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三重飞]以情作注》 正文 第1节 [仙三重飞]以情作注 作者:往事皆矣 第1节 文案: 若有一线机会 我会选择拥抱你 若是穷尽心力,离坠落只差一步 执念如斯,便不必作理 ——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是无尽未诉言语 ps:私设如山。如有不适,请及时逃逸,务必切记! 背景:仙剑奇侠传三游戏。 内容标签: 强强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飞蓬、重楼 ┃ 配角: ┃ 其它: ================== ☆、01 一场不言而喻的灾难。 这仅在顷刻,也只需顷刻。 象征繁华的楼阁台榭就此转瞬成空,取而代之的是那难以细数的断壁残垣。 随处可见的魔焰肆意燃烧,留以余温仍非人所能受之炽热。在这场大难中被掩埋、受这牵连的人们,为活下的痛楚而哀鸣不止。 但有一人,与这此情此景却是格格不入。 那是个面容清俊,身量修长的青年。 他衣着像是武将打扮,却少太多铁甲护体;若说好似侠客,却因一身难言气度而令此言仿若偏颇之论。 他驻足在这受血祭献般的红壤小径上,平视眼前炼狱,却不言不语。侵染了锐利也不掩清和坦然之色的眉目,从始至终,也似屹立未动。 这可是个置若罔闻的聋子? 这可是个视而不见的瞎子? 为何不救人水火,为何不立即离去? 火仍吞吐不息,席卷上九霄。遇难者也仍兀自呼救不止,为人为己,哀恸不已。 生死面前,身段地位已为笑话。留下仅是生者求生,甘付一切。可魔焰岂是好相与?去不复返,也罢。去而复返,当同寻死! 悲声愈重,骂声更起,却始终无人、不曾有人向那青年救助。便是偶有瞥见,也多匆匆别走,面上更添几分难掩的慌乱恐惧。 就像那人,是为世间最是恐怖之物! 但这,已是性命攸关时! 再是理智之人,也会方寸大乱;再是寡念之人,也会咬牙抉择;再是胆小之人,也会横生胆气。 若前方深渊,却有一线曙光。 仅此,已足往之。 不过,最先行动的却非是那些自绝望中又挖出一线希望的人。反是个啼哭着、年幼无知的幼小孩童。 他抽泣四顾中,见到青年,便跌跌撞撞到至了红壤前。口齿未清,却也哽咽含糊着仰头扯人便道:“我向、你道歉,你、救我娘亲救救、我娘亲” 孩童个小,青年便垂眸去看。 他像出身良好。孩童一身的泥泞,也不嫌不厌,任由拽了衣角。只道:“为何道歉?” 孩童年幼懵懂,这错自然也是认得不知就里。听了这话,哭音一止。仍带泪痕的小脸上露出几分困扰,迟疑许久,才是答道:“因为陛下做了不好的事?” 如此稚嫩话语,若平日听来必会惹来人莞尔一笑,再是谆谆诱导不可妄议当今。现搁此刻却是令得注视着这边的众人感到分外提心吊胆,很是捏了一把冷汗。 但那人留以y影太重,便是察感青年并不似预料般可怖。除却寥寥于心不忍者是抱着将命作赌,也要救下孩童的决意而按耐。 更多仍是至此地步,便是心急如焚也不敢支吾上一声的惜命之人。 在这四下紧张的注视下,青年为这话是蓦然一笑。他笑时竟是疏远尽融的,像缕清风,疏朗且淡,却无愧红尘。 他说:“既是如此,何以及他人?” 几近是这话音方落,风声大作! 云层骤是一拢,天也眼见地昏暗下来,冷意渐起。这等异象,自然是引去了在场几近所有人的注意。 这是,要下雨吗?! 有着这半兴奋半坎坷猜测的人,皆是眼也不敢多眨一下的死死注视。直到一阵细雨自低垂灰云中飘然落下,受难者的面容便为狂喜所扭曲。 正如所期,这场细雨未久便作滂沱大雨,更恰如其分的将那怎么也扑不灭的余焰一鼓作气的全熄灭了去! 这於性命最大的威胁被除去,劫后重生般的庆幸,将所有人都卷入到一阵几欲喜极而泣的亢奋之中。不断有人被救出,与亲友再聚,抱头痛哭起这份来之不易。 这时哪还有人来及介怀这场诡异大雨?就连那似乎来历不凡,应为恩人的青年也被他们暂且遗忘。 待到有人渐是回神,再去着手寻找,红壤小径上已是空荡荡。 哪还见青年身影? ☆、02 若问去处。 那人却已身在距此千里远的一处山林中。闲庭信步间是已入腹地。是到了峭壁半围的一低谷处,又见飞瀑入寒潭,方才停步。 这潭水也非那寻常碧绿,却是掺杂着些别样朱红。如水面上那魔腕刃上缓落的鲜血,亦如那仿佛察感到了来自青年视线后抬起的血眸。 那是不存在任何的理性,全然仅剩冰冷无情,及蠢动战欲的眼神。 也是几近刺眼的遥远陌生。 此刻不仅是妄图靠近便必然会遭受攻击,且无论是说什么,想来也皆不会为他所知吧。 青年眸光微沉,毫不费力的便明了之后该如何行事。他手中灵光聚拢,顷刻便化出了柄极是冷冽的长剑。 此剑一现,原还算是单纯看来的那道视线也立时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似寻觅见了猎物,似终有了一个可供以宣泄的出口。 无需言表又显而易见的渴战欲像是熔浆积压已久般从魔的眼神中迸发呈现! 本是漠然的姿态也因此一改,紧绷的身躯、霎时飚涨的气势俱在无声告知着随时可能发起进攻的事实。 就像是,心照不宣已久下的无言默契。 青年抬剑竖於胸前,并指掠过剑脊古朴符文。剑身立是青芒暴起,挟以罡风,一声长吟直入九霄。 但随他腕转垂指於地,剑尖过处却是不见有何迹象,乃至连那兵刃过处该有的微许破空之声也无。可与之相对的则是那紧随其后挥去的一剑! 明是隔空,也算不得认真的一挥。却有那灿然剑气凝现,似如利刃,化作实质的直掠而去! 约是同时,生有一副俊美至咄咄逼人外貌的魔族眸中倒映着这抹剑芒,满是迫人战意的笑了起来。 他未有选择暂避锋芒,倒令烈焰涌现刀刃。又如法炮制,双刃豁然交斩之下,赤色刀气即是迎上那道青色剑气! 不待这来自两方的气劲撞上,分个高下。 魔猝踏虚空,毫未犹疑地闪身抬肘,以刃相待。下个瞬息,似自虚空刺来的利剑无往般锐指而来!交刃间,击响铿锵。 紧追不舍来的,正是不知依仗了何等高深身法,才如鬼魅迅疾已至的青年! 这两双眸色迥异的深眸甫是碰上,便如手中正在进行短暂较量的兵刃般胶着在了一处。 若说青年那双藏青的眼眸,是内敛着足以凛然且明锐沉着的意念,如人般过善敛藏出深邃的眸光。 魔的一对赤色的眸,便是冷漠中扎根了放肆猖獗的心火。即便理性全失,也注定难改的极寒孤焰被描画研磨后的模样。 这是两双该当滋生出截然不同之物的眼睛。可在这交集的片刻,却激生出了一样充斥着攻击性的对峙眼神来。 但未分高低,哪容僵持? 被抛下的那两道气劲正如其主所愿般,是猛地只迟了他们半步,便狠狠磕上。 在一瞬寂静后,非但是未有双双抵消了去,反倒是猛然爆发了开来。 潭水激荡,凭空造就的水帘逆流又返,稀稀落落像是借此降了一场小雨。 而就在这顷刻,水迹含糊了二者的身影也干扰了视野的同一时刻,是双方倏动! 令人目不接暇的腾挪辗转间,各种巧妙诡奇的术法招式是如手中玩物般被他们一一用出。 风重速便疾;焰重伤便燎。剑走蹊跷,刀行霸道;剑转灵敏,刀更稳健。出其不意的极偶尔间,更不乏忽现雨来雷落,骤起地动山摇! 这一场缠斗,是直至难言又过多久。 待得经历了接连非人摧残的山谷已是面目全非,地势大变。也不见罢休! 但这你来我往的霜刃相拼虽仍也似远未有结束之时,於水面续落一片寒光熠熠。可比之前,却已生变数番。 抵是仍残存着点对于总被以战地不经摧残为理由的拒战记忆,魔在锐感此地损不及补后,就下意识收敛了动用术法的次数。 他一弃此道,本也心有顾虑的青年自是顺水推舟。更之后,战况难分,威力巨大却也前奏冗长的术法难免是渐被摒弃。 自於白刃平分半壁江山,到辅战,再近无,术法的动用频率几乎是以一种奇诡的速度被默契削减。 为之后刀剑之争,留出余地。 白刃自是不比术法绚丽,对他两者而言,却是比之后者要更为趁手。 无论是步步紧逼、卖破绽时,随时可能亡命的惊险;还是缠斗近前时,寸步不让、攻击性极重的眼神争锋。 哪一样不是比起纯粹的术法对轰,更为美妙之事?纵为刀尖起舞,也尽血性! 撩过半空的剑气同交刃斩下的刀气如这场交战的最初撞到了一处,互相抵去。 交锋寻常,这次却不同以往。 不仅此后未是迎来了余力未尽,又是胶着一处步步迫近、你争我夺的毫不放过任何一点可攻要害的后续。 更他二者虽交锋疾然,猝而踏虚抽身之时,却提速更甚。是毫不犹豫的利落默契。 若以细说,便该是怎么看这趟交锋都是那耍诈的伎俩,近乎搪塞而半真不假的混淆视听。 仅为之后可暂且脱战,得一时空隙,来个了断! 这对非比寻常的神魔於虚空微是停驻,身上成片交错的血迹斑斑便再无遮拦的暴露出来,就连那张好面容上也有细碎刃伤。 甚於其上有血珠渐溢,仅为添分杀气。 此情此景,当有旁人报以骇然。 其他不提,便如此一身深浅不一、轻重不等的伤势在细数也难的同时,又岂非是彰显这一战的疯狂程度? 若不是近乎只攻不守的路数,剑走偏锋的极端。就这区区几日,又哪能为这对神魔造就这等伤势来! 便是互为敌手,却也不能。 正是如此认真又兼胡闹的一场较量。 遥视着对方的神魔,却也周身气势已攀巅峰。使得时间也像只能从缓至凝,为这一战,停下脚步。 说来似长,实则霎时。 近在同时,他两者是刃划虚空,足下一点,便飞身直去! 此一动如乘了风驰电掣之势,携以了惊天动地之能,更同星坠凡世仅倏然已破空而至!两道意势合一,倾却全力的悍然一击转瞬间撞在了一处! 是刀剑相逢,一争长短! 初时两厢确是相对不下。 尔后也如惯常一般为路数偏於轻盈潇洒的剑刃先行变招,转锋绕过,是直往对方面门袭来! 但魔也非是吃素,立是虚晃避过,旋身拦砍还以颜色!按理他身法也不逊色,且又如此近战,该是有那一二把握。 可当身法更甚的神是一改原先弃守只攻的路数,身似行蛇。便非但险险避过,更直迫得魔陷入需得连连招架的窘境。 更为糟糕,则是魔这一战淋漓! 缓此寸步,在这不相上下的战况中已是麻烦的失利。 再添上原被激出的战斗欲因得以满足而平复了十有八九,以致理性正处将要回笼之际 这结果简直不言而喻。 这一战,最后是极为顺理成章的终止在了神将魔狠狠钉在峭壁的那一剑上。 然而这战况反转中却又有一事,说来奇怪。 此剑刺出前,那魔本是拼着一口气也要负隅顽抗。可后来看着神祗近在咫尺的面容,却是忽地沉默下来。 神祗见他眸光空泛,自然不觉他是理性已归,抿唇是不敢松懈分毫。 而如验神的这番想法实属应当般,在这片刻之后,魔蓦然有了举动。 他略抬身躯,不顾此举后果的,是凑近了因此而神色微变的神后—— 狠狠的吻了上去! 那淡色的唇自然是软的,甚至呼吸间还因着先前一战而带着点滚烫的意味。 可此刻却又是僵硬的,显露出神祗被这一手打了个措手不及,也确然的生涩。 只是神愣住了,魔却没有。 他近乎只是稍微舔咬了下神祗的唇,就顺着缝强行扣开了那还未及严密闭合的齿间,入侵了进去。 而许是不及收拢神思,做这举动时,魔甚至半点也未有闭眼自觉。那稍显浑噩的微暗眼眸,始终不曾从神的面容上移去。 但与相反的却是他确然霸道的亲吻。 一击得手,於神口中就立是气势汹汹地横扫一气,待罢更是索性的勾缠上了那条安静软舌。 而没能料到此等事态发展的神祗,在反应前就堪称速度的丧失了制止的机会。 等他回过神来,想要抵抗的时候已经是太晚了。於此道上过分的陌生,令得他甚至欠缺之后叫停的能力。 这是蛮横的、霸道的、不容拒绝的吻。 搜刮侵占,又不留任何拒绝余地。 不属于自身的炽热气息仿佛是侵入到了每一处将将维系住的呼吸中,而亲密到独占的距离在做不出隔离的当下加剧的刺激着神经。 神的眼睫轻颤,他没有闭上眼睛,因而那忽而摇曳的眸光便不由得在空气中、阳光下、魔的眼前晃动。 像是这神,终于不再独善其身,而正动摇不已一般。无比的,令人动容。 但神自然有心做些什么的,打断也好,伤害也罢。总之能叫对方停下就好。 就算哪怕实际上只能感受着对方手掌在腰间不住收力的那股热度及那更加深切的索取。 尔后因着更甚的生涩,不知是无措还是茫然的承受。他也毫无疑问的,如此想着。 因即便是早就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放肆性情的神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最是荒谬无理的梦境也无从描写出此刻—— 被私心里视作好友的魔这样的过分深吻,而他却收不住心,冷静不下思绪去当机立断的打碎着荒诞的一幕! 可也唯有蓦然乱了阵脚的神不见,魔执着注视着他的那双赤眸里,像是清明又像是了然的掠过了一丝滚烫的情意。 不过,这也到底还不算个情网。 未待多久,随着神祗渐是握紧了手中剑,他的眼眸便也跟着沉静下来。 伴着一下干净利落的拔剑,魔身上原被剑所阻的伤口处鲜血猝然喷涌而出! 那曾有的唇齿相依也截止在了神掐住他的下颚后,无情的旋身离去下。 最后留下的,是神又复冷静的面容。 而那些忽至的风浪,想是最后落在了深潭中。虽有了一时的涟漪痕迹,待风浪过后,却又会了无痕迹。 魔那近似兽类的竖瞳猛地收缩。 缺失了支撑,也暂且被封锁了力量的情况下,他顺惯性前倾去。该能接住的神,却於这时恰退一步。 于是那道赤影就此落下,冰冷的潭水将他环抱。可在此之前的一声近乎呢喃的轻唤,却不会随之消失。 他道:“飞蓬” ☆、03 被唤了名,神祗自然是垂眼看去。 虽比平日微艳的唇色,令他那眼神像是含了几分潋滟的温软。 可即便是在水中,交错接触的视线也足以令魔判断,抹除表象,他此刻必定冷静而审视的目光。 但同样毫无疑问的是,在这一声之后,飞蓬或许没有放下防备,态度却也是有所松动。 证据就是他沉默的看了会儿后,步下虚空,直接就开门见山道:“清醒了?” 这显然不是一个疑问句。 于是从水中又出的魔便也不快的嗤了声,只道:“没料到此间竟还有那样的东西,失算了。” 说着这话时,大概是扯到了伤处,魔的神情有点细微的不自然与疑惑。而摸着下嘴唇时,那样的莫名神色就更加深切了起来。 总的来说,就是一脸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地方会受伤而且好像还有点跟平时不一样的表情。 飞蓬沉默了下。 他当然是没什么兴趣去主动解释,再将这事牵引出来的。这未免太过尴尬,还不知会牵扯出什么来。 魔便也只见飞蓬好似没看见,也没什么想说的话般,如常只沉吟着道:“哪怕去往了不少形形色色的地方,像是这种明明寻常却有着能影响到神魔东西的世界却还是头一回。” “虽此番入界之地未算太糟,可加以这等前提,那去处又可谓是下下签” “但真要说来,此番又是打从开始便是时运不济。倒像是回去该除晦了。” “如果有,也可以除的话。” 飞蓬说起的不顺,自然是此次为了解决再度积压出的神魔之井稳定问题从开始就很不顺利。 谁能想到几千年才处理一回的事,竟然能遇见几乎只在记录中出现的空间逆转性乱流。 虽说最后是所幸无事,但这绝对已是能称得一声非比寻常的运气。 “不会再有下次。” 魔笃定着做下保证,姿态是无需疑问的自信:“我已把那个波动记下。今后若再出现,也不会再具有任何威胁。” 於空间此道上,六界应是没谁比魔更加具有话语权。 至今长期看见对方於六界、重点是自身所在且多次阻止无果的神界游走自如的飞蓬,自然更不会怀疑这点。 因而听得此言,飞蓬便也就信了他。 虽人界正值秋末,正是寒凉时。 但如受伤这等事,从他们各自反应,却似乎可想而知那所持态度。 不说此刻正淡定伫立水面的飞蓬,就是那伤势明显要比他重些的魔,在从短暂的灵力受制中恢复后也没有太是在意伤势。 或者说是恰恰相反的,魔对于这件事的感触是有,但却是—— “虽说是有种种缘故在,但这次也太浪费了。跟那种状态下的我一战,你该也不大愉快吧?” 疑问的话语,配以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魔这样的想法并非无缘故。 经年的往来,他再清楚不过飞蓬惯用的招式凌厉不假,气势不虚,却也无疑偏向於ji,ng巧缜密。 藏身於那滂湃迅捷的剑气之下,不着痕迹的术法之下的,是堪称天衣无缝的严谨有度。 自然对于仅以蛮力应战的敌手,虽说不上讨厌,然无疑还是有些排斥的。 可飞蓬在听到这话后,却是微扬了下眉,像是在说“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旋即的坦言,也像是为此佐证般的:“敌手为你的话,倒也未有如何不快。不若说正相反吧,偶尔乱来一回,感觉倒尚算不错。” 飞蓬语气很稳,也很真。若非是眸中还含着点促狭的笑意,魔怕真能被他诓了去。 但便未被诓去,魔也是颇为失望。 凭以了解,他约知飞蓬大抵是不会接这个茬的,但真的发生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魔不满指出:“你打痛快了,我却是全不记得个中交锋。” 飞蓬想了想,意简言赅的说了下他受到战斗欲支配后发生的事:“你是一路杀出来的,尔后就到这里来了。待我至后,便同你打了一架。” 答非所问罢,他才又笑说了句。 “以你我此程远未至结束来看,可是来日方长。” 魔觉着这话简直是个筛子,除了没个可信的地方,全是破绽。立即明示道:“若你次次皆肯应战,那才确是来日方长。” 飞蓬失笑:“这倒不难,可也该你配合罢?我非你,那种频率之下,可不敢保证神界那侧的神魔之井毫无差池。” “且今日伤势至此,不期以来日,你倒是想现下再同我较个高下不成?” 此话至此,魔便是不大高兴,也知约战莫约是又次没戏了。他不满的哼了声,算是作罢。 但转眼,在注视着飞蓬时,魔又心头忽动。猝然道:“飞蓬,你当知不公。为何不去?以你之能,这绝非难事。” 他话锋骤转,锐指而来。 飞蓬沉默,一时竟答不上话来。而待再开口,也是仅问。 “重楼,你想说什么?” 在此之前,他们之间明是从不提及这些。 既是心照不宣,也是无需多言。如他仍也站於此地,岂非已为答复。 虽方才落水,可凡水不侵下便仍也披了身赫然血色的重楼得逞般的笑了。 他笑得极是张扬,眼眸中流露出的神采也极是璨然。飞蓬甚至从中看到了点介乎于少年般的神采飞扬,无拘无束。 重楼再次重复、强调着道:“何以不去?神界於你为何,你於神界是何!时机难道至此仍是未至?” 这个问题可能不算难答,却不曾有谁问过。 飞蓬这里自然没有答案。 好在重楼说这话,便不曾想过能第一时间得到什么答复。他宽容的给予飞蓬时间,并为此耐心等待,为了得出个应有的结果。 这一等,便又是半晌。 待得一片秋叶旋然飘落,落於水面牵出圈圈涟漪,更揉碎其中倒影。 飞蓬叹了口气,眉目间头次有了浅浅的疲倦痕迹。又或者是,一点奇异的疑惑。他初时还有点斟酌模样,临到头就有些索性起来。 这有点像是兵尽粮绝后,自暴自弃妥协的干脆。可若有留意飞蓬神情,便知绝不是这么一回事。 因他袒露的神情,不似困兽,又尤似困兽。 那是个矛盾的模样,便令飞蓬语气中也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真奇怪,你竟也有说出这话的时候。” 这反应虽不是重楼曾设想过的沉思斟酌、或怒极离去,更非头彩到真发生会令魔质疑的欣然应下。 重楼却是总算有些心情好了起来。 虽不知好坏,可也终于,他察觉到飞蓬在面对他时的态度上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重楼琢磨了会儿,也没再细究。 因就凭着这段时间的了解,而妄图去追究模糊态度下的东西,显然不太能行得通。他对此便也还算看得开。 他们相识久,而浅。是为无可奈何之事。 不仅是因神魔有别,他们之间更是立场、身份之别,又以各自性情为最后一根稻草。 重楼偶时也会庆幸,若无当下此事,怕无人知晓今后这等局面还要僵持多久。 也就所幸是如今。 局势有变下,他们之间自然多了转圜余地。渐渐多言一二,出点格,也不再算是什么事。 是以飞蓬现下说了这话,重楼也无顾忌,直言便道:“本座怜你不可?也就是你了,若是旁人,我何以多言!去留皆罢,不过生死有命。” 抵是觉得有失本意,他话罢又提:“哼!若非是任你继续顾忌重重下去,莫提是打,就是见了,本座也不痛快。你尚不上心,我又何以多言?!” 该如何说呢,这真是极具个人风格的答复。 感受着对方难得袒露的关怀,飞蓬露出了个一言难尽的眼神。然他的眸中却也不免带了些笑意,含了点暖意。 想是好意总也令人难以抗拒,哪怕是不愿深谈此事,飞蓬稍作思忖,仍是道:“公与不公是很难言及的一件事,得失之差,每人心中皆有斟酌。” “我非无私,也非无所感触,仅是当下仍有情愿。愿意,本就是最难的事。” 飞蓬说的越松快,重楼便越是眉头紧锁。 可他便是不悦於飞蓬如此轻描淡写,将一切都一语带过。这番谈话也已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再往下,便会有失分寸。 虽重楼显然不是这么遵守规则的魔,但凡事也总有例外时候,此刻他便是似笑非笑地斜睇去一眼:“你倒是用情至深,就不知她配不配得上你这份情谊了。” 重楼素来看不惯神界,也从无遮掩意思。 但在一位自幼便长于神界的、他本身还有继续交往意愿的神祇面前还能表露出这些来。 哪怕这个看不惯的范围里,是不包括飞蓬本尊的。 却也可想而知,此消彼长的结果。 