 长宁看了一眼回禀的小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只要不出城,还没有人敢在我的地盘伤害他。” 避退不及,旁观长宁与颜嫣吵架全过程的小侍们齐刷刷地跪了一屋,大气也不敢出,生怕颜嫣惹怒了长宁,倒教气撒在他们身上。 长宁像没有看见周围这些人似的,面沉如水,心想:颜嫣,你没有眼,也没有心吗? 朱门之内难有秘密,长宁与颜嫣争吵的事不多时便传遍的府内。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感叹:沂王府后宅平静,都是因为沂王与颜侧君二人感情和睦,如今两人一朝红了脸,侧君还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便给有心人以可乘之机。恐怕那些子苍蝇第二日都会知道,鸡蛋裂了缝。我们这位殿下,还真是多灾多难。 颜嫣眨眼之间变脸,长宁虽然生气,过后又想:一定是有那起子小人在背后嚼了舌根,吩咐人彻查府中流言源头。只是这偌大个王府,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却上哪里去找这说是非的小人去?是以府上查了一段时间,没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5 有结果,才长宁心中也知道,自己与颜嫣之间的矛盾,岂是受人挑拨了,也就作罢了,只一个人独自伤心难过。 一日,小侍禀告说:“有人求见殿下,说知晓使得颜侧君回心转意的法子。” 长宁皱了眉头,这个时候后宅空虚,真是那些顺杆子往上爬的小人的大好时机,此时来禀告的,不知怀着什么心思。想了一想,还是让那人进来了。 进来一个年轻男子,一问,原来是先前二人成礼时诸侯送的小侍,因为他行事得体,深得颜嫣的喜欢,如今做了颜嫣的贴身小侍。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解长宁之惑。 那人容色上乘,较起真来,肤色比府内正经主子还要白上三分,不过容貌在沂王府这样的地方不算什么,难得的是他见到长宁,丝毫没有为人奴婢者卑微与惊恐,礼数周到的同时,但在这样的礼数中竟然见不到低人一等的气场,想是个有主见的。 那人见长宁打量他,竟然笑着说:“怎么殿下看我,竟像是看一个死人?殿下一定误会了奴婢的来意。” 之前长宁猜测此人的来意,不过是为了争宠,不料竟被此人看出,倒是有趣。长宁神色阴沉地问:“哦?你的来意是什么?”虽是笑着,可眸色漆黑,神情冰冷,那一副容颜,让人看了害怕。 那人丝毫不差地行了个礼,道:“这时节颜侧君不在,奴婢碰巧在这时节巴巴地来了,恐怕殿下以为奴婢是那起子邀宠的小人。其实不然……”那人抬眼看了长宁苦大仇深的脸,竟然轻轻地笑了,极为愉悦地说,“奴婢此来,一来是为殿下解惑,二来也是求个恩典。” “你说。” 那人见长宁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为了取信于她,只好把心一横,说:“若是侥幸使得殿下与侧君二人和好如初。奴婢想脱了奴籍,再向殿下讨一份嫁妆。” “哦?”这下更有意思了,这个小侍为了取信于人,竟将这样的事说与人听。 那人见长宁表情好歹松动,才说:“奴婢自从上一次在琼林宴见到茂才大人,便立志要嫁与此人。”那人窥测了长宁的脸色,继续说,“奴婢知道殿下与侧君情意深笃,奴婢能够得了服侍侧君,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只是此心不由自主,也只好腆了脸来向殿下求这个恩典。” “颜嫣竟然带了你去了琼华宴?茂才是国之栋梁,你倒是个有眼光的。”长宁以手扣案,慢慢地说:“即便是我将你送到茂才府上,茂才因了孤的脸面收下了你,不过是个小侍,也没什么意思。”言下之意是:你自视甚高,怎么会甘心? “只消殿下将奴婢送入茂才大人府中,其余,就是奴婢的造化了,便是事有差池,也半点怨不得人。” “好吧,你说,侧君是为的什么与孤生分了。” 那人低了头,压低了声音说:“是小人作祟。” 原来此人说了这么一大段,竟然是来告密的? 长宁连夜找到密告之人,问:“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都在侧君面前说了什么?” 此人见事情败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不隐瞒,破口大骂道:“奸王,你害死我的姐姐、姐夫,如今教你也尝一尝这切肤之痛,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此人小小年纪,在人家的地盘破口大骂,竟然理直气壮,也算是有一分胆色。 又是一个寻仇的,长宁奇怪地问道:“你的姐姐、姐夫是哪一个?” “哼!”那位小哥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似乎极为不屑地说,“小爷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小爷的姐姐姓林,名布衣。” 长宁瞪大了双眼,一时楞在了当场。 小哥也不发觉,犹自说了下去:“我姐姐好好地在国子监念书,与姐夫婚姻和美。若不是你这个奸王贪图姐夫的美色,将姐夫掳了去,我姐姐姐夫怎么一齐丧命?只可惜小爷时运不齐,被你发觉,不然也教你尝一尝这丧亲之痛!”小哥倒是一副跋扈神采,自说自话,却对这一屋子的人视而不见,毫无惧怕。 原来这位小哥竟然是之前林布衣的幼弟,如今也才十五岁的模样。因他闻得姐姐和姐夫死在沂王手上,立意报仇。于是在一年前来到沂王府,碰巧也是他运道非常,着迎春看上,引荐给颜嫣,和之前密告的那一个一同侍奉在颜嫣左右。他年纪轻,报仇心切,心怀鬼胎地待在沂王府,难免被有心人利用,教他在颜嫣面前说了一些话,意图除掉颜嫣和他肚子里的孩子,报复李长宁,谁料行事不密,到底被人发觉。 仇恨能够将一个人变得可怖,无恶不作,心无怜悯。这位小哥年纪这样小,本应在家中绣花,到了年纪出嫁。他却因了姐姐的死,将一生置入鸩毒之中,口里还说:“要不是我不过一个平头百姓,奈何你不得,又何必拿你的男人,和未出生的孩子出气。也是颜嫣那厮晦气,嫁给了你。至于那个孩子,谁让他不会投胎呢?”说罢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狰狞得可怕。这位小哥还不到变声的年纪,稚嫩的声音发出癫狂的笑,令人不寒而栗。 韩慎跺了跺脚,恨恨地说:“你恨错人了。害了你姐姐姐夫的是梁王,不是沂王。是你姐姐求了我们殿下,我们殿下将你姐夫救出,还安排你姐姐姐夫离京过活,是你姐姐姐夫自己想不通,抹了脖子。我们殿下好心,还为他们立了墓,时时清扫。你被人利用了!”又叹了一口气,说,“怎么好心好意,却糟了这样的报应?” 长宁神色平静,只是能从她紧握的拳头中看出,极为自制,问:“你都跟颜嫣说了什么?” 林小哥听韩慎这么一说,毕竟年轻,心神打乱,疑惑地自言自语:“怎么会?乐姐姐是姐姐的同窗,绝不会骗我的。”又抬头看向长宁,狠狠地说,“不,一定是你这个奸王,想要骗我。你想要知道我和颜嫣说了什么?很好,我告诉你,我只是把你做过的所有坏事,你杀过的所有的人都告诉了颜嫣。可怜颜嫣那厮,心智不全,竟然受不了刺激,哈哈哈哈。” “你若是不信,我们可以带你去找他们两的墓。殿下怜惜他们是一对苦命鸳鸯,特意吩咐将他们合葬,就葬在京郊二里处。”韩慎说,“可是不知道林布衣那样的人,竟然有你这样的弟弟。” 这个时候不惊慌,不去查证真相,反而大笑,可见是疯癫了。韩慎不欲搭理此人,急着宽慰长宁。果然,林小哥对着长宁等人破口大骂,多是市井秽语,入不得耳的。长宁是连听都没有听过。韩慎等人脸色渐渐不好看起来,虽说沂王宽厚,可是这样让人辱骂她们的主子而无动于衷,不是为人臣子能够忍受的,即使对方不过一黄口小儿,又是男子,也只好破例了。韩慎对几个侍卫示意,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连忙将林小哥叉了出去。岂知林小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6 哥是个有气性的。挣扎着从侍卫手中逃脱,一个劲地往树上撞去,死了,临死前嘴里还喊着:“李长宁,你不得好死。” 出了这样的变故,大家都呆住了,韩慎见长宁神色不对,知道她是个多思多想的,怕她一时迷住了心窍想不开,连忙劝道:“殿下切莫将这起子恩将仇报的小人的话放下心上,伤了心神,反为不美。” 却见长宁恍若不闻,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嘴里还念叨着:“这都是为了什么?为什么?” 第60章 平戎 颜嫣形容惨淡半夜三更地去叩颜府的门,颜父见他独自前来,没有一个人护送,心下大奇,问:“你怎么来了?”我朝的风俗,男子归宁,一定有妻家护送,如果男子独自归家,那不是归宁,而是休弃。 颜嫣惨白了一张脸,似乎站立不稳,伸手拽着颜父的衣角跪了下去,望着颜父的眼睛,哭着说:“爹爹,儿子知道错了。”哭得声嘶力竭。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颜父是过来人,知道世间“情”字伤人,亦悲恸不已,与颜嫣相携进屋去了。 颜嫣星夜离府去了娘家,长宁年轻气盛,没有强留。第二天回转过来,到底后悔,着了钱意等几个去接,不无意外,没有接过来。又出了林氏之弟的事情,心下烦闷,想着颜嫣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自己赶着去,只怕两个面上都不好受,想着过几天等颜嫣气过了,到底会回转过来。颜府不过是临时搭建的府邸,如何能住得人?于是打算过几天亲自去迎。 林家小弟的事情十分简单,林布衣死后,沂王府曾经派人去搜寻,没有找到。原来是被林布衣的同门,某个不怀好意的女人收留了去,不知受何人指使,倒打一耙,告诉林小弟是长宁害的林布衣,教他安排在了颜嫣身边,伺机行动。如今颜嫣与长宁翻脸,有受人挑唆的原因,也有长宁自己的原因。只是林氏的事,长宁只是好心,却被恩将仇报,倒是教了长宁新的一课。长宁虽是伤心,过后便想通了,因果循环这样的事情,又岂是可以预测的?便是当时长宁便知道会遭到林小弟的报复,难道就能见死不救了? 长宁之前派了苏钰去寻人,意图缓和与颜嫣的关系,可惜,至今没有消息。这边又和颜嫣红了脸,只怕即便找了人来,也太晚了。 这样心烦意乱过了几天,一早要去颜府接人时,不意边关传来消息,匈奴犯边,楚王反。 原来长宁自得到消息,便往朝廷去信,禀告此事,是以匈奴犯边时边疆将士有所防备,没使外敌讨到便宜去。可是谁又能料到,楚王趁机反了。 我朝的兵力,在诸侯手中,一旦有事,四方勤王;而楚,广袤千里,军士彪悍。楚王是皇帝的爱女,血缘亲近,才委以重任,谁又能料到真到外族入侵的时候,楚王竟然想想从中牟利?是以我军一时腹背受敌,战况愈下。日夜盼望援军。 这些年,将相失和,皇帝继位之后,几次战事,领兵的将军虽然多,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有合适的,能够力挽狂澜的人选,除了素有贤名的沂王。朝中议事,朝臣争论不休,最终下令,以沂王为帅,只等整顿好军士,旦夕便要出发。 沂地苦寒,土地贫瘠,居民穷困,地势险要,是匈奴南下的必经要塞。长宁之国不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练兵,如今已有小成。巫光虽然无意尘世纷争,但要让她眼见外族入侵而无动于衷,却是难的。是以如今沂王手中既有雄兵,又有良将。是以决战之前,庙堂之上的谋划:此战,胜算颇大。 沂王后院起火,虽然有意安抚,但此时国难当头,也是有心无力。于是长宁便将府上大半的人与物资搬到颜府,自己去见颜嫣,为的话别。 此日微风,颜嫣正躺在树下藤椅上晒太阳,偶尔有落茵飘下。 原来颜嫣有孕后,长宁给颜府各人传了消息,也希望颜家能来能照顾,安颜嫣的心。颜父是早早地到了的,其他人还在路上,可是等了这么许久,颜母及他几个姐姐,一个人影也不见,只来了一个待字闺中的幼弟,到了适婚的年龄,来沂地也是希望能让沂王这个嫂子帮忙 ,看能不能认识些达官贵族,求个好姻缘。长宁心中明白:这是不愿淌沂王这趟浑水。 长宁在槐树下站定,慢慢地说:“匈奴犯边,楚王反了。孤将出征。” 