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 正文 第1节 声声慢 作者:吃汤圆啊 第1节 简介 按计划不会很长,预计十万字内完结。 已有简略大纲,尽量使情节符合逻辑,尽量。 狗血泼天???预定he。 已尽量修改错字和病句,欢迎捉虫,先行致谢。 cp:娃娃脸大魔头攻x初入江湖温吞水受 文案:平生不懂声声慢,三生短来一生长。 白门魏青玉初入江湖,感受到来自整个江湖的恶意(不是)。 第一章 魏青玉擦拭着手中的笛子,有片刻的失神,有多久没有奏过那支曲子了?似乎是三年,似乎还要更久一点吧。 “嘿!”肩膀猛然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便见了蔚予纵那张美得咄咄逼人的脸,再转回头的时候手里的笛子已经不见了。 魏青玉带了无奈道:“十一,别闹了,笛子还我。” 蔚予纵早已翻到他对面坐好,细细把玩着手中的笛子,啧啧道:“师兄啊师兄,没想到你这么有钱,名笛鹤骨,恐怕千金不止啊。” 魏青玉伸手欲夺却被蔚予纵虚晃一招,绕了个弯躲了过去:“师兄师兄,你可别乱动,我这要是手一抖不小心把笛子掉在地上摔碎了,岂不可惜?” 魏青玉也只得好脾气道:“十一,你先把鹤骨放下。” “行啊,”蔚予纵答应得分外痛快:“那你先说笛子是谁送的?你说了我就放下。” 魏青玉抿了抿唇道:“捡的。” 蔚予纵笑了:“师兄你知不知道,你一撒谎啊,就喜欢抿嘴唇。捡的?既然这样,我也捡走了。” “蔚情!” 好嘛,连他名字都叫出来了。蔚予纵讪讪放下鹤骨:“还你就是了,生什么气啊?师兄不是温文尔雅,温润如玉吗?温良让俭恭啊,师兄。” 魏青玉取过笛子,小心放好,闻言又气又好笑,只得道:“你也知道价值千金,还敢乱动。” “哈哈哈……”蔚予纵忽然凑近神神秘秘道:“恐怕价值千金的不仅仅是鹤骨,还有情意吧,哈?” 魏青玉伸手就给了他一下:“学谁不好,偏学希声。” 蔚予纵笑嘻嘻道:“这话要是让希声听见非得把你三岁时的糗事都挖出来。” 待把蔚予纵打发走,吹奏的心思也淡了,只是忍不住打开笛匣,轻轻拂过洁白的笛身,不由得苦笑。情意?哪里有什么情意? 他第一次遇见那个灾星,是个极其和煦的春日。 烟雨缠绵朦胧中细柳丝在湖边轻拂,颜色葱茏可爱惹人喜欢,湖面如镜,清澈见底,偶尔见几条锦鲤嬉戏玩耍,倏忽间又不见了影子,云与天皆映在在一汪小小的碧色湖泊里。恰是三月天,东风始生,乍暖初晴间掺了几分丝丝的寒意。 魏青玉轻轻拂过手中的竹笛,宛转的笛声伴着簌簌的风穿林间的声音飘荡开去,乐曲宛转悠扬,显出一股洒脱明朗的意境,转而细腻婉约,如在耳畔轻声情人呢喃诉说,却不显哀怨黯淡,吹奏的恰恰好是他新得的曲谱——《声声慢》。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乐声,非萧非笛,竟是和着他的曲子的,魏青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人吹得是什么。 ——叶子。 一曲奏毕,魏青玉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竹笛,情不自禁地朝竹叶声传来的地方看去,到底知音难觅。 刚行了一步,林间一片叶子直擦着他脸颊飞过,划出一道淡淡的白痕来,魏青玉愣了一下,有些遗憾地停了脚步。 “高山流水遇知音,然相逢何必曾相识,就此别过。” 那声音并不算好听,带着一点沙哑,但是咬字和声调别有韵味,听起来非常特别。 魏青玉虽然心有遗憾,但他性情温柔平和从不强人所难,微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兄台有缘再见。” 只是再见直到三年之后才等到这样的缘分,然后便是经年的纠缠不清。 三年后,小师弟白无异突然杳无音信,魏青玉初次下山往扬州去。路过小青山,正撞上一群人追杀祈声。 想起师父再三嘱咐:少管闲事,江湖恩怨,谁是谁非,牵扯不清的。他犹豫一下还是觉得谨遵师命,避开为妙。 “师兄!” 魏青玉刚刚打算避让,却让身后那个声音叫得一愣,下意识回过头去,随即反应过来:这便是已中了那人的圈套了! 他这一回头,估计想撇清也撇不清了。 不想惹麻烦,魏青玉从怀里掏了一块方巾出来,草草遮了面目,回身扔了一个“烟笼霜月”,趁着烟笼白雾,脚下踩着“流仙孤影”的身法,顺手拽了祈声便跑。 直到跑出了三里地,确认那群人追不上了,魏青玉才停下来,将将顾得上回头瞅那人一眼。 祈声天生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十七八岁,一派天真稚嫩。他身上带伤,硬提一口真气用轻功狂奔了三里地,此时真气逆行,气血翻涌,直接呕了一口血出来。 魏青玉愣了愣,伸手探他脉搏,祈声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手,一脸警惕地看着他。魏青玉的手在半空顿了顿,还是收回来了,他从来不愿意强人所难。 半晌,从怀里掏出一只灰褐色的小陶瓶来倒出一粒黑乎乎的药丸递给眼前人道:“理血顺气,对内伤有好处的。” 祈声依旧警惕,想了想自己如今大概没什么好图的,接了过来闻了闻,什么也闻不出来,不由皱眉:“什么东西?黑乎乎的,真能吃?” 见他满脸的不信任,魏青玉叹了口气道:“你要是不吃就还给我,做这个的药材很难得,免得你扔了浪费。你不肯吃,自然有别人吃的。” 那张娃娃脸皱成了一团,祈声一仰头便将那颗药丸吞了下去,真气悄悄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似乎的确顺畅了一点。 魏青玉犹豫了一下道:“天下无不散筵席,不如就此分别吧。” 娃娃脸愣了一下,心道:平时只有我甩下别人的份,如今倒是倒过来了。 见他表情茫然,又一副年纪尚小的懵懂模样,魏青玉忍不住有一点心软,从怀里掏出了两只“烟笼霜月”塞给他道:“这个是‘烟笼霜月’,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扔一只就赶快跑,行走江湖要小心一点。刚刚那个伤药吃下去,你找个地方打坐疗伤,一般的内伤都会好个七七八八。” 看着手里被强塞的两只特制的烟雾弹,再看看魏青玉那一脸叮嘱小辈的认真神情,祈声有些哭笑不得。 见魏青玉要走,祈声却不乐意了。 “等等!” 魏青玉懵懵然回头,疑惑的看向娃娃脸道:“怎么了?”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魏慢。” “魏慢?”祈声仔细回想了一下低声道:“江湖里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啊……” 白门人丁单薄,地处偏僻,弟子从来低调行事,未曾听说也是正常。 魏青玉笑笑,只道:“区区不才,江湖中排不上名号的。” “那你表字呢?” 魏青玉让他问得愣了一下,毕竟表字是亲近之人才会互通,犹豫一下还是说了:“表字青玉。” “魏青玉,温文坚韧,倒是个不错的表字。你记好了,我叫祈声。”娃娃脸微微扬起下颌,神色高傲。 魏青玉点头微笑:“祈少侠,在下告辞。” 祈声只觉得身上起了一层ji皮疙瘩,他何曾被人唤过“少侠”?什么混世魔王、魔头、武林败类之类的倒是没少被叫过。 祈声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喂,等等!你既然叫我一声少侠,你要去哪,我就勉为其难地护送你一下吧。” 魏青玉愣了一下,眨眨眼道:“扬州。” 祈声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来:“正好,真是巧了,我也要去扬州。我们快走吧,不然天黑之前到不了客栈了。”魏青玉无奈,眼瞅着是甩不掉这个年纪不大的麻烦ji,ng了,于是摇摇头任他跟着。 天色将晚,两人总算到了客栈。 小二满脸笑意地迎上来:“客官好,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祈声道:“两间上房,四菜一汤做好直接端上楼去。” 小二笑着点点头道:“好嘞,两位客官一共六钱银子。” 祈声下意识掏向怀里,才想起自己穿的并非往常的衣服,又怎么会带往常带的东西,只好看向魏青玉。 魏青玉明白过来,半晌道:“……要一间上房就够了。” 祈声赶在魏青玉之前进了房,抢先坐下,脸上犹自愤愤:“为什么不再要一间房?我不习惯和人睡一起。” 魏青玉慢吞吞地放下包袱道:“出门在外能省则省,况且我只带了一人出游的钱,哪里住的起两间房?这一路还远着呢,小孩子不要娇气。” “你才是小孩子呢!”祈声愤愤然道。 魏青玉愣了一下:“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多大呢。” 祈声不耐烦地撇撇嘴:“你猜。” 魏青玉见他似乎不愿意被当做小孩,就将猜测的年龄报得大了一些:“十八九岁吧。” 祈声嗤笑一声,十八九岁?自己这张脸还真是占便宜。 魏青玉看着他的眼神,心下怪异:“不对吗?” 祈声毫不在意道:“八九不离十吧。” “那这样我比你大一些,”魏青玉道:“我今年二十有二。”不如你叫我一声大哥吧,这话在唇边绕了一圈还是吞了回去。 祈声见他欲言又止,心下也有了几分计较,换了个笑容道:“这样我叫你一声魏哥哥可好?” 自己那群师兄弟个个性情怪异,魏青玉虽然是大师兄,却哪里被人这样温温软软地叫过,当即觉得耳根微微发烫,避开他的目光呆呆道:“别这样叫……” 祈声扁扁嘴受了莫大委屈似的,看得魏青玉一个心软就把自己卖了:“看你心意就好。” 祈声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心中微微一动,细细打量了他一下。 魏青玉一身青灰绣竹纹的布袍朴素文雅,五官拆开来看倒都算顺眼,组合起来却是平平,勉强够得上俊逸的边儿。不过胜在他气质温和晴朗,笑意盎然,看上去就让人觉得舒心亲切。尤其那一双眼眸,恍若泉碎容星光,清澈见底,温温然的一汪清泉水似的。 忽然靠近他,魏青玉僵硬了一下没有躲开,僵僵道:“祈贤弟有事吗?” 祈声坏心一起哪里还收得住,伸手揽了他的肩膀,伏在他耳畔轻声道:“你好男风吗?魏哥哥……嗯?”言罢,还轻轻吹了一口气。 魏青玉一顿,猛地站了起来,退了两步,一脸吃惊地望着他,又觉得不妥。平复了一下情绪摇摇头道:“我、我不好的。” 祈声垂了垂眸子遮住眼底的暗流涌动,摆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就好,我也不好,这我就放心了。” 魏青玉闻言又是呆了呆,喃喃道:“好、好……你、你可以直说的。” 祈声笑了:“不这样怎么知道真假呢?” 魏青玉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觉得这少年心性未免太过多疑。 两个人用过了饭,互相看了半天都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一时间相对无话,分外尴尬。祈声一动不动地盯着魏青玉瞧,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魏青玉不太自在地转开目光,犹豫道:“你有什么地方想去吗?” 祈声挑挑眉道:“这么个小镇子有什么好逛的?” 魏青玉笑得有几分腼腆:“我出来时听我师弟说的,这个镇上每月十六都开夜市,经夜不息。” 祈声反应过来,心说:这家伙分明是出门前一早已经打听清楚沿途风物,预备着要见识一番呢,要不是自己拖着,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夜市上了。面上却是一边恍然一边惊喜道:“夜市吗?要不咱们一起出去看看?” 魏青玉微笑着点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你的伤……” 祈声笑道:“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魏青玉看少年的确是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放心几分,但还是略有担心道:“不如我给你把个脉吧,魏某医术虽然算不上ji,ng通,但是一般伤病还是治得的。” 看着他一脸真诚的样子,祈声戒心放下了几分,但是他身上的伤又岂能为外人道,又岂是一般大夫治得好的?就只装作不耐道:“诶呀,我早就没事了,咱们就走吧!” 魏青玉不大放心,循循善诱:“如果身上带伤久拖不决可能会越来越重,甚至痊愈之后也可能会留下遗症。若是伤及根本武功恐怕从此再难有什么进境了,你年纪还小,这些问题不要不重视,不然以后……” 该死的,年纪不大话倒是不少,他师父都没有这么啰嗦。祈声坐下,挥手打断他,不耐道:“用不着,我好得很。你到底去不去夜市?” 魏青玉虽然从不强人但是看他年少气盛,经验不足,难免多叮嘱劝诫两句让他少走几分弯路:“你身上有伤不如早日回家,养好伤再……” “我没有家!”祈声打断他,一脸倔强神色。 魏青玉心下带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意,白门弟子皆是孤儿的,轻声道:“我也一样的。那不如我先送你回门派养伤……” “我不回去!我是出来历练的,受了伤就回去算什么?”祈声愤愤道。心说难道名门正派都是这般啰嗦人物?简直烦不胜烦。不过这家伙估计只能算正派,名门?……哼! 魏青玉见他执拗,想了想从袖中倒出了四五个小瓶子一股脑塞给他,道:“红瓶的是金疮药;黄瓶的止血生肌;绿瓶的活血化瘀;还有这个白瓶的就是你服过的归宁丹,理气顺血治疗内伤。你拿好了,千万别用错。尤其是黄瓶的和绿瓶的。” 祈声看着满怀的小药瓶忽然就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呆了片刻,压下心中烦躁,装作一副纯良感恩之状,道:“多谢魏大哥。” 魏青玉温和地笑了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那一头不乖顺的头发手感却意外地柔软,这孩子一副娃娃脸,分外地讨人喜欢,见祈声抬头不满地瞪他,才发觉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心想祈声这样的年纪,恰恰是最年少轻狂的时候,好胜心强,怎么受得别人这样的对待? 魏青玉讪讪地在祈声的瞪视中收回了自己的手,低声道:“……抱歉。” 祈声冷哼一声,心道:要不是如今我有伤在身,单单你有揉我脑袋的意思,我就让你把自己的脑袋留下。目光在他的颈子飞快地擦过,最终还是没有发作,魏青玉还是一脸懵懵然的歉意表情,完全不知道一息之间,他已经在鬼门关打了个转儿。 魏青玉见祈声一脸的不高兴,暗叹这孩子还真难哄,再三赔了不是,最后道:“不如、不如我们去夜市吧?” 祈声哼笑道:“当本……”发觉不对,祈声连忙将后半句话吞了下去,转而道:“小爷是好糊弄的吗?这夜市我本来就是要去的。” 抬头看见魏青玉那一脸温吞吞的表情和眼巴巴瞅着他的样子,忽然就生不起气来了,我们祈声祈小爷有生以来第一次大度了一回,道:“还不带路。” 魏青玉眼睛一亮,露出一个温吞青涩的笑容来。 青鱼镇不大,但夜市却分外热闹,红纱灯笼挂满了街头,树梢上系着红带子,晃悠悠飘在半空里,飘飘摇摇的,灯火通明如昼,叫卖不绝于耳,来往熙熙攘攘。若不是知道是在青鱼镇而已,还以为已经下了扬州呢。 祈声啧啧两声,心道:地方不大,倒是正经热闹。 也不知道是灯火照的,还是兴奋的,祈声觉得魏青玉那双眼睛此时此地看起来特别明亮,亮晶晶,明莹莹,像是会发光似的。 魏青玉头一回下山见着夜市,自然是惊喜得不得了,左瞅瞅右瞧瞧,看不够似的,唇边的笑怎么也遮不下去。 祈声看他这副惊喜异常的样子,撇了撇嘴角道:“你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人瞧见还以为你是头一回见着夜市呢。” 魏青玉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略带留恋地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目光,低声讪讪道:“我本来就是第一次见着夜市……”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地调开目光。 祈声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二十有二的年纪居然是第一次逛夜市,那他以前的生活过得是多么不染尘俗,了无生趣啊?这实在是超过祈声的想象,毕竟他十六岁就已经是市井烟花之地的常客了。 感情眼前这位是仙人下凡,来体验凡间红尘来了,不由地嗤笑一声:“魏大哥深山隐居有何不好,何必搅进这一汪尘俗里呢?” 魏青玉似是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道:“可我几个师弟都下过山,只有我没下过,这才想着下山来看看的。” 祈声偏头看了他一会儿,舌尖轻轻从尖尖的小虎牙上蹭了一下,咧嘴笑开了道:“你是哪门哪派,师兄弟几个?” 魏青玉顿了一下,反问道:“那你呢?” 祈声笑得更开怀了:“我出自垂星派,师从垂星散人,没有师兄弟,我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 魏青玉惊讶道:“只有你一个徒弟?” 祈声点点头:“我师父脾气怪得很,估计也就我受得了他。” 魏青玉笑道:“那你师父一定很看重你,”话锋一转:“你师父若是知道你受伤不归一定会担心的,你不如……” “休想!”祈声直接打断他道:“我就要去扬州,大不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嫌我拖累你直说就算了,何必拐弯抹角,我又不是非缠着你不可!” 魏青玉见少年一脸委屈,连忙道:“你别瞎想,我不是嫌你拖累,我是担心讳疾忌医,反而害了自己。” 祈声冷哼一声道:“谁用你担心?我的伤难道你会比我自己更清楚?我现在好得很,你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去扬州吗?那你现在就走!”说罢便扭过脸去不肯看他。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就听见魏青玉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祈声忍住不回头去看,只差没暗中咬碎了牙,心道:让你走你便走,看来我这番话还真是顺了你的意了,居然敢给我顺坡下驴,当真丢下我就走!好你个魏青玉,若是有一天再遇上,本座一定要将你剥皮抽筋,食r_ou_寝皮,让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正准备拂袖而去,身前忽然斜伸出一只兔子灯笼来,样子娇憨可爱,做工ji,ng细,让人看了就觉得喜欢。 “这个送你,别生气了。”魏青玉将兔子灯笼递给他,语气诚恳道:“就当我向你赔礼了,好吗?” 祈声盯着兔子灯笼看了半晌,道:“谁稀罕这只蠢兔子?”这人还真把他当孩子来哄了? 魏青玉愣了一下,有一些不知所措,呆呆道:“花灯保平安……你不喜欢兔子我去换个别的来……” 祈声劈手便将兔子灯笼夺了过来:“喜不喜欢也是我的。”他盯着那只兔子看了半天撇撇嘴嫌弃道:“这只蠢兔子怎么这么像你?” “啊……?哪里?” “哪里不像?你看眼睛鼻子嘴哪里不像?” 魏青玉盯着兔子花灯看了半天也瞧不出哪里相象,至少自己应该不是红眼睛,三角鼻子,三瓣嘴吧? 祈声看着手里的兔子花灯想起了什么,笑得不怀好意,蹭到他身边道:“诶,你知道兔子有什么意思吗?” 魏青玉仔细想了想,犹疑道:“吐子?” 祈声白了他一眼:得,和这位讲这些个,根本是对牛弹琴,ji同鸭讲!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祈声虽然生得一张娃娃脸,但到底不是小孩子,提着这样一只花灯引得路人频频侧目,魏青玉这才觉得不妥,侧头看他,才发觉那人正逛得开心,毫不在意周围人不时投来的目光,心下略安。 “喂,刚才的问题你别想逃过去,你是何门何派?师兄弟几个啊?” 身旁的人忽然扭过头来问他,灯火映照下那双黑黝黝的眸子似乎亮得要将人吸进去。 魏青玉微笑道:“在下出自白门,师兄弟九人,区区不才,忝为大师兄。” 白门?呵,倒也真算得名门正派。 祈声微微挑眉:“白门多典籍,无辜山倒是个好地方。” 魏青玉眼睛一亮:“你听说过白门?” “白门虽然算不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但是也是多年独树一帜,有名有望,我怎么会不知道?”祈声话锋一转道,“倒是我垂星派小门小户,不值一提,魏大哥恐怕连听都未曾听说过吧。” 魏青玉摇摇头道:“不是的,在下未曾下过山,孤陋寡闻,故而才不知晓的。” 祈声心安理得地套话:“无辜山是不是很大呀?” 魏青玉点点头:“无辜山确实很大,不过山上人少,有时候倒是觉得荒凉的厉害。” “荒凉?”祈声撇撇嘴:“我看是魏大哥身在福中不知福吧,人少多好,清净无人打扰。你们师兄弟关系好吗?我一直想要师兄弟来着,可惜……”说着叹了一口气。 魏青玉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那些个师弟性情各异,不时吵闹,但是彼此之间倒是也还和睦。” 祈声难得不和他计较笑着说:“这么说你是大师兄了?我也是,就是没有师弟师妹而已。看你身法功夫不错,也当是当得起这个大师兄了。” 魏青玉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入门早一些而已,我们师兄弟九人所学各不相同,要是说武功,当是二师弟最好。” 祈声调笑道:“那你可危险了。” “危险?为什么?”魏青玉不明所以。 “你二师弟武功最好,到时候掌门之位若是传给你,你师弟若是有一争之心,你岂不是危险啦?”祈声一派少年天真自得的语气。 魏青玉听了也没生气:“二师弟与我两人性情都并不适合掌门之位,我反倒是看好小七一些,他性子沉稳又富于决断,当是适合的。” 祈声奇道:“掌门之位你就不想要?” 魏青玉也奇道:“一个掌门之位有什么好争的?多的只有麻烦事。” 祈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是我痴了,魏大哥阳春白雪,自然不能以世俗揣度。” 魏青玉只觉得他语气里不似夸奖反似嘲讽,却又不好胡乱揣度怀疑,心想只当他是夸奖罢了。 两个人顺着人流在路上走得很慢,祈声对于这些无论在哪里都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只当是陪着魏青玉打发时间。反而魏青玉头一遭下山,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一路逛下来,冰糖葫芦桂花糕,糖炒栗子花生粘,荷叶糍粑芝麻糖,各式各样的小吃捧了个满怀。祈声锦衣玉食珍馐佳肴尝得多了,对于这些并不感冒,一边跟着魏青玉蹭吃蹭喝,一边在心里笑他见识短浅,只可惜魏青玉毫无发觉。 一个人掏心掏肺,一个人口蜜腹剑,不然也不会最终到那样一种进退维谷的境地。 第二章 两人在夜市游玩尽兴,夜半时分才回到客栈里。 魏青玉将夜市上买来的各种吃食放到桌子上,见祈声坐在桌边一边摆弄花灯,一边捉着桌上的点心吃,没有半分动弹的意思,于是只好认命地铺好了床铺,又要了热水和毛巾来。 魏青玉将温热的毛巾递给他,道:“别玩了,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上路呢。” 祈声笑嘻嘻地接过毛巾擦脸,随手将还燃着的花灯就放在了桌上。 魏青玉吓了一跳,若是引得客栈着了火可不是好玩的事情,伸手取过花灯想要吹熄蜡烛。祈声却不干了,丢下毛巾夺过兔子花灯:“不许吹,这是我的!” 魏青玉只得哄着他:“夜晚火烛燃烧容易走水,你喜欢明日起来再点起来,好不好?” 祈声一双带着浓厚稚气的杏核眼微微眯了眯,似乎在算计什么似的,最后妥协道:“好吧好吧,就听你的一回。”说着,把灯笼吹熄了。 魏青玉放下心来,又给他拿了青盐水漱口,等将这么一个小祖宗哄着上床睡了觉,自己才重新打了水来洗漱。 魏青玉在白门是大师兄,照顾惯了人的,倒也不觉得怎样。 祈声心里倒是十分得意,心道这人用着倒还算顺手,日后也不是不能考虑饶他一条狗命。不过,也就只能到考虑的地步。谁让他敢五次三番地教训本座? 待魏青玉洗漱完,褪了外袍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看了看床上双目轻阖、呼吸均匀的祈声,轻轻将合情放到了床边伸手就能取到的地方,轻轻吹灭了蜡烛、放下帘帐,这才小心翼翼地躺下扯过被子盖在身上,怕惊醒了旁边的少年。 赶了一天的路又在夜市上逛了大半个晚上,魏青玉实在是有些疲惫很快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黑暗里,祈声忽然睁开眼睛,杏眸本来自带一股娇俏女气的味道,可此时在夜色里他一双眸子竟然透了三分红色出来,实在鬼魅邪气到了极点。他目光很暗很沉,去了他装出来的天真意味后,只剩下了浓重的冷漠,不再有半分少年的稚气。 祈声出手极快地点了魏青玉的睡x,ue,确保他不会中途醒过来之后,他半撑起身子看了魏青玉半晌,伸手轻飘飘地搭上了他的脖颈。 血液、呼吸,正派、名门。可只要他微微一用力,就可以让他什么都不剩下。 祈声冷哼一声,看在他目前还有点用处的份儿上,决定暂时饶他一命,等到了扬州再做其他打算。 他一甩衣袖收回手来,开始在床上打坐,真气在体内运行了三周天,虽然依旧不甚通畅,倒是要比之前好上一些,大概是先前服用的药见效,如此看来,看来这呆头呆脑的傻兔子倒是也有点用处。 以后把他抓到冠月峰去替他配药倒也不错。祈声如是想。 这一觉魏青玉睡得分外沉,早上醒过来不免摇头苦笑,自己从来待在山上没有行走过江湖,警惕性实在堪忧。 祈声素来睡眠极浅,更是从来不曾和人同睡过,一夜下来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魏青玉一醒,他便已经清醒了过来,只是依旧躺在床上阖着眼睛装睡。 