正思忖着今后之事的飞蓬抬了下眼,难得在战斗之外也显露出了些冷峻神情,警告道:“就算是在神界,女子名声也尤为要紧。这话今后休提!” “那群家伙可是无聊的紧,就缺这些似是而非的传言来碎嘴。一旦被当了真,以天规严厉” “我可不想因着这种可笑理由被攻讦,更不提还要连累她。” 重楼低哼了声,原是沉下的眼眸这会儿又微妙的有了些许缓和。这话中的疏远,换作以前,他怕是听不出。当下却是格外明显。 他稍是思索了下,又探究向飞蓬看去。 但飞蓬何等敏锐,近即刻便回视而来。不见端疑,复才毫无兴趣的敛回视线。 微是疑惑的皱了皱眉。 ☆、04 神魔之井是如何来的,近无人知。 但半猜测着的言论从未停歇,围绕於此的奇思遐想从未断绝,如津津乐道的谈资时时被摆上闲谈细语。 这是仅限于此,便不足挂齿的闲趣。 因而,便也在不仅如此后,顷刻成了为不容小窥的灾祸。 ——链接着神魔两界的神魔之井,有着解决起来棘手、不解决就恐怖的隐患。 ——而这点,竟无人知晓。 但世上总没有永远被掩埋的事实。 尤其,这处通道链接着的主要两处委实不凑巧。生性相合度,是前所未有的低。 便也以至于,这两界生灵不仅是直接跳过了考虑彼此互作友善,往后可向稳互以关照有加的大同迈步之类的。 更在极快的速度下,就建立起了敌对意识。并在不久后付诸了行动,就着这条仅有的通道为最大重地(其他多转通道、侵入城池为辅),狠狠的打到了彼此皆是筋疲力尽。 看清难以奈何对方,又时机正好,调停也不再至于引起过多不满。两界高层皆决定是见好就收。 此一役,於此画上句号。 神魔两界以井水不犯河水姿态,暂且沉寂了下来。 而时光推移,那时的事被渐渐淡忘。曾一度於战后极为戒备,时常有多对小队的来回巡逻的神魔之井,逐渐也仅留一神长驻。 即便那神是为号称神界最强的神将,也无法掩饰,这个地方已经被渐渐遗忘的事实。 太平盛世,何须过问埋骨处。 但不再过问,不代表过往种种便未有发生。 即便已然好似风平浪静,镇守两端的神魔也仍於某天,不约而同的察觉到了神魔之井的变化。 ——这隐患终因落实,而裸露人前。 神魔两界的高层在得知后,曾以采取种种手段,但却收获寥寥。 许是通道的特性,许是过往战役时创伤过甚,神魔之井近乎以一种无动于衷的稳定变化中状态面对着这些迟来补救。 似乎是毫无办法了。 自请镇守神魔之井,便也成为了与飞蓬对照般的魔界处镇守者,同也ji,ng通空间术的重楼却发现了件事。 这件事,最后成为了根救命稻草。 那些苦功补救,并非毫无作用。 虽无法更改神魔之井那种微妙的变化中状态,但是却也出现了可以说是好的转机。 每隔一段时日,神魔之井内就会因为通道的特性与其他界面共鸣,而产生一个所谓的界点。此有内外之别,外於神魔之井中,内於异界中一不定之物上。 将此从异界取来,同出一处的外内界点自会照面而断,神魔之井紊乱的空间动荡亦可一缓。若周而复始,此事可当无大碍来看。 唯独就是糟心麻烦了些,需时时留意查看,并不时为此失个年份不等的踪。 重楼拖上飞蓬,来来回回了好几遍,便得出了以上的结论。 这已差不多是明摆着了的无害意思,就好似六界中总是有些细数起来,不经令人感慨此间真是存活艰难的糟心事。 可糟心归糟心,但凡处理稳妥,也就无风无浪。 神界不愿多生枝节,便令飞蓬同也接手,为镇守神魔之井时的分内之事。而因地界敏感,魔界亦有派遣意愿,以图稳妥。 不消说,此事一提,素来不喜他人cha手神魔之井之事的重楼便自然揽过。 如此这般,此事竟最终落到具有实力还愿去的重楼、具有实力又无谓去的飞蓬,这两位原本就镇守神魔之井的神魔身上。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仙三重飞]以情作注 作者:往事皆矣 第2节 时光荏苒,时至而今。 神魔之井始终的稳妥,叫两界放心之余,也轻看起来。虽这其中不曾包括两位处理事件的当事人,可是 也无碍此刻、不知处理了多少回的现下,出了件怪事,极为尴尬的怪事—— 不知为何,界点探查不到了。 不是若有似无,而是如同消失了般,却又切实不该的那种探查不到。 也就是说,若欲此次便成功回收,怕是要多费些时日。来探究,来查明。 尔后再借此界中人之手,获赠不得由他们直接探取的界点。 无需犹豫,神魔当即便选择了留下。 这算是挺少有的事,但探讨起来,基本重点也全是地下灵脉一类的事宜。因依他俩情况,此虽可有可无,但也聊胜于无。 待不时聊开,话题又偏不少。 不知怎么便绕到了要不要在此界姑且弄个落脚点这事上,最后竟还被一致通过。 可实际c,ao作时,算是为难到了神魔。 重楼是惯于独来独往,此前甚至经常性行踪不定。虽魔务不误,但也确实千年到头也没几日留於魔宫的。 ——到现在,找他已是直奔神魔之井了。 飞蓬则是因性情可靠,此前被当了主心骨常年镇守军营战场等地。是有仙府不假,可也基本只在重伤需养的时候回去过。 ——倒是军营住处,至今小神日扫三遍。 考虑到方面,最后的去处是没费什么功夫便敲定了。在最寻常的住处确定上,神魔却是双双卡了壳。 但这小事,也不值一提。 凡人无所居,便会无所适从,便生诸多不便。神魔无居所,来亦来,去亦去,仍可随心所欲。 受限於莅临,与来处的联系自弱三分,取物也显得略有麻烦。只基本的处理了下伤势,神魔便选择了离去。 将行前,飞蓬看着毫无生灵声息的残破山谷。回忆了下,说:“你所到之处,简直可说一句万径人踪灭。我好像每次见你,都有这么惨。” 还附带着,少有调皮的比划。 重楼瞥去,不假思索道:“那是他们都太孱弱,才这点威压,也受不得。若生於魔界,莫说其他,怕是片刻都难活。” 是诚如所说,於神魔而言就是这般的事实。哪怕这样的假设,从根本上就没什么道理可言,甚至是蛮不讲理过头。 但说来却又无甚好指摘的。 因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话虽是有所不公,亦有所公之处。 最近已会偶尔言及一二思绪,但最多时候还是在缄默的飞蓬想罢,没什么开口欲望。只吱个声,以示听到,就没了下文。 但他还是偷往重楼那边看了眼。不经意间对上了重楼那双赤眸的时候,又忽是愣了下。 那应当是很短促的一小会儿。重楼才递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就被飞蓬扬笑的样子晃了下神。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点事。” 飞蓬解释了下,又是念起,便近乎喟叹道:“真糟糕啊,居然到这时才想起。” 他轻声着,不觉轻扬的唇角上有着点不知何时染上的人世烟火。像是终于按耐不住,要为这神,涂抹上柔软的色彩。 本想着追问的重楼,在这一刻,舍弃了这个念头。这无需什么道理,只是见状,就不欲深究了。 随心所欲的魔,还是很少勉强自己的。 不过出於一种微妙的心情及习惯,重楼还是给自己寻了个浅薄到完全,却说来几近能令所有人至少半信半疑的说辞。 飞蓬不想说的事情,他自然会好好的守着。如那少有被其许下的约定,绝不会受到背弃般。 那么,他显然不欲多说时,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神魔离谷,本在最后一击下就该毁去的山谷失去了灵力的维系,在他们身后轰然倾塌。 有灵敏飞鸟在远处惊起。 不起眼的杂草丛中,被践踏出一条新鲜道路上足迹凌乱,像是一场浩浩荡荡的奇妙迁徙留下的痕迹。 这是一处临水而建,年岁久远的繁华古镇。 仰仗着几近霸占了大国之间正中心的地利,商人不断往来而懋迁有无。令得数遍各地,怕也是难以找出比此处更为繁华的地方。 相对的,则是与旁处相比过分多的慕名前来后,定居在此的外乡人。 这远的不提,前几日便又来了两个外乡人。 世世代代在此定居的镇里人本是看惯了这种事,但这次又略微有所不同。 来的这两个外乡人,实在是—— 过分出众了。 是那种最是出彩的诗人,也会感到词穷程度的相貌出挑、气质卓绝。 仅是片刻功夫,但凡是在古镇内的人都近乎或多或少的知道了这么一件事。 这里来了两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外乡人。 当然,这是多数男人与老人们的说法。 年轻的姑娘家,更愿意说是这里的美丽吸引来了尊贵来客。 这些议论纷纷,虽埋於暗处,却也在阳光之下。但这些,似乎并未那两位被传闻中的尊贵客人放入眼中个。 对待街道上那些来自各处的窥视,他们似早早对此感到习以为常般,不为这些目光投以一分一毫多余的关注。 该说说就说说,该笑笑就笑笑的。 姿态从容,又兼气度不凡。 竟令有点眼力见的,回神都不禁暗骂了声自己个儿瞎凑热闹,心里泛起来的全是自惭形秽的羞愧心。 不时,剩下还在瞧稀奇的也多半只剩下了那些眼浅又好奇心重的。 哦,对。还有被这两人引来的小姐姑娘们。 眼见那二人沿街漫步了一阵。期间不问房屋,不问地段,全然是走哪儿算哪儿。看着已是偶然路过此镇,来游玩的人。 镇中不知多少姑娘小姐的开始扼腕。心急的甚至已去打过好几次的照面,然后,遭到了恐吓。 这其中气质尤为凛然清和的蓝衣青年终是猝然停下了步,他转步站定,正对着一处大门紧闭的人家。 那若有所思的神色还未自他眸中溜走,与他同行的另位青年已意味不明的开了口。 “这里?” 这是处占地不错的宅子。 可最是重要,却是比之别处,门楣上的光彩显得有些黯淡。那虽是相当浅的变化,不大容易看出,但确然存在。 于是,此刻便也就有人看着那处而未有回答,反是随手唤了个孩童上前询问。 那是些很普通的问题,是需要买屋才需要知道的一些问题,也差不多是叫镇中小童背熟了的内容。 听到熟悉的询问内容,小童当然是答的既快又很是流利。他们很快便谈完了,蓝衣青年还顺手买下个糖葫芦,算是报酬。 直到见那小童高兴的拿着糖葫芦蹦蹦跳跳的走了,目睹过另位青年是怎么用个眼神吓走一片走时捧着颗破碎心众女的大多数,眼神都有些难以置信的飘。 一路跟来的自然知道,这两位近乎没怎么驻足,更不提买些什么了。但对着一些寻常玩意,也能聊得一二。 如此一看本就像是眼界高的,又后待那些娇客也不见怜香惜玉的,差不离就更是坐实了。 同时被肯定下的,还有另位衣着暗红的男子脾气是真的不算好。 本看着就是个气势尤为迫人的,谁知那眼神斜睨过去,其中夹杂的气势比之那些身经百战的铁血将军还要来得冷厉的多。好几位外来的娇客直接被瞥吓昏了。 若非同行那男子,好像是说了些什么,明显叫对方敛了点。怕今日还有个奇景可看。 但此刻,这人却是冷静沉稳的很。 从头至尾,没有丝毫要发作的意思,全然是在一旁等待模样。 “这家人快走了。” 飞蓬轻声告知。他声音放得有些低,只有身侧重楼听清了这句话。 比起有所青睐,倒更像是看见一样平淡无奇但尚且可用的东西,因此提了一句。 重楼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他向四下扫去一眼,锐利的眸光掠到之处,便是未有私下留意这边的人也感到了一阵难言的坐立难安。 身为提议者,此事是理所当然的以重楼的意见为主。 哪怕他其实也跟飞蓬一样,漫步走过,就有些提不上兴致来落实。 若非此番,於他而言不仅于此。 莫说是这点勉强才提起的兴趣了,怕重楼早是改了主意。 此处位于镇中略偏远的地段上,同多数房屋一般临水。足以清净,又不会过失人气。坏处却也很是明显,远离繁华地段。平日若欲采购什么物品,难免有所不便。 於人来说,是个不好不坏的选择。对神魔而言,就没有这么多的所谓了。 是以,重楼很快就决定下来。 “就这里吧。” ☆、05 足以的繁华,令使古镇的物价甚至不比其他国家的国都来得低。 当得知那两个外乡人才来的初日便买下了一所占地尚可的房屋,有所成算的皆是心中暗惊。也就是那些不谙世事的才能单纯艳羡一下,这可真是有钱啊。 须知那高昂的房价,可至今也令不少包括本镇在内的人们望而生怯。 但外界的人如何会知晓,钱财於神魔而言如砂砾、如尘埃。 为最是不足挂齿之物。 这新邻落户,自然引来邻里问候。 远亲不如近邻,无论何处,此理总是出不了错的。 但神魔哪是人族,有感来访,便是神情各异。 神界天规严谨,又兼寡情,素来互相之间多是仅报以泛泛之交。 从实话来说,飞蓬算是人缘可以,但也基本不见拜访。除却来寻求什么帮助的,这应另论。 魔界常年战乱,各种反叛戏码层出不穷,弱r_ou_强食的很。 重楼长期四处寻觅强者过手,自然难以得见。虽近来常驻了神魔之井,可那又哪是寻常可去之处。 对这人族独有的弯弯绕绕,神魔怎能不皆感莫名。 但重楼不欲理会,飞蓬却是思索了下,提步去了。 重楼不料飞蓬竟会愿去,这一下,倒被自己前言堵了去路。他倒愿以自身心思行事,可在飞蓬面前才说罢便反悔,又觉不妥。 就他这片刻犹豫功夫,飞蓬几步失了踪影。此刻去追也行,可重楼见状便歇念头。 重楼未等多久,飞蓬便同去时般步伐轻快的回来了,神色也如常的很。 这一来去之间所用的时间短促的不像是去见客,倒像是去拿个什么不方便随意取用的东西。 待飞蓬重新落坐,石桌之上的茶盏甚至仍留余温。 他抬手一敲桌面,方才在门口那边被以祝贺乔迁之喜为理由强塞下的各色物件顿时全在了院落地上。 飞蓬端起茶盏,道:“似乎是人族的习俗。若迁以新居,附近的人家一般都会上门来祝贺其的乔迁之喜。好歹也算一番好意,我也取了点东西回赠了去。” 他说的简要,重楼却也抬眸扫了眼。 那多是些不甚珍稀的东西,是阅览过诸多奇宝的魔绝然不会放在眼里的。但另一种角度来看,却算新鲜。 这是正因如此,才任由谁也不会捧到他们跟前来的东西。 哪怕是仅被视作玩意。 但此刻重点并非是这个。 重楼眸光微是浮动,不算意外,却是揉进了点说不上的动容。 他并不为神将的好说话程度而感惊奇。难数的岁月里,他早发觉对方性情中似乎有着极为清软的一部分。 然而 “你便是不去理会,他们许久不见应答,也自会退走。” 重楼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作为答复的,是飞蓬不假思索应道:“虽是这样没错。可我确在,也无理由将他们拒之门外。” 这理所当然的应允好意,亦同样回以善意的作风。 历经千般,仍愿将良善守候,而不问其中是否细微。 便其将之视作了应当,而无干温柔。可又几人,能否决其中确然的那份动人? “你若如此介意,方才既是想去,又何不跟来?” 飞蓬话语随意,却隐隐存点关切。 他也不去看重楼,倒将目光落在了那一堆贺礼上。 又以闲谈应有的轻松口吻,戏谑道:“看在你难得有这种闲情的份上,我总会大方些,至少该当不会揪着你前言不放?” 听着飞蓬像是不情不愿退了一步,还不甚肯定。重楼不禁开口:“此等闲情这说的难道不是你?我便是有所在意,也只诧异你怎会去。” 他喉间压着哼笑:“神将飞蓬,恃才傲物。於六界可也是出了名的。” 飞蓬便说:“我倒是知道神界有说法,但原来已经传扬至六界了吗?” 他的语气中有的只是无动于衷,冷淡的像个局外人。不介意,更不在意。 但若真只是如此,不为其放在心上。重楼哪会如此烦恼? 这话落罢,飞蓬便又抿了抿唇,眸光也忽是微沉下来。 “那可真是无聊。” 重楼为这话微拢了眉骨。 他眸光乍沉,含了不悦:“时至今日,你难道还对他们报以期望?” “星辰在前,不见;盘木朽株,不闻;自认所为所行尽合天道,皆属顺应,殊不知可笑至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身在芸芸众生中,无资本却偏自诩超然物外哈,那等轻易沉湎於自满下的杂碎,即便是你又如何救得!” 飞蓬捧着茶,未有打断他。只端详着重楼眉目冷锐下不断因着话语流泻出的轻慢不屑、嗤鄙不平,深深的保持了沉默。 他理应站出的,为这无奈的立场之别。维护自身所处种族,是理所应当之事。 可他没有。 因飞蓬要比重楼所知更多,听到这话时,便也近乎下意识的想到:这顽症所指,可远不止你这么一点涉及之处啊。那是更为毒入骨髓的,棘手之物。 故而,就不可再为此开口了。 他暂且的,失却了这个立场。 而重楼所说虽不好听,但飞蓬也已非初见那时纵然猜到对方三分性情,仍可因不快而断然与其动手的那年神将。 到如今,他再听来。 早不知是失望够了还是习惯了重楼放肆的言语,心中竟仅存一念。 实情尔,然美梦终难醒。 可 他也实在不该再说下去了。 无论是处于哪个考虑,都实在有些觉得不能再将重楼放任下去的飞蓬带点头疼的扶了下额。 桌上茶盏被推去另端同酒器一处,悠远的茶香同烈极的佳酿,交织出有些熏人的奇异暗香。 那冉冉浮动的热气,将近处那清俊眉目模糊,也将那双惯于静敛的深眸中过分遥远的距离感卸去了大半。重楼呼吸骤止,便於怔然听到—— “我之一生,生于斯长于斯。冷眼难以,却同是徒劳无力。众神奉天行命,我不曾轻信过” “可而今这一切,又应算何呢?想来想去,竟只能推当是世事素来荒唐,反倒其他难容!” “这莫不是可笑?” “重楼,别说了。” 飞蓬的言语,未曾显露分毫柔软脆弱,尾句甚至有着近乎号令的断然。 可那姿态却微妙的像极献祭。是细刺揉骨扎根,汲取痛处血r_ou_供如养料,也枉顾。 等来了早已放弃期望的来自对方的恳切,却是在这荒诞不经的时刻。怀揣着似疼痛似欣悦、或两者皆裹挟在内心情的重楼经年的执着被轻轻开解。 却也由此,他以妄执之心再度发出诘问。确凿那仿佛似是而非的失真语句。 “你放不下?你原来放不下?” 飞蓬若有若无的微弯了弯嘴角,眼中却并没有笑意,像是默认。 曾不知几次为着神将态度而不满的重楼这时反是笑了起来,难得的在提及到这个话题后,心情飞扬。 因他已得答复。 ——神若莅临世间,可仍然为神? 曾以否认,又因结识飞蓬而存以悬念的这个问题。终在此刻,尘埃落定。 ——哪有那当真心无牵挂,亦不曾等待什么之人?但凡身属众生,於此事便尽如一般。 ——或执或等,无外乎罢! ☆、06 飞蓬为重楼忽来转变的心境,感到困惑。 但他斟酌,又觉重楼於此事总有几分莫名执着。大抵于此相干,还是不问为妙。便沉吟了会儿,主动换了个话题:“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我在战场下的初见?” “你狠是嘲讽了番神界,我也索性撂下声警告就直接动了手。”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处于他们因职务而生出战场外交集的那时。久到只是提及,重楼神情似乎也再无比这时更为缓和的时候。 “当然记得。” 想起当初因为对方神族身份而不甚松懈了点,结果招架的猝不及防。就这么一招失手,便输给了对方,重楼也不是全然没有怨言:“恼羞成怒的神族我见过不少,但态度冷静成你这样,偏偏下手黑成这样的也就你了!” “警告和动手居然是被你搁在一块进行的,那些自持身份的神族都没意见的吗?” 虽是这么久前的事了,可重楼追忆时,却还觉如似昨日。 那时鲜少敌手而自负的他,开口自然素不客气,又何况心中还念着同神或可一战。最后倒姑且也算圆了一半心思,但开头结尾,却实属万未料到。 而今抱怨过,自然便算了了。重楼甚至因念此事,心情不错。 飞蓬轻巧驳道:“我也不想在那个时候动手,但谁叫在场就我职位最高。你如斯嚣张,我若不出手不是便显神界势弱了?” “才是战后,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先为此叹了口气,才轻描淡写着又道:“至于他人意见。” 回想着,似乎的确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样子的飞蓬觉得,如要对此下以定论的话,那大概只能这么说。 “只要不到铄金毁骨,这种不应介怀之事,与我又多少干系?” 重楼轻眼看去,眉梢尽是放肆的了然之色,但也无碍他被此取悦。 待得悠然自酌了酒,痛痛快快的一饮而尽罢,重楼落声肯定:“不错,若为此畏手畏脚,才是蠢极!” 飞蓬哪怕是自忖前言寻常,可偏是经由过重楼接话的,就不比寻常。 这叫他一怔后,有些忍俊不禁。可渐渐,飞蓬面上的笑意又是淡下。 他便止重楼言语,自身却很难不去再想。 “我那时啊,觉得这世上最为不可理喻的就是这等争斗,但这又是必须。” “不仅是私欲使然。更是孤y不生,独阳不长。此间有损,而无补,何以维系” 飞蓬沉默了一小会儿,再开口便不假思索的抛下了这个话题而话锋回转:“我当时便想,那种事谁人不知?但对于起点太高的神族而言,又岂非是知易而识难?” 这话,信了多久,早是无法追寻。 但无疑,飞蓬想,他应是已输。虽才是将提步,还未落定。可有过迟疑,又如何与初一概而论。 他早不比那时,虽诸多欠缺,却有一腔热忱。敢对眼前皆是报以信任,深信终将有日得见否极泰来、碧空如洗。而眼前,不过是白昼来前之景。 却不知,太多的事情,从来都是要支付出数倍乃至以上的代价才有望触及。 而即便触及,也未必可待你得见 曾为此感到万分困惑的飞蓬未有续语,可这个中的曾有动摇,重楼又怎会忽视过去。 如飞蓬极少提及一些无关当下却有关自身的想法。 可便如此,重楼也会在细读过众人探寻可知之物外,去追究。虽只得偶时事迹,勉强窥探一二,更总无疾而终为多。亦时时乐此不疲。 但这,终究与他亲口告知无缘。 为此,便是在近来相处中,已经渐渐又拾本性而未想依言避谈的重楼也不禁驻足。 