颜嫣似乎睡着了,眼皮动了动,没有睁眼,听见长宁感慨地说:“我小的时候,心里什么都没有,最是冷情冷性冷心一个人,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自遇到你之后,心变得更软了。” 人年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最是心狠手辣。大了,遇见一个人,反而愿意温柔地对待世界,这都是有个缘故。 长宁看了颜嫣一眼,半蹲下来,将手搭在藤椅上,又说:“你那夜说的话,只说了一半吧。还有一半是什么,你愿意告诉我吗?”颜嫣走的时候,似乎气极,口不择言。长宁也一时激愤,后来回想,恐怕颜嫣还不至于为了那天说的那几件事和自己生分,必然有别的什么,只是他不敢说,反而借由头发泄。 颜嫣睁开了眼睛,难堪地别过头去。 长宁明白过来:世间有这样多的,不可与人言。却仍旧说:“我想过了,想是我处理不当,很多事情没有和你说,你也不问,难免误会。这样,以后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有个知道我所有事的死在前头,我什么都不敢和你说,生怕害了你,似乎做过了头,反而产生误会。 颜嫣蠕动着双唇,似乎要说些什么。 长宁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说:“我要走了。” 颜嫣只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长宁走到一旁。将落茵小心从颜嫣身上拂去,凑到他耳边,轻声说: “如果我死了,你可改嫁。” 战事准备已久,真正处理起来,过程却飞快。沂王领兵,一路上势如破竹,无人可当,大获全胜。只除了一点,沂王早年文弱,身子算不上健壮,只会些拳脚功夫,沙场上刀剑无眼,一时不慎,被敌军一位弓箭手一箭穿胸而过,差点丧了命。 主帅有恙,军心不稳。只能宣称沂王被射中脚,在韩慎的强力请求下从病床上爬起劳军,这才安定了军心。 沂王带了将士正面迎敌,由巫光带了三千将士绕路偷袭,前后夹击,终于大破敌军,将匈奴赶到了阴山以北。 随后沂王挥师南下,逼近荆楚,下令赦免楚,淮南,吴国叛乱民众,不多时,淮南王自杀;吴王的脑袋被装在匣内送了过来。楚王是皇帝亲女,恐怕皇帝伤心,长宁有意生擒楚王,不料在大军到达郢城的时候,楚王纵火自焚。 此战一了,沂王的声名如日中天。皇帝案上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7 弹劾沂王的奏章也堆积如山了。奏章中主要讲了这几件事。 一, 沂王到军中,第一件事就是驰入主帅帐中,讨要虎符,一言不合,立斩我军主帅于马下。 二, 沂王下令免除淮南、吴军士谋逆之罪。赦免罪臣是帝王权柄,沂王僭越了。 三, 楚王是陛下亲女,沂王兵临城下,逼迫太甚,致使楚王在王宫中自焚。又将陛下老来丧女之痛,置于何处? 皇帝老来丧女之痛如何尚且不清楚,但是长宁却差点失去颜嫣和他腹中的孩子。 原来与匈奴交锋转眼便过了几个月,到了颜嫣临盆的日子。不料颜府本来就不及沂王府守备森严,虽说长宁将沂王府大半护卫遣到了颜府照看颜嫣,却还是出了意外,教不知哪里来的贼人闯入府中。等到王府暗卫到时,虽然赶出了贼人,却也已经晚了,颜嫣受了惊吓,早产了。 稳公是早就准备好的,可是颜嫣胎位不正,生产时脚先出来,生下一个男婴后大出血,差点救不回来。伤了根本,不能再生育。 长宁听说颜嫣的孩子生了下来,大喜过望。又听见颜嫣难产的事情,心急如焚,手头事了,也不管军士封赏的事,一路疾驰回邺城。不料只看见啼哭不止的婴孩,与血泊中的男子。 几位接生的公公看见颜嫣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正凑在一处感慨,一个说:“若是沂王没有征战在外,此时在一边相陪,哪有这样的事?若是沂王没有征战在外,又岂会惹上这样的仇家?” 一个说:“他不是府上正君,如今只得了一个男孩,再不能有孕。日后如何,还看造化。” 最后一个重重地叹息了一句:“只是世间男子的路,总是要难走一些。” 都是诛心之论,随长宁来的亲卫兵看见长宁听到这些老爷子的话变了脸色,急喝道:“什么人,也敢在沂王殿下面前嚼舌根!” 那些接生公见沂王正站在他们几个的背后,显见是来了一会儿了,他们说的话,恐怕也听见了,一时惨白了脸色,站做一团,瑟瑟发抖。胆大的还偷偷抬头,窥测沂王神色。 只见战场上遭冷箭穿胸而过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的女子,如今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对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躬下腰,似乎痛得站立不住。 第61章 独子 “殿下的箭伤,恐怕伤了根基,若是一直养着还好;若是以后再有什么伤筋动骨的,想要高寿,却是难了。”那人板着脸,细心地嘱咐。 长宁知道此人行事一向谨慎,便是病入膏肓的病情,在她的嘴里也不过是些许受了风寒,需要静养。如今她说难以高寿,那病情恐怕要比她说的严重得多。这不过是医者对病患的一些体贴心思,长宁心知肚明,问:“还有多久?”话说的太急了,一时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令人不敢细听。 那医者知道长宁聪慧,恐怕已经晓得了她的心思,一时心中不忍,沉默了很久,还是回答说:“若是细心保养,臣敢担保:十年,是没问题的。” 长宁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若是有人和她说,她只剩下十年的寿命,她岂有不生气的?这位医者敢这样说,说得这样肯定,想必这是真的了。 十年吗?长宁与听的众人一块儿沉默了起来,长宁如今才二十出头,算当世的平均寿命,再有十年,不过才到而立之年,就算是平常人家,也太少了,何况是她? 那位医者恐怕长宁伤心太过,赶紧安慰:“臣惶恐,臣医术不精,惹殿下担心了。然而世间起死生,活白骨之术多在民间,殿下不必多虑,若是细心寻找求索,总是有保身之法的。” 长宁看起来也不是非常伤心,只是叹了一口气,说:“死生有命,孤又岂会苛责他人?你下去吧。” 左右听到了医者这样说,不免心里难过,想:她伤得这样重,可惜她夫郎什么也不知道,一个劲地和她闹别扭。 颜嫣醒时,刚出生的婴孩像皱巴巴的小猴似的就在他的怀中躺着。这时候长宁回了趟王府,只有颜父在一旁守着,一边逗弄孩子,一边说:“你醒了,快看这个孩子多乖。”眼中满是怜爱,可是转眼收敛笑意,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是个男孩。”怎么能不可惜呢?颜嫣无法有孕,这个就是他唯一的孩子了,偏偏是个男孩,不能继承王位。 颜嫣看着婴孩皱成猴子的一张脸,心中生出无限怜意来,却顺着颜父的话头,说:“男孩更好。”男孩,我就可以带走他了。 颜父岂知他心里的想头?只道他产后失心疯,受不了这个刺激,说出疯话来,一时相顾无言。不一会儿,长宁到了。 颜嫣惨白了一张脸,身上使不得劲,见长宁进来,仍恪守本分,挣扎着要行礼,被长宁一把拦住,说:“你身子不好,躺着就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礼?” 长宁顺势在床边坐下,看了颜嫣一会儿,温言道:“北边的战事定了,我回来晚了。”若是我在你身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事来?长宁正垂了眼帘,心中惭愧,不料听见颜嫣这样说,“颜嫣如今对殿下没有用了,还请殿下遵守诺言,放颜嫣离开。”颜嫣又不舍地望了一眼襁褓,小心翼翼地说,“殿下还会有很多孩子的,刚出世的孩子离不得爹爹……” 长宁本来满脸愧疚,听他这么一说,瞪直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好半天才蹦出一句:“你竟然一点儿也不怪我?”寻常人家夫郎生产,妻主不在身边陪伴,致使遗憾的,难免不心生怨怼,可是你竟然一点儿也不怪我,不是因为你贤惠大度,而是你一心想要离开我。长宁这样想,一时心如刀割。 “你知道,只要我不松口,你是走不了的。”颜嫣是诸侯王的侍君,又育有一子,有这个身份,除非长宁首肯,不然颜嫣即便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长宁突然苦涩一笑,又说,“你身子刚好,我却说这些做什么?你且放宽心,好生将养着,一切有我。” 见长宁不肯松口,料定她还心存侥幸,颜嫣吩咐奶爹将啼哭的婴孩抱走,冷淡着看着长宁。说来奇怪,这样的芊芊弱质,若有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 长宁知道他有话要避着孩子说,先开了口,问:“颜嫣,你到底要说什么?” 颜嫣容色上乘,如今病怏怏地斜靠在床边,睁着一双漆黑眼睛,竟别有一分颜色在,如今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我现在真羡慕元雅,早早地死了干净。” 长宁听了这话,脸上肌肉抽动,强忍着怒气,说:“我在战场中了一箭,差点死在那里。”长宁抬了眼皮,看了一眼颜嫣,阴森森地说,“可是,我毕竟还是没有死呢!” 这两人吵起架来答非所问,问非所答,说的话能噎死人,都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8 是年轻气盛的罪过。若是长宁再痴长几岁,知道对待心爱之人,一意的隐忍克制不是应对争吵误会的好办法,总会有应对之良策。可是这时却一时钻了牛角尖,一意要知道个明白,丝毫不考虑后果。 却见长宁闭了闭眼睛,将脾性收起,意图和缓气氛,感慨地说:“你我误会,真是太深了。” “是不是误会,只有天知道了。”颜嫣看着长宁,想着先前早就盼望着只等孩子生下来就找个由头离开,如今又是个男孩,恐怕长宁不会相争,趁早放了他们父子俩才是正理。不料长宁就是死不松口,还说什么我不同意,你走不了的话。颜嫣一时激愤,恨不得马上死了才好,也不要受这个气。如今和长宁顶撞几句,越发兴起,生了撕破脸的念头,却见长宁仍旧一副无辜的嘴脸,闭了闭眼,嘴角浮起嘲讽一笑,说:“殿下一定要挑明了,又有什么意思呢?”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真相,太难看了。 “哦?”长宁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这两个人,一个破罐子破摔,一个刻意忍让,都顾不得言辞伤人的道理。 “嫣虽在府中,却也听闻:楚王薨了。楚王纵火自焚的时候,殿下正兵临城下。”人虽不是你杀的,难道不是你逼死的? “殿下还记得我们一行人去治理黄河水患,殿下离京的时候特别说了一句‘听说梁王,喜好骑马。’”梁王果然坠马死了,“如今殿下又往梁王君处塞人,只怕梁王的事,马上就要发了。” “朝廷为殿下议婚,殿下要我放心,第二日议婚的张公子就自尽了。”世上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殿下要赶元雅走,第二天他就在路上自尽了。”难道你不知道他会自尽? “陛下要殿下去劝大皇女出山,殿下去劝了,大皇女果然怎么都不肯出山;还有死了的太子,皇后;这样的事情,多得不可胜数,还要我一一说吗?” 颜嫣说了这样一段话,本是心中猜疑,没有证据。虽然言之凿凿,心底还是希望她能够反驳,不料长宁只是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说,“你真是不要命了。”说这样的话。 “妻主,告诉我,你没有做这些事。”颜嫣的神情,介于慌乱与悲戚之间。 “我说不是,你信吗?”长宁苦笑道,我不是说了吗? 竟是真的了。颜嫣无力地倒了下去,双手捂住脸,悲痛地说:“你手上,沾了多少鲜血!我的孩子。”将头扭到一边。 “也是我的孩子。”真是奇怪,长宁的声音,直到这一刻,仍旧这样温和。 一个孩子自出生起,就自带父母的罪恶。 他妻主的敌人,死的死,伤的伤,她的名声却如日中天,手上怎么可能干净? 你为了皇位陷害自己的甥女,还博得百姓交口称赞,这样的人,该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你作恶多端最终,会报应在我的孩子身上,我的孩子。 