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花摘叶》 正文 第1节 绯花摘叶 作者:蓝莓的刺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第1节 文案:he ooc预警 萌上冷cp中的北极cp肿么办?四处找粮不够吃肿么办? 扛起锄头自己铲(产) 沈王婚后(?)小风波:吃醋我不说,自己看着办。新敌旧怨齐上阵——让他随风而去! 有绿叶想夺绯花风采?掂掂自己的分量! 王公子撸下一把叶子斜睨沈大侠:吾与叶孰重? 沈大侠:你最重,你最美,你你你,都是你! 主角:沈浪 王怜花 配角:小伍,玛丽苏,杰克苏 映日孤烟大大的【桃花·镜花】二次同人,不喜勿入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浪王怜花 || 配角:杰克,苏叶,小伍 || 其它:武林外史,沈王同人 作者有话说:逐浪飞花入坑,萌上沈王。本文是继桃花后的文,故事发生在沈王二人永结同心退隐江湖之后。 ======================== 第一章 桃花公子 晨雾茫茫,早春时节的清晨还有些清冷。 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一个禹禹独行的小小身影。那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子。她身形瘦弱,衣衫弊旧,清秀的小脸上有与其年龄不相符的忧郁,仿佛比这晨雾还要浓重。 她的怀里抱着一束桃花。 绯色艳丽的桃花。雾气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沾在娇嫩的花瓣上,美的如泣如诉。 女孩在浓雾中辨认着方向,渐渐走到一座高大的城楼前。守城的军士刚刚打开城门,有点惊讶的看着这捧花踏雾而来的孩子。 “你这孩子……” “我找桃花公子”女孩嗫嚅着说了一句。仿佛给自己鼓劲一样,她抬起头,坚定的说:“桃花公子能治所有的病症,我想请他治好我娘的吐血症。” “呃……” 守城军士想说点什么,但看了这女孩满怀希冀的眼睛和那身被雾水濡湿的衣衫,便收住了嘴边的话。反而温和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头顶。 “顺着这条路往南走,有一条最繁华的大街。街心有个最大的客栈,桃花公子就住在那里。”他好心的指点着。 女孩忧伤的小脸因这点温情而露出一点笑容。她没有道谢,只是抱着桃花,深深的向军士行了一个万福。 “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呢。”军士心想,“孝顺而又有礼貌,桃花公子应该也许大概会破例帮她一次吧?可是……” “孩子!”他向着女孩的背影大喊,“那桃花公子甚是有点邪气,他若不肯帮忙,你万不可啰嗦强求,再寻其他名医便是……听见了吗?” 那女孩已经走得远了,也不知听没听见。城里的雾气似乎没有郊外那样浓烈。太阳渐渐升起,街道上的事物清晰了很多。 女孩去没有打听哪一家才是最大的客栈,因为她才来到那条街道就被眼前排起的长龙惊呆了。 这世上生病的人可真多啊!那些人中有挺着将军肚的商贾豪富,也有和她一样贫苦的贫民百姓。他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样珍贵的诊金。有的是镶金钳玉宝盒、有的是雪白瓦亮的银锭、有的是流光异彩的貂裘、有的甚至牵着自己那美貌妙龄的待字女儿!只为能得桃花公子的妙手回春,医治好那缠人的顽疾。 女孩被这场面震慑了。低头看一眼自己怀里的桃花,桃花凝着微露,展着娇蕊,美的不似人间凡花。 女孩看着花,心里又生出了几分希望。快走几步,排到队伍的后面。 队伍迟迟不见前移,后面却不断增加求医之人。太阳已经升的老高。女孩想到病床上的娘亲,心急起来,踮着脚尖向前张望。 她的前面是个中年贵妇,由丫鬟搀着,也是等的心急火燎。见女孩向前探头,便没好气的搡她一把,叫道:“哪里来的乡下野猴子,莫非想插队不成?” 女孩不曾提防,兼之人小体弱,竟被直推出了队伍,跌在了路旁。 这女孩却又甚是灵活,惊慌间改变了倒地方向,身子一侧,仰面倒在地上,怀里的桃花分毫未损半分颜色。只是半边身子都擦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好在乡下孩子皮实,又言传身教绝不敢和富人讲理。便默默爬起来,想重回自己的位置。可她这一摔的功夫,后面的人立刻向前,把她原有的位置给挤没了。女孩眼含一点泪光,踌躇半刻,就认命的又排到了最后。 这次排在她前面的人是个很温和的男人。他穿一件普普通通干干净净的青色长衫,看起来不是很有钱,但也不像是穷人。女孩吃一堑长一智,小心的和他保持距离。 但那男人却弯下腰来和她主动搭话。 “好孩子,摔疼了吧?” 她惊讶的看了男人一眼,发现这男人长的很好看,不是像怀里桃花这样艳丽夺人,而是像……像春天解冻的小河水一样。温和,清澈,眉目俊朗,笑容可亲。她看不出他的年纪,看脸如同少年,看身形是青年,看笑容,……像去年刚去世的慈祥父亲…… 女孩的眼泪掉下来,轻声回答,“多谢大人,我不疼。” 男人伸出手,轻轻擦掉女孩的眼泪。他的手干爽而温暖,骨节略突出,看起来很光滑润泽,但接触到皮肤上,却有一种硬实粗粝的感觉。女孩起初觉得他是个读书人,现在又觉得他是个读过书的……木匠?因为她的爹爹生前是个石匠,手要比这个好看的男人粗的多。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为谁求医呢?”男人丝毫不在意小姑娘的揣测目光,依旧闲闲的和她聊天。 女孩觉得他很好,虽然看着不像穷人,但是没有架子,而且长得好看,可以和他说说自己的事。 “我叫苏叶。”女孩告诉他,“是爹爹给我起的名字,我觉得很好听,但是二蛋他们总是叫我‘树叶’,我不想和他一起玩了。娘亲说他们只是调皮,没有恶意。我就又和他一起玩了” “娘病了,总是吐血。二蛋说城里来了一个神医,什么病都能治好。只要拿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他,他就会把病治好。” “哦~?”男人微笑起来,“这事我也遇到过,能够‘生白骨,活死人’的王公子当年确有这样一条规矩,但你认为是最珍贵的东西,未必能打动他哟。” 苏叶听了,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桃花。桃花上的露水已经蒸发干净了,绯艳的花瓣灼灼其华。 “我……我只是个小孩子呀,这是我能找到的最珍贵的礼物了。”她有点脸红的说:“这是村子里最高的山上南坡上的老桃树上开的花,别的树还没发芽呢,只有这些树枝开花了。这是今年最早的桃花,我以为桃花公子一定会喜欢桃花的。” 男人微笑起来。“也许,你说的很对。" 这时排在他们前面的一个道人却冷冷“哼”了一声,不屑道:“王怜花奸邪狠戾,贪得无厌。一捧花就想让他出手救人?孩子不懂事也就罢了,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天真无邪,真笑死人了。” 男人眨眨眼睛,好脾气的笑道:“道长说的也极是。” 苏叶顿时就觉得他没有先前那样好了,这分明是个墙头草嘛。就听那男人转而又与那道士搭话,问道:“道长可也是身负顽疾,前来求医?” 那道士五十来岁,看起来身强体壮,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怒道:“贫道无疾!只是有些旧账要找那奸贼算算!” 男人讶道:“莫非这桃花公子医坏过道长的亲朋?” 道士悍然摇头,“非也,只是本派子弟有几个被他施了迷魂术,搞得丢魂的丢魂,丢命的丢命,下落不明的到现在也没个音讯,贫道要找他问个明白!” 男人一派了然,道:“原来竟是衡山派的明实道长,失敬的很。” 那道士一怔,语气明显有了怯意,“阁下是……?” 男人正要答话,长龙队伍却骚动起来。有人欢呼:“门板开了,桃花公子进完早餐了,要开门坐诊了。” 原来偌大一件客栈已经被桃花公子包下,用作临时诊堂了。一个清秀小厮开了门,傲然站在台阶上,高声喊话道:“排好队,不要乱。公子今天有命:只挑些有眼缘的病人来医。各位之管站好,不要吵闹,公子选好了自然有请到诊室就医。” 此言一出,那些半夜就来排队的患者顿感造化弄人,七嘴八舌的嘟嚷起来。 小厮斜眼看了一会儿,随即指指点点,“这位、这位、这位、还有那位夫人,你们和医者无缘,请回去另请高明。”指的都是那些不满之人。 如此一来,众人不敢在露半分不满之意,一时鸦雀无声。小厮这才傲然一笑,回身打开临街的木窗。众人的视线便齐刷刷的集中到那窗子上去了,城里最大的客栈,那门窗楼阁自然精美豪阔,那窗前垂着的水晶珠帘也是光华流转,熠熠生辉。只是众人更关切的是那隐在珠帘后面的桃花公子。 微风浮动,药香混着异香,配合着珠帘叮叮琮琮的脆响,一个身着绯色衣衫的纤长人影隔帘观望。良久,一只雪白修长的手终于露了面。 只见那手轻轻一挥,那傲气十足的小厮立刻堆上满脸的笑容,像被招魂了一样小跑着来到窗下,躬身听那帘后之人低声吩咐。 那明实道士冷哼一声:“搞得像闺阁选婿,要抛绣球一般!” 苏叶正噤若寒蝉,生怕自己惹了桃花公子看不上,听了这话,连忙离他远一点,怕被连累。身边那好看的男人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二人如此瞩目。众人即使隔着帘子也能感受到桃花公子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停了一下。不由暗自庆幸,又少了两个竞争对手。 第二章 妙人儿 那小厮听罢吩咐,便离了窗子,缓步进入人群之中挑选患者。 众人忙不迭的将那璀璨珠宝,珍稀药材,奇巧物件亮了出来,以求千金得良医,妙手除疾患。 小厮状不经意的拿眼一一扫过,随即选了一个腹大如鼓的富商、一对行将就木的老年夫妇、一个面容枯黄的少年、还有一个被抬在担架上外伤严重的武者——他们的诊金十分丰厚,单是富商那一盒大如鸽卵的明珠,就足可将这整间豪华的客栈买下来。 苏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桃花,感觉有点颓丧,不由自主的抓住了身边男人的衣角。 明实不屑道:“贪得无厌,欺世盗名。” 不想那小厮竟径直朝他们走来,淡笑道:“道长和这位大侠请随小人入室候诊。” 明实昂然道:“贫道无疾,也无礼金奉上,不过等那王怜花瞧完了病人,倒是有事和他计较!”言罢甩袖入室,颇有几分仙风傲骨。 小厮不以为意,看向青衣男子,“这位大侠谅也无疾,但公子有请,万望赏脸。” 男子笑的云淡风轻,拉住了身边的女孩。“不敢,在下虽无疾,但愿为这位新结交的小朋友求公子赐医。” 小厮颔首,“久闻沈浪沈大侠侠者仁心,果不虚传。请!”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沈浪沈大侠声名鼎鼎,江湖之人无所不晓。即便是普通贫民百姓,也听惯了他行侠仗义的盛事。传说这能“生白骨,活死人”的桃花公子即是与他齐名的洛阳公子王怜花。多年前曾与他生死一战。后来下落不明,渐成传说。如今洛阳公子改称别号,重出江湖悬壶敛财,不知有何意图。这沈浪大侠闻风而出,怕是又要上演一场正邪较量,真真是好戏开场。 一时间议论纷纷,连病人都忘记了病痛,打起精神八卦起来。 小厮不理众议,朗声道:“今日患者已满,各位请先回家休养,明日再来碰运气,公子在此地预留一个月,诸位诚心等待,总能轮到自己。” 众人听了,虽心有不满,但有求于人,总不敢有异议,便三三两两的散了。唯有一对女子心有不甘的拦下他们,非要一起就医。 苏叶细细一看,正是推搡过她的那对贵妇主仆。那小厮满脸不耐,正要出言驱逐。不料那中年贵妇却先声夺人,从怀里掏出一块宝光璀璨的宝石璎珞来。 那璎珞通体由碧绿油亮的翡翠珠子串成,正当中垂吊一块色泽粉红的宝石雕刻的桃花,这宝石色泽奇美,中心处渐变为浅色,正巧被雕成一簇花蕊。看起来更加娇艳欲滴,栩栩如生。且不说这宝石本身价值,单论这雕工,已是价值连城。 苏叶见了咋舌惊呆,愈加自惭形秽。抬眼看了看牵着她的男人,却见那沈大侠嘴角噙笑,意味不明。 那小厮却是见过世面的,微微一怔之后冷声道:“夫人许是不知公子的规矩,他若不想医治的人,你就算搬来金山银库,他也不屑一顾。” 那妇人赔笑道:“小哥误会了,这璎珞并非是诊金,而是多年前公子赠送与我的定情之物,我与公子那是老交情了。” 这次连小厮也咋舌了。这妇人虽然颇有姿色,但看年纪也有四十五又加。而王公子今年才及而立,说是与他母亲颇有交情还说得过去,更匡论什么定情之物! 那夫人见他明显不信,便尖声道:“小哥你莫不信,我这还有证据。我与公子一夜春风,有了这个妙龄女儿,现带来让公子相认,你休要横加阻拦,耽误了他们父女相认!” 这下还轮不到众人咋舌,只见那一直搀扶着她的丫鬟突然扑过来紧紧抱住了小厮的腿,声音粗哑的呼叫道:“让我进去,我要治病!” 小厮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死紧。挣了两下没挣开,便挥掌向她拍去。不想此女突然抬头,一张满是脓包烂疮的脸唬得小厮差点倒仰。 偏那一直看热闹的沈大侠此时云淡风轻的发了话:“此等妙人儿,自有王公子风采,小哥就容他们母女一会吧。” 小厮正满脸厌恶惊惧,生怕那“妙人儿”脸上的脓血蹭到自己的衣服上。闻言便冷笑一声道:“既然沈大侠出言求情,你们就进来吧。只是公子若要怪罪于我,还望沈大侠说明。” 沈浪微笑颔首,“那是自然。” 于是一行人便随小厮进入店内。由于方才一番折腾。先前入内的几个患者竟有几个已诊疗完毕。个个精神抖擞的出将门来。尤其那个躺在担架上的武者,已经在旁人的搀扶下自行走路了! 苏叶见了又是惊奇又是喜悦,不由感激的看了一眼沈浪。却见他虽然微笑着,眉头却皱了一下。小厮挑起珠帘,请众人进入诊室。只见一个红衣美男子坐在一张精美的案几之后,正目光咄咄的看着他们。 苏叶一时有点呼吸凝滞,她见过美人,比如她的母亲,曾是远近闻名的小家碧玉。还有邻村王财主家新娶的小妾,也是艳冠一方的佳丽。她们都是娇花一样的女人。但眼前这个男人……肌肤如雪,纤指修长,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尤其那身段,细腰盈盈有致,实在风流倜傥!虽然只是随随便便坐在那里,却美如画中人…… 那个正气凛然的明实道人好像也被他的美丽震慑,正结结巴巴的询问着他些什么,而他毫不理睬。只把目光放在刚进来的这些人身上,只是看到沈浪的时候,他的眼神略有一丝闪烁,仿佛有那么一点慌乱。 沈浪未语先笑,“桃花公子,有礼了。” 桃花公子垂眸盯着桌子,声音冷淡:“这位大侠,有何疾患?” 沈浪道:“我有没有病,公子不是最知道吗?” 这话听着无礼,却透着亲密。苏叶福至心灵,觉得这两个人是认识的。 桃花公子不抬头,继续盯着桌面说,“既然没病,就请有病的先看诊。” 沈浪笑道:“那是自然。” 话音未落,那贵妇便已拉着她那“妙龄女儿”坐到了案几对面。“啪”的一声将桃花璎珞拍在桌面上,恨声道:“好呀,可找到你了,你可还认得此物?” 桃花公子略微吃惊,扫了一眼璎珞,又看了一眼妇人,问道:“你是谁?” 妇人怒道:“好呀,你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当年我青春正好,受了你这流氓的蛊惑,春风一度,留下这个孽种。你敢不认?老娘我今天就和你拼了!” 那满脸疮包的“妙人儿”立刻粗着嗓子喊了一声“爹!”桃花公子被这幅尊容,这个嗓门直惊的打了个激灵。抬头看向沈浪,问道:“这……这是什么把戏?” 沈浪微笑道:“公子风流。” 桃花公子怒道:“岂有此理,简直是讹诈!我怎可能……” 沈浪道:“公子休要恼怒,既然来认亲,那看相貌即可分辨有几成真假。公子何不妙手施医,治好这姑娘脸上的疮包,恢复她本来样貌,真假一眼便可知晓。” 桃花公子略微踌躇,道:“倘若外伤内毒,在下配有灵丹妙药,服下即可见效。只是这姑娘的容貌毁成这样,医治起来却非一日之功。” 那妇人接口道:“那倒不急,你先给治着便可。” 那姑娘听了,便撸袖子把手腕递过去。手大腕粗,皮肤却是极好,白的异于常人。 桃花公子只得皱眉搭脉,嫌弃的什么似的。 少顷,诊脉结束。桃花公子从桌下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丸药,递给妇人。 “早晚各一粒,饭后温水服下。” 妇人接过丸药,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递给了丑姑娘。丑姑娘如法嗅了嗅。向妇人点了点头。 桃花公子舒了口气,冷声道:“走吧。” “走?”妇人笑了,“公子何时让女儿认祖归宗啊?” 一只妙手,轻薄的捏住了桃花公子的下巴。 “你!”桃花公子又惊又怒,甩了两下竟然没有甩开,就看向沈浪,恨声道:“沈浪!你就这样看着她这样戏弄我?” 沈浪歉然道:“说的是,我不该只在一旁看着的。” 苏叶就见沈浪松开了自己的手,直接走到桃花公子面前,蓦然出手。 只听“嗤啦”一声,沈浪居然活活的撕下了桃花公子的一层脸皮! 变故太快,苏叶吓的捂上了自己的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继续观看时局变化。 虽然桃花公子惨叫一声捂住了脸,但他的脸上并没有流血,只是容貌变了,再不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男美人了。沈浪抖了抖手里那张薄薄的面皮,笑道:“手艺精湛,几可乱真。” 那丑丫头也笑道:“可惜只得其形,难仿其神。从来只有王怜花易容他人,你何苦要班门弄斧?” 她站直了身体,声音也变成了清朗的男音。 一直瞠目结舌的明实道人惊道:“莫非你才是王怜花?” 丑丫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意态潇洒的摇了两下,促狭道:“你猜?” 明实细看她脸上的脓包,越看越觉得不似作伪,似真的从皮肤里生出的一样,不由惊疑不定起来。 沈浪淡笑道:“是真是假,揭开脸皮看看就知道了。” 明实伸手,又缩回,万一是幅真脸皮,硬揭可要出事故的。 沈浪慢声道:“道长不敢揭,在下愿斗胆一试。” 丑丫头以扇遮面,只露出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他含笑嗔道:“沈大侠,非礼勿动哟。” 沈浪十分听话,后退一步道:“你说的极是……”话音未落,只听又是“嗤啦”一声,他竟反手撕下了身后站着的贵妇的脸皮! 众人眼前一花,看见了另一个“桃花公子”的面容。只是这个桃花公子脸颊自泛桃色,双目天然流光,眼角微微上挑,自带一股风流。俊雅不失狡黠,英气之中又掺三分邪气。不比不知道,与先前那个冒牌货一比,一个是活色生香,一个是蜡像人偶! 明实脱口赞道:“人道千面公子钟灵毓秀,千面千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怜花不理道士,只朝着沈浪恨声怒道:“沈浪!你手太重了!这样硬撕,脸皮火辣辣的疼!”随手拎起一壶热茶,就要向沈浪泼过去。 沈浪抬手擒住他的手腕,含笑道:“公子息怒。” 王怜花挣了两下没挣开,颓然道:“松手,我让你看看正确的卸妆方式。” 沈浪便松了手,却被王怜花在腰上狠狠拧了一把。他只是好脾气的笑笑,王怜花便息了怒。将热茶淋在毛巾上,摊开敷在那丑丫头脸上,嘴上解释道:“先用热气软化假面皮上的凝胶,揭的时候才不会痛,也不会损伤假面,这些面皮做起来颇繁复费力,我许是下回还用得着。你给我扯坏了赔得起吗?” 沈浪笑道:“你我之间,不必太过计较。”这二人只管旁若无人的斗嘴,却不防那假货连滚带爬的向外逃去。明实刚要出手,却见那蒙着脸的丑丫头随手一弹,将一根银针射入假货膝盖。那货当即跌倒,无法再逃。 第三章 同门师弟 王怜花不理其他,只掏出一瓶药水,小心滴洒在丑丫头发际边缘处,用细长白皙的手指沿着假面边缘涂匀,稍加按摩,那真假皮肤的连接处便出现了细小裂痕。王怜花用尾指指甲轻轻一挑,整张面皮便轻飘飘的被揭了下来 众人看那面皮下的真正面孔,不由又是一愣。原来这是个青年男子,生的高鼻深目,轮廓极深,全然不是中原人之相貌。 王怜花嘻嘻一笑,突然伸出两个食指直戳这人双目! 苏叶被这眼前一幕一幕的离奇事磨练到麻木,居然忘记捂眼睛。只见那王怜花并无伤人之举,只是从那男子眼中取出两片薄而晶莹的墨色晶片。得意洋洋的递与沈浪看。 沈浪淡淡扫一眼,笑道:“这个我识得,此物乃海外所产,名唤‘玻璃’,海外能人异士可将其融入各种颜色,使其既光彩艳丽,又透明光洁,不阻挡视线。” 明实啧啧称奇道:“世上竟有如此奇巧之物,沈大侠亦是见多识广。” 那扮成丑丫头的男子眼眸颜色是蔚蓝的,未免过于突兀。戴上这玻璃制品,改成和众人同色,方才周全。对于王怜花手艺之精湛,细节之周全,很是佩服。 沈浪看一眼王怜花,别有深意的笑道:“只是机缘巧合,沈某也佩戴过此物。” 他当年曾设计扮过王怜花之父快活王,因快活王天生眸色为碧,王怜花之母云梦仙子便用这玻璃片给他伪装过。所以对他来说,不过是个老套路。 王怜花也想到了这点,立刻横眉立目的瞪了沈浪一眼,阻止他再说下去。他本来相貌极美,现下又是妇人装束,这一眼简直含嗔即有情,让人难免想入非非。 沈浪受了他这一眼,果然闭嘴不说了。 王怜花轻咳一声,道:“沈浪,我来引荐一下。这位是我的同门师弟,是幼时随传教士来我中原之地传教的海外人。名叫杰瑞斯,后来传教士不幸身故,我师父收留了他,他亦随了师父的姓氏苏。不过我们都叫他杰克。” 杰克除去那张烂脸,本来面目十分轩昂英俊,当即十分有礼貌的向沈浪深施一礼。微笑道“在下见过沈大侠,多谢这些年沈大侠对师兄的照顾。” 沈浪还礼道:“杰兄不必客气,应该的。” 王怜花“噗嗤”一声笑了。 “什么杰兄,他又不姓杰,再说他们海外人的姓氏是放在名字之后的。你叫他杰克即可。” 沈浪听了,从善如流。道:“杰克苏兄弟,敝人不懂海外规矩礼节,还望见谅。” 那明实是个急性子,见他们闲话家常起来,不由有些着急。忍不住插嘴道:“沈大侠,王公子,这厮冒充王公子行骗敛财,要怎生处置才好?”踢了一脚那瑟瑟发抖的冒牌货。 王怜花斜睨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这牛鼻子不是要找我算账吗?现下如此热心作何道理?”——明实在大街上正义凛然的说的那些话,他自然是听到了的。 明实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有些忸怩的回道:“贫道鲁莽,先前听师门里说有个叫孔琴的弟子受了公子的蛊惑,暗中为公子效命,公子过后杀他灭口。又有个唤作小五的弟子,迷恋公子美色……啊,风采,迷恋公子风采,被公子骗到荒漠之地害命……当然,这都是谣传。贫道误信,实在有愧。” 王怜花“啧”了一声,笑道:“我并无一言解释,你如何就自己释然了呢?” 明实蓦地红了脸,更加忸怩不安,盯着自己的鞋尖答道:“今日得见公子这般品貌才智,何以须得勾引他们。必是那班不成器的自作多情,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便嫁祸公子……”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王怜花听了这话,便得意洋洋的看了沈浪一眼,仿佛在提示沈浪占了天大的便宜。 沈浪亦是回以温柔一笑,以证道士所言非虚。这二人眉目传情,全然不理会众人目光,磊落到惊世骇俗。 杰克轻咳一声,道:“这厮偷了我师门一批珍稀药材,我一路追查,总不得线索,不得不联系师兄联手调查,这才千辛万苦找到贼赃。幸有师兄相助,否则在下必沦为师门之辱。” 王怜花听闻此言,收起笑容正色道:“此次虽已追到贼赃,但药已流出大部,你监管不力,按照师父留下的遗规,一顿重责,是免不了的!” 杰克垂首道:“理应如此,不敢推辩。” 沈浪此时却笑道:“王公子向来豪放不羁,却想不到也有墨守成规的一天。” 王怜花傲然道:“该守的规矩我自然遵循,何以把我说的像毛头野人一般!” 沈浪立刻接道:“正是,王公子与在下约法三章,遇事要互相说明,不得擅自行动。此次却不告而别,害我费劲心力的找寻。这顿重罚,也理应诚心接受。” 王怜花一双桃花眼立刻瞪得滚圆,红润的嘴唇半张半启,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沈浪设套,天衣无缝。 那杰克见师兄尴尬,立刻解围。一把将那假冒王怜花的“桃花公子”抓起,拎小鸡一样拎到二人面前。厉声喝道:“你姓甚名谁?师从何派?如何破解我门中奇门遁甲之术,入得密室盗取丹药?如何知晓王公子容貌,仿冒于他?是否尚有同谋?大笔敛财意欲何为?今若不从实招来,倒要你识得真正的王公子到底是何等手段!” 那男子扮作王怜花时强做优雅,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如今失掉了那张面皮,本来面目十分平庸,加之吓到涕泗横流,抖如筛糠,那绯红华服下的身段也变成一副瘦弱畏缩的残躯,令人看了十分之倒胃口。 只听他哭哭啼啼的求饶道:“各位大侠饶命!小生只是个进京赶考的文生。只因途中误入青楼,被那姐儿鸨儿掏空的银子。正为难处,路遇一位伍公子,他给我二百两银子,让我冒充这位……这位王公子,并且告诉我王公子一些惯常喜好,让我扮的像些,事后还给我银两。小生一时鬼迷心窍,就依从了他的摆布……各位,各位!那二百两银子小生分文未动……还有,小生自从扮了这个妆容,深得许多姑娘青睐,她们送了我许多金银首饰,邀我共度良宵……那些我都没动,送与各位大侠,万望饶过小生这一次,小生定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王怜花差点被他气笑了,道:“原来你不仅用我的名头骗财,还附带骗色!” 杰克却问出关键:“那伍公子何在?” 那文生哭丧着脸道:“伍公子拉我做替死鬼,自己则扮成小厮。你们进来的时候他候在门外,此时早就跑了。”又哭哭啼啼的求饶,悔过之类的言辞。 明实马上开门查看,整个客栈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那小厮半个影子。不由捶胸顿足,直呼大意。 沈浪道:“道长不必懊恼,我见杰克苏兄弟在门外抱他大腿的时候,偷偷捏了一下他的屁股,应该别有文章。” 明实瞠目道:“杰克苏,你既知他有不妥,就应当时将他拿住,占那一下便宜,又有何鸟用!” 这话说的粗俗,一直在一旁云里雾里的苏叶却觉得有趣,咯咯笑出声来。 王怜花孩子心性,也跟着笑起来。直笑得那海外血统的年轻人白净的面皮泛出血红来。 沈浪倒不笑,反而耐心解释起来:“道长误会了。我是想千面公子善于用毒,但凡了解一点他的对手绝不敢与他近身相斗,就连他碰触过的东西也可能毒人于无形。我想他的师弟杰克苏兄弟也必精于此道。” 王怜花白他一眼,啐道:“沈浪你是夸我呐还是损我呐?” 杰克忙道:“我但是只是见那小厮略有可疑,便不曾下些猛药奇毒。只是将些过个一时半刻就会浑身奇痒的药粉拍到他身上。此药绝不致命,但也绝不会好受。本想询问完这个冒牌货之后找他佐证真假的,不想他才是正主。算来他也跑不太远,药效发作时,他应该会回来求解药的。” 明实这才了然,道:“如此甚好,那咱们还是继续审这囊货罢。”众人注意力便又回到冒牌货身上。 殊不想这货倒是心大,一时不理会他,他竟然跪在一旁,低头睡着了。明实气得踢他一脚,喝骂道:“提起神来答话,别装死!”看他用力不曾甚猛,那冒牌货却顺着他的力道,像一截枯木一般,“咕咚”一声倒下了。 这一倒正倒在苏叶的脚边,苏叶低头一看,只见那人面色乌紫,七孔流血,一双死不瞑目的死鱼眼直直的望着苏叶,直把孩子吓得一声凄嚎,满怀的桃花也失手扬了个天女散花。 忽地青影闪过,沈浪凌空跃起。也没见他怎样动作,那些艳丽绯红的花枝便已被他收进怀中,连一片花瓣都不曾落损。一同扎进他怀里的,还有吓傻了的苏叶。她颤抖着小身体,带着哭音叫道:“叔叔,我怕!”沈浪没说什么,只拿大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 王怜花没好气的说道:“人都死了怕什么!活人才可怕!” 蹲下身子,验看几眼尸体,又抬起头来,朝着他的同门师弟冷笑一声,道:“不错,你的独门秘药,暗销魂。” 杰克大吃一惊,“我的银针上没有沾毒!”挤过来看一眼,面色灰白,“这……真的是暗销魂。可是真不是我下的毒!” 王怜花笑道:“你真不错,连独门秘药也被窃了去还不自知。” 他虽笑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透着寒意。杰克知道他真的很生气,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明实道:“不是你下的毒,莫非他服毒自杀了?不能够啊,我一直用眼角盯着他,没见他有何动作啊。再说他那样胆小怕死,没道理服毒啊。” 沈浪一手抱着桃花,一手搂着孩子,沉吟道:“想必是那伍公子在窗前和他说话时将毒下在他身上了。此人认的出我,心知事情要败露。便提前为自己出逃争取时间。难得那么仓促几句话的功夫,他竟能将毒发时间和用药剂量估算的如此精准。” 王怜花喃喃道:“心机如此缜密,手段如此狠毒,除了我还有谁呢?”他刚才还说不知沈浪是夸他还是损他。现下又如此说,不知他是自夸还是自贬。 沈浪看着他这孩子气的举动,嘴角忍不住上翘,有点想推开怀里的孩子,抱抱他,亲亲就更好了。但他没有动,他从王怜花的话里想到了一个人。 此刻王怜花也似有所顿悟,一双波光粼粼的桃花眼蓦地一厉。几乎与沈浪同时发声道:“莫非他果然没死,又来兴风作浪?” 余下三人见他们似乎已知那小厮真实身份,便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等待解惑。 王怜花却又笑道:“也好,本公子正恼他死的便宜,无处寻仇。如今他阴魂不散主动找上门来,正好新仇旧账一起算算。也教他这正义凛然的师叔瞧瞧他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明实见他轻飘飘的瞟了自己一眼,再结合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有几分明白,也仍有几分疑虑。 结结巴巴的问道:“听二位的意思,莫非是本门弟子在捣鬼?与二位有所交集的只有死去的孔琴和小五。孔琴是死的骨头都烂没了,小五下落不明……莫非这假货口中的‘伍公子’就是他?不过我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和那小厮体型相貌都差的颇远……” 看那杰克蔚蓝的眼珠似乎鄙夷的瞥了他一眼。顿时羞愧的说不下去。既然连王怜花这等风姿的形貌都能用一个平庸之辈装饰的别无二致,以他的才智手段伪装一个小厮又有何难?顿时羞愧尴尬的说不下去了。 杰克沉声道:“都是在下监管不力,让贼人乘虚而入,不但盗走师门秘药,连那先师所著的部分奇技异巧的易容之术秘籍也被他顺手牵羊……在下愧对师门,万死难辞其咎。” 王怜花冷冷地看着他,道:“你应感谢师傅立下同门不得相残的规矩,也应感谢沈浪陪了我这些年,让我的脾气有所收敛。否则你那一对蓝招子,早被我挖出来喂狗了。” 杰克听了,雪白的面孔立时变得灰白,跪于地上。朗声道:“杰克自知罪责难逃,虽师兄垂怜不曾施惩,也不敢妄想逃脱罪责,这一双狗眼,早就已经瞎了,留之无用,索性喂狗!” 抬起二指,毫不犹豫的朝自己的眼睛挖去。 那苏叶刚受了死尸的惊吓,伏在沈浪怀里惊魂未定,又见他又要生挖眼睛,不由裂开了嘴,想要嚎啕一番。只是她这架势尚未摆好,凶案却已被中途截止。 因为杰克那去势汹汹的两指并未戳到自己的眼睛上,而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推了一把,直接戳空了。 连对自己行凶的杰克也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他是诚心实意瞄准自己的眼睛行凶的,断无中途反悔之意。怔忡的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意外的发现,那两指的指腹外侧,各粘着一朵绯艳的桃花。 耳边响起沈浪那温柔而慵懒的笑语。“春日生燥,可观桃花以静心。王公子,你说呢?” 第四章 医病不医命 王怜花冷哼一声道:“沈大侠好雅兴,不惜辣手摧花以降杰克之燥。杰克你莫辜负君恩,留着你那双招子罢。” 杰克听了,低声应是。站起身来,垂头站到一旁。 沈浪微微一笑。松开苏叶,手捧桃花径直奉到公子面前。 王怜花伸手接过,垂眸看了一眼。 一时间之间桃花绚烂,公子俊雅,人面桃花相映红,小舍陡然起春风。看到这画面的人,不由都有些痴了…… 王怜花低叹:“早春料峭,难得它竟开的如此之早。” 只听“噗通”一声,那小小女孩跪于脚下。低泣道“求公子救救我的娘亲。”声音凄切,神情悲苦,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全然是真诚的期待与感恩。 王怜花不看她,却看向沈浪。笑道:“借花献佛,沈大侠此举差矣。” 沈浪苦笑着摸摸鼻子,道:“公子佛陀心肠,必将渡这孤苦母女躲过此番劫数。” 苏叶听了,忙磕头如捣蒜。口中谢道:“谢公子搭救!苏叶替娘亲给公子磕头了!” 王怜花见此情景,嘴角的笑容却浮出几分讥诮。眯眼看着手里的桃花,温柔的仿若同情人亲吻一样轻轻吹出一口气。那一束桃花霎时化作漫天绯雨,纷纷扬扬脱离枝头。 众人只见那公子站在落英之中,神情寞落,好似一个孤独的孩子,不由心有戚戚,想要拥抱安慰他一下,才能安抚那种孤若无依的酸楚。沈浪久不见他这种表情,不由大惊。伸手欲将他揽入怀中。 “怜花……” 话音未落,怀里就多出来一件事物,忙收手抱住了。 摔入他怀中的却是一把秃枝。 再看王怜花,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昂,满不在乎的神气。仿佛先前那一幕,只是众人一时眼花,产生了错觉。 他笑道:“医者治病不治命。” “小姑娘,你的命不好,你娘的命也不好。” “因为,你不该让沈浪来替你求情。” 苏叶听了这话,满心希望如同被冷水浇透。呆了一瞬,便抑制不住的哀哀痛哭失声。 她年纪这样小,已经失去了父亲,娘亲的病也失去了治愈的希望,小小的心灵饱受绝望的打击。那哭声更是凄切的犹如泣血一般令人不忍。 那道士惯于大义凛然,便插嘴道:“救人一命,胜造……”话未说完,忽见一团黑乎乎的物件直奔面门袭来,不及躲闪,只得向后一仰,张口咬住。入口毛茸茸的,似乎咬住了一只野猫,又慌忙吐出。低头一看,竟是王公子除下了假扮妇人所用的发套,随手乱丢! 再看王怜花,正将那妇人装扮一一卸除。短衫,襦裙,绣花鞋漫天飞舞。一只连着假胸的抹胸居然堪堪甩到了杰克的下腹,若非那海外人机灵,拧腰一躲,命根子都要受到重袭!不由被王公子的霹雳火爆性子震慑,不敢再多嘴。 沈浪静立一侧,也是面带苦笑。见王怜花脱的只剩贴身小衣还不罢手,这才解下外袍,拢在他的身上。温言道:“再脱怕是要着凉了。” 王怜花却一抖肩膀,将那外袍抖落。此刻他乌黑的长发散落腰际,贴身的小衣半松半系,露出大片雪白胸膛。玉色的脸庞傲态十足,漂亮的眼角却微微发红。朱唇微抿,发出一声似是而非的浅笑。恰似海棠春睡初醒,俏生生意态撩人;又似那冬雪覆红梅,寒凛凛暗香浮动。 “沈浪,你又多管闲事。”抛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他转身走出门去。听得楼梯咚咚作响,应是自来熟的进了雅间客房。 沈浪跟着他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捡起自己的外袍,披在仍跪在地上哀哀啼哭的苏叶身上。温言道:“好孩子,莫伤心,总会有办法的。楼上有客房,先去洗把脸。”不待她回应,起身追随王怜花而去。 明实两眼发怔的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杰克拍了他肩膀一下,他才受惊似的“呃”了一声,看向杰克。 杰克蔚蓝的眼珠充满戏谑之意。慢声问道:“道长何以失神?是为沈大侠的侠义仁心所折服?还是被王公子的美色……哦。是风采,所倾倒?” 明实大为尴尬,吹胡子瞪眼的想呵斥他这无礼的调笑。但一张嘴,就问成了“他们……莫非是那个关系?” 杰克不答反问:“你觉得他们般配否?”明实受了这个问题,更是尴尬到无所适从。支支吾吾的回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杰克道:“哦!”不再理他,走到还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苏叶面前,伸手拉起了她,微笑着说:“小妹妹,其实能治病的医生很多的,你不必如此忧心。去吧,按照沈大侠说的去做,找一间客房先休息一下,等哥哥处理一下这里的事,去找你吃午饭可好?” 苏叶懵懵懂懂的看着这个形貌异于常人的“哥哥”,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忧心忡忡的走了出去。 明实找到了不尴尬的话题,又殷勤问道:“这里出了人命,可是要报官?贫道虽不甚有何名望,但这一带的黑白两道也算熟悉。贫道作保,官府绝不会为难各位……”话未说完,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他用衣袖掩住口鼻,眼睁睁的看着杰克把一些药粉洒在那冒牌货的尸身上,然后那尸体渐渐化成一滩黄水…… 杰克那标准而冷淡的中土口音传来:“出了什么人命?谁死了?桃花公子正在楼上小憩,任何病患在他手中都能药到病除,你可莫要胡说八道。” 道士看的毛骨悚然,结结巴巴的说自己也需要小憩一下,便夺门而出,也咚咚地跑上了楼。 杰克悠然一笑,又掏出一包气味芬芳的药粉,慢条斯理的继续处理那些尸水。 沈浪推开两扇厚重的雕花鎏金花梨木门,差点被豪华的室内陈设晃瞎了眼睛。合上木门,他无视那些精美的锦罗绣幔,精雅家具。在一片金辉玉烁中梭巡那个闹别扭的身影。茶厅中空无一人,卧房里也芳踪杳无。 沈大侠扬了扬长眉,微笑着转到了一座高大的玉石屏风后面。王公子果然正舒舒服服的躺在一个宽阔而舒适的大浴桶里。 不过浴桶里没有水,王公子也非赤身裸体,仍穿着那套白绸小衣。他长发披泻,睫羽低垂,意态慵懒的枕着一臂于桶沿,似乎睡着了。沈浪轻轻走过去,弯腰去吻他那丰润的朱唇。 谁知即将愉香成功的时候,一只莹白细长的手指突然伸过来,抵在了他的嘴上。 沈浪笑眯了眼,退而求其次的吻了这根手指。 王怜花睁开眼睛,也是笑微微的。然后用这根手指狠狠的戳进他的嘴里,用指甲划破了他的牙龈。沈浪一痛,连忙吐出他的手指,温雅的嘴角缀上一滴鲜艳的血滴。 王怜花抚掌笑道:“沈大侠本就相貌极美,配上这滴血珠,恰似绝色佳人嘴角点上一颗美人痣,妙极,妙极!” 沈浪哭笑不得的擦掉血珠,配合着他叹道:“唉!我本佳人,奈何做贼啊!“忽又故作狰狞之态,飞身跃入桶中, 合身压在王怜花身上。 模仿那淫贼恶霸的声音道:“你既然落在我手中,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你的。”捏住公子那小巧的下颌,狠狠的吻了上去。 王怜花被他压的动弹不得,一个浴桶被两个男人填的满满当当,也无法闪避。兼之被沈浪这不常见惫懒嬉戏手段调笑,一时间竟哭笑不得。 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狭黠之光一闪而过。含含混混的说道: “既然佳人主动投怀送抱,本公子岂可不解风情? ”反客为主,一只长臂打横圈住了沈浪的上半身,另一只手却“嗤啦”一声扯坏了沈浪的下衣。灵巧的手指直奔主题,向那两股间的幽隐之处探去。 沈浪知他所为,却并不挣扎,只用力狠吸了一下口中那条狡猾的舌头。王怜花受了这拔舌之苦,不由闷哼一声,手上的活计也顾不上了。 又觉一阵天旋地转,沈浪也不知用了什么巧劲,居然带着他在狭窄的空间里来了个乾坤大挪移,两个人颠倒了位置,变成了他在上,沈浪在下。 那只准备偷香窃玉的手也被压在沈浪的身下,被坚硬的桶底硌的生疼,却无论如何抽不出来。沈浪亮晶晶的眼睛含笑看着他,好像在说:还来么? 王怜花气得拧紧了秀气的眉头,一脸狠狞的问:“你信不信本公子指缝里夹着一根细针?” “只要我稍微刺破你一点油皮,你就会像宜春院里的头牌一样,跪着求本公子怜爱你! 沈浪含笑看着他,摇摇头。王怜花气结,扬眉怒道:“好!就让你……”沈浪突然抬头,飞快的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然后凝重而温柔的答道:“我信你。” 又啄一口,“我信你不会用这种手段对待我。” 再啄一口,“因为,我们不会做伤害对方的事。” 王怜花静静的听着,脸上的戾气慢慢消失,最后竟软到在沈浪怀里。他把脸颊贴在沈浪的胸上,聆听那蓬勃有力的心跳声,慢慢闭上了眼睛。就在沈浪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王公子慵懒的声音又响起来。 “沈浪,你给我滚出浴桶去。” “我要洗澡。" 苏叶已经洗好了脸,在蓝眼“大哥哥”的引领下进入到了客栈的大厨房。大厨房里没有煎炒烹炸的大师傅,却有琳琅满目的美食珍馐,还有一位一手拎着一大桶热水,一手托着一大木盘美味佳肴并一大壶美酒的大侠。 杰克此时也已经卸了丑丫头的装束,他高鼻深目,肤色奇白,一头灿金的长发用发带绑在颈后,身穿黑色剑袖武服,整个人既英俊又潇洒,像一尊来自异国的神。 而这尊神见了挽着袖子,做着苦力的沈大侠,立刻放下牵着苏叶的小手,殷勤的迎上去,要帮沈大侠分担一些。然而沈大侠飞快的一转身,避开了杰克的热情。 他动作虽快,满满的水桶里却不曾溢出一滴水,交叠摆放的盘盏也不曾发出一声脆响。当真是动如脱兔,稳如泰山。 “怜花要洗澡,还肚子饿。” 他看起来很愉快,似乎这苦力做的甘之若饴。有礼貌的向杰克一颔首,又对苏叶笑着说了句:“好孩子,多吃点。这里有小女孩最喜欢的拔丝苹果,还热在锅里。” 不等二人作答,他就带着这些繁琐的东西轻松离开了厨房。 杰克默默的把苏叶安排到桌边坐下,果然从大锅里端出一盘拔丝苹果。苏叶两眼放光,但仍保持着教养,矜持的夹起一小块放到嘴里。甜蜜的味道果然受小女孩欢迎,她的小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吃!哥哥快尝一尝。” “哥哥”便夹起一块放进嘴里,看起来却并不喜欢,如同嚼蜡。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绯花摘叶 作者:蓝莓的刺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第2节 苏叶看出“哥哥”有点不高兴,便没话找话的说:“沈叔叔和王公子有点像我爹和娘亲,爹爹活着的时候总被娘亲支使的团团转,他还笑嘻嘻的很高兴。” 杰克“咚”地一声将一个茶杯放到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喝口水,这菜太甜。” 苏叶不敢反驳,连忙端起来喝了一口,下一瞬却“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杯子里装的是酒。 “哎呀,对不住,没注意给你倒了酒。”杰克连忙道歉,用手帕给苏叶擦嘴。 苏叶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决定自己还是少说话多吃菜的好。 苏叶不说话了,杰克却又开了口。 “小妹妹,你觉得沈大侠和王公子谁比较好?” 苏叶不傻,所以她答道:“都好。” 杰克笑道:“哦?” 苏叶咽下嘴里的苹果解释道:“沈大侠心眼好,脾气好。王公子长得美,医术高。” “小鬼灵精。”杰克笑着点一下她的鼻尖,又问道:“喜欢沈大侠吗?” “喜欢!”这次答得不假思索。 “王公子喜欢你吗?” “……” “你觉得沈大侠能劝动王公子帮你吗?” “……” “知道王公子为什么不喜欢你吗?”这次杰克自问自答了。“因为你和沈大侠的儿子年纪相仿啊,沈大侠的儿子也没有父亲在身边照拂,所以沈大侠格外照顾你。王公子看了心里能高兴吗?毕竟他又不能给沈大侠生小孩。”杰克意味深长的笑了。 苏叶看着杰克森白的牙齿,不想吃拔丝苹果了,想哭。 此刻,被人背后嘀咕的王怜花正舒舒服服的半躺在浴桶里,玉白的手里握着一只翡翠酒杯,颐指气使的摆布沈浪为他服务。 一忽儿要吃葡萄,一忽儿要添酒,一忽儿直呼水凉了要沈浪快添热水。沈浪丝毫不介意自己已经沦为小厮的角色,正如苏叶所说,他笑眯眯的还挺高兴。并在完成王公子的指令之后主动搬个春凳坐在浴桶旁边,为王公子洗头发。 王怜花见他如此识趣,反而无趣起来。一口一口的抿着杯中美酒,不知在想些什么。沈浪忽然叹道:“可惜那一捧桃花,若此时将那花瓣洒在浴桶中,王公子正好可以洗个香喷喷的花瓣浴。” 王怜花冷哼一声,问道:“沈大侠可知桃花几月盛开?” 沈浪偏头想了想,大道:“若在温暖的南方,大约三月即可开花。此地偏寒,四月能开就算早的了。” 王怜花道:“却也未必,北地也有爱花之人,早在深秋之日就将那花树移入盆中,精养于温室之中,那花期甚至会比南方更早。” 沈浪点头道:“正是。那苏叶说是自己从山上采回来的,可见是说了谎。” 王怜花白了他一眼,讽刺道:“沈大侠现下可算知道这孩子不诚实了? 沈浪慢条斯理的洗着手中那把乌黑润泽的长发,笑答道:“非也。” “在下是从王公子无缘无故的搡了那孩子一把之时,就觉得她有蹊跷之处。” 王怜花闻言瞪起眼睛,一把夺回沈浪手中的头发。怒道:“那你还……”那你还对她那样好?! 沈浪看着自己空了的手,略一思索,又捞起布巾给王公子擦背。 “她还只是个孩子,许是救母心切,又许是受了他人的胁迫。人之初,性本善,如果加以引导和感化,也不是无药可救。更何况……”他露出一个很有趣味的笑容,却打住不说了。 王怜花按耐不住好奇,烦躁地追问道:“更何况什么?莫非那孩子貌似忠厚老实,内里却诡计多端,与沈大侠如出一辙,是沈大侠不为人知的一个女儿?” 沈浪闻言,却“噗嗤”一声笑了。随即懒洋洋的答道:“王公子想多了。沈某不过是想看看王公子吃醋的样子而已。” 王怜花一愣,随之气结。想要鞠一捧洗澡水泼在那张俊美却狡猾的脸上。又觉得此举颇似泼妇,便硬生生的控制住自己的手。换个舒服的姿势,把自己的长发交还沈浪让他继续洗。慢声道:“我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吃什么醋?倒是沈大侠,好似对我那英俊潇洒的师弟有几分不善呐。” 第五章 奇毒 沈浪其人,相貌讨喜,脾气谦和,无论是他人对他表示善意或恶意,他都能一笑置之。 自与杰克相识,他也保持着一贯的温雅有礼,保持微笑,未出一句恶言。王怜花的指责,好像是欲加之罪。沈浪也问:“何以见得?” 王怜花神秘莫测的一笑,附耳道:“感觉。” 沈浪也笑了,学着王怜花的样子也附耳道:“王公子的感觉……准得很。”然后他收起笑容,正色问了一个问题。“王公子你说……一个男人突然发现他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悄悄跑掉了,会是什么心情?” “当他千辛万苦找到妻子,发现他们原来是青梅竹马,彼此互相信赖,他又是什么感觉……?” “那个拐走他妻子的男人博学多才,而且英俊潇洒……” 王怜花几次要插嘴都没成功,只好笑倒在浴桶里,拍着水叫道:“妙极,沈大侠这是承认自己吃醋了?” 沈浪的回答干脆而严肃。“是!” 王怜花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笑着笑着,他感觉有点不对味。 沈浪静静的看他笑,一言不发。 沈浪真的生气了,他的感觉准的很。 “那是我的师弟啊。”他又想笑:“沈浪你这味儿吃的可不对头。” 沈浪道:“在下不知王公子也是有师门的人,在下还以为王公子一身绝学都是令堂王夫人所授。” 王怜花哭笑不得:“我怎么就不能有师门了?三人行,还必有我师呢!本公子虽然天纵奇才,也不是生下来就开口能言,提笔能写的。” “我母亲自然是没少教我本事,但她……她也是很忙的。” 王夫人是很忙,忙些什么,沈浪也是知情人。于是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试探的问道:“尊师能将王公子教成空前绝后的一带奇才,想必是个令人钦佩的武林前辈吧?” 说来说去,还是怀疑王怜花在编造私逃的借口,王怜花气结。“哗啦”一声从浴桶里立起,水淋淋的跨出来就要走。 沈浪拦住了他。“你去哪里?” “去找师弟,”王怜花目无表情,冷声道:“你去盘问他,本公子累了!” 沈浪一把抱住了他。 “你没穿衣服。” “本公子长得周全,不怕人看!”王怜花被他勒的透不过气来,胸臆间怒火更盛,抬手在沈浪背上大穴上乱捶乱擂。这沈浪倒像是真练过金钟罩铁布衫,任他捶打就是不撒手。凶戾之气浮上漂亮的桃花眼,王公子捻起了指间闪亮的银针,直刺向沈浪后颈的大穴。 但是沈浪说了一句话,让他刺不下去了。 他说:“怜花,对不住。你突然不告而别,我慌了。”王怜花的心突然有些柔软。沈浪是从不慌的。至少认识他的人都未见过他有任何慌乱的时候——即便钢刀压颈,生死一线,他也总能游刃有余,将危机云淡风轻的化解开来。现在,他抱着自己,告诉他自己慌了。 因为自己不告而别——带着情绪的不告而别。 情绪来自一次茶馆里碰到的一个游历海外归来的武林同道,由于他在海外打败过几个东洋武士,更喜在茶馆酒肆里夸夸其谈,大肆宣扬自己的光辉形象。 其时沈浪和王怜花也被他那夸张的谈吐吸引,有趣的旁听他如何一刀震飞武士的长刀,如何打的那武士跪地求饶,又如何使得那些人追着他求着他拜师学艺,被他言辞拒绝…… 王怜花听了不由暗笑,向着沈浪悄声笑语这骗子如何欺世盗名,东洋武士又是如何的看重荣誉,绝不肯失败后求饶,他顶多是打败了几个闲汉浪人,又或者连浪人也没打过,根本就是在自吹自擂,哗众取宠。 沈浪看他扮作一个面貌普通的商贾,一双隐在假面之后的漂亮眼睛闪闪发光,摇头摆尾的卖弄见识,不由生了促狭之心,低声笑道:“王公子何时被他打败过?” 王怜花一愣,随即不屑笑道:“他打败我?” 沈浪眉眼弯弯。笑道,“你不就是个‘浪’人吗?” 王怜花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扮过浪人?我怎不知?” 沈浪意味深长的低笑:“你现在不就是沈浪之人么?简称‘浪人’。” 王怜花这才知道不知不觉着了沈大侠的道。想发火,因为受了调戏。又想拍掌喝彩,因为这话说的实在有趣,又很打动人心。 两厢折中,他把手伸到桌下,想狠捏一把沈浪的大腿,以示惩罚和……亲密。 但沈浪浑身都是眼睛,他刚伸出禄山之爪,就被牢牢抓住,并被按到桌上的茶杯旁。 “上好的雪花毛尖,凉了就不好喝了哦。”身边人笑语盈盈。 王怜花有点想把茶泼到他那张俊美和煦的脸上。 