被这不可抵抗的诱惑,引去了注意。 昨日之事,不可追。 可思及过往,但凡非是坏至深处,又几人真可小肚ji肠,半分无温软。 至少,飞蓬是不能的。便难免的,他神情中复是敛入了些许松快随意且是洒脱的神采,少见着打趣又道:“不过,话是如此这般说的,打却还是要打的。为了神界脸面而战?好像之后是如此评价的” “但总而言之,於我而言,怎样都是赢比输好。” 虽素来淡泊,飞蓬却意外的看重胜负欲。 或者说,对败北的触感意外的敏锐,而难抑不喜。 重楼对此心下自有猜测,却不想今日会听飞蓬此言。这时也回过味来,事有蹊跷。 他细看过其脸色,又掂过酒来,立觉其中分量不对。此壶装得是魔界之酒,烈性自然,同神界那等重后劲的淡酒截然相反。飞蓬若饮,怕是易醉! 就如此刻言行有别平常,而尤为坦率些。 飞蓬还不知他适才随手取来,尝到魔酒也不是很在意的喝有点醉的事已经败露了。 这会儿闭眸,仍是兀自回思往事。念起重楼昔日锋芒毕露时,比之如今全然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犀利言辞,微妙道:“那时的我总也觉得如果不是你够强,就凭总是不看气氛的说些嘲讽意味十分重的真话,早该埋骨异地了。” 重楼扬眉,不动声色的稍微挪动了下位置。不以为然的冷道:“他们哪是够格?技不如人,就应磨砺自身,只会背后嚼舌根的哼,杂碎罢,哪值一提!” 他这处拢眉不屑是复以觞酌,余光却悄然溜到一侧,见飞蓬敛眸是垂看茶盏不语。 可是醒酒,重楼不见,便也不知。这叫他眸光默涩,是迟疑起来。直至搁在桌上的手指不住舒展又攥,终於某刻笃实敲下,如定决心。 “倒是你,守望至今,可觉过孤单?” 飞蓬轻眼看去,蹙了眉,道:“你不该如此问我,我还未曾心生悔意过。如此,却又何异呢?” 重楼深是看他,哑道:“也许我便会狠下心,早些痛快的为你做出决定!他们忌讳你,无外乎是而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昔日,他们又哪敢如此待你!” 飞蓬托腮回视,默不作声的是又将茶盏往重楼那边推了推。 这次重楼也是未客气,拿起便以一种爱茶之人看到怕是得心疼死,寻常见着了也难免会感到有点心塞的爽快劲利落的一口干了。 虽非寻常可比,可作为姑且算是好茶者的飞蓬很有先见之明的在看到重楼端起茶盏时便别开了视线,避开了直视之后那幕。 重楼面不改色的搁下茶盏。 他其实算不得不识茶滋味,若真如此,飞蓬也不会以此入手委婉示意。 但这会喝、懂品,却和喜爱没有半点关系。 之后他们断断续续的又聊了阵,才各自散了去。 昔日短暂滞留异界倒还感觉不出什么具体的来,一旦预备暂且滞留,各种琐碎的不便就好似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 那是以神魔之能几乎不会触及到的地方。此等难以想象的局面,便是连一贯称不上会偷懒的飞蓬也会想要先空出些时间去考虑番,如前面那场恰如其分的闲谈。 这不同於受限环境而大部分时间战力发挥被压制这般早早发觉但可用技巧补过的事,但又或者可说是同一性质的情况。 一个界所能承载、容忍的汲取及循环是有限的,不属此界的过强能量体系就好比是难以消化的高档食物,即便营养丰富也终究有害於循环。 总而言之便是,必须尽量减少於他们而言就像呼吸般自然的动用灵力频率。尤其在他们之前已是大打出手过的当下,倘若他们还试图逗留的久一点,便必然需要如此。 暂且,需形同人族每天所做般的度过这段离去前的时日。 无需几日,备受关注的这两位新来镇中落户的俊俏外乡人便得到了是个怪人这种评价。 坐拥面积不小的宅院,却并不雇佣下人打理;从不见有出门采买,也不见此户升炊烟,但偶时巧遇仍气色尚佳;已是晚秋将冬,寒凉日渐。但不见这家置备冬衣,偶有更换的衣物也不似可作御寒用。 这些都可谓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也就所幸此地商旅通达,好些个奇事珍宝所知不少。这些虽奇了些,但也能自圆其说了去,不致令镇中人联想到ji,ng怪之说,进而做出些什么荒唐事来。 可这蹊跷诸多、神秘至极的作风,却不免是令得不少人起了好奇及探究心。 但使那些人为之扼腕不已的是那两位实在鲜少出门,待上门造访者的态度也颇是冷淡无理,并不遵循约定俗成的那些规矩。 更为无处下手的是他们常常是结伴出行。一人已是令人感到莫名压力,两者同行? 无人不摇头婉拒,不肯在那时上前去。 而又道,既有好奇这二人的,自是也有对那钱财上了心的。这便少了诸多顾虑,可同那钱财打个照面,顺个手来便是足以。 自持有着八分实力,又赌老天赏给了剩下二分气运,这夜便有人悄悄溜到那墙角下,三下五除二的爬上了靠墙的树。 说来甚奇,自外打量这树,合该紧挨着一处瓦檐。可上了树来,同那瓦檐之间却是横生了不少距离。 这算得上是个花招了!用一些小把戏造成错觉,就为叫那些无知的初犯们望而怯步。但他可是见多识广,绝不会受此欺骗。 有过屡次行窃经历的窃贼近乎自鸣得意的想着,未有对此上心。连之后凭着眼力依稀感觉宅院大小同印象中有点出入,也因着夜深无月而被当作误判。 他顺当的、倒真有几分本事的灵巧落到了围墙上。正四顾着呢,却忽是悚然的对上了底下一双漫不经心看来的眼眸! ☆、07 比起对面那位出身未捷先撞见了正主,简直令人怀疑此前没去烧过香的年轻窃贼,只是因着一个突发奇想而准备此刻出门去的飞蓬便少了太多屋主应有的反应。 他几乎只是往那处投去了可有可无的一眼后,便毫不理会的打算继续往外去。 对方过分的弱小令飞蓬一点也不担忧此人在偷窃未果后,若还不巧遇见重楼的下场。 想来不是被丢出去也是差不离的结局,除此以外的是否会缺胳膊少腿,也抵不过是看重楼心情。 在罪不至死的情况下,便是最差局面,只要其不做什么多余之事。想死也是颇难,如此还有何好做计较。既行此道,该是也有觉悟。 因此,飞蓬本是要这么做的。 让他听天由命去。 倘若未有那人因惊恐过度而一个脚滑跌下围墙,且在惊叫“有鬼!!!”时令怀中画轴被推开了部分内容的话。 明是昏暗夜里,可月光落下,这一角却如似生辉。 缘故,正在那副半开显见的画卷上。那半掩着一女子的面容,便未得窥见全貌,也令人油然而生出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般的错觉。却是作画人的思念,满溢而出。 若再定睛去看,便更知个中ji,ng妙。虽情至斯,但其中画技却更为罕绝,当称巧夺天工亦不为过!流彩霞光,一目了然;笔触之最,应绝人世! 也正如此,备受追捧称赞的这画,出处何曾在人界! 飞蓬若有所思着上前,将此物好是收起。视线移转,又落窃贼身上。 重楼从不对飞蓬来去加以置喙,这却并不代表他全然不知对方动向。 飞蓬停滞稍久,便被重楼觉出不对,是即刻起身去寻。 天色虽是暗沉,但神魔眼力不可同人相提并论。重楼步过转角,抬眼便见飞蓬是安然无恙的正驻足思索。他再一扫四下,便看见了地上还躺着个鬼祟的人族男子。 飞蓬感慨出声:“似乎是被当做了什么奇怪又富有的人来看待,然后便有人不禁来赌个运气。” 他虽无法理解这个中思量,却也清楚人各有志。但这次对方反应实在呆傻,便有些:“该说是蠢好,还实是利欲熏心好呢” 重楼无意区分其中,在他看来这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全是蝼蚁行径。 因而,他冷眼看向那人,也只道:“何须细究这些?常为贼者,至此杂碎地步,死不足惜!” 飞蓬一想,也觉有理,于是又说:“你我不便cha手人界,但此刻又是夜深,还是明天送去此界县衙。也索性将他做过之事,一并清算。” 重楼未有意见。 此人是去是留,他并不在意。飞蓬非是上心,也不在眼前碍眼就行。除此两点,其他一概并无所谓。又况且,这当下,重楼正对一事有所在意。 他直言便道:“你不是正要出去?” 未料从不过问的重楼会忽起兴致,飞蓬顿了顿,才答:“不错,我本有这个打算。但这会儿想来,不去也可,左右不过是为印证罢。也无需这么急” 浮云吞噬了月光,隐匿了明月踪影。 但重楼仍见,飞蓬妥协般的半敛下眸,说:“人族啊,此刻多半尚於安眠未醒。” “这时,你我也应以入乡随俗吧。” 古镇的次日清晨,稳定的安静祥和被一声悲壮高昂,又兼以惊恐的男性尖叫声打破。 事发地不是何等偏僻所在,惊扰的自然也不只一二小猫。 不少人匆匆忙忙或提着锄头扫帚等‘武器’或空手只为询问的奔出家门。等到了地方,才是面面相窥。 树底下缩着的是个穿着轻便、灰头土脸,近些日子才回来的二流子。 可其虽是那种被人给兜头教训一顿也不会令人意外的货色。但此刻脸色青白,像是受冻了一夜,又五花大绑着被丢弃在树下的场景。仍也足以令这些良民讶异不已。 甚至于,再瞧到另棵树下受惊到瑟瑟发抖、出了名胆小的青年。这群一大早的便被这出闹起来的街坊邻里,都未有太过责怪对方的大惊小怪。 四下一时的寂静,叫门扉轻启声便显刺耳。 这处,却竟是一户人家门外。而自内步出的这两人,正是已知门外发生了何事的飞蓬和重楼。 这双方甫一会面,还未如何,倒是人多势众的那边立是显出局促的态度来。 见他两人上前,也不敢相拦,反是为之让出路来。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仙三重飞]以情作注 作者:往事皆矣 第3节 但又都是些朴实的人,今日发生这事实际也不算小了。就算再是干涩也还是有人不免开口说上几句现状,等到后头有了旁人搭腔,就渐渐放开了讲。 这样三言两语的,逐渐的竟是多了不少声音。甚至有说上头了的,一不留神就向着他俩攀了几句大哥兄弟的,等回过神来才小心噤了声。 飞蓬重楼身为神魔,不曾拘泥于这些个,自也不与凡人计较。 可当他们径自到了昨夜抛在此处的那窃贼跟前时,周边聚拢来的众人仍一齐收了声。 重楼於人情世故尚算了解,现下也如寻常所为般,在人前将异族特征掩了去。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便会委屈自己刻意隐藏什么,又或大包大揽下什么。是眉梢微动,忽便问了句:“你既是昨夜将之丢出,今日又何必再理?” 飞蓬闻言,先是去看了眼重楼。 后才干脆袒露答道:“大多比较私人的地方,我皆不惯旁人涉足。有事也罢,可如不请自来的” “那种不速之客,在我看来可无留下资格!” 因着此话而猛然扎入到感情和理智极限交锋中的重楼,无意识的面无表情了一张脸。 好在飞蓬这时已是将目光别开,同是无视了脚下那受术法影响而至今兀自昏睡的窃贼,转身向邻里寻求起了帮助。他不清楚此间律法如何,因而竟是不大放心。 也相当出人意表,飞蓬於此并不生疏。 仅随意将昨夜之事作了个概述,复又是道初来未久不知当地情况,故望施以援手。 只此含蓄的表达了番,便令心中已经产生了要极力避免给初来乍到的两位贵客以古镇作风不良印象的众人将一切都揽了下来。 但飞蓬哪需如此多人,又他适才便注意到,这其中不少人出门时实在匆忙。 他言辞巧妙客气的推托了几下,便劝动了这时回神自身仍还衣冠不整的多数先行归家,只留下寥寥因各种缘故而正合适的几人。 待这几个青年将人抬起,余下便只剩了那仍瑟缩原处的男子。 而见其引起了飞蓬注意,剩下的这些人也是七嘴八舌的便解释起来。 “他姓唐名元洲,自幼丧父,全凭他那也未另嫁的寡妇娘一手拉扯大。前几年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变成这幅胆小样了。” “幼时的时候,他可是我们中最皮也是水性最好的一个。因着他水性好,可没少突然冒出来吓唬人,在这到处是水的镇子里,还真是防不胜防。” “可不是嘛!他那会儿胆子可大的很,镇子里哪几个没被他吓过?但他长的讨喜也聪明,那会儿的大人都说他日后一定会有出息” 都是些从小一起长大的镇里人,平素不回忆这些也罢。 这会儿你一言我一句的,就说得几个四大五粗的汉子都有些伤感了起来。 但到底往事,而手头事情也总不好耽搁过久。也就一小会儿,他们就重振了ji,ng神,甚至因此而感到了些许的不好意思。 当然,这情绪是对该是主事人的飞蓬而言的。 重楼掀眼看过,对此是浑不在意。 飞蓬更是索性对此付诸一笑,他从未觉得念旧情,是为坏事。 这事如此作罢。 但这於神魔是连事也称不上的举手之劳,却令飞蓬在此后感到众人疏离又减三分。直是啼笑皆非,不知先前他俩却是被当做了何等难以相处之人来看。 距离拉近,这一路就热闹了许多。 待倾斜的晨曦,渐渐铺满了道路。飞蓬也终是缓却了眉目不觉存有的深切冷淡,偶时也不时cha话上一二。而重楼无需错步於后,也知他此刻惬意。 正是,几人能得以知晓 这兵戎不惧、软硬不吃,乃至於流言蜚语也全作清风徐来的神将最是难以推拒的却竟是这些微细小节? 重楼低声轻哼,非是多数时的不屑嗤笑,倒是轻镀了些许的安稳暖意。 哪怕是不曾承认,飞蓬如今模样,却终是除了兵戎相见外他最乐见、也少见到的。 那是何等罕见模样? 孤傲孑然的竹,因连绵不绝的雪而染上厚厚的霜,便也为一寸暖阳复露原貌。于是霜雪消去,清静高洁仍如故,却也如春风。 是仅见过便足夸耀,是仅促成便生餍足,如此这般的景色。 神魔亲往,自然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但不得不提,有大半还是托得此地是个罕见的不受任何朝廷管辖地方的福,少了弯绕,处理起事来自然神速。不若就各个手续下来,怕未有几日,当真不成。 而也正如昨夜神魔之间的那一番交谈,这於夜摸入的窃贼真是个劣迹斑斑之人。 但人界的律法即便能审讯出他犯过多处多起的盗窃,却到底无能同神魔般,一眼窥察出其身上还有着杀伐之罪。手中染了不应的鲜血。 不过,就算如此。单只此罪,也够其受的。 盗得多少便需偿以且补,终身只得行苦力,因量更处以脸上刺字割趾等以示其罪重。 正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08 此后还有一事,颇值提及。 原是连初登门都局促到不敢久待的邻里,现下已会在偶然遇见时亲热的打声招呼。 而多了接触,双方态度便均有了缓和之处,生疏的情况更渐有了好转。 重楼虽是少理会什么人,待幼崽却是意外的宽待,以致附近孩童都对他颇有好感。在老人那边,也有着奇异的威慑性。 飞蓬则更是意外的受欢迎。大人小孩乃至老人,好像只要愿意,他同谁都能谈上几句。也许是性情缘故,其中又尤为在老人和行事正派的人这边最博好感。 有次重楼甚至於门前撞见过一家老人将自个儿种的菜塞於了飞蓬后,全然不能意会其逐渐凝滞的笑容和干涩下来的道谢含义的欣然离去。 徒留飞蓬渐渐失去了笑容的怀抱着一颗颗上是翠绿喜人、下是仍带泥泞,一看就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新鲜蔬菜,而脚边地上还有着一篮子的同几块腊r_ou_摆在一处的菜 重楼当场笑出了声。 在飞蓬神色不善的注视下甚至还颇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这自然随即就遭到了无情的报应。 他被飞蓬同样当场的以拿不过来的胡扯理由而强行转塞了原本由自身抱着的那一堆菜。 而顺手又将下面那篮菜提起的飞蓬入门后,还不忘回头对重楼露出个带了点狡黠意味的假笑,强调道:“所以说,就拜托你了。” 这下就轮到重楼错愕不已又到底未有丢下那些菜的跟了上去,啧啧感叹对方这脱离了武力后,直线幼稚的报复。 飞蓬不肯就此束手就擒。 他反其道行之,却说重楼这样好欺负的情况太过难得,即便麻烦了些但能见其讶异也挺值的。也顺当换来了重楼嗤笑。 但话又说来。 在失却了大打出手的条件后,本该相顾无言的神魔如今尚能如此过于靠近的抬杠拌嘴,也许也正是同此事般托以了这如梦般未曾真切的异界之行的福。 生出更多期望,兴许亦不算愚不可及。 时日渐去,不知不觉他们已在此从深秋待到了冬季将至的当下,有关破除此界於神魔之井界点的关键却迟迟未再现身。 神魔虽不提及,行事也如往一般,似是淡忘此事。但皆心知肚明,此地终虚,来处为真。 他们总归仍要回去,区别也只在早晚。 这年的初雪来得巧,也仓促的很。 於半夜里合着细雨而落,将当真几近不再动用灵力的飞蓬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待他匆匆起身去往外头桌案前,那受近来兴趣所致而买来的一沓宣纸早是遭了罪。 镇纸被移了位置,本被压着的单薄的纸张飘落在地,沾了雨痕和泥泞却仍依稀可见一些鸟类甚至野猫踩过的痕迹。 这里曾发生过怎样的惨案几近是可想而知,想来也就是这个缘故,后才叫风吹到了地上。 这算是自作自受吗? 飞蓬想起前几日自己才因邻里抱怨动物都不肯靠近这一块地方而同重楼商议将存在更为收敛些,忽地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发生了这事,飞蓬一早便出门又去置备。 昨夜的那场骤雪,到破晓时分便停了。但便如此,却也足以积出一层不算多,却也得清扫一番的雪来。此刻近乎家家都在各扫门前雪,就连来往的行人也显几分匆匆。 倒是些老人因年事已高、不宜c,ao劳,尚有闲情感慨今年的初雪来得比往昔早了很多,也悄无声息得多,才一夜就好似天地间独剩下这抹色彩。 但这一路走走停停,飞蓬还是不知礼貌性的回以了多少次招呼后,才顺当的将东西都买齐了。 他回去时已是近午,路上几乎没了什么人。 脚踏实地的走在雪地上的感受是有些微妙的轻盈,这大概也是一种难得的体会。 安静的、无干扰也无其他需要思索的,这不免滋生出一种奇异的安稳。 是懒怠了吗? 偶尔,飞蓬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虽是已到了家家将要吃午饭的时候,孩童大多却都未有这么自觉。 至少在不远树下的那群就是如此。 他们聚拢一团,仰头的姿态像是在看向什么人或物般,嘴巴少有停息的时候。 令路过的飞蓬微有侧目却是虽已然是这个情况了,他们的举动却还尚算规矩。未有怎么推推嚷嚷的,倒像是在自家长辈面前还要乖巧几分。 他微琢磨了下,就这片刻便以着敏锐的眼力极巧的看见了一片熟悉的衣角,顿时便不感意外了起来。 啊啊,若如此,的确是不足为奇。 雪是个很奇妙的存在,本就轻盈的步伐声会因此而愈发的声音微不可查。 原是没什么想法的飞蓬往前又行两步,也在这样良好过头的条件下,忽就起了个念头。 他眼神闪烁了下,神情难得显得有些动摇,复却镇静下来。 譬如此类,从来皆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此刻不干,谁还知有无往后? 飞蓬轻弯了下唇,愉快的如此决定后,踏出的每步都随着逐渐隐匿起的气息和放轻一分的步伐。 如此的拉短了些距离,眼看再近就有了被孩童发现的可能。飞蓬干脆是轻踏下地,就近翻上了处靠边的围墙。借着高度及枝叶的遮掩,轻易便不叫人知晓的信步而去。 若说老者是将灭未灭的残烛,成人是晦涩不一的孤烛,幼童则是火种。 即便触及此世未久,也最是无知脆弱,却也因此比之前两者更加的拥有将来及可能性。 没有任何一位具有远见的为君者会拒绝这些火种,其中意外而又未曾意外,却也包括了身为魔尊的重楼。 一小群矮个子众星捧月般拱着一个高个子,这已然算是至此后,不觉间常见的画面。 至少飞蓬便是打过好几次照面,偶时还连带着会被拽进这个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的探讨会中去。 他们会聊到的话题总是杂七杂八,重楼说话也从不考虑对面还是个孩子 飞蓬回想起来,好像每次自己被卷进去都是因为这种类似的缘故。 他每次皆觉得,虽开阔视野也不算坏事,可有时并非全然是件好事也就是了。 没有力量,又知道太多,总归也不是一件太好的事。 往往是因为这种想法cha话,后却又会因‘凡人将死也未必可及此等隐秘,又何况今日的稚子往后未必又会将此当真’这种念头而助纣为虐。 难道五行主风也会带来无常的性情特质吗? 最终又总在这种疑惑中收尾。 飞蓬微敛眼睑,他见枝叶之下孩童好奇的目光,也见重楼难得兴致的面容。 而不知是否因冬日的阳光总是很淡又有些恰到好处的沁入心脾,此时的视角也是奇特,这道来自树上的轻慢目光最后在某个瞬间猝然停驻。 像是初次见面般细看重楼。 从含戾的眉到桀骜的唇,深邃的容貌到张扬的神情。 半晌,飞蓬方是悠悠收回了视线。 指尖一挑,原拿在手中的东西被敛入怀,亦於枝头斜是倚靠下来。 ☆、09 错落的光影交织流泻,为这一处方寸之地降下庇护般的树荫。 树下犹然如初嬉笑肆意,孩童好奇兴奋的仰视着重楼。做客树上的飞蓬抬眼间曾倒撩起过半寸遐思,但又随即隐褪。 也许这么说来有些奇怪,但来前与现下却是两回事。 活得太久总是很容易带来一些奇怪的效应。 比如说,他总不免待一些寻常之景格外宽待及爱护。 又比如说,他已很久未有特别留意过谁。之前虽然也注意重楼,但这又有所不同。 原先的打算早在目睹树下一幕时似雪在暖阳下渐渐消融。 