颜嫣伏在枕头上,嘤嘤地哭起来,长宁想碰碰他,到底没敢伸手。 这时候小侍来报:“殿下,韩先生请殿下速回王府,商议要事。” 长宁安慰了颜嫣几句,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转过身,悠悠地说:“颜嫣,你记错了,我当年说的是,如果有人在等你的话。” 当年,如果有人在等你的话,你走,我成全你。如今,你生下我的孩子,如果没有人在等你,无论去哪里,又怎么会比待在我身边更好?所以你要走,除非有人在等你。 可是,难道你真的会红杏出墙吗? 长宁原本以为韩慎等人商议的是战后封赏的事,不料他们说的是迎娶王君的事。 原来,之前因为多方阻拦,沂王一直没能迎娶到王君。如今,沂王名望颇高,即便有人再想阻拦,也是不能为的了。于是,沂王胜后,便有人家打听沂王至今未有正君,想要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府中,这会子府上已经收到了画像。 钱意见长宁神色不快,劝道:“殿下,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府上正君空缺,有多家的儿郎有意,又与殿下相配。如何不玉成好事?所谓姻缘,是结两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也。如若能与大家公子联姻,则殿下所谋之事,必然如虎添翼。” 谋臣们的意思,不过建议沂王再纳。为的是两点:一,联姻是最稳妥最快捷获得政治势力的办法;二,沂王必须要有一个继承人。长宁没有女儿,就是没有继承人,那么即使得到皇位,也是要过继给他人,这些人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又有何意义? 至于个人心意,又有什么要紧?钱意等人顾及长宁的心情,不敢说得太露骨,但到底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孤现在已经过了需要通过联姻来获得支持的时候了。”长宁知道她们的意思,先说。 自古谋逆之事,都是成则君临天下,败则牵累亲族。若想得能人追随,没有天大的好处,怎么能拉拢人心?而且,这些事情都是一旦开始,就不能回头,也身不由己的。便是领头的想收手,底下的人肯干吗?是要掉脑袋的。所以,王府这些人在担心什么,大家都清楚。 这是不愿联姻了,韩慎劝道:“殿下到底需要一位世女。”若是寻常人家,以血脉传承为重,夫郎无女,必然再纳,更何况是母死女继的皇家?可是我们这位沂王殿下……若是沂王一意孤行,众谋士们难免离心;离心,就有破绽。 长宁思虑良久,决定作罢,终生不复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子嗣是天注定,岂能强求?” 一时众人情绪高涨,大呼:“殿下。” 长宁看着群情激愤的谋士,突然问:“我们府上,难道没有王君吗?” 韩慎一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心里想:你疯了吗?又将我们这些人,置于何地? 第62章 反目 苏钰带了人星夜赶到,进府便得知颜嫣难产的消息,说:“殿下,我来晚了。”他出门寻人,本是为了挽救沂王与颜嫣岌岌可危的感情,不想这人隐姓埋名,便如鱼入大海,渺无音讯。他还是在这人心上人的故乡一处小山丘寻到的,若是他不来,恐怕这人是打算终老山林的。等到寻到人,带人回来也颇受周章,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时间,等到带了人赶到沂王府的时候,战事都已经结束了。颜嫣诞下一子,却听说与沂王的感情陷入了低谷。 “有什么早晚的?”长宁面上说不上可惜。苏钰仔细地查看长宁的神色,见她白面乌发,金冠玉带,俊美异常,脸上看不出情绪来。之前这位沂王年轻气盛,虽然喜怒难测,到底能窥测一两分。如今许是经历战事,加上初为人母,整个人只见坚定神情,却再难窥测她的情绪了。苏钰心中感叹再三,怕这些日子,与颜嫣的心结未解,沂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89 王的日子也不好过,又听见长宁问,“可是在赵郡寻到的人?” 苏钰奇怪地回答:“是。”这人是胶东人,若不是顺藤摸瓜,鲜少有人知道这人有个青梅竹马在赵郡,沂王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少有人知的是:赵郡,是月华公子的故乡。 更奇怪的是,路上他也旁敲侧击过,这人根本就不认识颜嫣,怎么说见了她就能挽回两人的感情?苏钰虽然得了这个差事,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今见长宁稳操胜券的样子,想起这一路的传闻,思索起来,心中有个猜想。大惊,连忙低下头,不欲让长宁看出究竟来。 长宁像是知道他的困惑似的,点了点头,说:“颜嫣在颜府,刚得了孩子,你去看看他吧。” 这是不予他过问的意思,也许晚了,人来了也没有用,苏钰带着满腔疑问,又被自己无端的臆想浇的透心凉,一刻也不敢在长宁面前呆着,只怕显出端倪,丢了性命,见长宁开口,急急忙忙着去宽慰那个刚得了孩子的男人。那匆忙的模样,似乎半刻也不敢多呆。 长宁见苏钰走时的模样,知道他猜出了什么,只是不敢说,心里倒是感慨:真是个聪明的男人。这时候,苏钰带过来的人从阴影处往前一步向长宁行了个礼,抬起头来。那一张脸虽然上了年纪,却俊秀异常,双眸深得似一潭死水,正是谢鸣。 两人目光交汇,生生溅出火花来,还是长宁带了笑先问:“先生最近可好?” “好。”好得很,谢鸣自从谋划失败被赶出了京城,便心灰意冷,隐姓埋名,只在山林中过日子,如今这个害她隐姓埋名的人却问她过得可好。谢鸣似笑非笑地扯了嘴,说,“不知沂王殿下找了老妇来,有什么指教?” “若是寻常,多早晚,有一句话,我都是要问先生的。”长宁说,“我这个时候急着请先生来,本是有些私事,不过现在看来,不必了。”自从谢鸣到了赵王身边,便各种针对长宁,有好几次差点要了长宁的命,还是长宁天命在身才逃过一劫,这些长宁都是心知肚明的。自从谢鸣归隐山林,长宁这样的人,真有能做主的那一天,必然要找谢鸣问个究竟。这便是长宁说的,“有一句话是一定要问的。”至于另一句,长宁着苏钰找了谢鸣来,为的是挽回与颜嫣之间的感情。这一点,没有人知道,就连为长宁办事的苏钰也是云里雾里。可是长宁见了谢鸣,突然改了主意,不欲与她多言,是以才有了这样一段话。这一番话中,转了几转,对话的人又丝毫没有头绪,若是真能听懂,那才叫奇怪。 谁知虽说谢鸣完全不知道长宁打着什么算盘,到底看出长宁这样了然的神色,一定是之前找了自己来有什么打算,如今见了面,却改了主意,极欲遣走自己。谢鸣心中老大不快,心里想:你叫我来就来,去就去,老娘岂是随叫随到的?她岂有这样为人握于手掌心的时候?一时竟生了迎难而上的心思,挺直了腰板,直视长宁,一字一顿的说:“殿下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想杀你?”目光,竟然透着隐隐怒意。 “我已经知道了。”这个时候,谁动了真情实感就输了,长宁见谢鸣怒发冲冠的模样,淡淡地说,“不要再说了,我一个字也不想在你嘴里听到。”似乎丝毫不将对方放在心上,又似乎极不耐烦与对方谈话。 谢鸣大笑起来,一时感慨,“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到从蛛丝马迹中窥探了他人内心深处最为幽暗的心思。只是他心通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要想精确地预测敌人每一步的谋划,就要知道敌人是怎么想的。不知者有福,你知道了,就是你付出的代价。 事实是我是你爱的人与别人的孩子,你想要我的命。 谢鸣是个书生,她到了这个年纪,还未娶夫,想必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比如,也许她会爱上某位大家公子,却出不起聘礼,恰这位公子风华绝代,家人有意以他谋取富贵。然而她的心上人就像朱门高墙内的花一样,再也看不到了。侯门深似海,她的心上人空有美貌,却抵不过美人薄命的命运。也许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她却独自一人,孤独终老。 长宁看着谢鸣狰狞的脸,心里想到:我本想让颜嫣看到你,看到扭曲的爱情是什么模样。想让他引以为戒,从困局中惊醒。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 现在她与颜嫣之间,已经不是一两个前车之鉴可以解决的了。因为挚爱之间的龃龉,最难消除。 谢鸣见长宁陷入沉思,心中不满,却说:“要是赵王听我的话,殿下现在怎么能好好地在这里说话!” “要是赵王听你的,想必她今生都和那个位子没有缘分,难道阁下不会死于非命,人头落地?”长宁好整以暇地回答。谢鸣之前为赵王谋划沂王的性命,只差一点就能成功,不料被赵王之父发现,极力撤了回来,还将谢鸣作为弃子。若是谢鸣所谋之事成了,谋害诸侯王是重罪,必然追究,累计她的人头,也是有的。 “谢鸣死不足惜。”谢鸣微微扬起下巴,说,“有你在,赵王即使什么都不做,她离那个位子,也是没有希望的。” “我看过一些你的见解,都是经世致用之论,可惜,没有人听。”长宁神秘莫测地看着谢鸣,说,“先生高才,杀之可惜。我留你一命,你走吧。” 直到最后,长宁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姿态,放人一条生路。谢鸣猜出长宁心中所想,知道她看轻自己,心中大恨,站了起来,定定地望着长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要除了你,是因为不能让你这样的妖孽,乱了朝纲!”难道你以为你我仇怨仅是私仇? 长宁不再看她,挥了挥手,淡淡回了一句:“自陛下继位,最近十年内已经有三任丞相自杀了,这样的朝廷,有什么朝纲!”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苏钰得了令去瞧颜嫣。到了跟前,却不好说什么。苏钰虽然知道这次派遣是沂王想要与颜嫣和好,可是显然,颜嫣并不知道,而且,想必沂王也不想让颜嫣知道,所以自己肯定不能说什么。要是颜嫣问起,又要怎么回答呢?苏钰陷入了沉思。 颜嫣知道苏钰这次出门是受了差事,可是长宁一向对这些事讳莫如深,此时他什么都不知道,说明长宁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便是问了,也是无趣。且既然长宁有这个意思,他便是问苏钰,也是枉然,还平白让苏钰为难,所以他也不开口。 两人各怀心思,互相揣摩,好好的心意,竟平白生出事端来,真是一件奇事。 苏钰见颜嫣容颜憔悴,闻得他与沂王又生嫌隙,知道他心里仍有一道坎过不去,可是眼前这个情势,一意自怨自艾,又有什么益处?于是有心提点这个失意的男人,上前进言道:“侧君,我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0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0 本是不该说的,可是,侧君难道没有发现,沂王几乎对你有求必应,百依百顺?世间男子所有固宠手段,不过是为了得到女子的怜爱,现在,侧君什么都没有做,已经得到了世间男子梦寐以求的东西,甚至更多。” “你想说什么?”颜嫣见苏钰开口,倒是有些诧异。苏钰自从进府以来,除了教习书册,鲜少开口,开口必是谏言,如今这个时候他实在是想不通苏钰会建议什么,于是问。 “如今,沂王贵不可言,君亦当大贵。”苏钰再拜稽首,道:“臣为君上贺。” 苏钰说的沂王贵不可言说的是进来长宁领兵击退匈奴的事,此话意有所指,颜嫣明白过来,自己若是不反驳,接下来苏钰说的一定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如何求得权势,于是淡淡地说:“你说的是权势,权势如何,尚在五五之数。”颜嫣身子前倾,离苏钰更近了,盯着苏钰,面容一本正经地问,“只是我很好奇,苏先生,你真的知道世间男子想要什么吗?” 苏家一向教养出世间闺塾师,再由这些闺塾师辅佐出世间最尊贵的男子,所以苏家男子一向是传奇人物,不世出的人才。