魏青玉没有半分疑心,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吩咐小二准备了热水和小菜,等自己洗漱完小菜也摆上了桌才叫醒祈声。 两人吃完早餐,结了账便准备上路。魏青玉昨日在夜市上买了不少糕点没有吃完,又舍不得扔了,只好将合情系在腰间,提起大大小小的包裹上路。 祈声依旧提着那只兔子花灯,原本是洁白如雪的,可被烟火气一熏已经变了灰黄。祈声难得没有嫌弃地提着它上了路,他冷眼看着手里的花灯,心里鄙夷道:果然是只蠢兔子。 魏青玉看着旁边一脸嫌弃的祈声,好脾气地笑了笑,搭话道:“你去扬州做什么?” 祈声警惕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魏青玉愣了愣,心道:这个问题难道有什么不能问的?结果一不留神居然把这句话真得问了出来。 祈声笑了:“不逗你啦,我去找个朋友。那你呢?” 魏青玉道:“我去找我小师弟,他最近可能遇上了些麻烦。” 祈声轻哼一声:“你这半点江湖经验都没有的,去了恐怕也是添乱。” 魏青玉垂眸温言道:“我知晓的,只是也总不能一直待在山上。” 祈声眼尖瞅见道边有人卖马,于是拉住魏青玉道:“你为什么不买两匹马,等你走到扬州,黄花菜都凉了。” 魏青玉看着那两匹马,呆了半晌最后不好意思地垂了头。 祈声有几分莫名其妙道:“你这是囊中羞涩?” 魏青玉半晌低声道:“我不会骑马。” 祈声彻底让这句话给噎住了,打量怪物似的看着他:“不会骑马?你好意思说自己是江湖人士吗?” 魏青玉涨红了脸。 说罢,又看了他半晌,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你不是想让我和你一路用轻功到扬州去吧?” 这回魏青玉连耳垂和露出来的一小段脖颈都染了红色,一脸的可怜样子:“我也是没有其他办法……” 祈声气结,心道自己怎么就挑了这么一只蠢兔子一起上路。他咬牙道:“你去买一匹马来,我带你上路。”就算自己的轻功最适宜长途奔袭也没有这样的用法。 魏青玉有点犹豫地看着他,低声道:“我是真的一点儿也不会……” 祈声冷冷瞧着他道:“我会!你还不快去?” 魏青玉无奈只好过去挑马,祈声站了半晌觉得不太放心,让一个连马都不会骑的人去挑马,实在太冒风险,万一他挑回来一匹病马死在半路,自己难道真的要和他用轻功奔袭千里? 祈声终于动了贵足,走到魏青玉身边道:“怎么样?” 魏青玉看了看他,半晌指着其中一匹马道:“我觉得这匹马最好。” 祈声看了看那匹黑马,有些瘦但是ji,ng气十足,养一阵倒也确实是匹不错的马。他点点头首肯道:“眼光不错。” 魏青玉见他这样也放下心来,很快付了钱领了马。 他牵着马和祈声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半天,最后祈声冷声道:“看什么,还不上马?” 魏青玉无奈地看着面前的马,手足无措。祈声也是当真服了他,深吸一口气道:“放松点,很容易的,你踩住马镫跨上去就是了,这马温顺不会乱动的。” 好在魏青玉虽然不会骑马,但是轻功倒是很好,上马显然没什么问题。 祈声看着他坐在马上身体僵直、慌乱无措的样子,无奈地牵过缰绳道:“别怕,别那么僵,放松一点,顺着马动。” 魏青玉坐在马上有几分不安,自己坐在马上,让这样一个身上带伤的少年替他牵马,他心里实在不安,犹豫道:“不然你坐上来,我替你牵马吧?你身上还有伤,不好长途劳累。” 祈声哼道:“知道我身上有伤,还打算让我用轻功和你奔袭?” 魏青玉呐呐道:“我可以带你的……” 祈声回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这是瞧不起我吗?” 魏青玉急忙摇头:“当然不是!你别生气,不利于伤愈。”顿了顿,又解释道:“你年纪小,当是不沉的。” 祈声不以为意:“你怎么知道我不沉?” 魏青玉细细打量了他一下,也有了些犹疑,少年虽然一脸稚气,身量却比他还略高一点儿,加之又是习武之人,筋骨结实,还真未必不沉。 半晌,只得低声道:“你总是个孩子罢。” 祈声见他沉默半天最后得了这样一个结论,失笑道:“是你只把我当个孩子罢?有些人在我这个年纪,娃娃都能满地跑了。”顿了顿,似是警告道:“你这样,总有一日会吃孩子的亏。” 魏青玉笑了:“谢谢你,我记得了。” 祈声见他这副没心没肺、胸无城府的样子就来气,挥手把缰绳丢给他:“自己拉着。别这么紧,你慌什么?我在呢。” 魏青玉手忙脚乱地接过缰绳,求救似的看向祈声,然后似乎自己也觉得自己这幅样子太窝囊,又不好意思地垂了眼眸,手里把缰绳握得更紧了。 祈声无奈地摸了摸马脖子,无奈道:“啊呀呀,知道你可怜,你主人这么紧张,你岂不是更紧张了,嗯?” 黑马就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似的,“喷——”地打了个响鼻。 魏青玉忍不住笑了,整个人轻松下来,缰绳也放松了一些。 祈声不知从哪里摘了片叶子,问道:“你出身白门,可通音律?” 魏青玉闻言愣了片刻,然后点点头:“略知一二。”白门历来规矩如此,多多少少都是要习得一些音律的。一来可以陶冶性情;二来行走江湖时若是遇上懂得音攻的对手也好应对一二,不至于手足无措;三来就是因为他们师父相当痴迷于音律了。 祈声眼睛亮了亮,把叶子递给他:“来来来,我帮你牵着,你吹支曲子来听听。” 魏青玉摆摆手从怀里取了一支颜色漆黑的五孔短笛出来,问道:“你想听什么?” “不拘什么,你吹就是了。” 魏青玉想了想,还是吹了自己至今为止最得意的一首曲子——《声声慢》,曲调细腻温柔而不失明朗悠扬,大概也正适合今日这样的天气,晴而不烈。 祈声动作微微一僵,这曲子……他听过。上一次他途经白门无辜山的时候听过这首曲子。 原来是他。勉勉强强算个个人才。啧,凭他这样的音律造诣,到时候饶他一命倒也不是不行。 不论祈声心里下了怎样的决定,魏青玉依旧沉浸在音律之中毫无发觉,待一曲奏毕,他爱惜地擦拭了一下短笛,多少有些期待地看向祈声。 对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像是一汪揉碎了星子,祈声心头蓦然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漫不经心道:“唔……也就是马马虎虎吧。” 魏青玉有点低落,讪讪道:“……是吗?” 祈声撇撇嘴,觉得有点牙疼,这人怎么总爱摆出一副可怜样子呢?顿了顿道:“也就比相思阁的画平竹好一点儿吧。” 魏青玉摇摇头失笑道:“我怎么比得上他。” “我说比得上就是比得上……”正说着话,祈声眸中冷意一闪:“滚出来!”话音未落便一掌击向左侧的树丛。 魏青玉愣了一下,他倒是全然没有发觉树丛里有人,不过闻言也警惕起来。 四周一片寂静,半晌树丛里终于动了,一个笑声越飘越远:“呀呀呀,几日不见小师叔脾气见长呀,支掩还是不触师叔霉头了,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魏青玉见那声音渐远微微放松下来,问道:“这是……你师侄?” 祈声冷笑一声:“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早说了我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哪里会有什么师侄?” 魏青玉觉得背后猛然窜上一股寒意,不待脑子反应过来,手下已是反手一拍马背借力,身影霎时疾退数丈。待掌风到了面前,魏青玉毫无畏惧,拔刀迎上。 合情出鞘,正面对上他劈去的一掌,竟是生生将他蕴了七成力道的紫相掌挡了回去。支傀儡微微一惊,没有料想到这人看上去普普通通,内功也算不上一流,对战的反应倒是顶尖。 而此时,祈声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他身后,出手便是毫不留情的一鞭。 一击不成此时已经失了先手优势,虽然祈声此刻有伤在身,可马上那人显然也不是好对付的——纵使他能杀了二人,全身而退却是不可能的,到时候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罢了。 心中打定了主意,支傀儡当即疾退,眨眼间便不见了人影。 魏青玉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袭击中回过神来,那人武功极高却不知为什么偷袭他们却又毫不纠缠。不待魏青玉想明白,旁边祈声却是已经呕出了一口血来。 魏青玉慌忙伸手去扶他,却被祈声不着意地躲开,他摇摇头擦净唇边的血迹:“内伤未愈而已。”祈声笑了笑:“喂——别这么大惊小怪,小伤而已。对了,我能看看你的兵刃吗?我本来以为你这样的人会用剑呢。” 魏青玉将手里的合情递给他,道:“你们怎么都这么说?” 祈声接过来掂量了一下,微微挑眉:“有点分量,看不出来啊,你轻功、心法都走得是轻灵飘逸的路子,结果却用这么沉的兵刃。” 魏青玉解释道:“是铸刀的材料比较沉,不然合情刀身笔直很容易折断。” 祈声将刀还了他:“你功夫不错,再有几年未必不能跻身一流。” 魏青玉笑了笑:“武功在身能自保足矣,倒是刚刚那人功夫很好,应当能和我二师弟一较高下。” “你二师弟?”祈声微微冷了神色:“你可知那人是谁,敢用你二师弟和他相提并论?” 魏青玉喃喃道:“可他真的未必是我二师弟的对手。” 祈声撇撇嘴道:“我不信,你二师弟左右不过和你一般年纪,你可知方才那人十年前便已经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了。” 魏青玉瞪大了眼睛:“十年前?可他看起来也不过刚刚及冠……”他顿了顿又道:“我二师弟武功是真的好,我师父经常说倘若他再年长几岁,未必不能与谢澜夜叙一争。” “谢澜夜叙?那你师弟倒是天赋极高了。” 魏青玉认真地点点头:“师叔常说他于武学一道乃是不世出的天才。”顿了顿又补充道:“但师父不觉得,他总是说二师弟是杀人一道不世出的天才。” “你师叔?” “嗯,我们九个都是师父的徒弟,师叔不肯收徒,但会指点我们。” 祈声了然地点点头:“你们白门上下倒是处的和睦。” 魏青玉笑笑,他人情世故虽不纯熟,但好歹读书不少,更何况他的四师弟平时消息灵通又多话,成日里在他耳旁叨叨那些山下的事情,故而他对于山下的门派内斗还是有所耳闻。 “或许是因为白门人少些吧。” 祈声笑笑,不以为意,争斗这种事情与人多人少并没有多大干系,纯是为了利益而已。凡有利益,便少不了争斗。 没有争斗,只能证明不在乎或是更在乎而已。 他转了话题:“你二师弟很擅长杀人?” 魏青玉似乎是仔细思量了一下道:“师父所言多少有些夸张,不过二师弟确实下手极狠辣。他手下从不留情,亦不给自己留余地。” 祈声一面转身牵过马,将缰绳递给他;一面引导话题,特意勾他说出更多东西来。魏青玉初入江湖毫无戒心,什么事情都一股脑地倒给他,反倒让祈声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三两笔就把魏青玉说过的那些杂七杂八的无聊事带过了。 祈声心性不定,一会儿变个主意,实在不是个好老师,半点儿没教会学生。魏青玉晕晕乎乎地在马上晃来晃去,紧张得很,大半天骑下来,只觉得比用轻功奔袭一天还累。 眼看天色将暗,两个人一共也没走出几里路,祈声吵吵着喊累,魏青玉想着他身上有伤又走了一天的路,定是累了,只好依他就近找了家客栈歇下在,只是不知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赶到扬州。 两个人照旧要了一间上房,魏青玉本来打算让小二将饭菜送到房间,祈声却不干,硬拉着他要在楼下用餐。魏青玉让他磨得无法,只得依了他。 两人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听着旁边桌的人说些江湖事。 “听说了吗,前些日子魔教那个大魔头好像走火入魔,受了重伤呢。” “你说的是哪个?如今魔教分了好几派。” “还能是哪个?还不就是冠月峰新任的那个小鬼嘛。”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声声慢 作者:吃汤圆啊 第2节 “你是说小鬼祈应袭?” “小鬼?是他年纪不大吗?” “兄弟一看你就是刚入江湖,这要是搁到十年前谁不知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祈应袭乃是灰衣阎罗赵未明的徒弟,却比他师父难缠多了。当年他初入江湖,就以四十四式招魂手重伤四相门四大高手,若不是那时候谢莫白尚在,四相门恐怕就保不住了!” “真有这么厉害?那怎么会走火入魔?” “你有所不知,这魔教都修同一门心法,叫做玄幽元录,这功法极其厉害,但也极其霸道,修炼境界越高,便越是容易走火入魔。据说当年魔教尚未分裂之时的魔教教主聂玄心就是因为走火入魔才爆体而亡的!” “真的假的?” 见祈声听得津津有味,魏青玉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不可信的。” 祈声偏过头来轻飘飘地瞧了他一眼:“为什么?” 魏青玉摇摇头,只道:“漏洞百出。” 待两人有听了一会儿各路的小道消息回了房间,魏青玉忍不住解释道:“你方才听听便算了,不可信的。” 祈声今日心情还算上佳,有意逗他两句,于是一脸不信道:“你如何知道?” 魏青玉拉他坐下道:“我虽初入江湖,但《江湖十年录》、《摄行门史》、《恩仇录》、《日晷杂记》之类的闲书还是读过不少的。”祈声让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心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书,自己一本也未听过,听名字莫不是什么无聊话本吧?看他的眼光里更带了三分不信任。 “那都是我师叔ji,ng挑细选过、细细推理过的,绝对比这些江湖消息可靠!”魏青玉据理力争:“真的!比如,摄行门虽然都修习玄幽元录,但玄幽元录分为五章,自聂玄心之后摄行门分裂,无论是千秋峰还是冠月峰修习的都只是某个章节而已。容易走火入魔的乃是千秋峰的劫雷章,每逢瓶颈,有如劫雷,非静心寡欲者难以修成。祈应袭乃是冠月峰峰主,师从灰衣阎罗赵未明,当是修习业火章,易生心魔,非无惧无畏者难有寸进,如业火缠身,不进则退。” 祈声心道这家伙还真有点墨水,面上却不显:“这么说魔教都是一群和尚了?还静心寡欲、无惧无畏!” 魏青玉被他一句话噎住了,半晌讪讪道:“当然不是……”他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反复掂量道:“玄幽元录中有一卷瑰风章业已失传,不过尚有残章流传,有关摄行惑心之术、还、还有……” 祈声自然知道还有什么,却装出一副一脸懵懂的样子来。 魏青玉让他看得无法,只得期期艾艾道:“还、还还有……双修采补功法都录在其中。”最后半句宛如蚊呐,几不可闻。他悄悄觑了一眼祈声,见他听得津津有味微微放下心来,又鼓足勇气继续。 “除此以外,玄幽元录另有离星章和忘水章,两者如今皆不知下落。若能集齐玄幽元录,也未尝不是一件盛事吧。” “盛事?”祈声扯了扯唇角:“恐怕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抢疯了吧?指不定会死多少人呢。” 魏青玉莫名打了个激灵,总觉得他的笑里带了一抹蛇似的滑腻y冷。 祈声冲他眨了眨眼睛,又变回了一派天真的模样:“还有什么?接着讲呀。” 魏青玉定定瞧了他半晌,最后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便继续道:“摄行门自聂玄心逝世,文多期远走,千秋冠月两峰便彻底分裂,褚鎏金继续执掌千秋峰,为右君;赵未明执掌接替文多期执掌冠月峰,为左君。褚鎏金隐退后,其弟子第二轼接掌千秋峰;同年赵未明传位给他从未在江湖露面的徒弟祈应袭。当时祈应袭还十分稚嫩,故而小鬼这个称呼最开始更多的是讥讽之意。祈应袭初入江湖乃是十年前的事,四相门有百年基业,那时候谢莫白尚是无名之辈,祈应袭根本没法用他立威。而且,四十四式招魂手乃是祈应袭独门点x,ue功夫,只为制人,不为伤人。当初,祈应袭乃是连挑碧水门四大护法,从而扬名江湖。十年前碧水门尚还威名赫赫,自祈应袭之后便遭受重创,一蹶不振,如今已经籍籍无名了。” 唔,看来不是什么无聊话本,还是小瞧他了,毕竟是白门弟子。白门弟子单薄,若非各有所长,如何能在江湖站得稳脚跟?又如何能保住无辜山众多的典籍?祈声缠着魏青玉继续说,便又从他口中套出不少话来。 魏青玉让他勾起了兴致,将武林最近十多年来的大事都一一掰开来说了个清楚,正说着谢莫白失踪,就见原本盘坐在床上听得津津有味的祈声脸色骤然惨白,呕出一口血来,魏青玉慌忙扶住他。 祈声用力拂开魏青玉的手,擦净了唇边的血迹,甚至还注意着不让血迹沾在床上,他垂着头,将y冷的目光遮在眼帘下。 街上遥遥传来打更声,祈声自知失察,竟然和他扯闲话扯到这个时间,忘了要修补魔心,以致反噬。 祈声修炼玄幽元录业火章,所谓心魔,不过是魔心破绽的一种,原本于他并非大问题。业火章要义在于以进为守,以武道进境压制魔心破绽,可惜他自两年前突破业火章第九层后便修行受阻,遇到了瓶颈,无论如何都难有寸进,魔心破绽与日俱增,以致魔心不稳。当年他师父匆匆退位,也是因为同一原因,如今又在他身上重演。可惜他没有徒弟,无路可退,不得不暂时到倚危台闭关。 一年后祈声甫一出关,便受到申允图一行人的伏击受伤导致刚修补起来的魔心再次摇摇欲坠,才得知申允图已杀了冠月峰法君隋君奇,独掌大权,控制了冠月峰。 他被一路追杀,原本打算将魏青玉推出去当个替罪羊,却不料被他拉着就跑,却也侥幸摆脱了追杀,可再次危险的魔心却非一时半会能修补好的。而他今日这样一疏忽,子时一过,y气积重,原本摇摇欲坠的魔心波动剧烈,随时有破裂的风险。 魏,青,玉!你可真是个灾星! 祈声久居高位,半生狂妄,从不会反省自己,更何况魏青玉又是个白道蠢货,心中便自然而然地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了他身上。 心绪浮动之间,魔心随之波动,转瞬之间已约束不住真气。不受控制的真气在经脉内肆意奔走冲撞,所过之处,处处如同筋骨撕裂,疼痛难忍。经脉承受不住体内真气暴动,几近断裂,更是雪上加霜。祈声再难压制伤势,又呕出血来,眼前一片昏暗,竟连身子也支撑不住。 魏青玉连忙扶他躺下,只觉触手之处一片滚烫,他额上却冷汗淋漓,顺着鬓角滑落。他学医数载,如何不知他情况不妙?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祈声挣扎,伸手封了他的x,ue道,伸手搭上他的手腕替他诊脉。 一探之下,大惊失色。祈声内息失控,真气暴动冲击经脉,若再没人替他厘清内息,引导真气归位,只怕是性命难保。 魏青玉试探性调出一股真气顺着他的脉络缓缓而入,此时祈声已因过度的疼痛失了意识,因此未有阻拦。 魏青玉扶祈声坐起,手掌紧贴其背,却不敢灌入太多真气,生怕他经脉承受不住。数股真气小心翼翼地进入祈声的经脉,试图引导他体内真气归位,但他魔心受损,内息混乱,真气全然不听指挥。 祈声原本疼得昏了过去,却又因为过度的疼痛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察觉有人在他背后,当即警惕。他戒备心一起,真气暴起反噬,魏青玉全无防备,被他狂乱的真气击中,唇角渗出血来。 此路不通。 魏青玉当机立断抬手就劈晕了祈声,以金针封其丹田,散尽他体内暴动真气,用乐仙山心法替他调整内息,护持根基,这才使他伤势稳定了下来。魏青玉先扶失去意识的祈声躺下,便开始自行疗伤。 虽是折腾了大半夜,第二日,魏青玉依旧起了个大早,过去在无辜山上时,他每日都要早起练上一个时辰的刀法,自下山之后,地方有限,没法痛痛快快练刀,只好改成晚上打坐,但早起的习惯却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他看了看半边脸埋进被子里、呼吸绵长的祈声,这孩子天生一张娃娃脸,生的粉`嫩可爱,平时总是摆着张臭脸,这会儿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垂着,表情更加柔和稚嫩,看起来年纪更小。 八九不离十?那究竟是有多大呢? 开始他觉得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后来观他言谈举止、行为作风还有那份远超常人的警觉,绝不会只有十六七岁。 难不成是个天山童姥式的人物? 魏青玉打了个激灵,没来及深想,就看见祈声正好醒来,他似乎是还不太清醒,拧着眉头将手覆在了眼睛上,模模糊糊道:“什么时辰了?” “天还没全亮,你再睡一会儿吧。” “你为什么救我?” 魏青玉想了半天:“你要是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祈声嗤笑一声:“除魔卫道,说不定你这会儿已经名扬江湖了呢。” “不过心法而已,我五师弟修习夺玉髓,却也非魔道中人。”魏青玉又道:“即便是魔门中人,也并非都是恶人。” “这么说,你觉得我是个好人?” 魏青玉想了想说:“人之善恶很难说,一个人会有恶行,也会有善行,我不知你是不是好人,但我不觉得你是个恶人,至少你未在我面前展露恶行。” 祈声唇角弯得像是把夺命的钩子,他从床上翻身而下:“走吧,昨日脚程太慢了,我们今天再去挑一匹马,我这回会好好教你的。” 魏青玉犹豫地说:“我……我没带那么多银两。” 祈声含糊道:“不用你管,你先准备点清粥小菜等我回来。”说着,顺着窗户跳了下去,很快就融入了朦胧的天色里。 魏青玉没拦住他,心中不免担忧,一匹好马并不便宜,他一时想祈声到哪里去弄这样一笔巨款呢,一时又怕他去偷去抢被人捉住扭送到官府去。他叫来小二,点了些清淡的小菜,又要了些干粮,心中忐忑不安。 就在他坐立不安的时候,祈声已经志得意满地牵着匹枣红马回来了。 魏青玉压低声音试探性地问道:“你……没和人动手吧?” 祈声拍拍他肩膀:“放心吧,正当来路。” “可你哪来的银钱?” “我把玉佩当了。”魏青玉这才发现原本他系在腰间的那块质地通透的青玉玉佩不见了。他当即脸色大变,急慌慌地拉着祈声要走:“玉佩怎么能当呢?你在哪儿当的,我去陪你赎回来。” 祈声拽住他:“死当,赎不回来的,就是一块普通玉佩,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会没什么大不了的?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若是你师门里知晓了,该多担心。” “我们师门作风粗犷不讲究这个,再说就是个普通饰物,买来也是看它ji,ng巧,没什么特别含义。” 魏青玉见他却无半分不舍或挂心的表情,心中将信将疑:“真话?我虽然身上银钱不多,但先去嘉州找我师弟借一些也是可以的。” 祈声急着往扬州去怎会答应他:“用不着,那玉佩当了不少银子,去扬州绰绰有余,只求你快些学会骑马,才好早日到扬州。” 论撒娇耍赖,魏青玉显然不是祈声的对手,到最后只得被祈声拖着,牵上两匹马继续往扬州走。 第三章 这一回祈声总算是耐下性子来教魏青玉,魏青玉是个好学生,很快就骑得像模像样,这样一来,脚程快了不少,天色将晚时就近停在了乌易县,投了一家看上去算是干净的客栈。 大堂里坐了不少推杯换盏的江湖客,看上去一派热闹气氛。祈声在进门那一刻就感受到至少有不下十人目光在他俩身上逡巡。祈声江湖经验何其老辣,当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再看一旁的魏青玉,还是一脸懵懂神色,不由得心下好笑,自己江湖上游荡了十几年,都还没碰上过黑店,这家伙刚刚下山就麻烦不断,现在还撞进了黑店里,运气实在糟透了。 小二很快迎了上来:“客官里面请,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 魏青玉看了看祈声,问道:“你要一个人住,还是和我一起?” 最爱看热闹的祈声怎肯错过这个机会,便道:“一起便好,路还远,盘缠还是要省些用。” 魏青玉朝小二道:“一间上房,最好清静些,有劳。” 小二引着两人往后院走,道:“如此,东厢天青间最合适您二人住。”他拿了牌子开了门:“您看如何?” 天青间位置稍偏,房间不算宽敞,但胜在清雅安静,房间里还能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兰花熏香,魏青玉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又问祈声:“这里如何?” 打算看戏的祈声当然不会点破:“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你看便好。” 不明所以的魏青玉看着突然懂事起来的祈声只觉得由衷安慰,魏青玉将两人的行囊放好,两人用了饭菜之后,祈声依旧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那只兔子花灯,两人一路骑马,花灯带着累赘,魏青玉几次劝祈声把它丢了,祈声不肯,就只好由他去了。这只花灯倒真的是做工结实,被风吹了一路竟也没坏,依旧翘着三瓣嘴在桌子上立着。 一旁魏青玉正在打坐疗伤,昨日他被祈声暴动的真气震伤,伤势并不算轻,需调养些日子才能痊愈。祈声手上摆弄着花灯,眼睛却紧盯着魏青玉。 细细瞧来,他面庞轮廓很是柔和,像极了他那副温柔心肠,五官当中要属那对眉生得最为出色,浓淡得宜,眉尾微微垂下来,看上去就是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窗外斜阳,杏黄日光点亮了他脸颊上细软的浅色茸毛,他眼睫低垂,不动如山,好似观音。 祈声眨了眨眼,觉得胃脘处坠坠,像是让什么捏了一下,又疼又麻又痒,蓦然起身往门外走,听见动静的魏青玉睁开眼睛,叫住他:“你要去哪?” “外面走走。” “你内伤很重,根基摇摇欲坠,当以疗伤为要务。” “你是说让我和你一起打坐?”他背对着祈声,表情中y翳肆意流淌。 “若你不想,我可以出去练一会儿刀法。我见楼下有一片空地,很适合练刀。” 还想看好戏的祈声自然不会让魏青玉下楼练刀,他功夫比这黑店里的那些三脚猫强得多,若是一番刀法练下来,吓住了这群阿猫阿狗岂不是没戏可唱了。 他立刻回头唇角换上一个甜笑,还特意朝魏青玉露出了颊边的小酒窝:“我当然想啦,只是怕你介意。”