飞蓬又侧耳倾听—— 回以那些不知事疑问的,仍也是重楼於孩童而言有时存有过激嫌疑的言论及夹杂着些自身见闻的作答。 而他摊开手来,淡看去,忽生清风一缕。 孩子眼中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的,非同为年幼者不可答。 但有一点却无疑,比起那些自诩熟知世事的人族成人及老者,同他们的闲聊就要愉快太多。 他们心中的世界是尚未被完善的世界,充斥着奇异迷离的色彩。既可斑斓瑰丽到包罗万象,亦为空白到随意可供人涂抹。 话语更是天真直白,纵然本能支配利弊,也因无知而欠缺修饰。 故而便也总是令人啼笑皆非又措手不及。 一如此刻,正说兴起,有女童是突发奇想的扯魔忽是央道。 “吶吶!大哥哥这么厉害,能不能让小安再看次满天的红色流星!” 听得此话,周边的一众孩童眼睛是全都亮了起来,一拥而上根本没考虑过其他的齐齐对着重楼便祈愿起来。内容各式各样,其中不少与那女童所愿相仿。 重楼非是存在只为令人心想事成的许愿树,也未有太多的多余善意供以挥霍。 但面对幼崽,他又确然是存了几分宽待。 被猝然嘈杂起的声响引起了更多注意的飞蓬余光瞥去时,正见重楼不仅毫无计较之意,倒与相反的略一挑眉,像是打算满足他们愿望的神情。 察觉到这点的飞蓬饶有兴致的便稍是起身,就看后续是要如何进行下去。 单纯如想要些糕点之类的被轻易满足;惦念如思念家人、希望见人笑颜的被给予了相应之礼;最后的最后,只剩下许下盼望再次目睹流星雨的那些孩子们。 “白日陨星么,虽微不足道,也确是提了个有趣的愿望。” 重楼才意味深长的如此说罢。 天际即是应声浮起一众在这白日也可看个分明的赤红星子,方是现身便片刻不停的拖拽长尾,至远之又远的所在奔走而来。 那幕如末日降临,却又璀璨至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久等不到的那群孩子早已闷闷垂下头,忽听此言,一时倒显茫然。 反倒是许下其他愿望的孩子们兴冲冲的抬头四顾,很快就看见了这奇迹般的流星飞坠。急忙拉扯了小伙伴来看,这才令得无一人错过此景。 那目不转睛到甚至不舍眨眼的神情是於此最好的赞美。 此后之事,更如幻梦。 漫天群星至天际坠落时,携势像是欲要贯天彻地,这使得不少幼童后知后觉的感到了些许害怕。 但当它们临近,姿态轻盈纤弱,个头也是小小一个。便有孩子那特有的r_ou_手不禁像是对待不知从哪个草丛中飞出的流萤那般,轻轻一扑,抓入手中。 这小小的游戏,兴起也快,轻易便叫众孩童陷入了一阵不亦乐乎的捕获星子中去。 飞蓬亦有意外,未料今次重楼如此大方。 但这并非不可能,又被底下孩童笑靥分去不少注意,他稍想下也就抛开了去。 如此看了一阵,飞蓬便要回敛目光,却忽见一抹赤红比之它其他伙伴都要高挑些的於空中划过了一道痕迹。且看那方向,是掉不到下面去,倒可能落到这树上来。 虽他也奇为何重楼会犯如此错误,但眼见若它落下,是极可能会令下面缺上一颗。 说不得便即将要出现个独其没有星子的孩童 想到此处,就觉还是该助一把的飞蓬,伸手是取。 树下重楼就於此刻忽扬了下唇。 之后便正如谁人断定了神祗必会出手将它拨回原位,也会为此失却时机,而生受了这道自下方而来的力道而被挟制着拽下树去般。 飞蓬也在落空这顷刻间、极为啼笑皆非的情绪下於此电光火石间想通了一切。 好啊,他竟是在这里等着呢! 本就未有指望能瞒过重楼多久,后头更索性不再关注这些,哪知道会出现后面这一番事来的飞蓬脑中还在为此感叹。为拽他下树重楼可够折腾的。 身体已很明白当下情况的是於空中做了个巧妙的旋身卸力,随后错步轻落在地。 同重楼打了个照面的当口,甚至还抽了个空,将在方才一系列突发事件下掉出怀中的物件又依次揽回。 差点成为苦主的重楼也不客气,率性上前,直是将那已是极近的距离化了个零。 或者这么说也不太对,他不过是为接住飞蓬买来过多中一件落在身后而不及捞回的物件而已。 只是太凑巧,那也正好是个能把飞蓬揽入怀中的姿势。 但也离奇又怪异。 被如此抓住了的飞蓬并未立即呈以什么反应,他甚至沉默得近乎乖巧。 没错,是乖巧。 重楼神情微妙的憋了阵,好不容易才忍下来那可能会令飞蓬冷待他好几天的想要闷笑出来的冲动。 ——虽这说到底也是他没把握能一次次忽悠过在飞蓬那离奇的好记性下,显得格外具有杀伤力的偶尔回马枪。 乖巧的这种形容,若叫六界任何熟谙神将战绩的生灵知晓,怕无一不呆滞当场。 但在重楼看来,却为他有时心中所想 毕竟如若不是过分的乖巧,又怎来那执念般的固执己见,死守着自身也不信的那些。 想到此处,素来也只在飞蓬这里屡屡吃到哑巴亏的重楼眸光微暗,不大痛快的半敛了眸。 他这变化显眼,不快也坦露的相当,几乎没一会儿就整个魔都散发出一种‘我很不爽’的气息。 但这时的姿势,实在不便飞蓬立即察觉反应。重楼也到底是魔族的出身,又加之往后凭借自身实力被尊称以魔尊,担以了责任。 虽面对飞蓬总显得有些笨拙,但基本素质搁在那里,很快便通透了念头。 既然气闷,便找来缓解之法。 既然不快,便循着解铃还须系铃人的路去解决。 以这神魔之身,也总不至于还欠缺这些个时日! 在某种程度可以说是驾轻就熟的重楼自我开解得飞快。 飞蓬下意识看过去的时候,已是一切如常。便他谨慎的盯了会儿,也没能看出什么来。 但之后不知是否这段时日来相处下给的底气,重楼是一改过往谨慎,干脆便顺着心中所想那般的去做。 原无实感的另一当事人飞蓬自也立即於这之后察感到了这份变化所带来的影响。 总统来说的话,那莫约是—— 虚揽及实搂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 属于另一人的重量,交付在肩头;体温,建立在互相的感知;气息,煽动在裸露在外的颈侧。 说实在的,就他俩对打的次数,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实在不算什么。 但这却既不是在对战中,也不是厮杀下,更非并肩作战。没有命悬一线,也无外界所迫,更甚只是如此这般的 像是互相依偎着。 这好像就有点奇怪了吧。 虽未曾有往其他方向多想,却总因着各种缘故而同重楼产生各种奇妙联系的飞蓬无声叹息,却到底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他於这种直接好似总是有些无可奈何的。因此至此刻,竟也未能如何生出脾气来。 尤其待得偏头也只看见重楼不知怎么突然像是沮丧一样不想见人般的发顶后,飞蓬就更是忽然间半点火也生不出来了。 甚至于在这方面比重楼还笨拙些的飞蓬想了想,稍微犹豫了下,仍是伸手回搭上了对方脊背。 像是剧毒一样,无言又莫名的温柔。 若说群星陨落之景,於人是一生难求。星辰入怀,於魔又是如何呢? 重楼半阖下眸,微诧也难掩饰住的欣然在他眼中亮起,抵靠在飞蓬颈侧的唇角也难以忍耐的轻扬起了一丝弧度。 他未有多说,却是更为深切用力的将怀中像是终于开窍的飞蓬紧拥。 于是,待不时便将星子尽数捕获一空的孩子们留意起四下时,他们不禁是发出了声小小的惊呼。 也似如梦转醒,飞蓬轻吸了口气,如同重楼先前所做般,也将头暂且埋入了重楼颈侧。 不过他当然不是气闷的,而是为着自己竟然暂且忘了旁边还有不知事的幼年人族羞恼的。 虽说好像是应当十分超然物外的神祗系,但神将总有些十分、有时可称作古怪的自我感官标准。 比如说,所有生灵在每个年龄段时基本有着对应的知性没错,但在构造对外界认知的这个时间段里不宜告知太多超过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阅历年龄会造成角度不同的程度了! 显见是被突发事件闹得是思路打岔的飞蓬,目前一片混乱。 按理说该是处于常态下的重楼,却不仅未有提醒意思,反倒挺有静观其变的态度。 这部分缘由若要说起来,那大抵是看见另一方更加动摇就是有种特别能宽慰总是死磕南墙的自身感觉。又况且,他未必不乐见其成。 未曾熟识前及之后的很一段日子,重楼曾有过这家伙怕是不需要任何人的感触。虽之后打消,也非飞蓬主动示弱以他。仅是机缘巧合之下,又心头忽有所动。 身处此世,谁人不是沧海一粟,神祗何免? 他看来也不过是藏得更深,又太是不像,更如过客、身处世外远尘嚣。故而,众人皆忘,不知其所想,跟其可能置身事外一点干系也无! 而这可能,也不过是他还未曾遇见愿意将一切和盘托出之人。 又唯恐,过犹不及。 回归至常态的飞蓬几乎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便若无其事的松了手,甚至於在重楼的默许下从容的退拉开了半步距离。 重楼从飞蓬眼中还能看到点不好意思的情绪残留痕迹,却不在於那双深眸中窥见任何轻忽的闪烁。信念无疑着,如是他最为喜爱、又深感烦躁的模样。 不知遗憾或心安,重楼忽也是笑。 “你看,便是敛尽声息又如何了?但凡你在,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必会将你找出来!” 这真是,过分孩子气的宣告。 六界之內想来也就飞蓬会这样想重楼,而且还能不觉得有什么的仿佛敷衍般笑着回:“嗯,那还真厉害?所以,魔尊大人?这次引出的灵力暴动可该怎么处理呢?” 被这忽然称呼冷得沉默了一下的重楼再度开口就没有了前面的气焰,他谨慎着道:“飞蓬” “你是不是在恼怒——” “没有。” 未待重楼说完,飞蓬便做出了截断。 干净利落,直白得却也像是赌气反驳。 但这话道罢,就连飞蓬自己也觉出不对来。 他一怔,便被后涌而上的孩子们给连带着一起被团团围住。 於这些孩童而言,飞蓬出现的相当突然。不过这也无妨。 经历过先前不可思议之事,这些孩童已被打开思路。现下再看这同其常常结伴而行的大哥哥,自然而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他们是相同的存在。 一样的有着奇妙力量,一样的可以实现愿望。 这就是最了不起的事了。 甚至于看见他们似乎有了要吵起来的架势,不少孩子都急的不行。而其中有个更是灵机一动,忙岔开话题的问重楼星星是不是每个人都有? 重楼闻言是颔首肯定。 于是孩童困惑又问为什么没有看见他们的星星? “在这。” 飞蓬回答。 他摊开手,掌心露出一枚格外璀璨、正是刚才将他骗下的星子。 重楼则是哼笑,一语双关道:“可不就在这里,刚才尚还在我手中。” 孩童不解其意,其中最为聪颖的也只能半猜着重楼是说他们手中的这些星子。 飞蓬倒是微动了下眉,又看手中星子。赤色为底,一道墨色贯穿,稍微打量久些便有种奇异的即视感。好似细看下,谁人那乍看冰冷,却真切专注的眼眸 他沉吟着,直接看向了重楼。 见其置若恍闻,飞蓬於阖眸思索了少顷后,便决定把这当做赔礼收下。 虽听来可能有蛮不讲理之嫌。 但飞蓬却也是真心觉得,自己很难将此作为个单纯的好友赠礼来看。 他微妙着想,毕竟,送这种礼的也不多见啊。 ☆、10 重楼近来多了个习惯。 他开始在午后於庭院作画,常常转眼已过半天。 虽神魔无需跟人般常常歇息,因着各种缘故也多少会发展出点旁余喜好。但且不说重楼本质还是好武成痴,单就这个时常程度就有这么点不可思议的味道。 但若将此事同飞蓬联系上,却似乎也不再如此见怪起来。 这话说来,还需指回夜来初雪后的那日。 赠下星雨后全然忘了时辰的孩子们还欲玩耍,可为不令做父母的担忧,也为着他们身体着想的飞蓬却是催促了他们赶午归家。 自然的,神魔也在此之后相携归去。 飞蓬一回去,便立在了桌案边。 他觉今日所见,甚合入画。稍以沉吟,便落笔纸上。 虽比不得神界专司此道的ji,ng通,但也如行云流水,泼洒自如;画功ji,ng妙,取意甚佳。 重楼便於一旁看着,初时也罢,后却缓皱起了眉。并非不满,倒是诧异更多。 以他经年累积的眼力不难断出若无意外此画该是尚可,借以飞蓬心境甚至更可添彩一二。但偏也蹊跷,这画中灵气游走不定、均散开来,最后硬是止于了死物境。 就好似个天赋佳,却到底触及此道时日过短的学童。 但活过了漫长岁月,飞蓬又哪会是那些磕磕绊绊的才踏入此径的初学者? 他的画功就更不似了。 重楼揣度无果,再看飞蓬似是习以为常,毫不在意的便将画作搁置一旁学人族般任由它自然晾干。后有想画的便继续,未有想画的便停歇。与己不同,反是好一副洒脱模样。 见状,也无那放着答案可问不问,非要自身思索出才罢休执念的重楼索性是向飞蓬道出了此疑惑。 飞蓬闻言便答,他也不知个中缘故。曾起念问过,也因无神愿答,而最终作罢。 而话罢,许是见了重楼反应微妙,飞蓬斟酌又是补充了句。道是这也无甚不好,不过所作大气可挽,小意难绘。可总归非是以此立足,倒也无需太过计较。 重楼就不似飞蓬般不放心上。 他於神界之事可能并非了如指掌,但见微知著,便知飞蓬处境不佳。就细枝末节,也不觉应以姑息。是暗自又以记下。 尔后,望着那张画作,是出了神。 晦色渲染於纸,被指腹抹开,添分余彩。 从桌案取用不难察出深色多,浅色少,依如所绘多杀戮。重楼搁笔冷看,是轻嘲起眉。 见遍六界种种绮景情深,落在笔端,倒是无一比魔界那原有的断壁残垣、血雨腥风可得入画。 在这当下,真是极尽嘲讽。 但偏也有神浑然不觉。 初时还只在偶然间於上常感有的那道视线,早已不知何日起逐步被悄然靠近的步伐替去。 纵然仍是不言不语,可他若来,他又怎会不知?而若再是报以余光偷瞥,便使一切譬如昨日重演。 ——不变的落笔取意,不改的看客。 ——及独立在外的,仅自己方才知晓的、因此而引的这愈发难以遏制意乱的心境。 重楼不自在的拢起了眉骨。 便在他注视下,桌案上那画作忽若流水浅漾涟漪。失面魔兽低嚎若泣,匍匐魔族眼珠悄动,诡秘邪笑。 神魔默契,见状皆退半步。 是予之寸土显露其威,亦予其转瞬生机。 侵蚀入土的层层血水最先漫过了纸张,淅淅沥沥沿案而下。 画作已若血淋可怖,原在厮杀的两只魔物虽按耐未动,双目却已烁烁生邪光。 久也未久,那俩物忽露出个诡笑。桀声怪叫才是猝落,魔爪瞬息裹挟腥风,撕空抓来! 里外界限同飘渺之物般,於那爪下轻易破除,这一猛扑确是风掣雷行! 可再是势如破竹,也更该看所对何人! 重楼不过轻蔑地斜睨去一眼,本是凶暴迫近的魔物立也被那深重威压所摄。 莫说攻击了,直是重落在地,再起不能。 另个形如魔族的,却是未负他这外貌,要更谨慎狡猾些。 未急於下手,闪身没入虚空,倒是暂且逃过一劫。可到底蠢物,便是惧於重楼,亦转念便盯上了余下在场的飞蓬。 那下场也可想而知,身持清正的飞蓬不若重楼具备对此独有的震慑,却实为邪灵克星! 未及近身,那物已被迫显出真身。狼狈跌地不提,更被飞蓬以道风刃重创。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仙三重飞]以情作注 作者:往事皆矣 第4节 眼看着是要因着此伤而萎靡将亡,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它忽也连声向已露魔族气息的重楼哀求援手。 竟是灵智初启。 若是那以此为生,只求一日可得如此机缘的下等乃至中等魔族,该是欣喜若狂。 但重楼又岂是那爱借取外物来战的?又他本就未求,现下一看也只诧异地挑了下眉,便全然漠视了去。 倒是非为所求对象的飞蓬意外之下有了举动。他信步至桌前,伸出手来。指尖抚及所到,便血迹自散,裸露原貌。 待得那阵受驱而来的清风拂过,这张曾满是污浊的桌案便更索性是复以了如初整洁。惟已变之物无从改之,一如那画—— 其中那俩本该遥是对峙的魔物与类魔族是全然消失了无影! 也唯有断壁角上尚残血余迹,点明曾有凶兽停驻;一处红土血色尤为暗沉,勾出有何匍匐此过。 重楼落笔间煞气太重,又取景常为最为契合此煞的魔界。两厢互利,画生灵性亦多凶煞,有无灵智便如一般。 总是,不宜留於世间。 飞蓬对这画作稍以注目,便於沉吟中执笔起,挑色轻落间为个中晕染一线生机。 搁笔之时,云开雾散。 “若非凭画而生,我也无需篡改了意境。” 飞蓬虚点着画,语气不无惋惜:“这不就可惜了么。” 如此说着的他绝不知晓。 哪怕出声素来不疾不徐时多,随情绪起伏变化时少,故而时常被根本无从分辨其中差别的认定为冷淡。 这自然的误认,却也有谁能一眼看穿。 至少重楼此刻便立即分辨出了飞蓬那与话相反的还算不错、或者以罕见松快来说可能也不为过的心情。 重楼不甚在意向那画作瞥去眼,是分毫不顾惜道:“你这话说也太迟,且又有何可惜,魔界也便如此罢。倒是你若好奇,不妨亲去一看。” 说起这个,他立是被提起了兴趣,顺着话头便又续道:“魔界素来强者为尊,你若去也无需顾忌什么。左右我亦在,谅他们也不敢多嘴!” “在那神界循规蹈矩着这么多年,你早该去四处看看。一味枯守神魔之井而不知岁月,这岂非太过浪费!” 怎么好端端,竟又急转直下。 飞蓬头疼的敲了下桌案,寻思着开口:“这话哪似你这般说的。我无论去往何处,於那处不是桩麻烦?莫说你那魔界了,我便往人界一走,就谁也不知会发生些什么。倒哪像你说的这般轻松了?” “又我若一走,那职责该如何?总该交托出去才是放心,可不又绕回原路去了。” 打心底里,其实也不是没想过的神将细数起这些甚至有点停不下来。可话又说回来,这种种思索,说来也其实不过一句“放不下”。 他放不下的太多,又如何能不裹足不前。 也故而借口是真,忧思也真。 但重楼看来却不免觉得莫名,纵然已是知晓一二,他也不明飞蓬执念何在。可想嘲笑婆妈,又有些笑不出来。 末了也只撇头去看远处,嗤道:“说来说去,无非是你不愿!” “哼,也罢!本座还不至于要勉强於谁!” 连这自称都出来了 飞蓬偷眼瞥去,不见对方反应。便於心下轻叹了声,沉吟起来。 他倒知重楼是为何闹的情绪,但继续话题却不过枉然。也知不时其情绪便会回落再不放心上,心性无疑。 可这却,又该如何算作呢? 直至指尖无意蹭过纸张,飞蓬视线随之落下的那刻,答案方是显露。 “重楼,你可有曾为谁作过画的经历?”飞蓬轻执起笔,在指间转了圈,侧头去看重楼。不待其答,又自语笃定,“我想应是没有的,我也没有过啊。” 说完这话的飞蓬自顾低头又看那画作。 他曾於此落过笔,篡改了意境,令邪物无所托而化飞灰。 但这已是过往云烟。 此刻他敛眸去看,也仅是因为那是张宣纸。 便这霎时,已然在意到不再满足以余光观察事态的重楼视线回转,却忽闻和风过树,撩动树荫飒飒。 知而不曾在意的声响蓦然间竟能清晰至斯,唯余隐匿胸膛中的跳动声能以相比。余彩尽褪。 独见那神悠然弯唇,余晖浅镀睫上,轻扬的眉眼隐有不知世事般的疏朗意气及兴味盎然。 捻起纸张,张口便道—— “我为你画幅怎么样?” ☆、11 一滴饱满的墨汁脱落了笔尖,坠在画上晕染开抹刺眼的痕迹时,便也唤回了重楼远走至那日的神思。 但他眸光微动,又如何能不待这神思未离的片刻,报以缄默。 这失神,自然非为头次,也未及收尾时。 再次、於飞蓬吐露那话后,思索着,难以顾及四下。这近乎为近日来,重楼最常陷入的状况。 飞蓬倒不是未有生疑过问,可此后的所谓好转,也不过从表面转到了相对的隐晦处。便比如,猛然增多的受害报废画作,哀鸣如泣。 但这又有何办法? 重楼冷凝揣摩,於漫不经心间如此对自己言说。飞蓬於他,势均力敌,独一无二。因此,所有蜂拥而来的一切自然皆为应当。 正如,他既是欲从他身上,夺来那最是珍贵之物。又何曾指望过全身而退,抑或径情直遂?又况且 在他获悉之时,便知,此情无回;于是便同深渊,一去不返又何妨? 在他明悟之时,便知,此情如蔓;是为日久生根,何以释怀何以淡! 因此、于是。 飞蓬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是很在意,在意得不得了的重楼微皱着眉,到底施舍般的往下瞥去了眼。 是他今日落笔画作。 那失神间所落之墨掉得实在不是个地方,但再刁钻,凭以他的眼界怎么也是可试着挽救一二的。 这点重楼自然是看出来了,可便同往常一般,他并没有这种心情。 他的画是因适宜而作,平心静气也好,梳理杂念也罢。也许有点喜爱,但总逃不开这些。 如此,又何以再做出为此竭力思索这般本末倒置的事呢? 今日甚至更糟糕些。 重楼紧锁了眉宇,他干瞪着这不知自那以后第多少幅因走神及材质源于人界而毁去的画,目光像是想要在这狠瞪下令它自燃掉。 这不奇怪,虽然这种事再那之后是无可避免着频繁发生到了飞蓬都询问起来的地步,但跟他每回皆到却又是不相干的。 重楼哪怕仍不知是为何,但这也差不多是他之后怎么还能乖乖呆在这里作画的原因之一。 因此。当飞蓬迟迟不来时,也就无外乎他会是这个反应了。 而莫约又片刻,重楼将笔拍到了桌上,相当坚决又气势汹汹的转身就往飞蓬所在的门外而去! ——被堵在门口说亲是个什么感受呢? 出身神族的飞蓬以前回答不出来,当下却可以十分肯定的说上句:是件相当令神也觉困扰的事。 初时便因不愿因此轻率出手,而果断划去了作弊选择,仅留以了说服的飞蓬说实在着实未料之后发展——毕竟他自认口才还行,只是寻常倦怠於用在已身。 可显见有着千锤百炼的做媒经验的冰人与此窍几近不通的神祗间有着极度显然的差别,无论是脸皮厚度,还是其他方面。 飞蓬屡次的婉拒不仅是毫无成果,甚至数次只能默看着对方一张巧嘴既是说得了天花乱坠,又恰到好处的拿捏着不曾予人不适的分寸。 其中平衡把握之高超,叫飞蓬不觉讶异,又感为难。