这时,有别的听众起哄道:“张大侠,你那些英雄事迹咱们都听的腻了,你不如讲讲你在海外的艳遇来听听,也让咱们提提神。” 那张大侠挠挠头,大喇喇的道:“那东洋娘们儿个子矮小,说起话来叽哩哇啦,露出一口歪歪扭扭的牙齿,远不及咱中土的小娘儿美貌,在下可不愿和她们艳遇。” 这话引起一片善意的哄笑,都嘲他大约是吃不到葡萄故意说葡萄酸。那张大侠也不以为意,傲然道:“你们别不信。我问你们,要是你们眼前突然出现一颗光彩照人的明珠,还顾得上去捡米粒吗?” 不待众人再次发出哄笑,张大侠得意非凡的继续道:“你道我在海外看到了谁?” “大名鼎鼎的第一美人朱七七!” 王怜花只觉沈浪的手顿时僵住,目光也牢牢锁住了那口若悬河的张大侠。 张大侠看此言镇住了所有的听客,愈加得意起来。 天下第一富豪朱百万之女朱七七,下嫁天下第一的名侠沈浪,是当年盛极一时的美谈盛事。后来这对伉俪淡出江湖,不知所踪,引起的猜测众说纷纭。 有说他们与好友归隐海外的,也有说沈浪与魔头王怜花生死一战,鱼死网破的,终是无法证实那种传言是真的。 如今时隔多年,又听到这对传奇夫妇的踪迹,不由群情激扬起来。立刻有人追问:“可曾看到沈大侠?” 张大侠颇为沮丧的摇头:“不曾见沈大侠露面。不过却看见沈大侠与朱夫人生的那个小公子!那孩子生的!真不愧是第一名侠和第一美人的后代,真真是气度非凡一表人才,还会叽哩哇啦的讲东洋话呢……” 王怜花抬眼看沈浪。 沈浪却只盯着那个张大侠。 他面无表情,目光专注的看着那张上下翻飞的嘴,仿佛就算此刻天降巨雷,震聋了他的耳朵,他也要看清那个人的唇语,不会漏掉任何一个字…… 王怜花知道,此刻莫说将茶水泼到他的脸上,就算将钢刀插进他的胸口他也会岿然不动,以免错过那张大侠的只言片语。 王怜花抽出了自己的手,沈浪恍然不觉。 王怜花站了起来,沈浪仍在看那张大侠,听那张大侠。 王怜花走出了茶馆,沈浪没有跟出来。 王怜花抬头看天空,阳光明媚,普照万物。 他觉得身上有点冷,心里有点涩,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可他又知道自己不该埋怨沈浪。沈浪为他抛妻别子,沈浪为他牺牲太多。现在沈浪只是想听一听自己儿子的近况,并没有过分——简直是可怜! 可是自己……自己…… 王怜花突然惊觉自己变了。如果是以前,王大公子不高兴了,可以杀人,可以放火,可以去暖香阁和姑娘们笑闹胡混。 可现在……他都提不起兴趣。为什么呢?“是沈浪!”他想,“我被沈浪带坏了,居然连坏事都不想做了!” “怎么办?我要杀了他?好像有点难。” “要不,离开他?永不相见?好像更难。” 王公子站在大街上,满身都是阳光,却满心都是阴霾。 直到一个戴着大斗笠的青年满心欢愉的跑到了他的面前,大叫一声:“师兄!可找到了你!帮帮我吧!” 王怜花这才颤巍巍的吐出一口闷气。 那就,先离开他一小段日子吧。 ======================== 作者有话说:总算解释了王公子的不告而别了,今天脑洞有点发散,写到“师兄!可找到了你!帮帮我吧!”的时候,脑中出现了沙和尚的“大师兄!师父又被妖怪抓走了!”。 写到‘那就,先离开他一小段日子吧。’的时候,又想起灰太狼经典的“我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我是肿么了,别人都在毁童年,我是在童年毁同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思绪 ======================== 飘忽回眼前,王怜花叹着气收起了银针。沈浪还紧紧的抱着他,他还一丝不挂的光着身子。这场面有点滑稽,也有点令人心酸。 轻咳一声,他拍了拍沈浪的肩膀。“让我穿上衣服行吗,我的沈大侠?” 沈浪的个子比他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闻言就稍稍垂眸看着他的脸,那目光里有那么一点小心翼翼。 王怜花回看他。四目相接,好像有点尴尬,也好像有点释然。 便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沈浪松开了他,去捡地上王公子洗澡前脱掉的小衣。 王怜花却径直走到壁角那华丽的衣橱前,“哗啦”一声拉开了柜门。柜子里挂满了绯色的华服,貂裘绮罗、长袍短衣、白袜银靴、应有尽有。就连那铁骨折扇,也齐整整的摆着三四把。 沈浪不由咋舌:“这人为了冒充你,真是下了血本。” 王怜花却不以为意,随便拿出一套边穿边道:“这算什么,我在洛阳的时候,有十八个成衣匠专为本公子量体裁衣,三层小楼专门摆放我的各色衣饰。本公子心血来潮时,一天可以扮出百八十个形象来。”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浪回想起初见王怜花时他那奢华的装扮和做派,再想想二人携手相伴后,他的大少爷做派明显打了大折扣。倒不是没有能力大手大脚的摆排场了,而是迁就了沈浪随遇而安简单生活的习惯。 这样一想,他又发现王怜花好像有点瘦了。不知和那个金发碧眼的杰克苏在一起的时候,那人会不会慢待他的怜花,让他的怜花受到委屈?一点愧疚,漫上心头,蹙在眉间。 王怜花穿好衣服,发现沈浪仍在失神看着他,便扬眉一笑。道:“沈大侠可是仍在好奇在下的师门?这也好说,将那好酒好菜布上桌来,本公子与你细细言说。” 这虽是误会,却也提醒了沈浪——王公子光顾发脾气,刚刚只是喝了几口闷酒,吃了几粒葡萄,还饿着肚子呢。连忙按照吩咐摆好酒席,请他的怜花入座。 王公子的心情彻底好了。喝一口美酒,他脸泛桃红,双目潋滟,却悠然的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废话。“沈浪,我师父死了。” 沈浪只好说:“这个我知道了。” “我师父死于一种奇毒。” “哦,这我倒是不知。” 王公子点头,又问一句废话。“那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沈浪哭笑不得。无奈道“如果知道就不会惹王公子发这一场雷霆之怒了。” 王怜花吃吃的笑了起来。虽然笑着,沈浪却听出他的心情并不好,不由心有惴惴。只听王怜花笑着说:“任谁也想不到吧,我的师父是我的乳娘。” ========================= 作者有话说:赶在雷暴之前又码了一小段~一会儿可能会断电,好像把沈大侠写的过于妻奴了。。。因为之后想虐,先呵护一下公子~~当然也可能不虐,因为我写东西从来没有大纲这种东西,兴之所至,信马由缰,胡言乱语。。。雷来了,我撤! ========================= 在繁华的洛阳城外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镇上人口不算稠密,但一户苏姓人家却非常有名气。非是这家人有万贯家财富可敌国,也非是这户人家出过状元门楣光耀。 而是这户平凡的人家养出了一个极聪慧美貌的女儿。 此女名叫苏碧华。年方二八,朱颜乌发,腹有诗书气自华,曾与镇上最饱学的鸿儒赛文拼诗而大获全胜。又因她智计非凡英勇果敢,只身劝退过一伙欲洗劫全镇的山匪强盗而名声大噪。 当然,最令人称道的还是她的美貌。十六岁的少女,亭亭玉立秀外慧中,如同微风中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花一样引人遐思。有多少豪门之后,雅士之裔携重金上门求聘。又有多少风流公子,登徒浪子手捧珠玉徘徊于绣楼之下期待一睹芳容。 但这多才少女也毕竟不是神人,她和所有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一样,犯了一个错误。 那就是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她是不俗的,是特别的,是爱才不爱财的一只初出水的水莲花! 她爱上一个穷秀才。当然,这个穷秀才很有才,能写出锦绣的文章,能吟出最美的情诗。最主要的,这秀才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接下来便是俗套的两情相悦,花前月下,山盟海誓,暗度陈仓了。等到美丽的姑娘珠胎暗结,两个人这次大梦初醒——姑娘的父母绝不肯将这枝名贵的娇花随便攀折给一个穷书生的!经过商榷,姑娘拿出自己做绣工,卖字画所积攒的所有私房钱赠与秀才,秀才也背起行囊,赴京赶考,一心要夺去功名,为自己和姑娘博出一个未来。 秀才走了,姑娘的肚子慢慢大起来了。 小镇的名花突然变成了小镇的笑料。姑娘的父母气病了,姑娘的追求者变成了谩骂者。 只有姑娘波澜不惊,她相信秀才,她等着秀才。一直等到小儿呱呱落地,秀才还是没有回来。 于是一个深夜,姑娘在父母的房外悄悄跪别,抱着婴儿去京城寻找秀才了。 结果她很容易就找到了秀才,秀才在京城很有名气——他成了当朝宰相的乘龙快婿。 姑娘看到他时,他穿着锦罗绣袍,骑着高头大马。仪表堂堂,威风凛凛,哪还有当初半点落魄的样子?姑娘抱着婴儿,长途跋涉,风尘满面,脚上的鞋子都磨出了破洞,活像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 秀才看见了她,愣了一下。然后下了马,塞给她一张银票。十分悲悯的请她找个好客栈住下,将养好身体,别亏待了孩子。 路人纷纷赞宰相的女婿好心肠。她接过银票,看那上面的数额巨大,足有当时她资助秀才的百倍之多,就明白了。 她没有哭闹,满脸感激的谢过大人,答应会在京城里最好的客栈安歇,好好哺育幼儿。秀才那颗慌乱的心才略有安定,悄声告诉她入夜回去找她解释缘由。 姑娘十分淡然的住进客栈,洗澡更衣,哺乳幼儿,安静的等待。入夜,秀才果然乔装来找她。心急的想解释些什么。 姑娘不让他说话,请他先看一眼自己的儿子。秀才很高兴,去看了一眼孩子。这一眼可看的魂飞魄散——那玉雪可爱的婴儿胸口插着一把剪刀,已经死去多时! 他惊怒交加,刚转过身去要质问姑娘,又发现自己的胸口也插着一把剪刀。姑娘面带微笑,利落的拔出剪刀,再刺入,再拔出,再刺入……轻灵的仿佛平日里在做女工。 秀才至死也不相信那姑娘是在杀自己,因为她那么爱自己啊!一定是中了什么毒,把她毒的失心疯了。 第六章 师门轶事 沈浪听到这里,长叹了一声。王怜花低笑,替沈浪说出心声:“这姑娘虽是可怜,那负心人也是活该,可那孩子却是无辜,她也忒狠辣了些。”又补上一句:“换做朱夫人就不会如此,她大概只会杀了那个横刀夺爱的宰相千金,抢回秀才回家过日子罢。” 沈浪色变,向来温雅和善的俊脸上浮出一点薄怒。继而又低叹一声,道:“确实如此。在下今日总算明白王公子善做这剜心之举,是师承何人了。” 王怜花见他不应锋芒,也觉无趣。悻悻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要斟酒,沈浪拦住了他。将一筷子水晶肘子递到他的嘴边。 “不是饿了么?空腹喝酒作何道理?” 王怜花盛情难却,就张嘴接过那片肉,嚼了几口,觉得冷腻反胃,便转身吐在盂桶里。 沈浪一惊:“这饭菜莫非有问题?” 王怜花笑道:“沈大侠放心,想在饮食里毒倒我王怜花的人大概还没有出生。这饭菜无毒,沈大侠请放心食用。我最近厌食油腻,大概也是珠胎暗结了。” 沈浪闻言哭笑不得,想说自己可有日子没碰过他了,这暗结的珠胎不知何人所为。却又深知王公子的脾气,自嘲可以,他嘲可要受到报复。便苦笑道:“王公子还是继续说故事吧。” 王怜花这才满意一笑,继续讲述。 “这苏碧华既然连十月怀胎的婴儿都杀了,自然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但她将要自我了断的时候却被阻拦了……你猜是谁?” 答案显而易见,沈浪只好苦笑作答:“大约是王夫人。” 王怜花满脸鄙夷:“沈浪,半月不见你怎么变傻了?我娘是何等身份,会去救一个乡野村姑。救她之人,自然是我娘麾下的白云牧女。” 那还不是一样?沈浪失笑,又将一筷子龙须菜放入王公子面前的碟子里。 “这个清淡。” 王公子最爱沈大侠温柔和顺,知情知趣。见他如此低眉顺眼,心情便好的不得了。不再卖关子,滔滔的讲起师门轶事起来。 那一心寻思的苏碧华被两名和善的白云牧女带回云梦山庄,和风细雨的苦劝,锦衣玉食的款待。好生将养了几日,也就不想再寻死了。毕竟她才十七岁,花容月貌,才情兼备,青春正好的一个姑娘何必为一个负心汉殉葬!只是她尚在哺乳期,好汤好水的伺候下,未免乳汁充沛,酸胀难言。 那救她回来的白云牧女便出主意说,其间主人王夫人的幼子尚未断奶,可推荐她去做个乳娘。 那苏碧华受了这许多恩惠,正无以为报,便欣然同意。成了山庄里的九个乳娘之一。 沈浪听到这里不由咋舌,笑着看了王怜花一眼。王怜花横他一眼,明知故问道:“沈大侠笑什么?” 沈浪连忙收起笑容,正色答道:“贵府豪阔,奶妈子成群结队。沈某自幼失母,也只有一个乳母喂养,实在是羡慕。” 王怜花冷哼道:“你道我不知你在心里暗笑我食量大,堪比猪崽牛犊?” 沈浪一脸冤屈,还不待继续解释,却听王怜花又道:“我那时已经七岁,家母一直命我食用人乳,七个乳娘也是不够用的。”这一解释,沈浪更是要忍俊不住,辛苦憋着笑,淡然道:“令堂很懂养生之道,人乳是最滋养身体的。难怪王公子出落的……噗哈哈哈哈哈哈……” 王怜花本来就要恼羞成怒,但见沈浪笑的如此欢欣畅快不顾仪态,像个掏了喜鹊蛋的孩子。便嘴角一弯,只觉千金难买沈浪此时欢愉,倒也值得。 沈浪却笑起来没完,继续追问:“敢问……哈哈……王公子几岁断奶……哈哈哈……” 王怜花见他得寸进尺,便舍了那舍己娱人的精神。怒道:“到了十四五岁,身量长足,人事已知,大把青春好女由着本公子垂怜,谁还眷恋奶妈子的那对东西!” 沈浪听到“十四五岁”的时候几乎要笑的滑到椅子下面去了。惊觉王公子已经怒不可遏,连忙坐好,轻咳一声。故作黯然道:“以王夫人的性格,那时那苏碧华已无用处,想必就将她扫地出门了罢。” 王怜花本来气得冒烟,听了此话却也跟着黯然起来。不禁低声道“若是她能安安分分的等到那时,却也是好命。” 原来,那苏碧华做乳娘不到一个月就出了事。她是那群乳娘中最年轻貌美的一个,也是最宠溺小王公子的一个。 那王公子时年七岁,天生一副好容貌,又玉雪聪明,口甜讨喜,蹦蹦跳跳的来吃奶,欢欢喜喜的去淘气。她排在酉时喂奶,每天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能与前来就餐的小王子相处。 每当小王公子笑眯眯的唤一声“碧姑”她的漂亮眼睛就要红一下。 每当小王公子伏在她怀里大开饕餮之筵,她就抚摸着他的头发悄声低唤:“我的儿,多吃点。” 每当小王公子挥手作别,她都要跟到门口,送到她被允许的范围内最后一步,眼巴巴的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 可是,有一天时辰到了小王公子没有来进餐,她等啊等,心急的不得了,怕小王公子饿坏了。 酉时过去了,她想小王公子大概在别的乳娘那里吃撑了,不会来了。 戌时过去了,她想小王公子大概玩累了,早早去睡觉了。 亥时过去了,她突然想,小王公子该不会从树上掉下来摔伤了吧?!因为那孩子临走的时候说要去掏鸟蛋!此念一起她立刻慌了,忘记了这庄子的所有严归戒律,跌跌撞撞的四处寻找大树,假山,高亭,险楼…… 有人看她疯疯癫癫的乱闯,还来不及阻止,就被她一声厉喝:“小公子出事了,你们还不快找!”给惊得不知所措。然后她在一团乱中误差误撞的来到了灯火通明的花厅,看到了她的小王公子。 那孩子正高高站在一张精美的桌子上,裤腿高高挽起在膝盖之上,两只玉白的小手拎着绯红的袍角,撩起在胸腹之间。一个美丽的贵妇正用手中的荆条抽打他那两条细嫩白皙的小腿。荆条上的尖刺刮破了幼嫩的肌肤,血渍溅在雪白的裤子上,像是开满了一簇簇鲜艳的桃花。 她发出一声母狼见到幼崽被撕咬一样凄惨愤怒的哀嚎,惊动了所有的目光。 正在教子的王夫人,停下手中的惩罚,美丽的脸上寒意森森。怒道“是谁招了这个疯子进来的?” 她身边随侍的一个婢女胆战心惊的跪下,“是……是奴婢手下的白微和……” “唰”的一声,王夫人手中荆条一闪,那婢女的人头就飞上了桌面,滚到了小小王怜花的脚背上。 七岁的王怜花非常爱干净,见脚背上的人头嘴巴还在开合,似乎还要把没说完的话补完,就非常厌恶的翘起脚尖,将它拨到了地上。 王夫人愠声道:“怜花,我不是说你不许动?” “唰”,又是一荆条抽在他的小腿上。苏碧华就见那孩子小脸一白,紧紧咬住了嘴唇,却稳住了下盘,果然没有动。 王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还没等再有何动作,一个状若癫狂的人影便箭一样射了过来,一把夺去了她手中的荆条,并咬牙切齿的想把它折断。荆条柔韧,把那双手割刺的血肉模糊。 王夫人笑了,温柔的问道:“你莫非不知我是何人?” 苏碧华大声回答:“你是魔鬼!” 王夫人反而咯咯的笑了,拍了拍站在桌上的王怜花的小屁股。含笑道“怜花,你觉得她是瞎子么?” 王怜花一动不动,十分恭敬的回答:“母亲,孩儿觉得她不是瞎子。” 王夫人“哦”了一声,纤细的中指一弹,有什么东西激射而出。 苏碧华的一只眼睛立刻支离破碎。血肉模糊。她凄厉的惨叫起来。 王夫人笑的更迷人了。回头望向小王公子道“怜花,你看她现在是瞎子么?” 王怜花看着那个哺乳了他近一个月的小女人。她才十七岁,其实也是个大孩子,却不顾命的以一个母亲的姿态来保护他,而保护的方式又那么蠢。 他觉得很好笑。回道“孩儿觉得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才是瞎子啊,”他既天真又残酷的说:“她还有一只眼睛是好的呢。” 王夫人笑的花枝乱颤,走向那个年轻的乳娘,纤纤素手托起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年轻面孔。 “愚蠢的女人,你这样爱他护他,他却那样轻你贱你,你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苏碧华却又突然不疯了,用那只完好的眼睛嘲讽的看着王夫人。轻蔑地道:“你这样轻他贱他,还指望他会爱你护你吗?” 王夫人浑身一震,回头去看孩子。那孩子宛如木雕石刻,十分听话的岿然不动。一双平日里灿若星子的眼睛里此时无波无澜,显得格外难以捉摸。 王夫人的内心莫名有了些惊恐。她分辨道:“我……他连一首桃夭都背不下来,我不教训他,他将来又有什么本事来爱我护我?” 苏碧华冷声长笑。张口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她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童音紧接着吟诵起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王夫人目光闪动,在凶戾与柔和之间起伏不定。小小的王怜花却从桌上一跃而下,依偎到王夫人身边,天真的扬起小脸,笑着道:“我背下来了,母亲准许我进餐了么?” 那苏碧华听了,当即挣开王夫人,就要揭开衣襟当众哺乳。王夫人却止住了她。她笑着将王怜花按跪于苏碧华面前,柔声道:“古有齐已拜郑谷一字之师之美谈,如今碧姑整整教会了怜花一首诗,怜花也理应跪拜谢师才是。自今后,怜花所学均由碧姑督促。子不学,教不严,均是师之惰。你们好自为之罢。” ========================= 作者有话说:这一段写的有点繁琐有点乱,主要是想说明公子对他师父很有感情,写着写着就不会详略得当了。 我还是更喜欢沈大侠和王公子之间的互动,但有些情节不得不交代。。。明天可能有点忙不更了。为我即将被掐断的灵感默哀三分钟。 ========================= 第七章 自难弃 那苏碧华虽然残了一只眼睛,却自此因祸得福。从一个身份低微的乳娘,一跃居为小主人的尊师。 她本就是极其聪慧有才气的女子,各色诗词歌赋早已烂熟于胸。亦精通各色乐器;熟知音律。兼之性情温柔,对小王公子亲爱怜惜,更是倾注了所有的耐心和教导。 她早发现小王公子天赋过人,记忆力奇佳,根本不存在他背不下来的词句。只是这孩子看起来笑嘻嘻的好似脾气极好,但骨子里却执拗倔强。一旦触了他的逆鳞,他总要教惹了他的人不如意。 领会了这一点,她心里有数,因材施教。摈弃了将孩子困在屋子里死记硬背的老法子。带着王怜花出没于山庄的假山池塘,嬉戏于草地花丛。听那粉妆玉琢的小小男孩骑在大树上高吟: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看那丰神秀逸的绯衣小少年临风抚琴,十指翩跹,奏支情意绵绵的露华浓……她会悄悄的低唤一声:我的儿…… 一只完好的眼睛里盈盈泪水将堕未堕。 王怜花十岁的时候,稚气渐脱,俊朗日增,在满腹诗词歌赋的滋养下已经初现一个风华绝代的名仕风范。王夫人对此十分满意,曾提出要将一个妙龄少女美的眼珠挖出来,添补在这位名师的眼眶中,以示嘉奖。苏碧华谢绝了王夫人的好意。 她道:“公子在琴棋书画这一 途以无需指导,贱妾已是无用之身。公子自此要全心攻学武功以及各色秘术,想必就要与贱妾自此疏离……贱妾不忍分离,求夫人让贱妾做个贴身老妈子,继续伺奉公子吧。 王夫人冷眼旁观这几年,早知她已将那痛杀亲子的愧疚和悔恨,统统转化成椎心泣血般的母爱施加到自己儿子的身上,对她是十二分的放心兼蔑视。 闻言便和颜悦色的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碧姑言重了。怜花的武功你是插不上手,但是一些奇遁甲之术,医卜算学,星卜星象,巫毒蛊密之类的秘笈里涉及许多晦涩难懂的古语,隐义。碧姑通今博古,可以继续佐助怜花精进。” 于是苏碧华得以继续做她的名师。每日里先将那些晦涩的秘笈背熟记牢,再逐句专研,融会贯通。 等着那粉面绯衣的小冤家习武归来,道上事先挤出的乳汁玉碗,看着他笑眯眯的一饮而尽。便摆出严师做派,将自己的所学,倾囊相授。 如此匆匆二年过去,小冤家学有所成,她自己也深得其益,在医术、毒术、易容、放蛊、摄心术等杂学一途,成就了不为人知的一个密学大家。 小王公子出落的更加俊俏风流了。而且随着人事渐知,逐渐有了见了小娘忘老娘的趋势。他不常来看望碧姑了,偶尔来一次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心急火燎的要喝奶了。苏碧华只是无奈而宠溺的淡淡一笑。 她向王夫人请求搬出云梦山庄,自立一庐,潜心为公子继续专研秘术。王夫人同意了。 她便依言在山庄附近设下一庐,每日读书,抚琴,配制奇药,眺望远方…… 直到一大一小两个金发碧眼的海外人拜访,她的生活才再起波澜。 查斯特神父历尽艰辛,远渡重洋来到这广袤的繁华东土,欲将上帝的福音传播到这些黑眼睛的东方人耳中。不料这些蒙昧无知的东方人早有自己的偶像,他所敬爱的上帝居然被常驻此地的佛陀菩萨所排挤,得不到应有尊敬和爱戴! 他传教艰难,又极少得到布施。又因他那奇特的异国形貌引人注目,他和他那个捡来做小跟班的孩子常常受到围观和嘲笑,差点违背上帝的旨意化身为魔鬼。 这令他又懊恼又羞愧,不断地忏悔和自我安慰,远离这片不可教化的土地,回到自己的国家吧。可他又囊中羞涩,雇不起大船远渡重洋,只好带着那八岁的小杰克,乞丐一般见人就露出微笑,用那略显生硬的中土话说一句:“愿上帝保佑你,我亲爱的朋友。” 小杰克年纪小,适应环境的能力比大人好,本地话也学的更流利,这时他就入乡随俗的马上补上一句:“大吉大利,恭喜发财!” 他们就会得到一点布施,查斯特却时常感到崩溃。 好在他后来拜访了王夫人。王夫人对他的上帝同样不感兴趣,这不足为奇,因为他发现这个美丽的贵妇即便是对本土盛行的儒释道都不感兴趣。 但她对查斯特带来的所剩不多的几个西洋玩意很有兴趣:可以伸缩的千里眼,发出悦耳声调的八音盒,一卷脏兮兮的用来绑行李的蕾丝花边…… 当她得知这位神父在成为神职人员之前曾是一名制作玻璃制品的小学徒时,就面带微笑了。她告诉他,如果他能把这项工艺传授给她,她将资助他回到自己的祖国。 查斯特很高兴的同意了。这片土地矿产丰富,他很容易就能找到制作材料。 但当他把一条打造的栩栩如生的玻璃桃花璎珞献给王夫人,请她学艺的时候,她却笑着让他去找另一个女人,那才是他的学徒。 于是查斯特带着他的小跟班又去找了那个一只眼睛的苏碧华。苏碧华对王夫人很服从,接待了她的新师傅。 她端庄,有礼,聪明,好学。但是冷冷淡淡,从不多说一句废话,只是全心全意的学艺。直到有一天,查斯特打造出一只与她那只完好眼睛一样美丽的玻璃球,替她安装在空瘪的眼眶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令人惊艳的笑容…… 小王公子偶尔去看自己的师父,发现师父已经无暇为他挤出一碗奶。她热切的同她的师父交谈,不时还会冒出几个他听不懂的洋名词。 小王公子有点失落,但同时又很高兴。他同她是师徒,又似母子,但其实她的年纪只是个大姐姐。他看见大姐姐终于像一个年轻姑娘一样绽放了幸福的微笑,他就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他一高兴,就去捉弄洋神父的小跟班。看着那个小他五岁,个子却和他差不多高的金发小孩哇哇大哭,他就哈哈大笑…… 然而,世事难料。在一个没有任何征兆,并且阳光明媚的午后,苏碧华用自己新烧制出来玻璃长锥刺进了神父的胸口。 神父大睁着眼睛,难以置信的喊了一声:“我的上帝!”就倒地身亡了。 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就连正在房外揪着杰克,用匕首往下割头发的小王公子也受到了惊吓,忘记了要做一把金色拂尘的打算,松开了挣扎不止的杰克。 苏碧华拔出带着血珠的玻璃锥,一步一步走向杰克。杰克吓傻了,王怜花也吓傻了。他们呆呆的看着苏碧华举起那寒光闪闪的玻璃凶器,就要,一刃,穿心! 杰克已知自己难以活命,闭上了蔚蓝的眼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起了他最亲爱的人,喃喃的低唤了一句母语:“妈咪。” 苏碧华的玻璃锥被这一声绝望的低喃硬生生的阻挡。她也呆住了。王怜花看见她那装了玻璃眼球的眼眶里溢出了一行血泪。 她跪了下去,抱住了浑身发抖的杰克。“好孩子,别怕,娘在这里。” 王怜花顿时就不干了,上前一步就要把杰克揪出来扔到天边去。但玻璃尖锥却顶在了他的咽喉上。 苏碧华一手抱着杰克,一手指着王怜花,没有回头,只有冰冷的声音传来。“你走,别让我再看见你。” 王怜花气死了,他不怕她,偏要往前走。尖锐的锥刺破了他的皮肤,流出了鲜艳的血滴,他还是要上前来揍这个小洋鬼子一个狠的。 苏碧华凄厉的长嚎了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玻璃,抱起杰克,头也不回的走了。王怜花真的傻掉了,他被他的师父,乳娘,大姐姐给抛弃了!无缘无故的抛弃了! 苏碧华收了杰克做了义子。并将她所能学到的所有知识传授给了他,并且真的不再见王怜花。 她将那间小庐四周用奇门遁甲之术做了布置,等闲之人绝对无法进入其内。王怜花当然不是等闲之人,可毕竟师高一筹,他所学又十分繁杂,没有专攻这一术。偶尔有了闲暇又要招蜂引蝶,流连花丛。苏碧华精于勤,王怜花荒于嬉。于这一途,王怜花已经远非那乳娘大姐姐的对手。 王怜花真的要气死了,对这个有了新儿忘旧儿的大姐姐师父恨得牙痒痒。他一次次进入迷阵,妄图寻求破解。又一次次被困其中,五迷三道,头晕目眩,体乏腹空空。无可奈何的等那金发碧眼的洋师弟来把他领出去。 他很想杀了这个好命的臭小子,但是想起苏碧华曾流出的那行血泪,他那冷硬的心肠又生出不忍来。 王夫人冷眼旁观,心里倒是很满意——一个低贱的乳娘,总把主人那高贵的儿子当成自己的亲子算什么体统?亏她识趣,不然如今授业已成,她也该去见阎王了。 她不许王怜花再去破解迷阵,逐渐将家里的生意交给他一部分打理,分派更美丽更娇艳的少女们来伺奉他,挑选更精妙的武功秘笈让他研习。杂务纷纷,小小少年应付起来十分吃力,渐渐的也就忘记了那份小小的不甘。 就在他彻底断奶,已经快要忘记这个曾无数次悄悄摸着他的头发低唤“我的儿”的绝情女人之时,杰克哭哭啼啼的找到了他,告诉他师父大概中了奇毒,神志不清,快要死了,想要见见他。 王怜花此时已经十五岁了,生的面如冠玉体态风流,招惹着身边莺莺燕燕如同群狼环伺,欲将胭脂染玉树。 群芳斗艳中乍现的这个异国男孩,他还有点怔忡。直叫扰了雅兴,要姑娘们将他打出去。 杰克皮糙肉厚,不怕那些娇柔的粉拳胡搡乱捶,得机会抱住王怜花线条优美,细长矫健的小腿,死也不撒手。口中哭叫道:“她要死了,说要再喂你一口奶,你为何这样狠心?” 莺莺燕燕们听了,都骇笑的花枝乱颤。唯有王公子木无表情,乌黑的眸子直视着远方,似乎看见经年前那个一眼已残,却勇敢的与王夫人斗狠的年轻女子。似乎又听到王夫人那温和的嘲笑:你这样爱他护他,他却那样轻你贱你,你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他笑着一脚踢开杰克,全然没注意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还不带路!你难道不知本公子进不去那里吗?!” 杰克带王怜花进入了小庐,王怜花终于又见到了那个曾经日日企盼他能承欢与前的女人。 她哪里还有当年的半分风采?曾经青春正茂的娇颜枯瘦乌黑,那只干瘪的眼眶早已撑不住假眼球,空荡荡的诉说着悲凉,而曾经完好的那一只也昏黄污浊,茫茫然看不清眼前那风华公子,正是曾经怀中欢脱的娇儿。枯木一般的躯体已经完全瘫痪,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宛若一具风干经年的尸体。 王怜花看着她,笑嘻嘻的走到近前低唤:“碧姑,我来吃奶了。”床上呼吸微弱的女子蓦地一惊,伸出老树昏鸦一般的手指,颤巍巍的抚向他的头顶。王怜花配合的低下头,任由那颗怖的手指抓住他垂在耳边的碎发。 苏碧华声音嘶哑的笑了:“不错,是我的儿,我儿头发好,又滑,又润,又直。不像杰克的小狗毛,还带着自来卷。” 王怜花也笑了:“碧姑你现在真是瞎子了么?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 杰克在一旁抽噎:“她自不见你以后就每天哭,一直哭坏了眼睛……她自己不治,也不让我给他治……” 王怜花十分非常特别想狠狠揍杰克一顿,可他顾不上。他看出碧姑这是强吊着一口气和自己进行最后的告别,他不忍浪费时光。 他笑着说:“碧姑要死了啊?是想我想死的么?”苏碧华听了他这剜心的毒舌,不怒反笑。喘息了几声,又捉住了王怜花的手,放在干瘪的胸膛上。 带着几分令人生怖的笑容道:“是啊。我想,我的小娇儿怎么还不来啊,吃奶的时辰到了,他要饿死了,是不是那个女人用荆条在打他,骂他,让他饿肚子了……” 王怜花哈哈大笑,漂亮的眼角有清光闪动。“我来了,奶在哪里呢?”苏碧华也嘶哑的跟着笑了,她用了最大的力气,把手臂放到嘴边,咬了下去。枯枝一般的手臂上有了血糊糊的伤口,乌黑凝腻的血液缓慢的流了出来。 她把手臂递到王怜花面前。“我的儿,饿了吧。”杰克大惊,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王怜花毫不犹豫的低下头去,狠狠吮吸了一口那看起来肮脏可怕的血液。 苏碧华凝神细听,听到那细微咽下的声音,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愿已足,再无遗憾。”她微笑着说道:“杰克,以后王公子就交由你照顾了。” 声音渐微,呼吸不闻。杰克泣不成声的点头应是,见她那空洞的眼眶里泛泛的流淌出许多热泪,却正是从抱着她的王公子眼中滴落的…… 风过无声,带走枝头几朵残花。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绯花摘叶 作者:蓝莓的刺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第3节 日已西斜,红霞万丈似那烈火焚心。 红衣的王公子坐在窗前的红霞下,玉面含笑,朱唇微抿,好似讲了一个最荒谬的趣事一样意态闲暇,云淡风轻。 沈大侠端容起立,执壶为二人的酒杯里添满了酒。 四目相接,便以意会,无需多言,各自一饮而尽。昨日之日不可追,如那东流之水,就让它潺潺而去,不留污浊在在心田。 沈大侠那宽大的青色衣袖,更如同一缕清风,无声无息的将桌角一盘腐乳排骨拂进了盂桶之中。王怜花放下酒杯,脸上的笑意已经隐去,正色问道:“这师门来历讲的可还详尽?” 沈浪见他一副案情已明,只待秋后问斩的峥嵘面貌,便忍不住失笑。“王公子讲的很详细,尊师一生坎坷,命运多舛,令人唏嘘。”话锋一转,又道:“但不知这些经历又和王公子不告而别有何关系?” 王怜花一愣,发现等着秋后算账的不止是自己。便强硬道:“我师门出了大事,我难道不能去帮师弟处理一下?” 沈浪笑道:“极是应该。但王公子为何不告而别?莫非怕沈某不识大体,阻止公子回师门?” 王怜花张口结舌,半晌忍无可忍,怒道:“你在那里思妻念子,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我向你作别,你又如何能听见看见!” 沈浪寸步不让,继续问道:“你并没有向我作别,如何肯定我不能听见看见?” 王怜花气结,怒摔酒杯,长身而起。沈浪如影相随,一手揽住那纤细柔韧的腰肢,一手穿过那线条优美的腿弯,将他打横抱起。淡笑道:“王公子想跑?领了这顿责罚再说。” 王怜花怒极反笑,仰脸看着沈浪道:“好个言出必践的沈大侠,自己在那里心有别衷,却钻那约法三章的空子,对我不依不饶。好!你来罚我,罚完之后,你我一拍两散,从此江湖不见,各得清净!” 沈浪见他气得狠了,身子都有些微颤,不由有些心疼。但嘴上却更加不依不饶。“约法三章里还有一条,那就是无论如何,你我都要生死与共,不谈分离。王公子又犯一条,理应二罪并罚。” 王怜花听他还在给自己多加罪名,登时就发作了。一掌掴向沈浪面门。沈浪两手不得闲,无法格挡。却电光石火之间张嘴一衔,咬住了王怜花那只携万钧雷霆之怒的玉白手掌,口齿不曾用力,却又教他绝对抽不出手掌来。 王怜花冷笑,另一只手直奔他腰间大穴。沈浪早知他的意图,抱着他疾速一转,重重的倚到了雪白的墙壁上。那正欲逞凶的手便“啪”地被拍到了墙与腰背之间,严丝合缝,无法再动。 王怜花虽然武功高强,内外兼修,却也是血肉之躯,这一下撞击,对他那养护的娇嫩细白的手掌虽然造不成什么伤害,却也痛的他咧了一下嘴。顿时用了浑身的力气,灵蛇一般奔突扭动,想要挣脱出去。 沈浪见他如此,也加上力气,愈发将他箍的密不透风。两人保持着这奇异的姿势,僵持不下。 此刻要有外人进来看见,大概会以为王公子要从沈大侠嘴里掏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来。 沈浪叼着他的手,含含糊糊的发了话:“耶隆了,隆了。” 王怜花听不清他说些什么,怒道:“好好说话!” 沈浪便努力发音:“别蹭了,硬了。” 还配合的挺了挺腰身,让那隔着重重衣裤也昂首挺胸的热硬之物顶了顶王公子的侧腰。 王怜花这下明白了,苦笑道:“沈大侠浑身都是利器啊。” 眨眨眼睛,坏笑着更加卖力的扭动起腰肢来。嘴上也不闲着,优哉游哉的念起词来:“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咦?沈浪,你是不是快要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沈浪觉得自己爱死怀里这块喜怒无常的货了! 他既狠戾诡谲,又天真无邪;既没心没肺,又重情念旧;既别扭乖张,又坦荡可爱……一人千面,千面之下万心玲珑,偏偏对自己乱了方寸。 吃醋也好,委婉解释也好、发怒也好、调皮挑衅也好、都因在意自己的心上最重要的人是否把他也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可爱,可怜,可人儿。 沈浪眉眼弯弯的看着王怜花,觉得心都化成一江蜜糖向东流了。 他控制着自己的牙齿,怕一不小心就从手指开始,把他一口一口的给吃进肚子里去了。 偏生这黑心的呆子,一脸坏笑的不停扭动不止,蹭得他欲火焚身却又不敢撒手,生怕一时失察,让他得了机会逃脱,又生出许多麻烦来。 心念一动,他笑眯眯的用舌头舔舐起嘴里的手指来。 这柔嫩敏感的指腹,落在琴弦上,能弹奏出最优美的旋律;捏在银针上,能发射出最歹毒的暗器;搭在脉搏上,能诊天下奇疾,“活死人,生白骨”;若是握在情人的……上,可以让人欲仙,欲死。 王怜花瞪大了眼睛,被沈浪舌尖细细描绘的指腹上传来一阵阵令人焦灼的酥痒,活泼泼的顺着手臂传到了心里。又从心里麻喂嗖的传到了下腹,汇聚成一股旺盛的小火焰,将他的怒意与不甘燃烧殆尽,情欲之火滋长蔓延…… 他想抽出自己的手指,却被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他不由痛叫出声,却听见那声音连自己听了都脸红耳热。 他低头看自己的下腹,发现那处已经不争气的支起小帐篷,颤巍巍的暴露在沈浪的笑眼之下。在心里喟叹一声,这天生的克星,怎么被他给吃的死死的翻不了身呢?他到底有什么好? ! 他抬头去看沈浪,那俊美和雅的脸庞生的好,总是饱含睿智却又云淡风轻的眼睛生的好,鼻子好,嘴巴好,连那灵活捉弄自己手指的舌头都好!他抱着自己的力度好、为人处世的风范好、身手功夫好、床上功夫……已经很久没有领教了,不过之前也都是好。好好好,哪里都好。因为这个人是沈浪,所以好上加好!王公子想到此处,不由福至心灵,大喝一声:”好沈浪!" 沈浪被他这一声高呼吓了一跳,以为咬疼了他,连忙吐出他的手指,正待询问。却听那怜花公子继续振聋发聩:“到床上去!快!” “到床上去!快!” 话音未落,王怜花就已经在床上了。 沈浪直接吧他隔空扔在了床上,自己却仍站在原地,旋风一样飞舞起来。与此同时这屋子里响起了略显单调的舞乐。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悦耳,诡异,周而复始。 王怜花被摔的头昏眼花,从锦被上支起身子,揉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沈浪奇异的舞蹈。 然后他嗤嗤的笑了起来。他不看沈浪了,转而看向床头那张紫檀雕花牡丹富贵纹的黑漆长桌。 桌上摆满了瓷器摆设,此刻这些摆设正在飞速旋转,四面八方的吐出细小的银针,而沈浪不是在跳舞,而是在收拢这些暗器。 斜倚罗帐之内的王怜花却正处在一个刁钻的角度,不会受到银针的攻击。 他长发披泻,意态闲暇,还故意双手支颐,做出个美人观花的优雅姿态,眼睁睁的看着沈浪独力应付那些如雨如瀑的暗器。 好在天长地久有时尽,此针也绵绵有绝期。银针终于发射光了,沈浪也停止了摇摆和旋转。 只是那些摆设却停不下来,还在飞速旋转,那单调的舞乐也还在诡异的演奏着。 沈浪含笑走到床前,向王怜花展示出隔着衣袖握住的两大把乌寒泛光的细针。 王怜花看了一眼,道:“无毒。”沈浪久双手一扬,将它们都丢进了盂桶之中。 王怜花翻身到床里,在自己刚被摔倒床上的方位摸索了一番,触到了一个凸起的机关,按了下去。诡异的乐声便停止了。旋转的瓷器摆设也慢慢停不再转动。 原来沈浪把王怜花丢到床上的时候正巧砸中了 这个机关,启动了暗器的生发。 正要春情勃发的干些极乐之事,却迎头淋了一身暴雨冰雹。饶是向来淡定从容的沈大侠,也禁不住面色发黑,怒不可遏。 沈浪看着王怜花又要笑的打滚,便虎着脸跨上床来,一把撕开了那绯色的衣衫,以暴制笑,欲将一场闹剧化作春水向东流! 王怜花笑声末歇,晏声揶揄道:“沈大侠可知这整间客栈到处都是暗设机关陷阱,无时不险境横生?沈大侠可莫要一晌贪欢,连累奴家一起光着身子丢了性命才好。” 沈浪应声笑道:“娘子说笑了。这机关暗器即便再是凶险,也不过是娘子在娘家玩过的旧把戏。有娘子在,为夫何惧之有?" 一把将那绯红的衣袍甩出账外,他骑在王怜花光裸的腰上,一边脱自己的衣服,一边暖昧的低语道:“就算一起光着身子丢了性命,也是为夫在上,总能覆着你不教你春光外泄……” 王怜花闻言欲恼将恼,欲笑将笑,最终也只是哭笑不得的来了一句:“不怕大侠功夫强 ,就怕大侠要流氓。” 沈浪低笑道:“这你就怕了?天才擦黑,夜还长着呢。”言罢就急切的寻到那张嫣红的嘴唇,近乎疯狂的吻吮起来。 罗幔低垂,遮挡了无尽春光。双影痴缠,诉不尽的相思与渴念…… 月华如练,夜星璀璨。 虫鸟无声,夜风送暖。 这本该是个静谧安好的夜晚,适宜休养生息,高枕安眠。但那间精雅客房里却一浪高过一浪的传出香艳至极的杀伐之声,扰人清梦,乱人心神。 “吱呀“一声,王怜花隔壁的客房门被由内推开,走出一位身披道袍的道长来。他浓眉紧皱,面含怒意,几步走到隔壁的门前,举拳欲擂。一张憋满了牢骚的嘴也要喷薄出许多忍无可忍的指责之言。 就在他手口齐动,引而欲发的时候,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腕子,另一只手蒙住了他的嘴巴,把他拉到了一旁。道士惊怒,回身就要动手。 却发现一双湛蓝的眸子,正在温和的看着他。“杰……杰克苏?” 杰克微笑着点点头,将一根食指竖在唇边。“嘘……道长息怒,噤声。” 明实不忿,但也给面子的压低了声音,微怒道:“该噤声的应该是他们吧!”杰克依旧和蔼如夜风:“小别胜新婚,道长原谅这个。”明实上下打量一番这个异国人,不由笑了。“你这个洋师弟倒也学会了兄友弟恭。怎么,半夜不睡觉替你师兄守门?” 杰克垂下弯翘的长睫毛,微笑着答道:“非也。”指了一下放在一旁的两个冒着热气的大木桶,“我是来给他们送洗澡水的。 ” 明实目瞪口呆,半晌嘲道:“你这是要效仿红娘 ,多情小姐赴鸳账,你负责铺床叠被?” 杰克蓝眸子寒,似有怒意。又转而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淡笑。“道长说笑了。我同师兄都是男儿之身,怎可比作闺阁女子?做师弟的,为师兄做些微小事也属分内。” 明实摸了摸胡子,看他那一身做派,竟与沈浪有几分相似,只是形貌差距太大,反倒有些可笑。便意味深长的微笑来。道:“兄弟情深,教人羡慕。只是王公子未必领情。见你要挖眼睛却是无动于衷。” 杰克笑道:”那是他知沈大侠必会出手相阻。道长可莫要挑拨离间,有碍出家人的修为。”明实老脸一红,颇为尴尬。连忙转换话题道:”杰少侠……不,苏少侠……咳,杰克苏少侠!敢问我那师门劣徒小伍究竟何时盗走的贵门密宝?都有些什么宝物失窃?那小子自小胆怯无能,不想竟干出如此胆大包天之事。少侠可以详尽告知贫道,贫道也好禀明掌门,清理门户,助贵门追回失物。” 杰克听了,长叹一声,垂下头去。道:“惭愧。我并不知道何时失窃,也不知盗窃之人是否确是贵派高徒。” 见明实满脸恼怒和不解,便又苦笑道:“自四年前,师兄与沈大侠生死一战,双双下落不明。我便离了师门,四处找寻师兄下落。直至今春听说有风华绝代的桃花公子复出行医,才闻讯找来。不想途中遇到了也风闻此事的师兄,我二人找到几个那人医治的病人,发现他的用药竟是先师生前所制,这才急回师门,发现已被洗劫一空。” 明实听了,不禁摇头跺脚,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杰克道:“难怪王公子要挖你眼睛。 贫道看来, 一双狗腿也应打断才是!" 杰克满脸羞愧,低声道:“但凭师兄日后怎样发落,不敢有半句怨言。” 明实见他垂头丧气,虽然人高马大,现下却像只做了错事,等待主人责打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便哭笑不得道:“王公子何等样人物 ,失踪与否,用得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杰克听了这话却抬起头来,蔚蓝的眼珠里浮现些许怒气。道:“我自幼失去双亲,查斯特神父收养了我,把我带到这陌生国度,后神父身死,又与师父相依为命。师父又不幸身故,我而今只剩一个师兄。他若也……泱泱神州,茫茫人海,全然都是陌生之人,我要如何自处?” 明实见自己引来一股无名之火烧到了身上,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有心再揶揄他两句,又觉不值。便笑道:“是极,贫道失言了。不过说了这许多闲话,你这洗澡水要凉了。” 此时房中那教人羞耻的猫儿叫春之声渐歇渐止,有了云歇雨收之势。 杰克低头一看,果然那桶中的热气无多,便急忙拎了起来,要去厨房重新烧热。却听那道士“哎呀”一声道:“不对劲,你先别走!” ======================== 作者有话说:好方,学不会存稿,写了就发,连错别字都不检查。不然就寝食难安,这就是我,俗话里的狗肚子盛不了二两香油。。。。 ======================== 再多的凶险,你我同在,又有何妨?又有何惧?没什么恨事能阻挡你与我,此时,此刻,此情! 罗幔内喘息渐浓,热火朝天。罗幔外,桌角上,一个不盈一尺,吹着唢呐的小瓷人偶,却偷偷地,慢慢地转了个身。 将那唢呐对准了罗帐,探着身子偷听起来。若王怜花此时不是在账中惊喘,而是坐在桌前闲谈,那他很容易就会发现这个人偶是中空的。 它所处的位置正与一只靠墙的桌脚连成一线。而桌脚也是中空的,与紧贴着的墙面连成一线。 墙面,嘿!也是中空的。不过空的位置很大,形成一见小小的密室。 这密室设置的极其巧妙。任谁拿尺子一寸一寸的去丈量,也不会量出它的所在。但这个密室不但真实存在,里面还有一个人,正如痴如醉的从那些个中空的东西中连接的铜管里,听取摄来的声音。 第八章 沆瀣一气 暗室无光,但若是凝神细看,还是可以看出那个偷听之人身量单薄,举手投足间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和幼稚之气。 他一手扶着听筒,一手在耳中那令人血液沸腾的云雨之声的催动下滑向了裤裆里,揉捏那蠢蠢欲动的昂扬之物。口中也跟着听筒里那靡艳的呻吟声发出了如牛一般的粗喘。 听筒里王怜花的声音不似平时那般清亮孤傲,而是勾魂摄魄般的低沉沙哑,透着令人疯狂的性感和诱惑。 他在下令:“快一点,快一点,就是这里……” 他在求饶:“不行,不行……我受不住……了” 他在发火:“停下,先停一下……你他妈聋了吗……停……” 他在哭泣:“不要……不要……” 他又在极乐:“沈浪……沈浪……我要死了……我……啊……” 偷听的少年满脸是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要与这妖孽般的声音一起攀上极乐的高峰。然而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另一只不属于他的手却抢走了听筒,并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他顺着那力道扑倒在地,却不放弃的趴在那里抽搐着完成了这次自渎。 来人恶狠狠的看着他。他却轻笑一声,不慌不忙的从地上爬起,将手中污浊之物随便擦在墙上,系好了裤子。不以为意的道:“你也是来听活春宫的?可惜你来晚了,他们已经结束了。” 来人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但没有说话。少年歪头看着他,笑道:“不敢说话?怕他们听见?放心,这墙壁的隔音好的紧,他们听不见的。”复又舔着嘴角猥琐的笑道:“这王怜花看着不可一世,不想在床上却如此淫荡。如此尤物,难怪你这样费尽心力的……”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一只大手突然卡住了他纤细的脖子上。 来人终于说话了。“闭嘴!” 他果然听话的闭上了嘴。 但听筒里的声音却并不闭嘴。 王怜花的惊喘又起。“你……你还来?” 沈浪温雅有礼的声音传来:“长夜漫漫,春宵苦短。沈某情难自禁,公子海涵。” 王怜花立刻怒骂:“不行,我累了……你这衣冠禽兽……呜……”似被什么香艳之物堵住唇舌,他的声音渐渐含糊不清,化作低哑的呻吟。 少顷,床板咚咚作响,又一场香艳激烈的靡靡鏖战开始了。 少年啧啧有声,道:“这沈浪瞧着一派斯文,到了床上却如此生猛,真人不可貌相啊。”又嗤嗤低笑:“王怜花被他这样弄上一夜,明晨还不成了一块破布……” 对面那人似乎对他这猥琐的面貌弄烦了。掏出一块手帕,堵上了听筒。冷声道:“我与你合作,可不是为了听你这些淫词浪语的。我问你,事情准备的怎样了?” 少年这才收起淫笑,正色答道:“已经就位,随时听候调遣。” “那些东西呢?” “业已放在该放之处。” “那些人确保可靠?” “放心,没有什么东西比名与利更可靠的了。” 那人在黑暗中看着这少年,似乎觉得他有点不可靠。 少年似乎看出他的心意,又嗤笑起来。“如果名与利都不能使人可靠,那么还有‘色’,可令人赴汤蹈火。”他收起笑容,声音泛起冰碴:“你只要记住你的承诺,事成之后将那王怜花送与我好好怜爱一夜。我便比你还要可靠。” 那人听了,沉默不语。 良久,不知开启了何处的机关。暗室一隅无声无息的滑开一扇小门,他走了出去。 少年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嘴角扯出一个既阴狠冷酷又寥落孤寂的笑容来。 一闪而过的微光照在他的脸上,正是白日里那个失踪小厮的面容。 ======================== 作者有话说:小boss出场,大家猜猜他会是谁?楼主也在犹豫,到底让谁来当这个小boss呢?毕竟大纲这种东西,楼主从未整理过 ======================== 红罗帐里,喘声渐歇。 交叠的人影,也已经分开。沈浪拂开枕边那犹在颤抖的人儿脸上汗湿的长发。柔声问道:“怜花,可要洗澡?” 王怜花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满脸不耐的回道:“别吵!睡觉!” 沈浪见他浑身汗湿,疲倦已极,还要哑着嗓子吼自己,不由失笑。不敢再吵,拿了柔软的枕巾过来,揭开搭在他肚腹上的薄被,欲帮他清理一下腿间的秽物。 不想刚摸上他的腿,便被一只玉白精致的脚掌蹬在了脸上。“沈浪,你还敢?”王怜花沙哑疲倦的声音威胁着:“信不信我阉了你?” 沈浪当然不信,但他也绝不会蠢到把这句“不信”说出来。他只是无限怜爱地握住那只脚,在精巧的足踝上印下轻轻一吻。柔声道:“你睡,我只是替你清理一下。” 王怜花似乎不信,睁开朦胧睡眼看着他,继续嘶哑的问道:“你是不是说过要责罚我?” 沈浪听着他这孩子气的追问,心里莫名一痛。温柔道“已经责罚完了,放心。” 王怜花听了这话,便又闭起眼睛,嘴角弯弯上翘。“沈大侠一言九鼎,可要……说到……做……”话音未了,一条腿沉沉滑落于床,瞬间熟睡。 沈浪爱极了他这毫无防备的睡态,想在那润泽嫣红的朱唇上印上一吻,又怕扰了这小猫的清梦,被挠上几爪子狠的,无处诉冤。便低唤一声“乖孩子”,老老实实地做那清理之事。 不想刚刚清理完毕,正欲将那人搂进怀里同入梦,门板却惊雷似的被敲响了。 那鲁莽的道人粗豪的声音传来:“沈大侠,王公子,你们完事了吧?” 沈浪一惊,忙看那熟睡之人是否受到惊扰。却见他睡意沉沉,不为所动。 那道人又喊:“你们出来看看,那个小丫头不见了。” 