另一点引人瞩目的是:苏家男子,一向不嫁人。听说他们一出生就接受世间最好的教导,期望比过世间最优秀的女郎,才能达成他们的目的。所以颜嫣猜测:眼前这位苏家男子,是否从未理解过普通男子想要的是什么? 苏钰一愣,听见颜嫣继续说:“世间大部分男人,想要的是情爱;少有的那几个想要的是权势。很遗憾,我不过是一个庸俗的凡人。”颜嫣对着苏钰淡淡一笑,说,“我想要不过是一个女人爱我,和平常夫妻一样度过一生。不用她是天潢贵胄,有多少田产土地。” 可是情爱有什么用呢?苏钰楞了很久,问:“侧君现在也是这样认为?”这样天真的想法,似乎应该是养在深闺中的少男才有的,这位侧君阅尽世事,还这样想,不知该说他单纯,还是该说他痴狂? 颜嫣沉默了很久,目光沉静,笑着说:“是。” 苏钰一震,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沂王千挑万选,选中此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权势的惊涛骇浪与云诡波谲中不忘初心。 送走谢鸣,抛下这些无关人等,长宁要回京述职,皇令下得急,又催促得紧,王府上下赶着收拾行囊,只在这几日就要出发了。 颜嫣的孩子刚出生,不能同行,又不能离了父亲,长宁想了一想,还是要将颜嫣接进府中才稳妥。于是带了人去接。 长宁到时,颜嫣一帮人正围着小摇篮看着孩子,过了几天,婴儿皱巴巴的脸长开了,一双黑漆漆地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隐隐有他父亲灵动逼人的模样,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长宁也凑上前去看了一会儿,状作不经意地问:“颜嫣,回来吧。你不能带着我的孩子,住在外面。”只有外室的孩子,不能入族谱的孩子,才住在外面,你是我过了明路的夫郎,这样住在娘家,算什么事? 颜嫣依旧逗弄婴孩不停,好半天才抬起头,收了脸上的笑意,目光泫然欲泣:“我只有这一个孩子;而你可以有很多个孩子,很多个女儿,只要你愿意。”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 “我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你不信。”长宁艰难地开了口,说,“我只有你一个人,既然你只有这么一个孩子,那么这也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没有人能从我身边把他夺走,你也不行。你好好想一想吧。” 颜嫣似乎被长宁的说法震惊了,皱了眉头迟疑地问:“可是,你怎么能做得到?”你那么想要一个孩子,如果没有继承人,王府的那些人还不把你生托活剥了? “这是我的私事。”长宁讷讷地说。 颜嫣一时好笑,脱口而出:“李长宁,你连去哪个男人房里,都要经过全体谋士讨论,又有什么私事?” 此话一出,一时两个人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长宁像没有听到似的,摸了摸婴孩翡翠绿的襁褓,笑着对颜嫣说:“我想过了,我们的孩子,就叫如意。” 第63章 求仙 大军收拾停当,已经先出发了,沂王说有事情要忙,启程的日子拖了一日又一日,就是不见动静,也不见她忙什么事,看势头像是在等什么人,又一直没有消息。 沂王之前礼贤下士的功夫做得到位,如今从沙场历练回来,颇有些说一不二的独断刚毅,兼之之前不留余地的反驳了众人另立王君的建议,如今在邺城滞留,众人虽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劝的。便有一两个聪慧的猜测,恐怕沂王是在等颜府的那位回心转意。 若说这位沂王在对待夫郎方面,真不是一般人。她对府上那位侧君,可谓是爱而敬之,恐拂其意。嘘寒问暖,无不做得周到万分。便说最近侧君难产,再不能有孕,便是一般人家以子嗣为重,少不得要迎新人进门,只是不将旧人抛在脑后,就是情深意重了。这位沂王倒好,不知发了哪门子的疯癫,决心只守着这一个男人,一个孩子过日子。便是这样,还各种被夫郎不给好脸子瞧,可不是各有各的缘法?众人私下里这样想,也不敢做声,只等着看沂王的笑话。 等到第三日上,颜府还没有动静,京城还在等着沂王进京述职,沂王此次功高震主,正是需要百般忌讳的时候。若是再拖延,恐怕要被治一个大不敬之罪,御史大夫手下那些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长宁好话歹话说尽,却等不到人来,到底有些心灰意冷,于是整顿车马,准备启程,辰时出的门,到了午时,车队还慢悠悠地走到城门口,好歹听见小厮报告说:“颜侧君来了。” 长宁颇有些喜出望外的意思,连忙将人请进马车里,说:“这个天,你身子弱,当不得风,快进来。” 长宁见自己远行,他好歹要来送一送,心中欢喜,问:“如意最近可好?” “仍然啼哭不止,只是奶爹哄哄就好。我看这个孩子日后可不是个省心的主。”颜嫣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个孩子要什么,就是什么,得不到就使劲地哭,只管他自己的心意,半点也不体谅人,一点儿也不像你。 长宁却笑起来,说:“我的儿子,要那么省心做什么?” 颜嫣又问:“殿下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呢?” 长宁看着颜嫣,回答说:“恐怕是不日即将回来吧,只是你们父子,陛下怎么能放心。不久,就会来人来接。” “那……”颜嫣一惊,心想:不在京城,却将我们父子接至京城,这是为质? 长宁伸手拍拍颜嫣紧握的手背,似乎在无声宽慰。 “这样。”颜嫣低下头,知道以长宁的性子,岂会坐以待毙的?放下心来。只是面色犹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1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1 疑,似乎在为接下来要说的话下一些决心。 长宁知道他来是有话要说的,静静地等,果然不一会儿听见颜嫣说,“我总算明白过来:我之前一直在纠结莫须有的事情,想要一些不能回答的问题的答案。如今,殿下便把之前承诺给我的再说一遍吧。” 哪一句?是终生只你一人那句吗?长宁笑了起来,说:“你现在不是也在问一个不能回答的问题?”既然你之前怀疑,如今要的这句承诺,也是只在口头上说说,当不得真的话呀! “这怎么一样?我只要你一句话。”便是实在做不到,此刻心诚,也是好的。“听闻沂王殿下一诺千金,五岳倒为轻不是?” 三杯许然诺,五岳倒为轻。长宁平生好任侠,但到底是朝堂上的人物,这样的话,怎么当得真?“你都听到了一些什么话呀?”长宁轻轻地笑了起来,郑重道:“我今生只要你一个。除了你,没有别人。” “若是我死了呢?”颜嫣追问。 “说的什么话!”长宁皱眉喝道,见颜嫣一定追问,想了想,慢慢地回答,“人死了又如何?你现在年轻,以后就知道了。”死亡并不会改变什么,你死了,你会活在爱你的人的心里。 马车轱辘轱辘地向前,摇摇晃晃,颜嫣掀开帘子往外望了望,问:“殿下这是得偿所愿了。只是他日殿下手握天下权柄,世间所有儿郎都任君挑选,殿下又如何能守得住自己的诺言?” “是呀。”长宁低低地叹了一声,看着颜嫣,说:“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想要做成什么,怎么会没有办法?” 长宁的笑容那样笃定,似乎世间万物,莫不在其掌控之中。颜嫣也被这样的自信感染,放下心来,说:“我要回去了,殿下保重。” 长宁看着颜嫣,玩味地问道:“男人,都是这样,不担心自身,反而担心旁的无关的人?”我对你如何,无可指摘,怎么你却这样在意我对别人太过心狠? 颜嫣本待跳下马车,听见长宁出声询问,回头道:“因为总有一天,你会像对待别人一样,对我。” 长宁摇了摇头,似乎十分疑惑:“怎么会?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我唯一的夫郎,你和别人怎么一样? 颜嫣见她疑惑,想了想,也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难道这世间女人都像殿下一样,为了避免尚未发生的事情,如论如何,今生都只要一个人吗?” 颜嫣见长宁仍旧疑惑,一笑而过,心里想:无论你在宫廷看到什么,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既然你打算终生只守着一个人过活,虽然不是为的我。但既然你选择了我,那这就是我的命运。 这世间的女子,大多睿智坚韧;世间男子,大多美貌善良。颜嫣此次与长宁生分许久,都是因其内心的善良。可是善而无勇,只能称为怯弱。他能为自己的意志忤逆妻主,到反目的地步,可见也是个强硬的主,可称勇也。长宁看着颜嫣远去的背影,笑了起来,心里想:我何其有幸,得遇此人! 说来也奇怪,自从颜嫣心中不快与沂王争吵过后,脸上便始终郁郁,便是如意小主子出生也不见得好转。如今王府仆从见他一个人往城内走去,这位侧君脸上竟然浮现出许久也没有见过的明艳笑容,真是光彩动人,难怪传闻沂王专宠一人。 长宁一行人慢慢悠悠来到京城,见过皇帝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回京城旧宅,而是去骊山拜访那位求仙问道的。 岂料长宁上了山见不到大皇女,逼问童子,童子才说:“道人服食丹药过多,昏迷了过去。”把长宁气得半死。 看着大皇女憔悴的面容,心里恨恨地想:你竟然嗑药,就不能好好保重自身? 过了一两个时辰,大皇女才悠悠转醒。见到是长宁,十分惊讶,挣扎着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替你娘看看你。”长宁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大皇女上山之前眉目清朗,如今一心求仙问道,乱吃丹药,生生把一个娇美娘子弄成了病秧子,这么年轻,竟有下世的光景,若不是避祸太过,怎么会伤了根基?长宁心中感慨,可是她又不能说,你要等,等你娘死后,没有人要你的命。只好说,“你娘很想你。齐王的爵位至今为你保留,就是希望你有朝一日,回心转意。” 这次长宁回京,不管朝堂上有多少弹劾的折子,皇帝也没有提,将士封赏的事都安排好了,对长宁却只字不提,只是让她待在京中,择日接家眷进京。长宁已经位极人臣,一方称王,想必也是赏无可赏的了。 长宁离京的这段时间,赵王如鱼得水,颇得朝臣拥戴;中山王还小,看不出行迹。皇帝就这两个女儿在=承欢膝下,却一字未提,只是让长宁去探望大皇女,可见也是对这个长女颇多期待。 不料大皇女却说,“我活着,活得长一些,就是对她最大的宽慰了。”她的几个妹妹,太子自尽,楚王听闻已经自焚了,她那个最聪慧的妹妹最近虽然风头正劲,却勾结朝臣,早就犯了皇帝的忌讳,前途如何,还未可知。她们姊妹,死的死,伤的伤。她身为长姐,能平安活着,就算不错的了。 长宁知道她言下之意,垂了头,不置可否。 大皇女又说:“快了吧,听闻你手握重兵,声名显赫,又是天下民心所向。”原来沂王素来犯言直谏著称,这几年外放封地,声名更是如日中天。加上领兵击退了匈奴的入侵,很是得了边关一些将士的拥戴。她远在千里之遥的封地,京城百姓也称赞她的恩德,连大皇女这个世外之人都有所耳闻,这样的声势,天下,难道不是唾手可得的吗? 大皇女见长宁长久沉默,不打算深究,只是一边咳嗽,一边说:“听说阿成的孩子在你那里。算起来也有六七岁了,什么时候带来我瞧瞧。” 第64章 弑亲 长宁在京城呆了几天,朝堂上以丞相起头联名上书,要求沂王之藩。沂王这次回京述职,带了一众封赏的将士。大军驻扎在城外,朝廷的意思,就地解散,仍旧或者戍边,或者返乡。只是具体如何抚恤,还在商讨。只是战役过后,将士们对沂王忠诚,因沂王困在京中,也没表示要解甲归田的意思。沂王又是个不知检点的,这样,群臣难免怀疑,便是沂王上书再多,自请削爵,也是不信的,一意只要沂王之藩。 沂王本待出行,不料出城途中箭伤复发,从马上摔下,正好被京城百姓看到这一幕。沂王借口养伤,不宜出行,民众也认为沂王在战争中出力,落得这一身的伤,这时候一定要她带伤出行,背德。民意如此,大臣也不敢在这时候上书了。