就此时而言,他实难冷下脸来,对待这些命火寥寥的将故之人。 就再等等吧。 正处空闲时,更思忖着应也不会太久的飞蓬做出了妥协。 他近乎苦中作乐着想:人族确然要比神族来得能说会道的多,也无外乎成仙之后,甚至有些比之生而为神的还要来得晋升的快。 飞蓬当然未有忘却还有重楼这时该在作画。但他漫步去,素是与之心照不宣,而不曾就此提。当然不知更多,还觉无妨。 这时便算凑活的聆听起了这大多已是年老无事,就爱说个媒的冰人们互相拉扯着说起各家的姑娘们。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般的舌灿莲花还心态良好。 其中有个妇人便似人缘不大好的模样。 本来这事若遇上同行那口角之争便是难免,但也独她被挤兑的最是厉害。这会儿再度被狠怼了把,这妇人面上挂不住,脸色立时就有些难看起来。 她冷笑了声,y阳怪气便道:“得了,向着我摆什么脸色呢?当年那件事谁不知道,即便不是我牵头搭线,难道你们还能不做刘秀才这个媒了?不过是我运气差,赶巧咯才” 看妇人竟是动了怒,嘴上无遮无拦起来,众人都是一惊。赶忙把人拦住了,又向飞蓬赔笑解释,是好一通忙活。 飞蓬没有拒绝的颔首顺着应下,如是之前听见他们恳恳切切的想要给他介绍哪家哪家姑娘般,礼节性十足。 只目光却似不经意地往斜下忽是一瞥,尔后更如若有所觉的是稍偏了头去看门扉。 那处仍是半阖着,维持着他开门后又未及进去的姿态。但偏在这视线落下的未久,却自内里逐渐被拉了开来。 家中除了自己还有谁在,谁能在? 来者简直是不言自明的意外。 檐下沉滞的y影在偏移的冬日下被延长,令得从门中方才走出的重楼像是整个被笼罩在了至深处的昏暗中,也丝毫不显违和。 难得的,他并未有第一时间给予飞蓬回应,反是将目光落在了适才言行不慎的妇人身上。 那视线近无逗留,可犹如垂看时见到了具死物般冷漠而毫无感情的眼神仅是瞥见一眼,足叫任何人感到一阵莫名、灵魂泛起的战栗。 不提那直面而欲要昏厥了事又迟迟不得的妇人,就那些仅被眼风掠到的众人也很是结实的感受了番什么叫做打从心底里泛起的惧怕。 这是太过非人的冷酷,却在这瞬息於这面不改色的男子身上展露无遗。 重楼反常的态度,引得飞蓬疑惑轻扬起眉,循这视线也同往那处看去。 这妇人是为毫无疑问的普普通通一人族。 是按理说,丝毫没有任何值得重楼投以如此注视的这种普通人。 便是认真又将这人上下打量过,飞蓬也只能总结出这样的答案。 至于那在他观察时妇人猛然更加苍白起来的难看脸色,暂时沉浸入公事公办状态的飞蓬倒是没有错过,可也别指望这时的他能有多关注就是了。 曾是常年浸泡於战事中的神将,实在鲜少有过空隙闲情去将他人情绪依次顾及过来,便於此道不可算ji,ng。 但这不重要,从来也不重要。 他只需分得清轻重,已足以。 此地一时弥漫开了相当诡异的气氛。 慑於重楼身上的气势,众人甚至起不了妄动的念头。即便是四肢酸软,也无人敢动,堪称是场酷刑。 但重楼并无怜悯,他这时还在为前头听见的碎语而恼火。 倒可作另个出路的飞蓬是到底有些不落忍,堪堪搁下那些思索。带着点制止意味的唤过重楼,才将局面大概挽救。 不过如此一来,重楼的心情就更是恶劣了几分。 在飞蓬面前,他本就少会多做什么,况且对方又不过是那手无寸铁之力的无知凡人。 降下责罚,胸襟未免不堪。可若是全然不理,却也不能。 飞蓬不是什么对他而言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 重楼太过清楚这件事。 因此明明是哪怕目睹神界任何神祇被如此纠缠,最终无论是要落个仙凡恋也好,仙妖恋也罢。 都能只当是看了神界一个笑话而无动于衷的重楼这时也无法再保持那等置身事外的态度。 那是怎么看,都太过可笑的事。 唯独他,只有他! 这屡次因重视神界而推拒了其他生路的神将,若要落入那种地步去,叫他怎能准许! 飞蓬这时将好些事串在了一处,才是有些回过味来。这倒不怪他,既是从来对于自身之事少有关心,自然一时也难想到那处去。 况且,这都有些匪夷所思了。 饶是向来自信於判断,飞蓬也不免犹疑了下,方纳闷道:“你,不是吧” 而他甚至未有说完,已然意会的重楼是迈步走来,落声相应:“你既知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又何以浪费时间?哼,总不是” 他往四下一瞥,还未怎么缓过劲来的众人又是齐齐一僵。 早就知道重楼有时生恼的点很奇怪的飞蓬只好当自己没看到,以免再生事端,而诉以答复:“他们只是做了认为可以做的事。我正无事,那又何妨聆听一二。” 近乎这话落下的顷刻,重楼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极了,怒气也是更盛。 飞蓬何等敏锐,可待他看去时,却只见重楼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而一如往常般嫌弃道:“听这些有何乐趣?你倒不如同我去比划一场,也比这来得解闷。” 这话自然是换来了神将直截了当的唾弃:“是谁说纯招式比拼跟隔靴搔痒般,不但没解了瘾,反倒更想好好打一场了?” 重楼欲要反驳,但话到嘴边一琢磨,反倒发现了另件事来:“你此后几乎再不应战,就是因为这个?!” 飞蓬:“” 就知道他怕是丝毫没有在意。 飞蓬按着想要叹息的心情,索性也是和盘托出:“倒也不止。虽是有点考虑到你忍耐度的问题没错,但有个问题也很重要,是什么给了你我应以天天应战的错觉?” “虽也没什么,但我可还不想这样度过这段时间难道你我於那时却未打够?” 虽因知晓前段时日总是受拒的原因而受到了意想不到的打击。但为答此问,重楼也只消沉了一小段时间便重整旗鼓,是扬眉宣道:“不错!你我尚在那时,可谓诸多不便。至此地,何不再战来过?” “今不同昨,而今岂与那时同?你既在我身边,那自当惜取眼前!” 早知重楼於武痴迷,也知其有时用词不讳,这却是飞蓬头次觉得这的确是易造就些误会。 他哑然着,依稀觉着耳畔似是生热。却摸去,又不察丝毫多余温度上扬。不禁庆幸,好在这仅是个错觉。 但心思若敏锐,便难以放过错漏。如是飞蓬转念便又微顿,像却步般,再提该否往细处深思疑问。 他报以犹疑,便辗转又虑起是否要多抽些时间同其比划,而非将大好时光皆放在体会难得安逸上。 可这所思所想不好告知,飞蓬也未有打算直言,却是说:“我未觉不妥,确该惜取眼前。” 重楼闻言,眸光似沉了些,理所应当道:“可此道本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便是不甚爽利,但总聊胜于无。” 真像是他会说出的话。 飞蓬彻底没了回声,是心知再争论下去最后绝对也只会陷入到奇怪的循环中去。 就像某次实在忍不住,结果从比划不比划顺到烈酒好还是清酒好,然后又莫名其妙的一路畅谈了下去。 而中途喝了趟酒,就更是不得了,醒神后是忘得尤为干净。 ☆、12 求生之本能,确是神奇。 为结缘而来,却意外遭了胁迫,众人从惊惧中缓过神的时间却并无需多少。可见那处聊得顺当,谁又敢是cha言?又仍有一事悬而未决。 他们虽委实不愿再於此逗留,唯恐重楼是改了主意。 但自身出头,又是未敢。只怕言语不慎,又惹了重楼不快。当务之急,便是寻个敢于之人。 可此地稍也偏远不提,先前见着他们一众上门,周边人为给方便自然便走得也远了些。这一时片刻的,却是除了在场无人可用。 偏生干这行当的,便年纪尚轻些,也非为好应付的。僵持稍久,就起了争执。 这厢动静,自然为耳聪目明的神魔於第一时间察觉。 重楼当即失去了本就寥寥的耐心,皱眉是将要叱呵。飞蓬却先於他步的开了口,解围道:“已是此刻,诸位何不早些归去?免叫家中担忧。” 可下台阶,众人自是忙不迭的应下,甚至未有气力计较是否匆匆的便各自散去。 有位老者去前却犹豫了会儿,竟也未自持长者身份的向着飞蓬便以赔礼。 他叹称心下有愧,看出飞蓬无意却因自持知事而罔顾,后见重楼方知个中大错。可相见为缘,他既得知,便不可坐视不理!仍有一言,需劝诫以飞蓬。 虽时人将断袖奉为风流佳话,但此话仍是立足娶妻生子不误之上。若孤行此径,是必遭旁人鄙夷唾弃不提,更於孝道有碍。是断然不可! 飞蓬闻言是当场愣住。 若以曾经,他本该不解何出此言。然现今,却难免因此动念而杂思叠重,似有所得。 同也听得这话的重楼斜睨看去,冷声:“既知不该,该当闭嘴!本座同他之间还轮不到你这杂碎指手画脚!” 那老者早也自忖活够,半截身子入土,哪是在乎! 不过见飞蓬沉思,自觉已算言尽于此,才又是一看重楼,摇头扼腕而去。 飞蓬抬眼四顾,门前空落已无人。这才低声,似询问似自语道:“他们并不知你我身份,自然更不知神界严禁情爱之事。你当知,又何以不快呢?” 重楼默然,他凝看远处,反问道:“那你心知肚明,又为何还放任至此?” “人族这短短数载的命,於你我是弹指一挥间。顾念诸多,也不过平添了场枉然,这不值!” “你担心我。” 飞蓬笃定的话音打了重楼个措手不及。 可这却是声无需反应的告知,不仅是未给他反驳余地,甚至飞蓬是接着说了下去:“不过你何时犯起这种小看我的错了?” “人族啊,是因这样向生而生、向死而生的样子才显现出那尤为独特的魅力。我见他们,心生的欢喜便同他们看待那些美丽的花般。” 他喜爱,又如何能不怜爱。 重楼啧了声,他发觉方才的那些许胸闷,对比起飞蓬此刻的神情语气引起的窒息感,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他言语间的模样太像个‘神’。 与沽名钓誉无干,与自诩有能无干,仅是靠近了无情天道的‘神祗’。 下一瞬,这‘神祗’摆了下手,似是没了追问念头的转身入门。 那暗色的衣摆随着步伐蹭过半开门扉,像是轻为染上了点烟火的同时,也落在了星眸中那片倒映着的深海里。 “推算下时间,你该是画作已毕。无敛收,是说今日许我得见?” 飞蓬那微顿的欲言又止固然是令重楼介怀,后续的语句却叫他立时失了这份余裕。 重楼脸色一变,什么杂念通通的都被抛在了脑后。 前段日子他是依靠着自身淬炼至深的空间术蒙混过关,今日却不同,太过在意飞蓬去处下画作根本没注意收起来! 简直是堪比魔界遇难的巨大危机感笼罩在了重楼的头顶。 他自然是不肯坐以待毙的,当即便三步作二的抢步过去,在飞蓬难以置信的指摘小气中同其边是拌嘴边是竞走起来。 虽有那日之事在前,可却像再无旁人知晓般。 不知怎么,神魔骤然是大受欢迎。许多不知何处冒出的爱慕者是层出不穷,连着冰人也是无知者无畏的紧接涌现,丝毫不循常理。 就造就了如此独特一幕的发生。 飞蓬出门再遇年迈的人族老者,除了闲谈两句,更多是被劝诫或甚意图为他牵引红线。而若途遇男子则多或扼腕叹息或默然远离或挤眉弄眼,欲知个中详细。 就是街上漫步,也时常撞见哪家的姑娘、带话丫鬟上前,或娇羞相邀或解恨唾弃或默然垂泪。是堪称花样百出,应有尽有。 于是多次正色拒绝无果后,飞蓬便考虑起了向重楼看齐。 不过在他下定决心前,就於某次被外来客误会成负心汉后,忽然意识到以这种直接或间接的方式已见过了镇中大半的待嫁女子。 —— 比起深陷战况的飞蓬,重楼简直是落了个无事一身轻。 这说来,并不奇怪。 相较交涉广泛、又算好说话的飞蓬,重楼同旁人则少有情分,更谈不上给予脸面。不欢而散的多了,自然便也几乎从这场风波中悄然退出。 而说是几乎,概因有些姑娘还真是好这口。但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面对这难度比飞蓬不知小了几个层次的情况,重楼稍以手段,就轻易脱了身。 甚至於,他还能格外无事的拿着要不要陪其上街,好免为其去番麻烦这事来作弄飞蓬。 ——不过,看他满脸困扰的来邀自己出门是挺有趣的,但也差不多该将这场闹剧结束了吧。 转眼间便晃悠着过了冬至。 小雪时,神魔同当地人的关系尚且疏远,自然没人告知节气是需要过的。到了冬至,他们自然是什么准备也未有。 察感到此事的人不乏盛情相邀的,然神魔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拒绝。 盛情难却虽不是说着好看的,但在重楼态度明确,面对的又是一群小萝卜头;飞蓬甚至面不改色的搬出了他需回去,好监督重楼把他说过的做饭一事落实下也只能败退。 不过,说完这话的飞蓬转身便撞见了重楼,就真是个意外了。 当夜繁星满天。 一神一魔坐在屋顶上,取了酒,就着底下同他们全然不相干的欢声笑语默然对酌。 此情此景如返神魔之井。 他为魔尊,他为神将,仅此便令彼此之间仅剩遥相对立。便是凑巧坐下对酌一二,也仅剩相顾无言。 一如此刻,亦别於此刻。 谁人可料而今。 彷若彼时,却再无那等疏远距离。更甚,就连曾深於埋葬的半寸心思亦有时机死灰复燃。 重楼眸光微烁,唇角挑起点深意合以杯中酒是一饮而尽。举杯示意下方,道:“既是一贯拒绝不得好意,你今日怎不再去同他们厮混,倒与我在此独酌。” 飞蓬垂眸看着那方寸的水波荡漾,近似於尽敛人气的模样出尘而冷寂。不知思索着什么,他没有抬头,但也未有无视重楼的搭话。 只平静道:“不合适。平日便也罢了,但像这种时候再掺和过多的话,於我於他们都不是件好事。” “维持住当下就已经够了,重楼。” 真意被一语道破,重楼低哼了声,再不迂回:“你便是顾虑太多,才显得束手束脚!若有你剑刃的一半锐利无情、势不可挡,也绝然要比你现在活的痛快得多!” 明明自身也知这不合适,未有接受任何人的好意。到了此刻,却对他人一劝再劝起来,这真是 飞蓬失笑着掩下叹息,搁下了仅轻沾过唇便未再受用的酒水。他拢衣起身,遥看着远处灯火,声轻却无疑:“此地是沿路风景,你我是匆匆过客。这不一样。” 闻言,重楼是笑了。 笑飞蓬纵然战力出群,心思缜密,却偏要对己视而不见。一次又一次,罔顾若无物。 他掩着怜爱地摩挲杯身,兀自独酌,一杯又一杯。 那酒盏眨眼空,也眨眼满。 就在飞蓬以为重楼不会再给以回应之时,他开口是提:“你说过无论何以,不曾怨恨。我却忘问,你身处神界,如今仍感归属吗?” “还是、已然不识这滋味。” 寂静夜空下,这话音落得猝然。 便有那,白鹭惊飞。 ☆、13 画作完成的很快。 哪怕此前飞蓬不曾为何人作过画,可底子尚在,便也不显多难。但当只剩容颜未描时,这笔却是悬而未决了许久,多次只差落下又偏止步于此。 重楼找来时,便见他如此呆坐了树下,不知思索。而上前去,便听叹:“果然还是不行。” 竟是有些气馁。 飞蓬风轻云淡,也确不在乎的时候太多。 这忽如其来的消沉,叫重楼一时竟不禁微怔。 待他敛神,飞蓬已将画作收起。是浅弯起唇,正好整以待的看来,半点没有欲就前言而解释一二的意思。 是不以追问,还是进行询问? 重楼短暂的衡量过后,未有就此开口。 他们碰到一处,不免便叙谈了会儿。 说得不是什么六界大事,倒是些颇为寻常的所见所闻、日常琐碎。不知不觉间,时间也过飞快。 待飞蓬起身往外去,便顺带也捎上了重楼。 有些事,总只在发生时才可知晓。 一如谁也不知重楼有着闲逛的耐心。可从早到晚,自始至终。 飞蓬也有偏爱四处漫步,纵然只在方寸之地的天性。便漫无目的,闲适之姿也令人联想不到游手好闲这类易遭到唾弃的念头,倒多生岁月静好这般的感触。 就像重楼於过往的某一刻,忽为之被勾起的念头。 飞蓬做自己时,远比他当那神将时要来得好太多。 如有不拘的自由四散在他身旁含而不露的清风,轻而稳的凝固了双方存在。 我想让他做自己。 这是重楼最初的突发奇想。 他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这念头却一点点加深。直至某日,重楼再次想到。 飞蓬实在很像是明明能解开枷锁却偏要画地为牢的愚忠之臣。虽自然,他未有似人族那些的那般蠢,不知前路渺茫。可就执迷不悟,却大抵也不差几分。 自己便似那不时试探於他,明知袖手旁观最是利族,却偏要cha手令之清醒的友人?敌人? 他思忖了半晌,也没能得出个结论。 这说来简直诡异,神魔之间难道还能存了为敌以外的别的干系? 重楼静默着想。 心下却是已有答案。 这是何等的一目了然。 自己根本不甘与飞蓬之间是只能,止步为敌! 最初浅浅的念头终是化作了念想。 从可有可无,衍变过度到了未曾想过的程度。 曾现的追逐盛况早几近消失殆尽,现下的飞蓬便独自漫步,也不再受那般的打扰。 这缘由说来不甚稀奇。 但初时却少有人察觉到往后的这一番发展,毕竟任由谁来看,也总觉那些姑娘家不会善罢甘休。事实却远比这简单的多。 不过是此地的姑娘要比想象中的要识趣很多。 这种事在飞蓬在街上遭遇过几次告白事件后就已发觉。 心术正的,越是本地人便越是如此。知晓无望,便会於利落表述情思后,坦然离开。 许一时谈不上放下,却也不会太过痴痴执着,以致伤人伤己。清醒而明确的舍弃着可能损伤自身利益的一切。 她们成熟的不大像这个年龄应有的样子。自然,那些放不下的手段上也不像是。 抵便也就重楼明是已有所察,却因混不在意才之后一时回不过神来。 心有几分松快笑意的飞蓬轻瞥了眼身侧,暗道:也就所幸他是出身魔界这最认实力的地方。便是诡计纵横,也难做。况且 想起重楼那难缠的空间术,飞蓬条件反s,he的感到了阵头疼。半响,才是转念。 但那处虽不妙,却可能也唯有这百无禁忌的地方,才能生养、磨砺出确然桀骜又独然纯粹的魔吧。 他们沿路而行。 曾因走在一处实在若无旁人、直与人划下了深刻的非是同类印象而不敢上前的人们现今不但是能坦然的打声招呼,借着飞蓬而壮胆着连带着给重楼塞东西的也多了起来。 这虽不是重楼往后便与人熟捻起来所致。但也是谁家能没几个孩子,受到的种种照顾大人总该记着点,所结出的善果。 身着厚衣的孩童四处跑闹,看见重楼免不得停下脚步搞笑地行个不伦不类的礼来。他们做这事时神情肃穆的很,眸子却亮晶晶的,既是有趣又过分可爱了些。 重楼对此无甚反应,似乎是习惯了。 飞蓬却是在笑问了两句近来正做些什么后,被孩子们神秘兮兮要维护秘密的样子逗得不清。 重楼见了,cha话便道,明明我在,你竟还舍近求远。 飞蓬促狭是噎他,答非所问称,但你却比不得他们可爱啊。 不明所以而自觉老大被欺负了的孩子们对飞蓬这话是不服气极了,他们抢在了重楼之前,拼命举例了老大可爱要点一二三。 弄得飞蓬差点当场笑出声。 而飞蓬之所以最后没真的这样笑出来,除了觉得重楼恼怒了虽然大多时候都没问题、但少数时候实在不好哄外,大抵还有很大部分得归功于靠了重楼肩膀无声的疯笑了阵当缓冲。 总不至于同孩童计较的重楼倒是有去找飞蓬麻烦,可不幸对方有点笑厉害了,他只得半是虚扶着对方,再嘲其幼稚。 气势便低了不止一筹,倒像无奈纵容。 辞别了这些聚拢来的孩子们,飞蓬心情好得很,他不觉带着点怀念的反反复复轻哼起一个旋律来。 重楼不曾听过,但也能听出这调子很独特,轻快、明亮也有种无拘无束感。叫他想起一切曾予以片刻乃至更久的弥足珍贵而近乎惬意的自在滋味。 那些触动中时常交织了烈焰与兵戈,四溢的硝烟战火。偶尔也有着安逸到,曾经无觉的浮世烟云。 他不禁向飞蓬询问。 飞蓬回以笑说,是本以为全忘了但没想到还能记起一些的旋律,因此也不甚清楚。只似乎,曾经为钟爱。 虽是傍水古镇,但因一处死火山於附近坐落,冬季的水面也不如何结冰。 水上的船家便未少,但越是靠水也仍是越冷了些,难免萧条。有个眼尖瞥见飞蓬,隔着老远便打招呼。看他们走进前了,憨然笑着开口就夸飞蓬曾经帮他把搁浅的船送归水上是有做了多大的善事。 可能是老实人就是实诚又不大会看人脸色,他不仅夸起来没个停,也没留意到看着挺从容镇定的飞蓬眼神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因为不好意思而开始飘忽起来。 重楼倒瞥见了飞蓬有点红的耳畔,他记着前面的仇,挑眉就向人搭了句。 船家一听,便觉找到了知音,原是受飞蓬所劝欲歇的架势又是摆起。竟是有些说上几天几夜,也未必没有这个ji,ng气神的势头。 到最后他们要走的时候,意犹未尽的船家甚至还顺带夸了重楼几句,好似已认下了这位同好。 但那船家自然不知,非但飞蓬为这结束松了口气,重楼到最后也有些微妙的有苦说不出。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仙三重飞]以情作注 作者:往事皆矣 第5节 在飞蓬面前这样明确直白的夸他,算作很罕见的经历,但也有些公开处刑的感觉。这盘不禁没掰回来,还因为老实人的杀伤力跟飞蓬来了个两败俱伤。 辞别船家后,神魔皆是沉默。 回程的半途中,下起了雪。 这在神魔两界倒不算稀罕,却多为术法催生所致。似这般自然而然的,除却某些个地界外,却是没有的。 重楼忽想起这些来,目光不禁往飞蓬身上去。他自己素是来去自如,六界没不能去的地方,因着公务及兴致也没少到处去。反是飞蓬总也因故留守神界,不说全然也是少去别界的样子。 这么想着,他突然便开了口:“下雪了。” 飞蓬顿足,应是:“是啊,又下雪了。再不久便要至人界的元日了吧。” 他注视着飘飞的落雪,眸中浮现出的是比在战斗时要来得平和,比在神界时要来得袒露的清静安和。 重楼视线为此停驻了瞬息,若无其事的又转了回去。亦道:“算来确是不远。” 待得了飞蓬一声轻应,重楼复才续道:“如何,你可想去?” 