王怜花皱起了眉头,压住了沈浪正欲抬起的胳膊。沈浪只好躺了回去,装作听不见。 怎料那道人锲而不舍,啰嗦不止,还将那门板拍的山响。“我和杰克苏正在说些闲话,我发现那小丫头的房门没关严,过去一看,你猜怎么着?屋里没人,一只小布鞋落在窗前……” 王怜花突然闭着眼睛一声暴喝道:“沈浪!你去!” “去把那个牛鼻子的头割下来当夜壶!” 门外顿时寂然无声,明实受了王怜花这等泼天的威吓,立刻捂着脖子离开了房门,捏着嗓子向杰克悄声细语。“他们折腾这许久,想必已经精疲骨软,不能再出来找那个小丫头了。不如你我结伴,在这附近搜索一番吧。” 杰克那蔚蓝的眼珠蠢蠢欲动,似乎极想翻一个大大的白眼给他,又生生忍住,反而露出一个温雅的笑容来。“道长自去找吧,我还有事。” 明实一怔,想发火又不敢大声,只好捏着嗓子低斥:“匡扶正义,扶助弱小,乃是我辈分内之事。你有什么事能比此时一个弱小孤女的安危还紧要?” 杰克依旧微笑着,将手里的水桶向上提了提,道:“我非你辈之人,我眼下的要务,是给师兄准备洗澡水。” 言罢不理道人如何反应,拎着水桶就下了楼。 明实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何奈何。看着那黑洞洞的空房,一跺脚就要只身赴险。 却听耳边一声轻笑:“道长何不回房带上武器再行计较?” 受惊回首,却见沈浪执剑站在身后。不由“啊呀”一声又捂上了自己的脖子。短短的功夫,沈浪已经穿戴整齐。青衣青锋,乌发乌瞳,配上干净温雅的笑容,真正是芝兰玉树,谦谦君子。谁能相信上一刻他还在鸳账里翻云覆雨,折腾到那令人胆寒的小魔头欲生欲死,呻吟不断? 明实顿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不好意思见人的是自己一样别开眼光,匆匆回房取了自己的长刀出来。却见沈浪已经进入苏叶住过的那间客房,捡起窗边的小布鞋,蹙眉想着什么。便跟进来道:“想是贼人把她从窗子那里弄走了。” 沈浪摇头道:“不然。窗子虽然大开,从窗边这丝毫未曾有过剐蹭的灰尘来看,却不似有人碰触。” 明实驳道:“那许是来人轻功极高,踏雪无痕也是有的。那丫头睡熟了,捂住口鼻,抱起来就走,也是轻松。” 沈浪微笑着举起布鞋,道:“道长可见过穿着鞋上床睡觉之人?那女孩必然是清醒之时挣扎反抗,才能将鞋子甩脱。” 明实微囧,道:“莫不是从门口走脱?不能哇,我一直没睡,若从门口走动,我必然能听出蹊跷。” 沈浪笑着看他一眼,道:“哦~?”明实知他是在讽自己一直在听墙脚,有心辩解几句,却无从辩起。不由略显几分羞恼。 好在沈浪不是那种不依不饶的性子。点亮房里的蜡烛,用那双饱含睿智的眼睛,四处查看起来。 明实诧道:“莫非她还在这间房里?要和我们捉迷藏?这玩笑开的可不好……” 沈浪不理他的啰嗦,揭开床被摸索了一番,又放弃。小心地挪动起桌上的茶具。明实跟在后面。见他净在明眼处翻找,便摇头道:“她要藏也得藏在能遮住身子的地方,还能藏在茶杯里不成?” 转身走到墙角,呼啦一声拉开了衣柜。柜子里空无衣物,角落里却摞着一叠书。 明实随手拿起一本,在微弱的烛光下艰难的辨认:“春……闺……艳……啊呸!……噫!沈大侠快看!”沈浪放下手里的青花瓷壶,去看明实手里的艳书。 明实却将书丢在地上,指着衣柜。原来衣柜靠墙的部分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滑开一道暗门,露出一条黑洞洞的密道。明实恨声道:“原来这竟是家黑店,房中设有暗道密室,不知悄无声息的掳走过多少妇孺,着实可恨!” 纵身一跃,跳进了暗门里。沈浪阻止不及,不由暗叹。 果然那道人一落地就发出一声惊呼,听得“咔擦”一声,不知中了什么暗器。忙探身去看,却见那道人脚下踩了一只捕鼠夹。好在那道人虽然鲁莽,倒有些急智,一觉又异,长刀立刻斩落,在那铁齿未曾收拢严实的时候就将其一分为二。 明实颇为得意,回身正义凛然地对沈浪道:“沈大侠,你敢不敢随贫道一起入这龙潭虎穴,击杀恶贼,救回那女孩儿?” 沈浪苦笑道:“在下本是不敢的,但道长如此义薄云天,沈浪也不敢推诿懈怠。” 亦是飞身一跃,好似一朵轻云委地,寂然无声的落在明实身侧。举着烛火看下四周,但见密道不过丈许,尽头处似有折角,不知通向何处。便对明实道:“沈某在前探路,请道长在后多加照应。” 此言正和道士心意,连忙应允。两人便小心地在密道里前行。密道很短,二人很快走到尽头,倒也有惊无险。 只是前方依旧是一条短短的密道。沈浪却停住脚步,不再前行,苦笑着指了指地上。 明实低头一看,一个捕鼠夹,被劈成两半,静静地躺在地上。不由失声道:“奇门遁甲之术?” 沈浪面露愁容,道:“怜花在就好说了。” 明实挠头,“不然我们回去找了王公子再说?” 沈浪依旧苦笑:“道长还能找到来时路?”他们也不过走了直线短短几步路,如何不能回去? 明实一回头,却果然发现他们入口处的空缺不见了。登时有些发急,道:“咱们并没有转弯,如何就没有入口了呢?想是那贼人在暗中做手脚,把柜门封住了。我去劈它几刀,必能将那门破开。” 沈浪一把抓住他,淡然道:“道长不要乱闯,以免触动什么机关。还请稍安勿躁。”言罢自顾自地坐在地上,盘膝打坐,调整内息。 明实见他好整以暇,内心稍安。接过蜡烛四处打量起来。但见四壁光秃,皆为普通的泥石灰墙,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心下不免沮丧。又见沈浪长久打坐,不言不动。不免复又焦灼起来。试试探探地想越过捕鼠夹,继续前行。 一直闭目养神的沈浪却浑身是眼,一剑横出,抵住了道士刚刚抬起的脚尖。“道长留步。” 明实不耐烦起来,道:“沈大侠莫非是因春宵过甚,精亏肾损,在这凶险之地休养生息起来?” 沈浪笑着睁开眼睛,毫不羞愧的答道:“道长明察秋毫。” 明实气结,欲严词训诫这不止羞臊的浮浪之徒。却听沈浪又道:“不过在下在修养生息的同时想到一个破解之法。” 明实顿时大喜,道:“有何方法?” 沈浪笑道:“道长到我近前来。” 明实以为他要附耳,便走过来弯下身子,低声道:“可是怕有人暗中偷听……” 话音未落,耳中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一时间砂石纷飞,烟尘四起。 沈浪居然催动内力,隔空将他身后的墙壁打穿了一个大洞!沈浪站起身来,一手扶住猝不及防被气浪冲击的摇摇欲坠的道士,一手执剑向前,直指破洞外面的光亮之处。淡然道:“你果然不曾远走。” 明实顾不上拂落满头满背的沙土灰尘,急忙转身。见那破洞之外并非他们进密道之前的那间客房,而是一间小小的密室。 密室之中巨烛高燃,照亮一个满脸奸笑的少年——正是白天逃脱的那个小厮。而少年身后,却高高吊起一个上身赤裸的小小女孩,也正是失踪的苏叶。她瘦弱的上身鞭痕累累,嘴里塞着一大团麻布,一双惊恐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们,仿佛不能相信他们会从天而降。 明实目眦欲裂,长刀一挥,便要将那欺凌幼女的恶徒斩于刀下!但沈浪再一次拦阻了他,他这才注意到,那女孩细细的脖颈之上缠绕着一条长鞭。而鞭柄正握在少年那干瘦却骨节突出的手里。不难想象,他若发力一搏,这女孩的人头就要和身子分家了。 明实大怒道:“你可是本门那不肖之徒小伍?因何自甘堕落,做出这羞辱师门,天地不容之事来?” 少年嗤笑一声,嘲道:“谁稀罕你那名不见经传的破师门。还有,请叫我伍公子!” 又向沈浪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沈大侠怎的和这个牛鼻子老道沆瀣一气起来?我那亲亲宝贝怜花公子在哪里?是不是被你弄的合不上腿,下不了床了?” 沈浪眼中寒光乍现,怒气如乌云般聚拢。沉声道:“凭你也配见到他?” 少年丝毫不恼,反而笑的更欢。“我怎么不配见到他?我不但见到他,我还要把他抱在怀里,亲他那红彤彤的嘴巴,摸他那白生生的……” 忽然寒光一闪,一把长刀携万钧雷霆之利,隔空向他面门劈来。竟是那道人不堪他那污言秽语,发力而为。 伍公子不闪不避,只嗤笑一声,脚尖一点,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突”地一声,从他身后拐出一柄飞刀来。电光石火之间,“仓啷”一声,将那长刀撞到了地上。 沈浪叹息一声,道:“还请道长莫要轻举妄动。” 伍公子狞笑一声,蓦地收紧了手中的鞭子。那吊在半空的女孩立刻双脚乱蹬,双目暴突,口中发出令人心碎的闷叫来。 沈浪沉声道:“你要怎样才不伤及无辜?” 伍公子这才松了力道,故作沉思的道:“我要沈大侠项上人头?沈大侠虽然义薄云天,也必不肯答应。我要你身边那臭老道的人头?呸,我还嫌脏!我要什么呢?我就要和怜花公子春宵一度吧,你说怎么样?” 沈浪冷道:“你可以和王公子当面商量,看他怎么说。” 伍公子听了,嘿嘿笑了起来。“沈大侠挺会顺水推舟啊。我那亲亲小宝贝怜花心如铁石,又怎会为了个不相干的小丫头投怀送抱。这事还得沈大侠亲自劝解才好。” 沈浪也不动怒,点头道:“好,我试试……” “试”字未落,人已在半空,青锋起。龙吟虎啸,卷起千尺寒光,将那饶舌少年笼罩的密不透风。千点寒星闪烁见,一星脱芒而出,撞断了女孩脖颈上的绳索之后,力道有增无减,径直斩向处于下方的少年头颅! 雷霆压顶,利刃加身。 少年依旧不惊不避,甚至来来得及向沈浪展露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 然后,他就不见了。连同那刚被从半空解救的女孩一起不见了。 沈浪的剑砍到了地面上,强大的内力使得剑与地面撞出一串蓝色的火星!沈浪从半空落下,一腿半屈,一剑支地,久久无言。 明实小心翼翼的从外面的破洞钻进这间密室。叹了口气,道:“唉!没试成功啊。” 沈浪收式立起,也叹道:“果然不能和你沆瀣一气啊。” 第九章 一往情深 明实听了,甚是不悦。嘀咕道:“明明是你失手,反倒怪到我头上来……”抬手一拍墙壁,想试试能不能也像沈浪一样拍出个破口来。 沈浪眼见不及阻止,只好应声舞起剑花,将二人笼罩其内。 但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无数雪亮的飞到从四壁飞射而出,又被沈浪的剑光所阻,纷纷扬扬的散落一地。 明实惊魂未定,看着不再有暗器射出,这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就要就地歇息。却被沈浪一把提起。 他虽没有说话,道士也从他那手腕的力度感受到了再好的脾气也有被气爆的危险。 两人并排而立,一时无计,只好相对着大眼对小眼。道士不敢正视沈浪的目光,只好四处乱看。这一看倒真看见一个不寻常之处——在他们身侧的墙上,有个突出墙面的黄铜小管子,口沿处打磨的光滑可鉴,像一只小喇叭。 明实立刻捅了一下沈浪:“沈大侠快看……” 沈浪厉声道:“不许碰!” 明实讪然,道:“沈大侠放心,我是不敢再乱碰这里的东西了。” 沈浪压着怒气道:“我是说,不许碰我。” 话音刚落,那黄铜小喇叭立刻学舌一样重复道:“不许碰我!” 竟还是王怜花的声音! 傻站着的二人对望了一眼,都有点毛骨悚然。 明实结结巴巴的道:“莫……莫非王公子就在隔壁?” 这次小喇叭没有学舌,而是传来另一个男人温润的声音。“师兄息怒,我只是想叫醒你洗澡而已。” 没有疑问,这必是杰克的声音无疑。 明实诧异道:“杰克苏也在?”又大喜道:“这就好办了,他们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咱们大声叫他们试试。” 沈浪无语望苍天:“刚才那么大动静他们都听不见,道长叫个试试?” 明实试试就试试,仰天长啸道:“杰克苏——“ 那小喇叭回应道:“可我不想动……沈浪呢?让他帮我洗,你出去。“声音慵懒沙哑,透着诱人的性感,却是王怜花。 明实的脸垮了下来。 那杰克的声音传来:“沈大侠和道长去找那女孩了,一时半刻不能回转,我来帮师兄洗吧。反正……我们幼时也经常一起洗澡。” 明实就见沈浪瞪起了眼睛。不由暗笑。 小喇叭中王怜花也轻笑一声,道:“幼时……幼时我对你可不怎么好。你还记得我曾把你按在池塘里不许露头,差点淹死你那回么?呵呵,查斯特神父去找碧姑理论,碧姑护短,硬说你说自己掉进去的,不关我事。” 杰克半晌无言。 却听王怜花鄙夷道:“怎么哭了?莫非记仇到现在?” 杰克哽咽的声音传来:“不是,师兄还记得这些点滴小事,我……我很感动。” 明实听到这里笑道:“这有什么好感动?”抬眼看沈浪,正色道:“沈大侠啊,不是我说,王公子这个师弟好像对王公子有点不一般的情愫啊。你可要看好家门,莫要后院失火才好。” 沈浪淡然一笑:“出家人,莫理俗人琐事,清净修为才好。” 罗帐半挽,流苏低垂。 王怜花仰面躺在床上,他的乌黑长发铺散了满枕满床,一条锦被斜斜的搭在身上。上露肩头,下余小腿。半遮半露,颇为引人遐思。 偏他那俊美的脸上冷若冰霜,令人望而生畏。 杰克半跪在床下,低头垂泪,哽咽连连,哭得十分有感情。他一边哭一边道:“……还有一次,你把我装扮成小女孩,把我带到青楼,说是让我接客,还让一个五大三粗的厨子吓唬我” “……还有我九岁那年你来小庐找师父,进不去出不来,我好心把你带出来,没想到你一出去就把一个路过的老农的粪筐扣到了我身上。那老农不敢惹你,倒追着我让我赔粪……“ 王怜花忍不住笑了。他平日里善于假笑,虽然风姿不减,可这发自内心的开怀一笑于杰克来说很难见到,愈发显得千金难求,万分可贵。 杰克也满脸泪水的笑了。 王怜花抬起手指,轻轻剐蹭了一下杰克的脸颊。 轻叹道:“我错了” 杰克惊讶的眨眨蓝眼睛,不敢相信王怜花会有一天承认自己错了。 王怜花又道:“早知道有一天你会这样梨花带雨的在我面前哭诉这些狗屁倒槽的小破事,就不该把粪筐扣到你头上。“随后又补了一句,“就应该直接把你丢粪坑里淹死。” 杰克听了,擦干了眼泪,站了起来,也笑了。“怜花,你真是狠毒。” 王怜花盯着账顶,并不看他,仍是笑微微的,只是那笑意,染上了浓浓的煞气。“哦?不叫师兄改叫怜花了?” 杰克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面向自己。“怜花,看着我说话。” 王怜花顺着他的力道面向了他,依旧笑的灿如春花。“即便是看着你,我眼中也没有你,永远没有。” 杰克蔚蓝的眼珠涌上浓浓的风暴,使得他那张轮廓深刻的脸看起来更加阴骘,凶狠。他低下头,狠狠的咬了那张漂亮的,嫣红的嘴唇一口。然后抬起头,看那朱唇渗出了晶莹的血珠。 王怜花居然还是笑微微的,问道:“味道如何?“ 杰克嘿嘿的笑起来:“好极了。” 王怜花道:“哦,那时因为之前我含过沈浪的……” 杰克色变,猛地捂住了王怜花的嘴,力道之大,几乎让他窒息。“沈浪!沈浪!”他近乎歇斯底里的狂呼:“沈浪算个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能让王怜花甘于雌伏?那个王怜花,高高不可一世的王怜花,那个心机百变,玩弄天下人的王怜花又凭什么为他放下屠刀,作为陪衬?你明明是一朵旷世难逢的稀世之花,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去做一只枯叶?” 眼看着王怜花双目圆睁,面色紫红,有了窒息之态,他又颓然松开了手。 看着那人艰难的喘息,咳嗽,慢慢呼吸正常,他又不正常的笑了起来。“怜花,你怎么不反抗我?你的小铁扇呢?你的小毒针呢?怎么不往我身上招呼呢?” 王怜花脸上红潮退去,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但他仍能笑得波澜不惊,仿若桃花绽枝头。 “同门师兄弟,开个玩笑而已,不必动怒。" 杰克叹息一声:“你到底是在骗我还是在骗自己?到现在你还不相信这毒是你自己解不了的?” 王怜花漂亮的脸上这才出现一丝郁闷。也叹息一声道:“我一直注意着,确实不相信你有机会给我下毒。可是最近这些时日,虽然脉象无异,身体却时不时有亏损虚弱之感,也不想进食……倒像身怀六甲的妇人一样有些呕吐之感……哈,有趣。你倒是说说,这毒倒是怎么下到我身上的。你我师兄弟一场,互相交流下功课如何?” 杰克这才发自内心的狂笑起来。“王怜花呀王怜花,枉你自负聪明果决,心狠手辣。却不知有比你更狠更绝更精明之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将毒种深种,只等一朝机会来临,陷你于万劫不复!” 王怜花闻言笑容不变,瞳孔却急剧的收缩了一下。“杰克,你失心疯了。居然栽赃到她的头上。” 杰克“哈”了一声,十分开心的看着王怜花。“我还没说是谁,你就知道了?看来你心里早已有数,只是不愿去面对这个事实罢了。” 王怜花眸中寒光大盛,如那蛰伏已久的猎豹,蓦地暴起。五指如钩,直奔杰克胸口抓去。这凌厉的攻势悍然无情,让人毫不怀疑,他能将面前这人的心肺生生掏出,生啖而食! 但杰克毫不慌乱,甚至面带微笑的看着那致命一击袭到胸前半寸,而他岿然不动。 然后,那手力竭,凝滞,颤抖,滑脱。最后连带整个人软到,向床下栽去。 杰克接住了他,将赤裸的他抱进了宽阔的胸膛。怀中的身体骨肉亭匀,修长优美,肌肉被玉白的肌肤覆盖隐藏,让人不由忽略那隐藏的力量。一张秀逸的面孔失去了平日里的光彩,略显苍白憔悴。那双善睐的明眸也半开半合,似睡非睡,却不知是真的晕迷过去了,还是又在想些什么恶毒的手段。 杰克突然想笑又想哭,肖想了多年的身体就在自己怀里,却依旧不属于自己。 他低下头,去嗅他的头发。却发现那锁骨胸腹,处处布满红点青痕,生生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转身走到屏风后,将王怜花扔进了浴桶里。水已经凉了,激得王怜花惊叫一声,睁开了眼睛。“沈浪!” 杰克冷声道:“沈浪已经自身难保,你还是省点力气,以免稍后的欢爱,没力气叫床。” 王怜花怔怔的:“稍后?你?” 杰克的笑容近乎狰狞:“我会怜爱你的,不过这之前你要接受一个小小的惩罚——伍公子会先调教你一夜。” 王怜花一愣,嘲讽的笑了:“这样说来,你还拿我做了人情?千辛万苦摘到果子,先送给别人尝一口?” 他像听到了极有趣的笑话,想纵情大笑一场,却终因体力不济,只是低喘了几声。 杰克握紧了拳头,青筋暴突,恨恨的砸在桶沿上。怒道:“你早就被啃的渣都不剩了,何谈尝一口?” 王怜花见他发怒,反而高兴。艰难的拂开脸上粘着的乱发,他微笑道:“你这个废物。” 杰克深吸了几口气,压住心头的火气,也面带微笑:“怜花,你将会和这个废物远渡重洋,在陌生的国度里共度一生。所以,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这个废物了。” 王怜花笑道:“这么有自信?” 杰克恶意一笑,点点头。 王怜花歪头俏皮一笑:“我大约一时半刻不能为自己解毒,但若我想寻死,好像也不太难。” 杰克笑意加浓,说了句题外话:“你可知苏碧华为何要给你下毒?” 王怜花眸色渐冷,却点头道:“知道。” 杰克颇为意外:“哦?” 王怜花反问:“你可知道碧姑为何杀死查斯特神父?” 杰克更加意外:“这你也知道?” 王怜花冷哼:“他不过是死于嘴贱。”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绯花摘叶 作者:蓝莓的刺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第4节 “本来我母亲已经依照承诺给了他大笔盘缠,足够你们雇上大船回归故里。可他偏要贪心,想带上身怀绝技的碧姑一起同行。便在临行前夕去告诉碧姑,他从那个被砍断一条腿的白云牧女那里听到一个惊天秘密。” “那就是——碧姑的秀才情人并没有背叛她,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受了云梦山庄的欺骗,请他先冒充一下相府小姐的夫婿,因为相府的‘乘龙快婿’陷在云梦山庄的赌债还不清,云梦山庄不能公然扣押官府家眷。所以请体貌与相府姑爷相像的他每天骑马上街溜一圈,作为掩饰。” “因那秀才赶考落榜,又身无分文。正无颜回乡,又先得了丰厚的报酬,便欣然同意。殊不知,这点小钱轻而易举的要了他和他那小儿的命。” 杰克也叹:“这人真是愚蠢之极,天下哪有这等蹊跷的生财之道。不过你们也不过是想寻一个乳娘而已,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的害得人家破人亡?” 王怜花斜睨他一眼,虽然他此刻憔悴无力,这一眼却很有藐视众生的气度和不屑。“我是什么人?是凭什么粗鄙妇人都配来喂养的么?那其余八个乳娘也都是些身强体壮,知书达理,青春正好的良家妇人……只是这碧姑,她自小就甚有名气。当她未婚育子的消息传开之后,就已然成了乳娘的最佳人选。不过她这样一个心高气傲满腹才华的女子又怎甘心去做一个乳娘……” 杰克苦笑道:“只为了她心无旁骛的喂养你,贵府就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也是奇闻。”又恨声道:“可恨她得了这个真相,竟然残酷地将神父杀死,还要连同我一起灭口,当真是认贼做子,不可理喻!” 王怜花难得没有反驳,只是疲倦的垂下了头。低声道:“她很爱我,也很恨我。只是她对我下不了手,只好杀你们泄愤。” 杰克接道:“她虽然下不了手,但你这导致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却成了她心头的匕首,日日剜她的心,剃她的骨。你偏还要时不时的去找她……你可知每次你在那迷阵中徘徊,她的手里都握着一把蚀骨粉,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会洒在你的脸上?” 王怜花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是在她死后才弄明白这一切的……她让我喝她一口血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劲,可不管如何,那是她最后的愿望……后来发现并没有异常,我还以为她已经放下了。” 杰克突然捧住了他的脸,愤怒异常的嚷道:“你从来不肯看我一眼,不肯听我一句。那时你若看到我传递给你的眼色,你就不会去中那毒了!” 王怜花充满悲悯的看着他,很真诚的说着残酷的话。“杰克,我知道你是曾是个好孩子。可想入我眼的好孩子太多了,你真的排不上号。” 杰克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即将崩溃的情绪。又睁开眼睛,笑问道:“怜花,你现在身体感觉如何?” 王怜花诚实地回答:“不太好,浑身无力,想吐。” 杰克又问:“你可知为何中毒这许多年都未曾发作,直到现在才初出症状?” 王怜花答道:“因为碧姑的血里不是毒,而是蛊,多年不发,潜伏至今,只是蛊引未被触发。” 杰克赞道:“不愧是王怜花,聪明!” 王怜花嗤笑一声:“你可以把想说的都说完,我现在很累,不想和你废话。” 杰克哈哈大笑,弯腰将王怜花从浴桶里将他湿淋淋的抱出来,走到床边那张紫檀桌前,让他看着那个吹唢呐的小瓷人。 轻佻的用手指绕起王怜花的一缕长发,他笑问:“怜花,看看这个,可有蹊跷?” 王怜花一怔,乌黑的眸子里有了些许波动:“千里传音?碧姑居然真的研制出来了?” 杰克微笑道:“当然查斯特神父也提供了不少建议……不过千里谈不上,这个只是连在隔壁密室里。” 王怜花冷笑:“只是隔壁?还要费这么大周章,瞧你这点出息!” 杰克轻笑道:“密室做了很厚的隔音装置,里面的人可以听你说话,但也要防止你听到密室之中的动静,所以安装了这个。不过……”他伸出手,在小瓷人的耳洞里戳了一下。 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哒”,小唢呐里立刻传出了动静,是那明实道人的怒吼。“沈大侠,你倒是想想办法,再出不去,你头上要多一顶帽子了!” 沈浪那温和的声音传来:“道长,你再这样狂躁,即便出去了也没力气拼杀了。” 王怜花惊道:“沈浪?你们怎么在密室里?” 明实立时怪叫:“他们能听见我们的声音了!杰克苏,你这个王八蛋!快放我们出去!” 杰克哈哈大笑,出指点了一下小瓷人的鼻子。 唢呐里顿时传出一阵密集的金铁交鸣的碰撞声,夹杂着道士的一声痛呼,让人不难明白,杰克又启动了一项暗器机关。 王怜花屏息凝气,突然一指戳在杰克的鸠尾穴上。杰克任其施为,笑看那凌厉的指风瞬间脱力,颤抖着软垂下来,继而不可控制的抽搐不止。 王怜花大怒,又猛抬头去撞杰克的下巴,结果依旧是力有不逮,反而被杰克轻吻了额头。他道:“怜花,你本就亏虚,这样乱动,蛊虫会更兴奋,你可知它就靠吸食你的体力存活?” 王怜花俊秀的脸上浮出狠戾,恶声道:“本公子精力无穷,看我不胀死它!” 沈浪温柔的声音此时却传了出来。“怜花,我没事,你不要乱动。听话。” 杰克就见仿佛一缕柔风拂过,怀中尖牙利齿的小猫顿时停止了挣扎,懒洋洋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动了。 杰克“哼”了一声,冷然道:“亏你还是那个威风八面的王怜花,怎么沈浪一声令下,你就成了这么一副唯命是从的奴才相?“ 王怜花“啧”了一声:“关你屁事,我乐意。” 杰克继续讽道:“这么明显的机关摆在眼前,你若多看一眼,都会发现其中不妥。却一心迷恋那床第之事,真真是色迷心窍,丢人现眼。” 王怜花动口不动手,言辞却似风刀霜刃:“食色性也,天性使然,有什么可丢人的?倒是你,巧取豪夺,把师兄光溜溜的抱在怀里,又摸又抱,又亲又啃,还要把我送给别人玩弄。长兄为父,你对你爹做出这有悖伦常之事岂非要千刀万剐,天打五雷轰?” 杰克眨着他那双蓝眼睛,被他这番高论抢白的哭笑不得,一时无语。这时密室里刀兵之声渐止,只闻明实粗重的喘息。想是这一被暗器已经倾囊告罄。 杰克正欲再启动其他机关,却听沈浪朗声道:“杰克苏兄弟,道长不幸被暗器击中受伤。他本是无辜路人,可否网开一面,先放他出去疗伤?” 杰克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看向王怜花问道:“他是真傻还是当我傻?” 王怜花做状想了想,答道:“他不傻,他只是在拖延时间,恢复体力,迎接下一波暗器。” 杰克见他如此直言不讳,完全不把沈浪的安危放在眼里,不由困惑起来。本来伸向瓷人的手也缩了回来。笑道:“既然沈大侠累了,就请好好歇一歇。在下虽无好茶奉上,却可以为沈大侠上演一曲春宫之乐以藉乏劳。”一转身,抱着王怜花向大床走去。 沈浪却还能谈笑风生道:“你和令尊……这……真要天打五雷轰吧。 王怜花伏在杰克肩上嗤嗤的笑了起来:“沈浪,你好调皮……哎呦,你轻点!”原来是被他这二人气的七窍生烟的杰克把他重重摔到了床上。 他骑上王怜花纤细柔韧的腰腹,重重的拧了一把那粉嫩娇艳的小蓓蕾。冷声道:“你尽管笑,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 王怜花到了此时仍笑容不改,反而抬起虚软无力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充满魅惑的低语道: “当心五雷轰顶了哟。” 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 声巨响,仿若惊雷在房中炸响。杰克心中一凛,忙转头去看。 可这一转头的功夫,“大椎”穴位蓦地一麻,紧接着“风池”,“风府”又连接受袭,瞬间全身麻痹,动弹不得。难以置信的垂眸看向王怜花,却见他正对着自己露出个狠狞无比的微笑来。刹那之间,他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五雷轰顶” 然而,真正的惊雷才刚刚开始。王怜花躺在他身下,那刚刚还虚软无力的手,竟快如闪电! 噼噼啪啪,反反正正,带着雷霆之怒的巴掌落在他的脸颊上。然后蓄势抬起,对着他的颅顶,一掌而下。 杰克闭上眼睛,心中却奇异的一笑:“王大公子,言出必践,真正的五雷轰顶。” 想到自己马上就颅开血绽,脑浆四射,他又赶紧睁开眼睛——他功败垂成,到底没有将这朵花摘下,不过能看到自己的血溅满这美丽的身躯,未尝不是一场最后的玷污。 但是没有,下面那张脸依旧光洁如昔,透着夺人胆寒的狰狞,也透着极度愤怒的冷酷之美。 他朱唇开合,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暴喝:“沈浪!你又多管闲事!”千钧一发之际,沈浪握住了他的手腕,终止了他的致命一击。 沈浪出来了?他从那间铁壁铜墙,危机四伏的密室里出来了? 他是怎么出来的? 答案太简单:还是暴力拆墙。可是那墙不同于密道里那道简单的灰墙,以花岩做骨,精铁为皮,厚足三尺,牢不可摧。更兼内设重重机关暗器,动辄涉险,他有怎样的神力居然能破墙而出?杰克不能动,但他很想苦笑一下。 自以为天衣无缝,破绽在他人眼中却不值一哂。 听筒位置何在?墙中。 如何嵌入墙中?挖空。 何处最薄弱?中空之处!无论是沈浪还是王怜花都早已窥破脱困之法,之所以迟迟不肯破墙而出,只是想再多套他几句话,更因他还抱着王怜花站在墙边,怕飞溅的砖石误伤到那朵稀世之花罢了。 此刻王怜花被沈浪抓住手腕,恼恨的声音都变调了。“你为何阻我杀这无耻之徒?他咬我,还掐我,还要……” 沈浪看他像个受了委屈朝大人告状的孩子,难得没有浮出那宠溺的笑,反而微不可闻的低叹了一声。一把将那动弹不得的杰克推倒在一旁,他将被子围拢在王怜花光裸的身上。柔声道:“先穿上衣服再说,你难道要让他这样死在你身上?” 王怜花瞪起眼睛,待要在说些什么,却又抑制不住的干呕一声。这才悻悻地道:“也好,就先穿上衣服罢。” 第十章 赤诚 沈浪像个乖巧而细心的小厮一样将王怜花的衣服一件件为他穿戴周全,又像一个慈爱无奈的父亲一样抚摸着他的头顶叹了口气。 王怜花哭笑不得的打开他的手,戏谑道:“沈大侠莫不是怕在下手段过于血腥,提前心生不忍了?” 沈浪反握住他的手,浅笑道:“倒不至于。只是那明实道长方才中了暗器,不知有无中毒,还要烦请王公子诊看一下。”话音刚落,就听那道士粗豪的声音传来:“多谢沈大侠挂念,皮外伤,没有中毒,贫道无事。” 王怜花顺着声音,看到那道士踉踉跄跄的从密室里走出,果然没有中毒迹象,只是腰间各插了一把柳叶飞刀尚未拔出,看起来颇为滑稽。不由抚掌笑道:“所谓的‘两肋插刀’就是道长这般人品才能现身说法了。” 明实不知他是在嘲笑自己,连忙“两肋插刀”的一抱拳,十分谦虚地笑道:“公子谬赞。” 沈浪又道:“虽无中毒,毕竟也是受了伤。现成的名医在此,道长也算有福之人。”又向王怜花道:“王神医能否行个方便,带道长回房,帮他医治包扎一番? 王怜花听了这话,立刻沉着脸看了沈浪一眼。沈浪也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只是嘴角虽然上翘,那眼中却毫无笑意,在微弱的烛光映衬下,影影绰绰,似乎有什么悲苦情绪即将崩溃而出。心下不由一痛,满心的愤怒化为苍凉与感动。便柔声答道:“好,我便替道长好好诊治一番,保证他恢复如初,连干疤都不留一个。” 起身便要去扶那道士出门。沈浪却又一把拉住了他,在他衣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笑道:“这不是杰克苏白日里从那桃花公子那里搜出来的贼赃?用在道长身上似乎不对症,我帮你收着可好?” 王怜花一惊,下意识的要去夺回来。但沈浪只是看着他,那目光里的祈求之色让他慌乱,让他,难受…… 便微微一笑,故作云淡风轻地道:“那药甚是紧要,沈大侠可要保管好,莫要丢了洒了,你可赔不起哦。”言罢扶起那莫名其妙的道士走出房去,还贴心的关好了房门。 沈浪目送他们出去,将那小瓷瓶举起来看了看,又静静地沉吟了片刻。这才将床里那欲逞色欲不成反被轰的杰克翻转过来,解开了穴道。 杰克双颊肿胀,口鼻流血。本来也是一个英俊倜傥的异国青年,此刻却狼狈不堪,羞愤异常。穴道刚一解开,他便要合拢牙齿咬破藏在牙缝里的那穿肠毒药。 但沈浪出手如电,稳稳地捏住了他的下颌骨。平静地问道:“碧姑给怜花下了什么蛊?” 杰克一怔,神色愈加羞愤。 沈浪淡笑:“你觉得怜花没有中毒,他只是在做戏引你入彀?” 杰克瞪起蓝眼珠子,仿佛在说:难道不是这样? 沈浪叹了口气,松开了他的下巴。杰克戒备的看着他,随时准备吞毒自尽。然而沈浪只是把那药瓶送到他眼前,问道:“这药是否有暂时使人精神健旺的作用?” 杰克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他……他什么时候把这药摸了去……你怎么知道这药的作用?” 沈浪依旧沉静如水,解释道:“我见那桃花公子用这药医治重伤病患者,竟能立竿见影起效,就知必有这种奇药。” “怜花先前虚弱不堪,能瞬间发难,也只有服用了此药这一解释才能行得通了。” 杰克惨然一笑,道:“你什么都知道,还来问我做什么?败者成寇,如果不想让我自我了断,我想……死在怜花手上。” 沈浪依旧波澜不惊的看着他,道:“我在进密室之前并不知道怜花中了蛊,否则我不会抛下他一个人……”一个人无力的接受你的侮辱。 他握紧了拳头,猛地站了起来。 杰克瑟缩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然而沈浪却“咕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求你,为他解蛊。” 杰克茫然的睁开眼睛,却看不明白了。 随手就能掌握他生死的人突然跪下,求他,救另一个欲杀他而后快的人。杰克笑了,虽然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但他觉得自己又掌控了局面,并没有满盘皆输。于是他慢声道:“我为什么要替他解蛊?王怜花对我刻薄无情,痛下杀手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还要救他,然后再等他好了之后杀我?” 沈浪跪的笔直,清澈的目光真诚,坦荡。“你要替他解蛊,因为你爱慕他。爱慕一个人,又怎能眼看他被伤痛折磨却视而不见?他要杀你是因为你轻贱他,如果你不轻贱他,你就永远是他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小师弟。” 杰克听了,承认沈浪说的有道理,但他摇头苦笑:“可是,我爱慕他,又怎能甘心永远只做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师弟?” 沈浪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爱慕一个人,满怀柔情的望着他,体贴他。想把自己的一颗心热乎乎,血淋淋的掏出来奉于他的面前,而那人只是视而不见,满不在乎,只当你在犯傻,的确能让人感到崩溃和疯狂。” “更有那诀绝如碧姑者,一旦认定情人背叛,便可一言不发的痛下杀手,造成无可挽回的悔恨。可见情之一物,有若奇毒。中了此毒变要神志不清,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错事来。” 杰克听了,冷笑一声道:“沈大侠何意?是劝在下挥剑斩情丝?那么你呢?参悟的如此明了,是在说明你对怜花本是无情? " 沈浪微笑摇头:“非也。我说的这些,只是蠢人之情。明达之人对所爱之人情似流水,荡其浊,清其心,暖其身。即便落花无情,流水始终有意,任其漂流,却始终相随不弃。终有一日能相携入海,交融如一。”杰克眨动他的蓝眼睛,似乎有些听不明白。 于是沈浪简单解说: “就是说,我是水,他是花。我们早已合二为一,你已经插不进脚来了。” 杰克气结。 沈浪不待他发飙,继续道: “你可曾想过,你其实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爱慕他?而只是愤怒?眼见一朵花开,芬芳艳丽,期待它能在你面前如火如荼,吐露芳华。而它却落下枝头,被流水带向远方,一去不回头。你便心有不甘,追上去,宁可把它捞上来揉碎捏烂,抛在泥淖里任其腐烂。” 杰克一怔,肿胀的脸愈加灰白,大声否认:“不是!不是这样!我……我会好好待他,只要……只要……” 沈浪蓦地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影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高大,威武,气势逼人。“只要他乖乖的接受你,你才会替他解蛊,才会对他柔情万丈。否则你就折磨他,威逼他,把他送给别人调教!你就是这么爱慕他的?你是怎么配提爱慕这两个字的?你恨碧姑杀了神父,但丈眼睁睁的看着她下蛊毒害你所爱慕之人。你和她有什么不同?你又有什么脸面去恨她?” 杰克突然捂住了脸,崩溃的叫道:“别说了!别说了! 沈浪又放缓了声音,如春风般和煦。“知道我为什么支走怜花吗?你这般侮辱于他,换做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来刑讯你,你未必能承受的起。而我……” 他一振衣袍,重新跪好。“愿以赤诚之心,换取阁下一丝不曾泯灭的良心。为了你曾经单纯的赤子情怀,帮帮他吧。” 杰克的指缝里流出了泪水。 “我……我对不起他。可我……解不了那蛊。” 沈浪笔直的身躯一晃,复又镇定。“在下坦诚相待,阁下莫非觉得诚意不够?我再磕三个响头,代怜花为幼时对你的欺凌赔礼如何?” 杰克忙伸手拉起他。急道:“沈大侠莫要再折煞在下这卑鄙小人。我……我是真的解不了那蛊。那蛊是以碧姑服用多年毒物的血为引,一旦诱发,还需她的血来止息。碧姑已去世多年,这血……” 沈浪呼吸一滞,向来稳如泰山的身形也颤抖了起来。 红烛将烬,拂晓降临。偌大的客房里格外昏暗,只偶尔传来杰克那一两声悔恨的啜泣。 这时,房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不徐不疾的走进一位年轻公子来。他身着红衫,体态风流,指间挟一把乌柄折扇,仿佛哪家纨绔出门赏春一样意态潇洒。但玉面苍白,眉宇间仿若有轻愁未散,犹似暗夜中一朵被凄风苦雨肆意蹂躏的花,让人望之生怜,心有戚戚。 只见他满面愁容的走到还呆呆跪在地上的沈浪身边,朱唇轻启,长长的叹了口气。“唉——”然后挥起折扇,重重的抽在沈浪肩上。“我道你有什么奇思妙想,能从这家伙嘴里撬出什么惊天秘密,原来却是给他下跪来了!”凄苦娇花突然瞬变末路狂花。他挥扇又抽:“他算什么狗东西,配得上你这一跪又一跪的!你还没跪过我呢……” 沈浪抬手抓住他的手腕,起身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微笑道:“公子息怒,沈某这一跪帮你跪走了一个强敌,换回一个师弟,岂非一件两全其美之事……” 王怜花怒道:“美个屁!”隔空将那折扇丢到垂头不语的杰克头上,“你这黑心的洋杂碎,吃本公子的豆腐,还让沈浪跪在你面前,也不怕折煞你那条狗命!看我不将你抽筋剔骨,做成……呜……” 突然说不下去,因为沈浪突然堵住了他那张喷射毒箭的嘴——用自己的嘴唇。杰克把头垂的更低,心里却既苦涩,又释然,却不再有那种锥心刺骨的嫉妒和愤慨了。 良久,听王怜花喘息着骂道:“沈浪你这禽兽,愁死我了。” 沈浪却依旧笑的无忧无虑:“愁什么,总有办法的。” 杰克明明见他上一刻还陷在天塌地陷的愁苦中,面对所爱之人时又是那样云淡风轻,游刃有余,竭力不显出半点忧郁姿态,只为不让他那怀中之人增添忧思。便叹一声,对他那落花流水的爱情之说有了更深层的体悟。 王怜花瞪眼道:“你叹什么气?你叹气也别想我放过你,你完了,你等着……呜……沈浪你滚开!” 沈浪笑道:“气大伤身,王公子身为医者,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王怜花此时已经彻底放弃打小养成的儒雅贵公子做派,怒声道:“医个屁!放下我,我先医医你的脑子!” 沈浪怕他怒极出手,耗费真力,再被蛊虫吸食精力,是以紧紧抱住他不撒手,只笑脸相迎和他插科打诨。道:“王公子医治脑子可要开颅放血,小生怕怕,求放过。” 他这本是无心之语,信口胡说。那垂头丧气的杰克却如醍醐灌顶一样猛地抬起头。高喝一声:“是了,开颅! 王怜花正和沈浪缠杂不清,听了他这话,便冷笑道:“不急。迟早会把你那狗脑子挖出来。” 杰克见他误会,便忙道:“不是开我的颅,是开碧姑家人的颅。只要是和她相同血缘的人,只要取颅顶百会穴几滴血,配以蛊饵,即可将蛊虫诱出。” 沈王二人听了,立时停下了半真半假的厮闹,对看了一眼。沈浪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我以诚信待阁下,望阁下莫要再戏弄在下。” 王怜花却冷哼一声道:“他不过贼心不死,编造写胡话来拖延即将到来的惩处罢了。” 杰克急道:“不是编造,只是年深日久,一时没有记起。” 原来那日碧姑服下蛊引,曾经喃喃自语道:“伤人者必自伤。我服下这蛊,必然精血耗尽,命不久矣。不过我那孩儿也会在不久之后追随我而来,我亦无憾。”又不放心的用那只昏花的眼睛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杰克,柔声道:“杰克,你是乖孩子,切记至今起不要再碰触我的身体,尤其是在我吐血之时不要替我擦血。” 杰克与她生活了几年,因差点在她手中丧命,一直很惧怕她,根本不可能像王怜花那样与她亲近,尽管她传授了他一身的本事,连自己背下来不曾修炼的武功秘笈也靠着悟性帮他修炼了一身武功。 杰克听了她的任何指示都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碧姑想了想,又道:“你若不甚也染上此蛊,可取我百会穴几滴血,配以蛊饵将其诱出……不好,我血里毒性甚重,不宜碰触。可去洛阳城外的瓦鎭去找我父母取血。不过多年不通音讯,也不知还是否健在。你还是多加小心,不要碰触我吧。” 杰克又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心里却想着那绯衣少年中了蛊毒的样子,不禁有些怜悯…… 沈王二人听了,心又吊了起来。如今这许多年过去了,那碧姑父母的生死就更加不可测了。 王怜花从沈浪身上挣脱下来,犹自对杰克虎视眈眈。冷声道:“你既受碧姑之名诱发我的蛊毒,为何这许多年不动手?偏要联合那小伍一起来陷害我?” 杰克闻言几乎落下泪来。“我一直爱……钦慕你,怎忍心害你,从四年前你下落不明,我便四处找寻你。后来遇到了那个少年,他很懂得操控人心,说了许多挑拨之言。我又见你与沈大侠失和,就起了趁虚而入的念头。他要那些秘药和秘笈敛财,我也不心疼,想着终究要带你离开这片土地去海外生活,这些东西也不必带走,就和他达成了交易。他负责将沈大侠困住,我……我……” 王怜花冷笑道:“你的交易是不是还漏了一条没说?怎么着,那小伍还要调教我一夜?” 杰克羞惭的脑袋都快要垂进裤裆里。“我只是敷衍他,想着事成之后就下毒……毒死他。” 王怜花嗤笑一声:“你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你那心机,给他提鞋都不配……” 话音未落,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出了声音。“果然还是我的亲亲小宝贝怜花懂我啊。” 正是那伍公子那又懒散又猥琐的声音。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而那声音,艾飘忽不定,似在墙角,又似在屋顶。房中三人立刻第一时间抓好武器,默契的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那声音嘻嘻的笑了起来,声音既轻蔑,又轻浮,格外惹人恼火。 “我的亲亲小宝贝,你那维持体力的药效可要过劲了,我劝你最好不要逞强,不然损伤了身体,我可是要心疼的。” 沈浪握着剑的手一沉,担忧的目光落在王怜花的身上。王怜花却意态悠闲,还展开折扇轻轻摇了两下。笑道:“多谢提醒。不过那药多得是。沈大侠替我妥善保管,我随时都可以吃上几粒。” 那声音啧啧有声,笑道:“那药虽然能暂时振奋精神,却不过是回光返照一样的效用,提前消耗你剩余的体力罢了。沈大侠又不是傻子,敢再给你吃?” 王怜花哼道:“怎么不敢?沈浪,拿来。”颐指气使的向沈浪张开玉白的手掌,还催促的勾了勾手指。沈浪含笑看了看他的手,便听话的伸手入怀,掏出了个什么。 但他却没有放进王怜花手里,反而运气一弹,直接顺着王怜花手指的方向,将一枚铜板击中墙上的一副仕女图。耳听“咯哒“一声轻响,那道墙壁滑开了一扇小门,现出了躲在里面装神弄鬼的伍公子。他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腿上横放着一个不动不响的半裸女孩,正是苏叶。 仿佛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现了形,伍公子那张还带着神气活现笑容的脸上有点僵硬。但他反应也是极快,立刻将手里一把雪亮的匕首横在苏叶那纤细的脖子上。这才有恃无恐的又笑起来。 “差点忘了我的宝贝小怜花是千什么的了。只要不急着和沈浪上床,这些小小伎俩怎能瞒过你那双漂亮的眼睛。” 杰克厉声道:“你这淫贼,休要污言秽语,快放了那女孩。沈大侠许是会饶你一命。” 伍公子眨眨眼睛,故作惊讶道:“哟,杰克苏,你这么快就改恶从善了?你一路将蛊饵下在我亲亲小宝贝的洗澡水里,沈大侠知道么?哦,沈大侠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但你趁着我的小怜花体力不济陷入深眠的时候偷偷亲他,害的他时不时千呕,他知道么?” 杰克大为惶惑,立时哑口无言,低下头去。沈浪眸光一暗,淡淡的扫了杰克一眼。 王怜花却不以为意的笑道:“我知道啊。自从我感到身体不适,就对他保持了十二分的怀疑和警惕,一直不动声色,就是要看他背后还有哪个王八蛋在操控他。而且,他也没亲到我啊。因为他一靠近我,我就先吐了。”脸上笑着,手里的折扇微微抬起,不经意的对准了伍公子的咽喉,拇指也滑到了扇柄底端的机括上。那伍公子也甚是眼尖,手里的匕首立刻向下一压。 那女孩发出一声细弱的哭泣,脖子上流出一线血痕来。 王怜花嗤笑一声:“你莫非以为我王怜花是个怜幼惜弱的圣人?”指尖微动,按下机括。那扇骨间顿时射出万千寒芒,暴雨一般笼罩了伍公子的全身上下。如无意外,伍公子眨眼间就会变成一只面带猥琐笑容的刺猬。哦,连同趴在他腿上的苏叶,一起变成两只刺猬。但毕竟意外还是有的。 沈浪后发先至的掷出一张长桌,堪堪竖起在二人身前。 只听“咄”,“咄”之声不绝于耳,银针尽数扎进了桌面,力透三寸厚的木板,只余点点针尾在暗室中灼灼生辉。桌后传来伍公子咯咯的笑声。 “我当然不信我的小宝贝会怜幼惜弱,可是在场的还不是有位沈圣人么?他……” 话音止于舌尖,他难以置信的垂下眼帘,看见一把青光暗沉的剑,从自己的咽喉一穿而过, 让他的余音成为绝响。他呆住了,甚至想摇晃一下脑袋,让这个可笑的噩梦快点醒来。 桌子后面的沈圣人站直了身体,很有礼貌的向他点了一下头。伸手把那呆滞不动的匕首挥开,拎走了他腿上的女孩。然后抽出了他脖子上的剑,在鲜血喷溅之前远离了他。他向后仰在了椅背上,如愿以偿的晃了两下脑袋。 清晰的听见那个又欢喜又骄傲的声音说: “沈浪!你敢抢我的风头!” “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他想,“我就这么死了?这不可能,我还有许多花样没来得及施展……” 脖子上的血像涌动的泉水,他惊恐的想抬手捂住,却在抬起手的瞬间又垂下,死的千脆又利落。可惜,没人再看上他一眼。 第十一章 儿女成行柳成荫 沈浪抱着苏叶,径直走到床边,将她安稳的放在上面,又拉过一条被子,细心的为她盖好。 正要回身,却被那女孩一把拉住了袖子。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大张着嘴,却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的揪住沈浪,担心这把他从恶魔手中夺回的守护神会就此弃她不顾。 沈浪一顿,便俯下身来抚摸了一下她的头顶,温言道:“没事了,坏人已经死了,不会再伤害你了。” 王怜花看到这情形,也几步跟到近前来,一把将她的手从沈浪的袖子上拉开。笑眯眯的道:“沈浪浑身都是利器,你莫要胡乱拉扯他,以免误伤。” 沈浪听这话有些耳熟,略一回想,顿时脸上一热。知这大公子心有不爽,存心揶揄他。便站直了身子,不再碰触那孩子。 苏叶见了这位笑靥如花的贵公子反而有些害怕,忙把手缩回被子里。不想用力过猛,扯动了脖子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王怜花见了,便唤道:“杰克,你来给这孩子处理一下伤。” 杰克哪敢不从,连忙小跑过来。不敢看沈王二人,低头去看那苏叶伤口。不想一低头,却看见王怜花那细白纤美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胸口上。颇为不解的去看王怜花,却见他正对自己露出个狠狞的微笑。 顿时脑中浮出八个字:秋后算账,吾命休矣! 耳听“嗤啦”一声,胸口刺痛。王怜花已将一团血糊糊的事物抓在了手上。 而王怜花的手腕却又在沈浪手中。 王怜花回头怒看沈浪,沈浪也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二人对视片刻,王怜花先败下阵来,依旧笑的像朵花似的。“沈圣人误会了,我只是略施薄惩,揪下他一撮胸毛来而已。洋人体毛厚重,我帮他除除毛,你阻我作甚……不信你看。” 将手里那团隔着破布抓着的东西给沈浪看,果然是一团带着血迹的卷曲金毛。沈浪皱眉拂开那团毛发,正色道:“你明知我不是恼你睚眦必报,而是蛊虫吸食体力,你还要损耗内力去做狠事。是存心要我难受?” 杰克这才明白,自己对王怜花做的那些混账事,沈浪虽然不做追究,但不可能心无芥蒂,不由冷汗涔涔而出。 王怜花眨眨眼睛,讨好地笑道:“沈兄莫气,在下一定小心养护身体,以后吃饭请你喂,走路请你扶,如厕请你捧夜壶。绝不做半点浪费力气的事……尊驾意下如何?” 沈浪听他这番打诨,也不由失笑,弯腰将他打横抱起。柔声道:“荣幸之至。”大步走出门去,欲另寻一间干净的客房歇息。王怜花却嫌这样被抱出去没面子,别别扭扭的作势往下挣脱。沈浪则边走便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句什么。王怜花立刻叫道:“大侠,你不要耍……”话没说完,就似被堵住了嘴。 是被什么堵住来了嘴,不言而喻。 杰克呆呆的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青衣红袂,相得益彰。仿若虬枝绽桃花,和谐般配的让人赞叹。自己的妄图摘花撷香之举,简直可怜可笑又可悲。叹了一声,回身去看那女孩的伤势。 苏叶见他胸口破了个大洞,血淋淋地甚是吓人,便拉着被子蒙上头,声音细细的道:“那人只是抽了我几鞭子,划了一道小口子,不甚严重,哥哥还是先治自己的上吧。” 