不过,沂王好巧不巧地在出城途中肩伤复发,被人瞧见,时辰掐得这样好,是不是故意为之,就不得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2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2 而知了。 长宁这次来京,一是述职,另一个是为颜嫣请封。颜嫣随王伴驾已有数载,此时生下长子,正适合拾阶而上,扶正为王君。庙堂之人听说颜嫣再不能有孕,长宁又为颜嫣请封,算着沂王没有女嗣,一时竟安了心。 这几日,长宁在府中养伤,正对着孤雁发呆,府上人回禀:“殿下,门外有个书生求见。” “不是说孤谁也不见的吗?”长宁身负不世之功勋,只恐功高震主。如今待在府中,谢绝来客。只将偌大一个王府门前弄得门可罗雀,岂不是君上的罪过?已经吩咐谁也不见的,如今门子前来回禀,不是奇怪? 那人俯身在长宁耳边说了几句,长宁面带疑惑,点了点头,说:“让她进来。” 一位书生身着青色深衣,进门长揖道:“小民拜见沂王殿下,今日冒昧进谏,是有肺腑之言。” 此人面容谦恭,对答有理有节,从面上看不出深浅来。长宁一时兴起,颔首示意道:“你说。” “如果殿下手中有一件心爱之物,为了保全它,就不可让世人知道。是谓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那人上前一步,说,“可是,如果这件心爱之物是一个人呢?” 这就更有意思了,长宁煞有趣味地道:“愿闻其详。” “听闻殿下前段时间有弄璋之喜,此次进京向陛下为颜君请封。群臣为殿下属意的王君人选都被殿下拒绝,执意以颜君为王君。殿下心意诚可贵,可殿下就不害怕吗?” 至尊之爱伤人,以沂王如今的声势,她的王君,必然是众矢之的,若是家世寻常的,必有性命之忧,甚者还会牵累爹娘。此法,也是深宫保全之法,如今沂王执意扶持府中侧君,闹到天下尽知的地步。这位书生此时进言,一个是怕沂王一意孤行,恐有恶果,特来提点;另一个也是见沂王因王君的事与群臣僵持不下,反为不美,她若是真能说得沂王改了主意,在沂王面前露了脸不说,也卖了未来王君一个人情,都是进身之法。又闻得沂王一向广开言路,对上书言事的礼遇有加,便是触怒了沂王,也不会丢了性命,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幕。 此言不过投石问路,若沂王真的担心侧君的安危,她便要分析二三,直教沂王改了主意不可。长宁也是见过世间魑魅魍魉的人,此间伎俩,如何不心中有数?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长宁温和地笑了,“可是,我的儿子,不能成为庶子。”我朝嫡庶分明,有时甚至有天壤之别,李长宁终生都是庶女,想必自小因这个吃过一些苦头,到了她的孩子,就不忍心了。 “孤并不赞成你的看法。像我们这样的人,想要做成什么,都是摆在明面上。有心爱之人,一定会将他放在与之齐肩的位置,告知天下。”那个书生这时候才发现长宁的面容,如此璀璨,“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但是对待心爱之人,唯有如此,才能保全。” 长宁小的时候,并不懂得这个道理,直到最近才明白:只有将心愿摆在明面上,才能赢得众人的追随。那些一意遮掩,玩弄阴谋的,成不了气候。所以,世间最可怕的其实不是阴谋,而是阳谋。像周武王谋商,不畏人知,势不可挡。如果她真的为了保全颜嫣的性命,立了家世高的为王君,那才是南辕北辙、以近求远,脑子抽了的小家之见了。又或者家世与侧君的安危只是一个借口,背后隐藏的仍是政治联姻,不劳而获的少奋斗三十年的急于求成罢了。只是无论长宁怎么说,怎么做,天下总是有小人臆测,所以才有这样多的事。 好歹,长宁长到如今这么大的年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何保全,不至于被这起子小人忽悠了去。 “殿下高论。”那书生深深地匍匐下去,似乎被这段话深深折服。 “你叫什么名字?”在沂王闭门谢客期间,这书生能不顾舆论执意进言,虽然见解是老生常谈,到底勇气可嘉,也是个人才,沂王有意招揽,问。 “公孙瓒。” 梁王君秘密进京,求见沂王。 原来自从沂王派了人在梁王君身边,又遣了陈安来见他,他心中颇不自在,总觉得沂王所为甚有深意。如今冷宫中梁王的生父传了消息出来,要他在陛下面前为梁王之死伸冤。他决得事有蹊跷,特意来沂王府探口风,如果此事是沂王所为,必然泄漏痕迹。 梁王君在长宁面前说了来意,长宁招手让他坐了,说:“难为你一个夫道人家,一出阁就遇上了这样的事,又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了这许多年。如今心有疑惑,也是该的。你进我们家门时间尚短,你与梁王成亲那会子我碰巧不在,都还没有见过你。你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家老五没福。”梁王,在姊妹中行五,族中长辈有时也称她五娘。 长宁说一句,叹一句。其情尚悲,真是忠厚长者模样,梁王君本来有心问罪,如今,也不好开口的。陈安在一旁,回想上次见长宁那一副“梁王君是你的了”的张狂模样,真是判若两人,也不知作何感想。只是这些皇亲国戚想要玩些什么花样,他们这些平头百姓,除了奉陪,别无他法。 “殿下,请你告诉我,梁王坠马,真的是赵王所为吗?”梁王君正色问。如果真是赵王做的手脚,害梁王丧命,他明日去殿下告御状,也没有什么。但若是沂王想要众人以为是赵王谋害梁王,那么明天他就不是去伸冤的,而是去做那一柄杀人的刀。他虽只是一介男流,却绝不想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长宁钦佩他勇气可嘉,耐心回话:“不管梁王在外的声名如何,她到底是我的甥女。也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一个人,不应该悄无声息地死去。”所以,我不能无动于衷。 “当然,你若是不愿出面指认,那也是人各有志,难道孤会因此为难你吗?”毕竟冷宫中还有一位梁王之父。 梁王君沉默下来,长宁说的句句在理。梁王声名在外,的确不佳,便是强夺人夫的事情也是做得出来的,手上不知造下了多少杀孽。但是成亲三日,梁王对他,虽没有多少情分,只是一般妻主对待夫郎,但到底没有虐待与羞辱。而他,是梁王拜过高堂,诵过婚书,明媒正娶的王君。若梁王真是为人谋害,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不出这个头。 主意已定,梁王君定定地望向沂王:“我死不足惜。”又看向陈安,眼里尽是不能言说的眷念与痛苦,“还请殿下不要牵累无辜。” 这是不要陈安牵累进来,唯恐她伤了性命。“王君,还真是奇男子!”长宁心有感慨,慢慢地说,“有我在,不会伤及无辜。” 梁王君与陈安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梁王君边走边说:“世人都对沂王交口称赞,我先前还不信。如此看来,沂王果然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3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3 不是简单的人物。” 陈安嘴里噙着笑,温柔贞静地看着梁王君,问:“如何?” “如今京城赵王与梁王针锋相对,争夺皇位,世人皆知。支使我们几个指认赵王谋害梁王,于她有大利。可是,即使我们知道如此,仍然心甘情愿为她驱使,毫无怨言,因为事实如此。这才是真正的王者。看来,天下将为她所有!” 陈安静静地看着梁王君,突然说:“你变了,变得更勇敢了。”未出阁前虽有些识见,到底是闺阁男子;如今却能在王者分析形势,侃侃而谈。 陈安脸上忧郁而愧疚,问:“我是不是很没用?”之前不能使你免于嫁入皇室的命运,如今也是让你独自一人面对沂王,于虎口中夺食,为了你我二人的性命;而我只能干站着,什么都不能做。 梁王君摇了摇头,目光缱绻,似乎在说:你是我最爱的人,有没有用都没有关系。 第65章 下毒 第二天,长宁带了张医女进宫。仍旧是阴贵人侍奉在侧。经年不见,入宫前这位美人容光焕发,如今,面容憔悴了十岁,想是这些年在宫中吃了些苦头。 原来,自从匈奴入侵之后,两国邦交便算撕毁。阴贵人在宫中,想必也不好过,此时他仍旧随王伴驾,可见也有些手腕。 皇帝躺在塌上,阴贵人在一旁服侍汤药。长宁垂了眼帘,叹了一口气,说:“皇姐,怎么又病了?”皇帝重病,缠绵病榻,已有两载。无将无相,无夫无女,最容易被外族惦记。虽然这次战乱平息,却引入了沂王这个心怀不轨的。江山社稷,可谓是风雨飘摇。即使这样,我朝仍旧没有太子,也无人敢提。 皇帝咳嗽了好一会儿,才说:“这几日要好些了,十六娘,你快坐。” 遣了阴贵人退下后,皇帝本来有话嘱咐,看着阴贵人退下的背影,倒是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说:“待朕百年之后,让他改嫁。” 且不说阴贵人身份如何,既然匈奴入侵,没有牵累阴贵人,就说明皇帝是想让阴贵人抛弃外族公主这个身份的,其宠若此。如今安排让他改嫁,是心中怜惜。长宁想到这里,沉静地应了下来。 皇帝艰难挣扎着起来,长宁连忙过去扶,将皇帝安置得更舒适一些。过了一会儿,皇帝问:“十六娘,你看寡人百年之后,谁堪重任?” 长宁连忙小心翼翼地说:“陛下龙体康健,何必多思多虑,徒招烦恼?” 皇帝看着长宁这样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一时感慨,竟然哭了起来。说:“十六娘,你以前从来不这样说话,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以前有话直说,有问必答的,如今倒是学会三缄其口了,是阅历磨平了你的棱角。 长宁知道皇帝岂会因为她回话方式的改变而哭的,一定是她想起了某些因宁折不弯而早逝的,比如太子。所谓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磨人。若是寻常,再有什么悲痛,皇帝也不会轻易流泪,如今却痛哭流涕,可见时间不多了。 长宁陪着哭了一会儿,皇帝渐渐止过来,继续之前的问话,问:“赵王如何?” 若是她同意了,想必皇帝下一句话就是托孤了吧。长宁这样想着,沉默了很久,才说:“陛下还记得臣妹离京之前曾让一位医女为陛下诊脉吗?” 皇帝见长宁避而不答,知道她不服赵王,可是她这个妹妹又心服哪一个呢?心中不快。又想到当年是她病糊涂了,怎么能让外臣过问她的病情,难道她是真的关心圣体安康?如今见沂王正等着,还是顺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长宁含了笑,欣喜地说:“先医女为陛下诊脉,虽然心中有了药方,因为还缺几味药材,到底没有把握。如今她随着我去了沂地,前儿因缘巧合,竟然将方子凑齐了。今日我还是将她带了来,为陛下诊脉,若是陛下服了汤药,这病情有了好转,何必忧虑百年之事?” 皇帝看着长宁一脸笑眯眯的样子,眼中十分真诚,心里感慨:李家的女儿,都是人精,说谎时连眼睛也不眨了。眼前这个李家最不谙世事的,也修炼得炉火纯青了。点了点头,还是同意了。 张医女进殿,为陛下诊脉。诊脉时那张脸变幻得着实精彩,诊完只直勾勾地等着长宁,连掩饰都忘了。 长宁来不及喝止,皇帝已经看见了医女惊慌的模样,沉下脸,说:“怎么?寡人病入膏肓,药石罔替了吗?”又对长宁说,“十六娘你也是,寡人这个病,都是老毛病了,多少御医看过了,怎么也不见好。倒是你眼巴巴地一次又一次地为寡人请大夫,如今,虽然……你到底费心了。”说罢挥了挥手,想让医女退下。 却见医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长宁,显然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 这位医女来见驾两次,皇帝阅人无数,知道她年纪轻,心里想什么,都显在脸上,不是老于世故之人。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医术与医德兼备。 长宁看着医女摇了摇头,走过去轻声问了几句,又回转过来,脸色果然更加沉重了,对皇帝说:“陛下不如再请一位太医来一同看看。” 这却是为何?皇帝心中疑惑,不解地望着长宁。长宁向医女微微示意。