说着坐在了魏青玉旁边,心情愉快地开始打坐。 等两个人打完坐,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祈声丢下一句出去逛逛,眨眼就不见了人影,魏青玉拿他毫无办法,只得先叫店里备了饭菜。 祈声出了客栈,直奔了县上唯一一家青楼称心阁,除非昼夜不歇跑马赶路,乌易县为扬州必经之所。因此他师父在这里安cha了称心阁作为自己的情报点,后来便传到了他手上,是为数不多的属于他本人的产业。这也是为什么他宁可当了玉佩,也不愿意绕路嘉州城。 称心阁的鸨母年龄稍长,肌肤莹白,身材丰盈圆润,想来年轻时也是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她见了祈声,嘻嘻一笑:“呀,好俊的小郎君,来得这般早,称心阁可还没到迎客的时间呢。” 祈声丢给他一粒碎银,也不废话:“一杯花茶,一碟栗子,叫孙如意来柳色新见我。” 那鸨母立刻眉开眼笑:“好好好,小郎君稍等。” 祈声迈步进了柳色新,很快就有一个身穿绿衣的小丫鬟给他上了花茶和栗子,然后匆匆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孙如意便进来了,她回身将门拴住,娇笑道:“公子,床上请。” 两人都坐到床上,孙如意启动机关,墙边暗门翻动,将两人带进了密室里。祈声将印鉴放到床桌中间的凹槽中,严丝合缝。孙如意翻身下床,半跪道:“恭迎尊上,属下失礼,请尊上恕罪。” 祈声示意她起来:“略过小节,坐下说话,我此行时间有限。” “是。”孙如意干脆坐下道:“法君隋君奇业已身死,是宋长老亲自收得尸。” “申允图与隋君奇不相上下,是谁帮得他?” “右君第二轼。” “我此行遇上了支傀儡,他来此做什么?” “应是为濯风派之会,传闻风烟令现身,支傀儡最爱凑热闹、搅场子。” 祈声点点头,顿了一下继续问道:“白门最近可出了什么事吗?” “白门?”孙如意愣了一下,回忆道:“白门白修羽似乎被怀疑是云鹤山庄一案的凶手,但他设法逃走了,并未被抓住。” “你可听闻白门魏青玉此人?” “未曾听过。传闻白门此代弟子九人,以龙子为号,目前已经出现在江湖的只有两人,蒲牢方希声和螭吻白修羽。” 祈声冷冷地笑了:“远不止如此。” “请尊上开释。” “我路上遇见了白门这一代的大师兄。魏慢,字青玉,轻功心法都走轻灵路子,使直刀,刀名合情,颇有重量。初次下山,不谙世事,毫无经验,运气不好。有望跻身一流,但恐怕只能做个二流人物。”祈声话锋一转:“他提到他们师兄弟九人,唯独他是初次下山,看来我们的消息太不灵通。” “属下失职,请尊上责罚。” “不必。”祈声挥了挥手:“如今白门并非重点,以后再查不迟。派人拦住隋天河,不许他回冠月峰。申允图这个蠢货,这些年来野心越发大了,却不长脑子,只知道引狼入室,我倒想知道他杀我之后要如何对付千秋峰。” “尊上可要派暗线动手?” “动手?只怕是正中第二轼下怀。你派人制造些隔阂给第二轼和支傀儡,做得要小心,不用太明显,支傀儡是个敏感性子,自然会有所觉察。我会让支傀儡此行受点伤,去古楼发追魂令截杀他,但别伤他性命,让他回千秋峰。” “是。” 祈声心中暗暗叹息,若是有礼君坐镇,冠月峰也不至于到今天这种步步为营却不得不步步后退的地步。可惜,岑觅那家伙已经六年不见踪影、不知死活、不明下落,逼得他不得不小心算计。 等祈声从称心阁里出来,坊间已然是灯火通明了,称心阁的正堂里坐了不少酒客,一眼扫过,其中不少人都有功夫在身。祈声没有多看,他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该是回去看戏的时候了。 客栈的小二很是热情,早早便把饭菜备齐了。魏青玉在客栈左等祈声不回来,右等还是不回来,实在饿得心里发慌,脑袋发昏,便叫人布了菜。正吃到一半,祈声回来了。 四目相对,祈声颇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魏青玉有些尴尬,明明是他不肯回来,这情景却仿佛是自己吃独食被抓了似的。他讪笑一下,放下了筷子:“坐下一起吃吧,我叫他们准备了两副碗筷。” 祈声看了一眼桌子空荡荡的对面,魏青玉只想掩面,是了,他刚才气不过,叫人把另一副碗筷撤下去了。 祈声心中暗道:吃吃吃,药不倒你就怪了,面上笑靥如花:“我在外面吃过了,魏大哥不用管我。” 魏青玉闻见他身上一股脂粉味,登时明白过来他想必是去了烟花之地,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你年纪还小,不要太耽于男女之情。” 祈声闻言动作一顿,心道:这人莫不是什么金蝉子转世,怎么这么会念叨人?他师父都没把手伸这么长过。他随便应了声知道,就不肯再说话了。 这几日魏青玉也算是摸清楚了他的叛逆性子,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适得其反。 祈声看着魏青玉用完了餐,还特意给他倒了一杯茶,笑意盎然道:“吃饱了?” 魏青玉受宠若惊地道了谢接过杯子,似乎不明白眼前人为何突然转了性子,试探道:“你今日出门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祈声一哽,想说的话竟给噎了回去。 魏青玉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欠了嫖资?” 祈声:“……”嫖你个大头鬼! 他扯出一个假笑来:“没有,魏兄过虑了。时候不早了,不如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魏青玉犹疑道:“其实时候尚早,不如坐下调息一阵,及早治好内伤为妙。” 祈声笑不出来了。这家伙果然比自己师父烦人多了。 不想错过好戏的祈声忍了下来,露出一脸乖巧求表扬的样子,认认真真坐在床上开始打坐调息。 过了大约一刻钟,在他身旁打坐的魏青玉脸色愈发不好起来,真气在体内运行了几个周天,竟然越发凝滞薄弱起来,丹田里的真气也变得若有似无。他习武数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状况。 魏青玉当即收势,给自己诊了脉,果然是中了清花散。他虽还搞不清具体是怎么回事,仍然心知自己是中了他人算计。 清花散无色无味,也算不上复杂难解,它只能暂时散去习武之人的真气,一觉睡醒便没了作用。多数时候都用在伏击、偷袭或是比武作弊之中,魏青玉一时想不清楚,他刚下山没几天,谁也没得罪,怎么会有人给他下药呢? 他一动,祈声就发现了,心知魏青玉怕是发现自己中招了。他装作不明所以地看向魏青玉:“魏兄,怎么了?” 魏青玉摇摇头:“没事,你、你真气运行可还流畅?” 祈声老老实实回答道:“还算流畅,比前几日好上一些。” “如此便好,我中了清花散,怕是有人下在饭菜之中。”魏青玉想了一会,问道:“可能是那日追杀你的人吗?” 不,不可能。千秋峰和冠月峰下手才没有这么愚蠢和温柔。祈声在心中否认道。他压根没想到魏青玉居然没怀疑是客栈做得手脚,反而联想到他身上的恩怨来了。 魏青玉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他们,我又没与人结怨,那大概是下错了吧?不然他们现在来了,我还真对付不了。” 祈声嘴角一抽。这怕不是欠缺江湖经验,而是脑子有坑吧? 这江湖才不是没有恩怨就没有麻烦呢。 两人正说着话,魏青玉耳旁一动,顺手抄起床上的瓷枕扔了出去,“嗒——”地一声撞掉了半空中飞来的两枚铁蒺藜。 魏青玉断喝一声:“光天化日竟敢偷袭!什么人?给我出来!” 祈声看了看窗外晦暗无光的天色没说话。如今已是亥时,正是月黑风高杀人放火的好时机,哪里来得光天化日。 房门“哐——”地一声被踹开了,魏青玉抄起合情,挡在祈声身前:“你们是什么人?” 没人回答他,四五个人一拥而上,显然是打定了谋财害命的主意。 魏青玉念及祈声内伤在身,不宜妄动真气,长刀一挥,将几个人全拦了下来。他刀法走轻灵路子,没了内力傍身,因着合情太重施展不开,一时间竟被几个下三滥功夫的贼匪缠得脱不开身。他恨恨咬牙,若不是此时没有内力,这几个小毛贼他才不放在眼里。 魏青玉挑落了其中一人的刀,他趁机将合情扔给祈声,弯腰闪过两把朴刀, 顺势一跪,左脚一勾,刀便到了手。那朴刀质量不怎么样,重量倒是减了下来,一套冰轮刀法使得是行云流水。 “你先走,去马厩牵马。” 祈声乐得如此,应了一声便迅速闪人。他心道没趣,一群开黑店的,不用蒙汗药,用个狗屁清心散,结果弄巧成拙,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半点意思也没。他翻窗而出,踩着四方行的步伐闪身到了马厩,一路上没遇到一点儿阻碍。 祈声看着空荡荡的马厩,脸黑了。 他乐得看魏青玉落入窘境,但没想耽误行程,毕竟尽快赶到扬州才是当务之急。没想到这些该死的盗马贼,居然偷到本座头上来了! 偷ji不成蚀把米,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形。 平生没有吃过亏的祈左君杀回了天青间,魏青玉已经把几个人打翻在了地上。 祈声像是看死人一样看着倒在地上哀嚎不止的人,语气y森:“我的马呢?你们谁是领头的?剩下的同伙在哪儿?” 祈左君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据这条街其他的住户说,当夜听见客栈里惨嚎哀鸣不止,求饶声此起披伏,活脱脱一副人间炼狱的声音,第二天便人去楼空。自那之后,便有了那地方不干净的说法,那客栈再也没盘出去过。 自那日祈声在客栈严刑逼供之后,两人便陷入了冷战。有了黑店那一出,两人在路上不再多留,每日都在尽快赶路,能少投宿就少投宿。 魏青玉至今回想起那一幕犹觉触目惊心,他当真没有想到一个半大孩子会有那么狠辣的手段。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被他整治得痛哭流涕,哭爹喊娘,连声求饶,把什么都招了,就差没把祖宗十八代报出来了。 祈声却并不满意,扬言要按江湖规矩,卸他们每人一只胳膊,登时就吓晕过去一个,又让祈声给一桶冷水泼醒了。 魏青玉看不下去出言阻拦,祈声直接戳了他的哑x,ue,把他关在了天青间外面。 魏?没有内力?青玉根本不是祈声的对手,直到清花散效力散了,他才终于拦住了祈声。 这个时候祈?冷酷无情?声已经把他们压榨了个干净,就差没把他们亵裤扒下来了。 魏青玉好歹让他们全须全尾地滚出了客栈。祈声拿着压榨来的钱买了两匹好马,两个人趁天没亮就匆匆上了路,一路无话。 魏青玉虽是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但好歹是带了脑子下山。想起祈声冲进来质问被他打翻在地的几个人时的话,魏青玉就知道祈声早就知道他们是进了一家黑店,清楚这些人是盗匪,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全然抱着看好戏的心思。 若不是动到了他头上,祈声乐得看魏青玉笑话。 他们白门师兄弟九人,也并非都是和善性子,却没有一个像祈声这样让人捉摸不透的。魏青玉自认为待他足够心诚,却不知他为何这样算计他,想来便生出几分心寒来。 至于祈声,因着偷ji不成蚀把米连着几日气都没消,懒得去哄魏青玉,反正人设已崩,倒不如—— 祈声动了杀心。 与魏青玉同路不过是一时兴起,拿他取乐罢了。若是不能再供他取乐了,杀了了事,免得日后麻烦。 不过他重伤未愈又有要事在身,魏青玉功夫又不弱,想杀他并不容易,还是要先取信于他,趁机偷袭才好。 两人连夜赶了几日路,离扬州的地界越来越近。扬州乃是四相门的地界,千秋峰不好在那里生事,相对的,他若是到了扬州城内再下手恐怕也会引来追查,还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地界下手最方便。 心中有了主意的祈声打算和魏青玉和解了,这家伙脑子不怎么灵光,又爱轻信,只要编得出一个像样的理由来,再装装可怜,不怕他不相信。 日暮时分,两人到了竹苑县。 魏青玉下了马,指着石碑道:“我去买些食水,你自便,两刻之后我们在这里会和。” 祈声也跟着他下了马,自离了乌易县之后第一次怯怯出声道:“我们今日不留一日吗?这样跑下去,我怕马匹要受不了了……” 魏青玉怔了一下,看了看连毛色都有些黯淡了的马匹,心里微微不忍:“那便留宿一夜吧。” 两个人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宽敞的客栈,店里客人不少,看起来很是热闹,到底是靠扬州近了,村镇都繁华了不少。 魏青玉管掌柜要了两间房,祈声打断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魏大哥不想和我同住了吗?” 掌柜看他俩地眼神立马奇怪了起来,魏青玉难得敏感地发现了一回,顺口胡诌道:“看着今日天气不错,应该不会下雨打雷,你自己也住得。” 祈声:“……” 首战告负的祈声发现经乌易县之后魏青玉居然智商见长,没那么好糊弄了。祈声躺在床上“啧”了一声,要是自己连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儿都对付不了,不如趁早交了权给申允图,这个冠月峰主早晚也坐不住。 虽然没有住在一间房,客栈老板还是把两人安排在的相邻的房间。客栈的破木板门一点儿都不隔音,隔壁有个风吹草动祈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听见魏青玉出门了,立刻从床上一跃而起,到了窗边窥探魏青玉离开的方向。 补充食水的事情完全可以在客栈里进行,魏青玉这种头次下山完全人生地不熟的人出门会做什么? 祈声的第一个念头是,出去嫖。 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揉吧揉吧丢进了垃圾堆里,这货连个夜市都没逛过的能这么快就升级到去烟花柳巷体验一下风流人生?不可能。再说要去寻花问柳也肯定是到扬州再说啊,这种小地方哪里会有什么美人。 于是,祈声悄无声息地缀在了魏青玉后面,看见他拐进了一家药店。 祈声愣了一下,魏青玉自己医术就不错,更何况乱七八糟、有用没用的药带了一大堆,怎么会跑到药店呢? 片刻之后,他灵机一动。他们这几日昼夜赶路,他这个惯于骑马奔波的都有些受不了,换作是魏青玉这个刚学会骑马没多久的,肯定大腿内侧要给磨伤的。 当真是天赐良机。 见魏青玉买完药走远了,祈声立刻也拐进了同一家药店,询问柜台前的大夫:“刚刚那个穿青灰衣裳笑起来很和善的年轻人买了什么?” 大夫愣了一下:“这……病人的事,我不好说……” 祈声朝他眨了眨眼睛,说话时带了点魔音摄心:“那人是我哥哥,你就告诉我吧。” 那大夫犹豫了一下,道:“也倒不是些不好说的,那年轻人刚学骑马磨伤了腿,买了些金疮药回去。” “金疮药怕是不好用吧?” “当然不好用了,金疮药首要是止血,既然是磨伤的,哪有那么多血可止?再好的金疮药用了也不可能让他一夜就好起来,我看你们第二日又要赶路,肯定又要添新伤,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祈声拉了大夫小声道:“您这里有没有小倌用的那种药?” 那大夫有点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祈声解释道:“就是那种能活血化瘀、止血止疼的药膏,青楼倌馆肯定需要的那种。治我哥哥的伤可好用?” 大夫立刻明白过来:“有!有有有,小郎君脑子可真是灵光。” 祈声满意道:“那劳烦大夫拿几罐最好的来。” 那大夫转到后厅取了药回来:“这绝对是你在县里能找到的最好的药了,五花雨露,扬州传过来的方子。不过价格也高,竹苑县很少有用的。” “这放了多久了?药效会不会散了?” “你赶得巧,这是前几日配给邢姑娘之后余下的,药效绝对好。” 祈声又要了止疼的药膏,用了魔音摄心之后,连钱都没付就大摇大摆地回了客栈。 若是容轲在天有灵,知道祈声居然拿魔音摄心坑蒙拐骗买霸王药,怕是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祈声回了客栈房间之后竖起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直到听见魏青玉打了热水回来,他才终于开始有所动作。 他揉了揉脸换作一副小可怜的样子,把药揣进怀里,轻轻敲响了隔壁的房门。听见魏青玉房内一阵衣服摩擦的窸窣声,祈声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竖起了拇指:计划通! 魏青玉刚把裤子脱了打算给自己上个药,听见了敲门声吓了一跳,只得匆匆忙忙又把裤子套上,到门口应门。 他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祈声面色不由地冷了下来:“祈少侠,有事吗?” 被少侠这个称呼恶心了一下的祈声一时没答上话,魏青玉见状上手打算关门,让祈声急急忙忙给拦住了: “魏兄还生我的气吗?” 魏青玉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不敢,时候不早了,祈少侠回去休息吧。”说着,下了蛮力打算关门。 祈声面子里子全扔了个干净,抱着门框死活不肯撒手:“我错了,我错了!魏大哥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不敢啦,你别生我的气了。” 魏青玉做不出直接拿门夹人的事儿来,他们两个在走廊里拉拉扯扯半天,已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过来。 魏青玉让他闹得红了脸,将人扯进来关了门:“你这是做什么?” 祈声红着眼圈看着他,可怜巴巴道:“魏大哥,你别不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魏青玉见他这副模样就想起他那群调皮捣蛋的师弟来找他认错的样子,顿时什么狠话都说不出了,横亘在心口这么多天的气立刻飘得半点不见了。他叹了口气:“你真的知道自己错了?错在哪儿了?” 祈声眨眨眼看着他,呐呐说不出话来,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魏青玉忍不住想要叹气,又想他年纪这般小,那狠厉手段想必都是跟着别人学的,怕是让人领着走着歪路了。他既然已经服了软、认了错,自己也不好揪着不放。 “你虽是认了错,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是不是?”魏青玉语重心长:“他们虽是贼寇,或小惩大诫,或扭送官府,或除恶务尽,总没必要下狠手故意折磨。” 祈声还是一副懵懂样子:“我没有……没下狠手。” 魏青玉半晌无语,心道:你那要是不算下狠手,那天下可真没什么算得上是狠手了。 祈声干脆把袖子高高撩起来,把自己身上七横八纵、层层累累的伤口给他看,道:“你看我,身上这么多伤也没怎么,他们却嚎成那副鬼样子,肯定是装的。” 魏青玉头一回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这么多伤疤,顿时心生不忍,怎么会有人对一个半大的孩子下如此狠手呢?他轻轻握住祈声的胳膊,心疼道:“这、这……谁把你伤成了这样?” 祈声不大自在地挪了挪胳膊,躲开了他的手,心里觉得他实在太大惊小怪,不过是胳膊上一点儿陈年旧伤,他就这么一副悲悯样子,若是看见他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疤,还不得哭出来啊? “我师父。” 这他倒没有撒谎,他身上这些伤有一半拜他师父所赐。倒不是故意虐待他,只是他师父赵未明性情古怪孤僻,教导他十分严苛。两个人都是使长鞭的,习武之人平素练习喂招的时候,难免有些磕磕绊绊。他师父又格外不留手,这么多年日积月累下来便攒了一身的伤。 不过都是些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祈声懒得打理。不料如今摆出来效果倒是不错,着实是意外之喜。 人一生怜悯之心,保护之意应运而生,脑子就不那么清楚了,很多事便看不清。这一局魏青玉必然要输的。 祈声巧舌如簧,又卖得一手好乖,很快就哄得魏青玉回心转意,不知云里雾里了。他见时机成熟,便把五花雨露拿了出来,殷殷切切道:“魏大哥,你刚学会骑马,这几日连着赶路,容易磨伤自己,这个药你拿着。” 魏青玉不知所措地道了谢,这么多年从来只有他c,ao心自己那群师弟的份,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送药。他有些感动,又有些愧疚,觉着自己和他冷战,对方却时时记挂着自己,未免太小肚ji肠了些。 于是含糊道:“我、我也做得不对,这么大的人竟然还和你耍起小性子来了……这几日赶路太急,你有没有受伤?” 祈声摇摇头:“没有,我骑马惯了的,哪里那么容易受伤,倒是魏大哥初次下山怕是经不住折腾。” 魏青玉涨红了脸,心中嘀咕自己太过没用,竟然连个半大的孩子也比不过。 祈声看他这副羞愧难当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的模样,就知道自己一击即中,立刻乘胜追击道:“魏大哥是不是伤的严重了?这一路向南,天气也越来越热起来了,魏大哥千万注意伤口,若是发炎可就难办了。” 魏青玉摇摇头:“没、没多严重,就是磨破了点皮,过几天就好了。” “魏大哥骗人,明日还要骑马赶路呢,只怕是伤上加伤,哪里好得了呢。” “只是小伤罢了,没什么紧要的,你看我这几日不好好的吗?”魏青玉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 祈声握紧药盒,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帮魏大哥上药吧?” 不行!绝对不行!自己伤在大腿内侧,要清洗伤口或是上药势必要脱了亵裤才行,如果别人帮忙上药,自己岂不是要遛鸟了? 思及此,魏青玉立刻坚决地摇了头。 祈声面露担忧:“魏大哥你是不是伤得重了才不让我看?我去找大夫来!”说着,就要往外冲。 魏青玉一把拉住了他,无奈道:“不是,真不严重,我自己就是大夫。” 祈声怀疑地看着魏青玉,魏青玉让他看得心里毛毛的,半晌,祈声豁然开朗道:“我知道,魏大哥是害羞了吧?”他用胳膊肘怼了怼他:“怕什么,都是男人,我又不会对你图谋不轨。” 他又诡秘一笑:“还是说魏大哥其实是个美娇娘?”说着整个人扑到了他怀里,魏青玉一时不备被他仰面压在床上,上上下下摸了个遍,之后又挠他痒痒,魏青玉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他弄下去。 待他喘平了气,就听见抱臂坐在一旁的祈声优哉游哉地说:“不是什么美娇娘,就是个硬邦邦的男人嘛。”,顿时哭笑不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论胡搅蛮缠,魏青玉面对皮厚心黑、油盐不进的祈声完全不是对手,最后还是被哄得脱了裤子。 他出门在外,换洗衣物不多,便拿纱布将两条腿都裹了,骑了一天的马之后,那纱布和皮r_ou_都黏在了一起,每次换药都少不了一番折磨。 祈左君做戏做到家,端了铜盆放在脚踏上,亲自洗了白巾递给他。魏青玉咬着牙把纱布一层层拆了下来,疼得出了一身冷汗,那伤口被汗水一刺激,更是胀痛难耐。 祈声冷眼看着他折腾,他年少时执掌过冠月峰的刑堂,皮开r_ou_绽的伤见得多了去了,心中嘲笑魏青玉高枕无忧惯了,这点伤就疼成这副鬼样子。 等他把纱布全拆了下来,祈声才发现他伤得要比自己想象得重不少。大腿内侧血迹斑驳,有的地方结着痂,有的地方结痂被生生磨掉了,有的则是被磨得卷皮的新伤,几乎没有剩下半块好皮r_ou_。 一双修长结实的腿白白净净,别说疤痕了,连个茧子都找不见。他肤色素白,细皮嫩r_ou_的,那伤口印在上面,竟然也显得触目惊心起来。 魏青玉见他脸色不好,以为他是嫌恶这伤口,劝解道:“你不如先去吃点东西,我这里一会儿就好。” 谁知祈声竟然呆呆地看着他,倏忽掉下一滴泪来。 那滴眼泪不偏不倚掉在伤口上,魏青玉疼得差点没跳起来,还得咬牙忍着安慰祈声。费了好半天功夫,总算是劝得祈声出去了,这才腾出手来给自己上药。 祈声出了门转头就把脸上那点伤感一扫而空,将藏在指甲里催泪用的姜汁洗掉了,整个人笑得y森森的。一想到魏青玉明明疼得龇牙咧嘴还不敢露出半分,只顾着一个劲地安慰他,他心里就一阵快意。 这眼泪掉得值了! 第四章 所为扬州,指的其实是江都郡的江都县城,只是比起江都县的名字,世人更爱扬州这个称呼罢了。 扬州城地处江河海相汇之地,以风光秀美著称于世,山色温润,水色柔美。扬州城气度底蕴或许比不过三朝古都的玉京城,但别有一番绰约风姿。这里水运亨通,财运也亨通,南北行商都少不了在此处落脚,朝廷特许不必设市管制。故而街上店铺鳞次栉比,道路两旁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式货物,沿街叫卖的小贩也不在少数,比起玉京还要喧哗热闹许多。 水云间位于涘水畔,是座建筑别致的四角楼,各层四角都悬着风铃,清脆如泉水叮咚的风铃声终年连绵不绝,很是风流雅致。这里在六年前忽然崛起,如今已是扬州城最有名的烟花之地,无论是江湖豪客还是名门士族一掷千金者不在少数,民间甚至有“不到水云间,枉向扬州行”的说法。 魏青玉虽是初到扬州,却早已打听了沿途风物,除去正事之外,预备着去水云间长长见识。只是身边跟着一个年纪不大的祈声,一时便给绊住了。 今日祈声似乎有什么私事要办,一大早给他在客栈柜台留了个条子便出门去了,正中他下怀。 魏青玉换了身看得过去的衣服,找了家朔通钱庄从白门的户头支了一笔银子出来。他们白门人丁单薄,所幸有无辜山一座物产颇丰的祖产,手头还有几家经营的不错的铺子,因此银钱上倒还算过得去。天天胡天胡地或许耗不起,偶尔去一次烟花之地到也不算太奢侈。 他此行本因担忧他几个师弟方才下山。他二师弟蔚予纵在九人中功夫最好,心思缜密,脑子也灵光,是众师兄弟里最早下山的一个。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上个月他师叔收到消息说近几年广屠白道高手的“白骨枯”身份水落石出,正是蔚情蔚予纵。 