杰克一怔,看看自己的狼狈样子,想说自己只是被揪了一把毛,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却见那女孩在被子下轻轻颤抖,看似吓得不轻,杰克却莫名觉得她在偷笑。 心里有气,也不去管她。掏出化尸粉,自去处理那死不瞑目的尸体不提 沈浪将王怜花抱进明实道人隔壁的房间,小心将他放到床上,自己也在他身边躺下,闭目养神。 王怜花却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折腾,像是生了跳蚤。 沈浪睁开眼睛,问道:“可是有什么不适之感?” 王怜花拉过他的胳膊枕在颈下,颇为烦躁的答道:“不是。”又道:“隔壁那牛鼻子倒是心宽,鼾声打的震天响,惹人烦躁!不如你去给他一剑,让他就此长睡不醒罢。” 沈浪笑道:“方才我们弄出那么大动静,他都没有听见,倒也奇怪。” 王怜花眨眨眼睛,含混道:“他武功低微,和你在密室里困斗许久,又受了伤,疲累已极,熟睡也是有的。” 沈浪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这样很好。我还以为有人不顾虚损内力,点了他的睡穴。” 王怜花见他识破不戳破,便嘿嘿笑了两声道:“沈兄宽心,我哪能做那等损人不利己之事。只不过我嫌他啰嗦,便在他的伤药里加了一点安眠散,让他早睡早闭嘴罢了。不想他嘴闭上了,鼾声却响起来,早知道就再加一味……” 沈浪坐了起来,“我还是带你换一间房吧。” 王怜花便伸手拉住他:“不必麻烦了,反正我也睡不着。不如你我秉烛夜谈,夜半无人私语时,说点悄悄话,多么风雅。” 沈浪眼见此刻阳光满室,太阳早已升起老高,便哭笑不得的又躺回去。心想:“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古人诚不我欺”。 王怜花见他乖觉听话,便展颜一笑。乌黑的眸子里柔光荡漾,定定的看着沈浪,虽不说话,万千情义却尽在其中。 沈浪在心里低叹一声,温柔乡,英雄冢,佳人在抱,自己却不得不做些煞风景的事。抬手捉住那只抚在胸前的空空妙手,从那手心里掰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来。 王怜花一怔,立时有些气急败坏。怒道:“沈浪你还是不是人?这个时候你还能分心注意到别的!那是我师门秘药,传弟子不传弟子内人,快快还我!” 沈浪一手按住王怜花,防他怒极发力。一手将那药瓶伸出床外,发力一捏,连瓶带药,一起化为齑粉,纷纷扬扬落于床下。王怜花抢救不及,又怒又无奈,翻过身去,不再理沈浪。 身后那温暖宽阔的胸膛贴过来,温柔的将他拥进怀里。“怜花,别生气。我知你的心意。不过是心高气傲,不愿让人看见你虚软无力,一食一行都要靠别人的照顾才能完成。想在找到解药之前靠这透支体力的秘药暂时维持住体面。虽然对身体有损,日后慢慢修养,也能慢慢恢复。是也不是?” 王怜花怒而不语,只将后背冷冷地对着他。 沈浪又道:“这都是我的错。一时不察,让你负气而走,受了这种罪。” 王怜花冷声嘲道:“沈圣人不必惺惺作态。粗心大意的是本人,活该遭罪也是咎由自取,与你何干!” 沈浪又叹道:“你不是粗心大意,只是出于对碧姑的感念,爱屋及乌,才对杰克不设防的。这是人之常情,不需懊恼。” 王怜花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似要反驳,却也长叹一声,翻过身来。“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恨我。虽说恶有恶报,我王怜花自小到大没干过什么好事。可这件事,我很无辜啊。她要报复,也该去找我母亲。怎么把蛊下到我身上来了?真是人心不古,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沈浪听了,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真是不易,王公子总算也领教了一回平白无故被人算计的苦恼了。” 王怜花瞪起眼睛。“你得意什么?你可知我要这秘药是为了什么?若我真寻不到解药,此生无望之际,便会服下此药,能瞬间发难,先杀了你再说!” 沈浪点头:“这是王公子的风格,在下确定你能干的出来。所以……我便提前回了这些隐患。” 王怜花气结。 沈浪继续悠然道:“若你此蛊,无法得解,像个废人一样每天等死,还变着花样的折腾人。我便……” 王怜花颇有些紧张。“你便?” “我便弃你而去,去海外寻我那失散已久的娇妻爱儿,从此合家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王怜花目瞪口呆。 良久,却又微微一笑。“沈浪,我知你心意。不用激我。我是何等样人,自会爱惜身体。” “一定在找到解药之前乖乖听话,保持最后的体力,在你瞌家团聚之前,送你去西方极乐世界。 沈浪也是微笑,替他盖好了被子。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去安排车马,咱们不要耽误,先去瓦鎭找寻碧姑的父母。” 沈浪见他睫羽轻覆,神恋安然,不再有焦躁烦恍的情绪。便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下床穿鞋。 见那床边一撮粉末,黑白相向,甚是惹眼。便蹲下身来,尽数收千掌内。走到窗边,随风一扬。 听得床上那人一声低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快滚出去。” 他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轻手轻脚的走出门去。 他倒也不急去找寻车马,先入明实的房里,出手无情,三下两下将那鼾声震天的道人揉推醒了。明实打着哈欠,擦着口水,迷有几分睡意朦胧。 “这……天都大亮了哇。沈大侠怎幺在我房里。王公子安好?对了,那个小淫贼杰克苏被沈大侠处决了没有?真是太不要脸了……贫道行遍大江南北,还没见过这么……” 沈浪无意听他啰嗦,言筒意咳的打断他的话头。 “都还好。我和王公子即刻便要透行,就此前来和道长拜别了。 明实一怔:“你们这就要走?那逆徒小伍你们不管了吗?还有那孩子,你们也不救了吗?你们要去哪里?要不要贫道同行保护?我别的不行,单是为朋友丙肋插刀这一项,向来为人所称颂。” 沈浪想到他那丙肋插刀的形象,不由失笑。婉拒道:“多谢道长仗义相助。但是此行并无危隘,就不劳道长陪同了。” 明实还要再说些什幺,却被敲门声打断。杰克那略显卑微的声音传来: “沈大侠可是在这里?你来看看那伍公子,似平有些不对。” 明突一听他的声音,立刻怒发冲冠拔地而起,怒道:“无耻之徒,依旧没死呢!看贫道今天,我……” 沈浪叹气,拉住欲破门而出替天行道的明实。肃然道:“王公子和我都与杰克苏冰释前嫌了,道长不要操心这些凡尘俗务了。” 明实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都能冰释前嫌?沈大侠……真是肚量非凡哇。” 沈浪不再理他,径直去了杰克所在的方向,道士也慌忙跟上。杰克已经替自己和苏叶处理好了身上的伤口,换了干净的衣服。 他面带羞愧,不敢抬头看人,把二人迎进房里,就低头站在一旁,像只打了阄的金毛大狗。明实啐了他一口唾沫,他也只是默默用衣袖擦去。 沈浪倒没有看他,直接走到苏叶面前,看那孩子记吃不记打,正捧着一只大苹果哨的香甜。便笑道:“身上还疼吗?” 苏叶放下苹果,恭恭敬敬的向沈浪福了一福。“多谢沈大侠相救,我不疼了……还有一点疼,不过不妨事。” 沈浪笑道:“怎么又叫大侠了,不叫叔叔了?" 苏叶脸一红,低声道:“王公子不喜欢我,我不敢乱叫了。” 沈浪看了杰克一眼,又摸着她的头发笑道:“你倒是乖觉。”杰克受了他这一眼,立即明白之前他挑拨苏叶那些话已然被沈浪听了去。越发羞愧难当,只想躲到墙缝里去。但那墙缝里还倒着伍公子那血淋淋的尸体,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苏叶人小,心思却剔透。忙道:“哥哥很好,给我治伤,还给我找来一个大苹果。 他还说,如果王公子没有空,他会帮我去给娘亲看病呢。” 沈浪道:“那很好,两全其美,这位哥哥的医术也是很好的。” 苏叶又道:“哥哥做了不好的事,你原谅他了……我在小屋子里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听到了……我,我也说了谎,你能不能也原谅我呢?” 沈浪耐心的看着她,温言道:“说说看?” 苏叶小脸一红,很不好意思的开了口:“那束桃花不是我从山上采来的,是二蛋给我的。她的娘亲喜欢花草,她把一棵小桃树栽在大瓦缸里,冬天搬进屋里,所以开花特别早……我说了谎,王公子不帮我,我也是活该。” 沈浪淡笑着拍拍她的小肩膀,柔声道:“没关系,王公子也经常说谎。”苏叶眨眨眼睛,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沈浪已经向那可怖的尸体走过去。杰克与明实也连忙跟过去。 杰克低声道:“我本欲将他化去 ,但是在他脖子上发现有一线横向凝固的血迹。细一看,仿佛他带着人皮面具,便先不做处理,等沈大侠来验看一下。” 沈浪点头道:“他确不是小伍,而是‘折柳鞭’魏敬志。”伸手揭下死尸的假面皮,露出一张三十多岁,满脸纵横交错疤痕的面孔来。 明实立刻怪叫一声:“果然是他,沈大侠莫非神人,隔着假脸就能辨出本相?” 沈浪淡然道:“沈某并无此项神通。最初也以为他就是贵派高徒小伍前来寻仇。” “但是在密室里见他的武器是 条长鞭。而且他虽鞭答幼女,却没有做出更禽兽的事来……便想到是他。” 明实点头道:“是了。据传这厮自幼奇淫,少年时仗着习过几天武艺,时常飞檐走壁,趁夜祸害良家妇女。只有一次,恰巧被一个官宦小姐的哥哥撞破。召集了家仆,将他打了个半死,又将脸划花,扔到了乱葬岗。这厮命大,吊着一口气活了下来,躲起来拼命修习武功,竟有小成。接下来便是复仇。竟将那官府上下全部活擒,点了穴道,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他淫辱那位公子。事后又将那公子的阳物割去,硝制之后接在他的鞭子上。” “啧,你们看他腰间挂的那条鞭子,足有九尺多,也不知……” 他话还未说完,旁边的杰克就哇的一声吐了起来。还边吐边哭道:“我该死,我不知他竟是如此变态之人……我,我还要把师兄送他……我罪该万死。” 沈浪一惊,道:“你不知他是谁?那‘伍公子’这名号是谁起的?他如何得知我们与小伍曾有过节?” 杰克涕泪横流,悔恨难当地道:“我不知你们和小伍有何恩怨,是他找到我,提出计划如何,我一时猪油蒙了眼……我该死。” 明实也惊道:“这么说来这个淫贼并非小伍 ,却知道小伍与沈大侠王公子的恩怨?”沈浪握紧了拳头。 除去被处理那死不瞑目的尸体不提。所有熟悉沈浪的人,不论是敌人还朋友,都不敢小觑他。因为他既具有佛陀般的慈悲,和善,宽容,有济世救人的能力和大智慧,能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化戾气为祥和。也具有神魔般的神力,强大,无畏,视阴谋诡计为无物,斩穷凶之辈于谈笑间。 他的朋友们喜欢他,信赖他,因为他强大而可靠。 他的敌人们惧怕他,仇恨他,因为他智计无穷,武力强悍。软的硬的,明的暗的,都会在他眼中无所遁形,在他剑下烟消云散。 他毫无破绽,他没有弱点! 他从来没有虚荣到把自己安放到“神”的位置,他时刻都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他却几乎是个没有弱点的人。 但他知道,别人没有发现他的弱点是因为他不过是提前发现了自己的弱点,及时补救了而已。 而现在,沈浪看着眼前安然熟睡的王怜花,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 他的弱点已被敌人发现。 他的弱点正被敌人利用! 他手心发凉,冷汗涔涔。 怜花,怜花。 如果失去怜花,我会怎样? 就在此时,睡梦中的王怜花忽然一声惨叫:“沈浪!别走!” 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也蓦地大睁,眸光中没有了平日里的狡黠和明媚,却充满了孩子气的惊惧和慌乱。 他们猝不及防的目光相撞,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惶恐。 然后微笑同时浮上他们俊美的面容,几乎同时发问:“做了什么噩梦?” “沈浪你在怕什么?” 沈浪抓起王怜花一只手,将其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笑眯眯地道:“我怕王公子趁我不在,偷偷服用禁药啊。” 王怜花一怔,随即怒道:“沈大侠记性不好么?” 随即抽回手来,翻身向里,不理他了。 沈浪却手疾眼快,一把抽走了他发顶的金簪。悠然道:“我方才离去时这发簪还放在枕边,一会儿的功夫,王公子居然梳妆打扮起来了。” 将发簪的前端用拇指一推,发簪立时暴长出一节,露出里面中空的管部。 但里面是空的。 王怜花哈哈大笑起来。 沈浪不相信的竖起簪子,在掌心里扣了扣,依然一无所有。 王怜花抚掌大笑:“沈浪啊沈浪,枉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那药藏在发簪里,临时有危险,还来得及吃么?” 沈浪缓缓点头,并不沮丧,只微笑道:“至少我知道了你确实还藏有存货。” 王怜花不笑了,沉下脸来。 “你敢诈我?” 沈浪连忙赔笑道:“诈是诈了,但我也不敢在强行索要,但盼公子心中有数,不要滥用才好。” 王怜花不语,静静观察沈浪脸色。 沈浪笑容不改,如同那佛堂里讨喜的弥勒。 半晌,王怜花低咳一声,换了话题。 “车马可曾准备妥当?” 沈浪道:“明实道长已经去找寻了……方才杰克唤我去看那伍公子的尸首,我耽误了片刻。” 王怜花问道:“可是那‘折柳鞭’魏敬志?” 沈浪恭维道:“正是。王公子可真乃神人,隔着假面就能看出本相来。”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绯花摘叶 作者:蓝莓的刺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第5节 同样一句话,王怜花听了却不与沈浪做相同态度。立时洋洋得意起来,道:“那是。小伍虽然狡诈凶残,却不似这厮这般猥琐贪淫。你看他的武器,一条九尺长鞭,材质柔韧,似人皮编制而成。再看他虽是一副欲火焚身,饥渴难耐的急色相,却没有对身边的女童下手。皆因这厮在淫辱了贵公子之后,对男色食髓知味,已经不好女色了。这一点与那些寻常采花盗柳的普通淫贼有极大的区别。” 沈浪赞道: "真不愧是王公子,心思缜密,细致入微。” 王怜花又笑,笑到一半,垮下脸来。对沈浪道“这些伎俩早被沈大侠识破,却又来恭维我,可是心存嘲笑之意?”不待沈浪叫屈,又端肃了面容。道:“他那人皮面具不是按本门手法所制,我一时竟大意,未能及时发觉他与杰克合作有可能只是一场混淆视线的烟幕弹。真正的小伍,还在暗中虎视眈眈。” 沈浪点头附和:“应是如此。小伍当年还是一一未及弱冠的少年,就心机深沉,勇悍无畏。既能做低伏小隐忍潜伏,又敢以命相搏,不惜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此番前来,甚是不善。” 王怜花长眉一扬, 俊美的面孔浮现出满满的不屑。冷笑道“当年他就是手下败将,而今凭他如何兴风作浪,我们还怕了他不成?“ 苍白憔悴的面容配上这桀骜不驯的神采,格外惹人怜爱。沈浪便温柔一笑,低头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温柔道“王公子说的好。我们,无所畏惧。” “只是当下的要务,还是要去寻找解药。” 王怜花抚慰的拍了拍沈浪的肩膀,笑道: "沈大侠放心。碧姑死后,我曾到瓦鎮去看过她的父母。她的父母自她离家出走后,发愤图强,又老蚌生珠,连生了三儿两女。可谓儿女成行柳成荫。一点颅顶血,不难取到。沈大侠宽心……” 话还未说完,沈浪立刻就将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含笑道:“王公子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 王怜花大笑:“沈大侠过于小心了。所有的机关设置,都在那间豪华客房里。小伍知道我者靡成性,所以紧急改造了那间房。于此一项,倒可算是我的知音。” 第十二章 戏中嬉 沈浪凑趣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小伍大概就和我们比邻而居,正琢磨下一步该如何为王公子准备新客房。” 王怜花嗤笑一声,道:“沈大侠这诗吟的好,只是你那知己亲朋都在海外,应改为‘海外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才对。” 沈浪一怔,知他心里烦躁,无从发作,那睚眦必报秋后算账的性子又起来了。 不敢惹他,只有苦笑。不想王怜花愈发生气,居然抬起腿来,在沈浪身上连蹬三脚。燥声道:“这他娘的!你说碧姑的情人和儿子是她自己杀的。小伍的师兄孔琴是他师父杀的。和我有什么干系?偏生都要迁怒到我身上!难道瞧我长得好欺负?” 沈浪哭笑不得,很想说一句:看起来好欺负,时常被迁怒的人明明是我! 但沈浪什么也不说,只笑微微的将那条腿又送回被子里盖好。 王怜花见他不应战,便斜睨着他道:“我变着花样折腾你了,你怎不弃我而去?” 沈浪摇头道:“不去。等你好了,我变着花样折腾完你再去。” 王怜花便孩子变脸一样笑了。“好,到时你我大战三百合,看谁花样多。” 沈浪听了,便附耳像王怜花说了几句什么。 王怜花立刻摇头。“不行不行,这个姿势太难看,不适合本公子这七尺壮汉。” 沈浪“噗嗤”一声笑了,将这“七尺壮汉”抱在怀里,咬着耳朵把那些羞人的姿势都向他说一遍,请他挑选适合自己的那一款。 两人嬉笑胡闹,似乎忘了眼下的难关危局,只一味地探讨闺房秘趣。 却偏有不识趣的敲门声响起。苏叶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沈大侠,王公子。杰克苏哥哥要陪我去给娘亲治病了。他不敢来看王公子,让我来说一声。” 二人对看一眼,顿时兴致全无。沈浪放下王怜花,打开房门。见杰克牵着苏叶的小手站在那里。二人一高一矮,一强一弱,一金发碧眼,一黑眸黑发。倒也相映成趣,十分顺眼。 沈浪从怀里摸了半天,只摸出几个铜板。有心回去王怜花身上摸银票,又见那位公子爷正戾气满满的盯着这二人。 便凑合着将铜板塞到苏叶手里。温言道:“好孩子,你去买一包白糖,你娘若要服药,就将糖放进药汁里,喝起来不会苦,病就好得快些。” 苏叶大大方方的接过铜板。笑嘻嘻地道:“多谢沈大侠。哥哥说了,如果娘的病好了,他带我们一起去海外。海外的洋人信上帝,会爱每一个忠诚的子民。” 沈浪不意正宗的神父都传教失败,他的小跟班长大了居然神力大发,一日一夜见就传教成功,收获了一个虔诚的信徒。不由莞尔,杰克却甚是尴尬,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很孤独,很想有个伴陪我一起漂洋过海。玛丽说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她和母亲无依无靠,愿意陪我同行。” 沈浪一怔:“玛丽?” 苏叶立刻兴高采烈的解释:“是哥哥给我取的洋名字,沈大侠你觉得好听么?” 沈浪不由想摸鼻子:“这……好听。你是不是从今起就叫玛丽苏了?” 苏叶摇头道:“我现在还没去海外,还是照咱们的习俗叫苏玛丽,到了海外再按他们的习俗唤作玛丽苏。” 沈浪目光闪动,在他们身上又看了几眼。笑道:“那很好,祝你们旅途愉快,一帆风顺。” 杰克又大着胆子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王怜花,目光里有极深的眷恋和不舍。但王怜花却没有善心给他临别一恕,翻了个身,只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便叹口气,向沈浪告别,牵着那新结识的妹妹,满心苍凉的离去。 沈浪目送他们下了楼,离开客栈。便脚步轻快的走回床边,一把将被子揭开,将那埋头偷笑的红衣公子翻转过来。 笑问道:“王公子怎么这么高兴?” 王怜花兀自笑得肩膀直抖: “杰克苏玛丽苏,这名字起的般配。” 沈浪问: “有何不妥?” 王怜花摇头笑道:“没有不妥,只是觉得这名字朗朗上口,大约会流芳百世。 沈浪失笑,道: “会不会流芳百世倒未可知, 只是眼下能博佳人一笑,倒是功莫大焉。” 王怜花便收住笑容,露出满脸愁苦。道:“沈浪,你可知碧姑费劲心力的下这蛊有何用意?只是让我浑身无力不能使用武功么? ”沈浪不语,只是拧紧了眉头。王怜花又道:“你可知她虽然残了一只眼睛,本身却仍是个绝色佳人么?” 沈浪叹道:“王公子莫要再卖关子,有什么玄机,就都告诉沈某罢。” 王怜花就伺机地拍拍沈浪的大腿。满不在乎地道:“这蛊里配以一种奇毒,名唤一岁一枯容。不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那种枯荣。而是能致人容颜衰竭枯老的枯容。碧姑以身喂毒,短短三年光阴,她就由一个青春少妇变成一个残年老妪,丑的让人不敢相认……你说吓人不吓人?” 沈浪握紧了拳头,却淡然笑道:“却也没什么可怕,王公子一个堂堂‘七尺壮汉’岂能在意容颜美丑,那碧姑也是妇人之见。再说,我们已得知破解之法,更是何惧之有。” 王怜花哈哈大笑道:“是极,知我心者沈大侠也。不过沈大侠也说过,自己俗人一个, 十分迷恋色相。到时我佳人变老翁,不知你那些房中花样还是否能施展下去?” 沈浪也哈哈大笑,一把将王怜花从床上抱起。道: “既然我深知你心,便不用担心这些,王公子定然会在自己变丑之前杀掉沈某,以便这‘七尺壮汉’的形象在沈某心中永远定格。” 王怜花顿时泄气,骂道:“沈浪啊沈浪,你真是个鬼……别抱着我,你要去哪里? 沈浪淡然道:“去厨房。沈某奋战一夜,早已饥肠辘辘。趁着你这七尺壮汉还细皮嫩肉,索性一锅炖了,吃进肚里。既定格了壮汉的形象,又保住了性命。两全其美,妙哉。” 王怜花眨眨眼睛,十分后悔给自己起了“七尺壮汉”这个呢称。 沈浪当然不会煮了王怜花。 他先打了水,帮王怜花和自己洗漱一番,这才来到厨房。他用厨房里现成的材料煮了一锅香喷喷的小米粥,还放上几颗红润甜美的大红枣。热腾腾的盛上两大碗,对坐,开喝。 王怜花不喝粥,一双筷子,在碗里翻翻找找,只挑拣红枣吃。 沈浪见他皱着眉头,雪白的俊脸上满是嫌弃,像个精食细咽的大姑娘。便笑一下,将自己碗里的红枣都挑给他。 王怜花挑眉道:“你这人真是挑食,自己不爱吃就强行送到别人碗里。真是拿你没办法。”话是这样说,却来者不拒,将那些红枣都吃进嘴里。 沈浪已经习惯了他这强词夺理的性子,也不以为意。只管埋头大吃,吃完了自己那一碗,又将王怜花那碗挑尽了红枣的米粥纳入腹中。抬眼看看窗外,自语道:“这许久了,道长怎么还没回来?哈,你看外面前来求医的队伍又排的老长了。”王怜花也顺着他目光看向窗外。 忽然在长龙里看到一个熟人,便“哈”了一声,从袖中摸出折扇,意态潇洒的扇了两下。笑道:“沈浪,这正戏可要开场了。“ 街上前来排队求医的人比之昨日又多了不少。 甚至一些看起来身强体壮的江湖人士也负剑挎刀,抱臂叉腰的混杂在队伍里。 害得那些前来求医的寻常百姓不敢随意喧哗,生怕一个不慎,再引来杀身之祸。只翘首张望那客栈的大门,盼那小厮快些出来挑选患者。 明实驾着一辆锦罗绣帷的大马车从街角转过。看了这阵仗也有些莫名其妙。 待他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还未等下车,便有一个侠士模样的中年人向他抱拳施礼。 朗声道:“在下南阳张同正,道长有礼了。” 明实听了,便跳下马车,稽首还礼。 “贫道衡山明实,久闻张大侠游侠四方,锄强扶弱。今日得见,实属幸会。” 张同正笑道:“道长过誉了。在下闻听沈浪沈大侠昨日在此出现,不知道长可曾见过?” 明实也笑道:“原来张大侠是慕名而来。来的正好,再晚上一时半刻,沈大侠便要离开此地了。看这车马,便是贫道为沈大侠二人寻来启程之用。” 张同正一怔,问道:“二人?莫非沈大侠已将那魔头王怜花擒住打伤,须车马才能成行?” 明实也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摸着胡子苦笑道:“张大侠倒是消息灵通,连那桃花公子的真身也弄清楚了。只是这其中缘由我也不甚清楚,不若等沈大侠出来,你自问他吧。” 张同正一脸凛然地道:“除恶扬善,是每个正派的江湖人士的责任。沈大侠必是得知这王怜花要兴起什么是非,才一路追来这里,我等怎能袖手旁观。”用手一指队伍里夹杂着的江湖人士。又道:“青城的‘万点星’一尘道长,通天峰的狂呼居士,郴州的徐德徐大侠,还有那个抱酒葫芦喝酒的醉散人,都是一顶一的好手,还有一些名气不大但也嫉恶如仇的江湖义士,也都愿前来助沈大侠一臂之力。” 明实听了,不由牙疼似的掀了掀嘴角,道:“我觉得吧,对付王怜花,沈大侠一个人好像就足够了。” 张同正哈哈大笑起来,道:“道长真是直爽率真。不错,邪不压正,对付王怜花这个宵小之辈,沈大侠一人足矣。咱们不过是仰慕名侠风采,特意过来结交一下沈大侠罢了。”又低声向明实道:“不瞒道长,我在东洋游历之时曾与沈大侠的夫人朱七七有过交集。我问她沈大侠下落,她含糊其词,似乎不想让人知道行踪。不想他人竟悄悄回到了中原,斩妖除魔拂衣了,深藏侠士功与名。真让人叹服。” 明实连鼻子都皱了起来,“咝”地吸了口凉气。 张同正忙关切的问:“道长怎么了?” 明实摆手道:“牙疼。” 张同正一怔:“上火了?” 明实苦着脸摇头,“没有,糖吃多了,没事。”张正同还要再劝点什么少吃甜的多喝水,饭前饭后要漱口之类的养生之道,却又被一阵阵凄惨的哭声所惊扰。 顺着哭声的方向一看,竟见那街角转过一群身穿孝服,抬着棺材的送葬队伍,而且那棺材还不止一口,转出街角就抬出一口,络绎不绝的连接抬出五口大棺材来。而且径直抬到了客栈门口。 随行的家属有风烛残年的老人,有青春正好的遗孀,有蹒跚学步的幼儿,还有一对悲痛欲绝的中年夫妇。他们或捶胸顿足,或嚎啕不绝,有的直接去狂敲门板,破口大骂桃花公子恶医行骗,谋财害命,致使他们的亲人一夜丧命,要那桃花公子出来赔命。 张正同立即义愤填膺,大声喊道:“诸位不必悲伤,沈大侠正在此处擒拿那骗医敛财的桃花公子王怜花,必会还大家一个公道。”又走到那门板前大声道:“沈大侠,你擒到了那恶贼王怜花没有?我等愿意进去相助。” 众人听了,便吵吵嚷嚷的附和。 但那门里却毫无动静。 张正同道:“大家伙把客栈围起来,防那恶贼伺机逃跑!” 众人便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明实见状道:“这客栈里机关重重,不宜乱闯,贫道昨日在此住了一宿,略略知道该在何处防备。不如让贫道先进去打探一下?” 这一众江湖侠士正是怕王怜花诡诈恶毒,花样百出,所以喊的高亢,却没人敢进去。道士此言,正和众意,便都道:“如此甚好,有劳道长。” 道士便推门而入,见一楼空无一人,便上楼找寻。本想那二人已躲进密室。却不意在二楼那凭栏处发现二人正好整以暇的对坐喝茶。只是茶桌靠里,楼下人目力不及,看不见他们而已。 道士急的跺脚。道:“我的两位爷,什么时候了还喝茶,外面那些人等着生吞活剥王公子呢!” 沈浪微笑不语。 王怜花则摇着折扇慢悠悠的呷了一口茶,笑道:“道长可有什么好主意?” 明实思忖道:“本来以二位的武功,联手对付那帮人不难。可现如今王公子中了蛊,沈大侠又要分身照顾你,这胜算就不多了。不如王公子趁他们还没见到你。你易容成小厮的尸体,我把你带到外面的马车上先行离去。沈大侠出面和他们寒暄,就说你已经负伤逃离,指个方向让他们去追。然后他在寻机回来找我们。你们看这计策可行得通?” 王怜花一合折扇,以扇击掌,赞道:“妙啊!道长看似粗莽,实则粗中有细,眨眼间就想出一条妙计。在下佩服之至。” 明实一怔,低下头去,道:“这样紧急的时刻,公子就别浪费口舌嘲笑贫道了。快快装扮起来如何?” 像是配合明实所言非虚,外面楼下的哭喊声更大了。 王怜花懒洋洋的放下茶杯。老太爷似的唤了一声“沈浪,抱我起来。” 沈浪也立刻像个听话的奴仆一样,走过来将王怜花横抱起来。 却没有去换装,而是直接走到了临街的凭栏处,将王怜花无遮无挡的暴露在众人眼前。 外面的人蓦觉头上红影飘忽,抬眼相看,只见楼上两个俊美青年迎风凭栏,青衣红衫,格外惹眼!只是一个站着,一个却被站着的抱在怀里,像是一对临街观景的亲密情侣。 有人立即认出:“沈大侠!王怜花!” 只是,沈大侠当街抱着王怜花? 张同正立刻欢呼一声道:“沈大侠莫不是已经擒住了这厮?快将这恶贼掷下来,当着武林同道和苦主的面,将他千刀万剐,血债血偿!” 可那沈浪竟似没有听见。他面带微笑,只低头看着怀中的王怜花。那温柔的目光仿佛含了万千柔情蜜意,只对怀中人的喜怒感兴趣,其他一概不理。 围观之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王怜花却笑得得意洋洋,还将一只手臂环过沈浪的脖子,用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他本就相貌极美,这一轻佻举动更将他搭衬的妖孽横生,如同那欲半夜前去吸食精魄的千年狐狸精。 众人顿觉头皮一麻,虎躯一抖。 张同正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重振士气。大声质问道:“沈大侠何意?莫非已经和这妖孽同流合污,勾搭成奸了不成?”沈浪依旧浑然忘我的只看着王怜花,对周围的质问不闻不理。 张同正怒道:“好呀!你这是默认了?你有妻有子,却和这妖魔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枉我们这些武林同道视你为楷模,争相效仿!你对得起朱夫人,对的起沈小公子,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群雄听了这话,便也纷纷现出义愤之色。七嘴八舌的让了起来。 “沈大侠,到底如何?你倒是说句话呀?” “沈浪!你当街抱着这恶贼,莫非是在挑衅正义公道?” “莫多说了,他已经被妖魔美色所迷,早就不是那个沈大侠了!” “你与这妖孽勾搭成奸,日后必将为祸人间,搅起血雨腥风。咱们既然发现了,誓要将你们这祸根铲除,以绝后患!” 耳听得“仓啷”“仓啷”之声不绝于耳,群雄纷纷拔出刀剑,怒容相向。 一时间雪刃森森,将这明媚的阳光都映上了寒气。 那些前来求医的寻常百姓被这阵仗吓得屁滚尿流,拖老携幼的一哄而散,却又不肯远走,都跑到街角安全处看热闹,只余五口大棺材还扔在门口。 张同正缓慢抬起一只手,只待一声令下,就要群起而攻之!偏在这时,那楼阁之上的红衣妖孽轻笑出声。 他毫无惧色,还在轻摇折扇给自己扇风,乌黑的长发随风飘逸在雪白的脸颊旁,格外有种动人的风致。他慢声道:“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就没发现沈浪有什么不对劲么?” 群雄一怔,沈浪确实不对劲,他一直一言不发的抱着王怜花,神情如梦似幻,好似没有了灵魂一般。 王怜花合起折扇,轻佻地用扇柄敲了一下沈浪的脑门。悠然道:“你们的沈大侠,已经中了我的迷心摄魂大法。他现在,已经唯我命是从了。” 群雄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王怜花又是一笑,道:“不信?” 突然出掌如风,在沈浪胸口一拍。沈浪一晃,“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却依然紧抱着王怜花,目光中的痴迷之色半分未及减。 群雄面露踌躇,都看向了张同正。 张同正也一脸迷茫,忽然灵机一动,抬头向站在二人身后默然不语的明实道人使了个眼色。 但明实装作看不懂,居然不肯偷袭。张同正只得又道:“你二人狼狈为奸,谁知道是不是做假象迷惑我等?咱们并肩子上,先擒住这二人再说!” 群雄便又再次挥起武器,意欲进攻。 王怜花“唰”地打开折扇,扇骨上尖刃突出,乌光闪闪,抵在了沈浪的脖子上。朗声叱道:“你们谁敢妄动,便要叫沈浪血溅五步,人头落地!” 张同正狞笑道:“休要做戏,恶贼受死!”衣袖一挥,袖中四枝淬了毒的袖箭毫不容情的向二人射去。 群雄见他发难,便不肯落后,便纷纷将那拿手暗器向二人招呼过去。其中那“万点星”一尘道长更将看家绝技“满天星”铺天盖地的使将起来。 一时间暗器如蝗,铺天盖地的飞向了无遮无挡的二人。 眼见着二人一个状若痴傻,一个娇软无力,就要被这些歹毒凶刃毙命当场。这时灰影一闪,明实道人挥刀挡在二人面前。一柄长刀如飞流急瀑,密不透风的舞将起来。那些暗器如飞虫入水,转瞬便销声匿迹。 张同正气得跺脚,怒道:“道长,你这是何意?” 王怜花哈哈大笑,赞道:“果然是两肋插刀的好朋友。” 明实挡在二人身前,悍然道:“要想伤这二人性命,先从贫道尸身上踏过去!”他横刀立马,气势非凡,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势。 楼下群雄又开始面面相觑,相觑够了,又齐刷刷地去看张同正,似乎要寻求他的意见。 张同正也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呆相,又探寻般的去看明实。 明实岿然不动,脸上只有甘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慨然。 一时局面有点僵滞。 突然一声轻笑,仿若荷叶上一滴露珠滴入池塘,荡活了一池春水。 王怜花笑道:“道长这么俊的功夫,竟还愿为我两肋插刀,真是辛苦了。” 明实面色端整,沉声道:“贫道深知这其中误会原委,愿为二位作保。这两肋插刀么……两肋插刀?” 他忽然面色一变,想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妥之处,想要离他们远一点,但已来不及。 因为王怜花突然喝道:“沈浪,拿住他!”沈浪出手如电,借着地利之便,手指探出,迅如疾风般的连点明实七处大穴。明实便保持着那惊急交加的古怪形象僵硬不动了。 在密室中与沈浪并肩作战,他还被飞刀所伤,如今这铺天盖地的凶刃他却独立应付自如。这破绽……实在是太破了。 王怜花红袖微动,尖牙利齿的铁扇便挪到了明实的脖子上,从明实的肩膀探头笑看群雄,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朝目瞪口呆的群雄吐了吐舌头。笑道:“有了这个护身屏障,再多的暗器也不怕了。” 张同正又慌又怒,厉声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道长好心救你护你,你却挟持他做人质……你你你,快将道长放了!” 王怜花笑道:“我偏不放。我还要将他的脑袋割下来做夜壶。让那些得了他许诺却还分文未曾到账的人白忙一场,无处讨账!” 铁扇微压,明实的脖子上顿时见血。 张同正忙叫:“且慢!我有话说!” 王怜花便将铁扇微抬,耐心地“哦”了一声道:“请讲。” 张同正结结巴巴地道:“明实道长向来正直仁义,有口皆碑。你若害了他,必将引起武林同道的公愤,从此天涯海角,必将追杀于你报仇……你,你可要知晓厉害!” 王怜花哈哈大笑,回头去看一眼静静抱着他的沈浪。摇头晃脑的慨叹道:“沈浪呀沈浪,原来你的分量竟远远不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道士了。我要杀你,你的同道出手相助,我要杀这道士,这些人却不能坐视了。” 沈浪依旧不做声,只是笑,不过笑得有点不自然。 王怜花眼中浮出狠狞之色,道:“既然他分量如此之重,我便更要杀了他,以免他日后号召武林,天涯海角的追杀我。”铁扇抬高,作势一挥而下。 张同正吓得高举两手,大声呼道:“慢慢慢!王公子有话好说,你放了道长,我们放了你们。你看可好?” 王怜花止住动作,却轻蔑地笑了。“放了我们?敢问张大侠,你到底如何肯定沈浪和我是一伙的?见面就要连同他一起铲除?” 张同正一怔,含糊道:“他这样抱着你,还不是一伙的么?” 王怜花冷笑道:“你眼瞎看不见他已被我的迷心摄魂大法所催眠?” 张同正强行争辩道:“或许你们只是合谋假装也未可知。” 王怜花悠然道:“那就是说,我和沈浪必是同伙咯?你可知沈浪的武功已达到什么境界?本公子的本事又是何等出神入化?我二人联手,你们这些末流三脚猫能抵得住我们的几招几式?” “你们之所以敢这样有恃无恐,只不过是事先知道我出了事,武力全失。而沈浪又被我的摄魂大法所迷,身手反应全然不能像平日那样灵动自如。你们只需前来狂吠一番,给沈浪安下许多莫须有的罪名,便可一拥而上,既揭穿了名侠欺世盗名的面目,又擒住了恶名昭彰的魔头。从此之后,声名鹊起,一跃成为江湖名侠,饱受尊重和爱戴。更兼之这人敛财无数,可以在事后让各位发一笔大财,以得名利双收之乐。是也不是?” 他这样轻描淡写就戳破了这行人的目的,致使这帮人都愤怒的看向了张同正,仿佛在问: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全都被他发现了! 张同正却愤怒的盯着明实,并且当面锣对面鼓的愤怒喊了出来。“你这个臭杂毛!说好了让我们将沈浪拿下,王怜花归你。怎么到头来你倒挡在了前面?敢情是消遣老子们来了?!” 明实被点了穴道,自然无法回答他的疑问。 还是王怜花发了善心,替他解释道:“这你可怪不了他,他让你们‘拿下’,你们却急功近利,直接‘拿命’。他那些把戏还没耍完,怎么舍得让我们去死呢?” 张同正气得面孔都扭曲了。破釜沉舟般的一抹脸,大声喝道:“各位同道,事已至此,为绝后患,咱们并肩子上,决不可让这二人脱身!”众同道耳听王怜花已经揭破了他们的谋划,很觉脸上无光,进退不得。 不过眼见王怜花似乎真的受了重伤,而沈浪虽然不知是真的被催眠了,还是假装,毕竟抱了个大活人在怀里,动起手来总要受些影响。任他又通天之能,这么好手一起发难,总讨不了不了便宜去。若是放他二人离去,那才是放虎归山,没有善果。听了张同正的号召,便又将手里的武器抬了起来。 那醉散人将酒葫芦里最后一滴酒仰头喝尽,狞笑道:“休听那妖人胡说八道,沈大侠既然落入他的手中,咱们少不得要拼了命救他平安!” 他虽然号称醉散人,脑子确是最清醒,话锋一转,依旧把正义的名号拉回己方的头上。 手上却发力一挥,那酒葫芦便流星一般直朝着楼上那呆立不动的三人砸了过去。 王怜花立时像个机灵鬼一样一缩头,躲到了明实身后。但那酒葫芦却凌空转了个弯,直奔王怜花那颗漂亮的脑袋而来。 原来那酒葫芦是黄铜打制腰身处连接一条细细的精钢铁链,不装酒的时候正是一柄沉重的流星锤。可以随意控制方向和力度。 王怜花失口惊叫:“呀,沈浪。快躲!” 沈浪却依然面带微笑,不言不动。 众人心里大喜,只等看这颗美人头颅开骨裂,脑浆四溢的盛景。酒葫芦砸到了王怜花的头顶……半寸,便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住了中间的垭腰。 沈浪一只手稳稳地抱着王怜花,另一只手将葫芦倒控下来甩了甩。笑道:“一滴不剩。” 那葫芦的来势力道何等之大,几乎灌注了醉散人全部的真力,只求出其不意,一击即中。如今却被沈浪轻描淡写的捏在手里,比小孩子拿起一只糖人还要轻松,不由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人,究竟有何等的神力,速度,和自信? 醉散人更是吃惊,忙一扯锁链,想先收回武器再说。 沈浪微微一笑,等的就是他再次灌注真力,与武器融为一体。 见时机正好,便猛地一抖葫芦,让那铁链蓦地绷直,喝一声:“起!” 那醉散人便如同被狂放扯起的风筝,顺着铁链就飞上了半空。大惊之下连忙撒手,却觉自己的真气早被另一股更强大的真力纠缠,吞噬,却还哪里松得开! 沈浪又喝一声:“去!” 手臂划个半圆,着力一挥。 那醉散人便带着他的酒葫芦如那被狂风吹走断线的风筝,瞬间随风而去,遥遥的不知掉到哪条街上去了。 这时王怜花又惊呼道:“偷袭!” 原来那张同正趁着混乱,悄悄进门,从二人身后摸过来。手里的长剑,已经蓄势待发,正要将这二人从后面一剑贯穿。 沈浪并不躲闪,像是后脑勺生了眼睛一般,早就看到了这卑鄙无耻的偷袭行径,只等这厮再靠近些,便撩起长腿,反脚一踢! 张同正眼见就要偷袭成功,正在窃喜,突然手腕被自下而上的踢到,顿时宝剑脱手,剧痛难忍。心知力量悬殊,断难成事。便忍痛吸气,想倒退着回到楼下。 但他刚退了一步便退不了了。 因为一把铁骨折扇,正架在他的脖子上。冰冷的扇刃,已经刺到了皮肤里。折扇的主人,趴在沈浪的肩膀上,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彻骨的寒意侵袭了他,让他哆嗦成一团,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饶……饶命……我……我什么都说!” 那美丽的红衣恶魔笑得很和气。 “哦?当真?” “当真!当真!我知无不言!” 王怜花又“哦”了一声,却突然收起了笑容,那俊俏的脸庞突然变得刻毒而狰狞。“可是我不用你说,我什么都知道啊。” 雪白的手握着的扇,如同毒蛇发动进攻前缓缓张开的嘴,慢慢离开他颈间几寸,只待骤然暴起,一吞而噬! 张同正崩溃的惨叫一声,倒于地上。楼下的同道们看不清楼上情形,还没从醉散人飞天的震撼中镇定下来,只道张同正又遭毒手,不由心里打鼓,退意横生。 沈浪低叹一声:“王公子,你难道没发现,你的摄魂大法已经失效了么?” 王怜花收起折扇,倒回沈浪的怀抱,笑嘻嘻地道:“沈大侠好厉害,我又没伤他性命,你醒来这么早干什么?” 沈浪低声道:“胳膊好酸,换个姿势。” 王怜花低笑,正待嘲笑他几句。沈浪突然伸出手指,在他身上穴位胡乱虚点了几下。大声道:“你已被我用独门手法点了穴道,切莫强行冲破,以免走火入魔!”王怜花一怔,见沈浪也起了玩闹之意,便偷笑配合,果真不再乱动,做出被点了穴道的样子。 楼下群雄见沈浪只些微动动手脚就将两个高手制服,深感不自量力。本来准备不战而退,各自逃命,见着变故又起,不由又都愣在了当场。 只见沈浪突然将王怜花凌空抛起,却又反手将他接在背后,解开腰间的衣带,将王怜花绑负到后背上背好。这才从明实背后走出来,向楼下众人一抱拳。朗声道:“沈某惭愧,一时不慎,中了王怜花的迷心摄魂大法,劳众位远道前来相救,在下谢过了。” 群雄见他如此,都惊疑不定起来。阴谋已被王怜花戳破,他还如此惺惺作态,莫非有什么别的阴谋? 沈浪又道:“王怜花已被在下所擒,沈某着了他的道,日后必将小心,时刻监管他,不会让他再生波澜。” 众人见王怜花果然无力的垂头在沈浪肩上,不言不动,恰似一副坏人伏法的可怜模样。不禁在心里自问:莫非那张同正编了瞎话,那沈浪并未与王怜花勾搭成奸,真的只是中了催眠术而已?这厮可恨,居然忽悠咱们前来自取其辱!忽见沈浪一皱眉头,便又都心里一惊,怕是他要来秋后算账——却不知是那王怜花偷偷咬了沈浪肩头一口。 却听沈浪又道:“不过这行医害人之事确非王怜花所为。而是这道士勾结奸人冒名顶替,害命敛财。实在可恶。”那狂呼客在众人中是最精明的一个,听出沈浪并无秋后算账的意思,立刻狂呼道:“是了,这道人还勾结那张同正欺骗我等,诬陷沈大侠英名,实在可恨!” 他不愧是狂呼客,简直一呼百应。众人纷纷义愤填膺,追随他一起大骂道士和张同正,致使自己差点冤枉了忠良义士。 沈浪等众人安静了些,便正色道:“在下既擒了王怜花和这道人,少不得要将这二人安置妥当,讯问出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时间紧迫,在下就先行告辞了。”将那僵硬道人两手抓起,遥遥的扔进那仍停在门口的马车的车篷上,自己也背着王怜花也从楼上一跃而下,落在马车的御马之位。 众人见他将那么个大活人从半空扔下,居然没砸坏车顶,可见对力道的操控是有多么纯熟可怕。又见他背负一人衣袂飘飘的落在马车上,车身居然都没下沉一下,更是惊为天人。不由暗自惊心,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和他交手。 沈浪将道士扔进车厢,仍背着王怜花想众人一拱手。“那么,沈某告辞。” 众人哪里还想阻他离去,忙不迭是拱手相送。只等他走远了好去找那张同正算账。沈浪执起缰绳,轻叱一声。那马车便辚辚地离开了街道。 街旁看热闹的百姓早被他神一般的武力所折服,见状连忙自发让开道路,眼珠也不错一下的看着这风云人物如何潇洒离去。 沈浪转过街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勒缰绳,对那几个忘了哭泣的戴孝之人一拱手。道:“诸位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这些丧葬费用便收下吧。” 回手从王怜花身上摸出几张银票,随手一挥,那轻薄的纸张便像长了眼睛一般糊在那些死者家属的脸上。 肩膀又是一阵剧痛,却是王怜花又咬了他。便轻声笑道:“你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舍点钱财行善积德,病好得快些。” 一抖缰绳,骏马奔腾,转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只余无数叹羡的目光还在痴痴观望。 第十三章 死而复生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出了这小小的县城,一路向南,拐进了一条人迹稀少的古道。沈浪这才解下背后的王怜花,将他抱进车里。见他面色格外苍白,一言不发的任由沈浪摆布,便知刚才在群雄围攻之际他虽然不曾出力动手,却也十分劳神疲惫。想他往日飞扬跋扈,终日眼珠乱转,狡黠而神采奕奕,不由心里暗叹。面上却仍是不露分毫忧虑。 拂开王怜花脸上被风吹乱的长发,他轻笑道:“王公子怎么不说话,可还是在心疼那几张银票?” 王怜花有气无力的白他一眼,问道:“沈大侠可是解开了在下的穴道了?我能说话了?” 沈浪失笑,道:“我竟忘了。不过王公子既然已经能开口说话,想必已经自行冲开了穴道,武功之高妙,令人折服。” 王怜花却没有力气和他斗嘴耍贫。看了一眼被扔在座椅下方动弹不得的明实,摸出了袖中的折扇。 沈浪忙道:“你要如何?审他不急,你先歇一下。” 王怜花道:“歇也不急,你先将他裤子脱了,我要阉了他。” 明实连朝地趴着,倒不知听了这话作何表情。沈浪哭笑不得,连忙安抚道:“这样的话血流的到处都是,平白污了咱们的车厢。” 王怜花觉得有理,便道:“也好,我先睡一觉再说。” 车厢甚是宽大,他曲着身子横躺,头枕着沈浪的腿,几乎片刻就陷入了深眠。沈浪将外袍脱下,盖在他的身上。也不去御马,任由马儿慢悠悠地沿着古道自己行走。 明实就在他的脚下,他真的提不起兴趣来刑讯他。 马蹄得得,车轴吱呀。 他的怜花安睡在自己的身边,即便凶吉未卜,前路渺茫,他依然享受这一刻的安宁与相守。他突然冒出一点不曾想过的想法:如果他的怜花永远这样乖,这样静静的依靠自己,不再花样百出的折腾,就做枝头那朵静谧开放的花朵,供他随心所欲的观赏,采撷,放进案头精美的瓷瓶里。是不是日子会过得更加舒心安静,怡然自得? 接着他就为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笑了。 不行,当然不行。 他是举世无双的稀世之花。 他却是这花的枝与叶,根与茎,同气连枝,俱荣俱损。他不能眼看着这朵花在眼前枯萎凋落,他要找到那些人,求他们一点颅顶血,为他那花儿除除虫。 如果……如果他们不答应怎么办?给他们钱,王怜花有很多钱,他们要多少都有! 若是他们不肯要钱怎么办?毕竟要割头皮取血,再多的钱也不能抵消钢刀压顶的恐惧。 那,那就要强行取……吗? 沈浪为难的闭上眼睛,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苦苦挣扎。 然后,他也睡着了。 真的睡着了。 连脚下的明实悄悄地爬起来都没发现。他爬了起来,先是恼恨的朝着沈浪当胸一拳,直把他打的歪倒了身子,头都撞到了车门上。 可是,他居然还没有醒,仍歪在那里睡的香甜。明实怒道:“不要装死!快起来解释!为何我拼死护你们,你们还要这样对我?”他揪起沈浪的衣襟用力摇晃,愤怒的质问:“为何要点我穴道?为何要把我从楼上扔下去?为何要阉了我?” 沈浪依旧睡的像死去一般,随便他摇晃,就是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道士一愣,伸手探了探沈浪的鼻息。 呼吸平稳,悠然不乱。明实气极,捡起王怜花掉在地上的铁扇,抵在了沈浪的咽喉上。威胁道:“再装睡我就杀了你!”沈浪没有反应,反而在梦中咂吧了一下嘴,仿佛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明实似乎有点懵了。松开沈浪,挠了挠头,奇道:“莫非真睡了,睡得这样死?我不信。” 突然“噗嗤”一声,有人笑了。一个嘶哑粗粝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师叔,他是真睡了。因为你在穴道解开之后偷偷擦燃了袖中的迷香。他正迷迷糊糊的想心事,就着了道。” 这声音粗哑难听,像是一个喉咙被浓烟炝过经年的老烟鬼发出的呛咳,让人心生怜悯。又像饱受地狱业火焚烧的恶鬼发出的凄厉号呼,让人胆战心寒。 明实大惊,猛然转回身去,大喝:“谁?谁在弄鬼?” 那声音桀桀怪笑:“师叔,是我呀,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么?” 此刻沈浪如果睁开眼睛,就会看到滑稽的一幕:明实在转着圈子自问自答,并且声音忽而正常,忽而嘶哑,转换的极为流畅。他自问自答的转了一会儿,又停下来,叹气道:“算了,我看不到你。”又换了声音道:“师叔,你当然看不到我,因为你已经死了呀。” 明实大怒道:“你才死了,你这个见不得人的鬼!” 接着又咝声叹道:“师叔你记性真差,你不记得了?上个月在滇池,有个小乞丐偷了你的钱袋子,你怒极打了他的嘴巴子,他哭着求饶的时候把一根毒针刺进了你的腰上,你当时就死了。” 明实的脸上现出了极其恐怖的神色:“我,我记得。那……那我真死了?可我的身体还是热的,我还会武功,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又桀桀怪笑:“那是因为我让你活在我的身体里,借尸还魂啊。” “嗤”的一声,王怜花发出一声轻笑。 明实立刻望向他,喜道:“王公子醒了。但他为什么不睁开眼睛?莫非是在做梦?”紧接着又嘶哑的发笑:“哎呀师叔,他根本是在装睡呀,你真是个老糊涂。” 明实怒道:“他们实在不讲义气,眼见我被恶鬼纠缠也不肯醒来帮我驱鬼……你不说他们都中了迷香么?