飞蓬沉默了会儿,却说:“怕是等不到那时,便该寻些时候与人告别。我们可作滞留的时间已不多了若再久,得不偿失。” 重楼拧眉,沉声是道:“此已为最后去处,你我便随意些又何妨?你在否,於神界无异,如你我於苍生而言亦无异。你又何必” “便为职责在身,亦念应有之义。你日日如斯至今,莫不足以!你也应够了吧?还不抽身而去!” “那地方,哪值为你埋骨处!” 如若那夜重演,未见答话。 吐出的呼吸消散在了寒风中,飞蓬兀自孑然的身影离去的毫未犹疑,逐渐远去。 早知不会这般轻易,但也多少有些受近来顺遂、今日言语所鼓动的重楼驻足着逗留了会儿,复才再度迈步。 他们之间,从不缺时间。 於飞蓬,他也从未缺乏耐心。如初,如今。 即便今日不可,未及触碰。来日、今后,总有一天,他一定 飞蓬步伐不快。 他於此避让,却不曾逃过什么,也不惧追问。只往往也无需得如此,重楼已然意会。那些个多此一问,从来是不甘之举,而非追问。 这次,飞蓬未觉重楼气息,步伐便缓。想着此番,唇角隐牵起抹苦笑。 说来何其轻易,便显何其之难。 重楼不知。於他,这些早已无所余地可言。 初时是为所愿,终以铸就囚牢。至现今不觉如何?自知又如何? 此局无解,皆是无异。 雪到了此刻,是下得大了。 当冰凉细雪吹拂过温热脖颈,透着凉意的触感便叫飞蓬於诧异中顿足。 他感知着雪渐渐化作了一片寒意,最终消融。像是头次触及了这冰冷,稍以困惑着报声呢喃:“奇怪,神祗之身怎还会察感到冷意存在?” ☆、14 理所当然般。 本也谈不来什么喜爱与否的重楼很快便对作画失去了耐心。 在飞蓬并不经常陪同比划的情况下,实在无聊的重楼转而琢磨起了乐器。 但他於此道实在也是有点不开窍,鉴赏尚可,接触起来却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难免的,飞蓬便时常被抓了壮丁。 这倒也算是找对了半个神。飞蓬於此确然是有点天赋在,但他已许久未曾接触,最后不免的成了神魔不时便凑到一处,一同琢磨起来。 手生归手生,接触多了,飞蓬也缓是找回了点手感。 甚至于陷入回忆中时,他拼拼凑凑的竟还无意将那日与重楼言称曾为钟爱的调子还原了大半。 可算是未曾想的意外之喜。 便也无外乎自那之后,飞蓬的心情时常显得不错。甚至使得重楼也问,他为何不再试图继续完善这调子至曾拥有的样子。 飞蓬答是:“可复原至此,我已是心满意足了。” 得来这话,重楼便没有再问。 与其一般,能听到这话,他也总算是满意了。 于是,这番谈话过了未久,飞蓬就发觉出重楼徒然是对那些他置备来的乐器失却了兴趣。 许也不该说是徒然,重楼对此的兴致缺缺并未掩饰,否也总不至于现今才稍是较深的了解了一二。 或多或少猜着这是为何的飞蓬思忖了阵,又坐到了那画作前。但他着实无甚思路可将难关克服,又相当不甘最终又是作出那等意境分散的画作来。 苦恼之下,飞蓬循着过往的习惯摸出了玉笛。当熟悉的悠扬旋律响起,他的脸上便也显露出了轻松自在的神情。 困扰虽仍在,於这曲调下却也似乎没再这么烦神。 但这烦恼既然还在。 那几天后的重楼会自飞蓬处收到一壶与他那日以其失言为胁而敲诈来的佳酿般相差无几的美酒,便也算不得怪事。 虽这於飞蓬而言,却是若非当真一时对那画作没了辙,他才不会以此为谢。 这等极尽的佳酿十足难得,便是於神魔漫长生涯、飞蓬的地位能力,至今所见可得也不过寥寥。手头便有几壶,也多是珍藏起来,兴许哪日心情够好才取来畅饮。 由此可想而知,飞蓬那夜该是有多心疼。虽还不及觉亏或感重楼糟蹋酒,可也足以令他愣是没能喝下几口。 后待飞蓬是在重楼诘问下草草离去,不消说,那壶佳酿更是自然的全下了重楼的肚。 在元日前,於古镇居住的人们还需经过个特殊的日子。名唤绘日。是个仅在此地举行的节日。 同其他节日相仿。此日可去拜神;午时举办诗画会友;夜间最是热闹,可於其他节日见着的皆未必不会见着,更必会予每人分发一盏流萤花灯。 这也是为这日的重头戏。 将这花灯於当夜推入昏暗河流中,便同献光以神。镇中人深信,这可不令福过灾生、惹祸招灾。 自从得知神魔连冬至也不识得,同神魔关系近些的人们便分外留意。 这种如当地特产般的节日,更是理所当然的在他们的提醒范围内。 这不仅是在镇中可谓是独一份般的大事。更有若哪个滞留镇中却缺席了放灯,便会遭到被赶出镇子且再不接待的待遇规矩的。 他们自然分外担忧这两位连寻常节日都不大识得,也不甚在意的近邻。 而又送走了位着重的点明了此事重要性的街坊的飞蓬却是露出了个微妙的表情,他的指尖无意动了动,触及系在腰间上同兵刃般质地冰冷的玉笛时顿住。 不应说困扰,但到底有些近似感慨般,飞蓬低声嘟囔:“明明是都快要走了,这些事还这么一个劲的往前凑” 不知何时已来的重楼对此毫无兴趣,他此刻满腹心神都挂在另一事上,是催促:“人都走了,你还在外边念叨什么?可别忘了你在人前说过的话。” 飞蓬回看他,却是眼也不眨道:“我不是思量着也快走了,是不是该给送份这么久以来关照的礼。” 说起这个,他理直气壮的真也开始考虑了起来。 而在此闲暇之余,是也不忘促狭魔道:“重楼你是否也显得太心急了些?不知我手艺如何,也敢从早到晚的时不时提醒一句到现今。若糟糕,你可也无回避机会了!” “说来,我前些时候正巧听闻,人界有一手艺可化神奇为腐朽。食材再好,也多有的经妙手,入口却成毒。不知魔尊可知?” 重楼稍一扬眉,便想说,多虑!这等小毒,如何奈他?魔界太多毒物,个个惯常直取性命。区区罢了! 但他转念,又未甘深究下去提醒了飞蓬,将距离又是拉远。便转话锋,是道:“你敢做,我何以怯品!倒是你一介神将也会怯了这事,反是介意起我来?” 飞蓬抬眸睇他,语气有些无奈:“你也说我为神将,这么些年涉足不少不假,可未曾下厨也真。如何能不多花些时候。” 从昨天便已琢磨到现在的飞蓬觉得相性不良这话重楼绝对不会信。 可他偏就是准备诸多,就迟迟下不去那个手。如果能拉个垫背的 “这话若作数,前些时候的那话可也该作数,不然也应一视同仁。因而,重楼你是否也该为此陪我这一遭?好歹将同为前次出自我口的那事兑现。” 这指的便是前些日子,冬至时飞蓬戏说重楼下厨的那番话了。 因着这事才牵引出了昨日之事。而两回对话皆被正主听了个正着,自觉理亏的飞蓬虽差不多是自认了倒霉。但若还能坑重楼一把的话,又何乐而不为呢? 又这一来二去的,便连初时并无兴趣的飞蓬也被勾起了些好奇心。 重楼同下厨,看似可怕的组合,细想来却又有何不可一期的。 不知是否是看出了这番心思,重楼只低声嘀咕了句“我记挂,你不也来真的”,就相当爽快的答应下了。 飞蓬还欲再提,他不觉着重楼会轻易应下,实在不行也做好了独自下水的预计。谁知重楼如此利落,倒被震住,尔后再一琢磨,也乐得慷慨就义。 好啊,不就是下厨。 未几日,绘日悄然而至。 依如邻里所言般,这天的古镇是格外的热闹。浓烈的气氛,便处宅内,也知何等高涨。 但虽是应下去放花灯,飞蓬对绘日本身却是无感,只觉夜间去趟便是。重楼更一贯是待热闹视若不见,从无偏爱。 因而这日,他俩却是还同前几日般跟着东厨较劲,是呆於宅中未曾动。 数日来的人缘却於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来找的人好似分外的多。一个紧接一个的,笃笃的敲门声是少有停下片刻的时候。 耳目敏锐的神魔自然不曾错漏这声响。 然而经历过好几回盛情难却,实在不是很擅长应对这些的飞蓬是头疼的选择了只做不知。重楼更不仅不顾,还频频去瞥飞蓬,是幅对其反应更有兴趣模样。 但至最后频繁,若非飞蓬是改念觉着反正元日是赶不上了,看看绘日也无妨。重楼抬手却要扔个隔音结界了事,图个安静了。 有了此意,他们便也如此出了门。 人界的逢年过节,素来有个格外鲜明的特点。人多,人很多,人尤其的多。 对于节日的热情,令得不少人都出门来,旅人也不缺凑个热闹的。这也就致使出现了相当诡异的一个情况 刚出门未久的神魔竟然走散了。 跟所有走散者相仿,这似乎也就是发生在一眨眼的功夫间的事。 只维持了最基本能力的状态,这时反成了立即找到彼此——虽是薄弱,也确是存在的阻碍。 唯一似乎值得庆幸的,抵是彼此都不是什么特别需要c,ao心的性情。就算不以其他方式干涉、一时半会儿的不在一起,倒也无碍其他。 寒冬向来夜长日短,卯时未至,便已有些暮色於天际虚显出来。 虽是夜间人流最多,可这会儿也算是近夜了,总有些按耐不住的早一步就溜达了出来。不提有多人山人海的,总也是要比白日时要多上了不少,还是逐渐一下一下增多的那种。 心下已然醒悟过来是出门不是时候的飞蓬回想了下绘日的大致流程,在认为就算之前碰不着面,到了要放花灯那会儿的时候也会同重楼碰面后,索性的留了个术法,就兀自四处逛了起来。 循着灵力波动而晚来一步的重楼查看过术法后,却顿是起疑。 这是一段话,大意为‘难得无事缠身,又遇人界佳节。既是走散,也无妨各自逛逛。’诸如此类。很符合飞蓬的作风与想法,却有些微妙的违和感。 可与之常驻神界不同,他虽说较为常驻魔界及神魔之井,可为着一些棘手魔务却也没少在各界来去。虽是未曾留意多少,但也算得见多识广,与此话言下之意自然不符。 便也怪哉,以飞蓬一贯缜密,怎会如此发言?像是原本便属意叫他不要来寻。 抹去了术法,重楼在原地伫立了片刻,转身就入人群。 他丝毫不打算按着飞蓬所说的去做。 正相反,因察感到这段话语中奇怪的拒绝态度,重楼决定是要速战速决。虽碍于飞蓬有言在先,他不好贸然行事。但这事,也不算难办。 ☆、15 这边飞蓬却是遇见了位意想不到的人。 於绘日这天阖家出行的委实不少,但像是一大家子的仍是稀少,走在街上也少不得惹来旁人多加一二的目光。三世同堂就更是如此了。 飞蓬於这些毫无兴趣,却记性和眼力皆好的很。便是游人如织,他也一眼从中认出了在这一大家子里身为最大长辈的那位曾在重楼面前对自身道以劝诫的老者。 而说来也巧,抵是身体不大吃得消长时间的行走,老者同家人说了几句,便於处小摊子里落了脚。 念及前次,飞蓬未有犹豫便也往了那处去。 这开摊子的莫约是这家的熟人,见飞蓬气度不凡,不似小民应识。怕老者招到祸事,是硬着头皮将他拦下。矮矮胖胖的摊主对峙疏离清贵的男子,画面是不消说的喜感。 好在这闹剧是未持续太久,在招来了不少瞩目之后,终是引起摊中老者的注意。他定睛一看,立是将飞蓬认出,又见摊主不时地使来眼色。心下顿悟之余,只得无奈高呼误会一场。 误会言清,闹了笑话的摊主羞愧难当。为补过错,是连声致歉不提,更夸下口来今次花费全免。 老者也不客气的便替飞蓬应下,厚颜还连带着替自己讨了个全免。边还不忘向飞蓬抱怨这馄饨摊子什么都好,就是要价也高。 飞蓬提步来时便已大略打量过,确然是未有比这处於各个方面都做得更好的摊子。於人界而言,馄饨应也算是做的相当不错的那一列。当下听得老者假意抱怨,实则夸耀,莞尔是搭起话来。 话题自此而起,从南到北,又自北到西。 待得老者谈兴已尽,再掀眼去看飞蓬,适才笑而抛话。问他来找自己这老儿是有何事。 飞蓬缓声开口,字句道来。 老者讶然。 将寻神的事委以孩童吩咐下去后,重楼提步又入人群。 他少有坐等的耐心,反不如去碰比之旁人更佳的‘运气’。 这日确是热闹,处处人声鼎沸、张灯结彩。 非但未有魔界那挥之不去般的硝烟气息,更和平到近乎令魔生出不自在的感受来。但仍无疑问,泥土之下存有着已亡的尸骸与淌过的鲜血。 这是未有一处被踏足过的地方能避去的过往。 此地已算幸运,在这战事亦不算少有的人界还能依靠着那侥幸得来的残威,暂且图以安稳。 哪怕下一刻,便会被轻易击碎。 如已见掩盖於现今繁华昌盛下曾有、将至的白骨累累,迟未寻到飞蓬的重楼眸光浸染着无动于衷的漠然冷意。在确定飞蓬未在此处后,被人群中山雨欲来气息所勾起的思绪就戛然而止,漠不关心地便欲又往别处去寻。 他是魔尊。 便比之寻常更是深知,这是如蜉蝣朝生暮死般的寻常之事。 繁衍、厮杀,相伴而生。新生、死亡,恒古相依。崛起、覆灭,更是定数! 因而唏嘘与慨叹,皆是不必。拯救与怜悯,又与他何干?只是飞蓬他若知 重楼步伐一顿,这念想仅是闪过,心下便已知答案。 同是深知这般道理,但飞蓬若察,必会默然吧。一如那时他孑然独立云端之上,敛目俯瞰。纵使不言不语,也未见轻慢。 想到飞蓬,重楼眸光微烁,生出几分思忖。於理如此,於情呢? 几乎可想飞蓬反应的重楼先是拢锁了眉,复舒而轻嗤。 罢!既是还在此地,若起战乱,岂非败兴?就这走前,暂是保得此地以安稳又何难! 夜幕低垂,华灯渐起。 於街上游玩的人群显见的多了起来,无形中被加大了难度的重楼仍兀自寻找着才说在处馄饨摊中见过,转眼却又不见了踪影的飞蓬。 时间虽是不多,他心下却已有定夺。 除非有意,否则一时片刻间又哪能走远?飞蓬又恰是绝然不会因此区区手段便避让。 比之这个几近不成立的猜测,倒可能是找寻的孩童也有难以察觉顾及到的地方,飞蓬却正往那处去了的可能性更高。 虽起波折,重楼此时的心情却尚算不错。 哪怕寻求效率而找来帮手,他於私心仍始终偏向独自去寻飞蓬。在神魔之井时如此,在此地时亦是如此。 他们之间,旁人的存在、参与,从来是为多余而无关因何。 真到了地方,重楼手中却是多出了束花来。 是适才一卖花的幼龄女童特意找来,说是此日当赠,飞蓬见了也绝不会辞更说不得会高兴的薄礼。 虽感是无稽之谈,到底有被这番话语给打动了的重楼默买下来。女童不知,他却仍记那日飞蓬以花比人且说来,他往各界去时,好似也确然时常见人赠花,格外欢喜? 于是,直至是到了此刻,重楼才忽是暗自踌躇起来。 他适才想起,赠花於人而得之欢喜不假,可那时常也是发生在男女之间吧 重楼面上不显,步伐更是片刻未止,心下却是为这突然想起的要点而纠结成了一片。 他不觉间冷下脸来,经年积累下的威压隐泄出来,令旁处人群受惊莫名。场面霎时安静的可怕,又令人摸不着头脑。 人烟似远,流水更静。 有关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热闹在这日尽数归於岸上,与之相对的寂静冷清、空幽深邃也就留於水畔之边。 河边却也有人。看眼前不住流逝的河水,看水面倒映出的清风朗月,看水下掩藏多时的诸多晦暗。 更思量,从不见也不闻的诸般情丝万千,该何去,应何从。 他默然俯瞰。 近半垂柳悄没水中,风过水推,摇曳难息。白昼来看,应别有野趣。夜临水深,纵皎月高挂,仍不离静极生慌。 如恐离别,如惧寂寥。如恋喧嚣,如慕温暖。或纵或横,皆似、如,心之所向,意之所指。 此乃知而必受之本性。 观流水漂泊。 波光潋滟,映得出人间百态,却无从勘透埋於其下的那七情六欲、得失难断。见诸般,尽付无情。 不似识情。知舍情苦,心起万千,句句推搪;断情痛,挥剑相思,更比剜骨;忘情难,遍览六界,不知淡。正是不知所起,仍奈何一往而深。 此谓,人界之情。 他阖了下眼,自手边随意拾起枚石子,一言不发就往河流里丢。 怎知因着角度刁钻,那石子是自斜里疾至,沾水即过。非但没沉落下去,反倒依次先於水面窜出了圈圈涟漪。无意之举,却牵引出几分野趣。 待得涟漪漾开,默然的流水不得不为此多添了枝节,又落他眼底。 自得了老者答复,便思索至今的飞蓬终是笑了起来。 我愿入红尘,尝情爱;诸事抛,看尽今朝。 亦愿尽作罢,今虚妄;惜负之,不问愁肠。 前者为情,后者为义。 飞蓬起身静立又看,被夜渲染至暗,却仍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是漂来了盏别致花灯。他待这个通常是讨尽了女子欢心的东西不如何感兴趣,可却忽对掩埋其下的那篇故事起了意。 难得提句:“待人界而言,这灯也算难得新意。不过,竟畏惧至此” 他似叹非叹,后来此地的重楼随意一瞥,甚感无趣道:“哼,以求慰藉罢!未做亏心事,却怕鬼敲门。同那些个胆小如鼠之辈一样,无聊的很。” 飞蓬知他意指,是侧身慨叹:“说来还是自信、底气皆是不足。偏说不动,说得也未必好事” “又上行下效事何情状,此便也不离。若非这般,何长此风!我是不解其中趣味,然所见多是难离。” 世间总也未缺这样的事,待上位者而言,战战兢兢、卑躬屈膝才是下位者应具本色。大多非是习以为常,便为乐见其成。 这便如顺水推舟,本便属弱势的下位者又能奈何?不知轻重,不明个中,除却惴惴不安又能如何呢? 虽多几分谅解,飞蓬自己也非是喜爱看人於面前战战兢兢的性情。可说有多知深,那不至于,但总较重楼更通达些。直接便挑明此结应以上而下。 但他说罢这话,细想想又真是没了劲。这些事哪个心里明透的不知呢?只是全都睁只眼闭只眼过了。 飞蓬亦从是懒怠与谁说道这些。虽不是怀着跟同僚一样认为无关紧要的心态去看待,却也觉自知者明,当知修心为真。 且如此琐事也是只多不少。相较其他,这真也算不得什么了。是以,这话也算随口。 而重楼果也嗤然,飞蓬言语多有委婉,他却不然。 当即不客气道:“可若为你我,却又绝然不同。哼!便是且将风气算入,可若非是本就心志有瑕,哪能受此所扰!” 这话可算习以为常的嫌弃,神魔哪个也未多以上心。 甚至於方才转眸才看见重楼手中有花,那可怜兮兮的脆弱花枝还是被其以着把玩匕首的手法拿着的飞蓬微妙的眼神从看见起就一直徘徊不去。 重楼自是有感,他紧跟着下意识地捏了下,尔后那花就眼见着快要不行了。 r_ou_眼凡胎来看可能也就感觉不太对,莫名有种整朵花都摇摇欲坠的厉害的感觉。换了在场的飞蓬来说,那就是裂痕一路遍布了花身。 字面意思上的,快碎了。 飞蓬沉默抬眸。 这辈子都没碰过严格意义上来讲的纯观赏花卉,更未料凡花娇弱的重楼硬是於这片刻僵止了一切动作。 ☆、16 飞蓬叹了口气。 他仔细的寻思了阵,奈何平日便未对这方面上过心,时下连这花也是认不出更不提其他。因而也索性的,干脆恳切的给提了个建议。 “你若是寻思着送人,也未必需拿这些凡花来。” “我观人界许些个玩意,不乏有番趣味的。例如那花灯,虽用料做工并未如何,然用了心思便尚也算可。” 不知是何来这奇思妙想,漂於水面这灯分外不同其他。 无那许多色彩,倒是朴素无华的深色占据了大半,仅以点点绿芒如星辰、似流萤零落点缀。 白日若拿在手上,必定不起眼的很,夜间却可见那荧光点点。放逐水上,远见便如小团流萤飞舞。又兼单盏或疏又孤,但若下灯数盏,却是美景可知。 以此去讨谁欢心,还是有点靠谱的。划去中间繁琐的话,如何看也当比赠花效果更佳。 飞蓬冷淡的想。 重楼微愣,下意识的凝看了眼语气不大对但又看不出什么异样的飞蓬。 他於此事倒是未有多以在意,可惜固然,松气也有。 比起其他已知途径,这个突破点在重楼逐渐冷静下来后,就感到了其中不妥。可便是如此,要说舍却,他又隐感犹疑。最后这么个结果,反倒还算可以接受。 重楼手一松,花落地上,立成似被利器割划后的零落残片。 已知这个收尾,他未再投以一眼余光。飞蓬却是扫过而眸光未定,眼神像是有叶浮萍落下,因而水中便映出了一点模糊的暗影。 令方才便留意万分的重楼眼中不免得掠过一丝极烁的神采,激生出的猜想侵占脑海。 那花已是开败物,固执留守在了瞬息前的过去。 可你是我心上花,从始至终生长心间。不曾转瞬开败,便要等来绽放。 哪怕是以痛楚、以思念、以寂寞。 他默念着,如以往每回不经意时,从飞蓬身上窥见了道拖拽极长的曙光。 其中蕴含的不是祈祷,不是期盼,而是坚定无疑的确凿。 纵然是这即便孜孜不倦,仍好似蔓延极远,如是这般的道路。 但绝不会淡忘的,是千篇一律中,永恒的唯一。 张扬的眉眼中收敛不住高涨的喜悦,冰冷的魔瞳中堆砌的欢愉将其他多余情绪排挤得干净。任由谁人来看,也知他现下心中何等欣喜。 重楼全然无意掩饰这些。 或者说,这本就是他一贯恨不能摆在飞蓬面前,叫他彻底看清楚了的。 飞蓬确然是看见了,他微愣了下,似是不解重楼这时又是个什么情况。但又没一会儿,就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那眉眼微弯,轻慢流泻开一点忍俊不禁的欣然。 这该算是怎么一回事。 重楼纳闷着,时下却也未有计较的念头。 说不好是习惯了对方似乎不明说便注定会遭到避而不谈待遇的迟钝,还是那抹笑意叫他不禁放宽了底线。已经溜到嘴边的话语,被他总而言之的咽下了。 更说不好自身是为何才在见到重楼笑时,不禁一同的飞蓬轻抿了唇。 他郁结心头的那点莫名焦躁因此消弭了去,却又带起了点难为情的情绪浮露出水面。 这个,不大妙啊。 如此判断了的飞蓬转念便想起了这会儿灯已顺流,怕那头已是开始。再看重楼张口欲言,抢断道:“先去,那边应已开始。” 重楼不理,道是:“我本无那赠予之人,只小童不觉,道你当喜。今又凑巧” 这语句才落,他见飞蓬眼睫忽是轻颤。 边侧的水波潋滟蓦然似得章法般沁入了其眼底,随之便有那轻而柔软的神采倏忽盈满了那一小片深深浅浅的蓝,於底浅铺开一层朦胧似幻般欲说还休的欣然。 近乎纯粹,裹挟他未确然的一抹凝视。 不曾收敛视线的重楼眸光未免的微晃,嘴边话语无意顺了下去:“我一想也罢,你今算孤家寡人在此。追捧已往,权当随手为之——!” “噗咳咳!” 察觉语不对境后狠狠咽下也为时晚矣的重楼面上表情有霎时同空白无限接洽,但他也算惯常了,奇快的翻过了这页。 甚至因为这犯蠢程度并不算高,重楼还斜睨看向了忍笑缓咳中的飞蓬,装了个无事发生。连带跳接了个话题:“灯在南桥那处放。” 这便是在催了。 南桥离这算远,但踱步过去约正好能赶上个时间偏后、人流较少的时候。 