这消息砸得魏青玉头晕眼花,不知道自己师弟怎么就突然成了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他放心不下,不顾他师父师叔阻拦执意下了山,一路往扬州而去,暗中走访收集了些消息,发现恐怕蔚予纵不是被冤枉的。 谁知走到半路得知七窍玲珑心的白无异也遇上了麻烦,不仅和号称黑道第一的夜不周纠缠在了一起,还被卷进了云鹤山庄的云绫罗案。 这下子,魏青玉才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匆匆给在金华与人交游的江宿墨修书一封,叫他赶紧把乱七八糟的事情放下,到扬州打探一下被关在四相门的蔚予纵的情况。 谁知这一打听,又打听到了“风烟令”现身濯风派,武林大会召开在即的消息,牵扯出一连串的江湖旧事。 魏青玉一下山便被一系列意外弄得昏头涨脑,其中半路撞见祈声又被缠上,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他此次去水云间倒并非抱了什么寻欢作乐的消息,而是秦楼楚馆一向是人员混杂、消息灵通之地。魏青玉刚刚下山,人生地不熟,给江宿墨的书信纷纷石沉大海,不得不这样打探消息。 若说魏青玉这边的事情是“剪不断,理还乱”,祈声这边便算得上是行差踏错,粉身碎骨了。自从进了扬州城,祈声拿魏青玉取乐的事情就少了很多。第二轼和申允图都知道他和他师父如出一辙,性子孤僻古怪,向来独来独往,所以他特意搭上魏青玉,拿着魏青玉遮掩身份,倒确实是很好用。 进了扬州城,有四相门坐镇在此,就算千秋峰发现了他的身份,也调不进来大批高手围杀他。更何况隋天河已得知法君身死的消息,旁人至多拦他一时半刻,他必须亲自走这一趟。 法君隋君奇既是隋天河的义父又是隋天河的师父,他一身本事全是隋君奇手把手教出来的,因此隋天河对隋君奇极其敬慕。九昙会是法君身前最重视的事,这是第一次交到隋天河手里放手让他c,ao办,加上他派花卿卿来拦了他一次,隋天河立时脱不开身,必然会专心c,ao办九昙会。待九昙会事了,定然要回冠月峰找申允图和第二轼报仇雪恨。 今天乃是九昙会最后一天,最有分量的珍宝都放在今天拍卖,少不了隋天河在幕后坐镇。 祈声乔装改扮一番,打扮做了一个女子混进了在万钧阁举办的九昙会,所幸他缩骨功练得不错,不至于让身高引起旁人怀疑。他仗着一张娃娃脸,只上了一层淡妆,连眉毛都没剃,就这样坐在席间也招来周围不少目光。 送走了第三茬上来搭话的闲人,九昙会拍卖终于开始了。祈声在心里冷笑一声,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跑,竟然调戏到本座头上来了。他也不想想是他自己扮作了个娇憨俏丽的女娃娃,又毫不遮掩,免不了有人春`心大动。 只可惜不仅一片春`心付流水,还得担忧一下自己的项上人头,我们祈左君从不和人讲理。因为无论有理没理,祈左君不高兴一概打死了事,一力降十会。 第一件珍品乃是辟水剑,夏国黄公的佩剑,传说黄公治水时曾用此剑分金辟水。不过黄公一介文人,佩剑装饰作用居多,这剑拿在现在不过是件稀奇点的古董罢了,没什么实用价值。祈声瞥了一眼就没再看了。 后面跟着的雨花霜雪丸、天外陨铁、千年萸茯草之类的东西他都没什么兴趣,直到鹤骨摆上了台。 名笛鹤骨乃叶公遗作,叶公一生制笛,无一不是ji,ng品,鹤骨乃是他的巅峰之作,也是他的人间绝唱。当日他拜访旧友,借住在浮玉山,答应为其制一笛,便是鹤骨,引为平生佳作。熟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当夜浮玉山地动山崩,叶公不幸身亡,其子为其收敛时发现此笛被他护在怀中,毫发无损。叶公故交深受感动,一曲《浮玉山吟》响遏行云,盘桓三日不绝,自此著成了名笛鹤骨的名声。 鹤骨颜色雪白莹润,数百年匆匆而过颜色半分不改。祈声一看见它就想到魏青玉见了它必会欣喜若狂,若是让魏青玉日日用此笛给他演奏,倒是不失为一桩妙事,一时心动,便见猎心喜地举了牌子。 他一举牌子便后悔了,暗自唾弃自己。就魏青玉那个没见过世面的蠢样子,哪里配用名笛鹤骨,随便在街角铺子里给他买一根紫竹笛就够他开心半个月了。 熟料看上名笛鹤骨的远不止他一个人,他一举牌子,后面的叫价接连不断。祈声恼了,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跟他抢东西?一气之下,直接叫价叫到了一千金,引得周围人都像看疯子似的看他。 隋天河在楼顶雅间听见底下一片喧哗,好奇地往下瞥了一眼,正好看见祈声安坐如山,恍如众星拱月。见他一身女装,吓得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祈声东西到手心里总算自在了,过了半晌便有人引着他往密阁商讨付款的事宜。待他到了密阁,隋天河已经满脸堆笑地等在那里了。 等周围人都退下了,隋天河才领着祈声进了密阁之后的密室内。 隋天河一抱拳,道:“参见左君。” 祈声略一点头,动作潇洒地一撩衣袍坐下了,可惜他一身女子装扮,怎么看怎么违和。 “不必多礼,法君被害一事想来你已经知道了。” 隋天河动作一僵:“是。” 祈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倒没料到你会迎我进来,我以为你见了我会派人把我拦下,然后一溜烟地跑回冠月峰送死呢。” “属下不敢。”隋天河低眉垂目:“不过义父待我恩重如山,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报仇还是送死?”祈声冷笑一声:“你《玄幽元录》才修到第几层?是申允图的对手?” 隋天河满目愤懑,这些话花卿卿来不是没说过,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去找申允图根本是送死,可那是他义父、他师尊,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销了此仇? “扬州分堂隋天河听令。”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声声慢 作者:吃汤圆啊 第3节 隋天河愣了一下,躬身道:“隋天河听令。” “本座命你即日接任冠月峰礼君之位,以扬州为据重整冠月峰事宜。” 隋天河彻底怔愣在了原地:“左君,这、这不合规矩!我资历尚浅,功夫也、” 祈声冷然道:“本座乃是冠月峰主,本座说你是礼君,你便是,谁敢不服,叫他来找本座。” 他看了一眼隋天河,闭目掩住了诸般情绪:“你以为只有你恨吗?礼君隋君奇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他敢动礼君,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剥皮拆骨!” “你是君奇义子,父子相承,他未竟之事本座交给你,你敢不敢接?” “敢!”隋天河性情直率,莽撞如火:“义父愿为左君肝脑涂地,天河也绝无半分怯意。” 祈声静静地看着隋天河,语气铿锵:“本座不要你肝脑涂地,本座要你活着。先是云芸,后是君奇,本座的故人已不多了。若哪日本座身死,不要顽抗,保命为上。本座若死,也必先为你带走申埙。” 隋天河一介身高七尺的昂藏男儿闻言竟然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左君!是属下无能!属下无能啊……” 祈声微一皱眉,训斥道:“不许哭!如今你是冠月礼君,只有别人向你哭的份,怎可示弱于人!” 隋天河一哭,祈声心里同样直发堵。祈声与隋君奇相识十余年,隋君奇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于他而言,隋君奇是下属,是心腹,也是知交。他之所以能安心闭关三年,就是因为外面有忠心耿耿的隋君奇替他守着。谁料申允图疯狗咬人,全然不顾首尾,竟然联合外人对付隋君奇。 隋天河尚可为他义父痛哭一场,然后为他重整河山,再伺机而动,可他不行。他这个冠月峰主的位子从来没有安安生生坐稳过,他年少接掌冠月峰,无依无靠,先后扶持了岑云芸和隋君奇,建立了自己的情报路子才勉强稳住局势,压倒申允图一筹。 可六年前岑云芸忽然失踪,他派人遍寻无果,如断左臂;如今隋君奇被杀,便是断了他的右臂;自己修炼《玄幽元录》的《业火篇》在第九层的瓶颈一卡就是三年,如今魔心破绽日益突出,竟然隐隐有崩塌之意。若非如此,区区一个申允图怎敢在他面前造次? 他平生狂妄傲物,还是头一次落到这样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里。 祈声对隋天河细细点拨、殷殷嘱咐了一番,他手下可用的人不多,隋天河天分不差,又肯下苦功,打理教内事务也算井井有条,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委以重任。何况他是隋君奇的义子,祈声嘴上虽然不说,却总是要厚待他三分的。 待他把事情交代得差不多,已经到了该用午饭的时候了。 隋天河看着祈声一身娇俏女装,觉得颇不自在:“左君,这已经晌午了,您是不是换身衣裳,我们出去吃顿好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祈声心里骂他没出息,他越是生气,脸上反而笑得开心起来:“你想去哪儿吃啊?” “水云间!”这可是全扬州城最好的地方,美酒美食美人一个不少。隋天河看着祈声愈发灿烂的笑意,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于是补了半句:“您、您看怎么样?” “去!”去你个大头鬼! 祈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在扬州城呆久了,功夫长进不大,风流见长啊。” 隋天河终于发觉不对,刚要起身请罪,就觉得肩膀一痛,整个人被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左君……” 祈声笑笑:“天河哀恸过度,脑子还不清楚,不然怎么会大仇未报,还记挂着水云间呢?” 隋天河欲哭无泪,他冤啊!他本来是想祈声一路被追杀,定然是风餐露宿、夜不能寐的,必然是想到水云间松泛松泛的。但是碍于他方逝父,定然不好提出来,他这才开口的。 “本座还要在扬州盘桓一阵,你这些日子便把玄幽元录的第七重练过去吧。如今你师父不在了,本座少不了要提点你一番。”祈声笑眯眯道:“等本座离开扬州,便来查验一番。” 说罢,祈声提步欲走,忽然又转了回来:“本座的鹤骨呢?” 隋天河:“……”您叫价叫出来的一千金呢? 不过这话隋天河自然不敢说出来,乖乖将名笛鹤骨奉上:“您这是要去哪儿啊?不用过饭再走吗?” 祈声拿上鹤骨,笑意盎然道:“我去水云间用饭。至于你,这顿就免了吧,想来你思及你义父之仇也是食不下咽的。” 隋天河:“……”被坑走了名笛鹤骨和一顿饭的隋天河觉得这波亏大了。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没义父的孩子草都不如啊。 祈声这几日难得心情转晴,他悄悄潜进一家成衣店的库房,随便挑了件料子还算过得去的衣服换上了,将脸上的妆洗掉之后,把玩着装名笛鹤骨的盒子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街上。 烟花之地他没少去过,多数时候是去喝个小酒,听个曲子的。他平生称得上爱好的,一个是武,一个是乐。练武他还算勤勉,音乐上就要懒散许多,更喜欢别人奏给他听。 不过他秦楼楚馆各个地方听得多了,便知道大多都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琴棋书画无不ji,ng通也就是个幌子罢了,真考校起来每一个过得去的,多半是谙熟,却不ji,ng湛。 说来说去,他听过那么多人演奏,还是魏青玉最让人舒心。画平竹的笛声确实是一绝,魏青玉虽然比不过他,可听魏青玉吹笛子不要钱啊,还能随意点曲子,怎么想怎么舒心。 祈声又改主意了。他不打算杀魏青玉了,他要把魏青玉抓回去天天吹笛子给他听,实在不行还能让他上街卖艺,给他赚点钱。 祈声交了钱进了水云间,门口的小厮笑嘻嘻道:“郎君今日来得巧,我们魁首水中月今日登台献艺,以酬诸位盛情。” 他心中一喜,看来这次倒是来得值了。水云间是近几年崛起的,祈声之前来得时候水中月尚还没有出道。这些年他虽未曾涉足扬州,也对水云间的水三娘有所耳闻。据说她艺双绝,琴棋书画俱受教于大家,尤其是一手阮咸弹得出神入化。 祈声不敢指望他能真如画平竹那般擅长奏笛,只求她有魏青玉那样的水平,别太堕了名声才好。 进了水云间,他在一楼大堂挑了一个视角不错的地方坐下。此时大堂内人不算多,有不少清秀伶俐的小姑娘在人群间往来穿梭,给人斟酒布菜。西侧的层层纱幔后面隐隐约约能看见几个绰约身姿,映着窗外水波烟雾缭绕,如真似幻,丝竹声从中流淌而出,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桂花甜香,让人熏熏然欲醉。 魁首登台献艺并不常见,尤其是水中月这般名声显赫的花魁行首。过不了多久,等她登台献艺的消息一传开,这水云间的三层小楼非得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 魏青玉原本打算上午来水云间,结果到了门口有个挺面善的小厮提醒他午后他们水云间的杭州水三娘子水中月要登台献艺,问他是不是迟些时候再来捧场。他不爱铺张,想着出门在外能省则省,于是往南桥走,遇见了一家颇为热闹的茶馆。 茶馆里说书人嘴皮子特别溜,说起宫廷秘史、江湖事迹有鼻子有眼,仿佛都是他亲眼所见,底下坐着的茶客有不少都是冲着他来的。 他本来是没什么兴趣的,只是路过时听了一耳朵,发现那说书人说的正是“白骨枯”的事情,不由地止住了脚步拐进了茶馆找了个角落坐下。 那说书人正说到“白骨枯”夜半时分埋伏在阗州城城西郊竹林。 “‘穿云手’盛启堂欲往故都给琼华山庄叶老太君贺寿,途径阗州城西郊,谁知正撞上埋伏其间的‘白骨枯’。却说这‘穿云手’盛启堂江湖成名三十余载,一套穿云掌法用得是炉火纯青,见有人拦路自是不惧。谁知第二眼看过去吓得是肝胆俱裂!林间站着的那人一身黑衣,持剑的那手竟只有白骨!” 在茶馆众人惊骇的抽气声中,魏青玉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二师弟蔚予纵修炼袖笼白骨心法,这套心法颇为诡异左性,乃是死中求生的心法。修习者需要用百毒淬体筑基,过程痛苦艰辛、九死一生,稍有差池就会命丧黄泉。筑基之后经络通畅、百毒不侵,双手可以化作白骨之状,水火不侵、错金断玉,内力修为事半功倍。 当年他选这套心法修习气得师父破口大骂,说他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要是不想活了直接从无辜山跳下去了事,犯不着上杆子找罪受,临死也不得安生。他师弟更是左性,听了这话非要练它不可。百毒淬体的痛苦无法向旁人言表,中途好几次命悬一线,都是自己拿着师父的百年野山参吊住了他一口气。等二师弟把这套袖笼白骨筑了基,师父的野山参也快让他拿光了。 所幸总算让他把这套心法练成了。 那说书人从盛启堂之死一直讲到“白骨枯”为重出江湖的四相门门主谢莫白所擒,正关在四相门正法典狱中候审。他见已经接近正午便转去了水云间,想要印证一下蔚予纵现在四相门候审的真假,顺带还得打探一下云鹤山庄云绫罗案有没有什么进展。 等魏青玉慢悠悠到了水云间,是被裹在人群里,让人群生生地给挤进了大堂里去的。进了大堂才发现这里简直是人满为患,根本找不见空闲的桌子。 魏青玉看着乌压压的人群只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拔腿就走。白门无辜山从来是个清净地方,师门人丁单薄,地方倒是十分广阔,他们师兄弟九人各自盘踞一方,不想见面时十天半个月都碰不见一回。哪里见过这般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样子,比那夜市可拥挤多了。 他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试图找到一个能坐的空闲地方,他问了几个还有空位的桌子,要么说是有人了请他去别处再找找,要么看他面善好欺直接开口轰人。 魏青玉呆愣愣地四下张望寻找空座,不妨脚下忽然一绊,虽然不至于摔倒,却碰到了前面的人,得了一个冷冷的白眼,心中不免尴尬。就听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嗤笑道:“往哪儿瞧呢?眼睛掉在姑娘身上了?” 魏青玉怔了一下看过去,果然是祈声,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祈声颇为好笑道:“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 魏青玉被人群挤进来的时候,祈声眼尖,一眼就瞧见他了,眼瞅着他兜兜转转绕着大堂快走了三圈了,竟然还没看见他。虽知道他轻功不错,最后还是忍不住了伸脚绊了他一跤,把人叫住了。 他哼笑一声:“你是不是眼睛瞎了?在这来来回回绕了三圈都认不出我。” 魏青玉侧身离开了过道,免得挡了后面人的路,他喃喃说道:“你换了衣裳,这身之前没见你穿过。” 他越解释,祈声越是生气,感情你是只认衣服不认人啊? 魏青玉小声问道:“你旁边有人吗?我可以和你同桌吗?” 祈声心中冷笑一声,他算是什么,也敢提出来要和他同桌而坐?他身边坐谁,那是他说了算的。于是随手拉了个路过找座位的人,道:“这还有个空位。” 被拉住的人是个年轻书生,见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连忙道过谢坐下了。祈声随意应付过去,挑眉看着魏青玉道:“现在有了。” 魏青玉垂了眼睫,有点局促,又有点失望道:“那、那我再去找找。” 祈声看着他修长的眼睫半垂着,唇角微微抿了起来,心里觉得他更恼火了。不就是没把座位给他吗,干嘛一副委屈样子?各色美人他见得多了,从来没有一个敢给他脸色瞧的。 何况他相貌将将及格,武功也没多出彩,脑子不好用,心性也平平,这样的人凭什么和他同桌而坐?居然还敢一副敢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真是越看越让人生气。 嘴上忍不住嘲讽起来:“这瞧不见这大堂里人站都快站不下了吗?哪里还有什么座位,异想天开。” 魏青玉四下望了望,四下乌泱泱的全是人,好说话的人旁边的位子早就被占了,他又在这里一耽误,原本零星的几个空位也不见了。 他眼睫颤了颤,低声道:“我再找找吧……” 祈声又把人拽住了,他指了指自己侧后方的一个小蒲团:“你还可以坐这儿嘛,表演马上开始了,你转来转去多影响人。” 那个放在正位后面的小蒲团是给主人家带来的仆从、书童预备的,方便及时端茶倒水之类的。 魏青玉呆了呆,看着那个小蒲团犹豫了一会儿,挣扎了半天最终摇摇头:“不了吧,我、我先回去了。” 祈声心里“啧”了一声,看不出来还是个不肯屈就,于是开口道:“那你可就白交钱啦。” 魏青玉果然顿了脚步,进这水云间一次是真挺贵的,自己不仅什么都没看见、没打听到,光受了一顿挤未免太不划算了吧。 祈声就知道这招有用,那次在竹苑县的时候自己临睡觉时找他闹着要一起睡,魏青玉死活不同意,他问了好半天终于问出来了真心话,说是那岂不是白交了房钱亏大了?差点气得祈声真气暴动。 “我和你挤挤不行吗?” “不行!”祈声一口回绝,要是让他和自己同席而坐,那刚刚不把座位给他的功夫不是白费了吗? 魏青玉看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了一下:“我当你的侍从一回,那进来的钱你出吗?” 好嘛,半点亏都不肯吃。 祈声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我出银子,你是不是也侍奉我一回?” 魏青玉心道:出钱的是大爷,也挺公平不是?于是点了点头。 祈声笑了,大手一挥:“坐吧,银子我出。” 魏青玉从善如流。 第五章 无视了旁边坐着的书生投过来的探究视线,魏青玉老老实实坐在了小蒲团上,祈声毫不客气道:“奉茶。” 魏青玉没动:“你是不是先把钱付了,毕竟我进来曲子没听也是先付了钱的。” 祈声:“……” 见了滚落到怀里的银子,魏青玉美滋滋地收了起来,直起身乖乖给祈声奉了一杯茶。 “栗子。” 魏青玉把装栗子的小篮子递给他,祈声瞥了他一眼:“你就这个态度?” 魏青玉没摸着头脑,想了一下,从篮子里挑了一个递给他。 祈声命令道:“你给我剥开。” 魏青玉也不恼,开始给他剥栗子,他动作轻快娴熟,不一会儿就剥出小半碟子来。祈声这才感到有些舒心,这银子花了也就花了吧。 看着魏青玉熟练的动作,祈声拿了一颗剥好的栗子,随口肯定了一句:“你栗子剥得不错嘛。” 魏青玉漫应了一声:“以前师兄弟几个打赌都是拿剥栗子当彩头的,剥多了就熟练了。” 祈声闻言又不高兴起来,三句话不离他的那些师兄弟。他眼珠一转,把剥好的栗子递给了魏青玉,魏青玉缓了手上的动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了?” 祈声又把它往前递了一点:“拿着。” 魏青玉刚接了过来,就感觉腿上一沉,低头就看见祈声不要脸地枕着他的大腿,笑嘻嘻道:“喂我。” 就算是烟花之地,两个男子在公开场合如此放旷的动作已引来了不少注视,一旁坐着的那个书生更是一脸非礼勿视、视死如归的表情。 魏青玉脸红着轻轻推了推他:“快起来,这像什么样子。” 祈声又耍起赖来,故意用头发去蹭他的腿,动作更显得不堪入目:“不嘛,要你喂我。” 魏青玉无法只得把栗子递到了他嘴边,祈声却不吃,反而伸了舌头去舔他的手指。 指尖掠过一个又shi又烫的东西,像是被火苗撩了一下,魏青玉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祈声皱了皱鼻子,不高兴了:“我还没吃到呢。” 魏青玉尴尬地压低了声音:“你舔我做什么?” “谁舔你了?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祈声不肯承认,他也无法。祈声又催促他:“快点喂我,我还没吃着栗子呢。” 魏青玉哪里还肯上当,缩回了手,任祈声说什么也不肯动弹。本以为他不妥协,祈声总会放弃了。谁知道祈声的后背靠着他,整个人顺着他的腿,蛇似的滑了上来,一直倚到他胸前才停下来,趁他惊诧的功夫,应是拉着他的手把栗子递到了自己嘴边。 魏青玉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就猛地一疼,他下意识一缩手,才发现动弹不得,祈声那对尖锐的小虎牙上下一合,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指。他不敢硬把手指抽回来,怕弄坏了祈声的牙,而且那对小虎牙还挺可爱的。 魏青玉又生气又好笑,把栗子松了放进他嘴里,晃了两下手指:“别咬着了,怪疼的。” 祈声用舌头卷走了栗子,顺带用力卷了他的手指一下,才把牙齿松开,哼笑道:“知道厉害了吧。” 魏青玉无可奈何地看着沾满了口水的手指,拿了帕子把手擦干净,又推了推祈声:“这回能起来了吧?别撒娇了……” 祈声给了他一个愤愤的眼神,谁撒娇了?你才撒娇呢,你们全师门都只知道撒娇。 “噔——”地一声锣响,惊得魏青玉做贼心虚似的,一把把人捞起来扶着坐直了,动作快得祈声都没反应过来。他扭头冷笑着睨了魏青玉一眼,那个眼神魏青玉以前在他二师弟和五师弟里见得最多,意思大概就是:你完了。魏青玉目不斜视地直接无视了这个眼神。 堂内瞬间安静下来,大多数人都翘首以待,盼望美人快快出来与众人一见。纱幕后面的曲调已经变作了空渺的调子,中央的红木台子上飘飘然卷起了一层雾气,二楼两侧分列这一排提花篮的蓝衣侍女,纷纷扬扬地洒下花来,按下相貌不表,至少看得出各个冰肌玉骨,肤如凝脂。 一匹单薄的素纱从三楼腾空而出,如此细软的材料却带着十足的力道“当——”地一声打在了红木台子上,可见出手之人内力不差,单凭这一手功夫至少胜过这堂中七成人。 水中月从三楼飞身而下,踏着这一匹半透明的薄纱飘然而至,似是踏着一练月华而来,姿态婉转轻盈,仿若轻云蔽月。她步步似实而虚,其实没有一步是踏在这素纱上的。 这功夫看着是无比眼熟,魏青玉不由失笑,他师弟小八和这姑娘修得竟然是同一门轻功。 祈声离得近听见他笑,回头道:“你笑什么?人家水三娘子出场很好笑吗?” “不是。”魏青玉低声解释道:“我家小八和这姑娘练的是同一门轻功。” 祈声刻薄道:“华而不实的小白脸花架子。” 魏青玉:“……” 实话说,这门轻功叫做三点水,以风流雅致、华而不实著称于世,作为一门轻身功夫既不适合长途奔袭,也不能够无痕无踪,花架子是也。奈何小八练功夫从不经心,还尤其喜欢这些耍弄起来好看的花架子,实际战力几乎为零,简直白瞎了他那一身内功。 水中月轻巧落地,月白袍袖一旋,袅袅婷婷地行了一礼,言笑自如,毫无怯意:“三娘在此谢过诸位郎君捧场。” 众人这才从惊艳中反应过来,端的是满堂喝彩。 魏青玉忍不住看了一眼水中月,果然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雪肤桃腮柳叶眉,杏眼灵动自含春,便是不笑也有三分情。她一身月白宝相花纹长衫,外罩三层素纱的广袖大袍,最外面一层纱袍的广袖上绣着一树ji,ng巧细致的秋海棠,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客套话说过一个回合,水中月怀中抱了一把阮咸徐徐坐下,开始演奏。她选的曲子是《凉州曲》,声调悲壮苍凉,又别有一种慷慨之气,不是寻常商女会选的曲子。她技巧娴熟,感情充沛,比之画平竹奏笛或许差些火候,倒是与魏青玉能搏个不相上下。 待一曲奏完,水云间的鸨母许宁茜款款地上了台:“谢过诸位郎君捧场。今日我们三娘说不忍拂驻军一片心意,要奏相和曲,在座诸位谁能与之相和,便邀之楼上叙话一夜。” 话音一落,席间已是沸腾起来。水中月水三娘子的入幕之宾,谁不想当?如此美人,便是能多瞧两眼也是好的。 祈声年轻时是花街柳巷的常客,为此没少被师父教训,这种噱头手段见过太多,不过是为了引人注意罢了。