他怎么会醒来?” 又咝声道:“哎呀,我忘了这两个人有多精明警惕了。他们怎么可能放着你这只鬼在脚下而不防备呢。必定是你刚燃起迷香,王怜花便闻到了。他只要悄悄拧下沈浪的大腿,就能达成默契,屏住呼吸,等师叔你露馅……哎呀呀,这真不怪师叔,实在是我疏漏了。我一得意,便要疏漏。比如在楼上挡暗器的时候,师叔你武功低微,根本挡不住,我一急,就帮你出手了。唉唉,我果然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啊。” 他一个人唱独角戏,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嗓子都累哑了。所以轮到明实讲话时,他的声音和他那“看不见的师侄”也差不多沙哑了。 他怒道:“他们装睡,我要把他们打醒!” “师侄”阻止道:“师叔真是粗莽,你可以风雅点叫醒他们的,何必动粗?” 明实怔道:“怎么风雅?” “师侄”猥琐的笑道:“你在客栈被他们吵的睡不着,还不知怎么风雅?” 明实如被醍醐灌顶,立刻喜道:“我可以强奸王怜花!” “师侄”笑道:“强奸沈浪也是可以的。” 这话音落下之后,沈浪和王怜花便同时醒了。他们对望了一眼,便再也无法抑制的哈哈哈地捧腹大笑。 仿佛两个吃了喜鹊蛋的傻孩子。明实耐心的看着这两人笑的开怀。直到王怜花捧着肚子咳嗽不止,沈浪才也停下大笑,去为他揉肚子。 明实这才咝声道:“你们很得意嘛。” “你们以为已经逼幕后黑手现出了原形,从此就高枕无忧的了是么?” 沈浪一边把王怜花扶坐起来,一边含笑答道:“道长误会了,只是我二人从未看过如此精彩的独角戏,被道长精湛的演技所折服,这才笑得五体投地。绝没有嘲笑道长的意思。道长莫要误会。” 王怜花斜靠在沈浪的肩膀上,反驳道:“沈浪你错了,这位不是道长,而是道长的师侄,我们的老朋友小伍。”他乌黑的眸子定定看着明实的脸,不由又击掌赞叹:“妙啊!这张假面居然做的如此精妙,接缝之处竟然一直连在后脑,面皮之薄可比蝉翼,所以表情动作丝毫不显僵硬。又扮成这一幅平凡无奇的傻道士形象,让人提不起兴趣仔细打量……竟然连我这个易容老手都骗过了……佩服佩服,改天咱俩交流交流手艺如何?” 明实冷笑道:“王公子不必出言嘲讽,我虽易容的惟妙惟肖,但还是一不小心露了破绽……我本想陪你们玩到瓦鎭,去找那苏家那三儿两女呢。” 沈浪收住了笑容,瞪了一眼王怜花。“王公子不是说隔墙无耳么?这些又怎么被他听去了?” 王怜花眨眨眼睛,有点无言以对。 这次轮到明实,或者“小伍”得意的笑了起来。“沈大侠莫冤枉了王公子,那客房中确实没有任何可监听的机关。这三儿两女,在下是在决定让王公子中蛊引之前,便已知道了。你想在下千辛万苦的设下此计,是为了让你们在轻易破除的么?” 沈王二人对望一眼,眼中都有了莫名的恐惧和担忧。明实又一拍脑袋,叹道:“哎呀,我怎么给说出来了。我应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一直陪着你们到瓦鎭,看着你们四处询问苏家后人,然后被告知,这一家人早在一个多月之前就集体失踪了。你们再绞尽脑汁的四处找寻他们的下落,最后只找到一堆无头尸体……那时候那绝望的表情才真是精彩呢!哎呀,我还是太年轻,太沉不住气了。” 王怜花强笑道:“小鬼头,莫要班门弄斧,在我二人面前耍心机,你还太嫩。这蛊的破解之法只有杰克才知道,而他也是临时才想起来。就算你听到了,也绝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能奔赴瓦鎭,斩草除根!” 明实嘻嘻一笑,叹道:“王公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抬手在自己屁股下的座椅上一拍。半边椅垫顿时弹起翻开,露出空洞。 沈浪早在他动手拍座椅的时候就已将王怜花挡在身后,同时拔剑出鞘,防在身前。 但并没有什么歹毒暗器射出。明实只是从里面拎出一个大包袱。包袱锦罗绣面,十分华贵。里面包裹的东西隔着包袱皮,可见圆不隆冬,似是一堆西瓜。 王怜花一见这个包袱,本就苍白的面色瞬间变成死白,抓着沈浪衣服的手,也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沈浪将他拥在怀中,沉声道:“打开。” 明实笑道:“我自然会打开的。你们总是游刃有余,镇定自若的样子真是看腻了。” 包袱展开,七颗被斩首的人头狰狞诡异的展现在三人眼前。两个老人,一男一女。五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三四岁,最小的五六岁。 他们或表情惊恐,面目狰狞;有的双目紧闭,仿若安睡;有的笑容甜蜜,仿佛死前还在和小伙伴做游戏。 王怜花只看了一眼,便“哇”的一声呕吐起来。 明实哈哈大笑:“王公子可看仔细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苏家人?” 王怜花没有回答,只是一声接一声的呕吐,竟似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沈浪面沉似水,鹰隼般疾厉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了明实。“你竟如此丧心病狂,简直不配为人!”长剑霍地挥出,直奔明实项上人头! 明实身法灵便,游鱼一般向旁边一滑,随手将一个人头向上一抛,挡住了剑势。口中叫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们要颅顶血,我把头颅给你们送来了,却还要杀了我!” 沈浪的剑凝在半空。 颅顶血,颅顶血。救命的头颅已被斩下,可还残存着几滴颅顶血? 明实趁他这一犹豫,蓦地像穿堂燕子一般撞开了车门,纵到了外面的古道上。落地的同时,袖中滑出匕首,在那慢悠悠拉车的马屁股上狠狠一划。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绯花摘叶 作者:蓝莓的刺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第6节 马儿蓦地吃了这种剧痛,立刻长嘶一声,甩开四蹄,发狂地乱跑起来。 车厢里颠簸不止。王怜花从座椅上掉下来,正趴在那一堆头颅中间。 沈浪顾不上追击恶徒。连忙将王怜花拉起。以剑撑住车厢地板,勉强固定住身形,以免二人被甩出车外。那发疯的马儿不止奔跑了多久,终于力竭,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最后跪下前蹄,呼哧呼哧的喘了一气,又记吃不记打的去吃路边的青草。沈浪抱着王怜花跳下马车,只觉王怜花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膛上,衣服湿了一大片,不知是又吐了,还是哭了。便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是那小伍太过狠辣决绝,这灭门之祸怨不得你。” 王怜花胡乱抓过沈浪的衣袖擦了擦脸,这才笑道:“沈大侠不说伯仁了?不过本公子向来没有什么悲悯之心,只是这解药被毁,却甚是伤心……” 沈浪苦笑:“莫说无用之言了。你看看……” 王怜花亦是苦笑:“没什么可看的,这小伍既然敢将这些头颅拿出来示威,又怎可能留给我们半分希望?莫说这些头颅早在死时就被放干了血,又经风干硝制。就算完好,那血经了这些时日也早腐坏烂臭,遍生蛆虫了。”言罢又是干呕,他本就没吃什么正经东西,这下也是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沈浪叹道:“可怜这一家……”将王怜花放在一块干净的草地上。回车中取回自己的剑,在地上掘了个坑,把那些头颅埋在了一起。 又撮土为香,默默地祷念了几句。却听王怜花在身后嗤笑道:“沈大侠宅心仁厚,不忍他们抛尸荒野。却不知沈大侠命不久矣,将来有谁会为你掘一口坟,上一炷香?” 沈浪不理他,依旧念念有词。 王怜花眼见解蛊无望,心下又绝望又悲伤,那张向来无德的嘴便愈加恶毒无情起来。道:“你快莫要替那些死人做功夫,趁我现在容颜尚未变丑快快将我杀了。否则,等我恢复些力气,第一个就先请你上路。”又道:“你杀了我之后也不用你埋。你自去找那张同正,打探清楚你那妻儿下落。自此以后神仙眷属,天伦永享……” 沈浪忍无可忍,霍然立起。森然道:“你是说真的么?” 第十四章 与君相决绝 沈浪很少生气,但不代表他不会生气。但他即便是生气也只是口气稍微冷淡一些,话更少一些。绝不会破口大骂,或者暴跳如雷,做出许多让人心惊胆战的样子来。 但是此刻,王怜花从他那黑沉沉的眸子里看到了压抑的怒意。若在平时,如果能够激怒沈浪,他会洋洋自得,为又看见沈浪那一副深藏不露的表情而窃喜不已。说不定还会笑嘻嘻的上前亲他一口,嘲笑他像小孩子一样不禁逗弄。 可在眼下,他笑不出来。他比沈浪更愤怒,更无法控制自己那绝望而不甘的情绪。他怕疼怕死,但在很多时候,他又不怕疼不怕死。那是因为他更怕没有尊严。 像一截枯木那样,乌黑发臭,瘫痪在床,让昔日迷恋他的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一滴的凋残,枯萎,还要违背良心的每日对他重复:你没有变样,你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健康活泼的七尺壮汉!坚持下去,会有办法的。 他无法容忍那样的自己,更无法容忍那依旧英俊健康的沈浪时时刻刻陪在那样的自己身边,柔情似水,此情不渝。 于是,他看着沈浪,缓慢而郑重的点头。“真的。” 沈浪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又浮现了温柔的笑容。“怜花,别闹。” 他像春风一样温暖,像平湖一样宽容,像神佛一样慈悲。 温暖,宽容,普度众生。 王怜花躺在地上,看这完美的情人走向自己,伸开双手,欲将这脆弱的身躯揽入怀抱。 安抚,开导,表白决心,共度危难。 王怜花笑了。青翠的草地,红晕的斜阳,含笑的美人。这是人间至美的景象,足以迷醉任何人心,足以忘却所有苦难。 沈浪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铁骨的折扇已经划开了他的衣衫,锁骨受伤,深可见骨的伤口冒出汩汩的鲜血。只差几寸,那利刃就足以割开咽喉,切断气管。像密室中那个猥琐的男人一样倒仰在地,抽搐着等自己的血流干。王怜花一击不中,并不气馁。 提气一纵,轻灵如燕。蓦地离地拔高近丈。半空中翻个筋斗,折扇合拢,直插沈浪顶门。 沈浪似乎已被这变故惊呆,居然不知闪避。昂起脸来,看着头顶那人一袭绯衣如罂粟绽放,将美丽与恶毒同时展现于眼前。合拢在一起的扇刃乌黑锋利,携着尖锐的风声由远及近,带着吞噬生命般的凛冽与决绝。 乌黑的眼珠,专注,冰冷,充满冷静与肃杀。雪白的俊脸,端整,庄严,没有一丝犹豫和不舍。 沈浪在心里苦笑:“不愧是我的王怜花。”然而,他没有坐以待毙。在凶刃与头皮即将接触的一刹那,他动了。 他的手,迅如闪电,捉住了那柄扇子。真力灌注,与王怜花的内力相撞缠起,像不久前对那使用流星锤的醉散人一般,抡起手臂,在空中划个半圈,然后发力一甩。然而王怜花并没有也像个断线风筝一样被甩出去。 他咬紧牙关,用内力缠住了沈浪,紧紧黏在扇子上。同时凌空出腿,一脚蹬在沈浪的腰上。沈浪运气相抗,使他这一脚如同踢在铁板上。 同时猛地撒手松了扇子,使得这正奋力与他相争的内力好像被悬崖撒手,顿时被自己强大的后坐力杀了个措手不及。 王怜花身形失控,直堕地面。地面上一块凸起的尖石,正对着他的后脑。 他感知到了落地后的结果,却淡然一笑,没有想办法躲避,哪怕是赶紧歪一下头。他的目光紧盯着这个男人。 英俊,冷静,完美,近乎神佛。很好,我杀不了你,那么便让你来超度我吧。然后他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意外的是后脑却没有落在那块尖锐的石头上——沈浪在他快落地的时候拉着他的脚踝将他挪动了一下位置。 虽然如此,他还是觉得这一摔糟透了,五脏六腑都挣动了一下。疼痛瞬间游走了七经八脉,不放过每一根神经。沈浪走了过来,高高在上的俯视他。平静目光里隐藏着同熊熊的地狱的业火,缓缓的注视在他身上,焚烧的他都不知道痛了。 满怀怜惜的去拥抱爱人,收到的,却是致命的偷袭。即使是沈浪,也无法原谅吧。 王怜花想笑,但是疼痛让他笑的呲牙咧嘴,看起来格外狰狞恶毒。“沈浪,我输了,你动手吧。” “否则下一次,我就用毒了,那样的话,死的会慢一点。 沈浪也开口了,他的声音愤怒而嘶哑,竟与那独角戏中的小伍有几分相似。“王怜花,你竟敢滥用禁药!” 他蹲下身,缓慢的揪住王怜花的衣襟把他拎了起来。“你惹怒我了,我不想再惯着你了。” 王怜花疼的嘴角直抽,却仍倔强的保持着傲气。“笑话,我用你惯着么?要杀……” “嗤啦”一声,沈浪撕开了他的衣服。他沉声道:“我不杀你 ,但我要教训你。裸露的肌肤顿时暴起一层寒粟。 王怜花一怔,惊呼道:“你干什么 ?不会是这个时候还能起性吧?” “嗤啦”,又是一声裂帛,他的下裳也分崩离析。王怜花不用问了。 他脸色铁青,开始了奋力的反抗。由于吃了那阿芙蓉提取的禁药,他此刻体力还算充沛,可以力大无穷的对沈浪拳打脚踢。沈浪并不还手,只是压制着他,让他无论如何折腾都无法离开自己的身下。一场沉默的强奸与反强奸就这样拉开了序蒜。 王怜花并非矫情之人,花前月下,气氛旖旎的时刻,就算沈浪不动情,他还会厚着脸皮主动求欢。可是现在不行,王大公子刺杀不成反被刺倒也公道。但若是反被那个东西刺就太羞辱人了。 他翻腾闪避,绞扭推拒,甚至将藏在牙齿间的银针朝沈浪脸上喷。可饶是使出浑身解数,都不能使身上这位大侠放弃那龌龊的目的。 药物为他聚集的体力渐渐消失,挣扎渐渐变得无力。 他抬不起手来了,任凭那火热的凶器带着雷霆之怒毫不怜惜的冲入自己的身体。撕裂的疼痛让他咬紧了嘴唇,温热粘腻的血液缓缓流出。他费力的把脸别开,不让沈浪看见他流血的同时还流着泪。 沈浪的动作,前所未有的凶猛而残暴。没有爱抚,没有亲吻,也没有俏皮缠绵的情话。有的,只是近乎残忍的暴烈侵犯。 他看见身下人那痛苦而屈辱的脸庞上有泪光,也觉出两人身体相连的部位有血液流出。 但他不想停下。不是因为情欲澎湃,而是怒意难遏! 愤怒。愤怒于他的轻易放弃,更愤怒于他不但践踏爱人的心,更践踏自己的身体。既然这身体连他自己都放弃了,那他就……他就成全他!沈浪惊觉,自己其实也可以很恶毒。 正义大侠变身邪恶色魔其实很简单,只要放任本能,神与魔只有一线之隔。就比如此刻正在遭受摧残的王大公子,他乌发散乱,俊脸苍白,紧瞌的双眼睫羽轻颤,清凉的泪痕犹如点缀与花瓣上的露痕。让他看起来圣洁而高贵,犹如献祭于魔鬼的圣灵。 此情此景,谁还能相信他在前一刻还心存恶念,辣手无情的要致对自己最好的那个人于死地的恶毒小人?王怜花被冲撞的苦不堪言,细嫩的肌肤直接与粗粝的杂草砂砾摩擦;修长的双腿被粗暴的压在自己的肩膀上,饶是他筋骨柔韧,也有了被折成两段的恐惧。而那在体内肆虐行凶的硬物,更是誓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要捅穿一般狠戾无情。 有那么一刻他想求饶,想痛哭流涕的求上面这个征伐无度的暴君停下来,或者慢一点,轻一点。想承认自己错了,不该向自己最爱,也最爱自己的人痛下杀手。 然而。他始终倔强的咬住了嘴唇连一丝苦痛的呻吟都不肯放出。如果一切都将失去强大的武力,俊美的容颜,鲜活的生命,美妙的爱情……那么,他要保住这最后的骄傲! 沈浪一直在看着他,看着他这执拗的坚持,恼人的骄傲。怒意化为怜惜,怜惜化为悲凉,悲凉又被催化成更多的怒意。 你这顽固不化的小魔头,你这心如铁石的薄情汉,你这能把圣佛逼成魔鬼的混蛋!你喜欢折磨别人,也喜欢折磨爱人,更喜欢折磨自己。你这疯子,傻子,坏孩子!惊涛骇浪般的情事突然中止。沈浪抽身离开了他。 王怜花那酸麻的双腿终于得以落回地面,快要被折断的腰也终于可以舒展。疼痛依然在,但他总算可以松开咬破的嘴唇,悄悄的吐了一口气。 沈浪背对着他穿衣,蹬靴,束发,佩剑。片刻之间他又恢复成衣冠楚楚的救世仁侠,任谁也不能相信他就是刚刚那个兽性满满的暴徒。他收拾停当, 没有回头看一眼那被他蹂躏进泥涂里的骄花。只冷冰冰的抛下一句话。“王公子,告辞。” 王怜花没有回答,他好像也不需要回答。青影闪动,他很快的离开了这片草地,转瞬就消失在朦胧昏暗的暮色中。王怜花仍然躺在一片凌乱的草地上,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然后露出一丝苦笑,上床翻云覆雨,下床翻脸无情。多么熟悉的套路,正是当年年少的自己所钟爱的行径。报应不爽,不应有恨。 他又躺了片刻,等身上的疼痛稍减,便慢慢爬起来,捡起破碎的衣物,费力的给自己穿戴起来。 如果此时他还有精力,也许会四处张望一下,那他就会发现,对面的山坡树丛里,偶尔会有微光一闪,那是有人用那金贵奇巧的“千里眼”在窥望着这边的情形。 一个十来岁,胖墩墩的可爱男孩从穿着灰色道袍的男人手里接过“千里眼”,惊喜的看着眼中骤然拉近的景象。兴奋地描述他看来的状况。 “只剩一个人了,他在穿衣服。 “他去马车那边了……他走路有点瘸。” “咦?他在马车里找出一坛酒……是公子你放在马车里的么?是不是下了毒?他居然都不验一下就喝,亏你说他是极聪明的人。” “他抬起脸了,天啊,他真漂亮,比女人还漂亮……糟了,他看见我了!” “他对我笑了!他笑起来更好看了。 灰色道袍人慈爱的拍拍男孩的脑袋,和蔼地道:“既然他发现了 ,我们就没有必要躲在这里偷窥了。我们去到近前看他,你会发现他其实更美。” 男孩有点犹豫。仰着脸看那高大的男人。“可是,你说他身边那个人非常厉害,你不是他的敌手,万一他回转了,岂不是要糟糕?” 道袍男人笑了。对那男孩道“小傻瓜,本来我不是他们的敌手,但是现在,他们内部决裂,就不是我的对手了。再说那个沈浪,他恐怕是回不来了。” 他很有师长那循循善导的耐心,继续道:“孩子 ,你要记住。如果两个人相爱,那么一定要在危难中同心协力。那么危难就会对他们无能为力。如果这个时候他们互相怨怼,那就不要怪危难会趁虚而入,轻而易举的各自攻破了。” 男孩崇拜地望着男人,虔诚地回答:“哦。知道了,公子你真聪明。” 男人谦虚地浅笑:“我不如他们聪明,我只是比他们有耐心,并且越挫越勇。 王怜花一口接一口的喝酒,酒里并没有下毒,但是很烈。辛辣的液体流进空空的胃里,引起灼烧般的疼痛。但是没关系,以痛止痛,也是一种祛病良方。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没有回头去看。那不是沈浪,沈浪已经离开了他。就算是沈浪,他也不想看。 灰色的袍角停在他眼下,一个温润好听的年轻男声在他耳边响起。 “王公子好雅兴啊,这个时候还有兴致喝酒。” 王怜花冷笑一声,将坛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倒进口中,随手一挥,将空坛子扔到面前这人的身上。他此刻没有内力,决不能使这人受伤。这人也就不躲,任由坛子在身上轻飘飘的撞了一下,然后掉在地上,慢吞吞的滚到一边。 灰袍人轻叹:“年年社日停针线。怎忍见、双飞燕。今日江城春已半。一身犹在,乱山深处,寂寞溪桥畔。 春衫著破谁针线。点点行行泪痕满。落日解鞍芳草岸。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好狠心的沈大侠,竟忍心将佳人丢弃荒野,独自垂泪,借酒消愁。” 王怜花仍然懒得抬头看他,只轻笑道:“好你个小伍,居然还会卖弄文采。怎么着?这花你来戴,酒你来劝,醉了你来管?” 灰袍人赞道:“王公子果然聪明。花我来戴,酒我来劝,你醉不醉我都会来管。” 他蹲下身,温柔而强势的挑起王怜花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只有一样没猜对,我不是小伍。” 王怜花不得不看清了他的脸,自己那漫不经心的笑容顿时有点僵硬。这张脸原本属于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他俊雅温柔,风度翩翩。 王怜花只见过这张脸两次。一次是在洛阳自己的家中,他前来替自己的师祖求医,被他无情的奚落并拒绝了。另一次则是在一个荒野破庙里。那时,他已经死去,只因他的师门需要他的命来诬陷王怜花。 他死的有点冤,死因也确实和王怜花有点干系。只是,受王怜花所累而死的冤鬼不计其数,他实在是微不足道,不值得王怜花费心去记住他。 但王怜花又对他印象深刻,只因他暗自迷恋王怜花,曾经偷偷画过的他的眼睛,甚至还画过他的女装图。用情至深,让人感叹。 此刻,王怜花眼中的惊诧只是深一闪而过,随后他就不屑一顾的笑了。讥讽道“孔琴啊,你也借尸还魂了?之前你师叔的魂魄还在这具身体上,和小伍搭台子唱戏呢。如今又加一个你,可不要吵起来,闹得我头痛。” “孔琴”和善的笑了,怜惜的抚摸王怜花那凌乱的长发。柔声道:“不会的,我爱慕公子,怎会像沈浪那样不解风情,惹公子生气呢。” 王怜花任由他抚摸,却皱着眉头道:“你提起这个名字就是惹我生气。” 孔琴好脾气的赔笑:“不提了不提了,王公子莫要生气。” 王怜花又烦躁道:“我还没喝够酒,好生气!” 孔琴便朝他带来的小男孩一使眼色,小男孩便立刻又从车厢里捧出一坛没开过封的成年花雕,奉于王怜花面前。 王怜花便转怒为喜,笑眯眯的接过来。只是他手上无力,居然拍了两下都没将泥封排开,便怒摔酒坛,骂道:“你们是瞎的么?不会开好了再拿来?” 孔琴连忙赔罪,亲自又去捧了一坛,拍开泥封,送到王怜花嘴边,柔声道:“是我大意了,公子恕罪。” 王怜花却不喝,“呸”的一声吐了口水进坛子里,笑眯眯地道:“那你把这坛酒喝了,就当赔罪吧。” 孔琴一怔,随即宠溺的笑道:“王公子还真是调皮,用这种孩子气的方法考验我。须知我爱公子爱到骨子里,真恨不得天天都吃公子的口水呢。” 王怜花被肉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但笑得甚是开怀。催促道:“那你还不快喝?” 他吐的可不知是口水,还有齿缝中藏着的毒针。这毒针于他自幼浸淫百毒的体质没有害处,别人就说不上了。当然,对沈浪也没用,因为刚才朝他连珠对喷都被他轻易躲过去了。他很庆幸因为气馁还留着几根。孔琴听了,便把酒坛放到嘴边。 然而将喝未喝之际,他突然变了脸,将酒坛向王怜花狠狠的砸过去。 王怜花无力闪避,只好硬着头皮等着,准备和酒坛拼拼运气,看谁会撑不住先行破碎。酒坛没有砸到身上,孔琴又生生收回了势道。与此同时,独角戏又开始了。 粗哑的声音道:“师兄你为何拦我?王怜花蛇蝎心肠,你明明知道他下了毒还要喝,还要护着他,真是愚不可及!” 温雅的声音道:“爱情就是这样子的,明明知道是穿肠毒药,也会甘之若饴的去品尝。 粗哑的声音便叹息道:“这话是不错的,我对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温雅的声音一本严肃:“快莫要说傻话,我对你只有兄长对弟弟的爱护,你可不要想歪了。” 粗哑的声音几乎哽咽:“大师兄,你总是这样温文有礼的伤我的心。” 温雅的声音劝导道:“你这傻孩子,自讨苦吃。如今我就活在你的身体里,随时可以关爱你。你也活在我的生命里,感受我追求爱情的甜蜜。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还有什么可伤心的?” 粗哑的声音似乎不服,还想反驳。但旁听的王怜花受不了了。 他上前抱住“孔琴”的大腿,狠狠的一口咬下去。含糊不清的叫嚷道:“我错了,沈浪,你快回来吧。我不要听这个疯子演独角戏了。” 独角戏果然中断了,大概是孔琴不忍他所爱慕之人烦恼,主动闭了嘴。现在说话的是声音嘶哑恶毒的“小伍”。 他凶狠地捏住王怜花精巧的下颌,迫使他松开了齿关。 “你的沈浪回不来了。乖乖听话,陪我师兄过一段他生前没有享受过的爱情生活,等你变成一个丑八怪不讨人喜欢的时候,我就送他走。再杀了你,让你再借尸还魂到我身上。哈,是不是很有趣?” 王怜花眨巴着漂亮的眼睛,有点想笑又想哭,真正是无言以对。 第十五章 两处闲愁 沈浪其实并不想走,可他不得不走。因为那一意孤行的大魔头王怜花逼他走。 原本他沈浪从不会屈从任何人的逼迫,除非他心甘情愿——比如多年前王夫人的逼婚,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下来,真的是因为他很想戏谑地让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坏种喊自己一声“爹”。 可他这次真的是很不想走,他们的敌手狡诈凶残,而且经过周密的谋划。最主要的,这个小坏种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孤身落入敌手,那真是危险的紧。 但是不走的话,有这他个神级保镖护在身侧,敌人便更加步步为营,使出无穷无尽的毒计险招来拖垮小坏种的身体,消磨自己的锐气。当然,他们不至于就被立刻打垮。但是,他的怜花已经忍无可忍,已经不惜一切要进行反击。 想到“不惜一切”,沈浪那渐渐泛起的怜惜之心又被愤怒所占领了。 混账!他为了制造出二人决裂的假象居然真的吃了那种禁药,真的向自己痛下杀手,引得自己真的发了狂,弄伤了他。 心狠手辣的绯衣公子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就像那次,为了不影响刺杀快活王的计划,他可以波澜不惊,真的张口喊自己“爹爹”。 回首往事,沈浪心底又柔软起来。拂去岁月的尘埃,当年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唇角的坏笑依然鲜明如初。俊美,多智,武力强大,惊才绝艳,能伸能屈,坏的可爱。 那是那时他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不,这应该是他一辈子不会改变的印象。现在小坏蛋不是当年那个尚有几分青涩的少年了,他已经长成一个更不会轻易失算的大坏蛋。若干年后,他也将会是一个仪表堂堂,老谋深算的老坏蛋! 他就算不信王怜花就算老了也风华绝代,也应该相信王怜花为了保持当下的貌美如花而必胜无疑! 沈浪想到这里,心里失笑。脸上却不露分毫,依旧是板着脸,做出一副努力控制怒意的姿态来。可他实在是不想离开那冤家太远。就捂住锁骨间的伤口,慢慢做出失血过多的虚弱之态。停在一条小溪边清洗包扎伤口。 伤口确实不浅,他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又暗自生气,觉得自己快要和那精分的小伍差不许多了。 小溪就在古道的路边,古道上本就行人不多,加上现下暮色四合,天已擦黑,更是人迹罕至。 可就在沈浪为自己包扎好伤口之际,那黑黝黝的路上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吹哨子的声音 “吱”,“吱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 节奏单调,但是有序而诡异。沈浪想:“来了。” 抓起自己那貌不惊人的铁剑,他悄无声息的隐身在一棵同样貌不惊人的大树后面。 小伍好不容易逮到这逐个击破的机会,怎么可能会忍住不出手?来的会是什么样诡异高绝的杀手呢? 沈浪调整这内息,全神戒备,但是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叫了一声。他这才记起,自己这一天就喝了两碗小米粥,里面的枣子还被某人挑光了。可是某人却更惨,只靠那几粒枣子果腹都不成,还在马车上吐了个一干二净! 右手握住剑柄,三尺青锋无声无息的滑了出来。抓活口,速战速决! 哨子一直在“吱吱吱”地吹个不停,“活口”却不紧不慢,足有半刻才从半面山坡后的转弯处拐出来。 而暗中观察的沈浪,看见“活口”们的真身,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原来露面的不是什么不世出的绝世高手。而是…… 一群为数不少的的孩子——大概有十几个。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年龄从十一二岁到七八岁不等,成群结队的从转弯处拐了出来。 他们大多穿着普通村民所常见的,打着补丁的布衣。也有几个穿得稍微好一点,也不绝不是城里少爷小姐的装扮。 他们蹦蹦跳跳,欢欢喜喜,好似要去做游戏,做迷藏。为首的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虎头虎脑,尤其神气。那听起来比较诡异的哨子声则是他含在嘴里的叶片发出的。 这也很正常,乡下的孩子不比城里,白天要帮父母做农活,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辛苦了一天,这个时候正是可以任意淘气而不被苛责的玩耍时间。 但是沈浪看见他们,面色却更加凝重起来。 因为这群孩子绝对不正常。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欢喜的微笑,但是双目发直,神情恍然,像是在集体梦游。这让沈浪想起白天的时候,他在王怜花的命令下装作中了摄魂大法的状态。 除了为首那吹哨子的男孩。只见他昂首阔步的走在最前方,一丝不乱的控制着哨子的节奏,小小年纪,中气十足,吸气换气转换自如,吹了这么久,没有一丝疲态。 那跟在他后面的孩子们随着他的哨子,一声疾走,二声蹦跳,三声发出童音清脆的笑声。 若是寻常路人与他们擦身而过,只会觉得这一群捣蛋鬼嘻嘻哈哈的要去淘气,绝不会多想。 但是沈浪却想了很多。据说今年新兴起了一个唤作“欢喜孩儿”的帮派,聚拢了一大帮街头流浪的乞儿,无父无母的孤儿,甚至一些备受打骂欺凌的小厮,学徒,伶人。他们白天若无其事的乞讨,做工。夜间却不为人知的聚到一起学一些颇为神秘的邪门妖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欺凌弱小的恶人,让他们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态下身染重病,乃至死亡。然而却出手利落,不留痕迹。让人无从猜忌那些一脸无辜的孩子。 他也曾和王怜花闲暇时议论过此事,王怜花则不以为意的躺在他的腿上呷酒,轻飘飘的斜睨着他道:“什么妖术,不过就是那些毒啊、蛊啊、障眼法啊、催眠术啊、有高人传授下来,免他们受些欺负不是很好?若是只坐在家中等沈大侠出手相助,他们还不等瞎了眼睛。沈大侠已经退出江湖多年,莫非手痒,要重出江湖,斩妖除魔从孩子开始立威?” 沈浪知他道的意思,江湖浪涌,一代新人换旧人。正也好,邪也罢,总不可能保持风平浪静。既然已经退出,就不要横插一杠,多管闲事。 沈浪本就没有插手的意思,只是随便闲聊。见这红衣佳人似乎要找茬挑刺,便苦笑着道:“沈某早就是过气之人,又被王公子压的腿都麻了,那里有力气去多管闲事?” 王公子这才满意地笑了,起身坐好,一只不规矩的妙手却在他腿上摸摸索索。不怀好意地道:“哦?麻了么?我给你揉揉。”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揉来揉去,两个人揉成了一个,也就抛却了这个话题。 此刻沈浪看着这群诡异的孩子从眼前经过,心中却再没有了旖旎风光。 这事不简单,莫非小伍就是控制那群孩子的幕后高手? 这极有可能,因为这些孩子所使用的的“妖术”和王怜花所拥有的那些“本事”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小伍又利用杰克那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骗取了碧姑所有的异术秘笈。但又有哪里说不通,到底哪里说不通,沈浪一时也想不起。 当下的要想的是,这些孩子到底是不是“欢喜孩儿”的帮众?和王怜花中蛊有没有关系?他们是不是小伍门下的帮凶?他们出现在此时此地是不是又一场恶毒的诡计?他要不要此刻跳出来捉住他们,逐个严刑逼供? 想到要用剑指着一群可怜兮兮的黄口小儿,沈浪比面对一群手持凶刃的绝世高手还要发愁。 沈浪没有动手,反而还剑入鞘,漫不经心的从树后走了出来。笑眯眯的迎句那群孩子。 吹哨子的男孩立刻长哨一声,孩子们便整齐划一地停下了脚步。 沈浪像隔壁那爱管闲事的大哥哥一样微笑道:“天黑了,不要乱跑哦。” 男孩含着树吐,眨巴这乌黑的大眼睛,像个听话的小弟弟一样有点羞涩地点点头,嘴里的哨子婉转的长鸣一声,好像是乖巧的回了一声“好~”。他身后的孩子便随着哨子一起乖巧的点了一下头。 这情形实在诡异,任谁看了都要汗毛一竖。可沈浪却迟钝的很,正如一个觉得已经尽了嘱咐责住的大哥哥一样,他抬腿就走,要与他们擦身而过。 而当他刚走到这个队伍的中段,哨声又起,尖锐而急促,充满了肃杀之意。原本呆若木鸡的孩子们立刻“活”了起来。他们身形迅捷,飘忽如鬼魅,转瞬就错落有致的将沈浪围在了中央。 并且每个孩子手里都亮出一柄小小的弯刀。沈浪愁眉苦脸道:“围着我作甚?我没有糖。” 没有人向他要糖,回答他的只有一声急似一声尖锐的哨子声。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小女孩挥刀向他的腰部砍来。小小的人,小小的手,小小的刀。 劲道不是很足,气势倒是很好。 沈浪当然不会被她砍中,他只是轻轻一闪,就躲开了这微不足道的一击。但是他有面一个留着鼻涕的男孩却趁机砍向了他的后腿弯。这也是很幼稚的攻击,只要沈浪一抬腿,就可以把他踢到道路下方的小溪里。 但是沈大侠绝不可能儆出这等当街打孩子的事来,他只有向后一纵身,再次闪避开来。 他纵到了一个孩子群众个子最高的男孩身边,男孩早就提刀等候,“霍”地一下,砍向了沈浪的肩膀。 沈浪剑未出鞘,只是抬起相格。谁知那孩子并不与他交锋,弯刀一收,就地一滚,把沈浪让给他身后的一个女童。女童在这群孩子里是最小的一个,还没有沈浪的一半高,出手却最是阴毒,弯刀横斜,居然直击沈浪的下阴。 沈浪哭笑不得,这套东西是王公子的最爱,他可不敢有所闪失,疾伸二指,将那刀刃夹住。正欲发力夹断,那女孩却十分识时务的松了手,退闪到一旁。 她旁边围拢过来的五个孩子便一拥而上,五把弯刀同时向沈浪腰身砍来。沈浪简直要愁笑了。 堂堂沈大侠被一群孩子围攻,还束手束脚,不能反击。这要是被王怜花看见,不知会乐成什么德性。 王怜花现在一点都乐不起来。他被小伍兼孔琴抱在怀里,坐到了马车上。 那马儿不止被这合体人喂了什么药,居然忘记了先前的疲意和伤痛,不用扬鞭自奋蹄,生龙活虎地一路狂奔起来。 王怜花本来就腰疼腿疼屁股疼,被颠的苦不堪言。偏那合体人还不肯闭嘴,一会儿温文尔雅一会儿粗哑暴躁的自言自语,喋喋不休,吵得他头都要炸了。若在平常王大公子体力充沛之时,会有一百种恶毒的手段让这人闭上嘴,并且一辈子不想再开口说话。但识时务者为俊杰,此刻的王公子双眼微合,安静乖巧,像个听话懂事的孩子样安安静静。 合体人似乎也有点说累了。开始动手不动口,一手揽着王怜花,一手滑进他的衣襟,尽情的抚摸超这具光滑细腻的身体来。 王怜花随便他摸,反正也吐无可吐了。只是这只手冰冷枯涩,一点活人的温度和质感都没有。触到那哪里,哪里便要生出一片鸡皮疙瘩。那手摸够了上半身,又从衣襟里滑出来,去解王怜花的腰带。 这下王怜花不干了,抬手按住了这只手,并且睁开眼睛楚楚可怜的望着"合体人”。 “孔琴,别折腾我,我想睡觉。” 那只手顿了一下,继而粗哑的声音邪笑起来:“我不是孔琴,我现在是小伍。” “绷”的一声扯断了王怜花的腰带,差点连带扯断了王怜花的腰。王怜花痛的呻吟了一声,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两个人的脸靠的很近,几乎呼吸相闻,水汪汪的眼睛嗔怪的看着小伍,透着情人间才有的似嗔似喜,似怨似羞。那意态既引人克制又逼人发狂,真让看着他的人心尖发颤。 小伍愣了一下,嗤笑道:”你少对着我发骚,我不是师兄,可不中你的美人计。”话虽如此说,眼睛却像被磁石吸住了一眼,无法从那两潭饱含柔情的秋水中移开。 王怜花对着他温柔一笑,很乖巧的应和道:“你不是孔琴 ,你是小伍。” 小伍不由自主的也跟着他温柔的笑了起来:”对, 我不是孔琴,我是小伍。” 王怜花的声音更温柔了,眼神也更朦胧了,仿佛由秋水变成了蜜糖,甜的让人甘之若饴。声音也变了,变得柔和温雅,如同多情的君子。 “你是小伍,我是孔琴。” 小伍瞪大了眼睛,似乎极力想避开他的目光,但是为时已晚。王怜花更贴近了他,与他鼻尖相触,眸光相合。温雅地重复道:“你是小伍, 我是孔琴。” 小伍盯着他,挣扎的目光慢慢被蜜糖融化,机械地随着他道:“我是小伍,你是孔琴。” 王怜花的笑容更甜美了。“孔琴爱小伍,不爱王怜花。” 小伍的笑容也甜美了。“孔琴爱小伍,不爱王怜花!” 王怜花见自己这不惜和沈浪决裂来换取小伍一时松懈而中了自己迷心摄魂摄魂大法的机会终于得以奏效了,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但他十分谨慎,不肯进入正题,还是继续盯着小伍扯皮。 “孔琴愿意和小伍同生共死,永不分离。”一起下地狱吧! “小伍要和孔琴同生共死,永不分离。”小伍看来十分开心。 “沈浪很讨厌。” “沈浪很讨厌!“ “就让王怜花活下去永远缠着他,折磨他。” “就让王怜花活下去永远缠着他,折磨他。”“ 王怜花不能死,不能变丑。要给他解蛊。” “王怜花不能死,不能变丑。要给他解蛊。” “小伍毁去了解蛊药,孔琴很生气。” “小伍没有完全毁去解蛊药,孔琴不生气。” 王怜花按耐住心头的狂喜,依旧温雅柔和的模仿着孔琴的声音。 “苏碧华的家人都已经死去,小伍撒谎,孔琴还是生气。” “苏碧华的家人没有全部死去,还有一个活着的,小伍没有撒谎,孔琴还是不生气。” 王怜花控制着颤抖的指尖,依旧平和的诱导。 “小伍说出那人是谁,身在何处,如何解蛊。详细说来,孔琴就陪小伍生生世世。”永堕地狱。 小伍痴迷的脸上露出向往的微笑。机械的回答:“那人是苏碧华父亲早 年纳妾所生的哥哥,因其母为正室所妒,身怀六甲之时便被赶出家门,流落在赵家集……” 王怜花紧张的冷汗渗透衣衫,全部精力都聚集到眼睛和耳朵上,生怕一时不慎让小伍回复神智,又怕过于激动导致耳鸣,漏听一个字。 可意外发生的就是这样令人猝不及防。就在小伍即将抖出所有秘密之时,那匹拉车的马因为体力暴增暴竭,竟在此刻长嘶一声,倒地毙亡。疾速前进的马车无法停止冲力,“哐当”一声被马尸荡翻,车里的两个人被从车门处甩出,重重的抛在了地上。 王怜花落地前抱头蜷身,就势打了好几个滚,擦破了点皮,并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可他得几乎仰天长啸! 睁开眼睛,正对着那嘴上还冒着白沫的马头,便噼里啪啦的给了死马一顿耳光。还没解完恨,却被人揪着后衣领提起。 小伍那双已经恢复神智的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他。王怜花愁死了。 第十六章 斗智不斗勇 小伍是在眠状态下摔下马车的。落地前他还沉浸在与师兄孔琴互通心意永结同心的喜悦中。所以完全没有防备的摔了个结实,着地的半张脸上的假面皮直接被砂砾土石给搓没了,露出里面那被火药烧炸变残的半张狰狞真容。鼻头上倒有一块尚未搓掉的假皮耷拉下来,垂在嘴角。显得既狼狈又恐怖,像是哪个坟头里爬出了尚未腐烂完全的僵尸。 他气急败坏的揪紧了王怜花,运力挥起了那只同样被擦破了人皮手套,露出遍布烧痕的右手。王怜花估摸着,这一巴掌如果扇在脸上,自己的人头就该飞在两丈之外了。 这可不行,他才刚得知自己这蛊还有药可治呢!于是他赶紧在巴掌未曾落下之前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无限凄厉的用孔琴的声音喊道:“小伍,我的脸好痛!” 小伍被这一声凄嚎震了一下,下意识的摸上自己那破损的半边脸。一摸之下,他如遭雷劈。颤声道:“师兄,师兄的脸毁了?” 王怜花见他这幅如丧考妣的德性,就知道这面具绝不是他亲手能制,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便抢在他再次暴怒之前道:“这面具虽然做的惟妙惟肖,但制作者明显手艺生疏,只追求形似,而忽略了品质。若是在面皮晾干之前加一味我独家秘制的凝胶,便会结实耐用,风吹日晒不变形……你扮作明实的时候不是看见了,沈浪那样随便猛撕都没有坏。” 小伍不语,眼中的风暴更甚,沉声道:“王怜花,你不必舌灿莲花。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和你玩下去了。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即使现在活着也人不人鬼不鬼。本想留你活一段时日,替师兄完成他未曾实现的梦想……可你,毁了他的脸,这游戏就玩不下去了。你提前去死吧!” 王怜花闻言,不惧反笑,道:“你杀了我,你师兄也活不过来。你依然不人不鬼,连个报复对象都没有了,这是何苦?” 小伍嘴角抽动一下,显得既恐怖又悲苦。道:“我就是这个命了,没办法。” 王怜花大笑道:“你这种人也会服从命运的安排,亏我还高看你一眼,视你为我的敌手,真真辱没了我。”又抢在小伍抬手前补了一句:“也辱没了孔琴,便宜了沈浪。” 小伍果然又放下了手,问道:“关他们什么事?” 王怜花指了指他揪着自己的手,懒洋洋地道:“你抓着我的胸口,我上不来气。” 小伍狞笑:“别和我耍小心机,我说要杀你,你连自尽都别想!” 王怜花傲然一笑:“我王怜花最怕死也最不怕死,但是自尽这种丢脸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再说,何至于就要死了呢。你不是还给我留了解药么!” 小伍几乎被他气笑了,嘲道:“王怜花你真是脸皮够厚,那解药……你休想套我的话!你倒说说,我怎么辱没师兄和便宜沈浪了?” 王怜花越发气定神闲起来。肃了肃嗓子,突然用孔琴的声音开了腔:“唉,小伍你这傻孩子,你喜欢师兄你怎么不说呢?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如果知道又怎么会放弃眼前人,而去追逐那镜中月,水中花,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呢?” 他本就聪明绝顶,过目不忘,过耳留音,加上小伍自言自语地唠唠叨叨那么久,他不但记住了孔琴的声音,还察言观色,细心揣摩出了小伍那点子小心事,如今声情并茂的模仿起这个人来简直游刃有余。 小伍呆了一瞬,苦笑道:“你学的……比我像。可是,你不是他,他……不会爱我的,我怎么敢说……” 王怜花一戳他的脑门,继续用孔琴的声音佯怒道:“所以说你辱没了我么!我迷恋王怜花什么?不过是一层色相而已。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情义何等深厚,岂是外人能比的?你长得也不错,不必王怜花差多少,你就不能施展些手段,对我柔情万丈,亲切体贴,日久生情……”极力憋住一声干呕,他快把自己给说吐了。 小伍却崩溃的哭了起来,合身抱住他,趴在他的肩膀上抽抽噎噎地道:“我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是你……你这短命鬼,居然没有等我长大就……就死了。” 王怜花本就虚弱,这一下差点被他给压倒了。心里不由又恶心又好笑,不由暗叹一声,看来情之一物确实害人不浅,小伍这样伶俐狠绝之人,独独摊上此物,便成了大傻子一个。便咳嗽一声,恢复了本音道:“伍公子自重,你可还记得我是王怜花?” 小伍一震,立时就把他推到在地,脸上复又出现了狠狞恶毒的神气。王怜花摔得屁股生疼,在心里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边。脸上却笑微微的满不在乎。傲然道:“你可还记得我虽然名声不好,却有个为人称道的手艺?” 小伍刚扬起的手又放下了。一脸欣喜若狂地道:“‘活死人,生白骨!’你能救活师兄?” 王怜花苦笑:“那不过是江湖人抬举我罢了,我又不是神仙……更何况,孔琴死了多少年了,你还能找出这个死人,翻得出他的白骨么?” 小伍如梦初醒,怒道:“娘的,你一直在消遣我,拖延时间是不是?” 王怜花也怒道:“奶奶的!怎么提点都不懂,脑子被狗吃了是不是?” 小伍万料不到他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任自己宰割了还敢和自己对骂,竟有点懵了。 王怜花见自己的气势暂时压住了小伍,便冷笑一声,从衣袖中摸出折扇来打开,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扇着风。天气并不热,初春时节的夜晚甚至还有些微寒,王大公子这样做无非就是给自己营造了一个气定神闲,有恃无恐的形象。 小伍并不蠢,他当然也看出来了。心想这厮诡计多端,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让他得了机会反转乾坤。趁着沈浪不在,除掉一个算一个!杀念一起,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狰狞面容便露出了快意而残忍的微笑。 偏这时王怜花又模仿着孔琴的声音叹了一声:“小伍啊!可惜了。” 这一声叹模仿的惟妙惟肖,他又用扇子挡着脸。黑暗中仿佛那个温柔和善的大师兄真的死而复生,为他的小师弟发出了怜悯的呼唤。 小伍明知是王怜花弄鬼,可还是抑制不住的眼圈一热,哽咽道:“可惜什么?” 王怜花躲在扇子后面一本正经的弄鬼。“可惜你年纪轻轻就痴念成狂,不但失去了师兄,还把自己炸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来。就算你把所有和师兄死因有关的人杀尽,出了这口恶气。以后的人生也是孤苦寂寥,抱憾终身。让师兄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啊。” 小伍擦了一把泪水,哽咽道:“师兄安心,待我将这最后两人除掉,便了无心事,自会下去陪你。” 王怜花在心里大骂这厮心黑手辣,全然不去想自己以前有多么恶毒绝情。但口上却又是一声饱含深情的低叹。 “可是你体貌毁成这样,师兄与你九泉相逢却也未必能认得出你。认得出后,又岂非要心痛的再死一次?” 小伍浑身一颤,抬手摸了摸那丑陋可怕的半张脸,声调便抖了起来。 “师兄……你可是嫌我丑?” 王怜花简直要偷笑出声,但发出的声音却很愤怒。 “你竟如此看我,真是没有良心!你我初识之时,你不过是一个泥猴子样的小崽子,又能美成潘安宋玉?那些年我保护你,照料你莫非是贪恋你的美色?” 小伍自幼最怕大师兄伤心失望,被师兄这样痛心疾首的训斥,他简直慌乱的无法回话。虽然他们初识之时,自己已经被师父勒令洗了澡,穿了干净衣裳,并不像泥猴子。可是大师兄确实对他最好,别的师兄欺负他时,他也总是挺身而出,护着他,安慰他。 王怜花再接再厉,又道:“师兄不是嫌你丑,更不要你年纪轻轻就要殉情身亡。你智计百出,武功高绝,本是个不世出的英才,本能做出一统江湖,号令群英的雄才伟业。只是因容貌被毁自惭形秽便要自暴自弃,是何等可惜。师兄在九泉之下也难免扼腕痛惜,恨铁不成钢啊。” 小伍咬住了嘴唇,半晌才嘟哝了一声:“师兄教训的是。只是……” 王怜花此刻却将折扇一合,恢复本音笑眯眯地看着他。“小伍,我虽不能真的活死人,生白骨。但是移皮换骨,修复容貌这些微小术倒是不在话下。” 小伍默然不语,似乎还陷在那些久远而温馨的回忆里。 王怜花不耐烦起来,他先是被沈浪毫不留情的蹂躏了一番,又在马车上施展了迷心摄魂大法,虽然没有耗损内力,但也十分疲惫虚弱,那无形的蛊虫更是吸食着他为数不多的体力,简直快要支撑不住倒地昏迷。这小子却还忆古思今,不肯入彀。 折扇挑起耳畔飘忽的红色发带,发带里隐藏着最后一粒能瞬间聚集体力的禁药。只要悄无声息的咬住发带,就能瞬间暴起,制住这个鬼东西。但是,药效能维持的时间实在太短,这样做太过冒险…… 王怜花叼着发带一角,决定破釜沉舟。但小伍却在此时长叹一声:“罢了,我带你去赵家集。” 王怜花一激动,差点真的咬破了那颗药。忙不迭吐出发带,他感觉精神抖擞了许多。笑道:“这才对嘛,你先治好我,我再治好你,互不相欠,两全其美。” 小伍只要不涉及到师兄,总是理智而冷静。他皮笑肉不笑的将王怜花从地上抱起来,道:“王公子,是你先治好我,我再治好你。你不要说反了顺序。” 王怜花终于不用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了,小猫偎灶一样往他肩上一靠,睡意朦胧地道:“一样一样。” 小伍呵呵一笑:“那差别可大了去了。” 王怜花不应声,他低头一看,这位心愿已了,居然放心大胆的在他怀里睡沉了。月光照在他那俊美苍白的脸上,皮肤光滑,轮廓优美,分分毫豪找不到瑕疵,完美的让人不舍得移开目光。 他这样安然,这样脆弱,这样不设防。但小伍知道他绝对没有真的睡着,他听得见自己每一声心跳,记得清他走的每一步路。 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何其珍贵,毁了这等人物何其不易。小伍想到自己从那场失败的同归于尽的爆炸中捡回一条命后第一次照镜子时的崩溃和绝望,再看看自己怀里这具美丽的身体。 他诡异的笑出声来,并不介意王怜花是否能听见。心下想到:“赵家集,有你想要的颅顶血,也有我想要的绝世神医。” “不幸的是,你要的颅顶血就在绝世神医的脑袋上。” “那个人一定乐于将你的皮囊揭下来换到我身上,而不会甘愿把自己的脑袋敲破,放血给你喝。” “慧极必伤,艳极则荼。王公子,你失策了。” 王怜花香甜的睡在小伍的怀里。他需要这一时半刻没有生命危险的休息时光。至于小伍在心里思谋什么毒计,他已经懒得揣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还有生的希望,他就永远不会绝望。 现在,他想做梦。梦中,他想见见沈浪。 沈浪还在一群围攻他的孩子群中气定神闲的左闪右避。孩子们阵法精妙,配合默契,攻势凌厉,且不知疲倦,不畏生死。 当然,这种程度的围剿远不至于将沈浪杀伤,甚至谈不上困住。沈浪只消施展轻功向上一纵,就可以飞身到路边的大树上,或者随便弹出个石子,便可打中那阵外吹哨子遥控小杀手们的男孩的穴道,让他无法操纵这个孩子阵。 但沈浪只是像个穿花蝴蝶一样游走在孩子们中间,只守不攻,等着这群孩子自己累倒。看看他们服用的猛药能支持多久,是不是和王怜花服用的那种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笃定了这个想法,他便更加珍惜自己的体力,左支右绌,破绽频出。引得吹哨子和拿刀的孩子们势同疯虎,追着他的破绽穷追猛砍,可偏偏又差着那么一点分寸,永远不能得手。 