那位医女便开口道:“陛下如今可是经常胸闷,腹痛,浑身乏力,严重起来甚至还会昏迷。便是房事,也一日不济一日。” 症状大多是对的,她正是在三个月前见到前线军报时昏倒过去,此时无人知晓。她与沂王刚从外地进京,如何得知?必然是依据脉象诊断的。皇帝心中信了几分,着急地问:“如何?” 那医女回答:“一年前我为陛下诊脉,一时无法。这些时日臣一直翻阅医术,终于在某处古书中看到的一个方子,正合适陛下之病。已经为陛下研制一药,陛下服用此药,定能药到病除,如若常人。”说着,从药匣中取出一个蓝白相间的细颈瓷瓶。 皇帝听说她的病有药可医,大喜过望,就要指使长宁伸手取,岂料那医女丝毫没有要将瓷瓶献上来的意思,反而满脸沉重地抬起头来说:“可是臣今次为陛下诊脉,陛下的病情竟然加重了。”医女手抓着瓷瓶,不肯放手,满脸是痛惜。 这是药没有用了,皇帝明白过来,惊喜的心情也顿时消散,一时心灰意冷。不料长宁在一旁又说了一遍:“还请陛下在太医院再请一位太医来,一则不能偏听偏信,二则,也好查明陛下病情加重的原因。”长宁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话却是一字一句说的,颇为郑重。 这位医女就是长宁带过来的,此刻她提请请另一位太医来诊脉,也有避嫌的意思。病情加重的原因?难道不是病情拖得太久,日渐加重,为时已晚吗?此事太过诡异,虽然怀疑长宁的用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4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4 心,皇帝到底同意了长宁的请求,去太医院请了一位德高望重又医术精湛的太医来。过了一会儿,去请的太医来了,来的正好是淳于意。 皇帝这个病,整个太医院都知道的,只是都束手无策,如今贸然请了她来,再次诊脉,不知是什么意思?淳于意虽然疑惑,到底还是又诊了一次脉。一边诊脉,张医女一边在旁边叙述病情。突然之间,淳于意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收了手跪下禀告:“陛下,这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这就是长宁一定要请太医来的缘故,为的是中毒的事不能由长宁的人嘴里首先说出来。淳于意是太医院的老人了,素来持重谨慎,没有完全的把握不会开口,也不会与沂王勾结,而且只有下毒才需要勾结,揭发下毒这种事哪里需要勾结?看来是真的了。真的有人要谋害她的性命! “是谁?”皇帝目瞪口呆,一时暴怒,一伸手扫掉了案上所有的东西,铜盏砰的一声倒在地上,黑色的药汁飞溅,碰巧溅到了张医女的脸上。 张医女碰巧想到进宫前一晚和沂王的对话。 张医女说:“殿下,我的药已经炼成了,陛下吃了之后一定会药到病除。” 沂王脸上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喜色,张医女奇怪道:“怎么?殿下不高兴?”不高兴为什么倾尽全力,支持我炼药,不就是为的能为皇帝延续寿命? “便真的是灵丹妙药,吃下去能救她的命。”沂王神情迷茫,叹了一口气,“只要是从我手中给出去的,她敢吃吗?” “那,殿下带我去宫中,不是献药的?”张医女疑惑道。 “不,我只需让她知道,有人下毒即可。”至于是什么人,我这位皇姐是个聪明人,又生性谨慎,她迟早会想明白的。谁,最有这个可能,最有这个动机。 可是,你怎么知道陛下会中毒?张医女看着沂王,不敢问出这个疑惑。因为她一年前诊脉的时候,皇帝并没有中毒,可是等到今天她为皇帝诊脉的时候发现:皇帝中毒了,中毒颇深,慢性毒,无色无味,日积月累。所以她在诊脉过后才那样惊讶地看着沂王,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毒是你下的?不,你一直在外,没有机会,而且若真的是你下的毒,此刻又在玩什么把戏呢? 当然,如果张医女将心中疑问问出口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所谓以夫之近,以女之亲而犹不可信,其余无可信者。皇帝病得太久,又没有病死,有人等不及了,一定会动手。 皇帝雷霆之怒,尚没有熄灭,听见门外女官急着回禀:“禀陛下,梁王君秘密返京,与卫婕妤一道,指认赵王谋害梁王。人证物证俱在,有司不敢受理,急着回禀陛下。”卫婕妤,是梁王之父。 皇帝听闻,回头怒视长宁,张口吐出鲜血来。 第66章 终章 梁王君以及梁王生父指认赵王谋害梁王之案,证据确凿。审理过程个中曲折,简直就精彩得可以作为茶话本子。梁王君以头撞住,差点没丧命不说,老父寡夫的,句句动人,字字泣血,听得人恨不得将那个戕害姐妹的就地正/法。可是证词中又有几分真意,谁又说得准? 此案震动天下,民意沸腾,非要将这个不慈姐妹的孽障拉下马才肯罢休,审案的官员像接到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扔又不是,接又不是,若不是告到了府门口,又恰好被沂王知道了,她们岂会趟这趟浑水?恐怕连证词也不愿听的。如今闹到这个地步,没个交代怎么都说不过去,又事关两位诸侯王,也只看皇帝的意思了。 梁王君一身孝服,正显得脸庞白净,楚楚动人。一边控诉,一边流泪,眉目间的悲伤与怨愤做不得假,眼里是自有主见与身不由己的哀痛。这样的男子,是闺阁没有的,也是世事磨炼出来的,主审官眼里看着,心里也着实感慨:被死亡拆散的夫妻这样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已是常态。在的时候给你好脸子瞧,不在背后同床异梦就算是好的了。世间又有几个夫郎能做到,命也不要,只要给死了的妻主讨一个公道? 梁王之父终生待在深宫,只得了一个女儿,已是命苦,还白发人送黑发人,期间悲苦,明眼人都能瞧出。这两个男人一唱一和,一控一诉,不由得旁听的将心中的天平倾向了他们。 说来好笑,审案的认真地听梁王君等人真情实意的控诉,皇帝听了,心思却全不在眼前,反而想到些旁的。比如:这件事闹得这样大,背后主事却如此避嫌,连个面也不露,行事真是滴水不漏,杀人,还能不脏了手。就和之前一样。 皇帝又想到:自从她病了,身边近身的就只有柳贵君和他们的女儿。她虽身为皇帝,却没有对宫中她最深爱的男人设防,所以,只有两个人有机会接触她的饮食与药石,只有这两个人。 堂上群臣还在争吵赵王是如何知晓梁王要去骑马,又是如何在梁王骑的马上动的手脚,还在梁王入殓时半点也没有查出来。皇帝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几个年头反复在心头翻滚:我待你不薄,你竟然和女儿一道,要我的命?又想:她的这个妹妹真是学乖了,料定以自己对赵王的心思,如果不知道赵王有弑母之心,弑亲之举,此刻即便得知赵王有残害姐妹之举,也只会四两拨千斤,怎么会狠得下心! 群臣仍旧在眼前争吵,皇帝想迷了心窍,一时发了狠,突然一把掀翻案几,吼道:“放肆!” 皇帝知道皇女相互残杀的事,受了刺激,群臣个个惴惴,不敢再发言。却见皇帝面色狰狞,呼吸不畅的说:“尔等退下,将赵王收监,等候发落。梁王君不守夫道,擅离庵堂,着……”停顿了一会儿,淡淡地扫视了群臣一遍,恨恨地说,“即刻处死!” 众臣知道这是要拿梁王君泄愤,都不敢多言,三三两两地退下。皇帝在盛怒之中,单手承载座上大口喘气,有女官不安地上前,问:“陛下可要歇下了?” “让李长宁来见我。” 皇帝称呼沂王,不是称呼王爵,就是排行,不然就是单说名字也是有的,就是从来没有连名带姓地称呼过沂王。如今语气这样恨,恐怕皇帝因为赵王的事迁怒沂王,沂王此次见驾有个什么好歹的,也只希望她自求多福。女官这样想,连忙去追沂王出宫的车驾。 原来长宁自从带了医女见驾,又碰巧撞见投毒的事,正蛮不自在,这时候有司又来禀告梁王君状告赵王谋害梁王的事,正对着皇帝怀疑的目光,知道自己该避讳,便趁机告退了。她不着急走,车驾晃悠悠地在宫城闲荡,碰巧遇见中山王,与她说了一会子话,不久女官便来和禀告,说陛下召见。 中山王如今不过是个垂髫的女童,生得一副剔透面庞,行事颇有大人风度。长宁怜她在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5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5 深宫中也是个没爹的孩子,一直多有照应,如今有些年没见,长得越发高了。只是看了中山王的相貌,长宁心里一个劲地奇怪:中山王年纪虽轻,却有王气。 女官匆匆来禀告皇帝召见的事情,长宁正被中山王缠着说要看妹妹的事,原来她一个小孩子,长在深宫,只有这个小姨对她好些。如今听说小姨府中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妹妹,吵着要见上一见。长宁忙应道:“好,好。下次小姨进宫时就将真真带上,与你一块儿玩。说起来真真一直没有同龄的玩伴,也真是可惜呢!” “真真,妹妹叫这个名字?” 说起她的辈分,还是你的外甥女呢。长宁不便多说,只是应道:“是的,真真能得见皇女,不知有多大的福分呢。”若是太子还活着,真真就是皇孙,尊贵无比,只是如今,身世不为人知。 至于日后长宁真的带皇孙进宫,这两人的相见,又是后话了。 说到此处,长宁还只管絮絮叨叨地与女童闲话,一旁的女官等得快哭了。长宁见她脸色实在不好,才和中山王说:“你母皇要召见小姨,小姨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好,小姨要记得哦。”长宁回头,中山王仍在远处张望,全是一派懵懂天真的神色。长宁往宣室殿走去,回转过头却心中叹息:这个孩子,虽然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其实宫中哪有什么真正的孩童,和她府里那个一样,少年老成,心思极深。只是中山王行事更加稳妥小心,不比真真,看似淡泊通透,其实决绝,心中燃烧着一团火焰。 路上,长宁问:“赵王的事,怎么处理的?” 那位带路的女官说:“暂且收押了,只是……”说罢偷窥沂王的神色。 长宁知道她要透露什么,却又有顾及,于是意图打消她的顾虑,温和地说:“不妨的,你说。” “只是梁王君被下令即可处死。”这位女官是个伶俐的,知道梁王君之事可能与沂王有关,如今梁王君即将被处死,沂王却不得消息。若是此时她将此事禀告沂王,救得梁王君的性命,既在沂王面前露了脸,又得了梁王君的人情,何乐不为?难就难在,她不能确定,沂王到底在不在意梁王君的性命。 “哦?”长宁想也没想,说,“你去传话,就说本王的主意,让她们暂缓行刑。” “这……”女官迟疑着,虽然皇帝有可能后悔,可是知令不行,她们这些听令的人,恐怕会怪罪的。 “别怕,有什么事本王担着。”长宁说到这儿竟然笑了笑,说,“只怕陛下一时冲动,日后会后悔。去吧,有什么事本王担着。”说罢,又低了头低声说:“梁王君感念你的救命之恩。” 那女官得令去了,虽然到底达到了目的,心里本应欢喜,说来奇怪,此时却一点也欢喜不起来,只觉得沂王刚才的笑容,古怪的令人不寒而栗。 到了宣室殿,皇帝正端坐主位,见到长宁也不赐座,反而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 长宁行礼道:“臣妹已经知道了,不知陛下召臣妹来,所谓何事?” 这是说她知道今天审理的结果了,皇帝又听见长宁说,“赵王也是一时糊涂,陛下不要太伤心了。”不知为何,听到长宁这么说,皇帝心里一阵烦躁,问:“你说赵王的事,该怎么处理?” 长宁神色未变,只是一意沉默。皇帝知道她心有顾忌,说:“但说无妨。” “赵王是陛下爱女。”长宁抬眼看了看皇帝,说,“贬为庶人吧。” 有司候在一旁得了消息,欢天喜地的得令告退。 皇帝看了长宁很久,严峻的脸色松弛下来,才叹了一口气,极低极低地说了一句:“十六娘,你心肠太软,不适合有天下。” 这个形势,本来赵王即使和梁王之死有关,也属于皇家密辛,不合适公之于众。如今闹得沸沸扬扬,三司会审,证据确凿,人证差点血溅当场,群情激愤,非要赵王偿命不可。若是背后无人指使,谁信?可真到了定罪的时候,背后主事却换了口风,你本意是要她的命,如今改口流放,不是心软,又是什么? 这话说得太轻,本指望长宁没有听到,不料长宁突然轻飘飘地来了一句:“陛下菩萨心肠。”似乎在解释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放过赵王。 菩萨心肠?