水中月是个美人不假,也还没有美到让他失了心智,完全不顾身份与之丝竹相和,故而听了这话,面上反而带了三分恹恹。美则美矣,可惜造作了些。 魏青玉倒是十分雀跃,不过并非对水中月有什么心思,而是从未见过,纯粹喜爱这份新奇之感。毕竟单论美貌,二师弟蔚予纵远胜水中月不说,就是他小师弟白无异都更胜一筹。美貌这东西,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新奇了。 这花魁行首凭得远不止美貌,还要看才艺、性格,最关键的是要造势捧出声名来。声名显赫了,捧场的人多了,没什么也捧出什么了。若能与水中月春风一度,别说是江南一带,便是整个大晋,说出去也是件难得能吹嘘一番的雅事。 魏青玉刚下山不久,对世情几乎是一无所知,一无所感,自然不懂这其中有什么道道,祈声却再清楚不过。 说是要丝竹相和,能把乐器学到ji,ng湛,不是一时一刻之功。除非是天赋惊人能自学成才,大都是师从大家、有钱有闲,光这一道就能卡住不少人。另外,怎样相和、什么样才叫相和,堂下又无名家坐镇,还不是水云间说了算数。名头上说是人人有机会,可这机会哪里是那么好来的? 祈声见魏青玉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忽然计上心来。他朝魏青玉招招手,魏青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靠了过去:“你要不要上去试试?” 魏青玉摸了摸怀中的短笛,摇了摇头:“还是不献丑了吧。堂下这么多人,怎么可能轮得到我……”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祈声斜睨了他一眼:“你就说想不想和水三娘子春风一度吧?” 魏青玉听得他说话如此放肆,脸红了个通透:“祈声!”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祈声理直气壮:“来这里不都是为了那档子事吗?怎么,魏哥哥还打算正人君子当到底呀?” “不、不是。” “不是什么?不打算当正人君子,还是不是为了那档子事?” 魏青玉含糊道:“我来是打算打探些消息的。” 祈声来了兴趣:“打探什么消息?怎么也不见你先来问问我?” “四相门、白骨枯和云鹤山庄的云绫罗案。” 祈声微微皱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魏青玉没说话。 祈声想了一会儿明白过来:“我懂了,是为了你那几个师弟吧?不然还有什么能让你一个二十二年不涉红尘俗世的人下山呢。”他笑了起来:“你要打探消息,不若去找水中月问问。” 魏青玉不解:“水三娘子?” “这扬州城最鼎鼎有名的欢场的行首,权贵豪侠哪个不赏她三分颜面,还有谁的消息能比她更灵通?” 魏青玉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真的吗?” “当然。” 祈声倒真没说谎,这扬州城里怕是没有谁能比水中月的消息更灵通的,不过他能不能从她身上撬出消息来,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经祈声这样一撺掇,魏青玉终于正视起眼前这个大好机会。 祈声见魏青玉动了心,当机立断站了起来,一声清喝道:“如能丝竹相和,非他莫属。”说着,一把提起魏青玉,把他推到了众人面前,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满堂中人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不少人都认出这两个就是刚才卿卿我我、举止暧昧、言行放旷的那对主仆,一时间颇有了些议论之声。 魏青玉被他这一手弄得措手不及,直愣愣地盯着他瞧,连鸨母许宁茜请他上台都没听见。 祈声暗地里掐了他一下叫他回神,低声道:“人家叫你上台呢。” 魏青玉依旧求饶似的看着他。 祈声无法,只得道:“有道是覆水难收,你看我我也无法。”他把放在桌上的匣子丢给他:“上台看了你就懂了,你也别说我没帮你了。” 魏青玉看了看手中做工ji,ng巧的截金漆匣,还来不及说话,就被祈声推搡了出去,听得他笑嘻嘻道:“去吧去吧。” 被赶鸭子上架的魏青玉颇为忐忑地朝水中月走过去,他朝水中月揖了一礼:“在下魏青玉,还请水三娘子赐教。” 水中月抱着螺钿紫檀阮咸大方一笑:“不敢,请魏郎君赐教。” “水三娘子请。” “不若魏郎君先请?” 魏青玉思忖一下,便觉得也无不可,他正要去摸怀中的紫竹短笛,手指被一粒花生米打了一下,魏青玉花生米的来向望过去,看见祈声做了一个“匣子”的口型才反应过来。 见祈声坚持,魏青玉只得打开了匣子,看了一眼便呆住了,这匣子里放的竟然是名笛鹤骨!他立刻抬头去看祈声,就见祈声道:“借你一用。” 魏青玉喜不自胜,他小心翼翼地将笛子从匣中取出,细细打量一番,果然是鹤骨不假。 台下显然有人认出了此笛,传来阵阵惊诧之声,上午有个疯丫头在九昙会上花一千金买下鹤骨的消息早已在扬州城大街小巷中传开了,不料此时竟出现在这人手中。看他穿着普通、言行拘谨,却不知是什么来头。 魏青玉无暇理会众人议论,所有心思都投在鹤骨上面,叶公之作果然名不虚传,历经岁月而颜色不改,百年沧桑而质地未变。 他想,既是鹤骨,又怎可不奏《浮玉山吟》呢? 以魏青玉的《浮玉山吟》,水中月的《与卫广寒绝交辞》开场,以《破阵曲》与《雁门歌》相和,以《鼓上舞》与《击节歌》相和,以《艳歌行》与《采莲曲》相和,一直到最后合奏的一曲《凤栖桐》结束,两人旗鼓相当,难分胜负,可这本也不是为了分胜负。 水中月一曲奏毕,温柔款款:“名笛鹤骨果然名不虚传。不知魏郎君可愿入阁一叙?” 魏青玉眼睛一亮,蓦然转头去看祈声,祈声听得两人丝竹相和一场,甚是过瘾。正是畅快之时见魏青玉看了过来,笑得一派腼腆,他眨眨眼,心中有两分莫名其妙的得意,颇为大方地朝他摆了摆手。 前有鹤骨坐镇,后又旗鼓相当,没有谁会在这种时候搅场子。魏青玉顺顺当当地成了水中月的入幕之宾。 祈声随便用了些饭菜,心道最难消受美人恩,魏青玉今天晚上估计是回不来了,干脆去了锦瑟坊,联络了花卿卿做些更细致的安排。武林大会在即,他可有份大礼要送给第二轼。 等他把这些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之后,已过了戌时,优哉游哉地回了客栈,却发现魏青玉已然坐在房间里了。 “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 “……”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魏青玉先开了口:“我打听到了我二师弟的下落。” 祈声意外道:“你二师弟失踪了?” “倒不是失踪……”魏青玉欲言又止:“他、他被四相门软禁了。” 祈声哼笑出声:“江洋大盗还是杀人狂魔?” 魏青玉:“……” “我二师弟是‘白骨枯’。” “你二师弟是‘白骨枯’?”祈声奇道:“哪个‘白骨枯’?” 魏青玉茫然:“还有哪个‘白骨枯’?” “阗州城西郊的那个‘白骨枯’?” 魏青玉点头。 祈声微一挑眉,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魏青玉一番,笑了:“真不知是兔子窝出了匹狼,还是狼窝里钻了只兔子出来。” 魏青玉听懂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转移了话题:“水三娘子告诉我‘白骨枯’被软禁在四相门贪狼阁中,由四相门门主谢莫白作保,并不禁止探视。” “你师弟好大的面子,谢莫白竟愿意为他作保?”祈声神情有几分让人捉摸不透:“你想去看看他?” 魏青玉点点头:“总要去看一眼才安心,虽说是软禁,总是不如外面自在,给他送些衣食也是好的。他性子桀骜,相貌又惹眼,最容易麻烦缠身……” 祈声沉吟一下:“明日我陪你去。” 魏青玉心下犹豫:“这……” “怎么?你师弟还宝贝得看不得了?” “自然不是。”魏青玉解释道:“四相门对‘白骨枯’的案子查得正紧,我怕你会惹上麻烦。”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祈声果断道:“明日我陪你去。” 第二日,魏青玉拉着祈声去云芳斋买了糕点,荼蘼阁买了碧螺春,霓裳坊买了衣裳,百草厅买了素斋,仇家酒垆打了酒,提着大包小包到了四相门递了拜帖。 正厅接待他们两个的是个身着粉色绡纱的曼妙女子,她面貌上似乎朦朦胧胧地隔着一层纱,怎么也让人看不真切。祈声立刻就认出来她乃是四相门四相之一的井木犴方婆娑,四相中唯一一个女子。 “白门魏青玉……敢问魏少侠与‘白骨枯’有何关系?” 祈声抢话道:“算是朋友。” 方婆娑看了他一眼:“你是?” 祈声拱拱手:“祈声。” 四相门扣押之人不在少数,无一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j,i,an邪恶徒,因此虽是不禁探视,实际来访之人屈指可数。像魏青玉这般恨不得把整个扬州城铺子都搬过来的更是少之又少。 方婆娑看了看庭中的两人,一个穿着朴素笑容温和手提大包小包,一个锦绣华裳似笑非笑两手空空一身轻松,怎么看怎么不是一路人。 昨日门主交代要对今日来访之人客气一些,方婆娑没有过多纠缠,只道:“虽是不禁探视,但是探视时带进去的东西总是要查验一番的。” 祈声看着魏青玉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不禁扶额,负责查验的弟子足足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把东西全部查验完毕又重新包好。方婆娑见没有问题,痛快地挥手放人,派了个弟子领两人前去贪狼阁。 领路的弟子拿了令牌给贪狼阁门前的守卫的弟子,守卫弟子细细查验过后,其中一位开了门锁领两人进去。 一进贪狼阁,眼前便是一道玄铁栅栏,将房间隔成两个部分。房间内倒是摆设齐全、环境雅致,墙角花瓶里cha着的那枝海棠花娇艳欲滴,大概是今早刚换过的。蔚予纵背对着玄铁栅栏,盘坐在床上,看不出是在冥思还是吐纳。 身后的门被关上落了锁,守卫弟子一脸淡定,示意两人将兵刃放到外间,魏青玉和祈声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配合着卸了兵刃。守卫弟子这才打开了玄铁栅栏上的锁,待两人进去之后,便又锁了玄铁栅栏,然后“笃笃笃”敲了敲门,另一个守卫开门将他放了出来。 见守卫出去了,魏青玉终于稍感轻松,他将带来的东西放到了酸枝木的桌子上,回头看着和他隔了一道栅栏的合情与焚星,还有被挂在墙上的忘百川和勾云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蔚予纵背对着他,冷哼一声:“居然是你?魏青玉,终于舍得下山了?” 魏青玉似乎习惯了他的叫法,并没有反驳:“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了点东西,不过我看你待遇似乎不错,这些东西未必用得上。” 蔚予纵转过头看着桌上摇摇欲坠的大小包裹,斜睨了魏青玉一眼:“挺客气嘛,谢了,赶明儿我把钱给你。” “这倒不用。”魏青玉忽然问道:“你那客栈现在如何了?昨日我去银庄,发现账上钱又少了不少,怕是小五那边又支钱了。” 蔚予纵坐到了桌旁,一边翻看他带来的那些东西,一边咬牙切齿:“五月五,败家子。我客栈那边有人打理,不碍事。” 等他把东西看得差不多了,这才抬头看向两人,目光落在祈声身上,神色倏然一变。他伸手扯过魏青玉挡在身后,冷冷地看着祈声:“魔门中人?” 蔚予纵眉目凛冽,一双凤眸黑如点漆白如星,他容貌生得是一等一的好,昳丽艳烈近乎锋锐到几乎让人不敢直视。此等相貌,惊鸿一瞥,恍若天人,便是见惯了美人的祈声都升起了三分见猎心喜之意。 “你为什么和我师兄在一起?” 祈声状若无辜道:“路上巧遇,魏哥哥救了我。” 魏青玉不明白蔚予纵怎么会对祈声有如此大的敌意,他打了个圆场道:“忘了给你介绍,这是祈声。我们从小青山一路结伴而行,到了扬州,他还教了我骑马呢。” “黄鼠狼给ji拜年。你最好离我们白门的人远点,否则……”蔚予纵运气于指,右手化作白骨模样,双指一并,横削而下,生生将玄铁栅栏斩做了两段。 祈声心下略微赞许,魏青玉所说倒是不假,如此年纪便有此等功夫,可见天赋过人,比之谢莫白、夜不周毫不逊色,假以时日,必成大器。面上却装作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看向魏青玉,向他求助。 魏青玉连忙拉住蔚予纵:“予纵,你吓着他了,他还是个孩子。” 蔚予纵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魏青玉:“孩子?你以为长着张娃娃脸的就是十六岁了?他要是个三尺高的侏儒,你是不是还当他是六岁呢?” “予纵!你这样说未免过分了。” 蔚予纵眯了眼,半晌收起了敌对的神色,他轻轻抖了抖袍袖,看向魏青玉:“你也看见了,四相门奈何不了我,我若想走,早就走了。至于你,还是趁早回无辜山吧,山上还有不少事宜要你打理。” “该回去时我自然会回去。”魏青玉神色一肃:“那些人当真是你杀的?” 蔚予纵持箸的手微微一顿,瞥了他一眼:“是我杀的。” “你还记不记得师父为何要你以予纵为字?”魏青玉难得地动了真怒:“将欲擒之,先予纵之。他要你时时自省,勿行错路,你只当耳旁风是不是?” 蔚予纵神色冷了下来:“你觉得我错了?” “我不知道。”魏青玉生硬道:“我知道,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你这样做只会把自己卷进麻烦里。对与错,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无论对错,可你总归是我师弟。” 蔚予纵闻言轻笑了一下:“魏青玉,你这个人有不少缺点。”他偏头看向魏青玉,撇了撇嘴角:“可你知道你最致命的缺点是什么吗?” “你不辨是非。”蔚予纵直直的看向魏青玉:“不辨是非,所以你永远不问缘由,只问结果。若是遇上麻烦,你便无从下手解决,只好一昧避着麻烦。” 魏青玉眼睫抖了抖:“我、我……” “魏青玉,听我一句劝。”蔚予纵严肃道:“速速回山,不要耽搁,也不要和人纠缠。我的事,你管不了;小九的事,你更别cha手。” 魏青玉摇了摇头:“我不可能不管。” “魏青玉,你以为江湖和无辜山一样吗?”蔚予纵冷笑一声:“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不像在无辜山,不是你说够了软话,师父就不追究我们了。这些事,你不担起,也替不了。” “予纵,你行事虽然偏激,但你从来清醒;至于小九,从来是个七窍玲珑的,你们做事自有你们的道理,可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魏青玉有条不紊:“我不是师父。你们做什么,为什么,我不会过问;我做什么,也无需你们过问。” 他拱了拱手:“来看看你,我也算是放心了。你自己保重,我先告辞了。” 蔚予纵盯着魏青玉的背影看了半晌,神色复杂,待他要出去时开口道:“提防小九。” 出了四相门,魏青玉显得心事重重,两人一路无言,沉默着回了客栈。 祈声坐下,倒了一杯茶给他:“魏大哥怎么了?你一路上都显得心神不宁的。” 魏青玉看着手边的那杯热茶,勉强地朝他笑了一下,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什么……琐事而已。” 祈声试探道:“是因为你二师弟最后那句话吗?” 魏青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祈声立刻明白过来他猜对了,他眨了眨眼睛:“你们师兄弟几个感情那样好,他或许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正是因为我们师兄弟几个感情这样好,我才不得不怀疑。” 祈声微微眯起了眼睛:“‘远山寒鸦渡,蓬蒿白骨枯。’你二师弟如今可是和夜不周齐名,说出去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 “予纵从不无的放矢。” 话一出口,魏青玉便觉出几分不妥来,还来不及解释,就听见祈声哼笑一声:“是了,从不无的放矢。” “他说你那些话是过分了些,你别放在心上。予纵他对外道是有些偏见的。” “过分了些?他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不是个好东西了。”祈声抱臂道:“虽说我不算个好人吧,难道他就是了?我看他那一手功夫,也不像是什么正道武功。” 魏青玉经他这么一打岔,心中反倒不像之前那么烦躁:“那你倒是冤枉他了,予纵那手功夫虽然诡异,出处倒是很正。” 祈声没有纠缠这个问题,他自然知道袖笼白骨的心法出自何处,他试探道:“比起小师弟,你似乎更相信你二师弟一些?” 魏青玉闻言敛去了唇角的笑意:“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说中了。”祈声注意着他神色的细微变化:“你现在不笑了。” 魏青玉看了他一眼,无力道:“你倒总是很ji,ng明。我小师弟……”他语气中有些憾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这很复杂……他心里有恨,有时候光是看着他,都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你小师弟是白修羽吧?” 魏青玉看着他笑了:“你又是知道?” “并不难猜。第一,近来江湖上都传遍了江湖新秀白修羽与云绫罗一案有所牵扯,你又特别提到过要打听云绫罗案。第二,你此行乃是为你二师弟和小师弟,如今我已知道你二师弟是‘白骨枯’,‘白骨枯’与云绫罗案全不相关,那我只能猜是与你小师弟的麻烦有关。而且……”祈声卖了个关子。 “而且什么?” “而且,一个人人赞许的人物本身就足够让人心惊胆战了,不是吗?这种人总是很虚假。江湖上我最信不的有三者,一是心血来潮,二是不计前仇,三是众口一词。” 魏青玉和祈声刚走,蔚予纵就听见身后那扇单向暗门打开的声音,他头也不抬道:“帘窥壁听,非君子所为啊,谢门主。” “你既知道便不是偷听。” 蔚予纵笑了:“话说回来,我倒想请你调查一下那个魔门中人。” 谢莫白看向魏青玉和祈声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你似乎很担心他。” “魏青玉?”蔚予纵忍不住凝眉:“他就是一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性子,何况身边还跟着个来历不明、用心叵测的魔门中人。” 谢莫白神色中浮现出一丝迷惑来,见他这副神色,蔚予纵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谢莫白犹疑道:“我年少时与不周约战冠月峰倚危台,曾与祈应袭祈左君有一面之缘……” “小鬼祈应袭?”蔚予纵反应过来:“你是说祈声?” 谢莫白点点头:“两人相貌颇为相似,而且据我所知,祈应袭正是单名一个声字。不过他似乎受了重伤,修为大不如前。” “你确定是他?” 谢莫白摇摇头:“时隔多年,我只是怀疑。”虽然他说只是怀疑,蔚予纵却清楚他的性子,若无十足把握,他绝不会说出来。 蔚予纵脸色铁青:“祈应袭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吧?” 谢莫白不知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点点头:“他大我两岁。” 蔚予纵咬牙切齿:“明明是个老妖怪,居然还叫我师兄魏哥哥!他也不嫌臊得慌,真不要脸!” 谢莫白:“……” 第六章 祈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冷白的月光从岩壁的缝隙间照下来,朦胧中能看见几颗星子再闪。他呆呆地瞧着岩壁的缝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 旁边烧着一堆劈啪作响的篝火,身下垫着被血污染得看不出颜色的衣裳,看来魏青玉那家伙也是个命大的。 祈声试图扶着岩壁坐起来,一不小心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身上伤口太多,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是哪里作痛。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衣服被划得破破烂烂,浑身上下都是凸起的石块、树杈枝桠刮碰出来的伤口,最严重的是腰间那处,大约有五寸长,要是没有及时止血,自己这会儿怕是已经在地府见阎王了。呼吸的时候胸口憋闷着疼痛,除了摔断了肋骨之外,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祈声立刻屏住了气息,从地上摸了几颗石子扣在手中,警惕着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魏青玉。他手里提着两只兔子,颇为惊喜地看着他:“你醒了?” 祈声放松下来,忍不住低咳了两声:“这是哪里?” “孤崖崖底。”魏青玉将收拾好的两只兔子架上了火堆,拿了片盛水的芭蕉叶递到他手上:“你先喝点水吧。” 祈声接过来喝了两口:“崖底可有出路?” 魏青玉点点头:“顺着浣溪总能出去的,只是你身上伤太重,不宜搬动,所以只得先在这里停留一阵。” 祈声不置可否:“我睡了多久?” “四五个时辰吧。” 祈声“嗯”了一声,将芭蕉叶里盛着的水喝光:“这中间可有人来找过麻烦?” “并没有,我已经给八师弟传了书,濯风派那边应该很快也会派人搜救,你不必太担心。” “不必太担心?”祈声冷笑一声:“如今我伤重,几乎动弹不得;你虽能走动,可是第二轼那一指岂是好受的?强弩之末罢了。若是千秋峰的人来了,你我两个不过是待宰羔羊罢了。” 魏青玉没接话,好半晌才嗫喏道:“是我连累你了……” 祈声深吸了一口气,一反常态:“也罢了,我左右与千秋峰有旧怨,说到底是他是针对我,而不是你。”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声声慢 作者:吃汤圆啊 第4节 闻言,魏青玉更是愧疚。虽说第二轼是冲着祈声去的,可祈声,却是被自己撞下来的…… 事情还要从“风烟令”现身濯风派说起。 风烟令本为墨家墨子信物,墨家四散后,风烟令不知所踪。两百年前,天下第一的崂山门主越慈机缘巧合之下得到风烟令,适逢乱世,越慈以其为信物,号令群雄,共御外敌。越慈逝世后,风烟令随之销声匿迹,再次出现时,便是风行之祸,围杀莫道孤。自那之后,风烟令再次下落不明。 因此,风烟令现世牵扯着两件事情,一是以其为号,除恶务尽;二是风行之祸莫道孤旧案。而这两件事情,关切者不在少数。 此次风烟令突然现身濯风派,武林大会提早召开,旨在凝聚人心,讨伐魔门,江湖上稍有名望的门派都收到了邀约,白门也不例外。本来这种事情是轮不到魏青玉的,奈何几位师弟一时间竟都被不同的事情绊住了,这任务便落在了他的头上;至于祈声本就是打算混进来的,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八月初三,濯风派。 虽说八月初五才是武林大会的正式之期,不过最有名望的那些帮派弟子已经到了濯风派。一来提前探探虚实;二来先草拟个大概的章程,等到武林大会正式召开之时,才不至于手足无措。 白门底蕴虽是足够,乃是人丁太过单薄,因而魏青玉等到八月初五才递上请柬,首度拜访了濯风派,祈声跟他同往。守门的弟子以为祈声是他的师弟,痛快地将人放了进去。 当时祈声心中疑惑,尚还未来得及感叹太容易了一些,后面已然是波折丛生,事态恍若野马脱缰一般不可收拾了。 先是风烟令失窃,从未在江湖露过面的魏青玉首当其冲。 有人说当日在水云间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举止暧昧,魏青玉分明是娈宠之辈,祈声更是来历不明,怀疑他们两个身份有异、动机不纯,趁机窃取了风烟令。 别说祈声没做这种事情,便是做了,也肯定不会承认,因此好一顿冷嘲热讽、讥笑奚落,那人登时面子挂不住了就要动手。祈声如何会怕他一个三脚猫功夫的无名之辈,有人当众敢下他的面子,他自然要好好教训对方一番,三两下就将人打得七荤八素、倒地不起。 祈声下手过于狠厉,一身功夫又不似正派,众人猜疑更甚,被打伤弟子的奎山派更是衔恨在心,咬死不放,魏青玉再三承诺作保亦无用处。双方僵持不下,正待祈声耐心耗尽,预备着大开杀戒的时候,千秋峰第二轼带领弟子忽然现身濯风派。 濯风派雨霖铃迎战第二轼。八年前的玉山玉裁榜名列第八,八年过去,名次难免有所变化。当年惊才绝艳的谢莫白一身功夫几乎毁于一旦,如今连一流高手都挤不进去。雨霖铃日暮西山,亦不比当年。第二轼虽然榜上无名,却不是因为功夫不高,而是这玉裁榜向来不将黑道众人算在内。 如今第二轼尚不到不惑之年,正是年富力强、春秋鼎盛之时,他师从褚鎏金,执掌千秋峰多年,功夫不容小觑。 两人战了六百回合,雨霖铃终是年岁渐长、力有不逮,败下阵来,第二轼竟欲趁机取其性命。 虽说江湖中稍有声望的门派都派人前来参与了濯风派之会,可名列玉裁榜十大的却未到场,眼瞅着雨霖铃性命危矣,一时间竟想不出何人能够阻止。倘若如今坐镇四相门的谢莫白还是当年那个谢莫白,第二轼在扬州的地界上想来不敢如此嚣张。 眼瞧着第二轼手中那把照晴岚快如霹雳,化作一道白影直取雨霖铃心口。说时迟,那时快,两刀一左一右分别袭来,死死绞住了照晴岚,持刀的两人对视一眼,挡在了雨霖铃身前。 一人是狂刀池上亭,一人是白门魏青玉。 对战雨霖铃这样的高手,一招不成便已失去时机,第二轼干脆地收了势,放在平时,他连看都懒得看两人一眼,这两个人就算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失了兴趣,目光转动间忽地一顿,余光扫过的瞬间他似乎看见了一个熟人。第二轼偏过头看向试图藏进人群中的祈声,眼眸骤然一亮,唇角露出了一个y森的笑容,仿佛盯上了猎物的毒蛇。 