飞蓬心下有数,却也依言提步。半途上,才又提及,是弯眸道:“小童无错,我挺高兴的。花开终有谢,虽避不开,可若得花开,也够了。” “我已见过了,花很美。” 他道出这话时的口舌,像是压着什么别样的情绪,递出了语气的微妙。 重楼拢起了眉,飞蓬却无察无觉般紧接一顿。在前者微缩的竖瞳下,是将最后话语添上。 他说:“谢了。” 重楼很肯定,自己不想听这个。 这就好似飞蓬已暗自下了什么不妙的决定,又全然并无需包括他在内的他人置喙。令相当久违了的沉闷笼上心头,攥力无处使。 越想越觉微妙的转折,落在最不想预见的岔路口上。而一贯妄图捞取之物,似本质柔弱般断裂,也割破心绪中难以言喻的浓烈不甘泛滥。 他神情冷冽,连眼神也近乎了初遇时目中无人的放肆唯我,深处却燃了簇执拗的火。 催促着重楼於昏然间,猛地欲将一切挑破:“我不信你未有丝毫意动,也不信你丝毫不知我待你是” “重楼!” 飞蓬蓦然拔声叫道。 “心悦。” 戛然而止。 如上扬语调的悠悠回转,布下一层黯淡的怅然若失后,抽身离去。惊阻断截,飞蓬敛了神色,兀自向前。 重楼执意错步在侧,是亦步亦趋。 虽他话语未尽,飞蓬显然不愿再听。可衷肠骤断也无妨,飞蓬已露端疑,重楼哪能放他。 果也在甩脱了众人侧目之后,飞蓬微阖了下眼,收束思绪罢便松了口:“你必要如此决绝?” 将多年妄念道尽,往昔顾虑已不再去思去想的重楼这会儿也坦荡得很:“我所思非是一日两日,反正也不知能忍到几时,何时不同?” 飞蓬蹙眉冷眸,甚起薄怒:“你知我所言意指为何!这话,不、至少不该此刻提你本就徒生执念,此事——” 重楼被这话取悦,嘴角微扬,断然道:“那又如何!事到如今,你总不会抱以诸事可平的天真念头吧?且不提其他了,你做得到吗!” 他目光迫近了飞蓬,是不放任何破绽,步步紧逼着追问。 “将这一切只做不知,待我还同往昔!” 问而不得答,重楼也不在意,是自问自答的笃定道:“你心肠太软,怕是做不到!” 飞蓬微拢了眸,却心说,我当然可以。 他忍耐力总是显得不错,所以很多事看起来也就区别不大。就连这个,也只是比较难,后遗症可能也会存在比较久。 毕竟就连这,也说不好是否只是眷恋过头。 这心绪该是无人知晓的,重楼却似洞察般紧接摆出了令飞蓬难以推拒的砝码。 或许这么说不对,重楼他只是将少有溢于言表的情感,初次的再不加掩饰。可那样灼热的眼神,却已是而今飞蓬无法再以立足於观赏进而赞叹而又无关其他的献礼。 那份明确的承认和认定,并非玩笑的同时,又有着同重楼如出一辙的过分固执。便是并非头次见证这般场面,飞蓬却也在看向他时堪称荒谬的滋生出了个念头。 这份情谊,怕是太过於早的便延伸至了地老天荒时。 于是,飞蓬也不得不承认,重楼大概是再一次的说中了。 若是如此这般的感情。他确然是无法视而不见,洞察不提,知而不理。因何其无辜,非也一厢情愿,偏生坎坷。 此番结症,全是在他。 话说开,重楼略一考虑,又道:“我知你重情义。然如你我境界,无论是否坐镇神魔两界,并无妨碍。那些小磕小绊,不曾致命,任由自有其益处。” “又知我如你,当知我未曾在意过那些虚名,便如尊位也无可不舍。而舍却这些琐碎罢,今后你愿往何处也都可说来,这六界还未有我不可去之处!” “又且天外有天。总有日,能叫你无需顾虑其他,同我一战!” “如此洒脱自在,你总不该再是拒我?” 飞蓬:“” 就像是错过了一小段并不存在,但被默认了的关键时间。他是怎么做到这么自然带过的 在意识到便是投以了注视,也会为对方从容而感哑然后。飞蓬稍微纠结了下这根源到底是在魔界还是他认知一直有点偏差,也就抛了去。 因他步履顿下,是已至南桥。 花灯错落,人潮如织。 与飞蓬所料不一,这处仍多的是於桥上流连忘返,於桥下送灯逐水去的男女老少。人群簇拥之程度,全然无愧压轴戏称。 也因这缘故,街边摊贩是极其的多。寻常游人来此一看,眼花缭乱下,怕要糊涂该去何处领灯。但若细看,那些混於人群、不时止步搭话的当地人又可不正是为此而来的引路人。 这般一看,神魔便心知这花灯该往何处寻。 许是缘分,许是托了这厢人多便也易相遇些的运道。 恰巧碰见了位邻里后,神魔就干脆连寻觅的功夫也给省了。 热心肠的邻人忙推了他俩去领完灯,碍着还有事在身,临别前也只好争取口头占点便宜。这人说了不少话,却独一句是说在了神魔心坎上。 仅也为着这句话,重楼张口便干脆的接下了前头那一串的胡话,叫那人走时脚下也有些轻飘飘的不敢置信。 ☆、17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仙三重飞]以情作注 作者:往事皆矣 第6节 “老朽这一生见过太多人,如小友这般性情的少,可非是未有。大多从不松懈,心中存了根弦般,在人世通透的艰难,便也不轻易近人。” “这便也显出小友你待他态度太不一般。” “既亲近,又欢喜。而虽不大明显,老朽有时甚至有种小友见他便放松安心之感。” “这心悦於谁,是掩饰不住的” “小友以为镇子里这么些好姑娘怎么的就早早罢了手?还不是看出你俩是你情我愿,旁人委实是难以cha足!” “真难得。” “如你俩这般感情好的可不多见,是命里的福分,需珍惜啊。” 老者的话语及方才邻人的话语交织脑海,待飞蓬回神一看,眼前水波也似他才平未久的心绪再起的波澜。 但他目光也就停驻了片刻,便又看向了手中的花灯。相比那些添钱后可领的有着各种样式的花灯,这只是最为简简单单的基本莲花样式,可称一句朴素。 不过这优劣观念,也只於人而言。 哪怕再是缺乏关注,可仅是生长环境和眼界见识,这些也足以令神魔断言这些是未有什么差别的做工粗陋、脆弱单薄。 就是飞蓬,他所关注着的,也绝无做工用料这一项。 这是不可作以比较,最是无所谓之事。 早些时候可能还多些兴致的飞蓬摆弄着点了灯芯,将花灯放下水面,轻推着就送入了河流。 这处的水势算是缓和,一盏入水先是摇晃了下,后便稳住。轻飘飘地同水而去,融入进一片浩浩荡荡地‘飞舞流萤’里,至此再难分辨彼此。 重楼将他的那盏推来,飞蓬随手接来点过再放。花灯飘远,被这番举动惊呆的路人方堪是回神,难耐好奇的上前搭话,是问曾听人言此灯需得自放,不可假借他人之手。 飞蓬稍一回想,倒也有着这般印象,便加以了肯定。 路人还欲再问,就眨眼间失去了眼前两人的身影。四顾不得,便反吓出了一身冷汗。 天布繁星作银河,地淌流萤满江河。 恰似,流光路引上九霄。 飞蓬已收了目视着前方的目光,也敛了眸。他指间尚有曾触及流水的沁凉,心却因着重楼的注视而像在隐隐发烫,不为人知又确确实实。 这曾令飞蓬感到迷惘,又出于直觉的从不与人言及。而今他明了,暗自拢了指尖,却仍绝口不提。 开口也只道是:“我想见她一面。” 重楼倚着树,是自说开后就一直未移转过的看着飞蓬,明目张胆的像要将过往曾经的亏损通通填补。 虽未有炽热到像要啃食殆尽,也无露骨连绵的含情脉脉。但就存在感和专注度而言,换个人怕是能被他看得食不下咽、坐立不安。 这便也叫飞蓬听到那一声轻应时,只得深思於往日根本就是多余的、现今却似乎需要去想的他到底是在听见前提下还是本能干扰下,才发出的这一声应答。 重楼自然是听到了的,因他慨叹:“在最初,你未追责。到这里,你未深究。但最终,你果还会来找我讨要回你应知的一切。” 飞蓬回眸看他,眉梢半敛藏的就掠上了点似笑非笑:“你若装个像样,我不准就肯陪你戏一场,不问前因与后果。” “但才亮相,就索性半点不遮拦的耍起了无赖来,更延续至今。这说来不是你有意为之,我也不信。这话,就罢了吧。” 搁如今,两者关系正微妙的现下,飞蓬这话可像是在闹脾气。 而以重楼之心,似也当以如此遐思。 可实际上,重楼单凭经年累月的专注,在沦陷之前便已认清。 看似像,这却与那未有半分干系,至多不过有点不自觉的闹情绪。 重楼有些想笑,便也就在飞蓬带着点微妙不满的注视下勾唇笑起,大方承认道:“何须掩饰!反正做不得ji,ng妙,又何惧叫你一眼看穿!” “你该比我更是清楚。若非你有意探知在先,纵然那物确在我手,你一意舍却此间,我亦无可奈何。” “反之你若留下,接下自是各凭本事!” 飞蓬看着重楼是显见得色的赤眸,差些欲要拔剑。 他可不知是这么个怎么看都是自己吃亏的较量法!而且无论怎么看,对方都还有着严重抢跑嫌疑! 不过虽这般想着,飞蓬下意识的,却也未有否认了重楼这说法。 多少兵不厌诈,并非仅限战场。他如何不深知个中,但时下却又是有些不同的。 哪里不同? 未下决断的飞蓬仍是避讳着,未愿深究。 只知道诱使不满浮现,又未曾被允许深究的缘由也仅上浮了一瞬便又沉下,只留下有些许郁气盘踞心头。尔后,理智覆盖。告知,一切如重楼所言。 今次与以往的每一次交锋,其实也无甚差别。 飞蓬甚至未接这个茬,而回思着顺起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来:“当初我得知你发狂后,却未见你来寻我,就知出了事。也就独不知,此为意外,还是你刻意为之。” “直到去了山谷,察觉到飞禽走兽奔走一空” 话音到这一顿,他向着重楼扬了下眉,才又续是:“且不提你发狂的时候可还能有意识的控制气势,仅是我可不知你何时也有顾念这些於你而言的繁枝末节时,就够可疑的了。” 话到这,脉络已然清晰。 “在此界,除我以外,若说还有什么能引起你注意。我想除却那个我们所需要的‘界点’,也没有其他。但我又加以否决,因便你我也无法从这‘天时地利’中立即占夺优势、” “‘它’虽不是心脏,可又哪个界面的‘天道’会轻忽於此。” “可后来,我便知道,入了误区。” “因物虽死,她却是活着的。” 飞蓬没有对重楼在察感到另一个来自神界的气息后,就果断抛下了他的行为作出评价。 因换位思考,飞蓬觉得,视情况他说不定会比重楼过分。况且就根本而言,也未有何好说的。他们从始至终,都神魔有别。 “毫无疑问,那被放走的飞禽走兽,绝不是什么机缘巧合!” “而能一定程度上能使唤得了你的筹码,那一定是个很特殊的交换条件。我当时想不出,后来久不见你提及,才想起这么一个可能性——” “如若作为此界的相关人,冒着巨大风险替你保管那样‘界点’,那确然是有要求点什么的资格。” “就算非为最坏情况,而今的我亦可断言:毕竟就你所能选择的方式来看,那可是招搞不好会就此彷徨直到执念亦泯的险棋!” “而於你我而言最麻烦的‘界点变更’就此解决后,‘界点’已能被任意取用。若是只是为了达成拖延目的,令我暂且留下——” “即便不大甘心,我也不得不说这是最为粗暴又有效的方法。此界确然没有任何地方,比你构造的空间还要来得安全可靠即便是我明知道,也绝无法於此界进行什么有效的反击。” “结果便是若非放弃这次,便是指望於你。” “而若后者,摆在我眼前的选择也就只剩下了静观其变,押后再断。” 话音再次停住,这次有些长,明摆出了飞蓬有些不愿再说下去的态度。但重楼却不放他,是从聆听的位置上走下后,轻快的接过了话茬。 “但还未知悉我目的,自负的你便绝不会轻易择取前者!” “最可能是按耐下来,且看我是要做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出来” “而若我当真是要这么做,很难瞒过你不提,甚至可能会被你寻到机会后反将一局。无论如何,总也要比你匆匆回去要好!” “这考量从大层面而言,没有任何误判。却可惜,我的目的并无过多琐碎缠身!” “但这仅想留下你的意图并未掩饰,反叫你越发感到疑惑了吧?” 之后的事无需赘述,重楼自然是好好的利用了这点,将返期是一推再推。 飞蓬也因着思量过甚以致一时自缚,导致始终默许。 ☆、18 不可思议般的顺利。 时至今日,世事皆如重楼所期般发展,这为他刻意的浮梦一场将迎来最终。 重楼才姗姗来迟的感到了一阵微醺,好似那些年与神换饮下的神界佳酿终于自骨髓深处掘出了冷香,发散出令魔也不禁昏沉的滋味。 在溶解深处一切为这恋情所起的举棋不定之时,也於微醺念起过往曾经中最初的那一刹心头微动,及尔后漫长的注视守望着的、与那个女人如出一辙般的天真念想。 ——总以为来日方长,时间还多。 ——却忘考虑对方是否也甘愿如此,日复一日,漫无止境。 但他总是要比旁人更有运势,不算太晚,还是想到了这个问题。 ——於神魔而言,时间确然算不得什么。 ——可若飞蓬已不愿呢? 在之后接触中逐渐意识到神将所持有的神性是多么冷酷的重楼,扪心自问的同时得出了答案。 ——并没有这么多留恋的这家伙(神祗),自是会狠下心肠! 虽几乎不会抛弃谁,不会背弃谁,飞蓬却会离开。 那不曾源于他看似理应的需求,因他不曾依赖神界过活。哪怕是如此在乎着那个地方,到了不在意被索求至榨干骨髓,即便被遗忘也无妨。可是 曾被重楼判断着,不知是奉献欲过剩还是过分淡泊的糟糕个性,并非主因。 对于这,留给经由增多的接触,而否认了曾经判断的重楼的只有一知半解。 可仅是窥见的一星半点,却已足以令他恼火万分。 因他无意窥见的是,神祗不见任何道理和缘由,但确然逐渐消弭的求生欲。 这一最好(最糟)的凭证! 本就并非惯于守成的重楼在意识到这点后,立即做出了与以往大相径庭的决定。 在所有假想皆被推翻后,他自然是不打算无动于衷着冷眼旁观。这种结局,不在他准许之内! 于是为这措手不及的恋情而曾抑下的欲求,由此苏醒,带来一片掺杂着疯狂沙粒的念头。 早被魔界侵透的本质里,掠夺的欲望从未褪去,即便深埋也如蛰伏。惟寻一个时机,便会倾巢而出!就好似此刻,又见天日。 可便是不提重楼本非泛泛之辈。 就是最初确为不曾在乎世俗规则的他亦有诱惑又如何? 当所求本就极致,冷静下来,谁又能看上这些多有瑕疵、不可深思之念。 他挑挑拣拣,仔细衡量着其中飞蓬会持有的态度,揣摩猜测着寻觅时机。最后小心又果决的执行,将一切委以时间和过往的累积。 正如此般的,这看似简陋却极尽了心力的赌局。 已怕是重楼终身难觅、最为得意,也最为绝然不悔的一场豪赌! 重楼忽是轻啧了声,比起通常性的嗤之以鼻,这次更近乎於仅是单纯的表达着疑虑的情绪。 他沉默了下,才续道:“我不曾料到过,可将你挽留如此之久。这已超过你以往为己划下的底线了吧?” 这不是探究的语气,却也的确包含疑问。 飞蓬姿态仍也沉静,似置若罔闻。 但这夜的波光潋滟了灯火的明灭,投注到飞蓬一如湖泊般诚恳倒映所见身影,又向来将这些推诸水面的深眸。令光影交错的瞬间,叫重楼於那眸中窥见了一尾游走即无的惊鸿浮影。 那是与被蓦然说中的错愕或默然无干,极为了然及坦荡的神情。 虽正和了他性情的,罕有放入眼底之事,更少主动言及所思的一贯作风。但也同时,毫不避讳的承认了知情,却仍不言不语着保持了沉默的可憎姿态。 重楼微眯起眼,近乎本能的便欲说些大意为:不知此处哪里好,竟以至于能叫素来干脆的你也流连忘返之类,实实在在却也像是不知在向谁酸里酸气的语句。 但大概也是觉得这有些幼稚了,他轻呵了声,到底是道:“承认如何?你於勘破后,仍愿耗费如此之久的主因并非仅是为了‘界点’罢?” “就算也有待此地生出几分多余好感,但若非有所挂念” 重楼咬着这字,强撑着最后一点冷硬的面容也终是再克制不住的软化下来。 他藏于笃定眸光下的情意流露,叫飞蓬心下微乱,续语落下更似如乘胜追击的绵长。 “这一切的不同寻常,你本可袖手。” “至归去,你我各有立场及职责,更无需为此所扰,岂非是於你再好不过!” “如此迁就,你也无非是,为我。” 本无他意的缘由被点破,飞蓬於仓促间敛下神色。 不知是否被变化的心思影响,他这会儿听来,便似自极早时起自己待他便也未曾一般。 勾勒出微妙的泛着甜意、又全然出自於倾向而起的宿命感。 但在隐约有点体会到了为何总有人喜以命运来肯定偏爱时,飞蓬更明确感到这样下去的不妙。他匆道:“可我若知会至如此,当时便绝不会予你机会!” “重楼,你明知” “我一非女子,二为神族,三更立足六界无人轻。” “但仅你而今话语如石掷下,扬起便足滔天巨浪!人言可轻,却风波难平。” 重楼微阖了眸,有些失望,却仍是静道:“飞蓬,神界太久的平静已叫你忘却其下从未更改过的暗潮涌动了吗?离上次的神魔大战早是已过数载!” “非但魔界刀尖渴血,神界那群自诩有能之辈近来怕也将你催得狠了吧?” “如此时候,战因是由何而起,谁会在乎?左右是风雨欲来,总要杀个痛快,一泄宿怨!” 飞蓬闻言是笑了笑,便有附和着轻点头,却也是不甚在意的模样。 因为没道理身为魔尊的重楼所知的一切,他这个执掌着神界重兵,确为开战之重的神将便半点不知了。这是无论如何都难绕过他去的事。 但便被言中,此前也已遭旁敲侧击不下数次,飞蓬却也并非无话可说。 “我知此事不可避,可若无必要,我亦无意推动。” “争斗本质为何,你我皆知,非需则欲。但似如斯规模的争端若起,一场杀戮倾轧但凡开头,便必接踵而至到难以回转。适时同仇敌忾才为真,许些追究不得的事,是无人会理” “但缘由或可同尘,沙场上的每笔勾划——纵然神族常道天命,又何尝不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生死局!就是不入轮回的魔,谁又知道千万年后,醒来的又是谁?” “谁人不是修得一世不易。” “我虽无责加护,但就姑且令这事缓段时日还是做得到的。” 飞蓬说着这话时,神情虽有些淡漠,眼神却是极沉着。 他无疑有着这样的执行力,素来欠缺也惟只一个目标,一份动力。而今,却也已然补上。 重楼才起的点失望霎时烟消云散,半是释然半起欣然。 早知神将难搞,他自然也不会指望可轻易蛊惑影响了对方。不过情绪一贯不由人,被接连拒绝的郁气总是有的,但这会儿也已冷却下来。 非是初识,重楼自然知晓这并非全然是飞蓬的搪塞推托之词,有大半绝对是其真心实意的考量。 因他本就是这种神,所思所想好似不可思议,却皆自有其道理。往往善人而不计得失。便所见所行难以揣测,可若以追本溯源,又便知常於有干。 不於之为敌行恶,便同无害也相差不远。 但这番转变的情绪,重楼却也委实不愿表露出来。 暗也道是,实该叫飞蓬惦记着点,才能抵消些先前接连惨遭拒绝的苦闷。 因而重楼只也压眉低哼了声,便自虚空探取出个物件来,乃是副不知缘何而落他手中的神界画作。是向飞蓬一递,道:“你欲见的那小仙及‘关键’,皆在此物之中。” 见飞蓬是敛眸接过了,重楼才状似不耐的点了点画卷,低声又道:“我就不同你去了。事罢你若欲来找我,便回去吧。” 飞蓬闻言抬眼看他,默是点了点头。却忽然,注意起一件事来。 重楼一双赤眸有着近兽的模样,竖瞳冰冷而深邃,迫人得很。 可这会儿掺杂着诸多的情绪,便显得、显得似乎太过温柔了些。 像是有很多很多话语不曾说出口,也有太多太多情深不求报。不是痴人,却更似痴人。有这么一些些的不同寻常 他还在不大确定的想着,重楼已摆手退隐入了人群,不时便失了踪迹。 重楼走了。 飞蓬终于可将后压已久的这口气叹出。 即便不打算在决定前细思个中,但若心悦一人,又哪得事事由己。他到底忍不得不作关注,也不作揣测。这可不糟糕? 再多谈片刻,怕什么也来不及了。 常言说,恋情令使昏聩。 飞蓬曾因不曾涉足,拒绝过给予评价。却至此刻,便他也得说句实话:心神一丢,何以再问可由得己? 约可算作是心有戚戚焉的飞蓬叹完气,便将目光又落回了手上。 这一副画卷未展,仅凭外皮却足被赞声好是漂亮!虽画轴取材乃是寻常可见的上品檀香木,於雕琢却极是ji,ng细。暗纹繁而不余,只此花费功夫便足见用心,内里应是更甚。 但同也如此显而易见的是,绢上一层淡淡的积灰,木轴有所黯淡的光泽。 似遭了时光侵蚀,古韵老旧。 “人若沉积魔气过多,无从坚守本心。便受惑发狂,自取灭亡。” “仙神若此,则失却己道。终日沉陷过往或迷惘,五感渐失而不觉,终以消亡。” 飞蓬口中尚且沉吟,手下动作却利落的很。 指腹擦过画卷,隐约缠绕其上的死气便退散。往前一掷,便展画卷。 敛藏画中的魔气才是翻涌而出,未至他跟前,也一如散去。这如墨如烟一经散去,画作便同新生。纵是未有形成时光倒流般奇景,也呈现以别样神采,非但隐溢仙灵之气,更於夜微亮。 可料若非此前神魔谈话时已将掩人耳目的术法布下,仅此招摇变化,一场s_ao乱怕是在所难免。 旧尘拂去,受了侵蚀的画卷真貌自不复往,却总算可一窥其中。 可待飞蓬定睛看去—— 画中易引遐想的雕梁绣户却旧蒙尘已空廖,当以生机蓬勃的阶柳庭花萎靡低伏已凋零。真是好一幅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的绝境图! 飞蓬怔住,一时失言。 便再是敏慧,他却又怎能想到这画仙是自绝生路,但求一死! 根本未曾抱有一线期待指望,只求如此罢了! 飞蓬微皱了下眉,看向此境的目光深了深,眼中一下便有了几分认真。 若说先前尚且有点可有可无,这会儿他却是真定了心,要往一见。因虽是个隐约念头,飞蓬却觉确可从对方手中寻到什么钥匙般的这个预感未必落空。 他往前踏去一步,画前便似有什么浮现刹那,立是明光大亮! 待过再看,原处莫说神祗,那画也不见了踪影。 ☆、19 这一处的诡秘奇异,虽是从头至尾无人知晓。 为神魔曾踏足过的那处临河石阶上却是随后便出了场热闹,有那两人吵了起来。 而说来也巧,这生出争执的两人其中一个是才於未久前搭话了飞蓬的那路人,而另个正是昔日树下因反应过于胆小而遭飞蓬询问的那怯弱男子。 缘由也奇,乃是后者听到前者与友言谈间对今次灯礼不甚在意,才怒起的争执。 古镇此礼兴於几年之前,此镇於各国争斗中苦不堪言后,生了邪性开始。 