果然不消半个时辰,孩子们的攻势慢慢弱了下来。吹哨男孩以哨音催促,也只能使他们稍微振奋一下,随即又慢下来。 他们中最小的那个女孩支撑不住,一下跌倒在地,“哇”地一声嚎哭起来。然而她的同伴并不动容,仍挥着小胳膊悍不畏死的冲杀。尽管这冲杀已经有气无力。 沈浪突然觉出自己的残忍来,这只是一群迷失了心智的孩子,并不是罪大恶极的凶徒。用一群明显不是对手的孩子来攻击自己,无论胜负,无颜见人的那个都只能是沈浪。 沈浪想到上午被一群所谓的“武林正道”围在客栈,意图也是要败坏自己的名声,引起江湖骂名。但这个计划被他的怜花轻而易举的破坏掉了。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绯花摘叶 作者:蓝莓的刺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第7节 于是晚上又安排一群童子军来,再给他安一个残害儿童的罪名?可是谁来做这个见证呢?他一边游刃有余的躲闪孩子们的刀刃。一边冥思苦想。 张同正曾对易容成道士的小伍嚷过“说好了王怜花归你,我们拿下沈浪”之类的话。让他和王公子一度以为这幕后主使是小伍与张同正的合谋。 但张同正已经被挫败,小伍也如愿擒到了王怜花。这一群不依不饶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是谁誓要把他名声彻底搞臭搞坏?而且还用这么诡谲而离奇的手段?想到诡谲和离奇,沈浪就立刻想到了王怜花,这家伙当年的路数可不正担得起这几个字? 嘴角忍不住上翘,我的王大公子,你现在可安好?若是你不慎有了闪失,可真砸了你当年的金字招牌! 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点点火把的光亮正朝着这边靠近。沈浪想,“正主总算来了。快让这些孩子们歇歇吧,我都有点心疼了。”心念一至,便将铁剑挂回腰间。从怀里摸出一片小树叶含在口中——那是他从树后走出的同时就摘下来的。 他也开始吹树叶,他吹的不是哨子,而是一首小曲,音调不太准。因为那是王公子偶尔醉酒后随便乱唱,他随便听来的。王公子醉酒的次数太少,他能学精学全的机会也太少。 但足够打乱那吹哨子男孩的节奏了。于是一群举着火把的村民赶到当场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情景:一群哭天嚎地的孩子,一地乱扔的弯刀,一个英俊的青衣男子无视一切,悠然自得的吹着曲子。 这情景太令人气愤了。 第十七章 欢喜孩儿不欢喜 村民们气愤地围了上来。一个粗壮的汉子骂道:“好你个妖人!居然用妖法骗走我们的孩子!我们决计不能饶过你!” 另一个彪悍的村妇接口道:“妖人怕火,咱们把火把掷过去,烧死他!”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呼应,人们咬牙切齿的举起火把,纷纷叫道:“烧死他!烧死他!” 沈浪把小曲儿最后一个缠绵的尾音吹完,吐出嘴里的树叶,笑吟吟的看着这群人。微笑道“且慢,要烧死我不要紧,这些孩子都是你们的骨肉,也要一起烧死么?” 这群人仿佛才从愤怒中获得一丝理智,高声呼唤自己孩子的名字,让他们回到自己的身边。 一时“狗蛋”“二宝”“花妞”“四嘎子”等乡土气息浓郁的名字不绝于耳。可是孩子们早已筋疲力尽,唯有趴在地上嚎哭的份。 沈浪又笑道:“你们也是狠心,他们回不去,你们不会过来把他们抱回去?还是你们根本不是他们的父母家人,根本不关心自己孩子的死活?” 众人又是一怔,纷纷看向粗壮汉子。粗壮汉子便硬着头皮道:“你妖法了得,咱们一到近前,岂不是要着了你的道?” 沈浪做出了然的表情。 “哦……那你们把我连同孩子们一起烧死吧。” 彪悍妇人状似悲愤,狠狠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咬牙切齿道:“好好的孩子受了你的妖法,早已经失了心智,变成不人不鬼的妖物。众位乡亲,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为了防止更多孩子受这妖人迫害,咱们顾不得这许多了……” 沈浪好心替她说完:“以后再生十个八个也不能放过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这样一说,到好像正合了众人的意。 粗壮汉子怒吼道:“休要妖言惑众,先烧死他再说!”手里的火把流星一般飞出,居然携带着庄稼汉所无法拥有的浑厚内力。 沈浪微微一笑,不闪不避,单等那火把飞到脸前,忽然提起一口气,猛然将那熊炙的火焰吹熄了。那只还在冒烟的木棍便要落在他身前一个痛哭的孩子身上。沈浪伸出一条长腿,将孩子拨到了一旁,所幸没有砸到他。 “村民们”见他这一手云淡风轻的抵挡,不由大吃一惊。要知道将一只熊熊火把像吹蜡烛一样轻轻吹熄,那内力何止出神入化? 彪悍妇人便大呼一声道“咱们一起掷火把!看他还能浑身是嘴?” 沈浪暗自惊心,火把自然伤不到他,可这一地的孩子却免不了要受池鱼之殃。看这情形,这群人铁定并非乡民,可居心之狠辣,比那江洋大盗还要毒上三分,竟连自己的同伙也可以轻易牺牲。 心念急转,正苦思良策,却有一个稚嫩清脆的童音拔众而起。 “赵四娘,赵二伯,你们别动手!这个人我认识!”一个弱小的身影从一群杀气腾腾的大人中间挤出来,甜蜜的冲沈浪喊了一声:“沈叔叔!” 沈浪一看见她就笑了,满身的戒备也就松懈了下来。 “玛丽苏啊……” 苏叶带着几分羞涩的撒娇道:“沈叔叔,你还是叫我苏叶吧。这些叔叔伯伯们不知道我的新名字呢。”她一边说,一边挤到沈浪的身前,用小小的身体挡住了他。面向“叔叔伯伯们”道:“他不是妖人,是大名鼎鼎的沈浪沈大侠呢。我认识他,那个能治百病的洋大夫,也认识他。你们别冤枉好人。” 赵四娘与赵二伯对望了一眼。赵四娘咳嗽一声,道:“苏叶啊,你莫不是也被这妖人蛊惑了?这人若是个侠士,又怎么会掳了咱们的孩子。” 苏叶忽闪着灵动的眼睛,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道:“是不是被他蛊惑,咱们问问地上这些弟弟妹妹不就知道了?”弯腰扶起一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孩,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像个关爱的小姐姐一样问道:“花妞不哭,告诉姐姐,你为什么和这个人在一起?” 花妞被她柔声细气的抚慰,渐渐止住了哭声,抬头看了看沈浪,很无辜的摇了摇头。抽噎道“我不认识他,我是和二蛋出来玩的。” 沈浪插嘴道:“拿着刀出来玩官兵捉土匪么?” 那个领头吹哨子的胖男孩也立刻止住了哭声:“是啊,我们玩的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打我们?” 沈浪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呃……”正待出言解释,不想那刚刚还凶神恶煞一般要烧死他的村民们却通情达理起来。 赵四娘也不怕妖法了,直接走过来揪住二蛋的耳朵,大声骂道:“小兔崽子,一天到晚的胡闹闯祸,害得老娘差点冤枉好人。你这样体力充足,就回去给老娘推磨去。”拎着他的耳朵,径直把他拉走了。 余人见了,也纷纷骂骂咧咧的走上前,把那些孩子拖的拖,抱的抱,一口气清了场。 沈浪颇有些目瞪口呆,低头看了看还大义凛然护在自己身前的苏叶,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调侃道:“看不出你竟是村长的女儿?” 苏叶仰头笑着回望他,狡黠地回道:“你猜?” 沈浪见她这幅表情与王怜花莫名地想象,不由心里一痛,叹道:“也许你是王怜花的女儿。” 苏叶哈哈大笑起来,一点也不像她所扮演的乡村小妞了。 “沈叔叔,其实我是你的女儿。” 沈浪苦笑道“不敢不敢,沈某福薄,消受不起欢喜孩儿帮的帮主做女儿。” 苏叶仍旧是笑,一点也不反驳。 “你能消受王怜花,就能消受我。我还小,没干过他那么多坏事呢。” 这倒是实话,但沈浪依旧是哭笑不得。看着一地丢弃的弯刀,他换了个话题。 “苏帮主和在下……或者王公子有仇?” 苏叶的眼神天真又无辜。答道 “没有呀。” 沈浪又问:“那是小伍对你有恩,你为了报答他才联手对付我们?” 苏叶天真烂漫的又答道:“也没有呀~” 沈浪也不发怒,就静静看着她笑。苏叶夸张地拍拍小胸脯,细声细气地道:“沈叔叔不要像看撒谎的孩子一样看着我,我会心虚的……好吧,告诉你,我这样做是因为欢喜嘛,我是欢喜孩儿嘛。” 沈浪觉得自己快要笑不出来了,这梗死人的坏孩子! 苏叶却“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沈叔叔别生气,到我家去做客好不好?我家就在前面的赵家集。” 沈浪倒是答应的痛快。 “好。” 苏叶见他痛快,倒好奇起来。问道:“你不怕我家有对付你的阴谋?” 沈浪淡然一笑。回答她“不怕。” “为何呢?” 沈浪拉起她的小手,顺着那群人退去的方向迈步。温柔道“我是沈浪嘛。”沈浪牵着苏叶走在黑黝黝的山路上,直奔前方那灯火错落的小村镇。 沈浪人高腿长,但走的不徐不疾。苏叶人小步子小,但挪动的挺利索,不肯落下他一步。 两个人各怀心思,倒是都面带微笑。远远望去,真的很像一对亲切和睦,饭后遛弯的父女俩。 沈浪垂眸看着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姑娘,内心无法不震撼。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不比一浪强。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子,竟然能不动声色的组织一起一个邪魅的帮派,不但能控制一群黄口小儿,连一些末流的武夫也听从她的号令和安排——她凭的是什么?莫非她也有一个云梦仙子一样的母亲?想到云梦仙子,他就无法想到云梦仙子的儿子。想到云梦仙子的儿子,就无法不想到他们年少争锋时那一段段趣事。想到那个厚脸皮的小坏蛋一声声戏谑的喊他“沈叔叔”。 事情很微妙,沈浪仔细的看着苏叶颅骨的形状,脸部的特征,就连脸颊上的小酒窝也细细揣摩了一番。 苏叶不抬头,但也知道沈浪在打量她。仍然目视前方,她甜甜的开了口:“沈叔叔,我易了容。其实我长得挺好看的,等到了家,我卸妆给你看,如果做你的女儿,绝对不会给你丢面子。” 沈浪失笑:“你要做我的女儿?”又叹一声:“你知道,我不是个好父亲。” 苏叶“哦”了一声“对哦,你确实不是好父亲,那我不做你的女儿了。” 沈浪苦笑,心里像是被无形的手狠抓了一把,丝丝缕缕难以言说的感伤和不敢细思量愧疚漫了上来,他觉得很难受。但是苏叶又补上了一句,让他又差点笑出声来。 “那我做你的情人吧,我知道你是个好情人。” 沈浪知道自己一直很有女人缘。他英俊可靠,宽容体贴,而且强大到近乎无敌,对女人有着无法抵制的诱惑力。可是没想到还有一个个子没有他腿长的小女孩居然想做自己的情人。 “不行么?”苏叶抬头看着他,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容,乌黑的眼珠里却冷森森的透着寒意。欢喜孩儿似乎就要不欢喜了。 沈浪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温和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头顶。然后弯下腰来,柔声问道:“看来还要走很远,叔叔背你走好不好?” 苏叶怔了一下,笑道:“你不怕我在你背后用毒针刺你么?别忘了我可是专门害大人的欢喜孩儿啊。” 沈浪索性自作主张地把她背了起来。同时也笑道:“不怕啊,别忘了我是沈浪啊。” 苏叶身不由己的趴在他的背上,咯咯地笑了起来。是真正的小女孩开怀的那种笑。对沈浪道“爹爹死后就没人背过我了,沈浪,你真好。” 沈浪想问你爹爹就是那个儿女成行柳成荫的苏老爷么?你是那几个被砍了头颅中的孩子们中的幸存者么?你的颅顶血可以借一点用用么? 但他什么也没有问,给予他人幸福感,哪怕只有一时半刻,也不该有附加条件。此刻,他很真诚的希望这个孩子能获得纯净的欢喜,不管她之前做过什么,之后又有什么目的。 苏叶也很安静,不知是在想什么,还是安心的睡着了。 沈浪运起轻功,平步生云一样,又快又稳。路在前方,希望也在前方。我的王公子,你是否也在前方微笑着等我呢?赵家集很快就到了。 一个普通的小村镇,农田繁茂,鸡犬相闻,夜幕中安谧平静,和其他的乡村景象并无不同。苏叶像一个普通的玩闹够了快乐归家的女孩子一样,欢欢喜喜的从沈浪背上跳下来。指着村头一栋青石磊成的三间大瓦房道:“那就是我家,很气派,是不是?” 沈浪看那房子虽然院落不大,但方方正正,干净亮堂,院中两颗粗壮的大桃树,树枝上已经花苞累累。确实比村里其他的茅草屋要气派许多。便点头笑道:“听说苏老爷在瓦鎭也颇有产业,不想还在如此偏远的地方又置办了这样清雅的宅子,这是要取世外桃源之意了。果然风雅。” 苏叶“噗嗤”笑了,斜眼看着沈浪道:“我爹爹虽然比你老一点,但绝不是什么‘老爷’,他只是个石匠,这房子是他当年迎娶我娘亲的时候自己一砖一石的自己盖起来的。你说的那个‘苏老爷’可没出一文钱。” 沈浪一怔,顿时笑不出来了。苏叶看他失神,便调皮地翘起脚,拿小手在他眼前乱摇。“沈叔叔?沈大侠!醒醒,怎么像突然被雷劈了一样?” 沈浪苦笑:“既然苏帮主不是苏老爷的后人,恕在下无瑕进门做客了。” 苏叶故意问:“你要去忙什么?” 沈浪诚实地答道:“我要去找王公子,看他是否找到了其他苏老爷的后人。如果找不到,那么他时日无多,我要每时每刻陪在他身边。” 苏叶沉下脸来,天真小女孩的样子便一丝也无,浑身泛起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寒之气。她怒道:“我不是说过要你做我的情人?你敢去陪别人?” 沈浪苦笑:“我好像并没有答应。” “沈浪,你最好还是答应吧。” 一个略显虚弱却透着无法遮掩的魅惑的声音传来,透着几许轻佻,几许不耐,还有几许不可轻易觉察的亲昵。 沈浪一听这个声音就心花怒放,立刻食言不再离开,反而几步就窜到了苏叶家的大门前,急不可耐的推开了朱漆大门。 一个绯衣公子,正斜斜的靠在一株桃树下,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笑。 他虽然衣衫破烂,但气度高华;虽面色苍白,但笑靥如花;虽站没站相,不是个顶天立地的正气男儿形象,却浪荡中透出令人难以抗拒的绰约风姿! 沈浪大步向前,欲把他抱在怀里,分别几个时辰,居然十分想念! “诶?”王怜花在他即将抱住自己的时候突然伸出手中合拢的折扇,抵在他的胸膛上。故作惊讶道:“沈大侠做什么?可是又要强奸良家男子?” 沈浪失笑,反问道:“王公子是良家男子?” 王怜花歪头想了想,诚实地答道:“好像不是。”收起折扇,猛地抱住了沈浪的头,饥不择食一样痛吻起他来。沈浪还记得他身后还跟着个小女孩,略略有点不好意思。但王怜花却像怕他跑了一样紧抱着他不撒手。但那欢喜孩儿只是不屑的“嗤”了一声,转身走进了那青石大瓦房。 沈浪觉得不对劲,这关节岂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时候?可王怜花居然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来。 来不及了。 沈浪在心里苦笑。既然如此,那就却之不恭,过过瘾吧。当下便认认真真的和王怜花玩起互相狂甩舌头的游戏来,直到王怜花口中胸中的空气全都耗尽,抱着他头的手也气急败坏的改捶他的肩膀,沈浪才放开他,自己则软软的坐到了地上。 王怜花也好不到哪里,他本就虚弱,现在又不要命的大口呼吸新鲜空气,颤抖的身体倚不住粗壮的树干,歪歪斜斜的也要往地上摔。好在,树后飞快的闪出一个人来,接住了他,把他抱了起来。 正是那半面人半面鬼的小伍。他一边帮王怜花捋顺这胸口,一边得意而冷酷的看着沈浪,那张诡异的面孔有着说不出的快意。 王怜花咳了一气,又喘了一气。这才用那波光荡漾的眸子瞟了小伍一眼。 “如何?够有诚意否?” 小伍看着浑身无力坐在地上的沈浪。发现他居然还唇角带笑,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便冷笑一声,道:“虽然你亲口喂了他软筋散,但说诚意还是不够的。不如你亲手划花了他的脸,你绝情,他死心。日后才能断的更干净。王公子,你意下如何?” 王怜花眸光一寒,随即又笑着眯起眼睛,毫不犹豫地应道:“好,劳驾你抱我过去。” 小伍便抱他蹲在了沈浪的面前,并殷勤的帮王怜花按开扇柄的机括,让那扇骨中隐藏的锋刃凸出来。 沈浪依旧微笑着,看王怜花颤抖着手向他的脸靠近。他知道,那也许并不是出于不忍,而是他实在虚弱的厉害。于是他也费力的抬起自己虚软无力的手,把被夜风拂乱,粘在脸上的头发拂开,让他的怜花下手更轻松些。 刀刃落下眼角下,刺破了一点皮肤,鲜血立刻溢了出来,飞快的滑落,形成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泪。王怜花猛地收起了扇子。 小伍冷笑:“还是不舍得?你的诚意何在?还想不想替自己解蛊?还是说,王公子天生的情种,宁可牺牲自己,也不忍见所爱之人受伤害?” 王怜花一扇子敲到他的头上,他没有力气,敲的虽然响亮,却对小伍造不成任何伤害。虽然不疼,小伍却炸了毛,一条完整的眉毛扬了起来,就要把王怜花举起来活活摔死在地上。 沈浪却笑道:“小伍你误会王公子了,这人别人不了解,我还不知道么?他恼我先前不肯乖乖让他杀,还强奸了他。这个机会他不报仇,也就不是王怜花了。他此刻收手,大约是有了更狠毒的法子要对我呢。” 小伍听了,便啧啧有声,赞道:“沈大侠真乃情圣也。”又低头温和地问王怜花:“真是这样么?我这有万蚁噬骨散,要加一点么?” 王怜花也恢复了懒洋洋的笑容,道:“好啊。” 小伍便笑眯眯的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来,正要往那扇刃上涂抹,屋子里却传来欢喜孩儿不欢喜的一声怒喝。 “你们这些来做客的,不进屋子里,在外面磨蹭什么?是瞧不起我这主人么?!” 小伍听了这声怒喝,便犹豫了一下,收起了药粉。摇头笑道:“有求于人,不便不给主人面子。沈大侠,看见了吧,你这新情人比这老情人可有情有义多了。” 抱着王怜花便走进了主人的屋子里,沈浪也摇头笑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地上站了起来。可双腿却又千斤之重,抬了几次,都迈不出步子。好在屋子里传出几声熟悉的树叶哨子声。两个男童无声无息的从暗处现身,一左一右的驾住沈浪的腰背,把他半扶半拖的送进房内。 一间不是很宽敞的堂屋,既是客厅又是厨房,还兼任餐室的功能。正是普通乡村里常见的样式。厅堂当中一张不大的圆桌旁宾主齐聚,团团围坐。 主人苏叶虽然个子小,派头却不小,当中居首席。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卸去村姑装束,换上一套粉红衣 裙,外罩一条金丝绣成的华丽长袍。一张小脸露出真容,果然清丽可人,十分美貌。只是配上这略显庸俗的锦衣绣袍,有点像土财主家的小闺女。看来没读过什么书,受过什么艺术熏陶。她说自己是石匠的女儿,应是所言非虚。 而与她相比,坐在她下手的王怜花,虽然破衣烂衫,形容狼狈。但歪歪斜斜的倚在唯一一把有靠背的旧太师椅上。单只那一股随意散发出来的慵懒惬意,就透出无尽的贵气来,令人无法不赏心悦目。 小伍坐在他旁边,一只手臂横搭在王怜花的椅背上,神态傲然而冷酷,既像是在挟持,又像是在霸占,半人半鬼的样子颇让人倒胃口。 苏叶的对面还坐着一人,金发碧眼,高鼻深目,英俊脸上眉毛乱耸,眼珠乱转,好像急切的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可偏偏又僵硬的像尊异国神像,一动都动不了——原来是被点了全身的穴道。 两个男童直接把沈浪送到苏叶身边的空位上,便退下了。 到了这个时候,沈浪依然保持着他那颇为迷人,或者是颇为气人的微笑,虚虚的拱起手来团团一礼。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又费力的扭头对离去的两个男童道:“二蛋,四嘎子,多谢了。” 苏叶本来板着脸不欢喜,这时好似受到沈浪的感染,秀美的小脸也露出微笑来。她拍拍小手,颇为得意的在一群灰头土脸的大男人中间站了起来,像个小大人似的尽起主人的义务,为每个人面前的酒杯里都倒满一杯酒。然后脆生脆气地道:“咱们终于能坐到一起好好说个话了,瞧你们打来争去的好累。” 听她这话音,好像她没有参与过似的,小伍冷哼了一声。 沈浪笑而不语。 杰克满脸飞眉毛,苦于无法动弹,开不了口。 只有王怜花白了她一眼,浑然没有人在低檐下的自觉。不耐烦地道:“客套话就别说了,能不能开饭?” 小伍立刻捏他一把,斥道:“你又不饿,添什么乱!别忘了……” 苏叶气得把筷子一摔,怒道:“你们这些大人就是讨厌,平时说话不让小孩子插嘴。小孩子说话你们就插嘴个没完!”小手一翻,指间挟着的雪亮刀片就向王怜花的脸上划去。 沈浪一惊,下意识要出手去拦,但双臂如同灌铅,哪里能片刻间就抬得起来。 所幸小伍眼疾手快,飞快地钳住了苏叶的手腕。急道“你答应过我,不能伤他的皮肤。” 苏叶狠狠瞪他一眼,放松了力道。小伍便也松开了手,正要坐回去,哪知道苏叶居然卷土重来,刀片翻转,在他那遍布烧痕的胳膊上狠狠划了一道长口子。 “我答应留他一张完整的皮,可没包括你。”苏叶见这次得手了,便又露出孩子气的得意。 小伍气的目瞪口呆,却也无奈地默默掏出药来止血,好在伤口也是孩子气的,并不深。 王怜花得意的朝沈浪挤挤眼睛,像小孩子报复得逞一样得意。沈浪想瞪他一眼,但想到这个动作做出来,在加上身边挤眉弄眼的杰克。这整整一桌人可要变成欢喜孩儿帮的帮众了。索性敛眉垂眸,努力保持一个成年君子的端方形象。 苏叶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听到谁的肚子叫了一声。便笑嘻嘻地招呼一声:“上菜。” 端方君子长出一口气,真的饿了。 第十八章 乡村夜宴故事 一听“上菜”的命令,他们身后立刻传出响动。原来那彪悍的赵四娘一直守在后方的灶台旁。闻言就揭开锅盖将那早就做好,温在锅里的饭菜一样样端出来,放到桌上。 王怜花瞟了一眼,见净是些青菜豆腐,土豆青瓜之类的乡下粗粝菜色,唯一一道荤菜小鸡炖蘑菇,还弄的颜色乌漆麻黑,看起来让人食欲全无。便很嫌弃地把头又扭到一旁。 苏叶正欲发火,却见沈浪一脸欢喜,似乎对菜色很满意的样子,便把这有着挑食恶习的浪荡公子置之不理。殷勤笑道:“乡下地方,招待不周,请各位不要嫌弃,略略用些餐饭,饭后少不得又要做些耗费力气之事。” 沈浪听了,便笑道:“有道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等早已饥肠辘辘,得苏帮主盛情款待,真是感恩不尽。多谢多谢。” 苏叶最喜欢沈浪这种彬彬有礼的君子风,而且不因为她人小就轻慢她,任何时候都礼数周全。便更加笑意盈盈的摆出当家主人的姿态:“请,不要客气。” 沈浪便当真不客气的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几口咽下。赞道:“清甜鲜美,十分可口。” 小伍见他吃了以后没有异常,便也举起筷子。却听那赵四娘格格笑道:“沈大侠好口福,这是二蛋亲自推磨,花妞亲自点卤做出来的豆腐呢。欢喜孩儿的手艺,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尝到的。” 小伍那举起的筷子立刻缩了回去。道:“那个……在下脾胃虚弱,不敢乱吃。一直有自备的食物……没有别的意思,苏帮主见谅啊。”从怀里掏出两个硬邦邦的馒头,放在面前。 苏叶怒道:“不吃拉倒,脾胃虚弱,正好用冷馒头治病才好呢。” 小伍赔笑道:“谢苏帮主体恤。”他也是饿了,抓起自己的馒头就咬了一口。 偏那王怜花不肯让他安生,冷笑一声道:“这人倒是心大,把我抱了这许久,藏在怀里的东西也不怕被我下了毒。” 小伍吐出馒头,怒道:“你像个活死人一样被我看管的牢牢的,有个屁的机会下毒!”话虽如此,那馒头他确也不敢再咬了。 王怜花狡黠地一笑,又道:“玛丽苏你也忒不地道。我这师弟杰克苏好心好意来给你娘看病,你倒好,就让他饿着肚子干看着?” 苏叶一怔,便苦笑着摇摇头,道:“不是我小气不给他饭吃,只是若要解开他的穴道,他不但不会吃饭,还要大闹餐桌,扰的别人也吃不下呢。” 王怜花状似不经意的瞟了一眼趁着别人说话,自己则不动声色风卷残云般进食的沈浪。更加插科打诨起来。道:“那一定是他医治好了你娘的病,你不想给诊金,他才会大闹吧?” 苏叶果然上当,一拍桌子,怒道:“我娘早在我爹去世后不久就跟着去了,哪里需要他治?说道医术,你和杰克哥哥二人加起来也未必高明过我呢!” 王怜花愈加做出不屑的表情,道:“小小姑娘,胡吹大气!” 就连小伍也惊讶了,问道:“怎么回事?苏帮主,莫非令尊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么这换皮的手术要何人来施为?” 苏叶傲慢的挺直了腰杆,答道:“就是我啊。” 小伍的鬼脸惊疑不定,道:“可是当初咱们合作时你说……” 苏叶接道:“我说我爹爹是苏碧华的哥哥,苏碧华早在十几年前找到我爹爹,将她毕生所学的秘笈传给了我爹爹一份。可我没说过我爹爹一个大字不识,只会打石头盖房子,而且一年前在做工时不慎被落石砸碎了脑袋,当场身亡了啊。是你见了我露了几手绝技,就认定高徒必有名师,是我爹爹命令我和你合作的……这也不能算我撒谎啊。” 小伍结巴道:“这,这你真有如此本领?无师自通?” 苏叶鄙夷道:“你这样瞧不起小孩子,莫非你不是从小孩子长成大人的?难道你小时候就自甘沉沦,没有决心好好学习本领的愿望,没有为自己的目标奋斗过?” 小伍哑口无言,默默坐了回去。 王怜花却抚掌笑道:“妙啊。一个略识几个大字乡村小女孩,父母双亡之后无意发现了父亲收藏者的旷世秘笈,仗着天生聪慧,择简从精,短短时间内就习得一身刁钻的本事。从而恩威并用,组织起一群老幼不齐的帮众来,或易容行骗,或迷魂下毒,搞得人心惶惶,却又暗藏不露。这等旷世奇才,连我王怜花都不得不服!常言道,慧极必伤,当浮一大白。”举起面前的酒杯,痛快的一饮而尽。 苏叶眨巴着眼睛,她当真学识不高,听他的话里似乎有褒有贬,尤其最后一句,不知是在夸自己还是咒自己。一时阴晴不定,拿不准自己该给他一刀,还是也要豪气地拿起酒杯,也一饮而尽。 于是她求助的看向了沈浪。沈浪已经用他们磨嘴皮子的功夫混了个饭饱,此刻便也拿起酒杯,向苏叶举了举,顺便又来了个酒足。苏叶便茫然的跟着他也将酒喝了下去。 小伍冷笑一声,道:“他们转着弯子骂你,你还和他们喝酒,当真是蠢的可以。不过现在看来,慧极必伤的是王公子,情深不寿的是沈大侠。你们再有通天的本领,过人的智计,还不是落到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地步?不知还有什么可得意的。”这话说的不留情面,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但是被讽刺的那两个人脸皮相当之厚,全然没有一点羞愧懊恼的样子。 沈浪甚至还费力的用勺子舀起半勺汤,隔着饭桌,跋涉千山万水一样送到王怜花的嘴边。 “一天没吃东西了,这鸡汤甚是鲜美。王公子赏脸尝一口?” 王怜花微微一笑,张开嘴来。 小伍大怒,抬手就将勺子拨翻,汤水差点溅到王怜花旁边的苏叶那华丽的衣裙上,苏叶皱眉,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想要发火,又竭力忍住,她不想自己看来太过孩子气。便压低了嗓门道:“既然贵客们已经吃饱了。咱们就来说一下正事吧。” 真正吃饱了的只有沈浪一人。于是他很愉快地颔首附和:“多谢苏帮主盛情款待,有何吩咐,请尽管直言。” 他如此轻松愉快,苏叶却突然有点于心难忍,要说的话也变得难以启齿起来。回眸看了一眼王怜花和小伍,一个俊美不羁,一个丑陋险恶。生生将两人的面貌调换成对方,那么那个永远面带温和笑容的沈浪又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面貌呢? 小伍见她支支吾吾,似乎还有点心存怜悯,便不耐烦起来。冷声道:“苏帮主年轻心善,事到临头还想着要给你个交代,实在是有够宽厚的心胸。虽然对于沈大侠和王公子来说,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但是我还是代替苏帮主通知你们一声罢。” 沈浪立刻正襟危坐,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请讲。” 王怜花却嗤笑一声,也略略坐直了身子。冷笑道“你们的目的不言而喻,无非是姐儿爱俏罢了。一个想陪在沈浪身边,既做女儿又做情人,还得一个辅佐大业的良师指点。另一个么,眼馋本公子这一身赛潘安压宋玉的好皮囊,想剥了我的皮换一身好行头。是也不是?” 沈浪听他这么漫不经心的徐徐道来,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颇为严肃的看了一眼苏叶,又看了一眼小伍。问道“真是这样?” 苏叶被他看的心虚,低下头来,默然不语,权做默认。 小伍却“呵”地一笑,露出个相当险恶的表情来。同时也肃声道:“沈大侠与王公子鹣鲽情深,我等这两日已经见识的足够了。不过我倒有个疑惑要向沈大侠讨教。那就是你更在意王公子的容貌呢,还是更珍惜他的生命呢?” 沈浪淡然道:“当然是更珍惜生命。” 苏叶听他这样说,便抬起头来,轻声道:“我会用颅顶血为王公子解蛊。” 沈浪点头道:“是了。在把他的皮移给小伍之后。” 王怜花接口笑道:“然后苏神医保证不会让我伤口感染死去,能健康的,没脸没皮的活下去。” 沈浪怔怔的看着这张满不在乎,似乎在谈论别人的事的俊美笑脸。问:“王公子同意么?” 王怜花摊手。无奈道“我不同意有用么?” 沈浪叹气。 小伍很得意,他站起来,有点急迫地对苏叶点一下头。满意道“苏帮主,你已经尽了医者的询问义务。可以施术了吧?” 王怜花却道:“等等,询问了我,却没有询问沈浪愿不愿意做苏帮主的情人呢。” 苏叶一愣,清丽的小脸上又慢慢露出孩子气的狡黠来。 “那是,如果沈叔叔不愿意做我的情人,我是不会为王公子解蛊的。倒是换皮,我是早就答应了小伍哥哥的。” 沈浪笑了,“那就是无论我同不同意,你们今天是一定要活剥了王怜花的皮了?” 王怜花双手支颐,趴在桌子上。水汪汪的眸子里带着笑意。拖长了声调道:“那我不是好可怜?沈大侠行行好,就答应了她。她一高兴,说不定下手的时候会先给我用点麻沸散,止痛药什么的,也让我少吃些苦头。” 沈浪伸出颤巍巍的手,越过桌子去抚摸他那凌乱的长发,艰难的替他理顺。叹道:“王公子啊……那么,”他缩回手,定定的看着苏叶。“我不同意。” 苏叶一愣,没想到他这么柔情似水的做作一番,定要心疼王怜花少时受苦,会答应这个本就不可逆转的条件。 小伍却立时抓住了王怜花的脖子,将他扼的双眼暴突,无法呼吸。厉声喝道:“沈浪,你要是敢吃那藏在发带里的药丸,我立时捏碎他的喉咙。这也伤不了多少皮肤。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浪万没想到小伍如此机警,居然窥破了王怜花的藏药之处。眼见王怜花苍白的面色极快的涨红,继而青紫,手脚也无力的乱蹬乱挣。便急忙平伸开手掌,将那一粒药丸颤巍巍的递到小伍面前。陪着小心道:“莫动怒,都依你们。” 小伍向苏叶使个眼色,稍稍松开一点对王怜花的钳制。苏叶便也冷笑一声,捏起那粒药丸,转头塞到了赵四娘嘴里,看着她咽下,便冷笑着拍拍手。道:“成了。撤酒席,施术!” 那赵四娘服了这药,立刻亢奋的有如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炫技般双掌在桌上一拍,杯碗盘碟便被震的向上直飞三尺。只见她挥舞双臂,优雅的如同舞蹈一样左右承接,竟将满桌的碗碟筷子一个不落的收到一起,落于两臂。头顶一盆鸡汤,居然也一点汁水都没溅落出来。 这酒席撤的可叫相当干净利落。王怜花本来还在喘息,此时却像看了精彩杂耍的小孩子一样高兴的拍起手来,哑着嗓子叫道:“妙极,稍后如果你们不给我用麻沸散,就让她在旁边表演扔碟子分散我的注意力好了。” 沈浪也被这技艺惊呆,一只手指着那摇摇欲坠的汤盆,一手紧张的捂住嘴巴,生怕那汤盆突然掉下来扣他一身汁水淋漓似的。 小伍狞笑,一把将还在欢呼雀跃的王怜花拎起来,摔在已经被清空的桌子上。“王公子怕痛,我倒还有个法子让你分散注意力。可以让你一边极乐,一边脱皮。” 他一把将王怜花那本就破烂不堪的绯色衣袍扯开,露出大片白皙光滑的肌肤。 “我本来想痛痛快快的完成这次换皮,可你们偏要节外生枝,找不痛快。那就让沈大侠亲眼看看你在别的男人身下有怎样一副情态吧。” 王怜花眼中闪过一丝急怒,但很快克制住了。他依然是笑,笑中还带着一丝嘲讽。 “我这是怎么了?最近身边的男人都想强奸我,看来生的太美也是一种负担,都怪我母亲把我生的太好了。” 小伍哈哈大笑,轻薄的在他那色泽粉红的胸口两点上各扭了一把,直把王怜花疼的“啊”了一声。这才去转头看沈浪的表情。 沈浪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神色,但额头上浮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向来如山般稳定的修长身体也微不可见的颤抖着,像是在忍受什么了不得的痛苦。 小伍觉得快意极了,这简直要比杀了他们还要大快人心。 “王公子生得漂亮,是令堂的功劳,怎能怪罪于她?要怪就怪自己技不如人,逞强好胜不留后路。也怪你那窝囊的情人,不但护不住你,还要眼睁睁的看你和别的男人在眼皮子低下表演活春宫。”那双饱含恶意的手便更加肆无忌惮,沿着雪白的胸口,滑向平坦紧绷的小腹,逗弄的搔了搔漂亮的肚脐,便直奔主体的拉住了松垮的裤腰。 “够了!”一声怒喝,出自一直冷眼旁观的小女孩苏叶。她年纪虽小,却有着天然的母性光辉,见王怜花楚楚可怜的躺在那里被肆意轻薄,沈浪又无能为力的痛不欲生。天然未泯的淳朴之心,便充满了愤懑。 “你再这样臭不要脸,我就不帮你换皮了!” 小伍一怔,又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苏帮主这样妇人之仁,如何能撑的了大事?你想沈浪看了前情人在他眼前婉转承欢的丑态之后,自然心有芥蒂,必将王怜花弃之敝履。日后才能和苏帮主重头来过,成起好事嘛。” 苏叶涨红了脸,啐道:“我不管,反正我不要看你这样……这样臭不要脸!” 小伍白了她一眼,道:“你不爱看可以回避嘛,反正这房子还有别的房间。至于你想不想给我换皮,那也随你。不过我可提醒你,咱们当初合作时,各提供了一群帮手,你的帮手都是些听哨子行事的小村童,我的帮手可是些会见机行事的老辣江湖客。万一翻脸,你那些从小一起玩泥巴的小伙伴可都有了性命之忧。” 苏叶俏脸一寒,随即发出一声唿哨。外面寂然无声,一把钢刀却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正是刚刚还在杂耍的赵四娘。她动作奇快,出手利落,只是那一身盘盏杯碟却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 苏叶的脸霎时失去了血色,颤声道:“你……你根本不是诚心合作!” 小伍没有回答,他也霎时也变了脸色,因为在一片碗碟落地的稀里哗啦声中,他听到了两声不同寻常的“嗤嗤”暗器破空的声响。但他历经劫难无数,炸药爆破都不能夺走他的生命,区区暗器又怎能轻易伤他?当机立断的俯下身来,他一把抱住下方的王怜花,一个翻身,将王怜花翻在身侧,抵挡暗器飞来的方向。 暗器自然打不到他的身上,但也没有打在王怜花的身上。因为那根本不是朝着他来的——一直扭曲着面貌不能动的杰克才是最稳妥的靶子,他被几根萝卜条解开了穴道。 穴道一解,他便由泥胎石塑化为活神凶煞。霍地一掌,直击小伍背朝着自己的头颅!小伍感到脑后一股飓风袭来,躲避不及,只好抱着王怜花向上一窜,运起内力,硬生生的用后背接了这一掌。 饶是他内力深厚,杰克穴道初解气力不足,这一掌还是有雷霆万钧之力。将合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击的飞到了半空中。 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浪抬起头来,向前一步,稳稳地一手将王怜花接在怀中,另一只手半空中画个半圆,毫不客气的迎向紧随其后的小伍。“砰”地一声,又将他击回杰克的方向。 小伍腹背受敌,半空中吐出一大口鲜血。但他神智清明,知道万万不可再落回杰克身边。急忙使了个“千斤坠”,重重摔落在苏叶的脚边。 变故来的太快,苏叶还没从眼花缭乱的打斗中理清头绪,不过小伍摔在她的脚下,她倒是不假思索的抬脚就踹——这个人,实在太可恨了! 她没有踹到,这么近的距离,她居然也能失脚? 她有点不信,却又不得不信,因为她的半条腿被小伍抓在手里。 真正的半条腿——赵四娘在她抬腿的一瞬间砍掉了她的半条腿!时间仿佛静了一瞬,然后整个山村的上空都回荡起小女孩那尖锐的,凄厉的,痛苦的,绝望的哭叫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并不能终止紧张的战局。 杰克见苏叶的腿被砍断,碧蓝的眸子被痛惜和愤怒染得血红,怒吼一声,越过桌子,再度向小伍发起致命的攻击。 小伍头也不回,直接将手中的断腿当成武器,血肉模糊的迎向杰克的面门。 杰克目眦尽裂,扭头避过断腿,咬牙切齿的再度抓向他的背心大穴,恨不能从后面生生掏出他的心肝脾肺来。但赵四娘的单刀闪电般的袭来,替他挡住了这一招凌厉的攻势。 小伍借机从地上跃起,抓着站立不住仍在嚎哭的苏叶,向后退到了墙角。同时大声呼道:“并肩子!” 这是黑道呼唤同伴一起上的暗号,这屋子里的人都懂。 然而这号令并没有一个小伍的同伴从外面杀进来相助,除了那个力气越来越衰弱的赵四娘。 苏叶这时才停止了嚎哭,恶狠狠地仰头看着这个诧异的恶魔。别看她年纪幼小,但从她能在短时间内就组织起一个初露头角的小帮派的能力来说,就是一个不容小觑的狠角色。 此刻她竟生生忍住那断腿残肢之痛,露出一个天真无害的欢喜笑容来。一字一顿地道:“谁教欢喜孩儿不欢喜,欢喜孩儿自然也不会教那人得意。你的帮手,已经陪着欢喜孩儿们欢欢喜喜地去见阎王了。就像……这样!” 她张开嘴,吐出一股白烟,喷向小伍那张半人半鬼的脸。小伍早有防备,一见情形不对,立时将她一把推开。 苏叶便像被狂风卷走的树叶一样,“忽”地一下被抛在了半空。但那股白烟却有形有质,“唰”地追着小伍,黏在了他的脸上。 一直抱着王怜花在一旁观战的沈浪这时有了动作。他利落地把王怜花又放回那张干净的桌子上,腾出手来接住了血淋淋的苏叶,并飞快的点上苏叶残肢上的穴道,为她止住了喷涌的鲜血。 这一边,小伍也现出了更为恐怖的景象——那股白烟,其实并不是烟,而是无数细小的飞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吞噬着小伍没有面具防护的半张脸,片刻间已将血肉吞噬到露出白骨。而小伍呆立不动,仿佛已经沉入酣睡之中。 这情形又诡异又可怕,与杰克缠斗中的赵四娘见此,本来衰竭的力气突然拔了个高,竟将杰克生生逼退了好几步。她自己也急纵到小伍身边,钢刀一凛,恶狠狠的将他那被白烟覆盖的脸刮了一下。 毒虫遇铁即化,竟然轻易消失不见。小伍这才后反劲一样野兽般嚎叫起来。赵四娘不停顿地横起刀柄,撞向那近乎骷髅的半个脑袋,把他敲晕。然后钢刀脱手,砍断近旁悬挂的拴腊肉的一条绳子。“咔哒”一声响,二人陷于地面,就此凭空消失。 屋里剩余四人面面相觑,不由苦笑。王怜花侧躺在饭桌上,竖起一只手臂支起脸颊,皱眉道:“就这样看着他们逃走了?杰克怎么不追?沈大侠怎么不出手?” 苏叶颤抖着道:“不要去,这里机关重重,杰克哥哥会有危险。”像是应和她所言非虚,青石地板下响起毒蛇吐信般细微的“咝咝”声。 沈浪拦住要上前查看的杰克,将奄奄一息的苏叶交给了他。疾声道:“先走!” 王怜花怒道:“走什么?玛丽苏也没死,又有我在此,怕什么难解的机关。” 沈浪顾不上解释,急切地抱住王怜花,招呼杰克道:“快离开这屋子!” 同时纵身一跃,从窗子跳了出来。杰克不敢怠慢,也抱着苏叶跟了出来。 二人发足疾奔,也不过刚奔出数丈,身后的房子便发出惊天动地的轰响,同时地动山摇,土石横飞,巨大的气浪把四人掀翻在地,震动的五脏六腑几乎移位。 苏叶家的三间大瓦房炸了,只余一片废墟。 良久,风波平定。几个人灰头土脸的坐了起来。 沈浪在爆炸的同时就将王怜花护在身下,此刻拉他起来,见他完好无损,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兴冲冲的望着自己,好像刚才不是在历险,而是做了一场有趣的游戏。便松了口气。 那边杰克扶着苏叶坐起来,苏叶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王怜花心情极好,还摸出折扇替沈浪扇了扇头发上的灰尘。曼声道:“不见他起瓦房,眼见他房塌了……玛丽苏,你机关算计一场空,大瓦房没了,半条腿也跟着炸飞了,可怜哦。” 苏叶“嘤咛”一声昏死过去。沈浪挥开他那多余的扇子,沉声向惊慌的杰克道:“杰克,先给我软筋散的解药。” 杰克摸摸自己身上,他在识破苏叶的身份时就被点了穴道,身上的东西都被搜了个干净,并没有这种简单的解药。 王怜花便笑了,从自己身上摸出一包药来递过去。颇自豪道“幸好我一直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样子,他们倒不曾防备我。不过我很会藏东西,他们搜也搜不出。” 沈浪也不多言,接过来仰头倒入口中。随即盘腿做好,运功调息,便于解药迅速生效。 王怜花一怔,随即道:“不对!你既然服用了那阿芙蓉提取的禁药,理应就化了这小小软筋散的毒性,为何你还……莫非你……不对,不对,若你没服那药,断无可能生出力气做出这许多力气活。”也不管沈浪正在调息,爬过去乱摇乱晃。 “你先解了我的惑再论其他。” 沈浪睁开眼睛看他一眼,淡笑道:“你看起来精神多了。” 王怜花见他神情萎靡,似乎疲累已极,一张口却先关怀自己,不由心里一软。凑上来温柔的亲吻了一下沈浪那污脏的额头。轻声道:“你安心调息吧,我都知道了。” 第十九章 不忍 沈浪稍微调息片刻,解了那软筋散的药性。便站起来抱起王怜花。招呼杰克道:“发生这场大爆炸,这村子里的人现在怕是以为有大地动,少不得要惊慌躲避,现在倒顾不上到这里查看。但小伍的帮手也不知是否全都覆没,过个一时半刻少不得要有人来此查看。咱们先离了这里,找个清静的地方给苏叶治伤吧。” 杰克自然遵命,抱起昏迷的苏叶紧随其后。四人在夜色的掩护下钻入山林,大致循着个与赵家集相反的方向,一路疾行。 也不知山重水复多少路,柳暗花明又几村。在天色微明之际终于来到一个陌生的大市镇。城门初开,几个人形容狼狈,但是气势摄人。尤其那个被抱着的红衣青年,俊美的脸庞上格外透着一股让人不敢逼视的高华和冷酷气质,仿佛是哪家落难的王孙要找哪个倒霉鬼出气似的。 守城人不敢询问,乖乖让这几人进城。遥遥一望,见他们果然直奔城中最好的客栈而去。王怜花银票开路,硬生生把店里那还有点睡眼惺忪的掌柜活计支使的精神百倍。把他们安排进最舒适华丽的客房,捧上香茶给贵客解渴。又忙着一桶接一桶的送热水伺候贵客们洗去风尘。 王怜花自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个洗澡。他生性喜洁,这一日两夜的摸滚打爬让他脏的忍无可忍。也不要沈浪帮忙,躺进浴桶痛加荡涤,直把浑身的皮肤都搓成了诱人的粉红色,才在沈浪的催促下出浴。 沈浪已经拎着店家新买回来的成衣在一旁伺候。王怜花穿好贴身小衣,见店伙已经将洗澡水重新换过,便不要沈浪伺候,自己穿衣,让沈浪去洗。 沈浪见他的外袍不是惯常的红色,而是杨柳嫩叶初发时的那种淡绿色的。 衣料丝质柔软,暗光流动,腰间束缚一条镶嵌白玉的腰带,将那柔韧纤细的腰肢衬的越发挺拔好看。苍白的脸色被热水蒸烫出润泽的粉红,配着淡绿的衣裳,简直就像一朵初初绽放的鲜嫩桃花,迎风招展着诱使狂蜂浪蝶趋之若鹜。 心下不由又惊奇又好笑,这鬼灵精不知得上天多少厚爱,虽然已达而立之年,可这体貌心态都有了逆生长的趋势,竟然越发鲜嫩可人起来。自己上了这贼船,少不得为这外娇里辣的坏佳人摇桨摆舵。凶涛恶潮里担惊受怕,却又甘之若饴,不但要护他周全,还要防他临时起意,途生波澜,为二人同船上岸增添波澜。真真是又甜蜜,又烦恼,无可奈何。 王怜花因头发未干,便随意披散在腰后,并不束结起来。眼见沈浪双目发直的望着自己,似已痴住了。便恶作剧的将长发一甩,凝于发梢的细小水滴便如一场细密的小雨,“簌簌”地扑落在沈浪的脸上。轻笑道:“沈兄做什么发痴?莫非见我换穿了绿色的衣服便不认得我了么?” 沈浪略为尴尬的将脸上的水抹去,也笑答:“可不是么,王公子乍换一身绿服,很是让人耳目一新。沈某搜肠刮肚,想起两句应景的诗来。” 王怜花立时感兴趣的凑过来,笑道:“沈兄文武双全,风雅的很。有何妙句不妨吟来,让小弟受受教?” 沈浪赤身坐在浴桶里,却立时摆出文人雅士诗文会友的儒雅姿态,拱手道:“王公子谬赞。不过是前人的佳句,借花献佛罢了。” 王怜花被他装模作样的滑稽情态勾的心痒难搔,探头咬了一下他的鼻子,催促道:“别卖关子,快说!” 沈浪便肃了肃嗓子,抑扬顿挫地吟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王怜花听到这里边哭笑不得地捶他一拳,不让他再有辱斯文。啐道:“沈浪,你学坏了!你转着弯子骂我的头发是绿丝绦不是?你的头发才是绿丝绦,最好再配上一顶绿帽子……”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便急忙掩住了嘴巴,掩饰般的嘿嘿笑了起来。 沈浪却正等着他这一句,颔首道:“可不是,差点戴了绿帽子,还不止一次。” 王怜花那漂亮的桃花眼滴溜溜在沈浪脸上转了几圈,见他只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便同仇敌忾的也沉下脸来。冷声道:“这班色迷心窍的宵小之辈吃了狼心豹子胆,既然觊觎起本公子的美色来。如今小伍已飞灰烟灭,杰克倒还没收拾完全,还有那死丫头玛丽苏,等我取了那颅顶血解了蛊之后也要她好看。别以为断了腿就能抹杀横刀夺爱的罪行,向来只有我抢别人的,万没想到她还敢来抢我的!真当我头上顶着的是万条绿丝绦么?”一转身从床上拿起些家伙事儿就要推门去找那两个倒霉鬼算账。 沈浪却叫住了他,悠然道:“王公子急什么,等我洗完澡一起同去才好。” 王怜花一摆手,笑道:“你自先洗着,我为着解蛊也不会对那二人下什么毒手。等你洗完了去找我,届时我蛊毒一去,神清气爽地一起和你好好刑讯这两个坏蛋。” 沈浪失笑:“我看你才是最坏的那个坏蛋。你去解蛊,把我的衣服一起抱走了所为何来啊?” 王怜花看看藏在怀里的衣服,暗骂沈浪贼眼太尖,玉树临风的王公子装了满眼,还有空去瞅零七碎八的杂物。便敷衍道:“你衣服脏破不堪,我顺道替你扔了。” 沈浪道:“哦?那店家送来的新衣服也脏了?卷在旧衣服里一起扔掉?那我一会儿穿什么出去找你?”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绯花摘叶 作者:蓝莓的刺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第8节 王怜花咬牙道:“既然你都看见了,还明知故问些什么?就是这样,我要单独去见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给他们留下点终身难忘的教训。因不忍你这宅心仁厚的沈大侠看了为难,所以要你在这里安心洗澡……真是,天下哪里去找我这样设身处地为你着想的好相公。你不必谢我,洗完了早早上床等我回来爱怜你便是。” 沈浪笑道:“不必等,我不像王公子那样讲究,要洗多半个时辰,这已经差不多了,还是同去为好。” 王怜花断然拒绝,“不行,多洗片刻,洗不干净我不宠幸你。” 沈浪不笑了,“哗啦”一声从浴桶里站了起来。沉声道:“我的王公子,你难道忘了你蛊毒未解,毫无内力?万一两个崽子反扑,你倒要受点终身难忘的教训。” 王怜花见他一副誓要追随的样子,顿时有气,推开房门,几步走到门廊前,将怀里的衣服天女散花般地扬到了大街上。然后举步就朝杰克和苏叶的客房奔去。 不想刚走两步便又停了下来——沈浪居然一丝不刮地跟在身后。王怜花没想到向来注重仪表的沈大侠竟然敢如此有伤风化,抓狂般四处一瞥。好在天色尚早,并无闲人在左近看热闹。 崩溃地回身将沈浪推回客房,他从怀里掏出那套未曾抛出的新衣,扔给了沈浪。 沈浪接过来,气定神闲的一边往身上套,一边紧盯着他,生怕他借机逃脱似的。 王怜花白他一眼,又转而叹了口气。道:“昨日你将那药丸捏碎,朝着窗外扬洒的时候,我还道你有点数,为着不时之需,只是假装着扬了,骗过隔壁的小伍而已。没想到你这么实在,居然真的扬了。” 沈浪低头打着衣结,淡淡地道:“我那时不知你还偷藏了两颗,不然就连指心里捏着的那一小撮也都扬了。” 王怜花“呵”地笑一声,讽道:“得亏你留了那一小撮,不然我私藏的那颗败露。小伍当真要强奸我,你可要干看着了……怪道你珍惜力气,不肯全力搏杀。只因药力不足,又掺了许多瓷瓶的渣子,你能挺到最后,也真得亏你是沈浪。” 沈浪抬眼,目光灼灼地看他,很有些说不清的恼意和怒意在里面。 王怜花也瞪起眼睛,道:“你这样看我是何意?难不成是怪我不肯像个贞洁烈妇一样以死相抗?为你保存清白?”俊脸一沉,气息急促,原本含春的粉面也罩上一层秋霜。 沈浪见他似乎要动真怒,便落花流水的败下阵来。赔笑走到近前,将他打横抱起。柔声道:“我的怜花公子,你也怜一怜在下。当时那场面太过不堪,药效又迟迟发作不出来,我真是急的想要自断经脉呢。现在回想起来……罢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这样轻言细语的认错,识情识趣的做低伏小。王大公子便也大人大量地不计较他的小肚鸡肠。搂住他的脖子慨然下令:“走,去找玛丽苏。” 因为要照料受伤的苏叶,杰克与她同在一间客房。 沈王二人推门而入的时候,杰克正在用湿布擦拭苏叶的手脸,他自己也略略梳洗过一番,两个人看起来都比之前干净清爽了不少。 苏叶服用了王大公子施舍的止痛止血药,肉体上的痛楚已经不再折磨她了。但望着那条短去一截的小腿,她还是在无声地垂泪。 杰克看到这齐齐整整的两个人搂抱着进得门来,便紧张地站到一旁,嗫喏道:“你们来了。” 王怜花斜他一眼,道:“废话!”挣扎着从沈浪身上跳下来,走到苏叶面前,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嘲道“喂,玛丽苏,你真是碧姑的侄女吗?