两人目光一对上,祈声便知大事不妙,他自连挑了碧水门十大高手扬名立威之后,多年来深居简出,时刻不敢懈怠。他年纪虽小,功夫却在第二轼之上,故而礼君岑云芸失踪后,第二轼仍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玄幽元录的业火章每向上修习一层,难度便有所增加,且修习业火章便如业火焚身,非勇绝不能有寸进,若不能进则容易走火入魔,因此大多数修习业火章的人都会刻意压制修为,免得修为遭遇瓶颈时走火入魔,甚至魔心碎裂。 祈应袭当年为压制千秋峰并未压制进境,因是速成魔心本就不稳,修到第九层时迟迟不能突破瓶颈,心中焦躁与日俱增,他闭关一年,仍未能突破瓶颈,只好努力巩固魔心,修补起破绽。谁知甫一出关便遇袭受伤,又得知法君隋君奇已死,不禁心神大恸,刚刚修补起的魔心又开始摇摇欲坠。又一路被虾兵蟹将追杀,根本没有喘息之机,导致魔心受创,修为大不如前。 如今的他碰上第二轼,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 刹那间,第二轼动了。 一式春去秋来运用到了极致,剑光抖擞,直指祈声。 祈声颇为挑衅地朝他笑了一下,“砰”地扔下一只“烟笼寒月”,白雾在人群间炸开,一时间人影攒动,声音喧闹,待烟雾散开之后,祈声人影已不见了。 第二轼冷笑一声,飞身而起,往濯风派后山追去,发觉第二轼要对付祈声的魏青玉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池上亭犹豫的一瞬间,已经看不见两人的身影了,干脆不再去追,留下来帮助肃清第二轼带来的魔门弟子。 祈声停在孤崖,前方已无去路。浣溪恰好从此处流过,跌落孤崖成了丈许宽的一道瀑布,溪水撞击着下面的小石潭,激起沸沸扬扬的水雾,让人看不真切下面的情境。 “法子虽是讨巧,可惜,选错了路。”第二轼手持照晴岚,出现在了他身后:“故人相见,一言不发便匆匆离去,可不是左君的风格啊。” 祈声一甩焚星,冷笑一声:“故人?不敢当。既然是冲着我这条性命来的,又何必废话,动手便是。难道我会怕你不成?” “祈声啊祈声,你如今虎落平阳,修为尚不及往昔一半,凭什么和我斗?”第二轼挽了一个剑花:“不若你求求我,也许我心情好,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祈声不屑:“一条野狗也敢在本座面前狂吠?一半修为又如何,本座倒要看看你今日有没有本事取我性命。” 事实证明,虎落平阳就是虎落平阳,力有不逮就是力有不逮。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今的祈声却是不是第二轼的对手。 若论招式ji,ng妙,两人不相上下,焚星既是长兵,又是软兵,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单论兵器,祈声反而要占便宜一些。可惜他魔心不稳,内力远不如第二轼。第二轼放弃了逗弄之心,竟运气于掌,空手接住焚星,意图强行夺鞭。 祈声自出道以来,从未遇此奇耻大辱,看向他的目光恨不得将他活剐了,奈何内力不济,无计可施。 眼见焚星即将离手,魏青玉匆匆赶到,一刀横空劈下,逼得第二轼不得不放手。 第二轼舔了舔掌心的血痕,眼神不善:“又是你?来得好!今日,一个也别想走。” 魏青玉将祈声护在身后,横刀于前:“第二右君江湖成名已久,何必与一个小辈处处为难呢?” “小辈?”第二轼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祈声啊祈声,你瞧瞧,虽然你不喜欢你这张脸,却是靠着这张脸占尽了便宜呐。妙极妙极!”他神情一肃,脸上那种似嘲讽似温柔的吊诡笑意收起之后,整个人显得肃穆起来:“今日`你若接得住我三招,我放你二人走又如何。” 魏青玉沉声道:“请赐教。” 说是只有三招,其中关窍别人不了解,祈声却是在了解不过了。第二轼作为剑道高手,剑招上只修了一套春意剑法。这套剑法只有三招,分别是春山如笑、春去秋来和春生秋杀,真正用起来时变化万千、防不胜防,说是三招,其实千招不止。 第二轼微微一笑,提剑以春山如笑为起手式,他动作慢而柔,轻轻点向魏青玉的天府x,ue,仿佛一个三岁孩童都能轻易打偏他的剑尖。魏青玉却丝毫不敢小觑对方,春山如笑无比简洁,让人无从下手破解,只能以力搏力。 魏青玉脚下踩着“流仙孤影”的步法,持刀迎上照晴岚。照晴岚寒光一闪,磅礴剑意扑面而来,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真正迎上之时便发觉出手刁钻、避无可避,剑意强横、难以抵挡。魏青玉咬紧牙关半步不退,双手持刀,握紧合情以乌云盖顶之势劈下,刀剑相撞,猝然发声。 魏青玉疾退数步,血液从迸裂的虎口留下,浸shi了刀柄处的鲨皮。他尚来不及重整声势,照晴岚依然近在眼前,春去秋来的奥妙便在“快”一字上。魏青玉忍痛匆忙格挡,所幸他所学刀法重在轻灵,虽是猝不及防,臂上、腰间挨了几剑,但都不是大伤。此刻两人已是贴身近战,第二轼剑意霸道蛮横,虎口处迸裂得更是厉害。 魏青玉持刀之手微微一颤,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眨眼间已露出空门,第二轼双指一并,化剑招为指法,直点破绽,这一招他用了七成功力。 魏青玉尚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击飞出去,他后背似乎撞上了什么,肺腑剧痛,呕出一口血来,脚下一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魏青玉是被水流冲醒的,他醒来时还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懵懂,回想了半天才推断出自己是被第二轼那招直接打下孤崖了。他试着动了两下,除了肺腑间第二轼打出来的内伤比较严重以外,倒没摔出个好歹来。挣扎着吞了药之后,魏青玉重新躺了下来。 唔,还好着陆的这地方比较软,不然肯定要摔个半死不活了。 他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忽如五雷轰顶一般地一骨碌爬了起来:自己掉下来之前,似乎、似乎撞到了什么…… 还能撞到什么!他身后除了孤崖就是祈声! 魏青玉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他刚刚枕着的地方躺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祈声。他整个人躺在血泊里,脸色苍白如纸,人事不知。 魏青玉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进气多出气少,但好歹还活着。他不敢贸贸然搬动对方,先探了探他的脉象,心中疑惑顿生。 祈声竟然受了比他重得多的内伤。祈声之前的内伤是内息紊乱冲撞经脉之伤,乃是走火入魔之象。如今不知怎的,紊乱暴动的内息重新理顺,走火入魔之象已然消解,可是五脏六腑都受了重创,脉搏孱弱无力,已是垂死之象。 魏青玉来不及思索清楚各种因由,就地施针,止住了他内外出血的伤势,把丸药硬塞了进去,算是勉强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好不容易把人搬上了岸,就看见祈声呕出一大口黑血来,魏青玉连忙去探他脉象,生息微弱如风中残烛,似乎随时会熄灭。魏青玉顾不得自己身上的内伤,硬撑着给他运功疗伤。魏青玉修习的乐仙山心法有疗愈回春之效,祈声此时意识不清,真气流畅而微弱,并没有反伤魏青玉,这次运功疗伤倒是颇有用处。 经了一番折腾,魏青玉总算把人安置在了附近的一个山洞里,祈声迟迟未醒,这里环境陌生,他不敢离得太远。魏青玉运起轻功在周围探了几次,发觉没有出路,只得给他离扬州最近的八师弟飞鸽传书求救。 之前强行运起乐仙山心法给祈声疗伤,之后又勉力用了轻功,被内伤反扑的魏青玉忍不住呕出一口血。他踢起土把血迹埋了之后,草草逮了两只兔子回了山洞,发现祈声终于醒了过来,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因着心中愧疚,魏青玉仔仔细细烤了两只兔子,把其中最是鲜嫩的部分都给了祈声,自己硬噎那些烧焦烤糊的地方。 祈声靠在岩壁上看见他的动作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心下有些烦躁,又觉得这烦躁来得莫名其妙,于是眉头皱得更紧了。 自己最近一反常态的地方似乎太多了。教他骑马,和他同路,为他争辩,甚至为他挡下春生秋杀之中的秋杀,让自己在千秋峰式微之时涉身险境,还有一路上那些捉弄,这些都不是他祈应袭平时会做的事情,更不是他如今该做的事情。 魏青玉将兔r_ou_放在芭蕉叶上捧着递给他,看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开解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我给你把过脉了,你身上内伤虽中,可内息紊乱的走火入魔之症却不见了,假以时日,武功必然更进一步。” 假以时日? 试问自己是第二轼,可会放过如此机会,任自己内伤痊愈、修为恢复之后才出手?绝对不会!如今他最缺的不过是时日。 祈声把这些话都埋在了心底,看着魏青玉亮晶晶的眼睛,舒展眉头朝他笑了一下:“你先吃吧。” 魏青玉刚要推辞,就听见祈声说:“吃完就走,不要逗留。” 魏青玉僵住了,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你这是什么表情?”祈声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们两个里也就你还能动弹了,当然是你去搬救兵了,难不成你要我这个站起来都费劲到要吐血的人去搬救兵?魏哥哥,你做人这么没有良心了,是会遭雷劈的。” 听了祈声这番混淆是非、胡搅蛮缠的话,魏青玉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他刚才还以为祈声打算让他自己逃命去呢,果然,自我牺牲这种事情完全不是祈声会有的想法。 “可是,万一第二右君追来了怎么办?你跑都没法跑。” 祈声靠着岩壁老神在在:“动动脑子,第二轼要是想追来一早就到了,怎么可能天黑了还不见人影?要么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要么就是不打算追了。退一步说,如果他此时追来了,你我是他的对手吗?你可能带我一起脱身吗?当然是要尽快搬救兵了。”他冷哼一声:“你要是动动脑子,我晕倒的时间都够你跑个来回了,我们两个何至于在此惊惧过夜。” 魏青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在心里小声反驳:惊惧个大头鬼!全天下只有祈声才会如此面不改色地惊惧。 “你在腹诽什么?” “没、没有!”被抓了个现行的魏青玉立刻心虚地否认了。 祈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赶快吃,吃完快走,一寸光y一寸金懂不懂?” 魏青玉象征性地飞快地吃了几口,剩下的兔r_ou_都留给了祈声,他给了祈声驱兽的药粉和迷药:“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这些留给你防身用,我很快就回来,你伤势很重,千万别随意移动,否则性命堪忧。” “啰嗦。 动作麻利点,你要是轻功够好,可找一处较低的崖壁攀上去,到要比缘溪而行快多了。” 魏青玉应下了,要走的时候又不大放心道:“你千万小心,不要莽撞,万一遇到歹人,尽量拖延个一时片刻,我很快就回来了。” 祈声眼也没睁,不耐地摆了摆手赶人。 直到听不见魏青玉的脚步声了,祈声的表情完全冷了下来:“来都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呢?” 第二轼从洞外的黑暗中走了进来,地上的那一堆燃烧着的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跳跃不定的火光不断拉扯着洞壁上的人影。他相当磊落地笑了一下:“祈左君耳力依旧啊。” “右君好耐性,眼见大功告成,还能忍住不动手。” 第二轼一撩衣袍坐在了篝火边:“好说好说,毕竟到了嘴边的鸭子总也飞不了,再等两个时辰也不妨事。” “你这说话算话的毛病还是没改啊。”祈声冷笑一声:“既然子时还没到,右君自便,本座要打坐疗伤,便不奉陪了。” 第二轼挑了根树杈拨弄了一番火堆:“左君此言差矣,说话算话乃是本座的一大优点,否则你们两个怎么可能活过今天呢?你尽管放心,待到子时,本座一定会留你一个全尸。” 他话锋一转:“可惜想不到祈左君竟然也会有心软的时候,让那个木鱼脑子的跑了,死都没个陪葬的,多寂寞。” 祈声已经开始打坐疗伤,根本不鸟他。 第二轼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笑容满面自顾自地说话:“不过你放心,你是赵师叔的徒弟,算起来你也是我师弟,师兄是不会亏待师弟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师兄就多在这里等些时候,一定把那个木鱼脑子的小弟子送去陪你,黄泉路上做个伴,也就不孤单了。” “至于申允图,师兄早晚也送了他下去陪你。待师兄一统千秋、冠月,重整摄行门,百年之后见了师祖时他老人家必然会高兴的,也算不枉你送了命。” 子时,月如钩。 第二轼起身掸了掸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时候到了,是我送祈师弟一程,还是祈师弟自己上路呢?” 祈声收了势,两个时辰的打坐疗伤并不顶什么事,他理了理衣襟:“右君的春生秋杀更胜往昔了。” “过誉了,要不是你横生枝节,这会那小崽子早就咽气了,便不用我辛苦等待了。” 祈声不屑:“杀ji焉用牛刀,右君还真是长进了。”他偏了偏头,看着第二轼:“你就打算这么杀了我?” “哦?”第二轼来了兴趣:“祈师弟是打算服软求饶了?” “不,只是觉得你不智罢了。”祈声抱臂道:“若你我境地倒置,我肯定是要拿你采补一番的,不然岂不是太浪费了。” 第二轼脸绿了。 看见第二轼一脸吃了屎似的的表情,祈声朗声笑道:“哈哈哈哈右君你这神情和当年还真是别无二致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那身紫红色的长衫:“谁能想到常年姹紫嫣红的千秋峰峰主竟是个只爱美娇娘的呢。” 第二轼咬牙道:“祈师弟果然足够坚忍洒脱,沦落到这副境地居然还有闲心说笑。”第二轼也是个爱美人的,但他是直得不能再直的那种人,祈声那身内功他不是不觊觎,而是真吃不下去。交给别人?呵,那样的话他在千秋峰的位置还能保得住?自然是杀了了事,以绝后患。 “我并非在说笑。”祈声一本正经道:“魏青玉走的时候叫我尽力拖延时间,本座正在努力拖延时间,右君看不出来吗?” “……”第二轼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难得祈师弟会听人劝说,轼一定把他送下来陪你,请祈师弟先走一步吧。” 话音未落,就见第二轼毫不留情地朝他天灵盖劈下迅疾如风的一掌,祈声坐在原地,徐徐出手接下此掌。这一掌第二轼只用了三成的功夫,祈声虽是接了下来,却因着妄动真气咳出了一大口血。 祈声勉强笑了一下,伸手抹掉唇边的血迹:“看来右君是饿久了,下掌都欠缺力道。” “看来本座低估你了,中了春生秋杀的秋杀,仍然接得住本座这一掌。”第二轼不由感慨:“可惜从来天妒英才,年命不永。” 第二轼拍来的第二掌祈声没能接住,整个人“砰——”地摔在背后的岩壁上,又掉在地上。受了重创的五脏六腑一齐作怪,祈声咳出一股股血沫来,他一边咯血,一边蜷缩在地上放声大笑:“第二轼啊第二轼,可惜你永远棋差一招。” “何必做无用挣扎,受这些苦楚不还是要死的吗?和你一块儿的那个木鱼脑子的根本不可能回得来,就是回来了,也只不过是送死罢了。” 第二轼像看着一团腐r_ou_一样地看着祈声:“即使本座棋差一招,这仍是个死局。” “死局?”祈声看向他身后,朝他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来:“棋差一招,又怎么将得死本座。” 第二轼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一个带着兜帽的身影正站在洞口处,明灭不定的火光照亮了他手中笔直的漆黑长刀,并不反光的漆黑刀身在子夜时分嘶鸣着伸出了爪牙。 第七章 第二轼目光森冷地看向来人:“你是什么人?” 他从容不迫地从洞外走了进来,橙红色的火光给他那只骷髅般持刀的手蒙上了一层暖色,漆黑狭长的凤眼中流露出冰凉的杀意:“白骨枯。” “白骨枯?”第二轼看着眼前这个容貌过分昳丽的年轻人:“本座有所耳闻,只是不懂你为何要救祈声。” “救他?”蔚予纵冷哼一声:“我管他去死。不过既然你伤了魏青玉,我不介意给你点教训,顺带救一救他。虽然我不喜欢他,可我更厌恶你。” “给本座教训?你大可以试试!” 照晴岚“噌——”地一声出了鞘,出人意料地直奔祈声而去。眼见就要攀上他的脖颈,千钧一发之际“噔——”地被忘百川格挡开来。 蔚予纵横刀眼前,露出一个诡魅的笑容来:“看来你年纪大了,连人都有些认不清了。”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对撞,蔚予纵率先出手朝第二轼斜撩一刀,第二轼横剑挡住。第二轼心下猛然一沉,无数次对战形成的玄而又玄的直觉使他飞速侧身闪躲,余光捕捉到一抹寒光闪过,快得让人看不清那是什么。 蔚予纵嬉笑道:“躲什么?躲得过初一,还躲得过十五吗?” 第二轼虽然没有看清那是什么,在蔚予纵身后的祈声却是看清了,那是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他与魏青玉去探望蔚予纵的时候见过这把剑的真身,没有剑格和剑首,周身素净没有半点装饰。剑身格外狭窄单薄,尖锋,无剑脊,因为没有剑鞘,自然也不需要剑颚。这显然是把不好c,ao纵之剑,稍有差池就会伤及己身。 看起来这把剑多数时候都被蔚予纵贴身藏在手腕,像一条冰冷蛰伏的毒蛇伺机而动,一旦抓住机会就会乍然出鞘饮血而归。若是一击不成,便会迅速隐匿起来,让人寻不到踪迹,简直防不胜防。 右手刀法蛮横霸道,左手软剑诡异迅疾,截然不同的两门功夫他都能运用得炉火纯青、随心所欲,此等天分的确世所罕见。 就在祈声暗自品评蔚予纵的功夫时,两人已经过了百十来招,似乎一时半会都无法奈何对方。 蔚予纵只想速战速决,尽快救了祈声返回四相门,若是被人发现他出现在此,谢莫白根本没法交代。至于第二轼,碰巧遇见大不如前的祈声乃是意外之喜,他拖延一时眼见煮熟的鸭子竟然要飞了,虽然生气,却还不至于不顾大局地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白骨枯以命相搏。 第二轼并不敢小觑眼前这个将将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看了一眼蔚予纵身后伤势沉重的祈声,决定再拖延一阵,以祈声身上的伤势恐怕拖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了。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的。 决定一下,第二轼反而游刃有余起来,不咸不淡地和他过着招。眨眼又过了几十招,蔚予纵却是不耐烦起来。第二轼想拖,他可不能任由对方主意得逞,不然回去魏青玉定然要叽叽喳喳哭哭啼啼个不停了。更何况眼前这个人还重伤了魏青玉。 思及此,蔚予纵杀意暴涨,攻击越发凌厉起来,第二轼一时不备竟露出破绽来。蔚予纵没有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时机,他两指一并,就在第二轼左肩戳出了两个血窟窿。 第二轼抽身退开,瞥了一眼自己血流如注的左肩,冷笑一声:“白骨枯,本座记得了。”既然受了伤,再纠缠下去就得不偿失了,第二轼眨眼就消失在了洞外。 蔚予纵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看见身后的祈声“咚——”地一下倒了下去,顿时一颗心提了起来。 “喂喂,你可别这时候死了,不然我怎么和魏青玉交代啊?” 祈声看了看头顶翠绿色的竹影纱,想到这里不是冠月峰,冠月峰的床帏都是他喜欢的鸦青色;也不是客栈,客栈用不起竹影纱。他想来想去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应该是被蔚予纵救回了四相门。魏青玉倒真没在蔚予纵的武学天赋上信口开河,不然自己估计就是真死了。 他试着挪动了一下自己,身体完全使不上力气,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祈声刚打算开口说话,就感觉喉咙一阵干涩肿痛,忍不住咳嗽起来。 一个八九岁的小童推开门“哒哒哒”地跑进来,笑弯了一双眼睛:“诶呀,你醒啦?”他端了一杯茶水喂给他:“你伤得很重,先别乱动,我去叫人来。” “魏青玉呢?”祈声听见自己问。 那个小童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比你早来了半个多时辰的那位公子?他就在隔壁房间。郁郎君说他伤得不算太重,调养一阵就好了。” “哦。”祈声又问:“我昏了几个时辰了?” “几个时辰?”小童摇摇头:“才不是呢,你这都昏了两天了,眼瞅着这第三天都要过去了。”那小童似乎想起了什么,匆匆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道:“我先去找郁郎君。” 祈声欲言又止,颓丧地重新躺回了枕头上,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一时间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伤重无力,还是根本是给饿的。算上坠崖昏迷的那段时间,自己快有四天没吃东西了。堂堂冠月峰峰主居然是给饿死的,说出去未免太掉价了。 正当祈声叹气时,门口又传来了动静。他扭头就看见魏青玉正站在门槛外,他换了一身浅绿色的袍子,看起来比往常灵动许多,苍白的气色也让那富有生机的颜色点亮了。夕阳从他右脸处洒落下来,把他长而卷翘的睫毛染成了金黄色,他一半沐浴在昏黄的斜阳里,一半掩藏在晦暗的影子间,整个人看起来既陌生又熟悉。 祈声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委屈,又有点高兴:“魏哥哥。”他觉得魏青玉似乎脸颊有点红,但他不知道那是夕阳照得,还是因为他叫他魏哥哥。 魏青玉站在门口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半天才终于跨过那道根本没多高的门槛走了进来。 “你醒了,感觉如何?” “我没事。”祈声近乎贪婪地看着魏青玉那双温润的眼睛:“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好些了吗?” 面对祈声突如其来的关心,魏青玉似乎有点手足无措:“我、我远没有你伤的严重,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话说回来,你也放宽心。郁先生说你五脏六腑虽然受创严重,但没有伤及根本,总能养回来。走火入魔之象已经彻底不见了,待你伤愈,修为便能恢复如初,也算因祸得福。” “哦。”祈声胡乱应了一声,还是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看,搞得魏青玉背后凉飕飕的。 “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祈声眨了眨眼,心想: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魏青玉有点好看呢?尤其是眼睛。全然忘了他以前对于魏青玉除了眼睛能看,其余地方平平无奇的论断。 他答话驴唇不对马嘴:“我饿了。” “什么?” 祈声决定装可怜到底:“我饿了,我都快四天没吃饭了,再这样下去,没等伤好我就要饿死了。” 魏青玉伤势不重,不到半月已经痊愈,每天拉着狂刀池上亭印证武学,或是找蔚予纵拉拉家常,日子过得算是有滋有味。祈声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被拘在房间里,每天挨着病郎君郁南疏出神入化的一手金针,拖拖拉拉大半个月恢复了个七七八八,身上显得都要长草了。 总算逮到郁南疏出门看诊的一天,祈声点晕了看着他的小童,把人塞在被子里,伪装成一副他在休息的样子,蹑手蹑脚去隔壁房间找魏青玉。在他一番软磨硬泡之下,魏青玉总算被他说服,陪他出去转转。 魏青玉本打算知会谢莫白一声,祈声却死活不同意,硬是拉着魏青玉跟他一起做贼似的从后墙翻了出去。看着祈声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魏青玉只能在心里默默扶额。 祈声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胳膊肘:“魏哥哥,你带钱没有?” 魏青玉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腰间,空的。这才想起来昨日换衣服的时候连着钱袋一起放下了。 祈声似是痛心疾首地看了他一眼,用力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还好我带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赭石色金丝绣腊梅的钱袋来,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祈声的东西。 