皇帝自登基以来,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就连血亲,也不能避免,所作所为,和菩萨心肠不知有多少距离。这话听着太像讽刺,皇帝正待发作,突然听见长宁说,“我本可以活的生不如死,但是我没有,陛下慈悲。” 此时长宁低眉顺眼,倒像是一副真心感激的模样。皇帝想起了很多,想起二十年前深宫中那个惴惴不安的孩童,她将那个孩子如草芥一般养大了,如今倒被念及养育大恩。而她和最心爱的男人的孩子,如今要她的命。世事竟然是这样的?皇帝想了很久,半晌才说:“十六娘,你是个知恩图报的。” “老大不中用,如今我只有中山王这一个女儿了。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待寡人百年之后,让中山王之国吧。” 如果让中山王之国,就能保全她终身富贵平安;若是和帝位牵扯,能不能活命,就很难说了。皇帝这是在保中山王的性命。但是长宁保持沉默。 风水轮流转,皇帝突然觉得好笑,也能够理解当年先帝临终时候的心情。先帝临终时也是恳求,让沂王之国,免长宁祸端,她没有答应。如今她为自己最小的女儿请命,没有应答,难道不是报应? 皇帝合了眼,半醒不醒地说:“我死了,让他陪葬。” 长宁一惊,问:“谁?”柳贵君吗? 皇帝眼皮动也不动,似乎再也不想说话。长宁明白过来:“是阴贵人。”先前皇帝有言,让阴贵人改嫁,如今病得要死了,改了口,要阴贵人陪葬。竟然死了也要带了他去,真是得宠呀。只是这样的吩咐,倒是让长宁想起结草衔环的故事。说是前朝也有宠侍,主君清醒的时候嘱咐太子,让他改嫁,病入膏肓之时,却要陪葬了。主君死后,太子将此侍嫁与他人。之后太子有难,有老人结草衔环来报,太子疑惑,老人说,她是哪位宠侍的母亲,为报太子的恩情。上古旧事和阴贵人此事,竟然分毫不差,真是怪异。 皇帝没有否认,只是极为疲倦地说:“退下吧。” 长宁回到府中,颜嫣已经接到王府了。原来长宁前脚刚到京城,朝廷便派了人去沂地接王君,如今一路已经到了。长宁已经为颜嫣请封,这会子就不是颜侧君,而是王君了。 长宁还没来得及和颜嫣说说体己话,不想这位王君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的还有赵家的人,和一位如花似玉的赵家男儿。 沂王之父月华公子赵姓,之前皇帝登基,赵家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6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6 遭了难,死的一个也不剩,是以长宁长到如今,一直是没有爹爹,也没有见过爹爹家的人的。但是,如今沂王得势,便有那些八竿子也打不着的穷亲戚赶着过来认亲,较起真来,亲戚情分也是有的。沂王从小缺失亲人,不愿伤远房的面子,邀她们一行人住下,只是赵家带着这么一个如花美眷,不时地往长宁跟前凑,不知是什么意思。 赵家人有意无意地提起当年月华公子如何,如今赵家又如何落魄,又将那位男子拉到跟前,说:“殿下,这个是你表弟。快,若梅,你在家中不是惦记着殿下,怎么如今一声也不吭?” 那位男子羞得不得了,蚊子哼哼似地哼了两声,只一个劲地拿两只眼睛觑长宁,见长宁眉目清朗,面容亲和,心里高兴得飞起,连家人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个表弟从未见过,又没有走过亲戚,哪里会想念她?长宁见她这样说话,对她们的来意也知道了几分,只是顺着她的话头说:“是,赵家不比从前,只是我如今有意让爹爹家富贵起来。可是,世间从来没有天上掉的馅饼,这富贵,你们也要消受得起才是。” 长宁话里有话,只是赵家人心太热,什么也没有听到,还以为沂王答应了,又急着将赵若梅往长宁跟前凑,那副猴急的样子,着实难看了。 颜嫣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只一个劲地抿着嘴笑。 长宁脸上还是笑,说:“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只是,嫁入皇室,没什么好的,你看我爹爹就知道了。既然表弟有意,我即使送表弟一个前程,也没什么。如今皇室中没有合适的人选,若是表弟不介意为续弦,孤倒是可是留意。” 这是明摆着沂王这条路行不通,却可以安排赵家人加入别的王府。她们虽然失望,想到可以与皇家结亲,一时喜不自胜,安心地去休息了,一意等着长宁的好消息。 长宁见颜嫣一个劲地笑,问:“你笑什么?” “殿下还记得吗?殿下一开始也和我说,要送我一个好前程。”颜嫣眼里像是愉快极了,说,“她们不晓得,殿下这样说的时候,通常不怀好意,只怕她们消受不起。” 这说的是之前要将颜嫣送进宫的糊涂事,长宁面色尴尬,糊弄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记不得了?” 两人相视而笑,颜嫣又问:“怎么?殿下竟然不愿意帮忙?” “我长到如今都没有见过爹爹家的人,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不是求富贵,又是什么?”长宁转向颜嫣,说,“再说,她求富贵就算了,带了这么个人,来干什么?”摆明就是卖子求荣的。更何况,当年,月华公子就曾经被卖子求荣过,长宁永远也不会忘记。 颜嫣明白过来,笑着说:“她们呀,是看殿下如今出息了,想当皇后呢!” 说的太对了,如果只是往沂王身边塞人,她们又岂会这样激动?来者,是奔着皇后的位子的。 “皇后我位子,岂是常人能坐的?真是乡野之见。”长宁慢慢地说。“我见过的皇后,没有一天过过舒心的日子。”比如早已仙逝的长信宫太后,比如自尽的卫皇后。 颜嫣看见长宁面色不解,又说:“如今民间传言,殿下是五百年不世出的圣王,当有天下。”颜嫣向前走了几步,问,“你会做皇帝吗?” 不料长宁却避而不答,而是问:“颜嫣,你想做皇后吗?” 颜嫣伸手勾住长宁的脖子,认真地问:“做了皇后,我要和别人分享你吗?”说的好像他真的能做皇后一样。 长宁想了一会儿说:“但你是皇后。”虽然我们之间有别人,但那有什么关系,你是皇后。 “那我不想。”颜嫣将手从长宁脖子上放下,冷了脸,这样回答,仍旧灼灼地望着长宁。似乎眼前这个人比皇后的位子,要重要得多。 于是,颜嫣看到李长宁极欣慰地笑了,在那样的笑容中,他仿佛看到海棠花缓缓绽放 。 深夜,长宁已经入睡,韩慎竟然有紧急情况来报。长宁连忙披了衣服,来不及穿鞋,问:“什么事?” 韩慎见到长宁只着白色长袜,知道她急急忙忙,连穿鞋的时间都没有,倒是惭愧得很,说:“臣打扰了。”说罢凑到长宁耳边耳语几句。 原来贬赵王为庶人的旨意下来之后,朝堂上有明眼的就看出,赵王是皇帝最心爱的女儿,梁王君告发赵王之事怎么看都有猫腻,且像姐妹相残这样的皇室密辛,怎么会广而告之,三司会审,闹得京城百姓都知道了?这是有人利用舆论,逼迫君王,意图扳倒赵王。所以连夜上书面圣,力求处死背后指使之人,而言语中提到的此人,就是沂王。事情到这个地步,不进则退,退则有生命危险,所以韩慎得了消息,不顾打搅长宁的睡眠,连夜禀告长宁,合计如何处理。 这时候颜嫣批了白色狐裘,从里间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件火红色的厚披风,走到长宁跟前,说:“殿下虽有急事,也请不要忘了披上衣服,省得着凉。如今这个天,却是一日凉似一日了。”说罢将披风披在长宁身上,自己一边细心地给她系披风的带子。颜嫣虽然着了狐裘,里面却是睡时穿的中衣,隐约能看到白色的衣带。这是出来的急,又惦记着长宁没披厚衣服,只恐她被夜里寒风吹着了。无论多么尊贵的女人,在这些小事上,都是大大咧咧的,所以他着急出来,也顾不得还有韩慎这个外臣在了。好歹几人都是相熟的,长宁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也不妨事。韩慎心里知道这些关卡,深深地低着头,一眼也不敢乱看,肠子又悔青了一遍。 虽然听到这样的消息,长宁眼神不变,顺手拍拍颜嫣在脖颈旁为她系衣带的手,温言说:“我还有事,要去与韩先生书房商量,就不扰你了,你先睡,别等我了。” 颜嫣应了一声“好”,只是担忧地看着长宁。能让韩慎深夜将长宁从床上叫起的,怎么会是小事?行百里者半九十,这个时候,便是一些小事,也有可能全盘皆输,更何况别的? 长宁知道颜嫣担忧,宽慰道:“有我在,不妨事的。” 便是担忧,又能如何?颜嫣乖巧地点了点头,看着长宁、韩慎两个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门。自己倒没有像答应的那样,去里屋睡了,而是打开窗户,站在窗边看窗外的月亮。月光如洗,静谧无声,本应是个平和的夜晚。可是颜嫣却想着:又是一个风雨飘摇,不眠的长夜。 “梁王与赵王的争斗,生生将朝堂裂为两党,岂有善终的?”长宁与韩慎谈到深夜,说,“不妨事的,无论此人如何请求,陛下都是不会答应的。” 长宁看韩慎不解,笃定地说:“我们这位陛下,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不会忘记自己是一位帝王的。赵王贬谪,已成事实。陛下三灾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7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7 八难,身子不康健,不知什么时候就驾鹤西去。京城除了年幼的中山王,骊山修道的大皇女,就只有本王。此时,为了皇城的安稳,她绝不会动我。这就是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了。陛下做了这么些年的天下之主,这些分寸,不会没有。” 韩慎惭愧地说:“殿下深思熟虑,深谋远虑,是臣考虑不周了。”这样的思虑,说明沂王看得清皇帝怎么想,也以天下之主的角度来思考问题。虽然是自己没有想的长远,韩慎一时非常欣慰:她的主公,终于成长为能够独当天下的模样了。 韩慎想了想,又问:“此人,可要如何处置?”眼里尽是杀气。 韩慎的意思不过是此人妄言议上,意图谋害沂王,这次还就算了,留着这样的人,若是有下次,我们自然要有所应对。长宁摇了摇头,说:“不,不,不妨事的。先生试想她身为言官,为朝廷进言也是本分。能有这样的识见也是个人才,杀之可惜。另,想要此人为我所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韩慎一惊,静待下文。 长宁继续说:“乱世,人才在野;升平之世,英雄在朝。如今是太平盛世,世间人才在朝中,也是寻常。想要这些人为我所用,也是寻常。”长宁眼眸愈发深邃,说,“这些人将为天下所用,只要得到天下,天下英雄自然入我篼中。若是因为政见不同就残害英良,着实可惜。先生说,是不是?” 韩慎大惊失色,再拜道:“臣实惭愧。”这位沂王连要她命的敌方人才也心生怜惜,着实有容人之量。说:“殿下高见。还是我这个为人臣子的思虑不周,竟然为这等小事惊扰了殿下。” 长宁摇了摇头,将韩慎扶起,知道她想多了,有意安抚,于是执了她的手说:“子慎言重了。朝中想要我的命的不在少数,想当年情势危急,我在宫外跪了三天三夜,还是子慎出力,才使我免的祸,那时候孤说了什么,心里都有数。说起来你们几个都与我有救命之恩,说什么见外的话就不必了。此事还是先生得知消息,连夜告知与我,不过是事情紧急,先生一心为了王府,孤心里都清楚,何言怪罪?”子慎是韩慎的字,长宁很少以字称呼韩慎,如今这样说了,也是显明此话的郑重。 韩慎知道长宁情真意切,正听了她的话细细思索,两人长谈一时忘了时辰,此时天光大亮,不由得一齐感慨:“天亮了。” 此时日出东方,朝霞普照。真是一番新气象。 两人赏了一会子早景,长宁又说:“劳碌了一天,先生且先去吧,还有大事,要倚重先生。” 看着韩慎离去的背影,长宁静静地想:如今沂王府中三杰,钱意老成持重,韩慎聪颖多思,刘景正直骏刻,都是世间难得的俊才,又皆有不足,刚好互补。能将这样的人才网罗其中,甘为所用,我李长宁,何其有幸! 第二天,帝崩,沂王入主宫中,秘不发丧,着群臣见驾,劈头就问:“陛下大行,谁宜为后?” 群臣面面相觑:这是逼宫的节奏。这时候稍有不对,就会人头落地,于是纷纷跪下说:“愿凭沂王做主。” 钱意、韩慎、刘景等人站在堂下,意气风发地想:如今,算是得偿所愿,我们辅佐的主子,沂王,将登上帝位,我们将与她一起,开拓一个太平盛世。 