为什么你长得比她丑多了?” 这开场白太不讲情面了。苏叶的泪水流的更汹涌了,气恼的一扭头,干脆给他来个不理不睬。 王怜花反倒得了乐趣,又道:“我跟你讲,你不要妄图装柔弱骗取同情心,十年之前有个叫白飞飞的美貌女子就用这招勾搭过沈浪。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沈浪咳了一声。“王公子请你有事说事,不要含沙射影。”他声音平淡,但王怜花却听出了一丝不悦。 白飞飞也是沈浪心头的一根刺,又何尝不是王怜花心中的一根刺,有事无事拿这根刺扎扎心,有够自虐也有够恶趣味的。 王怜花小小恶趣味一下,随即收起。肃容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碧姑给我下蛊,又是如何勾结小伍谋害本公子,顺便觊觎沈浪的?” 苏叶此时却分外倔强——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就无可挽回的成了一个残废,生死在她眼中已经不重要了。她拧着脖子,就是一言不发。 王怜花“嘿哟”了一声,刚抬起手中的折扇,便被两个男人拦住——沈浪握住了他的手腕,杰克抱住了他的腿。 沈浪厉声喝道:“撒手!……我是说杰克,不许你再碰王公子一下。” 王怜花本待发怒,听了这话到忍不住“噗嗤”笑了。 杰克慌忙松开了他,跪着后退几步。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是要亵渎师……王公子,玛丽其实不是很坏,你们都看到了,她还是有些良心的。这事都怪我,是我一时异想天开,受了小伍派来的那个采花大盗的挑唆,把王公子曾经被师父下蛊的事,在酒后说了出来。请责罚我吧。” 王怜花狞笑道:“你不要急,迟早轮到你。”他虽然笑的恶毒阴险,但因为相貌实在过于俊美,这笑容反而有种诱人飞蛾扑火般的魅力。 杰克连忙低下头,不敢看他了。沈浪倒不介意自己做那只飞蛾,而且还是一只能把火扑灭的飞蛾。他只好笑地道:“你不是已经把杰克的胸毛撕下来以做惩戒了么?难道还要撕他别的地方的毛?” 王怜花的狞笑立刻变成了讪笑,居然还浮出了几分不易觉察的羞涩。低声道:“你越来越下流了!” 沈浪一脸冤屈,道:“我劝你不要撕人家的腋毛,怎么就下流了?” 王怜花一怔,知道又中了沈浪言语的圈套。顿时手指发痒,很想撕下沈浪身上什么地方的毛来。 沈浪却又正经起来。一脸严肃地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用你二人详谈,我们也知道了个大概。无非是小伍贼心不死,想要替他那多年前不幸身亡的暗恋之人讨个公道,或者是完成心愿。其实这都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一个人心存恶念,却总会为自己的恶行找出种种理由,不求别人认可,只求自己心里安慰罢了。” 王怜花横他一眼,不悦道:“沈大侠请你有事说事,不要含沙射影。” 沈浪见他对自己的身份认知还挺有自知之明,不由暗笑。继续道:“这事想来也没有多么诡异复杂。小伍在荒漠地宫里引爆炸药,想要炸死我二人,但是功亏一篑,只炸伤了他自己。地宫坍塌,但里面珍宝与秘笈无数,却未必全部毁坏。那人心智毅力都远超常人。既然一时死不了,那活下来之后,那些宝贝便成了他囊中之物。这几年无声无息,也是他找个僻静的地方修养生息,精进武功的缘故。那么,恢复元气之后,他便以财宝和秘笈为饵,聚拢了一些没有名气有野心的歪瓜裂枣……” 王怜花补充道:“玛丽苏便是这裂枣之一。” 苏叶抽噎了一下,没有反驳。 沈浪思索道:“小伍先前未必过于重视苏叶,只是因为使唤孩子们打探消息更不引人瞩目,更方便而已。但又恰逢杰克四处打问王怜花的消息,便引起他的注意。小心试探引诱之后竟得出杰克是王怜花的师弟,王怜花的师父是苏碧华,苏叶是苏碧华的侄女和传人这一极有意思的链接来。而那个几乎被遗忘的蛊引,便被他运用成阴谋的主线了。” 王怜花冷笑道:“于是杰克苏玛丽苏这两个本是无足轻重的小卒子,就忽然举足轻重,成了过河拼杀的车马炮。傻头傻脑地冲过来为后方的老将做嫁衣裳。还妄想能分一杯羹,殊不知人家连残渣都没想给你们剩一点。” 杰克的头更低了,苏叶也捂住了脸,连哭也哭不出了。 王怜花继续毒舌:“杰克对我有非分之想倒是情有可原,毕竟本公子的风采无人可及。但你个小小丫头,怎么就不认不识的就对沈浪情有独钟,赖着他要做情人呢?” 苏叶嘟哝了一句什么。 王怜花没听清,皱眉道:“你大点声说话。” 于是苏叶便无所畏惧地大声道:“你的风采有没有人可及我不知道,你的厚脸皮无人可及我倒是相信。你能从别人身边抢走沈浪,为什么我不可以?” 苏叶这可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至少杰克是被惊到了。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当然,王怜花从一进门就毫不客气的对他二人不停的打脸揭短。但是这个人打别人,揭别人,那是像家常便饭一样稀松平常。反过来别人这样肆无忌惮的怼他,却不知要承受何等可怕的后果了。 惊怕之下,他先于王怜花出手,重重的拍了苏叶的后背一下。斥道:“小孩子不懂别乱说话!” 王怜花哼笑一声,并没有动怒——至少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他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讥诮的看了沈浪一眼。“原来沈兄的风采更胜敝人,无论什么瞎猫瘸狗都惦记着争抢呢。” 折扇在玉白秀美的掌心里开开合合,杀意在乌黑的眸子里若隐若现。“不过呢。沈浪已经生是王怜花的人,死是我王怜花的鬼。你要从我手里争抢,可掂量过自己配不配?”“配”字尾音未绝,折扇却突然被沈浪抽走。 沈浪笑微微的抚摸了他的长发一把,柔声道:“刚洗完澡,不要扇凉风,容易着凉。” 王怜花长眉一竖,郁怒之情便要发作。 沈浪却将他揽进怀里,当着二苏的面轻轻吻了他的额头一下。温声道“乖孩子,你还病着,省点心,不要闹。” 语气轻柔,紧紧箍着他腰身的力度也张弛有度。既不让他有愤然挣脱的机会,也不会勒痛他,让他有被挟制的不适感。 然后他看向苏叶,十分缓慢而郑重地解释道:“苏帮主误会了。不是王公子从什么人身边把我抢走,而是我硬生生把王公子从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人群里,抢到了我身边。” 苏叶瞪大了眼睛,显然不相信。 沈浪于是继续解释,却是垂眸看着王怜花说的:“我为着把他抢过来,吃过许多苦头,受过伤,流过血,也做过违心之事。然而把他抢到身边之后却没有尽心的珍惜他,让他受了许多伤害和屈辱,背负了许多本不该让他背负的骂名……我很愧疚。” 王怜花听了他这一番千回百转的表白,有点哭笑不得,只撇嘴笑道:“沈浪你可莫要做出一副情圣的样子,我怕肉麻。” 沈浪便又笑道:“所以说,争争抢抢的事最好不要做,既伤筋动骨又肉麻腻人。” 王怜花白他一眼,不屑道:“沈夫子原来却是在警世喻人,开堂授课。”又看一眼仍然拧着脖子的苏叶道:“不过你这弟子看来并不服气。” 苏叶推开又要上前阻止她说话的杰克,傲然道:“我为什么要服气?王公子你莫要忘了,你要解蛊,还要着落到我身上。你替人看病,会逼人把最珍贵的东西奉上。而我替你解蛊,也不能做白工。” 王怜花听她这样说,简直要笑出声来。嘲道“我的小师妹,你真是天真可爱。你可还记得,你和小伍要给我揭皮时问我同不同意,我是怎么回答的?” 苏叶是苏碧华的侄女,也学了苏碧华的绝学秘术。王怜花叫她一声小师妹也是应当,只是突然这样称呼起来并非故意调笑嘲讽。而是苏叶此时的神情狠戾决绝,和某个时候的苏碧华十分相像,让人没由来的心中一凛。 苏叶森然道:“我当然记得,你说‘不同意’有什么用?,但我的答案不与你相同。”她看了一眼沈浪,突然甜甜笑了起来。“算啦,我不要你做情人啦。” 柔柔地呵了一口气,像小朋友幼稚的恶作剧。一缕白烟,蓦地笼罩了她的头顶。沈浪见她笑时便觉不好,见她口吐白烟,登时将手中的折扇急速展开,挡在了王怜花的脸前。 殊料苏叶受了这许多挫败,又成了一个残废之人。小小的心灵早就颓废成了一滩死灰。此时王怜花又一再折辱她,刺激她,让她生出同归于尽的念头来。那瞬间就能把血肉吸噬干净的烟雾一般密集毒虫,却是向着自己的颅顶发出的。 呵,不必争抢了,就留沈浪一个人在世上空悲切吧!白色烟雾在她头顶略一停顿,快速地汇聚,调整形状,转瞬凝成一柄尖锥的式样,对着她的百会穴一冲而下! 沈浪大惊,急忙翻转手腕,用铁骨折扇劈向那股妖烟,毒虫遇铁即化——他见赵四娘用刀替小伍解过此物。但白烟不是一个整体,是肉眼难以视见的无数微小个体组成,凌空一扇可以将一个大活人劈成两段,他决计无法活命。但白烟有质,铁扇没有触及到的地方仍然势不可挡地朝着苏叶的颅顶疯狂冲落! 功亏一篑。 沈浪一刹那间急火攻心,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急收扇势,回击苏叶的头顶,寄望于毒虫不要太饥饿,在铁扇化掉它们之前先不要进食。 但为时已晚,毒虫吸食血肉的“嗤嗤”声音细小可闻,惊悚,而残酷。 “功亏一篑。”说这话的是苏叶。 她的头顶上覆盖着一只大手,毒虫吸是的是这只手上的血肉。手的主人高大英俊,金发碧眼,是个看起来很忠厚可靠的异国青年。 千钧一发之际,他用自己的手护住了苏叶,也护住了王怜花。此刻受了毒虫的毒液侵蚀,他不言不动,似乎陷入了迷梦。但一双清澈碧蓝的眼睛却牢牢地锁住了一身淡绿衣袍的王怜花。 那个人到了此刻还在漫不经心的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神还像多年前初见时那么傲慢不屑。他看不上自己,一直都看不上自己,无论是把钢刀架到他的脖子上,还是把热腾腾的心挖出来奉献给他,他都不屑一顾……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喜欢一朵花,就不要把它摘下来,据为己有,让它在刹那芳华之后枯萎。它本就应该停在属于自己的枝头,汲取它所栖身的枝干所奉献的营养和力量,这才能够傲立枝头,常开不败。这道理多么浅显,为何他一定要弄到风横雨骤,一身泥泞才会明白? 他迷迷茫茫地看见那花走向了他的枝头,推了一把那被这惊悚变故刺激到向来稳定的手都发抖的人,从他手里夺过铁扇,飞快地清理着自己手上残余的毒虫。 他是神医,他有一双妙手,他用这双美丽的手再救治自己!杰克突然很想哭,但毒虫侵蚀了他的泪腺,他流不出泪来。 混乱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仿佛回荡:他似乎,原谅自己了……王怜花清理掉了杰克手上最后一点毒虫,立刻将那只血肉模糊,白骨嶙峋的手向后一扔,捂住了耳朵。 剧烈的疼痛感回到了杰克的身上每一条神经,他果然不可抑制的嚎叫起来。 沈浪回过神来,立刻默契地接手了下面的工作。他迅捷地点了杰克身上几处穴道,防止他因剧痛难忍而胡乱冲撞,造成再次伤害。然后飞快地从桌子上捡点出之前为苏叶治伤而铺排开的止痛止血药,止痛药塞进他的嘴巴,止血药敷上了那不剩多少血肉的手背。 苏叶在看清了杰克那惨不忍睹的手后,发出了比杰克更凄厉的惨叫。 王怜花钻进沈浪的怀里,拉起他的一条胳膊盖住自己的脑袋,嘟哝道:“唉,好惨哪,我都不忍心听了。”说着不忍心,其实他的脸上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沈浪哭笑不得地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浑身的神经却紧绷着,生怕苏叶一个不查,又喷出一股毒烟来。但是苏叶此时已经没有自残或者伤人的欲望。她崩溃地拖着一条残腿扑到床下,爬到了杰克身边,抱住了他的双腿。 哭叫道:“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伤害哥哥,真的不想!”见她这样伤心欲绝,杰克便强行忍住锥心之痛,冷汗淋漓的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喘息着道:“哥哥……不痛,没……没事。” 苏叶抓着他的手腕,看着那只形容恐怖的手。想起这只手为她端过拔丝苹果,为她治过伤,牵着着她走过乡间小路,还承诺过用这只手替她那早已过世娘亲治病,再牵着她漂洋过海,带她去看一个全新的世界…… 透过朦胧的泪眼,她突然发现,她想从沈浪那里得到的温暖和关切其实杰克早就给过她,是她自己好高骛远,误己害人罢了。 她猛地收住了哭声,用力擦了一把脸,回身看向王怜花。“我愿意给你解蛊!” 第二十章 不解之蛊 “愿意解蛊”。这真是相当美妙的几个字。以至于沈浪听到之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杰克也精神一震,似乎那剧烈的疼痛也有所减轻了。 只有王怜花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闲闲地同道:“不是又有什么附加条件才同意的? ” 苏叶直起身来,跪爬到他的面前。 沈浪立刻平静以待,警惕的护在王怜花身侧。但苏叶只是朝着王怜花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郎声道“不敢再要挟王公子,只求王公子治好杰克哥哥的手。我情愿将头颅摘下来,随便王公子取多少血都行。” 王怜花“啧”了一声,嘲道:“你不是说我和杰克的医术加起来都未必比得过你?怎么反过来求我行医? ” 苏叶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羞愧的红晕,嗫嚅道:“我……我只是在小伍面前吹牛,让他不敢小觑我……王公子都已经看穿了。那些秘笈精深卓绝,我有许多地方看不憧,只是弃精从简,捣弄些迷魂毒术,做几张人皮面具还凑合……” 沈浪皱眉插言道:“那你还要王公子和小伍揭皮换皮,此术到底能否成功? 苏叶低尖不敢看他,老实答道:“揭皮是可以的,换到小伍身上也是不在话下。只是揭皮之后王公子到底还能不能熬着挺过感染,换皮之后小伍能不能排斥新皮……我就不知道了。” 沈浪目光一寒,握紧了王怜花的手。再问道“那么给王公子解蛊,又有几分把握? ” 苏叶被他的目光逼视的微微颤抖,从杯里掏出一个小册子来,遂递了王怜花。回道“这是姑姑所著的蛊经。如无意外,王公子所中之蛊,是第四十二页所描迷的枯荣蛊,此蛊以夏枯草的虫草为珥,配以施蛊人的心尖血,暴晒七七四九天,再加入曼陀歹的花蕊,调入烈酒,酒气散尽,于月食之夜念动蛊语……” 王怜花嗤笑一声,将那小册子随便翻了几爷,扔在地上。不屑道“你就说能不能解蛊就行了,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 苏叶看着那本被自己当做至宝的宝典像垃圾一样被扔在一旁,有点心疼,但又不敢去拾。 便老老突突地继续回话:“这蛊虽然制作繁杂,但解起来却十分简单。蛊虫生于下蛊人的怨念,解蛊只要和下蛊人的血液消融。如只需将血液配上一岁一枯容的解药服下,解雇人在心中城心默念解蛊的蛊语,此蛊便可得解。” 终于大着胆子将那本蛊经从地上拾起,翻到她所讲的的那一页, 恭恭敬敬地逆上去。 “蛊语都写在上面,我都已经背熟,待会儿解蛊的时候我出声念出来,解药也在我身上一直带着,绝不敢犒鬼。” 王怜花对这本书依旧不屑一顾,沈浪却忙不迭地接过来,仔细的阅看。果然条条框框,具与苏叶所言相符。 杰克见尘埃落定,便长舒一口气,急切道:“既如此,事不宜迟,快给师兄解蛊罢。” 苏叶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小针管,竟是玻璃所制,微端连接一个椭圆的皮囊,挤压便可汲取汁液,端是精致奇巧。 王怜花见此物却长叹一声,颇有几分伤感地道:“此物是碧姑亲制,那皮囊还是我从一个被俘的细作的拇指上剥下来的。想不到她一并传给了你,是想到有一天我会用到它么?” 睹物思人,眼中竟有几分感伤。沈浪却顾不上安慰他,接过那针管,自问苏叶:“这要却多少血合适?是取完后和解药一并服用么?” 苏叶垂眸答道: “是要和解药一起服用的,册子上写下蛊人自身的血,只要随便哪里的血一滴即可。至亲骨肉则要从颅顶取血,大约要十滴之多。沈大侠你尽管取用便是,宁滥勿缺。” 沈浪叹气,轻轻抚摸她的头顶,温言道: “好姑娘,莫害怕,我会轻轻地,不教你疼痛。十滴血,不会害你健康受损的。” 苏叶最是向往沈浪这种温柔体贴,不惜铤而走险的使用计谋来胁迫他留在自己身边。然而偷鸡不成蚀把米,造成现在这种难堪的局面,清丽的小脸上又布满了泪痕。杰克默默走过来,用完好的那只手握住了苏叶的一只手。轻声道:“不要怕,治好了王公子,哥哥带你去坐大船。” 苏叶眼睛一亮,用力的点点头。展颜道“沈大侠,开始吧。” 沈浪吸一口气,提起针尖,对推了百会穴,便要一针刺下。偏王怜花又在此刻喊了一声“慢!”他翻着小册子,皱眉道: “这上面写的明白,至亲血肉取颅顶血十滴。你是碧姑的至亲么?至亲是什么?是父母儿女。而你却只是她哥哥的女儿。这血缘差了不止一层两层,十滴血怎么够用?” 沈浪闻言手一抖,苏叶和杰克也脸色煞白。王怜花将小册子一抛,冷声道:“若要诚心解蛊,怕是要将浑身骨髓抽尽才有几分希望罢。” 杰克结结巴巴地问道:“真的,要……要那么多么?” 王怜花凝重地点头:“她人小血虚,还不知够不够用呢。” 苏叶握紧杰克那颤抖的手,一咬牙,豪气万丈地道:“不够的话,你再把我的肉吃了。总之,你好了之后不要食言不给哥哥治手就好!” 王怜花点头: “好,你现在倒似个舍身取义的女英雄了……沈大侠呢,可有异议?” 沈浪先是吃了一惊,这时紧盯着王怜花那张严肃郑重的俊脸,却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也皱眉道“我全听当事二位的决定。” 王怜花见他如此好相与,倒是一怔。反问道:“你可知抽千了她的血,她就是神仙大罗也不能救治了? ” 沈浪笑道: "王公子要为自己解蛊,神仙大罗也得为你行便利,哪有闲心去管她死活。” 王怜花仔细打量他的神色,见他只是笑眯眯的不阻不拦,全然没有半点大侠该表现出来的痛心疾首,不禁纳罕起来,用折扇敲打着手心,沉吟不语。 沈浪却又沉不住气了,催促道:“还是从颅顶取血么?事不宜迟,拿个碗,哦,得拿个盆来接着。” 杰克大惊,跪在沈浪面前。“沈大侠且慢……你看,这,抽她一半的血,再抽我一半的血,融合一下成不成?” 沈浪歪头想了想,为难地道:“我觉得不成。王公子,你看呢?”难题又抛给了王怜花。 王怜花冷冷地看着沈浪,依旧一言不发。 沈浪点头,道:“王公子莫气,我这就取血来为你解蛊。”手腕一沉,尖锐的针管落在苏叶的头皮上。 苏叶本来已经抱着必死的诀心,但针尖刺破皮肉的疼痛立刻让她恢复了小女孩的胆怯本性。“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杰克大惊,本能地去推沈浪。“沈大侠且慢动手,一定还有别的法子……” 沈浪此时却极其不近人情,冷声喝到:“这都是你们自作孽,不可活。不要阻我!”左手一挥,一掌击在杰克胸口上,把他打的直飞向门外。 杰克没有防备,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脑袋朝着坚硬的乌木门框撞过去。暗忖:“罢了,竟是我先开颅。” 然而腰间股大力迎来,托着他轻轻一转,他身不由己的调换了个方向,又飞回沈浪的身边。眼前微绿的人影一闪,仿佛杨柳的嫩枝拂身而过,轻轻飘落于他前方一人的身上。是王怜花。 他抢在杰克落地前,掠到了沈浪身边,并且拉住了沈浪拿针的那只手腕。杰克摔在他们的脚下,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僵持不下的沈王二人。沈浪也不明所以的看着王怜花,不解道“王公子何意?不解蛊了么?” 王怜花恨恨地看着沈浪,原本苍白的脸色浮出恼怒的红晕,雪白的贝齿咬的咯咯作响,看样子想咬下沈浪一块肉来。可是为什么要咬呢?沈浪是为了他才出手无情的! 沈浪便柔声道:“王公子稍安勿躁,很快就会取完,你先坐下等等便是。” 手里的针尖便又向下发力。王怜花死死的拉住他,但沈浪力气极大,还是又刺进头皮一点点。 苏叶哭的更大声了,但她还是个有担当的孩子,虽然吓的要死,却没想要趁机逃脱。 王怜花皱眉看着沈浪,突然嘟起嘴吧,露出孩子气的挫败相来。他松开钳制沈浪的手,悻悻地道:“好吧,你又赢了。”一甩衣袖,他扔给杰克一包药。没好气地道:“每日两次外敷。待长出新皮肉时每日二次内服。带着你的玛丽苏快滚,看见你们我就倒胃口。” 杰克傻傻地捏着药包,十分摸不到头脑,犹豫不定地小心问道:“现在滚?那师兄你的蛊……” 王怜花瞪他一眼,只送他三个字。“滚滚滚!”叫着让别人滚,他自己倒是十分不耐地踢开房门,拂袖而去。 沈浪收起玻璃针管,笑微微地将苏叶抱起,送进杰克的怀抱。 “我劝你们不要哕嗦赶紧走,不然你这师兄改了主意动起手来,我怕是阻不住的。” 杰克还是愣怔。苏叶却恍然大悟,惊道: “动手?阻不住?呀,师兄刚才使用内力了,莫不是蛊毒已去?” 沈浪笑而不答,但那发自内心的喜悦和轻松却似乎说明了一切。 受到那明亮笑容的感染,二苏也都吐出一口气来。杰克叹道:“师兄千心万窍,行事诡谲多诈,悄悄地解了蛊却不动声色,戏弄我等蠢物于股掌之中,真是教人心服口服。却不知他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了玛丽的颅顶血解了蛊呢?” 沈浪笑着摇头:“既是神不知鬼不觉,沈某又何从得知呢?这还要王公子亲自解答才能得知原委。不过我劝你们不要去问他了。他正玩的开心,被沈某不识趣地打乱计划,心里不知有多恼恨。还不知要怎样发落我呢?” 杰克与苏叶对望一眼,皆是面带羞惭,杰克道:“我会带玛丽回到故里,从此不敢再出现在师兄面前给他添堵。” 沈浪正等着这句话,此时便拱手一辑,整容道“就此别过。”不待二人再做客套,转身去梭巡那一抹淡绿的身影,颇有几分急不可耐。 王公子并未走远,他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沈浪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宽衣解带,把那身绿袍子脱下来揉成一团,撇到沈浪身上。沈浪接住衣服,笑道:“这可叫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了。我这才在心里盘算要怎样把你这七尺壮汉罚到下不来床,你就自动自觉的脱起衣服来了。” 王怜花斜眼看着他,冷笑一声,从床上拎起另一件红色的外袍穿在了身上。冷道“沈大侠精于算计明察秋毫,这次可猜错了。”玉白的手指牵起衣带,围在纤细的腰上。又补道“七尺壮汉饿了,要去吃饭。”手指灵活翻动,转瞬就打好一个漂亮的衣结。 “吃饱了之后倒要好好罚一罚你。” 沈浪笑着摸了摸鼻子,问道:“是罚到我精尽人亡么?却不知是什么理由要我受罚?” 王怜花将折扇收进袖子里,淡淡地道:“自己想。” 沈浪便做冥思苦想状,一双眼睛却盯着王怜花不放。见他收拾停当,一脸傲气地往门外走,便在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突然出手扯住了他的袖子。 “嗤啦”一声,将半条袖子扯了下来。惊道:“哎呀,不好!衣裳破了,怎好出门?” 王怜花低头看看那被撕破的新衣裳,想怒又有点想笑,但终是没有发作,只不阴不阳地道:“沈大侠光着身子都能出门,我这衣服少一条袖子又算什么。”抬手一推沈浪。“好狗不挡道,让开!” 沈浪皱眉道:“王公子怎么骂人?这可不是好孩子的习惯,需要罚一罚才能长记性。” 王怜花立时瞪起眼睛,怒道:“想要去教育你的好孩子,你当时就应该随着张同正去海外。何必假惺惺地随着我做戏?” 他怒了,沈浪却泄了气。低叹一声,圈住了王怜花薄薄的腰身,将他搂在怀里。 “就知道你这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好相与。为着我在茶馆里没有及时和你交流,就想出这么狠毒的计策来消遣我。你可知道这两天我受的煎熬有多苦?” 不待王怜花反驳,低头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后颈,直把那细白柔嫩的肌肤咬出深刻的牙印来才松口。 王怜花捂住脖子怒道:“你还倒打一耙?我……唔,怎么又咬……给我住口!” 沈浪又咬住了他捂着脖子的手背。一边咬还一边含糊不清的数落他。“我也是今早才觉得不对劲,向来惜命的王公子竟然不在第一时间去解蛊,见了杰克苏玛丽苏也只是出言戏弄。我作势要给玛丽苏放血,你又推三阻四。便假意要伤杰克性命,终于迫得你出手相救,这才断定你已无事,放下心来。” 王怜花被他咬的又疼又恼,索性抽出折扇在他肩上乱抽。不讲理地道:“解不解蛊,与你何干?我就偏要带着这蛊去死,让你后悔愧疚一辈子!”发起性来,不管不顾,照着沈浪后颈大穴就要落扇,想要把他敲晕。 被咬的手背上却突然有了陌生的触感,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于上,猛然烫到了自己的心。有点惊讶的收住攻势,他低头去看沈浪。 沈浪还在低头咬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是又一滴温热落在了手背上。王怜花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手背上晶莹的液体一滴滴掉落,汇集,滑下。 半晌,哭笑不得地问道:“沈浪你怎么哭了?” 沈浪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丑,松开了王怜花,用仍攥在手里的断袖擦了一把脸。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是太高兴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眼睛和脸都红红的,哪里有平日半分潇洒倜傥的豪侠形象,倒似一个刚刚迷途,又峰回路转找到了家的孩子。 王怜花心里柔软起来,轻笑道:“你这个人,不过是一早吟了两句唐诗,就多愁善感起来。我当然没事。杰克那点小机灵,怎么可能瞒得住我。当日他在洗澡水里下蛊引,我就觉察出来了。反正闲来无事,故意装作已经入彀,看看幕后还有什么阴谋而已。” 沈浪皱眉道:“这次虽然曾不成功诱发,你身体里的蛊还在,下次再有人拿此做文章也是相当不妙。为防万一,还是先不让他们离开为好。” 扔下破袖子,便要回去阻止二苏离开。 王怜花拉住了他。 “沈大侠糊涂了。我王怜花为人你还不清楚,若是还有蛊毒在身,我怎可能放他们走。这蛊,当然已经去除干净了。” 沈浪定定地望着他,柔声问:“你不诓我?” 王怜花翻个白眼给他,“诓你。” 沈浪便笑了,一只手卡住那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便去解那腰带。 王怜花“啧”了一声,“光天化日,沈大侠是要作甚?” 沈浪弯腰将他抱起,低笑道:“自然是降服妖孽,惩奸扬善。” 王怜花也“嗤嗤”低笑,抬手勾住了沈浪的脖子,轻轻朝他吹一口气。 “那你可要小心了,妖孽饿极了,可要吸食精魄无度。” 他这样美,这样魅,这样意态撩人风流尽染。引得沈浪狂态毕露,低下头来凶狠的吻他。 王怜花胸口起伏,不服输的回吻过去。口舌相缠,津液交融,是谁咬破了谁的唇角,是谁磕破了谁的牙龈?是谁在谁的身上下了无解的情蛊,让彼此情深不移,难舍难分? 王怜花觉得燥热难忍,情欲像小蛇一样在他的血管里游窜不止。于是他在沈浪的怀里也扭成了一条风情万种的美人蛇。喘息着暗示道:“饿极了……快,快去……” 沈浪听了,举步就走。但是方向不对,没有走向床,反而走向了门外。一边走一边吩咐外面候着伺候贵人的伙计们。 “店里现成的早点摆上来,再去城里最好的馆子买一桌最好的酒菜送过来。我们的王公子饿极了。” 喂!此饿非彼饿呀,我的沈大侠!王怜花来不及解释。就这样被沈大侠抱着大喇喇的走了出去。 王怜花哭笑不得,自己正在情动,下身还支棱着。而腰间一直硌着自己的“凶器”也提示着那位道貌岸然的大侠也正热情如火。 可他就这样把自己抱在怀里,坦荡地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中……等等,是坦荡,还是惩罚? 几个年幼的小伙计见他们这般形貌出来,一个个探头缩脑,十分惊奇。 王怜花慌忙翻身向里,同时呵斥道:“看什么看?我饿的走不动路,让他抱一抱怎么了!” 一个小伙计便指着他的袖子道:“不是,公子你衣服破了。” 王怜花怒道:“我就是喜欢断袖,关你屁事。” 沈浪憋着笑丢给小伙计一张银票。 “劳驾你们去买几件新衣服回来,要红色的。这位公子很费衣裳……剩下的就赏你们了。” 几个半大孩子立刻不看他们了,喜滋滋的去抢银票,争差事。真是的,有钱赚,谁还关心什么断袖不断袖。 王怜花趁着没人看,便恶狠狠地去掐沈浪的腰。 沈浪吃痛,低头去看他。 春风拂暖,佳人在怀。人生得意须尽欢,会当一饮三百杯。虽然这佳人正咬牙切齿的使坏,满头青丝被春风拂乱,粘在脸上也无暇拂开。 沈浪满不在乎地任由他掐,空出一只手来替他将脸上的碎发掖回耳后,指间的轻柔的怜爱令人心颤。 王怜花慢慢放松了力道,最后改掐为抱,紧紧搂住了他精壮的腰身,把脸贴进他宽阔的胸膛。 十几年前,有个女人,也像沈浪这样轻轻摸着他耳边的头发,用指甲将蛊毒划进他的脸,将蛊毒下到他的身上。然后又逼他喝自己的血,转瞬又解了他的蛊毒。 而现在,沈浪不用划伤他的脸,就轻易给他下了让他心硬不起来的蛊,这要如何解呢? 不过,又何须解呢?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王怜花偷偷地笑了。 花也好,枝也罢,都是属于自己的少年时。谁也别想来折。 就让他们相生相依,常开不败,连叶子都不许多长上一片!我王怜花就是这样霸气,沈浪你有意见么? 仿佛真的心有灵犀,沈浪此刻停住了脚步,含笑看了他一眼。“怜花,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在遇到张同正之前,我收到猫儿一封远洋密信。他告诉我,他们都很好。七七已经从‘亡夫之痛’中走出来,聚集了一群贫苦的东洋孩子,教他们学些拳脚功夫,以免受坏人的欺压。只是脾气不好,常常骂的孩子们哭起来。星儿在你的诊治下一直没有复发病症。他非常健康活泼,认了猫儿做干爹,也学了些武艺强身健体。” 王怜花怔怔地听着,一时无言以对。 沈浪又道:“他还告诉我,有个叫张同正的家伙曾经见过他们,这人缠着七七胡言乱语,被他教训了一顿。让我小心这个人,不要被他那正义凛然的外表欺骗了。” “所以,那天在茶馆遇见他,我就聚精会神琢磨他夸夸其谈背后的目的。” 王怜花咳了一声“嗯,”他顾左右而言他,“不知伙计把饭备好了没有。我这几天装柔弱,一直不敢多吃,真的是很饿了。” 沈浪一笑,向来点到即止,不咄咄逼人的君子作风,便显现出来。自责道:“我昨晚吃了个饱,便忘了你现在的饥饿,是我的错,咱们快去吃饭吧。”他这样宽容大度,一笑泯前嫌,倒让王怜花有点不自在,好像显得自己太过小肚鸡肠,锱铢必较了。 正想琢磨几句大气的场面话撑撑面子,却听沈浪又开了口。 “早点喂饱了你,你再来喂饱我。嗯,妙哉。” 王怜花的场面话胎死腹中。不怕大侠武功强,就怕大侠耍流氓。 不过,怕么? 不怕! 为何不怕? 因为妙哉啊。 ========================= 作者有话说:终于一鼓作气写完啦~翻看首页,原来是四月开码,连续写了一个多月。对我这个开坑容易弃坑更容易的人来说简直是史无前例的一次大出息 爱上沈王源自逐浪飞花的s剧,想写沈王的故事源自【桃花】【镜花】带给我的意犹未尽。当然文笔差,脑洞贫乏这些毛病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但我也不苛求自己(苛求也没用(笑眼) ),本着写自己心中的故事,让自己看去吧的伟【自】大【卑】理想,勇气可嘉的动起手来。 意外的是竟有许多小伙伴也会来看,并且不断的鼓励我赞扬我,让我勇气倍增,不用扬鞭自奋蹄,快乐地坚持下来。再次鞠躬致谢! 由于每天不是写文,就是在构思写文,楼主的时间都消磨在电脑桌前,耽误了许多应该做的事。。。。。自我检讨中。 接下来我要休息一段时间,稍稍弥补一下这段时间拖下的工作,爬爬墙,看看文,逛逛街什么的 然后我也觉得这文太急促了,沈王夫夫忙着应付阴谋诡计,都没时间好好谈谈情做做爱什么的。。。好吧,我好邪恶 所以,如果机缘巧合,我会在写点小段子,脑洞,番外什么的大概也许可能。 不过也不一定,大家别等我,赶紧去催别的坑! 好啦,不啰嗦,后会有期 番外 “浪人”与“怜花之人 正===================文===============完====== 第二十一章 番外 “浪人”与“怜花之人”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王怜花正在锦罗绣被中高枕安眠,就被沈诗人那有感情的吟诵吵醒。他是个起床气很重的人。但是因为还不想起床,所以那“气”便隐忍不发。 胡乱拉了被子蒙上头,继续与周公会晤。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沈诗人仿佛私塾先生上身,继续拿些启蒙诗作来吵王怜花,让他睡不安生。 王怜花不怪自己耳目聪灵,只恨被子不够厚,阻挡不住沈浪的魔音穿耳。忍住跳起来将沈浪一脚踹出屋子的冲动,他抬起酸软的胳膊,在被子里捂住了耳朵。并且在梦里和周公详细投诉了那个衣冠擒受昨晚怎样兽性大发把他折腾到筋疲力尽无法起身和他秋后算账的。 周公不敢同情他,只义愤填膺的和他一起强烈谴责那个擒受。王怜花在梦里咬牙切齿,发誓要报复。坦言自己也要擒受一次这个穿衣君子,脱衣擒受的擒受。并不耻下问,征求周公有何妙计? 周公愁眉苦脸的想啊想,最后愁眉苦脸地道:“不行,他又要念诗了。我要先行告退。” 王怜花急忙伸手拉他,直呼想不出计策不许走! 然而他的手还没伸出去就被咬了一口。 诗,不,这次是词。还是婉约派李清照的启蒙词在耳边响了起来。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王怜花彻底没了睡意。在睁开眼睛之前,他的巴掌先飞向那张趴在他耳边的脸。 当然,不出意外的这一巴掌注定拍不响。沈诗人半路劫持了他的手腕,十分温柔亲密的在他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王怜花想,他这是穿上衣服了。 费力睁眼一看,这位君子果然衣冠楚楚,面带春风。 沈浪见他终于肯睁眼,便十分轻快高兴地告诉王怜花一句话:“怜花,快看,昨夜下雨了。” 王公子感到很崩溃。 雨啊,你造就了一位诗人!不,你造就了一位吟诗人! 但这不耽误他想要揍这位吟诗人一顿。于是他强忍酸痛抬起了腿,准备让这个卷帘人飞出去快看外面的绿肥红瘦! 但是刚一抬腿,他就更崩溃了——腰酸腿疼那自是不用提,那是每次春宵过后的深情馈赠。但是,但是……那个不可说的销魂之处竟罕见地,缓缓地流出温热粘腻的液体来。 昨夜!这个!擒受!居然!没有!给他!清理! 王怜花缓缓地转头看向沈浪。 沈浪缓缓转头看向床边冒着热气的浴桶。 “王公子,为了唤醒你沐浴,我已经把所有能记完整关于‘雨’的诗词都背出来啦。” 王怜花竭力不作出气急败坏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赞道:“那沈兄可是位风雅的大侠咯。” 他费力地支起身子,歪歪斜斜地坐了起来。 “只是风雅有余,体贴不足。昨夜只顾赏雨吟诗,似乎忘了该做之事还没有做完吧?” 沈浪见他明明气的要死,还偏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无谓样子,不知心里又在打什么秋后算账的主意。便在心里愉快的暗笑起来,故意要曲解王怜花的意思。道:“确实如此。我昨夜才做了两回。正是意犹未尽热血沸腾之际,王公子却晕迷了过去。我本着怜香惜玉的心肠生生忍住了对公子的渴慕之情,只好赏雨吟诗灭火。” 他本不是促狭之人,但偏偏喜欢捉弄这个心底最宠爱的前小魔头,看着他在自己这里吃瘪,委屈,然后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一样暗暗谋划,伺机报复。简直可爱的不得了。当然,大侠也不能把小魔头欺负狠了——大侠会心疼的。 于是抢在王怜花变脸之前,他紧接着又道:“我本来已经去厨房弄好了热水,打算替王兄清理一番。却不想王兄实在身手不凡,即使已经晕迷了也不失警惕。沈某刚要抱起你,你就出了杀招,沈某力不能敌,只好败下阵来……” 将已经束结的整齐慰贴的衣襟一拉,露出结实光滑的胸膛——五道新鲜光艳的抓痕疏密有致的从左肩一直优美地延伸至右腹,还渗着淡红的血汁。 王怜花见了,这才真心实意的露出笑容来。摇头晃脑地叹道:“哎呦,这可是……瞧瞧,疼不疼?”伸出一只玉白的手,很怜惜的在抓痕上按了按。又道:“只抓了一把么?我看看还有没有别处受伤?” 两手将衣襟一分,将沈浪整个胸膛都坦呈在眼前。抬手摸摸那光洁的右肩,很心疼地道:“原来抓了两把。” 手随口动,闲闲散散,“嗤嗤拉拉”地又在右肩至左腹对称着抓出五条血痕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红色的“x”。 沈浪憋着笑,道:“这个大红叉,很有就地处决的气势。王公子就连挠人也挠的意义深远。在下当真折服不已。” 心知这睚眦必报的小魔头已经解了恨,可以安安分分地沐浴清理了。便放心大胆地将那洋洋得意的人儿从被子里剥出来,抱进浴桶里。 果然,王怜花带着一种大仇得抱心事已了的愉快心情没有拒绝沈浪的殷勤。恰到好处的水温又让王怜花感到舒爽放松,浑身的酸痛也得到慰释,就不再找别扭了。 掬起一捧热水先搓了几把还有点睡意朦胧的脸,清醒许多后,就安安分分的为自己清洗起身体来。 刚要抬手去处理那令人尴尬的所在,一瞥眼看见沈浪挽起了袖子,一副要助人为乐的样子。便连忙阻止道:“我自己来就行。案几的匣子里有一个碧玉的小盒子,里面有生肌养颜的药膏,你去涂一点,包管两个时辰就能祛疤生肌,让你的皮肤像二八少女一样鲜嫩光滑。” 沈浪暗笑,虽然关心自己是真,但担心自己要借着清理之际横加挑逗,完成昨夜欠下的第三次才是关键。这个小狐狸精明的很,也不戳破,听话地为自己找药上药。 王公子悄悄松了口气,复又得意洋洋地称赞自己道:“怎么样?本公子果然名副其实,是个怜花之人吧?” 沈浪失笑。将剩余的药膏又放回匣子,盖好。方才转身慢悠悠地道:“你不是个‘浪人’么?‘怜花之人’明明是在下呀。” 王怜花听到“浪人”的时候怔了一怔。随即想起这两个字的隐义是“沈浪之人”,便也哭笑不得。既然他的沈浪的人,那沈浪必然也是他王怜花的人。“怜花之人”的称号倒也没毛病。但怎么听起来都有点别扭,让人第一感觉是沈浪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而不是他“王怜花”的人。 这个比较吃亏,难不成要改成“怜人”,或者“花人”,“怜花人”?这就有点好笑了。凭什么闺房蜜语中起个私密的昵称沈浪也要占自己的便宜?自己叫那外人眼中落拓的“浪人”,而他却要叫一个风流温雅的“怜花之人”? 浓秀的长眉微微一皱,王怜花思索着要给沈浪换一个既有趣又尴尬的新昵称。沈浪重新整理好衣服,见那浴桶里的公子哥儿停下了洗浴的动作,半躺在那里不言不语,像一尊安静的玉人。 他那俊美的脸庞若有所思,乌黑浓密的长发如茂盛的水草一般漂浮在水面上,把那具修长动人的白皙身子遮了个严严实实。只有一条细长矫健的白腿破水而出,蹬在桶沿上。微微泛着粉红的脚趾无意识地轻轻晃动,好像在虚空中写字。而且似乎写来写去总不满意,时而那玲珑有致的脚踝猛然一划,整个冰雕玉塑般的脚掌便很有气势的摆动一下,像是擦掉了之前写出来的字。 见此情景,沈浪的嘴角悄悄上翘,而且心里痒痒的,颇想捉住那只小动物一样灵活可爱的脚咬上一口。 至于这坏小子又在琢磨什么鬼点子,他倒是不在意——小打小闹小心机,都冲着我来好了。现在胸怀丘壑,诡计多端的王公子已经没有出去祸乱江湖,滋扰众生的愿望了,但那一肚子的坏主意无处发泄岂不是要憋出毛病来? 便神色如常地取了布巾,将水中那些浮动的青丝捞起,挽结在一起拧了拧水,慢条斯理地用布巾擦干。 王怜花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扬起了头,一张精致的脸上不见半丝岁月留下的纹痕,却有热气蒸出的细密水珠,将那白里透粉的脸颊衬托的如雨后初绽的桃花。而那长而卷翘,偶尔微微颤动的羽睫,便是那招蜂引蝶的花蕊了。 沈浪在心里偷笑,暗道:这花美则美矣,却是地道的浮花浪蕊,而且现在只能在自己这里浮浪。幸何如之啊! 像是再也无法控制心里的欢喜和爱意。他向前一探,在那线条优美的菱形朱唇上印上一吻。 “诶?”正在冥思苦想的王怜花被他突然偷香举止打断了思路,抬眼看着那人满面春风的笑容,便也翘起了嘴角 “沈大侠还穿着衣服呢,就做出这等轻浮之举。亏别人都尊你是端方君子,仁义大侠。如今露出浮花浪蕊的本性,真是浪得虚名,十足一个登徒浪子。”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绯花摘叶 作者:蓝莓的刺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第9节 沈浪听他一口气说出这许多与“浪”字相关的成语来,剔透如他,立刻猜出了王公子冥思苦想所为何来。 这个人,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当下笑问:“那王公子准备给我换个什么样的私号?是浮花浪蕊?登徒浪子?还是浪得虚名?” 王怜花见他窥一斑知全豹,竟然轻易就猜出了自己的意图,不由半是挫败,半是折服。 便要笑不笑地一挺身,要坐起来就这个名号的问题做一番深入细致的探讨。 可他没注意自己的头发还抓在沈浪手里,起身时又突兀急促,让沈浪没反应过来及时放手。一挣之下又被扯了回来。“哗啦”一声,带动水花四溅,肩胛骨撞到桶壁上,硌得生疼。腿间那个白皙安静的小兄弟也跟着顽皮地晃动了一下,又乖巧地蛰伏下去。 一副盛景,收入眼底,沈浪的笑容里当真融入了几分登徒浪子般的轻佻颜色来。又想到一时不慎忘记松开人家的头发,害他又小吃一亏,不知这人是否又要找茬。便赶紧端肃了面容,松开了手里的头发,改揉他的肩背。 王怜花倒是没把这点小疼小痛放在心上。修长有致的眉倏然一展,他得意洋洋地笑了。 “沈大侠你猜错了。我不是要给你换个别号。是要给自己换一个——‘浪人’什么的简直粗糙低俗的要死。我要换一个妙趣横生而又符合身份地位的!” 沈浪失笑,这孩子气的斗志哟“是也是也。王公子文韬武略稀世难寻,就算闺房中的私号也必要气势非凡才好。不过既然默许了这私号都要带上对方的名字……那我猜应该是‘乘风破浪’,‘搏风击浪’‘惊涛骇浪’等等压人一头的称号吧?” 王怜花哈哈大笑着摇头,“你把我想得忒小家子气了。不对不对。”这样精致好看的面容配上那样豪迈爽朗的笑声,不但不违和,反正更添几分英朗之美。 沈浪盯着他的目光又有几分痴气,哑声道:“莫非,你要叫‘放浪不羁’?” 王怜花立时挑起一条眉毛。“放你不羁?你想得美!” 沈浪苦着脸道:“在下学疏才浅,实在猜不出……你叫什么都行,快出来吧,洗澡水都凉了。” 王怜花歪歪嘴角,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促狭笑容来。抬手勾住沈浪的脖子,又在水里挺了挺腰,低低的在他耳边问:“沈兄看我白不白?” 沈浪的眸子里立刻腾起了两团灼人的欲火,毫不犹豫地答道:“白!”挽了袖子的两只手臂立即伸入水中,要把他抱出来,送回到床上。 殊知王怜花对他的意图早有所料,像一条油滑的小鱼一样“哧溜”一下避开了他,躲到浴桶的另一头快去了。还笑眯眯地讥讽道:“啧~沈浪沈浪,果然浪荡。大家好好地说着话,怎么你就动起手脚来了?” 撩完就跑,还倒打一耙,沈浪快被他气笑了。 “好好说话,你问我白不白作甚?” 王怜花看他那吃瘪受屈的无奈样子,心里大爽。不由把头偏向一旁,得意地吃吃而笑。 笑罢转过脸来,十分正经地道:“我给自己起了个别号,叫做‘浪里白条’。沈兄觉得如何?是否名副其实?” 沈浪一愣,再也想不到他竟给自己起了个这么出人意表的称号来。不由谨慎思忖起来,道:“王公子白白嫩嫩,确实算是个‘白条,’但是这个‘浪里’是何意?莫非王兄想去长江裸泳?这个时节恐怕江水太凉,导致身体僵硬,做不出引两岸佳人春心大动的姿态来。” 王怜花听了,又爆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沈浪啊沈浪,你怎么愚顽起来了?不要只理解字面的意思嘛。此‘浪’非指江河湖海之浪,而是你‘沈浪。这‘白条’么,自然就是它咯。” 修长的手指向下一指,正是那位安静乖巧的兄弟。 沈浪看看他,再看看他的小兄弟,顿时明白了“浪里白条”的深刻内涵。这个坏家伙给自己设了个圈套。沈浪笑了。 沈浪的笑和他的武功和他的侠名一样出名,既淡然又宽容。配着一张俊朗温和的脸,有着让人如沐春风般的舒适和信任。 他点头道:“我明白了。” 王怜花见他既不尴尬也不恼火,反而有些犯嘀咕。追问道:“你既然明白了,可有异议?” 沈浪笑着摇头。 “不敢有异议。” 王怜花不怀好意地笑了。 “那为了名副其实,我可要实践的。” 沈浪点头,再次伸手入水,要将他抱出来。 “现在就去床上实践如何?” 王怜花料不到他竟如此好相与,大喜之下又暗生戒备——自己昨夜被他祸害的都晕迷了还不自知,现下腰酸腿疼精力亏损,若此刻兴风作浪,实在力有不逮。到了床上之后万一这厮翻脸变卦,只怕“浪里白条”做不成,他那“怜花之人”恐怕要变成摧花狂魔!再次避开沈浪殷勤的双手,他低咳了一声,不用戴面具就换成了一副仁爱慈和的良医面孔 “我说沈大侠呀,晨酒夜茶黎明色,最是伤人不自知。你看这天色将明,你又吟诗一夜,应是疲惫已极。我怎好不顾惜你的身体乱来呢。还是等晚上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之际,本公子必将使尽浑身解数,让沈大侠欲生欲死,如登极乐。你看如何?” 沈浪见他一副苦口婆心,全然替他人着想的忠良样子。一双桃花眼却闪闪烁烁,狡黠的光芒若隐若现,哪里还不知他心里的小算盘。小狐狸的尖牙藏起来不给人看,老猎人不介意假装是看见了一只猫。 便笑着起身,给他递过来一条大布巾。 “此事全凭王公子安排。不过水凉了,你先出来穿衣吧。外面雨已经停了,趁着空气清明,我去作个早功。” 王怜花心情大好,接过布巾,连连挥手示意沈浪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自己完全可以伺候好自己。 待沈浪出去后便出水更衣,梳头挽发,从容中还带点小激动——多少年来武力反攻从未获胜,一朝智取好不得意啊! 诶?等等!武力都不曾迫他就范,空口白牙一句戏言能否得偿所愿?虽说沈浪一言九鼎从不食言,但这件事他若反悔,倒也不能当做话柄昭告天下去呀。 王怜花在房中负手踱步沉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怎样想个万全之策让沈浪慷慨俯身才好呢?沈浪在后花园舞了一套剑术,又盘膝调整了一阵子内息,稍稍出了一点薄汗,只觉周身舒畅,精神爽利。便站起身来,兴致勃勃的观赏起后花园的景致来。 嗯,这是王怜花的别苑——是他昨天傍晚刚从赌场上赢来的。匆匆入住,还没仔细看过这新家是红砖还是绿瓦就不管不顾地先翻云覆雨了一夜。 沈浪嘴角弯弯,十分满意的打量着这所占地不大,但修整的十分精雅的小宅院。 小楼飞檐,廊桥九曲。玲珑太湖石堆成造型古雅的假山,小小池塘里绿荷才露尖尖角,一对毛色缤纷的鸳鸯正对梳绒羽。竟是一对公鸳鸯! 沈浪的笑意不断扩散,使得他英俊的脸庞越发光彩照人,湖光山色反而不及他引人亲近。有人从身后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他却浑然不觉,只一味地盯着那对公鸳鸯笑。直到背后之人不怀好意地伸手捏他的鼻子,这才猛地转身,将那人整个搂进怀里,顺便亲了个小嘴儿。 王怜花偷袭不成反被偷香,不由有点悻悻然。先“呸”了一声,又低头在沈浪肩上蹭了蹭嘴唇。蹭完之后又觉得此举颇有些矫情,便嘻嘻一笑。歪头问道:“沈姑娘一大早就站在园子里傻笑不止,可是对为夫这套新宅子十分满意?” 明明自己又被搂抱又被偷香的像个受宠的小媳妇,偏要理直气壮的叫别人“姑娘”,除了脸皮厚的王公子,别人是做不来的。 但“沈姑娘”已经习以为常,毫不尴尬的松开他,顺着他的意思往他身上一靠。 “王相公生财有道,沈某跟着你享福了,自然是十分满意。” 王怜花被这人高马大的“姑娘”出其不意的撞进怀里,差点被压了一个趔趄。慌忙稳住下盘,气定神闲地搂住那宽阔的肩膀。心里却美滋滋的,朝沈浪耳洞里吹出一口热气。暧昧道:“你家相公我豪宅良田多得是,不算什么。倒是今晚洞房花烛,必然会让你享福,满意。” 沈浪站直了身体,低笑道:“那个洞房花烛么,我每次都很享福,很满意。” 王怜花横眉立目又把他揽进怀里,强调道:“以前不算,从‘浪里白条’开始!” 两个人你搂着我,我偎着你,耳鬓厮磨地互相调笑,蜜里调油似的正说着悄悄话。冷不防耳边炸雷似的响起一个苍老洪亮的呼唤。 “大相公!相公夫人!早饭做好了,你们要不要现在就吃?” 二人揉着耳朵回过头,看见他们昨天临时雇来的管家——一个老态龙钟的老爷子,正拄着拐棍向他们边走边喊话。 “我家老婆子煮了绿豆粥,热了大包子,还拌了青瓜小咸菜。”他气哼哼地走到二人面前,“你们要是不爱吃,再给我六文钱,我去路口摊子买豆浆和烧饼。” 这样没规没矩,目无主人的奴仆别说王怜花,就算是沈浪也是第一次见到。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呵斥老管家,反而都笑嘻嘻的。 因为这个老人家在昨晚之前并不是他们的奴仆,而是一个五世同堂家族中的大家长。遇到王怜花之前,他正挥舞着拐棍,满街大道蹒跚着追打他那将近六十岁的老儿子,之所以要打他,是因为老儿子打了他那最爱的孙子。而王怜花一手捏着他孙子输给他的房契,一手拉着沈浪的袖子,饶有兴致的看了个津津有味。 等到这对气喘吁吁的老父子都累的跑不动了,沈浪好心的搀了一把摇摇欲坠的老爷子。 “老人家,有话好好说,莫动手,气大伤身。” 老爷子朝他一瞪眼。 “年轻人休要多管闲事,我管教我儿子与你何干?” 沈浪好脾气的笑笑,并不反驳。 王怜花却插嘴道:“那令郎管教他的儿子,又与你何干?” 老爷子岁数大了,耳聋眼花,依稀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美貌年轻人和自己搭话,一时没看清是男是女,但是他手里拿着的房契却是十分眼熟。