魏青玉盯着那个钱袋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很眼熟,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似的,他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是拿了谢门主的钱袋吧?” 那赭石色的钱袋在他手里打了个转,掉进他的袖口里不见了。祈声毫不犹豫地否定:“当然不是。”这是郁南疏的钱袋。当然,后半句他是没有说出来的。 不待魏青玉再说什么,祈声强拉住他:“走啦走啦,我们去堇华街转转,扬州可是大晋唯一一个不设市的地方,街上可比那个什么青鱼镇的夜市热闹多了,你真不想去看看?” 魏青玉明显动摇了,祈声趁热打铁。等魏青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拉到堇华街上了。 自有殷以来,江都郡江都县就是南北水运交汇之地,繁华程度远非青鱼镇一个偏远小镇可以比拟的,青鱼镇的夜市集会固然热闹,可和这里一比就是小打小闹了。明明不是什么特别日子,堇华街上依旧车水马龙、行人如云,一眼望去满目珠光宝气,直教人目眩神迷。魏青玉立刻被这副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摄住了魂,晕乎乎乐陶陶地跟着祈声到处转。 祈声在房间里闷得发疯自然乐得在外面闲逛,魏青玉则是见什么都觉得新奇忍不住处处逗留。两个人从下午一直逛到入夜,依然没从街头走到街尾,所幸两个人都是习武之人,倒还不至于觉得累。 待入了夜,堇华街的商家纷纷点亮了店门前的灯笼,就连那些沿街贩卖的小贩也在摊位前点起了灯笼。堇华街北侧临河,有几艘灯火辉煌、花团锦簇的花舫缓缓靠了岸,顿时整条街笼罩起一种纸醉金迷的气氛。 见魏青玉愣愣地看着花舫的方向,祈声颇为不悦地皱了皱眉:“看什么呢?想女人了?” 魏青玉回过神来,脸红了个通透:“你才多大,不要乱说这些事情。” 我才多大,反正比你大。祈声一语双关地在心里想,嘴上糊弄道:“那你盯着花舫看什么?你要是想见识扬州瘦马,我今儿可没带够钱。” 魏青玉摇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那花舫很好看。” “你要是喜欢看花舫,我们明晚去枫泽津,一定让你看个够。”祈声拉住魏青玉:“走啦,还没逛完呢。” 魏青玉温驯地跟上了他,祈声忽然眼前一亮,指着那边:“你看,糖人。”然后硬拉着魏青玉一头扎进了小孩子堆里。 祈声拉着魏青玉兴奋地挤在最前面,魏青玉看了那转盘半天:“这有什么稀罕的?” 祈声含糊道:“我小时候师父带我买过糖人,我手气可好了。”他付了老板铜钱,对魏青玉道:“你先转一个试试。” 魏青玉被一群小孩围着,硬着头皮随手转了一下。那转盘滴溜溜转了起来,好半晌终于停在一个格外简单的蝴蝶图案上,就听见祈声嗤笑一声:“你这运气可不怎么样。” 浇糖人的老板三下五除二就浇出了一只蝴蝶,递给魏青玉道:“转盘就是这样的,这次手气不好,下次就好了。” “再要一个。”祈声丢了几个铜板给他,他伸手用力一转,那转盘飞速旋转起来,过了好半天停在龙的图案上。 “哈哈我运气还和以前一样好。” 魏青玉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只几根线条组成的蝴蝶,又看看了祈声手里那条又长又ji,ng致的龙,顿时心里有点不平衡,又觉得因为这个有些太幼稚了。 祈声看他脸色不好,想了想又付了两份钱:“你再转一个,说不定就好了呢。” 魏青玉没经住怂恿,忍不住又转了一个,结果还是一只蝴蝶。祈声“啧”了一声,一边抱怨“你这是什么手气”,一边随手又转了一个,那指针晃晃悠悠停在了凤凰的图案上,祈声颇为得意地看了魏青玉一眼。 最后祈声喜提一龙一凤,魏青玉手持两只蝴蝶,在一群小孩的注目中离开了摊位。 魏青玉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两只蝴蝶,又瞧了瞧祈声手里的一龙一凤,忍不住在心底叹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祈声美滋滋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糖人,偏头看了看魏青玉,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祈声还是注意到了他的落寞,心里那个美滋滋的肥皂泡泡“砰”地被人戳破了似的。 他犹豫了一下,把右手上那只凤凰递给了魏青玉:“我们换换吧。” 见惯了祈声平素任任意妄为的样子,魏青玉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友好有点难以置信:“给我的?” 祈声皱眉:“不,要换的。你要拿蝴蝶换的。” 魏青玉犹豫了一下,把看起来稍微好看的那只蝴蝶递了出去:“可以吗?” 祈声接过那只蝴蝶,把那只凤凰递到了他手里:“成交。” 魏青玉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只做工明显要ji,ng致复杂得多的凤凰,凝固的金黄色糖液在灯光照耀下看起来流光溢彩,仿佛随时会振翅而飞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下。魏青玉看了看手里蝴蝶,又看了看凤凰,忍不住先舔了一下那只蝴蝶。 甜的,带着一股煮出来的隐隐约约的焦糊的苦味,其实并不是很好吃,更多是新奇罢了。 魏青玉心满意足地转向那只凤凰,只是他还来不及尝一下那只凤凰,就被身后的人推搡了一下。眼瞅着那只凤凰直直地坠落下去,跌成了一地亮晶晶的碎片,他这么好的功夫都来不及拯救。 祈声恨恨地回头瞪了推搡魏青玉的那个人一眼,那人被他y狠的眼神骇住了,匆匆钻进人群里不见了踪影。转过头看见魏青玉还在愣愣地盯着地上那只摔碎了的凤凰,祈声轻哼一声,把手里那条龙塞进了他手里。 “这回拿好了。” 魏青玉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声“谢谢”,因为手里拿着脆弱的糖人,两个人尽力避开了拥挤的人群,朝着人少的地方躲了过去。在稍显昏暗的灯光下,魏青玉轻轻舔了一下那条龙形的糖人。 似乎比刚才那只蝴蝶要甜一点。 祈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手里那只蝴蝶消灭了,他舔了舔还残留着一些碎糖渣的细竹棍,看着魏青玉伸出粉红细嫩的舌尖去舔那条龙尾巴,心底“嗖”地起了一股邪火。 “你干嘛呢?” 魏青玉懵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嚼碎了吃,不许舔。” 魏青玉有点为难:“它、它挺甜的。” 祈声不满道:“这点甜你都吃不了?”他摇了摇手里那根干干净净的细竹棍:“你看看我。” 魏青玉失笑:“要不这个也给你?” “那是我给你的。”祈声瞪着他:“而且你都舔过了。” 魏青玉把龙头转到他那边:“这边我没有舔过,要吗?” 祈声就着他的手狠狠咬掉了龙头,嚼得“咯吱咯吱”响,含糊道:“看见了吗?这么吃才对。” 魏青玉无奈道:“你慢点呀,小心吃坏了牙。” 祈声飞快地把嘴里的糖咽了下去:“咸吃萝卜淡c,ao心,又不是天天都吃这个,我牙口好着呢。你试试,嚼起来才好吃呢。” 魏青玉看着手里没了头的龙也不觉得可惜了,干干脆脆地咬掉了龙尾巴,和祈声一样“咯吱咯吱”地嚼了起来。 好吃没觉得,粘牙倒是真的。 魏青玉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糖做的龙,甜丝丝的味道飘过去,勾得祈声心里发痒。眼瞅着魏青玉吃掉了快一半的糖人,祈声忍无可忍地把魏青玉拉近了堇华街边一条狭窄的巷子里。魏青玉警惕道:“怎么了?有人追杀你?” 祈声摇摇头:“没有,吃你的糖人。” 听见他呼吸有些急促,魏青玉担忧道:“是不是伤势反复了?” “没。”祈声硬握着他的手,把糖人塞到了他嘴边:“吃你的。” 魏青玉挣扎了几下没挣扎开,只得顺着他的意舔了糖龙两口。祈声中邪似的猛然凑上来,动作凶狠地嚼着另一边的龙,他动作快得很,没两口就咬了个干净。祈声离得很近,有些太近了,近到他能看见他肌肤上细腻的纹路和唇间若隐若现的虎牙,魏青玉忍不住退开两步。 祈声干脆欺身而上,把他整个人压在了墙上,夺过他手里的小半个糖人,一口咬在了他下唇上。祈声用舌头撬开了他的唇齿,追逐着甜中带苦的糖浆味舔过他的齿列,又缠住他的舌尖。 魏青玉完全呆住了。一盏盏灯笼把堇华街照了个通透,离它不过十几步远的巷子却黑压压的,光亮处和晦暗处泾渭分明。耳边还能听见喧哗的叫卖声,一偏头就能看见熙攘的人群。他只觉得脑袋里蹦进了一只兔子,太阳x,ue碰碰地炸裂般地跳动,完全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直到“吱吱嘎嘎”的车声从巷子深处传来,魏青玉才回神了一般,一把将他推了开来。 魏青玉心虚地朝来人的方向看去,有一片橙红的光影晃晃悠悠地飘近了。 那是个推车卖灯笼的老者。 老者推着一车的灯笼走近了。祈声指着挂在最顶上的一只白兔灯笼:“这个怎么卖?” 老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缓缓道:“可是那只玉兔捣药的灯笼?” “就是那个。” “小郎君若是喜欢,给上五十文罢。” “五十文!” 祈声呛声道:“你怎么不去抢呢?” 老者气定神闲:“小老儿凭本事吃饭,为何要抢?小郎君若是不买,便别挡着路,前面有的是人要呢。” 祈声咬着牙付了钱,买下了那盏玉兔捣药的灯笼。 待那老者走远了,祈声一只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去牵魏青玉的手:“魏哥哥,你看它好看吗?和你像不像?” 魏青玉低着头把手缩进了袖子里,祈声迷惑地看着他。 魏青玉红着脸颊不肯看他,似乎是斟酌了一会儿,认真道:“你年纪还小,这种事是不能拿来玩笑的,不许有下次了,知不知道?” 祈声恼怒道:“这才不是玩笑呢,我喜欢你。” 魏青玉的眼神里浮现出了一点慌乱的端倪:“你、你说过,你不好男风的,我也不。” 祈声拉住他的袖子,殷切道:“我撒谎了。我喜欢你。” 魏青玉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灯火明亮之处,语气颇为怜爱:“你才多大,哪里懂什么是喜欢……” 祈声头一回在这种事情上受挫,他忿忿地揪住魏青玉的领子:“我怎么不懂?我喜欢你!你看着我,你喜不喜欢我?” 魏青玉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此时布满了迷雾,祈声能从中看见无奈,能看见慌乱,能看见迷茫,唯独看不见欣喜。 “你就像我师弟们一样。说起来,我们第一见面的时候,如果不是你喊了一声师兄,我们或许就不会认识了。” 见祈声低垂了眼睫一脸失望的样子,魏青玉轻轻伸手扶住他的手臂:“也许你只是自小没有师兄弟,一时分不清这是什么了罢了,过一阵子,等你想清楚就好了。” 魏青玉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冷笑,祈声放开了他的衣襟顺手把扶着他手臂的手推开,他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不喜欢就说不喜欢,用不着这些借口。” 魏青玉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不是……” “不是什么?!” 祈声将手里那只玉兔捣药的灯笼狠狠掷在地上,中间的烛火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将糊灯笼的白纸烧出一大块焦灼来。 “不是拒绝我?不是不喜欢我?” 顾不上越来越烈的火焰,祈声将那只白兔灯笼踩了个粉碎,伴随着竹骨的碎裂声和火花的迸jian,他声音嘶哑道:“我用不着你喜欢!用不着你喜欢。” 似乎是发泄够的怒火,祈声一言不发地扭头走进了巷子深处,消失在黑暗里。 魏青玉愣愣地盯着地上被碾得七零八落的灯笼,似乎被人猛地刺了一下似的打了个颤了一下。他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风卷残云似的,只剩下一地破碎的竹篾和纸片在风中瑟瑟抖动,根本看不出来它方才还被人珍之重之地提在手里。祈声刚刚还提着它言笑晏晏地问自己“和你像不像?”,结果眨眼间就把它踩进了泥里。 魏青玉在灯火阑珊处呆站了久,忽然低声喃喃道:“不是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 魏青玉浑浑噩噩地回了四相门,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便从谢莫白口中得知了祈声不告而别的消息,茫然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谢莫白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劝慰道:“他走了也未必是坏事,你知道他身份有异吧?” 魏青玉只道:“他是冠月峰的人,垂星冠月,我是晓得的。”其余的一句也不肯多说,谢莫白也明白过来,他这显然是鸵鸟做派,自欺欺人装糊涂,似乎不去想、不说出来就能当做不知道。 魏青玉混混沌沌过了几天,还是蔚予纵看不过去,提出来让他去阗州,顺带看一看沿途白门门下的客栈有没有出什么岔子。魏青玉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次日便上了路。 阗州位于南北纵行、东西通贯之处,既是陆路枢纽,又能转承陆运水运,无论是哪里来的客商都少不了在这里歇息整装。他一路向西往阗州去,走得不紧不慢,倒是见识了不少风土人情,顺带巡视了云来客栈在各地的分店。 白门产业众多,遍布五湖四海,比如江湖中人常住的云字打头的店铺有一半都是白门的产业,不过白门向来低调,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话说回来,若不是有诸多产业支持着,又怎么养得起小五那个败家子中的败家子。想起宋无黯那一笔又一笔的巨额支出,魏青玉只觉得头痛欲裂。 到梅隆县的时候已接近日暮时分,他查验过了云安客栈的账本,没发现什么问题,便嘱咐掌柜给他收拾一间房出来,他明日一早再走。王掌柜四十来岁的年纪,生得宽眉大眼,笑容可掬,看上去一团和气,其实是个ji,ng明强干的。得了他的话,毫不含糊地拍了几个手脚利落的去收拾房间,安排他现在大堂用餐。 这时候正是客栈经营的旺季,客栈大堂里坐满了江湖客,无比喧哗热闹。魏青玉顺带听了几耳朵江湖事,被讨论得最热闹的事大概就是玄鉴山庄楚殢楚子灀挑战云心霜骨城城主元瑆元重光,败于其手下。 正当魏青玉竖起耳朵打算细听一下时,有人在他对面落座了。魏青玉蹙眉,虽说大堂中客人不少,可还有空桌,不知他为何偏要和他同座。他不解地抬头看了一眼,愣住了。 “祈、祈声?” 坐在他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祈声。祈声穿了一件鸦青色的长袍,衣襟流动间能看见点点金色,娃娃脸上带着些微笑意:“我可不叫祈祈声。” “你怎么在这里?” “我缘何不能在这里?”祈声摆弄着一只茶杯:“见了我,你不高兴?” 魏青玉用力摇摇头:“见了你我很高兴的。”他目光殷切地看着他:“我、我那日……我是、不不是……不喜……”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 祈声打断他:“忘了那日的事吧,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别当真。” 魏青玉把已经到了嘴边的那句“不是不喜欢”咽了回去,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好、好。” 祈声避开了魏青玉关于他最近去干了什么的问题,随口说了几件江湖趣事给他听,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愈发怒火中烧起来,面上却分毫不显,甚至相当从容地笑着和他道了别。 魏青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由有些落寞。果然他那日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当不得真的,他心性那样善变,哪里会喜欢什么人呢?他没了心情,随便吃了两口,便回房休息了。 说是休息,但他一直睡不着。直到亥时,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可见来人轻功极好。魏青玉打了个激灵,取了枕边的合情刀悄悄起身。 第八章 门“吱呀——”一声开了。魏青玉和祈声面面相觑。 见是祈声,魏青玉松了一口气,把他让进房里,道:“我还以为遇到贼人了呢,原来是你。” 祈声眨眨眼:“你功夫不错。”刚刚他分明已经故意放轻了声息,可魏青玉还是发觉了,单论这份敏锐,绝对比得上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了。 祈声一撩衣袍落座,魏青玉给祈声倒了茶:“这么晚了,可是找我有事?” “没有。只是想来看看你。” “哦……”魏青玉有些无措地坐在他旁边,不知说些什么好。半晌,从袖中摸出一只盒子来:“这是鹤骨,前些时日事情太多,竟然忘记还你了。” 祈声看都没看那盒子一眼,直接道:“送你了。你笛子吹得不错,配得上它。” 魏青玉犹豫:“这、未免太贵重了一些。” 祈声心头一动:“你再给我吹首曲子听吧,《声声慢》?是这个名字吧?”没等魏青玉回答,祈声自己又否决了这个提议:“不、不了,还是算了,太晚了。” 魏青玉不忍让他失望:“我明日吹给你听。” “嗯。”祈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魏哥哥,我今天能和你一起睡吗?”一副生怕被拒绝的样子。 魏青玉点点头:“可以的。” 他毫不设防地转过身去替他铺被褥。祈声趁他转身之际,用“招魂手”连点他背后七大要x,ue,如今他半分也动弹不得。 魏青玉垂目苦笑:“……招魂手。” 不是不知道不应该将背后露给任何人,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只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祈声真会和他撕破脸皮。他分明还叫着他“魏哥哥”,分明说过喜欢他…… 祈声回身上了门闩,冷淡道:“很惊讶吗?你不是早就在怀疑了吗?如今怀疑证实不高兴吗?” 祈声从身后环抱住魏青玉,胸膛轻轻覆上他的后背,坚硬而温热,魏青玉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里微微震动的声音和心脏稳而有力的跳动声,下颌垫在他肩膀上,气息扑在耳畔,一片温热。他话锋一转:“总听你说你师弟,他们可比我好吗?嗯?” “……放开我。”魏青玉艰涩开口道,嗓子似乎被什么塞住了,干涩得厉害,因为强行发声撕扯得生疼,甚至他自己都听得出自己声音的颤抖和异常。 耳畔传来低笑声,同一个声音,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这个人的笑声,低沉而充满嘲讽之意。祈声从来不这样笑。 “你知道吗,”祈声在他鬓边落下一个轻吻:“你的功夫确实不错,你那群师弟的功夫估计也差不了,最难得的是你的警觉,仿佛你天生是属于江湖的。不过你太傻,心肠也软,太爱自欺欺人。” “就这样把后背露出来,真是好骗到让我都有点不忍心下手了呢。” 祈声顺着他的发丝而下落下一连串的轻吻,然后在他耳边停了下来,似乎在掂量着如何下口。 舌尖轻轻滑过他的耳廓,留下一行濡shi的痕迹,衔住他圆润小巧的耳垂,轻轻咬噬。魏青玉忍不住地战栗,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尖利的犬牙在他皮肤上滑过的触觉,似乎随时都会狠狠地下口咬破他的皮肤,吮`吸他甜美的血液。 祈声左手顺着他宽大的袍袖钻了进去,一寸寸抚摸过他的肌肤,那双手烫的厉害,烫到让人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是冷的,魏青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一边耳鬓厮磨,一边如坠冰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知道是什么在胸口处再三逡巡徘徊,四处奔腾游走冲撞,又麻又痛,就好像小时候头疼的时候,那时候疼到恨不得自己没有长脑袋,现在恨不得自己没有长心。 “祈应袭!你放开!” 背后人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后腰带应声而落。祈声低笑了一声:“你一直知道我是谁,是不是?” “我不该犯傻。左右是这档子事,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呢?” 那双手又开始不安分地躁动起来,动作温柔但是不容有半分拒绝。先是将他身上竹纹长袍褪了下来,然后是中衣,直到对方一丝`不挂方才停手。他四肢修长柔韧,皮肤光滑得像一匹素锦,上面没有半点疤痕,看上去哪里像个江湖中人,世家公子还差不多。 “魏慢、魏青玉……魏哥哥……”伴着轻声的呢喃,祈声取下魏青玉发间的竹簪,顺势重重将人压在了床上,黑发倾泻而下在锦被间铺展开来。 魏慢、魏青玉、魏哥哥,全是我的。 灵巧的手指一寸寸抚过柔软温热的皮肤,肌肤相互熨帖,祈声觉得自己似乎浑身都要燃烧起来。唇舌交缠,然后毫不留情地入侵。 “混账!”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声声慢 作者:吃汤圆啊 第5节 早就告诉你要吃孩子的亏,魏哥哥。”祈声狠狠咬上他的脖颈,疼痛和快感夹杂在一起,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感觉。魏青玉被压在锦被里,还在嘶哑着声音“混账”“魔头”“竖子”“白眼狼”轮换着骂他。祈声半点没受影响,舔舐着他的血液愈发兴奋起来,动作越发放肆起来。 全是我的。全是我的了。 魏青玉一声不吭,几乎咬碎了牙齿。他忍了又忍,可不听控制簌簌滚落下来的泪水很快就洇shi了被褥。他就喜欢了这么一个人,真是瞎了眼。 羞恼和恨意搅作一团,割r_ou_剔骨地刮过,一刀又一刀将他的心刺得血r_ou_模糊,四溢的血被冻成尖锐的冰棱切割最柔软的地方,鲜血汩汩地流出,融化然后再次冻结,循环往复。魏青玉头一次体悟到了他师父教他刀法时所说的杀意。 祈声伸手把他翻过来,换了个姿势继续折腾他,看见魏青玉下颌残存的泪痕顿了动作:“疼?”他明明非常小心,完全没有弄伤他。 魏青玉没理他。讨了个没趣的祈声从他身体里退了出来,不解地看着:“本座又没拿你采补,哭什么?” 见魏青玉不说话,祈声沉了脸色:“说话。” 魏青玉死死地盯着他:“你今日若不杀我,来日我定要取你狗命。” 祈声嗤笑一声,不屑道:“凭你?这辈子都不会是本座对手。你倒不若求本座将《瑰风章》传授给你,等你将双修功法学会,多和本座做几次,趁我不备时,才有得手的机会。” 魏青玉浑身发抖脸颊通红,眼泪又流了下来,不是羞的 ,是气的。只恨自己冲不破他那一手招魂手的点x,ue手法,不然非要跳起来和他拼命不可。 “不高兴了?果然人都是听不得实话的。” 祈声又换作一副嬉笑的样子,讨好似的亲了亲他脸颊上的泪水:“乖,疼你呢,魏哥哥。”他似乎也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好笑:“本座比你年长七岁,却叫了你那么多声魏哥哥。本座这么叫你的时候,你是不心里得意死了?” “厚颜无耻。” 魏青玉被他的厚脸皮气得火冒三丈,又羞恼自己竟然在他眼前哭了出来,一时之间喘不上气,手脚都开始泛起麻意来。 祈声用还硬着的东西猥亵他大腿内侧,他颇为满意地享受柔软滑腻的触觉:“看来这里伤全好了,我给你的药好用吧?若是我当初告诉你那是烟花之地常用的药,你不会羞得晕过去吧?” 魏青玉没被他气晕过去,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祈声放声大笑起来:“你可真是有趣极了,本座真爱你这副样子。” “撒谎ji,ng!” 祈声也不急着侵犯他了,反而不紧不慢地开始撩拨他敏感之处:“这话可不能乱说,本座从未对你撒过谎。” “你说你出身垂星派,还、还……”魏青玉的脑子被他那只手搅弄得乱七八糟,什么都想起不来,甚至差点叫出声来,当即咬住自己的舌头,不肯再说话了。 “本座才没骗你呢,我师父收我为徒时尚未接掌冠月峰,自称垂星散人,我和他便两个人便凑做垂星派。”祈声用指尖拨弄着他的尾椎骨:“本座说喜欢你也是真的,可惜你不喜欢本座。你拒绝本座,本座很伤心……” 他故作可爱地偏了偏头,语气转而甜蜜:“不过没关系,花长老说了,无情不似多情苦。等本座和你做完,便不那么伤心了。” 十月初一,天y,无星无月,千秋峰。 乐圭今夜排在倚危亭轮值,倚危亭是冠月峰最高之处,四面来风,暮夏时节也总让人觉得寒意透骨。 他提着灯笼带队走在最前面,和上一班值夜的交接完,刚刚站定就看见一身鸦青长袍的娃娃脸少年踏过青石板铺就的台阶缓缓走来。他和其他值夜的教众立刻低眉垂目恍若未见,就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惊动了他。 这位看着年纪轻轻的少年却是摄行门最不能招惹的人物——摄行门左君,冠月峰峰主,祈应袭。祈应袭接任冠月峰峰主以来深居简出,乐圭一个低阶的教众罕少能见到他,但对他喜怒无常、冷酷狠厉的性情也有所耳闻。据说祈左君有两大死x,ue决不能碰,一是相貌,二是年纪。