外乡来此听闻,不免也觉着邪性,但古镇规矩摆着亦无可奈何。是以遵守,也多为安稳、为利。叩问已心,怕没几个能说上心的,更不提尊敬。 这本是寻常事,说於大庭广众下也只面皮难堪了些。 但这路人运道不大好,这事搁在别处别时也罢,古镇时下却最是忌讳这个。 不管心下是如何想的,反正明面上镇子里人很快就将镇长请了来,看那路人也是一脸厌弃。 这场闹剧最后也未开始多久,便在到来的镇长客客气气又不容抗拒的‘隔天请务必离去’这逐客令下结束。 重楼迟些挥散术法,便正将这幕看入眼中。他的目光稍是停顿,就露出些许讥讽。 总有这么些人贪心有余,未曾惜福!他日贪求,以致恶果,而今悔之晚矣又何用?是亡者可生,还是破镜能圆? 两者不可,悔有何用! 于事无补,还望故人归来,以度难关。 哼,真是痴心妄想。 重楼解了术法,心思回转。 他跟前是一方灶台,其上放着些今日采买或路遇时被赠的蔬菜瓜果诸如此类,是出门前飞蓬本想试着再做一把而取出的。 这会儿倒是正好便宜了他。 回至此地后,重楼本是一时未有想起这茬来。 但他维系着术法不散时是无意的转悠了圈,恰是在东厨门口走过,便一眼看见了。 还极其顺带的想起了飞蓬其实口味挺偏清淡,譬如用料为蔬菜瓜果什么的,於其总是较为偏爱。尔后极其顺理成章的便动了念头,理由无需多言,不过是念着将走罢。 他俩之前因着直接下厨实在够呛,最后是只得从易做,也比较倾向的点心入手。 但若问个中ji,ng进,说来却是除了对方可寥做参考,也别无他人了。谁叫是有言在先,拌嘴时又误许了成品该由对方独享。后加以较劲,不管不顾的便互相祸害了个彻底。 初时用来,两两皆觉对方怕是要谋害自身。堪称梦魇。 可这说来,却也不怨手艺。 不以术法添彩的他二者想要做出个花样,本就是难。又加以经手用料,总难免沾染上点灵力,成品甚至比之寻常人家做来还要出色。 但偏坏在飞蓬用料偏向清淡,正是神族习惯;重楼则取用惯是偏於辛辣,恰是魔界惯常 结果,当然惨绝人寰。 然而即便如此,之后也无谁提过就此作罢。倒像拗上了,直至是绘日来临,飞蓬赴约。 这边的重楼魔掌伸向了食材。 另边的无人树林里也是一阵暗芒忽起,色泽再度黯淡下的那幅画卷徐徐再展,飞蓬自内步出。 他才站定,身后画卷自燃而起。 那焰敞亮热烈,却也不触旁余,仅是死缠着画卷非要将之焚尽般。 飞蓬转身见证,眸中便似也多了簇似是而非的火光。 他缄默着,什么也未做。直至那画卷终是付之一炬,才移开了目光。 边处的流水潺潺,是贯穿了古镇南桥的那条河流的下流,也是画中所绘的她与她相识时落满了遍地流萤的地方。更是画仙眼中最是美好不可染指、叫她此后想来又愧於再来,可直到弥留之际还是不禁前来的埋骨处。 飞蓬去时赶了巧,画仙已将散手人寰。 曾是娇艳的容颜浅覆了层死气,明眸也浑噩不清着,一身灰扑扑的色调。好比才上枝头的花,转眼就要凋零了。只余最后一口气未曾咽下,如是不甘。 许是出于见她本性未移及一些些的怜悯,飞蓬沉默了会儿,开口是道可救她一命。 但想是真不愿活了,蓦然回光返照的画仙并未接受,倒是在他默许之下说起了个故事。 一个浸透了说故事的仙灵悔恨的故事。 “这不是个多么美好的故事。” 在最初的开头,她便如此为之后做下了定语。 曾有一位凡人,机缘巧合下成仙。 他好运又入神界,从此便成了其中一员。 在神界的日子,是无忧无愁,却也无滋无味。 初时的乐趣过了,他开始思念起人界的一切来。他后悔了,便将总总又重拾了起来,可却发现如何也无法再回到曾经。就在伤感之时,他发现了一卷无意带上神界的画。 那副画,是凡人为心爱的女儿所作下的。 但时至而今,哪还有女儿呢? 有道是神界三日,人界千年。 他早不知道在神界度过多少个日子啦!那所谓心爱的女儿,别说灵魂,怕是连一捧灰都找不到咯! 凡人是为此发了狂。 他不顾一切的将所有心力投注给了这副死物,只为了让画中的‘女儿’‘活’过来。 凡人成功了吗? 他当然成功了,他在运气方面好像总是显得不错。 但他也死了。 在见证这一切之前,就因为消耗过度而死了。 无缘无故的死了个仙神,这件事当然引起了注意。 但‘女儿’像是继承了‘父亲’的好运,她避过了搜查,甚至最后也在机缘巧合下成为了一位画仙。 故事到这里,似乎就该结束了。 啊啊,如果这是一篇美满的故事的话,那的确应该是要这样的。 但很可惜,这只是开头而已。 主角才刚刚上场。 不知道是不是劣根难改,虽然成为了画仙,‘女儿’却并不知足。她极度的渴望着世上所有美丽的色彩,期望能将一切描绘画下。 她对作画,着了魔。 就像她的‘父亲’宁肯蒙蔽了双眼,也要‘挽救’他的‘女儿’。 画仙曾对那些仙神下界的风流事,一点不感兴趣。 可为了画,她也开始好奇起下界的风景。因为神界实在太无聊,到处的风景好像都是一成不免的模样,透着一股冰冷的味道。她已经腻了。 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错,这并不容易。因为神魔之井很早前就被封锁了,而她也没有以其他办法下界的能力。 可画仙是如此的渴望着,一天比一天更甚。 她胡思乱想,深信只有下界才能淬炼出更为高超、鲜活的画技,因她本身就是多么美丽的一副画作啊。而神魔之井,也并非未有空隙可钻。 因那镇守着那处的神将,并非时刻皆在。 说道这里的画仙叹了口气,像是怜悯的笑了笑。 画仙成功了吗? 是,她达成心愿了。一如她的‘父亲’。 虽然为此她受了很重的伤。 但她也到底是在神将为魔尊所纠缠的时候,奔入了神魔之井。等到从昏迷中醒来,便身处在了凡界。 一开始,画仙并未细思。但很快,她便也发觉这个凡界和认知中的不一样。不但灵气稀少,没有仙灵也没有妖魔,连鬼魂也不曾得见踪影。 这很奇怪,但她无能深究。 终于得偿所愿的画仙对凡界一切都十足新鲜。 她不懂掩饰,也不知人心险恶,一心慕念着凡界的繁华、色彩绚丽。不知不觉中,就暴露了太多东西。被为求长生的凡界帝王盯上,而软禁了起来。 那是一段十分痛苦的日子,但她最终还是逃出来了。 拖着一身更加深重的伤势。 画仙终是怕了,她不敢再近人烟处。 可世事无常,若不是机缘巧合下,她遇见了一位纯善的少妇。那一身未曾好转又经受折磨后的更重几分的伤是差点要了她的命! 没错没错,她被拯救了!在那一天,被那个人!! 画仙的双眼蓦然明亮起来,她语气激动带颤,却是似哭似笑。 之前的一切言述,对她来说都好像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铺垫。直到此刻,才是入了正题。 可世道多苦,乱世尤为。 少妇的故里是块兵家必争之地。 前些年安稳下的局面再度动荡,想也可知,首当其冲遭难的就是这些地方。 看着少妇渐渐愁容度日,画仙着急起来。 她希望少妇能同她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这又如何能得到眷恋故里的少妇同意。不但如此,少妇甚至反劝起了画仙。她虽一无所知,但也能感觉到画仙在躲避着什么。 画仙被感动了,在战火将来与少妇日益消瘦的焦虑中,她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要跟所有试图打破而今安稳的一切,为敌! 在各国军队前来争夺这个宝地的那天,画仙在暗处施法,制止了战火的燃烧。 她成功了,但也再次的暴露人前。昔日帝王再派人来,是要擒拿於她。全盛状态又警惕不已的画仙自然很快察觉,而这可不似前面大军般好对付,又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她下了重手,将这一群人是尽数歼灭! 这消息又经探子传出,便叫各国更是不敢妄动。一时间,倒是风平浪静了起来。 如此大的动作,村子里的人们亦有察觉,他们感恩戴德。 但画仙并不轻易迈出林子,便谁也未有见过她的模样,除了少妇。对!那时候,只有少妇能提着她们相遇那夜,从漫天流萤中得来的流萤灯去找她! 可那段日子终究还是过得太快。 她们之间的交往还是被发现了。那人不偏不倚,正是因近来少见妻子而生疑尾随来的少妇夫君。 那人生得一副好相貌,便欺得两个要好姐妹是为来人是他而感松了口气。 但这为人丈夫的,既然不是个好东西!又哪来真的一如她们所期。在经过最初的不安拘谨后,这人就生了邪念,将画仙哄上了手。 少妇也许是察觉到了,好些日子里是郁郁寡欢。 画仙有感,却为恋情分了神。就连有时少妇对她欲言又止,也在追问无果下,敷衍着未曾追究。长此以往,便叫那人发觉,起了杀心。 那是他的妻子啊! 他怎么可以、怎么能!下这种手?!! 画仙咳出一口血来,近乎癫狂的尖叫。 但渐渐,她又萎靡下来,悲戚着缓缓接着说了下去。 画仙晚来半步正巧撞破,才知是她识人不清! 匆去救人已为时晚矣!只能目睹好友亡故,连欲见她魂魄一面,也因寻不到此间亡魂去处而不能。 恋情遭到如此打击,连至交也为此丧了命。深陷绝望及自责的画仙在暴怒中将那个该死的男人惩戒后,远走了他乡,再不回这伤心地。 可即便如此,她又如何能以释怀。 曾引以为傲的画作,也渐是流连往事,日日徘徊其中。妄图着,能挽留下一丝曾经的美好。 但怎样都回不去了 永远、永远的,怎样都回不去了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仙三重飞]以情作注 作者:往事皆矣 第7节 画仙啊,最后注定要抱着这些重重叠加、既痴又悔的怀念,孤单着死去。 “这就是最后了。” “看吧,这个故事并不多么美好。或者说,满是执念与疯狂。” 她於最后再次苦笑,并为此深深的叹息。 但一个微顿功夫,那双明眸中便露出了柔软的想念,声音也轻得像是怕惊动的岁月:“但我是这么的深爱着它,一如故事最后的万般悔恨。这里是善变的人世,正因如此,我才能遇见她” “也正如此,在而今的死后,我一定能於那头再同她相会的对吧?飞蓬将军。” “一切会如你所愿的。” “如此宽慰我这个罪仙,真的好吗?” “啊啊,抱歉说了蠢话。该这么说吧,真是沮丧又庆幸。在我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您当初的温柔后,现下还能再次见到您这样的温柔,这真是” “真不错、啊不,是太好了!” “而当初的事、当初的事,唉,算了吧。您既然找到这里来了,想必也该全都清楚了。倒是我,生得一个笨脑子,稀里糊涂的。哈,不是事到临头,哪知道” “趁着此刻,您还请快离开吧。这般污秽之地,您肯听我讲完这个故事,就已足我感激的了。” “您该走了。” “我已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我要去见她!我要去见她!!” “我、有话还没说,也还没来得及向她道歉,如果她走快了未及等我就糟糕了” “所以我必须要快要快!!” 画仙最后的呢喃,已有着近乎癫狂的期盼。 她疯了。 也许是在他来之前便为魔气侵蚀至此,也许是将那段故事阐述并劝告他离去后,总而言之 明白了这点的飞蓬毫无留恋的依言离开了画境。但他并未走远,如静聆听这些想来除了他也不会再有第二人到来知晓的话语般,驻足。 直到最后见证了这位同他有过两面之缘的画仙的消亡。 ☆、20 世上最妙不可言,料想莫过于缘。 令多少深感y差阳错悔恨刻骨,却无需太多机缘,只因半步误。 一念之失,全盘皆错亦不难。 如眼前人,只要时不相待,轻易转眼皆成空。 再是斟酌细思量,哪知何时失 飞蓬余光似欲确认般回转了刹那,那一处虚空已同别处一如,谁也不会知此地刚是葬送了一画仙。而那也不过焚烧了一场。 他手中自画境带出的玉石画笔还仍余留着点凉意,有些许勾人想起总被臆想揣测的那种死亡寒凉。 但不提现实素来并不如何从人愿,仅就这事,说来也并不有趣。 如神如仙,死后不留痕迹。 没有尸骸,没有风浪,清清淡淡一缕清风就能全带了走。 如若真如这般干脆,倒算好。 可便为仙神,往往也不离轮回。身死如何?留了一缕魂魄,就定要往轮回去。 这是天理一环,谁也不该躲,谁也不该避。是此去经年,再无归期;也是落叶归根,终而复始。 林子与镇子靠的近,知晓方向的飞蓬不时便从中走了出来。 人群还大多挤在南桥,便使得初时甚至不知怎么令神魔也走失了把的道路宽敞了许多,有些贴近寻常日子里的安静清冷。 但也有先行归来的人,遇上了便与他打个招呼。 个别更早回来的更有额外提句见着重楼已归,得了飞蓬一声谢。 他步入院中时,蜡梅已开。 一簇簇的黄色花朵堆在枝头,虽是齐齐绽放也显错落有致,热而不闹。 它绽放得无疑有些早了,却仍是待这处处寒凉半点不畏,开得犹如停在了最盛时候。於这一片皑皑白雪中,迎风傲立。 他顿足欣赏了会儿,才往树下去。 那处的石桌已摆上了酒与茶,还有一盘正被重楼挑拣着吃得皱眉,但还是一次次伸手去拿的糕点。 缘着近来常做点心,飞蓬仅闻味也认得出那是哪个糕点。便也清楚的很,这非是他喜欢的类型,倒是自己喜欢的。 在此又不妨多提句,也是他经常性做来塞给重楼吃的。 狠咽下了口中糕点,不知为何吃得一脸凶相的重楼拎起酒来就是自灌。 像是冷静了,才是搁下,抱怨道:“神界一贯连灵气都恨不得过滤三遍,也就罢了。但於食物取用有时也太过分,清汤寡水到好像做出来的全是一成不变的甘露味。” 飞蓬拿起个咬了口,微弯着眸坐到了边上:“哪有你说的怎么严重?只是的确是有偏好不加任何调料,单添灵气足的甘露而已。” “再者,待客的时候已经很好了。” “平日里的话,哪还带做那些的,仅拿甘露来应付一下偶尔的口腹之欲也都是很正常的事。” “毕竟自打不知谁宣扬过会动摇道心后,神界便已很少再沾这些了,个个恨不得餐风饮露着过也就还好全都不是会饿死的修为了。” 重楼微妙的啧了声。 碍于飞蓬在场,他倒没直白露出鄙夷之色,但就话语而言效果却也差不离。 “如此强求自然,还说什么道心?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而不自知!仍是魔界逍遥,兴起则来,兴罢便去。又哪个敢置喙!” 飞蓬未有反驳,他捻起糕点吃得安静。 但这沉默令重楼反是有些难受,甚至有些后悔起前面大概有的口不择言。 这虽从情理而言应当,其身为神族,总不该忘本附和。而凭以本心,料他性情也是不能罔顾事实而相驳。可事事能以理智说尽的,又哪是感情? 重楼是越想越感觉有些后悔起来。他虽无意,话却如覆水,一去难收。 此前一向惯于自我,在遇见飞蓬后才开始学着体谅他人的重楼在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的前提下开始了自我反思。 飞蓬却在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那一盘糕点后,搁下玉笔,起了身。 重楼瞥了眼桌上的东西,安了点心。 待飞蓬再是回来,手中已多了东西,似乎正是为此去又复返。 他眉眼处的锋利似软和了点,便露出些温润的意味。眸光稍敛了半寸,就显出了近乎情深的清冽。可他面上多了抹淡笑,就令这些全化为了陪衬。 他看着心情像是不错,是做出决定了吗。 重楼迟了半拍才后是想到,飞蓬去拿的正是一卷画。 若再更正提醒下,便是那幅被许诺作以给他却迟迟未有完成的画作。 有关这事,重楼不见怪,也不曾催促过他。 因他知道,飞蓬情未专。 他目光落处,璀彩自生。 所绘所描素是各有其姿,各具神态。最是百花齐放,幻彩多姿。再合以绘景,便简直天造地设! 但也故而比对出,另处的窘迫不已。 因这处处皆美,处处皆妙,从不适合那些需要‘偏心’、一枝独秀的画作。 亦或说,两相对比下会令后者陷入十分惋惜,隐落相形见拙的境地。 但飞蓬作画是为疏解心绪时,若为这个中差别执拗,那叫逐末舍本。故不放心上,知理者也惟只可道声可惜罢。 之后不一,是飞蓬许诺。 依其性情,又加已深交情,哪会潦草敷衍?非是较劲不可。 这一来二去,此画会搁置多久,重楼心下不知也无谱。惟知的一事,也是那日应是飞蓬动情时。 情是易变,也是难得。 重楼揣摩,只觉这世间大抵也只一个情字,可困游龙惊凤,可动枯木朽株。 能令,飞蓬移情生念。 如他为着情义,已付多年的毅然枯守;也如他分明心思通透,却仍驻足报以凝视;更如他而今思绪未决,举棋未定。 重楼曾看了,不知飞蓬这是何苦。 既让步又铺路,细细思量,全是神界稳当。 但又谁看见了?不是笑他蠢的,便是事不关己,独无思索过个中后将此记下的。 这丢个石子入水,还能见个水花。他倒妙,为着个不见声响的地尽心竭力,不求报。可问神界领情么?重楼冷眼看着,也觉不尽然。 若当个买卖来算,账本必是不能看了,飞蓬也早该亏空至底了! 但见证多年,重楼也到底是知道的。 这些便为旁人知,飞蓬他也不在意。因他本也是个自我的神,相当多曾落於重楼身上的词,其实用来说飞蓬也不显如何违和。 他们有着相当一部分奇妙的近似,却也分歧当然。最近最偏,皆为所持之心。 他的情,他素来伸手亦难及。 可今日,飞蓬却将这画取来了。 不知是否是刚才的糕点吃得多了,重楼忽然觉得口舌有点干,心跳也有点快。他不禁微动了目光,凝锁向了飞蓬,既是想要一探究竟又是不敢妄动。 飞蓬来时,还尚且扬在眉梢眼角一点笑意却是半褪。 他顿足於同重楼相隔的石桌前,沉默了半晌,竟不声不吭地往后退了步。 重楼一愣。 飞蓬心虚地咳了声,将画递去,别眼轻道:“早就画完了。” 能为他人所察,又与己有干的事,飞蓬又怎会当真半点不知。 不过他一贯不理,便与不知也无异罢。 但那日他俯身作画,一气呵成下!怔愣却是岂非可想? 而之后分明画毕,却偏仍也故作忧扰,其中几分又为不敢教人知。 飞蓬虽不去细思,如从不深究为何当初要许下此话。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心下自然明了。 他动情,对重楼。 可便如此,飞蓬那时也惟只愿深埋下,合以时光流水随之而去。 这般个中曲折,重楼是一时没空想到了。 他被这话说得一懵,下意识把中间那块特碍事的石桌以空间术不知挪去了哪儿,又夺步上前。 等稍是冷静,已是按住了没什么挣扎意思的飞蓬。欺身之近,可窥近处那微愕深眸中,自身倒影清晰可见。一番举动是行云流水。 相当的,不镇定。 重楼:“” 飞蓬约只愣了片刻,便不禁笑了。 他这时是半点没了之前突然不知该如何提起时的无措,嘴角轻扬起的弧度全是松懈的柔软。 这种不在预期想象的状况扎了重楼的自尊心。 但情绪上下意识的不甘,完全抵不过见着飞蓬忍俊不禁后既松快又挫败的心理活动。 不甘被淹没的太快的结果,便是重楼也一时想不出什么能挽救这气氛的对策。但他也算果敢惯了,於此事上就更是如此。当机立断便道:“你若为践诺,还有反悔机会。我可做不知,不将此画留下。但我收下,这事就不是这么简单能算的,你应知道!” 飞蓬闻言微默,将寸寸软下生暖的眸光如故敛藏,才又笑了声。这瞬息,他像是想起诸多,又像是放空了思绪而念头全无。 待再抬眼,飞蓬那似独属苍穹的眉眼已尽粲然。装得再不仅是那明灭未定的寂寥星火,还有了眼前人极为狂妄、孤注一掷后烙下的影踪。 “我既是来践诺,也为亲口与你说这话,哪有反悔的道理!” “这画,已是你的了。” “该如何处理,应也由你。” 重楼赤眸骤亮,那种仿佛合该绝缘他身上的欣悦不提克制了,完全是以着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竭力的诠释着什么叫做陷入恋情中的人都是一样的。 可这份独特的状态却也未有持续太久。 重楼心中惦记着件事,那是一份好似不合时宜又令他关注不已的忧思。即便是听到飞蓬肯定心意的话语,为此而感到的喜悦几乎将一切理性排挤出去,也难以将之挥去。 因他曾经於漫长中凝视他,半见证半陪同了那段枯燥冗长的时光。於目睹、不解中,一次次投去目光。 所以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明白的知道。 那存於神祗内心深处久经磨砺及淬炼的心火,是什么样子的存在。 是赋予他而今模样,又不断摧毁着现下的纠葛信念,惟他自身才可斩却的情义因果! 飞蓬极是轻浅的叹了口气。 他摸上了重楼为此下意识微颤,游移了视线的眉眼。其神情间的喜怒哀乐於见惯神界内敛表述方式,本身也相当敏锐的飞蓬来说,实在有些过分的显眼。 但又是如此的美妙。 对于自身为此感到高兴的心绪感到了十分复杂,又从未处理过类似情况的飞蓬轻抱住了重楼。 这应为一个拥抱,他却将自身的重心交付。如在交予自身那些许会一文不值,又许成无价的信任及飘渺思恋。 “花开花谢是常事,聚散有时是定数。” “我固然不甘,但也知道,理解这是为何。” “这是无需解释之事,如日升月落。” “我妄图寻个答案,便注定遍体鳞伤。虽不悔,但确是累的。” “也想过要算了,这时不该提这些。” “可我见你,恍然才想起,其实也并非只有那些路可去。” “一如而今,我想停下脚步,再看看。已许久不曾仔细看过的那些人世百态,喜怒哀乐。” “你的观念总与我似却不同。我也想知道,这其中,你又会是什么态度。” “也许,结局便会不同吧。” 作者有话要说:  正篇到这里就结束了,我还得对人负责呢,番外就不放了 咳,以后如果有填坑的话,大概也是这样了吧,一阶段完毕全放出来,毕竟我常用号不是这个唏嘘 第7节 恋耽美