当下举起拐棍朝着沈浪就去了 “好哇!原来这宅子是被你赢去了!年纪轻轻不学好,非赌即嫖,我先替你老子教训教训你!” 沈浪哭笑不得,老爷子当然打不到他。可他却要防止老爷子打人不成反跌坏了老胳膊老腿,一边躲拐棍还要一边搀扶行凶者,不免有点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害得一旁观战的王怜花笑弯了腰。 沈浪只好边躲边大声解释:“老爷子,不是我,是他,他赢了你家的宅子,不要打错了人!” 老爷子这次听清了,却“呸”了一声道:“你赌赢了拿去讨好老婆当我不知?” 此言一出王怜花不笑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你的哼了一声:“明明是我赌赢了讨好老婆的!” 老爷子几次三番打不到沈浪,也听不清到底谁是谁的老婆。突然气急败坏的把拐棍一丢,索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作孽哟,这宅子是我年轻时盖好了讨我老婆欢心的,如今被你们给霸去了。呜呜呜……” 大街上看热闹的人都笑了,笑这个老小孩不讲理,还说哭就哭。老爷子的儿子也脸上无光,几次去拉老人也拉不动,老人还要摸拐棍再打他。他只好暂时不管老子,转头又去寻自己的儿子发泄一腔怒火。 沈浪有点不忍,去看王怜花。王怜花有的是房子产业,赌博不过一时兴起,千金散尽还复来,应该不会把这个宅子放在眼里。 王怜花看到沈浪的意思,便露出一个有趣的笑容来。蹲到老爷子面前笑眯眯地道:“我不过是和夫人途径此地游玩几天,这宅子我也带不走。不如老爷子带你的夫人给我管几天家,把我和夫人伺候好了,我走的时候就把宅子送你如何?” 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大,老爷子却立时听明白了。当即看向沈浪:“当真?” 王怜花羞恼:“你问他作甚?这宅子是我赢来的!” 沈浪点头表示确实是他赢来的。 老爷子立刻答应:“好!一言为定!”爬起来抓着拐棍就回家找他老婆子去了,生怕反悔似的。 留下沈王二人面面相觑。王怜花一抖房契,怔道:“他到底搞明白谁是相公谁是夫人了没有?” 沈浪轻笑:“王公子难得发一次善心,不要计较那些无关紧要的了。难道现在不是该去看看这宅子是否合意?若是一栋闹鬼的荒宅,咱们还得趁天没黑透令找地方安歇。” 王怜花觉得此言有理,他这次是和沈浪出来游山玩水享受人生的,破屋烂床他王大公子轻易是不肯入住的。 结果到地方一看,房是好房,床是好床。心满意足的一躺,稀里糊涂的就被一顿好上。 现在看着这个一脸不逊的临时“管家”却又觉得好气之余又有点可爱,可爱之余还是有点可恨。便故意刁难道:“我不吃包子不吃绿豆粥,也不喝豆浆不吃烧饼。让你老婆给我炖莲子银耳羹去!” 老管家一瞪眼:“一大早这么多事……” 王怜花用一声充满警告的“嗯?”打断了他的牢骚,他只好偃旗息鼓的走了,只是临走之前恨铁不成钢的指了指沈浪——意思是,怎么娶了这么个败家媳妇! 沈浪暗笑,脸上却满是委屈。 “这老爷子怎么老是对我不满?大概看我比较老实好欺负罢。” 王怜花冷哼一声道:“你休得意。到了晚上,要你知晓我‘浪里白条’的厉害。” 二人终究是没等管家婆费时费力的做出莲子羹来就相携出门去找了一家干净的小馆子,吃了一顿饱足可口的早餐。 吃完了饭沈浪就撺掇王怜花和他一起去看一位朋友。说是朋友,其实不过是沈浪年少时游经此地结识的一对平民夫妇。 当时沈浪和山匪交锋一场,受了点小伤,救了一个妙龄少女送回家,自己则趁夜悄悄溜走了,想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但走了没多远,好巧不巧一户人家的大黑狗挣断了绳子往外跑,看见一身破衣服的沈浪路过,就顺势来了个狗眼看人低,汪汪叫着就往上扑。 追在后面的狗主人赶到时看见沈浪衣服破的一条一条的,浑身都是血道子,以为是自家狗干的好事,差点吓尿裤子。忙不迭的一边道歉一边把沈浪往自己家拽,任凭沈浪怎么解释不关狗的事都不行。到了家里又是打水洗伤口,又是剪狗毛烧灰往沈浪伤口上按的,搞得年少的沈浪几乎要暴走。 直到这家的女主人为他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鸡蛋汤和两个大馒头,沈浪就走不动了。他又伤又累又饿的,就默然让大黑狗背了咬人的大黑锅,狼吞虎咽的把东西给吃了。 吃了人家的东西,还冤枉了人家的狗。沈浪不好意思起身就走,就陪这对热心的中年夫妇聊了一夜的家常。 平民百姓,没有什么血雨腥风,血海深仇。只有平平淡淡的家长里短,油盐酱醋。昏黄的油灯下,女主人在缝补沈浪脱下来的破外衣。男主人带着几分自得炫耀他杂货铺里的生意经和他那远嫁外府的漂亮女儿。沈浪带着他那年少老成的微笑静静听着。这样平淡的生活不是他想要过的日子,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这种日子真好。 当年挥手作别时沈浪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要回来看望他们。但此时故地重游他却很希望再见到那对憨厚夫妇的笑脸——大概现在自己也有了幸福感,想要找个不太熟识的人炫耀一下吧。 但是王怜花这个一身纨绔习气的矫情货,一听要见的人是个开杂货铺的小买卖人,立刻公举病发作。把沈浪贬的一无是处不说,还怀疑人家想把女儿改嫁给沈浪,人家女儿十几年前就生了好几个孩子了好吗!这把沈浪给气的,简直想当众打他屁股。 最终两个人在饭馆门口分道扬镳。沈浪自己提了礼物去见故交,王怜花回他的新宅子补觉。 二人临别前约好,“浪里白条”与“怜花之人”,决战大床之巅,不见不散! 王怜花目送沈浪消失在街口,俊脸上的鄙薄之意顿时消失不见,反而浮出几分轻浮邪气的笑意来。 整整衣领顺顺头发,展开折扇扇扇风。王大公子十分潇洒的将一锭银子抛给了站在门口相送的店小二。 “这城里最有名气生意最好的青楼是哪家?” 店小二捧着银子笑眯了眼,忙不迭的指路。啧~有钱人兴致真好,一大早就寻花访柳。不过这公子哥儿长得这样好,不用花钱都会被那些妖精给吃的渣都不剩吧。 其实店小二误会了。王怜花并不是要寻花访柳,不是他被沈大侠所感化,变成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了。而是吧……难以启齿,他夜以继日的被沈大侠那个妖精吃的渣都不剩了,哪有力气去招惹别的妖精。 他去青楼,只带回了一包春药而已。没办法,人在旅途,没带那么多花巧东西。不然他自己配出来的药,那才叫一个绝色。不过生意好的青楼里货色也差不到哪去。 王公子咬牙暗笑,“怜花之人”,你好好等着被怜爱吧。沈浪是傍晚时分回来的。 他毫不费力的找到了当年那家养狗的杂货铺。 狗已经老死了,但那对热情的夫妇仍然健在。他们很是费了一点力气才在沈浪的提点下认出这个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的男人就是当年那个一身破衣的落拓少年。惊讶之余又大喜过望。明显衰老了的两夫妇热情不减当年,一定要留他吃午饭,诉别情。 当年只当他是个偶尔夜游的浪荡少年,并没有问及他的出身姓名。如今这个少年出落成这样一表非凡成熟稳健的样子,两夫妇莫名的欣慰又敬畏。言谈间拘谨了不少,待客的吃食也郑重了许多。 虽然酒是铺子里的寻常烧刀子,菜是女主人下厨炒的家常菜。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宾主间的气氛又恢复了轻松自如。男主人仍然在炫耀他的铺子收入可观,女儿女婿孝顺,外孙子有出息,已经进京赶考去了。 说完了自己的事,主人又好奇沈浪的经历,问他姓甚名谁,家世如何,娶妻与否,作何营生之类的。 沈浪面带浅笑,因为自己的新外号是“怜花之人”,所以他说自己姓怜,家中父母早已亡故多年。娶妻浪氏,妻家极有钱财,所以他不用做什么营生,每天哄着悍妻高兴就行。一番话下来,听得那对老实的夫妇直皱眉头。想不到这么气宇轩扬的好男儿竟是个吃软饭的绣花枕头,还吃的大言不惭,喜上眉梢。 耿直的男主人立刻把他教训了一番,什么男儿当自强,娶妻当娶贤之类的。他这样自甘堕落,妻子的娘家一定会看轻他,不如从自己这里先拿点本钱,做个小买卖也好。 沈浪受着训,嘴上嗯嗯啊啊的答应着,心里却很高兴。他自幼没有长辈在侧训诫,虽然也没有长歪了,但总有些亲情缺憾。两夫妇絮絮叨叨让他感到很温暖。 此刻他很想王怜花在身边,和他一起享受这平凡的温情时刻。 那个喜穿红衣,笑得一脸温良的俊美男人,一肚子坏水,满脑子算计。如果坐在这里被人说教,絮叨,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会牙尖嘴利地把这对老实人驳到无言以对,还是笑眯眯的把他们哄的五迷三道,从而把他爱如至宝? 他不知道。 因为这个家伙总是出人意表,做出许多让人哭笑不得却又无法认真生气的事来——比如说“浪里白条”,比如说赢了人家的房子,还逼人家的爷爷伺候自己,比如说趁自己不在跟前,又要搞什么出奇制胜的小花招。 和他在一起,永远不会像面前这对夫妻一样平顺静和,但却时刻的趣味盎然,出奇的琴瑟和谐。 沈浪喝着劣酒,拿脑中那红衣的美人,黑心的呆子下菜,不知不觉间就已熏熏然——真是一会儿不见,还有点甚是想念呢。 既然想念,那就回去回见好了。 沈浪留下从“悍妻”那里顺来的两坛陈年佳酿,婉拒了再三的挽留,笑眯眯地向主人作别。 向晚天阴,乌云密布。 沈浪含笑摇了摇头,云雨天,适合与“浪里白条”嬉戏一番。 王怜花果然在为了保持精力充沛而补眠。 由于天气闷热,大概他睡前洗了个澡。乌黑的长发铺泻了满枕不说,柔韧的发尾还糊在半张脸上,贴身小衣衣襟大开,露出雪白的胸腹并两点樱红。宽松柔软的睡裤被他不良的睡姿揉搓的不像样子,一只裤脚包住了整个脚掌,另一只裤脚却卷到了膝盖之上,露出一截线条优美却矫健结实的雪白小腿。 那整个人的睡姿更是可爱到诡异,看上半身是平躺着的,平到纤细的腰际突然一个大反折,扭曲着又趴在了床上。俊脸雪白半遮半露,翘臀饱满引人遐思,活生生像条妖冶的美人蛇。 沈浪进到卧房,就看见躺成这个样子的王公子,顿时心跳都漏了一拍。掺了劣酒的血液无法无天的东奔西突,然后默契地汇集到了一处,让那个地方发热发烫又发慌。 但大侠就是大侠,和那急色的采花大盗有着本质的区别,绝不肯唐突有起床气的佳人。 沈大侠硬生生把目光从床上酣睡正香的佳人身上移开,决定先喝点茶解解酒。 可巧床边精致的小桌上就摆着一个细白瓷的大茶壶,壶边还剩着大半杯碧色清凌的凉茶。 沈浪不假思索地捏起那个小杯子,打算用佳人喝剩的水,灭灭佳人惹起的火。沈浪一边把茶杯往唇边送,一边又忍不住回头去看王公子那销魂的睡姿。好笑地看他把自己扭成那个样子,也不知多久了,也不怕累坏了腰一会儿施展“浪里白条”的时候再浪不起来了。 不过王公子明显睡的很舒适,小脸儿白里透粉,呼吸舒缓绵长。乱发掩映下一张嫣红的菱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唇尖丰润,侧面看像一粒诱人的小红珠。想咬…… 沈大侠看人看的心猿意马,口干舌燥,茶水就在嘴边,偏偏都顾不上喝。 正在他看的浑然忘我,神魂颠倒之际,冷不防门外又传来一声惊雷般的暴喝。 “大相公!你在屋子里干什么?” 正是那位自己耳聋,总担心别人听不见自己声音的老管家。 沈浪被他吼的手一抖,惊的半杯茶直接都泼到了青石地面上。他倒不是怕这位老人家,他怕的是这位老人家吵醒了床上那位起床气很重的公子爷。来不及放下空茶杯,沈浪几步奔出门外,掩住了老人家那张要继续打雷的嘴巴。 “老爷子莫吵,里面有人睡觉。” 老管家嫌弃的躲开他的手,将一大碗温热的莲子羹交给了他。声音倒是压低了不少。 “喏,熬好了,让你老婆吃吧。真是的,回来就睡,一睡一天,不知晚上不睡忙什么。” 沈浪不知老爷子是不是意有所指,有点脸红。连忙笑着道谢接过来,请老爷子回去歇着吧,没什么事不要过来伺候了。 老爷子气哼哼的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颇有几分神秘的问:“我怎么觉得你老婆像个男的?虽然看不太清,他走路说话时的做派,像个花花公子一样。” 老爷子你的反应实在是太……迟钝了点吧? 沈浪觉得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就把笑容一收。 “老人家,你现在是管家,管好家务事就行了,不要研究主人的私事。” 老管家突然发现这个看起来很老实好欺负的年轻人也挺难对付的,便气哼哼的拄着拐棍扭头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不服气的小声嘟哝“我就暂时替你们管几天家罢了,你们走了这家还是我的。哼!” 沈浪失笑,捏着小茶杯回转房里。见王怜花果然已经被吵醒了,正披头散发的合拢衣襟,一副要找吵醒他之人算账的架势。便走到床前,替他拂开满脸的乱发。 柔声道:“我已经打发他走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王怜花不耐烦的打开他的手,怒声道:“我还睡个屁呀,你起开,我非要……咦?你把我的茶喝了?” 他本来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视线落到沈浪手里的空茶杯上时,却诡异的有点开心了。 沈浪看了看手里的空茶杯,苦笑道:“对不住,一时口渴……我再给你倒一杯罢。” 王怜花连连摇手,“不必不必,那茶本来就是给你……我料到你酒后必会口渴,特意给你冷的茶。那个是莲子羹吧?正好有点饿,我吃那个吧。” 下床穿鞋,有点喜不自胜的坐在小桌旁就抄起了勺子。 沈浪见他急切,就又倒了一杯茶,递到他唇边“先漱漱口吧。” 王怜花却把茶杯一推,嘟囔道“瞎讲究什么!”忙不迭的送一口羹汤进嘴里,接着就皱起了眉头。 “好甜,冰糖不花钱么,放这么多。” 沈浪就又把水递过去。 “喝点水会好点。” 王怜花连忙又添一口莲子羹进嘴。 “不要。我就喜欢甜食。” 沈浪把茶杯放到一旁,若有所思地盯着吃的有点急切的王怜花,摸着下巴笑了。 看来王公子这是饥渴过度了,很好啊。 王怜花一口接一口的喝着羹汤,眼角却时不时的偷瞄着沈浪。见沈浪如平日一样先宽了外衣挂在一旁,又用布巾浸了冷水擦脸擦手,看起来从容优雅,有条不紊。心里就有点嘀咕起来——莫非那药竟不中用么? 不该呀,那卖药给他的龟公再三拍着胸脯保证,这药是专门对付那些宁死不从三贞九烈的姐儿和小倌儿用的,只要服了这药,不消一时半刻就会浑身酥软,哭着喊着求人摆布。 他拿回来后也仔细闻了一下,确定是强效春药的配方。大概时间还不够?又或者是沈浪体质太好压制药效?再或者,沈浪识破了他的诡计根本没喝?他对自己的戒心竟有这么强么?正七上八下的揣测着,身后却传来沈浪一声低柔旖旎的呼唤。 “王公子~不想吃就不要吃了,过来。” 王怜花一回头,顿时心花怒放——这家伙脱衣服倒快,转眼间就赤膊倒在床上了。 看那大侠俊脸含笑,精壮的胸膛肌理分明,两条修长的手臂向他遥遥张开,啧~这是求抱抱吗?本公子来了~ 王怜花内心狂热,行动上却越发从容起来,拿起个小手帕擦擦嘴角,他慢吞吞的朝床边挪动。 “沈大侠唤我何事?” 沈浪随着他的动作也不自禁的舔了舔嘴角。声音暗沉地道:“你说呢?浪里白条?” 他这个样子,这个声调简直比春药更催情! 王公子顿时抛去了矜持,一个纵跃就扑了上去,把沈浪压倒在身下。 沈浪果然没有反抗,反而双手捧住王怜花的脸,细细的观赏起来,然后就甜蜜的和他接吻。 王怜花才吃了甜点,整个口腔都是清甜的味道,与沈浪嘴里浓冽的酒气混在一起,莫名的有种既香艳又狂野的束激。两条舌头轮番在对方口中翻绞,纠缠,相互挑逗,导致气息有点紊乱,体温有点上升。 两人唇舌缠绵了许久,王怜花别有心事,就先抬起了头,笑眯眯的骑坐在沈浪的腰上,抚摸他那精壮的胸膛,笑道“沈兄今日从小弟否?” 沈浪也笑眯眯的看着他“王兄心心念念要做浪里白条,在下岂敢大煞风景。” 王怜花见他这样乖,反而不放心。眼睛盯着沈浪的脸,手却直奔下三路,隔着裤子一把攥住那粗壮坚实的小沈浪。用指甲轻轻搔了搔那器物的顶端,它就不负所望的溢出一点汁液,氤湿了一点布料。 “哈”王怜花放心了,这药效还挺不错嘛,心情大好道“既然沈兄热情高涨,小弟少不得要拿出看家本事,舍命陪君子了。” 沈浪闷阿地笑:“好啊。”一双大手主动地帮王怜花剥起衣服来。 王怜花由他给自己宽衣解带已成习惯,配合着他把自己的胳膊从袖子里褪出来。这位"怜花之人“十分周到,脱完上衣又帮他解裤子,并且一把将那个因为主人精神不集中而没有充分做好准备的“白条”给捉了出来。 正巧此刻天上打了个闷雷,王怜花借机吓了一跳,微怒道“你千什么?千嘛抓着它,你反悔了么你这个混蛋!” 沈浪紧握着那个东西不放,还慢条斯理的揉搓着。又扯着那个叫人心烦的微笑道“我帮你完成心愿啊,浪里白条。” 王怜花大怒,但要害被控一时无法起身,便一巴掌朝沈浪的脸掴去。 “言而无信,无耻骗子!” 他的手快,沈浪的手更快。一只手仍握着他的宝贝,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肢向前一带,王怜花整个人向前一窜,居然坐着滑到了沈浪的胸口上。那一巴掌,自然也打空了。 沈浪微微抬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那“白条”因愤怒而狰狞起来的小脑袋。略带几分惫懒地笑问: “我怎么言而无作了?这不就是浪里白条?” 不待王怜花再做反应,张开嘴就将那器物纳入口中,唇舌齐动,吞吐有声,瞬间就把王怜花的惊喘给逼了出来。 王怜花这才明白了他的意图,原来此“浪”非彼“浪”,但终归都是“浪”。这位大侠和他玩起了文字游戏! 一时间啼笑皆非,想要怒斥他耍奸钻空子,有失名侠身份。可恨他又极有手段,把自己的要害玩弄于口齿之间,既危险,又销魂,让他又哪里能分神去和他争这口舌官司? 既然无暇,那就先爽了再说!王公子在这方面一向看的开,索性就闭上眼睛,全心投身欲海,享受起这等意料之外的“浪里白条”,“搏风击浪”来。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也很好。温暖的包裹,紧密的触感,灵巧舌尖技巧的纠缠,偶尔牙齿轻合引起的恐惧,都让他一阵又一阵的产生快乐而麻的颤栗,顺着脊椎,汇集于……某处。 天气好像更热了,汗水一层一层的往外冒。王怜花偶尔睁开眼睛,垂眸去看那全情取悦于他的男人。那男人神情专注,丝毫不见半点尴尬为难,只一心为他的快乐去做这于他而言并无半分快感而言的难堪举动。 王怜花一时间有些茫然。他是谁?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不是很爱我?一时间又十分清明。他是沈浪,他在我快乐,他其实很爱我,就是不让我上他而已…… 空气越来越热,快感也越来越密集。忽然一道闪电划过,炸雷惊响,蓄积已久的暴雨倾盆而下…… 窗夕风雨大作,噼里啪啦地芭蕉雨打荷。 室内却渐渐安静了下来。王怜花从沈浪身上翻下来,喘息着躺倒床里侧,稍微……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这种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只是这一次他有点过于激动,射的有点过于多,还有就是,他这高潮的时间有点……快。总体来说,他的表现有那么一点丢人。 好在天已经黑了,室内一片昏暗,没人看见王公子那有点羞恼的红脸。 沈浪下床去洗了一把脸,顺带捎回一条湿布巾,摸索着要替王公子擦一下那有点不争气的小兄弟。 不想被王怜花狠狠抓住了手腕,同时冷飕飕地道:“你忙什么?以为这么做就能交差了?告诉你,浪里白条可不是这么定义的。饶你奸似鬼也不能蒙混过关!” 沈浪在黑暗中憋着笑,说出来的话却仍然那么淡定从容,而且气人 “王公子怎么冤柱在下?我什么都没说呀。王公子还有什么花样,请一并速速施展出来,在下一力承担就是。只是下午刚喝了许多烈酒,时间长了熬不起,怕是要睡了,徒徒败了王公子的兴致。” 王怜花瞪起眼睛,这厮太坏了!明知道自己刚泄了身,一时半会儿提不起精力来兴风作浪,这还给自己掐着点催促起来! 当即冷笑着坐起来,道:“好!你给我躺下等着。我随便找个家伙事儿就能让你如登极乐!手臂随便一划拉,却摸到桌上一只小茶杯,杯里还有茶水。不假思索的将茶水倒进嘴里润闰喉咙,他继续威吓沈浪道“便是一个小小的茶杯,也有许多妙用,你要不要试试?” 黑暗中沈浪没有说话,王怜花看他有点目瞪口呆的意思,以为他被吓住了,觉得稍稍挽回了一点面子。便赶紧借坡下驴道:“算了,念你酒醉,今夜就先放过你,明晚再和你清算。到时你可不要在耍什么心机,搞什么文字游戏了。” 沈浪有点犹豫道:“可是你刚才……” 王怜花最怕提那幕关乎男人持久力的“刚才”,立时斥道:“闭嘴, 睡觉!” 沈浪本来觉得那壶茶里有问题,但看王怜花现在这表现又似乎是多虑了。虽然王大公子现在精力不济,不能再逞“浪里白条”之能,但自己这个“怜花之人”被撩拨的浴火丛生,难免有点心有不甘。便亲昵地将他揽进怀里,又是嗅头发, 又是咬耳垂,极尽柔情蜜意。但昔日风流不羁的浪荡公子由于早泄的打击突然化身柳下惠,变得非常洁身自好。手脚并用的推拒挣扎,不让他近身。 欲迎还拒,也是一种情调。沈浪毫不气馁, 任他怎么反抗也不撒手。 窗外的雨声小了些,惊雷却还一声紧接着一声。 蓦地,王怜花浑身一僵,发出一声比被雷劈了还悚然的惊叫“不对!沈浪你没喝那茶!” 沈浪还沉浸在你依我依,意乱情迷之中,听了此言,就自然而然地答道:“嗯……不小心都泼到地上了。” 王怜花丈惊叫了一声,简直声音里掺了血泪。 “可是, 刚才我喝了!” 沈浪听了他这两次变了调的惊呼,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坏小子害人不成反害己,当真是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自作自受。为了达成目的不惜给枕边人下药,却又一时忘形下到自己身上了,实在又可恨又可笑。还说什么浪里白条,明明白白就是个黑心的呆子! 当下也不发作,反而做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问道:“茶怎么了?莫非老管家给咱们下了毒?” 王怜花恨恨瞪了他一眼,来不及说什么,转身趴到床沿,直接把手伸进嘴里抠嗓子催吐。 沈浪本来心里有气不想理他,但耳中不断传来“呕呕啊啊”的痛苦干呕声又让他于心不忍起来。便起身赤脚下地,摸出火折子点燃了蜡烛,看看这坏种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王怜花干呕了几下,并没有吐出什么来,只觉得浑身烧热,手脚发抖,一种异样的酥麻丝丝缕缕的蔓延起来,令人莫名的空虚焦灼。知道药性已经开始发作,催吐已经无济于事了。 先前他还怕这药是假的,没有效力。此刻在自己身上发作起来,可让他切身体验到什么叫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把手从嘴里抽出来,他勉力下了床,跌跌撞撞的扑向书桌。抓起一只毛笔在墨盒中一蘸,抖抖索索的在纸上写起药方来。 沈浪见他站的辛苦写的勉强,便跟上前扶住他的腰,皱眉问道:“这药方可是解药?你从实说来,是不是喝了春药?” 王怜花本来就手抖的不行,被那坚实的手臂突然揽上了腰,顿时浑身酥软的不行,骤然发出一声销魂的呻吟,手下的字也顺势拐成了一条妖娆的毛毛虫。当下心里又怒又急又无奈。将手里的毛笔一掷,反身抱住了沈浪。 豁出脸皮叫道:“写什么解药,现成的解药就是你!快、快、快抱我!” 沈浪见他不但毫无愧疚悔改之意,反而颐指气使起来,不由啼笑皆非。双手捏住王怜花的肩膀,把他按坐在椅子上,然后淡笑着抱臂旁观。 “抱你?你不是要做浪里白条么,怎么反而要我抱你?” 王怜花的脸红的像染了两团胭脂,也不知是臊的还是被春药给药的。一双平日里明亮灵动的桃花眼也微微眯了起来,暗沉沉雾蒙蒙,也不知是怒气多一些还是欲色多一些。 见沈浪拿起架子来,他咬牙撑着桌角站起来,颤巍巍的往外走。 “废……废话少说,你……你……你来不来?不来我……我……我去找别人!” 沈浪这才不淡定了,一探身将他捞起,打横抱进了怀里。展颜笑道:“你要去找谁?外面只有一个走不动路的老爷爷,他能满足你这只贪嘴的小野猫么?” 王怜花扎进沈浪的怀里 果然化身成一只闻到鱼腥味儿的猫,一口就叼住了沈浪的脖子。两只爪子飞快地挠开了沈浪的裤带,催促地在他腰上狠捏了一把。 沈浪吃痛,几步走回床边,略带几分凶恶地将他按倒在床上。 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熊熊浴火。一场饕餮盛宴,即将上演。 王怜花很急切,甫一倒在床上就像八爪鱼一样胳膊腿一起缠住了沈浪,弓起腰肢磨蹭着他。 沈浪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架不住这妖孽的缠人法,下身也迅速的雄赳赳起来。 不过被春药催发的神志不清的人不是他,他还是保有惯常理智的。 费了一点力气执开王公子死缠着自己的手臂,他伸长胳膊从床头小匣子里翻出了润滑所用的香膏。 “乖,先别急。我可不想弄伤你,再被你秋后算账。”温柔的低头吻了吻那不断哆嗦的费唇,他强硬的掰开紧箍在自己腰上的长腿。蘸着膏脂探向那亟不可待向他绽放花芯。 带着冰冷膏脂的手指没入那漂亮的幽隐之处,带出王公子不知是痛楚还是舒畅的一声呻吟,同时穴口一紧,狠狠夹住了沈浪的手指 甬道里温度炙热非比寻常,几乎立时就融化了香膏,让那只手指体味到了什么叫湿滑软腻,当致销魂的绝妙之境。 沈浪心神一荡,再看王公子那张粉扑扑的俏脸上星眸微殇,睫羽低垂,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看他。但那微微嘟起的红嘴唇又似乎在诉说无尽的委屈和焦急。便受了感染似的也急切了起来。 胡乱的加剧手指上的速度,飞快的由一根加至两根,第三根的时候身下人皱眉痛呼了一声,却没有出声埋怨,反合着那抽动的节奏蛇一般的扭动着身子,纤白的手掌也握着他自己的小兄弟没轻没重的撸动起来。 沈浪见他如此不讲义气,竟然想在自己还没真正进入的时候就要自登极乐,当下就抽出了手指。 王怜花骤然空虚,立时不解的睁眼看他。迷茫道“沈……沈浪?” 沈浪故作矜持道:“王公子有何吩咐?” 王怜花气结,用残存着的几分理智反问:“你……你不知道?” 沈浪一脸郑重道:“知道,我等着浪里白条兴风作浪。怎么好像反过来了?“ 王怜花一呆,含含糊糊地道:“那……那个,以后再说!你,你……” 沈浪索性抱臂,严肃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王公子怎么说话不算数?” 王怜花又气又急,这药专为不肯驯服的暴烈承受者而制,情欲焚身噬骨却浑身无力,哪里还能反攻?只恨自己也有一日大意反受其害,让沈浪这厮不但捡了便宜还附带看了笑话。 然而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委委屈屈地道:“我,我不做……那个浪……浪……了。” 沈浪笑得眉眼弯弯,得寸进尺的问道:“今晚不做浪里白条了?那你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再做也不迟。”翻身躺倒王怜花身畔,竟似要规规矩矩的去安眠了。 王怜花大怒,抬掌就想拍死他。但手掌落处却在沈浪小兄弟身上,虚软软的一把握住就不撒手了。心下一横,道“你……你来吧,我以后……后都不做……那个浪……浪里白……条了!你娘的,可以……以了吧!” 沈浪本就憋的不行,被这火热的白爪子一握更是把持不住,又听了王公子这一番结结巴巴的保证,哪里还会再客气? 当即含笑爬起来,一边连接亲了王公子十几个带响的嘴儿,一边左右拉开王公子的纤白大腿,一鼓作气长驱直入,把自己埋进了那火热的销魂之处。 王怜花仰起脖子惨叫了一声,两条腿却像怕沈浪跑了一样死死的缠住了他的腰身。汗津津的咝声叫道: "快,快用力!" 其实何消他吩咐,沈浪眼见身下人这幅香艳入骨的销魂姿态,早就由正气大侠化身为仨月不见荤腥的花和尚,按住身下这块令人垂涎的香肉,不知餍足的狼吞虎咽起来。 王怜花骤然落入这惊涛骇浪之中,却恰似如鱼得水。虽被顶送的惊喘不止呼叫连连,眼角眉梢却春意更浓。平日二人欢爱,他总是颐指气使,嫌轻了嫌重了嫌烦了。此刻却将身子完全供沈浪任意摆布,不提丝毫意见。只将手紧紧缠缚在身上人身上,生怕被人推开似的。 既然王公子如此饥渴难耐,沈大侠又一向扶危济困,焉能坐视不理,不解风情? 二人床帏之中抛去了平日里已经深入人心的形象。大侠不再沉稳岸然,公子不再秀逸机巧,双双化身成一对遵从欲望,沉溺色欲的禽兽。 窗外雨声沥沥,应是绿肥红瘦。床上的响动却更胜风雨“噼噼啪啪”的皮肉相撞声,呼呼嗤嗤的粗喘声,高高低低的呻吟声很有节奏的交织在一起,简直能穿过雨帘直钻到九霄云外去。偶尔的“嗤啦”一声,是王公子痉挛的手指抓破了碍事的绣帐;“哐当”一声, 是沈大侠忘形的姿势撞倒了床头的小桌。 人定能胜天,人不定,翻云覆雨。 王怜花满脸潮红,意识已然不甚清晰,但那被催发的情潮却一浪高过一浪的逼着他不断开口索要更多的激情和蹂躏。 眼角闪着两行蜿蜒的泪痕,嘴角流着几丝晶莹的液涎。他哑着嗓子哀求着:“沈……沈浪,快,再快一点!用力,你用力!弄死,也没关系!” 怕疼怕死的王公子居然说这出种话,沈浪被他催的哭笑不得又暗自心惊。这药如此猛烈,居然让这个风月高手失态至厮? 须得让他尽快泄身纾解才好,当下不敢怠慢,拿出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蛮力,找准身下人幽穴中的敏感之处,发狠的连磨带顶。口中也不闲着,百了那人胸前的茱萸又吮又咬。一气不停的连插几百数,把心爱之人当仇人一般狂怼。 如此一番雷霆手段,王怜花果然经受不住。鸣咽着闷叫了一声之后,痉挛着身子,一抖一抖的从那浪外白条中吐上了无数淫靡的汁液来。 沈浪看着他终于发泄出来,疲惫的倒在狼藉凌乱的床被上喘气,便爱怜地拂开他满脸汗湿的乱发,露出那张俊美的脸庞。低头亲了亲那双半瞌桃花眼角的泪水,他握住王怜花的双肩,狠命的顶送几下,也发泄了出来。 一场香艳之极的酣战至此总算鸣金收鼓。王怜花似乎已经化成一滩春泥,不声不响不动弹。只一双半明半昧的眼睛呆呆的望着床帐,看起来若有所思,实上魂飞天外。 沈浪伏在他身上足足歇了半刻,才慢腾腾地翻到一旁。心道:都说色是刮骨钢刀诚不我欺。这一场疾风骤雨不停的被翻红浪简直比和几十个高手同时交锋还要累。 身上虽然乏累,但心里仍惦记着身边那位被揉搓的不像样子的怜花公子还没有善后清理,若是累极了又睡了,叫醒他又是个难题。 念及此,不敢就此安歇,略略调息之后便翻身爬起来。柔声道:“怜花,先别睡。等……”话没说完,先吓了一跳。 王怜花哪里要睡了?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眼角眉梢,春意更甚!沈浪心里“咯噔”一声,暗道糟糕。 果不其然,王怜花与他目光一相撞,便如同打开了某个灵异开关一样,顿时风情万种的缠了过来。柔软的手臂,炙热的身体,已及那复又硬邦邦的下身,一起汗淋淋的贴在了沈浪身上。 沈浪目瞪口呆。这这这,这是刚送完八百里加急,又逼着三千里奔袭啊!就算是千里马,也应该喂点草料饮点水,打个响鼻歇歇蹄吧? 可是王公子完全没有体谅他的意思。 他仰着一张白里透红的俊脸,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可怜兮兮的盯着沈浪,也不说话,就是缠磨他。 沈浪被他缠的心软,下身却很争气的硬了起来。既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怜花之人继续怜花吧。 第一次过于龙精虎猛不留余力,导致向来精力充沛的沈大侠一时忘形,差点弄到元气亏虚。 不过大侠也不是浪得虚名混出来的,沈浪的身体素质生来就强健,外加多年来不辍习武,内外兼修,绝不至于一场春宵就让自己无力为继。 况且怀里抱着这艳若桃李,风骚入骨的王公子,又哪里还顾得上休憩养生? 当下也顾不上清理擦洗,将那人翻了个身,让他俯趴在床上。正待寻个枕头垫在他的腹下,那人却迫不及待的将腿分开了。 沈浪又好气又好笑,抬手先在那雪白的双丘上各拍了一巴掌。这才将那有些狰狞的分身插入那还不断往外流着白液的媚红小口。 甬道里早就被上一轮狂抽捣的松软湿热,所以进入的异常顺畅美妙。 沈浪一插到底,舒服的发出一声低叹。心道上次囫囵吞枣,饱则饱矣,没顾得上细细品味这其中的美妙滋味,这次切不可操之过急,须得细水长流,宾主尽欢才好。 便使出惯常的温柔招数,一边低头舔吻王怜花红透的耳垂,雪白的脖颈,汗湿的后背,一边由浅至深的缓慢动作。既保存了体力,又防止粗暴动作伤了王公子,两全其美。 殊不知他这一番温存的美意却苦了药性大发的王怜花。 这样斯文有礼的欢爱对于此时的他无异于温水煮青蛙,完全成了羽毛搔痒痒的折磨。他咬牙苦忍了一小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弓起腰身绞起甬道主动迎合着往后撞。 沈浪毫无防备之下差点被他折断了命根子,猛然被火热内壁绞紧的小兄弟也差点被吓吐了。 惊怒之下,忘记了之前的决定,双手从王怜花腋下穿过,反扳住了他的肩膀,狂风暴雨般又是一场急攻。 王怜花发出一串愉悦的狂呼乱叫,流云般的长发随着二人的动作荡漾飘忽,雪白俊俏的脸庞突然向后半扭过来。朱唇轻启,似乎要索求一个甜蜜的吻。 沈浪立刻善解人意的凑上去,含住了那有点哆嗦的嘴唇,并把舌头送了进去。同时下身也加了力气,把这人顶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喊叫都无法发出声音来,只好从眼角不断溢出大颗的泪珠子。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绯花摘叶 作者:蓝莓的刺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第10节 王怜花被他的手段逼的走投无路,鸣呜咽咽的,又梨花带雨的泄了身。 这幅模样太我见犹怜了,沈浪一个忍禁不住,也跟着他一泻千里。 王怜花泄身之后手脚更加无力,支撑不住塌下腰去,连着沈浪一起叠罗汉似的趴在床上狂喘不止。 沈浪喘息片刻,将命根子抽了出来,见那穴口又红又肿却又大开不合,心惊之余又有点心慌,不知这冤家药性散了之后要受多少苦楚。虽然那是他咎由自取。 想了想,他决定揶揄一下这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坏家伙。 “怜花,“他笑道,“你这名字起得不对,应该叫开花。”他拉起王怜花一只虚软的手臂往那穴口处移。 “你自己摸摸看,什么叫屁股开花!“ 王怜花脸埋在床铺之上,乖乖地任沈浪拉他的手放在那羞耻之处。 纤细白嫩的手指含含糊糊的摸了自己两下,突然沙哑的呻吟了两声,随即回手抓了沈浪那正逐渐疲软的命根子,毫不犹豫的就要往里塞。 沈浪简直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一这是要一夜七次浪啊!王公子这是被鬼狐精怪附了身吧?这是不吸干人的精血不罢休啊! 一把拉开那只恬不知耻的爪子,沈浪恢复了正义大侠的身份。 强硬的将他翻过身来,压制住那两只不安分的胳膊。沈浪正色道:“王怜花,你赶紧把解药的药方说出来,我去给你抓药。再这样下去你我二人会死的很难看你知道吗?” 王怜花瞪着一双大眼睛迷迷蒙蒙的看着他,挑着汗珠的卷翘睫毛一扑一闪,明显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沈浪扶额长叹,明知他此刻已经神游天外,脑子里只有交合这一件事,还是很尽责的通知了他一声。 “我要点你的睡穴了,你这样子也别无他法了。”伸出一只手指,比划间又有点犹豫,不知以王怜花现在这种血气暴涨的状态点穴会不会对身体有碍。 然而就这一瞬间的犹豫又给神志不清的王公子制造了机会,只见他一探身,一口含住了沈浪的手指,像得到了什么可口美味一样,滋滋有声的吞吐起来。 沈浪像被雷劈了一样傻住了,呆呆的看着那只被口水润泽的手指在嫣红的嘴唇包裹下时隐时没。直到那酥酥麻麻的痒意扩散了全身,才发现自己的分身也跟着兴奋的抬起了头,而且还一跳一跳的 露出向往之态。 于是在小兄弟的催促下沈浪认命的将手指抽出来,抓住那浑浑噩噩之人的双腿架在自己的肩上,第三次发出了猛攻。 有了上两次的经验,沈大侠学了乖,不再寻求宾主尽欢。只一味的顶王公子的敏感点,同时用手帮助王公子伺候小兄弟,不多时就帮王公子纾解出来。本想着自己还要善后,保持体力不射,不想这身下妖孽高潮的表情太过美艳,一不小心也跟着去了。 三次过后,王怜花终于消停了。闭着眼睛歪在一旁抽抽搭搭的喘息,也不知是累虚脱了,还是药性过劲羞愧的哭了。 沈浪自己也累了个人仰马翻,腰酸腿软的躺在光板床上——床褥枕被都折腾到地上去了。之前那些善后清理的打算也提不起精神实践了。 斜眼看了一眼前小魔头,不由苦笑。之前他身在江湖,把江湖搅动的风声鹤唳。如今只剩两个人朝夕相对了还是不安于室,把个好好的大侠给折腾的破布似的,也真是本事。 不过看他现在这幅浑身青紫,气若游丝的凄惨样子也是可恨可怜,大侠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抬手捶了捶酸痛的腰,沈浪还是决定去厨房烧一锅热水,都洗洗再睡比较好。 不想刚坐起身来,一只谅汗津津的爪子又抓住了他的命根子。 “沈……沈……再……再来一次。” 向来人前淡定从容的沈浪抓狂了,简直想剁了这只作妖的爪子 压抑着怒气,他深吸了几口气。一手握住王怜花那不老实的手腕,一手钳住了王怜花小巧尖俏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 尽量温和地道:“怜花,你已经出了四次精了。再这样下去身体要经受不住了。我点你的睡穴,你不要运气相抗,安稳休息一下好不好?” 王怜花怔怔地看着他,嘴角的口涎拖了老长,像个妖孽。当然,即使像妖孽也像是个美丽妖冶的妖孽。 他发了一会儿呆,好像有点反应过来沈浪在和他商量事情,便云山雾罩的点了点头“好……” 沈浪松了口气。 正欲动手,那边厢王公子又把话补完了。 “好……再……再来一次。” 沈浪当即放弃和他继续交流的欲望,出指如风,毫不犹豫的点了他的昏睡穴。 王公子便眼睛一闭身子一歪,立时安静了。 沈浪看着他的睡颜也发了一阵子呆,因为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又过了一会儿,才醒悟该去把两人这一身淫靡的痕迹清理一下了。下床的时候腰腿有点虚飘飘的,这是纵欲过度的必然结果。沈浪检讨内心,觉得一夜三次的欢爱其实也算寻常。自己正当盛年,又一身高强的内外功夫,理不该就颓废到这种地步。究其原因,不在纵欲,而在过度。 当然这全是王公子的春药弄了鬼,平日里这货嘴馋肚量小,做个一两回就要死要活的叫停。腹黑的沈大侠常常以欢爱的次数威吓教训他,让他少作妖。谁想到吃了药之后竟然如此生猛,大侠差点被他榨干了精! 这情势逆转的让人有点羞愧。沈浪暗自嗟叹之余又有点小喜悦——王公子发起情来真是奔放,也真是够味儿。天底下只有自己才能亲观亲尝,幸甚至哉。 窗外大雨如泼,沈浪也实在不放心把那被点了穴道仍旧春色无边的王公子一个人留在房里。便放弃去厨房烧水的念头,退而其次的用房中一盆洗脸用的清水把二人草草的擦洗了一番,这才疲累不堪的爬上床,搂住那光溜溜的妙人,准备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好好修复一下这被暗夜妖孽差点吸干的元气。 结果刚一搂上王公子他就后悔了。可恨这坏种不知在茶里下了多少药,药性之烈让他在梦中也激情澎湃。敏感的身子一贴上沈浪那结实强健的肌肤,立刻自动自主的缠了上来。眼睛虽然闭紧了,嘴里却喃喃地说着梦话。 “沈……沈……快,快来……” 沈浪被气笑了,捏了他那秀挺的鼻子一把,自得其乐地调侃道:“叫什么婶婶,叫叔叔也不行!” 殊料王怜花即使在睡梦中也聪灵的很,马上跟着声音叫起了“叔叔” “叔叔……我难受……” “叔叔……好热……” “叔叔……帮帮我……难受……” 沈浪心里淌出了面条泪,认命的帮王公子撸动起那半硬的器官来——没办法,王公子兴妖作怪,沈大侠收拾烂摊子已成常规定律。 王怜花是被灼热的阳光给晒醒的,西晒阳格外炙热而毒辣,晒得他半边脸如同被火灼伤了一般生疼。 不过脸上这点疼痛和身上的酸痛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在他睁开眼之前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被一百头大象反复践踏过,全身的皮肉骨节都被踩烂了。骇得他慌忙叫了一声“沈浪”,睁开了眼睛。 沈浪正坐在他床前的美人凳上看着他,见他睁眼,便微笑着应了一声。 “浪里白条,你醒了?” 王怜花眨巴眨巴惺忪的桃花眼,呆呆的看着面前这张英俊不失憔悴,温和不失阴险的笑脸。昨晚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一波连着一波,惊涛拍岸似的拍进了他的脑海,瞬时把他给拍傻了。 下药,等待,忘形,一时不察反入彀,接下来的车轮大战…… 沈浪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位公子哥儿的脸色忽红忽白变幻不定,自己脸上的笑意倒是越来越深。 “浪里白条公子是否腹中饥饿?你这一觉睡的可倒漫长,太阳都要下山。”耳边风声陡起,正是王公子咬牙切齿的一巴掌来袭。 沈浪处惊不变,一抬手就擒住了那只略显纤细的手腕,并把它安放回被窝里。脸上仍是闲闲的笑意。 “王公子作甚?可是梦里魇着了?” 虽然沈浪绝没有使用蛮力,但王怜花的胳膊从抬起时就酸痛的仿佛要断掉一样。被他这样轻飘飘的抵挡回去倒也在意料之中。 王怜花一击不中,立时鸣金收鼓,不做困兽之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过这算什么仇呢?明明是自己弄巧成拙丢人现眼嘛。王怜花合上眼帘,故作平静。浑身都痛,某个地方还火辣辣的好像又把钝刀子在反复的磋磨——那是他的喉咙。身后那处倒是还好,虽然也不太舒服,但是却清清凉凉的,应该是沈浪给他上过消肿止痛的药膏。 “喝点水吧。”沈浪递过一个小瓷杯,里面有半盏温茶。 王怜花蓦地睁开眼睛,怒视沈浪。他认为这是赤裸裸的揶揄! 沈浪看懂了他的意思,只好无奈的一笑。凑到自己的唇边先抿了一口,很体贴的替他掩饰:“替你试过了,不烫。” 再次将水递过来,王怜花便张嘴了。 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痛的喉咙,王怜花觉得好受了一点,便很傲气地道:“见你如此殷勤,少不得给你个面子。” 声音沙哑,气势难免不足。王怜花又郁闷了。 沈浪转身将空杯子放回桌子上,低声道:“多谢了。” 王怜花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万分肯定他在偷笑。不由怒从心起,一揭被子坐了起来“沈浪你!” 腰好疼,要断了!王怜花万没想到自己还有坐不住的一天,一歪身就要跌了回去。 沈浪很及时的回身揽住了他,并坐在他的身后,用那修长有力的手为他按摩腰间的穴位,缓解那令人尴尬的疼痛。 王怜花没有拒绝,能让自己舒服的事为什么要拒绝? 眼皮微微一跳,虽然现在浑身疼痛,但昨晚,确实也是很舒服的。靠着沈浪温热的身体,闻着他呼吸在脸旁舒服的气息,昨夜那疯狂的画面又一点点浮现出来。 沈浪……他很棒。他让自己很舒服,也很疼。疼了之后又会让自己舒服起来…… 微微侧过脸,他偷看专注为自己按摩的那个男人。 强大,宽宏,温柔,英俊。 虽然已经不再年少,眉宇间却总透着一股朝气,笑脸迎人,宠辱不惊,是任谁也模仿不来,独一无二的个人魅力。这样一个妙人陪在身边,自己还有什么不甘呢? “沈浪。。。。。。” “怜花。。。。。。” 默契般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口,等对方先说。 王怜花清了清嗓子,依旧沙哑道:“你是不是要训导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不是要笑我偷鸡不成蚀把米?你想说就说,想笑就笑吧,我服气就是。” 沈浪挑了挑眉,是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非也。”他凑过来,声音温柔而暧昧。 “我想说,虽然王公子昨夜索求过度,令下在力有不逮。但王公子那种销魂蚀骨的风情,真是让我刻骨铭心。” 王怜花颈项一僵,顿时恼羞成怒。好不容易放下自尊服一次软,竟被讥讽调笑了? 正待发作,冷不防鬓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黑心的呆子。”沈浪在他耳边低语,低缓而沉凝,宛如一池缓缓荡漾的秋水,清波涟涟,却有着将人溺毙的力量。 “你我之间,从来都是我臣服于你。莫非你从未察觉?” 王怜花一怔,发狠的心思渐渐消释而去。继而嘴角一弯,露出个颇为无奈的笑容。 沈浪是潭水,清澈见底引人向往,同时深不可测令人疑虑。自己义无反顾的扎进来,眷恋水波的温柔,又随时警惕自己入水太深,上不了岸。这种患得患失其实一直埋在心底,尽管相伴多年,心里还是不能释怀,简直有损王公子睿智洒脱的光辉形象。 不过,看着沈浪诚挚的眼神,王公子又开怀起来。自己是浪里白条啊,还会怕水吗? 沈浪见他终于开了晴,暗中松了口气。王公子自作自受出了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此时若大闹起来,二人都别想落了好。要想秋后算账,也得都把身体养好才行。既然这朵骄花是捧在自己手中的,时时扎的一手血虽是一种情趣,终比不得花好月圆更圆满。做小伏低不损男儿气概,谁让自己是个“怜花之人”呢! 二人相视而笑,很有些“余晖脉脉水悠悠”的温存之意。殊不防,门外又传来老管家那煞风景的“打雷声”。 “大相公,你那夫人睡醒没有?莲子粥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你消遣我的老婆子呢?不是我老人家说你,昨晚闹出那么大动静,把我这个聋子都吵得睡不着觉,你那夫人怎能吃得消哇?你要学做一个怜花之人哪!” 房内,“浪里白条”笑到在“怜花之人” 的怀里。 番============外=========完=========== 第二十二章 民国小剧场?腹黑匪首与傲娇司令公子 王怜花慵懒的半躺半坐在法国舶来的皮沙发上。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包裹在白色笔挺的西裤中,随意交叠搭在一起,显得格外闲适潇洒。崭新的皮鞋乌黑锃亮,口沿处露出一截雪白的洋袜来。 他也上身穿一件雪白的衬衫,上边的两个扣子没有扣,露出漂亮的锁骨及一小片雪白胸膛。下摆则束在西裤中,黑色的皮腰带将他流畅的腰身束成细细一捻,看起来更加体态风流,翩翩有型。 但是他的肩上却披着一件粉红色的晨褛——大概是早春夜寒,他随意搭上的。 他的头仰在沙发靠背上,似乎在看头顶那盏曝光璀璨的水晶吊灯。又好像不经意睡着了,睡态有点不舒服,但又让人绝对不舍得惊扰。只是那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胳膊偶尔抬起,将指间夹着的香烟送进嘴里吸一口,缭绕的烟雾慢慢升腾,将那张仰着雪白的面孔映衬的如雾里看花,似真似幻,神秘莫测。 沈浪进到这间西式卧室里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想到那么一副景象。 一个美人。 刚刚承欢结束,还有点儿侍扶起娇无力的虚弱。 他有点想笑,但是身后的卫兵粗鲁的推了他一把。 “跪下!” 沈浪被他推了个趔趄,但是没有跪。连忙赔笑道:“老总,见谅。我这条腿受了伤,还打着夹板,实在是跪不下,见谅见谅。” 卫兵见他不跪,就要抬腿踹他。 “大胆的东西,这是司令公子,跪不下你就趴下吧!” 沈浪踉踉跄跄的站不住,连声求饶:“哎哎,老总,别提,我这伤口没结痂呢,踢裂了流出血来可脏了这地毯。”不倒翁似的。没见躲闪,那士兵愣是一脚没踢着。 耳听一声轻笑。一个清亮好听的年轻声音说:“算了,让他站着吧。” 沈浪连忙拱手:“多谢柴少爷体恤,多谢。” 那个美人还保持这原有的姿势,并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将香烟又送进嘴里吸了一口,伴着袅袅升起的烟雾问道:“你就是沈浪?” 沈浪赔笑点头:“正是敝下……不对,正是敝人。” 美人嗤笑一声:“你挺有趣啊。” 沈浪附合:“还好还好。” 美人又说:“你挺有胆啊。” 沈浪附和:“还好还……还不就是那么回事。一般一般。” 美人轻笑:“我看不一般,到了我跟前,还和我耍贫嘴?” 沈浪笑道:“那我哪敢哪,柴少爷……” 美人又抬起手,这次没往嘴里送香烟,而是举起一把雪亮的勃朗宁。依旧是半躺在沙发上,头也不抬,却分毫不差的对准了沈浪的天灵盖。 手指一勾就是一声惊雷。 “砰” 没打中。沈浪蹲下了。幸好他身后的士兵比他矮半头,只被打飞了帽子,头还在。 士兵吓得腿一软,他跪下了。 沈浪见到美人终于坐了起来。乌黑的短发雪白的脸,红红的嘴唇明亮的眼,怎么看怎么养眼,就是笑的有点阴险。 沈浪含笑看着他,读书不多,但此时大量的成语蹭蹭地在脑子里过:倾国倾城,红颜祸水,国色天香,色如春花,玉树临风,我见犹怜,人间极品,好花堪折直须折…… 好像哪里不对。 美人笑不是好笑,歪着嘴角有点痞,有点狠,有点我见犹怜,好花堪折……又想远了。 “行啊,挺敏捷啊。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沈浪,能蹲不能跪。” 沈浪赔笑:“能跪,但是只跪天跪地跪爹娘。” 美人的枪口又对准了他,“不能多跪一个了?” 沈浪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能能能。” 美人又笑了:“还能跪谁?” 沈浪就有点羞涩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最好天天跪老婆。” “砰”!沈浪真跪下了,就跪在美人面前。 美人雪白的脸都要绿了。不是气沈浪占自己便宜,而是沈浪跪下的同时,把他的枪给抢走了! 作者有话说:脑洞结束。王公子,沈大侠终于在几百年后跪你了,高兴吧? 全=============书=========完=========== 第10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