就教中长老所说,那家伙十年前就是这副娃娃脸,如今依旧是这副娃娃脸简直像是成了ji,ng。 祈声停了脚步,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生怕触怒左君被发落到刑堂去,受一场无妄之灾。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祈声居然说“今日不必守在这里,回去休息罢。”,完全没有传言中那般狰狞可怕。 乐圭低垂着眉眼,一步一步从青石阶上退了下去,在转身之前终于忍不住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前面站着的祈应袭。 那身鸦青色的长袍几乎完全融进了夜色里,祈声拾阶而上,背影在黑暗中显得萧索又可怜。他立刻从脑海中挥退了这个滑稽的想法,转身带着这一小队守卫回去休息了。 那可是祈应袭,摄行门左君,江湖上使人闻风丧胆、能止小二夜啼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会显得萧索又可怜呢? 祈声心情不算太好,那日在梅隆县的云安客栈遇见了魏青玉,把人强压上床之后心里总算妥帖了些。等他看见魏青玉哭了,欲`望立时如火上浇油,恨不得将人剥皮拆骨、煎炒烹炸、翻来覆去地吃个够。然而心口壅塞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在欲`望中徘徊了一会儿,选择停了动作。 魏青玉对他的态度极其恶劣,对他完全没有之前那种“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样子了。祈声不高兴起来,故意说些他不喜欢的话气他,他生气的样子倒是好看极了,那双水做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可惜冠月峰现在不安定,否则他就可以把人带回来,或者再在山下多逗留些时日……不,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收敛了思绪,袖手踏进了倚危亭,黑暗中缓缓走出三个人影来。 祈声走后的第二日一早,魏青玉把自己收拾妥帖,全然没了继续巡视产业的心思,给蔚予纵传了书之后立刻回转无辜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只除了鹤骨。 魏青玉摩挲着手中的鹤骨。他近乎自虐一般每日把玩着这支鹤骨笛,一次又一次地回忆那个人,开始时几乎每一夜都难以成眠,他决心把山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忘了。 或许是决心有用,或许是时间有用,转年过了二月,再想到那个人,祈声也好,祈应袭也罢,心里似乎都不会再起波澜。 今日下了一场春雪,云在天青阁外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很快便化开了,将花园里的土壤洇shi成深色。 魏青玉怕冷,但喜欢雪。 看见他唇角的微笑,蔚予纵难得的犹豫了一下,究竟要不要把消息告诉给魏青玉?如果能够就此斩断那人和大师兄的全部联系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斟酌再三,蔚予纵还是开了口,自己毕竟有没有资格来代替他下这个决断。 “师兄。” 魏青玉愣了一下,他这个二师弟很少用这样郑重的语气唤他师兄,心下莫名地不安起来。 “怎么了?” “魔门内乱,冠月峰被围,第二轼、支傀儡、申允图联手对付祈应袭。” 魏青玉的动作顿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鹤骨笛,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他死了?” “他逃了,但是受了伤,暗阁接了他对他的追杀令。”蔚予纵摇摇头:这是去年十月的事,摄行门封锁了消息,现在才流传出来。到现在,还没有他授首的消息。” 魏青玉点点头冷淡道:“那就等他死了再说吧。” 蔚予纵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一向温和待人的大师兄居然也会说出这么冷漠决绝的话来,他点点头,又随意扯两句闲话便离开了。 “你该听见了?”蔚予纵站在后庭的花园中,凝声成线,冲那一片梅影斑驳处道。 祈声面不改色地转了出来,还是那一身鸦青长袍,只是衣袂处沾了血迹和尘土,显出几分形容狼狈来。 “听见了又怎样?” “我对暗阁那点花红赏金不感兴趣,但总有人感兴趣,你在我无辜山我可以当做不知,但是你离我师兄远点。” 祈声勾起惯常的微笑,带着嘲讽和蔑视道:“师兄?平时怎么也不肯叫,如今倒是知道了,是不是太晚了点?” “晚不晚是我们师兄弟间的事,你个外人就别cha手了吧。” “他和我的事,你个外人也就别cha手了吧。” 蔚予纵抬眸冷冷瞧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他和你的事?他和你还能有什么事?你根本是要毁他一辈子!” 等蔚予纵从四相门回来时,魏青玉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开始像是游离于人间的一抹孤魂,行尸走r_ou_一般的苍白无力。蔚予纵查了很久也没查到是怎么回事,不过看见他成日鹤骨不离手却不肯再吹任何曲子,也明白过来他这样子和祈应袭脱不了干系。过了两个月,魏青玉又肯重新吹笛子了,脸上还是常见笑意,仿佛这样就没人看得见他眉目间的萦绕不去的郁结。 “我就是要毁他一辈子!让他一辈子都记着我、忘不了我、离不开我!”祈声露出一个近乎嗜血的笑容来:“他是我的。无论生死,他都休想摆脱我。” 蔚予纵杀意毕露,几乎忍不住要将他立毙刀下。 祈声依旧是一派轻松:“虽然我身上有伤,却也不是你能悄无声息、一招毙命的。” 如果不能悄无声息、一招毙命,势必会惊动魏青玉。这正是蔚予纵绝对不想要的结果,看着祈应袭被自己的师弟杀死在门前的花园里,魏青玉便是真的一辈子都别想躲得过他了。 蔚予纵恨恨收手,拂袖而去:“我师兄遇上你,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 等蔚予纵走远了,祈声忽然低声喃喃道:“我遇上他,肯定是我攒了八辈子功德。” 待蔚予纵走远了,祈声一回头目光便直接撞上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窗边的魏青玉,四目交错,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 祈声笑了,露出两颗尖利的小虎牙来:“别来无恙,魏哥哥。” 魏青玉直直地看着他:“当不起祈左君一声哥哥。” 祈声眼角弯弯,笑容明朗一如当初那个霸道又爱撒娇的少年一般,他纵身直接翻进了窗子,站在了魏青玉面前。 两人之间只剩了一线之隔,魏青玉忍不住退后,拉开和他的距离,却被祈声直接伸手拉住,紧接着拥进怀里。 魏青玉失措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厚颜无耻如他,实在让人想不出对付的办法。 祈声低声在他耳畔道:“魏青玉……我喜欢你、爱你、想你。” “你要死了吗?” 他沉闷地笑了一声:“还没有。” 不待魏青玉明白过来,祈声已然推开他翻窗出去,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不知怎的,他又回转过来:“魏哥哥,你等等我罢。” 眨眼就到了十二月,自无辜山匆匆一面之后,祈声再也没见过魏青玉,先是千秋峰与冠月峰的内斗,后是白道又一次围剿摄行门,事情接踵而至,他根本脱不开身。 直到冠月峰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下了一天一夜,雪积了有一尺厚,想必山下不少房屋会被压塌,同时,这场大雪也使得与摄行门陷入拉锯战的武林白道退却的。等他们再次重整旗鼓,少说要到明年武林大会之后了,不过祈声相信他们不会来得那么快,毕竟祈声早有防备,让白道折损了不少人马,至少三年他们会对围剿摄行门这件事偃旗息鼓了。 至于摄行门的内乱也已第二轼之死告一段落。自岑云芸失踪后,他花了六年时间为这一局棋做准备,如今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实现了。岑云芸尚在人世实属意外之喜,可惜武功失了大半,无法再继续担任礼君一职,也不适合再留在冠月峰。他给赵未明传了书,之后岑云芸大概就会跟着赵未明悠游自在地云游四海了。 当年冠月峰势弱,祈声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第二轼居然有恃无恐到这种地步,敢不动声色地掳走冠月峰礼君逼问《业火章》心法,兼做采补之用。若非如此,祈声本打算留他一条狗命。 武功失了固然可惜,六年囚禁的辛酸苦楚更是难以言说,好在如今第二轼已死,岑云芸也算大仇得报,也不必理会俗务,只需一心游山玩水当她自己。至于武功,虽是很难重归江湖顶尖高手行列,所幸根基还在,有个十年总能回到当初的水平。 第二轼死后,施棽不得不接任右君一职,出面重整千秋峰。施棽武学天赋极高,为人耿直率真,不喜权势,如果当初不是被褚鎏金而是被白道的人捡了回去,大概早已是扬名立万的一代大侠了。施棽高不高兴不重要,至少他徒弟支傀儡是挺高兴的。施棽待他徒弟总有一种舐犊情深之感,比当爹的对儿子还好,这一点经常遭到祈声蔑视,也正是如此,才会被祈声捉住软肋,不得不在围杀第二轼上出一把力。 祈声坐在兰银堂中,看着外面晶莹剔透的雪花“簌啦啦”地飘下来,像是破碎的天空一片一片跌落下来。想着如今冠月峰总算是真正安定下来:宋长老那个内j,i,an已经拔除,隋君奇假死复生仍居法君之职,申允图卧底有功接任礼君之职,桩桩件件都已经尘埃落定…… “峰主!”花卿卿从门外进来,他今儿换了一身瑰粉色的衣衫,看上去无比风s_ao招摇:“你这儿怎么连个火盆都不点,冻死人了。” “是你穿得太薄了。”祈声放下手中已经凉了的茶杯:“你这是第二轼附体了?” 花卿卿一脸鄙夷:“呸!少拿我和那个人渣比。我是问问你准备什么时候下山把你的小情人带回来给兄弟们看看。” 祈声脸黑了:“滚!” 花卿卿疑惑道:“不对啊,峰主,你不是还没搞定你的小情人吧?” 祈声把当日他在梅隆县截下魏青玉之后的事情告诉了花卿卿,眼见花卿卿一脸悲痛:“想我花堤折花无数、男女老少通杀,怎么就叫出你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来?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祈声挑眉:“你说本座什么?” 花卿卿立刻面不改色地拍起了马屁:“峰主英明神武、运筹帷幄、天下第一。” 祈声大发慈悲:“滚吧。” “别呀。兄弟们还指望着能见见您的小情人呢,你这都三十而立了,不会照照镜子就以为自己还是十五呢吧?” 祈声闭了眼睛:“说罢,想死还是找死?” “我死了就没人给您出谋划策了。” “你还嫌上次出得主意不够馊吗?” “我呸。”花卿卿几乎要对祈声翻白眼了,出于对于自己性命的珍爱总算是忍住了:“我跟你说要温情脉脉、情意绵绵、言语挑`逗地把人拐上床,你是怎么做的?” “温情脉脉、情意绵绵、言语挑`逗、拐上床都做到了。” 花卿卿出离愤怒:“重要的是拐上床在最后!你那只能叫霸王硬上弓加挑衅羞辱调戏!” 祈声立刻甩锅:“是你没说清楚。” 花卿卿冷笑,心道:那是因为老子高估了你在这方面理解力。 “有什么主意说罢,本座听着。” 本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花卿卿这次仔仔细细、原原本本道:“你要先这样,再那样,然后这样,之后那样,最后这样。” 祈声皱眉:“麻烦。” 花卿卿事不关己道:“可不是嘛。都十个月了,动作再快点孩子都能生出来了,到时候才叫麻烦,你就……” 没等他把话说完,祈声一掌将那张漆案拍得粉碎:“他敢!”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见人了,花卿卿心里哀嚎一声“大事不妙”!他就知道不能对祈声捕捉重点的能力有太高期望,至少是这件事上,他除了犯蠢以外什么技能都没掌握。 白门,无辜山。 直到亥时,魏青玉才将账本核对完毕。予纵和希声经营的驿站、茶馆依旧收入不菲;平渊一年到头四处奔波,做些倒买倒卖的事情,积攒起来倒也收入不少;葳蕤的产业大多在南疆,当初他下山的时候没从银庄支过一分钱,如今他赚了多少本来是不用走公账的,但他还是执意将大部分产业并了进来;宿墨显然不懂经营,和往年一样交回来的都是书法、画作;他和决明管的是无辜山的产业,多是田地,今年雨水少,收成略有削减;无黯的账本还是清一色的赤字,看得他恨不得把这个五月五的败家子掰成两段。至于无异是不包含在其中的,他从小就与诸人不同,吃穿用度从不走公账,如今手中也并不掌管任何产业。 他坐着休息了一会儿,一旁的烛花“簌簌”地炸裂开来,魏青玉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眼前的账目出现了重影。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将案几上堆着的账目收好,熄灭了灯烛打算回房歇息。 魏青玉刚一出门,眼前黑影一闪而过,一股幽香朝他面门袭来,他全无防备地被人下药放倒了。祈声伸手接住被软倒的魏青玉,跟在他后面匆匆赶到的花卿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放倒了魏青玉,意图将人直接抗回冠月峰,他立刻拦住了祈声:“峰主,你这是在搞什么鬼?” “带他回冠月峰。” 花卿卿努力压抑住怒火:“不行!我们冠月峰什么时候做起拐卖良家妇男的行当来了?” 祈声沉吟了一下:“如果有前途,可以拓展一下。” “不是。”将祈声一脸不耐地要走,花卿卿死死把人拽住了:“峰主!峰主!徐徐图之啊,你这么把人带回去,等他醒了要怎么解释啊?” “你把他药倒了,我把他救了回去。” 无辜背锅的花卿卿拼死拼活地拦住了祈声,苦口婆心地劝了一个时辰,终于在魏青玉醒来的前夕成功说动了祈声将人留在无辜山。 魏青玉醒过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他看着头顶熟悉的青色帷帐笑了一下:“我原本以为我醒的时候人会在冠月峰。”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祈声沉默了一会儿:“你有等我吗?” 魏青玉从床上起来,摸索着点亮了窗边的一盏灯,照亮了祈声的轮廓。他熄灭了火折子:“我不知道,我很久都没有想过你了。” “本座已经把冠月峰的事情都处理好了。”祈声眨了眨眼睛:“你有孩子了吗?” 魏青玉疑惑:“什么孩子?” 祈声心道花卿卿那厮果然是在胡说八道,他撇了撇嘴:“我们十个月没见,动作快的话,你的孩子都该出生了。” 魏青玉笑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没、没那么快。” 祈声神色倏忽y冷下来:“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 “不重要的。”魏青玉心平气和地为他倒了一杯水:“漱漱口,时候不早了,我为左君找间厢房休息一下吧。” 祈声握住他倒水的那只手,魏青玉忍不住颤了一下,茶水洒了一桌子,他想放下茶壶,祈声却不肯放开他:“我喜欢你,你喜欢谁,我杀了谁。” 魏青玉垂了眼睫,用另一只手接过茶壶放下:“我喜欢你。” 祈声眼睛一亮,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那你愿意和我回冠月峰吗?我会对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魏青玉直直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祈声唇边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他伸手掀翻了案几:“为什么?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为什么你不愿意……这没道理!”他忽又扭过头瞪着他:“因为你喜欢祈声?喜欢他幼稚、任性、总是捉弄你?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而我比你看见的那个祈声更好!” “我看见的你只是一部分,就像你从不撒谎,只是隐瞒。但就算我再自欺欺人,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魏青玉认真道:“祈声、祈应袭、祈左君,只是你一个人,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没什么不敢认的。” “那是为什么?”祈声不解地握住他的胳膊:“那是为什么?” “你能为我放弃摄行门左君之位吗?” 祈声瞳孔倏忽间缩起:“我以为、你不在乎这些……正邪是非,你在乎吗?” 魏青玉没有回答:“你能吗?” “不能。”祈声放开了手,和他拉开了距离,他摇头:“不可能。” 他看见魏青玉笑了,他听见他说:“所以你看,祈声,你从不让步。” 半晌,祈声也笑了:“……那是因为你喜欢我。” 魏青玉点点头:“恃宠而骄,恃爱行凶。” 祈声的声音冷酷下来:“那是你给我的权力。” “祈声,我喜欢你所以总会为你让步,我可以等你、原谅你,就算你根本没有道歉。可你从来不让步,从来都不;而我,不可能永远让步。这样我们总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两情相悦也不行,怎么都不行。”魏青玉嘴唇颤了一下,他艰涩道:“所以我不会和你走,至少现在不会。” “你不能这么做。”祈声看着他,神色中浮现出接近于痛苦的情感:“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告诉我你看看你有什么,但是你永远都得不到!我会让步,我会为你让步。但不是冠月峰,冠月峰是我的责任,我不可能、” “祈声,”魏青玉打断他:“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放弃冠月峰,但就算不是冠月峰,你也不会让步的。” “我会的。”祈声不肯放弃:“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不论是瀚海陨铁还是《玄幽元录》的心法,只要你开口,我都肯给你!” “那不是让步,不是你把那些看似珍贵但是其实无关痛痒的东西送给我就是让步,何况我不需要。让步是要你在不喜欢和更不喜欢之间做出选择。” “我不明白。”祈声抿紧了嘴唇:“我们完全可以选择我们喜欢的事情。” “如果有人用我威胁你交出冠月峰的控制权或者是《玄幽元录》的心法,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这只是假设。” 魏青玉笑了:“总会有意外,就像遇到第二轼的那一天,完完全全的措手不及。倘若我在半路晕倒,或者予纵来迟一步,一切都会不一样,有些事情计划再周全都没用。你能保证永远不再有这样的意外吗?” 祈声沉默了,因为他知道答案,不能,意外总会发生。只要他在冠月峰一天,只要魏青玉在他身边一天,哪怕有一天他离开冠月峰或是魏青玉离开他,他也保证不了没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找上门。换作他是魏青玉,他也不会答应的,收益太少而风险太高,没有谁会心甘情愿做一笔亏本买卖。 魏青玉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案几,不再看祈声一眼:“左君请回吧。”拾起一半跌在毯子上,一半跌在地上的杯沿破碎的茶杯,话锋一转:“还是说左君想再用一次招魂手,劫我回冠月峰?” 他身后的祈声放弃了出手劫人的打算,沉默着起身拉开了房门,魏青玉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祈声忽然开口道:“你错了,我会让步。在劫走你和永远不再见你之间我更喜欢前者,可你喜欢后者,所以我会让步,我会为了你让步。” 祈声脑子里仿佛突然搭上了一根弦,他又一次走到了魏青玉身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袖子:“我会让步,现在会,以后也会的。我不喜欢这个,我恨这样,但你可以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因为我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一样。所以、所以,我再问一遍,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风吹动着门扉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在长久到几乎快要让祈声放弃了的沉默中,有人轻轻挽住了他的手。 后记 是的,我似乎忘记发完结预警了,但估计也不需要,加上今天的更新,这篇文也只有六万八千字,并不长,但这是我第一个完完整整填起来的坑,非常、非常感激各位小天使们的陪伴,没有你们的鼓励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填完这个坑。 我必须要说,这个故事写得并不那么好,为了控制字数我在许多情节上都做了省略,我不是那种文笔、构思一流,写得了非常宏大场面的人,至少现在还没有这个水平,而且这篇文在我的构思里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宏大的文,只是两个恋爱生手菜ji互啄。它不是一个完成度很高的故事,也会有一些bug在,有时间我会修改的,而且或许会显得有点虎头蛇尾?因为结束得过于突兀的。哪怕作为一个单纯的恋爱故事,两个人的感情似乎也来得太莫名其妙了 些。 祈声和魏慢,作为本文故事的主角,性格的刻画仍然显得不够。所以,大概不得不在最后做些补充,免得大家看得晕头涨脑,觉得作者不知所云(虽然作者确实是,也许也和略写了很多情节有关)。 祈声此人,十九岁接任冠月峰峰主,到他遇见魏青玉的时候,足足有十年,这十年绝对不是好过的十年。他接任峰主是替他师父收拾烂摊子,前四年拼命练功,以武力压制千秋峰;后来岑云芸被劫走的六年,冠月峰在千秋峰面前更为式微,他苦心孤诣、步步算计,以命相搏布局算计第二轼,甚至好几次都险些被杀。他让申允图当卧底,几次三番示弱引虚让第二轼放松警惕,用支傀儡威胁施棽,最终围杀第二轼,可见心性过人又心机叵测,哪怕他一直表现出一副熊孩子的样子,可他到底不是一个熊孩子。何况单论武力值,他能在黑道排在三四之间,也就是说江湖上他几乎可以横着走。故而祈声一出场的时候是看不上魏青玉的,他觉得他武功将将够看,人幼稚透顶,傻透顶,但是他又喜欢他对他好,会医术、会吹笛子、性格也好,所以祈声大半时间处于一种分裂状态。 至于魏青玉,他显然是个没有什么江湖经验的人,但他性格温和而不乏坚韧,白门每个人都是人如其名,魏青玉的名字就揭示了他是什么样的人。魏青玉是习惯了照顾人的,但他也有很多事情不会、不懂,他也需要人照顾,祈声的出现可以说是恰逢其时。不止是祈声需要魏青玉掩人耳目、避免追杀,魏青玉也同样需要祈声。尤其是在他陌生的环境里,他需要一个人照顾来确定自我价值,同时也需要一个人来陪伴他、照顾他,虽然祈声熊得厉害,但还是可以满足他这两方面的需求。他会教他骑马、给他买药、在众人面前维护他,所以魏青玉会喜欢祈声,甚至可以自欺欺人假装他一点儿也没发现祈声有哪里不对劲。魏青玉宽容、心思细腻又深思熟虑,这和他白门大师兄的经历是分不开的,也正因如此,他会原谅祈声,但也因为这样,他会拒绝祈声。他非常清楚的知道,他和祈声之间是存在问题的。祈声肯不肯为他让步的问题背后是祈声究竟有没有平等视之的问题,祈声来找魏青玉的时候依旧是没有的,所以他不会反驳花卿卿“小情人”的称呼,他脑子里缺这根弦,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有人要求和他平起平坐。但是魏青玉要求了,而且要求得非常坚决:祈声让步或者两个人永远不见。这个要求使得局面不再在祈声的掌控之下,它触怒了祈声,也使得祈声痛苦。摆在祈声面前的选择是,默认自己被拒绝还是继续用以前的方式解决问题。祈声在最后的时刻终于把那根断开的弦搭上了,他让步了,而且他认识到自己让步了,也认识到魏青玉究竟在要求什么,魏青玉达到了目的,所以两个人在一起。 到了这里,我觉得故事就可以结束了。故事总是要结束了,我选择结束在这个地方,因为两个人之间最大的问题解决了。不会再有祈声恃宠而骄、恃爱行凶的任意妄为了,他们都拿住了彼此的软肋,他们都可以逼着对方退步,不会再有谁瞧不上谁的问题。 关于前面的非自愿性`行为,大概有人还会放不下。我必须要说,这种行为是不对的!不对的!不对的!大家绝对不可以模仿,绝对不可以!这是犯罪!为什么魏青玉会这么轻易就原谅祈声,一、祈声做到一半放弃了,有后悔表现;二、中间隔了一年多,足够魏青玉想通很多事情,比如根本症结;三、魏青玉在乎祈声、喜欢祈声,所以总会原谅他。啊天啊,我觉得自己解释得太多了,这大概就是故事写不好的必然结果吧,不得不把最开始的构思拆开来解释。我猜一定会有小天使会觉得太便宜祈声了e……谁让他运气好是欧皇遇见了魏青玉呢……大家看开点儿(摸摸头)。 关于番外,e……我大概需要想一下,总感觉两个人会有ji飞狗跳的未来呢(x) 最最最重要的一件事!谢谢各位小天使的阅读!!!非常感谢!在我日更的每一天,有小天使们每天坚持回复,没有这些评论,日更是不可能的,完结也是不可能的,爱你们!!! 第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