长宁看着几个谋士期待的眼神,群臣中有听天由命的,有愤愤不平的,有满怀恨意的。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已经谋划好了,长宁想到惨死的师傅,每天想着要怎么活下去的童年,来自长信宫怨恨的眼神,宫中宴席上的恶意嬉笑,砸在头上碧绿色的镇纸与红色的鲜血,风雨中跪了三日三夜感染风湿的腿,府中不能曝光身世的孩子。准备好的那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韩慎看长宁犹豫不决,心中警铃大作,只怀疑要坏事,想抢先一步说出来,不料听见长宁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中山王贤,宜为天下主。” 沂王话音刚落,随着“哐当”一声,琉璃屏风蓦然倒下,闯入群臣视线的是一位躲在帘后失手撞倒琉璃屏风惊慌失措的女孩儿,正是中山王,李璟。 (全文完) 《史·沂王世家》上载:王讳长宁,先帝幺女也,父不详。及帝崩,尚在襁褓之间。及长,勇,好谋略,礼贤下士,素有贤名。 二十年,穆帝崩,王与众臣议立哀帝。哀帝时为中山王,赵美人女也,年仅垂髫。王受遗命摄政,称摄政王。自此,政由王出,廿年。 哀帝壮,王归政于帝,居于沂。沂,王封地也。左右进言,帝心动摇,王惧,往邛崃避罪。帝掘王府邸,得祷书。帝惭,迎王,复如初。 王君颜氏,罪人子也,生子如意。 后三年,王崩,无嗣,国除。 作者有话要说: 当初想的结局就是这几个字,无嗣,国除。也是在史记汉书中诸侯王世家,诸侯列传最常见的结局。如今终于写到,觉得很圆满,虽然花了将近半年,还经常断更,惭愧中。 无论怎样的世家,即使是本纪呢,也会落幕。长宁是摄政王,不能保证身后的事,所以她没有女儿。即使有女儿,在长宁死后,也不会有好下场。 最后一段仿史书的世家,其实能看出来,长宁日后走的是周公的路子,赤胆忠心,还是被怀疑,就是周公恐惧留言日。君臣之防与人心的险恶其实在《鲁周公世家》写的最清楚,这也是中元读史的一个深刻体悟。看世家的记载,其实长宁的故事主要在后头二十年执政。但是,我们的故事,只留在开头就好,因为花儿最美的,是含苞待放的那个时候。 本文本意是以长宁的角度写当时之世,正文到这里就算完结了,但是还有一些配角没有交代清楚,会在番外里交代。主要是下一代哀帝、皇孙和如意的纠葛,也算是侧面描写长宁之后的人生。 希望能将心中美好的故事送给喜欢此文的人。此致敬礼。 中元敬上。 2016年12月4日星期日。 第67章 番外1 先皇发丧过后,即日准备新帝的登基大典,沂王进宫时迟疑了一下,吩咐道:“去,把我书房的一幅帛画拿过来,如果找不着就去问王君,就说是数年前得的,今天新帝登基,也许用得着。” 那人过了一会儿果然携一物回来,长宁打开一看,果然是的,点了点头,吩咐收好,带进宫了。 刚进了宫门,没有走到宣室殿,一个小侍匆匆忙忙跑了过来,禀告道:“殿下,柳贵君不肯自缢,吵着要见你。” 原来,先皇殡天,按礼,是要殉葬的。只是摄政王,也就是沂王,这时候还没有举行摄政王封王大礼,沂王以为以活人殉葬的古法太过残忍,又不忍心废除仁人殉葬的古意,决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8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8 定打个折扣,自愿殉葬的也可,若是不愿,有子女的宫侍一律依皇女皇子过活,没得子嗣的仍旧住在后宫,比照太妃的份例。于是宫中宫侍无人殉葬。 却有两个例外,一个是柳贵君,沂王明令柳贵君自尽;一个是匈奴来的阴贵人,沂王放出消息,说是先皇遗命,有意遣阴贵人再嫁。 如今就是柳贵君不肯自尽,在宫中闹腾,他毕竟执掌后宫多年,左右又不敢强灌□□,这才向沂王支招。长宁想了想,决定见上一面。 “我不过是个宫侍,殿下贵为摄政王,难道一定要我的命?”柳贵君依旧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似乎不相信正是面前这个温暖和煦的青年女子一定要他死。 “是呀,先帝并没有留下特别的遗诏,我又何必管皇姐的屋里事?”长宁仍旧是一副淡漠的表情,配着再清冷不过的嗓音,轻飘飘地抛下一句:“只是,你毕竟杀了新帝的生父。” 柳贵君大惊,又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毕竟眼前此人若是不对天下所有事了若指掌,又怎么会爬到今天这个位子?只是赵美人之死却是宫中密辛,经手的或知道的都已不在人世,剩下的都是死也不会吐露一个字的,她又是怎么得知的?一时无法,却已经晚了。 “皇帝现在年纪小,不知道,或者不敢知道。但是,小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幼帝总有亲政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贵君即使想要自裁,岂可得乎?贵君的家族又要怎么保全呢?还有赵王……”长宁的声音拉长,止于最后一句。 赵王是他唯一的孩子,这是威胁,柳贵君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保证……” “我不杀的人,也不会死在别人手上。”长宁又说,“皇姐对我恩重如山,我到底不会对她最心爱的女儿下手。贵君相信吗?”长宁的眼眸幽暗,越发深不可测。 “我信。”大局已定,柳贵君讽刺地说,“传闻沂王一诺千金,到底不会是虚言。” “先赵美人入宫,说起来如何得宠,其实我心里清楚,陛下不过是一时新鲜,过后就会丢开手的。后宫这样的人多得是,他对我毫无威胁,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杀了他吗?” 听柳贵君的意思,这个“他”指的是新帝的生父——赵美人。长宁知道柳贵君认下败局,开始大放厥词,没有答话,只是带着好奇的眼光看着眼前陷入癫狂的男子。 柳贵君轻声“哼”了一声,眼眸中仍旧带着当初颠倒众生的光彩,说:“赵美人画得一手好画,入了陛下的眼。宫中不乏能人,便是智过仲尼,慧超老庄在这深宫中若想出头,也靠运道。赵美人柔弱中带有韧性,目下无尘,就连陛下也不在他眼里,何况我们这起子人?偏偏这种人最受命运眷顾,我怎能留他?”柳贵君眼中透出遗憾忿恨来,“只可惜我一时心软,竟埋下隐患。”他是第一次杀人,不忍心对襁褓中的婴孩下手,结果,对敌人的仁慈,毁掉了他女儿梦寐以求的前程。 柳贵君仍旧对着长宁说:“也罢,自古成王败寇。我自十四岁进得宫来,便料到了这个结局。这宫廷最是杀人不眨眼,又含污纳垢的地方。我等了多少年,才等到皇后太子都死了,这才是赵王的机会。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要不是沂王殿下从中插手,皇后与太子怎么能倒得那么快呢?陛下是个有福的,直到死前都不知道,你在皇后与太子的死亡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柳贵君看长宁一一沉默不语,大笑起来,笑罢,挑衅地问长宁:“怎么?沂王殿下敢做不敢当?或者殿下以为自己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 长宁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那时候,太子尚在诏狱,皇后托人让我带了句话给太子,随后自尽了。我应之前太子所托,带了一只锋利得足以用以自尽的金簪子给太子。”长宁看着柳贵君了然的神情,忍不住说,“若不是皇姐逼迫,谁能逼死阿成和皇姐夫?只是皇姐临死也不自知罢了。莫非你以为人是我杀的?我只是帮了他们一把,让他们得以求死罢了。我们都会死在最爱的人手里,或者为最爱的人去死,你也是。” 虽然如此,可是谁又知道这位沂王殿下是否和自己一样对皇后和太子的死期待已久?柳贵君看着长宁说着不详的话语,仍旧是一张平静无波的脸,似乎早已当做寻常,心里明白:这又是一个宫廷中生出的怪物。却不管长宁说什么,只一个劲地自顾自地说:“我十四岁入宫,得宠于陛下,深宫二十年,什么没有见过,什么没有经历过。女人的心,眨眼就变了。宫廷中没有爱情,没有心意,我早就过了只相信情爱的年纪,什么都是靠不住的,只有权力。可是原来我最后,连权势和地位也得不到。” 柳贵君的语气极为悲伤与遗憾,再仔细听,还能听出绵长悠远的怨恨来,似乎是临死的呢喃。长宁忍住不去反驳:别人的心眨眼就变了,唯有自己的不会。 这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一个小侍小步碎跑了进来,说:“殿下,陛下不肯穿龙袍,闹着要见殿下。”回禀的小侍战战兢兢,因为摸不清这位权倾天下摄政王的喜好,恐怕触怒了她,丢了自己的小命,一时心惊胆战。 长宁明白过来,未央宫正在准备新帝登基大典,这是小皇帝不肯配合,左右不敢用强,没法和一个奶娃娃讲道理,又不愿意揽事,才告到这里,急着找沂王处理。 长宁尚且没有回话,柳贵君明白过来,突然想起什么,抢在长宁开口之前大声说:“说起来,我突然想起,赵美人临死前,托了一副画给你……”目光若有所指。 眼看着柳贵君还有要说下去的趋势,长宁忙打断他,对着身旁跪着的小侍说:“出去,孤随后就到。” 那位小侍像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样,忙退了出去,边退边想:柳贵君说沂王收了赵美人的一幅画,赵美人是谁呀?为什么柳贵君一说话,沂王就喝退我?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又想:沂王总算是答应了,也算是完成了差事。不过,摄政王和传说中的不一样,传说沂王如春风般和煦,可是今天看来,摄政王好凶。 柳贵君看见那个小侍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轻笑了起来,提起袖子捂住嘴唇,说:“想不到心狠手辣的沂王殿下竟会对这样一个小侍心生怜悯,唯恐他一不小心听到宫中密辛,丧了性命,这才喝退了他。”目光似在探究:如此夫人之仁,如何取得天下的? 长宁面容慈悲,说:“自古成就王业帝业,必然血流成河。如果可以,又何必将无辜的人牵累进来?” “你特意收了赵美人的一幅画,难道你在那时候就知道之后的事了吗?”中山王年少丧父,长在深宫,必然对生父挂念非常。沂王手中有赵美人遗物,一来可取信中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9 沂王世家 作者:中元 分卷阅读99 山王,二来,也可牵制。可是那时候先皇诸女尚在,中山王不过襁褓之中婴孩,谁又能料定最后胜的竟然是这个孩童?如此,沂王的举动,就越发不可捉摸了。 长宁对柳贵君知道赵美人留下一副画的事情没有多少诧异,平淡地说:“不,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中山王日后有怎样的造化。只是我做事一向留有余地。” “好一句留有余地。”便是这样多的后手,才使得沂王的布局一步一步地成功,柳贵君总算明白自己遇到怎样一个对手,一时克制不住大笑起来,说,“你知道我救了你的命。” 那时候赵王用谢鸣之策,长宁跪在宣室殿前整整三天三夜,亏得柳贵君向皇帝进言,才使得长宁免除杀身之祸,同时也使得谢鸣的计策化为乌有。 “我知道。这就是我在这里的缘故了。可是我不能救你的命。”长宁平静地说,“我也可以放你走,由赵王在民间赡养你终老。虽然被贬为庶民,可是到底曾经是王爵,生活不会太窘迫。可是这样,等新帝亲政,迟早会知道他父亲是怎么死的,那时候你想必已经作古,新帝的怨气,难免不会波及旁人。你也可以离开,看你自己的选择。你救过我的命,我给你选择的自由。”这个旁人,说的就是被贬为庶人的赵王。 柳贵君若是选择离开,会在民间颐养天年,但是新帝亲政后难免会拿他尚在民间的女儿泄愤;若是柳贵君此刻自裁,新帝看无人可以寻仇,也就罢手了。这就是长宁给柳贵君的选择。 “你倒是个忠厚的。”柳贵君粲然一笑,说:“快去吧,小皇帝还在等你。” 长宁走出未央宫,看着小侍送进去三样东西:一样三尺白绫,一样一壶鸩酒,一样寒冰匕首。还没有走到未央宫就得到消息:柳贵君自缢。 果然,父母爱子女,爱之,则为之计久长。 the end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